《早春晴朗》 作者:姑娘别哭   文案   每个女人大概都会经历那样一段时光:平凡、乖巧、听话、路人眼中不具姓名的某某某,他身边可有可无的黯淡星   可也只是那么一段时光而已,后来,她像太阳一样发光,灼人、明亮,但她不爱你了   栾念站在北国的冰天雪地之中,寒冷将他的头发眉毛染上了霜,张口成云烟:“尚之桃,让我们重新认识一次吧?就从第一次相见开始。”   文案排雷:双非c。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主角:尚之桃,栾念 ┃ 配角:宋秋寒,陈宽年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不爱你了   立意:你当努力,才能成材 第1章   那一年北京城的雨水比往常多,甚至比尚之桃刚刚离开的南方还要多。那雨淅沥沥的下,云层之上依稀有云烟,说不清这情景是写意还是清冷。   尚之桃正在折腾她那两个大旅行箱,一箱装满书,一箱装满衣服和鞋子,再没有别的东西了。从南京到北京,二十二岁的她完成了人生第一次独自迁徙的壮举。   细密的汗珠在她额头上、脸颊上,脸热成了粉红色,尚之桃觉得自己要化掉了。明天一定要去买个风扇,她在心中盘算。   狭小的隔断间因为这两个箱子变得更加拥挤,她听到旁边房间的女生在讲电话:“周末我去你那吧?我旁边的房间搬来人了,隔音不好。”   尚之桃反应了一小会儿,才明白她在说什么。她戴上耳机播放音乐,而后继续收拾东西,只是这下的动作更轻了些。在她出发前学姐姚蓓就告诉她:生活在这座城市,要多一些体谅,因为到处都是在受苦的人。尚之桃隐隐体会到了学姐说的受苦是什么。   她本打算毕业后留在南方,但那样就离父母太远了,思量很久,将所有简历都投向北京的公司。作为一个不那么知名的高校毕业的学生,她能拿到这家公司的特别offer简直令人兴奋。尚之桃甚至觉得自己极其幸运。   等她将东西摆放整齐后环顾这间小小的房间,才发现这房间有多简陋,当初网上看房,中介给她拍了几张照片发邮件给她,她看照片甚至觉得还行。可现在这一穷二白的房间里,除了那一张覆着碎花的床,再也找不到及格的地方。她靠在床头,支起双腿,拿出笔记本认真写着明天该去买什么。饭以后要做的,她只有从学校带来的那一个小电锅和一个印着夜秦淮风景的碗;衣裳要洗的,出租屋里的公共洗衣机她不大敢用。读书时她没为自己操过的心今天全补了回来。这一操心,才发现这日子竟是这样鸡零狗碎。   她的本子写满三页,三页纸上的字在尚之桃眼中都化成了一个“钱”字。都是要钱才能去买的呢!   她倒是有一点钱,读书时勤工俭学攒了一些,前几天老尚怕她自己生活受苦,去银行打给她一万。   尚之桃舍不得花。又从第一行看起,思考哪些急用,哪些可以等等。在后面填上了一列,写着近日买,第一次发工资买,第二次发工资买。   她写着写着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滑稽狼狈,将本子丢到一旁,一下扑倒在床上,咯咯笑出声音。她还未褪去天真,动作也不沉稳,对即将到来的生活丁点不知。   管他呢!   她觉得自己很勇敢,而那勇敢到了深夜就会消退。她跳下床,将行李箱推到门边,两个摞在一起,严严实实挡着门。慢慢的,身体里有了尿意,她强忍着不出去上厕所,紧闭着眼睛数羊。尿意、恐惧都与困意做对,勇敢与懦弱在身体内交错擂鼓。   独在异乡为异客的第一个夜晚,无比的漫长。   第二天还在下雨,她睁眼之时想起在她的出租屋附近有一个农贸市场,她昨天坐公交来的时候看到了,她决定去那里一些小东西。她穿上雨衣挪开旅行箱推开房间门,看到一个女孩正站在卫生间洗衣服,她生的柔柔弱弱,有一点像南方女孩。尚之桃朝她笑笑:“你好啊,我叫尚之桃。”   那女孩也朝她笑笑:“你好,我叫孙雨。”声音不陌生,是尚之桃隔壁的女孩:“外面还在下雨,你要去哪儿?”   “我想去农贸市场买点东西。”   “那边小偷多,你刚来北京吧?一个人不方便,我陪你去吧。”孙雨擦干净手,小跑着回到房间拿了雨伞。   “你今天不上班吗?”   “我辞职了。”孙雨神情黯淡了一下,然后走在尚之桃前面为她带路。   她们住的这栋楼,楼龄很老,楼道里摆放着各种东西,昏暗拥挤。尚之桃拿出小手电打开,对孙雨说:“你别摔到了。”   两个人终于出了门,细雨落在尚之桃的雨衣上,发出沙沙声响。   “你是哪人?”孙雨问她。   “我是冰城人。你呢?”   “我是贵州人。”   “哇,贵州,好远。”尚之桃发出一声惊呼,她生在冰城,读书时也只去过南京周边的几个地方,贵州于她而言,像是在天边。   孙雨听到她的惊呼,看到尚之桃的眼睛睁大,忍不住笑了:“你真可爱。”   尚之桃冷不丁被人夸奖有点脸红,嘿嘿笑了声。去往市场的路很泥泞,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甩了一裤腿泥,终于进了市场。那市场里卖什么的都有,尚之桃去买了碗筷和锅具,还有大小各异四个水盆、花架以及花草,还有一个尿壶。孙雨看着尚之桃红着脸将那尿壶放到黑色塑料袋里,轻声对她说:“我刚来的时候也买过,不丢人。”   “中介说另外两间分别住着两个刚工作不久的男生,可我没有见过,有点害怕。”尚之桃解释道。   “长点心眼儿是对的,保护好自己也是对的。”孙雨讲贵普,那语调柔软又坚硬,有一点好听。   两个人来来回回走了三趟才将东西买完。   市场里有一家牛肉拌面,浓汤香气在雨中冒着,两个人都有点饿,尚之桃请孙雨吃了一碗板面以答谢她的领路之恩。   就这样,在搬到这座城市的第二天,尚之桃交到了一个朋友。   孙雨刚刚辞去工作,男朋友又住在很远的城市另一边,她就自告奋勇帮尚之桃折腾她的房间,原本简陋的房间被她们装扮一新,突然多了那么一点艺术气息。孙雨在一边啧啧称奇:“你是学艺术的吗?   “我不是啊!”尚之桃盘腿坐在床上欣赏自己的杰作,而后点点头夸自己:“真不错。”   孙雨被她的憨态逗笑了,也坐在她旁边。   尚之桃身上有淡淡的香气,整个人干干净净,像一张还未被写过字的白纸。孙雨觉得自己好像很久没有看到过看起来这么干净乖巧的女孩了。   “你多大啦?”她轻声问尚之桃。   “我二十二岁啦,你呢?”   “我二十五岁。那你来北京是做什么呢?”   “我校招进了一家公司,下周一就要正式报道啦。”尚之桃讲话的时候脸上带着笑,眼睛弯弯的,可真好看。孙雨点点头:“公司离这里近吗?”   “我还没去过,但学姐说差不多要八十分钟能到。”   “那很幸福了,不算太远。”   在北京工作的人,通勤时间八十分钟是在平均线上,不算太远。毕竟这座城市太大了。尚之桃也不觉得远,她读书时候每周都要从学校去紫金山,往返四个小时。她经常在公交车上看书听歌,时间很快就会过去,一点都不会痛苦。   她对即将到来的工作和生活充满期待,也对这座城市充满期待。她的枕下放着一本手帐,昨晚睡前做了一页,她在手帐上沾了三张小小的薄到透明的公交车车票,是她从火车站到这里坐过的公交,上面写着7月10日,北京你好。   到了晚上,她躺在床上听窗外的雨声,感觉像回到了南方。她总觉得毕业来的太快,那些慌乱跳下床跑去教室上课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尚之桃觉得有点孤独。   她守着床头那盏昏暗的小灯发呆,周遭静悄悄的,除了淅淅沥沥的雨声。她仍旧睡不着,于半明半暗之中睁着眼,听着外面的动静。   有点想家。   有点想念学校和同学们。   尚之桃鼻子一酸。   作者有话要说:   在第 一 章排雷:   这个故事不会很短,因为最近工作很忙,所以只能保证每周2-3更,入坑谨慎。   男女主都不是处(男主谈过恋爱,女主大学时有一段很美好的感情),洁党勿入   谈不上是言情故事,只是想写在这座巨大的城市中,几个平凡女生的成长历程。会有很多职场情节,所以想看小甜文、重度言情文的读者也请慎入。   想到什么后面再补充。 第2章   尚之桃早早就坐上了公交车,城市刚刚苏醒,公交车在薄雾之中穿行。她塞着耳塞看外面的街道,生活在这里的人可真勤劳啊,这么早,街边就满是赶路的人了。   她也是赶路人,匆匆的。   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连衣裙,系了一条浅棕色的细腰带,头发高高的束起,没有化妆,却一派青春无敌。坐在那又安静又乖巧,像传言中邻居家的听话小孩。出众,又不那么出众。   尚之桃从小就是这样一个人,她学习成绩只能算中上游,长相也是中上等,因为这样接近于平庸,即便她谦虚好学却也只能保持不掉队,所以尚之桃从小学会自我宽慰,我就是那个路人甲、就是芸芸众生中不起眼的一员,我又不能上天入地,我对得起自己就好了。   时间久了,她就养成了很好很好的性格。用老师们的话讲:尚之桃啊,性格真好,真阳光,品行也端正。再找不出别的话夸她。   所以当她将简历投向这家国际顶尖的广告公司的时候,她并不觉得自己能行。第一轮第二轮,她竟然浑水摸鱼过了。第三轮远程面试,竞争者中有哥伦比亚大学的、香港中文大学的、清华北大人大的,面到她这里,面试官栾念已经很疲惫了。他拿着简历看到她毕业的学校,眉头皱了皱,又看她的履历,眉头皱的更深。   别人的简历上是学生会主席、优秀学生代表、国际奥数一等奖、某某高校特招生,她呢,生活部部长。旁边的hr耸耸肩:你懂的,为了避免别人说咱们公司搞学校歧视。   “这简历是你从招聘网站上随便下载的?”彼时的栾念是这家公司的创意顾问,监管企划部。本来他应当进行终面,因为他后面的日程安排临时调整到提前一轮电话面试。   招聘hr梁心显然已经习惯了栾念的风格,笑笑说道:“你面面看。”梁心做了十五年hr,阅人无数。尚之桃能到第三轮,自然有她的长处。   “随便。”   电话接通,栾念听到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你好。”   “尚之桃,我是tracy,今天的主面官是luke luan,咱们开始吧?”   “好的。”隔着电话,都能感觉到她一定正襟危坐,声音还微微抖着。栾念已经在心里挂了她的面试。   梁心看到栾念低头看手机,知道尚之桃完了,挂在了那声有点紧张的你好上。栾念是厉害的,他身边没有弱兵,哪怕是校招生,他也要挑最好的。尚之桃显然不是那个最好的。梁心不指望栾念讲话了,她问尚之桃:“你最近有做实习吗?”   “有的,最近跟同学一起在给一个艺术展做布展设计和接待的工作。”   “布展设计,都包括什么呢?”   “主视觉设计、场地搭建、活动流程等等。主视觉是我同学在做,其他的是我牵头在做。”尚之桃听起来不那么紧张了,她好像害羞的笑了笑:“我们是第一次做这么大的项目,好多东西我都不会。”   “那你们就敢接?”   “就……那个艺术展没有什么钱,我们又感兴趣……所以……”尚之桃很实在,这也没什么说谎的。就业指导老师说找工作是一个双向选择的过程,过度包装并不好。   梁心笑出声,这个傻姑娘。一旁的栾念已经站起身,显然觉得这个面试在浪费时间。梁心心中叹了口气,目送栾念出门,又继续面试。远程面试是有录音的,她与尚之桃聊了半个小时,听她讲那个项目的经验,是实实在在的小经验,在他们这家公司看起来很笨拙,但却是一个学生靠自己的努力习得的,这是值得注意的。踏实、努力、随和,是梁心为尚之桃贴的标签。   面试结束后梁心将面试音频发给了市场部的张岭:“你不是要招一个脚踏实地的?看看这个符不符合要求,符合的话我约现场面试。”   张岭看了线上流程,有点为难的对梁心说:“不符合流程吧?luke已经挂了她。”   “你别管luke,你只管自己听。”   “好。”   梁心给栾念打电话:“人力资源讲求用人多元化,咱们公司太多精英了,大家都浮在空中,谁也不肯下来喝口露水,再这么下去,团队会出问题。这届校招,我要招几个踏实能吃苦不那么耀眼的年轻人,请你给刚刚的尚之桃放行。”   “你亲戚?”栾念漫不经心问她:“为了这么一个平庸之辈,值得吗?”   “我也不是一开始就能做HRBP,都要学习。”   “那我送你一个人情。”栾念挂断电话,顺手修改了尚之桃的面试结果。   这些过程尚之桃并不知道,她坐在清晨的公交车上憧憬工作,也会困惑自己究竟哪里好,好到能干掉哥伦比亚大学、哈佛大学,清北人的候选人?好到能拿到跟他们一样的offer?她没有盲目自信,而是把这归结于幸运二字。   下过雨的北京,清早也有些雾气蒙蒙,她到的太早了,公司诺大的办公楼空无一人。保安为她指了一个等候区坐下,巨大的落地窗,外面是一棵很高的银杏树。   时间还早,她将双肩包放到身旁,笔直的坐在那儿看外面的风景,耳中塞着耳机,双手放在膝盖上。那是2010年,2010年的北京,已经很少有女孩是这样的坐姿了。大多数女孩都会以极其放松的状态坐在那,好像拥有全世界。   她闻到咖啡香,转过头去,看到一个身材遒劲、肩膀挺阔的好看男人走过去,男人没什么表情,目不斜视,迈着长腿走到门禁前,滴一声刷了进去,消失在电梯间。   尚之桃有点雀跃,姚蓓说全北京最有腔调的男人都在凌美,尚之桃还问她什么是腔调,姚蓓卖关子要她自己体会。尚之桃在人生第一天上班的早上,突然就明白了究竟什么是腔调。   腔调么,大概就是刚刚过去的男人了。   栾念当然不知道自己刚刚被人定义为有腔调,他们今天有一个大案子,他必须要早到再过一遍。他途经尚之桃的时候根本没有注意到她。   他上了楼将咖啡放在桌上,听到手机响,顺手接起,电话那头一个女人在哭:“我后悔了,我不想分手。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那真是不好意思,我不吃回头草。”他挂断电话,顺手设置阻止对方来电,动作快到相当无情又熟练。而后拿起电脑去了会议室。   公司里很多人怕栾念,他向来不是什么随和的人,但大家又愿意跟着他,他呢,刚刚二十八岁就坐到这个位置,天赋有之,能力有之,努力有之,当然,背景也有之。他日定然前途无量。 第3章   尚之桃与其他二十多个校招的同事坐在一起,他们面前是一沓厚厚的合同,别人都在认认真真的看,她却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签了。动作很快,快到显得有些没有脑子。   这有什么可看的?能来就不错了。尚之桃就是这么感激凌美,世界顶尖的广告公司愿意给自己这个机会,这本身就很酷了啊!   梁心看到她签完放下笔坐在那,心想这个姑娘对公司的忠诚度可真高。但她不动声色,坐在那里敲电脑,助手耐心的解答别人各种合同问题,经过一个小时终于搞定了。   凌美对校招生实习轮岗制,每个岗位轮岗三个月,如果在某一个轮岗期内确认留在某一部门,就提前结束轮岗。尚之桃的第一站就是市场部。   市场部来接人的姑娘叫卢米,长腿细腰,十分妖娆。尚之桃跟在她身后,闻到她身上散发的香气。   “住哪儿啊?”卢米漫不经心的问她,眼扫过她白到发光的腿,还有人这么白?   “住在北五环。”   “好家伙,可真远。”   市场部在十五层靠边的位置,紧挨着企划部。卢米带尚之桃到张岭那报到,门开了,尚之桃一眼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清早看到过的有腔调的男人。男人抬头淡淡看她一眼,又低下头去。   “alex,尚之桃来了。”   张岭从办公桌前站起来迎接她,朝她伸出手:“欢迎你啊尚之桃。”他的热情搞的尚之桃有点无措,卢米在一旁笑出声:“今天第一天还不习惯吧?咱们alex老板就是这么热情。”   “您好。”   “别您,咱们公司的文化互称英文名。”张岭指指栾念:“这是luke,企划部负责人。”   “luke好。”尚之桃转向栾念朝他笑笑。   栾念又抬眸看了尚之桃一眼,淡淡的问张岭:“tracy开绿灯的那个?”   张岭点头,也不跟尚之桃解释,指着卢米说:“这是你的导师,你的工作由她分配。工作中遇到什么问题随时找她,找我也行。今天中午部门迎新聚餐,带你认识同事们。”   “谢谢alex。”   栾念合上电脑从沙发上站起身,对张岭说:“那就这么办,看场地时叫我一声。”   他绕过沙发,尚之桃忙后退一步给他让路。也说不清为什么,她有点怕他。栾念经过她,影子在她身上罩了那么一下,转眼就不见了。   卢米察觉到尚之桃的紧张,小声对她说:“别说你了,我都来两年了,也怕他。走吧,开始你职场第一天吧!”   尚之桃跟在卢米身后参观公司,与她想象的十分不同。凌美整个办公环境十分有艺术气息,办公区里有阅读室、胶囊休息区、健身房、茶水间里有现磨咖啡、还有自己的员工食堂。   “凌美的企业文化十分开放,弹性工作时间,只要你完成工作,哪怕躺在家里也没人管你。”卢米顿了顿,轻咳一声:“这是导师话术,事实上我们他妈的每天都要加班。七八点下班算早的。”   尚之桃闻言扑哧笑了,她笑起来像一只小猫,特别可爱。卢米啧啧一声:“希望你过两天还能笑出来。”   两个人参观完公司,朝办公区走,卢米指着一排透明办公室:“那边都是大佬的办公室。最边上那间你最好绕着走,那是luke的办公室。搞创意的人脾气都挺怪的。”   “搞创意?”尚之桃终于插上了嘴。   “拜托,咱们是世界顶尖的广告公司,当然要有搞创意的人了。这几年你在国内看到的咱们公司的爆火作品,都是他的团队做的。”   “哦。”   尚之桃跟着卢米来到她的工位,她的工位很大,旁边的同事都不在,卢米说他们过几天有发布会,大家都去现场了。她的办公电脑已经送到了工位,一个台式机,一台笔记本电脑用于移动办公。她站起身让出位置给IT装电脑,顺道打量办公区,眼扫过栾念的办公室,看到他正站在窗前讲电话,身姿笔挺,polo衫熨贴在身上,哪怕只是背影,看起来也有十分腔调。   他的背影可比他正脸和气多了。   栾念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他,突然回过头,隔着办公室的透明玻璃逮到了来不及移开目光的尚之桃。   尚之桃的脸腾的红了,说不清为什么。   她迅速低下头去假装她没有偷看他,轻声问IT:“请问我的电脑组装好了吗?”   “装好了,你试试。”   尚之桃慌忙坐在椅子上,将身子窝在工位里。她不是故意偷看他的,她第一天上班,对什么都好奇,刚刚只是在他背影上停留几秒而已。她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不礼貌,将身子坐的低了些,打开电脑开始登记入职信息、查看公司网络安全说明,还有两节线上必修课今天也要看完。   栾念被女人看习惯了,并不觉得尚之桃那一眼有什么奇怪,只是她后面的表现太过心虚,令栾念觉得她刚刚似乎是在视奸他。   “怎么?”电话那头的人在问他。   “没事。”栾念回了一句,而后问道:“部门的迎新会定到哪了?地址给我。”   “好。”   栾念一般不会参加部门聚餐,迎新会除外,倒也不是他自愿的,而是公司强制要求的。tracy说这是企业文化,管理者必须尊重企业文化。   栾念处理完工作拿着车钥匙离开走出办公室,迎面看到那个校招生跟在卢米身后。   “luke好。”   “好。”栾念点点头,扫了一眼跟在卢米后面的尚之桃。   尚之桃想起刚刚的尴尬,又红了脸。   年轻的校招生,爱脸红的校招生。栾念突然对公司有点失望,再这样下去,该去劳动市场批发员工了吧?他也只是这样想,与他们一同走到电梯间,进了电梯。   宽敞的电梯里,那面透明镜子映出清晰的映出三个人的影像,卢米有点为了展示导师的风采,决定打破这种尴尬:“您去哪儿啊?”她一个北京姑娘,一张口是胡同串子的味道,别提多有喜感。尚之桃紧抿着嘴不让自己笑出声。   “清宴。”   “真巧,我们也去。”卢米在那面电梯镜里朝栾念笑笑,栾念讨厌这种无聊应酬,收了声不接茬。卢米的导师面子摔的粉碎,偷偷瞪了栾念一眼。   出了电梯间各自去寻车,上了车才对尚之桃说:“他就这样,大家都怕他。”   “看出来了。”尚之桃将自己的手摊开给卢米看:“都给我吓出冷汗了。我想起来了,我跟他打过交道,他是我三面的面试官,但他一句话没有说过。”   “我靠,那他面什么呢?“   尚之桃摇摇头:“我不清楚哇。”两个人说着话,一辆车从面前疾驰而去,车上人影一闪而过。卢米耸耸肩:“虽说这哥们跟个面瘫似的,人是真他妈像样儿。”   尚之桃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 第4章   等他们到的时候同事们早已到齐了。   “来,新人尚之桃,英文名flora。”张岭站起身介绍尚之桃:“跟着lumi学艺,大家多照顾。”   尚之桃朝大家鞠躬:“拜托前辈们。”   市场部的男男女女可真好看,尚之桃想:这大概就是凌美的用人标准了,我可真是太幸运了。   她坐在卢米身边,在大家自我介绍的时候认认真真记同事的名字。市场部的同事们常年做空中飞人,聚在一起不容易,做市场的人性格也都外向,于是就格外热闹。   到了尚之桃,她想了想说道:“我会好好努力的。”憋了半人也没讲出什么花哨的话来,就是这样实实在在一个人。大家平时里见惯了会说一口漂亮话的人,冷不丁见到这样一个同事,都觉得有点新鲜。   张岭也没什么架子,跟着同事们一起讲冷笑话,还对尚之桃说:“一入广告深似海,你也想好。”   “那天下班打车,司机师傅问我:干广告的吧?您怎么知道啊?深夜打车三种人,妓女嫖客广告人啊!”一个叫秦小小的女孩子说道。   大家哄笑出声,张岭对尚之桃说:“如果有男朋友就珍惜,没有男朋友,想找就困难了。你看看这一桌,没什么正经人。”   尚之桃忙说道:“我看大家都挺正经的。”透着甫入社会的淳朴和天真。   一餐饭下来,尚之桃将同事们的名字默默背了下来。她像一只不小心掉到地上飞不起来的惊恐的小雀子,对一切都陌生和恐慌。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她孤身一人奋战,多少有那么一腔孤勇的悲壮。   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卢米察觉到了尚之桃的小心翼翼,在回公司的时候对她说:“我跟你说,你别太谦虚,公司里多的是挑软柿子捏的孙子。你越谦虚他们越欺负你,回头什么脏活累活都往你这丢,够你受的。“   “好的。那……”   卢米打断她:“不管谁给你派活你都让他先找我。我是你导师,你干什么我说了算。”   “好的,谢谢你lumi。”   “谢什么。”   卢米风风火火,到了公司将一个压缩文件发给尚之桃:“来吧,看吧,这是咱俩下半年要管的项目。首先你要将每一个项目了解清楚,不然咱们不好管预算。”卢米停下来,拿出一个表格递给尚之桃:“喏,找这些大佬了解项目的时候,顺道把大佬访谈做了。”   大佬访谈是新员工入职要交的作业,就是要采访几个公司的老板或前辈,了解企业文化、部门结构,充分融入公司。   “都是企划部的项目吗?”尚之桃翻着文件,看到立项部门都写着企划部。   “可不?企划部难搞,他们就把企划部丢给了我,因为我脸皮厚。”   “那我要找luke吗?”   “你去找找看,反正以后也要打交道。”   尚之桃想起栾念那张脸有些微发怵,卢米敲她头:“你怕什么?他能吃了你不成?你现在就去找他,他讲工作的时候很认真的,应该不会为难你。”   “哦。”   尚之桃抱着文件去栾念的办公室,她站在门口长抒一口气,而后才缓缓敲门。   “进。”   尚之桃推门进去站在门口,站在午后的阳光里,像一朵含苞待放的小花儿。栾念抬起头看她:“有事?”   “您好,我们今天见过了。我是市场部的新人尚之桃。刚刚lumi将咱们部门的几个项目资料发给了我,有几个问题需要向您请教。”尚之桃进门前打好了腹稿,一鼓作气讲完话,而后站在那里等栾念回话。   栾念认真看她一眼,终于发现了这女孩身上有一个特质:她看起来很谦卑。凌美几乎没有这样谦卑的人。   “着急吗?”   “不是特别急。”   尚之桃犯了错误,职场上的人,自己手头的东西永远最着急。栾念部门的人,无论去哪儿都要拔个头筹。   着急吗?   特别急,耽误了后面不好推进,对公司影响很大,现在就要解决。   栾念点点头,手指向办公室里的长沙发:“既然不急,那你等我会儿?”   “好的。”   尚之桃端坐在沙发上等栾念,她以为等三五分钟足以,于是就那样等着。三分钟过去了,五分钟过去了,十五分钟过去了,栾念没有从电脑上抬头的意思。尚之桃几次想张口,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   她觉得那样不礼貌。   尚之桃不急,栾念自然也不急,他安心处理手头的工作,也在等尚之桃开口。他不是为了为难她,单纯是想看看她的事究竟有多不着急,对自己手头工作的重要程度究竟是怎么判断的。   那尚之桃也不急了,她下午的作业就是搞清楚这些项目。索性打开电脑认真看起资料来。她将资料看了一遍,抬腕看了眼时间,四十分钟过去了。这有点超出她的判断。于是抬起眼看他,可他没有结束的意思。   她想打断他,却无法张口。   终于,当他再抬眼之时,撞上了尚之桃欲语还休的模样。他装作没看见,又低下头去。   尚之桃看他的姿态,以为他手头的工作非常重要。于是又安安静静等了很久。   栾念的工作完成了,他拿起手机回消息,又瞄了她一眼。她正看着他,眼里装满真诚,在他看她这一眼之时速速开口:“您忙完啦?”   这句开口的时机尚之桃不知等了多久,终于没再错过。   栾念站起身走到她对面坐下:“什么事?”   尚之桃第一次离栾念这么近,栾念非常严肃,行动又极其迅速。从办公桌到沙发这几步,能看出利落来。尚之桃看到他的眼睛,那是有别于二十岁少年的眼睛,那眼神无比的自信和犀利,仿佛全世界都在他手上。   他问什么事,好像忘记了尚之桃甫进门讲过的话。她愣了愣,又讲了一遍来意。   栾念突然笑了,他笑的时候眼睛微微眯着,像一只狐狸:“现在着急吗?”   “什么?”   “你的事不是不急?”栾念提醒她。   尚之桃微微红了脸,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急与不急。如果她说急,栾念会问她为什么最开始说不急?如果她说不急,栾念很有可能会站起身回到办公桌前继续工作。   她突然意识到,虽然也很有可能是她想多了,栾念或许是在教她。   她清了清嗓子,认真的说:“luke我知道了,下次我有事会直接说。急或不急也会直接说。谢谢您教我。”   栾念眉头扬起,脸上写着我?教你?你没事吧的神情。   尚之桃却点头:“是的,感谢您。我习得了。” 第5章   栾念不想与尚之桃废话,简短说道:“直奔主题吧。”他就是这样一个人,简约、迅捷、高效,不愿浪费时间,也从不拖泥带水。   尚之桃点头,而后说道:“我正在学习企划部的项目,有一些地方不懂,想请教您。顺便……想请您做我员工访谈的对象。”她正襟危坐,像读书时候认真听讲的学生。她坐的姿态很少见,也带着谦卑。   “哪里不懂?”   卢米说的对,栾念不会因为工作去为难人,他很认真。尚之桃不懂的地方很多,干脆翻开笔记本:“我一个项目一个项目请教您好吗?”   “好。”   栾念前倾着身子听她讲话,他发现这个女孩挺逗,她一点都不藏拙,那点子愚钝都写在脸上,看起来就不是特别聪明的人。所以tracy是她什么人?   “是这样的,这个项目,需要的demo制作支出,我想问问您都包括什么……”尚之桃将笔记本屏幕对着栾念,指尖点在一个地方。屏幕的光透过她莹白的指尖,为其镀上一点粉意。她抬起眼看栾念,看到他的好皮囊。   “demo清单明天会给。”栾念的眼神还停留在屏幕上,去看尚之桃做的其他标记。尚之桃并非一无是处,至少她做的记录都写在点子上。   “哦,谢谢。”   “那这个项目,为什么需要提前支出?”尚之桃将文档翻到下一页。   “供应商不垫款。”   “可是公司要求付款流程不是这样的……”   栾念拿过她的电脑,翻到一页,干净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尚之桃看到页面上写着如遇特殊情况,可申请特批付款流程。   尚之桃红了脸:“对不起,我刚刚没看到。”   “没事,下次看仔细。”   lumi说栾念讲工作的时候很认真,lumi果不欺我。至少到现在为止很顺利。   栾念的电话响了,他接起,电话声音不小,尚之桃听到对面一个女人在哭,而后好像在说不想分手几个字。哇,哭成这样,这分手不体面啊。尚之桃的想法都在她脸上,可她转念一想,不对,这是老板的私生活。顿时有了囧意。   栾念看到她脸上颇有些丰富的神态变化,眉头皱了,说道:“别再换电话打给我。”他挂断电话,看向尚之桃,她呢,坐在那里,眼睛不知该看向哪里。   她不是有意去探听他的私生活,可有些事就是这么凑巧。   “你还有问题吗?”栾念无视她的局促,这与他没有什么关系,他没有义务帮她缓解尴尬,即便这尴尬是因他而起的。   “我想看一下这些项目的具体简介,不是因为要验收,纯粹是因为我什么都不懂。”   “我待会儿让秘书发给你。”   “那我还想做员工访谈。”尚之桃笨拙,但她也有很好的品质,那就是坚韧。对她来说,很多事在没做之前她会害怕,可一旦开始做了,她就不想放弃。   “做。”栾念还是那样坐着的姿势,身子前倾,腿分开,手肘支在膝盖上,双手叉在一起,好像对跟尚之桃的谈话很感兴趣。尚之桃那时并不懂,这只是一种职场上的姿态,老板们常有的姿态,看起来和善可亲,其实栾念心里已经在咒骂尚之桃的无趣了。   “您为什么要来到这家公司?”   “我爸托关系把我弄进来的。”栾念这人严肃,他讲什么都像真的,包括这句。   这答案在尚之桃意料之外,她仔细看栾念的神情,想分辨他是玩笑还是认真,可她看不出来。   “凌美有哪些特质令您觉得很棒?”   “给的钱多。”   “这倒是。凌美比别的公司大方。”尚之桃点头,高度认同栾念的答案,不然以她的资质是拿不到这样的薪酬的。   “那您喜欢这份工作吗?”   “不喜欢。”   尚之桃卡在这,她再一次想知道栾念是逗她的还是认真的。可栾念就是栾念,他严肃的时候,就是一张死人脸。你想从死人脸上看真假?做梦。只是到了这会儿,尚之桃不知该怎么访谈下去了。   栾念也不催她,却抬腕看了眼手表。   在赶人了,这下尚之桃看出来了。慌忙问道:“不喜欢您为什么在这家公司工作?”   “赚钱挥霍。”   “那您可以给我一些建议吗?”   “你确定要我的建议?”栾念扬起眉问她。   “我确定。”尚之桃点头。   “尽快找下一份工作,凌美不适合你。”栾念停下来,很认真的说:“这是我对你的忠告。”   尚之桃不知别人的元老访谈都会有什么样的答案,但她得到的答案令她难堪。她也说不出我一定能行的话,事实上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行不行。只是这一刻有点令人难堪,她紧抿着嘴唇,眼睛微微有点红了。嘴唇紧抿着,生怕自己哭出来。   是在几年后的一天,尚之桃才意识到,她与栾念,其实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的,他高高在上,对一切满不在乎。她跟在他身边亦步亦趋,不停从他身上学习。施与受,教与学,从来都是不平等的。   栾念并不意外她的反应,他远程面试她,她只开口讲了句你好他就决定挂了她的面试,并非他武断,而是因为广告行业要的是见过世面又豁得出去的人。   “还有问题吗?”栾念又问她。   “有。”   “问。”   “为什么您觉得我不适合这里?”   “大概就是因为你在这个时候还要问原因?”栾念站起身:“刚刚说的demo清单明天会发给你们。”   尚之桃收拾自己的资料和电脑,察觉到栾念对她的注视,便站直身子,有一点倔强的姿态。却还是很有礼貌:“好的,谢谢。”   尚之桃不敢看他。她觉得栾念的眼睛里写满:你不行。只要他眨眼,这三个字就会从他眼睛里跳出来,然后明晃晃挂在她头顶。她强装镇定走出他的办公室,回到工位上。卢米已经走了,留了张便签在她桌上:“早点回家,后面加班的时候多着呢!”   尚之桃不会回家的,她打开电脑写访谈反馈。她很诚实,一句假话没有讲。尤其是那句:“luke劝我尽快找工作,他说我不适合这里。”写完点了确定。   她并不是在与权威叫板,甚至并不知道访谈记录除了hr和导师看,也会到直属领导和被访谈者那里。她只是想诚实,这是她到凌美的第一天,她没法编出逻辑连贯字词和谐的假访谈记录来。   栾念正要收拾东西走人,看到系统弹出的提示,打开来看到尚之桃写的内容。   她是真没脑子。   tracy的电话很快就进来:“你跟新人说你工作是为了赚钱挥霍?”   “不然呢?”   “你劝新人辞职?”   “嗯哼。”   “……”tracy知道栾念什么德行,她叹了口气:“你知道你的任命快要下来了吗?”   “我任命下不下来,跟我接受访谈有关系吗?”   “没有直接关系,可你要尊重用人的多元化。”   “我尊重用人的多元化跟我觉得她不行有关系吗?”   没法聊了,tracy被栾念噎的说不出话,她静了两秒:“如果不是因为你是我学弟,我真想一状告到董事会那里让他们开了你。”   “您请。”   栾念挂断电话又看了眼尚之桃写的反馈,被她气乐了。 第6章   工作的第一天几乎一切顺心,除了栾念劝她换工作。可尚之桃是谁?是那个从小练就了好心态的人,郁闷情绪很快就消散了,只是默默给栾念贴上了“不好惹”、“怪人”、“有点讨厌”的标签。她暗戳戳想,哼,我就不辞职。   尚之桃回家的时候已近深夜,小区一片幽暗。身后有拉杆箱的轱辘划过地面而起的声音,那声音一直跟着她,有点像恐怖片。   她撒腿就跑,跑进黑暗的楼道,一鼓作气跑上楼,冲进自己的房间反锁上门。刚脱下连衣裙换上睡衣,就听到房门咔一声响,她吓一激灵。而后听到拉杆箱的轱辘在屋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再没有其他动静。   是素未谋面的室友中的一个。   尚之桃等了会儿,确认他不会洗漱,就穿上大T恤去了浴室,洗澡动作之速,令她自己惊叹。等她躺在床上之时,那个房间的门开了,她听到有人走进了浴室。   第二天一早睁眼,拿着小盆推开门,看到斜对门的门也开了。一个瘦高男孩,尚之桃没戴隐形眼镜,看不清他的长相。但还是礼貌朝他笑笑。   “你去卫生间吧,我去厨房。”男孩轻声说道,转身去了厨房,把卫生间让给尚之桃,也不等她道谢。   等尚之桃收拾妥当背起包出门,又碰见了他。这回终于看清了,一个书卷气很浓的男生,看着可比luke和气多了。   luke?尚之桃被自己吓了一跳,大清早就想起那个瘟神?   “上班吗?”男生朝她笑笑,主动与她讲话。   “是啊。你也这么早吗?”   “对。想去公司跑会儿步。”尚之桃看了眼男生的双肩包,上面印着他们公司的logo,哇,那可真是一家好公司。男孩察觉到她的目光,腼腆的笑了:“我们公司也没那么好,经常加班、出差,很辛苦。你呢?在什么公司工作?”   “凌美。”   “凌美……我们公司好多广告都是凌美出的创意。”   尚之桃也有些害羞:“但那都不是我做的。”是luke那个瘟神做的。   她看起来真诚又憨直,惹男孩偷偷望她一眼。安静来的很突然,二人一直走到公交车站,站在清晨的细雨中等公交车。   “我叫孙远翥。你呢?”   “猛志逸四海,骞翮思远翥的远翥吗?”尚之桃笑着问他。   “你竟然知道?”   “我爸教我背过。我叫尚之桃。”   尚之桃讲完跳上公交车,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朝孙远翥摆手,与他再见。   在尚之桃还小的时候,老尚也是费了点心思的,奔着将自己的女儿培养成文学巨匠的目标,每天教尚之桃背诗,给她读书。尚之桃诗照背,书照读,慢慢却变成那个只能扶起一半的小阿斗。没有天分啊……老尚偷偷对大翟说。   又是摇摇晃晃的公交车,她翻出书来看。年轻人精力旺盛,哪怕只睡了五个小时,仍能在清晨看起来清爽。她拿着一册薄薄的商务英语来看。是在昨天签合同的时候听到同批的其他人夹杂着英文对话,有些词她要反应很久才能想起什么意思。突然间就觉得自己与他们相差甚远,于是到家翻出了工具书。   有些事情真的很奇怪。   读书时候就是那么一方天地,自己做那个中上游,从没有危机感。工作才一天,危机感就找上门来。尚之桃说不清为什么,大概是栾念那句“我劝你换一份工作”给她的触动太大。   公交车上看书效率奇高,她复习了三十多个单词,又看了一篇英文诗,结束之时恰好到站。漫长的公交车时光一点不无聊,甚至还有收获。   她将书塞进背包,跳下公交车。身上的杏色衣裙随动作飘忽一下,顿时就有了几分少年的翩跹神采来。快步流星向公司走去,赶在电梯门关上之时灵巧钻进电梯。   抬眸之时看到栾念,他好像并不意外见到她。笨鸟要先飞,如果笨,还不肯努力,那真是过不了试用期。栾念皮笑肉不笑逗她一句:“人事还没上班。”   “嗯?”他一句话堵住了尚之桃原本的问早,眼里尽是大大小小的问号。   “交辞职报告不用这么早。”栾念料她不懂,补了一句,电梯叮一声开了,长腿绕过尚之桃,朝办公室走去。他嘴角挂着一抹笑,看不出是玩笑还是在嘲讽,但那神情都给人压迫感。   干。   尚之桃心里学台湾电影里的口吻骂了一句。睁眼之时给自己打的那管鸡血被栾念两句话抽干了,突然有点沮丧。默不作声跟在他身后,又默默拐到自己的工位。别的校招生会接连两天被高管劝退吗?   放眼望去,工位一片安静。她不到八点就到了,这个时间公司的大部分人还在睡梦中。她翻出第二天的作业来看,是行业通识手册,讲一些行业术语。   那些术语晦涩难懂,尚之桃要边查阅资料边理解才能略懂皮毛。等她将手册翻到一半,终于陆续有同事来。同批的kitty看到尚之桃有点惊讶:“你好早啊!”   “今天的资料我有点看不懂,所以早点来。”尚之桃指指手中的资料。   “今天的行业通识吗?”kitty问她。   “是啊。”   尚之桃讲完这句是啊,看到kitty奇怪的神情,突然意识到这些对他们来讲,应该是旧识了。但她很坦荡,承认自己不懂那并不丢人,脸却微微红了。   kitty的优越感更胜了些。职场并不单纯,有很多人在入职第一天便将公司的人际关系摸的很透,自然知道企划部的校招生未来更有前途,市场部虽然管预算,但那仅是一少部分人。大部分人还是要去跑会场,做执行。用kitty导师的话讲:食物链底端。   尚之桃并不知kitty内心对她的轻视,她一心放在手册上,想尽快将这些东西搞懂。甚至lumi到的时候她都没有发觉。   lumi将一杯咖啡放到她桌子上,大大咧咧来一句:“您喝咖啡。”   尚之桃吓一跳,慌忙站起来,被lumi一把按在椅子上:“入职第二天喝导师咖啡的,你算头一个了啊!”北京姑娘嗓门大,又讲片汤话,这句格外有喜感,惹的大家笑着站起身看她们。   lumi却不当回事,对尚之桃说:“就这样啊,继续保持。改改咱们公司的风气,虽然我也想尝尝我小徒弟的咖啡,但一想到咱们不世俗,我也挺高兴。”lumi是在逗她。她可没那么多讲究,别的导师喝着徒弟的咖啡,背地里吐槽徒弟愚蠢,她可干不出这事儿来。她很喜欢自己这个蠢笨蠢笨的徒弟,傻乎乎的,让人看着就高兴。   尚之桃嘿嘿一笑:“谢谢lumi。”心里却习得了,公司文化呢,导师一定要尊敬。就像古时拜师,也讲究焚香敬茶磕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大概是这么个理儿。 第7章   尚之桃记得咖啡的事,第二天一早下了公交车就直接去了咖啡店。她从前没有喝咖啡的习惯,读书时也只是在考试时临时抱佛脚喝那么几袋速溶咖啡提神。她的想法很简单,要让自己的导师喝上自己买的咖啡,让她在众人面前抬起头来。   她刚付了钱,站在那里等,站的笔直笔直,让周遭放松的氛围多了那么一点正式。   店员唤她:“您的咖啡好了。”   “谢谢。”她侧过身去拿咖啡,看到了站在收银台前的栾念。她有点慌神,忙说:“luke早。”都想不起请老板喝一杯咖啡。   “早。”栾念回了一句不再讲话,尚之桃有点尴尬,也有点害怕,丢下一句:“luke再见。”   转身跑了。   连请栾念喝杯咖啡的情商都没有。   真的傻透了。   今天是校招生培训日。   尚之桃坐在培训教室里看新人培训宣传片。她以为她会看到鸡血的公司发展史,却忘记了她是在凌美工作。凌美从来不屑于打鸡血,他们更愿意讲血淋淋的现实。   凌美的新人培训宣传片在最后一part将凌美近十年来校招生的淘汰比例列了出来,看的人触目惊心。最后还有一行字:“如果你觉得自己不行,那并不丢人。站起身,走出培训教室,你仍能得到两个月薪水的赔偿。”   尚之桃想起栾念劝她辞职,此时甚至觉得栾念是为了她好了。   宣传片播完了,培训教室一片寂静。   tracy朝大家笑笑:“这么凝重倒是不至于,今天的第二个分享有幸请到公司创意顾问、企划部负责人luke。luke虽然刚刚二十八岁,但他二十二岁就斩获国际广告片大奖,被业内誉为创意天才。接下来掌声欢迎luke。”   什么狗屁介绍?栾念皱着的眉头写着对tracy滥俗介绍的不满。   他可真不是好脾气的人。   尚之桃坐在最后一排看他,心想lumi讲得对,以后还是要离他远一些。可他讲的内容可真好。他讲凌美的创意原则:简约、高级、温度、审美,他的ppt也深刻践行凌美的原则,每一页都绝美。   听他讲这些,简直是天大的享受。   他又干脆利落,四十分钟的分享没有一句废话,讲完了被tracy留在前台答疑。kitty手举的最快:“请问luke是单身吗?”   大家笑出声,栾念像没听见一样,面无表情说道:“下一个问题。”他最讨厌在这样的场合开不合时宜的玩笑,浪费所有人的时间,等同于谋财害命。   “那请问公司允许内部同事谈论爱吗?”另一个同事问。   “公司不禁止员工恋爱,但有两个个原则:不是上下级关系、不在利益相关部门。”tracy回答这个问题,然后启发大家:“难道大家就没有专业的问题要问luke吗?机会难得。”   大家都安静下来。   尚之桃倒是有很多问题,可她不敢问栾念。怕他当众劝自己离职,那简直太难堪了。于是低下头去在本上标记出来,想着回去问卢米。   栾念看着台下坐着的人,突然对这届校招生有点失望,连个有锋芒的都没有,最怂的那个快把头埋进膝盖了。朝tracy耸耸肩,转身走出了培训教室。   尚之桃那时并不知道工作大概就是这样,如果你错过了最佳的提问时机,再等就很难了。等她结束了培训回到工位,lumi已经去会场了。她坐在工位上继续啃上午没啃完的行业通识,手边的纸密密麻麻写着字。   尚之桃是有一个优点的。   她写的一手好字。   她读小学时冰城突然刮起一股学写字的风气,放了学的孩子们背着书包排着队去学写字,毛笔字、硬笔书法,尚之桃这辈子学的唯一一个课外班就是写字。她学写字要比别人有韧性,等到初中的时候,写字风停了,大家都不学了,她放了学还会去老师家里写字帖。   所以她的字真的出众。   一笔一画,都有风采。哪怕是随便在纸上乱写,也带着美感。她用一手好字去为行业通识做笔记,做的认认真真,甚至忘记了吃饭。等她将知识理解了一遍,抬起头来,才看到月上西天。她抬起腕看时间,晚上十点半,如果快一点,还能赶上末班公交。   她腾的站起身背起背包向外跑,一阵风一样消失在办公室。直到上了公交车,脑子里还是那些晦涩难懂的名词。ATL、BTL、AE、brief、PR……很多词在书本里见过、老师也讲过,可真放在工作中又是另外一回事。尚之桃想起kitty,她真的什么都懂,像太阳一样发光。   工作的第一周,尚之桃的头脑中塞满了知识,这样的高频学习效率远远高于在学校里学习。她觉得一切都好,除了栾念。lumi把与栾念对接的活甩给了她,尚之桃推脱自己不行。却被lumi打断:“可千万不能说自己不行,尤其在luke面前。当心他听到当天就找hr给你办离职手续。”   “而且你要这样想,连luke这样的老板你都能搞定。他日还有什么牛鬼蛇神是你搞不定的?对吗?”lumi给尚之桃洗脑,她做为一个拆二代,在北京四九城里横行,工作无非就是图有点事儿干,如果能不用看栾念的臭脸,那简直太好了。   “那您是怎么搞定luke的?”尚之桃真心求教。   lumi噗嗤笑了:“我可没搞定他,所以你上吧!你等等啊,我先让头儿跟他打个招呼,然后你再上。”   ……   尚之桃战战兢兢,在内部聊天软件上给栾念发了一条消息:“luke您好,因为我的导师lumi最近要跟广深城市联动的案子,所以让我来负责企划部那几个即将结束的项目的收尾工作。请您多指教。”   她抬起头偷偷看了眼栾念办公室,他正坐在电脑前。尚之桃的手心渗出细汗,过了很久,栾念的头像亮起,他只说了两个字:“换人。”   真是不出意料。   尚之桃在工作第一周的周五晚上遇到了难题。要求换人还怎么继续?她打给lumi,可lumi已经身在夜店,在电话里对她喊:“嗨,姐妹!我在过周末!天塌了也周一见吧您!”   “可那个字……”尚之桃话还没讲完,lumi电话已经挂断了,可字还没签,财务在催。尚之桃独自说完这句,哀嚎一声趴在办公桌上。过了很久才鼓足勇气站起身来,拿着文件夹去找栾念。他秘书下班了,尚之桃没法让秘书传话,只能自己硬上。   如果他拒绝签字,我就把文件夹放到他桌上说我不管了!   如果他再让我辞职,我就说你又不是我老板!   天真的尚之桃在心里写好了所有与栾念斗争的脚本,带着赴死的决心叩响了他办公室的门。听到他低沉一声:“进。” 第8章   尚之桃推门而入,她自认这个动作带着几分迫人的气势。却在进门后看到栾念满面晴朗在与人讲电话,见尚之桃拿着文件夹,便指指桌子,让她将文件夹放下。   她的气势顿时萎靡下去,却还在心里敲着小鼓,一旦他开战,她就擂起战鼓。她那点小心思都写在脸上,在栾念看来跟弱智一样。   但他朝尚之桃笑了那么一下,不痛不痒的笑,一根手指竖在唇前,做了个嘘的动作。   尚之桃有些云里雾里,走过去将文件夹放下,听到他轻声细语的说:“那就赏个脸周末一起吃饭,上次你说想看的音乐会,我找人搞了两张票。”   他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打开文件夹,从第一页开始看。   电话那头传来女人清脆好听的笑声:“我被你特殊对待了吗?”   “是我的荣幸。”栾念一边与她讲电话一边看文件,丝毫不理会站在那里的尚之桃。   尚之桃有些尴尬,上次是分手,这次是约会。呦,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他刚说换人,自己就撞他枪口上了。她觉得自己无意间听到栾念太多秘密,再这样下去,他肯定不会容下她了。于是伸手在他面前晃了一遭,指了指门,意思是:我出去?   栾念眼神幽幽看她一眼,不说行也不说不行,尚之桃只得站在那听他讲电话。他该死的手指翻文件的速度太慢,令尚之桃觉得度日如年。她看向窗外,对面的办公楼灯光灭了一半,又低头偷偷看表,末班车走了,今天要享受公司打车福利了。   “那我明天傍晚去接你,我定了餐厅,咱们先吃饭。”栾念终于挂断了电话,开始认真看项目文件。他看文件,又不讲话,令尚之桃觉得难熬。   然而最煎熬的不是这个,而是面前的栾念,他迟迟不签字,好像第一次看那文件一样。终于看到最后一页签字的地方,尚之桃心中有一丝雀跃,却听到栾念问:“这个项目的总支出是多少?”   “七十四万。”   “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   尚之桃愣了愣,她不知道小数点后两位是多少,她只是帮lumi找栾念来签个字,在进门前看了文件和金额,却没认真记小数点后两位。   “74.13万。”栾念坐到椅子上:“下次找人沟通工作以前,尤其是我,确保所有细节你都看清楚了,否则就换人。”   下次?那这次不换了吗?   尚之桃突然觉得这个人性格真的太奇怪了,刚刚沟通软件上打出换人二字的人不是他?有人操控他的电脑?   尚之桃的心思都写在脸上,栾念一眼就能看懂。蠢到无药可救,张岭和tracy疯了吗?他们是怕团队跑的太快,所以招了这么个累赘吗?   他挥笔签上自己的名字,将文件夹递给尚之桃。   她接过,认真说道:“那就拜托您了。”   “拜托什么?”   “这几个项目的收尾工作,拜托您指导我。”   ……   栾念听到她说这句倒是不意外,她是能在访谈记录里写luke劝我换工作的人,还有什么事她做不出来?   “我在内部通信录里存下您的电话了,我的电话系统里还没录入,我现在打给您,劳烦您存一下。万一有急事我会打给您。”尚之桃一鼓作气讲完这番话,拿出手机打给栾念。她想明白了,她才不要怕他。反正开始已经这么糟糕了,最糟糕的结果无非就是他开了她。怕什么!大不了从头再来!   她将电话拨过去,而后等着栾念嘲讽她,可他很奇怪,竟然拿起手机问她:“名字怎么写?”   “高尚的尚,之乎者也的之,桃夭的桃。”   “英文名?”   “flora。”   栾念存下尚之桃的电话,而后将电话放在桌子上:“florashang,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祝您周末愉快。”   尚之桃拿起文件夹快步走出栾念办公室,走回工位长舒一口气,第一周工作终于结束了。好像很难,又好像并不难。尚之桃说不清自己的感受,她在工位静静做了会儿,将复杂的心绪整理好,这才站起身来走出办公室。   她迫切需要睡一觉,这一周兵荒马乱人仰马翻,到此刻才感觉到疲惫。站在公司门口拦出租,拦了很久都没有空车。马路对面有醉酒的人朝她吹口哨,令她突然想起入职第一天同事讲的那句妓女嫖客广告人的笑话,又觉得有点恐怖。   栾念开车路过,看到马路对面的醉汉和站在路边瑟瑟发抖的尚之桃,像被人抛弃的可怜虫。叹了口气踩了刹车,将车倒回尚之桃面前,按下车窗,问她:“去哪儿?”   尚之桃看到栾念,像看到救命恩人。比起被醉汉骚扰,她宁愿被栾念奚落,拉开车门上了车:“我打不到车,您可以把我拉到繁华路段吗?”   “繁华路段能打到?”栾念反问她。   深夜十二点的北京街头,究竟有多难打车,尚之桃并不知晓。她红了脸:“可我住的有点远,不好意思麻烦您。”   “不好意思麻烦我你上我车?”栾念讨厌这样奇怪的客套,有什么可客套的?   尚之桃真想打他。   她短暂的二十二年人生,没有碰到这样一个怪人的经验,可现在坐在他车上,人就有点气短。   咧着嘴朝栾念乐了那么一下。   嘿嘿。   奇奇怪怪。   “你去哪儿?”栾念不准备与她多说,直接问她。   “北五环。谢谢您嘞。”尚之桃跟lumi混了一个星期,已然掌握了北京话的精髓。   栾念没再跟她废话,启动了车。他车内有好闻的男士香水,醒脑提神,令尚之桃精神为之一振。她又不知该跟栾念寒暄什么,怕讲错话栾念又吓她。于是闭紧了嘴看向车窗外,城市褪去喧闹,就连出夜摊的人都安安静静。不知过了多久,听到栾念讲话:“你认路吗?”   “啊?”   栾念看她一眼,干脆在路边停了车:“指路,会吗?“   尚之桃刚搬过来几天,又是路痴,栾念这一问把她问懵了,向车窗外看看,那地方可真是陌生又熟悉。于是茫然摇头:“不好意思,我刚搬来……”   栾念也不意外,手指点了车载导航,又问她:“哪个小区?”   尚之桃说了小区名字,那地方栾念听说过,被誉为北京睡城的地方。她脑子不好用,不计算时间成本,工资难道不够她挑一个离公司更近的地方吗?   蠢人。   心中再一次给尚之桃定性,启动了车子,将她送到小区门口,多余的话一句没讲,发动引擎扬长而去。   尚之桃甚至来不及道谢。   她进了家门洗漱完毕,终于躺在床上,却没什么睡意。手机握在手里很久,觉得自己还是要有那么一点礼貌,于是找到栾念给他发去一条消息:“谢谢你,luke。”   栾念没回,他当然不会回。   栾念最懒,不喜欢无聊应酬,不喜欢无效社交,他施舍了,也不指望别人感激。   就是这么一个人。 第9章   尚之桃睡足了一觉,第二天睁眼之时听到客厅里有人在讲话。   “中午一起吃饭?也算认识一下。”是孙雨,她喜欢交朋友。   “好啊。我不会做饭,就负责买菜。”远翥的声音,尚之桃也听过。她跳下床找出内衣穿上,又套上一件宽大T恤开了门,笑着问他们:“你们要聚餐吗?”   “是啊。今天是咱们601室第一次人齐,吃个饭认识一下。”孙雨说道,她男朋友这周公司去京郊团建,她仍旧不需要去找他了。   “我也想参加,可以吗?”尚之桃征求大家意见,她也喜欢热闹。在这座城市初来乍到,总想交那么几个朋友。   另一个没有见过的男生也笑着说:“当然可以。”他穿着一件企业文化衫,那个标识尚之桃很熟悉,心中微微震惊,北京真是一座卧虎藏龙的城市,走在路上普普通通,却没谁是真正的路人甲。   “那我介绍一下哦!”孙雨像模像样充当起了中介:“尚之桃、孙远翥、张雷。”   几个年轻人都笑出声:“那我们去买菜。”张雷和孙远翥自告奋勇去买菜,孙雨站在窗前看他们走远,回头问尚之桃:“你有男朋友吗?”   “没有。”   “那你跟这两个男生好好相处,他们的工作非常好。真真正正的互联网新贵。”   孙雨讲的很现实,一个人在这座城市奋斗不如两个人,如果对方是一个收入不错的人,那生活就会相对容易。尚之桃红了脸:“我不着急,我刚毕业,想好好工作。”   “工作和谈恋爱两不耽误啊!”   尚之桃忙摆手:“别别,同在一个屋檐下,太尴尬了。”   孙雨咯咯笑出声,又辣又娇的贵州姑娘,最喜欢为别人撮合姻缘。尚之桃真的没有那个心思,她满脑子是工作,战战兢兢谨小慎微:“你知道吗?我入职第一天,一个老板就让我辞职。”尚之桃叹了口气:“我有点紧张,他看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   “你得罪他了?”   “没有啊……”   “他看上你了?”   “……他应该不缺女朋友……”   “那他为什么第一天就想开了你?”   对啊,为什么?尚之桃想了好几天都想不通,难道真的因为她在同批校招生里是最平庸的那一个吗?或许是的。   她纳罕的去洗漱,洗衣服,等她收拾的差不多了,男生们回来了。拎了满满四袋子食物。尚之桃忙问:“多少钱?咱们A一下吧?”   “不用不用。”孙远翥笑着摇头:“咱们别做因为几毛钱电费打架的室友,出门在外彼此照顾,不差这点小钱。”   张雷也摇头:“那样太刻意了,下次你们来。”   “好啊。”孙雨系上围裙去厨房:“我来露一手。”   “我……只会煮面……”尚之桃有点不好意思,她那点手艺真的不能炫耀。   “你来备菜!”孙雨笑着将蒜递给她,转身去收拾鱼、剁排骨,动作麻利。男生们挤在厨房门口看孙雨快手翻飞,忍不住赞叹:“会做饭的女生不多了。”   尚之桃朝孙雨竖拇指:“太棒了。”她的脸儿在厨房里闷的粉嫩粉嫩,神情尽是少女的澄澈干净,像一个很乖巧的好学生。   张雷看了眼孙远翥,咳了一声。   “都能吃辣吗?”孙雨问大家。   “能。”几人点头。   孙雨闻言跑回房间拿出一罐剁椒,然后将尚之桃向外推:“出去吧,呛。”而后关上厨房的门,香味很快钻了出来,尚之桃鼻尖动了动,突然觉得自己这一周以来的孤独得到了治愈。   是不是在这样的城市,人和人很容易成为朋友?   几个年轻人坐在一起,都有些不好意思。   “喝不喝点?”孙雨问,她酒量好,长在茅台镇的姑娘,周岁宴上长辈们就在她嘴里点酒,那酒量是在茅台镇的酱香型味道里泡出来的。   男生们点头应允,尚之桃有些抱歉:“我不会喝酒。”   “东北姑娘不会喝酒?”张雷问她。   “那内蒙人也不都会骑马啊……”尚之桃为自己辩解。   “那就不喝,嘿嘿。”张雷挠挠后脑勺:“文化人不兴劝姑娘喝酒的,除非姑娘自己要喝。”然后站起身去拿可乐,孙远翥多问尚之桃一句:“能喝凉的吗?”   “能。”   都是在异乡漂泊的人,从南到北,从西到东,坐在一起,距离忽然消失了,大家都被统称为“外乡人”。   于是天南海北聊了起来,从中午聊到傍晚,仍旧觉得意犹未尽。他们聊的内容也有趣,各自的工作趣事,尚之桃是职场新人,没什么趣事可以讲,于是就安静听着。   原来工作分很多种。   孙远翥做大数据,他讲大数据应用逻辑,以及大数据能解决的问题。讲他和他同事因为一个抓取逻辑在会议室摔电脑,听的孙雨咯咯笑。   张雷呢,他做产品商业化,每天与不同的人打交道。出差、调研、喝酒、建模,造就了他一身痞气。后来那几年,尚之桃认识了很多商业化大佬,她发现他们大多像张雷。而张雷,也成为大佬中的一个。   孙雨,做销售出身。她之前在一个顶尖的视觉展示公司做销售,最后因为客户被领导强制安排给了其他同事,坚决辞职。   是一群有趣的人啊!   刷碗的时候尚之桃手机响,她跑过去拿起手机,听到lumi的声音:“嘿,姐妹儿,昨天那款项我看流程快走完了,打款审批邮件记得提醒luke审批啊!”   “好的。”   尚之桃挂断电话,想起他昨天在电话里约人晚饭和音乐会,看了眼时间,斟酌良久,还是决定给他发条消息。   luke您好,昨天那个项目的付款,财务已经开始走流程。还有最后一封邮件需要您审批确认。抱歉打扰您了。   栾念过了很久才回了一个好字,再无他话。好在事情解决了,尚之桃打开电脑收邮件,等着走最后的流程,可栾念直到晚上九点都没审批。   “怎么还没批?”卢米问她。   “发了消息,他回了好。可能不方便?”尚之桃有些拿不准。   “再去问问。”lumi让尚之桃冲,然后又安慰她:“别怕,你是最棒的。”   “哦。”   尚之桃又给栾念发了条消息:“luke您好,请问您方便审批吗?”   不方便。栾念没有回她,将手机丢回口袋,音乐会已经到了尾声,身边的姜澜还在认真的看,栾念打心里讨厌这无聊的周末夜晚,可这个大甲方难啃,董事会派他上。栾念有分寸,与她谈天说地,距离若即若离,对方也不傻,直到走进音乐厅都没松口。栾念也不急,就这么吊着,成了又不给他钱,他急什么?   可那尚之桃真是契而不舍,又一条信息进来:“请问您方便尽快审批吗?财务在等啦。”   “让她等。”   “……好的。”   “有事么?”一旁的女人凑到栾念耳旁轻声问他,身上的性感香气也随之飘了过来。   “没事。”   “谢谢你陪我看音乐会。”姜澜的指尖划过栾念手背,轻轻的,很撩人。栾念是见过风月的,但他对姜澜没有兴趣。扣住她手腕,将她的手缓缓移向她膝盖。   他又不是做鸭的。   他不卖。 第10章   在百无聊赖夜晚的最后,姜澜家的楼下。   “上来喝个茶?”姜澜邀请他。见过风浪的女人,把人生参悟的很透。喜欢就要到手,管他是谁。   “都是成年人,你的意思我懂。”栾念点了根烟:“但没有必要,凌美又不是我的,就算签了这个合同,无非就是我的团队要更辛苦的加班而已。”   姜澜看着栾念,他真是长着一张薄情的脸,看起来就不好惹,但姜澜喜欢。   “合同照签,预付款照打。”姜澜突然笑了:“你要真跟我上去,我还真就怕了。”这种事也讲求技巧,姜澜大概看清楚了,栾念这个人软硬不吃,来日方长,不急。   “多谢。”   “不客气。”   姜澜转身向前走,到楼梯口转身看栾念,嘴角一抹坏笑:“真不上来?”   栾念耸耸肩,上了车。   已经快到十二点了,这个周末废了一半。他到家冲了澡,开了一瓶冰苏打,准备喝完就审批邮件。可尚之桃真有韧性,又一条催审消息发了过来:“luke您好,请问您睡了吗?……”   付款着什么急!大半夜他批了就能付吗?尚之桃脑子是不是不好使?他打给张岭,他显然也在应酬,电话那边很吵:“alex。”   “嘿luke,光荣完成使命了?”   “换人。”   “什么?”   “我们部门的市场部对接人,我要求换人。”   “为什么呢?”张岭好像有点喝高了:“为什么换人?”   “因为她笨。你知道我忍受不了笨人。”   “可市场部没其他人了啊……都派去外地跟执行了,再忍几天啊,兵调回来就给你换。”张岭敷衍栾念,他太了解栾念了,他看不上的人,想方设法也要换了,可尚之桃多踏实勤奋的姑娘,这次被换了,以后还怎么开展工作?   栾念也不再与他多说,打开电脑回了审批邮件。电脑还没合上,尚之桃的消息就过来了:“收到啦,辛苦您。”显然一直等在那。栾念发现尚之桃没有别的优点,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耐心,脾气好。他这人软硬不吃,碰到一个这么不懂看眼色的主,也令他感到头疼。   “还有需要我介入的工作吗?”栾念问她。   “还有,但不急。今天很晚了,不打扰您休息了吧……”   “留到明天打扰?”栾念也不是故意为难人,今天不处理,那就是明天了。他不希望尚之桃毁了他的周日。直接打电话给她,听到她有点慌乱的问好。   “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处理?”栾念不与她寒暄,径直问她。   “还有公司年度会议需要您敲定场地……”   “那个我下周一跟alex对。”   “还有企划部申请的Q3物料和预算使用进度,需要确认。”   “找kitty。”   “那暂时没别的工作了……抱歉打扰您了……”   栾念静了两秒,压下心中的火气:“没事。”   “那晚安。”尚之桃的晚安说的有点心虚,她多少知道自己今天接连几条消息有点不礼貌,可她也没有办法,老大和财务都催的急。她讲过晚安就等着栾念挂电话,礼仪么,等对方先挂断。   栾念将手机丢到一旁,喝了口冰气泡水。气泡在他口腔里炸开,令他头脑清醒,回过头发现手机竟然还亮着,尚之桃没挂电话?   “你不挂?窃听呢?”栾念突然开口,尚之桃慌忙解释:“职场礼仪……”   职场礼仪?操!栾念在心里骂了一句,这员工脑子被狗吃了吗?可她说的又没错,但她不懂变通吗?他压下火气说道:“嗯,是我挂晚了。”挂了挂机键,转身又被气笑了。   什么脑子。   尚之桃终于睡了,第二天睁眼听到外面在小声闲聊,突然爱上了这个小房子。她的室友人都很好,阳光快乐有理想,她下了班回来有这么一个安全的小窝,真是很幸运。网上那些关于租房的糟心事她并没有遇上,除了屋子不是中介说的那一间。   起身穿好衣服,拿着脸盆推门出去,看到孙雨和孙远翥正坐在那鼓捣电脑,都姓孙,亲戚一样。   “你起来啦?”孙雨与她打招呼,尚之桃点点头,框架眼镜向下掉了掉。   “镜框松了?我待会儿帮你紧一下。”孙远翥对着扶眼镜的尚之桃说。   “好啊,谢谢啦!”尚之桃去刷牙洗脸,她的皮肤很好,只用简单护肤品就看起来气色很好。拿着面包片和牛奶清爽着一张脸坐到他们对面,她最喜欢吃面包片配牛奶,这个组合一辈子不会腻。   “好了。”孙远翥按了重启键,将电脑移向孙雨:“你看看。”   “太厉害了,好了!谢谢你啊。”孙雨对他道谢。   “不客气。”孙远翥转身回到房间拿出一个工具箱,对尚之桃说:“眼镜给我看看。”尚之桃将眼镜摘下来递给他,看孙远翥从魔法箱里拿出一个小小的螺丝刀,三下两下拧好了尚之桃的眼镜。   “试试?”   尚之桃戴上,果然眼镜不再向下掉,她朝孙远翥笑了:“是不是好多男生都有这样一个工具箱?”   “也许吧。”   孙远翥看尚之桃的眼神有点不同,会更柔和。他记得第一次见她那个夜晚,她被他的拉杆箱吓的魂飞魄散。她落荒而逃的样子至今令孙远翥觉得抱歉。   “待会儿跟大学同学约了桌游,要一起去吗?”孙远翥邀请她们。   “三国杀吗?”尚之桃眼睛亮了,她在学校常跟同学们一起玩。   “是,一起吗?”   “去吗?”尚之桃问孙雨。   “走啊!”   都是单身男女,周末都没什么事儿,凑在一起偶尔放松一下会觉得快乐。他们搭地铁到了集合的地方,看到了几个形色各异的男女。   尚之桃猜到孙远翥毕业的学校很好,却没想到那么好。国内排名第一的大学。他的同学们也都和善可亲,一个女同学跑去为尚之桃和孙雨点了咖啡,一群人就这样热热闹闹玩了起来。   原来尖子生也玩桌游,而且玩的真不赖。   尚之桃抽到忠臣,她选孙尚香。孙远翥是主公,他选刘备。开了局就将武器都仁德给尚之桃,大家就起哄:“远翥这个主公,色令智昏啊!”   尚之桃红了脸,紧紧捂着自己的牌,第一回 合就有人把炮火对准她,很快就只剩一滴血。别人放了南蛮入侵,尚之桃没血了,孙远翥给了她一个桃,大家又起哄:“主公诶!”   终于到她出牌,她手气好,都是武器牌,孙远翥又给了她两张,挂上武器开始换装备,最后装上诸葛连弩和赤兔马,对着隔位玩家连出了四个杀,迅速解决掉一个反贼,又丢出两张牌与刘备一起回血。   到底是年轻人,再乖巧柔软,也有果断的时候,脸上的神采遮也遮不住。牌桌上其他人看看孙远翥,又看看尚之桃,总觉得这俩人不一般。   尚之桃不会看脸色,她满脑子是这局得赢。玩三国杀的人,总会给自己的动作配音。她每次给孙远翥回血,都会说一句:“主公,来~”模样别提多乖巧娇俏。孙雨则不一样,孙雨泼辣,她抓的是内奸,玩吕蒙,一张牌不出,都攒着,但不妨碍她起哄:“哎哎哎,孙尚香你也跟我睡一下!”   大家哄堂大笑。   如果运气也分三六九等,尚之桃觉得自己一定是一等运气。她在短时间内认识了这么多有趣的人,令她觉得孤独褪去大半。不管工作的时候多么举步维艰,至少这个周末让她回血。 第11章   尚之桃一头冲进电梯里,而后抬起腿将背包放在上面,将那本商务英语向包里塞。电梯门快合上之时又开了,戴着墨镜的栾念走了进来。   尚之桃慌忙放下腿站直身子对他打招呼:“luke早。”   “早。”栾念的眼透过墨镜看她一眼,那本商务英语还有一半露在外头。所以笨鸟还要在路上补习英语吗?尚之桃不知栾念在打量她,笔直而拘谨的站在那。她知道栾念不喜欢跟人闲聊,问了早后就不再讲话。一张脸严肃认真,煞有介事。   但她很意外栾念这么勤奋。上周工作五天,他除了有一天上午去见客户,其余时间都早早就到公司处理工作。当有天赋的人比别人还要勤奋,那就很可怕了。所以他那天对他说工作是为了赚钱挥霍肯定是骗人的,他来的比谁都早,走的比谁都晚,还哪里有时间挥霍?   尚之桃断定栾念是那种言不由衷的人。他有一张很坏的嘴和奇怪的脾气,但他却并非游戏人间的人。尚之桃从未听说哪个游戏人间的人工作日要在公司高强度工作十几个小时。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电梯,栾念手插在兜里,看到保洁阿姨竟然主动跟阿姨问好:“阿姨早。”   而阿姨则看起来不意外:“早啊。”   尚之桃惊掉了下巴,不爱理人的luke其实修养很好?她在后面胡思乱想,差点撞上停下来的栾念。   “你每天都这个时间来?”栾念突然问她。   “是啊。”尚之桃表情有些呆:“这个点不堵车。”   见栾念转身走了,她跟上前去问:“有什么工作需要我早上处理吗luke?”   “你该处理什么工作难道不该问你老板吗?”   “那您为什么问我每天几点来?”死心眼刨根问底上了。   “看看你能勤奋多久。”   栾念皮笑肉不笑,丢下这一句转身走了。尚之桃一脸狐疑跟在他身后,然后拐进了自己工位。坐下的时候抬眼看栾念的办公室,他已经坐到办公桌前,将电脑打开。   尚之桃想起lumi说栾念:他严肃,但工作时很认真。   尚之桃觉得lumi说的很对,他工作时真的很认真,比alex认真多了。alex搞市场的,常年游戏人间,时常抓不到人。但alex胜在易相处,每天和颜悦色。不像luke,总是板着一张脸。板着一张脸,还不停嘲讽别人。挺讨厌呐!   尚之桃这样想着,打开文档,将当日工作计划写进去。她深知自己没有捷径可走,又不想被淘汰,不能让luke如愿。她又想起栾念劝她换工作,现在的她觉得被淘汰不丢人,被栾念说中了最丢人。   也不知为什么,心里隐隐跟栾念较上了劲。   栾念当然不知道尚之桃与他较劲,他手里有个大案子要跟,但创意部门人手不够,跟几个部门沟通都无果。于是问alex:“能借调两个纯执行的人给我吗?”   “纯执行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用动脑,帮我机械性的处理一些素材,跟进流程。”栾念想了想加了句:“来个机灵的。”   “lumi和flora吧。”alex知道栾念补那句什么意思,不就是在说尚之桃不行么?他还偏不了:“刚好她们是对接你们部门工作的,好下手。”   “不行。”   “谁不行?”   “flora不行。”   “那没别人了……”alex耍起了赖,公司里别人让栾念,忌惮他可能真会像传言一样任命。他可不在乎这个,搞市场的到哪儿还找不到个工作?你看不上我行,看不上我的人不行。说到底alex就是一个护犊子的人。   栾念听出alex的意思了,尚之桃爱用不用,不用我市场部没有别人了。抬起眼看到尚之桃正站起来隔着隔板跟kitty讲话,kitty不知在讲什么,有点盛气凌人,尚之桃一直在点头。   出息。对老板毕恭毕敬,对同期也抬不起头。栾念眉头皱了皱,对alex说:“行吧。你能不能招点能用的人?tracy不是给你hc了吗?”   “招着呢!这俩人先借你用,用完赶紧还我。”   “行。让她们今晚收拾行李,明天跟我们去广州。”   尚之桃人生第一趟出差,就这么猝不及防的来了。她半夜到家收拾行李,躺到床上竟然有点睡不着。出差而已,又不是出嫁,怎么这么兴奋?干脆坐起来,拿出手帐,在上面手绘了一个简版中国地图,在广州那里贴上一面小旗。她一边做一边想,我的旅程要从这里开始了,我以后还要去更多地方。   她睁眼到天擦亮,然后拖着行李去赶早班机。机场高速的朝霞可真美,天空中尽是氤氲颜色,令世间一切都温柔起来。   她早到了两小时,到的时候身上还沐浴着霞光,因为赶路微微红着脸,头发散落在肩上,暖洋洋一个人。栾念喝咖啡,眼神在那个匆匆的身影上顿了一顿。尚之桃脸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像个呆头鹅。那呆头鹅看了他一眼,又假装没看到,在远处背对着他坐下了。   真行。   演技真拙劣。   尚之桃如芒在背,总觉得栾念在盯着她。是她心虚,假装没看到他。不然嘞?打个招呼然后被他晾到一边吗?她不知道自己笔直的脊背透着紧张,好像在等什么人来救她。可怜巴巴的。   终于盼到lumi像个模特似的款款走来,尚之桃长舒一口气朝她摆手:“lumi。”   “呦,到挺早啊。欸?那不是luke吗?”   “是么?luke也到了?”尚之桃假装回头,看到栾念正低着头看书,没听到一样。   lumi拉着尚之桃到他面前:“luke早啊。”   “早。”栾念从书上抬起脸,看到尚之桃一副才看到他的神情,撇了撇嘴:“你也早,flora。”   嗯?主动问早?   尚之桃看到栾念眼底的揶揄,腾的红了脸:“早,luke。”   “你脸红什么?”lumi突然这样问尚之桃,后者则偷偷用手指戳她后背,lumi又来了一句:“那你戳我干什么?”   ……   栾念突然笑了,有声的。   lumi在公司呆了两年了,没听过栾念这样笑,惊讶的看他,又发现这爷们儿笑起来真好看,牙齿整齐干净,阳光灿烂,一点不像平常那副鬼样子。   “喝咖啡么?”栾念不理会她们看他的眼神,站起身问她们。   “啊?”尚之桃反应慢。   “喝!”lumi反应快,老板么,能宰就宰:“小桃桃帮忙拿,我刚到,还喘着呢!”   栾念走了两步,见尚之桃还站在那,回过身丢她一句:“走不走?” 第12章   咖啡厅里人来人往,他们等在一旁。有人路过,尚之桃就要向前一步靠近栾念一点给人让路,人过了,她再退回去,反反复复。栾念一动不动看她红着脸折腾,她脸红,像情窦未开的少女。   “你脸红什么?”栾念突然问她。   “嗯?”尚之桃抬起头看他,眼落进他清冷的眼中。他的眼神带着一丝玩味,又问了一次:“你脸红什么?”   “可能太热了。”尚之桃的确觉得热,她伸手抹了把额头上的细汗。整个机场的空调都很好,哪里就热到这种程度。可尚之桃就是觉得热,没由来的。   “尚之桃。”栾念忽然叫她中文名字,看到尚之桃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看他,缓缓说道:“你这样怎么在广告行业混?”   尚之桃的眼里写着疑惑,她显然不懂栾念为什么突然这么说。框架眼镜也遮不掉她眼里那汪干净清澈,那小小的疑惑像早春融化的湖面上浮着的那块碎冰,也耀着温润的光。   栾念有那么一个小小的念头,想摘掉令她看起来呆头呆脑的眼镜。继续缓缓到:“你这样胆小、害羞、怯懦、谦卑,怎么在广告圈混?你知道广告圈都是什么样的人吗?”   尚之桃听到他又在说她不行,忽然有点生气,她生气,脸愈发的红:“我不知道,请您赐教。”   栾念却耸肩:“我教不了你,我能给你的忠告就是劝你换工作。”   说完也不等尚之桃说话,转身去收银台拿咖啡。尚之桃一言不发接过一杯咖啡,跟在他旁边。出了咖啡店,那喧闹散去了几分,一切突然变得安静,尚之桃骨子里那不明显的倔强突然跳了出来,叫嚣着让她反抗。快走两步站到栾念面前拦住他去路,眼神之中突然多了一点刚硬,整个人也跟着有了棱角,虽然那棱角并不明显。栾念站定看着她:“怎么了flora?”   “您给的忠告我记得了。”   “然后呢?”   “我就不换!”尚之桃脾气上来的时候就像孩子,就这短短四个字而已,讲完眼眶突然就红了。她委屈的要死,觉得快要被栾念逼到绝路了。讲完这句转身就走,这么生气,还不忘那杯咖啡,手一动不动,到lumi面前咖啡愣是一点没洒。   lumi看她脸色不好,将腿从行李箱上拿下,大咧咧问她:“呦,这姑娘怎么了?”   “没事。”尚之桃把拿铁递给lumi,然后坐到她身边。   栾念走过来,将她那杯咖啡送到她面前,做好了尚之桃拒绝这杯咖啡的准备。她呢,却红着眼接过,甚至还说了一句:“谢谢。”不管多生气,修养却还在。尚之桃应该是长在一个小富即安的家庭里,父母相爱,也很疼她,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该给她的教育一点没少。从她平常的一言一行里看得出来的。   栾念眉头皱了皱,突然意识到自己管的太宽。一个人是不是留在公司跟他有什么关系?又不是自己部门的员工。   lumi觉得他们之间气氛怪异,可又不知发生什么,只好坐在他们中间不言语。各自喝着咖啡,好像彼此都不认识。直到创意中心另外两人到了,他们才简单聊几句。   出了机场,尚之桃坐在出租车里看着外面郁郁葱葱的世界,又突然觉得自己不应该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老板的话而生气,且生这么大的气。这世界万般美好,任哪一样都比luke的嘴好。luke的嘴也好意思叫嘴,哼。   这可是我第一次来广州呢!   “刚刚创意的grace说luke要请大家吃早茶,叫我们一起去。”lumi说。   “哦,好。”尚之桃有那么一点不情愿,她不想跟栾念一起吃饭,跟他一起吃的饭肯定不好吃。明明劝自己不生气,可心里还是会计较。   “你从买咖啡回来就不对劲,怎么了?”   “没事,被蚊子叮了一下,痒的心烦。”   “叮哪儿了?我带泰国小绿膏了,给你抹点。”lumi当真了,从包里翻出一小瓶绿膏,她去泰国玩的时候带回来的。   尚之桃只好指指昨晚被蚊子咬的地方:“喏,这儿。”   “嚯!这蚊子嘴挺黑啊!”lumi笑道。也不知说的是蚊子还是栾念。   尚之桃被她逗笑了,到了酒店换了一身衣裳,背着电脑出发了。   尚之桃的那身衣裳,是一条艳丽的v领碎花连衣裙,白净的脖颈接连胸前那一小片如玉肌肤。平时看起来普通的人偶尔换个风格,就饱满鲜亮起来。   lumi走在她身旁,忍不住啧啧出声:“看不出来啊,条挺顺啊这妞儿!”   尚之桃被她夸的有点脸红,下意识低头看自己的领口,很保守,没露什么,不知lumi在起哄什么。   她们到餐厅之时,栾念正在补菜单。听到lumi打招呼从菜单上抬起眼,朝她们点头,眼神扫过尚之桃,又低头加菜。   餐厅里很吵,老人们用粤语聊天,语调温柔好听,尚之桃觉得自己像是去到了九十年代的香港,看到了她最爱的港片。又想起她用拼音学粤语歌的那几年,眼神就更亮了些。   grace问栾念:“之前听说luke是广东人?”   “祖籍江苏。”   这算开了个头,大家开始聊起了家乡。尚之桃坐在那儿安安静静的听着,偶尔回答一两个问题。她的安静就像手边的水杯,就是放在那,需要的时候拿起来喝,不喝的时候不显多余。   话题不知怎么又转到了恋爱结婚这里,lumi手搭在尚之桃肩膀上问她:“那你有男朋友么?”   尚之桃突然被问到有点慌乱,脸腾的红了:“没有。”   “这么爱脸红,不会没谈过恋爱吧?”女同事们最喜欢聊八卦,哪怕这八卦与她们无关。这会儿除了栾念,都齐刷刷看向尚之桃。   尚之桃被架到火上烤,无论如何都得招了。张口就是认认真真,不像满口胡言的职场老油条:“大学谈过一次恋爱的。”   “说说?”lumi逗她。   “别了。”她抿起嘴,眼看向一旁。突然就想起辛照洲在嘈杂的鸭血粉丝店里印在她颊边的第一个吻。她至今记得当时他们之间的窘态。   “喝茶么?”一直没开口的栾念突然问她们,而后起身为女孩们倒茶。grace哪敢喝老板倒的茶,慌忙起身:“我来我来。”   “没事,照顾好女士们是我的职责。”十分有风度,丁点不像数次奚落尚之桃要她离职的人。顺道解了尚之桃的困境。   栾念从内心里不喜欢应酬,今天的聚餐就是应酬的一种。尤其不喜欢聚餐时聊的那些没有营养的东西,好像知道谁睡过几个人就能把案子做的更好一样。   他这一倒茶,下属自然明白怎么回事,于是收了天南海北的胡侃,认真聊起了这次的案子。   尚之桃对栾念的气一下子消了,甚至有点感激。栾念这人怎么这么奇怪,让你在尊敬他与讨厌他之间反复切换,他却乐此不疲。 第13章   尚之桃真正见识到了广告公司的出差强度。她从前以为的出差是悠闲自在,而真正的出差却是马不停蹄。   那顿早茶结束后就开始了没有尽头的工作,一伙人兵分四路,因为她没有经验,被分到了给栾念做助理,lumi则被派去了会场。   尚之桃这人不记仇,早上的不愉快很快就烟消云散了。可她不知栾念记不记仇,同事们陆续走了,只剩她和栾念坐在那儿。   尚之桃有一点不自在,她说不清究竟是因为什么,她每次在栾念身边总是觉得不自在。心中隐隐害怕栾念又找借口训她一顿,好像她是那个不争气的学生一样。   “坐过来。”栾念下巴点到身边的方向,让尚之桃坐过去。尚之桃听话,坐到他身边,闻到他身上极好闻的味道,说不清是什么味道,不像寻常的香水味。这会儿他看起来戾气没那么重,整个人似乎平和了那么一些。   栾念将电脑推到尚之桃那个方向一点,把秘书刚刚发给他的日程展示给尚之桃看:“今天我们要见三个客户,第一个客户已经到了执行阶段,其中一个部分就是lumi去盯的会场主视觉和整体文案;第二个客户已经中标,但创意部分需要微调;第三个客户是晚宴,销售跟进很久,进入深度需求探索阶段,因为在超级客户白名单,且客户方出席title对等,所以我需要出面。”   栾念停下,偏过头问尚之桃:“刚刚我说的情况记住了?”   尚之桃点头:“记住了。”   “你要做的事情是做好前两个客户的会议纪要,在会后同步给我;多观察客户反应,在会后告诉我你的想法。”   “好的。”   “会喝酒吗?”栾念问她。   “不会。”   栾念幽幽看她一眼,那眼神的意思尚之桃懂:不会喝酒敢混广告圈?坦荡荡的眼神迎上去,那叫板的神情栾念也懂:不会喝酒怎么啦?   尚之桃挺逗,有时候谦卑的要死,谁都能拿捏她;有时候又突然炸毛,让她看起来有那么一点不好惹,只有那么一点而已。   叫板归叫板,工作还是要做的。于是一本正经问栾念:“luke,之前lumi说创意中心的会议纪要有特定模版,可以发我一份吗?”lumi才没说过,但栾念这么龟毛肯定要求很多,尚之桃可不想会后被他痛批一通。   栾念顺手找出一份纪要给她看,不足300字的会议纪要。尚之桃以为她看错了,又觉得栾念在逗她,追问一句:“这个是会议纪要吗?”都不如市场部的纪要长。   “嗯。看清了么?写重点,别写废话。”   “看清了。”   尚之桃发现她真的是摸不到栾念的脉,她以为他是对工作要求很高的人,可他们的会议纪要却寥寥几字;说他要求不高,他又总是不停的提出建议。   “关于工作还有问题吗?”栾念问她。   “没了……”   “走吧。”   栾念除了工作不再与尚之桃说任何一句话,板着那张好看的脸站在路边打车。尚之桃指了指路边咖啡厅的遮阳伞:“您去那里等吧,我来打。”恭恭敬敬下属对待老板的态度。   栾念看她一眼,他并不喜欢尚之桃这样,事实上大多的下属都这样,但他格外看不惯尚之桃这样。想开口训她,终于还是忍住了。   关我屁事。   爱打打去。   我没事儿老想训一个笨蛋干什么?   栾念心中说,竟真的移步到一旁看尚之桃打车。   上车的时候,栾念拉开车门,看了眼尚之桃的碎花裙,无声的坐到里座。   尚之桃隐约觉得自己被照顾了,又感觉没有。她觉得自己不像上一周那么怕栾念了,栾念嘴不好,可他工作的时候真的认真。他话少,但句句都是重要信息,你只管认真听着就好,该教的他一定会教,该讲的话他一定会讲。   栾念见甲方,与尚之桃读书时候的小打小闹真的不一样。她记得他们几个穷学生见甲方的时候,紧张的不成样子,不敢谈条件,给建议也是小心翼翼。那时的甲方拿捏他们拿捏的很好,时常叹气:“哎,预算不多啊,实在不行我们就问问别的团体。”   “您不用问了,我们最好。我们又便宜又好。”   栾念呢?   栾念给人的感觉就是我管你是不是甲方,听我的就对了,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可他又有分寸,并不令人觉得讨厌。   他抛出了一个创意想法,与对方很认真的讨论。如果遇到他不赞同的地方,他会慢下来,很认真的思考,然后提出客户那个想法的问题。循序渐进。心平气和。   比如他会问:“所以这个创意的受众群体究竟是谁呢?从创意元素拆分一下好吗?”   又比如他会说:“过去三年,我们尝试过三次用这种传播方式,效果并不好。”然后会打开电脑,找到当时的数据来展示。好像所有的东西在他头脑中都被归好了类,他想要随时可以自取。   他还会对着甲方的女高管微笑:“降价不是最好的策略。”   怎么那么温柔。他温柔的时候又是另一副模样,令人觉得如沐春风。   栾念总是出人意料。尚之桃以为他会飞扬跋扈,可他没有。他真是一个怪人。   与第一个客户谈过,客户一直将他们送到楼下,直到他们离开。   尚之桃觉得自己学到了教科书级别的会面技巧,不,书里可没写过这些。再看栾念的眼神就有一些藏不住的崇拜。她看一眼就算了,而后又看一眼,被栾念抓到,她也不觉得尴尬,终于光明正大说出心里话:“您真的太厉害了,刚刚的会面好精彩。”   “拍马屁是你们大学必修课?”栾念问她。   夸不得骂不得,就是这么一个不好相处的人。   尚之桃被他呛了一句,却也习惯了,不接他茬,继续自说自话:“我今天跟您学到很多。”   “学到什么了?”   尚之桃想了想:“学到利用自己的性别优势,冲女客户微笑。”说完狡黠的笑了,一派晴朗之气,令她整个人都生动起来。   栾念定定看她,这个校招新人早上还跟他面前红着眼睛跺脚呢,下午就敢跟他开玩笑了,心可真大。瞥她一眼转身走进路边便利店,买了两瓶马蹄爽丢给尚之桃一瓶,她慌忙接住:“谢谢。”   “不客气。”   栾念喝水,余光扫过尚之桃,她一张脸被阳光晒得微红,明明很普通的姑娘,微微扬起脖颈喝水的时候,却带着那么一点性感。干净的性感。他的心突然就被挠了那么一下。   很轻。 第14章   尚之桃觉得给栾念做秘书一定很刺激。明明见上一个客户的时候还万物可爱的和气样子,到了第二个客户那里就变了天。   尚之桃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感受,她没见过跟甲方叫板的乙方。她觉得也有可能是自己工作时间太短,还没见识到职场的牛鬼蛇神。   起因是第二个客户说创意要微调。   尚之桃理解的微调是色彩变一变、大小调一调诸如此类,所有人都以为微调是这样。客户不是,客户说的微调是推翻了重做。他用港普慢悠悠讲出那句:“这条广告片呢,我们觉得还是需要推翻重做的啦。”广分的同事顿时傻了眼。看了一眼栾念。   栾念没理会客户的话,指节扣在桌面上,偏过头问尚之桃:“你读书时做的那个项目,客户让你们微调,调的是什么?”哈?读书时做的项目?尚之桃这才想起栾念那轮面试的时候,她讲了他们做过的一个项目,那场面试他一句话没有讲,她以为他根本没有听她讲话。   “客户让我们调一下场地的摆设。”   “让你们加东西了吗?”   “没有。”   “让你们重新选场地了吗?”   “没有。”   栾念点点头,又问广分的同事:“之前每一轮沟通的确认有邮件记录吗?”   “有。”   “拿出来给秦总看看。”   做生意讲求诚信,样片都出了你说要推翻重做,相当于花一套的钱买两套创意,这不地道。那时的广告市场还没这么透明公平,即便是凌美也会遇到这种欺行霸市的情况。   广分的同事也是见过世面的,不卑不亢拿出过往邮件给客户展示:“您看,这里,每一步都确认过。”   “那怎么办呢?我们昨天晚上开会大家突然觉得有问题。”客户耍起了无赖。   “能理解贵司对创意和审美的变动。推翻重做不可能了,我让财务联系您,核算样片成本,您换一家看看。”   ?尚之桃以为自己听错了,看着栾念。还能这样?可栾念是动了真格的,他开始收拾东西:“样片我们删除了哈,我让财务按最低成本算,其余首款退还,就当交个朋友。”而后朝秦总伸出手:“谢谢秦总。”   秦总甲方做惯了,没见过这样的硬茬,话还没说几句就要走,但到底是生意人,栾念给他留了面子的。于是说道:“这样,我们今天再开会碰一下,然后联系诸位。”   “好。”栾念看了一眼广分的同事,转身出了门。态度之决绝令人咂舌。   尚之桃跟在他身后,觉得自己血压已经升高了。那个广告片的支出费用是经市场部的,她上周刚好看过,那么一大笔钱,栾念就这么不要了?   栾念头也不回的走掉了,尚之桃小跑着跟上他,两个人出了那家公司站在湿热的广州街头。尚之桃的眼睛里写满不解。   “不懂就问。”栾念最受不了别人有话不说。   “就……不合作了?”   “嗯。”   “就……赔了?”   “嗯。”   ……   栾念指了指路上的车水马龙:“你不是爱打车?打吧。”然后退回了楼宇之间的阴影里。把疑问和思考的时间都留给尚之桃。这姑娘没有城府,那点心思都写在脸上,笨的明明白白。   谈客户讲究配合。栾念本来就跟客户不熟,这种场合他摆明了态度该走就走,留下当地同事去打圆场做客情解决问题。一硬一软里应外合问题就好解决。不然就要被客户牵着鼻子走。答案尚之桃早晚会知道,栾念故意不告诉她,觉得逗她挺好玩。   尚之桃站的笔直的打车,拘禁刻板的不像现代人。才二十出头的姑娘,明明满脸少年气,可一走一坐一站又是这样的姿态,在这样的时代里,显的有点另类。   栾念想起她在人流如织的机场红着眼跺脚:“我就不走!”再生气,也就那样到头了,好欺负的要命。   坐上尚之桃打到的车,去赴一场晚宴。尚之桃还是想不通,那么大一笔生意,说不要就不要了?看了栾念好几眼,终于忍不住问他:“真不要啦?”   “你心疼你去追。”栾念丢给她一句,而后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尚之桃好奇看他一眼,这一眼落在他微微扬起的下颌上,突然红了脸。   她想到了性。   没来由的。   或许是广州太热了,人体的生存环境发生了改变,所以我突然对每天劝退我的老板动了邪念。这是正常的,是人就会有邪念。尚之桃在心里为自己想好了开脱证词,如果有一天她因为对老板动邪念被开庭审判,她的证词一定在陈述阶段就被驳斥。   晚宴是在珠江边上,透过窗就能看到外面的小蛮腰。   “这位美女怎么称呼?”周雨驰看到尚之桃坐在那十分文静,与凌美其他员工大不相同,特别问她一句。   “尚之桃,您叫我flora就好。”尚之桃礼貌回答。   “尚小姐干净温柔,气质真好。”周雨驰认真夸她。   尚之桃的脸又红了,在这样的酒局上,她的脸红就像雪原上那独独一株红梅,打眼的很。   男人们忍不住多看一眼,栾念也顺着目光偏过头,看到她粉红的耳垂。   “尚小姐喝点红酒?”周雨驰又问她。   “抱歉我不会喝酒。”   “哪怕一小口?”周雨驰继续劝酒,酒局上女孩子说不会喝酒都是托词,一旦开始第一口,大多数原本说不会喝酒的女人酒量都不会太差。   尚之桃没经历过这种场合,不知该怎么回绝。   “她今天还真不能喝酒,待会儿要帮我写报告。”栾念突然说道,而后转头向尚之桃:“劳烦flora保持清醒,今天帮我把报告发出去。”   销售老大程易航apollo与栾念交换了一个眼神,大意是怜香惜玉了?   栾念淡然拿起手机发了条消息给他:“女士喝多出丑你砸了单子别怪我。”   这客户apollo跟了那么久,自然懂栾念的意思,于是对周雨驰举杯:“flora确实有重要工作在身,咱们兄弟先走一个吧!”   大家开开心心饮酒,尚之桃安静的坐在栾念身旁,看他一小口杯一小口杯的喝,他酒量可真好,喝了半斤多仍能面不改色。但他喝酒的时候很少吃菜,只是认真喝酒,像在品酒,只偶尔喝一口热汤。   尚之桃沉迷于他的侧脸,却不敢多看。倒也不用多看,她完全记得了。   他们在酒桌上聊的东西也是千奇百怪,军事、政治、历史、哲学,想起什么聊什么。栾念话不多,但他什么都懂,偶尔表达观点的时候一针见血。有时他将手放到餐桌上,修长的手指,干净平整的指甲,还有手背上那根青色血管。一个二十八岁的成熟男人,干净、得体、犀利、好看,尚之桃对他起的那股子邪念挥之不去。   再喝的多些,就开始聊女人。无论多成功的男人,喝多了总爱谈论女人,好像少了这一环,他们那顶天立地的形象就立不起来一样。   聊女人的时候,栾念就很少讲话了。   他觉得低俗。   栾念这个人,可以跟好朋友之间开很浅很浅的玩笑,也只是很浅而已,再深一点,比如今天桌上讲的隐晦的黄话,他不愿讲,也不愿听。   apollo喝的有点多了,与周雨驰聊起名器,两人都久经沙场,抛出“各有千秋”这样的总结来。尚之桃听不懂,但看他们的神情也知道不是好话。   栾念听了会儿,站起身出去,三分钟后推开门,电话还贴在耳边,朝大家歉意的笑笑,而后朝尚之桃摆手:“flora,你来听一下这个电话会。”   尚之桃如释重负,跟他走出去,栾念将手机丢给她,丢下一句:“有电话进来不用接,有消息不用回。”   尚之桃愣了一下,转眼明白了,栾念在解救她。她有点感激,突然觉得栾念这个人看起来很冷很冷,但他的心肠真的不坏,他对人、尤其是对她,相当刻薄,却也在不停的做她的老师。 第15章   尚之桃有那么一点感动,眼睛又有点红了。想道谢,栾念已经进去了。包间的门关上,将那些下流话也关在了里面。尚之桃拿着栾念的手机去外面吹风,广州的夜晚,潮湿闷热,她觉得自己被汗水粘住了。   突然想起辛照洲就在深圳,距离她很近的地方。尚之桃觉得人真是奇怪而复杂的动物,明明已经分手了,却还是想知道对方过的好不好。   栾念的手机响了几次,尚之桃将手机扣过去不敢看,好像看了就窥探了他的隐私一样。她不习惯。   哪怕跟辛照洲恋爱的时候,她也从不看他手机。   她站在外面安静的等着,过了将近一个小时,看到他们向外走,都有些醉态了,只有栾念看起来还算清醒。看到栾念的眼神落在她手上,慌忙将他的手机又贴在耳朵上,装作在开会的样子。   倒是不笨。   栾念看她像模像样的样子着实可笑,嘴角咧了那么一咧。   尚之桃假装讲了两句话,而后将手机放下,迎了上来:“抱歉周总,今天这个会太急,出来的有点久。请您谅解。”   周雨驰喝开心了,惺忪着眼睛对她说:“没关系,下次见尚小姐。”抬起手朝尚之桃肩膀上搭,栾念推了一把apollo,让他迎上周雨驰的手,后者也聪明,顺道跟周雨驰勾肩搭背。   “我觉得还不尽兴,咱们再找地方坐一会儿?”apollo提议。周雨驰算是爱玩的人,又被乙方安排惯了,点头:“好好。”   “我就不去了,我晚上还有会。周总尽兴。”栾念与周雨驰客套道别。   apollo朝大家摆手:“我送周总走,咱们总部见。”去了第二场。   就这样散场了。尚之桃目送他们的车开走,将栾念的手机还给他:“谢谢您。”   栾念没有说不客气,仍旧是那个理由,他不想帮,任你做什么他都不会帮,他帮了,就不在乎你是否感激。   “有人打给我吗?”栾念问她。   “我没看。”尚之桃认真的说:“不礼貌。”   栾念大概知道她不说假话,垂眸看她:“如果不会喝酒,就永远别喝。这是我给你的忠告。”   “为什么?”尚之桃不懂就问。   “原因你自己领悟。”   栾念今天喝了很多,想在珠江边走走,对尚之桃说:“我去走走。”   “我也想走走。”尚之桃忙说道:“我没来过广州,想趁这个机会看看珠江夜景。”她说完跑进旁边的冷饮店,买了两杯冷饮,跑出来递给栾念一杯:“我也请您一次。”   栾念伸手接过,喝了一大口,转身走了。   尚之桃跟在栾念身后散步,珠江的风可真温柔,吹的她头发蓬乱,像她很爱的秦淮河的夜晚。他们走了很久,找了两个相邻的长椅坐下,慢慢将各自的冷饮喝完。   珠江边到处都是长腿美女,尚之桃好奇栾念会不会喜欢看,偷偷看他,他呢,显然见惯了美女,并不为所动。   手机突然响起,她慌忙接起,lumi用片儿汤话问她:“哪儿呢姐妹?”   “我和luke在珠江边上。”她如实回答。   “怎么着?今儿睡外面了?找到职场逆袭的捷径了?”lumi逗她。   尚之桃下意识看了栾念一眼,压低了声音:“不是,马上就回去了。”   lumi咯咯笑出声:“急什么,跟luke多聊聊,听说luke快升职了,你给自己铺好路。”   尚之桃不知如何接话,她不关心栾念会不会升职,只关心自己会不会被他裁掉。但话说回来,栾念升职了,裁她是不是容易了?   尚之桃想到这忽然觉得吓破了胆,自己早上还跟他发火了呢!   尚之桃真是多想了。   她那发火在栾念看来,就像一只小奶猫在朝他呲牙,他一根手指头就能将她制服。   她心虚的偷看他那两眼,都落进他余光里。令他恍惚觉得尚之桃想跟他做点什么。但栾念对尚之桃不感兴趣。在他看来,尚之桃太过平庸。今天偶然那一瞬失神,不过男人本性而已。   平庸不是原罪,只是他搞创意,喜欢视觉上耀眼的女人。   “走吧。”他站起身朝前走,珠江边不好打车,要走一段路。尚之桃起身跟他走,这会儿的他跟上了发条一样,大长腿一步又一步速度很快,好像刚刚那些酒都喂了狗。尚之桃小跑着跟了上去:“luke,我跟不上。”她微微喘着:“您……可以慢点吗?”   “跟不上就自己打车。”   ……   这人怎么这么怪,刚刚还好好的呢!现在就甩起脸了?尚之桃心里骂他是怪人,干脆停下来,自己打车就自己打车,有什么了不起?   是她天真了。   夜晚的珠江边上哪里就那么好打车?两个人一个在这头,另一个在那头,各自打车。十几分钟过去了,好运气的栾念终于打到了车,尚之桃的脾气一下就消失了,几步跑过去开车门上了车,朝栾念笑了笑:“感谢您捎上我。”能屈能伸,一点儿也不觉得低头有什么丢人。   栾念不理她,也不赶她下车,低头回私人消息。   尚之桃熬到目的地,跳下车,毕恭毕敬一句:“谢谢luke今天教我很多,也谢谢luke让我一起乘车。”转身逃了。   跑进电梯间,房卡刷了楼层,速速按了关门键,而后长舒一口气。   进房间的时候lumi正在做面膜,穿了一件吊带睡裙,开衩到腿根,两条长腿搭在桌子上,在尚之桃进门之时吹了个口哨:“可以啊姑娘,跟luke逛珠江。明儿能不能直接转正?”   尚之桃举手投降:“lumi导师,我有个请求。”   “有话但讲无妨。”   “只求别提luke,给您鞠躬了。”   “那提栾念?”lumi还是逗她。   “别……”   lumi将面膜扯下来,大笑出声:“这么怕他啊?出息。为师教你一招。”   “什么?”   “但凡你怕的男人,想方设法睡了他,睡完你就会发现天下男人都是一个鸟样儿。”   尚之桃被她逗笑了:“那你也怕luke,你为什么不睡了他?”   “我怕我男朋友剁了我。”   怂了。   尚之桃从行李箱拿出睡衣穿上,她的睡衣,是一条中袖睡裙,带着粉色蝴蝶领,十分可爱。她有点不好意思在lumi面前换睡衣,想去卫生间。被lumi叫住:“哎哎哎!都是女人,谁没看过啊!”   也对。   尚之桃一狠心,脱下了连衣裙,胸前的鸽子扑腾了一下,lumi哎了一声:“好家伙!好家伙!你还有这等宝贝!”她指着尚之桃:“浑身都是宝!”   尚之桃慌忙套上睡裙,双手护在胸前,有点无措的看着lumi。lumi去洗脸,途经她身旁,啧啧一声:“尚之桃你记住了啊,你可是有核武器的女人。你别轻易投降。”   尚之桃哪懂什么核武器,这一天跟打仗一样,她只想洗个澡好好睡觉,明天继续工作。明天非常值得期待,因为明天她终于不用跟栾念一起。   栾念阴晴不定的。他对人不冷不热,对她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尚之桃有时想请教他一些什么,又总担心自己的提问过于愚蠢。   是的,在栾念面前,她觉得自己是个蠢人。就算是一个蠢人,却在今天三番五次对他有了绮念。   等她和lumi关了灯各自躺在床上之时,尚之桃的疑问还未消散。她忍不住问lumi:“lumi,你曾觉得自己愚蠢过吗?”   “我为什么要觉得自己愚蠢?”   “我这几天总会觉得自己愚蠢。”   黑暗给了人胆量,尚之桃第一次与lumi交心。她觉得她步入社会这短暂的日子时常有困惑:“你知道我为什么怕luke吗?”   “为什么?”   “我写的老板访谈是真的,luke在做访谈的时候劝我换工作;他后来又说过一次。他觉得我不行。”尚之桃有点难过,她知道自己在所有同期入职的同事之中履历最不漂亮,但她是不是真的差到栾念觉得她没有可取之处的地步,她困惑了。   “luke说了两次让你辞职?”lumi在黑暗中问她。   “是。所以我该换工作吗?”   “你不该换工作。你知道你应该做什么吗?你现在应该睡觉,明天早上开开心心起床,把luke的话当成屁放了。”lumi有点同情尚之桃,刚入职就被luke盯上了,被别的老板盯上也就算了,luke是谁?再过段时间任命下来了,整个中国分公司都要他来管了。可她不能现在对尚之桃说这些,尚之桃已经战战兢兢了。   尚之桃的第一个职场导师lumi是一个很好的人。   她没有过人的天分,却有不错的运气。她已经在床上睡着了,lumi却还睁着眼睛,她盘算着怎么帮这个小姑娘留下来。这姑娘多好,任劳任怨,脾气性格顶尖的好,怎么就要开了人家了?   这一天从天不亮到深夜,尚之桃这一觉睡的很沉很沉,到底是二十冒头的年纪,第二天睁眼又是神清气爽,一派青春无敌。lumi睡前给她发消息说不去吃早饭,她蹑手蹑脚洗漱,穿着一件宽大的T恤,素净着一张小脸儿去餐厅吃饭。她前一天晚上就没怎么吃饭,早上真的饿坏了,着实没少拿吃的。   端着餐盘找位置,看到坐在窗边的栾念。他昨天喝了大酒,今早却已看不出痕迹了。晨光一缕打在他面前的餐桌上,让他多了一丝人气儿。   再有人气儿,也是尚之桃不想也不敢招惹的人。尚之桃动作快,闪到柱子后面,而后四处张望找到一个角落。她躲闪的动作刚好落进栾念眼里,鬼鬼祟祟,奇奇怪怪。   尚之桃真是拎不起来。   栾念见过太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在这样的场合,会径直走上前去问他:luke一个人?随便聊些什么,对目前工作的想法、对职业生涯的规划。他刚工作时,在美国总部,集体team building,他眼见着一个同期自费升舱坐到老板身边。职场就是这样,老板就那么一个,你躲在后面,就不要指望会被人看到。   这么好的机会,她像一只丧家犬似的,跑了。   拎不起来的尚之桃坐在餐厅角落悠然自在吃着早餐,也为了成功躲避了栾念而心生了几分欢喜。只要成功躲过栾念,就又是没被开除的一天。她这样逗自己。   可好景真是不长,她那颗蓝莓刚塞进嘴里,就见对面坐了人,抬起头看到栾念,愣了一秒才与他打招呼:“luke早。您吃了吗?”   “会议纪要呢?”   ……“昨天晚上发给您了。”   “发到哪儿了?“   “您邮箱。”   栾念拿出手机,翻出手机邮箱丢到尚之桃面前:“哪封是?”   尚之桃是看到发送成功了的,可栾念的收件箱里并没有。她一时之间不知怎么回事:“我可以上去拿电脑下来吗?”   “如果你连会议纪要都忘记发,那你可以考虑今天就递辞呈了。”   尚之桃听到他又这样说,起床的好心情烟消云散:“如果我没发,我今天就辞职。”她站起身:“我上去拿电脑,请您稍等。”   她拿电脑的路上,一遍遍回忆自己昨晚发送的动作,还有已发送成功的提示,她确定这没有问题,拿着电脑下了楼,回到餐厅,坐到栾念对面,打开电脑,找出发件箱,是有一封她昨天深夜发出的邮件,收件人是lukelu,不是lukeluan,凌美还有一个人英文名叫luke,姓lu。   她紧抿着嘴唇一句话不说,栾念没错,他真的没收到邮件。错的是她,她发了,但发错人了。   “对不起luke,我发错人了。”   “所以。”栾念看着尚之桃,眼神锋利:“你将昨天会议的保密信息发给了别人?那你还不如不发。”栾念站起身:“辞职信别发错邮箱了,flora。”   尚之桃并没有回答他,她不敢开口,她知道自己一旦开口就会哭出来。她不想在栾念面前哭,在他心中,她已然是最差劲的那一个,从来都是。如果她哭了,他更会看她不起。   她就那样咬紧牙关,没有讲话,也没有哭。   后来那几年,无论她经历什么样的风浪、质疑,遇到什么样的困难,心中经历什么样的崩溃,她都没有在栾念面前掉过一滴泪。她可以在朋友面前、亲人面前放声痛哭,可她在栾念面前,从来没有。   她在餐厅坐了会儿,而后回到房间。lumi已经起床了,尚之桃与她打了招呼,然后两个人一起参加市场部的电话会。这个漫长的会议整整开了一上午,alex布置给她很多很多学习任务和辅助工作,除了继续对接企划部和创意中心,她还将学习pr和市场活动。等她开完会,看到手机上栾念发给她的消息:“还不发我?”   她以为栾念问的是辞职信,于是回他:“抱歉开了一上午会,还没来得及写辞职信。”说的好像不开会她就会写一样,尚之桃这样的姑娘,安心为别人鼓掌,自己也耍的一手好无赖。没有浑水摸鱼的本领,就不会养成那么好的心态。早上的挫败早就烟消云散了。   “会议纪要。”栾念回她。   “哦哦哦,我以为您跟我要辞职信呢!”   “?”栾念回她一个问号,这姑娘脑子怕是有点病。   你没事吧? 第16章   尚之桃将会议纪要发给栾念,而后给他发了条消息:“luke您好,会议纪要已发到您的邮箱,请您查收。”   栾念过了十分钟回她一条消息:“早干什么去了?”栾念的意思很清楚,你既然知道发过了纪要就要通知一声,昨天为什么不发完了确认?   “昨天太晚了,怕打扰您休息。”   “好的工作习惯,与早晚无关。”   “谢谢您的指导,我记下了。”   栾念眉头皱了皱,将手机丢到一旁,跟grace继续确认其他工作。   “我们今天傍晚要跟客户去顺德的工厂,跟进客户产品、民间代言人情况,基础信息搞清楚后可以给出第一版创意。”grace将自己的工作介绍一遍:“但客户那边行程紧,到了之后我需要一个帮手。可以让lumi跟我们一起吗?之前与她合作过几次,很泼辣,能镇的住客户。”   “好。把flora也一起带去。”栾念补了一句。   “好啊。我们都挺喜欢她,每天笑呵呵的,很能干。”尚之桃找过grace两次,她很谦虚,也好沟通,grace觉得与她讲话不费劲。   她能干?   栾念看了grace一眼,没有多讲话。   “那我们下午四点出发。luke不跟我们一起去?”   “我不去了,我有事。”   栾念留在酒店处理工作,傍晚的时候他出了门。他来广州的机会不多,广州有他一个特别的朋友。岗顶有一家小小的舞蹈工作室,栾念到的时候,孩子们还在上课。他站在门口看了会儿,臧瑶还像从前一样,将头发在脑后扎了一个利索的发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在一个旋转之时看到站在门口的栾念,嘴角便扬起,无比的好看。   赏心悦目。   如果问栾念他觉得最美的女人是谁?他的朋友们一定会替他回答:臧瑶啊!这还用问吗?   栾念耐心的等在门口,看臧瑶跳舞。   他朋友不多,国内只有一个谭勉,还有两个玩的好的小朋友在美国,每年见那么几次。除了这些人就是臧瑶了,他们认识十年了。十八岁到二十八岁,也算跨过了人生好长一段光景。   谭勉曾问他:“你没跟臧瑶发生点什么?”   栾念永远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他跟臧瑶之间总是少了点什么。至于是什么,他说不清。   臧瑶从课堂出来,笑着到他身边:“怎么这么早?我要去冲澡换衣裳。”   “不急,你去。”   臧瑶朝栾念迈进一步,展颜一笑:“气色不错,看来这次分手仍旧没对你造成致命伤害。”   “管的真多。”栾念敲她头:“去吧,待会儿去喝一杯。”   “好,你等我。”臧瑶转身跑了,身上那条芭蕾舞裙飘忽一下,很好看。   臧瑶请栾念吃工作室附近的屋顶烧烤,两个人坐在屋顶上吹广州咸湿的晚风。   “我想启程去下一个地方了。”臧瑶啃着生蚝对栾念说。   “下一个地方是哪儿?”   “我在想,或许可以去贵阳。广州太热了,贵阳凉快,爽爽的贵阳。”臧瑶翘着一根手指端起扎啤杯:“可贵阳是不是就没有你们公司客户了?”   “有两个。”   “那你还可以来看我吗?”   “可以。”   臧瑶将酒杯放下,指尖点在栾念手背上:“你怎么又分手?”   “无趣。”   “你觉得女人无趣?”   “不是,亲密关系无趣。”   “那就一直单身?不解决生理需要?”   栾念耸肩:“不知道。”   栾念讨厌管束。他想不通为什么女人一旦开始了恋爱,就一定要去约束你,几点回家,与谁一起,是不是在回别的女人消息。他在散步的时候问臧瑶:“你会在乎你男朋友通讯录里都有哪个异性吗?”   “我为什么要在乎?他紧张我才差不多。”臧瑶满脸不可置信:“不自信的女人才想约束男人,自信的女人被男人追着跑。”她讲完这句若有所思,然后对栾念说:“你讨厌被管束,或许是因为你不够爱。”   “心理咨询开始了?”栾念问她。   “别,我可不敢。”臧瑶将长发撩到一侧,露出好看的脖颈,嬉笑着说:“你心理没有疾病,你的根本原因就是太高傲了。”   “我高傲?”   “你没有吗?你是不是说过你大多数同事都是笨蛋?”   “我收回那句话。我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我没见识到真正的笨蛋。”   ……尚之桃打了一个喷嚏。   “我以为你收回那句话,是因为你意识到自己的问题。那你说,你是不是嘴巴特别恶毒?”   “如果说真话算恶毒的话,我承认。”   臧瑶拿他没办法,她没法跟他辩论:“你哪天回去?”   “周五晚上。”   “那明天跟我男朋友一起吃饭好吗?”   “不好,我没时间了。”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男朋友?”   “我应该喜欢吗?”   臧瑶男朋友是个看起来有几分病态的吉他手,栾念不是很喜欢那样的人,不是不喜欢他的姿态,单纯不喜欢他瘦骨嶙峋,看起来像根电线杆,讲话却十分激进。   “不喜欢就不喜欢吧,反正我也快要去贵阳了。”   “他不跟你去?”   “他不去。有钱的老广州离不开砂锅粥和凉茶。”   “你不也是有钱的波士顿女孩?为什么四处流浪?”   “钱花不完嘛……”臧瑶轻飘飘一句,像是在炫耀,又有那么几分愁思。栾念懂她的难过,轻声安慰她:“别这样。”   “哦。”   臧瑶长长叹了口气,靠在江边栏杆上,凭栏远眺。她有点想问问栾念,等她离开广州,去北京行不行?北京也不那么热,北京还有他。可她不敢问。   她觉得她现在跟栾念之间的状态大概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状态了,进一步远一步都不行。她也曾想过,不行就拉着栾念,多喝一点酒,两个人醉了,脱了衣裳把一切该做的事情都做了,或许这奇怪的僵持就打破了。   可他们都是一样的人。   不肯在两性关系中低头的人。   “那你最近有对什么女人感兴趣吗?”   “没有。”   “那你最近对什么感兴趣?”   “工作。”   “骗人。”臧瑶轻声笑了出来。   “?”栾念看着她。   臧瑶摇摇头:“罢了罢了,跟我没有关系。”她小跑几步:“要不要送我回家?”   “行。”   他们俩从珠江边向臧瑶家里走,路边时而站着三两个黑人。“你晚上尽量别一个人出门。”栾念叮嘱她。   “我很宅的,你知道啊。”路过一个小水坑,臧瑶拉住栾念衣袖跳了过去,状似不经的说:“要是咱俩到了三十岁都还没结婚,不如就凑和一起得了。”   “我不凑合。”   在栾念心中凑合着结婚非常可悲,他宁愿不结婚,也不会凑合。他沉默着将臧瑶送到家门口,拒绝上楼:“上去吧,下次见。”   “我也很有可能会去看你。”   “欢迎。”   臧瑶上前一步,双手穿过栾念手臂落在他后背上,轻轻拍了拍:“我会想你。”   “保重。”   栾念一直目送臧瑶上楼,然后才拿出手机,看到有几个未接来电,尚之桃的。   “什么事?”   “luke,实在不好意思。grace有文件放在你房间,快递来不及了,让我回来拿,明天一早带到顺德。”   “在酒店等我。”   栾念挂断电话看到grace给他发来消息,很真诚的道歉。她知道栾念最难容忍这样的低级错误。   “下次注意。”   栾念下了车看到尚之桃站在酒店门口等他,站的笔直,像犯了错误的学生等着老师批评。栾念没有讲话,从她身边过去。尚之桃默默跟在他身边,上了电梯。这种感觉很奇妙,她明明是去拿资料,又不是跟他睡觉,她紧张什么?   可她就是紧张。   孤男寡女,在深夜共乘一部电梯,去其中一个人的房间,故事讲到这就很旖旎了。尚之桃年轻的脑袋瓜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从此女人在公司里飞黄腾达了?   跟着栾念下了电梯,到了他房间门口便自动停下,等在外面。栾念进去找了很久也没找到grace说的资料,他在房间内喊尚之桃:“你进来。”   “哈?不方便吧。”尚之桃的头脑里演剩下的故事了,不能为外人道的故事,只是一个闪念,却馥郁芬芳香艳至极。   有病吧!栾念起了一阵邪火,几步走到门口,拉住尚之桃的手腕一把将她拖进门:“去找!”对尚之桃的一声轻呼充耳不闻,而后站在了门口。   尚之桃的手腕被他手心烫到,狠狠瞪他:我也是有脾气的!可那一眼栾念没看到,他面朝着走廊,一派正人君子之风貌。   男人,大多数的男人在找东西这件事情上都是废物。哪怕是栾念也不例外。尚之桃进去不到三分钟,就在栾念的笔记本电脑包夹层里找到了文件。她向外走,看到栾念挂在衣柜里的衣裳,他品味真的好。   “找到了,luke。抱歉这么晚打扰您。”   “你刚刚想什么呢?”   “什么?”   “你刚刚,站在这,想什么呢?” 第17章   我想跟你睡觉。尚之桃内心跳出的那个小人儿真是胆大妄为,朝栾念微微一笑,眼随即看向别处。那个香艳的故事在她身体四肢蔓延开来,挥之不去。   欲望的觉醒。不仅是男性的权利,还是女性的。那句话马上冲破喉咙,却听到栾念说:   “我建议你,别有那么不合时宜的念头。”   她以为别人瞎吗?她红着脸站在那,眼神飘忽不定,满脑子男盗女娼,现在的女孩都这样了吗?以为爬上老板的床就能在公司平步青云?她想什么呢?   尚之桃心中那个小人儿被杖毙,忙摇头:“我真没有。”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讲完这句朝电梯间跑,还不忘丢一句:“您晚安。”   栾念看着她慌张跑进电梯,嘴撇了撇,鼻腔里哼了一声,竟又咧嘴笑了那么一下。   她跑到大堂,开始琢磨着去吃口东西,从早上一直折腾,到现在还没吃到饭,肚子咕噜噜叫。翻出手机来看看周围有什么可吃的,低头研究了会儿,再抬头的时候看到一个女人从计程车上下来,那个女人可真美,头发束在脑后,纤细笔直的身姿,下巴微微扬起,温柔之中又掺杂着野性。尚之桃多喜欢看美女呢?自然多看了一眼,又忍不住回头追着她再看一眼,这一眼却看到栾念走出来,迎到女人身前,难得和风细雨与人讲话:“你怎么来了?”   “我没有钥匙,能在你这里待一会儿吗?”   操。   尚之桃从不讲脏话,但有时她会在心里骂脏话,这都什么事儿?屋漏偏逢连夜雨?接二连三目睹老板不大能见人的私生活,还是每人都想开了她的老板。   她撞上栾念的目光,慌忙朝他笑笑,拇指食指捏在一起从唇前划过,我会闭紧嘴的,我什么都不会说的,请您放心。   栾念突然明白了她在想什么,但他懒得与她解释,冷冷看了她一眼,与臧瑶向里走。   尚之桃觉得自己自从工作开始就大有一种运气用尽了的感觉,该看的不该看的、该听的不该听的都往她眼睛耳朵里钻,现在又要担心栾念为了让她闭嘴拿她开刀。   她在酒店外面站了会儿,哪里也不想去了,买了泡面和香肠回了房间,吃了东西就蒙头睡去,第二天天不亮就起床直奔顺德,终于离开了广州。   人生中第一次出差,马不停蹄,见了不知多少个人,听了不知多少需求,五天时间眨眼便过,当她拖着行李在机场跟lumi告别的时候,甚至生出了一股自己是女强人的错觉来。   但女强人可不会累。   她回到家,跟孙雨一起出去吃脏摊儿麻辣烫,两个人被热气熏的一头一脸汗。   尚之桃讲起出差见闻,也说起栾念屡次要她离职的事,对孙雨说:“很有可能,我过几天就要卷铺盖卷滚蛋了。滚蛋前我要写大字报贴在公司电梯里,就说他女朋友遍地开花!”尚之桃有点恶狠狠的,转眼被自己逗笑了。   她其实是特别活泼的姑娘,可惜工作把她折磨的好长时间没有小模样。这会儿状态放松了,那点没心没肺、傻里傻气的活泼劲儿就表露出来。   “他一个领导跟你较什么劲?你别太紧张。”孙雨安慰她。   “会不会有人上辈子就是仇人,这辈子也要拼个你死我活?”尚之桃喝了一口可乐,气泡在她口腔炸开,碳酸饮料真令人快乐。   ““那是你多想了,这辈子给你机会跟人家拼了吗?上来就要让人家碾死了呢!”孙雨吓唬尚之桃,她工作三年了,见过的职场比尚之桃多那么一些。   其实哪里就用你死我活?   这个老板讨厌你,给你小鞋穿,你早晚有忍不了他那么一天。到那个时候连拼的念头都没有,恨不能拍拍屁股一阵烟似的消失,从此江湖不见了。   尚之桃想了想,栾念那么吓人,大概真会碾死我。她那时根本想不到,不久以后,栾念真的差点把她碾死。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越讨厌我,我越能撞见他的秘密。”尚之桃把栾念分手、约女人吃饭、在广州带女人回酒店的事一一与孙雨说了:“你看,我就是这么倒霉。每次都是这样,你不知道,那天在广州酒店楼下,那位仁兄看我那眼,真是恨不得弄死我。”   “私生活这么乱?”孙雨睁大眼睛:“长什么样儿啊?这么有女人缘。”   “就是……长得……特别好看,一看就特别不安分那种。”在尚之桃心里,栾念已经是那种不安分的人了。她甚至想过,他换女人这么频繁,一定会有隐疾吧?   两个人吃过了麻辣烫向回走,尚之桃觉得自己被掏空了,到了家冲了澡换上睡衣,躺在床上蒙头大睡。这一觉睡的很沉,她好像很久没有这样疲惫过了。读书时做兼职也会累,可那种累是你操场上走一圈就能消散的,而这次,她觉得自己累的连指头都懒得抬。   等他睁眼的时候,已经是周日的下午,微风鼓动窗帘,电扇还在嗡嗡的响。厨房里传来炒菜香,一定是孙雨在做晚饭。   她拿出手机,看到爸妈打来好多个电话,这才想起她睡觉之前静音了,也忘记跟他们报备。忙打过去,电话响一声就被接起,她听到老尚好像在哭。   “我爸怎么啦?”尚之桃问妈妈。   “你还敢问怎么了?你要把你爸吓死了。”妈妈也抹起了眼泪:“给你打了多少电话你不接,你爸昨天一宿没睡,以为你出事了。”   老尚哭的可真悲壮,尚之桃闻言也落泪:“哎呀,我错啦,你们快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一家三口抹了会儿眼泪,爸爸妈妈又仔细问了尚之桃的近况。老尚听说尚之桃经常加班到深夜,顿时很心疼:“爸爸下午就去给你打钱,你吃点好的补补。”   “不用不用!我经常蹭室友的饭。”   “那哪行呢?不能占别人便宜啊。你吃人家一顿,就要还一顿。”老尚叮嘱尚之桃:“别嫌东西贵不舍得吃,你爸有的是钱!”   老尚哪里有的是钱了?就那点死工资,无非是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吃苦。尚之桃当然懂,所以她从来都不与人攀比,她觉得日子么,小富即安就够啦。只要自己每天都在努力,总会一天比一天好。   是个乐天派。   天生乐天派,遇到让她真正头疼的事儿没几件。眼前只有一件,栾念。   她又躺回床上,打开电脑去搜“你上司讨厌你你该怎么办”?词条里结果乱七八糟,有的说请上司吃饭,有的说帮上司解忧,还有的说拍上司马屁。   这都什么跟什么?拍栾念马屁?栾念不得揪着你衣领子把你丢城墙上示众?请吃饭,她还没拿到工资呢!lumi说栾念一件衣裳顶她一个月工资,那他吃顿饭不得吃出她半个月?   怎么都不行。   无解。   诶?饭请不起,咖啡总行的吧?他每天都要喝咖啡,搞创意的人靠咖啡续命呢!就这么着!   尚之桃打定了主意要跟栾念搞好关系,第二天早早到了,拐进了公司楼下的二十四小时咖啡店。她到的早,咖啡店还没什么人,卖咖啡的男生招呼她:“喝点什么?”   尚之桃走上前问他:“每天早上都有一个高高的好看的男人来买咖啡,他喝什么?”   男生意味深长看她一眼:“luke吧?”   “对对。”尚之桃点头。   “luke每天喝冰美式。”   “那劳烦您给我一杯冰美式。”尚之桃顿了顿,不给自己买,好像显的很刻意,于是说:“给我也来一杯。”   咖啡做好了,她一手一杯出了咖啡店,刚好撞见栾念。   “luke早啊!”尚之桃笑着与他打招呼:“您来买咖啡吗?”见栾念点个头要过去,忙说道:“我刚刚不小心买了两杯,要不卖给您一杯吧?”   尚之桃差点咬舌自尽。送您一杯,卖您一杯,一字之差,谬以千里。   她十个月就会叫妈,一岁多就追着邻居家小哥哥吵架,也自认是个伶牙俐齿的人。可今天,她想请领导喝咖啡,张口却是要不卖您一杯吧?   她可真缺这一杯咖啡的钱。   等栾念把她从公司扫地出门,她就可以喝西北风了,还喝什么咖啡!   栾念看她后悔不迭的表情,猜不出她这千回百转是为了什么,只在心里说了一句:尚之桃有病。   “要不我请您喝?”   “喝不完你可以倒了。”栾念朝她咧嘴一笑,朝前走了几步,从玻璃光影里看到蠢人尚之桃张了口却没声音,转身走回她身边,从她手里拿过那杯咖啡:“明天还你。”   尚之桃终于觉得看到了一线生机,忙跟在他身后:“不用不用,明天我还请您。”   栾念终于懂了。   尚之桃在讨好他。   “你就算天天请我喝咖啡,也改变不了你不行的事实。与其有动这歪脑筋的时间,不如好好充实自己。”他在前面昂首阔步,讲出这些话来气定神闲,尚之桃在后面跟着他,像一条慌不择路的丧家之犬。   跟着他进了电梯,又听他说:“问问自己半个月过去了,有什么收获?每天没头苍蝇一样的忙,有时间复盘吗?不动脑,怎么成长?”   罢了,喝她一杯咖啡,给她几句忠告。   “好的,luke,我记得了。我今天就复盘,我会把结果发给您请您指正的。”   “你发给我做什么?我是你老板?我有义务天天教你?”栾念训了她一顿,心情大好,看她偏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又来一句:“如果你觉得我讲这些话你消化不了,那你趁早写辞职信。辞职信容易写,就四个字:我不干了就行。”   “哦。”尚之桃莫名其妙挨了一顿训,耷拉着脑袋出了电梯。栾念说的对,与其动那歪脑筋,还不如好好工作。 第18章   人在年轻的时候总归是要走那么一段弯路的。   尚之桃第一次走的弯路就是给栾念买了那杯咖啡。后来的她觉得自己当时太愚蠢了,她应该毫不保留的去努力,而不是企图去走捷径。   这世界上极少有人能成功走上捷径,有捷径可走的人是上天眷恋的宠儿。大多数人都要一步一步脚踏实地去努力,但结果永远未知。   更何况栾念看起来就不会认可别人走捷径,那在他看来是投机取巧。   她从电梯里出来坐到工位上,认真思考栾念的话,觉得他讲的是对的。工作真是磨练人,这么短的时间就激发了她学习和总结潜能。   她真的认认真真总结了自己的工作,之前一直疲于奔命,并没有进行过这样系统的总结。当她在电脑上一点点敲出自己的工作,哇,原来我做了这么多琐碎的事情,原来我学到了这么多东西。   她后来经常会复盘,这种理性的思考方式一直陪伴她的职业生涯。   所以栾念其实是个很好很好的导师。   那一天工作结束,天才同事们陆续离开,尚之桃并没有走,她认认真真的给自己制定了一个提升计划。   所有人都曾制定过提升计划,又或者是愿望清单。   尚之桃认认真真思考了她和同事之间的差距,写下她的提升计划,还写了一个三十岁前的愿望清单。她不想给任何人看,写过后锁在抽屉里。   突然觉得目标变得清晰,这种感觉真的很棒。   有时成年人之间的交流也会出人意料。   第二天她早早到了公司开始工作,有人走到她面前她仍浑然不觉。这一天是她第一次主持市场部供应商会议,她需要再熟悉一遍流程。   一杯冰美式被放到她桌上,她诧异的抬起头,看到栾念站在她桌旁,淡淡一句:“还你一杯。”   “您太客气了……”尚之桃有点不知所措,又想起昨天那杯咖啡带给她的尴尬。   栾念没讲话,拿起她的记事本来看。尚之桃写的一手好字,是他认识所有的人中写字最漂亮的,如果有一天凌美开了她,她去写字帖赚钱也能糊口。这一手好字真令人愉悦。   “下午开供应商会?”栾念问她。   “是的,我在进行准备。”   “这些供应商,执行效率最高的是谁?配合度最高的是谁?接受垫款周期最长的是哪一家?能接受的最大垫款金额是多少?各自擅长的领域是什么?”栾念问她:“这些资料整理过吗?”   “我……”   “过往没有这些资料是吧?”栾念又问。   “是。”尚之桃点头。市场部用供应商,基本上是活来了,就随机找几家招标,中了的领活。事实上大多数公司都这样。   栾念挑挑眉,转身走了。   尚之桃愣了半天,突然发现,市场部竟然没有统一的供应商参数库?她看着那杯咖啡很久,而后打给姚蓓:“学姐,我想请您帮我一个忙。”   “怎么了?桃桃。”   “我记得你之前说国企对供应商管理很严格,我想看看你们的供应商入库参数。”   “只能有表头,其他敏感信息不行。”   “表头就够了。谢谢学姐。”   “客气个屁,三分钟。”   尚之桃突然体会到了工作的乐趣。   从前的她太死板了,那工作放到眼前,她一板一眼执行的很到位,可她的视野很窄。她从没有站的高一点再去思考这些问题。她有点感激栾念,拿起冰咖喝了一口,一点都不苦,加了糖浆的。   “谢谢您,luke。我准备紧急整理一下供应商信息。”她给栾念发了条消息,由衷的感谢栾念。栾念没有回她,他当然不会回。但他扬了扬眉头,觉得自己亲手带的这个学生似乎也没有那么差,经过点拨还是能勉强上得了台面的。   栾念已经把尚之桃当做了他的学生,而他自己并没有发现这样的意识转变。   下午市场部的会议,也邀请了栾念。他的任命快要下来了,所有老板都知道。有人服,有人不服。但服不服,表面工夫都要做到位。   alex是无所谓的,他跟栾念搭过一些项目,两个人更熟一些。这样的外部会议邀请栾念,也算表明他的态度。   尚之桃作为会议主持,提前做了很多很多功课。在会议开始前alex有些得意的对栾念说:“今天上午,我们备了一盘大菜,为公司对外管理工作的专业化和体系化,提前打个先河。”   “期待。”栾念什么都没说。   最开始的那几句尚之桃有一点紧张,三两根头发被汗打湿贴在脸上。alex和lumi都捏了一把汗,栾念听到alex问lumi:“你确定没问题?”   “没问题。”lumi话是这样讲,但她仍旧坐直了身体,替尚之桃紧张。   尚之桃看到坐在正中间的栾念那似乎是在意料之中的神情,突然有了斗志。她也并非一无是处,在alex讲话后,逐渐放松下来。   会议有几个日程:介绍过往项目进度;介绍下半年的主要项目和招标计划;答疑。以及最后,凌美市场部代理商评分体系。   是的,上午尚之桃拿到姚蓓的资料,突然觉得凌美的代理商入库和解约应该有那么一个体系,就像考试,多少分及格,多少分重修,成绩差到什么程度就劝退。她对lumi说了她的想法,lumi睁大了眼睛拍她肩膀:“可以啊!尚之桃!这套东西市面上可不多见!”   alex也夸尚之桃:“flora果然很棒。”   整个市场部上午都窝在会议室里脑暴这套体系,就连午饭都没有吃。   市场需要公平,大牌的供应商需要督促,小公司需要机会。当一切有体系化的制度,管理就会步入正轨。也会避免很多经济问题。   栾念是聪明的,也是冒险的。   他要接手凌美中国,希望公司能有所改变。但不应该所有改变都发生在他接手后。周一周会,alex同步了市场部供应商大会的事情,周二早上,一杯加了糖浆的冰美式放到了尚之桃桌上,栾念顺手拿起了尚之桃的笔记,特意问了她几个问题。   尚之桃不领悟,栾念也不会意外。   但尚之桃领悟了,并且行动迅速,她的努力和想要改变现状的决心令她绝处逢生。栾念早上看到她发来的信息,觉得她能领会他的意思就算目的达到,可她交了一张漂亮的试卷,这多少令人惊喜。   再惊喜,也还是面无表情,低头敲电脑做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公司里的环境像个深潭,高处不胜寒。他不能表现得急功近利,也不能看起来毫不费力,所有的一切都讲究机缘,也讲求天道酬勤。   最后一个部分真的精彩,栾念听到供应商老板们在窃窃私语,但大家对凌美市场部的新政策整体持肯定的态度。   工作第一次带给尚之桃成就感。   当会议结束,她在整理会议纪要的时候,也复盘了自己的收获。她希望自己遇到任何工作,都能站的高一点,换一种思维方式去思考问题。而拥有了这项本领,她才能走的更远。浑水摸鱼二十二年的尚之桃突然有了工作理想。   她的会议纪要直到半夜十二点多才输出,一直半低着头,整个肩颈都有些酸了。站起来舒活筋骨,看到栾念的办公室还亮着灯,他正坐在那里聚精会神的工作。   他今天怎么走这么晚?   尚之桃对栾念的感觉很奇怪,她很怕他,却又觉得他有时似乎在教她一些东西。   她想再跟栾念说一句谢谢,又觉得自己太多余,他不喜欢被打扰。   尚之桃这样想着,收拾东西,出了公司。   她今天有成就感撑着,心情飘忽忽的像要飞起来,一点都不觉得累。除了夜里车不好打,一切都很完美。她站在路边打车,可这时加班出来的人很多,车又很少,她打不到。   半个多小时后她琢磨着走一段碰碰运气,却看到有车停到她面前。是栾念。   尚之桃不好意思再麻烦他,朝他摆手:“太晚了,您快回家吧。”   “顺路。”栾念推开车门。   尚之桃看了看时间,太晚了,她不敢任性,上了栾念的车。   “真的顺路吗?”   “不顺,你下车吧。”栾念一边说一边发动了引擎。工作不到二十天,尚之桃却习惯了栾念讲话的方式。她嘿嘿一笑,又问他:“您住在哪儿?”   “住你附近。”栾念说顺路倒也不是骗她,沙河有一片别墅区,从尚之桃家开过去十五分钟。   “那您为什么住那么远呢?在公司附近住多方便。”   “你为什么住那么远?”   “我没有那么多钱租房子。”尚之桃不觉得说这个有什么丢人,她刚刚毕业,还没拿到第一个月工资,她能有钱才怪。   栾念不多讲话,偏头看了尚之桃一眼。她坐在车上也是规规矩矩,双腿紧和,如临大敌。   “你怕我?”   “什么?”   “你是不是怕我?”   “我没有。我怕您就不会上您的车了。”   尚之桃说的轻巧,她不敢多看栾念一眼。扭头看向窗外,夜色斑斓,她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或许该去学个车?对,该去学个车。什么年代了还不会开车!   栾念放起了音乐,这缓解了尚之桃的紧张。她终于将头转过来看向前方,甚至主动聊起了天:“今天谢谢您。”   “谢什么?”   “谢谢您早上的指导。”尚之桃说:“我知道自己没有什么天赋,甚至很平庸。所以您对我的批评和劝诫我都接受。我只想恳请您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成长。”   栾念认真看了她一眼,难得“嗯”了一声。   “以后我有不懂的不会的,可以请教您吗?”   “你没有导师?没有老板?”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alex和lumi让尚之桃放松,他们令她觉得即便自己平庸,仍旧能够被接受。而栾念不同,栾念令她有随时被淘汰的危机。她在栾念身上学到了很多很多。不到短暂的二十天,栾念就用他的方式,令尚之桃的思维向上迈了那么一小步。   “别问我愚蠢的问题。提问前请谨慎思考。”栾念默许了尚之桃的请求,并提出唯一的要求。 第19章   尚之桃动了学车的念头,就立即决定去学。用老尚给她的钱报了驾校,孙远翥陪她去的。   孙远翥这个男孩真的很好,清清秀秀,温温柔柔,看人的目光专注而友好。尚之桃觉得自己在孙远翥的目光下,能膨胀成一朵云。   “以后周末我可以陪你学车,反正我也没事。”孙远翥多少有些担心尚之桃,提议陪她学车。   “你可以跟同学们去玩啊,你那些可爱的同学们。”   “不影响,我们一般下午见面。”   “哦哦哦。”尚之态有点感激孙远翥,他一直在帮助她,可他自己又浑然不觉。   “教练说话都不会很好听,你呢,每次去的时候给教练买瓶水,或者带一盒烟。他讲话难听你别往心里去。”孙远翥叮嘱她,他学车的时候教练不知讲了多少难听话,那些教练应该是从同一个培训班出来的,训人的话一模一样:“我之前学车的时候,有女生被教练训哭。”   “这么吓人啊……”   尚之桃请孙远翥喝大酱汤,就在孙远翥母校附近。看着周围坐着的各色人等,突然想起自己想提升英语,就问孙远翥:“你们学校有英语角吗?”   “怎么?”   尚之桃将自己的提升计划说给他听,她不觉得有什么丢人。孙远翥并没有嘲笑她,反而觉得她认真上进的姿态很可爱。   “我给你介绍一个外教吧?你别去机构学,机构很贵。这个外教,30块钱四十分钟,按次付钱。你可以跟他聊天,问他各种问题。我有几个考托福的同学就是他辅导的。”孙远翥给尚之桃指了一条省钱又高效的明路,尚之桃的头点的什么似的,把孙远翥逗笑了:“期待你的提升计划能成功。”   “我会的。”   孙远翥介绍的外教住在他母校的学生宿舍里,是一个美国留学生,高高大大的身材,标准的美国人长相,讲着一口流利的北京话。给自己起了一个中文名字,叫龙震天。尚之桃琢磨很久,龙震天,嗯,好名字。外国留学生总给自己起那些很接地气的中国名字,有时你建议他们改一个吧,他们会说:“这不是很好?”   龙震天问尚之桃:“想学到什么水平?”   “想学到可以无障碍听懂全英文会议的水平。”   “那您且得费点功夫。”   “有劳您了。”   尚之桃被龙震天带跑偏了,也不由自主讲起北京话,三个人齐齐笑出声来。龙震天喜欢交朋友,尚之桃又可爱,他就念叨晚上去学校附近的酒吧坐坐。   他们学校附近都是韩国人,酒吧里真热闹,讲英语的、韩语的、少数讲法语的、大多数讲汉语的,什么人都有。尚之桃第一次来酒吧,觉得很新鲜,左看右看,在右看的时候对上一双清冷的眼。   这世界真小。   那不是luke吗?他跟几个朋友坐在一起,三男两女,男人真出众,女人真国色。尚之桃想起他在广州的女友,又看看眼前的女人,讨好似的朝他笑笑。   栾念收回眼,继续跟谭勉讲话:“圣诞节出发是吧?”   “是。你们公司不是放圣诞假吗?”   “当然。今年去哪儿?”   “北海道泡温泉吧,最近太累了,咱们选个不太远的地方。就不去美国看亲人了,反正过年也是要回去的,怎么样?”   “行。”   “那我们也一起?”旁边的女孩问。   “我们每年旅行,从不带女生。”谭勉抱歉的朝她笑笑,哪里是不带女生,带的,臧瑶。栾念站起身来:“我去个卫生间。”   酒吧的卫生间很阴暗,尚之桃从里面出来一脚踩空差点栽到地上,被一只手握着胳膊拎了起来,她忙道谢:“谢谢谢谢。”抬起头看到了栾念。   “你过来。”   栾念丢下这一句转身走了,尚之桃跟着他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酒吧。   周边很嘈杂,栾念冷着脸问她:“报告写完了?”   尚之桃周五是被布置了作业的,alex让她写企划部市场部的联合项目执行报告,周日发出来。尚之桃写的差不多,还有一个收尾,明天上午写完没有问题。   “还差一个结尾。”   “没写完你泡酒吧?”   “……我……”   “你做过功课吗就来逛酒吧?”   “什么?”   栾念真的要被她气死了,酒吧是什么地方,是她这种没脑子的人来逛的?跟两个男人?其中一个还是外国人?连自己的水都不带?她刚来北京几天就随波逐流了?   但这跟他没关系,他只关心他的报告:“今天晚上十二点前把报告发给我。”   “不是说明天?”   “让你明天你就明天?你不给我时间改?”   “我马上回去改。”   不就是因为我撞见你的好事了吗?又给我小鞋穿。尚之桃忿忿的想,她这人没城府,她以为她心里想的藏的很深了,却被栾念看的透透的:“你在心里骂我?”   “没有没有。”尚之桃频频摇头,更显心虚。   “报告上一个错别字都不能有。”   “嗯嗯好。”尚之桃眼睛亮晶晶的,在夏日晚风中看着栾念,不知不觉讲了句蠢话:“luke您别担心,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我一定替您保密。”   “保密什么?”栾念听到她这么说,双手插进兜里,靠在酒吧外墙上好整以暇看着她。   “就是你的……女朋友们……”她特地加了个“们”字,心虚的看了栾念一眼。她也觉得自己奇怪,是他滥交又不是自己,她心虚什么?八成是抓住老板的小辫子令她惴惴不安了。   栾念突然笑了,嘴角动了动:“行,你替我保密。我这人没别的爱好,就好个色。让别人知道,我找个借口就开了你。”   “您放心!”尚之桃忙举起手指发誓:“我以我的人格担保,我绝对不会说出去。”姿态很诚恳。   蠢蛋。栾念心里骂她,转身进了酒吧。   “去这么久?”   “排队。”栾念顺口胡诌。   “朋友,我刚去了,卫生间一个人没有。”谭勉戳穿他。   他也不解释,坐在那喝酒听歌。偶尔瞟尚之桃一眼,她倒好,坐在那笑嘻嘻与人聊天,没有要走的意思。   尚之桃跟龙震天说着话,察觉到有人在瞪她,一眼又一眼,真烦人。她不得不拉着孙远翥跟龙震天告别,出了酒吧。   到了家冲个澡就开始写报告,赶在11:55分的时候发给了alex和栾念,而后各给他们发了一条消息。   alex很诧异:“发这么早?”   “给老板们留时间修改。”   “只是看一下项目进度,不需要修改啊。”   ……   干。栾念这个龟孙儿,尚之桃躺在床上生气:那酒吧多好玩呢,歌唱的也好,却被luke这个王八蛋连恐吓带威胁的把她赶回了家。   过了很久,栾念回了邮件给她,写了三点改进意见,对,三点:   1、项目经费清单加上每一项的回收预估-之前做过   2、项目各分项,项目负责人及考核指标加上   3、突发情况及应急方案,加上   明天发我。   尚之桃打开自己的报告来看,这些她都没写,栾念给的意见很中肯。他虽然很讨厌,但是每次给的意见都直击要害,像一个性格严肃却总能带出高分学生的老师。   她从床上爬起来,按照栾念给的意见改报告。她并没有发觉,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工作狂。如果有待办事项,她会睡不着,并且反反复复的想。   这一改,就改到凌晨三点。又重新发送了邮件,突然觉得无事一身轻,刚要闭上眼,却收到栾念的消息:“这次好多了。”   这次好多了。   尚之桃有点开心,得到表扬的感觉真好。她回:我会继续努力的,谢谢luke。   又加了一句:“您怎么还不睡?”   栾念回她一句:夜生活。   夜生活个屁,他从酒吧出来就代驾回了家,晚上喝了点小酒反倒有点兴奋,又有点无聊,看了会儿美剧,又看了会儿书,但就是睡不着。   唯一的乐趣就是给尚之桃批改作业,并且知道她一定会爬起来改完。他可怕的掌控欲在尚之桃身上发挥的淋漓尽致,突然觉得像尚之桃这样没什么个性的听话的女人也挺好。   尚之桃虽然笨,但执行力强。用tracy的话说:她有责任感。   她改完的方案仍旧像屎一样,距离栾念的标准还差很远,但他却回了一句:这次好多了。为什么呢?大概是为了避免员工猝死。难得有了一点慈悲。   “哇,夜生活。那我不打扰您啦,晚安luke。”   这个哇字用词考究,含义颇丰,栾念甚至能想象出尚之桃那张八卦的脸,还有她根本不会隐藏情绪的脸,一定清清楚楚写着:啧啧,衣服脱完了吧?   栾念破天荒回了一句:“晚安。”而后将手机丢到一旁,睡了。   尚之桃一直睡到中午,想起昨天栾念指导她写报告,意识到自己还没真正了解过报告怎么写,于是抱着电脑去了客厅。室友们正在小声聊天,看到尚之桃出来问她:“你终于起了。”   尚之桃不好意思的笑笑,将电脑放在桌子上,转身去洗漱,都收拾好了才坐到桌边:“我想请教一下几位前辈。”   “什么?”张雷问她。   “我不会写工作报告……”尚之桃有点害羞:“大家都比我有经验,可以给我讲讲工作报告应该怎么写吗?”尚之桃被自己的勤奋和上进吓到了,但凡她读书时能有这股劲头,总能考上一本的吧?不好好读书,在工作中被吊打,这不是活该吗?   张雷忙举手做投降状:“这个我不行,你远翥哥哥行。”   “都行都行。”尚之桃谦逊好学,一双真诚的眼看着大家:“我想学的很多很多,我的升级之路还远着呢!”   孙雨销售出身,站起身环住尚之桃肩膀:“要不姐姐教你喝酒吧?”   大家哄笑出声。   这间屋子里的笑声令人记了好多好多年,十年后,三十二岁的尚之桃来北京办事,特意约了孙雨在这附近喝了一次酒,彼时的孙雨已经是婚恋行业的大佬,妆容精致,张口就是几千万投资。她喝多了指着楼上的灯光对尚之桃说:“要不我买下这里吧?”   别了。   尚之桃抱着她,她们在北五环的街头失声痛哭。 第20章   “luke的任命下来了。”   尚之桃听到kitty跟grace说。   “在哪儿?”   “公司邮件组。”她们的声音里有掩不住的雀跃。职场就是这么现实,上位者的员工会获得更多机会,升职、加薪、部门权重增加,那时尚之桃不懂这些,只以为她们是在替栾念开心。在她心中栾念是值得的,不是他还能是谁呢?   尚之桃之前听大家讲过栾念会被任命,但任命到什么职位大家没细说。她打开邮件,看到了tracy代表董事会发的任命通知。看着看着,她的脸色就有点不好。   从前她还心存侥幸,luke即使看不惯她,但她不是他下属,他胳膊伸不了那么长。这下好了,整个凌美中国都得听他的了。   尚之桃突然觉得自己岌岌可危起来。下意识看向栾念办公室,又笑自己犯傻,他出差了,已经一周不在了。   “怎么了?不舒服吗?”lumi看她脸色不好,凑过来问她。   尚之桃摇摇头,指指那封任命邮件,压低声音问lumi:“这下luke是不是能名正言顺开我了?”   lumi点点头:“可不?”lumi故意板起脸一脸严肃,逗她那么一逗。   尚之桃惨白着一张脸:“那我怎么办?”   lumi笑出声:“看把你吓的!”一把搂过她肩膀:“他上任后要处理的工作多着呢,哪里就轮得到要开你这个小小校招生啦?”   他平常工作也很多,不一样得空就训我吗?尚之桃心想。   “听我说,alex对你很满意,我也对你很满意,过去两个月,我们给你的轮岗评定是A。他要开你也得有理由对吗?”   “我的评定是A吗?可我觉得我太普通了。我看到kitty他们表现的都非常优秀。”   “您没事儿吧?他们表现好不好要luke评,是luke直管他们。每个部门的用人标准不一样。”   “哦……那我是A,他就不能开我吗?”   “除非你犯巨大的错误。“   尚之桃的心放下了一点,又强迫自己收心去处理手中的供应商报价单。   这一收心就收到了半夜,终于把那一堆资料整理完,然后拿起手机,竟然看到栾念在十点钟发给她的消息:“我知道你还在公司。去我办公室,在我抽屉里有一个u盘,帮我拿出来送到这个地址。”栾念发了一个餐厅的位置,可那已经是两个小时前的事情了,现在是周五晚上的十二点。   尚之桃回他消息:“对不起luke,我刚刚在处理报价单,才看到。我现在给您送过去吗?”   栾念的电话打了过来,尚之桃听到话筒里有风声:“换一个地址。你记一下。”栾念讲话听起来跟平常不一样,有点奇怪。尚之桃忙拿起笔记下一个地址:“我送到这里吗?”   “嗯。”栾念挂了电话。   他喝多了。   今天不知道喝了多少酒,tracy说公司任命下来,管理层有必要聚餐。栾念从机场赶到聚餐的地方,参加了一场无聊的酒局。无非是表面功夫的表决心,看起来其乐融融。栾念讨厌这样无聊的酒局。   无聊,却一定要喝很多酒的酒局。   他到了小区门口不忘叮嘱保安:“一会儿一个叫尚之桃的来找我送资料,让她进来。”   大半夜送什么资料?别墅区的保安对里面业主的私生活见怪不怪了,送自己吧?保安心想。尚之桃到的时候已经快一点了,保安送她到栾念的门口,按响了门铃就走了。   周围一片安静,别墅区绿化好,夜里能听见很多虫鸣,还有风吹过万物发出的声响。原来luke这么富有。在尚之桃心里这就是富有了,她远不知真正富有的人是什么程度。   栾念过了五分钟才来开门,他刚洗了脸漱了口,能勉强保持清醒,开了门后斜靠在门框上,朝尚之桃伸出手:“辛苦。”   “没事没事。”尚之桃讲那个u盘放在他掌心:“那您快休息。”   “叫车了吗?”   “没有。”   栾念哪怕醉了都觉得尚之桃没有脑子,心想大半夜你不叫车走回去?“你进来等我。”   “是不是不方便?”孤男寡女,他又是他老板。   “你有病吧?”栾念醉酒格外刻薄:“你现在脱了看看我对你感兴趣吗?”他径直走进去,重重摔进沙发,拿起电话的手并不稳,长舒一口气打给门卫:“帮我拦车,拦到了告诉我。”   尚之桃站在那无所适从,栾念微闭着眼睛对她说:“坐着等。”   他呼吸有点重,喝大酒真的太难受了,抓起手边的水猛喝了几口,放杯子的时候手里没准,尚之桃慌忙上前接住水杯:“您还要喝点水吗?”   “嗯。”   她拿起水杯看了四周,终于找到了厨房,跑进去接了水,出来时栾念已经睡着了。斜倚在沙发上睡的,这姿势可不舒服。   尚之桃费尽力气将他的腿移到沙发上,又上前托住他的头,手指触到他脖颈上的肌肤,滚烫。尚之桃的心腾的跳了那么一下,一双手放也不是继续也不是。   栾念眉头皱了皱,她横下心来用了力,将他的头抱在臂弯,向他头下塞了个靠枕,而后撤出手臂。低下头看到栾念微红的脸,有别于平常的严肃和冰冷,异常的好看。   尚之桃有点看呆了。   果然女人也都是好色的,如果你没被蛊惑,一定是那个人不够好看。她将眼移到一边,强迫自己忽略心头的慌乱,看到在他的客厅里,有一个巨大的水族箱,里面只养着那一条孤零零的红色的鱼。尚之桃也不知那鱼叫什么,只是觉得好看。她站起来仔细看了会儿那鱼,它被困在这么一个大缸中,明晃晃占了一面墙,有一种讲不出的孤独的美感。   电话响了,她跑过去接起,听到保安说:“栾先生,车拦到了。”   “谢谢。”   尚之桃挂了电话,随便找了个东西盖在栾念身上,逃也似的出了他的家。   明明是一个普通的夜晚,却因为去了一趟栾念家里而变得不同。她就像刚从海中上岸的人鱼,对人世间的一切都充满好奇,又遇到那个人,令她觉得新奇的人。   这怎么能行呢!   尚之桃胡乱摇头,人间太可怕了,美人鱼最后失去了一切。   她躺在床上,却无论如何睡不着。突然想起她和辛照洲分手的那天,辛照洲说:你要北上,我要南下,咱们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只有祝福你,别被残忍的社会吞没。   这一夜她少见的睡的不好,女孩本来不是心事很重的人,突然在这一晚有了心事。说不清道不明的。   是在第二天上午被电话吵醒,她闭着眼接起,意识还没苏醒,哑着嗓音讲了句:“您好?”   “昨晚几点到家的?”是栾念。他睁开眼睛想了很久,终于想起他让尚之桃给他送东西,他觉得自己过分了,大半夜让一个姑娘给他送资料。   尚之桃被这个声音吓精神了,腾的坐了起来:“我,我不到两点到家的。您家里不会丢东西了吧?”她第一个念头就是栾念家里丢东西了,不然他打电话来做什么?   “丢了。保险柜被撬了。”   干。   尚之桃的太阳穴跳了一跳,疼了起来。她想了想自己走的时候究竟有没有关好门呢?应该是关好了……吧?她不记得了。   “您丢了什么重要物品了吗?”   “钻石丢了。”   “那……不是我拿的……我不知道您保险柜在哪儿啊……”尚之桃一边说一边去想,终于找回了一些冷静:“您家里应该有摄像头吧?要不您调一下录像看看?”   栾念听到她声音有些抖了,意识到尚之桃不那么识逗,如果他再演下去,她可能会哭死:“逗你的。”   ……   尚之桃又在心里骂他,有病吗?她想骂出来,突然想起从昨天起,栾念是整个凌美中国的老板,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于是把骂人的话咽了回去,却也不再讲话。   “昨天晚上辛苦了。”栾念总算讲了句人话:“资料很重要,我待会儿要传给相关项目。”   重要?你大可自己开车去公司取啊。尚之桃心中叨念一句,嘴上却说:“应该的应该的,能为公司做点微不足道的小事我很开心。”   听筒里传来栾念的笑声,这笑声令尚之桃一愣。他笑什么?   栾念笑她演技拙劣的马屁,和骨子里的那一点谦卑:“你怕我开了你是吧?”   “谁不怕啊?”尚之桃有点委屈:“我问过kitty她们,您都没让她们换工作。”   “你提醒我了,我觉得她们也不大行。不如后天你们几个手拉手辞职?”   “哈?”   “哈什么?”栾念难得与她多讲几句:“我问你,你怕什么?怕从凌美离开找不到更好的工作?”   “我本来就是误打误撞进凌美的。”   “你自己知道?”栾念终于逮到了机会:“tracy是你什么人?”   “tracy?tracy就是tracy啊……”   栾念刚上任,公司里复杂的人际关系也是他上任后要做的工作。tracy一直硬挺尚之桃,这令他好奇她们之间的关系。但从尚之桃口中很难套出什么消息来,栾念放弃了。   他想起u盘里还有一些他懒得整理的无关痛痒的资料,于是对她说:“你今天有私人安排吗?”   “我没有。”   “那你加个班吧。回头找你的tracy报备加班费用。”   尚之桃第一次听说加班竟然有加班费,傻傻问了一句:“加班有钱拿?”   “不然?”   “加!”尚之桃突然来了精神:“我马上加,您说让我干什么,我马上就干!”谁没事跟钱较劲?   栾念被她突如其来的热情搞的一愣,这么穷?   “我给你个地址,你去那里等我。你必须当着我的面处理资料。”   无关紧要,却是涉密。   “好好好。我这就出门,您说去哪儿?”尚之桃跳下床,又问了一句:“咱们加班是按小时付加班费吗?” 第21章   “按秒付。”栾念讲完地址挂断了电话。   尚之桃快速刷牙洗脸,套上一件大T恤就出了门。栾念发来的地址是一家咖啡厅,里面人很多,她到的时候他已经到了。坐在里面的角落,一抬眼就能看到整个咖啡厅。   栾念看了一眼不修边幅的尚之桃,猜她这辈子可能也就这样了,素面朝天一张脸,到哪儿都不出挑。   “坐这。”栾念指指他旁边的位置,尚之桃坐下去,看到栾念将那盘巧克力华夫推到她面前:“没吃早饭?”   “没有。”   “吃完再工作。”   他今天过于和气了一点,尚之桃甚至觉得他是不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体了。尚之桃真的饿了,但只吃了几口就放下了。   “减肥呢?”栾念突然开了口。   “不是……我饿的时候甜食吃多了会恶心……”尚之桃有点不好意思,她不是挑食的人,却还是有那么一点小毛病:她饿的时候不能吃那么多甜食。   “现在还饿吗?”   “不饿了。”   “那干活吧。”栾念将u盘从电脑里拔出来递给她:“Q4项目盘点文件夹拷贝到你电脑上。”   “好。”   尚之桃速速拷贝了,然后等栾念发话。   “做数据整理,对比Q3做客户新增对比、签约金额环比、服务项目筛查,透视出数据结果,写结论。我讲清楚了吗?”   “讲清楚了。”尚之桃速速开始做,栾念在一旁看了五分钟,尚之桃还有一个可取之处:她办公软件用的好,数据公式全部用手写的,功底很扎实。再看她工作的时候,嘴唇紧抿,一心一意扑在电脑上,外面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栾念低下头去,继续处理他的工作。   尚之桃将基础数据整理完,又顺手整理了每一个销售的数据。凌美的销售部可谓王者之师,他们的销售业绩在行业内要算翘楚,即便这样,这些销售的数据放在一起也能看出各种问题来,比如签约周期、签约金额、同意客户的不同合同服务内容,尚之桃不懂,皱着眉头思考很久。   “怎么了?”栾念见她有一会儿不敲电脑,问她。   “我不大明白,这个合同,明明五月份就开始首次报备了,但是7月1号才签,还有这个。每个销售都有这种情况。”   “想不明白?”栾念问她。   “想不明白。”   “结合kpi去看。”栾念提醒她,然后又去看自己的电脑。   栾念永远是这样,他不会直接告诉尚之桃答案,而是要她自己去想。尚之桃打开kpi表格,认认真真看了很久,她好像看懂了一点。于是轻声问栾念:“我看到他们Q2的任务都超额了一点,所以这些客户留到Q3吗?”   栾念嘴角动了动:“还不算太笨。”见尚之桃哦了声,又问她:“如果是你,你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   “长脑子干什么的?想。”   “哦。”   尚之桃又认认真真的想,可她没做过销售管理,但她这两个月一直在做市场预算管理,有的项目预算超了,会留到下个月或下个季度去花,这都是潜规则。而凌美的销售激励,百分百达成业绩就能拿到全额奖金。   她想了很久,尝试着问栾念:“把任务调高一点?”   栾念听到这句笑了:“直接调任务吗?你信不信他们明天就一起辞职?”   “哈?”   “哈什么?”栾念合上电脑,拿过尚之桃做的表格仔细看了,没有数据错误,分析逻辑也清楚:“这部分工作可以交活了。”   “好的。”尚之桃应他一句,但坐着没动。   “不走?”   “刚刚的问题还没有答案呢。”   “用你的加班费抵扣学费。”   “那不大好吧?”尚之桃听说要把自己的加班费扣回去,忙讨价还价:“要不等您工作日有空再教我,我也没有那么太急。”   光明正大为五斗米折腰。   生存的韧性。   栾念突然想到这个词,尚之桃身上有实实在在的生存的韧性。她无意间抓到了好牌,战战兢兢怕输了这一局,努力在这其中去寻找一种平衡手段。   “销售阶梯奖励,不单一制定任务完成,将他们的业绩按区间制定。厉害的人可能拿到更多,差一点的人则会变相降薪。公司可以通过这种手段实现对人才的识别、激励以及淘汰。这是答案之一。”栾念说道:“你如果感兴趣,就去请教你的tracy,我昨天下午电话跟她谈过。”   “哇,这样啊,厉害。”尚之桃学到了知识,觉得无比开心,她夸赞一句,又觉得栾念的口吻不对:“我的tracy是什么意思……为什么tracy是我的……”   栾念拒绝与她讨论,看了眼时间,已经下午五点了。就问尚之桃:“你还饿吗?”   “饿。”她如实回答。   “走吧,去吃一口东西。”   去吃一口东西?栾念请吗?她要吃到老板请的饭了?因为她周末加班?还是因为她过分可爱?不对,她怎么敢让老板请客?她不想干了?   尚之桃头脑里念头多,想想自己这个月的剩余,终于忍不住说道:“我们AA吗?”   栾念装电脑的手顿了顿,抬头淡淡看了尚之桃一眼:“你跟你老板AA?”   “那不然……”   “你请。”   栾念丢下这两个字向外走,表情真是严肃,能看出他是认真的。尚之桃跟在他身后,心想我可不能打肿脸充胖子,老尚说过,人际交往,和则聚,不和则散。哪怕你是我老板,你也不能狠宰我。   两个人出发,尚之桃看栾念的车开往她不熟的地方。确切的说她除了公司和家附近,对北京都不熟。   “有忌口吗?”栾念见尚之桃不讲话,心想这傻子真的被吓住了。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学会隐藏心事和情绪,就把那点战战兢兢和不屈摆在脸上。   “没有。”   “那咱们去吃鱼。”   “嗯?”   栾念也不再多说,一心一意朝山上开。他在山上有一家常去的鱼庄,现捞虹鳟鱼,铁锅炖了,十分入味。   山上路黑,没什么灯,栾念开的慢,又缓缓在路边停了车。看到尚之桃睁大了眼睛,幽幽问她:“怕我杀人抛尸吗?”   ……   尚之桃一愣,想起栾念平时那清冷的性格,还真挺像杀人抛尸的连环杀手的。于是故作镇定说道:“我出门前跟我室友说过,我找老板加班。我也把您联系方式告诉我室友了。”   “真的!”尚之桃又加了一句,拿出自己的手机给栾念看,她没有说谎,她将栾念的电话号发给了一个号码。   一个女孩独自在外闯荡,最基本的自我保护意识是生存的基础。尚之桃并不像她看起来的那么傻。   “那你今天逃过一劫了。”栾念挑了挑眉,不再吓她。   “那咱们继续出发吗?”   “等会儿。”栾念眼睛不舒服,从手边拿出眼药水滴上,而后闭着眼睛小歇。   “您眼睛不舒服吗?”   “干眼症。”   “哦……”尚之桃一直以为栾念无坚不摧,可他这样的人也会有常人的烦恼,比如干眼症。   “我爸也有干眼症。”   “然后呢?”   “然后他就不看电脑了,换了一份工作。”   “所以你觉得我换什么工作合适?”   ……   栾念真不是一个容易聊天的人。用大翟的话讲:有些人就是嘴贱。栾念休息了几分钟继续开车,他们到山上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鱼庄挂起了红火的灯笼,热热闹闹。   老板认识栾念,远远迎上来:“栾总来了?”   “来吃鱼。”栾念对老板说:“老样子吧?”   “好嘞。”而后对尚之桃笑笑:“您好。”   “老板好。”   尚之桃有点局促,那老板看栾念对眼神好像她是栾念什么人。等老板走远,尚之桃有些迟疑的说道:“要不要跟老板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   “解释我不是您女朋友……”   “你看起来像我女朋友?”栾念被尚之桃气笑了,她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男盗女娼,吃个饭就是男女朋友了?是她自视甚高还是对他了解不够?   “我不像吗?”尚之桃不服气。   “你像吗?”   ……   什么人呐!   鱼庄后面有一个长廊,二人等鱼的时候去长廊里坐着,一人坐一边。   尚之桃收到孙雨的消息:“怎么还没回来?”   “吃个饭就回去。”   “没为难你吧?”   “没有。”   “那就行。”   尚之桃收起手机,侧过脸看栾念,又想起昨晚指尖奇怪的触觉,就这样微微红了脸。她分不清自己动的是色心还是凡心,无论是什么心,栾念好看的皮囊就在她旁边,这令她有那么一点无措。 第22章 此刻风月无边   “会开车吗?”栾念拿过酒,尚之桃不会喝酒,刚好可以开车下山。谁知看到尚之桃摇头:“我不会。”   栾念心里是有那么一点飘忽的,平淡无奇的尚之桃坐在他对面,竟然有那么一点下酒,如果再细咂摸,还能察觉到一点风月无边的感触来。   在广州偶有的那一次怪异的欲念,此刻又渗进身体里那么一点。   ……   栾念将酒放到一旁,跟老板要了一瓶可乐,给尚之桃倒上,又为她挑了肉质最肥美的一块儿鱼,后者有点受宠若惊,慌忙开口道谢,却听到栾念说:“感谢你请我吃饭。”   哦。尚之桃挣扎在温饱线上,其实是有那么一点抠门的,如果可以让她选,她首先不会跟栾念一起吃饭,如果一定要吃,她会选一家好吃不贵的路边摊。反正大家都是要生活的,栾念来体验一下人间疾苦也不奇怪。   “不客气,应该的。”她尽管那样想,却还是客套一句,吃了口肉,觉得自己这饭不能白请:“您跟我一起吃饭,是不是就代表您觉得我还成,可以留在公司观察啦?”   “我上次跟一个同事吃完饭,并没影响第二天公司解聘他。”   “您别吓我。”   栾念看她一眼:“你不考虑学个车吗?你大概是凌美第一个不会开车的人。”   “我之前去驾校报名了。在背题。”   “好好学。我担心你学不下来。”   “那不能。”   尚之桃咧嘴笑了,一张脸被鱼锅熏的红扑扑的:“您常带女朋友们来这里吃饭吗?”   “你常问题这么多吗?”   “嘿嘿。”   栾念不理她,兀自吃饭。他昨天喝了大酒,今天没正经吃饭,这会儿终于觉得胃里不空了。不饿了,心情自然也好了一些,颇有一点和颜悦色了。于是也顺着尚之桃的脑回路问她:“那你呢?平常休息的时候跟男朋友做什么?”   “我没有男朋友呀。”   “酒吧那个?”   “那个是我室友。”   “你室友看起来不错,可以尝试交往。”   “我室友真的很厉害。”尚之桃由衷夸奖孙远翥:“他什么都会,而且脾气很好,经常帮助我。”   “怎么帮助你?帮你什么了?”   “就是……日常小事,事无巨细……还陪我去驾校报名……”   “所以对你们女孩来讲,这就是好的标准?”   “作为朋友……难道还不够好吗?”   “做朋友够了,做男朋友还需要努力。”栾念逗她。   尚之桃听到栾念这样说,还真是认真思考了一下:“所以您对女朋友们很好?”她也是伶牙俐齿的,几口鱼肉下了肚,忘记自己姓甚名谁了,敢跟栾念叫板了,那个“们”字真是故意的。   栾念看她梗着脖子,大有与他雄辩一番之势,终于笑了。尚之桃不胆怯的时候,其实还挺好玩的。   她不仅人挺好玩,饭量还挺大。   “不怕胖?”   “我饿了……今天只吃了这一顿饭。”有点可怜。   栾念也觉得她挺可怜,又将另一块儿肉夹给她:“吃吧。”   他们两个饭吃的还算愉快,快吃完的时候尚之桃对栾念说:“我去卫生间。”偷偷去结账。这个礼仪她懂。   “那一桌多少钱?”尚之桃问老板。   “五百三。”   还好。尚之桃心想,栾念还算是个人,没有狠宰她:“我来结账。”   “不用结账,栾总在这里办了一张卡,存了很多钱。刚刚捞鱼的时候他说从卡里划?”   “啊?”   尚之桃有点震惊,想起栾念面无表情的说:你请。他随便说的,她当真了。尚之桃觉得自己有点傻,她竟然看不出栾念讲话的真假。她向来分不清栾念讲话的真假。   她回到餐桌前,坐到栾念对面,清了清嗓子:“luke。”   “什么?”   “下次一定让我请您。”   “还有下次?”栾念的脸上是你认真的?你还想让我再跟你吃一次饭那样的表情。   “反正我是认真的。”尚之桃知道自己看不透栾念,所以先表态:“我是认真的。”   “那你准备请我吃什么?”   “我回去好好研究一下?”   “别研究了,我还有很多女朋友“们“要约,今天是例外。”栾念说罢站起身:“回去?”   “好的。您把我放到山下好打车的地方就好。”   “这么懂事?”   尚之桃的懂事令她看起来是一个很见外的人,在人际交往中很怕会给别人添麻烦。栾念不喜欢女人这样,他更喜欢女人直接。懂得要强,也懂得示弱。比如这种场合就该对他说:“要麻烦你送我回家了。”   可尚之桃不懂这些,她还不懂应用自己的性别优势。   栾念不再与她讨论该将她放到哪里,只是慢慢将车开出去。出了鱼庄就是一条下山路,尚之桃看车窗外,隐约看到天上繁星。哇了一声。栾念看了看她,将车停在观景区,车窗摇下,周围一片漆黑。   尚之桃将头探到车窗外,看到了天上的星星。那么美的星星,是她在忙的不可开交的日子的一点奖赏。   栾念下了车,倚着车仰头看了会儿。尚之桃并没跟下来,她的分寸感在此刻体现的淋漓尽致。她不能站在栾念身边看星星,那是情侣该做的事,而他是她的老板。   她知道这其中的区别。   两个人各自欣赏了一会儿,才继续开车下山。栾念径直向尚之桃家的方向开,尚之桃后知后觉,快到她家她才发现栾念的善意:“谢谢您啊luke。”   “没事。后天记得找hr申请加班费用,你提线上,知会人填我。”   “好的,谢谢。”   栾念停了车,看着尚之桃的身影消失,这才向回走。   只是普普通通一起加了个班,尚之桃却觉得她对栾念的感觉发生了改变。她坚定的认为栾念是一个好人了,只是他嘴很坏。一个尖刻的好人。   她想起栾念,又觉得他可真是一个怪人。   孙雨敲门进来,眼睛通红。   “怎么啦?”尚之桃问她。   孙雨摇摇头,坐在尚之桃床边:“我跟你聊一会儿好吗?我有点难受。”   “你怎么啦?”尚之桃将她拉到床上,两人面对面坐着。贵州姑娘刚面对尚之桃,就落了泪:“我分手了。”   “昨天不是还要说今天去他那吗?”   “他跟我说不用去了。”孙雨哭了出来:“你知道吗尚之桃,我失业了,新工作还没找到。他工作很好,我一直觉得我们之间不平等。他跟我说觉得我们之间共同语言越来越少……其实就是觉得我差劲。”   “可你不差劲啊……”尚之桃不知该怎么安慰孙雨,孙雨多好啊,那么好看的贵州姑娘,又那么聪明,怎么就差劲了呢?   “你还不知道,北京是一座很现实很残忍的城市。”孙雨太难过了,她是付出了感情的,可别人却把她的感情放到天枰上去称,她的感情被明码标价了。   尚之桃听她这样讲,心里也很难过。   她读书时谈过的那场恋爱没有沾染世俗,那时她和辛照洲吃学校旁边的小吃,坐公交车去公园,又或者她坐在篮球场边等他,那时他们想的只是爱不爱,而不是这爱情值多少钱。   即便他们后来分手了,也是带着善意彼此祝福。   “也没准还会和好呢……”尚之桃不会劝人,只能去挑一种好的可能:“会不会过两天他忽然意识到,还是你最好……”   “然后在遇到更好的人以后再离开我一次吗?”孙雨哭的更厉害:“我永远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了。”   孙雨心疼的跟什么似的,从前所有的好都变得不真实。她以为他出差、团建只是工作需要,直到今天才明白,那不是工作需要,是他自己需要。他需要用这样的方式,让他们之间冷下来,直至分手。   成年人真是太丑陋了。   尚之桃将肩膀借给孙雨靠,她有些茫然,姚蓓对她说如果要恋爱,找条件好的,少吃点苦。尚之桃对物质生活没有什么大的欲望,也就不知道条件好的到底是指什么。   她陪着孙雨很久,听到孙雨开始擦眼泪,而后坐直身体:“你知道吗尚之桃,我突然间明白,去他妈的男人,我得靠自己。只有自己够强,男人才会追着你跑。不然他们永远不会懂珍惜。”   尚之桃忙点头:“对!咱们要强大起来!”   像是误入了传销团伙,看起来很激昂。孙雨破涕而笑,指尖点了点尚之桃脑门:“你激动什么?”   “我也要强大!”   尚之桃想,等自己强大了,就不怕栾念每天嚷嚷着要开除她了。等她强大了,把辞职信拍到栾念桌子上对他说:“老娘不干了!”   这情形想想就有那么一点痛快,不,十分痛快。   尚之桃根本没有意识到,栾念盘踞在她心中的一个小角落里,逼迫着她前行。   “那你今天跟那个讨厌的老板加班还愉快吗?”孙雨光顾着哭,忘记问尚之桃。   “还好啊,他除了严肃一点,人倒是不坏。他还请我去山上吃鱼。”尚之桃把今天发生的事与孙雨讲了,孙雨听着听着神情变了:“尚之桃,你那个老板不会是想潜规则你吧?”   “什么?不可能,他有很多女朋友的……”   “男人;尤其是有钱男人,从来不怕女朋友多,他们只想征服下一个。”   “不能不能。”尚之桃摆手:“我见过他在广州的女朋友,跟世界小姐一样。”   “那又怎么样?不排除他想猎奇。再说了你身材这么好。”   尚之桃脸红了:“你别胡说了,他不缺女人,我对他也不感兴趣。”   “你确定吗?”   “我确定。”尚之桃讲完又思考了那么一会儿,不对,她对栾念太感兴趣了,她想跟栾念做点什么。   那栾念对她呢?尚之桃不确定,她晚上又失眠,仔仔细细将今天与栾念相处的种种想了一遍,越想越觉得孙雨说的对,他就是想潜规则我!   尚之桃腾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第23章 恭喜你   尚之桃走到公司门口,看到栾念从咖啡店向外走,撒腿就跑。   可不能给老板机会潜规则我,我对他动心思,那只是想想而已,他想睡我,那就是要动真格的了。   虽然我可能因此得到重用,但我会失去人格。但受到重用似乎也不错?   尚之桃那并不算太好用的脑子里满是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她一边跑一边被自己逗的噗嗤笑出了声。   她跑的快,刷了卡冲进电梯,速速按了关门键。到了工位将背包向身旁一放,整个人缩了进去开始工作。   她一个小人物,栾念也不会总派活给她。新的企划部老板马上就要到位了,等新老板到,lumi和尚之桃就彻底不用对接栾念了。尚之桃满心期待这一天。   好像栾念是洪水猛兽。   栾念从咖啡厅出来,看到尚之桃撒丫子跑了,不知她又犯的什么傻。到了公司看到空无一人,他在办公室,尚之桃在外面。尚之桃每天都第一个到,栾念有点赞赏她的勤恳了。   有的人勤恳是三分钟热度,一旦那人觉得处境安全了,就会懈怠;有的人勤恳是终生的,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有始有终。尚之桃应该属于第二种人。   在昨天的工作汇报中,alex介绍市场部的工作,讲到用人,特地提到了尚之桃。说他们准备跟她谈结束轮岗的事。换句话讲,尚之桃顺利转正了。   alex讲这些的时候,tracy一直看着栾念。她以为栾念会像从前一样反对,但他头都没抬,好像alex汇报的工作与她无关。   tracy有一点纳闷,她问栾念:“luke不发表意见?”   “你一手遮天,我可不敢。”栾念阴阳怪气。tracy是总部直接任命的人力资源总监,无论谁做凌美中国负责人,都要忌惮她几分。栾念不忌惮她,但栾念不忘记嘲讽她。   “我以为你不发表意见是因为认可尚之桃的能力,以及我的眼光。”   “我不发表意见单纯就是因为尚之桃是你的人。”   “尚之桃不是我的人。”tracy回答。   栾念却耸肩,表示这个沟通没意义。他对于谁转正根本不感兴趣,他现在的紧要任务是处理销售团队的新绩效模型。凌美的销售团队都是业内的大咖,这个团队从上到下充满傲气,不好管。他们能完成任务,却也把客户压在手里,致使业务没有大的突破。栾念与tracy谈过改革,tracy就一句:“团队汰换率控制在30%。不然你的360度考评我肯定给你差评。”   栾念知道tracy认真的,她需要团队稳定,如果出现大规模人员异动,她是要背责任的。   “那尚之桃转正流程我正常走了。”tracy又说道。   “别人转正你怎么不问我?”   ……“没法说,咱们俩能不能就尚之桃的事情理性沟通一次?你总板着一张脸,员工谈话的时候大家都说怕你。”   栾念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尚之桃转不转正对他没有影响,别人是不是怕他也不影响心情,因此也就不再与tracy讨论。   尚之桃不知道这些,她要被外派了。派到一个山区,跟进一个广告片的拍摄,俗称打杂。市场部总要在这个时候派出人去,大家看看那个地方,都啧啧一声不肯去。那地方现在已经开始下雪了,山区又冷又阴,老鼠有三十厘米长,别说女生了,就连男生都不敢去。有人偷瞄尚之桃,觉得她还没转正,应该接受这个考验,也隐隐希望她能挺身而出。尚之桃接收到了这个目光,真的挺身而出了:“要不……我去?只是我没跟过,不知道该做什么。”   “你去?你懂什么?这活我看男同事去最合适。”lumi一边剪指甲一边在桌下踢尚之桃,这姑娘有病吧?看不出别人在欺负她?   “你什么都不懂,这可是咱们最大客户的案子,万一搞砸了呢?”lumi又加一句:“搞砸了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alex却不这样觉得。尚之桃是新人,什么项目都要跟,这是一定的。所以他问尚之桃:“你确定你愿意去?”   “她去的话,那就做双份差旅预算吧。”lumi叹了口气:“我也去。”lumi始终觉得自己是尚之桃的导师,她对尚之桃是有那么一点江湖豪情的。所谓江湖豪情,就是我的人我得罩着。   尚之桃感激的看lumi一眼:“谢谢lumi。”   “客气什么。”   尚之桃并不知此去几多凶险,她只是觉得这是工作,她需要什么都去尝试,才能了解工作的本质。她这样尊重工作,工作亦没有亏待她。   在结束周会后,alex单独留下了她。   “flora,你来猜猜我接下来要对你说什么?”alex从来都不严肃,甚至朝尚之桃眨眼睛,有一点孩子气的要尚之桃去猜。   “额……”尚之桃还真的仔细想了想,她最近工作没出什么纰漏,于是摇摇头:“alex,我不知道。”   “那你看看这个。”alex从抽屉里拿出几张纸,放到她的面前。   尚之桃拿起来看,看到巨大的“劳动合同”几个字,中英双语劳动合同,她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alex:“我……”   “你轮岗的第一站是市场部,我跟lumi沟通过,我们都想你留在市场部。你愿意吗?”   “我愿意。”尚之桃鸡啄米似的点头,她还不会掩藏,只觉得开心。开心到眼底发热。   “那你回去签这份正式合同,然后交到人力资源那里。”alex朝尚之桃竖拇指:“加油,flora。你知道的,北京这座城市很残忍也很公平。只要努力,就会有结果。你过去两个多月的勤奋、责任感大家都看在眼里,是你自己赢得了这份合同。”   尚之桃好像在做梦。   她记得入职的第一天栾念劝她换工作,那时的她多么惶恐,多么战战兢兢。可今天,她正式留在了这里,alex说她是靠自己的努力留下了。   这太感人了。她甚至有那么一点想哭。   尚之桃直到下班,都还感觉这不够真实。她百感交集,总觉得想跟谁聊一聊。   她问姚蓓:“学姐,您在北京吗?”   “我在航天基地。怎么啦桃桃?”   “我被聘用了。”   “真的!!!”姚蓓连打三个感叹号,而后将电话拨了进来:“我的学妹就是这么有出息对吗!我跟你说,你想想要吃什么!等我回去咱们一定要好好庆祝!”   尚之桃捂着嘴不让自己笑出声来:“我想吃日料,我们公司附近有一家,我很想去吃。”   “那等我回去!”   平庸之辈尚之桃,体会到了另一种快乐。   尚之桃与人分享了喜悦,可她自己的开心还没散去,她想奖励自己,她觉得今天的她真是值得奖励。要不就去吃日料?请孙雨他们一起?可这会儿太晚了,他们到了日料都要关门了。自己去!对!周末请好室友们吃饭!   尚之桃有点开心,在工位上站起身,脸上还挂着笑呢,伸展了身体又坐下了。而后立刻收拾东西,一分钟都等不了。她背着包朝外走,碰到了准备下班的栾念。尚之桃来不及躲闪,只得朝栾念笑笑:“luke下班啊。”   “嗯。”再无话。   尚之桃也不讲话,她进了电梯站到角落里,却听栾念问她:“今天不吃点好的?”   “哈?”   “不是被正式聘用了?”   “哦……是。”尚之桃不会说谎,她脸上的表情实实在在写着:我现在就去吃好吃的。见栾念在电梯镜里看她,有点不情愿的说:“您要一起去吗?……”   “好。”   ?   “您不用为难,如果您晚上有约的话。”尚之桃补了一句,这事儿还有回旋余地吗?   “不为难,没有约。”   ……   “哦。”   抠死你得了。栾念在心里笑她,他这人就这样,本来顺口逗她一句,她越不情愿他越要去,她不开心了他就舒坦了。说简单一点,栾念就是那么一个损人利己的人,用谭勉的话说:骨子里就不是什么好人。   “吃什么?”栾念问她。   尚之桃搜肠刮肚去想说吃什么他能不去呢?麻辣烫?过桥米线?凉皮?   “公司附近有一家日料不错,要让你破费了。”栾念半死不活说了一句:“吃398档的,不然没有鹅肝。”   “哦。可是在公司附近,万一同事看到,是不是解释不清?有损您名声。”   “你多虑了。”栾念朝她笑笑:“请吧。”   尚之桃跟栾念吃的第二顿饭,就是那家日料店。   他们进去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日料店人很少,他们找了个安静的包间坐着,包间能看到庭院里的景观。景观开了夜景,有小桥流水,静谧异常。栾念果然点了398那一档,一点没手软,尚之桃也点了那一档。既然要给自己庆祝,那就要狠一点,哪怕这顿饭会花掉她十分之一薪水,她也觉得值得。   栾念要了清酒,给自己倒了一小杯,然后问尚之桃:“驾照学下来了吗?”   “下周末考科目二,不过我可能要延期,因为今天被外派跟致胜的拍摄。”   “去山里?”   “嗯……说是要半个月。”   尚之桃也给自己倒了一小杯清酒,啜了一口,还行,劲儿不大。她咧嘴笑了笑,内心的喜悦根本藏不住。 第24章 不如做点什么   栾念试图去理解尚之桃的喜悦,事实上他并不觉得转正有什么值得庆祝,他过去那二十八年顺风顺水,并不能体会尚之桃此刻膨胀的满足感。   “把你钱包给我。”栾念朝尚之桃伸出手。   “为什么?”   “我怕你喝多了结不了帐。”   ……尚之桃真的乖乖的将钱包拿出来给栾念,她的钱包怎么说呢?上面画着水墨画,再仔细看,那画里有两只狗,奇奇怪怪的画面拼凑。栾念眉头皱了皱:审美堪忧。   “现金够吗?”栾念又问。   “不够。”   “刷哪张卡?”   尚之桃站起身拿过钱包,拿出一张卡递给栾念:“这张。”她豁出去了,请就请嘛,就这一次。   “密码。”   “062400。”0624是辛照洲的生日,恋爱中的男女总会将对方的生日作为自己的特殊密码,分手了该换了,可尚之桃懒,就这样一直没有修改。   “行。喝吧。”   尚之桃很开心,又喝了两小杯,但也仅止于这两小杯了。她酒量不行,有点头晕,晃了晃脑袋说不喝了,不喝了。说不喝,又多喝了一口。   栾念也不管她,认真吃鹅肝和生鱼片,大概有一些日子没吃日料了,这一吃觉得味道还不错,胃口就这么开了。对面的姑娘嫣红着一张脸,又一次觉得她那傻不拉几的还挺下酒。   栾念这个老谋深算的人,在慢慢织一张网。在他接连对尚之桃起心动念后,立即做了决定,他要跟这个女人做点什么。但他需要时机,他想跟尚之桃做点什么,又不想与她过从甚密。如果两个人能彼此解决需要但都不用对彼此负责,这样的状态最圆满。   “你去山里是自愿的?”他冷不丁问尚之桃。公司环境是这样,老人欺负新人,职位高的欺负职位低的,有关系的欺负没关系的。很难有纯粹的职场关系,除非一个能力极强的人,岗位缺他不可。   “我是。”尚之桃喝了好多水,头晕好了一些:“我没做过,就想尝试一下。我想学很多很多东西,想变成很厉害很厉害的人。像kitty一样。”尚之桃喝了酒话竟然密了起来。   “为什么要像kitty?”   “kitty真的很厉害,她什么都懂,什么都会,做什么都很漂亮。”   栾念看了她一眼,没接她茬。   “如果kitty不厉害,也不会进创意中心。公司里的人都清楚,创意中心和企划部,永远挑最好的。”   “你与其盲目攀比,还不如好好找棵大树抱。”栾念讲起话来真真假假。   “我人生地不熟,抱谁大腿?”   “tracy。”   “我跟tracy不熟。”   “那你可以试试抱我大腿。”   嗯?尚之桃突然想起那天晚上冒出的杂乱念头,栾念要潜规则她的念头。双手放在胸前,神情戒备:“我不会出卖自己的。”   栾念很少失态,这一下被尚之桃戳中隐秘心思,险些喷了酒:“你没事儿吧?”   “那您让我抱您大腿?我一个小姑娘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没钱能力也一般,我靠什么抱您大腿?”   栾念手指点了点尚之桃:“手拿开?”   “嗯?”   “拿开。”   尚之桃将手移开,狐疑的看着栾念。却见他打量了她的胸,而后撇撇嘴:“你的担心真是多余了。”栾念笑出声:“尚之桃你以为我想睡你是吗?我缺女人吗?”   尚之桃红了脸。   “别做梦了!”栾念隔着桌子敲她脑袋:“等周末晴天,把你脑袋里的水晾干。”   干。   我不是挺好吗?尚之桃低头看自己的衣裳,委屈巴巴。   两个人这顿饭着实吃了很久,尚之桃站起身的时候晃了一下。栾念让服务员给她倒水,果然拿着尚之桃的钱包去交钱了。   栾念,竟然真的宰了尚之桃一顿。他结过账回来把钱包递给尚之桃,还不忘道谢:“谢了啊。”   “不客气。应该的。”   “恭喜你被正式聘用。”栾念很认真的讲了这句话。他如今觉得tracy说的对,企业要有多元化的人才结构,一个团队里不应该都是精英,也还该有这样的人,有趣的大傻子。   他们出了餐厅,栾念并没有叫司机来接,而是跟尚之桃一起站在路边打车。她站的并不稳,又被风吹乱了头发,清澈的眼里弥散笑意,又认真对栾念讲了一句:“我不会出卖自己的。”   好像在给自己加油打气,她的这点惶恐被栾念看到眼中,他突然明白了:尚之桃喜欢他。   ====   尚之桃跟lumi出发了,lumi在飞机上对尚之桃说:“平时管市场部的人叫大爷,等到了你就会发现市场部的人就是他们的小碎催,一会儿渴了一会儿饿了一会儿酒店有大虫子了。老娘在家衣来伸手 饭来张口,却要伺候那些事儿精。”   尚之桃被lumi逗的前仰后合。   lumi就是大小姐,对她来讲,工作就是混日子的一种方法而已。所以她谁都不怕,却也没什么追求。用她的话讲:“当官有什么好?当官的工资还没我收的房租多呢!”也算公司一霸了,同事们都让她几分。   他们下了飞机,跟拍摄团队集合,上了一辆大巴车。一行十几个人浩浩荡荡,开了六个多小时,终于进了山里的一个小镇。那小镇,从东头到西头不过一公里,房子高一处低一处。都2010年了,竟然还有这样的小镇,尚之桃觉得新奇。   kitty举着相机四处拍,用她的话讲:“这是体验生活的绝佳机会。”   lumi撇了撇嘴,对尚之桃说:“还体验生活,她真当自己是仙女下凡了?”   尚之桃忙捂她嘴,她这心里忽上忽下的,总觉得lumi早晚得跟kitty干一架。lumi不喜欢kitty,她觉得kitty太“装”了。   kitty走了,广告片导演丢给lumi一个取景地清单,非常客气的请她们帮忙沟通取景。   “没定好?”lumi问   “之前大概看了看。”   lumi拿着那摞纸拉着尚之桃走了:“瞧见没?这就开始了。”   这镇子,从这里到那里,看着不远。真走起来也是费力气,尚之桃走了几步,差点摔了跟头。那大树的枝干在地下延伸,又从地面上冒出来一段儿,她没看到。   两个人就这么深一脚浅一脚的一个一个取景地去看,等他们都看完,天已经黑透了。   山上黑了天就会降温,两个人冻的哆哆嗦嗦向回走,到了住处看到大家穿的暖和,正坐在外面喝酒聊天。kitty见到尚之桃朝她招手:“flora,你回来啦?市场部的工作真是太辛苦了,换做我,肯定做不来。”   lumi啧啧一声:“看kitty采风,觉得你体能应该不错。明天闲下来的时候跟我们去后山的取景地。”   kitty不敢惹lumi,朝她们笑笑,又与别人讲话。   kitty不喜欢尚之桃。不喜欢她的原因是因为她无意间看到尚之桃的简历,觉得她能进凌美只是凭运气。kitty总是觉得自己应该与同样优秀的人在一起,与尚之桃同批令她怀疑自己的能力。不仅如此,kitty讨厌尚之桃的性格。每天笑嘻嘻的,无论别人说什么她都说好,没有能力的人靠着吃苦耐劳去混好人缘,不值得尊敬。   尚之桃不知道kitty的想法,她只知道kitty不是那么喜欢她,因为kitty与她讲话跟她与别人讲话完全不同。但这无关紧要,尚之桃不在乎。   她和lumi一人吃了一口热乎乎的泡面就窝进被窝里,山里太冷了,今天又没有热水,两个人都不想洗脸。勉勉强强刷了牙。   以为进了被窝这一天就结束了,周围都安静下来以后,却听见墙角窸窸窣窣的声音。尚之桃坐起来开了灯,看到墙角有一只老鼠。那老鼠有一只脚那么大,肥腻肥腻,看到光亮突然在屋里乱窜起来。   尚之桃从小怕老鼠,她尖叫一声跳下床,想起那老鼠在地上,又跳上床。lumi也怕,她的叫声比尚之桃还要大,跳到尚之桃床上,两个人抱在一起。   她们的尖叫声吵醒了所有人,男同事在门外敲门,尚之桃和lumi窜到门前;开了门跑了出去。   “怎么了?”   “大老鼠!这么大!”lumi跟同事比划:“不是说来之前放鼠药了吗?”   店主也跑了出来,听到这句有点不好意思:“鼠药不够了,有两个房间没有放……对不起对不起,明天就去县城买。”   尚之桃抹掉眼角的泪水说:“没事没事。”   她真的被吓坏了。这会儿手脚冰凉。她知道这次来山上会很艰难,却没想到在第一晚就败给了老鼠。好在有男同事好心,跟她们换了房间。   尚之桃躺在硬木板床上,听着外面的响声,觉得十分对不起lumi:“lumi,真对不起。如果不是我要求来这儿,你也不用陪我受苦。”   “别说这没用的,老娘来体验生活了。”lumi宽慰尚之桃:“这么一体验就觉得平常的幸福了,等我回去了我得给我爹妈磕两个。“   “等回去我请你吃饭吧?”   “请吃饭算了,等回去你替我加两个班儿吧!你也知道我不爱加班……”   “替你加一个月班儿。” 第25章 工作是一场修行   尚之桃第二天睁眼时浑身酸痛。长在大平原的孩子,走了多半天山路,身体吃不消了。她还好,喊了两声好累啊就勉强爬了起来,lumi就没这么好运了,她大姨妈来了。   本来就累个半死的人,现在身上没一个零件属于她。她大姨妈来又折腾的狠,肚子绞痛,又想呕吐。尚之桃吓坏了,跑出去找司机:“得带lumi去县城医院,她生病了。”   司机哪里敢耽搁,跟尚之桃一起把lumi送到了医院,打了止疼针。尚之桃太过意不去,坐在lumi旁边吧嗒吧嗒掉起了眼泪,平常遇到多委屈的事儿都劝自己笑笑过去的姑娘,今天因为心疼lumi而哭的停不下来。   “祖宗诶,你给我送钟呢?”lumi逗她:“快别哭了,这真是赶巧了。”   “你今天就回去好不好?”尚之桃想让lumi赶紧回去,这地方太苦了,lumi没吃过这样的苦。她自己也没吃过,可这是她选择要来的,她必须坚持。   “不好。”lumi瞪她一眼:“你趁早断了让我回去的念想,我明天就好了。我要是把你自己留在这,kitty还不欺负死你?”   “我不会让她欺负我的……”   “胡说。我看你就是太老实,谁都敢拿捏你。”lumi叹了口气:“我想吃碗热面条……”   “我去给你买!”尚之桃看到lumi终于有了食欲,起身撒腿就跑了。县城到底比那个名不副实的小镇要好,医院旁边就有一条小食街,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尚之桃看到一家面馆排队很长,味道闻起来很好闻,于是打给lumi:“你是不是不能吃辣……?”   “胡说!给我来最辣的!”   尚之桃咯咯笑出声:“好。”她排了很久队,买了两份酸辣肥肠面,还给lumi买了串串回到医院。lumi右手在输液不能动,朝尚之桃张嘴:“来,喂我。”尚之桃真的就听话的一口一口喂她吃。   lumi就喜欢看尚之桃那股憨憨的劲头,这年头像尚之桃这样的姑娘不多了。她待人好,倒不见得会拿出多贵重的东西,就是直愣愣捧出自己的一颗心。   两个人在医院呆到下午,lumi回血了,于是回到了山上。   大家的准备工作已经就绪,就等演员了。看到她们回来,围上来嘘寒问暖。lumi白皙的手一挥:“打完针了,又是一条好汉。演员什么时候到?”   “快了。”导演做到lumi旁边,小声问她:“这次预算到底批了多少?”   “我不知道啊……我们就是来跟执行的。再说了,钱不是客户出?”lumi跟导演打马虎眼,事实上这个项目凌美谈的是全包,客户全部授权凌美来做,只管验收。但来之前alex叮嘱过,不能跟拍摄团队讲实话。拍摄团队么,你给他一千万他都能花完。   导演看在lumi这里探不出消息,就问一旁的尚之桃:“flora你知道吗?”   这回尚之桃长了心眼,也学lumi:“我也不知道啊……老板就是让我来搞后勤。”   一来一去,什么有用的话都没有讲。   “可以啊,小桃桃。”lumi在导演走后夸她:“学的挺快,知道怎么跟这些老狐狸打马虎眼了。”   “您教的好。”   天黑透了,演员到了,不是什么知名演员,凌美这次的广告片是一个系列故事,打通产品与人性,打的是温情牌。在这里拍摄的故事是生活在大山里的少年,经历不同的人生,最终回到这里的故事。目的是对客户老用户的召回。   当天晚上就拍起了外景,尚之桃没经历过这种工作,觉得很好玩,穿着羽绒服站在一旁看热闹。工作真是千奇百怪,有的人每天要坐在电脑前不停加班,有的人也可以拿着剧本背台词,各有各的乐趣。   尚之桃看的认真,以至于手机响了她都没有听到。是在深夜结束了拍摄才看到alex打给她。忙回给他,alex刚好是管理会中歇,就在会议室接了电话。   “alex,抱歉刚刚在现场没听到电话响。”   “lumi没事吧?刚刚创意的kitty汇报工作说lumi生病了。”   “哈?”   kitty汇报工作为什么要说lumi生病的事?尚之桃不懂,但她也没有多想。于是将lumi的事对alex讲了。   “没事,让她养好身体,千万别出什么事。另外,部门有紧急的项目,你们俩得回来一个人支援。你们自己商量谁回来。”   “好的,alex。”   尚之桃挂断电话,对lumi说道:“alex说有紧急项目,让你回去支援。”终于有借口让lumi回去了,她的负罪感轻了那么一点。   “什么时候?”   “明天。”   “那我不放心你怎么办?”   “你不回去咱俩都完了。”   尚之桃第二天一早送走了lumi,lumi在走之前叮嘱她很多:“你是市场部管预算的,后勤工作可以做,但他们必须对你客气;所有的进出项都要列好,回头财务要查的。”   尚之桃谨记lumi的教导,可她还不会端架子,别人让她做什么她都高高兴兴去做,不到一天时间,就跟剧组混熟了。导演觉得尚之桃很不错,跟别的管市场的人不一样,就对她说:“下次拍广告片,还请你来。”   “好啊。”尚之桃应了,然后就拿着采购清单跟司机去了县城。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体力劳动者。原来做市场工作是一定要有好体力的,尚之桃庆幸自己四肢健全精力充沛,不然可能真的会累死在这座山里。   司机刘武是公司专门为栾念招的,退役军人,可栾念一般情况下都会自己开车,他闲着没事,就请命来这里开车。刘武是退役军人,四十多岁,寸头,精气神儿很足的一个人。他看尚之桃一直笑呵呵的,没什么脾气,也不娇气,就在路上夸她:“姑娘,你可以啊。一个女孩做市场,不怕苦不怕累,还每天开开心心,挺难得。”   “嘿嘿。”尚之桃嘿嘿一声:“我什么都不会,所以要多学习。采购物资也算学习了对不?”   “你想的真开。采购物资不就是买东西吗?”   “那倒也是。今天早上听kitty说您是luke的司机吗?”   “是,不过是个闲差。栾总喜欢自己开车,也就喝酒的时候会让我开。”   “哦哦。”   尚之桃哦哦了两声,突然想起他们前几天喝酒,栾念并没有让刘武去开车。她好像突然参悟了那么一点门道,那就是栾念其实是在避嫌。   我也得守住嘴,千万不能给自己惹麻烦,尚之桃想。栾念这个人城府很深,很多事当时你不理解,过了一段日子再往回想,就大概能明白他心中的那一些弯弯绕绕。   “你跟栾总熟吗?”刘武突然问她。   “啊……”尚之桃愣了一下,马上说道:“不熟啊,只是一起开过两次会,剩下就是平时在公司打个照面。”   “怕他吗?听说很多女同事都怕他。”   “怕!”尚之桃点头:“他可太吓人了。”   刘武憨厚的笑了:“其实他私底下人挺好的,也不严肃。有时他喝酒我送他回去,他会留我喝茶,或者吃点水果。还会跟我聊天,不是你们看到的样子”   尚之桃想说:那是因为他没劝过你辞职……不过她忍住了,只是咧开嘴笑了笑。   第二次来县城,比第一次更认路。   剧组要买的东西都是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一把破蒲扇、一张木板凳儿、一件的确良的衬衫等等。有好多东西在大城市已经看不到了,可这个小县城里竟然能够找到。   尚之桃突然想起栾念在一次会上说的,业务下沉。怎么下沉呢?大概就是受众是多种多样的,大城市不用的东西卖到小地方,无论怎么样,都会有市场。   从这家到那家,一家又一家,挑东西、砍价、记账,这些琐碎的活做起来也不容易,等他们把东西都买完,已经到了下午五点。匆匆吃了口面条又向回赶。一路颠簸,尚之桃突然后悔出那碗面,在快到镇上的时候,叫刘武停车,都吐了出去。   真是一场修行。   她回去后又跟大家盘点了物资清单,确定没问题了,才回到房间。这么折腾一天,傍晚又吐了一回,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她吃了两片药,又喝了点热水躺回床上,打开电脑。   没有网,但还能做表,将今天的支出填进去,折腾到半夜才结束工作。   lumi走了,她突然有那么一点孤独。   年轻的女孩是很容易被孤独打败的。尚之桃也没有铠甲,在这样的深夜里,孤独犹如洪水将她淹没。她突然冒出那么一个念头来,什么时候才能有个家呢?在北京这样的城市,五环外,或者六环,这都没有关系,能买那么一个小小的房子。是不是就不会孤独了?   是在深夜,她睡着觉,察觉到被子上有什么东西爬过,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一双小而亮的眼睛于微弱月光中盯着她。   她从来没有跟老鼠对视过,这一生也只有那么一次。   指尖脚尖瞬间冰凉,紧接着是身上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生命好像静止了,甚至忘记尖叫。   那老鼠比她先反应过来,蹭一下消失了。   尚之桃经历了人生第一个崩溃的黑夜。   后来她把这个夜晚当作笑话讲给别人听,她说:老鼠的眼睛也像星星一样亮呢! 第26章 也曾有过美好爱情   到了下一个晚上,她不敢睡在屋内,也不愿吵醒别人,索性出了门看星星。   山上的星星可真好看,一整片灿烂夜空。尚之桃想起跟辛照洲恋爱时,他们曾一起跋涉到乡下去看星星。那时他们都没有钱,坐公交车,换乘一次又一次,住最破的招待所,好像还不如现在住的那一家。   可那时的尚之桃甘之如饴。   她记得辛照洲将她的脚丫揣进怀里,有点心疼的说:“别人谈恋爱都没吃过这样的苦。”   “别人谈恋爱也没看过这么美的星星啊。”尚之桃傻里傻气,她不知道好多人恋爱,既不用吃苦,也看得到这么好的星星。   她坐了一会儿,觉得冷了,就跑进屋里,烧了壶水,泡上脚,觉得通体舒畅,又在心里为自己加油:床边有鼠夹,墙角都放着鼠药,今天一定没问题的。裹着被子准备睡觉。刚闭上眼,手机就响了,是alex,她忙接起。   “hi,alex。”   “flora,我们还在开管理会。刚刚其他老板问起拍摄的执行情况,我现在公放,你跟大家同步一下。”   这汇报来的猝不及防,深夜了,老板们竟然要开管理会。尚之桃毫无准备,她腾的坐起来,说了声:“好。”   “那我公放了啊,与会的人有luke、tracy、jason、zack,你ok吗?”   “好啊。”尚之桃迅速整理思路,等alex说可以便开始汇报:“各位老板好,目前拍摄了3个简单场景,新增费用两千一百元,暂时没遇到什么问题。”   “好好,你们注意安全,拜拜。”alex了解尚之桃,她汇报的简单,但工作肯定是做的扎实。所以不愿为难她。   栾念眉头皱了皱。   这叫什么汇报?   会议结束拿起手机给尚之桃发消息:“你刚刚汇报的是什么?”   “进度啊……”   “你确定?”   “我……”   栾念生了一点气,他觉得尚之桃真是拎不清,这么重要的场合她汇报就轻描淡写几句?径直打给她:“你现在重新汇报一次。”语气冰冷。   这一句吓的尚之桃魂飞魄散,清了清嗓子:“我刚刚讲了重点内容。”   “狡辩?”   “不是不是。”尚之桃忙摆手,她忘记栾念根本看不到她摆手了。   “重新汇报。”栾念重复一遍。   “我们拍摄……”   “不对。你们指的是谁?这两天拍摄了几个场景?分别都是什么?距离完成进度条到哪儿了?花了多少费用?花在哪儿了?预估花费多少?预估达成效果什么样?”栾念连珠炮一样,一句又一句,他就连就职发言都是那么几句话,今天却讲了这么多话,一次性的。   栾念真的没法忍受自己的团队有蠢人。尚之桃是凌美的员工,他是凌美的掌门人,所以尚之桃是他团队的人。   尚之桃按照栾念的提问重新组织了语言,怯怯的说:“我重新汇报?”   “说。”   尚之桃依据栾念的提问又重新进行了回答:“本次拍摄项目,包括剧组、创意、市场在内共有十七人参与,目前已拍摄3个场景,分别是薄雾之晨、山中小径、月光心事;本次广告片共十六个场景,剩余部分计划在10天内拍完;截止到今天,杂项共花费市场费用两千一百元,后续的花费我还没做预估,但不会超预算。”   “嗯。”栾念嗯了声:“你在其中充当什么角色?”   “我……管钱和……打杂……”尚之桃声音越来越小,果然,栾念在听到打杂二字时打断了她:“你的价值是打杂吗?我到哪儿招不到一个打杂的人?如果你还继续打杂,那你趁早回来,别浪费公司差旅费用,也趁早走人。”   他挂了电话,将电话丢到一边。   这一天忙的连饭都没有吃,到了晚上还被尚之桃气个够呛。她到底怎么回事?打杂?她认为自己的价值是打杂吗?   尚之桃被栾念训了一顿,彻底精神了。   倒也没有沮丧,反正栾念经常训她,这又没什么稀奇。但栾念训的对,她的确没有汇报经验。她以为自己说了重点,可或许在别人眼中是敷衍。   干脆开了电脑,打开文档,开始总结汇报的方法。汇报方法是什么?大概就是栾念问的那些关键问题。又想起栾念的口气,这人脾气可太臭了,明明是在教她,却不好好讲话。   尚之桃哼了一声,栾念这个怪人。   她用了半个小时时间写了一个汇报方法的文档发到栾念的邮箱,然后发消息给他:“刚刚接受了luke的指导受益匪浅,整理了一份汇报方法发到您的邮箱了,可以请您帮我看看吗?”   信息刚发过去就收到栾念的回复,他说:“几点了?”   尚之桃看了看时间,回他:“凌晨一点了。”显然没领会栾念那“几点了”的用意。栾念是在说:几点了?你不睡别人也不睡?你有病吧?   看到尚之桃的回复,栾念的眼睛眯了起来。她真是看不懂眼色啊。跟她这种人真是生不起气,你气死了,她可能会蹲在你尸体边满脸问号:“你怎么死了啊?”……大概就是这么一个没有脑子的人。   栾念坐在床边,还湿着头发打开了电脑邮箱,看到尚之桃总结的汇报要点。具体,所以啰嗦,但进步巨大。   又打给尚之桃:“关机了吗?”   “您没睡啊?”尚之桃问他。   栾念突然有一股掐死尚之桃的冲动,静了两秒让自己冷静,而后说:“我来说,你来改。”   “好的,谢谢您luke。”   “以后做工作汇报,要先思考别人关注什么?然后是你的项目本身。”栾念说的仔细,尚之桃记的认真。这深夜辅导来的很突然,尚之桃突然生出一股读书时下课后被老师留下单独辅导的错觉来。也不知是老师怕学生拖班级后腿还是单纯对学生好。   “记下来吗?”   “记下了。谢谢您。”   “既然记下了,你主动跟alex申请一次项目汇报会,等你回来仔细汇报一下这次跟进项目的进度。”   ……“好的。”   “不愿意?”   “不是不是,我只是觉得有点突兀。”   “如果你觉得做向上管理突兀,那你就做好永远不向上走的准备。”栾念讲的是职场现实,不做向上管理的人在职场走不了太远。   “好的,我明天就跟alex约时间。”   两个人突然静了下来,尚之桃有点尴尬。她绞尽脑汁想该说些什么,结果栾念挂断了电话,连再见都没说。   栾念今天讲的话太多了,多一句都懒得讲,挂断电话吹了头发躺回床上。   手机又响了,他拿起来看,是个陌生号码。他接起,听到对面含糊的哭声:“栾念,你信不信我死给你看?”   栾念挂断,那电话又打了进来:“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   “不要以死来要挟我,你知道这没用。”栾念听到手机那头的哭声,他罕见的没有挂断电话,等她哭声消了一些才说:“分手的时候说好的好聚好散,你大可不必闹成这样。”栾念挂断电话。   第二天他睁眼,看到手机里有几十个未接。   张欣疯了。   然后他看到收件箱里躺着几条消息:   “栾念吗?我是张欣的朋友。她割腕了。”   “你能不能来一下医院,她在抢救。”   “你他妈是人吗?就这么对自己的前女友?”   栾念打电话过去,那边接起,开始咒骂栾念:“你他妈要是不想活了你说一声,我们弄死你!”栾念皱着眉头听那边泄愤,而后问道:“哪家医院?”   对方愣了一下,迅速说了医院地址。   栾念梳洗完毕拿着车钥匙出了门,路上堵了一会儿,到急救中心的时候已经九点了。他找到病房,看到张欣正靠在床头,一个姑娘喂她吃水果。   张欣看到栾念,将送到嘴边的水果推开,眼泪又掉下来。   栾念心想,真不错,昨天半夜还在抢救,早上就能吃水果,情绪收放自如,不愧是张欣。   他走到张欣床前,对她朋友说:“你早上在电话里骂我?”   那姑娘一愣,转而说:“骂你怎么了?我他妈还要找人弄死你呢!”   栾念拿出手机,当着她的面按下停止录音:“行,证据我录下了,待会儿传给律师。”   姑娘也是个倔的,腾的站起身,手朝栾念脸上甩,栾念动作快,后撤一步握住她挥来的手腕:“别撒泼,到最后难看到无法收场。”   栾念最讨厌别人撒泼,男人女人都一样,在他面前撒泼都会令他不悦。有道理就讲,没道理就闭嘴。他甩开那女人的手冷眼看向张欣:“有意思吗?”   “你一点不心疼对吗?”张欣看着栾念,她觉得这个人的心真是捂不热。恋爱么,他也会送你包,周末跟你约会,平常也会打那么一两个电话,但也就这些了。他永远跟你远着,哪怕是在做爱的时候,她也感觉不到他有多爱她。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咱们分手快半年了。你要求我的售后服务持续多久?三年?五年?十年?”栾念知道此刻急救中心的人是怎么看他的,在他们心里,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渣男。   他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也不愿再跟张欣废话。   “下次想自杀别再打给我了,命是你自己的,你不想要了不用通知我。”   “另外,你别忘了,是你先提的分手。”   张欣一言不发,彻底的恨上了栾念。 第27章 不谈恋爱   “你想要什么?”栾念语气缓和下来,坐在张欣床边,淡淡看着她:“从前看不出你是会在分手后以死相逼的人。我以为我们谈的很好。”   “我中了你的圈套,你冷暴力我,逼我主动提分手。”   栾念以为张欣跟他是一类人,不喜欢被束缚,觉得一段舒心的关系就是彼此信任给对方留有余地和空间。起初张欣是这样,后来她变了。她开始试探、查岗、缠着栾念,甚至找人跟踪他。这令他极其厌烦疲惫,他提出分手,张欣又百般纠缠。   “我今天来看你,不是要和你复合。”栾念拿过张欣手中的水果看了看,又放回她掌心:“好好吃你的水果,好好养伤,别再给我打电话。还是那句话,好聚好散。”   “你心真黑。”张欣的眼睛眨了眨,长睫毛上又沾了泪珠,楚楚可怜。   栾念不吃这套。   栾念这人软硬不吃。   他打定主意的事哪怕你是天王老子都没用。   “比起你造谣我那些事,我心肠好多了。”张欣想搞臭他,逼迫他回头。栾念无所谓,他反正名声不好。拿出一根录音笔给张欣看:“你如果继续下去,咱们就法庭见。”   说完起身走了出去。   有人结束一段恋爱关系能好聚好散,有人则会闹的不可开交。栾念见识了女人的狠戾,逼急了是会往自己身上划刀子的,突然就厌倦了亲密关系。他从前也不是对亲密关系上心的人,他就是那么一个没什么心的人。世人口中的渣男。   他驱车到公司,电梯里碰到了lumi和alex。   “早啊luke。”lumi和alex跟他打招呼,然后lumi聊起了尚之桃:“flora真的能吃苦,这次拍广告片儿那破地儿,我这辈子不想再去了。可flora真是坚持住了。导演说整个剧组的后勤她都照顾的很好,不仅如此,昨天还跑出去找了新的取景地。厉害。”   alex听她忽然提起尚之桃,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自己的兵么,总归也要夸一下的。于是点头说道:“flora真不错,堪重用。”   栾念幽幽看他们一眼,他们刻意的表演演技可以说相当拙劣了,又看了眼lumi,缓缓开口:“带这样的徒弟一定很辛苦吧?”   给lumi问的一愣,电梯门开了,栾念朝他们笑笑出去了。栾念纳闷的是尚之桃这只呆头鹅竟然在职场交到了朋友,变着花样为她讲好话。   他走到办公室刚开了电脑,尚之桃的消息就进来了:“luke,我跟alex约了汇报啦。在下下周周二。”   “?跟我有什么关系?”   “向上管理哦!”尚之桃现学现卖,她由衷觉得栾念讲得对,就是要向上管理,不然怎么让领导知道你做了什么呢!她早上起床突然茅塞顿开,觉得她不仅要管理好alex,还要管理好tracy、luke,总之该管理的都得管理。   luke烦我怎么办?尚之桃在心里问自己。   怕什么,反正已经很烦了。又转眼给出了答案。   ……   是不是傻?栾念心里念了一句。   或许是lumi在电梯里夸尚之桃让alex突然有了灵感,他让lumi,迅速在内网上拉了个群聊,将拍摄小组、尚之桃、他自己、kitty、栾念等人都拉了进来。   lumi心想alex终于开窍了,知道应用自己的特权了,于是在群里说道:“联合项目,前线的伙计们辛苦了。有问题劳烦在群内沟通,alex说等大家回来加鸡腿。”   群内一众人等都出声应和,只有尚之桃没有讲话。尚之桃干什么去了?找群演去了。创意中心跟导演协商临时改了脚本,需要找一个老年群演,要干净的、看起来随和的头发花白的老奶奶,要求十分具体。   kitty对尚之桃说:“flora,拜托你了。”   “不是你们找?”导演问kitty。   kitty摇摇头:“这样的事还是市场部同事擅长。”   尚之桃觉得只是工作而已,又能出去走走,挺好。于是就走了。   她正在镇子里溜达,想找个合适的老年群演。从东头到西头,终于在一棵古树下找到一个晒太阳的老婆婆。尚之桃凑到她身边,朝她笑笑:“阿婆,拍广告不?”   阿婆摇摇手,她听不懂尚之桃讲话。   尚之桃比划半天,阿婆还是听不懂,她索性拉起阿婆的手把她拉到现场,阿婆看到摄像机忙向后退,显然很害怕。尚之桃只好又把阿婆送回了树下。   找人太难了。干脆去找司机刘武:“您带我去一趟县里吧?”   “走。”   刘武开着车带着尚之桃去了县里,尚之桃记得之前那家面馆有一个奶奶,依稀符合kitty和导演的要求。两个人一路奔波到了那儿,跟店主说明来意,店主问:“给多少钱?”   “两千哦!本来是一千,但因为要跟我们一起去镇里,路上有点颠簸。”这是尚之桃第一次主动加价,老人不容易呢,为了赚这点钱,能把屁股颠碎了。她也第一次体会到管钱的快乐,那就是老娘愿意给多少就给多少,在合理范围内能做主的感觉真好。   “要得。”店主喜不自禁:“你等着啊,我去问问,如果没有问题的话你们明天来接人噻!”   “好啊,谢谢您。”   尚之桃饿了,趁着店主去找人,请刘武吃了一碗面条,又给刘武加了鸡腿。刘武见她吃的香,就问她:“你不觉得有些活不该你干吗?”刘武觉得尚之桃这姑娘挺傻的,无论给她什么活她都干,真的是一点不挑活。kitty每天混在导演跟前,什么活都没干,导演却逢人就夸她。   “我知道啊,但呆在那也没事,来县城挺好啊,还有好吃的面条。”   手机响了,尚之桃连忙接起,听见lumi说:“祖宗诶,去哪儿了?”   “我在找群演。”   “哦。”lumi挂断电话,又给kitty打去:“你在哪儿呢?”   “我在现场哦!”   “你刚刚群里说的话什么意思?什么叫尚之桃找不到合适的群演,群演是尚之桃该找的吗?”lumi想想就觉得来气,老板们都在的群里,就轮得到你敲边鼓吗?   “是尚之桃说她没问题的。”   lumi气个半死,挂断电话。转而在群里说:“刚刚给flora打过电话了,flora主动承担了找群演的工作,现在奔波去了县城。”   尚之桃可不知道发生的这件事,她与老婆婆讲完那场戏时天已经黑了,他们慢慢向回开,却遇到意想不到的事,下雨了,车陷在了泥里,刘武试了很多种办法,车还是倔强的杵在泥里。   刘武叹了口气上了车,开始打急救电话。   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车辆急救都要几个小时后才能到,也没有途经的车辆。   荒山野岭,周遭一片漆黑,尚之桃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狼叫声。身边又坐了一个不那么熟悉的男人,她想来想去,给lumi发了条消息:“我和刘武车坏在路上了。”   “这会儿?”   “这会儿。”   “行,我知道了。我现在就跟他们说,你和刘武在路上。刘武是luke司机,应该可靠。你别害怕。”   lumi安抚尚之桃,然后就在群里说:“flora怎么这么命苦,大晚上车坏在荒郊野岭。刘武也没有办法。”   栾念一直没在群里讲话,看到这句回了句:“flora辛苦了。”   lumi等着栾念再说句人话,可栾念却变成哑巴了,没有继续在群里发言。   他给刘武打去了电话:“车坏了?”   “是。也没有车经过,救援要过几个小时才到。”   “辛苦了,照顾好尚之桃。把电话给她。”   尚之桃坐在那里瑟瑟发抖,头脑里已经编了好几个版本妙龄女子被抛尸荒郊野岭的故事。拿过电话听到栾念问她:“害怕吗?”   尚之桃点点头,她又忘记栾念看不到她点头了,但栾念能大致想到她的模样,刚毕业的姑娘,跟一个陌生男人困在荒野里,不哭出来已经很勇敢了。   “刘武是我面试进来的,他是退伍军人,又家庭圆满,你不用害怕。”栾念难得温和:“晚上吃了吗?”   “吃了面。”   “车上有防寒的衣物吗?”   “有一条毯子,刘武给我了。”尚之桃带着哭腔,但她咬着牙不许自己哭出来,要坚强,哭什么?可有些时候,害怕是止不住的。   栾念轻声笑了:“尚之桃还可以。”   “嗯?”   “我说你还可以,没被吓哭。虽然人蠢点,但好歹算是勇敢。”   “哦。”谁他妈要勇敢啊!我要的是热乎乎的被窝和光明啊!   栾念也不会安慰人,单纯是关心下属的安危,该讲的话他讲了,就挂断电话,出了公司。他晚上约了谭勉吃饭。   到地儿的时候谭勉已经到了,正在点菜,看到他进来嘲笑他:“听说你脚踏四船?”   栾念耸耸肩,不回应谭勉的嘲讽。谭勉却不依不饶:“要我说,你以后干脆别谈恋爱。解决生理需要就找个床伴,各自互不干涉,多好。”   “是挺好。”栾念显然不爱说这事,问谭勉:“周末打球吗?”   “打啊。”   “别找啦啦队。”栾念讨厌有啦啦队,吵的人头疼。   “啦啦队可都是漂亮姑娘,不找啦啦队你怎么发展床伴?”   “你转行拉皮条了?”栾念冷森森看他一眼,低头看了眼时间,十点多了,尚之桃会不会吓的尿裤子?脑海里猛然蹦出这样的念头。又想起今天群里上演的各种戏码,终于打给kitty:“你明天回来吧。”   “有紧急工作吗?”kitty有点意外栾念打给她。   “如果群演都让市场部找,那你在那里应该没什么意义了。”栾念没有说尚之桃的名字,他并不觉得自己是在为她出头,单纯是出于团队管理的需要。在他的团队里,没有担当的人就是要撤下来,换有担当的人上。他就是这么直接。   kitty反应极快,迅速说道:“我要跟您解释一下,不是我推活,是咱们临时改了脚本,需要跟导演深度沟通,而我分身乏术,所以拜托了flora。后面我会注意的luke。”   “嗯。回来做复盘。”栾念缓和了语气,给kitty机会改正。   “这么小的事儿你也管?”谭勉有点意外的说道。   栾念耸耸肩:“偶尔体会一下拿捏下属的快感。”   “我不信。” 第28章 我身材好,你不吃亏……   尚之桃发现工作就是一场修行。kitty突然敛了气焰跟在她旁边好好干活,这让尚之桃的日子好过了那么一点,但也只是那么一点而已。   她在山里呆那半个月,经历的事情好像比她读书四年都多,工作每天都有新的问题,而她,每天都在不停的升级打怪。当她拖着行李回到北京的时候,甚至觉得自己脱胎换骨了。   北京已经进入了秋天。   她在这个秋天,拥有四天调休假,这太幸福了。只可惜室友们都不在,孙雨回贵州参加婚礼、张雷和孙远翥出差了。尚之桃蒙头大睡了一天,到傍晚的时候才睁开眼。看到姚蓓打了几个电话给她,忙回过去:“学姐。”   “吃饭不晚上?”   “你不上班?”   “今天单位团建,下班早。我买车接你去啊,你想吃什么?”姚蓓问她。   “好啊好啊,我这就起床。我什么都行,不挑食。我来请您啊,这个月公司莫名其妙给我发了奖金,虽然不多,但也值得庆祝。”   “你那点钱还是留着吧!不挑食的话,咱们去吃烧烤吧,就在大学边上。”   “好啊。”   尚之桃好久没有见过姚蓓了,算起来应该有三年了,姚蓓毕业后她们就没再见过,但一直在联系。她站在路边等姚蓓,看到一辆小车停到她面前,姚蓓从车上跳下来:“小桃桃!”   尚之桃扑上去抱住姚蓓:“学姐。”开心的不得了,甚至有点想哭。在这么大的城市看到一个亲人真的不容易。   两个姑娘抱了一会儿,松开的时候姚蓓说:“走,晚了就要排队了。”   “好!”   姚蓓变了很多,一根簪子将头发簪在脑后,一件好看的风衣将整个人衬的修长温柔,尚之桃移不开眼。姚蓓的手拍在她头上:“你再看我我会误以为你取向变了。”   尚之桃嘿嘿一笑。   姚蓓一边开车一边看她一眼:“和辛照洲还有联系吗?”   “没有了。”   尚之桃觉得她和辛照洲的分手好像跟别的男女不一样,他们是彼此祝福了的。那时尚之桃难过,靠在室友肩膀上哭,流着泪问:“我们为什么要长大?如果一直都是大三该有多好。”   大三那年,是尚之桃和辛照洲最好的一年。   是在那一年,在他们看星星的晚上,辛照洲和她完成了人生的一次成长。尚之桃记得他们之间的慌乱、惊讶,还有彼此脸上的汗珠。她觉得自己勇敢极了。   “他现在在深圳吗?”姚蓓问她。   “是。他父母都在深圳,他们家是新移民,政府有政策。比在北京好。”   尚之桃想,人生就是这样,他向南,她向北,他们都身不由己。   “还想他吗?”姚蓓问她。   尚之桃想了想,摇头:“早都不想了,都快分手一年啦。”难过是真的,但她这人钝感也是真的,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那么好,分手了她哭过几场,难过了个把月,就又是那个没心没肺的尚之桃。有时在学校里看到辛照洲,他倔强的别过脸去,到最后都不肯原谅尚之桃不跟他走。   走去哪儿呢?男孩自私,以为女孩爱一个人就该跟他浪迹天涯,他忘了他也是有腿的,他也可以跟女孩走。   姚蓓看着尚之桃,突然笑了。   “怎么啦?”尚之桃问她,声音甜甜软软的。   “多谈几次恋爱。”姚蓓认真说道。   “嗯?”   “要不你不工作的时候做什么呢?大好年华,晚上不跟男人腻在一起,有意思吗?”   “学姐,你是航天工作者……”尚之桃提醒她,搞科研的女人张口说这些,感觉有点奇怪。   “航天工作者就不能有性生活啦?”姚蓓咯咯笑出声:“我问你,来北京几个月了,有没有什么男人让你觉得有点馋。”   尚之桃突然想起栾念,他喝多了,脖颈上的肌肤烫到她指尖。那天她曾冒出的那个念头:栾念什么样儿?   微微红了脸看向车窗外,栾念那个人冰冷冷的,脱了衣裳肯定也热不起来。他与人亲热的时候可能也皱着眉头,没什么情绪,或许他连前戏都不会做。   想什么呢?尚之桃摇了摇头,想将奇怪的念头赶出去。   姚蓓说起她的恋爱:“他说要结婚,我爸妈说没房不能结。”   “那你的想法呢?”尚之桃问她。   “他家压力重,父母都在乡下,养老成问题。我如今也有一点现实,你知道吗?我们体系里的女人都嫁的好。”姚蓓不再像从前了,二十岁的女人以为爱情是一切,可现在她被生活锤炼过,知道女人除了爱情还要房子、车,还要担心父母的养老,孩子未来的教育。女人要思考的问题真的是太多了。在一个红绿灯那里,姚蓓叹了口气,轻声说道:“桃桃,我想分手了。”   上一个是孙雨,男朋友出轨了,找了一个工作学历都很好的姑娘,要奔他们的大好前程;眼前的这一个是姚蓓,她看清了现实,决定在这个世界里奔走。尚之桃突然觉得,一旦离开了那座校园,爱情就变得遥不可及。   她不知该怎么说,她自己还对这个世界混混沌沌,可身边人的遭遇都在对她说:爱情不堪一击,爱情不值一提。   可尚之桃哪里还有时间去顾那些情情爱爱,她只要活着就很好了。得先活下去呀!不能再跟老尚和大翟要钱了呀!   姚蓓带她吃烤串,主动要求喝酒。尚之桃不会喝酒,也主动要了一杯,两杯,三杯,三杯啤酒下肚,饭还没吃多少,就醉了。还有一丝清醒的时候给lumi打电话,声音含糊不清:“老师您好,我喝多了……”   lumi在电话那头嚷嚷:“在哪儿呢?跟哪个王八蛋喝的?”   尚之桃嘿嘿笑,姚蓓抢过她电话,对lumi说:“你是桃桃同事吧?我俩都喝多了,麻烦你来送我们一下。”快速说了地址,一点不拿自己当外人。   lumi也仗义,穿上运动服就打车来了,看着坐着的两个女人,一个趴在桌子上,一个单手托腮,还行,没闹事。   “真他妈行啊你们。”lumi指着姚蓓:“是你给我打的电话吧?车钥匙呢?”   姚蓓把车钥匙给她,看lumi扶起尚之桃,跟在她们身后。   “嘿,这小破车!“lumi调侃一句,将她们俩塞进车里,好在姚蓓醉的不算厉害,知道尚之桃住在哪儿,lumi翻腾很久在尚之桃背带裤口袋里找到钥匙,搀着她回家,掌心无意放在尚之桃胸前,顺道捏了捏:“好家伙,挺有料啊!”   尚之桃被她占便宜,还不忘打她手,就这么着被lumi送进了家,给她漱口擦脸接水,然后又去送姚蓓。lumi也不知自己造的什么孽,大晚上被这两个女人折腾成这样。   尚之桃呢,睡得昏昏沉沉,起来喝了两次水,也不知酒醒没醒,恍惚间听到手机响,还知道拿起手机,看到屏幕上模模糊糊的luke。   哦~~luke啊,要开了我那个人。   尚之桃第二天早上醒酒,仔细想了想昨晚的事,从lumi送她回家后就什么都记不起来了。依稀记得自己接过电话,拿起手机来看,是的,接过,luke的。   尚之桃想不起那通电话里说了什么了,她瞬间精神了。想了很久,决定给他打回去。   栾念拒接。   尚之桃又打了一次,他还是拒接。   干。   尚之桃在心里骂了一句,我在电话里说什么了?她拍了拍脑门,又宽慰自己别那么紧张,措辞很久给他发消息:“嗨luke,我昨晚跟朋友喝了酒,醒来看到有您的电话打进来。我来确认一下,昨晚您有给我布置工作吗?如果有……是什么呢?抱歉我实在想不起来了。”   栾念瞄了眼消息,将手机丢到一边继续开会。尚之桃更急了,又发了一条:“是十分要紧的工作吗?”   栾念还是不回她。   昨晚那通电话令栾念觉得尚之桃脑子里有屎,说什么她自己不知道?   今天的会是无聊的业务进展会,冗长的数字和报表,大段的文字陈述。这些东西会让栾念暴躁。他喜欢简约,任何繁复的东西都令他暴躁。   终于忍不住打断:“我不针对任何一个人,但今天的业务进度会没有任何意义。”他指指alex:“alex,刚刚doris说的华南区Q3完成预估是多少?”alex没想到会被提问,愣了一下:“90%多?”   栾念没继续追问,而是问doris:“刚刚alex说市场部预算申请驳回率多少?”   “70%左右?”   栾念摊摊手:“这些敏感的数字都藏在繁冗的信息里了,这样的会议开一天,能记住的内容有多少?没必要,浪费时间。今天的业务进度汇报到这,请大家回去重新准备内容,明天再开一次。我的要求很简单:重要的事情讲清楚;核心进度所有人都要了解;所有跨部门合作必须达成共识;所有问题必须有解决方案。ok吗?”   “好的好的,确实。”大家点头。   tracy见大家紧张起来了,于是提议:“那咱们开始下一个日程:沟通一下中国区司庆的最终日程,会前跟市场部和企划部沟通过,我们会请供应商选一个高端场地,请合作过的艺人来表演节目,宣传片也将开拍,今年沿用往年的保留节目:大佬表演,各位老板可以商量一下今年出什么节目。”   tracy见栾念不讲话,就说:“luke读书的时候也是组过乐队的,怎么样,今年单独出一个节目?”凌美只有tracy一个人敢把栾念架到火上烤,栾念果然眉头皱了。可tracy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又继续说道:“今年是luke负责全盘工作的第一年,跟大家正式亮个像是十分必要的。”   栾念不爱表演节目,虽然他也和朋友一起租了一个排练室,偶尔会去唱歌,但那是为了解压。   “那就这么定了。”tracy替栾念决定了,而后朝栾念眨眨眼:“那劳烦各位今天商量商量演什么,需要我们准备些什么。稍后企业文化和市场部会成立司庆项目组,分别跟各位老板沟通。”   tracy等人都走了才对栾念说:“刚刚主动提议你表演是因为你任命第一年,大家总是感觉离你太远,太有距离感不利于你工作。还请你谅解。”   “真有礼貌。”栾念哼了一声:“知道了,我安排。”   “演什么?”   “脱衣舞。”   “那我先替公司女同事憧憬一下。”tracy讲完笑着走了出去。   栾念拿起手机,看到尚之桃三分钟之前发来一句话:“luke……我……昨天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显然是见栾念不接电话不回复心慌了。慌就慌,关我屁事。栾念又丢开手机工作。   他每一秒的沉默对谨小慎微的尚之桃来说都是折磨。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她脑海中各种念头:我是不是耽误工作了?我是不是跟他说你让我辞职你算老几了?我是不是说着话睡着了?   不管了,再打最后一次!又颤颤巍巍打给了栾念,却意外听到他的声音:“有事?”   “我……”   “你什么?”   “我昨天喝酒了……今天起床看到您昨天打给我……”   “嗯,我昨天着急看拍摄项目的预算单。”   “哦哦哦,我这就发给您。”尚之桃长舒一口气。   “不用,alex给我了。”   “那我……没说其他的吧……”   “比如呢?”   “我不知道……”   栾念懒得跟她讲话,径直挂了电话。   ?尚之桃满脸问号。没有任何休假的心情,当天就销了假,第二天一早就赶去了公司,一头冲进电梯里,看到拿着咖啡的栾念。   “luke早。”尚之桃小心翼翼站到角落里,偷瞄栾念。他怎么面无表情?他……怎么转过头来了?尚之桃来不及移开眼神,一双忐忑的眼落到栾念的眼中。   栾念眉头挑了挑,眼神缓缓向下,落到她胸前那么一下,而后耸耸肩。这一眼莫名其妙,尚之桃腾的红了一张脸,这到底什么情况?   还行。栾念心里说,还算配得上她夸自己,她那天怎么说的?   “我跟你说,我身材很好,你不吃亏。”   像她这么自荐枕席的人栾念还是第一次见,如果不是她喝多了,他当天就开了她让她滚蛋。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话从她嘴里冒出来,喝点猫尿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你脱光了看我对你有兴趣吗?什么人都想往我床上爬?   电梯门开了,栾念长腿一迈先行走了出去,尚之桃跟在他身后像霜打的茄子。没精打采坐到座位上,又敲了敲脑袋:“你倒是好好回忆啊!”抬起头看栾念,他已经打开电脑开始工作了。   她提前结束休假,市场部简直欢天喜地了。活那么多,尚之桃来了仿佛都看到了曙光。几个人一商量,把司庆对接的活给了尚之桃。   lumi将椅子拖到尚之桃旁边,坐下问她:“你怎么提前销假了?连着周末休个长假多好?”   “我室友都走了,我一个人没什么意思。”   “哦……你以后别喝酒了啊!”lumi有点流气流气:“就那点酒量还出来现呢!”   “不喝了不喝了。”再喝酒不定出什么事儿呢!尚之桃想了想,偷偷问lumi:“那天你送我回家……我没说什么……胡话吧?”   “说你活好算胡话吗?”lumi压低声音:“尚之桃,我真看不出来啊,你平时这么乖,喝完酒挺豪爽啊!”   “不能吧?……”   “这么着,下次你喝酒跟我说一声,我带个录像机。啧啧啧。”lumi摇着头坐回工位,留尚之桃一个人脸色发白。   过了会儿lumi才想起正事儿还没说呢,于是又划着椅子到尚之桃旁边: “这个司庆的项目其实很好,虽然琐碎,也不算kpi,但是你可以趁机与各部门老板熟悉起来。因为今年各部门的老板要联合表演节目,luke也会单独出个节目。”   “luke?单独演节目?”luke能演什么节目,表演死人脸吗?尚之桃心里嘀咕。   “那我不清楚啊,之前他一直拒绝参与演出。说是今年被tracy赶鸭子上架了。”   “哦哦哦。那我该做什么呢?”   “待会儿tracy会在内网拉项目组的群,这个项目我不能带你,但是有什么事你可以直接找tracy。”   “好的。谢谢lumi。”   “不客气。”   lumi讲完了正事儿神情就变了,小声对尚之桃说:“看了吗?”   “什么?”   “啧啧啧,可精彩了。”lumi拿过自己的电脑,揽过尚之桃肩膀:“嘘!”   尚之桃垂首看电脑,我靠,可真精彩。那邮件上赫然写着凌美新任CEO公然玩弄女性感情,致使前女友自杀。尚之桃睁大了眼看lumi,她第一个反应是:“为什么我没收到?”   “可能是不知道哪里搞了咱们公司的员工邮件地址,挑了一批发的。”lumi合上电脑,撇了撇嘴:“这事儿,有内鬼啊!”公司文化多精彩呢,栾念刚任命就被人举报作风问题,还发到企业邮箱,没有内鬼哪里搞得来员工邮箱地址?   “你信吗?”lumi问她。   尚之桃果断点头,我信啊!她好想对lumi说我听过luke讲分手电话啊!我还听到luke约女人看音乐会啊!我还在广州看到一个女人去了luke房间啊!可她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又摇摇头:“我跟他不熟……”   “甭管了,跟咱们没关系。tracy那边如果知道会启动内审调查的。咱们公司对这种事差的严。”lumi讲完碰了碰尚之桃手臂,下巴朝栾念办公室抬了抬:“瞧,这不就去了?”   尚之桃抬起头,看到tracy进了栾念办公室。   “怎么了?”栾念抬起头来问她。   tracy将打印下来的邮件放到luke面前:“看看。真没想到今天一上班就这么精彩。”   luke看到张欣实名发的邮件,邮件里的照片可真精彩,男人和女人十分亲密的照片。栾念耸耸肩:“我没这个癖好。”   “你有没有我不管,但事儿既然出了,今天就要解决。你给我一个解决方案。”tracy真的头疼,这件事解决不了栾念就面临被扫地出门的风险。   栾念将那张纸丢到纸篓里:“除了你还有别人收到吗?”   “我让IT查过了,30%的同事收到了。”   “所以她是怎么搞到咱们员工列表的?你工作出纰漏了。”栾念靠在椅子上看tracy:“你们不会把员工信息卖出去了吧?”   “说你的事儿呢,别往我身上泼脏水。员工信息任何人都能泄漏。”   “那还不查?”   “现在说的是你的事。你能不能解决?”   “能啊。”栾念笑了:“找另一个女人站出来,再发一封邮件,说这封是假的,我身材没这么差。”   ……tracy被栾念气笑了:“你不好好解决,我只能请内审和法务调查了。”   “同意。”栾念点点头:“快点调查,如果涉嫌对我的名誉损害,让公司该告就告。”   “行。”tracy叹了口气走了。   栾念目送她离开,收回视线的时候看到从他办公室前经过的员工意味深长看他。他对此无所谓,准备继续工作。可那尚之桃怎么回事?她发来一条消息:“luke,我相信你。”   尚之桃心想,向上管理么,就是在老板有困难的时候表示支持,哪怕她觉得那邮件里写的都是真的呢!只是那照片有点让人失望,别看luke平时穿衣挺好看的,脱了也就那么回事。   她的这点虚情假意栾念见识到了,喂不熟的白眼狼。冷冷看她的工位方向一眼,低头工作。   尚之桃以为自己向上管理结束了,准备开始好好工作了。alex说让她今天把各位老板的节目都统计完,其他老板都非常配合,六个部门老大,两个节目,不到五分钟就统计完了。就剩栾念了。   于是又给栾念发消息:“luke,我知道您心情肯定不好,但我永远支持您。是这样的,今天我们要确认司庆上您的表演内容,所以请您大概跟我说一下好吗?”   “尚之桃。”   “老板我在,您有什么指示?”   “收拾东西滚蛋!”   尚之桃多少了解栾念,而今看到这句话不像从前那么慌张了。栾念赶过她那么多次,也没见哪次真赶她走。过会儿他就会忘了。   再说,他今天心情不好,冲她发脾气应该的,她全然接受。   “所以您演什么节目?”她又不怕死的追问一句。   操。栾念骂了一句,尚之桃这个女人怎么回事?她怎么那么气人?栾念从来都是气死别人的主儿,而今却被尚之桃这个不长脑的气个半死。   板着脸不讲话,也是稀奇,看到张欣发那语句不通的下流邮件不生气,却被尚之桃那两句闲话惹急了。   到下班都没回尚之桃消息。alex问了三次,尚之桃终于坐不住了,决定去找栾念。她在门口问秘书:“luke这会儿有空吗?”   秘书拿起电话打给栾念,然后有点为难的对尚之桃说:“luke说除了你以外的任何人都可以。”电话还没挂呢,栾念对秘书说:“一个字不差跟她说。”这得多讨厌一个人啊,秘书有点同情尚之桃。   “哦,好的,谢谢你。”尚之桃回到工位上,一直等着。栾念出办公室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二点了,办公室空无一人。尚之桃见他向外走,忙拎起背包跟了过去:“luke您下班啦?”   “你这一天没别的事儿干了是吧?”栾念头也不回的说,脚步一点没有慢下来。   尚之桃一路小跑跟着,还笑了两声:“那倒不是,工作很多,但您的节目tracy和alex问了好几次。”   两个人上了电梯,尚之桃因为追着他跑了几步,这会儿有点气喘。   “luke,您……”   “尚之桃。”栾念开口唤她:“你想知道你前天晚上跟我说了什么是吧?”   “啊……”   “你说你想跟我睡觉,还说你虽然长得不好,但身材不错,你说你前男友说你深藏不露,你建议我试着跟你睡一次。”   电梯开了,栾念走了出去,走了两步又掉头回来,伸手拦住即将关上的电梯门,看着脸红成一颗鲜桃的尚之桃:“不走?”   尚之桃恨不能钻到地下去。那天喝酒的时候姚蓓一直对她说,你对谁有冲动千万别忍着,大家都是成年人,只要不违反道德伦常,其他都无所谓。趁年轻,多体验。她每次讲这句话,尚之桃都能想起栾念。   栾念心情大好,收拾你这么个笨蛋还不容易?你自己做的蠢事足够你后悔了。垂下眼看尚之桃红着脸出了电梯,竟忍不住从喉间发出一声嗤笑。   两人分道扬镳,他去取车出来,尚之桃果然打不到车。一脚刹车跺在她面前:“上车。”   “不用了不用了。”尚之桃急忙摆手,栾念也不跟她多讲,走了。爱上不上,关我屁事。后视镜里看尚之桃身影越来越远,秋风乍起,吹的她有点可怜,又掉头开了回去:“你上不上?”   “上!”穿少了,千万别吹感冒。   尚之桃坐在栾念车上觉得有点气短,她想替自己解释几句:“luke,是这样的哈……我那天喝多了……可能说了一些胡话,您别介意。”   “所以我是你性幻想对象?”栾念偏过脸来看尚之桃:“你自慰的时候想的是我?”他在国外待那么多年,这样的开放话题在他看来没什么不能讲。更何况尚之桃这个呆子看着乖巧懂事,却满脑子淫秽思想,挺逗。   “我……”   “你什么?要不跟我回家?”栾念继续逗她:“反正我也有那么一段时间空窗了,咱们都别认真,怎么样?”   “不用了不用了。”尚之桃摆手:“别委屈了您的宝贝。”   “我帮你实现愿望,你道谢就好。不用太客气。”   “您这样骚扰下属不好。”   “是吗?”   栾念拿出手机,点击播放录音,尚之桃听见自己含糊不清的声音:“我挺想跟您睡一次的……”她慌忙拿过他的手机按了暂停键,而后将手机丢回给他。   “所以是谁骚扰谁?”   “我骚扰您我骚扰您,我错了。”尚之桃举手投降:“我承认我那天有点躁动,我清醒时可没这种想法。请您相信我。”   “人在醉酒的时候才敢讲真话。”   “真不是真不是。”尚之桃摆手:“luke麻烦您在路边停个车,我在这附近约了人……”   栾念看到前面的地铁站,在路边停了车,看到尚之桃落荒而逃,大笑出声。 第29章 来我家么?   尚之桃觉得自己完蛋了。她怎么能说出那么放肆的话呢?她原本也不是那样的人,怎么到了栾念面前就变成了那样。   她懊恼一整个周末,栾念却不放过她。他在半夜给她发消息:“来吗?我家。”   “我举报您啊。”尚之桃的反击一点气势都没有,带着心虚。   “录音?”栾念的意思是忘了我有你录音了?你告发我?他并不是真想让尚之桃去他家,单纯觉得她挺好玩,逗她逗上瘾了。他的那点桃色新闻和坏名声一点没影响他的心情。他将手机丢到一旁,笑出声。   尚之桃每天躲着栾念,像老鼠躲着猫。有时偶尔碰见,栾念满脸正经,却发消息给她:“喝酒了吗?”喝酒代表失态,栾念死死捏着尚之桃的命门。尚之桃看一眼手机,抬起头就满脸通红,lumi觉得她不正常,忍不住问她:“你手机里存黄图了?”   ……   我手机里没有黄图,我手机里有个王八蛋。尚之桃心想。   有时又没法避免,比如彩排。   要彩排三次,老板们要配合走个过场。尚之桃负责对接彩排,将现场导演的安排跟老板们沟通,别的老板们还说,跟栾念说的时候,尚之桃不敢看他,有时看他一眼,又会腾的红了脸。她这样的脸红,看在栾念眼中就是她对他明晃晃的喜欢。栾念有点不知好歹,想借着她对他的喜欢肆意行凶。栾念心里的欲念接二连三的动,甚至没有发现他对尚之桃,分明有着蓄意接近的嫌疑。   终于捱到司庆那天。   栾念一直没公布的节目信息要面向大家了。他是第一个节目,尚之桃站在外围维持秩序,看到舞台上搬来了乐器。tracy特意去后台征求栾念意见:“拍你的照片发给校友们看怎么样?”   “给钱。”栾念正在解身上那件缎面衬衫的扣子,一条随性的牛仔裤将他的腿衬的愈发的长。tracy看到他这样,啧啧一声:“老天爷真是给了你好皮囊。”   “内审怎么样了?”   “进行中。你担心?”   “我不担心。”   栾念的朋友们走了进来,风格各有不同,却都透着腔调。今天公司里不定有多少女同事要疯狂了,tracy想。   同事们都在圆桌旁就坐,尚之桃恍惚之中看到有人跳上舞台,鼓槌敲了那么几下,演奏声起,灯光也亮了。   那抱着电吉他的人,穿着缎面衬衫,衣扣解开了那么几颗,半遮半掩的好看胸膛。尚之桃还从来没见过栾念这样笑,嘴角上扬,露出雪白的牙齿,有那么一点坏,又阳光灿烂。她的心不知被什么击打了一下,竟然有一丝微微的疼。   他们改了《I Hate Myself For Loving You》,栾念的手指在吉他上翻飞,笑着看向同伴,他们之间的默契是用数年培养出来的,神采飞扬,自信狂妄。同事们疯狂了,站起来跟着音乐摇摆。尚之桃没有听过这首歌,也没见到过这样的栾念,他光芒繁盛,用这无人企及的魅力将人的信念击破。   “这爷们真是太绝了!”lumi为栾念叫绝,她侧过头看到尚之桃看向栾念的目光,突然在她耳边大声喊:“尚之桃,有些人你可以跟他睡觉,但永远别爱上他。”   lumi的话尚之桃懂,她是在说: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栾念是业内顶尖的创意大师,他尖锐富有英俊才华横溢,而你只是那个努力又平平无奇的人。爱上他你会受伤的。尚之桃当然懂,她没有那样的奢望,可她被栾念的光芒吸引。   她也想变成栾念那样的人。她读书时也在台上唱过歌的,她差点忘了自己那时也偶尔有那么一两个闪亮的瞬间。   “睡了他,就今晚。”lumi对尚之桃玩笑着说,甚至推了尚之桃一把。   “别别,今天想睡他的人太多了。”尚之桃笑出声,听到对讲机里传来讲话声:“还有一分钟首个节目结束,准备开餐。注意清场。   清场,那说的就是尚之桃带的维护秩序这个小组了,栾念的演出结束了,大家齐声叫“Encore!”栾念似乎心情不错,又唱了一首歌。   等他结束了唱歌,尚之桃心里那阵莫名的小风刮完了,她站在场边看同事们晚宴,也会欣赏台上的节目。担心同事们撞到摔到,时常提醒大家:“注意脚下哦!”“慢点走哦!”也引导上菜:“别碰到人哦!”兢兢业业。   栾念跟谭勉讲话,余光看到任劳任怨的尚之桃,她穿的那身工作服有点飒爽的劲头,白衬衫塞进黑色西裤里,头发高高竖起,还像模像样拿着对讲机,有点□□女保镖的样子。栾念噗嗤一声笑了。尚之桃煞有介事的样子还挺好玩。   “怎么了?”正讲着话的谭勉问他,他则摇头:“没事。”   晚宴的固定环节是敬酒,栾念即便再少喝,跟一人啜那么一小口,也要喝个三五两。很快,老板们带着各自的下属开始在场内打酒,先介绍下属,而后就是客套话:“合作愉快呀!”“承蒙关照呀!”讲着话,眼睛却盯着栾念那桌,一旦围着的人散了,下一波人赶紧上前。   alex塞到尚之桃手中一个分酒器,加一个小酒杯,尚之桃忙说:“我今天不能喝哦!要工作到清场。”   “白水。”alex朝她挤眼:“人多,他不会每个闻,凑个数,走吧。”   市场部的男男女女跟在alex身后凑到了栾念面前,alec的手搭在栾念肩膀上:“luke刚刚那个表演太精彩了,魅力四射啊!”   “对!太性感了!”lumi开口迎合,大家笑出声。尚之桃缩在人后没动静,生怕栾念闻她的酒杯。alex开始逐一介绍员工,每介绍一个,大家都懂规矩的让那人到前面去,到了尚之桃,栾念的眼神落在她的分酒器上:“市场部的姑娘酒量不错。”没由来讲了这一句,而后手落到分酒器上。就像上学时候老师抽查作业,每次都恰巧抽查尚之桃一样,栾念抽查到了她。   完蛋了。alex也有点紧张,尚之桃这孩子可真倒霉,什么坏事儿都不能做,一做坏事儿一准被抓到。   栾念闻了闻尚之桃的分酒器:“今天鼻炎犯了。”而后将分酒器还给她。料她也没胆量再喝酒了。   大家为尚之桃逃过一劫而笑出了声。   酒杯碰到一起,栾念笑着说:“大家辛苦,一起努力。”   晚宴持续到十点才散,谭勉喝多了,栾念安排刘武提前送他回去。等散场了,他自己叫代驾。alex有眼色,对栾念说:“这个点儿不好叫车,市场部派个人送luke回去吧。”   “也好,辛苦了。”栾念收起手机。   alex去找人,看到刚刚换好衣服正在吃水果的尚之桃,她忙到这个点儿,就吃了那么一小块糕点,从后厨找来一份果盘果腹,然后准备回家。   “flora。”   “alex。”   “会开车吗?”   “会啊。”尚之桃上周末才去拿了驾照,此时还处于莫名自信中:“怎么啦?”   “你去送一下老板。”   “妥嘞!哪个老板?”   “luke。”   ……“行!”   alex找到人了,带着尚之桃去栾念面前:“让flora送您。”   “你会开车?”栾念眼睛立了起来。   “会,当然会。”尚之桃不服输,扬起脖子。   栾念不好卷alex面子,只得说道:“那辛苦flora。”   “很高兴为老板服务!”尚之桃口号喊的响,跟在栾念身后去了地下车库。   大家走的差不多了,酒店的地下车库没什么车了。尚之桃心想,这出库应该挺容易。走到栾念的车前,发现他换了车。尚之桃的梦想座驾。她上车前谨遵教练教诲,前后左右走了一圈儿,观察了四周情形,跟做法一样。然后朝栾念伸手:“luke,您的车钥匙劳烦给我。”   栾念突然有点后悔,alex的面子有什么不能卷的,这尚之桃开车跟做法一样,怎么有点吓人。但又不好显得太小气,只得将车钥匙放在她掌心。   尚之桃信心满满,这有什么的啊!教练可是说她很有天分的!上了车,调座椅,调后视镜,系安全带。驾校教的那套还热乎着呢,一点没忘。然后插上车钥匙,挂档松手刹,心里甚至还来了一句:“走吧您呐!”   咣一声。   出库容易,前提是行驶方向得对。   栾念的酒瞬间醒了。他坐那一动不动,尚之桃也一动不动,也不敢讲话。   过了半晌,栾念才开口:“驾龄?”   尚之桃伸出一根白嫩手指,有点心虚的说:“一周。”   栾念觉得自己的头盖骨快要被气开了,一周你他妈敢说你会开车!忍着冲动不去掐死尚之桃。尚之桃却不怕死的说:“luke……我们得……给保险公司打电话……”   这车栾念花了小两百万,上周末刚提,今天第一次开出来,这可真是巧了,这车的岁数跟尚之桃驾龄一样长。   尚之桃认罪态度很好,主动提议道:“您看这样成么?我陪您一起等保险公司,毕竟您是车主。”   栾念瞪了她一眼,靠在座椅上醒酒。这磨人的安静令人毛骨悚然,尚之桃的肚子叫了一声,打破了这尴尬,让气氛变成另一种尴尬。   “没吃饭?”栾念问她。   “没有……”   栾念叹了口气,给刘武打电话:“待会儿你折返回场地帮我处理一下事故,我先走了。”刘武也不多问,只是痛快的答应:“行,您先走。我去处理。”   两个人出了车库,周边已经没有人了。好不容易打到一辆车,尚之桃忙说:“先送这位先生。”尚之桃讨好栾念,怕他反应过来让她赔钱。栾念那车撞那么一下,她半年工资能赔进去。   栾念也不做声,看着尚之桃献殷勤。男人么,对车的感情就像对女人一样,刚提的车被尚之桃撞了,再大度也想训她一顿。在车上又不好训,怎么训?回头出租车师傅还笑他小气了。强忍着到了地方,丢下一句:“下车!”   两个人站在寒风里,栾念牟足了劲头想好好训尚之桃一顿,她大概也知道错了,眼看着别的地方不敢看他。   “你到底会不会开车?”栾念对她瞪眼睛。   “会啊……我有驾照啊……”尚之桃很委屈。   “有驾照不等于会开车。”栾念看她好像快哭了,心里劝自己,罢了罢了,没必要,有保险。   尚之桃的肚子又叫了,她太饿了,今天一大早就进会场,中午只吃了几口盒饭,晚上刚吃水果就被alex拉来送栾念,饿的她快吐了。   栾念瞪她一眼,丢下一句:“我也饿了。走吧。”   “去哪儿?”   “当然是去我家吃东西,不然去哪儿?”   “不方便吧?”您的桃色新闻还没解决呢,心可真大,回头我举报你勾引女下属。   “你有病吧?”   ……   尚之桃一想,也对,说栾念跟她,大家八成会说:“尚之桃得费多大劲才能搞到luke啊,下药了吧?”栾念的桃色新闻无论如何传不到她头上,他们之间看着就清白的不能再清白了。   尚之桃跟在栾念身后去了他家,站在门口有点拘谨。栾念指着鞋柜:“自己换鞋。”   “哦。”尚之桃换了鞋,起身的时候看到栾念脱掉了外套。肩膀挺阔,腰身又收的好,真的好看。   栾念去到厨房,他今天喝了很多酒,也没怎么吃东西,胃就很空。尚之桃跟在他身后,看他从冰箱里拿出意面和牛排,他竟然还会做饭。她有点不好意思,轻声问他:“需要我做点什么?”   “不用。”   尚之桃做不到栾念那么自如,好像对他来讲与一个女人独处一室是很平常的事。尚之桃只与辛照洲那样相处过,可那时他们很熟悉很熟悉,熟悉到不会觉得拘谨。   她端正的坐在沙发上等着,而后看到栾念端了意面和牛排出来:”过来吃。” 第30章 无法控制的一切   两个人站在那个细长吧台两侧吃牛排,栾念吃了两口,又转身去榨西瓜汁。他觉得自己的胃被什么东西腻住了,迫切想喝点凉的。也因为他抬眼看到尚之桃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动了动,让他心痒难耐。   八成是空窗久了。栾念找不出什么合理解释来,忽略了他之前对尚之桃生出过的念头。一杯西瓜汁里有多半杯碎冰,好不容易压下心头那把火。却听见尚之桃对他说:“可以给我一杯西瓜汁吗?”   尚之桃也渴,她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点腿软,说不清为什么。   栾念放了一杯西瓜汁在她面前,看她吃完牛排,又喝了西瓜汁,她好像吃的很开心,眉眼弯弯,温柔异常。吃过了对他道谢,姿态乖巧:“谢谢luke,那我不打扰您啦!”   尚之桃穿上外套走到门口,她想回头跟栾念告别,却看到他靠在墙上,看她的眼神幽幽的,与平常有那么一点不同。尚之桃想起今天栾念在台上唱歌的时候她心中涌起的那丝疼意,告别的话堵在喉咙里。就那么看着栾念,眼神怯怯的。又写着一些不明不白的情绪,她自己说不清那情绪是什么,从哪儿来的,又将在哪里宣泄。   “你有男朋友么?”栾念淡淡问她。   尚之桃摇摇头。   “你接受一夜情吗?”栾念又问她。他问尚之桃是不是接受一夜情,好像他经常一夜情一样。   尚之桃没被人问过这样的问题,她从前的浅薄认知里觉得性跟爱是有关联的。可现在栾念问她,让她思绪很乱。她摇摇头,却又点点头。身体下意识向后,却被栾念堵在了门上。   他的吻铺天盖地令尚之桃透不过气,她有点想走,可当她的掌心触到他的心跳,她缴械了。尚之桃分不清自己遵从的是欲望还是心动,她只是觉得她想留在这里。   栾念尝到她的舌尖,还有西瓜的清甜,碎冰的微凉,鼻腔涌入她干净的味道,那么不寻常。   年轻的女孩一旦情动,就会将身体内翻涌的情感倾泻表达,淋漓尽致却又乖巧柔软,哪怕栾念凶狠异常,她也觉得那好极了。   栾念想要一段单纯的性关系,他不用投入过多感情、不需要费心维系,合拍就在一起,不合拍就散,他为自己的行为找到很好的借口:恋爱太令人费神。   尚之桃掌心贴着他脖颈的肌肤,始终不敢睁眼。汗水打湿了彼此的衣裳,栾念的衬衫从头到尾都没有脱掉,他们就在栾念家里的那道门前完成他们之间第一次性爱,激烈的性爱。   那天的情形令人永生难忘,当尚之桃离开栾念后的某一天,那天刮很大的风,她坐在窗前看北国的风将树的枝桠吹的七零八散,突然就想起她与栾念之间的这个夜晚。她可能永远都不会再有那样的激情和不顾一切,栾念在她身上种了一个蛊,让她那几年不停被拉扯,却无法迈出离开他的第一步。   当一切都结束了,他们两个人都不再讲话。仔细回想,根本无法追溯刚刚是怎么发生的,情绪来的突然,过程又激烈,根本不给人任何时间思考。尚之桃终于冷静下来,她意识到自己也陷入了栾念的桃色事件中,太荒唐,太幼稚。她做不出四处张扬这件事,栾念却能不声不响开了她。她小心翼翼揣摩栾念的心思,猜想栾念大概并不想为此费神。   于是她想了那么一会儿,终于开口:“luke……刚刚,我是说刚刚是个意外,我们都是成年人,一夜情很正常,咱们千万别因为这个尴尬,谢谢你。”她还对栾念说谢谢,然后背对着他整理衣物,穿戴整齐了就站起来:“那个……我走了哈。”她把他们之间发生的事归结于一时的冲动,这样以后见面也别尴尬。栾念有没有感觉吃亏尚之桃不知道,但她没有吃亏,甚至觉得刚刚的体验太棒了。   别人一夜情是这么告别的吗?或者她应该给栾念留点钱?他服务挺好的……她胡思乱想出了门,栾念始终没有讲话。   可尚之桃出了门又觉得可惜,怎么不多呆一会儿呢,以后就睡不到了。她快走到栾念小区门口,夜晚的风很大,大到让她踯躅不前,一咬牙又转身走回他家,手放在门铃上,还没有按,栾念就开了花园的那扇外门,一把将尚之桃扯了进去。   还是没有讲话,栾念抱起尚之桃将她带向二楼的卧室,他的衣裳擦着她的脸,她的唇主动寻找到他的,尚之桃的热情令栾念意外,他将她丢到床上,身体倾覆上去,哑着声音问她:“为什么回来?”   “想到以后不会再有,就觉得可惜。”尚之桃难得这么大胆,她这辈子所有的胆大妄为都用在了那一晚。她真的喜欢与栾念肌肤之亲,那感觉棒极了。   栾念的唇印在她脖颈上,牙齿轻轻抵住她的肌肤,轻声说道:“只要你想,随时可以。”   尚之桃觉得自己的身体重建了,她和辛照洲分手的时候误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不会有别人了,她那时觉得自己的身体只能接纳辛照洲,现在的她恍然大悟,当女人脱离那些老旧思想的桎梏,只依照本能去探索的时候,身体的解放竟然这么容易。   这简直太棒了。   这一夜他们几乎没有讲话,在沉默的斗争中一次次将彼此融进身体里,尚之桃觉得自己变成了早春雨后地上的泥,无论如何都垒不出形状。   是天将亮时才想入睡。床上突然多了一个人,谁都不习惯,尚之桃如是,栾念亦如是。他自在惯了,家里连个住家保姆都不肯请,他从不跟女人睡在一起。两人各自扯着被角守在一侧,尚之桃突然想到:一夜情的人都是完事了就走吧?情侣才会过夜。于是清了清喉咙问栾念:“luke,您家里有客房吗……”   “旁边。”   “我可以去客房睡吗?”   “嗯。”   尚之桃如释重负,胡乱套上衣服去了旁边房间,这一夜鏖战令她睁不开眼,沾了枕头就睡着了。心真是大。   栾念却睡不着。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了?他怎么对向之桃下手了?他有点怀疑自己,包括他讲的那句:只要你想,随时可以。   操。他疯了吗?她想他就可以了?这辈子还会有昨晚那样的失控?不可能的。他又有一点生气,看不出来尚之桃还挺开放,一夜情很正常,挺好,你能这么想,我可真是太欣慰了。   栾念胡思乱想很久,终于睡着了。这一觉睡的非常好,昨晚的酣畅淋漓好像在他体内装了一个睡眠开关,让他的睡觉变得十分容易。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睁眼已经是傍晚,栾念有种久违了的任督二脉被打通的感觉,神清气爽,心情愉悦。他跳下床去冲澡,突然想起旁边客房还睡着一个人,于是敲门:“该起了。”   没人应他。   推门进去,床上干干净净,哪里还有睡觉的痕迹?枕头一张纸,写着几个字:“昨晚辛苦luke了。”龙飞凤舞的字,透着利落风骨。   ???昨晚辛苦luke了?尚之桃把他当鸭了?留张纸条拍拍屁股招呼都不打,走了?   栾念又被尚之桃气笑了,这女人真行!将那张纸顺手丢进抽屉,转身下了楼。他心情有一点好,吹着口哨去了健身室,上了跑步机。心率攀升,运动分泌的多巴胺令人兴奋,但比昨晚差点。尚之桃那么乖巧的姑娘,却有着惊人的热情,栾念想起她咿呀一声,捧着他的脸去寻他唇,要给他们之间的放肆一个温柔的结尾。   谭勉打电话叫他去喝酒,他应了,换上衣服出了门。   栾念身上带着一股身体餍足的倦怠,又有那么一点意气风发,谭勉的目光在他身上过了几个来回,意味深长笑了。   “怎么了?”栾念坐下看他。   谭勉指了指他的脸:“你满脸写着:我昨晚性生活不错。”   栾念扬扬眉不答他话,这令谭勉好奇:“交新女朋友了?”   “没有。”   “有床伴了?你是这种人?”   “我是哪种人?”   “随便一夜情的人?”   “关你屁事。”   栾念懒得解释,这是他的私生活,他也不想剖开给别人看。谭勉却不依不饶:“不能说?你从前可不藏着掖着。”   “难不成我还要给你介绍一下?”   “所以你真有床伴了?”谭勉是一定要知道答案的,他平常也没什么消遣,冷不丁碰到一件这么好玩的事打定了主意探寻。   栾念靠在椅背上,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过了很久才丢出一句:“意外。”   把这一晚当成意外,完全忽略了自己的蓄谋已久。是在广州他那一眼落在尚之桃身上之时,就起了满心坏心思。一边压抑自己,一边想造反。   “意外好啊,大都市男女每天都会遇到意外。”谭勉朝他挤挤眼。   “你真是管的宽。”栾念这样说谭勉。   按道理说他应该会对昨晚发生的事感到后悔,他其实自认是一个很肤浅的人,他并不需要女伴多有才华,好看就行。他单纯喜欢长得漂亮的女人。耀眼的美刺激他的头脑产生更多创意。尚之桃只是那么普通一个姑娘,又没有聪明的头脑,她没有一点符合他对女人的期许。   但他不后悔,甚至觉得非常愉悦。早上还信誓旦旦说自己绝不会跟尚之桃再有的人,这时又开始摇摆不定。栾念有些意外,他从来不是拖泥带水的人。   今天这是怎么了? 第31章 薄情的人   尚之桃在栾念家中那无比舒适的床上醒来,看到窗帘透过的那缕阳光,猜测时间或许已到了午后。她愣了会儿,爬起来去了卫生间。在马桶上坐了很久,什么问题都没解决。说到底还是不习惯。她默默称赞自己膀胱,真是一个能办大事的膀胱。洗了脸漱了口,套上衣服,将床铺好,写了张字条放在枕头上,轻手轻脚出了门。   昨晚没摘隐形眼镜,这会儿眼睛干涩,也不敢眨眼。被风吹着小心翼翼眨那么一下,生怕隐形眼镜眨出来,就那样站在栾念小区门口打车。小区保安偷偷看她,觉得这姑娘看着不像是特殊职业的人,但这个小区里的住户可不会自己走到门口拦车。尚之桃朝保安友好的笑笑。   秋天午后的阳光温和清透,令人满意。除了风,为什么北京的秋天要刮这么恒久的风?她看着街道边的树被风吹的摇摆不定,又想起自己,攀附栾念的身体,像那棵立不稳的树。   辛照洲也令她快乐,可他们带给她的快乐并不雷同。辛照洲总是问她是这样吗?是这里吗?好不好?他时时刻刻在意她的感觉;栾念不,他不询问,他完全主导,甚至谈不上温柔,但会令她疯狂。   尚之桃觉得自己很奇怪,她以为自己会受到良心的谴责,诸如你竟然一夜情?你竟然发生没有爱的性?但她没有。原来我这么开放啊!她悄悄给自己定义。   坐在出租车上,看到街边一闪而过的树会想起栾念;看到天上的云,也会想起他。栾念太耀眼了,尚之桃二十二载光阴里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她对他充满好奇,也被他吸引。   她下了车跑回家里,看到孙雨坐在沙发上朝她勾手指,脸红的跑回房间,换了一件高领衬衫。孙雨跟了进来,关上门坐在她的床上,颇有兴致的看着她:“要不要交代一下昨天晚上干什么了?”   尚之桃抿着唇不讲话,坐在孙雨旁边。衣领再高,遮不住她脖颈上那三两处痕迹,孙雨眼尖,手指扯了扯她衣领:“哎呦,谈恋爱了?”   尚之桃忙摇头:“我没谈恋爱。”   “那这是怎么回事?”   尚之桃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件事,孙雨一定会笑她道德败坏的。可孙雨缠着她不放,还捏她脸:“快交代!”女孩子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能坐在一起八卦些什么就很开心,尤其要分享的是其中一人的情史。   “是跟你说过的让我离职的老板。”尚之桃终于讲了,她好像还没从昨晚的气氛中走出来,想到栾念又会脸红。她后来也有其他朋友,可她只跟孙雨讲起过栾念,甚至没有对姚蓓说起过。她莫名信任孙雨,而孙雨呢,死守着她的秘密。成为尚之桃关于栾念的情感的唯一出口。   “你睡了你老板?睡了让你离职的老板?”   “是意外。”尚之桃终于想好了说辞:意外。他日若有一天与人聊起,她可以说:我那时也有过一次意外。   “到底是意外还是预谋?我知道你肯定是意外,你的老板也是意外?”孙雨不肯信,男女之间很多事看似意外,实则早有预谋。在孙雨看来,她这个单纯的室友被她的老板“预谋”了。   “应该不是……”尚之桃矢口否认,肯定是意外,栾念是什么人?他都没正眼看过自己,怎么就能预谋了?   “好啦好啦,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孙雨压低声音:“怎么样?”   孙雨问怎么样,尚之桃又想起栾念的汗珠落在她脸颊,他低头吮去,又将那咸湿送到她舌尖。   “不用答了,我知道了。”孙雨笑出声:“我们小桃桃昨晚通体舒畅了。”   “我这么做是不是不对?”尚之桃问她。   “哪里有对不对?你自己高兴就好。”孙雨拍拍尚之桃肩膀:“跟你说,我从前的公司里有几个同事,他们有固定性伴侣。”   “固定性伴侣跟谈恋爱有什么区别?”尚之桃有点不懂。   孙雨看她的迷糊样大笑出声:“你呀你……固定性伴侣只解决需要,不需要付出感情。因为谈恋爱很麻烦,可大家又很忙,所以有这么一个人能省去不少事。”   “哦。”   尚之桃没睡够,她有点困了,打了个哈欠倒在床上,想起晚上还跟龙震天约了英语课,于是盖着被子补觉。闭上眼睛就是栾念,他的呼吸贴在她耳骨,他那么冰冷的人,□□的时候却喜欢吻人,掌心贴在她脖颈上,虎口贴在她下巴上,拇指食指捏着她的脸,将她拉向他,凶狠的吻她。那么薄情的嘴唇,吻起人来却滚烫。   尚之桃想:我完了,我好像有点上瘾。   她从床上跳下去,跑到孙雨房间,认真问她:“你上瘾过吗?跟你前男友在一起的时候。”   “嗯?”   “就是闭上眼睛就是他,想跟他做点什么。”   “当然。”孙雨咯咯笑出声:“尚之桃,你完了。要不我给你出个主意?”   “什么?”   “问问你那个老板,要不要做你的固定性伴侣。”   “不。”   尚之桃又跑回房间,她觉得自己完了。起初跟辛照洲有肌肤之亲的时候,她并不喜欢,因为她总觉得那种感觉很奇怪。是在一个晚上,他们在乡下的小屋子里,辛照洲用了很长时间吻她,温柔、绵长,她是在那一次觉得这其实也很好的。可那时辛照洲就在她身边,就与他一座学校,他们每天泡在一起,周末偷偷出去,尚之桃不需要上瘾,因为辛照洲就在那。   她在傍晚起床。跟龙震天约了练口语,哪怕这一天无数次想起栾念美好的身体,傍晚仍然忘掉了他,去做计划好的事。   她和龙震天后海边相见,龙震天与她聊天,语速很慢。尚之桃如果遇到听不懂的单词就打断他,请教他。龙震天对他说,他之所以来中国,是因为他喜欢穿旗袍的姑娘。旗袍是世界上最美的衣裳,只有中国姑娘能穿出风韵。他还问尚之桃:“你穿过吗?”   尚之桃想了想,问龙震天:“活动礼仪算吗?”依誮   她可不是穿过吗?大一被拉去做社团活动礼仪,穿着缎面小旗袍,端着装着名片的小托盘,别提多滑稽。   龙震天这样阳光灿烂的高大外国人,尚之桃这样乖巧可爱的中国姑娘,两人走在一起就惹人遐想。尚之桃甚至能看懂路人目光的含义:又一个费尽心机要嫁老外的。   “所以刚刚那句怎么翻译?”尚之桃问。   “用你们汉语说的意思是:经一事,长一智。”龙震天耐心回答她。   “哦哦,谢谢。”尚之桃随身带着录音笔,在她每次与龙震天见面后回去的路上,还会反复再听两遍他们之间的对话。龙震天是一个特别好的老师,耐心而友善,当他纠正尚之桃的口音时也是那么可爱:“oh~你的腔调可以去英国生活。”   尚之桃起初还觉得不好意思,后来就觉得无所谓:我是在学习呀!如果我什么都会,那我为什么要学习呢?我就是因为不会所以才要学习呀!”   她这样想,就将颜面放下了。   尚之桃在毕业后忽然真正的爱上了学习。她开始觉得学习其实很有趣,知识无穷无尽,像宇宙,浩瀚如海。每当她意识到自己又进步了那么一点,她就很开心。她会跟姚蓓、孙雨、lumi分享,她会说:“等我学完英语,我还想学法语和日语。”   大家以为她说说而已,可她不是。像今天,无论前一天发生了什么,无论她疲惫还是难过,她都会如约与龙震天见面,他们谈天说地,在这欢声笑语之中,世界一点点在尚之桃眼中打开。新奇的世界。   她与龙震天告别,在回程的地铁上想起孙雨的话:“你可以与他做固定性伴侣,那省去很多麻烦,又能解决问题。”   尚之桃正视了自己的欲望,她在手机消息里打字了又删去,删去又打,终于给栾念发了一条消息:“luke,我们可以做固定性伴侣吗?”   后来的尚之桃回忆起当时的自己,她无法解释那时她为什么会做那样的事,为什么要给栾念发那么一条消息。她当时以为自己勇敢,后来却认清那是一场荒唐。那样的开始,又能有什么样的好结果?   为什么人总是会在年轻的时候做那么愚蠢的事,好像愚蠢根本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   栾念正在跟谭勉喝酒,看到手机亮起,尚之桃的信息进来了,他眉头皱了皱,不由自主的。他觉得尚之桃似乎是给自己找到了一条活路,甚至觉得尚之桃想出卖自己的身体。又或者她在乖巧的外表之下就是藏着那么一颗时刻想撒野的心。   她或许也高估了她自己在床上的表现,虽然他承认那很不错。栾念讨厌交易,他觉得尚之桃在与他交易。   栾念对她说:“不好意思,昨天是个意外。”   “男人在分泌多巴胺的时候讲的任何话都可以当成他在放屁。如果我有哪一句话让你误会了,那我跟你道歉。”栾念讲话就是这么刻薄。   尚之桃收起手机,指尖微微抖着。她知道是自己多想了,栾念昨晚那句“只要你想,随时可以”分明就是他说的那样,男人在脱掉裤子说的话不作数,要看他清醒时怎么想。清醒时的栾念根本看都不会看她一眼,所以昨晚可以归结为他的“酒后乱性”。   那又怎么样?我又没吃亏。找栾念这样的鸭大概要花不少钱,但我一分钱没花。我可真是太有本事了。尚之桃揶揄自己。   这一晚她睡的很好,将栾念抛在了脑后。 第32章 若无其事   尚之桃情绪处理的好,可到了上班时候就发了愁。她下了公交四下看了眼,没有栾念,真好。撒腿跑进了办公楼。   没人教她与上司一夜情后应该怎么办,她昨天偷偷搜过,网上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彼此都不会尴尬。   尚之桃忐忑到下午,开周会的时候听到alex跟lumi说:“待会儿要跟luke开线上会对一下Q4预算的事,你和flora参加。”   “不当面开么?”lumi觉得栾念这个人能稍微好沟通一些,远程会议他总会提各种各样问题避免你溜号。   “他出差了。广告行业峰会。”   “那行。”   尚之桃在一旁长舒一口气,接过lumi的表格开始写公式算预算。lumi坐在旁边看她写excel公式没有停顿,拍拍她肩膀对她竖起拇指:“桃桃,你是这个。”   “哈?”尚之桃不明所以。   “我敢说你的excel水平在公司能排第五了。前四是搞商业分析那几个神仙。”   尚之桃微微红了脸。   她下了功夫的,最开始她只会用简单公式,倒也能应付工作,但她觉得不够好。于是开始系统化的学习,孙远翥推荐了书给她,有时还会开深夜课堂,给她和孙雨上课。尚之桃甚至动起了念头研究数据可视化。   “我只是觉得熟练一点可以提高效率。”   “你觉得的非常对。”   lumi坐在她旁边跟她一起理数据,其实尚之桃现在已经不需要怎么带了,市场部的基础工作她或多或少做过了一轮。她很踏实,做过的工作都认真的整理过,心里清清楚楚。lumi对她放心。   两个人中午都来不及出去吃饭,终于赶在下午的沟通会前把资料理清楚发给了alex。   一般开预算会,老板和项目负责人沟通就好,其他的人都是列席。尚之桃听到栾念说:“抱歉,上一个日程刚刚结束,我迟到了。”   “没事没事,我们也刚刚做完整理。香港热吗?”alec问栾念。   “还行。比北京热一点。今天的列席人员都有谁?”栾念问。   企划部和市场部各自介绍了列席人员,会议就算开始了。   尚之桃打开笔记本记会议纪要,在座的每一位都比她资历深,这种活不需要特意安排,她会主动做。而且做会议纪要其实能学到很多东西,尤其是跟栾念一起开会。他头脑清楚,语言凝练,每次讲话都直指问题,从不拖泥带水。尚之桃在悄悄学习。   她有时会想,自己要是能变成luke那样的人该有多好?   今天的预算讨论会开的有一点激烈,从第一个项目起,栾念就开始问ROI预估。第一个项目是销售部的行业交流会,在北上广深香港重庆厦门几个城市,邀请不同行业的甲方一起做研讨。目的是客情维护。总体预算1700万。   “拟邀客户名单有吗?”栾念问。   销售部apollo回道:“有的,我来发一下。”邀请的客户都是行业顶尖客户。   栾念静了几秒后说道:“项目目标有问题,如果是客情维护,拉出来喝酒吃饭就好了,这些客户五十万足够了,还能做的更好。我们为什么要花1700万去做50万就能达到目标的事?”   会议室的各位彼此看看。行业交流沙龙是凌美每年的必做项目,打造行业影响力的,所有人都没想到栾念会首先对这个项目开炮。   “所以luke建议怎么调?”   “我的建议是:如果想不清楚,就砍掉。”   财务的selkie朝他们耸耸肩。她在会前就打过预防针,她跟栾念开会风控会,知道他多严格。可在座的大佬都不信,觉得他年纪轻轻上位没有这样的魄力。到底是低估了这个年轻人,他虽然年龄比他们小,但雷霆手段是不容小觑的。   “这样可以吗?”alex打圆场:“回去呢,apollo也带着团队一起重新沟通一下这个项目,客情维护只是很小一方面,打造行业影响力还是必要的。”   “如果是打造行业影响力,那我要看到可能会发布哪些报告,以及会有哪些结论。能请来哪些专家,带来多少潜客。上次会议我们讲到过公司业务转型,中型客户短频快的项目也可以接,把这部分客户也纳入到邀请对象中来。”栾念直接提出了要求:“先把这些想清楚,再考虑后面要不要做。下一个项目。“   尚之桃看到销售部老板apollo并不高兴,她有些好奇,这样的场合如果栾念跟他们面对面,他们还是什么样的反应呢?她从心底认同栾念提出的问题。她做市场几个月,渐渐对预算有了感觉,那都是真金白银要向外掏,花出去的每一分钱可不是要听到动静吗?   “那我们沟通下一笔预算?”alex问。   “好。”尚之桃听到栾念喝水的声音,咕咚一声,令他想起他接吻时滚动的喉结。栾念会像她一样偶尔会想起那天发生的事吗?   这个会议太刺激了,lumi在桌下踢尚之桃脚,而后给她发了一条消息:“全砍了哈哈哈哈,接下来一分钱不花。”   “我要吓死了。”   会议室气压很低,没有一个人开心,除了哈哈哈哈的lumi。lumi无所谓,花钱花的又不是她的,不花也不是给她省的。她只是觉得痛快。用她胡同串子的话讲:“这些老帮菜也该收拾收拾了。”lumi可没少因为钱跟这些大老板生气,花钱的时候大手大脚,内审的时候推三阻四,表面跟你嘻嘻哈哈,背地里讲你坏话。栾念这么一来,所有人都能收敛点。   栾念不傻,知道今天这个会开下来他会背不少骂名。但他无所谓。尽管如此,还是给alex发去一条消息:“你的部门要加班控预算可能会很辛苦,但你得明白,这件事上,我是在帮你。”   “我知道,谢谢。”alex又不傻,栾念这么搞,他工作好做不少。   “市场部是公司的财神爷,你们控好预算才不会被抓小辫子。今年总部内审更加严,如果真仔细审下来,在座各位有几个能通过?轻的通报,重的开除,最重的送进去都有可能。”   “这个我也听说了。谢谢luke出来唱这个黑脸。”alex知道栾念的好意了,他大概看出来了,他虽然管市场部,但拿那些人没办法。所以栾念   今天跳出来整顿预算,不是下马威,单纯就是表个态。   lumi又给尚之桃发消息:“luke这爷们真性感。他每次这么尖锐的时候,我都想扒了他的衣服看看他跟别的男人有什么不一样?”   别扒了,我看过了,不一样。尚之桃在心里说。好像她看过很多男人一样,她只有辛照洲这一个浅薄经验。   “kitty早上说咱们内部聊天会被监控。”尚之桃回了lumi一句,她有点担心她们这样议论栾念会被看到。   lumi笑出声:“放心,监控不到你我头上,还有人讲的更混。”   “哦哦。”   这个会太难熬了,栾念不停开炮,所有的人应接不暇。尚之桃突然觉得前几个月她经历的都不能称之为职场,今天才是。针锋相对,又都刻意收敛,看似认同,又暗流涌动。好不容易捱到会议结束,栾念突然问:“会议纪要谁记的?”   alex看了尚之桃一眼:“flora记的。”   “会议结束后发给与会全员抄送我。我待会儿还有晚宴,今天先到这里,大家辛苦。”栾念挂断电话。   尚之桃合上电脑出会议室,看到手机弹出一条消息,打开来看,是栾念:“跟他们确认二次汇报节点,在会议纪要里一起同步出来。”   “好的。”   再无话。   栾念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令尚之桃松了口气,这样以后就不会尴尬了吧?她突然想一个问题,是不是若无其事就能看起来体面?大概是的。你看luke,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他处理这件事情的手段太娴熟了,一看就是段位很高。   她跑去跟各位老板确认下一次汇报的时间,大家显然都心情不好,搪塞尚之桃:“我要跟团队深度沟通一下,这个改动可不是小改动,相当于重新立项了。等我商量商量。”就是不说什么时候能做完。   尚之桃有点为难,她坐在座位上措辞,觉得这个活简直太烫手了。过了半小时左右,栾念已经在晚宴上喝完第一杯酒,没有等来尚之桃的会议纪要,于是问她:“怎么还没发?”   “老板们没确定好下次汇报时间。”尚之桃尽量说的委婉一点。   栾念大概知道了,尚之桃被他们拿捏了。她当初如实写luke劝我辞职的访谈记录的勇气哪里去了?栾念眉头皱着,而后在高管群里说:“我想了一下,尽管改动很大,但预算必须本周敲定。请秘书约一个周三下午的会,届时没有新方案的团队视为放弃预算。”然后继续说:“alex,让你们部门记会议纪要的同事把刚刚的内容发出来吧,我还要再看一下。”   “好。”alex回的快,然后对尚之桃说:“就这么发吧。”   尚之桃点点头,将会议纪要发了出去。抬起头看到lumi朝她使眼色,两个人朝过道看去,一个堪称绝色的女人走在tracy旁边,进了tracy办公室。   “谁?”尚之桃用口型问lumi。   lumi拿出手机发消息给她:“你没看出来?luke前女友,邮件上那个。”   “比照片上还要好看。”尚之桃回了一句。   “听说家境也非常好。”   “哦。” 第33章 倔驴的魅力   因为栾念在预算会上的操作,各部门突然紧张起来。每个部门盘踞一个会议室,开始搞预算立项。市场部也不能走,随时待命,因为不定哪个部门开着会就会找他们:“这里帮忙看看合理吗?”就连尚之桃都觉得自己跟着市场部地位上升了那么一点。这种感觉可真不赖。   她跟着他们昏天暗地加了三十多个小时班,只在办公桌上睡了那么几个小时,这三十多个小时她彻底搞清了市场的预算逻辑。那并不是你说花多少钱,我给你多少钱,你告诉我回收了什么的简单事情。而是每一步都有门道,每一步都可跟踪和追溯。这就很有趣了。   学到了知识就很快乐,到了周三再开会的时候,尚之桃看到了市面上的一流方案。凌美的人都是精兵强将,放在任何一个场合都是人中龙凤。这一版的方案好到让尚之桃觉得上一版他们就是在混日子。   目标明确,行动方案扎实,每一分钱都预估的清楚。lumi对尚之桃说:“看到了么?这就是一头倔驴该死的魅力。我大概明白为什么董事会一定要他上了。不是他还能是谁?”lumi现在特别喜欢栾念,她甚至原谅了栾念平时的傲慢,觉得他不傲慢就不正常了。   lumi说栾念是倔驴,尚之桃忍不住嘿嘿笑了两声。   “你笑什么?不是么?”   “是是是。是挺驴。”尚之桃忙应和她。   栾念针对这一版预算立项没有上一次的棱角,但还是提出了改进方向,约周五再过一版。在最后,他突然说:“我是不是太严格了?”   大家都愣了那么一愣,不讲话。   他自己却笑了笑:“周五见。”然后结束了会议。   尚之桃回到家看到孙远翥和张雷正在讨论一个技术问题,他们讨论无人驾驶技术。2010年,无人驾驶只是一个概念。但孙远翥的公司却投了预算在这件事上,他作为高精尖技术人才被调进了项目组。   “主要是在北京不好做测试,我们的模型没有地方跑。只能去外地没有人的地方。”   “技术不成熟,会有隐患。去外地也挺好。”   看到黑眼圈的尚之桃都打住了:“你通宵了?”   尚之桃点点头:“公司搞预算来着。你要去哪儿?”是问孙远翥。   “西北。”   “那要很久吗?”尚之桃有点舍不得孙远翥,她习惯了他周末或者晚上给她和孙雨讲各种各样的知识。他的头脑中装着一整个宇宙,有时尚之桃看着他会想,他一定读过全世界的书吧?   孙远翥跟栾念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栾念有棱角、坚硬、冰冷、光芒万丈,孙远翥温和、内敛、腹有诗书气自华。尚之桃会害怕栾念,但不会怕孙远翥。   “是。”孙远翥对她笑笑:“给你寄好吃的。”   “只给尚之桃寄吗?”张雷在一边打岔。   “都寄。”孙远翥脸微微红了,对尚之桃说:“快去睡吧,你看起来太疲惫了。”   “好。”尚之桃向房间走,又转身回来对孙远翥说:“你要注意安全呀!”   “放心。”   在北京飘着就是这样,哪怕一个屋檐下见一面都很难了。大家都加班、出差、聚会,每一天都安排的满满当当。尚之桃确实觉得很累,洗了澡就躺到床上,补了一觉。   到周五的时候她跟着同事们抱着电脑去会议室,一推门就看到栾念坐在那儿翻杂志,杂志上是他们公司为一个日化大品牌设计的平面广告。   看到他们进来,他停止动作,将杂志放到一旁,对秘书说:“给大家分一下吧。”他从香港带回莲香楼的糕点,无比精致,每人一小份。尚之桃坐在第二排,接过糕点放到椅子自带的小桌上,抬起眼看到栾念的目光。他淡淡看她一眼,与看旁人无异。尚之桃想起自己前几天总结的体面:坐直身体,若无其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又好像在告诉栾念:“luke你别担心,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于是坐直身体,看起来无惧无畏。我本来也没做错什么,她这样鼓励自己。   尚之桃从小养成的鼓掌人心态让她成为一个不容易把事放在心上的人,她这样的人不会感到锐痛,但她并不知钝痛也伤人。   这个会开的很快,立项通过了就归档到市场部,由市场部进行项目入库,因为是周五,很多同事有事,就把这个工作交给尚之桃。入库系统很复杂,每个项目要填的资料很多,尚之桃一头扎进去,连口水都没喝,生怕自己将关键信息填错,搞了几个小时终于搞完。关了电脑站起来,看到栾念的办公室还亮着灯,他还在工作。   他真的很努力。我要向他学习,做一个即使很有天分却也很努力的人。   她背着双肩包出了公司。   树叶落光了,天又冷了一层。街边仍旧有醉汉,还有那么几个跟她一样拦不到车的人。她不明白为什么人们总喜欢喝酒到深夜,然后在街头游荡,这个城市真的有太多深夜醉酒的人。她想,如果我能在三十岁之前在这座城市有个房子就好了。这样无论多晚,哪怕像现在这样站在街边,我都不会害怕。因为我有自己的住所呀!   戴上耳机,听着歌,琢磨着该往哪儿走,一辆车停到她面前。   不是被她撞坏那辆,那辆估计要修很久。   尚之桃不知该怎么面对他,又想起自己的四字箴言:若无其事。于是上了车,对他说:“谢谢luke,又要麻烦你。”   栾念看了她一眼,身体探到后座拎过一个包装袋,放到尚之桃身上:“送你的。”轻描淡写。那标志尚之桃认识,昂贵的礼物。尚之桃好像被烫到了手,再没了若无其事的淡定,将那包装盒递给栾念:“别,我不需要。”   “你不要这个,是想跟我谈感情吗?”栾念启动车,开车一点不影响他讲话。   ……   尚之桃觉得自己好像在卖身。只是她的价格贵一点。价格贵一点并不是因为她表现出色,单纯是因为她碰到了一个大款。   她紧抿着嘴唇不讲话,那包装盒就在她手中放着。她看着窗外,心想别人会怎么处理这个礼物?她没有答案。于是问孙雨:“我老板送了我一个包,我该怎么处理?”   “收下。”孙雨只回她这两个字。   在这座城市里,几乎所有的商品都被标好了价格,人也是。孙雨经历过一次痛彻心扉的分手,突然明白金钱的意义。去他妈的爱情,没有钱就饿死了,饿死了还追求什么爱情?就是这样的孙雨,后来做起了爱情的生意。也是这样的孙雨,后来为了爱情奋不顾身。每个女人都曾言不由衷,她们都以各自的方式完成自身的成长。再过一些年,当她们再去回首这段时光,会发现很多事当时根本没有对错,只是一种选择而已。   不是所有人,生来就强大。   要知道你看到今时今日强大的人,都曾在某一段时光、被磨皮削骨,进行自我重塑。   孙雨是这样,尚之桃也是这样。   栾念也是这样。   “是不是我如果不收下这个礼物,你会担心我把我们的事说出去?”尚之桃终于开口。   栾念眉头皱了皱,把车停在路边,罕见的点了一根烟,吸了一根,又是一根,尚之桃不知他在想什么,这沉默很难熬。可她仍旧坐在那不讲话,看着窗外,陪栾念抽烟。   栾念其实并没有烟瘾,那天他抽了一根又一根,对眼前虚无缥缈的烟圈着迷。   “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在卖身?”过了很久,栾念问她。   尚之桃嗯了一声。她情绪很低落,说不清为什么。   “那我应该给你钱才对。”栾念将烟掐灭:“留着吧。”再不肯多说一句。他将尚之桃送到她小区门口,尚之桃拎着那个昂贵的礼物下了车,甚至都没有被栾念道谢。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觉得这个晚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她身体里崩塌了。   因为她拿了栾念的礼物。   这礼物太烫手了,她不要不对,要也不对。她不是lumi那种人,遇到她不喜欢的人或事张口就是一句去你妈的;她也不是孙雨那种人,接受就接受,理直气壮。她就卡在那中间,不上不下。   拎着那个袋子进了家门,孙雨正在洗脸。看到尚之桃神情不对,就擦了脸走到她面前。   尚之桃朝孙雨耸耸肩,撇了撇嘴走进卧室,孙雨跟在他身后:“你怎么不开心?”   “我说不出来。”   “那他说什么了?”   “他什么都没说。”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孙雨坐在她床边:“尚之桃,你知道我做销售的吧?那时我们每天都要做客情关系。我们送客户东西,客户不收,我们就断定这个客户我们应该搞不定,以后与他相处就会格外小心;客户收了,我们就会放心。这个客户是我们的人了。”   “嗯,我收了,我会替他保守秘密的。”   “那你难受什么呢?”   “我不知道。”   “我知道。”孙雨将尚之桃拉到身旁坐下,手搭在她肩膀说:“尽管你现在不确定,可能也不肯承认,其实,你喜欢他。”   尚之桃咬着嘴唇,突然掉了一滴泪,没有征兆的。   “你看,你还哭了。”孙雨帮她擦眼泪:“我认识你有几个月了,你不是那种跟别人一夜情的人。尽管你玩笑着跟我说你只是喜欢他的身体。但是尚之桃,你不是那种不喜欢一人就跟人上床的人。”   “我才不喜欢他。我只是觉得尴尬。”尚之桃擦掉眼泪:“我如果很有钱就好了,在我跟他睡完就在他床头留下一沓钱。而不是让他先有机会送给我一个包。”这是最令尚之桃生气的地方。   “好好好!”孙雨鼓掌:“果然有骨气!那你就不想拆开看看吗?”   尚之桃摇摇头:“不拆了吧,我不喜欢。”   “那就放那!”   “嗯!”   尚之桃有了人生第一件奢侈品,但她并没有打开来看,她甚至不好奇栾念到底送给她哪一款。总之在她心里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知道:她以后再也不能做那样的事了。再也不要跟栾念发生什么了。   那天晚上她睡不着,在电脑上看电影,顺道刷论坛。看到一个组队贴:去喇叭沟门看红叶。这也太好了,将链接发给孙雨:“去看红叶好不好?秋天马上结束了!”   “好啊。“   速速在线上报了名。第二天早早起床赶到大巴车站,看到一群穿着冲锋衣登山鞋的男男女女,很多人背着相机,尚之桃没有相机,她只有一个卡片机,还是辛照洲送给她的。尚之桃突然觉得她的周末不该只有工作和学习,也应该有很多别的好玩的事。   就像孙雨说的:“咱们要生活,而不仅仅是活着。”   那时尚之桃年轻,在她心中活着就等于生活。后来她渐渐明白了这之间的不同。活着是糊口,生活是理想。她后来变成一个很懂生活的人,是因为生活令人愉悦、而仅仅活着,会有无尽的痛苦。   在活着的时候,抽出那么一点时间来生活,是对自己的奖赏。   她一边走那山路,一边向下看,红叶铺陈林间,是这人间最后的秋色。 第34章 我老板特别行   赶在秋天的尾巴看了这次红叶。这红叶跟南京的不一样,有大山大河的洋洒的美。心里的那点沮丧就这么消失了。   从山上下来,领队提议去簋街吃饭。   簋街其实离尚之桃的公司不远,但她从来没去过,于是跟孙雨一起报名了聚餐。北京是多么开放的城市呢,大家明明都不认识,在山上也只是有那么就几次眼神交错,可坐到一张桌上,就突然熟络起来。   孙雨爱热闹,跟男生一起喝酒。一整桌不熟的人天南海北的聊天,也是一种新奇体验。   尚之桃只关心眼前的小龙虾。在南京读书的时候最喜欢吃小龙虾,南京的龙虾便宜一些,从盱眙运过去,时间短,虾肉鲜嫩。有时她和室友们去市场买了去旁边的小馆子加工,一顿花不了多少钱,很解馋。她好久没吃过小龙虾了,这一吃就觉得这几个月的生活终于跟学生时代连接上了。   她安静吃龙虾,听他们天南海北的聊天,手机响了几次都没听到。还是去卫生间的时候才发现,是alex。alex一般不会在周末打给他,他经常说工作时努力工作,生活时好好生活。他下班后玩的比谁都凶。如果他找她,那肯定是有事。   尚之桃忙回给他:“抱歉alex我刚刚没听到。”   “没事,周末方便加个班吗?”alex征求向之桃意见。   “我还在外面,可能要十一点左右到家,来得及吗?”   “不需要开电脑。是咱们公司跟一个大甲方搞篮球赛,双方各自要组拉拉队,这个组织任务落到咱们部门头上了。你来组织吧?”alex觉得尚之桃年轻,又毕业不久,拉拉队这样的事离她不远,组织起来得心应手。   “好的。”尚之桃大学时候参加过拉拉队,被赶鸭子上架的。倒是不那么陌生,于是应了。   她应了,alex很开心:“这也不算啥kpi,也不是工作,你能答应我很开心。flora真是我的大救星。我马上让luke联系你,他是公司篮球队队长。”   “谁?”   “luke啊,他球打的很好,这个大甲方又是他的关系。。”   “哦。”   尚之桃想,如果不辞职,大概永远逃不出“人生何处不相逢”定理了。她回到饭局上,继续啃小龙虾,栾念电话进来的时候她刚摘掉手套,站起身走到一旁接起。   栾念听到她周围的热闹,男男女女笑声迭起,就没做声。年轻姑娘爱热闹,周末跟朋友们在一起天经地义。   “我这里太吵了,您稍等我出去接。”尚之桃跑到外面,问栾念:“现在还吵吗?”   “不吵了。明天咱们下午三点跟三田在球馆碰面,你也来一下,看一下场地。”   “好的。“   “地址我晚点发给你。”   “好的。”   “不用太复杂,三分钟就行。参考NBA的拉拉队。”   要求还挺高,NBA。尚之桃在心里反抗,嘴上却还是“好的。”   她接连说了几个好的,绝口不提那个包的事,她睡了一觉想明白了,无所谓。她只要不背,那包就不是收买她身体和精神的东西。用那个包给他们那一晚彼此找个台阶下,他送了,她收了,完事了。至于栾念爱怎么看她就怎么看她。   “luke,您待会儿发地址给我就好了,我明天准时到哈,您要是没别的事的话,我先挂啦?”   “嗯,再见。”   “拜拜。”尚之桃这次没讲职场礼仪,先挂断电话,跑回去继续听他们聊天。席间有个男人一直在看孙雨,孙雨也不害羞,光明正大看回去。等他们聚餐结束后,那个男人走到孙雨面前:“可以交换个电话吗?以后再一起出来玩。”   “好啊。”   尚之桃站在一旁看他们交换电话,又朝那男人礼貌笑笑,跟孙雨离开了。   “他好像喜欢你。”两个人在等车的时候尚之桃说。   “别,充其量是对我感兴趣,也或者只是想睡我。”孙雨耸耸肩。她分手后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那天夜里崩溃成那样的她,现在看感情仿佛无关痛痒的小事。   孙雨是受到打击了。她还没从打击里走出来,她有时晚上会偷偷哭,但第二天就跟没事人一样。   “他们说结束失恋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再找一个,我试试管用不管用。”孙雨自嘲的说。   “要不我把我老板介绍给你吧?”尚之桃开玩笑,她其实跟好朋友在一起的时聊天百无禁忌:“我老板……还行。”   “还行还是特别行?”孙雨脸凑到尚之桃面前,观察她的神情。   尚之桃想了想,噗嗤笑了:“特别行。睡过以后还会送你包。我之前没经验,你如果跟他睡,记得提前选好包。”   两个人大笑出声,把这么一件难堪的事就这么笑过去了。   尚之桃第二天跟孙雨一起出去吃了烤鱼,回家冲了个澡就早早出发去篮球馆。她不喜欢迟到,老尚说别学那些乱七八糟的社会经验,约会就是要早到那么几分钟,学会尊重别人,也是对自己尊重。尚之桃在公交车上背电影台词,龙震天出去玩前给她留作业了,说是下周见面要考。   背一会儿听会儿歌,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她到的时候栾念已经到了,他正在打球。尚之桃挑了一个不明显的角落位置,继续背台词。   栾念投中一个球,回身的瞬间看到坐在角落里的尚之桃。她好像一直是这样,开会要坐在第二排,敬酒藏在后面,与他发生关系后留张字条偷偷走掉绝口不提,吃亏了也就吃亏了,不去追溯。   更不用指望她会在中场休息的时候给他递一瓶水,她不是没有这样的眼色,只是觉得别人一定会递,她单纯不想争强而已。   只顾低头努力。   尚之桃装出的那点若无其事栾念心知肚明。他从一开始就看透了她。   这世界上大概就是有这么一种人,永远不会羡慕别人拥有什么,对自己拥有的那点破东西和破遭遇全然接受。尚之桃就是这种人。栾念觉得自己对尚之桃下手太黑了,有的是玩得开的不当回事的女生,他对她下什么手?他缺女人吗?难得他觉得自己做的不对,在香港的时候酒店旁边就是商场,他出差时从不逛街,却破天荒去逛了一次。他买的那个包不算便宜,折完汇率还要三万多。   栾念收回眼神继续打球,等凌美的人陆陆续续来了,才下了场。他身上满是汗水,头发湿透,拿毛巾擦了擦招呼大家:“集合吧。”   尚之桃拿到耳塞,将资料塞进书包。作为今天到场的唯一一个女同事,被公司的男同事们挡了个严严实实。她只能安静听着他们讲场地的事,还有战术的事。辛照洲也打篮球,他那时会拉着尚之桃给她讲篮球规则,还要求尚之桃必须看他打球。   她听了一会儿觉得跟自己关系不大,有些神遁了,却听到栾念叫她:“flora。”   “嗯?”   男同事们这才想起尚之桃在他们身后,笑出了声,向一旁闪身让她现身。   “我跟alex打过招呼了,他已经在各部门招募拉拉队员了。”栾念对她说。   “好的好的。”组织排练其实挺困难,凌美那些个性的女同学们一个比一个难搞。尚之桃甚至觉得大家会打起来。   “但alex说人不够,所以你也顶上吧。”栾念又说。   “哈?”尚之桃像一只呆头鹅,眼睛里写着我吗?你说的是我吗?   销售部apollo笑了:“flora辛苦了。”   “可我不会跳舞啊。”   “你应该行。”栾念莫名讲了这一句,她身体柔韧度很好,跳个健美操绰绰有余了。   ……只有尚之桃听出他这句话背后的深意,腾的红了脸,栾念在调戏她?可他一脸正经,什么都看不出来,好像他讲的是一句普通的话。   “那就散了吧,大家辛苦了。flora留下吧,对方拉拉队提出要互动,待会儿我跟她们通个话,你也听一下。”   “好的。”   大家就这么散了,尚之桃站在有点拘谨,栾念看了她一眼说:“稍等我一会儿,我进去换衣服。”   “哦。”尚之桃瞄到栾念到肱二头肌还有被衣裳透出轮廓的胸肌,忙将目光移到一旁,非礼勿视。   栾念这衣服着实换的有点久,久到尚之桃以为他在里面像女人一样画了个全妆,她等到四点半,才看到穿着一身休闲服出来的他。搞创意的人审美真的好,那身衣服搭出来很高级,就连场内打球的男人们都会看他一眼。   “走吧,去车上打电话,这里吵。”   “哦。”   又是一个哦。   栾念也不多讲话,带着尚之桃去了停车场,两个人上了车,栾念打电话被对方挂掉了:“稍等会儿。”   他们就那么坐在车里等,栾念也不讲话,尚之桃也不讲话。期间栾念接了三个电话,其中两个是女生打给他,他简单讲了几句挂断了。还有一个是他妈妈。   尚之桃屏住呼吸不敢讲话,坐在那听栾念跟他妈妈讲话,心里有说不出的紧张。栾念妈妈应该是一个很好的人,好像是医生,她跟栾念讲她治疗的一两个病人的事,期间他妈妈有点难过,栾念安慰她:“你尽力了。”是很温暖的母子关系。   电话最后,栾念妈妈说:“刘阿姨给你介绍的姑娘,你去看一看。谈不谈恋爱无所谓,得有礼貌。”   “好。”   原来luke也需要相亲,哦对,他28岁了,该相亲了。这个电话听到后来,尚之桃已经很自如了,她甚至支起了耳朵,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栾念无意瞥见她耳朵动了动,索性伸出手去捏她耳朵。指尖的温热触到尚之桃发烫的耳垂,她向外偏头想逃出这奇怪的旖旎感,却听到栾念问她:“跟我回家吗?” 第35章 丢盔弃甲,一败涂地……   这不在栾念意料之中。   他拒绝了尚之桃,是打算不再跟她有什么的。可当他的指尖触到她发烫的柔软的耳垂,突然就想跟她做点什么。迫切的,带有摧毁力量的,想碾过她。   尚之桃昨天还在想我再也不会跟栾念发生关系了,今天听到他邀请她回家,愣在那,看着他,一言不发。   栾念的手指在她耳垂上摩挲:“突然觉得你的提议不错。”他这样说。   “什么?”   “做固定性伴侣的提议。”栾念提醒她。他发动引擎,不再讲话。车开的有点快,快到尚之桃觉得他们不需要前戏,只是在车上这段诡异的沉默都令她动情。   她说不清自己怎么了,欲念涌动到吓到了她自己。她紧抿嘴唇,那句停车就在她口中,可无论如何说不出来。比起下车,她更想留在栾念身边。先爱上的那个人会丢盔弃甲,一败涂地,这个道理她懂了。   后来她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栾念又席卷了她,在他的车库里,在他的车上。尚之桃后来想,怎么就急到车都不能下了?   栾念的舌尖包裹她的耳垂,又深深探入,尚之桃的发间有幽幽的香气,小而急的呼吸声像极了谦卑的她的平常,栾念故意用力,让她那一声轻啼冲破喉咙,他在她耳边低低说了句:好听。声音再也收不住,轻轻浅浅,偶尔有那么一声,听的人骨头酥软。   从车上,到卧室,再到浴室,栾念越战越勇,尚之桃崩溃的不知东西。她甚至没有时间去思考这对不对,只知道这一周她闭上眼睛就是栾念。年轻的姑娘一旦给欲望开了闸,就合不上。别人暂且不行,只觉得吃他没有吃够,好像要将他生吞活剥了才能去找下一个人。   水淋在她肩头,洗去她一身汗腻,也洗去他的味道,尚之桃以为到头了,却远不是。淋浴间温度很高,她快要窒息了。他的味道洗去了,又有了,就是不放过她。   最脆弱的时候,她渴望他的吻。双手捧着他的脸,绵密的吻他。   这一次真的彻底,每一个毛孔都充满快乐。不知过了多久才将气喘匀,下意识去寻找被子,却不小心触到栾念的手。连爱都做了,触到他手却快速的缩回,好像牵手比□□更十恶不赦。   栾念将被子递给她,两个人一人守着床的一头,像上一次一样。   我真的疯了,尚之桃想。   栾念你他妈是不是疯了?栾念想。   他们都不讲话,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一个昨天刚决定不再做这种事了,一个前几天刚刚拒绝了她说做固定性伴侣的提议。都背离了初衷。   “我觉得周日的时机不是很好。”过了很久,尚之桃开口说道。   “嗯?”   “周一要上班,身上痕迹还很重。”亲热的时候管不了那么多,结束了才发觉栾念喜欢在她身上留印记:“第二天痕迹还没消,如果是周五晚上,还有时间吸收……又或者下次您……别给我留草莓?”她其实还在想的是周日太耽误事儿了,她周日还要学英语呢!周五晚上从公司出来来他这里,第二天离开他,周末什么事儿都不耽误。   栾念听到尚之桃认真跟他讨论以后什么时候方便,觉得这个场景有点滑稽。他谈过那么两三次恋爱,没有过固定性伴侣。他万万想不到在这件事上,竟是尚之桃在主导他。现在的女孩这么开放了吗?   他没有讲话,穿上衣服走出卧室,下楼给自己倒了一杯冰苏打,一口喝进去,瞬间清醒。他非常不喜欢被人主导的感觉,哪怕这件事无足轻重。也倒了一杯给尚之桃,尚之桃灌了一口,沁人心脾。   “清醒了吗?”   “清醒了。“   “那你回去吧,明天不是还要上班?”他下了逐客令。这就难堪了。尚之桃并不知道她的话令栾念起了不适,他着急跟她斗一斗,至于斗什么,大概就是看谁在这件事上更放得开了。   “哦,好。”尚之桃起身穿衣服,听到栾念打电话:“刘师傅,帮我送个人吧……”尚之桃跳过去抢他电话,栾念把尚之桃锁在胸前,而后把电话举高,仰起头对着电话说:“对,在我家。”   “……”挂断电话放开尚之桃:“怎么了?”   “公司不允许内部员工谈恋爱。”尚之桃有点着急,主要是因为她没法面对刘武。   “咱们是炮友,不是恋爱。”   “……”栾念丢了一句给她。   “那也不行啊……让刘师傅别来。”她慌忙去找手机准备溜之大吉,栾念眼疾手快抢走她手机:“求我。”   干。   “求你。”尚之桃对他拜拜,请他放她一马,给她留几分颜面。   栾念达到目的了,给刘武打电话:“刘师傅,不用来了,人自己走了。你休息吧。”手里还握着尚之桃的电话不给她。   尚之桃朝他伸手:“我得走了啊。”栾念跟耳聋患者一样将她手机塞进枕下,闭上眼睛睡觉。   “那我走不走呢?”   “睡客房。”   “哦。”   尚之桃爬到床上,手探到栾念枕下摸出手机,转身向门口走,走了两步又停下:“那我明天怎么上班呢……?”是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   栾念不理她,紧闭着眼睛不讲话,肚子却出卖他,他饿了。打了一下午球,又跟尚之桃做了这么久运动,他还没吃东西呢!于是睁开眼,套上T恤,看到尚之桃还站在那儿,跟个大傻冒似的。   “饿吗?”   “……”尚之桃想说不饿,可是她饿到没有骨气,于是点点头。   “那你去做饭。”   “我只会煮面。”尚之桃那点煮面的功夫还是在学校宿舍里练出来的。   “嗯,凑合吃。”   两个人上了电梯,尚之桃突然问栾念:“您家里为什么没有阿姨?”   “不习惯。”   “什么?”   “不习惯跟陌生人在一起。”   那您跟陌生人□□的时候可看不出不习惯来,尚之桃腹诽。到了一楼,栾念果然做甩手掌柜,给自己倒了一小杯红酒,坐在高脚凳上,朝尚之桃抬下巴:“去吧。”   去就去。   尚之桃从冰箱里翻出西红柿、鸡蛋和几样青菜,又找出面条。像模像样的洗菜打火。向锅里倒了一点油,然后就开始变成了一个门外汉。她在学校煮面用的是小电锅,哪里用过明火,葱花撒下去油溅了出来,锅里还着了火,她吓的跳了半步。   栾念一口酒差点没喷出来,忙绕过去关了火。皱眉看着尚之桃:“会煮面?”   “啊……”   “你还会什么?”栾念再也不会相信尚之桃说她会什么了,她说她会开车,撞了他的车;她说她会煮面,差点烧了他家。将尚之桃推到一边,动作麻利煮了青菜面。   上次是牛排意面,这次是青菜面,栾念竟然会做饭。尚之桃有点意外,站在旁边看着他忙碌,有点手足无措。   “您居然会做饭。”   “我嘴刁。”   栾念从小嘴刁,小时候上幼儿园,他不喜欢吃幼儿园的饭菜,宁愿饿着。后来跟随父母去了美国,读书时候他不爱吃西餐,外卖也不好吃,于是自己偶尔做点。自己做的太难吃,也终归是自己做的,能吃的下去。慢慢的就会做那么一点。   尚之桃嘴可不刁,她什么都爱吃,包括栾念施舍她的这碗面。尚之桃塞了一口面条进嘴里,突然想到:如果kitty知道她亲爱的老板跟我一起睡觉,还煮面给我吃,会不会扒我的皮?抽我的筋?削我的骨?她本来就不喜欢我。   她一边吃面一边胡思乱想,脑子里甚至演了一部电视剧。两个人安静的吃过面条,尚之桃有点为难的问他:“您这有多余的牙刷吗?”   “嗯。”栾念带她上楼,在卫生间的抽屉里拿出备用牙刷和牙膏给她。   “那毛巾呢?浴巾呢?睡衣呢?隐形眼镜盒呢……?”尚之桃突然想起很多事:“如果我以后每周五晚上过来睡在这里,这些我都需要。”   “我们确定每周五晚上见面了?”栾念问她。   ……尚之桃被他呛了一句,还没想好怎么反击,又听他说: “你自己不会带?”   “把我要每次背着吗?还是说您这里有什么地方可以借我放一放。”   栾念听出来了,尚之桃在问的其实是:我放在这里合适吗?您其他女朋友看到会不会介意?他没有回答她,懒得跟她废话,拿起牙刷刷牙。   尚之桃站在那里想了想,又问:“公司里其他女同事会来这里吗?”   栾念吐了一口牙膏沫,冷冷问她:“怎么?要去认姐妹?”不说有,也不说没有。   “不至于,不至于。”   尚之桃这点上是个明白人,不想做第三者而已。于是干脆直接问:“您现在没谈恋爱吧?如果有女朋友,我们这样就不大好哦!”   栾念真的有点生气了。尚之桃脑子有包吧?他有女朋友会他妈带她回家里?将牙刷丢进漱口杯,转身进了主卧,关上门,将她那些烂问题关在门外。   尚之桃撇撇嘴,去刷牙洗脸,然后去了客房。栾念真的有品味,他选的床品极其舒服。上一次她没仔细看,今天躺在上头认真感受了一下,觉出了栾念的床与她的床的不同。她有点累了,关了灯在栾念的客房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早睁眼,发现栾念卧室的门已经开了,可他人却不在。尚之桃刷完牙才看到他满身大汗上了楼,他每天早上都要健身。   尚之桃看了眼时间,所以这大哥六点就起了?我的天。栾念脱了运动衫,光着精壮的上身进了卫生间,看到尚之桃停留在他腹肌上的目光,捏着她衣领把她拎了出去,关上门去冲澡。 第36章 怪好看的   尚之桃站在门口等了会儿,栾念系着浴巾走出来,发上嘀嗒落下水珠,色相满分。可她没时间欣赏,手指了指栾念卧室的方向:“luke……您卧室也有一个卫生间,也能洗澡。”跟我抢什么呢?我上班要迟到了。尚之桃从来不迟到,她真的担心会迟到。她还在发愁待会儿要怎么走。   栾念不理她,走进衣帽间去换衣服。搞创意的人,对穿戴要求极高。栾念的衣裳都剪裁得体,简约高级。他并不像其他创意人那样穿的花哨独特,他的衣裳看起来更低调。可是低调的衣裳到了他身上,就显出了不同。   换好衣裳见尚之桃梳洗完了,神清气爽。她不化妆,今天连乳液都没用,她自己没带,栾念家里也没有女士护肤品,就那么素净着一张脸。好在她皮肤好,白皙粉嫩,什么都不用,就很好看。唯一让她为难的就是她锁骨上那个吻痕。   尚之桃对着镜子看,想起栾念的牙齿贴在那,舌尖微微扫过。从前觉得栾念这个人冰冷死板,亲密时不会有什么温柔和耐心,甚至觉得没准儿他就是一个机器,毫无技巧可言。大错特错,他的技巧就像他的创意,都是顶级的。   尚之桃有些苦恼的将毛衫上的带子抽紧,遮住她的脖颈,看起来却有一些怪异。   “您家里有创可贴吗?”她跟在栾念身后下楼,顺道问他。要是能有个创可贴贴在印记上就好了。   “欲盖弥彰?”   “……”   “那么怕被别人知道你有性生活?”   “不是……别人问起来不好说。”尚之桃胡乱找借口。   栾念停下来看她一眼:“有什么不好说?你就说你的□□是我。”真假难辨。   尚之桃一时之间语塞,干脆闭了嘴。到了一楼栾念却拐进厨房,拿出两个餐盘,递给尚之桃一个:“吃了再走。”   栾念竟然还会做早餐。尚之桃有些自惭形秽,她一直觉得自己从工作以来就忙乱慌张,从前早上在公司偶遇栾念的时候还曾想过:这位大兄弟真让人羡慕,每天那么悠哉,一定有人把一切打理好了吧?   可今天才知道哪里有人打理。他早起健身,冲澡,准备早餐,哪一样不是自己做的?连阿姨都不肯请,省钱给女人买包吗?   她咬了一口三明治,美味。跟她的面包片和牛奶一样好吃。不,牛奶比栾念的差一些,栾念的热牛奶里撒了桂花,真好喝。   “luke做的早餐真好吃。”尚之桃朝他竖拇指:“这个牛奶太好喝了,如果我还能再喝一杯就更好了。”   栾念没有回应她的奉承,拿过她的杯子又为她倒了一杯牛奶,然后拿出干桂花洒在上面。尚之桃终于知道那个女孩为什么要在电话里哭闹着不分手,还要在他们公司里闹成这样了:一个这么会照顾人、活好、爱送包的男朋友,谁能干脆利落离开呢?那怕是要丢了半条命才行。   好在他们只是床伴,她没有那么多期待,不用丢那半条命。   搭栾念的车去公司,尚之桃猜测栾念会让她在哪里下车。可栾念始终没有停车,一路将车开进了地下车库。是他每天上班的时间,地下车库还没有什么人,栾念倒车入库的时候尚之桃四下看个仔细,确定没有人。等他停好车,她打开车门,撒腿跑了。车门都没关严,怕被人看到。   栾念看她窜逃的背影,觉得她是一个十足的蠢人。换做别人,恨不能全世界都知道,以换来特别的优待。   依旧是去买咖啡然后上楼,走到办公区看到尚之桃已经坐在电脑前开始工作了。栾念走进办公室,也开始自己的工作。白天有那么一次在办公区偶遇,尚之桃像从前一样跟在同事身后,像什么都没发生。   公司在这一天发布了邮件事件的调查结果,是tracy亲自发的邮件,她在邮件中写道:据详查,栾念并未在公司内外部同时发生多段感情,邮件之中出示的照片经技术部比对为合成照片,照片中的男性不是栾念。栾念的确与该女子有过一段时长为半年的恋爱,但二人是和平分手;其中细节涉及隐私不在公示邮件中阐明。同时也一并调查了公司员工信息泄漏的事,经技术部门数据调取和分析结果,在公司内网内无人进行违规操作。以上调查结果将进行七天公示,如有其他线索,请主动联系我们。   除了证明栾念的清白,其他的几乎什么都没说。公司文化就是这样,尽量不把事情闹大,除非一方真的要把另一方弄死。tracy征求过栾念的意见,要不要对泄密结果进行公示,栾念只说:“念在初犯,可继续观察。但还是要进行谈话,就咱们三人吧。”至于这个泄漏员工信息的人到底是谁,从头到尾都没提。   尚之桃看着邮件,想起昨晚问他:“公司里会有女同事来你家吗?”   栾念说:“怎么?你要去认姐妹吗?”   她自认对栾念了解不多,今天却在这件事上有那么一点相信他。栾念或许是一个嘴很坏的人,但他本人并不像他的嘴那样冷血。尚之桃想到这里突然有点害怕,难道我的大脑被我的下半身支配了吗?我看到、听到的那些都是假的吗?   她思考深入,lumi喊了她几声她都没有听到。   lumi坐在椅子上长腿一蹬滑到她面前,手在她眼前一晃:“干嘛呢?魂儿丢了?”   尚之桃回过神来,忙问她:“怎么啦?”   “看通告了吗?”   “看了啊……”   “我就说这爷们是被冤枉的,果然。”lumi笑了笑,看到尚之桃怪异衣领下的痕迹,啧啧两声:“姐妹儿,你知道你是在此地无银三百两吧?大方亮出来,老娘昨天晚上有性生活了!这有什么丢人呢?你看看销售部的linda,每天都在显摆自己的艳遇。”   尚之桃红了脸:“别闹。”   她又将衣领拉高了点,然后对lumi说:“今天早会上说的那个调研项目,我想申请做项目经理可以吗?这个项目小,我看大家都不想接,我又没做过,刚好趁机学习。”   “当然好了!想接就去找alex,有问题一起解决。”lumi拍拍她:“冲!”   尚之桃不好意思的笑了一笑:“lumi,你为什么从来不主动接项目,你能力那么强,什么事情都能做好。”   “还不够我挨累的呢!”lumi耸耸肩:“我又不缺钱,当个普通员工不是挺好么!”   “好好好。”尚之桃对lumi竖拇指:“真硬气。”   lumi拍她头而后笑出声:“感谢国家,感谢我太爷爷太奶奶,感谢我爹妈。“   lumi非常坦荡,她对工作没欲望,有件事儿干就挺好。她就是那么一个大混子,但交到她手里的活她又干的让你挑不出什么错处来。lumi的存在让尚之桃知道,同事可以分很多很多种,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想向上爬。   “那我要是接了那么项目,如果有地方不懂,你还会教我吗?”尚之桃觉得自己离不开lumi,如果没有lumi,她可能在凌美待不到今天。   “说的什么话!不帮你帮谁?帮kitty那个烦人精吗?”lumi最讨厌kitty,kitty每天拿着劲儿,长着三幅面孔,对着老板是一副,同级是一副,对外包又是一副。职场变色龙混的风生水起,luke甚至让她独立接一个项目的创意工作,这他妈不是瞎了吗?   “你没事儿也跟kitty学学,看看人家对领导的态度,拿到的都是好项目。那都是真金白银。”lumi语重心长:“就是有人吃她那套。”   两个人说着话,看到kitty 去了栾念办公室。kitty穿衣裳十分开放,这都深秋了,她穿了一条紧身连衣裹臀短裙,一双黑色过膝长靴,露出白嫩嫩一条腿,从你身旁走过去,会飘过一阵香气。   她拿着一本打印素材,放到栾念办公桌上,并没有坐到他对面,而是站在他身旁,手支在桌子上,好身材一览无余。   “啧啧。”lumi啧啧一声:“瞧见没,学着点,你身材可比她好。”   尚之桃又想起在栾念车上,他的手覆上来之时那晦涩的目光。微微红了脸:“别。我不自在。”   “自信点,小桃桃。你要自信一点。”lumi回到自己的位置,开始工作。   尚之桃又看了眼栾念办公室,他皱着眉,好像在思考。   栾念皱眉是因为他不喜欢kitty的香水味。他认同女人应该洒香水,但香水也要分场合,她今天的香水太浓了。栾念指了指对面的位置:“kitty你坐在那等我一下。”   “好。”kitty端坐在栾念对面,一条腿叠在另一条腿上,定定看着栾念。   栾念完全没注意她的目光。   他在看kitty交的这版创意稿,kitty是一个十分有才华的人,她交的这版平面创意,用色大胆,视觉冲击力极强。但与品牌契合度不高。   “与甲方沟通一下吧。”栾念没有直接指出她的问题,让她自己去接触甲方,那样能让她成长更快。   “好啊。当面沟通吗?甲方在上海。”   “当面沟通吧。”   “您于我一起去吧?我觉得没有您我心里没有底气。”kitty在示弱,也在表忠心,栾念朝她笑笑:“让grace陪你去。”   “好啊。”   kitty走了,她的香水味还留在栾念办公室,栾念起身推开窗,坐下的时候看到市场部的几个人站在过道讲话。尚之桃束着马尾,干干净净、简简单单,又站姿笔直,与周围的氛围格格不入。   怪好看的。 第37章 长期的……秘密的……不……   alex把那个小项目分给了尚之桃。部门同事没人愿意接这样小的调研项目,因为很难出成绩。但尚之桃愿意,不管怎么样,都是她第一次做项目经理。   她有一点开心,又有那么一点紧张,拿到初始项目资料后就坐在工位前没动过。每一年的行业调研都是公司的必做项目,用以支撑不同部门为不同行业客户制定广告决策。   虽然是小项目,却非常复杂。相关部门需求调研,往年投入产出分析,调研公司选择,项目里程碑,每一项都要有。她跟在lumi身后做过那么几个项目,自己也看过相关书籍,现在的感觉就像是平常功课做足了,此刻终于要上考场了的感觉。   尚之桃看完全部资料已经很晚了,等她抬起头,周围已经空无一人了,只有栾念的办公室还亮着灯。她想了想,拿出手机来打字:“我今天独立接了一个项目。”手指放在发送键上半天,还是删除了。她不知他们有没有熟到分享日常的地步,栾念这个人对别人的生活不感兴趣的。于是删除了,可又想跟他讲一下这件事,虽然是一件小事,但是代表她有进步了。   “我今天独立接了一个项目。”她发给他。   栾念看了眼手机,然后放下,并没有回她。尚之桃一边收拾书包一边看手机,栾念始终没有回她。叹了口气背着包出了公司。   她今天运气很好,出了门就打到一辆车,插上耳机听歌,眼睛却一直盯着手机。她快进家门的时候才看到栾念回她:“好好做,加油。”再也没有比这更正式的口气了。   “谢谢。”   尚之桃的项目令她焦头烂额。需求调研的第一步就卡住了。卡在创意中心。   kitty始终不给出创意中心的需求范围,尚之桃催了她两次,她都说太忙了,还没有做。尚之桃有一点困惑,明明是一个服务类项目,为了助力业务,为什么kitty会这么不配合。   lumi建议尚之桃上升处理,让老板把任务压下来,可尚之桃觉得这样不好,还没到上升处理的程度。kitty本来就很讨厌她,如果上升了,后面就没法错了。   说到底,尚之桃还是害怕冲突。她想了很久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于是在周三的傍晚终于忍不住给栾念发了消息:“luke,抱歉打扰您了。我独立做了一个项目,但卡在需求调研这一步了,我想请教您怎么能让大家配合项目进度呢?”她不想告任何人的状,只想好好解决问题。   栾念这次回的很快,他说:“开不针对任何人的项目沟通会,让各方汇报进度。然后通发邮件,标准项目各方执行人。”   过了一会儿,又发来一条:“别害怕冲突。”   尚之桃看到他对她说别害怕冲突,觉得栾念真的是把她看透了。他明明没有关注过她,却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会因为什么样的事踯躅不前。   “好的,谢谢。”   “不客气。篮球友谊赛的拉拉队准备的怎么样了?”   “周四周五两天会排练。”   “好。辛苦了。”栾念想了想又对尚之桃说:“独立做项目经理是好事,但在项目中重要的是搞定人,人搞定了,进度就能跟上。”   留时间给尚之桃独立思考。   栾念回完消息收拾东西出了公司,他约了姜澜晚餐。姜澜是行业协会副主席,董事会让他再努努力,做国内行业协会顾问。栾念建议董事会再选个人,董事会说不行,姜澜就喜欢你。   栾念开车到了吃饭的地方,一家日料店。姜澜还没到,他坐在那里等,也不催她。等了大概四十分钟,给姜澜打电话,姜澜接通了一个劲儿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堵车了。”   “没事,那就改天?”   “别,就今天。我迟到了今天我做东,劳烦你等我一下。”   “好。”   栾念挂了电话,知道姜澜是在拿捏。她做甲方做惯了,做出了一身傲气。栾念懂。索性拿出电脑处理工作,姜澜到的时候他起身迎接:“辛苦了。”   “抱歉让你久等了。”   “没事,稍等我十分钟,我刚刚收到一封邮件,需要紧急处理。”哪里有什么邮件,睚眦必报而已。打开一封邮件,随便敲点什么,还皱着眉,像模像样。姜澜坐在一旁等他,过了二十分钟,她终于笑了:“你小气。”   栾念假装不懂收起电脑:“吃饭?”   “我郑重跟你道歉,等人的滋味真不好。”   “饿坏了吧?”栾念不接她茬儿,对一旁的服务生说:“劳烦开餐吧。”   “喝点酒吗?”姜澜问他。   “我开车了。”   “司机呢?”   栾念笑了: “也可喝点小酒。”   栾念跟姜澜一起喝了点小酒,两个人还是像上次一样,并没有聊工作。姜澜讲起她上一次分手后独自去北海道住了几天的事:“那时觉得恋爱真的很伤神,我以后宁愿不恋爱了。”   “吃一堑长一智吗?”   “你没有同感吗?”   “没有。”   姜澜笑了。她笑的时候眼睛眯成一条缝,有一点妩媚。她是那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有魅力的女人,并且很懂得展示魅力:“可我听说你上一段恋爱非常让你头疼。”   “说实话,并没有。何必庸人自扰?”   栾念就是这样的人,他现在热爱自由。姜澜托腮看他,觉得这个男人看着可真顺眼。她这顿饭只喝了那么一点酒,东西只吃了几口,对栾念说:“我要自律一点,保持身材真的太难了。”   “理解。”栾念点头。   这一餐饭,姜澜讲了很多自己的过去。她好像很久没有跟人这样袒露心扉,话匣子一开就再也合不上。她甚至讲起她的初夜,在一个细雨绵绵的夜晚,拉斯维加斯城外的一个汽车旅馆。   栾念静静听她述说,插嘴的时候不多。   他的耐心倾听令姜澜觉得愉悦。说到底她混到今天,看似身边热闹,但她非常讨厌下流的男人。她喜欢男人有那么一点风骨,而她呢,一点一点拆掉这男人的骨头,最终与他合二为一。她喜欢这种狩猎的游戏。而栾念是最优质的猎物。   两个人喝了小酒出来,晚风沉醉,姜澜有些微醺,脚步乱了一下。栾念伸手扶住她胳膊,将她带上了车。问她:“送你到哪儿?”   “我家里吧。”她报了一个地址,刘武点头:“好的。”   姜澜看着栾念忽明忽暗的脸,多好看的一张脸。掌心贴在他膝盖,头靠近他,与他耳语:“去我家里坐坐吗?”   “我不一夜情。”   “长期的……秘密的……不谈感情的……”   “我没这习惯。”栾念讲完这句突然想起尚之桃,问他她隐形眼镜盒、浴衣、睡衣应该放在哪儿的尚之桃。男人说谎果然眼睛都不眨。他怎么没这习惯?他现在正在培养这习惯呢!   栾念收了神叹了口气:“我以为我们之间的关系会更优质。”   “比如呢?”姜澜坐回去,头靠在椅背上,侧过脸看她,衣领微微敞着,春光无限。大概是个男人都会缴械的那种春光。却没触动栾念。   栾念朝她笑笑,并不给她这个答案。   扭头看向窗外,心想下一次还是换人应付姜澜吧,忒累。送走姜澜,终于到了家,冲了澡躺在床上。想起尚之桃的困扰,打电话给她:“问题解决了吗?”   尚之桃正在爬楼梯,听起来有点气喘吁吁:“还不算解决,我发了邮件,明天邀请各方参与项目进度沟通会。”   “我没收到你的邮件。”   “……我没发给您。”   “为什么?你开项目进度沟通会不邀请各方老板?你拿什么震慑别人?靠你自己张牙舞爪吗?公司楼下的野猫都比你凶。”   “我……”   “明天几点?”   “下午三点。”   “我知道了。”栾念讲了一句,听到尚之桃那边开锁的声音,问她:“到家了?”   尚之桃压低了声音,对着电话轻声说:“是的。”怕吵到室友。张雷最近接连加班和出差,孙远翥进到那个无人驾驶项目黑白颠倒,孙雨被人拉去研究做相亲网站,总之大家都很忙,都需要很好的睡眠。   她轻轻关上门,蹑手蹑脚走向自己的卧室,关上门,然后说:“luke我到家了,您这么晚还不睡吗?”   “我刚到家。”   “哦。”   “睡吧。”   “晚安。”   栾念挂断电话,心想自己现在真的是闲出屁了,一个普通员工的项目进度也要在深夜关心。尚之桃却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挂了电话还要发信息感谢他:“luke,真的谢谢您指导我的项目。”   栾念不知道该怎么回,就像她那天突然对他说她独立接了一个项目一样。于是把手机丢到一旁闭上眼睛准备睡觉,过了一会儿又过手机:“没事,不用客气,好好做。”   “我会努力的。”   我知道。   栾念从来没见过谁像尚之桃这么努力,不过是一份工作而已,她努力的像是没有退路和底气。那天tracy与他沟通公司下一年的用人战略,提到想再招一到两个尚之桃这样的人,她原话是这样讲:“你看到了吗?尚之桃是一个用人实验,这个实验结果告诉我们,只要有那么一点天分,加上足够的努力,就可以弥补求学分层带来的差异。”   tracy有那么一点得意,尚之桃是她非常成功的试验品。那天栾念并没有反驳她。 第38章 真的喜欢藏不住   尚之桃上一次跳舞还是大一时候,学校社团组织活动,她被赶鸭子上架。踩了几次同学的脚以后大家就不再让她跳了。不跳舞可以,总得偶尔亮个相吧?后来尚之桃在水房洗衣服,社团的同学从旁边经过,听到她在哼歌。原来尚之桃唱歌好听这件事她自己都不知道。于是就被迫上台唱了那么一两次。   尚之桃不喜欢当众表演。尤记得儿时逢年过节,亲朋好友欢聚一堂,总要让孩子表演节目。尚之桃一无所长,所以每次都带着笔墨纸砚,轮到她的时候她就站在那说:“我给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大爷大妈们表演一个写字吧!”写字费功夫,她一副字写完,饭都吃完了一半。   到了现在,她没有跳舞的天赋,跟在那些从小学跳舞的女同事后面总是跟不上动作。   kitty作为编舞对尚之桃有点不满,对着镜子说:“flora,你是不是跟不上?”她心里还在生气。尚之桃下午拉着各部门一起开项目沟通会,她自己的进度有点慢,栾念在会上批评了她。   “抱歉抱歉。”尚之桃擦了把汗跟大家道歉。   “再来一次。”   大家在前面跳,尚之桃在后面比划,她跳舞那根筋大概是真的折了,一个舞跳下来真的要了命。其他女同事都笑出来,有善解人意的说:“别为难flora了。flora你举牌好不好?”   “好好好。”   尚之桃终于从跳舞的苦海中被解救出来了,举牌子容易,她不用排练了。于是出门给大家张罗订餐。等她订餐回来,发现大家已经商量好了发型和服装,双马尾、运动短裙,运动短裙是尚之桃之前采购的。怎么梳都行,反正她不跳就行。排练到晚上十点,尚之桃又跟大家同步了第二天的场地和时间,以及注意事项,然后就散了。   周五晚上,夜生活开始。尚之桃有点想去栾念那,可他没有开口,她又不好问,显的她有多猴急,虽然她真的猴急。她跟孙雨讨论过这种状态,她觉得自己好像有了性瘾,这算不算一种病?   孙雨笑她胡思乱想,她说:“我跟前男友刚恋爱的时候,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呆在一起,你能说我有病了吗?”   “不能。”   “那不就结了?”   到了家看到只有孙雨在,就换了拉拉队的衣服给她看。尚之桃平常穿衣打扮很低调,可拉拉队这条短裤裙将她的长腿暴露无遗。两条腿在灯下白的发光。头发再梳起双马尾,一双眼水波横生,往那一站就有那么一点出挑的味道。   孙雨前前后后仔细看了,莫名说道:“我猜你明晚不会回来了。”   “嗯?不回来我去哪儿?”   孙雨不怀好意笑出声:“你那位冷酷老板可能会把持不住。”   尚之桃终于明白孙雨在说什么,脸微微红了:“他不会的。他在广州的伙伴特别特别好看;他前女友也特别特别好看……他见过的好看女人太多了。”伙伴这个词用的妙。她并不知道栾念跟臧瑶什么关系,可半夜进他房间的人,关系应该不会简单吧?   “管他呢!尽情享受青春吧!”孙雨拍拍她肩膀。   尚之桃又对着镜子练了会儿举牌,然后才睡去。   第二天早早到了球场,处理好后勤工作后双方的人就陆续到了。两个公司都是业内翘楚,打篮球的人身材又都不会太差,拉拉队的姑娘青春靓丽,一群男女在一起真是赏心悦目。   等拉拉队从更衣室出来,球场上有人吹了一个哨子。   员工清了场,三田的拉拉队就上场了。三田拉拉队的姑娘们都很好看,那个领舞在跳完后跑到栾念面前,将手中的彩带挂到了栾念脖子上。大家都在起哄,栾念站在那儿,罕见的笑了笑。栾念的目光扫过梳双马尾的尚之桃,那堆姑娘里属她白,属她笑的最灿烂。栾念被她那傻不拉几的样子逗笑了。第一次见举牌举的这么严肃的啦啦队员。   而紧接着,在他的意识里,他撕掉了她的短裙。栾念突然严肃起来,他不喜欢自己这样。   尚之桃觉得他的笑容可真好看,他要是多笑笑就好了。到了凌美,尚之桃兢兢业业举了牌子,等拉拉队跳完舞,她站在那想起孙雨昨晚讲的话,她说栾念今晚可能不会让她回家。偷偷看了栾念一眼,他并没有看她,而是在跟三田的人讲话。在讲话间隙,他看了三田的领舞一眼。   尚之桃收回目光,不再看他。终于捱到活动结束,在换衣裳的时候听kitty说:“刚刚luke跟我说让我和grace参加晚上的聚餐,我们就不跟你们一起回去了。”   “哦哦哦。”大家好像对此并不意外,再讲了几句话就散了。   尚之桃换了衣裳出了更衣室,看到栾念已经换好衣裳,正在跟三田的人讲话,那个领舞站在他身边。两个人看起来有一点般配。   栾念这样的人真的是无论在哪儿,都有女人缘。   尚之桃出了体育馆,有点后悔早上取消了今天跟龙震天的会面。她觉得自己是想多了,以后万万不能因为自己的胡思乱想而打乱学习的进度了。   她回了家,孙雨不在,开了电脑看了会儿美剧,然后下楼去吃饭。她有点心不在焉,总会有那样的念头冒出来:栾念会带她回家吗?然后问她:有男朋友么?接受一夜情么?像他对她那样。   随便吃了口面条,然后回去睡觉。浑浑噩噩过了这个周末。   周一早上在电梯间又碰到了栾念,他们各站在电梯一边,尚之桃对他问了声早,而后就像从前一样不再讲话。栾念也没有讲话。   两个人出了电梯,一前一后的走,尚之桃去了工位,栾念去了办公室。   尚之桃觉得有点难熬。她在这个周末明白一件事,孙雨说的对,她不是那种会随便跟人一夜情的人。她跟栾念发生关系,是因为她喜欢他。那喜欢藏的很好,她从前没有发现而已。是在那天结束了球赛,栾念他们跟漂亮的女生一起去聚餐,栾念的眼神在三田的领舞身上扫了那么几眼以后,尚之桃的心里泛起那么一丝难过。她才意识到,她对他的喜欢,比她想象中还要多。   她有点无助,不知该怎么处理这种事。还带着失神,失神了就会出错。她发出去的brief错了,而她没有发现。   这一周真的很忙碌了。到了周四,尚之桃觉得肚子不舒服,翻了日历才想起她来了例假。她不像别人一样痛经严重,但在例假期间会拉肚子。这一天跑了好几次卫生间,到了晚上的时候觉得心力交瘁。坐在工位上天人交战很久,终于决定回去休息。   这还是她上班以后第一次按时下班。之前那几个月她的生理期第一天刚好都赶上了周末。   到了家发现孙远翥竟然在。   他们好久没见了,尚之桃很开心,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跟孙远翥聊天。   孙远翥看她捂着肚子,就问她:“你怎么了?”   “没事。”尚之桃不好意思讲。   但孙远翥懂了,她对尚之桃说:“我要下去买点吃的,你吃了吗?”   “我没有。”   “那你等我,买回来一起吃。”   “我给你钱。”   “不用。”   孙远翥去买饭,过了很久拎了几盒饭菜回来,对尚之桃说:“饿坏了吧?来吃饭。”   尚之桃很感激,对孙远翥道谢:“谢谢你呀。”   “客气什么。”   张雷和孙雨都没有回来,两个人面对面吃饭,聊一些工作中的事。尚之桃说起她最近独立接了项目,孙远翥特别替她开心。他夸她:“我就知道你很棒。”   真心实意替尚之桃开心。   等吃过饭,他起身去了厨房,乒乒乓乓不知道在做什么,过了会儿却端了一碗红糖水出来:“你喝点这个,我不知道会不会管用。上学时听女同学说这个管用。”   尚之桃的眼红了红,喝了一口,非常好喝。   “很好喝。”   “那就行。”   孙远翥坐在她旁边,两个人很久都没有讲话。尚之桃觉得孙远翥好像有点悲伤,说不出为什么。大概是因为她从小平庸,所以格外关注别人的情绪。   “你心情不好吗?”她轻声问孙远翥。   “为什么这么问?”孙远翥有点意外,从来没有人问过他是不是开心,所有人都觉得他很开心。可尚之桃问了,令他心中暖了又暖。   “说不出为什么,只是觉得你好像不开心。”   “我很开心。”孙远翥朝她笑笑。尚之桃喜欢看孙远翥笑,他笑起来干净晴朗。   “那就好。”   尚之桃一边喝孙远翥做的糖水,一边与他聊天。孙远翥给她讲他读书时的故事、他的同事、他看过的书,天南海北无话不谈,她心里那点惶然无措好像被他治愈了。   “你明天出差吗?如果不出差,周末我可以请你们吃饭吗?我经常蹭你们的饭。”   “不出差。”   “那我们去吃火锅好不好?”   “好。但能不能在家里吃?”出去吃会更贵一点,孙远翥心疼尚之桃的钱包。她刚刚开始工作,每天拼命工作,赚钱不容易。   “可我不会做饭。”尚之桃有点沮丧。   “在家里吃烤肉怎么样?我们公司前段时间发了电饼铛,可以用来烤肉。”   “好!”   尚之桃跟孙远翥又聊了一会儿,张雷和孙雨还没回里。于是说了晚安,各自回到房间。   尚之桃心情好了那么一点。虽然她一直在等栾念给她发消息,随便什么,工作、生活,哪怕是跟她说要结束他们之间的关系都行,可栾念什么消息都没发,好像在他心里,她就不值得那么一条消息。 第39章 不理   是不是当一个女人爱上一个男人,就会陷入无止境的幻想之中?至少尚之桃是这样的。在她的幻想中,栾念是有那么一点喜欢她的。哪怕这喜欢无迹可循,她也宁愿这样想。   她周五的工作结束的没有那么晚,可她却赖在工位上不走。或许会像之前一样,她很晚出门,栾念经过发善心带她走。她在心里演绎许多遍当她上了他的车应该说些什么,或者干脆什么都不说,他们有足够的默契,栾念能带她回家。   可栾念走了。他从办公室出来,目不斜视走了出去。尚之桃心里像有一只猫爪子在抓挠她,微疼微痒,能忍受,但那滋味总归是不好受。   她又坐了一会儿,才背着包出门,赶上了末班公交车。期间她的车途经十字路口,就停在栾念的车旁,她看到栾念在笑着讲电话,不知跟谁。尚之桃戴上耳机扭过头去,她觉得爱上一个她把握不了的男人真的太让人痛苦了。那时她也没有那么长远的眼光,她只看到眼前,眼前的她自己因为一个人的若即若离痛苦万分。   这难熬的夜晚将她独立思考的能力剥离开去,夜班公交车在城市里穿行,那种没着没落的感觉击垮了二十二岁的尚之桃,激发了她的叛逆。   她说周末要请室友们吃饭,到了家刚好人都在,于是拿着小本出来统计:“大家想吃什么呀?”   “牛肉牛肉!”孙雨说。   “五花肉!”张雷说。   “鸡翅!”张雷又说。   “活虾!”孙雨紧跟着来一句。   大家报菜名,报来报去都是肉菜,孙远翥坐在一旁替尚之桃心疼她的钱包。象征性的点了洋葱和生菜叶,然后提议:“明天我陪你去吧。”   “哈?”   “怕你拿不动。”   孙雨看着,嘿嘿一笑:“一起去。热闹。”   尚之桃这人从小心事就浅,无论什么事儿到她那很快就过去了。前一天晚上还因为对栾念的患得患失而难过,第二天睁眼就没事儿人一样了。四个人有说有笑去农贸市场,有那么几次孙远翥要付钱,被尚之桃打掉了手:“不许!我会生气。”   “那我下次请你。”孙远翥诚恳,他觉得尚之桃这样的女孩不容易,一个人来到这个城市,拿到的底牌那么少,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好啊。”尚之桃对他笑笑:“回头请你和龙震天吃烤鸭好不好?每次上完课龙震天都请我吃饭,我的学费还不够他的饭钱。”   “他就是喜欢交朋友,你不用觉得亏欠他。他宰别人的时候下手特别黑。”   “那也太喜欢交朋友了。”尚之桃咯咯笑出声。   “你学的怎么样了?”孙远翥走在她旁边,接过她手中的东西,只留那么一个小袋子让她象征性拿着。尚之桃感激的看他一眼:“龙震天说我进度很大,他说按照这个速度,再有一年就能出师了。”   “你真厉害。”孙远翥夸她,好像他从来没见过优秀的女孩一样。他身边最不缺的就是会学习的人,他身边的人都是国内外顶级院校毕业的人,那些人在一起畅想的都是星辰大海。   尚之桃有点羞愧。   两个人一边走路一边聊天,孙远翥走在外侧,让尚之桃走在里侧。当经过十字路口的时候,他的手握住尚之桃的手腕向后拉了一把,避免她被车碰到。   张雷在后面看到了,问孙雨:“尚之桃有男朋友吗?”   孙雨想说有,后来一想,她那个老板八成是个王八蛋,提了裤子就不认人。孙远翥可比那种男人强多了,于是摇摇头头:“没有。”   “那感情好,可以凑一对了,两个人多般配。”   “是挺般配。”孙雨点点头。   年轻人在一起很容易开心,几个人一起洗菜,聊天,热热闹闹。张雷和孙雨又是那样性格的人,一点都不能闲着,以至于尚之桃的电话响了很久她都没听到。还是孙远翥去拿饮料看到电话在闪,喊尚之桃:“你电话响了。”   “你帮我接好不好?”尚之桃正在洗菜,她空不出手来。   “好。”   孙远翥接起电话,轻声一句:“喂?”他是那种哪怕只讲一个“喂”字也十分温柔的人。   栾念愣了一下,将手机拿远看了看,没打错:“我找尚之桃。”   “好。请稍等一下。”孙远翥轻声说道,这时张雷讲了一个笑话,大家笑出声。孙远翥走到尚之桃面前:“应该是找你有事,要接吗?”   “那你帮我一下好不好?”尚之桃侧过脸去:“我的手湿着。”   “好。”孙远翥将电话贴在尚之桃耳上,尚之桃的声音还带着笑意:“哪位?”   “是我。”栾念说道,然后不给尚之桃反应时间:“今天供应商反应所有项目进度,你看看你自己提的brief。”   “好的。”   栾念率先挂断电话,尚之桃擦了手拿过手机,看栾念发来一条消息:“如果连基本的brief都不会提,还要你做什么?”   尚之桃慌忙跑回卧室,打开电脑,看到自己发出去的邮件。她发错了,数据渠道和数据模型都错了。供应商已经开始回收数据了。   她没有犯过这么大的错误,突然不知该怎么办。   栾念正在盛怒之下,又给她发来一条消息:“这算一级事故,我已经跟tracy和alex说过了,一年之内不允许晋升和加薪,这个季度奖金减半。你现在想补救方案。”   尚之桃坐在电脑面前,突然就哭了。   她特别难过,那天她因为栾念分神了,导致她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她觉得特别委屈,甚至开始后悔不该跟栾念有那样的开始。如果他们什么都没做,她还是那个认真努力的尚之桃,并不会因此而将工作搞砸。   孙雨敲门进来,看到她在哭,就问她:“怎么啦?”   “没事。”尚之桃抹掉眼泪:“我打个电话。”事情总该解决的,她不能停滞不前。第一个电话打给alex,讲了自己失误,alex表示理解,并安慰她:“人非圣贤孰能无过?luke对你讲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他就是那么一说,不会真的不给涨工资。”   “不是涨工资的事。”尚之桃难过的是他公事公办的态度,他强硬的语气并没有因为他们曾在一起无比亲密的度过两个晚上而有所改善,甚至更糟。   “那不就结了?没事啊,我刚刚跟供应商打过招呼了,这次不单独付款,后面有其他项目会不给他们。你发正确的brief给他们就好。”   “谢谢您alex。”   “别客气,下次别再犯这样的错了。”alex也未必能容忍下属犯错,只是尚之桃是初犯,并且并不严重,luke夸张了而已。alex想不通为什么栾念这么生气,大概真的如公司的人所说,栾念容不下尚之桃。   尚之桃迅速调整到正确的brief发给供应商。   然后握着手机想了很久要不要给栾念回消息,最后还是放下手机。并没有回复他。   尚之桃不想回复。   不能升职就不能升职好了。不能加薪就不能加薪好了。扣我奖金就扣我奖金好了。反正在工作这件事上我本来也没有什么能失去的。   我本来就没拥有什么。   她分不清自己是在跟上司较劲还是在跟性伴侣较劲,只是觉得她一句话都不想跟栾念说。于是将手机放在卧室,出去吃饭。她不想毁了自己一整个周末。   美食和朋友能够拯救任何不开心。   尚之桃跟他们一起吃饭,孙雨聊到她做的那个相亲的项目,说起男男女女线上相亲的故事,说一个男网民用秃头照片做头像,给每一个女孩发的第一句话都是:“嗨,我在牡丹园有两套房,可以一起吃个饭吗?”她讲这个带着十足的调皮语气,然后问尚之桃:“他跟你说话你会回吗?”   “我……我妈说让我找个子高不秃顶的。”尚之桃认认真真回答,大家又笑出声来。   “要不我上个女号去聊一下?”张雷笑道:“我就是挺好奇他房子什么样的……”   几个人笑作一团。而后孙雨叹气:“我们这个就是优质用户太少了,你们能不能注册一下,提高我们的用户质量?”   “行行行。”尚之桃说行,当即抱过了电脑,几个人头对着头在网站上注册了资料。资料上还需要上传照片,这就有点难为人了,尚之桃问孙雨:“要真人照片吗?”   “好啊。”   “你们系统不做虚拟用户?”张雷突然问孙雨,他做商业化,对各种商业化玩法信手拈来。   “我们做了一些……但……”   “回头给我和远翥看看。”   “妥嘞!”孙雨非常开心:“我的事业就靠你们三个了,当然你们的婚姻大事也可以交给我。”   “我先看看你们的女会员。”张雷的商业化基因动了,此时认认真真研究起了孙雨这个项目的商业模式,还问孙雨:“要做到线下吗?”   “当然。不过今年来不及了,应该只在圣诞做一场,明年开始大范围做。”   “那挺好,线下的时候让我去,我去认识认识异性。”   “我也去。我要帮你做托。你看我行吗?”尚之桃举起手。   “你可太行了。你就是成功男性喜欢的二十出头工作不错长得也不错的姑娘啊!”孙雨逗她:“我要主推你们几个!”   “这不是婚托吗?”孙远翥突然说道。   “不算吧……毕竟你们都是单身……”   这顿饭热热闹闹吃了很久,尚之桃把栾念以及他的批评甩在了脑后。 第40章 不如在一起?   尚之桃吃的多了那么一点,觉得自己血糖升了上来,她产生了一股幸福满足的眩晕感,匆匆洗了澡上床,将手机调成静音状态,蒙头大睡。   栾念正在和谭勉等人在酒吧,放下酒杯的时候瞄了眼手机。   “晚上约人了?为什么总是看手机?”谭勉问他。   “没事。”   栾念觉得意兴阑珊,看着台上唱歌的人,偏过头去问谭勉:“你说我开个酒吧怎么样?”   “酒吧?北京最不缺酒吧。”   “开到山上,私人会所性质。只对少数人开放。”   “那你怎么盈利?”   “我想开,就肯定不会赔掉。”   “三百万投资起步。”   “钱不是问题。”   “对,忘了栾公子出身富贵了。”谭勉打趣他:“回头陪你去选址,想好在哪儿开了吗?”   “没想好。现在就是那么一个念头而已。”栾念有时觉得挺没劲的,额外找点事儿干日子也能有趣点。台上的歌已经唱到了南方,他又看了眼手机,刚好亮起。是藏瑶。   谭勉眼尖,看到臧瑶的名字朝他立立眉,起身坐到别的地方。   “你在哪儿?”臧瑶问他,她的声音听起来有那么一点难过。   “我在酒吧。”   “我可以去北京找你吗?”   “怎么了?”   “我想搬到北京去。”臧瑶说:“我在广州待够了,我受够了广州。”她突然哭了:“我受够了广州,我想去找你们。”   “好的。来吧。”   栾念想不起这是臧瑶第多少次搬家了,从他认识她起,她就不停的流浪,从来不肯在一个地方久居。   “谢谢。”臧瑶道了声谢,轻轻挂断了电话。   谭勉坐回来,笑了:“原来是在等臧瑶的电话。”   “不是。”   “那你为什么一直看电话?”谭勉问他。   “可能会有工作电话。”栾念这样说,但他等的工作电话并没有来。   “所以臧瑶发给你做什么?”   “她想来北京住一段时间。”   “挺好,你房子大。要我看,你们俩也别僵着了,这次她来,把该办的事办了,索性在一起吧。”谭勉开始胡说八道,臧瑶和他们一起玩了那么多年,她和栾念看起来不清不楚。朋友们不止一次赌他们什么时候修成正果。   栾念没有讲话。   他跟臧瑶之间并不是谭勉所说的那样。臧瑶是他很好的朋友,好到他对臧瑶没有欲望。   “住在你那个房子里吧,我帮她付房租。”栾念并不想跟臧瑶住在一起,一旦住在一起了,很多事更说不清了。   “臧小姐差你这点房租?臧小姐差的是你将她吃干抹净的动作。”谭勉打趣他。   栾念并不想多讲他和臧瑶的事,事实上哪怕是最好的朋友,他也不愿意将自己的私生活给别人看。更何况他现在就没有什么私生活。   这个夜晚太无聊了,没有任何事能提起他的兴趣,却在两个女人经过时猛然想起穿啦啦队服的尚之桃。   他喝了酒回到家,周末的好睡眠并没有如约而至,顺手拿起手边的书来看,心里思索尚之桃的问题解决了吗?她这次没有向自己求救,所以事情卡在了哪里?   供应商打电话给他,他接起,听到供应商说:“问题解决了,马上就重新跑数。也跟您打个招呼。”   “怎么解决的?”问题解决了,尚之桃都没跟他说一声?   “alex打给我了,说了一下情况。合作这么久了,偶尔有一点小失误没关系的,吃亏是福。”供应商多聪明,自然不会对栾念说alex要在后面的项目中补偿他的事。他不说,不代表栾念不知道。   尚之桃可以,搞定了她的直属老板,她真是知道谁能救她了,学聪明了。   “flora将新的brief发给你了吗?”   “发了。下午就发了。”   “好的。”   尚之桃给供应商发了新的brief,她犯了那么大错误,连解释都没有一句。径直打给她,她没有接。栾念所有的狠话都堵在喉咙里,她不接,他的火无处发泄。   栾念生了闷气。   他从来不生闷气。他从小就厉害,周围的人都让着他。哪怕到了职场,他也比别人跋扈一些。从前谈的那么两三次恋爱,他也不做君子,倒是不用跟前女友吵架,但他一来一去讲话十分气人,几句话下来对方就会熄了火。哭闹对栾念来说一点用都没有,他前女友都知道。   他生气,是因为尚之桃犯了那么大错误都不跟他解释。她吃喝热闹什么都不耽误,给她的直属上司打个电话了事,根本没想过如果不是他发现问题,这个错误将给公司带来多大的损失,她以后又该如何在公司立足?   那股气就缠在他心口,吐不出来,也散不下去,就那么一直憋着。一直到第二天傍晚,他在家里健完身,去厨房做一口吃的,看到手机亮了一下,尚之桃给他发消息:“luke您好,alex让我跟您确认一下,下周的市场部周会您要参加吗?”只字不提她犯错误的事。   尚之桃压根不想提那件事,有什么可提的,被他劈头盖脸骂了那么一顿,奖金扣了,不能晋升了,也不能加薪了。之前kitty交的创意出问题,开始客户差点解约,还是栾念出面摆平了,但那次都说他什么都没说。公司的人说他护犊子,他对尚之桃那么苛责,无非就是因为她不是他的“犊子”,哪怕她跟他有过那么两次很亲密的时候。   “alex为什么不自己问我?你们市场部没人了吗要派你来问?”栾念生气的时候也还是会讲道理,但他从来不跟尚之桃讲道理。   尚之桃见他又开始蛮不讲理,就回他一句:“那我让alex自己问您。刚刚是因为他被其他工作缠住,就顺口让我帮忙问一句。抱歉打扰了。”   尚之桃说完就给alex打电话:“luke说让您自己问他。”   “嗯?他心情不好?”   “我不清楚。”我怎么知道他心情好不好?我跟他又不熟。   尚之桃挂了电话就去洗衣服,彻底将栾念当个屁放了。你凶我,我还不喜欢你了呢!此时的她就是那个涉世未深的幼稚的人。她以为自己是在跟上司较劲,其实不是,她是在跟她喜欢的人较劲。只是她潜意识里不肯承认而已。   尚之桃下一个周一一早看到板着脸的栾念的时候,依然笑着跟他打了声招呼,然后又站到电梯角落。栾念看都没看她一眼,电梯门开了径直走了。栾念那股气就堵在他心口,这闷气让他对尚之桃置之不理。他也纳闷,一天二十四小时,一小时六十分,一分六十秒,六部电梯24小时就位,他为什么总能碰到尚之桃?   尚之桃坐到工位前认真开始工作。她犯过一次错误,差点搞砸了平生第一个项目,于是格外小心,再不肯犯错。lumi来的时候见她认认真真就跟她打招呼:“劳模,“表”妹,我司优秀员工,工作呢?”   尚之桃被她逗笑了,然后拉着她讲了她brief提错的事:“我不能再犯错误了。我要好好工作。”   “luke要扣你奖金?一年之内不许你升职加薪?”lumi有点惊讶,栾念再严格,也没堵死别人的后路过,他那人只是嘴不好,如果他大杀四方,那你不用问,肯定是那四方有问题。但这次的四方是人畜无害的尚之桃啊!lumi认真思索良久,终于忍不住问尚之桃:“小桃桃,你仔细想想,你确定你没得罪过luke吗?”   “我没有啊。”尚之桃敢得罪他吗?接着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luke显然是在给你穿小鞋。不然怎么解释这事呢?”   “luke又不是第一天给我穿小鞋,我可是三番五次被他劝退的人。”尚之桃笑了笑,扭过头去工作,不再谈论这件事。   尚之桃心中再不装事,但也还是一个很要强的人,骨子里就那么一点小小的自尊,被栾念踩的稀巴烂。这令她不想面对他。   lumi和alex有两次让尚之桃帮忙找栾念对项目进度,她都婉拒了。也是为了避开栾念,她都算好了时间去赶末班公交车,如果工作没做完,就把电脑背回家里。   项目数据开始陆续回传。   尚之桃曾想过这数据不会太简单,却发现这根本是很复杂的事。分析不需要她做,但需要她能看懂。她开始陷入行业数据里,一看就是大半天。做商业分析的同事对她说数据讲求逻辑之美,你需要在繁杂的数据中去发现规律和突破,看懂是一回事,分析又是另一回事。   尚之桃尝试着去发现同事所说的逻辑之美,无果。这令她有那么一点沮丧,逻辑是什么?为什么我没有?她跟孙远翥聊起这件事,孙远翥建议她做一些逻辑训练。   “比如呢?”   “比如……”孙远翥在电话里说了一半,然后笑了:“周末我来开个班吧?”   “那感情好。”   “工作的事你不用太着急,不要觉得自己是万能的,一个人能做所有事那是不可能的,你要认清自己,也要学会示弱。适当降低你老板对你的预期,这也是一种向上管理。”   我降低不了。   我老板觉得我啥也不是。   尚之桃心里说道。挂断电话向办公区走,在自动门那里碰到了栾念。她已经好几天没跟他打过照面了,象征性问一句:“luke好。”   “数据回收的怎么样?”栾念突然问她,问的尚之桃一愣。   栾念却好像心情不错,插兜站在那里等她回答。   “已经回收了三个行业的数据,接下来会有专业的商业分析团队介入分析。”   “嗯,加油。”   “谢谢。”   周围会有人路过,尚之桃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跟他讲话,那样会让别人觉得他是大度的老板,而她是扶不起的小阿斗。她朝栾念笑笑:“抱歉luke,我还有工作要处理,您关心的项目进度我稍后整理一下,发给alex和您可以吗?”   “好啊。”栾念在微笑,春风和煦的样子。   尚之桃看不懂他,索性就不看他,朝他点点头,走了。背影里写满倔强,这次她的倔强非常明显,栾念看到了。 第41章 没有爱   尚之桃想不通她为什么再一次上了栾念的车。她明明站在那里等公交,可是公交没有来。她看到栾念的车开了过来,仅剩的那点自尊让她别过脸去,假装没有看到他。   栾念却把车停到她面前,对她说:“上车。”   “谢谢您,我等公交。”尚之桃不再讲话,也不看他。她心里的委屈无处诉说,就那么藏在她心底,不强烈却也并非察觉不到。她有点期望栾念能说一两句柔软的话,比如你很努力,我看得到;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犯错误没关系,我可以为你兜底。就这么一两句话,像他对kitty那样就行了。尚之桃不知自己为什么要跟kitty比较,不幸的感觉都是源于比较。   栾念也不讲话,就那么看着她。男女之间的这种僵持,就是要看谁更弱一些。尚之桃禁不住他的端详,哪怕她侧过身去,也还是能感受到栾念那没什么温度的目光将她包裹的绵密。   年轻的女孩没有跟谁进行过这种心力的角逐,渐渐就有了颓势,最终落败的一塌糊涂,懵懂着坐上了栾念的车。   “去哪儿?”栾念问她,看似是把决定权交给她,其实他们两个都无比清楚答案,尚之桃只能去他那儿。栾念比尚之桃更了解她自己。   尚之桃与他较劲,对他视而不见,躲着他,看起来很有风骨,又带着倔强,可从里到外都清楚明白:尚之桃喜欢栾念。栾念看得见。   这看得见的喜欢令栾念感兴趣,他时常被人喜欢,但尚之桃这种献祭似的爱很新鲜。他一边开车一边想,他其实是卑鄙的。是他先对尚之桃动了欲望,然后织了一张网将她网了进来,他有时看着尚之桃的欲盖弥彰都会觉得自己会遭报应。   将车停在地下车库,却并没有马上下车。而是对尚之桃说:“flora,我们谈一谈。”   尚之桃扭过头去看他,眼睛里那一道光很温暖。   “首先,我们的关系是性伴侣而不是恋爱,你认同吗?”栾念想把话一次性讲明白,从此他们不必再费心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去下定义。性就是性,爱就是爱,彼此分的清清楚楚。   尚之桃又将脸转过去看向车窗外,头脑空了那么一下,过了几秒才说:“嗯,我认同。”   “所以,我们不需要彼此约束。不管我们之中哪一个想要恋爱,或者想跟别人发生关系,都坦诚讲出来,然后结束我们之间的关系。你认同吗?”   尚之桃终于明白什么是性伴侣了,原来是这样,彼此解决需要又不影响遇到别人,真的很自由了,她点点头:“认同。”   “那我们是不是不能把我们的关系告诉任何人,包括亲人、朋友、同事?”尚之桃问他。   “我觉得是这样,你也这样想吗?”   尚之桃多么没有主意,她见过的社会和人间太少了,她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女孩都会遇到这样的事。她明明在心里拒绝了栾念,可她的头却点了点。她看到栾念笑了。栾念笑起来很好看,他不经常笑,偶尔笑那么一次,会让人无法自拔。   后来,当她的火车驶离北京,车轮在铁轨上摩擦出钝响,她的心像被碾过一回的时候,突然就想起那天晚上栾念的笑。分明是在笑她是个傻瓜。   “luke,我饿了。您可以给我做点吃的吗?”她改不了对栾念用您的习惯,她心中始终对栾念充满敬畏。尚之桃结束了这个话题,她觉得这没什么可讨论的,本来就是一局胜负分明的残棋,他随便动一个子,她就是死局。   “好。”栾念下了车,为她开了车门。   她喜欢看栾念做饭,她乖乖等在那里,看栾念挽起衣袖为她做意面煎牛排,那个冷峻的男人像是走下了神坛。尚之桃觉得这个画面性感极了,她走上前去,指尖捏住他的衣角拉了拉。   “luke,我不想吃东西了。”   “嗯?”   栾念偏过头去看她,尚之桃踮起脚尖将唇印在他下颌,若有似无那么一下,抬起眼看他:“做点别的。”   栾念嗓音有一点哑:“比如?”   尚之桃不讲话,手拉着他衣领让他低头,牙齿咬在他下巴上:“比如,这样。”   尚之桃从前不是这么开放的人,她跟辛照洲在一起的时候,总会羞怯。可她在栾念面前就是这么放得开,她的身体遵从她的意见,想什么就去做什么,头脑中在叫喊:反正我们不相爱。   如果不相爱,那就只有性了。   尚之桃想的明明白白彻彻底底,既然只有性,那就好好享受性好了。这种新奇的体验让她看到了世界的另一面。在世界的另一面,一切都没有想象的那么光明,却也不是那么至暗,只是现实血淋淋的,也没有那么美好。   尚之桃支在沙发上,蓦然抬头的瞬间看到外面孤零零几条雪线,断续一句:“下雪了。”是这一年冬天北京的第一场雪,北京那几年不大下雪,那天那一层薄薄的雪何其珍贵。   “赏雪吗?”栾念问她。   “好。”   他抱她至窗前,小院内昏黄的灯光,隐隐的雪和颓败,冰凉的玻璃紧贴她滚烫的肌肤,激起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她嘤咛一声缩进他怀中:“凉……”又是那么一声,整个人力气尽了,任他予取予求。   冰城长大的孩子有多喜欢雪呢?尚之桃不肯上楼,裹着被子坐在那看雪。栾念也就不上楼,坐在沙发上翻书。他有一种罕见的满足感,心中的戾气少了那么一点,再看尚之桃就觉得她其实算是个赏心悦目的姑娘。   可不是?刚刚经历过一场疯狂欢爱的女子,此时安静的斜倚在那,颊边的嫣红还残留那么几分,认真的赏雪。看起来格外顺眼。   栾念并无他求。这样就挺好。   凌晨四点,尚之桃终于熬不住,上了楼,去到那间客房,虽然才第三次睡在这,却很熟悉了。与栾念说了晚安,关门,爬上床,关了夜灯。黑暗如约而至,来自北国的姑娘闻到屋外雪的味道,睡的格外沉。   她把心事都放下了。事实上她也没有什么心事,她前几天的心事只是跟栾念较劲而已。第二天当她睁眼,想起栾念前一晚与她讲的话,他们的关系至此清晰明了,再也不用赘述了。   起床穿衣裳,栾念还没起,她轻手轻脚刷牙洗脸,然后出了栾念的家。别墅区不小,她每次都要走十几分钟才能走到门口。奇怪的是保安已经认识她了,甚至朝她点头。只是那眼神很奇怪,也说不清是轻视还是同情。尚之桃也没有心思琢磨这些,求知欲令她想早早回家,孙远翥说要给她讲数据分析逻辑。   尚之桃想变的更好,具体好到什么程度她没有想过,但她希望自己每天都能进步一点。在她的想象中,几年以后,她变得很强大了,那时她能跟栾念平等的对话。   进门的时候孙远翥已经起床了,看到尚之桃朝她笑笑:“回来了?”   尚之桃点点头。   其实在北京这样的城市,有很多事情你不必讲的仔细。一个姑娘彻夜未归,肌肤上还留有前一夜的证据,这时一切昭然若揭,多问一句都是废话。孙远翥不傻。   但他并没有因此误会尚之桃,他以为尚之桃陷入了爱情,一场并没有让她很开心的爱情。   “你再睡会儿,我加个班,下午给你讲好吗?”   “好啊。谢谢你。”尚之桃回到卧室,当真爬上床,又睡了一会儿。   她和栾念之间的关系,只在周五的夜晚。这其实很合尚之桃的意,她原本周末就安排了学习,这样真的什么都不耽误。   孙远翥是一个很好的老师。   他甚至自备了一块儿黑板,放在餐桌前,站在那里,像时光里的少年。怎么会有人这么干净呢?孙雨坐在尚之桃旁边,给她发了一条消息:“尚之桃,为什么孙远翥这么干净?”   尚之桃也不知道为什么。孙远翥就是这样一个人,二十六岁还有一身干净少年气的人。在尚之桃心中,孙远翥不染尘埃。一直都是。   “尚之桃,我水性扬花了。我才失恋两三个月而已,可我现在爱上孙远翥了。”孙雨又对她说。   尚之桃哇了一声,从手机上抬起头,孙远翥停止讲课,认真问道:“有什么问题吗?同学?”   尚之桃摇摇头,看看孙雨:“老师我没有问题,她有。”   孙雨罕见的脸红:“我也没有,要不老师你从头再讲一遍吧,我从第一句就没听懂。”孙雨那么聪明,返点打款张口口算的人,却说她听不懂,无非是想听孙远翥多讲那么几句话。   孙远翥真是有耐心,耐心又笨拙:“那我再讲一遍。”   “要不我走?”尚之桃偷偷给孙雨发消息。   “别。”孙雨回她:“我只是顺口那么一说,我没有勇气。”   “你没有勇气?”尚之桃有点意外,你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孙雨,你怎么会没有勇气?   “我没有。”   他太好了。孙雨在心中说。   孙雨讲的是真话,孙远翥这么温暖干净的男生只可远观,哪怕别的女生想去到他身边,孙雨都会有护在他面前的念头。   尚之桃学习的很认真。她能免费听到这么顶尖的数据分析课,来自于国内顶级院校优秀学生代表的亲授,别人没有这样的运气,她有。   她看看孙远翥,又看看孙雨,目光温柔,又藏着故事。 第42章 心的落脚处   尚之桃生平第一个项目完成的还算顺利,除了最初那个插曲。那天下午,当她坐在会议室里,完成项目交付的时候,竟有那么一点隐隐的激动。虽然这只是那么稀松平常的一个小项目,却是她很大的进步。   她在会议室里多坐了一会儿,并且迫切的想找人说上几句话。最先想到的就是栾念,他一直在指导她该怎么做,尚之桃很感激他。她想跟他分享自己的喜悦,她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她给栾念发消息:“hello,我人生第一个独立的项目交付了。我有一点开心。”   栾念正在开股东会,看到这条消息,破天荒回她一句:“恭喜。”   再过一会儿他又发来一条消息:“要请我吃饭吗?”   “要!”   “去山上吃鱼?”   “好。”   尚之桃的喜悦有了落脚处,开心的像个孩子。她找了个离公司远一点的地方等栾念,他开车来接她,上车的时候问她:“选这么远的地方?”   “怕人看到。”   ……“不能因为工作?”栾念问她,见她恍然大悟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你八成是有点傻。”   两个人朝山上开,快到鱼庄的时候,栾念拐进了一条小路,尚之桃小小一声:“诶?”   “今天没跟你室友说你跟我出来吧?”   “没有。”   “那方便我杀人抛尸了。”栾念严肃一张脸,察觉到尚之桃呼吸一紧,扭过头看她一眼。开到一座破旧民宅他停车下了车。   尚之桃跟在他身后站在民宅前,民宅前有一大片空地,可以做天然停车场。   “我想在山上开个酒吧,在选址。这里怎么样?”   “哈?”尚之桃对这些没有概念,只是觉得这地方有点破旧:“要翻新吗?”   “推了重新盖。”   ……“那为什么要开在山上?”   “方便看星星。”   尚之桃抬头看了看,山上的星星真的比山下的好看。尚之桃打了个喷嚏,冬天山上的夜晚太冷了。   “走吧。”   他们上了车,栾念问尚之桃:“这里怎么样?”   “看星星很好啊。“   “那就这里。”   “啊?”   栾念从来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别人发了这个地址给他,今天也是他第一次来看,尚之桃站在那空地抬头看星星的样子挺美,突然就决定了。   鱼庄的老板竟然还记得尚之桃,问他们:“现在捞?”   “好,谢谢。今天不从我卡里划,今天这位女士请客。”栾念板着一张脸,对老板说。   “是的是的。”尚之桃点头。   “捞条大的,吃不了我打包。”栾念又来一句。   “那倒也不必。”尚之桃拒绝。   老板站在一旁笑了:“我去捞鱼。”   山上刚下过雪,盖在灯笼上,树的枝桠上,尚之桃很喜欢,站在一块儿石头上将枝桠上的雪摇下来,兀自笑了。栾念就那么站在那看她,不跟她一起玩。   尚之桃觉得这个晚上很好,她所求不多,像今天这样,她有了进步,栾念愿意跟她一起庆祝,就足够了。   转眼间就冬深。   尚之桃有时会期待更多,比如圣诞节公司会放假,年轻人都喜欢圣诞节,尚之桃也一样。可栾念要休假了,去北海道。尚之桃有那么一点失落。   尚之桃早早结束工作,给姚蓓打了电话:“学姐,我完成那个项目的交付,有项目奖金哦!我要请你吃饭。”   “好啊。我下班去接你。”   “那我可以叫上我室友吗?还有我导师。”   “所以冰城姑娘开始摇人了吗?”姚蓓笑道。   在尚之桃的老家,并不算很大的城市,冬天漫长,大家最常做的事就是喝酒。散在城市各个角落的人,打那么几个电话就迅速能坐到一起。冰城人在喝酒前最常问的是:“摇人吗?”这个习惯被尚之桃学的很好。   尚之桃笑了:“一起热闹嘛。你别开车啦,我也不让我导师开,咱们去喝点小酒。”   “那挺好,刚好下雪了。可你明天不上班吗?”姚蓓问她。   “明天是平安夜,我们公司有三天圣诞假。”   “还有圣诞假这么奢华实用的假期?”姚蓓着实羡慕。   “美企嘛。”   栾念带给她的那么一点失落转眼就散了,她破天荒没有加班,收拾好东西就走了。lumi在一旁问她:“是上次我送回家那姐妹吗?”   “是啊。”   “那我今天要跟这姐妹好好喝酒。”她讲着话把手臂绕到尚之桃脖子上,与她勾肩搭背:“我问你,来北京快半年了,交到男朋友了吗?圣诞节怎么过?”   圣诞节怎么过呢?尚之桃没有想过。栾念当天晚上的飞机就要走了,尚之桃在他家里听他打电话,好像是有那么几个朋友每年一起过,从圣诞节到跨年。今年他去北海道。   “我想在家大睡三天。”她想好了,最近太辛苦,今天喝点小酒,明天睡个天昏地暗。”   “那多浪费。”lumi对她笑笑:“我给你介绍个男朋友行不行?”   “嗯?”   “我发小,比你大三岁,自己开了一家小饭馆,家里三套房子,人长的也不错。考虑不考虑?”lumi挺希望尚之桃能跟她发小恋爱的,她喜欢尚之桃,如果他们在一起了,那他们以后就能一直在一起玩了。   “可是我还不想找男朋友。”尚之桃忙说道,她觉得她跟栾念的关系并不算干净,而她又没有抽身的打算。她不想侮辱任何人。   “好吧。那改天一起吃个饭总行了吧?”   “哈哈,好。”   两个人出了公司去坐地铁,去lumi老房子附近吃炙子烤肉。下了地铁看到孙雨已经等在那,下雪了,她看的入迷。尚之桃叫她,她朝lumi笑笑,并没有认生。姚蓓也不认生。几个人就这样第一次凑到了一起。   姚蓓对另外两人说:“小桃桃上学的时候人缘就非常好,喜欢她的男生也不少。对不对?”   尚之桃被夸的有点脸红,忙摇头:“没有!只有辛照洲一个!”   “不是,很多男生喜欢你。你不知道而已。你那么钝感,只有辛照洲那样的偏爱你才能看得出来。”   尚之桃想起辛照洲。   姚蓓说的没错,辛照洲真的是偏爱她呀。可是再偏爱又能怎么样呢,不是一样要在最后一个北上一个南下吗?尚之桃在快要过节的时候有那么一点脆弱,也不知辛照洲现在在深圳怎么样了?   她端起lumi的酒喝了一口,眼睛有点红了:“辛照洲真的偏爱我啊。我觉得我这辈子恐怕再也碰不到像辛照洲那样明晃晃的爱我了。”   她很悲观。   下雪的时候她承认她喜欢栾念,却也不奢望栾念喜欢她。栾念讲电话不避讳她,他听到一个男人说:“这次去北海道,你和臧瑶能不能修成正果?”   臧瑶是谁?栾念会在节日的时候送她一束花吗?尚之桃喜欢花。她还记得在大三那年的圣诞节,辛照洲抱着一束花站在宿舍楼下。担心花被冻坏了,将大衣敞开来,将花护在他身前,有狼狈的浪漫。   他们吃完饭,lumi嚷嚷着要去夜店。她对她们说:“别做乖乖女!去夜店跳舞喝酒!到了夜店你们就会发现,去他妈的男人!”   都没有去过夜店的女人们,跟在lumi身后就这么去了。尚之桃到了夜店才发现自己还是天真了。进去第二分钟她就觉得心脏要跳出来了。姚蓓和孙雨倒是适应,跟lumi一起跳舞。她们不让她坐在那,也不许她喝柠檬水,要了一杯鸡尾酒给她。lumi在她耳旁喊:“今夜不回家!”   尚之桃觉得她好玩极了,笑出了声,也学lumi啜了口酒。尚之桃是从那天开始喝酒的。但她喝酒挑人,只跟喜欢的人一起喝。那时她酒量还不好,半杯鸡尾酒下肚,就头晕脑胀。好在人还算清醒,坐在那里跟着音乐摇摆。栾念的电话进来的时候她没看清,只看到手机亮了,顺手接起:“喂?”   也是凑巧,坐了那么久都没人理睬她,偏偏她接起电话,一个男人凑到她电话旁:“美女,来跳舞!”   尚之桃下意识躲开他,再去看电话,已经挂断了。她打开来电,将手机拿的近了些,看到栾念的名字。于是礼貌回给他:“有事吗?刚刚没听清。”   “你在哪儿?”栾念问她。   “我在夜店。”尚之桃并不觉得来夜店有什么,夜店除了太吵其他都还挺好玩的,她也渐入佳境。   栾念没再回她。他知道年轻的姑娘都喜欢玩,平时看起来再乖巧也还是有叛逆的时候。尚之桃去夜店跟他也没有本质的关系,就算她今晚跟哪个男人回了家,他也并不介意。过了很久才又给她发消息:“我的鱼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   尚之桃没再回他。   确切的说尚之桃喝多了,她连自己的手机在哪里都不知道,被另外三个女人送回了家。等她第二天上午睁眼的时候,雪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   她有点怅然若失。   北海道也下了这么大的雪吗?于是拿出电脑查看北海道天气,北海道的雪果然很大,小樽可真美。网站上只有那么几篇关于北海道的游记,被她看了不知多少遍。是在平安夜那天的晚上,她突然看到一篇简短的游记,刚刚上传,游记里有一群人的照片,其中一张那个人她很熟悉,栾念。   栾念将手伸到一个姑娘腋下,将她举起来,丢到雪地里。他笑的很开心。   原来他也有那么开心的时候。   那个姑娘尚之桃也觉得熟悉,想了很久很久,才想起是在广州的那个夜晚,去栾念房间的那个姑娘。原来她叫臧瑶啊。   臧瑶可真好看。怪不得他的朋友们要他快点修成正果。   尚之桃将那游记看了几十遍,她甚至能将臧瑶的描写背下来,她说:“这一生,一定要跟爱的人来一次北海道啊。在小樽喝清酒,在洞爷湖看雪,在野汤泡温泉,一群人喝的微醺,彼此看一眼,说:要永远在一起啊。”   这段话写的真好,尚之桃几欲流泪。她最喜欢臧瑶那张照片,在厚厚的雪地上,她踮起脚尖跳舞。   是她所未能拥有的人生。   她的平安夜过的有点孤单,楼下有大人带着孩子互相送苹果,那几年大家对洋节充满了热情。她觉得她也应该吃个苹果,于是跳下床去客厅,看到餐桌上放着一个苹果。苹果下压着一张纸,上面写着:“给尚之桃。平安夜快乐。孙远翥。”   尚之桃突然就哭了。 第43章 下雪的时候请讲真话   尚之桃整理好情绪,第一次去敲了孙远翥的门,她想当面对他说声谢谢。   他正在看美剧,尚之桃看到他的房间内堆满了书。他好像并不在乎这个节日,像往常一样自在。   “哇。”尚之桃站在门口探进头去:“你有好多书啊!”   “没什么别的爱好。”孙远翥有点不好意思:“你怎么没出去玩?孙雨呢?”   “孙雨她们公司今天组织联谊活动,说是要到半夜啦。张雷出差还没回来吗?”   “还没有。”   突然不知还该说些什么,就这样静了下来。孙远翥看到尚之桃的目光几次落在他卧室内堆着的那些书上,就问她:“要不要进来看看有没有想看的书?”   “方便吗?”   “方便。”   尚之桃从来没仔细看过栾念的卧室,她总觉得栾念的卧室距离她很遥远,却仔细参观了孙远翥卧室内的书。尚之桃第一次知道一个爱书之人是什么样子,除了书,孙远翥再没有别的东西了。他像一个先生,无论世事变迁,他只要一张安静的书桌足以。   孙远翥令尚之桃觉得安稳,这样的安稳感陪伴尚之桃很多很多年。   尚之桃仔仔细细的看,他看的书很杂,政治、经济、历史、地理、艺术、物理、天文、文艺,什么都有。尚之桃顺手翻了几本,他在每一本书的第一页夹上他的读书笔记,只有一页纸,那字写的极其好看,尚之桃甚至觉得比她自己的还要好看。而那些书,除了封面,没有一处褶皱污渍,干干净净。像他整个人一样,太过珍贵。   “要不要挑两本看?书非借不能读也。”孙远翥见她喜欢,就问她。   尚之桃忙摆手:“不要不要。”她不敢借孙远翥的书,她看书并不像他那样,她会在书上随手涂抹,看到哪儿顺道会折一个小角。她怕毁了孙远翥这些好书。   孙远翥被她的小心翼翼逗笑了,抬腕看了看时间:“咦,十一点了。咱们两个要不要搞一个读书会?分享一下近期读过的好书?”   “我近期读的书是商务英语。”尚之桃自嘲道:“公司同事英文很厉害,有时开国际会议,他们讲话我听不懂。”   “那你就分享商务英语。”孙远翥提议。”   “我可以分享我大学时看的书吗?”   “也好。”   两个人一拍即合,还像模像样的洗了水果,面对面坐在客厅里,一人拿着一本书。尚之桃拿着《许三观卖血记》,孙远翥拿着《国家地理》。   如果没有孙远翥,尚之桃会觉得这个圣诞很难熬。当她抱着电脑一遍遍看那篇游记的时候,尤其看到栾念的笑容,她都觉得自己太荒唐了。   “我喜欢这本书,看过四遍了,每一遍都哭的停不下来。”   “我看过。我也是。”孙远翥说道。   “真的吗?”   “真的。”   尚之桃突然发现,孙远翥的坐姿跟他很像,他们坐着的时候都是那样笔直,看起来有一点谦卑。尚之桃以为自己的谦卑是因为她永远平庸,而孙远翥那么优秀,却也还是这样。   尚之桃轻轻笑了,屋门锁响了,他们同时看向门,看到披星戴月的孙雨。她神情并不好看,但还是朝他们笑笑。看到桌上的书,讷讷一句:“你们在读书吗?”   “我们在开读书会。”尚之桃起身接过孙雨的大衣帮她挂上,又小心翼翼看她一眼:“你怎么啦?”   “我看到前男友了。在我们举行活动的地方,他和他的女朋友,一起过平安夜。”孙雨轻声说道:“我是不是不该说这个?你们读书会开的好好的。”   “我挺想听的,如果你想说的话。”孙远翥突然开口讲话:“不过我觉得这么说太枯燥了,咱们最好边吃边说。”他笑的时候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凭一己之力拯救两位女士的不开心。   好多年以后,孙雨在醉酒后捏着尚之桃的衣领哭的涕泗横流,咬着牙说:“如果世界上多几个孙远翥多好?”   他不光提议,也起身到厨房,翻出他们仅有的泡面、西红柿和青菜,煮了一份学生宿舍泡面给她们。三个人一人一碗面,第一口泡面下肚就看到孙雨的眼泪滴到碗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都没出去过节过。”   起初在一起,都是一穷二白的人,兜里比脸都干净。一到过节就窝在家里,口口声声不想排队,其实是追不上节日飞涨的物价。也或者两个人各自在城市一旁,打那么一会儿电话,就算做过节了。连花都没有收过。   这种委屈尚之桃好像尝过,又好像没有尝过。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孙雨,想骂她前男友是臭男人,想起孙远翥也在,生生憋了回去。   “男人,有那么一小撮男人,其实非常差劲。”孙远翥却主动批判:“你只是恰巧遇到了那么一个。不知道怎么安慰你,不如我请客,咱们去看午夜场吧?”   孙雨破涕而笑:“午夜场,我还没有看过。”   “我也没有!”   “那太遗憾了,我上学的时候,总是和同学们去看午夜场。咱们走吧?”   说走就走了。   平安夜的深夜,三个年轻人出了家门,在热闹的街头行走。这城市本来就热闹,如果遇到这样的节日,人流更是经久不散。他们穿梭在人流中,真切的察觉到人的渺小。   到处都热闹。就连平安夜的午夜场也是。   他们三个人排了很久的队,终于买到电影票。平安夜的电影院座无虚席,他们三个坐在情侣当中尤显突兀。孙远翥给她们两个人买了可乐爆米花,对她们说:“像孩子一样开心吧。”   在平安夜的夜晚看爱情片,电影里演的美好令人羡慕。尚之桃看了几次手机,她想对栾念说节日快乐,可又觉得他正身处于开心之中,她那句节日快乐一定看起来很荒唐。孙雨见她一直低头,凑到她耳边对她说:“别说任何话,相信我。”   孙雨好像看透了爱情,越主动的下场越惨,没人能逃出这个魔咒。她不希望尚之桃像她这样,输的一塌涂地。尚之桃那根本不能算作爱情,只是一个男人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被冲动冲昏头脑而已。   “嗯。我知道。”难过的人看爱情片都会哭的很惨,尚之桃也一样。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这么钝感的人,没主动喜欢过什么人,从前辛照洲先爱上她,她才慢慢动心。她不知道喜欢一个人竟然会这么心酸又怯懦。   她从此爱上了午夜场。   后来有很多时候,她一个人去看午夜场,如果不是节日,午夜的电影院没有什么人。她选一部安静的电影来看,把某一段时光的难过、疑惑、不甘都留在电影院。   “北海道冷吗?”他们从电影院出来,尚之桃突然问道。   “还好吧。”孙远翥说:“温带季风气候,对冰城人来说,北海道相较此时的冰城只能算凉快。”   尚之桃笑出声:“我是不是假冰城人,我特别怕冷。你看我,要在冬天穿很多很多衣服的。”   “挺好,知冷知热。”孙雨搀着她胳膊:“我好了。还好今天晚上有你们。”   “那就好。”   孙远翥微微笑了,眼镜上结了一层霜,他拿下来擦掉,眼睛边上有被镜框压出的痕迹,但并不影响他清爽温柔。尚之桃想与孙雨讲话,却看到她的目光落在孙远翥身上,不似平常那样顽皮,很安静。尚之桃好像突然间懂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懂。   她默默换了个位置,换到孙雨另一侧,不做站在他们中间的那个人。   凌晨三点的北京,竟然下起了雪。   “我们学校好多学生会在这样的时候唱《恋恋风尘》。”孙远翥问她们:“听过吗?”顺口哼了两句。   那天黄昏,飘起了白雪。   从电影院回住处,要走六公里。他们三个人都拒绝打车,缓缓在雪中漫步。就这么走着,都没有讲话,一直走到楼下。孙远翥突然问她们:“要不要给你们拍照片?”   “好啊!”孙雨喜欢拍照,所以喜欢这个提议。   “那你们等着,我上去拿相机。”孙远翥是一个摄影爱好者,他有时会买很贵的器材,出差的时候带着,去拍不同的城市和人。   他举起相机,对站在雪中的女孩们说:“对,就是这样,微微侧过脸。”他声音很轻,怕吵到熟睡的邻居,好在三个人足够默契,哪怕这样,也能意会。   那天他们穿行在一个有雪的世界里,相机记录下这段如光掠影。姑娘们好看,但笑的都不开怀。放大来看,眼里都还有愁思。   “要拍个合影吗?”孙远翥问。   “好啊。”   他支起三脚架,在小区的凉亭里,雪中的薄雾晨曦,他们站在那儿,孙远翥站在中间,笑容晴朗,孙雨看着他,尚之桃看着镜头。   照过了相突然都有些落寞。   “不如,等到夏天的时候,一起去泰山看日出吧?”孙远翥提议。   “好啊!找一个张雷也不忙的周末。”   是在此时的北海道,臧瑶站在栾念对面。几个朋友坐在一起通宵。谭勉突然问臧瑶:“关于栾念,你有没有什么秘密瞒着我们?”   “真心话大冒险吗?”臧瑶抗拒。   “不是,单纯好奇。”   臧瑶点点头,她说:“我只知道我们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但其实在开始的时候,我记得,我们都不想做彼此的朋友。”   她看着栾念,有那么一点试探。   栾念喝了点酒,有点神思恍惚。他不大记得刚开始的时候他们是什么样了,但却坚定的摇头:“我记得最开始的时候,我就只想跟你做朋友。”   没有人对栾念的话表示惊讶,大家都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他讲话从不迂回。哪怕他今天这句话可能会让他失去臧瑶这个朋友,他也不会换一种方式来说。   “喝多了喝多了。”谭勉在一旁打圆场,几个人共同笑起来,企图把尴尬笑过去。   “我没喝多,我知道我说了什么。”栾念打断大家的笑声:“臧瑶,跟我出去谈谈。” 第44章 就结束吧   “一定要在平安夜这一天谈吗?”臧瑶看着栾念:“你知道这可能会毁了我这一生所有的的圣诞节。”   “你刚刚说最开始我们都不想做朋友是什么意思?我不记得我有对你表达过什么特殊的感情。”栾念突然想起张欣说过的话,她说你真冷血,你不是人。   臧瑶点点头:“那是我误会了。”她有点难过,她一直以为栾念对她是不同的,无论她搬去哪里,他总会去看她。栾念是她为数不多的旧时朋友,知道她所有的故事。   “如果让你受到伤害,我很抱歉。”   臧瑶笑着摇头:“别,你是栾念,栾念从来不会认错。何况这不是你的错。”   “我很遗憾。”   臧瑶耸肩:“开心点~我回去还要搬家,我真的准备在北京住一段时间,然后……我想去银川。”   “我有毁了你一生所有的圣诞节吗?”栾念问她。   “不至于。”臧瑶朝他笑笑,心里却无比难过。栾念是她心中对男人最后那么一点期待,她从来都知道,她真的爱他,只是她不敢而已。   尚之桃体会到煎熬。   她还年轻,喜欢一个人不懂掩藏,想念也不懂。她整天盯着手机,希望能跳出栾念的只言片语。有点卑微的指望他能在快乐假期的间隙偶尔想起她这么个“床伴”。   哪怕像从前一样问她工作都很好。但栾念没有。   她直到圣诞节的傍晚才想起栾念要她帮忙照顾他的鱼。那条红龙,尚之桃前两次去的时候偷偷给它起了名字:小红旗。   “可我没有钥匙。”她给栾念发去消息。   “花园那棵树上,绑着的那个圣诞装饰里。”   “好的。”   尚之桃穿上羽绒服出了门,穿行在圣诞节的傍晚里。这世界真的热闹,令她那颗心愈发的鲜活,想参与到这热闹中来。可是姚蓓出差了、孙雨有圣诞节交友活动、lumi一定泡在夜店里,她不知道该找谁玩。   到了栾念家里,发现他的院门没有上锁。栾念对他小区的治安真的很自信,推开门进去,看到他庭院中那棵树绑上了一颗红球。栾念敷衍的装饰了他的树。   尚之桃摘下红球,从里面拿出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开了灯,看到小红在巨大的鱼缸里游。尚之桃不懂照顾鱼,她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照顾鱼?   “luke,请问我应该怎么照顾你的鱼?”   栾念的电话来的快,尚之桃慌忙接起,听到栾念说:“帮我给鱼缸换过滤棉,过滤棉在厨房的储物柜里。然后看一下水温,再投喂一点鱼食。”   “哦。”   尚之桃跑去厨房找过滤棉,将电话放到一边,乒乒乓乓折腾,栾念也不催她,等她取出过滤棉,又教她怎么换,怎么看水温,以及如何投喂鱼食。尚之桃折腾了很久终于将小红照顾完了:“都弄好了,那我走了,钥匙还挂在树上吗?”   ……   “钥匙你带走,等我回来你给我就好。另外,沙发上有一个购物袋,里面是送你的礼物。圣诞节快乐。”栾念挂断电话。   尚之桃愣了愣,她也有圣诞节礼物?   沙发上摆着的方形购物袋,那logo尚之桃也认识,又是一个昂贵的包,是她的圣诞礼物。   尚之桃有点恍惚,这是她短时间内收到栾念的第二个包,她觉得她与栾念上床的报酬过于丰厚了。有圣诞礼物本该愉悦,但她没有。她宁愿栾念像孙远翥一样送她一个苹果,或者一朵花,都比一个包强。   “luke又送了我一个包,说是圣诞礼物。”她给孙雨发消息。   孙雨看到,回她:“收着。”   孙雨十分现实,性伴侣不是永恒的,但钱能解决大问题,又不是打砸抢,一个男人送的包有什么不能拿?   “收着,然后来我这里玩。”   “好。”   尚之桃心里那点关于爱情的幻想始终作祟,她在栾念身上期待更多东西,可又觉得是她多想。她刚二十出头,思想并不成熟,左右摇摆不定,又觉得爱情不重要,就是这样千回百转。   “谢谢您的圣诞礼物,太昂贵了。我并没有给您准备礼物。”   “我不需要。”   “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   尚之桃突然想到,那个跟栾念一起在北海道的姑娘知道她的存在吗?她知道她喜欢的男人在北京有一个固定性伴侣吗?她知道了会在乎吗?又或者她跟她一样,心知肚明,却没法介意?尚之桃觉得自己太没出息了,一路胡思乱想到了家,最终是道德占了上风。   “那天您说我们两人不管谁有新的对象,都可以提出终止关系。”   栾念正在跟一群朋友喝酒,看到尚之桃这句话眉头一皱:“怎么?有新欢了?”   “……我没有。”   “那你什么意思,直接点。”栾念最讨厌讲话藏着掖着浪费时间,他不愿意去猜测别人的心思。   “我的意思是如果您有其他人,也请一定告知我。我不想受道德谴责。”尚之桃打完这句话长舒一口气,却在看到栾念回复的内容后心凉了半截。   他说:“炮友要受道德约束?”   “会染病。”   “做保护措施。”栾念跟尚之桃杠上了,他并不喜欢跟尚之桃聊这个莫名其妙的话题,尚之桃摆明了在说他滥情。   “所以您有其他伴侣了吗?”今天是圣诞节,尚之桃却过的遭透了。栾念毁了她的节日,他本不在她身边,却用他的态度轻而易举左右了她。她为数不多的那点倔强又冒出了头。让她想跟栾念把话讲清楚。哪怕是炮友也要一对一,她不接受滥交。她已经这么卑微了吗?   “有,怎么了?”栾念放下酒盅,对大家说:“你们先吃,我有事。”找了个安静的地方靠着专心与尚之桃聊天。却不用聊多久,尚之桃展示了她的决心和勇气。   “那我要终止我们的关系。”   “行。”   栾念干脆利落回复,而后把手机揣进兜里,进屋喝酒。栾念的情绪突然很坏,他坐在他跟朋友们喝清酒,却带着十分的气。对他来讲,尚之桃不过是一个床伴,有没有都可以,他不用勉强。更何况尚之桃对他的喜欢他心知肚明,他知道该怎么处理,这并不难。但他就是生气了。   尚之桃看到那个“行”字彻底认清了栾念对她的态度,在他心中,她无足轻重,不过是他的无聊消遣,有或没有,都不重要。   她有一点想哭,却哭不出来。将那个包带回家,跟上一次那个放到了一起,都没有拆开包装,全新的。她甚至不知道那包长什么样子,就那么堆在那里。她不喜欢奢侈品就是从那时确定的,奢侈品令她觉得难过,那上面写着她和栾念之间的距离。   她难得画了个妆,去参加孙雨的活动。圣诞节可真热闹,单身的人凑在一起进行八分钟约会。尚之桃到的时候,孙雨已经讲完了规则,大家正在准备自我介绍。   孙雨凑到她耳边轻声说:“看见蓝色衬衫的男人吗?硅谷回来的,搞测试的,出了几本书,有房子,也有车。”   “我只是来帮你凑数。”尚之桃对孙雨说。   “不。”孙雨摇摇头:“尚之桃,你来这里是为了寻找自己的另一半。”   “好的。”尚之桃并不觉得有什么心里压力了,她已经结束了跟栾念的关系,她现在是彻底的单身了:“就那个吗?还有谁条件好?”   “灰色毛衣那个也行。”   “好。那我去了。”   尚之桃并未参加过这种活动,这种体验倒也新鲜,陌生人面对面,进行八分钟的交流,然后去到下一个。她正襟危坐,认真回答对面男生的问题。问题千奇百怪,有一个戴眼镜的男生问尚之桃接不接受丁克,尚之桃都不知道丁克是什么,顺口答:“接受接受。”   还有一个二八分的男生问她:“说说你对灵魂伴侣的理解?”   “哈?”尚之桃没理解过,满脸写着我不知道,男生失望的撇撇嘴。   终于到了那个硅谷精英,尚之桃坐在他对面,乖巧的笑笑:“你好。”   精英头都没抬:“介绍一下你自己,姓名年龄籍贯毕业院校目前职业以及经济状况。”   面试工作一样。但尚之桃还是认认真真答了,给孙雨撑门面呢。她态度极其端庄,那男人终于正眼看她:“你是几号?”   “什么?”   “几号?待会儿投票,我会投你。我是六号。”   “哦哦哦,我是五号。”   尚之桃认真的记下了男人的号码,投票的时候当真写了六号,六号是当之无愧的魅力之王,而尚之桃只有一票。   孙雨说:“我们会在结束后将介绍互投的朋友认识。”   活动结束了,尚之态问孙雨:“硅谷精英的电话给我吧,我们说好互投了。”   孙雨笑的直不起腰:“只有你这个大傻冒相信别人说要跟你互投的话!他投给了那个露肩女人。”   “干。太不真诚了。”尚之桃也笑出声,一边帮孙雨收拾东西一边问她:“那那个露肩女人投他了吗?”   “那个露肩女人投给了一个女生。”   “啥?”尚之桃睁大了嘴:“哈?”   “不懂了吧。”孙雨捏她脸:“你呀,到底知不知道社会远比你想象的复杂?”   “是挺复杂。”尚之桃有点服了,两个收拾完东西都累瘫在那,过了很久才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走吧,好朋友,圣诞节快乐。”   圣诞节快乐。   尚之桃望着街上的积雪,莫名说了一句。 第45章 病一场   再晚一点的时候,龙震天给尚之桃打电话,醉醺醺的要给她讲圣诞故事。   “我没要求今天上课哦,今天这节课不给钱呐。”尚之桃逗龙震天。   “不要钱,今天是义务教学。”   “可我不要学大舌头英语。”尚之桃嘲笑龙震天喝多了大舌头,与他嘻嘻哈哈。   龙震天却突然认真:“桃桃,我带你去美国吧?”他这样激进吓到了尚之桃,她在电话这头和不上嘴。   “听到了吗?跟我走吧?”   “你醒醒酒吧龙震天。”尚之桃挂断电话,为什么圣诞节让所有人都变的这么奇怪?   “怎么了?”   尚之桃摇摇头,是不是大家都疯了?   她们回到家,孙雨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礼盒放到尚之桃手心,难得温柔对她说:“尚之桃,圣诞快乐。”   尚之桃拿过礼物,跑进自己房间,又跑了出来:“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她将那个包装盒放到孙雨手上,拥抱了她。   她为孙雨准备了一个积木房子,孙雨为她准备了一朵永生花。这平淡日子里有这么一点点甜,是难忘的友情岁月。   尚之桃开始喜欢去孙远翥那里借书,家里有一个小型图书馆的感觉可真好。但她也懂克制和礼貌,要大家都在的时候她才会去他的房间。在她心中,孙远翥是那个神仙一样的人,她不忍他蒙尘。   她借书的时候会跟孙远翥聊那么几句,她总是觉得孙远翥有一些悲伤的情绪。可他永远平和,又让她觉得那是错觉。   她看孙远翥的书会按照他的习惯,小心翼翼的翻,不敢留下一点痕迹。   元旦假期,别人都出门去忙,她就窝在床上看书。不仅看书,还做笔记。   只有一天跑出去跟龙震天爬山,他酒醒了之后,一个劲儿为那天电话中的失态道歉。道歉很诚恳,听起来像表白。他说尚之桃就是他心目中的中国姑娘,乖巧温柔坚韧。所以他忍不住讲了那番话,请尚之桃原谅他。   老外真是太逗了,老外脑子里装的不知道都是什么东西。   尚之桃红着脸听他夸他,末了才说:“龙震天,我不能跟你去美国。我还有父母呢,你知道中国有句古话吗?父母在不远游。我在北京工作都有点不孝了,可不能跟你出国。再说,我觉得你是很好的老师和朋友,但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哦!”   “我伤心了!”龙震天拍着胸口哀叹,尚之桃被他逗的咯咯笑。   在元旦假期的最后一天,尚之桃重感冒了。   她从小就身体好,几乎很少生病。那时同学们接连流鼻涕,只有她,健康的像个小钢炮。老尚常说,我女儿最大的优点就是有健康的体魄。   有健康体魄的尚之桃重感冒了,鼻子堵的半颗脑袋转不动,眼睛里挂着两旺水,乍一看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又咳嗽不止,还连带着发热。即便这么严重,还是早起上了班。她不想请假,快过年了,她想多留那么几天假期回家陪老尚大翟。   她吸着鼻子出了电梯,过道上碰到从办公室出来的栾念,并不想跟他讲话,却还是揉了揉鼻子跟他问早:“luke早。”   栾念目不斜视从她旁边经过,神情很冷。   尚之桃感冒难受,无暇揣测栾念的心思。她大概也清楚,对栾念来说,关系结束了就结束了,他本来就觉得她是个蠢人,不愿跟她多讲话。脑子昏昏沉沉了,吃了一片药,看时间还早,就趴在办公桌上睡会儿觉。这次感冒来势汹汹,到了下午发起了高烧。脸烧的通红。   lumi接水回来看到她坐在电脑前眼神发直,手放到她额头上:“祖宗诶,你这脑门儿都能煎鸡蛋了!”   “啊?”尚之桃反应慢,也摸摸自己脑门:“好像是有点热……”   “回去吧,请病假。”   “病假……算年假吗?”   “傻吧你,带薪病假,两天以上记得让医生开假条。”   “好的。”   尚之桃收拾东西站起来,lumi将她包裹严实送她出门。她有点担心,问尚之桃:“你室友都在家吗?”   “好像都不在。”   她们两个进了电梯,门关上的时候栾念和创意中心的姑娘们也走了进来,他们要去一楼咖啡厅开会。   lumi朝大家笑笑,又轻声问尚之桃:“都没在家怎么办呢?算了,我送你回去。”   尚之桃人生第一个北京朋友lumi,行侠仗义,哪怕跟ceo同乘一部电梯,也能光明正大的说:“你在一楼等我,我去穿羽绒服,开车送你回去。”   尚之桃偷偷拉她衣袖,让她注意点,她撇撇嘴。kitty有一次下午去旁边商场买鞋被下楼接供应商的lumi撞个正着。大家谁也别说谁,平时人模狗样的,翘班的时候不也跟孙子一样?   lumi才不怕这些个呢!尚之桃下了电梯,坐在一楼大堂等lumi,栾念他们从后门进行了咖啡厅。栾念扫了尚之桃红的不正常的脸,突然就有点心软。   他在北海道喝酒的那个晚上,看到尚之桃跟他说结束关系,竟然动了那么一点气。他不愿跟女人纠缠,一杯酒下肚想着回来收拾她,再喝了那么几杯,就觉得这么结束挺好。尚之桃玩不起,他又不认真,这么下去恐怕会有很多麻烦。   可这会儿那尚之桃坐在那,尽管生病了还是坐的端端正正,他心底生出那么一点怜惜。   “你生病了?”罕见的主动因为私事给她发消息。   尚之桃看到栾念发给她的消息,却将手机放进兜里,没有回他。她这场病究竟为什么生,只有她自己清楚。一边是对栾念那无望的感情,一边是想放手的念头,交替折磨她。不被爱的感觉太糟糕了,糟糕到她心里生出一股暗火无处发泄,她如果不生病,恐怕就无法收场了。   栾念跟部门开会,透过咖啡厅的玻璃后门扫到尚之桃那里,看到她收起手机不回他消息,姿态倔强。   lumi来了,带她走了。   栾念从来都知道尚之桃是有那么一点小小的倔强的,她的倔强藏的很深,会让人误以为她一直逆来顺受。但她偶尔爆发的情绪将她的倔强袒露出来。   他跟他们碰完了想法就站起身:“接下来的工作grace带着一起做吧。”上楼穿上衣服开车出了公司。他上电梯的时候碰到送尚之桃刚回来的lumi跟他打招呼:“luke好啊。”   “你翘班了?”   ……“啊……flora生病了,我送她回家。”lumi理直气壮。   “嗯。翘班扣工资,你去找hr报备。”栾念板着一张脸,也看不出说的是真是假。   lumi在他身后切了一声,心想我把你心爱的kitty也一起报备了。   栾念按了关门键,有时他觉得这些人挺蠢的,烧的脸都红了不去医院你他妈回家?   将车开到尚之桃小区门口打她电话,尚之桃不接,可能是睡着了,也可能单纯不想接。   “下楼。”栾念给她发消息:“填请假条。”   栾念抬出老板的身份压人,公事公办的态度终于让尚之桃熄了火。她思忖该怎么回他,又看到他的消息:“身份证医保卡拿下来,在我电脑里填。”   ……尚之桃觉得栾念真的管的太宽了,员工是不是填请假系统他都要追到家里问,公司里那么多人,难不成他要挨个盯考勤?磨磨蹭蹭下了楼,看到栾念开了被她撞坏的那辆车,又有一点心虚。   上了车对栾念说:“对不起啊luke,我不是有意不填系统的。我忘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烧退了那么一会儿,这会儿又起来了。嗓子像呛水一样难受,讲起话来很费劲。咳起来不停,快断气一样。   栾念等她咳完才问她: “身份证医保卡带了吗?”   “带了。”   栾念不再讲话,启动了车。尚之桃有点诧异,转过头去看他:“您这是去哪儿呢?”   栾念也不答她,将车开到尚之桃家附近的医院。   “下车。”   “我不去医院。”尚之桃从小身体好,却也最怕去医院。这会儿看到医院有点腿软,怂了,坐在车里一动不动:“我要回家。”   栾念眉头挑挑,说道:“我看看你在系统里填写的紧急联系人是谁。”说完去拿电脑,尚之桃慌忙按住他手:“别。”   她掌心滚烫滚烫,贴在栾念手背上,意识到这样不妥,迅速将手抽回:“我这就进去挂号,谢谢您送我来。”她不想再跟栾念牵扯了,这几天她想清楚好多好多事,她不像栾念,拿得起放得下。她没有那样的本事,她无意间看到他在别的女人身边的样子,知道对他来讲,她只是解决生理需求的手段。可以是她,也可以是别人。原本她以为自己可以不在乎,可她在乎了。   她一个人进了医院门诊,心想我可不抽血。门诊里人来人往,她在里面走了一圈,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等一会儿就回家。一回头看到栾念站在她身后,还开口讥讽她:“不认识挂号窗口是吧?”   尚之桃抿着嘴不讲话,她不知道该讲什么,她吃不准栾念为什么多管闲事,他这人就是这样,你明明都死心了,他竟然又要对你好那么一点,让你以为在他心中你是那个特别的人。   栾念懒得废话,走到尚之桃面前从她羽绒服口袋里拿出身份证和医保卡,还不忘威胁她:“你紧急联系人叫尚文彬是吧?”   威胁管用。尚之桃最怕爸爸妈妈知道她生病,南京读书那四年,也生过一两次病,她都瞒的好好的。   还是乖乖看了医生。 第46章 穷途末路   尚之桃觉得自己前进后退都不行。栾念就那样堵住她所有去路,她有点无助。从医院出来,窝在栾念客厅的沙发上,手边是他为她烧的开水。尚之桃被栾念逼着喝水,他眼风过来她就要喝一口水。   她听栾念跟他妈妈讲电话:“支原体感染引起的轻度肺炎,伴有咳嗽高热症状,应该吃点什么?”   电话那头说了很久,然后栾念回答:   “不是我,帮朋友问。”   “我知道了。拜拜。”   栾念挂断电话去拿外套,对尚之桃说:“你跟alex请假吧,全休病假五天。”   “我还有工作。”   “等你烧死了就不用再想工作了。”   “那我回家休息。”   栾念听到这句停下动作,看着尚之桃。径直问她:“你在别扭什么?”   尚之桃抿着嘴不讲话,栾念看她一眼:“你组织一下语言,等我回来再说。”   尚之桃真的在组织语言了,她发着烧,脑子不大好用,但还是提炼重点:第一,我们之间是一场意外;第二,我们这样的关系有违道德;第三,我们已经结束了关系,我主动提出来的。所以,我们不应该做任何看起来暧昧的事。   尚之桃想着想着,睡着了。   发烧的人嗜睡,栾念家的沙发又舒服,盖在她身上的薄被子又温暖,这里又安静,没有装修的电钻声。一切恰到好处,太适合睡眠。   栾念拎着东西回来,看到她窝在沙发上睡的很死,脸烧的通红,额头还有细汗,鼻腔里发出咻咻的声音,身体内的病毒正在打架。   脱了大衣转身去了厨房。   刚刚出去买了很多东西,都是他妈妈梁医生给他发来的养病清单,梁医生甚至还祝福他的朋友早日康复,还说要养好,肺炎养不好,以后反复起来可有的受苦。   如果梁医生知道他的朋友这会儿就睡在他家里,不知道会怎么想?   栾念为尚之桃做了饭,手边是手机备忘录,梁医生说的什么能吃什么要忌口。他并没有去深究为什么尚之桃生病了他会有一点着急担心,只是觉得她一个人在北京有点可怜。   同情心作祟。他这样总结。   什么时候你也开始有同情心了?一边做饭一边问自己。   饭好了,尚之桃还在睡,栾念坐在沙发上翻杂志,厨房的砂锅里是小火慢炖的冰糖雪梨。栾念家里有数不清的杂志,闲时翻杂志,看看市面上都流行什么。偶尔探手到她额前试体温,比刚刚好了一些。   尚之桃在昏暗中转醒,看到栾念开了一盏小灯,灯下的他脸部线条也不见柔和,冷冷清清的人。她有点难过,没人告诉她爱上这样一个人应该怎么办,静静看着他,等一个开口的时机,好让她把打好的腹稿悉数讲出。   栾念听到动静偏过头看她:“醒了?”   “嗯。”   “吃饭吧。”   尚之桃有点惊讶,她到了嘴边的话都咽了下去。咳嗽了几声跟在栾念身后去到餐桌前。   “辛苦您。”   “你改改口吧。”   “什么?”   “您来您去你不累吗?”   “哦。”   栾念做了几个青菜,还有一个慢火炖牛肉,尚之桃受到这样的优待有点受宠若惊,睡前打好的腹稿忘的干干净净。安安静静吃饭,偶尔看栾念一眼,发现他还是那样,冷冰冰一个人,好像在北海道笑的那么开心的人不是他。吃过饭,她觉得自己该走了,可栾念端来一小盅冰糖雪梨。   尚之桃的心突然狠狠疼了那么一下。   对一个炮友这么好,突然能够想象他是怎么对臧瑶的了,那一定是她想象不到的好。   闷着头喝了雪梨汤,然后站起身穿衣服,说道:“感谢您的照顾,我好多了,不打扰您了。”   栾念眉头皱着,也不多讲:“我送你。”   “那麻烦您了。”   尚之桃不想说那些话了,她觉得她自己坚决一点,比说任何话都管用。她坐上栾念的车,快到的时候在包里翻钥匙,她的钥匙丢了。怎么就丢了呢?明明放在包里很安全的地方。于是打给孙雨,孙雨听她声音很哑,问她是不是严重了?她说好多了。我钥匙不见了,你几点回来?   “我现在在去唐山的路上啊,明天有个相亲活动,我得去盯着。”   “那没事,我问张雷。”   挂了电话才想起孙远翥去了西北,张雷去了成都。尚之桃捏着电话不知该怎么办。   栾念的车掉了头,向他家方向开。   “要么您把我放在路口吧,这附近有酒店。”不回去栾念家里是她最后的倔强了。   “死在酒店里?”栾念生气的时候讲话格外刻薄,但他不常生气,最近这半年生那几次气,都是跟尚之桃。   尚之桃被他噎了这一句,真的生了气。她看着车窗外不讲话,因为感冒和生气,呼吸声有点重,胸口起伏。   栾念最懂拿捏别人,这会儿报出一个电话号,然后说:“是这个吧?你去住酒店,我跟你家人说你的情况,也说清楚你如果出什么意外或者有什么后遗症不是公司的问题。”   尚之桃的气焰一下子灭了,栾念打蛇打七寸,直接找到她的软肋。她不愿让父母知道自己生病了,怕他们着急,毕竟她一直在电话里说:我过的很好,我的同事很喜欢我,我的老板很器重我,我的收入足够我挥霍了,这么下去我三十岁之前就能在北京买房子了。   栾念这个人如果给她父母打电话,一定会说她表现差强人意,屡次在被开除优化边缘徘徊,收入在公司也只是一般偏下水平,三十岁之前不可能买房子。还会说:您女儿好像私生活不检点。   他嘴那么毒,一定会这么说的。   “我只是不想麻烦您。”   栾念淡淡看她一眼,淡淡说道:“你放心,你我之间的关系结束了,但好歹睡过几次。我做售后服务,等你好了你我之间就算彻底了断了。”然后他学尚之桃的口气:“我绝不会把咱们的事告诉别人的。”   ……尚之桃说不过他,只得点头:“那我谢谢您。”   “不客气。应该的。”   两个人折腾这一趟,又回到了栾念家里。小区保安看着他们的车开出去又开回来忍不住打招呼:“栾先生,这么快回来了。”   然后看着尚之桃笑笑。保安总觉得尚之桃不像不良从业者,栾念也不像那种招嫖的人,但她看着又不像栾念女朋友。关系真奇怪。   好奇的不止保安一个。   尚之桃也好奇。   栾念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那么坚硬的人,却给她做了一顿病号饭;身边那么多女人,却敢带她回家;别人恨不得离肺炎患者远点,他却照顾她。   “您能借我一件T恤吗?我没有睡衣,我的隐形眼镜还得摘……”   栾念走进客房,打开衣柜,里面挂着两身居家服,又去卫生间,拉开抽屉,隐形眼镜盒和隐形眼镜液,还有女士护肤品。   尚之桃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家里为什么会有这些。栾念却耸耸肩:“你跟别的女人共用吧。”他半真半假,甚至拿出不同颜色的便签:“贴上,这样别人不会穿错用错。”   尚之桃再笨也看出栾念在逗她了,这根本就是他为她准备的,因为她问过:“睡衣浴巾隐形眼镜液……”   那时栾念怎么说的:“你不会自己背?”   原来他是这样的人。是一个看着对什么都不上心,其实你讲的话他都在听的人。   所以他默认了她可以放东西在他这里,是因为她是他在这个城市的唯一床伴吗?   尚之桃胡思乱想去冲澡,穿上栾念为她准备的睡衣。这睡衣很舒服,可她没有穿内衣,就有点不自在。栾念敲门为她送药,她钻进被窝露出脑袋,看他将药放在床头,就是不肯出来。   栾念被她气笑了:“我没看过?”   “?”   “你怕什么?”   ……“孤男寡女不合适。”尚之桃认真道。   “嗯。”栾念抬腿向外走,在门口停下说了一句:“亲热的时候没觉得哪里不合适?”   关上门,走了。   尚之桃在栾念的威逼利诱下,在他家里呆了整整一个星期,直到去做复查,医生说炎症消了才同意她走。尚之桃跟着栾念从医院出来,回到他家收拾东西,无非是那两件衣服,装进双肩包,临走前想去卫生间,看到赫然摆在那的隐形眼药水,心突然就疼了那么一下。她至今想不通为什么栾念会为她准备这些,还有摆在沙发上的圣诞礼物,这些都会令她产生栾念其实有那么一点喜欢她的错觉。   突然之间,心头又涌上委屈。   站了好一会儿才推开门出去,看到栾念正在门口等她。径直走到他面,眼睛看着他的,认真问他:“你为什么讲话这么恶毒?”   “你是对所有人恶毒还是只对我?”   栾念不知她为什么要问这些问题,眉头微微皱起。   谁以后再认真,谁他妈就是孙子!尚之桃心里这么说了一句,伸手拉住栾念衣领,用力将他拉向她,张口咬住他嘴唇。   都绝口不提尚之桃说过的结束关系的事,她刚刚痊愈,栾念比从前温柔了一些,也耐心了一些。尚之桃急的什么一样,他按住她的手在头顶,就是不顺着她的心意痛快予她。   栾念记仇,现在急了,当初说结束关系的时候怎么就那么潇洒?他就不如她愿,说白了是在惩罚她。把她逗急了,眼睛红了,才贴着她的唇问她:“不结束了?”   尚之桃觉得自己快要神智不清了,轻轻摇头,唇擦着他的,顺道将自己的舌尖递给他。   他们骗不了自己,也骗不了对方。嘴上讲的话再恶毒,身体最诚实。他们的身体都最喜欢彼此。比跟以往的任何人都要喜欢。到后来,都有点控制不住,栾念的牙齿咬住她耳垂,恶狠狠问她:“还闹不闹?”   尚之桃摇头,眼里起了水雾,栾念突然有点心疼,和缓下来,将她扣进他怀中。   栾念终于肯承认,尚之桃说结束关系后他喝的那杯酒是苦的,并且心里觉得有点可惜。   他真喜欢她的身体。 第47章 再见这一年   这一年就这么结束了。   尚之桃坐在工位上写这一年的结语,也从抽屉里拿出她写的to do list,车学了,可以划掉了。英语进步了那么一点点,可以先打对号,结交了三个以上朋友,想了想,也实现了。   认真回顾了这一年的种种,有那么一点心酸,更多的是快乐。至于心酸的是什么,她说不清。   她将to do list装进抽屉,开始收拾办公桌,明天一早就要回家了,这种感觉可真好。她发了四万多年终奖,那时犯错,栾念说扣她年终奖,原来是在吓她。想着卡里躺着好几万块钱,突然就觉得自己也是有积蓄的人了。她已经开始打算怎么花这笔钱了。要给老尚大翟把老花镜换了,再给他们买两身新衣服。   年后为室友、lumi和姚蓓准备礼物,也要送自己一份礼物。她的抽屉里放着一个小盒子,是她提前给栾念买好的新年礼物,却一直没送给他。   栾念送过她两个包,具体多少钱,尚之桃不知道,她没拆开看过。她觉得应该回赠点什么,可栾念什么都不缺,她总觉得自己送他礼物会显得很怪异,甚至会打破他们之间好不容易找到的平衡。   她想了很久,最终决定送栾念一盒鱼食。照着他家鱼缸下面的样子买的,她周末学完英语去花鸟鱼虫市场问了好几家才买到。她指着一条鱼问店主:“就是这种鱼,叫什么?平时吃什么?”   店主说:“红龙。”   “多少钱?”   “四千。成色好的更贵一点。”   “哦哦。”小红旗原来是红龙鱼啊,每次见到尚之桃都好像跟她很熟一样,顺着她的指尖方向在鱼缸里游。小红旗比栾念有人情味多了。   “我买它的食物,最贵的那种。”   “四百三一盒。”   ……尚之桃一咬牙,买了。这会儿看着手边的小礼盒,无论如何鼓不起送给栾念的勇气。眼看着同事走光了,栾念也站起身装电脑了,如果今天不送明天就没有机会了。他凌晨的飞机去美国,她明天一早的火车回冰城。栾念这次要走很久,探亲、在总部开会、创意大赛,要到三月初才能回来。   栾念出了办公室,尚之桃背起包拿起那个礼盒跟在他身后一起上了电梯。栾念从电梯镜里看到她手中的小盒子,以及惴惴不安的她。干脆直接问她:“送我的吗?”   尚之桃脸微微红了,点了点头。   栾念伸出手,见尚之桃站着不动,眉头一皱:“不送了?”   尚之桃将那小盒子放在他掌心,在电梯门开之前对他说:“一路平安。”   “你也是。”   栾念上了车看着那个礼盒很久,终于动手拆了。拆开的一瞬间,他心里的忐忑消失了,看着那盒鱼食笑出声。   尚之桃可真行。   他开将车开出地库,特意绕到公司前面去,尚之桃果然还在打车,将车停在她面前:“上车。”   尚之桃有点纳罕,今天不是周五,明天他们各自要远行。   “不上?”栾念见她磨蹭,开口催她。   尚之桃打开车门,看到她送他的礼物放在副驾,栾念将拿起,等她坐上车将鱼食放在她腿上。还有一串钥匙。尚之桃愣在那,看看钥匙又看看栾念。   栾念目视前方,淡然说道:“既然送这个礼物,那你也顺道做一下售后服务吧,我不在的日子,有劳你帮我照顾一下我的鱼。”   ……“您家里贵重物品那么多……”   “都带不走。”   “哦。”   “谢谢你送我礼物。”   “不客气,您也送过我。”   栾念察觉到她的拘谨,突然笑了:“尚之桃,你知道你什么时候最勇敢吗?”   “嗯?”   “在床上的时候。”栾念顿了顿:“特别放肆,特别勇敢。”   栾念也曾想过,尚之桃身体里是不是住了两个人,一个负责她的野性,一个负责她的谦卑。不然为什么她变脸这么快?   “首先,在这一年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希望你改掉对我的称呼。”栾念觉得那称呼十分可笑,学尚之桃的口气:“您……别亲那儿……”   栾念很少说这么多话,尚之桃发现他讲话多的时候竟然是一个挺逗的人,他学她的语气惟妙惟肖。可偏偏挑最令她羞赧那句来说。忍不住笑出声,却也红了脸。   “怪异么?”栾念问她。   尚之桃点点头:“怪异,那我怎么称呼您……”看到栾念的眼风,住了嘴。   “叫我栾念就好。”   “哦。其次呢?”   “其次……”栾念将车在车库停好:“你这么拘谨好像咱们从来没睡过。”   “我不是有意的,是因为咱们还不算太熟……”   栾念点头:“原来是因为咱们睡的不够熟……”   他抱起尚之桃,将她丢到床上,动手解他自己的衣扣,他又不讲话了,只有幽深的眼罩在尚之桃身边,带着杀气。尚之桃有那么一丝紧张,不自觉咬了唇,又被栾念禁锢。他沉声说:“别咬嘴唇,咬我。”   尚之桃最听话,一口咬在他脖颈,以为栾念会像从前一样躲,但这次他没有。从前栾念会说:“见女客户不方便。”他讲的是真话,如果姜澜看到他脖子上有吻痕,她一定杀将过来,要跟他也来那么一次云雨,栾念不想应付。   尚之桃的牙齿微微用力,舌尖扫过他脖颈上那道血管,栾念沉重的呼吸就落在她耳中,比什么都管用。   “我还想多咬几下。”尚之桃在他耳边呢喃:“敢不敢?”   “放马过来。”   尚之桃就真的咬他,她在他脖颈上、胸前、肩头都留下印记,她觉得自己有一点小狗尿尿的心态,这地方我尿过了就是我的,请栾念纽约的床伴注意避让。   栾念却闷声干大事,在她几近疯狂的时候,含住她脖颈的一小块肌肤,将她的放肆也还给了她。   然后问她:“这下熟了吗?”   “熟了一点。”   一直闹到凌晨,栾念要赶飞机,刘武在门口等他。尚之桃躲在屋子里不肯让刘武看到她,她的那点小心思栾念看的清楚,并不为难她,走了。   尚之桃揣着栾念家里的钥匙,觉得沉甸甸的,生怕丢了,于是一直在贴身的小包里放着。   等她回到冰城,看到漫天漫地白雪,大街小巷的灯笼雪里,一颗心终于归位了。她喜欢冰城的雪,还有老城的破旧建筑,街边排放在地上卖的冰棍儿,还有一字排开的春联挂画。要过年了呢!   老尚大翟看到她咧开嘴乐,大翟将她的脸揉成一个面团,口中念着:“我的女儿瘦了啊……”   “妈!”尚之桃扁着嘴抗议:“我哪里瘦了!我这么强壮的人!”   “那还有黑眼圈呢,是不是工作太累了?”依誮   尚之桃有点惭愧,年底这几天工作不累,昨天伺候老板太累了。她被大翟赶回房间睡觉:“你先睡一个小时,饭好了叫你。”   尚之桃还真能睡的着,蒙头补觉,期间听到门轻轻响了两次,响第三次的时候她从被窝里露出头,看到老尚和大翟正在门口偷偷看她。   老人想孩子,又不忍心打扰她睡觉,只好一次次偷偷来看。尚之桃鼻子一酸,差点忍不住落泪。想起身下床跟他们亲近,突然想起栾念犯的坏,她得遮住她的脖子。不然二老肯定会问。于是将被子裹严实,冲他们撒娇:“我还想睡一会儿~昨天通宵了,好累。”不说因为什么通的宵。   老尚心疼女儿,点头:“那你再睡会儿,咱们晚点吃饭。”   “嗯嗯。”   老尚关上门,尚之桃翻了件高领毛衣穿上,好在这里是冰城,高领毛衣不突兀。然后走出去跟老尚吃饭。尚之桃自告奋勇陪老尚喝点儿,老尚给她倒了一个杯底儿的白酒:“你那点酒量少喝点。”尚之桃嘿嘿笑了一声,跟老尚碰了杯。回到家,就放松下来,转眼就把北京的一切都忘在了脑后。   吃过饭就开始给同学们打电话,她高中时候有几个要好的朋友,有的毕业后去了市局、有的在政府,也有那么一两个人做小生意。冰城嘛,讲求安稳,拿个铁饭碗比什么都强。大家相约了大年初二去唱歌,这么一聊就聊到深夜,再睁眼,过年了。   中国农历新年的时候,栾念刚进家门不久。梁医生正在跟栾明睿拌嘴:“你这么说太狭隘了。”   梁医生是医学专家,专门攻克肿瘤的,清高又自律;栾明睿从商,每天大把的钱过手。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人就这么凑到了一起,拌了一辈子嘴。   见栾念进门,都收了声,梁医生去拥抱栾念,看到他脖颈上的草莓,啧啧一声:“这么激烈?”   栾念不知怎么脸有点红,他不介意带着草莓漂洋过海,却万万没想到遭到母亲的调侃。心想尚之桃下嘴可真黑,比他黑多了。   “狗咬的。”他淡淡说一句,上楼去换衣服。在穿衣镜前看到自己身上的痕迹,想起尚之桃有一点疯的样子,突然笑出声来。   下了楼,梁医生的眼睛还在他脖颈上,打趣道:“这记号留的好。”   栾明睿终于站起身到栾念面前看他,笑着说一句:“年轻人。”   “所以一家三口久别相见就没别的话题了?”栾念抗拒他们一直围着他脖子看,索性找了创可贴贴上,欲盖弥彰。   “贴上挺好,待会儿大家都来了,肯定要追问。”栾明睿逗他。   “今天都谁?”   “今天啊,你宋叔叔一家、陈叔叔一家。”   “秋寒和宽年也来?”   “不然呢,留他们在家饿死吗?”   在美华人喜欢凑在一起过年,这样热闹。栾念喜欢那两个小子,小他那么几岁,但都是大好青年的样子,他们甚至相约从明年开始一起旅行。   热热闹闹这一年,栾念跟亲朋好友一起吃饭,收到一封邮件,尚之桃在邮件里郑重祝他新年快乐。她说:新年快乐,新的一年一切都好。   栾念回她:新年快乐,下次下嘴轻点。 第48章 人模狗样   尚之桃拖着箱子出了机场。   苏州六月阴雨连绵的梅雨天气,身上却还是腻了一层汗。她上了出租车给alex打电话:“老大,我到了。现在去酒店办入住,然后直接去会场。”   “辛苦了flora。luke和企划部在你下一个航班,大部队要明天上午到。”   “接老板们的车已经安排好了,您别担心。其他的情况我到现场看情况跟您汇报。”尚之桃仍旧爱出汗,拿出纸巾擦掉额头的细汗。   “第一次独立出差,感觉怎么样?”alex突然问她。   尚之桃认真想了想:“其实还挺紧张的。”   “没什么可紧张的,遇到困难及时跟我说。”   “好的,谢谢老板。”   尚之桃挂断电话,在出租车上打开电脑。这个季节的苏州有它独特的风韵,她却无心欣赏。后天是公司在华东地区的巡展,她们放弃了每年都去的上海,选择了苏州。她将整套会场方案看了一遍,然后打电话给会展公司:“hello,现场怎么样啦?”   “今天下午开始搭建,现在正在盘物资。”   “好的,那我先去酒店放行李,然后去找你们。”   司机师傅从后视镜看她,终于忍不住开口讲话:“小姑娘年纪轻轻的就开始工作啦?”   “我23岁啦!”   “看着也就十七八岁。”   尚之桃被师傅讲的有点脸红,偷偷在车窗上看自己隐约的形象,心想我该化妆啦,不然别人总是以为我很小。要看起来成熟一点。   凌美这次选址在太湖边上,因为今年他们要发布一个国风计划,国际品牌的本土化包装以及本土品牌的传统文化打造,这在当时是一个很新的话题。栾念说既然要做,四个大区就选与主题契合的地方,华东定在苏州、华北定在西安、华南定在福州、华中定在洛阳。其他几个地方规模很大,只有华东地区,邀请的是S级客户,规模小、但预算高。alex想了很久,决定把华东交给尚之桃。   规模小,但是是第一站,又都是S级客户,这令尚之桃有点紧张。她偷偷问过alex,为什么要把这么重要的工作交给她?   alex说:“不给你给谁?”   尚之桃参悟不透这句,lumi却参悟透了,问尚之桃:“你是不是该晋升述职了?没有项目拿什么晋升?兢兢业业吗?凌美可是非常现实。领导给你机会你就接着,权衡手段。回头请alex吃顿饭。”   尚之桃非常珍惜这次机会。   她到酒店办理入住后打车去会场,在路上check了所有接访车辆和来宾的信息。在前台跟会务公司集合的时候看到栾念在办入住。凌美只有栾念是住在会议酒店的,因为他在会议结束后还要接受采访以及几个s级客户的1V1交流,所以干脆为他预定了这里。   栾念收起证件回头看到尚之桃,以及她额头的细汗,心想你怎么这么爱出汗?   “luke好。”尚之桃跟他打招呼,然后给他介绍会务公司的人:“这是会务公司的王总,这是我们老板luke。”   “您先休息,晚上我们在这里定了一个包间,请您和flora吃顿简餐。”尚之桃这个项目中标的公司是今年新入库的供应商,不大的公司,但执行认真。老板亲自上阵督战,态度诚恳。   “感谢,但稍晚些公司有内部会议,心意领了。”栾念朝王总笑笑,又问尚之桃:“进度如何?”   “物资盘点完了,稍后进场开始搭建,明天下午三点后可以彩排,客户接待也安排好了。”尚之桃言简意赅说出重要信息,她已经很了解栾念了,知道他关心什么。   “alex什么时候到?”栾念又问道。   “明天跟着大部队一起。”   供应商见栾念与尚之桃对工作,便说:“flora,我在那边等您,二位对完工作您来会场找我们就好。”供应商的礼貌是在日复一日伺候客户的过程中培养的,尚之桃这时也变成了“您”。   “没事,你们先忙。等你们忙完了flora再跟我对一遍整体流程,线上拉上alex。”   “好的。”   整体流程有什么可对的,对了八百遍了。尚之桃有点纳闷,转身去了会场。一脚踏进会场门,却收到栾念的消息:“11188,我的房号。”   尚之桃腾的红了脸,她回他:“我不去。”   “?”   “万一被别人看到不好。”   “?在想什么?开会。”栾念冷哼一声,尚之桃脑子里装的那点东西一眼就能看透。   “哦。”   尚之桃觉得自己又被栾念拿捏了,他们有一个多月没见了,她以为栾念说的是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换任何一个成年男女看到他发房间号过来都会胡思乱想。   她在会场里呆了将近三个小时,将所有的细节都很会展公司碰清楚了,这才拿着电脑去栾念房间。站在他房间门口,突然想起那次在广州他的房间门口,她那满脑子乱七八糟的念头,于是又红了脸。真奇怪,按道理说他们应该很熟了,至少在床上,可今天站在他房间门口,她还是会脸红。   脸红,且紧张。心中那面小鼓擂的响,她长舒一口气才伸手按了门铃。栾念接着电话来开门,看到是尚之桃侧过身体让她进门,然后说道:“alex,flora现在在我这里,待会儿另一个会我们一起上线就好。”   尚之桃觉得栾念可真坦荡,心中对他满是敬佩,抬眼看向他,却见他朝她挑挑眉,有点坏。尚之桃的脸腾的红了,坐在他酒店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栾念看到她额头的细汗,便打开小冰箱拿出一听小可乐,单手拧开拉环,放到她面前。指尖又捏住她耳垂。栾念很喜欢尚之桃的耳垂,柔软、饱满,会在她害羞的时候最先变红。   尚之桃一动不敢动,生怕扰乱他的电话会。   栾念有点心不在焉。过去一个多月他太忙了,只在公司停留了那么半天。有几个晚上他睡不着,在黑暗中想念尚之桃美好的身体。   尚之桃不敢喘气,终于忍不住打他手,眼睛立起来,让他老实点。   栾念心情很好,单手捏她脸,嘴唇捏成o字,这才坐回她对面。这个会有点冗长,栾念将餐单丢给尚之桃,让她帮忙定晚餐,尚之桃出去给酒店前台打电话,定了两人份的晚餐。进门的时候看到栾念已经挂了电话,正站在窗前看她。   她突然有点腿软,有酥麻的感觉自膝盖向上蜿蜒,屋里有点暗,她看不清栾念的表情,却能看到他身后窗外笔直青翠的竹景。   她紧抿着嘴唇,第一次在他家里那种紧张慌乱又包围了她。   “flora。”栾念唤她。   “嗯?”   “开会了。”   是真的开会。刚刚两个人之间的暧昧却散不开,尚之桃坐在栾念对面觉得自己真是傻透了,她为什么要中他的色毒这么深。   她坐在他对面旁听会议,却不敢看他。他的眼神像是要将她吃掉。期间轮到alex汇报后天的活动进度,栾念坐在她对面认真看她讲话。   尚之桃蜕变了。她不再像从前一样,汇报工作三言两语,她深知领导们关注什么,句句要害,简明扼要。除了那张红着的脸。   他们房间的门铃响了,餐到了,alex主动叫了停:“七点多了,大家都有点饿了。先用四十分钟吃饭?”   “好。”   尚之桃起身收拾桌面,栾念看着她,成年男女都不必太装,这时他们最想做什么彼此都心知肚明。床榻柔软,尚之桃情急之下叫他名字:“栾念!”   栾念很少听她直呼他名字,停下来看着她,将她散再脸上的发丝拂去:“怎么了,flora。”   “会务公司可能会找我……”   “嗯……”栾念的唇印在她耳后,又问她:“想过我吗?”   “什么?”   “这一个多月,想过我吗?”   尚之桃不言语,拉着他的手证明给他看,可她的眼神又孩子样的无辜清澈,栾念捂上她的眼睛,两个人深深陷进床里。   尚之桃不敢发出声音,忍不住的时候咬住栾念的手指,栾念吃痛,捏着她的脸:“属狗的?”   唇压下去,将她的声音堵在唇里。   像打架一样。   到底还是迟了十分钟上线。   “抱歉,刚刚接个私人电话,咱们现在开始吧。”栾念看了尚之桃一眼,她正在拉她连衣裙的拉链,拉链向上,一点点遮住她好看的背,栾念拿掉她的手帮她,可他动作顿住,唇落下去,无声的贴在她后背。   尚之桃弹跳开去,瞪着他,他却耸耸肩,张口对着线上会议提问,人模狗样。   尚之桃饿死了,一边听他们开会一边安静吃东西,栾念就没有这样好命,他一直认真的参与讨论,尚之桃偶尔喂他那么一口,他囫囵咽了。看尚之桃吃的香,一眼一眼瞪她。   这个会开到开到十一点,尚之桃顺手将会议纪要发出去,然后开始收拾电脑。   “我走啦。”   “不住这?”   “不。”尚之桃背上大包:“我还要去会场看一眼,今天要连夜搭建。”   “嗯。”栾念为她开门,顺口问她:“你申请晋升了?”   “是的。我问过alex,因为我职级低,这次晋升部门内部评定就可以,alex让我放心提报。”尚之桃如实对栾念说:“可我还没来得及准备晋升材料。”   “什么时候述职?”   “下周一。”   “做好失败的准备了吗?”栾念吓她。 第49章 我老板不卖   尚之桃站在台下看栾念演讲,这不是第一次了。栾念仍旧令她觉得眩晕。一个人站在那么大的舞台上不显单薄,气质卓然。他讲凌美今年在国内的新策略,深入研究本土文化,发扬匠心精神,链接国内与国际,让品牌沉下来,也能走出去。   创意中心联合市场部做了调研和宣传片也在他的演讲中发布,精美绝伦,底蕴厚重。   栾念是那样的人,身处这样一个行业,不被物欲和大众审美左右,始终坚持本我。这是他的魄力,也是他的魅力。   彩排的时候栾念就在台上寻站位,一句话都没讲,今天是他第一次呈现内容,尚之桃完完整整的听完了。   她这几天几乎不眠不休,就为了最后的呈现,这场会耗尽她近期所有的力气,现在吊着那最后一口气,嘉宾演讲结束就接近圆满了。   “pr稿什么时候发?”lumi问尚之桃。   “正式结束二十分钟后统一发第一轮pr,第二轮在专访后,第三批稿件在明天下午。”   “周到。”lumi朝尚之桃竖拇指。   “老师教的好。”尚之桃朝她笑笑,亲昵的将头在她肩膀靠那么一下。   “累不累?如果累的话,下周西安你晚点去,我自己盯。”lumi有点心疼尚之桃,她工作起来不要命,lumi担心她猝死。   “不要,西安还有两个分会场,你一个人太累了,我给你打下手,不会太累。”   “那也成,到时我请你吃泡馍。”   “好。”   栾念下台了,尚之桃对着手持对讲机说:“主持人上台了,下一位嘉宾姜澜女士,礼仪跟上。”会议流程不知道过了多少遍,全都在她心里,计时精确到秒,站位精确到厘米,人员分工清楚明细,栾念在知道她接了第一站的时候对她说:只有做足了功课才能应对会场的变数。   姜澜很好看,多年商场历练出来的女强人,在这样的场合下收放自如。她开口讲话,第一句用苏州话,说真好,回家了。   lumi啧啧一声,手肘碰了碰尚之桃:“听说了么?”   “什么?”   “这位协会主席,咱们luke搞定的。”   “怎么搞定的?”   “你说呢?”   言外之意怎么搞定的还用说吗?姜澜这样的女人什么场面没见过,什么东西没见过,她图什么?不过是图个高兴。   尚之桃点点头,她懂了。   “会吗?”她问lumi。   “谣言归谣言,但我觉得luke这哥们还是有风骨的。不至于真跟人家怎么着,不过就是下点迷魂药。”lumi说完笑了两声:“这几天还有人说他是gay。”   “哈?”   “最近有传言说,搞创意的十男九gay。说咱们luke长在国外,又身处这么一个行业,人又精神,看起来男女通吃。”   尚之桃噗嗤一声笑出来,仔细想了想栾念做gay的样子,清了清嗓子:“咱们得严肃点。你老逗我我都忘了下面流程了。”   “偏见偏见,都是从业偏见。”lumi接着说道。   俩人嘻嘻哈哈,等姜澜讲完话,尚之桃看到栾念鼓掌站起身为姜澜引位,服务到位,难得他献殷勤。收回目光去跟进后面的流程,终于捱到演讲环节结束,她长舒一口气。   “礼仪和引导有序引导嘉宾散场,在旁边有十五个洽谈位,销售同事可以使用。贵宾引导至一层贵宾厅等候晚宴。luke需要接受专访,我去请。”   尚之桃讲完将对讲机静音,走到栾念面前:“luke,接下来是您的三十分钟专访,最后回答两家电视台、五家网媒、十家纸媒的问题。大概需要五十分钟时间。”   “好的,谢谢。”然后扭头问姜澜:“一起?”   “我没准备话题。”   “你不是出口成章?”栾念笑道:“请吧。”   尚之桃听他们寒暄,心想做老板可真难,栾念这种心高气傲的人也要装热情。   尚之桃带他们去到采访厅,因为嘉宾有调整,就跟lumi打了招呼,然后去忙别的。过了会儿收到lumi的消息:“我受不了了啊!”   “怎么了!”   “姜澜怎么那么恶心,她为什么总是站的离我的倔驴那么近?”lumi称栾念是她的倔驴,过去半年,她最开心的事就是看栾念犯混。   “……”   “等采访完把丫都剪掉!”lumi玩笑道。   “别别别,你饶了我吧,回头再闹个一级事故出来,luke直接开了我。”尚之桃告饶。   她有了lumi的消息垫底,对栾念和姜澜之间的互动有了心理准备。在带他们去贵宾厅的时候,看到姜澜朝栾念温柔的笑,尚之桃并没有不自在。而是镇定的将他们带到贵宾厅,交给服务生引位,里面的事跟她无关了,她今天最后一个任务就是伺候好贵宾厅的老板们。   凌美严格,这样的晚宴餐单是提前定好的,谁有忌口、过敏史,谁偏爱什么,之前都经销售调研过,点的菜也是融合多种口味,精致为主。既然华东的主战场在苏州,松鼠桂鱼、樱桃肉、黄焖河鳗是必点菜,这家酒店的宴请也是出名的好吃,尚之桃提前试过菜,她放心。   站在贵宾厅门口,一道菜一道菜的看,过了会儿她收到栾念的消息:“姜澜住哪个房间?”   “alex说安排在您隔壁。”尚之桃回他,只字不提今天听到的关于他们之间的种种。   “安排在我隔壁?”栾念与她确认。   “嗯,说是方便。”   “哪儿方便?”   “那我就不知道了。”   尚之桃收起手机,不准备再回栾念的消息。你问我哪儿方便,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她长舒一口气,对自己说不介意,谁介意谁是大傻子,然后继续盯后面的晚宴。   过了半个小时,里面场子热闹起来了,尚之桃听到响起钢琴声。服务生传菜的时候,她透过开着的门看了一眼,姜澜在弹钢琴,其他人都在认真听她弹琴。尚之桃又想起儿时经历,如果在这种场合让她表演一个,她恐怕又要抱出笔墨纸砚了。   栾念也在看。   栾念喜欢耀眼的东西,此时的姜澜很耀眼。他欣赏任何敢于展现自己魅力的女性。这让他觉得社会很开放,时代在进步。   尚之桃那一眼没看完,门关上了,里面究竟在聊些什么她只能隐约听到声音大的那几句。总之很热闹。   她也在猜测今天里面会签什么样的合同,达成什么样的共识。   又过了一个小时,尚之桃站的有点累,她找了把椅子坐下,看到alex发的消息:“luke有点喝多了。”   “luke喝多了?多成什么样?”   “烂泥。”尚之桃是不信栾念会喝多的,她第一次见他喝酒,喝了那么多,还记得让门卫帮她拦车。这样的人你说他开局一小时就醉成了烂泥,打死她她都不信。   她联系酒店销售经理:“借我两个身强力壮的男同事吧?”   酒店动作快,立马派了人来。她敲门进去,看到大家散在屋里各个角落,都没少喝,神清气爽的人看起来没几个。alex看到尚之桃进来,摇摇晃晃站起来,拍她肩膀:“拜托了,flroa。”   “应该的。我先送您?”   “送luke。”alex朝她眨眨眼,尚之桃有点晕,不知道这眨眼什么意思。服务生架着栾念出了贵宾厅,迎面撞上lumi,lumi有点惊讶:“luke?”   “嗯!”尚之桃点头。   “luke喝这样?”   尚之桃又点头。   “我操!”   两个人跟着服务生一起将栾念送回房间,服务生礼貌退出,尚之桃接了杯水放到他床头,起身的瞬间看到栾念睁开眼靠着床头坐起来,朝她眨了眨。   ?   栾念轻笑出声。   lumi睁大了眼,小声说:“luke没醉?”   栾念坐起身来:“没意思,不想喝。apollo跟就行了。有面条吗?”   “有,您等着我帮您叫。”lumi给酒店打电话让他们送一碗面条,挂断电话说:“我先去看看,顺道去取面条。说今天因为咱们的活动爆满了,等送餐有点慢。我去自取,flora先陪着您。”   “那我回贵宾厅。”尚之桃抬腿向外走,被lumi拦住:“别,喝的不省人事咱们都不留人照顾,不像那么回事。门打开,你留在这,不会留话柄。”然后又朝尚之桃眨眼,意思是你傻不傻啊,luke那么讨厌你,你还不趁机表现?   尚之桃进退两难,干脆像lumi说的,开了门,站在那儿。   “我在这是不是不方便?”她给栾念发消息。   “?”   “待会儿姜总万一找您。”   栾念将手机丢到一旁,幽幽看着尚之桃。过了很久才问:“酒店就那一个避孕套,前天用了。你现在要为我备几个吗?”   “好的。”   栾念被尚之桃气笑了,然后点点头:“无感超薄的,辛苦你。”   “哦。”   尚之桃站那不动,低头回会务公司消息,也绝口不提买避孕套的事。栾念双手交叉在脑后靠在床头看她,过了一会儿问她:“不去吗?”   “不去。”   “为什么?”   “我老板又不是鸭子。”尚之桃放下手机朝他笑笑,故意气他:“我老板不卖。”   “你老板的确不是鸭子,不然你睡你老板为什么不付钱?”   ……   尚之桃说不过他,气红了脸。   过了会儿听到楼道里陆续有声音,栾念朝她勾手:“过来。”   “嗯?”   “有你这么照顾人的吗?”   “哦。”   尚之桃拧了一条毛巾到他床边,蹲下身去帮他擦脸,做出好好照顾老板的姿态。栾念侧过身去,手指勾住她的,尚之桃抽身不成,小声说:“当心被人看到。”   栾念没有松手,用极小的声音唤她:“尚之桃。”   “你走光了。”   栾念的眼落在尚之桃胸前,可以隐约看到内里春光,喉结动了动,又说:“你故意的吗?”   尚之桃想说什么,听到敲门声,慌忙抽回手站起身出去迎接:“姜总。”   “醉成什么样儿了?”   “刚刚吐过一次,这会儿睡着了。”   姜澜向前走了几步,看到栾念在床上睡意正酣,对尚之桃笑了笑:“luke酒量还得再练练。”   “我也是第一次见luke喝多。”   姜澜点头向外走,突然问尚之桃:“你叫什么?” 第50章 准备好,要赢得漂亮……   “姜总您好,我叫尚之桃。”尚之桃没想到姜澜会突然问她名字,好在只是问名字而已。   “会办的不错。”姜澜夸她,然后说:“我就住隔壁,luke醒了你可以告诉我,我们还有行业协会的事没谈完。”   “好的。我留个消息给luke,让他醒了找您。”尚之桃也渐渐学会看人脸色,也渐渐掌握分寸,姜澜的“让她告诉她”其实是“让luke自己找我”。   送走姜澜,又回到栾念床前,看到他还在装蒜,人都走了,他还紧闭着眼睛,尚之桃轻轻叫他两声他都不肯睁眼,只低低说一个“热”字。   尚之桃哦了声,拿起毛巾帮他擦脸,这回是真的认真帮他,即便是装醉也喝了不少,这会儿应该是难受了。   栾念握住尚之桃的手,他们从不在做爱以外的时间碰对方的手,今天他接连两次,先是勾她手指,现在握住她的手。喝了酒的人掌心很烫,贴在尚之桃微凉的手背上,拇指轻轻摩挲,讲话是少见的温柔:“周五下了飞机直接去我那儿吗?”   尚之桃将毛巾放在一旁,唇凑到他唇边,轻轻贴上去,又迅速撤离:“好。”   “尚之桃。”   “嗯?”   “我头疼。”   栾念从来没有说过他哪里不舒服,尚之桃总以为他有金刚之身,有无穷无尽的精力,时时刻刻在动脑,生命力无比旺盛。   “我去要止痛片?”   “在我电脑包里。”   尚之桃从栾念电脑包里找出止痛片,已经吃过几片,显然不是第一次头疼。倒了杯水递给他,忍不住问道:“经常头疼吗?”   “偶尔。神经痛,我妈也这样。”   “哦。”尚之桃蹲在床边,手指放到他太阳穴上:“是这里疼吗?”   “嗯。谢谢。”   “不客气,上次我肺炎你也照顾我了。”   “报恩呢?”   ……   ===   栾念小区那个认识尚之桃的保安已经升职成保安副队长了,将从前那身保安服换掉,换上一件更精神的,站在门口更显利落。看到尚之桃拖着行李箱主动开了小车上前:“我送您吧。”   “那谢谢啦。”   保安队长将行李箱放到车上:“走吧,尚小姐。”他终于不觉得尚之桃是不良从业者了。   栾念早班机回来的,他正在家里开电话会,听到开门声抬头看了眼门口,尚之桃看起来风尘仆仆。她应该很辛苦,活动结束,今天上午要跟会务公司算账,还要跟进各种收尾工作,八成六点就起了。   尚之桃将栾念家里的钥匙放进她的包里,从鞋架上拿出她的专用拖鞋换上,走到栾念面前,喝了他手边那杯冰苏打。手指了指楼上,用口语对他说:“我去冲澡。”   栾念将电话按到静音,拉住她手腕:“冲了澡先睡会儿。”   “好。”   尚之桃去了客房,快速冲了澡,换上睡衣,可她不困。于是拿出电脑写述职报告。她没写过,不知道该怎么写,拿出其他同事的出来看,可工作内容不一样,大概也只能抄个囫囵。ppt那么开着,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述职报告一定要用ppt。   写了删删了写,折腾很久,写了不到五十个字。栾念开完会上楼看到客房门开着,就站在门口看她:“不困?”   尚之桃摇头:“述职报告还没写。“   栾念坐到床边拿过她电脑,看到那ppt上不足五十个字:“所以你过去一个多小时,平均每分钟不到一个字?”   “我不知道该写什么……”尚之桃有点惭愧。   栾念看她一眼,她可真是能接纳笨蛋一样的自己。   “你过去都做什么了?”   “我……”   “如果说你在打杂,那你就放弃这次晋升。”栾念打断她。栾念就是这样,永远严格。   “我可能需要整理。”尚之桃有点心虚,只要在栾念面前聊起工作,她总是觉得自己那样十足的底气。   “那就好好整理。”栾念将电脑还给她,然后说道:“做述职并不是让你把你做的每一个工作事无巨细去讲,而是让你去梳理,在这些复杂的工作中分类去整理,然后呈现你如何把这些事做好、做成的,甚至形成其他人可以借鉴的经验。我表达的清楚吗?”   “清楚。”   “那你现在写,先写你工作的第一个部分,预算管理。”   尚之桃做的那些工作栾念心知肚明,但他不会帮她写,她必须学会独立思考。   “好啊。谢谢luke。”涉及公事,就叫他luke,尚之桃简直切换自如。   栾念回了房间,过了会儿又拿着电脑进来。他在开评审会,公司每年都会选出一名行业专家,予以百万股权激励和薪酬年包调整。下巴朝一边点,让尚之桃在床上腾个地方给他。尚之桃向一边挪,栾念靠在外侧床头坐着,腿在床上伸平。   他按了静音,对尚之桃说:“不知道述职报告怎么写是吧?听这个。”   “我能听?”   栾念看她一眼:“话太多。”栾念并不觉得有什么不能听的,事实上他觉得这个晋升制度有问题,也跟tracy讨论过。他希望高等级的专家聘用公开透明一点,允许旁听,甚至应该变成公开述职。但tracy不同意,她的理由是这样的述职变数太多,很多时候已经不是述职,拼的是背景、资源、人脉。没法寻求绝对的公平。   正在述职的人是grace。grace是创意中心的核心员工,职能双跨企划部。尚之桃跟grace对接过项目,知道她有多厉害。   尚之桃也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述职。   这哪里是述职?这是打仗啊!   grace讲她的内容,会随时被老板们打断,然后抛出一个很尖锐的问题。栾念问了一个问题,让尚之桃觉得如果她是grace,她一定会在心里骂死他。   栾念问:“这个项目成功,跟你有什么关系?客户是销售谈的。”   我的天。   栾念可真行,在这样的场合,连自己人都发难。尚之桃突然觉得做栾念的下属也没有那么好了。   grace沉默了几秒,然后答道:“我非常理性的认为,我之于这个项目,是锦上添花。没有我,这个项目也会交付,但不会这么出色。”   诶?尚之桃心想:这就是lumi说的职场自信吗?   尚之桃蹭了栾念的光,偷偷旁听了这样一次晋升竞岗,参与这次竞岗的都是公司的头部员工。那是在2011年,百万股权和大幅涨薪,相当于拿到在这个城市的入场券,至少可以拥有一套房子了。   他们的工作真的优秀,操作S级项目、打通公司内外部资源、制定行业标准、斩获国际大奖,每个人都在各自的领域里是专家。   那天对尚之桃内心的冲击非常非常大,工作的回报依据人各有不同。真正优秀的人获得的巨额回报令人无法想象。   “所以我的述职也是这样吗?”在结束后她问栾念。   “不是。你是部门内述职,情况要看你们部门的风格。”   尚之桃盯着自己写的那一页述职报告,觉得写的糟透了。栾念拿着电脑向外走,留尚之桃独立思考。有时做爱也没有那么重要,比如现在,跟做爱比起来,栾念更希望尚之桃把她糟心的述职报告写完。   尚之桃熬了个夜,周六睡到中午才起,栾念在健身。她一般周六起来就会走,起初那两个月,她走的时候栾念往往还没起,他只在周末赖床。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栾念周末起的早了那么一些。   他偶尔会问尚之桃:“有急事?”   尚之桃不好意思说自己在学习,也不愿将自己的私生活袒露给栾念,就会说:“跟室友约了吃饭。”   “每周都吃饭?”   “是啊。您不是也是吗?”   但今天她有那么一点犹豫,他们前一晚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做,她来这里的意义就不存在了。栾念放下器械去擦汗,看到站在门口的尚之桃,淡淡说道:“你要是不着急走,就等一会儿。我帮你做述职演练。”   “真的吗?”   “嗯。”   尚之桃有点意外栾念主动提出帮她做演练,他们之间向来她问他答,他主动的时候很少很少。   “那您可以先帮我看看我的内容吗?”尚之桃有点心虚,她旁听了昨天的述职会议,觉得自己写的这些跟一坨屎一样。她能想象得到栾念看到她内容时的神情。   “发给我。”栾念拿起浴巾去电梯间:“不过你要等我冲个澡,再做口饭吃。”   “我可以做饭!”尚之桃举起手来,自告奋勇。她觉得她不会做饭,总是吃栾念做的饭让她抬不起头来。所以她有意跟孙雨学了几道菜。   “那你去。”   “我这次不会烧你厨房了。”尚之桃信誓旦旦保证。   栾念冲澡,她去了一层厨房,看到栾念冰箱里存货那么多,而她却只敢煮面。但她态度端正,要认认真真做一碗西红柿鸡蛋汤面一雪前耻。   栾念冲了澡下来,看到尚之桃正翘着小手指摆盘,走上前去看了一眼,她竟然还进行了配色,提高了卖相,比那一次进步多了。   可禁看不禁吃,一口下去眉头皱了起来,看到尚之桃充满期待的看着她,就说:“下次别做了。”   尚之桃挑了一口,好像吃了一勺盐,又不好意思吐出去,就那么生生咽了。栾念叹了口气,起身用清水过了面,又拿出一罐酱料舀了那么两勺,就这么将就着吃了。   尚之桃有点不好意思,对栾念说:“我只是不够熟练,以后勤加练习,应该能做的挺好吃。”   “你读书时候就煮这样的面给自己吃?吃了四年?”   “可能是做饭的工具发生了变化……”   “承认没有做饭天赋这么难?”   “哦。”   两个人拌着嘴吃完饭,栾念带尚之桃演练。   尚之桃只是从二级向三级述职,部门内部述职,走形式而已,过不过要看alex。但alex给了尚之桃苏州的项目,他的态度很明显,尚之桃这次过了。   栾念心知肚明,却不多话。尚之桃早晚要面对更残酷的竞争,从这一天开始练习未必是坏事。   他问尚之桃:“苏州的供应商为什么选这一家?”   还问:“你觉得你来凌美这一年,最大的进步和收获是什么?”   “你对现在的工作有什么困惑或不满?”   “你认为现在的市场策略正确吗?还需要调整吗?”   任哪一个问题都不是一个二级员工需要思考的,但栾念认真问她。尚之桃没有这样的述职经验,被问的一愣又一愣,她的脑子跟不上栾念的问题,到了最后甚至有点沮丧。   “怕了?”   尚之桃点点头:“我紧张。”她以为栾念会说紧张你干脆就放弃,他一贯这样讲话。谁知他一反常态,难得宽容:“紧张你就多练练。”   紧张你就多练练。这像栾念说的话?他甚至又讲了一句:“准备好,赢就要赢的漂亮。”   尚之桃眼光移过去,栾念站起来问她:“吃鱼,去吗?”   “中午不是吃过?”   “那只能称之为果腹。”栾念拿起车钥匙:“顺道去看酒吧盖的怎么样了。”   “那我也去。”   他们很少一起过周末,尚之桃还想问栾念很多晋升的问题,借着吃鱼的借口就上了车。栾念说要将那块地方推了重新盖,果然就是推了重盖。   他们开车向山上走,尚之桃将车窗摇下,去吹山风。栾念电话响了,他顺手挂掉。对方又打进来,尚之桃微微垂下眼去,看到“臧瑶”的名字。   好像看到什么不该看的,慌忙移开眼。 第51章 一地鸡毛   栾念看了眼一直亮着的电话,臧瑶很执着。她搬来北京,并没有寻求任何人的帮助,而是一个人在后海边租了个平房。人来人往的后海边胡同里,只有半夜两点才能清净。但臧瑶喜欢,她觉得有人气儿。   栾念接起电话对臧瑶说:“我在开车,待会儿给你回过去。”   “晚上来听歌吗?”   “不去。”   “行,那待会儿再说。”   臧瑶的新男友也是玩乐队的,认识臧瑶第二天就搬进了她家。栾念早已习惯臧瑶频繁更换男友,她不停迁徙,不停换人,是人生常态。   尚之桃一直看着车窗外,六月的山上,树也葱绿,草也葱绿,是北京一年中最好的季节。   栾念的酒吧盖了两个多月,已经开始有了样子。他在酒吧里留了一间屋子用于日常休息。   尚之桃不大能想象出未来的样子,只是觉得这地方真大,一定能装很多人吧。   “这么偏僻,谁会来呢?”她终于问出了困扰她很久的问题。别人的酒吧在后海边、南锣鼓巷、五道口,都是在人多的地方。他的酒吧开在这里,这不是白扔钱吗?尚之桃想想就心疼。   “生意是一门学问。”栾念这样说:“如果你想学,我可以慢慢教你。”   “慢慢?”尚之桃不知道慢慢的意思,在她心中,总有那么一天他们是要分开的,可能是明天,可能是下个月,也可能是下一年。总之他们不会长久。   “嗯,慢慢。”栾念答她,他正在问施工队长进度的事。比预想的慢了一点,他想知道原因。收起手机问尚之桃:“吃饭去?”迫切想安慰自己被尚之桃那碗面委屈的胃。   还是那家鱼庄。   还是那个老板。好像老板已经习惯了他们一起来,也默认了他们之间不一般的关系,对待尚之桃相较从前随意了很多。他们吃了鱼,栾念又把尚之桃带回了家。   尚之桃怀疑栾念体内有一个永动机。她有时困惑,会上网去搜:“男人多少岁性能力开始退化?”大多数答案都说25岁。25岁以后要看技巧。   这不适用于栾念。   她喜欢亲吻栾念,他的嘴唇总是有一点凉,而她的总是温热。她的温热碰到他的微凉,心总会漏跳半拍。   她执着的在亲热的时候吻栾念,他也不拒绝,甚至有一点喜欢。   当一切结束,尚之桃穿上睡衣去清洗,然后回到客房。他们从不睡在一起,但这一天是个例外。   他们都累坏了,结束以后并不想动,栾念的手还在尚之桃腰间。她想:先歇一会儿吧。   只是想歇一会儿,却睡着了。   这种感觉很奇妙,她窝在栾念的怀里睡觉,头枕着他的胳膊,后背贴着他的胸膛。尚之桃睡的很香,睁眼的时候发现栾念一条腿紧紧锁着她的,手臂也紧紧束着她,她透不过气,不舒服的哼唧一声,艰难转身,看到栾念闭着眼睛凶她:“别动!”   闭着眼,也能看出不悦。   ……   尚之桃动作停下来,对栾念说:“你的腿,有点重……”   栾念过了很久才说:“你前男友跟你说过你睡觉会翻跟头吗?”   ?   尚之桃当真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也认真答了:“他说有时候……”   栾念放开她下了床去冲澡,尚之桃跟在他身后问他:“我翻跟头了?怎么翻的?”   “你要跟我一起洗?”他挡在门口,吓唬尚之桃。   “我不要。”   栾念关上门,打开花洒,隐约听到尚之桃提高音量:“我真翻跟头了?怎么翻的?我翻跟头你没把我从床上踹下去?”   栾念很少跟女人睡一起,难得这么睡一夜要睡出阴影了。尚之桃于睡梦中飞出一脚,差点踢到他命根子上。栾念甚至合理怀疑她故意的。他有将她踹下床的念头,已经准备伸脚了,尚之桃却侧过身来,将手环在他腰间,在他怀里找一个舒服的位置。好像在梦里,她很信任他。   栾念突然有那么一点心软。睡得好好的被人踹下床,再受点什么惊吓往后发个癔症,忍了吧。   就这样锁着她不让她乱动。怀里的尚之桃大概是驴变的,是不是尥一下蹶子,让栾念心惊肉跳。   出了浴室,看到尚之桃已经冲过澡,坐在床上等他,表情有那么一点心虚和歉意:“我真踢你啦?”   “不然?”栾念扯开浴巾,尚之桃慌忙捂住眼睛:“大白天的,别这样!”指头却是分开的,眼睛从指缝里看栾念肌肉结实的腿。   栾念被她逗笑了,拿下她的手,指指自己腿根,有淤青,距离命根子很近。他至今不知道尚之桃的力气哪里来的,大概是她吃的多动的多,有蛮力。   尚之桃有点惊讶,指指那淤青,又指指自己:“我踹的?”   “你是不是鬼上身了?”栾念将她从床上赶下去:“我饿了,你去煮面。”   “我煮面不好吃。”   “那也你煮。”   “哦。”   尚之桃放盐的时候栾念出声说道:“盐,手别抖,少放点。”   说的她小脸一红,无地自容。好在比昨天好吃了那么一点。   外面下起暴雨,门卫拦不到车,尚之桃走不了,被迫留在了栾念家里。她只在周五晚上留宿,像这次这样,接连两晚睡在这里还是第一次。突然就不知道该干什么。   栾念窝在沙发上翻杂志,尚之桃看电视,十分无聊,就偷偷看栾念,被栾念抓到,放下杂志:“怎么了?”   尚之桃笑了笑,面朝他盘腿坐着,十分郑重的跟他讲话:“栾念,你觉不觉得咱们两个太陌生了。”   ?   尚之桃见栾念皱眉,又说道:“我觉得,增进对彼此的了解,也有助于我们性生活质量的提升。”   ……栾念有意配合她:“所以呢?”   “所以咱们一起玩吧!”   “玩什么?”   “我跟我前男友经常玩石头剪刀布的提问游戏,输的人选择回答问题或者弹脑瓜,咱们也玩,好不好?”   尚之桃脑子里大概是缺了根筋,看到栾念点头,她甚至挺开心。于是伸出白净细嫩的手:“那我们开始吧!来来来。”这时的她可真像十七八岁的女孩,天真可爱,栾念认真看她半晌才跟她讨论游戏规则:“什么都能问?”   “对。百无禁忌。”   “只能讲真话?”   “对,讲假话是猪。”   “愿赌服输?”   “是!”   栾念朝她勾手:“来。”   男人从本质上来讲都是赌徒,栾念更甚。他玩游戏绝不会让着别人,不论男女。   第一局栾念就胜了,尚之桃选回答问题。栾念问她:“你拿过第一吗?无论什么比赛。”   “当然拿过!”   “什么?”   “小学时候铅球比赛!高中时候书法比赛!”尚之桃回答完,看到栾念了然的神情,以及他那句不咸不淡的话:“我浪费了一次提问。”   不是奥数比赛、英语比赛、唱歌跳舞比赛,是铅球和书法,她讲完自己先惭愧了。突然觉得栾念这个老东西挺阴损,好在她能承受。   第二局,尚之桃还是输了,她还是选回答问题。   “现在有别人追求你吗?”栾念不咸不淡问了这个。   尚之桃想了那么一会儿,如果说没有,会显得她没有魅力,于是准备讲假话,却听栾念说:“撒谎是猪。”   ……   “没有。”尚之桃的人际圈子很小,除了帮孙雨工作混过两次线下相亲会,就是同事和身边那几个人。   “没事儿,不丢人,正常。你知道有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没被追求过吧?”   “我被追求过。我前男友很爱我。”尚之桃不服。   “很爱你你们分手了?”   栾念嘴毒,永远改不了了。   第三局,尚之桃还是输了。她不想回答问题了,下一个问题肯定更令人难堪,不然也不是栾念了。她选弹脑瓜,那时她输了选弹脑瓜,辛照洲的指尖象征性在她额头敲那么一下,一点不疼,很温柔。   “你确定?”   “我确定。”   尚之桃掀起自己刘海儿让栾念弹,刘海儿刚掀起,就听到清脆一声响,疼的她脑子嗡的一声,转而捂住自己的头,不可置信的看着栾念。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疼出了眼泪。   “怎么了?不是愿赌服输吗?”栾念陪她演完了,起身去给自己倒水喝,留尚之桃坐在那揉头。他心情不好。   有时不知道尚之桃怎么想的,张口前男友闭口前男友,你们恋爱时做什么关我屁事?我凭什么跟你玩你们玩过的游戏?   尚之桃还有一点蒙,过了很久才说:“我以为你会轻点儿。”   “为什么?你输不起?”   “我……”   “还玩吗?”   “不玩了。”   尚之桃也有一点生气,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顺手拿起沙发靠垫扔向栾念:“我疼死了!”   “活该。”栾念接住靠垫丢到沙发上,自己也跟着坐回来,看到尚之桃的额头有点肿了,把她扯到面前,仔细看看,口中念叨:“好像是下手很重。你是疼哭了吗?”   “我没有。”   “那你也弹我。”   “我不弹,我又没赢。”   尚之桃口口声声输得起,其实这时已经输不起了。栾念太用力弹她,让她有点难过。一点都不喜欢才会下手这么狠。   “那这样,你出石头,我出剪刀。”栾念对她说。   “好。”   象征一局,栾念输了,指指自己脑门:“来,你弹我。”   尚之桃冲捏起拇指和中指吹了口气,有种大仇即将得报的快感,手伸到栾念额前,却又改了主意,她下不了手,索性捧着他的脸,温热的唇印在他额头。   “我可舍不得。”她这样说着跳下沙发,去冰箱里找吃的。这个吻轻飘飘的,令栾念心里痒那么一下。   这雨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尚之桃觉得自己大概回不去了。她给孙雨发消息,问她:“你从邯郸回来了吗?”   “路上。今天雨好大,你回来了吗?”   “我在栾念这,叫不到车。”   “好的,我有他家地址,如果真要杀人抛尸至少能抓到凶手,哈哈哈哈哈。”   孙雨跟尚之桃哈哈,可真实的情况却是脚上缠着绷带,在火车上痛苦不堪。她没有告诉尚之桃她在邯郸的工作受了委屈,这次活动办的不好,有一个女会员是在婚姻状态中,孙雨他们系统里没有相关资料。会员老公在活动期间带着人来砸场子,孙雨摔了一跤,脚崴了。她没跟大家说,心里觉得挺丢人的。   孙雨的哈哈比从前多了两个,她不对劲。尚之桃直接打给她:“你没事吧?”   “我没事。”孙雨看着自己的脚,眼睛红了。但她不想在人来人往的火车上哭,于是咬紧牙关。   “下雨了,单元门口很滑,你上楼要小心。我房间的抽屉里有零食,你饿了自己去拿。”   “好啊。”   孙雨费了好大力气才到家楼下,她脚受伤了,爬楼就成了难题。站在单元门口,看着眼前的倾盆大雨,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   情绪的崩溃来的就是这么突然,一颗心没着没落的,觉得自己熬不下去了,不如索性就回家嫁人吧。   孙远翥的出现毫无预兆,他在大雨时下楼扔垃圾,顺道想去走走,看到拄着单拐的正在痛哭的落汤鸡一样的孙雨。   “还好吗?”他将伞罩到孙雨头上,看她哭花了妆。   孙雨觉得哪儿哪儿都让人喘不过气,项目举步维艰,生活鸡零狗碎,她快要挺不下去了,哽咽着说:“我不好。”   “那咱们也先上楼吧?“   孙远翥走上前拿过她的箱子:“你站在这,我先把你箱子送上去。”他了解孙雨,她肯定会担心行李箱丢掉。也不等她回答,就兀自上了楼,过了一会儿,又很快跑了下来。   他微微喘着,在孙雨面前蹲下身来:“来吧。”   孙远翥的后背那么温暖,背着孙雨爬楼梯,孙雨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他治愈了,渐渐止住了哭声。 第52章 手心的温度   “你想吃点什么?”孙远翥问孙雨。她的睫毛膏花在眼周,十分狼狈。   孙雨摇摇头: “我不知道想吃什么,我觉得我今天太糟糕了。是只有我过的这么糟糕还是所有人都是?”   “你知道吗?我这个创业项目拉不到投资,我们本来也不需要多少钱,只是需要时间。可是没有人愿意给我们时间。”   “我们看好了二三线城市婚恋市场,可二三线婚恋市场太复杂了。我们在邯郸这个活动,被人砸了,有会员受伤了。”   “我的脚好疼。”   孙雨觉得自己很坚强了,可还是在孙远翥面前丢盔弃甲。孙远翥很安静的听着,只是偶尔为孙雨递纸巾。   到了傍晚,孙雨终于觉得自己好一些了,她擦掉最后一滴泪,有些羞赧的笑了:“我今天真是太糟糕了。谢谢你孙远翥,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没有。”孙远翥想了想,又递给孙雨一张纸:“我有一个朋友,他跟我说他经常有轻生的念头。他闹情绪的时候可比你刚刚厉害多了。这没什么,能发泄情绪是好事。”   “你知道吗?我觉得对我来讲最好的好事就是之前那家中介骗了我,让我只能住在这里,然后我认识了你们。”   这太好了。   真是太好了。   他们都觉得造化时常弄人,但也未必都是输局。偶尔,苦极了就会来那么一点甜,这是人生常态。   ===   尚之桃的述职果然是走过场,她讲她的报告,同事们做自己的事儿,alex不痛不痒问了几个问题,然后就提交了评分。她有点摸不到头脑,这与她听过的专家述职完全不一样。就在结束后偷偷问lumi:“我过了吗?”   “当然。”   “真的。alex跟我说的,今年咱们部门占比高,你又这么努力,当然让你过。”   “涨工资吗?”   “涨的,涨幅应该在15%左右。”   尚之桃在心里捏手指算数,然后睁大了眼睛:“15%?!那也太多了!”   lumi被她的傻样逗笑了:“出息!”   两个人嘻嘻哈哈一会儿终于收神开始工作。后面几站峰会,lumi都是项目经理,尚之桃自告奋勇的承担分会场的会议组织帮lumi减压,踏踏实实做职场好人。   这一忙,就忙到8月。   工作就是这样,一旦忙起来,就渐渐失去生活。尚之桃还不懂如何在工作中抽身,一头扎进去,就很难出来。她又认真,到她手里的活无论如何不能出错,哪怕一个小小的失误,都让她没法原谅自己。   在洛阳站结束后的庆功宴上,尚之桃喝了一点酒。心里那块石头放下了,拉着lumi的手问她:“我配合的还好吗?”   “那是相当好。”lumi朝她竖拇指,然后对她说:“公司给咱们部门特殊集体假期了,四天,让咱们出去团建。你也趁这个机会好好歇歇。”   “哈?”尚之桃第一次听说特殊集体假期:“这是什么假期?还有这样的假期?”   “因为咱们做这些项目没日没夜非常辛苦,所以公司给了特殊假期和经费。alex刚刚念叨想占用周末,带咱们去海边。”   “哇。”   尚之桃喜欢海边,可她没什么机会去。   “那去哪里呢?”   “说是去普吉岛。”   “哇!”   “回北京一起买比基尼!”   尚之桃的头脑被比基尼三个字支配,满脑子都是阳光、沙滩、椰子树、比基尼美女,以及有腹肌的外国帅哥。哼着小调回房间拿东西,却在酒店天井那里看到站在那里讲电话的栾念,背对着她,好像心情不错。尚之桃在经过的时候听到栾念说:“只想要一束花吗?”   “好。那我周末带着花见你。”   周末带着花见你。尚之桃一边走一边想象栾念抱着花走在街上的样子,一定惹人侧目。突然就决定周末要跟室友们去泰山。于是在群里回他们:“我刚刚确认了,周五走没问题哦!”她想她不应该因为周五要见他,就放弃跟朋友相聚的机会。她应该有自己想过的周末,想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就去找他,不想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就安排自己的事情,比如此刻。   既然决定了,就开始期待。周四晚上到家,认真听张雷讲夜爬泰山的攻略,四个人一致决定轻装上阵,到山上再租军大衣。两个男生负责负重大家的零食和水果,大家各自只背一瓶水。   尚之桃按照张雷的攻略准备了换洗衣物和双肩包,第二天早上五点就出门去公司上班。心中那该死的责任感和道德观作祟,令她没有办法光明正大的翘班,她宁愿早点到公司把工时补上,这样她走的时候不至于心虚。   可当她开会时听到alex宣布公司奖励假期最终定在普吉岛,费用由公司全资的时候,突然间就改了主意。主动跟alex告了假:“我下午可以两点走吗alex。”   “可以。”alex连原因都不问,这令尚之桃觉得窝心。   在下午两点的时候光明正大背上背包离开了公司。她为自己有过翘班的念头而羞愧。在她出电梯间的时候,碰到出差归来的栾念,行李箱立在他身边,正在悠闲等电梯。看到背着包的尚之桃,抬腕看了眼时间,又看着尚之桃。   尚之桃朝他笑笑,心虚道一句:“luke好。”   “翘班?”   周围有人经过,“翘班”这两个字吓出尚之桃一身冷汗,有那么一点怕栾念神经病发作,因为alex没让她线上提假,她有那么一点怕连累alex。只能朝栾念投去饶我一命的眼神。栾念看到了,却装作没看到。   又淡淡问她一句:“翘班?”   尚之桃看出来了,他心情不好。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不能跟他硬杠,这个经验尚之桃有。只好说道:“我临时有点事。”   “跟alex和考勤报备了吗?”   “报备了。”   “去哪儿?”   “跟朋友们去爬山。”   “今天周五。”   “嗯嗯对,刚好今天去,周日回。”身后电梯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下了有几波,她和栾念莫名其妙的僵持还没有结束。尚之桃知道栾念说的今天周五是什么意思,可她不想接招。   并不是每一个你想见我的周五我都应该在,朝栾念微微一笑:“我该走了luke,再见。”转身跑了。   她坐上地铁,一路奔了火车站。几个人难得凑上这么一次短途旅行,都觉得无比开心。   尚之桃人生第一次夜爬,就这样献给了泰山。他们从深夜十一点开始,一步步向山顶攀登。这是一种很神奇的体验,气温一点点降低,一条狭窄的上山道,周围是各色的人。甚至还有拄拐的老人,走一步停一步,像是在朝圣。   山路上那微弱的灯光像散落尘世的星,指引你走向宇宙浩渺。   没有栾念的周五的夜晚,尚之桃过的一点都不糟糕。只是不常爬山的人冷不丁这样的强度,会有那么一点累,渐渐就落在后面。   孙远翥听不到尚之桃哼歌的声音朝后看,她的身影消失了。于是对孙雨和张雷说:“在前面等一下,我去找一下尚之桃。”   他逆人流而下,在三百余台阶后终于看到了尚之桃。她正在擦汗,好像还有一点冷。看到来寻她的孙远翥,开心的笑了。   两个人并排爬山,尚之桃羡慕孙远翥体力好,忍不住问他:“为什么你爬的这么快?”   “因为我在大山里长大啊。儿时最好的消遣就是爬山。”   “山上是不是很好玩?”   “藏着一个神奇的世界。”   尚之桃有点期待孙远翥口中那个神奇的世界,一定很有趣。是到了十八盘,崖壁陡峭,似天门云梯,尚之桃有点腿软,一只温热的手用力抓住她的,孙远翥轻声说:“我帮你吧。”   温暖激穿寒冷,在人体留下轻飘飘一道痕迹,是春雨润物细无声,教人他日细思仍觉悠长。   他们到了山上,每个人都裹着一个军大衣,在泰山绝顶玉皇顶上找了一个最好的看日出的位置,各自蜷缩睡去。那天的日出时间是早上五点五十七分,在那之前,云海渐露。孙远翥逐个将他们拍醒,口中说道:“要天亮了。”   要天亮了。   孙雨这样念了一句,他们并排坐着,看那云海在眼前一点点换了颜色,当太阳露了一点,最终跳出云层的时候,尚之桃听到孙远翥说:“真想跳进这云海里。”   他眼中甚至有泪光。   他们都没有讲话,不知该说什么,只是都觉得这一路辛苦在这一刻都得到报偿。这一生一定要有很多很多这样的经历,吃过了苦,也尝到了甜,所有的经历都会值得。   他们在下山路上风景最好的地方拍照,尚之桃最喜欢其中三张照片:一张是他们四个人,并排站着,沐浴着晨光,是一生之中最好的时光;一张是她和孙雨的合照,孙雨将头靠在她肩上,她们都笑的欢畅;还有一张,是她和孙远翥,两个人站的有那么一点距离,好像是谁说了一句什么话,他们彼此对视了一眼。   那时他们二十多岁,二十多岁真的是太好的时光了,有着旺盛的代谢能力,无论吃多少都不太会发胖的年纪。看起来稚嫩生涩,目光澄澈的年纪。   那时遇到的很多人,值得一生去珍惜。   我说的都是真的。   在他们做足疗的时候,孙雨在尚之桃耳边反复念叨那些话,然后对她说:“这段话做我们这次相亲活动的宣传语到底行不行?”   “行。” 第53章 兵荒马乱,不战自败……   后来尚之桃去过很多地方了,但她最喜欢的永远是这一次,青春万岁的他们在山路上前行,将巍峨耸峻踩在脚下。所以最好的旅行,是要跟合得来的人一起去的。   他们周日回到北京,仍然觉得意犹未尽。张雷提议在家里再吃一顿饭,总结总结这次旅行的心得。都想吃火锅,于是孙雨在家里炒锅底,尚之桃和孙远翥去买市场菜,张雷去超市买酒。   在走去市场的路上,尚之桃听孙远翥接电话,好像是他的父亲问他要钱,他说好的,他下午就去银行打钱。然后又问他父亲的身体是不是好了些,妹妹学习成绩好不好,妈妈还掉头发吗?都是些很平常的话,可孙远翥温柔,那些话问出来带着长辈的温度,甚至像老尚跟尚之桃打电话的口吻。   她有时会看孙远翥一眼,他的眼镜在北京夏末的阳光下反射一点光。   那么淡淡的一个人,却在看到日出的时候说出那么壮烈的话:“真想跳进云海里。”   他挂断电话,对尚之桃说抱歉:“抱歉啊,电话时间长。”   “没关系啊。我爸给我打电话要一个小时起。”尚之桃嘿嘿一笑,尚家小富即安,尚之桃没有大富大贵过,也没吃过什么苦,她就是普通人家娇养出的普通女儿,丢到人群里看都看不见。   “你看起来就是家庭很幸福。”孙远翥这样说。”   “啊?怎么看出来的?”   “单纯阳光的女孩,大多被父母宠大的。”孙远翥侧过脸来朝她笑笑:“所以你千万别受什么委屈,不然你爸妈会伤心死的。”   “我没有受过什么委屈。”   “所以恋爱也很快乐吗?”   尚之桃想说我没有谈恋爱,可她心中绷着小小一根弦,不能碰的,一碰整颗心就会有震颤,那根弦的这边是不能为外人道的自尊,另一边是不能为外人道的错爱。   “就……还好。”   “还好可不行。你的父母可不希望你的恋爱只是还好。还有我们,都希望你的恋爱是很好。”   尚之桃抿着嘴不讲话,伸出手指着牛羊肉摊儿:“今天我要买肉哦!买很多肉!”   “为什么?你赚钱不容易。”   “你们总是说我赚钱不容易,我只是比你们收入少而已,我们付出的努力是同等的。”尚之桃板起脸跟孙远翥讲道理:“而且我要买肉是因为我涨薪了!人生第一次涨薪是不是该请客?”   孙远翥点头:“是,今天必须你请。”   “所以你很喜欢云海吗?”尚之桃问他。   “很喜欢。”孙远翥没有迟疑。   他们几个人在一起涮火锅,涮的开开心心。尚之桃是在喝可乐的时候突然想到,栾念那束花送了吗?是他亲手挑选的吗?他会给出包装建议吗?   她关心那束花,更甚于关心栾念。她勇于承认她嫉妒收到栾念花的女人。   吃的正酣,收到lumi的消息,只是文字却能看出激动:“尚之桃!你猜我看见谁了?”   “谁?”   “luke!我跟你说过我奶奶那个胡同里的破房子租给一个仙女了你记得吗?”   “我记得啊。”   “我今天回胡同拉东西,看见luke了!抱着一束花!在我奶奶家的房子里!!”   世界真小。   这世界可太小了。   尚之桃想要的那束花正在lumi奶奶家的房子里,在那个仙女的手中。   “仙女叫什么啊?”   “真八卦!哈哈哈!”lumi非常乐于跟尚之桃分享这个八卦:“臧瑶,那个仙女叫臧瑶。”   “真好。”   尚之桃想,那束花一定是栾念亲手挑选的,他搭配了颜色,又给出包装建议,他一定买了一束市面上很少见的好看的花。   “好想收到一束花啊。”她突然对孙雨说:“你可以送我一束花吗?”   孙雨一口酒差点吐出来,忙咽下去咳了两声问尚之桃:“所以咱们以后的相处模式要同时兼顾实用主义和浪漫主义了吗?”   张雷哈哈大笑:“不就一束花嘛!地址给我,哥哥送你。”   “为啥想要花?”孙雨打断张雷问尚之桃。   “因为我的女同事都收到过花,就我没有。”尚之桃没有说谎,凌美的姑娘们都那么漂亮,公司楼下常见有抱着花的人在等他们。漂亮的姑娘们收到鲜花后分给公司的女同事们,浪漫就散在办公室各个角落。   “难得我们尚之桃同学有斗志,哥哥连送你五天。”张雷拍胸脯保证:“每天都不重样。”   “你还挺懂。”孙雨逗他。   张雷耸耸肩:“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尚之桃果然在周一上午收到花,她抱着鲜花上楼,回到自己的工位前。女同事们照例围上前笑闹:“呦,小姑娘有人追啦?”   尚之桃红了脸,是因为羞愧。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束花是怎么回事,是她那肤浅的自尊和好胜心而已。偷偷给张雷发消息:“花我收到啦,谢谢雷哥。”   “?我还没送呢!”   ……尚之桃愣住了,站起身来在花里找卡片,真的有一张,写着简单一句话:“祝你好心情。”   没了。   所以是谁送我一束花?孙雨吗?她问孙雨,孙雨否认,又问孙远翥,孙远翥也否认。   第二天,那束花按时送到。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没有间断。   连续五天收到花的尚之桃突然成为了公司里那个被羡慕的女同事,在她去茶水间接水的时候碰到tracy,她甚至特意走到尚之桃身边来,笑着问她:“姑娘,恋爱了?男朋友很浪漫啊。”   尚之桃点头,又摇头。她想说我也不知道谁送的,却看到栾念恰巧经过,于是只是朝tracy笑笑。   尚之桃不知道自己进入了一个怪圈。她那颗心因为栾念变的兵荒马乱安稳不下来,她想攀比,别人有的我也要有。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比什么,大概就是不肯输的难看,又或者简单直接一点,那就是:你给不了我的,别人会给。   周五晚上,她抱着花坐电梯,在楼下看到刚见完客户的栾念,乖巧跟他打招呼:“luke好。”   栾念眼扫过她怀中的花,说一句:“花不错,就是跟你不衬。”   “那我该衬什么花?”   他讲话还是不咸不淡:“狗尾巴花。” 按了关门键,没多看尚之桃一眼。   尚之桃突然觉得没意思。   有什么意思呢?从她想攀比那一刻起她已经输了。将那束花丢进垃圾桶里,上了回家的公交车。她这周五仍旧不用去栾念那里,她要跟部门的同事们一起坐早班机去普吉,开始他们的完美假期。   这个假期一定很完美,如果没在登机口看到栾念的话。   “那不是luke吗?”尚之桃问lumi。”   “是啊,那不是luke吗?他跟咱们一起去普吉?”   “他为什么跟咱们一起去普吉?”   他们两个的小声嘀咕尽数落进栾念耳中,他摘下墨镜挂在衬衫上,回头对她们说:“大概因为我是老板,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   这句话挺气人呐。   lumi和尚之桃朝他笑笑,lumi嘴快:“果然当老板的人,听力都比别人好。”   lumi也纳闷,其他人讲话声音那么大,她跟尚之桃说几句悄悄话怎么就被瘟神听了去?大哥听就听了,竟然还参与进来?北京姑娘一般时候可忍不了这些,除非那人是你软硬不吃的老板。   栾念看lumi和尚之桃像两只斗败的公鸡,心情大好。排队登机的时候走在尚之桃身边,突然问她:“今天花没送到机场?”   尚之桃收到花,竟然成为栾念嘲笑她的话柄。她假装没听到,将耳机塞上耳朵听歌。她那几天听的歌是《给未来的自己》。她觉得自己真是又幼稚又浅薄,要靠一首歌来治愈内心的不甘。   她曾想象过未来的自己是什么样子,应该是过的很好,在北京有一个自己的小房子,开着一家能养活自己的小公司,身边有一群很好的朋友,还养了一只狗。   对,还有一只狗,名字叫卢克,是只阿拉斯加犬,她每天牵着遛它,跟在它屁股后面兢兢业业捡屎,还认认真真给它立规矩:“卢克!坐下!卢克!站起来!卢克!闯祸了不给你吃的!”   她遥想的未来十分具体。   那里面没有栾念,却有一只叫卢克的狗。   到了头等舱,以为栾念会停下。根据公司的要求,栾念的差旅标准是头等舱和五星及以上级酒店,结果他竟然跟着大部队向后走,挺高一个人,在安全出口的位置坐下,两条长腿挡了整个过道。   alex还对女同事们夸他:“luke真不错,几乎每次因公出行都坐经济舱,说不搞特殊化。”   这个表扬尚之桃没听到,她闭着眼睛听歌,正在脑子里揍卢克呢,因为luke爱上了邻居家的狗,不愿意跟她回家。   普吉岛并没想象中的热。   沙滩细腻,海水湛蓝清澈,尚之桃很满意自己人生第一次出国献给这里。她跟lumi合住海景房,推开窗就看到海,看的人头晕脑胀。   到了酒店不着急出去,先各自休息,傍晚时才集体活动。   “咱们什么时候穿比基尼啊?”尚之桃趴在床上,两条腿交替翘起,难得的放松自在。   “你最后买了哪件?”   尚之桃高兴起来,跳下床,从行李箱里翻出那件比基尼比给lumi看:“你看!”   lumi叹了口气:“姐姐,您这是比基尼吗?”   尚之桃选了一款连体露背泳衣,前面很保守,乾坤在后背,深v到腰部,这已经是她认为的最开放的款式了。   “我不会允许你穿这件跟我晒太阳的。”lumi摇着食指:“绝不允许。”   “哈?”   尚之桃见lumi从行李箱拿出两条东西丢到她面前,又听她训她:“这是比基尼,懂吗?今天姐姐我要送你一套比基尼,真正的比基尼。你必须在沙滩上给我钓到外国帅哥,不然咱们就断绝友情。”   尚之桃捧腹大笑:“好!” 第54章 绽放   lumi说到做到,真的送了尚之桃一件比基尼。大红颜色,三点式,要多艳丽有多艳丽。   尚之桃双手放在胸前跟在lumi身后,阳光热烈照在肌肤上,甚至令其发烫。但烫不过她的脸,这太刺激了,可是沙滩上穿比基尼的姑娘那么多,她的遮胸多少显的有点多余。   Lumi回头凶她:“把手给老娘拿下来!不许挡!”   “别别。”尚之桃摆手,又忙把手放回胸前:“我不自在。”   “好像谁没长似的!”lumi手指指远处:“瞧见没?那姑娘身材可比你差的远了,不一样很开心吗?自己的身体,想怎么着怎么着。”   “哦。”   尚之桃终于放下手,lumi又拍她后背:“挺胸!”   尚之桃被平日穿着遮住的好身材此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最令人叫绝的是曲线,好看的胸乳有那么一点壮阔,可到了腰线那里,又柔和收进去,到了臀那里又放出来。   一下就显出好看来,水灵灵一个人儿。和lumi走在沙滩上,不知被多少人看了去。   “这么好看的姑娘,得配个什么样的爷们儿啊!”lumi逗她,指着远处一个外国朋友:“看见没?那个,依据姐姐多年经验判断,应该很强。”   “哪里强?”尚之桃是真的没听懂。   “一寸长,一寸强。”lumi嘿嘿那么一笑,拉着尚之桃朝遮阳伞走:“咱们找个地儿躺着晒太阳,待会儿那外国帅哥就来了,看你好几眼了。”   “行。到时你晚点回房。”尚之桃迎合她,反正两个人私下讲话口无遮拦,百无禁忌,都不当真。   遮阳伞下躺着一个人,报纸盖在脸上,好像在睡觉。三个遮阳伞,他偏偏躺在中间那个,把另外两个分开,挺讨厌。lumi上前想跟他换地儿,那人把报纸从脸上拿下来,看看lumi又看看尚之桃:“释放自我了?”是栾念。   尚之桃突然有点脸红,不敢看栾念,也怪自己穿的太少,这种感觉很奇怪。可栾念并没有多看她。而是朝lumi笑笑:“也有人说五短必有一长,你刚刚的说法狭隘了。”又躺回到躺椅,把她们当空气。   他前几天很忙,睡的不大好。这几天也惦记晒晒海边的太阳补钙,顺道放松那么几天,结果刚躺了那么一会儿就听见lumi和尚之桃要钓外国帅哥,他心中笑她们可笑,两个土妞还想上天。掀开报纸才看到两人的打扮,眉头皱了皱,又躺回去,报纸盖脸上不理她们。   他欣赏敢于展示魅力的女性,女性里不包括尚之桃。栾念心中不悦,却一言不发。   再远点还有一个空椅子,可这样两人就离的远,栾念摆明了不愿换地儿,于是一人一个椅子,在栾念两侧坐了下去。   lumi这会儿倒是害羞了,将浴巾盖住重要部位,尚之桃身上那稀有的一块儿反骨又作祟,偏不肯遮挡,就那么躺在那,有心想看看那外国帅哥究竟会不会来。   心中甚至还烧了根香,祈祷那帅哥快来。好像那帅哥来了她就能扬眉吐气一样。   可那外国帅哥竟然没来,这让尚之桃有点沮丧,给lumi发消息:“我去买椰子,你喝不喝?”   “喝!给姐妹来一个。”   尚之桃站起来走了,现在她不怕了, lumi说的对,身体是自己的,我高兴什么时候露就什么时候露,我取悦的是自己,不是别人,包括栾念。   有时想通一个道理就是那么简单,她站在椰子摊前看摊主敲椰子,听到有人用蹩脚汉语跟她打招呼,她回过身去,看到那个外国帅哥。   他说:“你好,我刚刚就看到你了。”   尚之桃突然笑出了声:“我知道。”   她装不出惊讶的样子,知道就是知道。外国男孩反倒有些害羞,手抚在后脑上笑道:“我请你和你的朋友喝椰子好吗?”   “好啊,谢谢。”   两个人捧着椰子向回走,男孩问她何时走,这几天的行程,尚之桃一一答了。临分别的时候,男孩对她说:“你真的很美。如果有机会的话可以一起吃饭。”   她说:“好啊,谢谢。”   原来来自于异性直接的夸奖这么令人愉悦,尚之桃体会到了。她向回走,看到lumi惊讶的看着她,朝lumi抛了个媚眼。将椰子放在她手上,lumi指了指栾念,意思是你没给他买?   尚之桃耸耸肩,凭什么?   凭什么给他买?凭他占着中间那张躺椅一动不动吗?   lumi指了指手机,尚之桃打开看,她叮嘱尚之桃:别惹瘟神,刚刚你买椰子的时候他接了一个电话,发了好大火。   哦。   尚之桃喝了几口椰子躺到躺椅上,将耳塞塞进耳朵,浴巾盖在身上,闭上眼睛听歌。她那段时间需要疯狂的听歌,什么歌都行,心中其实是有一个小的缝隙无论什么东西都填不满的。   只因为栾念在电话里说那我带着花去见你,然后真的送给臧瑶一束花。就是这么一件小事而已。   普吉的阳光真好,炽热照在身上,潮热的海风吹在脸上,是睡觉好光景。尚之桃睁眼时已经日落,拿起手机看到lumi给她发的消息:“我先去看一眼晚上的餐单,alex把这活交给我了。你醒了来西边酒店西侧,咱们在那里的沙滩吃晚餐。”   “好的,我醒了。”   尚之桃回了消息坐起身来,看到普吉的日落。   落日余晖将海滩染成红色,亮晶晶的海水耀在那里,像上天遗落的星星。她想不出该用什么诗词形容眼前的景象,只能在心里感叹一句:太美了。   看的有点呆了。   听到旁边的躺椅有动静,偏过头去看到栾念睡醒了。尚之桃跟他打招呼:“luke睡醒了吗?lumi说晚餐在半个小时以后。”   栾念眼落在尚之桃比基尼上身,指向远处在打沙滩排球的外国姑娘:“看见了吗?比基尼适合她们穿。”那些姑娘都健美异常,不同于东方女性的美。   如果是从前,尚之桃会羞愧,可今天她不一样了,她懂得无论如何打扮,都是为取悦自己,跟别人半毛钱关系没有。好看温柔的眼睛带着笑意,一字一句说道:“我知道她们好看,但我喜欢这么穿。与别人无关。”   尚之桃站起身,向房间走。她不在乎栾念怎么看她,反正栾念看过的好看女人那么多,她无论什么样,都换不来他一句赞美。   她朝自己房间走,听到身后有急促脚步声,回身去看,却被来人推进旁边房间,速度之快,令她躲闪不及。手抵在他们之间,所有的戾气都消失不见,声音甚至在颤抖:“会被别人看见。”   “以后别穿这样。”   “我高兴,我喜欢。”   栾念手从比基尼下伸进去狠狠按住,张口咬住她肩膀,动物一样凶猛。他真的用力咬,那丝疼意令尚之桃生出惧意,终于妥协:“我不穿了。”   栾念心头的火气消了大半,手却不肯撤出来,在昏暗的光下看着尚之桃的眼,她好像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这令栾念心软,他说了从前打死他他都不会说的话:“我不喜欢别的男人那样看你。”   “因为你今天该死的好看。”   尚之桃咬着嘴唇不讲话,她知道只要她开口,可能就会哭出来。栾念说她好看,这多难得,难得到让她心酸。手按住他尚未撤退的手,眉头微微皱起,呼吸乱了。嘴唇颤抖寻找他的,舌尖递给他,任由他狠狠裹挟,带进他口中。   电话铃声令他们慌乱分开,栾念去床边接起电话,眼还看着尚之桃。他冷静了下来,意识到自己刚刚失去了理智,在这样的情形下将她带进自己的房间,如有不慎,将会给他们带来多大的麻烦。他自己尚能从容应付,她呢?大概会崩溃。   挂了电话走到门口,开了门,看到走廊里空无一人。   就这么分开,都有那么一点失落。   尚之桃回到房间换一件吊带裙,想起被栾念咬的肩膀,又在吊带裙外加了一件罩衫。   沙滩BBQ热闹异常,公司出手阔绰,龙虾螃蟹鸡尾酒,一应俱全。大家站在那里等栾念提杯,他却只说了一句:“大家辛苦,有特殊奖金包随下个月发放。祝大家玩的愉快。”   众人鼓掌欢呼,开了酒,碰了杯,简单啜一口,就各自去餐台取餐,就着桌上的烛光吃海鲜,吹海风,好不惬意。   lumi跟尚之桃分食一块儿蛋糕,指尖擦掉嘴角沾到的奶油,突然问她:“我走后luke没为难你吧?”   “哈?”   “在躺椅那里,没对你发火什么的吧?”   “没有。”   “那就好。”lumi放下心来:“你不知道,你买椰子的时候他发了好大的火,对着电话那头说能干就干,不能干就滚蛋。”   栾念从前再生气,没这么讲过话,他只是严格而已。   “什么事儿啊?”尚之桃问。   “我不知道啊。”lumi耸耸肩。   尚之桃回头去找栾念,他呢,跟alex对坐在海边那桌,两个人不知道在聊什么,神情都很严肃。   有同事拿着摄像机在人群里蹿,逢人就要求打招呼,还说回去要剪旅行宣传片,市场部团建的保留项目。   其他同事都象征性对着机器点头,只有尚之桃认认真真打招呼:“你好,我是尚之桃。”可爱极了。 第55章 皆非善男信女   尚之桃跟lumi说好了看日出,可lumi临时赖床,只好自己去了。她穿了一件风衣,出了酒店,走向那片沙滩。   空无一人那一片沙滩,尚处夜色中的大海令人产生莫名畏惧。   公司的人都喜欢赖床,对他们来说,最好的旅行就是窝在酒店里吃饱喝足,傍晚出门溜达,直到深夜才回。尚之桃有那么一点不同,她想看日出。   一个人在海边漫步,看到出来晨跑的栾念。尚之桃想起昨天在他房间里的失态,象征性跟他打招呼,然后就向海而立。栾念跑完步,海平面已经变了一点颜色,索性停下来看日出,站在离尚之桃三米远的地方。   再不愿意有那样不可控制的时候。   栾念有一点看不懂自己,他从前不是占有欲很强的人,女朋友喜欢什么就做什么,喜欢穿什么就穿什么,他不限制她们,也不要求她们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但他对尚之桃有可怕的占有欲。   他不喜欢自己这样。   两个人站在那,背影看过去都有那么一点疏离,也有男同事起的早来海边,看到他们站立的姿态拐弯去了别的方向。总觉得他们好像在较劲,加入进去会被殃及无辜。   尚之桃很感激凌美,也感激栾念。她感激凌美是因为凌美给了她身处行业上游的机会,让社会在她眼前迅速打开,她的付出和得到是成正比的;感激栾念是因为他始终严格,他用他的方式迫她成长。   可她对栾念的感情又是复杂的。一半是爱,一半是崇拜和尊敬,她没法拥有他平等的爱,也没法毫不自卑的爱他。日出多美,他就站在她不远的地方,可她都不敢向他迈进一步。就这三米远,永远是他们之间的距离。   “luke。”她突然开口唤他。   “嗯?”栾念看着她,晨曦初露,海面轻波浮动,像极了此刻尚之桃温柔的眼神。   “很开心能跟你一起看日出。”尚之桃是勇敢的,她心里装着那么多对栾念的爱,如果她一句不说,那些爱会漾出去,流失掉,那会多可惜:“我有时会希望,能跟你一起看日出,也能一起看日落。”   我猜你看出来了,我爱你。这句话尚之桃没有讲出来,她不笨的,一个男人爱不爱她她是看得到的,她只能表达到这里,再多一句,今天就会是他们关系的终点。尚之桃爱栾念,爱到没有抽身的勇气,哪怕就以这样卑微的姿态在他身边,她仍甘之如饴。   尚之桃转身跑向酒店,她跟辛照洲在一起的时候并不主动说我爱你,大多数时候是辛照洲手放在她胳肢窝下,恶狠狠问她:“爱不爱我?”   尚之桃会笑着说:“爱。”   她跑回房间,爬到床上,又想起那束花。尚之桃觉得她应该放过自己,今天是一篇游记,明天是一束花,后天是一个电话,这样下去,她的痛苦会永无止境。她不应该总是这样,她应该拥有自己的生活,去认识其他异性,学会离开栾念。   部门有个男同事要去冲浪,尚之桃和lumi也跟酒店借了冲浪板一人抱着一块儿跟在男同事后面去了。尚之桃胆子大,到了海边有样学样几分钟,就向海里冲,大浪把她掀翻,她在水里站起来,头发湿透了,在阳光下咧嘴对lumi笑,一口白牙晃的人心神不宁。lumi吓的嗷嗷叫:“祖宗诶,你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你冲过浪吗?”   “没有!”尚之桃大笑出声:“好玩儿!”   她本来就喜欢玩,被海浪掀翻这一下体验到了乐趣,又趴在板子上玩去了。再过一会儿,海上有快艇驶来,一个人在快艇后的冲浪板上稳稳站着,双手伸开保持平衡,神情专注而快乐。   lumi跑到尚之桃身边,口中一句操:“这爷们儿真绝,他怎么什么都会。”   尚之桃不意外的,她知道栾念爱玩,也知道他工作生活分得清。可她还是觉得站在冲浪板上的栾念真的太酷了。她和lumi并排坐在沙发上,lumi不知从哪儿搞来一个望远镜,架在眼睛上看栾念,看了半晌对尚之桃说:“这爷们儿体力真好。”   “啊……”   “要不姐妹今天冲破道德束缚去睡他一下吧,我太好奇他什么样儿了。”   “不至于不至于。你男朋友多帅,脏辫儿花臂肌肉机车男,多带感。”尚之桃突然有点心虚,她刚刚差点脱口而出我知道,我告诉你。lumi对她那么好,她却瞒着她这件事。尚之桃觉得有点对不起lumi。   lumi哈哈大笑:“可我还是想睡一下luke这样的斯文败类男人啊,多带劲儿。”   是挺带劲儿的。   尚之桃又有那么一点心不在焉,两个人并坐在海边垂涎那个在海里乘风破浪的男人,尚之桃睡过他那么多次了,还是觉得新鲜。大家玩累了,各自换好衣裳相约去普吉镇上吃东西。他们租了四辆车,四人一辆,因为尚之桃跟lumi总是黏在一起,就决定给她们分两个男士,分来分去,分了栾念和管品牌传播的男同事jony。   女士们不怎么会开右舵车,乖乖坐在后排。jony着急改传播稿,开车的任务落在栾念头上。反正出来玩,索性把上下级观念抛在脑后,高高兴兴享受老板做司机的好待遇。   普吉岛都是陡坡路,栾念开起来很带感,尚之桃却是要吐了,心脏忽上忽下,好不容易捱到镇上,找了停车位停了车,jony去选餐厅,其他人去闲逛。   栾念难得穿休闲短裤和T恤,带了一顶鸭舌帽,皮肤被晒的有一点红,双手插在兜里,跟在lumi和尚之桃身后。女生们喜欢的东西很奇怪,首先闹着要去买冰箱贴和明信片,栾念跟在她们后面就显得有那么一点突兀,冰箱贴有什么好买的?网上能淘到全世界的。   到了付钱的环节,lumi突然看着栾念笑。   栾念切了声:“你们没钱?”   她们真的摊开手,一人一条裙子,连包都没拿。   “那就留下打工吧!”他口上这么说,却将钱包丢给她们。尚之桃有点不好意思,lumi却觉得好不容易宰一次老板,当然不能手软,拿出三张大额泰铢,将钱包丢给尚之桃,转身去结账。   尚之桃拿着栾念的钱包觉得有点烫手,栾念送过她几个包,但她没直接花过他的钱。手伸到那个小象钥匙链上,看栾念脸色,见他没什么反应,又去拿小象玩具。伸手去拿笔记本的时候,听到栾念说她:“吃大户呢?”   也没多少钱,折合人民币几十块钱,尚之桃缓缓将笔记本放回去,栾念竟然笑了:“挑点好的。”   lumi交钱回来听到栾念这句话,睁大了眼睛:“挑好的?”   “不然呢?说你们老板送你们这些破东西吗?”   “那我们就不客气啦?”   “假客气吗?”   出钱的是大爷,损几句就损几句,lumi才不往心里去,花栾念的钱比自己的还顺手。拿过钱包去血拼,尚之桃去选明信片。   栾念坐在她对面,看她提笔写明信片,她选了十几张,不知要写道猴年马月。栾念扫了一眼署名,第一张写给一个叫孙雨的,第二张应该是叫孙远翥?原来是写给室友。   他坐在那喝咖啡,也等着看她哪一张是写给自己。写了十几张,结束了,没打算写给他。情商显然很低了,出口提醒她:“写完了?”   “对啊。”   “没忘记什么人?”   尚之桃认认真真看了一遍,摇摇头:“没有啊。”   “我的呢?”   ?“你也要?”   “不然呢?我花了钱一无所获?你想什么呢?”   “哦。”   尚之桃又起身去挑了一张,问栾念:“这张行吗?”   “嗯。”   尚之桃好看的字终于派上用场,栾念垂眼看她写字,落笔不凡,那字是真的好看。却只写三个字:祝开心。没了。有点敷衍了。   栾念伸手拿过看了看,又将它丢在桌子上:“我收到了。不用寄了,省点邮票钱。”他站起身去外面接国际电话,透过窗子看尚之桃聚精会神贴邮票,连衣裙衣领歪了,露出小半个白嫩肩膀,有不自知的美。   栾念不喜欢,却也不再管束。他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他对尚之桃管的太宽了,超过了跟床伴相处的度,再这么下去就没法收场了。   已经不好收场了。   栾念晚饭时候讲话不多,他们最终选了家泰餐,镇上的人说这家海鲜烹饪的好。lumi和jony选海鲜的时候,栾念接到姜澜的电话,他并没有避讳尚之桃,含笑与她周旋。姜澜问他要不要去体验泰式服务,栾念说他近日体力不佳。讲这句话的时候看了一眼尚之桃。   后者故意把脸转向一边,却红了耳垂。   好像他体力不佳,她是罪魁祸首。他们今天明明什么都没做,她却先心虚了。   栾念心里好像被猫抓了一样不得安生,在桌下握住尚之桃手腕。尚之桃的手迎向他,指甲刮着他掌心,被他狠狠握住。栾念想:周五见面,必须要风雨无阻了。他不能等一个星期,再等一个星期,大好年华,身体缠在一起才算数,不然都是虚度。   他掌心微微有了汗意,在lumi他们回来前放开了她的手,也对姜澜说了再见。   尚之桃说不清这趟旅行究竟发生了什么,她跟栾念之间又变的不一样。   他急切、热烈,双手缚住她不许她动,让她将所有的热情都成倍爆炸在自己身体里,也不去听她哑着嗓音的求饶,却突兀问她一句:“泰山好玩吗?”   “比跟我在一起更好是吗?”   栾念从根本上是一个小肚鸡肠的记仇的人。他为了周五见她,加了三天班,匆匆赶回公司的时候却见她背着包翘班,他问她做什么去?   她说她去爬山。   明知道那天是周五,却毅然选择爬山,连解释都没有。   就像她在他那过夜,周六早早起床不告而别,总是在枕头上留那么一张字条。   尚之桃终于受不住,狠狠咬他,栾念闷哼一声捏住她脸让她松口,又变本加厉惩罚她。让她从内而外,精疲力尽。事后窝在床上一动不愿动,被他捞进怀中,沉沉睡去。   ===   尚之桃在返工的时候才知道那天在普吉的海滩上,alex和栾念神情严肃谈的究竟是什么。   alex要离职了。   职场人事变动明明是很常见的事,尚之桃却有一点失落。她很喜欢alex,她甚至不理解为什么alex要走。于是偷偷问lumi:“alex做的那么好,为什么要离职?”   “人往高处走。”   “还有更好的地方吗?”   lumi看到尚之桃是真的困惑,难得认真对她说:“flora,你也不会一辈子呆在凌美。对于alex来说,更好的地方是指更好的待遇、更大的空间。肯定会有公司愿意花更多钱去聘用他。”   “那凌美为什么不留他?”   “象征性留过,在普吉,luke谈的。但没有更好的方案,所以luke的想法很明白了,那就是凌美从不缺人。”   “他们关系很好。”   “这里是职场。”   尚之桃大受震动,alex对她那么好,一直在力挺她,她甚至很惶恐,换了下一个领导,她的境遇又会如何呢?是在下班的时候部门会议,alex正式公布了这个消息,并对大家说:“在新的市场总监没到位前,luke会监管市场部。”   尚之桃听到大家的哀嚎。   换新老板,就要适应新的工作风格,栾念像魔鬼一样,大家本质上有一点抵触。但都是职场中人,哀嚎过后就算了,该怎么工作还是怎么工作。   尚之桃晚上到家的时候收到lumi的消息,她对她说:“alex应该会带两个人走,听说薪酬涨幅50%以上,职级上调一级。”   “找你了吗?”   “找了。”   “那你也要走是吗?”尚之桃突然觉得紧张,她私心并不希望lumi走,lumi是她在职场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她对尚之桃真的好,掏心掏肺那种好。   “我不去,我又不缺钱。换地方还得重新适应环境,在凌美多好,熟悉了,横着走,大家都让着我。”   尚之桃长舒一口气,又听lumi说:“alex找了我,找了sunny,他还有一个人想带走,那个人是你。”   “什么?”   “对,你没听错,alex想带你走。你跟他走,就算抱上了大腿,从此他不倒你就过得好,他倒了你就重新开始。不跟他走,就面临新老板的压力,新老板肯定要安排自己的人,目前部门用人名额满了,自然要从现有员工下手。你会不会被干掉,不一定。”   alex要带她走,为什么?她那么平庸。尚之桃还是年轻,并不懂老板的用人攻略,不是所有的老板都是栾念,大多数老板是alex,他们用人讲求认真、听话、能干、忠诚度高。栾念最先看的是能力。仅此而已。   尚之桃恰恰大多数老板喜欢的那种人。   当alex打给她的时候,她甚至有一点慌乱,还有那么一点感动,她听到alex对她说:“flora,市场部是你来到凌美第一站,我是你第一个老板。在过去一年多的相处中,相信你了解我的为人。我要去另一个新兴领域搭建一个新的市场团队,你可以考虑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尚之桃首先想到的问题是:我行吗?我刚刚毕业一年多,甚至没有独立做过什么项目,我是职场的那个菜鸟,我去了能帮您什么呢?她一心一意为alex着想,对所谓的涨薪没有概念。她只想知道自己行不行,于是她径直问了:“我可以问问您,为什么是我吗?我觉得自己太平庸了。”   alex在电话那头笑出声:“flora,不要妄自菲薄,想想你自己过去一年的成绩,搭建供应商入库招标体系、独立完成巡展第一站项目、预算管理没出错,你为什么觉得自己不行?不要怀疑我的眼光,你只要确定要不要跟我走。”   尚之桃很少听到这么直接的表扬,alex讲的话让她十分感动,眼中甚至有一点泪光。挂断电话仍激动很久,待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法做决定。她想请教栾念,又觉得这样等同于出卖了alex,于是生生忍住了。   她忍住了,栾念却给她发了一条消息:“如果alex要带你一起跳槽,原因只有两个,你便宜、听话。其他自己想。” 第56章 撕破脸   尚之桃热气沸腾的心被栾念泼了一瓢冷水。是不是她永远得不到他的肯定了?   即便她知道,他说的很有可能是对的,但她内心接受不了。或许我应该跟alex走,或许我就应该像lumi说的那样,紧紧抱住alex的大腿,从此我就飞升了。而我留下来,很可能被新老板干掉,还要忍受栾念根深蒂固的轻视。   我不是职场中第一个靠抱大腿飞升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这是命运给我的一次走捷径的机会,我应该珍惜。   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的时候,alex发了一封邮件给她,是新公司的简介,C轮融资,广阔天地。她甚至搜了一下公司地址,就在她家附近,从此她可以少挤几趟公交,减少在路上的时间,提高自己的幸福指数。最重要的是,有了新工作,就不必哪儿哪儿都是栾念,她可以减少见他,慢慢的断掉两个人之间的不正当关系。她可以拥抱新的人生了。   她规划了很多很多,第二天当她上班的时候,甚至产生了我在凌美呆不了多久的错觉了。   lumi一到公司就凑到她面前,小声问她:“找你了吗?”   尚之桃点点头。   “你怎么想?”   “我想跟他走。”   lumi安静了一会儿,才对尚之桃说:“走或不走,只是你的个人选择。你这么能干,到哪儿都不会差。”   “我真的很能干吗?”尚之桃问lumi。   “是的,你很棒。”lumi想了想,又说道:“可我希望你做决定不是因为钱,因为那不够理智。但我必须对你说,你真的非常棒。”   那为什么栾念觉得我一无是处?尚之桃敏感了,栾念并不针对她。他只是讲了他心中所想。职场复杂,市场部能独当一面的员工有那么几个,如果alex要去新环境战斗,他应该带更能打的才对。而不是选尚之桃。栾念只是猜测,他没有alex要带尚之桃和任何其他人走的证据。他希望尚之桃具有独立思考的能力,虽然她很可能没有。   选择凌美,短期内没有新工作那样丰厚的现金报酬,但凌美是业内顶尖的公司,更容易成为行业专家,但需要恒久坚持;去新公司,短期内会有相较凌美丰厚的现金报酬,但也伴随风险。栾念始终觉得,只有能力足够,才能胜任任何工作。无论老板怎么变,能力最终能让你立住脚。这个道理他希望尚之桃自己能想明白,没有任何一份工作能天上掉馅饼。   到了周三,栾念才通知周四召开市场部会议。alex的last day是月底,这次会议他仍列席。栾念要求大家整理各自手中的项目,他要挨个听汇报。   大家都很紧张。除了已经决定要跟alex走的sunny。而尚之桃在走与不走之间摇摆不定,无论如何,项目汇报还是要好好做。她用周三一整天将自己的工作做了总结和复盘,当她收拾东西准备出门的时候,外面已是深夜。栾念办公室还亮着灯,他不知道在忙什么,永远那么忙。   栾念也是靠抱大腿走到今天的吗?尚之桃突然这样问自己。他也是靠抱大腿拿到行业大奖,进入董事会,带领中国分公司的吗?如果他没有靠山,那他靠什么走到这个位置的?   手放在电梯按键的开门键上而不自知。   直到栾念进了电梯,看着她的手问她:“在等我?”   “哈?”尚之桃不懂他的意思,顺着他的眼神看到自己按错按键的手,蓦的红了脸:“不是。”   “魂丢了?”   “没有。”   栾念看到尚之桃躲闪的眼神,知道自己猜对了,alex果然要带她走。职场很复杂,该讲的话他讲了,她是成年人,应该自己做决定。   他下到地下车库,车从正常车道开了出去,并没有绕到公司前面。栾念想减少在尚之桃面前出现的次数,让她有时间独立思考。   他甚至也觉得或许尚之桃离开凌美是好事,这样他们能自然而然断了这段关系。坐在床上看了会儿书,接到母亲梁医生的电话,每一个上了年纪的母亲都热衷于为自己的单身孩子相亲,梁医生也不例外。这次她发来的资料正常一点了,二十六岁的姑娘,在大学里教画画,倒是跟栾念爱好相符。梁医生还发来姑娘的照片,头发挽在脑后,显瘦白皙,顾盼生辉。用梁医生的话讲,难得碰到一个看照片就觉得跟我儿相配的人。   “要见吗?”   “不见了。”   “为什么?”   “最近太忙。而且。”栾念想了想又回梁医生:“我最近体力不好。”   “什么表现?”   “头晕眼花,四肢无力,没有色欲食欲。”栾念胡说八道,转移梁医生注意力。   “肾亏了吧?去医院检查。”梁医生知道栾念在胡扯,也不戳穿他,母子关系好,栾念胡说八道的时候就代表对相亲反感了,梁医生有度,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嘻哈几句过去了。   栾念将手机放到一旁,想起尚之桃的失神,终于还是打给她:“你确定你没有事想问我吗?或者你确定你没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吗?”   “没有。”尚之桃绝口不提alex的事,尽管栾念发了那么一句奇怪的话给她,代表他已经猜到了,但尚之桃不说他就没有证据,alex就不是那个要打破团队平衡的叛逃者。   这个道理她想明白了。她没有发觉自己不知不觉间站到了alex那一边,在这样重要选择的当口,她不信任栾念,也不选择他。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去留和发展对他来讲不重要,他甚至都没有真诚的挽留alex,自己算什么?他眼中那个便宜听话的员工吗?这样的员工只要凌美肯要,那一定到处都是的。   她的沉默代表了她的坚决,栾念懂了。他思考良久对她说:“如果要走,可以提前告诉我,我会跟人力资源打招呼,以解聘的方式,这样你能拿到赔偿。”   尚之桃意外栾念竟然有这么好心,于是很真诚的感谢他:“好的,谢谢你luke。如果我决定了一定会提前告诉你的。”   “所以alex跟你承诺什么了?薪酬翻倍?一年之内升职?只要跟着他混就能发展的好?尚之桃你有脑子吗?”栾念声音突然大了起来,他的怒火穿透电话烧着尚之桃的耳骨,令她无所遁形。   尚之桃突然发现自己中了栾念的圈套,他以退为进诱她进到他布的局里,让她不知不觉间就出卖了alex。根据公司规定,离职高管半年之内是不许带团队员工走的,这属于不当竞争,是要被竞业的。从前的人不追究,是因为他们不是栾念。栾念不讲人情的。   尚之桃握着电话不敢讲话,她这会儿脑子不动了。   人之复杂,并非尚之桃所想。alex跟栾念也不尽然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融洽,alex本来也有机会上位的,他甚至以为是他,但董事会选了栾念。alex配合栾念工作,却是栾念上任后第一个出走的高管。无论表面工夫做的多么好,实际行动暴露了真实的想法。   “怎么不说话?”栾念忍住火气说道:“你知道你的根本问题是什么吗尚之桃?是你不够坚定。你才几岁,遇到点诱惑就这么动摇,你想过你的未来吗?还是说你就只要眼前的利益,目光就是这么短浅?”   “有钱就有未来。”尚之桃这样说,她并不是这么想的,但她就是想这么说:“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不劳您费心。”   “你以为我愿意为你费心吗?但凡你动点脑子我都不用跟你废话!”   “我没求你跟我说话!”尚之桃从没想过她会与栾念产生争吵,她是他们之中听话的那一个,他教她,她就学;他做决定,她跟随。可是栾念生气的时候讲话口不择言,在她左右摇摆的时候,他的态度彻底将她推离,她强迫自己平复心情,然后说道:“那我现在就告诉您我的决定,我决定跟alex走。不为别的,就为他一次又一次挺我,也因为他从来都尊重我,好好跟我讲话。”   好好讲话,讲好听的话,是尚之桃何其卑微的愿望。尽管她知道栾念就是那样的人,他对谁讲话都是那样。但他也是那个在电话里温柔说那我带着花去看你的人。只是她不是电话那头的人而已。   尚之桃还是计较了,计较的彻彻底底。   她挂断电话,突然有点委屈。她期待过栾念挽留她的,但不是以这种方式。   可当她再冷静下来,意识到虽然栾念讲的每一句话都不好听,但她确实是欠思考了,她也确实被无端卷入了高层争斗。alex到底为什么要走?栾念究竟为什么不留他?只顾眼前的利益不思考未来究竟是什么意思?   尚之桃是倔强的。她开始因为栾念的严格而反抗,他们之间的问题从来都是存在的,只是她从前不愿面对,而此刻恰恰被激发了而已。   “那就祝你好运。”栾念对她说。   “会的。”   尚之桃在床上烙饼,第二天开市场部会议的时候眼底还有黑眼圈。她和lumi选在角落的位置坐下,彼此看一眼,大气都不敢出。   栾念却笑了,他打趣道:“气氛这么凝重,会让我误以为市场部解散了?” 第57章 起初   “alex只是平常的换工作而已,但跟凌美和各位的感情不会断。没事儿的时候还是可以一起喝点小酒的。”栾念今天过于和了:“所以在会议开始之前,先祝福alex。我本人也非常感激在我任命后,alex以及整个市场部给予的支持。alex真的带出了一支很厉害的队伍。感谢alex。”   “应该的。”alex一如既往的和气,双手合十摆了摆:“这的确只是平常的换工作,我在凌美呆了太多年了,也想换换环境。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杀个回马枪。”   “欢迎。”   栾念说欢迎,但所有人都知道,栾念是不会允许他杀回马枪的,所有的老板都讨厌背叛。   “那我们今天的会议正式开始?”luke征求alex的意见,该给的尊重一点不少。   “luke定,我旁听,有需要我解决的问题我来就好。”   “好,那我们就开始吧。”   栾念召开这个会议,无非是想了解目前市场部工作的全貌,需要了解每个人都做什么。高管离职势必会带来团队异动,他得准备备选方案,以及确定该让tracy在市场上挖什么样的人。本着这样的目的,今天的会议栾念并没有吹毛求疵,他只是认真听着,偶尔会问几个关于工作的问题,但都不尖锐。   大家紧张的心渐渐放了下来,气氛逐渐融洽。到lumi的时候,气氛已经很放松了。lumi又是那么一个随性的人,她汇报的时候顺口说了一句:“这客户可是挺孙子的!”大家笑了出来。   尚之桃也笑了出来。lumi就是这么一个人,她不会为了钱换工作,也没什么大抱负,有点事儿干就挺好。她不会故意去害谁,但你别招惹她,招惹她她才不会管那个。lumi教会尚之桃很多。   栾念也笑了,他问lumi:“要不以后这些客户统一接口到你这里对接怎么样?”栾念看人准,lumi吊儿郎当,但她坚定,她坚定纯粹就是因为她有底气。这也是为什么后来很多年,市场部换了老板,凌美组织架构升级,很多能力停滞成长的员工被解聘,但lumi仍旧能在市场部做小兵。再往后,凌美的人都知道市场部有一尊大佛,全公司的人活不下去,但这尊佛能活着。   放下,也是一种智慧。   “别。”lumi忙摆手:“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大家哄笑出声,栾念眼扫过尚之桃,她也在笑,不知在想什么。   到了尚之桃汇报工作,她总结了自己最近在做的新的预算管理项目,是市场部准备汇报最认真的一个。   大家都认真听着,栾念问她:“新的预算管理流程下来,团队提效的率值有计算过吗?”   “已经测试了两个项目。提效20%。”   “如果能到25%就好了。”栾念看着尚之桃,他抛给她一个机会,不指望尚之桃能接住,也不指望她能领悟。尽管她踏实、勤奋,但她也年轻、冲动,容易被人左右。预算是市场部的核心工作,管理预算的人必须严格自律,尚之桃正直细心,她合适。他抛给她一个机会,在他们昨晚大吵一架以后。   栾念和尚之桃之间总是差一个机缘。这个决定是之前就做下的,却在这样的时间说出来。看起来像他在施舍。   “如果能到25%,将对公司整体的业务管理有很大作用。”栾念又说了一句:“能做到吗?”   尚之桃看着栾念,她很少在工作的时候、在众人面前直视他。她知道自己平庸、脆弱、在这些精英之间显得不堪一击,但她奢望栾念能跟她平等的沟通,她努力了那么久,不是为了让他说自己便宜、听话。   “应该能。但我不行。”她拒绝了栾念给她的机会,她不想要。   当爱情跟工作混在一起,这会让原本该有的秩序被打乱。她本可以在做决定的时候更冷静,但那时她年轻,她不懂那些。   栾念耸耸肩,眼睛弯了一下,继而笑了:“可以看出flora对工作有很多思考和沉淀。我也不止一次听alex和tracy提起过你的努力,今天听了这个汇报,我觉得他们对你的评价过于保守了。你不仅努力,还很聪明。加油。”   尚之桃对他笑笑,她把栾念对她的夸奖定义为场面话,她不信。   散了会,栾念回到办公室,tracy正在等他,问他:“前几天说的事落实了?”   “什么事?”   “让flroa辅助lumi管预算的事。”   “flora拒绝了,lumi是提不起的小阿斗。”栾念难得信任什么人,他在心里嘲笑自己,瞧瞧你看好这两盘菜。   tracy一口水差点喷出来:“flora拒绝了?”   “嗯。”这件事过去了,栾念不想再提,他打开邮箱看tracy发给他的人,都是一些市场大佬,履历漂亮。   “怎么样?看好哪一个?”tracy问他:“或者你自己去找?”   “不用了。我看上的人不会来,我看不上的人我也懒得找。就走正常的聘用流程,多看一些简历。”栾念想了想:“不着急,反正市场部人员肯定有变动,等变动平稳再让新官上任也不迟。”   “行。”   “你要检讨一下人力资源的工作失误吗?别人挖咱们的高管,你一点动静没听说?”栾念问责tracy。   “我已经在团队内部开始自省了,这次是我们的问题,我承认。下次不会了。”tracy作为一个职场大佬,向来坦荡直接,该是谁的问题就是谁的问题,她从不推脱责任。这次高管出走,他们要处理的问题还很多。不仅是用人上的,还有公关方向、品牌方向,还有很多内部遗留问题。   “你跟alex谈,控制好舆论。”栾念并非善类,alex也违规操作过,栾念有证据。他在普吉的海滩上跟他面谈的时候也讲的非常清楚,他在凌美实现阶级跨越,在北京有三套房子,两辆好车,公司待他不薄,好聚好散最好,别因为利益引诱闹的不可开交。   闹急了,栾念是会把alex送进去的。   “而且我知道,公司员工的邮箱是你泄漏给张欣的。”栾念那天这样对alex说:“但我没追责,因为我尊重你,也感谢你。”   职场远比想象的复杂。   尚之桃人生中第一次处于职场风暴的中心,心中有无数疑惑。她下了班并没有加班,而是背起包出了门,她想去走一走。   她想的还是那几个问题,栾念走到今天是靠抱大腿吗?alex要带我走真正的原因是什么?他可以带更能独当一面的人走。她从傍晚走到晚上九点,终于走到小区门口。   她住的小区人可真多,好多人把这个小区叫做“睡城”。夜晚了,住在睡城的人陆续回来了,这里开始有了喧嚣和热闹。她想到这一年多经历的每一天,苦乐参半的每一天。虽然辛苦,回望时也有收获的每一天。   孙雨下了公开车看到坐在那的尚之桃吓一跳:“诶?你怎么坐在这?”   “我不想回家。”   “为什么?”   “因为这里热闹。”   独自一人来北京生活的人,要学会的第一门功课就是忍受孤独。尚之桃是一个钝感的人,又相对幸运的遇到了好室友和好同事,所以她的孤独不那么明显。可今天,她觉得有点孤独。要知道心里有一个地方,室友和朋友是填不满的。   孙雨在她旁边坐下,扯过她的手,嘶了一声:“怎么这么凉?”   “我从公司走回来的。”   “将近20公里?”   “是。”   孙雨不再讲话,只是陪她坐着,看着路灯明亮,路上行人匆匆。尚之桃想起她来北京的第一天,那天下着雨,她在那间狭小拥挤的房间里收拾东西。那时的她很简单,她想要的是成长,通过终身学习获得成长。   两个人坐的肚子都叫了,叫声打破了尚之桃营造的奇怪的气氛,相视一笑。   “算了,你不适合悲伤,你适合跟我去吃点东西。”孙雨打趣道。   “还真是饿了。”尚之桃拍拍肚子站起来,一旦饿了,什么情绪都没了,就想赶紧填饱肚子。俩人手拉着手朝小区后面那家麻辣烫走去,孙雨偷偷看尚之桃好几眼,被尚之桃抓到,她问:“怎么啦?”   “跟你老板闹不愉快了?”孙雨多聪明,尚之桃这么开朗的姑娘,没因为谁特别难受过,她少见的那两次情绪的崩溃都是因为栾念。   尚之桃把自己遇到的事情跟孙雨说了,在孙雨看来这并不是小事,她在创业呢,团队里的人每天都跟走马灯似的,看好他们项目的人太少了。   “你想听我的建议吗?”孙雨问尚之桃:“你们公司那么好,不像我们这朝不保夕的创业公司。我的建议可能没什么用。”   “我想听。”   “我的建议就是……问问自己当初为什么来,再问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厉害到可以离开的程度。”孙雨揽住尚之桃肩膀:“思考的过程很痛苦,但决定是一瞬间做下的。”   “思考的时候能让你更加认清自己。迷茫没什么可丢人的,没有谁生来就强大。”孙雨自嘲的笑笑:“你看看我,今天还哭鼻子呢!”   “为什么?”   “一个高级会员,对我们系统推荐的相亲对象不满意。认为系统计算逻辑有问题,先是跟客服闹,然后扬言要炸掉我们公司。最后我上了,被他骂惨了。”孙雨咯咯笑道:“谁不是在爹妈手心里长大的宝贝呀,却被这些王八蛋把祖宗八代都骂了一遍。”   尚之桃突然觉得,跟孙雨遭受的比起来,自己遇到的这点事儿简直不值一提,而她却跟孙雨唠叨这么久。孙雨明明才是更需要安慰的那一个。   我果然不够坚强,也不够坚定。   她很郑重的拥抱孙雨:“你今天太辛苦了,我请你吃烤鱼去吧?” 第58章 别人给不了的欢喜   周五下班前,tracy安排栾念和市场部员工的1V1面谈。   外面的人都不知进去的人谈些什么,猜测很久。到lumi进去的时候,她拍着尚之桃肩膀:“别怕,姐姐给你趟趟路。不管是刀山还是火海,为师都去踩第一脚。”   尚之桃被lumi逗的咯咯笑,目送她进去,又低头看自己的流程图。在研究怎么提效25%呢!吵也吵了,闹也闹了,提效25%这件事还挺有挑战性的,尚之桃有那么一点想试试。反正最近手里就这一件核心大事。   lumi进去后对栾念和tracy 笑了笑,难得端正坐在他们对面。   “没别的事儿,就是随便聊聊,不用紧张哈。”   “我没紧张。”   栾念看tracy又要开始人力资源的套路了,忍不住打断她。他大概了解lumi,她不喜欢拐弯抹角。于是问她:“对今年的调薪满意吗?”   “少了点儿。希望明年能多点儿。”   “最近有离职打算吗?”   “没有。”   “谈完了。”栾念摊开手,忽略tracy瞪他那一眼。   “没啦?”lumi以为要谈什么要命的大事呢,进来之前着实认真备战了,结果两句话就谈完了,那别人进来干坐了半个小时吗?   “没了。你有想问的么?”tracy叹了口气问lumi。   “我想休几天假行吗?”前段时间太忙了,lumi想出国玩。   “干什么去?”栾念问她。   “去伦敦买个房子。”   ……   那年刚刚开始小范围流行海外房产投资,有钱的去欧洲,没钱的在东南亚,反正置办那么一个房产也没坏处。lumi开玩笑的,她才不去海外置办房产呢,她单纯就想出去玩。   “行吗?”她又问了一遍。   “不行。”栾念拒绝她。   “为什么?”   “你们部门接下来要有部分人员离职,工作没法分担。等新人到岗再说。”栾念故意用了“部分人员离职”这样的字眼,然后观察lumi的反应。   “走那么一个人能影响什么?”lumi不服气:“反正活都是尚之桃干的。”   “那尚之桃如果也走呢?”tracy终于插上话了。   “不可能。她正在研究提效25%呢!”   栾念从手机上抬眼看了lumi一眼,又低头回消息。尚之桃在电话里跟他吵架,说自己决定要走,口气那么坚决,转眼就开始研究提效25%,没人比她更善变了。   lumi出了栾念办公室,拍拍尚之桃脑袋:“到你了。”   “哈?你怎么这么快?”   “我怎么知道?”lumi也一头雾水,这不是有毛病吗?把人弄进去,问两句话出来了,跟闹着玩似的。   “那说什么了?”   “问我对涨薪满意不满意。”   “那你怎么说?”   “我当然说不满意了。我傻吗?”   尚之桃一想,也是。万一说满意了,老板觉得这个涨薪幅度你满意了,明年肯定不能多涨了。   尚之桃进了栾念办公室,看到栾念在看手机,tracy对她友好的笑。   她端坐在椅子上,是她一贯的姿态。工作一年多了,站姿和坐姿没有变过。tracy等栾念开口,毕竟刚刚谈lumi的时候他突然抢词,结果栾念呢,放下手机问tracy:“还不开始?”   ?   tracy有点无奈,问尚之桃:“别紧张哈,其实没别的事,就是因为luke接下来要亲自带市场部一点时间,所以安排一次面谈,了解一下大家。”   “哦哦,好的。”尚之桃答道。   “最近工作还那么辛苦吗?”tracy问她。   “还好的其实。”尚之桃说的是真话,工作强度比之前小多了,至少她晚上10点半以前能到家了。   “周末加班的时候还多吗?”tracy又问她,她非常关心尚之桃的工作强度,在系统的打卡记录里,尚之桃的工作时长第一。tracy研究过是她效率低还是工作本来就多,也安排评估过她的工作,是真的很多。她除了本职工作还承担了市场部杂乱细碎的工作。   “不多啦。有时会需要电话沟通,但不影响过周末。”   “所以你周末一般做什么?”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尚之桃却觉得脸有点发烫。周末做什么?栾念一直看着她,却不开口讲话。   “我周末……还挺丰富的……”尚之桃仔细想了想,学语言、给孙雨的线下活动充数、跟孙远翥他们一起吃饭、陪姚蓓逛街,陪老板睡觉,她最近还准备学习,明年考在职研究生。   “比如呢?”tracy是真的好奇。   “比如跟朋友们一起吃饭、逛街看电影什么的……”   “还没谈恋爱呢?”   “快了快了。”   尚之桃不知道为什么tracy要问这些,只能说快了快了。其实也是hr的套路,她问你单身吗?结婚多久了?有孩子吗?统统都是套路,要试探你的稳定性。即将谈恋爱的女孩没心思放在换工作上,快要结婚的女孩有换工作的念头是因为结婚后可能面临要孩子,再换工作很难;刚生过孩子的女性头脑里都是孩子,对工作贡献度有影响。tracy不是坏人,但她需要了解员工的稳定性。   听到尚之桃说“快了快了”就笑了,对她说:“我有一个学弟刚刚回国,年纪比你大三岁,家境不错,长得也不错,介绍给你?”   ……   尚之桃愣了愣,终于忍不住说道:“您为什么不问我对涨薪满意不满意?”   她话音刚落,听到栾念很简短一声笑,微微偏了头,看到他嘴角还没收回去。栾念觉得这师徒两个挺逗的,大概都属于那种脑子里装不了太多事情的人,讲话要直接点,不然他们会被绕晕。   tracy也笑了,她本来就喜欢尚之桃,因为尚之桃从没让她失望过。点点头:“那你对今年的涨薪满意吗?”   “如果能再多那么一点点就好了。”尚之桃说出以前准备好的答案,然后听到tracy开怀大笑。   她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要笑,她又没有讲什么搞笑的话,有点摸不清头脑。栾念幽幽看她那么一眼,又低下头去。尚之桃心事轻,不记仇。本质上就是一个单纯快乐的姑娘,也不常跟人计较。   这些优点栾念都知道。   尚之桃那么单纯的人,心思都写在脸上,栾念也看得到。   “25%提效研究的怎么样了?”栾念终于开了口,问她。   “立项系统还能优化下,评审和验收纯数字化,应该差不多。”   “什么时候能修改完?”   “要两到三个月。”都不用讨论你要不要做这个,而是直接讨论解决方案。   “去做吧。顺道问问你师父,能不能带着你一起管理一下预算。人手不够了。”栾念又把这个问题抛了出来,一双眼炯炯看着尚之桃,等她的答案。   “哦。”尚之桃哦了声:“谈完了?”   “嗯,谈完了。”tracy点点头,心里却想,这哪里是谈话?这叫闲聊。太没挑战性了。   “那我出去工作啦?”   “好。辛苦。”   尚之桃站起身朝外走,手放到门把手上,听到栾念叫她:“flora。”   “嗯?”她回过头,看着栾念。   “如果alex有跟你谈过,希望你跟他去其他公司,我内心里希望你拒绝。”栾念看了眼tracy:“你的职业生涯刚刚开始,还有很多路值得你探索,很多经验值得你学习。同时公司看得到你的努力付出和成长,希望你能留下来一起战斗。tracy曾对我说过你的工作表现在360度测评中得到认可,我本人也认同这个结果。”   尚之桃愣在那。   这是栾念第一次正式表扬她,在人力资源总监面前。这也是是老板的用人手段吗?她看不懂,却大受触动。   “谢谢。”她只回了这么一句。   直到坐到工位上lumi叫她她才缓过神来:“怎么啦?谈什么了?”   尚之桃摇摇头:“什么都没谈。”   尚之桃走后栾念嘲讽tracy:“你最近上了什么培训课吗?现在谈话套路是这样了?”   “这不是挺好吗?”   “我终于知道你们部门为什么监控不出高管异动了。”   “为什么?”   “都闲到给员工介绍男朋友了,还怎么用心工作?”栾念觉得挺逗,他还是第一次在谈话现场看到人力资源总监给员工介绍对象的。   “顺道聊那么几句,别这么严肃。”tracy劝他:“放轻松。”   “我挺轻松的。我怕你们太轻松。”   “好好好。我再次检讨。”tracy举起手:“我说不过你,我投降,你赢了。”抱着电脑出去了。   栾念也并没有那么在乎输赢,但他觉得他应该跟尚之桃说点什么,比如刚刚他夸她,是认真的、中肯的、发自内心的。他之所以对尚之桃说alex要带你走是因为你便宜、听话,并不是因为在自己心中尚之桃是听话便宜的,而是真实去剖析一个跳槽的职场管理者的心态,他要带人走,必须是各种层次的人,不能都是强者,sunny是强者,那下一个层次就是执行者。   他在办公室处理工作,偶尔起身远眺缓解干眼症,坐下的时候看一眼尚之桃。她正对着电脑皱眉,应该在研究25%提效。栾念不知道尚之桃是什么时候改主意的,但他从周三晚上起清楚知道一件事,女人惹不得。跟女人吵架,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赚不到什么便宜。   尚之桃满脑子都是提效两个字,等公交的时候也还在凝眉思索,以至于栾念站她身边很久她都没发现。栾念站了有那么一会儿,不指望尚之桃主动发现她了,终于跨了一步到她面前。尚之桃下意识向后退一步,定睛看到栾念。   “你干什么呢?”栾念双手插在裤口里,姿态闲适。   “我研究提效呢。”尚之桃很认真的说,她是在跟孙雨吃饭的时候突然做了留下的决定的。因为她听劝,她记得自己刚来北京的第一天心中想要的是什么,也知道自己还没强大到独当一面。虽然跟栾念吵了那么一架好像不走就抬不起头来,但用孙雨的话讲:吵成那样,还能留下来的人,心态才是真的强。   “走走吗?”栾念问尚之桃。   “可我还没有吃饭。”   “想吃什么?”   “我想吃烤肉大酱汤。”   “走。”   两个人并排走在深夜中,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尚之桃走了几步才想起栾念今天没开车,左看右看,问他:“诶?车呢?”   “坐了一天,不想开。”栾念最近几天睡眠不好,干眼症严重了一些,并不适合开车,也不愿意让刘武开。刘武家人生病了,这点慈悲栾念是有的。   “哦。”尚之桃安静下来想起自己那天的失态,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嘿嘿笑了两声:“我那天在电话里说的是气话。你别生气啊。”   尚之桃就是这么一个大方的人,勇于承认错误,一点都不扭捏。她那天不冷静,变的跟栾念一样,有话不会好好说。想想挺羞愧的。栾念停下脚步偏过头看她一眼,多可爱的姑娘,一张讨喜的脸,一双笑眯眯的眼,忍不住伸手捏她脸,这才对她说:“尚之桃,我知道有时候我讲话不好听,但我希望你明白,大多数时候,我并没有恶意。如果你觉得我哪句话令你不舒服,直接告诉我就好。不需要用那样的方式。”   “闹起来挺伤神的。”   如果谭勉他们听到栾念刚刚讲的话,一定会说:“栾念八成是被什么怪东西附体了吧?”哪里见过栾念说这样的软话?但栾念讲的是真话,他从前没为这些事情伤过神,他懒得谈恋爱,谈了懒得分手,分手了懒得回头,心里没受到过什么重创。在他心中,维持性关系比谈恋爱难多了。   跟尚之桃吵这一次架,气的他整夜睡不着,气的他胃疼。第二天在会议室看见她眼底的黑眼圈,又恨不得掐死她。   “那你能偶尔夸夸我吗?像今天那样。”尚之桃拉着他衣角:“我需要你偶尔夸奖我,让我知道我其实不像你说的那么糟糕。栾念,我需要你的鼓励。”   “我的鼓励很重要吗?”   “很重要。真的。”   尚之桃想说,我这样的的人,安心坐了二十二年鼓掌人,是认识你之后才被激发的斗志。在我觉得自己屡战屡败的时候,我需要你的认可,那是我上战场的粮食和弹药,也是别人给不了的小小的欢喜。   “所以你能搞定提效25%吗?”栾念问她。   “我能。”   “那你一会儿可以多吃一点肉。”   “好的。我还可以喝一点酒。”尚之桃手指捏在一起:“这么一点点。”   “不行。”栾念等她一眼:“你喝完酒会咬人。”   小气。 第59章 一程又一程   尚之桃拖着行李走到小区门口,迎面碰上三位亲爱的室友向外走。忙收住脚问他们:“去哪儿啊?”   “找中介。”几个人在家里各自加班,房子却莫名停了电,查了半天才发现中介吞了他们交的电费。打电话问中介,却莫名被中介骂了一顿。   黑中介横行的年代,很多人都以为自己运气很好,不会成为恰巧撞上的那一个,却偏偏逃不过。   “那你们等我一下,我把行李放回去,我也要去。”   “你不用去了。”孙远翥让尚之桃在家等着,又对孙雨说:“还有你,让你在家你非要跟出来。”   尚之桃推着箱子就跑,边跑边喊:“等我啊!我也要去!”那段时间很多新闻都在讲黑中介的事,尚之桃心里知道黑中介不好惹,自己好歹也算是个成年人,这个时候必须要跟他们共同进退。   张雷跟孙远翥对视一眼,劝孙雨:“回去吧,两个大男人在,用不着你们。你俩在家里等着。”   “我不回。”孙雨朝包里塞了一把剪刀:“我可会打架了,万一那些地痞流氓耍无赖,我还能露一手。”自从邯郸那次活动被人砸了场子,孙雨总是会随身带防身的东西。用她的话说:地痞流氓来也要好好思量思量,敢不敢在老娘这里撒野!   她想的泼辣,却还没真的比划过。生活到底是把一个娇滴滴的姑娘逼的无所不能了。   尚之桃送了行李跑来追上他们,几个人走到中介的小门脸儿那,孙远翥停下脚步,跟她们商量:“你们看这样行不行?你们站在外面,如果里面打起来,你们就报警。”   “不行。”孙雨拒绝。   “冷静点,听我说。”张雷把大衣脱了放到孙雨手上:“咱们不能让人一锅端。如果真打起来,你们就先报警,然后喊救命。你们俩进去我们还得照顾你们。成吗兄弟们?”   “成。”   尚之桃没经历过这种场面,她拿出手机按好110,紧紧盯着里面的动静。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指尖微微抖着。很快里面传来拍桌子的声音,紧接着是一句“操你妈!”孙雨冲了上去,尚之桃迅速拨打了110报了警。她不知道自己吓哭了,带着哭腔说了地址,挂了电话大喊了几声“打人了!”也冲了进去。   张雷说的对,必须要喊这么几声,喊了才会有人围观,他们才不至于吃亏。   她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大概就是我不能让我的朋友独自面对的信念,当她进到屋内,看到几个中介将孙远翥和张雷围在中间,他们扭打在一起。孙雨在外围拿起一个烟灰缸朝一个人脑袋砸去,被另一个人拦住,伸手要打孙雨,尚之桃冲上去用力推开那人。   外面开始围上了人,那个年头中介公司打架太常见了,终于有人看不下去,喊了句警察来了!让猖狂的中介住了手。   围观的人把门口围个水泄不通谁都出不去,中介那几个小伙子要从后门溜,被孙远翥眼疾手快挡住了。他唇角有擦伤,也顾不上去抹,刚刚打过架的人现在冷静下来讲道理:“现在给我们交电费,不交也行,把钱和电卡给我们自己交。”   “别得寸进尺啊!跟你说了,钱在公司那,跟我们没关系!”   “我们不知道钱在谁哪儿,但我们今天必须来电!”张雷真的被这些人气坏了,做商业化的人,结交天下朋友,几乎很少动真气,今天却被气得要死。   中介一个无赖大概蛮横惯了,见这几个年轻人吓不住,挑软柿子捏气急败坏朝尚之桃脸上出了一拳,孙远翥眼疾手快凿他胳膊,拳头却还是擦尚之桃脸上,白嫩嫩一张脸瞬间肿了。   这真是太欺负人了!   尚之桃活了二十三年,哪受过这样的委屈,跳上前去照着那人胳膊狠狠咬住,冬天穿的多,这一口能有什么威力?又反手抓那人的脸,只恨自己没有lumi那样的长指甲。   警察终于来了,看看这一屋子男男女女,中介没吃什么亏,吃亏的是四个租客。显然从前都是守法公民,但今天被逼急了。索性把人都拉到派出所调解教育。   “谁先动的手?”   “他们!”手都指向对方,中介显然更有经验,没有证据是他们先动的手,路人围观的时候已经打起来了。   “电费钱呢?”   “公司呢。”   “你们公司在哪儿?”民警就是那么一问,这片儿什么事儿他们不知道,无非走流程而已。   几个黑中介互相看一眼,其中一个人开口:“不知道啊……我们来的时候就在店里,没去过公司。”   放屁!   民警心里骂他们:看你们一个个孙子样儿!干什么不好干黑中介!   民警跟这些中介没法说了,他们练出来了,抱团抱的紧着呢。就问尚之桃他们:“想怎么解决?”   “第一,我们受伤了,要去医院检查……”   “我们也受伤了!我们也要去检查!”混混们大声吵嚷。   “闭嘴!”民警同志手拍在桌子上,大家安静了下来。   “第二,我们要拿回我们的钱还有电卡,同时我们要跟房东直接对话。”孙远翥讲到这看了看尚之桃和孙雨:“第三,女生受到了惊吓,我们需要他们当众道歉并保障保证不寻衅滋事。”   “先去医院。”民警看了看这几个吃亏的年轻人,心想你们也是胆子大。   “我还有一个要求。”孙远翥打断民警:“肯定还有其他人跟我们有一样的遭遇,请联系到他们一起解决,不然我们将诉诸法律。”   从前的孙远翥是多么温柔的人,今天因为两百块钱这么刚硬。尚之桃突然想起读书时老师讲五四运动:你看那些弱不禁风的学生们,最先觉醒。她突然明白读书能赋予人的最棒的那一部分,大概就是今天孙远翥的样子。   他们去医院验伤,民警把那个黑中介的老窝给端了,账本带走了,财务抓了,第二天尚之桃他们就跟房东见面了。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但房东说:“闹成这样,怕中介报复。你们知道泼油漆堵锁眼吧?邻里不得安宁。对不起呀,孩子们。”   尚之桃他们对着那个头发花白的房东突然不知该说什么,房东的担心都是对的,她一个老人家儿女不在身边,如果惹来这样的麻烦她没法处理。   “阿姨,您看能不能给我们几天时间?我们找房子。”   “三天好吗?”   “好。”   他们回到家,坐在客厅里,好像都不是很想讲话。还是孙雨先开了口,她被黑中介坑过,也经历过这样的情景:“所以咱们接下来找大四居还是隔断呢?”   “找三居吧。”安静很久的张雷终于开口:“我考虑搬到公司附近的地方,我刚刚升职,工作太忙了,通勤时间长我休息不好。”   尚之桃上一次面对相似情景是在大三下学期,宿舍的姐妹们讨论未来去向,有人说去北京,有人说回老家,有人想去深圳闯荡,有人要考研。大家都很年轻,没经历多少分别,讨论这个话题那天格外伤感,最后都哭了鼻子。   今天尚之桃没哭鼻子,她知道大家早晚会散的。换工作、谈恋爱、结婚生子,在一起的时间就那么一两年,起初还会经常在一起,慢慢的疏于联系,最终消失于人海。身边剩下的人只有那么几个。   聚散无常,也是人生真相。   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是张雷挠挠自己后脑勺:“请大家原谅我先走一步,但我真的太喜欢你们了。只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哪有这么伤感啊?”孙雨站起身来拍拍手:“罢了罢了,今天不讨论找什么样的房子了,今天先为张雷送行吧!喝顿酒去!”   尚之桃点头:“好好,喝酒。”   几个人出了门去旁边的烧烤店里喝酒,脸上多多少少都挂着彩,惹别人侧目。他们也都有点不好意思,万万没想到求学十几载,最后却跟上学时的混混同学殊途同归,总归都要在社会上打这么一架。   等菜的时候,尚之桃看着自己的指甲,然后对孙雨说:“我准备留指甲了,留lumi那样的指甲。然后把指甲磨出一个尖儿来,下次打架不吃亏。”她这一年多的时间被栾念逼出了不断自省和总结的习惯,打完架一直在复盘,琢磨着下次怎么打能赢。   大家都被她逗笑了,她一边脸还肿着,嘴角也破了,看起来有那么一点滑稽。互相看看,全军覆没,真惨。   孙雨提起杯:“为张雷提杯吧,恭喜你搬出这个破房子,开始新生。”   “别这样说。”搞商业化的人见惯了里里外外的场面,今天有一点动容:“这将近两年的时间真的是我来北京后最开心的一段时间。无论我在公司受了什么委屈,生了多大气,回到家里看到你们三个,一下子都好了。虽然我决定搬走,但咱们的感情不能断。”   “在北京,能交到一起打架的朋友,不容易。”   这一天的情形其实挺滑稽的,为了二百块钱和心中那口气,几个人吃了那么大的亏,也没觉得丢人。反而觉得一起打了一架,彻底打成了朋友。   但人生总归是要散场的呀!   熙来攘往、络绎不绝,再热闹也还是要散场的呀!   都喝了很多酒,两个男生破天荒在北五环街边的树下开了泡尿,边尿边拍彼此肩膀:“别学我;别学我,不文明不礼貌。”又吐的稀里哗啦。   尚之桃和孙雨站在远处背对着他们,吹着寒风,冻的哆嗦了那么一下。   孙雨揉着自己肿起来的胳膊,再看看尚之桃肿着的脸,突然就有那么一点难过:“你看看咱们啊,一年到头都干了些什么?在这一年临了的时候挂了彩。”   “轰轰烈烈,也不枉这一年。”   就跟做梦似的,好的坏的都经历了一遍。第二天一早张雷就搬走了,孙雨去组织活动,尚之桃和孙远翥去找房子。   临出门前,孙远翥看到尚之桃肿的脸有一点淤青,那一拳真不轻,又觉得心疼,进屋拿出酒精:“我帮你擦一下吧?”   “好。谢谢你。”   尚之桃侧过脸去,孙远翥动作很轻,棉签擦了酒精轻轻触到她的肌肤,柔声问她:“疼吗?”   怎么不疼呢?   尚之桃却摇摇头:“不疼。孙远翥我觉得你以后别打架了,做学问的人不适合打架。”   “他们威胁我们,说再闹就罩你和孙雨麻袋。我们才动手的。”   尚之桃心里可真暖,她吸吸鼻子:“不值得的。”   “值得。”   成年人做事总是要先想值不值得,哪里就有那么多利益需要衡量?   “认识一场不容易,我看不到的时候不会管,但我看到了,就一定会保护你们。”   尚之桃觉得眼睛有一点湿,在孙远翥胸口捣了一拳,学张雷的语气:“谢谢你,兄弟。”   “不客气。”   不要这么客气。 第60章 瞎了你们狗眼了!   到了周一,尚之桃的脸还没完全消肿,嘴角也还破着。在楼下碰到难得早到的lumi,捏着她腮帮子问她:“谁他妈打你了?”   尚之桃嘶了一声,从她掌心挣脱出来:“跟中介干架了。”   “黑中介?”lumi拿掉帽子:“我操!哪家啊?你说!不他妈砸了这店算老娘白混了!”lumi一下子被点着了。   “别了别了,不至于。我们也没吃亏。”尚之桃没想到lumi是这种反应,顿时后悔刚刚嘴快讲了实话。   “没吃亏你他妈让人打这样儿?”lumi要气死了。一直从电梯间骂到工位,尚之桃急的捂她嘴:“祖宗祖宗!老师老师!快消消气!”   尚之桃打仗没头疼,劝lumi消气劝头疼了。她这劝着呢,lumi那边已经压不住了。打电话给她那机车脏辫儿花臂肌肉男友:“我告诉你啊,我一个姐妹儿让人打了,这事儿你给我问清楚。让谁打了?就他妈北五环那个黑中介公司,你现在就去给我问!欺负人欺负到奶奶头上了,奶奶要不给他们坟掘了算奶奶白活了!”   尚之桃一听lumi要去干架,吓得腿都软了,小声对lumi说:“都过去了啊,我们没吃亏啊,报警了,警察把他们门关了,还带我们去检查了,钱拿回来了……这不是赢了吗?”   “过去什么就过去了。你不知道这些黑中介,坏着呢!你以为你们搬家就了事了?回头偷偷堵你们锁眼!警察叔叔都拿他们这些小打小闹的手段没办法你知道吧?不一次制服他们能行吗?”   “哦。我们报警立案的时候,警察叔叔说有事儿就找他们。”   “警察叔叔是警察叔叔,奶奶是奶奶!”   尚之桃偷偷跟姚蓓打听是不是lumi说的这么回事,姚蓓说是。你们以为打一架就完了,后头麻烦事多着呢!   “那我们搬远一点?”   “搬哪儿去?除非你们几个彻底不一起住了。”   “哦。”   尚之桃这下有了心事。   去茶水间接水的时候,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真的狼狈,还有那么一点疼。揉着脸出茶水间的时候碰到了刚开完管理会的栾念,他眉头一皱,眼神落在她唇角和肿着的脸上,问她:“你挨打了?”   能看出他很不悦了。   周围有同事经过,那头lumi嚷嚷一早上了,大家都知道尚之桃遭遇黑中介的事了,这下栾念一问,兴致又起来了,都放慢脚步等尚之桃回答。看看老板怎么处理员工被欺负的事。   “我摔了一跤。”   尚之桃不想让栾念知道她跟中介打架的事,总觉得这件事对栾念说不出口。   但她其实明天开始就没地方住了,他们看了两天房子,没找到合适的,然后决定孙雨去公司睡、孙远翥去同学那里借住,尚之桃说自己要出差,可以把行李找个地儿存上,回来再看。   她想,不行就先找个酒店住着,房子早晚能找到的。   栾念没再追问,又扫了眼她的脸,转身走了。回到办公室才发信息问她:“怎么回事?”   “真的摔了一跤。”   “你现在再摔一跤,让我看看你怎么摔到嘴角的。你怎么就这么厉害?你摔跤脸着地?”   尚之桃倔强不肯讲,生活鸡零狗碎的,她不想再讲一次了。栾念是在下午路过茶水间听到同事议论尚之桃遭遇黑中介的事的。   公司的茶水间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栾念有时故意去茶水间接水,总能听到一两句闲言碎语。他倒不是想偷听,但管理公司总该要有办法听那么一两句真话。茶水间再合适不过。   很多故事都在茶水间发酵,从而开始传播。   他假装去接水,听到大家说尚之桃和黑中介,这不是讲同事和公司的坏话没必要避讳老板,跟栾念打招呼又继续说。   栾念听到黑中介围着尚之桃打了一顿的时候,转身走了。   他要气死了。   尚之桃没有脑子吗?她没有脑子她室友也没脑子?几个人单独去找黑中介,你们他妈以为你们是赵云呢?七出七进逞威风?操!   “你给我过来!”   “?”尚之桃发来一个问号,他从不在办公室单独找他,今天看着口气不好,难道是提效项目测试模型没通过?   尚之桃狐疑的站在他办公室门口敲门,听到他不耐烦一句:“进来!”   尚之桃进去,又听他说:“把门关上!”   “哦。”   关了门,站在门口,看到栾念的表情跟吃了屎一样难看。   “那家中介叫什么名字?”栾念直接问她。   “哈?”   “哈什么哈?叫什么名字。”   “解决了都。”尚之桃有点纳闷栾念是怎么知道的,她并不知道栾念有去茶水间听八卦的习惯。   “叫什么名字?”栾念又问。   尚之桃仍旧不肯说,她不想把事情闹大。栾念盯着她很久才说:“在你家小区左侧那家对吗?”   ……   尚之桃不用回答了,脸上写着呢,栾念一眼就看懂了。   “出去吧。”栾念懒得再跟她说了,等尚之桃出去了他才打电话给一个朋友:“昨天路过一个地方,看到里面消防不行,我觉得会有隐患,得查一查吧?”   “地址?我没有详细地址,我自己带你们去。”   “举报人写谁?写我。”   栾念穿上大衣出了门,跟那个搞消防的朋友见了面,那个朋友说:“等会儿啊,跨区。我联系了这边的人。怎么就突然想起举报了?”   “在小区底商,怕有火灾隐患。我昨天路过看到他们在里面打牌吸烟做饭,还不知哪里弄来的煤气罐。”栾念记得那家中介公司,里面没一个人看着像好人,最初他送尚之桃回家的时候扫过那么一两眼。   朋友看他一眼,大概明白怎么回事了,嘿嘿笑了两声:“反正有人举报,我们就得处理。但消防不合规这事儿,关门整顿也就一两个月。“   “够了。”   黑中介帐禁查吗?先关了他们,再举报税务。慢慢解决,栾念有耐心。他还真就跟他们杠上了。他们坐在车里等,没等来别人,却等来了穿着貂皮大衣的lumi。拎着根棍子,旁边跟着几个人。   “是这儿吗?”栾念听到lumi问旁边那个脏辫儿男。   “是。问过了。”   “敲门。”胡同里长大的lumi在公司里真是装的好,这下好了,那点江湖气都来了。   栾念看她那样儿被她逗笑了,听到旁边的朋友说:“这家黑公司招惹谁了?你要举报他们,下面那伙儿人要砸店。”   栾念没答她,给尚之桃打电话:“把你那缺心眼儿的导师叫回去,她不回去你明天就进局子看她吧!”   尚之桃一听吓坏了,lumi下午突然穿衣裳说出去办事,感情办的是这事儿?她给lumi打电话:“你能陪我去趟派出所吗?”   “去派出所干什么?”   “警察叔叔让我去录口供。“   “那行。”   栾念看到lumi对旁边的男人说:“我去趟派出所,今天这没人,等有人再收拾这帮丫挺的。”   尚之桃交的都是什么朋友?栾念心里骂他们蠢蛋,目送他们走了,消防来了,民警也来了,也打电话叫来了经理:“开门吧。”   消防检查的时候,栾念要跟进去,朋友拦他:“不好吧?万一被报复呢?”   栾念也不做声,在后面跟进去了。   中介经理抽空到栾念面前,递他一根烟,又谄媚朝他笑笑:“外面聊会儿?”   栾念接过烟跟了出去,听那经理问他:“您是小区业主吗?从前没见过。”   栾念抽着烟,看那店长手上有两道挠伤:“手怎么了?”   “嗨,前两天有租户来胡闹,不小心打起来了。”   “什么租户?”   “两男两女,有两个兄弟不懂事,忍不住把其中一个姑娘脸打了,这两天警察教育好几顿了,也是,别管租户怎么闹,咱们忍着就对了,又不是黑中介,怎么还打人呢?”那经理诉起哭来:“要说现在的租户素质也低,就晚交那么一会儿电费就忍不了,上来就要砸店,什么人呢!”   又叹了口气:“其实我们挺不容易的,在租户和业主中间,两边不是人。我们也知道这店消防不过关,但那是公司的问题啊。这店要关了,大家就要吃西北风了。您看您发个善心,撤销举报行吗?别的我们好解决。”   “都是在外头混的,交个朋友如何?”   栾念没有讲话,安静抽那支烟,烟抽完了,走两步将烟蒂丢进垃圾箱,又走回那经理旁边,伸手就是一记急拳,出手稳准狠。那经理被打蒙了,指着他:“你怎么打人?”   栾念也不讲话,一手揪住他衣领,另一只握拳挥到他左脸上,他脖子上青筋暴起,从前的斯文败类皮囊被撕下去了,满脸的逞凶斗勇。旁边迅速围上来几个人拉偏架,有两个人拉住栾念大衣,他转身把大衣脱掉,照着那人飞出去一脚。   逮着一个人就照左脸打,有人打他他也不顾,就是打人左脸,好像那些人左脸碍他什么事儿了一样。沉默着斗了三分多钟狠,里头的人终于看到了,边向外跑边喊:“干嘛呢!干嘛呢!”   栾念又朝那经理挥了一拳才住手,指着那经理说:“他威胁我,说下次再举报就要弄死我!”   都在社会混的,那些黑中介混国内,栾念混纽约,手段都是世界通用的,谁不会?他玩起来比所有人都熟练。警察当然信他,他这前前后后逻辑连贯,正常人也不敢一个人跟这些人动手。   栾念拉起衣袖给警察看:“我报案,他们这就是黑社会,必须抓起来!”   地痞无赖一样,如果不是挥拳的狠戾尚有职场上佛挡杀佛的气势,别人真不敢相信这是栾念。   他自己都不信。   栾念真的生气了,他气尚之桃这个傻逼遇到那么大事儿不跟他说,让别人给打了!弄死这些人的心都有,直到录完口供都没消气。开到公司楼下给尚之桃打电话:“下楼。”   “哦。”   尚之桃看了看时间,这都几点了?他这一下午到底干什么去了?   觉得栾念语气不好,磨蹭上了他的车,看他脸色铁青也不敢再讲话。   “你没我电话是吧?”   “除了上床和工作什么事都不用跟对方说是吧?”   “宁愿让别人打也不跟我说是吧?”   “你他妈有脑子吗?!!”   “你脑子是摆设吗?”   “我跟你说话呢!你哑巴了?” 第61章 相生   尚之桃没见过栾念发这么大的火,她窝在副驾上不敢讲话。但栾念喋喋不休,让她又心虚又没面子,于是梗着脖子跟他犟嘴:“不是你说让我们保持距离的么?”   “保持距离么,当然就是上了床做朋友,到了公司做同事,出了公司不相干。”   “我这不是做的挺好的吗?我碰到事情不麻烦你,你怎么还怪起我来了……”   尚之桃讲这几句话没什么底气,声音嗡嗡的,但每一句都挺气人。栾念本来就在气头上,听她这么说突然觉得自己跟尚之桃这么个玩意儿操心真是多余了。   “现在你能说会道了,要电费时候怎么说不明白还挨别人揍?”   “你就是窝里横!”   栾念两句话又把尚之桃说没电了,抿着嘴自动关机。两个人都生气,没人去追究栾念“窝里横”三个字究竟是怎么从嘴里说出来的。一个觉得对方啥也不是,一个觉得对方嘴忒坏。   栾念的气都撒在开车上了,油门踩的凶,尚之桃一颗心忽上忽下。见栾念车越来越快,终于怯生生拉住他衣袖,见他投过来凌厉眼神,朝他笑笑。   “别他妈跟我乐!”   栾念根本没意识到自己今天讲了很多脏话,如果打尚之桃一顿能消气,他现在就停下车打死她。   尚之桃哦了一声,缩回手,看向车窗外。   栾念一转头就能看见她肿着的左脸,真是气不打一出来。尚之桃怎么这么窝囊这么没脑子呢?   坐那儿跟个受气包似的!   “还疼吗?”   栾念又看了一眼她左脸,不知道打她那人用了多大劲儿,这都三天了,脸上的淤青还没下去,也没消肿。   “不疼。”尚之桃可不敢说疼了,他发了那么大火,她如果说疼,估计要调转车头放火烧店了。但她也很意外,栾念竟然因为这件事这么生气,她以为在栾念心里,他们之间的关系并没到这一步上。   或许,尚之桃找了个借口,或许就跟电影里演的那样,我睡了就是我女人,我女人我可以不要可以不爱,别人欺负可不行!   是这样么?尚之桃偷偷看栾念脸色,真是太难看了他这脸色。咬着嘴唇不讲话,一路沉默到栾念家。   他开门进去将大衣扔到一边,坐到沙发上伸手拍拍:“你过来。”他本意是想再训她一顿,顺道给她讲讲社会的险恶,让她下次遇事别冲动,先动动她那本来就不好用的脑子。如果解决不了,不是还有他呢吗?   尚之桃依言坐过去,坐的离栾念稍微近了点儿,直接坐栾念腿上了。这打乱了栾念的节奏,他身体后仰靠在沙发上,嘴上还凶尚之桃:“滚蛋!”   尚之桃才不滚蛋,她跟栾念睡了一年多,知道这男人什么脾气。无论他多生气,你服软就行。如果有一天软硬不吃,那就代表他要弄死你了。   “我就不滚。”尚之桃捧着他的脸看,发现他左耳破了,刚刚在车上她根本没看见:“你耳朵怎么了?”   “不知道。”   “你打架了?”   “关你屁事。”   栾念要将尚之桃赶下去,尚之桃死死抱着他脖子:“我不。我脸疼,嘴也疼,你别赶我啊。”   “你手机给我。”   “什么?”   “给我。”   栾念拿过尚之桃手机,见上面有密码又丢给她:“输密码。”   尚之桃解锁手机递给他,看他翻到通讯录,找到他自己的电话:“这不是有我电话吗?”   ……   “你失忆了是吧?你忘了你有我电话了是吧?”   “在床上装的挺熟似的,穿上衣裳不认人了是吧?”   “你……”   尚之桃堵住他嘴,栾念今天话太多了,他在公司开会都没这么多话。尚之桃一直被他骂,心里却很甜很甜。栾念的嘴唇怎么这么好看?她心猿意马,牙齿咬住他薄薄的嘴唇上,手从衬衫下摆探进去,冰凉凉一只手贴在他滚烫的肌肤上。   栾念半眯着眼看她,那脸上的淤青让他的火烧到头顶,眼瞪的要吃人一样,那就给他吃掉好了。栾念不吃她这套,要将她丢下沙发,尚之桃像无尾熊一样缠住他,闷声做大事。   “别闹。”栾念这声别闹真的要了尚之桃的命,愈发努力,栾念却扯她:“我对着你这张丑脸没兴趣。”   无论怎么哄都哄不好,这也太难哄了。   尚之桃有点气馁,像泄了气的皮球,眼睛蓄了一池水:“哼!”娇滴滴一声哼,弹坐在沙发上,也生了闷气。这一声哼让栾念那臭脾气筑起的高墙土崩瓦解。跟她一起跌进沙发里,期间不小心碰到尚之桃嘴角,她喊了声疼,栾念却冷冷一句:“活该。”   “现在知道疼,早干嘛去了?”   话说的特别狠,动作却很轻,唇印在她伤口上,还有淤青上,在她要到顶的时候突然停下:“我电话多少?”   尚之桃不上不下,急的快要哭出来了,栾念却还是问她:“我电话多少?”   尚之桃摇头:“我不记得。”   栾念逼她背他电话,第三遍时她背熟了,他终于把她从坑底捞出来,送到了云上。   云上飘忽,又接近光,让她心生好多好多欢喜。好像也多了那么一点放肆。不许栾念撤离,打定了主意要给自己的勇士奖赏。   栾念胳膊吃痛,坐起身来,尚之桃眼扫过去,才发现他左胳膊肿了那么高。再仔细看,手背上也有擦伤。尚之桃觉得自己真是瞎了,怎么才看见,刚刚还要还跟他胡闹。   “得去医院吧?”   “不用,没骨折。”   “万一呢?”   栾念瞪她一眼不讲话,起身拿了酒精给她,享受尚之桃的推拿服务。尚之桃帮他揉胳膊,揉着揉着又觉得心疼,唇印上去,一下一下,表达自己的感激。   “栾念。”   “嗯?”   “我可以在你这里借住几天吗?我无家可归了。”尚之桃终于放下面子开口求他,她本来想就算自己露宿街头也不会让栾念知道这件事,可今天事情莫名其妙就闹这么大,索性就开个口,在他这里借宿几天。   “几天啊?”栾念睥睨她,好像很不情愿的样子。   尚之桃伸出三根手指,想想又把另外两根立起来:“五天?”   栾念还是靠在沙发上,半死不活的样子,不说行也不说不行。尚之桃慢慢挪腾到他身边,将衣领拉下,白嫩圆润的肩头露出来,朝他抛媚眼:“我不白住哦,我服务可好了。”   “滚。”   栾念瞪她一眼,问她:“我电话多少?”   “背下来就住,背不下来现在就滚蛋。”   那个时候满脑子淫欲,敷衍背过转眼就忘了,这会儿他突然一问,尚之桃大脑一片空白。慌忙拿出手机对着栾念电话号又背了一遍。   栾念懒得再理她,转身上楼,尚之桃跟在他身后,有点得寸进尺的意思了:“您看这样成吗?明天可以借用您的座驾,帮我把东西也搬过来吗?我没地儿放,等找到房子了我就拿走。”   “你动我车试试!”尚之桃撞他车那次至今心有余悸:“我开车带你去。”   “那明天下班?”   “好。”   到了楼上,尚之桃自觉往次卧走,明天还要上班呢,今天晚上可不能再闹了。栾念却扯住她衣领,迫着她跟他回了主卧,脱了衣裳趴在床上:“你帮我按摩。”   ……   按摩么,本来好好按,可栾念的后背也写着“绝色”二字,令尚之桃心不在焉。手脚就开始没规矩,一点一点扒掉栾念那层冰冷的皮,把滚烫的自己送给他。   栾念胳膊疼,尚之桃嘴疼,但她这会儿脑子好使,嬉笑着对他说:“您别动!我来!”   栾念就由着她,让她去疯去放肆,眼神幽幽在她身上,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样。   尚之桃发现她不能单独跟栾念在一起,只要单独跟他在一起,她脑子里就装不下别的事儿,就想跟他这么胡闹。她动情的时候弯下身寻他的唇,颤着声问他:“喜欢吗?”   “喜欢。”栾念这次没嘴硬,喜欢就是喜欢,喜欢又不丢人。   尚之桃眉头微微皱了,最后那声娇啼落到栾念口中,他变被动为主动,又急风骤雨一样送了她一程。   尚之桃觉得周身通透,这几天因为房子带来的糟糕心情都消散了,就想安心在栾念身边呆那么一会儿。也不想去客房,就闭着眼睛装睡。以为栾念会赶她走,他却没动静,比她入睡还快。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听到lumi讲电话:“什么?封了?怎么就封了?老娘还没去揍他们呢!”   “有人举报消防?昨天打了一架?人被关进派出所了?”lumi咯咯笑出声:“这帮孙子夜路走多了撞见鬼了吧?哈哈哈哈!”   尚之桃在一旁听着,终于知道栾念昨天下午干什么去了,也知道他身上为什么带着上,眼睛就有那么一点红了。抬头看了看黑中介撞见的“鬼”,心里满是感激。   “所以你昨天下午一直为我的事情在奔忙吗?”尚之桃给他发消息。   “为我司员工生存奔忙。”栾念皱着眉头回她消息。   这边的尚之桃捂着嘴偷偷笑了。   到了晚上回去拿东西,带着栾念走到楼下,尚之桃突然拦住他:“我自己上去就行啦。”   ?栾念脸上画着问号。   “你不认识我室友,他们也不知道你,我怕你尴尬。”   ?   “我马上下来哦!不会让你等太久。”   尚之桃说完撒腿跑了,她不想让栾念去她家,说不清为什么。总觉得那间屋子,是她和室友们的小天地。   孙远翥帮她拎东西下来,就放到楼道口,轻声对她说:“这几天我抓紧找房子,你别太着急。咱们可以找到合适的房子的。”   尚之桃点头:“我知道!我不着急!周末我们一起找。”   孙远翥笑了,那笑声真温柔,又四下看看:“你朋友呢?”   栾念站在阴影里没动。 第62章 好天气   “我朋友……”尚之桃回头找,没看到阴影中站着的栾念:“我朋友应该去外面等我了,没事,我站在这里等他。你快上去收拾,明天还要上班。”   “你自己行吗?”   “我行。”   尚之桃目送孙远翥上楼,回过头看到阴影走出来的栾念:“诶?我以为你不在。”   栾念看了眼她的东西,也不帮她,转身朝车上走。   “你不帮我吗?”尚之桃问他。   “你没长手?”栾念丢下这么一句上了车,冷眼看尚之桃一个人折腾。她东西不多,两个大旅行箱,还有一个大纸箱,想来一个人在北京飘着,也不会备太多东西。候鸟一样一年搬两次家,买那么多东西做什么?   尚之桃费了好大力气把东西放到栾念后备箱里,栾念是真的一把手都没搭,等她上了车就发动引擎,走了。   变脸比翻书还快呢!   到了家也还是让尚之桃自己收拾,下楼取东西的时候看到尚之桃那个大箱子里放着他送她的东西。他自己送出去的东西他认得,包装都没拆,上面还有一小层灰。   “不背?”直接开口问她,有那么一点突兀。   “什么?”   栾念下巴点在那个箱子上:“我送你的包。”   “哦哦哦。”尚之桃哦了几声:“我舍不得。”   栾念看得出她敷衍,转身走了。是在第二天上班路上,在等一个红绿灯的时候问尚之桃:“你租房子多少钱?”   “什么?”   “你租那房子多少钱?”   “我那个房间一千多。”   “你可以租在我这里,每个月房租一千。”   尚之桃愣怔在那里,栾念的房子多好呢,哪怕算她两千一个月她也愿意啊!她竟然真的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摇头:“谢谢你啊,但是我还是去租房子吧。”   “为什么呢?因为你舍不得你室友吗?”   “是啊。”尚之桃认真点头:“我室友人都很好的。“   她心中是坦荡的,室友们本来就是很好的人啊!   “恭喜你,找到好室友。”栾念不咸不淡不冷不热的,尚之桃也看不出他是真的在恭喜自己还是嘲笑自己。   到了周六,早早出门就去跟孙雨和孙远翥会和,还是在那附近,提前在网上看好,一家一家打了电话,一家一家去看。找房子真的是很难,网上的照片看着很好,去到房子里一看,比猪窝好不了多少。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好的房子,房子却贵上了天。   太难了。尚之桃心想,租房子太难了,我一定要买一处自己的房子啊!让我的朋友都搬到我家里来,我们一起吃饭喝酒。   三个人在北五环游荡了一整天,到了晚上都有点精疲力尽,天气又冷,肚子又饿,随便吃了一碗刀削面,约定明天再找。临分开的时候,孙雨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那头是和气的阿姨的声音:“孩子啊,还记得我吗?我是房东阿姨啊。”   “记得,阿姨您好。”三个人彼此望望,不知道房东阿姨打给他们做什么。   “找到房子了吗?”房东阿姨直接问他们。   “还没有,阿姨。”孙雨礼貌回道。   “既然没找到,还来阿姨这里住吧?从前的价格就好。”   “啊?您不是怕中介报复吗?”孙雨问房东阿姨。   “没事啦,今天警察打过电话来了,说是事情解决了。中介今天也给阿姨打过电话了,说是写了保证书了,交了身份证,按了手印了。不仅不来捣乱,还会帮咱们盯着。态度特别好。”   “好的阿姨,我们先商量一下,待会儿回您好吗?”   这戏剧性的转折令三个人哭笑不得,孙雨问他们:“还住吗?”   “住啊!”尚之桃突然特别开心。   “那就住!”孙雨也点头。   孙远翥看她们这么开心,就点头:“好,那就还住在这里。但是我有一个小小的提议……”   “什么?”   “咱们重新布置一下这里好吗?张雷搬走了,他那份房租我出,因为我想要一间单独的书房。”   “好!”女孩们心知这样是在占孙远翥便宜,可她们都不愿跟他算的清楚,因为他是孙远翥啊!他多花了房租,她们就多负责日常的开销,无论怎样,还是跟好朋友住在一起,这就够了。   尚之桃很开心,进门的时候哼着歌,栾念正在跟梁医生打电话,听到声音按了静音键,抬起头瞪她,尚之桃忙捂住嘴,手指指楼上,撒腿跑了。   “诶?刚刚好像有个女孩在哼歌?”梁医生耳朵多好用呢,直接问他。   栾念当没听到,继续说:“我下周日的飞机。”   “什么时候回国呢?”   “二月末。要在总部开会,然后有两个项目我要做评审。”   “那很好,可以多陪我们几天。”梁医生听起来心情不错,喝了口水,说道:“所以你谈恋爱了是吗?”梁医生永远不会被栾念岔开话题,自己生的孩子自己最懂怎么拿捏。   “刚刚我肯定没听错,就是有女孩在哼歌。”她又肯定的说这样一句。   “我不想讨论这个问题。”   “为什么?谈恋爱就谈恋爱呗。谈恋爱不敢告诉我是怕我催婚吗?你放心,我不会的,你爸也不会。我们让你相亲无非是有时亲朋好友盛情难却。”   “我不想讨论这个问题,因为我不是谈恋爱。”栾念顿了顿:“我是成年人。”   话说到这,梁医生就明白了,没谈恋爱,成年人,那不就是玩玩吗?自己的儿子竟然也要玩玩了。   “这样不好吧?对你对女孩子都不好。”梁医生这样说。   “我自己会把握。”   “那你自己把握,我挂了。”   栾念挂断电话,看到尚之桃拿着水杯下来:“楼上不是有饮水机?”   “没水了。”   “你为什么刚刚那么开心?”   “我找到房子了。”   尚之桃喝了一杯水,将杯子放到栾念的吧台上:“我明天就可以搬走了。谢谢你这几天照顾我。刚刚我不是故意出声音的,我不知道你在打电话。”   “没事。”   “没惹麻烦就好。”   尚之桃手指指楼上:“那我先睡啦?我明天一早上就走,因为要收拾房子,可能要折腾一整天,早点走,不影响周一上班。”   “嗯。”栾念嗯了声,再没别的话。   尚之桃上楼后将东西都打包好,关了灯躺在床上。她听到栾念讲电话了,不是故意的。我不是谈恋爱,我是成年人,我自己会把握。就差直接对自己妈妈说那是我长期炮友了。   尚之桃觉得栾念没做错,他只是讲了实话而已。那天栾念带给她的感动就这么消失了,原来真的是那样,因为我们睡过,自己睡过的女人被人揍了,总要为那个女人出头一次,这样才能显出男子汉气概来,又或是男人的占有欲作祟,而不是因为喜欢或爱。   第二天她早早起床,轻手轻脚将东西搬下去,想了想写了张纸条放到枕头上:感谢这几天的收留,打扰了。客客气气的。   尚之桃叫的小货车将她从栾念小区拉到了北五环,前几天那种不真实的感觉消失了,站在单元楼门口,感觉又回到了人间。她的人间就是在这么一个真实的情景中,周围破败热闹,但是有好朋友在身边。   天上下起小雪,她站在楼下看了一会儿,多快啊,这一年就这么过去了。她觉得这一年的收尾很好,虽然有那么一点戏剧性的波折,但胜在圆满。   孙雨也拉着东西回来了,两个人看着对方的行李,都笑出声。   “没想到走了一圈,又回到了这里。这大概就是我们跟这里的不解之缘了。我找了个搬运工来。”孙雨指指不远处走来的人:“咱们就别挨累了,好歹我也是一个濒临倒闭的创业公司合伙人,这一百块钱我能出得起。”   “那我好歹也是顶尖外企的跑腿员工,今天的饭钱我包了。出得起。”   相视一笑,上了楼。   推门进去,看到孙远翥的东西已经堆到了客厅,他正在装书柜,从网上买的,需要他自己组装。他还买了好看的壁纸,客厅那个旧沙发也不见了。   “这……”   “不是说要好好收拾一下吗?”孙远翥笑了笑,拍拍手上的灰:“两个阳面的房间留给你们,我经常出差,不需要住阳面,你们两个自己挑。”   这等好意是要接受的,因为他是孙远翥。   三个人放起了音乐,安静的听歌收拾东西,孙雨给尚之桃发了一条消息,她说:“我所剩不多的浪漫主义在作祟,我希望此情此景,伴我们到长命百岁。”   尚之桃也喜欢这样的时光。   在这样的空间和时间里,周围没有让她感觉到有压力的人或事,一切都很简单。   这样布置一个房子,让她在这座城市第一次有了归属感。   孙远翥坐在客厅的阳光里装柜子,周遭暖洋洋的,美好的像一场梦。   他们一直折腾到晚上,家才有了新的模样。   孙远翥拿出一张图来,对她们说接下来他的规划。   “我想在这里放一张长条的书桌,咱们可以并排坐在那办公。”   “这里我想摆几个花架,放上那么几盆花,再养上一小缸鱼,这样才能有生气。”   尚之桃举起手:“我也有想养的。”   “什么?”   “我想养一条狗。”   看到另外两个人睁大了眼睛,她笃定的点点头:“我真的想养一条狗做为送给自己的新年礼物。你们有人怕狗吗?”   另外两个人都摇头。   “那我要养狗喽!”   尚之桃为自己做的决定鼓起了掌。 第63章 你好啊,卢克   尚之桃说行动就行动。   年前最后一周,同事们休假的休假,回家的回家,办公室没几号人。尚之桃手里的提效项目模型通过测试和审批,年后就要正式上线了。   突然间没什么事儿,难得在工位上看一会儿其他网页。lumi接了水回来,看她在网站上看狗。   “喜欢狗?”   “喜欢。想养。”尚之桃点头。她看网上说狗狗爱黏人,没事儿就卧在你脚边上,她想象了一下,下雪下雨或者纯粹是一个人百无聊赖的时候,身边能有这么一个可爱的东西陪着,那感觉一定很好。   “我刚好有一个朋友在通州开狗场,我带你去挑?”   “哈?现在吗?”   尚之桃真的佩服自己的导师什么人都认识,好像可着一整个北京城没有她办不了的事,马不了的人。   “当然是现在啦。”lumi穿上大衣:“一年就这几天翘班的大好时机,不走等什么呢?”   尚之桃也穿衣裳,看到kitty从工位上站起来,她今天穿一条黑色连衣短裙,一双过膝长靴,破天荒对她们笑:“去哪儿看狗啊?”   lumi想说“关你屁事”,尚之桃抢先一句:“去通州啊。”将她们俩的掐架扼杀在摇篮里。   她们穿衣裳向外走,kitty也跟了出来。   三个人在电梯间里都不讲话,尚之桃手机响了,她接起:“王总你好。”   是今年入库的供应商,尚之桃苏州站的活动就用的这一家。   “我在公司啊。”尚之桃笑着说。   “你在我们公司楼下?”   “好啊,我马上到楼下。”   尚之桃挂断电话,对lumi说:“老王来了,说是路过就来看看。”   出了电梯看到王总在一楼坐着,手边是两个红色新春礼盒,kitty从后门进咖啡厅,看了一眼那个新春礼盒,又看了眼尚之桃,推门进去了。   “过年了,我们公司给客户准备了春联,也给二位备了一份。”   “别,我们可不要,礼盒事小,工作事大。”lumi直接拒绝:“王总就别客气了,有空一起吃顿饭,礼盒就算了。”   “是的。”尚之桃在一旁点头,对王总说:“不用这么客气。”   三个人闲聊几句,相互告别。   lumi带着尚之桃去地下车库开车,上了车之后才说:“以后这种事儿多着呢,信我的,什么都别拿。当然,你也不是那种人。”   尚之桃点头:“我胆儿小。别回头年纪轻轻被送进去,我爹妈去监狱看我还得坐高铁,多累啊。”她就那么随便说,正义感不允许她那么做。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拿了以后还怎么跟群众相处啊?   “咱们这个行业这种事儿多着呢,搞市场的人都是在风口浪尖上,今天一个礼盒,明天一条丝巾,后天一个包,慢慢的就这么完蛋了。”lumi边说边切:“主要是老娘也不缺那点钱啊!”   lumi说到“后天一个包”的时候,猛然想起家里放着那四个没有动过的包。那包是栾念买的还是客户送的?她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念头,转眼又摇摇头,栾念不是那种人,他自己什么都不缺,又有那么一股子清高的劲头。   尚之桃把握不住栾念动辄送包的习惯是怎么养成的,他送礼物就那么轻飘飘的,沙发上送你的礼物你走的时候带走,你下车时把后座的礼物拿走。   挺占地儿的。她自己才多少东西?搬家时候那包就得单独占个箱子,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倒腾奢侈品包装盒的呢!   她正想着呢,lumi从后座拿过一个小盒子给她:“过年了啊,不是给你的,给叔叔阿姨的。”   “你送我爸妈东西干什么?”尚之桃觉得烫手。   “给你你就拿着!又不是送你的,裤腰带,一人一条。感谢叔叔阿姨为我做咸菜,太好吃了。希望你这次回家多带点回来。”   尚之桃上一次回家,带回了大翟做的咸菜,瓶瓶罐罐带了半旅行箱,十分壮观。她给lumi带了两罐,lumi爱上了,索性就都给她吃了。   “你爱吃我就多拿,但你送礼物算怎么回事呢……”尚之桃有点不好意思。   “管着吗你?拿走啊,别惹我生气。”   俩人一路拌嘴到狗场,那狗场之人看起来有一点朋克,见到lumi用力拍她肩膀:“你养狗啊?”看起来两个人很熟。   “我姐妹儿养。”lumi对尚之桃说:“你想养什么样儿的跟他说,周围的狗场他都认识,他这儿没有就让他带咱们去别人家挑。”   “我想养一只萨摩耶或者金毛。”尚之桃认真的说,她喜欢萨摩耶,跟个雪球似的,金毛听话聪明。总之她都可以。   “我家刚好有一窝刚下的萨摩耶,赛级犬,毛量骨量身长都是顶级的,看看?”   “好啊。”   尚之桃跟他走进去,看到一窝小雪球。   那人还教她:“买狗呢,讲求缘分。你叫它们,先过来找你玩的那只肯定最机灵,也跟你投缘。”   哦。   尚之桃蹲在那里,叫,怎么叫?汪!她开口学了一声狗叫,狗场主人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叫的,哈哈大笑:“挺逗啊,姑娘。”   lumi也在一边笑:“她就这样,缺心眼似的。”   还真有一只小狗,听到尚之桃的叫声,蹭到她脚下,毛茸茸的,张口咬住她手指,跟她玩呢。尚之桃一颗心要化掉了,将那只狗儿抱到腿上,那狗儿可真喜欢她,在她怀里亮肚子让她揉。这大概就是狗主人说的缘分?   尚之桃抱着那小雪团儿舍不得放下,仰头问那狗场主人:“多少钱啊?”   “不要钱。”   “哈?”尚之桃来之前查过,赛季萨摩犬可不便宜,几千上万都有,不要钱算怎么回事?lumi却弯下身拎起那狗儿脖子往外走:“不要钱你还不赶紧走?等老板反悔呢?”狗儿也听话,就那么张着四只爪子让lumi拎走,蠢笨蠢笨的。   “好好对它,等大一点儿带它回来看看它爹妈就行了。已经打过一针了,剩下的你回去打。笼子提着还是抱走啊?”   “抱走抱走。但我还是给您点钱吧?我看网上说赛级犬要万八千的,我不好意思。”   “你有病吧?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我哥!”lumi往外推尚之桃:“改天吃顿饭得了!快走,你不得买笼子狗粮啊,不得给人家买件新衣裳啊?”   俩人上了车,狗儿在尚之桃怀里卧着,lumi看看那狗子又看看尚之桃,卧槽了一声:“我说尚之桃,你挑的狗怎么跟你这么像?”   “哪儿像?”尚之桃举起它到眼前,四目相对,狗子汪了一声。   “你看看那神情!那长相!”lumi笑的肚子疼:“呆头呆脑的,跟你一模一样啊!”   哈?   我呆吗?   尚之桃抱起狗子,对它说:“我呆吗?卢克?”狗子脑袋一歪,呆。   “叫啥?”lumi以为自己听错了,问了一遍。   “叫卢克。”尚之桃认真回答lumi:“这名字好,这名字解恨。”   尚之桃就想养只狗叫卢克,卢克你过来,卢克sit down!卢克stop!卢克good boy!多爽啊。她嘿嘿笑出声:“叫卢克多威风,以后在公司受了气,回家我就收拾卢克,卢克你怎么干活的?不行你就别干了。卢克你怎么尿屋里了?不行你就出去吧!卢克你看看别的狗,再看看你。”尚之桃学栾念口气特别像,神情也像,皱着眉冷着脸,一脸欠揍相。lumi被她逗死了,趴在方向盘上笑了半天:“这么一说挺解恨啊,那我回家给我那蜥蜴儿子也改名,叫卢安。”卢、安,栾:“卢安你挺孙子啊!你跟谁照眼儿呢卢安!再照眼儿饿死你!”   两个人对着笑,卢克在尚之桃怀里琢磨自己这新名字,琢磨半天,可能也觉得挺威风,突然站起来,奶凶奶凶叫了一声:“汪!”   “乖卢克,再给姐姐叫一声。”   尚之桃有了卢克觉得今年真是太圆满了,抱着它进了家门,对孙雨和孙远翥说:“快来看看我的小雪球。”   三个大人把卢克围在中间,爱不释手的摸。卢克这个小东西特别可爱,特别招人儿疼,你摸它,它就张开小嘴巴假装咬你。再一会儿又在地上亮肚皮,把它会那点东西都展示了一遍。跟luke一点都不像,可比luke好玩多了。尚之桃心想。   她舍不得把卢克锁在笼子里,怕卢克受委屈。孙远翥就找来上次组装书架剩的材料,在阳台上围了块儿地儿,又在网上买狗零食,怕卢克营养不良。孙雨怕卢克凉着,拆了条被子动手给卢克缝狗窝,一边缝一边说:你可别咬啊,缝一次不容易。卢克呢,大概感觉到它在这个家里倍受优待,一会儿到这个腿边蹭蹭,一会儿挠挠那个裤腿,总之不闲着。   孙雨看卢克那可人疼的样子,对尚之桃说:“你别说,这卢克性格可真好。”   那可不?比栾念好多了。   晚上尚之桃睡觉,听到床下卢克哼哼唧唧,在地上啪嗒啪嗒走路,好像很烦躁。开了床头灯坐起来,卢克立马在地上坐好,过了几秒又支起身子,把毛茸茸的小前爪搭在床脚上,呜,声音由高到低有那么一点沮丧。   “你想跟我睡是吗?”尚之桃问它。   “汪!”卢克叫了声,大概是说对!跟你睡!就现在!   尚之桃把它抱到床上:“那你不要尿床哦,我知道我说了你也听不懂,你太小了,还不会憋尿呢!”小卢克坐在床上,歪着小脑袋,圆圆的眼睛看着尚之桃,好像在思考。然后又“汪”了一声。   可能说的是:我尽量不尿。   尚之桃笑出声来,关了灯,黑暗之中小luke在她手边寻了一个位置,毛茸茸的身体紧紧贴着她手臂,脑袋搭在她手腕,“嘤”了声。尚之桃那颗心说不上什么感觉,软的要死,一个只属于她的卢克,晚上一定要睡在她身边的卢克。手放在它头上,轻轻说:“卢克啊,你要乖一点,不要学luke。”   她有了卢克,就觉得心里空着那块地方终于满了,好像也不那么需要栾念来填了。   卢克哪儿都好,就是太小了,凌晨就要出去尿尿,不带出去它就在屋里哼哼唧唧,尚之桃就裹着羽绒服蓬头垢面带它下楼尿尿。楼下的小花园里有积雪,卢克还不会抬腿尿尿,后腿一弯,尿在积雪上,哗啦啦的声音。它又腿短,尿完尿,屁股上的毛就湿了。尚之桃上楼还要拿温毛巾给它擦屁股。   孙雨看着她被折腾,就逗她:“什么时候luke能帮你照顾卢克,你就圆满了。”   尚之桃擦狗屁股的手一顿,又继续擦。   她养了狗,起的更早了。缺觉,眼底就有黑眼圈了。   年前倒数第二天,在公司里碰到栾念。栾念破天荒问她:“来这么早?”   “啊……”   栾念看她一眼,问她:“晚上我接你?”   “不行啊……我晚上不方便……”尚之桃很认真的说。   ?   “我得回家遛狗啊。”   “你养狗了?”   “嗯呢。不遛就要尿在屋里了。而且它凌晨就要下楼尿尿……”   “你室友呢?”   “我室友今天都放假回家了。”尚之桃摆摆手:“不行哦,我不能去你家啦!”   电梯开了,她在栾念前面上了电梯,心想真邪门,有了卢克自己的色心都没了! 第64章 祝你的卢克茁壮成长……   ?尚之桃转性了?   到下班的时候栾念给尚之桃发消息:“来我车上拿东西。”   “哦。”   尚之桃上了车,栾念并没有给她东西的意思。径直开车去了她家楼下。   “那就谢谢你啦。”尚之桃解安全带,栾念也下了车:“送你。”   ……尚之桃把不清栾念的脉,他风一阵雨一阵雷一阵的,情绪不是特别稳定。   尚之桃走到单元门口,看他没有离开的意思,就问他:“要上去坐坐吗?“   “也行。”   他并不是很想去,他对别人的居住环境不感兴趣,但想起尚之桃上次在楼下拦住他,今天又一反常态不跟他回家,就想进去看看她到底养的什么狗东西。她家楼道逼仄,楼梯又不平,如果是深夜,从一旁窜出一只小野猫都能把人吓半死。   突然觉得尚之桃那天加班到深夜的日子,不知走过多少次这样的楼梯,应该受了不少惊吓吧。但她平常笑嘻嘻的,别人也看不出来。   尚之桃开门进去,栾念站在门口打量了一眼她的家,意外发现她家里竟然整洁干净。尚之桃有点不自在,指着沙发:“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好吗,我装上东西就走。”   “去哪儿?”   “不是去你那儿吗?”尚之桃擅自揣摩了栾念的心思,都屈尊来这儿了,还能为了什么呢?无非是把自己的鸟放出来遛一遛,但尚之桃不想在这里,因为这里是她和好朋友们的家,她不想在这里做那些事。   ……“狗怎么办?”   “带着。狗不去我不去。”尚之桃今天真是胆大包天了,一定是卢克给了她勇气,让她一次次挑战luke。   “嗯。”栾念脱了大衣和鞋,等着尚之桃给他拿拖鞋,尚之桃有点抱歉:“家里只有孙远翥一双男士拖鞋……”   “没事。”   栾念踩在地板上,走到沙发那里坐下,看尚之桃跑到阳台那里,开了小门儿,一个雪球连滚带爬从里面跑了出来,高兴的跟个什么似的,围着尚之桃转圈。   尚之桃也很开心,在地上小步跺脚:“姐姐回来啦!”弯下身子抱起它:“你等会儿哦,我收拾一下东西,今天带你去住大别墅。咱们去别墅区开泡尿你说好不好啊?”   有病吧?   栾念心里嗤了一声别过脸去,拿出手机回消息。他消息非常多,每次集中处理。正回着,感觉脚上有点热,一低头看到尚之桃的狗东西坐在他脚上,正伸着舌头跟他乐。   栾念叫了一声:“尚之桃!”   声音很不悦了,抽出自己的脚将腿移到沙发上。尚之桃跑出来看到栾念的姿态,又看看卢克,睁大了眼睛:“你怕狗?”   “把它弄走。”   “为什么?”   卢克这才来几天,就成了小区的明星了。凌晨带它下楼尿尿,遛早的爷爷奶奶们喜欢着呢,栾念是第一个不喜欢它的人。   “弄走。”   栾念不喜欢狗,尤其是看起来软趴趴的狗。养只比特犬多带劲,尚之桃养的那是什么玩意儿?那狗看着跟她一样,蠢呆蠢呆的,这会儿就坐在她腿上,两只耳朵耷拉着,圆眼睛左看右看,最后落到栾念身上。等红灯的时候栾念偏过头看那狗东西一眼,狗东西还不高兴,冲他汪了一声。对栾念表现出的冷漠记仇了。   “叫什么?”栾念问尚之桃。   “什么?”   “你的蠢狗叫什么?”   “就叫……狗……”尚之桃朝他笑笑,摸了摸卢克的脑袋。卢克还没适应自己的名字呢,叫什么对它来说都无所谓,张嘴咬住它的小球儿,小耳朵一颠一颠,玩的不亦乐乎。   “你弄条狗,出差怎么办?”   “我室友可以帮我哦。”   栾念偏过头扫量她一眼,看她提到室友时流露出的幸福感,就不再做声。   下了车,尚之桃抱着卢克向里走,栾念问她:“要抱进去?车库不够它呆?”   “那我也呆车库。或者咱们回车上,速战速决,我抱着……狗走。”一脸坚决,誓死要跟自己的狗同进退。   栾念被她气笑了:“你让它离我远点啊!”   “它认生。不会靠近你的。”   尚之桃真是不了解自己的狗,可真认生,到了客厅,刚放到地上,就跑到栾念腿边挠他腿,然后四脚朝天躺下。栾念愣住了,问尚之桃:“它?认生?”瞪了眼卢克走了。   尚之桃忙上前抱起卢克教育它:“你不会看眼色吗?喜欢你还是讨厌你你看不出来啊?你往人家跟前凑什么?人家又不喜欢你。”   这几句话说的挺气人的,栾念幽幽看她一眼。她呢,跟看不见似的,接着对卢克说:“我告诉你哦,不许再那么热情了。惹急了我揍你。”   拍拍卢克脑袋,把卢克放到地上让它玩。卢克到了一个新地方,觉得好玩,这里走走,那里闻闻,又觉得不过瘾,后腿一弯,尚之桃急的声音都变了:“卢克!”   晚了,卢克在栾念的客厅开了一泡尿,标记了自己的地盘,尿完了还用后腿蹬了蹬。那一声卢克,让屋里的人和狗都愣住了。   卢克:叫我?   栾念:谁是卢克?   尚之桃:我怎么叫出来了?   出奇的安静,好像过了一个世纪。   栾念看看卢克,又看看尚之桃:“它叫什么?”   尚之桃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朝栾念笑笑:“它叫……狗。”   “你刚叫它什么?”栾念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尚之桃低下头,小声嘀咕一句:“卢克。”   “你养只狗叫卢克?”栾念问她。   “就觉得这个名字……好听。”尚之桃觉得头顶的风飕飕的吹,大概是天堂之门在她头顶打开了。   过了半天却没有动静,抬起头的时候栾念已经走到电梯口了。他真的生气了。   他再对尚之桃凶也没不尊重她到这个地步,那是不是他也能养一条狗叫flora?   到了卧室脱衣裳,尚之桃跟了进来,咳了一声:“栾念。”   “出去。”栾念脱掉衣服,去换居家T恤,没听到有出去的动静,就回过身看着尚之桃:“怎么了flora?”叫她flora,那真的是生气了。   尚之桃走到他面前,过了很久才说:“叫它卢克是因为起名字的时候一下就想到了,觉得这个名字好听。决定了才发现为什么好听,因为跟你的英文名好像。大概是因为我满脑子都是你,所以才头脑一热……要不……我给它改名吧?alex也挺好听的我觉得。”   ……   她讲的有那么几分情真意切,但栾念懒得搭理她:“爱叫什么叫什么,关我屁事?”   尚之桃在他身后撇了撇嘴,眉眼弯弯的,那不是在笑吗?   “那就叫卢克啦?”尚之桃蹬鼻子上脸,对跟在她旁边的狗子说:“卢克,来,叫叔叔。”   “叫你姐姐叫我叔叔?”   “你年纪大嘛……”   尚之桃今天真是胆大包天了,在栾念面前接连放肆,看到栾念脸色变了心里还有点高兴,心想:哼,我才不怕你。   心里说不怕他,关了灯,一片漆黑,他滚烫的呼吸烫过她全身的时候,她还是怕了。每次栾念要远行之前总是很吓人,比从前更凶猛,也更难缠,有时尚之桃累了,他会说:“让你动了?”   言外之意是我都没有累,你累什么。   今天尚之桃真的要感谢卢克,在她忐忑今天要到什么程度的时候,卢克突然在床边叫了一声,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栾念停下来,借着如水月光看向床下,那缺心眼的狗坐在那儿,正看着他们呢!   操。   栾念坐起身,长喘一口气,将胸口的郁气吐出来才对尚之桃说:“让你的狗滚出我的卧室。”   “它晚上要跟我睡的。”尚之桃认真说道,然后下床带着卢克去了客房。   这回是栾念不上不下,躺在床上睡不着。到了半夜想喝一点凉的东西,下到一楼客厅打开冰箱,听到门响,看到尚之桃裹着羽绒服带着卢克回来。见栾念狐疑看着她,就说:“我怕它再尿到你的房子里,收拾一次怪累的。”   夜里那么冷,她爬起来带luke出去尿尿,图什么呢?栾念不看她,转过身去喝水。身后的人带着一股凉气抱住了他,脸贴在他后背上。对他说:“不叫卢克叫什么呢?luke不在,还有卢克啊……”   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爱一个人是这么深刻的,一颗心没着没落的,嫉妒他跟朋友长途旅行,不愿他一走两个来月。她觉得自己挺没出息的,他还没走,她就开始想他。她想他,又不能告诉他,只能讲几句这么轻飘飘的话,剩下的就是那些沉默的抵抗和尖锐。   栾念被她那么抱着,过了很久才回过身来,捧起她的脸,轻轻吻她。卢克在他们身边嗯了声,栾念停下亲吻,问尚之桃:“所以待会儿,可以让你的卢克在客房自己待会儿吗?感觉像被偷窥。”   “好。”   栾念不上不下的身体终于有了归处,恨不得将自己都掏空了,离开她以后再慢慢蓄满。没法自控的时候,牙齿落在尚之桃脖颈上,她微微推拒:“别,要回家。”   栾念不听她的,要回家怎么了?按住她不许她动,舌尖抵着她脖颈,听到她耐不住的吸了一口气。他知道她喜欢。   他也喜欢。   尚之桃以牙还牙,比他更甚。   “别人会介意吗?”尚之桃问他。   “没有别人。”   “嗯?”   “没有别人。”栾念第一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你八成是有妄想症,以为我在全世界有炮友呢是吗?我又不是畜生。”   “那你每次走那么长时间怎么解决?”尚之桃坐起来看着他,罩在她身上那件T恤是栾念的,松松垮垮。明明给她买了家居服,她却偏偏要穿他的衣裳。   “要演示给你看吗?”   “好啊。”   栾念抓起她的手,低声说:“就这样。”   滚烫滚烫的,尚之桃吞了口口水,不敢看他的眼睛。栾念不满,对她说:“看着我,专心点儿。”   唇贴在她的唇上,舌尖蹭过她的舌尖:“再努力点儿尚之桃。”   栾念可真要命。   尚之桃拼了车抱着卢克回到老家,卢克才不到两个月,就有了狗生第一次旅行,往返两千多公里,真是把它厉害坏了。   老尚和大翟看到卢克喜欢的不得了,尤其是老尚,跟抱外孙子一样,把卢克抱在肩头:“哎呀,我的小卢克,大年初一带你拜年去!”   “你会不会作揖啊?你学一个作揖,咱们要点红包,回来给你买肉吃啊!”   “哎卢克!别吃那肉!咸!你那雪白的毛可不能吃咸的!”   “卢克呢?卢克呢?姥爷到你出去玩啊?”   尚之桃抗议:“叫什么姥爷!叫我姐姐,叫你姥爷,那辈分都乱套了!”   “那叫什么?”   尚之桃也不知道该叫什么,憋了半天才说:“叫叔叔!”   还是在年三十晚上,外面鞭炮噼里啪啦响。尚之桃对卢克说:“又一年过去啦,卢克。”   栾念在纽约跟几个好朋友打牌,叫陈宽年的朋友看到他脖子上的两颗草莓,嬉笑道:“挺激烈啊。”   栾念看他一眼,没有讲话。   再过一会儿收到尚之桃的邮件,还是短短一句:“新年快乐,祝你一切都好。”   “新年快乐,祝你的卢克茁壮成长。” 第65章 一条心   年结束了,尚之桃的提效项目正式进入执行阶段了。她在电话里跟栾念汇报执行计划,栾念并没有什么意见,挂断电话的时候问她:“有喜欢的首饰吗?”   尚之桃愣了愣,说:“我对首饰研究不多。”又说:“你别送我东西啦,我什么都不缺。”她对物质没有那么高的要求,也因为她年轻,随便穿什么都好看。一个水灵灵干净净的姑娘站在那里,清风拂面,什么首饰和包都换不来。   栾念恩了声,挂断电话。   尚之桃的提效模型跑了四个月,栾念要求她拉出所有核心数据,要看项目结果。   数据她提前跑了的,分析就好。   做市场相关的项目提效其实是一件很难的事。要改变整个公司从前的行为惯性,按照新模型去操作;要让大家理解为什么要这么做;要解决在跑流程过程中遇到的各种各样的问题。尚之桃每天都在研究流程优化,那段时间每天都要给张雷打电话,咨询各种解决方案。   起初不管白天还是夜晚,她总是不停的接到电话,销售的、企划的、创意的、技术的,甚至连市场部的同事都不理解。尚之桃深受困扰,跟栾念在一起的时候也不专心,有时两个人正在没羞没臊呢,电话就进来了。   栾念砸了尚之桃电话的心都有。   尚之桃也困惑:“大家都不知道怎么操作,为什么这么操作,怎么办呢?”   “要tracy干嘛的?”栾念问她,见她没反应过来,就说:“你做业务项目就是做业务项目吗?这种跨部门的大项目不要求tracy那边组织培训和考试吗?”   “培训?”   “不然呢?培训部都解聘了得了?”   “哦哦。”   尚之桃这才想起公司还有这么一个隐形部门,当天就联系了tracy,把需求说了。tracy反应快,让培训部需求调研、课程研发、出考题、循环监测,果然有用,尚之桃的电话静默了下来。   解决了她的问题,再下一次终于能放心跟栾念没羞没臊以后,栾念才认真对她说:“尚之桃,你思考的高度不够。”   他从来不会委婉,他大可以说尚之桃,如果你怎么怎么做会更好,但他不会。   尚之桃习惯了,坐直身体听他传道授业。栾念被她如临大敌的样子逗笑了,却也继续说:“你要站在更高的角度思考。解决问题的手段要多样化,以及公司所有的部门,甚至保洁你都该清楚他们的职能,能为你解决什么问题。不要待在你那一亩三分地里。”   尚之桃觉得栾念说的对,她受教了。就真的认认真真去研究公司各个部门的职能,甚至研究起了公司的人际关系。研究着研究着,就有那么一点念头,她想去企划部。   找人要了一份企划部的岗位JD,认认真真钻研起来。这才发现企划部的用人标准是真高啊,尤其是那一条“有海外工作背景优先”就把尚之桃挡在了门外。   有一天她在茶水间碰到tracy,很认真的问tracy:“tracy,我想请教一下,hr在招人的时候会说有某方面经验的优先,这个优先的意思是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肯定不行吗?”   “如果有其他方面经验特别突出,倒也不是不行。没那么绝对。”又问尚之桃:“想换工作吗?”   “不是。”尚之桃摆摆手,又点点头:“是。”   “想去外部看机会还是?”   “我想去企划部。”   tracy点点头:“我觉得这件事不难,公司内部转岗而已。但现在企划部负责人刚刚上任,部门hc还在锁着,可以等等看。”   “好的。谢谢tracy。”   尚之桃跟lumi说起过她的想法,lumi当然支持她。用lumi的话说:“市场部的活你都干了一遍了,就那点破东西,没什么可做的。去企划部好。但企划部不好进,之前是luke带的,现在新来的dony是什么路子咱们还不清楚。”   “再等等?”   “再等等。”   尚之桃十分听劝,她知道lumi靠谱,她吊儿郎当的,但看人看事准。她说再等等,那就真的要再等等。dony是董事会直接安排过来的人。年轻有为,履历看起来与栾念相当,背景也好。管理么,讲究平衡,不能让一个人独大。   尚之桃有那么一两次想问问栾念的建议,但她最后都忍住了。她不想开口问,她想靠自己。   尚之桃如今厉害很多。   她负责市场部预算流程管理和供应商管理,在别人眼里这是肥差。只有做过的人知道这两个活究竟有多累。做预算管理,有支出的部门都把你当做敌人,你问哪里哪里不对,他们搪塞的理由千奇百怪,但当他们被内审审的时候,话术就一套:市场部审过的。   供应商管理就更别提了,那么多供应商,每次招标都能累死尚之桃。   每天被工作负累,终于受不了了,在一个周五的晚上,在栾念家里,跟他谈了一次。   他们谈的情形有一点滑稽。   那时卢克已经六个月了,每个周末来栾念家里显然自以为跟他很熟了,到了他家里,它就楼上楼下巡逻一次,这里闻闻那里闻闻,看看屋子里有没有别的狗。它正在变身,一张小猴脸儿,一只耳朵立起来了,另一只还没立好,耷拉着。栾念每次都嘲笑卢克:“没见过这么丑的狗!”   卢克脑袋左歪、右歪,终于反应过来:你说我丑?我才不丑!我第一好看!腾的就跳到栾念身上,舔他脸,用爪子在他身上抓。   每当这个时候,栾念就会生气的喊:“尚之桃!管好你的臭狗!”他的嫌弃都在脸上,一只手锁卢克的喉:“走开!”   尚之桃跑过来把他们分开,抱走卢克,看栾念嫌弃的拍身上的毛,边拍还边跟卢克打嘴架:“这么丑,还掉毛,一无是处。”   卢克就会很生气,在尚之桃怀里汪汪叫,呲着牙要向栾念那里冲,跟他决斗。   尚之桃被他们吵的头疼,轻拍卢克头:“不许叫了!”又对栾念瞪眼睛:“不许欺负卢克!”   那一天她跟栾念谈工作的时候,栾念刚跟卢克打了一架,一人一狗正在瞪眼,谁都不服谁,栾念身上粘着很多狗毛,卢克生气了,在客厅角落尿了一泡。   尚之桃说:“我想跟你谈谈luke。”   “你先跟你的卢克谈谈吧!”栾念看着卢克那欠揍的样子,琢磨着把它炖了。   “我要谈的是工作,跟卢克谈不了工作。”   “我以为你的卢克是万能的呢!”   栾念又嫌弃的睥睨一眼卢克,这才对尚之桃说:“怎么了flroa。”叫flora,代表要谈工作了。   “我忙不过来,我想招人。我问过tracy,tracy说现在你暂管市场部,需要你批hc。”尚之桃很认真的为栾念算自己的工作量,以及同事们的工作量,摆事实讲道理,然后说结论:“我忙不过来,大家也没经历帮我分担。我需要一个助手。”   “好。划给你两个外包hc。”   “真的吗?”尚之桃没想到这么容易,她以为栾念会问更多,比如招了外包你干什么之类,尚之桃准备好答案了,栾念却没问。   “我骗过你吗?”   “没有。”   “那就下周一联系hc发布岗位吧。”   “谢谢。”   带两个外包,然后是带一到两个正式岗,然后是带一个小组,慢慢的,就会变成管理者。如果没有意外,职业生涯的蓝图就是这样徐徐展开的。尚之桃觉得自己一路跌跌撞撞到今天,也有机会去带那么一两个人,突然觉得工作真的大多数时候不会骗人,自己所有的付出都值得。   她开心了,头枕在栾念腿上,腿搭到沙发背上,在他身边耍赖。栾念手指插在她发间,帮她顺头发,难得他这么温柔,尚之桃有一点得寸进尺:“慢一点,慢一点;轻一点,轻一点,对,就是这样。”睡着了。   栾念看看时间,又看看熟睡的尚之桃,再看看正在那里呼哧呼哧啃球玩的卢克,终于用力捏尚之桃脸:“起来,你那傻狗还没遛呢!”尚之桃睡眼朦胧晃悠站起身,拿过狗绳拴在卢克身上,带它出去。深夜别墅区人少,绿化好,卢克显然有那么一点嫌贫爱富,这棵草闻闻那棵树闻闻,悠闲自在。尚之桃吹吹温柔夜风,也觉得舒服,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回过身去看到栾念:“你怎么出来啦?”   “出来透气。”栾念站在尚之桃身边,低头看那傻卢克在地上刨坑:“这干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这几天就这样。”   “它八成是个傻子吧?”栾念又嘲讽卢克,卢克好像听懂了似的,从地上站起来,鼻尖儿上还沾着土呢就冲栾念冲过去,栾念跑了两步:“走开!傻狗!”卢克不听,在后面追他。   一个追,一个跑,绕着别墅区跑了两大圈儿才回家,这下卢克被遛透了,进门就吃狗粮,又喝了半盆水,倒头就睡。   尚之桃惊的睁大了眼睛,平时卢克不好好吃饭,尚之桃每次都要端着盆哄它:“不吃饭就长不大,乖。”栾念看到过两次,嘲笑她较狗无方。尚之桃想不通自己愁了好久的事,怎么栾念带着跑两圈就解决了。跟在要冲澡的栾念身后问他:“怎么回事?是不是你激发了卢克的斗志,它想快点长大打败你?”   栾念脱了T恤丢给尚之桃:“你给我洗。”   “凭什么?”   “要么洗衣服,要么洗你,你挑。”尚之桃闻言拿着衣服就跑,她不喜欢在浴室,快乐是不同的快乐,却也会觉得窒息。太热了。栾念在她身后喊:“一根狗毛不能有!”   看到尚之桃逃也似的跑出他视线,忍不住笑出声来。   卢克睡的跟死狗一样,尚之桃声音那么大,它竟然没有过来巡逻。栾念没被打扰,终于通透彻底一次,手指在尚之桃肩膀上画圈儿:“下次我陪你遛狗。”得到甜头了,早知道带那傻狗跑几圈能换来一夜清净,栾念早都去了。   “好啊。卢克能多吃饭,我可太欣慰了。”尚之桃没领悟栾念的意思,一心一意惦记卢克吃饭。   “怎么报答我?”栾念的手探进她睡衣,唇印在她耳后,牙齿咬住她耳珠,与她耳语:“明天要不要带卢克去山上玩?”   山上好,找个没人带地方让卢克疯跑,它一定会很开心。尚之桃的注意力都在栾念的指尖上,含混说了句好,就将头埋进枕间,手覆在栾念手背上,剧烈的呼吸之间吐出一个好字。栾念的心软了软,将她锁在怀中,胸膛接连她的脊背,认真取悦她。   第二天真的带卢克上了山,带它去酒吧玩。栾念的酒吧装修完成,即将正式开业了。没装完的时候尚之桃想象不出来它是什么样,装完了才发现,栾念的审美真的绝,不同于闹市区的酒吧,栾念的酒吧透着高雅和艺术气息。尚之桃终于知道栾念要怎么用这酒吧赚钱了,私人会所和沙龙。   卢克在酒吧里跑来跑去,好像很喜欢,栾念问尚之桃:“怎么样?”   “真好看。”   “等酒具到了,让你做这里的第一个客人。喝调酒师调出的第一杯酒。”   “已经请好调酒师了?”   栾念挑挑眉。   “你会调酒?”尚之桃惊讶了,她向来知道栾念懂生活,却不知他懂到连调酒都会的程度。   “略知皮毛。”栾念从后备箱里拿出两瓶矿泉水递给尚之桃:“今天没有鸡尾酒,只有一瓶特调水。”   “这瓶特调水叫什么名字?”尚之桃问他。   “一条心。”栾念喝了一口,然后对她说:“想去企划部是好事,人往高处走。但企划部负责人背景复杂,你去了,别人让你站队你站不站?站队,以后可能与我为敌,不站,以后你会被干掉。”   “所以呢?”   “所以,喝了这瓶水,跟我一条心。” 第66章 狗东西   栾念没有防备过尚之桃。如果说凌美里有人能干掉他,那这个人只能是尚之桃。尚之桃随便拿出他们之间的聊天记录向公司举报他,他都会陷入职业生涯的危机。   尚之桃是栾念的软肋,也是他信任的人。他希望尚之桃能通过正常竞岗流程去到企划部,却不是现在。   现在不是好时机。   dony是董事会派来的人,也是公司里两个帮派在博弈。栾念不抱大腿,他凭本事上来的,董事会一股人的意思是能力重要,另一股人呢,要安排自己人。栾念对此不动声色,却有一点:这工作,他自己可以不干,但不能被别人干掉。说到底,他是一个好斗的人。却不想尚之桃被牵扯其中。   尚之桃拿着那瓶叫“一条心”的水,放到唇边,最终放下。   栾念看着她。   她不是两年前刚毕业的时候了,她见过了职场表象,大概知道职场险恶。她总是听栾念的,栾念说什么她做什么,因为她知道,栾念没害过她。   “我不渴。我不去企划部,至少在你斗赢以前。你也不用担心我会不会背叛你,我不会。”尚之桃拧开瓶盖,拿出卢克的小水盆给它倒水:“卢克,过来!”   卢克渴坏了,过来喝水。尚之桃拿过栾念喝过的那瓶水,仰头喝了剩下的那半瓶,然后对他说:“这才算一条心。”   栾念嘴角扬了扬,眼看向山前,手覆在尚之桃手背上,尚之桃翻转掌心迎上去,与他的手交握。两个人都不讲话,山风微微吹着,白色的卢克在四周跑来跑去,跑去绿色的草地,没进去消失不见,待会儿又有一点白色露出来,紧接着从草地里跳出来。他们都没法定义他们之间的状态,都玩笑着说他们是炮友,可他们又在心底亲近和信任。   尚之桃的周六一般是在栾念家里遛狗,然后他送她和狗回家,她出门学语言,跟孙远翥和孙雨或者姚蓓吃饭,然后遛狗,学习;周日一般是遛狗,学习,吃饭,午睡,学习,遛狗,吃饭。偶尔跟孙远翥他们去短途旅行,坝上、白洋淀、雁西湖,总之都在周边。她习惯了这样的周末。   可这个周末不一样,她在神智不清的时候答应了栾念跟他上山,他们就这么吹吹山风,卢克在山间畅快的跑,他们俩寻到一条小路,尚之桃在小路边捡起几朵不知名的小花。这样的周末她很喜欢。   两个人在山上磨蹭到傍晚,又带着卢克去吃鱼。卢克看到鱼塘激动坏了,一个猛子扎了进去,尚之桃吓死了,大喊一声:“卢克!”以为卢克要被淹死了。卢克却在鱼塘里狗刨,看到有鱼,兴奋了,要去抓鱼。   “今天你买单啊。”栾念看看卢克那傻狗,没准儿真能叼出两条鱼来。果然,叼到了一条。   “你给我吐了!”尚之桃在鱼塘边凶它:“快点!”   卢克呜了一声,游到鱼塘边吐出鱼来,那鱼在地上扑腾的紧,老板说:“这就不能放回去了……”话音还没落呢,卢克又跳了下去。   栾念指着尚之桃对老板说:“她交钱。”   卢克里里外外叼出四条鱼,栾念竟然真的没结账,还冷嘲热讽尚之桃:“自己养的狗叼出的鱼,应该能比别的鱼好吃。”   尚之桃抱着一个大水桶,水桶里是三条鱼。一条刚刚让老板炖了。那三条鱼都不小,卢克围着水桶滋滋滋的叫,好像是在炫耀。尚之桃跟鱼庄老板要了一条浴巾又给它擦了一遍毛,一边擦一边对它唠叨:“那鱼塘是说跳就跳的吗?你游过泳吗?淹死你怎么办?”   “别的狗看到水都会害怕,怎么你就扑通跳下去了?”   “你跳下去就跳下去了,抓鱼做什么?你有毛病吧?”   栾念在一边插话:“你终于发现你的狗有毛病了。”   卢克跟别的狗不一样,怎么说呢,有点傻。栾念家门铃响,它比谁都兴奋,门开了就跑出去迎接人,指望它看家就别想了。   “卢克才没有毛病!”   “刚刚不是你自己说的?”   尚之桃看着卢克那傻样有点头疼,养狗太费钱了,如果不带它来鱼庄,没准儿能省点钱。到了家,卢克进门就睡,今天不用特地遛了,它累坏了。   栾念去存酒柜里翻出一瓶酒来倒了一点,对尚之桃说:“你那车技还是练练吧,我吃鱼的时候想喝点,都没人能替我开车。”   “我开的挺好的。”   “上次撞了我的车后开过吗?”   “没有。”   ……   尚之桃嬉笑着上前跟他讨酒喝:“给我来一杯吧?”   “不行。”   “我现在酒量好。”   栾念看她一眼,倒了个杯底儿给她。尚之桃嫌弃,一口干了:“多来点儿。”   栾念又给她倒了点酒,看她啜了一口才问她:“你刻意练酒量了?”   “嗯呢~”   “为什么?”   “总该会喝点的吧?不然遇到需要喝酒的场合,我不会,多尴尬,多扫兴。”   “什么场合是必须要喝的?”栾念问她。   “比如跟客户一起?跟老板一起?”尚之桃逗栾念的,她才不会跟客户喝酒,女孩子喝酒容易吃亏。她只是想喝孙雨、lumi、姚蓓喝,几个姑娘在一起,喝点小酒,讲几个故事,多惬意。栾念脸拉了下来,气压非常低了,问她:“你记得在广州那次应酬后我跟你说过什么吗?”   “我记得。你说,不能喝酒永远别喝。”   “能做到吗?”   栾念管束尚之桃,并不想见到她随波逐流。尚之桃点头:“能做到。所以我也不能跟老板喝酒喽!”她把酒杯推还给栾念。   “现在把我当老板了?”   “也可以不当。”   尚之桃挤到他和吧台中间,捧着他的脸:“我要出差了,我一个室友去西北测试无人驾驶要一两个月,另一个室友去平遥做市场调研。”   “嗯,怎么了?”   “我能把卢克放在你这吗?”   “你可以把你的傻狗送去寄养。”   “那不行……我舍不得……”   “放我这我炖了它。”   “那你先炖了我,然后再炖卢克。”尚之桃知道栾念就是嘴坏,他锁卢克喉的时候都没用力,卢克以为他跟它玩呢!   “你又不好吃。”   “你确定?”尚之桃向他靠近一步,脚踩在他脚上,栾念手指点在她额头:“它在屋里尿尿我会揍它;咬我东西我会揍它。”   “随便。”   尚之桃终于给卢克找到托管,心情大好。她是真的舍不得寄养卢克,有人说有一些寄养的地方会打狗。她舍不得卢克挨打。   到了出差的时候拎着箱子就走了,当真把卢克留给了栾念。栾念在公司开管理会,dony刚刚上任,锋芒却盛,在会上提议用新的元素做今年的设计大方向,号称要跟国际接轨。这就完全打破了栾念去年制定的计划。   大家都在看栾念,想听栾念的建议。去年的策略没有任何问题,市场表现相当好,客户都认可。栾念却摊手:“无非就是AB test,没有什么策略绝对正确。我支持dony。”   dony年龄与栾念相当,资历也相当,在这样的场合不怯场,只说:“感谢luke。”   “应该的,你能来为我减负,我非常开心。”说完开始收拾电脑:“那今天就到这?dony刚回国,下了班出去逛逛。北京挺好玩。”   说完笑着出了会议室,没人能看出他的想法。栾念想法很简单,dony改策略要向董事会汇报,董事会自然会打架,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在会上与他争没意义,有那时间还不如回家遛狗。   他匆匆开车回家,担心卢克那个狗东西在他家里造反。到了家,发现屋里漆黑又安静,开了灯,眼前的景象真的要栾念家里一片狼籍,花盆碎了一地,卢克还啃了他的地毯。   卢克呢?跳上来迎接他,爪垫上装了弹簧一样,一下又一下跳起来。栾念顺手抄起拖鞋追它,它呢,朝栾念汪了一声撒腿就跑。它跑,他追,一人一狗把家里闹的天翻地覆。   栾念追累了坐在沙发上,朝卢克摆手:“你过来。”   卢克歪着脑袋,伸着舌头:汪!不去。   “你过来。”   汪!不!   栾念找出尚之桃留下的狗零食,放到地上,柔声说:“来,傻狗。”   卢克哪里受得了这个诱惑,几步跑到栾念面前,低下狗头吃零食,被栾念一把按住:“还跑不跑?就凭你还跟老子斗?”扬起手吓唬它,见它一双圆眼睛闪着不解,像极了它那个蠢主人,把手放到它脑袋上用力揉,咬着牙说:“明天再拆家,你就做流浪狗去吧!”   卢克的脑袋意外的好玩,软软的绒毛,栾念揉它头,它干脆把自己的狗脸放到他膝头,歪着耳朵让他揉,揉了左耳又把右耳侧过来,真的像尚之桃一样乖巧。   是不是谁养的狗像谁?栾念一边吃晚饭一边看卢克的样子,简直跟尚之桃一模一样,那张滑稽的小猴脸儿一直乐,好像遇到了什么开心事。   他家里有白菜,他切了两片叶子用平底锅烫熟,卢克坐在旁边流着哈喇子想吃。白菜有什么好吃的?栾念给它一片,它囫囵着吞了,还继续要。一口一口,吃了半颗白菜。   到了晚上,栾念冲完澡,听到卢克滋滋的叫,好像很烦躁,就沉声问它:“怎么了?傻狗?”   卢克看着栾念,一动不动,突然后腿蹲下去,就这么……拉肚子了……栾念一口呕出去,还没来得及收,卢克又来了一次,就这样,栾念的家毁了。   他给谭勉打电话:“你家狗拉肚子会是因为什么?”   “如果是小狗,可能是细小,会要命的。得去宠物医院。你养狗了?”他话没问完呢,栾念已经挂断电话,抱起卢克去开车。   讨厌它归讨厌它,好歹是一条狗命,万一真的死在自己手里,跟尚之桃没法交代。找了一家昼夜宠物医院,抽血验血各种检查,最后宠物医生对栾念说:“看了一下,不是细小。就是吃错东西拉肚子了。吃什么了?”医生问。   “白菜。”   “多少?”   栾念想了想:“两片叶子。”   “那不应该啊。”给卢克开了药,让栾念回去喂它吃。   这一趟出去,两千块钱。栾念心想,尚之桃穷的要死还敢养狗。到了家,看到阿姨已经收拾完了准备走了,就多给了阿姨五百块钱。   折腾这么久,都有些疲惫了。卢克趴在那里有点沮丧,狗么,很单纯,以为尚之桃不要它了,这会儿想起来了就有点难过。直到第二天早上栾念出门,它都没精打采的。   栾念觉得它拉肚子一回挺可怜,白天没事在网上学了做狗窝头,中午得空去买了食材,他觉得那狗粮跟锅巴似的,闻着挺香,吃起来应该挺恶心的。把肉打成馅儿,胡萝卜苹果白菜香肠等食材剁碎,加上面粉,揉成一个一个团,放到锅上蒸。卢克在旁边坐着等他,好不容易做好了,喂了它一口,它一口吞了,乖乖坐下等着。   还挺有成就感。   他接连三天早早从公司走,引起了tracy注意,正喂卢克吃饭的时候,tracy打电话给他:“你是不是对这次总部的任命不满意?” 第67章 利益场   “嗯?”栾念坐在沙发上接电话,卢克跳上去坐在他旁边。   “你连续三天走很早。”   “我下班回家有什么问题吗?”   “……这不像你的做派。”   栾念笑了:“学姐有点草木皆兵了。我挺喜欢dony的。”   “我不信。”   “放心吧,我这几天早回家是因为要遛狗。”   “你养狗了?”   栾念想了想:“嗯,养了一只很好看的狗。改天带给你玩。”卢克听到栾念说它好看,歪着脑袋嘤了声。栾念手捂住听筒,对它说:“假的。”   “别了。你养的狗大概脾气跟你一样。”tracy笑了:“dony打算开放企划部的hc,说在下周的管理会上会跟你沟通。我先提前问你的想法,如果你同意,按照惯例,我们也要安排30%的hc给公司内部人竞岗。”   “都开放给外部人吧。”栾念说:“公司里这些人,目前看起来没有人达到企划部的用人标准。”   “好的。”   栾念挂断电话,扭头看卢克,对它说:“你主人赶不上这班车了。但我觉得她能赶上下一班。你觉得呢?”   卢克:汪!   “汪个屁!”栾念捏它狗脸,然后上楼去健身。刚上跑步机就接到姜澜的电话:“hello。”   “hello。”   “你们公司新的企划部经理不错,你眼光很好。”姜澜多聪明的人,一眼就能看懂。   “姜总满意就好。”   姜澜不再跟栾念打马虎眼:“他来势汹汹。”   “挺好。没有魄力也不能被任用,他来势汹汹,我就能轻松点。”   “你见外了。”   “我只是觉得大家把职场竞争看的过于重了。”   “需要我帮忙你就说话。”   “好。多谢。”栾念挂断电话,上了跑步机。敌进我退,不也是策略么?   刚跑两公里,就接到臧瑶的电话:“我要走了,要见一面吗?”   “不是说要在北京多呆两年?”   “不了。我在后海边等你。待会儿给你位置。”   “好。”   栾念收拾好准备出门,卢克跟他下了车库,栾念说了几次你自己在家,它跟没听懂一样,没办法,带上了它。它坐在后座上,瞅准了一个机会窜到了副驾上,将小鼻子通过车窗开着的缝隙送到车外呼吸自由空气。   等红绿灯的时候旁边的车看它可爱,就会跟它打招呼。再看狗主人,那么英俊有腔调的男人,就觉得这车这人这狗都足够拉风,就这么一路拉风到后海。栾念牵着卢克去找臧瑶,卢克好像知道自己好看,一路仰着脖子,竟然有那么一点狗仗人势的感觉。   臧瑶十分意外栾念牵了一只狗,还是这样可爱的狗,就看看卢克又看看他,神情耐人寻味。   “怎么了?”   “这不是你的狗。”   “那是谁的?”   “我猜,是个女人的。”臧瑶太了解栾念了,他不会养狗的,如果要养,也会养凶猛的犬,比如比特和藏獒。   栾念找了瓶水蹲下喂卢克喝水,又把它拴在椅子上,然后看着臧瑶:“你猜对了。”   臧瑶笑了,也去看卢克,这狗可真好看,虽然现在是尴尬期,可那小眼睛真亮,伸着舌头朝你乐,无忧无虑的样子。都说谁养的狗像谁,臧瑶大概想象了一下狗主人的样子,应该也是这样人畜无害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可可爱爱的姑娘。   “什么时候走?”栾念问她。   “后天。”   “为什么这么急?”   “我分手了。”臧瑶伸出自己手臂,上面还有紫色的痕迹:“他喝多了,没控制住自己。我用刀划了他的胳膊,他也没占到便宜。就这样吧,我要回美国了。”   栾念看她的胳膊,眉头皱起:“就这样?”   “就这样。”   “他在哪儿唱歌?”   “他走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怕你为我打一架,我会忍不住告诉你我爱你。”臧瑶看着栾念:“我大概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直接袒露心意了栾念。你知道的,我这个人藏不住心事,这么多年唯一隐藏的心事就是我爱你。我大概是爱上你幸福圆满的家庭,还爱你永远不羁的样子。我没指望跟你在一起,又不是所有人都成心想事成。”   栾念不讲话,一旁的卢克却突然冲臧瑶叫了声,前爪抬到栾念腿上,又冲臧瑶叫了一声。   臧瑶笑了,她那么好看的人,笑容似惊鸿:“这狗替主人看着你呢!”   栾念低头看看卢克:“它?它是只傻狗。”   卢克又冲他栾念汪了一声,不乐意了。   臧瑶被卢克逗笑了,收了笑看着栾念:“回纽约记得来看我。”   “好。他真走了?”   “真走了。混不下去了,赚的钱还不够他喝酒。”   “好的。那祝你一路平安。”栾念抬腕看看时间,去解卢克狗绳,臧瑶看到栾念蹲在那,头发永远利落干净,穿着永远得体,永远理性。她很遗憾,相识这么多年,没见过栾念的另一面。   栾念站起身来,臧瑶朝他伸手:“要拥抱一下吗?”   “好。”栾念朝前一步,刚伸出手,卢克就站在了他们之间,甚至笑嘻嘻坐下,臧瑶耸耸肩,与他象征性拥抱,然后速速后退一步,低头对卢克说:“你好聪明。”   卢克突然伸出舌头:那当然。   臧瑶转身走了,她其实一直是一个决绝的人,这么多年在世上漂泊,风里雨里也不停歇,是一个很酷的女人。栾念身边没有什么异性朋友,臧瑶应该是唯一一个。栾念记得他认识臧瑶那一天,有人推他肩膀:“上!”   他摇头:“我看她第一眼就知道,我们之间什么都不会发生。”却是能做朋友的。   栾念牵着卢克在后海边走,有年轻的姑娘红着脸上前跟卢克玩,卢克呢?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把自己的绝活给姑娘们逐一亮了一遍。   只有一点,如果有哪个姑娘跟栾念讲话,譬如这狗多大啦?叫什么啊?你养的狗好可爱啊……只要开口,卢克就会叫,不许任何人跟栾念讲话。   臧瑶说卢克是在替主人看着他的时候他觉得那只是巧合,到了这会儿他并不觉得是巧合了。捏着卢克的狗脸问它:“你替你主子看着我呢?”见它汪了一声理直气壮,就凶它一声:“我们什么关系你就看着我?”   用力拍了卢克的狗头:“回家!”   栾念安心做了一个星期狗爹,早上九点到公司晚上六点就走,tracy有点坐不住了,公司同事也有点怕了。职场上,如果有人工作习惯大变,譬如从前很勤奋现在不勤奋了、从前很好说话现在突然开始呛人了,代表这个人对公司不满,或者他要走了。   周五栾念照例收拾好东西准备要走的时候,tracy进了他办公室。   “周一聊吧,我要回家遛狗。”   “别。”tracy坐到椅子上:“现在聊。”   “活不到周一了是吗?”栾念呛她一句,抬腕看看手表,晚回去卢克要拆家了。真该听尚之桃那个大傻子的话,把卢克关到笼子里。   tracy不跟栾念计较,径直问他:“你觉得dony怎么样?”   “挺好。”   “判断依据呢?”   “上任后迅速把核心客户拜访了一遍,积极准备新的策略,跟同事相处也不错。都挺好。”   tracy点点头:“那就好。”   “你觉得呢?”栾念问她。   “我也觉得挺好。”tracy做这么多年人力资源,她的直觉告诉她dony不简单。   栾念笑了:“所以为什么dony的背景调查文档没有发给我?”   “今天刚收到。董事会直接聘用的,背调没走咱们这边。”tracy说道。   “但你肯定单独安排背调了。”合作多年,栾念了解tracy,她看起来温和,但不允许别人挑战她权威。董事会安排一个人过来,背调都没经过她,她首先会觉得这件事不可把控,紧接着就会主动出击。所以与人斗这件事急是急不来的,时间稍长,多方利益摆出来,大家的立场也就出来了。比如tracy。今天董事会敢不经她安排一个dony,明天就能不经她再安排一个人力资源总监。   tracy意味深长的笑了:“没走咱们公司的背调机构,这笔钱还得luke想办法给我批了。”   栾念嘴角扬起:“好。”栾念站起身对tracy说:“我真得回去遛狗了。”   “你真养狗了?”   “骗你干什么。”栾念拿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他和luke在后海边,一个姑娘给他们拍的,本来说发到栾念邮箱,卢克适时叫了,栾念就抱歉的说:“你发到微博上,我去下载。”   这张照片真不错,卢克和luke,都挺帅。   tracy呦了一声:“狗不错,雇人遛不行?”   “不行。”栾念似笑非笑,转身走了。   tracy拿起手机打电话:“我上次说的那个人的背景调查,继续做吧。钱搞定了。”回到工位将总部发来的dony的背调文档发给了栾念。   栾念到家看到尚之桃出差已经回来了,正在跟供应商开会,说8月份活动招标的事,卢克在她脚边卧着,显然已经遛过了。就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脑,看tracy发给他的文件。   履历真的漂亮,咨询加艺术背景。栾念囫囵看了,其实没什么可看的,董事会发来的一定是大家都能看的,栾念对这些名誉不敢兴趣。看尚之桃开完会、合上电脑就问她:“市场部还有多少备用预算没有用?”   “这个季度还有60多万。”   “人力资源要做一个项目,今晚会发审批邮件,你让财务划给他们。”   “好的。”   “特殊审批。”栾念加了一句:“注意保密。”   “好啊。”   尚之桃感觉自己跟栾念坐到了一条船上,这种感觉挺奇妙。也不多问人力资源要做什么特殊项目,为什么还要特殊审批,没什么可问的。但是卢克的情况倒是可以问问,她出差时候问过一次,栾念说挺好,要是不信任我今天帮你送去寄养。她就不敢问了。   “卢克乖吗?”   “嗯。”   “没生过病什么的吧?它还小呢,特别容易生病。这也是我不想送去寄养的原因。”   栾念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指指卢克:“那不是好好的吗?”   卢克突然站起来跑到尚之桃旁边汪汪汪的叫,好像受了什么委屈。   ?   狗又不会讲话,栾念靠在沙发上姿态闲适,还不忘抱怨一句:“你养这狗整天乱叫,挺讨厌。” 第68章 flora有男朋友吗   “那天闹的挺大的。”lumi一边抠指甲一边对尚之桃说:“胡同里的大爷大妈们吓坏了,有人给我妈打电话:快来看看吧!你家要出人命了!”   lumi说的是她家那租出去的房子的事,也就是臧瑶的事。   “然后呢?”   “然后我开车带我妈过去了啊!那傻逼男的喝多了,把那仙女儿打了,仙女儿也不是吃素的,用刀把那男的手扎了,是个狠人。我到的时候那傻逼男的吓软了,坐在角落里哭呢!那仙女拿刀指着他:你他妈给我闭嘴!”lumi学臧瑶,然后竖起拇指:“真牛逼。我第一次看见一个女的比我还狠。”   尚之桃不关心臧瑶狠不狠,她关心她伤的重不重:“严重吗?打的。”   “胳膊青了,那男的打人时候可能觉得这么美的脸没法下手。”   “后来呢?”   “走了。后来才知道仙女儿家在美国,有的是钱,三天两头搬家,体验人家疾苦呢!”   “哦。”   收到栾念花的臧瑶走了,栾念竟然没有挽留她吗?他知道她有男朋友吗?知道她被男朋友打了吗?尚之桃满肚子疑问也没处问。怎么还打人呢?这都什么东西?   “打人的男人挺恶心的。”尚之桃说。   “阉了丫挺的。”lumi也挺生气,然后问尚之桃:“你说luke知道她挨打了吗?”   尚之桃摇头。   “走。下楼买咖啡。”lumi拉着尚之桃,两个人去电梯间。电梯关上的瞬间,一只手挡了进来,一个很温和的男声说:“稍等。谢谢。”   尚之桃和lumi第一次正式跟dony打照面,她们俩经常出差,在公司的时候少。dony微微一笑:“是lumi和flora?”   lumi跟尚之桃对视一眼,然后说:“hello,dony。”   再无话。   尚之桃站的笔直目不斜视,这样的姿态本就跟别人不同,下电梯的时候偶然从电梯镜里看到dony的眼落在她身上,就淡淡那么一下,但令人觉得不舒服。三个人的目的地都是咖啡厅,dony点咖啡的时候回头问她们:“二位女士喝点什么?我请。”   “两杯拿铁,谢谢。”lumi代尚之桃答了。   dony点点头,要了两杯拿铁,递给她们一人一杯。   lumi不想跟dony一起上楼,就对尚之桃说:“陪我抽一根。”   “好。”   俩人对dony笑笑,出了咖啡厅,走到楼外吸烟区。这会儿吸烟区没人,lumi点了根女士烟,对尚之桃说:“这个dony怎么看着那么小人。”   “哪里小人?我上午听kitty夸他:英俊温柔多金,少女美梦。”   “呸!那是少女瞎了。少女的美梦是我的倔驴。”   尚之桃被她逗笑了:“luke要是知道你天天意淫他,还不得弄死你?”   lumi嘿嘿一笑,烟头指了指楼上:“那些孙子开始站队了你看见了吗?”   “什么站队?”尚之桃钝感,并没有观察这些。   “说是dony是董事会派来取代luke的。董事会对luke不满意,因为他不好管。”   尚之桃想起栾念那瓶叫“一条心”的水,就问lumi:“你看好谁?”   “我不站队,我一个小喽啰,干活就行了。”她捏灭烟:“但我挺luke。虽然人微言轻挺他也没什么用,但我觉得luke比dony顺眼。“   “就因为顺眼?”   “对。老娘挺让老娘看着顺眼的。”   尚之桃被她逗的咯咯笑,栾念刚跟人谈完事,途经她们身边:“翘班呢?”   lumi撇撇嘴,俩人跟在栾念身后上了电梯,一点动静不敢有,背后说他说的凶,在他面前收敛的跟小鸡一样。   栾念从电梯镜看她们师徒二人,一个像女流氓,一个像乖学生,站在那里透着滑稽,切了一声出了电梯。   lumi抚着自己胸口,对尚之桃说:“真他妈吓人。”   尚之桃心想,这就吓人了?关了灯你试试。   说完回到工位上,继续搞各部门的预算审批。企划部有两笔预算不对,实际金额比预审金额多了三十万,于是问kitty:“这两笔预算,要看一下明细。还要申请特殊审批。”   kitty回她:“dony已经审批了。”   “特殊审批要到luke那。”   “流程这么长?“kitty说。   “第一次审批预算?培训你没听?”lumi跳了出来:“我建议你快一点走审批流程,过本周五没审完,就到了驳回时间了姐妹。”   lumi刚了kitty一顿心情大好,私下跟尚之桃说:“以后对她厉害点,她买柿子挑软的捏,以为你好欺负呢!”   “我正在给她截流程图呢。”   “她心知肚明,就是故意为难你。又不是第一次了。”lumi带着尚之桃一起管预算,一般情况下她不参与,但收拾刺儿头她最有一套。两人正说着话,尚之桃看到kitty从工位站起来,去了dony办公室。   lumi嘴一撇:“大姐告状去了。”   kitty当然要告状。她争强好胜,一直看尚之桃不顺眼。在她心里,尚之桃不配跟他们一起工作,谁知她不仅留了下来,竟然跟她一样,连续两年升了职。她们职级低,部门内部审批就好,去年alex给尚之桃过,kitty觉得她幸运。以为今年luke会卡她,结果luke也给了过。luke讨厌尚之桃是全公司都知道的事情,为什么也给她过?kitty想不通。最让她想不通的是尚之桃竟然管了供应商和预算两个核心的工作,竟然还要招外包。   她对dony说了预算差值和审批的事,看起来是在汇报工作,却在最后加了一句:“其他部门也有超预算的时候,却不用审批到luke那。”言外之意,尚之桃在针对你。   dony听她讲完,点点头:“我知道了。这样,你让flora来我办公室一下。谢谢。”dony看起来极其温和,大家却都知道,那是他裹的一层皮,董事会才不会安排一个只是温和的人来。   尚之桃听到dony要跟他谈话,倒是不害怕,拿起自己的电脑去敲他办公室的门。他的办公室与栾念的隔了一间,比栾念那一间小了三分之一。却仍旧宽敞明亮。   “flora,请坐。”dony起身为尚之桃倒了杯水,看她端坐在椅子上,像一个听话的女学生,干干净净的女人:“刚刚kitty跟我说预算审批的事,我刚来,对这个流程还不熟。请flora帮我讲讲好吗?”   “好的。”尚之桃打开电脑,找到自己做的流程图,放大,dony指指她旁边的椅子:“我坐这?看起来方便。”   “好的,dony。”尚之桃将椅子向外移了一些,与另一张椅子保持距离,职场么,跟老板坐的太近,第二天风言风语就会传出去。   “凌美预算管理的三个核心是金额/审批时限/应用场景,也就是项目等级,不同金额的预算和应用场景的审批流程时限以及范围都不同。”尚之桃又找出企划部的预算单逐一给dony讲解。   dony其实看一眼流程图就明白了,但他没有打断尚之桃。她身上有一股好闻的干净的味道,讲起话来很温柔,却不拖泥带水,没一句废话。她的导师一定很厉害。   dony认真听,偶尔提几个问题,尚之桃认真答了。dony大概明白了,从前预算的确存在审核不严的情况,kitty没说假话。但现在这件事落到尚之桃头上,她兢兢业业去做,也没有故意为难企划部。至于为什么kitty看起来有敌意,那大概就是她们过去的过节了。这跟dony没关系,他回国可不是要处理这些鸡毛蒜皮小事的。   “好的。谢谢flora。我明白了。那两笔预算我们正常走流程,我也会催着luke审批。”   “好的。感谢您的谅解。”尚之桃收起电脑,站起身:“那我就不打扰您了。”   dony笑了笑,站起身送尚之桃出去,冷不丁问她一句:“flora有男朋友吗?”   尚之桃以为自己听错了,回头看他,他却笑了:“你没听错,我刚刚的确是在问你有没有男朋友。”   “这个跟工作关系大吗?”   “跟工作关系不大,我随便问,你可以不答。”dony发现尚之桃竟也是一个有棱角的人,刚刚给他讲预算的乖巧下属,现在炸起了毛。有意思。   “那恕我不能回答了。抱歉。”   dony却笑了:“我觉得没什么不好回答的,我单身。”   尚之桃想起lumi的看人法则,看不顺眼的一切人都是王八蛋,虽然简单粗暴,但挺管用?比如她看dony是孙子,dony还真挺孙子,私下问跨部门女员工是不是有男朋友。她回到工位上想了想,打开手机看了看,然后打开购物网站。   也终于明白dony在电梯里看她那一眼,为什么令她不舒服了。那是男人用目光穿透女人衣服的目光,那目光里写着:这个女人,我想睡随时。那是一种轻视。   去你妈的。   尚之桃头脑里那根反骨腾的长了出来,在心里用lumi的口吻骂了一句。 第69章 桃桃   尚之桃回到家,孙雨恰巧也在,正在给卢克做衣裳。用她的话说:“秋天快来了,咱们卢克不也得有一件漂亮的风衣吗?”孙雨找出她之前的一件旧风衣,对着卢克的身材比了,然后裁剪了,粗的地方用小缝纫机走了针脚,细的地方自己来,一针一线。   “卢克大概是最幸福的狗了,它的秋装是婚恋行业大佬手制的。”   孙雨摸了摸卢克脑袋,问她:“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明天要出差,我早点回来收拾行李。”   “卢克还送到栾念那吗?”   “这次不能,栾念跟我一起出差,好在孙远翥明天上午就回来了。”尚之桃说完坐到孙雨面前,对她说:“你新男朋友我不喜欢。”   “说的好像我喜欢似的。”孙雨咯咯笑了:“不讨论这件事啊。我明天一早要去上海,有一个创业者训练营,好多人参加完那个训练营后认识大佬,能搞到投资。我们公司集资让我去完成这个重任。你明天去哪儿?”   “去敦煌。带s级客户徒步108公里。四天三夜,往返六天。那你这次上海之行,真的是肩负了整个公司崛起的重任了。”尚之桃想了想,问孙雨:“你们有项目介绍吗?”   “有啊。怎么了?”   “有一次听栾念打电话,他好像有一个朋友刚去了投行。哪家我不知道,但是在国外过项目。我可以帮你问问。”   “方便吗?”   “方便。你给我。不是你说的吗?关系不用白不用。我平常又用不上,给我的朋友用一下怎么了?”说完捧腹大笑。   她们俩就这么聊了很久,尚之桃有点饿了,去厨房煮了孙氏酸辣面,跟孙雨一人一碗,一边吃一边聊孙雨公司的进展。终于开始有了起色,线上数据起来了。孙雨的苦恼是怎么规避到不良从业者在她们平台注册,于是花了一笔钱请了信息审核,每天审核不良信息。业务都是一点一点跑出来的,从前预判不到的困难,渐渐自己就找上门来。每天都要升级打怪,搞的做销售出身的孙雨现在说起素材和内容合规来一套一套,生生被工作逼成了专家。   两个人聊了很久,卢克的风衣做好了。孙雨把它拉过来,为它套上,还认真去比大小,像对孩子一样。晚上尚之桃收拾行李,行李箱一打开,卢克就知道主人要走了,站在空箱子里不让尚之桃装衣服,眼神可怜巴巴:要走把我也带走!   尚之桃拍它头:“你等我回来好吗?远翥哥哥会遛你喂你。”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卢克从行李箱里抱出来。第二天一早孙雨就走了,尚之桃要出门之前,孙远翥回来了。   她好像有近两个月没有见到孙远翥了,他瘦了一些,被风沙吹的黝黑。卢克跳上去迎接他,他抱起卢克转了一圈,像抱着女朋友。   “不是说晚一点吗?”   “改了航班。”孙远翥从行李箱拿出枣子给尚之桃:“给你们的。”指尖有点烫。   “你发烧了?”尚之桃跑到房间拿出温度计:“量一下。”   “我没发烧。”孙远翥摇头。   “你就是发烧了,量一下。”尚之桃很坚持。   孙远翥拗不过她,夹了温度计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38.4度,孙远翥生病了。家里没有退烧药,尚之桃跑出门去买。她看了眼时间,赶不上飞机了,就给lumi发消息:“我有点事,要改签航班。”   “尽管去。其他同事盯着呢,本来今天也不是你主场。”   “好的。”   尚之桃养成习惯,哪怕不是自己的主场她也会早到,帮同事打下手。但今天不行,孙远翥生病了。她去药店买了药又向家里跑,孙远翥在沙发上睡着了,尚之桃叫醒他喂他吃了药,要他回自己房间睡。   她将药放在他书桌上,看他睡着了,在他书桌上翻找笔和纸,给他写服药说明。   孙远翥翻了个身,口中唤她:“桃桃。”   尚之桃停下笔看着他,他微微睁着眼,眼里的光快要灭了一样。他第一次叫她桃桃,听起来有那么一点伤心。尚之桃的心不知被什么扎了一下,有点疼。   “怎么了孙远翥?我在这。”   过了很久很久,孙远翥才说: “你别管我,走吧。”   “我改了晚班机。”尚之桃说:“我中午给你做吃的,下午张雷下了班会过来照顾你。”   孙远翥点点头,对尚之桃说:“背包里是给你们带的西北的枣子。”   “那我现在去洗了吃。”   “好。”   尚之桃去他背包里拿枣子,洗了,再去看他,已经睡着了。刚刚那声“桃桃”好像不是他唤的。尚之桃坐在客厅,打开电脑,去处理工作。   lumi给她发消息:“刚刚在安检,没仔细问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孙远翥生病了。”   “你那个天使室友?”   “嗯。”   “那是该好好照顾人家。照顾吧!晚上见。”   lumi收起手机,看到老板们都到了登机口,dony和栾念站在一起,好像在说着什么事。栾念甚至还笑了一下。   lumi心想,倔驴,你倒是出击啊!   dony跟栾念说的是新策略的事,董事会打架打的厉害,到现在没有定下来。他希望栾念表态。栾念与他打马虎眼:“去年策略调整和新专案,汇报了七次,修改了七次。董事会么,好协调就不叫董事会了。还是要继续沟通的。”   “再沟通今年就过去了。”   “来日方长。”栾念拍拍他肩膀。眼扫扫四周,没看到尚之桃。   尚之桃到酒店的时候近十点,dony正在酒店门口与人讲话。尚之桃对他点点头,过去了,并没停留。她不是刚毕业了,在职场中对每一个人毕恭毕敬。她也学会了,不喜欢的人就去你妈的。   她就是讨厌dony。   不仅因为他莫名对她讲那句话,看她那几眼,还因为他手伸的太长,还因为他对栾念充满进攻性。   尚之桃在心里是向着栾念的。她觉得在这件事上她并不讲求理性,单单是因为她跟栾念在一起睡觉,而他们喝了那瓶叫“一条心”的水。   快速办了入住,lumi已经换好睡衣,在做面膜。看到尚之桃进来就问她:“天使退烧了?”   “还在烧。张雷在照顾他。”   lumi头贴在窗户上,看西北的风。一边看一边抱怨:“咱们公司也挺逗,搞什么敦煌徒步,去海边躺着不好吗?”   “说是S级客户都喜欢这个。”   lumi切了声,突然向前探身子,恨不能把身子探到窗外去。   “你干嘛呢?”   “dony睡哪个房间?”   “哈?”   “睡哪个房间?”   尚之桃说了个房号,看到lumi披了衣服,拉着尚之桃:“走!”   尚之桃狐疑跟在她身后,爬楼梯到dony那层拐角,lumi停下了,将手机开到录制状态,将摄像头那侧探了出去。   ……   尚之桃有点蒙了,lumi将手指竖在嘴上:“嘘。”   过了不知多久,尚之桃听到门开了又关了的声音,lumi收回手机,拉着尚之桃回到房间,关上门,将手机丢给尚之桃:“来,看看。”   尚之桃打开视频,倾斜向上拍摄,kitty站在一个房间门外,房间门开了,尚之桃看到一只手放到kitty腰上,将她带了进去。   她睁大了眼睛:“你……怎么……”   “我怎么会这个的是吧?我帮我姐妹抓过奸。”   “不是,我是说你怎么知道kitty会去找他?”   “直觉。”   就是直觉。kitty经过的时候dony的眼睛落在kitty的臀上,这可不是什么好眼神。lumi在楼上看的清清楚楚。   “kitty这个贱人我就知道她会搞这套。每次穿成那样去luke办公室,司马昭之心。我喜欢luke也是因为luke不吃她这套。”   “万一吃了呢?”   “kitty?她那种人,如果睡到luke还不得说给全世界听?”   “哦哦哦哦。”   尚之桃哦了声,然后问lumi:“这视频怎么处理?”   “留着。”lumi躺在床上:“早晚有用上的那一天。”   “我的导师可真厉害。”尚之桃对她伸拇指,lumi咯咯笑了:“谁让丫没事儿就招我!”   lumi就是这么嫉恶如仇,尚之桃跟她在一起学了不少手段。她们关了灯讲话,讲到dony,尚之桃对lumi说:“我讨厌他,因为在他办公室里,他问我有没有男朋友,还说他单身,我觉得他非常轻浮。”   “他这么问你?”   “嗯。”   “这个狗男人真的够了,看着跟人一样,其实是个烂人,单看他这么快跟kitty睡到一起就知道。”   “他为什么这么有恃无恐?”   “可能是因为没在这方面吃过亏,也可能是因为他靠山很硬。说不准。”   “哦。”   靠山很硬,那栾念就要吃亏了吗?尚之桃担心栾念。可栾念好像根本没把dony放在心上,每天该做什么做什么,只是比从前看着松懈一些。   尚之桃并没跟栾念说dony问她是不是单身的事,她觉得没必要,她自己会处理。总之不向他弯腰就好了。   她有点困了,拿起手机给栾念发消息:“明天出发的时候,要跟姜总坐一辆车吗?”   “有病吧?”   栾念回她。   尚之桃发去一个笑脸:“我说真的,下午我们开会,把你们安排在一辆车上了。”   ……   尚之桃闭上眼睛睡觉,耳边是那句“桃桃。”   也不知怎么,心疼了那么一下。 第70章 敦煌108   敦煌108公里徒步,像魔鬼训练营。   尚之桃将自己的遮阳帽和面罩裹紧,对一旁的lumi说:“我鞋里好像进沙子了,我得去倒倒。”   “我好像也是。”lumi掀起面罩呸了一口,两个人离开队伍,去一旁倒沙子,忍不住咒骂:“那个dony真他妈傻逼,还提议所有人都要参与进来。参与他妈啊!领队连大家的绑带绑没绑好都不给看,还是luke一个个给大家看的。”   lumi现在看不得dony,自从知道dony勾引尚之桃她就想嘎巴一声拧断他脖子。   “我也不会弄啊!”lumi有些急躁。   “我看看。”   两个人抬起头看到栾念,都有点错愕。栾念早上帮大家整理装备的时候她们俩在搞后勤,其他人都好好的,就她们俩灌了沙。   “不用了……”尚之桃下意识拒绝,lumi一巴掌拍她胳膊上:“谢谢luke。”   “站起来。”栾念不多话,让她们穿好鞋站起来,检查她们的装备。他单腿跪在地上,像一个绅士。lumi掀起面罩,对尚之桃做出尖叫的动作,尚之桃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栾念对这师傅二人的奇怪互动当作没听见,对尚之桃说:“到你了。”   尚之桃哦了声,站到栾念面前,有点紧张。栾念的手心贴在她小腿上,正帮她系鞋套。尚之桃有隐秘的悸动,她不敢看栾念,怕看他一眼就泄露她的心事。   栾念整理好对她们说:“走几步看看。”   “哦。”两个人走了几步,lumi对栾念竖起拇指:“还是我们luke厉害,百事通,无所不能。”   “你知道好看的女生常常因为什么减分吗?”   “因为什么?”   “因为话多。”   lumi撇撇嘴,至少还夸我好看呢不是?   栾念睥睨她们一眼:“还不走?掉队了。”拿出手机给尚之桃发消息:“你紧张什么?我没摸过?”   尚之桃差点儿扔了手机,栾念人模狗样的看不出异常。   终于到了休息点,大家坐在那里喝水整顿聊天,栾念跟dony讲话,看到他眼神在一处定了一下,栾念顺着他眼神看过去,尚之桃正在仰头喝水,白净的脸此时红扑扑的,马尾在脑后荡着,像还在读书的学生。   “dony。”栾念叫他。   “咱们刚刚说到哪儿了?”dony问栾念。   栾念却耸耸肩:“等你想好了再来找我谈。”转身走了。刚刚dony看尚之桃那一眼令他不悦,那是男人要征服一个女人的目光。他问tracy:“背调怎么样了?”   “刚有一点眉目。”   “太慢了。”依誮   “你怎么这么急?”   栾念没有回她。   过了一会儿。tracy打给他:“你方便吗?”   栾念放慢脚步,落在队伍最后:“方便,怎么了?”   “有意思了。”tracy对栾念说。   “直说。”   “丑闻。性丑闻。dony离开上一个公司,因为性丑闻。”tracy说道。   栾念想到dony看尚之桃那一眼,赤裸裸的,势在必得的。于是问tracy:“什么程度的?”   “据说闹的沸沸扬扬,所以才找了门路回国。”   “给我资料。”   “还没有,等我消息。”   栾念挂断电话,他觉得公司给他安排了一个连基础职业素养都没有的对手,分明是在侮辱他。   第一天徒步结束,大家累的不想讲话。   市场部却还是要继续忙碌,安排晚宴、住宿等各种工作,栾念作为市场部代班负责人召集大家开个简会。看着自己这些平常生龙活虎战斗力丰富的兵这会儿蓬头垢面,耷拉着脑袋,轻声笑了:“累吗?”   大家都点头,lumi说:“累死了。”   “活动结束大家后大家休假两天。但是现在,还是要看一下接下来的工作。从lumi开始吧。”   “这次的供应商有问题。”lumi直接说:“我至今不懂为什么这个活动的供应商可以不走招标流程。”   企划部找的这个供应商跟大爷一样,特殊流程入库,速速接了这个活,这算怎么回事?让他们干活的时候才发现什么都不懂:“用这样的供应商组织这样的活动会有问题的,万一遇到极限天气怎么办?有人生病怎么办?之前跟供应商确认的预案到了现场才发现供应商根本没准备。”   “先不去管供应商的事。咱们的预案是什么?”栾念问她。   “市场部有两位同事懂急救,我们今天分派到队前一个,队尾一个;装备和徒步专家,没有。”   “我算一个。”栾念对她说:“我懂急救,也懂徒步。明天我还是会检查装备,待会儿男同事留下来,我教给大家。”   “好。”   “那接下来,flora。”   “我负责餐饮,刚刚看到提供的实际餐饮跟供应商提供的餐单不一样,以及紧急跟酒店和供应商沟通了。临时换餐我们拒绝付款。”   “好,辛苦。”   流程一个个对下来,大家发现问题很多。还好有栾念在,他有经验,一个一个问题解决。并且他今天,难得的随和。跟他在一起工作,除却他对下属要求太高外,其他都很愉悦,尤其碰到他心情好的时候,简直如沐春风。他安慰团队:“这次供应商的事情,大家不必追溯。这样的特批流程走一次,发现供应商不稳妥,后面就会杜绝;我们先解决眼前的问题。辛苦了。”   lumi对尚之桃说:“他怎么一点都不累?”   尚之桃看他一眼,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他怎么会不累呢?他有干眼症,胃也不太好。尚之桃有时会思考,他明明什么都不缺,却还要这么努力,他图什么呢?尚之桃去看晚宴的餐食,看到昏暗的小路旁边一张椅子上,栾念正坐在那里滴眼药水。   他们单独在一起时,他的眼药水是她帮忙滴的。他仰起头,她站在他腿间,帮他滴过,会捧着他的脸亲那么一下。   “flora。”   尚之桃听到有人叫她,回过头,看到dony。栾念睁开眼,看到dony和尚之桃站在小路上。   尚之桃向后退了一步:“有事吗dony?”   “今天辛苦了。”   “应该的。”尚之桃手塞进口袋里,又向后退了一步:“我要去跟餐了。”   “后天到地方,一起吃饭?”   “后天我们还有很多收尾工作。”   “好的。只是觉得你们很辛苦,想请你们一起吃饭。”   “谢谢dony。”   “我有时间。”栾念从暗处走出来,朝dony笑笑:“感谢dony关心我暂代部门的员工。我知道有一家餐厅不错,后天一起吧。”   “好啊。”dony自始至终没讲过什么过分的话,但成年男女都懂那是什么意思,高段位选手游离在规则以外,随手去采撷一朵花,采到了就采到了,采不到也没什么失落,你连话柄都找不到。   用lumi的话说:搂草打兔子,什么都不耽误。   栾念看透了dony看似阳光斯文的外表下藏着的那颗养着阴蛆的心,比下水道还要让人恶心。这样的人,站在尚之桃视线内都让他接受不了。   转头对尚之桃说:“flora不是要跟餐吗?”   “是的。”   “去吧。”   “luke一般晚上什么消遣?我知道北京有两个地方很好玩。”   “我也知道一些消遣的地方。”栾念说道:“你知道的,在凌美工作最大的便利就是走在时尚前沿。改天一起玩。”   栾念与他寒暄,一起走到宴会厅,又分别与客户聊天,看不出什么异样。姜澜认识栾念三年多,又是那么一个人精,凑到栾念耳边,轻声说:“luke,你生气了。”   栾念看着她,没有讲话。姜澜聪明,这时你如果说你没生气,她会觉得你把她当做傻瓜。   姜澜眼睛眯起:“这个dony有意思。”   “哪里有意思?”   “他说他喜欢健身,也喜欢搏击。”姜澜朝luke眨眨眼:“在单独拜访我的时候,毫无预兆的提起。”这样的暗示再明显不过了,但姜澜不喜欢。姜澜喜欢栾念这样的,不放低身段,站的远远的,但就是想让你忍不住招惹他。   “恭喜姜总了。这完全是姜总的菜了。”栾念不冷不热。   “是么?我的菜可不这样。”   姜澜轻笑出声,转身走了。尚之桃看完餐回到宴会厅,看到已经布置好了,就找个位置坐下。她觉得双腿灌了铅一样,又酸又胀,每挪腾一步都要费好大力气。   “没事吧?”lumi瘫在她旁边的椅子上,看着场上故作轻松的各位甲方爸爸,尤其是姜澜,走路腰还扭着,风情不减:“这些人精诶!”   尚之桃拉着lumi的手将她带到无人的地方: “lumi。”   “嗯?”   “dony约我吃饭。”尚之桃对lumi说。   “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没时间,他还会再约我的,我知道。”尚之桃停顿一下接着说:“我猜他这样约我,绝不是想跟我恋爱,而是因为我看起来胆小温和,他算准了我好欺负。”   lumi向里看了看,那么热闹的场合,却什么牛鬼蛇神都有。   “你准备怎么办?”   “我没想好。但我觉得我可能需要你的帮助。”   “帮你收拾蛆吗?那我太乐意了。”   “谢谢你。”   “跟我客气什么呢?傻子。”   栾念总说尚之桃是傻子,尚之桃又不是真的傻。她在场外忙碌,收到栾念的信息,他问她:“dony有没有骚扰过你?”   “没有。” 第71章 安稳   尚之桃想:敦煌108,一辈子走一次就够了。太累了,真的。   第二天早上她起床的时候,觉得腿不是自己的了。这还不算什么,最大的挑战是今晚,要住帐篷。住帐篷本来是挺好的事,至少沙漠里的星星一定很好看,但尚之桃这会儿完全打怵了。   她起得早,要去盯自助早餐,在餐厅门口看到起的更早的栾念。他眼落在她行动缓慢的腿上:“你得加强锻炼。”   “我又不天天徒步。”尚之桃对栾念的奚落不满,小声抗议。   “你平常体力也不算太好。”栾念意有所指,尚之桃总是耍赖。他其实挺喜欢尚之桃耍赖的。   ……   她腾的红了一张脸,低头数餐券。   栾念站在那看她数,看她的脸红慢慢散去,恢复如常。就叫她:“flora。”   “嗯?”   “回北京一起吃饭?”栾念学dony的口吻,像是在逗她,神情却又认真。   “抱歉哦,我很忙。”   “那你就忙到底。”栾念隐约担心尚之桃会碍于dony的权威,真的就陪他吃饭。他不愿想那个后果,因为他根本不会允许这件事发生。   陆续有客户到了餐厅,栾念迎上去打招呼,尚之桃看他社交的很认真,也认真投入工作。再坐一会儿,她看到栾念坐下了,跟两个客户聊天。   尚之桃并不知道他们之间奇怪的默契究竟是怎么培养出来的,大概是睡多了足够熟悉。比如此刻,尚之桃明白栾念在说什么了,他根本的意思是:离dony远点。   她回他:“我不会跟dony吃饭的。我只跟luke吃饭,还有睡觉。”尚之桃突然萌生了调戏他的念头,她有那么一点想看栾念看到这样的信息的反应。   栾念拿出手机来看,尚之桃看到他嘴角动了动,微微笑了,回她:“好,回北京一起睡。”将手机放进口袋。   狗男人。   她不知怎么就冒出这三个字,栾念这个狗男人,在保护她呢,却不直接说。   到检查装备的时候,市场部的男同事被栾念培训出来了,有模有样帮大家检查,一切有序了起来。这大概就是他的厉害之处,无论多乱的情形,他都能在其中迅速的做出判断,从而扭转局面。   第三天,比昨天慢了一些,但风光更甚。大家开始各种拍照,沙漠游玩,于是又开心起来。lumi跟尚之桃故意走在后面,她手搭在尚之桃肩膀上,看了眼dony,他此时正跟企划部的一个姑娘讲话,那个姑娘平时跟kitty关系不好,kitty呢?不屑的看了她们一眼。   “我可以看看今天的房间表吗?”   “甭看了。我分好了。”lumi哼哼一声:“有意思。”师徒二人已经足够默契了,很多事尚之桃都不用说,lumi就能辩明她想法。   是在那天晚上,尚之桃和lumi坐在窗前,窗帘拉着,屋内关了灯,一个录像机支在那,对面的灯开了,人影交叠一下,灯关了。尚之桃对lumi说:“太刺激了。”   lumi拍拍她脑袋:“比大片儿还刺激。啧啧。”   尚之桃觉得自己何其有幸,认识了lumi这样的人,她们两个轮番守着那扇窗,为尚之桃可能陷入的陷阱寻找一线生机。   回到北京那天是一个周日。   才走了那么几天,北京的夏天就结束了。尚之桃进门的时候,孙远翥正在给卢克梳毛。她将行李放在门边,感受卢克惊天动地的欢迎仪式。孙远翥坐在沙发上看着他们热闹。   尚之桃推开卢克,走到客厅盘腿坐到孙远翥对面:“彻底好啦?”   “好了。”孙远翥又变回那个阳光晴朗的少年一样的男人,倾身对尚之桃道谢:“谢谢尚之桃女士那天照顾我。”   尚之桃看到孙远翥温柔的眼神,心中的安稳感罩过她被dony骚扰的心慌:“那我们要庆祝一下吗?”   “好啊。我想出去走走。”   “走。”   尚之桃跳起来,卢克也跳起来,孙远翥拴了卢克:“带它一起去。”   他们出了门,在偶有落叶的街道里穿行。孙远翥很少说话,尚之桃安静的走在他旁边。她想问问他那声“桃桃”的事,最终没有开口。只是微扬起头看他,他安静,又带着那么一点疏离。他的故事藏在他的眼镜片里,如果他低下头,你永远看不到。   他们途经一家报刊亭,那几年报刊亭越来越少,地铁里发报纸的人也一夜间消失,很多人开始掰着手指头去数一个崭新的时代还有多久能到来。谁能上去那辆列车,而谁又将被时代抛下。   孙远翥的工作尚之桃不懂。她想象他的工作,大概是写一套程序,植入系统中,那套程序能指挥一辆没有司机的车自由在西北的公路上疾驰。   那一定很浪漫。   人类的想象本来就很浪漫。   他们在北五环的街上行走,不知走了多久。尚之桃终于忍不住惶恐,与孙远翥说起dony。她说:“你知道吗?我其实很害怕,我会拒绝他,但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因此恼羞成怒。”   “这样啊……”孙远翥想了想:“我想一想。你觉得他是惯犯吗?”   “我觉得他是。”尚之桃肯定dony是惯犯,他做这样的事游刃有余,让你抓不到把柄。   孙远翥点点头:“如果是惯犯,早晚有露出马脚的时候。我想想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尚之桃对他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你会有办法。而且是世界上最好的办法。”   “那倒也不一定,或许是上不了台面的办法。”   秋风乍起,是人间好时节。此时栾念的车停在马路对面,看着孙远翥牵着卢克,尚之桃跟在他身边散步。平凡的像一家三口,有着质朴的幸福。   他终于能够明白为什么尚之桃总是在周六就要走了。她急于从他的家里逃出去,因为她想逃回寻常的真实和幸福。她看孙远翥的眼神是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爱意。   栾念发动了车。   他突发奇想想去酒吧调酒,酒具到了,一直没有动过。他从前也没主动来找过她,今天第一次而已,因为那天兴致乍起说要调酒吧的第一杯酒给她喝。一路向山上开去,酒吧里已经有员工在筹备正式开业了。见到栾念跟他打招呼,栾念点点头。   他太闲了今天。   没什么事情做的周日,把工作日和生活活活切割开来,得闲又无趣。   站在吧台前,身后是一应俱全的酒具。想了想,动手调一杯“white lady”。杯身刷糖浆,在玫瑰花碎中滚过,像盛装的女人身体。栾念研究过那么一段时间调酒,基酒变换,是不同鸡尾酒的核心。   他调酒随心,不讲究章法,好喝就行。   原本许诺给尚之桃的第一杯酒,自己喝了。谭勉的电话来的及时,问他在哪里,他说在山上。   “今天能喝酒?”   “能。”   栾念觉得自己选这个地方真的好,坐在酒吧的大落地窗前就能看到山间早秋,总有那么零散几人为了追这秋色愿驱车几十公里的。   谭勉到的时候栾念正在拍照,玻璃杯里的绿茶叶子胀开了,在窗前那张桌子上。旁边零散着一本书,绝佳的审美。   他蹲在地上找角度,镜头要有层次感,咔嚓一张,出片满意。   “你挺闲啊今天。”   栾念看他:“你不闲?”   谭勉靠坐在沙发上:“不闲谁开车来你这地方,那么难找。”四下望去,得见栾念不俗品味:“装得不错啊。”   “谬赞。”   “刚好我们公司最近要搞交流活动,就放在你这里吧。”   “感谢赏生意。”   栾念这一句一句跟蹦豆儿似的,倒也稀奇,他跟朋友在一起并不十分寡言。   谭勉看他只顾拍照,问他:“心情不好?”   ?   “我问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没有。”   “那要不要出去喝几杯?”   “我开酒吧的,你让我出去喝?”   “那就在这喝。”   “我不请客。”   “我请行了吧?”谭勉这下看出栾念真的心情不好了,处处让着他。这时不让着他怎么办?他嘴毒着呢!   “我叫几个人来喝酒,照顾栾总新生意。”边说边觑栾念,栾念呢,眼都没抬。   谭勉逐个打电话:“来喝酒。”不到两个小时,就凑了七八个男女。有两个姑娘栾念没见过。谭勉指着其中一个对栾念说:在大学教西方文学,父母也在国外,家境好。主要是你看姑娘长的,一双含情眼,一副纤纤手,闲时种花赏月,忙时读书写字,跟你搞艺术的是不是配?   栾念头都没抬起来,淡淡一句:“挺好。”   “既然挺好,不过去一起喝一杯?”   “那你调?”   “我不会。你调完过来。”   几个人坐在窗前喝酒,时不时看栾念一眼。栾念调到后来有些随意了,反正谭勉付钱。最后为自己调了一杯“black russian”,入口容易,伏特加真他妈辣。   端着酒杯坐到他们中间,大家随便聊点什么,天就黑透了。   谭勉临走前叫住那姑娘和栾念:“留个联系方式,龚月那边经常组织学生活动。我觉得这里挺适合。”   撮合的意味很明显了。   “承蒙关照。”   栾念掏出手机跟龚月互留联系方式,这才看到手机炸掉了,各种消息。送了他们走,他逐一来看,其中有两条是尚之桃的,她说luke,预算规划发到您邮箱了。   还有一条,她说:“下周你不出差的话,能帮我照顾卢克吗?”   栾念回她:“不能。” 第72章 柔软   栾念拒绝照顾卢克,就真的没人照顾卢克了。但栾念讲话向来真真假假,说不能大概就是能。   于是尚之桃又说:“我现在把卢克送过去好吗?”   “不行。”   “?”   栾念不再回她,顺手接起梁医生电话:“怎么了?”   “最近你爸爸参加活动,认识一个龚教授,聊天的时候说起他女儿在国内,好像在北京的大学里教书。你能帮忙照顾一下吗?”   “龚月是吧?”栾念问。   “诶?你怎么知道?”   “今天碰巧见过。”   “那太好了,年轻人得空一起出来吃个饭、聚一下,也热闹一下。不然你那个性格,会把自己闷死吧?”   “好。”   梁医生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好?”   “嗯。”   难得听栾念说个好,梁医生也不敢再多说,多说他又该改主意了:“行,那就这样,再见。”   栾念挂了电话,酒吧服务生已经下班了,就他一个人,索性躺在沙发椅上看月亮。刮过风的天气月亮格外明亮,栾念琢磨着,酒吧开业了,以后的空闲时间就少了。   尚之桃电话进来的时候,他的酒有那么一点上头了,接起电话却不讲话。   尚之桃以为自己打错了,将手机移远看了眼,是他:“我在你家里,但你家里没人。你为什么不讲话?你喝酒了吗?我给你煮点面条吗?”   “不用,我晚上不回去。”   “哦。”   尚之桃挂断电话,看到栾念的小红旗正在缸里游。鱼比狗好照顾,不用天天遛。主人可以随便在外面过夜。她坐在他客厅等了会儿,栾念真的没有回来。是到了半夜,尚之桃听到卢克的叫声,和衣下了楼,看到卢克在栾念周围跑,它有一段时间没见到栾念,好像有点兴奋。   栾念拍拍卢克,讲话有一点鼻音:“你怎么来了?”   卢克坐在地上,嘤了声。栾念蹲下去摸它的头,卢克就势将狗头搭在他膝盖上,跟它的主人一样会讨好人。   “外面起风了。”尚之桃跑到窗前看:“你怎么没从地下车库上来?”   栾念坐下跟卢克玩,像是没听到尚之桃讲话。   栾念知道自己是一个不好相处的人,按说他长在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里,从小养尊处优,性格应该很阳光才对,但他偏不是。用梁医生的话说,栾念长到七八岁的时候像个小大人,整天皱着眉头,很难有真心喜欢的东西,也很难取悦,就这么个孩子的性格,不像梁医生,也不像栾爸爸,倒像是抱养来的。   这就罢了,栾念到十几岁的时候喜欢的东西都挺吓人,喜欢武器、搏击、射击,那时梁医生每天睡不着觉,担心他一不小心就走上反人类反社会的道路。   就是这么一个人,没有阳光的性格,也没有什么共情能力,身体里柔软的部分太少了。   栾念知道这些,这么多年他在刻意练习,却还是会在真正不开心的时候特别尖锐,几乎不能讨好。   看到尚之桃坐在沙发上看着他,就很不耐烦,对卢克说:“你对你主子说,别看我。”   连话都不肯直接对尚之桃说。   尚之桃觉得栾念今天有点奇怪,又说不出哪里怪。他好像喝了酒,又吹到了风,脸有一点红。尚之桃手探上去,栾念头后仰,皱着眉对她说:“有话就说,别动手。”   ……“你好像生病了。”   “关你屁事。”   栾念上楼,尚之桃跟在他身后,卢克跟在尚之桃身后。栾念走到主卧,挡住了门,张口奚落尚之桃:“不好意思,今天伺候不了你了,自己解决吧。”   “什么意思?”   “你来我这不是为了解决生理需要吗?今天解决不了了。”   “哦。那好吧。”   尚之桃也有那么一点生气,带着卢克回到客房,关了灯躺在床上。她好像没真正跟栾念吵过架,她也是会有脾气的年轻姑娘,惹急了也会跟人干架。但是从没在栾念面前真正爆发过,为什么呢?她总结过,大概是不敢。她没有在他面前发脾气的底气,她得自我规劝。耳朵就那么支起来听栾念的动静。   栾念在冲澡,栾念下楼了。栾念为什么还不来找我?罢了,栾念从来都不会低头。尚之桃颓败的坐起身,就那么坐了一会儿,叹了口气,终于下了床。   看到栾念拿出医药箱在翻药。尚之桃走上前去探他额头,栾念又偏过头躲开。她突然不生气了,她跟一个生病的人计较什么。就是这么懂得自我宽慰。   眼疾手快在医药箱下翻出退烧药:“是不是要找这个啊。”   栾念伸手去拿,尚之桃将那药藏在身后,他去抢,脸颊贴着她的,尚之桃迅速踮起脚亲在他下巴上,一下又一下,像小鸡啄米。是在哄栾念,眼神亮亮的,怯怯的,温柔的。嘴唇热热的,软软的,听话的。   栾念垂首看她的谦卑姿态,心被什么扎了一样。   “今天不睡觉。”栾念终于肯好好跟尚之桃讲话了,呼吸滚烫,真的生病了。   “嗯,不睡觉。”   尚之桃跑去为他倒水,看他吃药,然后拉住他的手:“所以你今天应酬了吗?”   “嗯,今天酒吧招待客人。”   “不是说第一杯酒要调给我喝?”   栾念听到这句哼了声,又不理她,转身上楼,尚之桃跟在他身后:“你说话不算话哦!第一杯酒说好给我喝的,我还没尝什么味道呢!”   我倒是想请你喝第一杯酒,你不是在跟你的男室友逛街吗?两个人,牵着狗,像一对小夫妻。栾念承认自己因为这个生气,那杯酒喂狗也不给她喝!可这话他讲不出口,有他妈什么可讲的,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能有牵扯不清的异性朋友。只要我想,只要我愿意,我随时能有。   可尚之桃闹腾,见栾念不讲话,又继续抱怨:“哼,说话不算话。”   栾念扯过她将她固在怀里,舌尖撬开她的唇和牙齿,纠缠她的,过了很久恶狠狠问她:“第一杯酒,尝到了吗?”   尚之桃红着脸,舌尖舔了舔唇,摇摇头:“没尝透彻。”又踮起脚,咬住他嘴唇。是在敦煌的时候,他手心贴在她小腿上,隔着布料仍能令她心慌不已。就那么惦记好几天。   所以亲吻能平复怒气吗?   他口中是鸡尾酒的味道,有一点让人上头。尚之桃跌在他怀中,手环住他腰身,头贴在他胸前,轻声唤他:“栾念。”   “说。”   “我想跟你睡一起可以吗?什么都不做。”   “嗯。”   就真的什么都不做,尚之桃钻进他怀里,将他的手臂拉出来,头枕上去,手掌贴在他胸膛。见他没意见,又得寸进尺环住他腰身,在他怀里喃喃说道:“其实就这样什么都不做,安静躺一会儿,我也觉得很好。”   “哪儿好?”栾念问她。   “就……”尚之桃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挺好。”这样会让尚之桃有一种他们之间除了性爱也还能有一些其他可能的错觉。   栾念的身体有一点烫,他说不清自己是因为发烧还是因为喝酒,总之头脑不够清醒,又有那么一点难受。   “你去客房。”   “不。”尚之桃靠在栾念怀中,难得他生病又这样听话,尚之桃竟觉得有那么一点喜欢。她可真是没良心,竟然喜欢栾念生病。手臂紧紧环着栾念,跟他讲话。   “咱们以后别去敦煌徒步了吧?太累了,我的腿今天还不是我的。”   “姜总活动结束时突然对我说,flora,我记得你。她怎么会记得我呢?我明明只在她面前出现过几次……”   “lumi可逗了,lumi也可勇敢了,我觉得我跟lumi在一起久了,现在都变得厉害了……”   “卢克……”   栾念手堵住尚之桃的嘴:“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   “我得跟你把接下来半个月的话讲完,因为我们要半个月见不到了呢……”   “手机是摆设?”   “你又不愿意回我消息,也不愿意跟我打电话。”回消息就那几个字,电话就那一分钟,极偶尔会讲的多一些。   尚之桃轻声抱怨,像喋喋不休的小怨妇,翻身的时候碰到膝盖内侧,乳酸堆积带来的疼痛要了小命,哼了声。   黑暗中栾念将她转向他,抬起她的腿到他身上,掌心压在她小腿上,轻轻的揉。   “疼。”尚之桃也不知是真的疼还是怎么,差点落下泪来。   “所以我说,你需要锻炼。”   尚之桃忍着疼,又向他靠了靠,姿势就有些暧昧了。栾念身子微微后移,留出一个缝隙,对她说:“你别招我。”   尚之桃就真的不敢再招他,安安静静呆在他怀里。她手机响了,拿过来看,是dony,问她:“在做什么?”   尚之桃看了栾念一眼,放下手机。栾念看到一闪而过的dony,就问她:“dony真的没有骚扰过你吗?”   “没有。你为什么要这么问?”   “因为你在凌美看起来是最好拿捏和欺负的那一个。”   “这也是你选我的理由吗?”   尚之桃用了“选”这个字,好像栾念原本该有很多很多选择,而他在其中挑了最容易摆平的那一个。   “嗯。你说对了。”栾念放开她的腿转过身去,给她一个倔强冰冷的后背。尚之桃也不嫌弃,脸贴在他背上,对他说:“我偷偷看你的行程了,你不出差。那就请你帮我照顾卢克哦~如果你能抽空带卢克洗个澡就更好了。它像个小泥球。而且它最近好像喜欢玩飞盘,扔出去,接回来,不亦乐乎。”   栾念想起她和孙远翥带着卢克走在街上,那场面现在想起来挺滑稽。   药劲上来了,他有那么一点晕。手机亮起,看到龚月问他:“我们下周可以去你那里办活动吗?”   “欢迎。你可以直接联系酒吧经理。”栾念回她,顺手将酒吧经理的电话发给她,然后点了删除好友。   栾念其实很懒,他懒得应付那些人情世故,也懒得改变现状。   他以为自己不想改变现状是因为懒。   至少那时他是这么以为的。 第73章 意外   尚之桃没有想到dony跟在在一座城市出差。她结束了工作,分公司的同事说要请她吃串串,顺道说:“dony也在。”同事的神情有点复杂。   尚之桃愣了一愣,问:“他来做什么呢?”   “说是来跟一个企划项目。”   “哦。”   尚之桃知道dony一定不是特意跟她来成都的,她的行程是出差前一天定的,那就是巧合了。只是这个巧合令人觉得不适。   “我先回酒店写报告,写完去找你们。”尚之桃为自己找好了逃脱的借口,那同事却搀住她胳膊:“吃完了再写!工作做不完的!”尚之桃就这样被驾到了那家串串香。其他同事已经到了,大家围坐在两个小桌边。dony看到她朝她招手:“flora,坐在这里。”说完移出一个位置给她,尚之桃想了想,终于坐了过去。   dony开玩笑与大家说:“我总觉得flora怕我,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他问尚之桃。   “怎么可能呢?”同事们笑着替尚之桃开脱:“flora只是害羞。”   尚之桃扯开唇笑了那么一下,起身去调蘸料。dony跟在她身后,用看似平常的语气问她:“flora住在哪个酒店?公司协议酒店吗?”   尚之桃点点头:“是。”   “那待会儿可以一起回去。”   “好。”   尚之桃回了这一句,回到桌上。他们要喝酒,尚之桃将杯子扣在桌上:“你们知道我不能喝酒的。今天还是不喝哦!”   跟服务生要了一瓶矿泉水,就放在自己手边。   这一切,要得益于她有一个好老师。   栾念说:“不能喝酒就一口都不要喝。”   栾念还说:“女孩子在公众场合,喝自己的水。”   尚之桃觉得栾念就像坐在她旁边一样监督她。dony倒也不强迫她,只是夸她:“flora一看就是乖乖女。”   他夸她的时候手看似自然的拍在她膝头,尚之桃偏着腿自然躲过,对对面的同事说:“我想吃辣,咱们俩换换吧。”   她的闪躲在猎人看来只是欲擒故纵而已,年轻女孩为了提高身价,在条件好的男人面前扭捏,但最终也会屈服。   但年轻女孩心里想的却是:“你这样的蛆,不配坐在我身边。”管你拥有什么,不入流就是不入流。   尚之桃冷静清醒吃完这顿饭,看喝多了酒的同事们渐渐失去了体面。dony酒量好,那么多酒只是穿肠过,面色都没变过。他冷眼看着女同事失态,再看尚之桃的时候,目光就有几分意味不明。拿出手机发给她:“待会儿来我房间坐坐?”彻底摆明了姿态。   “不了,dony。”尚之桃回他。   “喝口茶而已。”男人对一个女人有心思的时候,茶和咖啡都是最好的借口。不过是无实物表演而已,   “我房间里有茶。”   必须要结束这无聊对话,尚之桃眼从手机上抬起,对一旁的同事说:“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吧?”   尚之桃扶起她向外走,将剩下的同事们丢在身后。那女同事出了门,依偎着尚之桃走了几步,拐出那家串串所在的小巷,突然站直身体。   尚之桃有点错愕的看着她。   她呢,却有点无奈:“不想喝。”   “为什么?记得你很好酒。”   “因为……桌上有狼。”女同事并没将话讲的很清楚,但尚之桃却是隐约觉得她们面对的是同一只狼。   与女同事分开后回到酒店,将门锁好,行李放到椅子上推到门口,做完这一切才去冲澡,然后躺到床上。工作并没有那么累,跟dony吃饭却很累,尚之桃甚至都没有吃什么。也是这几年在社会上才明白真的有人骨子里就透着坏的。   “烧退了吗?其他症状减轻了吗?”发给栾念,不指望他回。   栾念却破天荒直接打给她,尚之桃接起电话时甚至有点慌:“怎么打过来了?”   “你不是抱怨我不回你消息,不跟你电话?”   “……”她讲的话他听到了,这种感觉真棒,尚之桃觉得自己小小的虚荣心被满足,嘿嘿笑了两声,有那么点心虚,又像小孩子在撒娇:“那你好了吗?”   “没有。”   “没有吃药吗?”   “吃了。”   “那怎么回事呢?”尚之桃有点着急:“要不要去医院?不行就输液吧?我之前有一次生病,烧了好几天,怎么都不好。孙雨带我去楼下的小诊所打了一个屁股针,当天晚上就好了哦!”她着急的时候话就有点多,栾念听着她喋喋不休,心想怎么会有话这么多的女人。   话很多,却不讨厌的女人。   栾念有时讨厌话多的人,这让他觉得聒噪。他喜欢世界安静有序。   “孙雨是你那个在创业的室友么?”栾念问她。尚之桃有时会讲起她的室友,就那么三两句,比如孙雨脚伤啦,张雷升职了,孙远翥要经常呆在西北。她还有一个学姐叫姚蓓,经常带她出去吃饭。她讲这些人的时候栾念并不插话,但时间久了,这些人在他头脑中也渐渐有了鲜明的形象。比如孙远翥,博识良善贵公子,不知多少女孩对他倾心。包括尚之桃在内。   “嗯!”尚之桃想起答应孙雨的事,酝酿怎么开口。   栾念听出她停顿之外的含义,就说:“有事直说。”   “就是孙雨……不是一直在找投资吗?我记得你有一天跟朋友讲电话,那个朋友好像去了投行……我……”尚之桃还是不好意思开口,总觉得这会让栾念觉得麻烦。   “你偷听我讲电话?”栾念逗她,是他没有避讳她,在她身边的时候什么电话都接。   “我没有偷听……”尚之桃急忙解释:“你就在我旁边接电话,我又不聋……”   电话里传来栾念低低的笑声,尚之桃止住声音,意识到栾念在逗她,脸突然就有那么一点发烫。   “尚之桃。”   “嗯?”   “孙雨公司有简介吗?或者项目企划书?随便什么,发给我。”   “真的吗?”   “不然?”   “没有不然!我现在就发给你!”尚之桃没想到栾念答应的这么快,怕他反悔,马上打开电脑找资料顺手发给他:“我发了哦。”   “嗯,等我看一下。”栾念靠在床头,拿过电脑,打开来看,眉头扬起:“孙雨做婚恋?”   “……啊……婚恋怎么了……不是一个很好的市场吗……我好像……跟你说过吧……”   “等我一下。”栾念翻看资料,准备的不错,是有思考的,找到一点投资应该不难。再往后看到过往案例沉淀,里面有一张照片,应该是相亲活动。尚之桃在跟一个男生握手,那男生手里拿着一朵玫瑰,尚之桃笑的跟朵花儿似的。栾念眉头皱起而不自知。   “孙雨做的是婚恋还是婚骗?”有一点嘲讽的味道了。   “哈?”   “参加他们线下活动的都是什么人?”   “单身,都是单身啊。”   栾念眼落在尚之桃和那男生交握的手上:“拿玫瑰,握手,就代表成了?”   “嗯……对啊……成了之后呢主办方会给联系方式,然后就可以聊天啦、约会啦……”   操。   栾念大概是烧的厉害了,一股火蹿到头顶,让他有弄死尚之桃的冲动。还他妈聊天,约会……怎么就你那么忙?   尚之桃见他不讲话,以为他在思考,就问他:“你觉得这个资料可以吗?孙雨人很靠谱的,她的合伙人和团队也很靠谱。如果资料可以,你可以让你的朋友帮帮忙吗?”   “帮什么忙?助纣为虐吗?”栾念语气非常不友好了。   “……这怎么能是助纣为虐呢?这是给广大单身男女提供一个交友渠道,帮助大家找到命中注定的另一半……”尚之桃把孙雨平时给她洗脑的话都搬了出来:“这是造福人类。”讲完还在心里夸自己,平常真是没白听孙雨传道,关键时刻全用上了。   栾念终于彻底知道尚之桃那些消失的周末都干什么去了,跟室友在一起、去相亲会认识异性、约会,他以为她是个十足乖巧的女孩,结果这个女孩一到周末就变身了。穿梭在陌生男人之间,大概也在为自己的姻缘做打算。   他真是被她那乖巧的外表蒙骗了。   “你怎么不讲话呀?是不是累了?那你要不要早点休息?”   “不困。”被尚之桃气精神了。   “哦。那你会帮忙吗?”   “嗯。”   栾念看了资料,觉得是个不错的项目,顺手发给叫宋秋寒的朋友。他去了投行,也会看一些项目。   “谢谢你啊。”   “嗯。”   “那你现在再量一下体温,看看退烧了没?”   “你怎么跟我妈一样。”   “关心你嘛……”   “省着点吧!”栾念这么说,却还是去拿了体温计夹在腋下,果然又烧了起来。   尚之桃饿了,起来找了个欢迎水果吃,苹果咬一口很清脆,在深夜电话里格外清楚。   “没吃饭?”栾念问她。   “吃了,但没什么胃口。”尚之桃略去dony这件事。栾念却不傻,dony去成都出差他知道,于是问她:“跟dony一起?”   尚之桃想了想:“很多人。”   在dony这件事上,尚之桃的有意回避栾念心知肚明。他一直在问她,她一直在回避。   “dony不是什么好人。如果哪位女同事以为dony跟她们亲近是为了谈恋爱,你劝那女同事省省力气。dony眼高于顶,公司这些女人入不了他眼,无非是不停换人图个新鲜。”栾念话讲得不好听,说给尚之桃听的。他知道尚之桃不是那种人,却还是在她再三隐瞒后生了疑窦。   落在尚之桃耳中,就好像在说他们。他和她,一个云端掠影,一个平原野草,图个新鲜。真奇怪,在一起第三个年头,栾念这新鲜感还没散呢?   她又咬了口苹果,对栾念说:“dony对哪个女同事有心思我不知道,毕竟不熟;哪个女同事对dony有想法,我也不清楚。毕竟跟我没关系。dony是要跟别人谈恋爱还是要上床,恐怕只有当事人自己清楚。换句话说,我不多管闲事。”   ……   说的什么话?栾念觉得自己体温又高了,拿出体温计,果然,38.4。电话再打下去他就离死不远了。谁说煲电话粥好的?有病吧?没事儿煲什么电话粥?   顺手挂了电话,不再理尚之桃。   又生了很大的气。   尚之桃还不知死活,给他发消息:“万一dony就是想寻找真爱呢?” 第74章 勇敢   tracy陆续将资料发给栾念,很详细的资料,栾念认真仔细的看,真不是普通背调机构能调查清楚的,还真要有点功底才行,至少在海外也要有背景才行。tracy做事靠谱,他对tracy说:“钱没白花。”   tracy没理会他这句,径直问他:“干掉他吗?”   “私生活再乱,是他从前的事。不涉及违法犯罪,在目前公司亦没有他出格的证据。”栾念理性回复。   “你确定他没有违法?”tracy回他:“第十五页,女生举证,在公司聚餐酒后,意识不清情况下与他发生关系。”   “看到了。”   “所以我再问你一次,干掉他吗?”tracy难得这么严肃且好斗。   “你想干掉他是因为他是董事会不经你就安排的人吗?”栾念问tracy。   “你想干掉他是因为董事会想用他干掉你吗?”tracy问栾念。   过了一会儿,两个人几乎同时发消息:   ”不是,因为恶心。”栾念说。   “不是,因为我是女人。”tracy说。   同盟就是这么结下的。   但栾念这个人,要么不动手,动手就不想让对方再翻身。他不是什么善类,不能轻易招惹。   翻着tracy那些资料,正如栾念所说,在国外的事,国内没法追溯,除非他在国内也恶习不改。倒也不必守株待兔。栾念决定主动出击。   宋秋寒的电话打断他的思考,栾念问他:“资料看过了吗?”   “看过了。”   “怎么样?”   “不错。但不是我负责的区域,我把资料转给中国区同事了。近期会约见面。”   “好。我一起去。”   “没问题。不用担心,只要团队靠谱,他们拿到投资的机会是95%。”宋秋寒做出预判。   “你做事一向稳妥,你的判断我相信。谢谢。”   “不客气。再见。”   “再见。”   单看讲电话,会以为这两个男人之间并不十分相熟,其实已经熟了。他们共同旅行两次,并有共同群组,四个人,十分稳固的友情。但他们都不大喜欢讲话,又都冷感,寥寥几句,就当问候。但栾念知道宋秋寒靠谱。   于是打给尚之桃。   她正在活动现场,周围很吵,有点意外接到栾念的电话,毕竟他前一天晚上电话挂的突然,那之后又不理会她。   “孙雨电话给我。”   “嗯?”   “有一个投行的人会见她。”   尚之桃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与栾念确认:“真的吗?”   栾念察觉到她发自内心的喜悦,竟也难得觉得有一点开心:“嗯,给我她的联系方式,我约时间。”   尚之桃从前并不觉得栾念会将她的事尤其是她朋友的事放在心上,特别是在他莫名挂断电话后。心中隐隐感动,就吸吸鼻子对栾念说:“谢谢你,真的。”   “以身相许好了。”   “我也可以请你吃饭的。”   “你还是少惹我生气吧!”栾念挂断电话,留尚之桃对着电话发愣。我惹你生气?我什么时候惹你生气了?我哄你还来不及我惹你生气了?这么一想,就觉得栾念冤枉她,给他发消息:“我什么时候惹你生气了?”   “自己想。”   栾念这样回她,却不指望她能自己想,她那脑子,八成也想不明白。到了下班时间,他收拾东西又走了,迎面碰上tracy,看到她困惑的神情:“见客户?”   “回家遛狗。”   “你不是说那条狗送人了?”   “又接回来了。”   tracy跟在他身后一起上了电梯,上下打量栾念:“你恋爱了?”   “这个也归你管?”   “现在不用,回头你女朋友发公司邮件组爆你丑闻的时候就归我管了。”tracy讲起话来也厉害,软刀子出的勤,对手却更狠:“那你也终于能有点活干了。”   两个人都没占到什么便宜,tracy切了声下了电梯。   栾念又想起那晚尚之桃手机屏幕上闪过的“dony”,就不想再给dony更多时间让他露出马脚,他等不起。他得出手了。   栾念到了家牵上卢克出了小区,他给它预约了洗澡。还没进宠物店,卢克就开始烦躁,它不爱洗澡,它就想脏着,一屁股坐到地上,脖子用力向后仰,打死不肯往前走。   栾念吓唬它:“不走就炖了你。”   卢克还是不肯走:炖就炖!   一人一狗僵持很久,栾念终于投降,走上前去抱起它,卢克扒在它肩膀上,没出息的抖腿。栾念难得温柔,甚至拍它后背安慰它:“你怕什么?洗个澡而已。”   卢克拉长声音呜~我不洗!好像有很多话要说。   栾念将它抱紧宠物店,送到洗澡池边,又轻声细语安慰它很久,才退到玻璃窗外看它洗澡。栾念觉得自己可真是闲出屁来了,抱一只狗洗澡,还要安慰它,这都什么事儿?   卢克一边洗一边变身,再过一会儿洗澡间开始飘着白毛,地上也是厚厚一层。栾念觉得这钱花的真值,等它洗完的时候,顺道为它办了一张洗澡卡,好像卢克会经常在他这里待着一样。   洗完澡的卢克真的好看,一身细细小绒毛,眯着眼伸着舌头在秋风中笑,拉风的要死。拉风到栾念都觉得这狗不错。   晚上尚之桃给他打电话,问卢克乖不乖的时候,栾念还要嘲讽:“你的狗什么样你自己不清楚?洗个澡还要哆嗦,没见过这么怂的狗。”   “你带它洗澡啦?”   “嗯。”   “多少钱?”   “五千。”   “啥?你们小区附近给狗洗一次澡五千?”   “……办卡了。”   “哦。”尚之桃想了想,试探的说:“五千块钱的卡呢……那卢克以后要经常在那洗才好……不然老板跑路了……”   “嗯。”   栾念嗯这声的时候卢克正坐在窗前看落叶,窗前灯光昏黄,它一个孤零零小背影,跟得了抑郁症似的。怎么尚之桃的狗也这么惹人怜呢?   “我下周周五回去,直接去你那好不好?要不还要来回折腾……”   “好。”栾念又看了眼卢克,真得让卢克把澡都洗回来,不然五千块钱打水漂了。   今天的栾念怎么这么好,一点没有闹别扭,尚之桃甚至觉得不习惯。同事从包房里探出头来叫她:“尚之桃,快来!”她应了声,对栾念说:“今天西南分部安排聚餐,我进去啦。”   “嗯。没喝酒吧?”   “没有。”   “保护好自己。”   尚之桃应了声好,挂断电话,走了进去。   包间内酒过三巡,热闹异常,就连dony都微微变了脸色。他将衬衫扣子解开两颗,衣袖挽起,露出好看的手腕,额头有细汗,也算美色。   尚之桃心想,如果这个人没有那样的坏心思,得在职场上走多远啊。她在神游,dony的目光移了过来,隔着一桌子酒菜落在她脸上,朝她笑那么一笑。   尚之桃也朝他笑笑,拿起眼前的茶杯啜了口,眼看向别处。   看在dony眼里,就是这个姑娘害羞了,或许对他也有那么一点兴趣。于是时常在讲话时有意无意看着她,带着一点特殊意味,要用自己的网将尚之桃牢牢罩住。直至最后让她丢盔弃甲,完全臣服。   dony喜欢这样的游戏,他喜欢在征服女人的过程中得到快感。   再过一会儿尚之桃去卫生间,她没有选择包间内的,而是去了公共卫生间。公共卫生间在走廊尽头,要途经很多没有人的包间,这个点,很多聚会都散场了。   她在卫生间里待的久了一点,然后出来洗手,擦手,向回走。dony迎她而来,在经过她的时候一把带进旁边的包间,门被带上。他们被困于黑暗之中。   尚之桃厉声问他:“你干什么!”   “flora,别端着了。都是成年男女,我知道你要什么。”dony的手死死扣在她肩膀上,又将她推到墙上。尚之桃听到咚一声,是她的身体撞到墙的声音。   她强迫自己镇静下来:“我劝你放手,我要喊人了!”   “是吗?”dony手放在她脖颈上:“听说你想来企划部履历不够是吗?”年轻姑娘体温升高了一些,dony觉得自己在拿捏一只小鸡。   是很赤裸干脆的诱惑了。尚之桃没有讲话,dony继续说道:“升职、加薪,唾手可得。你想一想,会不会比你自己努力更容易?你努力两年多,才升两级。什么时候能到头?”   “没想到dony竟要靠这种手段来俘获女人。”尚之桃强迫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但是她做不到。她快哭出来了。   “手段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dony笑出声,唇去寻尚之桃耳朵,尚之桃突然开始挣扎,并大声喊道:“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伸手去撕扯他衣服,包间门开了,成都的那个女同事适时站在门口,伸手开了灯,问他们:“怎么了?”   尚之桃拼命推开dony,跑了出去,跑到包间,在众人错愕的神情中拿起自己的包,跑了。   她跑出酒店,打给lumi,声音有一点颤抖。   “lumi,我有证据了。确凿的证据,职场性骚扰的证据。”   “flora,你在哪儿?成分的同事呢?”   “我在成都,但我准备赶最后一班飞机回去了。”   “等你回来,我们来进行最后一步好吗?”lumi对她说:“嘿姐妹,你知道吗?你可太牛逼了。我终于知道我为什么第一眼看见你就喜欢你了,因为我知道你骨子里就是这么牛逼的人!”   尚之桃忍着热泪,她忍了那么久,终于把一个男人如何从言语骚扰到具体行动彻彻底底录了下来,还有了目击证人。自从dony问她有没有男朋友那天开始,她买了录音笔,随时装在身上。只要dony出现在她身边,她就开着。   尚之桃想,我不是咩咩的小绵羊,我要让你这只蛆无处可藏。尚之桃这一辈子最勇敢的瞬间就是那一天。这样勇敢也因为那天那个同事对她说:“我不想喝酒,桌上有狼。”女孩子对尚之桃哭诉,在她酒醉之后,dony压在她身上。幸好那天,她来了例假。   dony对那个同事说:你喝多了,没人会相信一个醉酒的女人。我可以说是你勾/引我,你不是想升职吗?我可以给你机会。   他得手过,就觉得所有的女孩都好欺负。   而尚之桃有了证据,终于可以去检讨这只蛆。   直到这时,dony都以为那件事会就此被遗忘,他不觉得尚之桃会做出任何不利他的事情,因为她看起来那么好欺负。   尚之桃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胜利了,可她的腿却总是不听话的抖,直到她上了飞机、下了飞机、直奔栾念家里,她的颤抖好像都没有停止。   她开了门,卢克在深夜里迎接她,她抱了抱卢克,跑到栾念房间,看到刚刚关掉电脑的他,尚之桃一件一件脱掉自己的衣服,捧着他的脸热烈的吻他。栾念将颤抖的她搂进怀里,唇舌烙在她肌肤上,在她耳边低语:“不是要半个月才回来?”   “我等不了,我今天就想见你。”   尚之桃仰起身体,紧贴着他:“现在就想见你。”   “尚之桃,怎么了?”   尚之桃摇摇头:“我就是突然很想你。”她想她应该告诉栾念的,dony一直骚扰她,但她没有。她心里小小的自尊令她觉得她不能告诉栾念,她应该自己解决,以一个独立的成年女性的姿态。更何况,她的身后还有lumi还有孙远翥还有孙雨,还有那个痛苦万分的女同事。她们能行。   尚之桃从不后悔自己当时的决定,她知道自己从那时起就在练习一个人面对一切。她知道她已经被抛向这残酷的现实之中,企图用童话故事化解问题的人很难找到更好的出路。因为现实永远是血淋淋的。她用这种方式证明自己也行,没有栾念也行。   总得硬碰硬一次的。   “栾念。”她在黑暗中呼唤他的名字,并用力抱紧他。   “我在了。”栾念用炙热滚烫的吻,带她走出黑夜,走向光明。 第75章 疼痛   那天对于凌美来说是很平常的一天。大家忙碌在各自的岗位上,有时轻声讲几句话,大多数时候在沉默的敲着电脑。   栾念正在开管理会,在会上,dony正在说要再修改一版新策略的事,但大家都没有讲话。栾念也没有讲话,他只是抬起头淡淡看了dony一眼,那一眼,看不出什么情绪。   tracy也抬头看了dony一眼,然后低下头,给栾念发消息:“今天我特意化了妆。”   “是该隆重。”栾念回她。   这个会开的繁冗,但栾念一反常态没有叫停。他甚至靠在椅背上,看各部门掐架。   再过那么一会儿,栾念看到见惯大风浪的tracy神情变了,她打断dony:“抱歉dony,请你停一下。luke,麻烦你出来一趟。”   栾念跟tracy走出会议室,看到工位上不对劲,大家在窃窃私语,看到他们又突然安静下来。   栾念拿过tracy的电脑,看到那封邮件,标题是:“我是florashang,我实名检举企划部负责人dony对我进行长期性骚扰。”   栾念的血都涌到头顶,他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塌了,那么疼。眼睛看向尚之桃工位,她正笔直的坐在那里,承受异样的目光和指点。那么镇定、坦然,嘴角微抿着,像一个即将去决斗的战士。栾念永远都忘不掉那一天,也忘不掉那样姿态的尚之桃,是他从未见过的勇敢和决绝。   “看完吧,luke。”tracy察觉不到她的声音已经在颤抖了,她想,如果她有这样的遭遇,那么多少个夜晚她将与噩梦为伍,无法安眠。   “我第一次正式见到dony是在他的办公室,在我给他讲解预算管理流程之后,他突然问我是否有男朋友,我询问他这是否与工作有关,他说没有关系,但他是单身。我的直觉告诉我事情不对劲。第一次来的太过突然,我没有证据。”   “我买了录音笔,每次单独与dony在一起的时候我就会打开。”   “dony第二次骚扰我,是在公司的茶水间里。当时同事们都在工作,我在接咖啡。他走到我身边,打量我全身,对我说:flora你今天很漂亮。要不要一起吃饭?我说,对不起,我晚上有约了。这一次,我尽管觉得不对,却仍以为这只是职场的正常沟通。”   “第三次,在敦煌108途经酒店的小路上,他约我第二天吃饭,我拒绝了。晚上,他突然发来一张半裸照片,并对我说:我永远觉得男人应该自律。flora要跟我一起健身吗?我拒绝他,并指出他的照片尺度太大,建议他以后不要再发。”   “从那以后,我经常在半夜收到他的消息。有时是邀请我一起吃饭,有时是照片,有一次,他发来一张他的生殖器照片,并问我是否想尝试。那次我崩溃了,我拉黑了他。但我内心十分害怕,我不知该怎么面对这种情况,我开始做噩梦。”   “但他没有放过我,他在公司沟通软件上对我说:“flora你非常不专业,如果有工作,我会找不到你。如果是因为那张照片,非常抱歉,我喝多了,我会注意尺度。”   “dony骚扰我,一次又一次,一次比一次更甚。直到那天早成都,我去卫生间,他把我拉进一个空包间。”   “我不想呆在成都,我非常恐惧,从成都到北京,1520公里飞行距离,我始终在颤抖。”   “我也联系到从前被dony骚扰的女性,举证在邮件下方。恳请公司启动调查程序。”   从成都到北京,1520公里飞行距离,我始终在颤抖。   那天晚上,栾念听到卢克在楼下撒欢,他合上电脑想下楼看看,却看到尚之桃走进他房间,脱掉衣服,钻进他怀中,她一直在抖,像受到什么惊吓。   他问她怎么了?   她说没事。   栾念合上tracy的电脑,走回自己办公室,将门锁上。他心里好像烧了一把大火,那火将他的心烧的滋滋的疼。   外面很安静,再过一会儿,lumi听到kitty在工位上说:“没谈拢吧?……”   就是这么一句话,充满恶意,有同事在点头:“dony对我很礼貌。”   lumi看了一眼尚之桃,她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世人的恶意像狂风席卷她,她从最开始就知道大家会说不可能、不会这样的、为什么要选她?条件没谈拢?永远只有少数人相信,那个女孩就是无缘无故被欺负了。   lumi站起身,走到过道那里,又拐到kitty工位前,突然伸手抓住她头发,用力向后扯:“我他妈今天弄死你!你别以为你那些事谁都不知道!你信不信老娘都给你抖落出去?!!”   kitty动手挣扎,lumi脸向后仰,拽着她头发的手就是不松开。   lumi狠狠揍了kitty一顿,没人上前拦着。今天的凌美笼罩在一股奇怪的氛围中,尚之桃检举邮件打破了凌美表面的繁荣,让它内里的破败和腐烂一览无余。   突然有一个女孩说:“我也收到过dony的信息,我以为他喜欢我。”声音小小的,怯懦的,却终于说出来了。   栾念听到外面的动静,却没有动,他在听尚之桃邮件里的录音。   尚之桃刚刚开始工作的时候,讲话很小声,你看她一眼,她就脸红了。她内心柔软,总是去帮助别人,用她那近乎笨拙的社交手段与人相处。这样一个姑娘,被人拉进漆黑的包间里,对她说:“你想去企划部资历不够吗?”   她身体撞到墙上那一下,录音里有一声杂音,那杂音在栾念心口划了那么一下。   锐痛。   他拿下耳机,没有意识到自己眼角湿了。站起身出了办公室,走进dony办公室,突然抄起桌上的茶杯砸到他头上,外面响起尖叫声,dony站起身还手。但栾念不给他机会,他揪起dony的领带缠到他脖子上,用力拉着,在他耳边说:   “喜欢捆绑是吧?”   “喜欢窒息是吧?”   “喜欢下药是吧?”   “嗯?”   “喜欢吗?”   栾念不打算松手,他想弄死他。他十几岁时喜欢枪、喜欢搏击,总想弄死那些恶心的人,那些人都没有眼前这个人恶心。   终于有两个人冲了进来,拉开栾念,tracy站到他面前,对他说:“警察来了。”   他松开领带,手掌被勒出红印,而他的眼睛更红,像要杀人放火的野兽。他走出办公室,看到大家都在看他,但他没有讲话,只是透过安静的人群看了尚之桃一眼。   心要疼死了。   真的。   那么好的女孩被一条蛆纠缠那么久,噩梦缠身,却每天强颜欢笑。他将她推到墙上,手掌掐住她脖子,那一下录音笔甚至有了杂音。   她当时该有多害怕,从成都到北京,1520公里飞行距离,一直在抖。   栾念恨自己动作太慢,也怪尚之桃自作主张。   dony捂着脖子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看着栾念:“你做局?”   “我其实想弄死你。”   栾念的神情太吓人了,当他真的动怒的时候,杀气并不那么明显,而是在他眼底,薄薄那么一层,又淡淡看你一眼,第二眼都不屑再看。   tracy站在过道中间,与栾念对视一眼,又看着大家,很真诚的,好像也有一点难过:“在凌美中国,男女员工的比例是45%比55%。女员工是凌美在国内业务高速发展急行军。我没有预见到会发生今天的事,尤其是flora的邮件,让我心痛不已。”她第一次在众人面前落泪:“同样是女性,我为flora有这样的遭遇感到难过,真的。”   尚之桃还是坐在那里没有动,lumi坐在她旁边,握住她冰冷的手。   tracy擦掉眼泪,让自己冷静下来: “dony受聘于凌美总部,背景调查并没有经过凌美中国,这也是集团的用人失误。今天一早,我们收到公安的电话,让我们配合他们调查一起女性被强暴的案件,所以有了刚刚大家看到那一幕。”   “我也从警察处了解到,dony涉嫌的案件不只这一起,有六名女性联合报案。但目前因为我知情不多,所以只能讲到这里。”   “作为凌美中国的人力资源负责人,我今天将启动对dony的司内调查,欢迎女同事们能找我聊一聊。同时我也恳请各位,尊重站出来的每一位女性。你没有置身其中,只是因为你运气好那么一点而已。”   “谢谢。”   tracy跟大家鞠躬,走到尚之桃面前,拍拍她肩膀。多好的姑娘,她当初面试她,她开口第一句话她就喜欢她。   “flora,我听了你提供的录音。有一句话我认为我要亲口对你说,dony说你进企划部履历不合格,我不认同。你在凌美两年多的时间,拿了两次A+绩效,主导了供应商管理项目以及市场部提效项目,成绩斐然,能力卓越,有目共睹。接下来企划部会开放内部转岗hc,欢迎你竞岗。”   尚之桃点点头,但她有点累了。今天明明没讲话没有工作,身体却被掏空了。她对tracy说:“我今天可以请个假吗?”   “好。”   尚之桃收拾东西下了楼,她不想呆在公司。当她途经栾念身边的时候,强忍着扑进他怀中号啕大哭的冲动,是前所未有的委屈和脆弱。众人的目光将她剥的一丝不挂,她知道她会被质疑,也做好了准备,却还在听到那句“没谈拢吧”的时候,所有防线轰然倒塌。   lumi将她送到楼下,孙雨和孙远翥在那里等她。栾念站在窗前,看到尚之桃走到他们面前,孙远翥接过她的背包,手拍在她头上。他们离开了。   栾念问过尚之桃无数次:“dony有没有骚扰过你?”   她说:“没有。”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告诉他dony的事,在她遇到困难的时候,她从没觉得他能给她帮助。她宁愿一个人害怕、担忧,惶恐的熬过一个又一个漆黑的夜晚,都没想过向他寻求帮助。   他站在窗前看着他们走远,突然明白,尚之桃从不是他看到的样子。她从来没有真正依赖过他,她清醒独立,一直将他划在她的信任距离以外。正如最开始的时候他对她说的那样:   我们只是床伴,不需要为对方负责。   如果有哪一方遇到新的感情可以随时终止。   我们好聚好散。   尚之桃全都做到了。   栾念坐回办公桌前,突然觉得这一切索然无味。他打开电脑,写了一封辞职信:   我不准备为公司错误的用人策略背锅。dony的任命没有经过我,甚至背调资料都有问题。   我不知道dony究竟代表谁的利益,但公司的这次用人事故充分证明对我的不信任。   我在今天辞去在凌美的所有职务。   就这样。   栾念合上电脑,走出办公大楼。 第76章 温柔   栾念开车在街上漫无目的走。   秋天的北京大概是一年中最美的时候,落叶铺陈在街上,公交车站孤伶伶一把椅子,有老人坐在街边写生,将这些都入了画。画里没有那些肮脏和丑陋,是粉饰过的太平和美好。   他将车停在街边,找了把椅子坐下,看着眼前人流如织。颤抖的尚之桃和接受众人审视的尚之桃交替在他眼前,最后变成了那个孤军奋战的尚之桃。   一个从不想寻求他帮助、恪守二人在一起初衷的尚之桃。   一个全新的她,又或是她从前就是这样的人,只是他从来没有发现而已。   栾念从没像今天这样震惊和后怕过,心里被那录音划出一道口子,汩汩流着血。他的心太疼了,没这样疼过,他不知应该怎么处理。   他想跟尚之桃说些什么,或者什么都不说,哪怕拥抱她一下也好。于是他打尚之桃电话,却没人接听。   栾念想了很久,拨打了孙雨的电话。那边过了很久才接起,他说:“你好,我是栾念。尚之桃在吗?”   “尚之桃在睡觉,她累坏了。”孙雨看了眼沉睡的尚之桃,轻声说:“等她醒了我告诉她你找过她。”   “不用了。谢谢。”栾念挂断电话。   他在街边坐了很久,电话一直在响,他接起。   是tracy。   “董事会炸了,让我找你上线参会。”   “不。”   “我看网上开始议论了,股价已经下行了。”   “活该。”   “那你……真辞职?”   “嗯。”   tracy想了想说道:“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也好。但辞职不是咱们提前计划好的。”   “不是为了给他们颜色看,我就是要辞职。”   “?你认真的?”   “认真的。你赶紧让董事会找人,我从今天开始休假。”   栾念挂断电话,将手机丢进兜里,就这么坐在街边。有年轻姑娘路过他,会偷偷看他一眼,好奇这个好看的男人为什么要坐在这里。栾念看不到这些目光,他在街边坐了很久,直至天黑。   他的电话吵的他不得安宁,他却不去管它。   直到尚之桃的电话打进来,她轻声问他:“孙雨说你打给我了?”   “是。”   “你在哪儿?”   “在你家门口。”   栾念听到尚之桃家的门打开的声音,而后是她脚踩在楼梯上的声音,咚咚咚,脚步很快。终于忍不住对她说:“你慢一点,我不急。”   “哦。”尚之桃哦了一声,脚步却没放慢,一声又一声,响在栾念心头。   “嗨。”尚之桃站在他几米远的地方,心头的委屈和恐惧又一股脑涌了上来。眼望向别处,不想在他面前哭。尚之桃想,我得坚强一点。   “我想看月亮。”尚之桃对他说:“我可以带上卢克跟你一起上山看月亮吗?”尚之桃喜欢那样的夜晚,月光皎洁,将人心照的坦荡透亮。   “好。”   两人一狗朝山上开,栾念一路都没有讲话,他不知道该讲什么。车在酒吧前面挺好,栾念拉手刹的时候,尚之桃的手覆在他手背上,轻声说:“栾念,你可以跟我说几句话吗?”   “说什么?”   “随便什么都行。”尚之桃心中是有惶恐的,她不知道被人瞩目竟会这么痛苦。孙远翥和孙雨明明都在陪着她,可她却还是出门了,想见栾念。她知道她心中对栾念的爱是没有任何人能取代的,她特别难过的时候只想呆在他身边,哪怕他可能会让她更难过。   “我不会随便聊天。我只知道我问过你不知多少次,dony有没有骚扰过你,你说没有。”栾念将车灯熄灭,周围陷入黑暗,只有天上的星和云能听到他们讲话:“所以你从来都没有信任过我对吗?”栾念看着尚之桃:“又或者是你身边有足够多的人让你信任和依靠,所以你根本不需要向我求助,哪怕告诉我实情都不肯?”   “我没有告诉你的立场。”   “那你告诉别人的立场是什么?”   “因为别人是朋友。”   “而我只是你的炮友?”栾念下了车,尚之桃和卢克跟在他身后,栾念走了几步又退回来:“我以为我们睡了好几年,能比朋友近一点呢。”   “你别这么尖刻。”尚之桃眼睛有一点红了,她想让栾念拥抱她,但她没法开口:“我心情不好。我跟着朋友回到家里,原本想睡一个安稳觉,但我只睡了那么一会儿。我想见你,想跟你说几句话,这样我可能就会好受一点。所以请你别这么尖刻。”尚之桃紧抿着嘴唇,她觉得自己的泪水好像到了眼底,但她憋了回去。她不想在栾念面前哭,她害怕他会说:“你不是逞英雄吗?那你现在哭什么?”   栾念看到尚之桃的眼睛在月光之下亮晶晶的,像蓄着泪水。他觉得自己是一个挺操蛋的人,她今天过的那么糟糕,他却只想问她为什么不告诉自己。而他去找她的初衷是为了拥抱她。   “还怕吗?”栾念轻声问她。   尚之桃嘴唇抖了抖,唇角向下,像一个快要哭出来的小孩。   “过来。”栾念叫她。   她走了两步到他跟前,栾念伸出手将她拉进怀中,用力拥抱她。   他们好像从没有在做爱以外的任何时间里拥抱过,栾念的怀里宽阔又温暖,他的手放在尚之桃脑后,让她的脸贴在他胸膛。   尚之桃那颗惶恐不安的心终于安稳下来,她紧紧环着栾念腰身,怕他很快放手,就说:“我可以在你怀里多待一会儿吗?”   “嗯。”栾念手臂又紧了紧,尚之桃又变回那个乖巧女孩,安静的窝在他怀里。他们都没有讲话,栾念觉得自己的心好像痊愈了那么一点,尚之桃也觉得今天似乎没有那么糟糕。   至少在即将结束的时候,栾念拥抱了她。   “你为什么打他?”   “因为他欺负你。”   “可你经常欺负我。”   “我可以。” 栾念手臂又收紧了些:“但我今天也很生气,我气你什么都不跟我说,像黑中介一样。”   “尚之桃,你是不是要让我每年为你打一架?”   “两架也行。”尚之桃仰起头看他:“你打架的样子该死的性感。”   她的刘海儿擦着他下巴,有点痒,栾念索性低下头去,将下巴在她颈窝蹭了蹭。   尚之桃咯咯笑出声,偏着头躲他:“痒。”   栾念不许她躲,捧着她的脸,用下巴蹭上去,他脸上薄薄的那层胡茬扎到尚之桃细嫩的脸上,又疼又痒。她伸手打他,手握成拳轻轻捶在他心口:“服了!服了!”   栾念憋闷疼痛一整天的心好像又好了那么一点,就又抱着她。卢克等了很久,以为要进门吃肉了,因为尚之桃出差的日子,栾念经常带它来酒吧。栾念在酒吧里为它准备了宠物罐头还有烘干肉,那都是卢克最爱吃的。可这两个人站那抱着都没有要进门的意思,就有那么一点着急。咬住尚之桃裤子向酒吧方向拽:“呜呜。”   尚之桃狐疑看着它:“你怎么了?”   栾念当然知道它怎么了,却转过头去装不知道。尚之桃不让卢克吃太多肉,说吃肉多对狗不好。每天要么限定两个鸡蛋,要么就一块风干肉,栾念看不惯,她不在的时候,他就给卢克很多肉吃。   卢克放开她裤腿,朝酒吧跑了两步,见她站着不动,又跑回来汪汪:“汪~呜~”脖子朝酒吧那转,就差开口讲话了。   栾念看卢克的傻样笑出声来,还不忘嘲笑它:“真是谁养的狗像谁。”长腿一迈,走了。   今天酒吧刚做完活动,这会儿已经没有人了,只有值班经理在。看到栾念进来就说:“您怎么来了?”   栾念看看尚之桃:“带卢克主人来喝酒。”   经理朝尚之桃笑笑:“您好。”   卢克跟经理已经很熟了,站在那朝值班经理叫:“肉呢?”   值班经理当然明白卢克的意思,朝他摆手:“来。”   尚之桃歪着脑袋有点纳闷:“它常来这里?它凭什么常来这里?我都没有常来。”   “管的着吗?”   栾念看她一眼:“饿吗?”   “饿!”尚之桃一天没怎么吃东西,真的要饿死了。   “等会儿。”   栾念去了后厨。他的酒吧,就连后厨都干干净净,牛排、羊排、意面在食品柜里摆放整齐,都是上等食材。   拿出意面和牛排,做一顿西餐简餐。   尚之桃坐在高脚凳上打量这家酒吧,心想这得赔多少钱啊。她念头还没落,外面就来了几辆车,男男女女下了车,进了酒吧。   变戏法似的,从旁边一个隐形门里走出两个服务生,栾念招的服务生都这么好看,站在那里英俊帅气,招呼进来的男女:“随便坐。”   “就窗前。”几个人坐在窗前,其中一个人问服务生:“待会儿可以关灯看星星吗?”   服务生说:“好。“   还能关灯看星星?   栾念端着两份简餐过来,放一份到尚之桃面前。那边的男女扭过头来看他们。   栾念朝他们笑笑,拿出刀叉递给尚之桃,坐在她旁边一她一起吃饭。   尚之桃听到一个女生说:“要告诉龚老师吗?”   “别了吧。”   “可是不是说老板是龚老师的相处对象吗?”   “那人不一定是老板吧?就算是,那也不一定是女朋友吧?”   尚之桃吃了口意面,嘴角沾着一点酱汁,栾念指指自己嘴巴,又指指尚之桃的。   尚之桃睁着眼睛有点困惑,不懂栾念的意思。   栾念又指了指,尚之桃也指指自己嘴唇,栾念点头。   公然亲吻不大好吧?栾念八成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吧?结合刚刚那几个人的话,恍然大悟。栾念应该是招惹了别的姑娘,现在不好脱身了。   那就牺牲一下吧。   倾身上前,唇在他唇角点了点,还认真问他:“这样就行了吗?”   栾念被尚之桃蠢到了,拿起纸巾用力擦她嘴角。尚之桃知道自己又做了傻事,红着脸坐回去,口中念叨:“那你直接说不就行了吗?”   “你见过男人在公共场合让女人擦嘴角的?”   “哦。”尚之桃红了脸,栾念却扬起嘴角。   调酒师在调酒,尚之桃趴在吧台上看,她觉得调酒可真帅,那酒应该也挺好喝,就问栾念:“给客人们调完后可以也给我一杯吗?”   “不可以。”   栾念将餐盘端走,让服务生在那几个男女面前放了一个小蜡烛,蜡烛周围是他们的鸡尾酒,酒吧关了灯。只有窗口那里微微亮,其他都有一点黑。   尚之桃在黑暗中扯住栾念的手,小声提要求:“我也要喝鸡尾酒赏月。”   “不行。”   “就一杯。”   “好。”   栾念也没什么立场,走进吧台为尚之桃调酒。点了小小一盏灯。他在吧台里调酒,尚之桃在吧台外看他调酒。过了一会儿,栾念端出一杯酒,杯子里是一颗用冰块雕成的心。   “这酒叫什么?”尚之桃问他。   “勇敢的心。”栾念说。 第77章 剔透   尚之桃将酒放到窗前的另一张桌子上,月光皎皎,那颗心在杯里闪着光。卢克吃够了肉跑出来,坐在她旁边,陪她一起看月亮。   她的酒跟别人不一样,邻桌的一个女孩看了好几眼,对同伴说:“我也想喝那杯鸡尾酒,从前没见过,看起来很好喝。”   她问尚之桃,这款酒叫什么名字?   “叫勇敢的心。”尚之桃不懂鸡尾酒,只以为是市面上常见的女孩酒,喝起来酸甜温柔,却也有一点后劲。栾念调了一款像尚之桃性格的酒。   “是老板特调吗?”那女孩又问。   “哈?”尚之桃显然不懂什么是老板特调。   女孩举起手,对栾念说:“我也想来一杯那个酒。”   “抱歉没有了。”栾念端了一杯白水坐在尚之桃旁边,对女孩笑笑。   “那杯酒是老板特调吗?”   栾念看了眼杯中那颗玲珑剔透心,点点头:“是。”   “我就说。”女孩转过身去对同伴说:“在别的酒吧没有见过。”   “什么是老板特调?“尚之桃小声问栾念。   “就是老板瞎调。”栾念靠在沙发上看月亮,整个酒吧就剩隔壁桌那一根小小的方烛,店长放了温柔的歌。都安静下来,各自瘫在沙发上,赏月。   尚之桃于黑暗中抓住栾念的手,又将头倚靠在他肩上,栾念将手臂摊在沙发上,让她靠的舒服。   卢克也学尚之桃,跳到栾念旁边,前爪扒拉他胳膊:我也要。   “不行。”栾念小声教育它。   卢克又不气馁,继续扒拉他,栾念哼了声,移开手臂,卢克躺在沙发上,头枕着他的腿。   尚之桃觉得自己从不奢求什么,偶然能有这么一个晚上,她所有的痛苦就都能痊愈。虽然她好像也没有过什么深刻的痛苦,只是这么一个普通姑娘健健康康长大。   拉过栾念的手在他手背上轻轻的亲,一口又一口。那句“我爱你”在她嘴边跑了几个来回,始终没有讲出来。   他们下山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尚之桃拿出手机,看到同事们陆续发来的安慰消息,她一一回了。有一条是lumi的,她说:“我他妈越想越来气,有的人根本不配你保护她。举证的时候就该把她半夜进他房间的录像放进去!”   尚之桃忙回她:“别了,不至于。放人一条生路。”   “晚了。我发匿名邮件了。”lumi回她。lumi想了近一个晚上,kitty那个人爱报复,今天不给她干趴下,明天她肯定冒出头来。这些年明里暗里使的绊子还少吗?包括白天那句恶心的话,那是人说的吗。   “……手真快。”   “哈哈哈哈哈哈哈,心情真好。你还好吗?我给孙雨打电话,她说你跟朋友出去了。”   尚之桃看了一眼正在看手机的栾念,回她:“我很好哦。”   “我的倔驴今天那一下太解恨了。他也太他妈帅了吧?今天你走后他也走了,股价跌惨了。”   “哈?因为丑闻跌吗?”   “丑闻算个屁。因为掌舵人说他不干了,下船了,撂挑子了。luke这局赢的漂亮。”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luke辞职了。”   栾念辞职了?可他今晚一个字没有说起过。尚之桃偷偷看他,他皱着眉头,好像不开心。   尚之桃对卢克使眼色,伸出一根手指,指向栾念,轻轻一摆:“上!”   卢克动作快,嗖就蹿到栾念身边,头在栾念胸前蹭来蹭去。栾念放下手机捏它狗脸:“走开!”   不!   一人一狗打了起来,尚之桃在一旁看的咯咯笑,栾念跳下床将她抱起来丢到床上,逼她加入混战。他们闹了很久,直到闹累了,卢克趴在地上,他俩躺在床上喘气。   尚之桃侧躺过身体看栾念,又忍不住笑。   她本来就不是有什么心事的人,白天那么惊天动地的难过和脆弱这会儿全都不见了。她甚至开始自我安慰,我多幸运呢,我有一个这么温柔的床伴、还有lumi那么好的同事、还有孙远翥和孙雨那么好的朋友。   有人问她是怎么搞到dony前面丑闻的女主角信息的,尚之桃绝口不提。因为孙远翥,利用了黑客技术,帮她把dony翻了个底朝天。   尚之桃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一样幸运,她格外感激。   凌美的人只知道dony触犯法律,却不知那六个人为什么突然联合报警,也不知道dony在国内的生活是怎么被翻出来的。只有栾念和tracy知道,栾念花了大价钱,让唯一一个不肯开口却有确凿证据的姑娘决定站出来。   栾念把这一切做的轻飘飘的,事了拂身去,不留任何痕迹。   他的手掌罩在尚之桃脸上,将她推回床上:“严肃点。”   “哦。”尚之桃就势吻他掌心,栾念抽回手,借皎洁月光看她。指尖放在她的脖颈上,那脖颈,被dony的脏手掐过。   栾念的唇落在她脖颈,轻轻柔柔的吻,把尚之桃的那1520公里的恐惧慢慢消解。   尚之桃喜欢他难得的温柔,她也不会讲败兴的话,比如你为什么要辞职。她觉得她不需要问,这一次她很确定,栾念打架和辞职,都不是因为高层斗争,纯粹是因为他心疼了。   栾念心疼她,这个认知令她感动不已。   是在结束后,尚之桃才说:“我明天早上怎么上班呢?”   栾念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了:“请假。”   “不行。”尚之桃困的眼睛睁不开:“我不能请假,tracy要找我面谈。”   “睡吧。我送你。”   “谢谢。”   “不客气。”   尚之桃睡着了,栾念拿过手机,继续回tracy的消息:“我说辞职就是辞职,股价涨跌跟我没关系,我的早套现了,剩下那几十万股我就当扔了。”   “我知道你不缺钱。”tracy竟然没睡,这一天的事情把她搅的焦头烂额,平常睡眠规律的人彻底失眠了:“我缺。我刚离婚你知道吧?要重新买一套房子。股票跌成这样我拿什么买?”   “我借你。”   “你可以借我,能借所有人吗?”   “那就都自求多福吧!”   “……总部的人已经上飞机了。后天约你面谈。”   “不见。”   “你有竞业,而且根据公司规定你辞职至少要提前半年打招呼。”   “根据公司规定,我的地盘用人我决定。那那些老东西为什么还要派人过来?规定是个屁。”   “好好。明天来公司面谈吧?”   “不。”   栾念关了手机睡觉。   到了早上,听到身边的动静,睁开眼看到尚之桃正蹑手蹑脚穿衣服:“做贼呢?”   “你醒啦?我要去上班。”   “不是说我送你?”栾念起来穿衣服,尚之桃在一旁说:“不用啊,我打车去,卢克留在这儿。”   “有病吧?这个点儿你去哪儿打车?”   “哦。”   栾念快速冲了澡,穿上衣服,去楼下快速做了早餐。尚之桃喜欢吃面包片和牛奶,栾念又煎了两个鸡蛋,在她的牛奶里撒了桂花:“过来吃了再走。”   尚之桃早已习惯栾念的早餐,对他道谢,然后喝了口牛奶,偷偷看了栾念一眼。   “有话就说。”   “你辞职啦?”   “嗯。”   “为什么?”   “因为我有钱,想辞职就辞职。”栾念见尚之桃一口干了牛奶,又为她倒了一杯,她喝了才说:“有钱可了不起呢,不像我,没有辞职的底气。”   “你不想干也可以辞职,去我酒吧做服务生。”栾念逗她。   尚之桃当真认真思考了这种可能,问栾念:“如果以后酒吧都招那么好看的经理和服务生的话,钱少点倒也不是不行。”见色起意了。   栾念哼了声,这早餐算是喂了狗了。开车载着尚之桃和卢克出门,在公司临近的街道停了车,顺口对尚之桃:“晚上我来接你。”   “好啊。”尚之桃跳下车,向公司跑。   到了公司门口,却停下了脚步。她还没有准备好面对同事们同情的目光。有同事经过她,好心叫她:“flora早,不进去吗?”   “进去。”尚之桃跟着她们一起坐电梯,走到工位,意外看到lumi竟然已经到了。   “你怎么来这么早?”尚之桃问她。   “我来管那几张破嘴。”lumi搭在桌子上,吊儿郎当,一副大姐大的样子,好像今天还要再为尚之桃动手干架。   尚之桃眼睛红了,对lumi说:“我爱你你知道吧?”   lumi吹了个口哨:“以身相许啊~”   两个人说了会儿话,尚之桃打开电脑和邮箱,收到了无数同事的慰问。她们在她邮件基础上回复她:   “flora,加油。”   “flora,我坐在四楼,你明天会看到一个穿女孩加油棒球衫的人,那个人就是我。”   “flora,谢谢你。我也曾遇到这种事,但一直忍气吞声。感谢你告诉我,女孩还可以这么勇敢。”   邮件那么多,尚之桃一封一封的看,突然觉得被理解的感觉很好。她那时只是觉得应该站出来,并没想过这件事会对别人有什么样的影响。直到那一刻,她终于觉得这一切值得。   再遇到同事的目光的时候,她不再觉得异样,而是看到了友好。职场上真的只有那么一小撮人很坏,大多数人,都只是像她一样的普通而善良的人。   包括tracy。   管理这么大一个公司的人力资源工作,却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会因为尚之桃的遭遇感到痛心的人。她办公室里有一个咖啡机,亲手为尚之桃做了一杯摩卡,对她说:“今天喝点甜的,打败不开心。”   “谢谢。”   “昨晚睡的好吗?”tracy问她。   尚之桃想起栾念轻柔的吻和温暖的臂弯,就点头:“很好。”   “很高兴你不做噩梦了。”tracy拍了拍她手背,然后说:“现在我们的谈话不是公司层面的,因为这件事已经移交到司法机关了。警察希望你参与举证,你同意吗?”   “我同意。”   “dony有一些背景,这件事能审到什么程度,我们都不清楚。但我想表个态,我和luke,是一定要让他进去的。”tracy跟尚之桃说背景,要告诉她这些实情,万一以后被报复,女孩也要有心理准备。   尚之桃点头:“我知道,我不怕,我配合调查。”尚之桃想,既然已经走到了现在,那就不要忘记初衷。她的初衷就是要让坏人得到惩罚,她不能在这个时候放弃。   tracy看着她笑了:“flora,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可能是一个了不起的姑娘。没什么依据,就是直觉。”   “谢谢您。感谢您给了我那么多偏爱。”尚之桃并不真的傻,随着工作慢慢发展,她看到凌美用人的严苛,以及在最开始,栾念总是问她跟tracy什么关系。她后来渐渐明白,她遇到了一个好人,一个愿意给她机会的好人。这是命运对她的偏爱。   不是所有的人都会有这样的机会的。   “所以我当初力排众议聘用你,这个决定挺棒的。”力排众议,哪里来的众议,栾念一个人的议:“接下来市场部新的负责人马上到岗,企划部呢,如果董事会能够搞定luke……”tracy苦笑一下:“luke辞职了你知道吧?”   “嗯,我知道。”   “如果董事会能搞定他,他会兼带企划部。企划部会开放30%的内部竞岗hc,你可以来试试。”   “我可以吗?”   “我觉得可以。但最终用人决定,要看企划部。”   “谢谢。”   “加油。”   尚之桃出了tracy办公室,琢磨那句企划部由luke兼带,她其实很喜欢跟栾念一起工作,他严格,但跟他一起,真的能学到很多。   想了想给栾念发消息:“我想通过竞岗去企划部。”   栾念正带着卢克在郊野公园里晒太阳,看到后回她:“加油。”   “你会给我过吗?”   “首先,我辞职了;其次,竞岗会有三人评审团,一个人决定不了。”栾念的言外之意是,没有绿灯,自己努力。有能力你就上,没能力就在市场部呆着。   他的意思尚之桃懂。   她也不指望他会帮她,她只是想跟他一起工作。   “那你会回来做我老板吗?”   “?” 第78章 出头   “我想你做我老板。”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跟你一起工作。我觉得跟你一起工作能学到很多很多东西,你还能给我很多动力让我不停成长。最重要的是,我能经常看到你。这些感觉都很棒。”尚之桃打着字有点脸红,她就差说:我想每一天都跟你在一起,永远在一起了。   “tracy跟你谈什么了?”   “……什么都没说,她又不知道我们的关系。”   “什么关系?”栾念问她:“出事了瞒到底的关系?”栾念是真的小肚鸡肠又记仇,尚之桃知道了。   “……”   尚之桃不理他了,认真研究起竞岗的事情来。她想转岗,因为她想挑战更专业的工作。lumi搞了一份grace当年的竞岗文件丢给她让她抄作业,尚之桃看了看,还真有不少能抄的。于是照葫芦画瓢先写个囫囵。   栾念就没有那么逍遥,他的手机不停的响,索性丢在一旁不去看。但梁医生的电话还是要接的。梁医生好像心情特别好,对栾念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妈妈?”   “比如?”   “比如你谈恋爱了?”   栾念想了想,就问她:“您这么希望我谈恋爱?这么想让我结婚生子?这么着急看外孙女?”   “为什么不是孙子?”   “我喜欢女孩。”栾念故意逗她。   “女孩当然更好。那你谈恋爱了吗?”   “谈了。”恋爱这么答一句,真真假假,惹梁医生思考。但她觉得多少是有一点苗头的,不然自己的儿子今天为什么这么奇怪?于是又问:“姑娘是做什么的?长的怎么样?性格好吗?”   梁医生这么说,栾念还真的认真思考起来:“普通职员,长的很顺眼,性格很好。”   “顺眼是什么评价?”梁医生不大明白顺眼的意思,好看或者不好看。   “顺眼就是我看着舒服。”   梁医生突然感觉有点欣慰,不知道为什么。她以为栾念那个臭脾气和古怪的性格大概会孤独终老的,没准儿女人会冲着他的外貌和家底跟他谈恋爱,但时间长肯定是忍不了他的。更何况他看起来也不是会恋爱的人:“挺好的,我以为你会孤独终老。”   “让您失望了。”   梁医生笑出声来:“在一起多久啦?有机会见见?”   “嗯,等你们回来。所以别再给我介绍姑娘了,我没精力应付。”   “好好好。”早上龚教授无意跟栾爸爸说起栾念好像在恋爱,梁医生的心情就很好,她非常开明,不管儿子跟谁恋爱,他喜欢就行。恋爱本来就是很幸福的事,自己的儿子能体会幸福这有什么不好的呢?她甚至有想过,哪怕栾念跟她说他喜欢男人,她都能接受。   “那先这样,你能发一张姑娘的照片让我看看吗?”   “嗯。”   ”那就这样,等你的照片,再见。”   梁医生要看照片,栾念上哪里弄照片去,网上随便找了一张给她发过去。梁医生真的仔仔细细拿放大镜看了,看到照片上面的网站logo,气的把手机拍到桌上:“这孩子!”   栾爸爸从报纸上抬起眼,嘲讽她:“咸吃萝卜淡操心。”   “我只是好奇。”   “一直好奇,一直被他搪塞。”   “你能不能不说我?你怎么这么烦人?”梁医生来气了,转身走了。   栾念应付完梁医生,看到一旁的卢克伸着舌头看他,好像洞见了他某些心思,就捏它脸:“你看什么?”   卢克满脸无辜:我看你了吗?我没有吧?   栾念觉得跟这傻狗说不出什么来,带着它回家了。   董事会成员到的那天,栾念消失了。   tracy打他手机,关机。   打他家座机,占线。   撂挑子的态度非常明确,爱谁谁了。董事会的人坐在凌美的会议室里,一个赛一个脸色难看。公司里气压很低,大家都大气不敢出。lumi偷偷对尚之桃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倔驴什么性格他们不知道?敢这么惹他,活该。倔驴再坚持两天,股价就他妈触底了,到时候谁都别他妈玩了。”   “人去哪儿了?”董事会的人问tracy。   trach耸耸肩:“说实话,我不知道。”   “派人找。”   “家里没人,手机关机,找不着。”tracy语气也不是很好,手指敲在桌面上不讲话。她也是有脾气的,这次的事情究竟怎么来的这些混蛋们比谁都清楚。这会儿急了,早干嘛去了?   尚之桃知道栾念在哪儿,他一定是在酒吧。   借着买咖啡的时间下了楼,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给酒吧打电话,果然有人接。   “请问栾念在吗?”   “投敌了?”电话那头传来栾念戏谑的声音。   尚之桃腾的红了脸,忙解释道:“不是,我就是好奇你是不是在酒吧。他们都来了,在会议室里,公司气氛很不好。”尚之桃并没有意识到她辞职的行为像极了一个小眼线。   “我知道。”   “嗯?”   “我有眼线。”栾念好像心情不错,对尚之桃说:“今天酒吧有活动,我和卢克在山上睡。晚上你回我那或者回你自己那都行。”   “哦。那我想听卢克叫一声。”   “我绑架它了?”栾念对尚之桃的不信任不满,对一旁的卢克说:“你主子叫你,给她吠一声。”   尚之桃听到栾念这样说,又真的听到卢克汪了一声,咯咯笑出声:“那再见吧。”   “嗯。”栾念挂断电话前说:“不用担心,我熬鹰呢!”   这些老鹰当然得熬,不然下次不定要出什么幺蛾子。一次熬明白了,熬到他们肉疼,下次再搞小动作的时候就能忌惮点。   “火候到了吗?不要太过,不然董事会直接找一个人接替你。”   “那太好了,我再开家公司跟凌美抢生意。”栾念这人真的软硬不吃,惹到他了,如果你不让他彻底把气撒了,那这件事肯定过不去了。   Tracy自然也知道,想了想问他:“你董事会有人对吧?有的话你自己把握时机,我就不给你打电话了。”   从前栾念和tracy,只是单纯的校友加同事。自从共同对付了一个人渣后,就觉得对方真的是值得信任的人。   “好,再见。”   栾念在酒吧里忙碌,今天也是高校活动。   龚月这个人挺有意思,栾念删除她,她也没有急,竟然真的只通过酒吧经理预约场地,再没有主动联系过他一次。想来也是一个有傲骨的人。   栾念带着卢克在酒吧外赏秋,龚月从车上下来,远远的跟栾念打个招呼,就进去了。她的学生们则偷偷看栾念,真的以为这是龚老师的男朋友。   栾念对他们点点头,带着卢克朝山上走。山上秋景好,他找了块石头坐下就这么呆着,身边什么时候站了个人他都不知道。还是卢克汪了一声,栾念才回头,看到龚月。   “不是在活动?”   “活动开始了,我就不用盯着了。出来走走。”龚月见栾念眉头皱了,朝他反方向迈了一步,跟他保持一定距离,这才说:“我知道你为什么删除我,但我其实没那个意思。才见一面,能有什么心思?谭勉知道,我这人虽然在学校教书,但其实有点江湖气。你别被我外表蒙蔽了,我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我喜欢交朋友。”   栾念还没讲话,卢克不愿意了,坐在那朝龚月叫,大概意思是安静点,别讲话。又或者在说,离luke远点。   龚月看到卢克叫,愣了一下,看看卢克,又看看栾念。栾念则拍拍卢克头,对龚月说:“卢克不让我跟异性讲话。”   “所以江湖疯传的冷面栾公子,被一只狗管束了?”   “这么说可不妥。”栾念不高兴了:“这可不是一只普通的狗,这是我的朋友。”讲完又加了一句:“我的狗儿子。”   “秋景挺好,多看会儿。”栾念给卢克下命令:“走!”走了。栾念边走边看卢克,就你?也配做我的朋友?我的狗儿子?你连脑子都没有,整天就知道乱叫。也是奇了怪了,跟男人讲话你不叫,跟女人讲话你就生气。你气什么?我还不能跟女人讲话了?   一路走回酒吧,看到学生们正在搞读书会,每个人面前放一本书,主持人在组织大家进行交流。那几年突然兴起这件事,好像不参加一场读书会那书就跟白读了一样。栾念切了声,带着卢克回了休息室,睡了一觉。   他睁眼的时候活动早都结束了,山上下起了大雾。栾念坐在窗前看外面跟寂静岭一样,直看到几辆车缓缓开过来停到酒吧前面,栾念嘴角动了动。鹰受不了了,自己飞来了。应该是怕股价再来两个跌停。   他坐那没动,看到老朋友们走了进来。大家都是场面人,进门后也没有讲不合时宜的话,先跟服务生要了酒,然后坐在栾念对面。对于栾念没有起身迎接他们这件事也见怪不怪,习惯了。   董事会来的这三个人,两个美国人,一个中国人,美国人喜欢开门见山,中国人喜欢先谈感情。于是开口就走了两条路,一条是美国人,问栾念:“什么时候回去上班?”   另一条是中国人,问他:“经营这家酒吧要投入不少钱吧。”   栾念被他们逗笑了,先对中国人说:“还有点家底,出得起钱。”对美国人说:“不回去。”   美国人笑了:“以后中国分部都听你的。”能屈能伸。   栾念没接茬,反而说:“今天的酒我请了,各位从美国飞来应该挺辛苦。多喝点,回去睡个好觉。”   “提要求吧。”美国人说。   “尽快把我离职手续办了。”   栾念这个人,真的不知好歹了。但知好歹就不是他了。大家这次彻底了解了栾念的脾气,谈判进入了僵局,彼此看看,喝栾念请的酒。   一杯酒喝完,栾念才说:“dony所作所为对那个员工伤害很大,公司连道歉的意思都没有,怎么让员工心安?”   “你的建议呢?”   “我建议两点,一、即时行权股票,代表公司的诚意;二,让那个人渣录个视频道歉。”   大家没想到栾念开口竟然是这个,彼此看了一眼,这倒是不难。于是其中一个美国人开口:“折合人民币10万元的股票?”   栾念点点头:“给其他举证员工可以,第一举报人被掐过脖子,有过性命之忧,如果她找到媒体说出细节,股票还能再走五个跌停。”   “那你的建议呢?”   “我的建议,第一举报人折合20万人民币股票,其他四个员工,10万。”他讲完加了一句:“特殊奖励,不予公布。”如果公布了,恐怕又有人说了:看看,这事儿可不是那么简单,没准儿有什么内幕呢。栾念不想姑娘们再被卷入舆论漩涡。   “好。”   几个人达成共识,然后美国人又问:“什么时候回去工作?”   “明天先处理员工道歉的事。处理好我回去上班。”他停了两秒,担心美国股东理解不到位,又加了一句:“我的意思是,我需要看到员工签署的股权授予同意书;以及那个人渣的道歉视频。”   这就是栾念的态度。   他站起身,送客。   他早算好了一笔账,股票还会再跌一天,女孩们以最低点位拿到股票,行权后不到半年就能涨回高位。希望她们能睡个好觉。   栾念从前没有发现,他竟然也会偶尔有这么好的心肠。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冷血的人。   第二天尚之桃坐在tracy办公室的时候,看到tracy拿出厚厚一沓文件,就有一点蒙:“公司要辞退我吗?”   tracy被她的傻样子逗笑了:“你看看。”   尚之桃就真的看了,股权授予同意书?这是什么?   tracy看出她的困惑,给她解释:“公司每年会给少部分员工奖励股票的事你知道吧?”   尚之桃点头,她知道。但是要专家级员工才可以。   “这是公司奖励你的特殊股票,奖励你勇敢无畏,孤身奋战为女同事谋得一个安全的办公环境。”   “哈?”尚之桃的第一反应是她不能要,要了别人会说她是为了钱。   tracy却把笔推到她面前:“奖励股票是秘密授予,你不用担心任何人知道。这件事只有你和我知道。哦对,还有luke。这是他回来复职的条件之一。”   栾念么?   栾念从没对她说过这件事。尚之桃看着那授予书,不小一笔钱,足有20万人民币。那是2012年,20万人民币对很多普通打工人来说,都是一笔巨额授予。   “接受吧。”tracy说:“也当作为所有同事谋福利了,你不接受,luke不复职,股票继续跌,大家今年年终奖都泡汤。”   尚之桃拿着笔的手又有那么一点抖,tracy按住她手逗她:“这就抖了,过几年竞岗专家拿到百万股权,那还不晕倒?”   尚之桃被她逗笑了,工工整整签上自己的名字。   又签了保密协议,然后问tracy:“这就好了?”   tracy点点头:“会有人联系你开股票账户,这笔股票的行权期限是三天,对,不是三年,是三天。三天后就全部是你的。最后,注意保护自己的资产。”   “谢谢。”   “不客气。”tracy说:“干得漂亮,flora。”   尚之桃出了tracy办公室,看到公司电视上统一切到一个画面,dony在镜头里说:“我对遭受过我骚扰的女性道歉。对不起。”   他还站起来鞠了躬。   公司里很安静,大家彼此看看,突然有人带头鼓起了掌。这大概最接近彼此心中的完美公司了。   tracy将电话公放关掉,对栾念说:“听到了?”   “听到了。”   “消气了?”   “还行。”   “复工吗?”   “下周一。”   栾念挂断电话,心情有那么一点好,朝卢克打了声口哨。卢克耳朵一立:吃肉?去玩?就这么点心思。   栾念拍拍它狗头:“看看你这脑子,跟你主子一模一样。”   刚说完,那个没脑子的主人就打电话过来,她声音有一点闷:“tracy说……”   “感动哭了?”   “……不是……是,我想说谢谢你。”   “不客气。”   栾念不喜欢尚之桃道谢,这本就不是什么值得道谢的事,不过是他举手之劳而已。虽然这个举手之劳是以风险非常大的博弈方式实现的,但栾念觉得值得。   他本来就不缺钱,一份破工作,不做就不做了。   如果赢了,倒是挺好。   反正他好斗。   “卢克今天听话吗?”   栾念看着正在吞肉的卢克,说:“还行。”   “那我晚上请你吃饭好不好?”   “我不爱吃外面的饭。”   “我做!”   栾念不做声,尚之桃做的饭真的没法吃:“还是去外面吃吧。”   “我学了几个拿手好菜……”尚之桃说。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栾念提醒她。   两个人没谈拢,挂了。   过了会儿,栾念发来消息:“竞岗资料准备的怎么样了?”   “还在准备,总感觉不够好。”   栾念心想,你可够傻的。都这会儿了,还抠文件呢。评审都是公司内部同事,该讲人情的时候了你抠文件?于是直接说她:“企划部的几个leader是谁?都是什么风格?跟你关系怎么样?内部竞岗的核心要素是人际关系。你现在不找人什么时候找人?失败了以后吗?”   尚之桃仔细想了想,觉得栾念说的可真对。企划部那几个老板各有各的风格和喜好,擅长领域也不同,文件准备的再好,回头问个你答不上的问题也玩完。这大概也是一种职场文化。   栾念的批评尚之桃虚心接受,于是问他:“那我应该找谁呢?谁有这件事的决定权?你有没有建议?”   过了很久栾念回她:   “我。” 第79章 时间   尚之桃不知道栾念说的找人是这个意思,至少在去他家以前还不知道。他像一个“瘾君子”。   尚之桃累的不想动,瘫在床上抱怨:“这不是权色交易么?”   栾念扫量她一眼:“哪儿'色?'”?   “哼!”   尚之桃不服气,背过身去。虽然她性格软,但她是冰城姑娘,多少带着点冰城姑娘的观感。个子不低,线条流畅,其实挺好看。但距离让栾念眼前一亮的好看还有那么一点距离。   毕竟栾念是瞎子。   尚之桃这么想。   但她心里还在惦记竞岗的事,就坐起来,抱着膝盖,看着栾念笑:“那我这次竞岗你会给我开绿灯吗?”尚之桃问他。   “不会。”   “……那你让我找人?”   栾念耸耸肩:“不会给你开绿灯,但从公平角度讲,你会成功的。我会给你过。”   “为什么?”   “因为你的确做出很多成绩,也有极佳的工作态度,头脑么,也比从前好用。”   尚之桃咯咯笑出声,手指勾住栾念的:“你夸我。”   “不是你让我偶尔夸你?”   时间真的是很奇妙的东西。尚之桃觉得时间改变他们、也塑造他们,甚至塑造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尽管那关系以不好的名义不足为外人道,但在尚之桃心中,这是一段舒服的关系。栾念尽管还是一个尖锐的人,但他偶尔流露出的柔软令尚之桃着迷。   尚之桃没有远大理想,她觉得当下就很好。   栾念真的帮孙雨约了投资人。   他们见面那天,孙雨问尚之桃要不要去,她摇摇头,然后对孙雨说:“你可以假装不知道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吗?”   “为什么?”   “因为除了你没人知道。”   孙雨看了尚之桃半晌,叹了口气:“你的意思是,让我对他客气一点对吗?你怕我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来,惹怒他。我们两败俱伤。”   尚之桃点头:“是的。我怕你拿不到投资,也怕他生气。”她懂事的让孙雨心疼。   “放心吧,我什么都不说。”   “那祝你成功。”尚之桃拥抱她,又对卢克说:“快给孙雨姐姐汪两声,姐姐今天财运一定汪!”   卢克:汪!汪!   他们约在栾念的酒吧里,孙雨开着刚买的二手吉利车上了山。推开酒吧的门,看到一个男人站在吧台里正在调酒,一张冷清脸,应该就是栾念了。尚之桃说过无数次。   她走到吧台前,跟他打招呼:“你好栾念,我是孙雨。”   “坐。”栾念下巴朝高脚凳上点点:“喝点什么?”   “酒。”   栾念抬眼看孙雨,他远远见过她一次,尚之桃举报dony那天,她来接她。其他时候,就是尚之桃口中喋喋不休的那个贵州美人,独立清醒聪明仗义的人间尤物。   尚之桃到底知不知道“人间尤物”是什么意思?栾念觉得尚之桃审美有问题。有一次她在车上,突然指着路边一个穿着羽绒服的姑娘说:“哇,好漂亮。栾念看过去,没找到那个哇的点。   孙雨比那个哇强点,至少白白净净。   他将调好的酒推到孙雨面前:“慢用。对方还有半小时左右。”   “那倒是没有迟到,我到太早了。”孙雨没有说尚之桃对她说山上很远,山路又弯,让她提前走的事。她就没有提起尚之桃。   “尚之桃夸张这条山路了吧?”栾念喝了口水,干净的手放在吧台上轻轻的敲。说不出什么感觉,只是让人觉得他肯定不好相处。   出门前尚之桃叮嘱孙雨不要提她,结果栾念上来就打破尚之桃定下的规矩。孙雨朝他笑笑:“她说山路不好走。”   “对马路杀手来说的确不好走。”   “……”   孙雨有听尚之桃说过栾念嘴毒,心里早有准备,却还是在听到他这句嘲讽的时候想揍他。   栾念故意的。   孙雨搞的那些是什么破活动,栾念想起来就来气。   两个人都不讲话,孙雨心想就栾念这种男人,也就有一个色相。如果她跟他在一起,肯定先割了他舌头让他闭嘴。不能说话的他没准儿能顺眼点。   也不知桃桃怎么忍他的。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到投行的人到。   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带着眼镜,穿着一件厚尼大衣,脱掉后是一身笔挺西装。看到栾念后主动伸手:“hello luke大师好。”   栾念被这个称呼逗笑了:“宋秋寒让你这么说的?”   投资人名字叫辛集,此时摇摇头:“不是,我看过您的获奖作品,特别喜欢。”   “过去的事了。”栾念难得谦虚:“我先介绍一下,孙雨女士,是这家创业公司的合伙人,主管销售和运营工作。这位是辛集,顶级投行的项目经理。辛集喝点什么?”   “酒。”辛集人很随和:“听说luke调的酒好喝,既然来都来了……”   “那我献丑了。吧台聊吧?”   “好。”   孙雨一直没讲话,栾念直接替她把该讲的都讲了,甚至变了一个人一样突然变的和气,于是她干脆住了嘴,想看栾念究竟想帮她到什么程度。   孙雨万万没有想到栾念会这么卖力。栾念竟然摸清了他们的商业模式,甚至还给他们做了模式优化。从头到尾,她几乎没有讲过话。栾念都替她讲了。   尚之桃说栾念话不多的,跟个闷葫芦一样。   尚之桃还说栾念脾气不好,讲几句话就撂脸子,翻脸比翻书还快。   尚之桃还说栾念情商特别低,讲话从不看别人脸色,他想讲什么就讲什么,管你高兴不高兴。   尚之桃说的栾念跟孙雨见到的栾念根本对不上号。她甚至以为尚之桃对栾念有什么偏见了。   到了最后,栾念拍着辛集的肩膀说:“最好快点做决定,后面还约了两家公司。”   ?   孙雨差点给栾念跪下,我们约不到别的更好的公司了啊。我们这个项目再拿不到钱就完蛋了啊!   辛集却点头:“我这里没有任何问题的,回去就去做评估。”   “什么时候能有结果?”   “一个星期内。”   “久了点。”   “三天内。”   “好的。”   就这么结束了。孙雨和栾念送辛集出门,看他上了车,被司机拉走了。   栾念又变回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讲话太累人,而他为了尚之桃姐妹的项目一直在讲话。也不知道自己图什么。   孙雨对他说:“谢谢哈,刚刚一直在帮我回答各种问题。”虽然我并不需要,潜台词是这个。老娘做销售出身的,最不怕的就是讲话了。   “早点拿到投资,早点有钱找群演参加你们那些奇奇怪怪的线下活动。”   栾念莫名说了这样一句,让孙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喝酒了怎么开回去?”栾念突然这么问她。尚之桃养的狗像她,交的朋友也像她,进门就要酒,忘了自己开车来的。他也懒得提醒她,关他屁事。   ……操。孙雨这才想起今天她开车来的。看看车,看看栾念。他没喝酒,不知能不能送她。   栾念却摆出一副好人姿态:“那我就送你吧,改天你找人把你车开回去。”   “那就谢谢了。”   栾念将孙雨送到小区门口,孙雨觉得有点过意不去,就客套道:“今天真的麻烦了,我请你吃饭吧。”   “你们公司不是资金链断了?”   孙雨心想,这男人嘴可真贱:“吃顿饭的钱,我自己还是有点的。”   “那你就请吧。”栾念拿出手机,打给尚之桃:“出来。”   孙雨觉得尚之桃和栾念之间的关系很奇妙,他们两个明明没有讲话,却涌动着奇怪的情绪,连带着空气都变的暧昧。把这家日料店搞的有一点燥热。栾念要了清酒,孙雨好心提醒他:“你开车了。”   “我有司机。”栾念皮笑肉不笑,看起来挺欠揍的。   孙雨看尚之桃,这就是把你迷的要死要活的男人?尚之桃撇撇嘴,那你是没看到lumi,几近疯狂了。又眉开眼笑,这个男人不好吗?我可喜欢了。我觉得他哪儿都好。   三个人一起喝酒,尚之桃的酒量可是练出来一点了。面前放着三个清酒壶,小脸儿喝的红扑扑的。甚至还主动跟孙雨碰杯:“今年就要过去了,虽然这一年一如既往的糟糕,但好歹,在即将结束的时候,你有可能拿到一笔投资,而我将去到我梦寐以求的企划部。这算是给咱们平淡生活的一点奖赏。”   两个人突然想起她们每年在这个时候,好像都会碰到不好的事,于是彼此鼓励,说下一年一切都会好,她们会迎来属于她们自己的快乐元年。然而下一年是一如既往的残酷,生活本来就是很苦的,苦是生活的一味药。   孙雨喝了口酒,突然说了句脏话:“也他妈不知道这操蛋的生活什么时候能好。”   “早晚。”   栾念坐在旁边一直没有讲话。他曾经想过或许尚之桃过的不如意,比如她无意向他展示的那破碎的生活一角,生病,黑中介,职场性骚扰,但还有很多他看不到的地方,她和她的朋友们自己挺过去了。而尚之桃呢,每次出现在他家里,都带着一身阳光,甚至像那句诗“笑响点亮了四面风”,像四月里的云烟,是真正的早春晴朗。   两个女生喝的热闹,尚之桃脱掉毛衣,腰间细嫩的皮肉和流畅的曲线,十分惹眼。栾念不动声色将毛衣围在她腰间。孙雨看到他的举动,心想:有人入局了不自知呢。   喝过了酒,栾念将她们送到楼下,孙雨借口先上楼,尚之桃脚尖儿踢在路边的残雪上,喝酒的人讲话有一点含糊不清:“如果分别前能拥抱一下,那就再好不过了。”   栾念笑了。他其实不知道自己笑起来很好看,人间四月万物蓬勃的那种好看。他将尚之桃带进怀里,口中讲的话可不温柔:“跟别人喝酒弄死你。”喝酒脱衣服那么顺手,里面穿的那是什么?   尚之桃在他怀里哧哧的笑,顺道撩拨他:“你要不要带我和卢克去你家?”   他们又要经历很长时间的分别,尚之桃不喜欢。   “我找代驾。”   清酒后劲儿大,尚之桃在车上闹着开窗,一路吹着风,到栾念家里就开始吐。   操。栾念心里骂了一句。   一边忍着弄死她的心情一边收拾,心想你和你的狗都挺不是东西的,你的狗拉在我家里,你吐在我家里,你们都应该被凌迟。   收拾完了又伺候尚之桃刷牙漱口洗澡,直折腾到后半夜才消停。栾念捏着尚之桃的脸恶狠狠说:“喝点猫尿就折腾人,看你以后还喝不喝?”   睡梦中的尚之桃不耐的掰开他的手,又钻进他怀里,含糊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栾念,栾念,栾念……”   这名字大概是魔咒,将尚之桃牢牢困在他辐射的疆域,她出不去,也不想出去。她喜欢他建的这座围城,除了爱的不自由,其余的东西都有。   又是这样一年,尚之桃带着卢克回冰城,栾念去美国。   梁医生也小肚鸡肠,记得栾念骗她有女朋友的事。跟在他屁股后面说:“我看了,那相亲网站也不错,里面正经有很多不错的姑娘呢。妈妈看着觉得条件都挺好,顺手给你也注册了一个。”   ?   栾念停下收拾行李的手,看到梁医生拿出手机给他看:“你看看,妈妈这资料填的怎么样?”   栾念拿过手机,看到简介里写:世界顶级广告奖项获得者,少年天才,知名外企高管,年薪千万。对了,家境很好。择偶条件:不限。梁医生甚至用心选了照片,不知道从哪儿搞到几张帅哥的照片,假的要死。   梁医生有点得意:“怕影响你们股价,把你名字和照片都换了。你别说,还真有很多姑娘中意你,还发来私信。”   梁医生见栾念满脸问号,心想,跟你妈斗,你还嫩了点。又笑着说:“你猜怎么着?世界太小了。这私信里竟然有一个姑娘,就是你随便找那照片的所有者,也发来私信。”   栾念听到这句,眉头皱了,心情很不悦了,打开私信,看到尚之桃的账号发来一条消息:“hello,我也在北京工作。要认识一下吗?”   ……   周围很安静,栾念想弄死尚之桃。梁医生察觉到栾念的怒气,拿过自己手机,嘴上还在气人:“这姑娘挺可爱,我说那就见见呗。那姑娘说:单独见面有点尴尬,不如一起报名网站线下活动?”   梁医生讲完这句忍着爆笑的冲动出去了,她憋的肚子疼。第一次发现拿捏自己的儿子这么好玩。   栾念没想到自己竟然在新年这天被尚之桃气的胃疼。他吃了胃药跟宋秋寒陈宽念他们聊天。对宋秋寒说:“那个破相亲项目我想了想,不是特别靠谱。里面太多婚骗,不如叫停你们的投资,好歹再评估一下风险。”   宋秋寒自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很认真的回答他:“风险我也跟国内同事评估过,实名认证能规避一些,问题不大。这项目挺好,给单身的人创造一个春天。”   ……春天个屁啊!尚之桃那个傻逼快成那个网站代言人了!   远在冰城的尚之桃打了个喷嚏,不知道谁在骂她。老尚和大翟正在厨房里忙活,卢克坐在厨房门口等着他们时不时扔出一块儿肉。   尚之桃抗议:“别给它吃那么多肉!不好!”   卢克冲尚之桃汪了一声:汪!我在酒吧有一整个抽屉的肉!天天吃!   尚之桃听不懂,以为卢克在跟她叫板,拿起拖鞋追它:“不让你吃你还凶我,打你啊!”   老尚不乐意了,抢过她手里的拖鞋:“你敢打卢克一下试试!我把你撵出家门!”   “?我才是你女儿!”   “别说那没用的,卢克比你重要。“   哼!   外面鞭炮噼里啪啦响,尚之桃照例给栾念发邮件:“新年快乐哦,新的一年一切都好。”   栾念回她:“新年快乐,别做婚骗了!” 第80章 豪赌   在这一年早春,尚之桃再次察觉到工作的艰难。   她坐在会议室里,旁边是企划部的同事们,正在跟远在美国的栾念开电话会议。   grace对尚之桃说:“flora,你不用着急。企划部的工作和市场部的工作虽然不一样,但工作的本质和内核其实没有变。你这几年打下的底子好,很快就会跟上。”   grace是她在企划部的新导师。   尚之桃喜欢grace,她是一个很理性很专业也很有才华的人,自从听过她那次拿到百万股权激励的述职报告,她就在尚之桃心里称神了。   此时的grace身怀六甲,脸上起了淡淡的斑,却还是有一股知性的好看。   “把会议中不懂的地方记下来,会议结束后统一问我。”grace对她说。尽管grace人非常好,却也有那么一点私心,当时企划部内部竞岗,grace将高分打给了尚之桃,因为她值得信任。grace怀孕了,生产的时候手里的项目是一定要交接的,交接给谁是个门道。企划部的人各个是人精,想做人上人,她的项目交出去就很难再拿回来。而她又要面临哺乳期,很可能她在凌美的职业生涯就到头了。   所以她把目光投向尚之桃。   尚之桃可靠。grace观察她很久,她正直,善良,富有同情心,grace把赌注押在她身上。   栾念在那头问:“今天新同事到岗了?”   grace答:“flora昨天到岗了,今天第一次参加企划部会议。另外一个内部同事还在交接项目,今天远程接入;社招的同事家中有人病故,推迟了入职日期。另外,今天人力资源部联系我,今年的校招预计开放两个hc给企划部,招聘重点在海外高校。”   “好。开始吧。”   企划部的会议节奏太快了。   尚之桃尽管已经在凌美历练了几年,却还是有那么一点吃力。上级部门、行业协会、客户管理、咨询、专案、项目管理,这些核心工作都汇聚在企划部里,换句话说,凌美的企划部就是凌美的大脑。大脑发出指令,各部门去执行。大脑指令下错了,各部门就会遭殃。   尚之桃在企划部做的第一份工作是会议纪要,只需要发给grace就好。她开完会整理好纪要发给grace,意外收到grace的认真批注,圈出每一个重要的点,以及专业名词解释,还拉着她去茶水间,给她讲了目前核心项目的项目背景。毫无保留。   grace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导师,她讲话言简意赅,态度亲和,却目标明确。在茶水间里她是这样收尾的:“别怕,不难。多问。你没问题。”   讲话风格有那么一点像栾念。尚之桃也突然明白为什么栾念欣赏grace,大概是因为grace本质上跟他是一类人。   “我会的grace。”尚之桃点头。   grace抚了抚胸口:“喘不过气。走,陪我下楼透气。我顺道给你讲一下公司今年的战略布局,这些跟咱们的核心项目都相关。”   “好啊。”   两个人向楼下走。尚之桃之前很少接触怀孕的女同事,公司只有一些的,但工作没有交叉,就很难了解。下楼的时候问grace:“肚子……累吗?”   grace笑了:“倒也还行。其实没打算这两年要小孩,结果意外了。医生不建议打掉,毕竟我33岁了。”   “那老板怎么想?不是说老板都不喜欢女员工怀孕?”   “你说luke吗?”   尚之桃点头。   “卢克说:趁年轻,早点要。工作就那样,反正你拿到股票了,怕什么。”grace笑出声:“其实luke人很好。刚开始的时候怕他,慢慢就发现他就是嘴不好,其实心很软。我觉得他不是资本家心态。”   “哦哦哦。”尚之桃哦了几声,栾高管要回来了。   他这次走的太久了,尚之桃有两个多月没有见到他了。她慌张忙忙到半夜,到家后看到床上放着一个包装盒,是一件很好看很好看的睡衣。孙雨的消息来的及时:“送你,穿给你老板看,一举两得。”   尚之桃将那条睡衣套在身上,胸前是半透明深v钩花,身后是大片露背,这哪里是睡裙,分明只是一块衣不蔽体的布而已。但是真的好看。尚之桃穿在身上散开头发自拍,拍完了自己啧啧两声。   晚上栾念问她:“资料写完了吗?“   尚之桃想了想,将睡衣照发给他。   栾念点开对话框,看到那张照片,操。   脸红到脖子根,迅速按灭手机,怕被别人看到。过了半天回她:“就这一张?”   尚之桃又发来两张,灯光幽暗,她坐在穿衣镜前,干净长腿勾在身前,睡衣肩带滑下来,钩花图案褶皱,红唇微启。不仅如此,还发来一句不知死活的话:“所以,过去半个小时,你在做什么?”   栾念喉结动了动,回她:“看资料。”永远别指望一个高傲的男人赤裸调情,他放不下身段。   “哦哦哦,那您好好看。资料我发你邮箱了哦luke。”   尚之桃学坏了。   lumi教她的。中午陪lumi做指甲,她翘起手对尚之桃说:“看看你这清汤寡水的,就算找到男朋友时间也不会长。风情点。”   “咋风情?”尚之桃真心求教。   lumi在她耳边嘀咕几句,她红着脸:“哦。习得了。”习得了,这不就用上了?   尚之桃想象栾念失控的样子,一个人在床上笑的咯咯咯。是在两天后的傍晚突然收到栾念的消息:   “过来。带着你那件睡衣。”   “?不是下周回?”   “提前了。”   很久没见的两个人,连寒暄的意思都没有。尚之桃听到衣帛破碎的声音,暴戾的栾念扯坏了她的睡裙。lumi怎么说?别问他喜不喜欢,看他的反应就好了。尚之桃觉得自己好像懂了那么一点男人,你看栾念,平时看着多严肃的人,在扯她睡裙的时候可不是什么正经人。   第二天上午,她定了闹钟起来,看到栾念也已经起了,正在穿衣服。   “你要出去吗?”尚之桃问他。   “嗯,约了朋友。你今天做什么?”栾念随口问她,看她准备丢出什么荒唐答案。   “我今天要去图书馆哦!”尚之桃朝他笑笑,随便套上衣服,走了。她得回家换衣服,孙雨说今天的活动都是高端会员,好多会员非常非常有钱,她希望尚之桃努努力,让他们购买的服务再升级一档。   尚之桃速速回到家,换上一条黑色连衣裙,长度过膝一掌,一双黑色皮靴,化了淡妆,涂了红唇,穿上大衣就出门了。活动是在一家酒吧,白天人少,包场便宜,交通方便。尚之桃到了以后签好到,脱下大衣挂上,回过身看到有男人投来眼神。   孙雨没说谎,今天果然是高质量线下聚会。   她跟孙雨对视一眼,找了一个不那么起眼的位置坐下,抬头的瞬间看到一个人走了进来,尚之桃躲不及,他已经坐在她对面,含笑看着她。那可不是什么好笑容。栾念怎么来了?   尚之桃心想完了。拿出手机给栾念发消息:“我帮孙雨忙。”   “我很少来哦!”此地无银三百两。   “而且我参加这种活动只是走过场,从来不胡来哦!”   “你怎么来了?”   可栾念看都不看手机,尚之桃看着他,指指手机,栾念跟没看到一样。梁医生替他报名的活动,报名费888,他说他不来,梁医生说去嘛去嘛,如果看到照片上那个姑娘,你给我拍张照片,我看看真人什么样。   栾念就差把尚之桃的睡衣照发给梁医生。   早上冷眼看尚之桃说谎,就决定不浪费那888,结果尚之桃真让他那888没白花,竟然画了妆,还他妈穿超短裙。真行。认识你好几年,在我面前素的跟姑子一样,却来高端聚会当托了。   到了发资料环节,栾念看着尚之桃的资料,跟网站上又有那么一点区别:毕业于宾大,外企工作,年薪40万,身高171,体重108,喜欢潜水滑雪高尔夫。精通三国语言。他突然哧一声笑了。   尚之桃听到这个笑声,隐约觉得今天要完。就给孙雨发消息:“栾念怎么来了?”   “我怎么知道?我看了,他在另一个会员的名字后面签的到。他应该用别人身份注册的账号。”   我日。   尚之桃哪知道这些,只能讨好的朝栾念笑笑,她隐隐担心栾念会搞砸孙雨今天的活动。   起身走到外面透口气,回来的时候见到栾念在跟酒吧服务生讲话,视线淡淡扫过她,仍旧没有理她。尚之桃走到他面前,对他说:“聊聊嘛?”有那么一点撒娇的意味。   “抱歉,活动不允许私下联系。”栾念对尚之桃挤出一个微笑,转身向里走。   尚之桃快跑几步把他拉进一边的包间里,对他说:“这里没事,咱们说说话。”   “我又不认识你。”   ……   “你生气了?”尚之桃问他:“我早上不是故意撒谎的哦。只是这事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只有今天早上?”   栾念说的是他从她家里离开的每一个周六上午。她那千奇百怪的借口,最让他生气的是她竟然那么认真,化了妆。   “从前……也有几次。”   “我跟你说过吗?如果遇到别人,坦然告诉对方,别把对方当傻子。”   “说过。那不是没遇到吗?”尚之桃有点生气了,栾念怎么就不明白,她只是来帮孙雨一个忙而已。顺道赚点外快。   “……”这话真是戳到栾念肺管子了。梁医生刚注册账号她就扑了上去主动聊天,就差把自己家庭住址告诉梁医生了。放假期间,梁医生每天拿着跟各种姑娘的聊天记录给他看,尤其是她的,梁医生就差有感情朗读了!梁医生怎么说?原话是:这姑娘好真诚,一看就是特别着急找对象。你给我努把力。   那时栾念没怎么生气,还嘲讽梁医生不懂“系统托管账号”和“虚拟账号”。   直到在会场,看到化了妆了尚之桃,真棒,是他不懂了。   “让开。”   “不。你答应我不捣乱我就让开。”   栾念眼眯成一条缝,过了很久才开口:“好,我不捣乱。”   栾念从来不说话算话。   到他发言的时候,突然说:“8号女嘉宾跟我公司的一个员工长得很像。但那位员工可没有精通三门语言,也不是毕业于宾大。是吧?”   操。   就不能相信栾念的嘴。尚之桃想:“我大众脸,很巧合了。”   “嗯,我司的女员工也叫尚之桃。”   在座的活动参与者开始议论,孙雨在一边开始冒汗,完蛋了。栾念那个嘴她领教过的,还有他睚眦必报的心态。赶紧拿出栾念帐号来,心想不行今天就先牺牲你吧,你跟账号照片不一样,就说你是来砸场子的。你司尚之桃大家没见过,但你假照片是有证据的,这也算以后的活动预案之一了。   哪成想栾念不给她机会,说道:“今天的活动我先退出吧,我看到8号女嘉宾就会想起我的下属来。我入不了戏。”   “好的。真的是太巧了。”主持人马上开口:“我们会安排退费给您,下次活动欢迎您来参加。”   栾念看了眼尚之桃,走了。   刚刚想弄死她,还是留了点余地,孙雨创业不容易,刚有转机。   出了酒吧去找车,尚之桃跑了出来,在他打开车门的时候也上了车。   栾念看着她:“不找对象了?里面都是钻石王老五。”   尚之桃嘿嘿一声,系上安全带。   “下去。”   “不。”   栾念看她一眼:“做婚骗好玩吗?你跟我妈聊了两三个月好玩吗?”   “哈?”   “没想到是吧?婚骗碰到老骗子了。”   尚之桃根本不知道栾念妈妈是哪个账号,她账号托管了,每次活动前孙雨会把聊天记录发给她让她简单预习。栾念签的那个账号的名字她有印象,已经聊的挺深入了。   “我说我账号是系统托管账号你不会质疑吧?”尚之桃说完突然反应过来:“那梁医生在国外怎么知道孙雨网站的?她为什么要给你注册账号?”   这其中的故事可精彩了,但栾念不准备对尚之桃说。   “你下车,我要去约会。”   “跟谁约会?”   “尚之桃,这点我就比你强了。你问我,我就告诉你。龚月老师。你下车。”   “遇到别人坦然告诉对方。”   “我多坦然,睡之前我会告诉你的。”   “行。好的。谢谢。”尚之桃来了一个气人三连,下了车。   栾念的车溅起一点灰尘,扬长而去。 第81章 动摇   栾念开车上山。   龚月组织学生在山上做读诗会,栾念本来就要去看一眼情况,根本没有约会这件事。   讲的是气话。   他进门的时候读诗会已经开始了,正巧是龚月在读诗。看到栾念进门,朝他笑笑。学生们发出隐秘笑声,栾念当作没听见。走到吧台里,拿出手机放到桌上,脱掉外套,给自己做一杯橘子苏打。   栾念心情不好。   尚之桃参加相亲活动真的戳到他肺管子,他好像很久没生过这么大的气了。龚月读过诗来到吧台前,对他说:“劳烦老板帮我调杯酒。”   “喝什么?”   “都行。烈一点的。”   栾念给龚月调了一杯烈酒,龚月喝了手捂着嘴,差点辣出眼泪:“好辣。”   “你自己点烈酒。”   “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认知差异了。”龚月看着那杯酒,有点迟疑,最后一狠心,仰头干了。也是一个楞的。   栾念眉头扬起,问她:“再来一杯?”   她摇头:“不了。”   “你每周来这办活动费用不低。”   “有钱和志同道合的学生多。”龚月这么说,但其实她费了很多心思。倒不是要跟栾念怎么着,就觉得这个人挺好玩,想跟他多玩玩。她喜欢交朋友。   栾念倒是无所谓,她愿意来就来好了。有时他们能碰上,有时碰不上。调酒师从外面回来,接替了栾念的调酒。他准备出去走走,龚月跟在他身后:“你的狗呢?”   栾念没有回答她。他从来就不是什么绅士,心情不好的时候向来都是爱谁谁。他不想理龚月,见她又有那么一点你不理我,我还偏要跟着你的架势,就停下看着她:“龚老师有事?”   龚月见他面色不悦,就后退一步:“没事,回见吧。”她回到酒吧,透过窗看栾念,觉得这个男人真是捉摸不透。她本来对他只是一般兴致,现在好了,特别想把他拉下神坛。   栾念在小路上散步,姜澜电话打进来:“你们公司的kitty来我这里面试,我觉得不错,想录用她。但想跟你打听一下,她人如何。”   这跟栾念没什么关系,kitty因为作风不端被人发了匿名邮件从而离开凌美,这事儿如果姜澜想知道不难。既然还是要打这个电话,那就证明真的看上kitty了。于是说:“姜总相信自己的判断就好。任何人说什么都只是片面。”   “面试的时候她提起凌美的一些腐败情况,比如市场部,哪怕小职员,也跟供应商有很多牵扯。她说她亲眼看到有供应商在过年的时候给市场部员工送礼。”   “所以?”   “没什么因为所以,以后我司的项目我会要求避开这个人。”   “谁?”   “一个叫尚之桃的员工。”   栾念觉得挺逗,尚之桃那个小胆子如果敢受贿,半夜能给她吓醒。他认识尚之桃第四个年头,送给她十余个包,没见她背过。现在你说尚之桃受贿,那倒是有意思。于是对姜澜说:“我还是那句话,别人说的任何话做的任何评价都是片面。凌美是一家非常开放的公司,我们鼓励员工正直,公司也有举报机制。如果kitty当时看到了,且有确凿证据,以kitty的性格,她会直接举报的。而不是等到今天。”   姜澜突然笑了:“你看,我如果不跟你说这些,就听不到你对kitty的真实看法。”   “什么看法?”   “你自己心里清楚。”   “flora通过竞岗来到了企划部,后面免不了跟你打交道。你的偏见会给她的职业生涯带来困扰。”   “哦?”姜澜有了兴致:“那姑娘去了你们企划部?可以啊。看来实力不俗。下周开战略合作会的时候带着。”   “好。grace再有几个月休产假了,她现在是flora导师,下周一起去见你。”   “行。”姜澜挂电话前对栾念说:“刚好下周kitty入职,一起见见。不用尴尬。”   “不至于。”   栾念挂断电话,心想尚之桃八成是八字不太好,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个八字不好的人还不知自己被卷入了经济问题,正在看电影。不想辜负自己今天打扮一场。   有时会看手机,看栾念会不会发来约会进度,可栾念什么动静都没有。他越安静,她越不想低头。却还是跟孙雨说把她的账号注销。   她不想辜负的精心打扮,一个人去看了一场电影。电影院里都是情侣,她一个人夹在情侣之间孤零零的。   我为什么不能拥有一起看电影一起牵手看夕阳的爱情呢?她突然察觉到内心的不满足。从前也有过这样的遗憾,但那时遗憾都很轻,今天这样的遗憾格外强烈。   电影快结束的时候孙远翥给她打电话:“要不要回来吃饭?我从宁夏背了小滩羊回来,准备晚上烤了给你们吃。”   “哇。”尚之桃觉得自己还没吃到小滩羊,就已经被治愈了。猫着腰出了观影厅,直奔家中。   家中有浓重的烧烤调料味,孙远翥带着透明手套正在腌羊肉,分割好的羊,是他起大早去买的,一路托运回来。   尚之桃想帮忙,孙远翥拒绝:“你对做菜这件事缺一根筋……”尚之桃嘿嘿一声收回手,就背着手站在他旁边瞎指挥,像个老干部。   “你还走吗?”   “最近几个月不走了。”   “真的吗?”尚之桃很开心:“那找个周末咱们去找龙震天好不好?他要走啦!咱们为他送行,我要请你们吃一顿好的。龙震天去年为我介绍了很靠谱的法语老师呢!”   “你法语学的怎么样?”孙远翥问她。   尚之桃点头:“挺好。你知道吗?我读书的时候都没发现其实自己有那么一点语言天赋,法语老师说我语感很好。她还夸我,说我穿长风衣的时候像法国女人。”   尚之桃其实有一点法国女人的味道的,她个子不低,身材又好,却不是小骨架,当她穿紧身毛衣的时候,可以看到她平直的肩膀。   孙远翥看尚之桃手舞足蹈,开心的没有什么形状,开心本来就不应该被束缚,更不该有形状。真好。   他脸颊沾到了烧烤料,有一点辣,就用手背去蹭,结果面积更大。尚之桃跑去拿来一张纸,帮他擦。站的比从前近一点,看到孙远翥清澈的眼神,突然觉得这样不对,收回手。对他说:“你去洗一下。”   “好。”   尚之桃站在那里发呆,孙雨进了门。   她好像有点疲惫,看到从卫生间出来的孙远翥,眼神就亮了起来:“你回来啦?”   “是。晚上咱们自己烤羊。”   “那我去拌凉菜。”   孙雨做的一手好菜,但这几年却不给任何人做。她只在这间屋子里下厨。尚之桃跟她去了厨房,轻声问她:“开心吗?”手指指外面。   孙雨笑了:“好像很久没这么开心了。”   “那你……”   孙雨拍拍尚之桃的头,没有做声。   “栾念好了吗?”孙雨问尚之桃。   尚之桃撇撇嘴。   “你们两个真的很奇怪。如果只是炮友,他为什么生这么大气?如果不是,那他为什么没有进一步动作?那个账号我看了,联系的清一色是海归名校毕业的女生。不管怎么说,这代表一种态度。”孙雨看了看尚之桃,怕她难过,不肯再多说。这是她跟栾念牵扯的第四个年头,四个年头,连一个正经名义都没有。要等第二个四年吗?应该是不必了。   尚之桃在一旁剥蒜没有讲话。她大多数时候是清醒的,知道她跟栾念不会有结果;但偶尔,也会有幻想。是在栾念失控为她出头的时候。她会以为他们之间其实是有那么一点不同的。   孙雨叹了口气。她做婚恋生意,婚恋生意把人的各项条件都进行量化,大家在线上一目了然的看到。这也是大多数婚姻的本质,那就是你的条件和我的条件是否合适。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孙雨被同事的电话叫走,只剩尚之桃和孙远翥。她问孙远翥:“还不恋爱吗?”   孙远翥摇摇头:“别害了人家姑娘。”   “谈恋爱怎么是害了人家姑娘呢,跟你谈恋爱的姑娘得多幸福啊!”   孙远翥看着满脸真诚的尚之桃笑了,手伸出去想捏她脸,却在她脸前方停下,最后只是拍拍她头。   “恋爱不重要,在一起很重要。”孙远翥这样说。   尚之桃觉得这句话好像是在说她和栾念的关系,或许孙远翥洞悉了什么。其实不是,孙远翥说的是他和尚之桃。他出差回来,看到前面那个惊慌失措的女孩在深夜里狂奔,最后跑进了他的家里,那一天起,就觉得他总是疼痛的心有了那么一点落脚的地方。   女孩真诚,待人总是傻傻捧出一颗心,女孩也简单,她的心思你不必费心去猜,都写在脸上。女孩也很努力,每一天都在前进,步履不停。   孙远翥喜欢这个女孩。   却永远不会说出口。   “我做的烤肉还行吗?”孙远翥问她。   “好吃!”尚之桃点头。   “那你的不开心有没有缓解?”   “有。”   “那就好。”   “我今天打扮了一下。”尚之桃站起身给孙远翥看。   孙远翥笑了:“打扮这么好看,应该去约会才对。”   尚之桃学栾念耸肩,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她耸肩了。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不愿跟孙远翥说她的感情从来没有站到过阳光下,那不过是栾念的一时兴起。在孙远翥面前,尚之桃想掩饰自己不光鲜的一切,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尚之桃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太丧了,她为什么会这么丧呢?起身去找了杯酒:“我想喝点。”   “你喝。不用担心卢克,我会去遛它。”   “谢谢。” 第82章 转星   栾念是在深夜的时候收到尚之桃的消息的,她发来一张孙雨网站注销页面的截图,外加简单几个字:“我注销了。”   没了。   尚之桃习惯了在她和栾念的关系里不停低头,他不喜欢的事她不会再做。尽管那不喜欢其实并没有什么正确立场。   栾念看着手机半晌,终于回她:“很好。婚骗很低级,哪怕只是个托儿,也上不了台面。”   “嗯。”尚之桃猜到他会这么说,一如既往的尖刻,嗯了声,关掉了手机。她明明喝了点酒,却还是睡不着。夜里起床喝水的时候看到孙远翥坐在沙发上,半明月光洒在他身上,裹覆一层寒凉。这样的孙远翥她没见过。   握着杯子的手有那么一点抖,走到他身边问他:“你怎么不睡?”   “睡不着。”孙远翥朝她笑笑,笑容飘忽,像在寻求安慰,又像在求救。   “那我陪你坐一会儿好吗?”   “好。”   他们并坐在沙发上,隔着一人半距离。起初都不讲话,是月亮躲在云后,客厅突然变暗,尚之桃有点害怕。她说:“孙远翥,你知道吗?我根本没有在谈恋爱。我只是有一段不太正常的关系。”   “我一直觉得我不在乎结果,又或者我奢望守得云开见月明。但其实我没有这样的能力。我知道我并没有委曲求全,因为我也曾获得快乐。可每当我要在冲突中低头的时候,我就开始动摇。”   “我是不是太糟糕了?”   “你没有。”孙远翥打断她:“你还年轻,年轻就有机会试错。我也相信你有破壳的勇气,现在没有,早晚会有。不像我……”孙远翥不再讲话,身体向后靠去,像魂魄走失了一缕。尚之桃觉得他无比孤独,又好像有很多故事想讲。可他什么都没有说。   尚之桃仍旧坐在他身旁,后来各自靠着沙发背睡着了。第二天她睁眼的时候孙远翥已经不在了,她起身去找,看到桌上留着一张便签,孙远翥说:“我去买油条和豆腐脑,咱们都需要碳水带来的巨大快乐。”   尚之桃捏着纸条微微笑了,心想孙远翥太了解她了。   于是穿上衣服下楼遛狗,卢克不喜欢她小区的花园。都说狗最不嫌贫爱富,那不适用于卢克。卢克喜欢栾念的大房子和他小区的大草坪,每次去那都像一个国王,昂首挺胸巡视自己的领地,不愿意回家。回到尚之桃这里,走一圈就主动往家走。   尚之桃上了楼,才想起手机还在关着。打开来看,有grace发给她的工作消息,她周一要去产检,希望尚之桃帮她参加一个会议。还有lumi醉酒发来的奇怪照片。栾念没有跟她讲话。   “参加什么会议?”   “luke说周一要去拜访姜澜,但我临时加了检查去不了,你帮我去好么?”   “好的。”   周一出发的时候,尚之桃上了栾念的车。   在他启动车的时候问他:“跟龚老师约会怎么样?”   “挺好。”栾念觉得尚之桃挺逗,她压根看不出他说的是气话。可你说她情商低,她看别人脸色倒是看的准。   “那……”   “我约会的事先放一放。你先跟我说一下前年做巡展活动,苏州那一站你为什么启用新供应商。”   “哈?”尚之桃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只能如实答:“当时的几家供应商不接受垫款,比稿的时候也不优秀。后来alex说既然这样,那就用新的态度好的。”   “你后来单独跟王总接触过吗?”   “单独是指?”   “私下。”   “没有,他来拜访过我们两次,但lumi都在。”   “收过他的礼物吗?”   “没有。”   “嗯。”   “所以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因为有人举报你受贿。”   栾念看了尚之桃一眼,她正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如果是从前,她大概会说:“怎么能污蔑人呢!”   今天却没有动静。   “不说点什么?”栾念问她。   “什么?”   “比如你是清白的?”   “如果你相信我是清白的,我就算不说你也会相信。如果你不信,我就算说了又有什么用?”尚之桃觉得栾念不信任她,比起别人的污蔑来,栾念问她这些话更令她难过。   就像栾念说婚骗很低级,托儿也上不了台面,他根本不会想她为什么会那么做,一味把她划到低级、上不了台面的行列。习惯俯视她,定义她,因为她是那个根本不值得他尊重的人。   明明从前也是这样的,从前的她能够化解这些情绪,但现在她不能了,突然就不能了。   “现在还只是有人质疑,如果有人举报,公司会调查。”   “欢迎调查。”   尚之桃讲完这句就紧抿着唇不再讲话,一直到姜澜公司的会议室。她看到kitty坐在会议室里,坐在姜澜身边。果然优秀的人不愁找工作,哪怕品行不端。   姜澜站起身迎接他们:“luke好久不见。”   “上周才见过。”   姜澜大笑出声:“一日不见嘛。”又看向尚之桃:“这位是flora?”   “您好姜总,我是flora。”   “kitty,你们都见过了。”   “是的。”   “那就开始吧。”   姜澜坐回椅子上,看尚之桃打开电脑,准备投屏。这个姑娘她有印象,在苏州的活动里,留在栾念房间照顾他。生的一张干净无害的脸,又有那么一点少见的严肃。挺有意思。   再看栾念,坐在那气定神闲。   尚之桃替grace讲这一年的战略合作规划,grace原始资料做的好,尚之桃也参与,所以讲起来不费劲。期间grace问了几个问题,她都一一答了。出奇顺利的结束了这轮提案。   “吃饭?”姜澜看了看时间。   “好,我请。”   “都行。”姜澜跟栾念很熟,他们两个走在前面,kitty和尚之桃走在后面。kitty打量尚之桃,突然问她:“匿名邮件你发的?”   “你高估我了。我没那个闲心。”   “那就是你那个下三滥导师了。”   “我觉得,真正的下三滥是半夜跑去男人房间,又污蔑站出来反抗的人。”尚之桃难得这样刚硬:“kitty,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咱们是同一批校招进的凌美,你觉得我拉低了同批的质量,我能理解,我也的确普通。但人,还是要把目光放长远,我不介意你看到五年后,我未必会比你过的差。”   尚之桃对kitty这样说,其实也是在暗示自己。   kitty却笑了:“你都是这样安慰自己吗?那要是五年后你还这样,眼光要放到十年后一辈子吗?尚之桃,人这一辈子的好时候就那么几年。你不行就是不行。”   “咱们讨论这个没有意义。”   “还是收受贿赂有意思是吧?收受贿赂能帮你成功?”   “我建议你说话讲证据。”   “当然。”kitty凑近她耳边,挑衅的说:“尚之桃,准备好接招了吗?”   栾念回过头看她们:“叙旧?”   “是。”好久没见了,kitty笑了。   尚之桃学不会她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向一旁一步,脱离她手臂。   “走吧。”栾念看尚之桃,他们要去五公里左右的地方吃饭,需要开车,就兵分两路。   “是kitty举报我吗?”尚之桃问栾念。   “嗯。”   “所以你相信别人?”尚之桃又问。   “什么意思?我立场中立。”   睡了好几年,换来一句立场中立。尚之桃看着车窗外,一言不发。一直到吃饭,她都很少讲话。但她牢记应酬礼仪,该笑的时候笑,该捧场的时候捧场,该照顾别人的时候照顾别人。却没有什么多余的话。   “flora话不多?”姜澜问她。   “不是的姜总,是因为我觉得大家聊天很有趣,就想多听一些。”   “俗称偷着乐呗。”姜澜朝她眨眼。   尚之桃笑了:“是!”   姜澜也笑了,对栾念说:“flora好玩,可以考虑后续来负责这个项目。”   职场,所有的职场都有地盘。姜澜的项目是grace的地盘,尚之桃不想动。于是婉拒姜澜:“我刚刚来到企划部,跟着grace 导师学习项目,目前还处于一无所知的状态。姜总的项目非常重要,grace又一直在操盘,只有她最懂。”   有理有节,有原则,挺好。姜澜看看栾念,又看看尚之桃,扬扬眉。   饭桌上的话没人当真,除非有心人换了口味传出来,传到grace耳中就是尚之桃想要姜澜的项目。grace尽管信任尚之桃,却也有了一些忌惮。再教她的时候,就放慢了进度。   尚之桃察觉到了。   她不是刚进职场的菜鸟,这几年看了多少眼色受了多少委屈才学到的这些职场弯弯绕,她知道她和grace被离间了。于是在grace下楼透气的时候主动陪她下了楼。   是在楼下,尚之桃开诚布公的对她说:“grace,那天替你去见客户,看到了kitty。席间姜总玩笑说让我来做她的项目,我的原话是我刚来企划部,还在grace导师学习。姜总的项目只有grace能做,而我会搞砸。”尚之桃讲完顿了顿:“luke作证。”   grace笑了,对她说:“flora,你说什么呢,我相信你。”   “嗯嗯,我知道。我怕有误会。你知道的,kitty不喜欢我,那天在姜总那见到她我也很意外。”   很多事不用说的太清楚,说清楚就没意思了。grace含糊过去,对尚之桃也拾起以往的态度。   在企划部的尚之桃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她不像从前一样战战兢兢患得患失,却也还是谨小慎微的处理同事关系和工作之间的平衡。   有时看到栾念,想从他的眼中寻找一丝慰藉,终于还是作罢。不肯将自己的脆弱展示给他看。 第83章 晚风   到了周五,尚之桃来了姨妈。   她松了一口气,没有原因的。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有那么一点抵触去栾念那里了。   陪lumi买咖啡,在咖啡店里碰到谈事情的栾念。lumi跟他打完招呼对尚之桃说:“他不会又以为咱俩翘班呢吧?”   “咱们不就是在翘班吗?”尚之桃忽闪一双眼,lumi伸手捂住她嘴:“你可真是我祖宗,小点声!还是冰美吗?”   尚之桃摇头:“不啦,我今天不方便。”她讲这句的时候声音比平常大了一点,到别人刚好听到的音量。想说给栾念听,言外之意我今天不去你那里了。   “哦哦哦。”lumi哦哦两声,问尚之桃:“周末去哪儿?”   “跟室友出去。”   “去哪儿?”   “五台山。”   “好家伙。”   lumi拿了咖啡,递给尚之桃一杯热的:“天天不是工作就是玩,什么时候能找到对象?你25了吧?”   “啊……25不是还小吗?grace姐说她三十才结婚。”   “那倒也是。但你总得谈几年吧?我前年跟你说我那哥们,还单着呢。要不这样,今天晚上一起吃饭?”   尚之桃想拒绝,突然想起栾念那天说:我约会,跟龚月老师。那天以后他们除了工作的事几乎没有讲过任何一句话。她知道栾念在等着她低头,等她周末巴巴的跑到他家里,然后就会像从前一样,她依旧乖巧,他依旧掌控。   “好啊。”   “妥嘞!我这就约!”俩人出了咖啡厅,lumi向里扫了一眼,突然对尚之桃说:“我操,你看luke是不是在瞪我呢?”   尚之桃看进去,栾念正在跟人讲话,手臂搭在沙发上,姿态闲适,根本没看她们。   “你是不是翘班心虚……”尚之桃说她。   “难道是幻觉?难道我瞎了?”lumi自言自语。   尚之桃很认真的编辑了一条消息发给栾念:“我身体不方便,这周就不去你那里了。”觉得口气有点生硬,看起来像是在跟他叫板,就改成:“我身体不方便,这周就不去你那里哦!”栾念没有回她。   晚上真的跟lumi去吃了饭。lumi的发小像她一样是个话痨,长的么,看起来就挺有钱,手腕上缠着各种文玩串儿,脖子上一块上等玉,青金、蜜蜡,花里胡哨,才春天,手里还捏着一把昆扇,挺逗的装扮。发小上来就对尚之桃说:“姑娘,你条儿挺顺。”   尚之桃也没见过上来就夸人条儿顺的,脸腾的就红了。这一红,lumi的发小就惊了:“我操,我都多少年没见到上来就脸红的姑娘了?”   lumi在桌子下面踹他:“你快闭嘴吧你!”对尚之桃抱歉的笑笑:“他就这样,人不坏,就是那张嘴太烦人,你别介意啊。”饭刚吃了几口,lumi就觉得自己这发小是个什么东西,怎么从前没发现呢?说到底还是喜欢尚之桃,喜欢到就连自己的有钱发小都觉得不配她了。   尚之桃觉得他们挺逗,咯咯咯的乐。这一顿饭吃的太欢乐了,lumi一个劲儿打她发小,发小一个劲儿求饶,尚之桃一个劲儿“没事儿没事儿”的劝架。吃了饭,发小对尚之桃说:“姑娘,我实话实说,我是真看上你了。但我这人没定性,怕你以后受委屈。你要是……”   “你快闭嘴吧!”lumi打他:“还他妈要是,哪来的要是?你撒泡尿照照吧!一年多没见,你怎么满嘴跑火车上了!滚蛋!”骂了一顿拉着尚之桃走了。   都绕着后海走半圈了,还在道歉呢:“真对不住啊,太丢人了。他原来不这样。”   “真没事儿,我觉得他特好玩。这一顿饭笑的我肚子疼。”俩人挎着胳膊走,尚之桃终于想起kitty举报她受贿的事,就请教lumi:“这件事怎么解决?”   “那我还说他跟领导权色交易呢!她说啥是啥?怎么可能?王总怎么说?”   “我打王总电话,他没接。”   “没接?”   “没接。”   尚之桃电话不接应该就是有问题的,但她行得端坐得正是不怕的。lumi看她一眼,隐约觉得事情不简单:“kitty那孙子指定是使坏了。”   “我不知道。”   “走一步算一步,不行你就找luke,他现在是你老板,部门人被冤枉他总该管不?”   尚之桃没有讲话,她没有对lumi说她觉得栾念不信任她的事。栾念不信任她这件事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令她难过,难过到她一想起就觉得透不过气。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寻求栾念的认同,他的认同就那么重要吗?   是在午夜梦回,春夜早已深透,她看着外面的月影云影发呆,突然意识到尽管她说自己品行端正不在乎被举报,却还是暗暗的上了心。   尽管她有一点恐惧也有诸多难熬,但她仍旧不想向栾念求助,她觉得那没有任何意义。   第二天起早出发的时候,眼底的黑眼圈还在。张雷开车来接他们,他又升职了,这次换了一辆大越野,四人一狗,好像还是最初的他们。一路向山西开。   那几年高速总是在修,开一段就有坑坑洼洼的路。几个人在车上颠的嘻嘻哈哈,卢克在后备箱里时不时汪那么一声给大家助兴。   到五台山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和着香烛味道吃了一顿斋饭,又赏了一会儿月。孙远翥挎着他心爱的相机,拍月下人影。四个影子,并排坐在院子里,谁都不大想睡觉,心心念念求下一天的头炷香。好像都有很多愿望。   尚之桃带了两颗去苏州出差时买的核雕,想着带来开个光。从前什么都不信的人,这几天突然觉得自己犯太岁,总想寻个什么办法避一避。求个心安也求个顺遂。   那两颗核雕是两个恁可爱的娃娃,一个男娃,一个女娃,男娃在牧牛,女娃在读书。手雕的,一颗一千多。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喜欢这两个小玩意儿,最后真的花钱买了。   希望法师开光的时候能多念几句经,让佛祖听见。   “你明天烧香求什么?”尚之桃问孙雨。   她想了想说:“求心爱的人长命百岁,求事业顺利。”   “只能求一个呢?”   “那就求心爱的人长命百岁。”   孙雨眼里有隐隐泪光,低头抬头之间泪水已消失不见。偶尔看孙远翥一眼,那眼里有尚之桃看不懂的东西。   “你求什么?”张雷问尚之桃。   “我……求事业……”尚之桃说谎了。她想求什么呢?她想求爱情。   其他人都进去睡了,尚之桃站在院子里给栾念打了一个电话。栾念那边有点吵,尚之桃问他:“你在哪儿?”   “在酒吧。”   “今天有活动吗?”   “嗯。”   春末晚风吹着她,试图吹醒她。但是尚之桃那时刚刚二十五岁,正处于急于求索的年纪,如果一件事情搞不清楚,那件事情就会占据她心神,直到她弄清楚为止。   “栾念,我有话想对你说。”   “等一下。”栾念走出酒吧,站在酒吧前面的停车场上,春末晚风也同样吹着他。他觉得他的心跳好像比平常急了一点,又或者那是错觉。   “栾念,我想对你说的话很多。我从最开始的时候说吧。”   “我不是一个随便的人,我谈过一次真正的恋爱,在你之前,我没有与人一夜情过,在你之后也没有。”   “开始的时候,我看不清自己的心意。我不懂为什么要跟你有那样的开始,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慢慢了解你……我私自以为我是比别人了解你的……”   “我开始不满足。栾念,我想问问你……”尚之桃停下了讲话,她其实还有一次机会什么都不说,继续装傻,继续编织栾念可能也有那么一点爱她的美梦。但她不能了,四年过去了,如果有一些东西她四年都没等来,那它凭什么还会来呢?不会了。尚之桃不要这次机会了。   “我想问问你,我们可以像平常男女一样恋爱吗?恋爱,一起养一条狗,我觉得你好像也挺喜欢卢克,一起看电影吃饭逛街,一起做饭,如果可能的话,再往后,到了合适的时机,我们结婚,生那么一两个孩子……”这是她这些年关于栾念所有零碎的美好的想象,她不经常做梦的,但偶尔有那么一两场梦,是这样的。她是真的很喜欢栾念,比喜欢辛照洲还要多。喜欢到她觉得她这辈子再也不会喜欢任何一个男人了。她太傻了。   尚之桃说完了,安静等栾念给她判决。可是栾念不讲话,尚之桃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就说:“你可以说点什么吗?”   栾念终于开口,他说: “我希望你冷静一下。因为我不打算改变我们之间现在的状态,我不准备再向前一步。”   “为什么呢?我以为我们在一起第四个年头,很多东西都变了。至少会比开始的时候深刻。”她的声音和手都微微抖了,但她察觉不到。   “变了,却没变到我觉得应该跟你恋爱结婚的程度。你年纪还小,对一切还不坚定,尽管你现在说你想跟我在一起,但明天你还是会去赴一场相亲会,去认识不同的男人。我并不乐意跟这样的你谈恋爱。”   “我只是在帮孙雨忙。”   “是吗?”栾念问她:“你确定吗?你只是在帮孙雨忙,所以你每周去参加相亲会;你只是想跟朋友相处,所以你跟一个男人暧昧不清的合租。抱歉,我觉得我们还是做炮友更适合。”   尚之桃没有讲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刚刚的冲动明明就是自取其辱,突然就那么认清了,栾念看起来对她的在乎,其实只是她的一场盛大的错觉而已。   “我知道了。”   尚之桃挂断了电话。   每一个的一生中都会有完全失控的不计后果的那么一次奋不顾身。挺好的,她心里那另一只鞋子落地了。   栾念挂断电话走进酒吧,谭勉问他:“怎么了?”   “没事。”   “但你看起来心情不好。”   “我心情挺好。”   酒吧里热闹,他坐在里面显得有一点疏离。龚月问他:“今天还是不喝酒吗?”   “不喝。”   “那一起走走?”   “不走。”   栾念站起身来,他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他最不怕拒绝人也最会拒绝人,一年总有那么几次,干脆利落的拒绝女孩。他没难受过。今天是头一次,心里堵着一样东西。他不想困囿于爱情,所有的关系到了更亲密的时候就会开始彼此管束、占有、鸡零狗碎,栾念不喜欢那样。尽管他对尚之桃的感觉是不同的,但栾念觉得那并没热烈到要进入到爱情的阶段。   他太武断了。   说别人幼稚,最幼稚的是他。   尚之桃还是请法师为两个小人儿开了光,一个为自己,一个为栾念,所求不多,祝他们睡的安稳,日子也顺遂。   下山的时候,路边有那么一棵树,枝桠伸了出来,已经开始有了那么一点夏日的繁盛,尚之桃将那个放牛的男娃核雕绑了上去,雕刻纹路的缝隙透出一缕细光,把男娃的脸儿照的通红。   像一生情窦初开的时候。   但那样的时光不会再有了。 第84章 就这样吧   尚之桃知道她和栾念之间的关系不一样了。再遇到他的时候还会跟他打招呼,微笑,但她知道他们不可能了。   她是在一个春雨天给栾念发的消息,她说:“luke,我想想,觉得应该结束我们之间的关系。”   栾念的消息回的很快,他说:“好。”   她觉得自己真的很奇怪,她以为自己会嚎啕大哭痛不欲生借酒浇愁,会无止境的纠缠,但她没有。她问过孙雨:“我这样是不是很奇怪?难道我是没有感情的动物吗?为什么我被他拒绝了却不羞愧?为什么我一点都不恨他?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她问的问题很多,都是饮食男女的寻常问题,她的经历也是万千女孩的经历。她们没做错任何事,只是爱了一个不该爱的人而已。那个人似乎也没什么错,他只是遵从内心感受而已。如果每一次表白都有回响,那为什么世界上又会有那么多伤心人呢?   但孙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尚之桃,只好轻轻抱她一下,对她说:“或许你爱的不那么深,也或者真正的难过根本没有声音。”   最令尚之桃看不懂自己的,是她还会偶尔想他,只是他不那么重要了。尚之桃觉得自己的身体启动了一种应激机制,这种机制让她将身边的人或事重新排序,栾念被排到了最后。   她喜欢自己的这种转变。   一切都井然有序,有序到她差点忘了自己深陷受贿风波。   尚之桃收到面谈通知的时候刚刚结束一个会议。   内审的人打她手机,对她说:“flora,劳烦你来502会议室。”   “好。”就这样抱着电脑去到会议室,看到tracy、栾念,还有内审部门的同事,七七八八坐了一排。她没经过这样的架势,心里是紧张的,却也是坦然的,端正做到椅子上。   虽然她知道要谈的是什么,却也不知道阵仗为什么会这么大。   tracy跟栾念对视一眼,开口解释道:“因为luke现在暂代企划部,根据公司规定,内审谈话部门负责人要参加,所以……”   “谈吧。”栾念并没从手机上抬眼,对tracy说:“直奔主题,后面还有两个会。”   “好。”   “内审开始吧。”   问的是尚之桃的基本收入信息,有没有外快,平时是否喜欢奢侈品,总之千奇百怪的问题,最终都指向一点:是否有大额不明收入。   尚之桃一一回答,内审的同事问她是否有购买奢侈品习惯的时候,她摇摇头:“没有,我不喜欢奢侈品。”是的,她不喜欢。虽然栾念顺手送给她很多,但她都没有拆开过。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她说她不喜欢奢侈品的时候,栾念的眼从手机上移开,淡淡看她一眼。   内审又问尚之桃跟供应商之间的关系,怎么处理招标和付款流程,尚之桃一一回答了。   栾念终于放下手机,一贯的公事公办的语气:“不用装的这么客气,直接点。flora,你被你当年入库的供应商举报现金受贿,累计金额40余万。公司会继续调查,在有结果之前请你先将你手里的项目交接出去,停止办公。”他不想迂回,和缓的话说几百句,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与其在这客套,不如去想解决方案。   tracy觉得栾念太过强硬了,就对尚之桃说:“我们一定会调查清楚,不会冤枉好人。”   “也不会放过坏人。”栾念说。   尚之桃听着他们讲话,总觉得声音有点聒噪,四十万现金,对那时的她来讲也是一笔大数目。问题是她没有拿过,哪怕四块钱都没有。   “好的。谢谢。”   尚之桃出了会议室,回到工位上拿起包。   “你干嘛去?不上班了?”lumi问她。   被冤枉的感觉很糟糕,尤其是栾念那一段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话,让尚之桃无法接受。她没有回答lumi,这时她不能开口,她知道她开口就会哭出来。于是拿出手机给lumi发了条消息:“我被王阳举报受贿40万。公司让我回家等调查结果。”   “操他妈的。”lumi生气了,她站起身跟尚之桃一起向楼下走,等电梯的时候碰到栾念去楼下咖啡厅开会。尚之桃后退一步,站到lumi身后。几个人在电梯里都没有讲话,栾念透过电梯镜看尚之桃倔强的抿着嘴,是她受到委屈时的惯有表情。   进了咖啡厅,透过窗看尚之桃跟lumi讲话,lumi应该非常气愤,尚之桃拉住她的手安抚她。过了会儿,尚之桃走了。她回到家里的时候孙远翥也在,他正在做一个小型机器人,看到尚之桃就用变声器对她说:“你好。”   “你怎么不开心?”   尚之桃把自己的事情对他说了,孙远翥点点头:“你知道吗?有些手段屡试不爽。”   “什么?”   “别管了。总之你得自救。”   自救,自救最好的手段不就是去找栾念吗?他一定有厉害的办法,但尚之桃没有找他。从前她不会找他,往后更没有什么立场。   栾念直到晚上下班都没有收到尚之桃任何一条消息和电话,他对此并不意外。上了车后他打了一个电话:“你帮我查一件事。”   “对,我只想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往来”   “另外,我想侧面查一下这家公司的账。”   “放心,我不做违法用途。”   栾念挂了电话,想了想,给对方发去公司信息,并说:“只查我说的那些信息。”栾念从来都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人,如果对方是坏人,那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是最好的办法。   “要快。”   启动了车,路上看到一辆车载着一条金毛,金毛从车窗探出脑袋,傻里傻气。突然想起了卢克。   跟尚之桃结束了关系,那是不是就再也看不到卢克了?可他后备箱里还有给卢克买的零食。他将车停在路边,想了很久,还是开回了家。   家里还有尚之桃几件换洗衣服、化妆品、拖鞋,还有很多东西。栾念一边收拾一边想,原来长时间的相处真的是有痕迹的。他把那些东西都收好,装在了一个箱子里,连同卢克的水盆、饭盆、玩具、零食,足足两大箱。他房子大,平时这些东西散在房子里,有接近于无,如今收拾在一起,竟然也占了两平大小。   他在那天拒绝尚之桃后第一次主动打给她,电话响了很久她才接,含糊着一句:“喂。”嘴张不开一样,孙雨拿了几片面膜要她敷,说女人变美运气才会变好。她被调查呢,刚好可以在家修炼。   “你在做什么?”   “我在敷面膜。”尚之桃摘掉面膜,声音清楚了一点:“有事吗?”   “半夜一点做面膜?”   “就……突然想做。怎么了luke?调查结果出来了是吗?”尚之桃叫他luke,在她心中他就是卢克,不是栾念。   “你有一些东西在我这里,来取吗?”   “不了吧,今天太晚了。明天开始我要出去玩,不方便。你要是嫌占地方,直接扔掉就好。”尚之桃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想彻底割裂这段感情,当做一切都没发生。她还在准备换工作,alex找过她,他在那个公司彻底站稳了脚跟,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去帮她。尚之桃觉得这个时机很好。但是grace要休产假,从道义上来讲,尚之桃至少要等她产假休完,帮她看住她的客户。也算是对她的报答。有来有往,也算是职场。   “不在家等结果?”   “结果在哪儿等都一样。”   “我给你送去。”   “哦。”   尚之桃没当真,但栾念真的来了。她正在洗脸,他的电话就进来了:“下楼。”   尚之桃披了一件薄衫下楼,时间过得很快,已经是初夏了。初夏的夜晚很醉人,舒适的风,还有虫鸣。栾念正站在车边抽烟,他脚旁是两个大箱子。   尚之桃走过去,看着那两个箱子,觉得上面写着“时光如梭”四个字,又像写着“南柯一梦”,又或者写着“荒唐一场”。她觉得孙雨说的对,你们那样的开始注定不会有好结果。你距离他的标准相差甚远,早晚是要散的。   “这么多啊。”她淡淡的说。   栾念没有讲话,只是半低着头抽烟。尚之桃蹲下身去打开箱子,栾念看到她盘着的丸子头有细发散在雪白的颈上。她也是奇怪的女人,给他打电话的时候讲的那些话好像非他不可,转眼就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她好像一直拿的起放的下。   尚之桃看到箱子里面的东西,是她在家里的一些零碎的东西,水杯、洗漱用品、化妆品、衣服、拖鞋,四下看了看,看到十步远的地方有垃圾桶,就抱着箱子走过去,将那些东西丢进了垃圾桶。留着又有什么用呢?在她租来的这个房子里,虽然一切朴素,但她也什么都不缺。   栾念看她扔东西扔的决绝,眼眯成一条缝,有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寒光。尚之桃像看不到一样,又走回他面前,打开另一个箱子,看到满满一箱子卢克的东西,栾念可真舍得花钱,给卢克买的狗零食比她吃的饭都贵。   “我替卢克谢谢你。”她抱起箱子后退两步,问他:“你送我的那些包需要拿回去吗?我看到网上有人结束关系会把昂贵的礼物也要回去。”   栾念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上了车,走了。在后视镜里看尚之桃,她已经抱着箱子进了单元门,并没再回头看一眼。   他打给谭勉:“喝酒吗?”   “现在?”   “嗯。”   尚之桃上了楼,关上门,才发现自己哭了。真奇怪,眼泪那么汹涌,她却没什么感觉。将零食拿出来喂给卢克:“你曾经的一个朋友给你买的。吃吧。”   卢克好像认识这吃的,在深夜里汪了一声,把尚之桃汪的快心碎了。 第85章 独行   尚之桃一个人出发了。   这应该是她这一辈子第一次独自旅行,她去了大理。从决定到买机票,不到一个小时。她中规中矩的人生,终于又有了一件看起来有点酷的事情。   她也胆大的没有报团,就想自己去闯一闯。   出发前孙雨一个劲儿叮嘱她:“你真的要小心一点你知道吗?云南旅游太乱了。别上商家的当,别买玉啊。”   尚之桃郑重点头,甚至开始安慰孙雨:“你怕什么呢?我这么大人了。”   “那你要不要去体验摩梭族走婚?”孙雨逗她。   “倒也不是不行。”尚之桃煞有介事。   老尚和大翟也担心她:“你可要小心啊,手机不要关机啊。你真的一个人去吗?”不相信尚之桃有这样的勇气,也觉得她或许是谈了恋爱,又不想告诉父母。   尚之桃又去安慰他们,总之出行前这一天,她说的嗓子要哑了。   就这样出发了。   去机场的路上,一路想着大理的风月,旅途有了盼望。下飞机的时候,看到周围的群山,天上的云,突然觉得天地开阔。好像没什么过不去。   那时大理还没有那么许多的客栈,她住在古城里,推开窗就能看到花。客栈老板是一对年轻夫妇,两个人经营着这家客栈,亲力亲为。看到尚之桃一个人,就问她:“为什么不住青旅?”   尚之桃想了想说:“我不敢。”   有一点害羞。那几年新闻上经常有女孩独自住青旅出事的新闻,她尽管也向往一群陌生人天南海北的神聊,却还是首先选择了安全。   年轻夫妻给了她地图和路书,告诉她应该怎么游大理,她跟他们道谢:“我今天的安排是睡觉。”   她需要一场异乡酣畅的睡眠去治愈昨天深夜的彻底结束。回到房间蒙头大睡。她想睡觉,也是因为身体里那个叫“疲惫”的开关被打开了,迫切需要睡那么一觉。直睡到傍晚,古城里亮起了灯,好多编着小花脏辫儿的姑娘们在街上走,尚之桃才出了门。   她去吃了菌子锅。   吃之前在群里对lumi、孙雨她们说:“我会不会看到小人儿?”   “操,我开会要被气死了。你却在大理一人独享菌子锅,江湖不见吧!”   尚之桃笑出声,托腮看着那小闹钟在走,服务员站在一边看着她,生怕尚之桃偷吃,还威胁她:“别开锅啊,别吃啊,吃了就死了。”   说的忒吓人,尚之桃被他吓的一动不敢动。   等的快睡着了,隔壁桌坐着一个男孩,看她脸快贴到桌子上了就敲她桌子:“毁容了啊!”   尚之桃抬起头,对男孩笑笑:“等太久了。”   “我也是。”男孩前面也是一个煮着菌子的锅,对尚之桃无奈的叹了口气:“你一个人吗?”男孩问她。   尚之桃想起新闻上那些可怕的内容就摇头:“我跟朋友一起来的。他们去别的地方玩了。”   “哦哦。”   “你呢?”   “我一个人。”   尚之桃点点头,她的菌子终于熟了,掀开锅舀了汤喝,真好喝,怎么会有这么鲜的汤,尚之桃那有限的美食品鉴水平被激发了出来,迅速在头脑里重新安排了行程,把吃挪到了第一位。   我愿意为这些美好的食物单身五年!   她一边吃一边想。   吃过了饭就去听歌。来大理怎么能不去酒吧呢?大理的酒吧里可都是好听的歌。她找了一家好像快要倒闭的潦草酒吧,民谣歌手坐在小小的舞台上唱着歌。   那歌声唱的都是爱情。   “时间改变了很多又什么都没有,   让我再次拥抱你郑州。”   多好听啊。尚之桃坐在台下湿了眼睛,明明也没过几年,怎么就觉得好像过了很久很久呢!   歌手对着台下唯一这一个观众说:“上来,一起唱歌。”   “我吗?”尚之桃指尖拭去眼角的湿意,又指指自己:“我吗?”   “对,你。”   好多事情她都忘了,在这一天才想起,我也是在读书时候唱过歌的人啊!于是上了台,坐在他旁边。歌手看着她,拨了拨吉他,问她:“唱什么?”   “三寸日光好吗?”   “也行。“   尚之桃和着吉他轻轻唱,酒吧门开了,一个人走了进来,那男孩看到坐在那里的尚之桃,神情一亮。   女人声音温柔又清亮,唱小小的愿望,这情景很动人。   尚之桃唱了歌,跟歌手道谢,然后拿出50块钱放到小匣子里:“我听说是这个规矩。”   歌手笑了,把钱给她:“你请我喝瓶水吧。我今天吃饱了,不需要钱。”   “明天早餐呢?”   “明天早餐有婆娘给我煮米线。”歌手玩笑道。   “那我在你这里买酒。”   尚之桃拿了两罐啤酒,给歌手开了一罐,又给那男孩一罐:“请你。”总之要把这钱花出去。   酒吧里人来了走了,终于夜深了,散场了,尚之桃站起身来,对歌手说:“明天我还来。”   “那你早一点,明天我们包饺子。”   “哇。”   尚之桃出了酒吧,觉得这一天其实很好。她突然明白一个道理,爱情并不是人生的全部。尽管,有了爱情人生可能会更加饱满,但如果没有,那也应当要过的很好才对。   第二天上了苍山,手可入云,苍生渺小,那天山上风大,吹的她东倒西歪,却不影响她自在于天地间。花钱拍了一张快拍,风把她的脸吹歪了,却笑的开心。   “当心肚子进风。”   那声音那么温柔,像极了孙远翥。尚之桃惊喜的回头,哪里有孙远翥,是昨天的男孩。叫什么来着?她想了一会儿,叫万钧,雷霆万钧的万钧。   “你好。”尚之桃跟他打招呼。   “所以你一个人?”   “不是。”   万钧笑了。尚之桃的欲盖弥彰他看清楚了,这个姑娘在自我保护。   “晚上去吃饺子吗?”万钧问她。   “去。”   “一个人去?”   “……”尚之桃意识到她中了万钧的圈套,就住了嘴。女孩明朗可爱,万钧觉得这趟旅行真的值得。   他们一起下山,万钧正式自我介绍,原来他长尚之桃一岁,是一名冰球教练。   “洋气!”尚之桃对他竖拇指。   “你呢?”万钧问她。   “我在一家公司做普通职员。”   “那也挺好,自给自足。”   讲了这几句话尚之桃就不再想讲,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下了山,各自回客栈休息。到了傍晚,尚之桃出门去那家酒吧,在酒吧的后院,一群年轻人围着一张木桌子说说笑笑,竟然真的在包饺子。   这也不是什么节日,为什么要包饺子呢?尚之桃心想。可包饺子这事本来就让人开心啊!洗了手加入到年轻人的队伍。   这些人都不像栾念,栾念话少,张口讲话就很直接尖锐;这些年轻人呢,一直在讲话,讲的都是温暖的话。尚之桃喜欢跟他们在一起,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有的甚至大学还没毕业,朝气蓬勃。   这真的很棒。   尚之桃对lumi说:“这是我觉得最棒的一部分,我在今天理解了自由和自我。”   我更爱自己了。   这只是一趟突如其来的旅行而已,这无比美好。   尚之桃早上会吃客栈老板煮的米线,然后出门玩,苍山、洱海、喜洲、双廊,一一走遍。   是在旅行的第四天晚上,孙远翥给她电话,对她说:“我找到了证据。你可以提交给你们内审。”   “什么证据?”   孙远翥发来聊天记录截图:“希望能帮到你自证清白。”   在那聊天记录里,王总对kitty说:“事情办好了。”   kitty说:“这次我司的供应商入库,你没问题。”   只是有一点,事情是什么事情,说不清楚。但这模棱两可的表述,却能引人怀疑。   “其他消息,我再去挖。如果你不着急,就再等几天。”孙远翥把尚之桃的事彻彻底底放在心上,尚之桃知道。   “孙远翥,别了。我已经想到办法了。”尚之桃说。   “什么办法?“   尚之桃说:“lumi会帮我,以光明正大的方式。”是白天在喜洲古镇吃喜洲粑粑的时候突然冒出的念头。   尚之桃只有一个念头在支撑她,我不能总是被欺负,我要反击,我要让坏人知道我不好惹。   但她要等到回去再处理这件事,这是她的快乐假期,她不想毁掉。   “孙远翥,我在苍山脚下给你寄了明信片哦!”尚之桃对他说。   “我可以现在知道明信片上写了什么吗?”   “能!”尚之桃开心的笑了:“我写的是,但愿你的眼睛,只看得到笑容。我文采不好,只能抄一句歌词送你。但我希望你永远开心。真的。”   电话那头的孙远翥,眼眶红了。他安静很久,对尚之桃说:“那我也祝你,以后的每一场梦,都不会一场空。”   孙远翥没有问过尚之桃怎么了,但她周五不出去了,一个人旅行,聪明如他,知道尚之桃正在经历阵痛。阵痛也没什么,大多数人都能挺过去,有的人则不能。   “那我还要祝咱们长命百岁。”尚之桃觉得说吉利话很好玩,又顺口这样说。   “那我只能祝咱们万事如意了。”孙远翥也笑出声来。   “所以我会带好吃的给你们哦。”   “那我们买好东西等你回来一起吃饭。”   “好。“   尚之桃挂断电话的时候想,至少我还有那么几个值得信任的朋友,我已经比大多数人幸运多了。她好像彻底好了,如果那个叫“栾念”的人彻底消失,她大概也不会特别难过了。   但栾念没有彻底消失,他给尚之桃打了一个电话,对她说:“从现在开始,那家供应商给你打的任何一个电话你都不要接。如果接,记得录音。”   “为什么?“   “因为你的调查结果出来了。”   “什么结果?我还没有自证。”   “留着下次吧。”   栾念挂断电话。 第86章 错觉   尚之桃是在栾念电话的第二天接到公司的复工通知的,tracy亲自打给她的。   尚之桃接电话的时候还有一点紧张,因为栾念的话说的不明不白,她一宿没睡。想发消息问他,又觉得他一定不会说。他就是那种人,对一句话都不肯多说。   “hi,tracy。”   “flora下周回来上班哦!”tracy声音轻快,听起来很开心。   “嗯?是内审结果出来了吗?”   “是。今天早上出来的。”   可是栾念昨天晚上就给她电话了。这其中究竟有什么信息差,尚之桃不懂了。   “那是什么结果?”   “结果就是供应商承认是诬陷你。”   “哈?”   tracy能想象尚之桃傻不拉几的样子,就笑出声:“在想为什么供应商改口了是吧?”   “是。”   “我也不知道。总之,供应商改口了,内审也从你的各种情况中没查出异常,你是清白的。回来上班吧。”   “谢谢。”   尚之桃挂了电话还在蒙着,为什么供应商撤销投诉了?这是怎么回事?她想不通。想不通,就打给栾念,栾念把电话按了:“在开会。信息说。”   “tracy说今天早上才收到供应商撤销举报的决定,可你昨晚就说结果出来了。我想问问是怎么回事。”   栾念发去一个笑脸,皮笑肉不笑的,挺像他。然后对grace说:“不用担心人手不够,今天早上得知flora下周就能返岗。你该产检产检,不用担心其他事。”   “真的吗?”grace发自内心的开心,尚之桃不在,她像失去左右手。很多事要亲力亲为,觉得胎动都比从前频繁。   “嗯。”   栾念手机又亮了,还是尚之桃,她发来一个问号。   栾念按灭手机,不准备给她答疑解惑。会议时间长,中午秘书订了餐,他们在会议室边吃边对,再过会儿,秘书又提了咖啡进来。   “flora请大家喝的。”秘书这么说,然后派发咖啡,拿着一张纸对照。   尚之桃有心了,每个人喜欢什么口味她都记得,grace是摩卡,栾念是冰美,有两位同事是拿铁,还有一位同事只喝红茶。   栾念看秘书派咖啡,突然想起刚入职场的尚之桃,只顾低头向前冲,一点人情事故都不懂。现在的她,记下同事的口味,会主动请大家喝咖啡,处理职场矫情游刃有余。   所以时间还是能改变人的。   经历也能改变人。   栾念喝了口冰美,有一点甜,皱着眉头将咖啡放下,尚之桃擅自作主让店主在他的冰美里加了一勺糖浆,手机又响了,还是她:“多加一勺糖浆,感谢luke出手相助。”   尚之桃不傻的,栾念特地打电话叮嘱她是怕事情再翻盘,他那几天不言不语,应该是在帮她解决问题。尚之桃觉得他是那种做什么事都不愿意说的人,他就是那样的姿态,想帮你一定会帮你,你不用说太多感谢的话,看起来虚假客套,那帮助,纯粹就是他在施舍你。   挺爱助人为乐的。   也挺乐善好施的。   尽管他们之间不再有特殊的关系,但栾念对她伸出援手,她十分感激。   她拖着行李回北京,在登机口碰到万钧,两个人都觉得有点巧。万钧问她:“你不是说还要玩几天?”   “我有紧急工作需要提前返工。”   “真好。所以我能请你喝杯咖啡吗?”在大理这几天,他们机缘巧合碰到过几次,每天晚上又都在那家酒吧混着,就有一点相熟。万钧想请尚之桃吃顿饭,被尚之桃婉拒了。今天再次偶遇,两个人都觉得神奇。   “云南小粒咖啡吗?”尚之桃笑笑:“我想在机场吃云南之行的最后一碗米线。”   “走。”   大理机场小,还真有一家店能吃到米线,只是不好吃。两个人皱着眉头吃米线,吃过了,万钧问她:“这会儿我再要求交换联系方式,你就不会觉得我是坏人了吧?”   尚之桃眼一眯,笑了:“来吧。”   两个人交换了联系方式,乘同一个航班离开大理,彻底结束了这场旅行。   当尚之桃推开家门的时候,她的两个好室友在屋里拉了一条横幅,横幅上写着:“热烈庆祝尚女士完成第一次独自旅行的壮举。”这就有那么一点过于隆重了。   尚之桃一张脸都笑红了,拿出手机对着横幅拍了半天,三个人又坐在横幅下合照,孙雨还定了一束花让她抱着,给她拍照留念。   拍完了都觉得荒唐,又嘻嘻哈哈笑了很久。   “好玩吗?”孙雨问她。   “好玩!”尚之桃点头。   “还去吗?”   “去!”尚之桃认真的说:“我要走遍全世界!”   “那得先填饱肚子。”孙远翥终于插上话,让情绪高昂的女士们吃饭。   一个人出去感受世界,回来的时候能有真正的朋友倾听,喝酒吃肉,无比痛快。身体里真正的快乐直到上班那天还没消散。   lumi看到尚之桃都有一点震惊,前几天那个沮丧的尚之桃不见了,就偷偷问她:“有艳遇?”   “什么?”   “大理丽江有艳遇?”   “哈?”尚之桃呆头鹅一样,一两秒才反应过来lumi讲的是什么。就忙摇头:“没有没有。”   “也没认识朋友?”   “朋友认识了的。”   “这不就结了?”她将包丢到工位上,一屁股坐到尚之桃桌子上:“我跟你说,kitty那孙子被姜澜从公司开了。以试用期表现不符合预期为由。”   “怎么回事?”   lumi耸耸肩:“八成是这大姐得罪谁了。这几天公司的人都在议论,说是kitty应该是去深圳发展了。这个圈子这么小,北京是混不了了。”   尚之桃隐隐觉得事情不简单,她还没反应过来,又听lumi说:“然后,姓王那孙子,公司帐被封了。”   “?怎么回事?”   “说是有人举报他们偷税漏税,还举证了。”lumi摇摇头:“所以这人不能干坏事你知道吧?不定什么时候就报应回来了。”   “我的天。”   尚之桃想起栾念对这件事的沉默,突然觉得这件事或多或少跟他有关系。她想问问他,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下午企划部开会,大家进门的时候栾念已经在会议室了,正在接电话。   大家屏住呼吸,听到他说:“好的,我们会配合调查的。”然后挂断电话。看到尚之桃,就说:“flora休假回来了?”好像他们一点也不熟一样。   尚之桃点点头:“是的luke,我回来干活了。”   “那就抓紧吧。”   grace慢慢坐下,对尚之桃说:“你不在的时候大家都很想你。尤其是加班的时候。”   大家都笑了,可不么?加班的时候都在想尚之桃。尚之桃也笑了。   栾念看了尚之桃一眼,她开开心心,像没经历过被举报受贿一样。grace私信她说:“kitty从姜总的公司走了,我和luke商量了一下,以后姜总公司的工作你跟我一起做。所以待会儿到这一部分的时候,你多留心。”   尚之桃想起职场边界,酝酿该怎么回复她。   grace下一条消息赶在她思考结束前:“我主动提议的。我希望你能快点上手,这样我就可以早点休假了。”   “不是十月份预产期吗?”   “三个多月眨眼就过的。”   “好的。”   “然后接下来有几个S级客户需要做workshop,我去不了,麻烦flora替我去吧。”   “我自己吗?”   “跟luke一起。”   “哦。”   grace怕她跟栾念一起出差有压力,就安慰她:“你别怕,luke其实私下相处起来还算随和。看这情况,要兼带咱们很久,你多跟他熟悉熟悉,对未来的工作兴许也有帮助。”   “好的,谢谢grace。”   尚之桃一边与grace私信,一边记会议纪要。大家都在讨论,她认真的听。她给自己的定位就是企划部的新人,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很多。加之她本性谦虚,所以开会的时候话不多。   企划部的项目都是公司的s级项目,每一个项目都很复杂,尤其grace的。但她做起来游刃有余。grace有一点像栾念,她开会的时候有一点进攻性,并且一定要寻求一个结果,不然这会就算白开。   所以企划部的会议气压很低。   栾念讲话的时候尚之桃也像其他人一样认真看他,她不知别人的眼神放在哪里,她的是放在他的肩膀上,不肯向上移,也不想跟他有眼神交汇,总之就想这样蒙混过关。   栾念不许她蒙混过关,在过一个进度的时候突然问她:“所以flora怎么看?”   “什么?”   “客户换策略的事,你怎么看?”   像读书时老师抓溜号的学生,半截粉笔丢在你脑袋上,看你往哪儿跑。尚之桃想了想,答道:“我有跟grace请教过这个问题。首先客户因为企业战略方向调整要换广告策略,这是很正常的,我们要配合;如果客户就是临时起意,那我们要深挖客户的需求。这个客户我今天搜过,没有什么战略方向调整的新闻,应该就是临时起意了。所以我们应当深挖客户需求,确认客户为什么想这样调整。”   grace给她发来一个拇指。   “那你去挖。”栾念这样说。   “可我……”   “grace 会教你,你早点上手,企划部的同事能少加点班。”   “好的。”   老师提问结束了,尚之桃暗暗松一口气。栾念什么时候能变一变呢?变得和气一点,不要这么咄咄逼人。她这么想,又觉得自己想多了。他才不会变。   她结束工作的时候,万钧已经等在了她公司门口。这世界有多巧合呢?他教冰球的地方就在她公司附近。   lumi远远看到万钧啧啧一声:“这位就是大理的万先生?”   尚之桃捏她:“你别瞎说,本来只是普通朋友,你这么一说我会尴尬。”   “好好好。”lumi又看了眼万钧,小声对尚之桃说:“体格真不错。如果不是怕受良心谴责,我今天挺想勾搭一下的。”   可不?万钧教冰球,从小有运动习惯,一个阳光的运动男孩。站在那很惹眼。lumi推了她一把:“给我上。”转身走了。   栾念的车绕到前面,有人流,车速慢了下来,看到lumi推了尚之桃那一把,尚之桃回头打她,然后笑着走向一个男生。后视镜里男生双手插在运动裤的兜里朝尚之桃笑笑,那笑容栾念看不清,总之感觉他们好像很熟。   尚之桃跟万钧坐在公司附近的湘菜馆里,闻到周围辛辣的香气,她饿的想吃两碗米饭。点菜的时候万钧点的多了些,尚之桃制止他:“别点太多,会浪费。”   万钧对她笑笑:“我运动量大,饭量也大。”   “哦哦哦哦,那行。浪费我会觉得可惜。”   万钧看尚之桃,觉得她很不同。她在顶尖的公司工作,看起来却很谦卑单纯,尤其她的眼睛,好像没被金钱浸过,干干净净的。   这女孩挺好。   两个人还在等菜,尚之桃收到lumi的消息:“哥们看着不错。比我那花里胡哨的发小靠谱。”   “……真的只是普通朋友。”   “发展发展就不普通了。你也该谈恋爱了。”   “哦。”   尚之桃收起手机,看服务员上菜。万钧可真没少点,店里的几个招牌菜都被他点了。两个人,六个菜。虽然她有一点饿,超级想吃碳水,却仍旧觉得他们吃不完。   万钧先照顾她,不像很多搞运动的人那么粗糙,尚之桃开口吃第一口饭,他才拿起筷子。吃饭倒也没有尚之桃想象的狼吞虎咽,饭量却真的大。   两个人边吃边聊天,万钧主动介绍自己的情况,在东三环有一套一百多平的房子,也有车,单身两年多。   然后他问尚之桃:“你呢?”   “我啊……”尚之桃吃了口鸡杂就米饭,太香了,鼻尖就有了细汗:“我单身二十多天了。”   万钧笑了:“还有联系吗?”   尚之桃想了想:“有。但不是男女间的联系,就是还有共同的项目没做完。”   “还打算复合吗?”   “不了。”   尚之桃不打算再继续跟栾念的关系了,她想向前看。像孙雨说的:享受一个人的状态,也不排斥认识异性。   万钧看她说的坚决,就咧开嘴笑了。他笑的时候脸颊有两个酒窝,这就很少见了,阳光灿烂的一个人。跟栾念一点都不一样,跟孙远翥也不一样。   就这么聊着天的时候,尚之桃惊讶的发现万钧把所有的菜都吃光了,还有米饭。她从来没见过饭量这么大的人,读书时候辛照洲运动量大,也会吃得多,却没有这么多。   “吓到了吗?”万钧问她。见尚之桃慌张摇头,又说:“今天太忙了,上午去教篮球,下午三节冰球课,傍晚又去给一个公司讲营养学。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   “这些你都懂?”   “我从小就运动细胞发达,跟运动有关的我都感兴趣。所以家人就送我去学运动,足球、篮球、冰球、击剑,学了个遍。”   “我的天。那得花不少钱吧?”   “还行。”万钧父母都在政府工作,他家境算得上不错:“你呢?你上过什么兴趣课?”   “写字……算吗?”   万钧点头:“当然算。我在苍山脚下看到你写的明信片了,不是故意的,就是当时觉得字好看,就瞄了眼名字,后来知道你叫什么,就对上号了。你的字,是我见过写的最好看的。我的字不好,像蟑螂爬。”   尚之桃被他夸的有一点不好意思,微微红了脸。   万钧好像很久没见过这么爱脸红的女孩了,就愈发觉得这姑娘好。结账的时候尚之桃拿出钱包:“咱们AA好不好?”   万钧将她的钱包推回去:“别这样,我知道你们外企工作的人有这个习惯,但这不是我的。”态度很坚决。   尚之桃只好收回钱包,对他说:“那改天我请?”   “也行。”   两个人吃完饭,万钧提出送尚之桃回家,尚之桃拒绝:“真的很远。”   “比大理到北京还远吗?”   “那没有。”   “走吧。”   他们坐地铁,那时已经晚了,地铁上人少,两个人并排坐着,车窗上是他们的影子。尚之桃不习惯在地铁里讲话,就从包里拿出书,是她在学的法语书。   万钧也不吵她,插上耳机,独自听歌。   路途遥远,但尚之桃也没觉出别扭来。她认同孙雨的话了,她说:“你就是见过的男人太少,所以才会陷在那么一个身上出不来。”孙雨也就是说她的时候有理,她所有的原则在孙远翥身上都不做数。她不对孙远翥主动出击,却戒了酒,不再恋爱。   出了地铁,两个人在马路上闲适的走,万钧放慢步子,跟尚之桃聊天。他聊他儿时练体育摔断了手腕,还展示给尚之桃看,夜色朦胧,她看不清,指尖触上去,骨头突出来一块儿,果然没有骗她。   “疼吗?”   “疼啊,疼哭了。”   “那以后可得小心了。”   两个人走到尚之桃小区门口,万钧看了看时间:“不早了,快上去吧。等你的改天请吃饭,希望别太远。”   “好!”   尚之桃点头。她站在万钧面前小鸟依人的,仰起头跟他讲话,那画面看起来很美,像回到校园时代,两个单纯的人在谈恋爱。   尚之桃挥手跟万钧道别:“回见!”   转身跑了。   栾念站在那棵树下将手里的烟抽完,上了车,走了。 第87章 冲突   栾念觉得自己不大看得懂女人了,或许是这几年跟女人接触太少。尚之桃打那个电话的时候听起来那么诚恳,他现在都觉得当时的诚恳是错觉了。   操。   尚之桃真他妈气人,气的他睡不着觉。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脸色还很差,在电梯间碰到尚之桃,她还像从前一样打招呼,栾念当没听见。一同进了电梯,都不再讲话。尚之桃也不是在抗争什么,但她心里那根隐刺埋于肉中,不时痒痛,她置之不理。   栾念身上用了男士淡香水,尚之桃猜他今天要去见客户。他恪守礼仪,讨厌在见人的时候不够得体。下电梯的时候阿姨刚拖了电梯口的地,尚之桃脚滑身体向后仰一下,栾念的手掌抵在她后背,将她推平稳:“投怀送抱呢?”   “地滑。”   “地滑我怎么不倒?”   “……”   尚之桃被他呛了这一句,又无从还口,吃了个哑巴亏。两个人表面没什么风浪,内心里都像住了一只斗鸡,谁也不服谁,总觉得早晚得干一架。   尚之桃走到工位,看到lumi破天荒已经到了,正靠在椅子上睡觉,姿态特别疲惫。她轻手轻脚坐下,打开电脑,开始工作。直到同事们陆续来了,lumi才睁开眼。   尚之桃问她:“你怎么了?”   “别提了,昨天晚上我爸被救护车拉走了。”   “怎么回事啊?”   “中风了。”lumi说起来平淡,但能看出来很烦:“我得请个假去。”   “叔叔没事吧?”   “没大事了。也不知道will这孙子会不会给我假。”lumi眉头紧皱,心情并不好。will是市场部新的负责人,中文名是涂明。是栾念高价请来的市场专家,年轻有为贵公子。但跟lumi不对付。看不上lumi吊儿郎当,在会上批评过lumi几次。   “为什么不给啊。”   “昨天刚说我天天踩点上下班,对工作不负责任。”lumi站起来:“我先去了。”   尚之桃见她站起身,进到了栾念隔壁办公室。   lumi不喜欢涂明。她觉得已经事儿逼,她安心混日子,没耽误工作,碍他什么事儿?你他妈管我几点下班呢!再看涂明,往那一做,像个中年人一样老气横秋。在lumi心里,三十多岁的男人得像栾念那样,得有兽性,涂明可没有兽性,看着就是个阴险小人。   “will,我想请几天年假。”lumi站在他办公桌前,她那身条往那一站,跟涂明的老气比起来还挺好玩。   “我可以问问原因吗?毕竟今年的巡展你还有几站没盯完。”   “我爸住院了。”   “哦。那你休吧,交接一下工作。希望叔叔早日康复。”   “谢谢。”   lumi心想你还算有点底线,转身出了他办公室。收拾好东西准备走,尚之桃送她下楼,问她:“叔叔在哪儿住院呢?”   “不告诉你。”lumi背着包看她一眼:“不用来看我爸,他就喜欢遛鸟,不喜欢看人。”   “你没事吧lumi?”   “没事。”   “张擎呢?”   “今天早上分了。”   “为什么?”   “我凌晨从医院回家换衣服,在我家附近看到那个傻逼跟一个姑娘亲嘴呢!刚从夜店出来,喝的跟个孙子一样。操他妈的,我打了张擎一顿。”   尚之桃没想到lumi也会碰到这种事,终于知道她刚刚为什么看起来那么疲惫了,没了魂儿一样。   “要不我也去揍张擎一顿吧?”尚之桃很认真的说。   lumi噗嗤一声笑了:“滚蛋!就你?楼底下蚂蚁你捏死一只让我看看!”   尚之桃见她笑了,心放下一点:“阿姨没事吧?”   “我妈跟医院守着呢,我去换人,再找个护工。”   “好的。叔叔在哪儿住院?”   “积水潭。”   “好的。”   尚之桃送走lumi,心里有点堵,lumi不定难受成什么样儿呢。男人可真够孙子的,出轨就跟吃饭一样平常。尚之桃也学lumi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   她在准备与头部客户workshop的文档,问题定位、策略分析,满满当当的各种资料占满屏幕。   grace走到她这里问她:“有遇到什么困难吗?”   尚之桃点头:“有几个问题。打开她做的笔记,第一个是这个客户今年的整体策略是主打年轻用户,做市场下沉,我们为客户的线上线下广告方案里,没有三线及以下城市。这就没法下沉了;第二个是客户的线下广告投放比例在执行的时候跟线上比例是7:3,这个跟年初咱们提案的策略不一致;第三是客户现在要全平台数据,但电视广告的咱们还没有回收。所以……”   grace认真听着,在尚之桃讲完后朝她竖拇指:“flora厉害!你发现的这三个问题正是这个客户的三个核心问题,也是我们本次去workshop要首要解决的问题。”   “是吗?还有其它问题吗?”尚之桃问。   “没有。”grace笑道:“解决这三个就很厉害了。第一个问题的核心是客户拒绝专柜价三线以下城市的投放预算,认为那部分人群没有购买力,这其实是跟产品本身以及产品单价相关的,我认为客户没有搞懂这个逻辑;第二个问题是客户的思维还没有转变,看不到线上广告带来的商机,所以我们需要列举同行案例;看第三个问题……”grace想了想,小声道:“让luke解决。电视台那边他熟,他开口比咱们管用。”   “好的。”尚之桃点头:“那我先做方案,做完了发给g race姐看。”   “好,我帮你把关,然后你再跟luke对。别让他挑出什么问题。”   尚之桃点点头,继续认真写方案。到中午的时候,她出了门直奔积水潭医院。在医院附近找了家店买了鲜花和水果,然后给lumi打电话:“我在医院了,叔叔在几病区几床?”   “折腾什么?不累啊你!”lumi一边训她一边挂了电话出来接她,看她站在住院部门口,天太热了,她出了一身汗。   lumi神经大条,却有那么一点感动:“天这么热你还折腾!”   “那我也要看一眼。”尚之桃跟她上去,lumi爸爸住双人间,但另外一张病床没有人。尚之桃把花放在窗台,水果放到床前,又从钱包里拿出提前准备好的钱,递给lumi:“我知道你不缺钱啊,但我们那儿兴这个。叔叔生病了,这是我的心意,你别推脱。”   lumi看了眼那钱,挺有厚度,尚之桃出手可真大方。她平常也不是什么奢侈的人,这会儿拿出两千块钱来,是因为心中对lumi看重。   lumi没跟她客气,收起钱,尚之桃问她:“你吃饭了吗?”   “没呢。”   “那我请你吃口饭好不好呀?我中午还没吃呢,有点饿。”   “走。虽然我吃不下。”   尚之桃跟lumi坐电梯下去,电梯门一开一关,lumi突然哭了:“这他妈都什么事儿啊!”   尚之桃忙拍她肩膀,医院里不知道多少人会崩溃,她哭,其他人只转过头看一眼,也不觉得奇怪。尚之桃把lumi的头拉到自己肩膀,挡住别人视线。lumi已经很坚强了,父亲生病,男朋友出轨,都赶在同一天,心里的煎熬别人一定不懂。   两个人走出医院,lumi的眼泪还没干。尚之桃知道她心里难受,就站在那陪她。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从前她心中的lumi是一个无坚不摧的女战士,斗天斗地,今天的lumi脆弱的像个孩子,崩溃来的猝不及防。   lumi哭够了擦干了眼泪,问尚之桃:“我哭完是不是挺丑的?”   “梨花带雨,也一样好看。”   lumi噗一声笑了:“你怎么这么油嘴滑舌。”   “跟你学的。”   尚之桃看过lumi,就觉得微微放下心,跟她匆匆吃了口面条又向公司赶,到了公司又埋进办公桌里,赶在六点前把方案发给grace,grace看的非常快,提了几个修改点,让尚之桃修改后直接发给栾念。   尚之桃改完方案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多,栾念还没走。她将方案发给他,对他说:“luke,这是青橙workshop咱们要讲的方案,请您看看。”   栾念打开来看,尚之桃的ppt做的好看,算是上等水准。看了一下对她说:“你过来一下。”   “好的。”   尚之桃进了他办公室,栾念指指他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坐。”   尚之桃端正坐下,微微垂首等栾念从电脑前抬头。他们已经有一点时间没有单独相处了,尚之桃仍旧觉得不自在。栾念仔细批注完她的方案,拿过电脑起身坐到沙发上:“过来吧。”   尚之桃又走过去坐在他身边,真皮沙发坐上去发出涩响,尚之桃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栾念的余光看到她雪白腿上起的鸡皮,起身拿了他的睡毯丢给她。尚之桃顺手接过盖在腿上。   “workshop的流程一般是客户先陈述,也就是他们的想法和诉求;然后是我们讲解决方案。最后是自由讨论,我让市场部在深圳安排了晚宴。”栾念眼看着电脑,尚之桃身上的栀子扰到他思绪,眉头不经意皱起。   “你先从第一页讲给我。”   “我来讲吗?”   “难道我讲?”   “……”   尚之桃刚做完ppt,记得每一页的大概内容,但详细的数字她看不清。就微微倾身上前,距离栾念微微近了一点。发梢擦到栾念肩膀,带起一小阵凉风,他向左移出一人距离。   尚之桃察觉到他的疏离,安静两秒:“第一页我做了一个集合页,策略、链路、素材、数据概况都在这一页体现,并将内容作出了提炼,同时指出客户的三个核心问题。”   尚之桃讲到中途,听到栾念在喝水,他喉结滚动的样子突然出现在她脑海,让她忘了接下来要说什么。   盯着ppt愣是想不起要说的话。   栾念伸手合上电脑,尚之桃诧异的看着他。   “你去做workshop就准备这么停顿吗?”栾念问她。   尚之桃没有讲话,她没有解释。没什么解释的,刚刚她胡思乱想了。   “陈述部分重新准备,准备好了再进来过。”   “好的。”   尚之桃长舒一口气,她刚刚满脑子奇怪的念头让她没法正视自己。将睡毯拿下叠好放到一边,上面还有她的体温,拿起电脑向外走。   她在外面坐了一会儿,同事们都走光了,她不想进栾念办公室了,就对他说:“luke,我还有事,明天我再找您演练好吗?”   “好。”   栾念回了个好字,起身收拾东西。他身体里有想将尚之桃拆了吞了的暴戾念头,他怕控制不住自己。   栾念知道自己那可笑的骄傲,也知道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很好的人。他没有共情能力,也讨厌麻烦,他彻头彻尾就是一个极其自私的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所以他必须断的干净。 第88章 叙旧   lumi在医院熬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困的没有人形,走路都晃。卢阿姨来了换她回家,她走到小区门口看到被她打的鼻青脸肿的张擎。张擎拦住她:“我那天喝多了。”   “滚蛋!”lumi丢给他一句:“你他妈再碰我一下试试?弄死你丫的!你也不看看你那操行!”   “你骂,骂完了咱们两个好好说。谁他妈没个散德行的时候啊,我以后不喝酒了。”   “你喝的那是酒吗?猫尿吧!”lumi甩开他上前的手:“别碰我啊!以后我他妈见你一次打你一次你信不信?”lumi扭头去找家伙,找到不知道谁扔的孩子玩的棍子,朝张擎身上打,张擎跳着躲开:“卢米你有病吧?你天天跟吃了枪药似的除了我谁他妈喜欢你啊!”   “让你喜欢了?你给我滚蛋!”   lumi回到家,把张擎留在她那的东西都打包好,下了楼丢给张擎,对他说:“我在你那的东西你直接扔了就行,别让我再看见你了,我恶心!”   lumi这个人性子是真烈,也从不给自己委屈受,大不了一句去你妈的,难受就一阵,反正都能过去。她回到家蒙头大睡,尚之桃这个缺心眼儿却在傍晚来找她。   那天是周六,她学法语的地方就在附近,结束了就去看lumi。看到lumi精神状态好了一点,就放心了。   “所以你今天干什么了?”   “今天老娘痛打落水狗了。”lumi把揍张擎的事儿跟尚之桃说了一遍,尚之桃听到她说“有一棍子差点杵到他命根子”的时候笑的直不起腰。   “那你还难受不难受?”   “我他妈不难受了。周一我爸出院我准备去蹦个迪。男人不是到处都是吗?”   “对对对。”   lumi绝对是夜店王者,随随便便就有男人贴上来。但她每次都是喜欢热闹,根本不是为了钓男人。用lumi的话说:“我钓男人干什么?我自己不够有钱吗?”   她陪lumi聊了会儿天,陪她走到积水潭医院,上去看了眼卢爸爸,这才离开。   尚之桃觉着张擎出轨这件事如果换做她,她应该不会有lumi处理的漂亮。她想了想,如果她男朋友出轨,她大概会哭哭啼啼好多天,也不一定能坚定的分手。没准儿要牵扯一段时间。   lumi可真厉害,我要向lumi学习。   她上了地铁才看到万钧的消息:“请我吃饭吗?”   尚之桃想了很久才回他:“抱歉我才看到。好啊,请。想吃什么?”   “自助吧。我吃自助不会亏。”   “好。”   两个人选了距离尚之桃家几站地的地方,见面的时候已经八点左右了。万钧周末很忙,背着一个冰球球包,对尚之桃说:“刚上完课。”   “冰球棍?”   “想不想看看?”   “想。”   万钧将长包打开,拿出冰球棍给尚之桃:“试试。”   尚之桃比划一下:“这样吗?”   万钧纠正了一下她的姿势:“这样。”   尚之桃又尝试一下,还给他。万钧对吃没有那么矫情,自助吃198档就好,尚之桃喜欢吃海鲜,就去拿虾蟹,万钧去拿牛排。两个人倒是有很多话可以聊,万钧讲的多一点。他是很简单的一个人,自诩头脑不好使。指指自己的脑袋:“我最讨厌动脑。”   “那很巧,我也没脑子。”她这样说,突然想起栾念说她:   “你长脑子不会用吗?”   “你脑子干什么用的?”   “今天没带脑子?”   尚之桃也不知道为什么饭吃的好好的,想起栾念突然就没了胃口。这家店的牛排也不好吃,没有栾念煎的好吃。于是吃了几个虾就停下了。   “怎么了?”万钧问她。   “吃饱了。”   “吃这么少?在保持身材吗?”   尚之桃忙摇头:“不是不是,刚刚见你之前在同事家里吃了一点零食。”   “那就好。”万钧笑了:“别太瘦,健康一点挺好。”   “我觉得自己过于健康了。”她在孙雨那的资料倒是没说谎,171,108斤,相对健康了。读书时候风靡“好女不过百”,她也煞有介事减肥了一段时间,那时减肥没什么科学手段,就是生饿着。她饿的头晕眼花,跟辛照洲逛操场的时候差点摔倒,辛照洲跟她急了,狠狠教育了她一顿。   万钧认真看了眼尚之桃的身材,说:“你很健康。”甚至通过运动学分析起尚之桃身上的肌肉占比和水分占比,俨然一个专家。   两个人吃到十点钟,走路送尚之桃回家。万钧搞运动的,做什么事都直接,过马路的时候顺势握住尚之桃手腕,再向下的时候,尚之桃抽出了手。她觉得太快了。她经历了一次跟栾念的荒唐关系,知道男女之间要开始的正当才会有好结果。她不想再跟任何一人重走一次与栾念的老路。   万钧看到尚之桃煞有介事的样子,笑了:“我吓到你了吗?”   “没有。”   “抱歉,我一直都挺直接的,喜欢一个姑娘就冲。”   “那你应该经常冲。”   “不是。”万钧说:“我不常这样。”   这时是在尚之桃小区外,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听万钧讲话。此时的万钧就像当年的辛照洲,有那么一点羞涩,无论怎么看都阳光明朗的样子。   “咱们坐在大理古城吃菌子锅的时候,我就偷偷看过你,觉得这个姑娘真可爱。你能感觉到,咱们在大理所有的偶遇,其实都是我费了心的。直到我离开那天,还在为没有你的联系方式苦恼。后来我去找了酒吧老板,从他那要到了你的联系方式。这段儿你不知道,不重要。你觉得快,那我就慢下来。但你得知道,我挺喜欢你的。”万钧挠挠头,有那么一点不好意思。他也谈过恋爱,那时是姑娘追他,他第一次追姑娘,手段不那么熟练。甚至因为太直接,看起来有一点轻佻。   “我很荣幸。”尚之桃说的也不算客套话:“我不讨厌你,跟你相处也很轻松,我真的觉得太快了,快到我们还没有了解对方。”   “我想慢下来。”   “好啊。”万钧笑了:“那就慢下来。明天我有一场冰球比赛,要来看吗?”   “明天不行哦,明天上午我要准备工作资料,收拾行李。明天下午我要飞去深圳。我们公司在深圳有三个超级客户,下周会在深圳。”   “好,那下次。”   尚之桃挥手与他再见,上了楼。   奇怪的是,她工作好几年了,去过那么多地方,却从来没去过深圳。这是她第一次去深圳,深圳在尚之桃心里是特别的,因为那里有一个叫辛照洲的人。   人都是很奇怪的,总是对最初的事情记忆尤深。比如第一次恋爱,第一次分手,第一次旅行。   分手的时候,他们一个向南,一个向北,做好了一辈子不再见面的准备。   后来尚之桃从同学口中听说辛照洲拿了政府政策,在深圳开了一家外贸公司,起初生意艰难,父母把积蓄都拿出来支持他。去年开始生意好转,做了几宗大宗买卖,突然一跃成为辛总。   辛照洲给她打过一个电话,是在深夜的时候。他从同学那里要来她的电话,听起来好像喝了点酒。他在电话里含糊的说:“尚之桃,我有钱了。你来深圳做阔太太好不好?你不需要工作,我养你,养你一辈子。”   可尚之桃不是当年的她了。她爱上了别人,也找到了工作的快乐。她永远做不了呆在家里美容瑜伽的阔太太,因为她喜欢工作。   “对不起啊辛照洲。我不能去深圳跟你结婚,但我去深圳的时候会联系你哦。”   见个面,叙叙旧,毕竟他们一起走过人生最单纯最纯粹的那段时光。   可尚之桃却没有联系他。   她收拾行李,看到一个来自深圳的手机号码给她发消息:“你要来深圳出差?辛照洲。”   尚之桃想起她约了两个在深圳工作的大学同学吃饭,八成是被辛照洲知道了。   就回他:“是。”   “如果我也去,你会不会转身就走?”   “不会。”   “那就让我请大家吃饭。”   “破费了。”   尚之桃想起读书时候,他们生活费都不算特别多。辛照洲周末带她出去改善伙食,有时是烤肉、有时是火锅、有时是自助,总之不愿意自己的女朋友受苦。   她感激那段被辛照洲爱着的时光。   登机的时候看到栾念,跟他打招呼:“luke好。”坐到他同排隔几个位置的地方。从包里翻出书来看。周围人来人往,她也不见抬头。栾念买咖啡一去一回,她姿势都没变过。   登机之后都朝经济仓走,空客330宽敞,靠窗的位置是两人位。尚之桃值机晚,位置靠后。琢磨着栾念不坐头等舱也挺奇怪,那经济舱好歹也要安全出口或第一排,可他一直向后走,到她座位那排停了下来放行李。   尚之桃看看自己的位置,担心自己看错,他们座位挨着。栾念冷眼看她自己放箱子,在她手抬起露出雪白腰线的时候终于站起来接过,无声帮她放下。   栾念不大明白,世界上好看的衣服那么多,为什么她要选露腰的那一件。侧过身让她进去,后者则屏住呼吸头微微后仰,避免跟他身体接触,坐下的时候暗暗松了口气,栾念沉默着坐在过道位置。   两个人都不讲话,栾念拿出手机回消息,尚之桃跟广分同事报备行程,他们会安排车来机场接他们。她沾了栾念的光。塞上耳机闭眼睡觉,可能是辛照洲的消息扰乱她信息,昨晚她睡的并不好。这会儿有一点困了,飞机起飞她都不知道。   待飞机升空,强光照进来,栾念侧身去关遮光板,收手的时候看到尚之桃睁开眼,脸相距不足十厘米,尚之桃闻到熟悉的栾念的剃须水的味道。   她故作镇定,向后调座椅,躲开栾念带来的压迫感。他目光幽深,又有一点薄凉,好像尚之桃惹到他。   栾念坐回位置,忽略刚刚的心猿意马。   两个人心中的斗鸡又各自闹腾起来,尚之桃那只闹腾的分外厉害。缩着身子,誓死不肯跟栾念有任何接触,哪怕衣裳摩擦她都不愿意。   飞机落地,尚之桃开了机,一个电话第一时间进来。这个号码昨天晚上刚刚给她发过消息,辛照洲的。想了想接起:“hi。”   她有好几年没有听到过辛照洲的声音了,那声音带着旧时的味道:“桃桃。”   他叫她桃桃,当年他变着花样叫她名字,尚之桃、桃桃、之桃、桃子,都随他心意。尚之桃没有讲话。   “你落地了是吗?”辛照洲问她。   “是。”   “我来机场接你,一起坐会儿吗?”   “好。”   尚之桃想拒绝他,可她又觉得她心里坦荡,没必要再躲着他。他们之间的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年,都各自开始自己的工作和生活,物是人非,不必追溯了。   她挂了手机给广分同事打电话:“lee,你接luke就好。”   “是的,我有朋友在深圳,刚好来机场接我。”   “嗯,也是在停车场,我跟luke一起过去。”   尚之桃挂断电话,跟栾念说了登机后第一句话:“lee派车来接你了,就在停车场。稍后会把位置发给我,我带你过去。”   “嗯。”   嗯就嗯,但他坐着不动。尚之桃看人陆陆续续下,栾念坐着不动,忍不住问他:“不下飞机?”   “急什么?”   尚之桃收了声,看人下的差不多了,栾念终于站起身,拿了自己行李向前走,不管尚之桃的。   尚之桃知道他故意的,踮起脚拿下行李,小跑好几步追上他。   “今天晚上没有工作安排对吗?如果没有我就单独行动了。我约了朋友。”   “朋友?”   “前男友。”尚之桃将这三个字说的清清楚楚,对栾念笑笑。 第89章 旧时   尚之桃有点想不起最后一次见辛照洲时他的样子了。   只依稀记得他带着阳光气息的球衣,还有他被晒黑的那张脸,笑的时候露出一口雪白牙齿。也是被很多女同学记挂着的男同学。   她带栾念去找lee,听到身后有人喊她名字:“尚之桃。”她回过身去,看到20岁的辛照洲和25岁的辛照洲怪异的重合在一起,组成一个新的人,一个她有一点陌生又觉得无比亲切的人。   “辛照洲。”她笑了。   栾念回过身站在那,一手插在兜里,一手放在行李拉杆上,没有开口的打算。辛照洲却有礼貌,对尚之桃说:“不介绍一下吗?”   “哦好。”   “这是我老板luke,这是我……朋友辛照洲。”   “不是前男友吗?”栾念揭穿她,故意让她尴尬。   辛照洲有点意外,但他还是点点头:“是,前男友。”   “跟前男友叙旧去吧,我自己去找lee。”朝辛照洲点点头,转身走了。尚之桃前男友不错,二十多岁,人生最好的时候。这他妈跟我有什么关系?   lee接上栾念,见他板着脸,以为他对广分的工作不满意,就对他说:“luke,今年上半年这几个客户的问题,并不在我们意料之中。今年市场有变化,客户的产品线也变化,不给我们一点准备时间。但我们也有责任,后面我们多做预判,避免这种情况。”   “好。”栾念只应了这一声,出机场的时候看到一旁的车开车的人是尚之桃前男友,车不错。她前男友叫什么来着?辛照洲。   lee的车先一步交了停车费出场,栾念向后看了眼,尚之桃坐在她前男友的副驾上,看起来并没有十分自在。两个人别别扭扭,倒像是还有几分旧情。   尚之桃说不清自己对辛照洲的感觉,别人见前男友的时候是像她这样吗?生怕辛照洲开口提起当年。偷偷给lumi发消息:“张擎算是你前男友了,如果有一天你跟张擎见面,会聊点什么呢?你会紧张吗?”   lumi回她:“见不见张擎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在夜店碰到了will。真他妈刺激,丫穿的跟修道士一样,衣扣扣到脖领,我都替他勒的慌。”   过一会儿lumi又发来一条小心:“我操,will看到我了。他揪着我领子问我不是家人生病了吗?还去夜店。我跟他解释我爸本来明天出院,结果今天自己跑回家了。你听他说什么?他说我满口胡言!”   “我他妈哪受过这样的气啊,我跟他说再揪我脖领子我跟他急。结果他好像练过功夫,把我丢出夜店了。”   “呜呜呜。我只是想蹦迪而已。”   “我进去了,他又把我赶出来了。还说让我明天在公司跟他解释为什么骗假。我他妈骗什么假了?”   尚之桃见lumi这一条又一条,噗一声笑了。辛照洲听到笑声看她一眼,看到还是读书时候的她,笑起来眼里都是光。他的心咚的一声落下一块巨石,将他心里的深潭砸个水花四溅。   “是我同事。”尚之桃对他说。   “工作后遇到的同事还好吗?”辛照洲问她。   “除了个别同事难相处,大多数人都很好。”   “刚刚那位luke老板看起来不好相处。”辛照洲说。   尚之桃想起栾念那双能杀死人的凶眼,嗯了声:“还行。别惹他就行。”惹了他,抽你筋扒你骨还不解恨,还要给你挫骨扬灰。   “你惹过他吗?”   “没有。”   辛照洲笑了:“看来我的桃子在公司混的不错。”谈恋爱的时候他总是说,我的桃子很厉害,我的桃子很可爱,我的桃子很聪明。   同学们说辛照洲长着一张桃花面,不知多少学妹惦记,早晚会出轨。可辛照洲对她一心一意。辜负了他的好皮囊。   尚之桃过了很久才回他,他说:“其实很辛苦。”   她这几年熬过很多夜,经历很多挫折,受过很多委屈,偷偷哭过很多次,有那么几次觉得要坚持不下去了。   “我知道。”辛照洲说:“你一个人在北京,只有姚蓓姐一个旧相识,能挺到今天不容易。”   “我有时候会想,如果当初我不来深圳,而是跟你一起去北京,我会不会也能像你一样,挺到今天?”   “我听姚蓓姐说你的同事喜欢你,你认识了很多新朋友,工作还算顺利,升职加薪每一年都没落下,说你独立接了大项目,运筹帷幄。每当姚蓓姐说这些的时候,我都在想,当初我捧在手心里的女孩长大了。是我把她推出去的,让她独自面对这份艰辛。”   辛照洲把车停在路边,摇下车窗。他不想让尚之桃看到他眼底的湿意,因为他知道他们回不去了。辛照洲对尚之桃是感到抱歉的。他抱歉他不够坚定,在毕业的时候选择来到父母身边。那时的他缺少底气,也缺少奋不顾身的勇气,尽管他自诩尚之桃是他这一生最爱的人,但他却在她迷茫的时候,选择让她独自战斗。   他是自私鬼。   “过去的事不要再提啦。”尚之桃看向车窗外:“第一次来深圳,发现你选择回到这里是有原因的,这座城市很好呢。是不是买化妆品方便?你经常去香港吗?”   “之前一周去一次,现在公司员工多了,我一个月去一次。你办港澳通行证了吗?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去永利街吗?听说《岁月神偷》在那里取景,看电影的时候就想去看看。有一段时间很喜欢这部电影,去广州出差的时候还特地去莲香楼买双黄莲蓉月饼寄给老尚大翟。”   “好。如果你想去的话。”   “开玩笑的,没有通行证。”   想去,但不能跟你一起去。   尚之桃是有底线的,故人相见,吃一顿饭,散一会儿步,随便聊些什么,这样就够了。她不求更多。   再多的东西,她给不起,也要不起。   辛照洲看着尚之桃,笑了:“你还像从前一样不会说谎。你说谎的时候,不敢看我。”   “我怎么不敢!”尚之桃看他,看到一双满是笑意的眼,又扭过头去。   “你的通行证就在你的背包里,我知道。但我呢,从来不会逼迫尚之桃做任何事。”   尚之桃笑了。   她是想在周五工作结束后去香港过周末的,grace还让她帮忙带两罐新生儿奶粉。   辛照洲带尚之桃去红树林看海,驱车着实不远,风景却有一点好。他对尚之桃说:“我周末会带父母过来,我们在这附近买了一个两居室,父母早上会去逛菜市场,晚上会看夕阳。”   “挺好的。这是你当初想要的生活。你实现了愿望,感觉一定很棒吧?”   辛照洲点点头:“其实最开始那两年我过的不好,外贸生意不好做,父母虽然有一些关系,但拿到的都是小订单。后来我父母把一套大一点的房子卖掉了,给我压货款,我才有了新的机会。去年年后接了第一笔大订单,然后有了起色。”   “那叔叔阿姨的房子还给他们了吗?”尚之桃问。   “还了。上个月还的。”   “真好。”   尚之桃真的替辛照洲开心。之前跟孙雨聊起,孙雨说希望他前男友断子绝孙,可尚之桃没有那样的想法,因为她和辛照洲不是因为背叛,而是因为选择。他们都选择了自己想要的生活,所以恨意并没有那么多。只是刚分手的时候,尚之桃觉得辛照洲不够爱她。   辛照洲给她买了一根冰棍儿,挑了她从前最喜欢的红豆口味。尚之桃所有的喜好他都还记得,小龙虾、红豆冰棍、牛奶面包片、樱桃、草莓。   尚之桃接过来,道了谢,辛照洲的冰棍解了深圳夏夜的闷热,甜滋滋凉丝丝,真美好。   “明天同学聚会你还去吗?”尚之桃问他。   “去。去结账。”   “好的。辛总。”   “别,比起你们的客户来差远了。希望我经过不懈的努力,可以成为你们的甲方。然后指定你来为我服务。”   “我觉得这一天不会太远。”   两个人刻意回避了当年很多事,都觉得不能打破这美好的夜晚。   尚之桃觉得辛照洲像她的老朋友,不一样的老朋友。这个老朋友与她有着亲密无间的过去,现在又站在恰到好处的位置,不管怎么样,那段过去没法抹去。   尚之桃在酒店门口对辛照洲说:“辛照洲,我知道明天同学聚会,大家都会提起当年。我想对你说的是,我从来没后悔过跟你谈恋爱,但我怨恨过你为什么不能跟我去北京。我那时太小了,太幼稚了。”   辛照洲点点头,拍拍她的头:“我知道。过去的,过去了。”   “我能在今天跟你一个拥抱吗?我怕我明天喝多了,就没法拥抱你了。”辛照洲说。他知道明天过后尚之桃不会再见他了,这是他自己用尽办法寻求的一次见面,因为他太想见一见当年那个单纯快乐钝感的姑娘了。在那之后,好像没有哪一个姑娘像她,又好像每一个姑娘身上都有她的影子。   尚之桃没有回答他,却伸手捏住他衬衫。你看,当年穿运动T恤的男孩现在也穿上了皮鞋衬衫,人总归是要长大的不是吗?   向前一步靠近辛照洲,头贴在他胸前。   尚之桃不是铁石心肠的人,这是她爱过的人。尽管那爱,在当时在现在都没有穿云破日一样的强烈,但那爱是涓涓的缓缓的渗进心里的。   辛照洲过了很久才伸出手抱紧她。   他尤其记得当时,他们第一次拥抱,都不知道手该放在哪里。一晃就过了七八年。   他用了十成力气,把尚之桃抱在怀里,对她说:“尚之桃,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你遇到什么困难,只要你开口,我就会帮你。”   “好的,谢谢。”   尚之桃看着辛照洲上车,转身进了酒店。一个熟悉的身影进了电梯,不是栾念是谁?   尚之桃站在电梯间等了会儿,她可以光明正大跟辛照洲道别,却连跟栾念坐一班电梯的勇气都没有。   栾念觉得自己最近真是捅了尚之桃的男人窝了,室友、运动男、前男友,真他妈太逗了。回到房间回完邮件,突然不知道该干什么。   打开音响听歌,听的是年代粤语歌。   栾念偶尔也浪漫,在不同地方亦有不同灵感,譬如现在,打电话跟服务中心要冰块,开了小冰箱里的洋酒,点上一根雪茄,空气都是港风味道。   林子祥的《敢爱敢做》最符合这等心境,雪茄夹在指尖,在地上轻微舞动,跟着音乐大声和唱,自己哄自己玩。门铃响了,他摇头晃脑去开门,伸出手去接冰块,却看到有点错愕的尚之桃。   四周有点安静。   尚之桃跟栾念相处几年,没见过他这样。哦不对,他任命第一年在台上唱歌,也是这个模样,不羁潇洒。也是那天,在栾念的家里,尚之桃全线崩溃。   栾念没想到是尚之桃,他以为是服务生来送冰块。顺手关上门,过了几秒才又打开,一切恢复秩序:“怎么了?flora?”   “你说去见客户前还要演练一次?”   “我什么时候说的?”   “上周五。”   “客户活不到明天了?”   “不是,刚刚lee通知我,客户将会面时间提前到明天上午。下午客户想带咱们参观他们的工厂。”   栾念侧开身体,将门开着:“进来吧。”   音乐还没关,林子祥还在唱呢:狂抱拥,不需休息的吻,不需呼吸空气……   尚之桃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怎么了flora?不演练了?”   “哦。”   她手放在门把上,听到栾念说:“门开着。”   大有光明正大问心无愧之意。尚之桃点点头,随他走进去。他住宿标准不一样,秘书给他定的套房。栾念去关掉音乐,坐在沙发上,沙发前有茶几,他手扬起:“找你自在的地方坐。”   雪茄还没抽完,抽了一口灭掉放到烟灰缸上搭着,屋里的雪茄味道淡淡飘着,尚之桃不敢用力呼吸,怕那烟里有毒。不,怕她忍不住撕了栾念的衣裳。   人与人相处就像人驯化宠物一样,时间久了都会彼此相象。比如尚之桃,她满脑子想撕碎栾念,或者狠狠咬他。像极了栾念。   服务员送冰块,打破尚之桃靡色的念头。栾念起身去拿冰块倒在玻璃杯里。他出差依然有洁癖,自己带杯子,前段时间陈宽年送他一个骷髅玻璃杯让他用来喝洋酒,收拾行李时候顺手塞进行李箱。   冰块倒进去,洋酒倒进去,拇指食指捏着杯身上沿,仰头喝了一大口,也顺口咬了一块儿冰块嚼着。   冰块清脆的碎响还有栾念那痞坏的样子让尚之桃误以为自己进了黑道的老巢,黑帮大佬正准备凌迟倒戈的叛徒。她莫名紧张,双膝紧紧并在一起,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涌了那么一下。   操。尚之桃学lumi,我他妈怎么就这么没出息?   她这样想,却不肯认输。我心里养着一只斗鸡呢,我不能输!打开电脑,眼盯着:“那我开始?”   “随便。”   栾念将酒杯放到茶几上,玻璃杯碰到桌面,砰一声。他坐到沙发上,沙发向下陷进去,尚之桃险些坐不住,回头看他,他已经将身体靠在沙发背上:“开始吧。”   “flora你抓紧时间,别耽误我过夜生活。”   “什么夜生活?”   “活色生香夜生活。快点。”   尚之桃看着ppt,认真回忆:我要怎么讲来着?   过了半天才开口讲话:“第一页……”   栾念电话好了,尚之桃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到你酒店楼下了。”   “好。我现在下去。”栾念站起身把杯里的酒一口喝完,站起身:“自己演练,明天呈现不好就从企划部离开。”   尚之桃坐在那,啪一声合上电脑,来了脾气。   抬腿向外走,栾念跟在她身后关上门一起去电梯间。尚之桃脸都被气红了,挺好看的。栾念看着她被气红的脸,突然开口:“flora,怎么不跟前男友好好叙旧?”   “好好叙旧指什么?”   “重温旧梦?睡一次?”   尚之桃想了想:“明天要讲方案我紧张,没什么心情。明天晚宴结束后,我们约了。”   她讲的认真,还看着栾念。她又没说谎,本来明天就是要见的。   栾念嘴角扯了扯,皮笑肉不笑,上了电梯。   尚之桃也上电梯,房卡失灵了,去不了她的楼层,就看着栾念。   “求我。”   尚之桃才不,去了一层,前台,准备验证信息重新做卡。看到一个女人迎向栾念,女人差不多一米七八左右的样子,穿着一件细带吊带,一条薄牛仔,带夸张耳饰,特别野性,特别的美。   栾念跟她向外走,却突然回头,将尚之桃的窥探抓个正着。朝她扬眉,然后拿出手机,问她:“我前女友怎么样?”   ……   出了酒店,那姑娘对栾念说:“想去哪儿啊弟弟。”   “别叫我弟弟。”栾念瞪她一眼。   “不叫你弟弟叫什么?”栾思媛切了声:“别跟我端着啊,惹急了我告诉我叔叔。你又不是第一次来深圳,凭什么让我请你吃宵夜?你自己吃不起?我这按时计薪的人还要伺候你,你赔偿我损失?”   栾念听她念叨,也不吱声。   他心情不好,满脑子都是想弄死尚之桃的念头。但他又觉得自己该忍住,人家挺好的姑娘,跟谁约会不行?凭什么就在他这吊着。   栾思媛见他不讲话,就问他:“哑巴啦?”   ……   栾念从小说不过她,她嘴比栾念还损。栾家长辈一个赛一个温文尔雅,到了他们这一代,一个比一个叛逆。   栾思媛见栾念像一只斗败了的鸡,耷拉着脑袋,挺逗。就说:“我那昂首挺胸的弟弟呢?”   “我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弟呢?”   “我那目空一切的弟弟呢?”   “我那自视甚高的弟弟呢!”   “我那……”   “姐!”栾念终于开口叫她,他知道如果再不开口,栾思媛会把她知道的所有不好的成语都用这种方式讲出来,喋喋不休,没完没了,聒噪异常。   栾思媛哈哈大笑:“诶!乖弟弟!姐姐带你喝粥去!”   破粥有什么好喝,栾念心里骂她小气,手机亮了,栾念打开来看,是尚之桃:   “你前女友真好看,身材也好。但我也有优点,比如……”   “我胸大。”   操!栾念终于骂了出来! 第90章 释怀   栾思媛听到这声骂睁大了眼睛:“你骂我?”   “不是。”   “那你骂谁呢?”   “我自己。”   尚之桃身边接连出现的男人令栾念都觉得新鲜,她怎么那么招人?那些男人都从哪冒出来的?她好像在跟自己斗法一样,自从他拒绝了她,她身边男人就没断过。好像在跟他叫板,看见没?本姑娘抢手着呢!你不要可有人要哦!   “你骂自己?你原来不都是骂别人?”栾思媛觉得他今天有点奇怪:“你不会嗑药了吧?”   栾念看她一眼:“那家破粥店在哪儿呢?你穷成这样了?咱们俩多长时间没见了,你就请我喝粥?”   “别不知好歹啊,别人想吃老娘还不带呢!”栾思媛带栾念拐进一条街道,路边有一家小粥铺,两个人进去喝砂锅粥。砂锅粥味道浓郁,不必潮汕的差。   “怎么样?”   “差强人意。”   “就你这嘴能找到女朋友?”   “你那嘴那样,也没断男朋友。”   两个人一边拌嘴一边喝完了粥,又问了双方老人的身体情况,栾思媛把栾念送回酒店。然后在家人群里说:“我弟弟不对劲,我弟弟魔怔了。”   梁医生立马问:“我儿怎么了?”   “八成是中了情毒了。”栾思媛看人多准啊,就栾念那样,肯定是在女人身上栽了。   “希望我儿这毒解不了。”   栾念看到群里一条又一条,将手机丢在一边,冲了澡上床。躺到床上,关了灯,就是尚之桃紧紧合着的膝盖,还有她红着的脸。   一个尚之桃把他弄成这样,让他自己都不解。就这么生熬了一夜,第二天见客户的时候仍旧清爽,但因为心情不好,看着很严肃。lee悄悄问尚之桃:“luke没事儿吧?”   能有什么事儿?八成昨天晚上不举了吧。不然他黑着一张脸干什么。   “我不清楚诶。你知道的,luke严肃,平常大家能躲着都躲着。”   “也对。”   尚之桃今天非常用心的打扮了一番,穿了一身黑百灰搭配的正妆,化淡妆,涂嫩粉唇膏。水灵灵一个人,让青橙的人眼睛一亮。栾念坐在她身边,看她淡然坐在那,认真听客户的发言,还记笔记。到她的时候,她缓缓起身,也不见紧张,开始她的呈现。   她昨晚不知练了多少遍,ppt里所有内容她都清清楚楚,闭着眼睛都能讲完。功课做的足,人就格外自信,甲方问的每一个问题她都轻松的解答,甚至不需要lee和栾念开口。一个人搞定了这场workshop。   从在面试电话里颤抖着声音,时至今日一个人搞定一场s级客户的workshop,她付出了常人不能想象的努力。栾念想,尚之桃真的是他见过最努力的人了。他见过很多很多人,他喜欢有才华的人,但是面对尚之桃这样没有天分靠努力追平的选手,他第一次见。   他觉得惊奇。那时tracy对他说:“我要搞一场用人实验。我要证明一件事,那就是天赋型选手会有短期爆发,但持续努力的人才会带来惊喜。”   “尚之桃是我第一个实验对象,我觉得她会成功。不是今天,但可能是明天,后天。我们要给她机会。”   尚之桃抓住了这个机会。workshop结束后,青橙的人主动加了尚之桃联系方式,并拉了一个专项小组,希望尚之桃继续为青橙服务。尚之桃的分寸感时刻都在,她说:“今天的内容是在grace的指导下完成的,grace因为孕晚期不能来,但她付出了很多心血。所以这个专项小组我要拉grace进来,有她,我才能不出错。”   lee在一旁与栾念小声说:“也不知这是个傻子,还是太过正直。她知道青橙对于她来说意味什么吗?”   栾念相信尚之桃是清楚的,她这样做,是因为她真的正直良善。她可以有狼性,但不是面对自己的导师,尤其是大着肚子即将生产的导师。尚之桃具有强大的共情能力,她知道她不能那样对grace。   在等lee去开车的时候,尚之桃问栾念:“luke,我想知道今天的workshop我的缺点是什么,还有哪里可改善?”   栾念想了想:“你很棒,如果说有缺点,那就是以后不要单兵作战。记得跟你一起来的是一个团队。“   青橙是lee的客户,lee需要在客户面前建立权威,尚之桃需要把话语权适当交给lee,让他去传递一些信息。不然他以后怎么把控客户呢?栾念的批评尚之桃认同。于是点点头:“我明白了,谢谢luke。”   “不客气。”   尚之桃客客气气的,可不是昨天晚上说她胸大的人了。栾念突然发现尚之桃就是披了一张羊皮,内里坏着呢!蔫坏蔫坏说的大概就是她。   他们去参观客户在福田的现代化工厂,然后是晚宴。   这样的晚宴自然要喝酒,尚之桃说她不喝,也没人逼她喝。栾念推脱自己在喝中药,还拿出了病例,就真的一口没喝。但青橙的人会劝酒,尚之桃盛情难却,对方又是甲方,于是在酒局即将结束的喝了一小口。   栾念眼风扫过去,却也没制止。   喝酒就是这样,喝第一口,就有第二口,尚之桃酒量不太好,四两白酒下肚,醉了。   尚之桃还行,原来几钱的量,硬生生练到四两。栾念心里哼了声。喝多了挺好。   酒局结束,lee已经酩酊大醉,广分同事送他回去,栾念带尚之桃回酒店。   她喝多了,有点闹腾,拍着栾念胸脯叫他王八蛋。   可真是胆大包天了。   栾念懒得搭理她,一手将她按在座椅上,一直按到下了车。尚之桃走不稳,又拍栾念后背,口齿不清:“背我!”   背你大爷!   栾念走几步,回过头,看她站在原地打晃,哧了一声:“出息!”走到她面前,弯下膝盖,拉住她双手,将她拉到自己背上。尚之桃还行,不沉。她资料里说她108斤应该没说谎。尚之桃趴在他背上,突然变得安静。   栾念后背很舒服,尽管尚之桃喝多了,但还有残存的理智,头枕在他颈侧,转了转,是栾念的耳朵和脖子。   尚之桃的呼吸有点热,喷到栾念肌肤上,感觉怪异。在电梯里栾念要放下她,她却扒着死活不下去,僵持之间,一口咬住栾念脖子,舌尖扫过他肌肤。栾念呼吸重了下,接着是他的耳垂,尚之桃濡湿的唇含住他耳垂。   操!   栾念又骂了脏话。好不容易到她房间,将她丢到床上。转身去烧水。   尚之桃电话响了,栾念看了眼接起:“你好。”   “请问这是尚之桃电话吗?我应该没打错。”这声音栾念听过,尚之桃前男友。她前男友叫什么来着?对,辛照洲。   “是尚之桃电话。”   ……对方安静几秒,然后才开口:“劳烦把电话给尚之桃,我们今天有聚会,说好了我来接她。”   “她喝多了。”栾念嘴角扬了扬,看着摊在床上的尚之桃,又开始气人:“摊在床上,一动不能动了。估计马上要去吐了。”他话音刚落,就听尚之桃呕了一声,栾念起身对她说:“忍着!”倾身上前一手夹着她去了卫生间马桶边:“吐!”   辛照洲一直没挂电话,听着那头的动静,他知道尚之桃不能喝酒,担心她酒后吃亏。想了想问栾念:“我能去照顾她吗?”   “来呗!”栾念迅速报了房号,吐起来怪恶心的,爱谁照顾谁照顾。   辛照洲到的时候尚之桃还抱着马桶吐的汹涌,栾念坐在椅子上玩手机。   “麻烦您了,luke。”   “不麻烦。”栾念脸从手机上抬起,朝辛照洲笑了笑,笑容挺友好。   辛照洲走到尚之桃旁边,看她旁边放着一杯水,就拿起来问她:“漱漱口,去床上?”   “不!我要抱着我的马桶!这样我才觉得安全!”尚之桃头垂在马桶上沿,是酒后的放肆和娇憨。栾念噗一声笑了。   辛照洲惊讶的看着栾念,他觉得尚之桃这个老板没有什么同情心。尚之桃已经那么难受了,他还笑的出来。想了想对他说:“谢谢您送桃桃回来,已经不早了,要不您先回去休息?”   “那不行。”栾念坐在那一动不动:“我得为我司女员工安全负责,把醉酒的她单独留给一个男人有点风险。”   “我是她……”   “前男友是吧?前,不是现。”栾念在椅子上换了个姿势:“没事,你照顾她。我坐在这里不影响你们。”   栾念这时候就是一块儿滚刀肉,辛照洲看出来了。   尚之桃这个老板不是什么善茬。但他说的没一点毛病。于是点点头:“那您辛苦了。”   “不辛苦。”   栾念换了个地方,坐在酒店的转椅上,脚搭在办公桌上,身体靠进去,无比舒服。眯着眼看卫生间的辛照洲和尚之桃。辛照洲拍尚之桃后背,轻声问她:“桃桃,你是不是还想吐?”   “嗯!想!我吐不出来!我得等会儿!”尚之桃喝完酒有一点亢奋,讲话声音比平常大,又像是在撒娇。   “我陪你,你喝口水。”   辛照洲喂尚之桃喝水,又起身找到抽纸,而后盘腿坐在地上,目不转睛看着她。   尚之桃的前男友还不错。栾念想,分手了还这么殷勤也是少见。   尚之桃又吐了一次,吐完了喝口水,然后开口骂人:“栾念!王八蛋!你他妈不是人!”   辛照洲听她骂了半天,身体后仰,看着坐在那里的栾念:“栾念是谁?”   栾念耸耸肩:“不认识,八成是她暗恋的某个男人?”   马桶真是尚之桃的好朋友,她抱着马桶一直抱到半夜两点多。骂栾念也骂够了,整个人没什么力气,辛照洲把她扶到床上为她调好空调,盖好被子。   然后坐在小凳上看着栾念。   尚之桃的老板很奇怪,除了他问他的时候,其余时间几乎不讲话。半夜两点多,还目光炯炯,看不出倦怠。   “您……不休息吗?”他问栾念。   “不。”栾念皮笑肉不笑:“你不回去?”   “我不放心她。”   “嗯。”栾念点点头:“我不放心你。”   ……辛照洲并不觉得怪异,反而觉得尚之桃的老板很有责任感。他这样做是对的。于是两个人各守着房间一角,睡了。第二天早上,两个人都不得不走,栾念看尚之桃那样也死不了,于是跟辛照洲一起出门了。栾念走之前到前台重新做了尚之桃房卡,甚至叮嘱前台除了他和房客本人不允许任何人进去。   尚之桃喝废了,这一天的客户栾念只能跟其他同事一起见。lee宿醉状态不好,见尚之桃没来就问栾念:“flora没事吧?”   “废了。”栾念说:“她同学照顾她一整夜。”顾忌尚之桃的名声,特地加了这么一句。   这一周就这么过去了,见客户称雄一天,喝趴停摆两天,给栾念和lee当衬景一天半,至周五中午,工作结束了。尚之桃酝酿翘班。她定了香港的酒店,准备过关到香港去,投身到灯红酒绿之中。   跟lumi互相问候,也问lumi家里情况以及工作的事。lumi有点蔫,回她:“这一周什么都没干,被will批了五次。”   市场部日会,每天挨批一次。   lumi就觉得稀奇了,市场部那么多人,还有几个千年老混子啥活都不干,她至少还干活呢,却被will盯上了。心里一边骂will一边跟尚之桃说:“老娘总结了,打不过丫就加入丫。”   “怎么加入?”   “没想好。总之不能让丫天天盯着我了。”   俩人聊了会儿,lumi发了一个购物清单,又给尚之桃转账五万:“去吧朋友,这个包给姐姐买回来。”   “哦。”   在回酒店的路上,尚之桃瞅准了时机问栾念:“luke,咱们下午没有安排了是不?可以自由行动了是不?”   栾念正在休息,眼都没睁,嗯了一声。   尚之桃心花怒放,下了车直奔房间,收拾行李。她只背一个双肩包去香港,包里是换洗衣服,装好证件和钱包,其余行李拖到前台寄存。   然后直奔福田口岸。   排队通关的时候,看到旁边队伍站着一个男人,戴着墨镜,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不是栾念是谁?尚之桃转过身去,假装没看到他。又转身站到队尾,连续换了两次,看到栾念过了关。   尚之桃醉酒的时候有一小段记忆是空白的,但辛照洲说她抱着马桶一直在一个叫栾念的人,她老板也不知道栾念是谁。   栾念这个人一向奇奇怪怪,不承认自己是栾念也没什么错。   过了关,就变成另一个世界。关对面是各种举着牌匾条幅发传单的人,尚之桃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接过来看了一眼,速速装进包里跑了。   跑了几步看到栾念站在那,对尚之桃说:“什么都敢接?”   “我不知道。”   “来之前不做功课?”   “哦。”   尚之桃低着头哦了声,栾念见她见到自己跟霜打的茄子一样,气焰就又嚣张了一些:“你见我躲什么?”   “怕你以为我跟踪你。”   “我有病?”栾念瞪她一眼:“还是你有病?”   尚之桃不想回答他们俩谁有病的问题,只想快点脱身。正琢磨跟栾念告别,却看到栾念前女友走了过来,本来就个子高的人,今天穿着高跟鞋,个头跟栾念齐平,手臂绕道栾念脖子上:“干嘛呢弟弟,把妹呢?”   尚之桃惊奇的看到栾念一张脸腾的红了,他嫌弃的拉开栾思媛胳膊:“不是说在茶餐厅见?”   “这不是巧合碰上了么。”栾思媛身上痞气全露,看了眼尚之桃:“姑娘叫什么啊?”   尚之桃没想到栾念前女友是这样的,她怕说错话,就很认真的回答:“您好,我叫尚之桃,是luke的下属。”   “哦哦哦,来香港玩?”   “是,来香港玩,顺道帮朋友带些东西。luke我不打扰你们啦。”尚之桃转身要走,却被栾思媛胳膊揽了回来:“干嘛去妹妹?来都来了,一起吃饭呗,不吃饭哪里来的力气逛街?”   栾思媛比栾念年长1岁,可她长得好看,又穿的前卫,根本看不出年龄。此时这么一个人站在香港街头着实太惹眼了,不知多少人回头看她这个人间尤物。   尚之桃不知道这些,她只是觉得站在栾念前女友身边有点别扭:“别了,谢谢您,我不好打扰你们约会。”   “约会?姐姐跟弟弟约会?”栾思媛眼睛睁大:“妹妹你觉得我能看上这么个男人?”   栾念身上所有的高傲都在此刻被击碎,他只想让他这个口不择言的表姐闭嘴。冷着脸叫她:“栾思媛,你注意一下你的表达。”   栾思媛。   尚之桃在心里念一遍这个名字,又看看他们的长相,竟然看出了有一点点像。突然就明白了栾念那高傲冷峻的外表之下,藏着的那颗幼稚而好斗的心。栾念倒是不觉得这有什么丢人,丢给尚之桃一句:“你看什么?”   尚之桃收回眼,对栾思媛说:“luke跟同事吹牛,说您是他前女友。”   “luke还说前女友特别听话,随叫随到。”   栾念没说过这些,尚之桃胡说八道的。她也是第一次看到栾念怕一个人,就很想多看看。这样的栾念她没见过,偶尔巧合看到这么一次,深感有趣。觉得他身上突然附着了一层人气,这人气让他对她的拒绝也显得不再突兀。   都是凡人。   都有各自喜好。   没有谁跟谁睡的久了就一定要在一起。   他只是诚实而已。   尚之桃释怀了,心中那只斗鸡撒腿跑了。   她站在那听栾思媛训斥栾念胡说八道,还说他那破性格能有前女友真是老天爷照顾,她瞅着他就带着点要孤独终老的样子。认真听了一会儿,看了眼时间终于打断栾思媛:“思媛姐姐,我真得走了。感谢您的好意,我今天安排了很多事情。再见啦。”   也对栾念友好的笑笑,转身走了。   她青少年时期看港片,听粤语歌,很多地名都在她心里。这一天下午的安排是徒步香港,手中拿着一张城市地图,从旺角到尖沙咀,沿着弥敦道缓步而行,途径永旺行、九龙行、油麻地、庙街,一路是接踵行人,耳边是英语、粤语、生硬普通话。尚之桃包里放着防狼喷雾,还有她提前换好的港币零用钱,累了就找一家牛奶公司喝双皮奶,天黑以后,她去到桥头辣蟹,为自己点一份避风塘炒蟹。   栾念跟栾思媛等兄弟姐妹喝了下午茶,一直心不在焉。栾思媛踢他一脚:“不愿意跟我们在一起就滚蛋!姑娘家一个人来香港不安全。”   栾思媛多聪明呢,栾念看那姑娘眼神是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专注,两个人站在一起别别扭扭,幼稚可笑,又挺稀奇。栾思媛觉得他们之间有一种“金风玉露一相逢”的味道。栾念站起身,栾思媛又当着兄弟姐妹的面问他:“姑娘叫什么名字?”   “尚之桃。”   栾念问尚之桃在哪里,尚之桃发了定位给他。那家避风塘炒蟹栾念也去吃过几次,还偶遇了港星。   “加濑尿虾、乳鸽、干炒牛河。我很快到。”   尚之桃加了菜,炒蟹放上来,栾念就到了。老店闷热,吃饭的人都流着汗。   栾念一向清爽干净,此时脸上也附着几滴细汗。   两个人坐拥挤二人桌,周围有点吵闹。   “栾姐姐呢?”   “跟其他人去夜店。”   “你怎么不去?”   栾念看她一眼,没有直接回答她问题,反而问她:“喝点吗?”   “一罐啤酒吧?不敢多喝了。喝多了难受。”   “喝多了还骂人呢!”   尚之桃笑出声:“辛照洲告诉我了。抱歉,我不知道我喝多了是那个德行,你别介意哦。”   “辛照洲人不错。”栾念这样说。是看辛照洲对尚之桃,才对她大学时代的爱情有了轮廓的。男孩一定把女孩捧在手心,不忍她受委屈。尚之桃在自己这里,却是什么委屈都受了。   两个人对酌,都只喝了一点小酒,吃了这顿好吃的桥底辣蟹后栾念带尚之桃去维多利亚港看夜景。   灯光璀璨,夜色绮丽,人也温柔。   “尚之桃。”栾念不叫她flora了:“过去几年,在我身边,是不是一直觉得委屈?”   尚之桃没有讲话,她听栾念说。   “我其实是一个很糟糕的人。我从青少年时期就很阴暗暴力,如果不是我家人十分爱我、遇到几个靠谱的朋友,又拼命自我约束,我现在可能在监狱里。”   “我看辛照洲照顾你,还有你那个室友帮助你,觉得你或许适合跟那样的男孩在一起。因为我没有爱人的能力。尽管我会刻意修正自己的行为,但你一定会时常觉得委屈。”   “很高兴你陪我一起度过这么长一段时间,我谈恋爱也不过三五个月而已,没想过跟你一起度过四个年头。我希望你能有更好的人生。你真的很出色。值得拥有一切。”   “加油。”   尚之桃是在栾念这些温柔的话中彻底想清楚一些事的。她知道有些上瘾的东西必须要戒掉,一些遥不可及的人不能再奢望,她清醒而深刻的意识到,她对栾念美好的情感彻底止步于那个电话挂断的时候。那之后她有过不解,她不明白人都是有感情的,为什么她耗了四年,栾念却仍旧站在原地。她想气他,与他斗,像一个跳梁小丑,无非是心有不甘。   可她在这一天放下了。   她知道人生就是这样,这一生人来人往,所有人到最后都是要再见的。哪怕当时的她觉得那真的太过可惜,但她不能再奢求了。   止步于此,很好。   从此每一次见面,都稀松平常。那段隐秘的故事再不被提起。   也是在那一年年三十,她带着卢克坐在冰城的家里一起看烟火。卢克紧紧靠在她腿上,有时看烟火,有时仰头看她。尚之桃的手放在它头上轻轻的揉。   烟火灿烂,能照亮前路。   是在零点的时候,仍旧用旧方式给栾念发了一封邮件:“luke,祝你新年快乐,一切都好。”   栾念没有回她。 第91章 意外   lumi把电脑放在办公桌上,察觉到有一道阴森森的光,又拿起来轻轻放下。   尚之桃抬头看她,又看向will的会议室,嘿嘿笑了两声。   “笑屁啊!”lumi小声抗议,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像霜打的茄子。   尚之桃给她发消息:“怎么了嘛,我的lumi女士不是说了吗?世上男人千千万,哪怕都是龙在你面前都得盘着。怎么现在连放电脑都不敢大声了呢?”   “操。”lumi回她一句:“那大哥太他妈瘆人,看在他救我一次的份上,我忍了。”   will救过lumi一次。   在公司楼下,张擎来纠缠lumi,刚巧被will碰上,徒手揍了张擎和他朋友一顿。lumi后来想起,一个老干部一样的男人,将电脑丢到一边,跟张擎那个花辫纹身肌肉男缠斗,一打二,没咋吃亏。   用lumi的话说:“真挺吓人的。大概是倔驴招的人都像他。”话是这么说,以后再也不大敢惹will。   尚之桃看她一眼,又收回眼。她正在看眼前派驻的项目。去西北城市,配合政府部门做产业基地。是未来一年凌美的S+级项目。   lumi将椅子移过来,看到尚之桃在看这个。就问她:“想去?”   尚之桃点点头:“我明年想升专家,grace姐对我说我的项目数量、服务质量还有综合评分都问题不大,但只有一点,我没带过S+项目。这个机会挺难得的。”   “西北诶!”lumi捏她脸:“你有病吧?十四个月,不是十四天,你知道你回来会什么样吗?这张嫩嫩的脸不见了,脸蛋儿上挂俩红苹果。”   尚之桃咯咯笑出声:“我知道啦。但我真的想去。”   她从抽屉里拿出她的愿望清单,指给lumi看:“你看,我距离这个愿望的达成,只差一个“专家”了哦!”   lumi看了看愿望清单,看起来有一些年头了,纸上有了毛边,上面写着:“30岁前要实现的愿望。”   “好吧。”lumi把愿望清单推还给她:“要不我也报名这个项目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过我们市场部开会的时候说过,每个月只要去半个月就好。不像你们这样,要求长期派驻。”   “你不怕脸上挂俩红苹果啊?”尚之桃逗她。   lumi啧啧一声:“我怕被will这孙子骂。”她将椅子滑回工位:“忒烦人!”   尚之桃认真衡量自己报名这个项目的可能,思考很久还是决定听听grace的看法。grace拎着吸奶器向外走,看到尚之桃迎面过来就说:“走,陪我吸奶去。”   母婴区没有人。好像在凌美工作的女性对生孩子都不会特别感兴趣,grace开始吸奶,吸奶器发出嗡嗡声响。尚之桃对她说:“grace姐,我想报名那个基地项目。你觉得我行吗?”   “现在的情况是,给多少钱都没人愿意去。虽然是S+项目,那出事儿了也就是大事。风险与机遇并存。”   “如果是你呢?”   “如果是我,二十六七岁,单身,没有牵绊。我会去。”grace直接说出她的想法:“有风险,但也有机遇。趁年轻,去冒险。不然呢?等老了吗?”   尚之桃点头。   她从前不喜欢冒险,一步又一步,克己稳妥。可正如grace所说,年轻时候不冒险,难道要等老年吗?成年人要有为自己选择负责的能力。   如今的尚之桃觉得自己具备这样的能力。   回到工位又坐了片刻,然后给栾念秘书发消息:“hello,我想咨询一下luke今天的日程安排。想预约十五分钟左右的时间跟他沟通一点事情。”   栾念自从年后特别忙,在北京的时间很少,偶尔在公司,要被各种会议和约见占满,所以秘书开始了预约排期。尚之桃可以单独给他发消息,但她不想那样。她不想再越界。   “稍等。”五分钟后回她:“luke中午有半个小时。我现在为他订餐,也一起帮flora定哦。你们边聊边吃。”秘书情商高,总不能栾念吃着她看着,索性定两份,缓解尴尬。   “好的,谢谢。”   到了中午,尚之桃看到will从他办公室出来,果然秘书对她说:“来吧,flora。”   尚之桃起身去栾念办公室。   这时是早春四月,她穿了一件杏色蚕丝衬衫,下缘随意掖进复古牛仔裤里,清爽温柔。栾念抬起头看她,对她笑笑:“坐。”   “谢谢。”   他们好像很久没有单独相处过了。尚之桃坐下的时候看到栾念垂首之时好看的鼻峰,心中仍有悸动。却不像从前那样强烈。时间大概真的会掩掉一些东西。   尚之桃坐在他对面,接过他推来的快餐。秘书订了牛排和虾仁套餐。她打开来吃了一口:“好吃。”   “工资不够你吃真正好吃的东西是吧?”栾念嘲讽她一句。她吃什么都说好吃,这让栾念看不惯。   “勉强每个月能打牙祭。所以今年能给我多涨工资吗?”尚之桃趁机提出要求。   “不能。”栾念扫她一眼,才四月,她坐在阳光下鼻尖就有细汗。怎么会有人这么爱出汗? “所以想跟我谈什么?”栾念吃了口牛排,放下叉子问她。   尚之桃也放下,郑重的看着他:“我想申请那个派驻项目。”   “十四个月,每个月只允许回来两天。还有高风险。”栾念提醒她。   “那我也想去。”   “为什么?”   尚之桃想了想:“因为我还年轻,我想去冒险。”   栾念挑挑眉,低头吃饭。昨天晚上宿醉,早上没吃东西,这会儿饥肠辘辘。尚之桃将自己的虾和牛排一样分他一半,栾念就那么吃了。   安静的吃完饭,尚之桃问他:“你会批准我去吗?”   “我没意见。”   “好的,谢谢。”   “卢克怎么办?”栾念突然问她。   “到时我再想办法,不行我就带走。”卢克的确是问题,尚之桃开始思考带卢克走的可能性。   “可以寄养在我这。”栾念提议:“在你出发前可以带我这里来熟悉环境。”   “可你也会出差。”   “我们小区有遛狗阿姨了。”   “哦哦。好的。”尚之桃笑了:“可你不喜欢卢克。”   “你倒是了解。”栾念喝了口水,眉头皱了皱。   秘书敲门:“luke,时间到了。”   “好。”   尚之桃站起身,对栾念说:“谢谢luke。那我回去提系统报名了。”   “好。”   尚之桃出门想起他今天好像看起来不太舒服,回到工位上坐了半晌给他发消息:“你不舒服吗?”   “?”   “你一直皱眉。”   “胃疼。”   栾念近日接连出差,工作强度很大,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出了一点问题。腹部有一点坠胀感,他问梁医生可能是什么情况。梁医生想了想,闪烁其词。栾念不耐烦,让她有话直说。梁医生嘿嘿一笑:问他是不是有不洁性爱。栾念气的挂断电话,在她心里他怎么就那么不挑?还不洁性/爱。他就差出家做和尚了。抬头看了眼正在跟lumi讲话的尚之桃,她们两个不知道在聊什么隐秘话题。lumi满脸的八卦遮不住,尚之桃嘴张成o型,好像有点惊讶。   她们讲的八卦是will。   lumi无意间认识了will前公司的同事,知道了一个八卦:will离婚2年了。这个八卦可让lumi惊掉了下巴,可她惊讶的点不是will结婚了离婚了,而是:“卧槽!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单身两年?这个离婚的原因就值得推敲了。”   尚之桃见lumi那满脸坏相,后背泛起凉意:“你准备怎么推敲?”   lumi嘿嘿一笑:“记得本姑娘的名言吗?”她朝尚之桃挤眼,又压低声音:“打不过,就加入。”   “。。怎么加入?”   lumi挑挑眉。尚之桃恍然大悟,连忙劝她:“你别胡来啊,就will那老夫子性格,你胡来他还不收拾你?”   “收拾呗。有本事床—上—见。”lumi拉长声音,心情出奇的好。尚之桃拿她没办法,叹了一口气。   尚之桃坐回工位,开始研究这个S+政旅项目。是凌美+科技公司+政府的项目,政府负责出钱划地,凌美和技术负责项目设计,最终要呈现全国一流景区。项目前期考察规划以及设计需要半年时间,另外八个月做落地。   这就有意思了。   尚之桃没参与过这种政府级项目,公司自上而下很紧张。栾念去当地不知多少次,三方前期建立合作意向就用了将近半年时间。近日合同流程才走完。   凌美的创意设计是顶尖的。   项目需要一个项目经理。按以往的标准,尚之桃的资历是不符合的,公司至少要派出grace这样的专家做项目经理。但正如grace所说,项目艰苦,没人愿意去。   尚之桃愿意。   这是她的机会。   她将自己的愿望清单放进抽屉,下一次再拿出来应该是年底了。如果公司真的同意她的申请,那她七月份就要成行,正式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一年9月。   时间真的不禁过。从前合作客户觉得她是小姑娘,现在已经叫她尚小姐,再过几年,就变成尚女士。   尚之桃把项目资料研究完,再抬头时候已经是十点多。她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看到栾念在办公室里伏案。   他从来没这样过。   办公室里同事走的走,出差的出差,回家办公的回家办公,除了她和栾念没有别人了。   她隐隐有点担心,想了想,去敲他办公室门。栾念声音有点抖:“进。”   “luke。”尚之桃住了嘴,她看到栾念头上斗大的汗珠:“你怎么了?”   “疼。” 第92章 恶疾   急诊室里人来人往,尽管栾念努力保持体面,但他的身体仍旧微微弯着,眉头紧锁,是真的疼的紧了。   “你坐在这不要动,我去挂号。”尚之桃叮嘱他,然后跑去挂号。医院人多,挂号要排队,她怕栾念出事或者着急,就不时给他发消息,还有10个人,还有5个人,到我了。挂了号又跑向等候区找他。栾念难得脆弱,尚之桃从前以为他无坚不摧。带着他去诊室候诊,他很疲惫,头靠在尚之桃肩膀上,呼吸有点急。   尚之桃的心软了又软,伸手轻拍他手背,柔声说:“没事的,我在呢。”   过了会儿又说:“我觉得应该给梁医生打个电话。”   栾念嗯了声,闭着眼睛。却并没有打电话给梁医生。尚之桃再问,他就说:梁医生很忙。栾念并不想打给梁医生,打给她她大惊小怪,找个认识人给他看病,弄的草木皆兵。栾念不喜欢。   他很少依赖什么人,好像也没被什么人依赖过。他不喜欢来医院,医院这样的地方到处都是生离死别。儿时去找梁医生,也见过几次家属抱着梁医生痛哭。   上一次来医院是几年前,带着高热咳嗽的尚之桃。   尚之桃的手温热,只拍那么两下就收回去,十分有礼貌,不逾矩。   看诊,验血,拍片,一折腾就到了后半夜。最后确诊肾结石,0.5厘米。医生为他开止痛针和排石散,并写了医嘱。   输液的时候栾念好了一点,看到清清爽爽的尚之桃皮肤上也泛起油光,却还不时问他:   “好一点了吗?”   “要喝一点水吗?”   “医生让踮脚或爬楼梯,你要记得。”   过一会儿又说:“医生还说以后要少喝碳酸饮料,你冰箱里还有可乐和苏打水吗?如果有你记得扔掉。”   “你饿不饿?”   栾念生病,她无比着急。肾结石而已,在她心中却是一场顽疾恶疾,怕他难受怕他遭罪。   她一直讲话,栾念偶尔应一声,尚之桃的唠唠叨叨像极了梁医生。他心里有一点暖,就安慰她:“肾结石而已,死不了。”   “但是要遭罪呢。”   再过一会儿,尚之桃太困了,栾念拍拍自己的腿,她就横在长椅上,头枕在他腿上,睡了。栾念的指尖触到她耳垂,像从前一样轻轻的揉捏。这是属于他们之间的亲密动作,尽管他们已结束了那段关系很久了,可今天尚之桃并不抵触。她枕在他身上睡的安稳,却也偶尔皱眉,栾念俯首看她,不时将她的愁眉抚平。   输完液已经是清晨,早春天光乍现的时候,少见的红云烧了半边天,车上的两人都有一点惊叹。惊叹过后栾念闭上眼:“把我的命交给你了。”他记得尚之桃很烂的车技。   尚之桃不服气:“那咱们也算有了过命之交。”她的车技已经很稳了,稳到栾念坐在副驾上睡着了。尚之桃开车载他回家,在他小区门口,看到了那个保安。   五个年头过去了,小伙子已经成家立业了。在去年尚之桃最后一次从栾念家里出来的那个中午,他还问候她。   今天看到尚之桃开车回来,也不见他惊讶,一如既往微笑:“尚小姐。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如果需要帮您拦车,您给保安室打电话就好。”   “好啊,我也可以用叫车软件啊。”尚之桃对他说。突然觉得时间过的太快了,从她在深夜给栾念送资料保安帮忙拦车到现在叫车软件开始普及,尽管他们刻意忽略,但时光飞逝是一刻不曾等谁的。   栾念的家里还是那样,冷冷清清,没有什么人气,还好早春的阳光足够好,让屋子有了被光照耀的热闹。她让栾念躺在沙发上,轻声问他:“luke,阿姨呢?”   “今天阿姨不来。”   栾念还是不喜欢有人在他家里,他仍旧不习惯。他家里来过最多的人就是尚之桃。每周阿姨会在他不在的时候来三次,打扫过房间就走,栾念甚至不记得阿姨的长相。只有付工资的时候阿姨会多留一会儿等他。   “那你有没有可以联系的朋友?”   栾念没有回答她。尚之桃想,他难道跟所有的朋友绝交了?   然而他病成这样尚之桃没有把他一个人丢在家里,医生说石头排出来要用那么一两天或三四天,排出来之前都需要照顾。   “那我……今天请假?”尚之桃问他,毕竟他是她老板。   “提线上吧。”   我照顾你请假还要提线上?尚之桃睁大眼睛,心里骂他一句。   “那我请假理由是什么呢?照顾生病的老板?”尚之桃不服气,问他。   栾念嘴角扬了扬,没有讲话。   尚之桃才不提假呢,对grace说:“grace姐,我今天有急事不能去公司。”   grace起的早,回的也快:“放心,有事我联系你。”   尚之桃收起手机对栾念说:“你先睡会儿,我去煮粥。”见栾念有点抵触,就说:“我粥煮的还是可以的。”过年回家的时候大翟担心她以后饿死,非拉着她教她煮粥,尚之桃学会了。   大翟的粥真的是一绝。尚之桃用大翟的手法为栾念煮粥,文火煮,也别急,用大翟的话说:“跟过日子一样,急不得。好粥都是熬出来的,大火煮粥容易糊锅。”   “那是水放少了吧?”尚之桃抬杠。被大翟拍了两巴掌。   锅里开始咕噜咕噜冒热气的时候,尚之桃突然想起那年自己生病,栾念照顾她。栾念照顾她可比她照顾他好多了,至少人家还四菜一汤呢,自己只会煮粥。   粥熟了,栾念还在睡。尚之桃将煮蛋器里的鸡蛋拿出来,剥了皮,又觉得寡淡,可她炒菜不好吃,猛然想起自己有一次买过榨菜,就打开冰箱保鲜层,那两袋榨菜完好无损,还在那放着。尚之桃手顿了顿,将榨菜拿出来。   然后去叫栾念吃饭。   栾念喝了口粥,粘稠的粥,还有一点说不出的香甜,尚之桃竟然学会了煮粥。所以她现在不会饿死自己了。栾念对尚之桃厨艺的要求低到令他自己发指,吃过一次她做的饭,就发誓不肯再吃,除非饿死。   这下好,他没饿死,光是一块0.5厘米的小石头就能让他低头。吃了饭上楼忍痛冲了澡,然后去床上补觉。   肾结石这种病真的折磨人,明明不是什么大病,疼起来却要了人命。那排石散吃起来又恶心,吃的他吐了两次,把他搞的心情很不好。   尚之桃听到他在卧室里折腾,就站在门口问了两次:“luke你需要帮忙吗?”   “比如?”栾念正在漱口,口腔里都是呕吐的味道,这令他觉得恶心。   “比如……”尚之桃比如两次,都没想出还能帮他什么,干脆学他讲话:“比如你真不行了替你收尸。”讲完关上客房的门,也不管会不会气到栾念。   栾念为客房换了新床品,比从前更舒服,尚之桃将被子翻来覆去的看,觉得如果别人住过她就睡客厅沙发。可那被子干干净净,没有用过的痕迹。她又去开衣柜,里面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尚之桃躺到床上,转眼就睡了。她真的是累坏了,之前加了两天班,昨天又一整夜没怎么合眼,这会儿睡的熟,什么动静都听不到   睁眼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想起卢克还在家里,从早到晚没有遛过。孙远翥在西北,孙雨去广州考察。她有一点懊恼,慌乱套上衣服开了门,看到栾念卧室的门已经开了,他人不在。   尚之桃下了楼,听到栾念坐在客厅里讲电话:   “嗯,走路了,跑步了,踮脚了。”   “还没出来,昨天晚上医生拍片子说已经很靠下了,这几天就能出来。”   “你不用担心,有人照顾我。”   “谁照顾我?”栾念讲到这里停顿两秒:“女朋友。”   “我谈恋爱也没必要告诉你吧?我多大的人了,不能谈恋爱吗?总之你不要让方叔叔给我安排检查。我这石头排出去就好,没任何问题。”   “我没有心情不好。”栾念语气缓和下来:“我只是着急去踮脚。”   尚之桃听到这里,忍不住捂着嘴笑了。栾念嘴硬的毛病永远改不了,跟梁医生讲话也是这样,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栾念听到笑声回过头来,电话还没挂断呢,梁医生在电话那边问:“你家里有人?”   “我不是说了吗?”   “那我可以跟她讲话吗?”   “不行。”栾念拒绝。   梁医生这次非常坚持:“我觉得我跟你女朋友询问你病情没有任何问题,除非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栾念不想听她唠叨,将电话丢给尚之桃,看到她满脸错愕,就说:“梁医生想了解我的病情。她以为我得了不治之症,不肯让她朋友帮我看是怕她知道。”   “哦哦哦。”   尚之桃长吸一口气接起电话:“您好。”   梁医生那边安静了几秒,这几秒里,拼命对栾爸爸招手,让他凑到电话前,手机点了公放。   “姑娘你好,怎么称呼你?”   “梁医生您叫我……flora就好。”尚之桃顿了顿,用了这个称呼,察觉到栾念眼风过来,却面不改色。   “我想问问栾念的病情,真的只是肾结石?”   “是的,待会儿把片子发给您。医生也说了注意事项,就是刚刚luke跟您讲的那些,过两天石头排出去再拍个片子就好。”   尚之桃安慰梁医生:“您别着急,好在不是大病。”   梁医生听到这句,看了眼栾爸爸,突然问她:“flora贵姓”   是在香港,栾思媛问栾念他要去见的姑娘姓名,栾念说:尚之桃。栾思媛嘴快,转眼就在家人群里说:我弟弟喜欢的姑娘叫尚之桃。尚之桃这个名字梁医生熟悉的,在相亲软件上梁医生跟叫尚之桃的姑娘聊了很久,甚至聊到了父母职业和生子打算。   尚之桃并不知道这些,她正在思索如何避开这个问题,栾念抢过电话:“好了。这下知道我死不了了。就这样吧,再见。”   电话挂断,尚之桃问他:“女朋友?”   “骗她的,要不她要让一个医生朋友照顾我。那个医生朋友,女儿是适龄青年。”   “哦。我要回去了,我咨询了一下懂医的朋友,除了疼痛呕吐,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有事情你再打给我。”   尚之桃掏出手机准备叫车,听到栾念微微哼了一声,放下手机,看到他靠在沙发上,眉头紧锁,似乎是很疼。   “很疼吗?”她问他。   “没事。你走吧。”栾念这样说,又哼了一声。   尚之桃想了想,把手机放回口袋,朝他伸出手:“你能借我一下车钥匙吗?我开回去遛一下卢克,然后再来。”   栾念指指门口:“自己拿。把卢克一起带来吧,明天早上遛方便。”   尚之桃应了声好,去取了钥匙,然后搭电梯去车库,电梯门关上的时候,看到栾念嘴角扬了扬,眨眼又恢复如初。她以为自己看错了,或许是疼的龇牙咧嘴也说不定。   卢克很久很久没有来过了,但狗的记忆力怎么那么好,尚之桃把它从地库上放下来,它自己窜了出去跑到电梯边朝尚之桃汪汪。   “你急什么!”尚之桃训它,带它坐电梯。然后在一层,眼见着卢克冲向客厅,跳到了躺在沙发上的栾念身上。   尚之桃傻眼了,在后面嚷嚷:“你下来!他身上有石头!”   卢克不听,它急疯了,用爪子刨栾念,急需栾念给它一个拥抱。栾念看着这只傻狗,心想真没白喂你吃肉带你玩,坐起来抱住它。   卢克呜呜呜的叫,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在栾念怀里发出呜咽声。   说不清为什么,尚之桃突然红了眼睛。   栾念也是。   狗比人单纯,想念一个人从来不藏着,想就是想,想你就是要告诉你,就是要你抱着我。像卢克,它真的想念栾念,就窝在栾念怀里,前爪搭在它肩膀,头靠在他肩上,不时伸舌头舔他。   栾念哄了它半天,它才乖乖去到地上。相认环节结束了,仰头冲栾念汪汪。   栾念当然知道它什么意思,就对它说:“你等会儿。”   门铃正好响了,栾念要尚之桃去开,尚之桃开了门,看到一份新鲜的外卖一样的东西。   “这是?”   “您好,这是您家定的鲜肉狗粮哦。根据您的要求,减了盐量,多加了肉。”   ?尚之桃回头看栾念,他对她勾手指:“拿进来,给我笨朋友吃。”   尚之桃接过鲜肉狗粮,看到里面摆的十分好看的上等食材,还有一个小盒子,单独装水果和狗零食。什么时候要这样喂狗了?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业务了?卢克被惯坏了后面回去还怎么养?   卢克已经闻到味道了,急的上蹿下跳,直到尚之桃把饭盆放到地上,卢克冲上去,脸埋进盆里,像多少天没有吃过饭一样。   “这是什么业务?现做狗粮送上门?”   “嗯哼。”栾念靠在沙发上,半死不活嗯哼一声。听到卢克吃饭吃的直哼唧,没由来心情好。   “多少钱一份?”   “200。”栾念少说了,250,他觉得不好听,付了249。   “……”   尚之桃有点心疼那钱,站在栾念面前开始唠叨:“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我是。”栾念两个字提醒她,他还算有钱。   “……那卢克也不能这么吃,多少孩子吃不上饭,它却要吃的这么奢侈。如果它饿了我可以给它做,反正我让它吃这个。”   “哦。”   栾念从沙发上站起来:“我去爬楼梯。晚上还喝粥?”   “不喝。饿着。”尚之桃来了小脾气,看卢克不争气的坐在那舔嘴唇,显然觉得好吃。这么嫌贫爱富的狗她真的见识到了,就教育它:“好吃吗?再好吃也就吃这一次,回到自己家你还是乖乖给我吃狗粮,不吃就饿着!”   “我告诉你啊,你不要你以为人家跟你是朋友,烦死你了都快,你还不自知。”   “你离他远点,他肚子里有石头,万一你把他踩坏了宰了十个你卖肉都不够。”   她说的多了,卢克听着烦,就坐在那里跟她干架,汪~呜~,汪汪!   一人一狗把栾念家里闹的不得安生。   栾念楼梯爬了十个来回,又踮了十分钟脚,尚之桃还没跟卢克干完架,脑子不好使一样。跟一条狗有什么好吵的?狗么,惯着就得了,哪那么多毛病?   但他什么都没说,身体好像好了一些,喝了很多水,就尿频,奔了二楼卫生间。   解手的时候异常不舒服,低头一看,马桶里有红色尿液,里面隐约一块小小结石。身体跟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通畅,栾念冲了马桶,洗了手,又下了楼,靠在沙发上。   尚之桃见他又躺倒,就赶他去踮脚。   栾念看起来病恹恹,过半天才吐出几个字:   “踮不了,疼。” 第93章 心计   尚之桃在栾念家里接连照顾他三天,第三天是周六,她约了老师上法语课。起床后听到栾念也已经起来了,就敲门站在门口问他:“luke,你怎么样了?今天感觉好些了吗?”   “见好。”见好两个字,模棱两可,也不说究竟是好了还是没好。   尚之桃点点头:“见好是不是石头就快要排出来了?不是说快排出来的时候最疼?”   “应该是,因人而异吧。”栾念开了门,脸色有一点白。   尚之桃觉得他看起来真可怜,就说:“你气色真的不好。我给你炖只鸡补补吧?”她这几天把自己学的那几道菜轮番拿出来显摆了一下,味道都一言难尽。但栾念都逼自己吃了下去,难得有同理心,不忍拂她好意。他有时也会纳闷,油盐酱油花椒蚝油,不就那几样调料么?她愣是摆弄不明白,不是这个多放了,就是那个忘记放了,总之没有好吃的时候。这会儿听到她说要炖鸡,就摇摇头:“我想吃点别的。”   “什么别的?”   “海鲜吧。”怕尚之桃坚持,就掏出手机打电话给朋友:“帮我送一份餐吧?”然后开始点菜,尚之桃听到鲍鱼、龙虾、海参,就跟在后面:“你好像不……”尚之桃想说你还没好呢,最好不要吃这些东西。   “嘘。”栾念食指放在唇前嘘一声,让她保持安静。定了餐,又坐到沙发上,看起来病恹恹一个人。   尚之桃坐到他旁边与他讨论病情:“那天医生说快则一两天,慢则三四天,总该出来了。”   “嗯。”   “所以今天应该差不多。”她手指向他下腹:“你有什么感觉吗?”   她指的地方有点敏感,栾念低头看了看,跟尚之桃看的压根不是一个地方,咳了一声: “没有。”   “哦。”   过了会儿尚之桃又问他:“那你还疼吗?”   “阵痛吧。”   “那你觉得你自己可以一个人呆着吗?我觉得你看起来比那天好了很多,我可以带卢克走了。我周末约了人。”   “约谁?教冰球那个?”栾念问她。   “你怎么知道我有一个教冰球的朋友?”   栾念挑挑眉,想知道还不容易吗?公司茶水间什么东西听不来。lumi那个大嘴巴恨不得人尽皆知。   他们说的是万钧。起初尚之桃和万钧每天保持联系,尚之桃的心态也是积极向上的,她不讨厌万钧,孙雨对她说你总不答应人家,看起来像是在吊着他。虽然尚之桃坚持AA,万钧送她礼物她也等额回礼,但消耗的时间也是无形资产。   尚之桃有想过跟万钧开始慢慢的恋爱,总得尝试不同的可能。是在万钧第一次上楼做客,看到卢克露出厌恶神色,对尚之桃说:“我不喜欢狗。如果咱们恋爱,肯定是要把狗送人的。”   那是一条小生命,说送人就送人?我还没认识你的时候就有卢克了呢,你算老几?当天就拖黑了他。   这段故事她跟lumi讲过,lumi拍着她肩膀夸她:“干的漂亮!今天让你把狗送走,明天让你把爹妈送走,最后都得听他的。拖黑的好。”   尚之桃倒是不觉得万钧会让她送走爹妈,只是觉得他不接纳卢克,这让她很难接受。   栾念转过头来看她,卢克坐在他们面前。栾念神情专注,像带着一副透视镜,好像要把尚之桃看个透彻。   “尚之桃。”   “嗯?”   “你那天说你二十多岁想去冒险。”   “是。”   “你愿意再冒一次险吗?跟我。”   从他们在维多利亚港分开那一刻起,栾念就觉得他失去了什么。尚之桃给他的恰巧是他身体里缺失的那一部分,那一部分太过珍贵。他找不回来了。栾念从来都知道自己其实很差劲,他从前不懂,现在却想去尝试一种新的可能。   尚之桃看着栾念,那天在桥底辣蟹,他走进那破旧的餐馆,像从天上来到人间。那一刻她以为他们会再发生一些什么。可是维多利亚港那么美,他却没有拉住她的手。她是释怀了的,也想向前走,她在这段时间里跟男生见面,努力约会,都是想打破那样的处境。   她不能再回头。   “不。”她笑着对栾念说:“那不算冒险,只是重走旧路。我不喜欢。”她站起身对卢克说:“走啦,该回家啦。”   牵着卢克向外走,春天阳光多好,卢克眯着眼睛特别开心,以为尚之桃带它遛一圈还会回去。尚之桃走到门口,保安队长问候她:“遛狗吗尚小姐?”   尚之桃停下,问他:“这个小区有人做鲜肉狗粮你知道吗?”   “知道。过年前站在这里发过广告页。”   所以栾念拿了广告页,并没有扔掉吗?他是准备再养一条狗还是他认识的别人养狗?他到底怎么想的?尚之桃牵着卢克向回走,她想去求证。   栾念开了门,她径直问:“鲜肉狗粮的宣传页还有吗?”   栾念指指鞋柜,她打开来看,赫然躺在里面。   “你为什么要留这个?你又没有狗。”   “万一卢克来……”   尚之桃拉着他衣领吻住他,她不想听他讲话,他总是言不由衷让她难受。她觉得栾念这个人其实是值得推敲的,他嘴里总是说最坚硬的话,可他的行动又柔软。比如他说他不喜欢卢克,却给卢克买那么多吃的对它那么好;比如他说她笨,懒得教她,却从五年前开始一直教她,从没停止过,哪怕他们结束了关系;比如他说他不喜欢她,可他照顾她,保护她。他有一张最坏的嘴,也有一个柔软的心肠。尚之桃看懂了。   她吻的太过急切,牙齿咬住他嘴唇,恨不能咬掉他这张不会讲话的嘴。却在用力时心疼,舌尖代替牙齿,柔软取代锋利。让栾念那颗坚硬的心欢腾不已。   抓着他衣领的手不肯放开,也不许他撤退。是他邀请她一起冒险的,她来了。唇贴着他的,神智很难清醒,鼻息滚烫:“这是我的冒险之旅吗?”   栾念将她推到墙上,身体压上去,手探进她衬衫,有点暴戾:“别后退。”掌心的粗粝重重碾过她如玉的肌肤,牙齿咬在她脖颈上,舌尖又抵上去。尚之桃轻呼一声,拱起身体适应它,胸口起伏,被他的手隔开,又被他推回墙上。背上一下钝痛,尚之桃闷哼一声,栾念堵住她的唇。   她的衬衫太碍事,栾念不喜欢,用了很大力气,扣子崩了一地,吓得一旁的卢克非跳起来,呆愣的看着他们,根本不懂他们在做什么。   尚之桃在扣子落地的声响中面向墙壁,后背贴着他滚烫胸口,在他指尖的动作之下溃不成军。   “栾念……”她叫他名字,要他进来。   门铃不懂事响起,两个人如惊弓之鸟,尚之桃屏住呼吸,动作滞在一起。她转过身来在他怀里喘气,总觉得那口气吊在心口怎么都出不来。她有点埋怨他招惹她,已然忘了是她先吻他。撕下克己礼貌面具,撒了半年多以来第一个娇:“栾念……”   这一声栾念真是要了他命,弯腰打横抱起她上楼,尚之桃着急拍她胸口:“门铃。”   “去他妈的!”   栾念不喜欢门铃,他现在只想放任自己的兄弟在尚之桃身体里冒险。将尚之桃扔到床上,衬衫狼狈,露出半个雪白细嫩肩膀。栾念的目光像要吃人,尚之桃突然畏缩退到床头,他的手拉住她脚踝,最终将她拉至自己身下。   顶至最深处,尚之桃脚尖蜷起,双眼迷蒙唤他名字:“栾念。”   “我在。”他回应她,因为动作凶狠,声音也颤着。他熟悉她身体,知道她最怕哪里,她怕哪里,他就顶哪里,水意愈发的浓,尚之桃在一片亮光中溃不成军。   透彻。   栾念喘匀了气,拿起电话,看到有五六个未接,还有很多消息:“不是定海鲜?人呢?”   “让送货员放你家门口了,自取。”   栾念冲了澡随便套上衣服下楼取过海鲜食盒,整整五盒鲜活海鲜。进了门准备汤底,想吃海鲜锅。   身后站着恍然大悟的尚之桃:“栾念,你的结石……排出来了?”   栾念背对她,神情变了变,过会儿才说:“不知道。但不难受了。”   他并没有预见到自己有一天会将计就计用了苦肉计,起初原因很简单,想跟她多呆一会儿。多呆一会儿,又生了贪念。想跟她一起冒险。   栾念觉得他过去活那三十多年未见得真正有什么颜色,认识尚之桃后开始接受人的多元化,开始看到大多数生活的那点人间烟火气,开始了解人的弱点和人真正的欲望。维多利亚港夜色绮丽,他应该讲一些浪漫的话,他却自私如是,将她推走。他日再回头看,就察觉出自己的荒唐。   栾念向来不光明;为达成目的不择手段。偷过她钥匙,也装过病。男人么,能屈能伸,他不觉得丢人。只是今时今日的装病与那年那日的偷钥匙又有不同,那时只喜欢她身体,或许也喜欢她这个人,但并不深刻;而此时,是想与她一起,好好去冒一次险,看看他们之间还能不能有什么不同。   感情的事没有好坏与对错,无非是两个人想奔向哪里。这一次栾念调转了车轮,朝尚之桃驶去。   尚之桃从身后环住他腰,埋怨又带着一点温柔:“排出石头是好事,瞒着就是你不对。你怎么这么有心计?”   栾念一边收拾海鲜一边说:“男人么,哪有好人?” 第94章 失控   栾念说男人没有好东西,有一个算一个,连带着自己,都狠狠骂了一通。尚之桃觉得他挺逗,那张嘴毒起来连自己都不放过。   她跟栾念聊起这次申请去西北,栾念问她究竟为什么要去。   她想了想:“我明年申请晋升专家,还缺一个S+项目。grace也建议我去。”   “grace建议?”   “是。”   “grace为什么建议你去?你想过吗?”   “为什么?”尚之桃问他。   “你自己想。你不是22岁什么都不懂了。”   栾念不愿意把话说的太清楚,职场复杂,各怀鬼胎。尚之桃在企划部站稳了脚跟,并且升职迅速,很快就要成为grace的竞争对手。这次grace建议她去西北,她离开大本营,远离同事,项目又有风险,无论怎么权衡,都是弊大于利。   但尚之桃是成年人,成年人就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好在人生漫长,她还有机会修正。   “你的意思是,grace在忌惮我。”尚之桃问他。   栾念将调好的酒递给她:“尝尝。”算是回答。   尚之桃喝了一口,酸酸甜甜,像极了儿时老平房门前种的小草莓的味道,有一点好喝。咂摸咂摸嘴唇问他:“这酒叫什么?”   “失控。”   栾念的身体从吧台探出来,唇贴在她的唇上,舌尖舔舐她唇边,又勾着她的。尚之桃头向后缩,被他手拦住,覆在她后脑,开口抱怨:“躲什么?我尝尝我调的酒。”   为什么叫失控呢?大概是这酒酸甜可口,令人不必设防,饮之又饮,难免贪杯。栾念舌缠着她的,看到外面人影晃过,去跑步的酒吧服务生们回来了。   栾念放开她,亦咂嘴:“果然,一流。”   不知是在夸酒,还是在夸她人。   此时卢克在酒吧前面自己玩儿,尚之桃坐在吧台外,她脸还红着。栾念站在吧台里,为尚之桃调酒。他调酒属于玩票性质,自己调来喝,对不对外售,给尚之桃调的酒也依他自己心情,并没有什么章法。只有一点,每次只调一点,她一口喝完,多喝几样,不至喝多。   酒吧经理没有换,还是那个人。尚之桃好奇栾念究竟给他开了什么样的薪水,毕竟这个行业换工作家常便饭。而他的酒吧经理又是难得一见的帅哥。   栾念却笑笑,什么都不说。   尚之桃手机响起,她听到lumi有些激动的声音:“我操!尚之桃!你猜怎么着!”   “哈?”尚之桃有点迷糊:“你怎么了?”看了眼栾念向外走,她跟lumi的通话总是有一些不能让别人听的内容,聊天记录里也是。尚之桃有时会想,如果她丢了手机,她和lumi的聊天记录传到网上一定会突然大火。两个人真的百无禁忌什么都聊。   lumi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长喘一口气:“来,姐姐告诉你怎么了。”   “怎么了?”   “昨天,姐姐我,差点睡到will。”   ……   尚之桃听lumi东一句西一句的说,终于拼凑了完整故事。   lumi周末经常跟一大家子人一起出去吃饭,城里的老馆子选一家,一吃一下午。赶上春天天气好,吃完饭再去胡同里看看自己家的老房子,回忆回忆过去的苦日子。   那一天还是去吃饭,吃的清真老号饭庄,桌子一拼,一家人围在一起,烧羊肉、醋溜木须刚上,lumi就听到门口有人说话:“两位。”这声音她熟,每天训她跟训孙子一样。伸长脖子一看,果然是那位神仙,旁边跟着一个大家闺秀,看起来像约会,但两个人又疏离。lumi把脖子缩回去,半顿饭过去不敢抬头。生怕被抓个正着。   奶奶看她异状不乐意了,大声训斥她:“卢米儿!你怎么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咱们卢家的精气神儿呢!”奶奶声若洪钟,半个馆子的人都扭头来看,lumi想捂奶奶嘴,已经晚了。will目光已经过来了。   要说事情也巧,will一起吃饭的对象是他前妻。他们俩起初聊的是她前妻的工作的事,前妻在科研室搞研究,lumi偷偷抬头看,长得么,真是端庄大方。可两个人吃饭却不愉快,lumi偶尔听到will对他前妻说:“你别污蔑我。”   这下好了,lumi看到will的短处,突然觉得自己在凌美的日子算是到头了。谄媚的朝will笑笑,然后对奶奶说:“我的奶奶,快走吧,您的胡同子等着您视察呢。”说完搀着奶奶向外走,想溜之大吉。   出了门,还没走二十米,就被人揪住衣领子,她刚想开骂,回头看到是will,立马住了嘴。心里是真怕他。   “你躲什么?”will对奶奶点头,然后问lumi,松开她脖领子。will也挺怪,他平时一个老派人,单单看到这个lumi压不住火,屡次三番抓她脖领子,想把她扔出去。   “我……这不是不想窥探您隐私么……”lumi偷听了多半顿饭,就差把耳朵割下来放他桌子上了,这会儿这么说就有点气短。   奶奶在一旁不愿被冷落:“认识?”   “我领导。”   “奶奶好。”will严肃归严肃,对lumi奶奶倒是尊重,修养还是有的。   “领导好,领导好。”奶奶背着手,跟will点点头,而后跟着子孙们视察胡同去了。剩lumi站那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解释:“您平时批评我什么我都认,可有一样啊,今儿这事可不是我乐意的。我怎么知道家庭聚会碰上您了呢?再说离婚这事儿,多大点事儿,离了再找。”   “你有病吧?”will向来忍受不了别人每天上嘴皮子撞下嘴皮子胡说八道,lumi讲话没一句正经,他听着都觉得脑仁疼:“谁跟你说我离婚了?”   “没离?”   “……离了。”   “那不就结了。您快回去陪前妻,万一能复婚呢,不是省着再找了么。”lumi扔下这一句,跑了。   跑几步,一回头,看到will在路边站着,显然心情不好。大哥可别从二环桥上跳下去。于是买了一打啤酒,跑了回来,自己扯一个,给will一个。   俩人坐那儿干拉了四罐啤酒。lumi越喝越饿,终于提议:“要不您看这么着,坐这一直喝啤酒也不是事儿。好歹得有点下酒菜您说是么?”   “嗯。”   “那您去我家里,我给您炒俩?”lumi这人鬼心眼子多,都说交人交心,她给will炒俩菜,俩人往后也算是朋友了,他再骂她的时候没准儿也能思量思量是不是下口太重。   will竟然没拒绝。他不觉得跟lumi能有什么,他从小接受正统的家庭教育,父母都是高级知识份子,最不能接受lumi这样的女人。行事鲁莽,言语粗鄙,每天上班像是混社会,透着那么一点放荡不羁。   一个离了婚的单身男人,从前做人端端正正,还是在临了被扣了屎盆子。看lumi那一家人的样子,八成是暴发户。lumi当然也不会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   跟着lumi去到她家。她住的地方位置好,90来平,按lumi在公司显白的话说:“这样的房子她有好几套。”她自己就那点破事,让她抖落的干干净净。   will脱掉风衣,放眼望去,lumi家里没有能坐的地方,沙发上堆着她的衣服,最上面那件是一件超薄内衣。她审美豪放,那内衣穿着也不一定能管什么用。   lumi看到他眼神过去,忙把自己的衣服抱走:“见笑了见笑了。平时也没来过人儿,我妈都懒得来,嫌我屋子小,不够她遛弯儿。”又炫富了。   安顿了will就去炒菜,lumi炒菜还行,反正就那点东西,胡乱放,炒出来都勉强能吃。四个热菜,加上稻香村买的半个羊脸儿、四宝、鸡肉肠、酸豆角,凑了八个菜。一边摆盘一边对will谄媚:“国宾待遇。但凡换个人我就让他啃咸菜了。架不住您腕儿大,尊贵,我得好好招待。”   她话太密了,一句又一句,又是片儿汤话,说的will脑仁儿一跳一跳的疼。   两个人喝酒,will坐的笔直,像个古板的老学究,lumi腿翘到椅子上,还劝will呢:“别拘谨,别拘谨,自己家。喝多了喝热了您就脱。您要是不好意思我也脱,陪您。”   讲话是一句都不正经。   will今天难得没有训她,就着她那些不入流的话一个人喝闷酒。他从前回家,家里干干净净,两个人都有洁癖,前妻喜欢折腾花鸟鱼虫,家里也就都是这些东西。他本人没什么情趣,学习好,脑子好,误打误撞管了市场,又因为人正直,就把市场工作管的像样。栾念挖他的时候他刚离婚,觉得换个环境也好,一切重新开始。结果上班第一天站在电梯角落里就听一个女人流里流气的讲话,满口京片子:“这么说吧,没有搞不定的男领导。大不了老娘睡他一睡。”电梯里人都在笑,另一个姑娘制止她:“你快别胡说八道了。说得跟真的一样。”那个要睡男领导的女人就是lumi,制止她的姑娘就是尚之桃。   这两个人只要在公司就跟长在一起一样,经常把脑子往一起凑,不知道偷偷说什么混话。   will因为初印象,断定了这女人随随便便,又见她每天吊儿郎当,他忍不了部门里有这样的下属,逮到机会就训她。   就这么个下午,听着lumi讲话,还挺下酒,慢慢的就有点喝多了。   will喝多了脸红的跟关公一样,衣袖挽到胳膊肘,体脂低的人胳膊上有一条青筋,前情又有他在公司楼下一打二救lumi一次当时就觉得他是纯爷们一个,今天再看那皮相,就动了色心。   她把椅子搬到他旁边喝酒,手状似不经意放到他腿上拍了拍,像兄弟一样。心里却在盘算:肌肉结实,是块好料,当睡不当睡?当睡!心里天人交战,不行今天就办了他,办了他,自己痛快痛快,往后也能少挨点骂,她混日子也能自在点。   她那点小动作落在will眼里都觉得稀奇,这姑娘怎么跟个缺心眼似的?will有心看她能折腾出什么花样儿来,就坐着不动。lumi心想啧啧,男人。手支在桌子和椅子上,微微起身凑到他面前,舌尖扫过他唇角:“will热不热?咱们脱了衣服凉快凉快?”   就势坐到他腿上,舍不得他那张好看的嘴,忍不住咬了一口。牙齿将他唇咬起,will甚至觉得有点疼。他头向后仰,躲开她的进攻。对她说:“你先脱。”   will的话听起来有点你先脱为敬的意思,lumi怕什么,脱掉自己的薄衫,里头是一件肌肤色吊带,因为喝了酒,肌肤敷上一层薄粉,挺好看。手捧着他的脸,操,怎么这么烫,指尖动了动,低头吻他。他一动不动,还没怎么着呢,她自燃了。   这爷们真挺好。手沿着他胸前线条向下,探到他的家伙,是个大家伙。她心里惊叹,又诱哄他:“放大兄弟出来遛遛好不好?”   will跟前妻也算有过好时候,但两个人都话不多。没见过亲热的时候这么话唠的,突然憋不住,破功了,噗嗤一声乐了。将lumi抱起来丢到沙发上,对她说:“你少说两句多好,多说多错。歪脑筋也少动点,睡了你老板就能不干活怎么着?公司又不是我开的。你这么缺心眼,吃亏时候自己都不知道吧?”   will今天跟前妻这点气都撒lumi身上了:“还有啊,你身材不行,以后在外头多穿点。有料你露我能理解,没料你露什么?揭自己短呢?”   一边训她一边穿风衣:“多谢款待,最后上这菜一般,色香味都不大行。”   操。   lumi第一次听will说这么多话,每句话都挺损,她却一点不生气,这爷们挺逗。八成是不大行。   她问尚之桃:“你说他到底行不行?”   “行不行跟你也没关系啊。“   “怎么没关系啊,他把我瘾勾起来了啊!”   “你快老实点吧,回头他举证你职场性骚扰。”   “我不怕。你等着尚之桃,老娘必须睡了他,明年你升专家,让他全给你打满分。也不枉你我相识一场。”   lumi嘿嘿一乐挂断电话,尚之桃一看,这通电话俩人聊了一个小时。将手机揣在口袋里,进门听栾念说:“你们俩有什么好聊的?公司里聊不够!”   尚之桃又不能对他说lumi要睡will的事,就假装没听见,坐在地上给卢克梳毛。   也不知道为什么。卢克在栾念这里特别开心,跑的比从前还要多,而且它听栾念的话,栾念叫它它用跑的。八成是因为栾念用吃的拉拢它。   “我去西北的时候,你可以照顾卢克吗?”   栾念嘴角扬了扬,半晌丢出一句:“怎么照顾你别管。”   尚之桃对他提条件:“不能定鲜肉狗粮,不能吃太多零食,别惯着它……”她絮絮叨叨一堆,栾念终于忍不住:“要不不送寄养?”   “不。”   周日的午后,小病初愈的栾念,馥郁的青山,自在的卢克,还有闲聊的他们。   再过一会儿,前面开来几辆车,车上下来一群年轻男女。尚之桃说:“你来客人了。我去后面。”   “你见不得人是吧?”   “……”就这么坐在吧台前,面前的酒刚喝了一半。   尚之桃听到有人叫:“龚老师。”就回过头去,看到龚月。她身边站着一个看起来很体面的男人,正在跟栾念握手。栾念招呼尚之桃:“尚之桃,你来。”   她跳下高脚凳走过去,听栾念介绍她:“我女朋友,尚之桃。”   女朋友这三个字吓到了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就看看栾念,他却拉过她手腕:“这是龚月老师。”   “龚老师好。”尚之桃站的笔直,从小怕老师的人对龚月有一种自然而然的敬畏。龚月认真看她,笑了,对尚之桃:“这是我男朋友,孙霖老师。”   “孙老师好。”   “那我们先去做读书会。”龚月对栾念点点头,带着男朋友走了。   尚之桃有心追溯一下“女朋友”三个字,栾念却已先行一步去了吧台,还招呼她:“还不快走?女朋友。”   龚月问谭勉:“栾念谈恋爱了你知道吗?”   “不知道。”   “叫尚之桃。”   “不认识。”   谭勉跟龚月不算太熟,当然不会说太多。栾念跟他讲过龚月每个星期都带学生去,八成是有了压力,找个人搪塞,并没往心里去。也没打算问栾念。   “帮忙上酒,女朋友。”栾念将调酒师调好的酒推给她,尚之桃听到这三个字心里十分怪异,又说不清什么感觉,就看着他。   栾念头都没抬,说了一句:“不是要一起冒险吗?” 第95章 临行   龚月他们在酒吧里搞读书会,尚之桃坐在一边认真的听。心里却想着栾念所说的“冒险”。   栾念也坐在她身边,问她:“好玩吗?”   “什么?”   “读书会。”   “挺好玩。”尚之桃喜欢这样的氛围,大家彼此交流一本书和读它的体悟,让人不再是孤岛。   “参加过?”栾念问她。   “参加过。跟……”尚之桃想说跟孙远翥一起,想起去年栾念在电话里拒绝她,说你跟你那个暧昧不清的男室友合租,她不想让孙远翥遭到这种非议,哪怕此刻他并不在。于是说:“跟一群朋友一起。”   她有一点恐惧,因为万钧在确定关系前让她丢掉卢克,辛照洲让她跟他去深圳,所以在她心里,恋爱也代表着一定情况下的条件交换,要有所牺牲的。   栾念见她含糊其辞,就问她:“你要不要搬来跟我一起住?”   “什么?”   栾念又一次吓到了她,如果是从前,比如第一年、第二年,他这么问她,她一定很开心的答应。但现在,她会问:“什么?”   什么,代表拒绝。   栾念不再讲话。过了会儿站起身:“走吧,不早了。”   “好。”   两个人还是去吃鱼,老板看到尚之桃就笑了:“好久没来了啊。”   “嗯!有点忙。”   话音刚落,想起卢克上次在这里抓鱼,忙回过头去找,晚了,卢克又下水了。   尚之桃这一次镇定了一点,在岸边喊卢克:“你给我上来,我不打你。”   卢克不听她的,还特别高兴,今天我一定表现很好,所以带我来游泳,于是更加卖力。   今天鱼庄里人多,大家纷纷跑到池塘边看那只好看的萨摩耶抓鱼,萨摩耶可真厉害呀,转眼就抓了四条大鱼。尚之桃抓不到卢克,气的直跺脚:“你给我等着!”又对栾念怒目相对:“你想想办法!”   栾念看够了热闹,这才将手指放到唇边,打了一个响哨,卢克听到就向回游,跳上岸,抖落抖落毛,坐下看着栾念。尚之桃突然有点难堪,自己养了几年的狗,竟然听栾念的话。   “看到了么?狗,也是需要训的。你天天管它吃东西,该教的一样没教,跟你在一起能学到什么?”栾念这话有点故意气人的意思,气的尚之桃瞪他好几眼,他却像没看到一样。   尚之桃找店主要了一块大浴巾给卢克擦身体,一边擦一边低声训它:“你嫌贫爱富是吧?谁给你肉吃你跟谁好是吧?那我还天天遛你养你呢!你怎么这么没良心?“   卢克不服气,自然要顶嘴。它顶嘴,尚之桃更生气,一人一狗吵起来了。   栾念站在一边看她训狗,心想尚之桃的脑子大概永远这样了。跟一只狗吵的这么热闹,都不如他拿两块肉训一次管用。   刚刚修复的关系,都不敢太过用力。生怕哪一下不对了,再回到原点。栾念把尚之桃送回家,在她下车的时候问她:“家里有人么?”   “没有。”   “我上去坐坐?”栾念主动提议上去坐坐,尚之桃有点意外,下意识问他:“为什么?”   “?”   “我跟室友们约定,都不许带陌生人回家。”   ”我没记错的话,昨天晚上我们很亲密。“   尚之桃脸微微红了,下了车牵下卢克,对栾念说:“不早了,晚安。”   日子就这么波澜不惊的过,期间尚之桃去了两次西北,在那个小县城租了一套房子。lumi满脑子都是睡了will,但will再没给过她机会。该看她不顺眼还是不顺眼,该训她还是训她。到了夏天的时候,尚之桃的派驻终于即将生效,她非常开心,给孙远翥发去一个地址,问他:“距离你多远?”   孙远翥到了中午才回:“抱歉,刚刚在做测试。离我不到三十公里。怎么了?”   尚之桃特别开心,将电话打过去,电话接通就是她雀跃的声音:“孙远翥,我申请了一个s+项目的派驻,刚刚发给你的是我租的房子!”   “真的吗?”孙远翥显然很开心:“派驻多久?你什么时候到?”   “半个月以后我就到!”   “那我要请假给你做两天导游,带你去玩好不好!”   “好。”   尚之桃挂断电话,lumi凑了过来,问她:“见远翥兄这么开心?”   “好朋友嘛。”   “不考虑不考虑给你的好朋友转正?”   尚之桃忙摇头:“别瞎说。”   lumi笑了两声,然后对她说:“知道么,听说你们企划部新来一个姑娘,22岁,哥大毕业,说是读书期间就得了大奖,而且带资进组,公司高薪聘请来的。”   “哇,22岁。那给的职级很高吧?”   “跟你一个职级。”lumi拍拍她肩膀:“姐妹,企划部的生存环境太差了,竞争忒激烈,要不你回市场部得了!”   “你们will不知道为啥,也很讨厌我。我也不回市场部。”两个人嘻嘻哈哈就过了。   lumi跟尚之桃八卦的第二天,那个女孩就来了。22岁的姑娘,穿着一条高定连衣裙,气质干练简约,又长得好看,站在那自然就成了一幅画。tracy将她带进栾念办公室,尚之桃看到栾念站起身来迎接她,他们手握在一起,那姑娘微微红了脸。   lumi给尚之桃发消息:“flora,你知道我刚刚闻到什么味道了吗?”   “什么味道?”   “男才女貌,天造地设,奸情的味道。”   “胡说八道。差了好多岁呢!”   “你确定吗?小姑娘会嫌弃luke这样的男人年纪大?小姑娘会扑上去,然后带给身边的人炫耀。男人是不是有魅力,跟年龄关系不大。年龄影响的是时长、硬度、耐力,但这些东西,可以被技巧和虚荣补齐。你太天真了。”lumi又开始胡说八道。   “确定年龄影响时长、硬度?”尚之桃问她。   lumi发来一个思考的表情:“咱也没睡过岁数太大的人,will这种三十多岁的你等我睡完告诉你。”   尚之桃忍不住在工位上乐了出来,心想我可以告诉你,目前判断没有影响,也或者人家二十多岁更勇猛,她没体验到而已。   lumi如今算是中毒了,每天都在思考怎么能睡到will。她们两个每天早上问好的第一句话就是:   lumi今天能睡到will吗?   睡前说晚安的时候,最后一句肯定是:   lumi今天没睡到will,明天还得努力啊!   尚之桃没有再讲话,却也在接水的时候看了眼栾念的办公室。他们不知在讲什么,办公室里的三个人都笑了。   姑娘名叫宋莺,英文名yilia,跟她本人很相配的名字。栾念亲自带她出来认识企划部同事,尚之桃听到栾念对人介绍:“这是yilia,少年天才,来帮我们搞定几个很难的项目。”   栾念从没说过请谁来帮我们搞定很难的项目,在他眼中没有很难的项目,只有很笨的人。也从没有人在甫进公司就有栾念亲自带认人的待遇,所以大家在看yilia的时候,就有一些虚假的友好。来自权威施压的友好。到了尚之桃这里,也是那几句。   “yilia就坐flora旁边,flora过断时间去西北派驻。趁她还没走,多跟她熟悉工作。公司的所有流程她最熟。”   “hello,flora。”宋莺朝尚之桃伸出手:“请多关照。”   尚之桃从来没握过那么软的手,有那样手的主人一定被上天怜爱,什么苦都不舍得让她吃。   “yilia,我要向你多多学习。”   “教学相长。”yilia这样说,不卑不亢。   尚之桃突然想起自己刚入职那天,像一只惊弓之鸟,生怕自己因为出错被干掉,一颗心诚惶诚恐。没有yilia这样的自信姿态。   五年就这么过去了。   她坐下的时候想。   yilia也不像kitty,她履历比kitty要漂亮,性格却十分的好,快下班的时候就已经跟同事们打成了一片,除了一直埋头研究项目资料的尚之桃。尚之桃陪grace吸奶的时候,grace说:“yilia像小太阳一样。luke应该很满意,她的入职导师是luke。”   “有才华真好。”尚之桃由衷赞美她。但那时她只是这样说,她无法想象一个人真正有才华是什么样子的。是在她远行的前一天,在会议室里,她拿出给一个客户的设计稿。全手绘,精美绝伦。   “我获取了很多信息,但不知自己理解的对不对。根据客户的调性,我希望他们的平面广告以这种风格出现。”她从地上拿起一沓画纸,展示给大家:“我要讲的故事是在天边住着一个种花人,她的花,十年只开一轮,这十年,她需要一直守在那里,等花开。这是这个鲜花客户想体现的匠心精神。”   “花开后,百子求花,种花人放眼人世间的男女,将十朵绝美的花送给他们,寓意花赠有缘人。”   “……”   yilia认真的讲,尚之桃觉得她真的耀眼。她的手中是她的亲笔画,将神话与花、人与爱融入在一起,她的陈述连贯而有逻辑,每一句都契合客户的需求、基调,她是真正会讲故事的人。   这么年轻的姑娘,这么闪闪发光的人。   尚之桃看到栾念笑了。   他几乎从不在会议上微笑,今天却笑了。看向yilia的眼神里有炯炯的光。   大家都在争赞yilia,觉得这姑娘真的厉害。grace看着尚之桃对她说:“好在她明年不跟你竞争专家。公司的要求必须入职五年以上,否则很难说你们俩谁会胜出。”   “她很厉害。”   是尚之桃永远没有办法拥有的厉害。有的人从出生起就具备这样的能力,有的人即便后天再努力,也还是相差甚远。   散会的时候尚之桃看到yilia走到栾念面前,认真问他:“luke,这版创意应该怎么调?我想你给我一些意见。”   栾念拿过她的画看了看,对她说:“我没意见,交给客户和市场校验。”   “谢谢你前几天指导我,让我茅塞顿开。”yilia真诚对他道谢。   教与学,施与受,时间转了一圈,好像回到原地。只是这次的人不一样了,她漂亮、聪明、才华横溢,又冷静谦卑,那么耀眼。是栾念非常欣赏的那种下属、学生。   晚上尚之桃收拾东西的时候,看到yilia和另一个同事还在栾念的办公室里,他们相谈甚欢,栾念是真心喜欢工作的,尚之桃知道。他喜欢跟聪明人一起工作,那会令他愉快。   他终于在工作中察觉到了愉快。   尚之桃也替他开心。   她上了地铁接到他的电话:“怎么不等我?”   “我回家收拾行李啊。”   “说好的事你临时改主意?”   他们原本说好今天下班后栾念陪尚之桃收拾行李,明天送她去机场。   “我看你还在工作,时间又不早了。”   “你直接说,你怎么了?”栾念有一点生气,他不懂为什么尚之桃会临时改主意。他生气,语气就不会很好。   “时间太晚了,我要回去收拾行李。”   “下午的飞机你急什么?”   “我改了早上的航班。”   “为什么?”   “我想早点去。”   “早点去干什么?有你着急见的人吗?”栾念挂断电话。他讨厌尚之桃没由来的闹别扭,也讨厌她在临行前不跟他好好告别的态度。   尚之桃在地铁上红了眼睛,但她吸吸鼻子。低头给栾念发消息:“我定了家用电器,今天那边给我电话协调送货上门时间,提前到明天下午。”   尽管她很生气,还是想跟栾念解释一下。   栾念到家才看到她的消息,又开车出了门。深夜不堵车,二十分钟到她小区门口,问她:“收拾完了?”   “收拾完了。”   “下来。”   “好。”   尚之桃下楼,看到栾念烤在车上吸烟,她把烟拿过来掐灭,丢到垃圾桶里。看到他表情不好,就站在他对面,手环在他腰间,抱住他。   是在讨好了,示弱了。   见栾念没有动作,就拉过他的手环在自己腰上,踮起脚亲他下颚,够不到嘴唇。栾念终于笑了:“小矮子。”   “我一米七一,点五。”尚之桃不服。对0.5厘米锱铢必较。   “你一米七二,四舍五入。”栾念揉揉她的头,打开车后门,拿出一个已经拆了包装的双肩包:“换个包吧。”   “……哦。你为什么拆包装了?”   “不然放在你家里落灰?”栾念让她背着为她调肩带,云淡风轻问她:“尚之桃,你是不是把我送你的包都卖了?”   尚之桃忙摆手:“没有!”   栾念看她一眼:“上去吧,尚女士。祝你西北之行顺利。”   “那我祝你,工作开心,生活愉快。”   “你还是祝我少生气吧!”   尚之桃不知道别人临行前是什么样的。她终于还是带着行李去了栾念家。路上的时候她问他:“你会来看我吗?”   “你自己选的去西北。”栾念的意思是你在选择的时候为什么没想到会离开我?   “那我回来看你。”   “我不一定在。”   尚之桃终于明白了,栾念还是在闹别扭。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小肚鸡肠,睚眦必报,如果他生气,可能要过很久才能哄好。   那天晚上尚之桃在他身下,腿环在他腰间,身体去寻他,他躲开,将她手按在身侧:“怎么这么急flora?”   尚之桃手动不得,又急,身体里空洞洞的,突然对栾念的傲慢姿态生了气。   安静下来,过几秒对他说:“麻烦你放开我。”   “我不想做了。”   都不知道彼此在别扭什么。尚之桃计较他对yilia的特殊照顾,栾念计较她刻不容缓想去西北。又都觉得这种念头是上不了台面的可笑。   两个人都不讲话,栾念去了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尚之桃已经去了客房。   各自躺在床上生气,到了后半夜,尚之桃从身后抱住栾念,手弹进他T恤。孙雨经常说她没出息,说尚之桃你能不能忍一忍?不要每次吵架都低头?凭什么每次都是你哄着他?   尚之桃对孙雨说:“不是啦,我没觉得我在低头。我只是在好好跟他沟通。”   “他好好跟你沟通了吗?”   “他好很多了。”   尚之桃想,很多事不能横向比较。不能拿栾念跟别的男人比,别的男人把女朋友捧在手心,一句重话都不说;要是这样比,栾念这个人真的不能要了。要纵向比,拿现在的他跟从前的他比,那不是好很多了吗?   手探进他T恤内,指尖下是他紧绷起来的身体。栾念转过身来,尚之桃的头发落在他脸上,扎的他心里酥麻。那酥麻一直从脖颈向下,一把火烧的人没有办法,只能坐起身来将她的头发按在脑后,手在她腰间用力,将她带了进去。   这个姿势他们不常用,尚之桃受不了,手在他后背拍打他,栾念却觉得好,放在她腰间的手更加用力,直到尚之桃沙哑那一声,才猛然翻过身去,将她置于身下。   每一下都要了命的凶狠,好像要把未来的力气都在这一晚上用完。   临了的时候栾念手捏着她的脸,对她说:“想我就回来。”   “或者我去看你。” 第96章 远行   尚之桃是在第二天一早出发的,临行时才发现,她本质上并不喜欢送别。她讨厌在人来人往的地方相拥或者哭泣,就这样轻轻松松的走,多好。   孙雨问她,为什么要在刚刚开始恋爱的时候选择去他乡派驻,那对他们的感情并不好。   尚之桃对孙雨说:“爱情并不是全部。”   有现实的问题在困扰她。年龄、事业,以及如何在这个城市扎根。她并不想到三十岁还在飘着。尽管她渴望爱情,却也在现实中挣扎。   “你可以依靠他。如果你们相爱的话,这些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孙雨对她说。   尚之桃看着她:“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一天觉得我们真正相爱过。即便我们现在以恋爱的名义在一起。但那并不真实。”   尚之桃并不想依靠栾念,她知道不平等的爱情会催生无数的问题,一方看起来永远像在施舍,在她的想象中,或许有一天她可以跟栾念平等的相爱。比如她成为真正优秀的人,比如她成为专家,买一套自己的小房子,并不完全依附于他。她知道这都是她的执念妄念,她无非是寻求一种心理上的平等而已。   只要我不依靠她,我养活自己,吃的每一口喜欢的东西、穿的每一件好看的东西、进行的每一场精彩的旅行都是依靠自己努力实现的。我就还是我自己。   飞机起飞的时候,她向下看这座城市。心里是想着栾念的,可她却在爱情中变成了一个悲观主义者。有一天晚上她做梦,梦到栾念结婚了。站在他身边的姑娘美的耀眼,那不是她。梦里的失落醒来后在身体里久久没有离去。   落地的时候接到孙远翥的电话:“我在出口等你。”   “好啊!”   尚之桃挂断电话看到栾念的短信进来:“你到了?”   “是。”   “注意安全。”   孙远翥更加清瘦。尚之桃好像从来没见过一个人那么瘦,甚至他的脸,瘦出了刀锋一样的线条。好像走了很远的路,吹了很久狂妄的风,走过很多无人的旷野。只是目光还是那么温柔。   “是不是太久没见你忘记我的样子了?”孙远翥笑着问她。   她点头又摇头,将行李递给他,偷偷打量他神色。   “你被我吓到了吗?”孙远翥又问她。   “没有。”   两个人一起向外走,孙远翥的公司为他配了一辆SUV,可以装很多东西的那种。将尚之桃的行李放好,他才问她:“要不要先去吃一碗拉面?”   “那是当然。我在飞机上没有吃东西,就盼着这口拉面,上次来租房子的时候,我整整吃了三天。但是真奇怪,我没吃腻。”尚之桃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她对拉面无尽的喜爱。   孙远翥笑着听,对她说:“县城不大,好吃的拉面却到处都是。今天带你去我经常吃的那家,小菜也好吃,还有你爱喝的醪糟牛奶。”   “好啊!”   “从机场到你住的地方,也算一趟长途之旅了。”孙远翥指了指:“好在这里空旷,人少车少,这一路开过来不会用太久时间。”   “再来点儿音乐?”   “我觉得可以。”   两个人放了歌出发,尚之桃看着高速路两边的风景,深刻觉得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她指着远处的山脊对孙远翥说:“孙远翥,我看到一条龙脊。”她开始对这里有了想象。   “突然觉得我们公司的专家团给这个地方的文旅产业带的策划不够精彩。”   “原因?”   “就是觉得欠缺一点底蕴。中国人喜欢龙,神化龙,是因为龙象征一种精神。我们的创意应该契合这种精神,把目光从大山大河上移开,看看这里数千年来扎根的祖祖辈辈。风景有雕刻,文化有传承,这才对。”尚之桃有点兴奋:“对,我知道还缺什么了!”   孙远翥认真听她讲话,深入思考,然后才开口:“我认同你说的。尚之桃同学真的很棒。今天下午我可以带你去看看,我们做测试的时候会途经很多小村子。”   “吃过拉面就去!”   “不是要等送家电?”   “哦对,收完再去。”   孙远翥带尚之桃去吃一家很破旧的拉面馆,刚进门就闻到油泼辣子的香气。尚之桃的味觉苏醒了。她要了一份大碗毛细,孙远翥要了一份小份韭叶,还有一份小凉菜,以及羊肉串。   “你听。”孙远翥偏着头示意尚之桃去听,拉面在面板上摔出的啪啪声响:“我最喜欢这种声音。有特别的韵律。前几天龙震天给我打电话,说很想念中国的饭菜香。我给他寄去了真空烤肉。”   尚之桃咯咯笑了:“我怀疑龙震天故意卖惨,那天给我打电话,也这么说的,然后我给他寄了南京咸水鸭北京烤鸭,山东大煎饼还有老干妈。”   “能不能通关也要看他命。”两个人相视一笑。   尚之桃发现孙远翥吃的很少很少,小碗拉面,他只吃了三口就停下了。看到尚之桃在看他,就对她解释:“我吃过了。”   “哦。可我们见面快三个小时了,还没消化吗?”尚之桃不解。   “还没。早上吃太多了。”   “这家拉面比我吃的那家还要好吃,我以后要经常吃。谢谢孙远翥请我吃饭。”尚之桃对他说。   “如果喜欢,我会经常来请你。”   “那我就不客气了。”   孙远翥带给尚之桃一种安稳感。他像一个不可或缺的亲人或老朋友,总是在尚之桃身处困境的时候帮助他。尚之桃甚至觉得她这一辈子大概都不会再遇到他这样的人了。   公司为派驻员工提供租房和生活补助,待遇不错。尚之桃租了一个相对好的房子,也买了配套家电。她觉得既然要待十四个月,那这十四个月一定要像过日子一样,不仅好好过,还要过好。   尚之桃渐渐明白生活的意义。   生活不是过给任何人看,是给自己。   她跟栾念说她的收获,栾念问她:“那你高兴了吗?”   “高兴了。”   “我不高兴。你的傻狗昨天咬了我的鞋。”   “那会不会是你出门的时候没有把鞋收好呢?”   “?你说的是人话?”   尚之桃有点心虚。她并没有就咬东西这件事管教过卢克,家里的三个人走的时候都会将东西收好。   “还咬别的东西了吗?”   “沙发算吗?”   “你客厅那套?”尚之桃吓的坐了起来。   “不然?”   “我的妈。”   栾念客厅是一套添加沙发,他挑剔,装修的时候买的都是天价的家具。尚之桃听到卢克咬坏了沙发,没由来心疼:“要不你给它买个嘴套带上吧?这样它就没法咬东西了。”   “你怎么不带嘴套?”栾念怼她一句,收起手机。真逗,还他妈想给卢克带嘴套。看了卢克一眼,对它说:“这下知道谁对你好了吧?你主子要给你带嘴套。”   他刚刚遛完卢克,正在给卢克做早饭,煎两个鸡蛋,还有他去超市买的三文鱼,亲自做成三文鱼肉松,加四分之一苹果,半盆狗粮。几乎每天的搭配都不一样,卢克很喜欢。因为要给卢克做早饭和遛它,每天至少早起半个小时。   卢克跟luke的感情就是在这一餐一饭中培养起来的。卢克特别听luke的话,luke也懂卢克每一个表情。   有时luke捏着卢克的耳朵跟它讲话:“你主子没长心吧?”   卢克歪着脑袋,过了半天反应过来了,汪了一声。   “还不能说了?”栾念敲它脑袋。   今天就是,捏着卢克狗脸数落它和它主子,卢克因为刚吃了栾念的饭,吃人嘴短,就不还嘴,听他唠叨。   尚之桃打了个喷嚏,一边等行李一边对栾念说:“你好像在骂我。”   “?”   “我打喷嚏了。”   “可能是卢克在心里骂你。”   尚之桃抹了把鼻子,笑了。相处久了就察觉出栾念的幼稚来,此地无银的本领很强,睁着眼说瞎话。   “哦。那你打喷嚏了吗?”   “?”   “因为我在想你啊。”   “知道了。”   “没了?”   “没了。”   尚之桃觉得想从栾念嘴里听到一句好听话太难了,就哄他:“你也说嘛。”   “说什么?”   “说你想我。”   栾念发来一个半死不活的表情。   不喜欢讲甜言蜜语,有什么可讲的?听起来腻腻歪歪,想一个人去见她就好了,说那些管什么用?于是拿起手机翻看自己的行程,看到三个星期后他有两天半空余时间,可以去看她。也可以多待几天,参加项目启动会。   就对秘书说:“我发给你这几天时间帮我空出来,不要安排任何工作。”   “好的。”   栾念收拾好出门,看到卢克有点焦虑,在地上不停走来走去,就问它:“你是不是以为我也要长途旅行?”   “汪!是!”   “我下班早点回来。”栾念觉得自己对卢克真是比对任何人都有耐心,他像个神经病一样对一条狗喋喋不休:“你主子是去工作,不是不要你;我也只是出门十个小时而已。你也不用这么敏感,毕竟你只是一只狗,吃了睡,睡了吃,不就挺好吗?你管你那个缺心眼儿的主子在哪儿呢!”   哄了半天,卢克才趴在地上,看起来十分可怜。栾念想了想,顺手下单了一个摄像头。那几年科技发达,家用摄像头开始广泛应用,装一个,你在这头,它在那头,讲话的时候它能听见。栾念当天晚上就在客厅装了两个,可谓360度无死角。   然后把账号密码发给尚之桃。   “什么?”   “上去看你的狗。”   “哦。”   尚之桃真的上去了,看到栾念躺在沙发上翻杂志,卢克在他旁边玩。那个沙发……被卢克咬的面目全非。   “卢克。”她叫卢克。   卢克坐起来,左看右看没看到尚之桃。   “卢克。”她又叫:“你为什么要咬沙发?你咬点便宜的行吗?”   卢克确定自己没听错,在屋子里上上下下找了三圈也没看到尚之桃,突然就很生气,冲着栾念汪汪的叫。栾念对着摄像头说:“你有病吧?你逗它干什么?”   尚之桃咯咯笑:“对不起,卢克。我闭嘴。”   栾念在沙发上掉了个头,给尚之桃一整张脸,姿态闲适,手枕在脑后问尚之桃:“彻底安顿好了?”这么好看的人配上那张破碎的沙发,怪异的美感。   “明天还要收拾一天。”   “有人帮你收拾?”   “有。”真的有,当地分公司的同事,明天上门帮尚之桃暖屋,顺道帮她装家电,男男女女三四个人。见栾念不讲话就说:“linda组织了人来帮我。顺道帮我暖屋。说是那边的习俗,热闹热闹,晚上不闹鬼。”   “……”不闹鬼,怎么想着说的?又问: “给你派车了吗?”   “安排了一辆车,我每天可以开。但其实也不用,县城不大,打车就行,起步价三块钱,绕县城一周十五块钱。我也可以走路。只是去场地就有一点远。”   “嗯。”   两个人这样聊天感觉有点奇怪,尚之桃能看到栾念,但栾念看不到她。在家里装摄像头开放给她,等于他放掉了一半隐私。   “你会不会觉得我侵犯你隐私?”   “我有什么不能让你看?”   “比如带女人回家?”   “我可能会给卢克带女伴。”栾念站起身:“你如果想它,白天随时开摄像头。它好像觉得你抛弃它,所以有一点焦虑。”   尚之桃突然有点心酸,对卢克说:“卢克,没有哦!我在赚钱呢,赚很多钱,给你买肉吃。”   “没有你卢克能吃更多肉。”栾念指出事实。   尚之桃不讲话,过了一会儿,栾念手机响起,他已经回到卧室,躺在床上休息。接起尚之桃的视频通话,看到屏幕上赫然一张大脸,栾念吓一跳:“操!”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到你接这么快。”   两个人没视频过,都有点不自在。栾念比尚之桃适应的快,就对她说:“给我看看你新家。”   “那你等一下。”尚之桃将摄像头调好,带栾念远程参观她在西北的住处。是一个一居室,主人买来做婚房,所以装修还算干净。尚之桃没什么东西,屋子里空空荡荡,她的那几个毛绒玩具孤零零摆在那,算是有了一点人气。   “还好吗?”她把摄像头调回来,问栾念。   “挺好。”栾念将手机放在床头柜上,侧过身体躺着,问她:“我住哪儿?”   “什么?”   “我去了住哪儿?”   “你哪有时间来?如果真的来,可以跟我睡一起。”   “我认床。”言外之意不舒服我睡不习惯。   “……”尚之桃一时语塞,她忘记对面的男人十分挑剔难搞了。   “所以你现在把地址和床的尺寸给我,床品我自己挑。”   “……你买太贵的我走的时候带不走,丢了又可惜。你如果来就将就一下可以吗?”   “不可以。”   尚之桃知道栾念,他说什么就要是什么,拧不过他,就哦了一声。拿起手机给他发地址和床的尺寸,视频还没挂,手机对着她鼻孔和双下巴,栾念操了一声转过身去,不想看那张丑脸。等他转过身来,看到尚之桃身着一件薄如蝉翼吊带裙。身体隐约可见。   气氛突然暧昧起来。栾念觉得自己气血下行,聚在一起,吞咽的时候甚至有声音。他问她:“深夜福利吗?”   尚之桃其实在脸红,可她做过功课,异地情侣经常这样做。轻咬下唇问他:“满意吗?”   “你八成是有毛病。”栾念挂了视频,给她发消息:“你给我等着!”   将手机丢到一边,闭上眼睛就是视频里尚之桃饱满的乳,和红艳的唇。栾念不喜欢用手,他喜欢人在跟前,真实的,抱在怀里的,怎么揉捏都可以的。可他妈尚之桃选择去西北,栾念分不清自己是生气还是怨念,过了很久才纾解。   又拿出手机看行程,他觉得他等不到三周后。他得抓紧去看她,顺道给她好好上一课。   对栾念来说,夜晚难熬,白天能好过一点。   白天忙碌,他不会胡思乱想。   参加市场部周会的时候,看到lumi,就想起每天跟她混在一起的尚之桃。   will来了之后,市场部的氛围大变。从前整个部门虽然也干活,但看起来像一个养老部门,员工们每天晃晃悠悠的。will来了后,他们都像经历了一场军训,坐姿站姿都发生了变化。除了lumi。   栾念觉得lumi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不愁吃穿的拆二代,每天研究怎么哄自己开心。   开会的时候,will对lumi格外严格,甚至还训了她一顿。lumi呢,嘿嘿一笑,竟然过去了。   栾念还记得尚之桃遭遇黑中介的时候,lumi和她那看起来像混道上的男朋友拎着棍子准备砸人家店的情形。这会儿will批评她,她竟然不生气?   lumi当然不生气,这可是她每天都惦记睡到手的男人呢,训就训嘛,又不会缺二两肉。   她看看栾念,又看看坐在他旁边学习的宋莺,就觉得不对。给尚之桃发了条消息:“我跟你说啊,yilia怎么像倔驴的尾巴?倔驴去哪儿她去哪儿,就差跟着倔驴去尿尿了。”   尚之桃回她一串省略号,问她:“今天lumi睡到will了吗?”   “没有?那还不努力?” 第97章 破碎   又过一天,几乎从不八卦的grace对她说:“有八卦。”   “?怎么啦grace姐。”   “以后在yilia和luke面前讲话都要小心点哦,有同事偶遇他们昨晚一起吃饭。”grace讲完发来了照片。大概是出于好心,提醒尚之桃注意避嫌。   是在一家西餐厅里,栾念和宋莺对坐,餐厅氛围很旖旎,宋莺穿着一条很好看的礼服款连衣裙。他们不知在讲什么,栾念专注的看着她,她在笑。   职场就是这么奇怪,很可能只是同事之间随便吃顿便饭,消息就这么快发酵,谣言迅速产生,一个老板娘就这么诞生了。   尚之桃经历过这几年,逐渐能看清职场的真真假假,她相信栾念。他只是喜欢跟宋莺一起工作而已。   尚之桃投身自己的事业,也享受在西北的生活。平常的日子她会极其认真的工作学习,极偶尔,孙远翥会忙里偷闲带她出门玩。   县城周围又很多好玩的。   孙远翥开着车载她去看西北壮阔,绕着县城,单日二百公里往返,那都是祖国的大好江山。   尚之桃一点都不后悔来到西北,这里这么苦,但她懂得苦中作乐。她觉得工作是要经历这个的阶段的,逃离风暴,去感受工作真正的魅力。   路过凌美的项目,尚之桃给孙远翥指:“看到没?这是我们的项目。我们将在这里开展一个全新的文旅产业带,西北人文风光、线上科技应用,如果这个项目做好了,还有可复制性。”说完又拍拍自己的胸脯:“我,尚之桃女士,是这个项目的项目经理。”   孙远翥被她逗笑了:“这么厉害吗?”   “是!“   “那祝你项目圆满成功。”   “也祝你的无人车早日上路。”   西北广袤,孙远翥开了车窗,他们像置身无人旷野。风将尚之桃的长发飞起,这一切令她觉得自由。   “你最近还回北京吗?”尚之桃问他。   “项目二期明年年初结束,差不多四月我就能回去。”   “真好。”   “你上次说要换工作?”孙远翥记得尚之桃在去年时候讲过要换工作,但现在没了动静,而她又来了西北。   “我原来那个老板,在新公司想挖我过去。我也想过去,可是……他……进去了。”尚之桃想,做市场工作其实风险很大。她从前就知道,尽管谨小慎微,还是被内审查过一次。   “为什么?”   “说是涉及巨额受贿。具体多少金额不知道,但是现在已经进去了。我去看过他一次,毕竟是我从前的老板,对我有知遇之恩。”尚之桃说起alex有点感慨唏嘘,回忆起第一次在办公室见他,好像还是昨天的事。   “这样啊……”孙远翥点头:“不换工作也未必是坏事。”   “是。”   两个人都安静下来,只有风的声音。孙远翥开车的时候很专注,尚之桃看他被风沙烈日吹坏晒坏的侧脸,心想他真能耐得住寂寞,在这样的地方,一呆就是好几年。风沙把人吹的不一样了,从前清秀的脸现在有了西北的坚毅轮廓。   “阿姨身体好些了吗?”尚之桃想起无意间听孙远翥打过的电话,可他又不常提起家人,她后来就不知道病情发展。   “我妈……去世了。”孙远翥对她说,语调没有起伏,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什么时候?”   “过年的时候。”   尚之桃沉默很久才轻声问他:“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那时候是你们每年跟家人团聚的时候。我不想让你们难过。”   尚之桃没有讲话,她记得过年时她给他发消息,他还回复她。突然就有点难过。孙远翥什么时候能像别人一样,把自己的情绪倒出来呢?   “孙远翥。”   “嗯?”   “妹妹呢?”   “妹妹读书很好。”   “叔叔呢?”   “我爸也挺好。”   “你呢?”尚之桃其实真正想问的是孙远翥好不好。   “我也很好。”   没有人能界定孙远翥说的“好”是什么含义,他们在外面游荡一天,又吃了晚饭,孙远翥送尚之桃回去。在她的楼下,两人分别之际,他突然叫住尚之桃:“桃桃。”   又是这一句桃桃。那天他高热,烧的迷糊之际也是用这样的口吻唤她:桃桃。   尚之桃回头看着他,看到他眼睛下那双清澈的眼有少见的悲痛:“我其实不好,我很难过。”   尚之桃不敢讲话。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他失去了母亲,他非常难过。   她就站在他对面,一动不动。孙远翥的眼泪流了下来,他摘掉眼镜去擦眼泪,一个痛哭的无助的男人。像身处孤岛,他出不去,别人进不来。   他弯下身将头靠在她肩上,泪水渗进她衣裳,即便是这样,在这么痛不欲生的时候,他都没有伸手拥抱她,因为他记得他还有的修养,还有他们之间不能被污染的纯净友谊。   尚之桃要心疼死了。   就那么站着任由他哭泣,期间她的手伸到他后背轻轻的拍:“孙远翥,没事了。”   怎么就没事了呢?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恨自己嘴笨,恨自己什么都不懂,她不知道她站在这里对他来说已经是一种安慰。   对于孙远翥来讲,这已经是少见的光明了。尚之桃和孙雨,都是他的光明。   孙远翥惧怕黑夜。黑夜漫长,他睁着眼,药物、食疗什么都试过,可是就是没用。他的大脑不停在转动,宇宙、量子、建筑、诗歌、文明,所有他看过的书走过的地方吃过的东西都以奇怪的因素在他大脑中重新排列组合,像是要打破他,重建出一个新的体制;他好不容易熬过黑夜,到了白天,又到了吃饭的时候。他厌倦食物,开始的时候逼迫自己吃,可吃完了就是呕吐;他失去创造力,从前在他眼中科技是艺术,他想改变世界,可现在,在他眼中科技没有了生命力。   这些巨大的痛苦啃噬他,将他啃噬殆尽。   “桃桃。”   “孙远翥。”尚之桃终于忍不住哭了,这是她的朋友,陪她走过漫长时光的朋友,这个朋友需要她的帮助。可她那么无知,不知应该怎么帮助他。她只能任由他在自己面前痛哭。   尚之桃难过极了。他们没有看到在不远的地方停着一辆车,车里的那个人抽了一根又一根烟,等着面前哭的狼狈不堪的男女复原。   栾念觉得眼前的情形有一点滑稽,他坐下午航班来看她,下了飞机自己租车,开了一个半小时才到她楼下。却看到她的室友在她肩膀上痛哭。他当然知道尚之桃不会出轨,但他看到她的精神在动摇。她为什么一定要来西北,好像突然间有了清楚的答案。等待是漫长的,也是无趣的,栾念不知道人世间男女哪来那么情绪。   他从前以为尚之桃不愿意哭,以为她非常坚强,他甚至想不起她什么时候在他面前哭过。他第一次见到哭成这样的尚之桃,却不是在他面前。   不知过了很久,好像西北夜晚的风都停了,他们终于平静。栾念看到瘦削的孙远翥离开尚之桃,他们相对站了会儿,他离开了。   那个晚上改变了很多人。   栾念对尚之桃说让我们开始一场冒险,然后他们真的冒险了。在他向机场开去的时候,高速路上昏暗的灯光,只有他这一辆车在疾驰。   尚之桃回到家里,给孙雨打了一个电话。她在电话里说:“孙远翥母亲去世了,他很难过。”   孙雨沉默很久,对她说:“我明天就到。”   “我给你地址。”   “不用。”孙雨对她说:“我去过很多次了。我这辈子只为了他,风雨无阻,千里迢迢,一次又一次。”   孙远翥和孙雨都没对尚之桃说起过这个。他们之间有着奇怪的距离,孙雨永远无法走到孙远翥身边,但他们是彼此最亲的人。即便这么亲,每次孙雨来,孙远翥都为她定好酒店。他们永远不会谈恋爱,只有一晚,孙雨拉着他衣袖请他留下陪她讲几句话。   那个晚上,他们和衣在床上,孙雨拉着他的手,讲她的童年、她失败的恋爱、她的投资人,孙远翥听她讲,期间她哭了,他帮她拭泪。   她问过他:“我们能不能有光明的未来?我能不能等到我爱你,你爱我,我们一起走过很多岁月的那种未来?”   孙远翥对她说:“对不起。”   他们永远不会有未来。   “那你快来。”尚之桃哭着对孙雨说。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天她特别难过,不仅为孙远翥,还有一些未知的东西,藏在内心深处的东西,一股脑儿冒了出来,让她无处宣泄。   “好。”   其实那时他们都不知道命运究竟把他们推向哪里,向东或者向西,永远没有预告。   第二天孙雨到的时候,尚之桃问她:“你来过多少次?”   “这是第二十次。”   一个女人,为了她爱的人,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不求回报,只为跟他一起吃一顿饭,聊一会儿天,第二天赶早班机走。这个女人的事业变得有起色,大笔大笔资金注入他们公司,用户数量越来越多,每年的分成也越来越多。这才几年过去,命运就将一个人推向了巅峰。   就是这个即将走到巅峰的女人,一次次来到这荒凉的县城,去看她的心上人。   尚之桃突然更加懂得孙雨。   孙雨不求在孙远翥身上获得什么样的回报,她只是单纯的爱他而已。因为他在漫长岁月中给予她的无数的善意。孙雨爱上了一个天使。   “你去找他。”尚之桃推她。   “你不去?”   “我不去。我觉得你们应该单独待一会儿,明天我去完场地再去找你们。”   孙雨咯咯笑了,她笑声还是那样,贵州姑娘爽朗的笑:“尚之桃,你真是个傻姑娘。我走了,明天咱们去吃烤羊腿。”   “好。”   尚之桃目送孙雨离开,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她给栾念打电话,栾念的电话是关机状态。于是问他:“你出差了吗?”   过了两个多小时栾念才回:“嗯。回来了。”   “去哪儿了?”   “长沙。”栾念胡乱打了一个地名,然后把手机放下。绝口不提他去看尚之桃的事。他觉得没什么好说的,成年人之间还是要体面。   栾念尽管坚硬,却也知道人都有不愿揭给任何人看的伤疤,哪怕那个人可能是她的恋人。   “我在看卢克。卢克好像胖了。”   “嗯,看。”   他进门的时候尚之桃正在跟卢克讲话,她远程训卢克:“坐下!”   卢克歪着脑袋当听不懂。   “你回来啦?”尚之桃问他。   他没讲话,径直上楼冲澡。他不想讲话的时候就是这样,任你说什么,他都像没听到一样。尚之桃看出他不开心,就不去打扰他。一直到晚上睡觉的时候才跟他说晚安。   尚之桃这点特别好,不管他们是什么关系,她从来都没有掌控欲,也不缠着他讲话一点都不黏人,她自娱自乐,把自己照顾的很好。   “晚安。”栾念回她。   “我能给你打个睡前电话吗?”尚之桃又发来一条。   栾念将电话拨过去,听到尚之桃那边翻纸的声音:“我想请教你,在下周的项目启动会上,政府领导需要咱们解答的几个问题。”   “什么问题?”   “文旅项目IP的问题。政府领导提出目前咱们制定的IP并不鲜明。”   “什么时候提出的?”   “今天晚上。”   言外之意,政府领导改需求了。   “约一个后天的三方会议吧。我明天中午到。”   “好。”   栾念挂了电话在工作群里艾特yilia:“明天跟我一起去西北,客户改需求了,你替grace参加一下三方会议。”   “收到。”   尚之桃也在群里,作为项目经理,她这时一定要讲话的:“辛苦luke和yilia,销售同事明天从西安一起过来。会议约的是后天上午,明天到了以后咱们先内部沟通。”   “好的,辛苦flora。”yilia这样回答。   尚之桃放下手机准备睡觉,她不会质疑栾念的判断,他欣赏yilia,想给她更多机会,这本身没有什么问题。尚之桃并不嫉妒yilia,她始终欣赏厉害的人。   可lumi对她说:“知道吗?yilia没准儿是未来老板娘。”   “为什么呢?”   “今天才知道,yilia是咱们最大客户中游老板的女儿。所以luke才说请她来解决大难题。衔着金钥匙出生,比我还有钱。”   过一会儿lumi又说:“比我还有钱就算了,比我还要努力。我真的是个废人了。”   “也跟你一样美丽。”尚之桃提醒她yilia的美貌。   “操。”lumi骂了一句:“我看will看她的眼神也不对,可我还没睡到他呢,他就他妈看别人了。这不行。”   “你别怕,她是未来老板娘。轮不到will睡。”尚之桃逗她,然后放下手机。   她远离公司漩涡,在西北寻求一个安宁之地,并不想为风浪所扰。   第二天上午和西北同事shelly开车去机场接栾念和yilia。   栾念看起来有一点疲惫,他上了尚之桃的车,将安全带系好,头靠在椅背上。宋莺上了shelly的车,shelly路过时对尚之桃按喇叭,走了。   “最近没休息好吗?”尚之桃递给栾念一瓶水,栾念伸手接过放在腿上。眼看着窗外。这并不像恋人相见。   “嗯。”   “高速时间不短,你可以睡一会儿。我慢点开。”   “好。”   栾念闭上眼睛,尚之桃启动引擎。她果然开的不快,shelly给她电话:“flora,我们先去吃饭的地方点菜。”   “好的,谢谢。”   挂断电话,察觉到栾念的手放到她腿上,而后微凉的指尖探进她的裙摆,在她细嫩的腿上轻轻的触。尚之桃一脚油门没踩稳,车在高速路上飘了下。   “栾念。”尚之桃红了脸,嗔怪他:“危险。”   “尚之桃。”   “嗯?”   “车震吗?”栾念这么问她,好像是在逗她。   “……栾念,你先把手拿开,真的危险。”   “那你为什么不找地方停车?”   尚之桃打了一把方向盘,将车驶进服务区。栾念的手还在那里兴风作浪。她停好车,握住他的手:“别。我不自在。”栾念身体探过来,张口咬住她耳垂,湿热的呼吸钻进她耳朵,尚之桃偏过头想躲开他,却被他吻住嘴唇。   尚之桃心里涌起不可言说的委屈,双手捧着他的脸,热烈回吻他。   “栾念,我好想你。”她眼睛湿漉漉的,像是快要哭了:“我昨天晚上梦到你,前天晚上也梦到你。”   栾念不讲话,只是吻她,手从她的裙摆探向深处,听到尚之桃急急的喘了一声。   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会这么急,在空旷的服务区里,他们的车停在僻静的地方,栾念的唇始终吻着她脖颈、耳垂,舌绞着她的,尚之桃的注意力没法从他的手移开,微睁开眼,看到栾念的眼睛,他的眼睛里没什么内容,对她说:   “可我一点都不想你。” 第98章 想你   尚之桃的手还握着他手腕,她的掌心湿漉漉的。听到栾念讲那句话后静了几秒,松开手。   她觉得耻辱。   尚之桃想不通为什么,好像他们永远没法亲近。刚刚的氛围那么好,她心里暖洋洋的,想拥抱他,跟他讲很多很多话,可他一句话就把一切破坏了。   栾念扯了纸巾擦手,又下车走很远,走到草地前面,拧开瓶盖,倒水洗手。尚之桃看着他,突然觉得这趟冒险之旅真不怎么样。   栾念从来没有怀疑过尚之桃爱他,但他介意她动摇。他从来不是完美的男人,在这段感情里,他有着极强的占有欲。   他坐回车上,车内有诡异的安静,静到两个人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尚之桃并不想吵架,就这么坐了几分钟,让自己将那股难过的情绪驱散,而后清了清喉咙,对他说:“我们走吧?”   栾念嗯了一声,眼始终落在窗外。   尚之桃提高车速,车在高速路上疾驰,她再没多讲一句话。他们只比另一辆车晚到十五分钟,停车的时候栾念说:“西北挺练车技。”   “还行。”尚之桃回了句,迅速下了车,逃离两个人在一起时候那难熬的窒息感。   他们选的地方是当地的一家特色餐厅,驻当地的同事都来了,里里外外八九个人。尚之桃作为项目经理,是他们的临时领导。   大家围坐一桌,栾念看着大家,几乎叫不出名字。   尚之桃觉得这个机会很难得,就提议:“luke和yilia来这里不容易,大家自我介绍一下?讲讲基本情况,还有做过的项目?”是在给大家机会。   尚之桃为人亲和,到的这段时间跟大家已经相处很好:“从shelly开始好吗?”   西北驻地的同事们大多是西北人,西北人么,豪放,自我介绍的时候很有趣,女同事泼辣,男同事豪爽,栾念能看出他们都很信服尚之桃。   栾念一直认真在听大家讲话,偶尔问几句遇到过的业务难点,还问一些公司的福利是否在当地落实的问题。都是大家关心的问题,就都觉得luke值得信服。   尚之桃在大家介绍过后对栾念说:“这边的政府领导不是很喜欢叫大家英文名。”   “好,中文名我记得了。我记忆力不错。之桃。”他叫他之桃,看起来很自然,又问她:“这口称呼你可以吗flora?”   “好的luke。”   两个人都很冷静,好像都把车上的事忘了。事实上栾念在车上没讲什么话,他讲一句话就能破坏所有气氛。但尚之桃习惯了。   她好像永远没有那样的机会,她穿的很美,跟栾念坐在西餐厅里,她笑着讲话,他专注看她。不管出于什么场景,她都没有过这样的时候。她跟他在一起,永远兵荒马乱。   聚餐结束,尚之桃带着栾念和宋莺去到当地办公室,尚之桃有一间独立办公室,不大,但阳光不错。她买了几盆花,这样避免单调,原木桌椅,干干净净。   宋莺环顾四周开口称赞:“flora的办公室真的是极简主义。”   “谢谢,预算有限,只能简单一点。”   安顿好两个人的座位,尚之桃拿出电脑跟他们对明天的会议日程。政府领导开会很注意节奏和流程,基本不会打乱,同时每一次会议又都很正规,yilia没有跟政府打过交道,其实是特意讲给她的。   尚之桃并不想因为yilia更有天赋就避免教她,她希望她能快速掌握情况,不做项目的阻碍,也希望她能快速成长。   yilia听进去了,还会提问:“那开口时机呢?主动表达呢?”   “开口时机其实要看情况,但明天我想先多听听需求方的看法。在立项阶段我希望确保方向的正确,方向错了,什么都完了。”尚之桃说出她的打法和策略。   yilia点头:“好的,我明天的主要目的是学习,事实上我也想了解需求方的真正诉求。”   “好的,辛苦yilia。”尚之桃又开始介绍明天参与的政府领导的背景、喜好、习惯,主要是给栾念介绍,栾念几乎没怎么说话,只是安静的听尚之桃讲。   也是在这一天,栾念发现尚之桃在管理上的特长。她思想很开放,愿意分享,不会故意对人设防;积极听取意见和建议,主动寻求合作,很有目标感;为人亲和,容易与团队打成一片,也因为她一直都有的谦卑感,从而更容易体悟到下属的内心。她才来西北多久,项目组的人就这么信服她,这不容易。有的组员长期在当地跟政府打交道,年龄比她大十几岁,但也愿意听她讲话。   尚之桃或许会成为一名优秀的管理者。   在去酒店的路上,宋莺对栾念说:“在公司的时候接触不多,今天近一天的时间,发现flora很厉害。”   “哪里厉害?”   “识人,用人,管理,待人接物面面俱到。让我觉得舒服。”宋莺夸尚之桃,80%是出于真心,20%是出于她到了新环境的警惕。你并不知道谁跟谁有什么样的背景,所以宋莺很小心。   宋莺也并非所有人看到的那么自信,她喜欢竞争,也害怕失败,渴望被权威认同,也喜欢得到所有人喜欢。每个人都有弱点。   栾念下车的时候对shelly说:“方便把车留下吗?我晚上想出去逛逛。”   “好的。”   县城很小,栾念不想给尚之桃惹麻烦,他在深夜十点左右出发,去了她在这个县城的家。这一次应该没有孙远翥了。   尚之桃开门的时候有一点意外,挡在门口,眼睛就那么看着他。   “怎么?有人?我不方便进?”栾念手插在裤兜里,他根本没做什么,但就是看起来盛气凌人。   尚之桃侧过身体让他进去,顺手关上门。栾念站在门口,看尚之桃拿出一双全新的拖鞋放在他面前:“买了你喜欢的那种质地。”   “嗯,谢谢。”   尚之桃在西北的家,视频里看不觉得有什么,真正身处这里才察觉出小来。栾念个子高,坐在沙发上就感觉占了很大地方。   尚之桃在厨房里为他烧水,头探出来对他说:“我这里只有枸杞,我给你泡枸杞好不好?”   “清水。”   尚之桃鼻子一皱:“枸杞可好喝了。”   “我不喜欢枸杞的味道。”   “哦。”尚之桃喝了口枸杞水,又用另一个杯子为栾念倒热水。栾念喝了一口,将杯子放到一旁。尚之桃见他低头看手机也不讲话,就问他:“你不开心?”   “能看出来?”   “……嗯。”尚之桃寻求和解,他在车上说不想她,她觉得是假的。栾念这个人,嘴硬的很。尚之桃那种天生的消解坏情绪的能力再一次发挥了作用,笑着问他:“那是为什么呢?”   “大概是因为我女朋友住的地方太小。我把你调回去怎么样?换个人来。”栾念不喜欢尚之桃在这里。   “为什么?”   “西北有什么好?你在这里人生地不熟。”   “我不回去。”尚之桃直接拒绝他,是在栾念面前少有的强硬和坚持。   尚之桃想,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位置和价值,她没有傲人的才华,但她有后天修炼而来的项目管理的能力。她想做这个项目,因为这能证明她的能力。   尚之桃知道,在这个残酷的社会里,可能有一些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永远无法消弭,但她愿意成为自己的风景,发自己的光。她不想拿栾念与任何人的男朋友比,也不想用自己跟任何其他人去比。这个世界上哪里就有完美爱人?不过是都要经历长久的修炼。   尽管旅途冒险,她还是抱以热忱。哪怕她知道这旅途的尽头未必是花好月圆,他日想起来她不会后悔。   她坐在栾念对面,是前所未有的坚持。又或者她一直是这样坚持的,只是她自己并没有意识到。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总是让我回去,我想知道你让我回去是以男朋友的身份还是老板的身份?”   “如果是以男朋友的身份,我想对你说我不会回去。我希望你尊重我的选择,我喜欢这个项目,喜欢这里。”   “如果是以老板的身份,我会回去。但我不知道下一次遇到这样的机会是什么时候,可能我以后会一直平庸了。你也看到了,我不再有年龄优势,而新人们……”尚之桃顿了顿:“新人们越来越优秀。”   “属于我的黄金年龄快要过去了栾念。过了三十岁四十岁我可能也会过得更好,但我们必须要承认,年轻的时候我付出的代价更小。”   “这是我最有可能改变现状的机会,我不想放弃。”   尚之桃几乎从没与栾念这样推心置腹过。她从前不愿袒露她的想法,因为她知道栾念几乎没法与她共情。他可能更理解天才的失落,却无法理解她的苦恼。   栾念一直没有讲话,那杯热水从滚烫到常温,也是耗了时间的。他问尚之桃:“你在怕什么?”   “你说了那么多,告诉我你在怕什么?”   “我没有在怕什么。”   栾念突然笑了:“尚之桃,尽管你不承认。但是你在自卑。你寻求另一个人少的赛道,并希望你能以此获得成功。这不是自卑是什么?自信的人会去到人多的赛道赛跑,并深信自己不会输。”   “每一条路都要有人走的不是吗?”   “是吧?但有的路,就是有人不稀罕走。”栾念看着尚之桃,她的倔强他无比清楚:“你有你想定义的成功和人生实践,我不会干预你的选择。你喜欢这里,那你就在这里待着。我不会强求你回去。毕竟我也不是每天没有事做,我们是两个独立的个体,都有权利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栾念站起身来:“我今天是不是话太多了,其实我想说的话用三个字就能概括,那就是“随便你”。随便你,尚之桃。”   栾念想,尚之桃这么执意待在西北,确实是如她所说,这个项目能让她看到自己的价值。但西北能让她觉得有安全感,却是因为能带给她安全感的人也是在这里的。   栾念看人看事无比透彻。他从前就看出了尚之桃的动摇。但他不屑与她争执,那没有意义。   他站起身向外走,尚之桃拉住他的手,对他说:“栾念,你别这样。你可以听我把话讲完吗?”尚之桃想跟栾念讲讲她自己的问题,讲讲她的惶恐,她急的眼睛有一点红了。   “讲什么?讲你在深夜跟男人在楼下相拥痛哭吗?”栾念看着尚之桃:“你可真行,我把我的家开放给你,你却在深夜跟别的男人单独相处。你这个女人挺逗的你知道吗?一边说希望跟我相爱,一边不断寻求下一个。你觉得自己的魅力到了可以跟很多男人周旋的地步了?”   “什么意思?”尚之桃问他:“你说的相拥痛哭什么意思?”   栾念紧抿着嘴不再讲话,只是那么淡淡的看着尚之桃,眼中有他自己都没察觉过的厌恶。   尚之桃不想把孙远翥的伤疤揭给栾念看,grace发给她栾念和宋莺的照片、lumi跟她讲的关于宋莺的事她都没有问过。因为她觉得,尽管他们恋爱了,但他们仍然要保持人格的独立。   她拿出手机,翻出那张他跟宋莺吃饭的照片,轻声问他:“栾念,我问过你为什么要跟别的女人一起吃饭吗?没有。我问过你为什么公司里都是你们的传言吗?没有。你知道为什么我不问你吗?因为我相信你。因为我觉得即使我们恋爱了,我们都应该保持独立的社交圈、舒适圈,这也是你从前教我的不是吗!!怎么到了今天,我安慰我的一个朋友就要被你扣那么大的帽子!难道只要我们在一起就要杜绝跟任何异性相处吗?”   栾念看着那张照片,又看看尚之桃:“你不问就对了。你知道你如果问了答案会是什么吗?”   “你现在可以告诉我答案。“   “真话可能很伤人,答案就是我欣赏她,愿意跟她一起工作,哪怕下了班一起吃饭,我也不觉得那是浪费时间。”   尚之桃安静很久,这答案是她从前就知道的。她太了解栾念了,过去五年时间,她无时无刻不在看着他,观察他,试着读懂他的心和他的情绪。   “我知道,你对她的欣赏明目张胆,你就是这样的人,我没有嫉妒过,真的。我也请你理性看待我和孙远翥的关系。毕竟在很多人生难熬的节点,在我身边帮助我的人,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孙雨、lumi,我希望你明白,不管我多爱你,我不会为了你放弃我的朋友。我也不会要求你不跟宋莺一起共事。”   “这个等价交换条件提的好。希望你谨记遵守。”栾念转身出了门。   尚之桃并没有挽留他。他们明明都只是说真话而已,可真相往往最难令人接受。这令她觉得自己愚蠢至极。   但她还是送栾念到楼下,认真提醒他:“会议是明天早上8:30开始,政府领导上班早。”   “好。”   尚之桃拉住他手腕,轻声对他说:“栾念,我知道你生气了。我也是。我也知道我们都该冷静一下,毕竟我们都没有做错。你慢点开车,到酒店后告诉我好吗?”   栾念径直下楼,并没有回头。驱车回到酒店,看到站在酒店大堂的宋莺:“怎么了yilia?”   “我在看酒店这里挂着的地图。”宋莺研究地图:“您看这绵延的沟壑像什么?”   “像龙脊。”不等栾念回答,她自己这样说:“我在这条龙脊上,我们能做什么样的文章呢?客户真正要的文旅底蕴究竟是什么呢?我觉得我有了答案。”   “期待你明天的答案,加油。”   栾念回到房间,看到尚之桃的头像安安静静,她什么都没有说。这不是他期待的相见。三天时间里他两次来到这个地方,累计近万公里。他们应该聊点别的,比如这里什么好吃,什么风景好看,又或者就窝在她小小的住处一起待一会儿。结果他们聊的是什么?聊的是你尽管去跟异性接触,我也是,我们都光明正大,我们应该信任彼此。   这太他妈荒唐了!   “栾念,你怎么知道孙远翥哭了的?你来了是吗?”是在将近凌晨两点的时候,尚之桃发消息给他。   栾念没有回她,看到尚之桃打字很久才发出几个字:“我想知道你为什么来?”   “我想知道你那天为什么哭?”   “孙远翥好像生病了,他亲人去世了,他自己情绪不对,他还吃不下东西。我很难过。他是我很好很好的朋友,栾念。我不希望你误解他,误解我们。”   “嗯。我知道了。”   “所以你那天来了是吗?你为什么要来?”   “因为我突然很想你。” 第99章 相撞   凌美向政府客户展示了一个专业团队的真正素养。无论是从与会者的穿着抑或是谈吐,都令人印象深刻。   尚之桃作为项目负责人,之前已经单独拜访过政府的人员,并多次在线上与他们进行沟通。她做事认真负责,给对方留下了很好的印象。所以他们不觉得凌美派出的人资历不对等,反而觉得凌美安排了最优秀的员工过来。   尚之桃获得的每一个肯定后面都是她付出的巨大的努力,栾念知道。他在开场发言时这样说:“今天的三方会议很有意义,因为是合同敲定后的第一个正式会议。尚之桃女士受公司所托来到这里,进行长期派驻,是我们经过谨慎挑选的。我要认真介绍一下尚之桃,她在业内已经很有名气,是凌美几次重要业务变革的项目经理。在之前提交给政府领导的简介中我们也进行了详细描述。感谢各位领导对尚之桃以及凌美的认可。同时,我们今天的会议安排主要是为了进行创意深化,我们想听各位领导的建议,也说说我们的看法,从而确定后续的行动方案。”   “谢谢栾念先生。”会议主持人说:“那我们进入进入的议题。”   今天这个场合,栾念也亲自到场,这样的态度令另外两方觉得愉悦。   本来应该严肃的洽谈就变的轻松一些,洽谈按部就班的进行,直到政府领导说想重新定位这个项目的基调,并重新提出了要求。   尚之桃想开口说她的思考,她关于龙脊人的坚守文化传承的思考,这思考有大量的史实和理论支撑。她做过很多功课。   栾念却先开口道:“在接到需求后,我们也进行了二次思考。请宋莺代表我司讲一下。”而后朝宋莺点头:“开始吧。”   尚之桃在宋莺口中听到龙脊、文化底蕴、西北精神的时候默不作声。宋莺没有剽窃她,因为她们没有交换过看法。宋莺与她之间最大的差别是,栾念信任宋莺,知道她会有很棒的观点,而不觉得尚之桃有这样的能力。   或许栾念从来都不觉得她有这样的能力,哪怕偶尔迸发的灵感都没有。   政府领导惊讶于凌美这么快就准备了第二套策略,而且这么棒,用心称赞:“果然是专业团队。”在会面结束后,他们回办公室短暂复盘,栾念迅速安排工作:“回去后yilia将新的想法跟团队同步,并选出两个人来跟你来这里用一个星期时间深化创意。flora配合安排素材收集。但所有的工作必须遵循一个原则,那就是听从项目经理的工作安排。拍板的创意也要flora先确定,然后再进入下一步流程。flora是这个项目的第一责任人,所有人必须服从管理。”   “好的。”大家都点头。   “flora今天做的很好,完美把控了整个现场。项目交给你我放心,辛苦了。”   “谢谢。也辛苦yilia的创意支持。谢谢。”尚之桃不知还该说些什么,特地感谢了yilia。但她觉得有那么一点累了。   “我要跟flora单独沟通一下接下来的工作。”同事们点头出去,办公室里只有他们。   栾念看了她很久,她眼神中有一点落寞,他看到了。   “尚之桃。”栾念拉了一把椅子坐到她旁边,将她的椅子转到自己对面,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尚之桃躲闪他的注视,被栾念捏住脸颊转向他。   “项目经理的职责是对整体项目负责,不是进行创意制作。把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做,你认同我的观点吗?”   “认同。”   “我看到在政府提到创意的时候你好像有很多话要说。你现在可以给我展示你的想法。”   尚之桃在思考,现在说是不是合适的时机。   栾念又捏她脸:“说不说?”   “我其实做过思考。”尚之桃终于开口:“但我希望你别误会,我并不想抢创意同事的风头。只是单纯从为项目负责的角度出发。”   “嗯,我不会误会。”   尚之桃站起身从办公桌上拿过一沓资料,是她带团队深访的资料,那么厚。坐下去给栾念讲:“不得不说yilia很棒,她刚来这里不到两天就抓住了核心。我们的结论是一致的。首先,我从这里的地貌讲起。”   尚之桃将他们的准备呈现给栾念看,在最后一页,是打印出来的新的文化创意,因为政府领导喜欢打印版资料。   栾念静静的听,渐渐的眼底就有了笑意。   在尚之桃讲完后,他问尚之桃:“为什么会上不做补充?”   “首先,没那么急做定论,展示核心也很好;其次,做创意和文化,公司有更专业的人,后面再聚合资料、没有问题;最后,我觉得yilia也是需要认可的。”   “那你为什么失落?”   “你以为我觉得你没有想法对吗?”   尚之桃点头,像被老师训话的学生。   栾念昨天整夜没睡,他思绪从来没有这么烦乱过。尚之桃昨天讲她的突破、困扰他听进去了。他再一次意识到,其实他对她挺糟糕的。尚之桃就是这样,慢慢的将他变成一个另一个他不熟悉的人。   “尚之桃,我希望你明白,我做的一些决策,80%是对的,20%是错的。今天在会上让yilia说创意,应该是错误的决策。因为在这之前,我没跟你进行信息对齐;但你也有问题,昨天我们下午开会的时候,你没将这个信息同步。想给我惊喜是吗?”   尚之桃红了脸,她突然觉得自己还是站的不够高。   “好的,惊喜我收到了。的确很惊喜。”栾念触了触她的唇。   “我们下午的飞机,劳烦安排一辆车送我们去机场吧。”栾念说。   “让shelly送你们吧。“   “辛苦。”   栾念并没有特意跟尚之桃告别,只是在走之前淡淡看她一眼。   尚之桃没有真正跟栾念吵架的经验,她甚至不知道他们之间算不算吵架,也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和好。她并没有去机场送他,却在接到shelly电话说栾念飞机已经起飞的时候突然后悔。   好不容易见一面,却这样走了。有什么可吵的,都那么久没见了。   她开了手机看卢克,卢克好像有一点孤单,阿姨遛完它给它做了狗粮,它甚至没有像从前一样站起来,一直趴在那里。尚之桃很心疼,就叫它:“卢克。”   卢克呜了一声还是不动。尚之桃突然觉得,或许可以把卢克带到西北来。虽然她在西北艰苦,但至少卢克还有她。她拿出手机来查自驾路线,也盘算着租一辆车从北京开到这里,带着卢克,让它做一只旅行狗。   直到深夜,尚之桃看到它突然站起来跑到门前,歪着脑袋认真听动静,然后扑到了开门进来的栾念怀里。   栾念安抚它很久它才安静下来,指着狗盆问它:“绝食呢?”   卢克汪了一声,跑去狗盆边,头埋进去,看到栾念,食欲回来了。尚之桃甚至听到它的嘴在狗盆里吧唧的声音,还有口水滴到地上的声音,终于忍不住制止它:“你慢点吃!”   “你怎么管那么多?”栾念坐在沙发上,给尚之桃一个后脑勺,但尚之桃知道他这句是对自己说的。小声嘀咕一句:“这是我的狗。”   栾念回过头,看着摄像头:“再说一遍?”   “我……们的狗。”   栾念又转过身去,继续给她后脑勺。尚之桃叫他:“栾念。”   “嗯?”   “我九月末回去好吗?”   “见你哪个朋友?”   “男朋友。”尚之桃说:“在你去荷兰前见你一面,好不好?”   栾念每年都会跟朋友们一起去玩一到两次,从不间断,这一年定的是荷兰。   栾念还是不讲话,尚之桃等了很久,她讨厌他这样。   “栾念,我下个月回公司复职后想租个车把卢克带到西北来。就不麻烦你照顾了。不早了,我睡了。”   尚之桃关掉监控,将手机丢到一边,她赌栾念会打给她。果然,栾念的电话来了。他问她:“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要把卢克接到我身边来,这样你以后时间自由,不用总想着照顾它,也能轻松一点。”   “我现在就把它丢出去,你自己回来贴寻狗启示吧!”   “好。”   尚之桃挂断电话。栾念打过来,她拒绝;来来回回很多次。   她学坏了,她想让栾念也尝尝那种滋味,那种拒绝沟通的滋味。她悄悄打开监控,看栾念打电话,可她的手机却没有响。是他打给别人。他点了公放,杀人诛心。   尚之桃听到他说:“出来坐坐?”   “去哪里坐坐呢?”   “随便,重要吗?”   “重要。我穿什么衣服取决于去哪里坐坐。”   是赤裸调情了。   “去你家里坐坐。地址发给我。”栾念挂断电话,对着空气说:“尚之桃,我现在要去朋友家里坐坐,我们是普通朋友,今天晚上什么都不会做;另外,别给我打电话。你知道的,我不会接。”   “栾念!”尚之桃叫他。   “怎么了flora?有什么事?接狗吗?现在?”   “你不许出门!”   “你凭什么管我?”   “我是你女朋友!”尚之桃生气的时候讲话声音会颤抖,这一声女朋友抖的尤为厉害,栾念突然消了气。对卢克挑挑眉。卢克歪着脑袋,突然伸出舌头,好像在说:“爸爸真厉害。”   “你明天一早飞回来述职。”栾念板着脸对着摄像头:“现在就买票。”   “哦。”   尚之桃到了家才知道他说的述职是什么意思,就是两个人窝在家里,在工作日。栾念对秘书说他有重要事情,有事三个小时后打电话。   他的重要事情是尚之桃。   两个人都没这么任性过,从来都是尊重工作胜过对方。但因为吵的那一架太伤神,如果不彻底解决就没法工作。   栾念一心一意解决尚之桃,她眼睛里亮着星,他看的心慌,猛的将她的身体转过去,不看她眼睛。一只手去逗她,在她耳边问她:“对我那天的服务满意吗?”   “如果你不说最后那句话的话。”   “今天双倍补偿,也为那句话道歉。对不起,尚之桃。”栾念的汗滴在她背上,移开她的发,吻落在她侧脸。   尚之桃跌入被褥中,她觉得到处都是饱满的,没有缝隙的,即将爆炸的。咬住栾念的手指不让自己叫的太大声,身体却颤抖的厉害。像没经历过这样的激烈一样。   “尚之桃。”   “嗯?”   “下次再不接我电话,我弄死你。”栾念捏住她的脸:“还有,如果下次再跟别的男人拥抱,我也弄死你。”   尚之桃捧着他脸:“如果你再跟别的女人单独吃饭,我就成全你。”   尚之桃成年后劝朋友的架,总是说床头吵架床尾和,但她不懂什么意思。跟栾念床尾和过一次,就盛赞古人的智慧。   两个人都不提他们吵过的那一架的事,尚之桃兢兢业业做她的项目,栾念认认真真管他的公司,期间他飞去西北两次,陪尚之桃过了两个周末。他们窝在尚之桃租来的那个小房子里,吃饭,睡觉,聊天,做/爱,栾念深夜来,早班机走,无声无息。   lumi仍旧会给尚之桃发来栾念的种种,她觉得她的倔驴好像恋爱了,因为她的倔驴心情看起来不错;她觉得她的倔驴又失恋了,因为他的倔驴一整天板着脸。尚之桃不在他身边,但大概知道他的喜怒哀乐因为什么。lumi说他不开心那两次,尚之桃跟他吵架了。尝试问过一次,栾念说:“怎么?你的lumi导师替你监视我?”   尚之桃立刻偃旗息鼓,生怕连累lumi。   尽管她不去公司,但公司里关于栾念和宋莺的消息却源源不断到她耳中,她听到最过分的是栾念父母回国跟宋莺父母吃了一顿饭。   尚之桃想,这也太荒唐了。只有她觉得荒唐,其他同事不这么想,宋莺再来的时候,项目组的人突然对她尊敬了起来。   尚之桃私下问shelly:“为什么感觉你怕她?”   shelly想了想:“可能因为她代表luke。”   尚之桃想劝shelly谣言止于智者,可她明白他们离北京远,根本不知道北京的情形,也不了解栾念,诚惶诚恐的心是正常的。   尚之桃真正意识到宋莺动真格的是在那一天,她载着她采风回来,在车上,宋莺突然对她说:“flora姐。”   语气就像尚之桃叫grace一样,grace姐,亲近、自然。一个“姐”字将她们的年龄差距跃然纸上。明明白白。   尚之桃侧过脸看到宋莺二十二岁的脸,内心的感受无法言说。轻声问她:“怎么啦,yilia。”   宋莺的脸微微红了,她好像有很难启齿的话。尚之桃默默等着她讲话,好像过了很久,她们的车翻过一座山梁,宋莺才继续讲话:“您跟luke共事时间很长了。我想问问您,luke有女朋友吗?”   尚之桃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只能开着车沉默着翻过又一座山梁:“luke应该不缺女朋友吧?或者他这样的人,应该不缺女人。为什么这么问?”   宋莺的脸愈发的红:“因为我发现我喜欢上了他。”   尚之桃觉得自己被架到道德制高点上,她不能在一个女孩对她袒露喜欢栾念的心事后什么都不说。可她又不知该说什么,能说什么。她讲了一句她自己都想不到的话,她说:“你还年轻,喜欢一个人就去试试。”   “真的吗?”宋莺显然很惊喜。   “真的。”   “那我要去追他!您知道luke喜欢什么吗?”   “抱歉yilia,我并不了解他。”   “没关系,我会自己发现。”宋莺看起来很开心,在座椅上换了姿势,看向车窗外。再过一会儿,她说:“我知道公司不允许员工谈恋爱,如果我追到他,我一定偷偷告诉您。我从第一天入职起就很喜欢flora姐,你看起来非常温柔,又阳光,而且……你的皮肤那么好。”   尚之桃笑了笑,对她说:“谢谢。但是你千万别告诉我你跟luke的进度,我怕我大嘴巴,没法帮你保守秘密。”   宋莺咯咯笑了。   晚上栾念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有那么几次想提起宋莺的事,终究还是住了口。她觉得那样有一点卑鄙,一个女孩对她袒露喜欢一个人的心事,然后她转身拿这件事去质问那个被她喜欢的人。这样看起来非常奇怪,因为一切都还没发生。   栾念终于发现她失神,问她:“有事?”   “没有。”   “但你欲言又止。”   “我刚刚忘了要问你什么了,但我现在想起来了。我想问你,我十一想出去玩,去东南亚怎么样?其他地方签证来不及了。”   “挺好。还是跟你的朋友们一起?”栾念问她。   “是。”   尚之桃觉得这样挺好的,各自的生活节奏都没有打乱。他们好像都想刻意的保持独立和隐私空间。   九月末她按照公司的派驻要求公费回了北京。   走的时候是夏天,回来的时候是秋天,机场到栾念家里那条路开始有三两片落叶,尚之桃看的出神。   栾念小区的保安开着小车把她送到门口,她输了密码锁密码,进到他家。卢克高兴坏了,在她面前跳了十多个高,她一个劲儿拍它的头安慰它,又把它抱在怀里:“好啦好啦,我知道你想我。我也很想你啊。我最爱你了。”   栾念在一边咳了一声,尚之桃看到他的目光狠狠看过来,就改了口:“我第二爱你。第一爱luke。”   卢克反正听不懂,但luke很满意。   他一大一小行李箱放在客厅里,已经收拾好了。   “明天几点的航班?”尚之桃问她。   “下午两点。”   “那你上午十点就要走了。”   “差不多。”   吃饭的时候栾念说起小区五公里的地方有一个居民区开了一家包子铺,里面的清真包子真的好吃。   “有多好吃?”   “我能吃五个。”栾念饭量并不大,能让他吃五个的包子一定很好吃了。   两个人安心度过一晚,第二天上午尚之桃走的时候,栾念有一点失落,说不清为什么。他站在门口看尚之桃带着卢克走,心里扯了一下。   将行李刚上车向外开,刚开出小区,就接到尚之桃电话:“你说的包子是开了一家后门,一楼,绿牌匾?”   “是。”   “我看到了,我给你送回去做早饭好不好?你出国就吃不到了。”   栾念心里暖了一下,好像有那么一股细微的热流涓涓流入:“好。我在小区门口等你。”   “来得及吗?会不会耽误你赶飞机?”   “来得及。”栾念这样说,其实未必了,但他想吃包子。   尚之桃带着卢克和行李从车上下来,栾念接过卢克的狗绳和她的行李,放在车边。慢慢将五个包子吃完。   尚之桃拿着纸巾帮他擦嘴角,又递给他一瓶水。栾念吃完包子,突然问她:   “尚之桃,要不要一起去旅行?” 第100章 远行   栾念问她要不要一起旅行,她愣了很久。   “什么时候?”   “现在。”栾念肯定的说,没有丝毫戏谑。   “你不是要去荷兰?”   “可以不去。每年都去国外,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可我跟朋友约好了。”尚之桃这样说,听到栾念嗯了一声,她心里想,可我想跟栾念一起旅行。她也迅速有了答案。或许她跟栾念本质上是一类人,都是喜欢冒险的人。   “可我们什么都没有准备。”   “我们自驾,两人一狗,说走就走。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准备。”   这是什么天大的诱惑呢?尚之桃仿佛看到一次充满惊喜的冒险之旅。那旅途一定像栾念本人一样。   “可是我们去哪儿呢?”   “你最想去哪儿?”   “我最想去西藏。”   “那就去。”   “可我还没请假。”   “我批准了。”栾念讲完这句开了后门,让卢克上了车,自己也坐到驾驶座上,见尚之桃站在那没动,就将车窗摇下:“不走?”   尚之桃从没想到他跟栾念的第一次共同旅行就这样开始了。   车子疾驰在高速上,栾念戴着墨镜开车,像一个硬汉;卢克在后座上咧着嘴乐,为突如其来的旅行而兴奋。它八成也在想,老子也是一条旅行汪了呢!   尚之桃有无法言喻的开心,跟着音乐哼着歌,看窗外风景疾驰而过,就这么一路奔向西藏。   “我们都没吃红景天。”尚之桃突然想起。   “我去过珠峰大本营。”   “如果我们高反怎么办?”她又问。   “氧气瓶。”   “你会照顾我吧?”   “我会把你卖给藏民。”   “……”尚之桃低头看看自己:“人口买卖是犯法的。”   栾念笑了一声,伸手拍拍她头。尚之桃头发软软的蓬松的,摸起来很舒服,索性就将手放在她头上摩挲。   “虽然我很喜欢你摸我头,但这样危险。”她把他的手送回方向盘上,微侧过身体将头靠在椅背上看他。栾念戴墨镜很好看,墨镜遮住他总是薄情的眼睛,让那张唇显得温柔许多。   “看什么?”   “就觉得你今天很温柔。”   “平时我打你了是吧?”   “……”尚之桃反应一会儿咯咯笑了:“不是。我的意思是说希望以后你能多一些这样的温柔。”   “原来你喜欢温柔的男人。”栾念看她一眼,将车开到服务区加油。临时起意要走,什么都没有准备,加油是头等大事,又买了两箱水。然后两个人坐在车里,栾念拿出手机看第一天住在哪里,尚之桃也探过身去看,刘海拂到栾念脸颊,头挡住手机屏幕。栾念等了半天,她没有让开的意思,还问栾念:“怎么不动?”   栾念叹了口气将手机放在腿上,掀开她刘海在她脑门亲了一口:“被你的脑袋挡个严严实实。”   “哦。”尚之桃有点不好意思,向后移了一点,抬头看他:“这样行吗?”   “嗯。”   他们出来的晚,栾念看了看时间,对尚之桃说:“今天住在石家庄,到了之后咱们去采购装备。”   “我还要补防晒喷雾和防晒霜。”尚之桃补了一句。她皮肤敏感,很怕太阳晒,晒过之后会红肿:“我也需要一个墨镜。”   “好。待会儿我开车的时候,你列一个需要采购的单子,晚上咱们住在商业区,吃口东西就去买。”   “卢克呢?酒店允许住吗?”   “允许携带小型宠物。”栾念回头看一眼正在傻乐的卢克,它可不是什么小型宠物:“到了再沟通卢克的事。”   “哦。”   两人重新启程,栾念专心开车,尚之桃安心列购物清单。他们好像很久都没有心情这么好过,栾念脸上甚至有不自觉的笑意。梁医生打来电话,她问栾念:“你是不是快起飞了?”   “我临时改了行程。”   “为什么?”   “因为我临时想去西藏。”   “你放了宋秋寒他们鸽子?”梁医生有点诧异,她知道栾念喜欢跟他们在一起,每年那一两次旅行可以让他心情愉悦。   “他们鸽子不能放?上次宋秋寒放我鸽子自己去尼泊尔。”   “……”梁医生觉得没法跟栾念掰扯,他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又问他:“你自己去吗?”   栾念看了眼不太自在的尚之桃:“不是。”   “跟flora?”梁医生直觉栾念是跟女孩一起去,并且那个女孩就是之前他生病时照顾他的flora。这个flora或许也是栾思媛在家人群里发的那个“尚之桃”,再巧一点,这个尚之桃就是跟梁医生在相亲网站上聊天的尚之桃。这种“四合一”的巧合如果真的存在,梁医生会认为这是天赐良缘。   “……你记忆力真好。”   她呵呵笑了一声:“flora你好。”很好,二合一了。   尚之桃没想到梁医生会跟她问好,立马端坐起来,有点紧张:“梁医生您好。”   梁医生大笑出声:“还真有人,我以为栾念又胡说八道。”   ……栾念和尚之桃对视一眼,他眉头一挑,嘴一撇:“我骗你干什么。我在开车,晚上到休息的城市给你回电话。”   “别,你们年轻人出去玩给我打电话干什么?别打啊,发条消息报个平安就行。”梁医生说完,又叫尚之桃:“flora。”   “我在梁医生。”   “栾念脾气不好,性格古怪,谢谢你包容他。但你不用委屈自己,他做的不对你就告诉他。”自己的儿子什么样梁医生清楚,栾念跟她相处这么久,女孩不定受了多少委屈。她还想说你可以跟他吵架,跟他作对,但别轻易离开他。我儿子没跟哪个女人相处这么久过。但梁医生没有讲那么多,她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参与过多。这是他们自己的事。   也不知为什么,尚之桃听到梁医生这几句话,眼睛有一点红,心中也很酸,好像突然被人懂得了。为什么栾念的妈妈这么温柔?为什么这么温柔的妈妈有栾念这样坚硬的儿子?   尚之桃声音闷闷的嗯了声。   “我脾气很好,性格也不古怪。再见。”栾念挂断电话,看着前面的车流,抿着嘴不讲话。   尚之桃过了很久才说:“这是我们之间第一次,放弃彼此的社交圈、独立空间一起旅行。我很开心你能提议,我希望这次旅行能很愉快很愉快。如果闹了不愉快,请你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西藏。”   栾念笑了:“你怎么这么会讲话?你参加演讲培训班了?”   “……”   煞风景。   那头梁医生挂断电话,对栾爸爸说:“咱们儿子好像真的恋爱了,而且真的很喜欢那个姑娘。”   “一起旅行就喜欢了?不是跟臧瑶一起玩了十年?”栾爸爸觉得梁医生过于敏感。   梁医生瞪他一眼:“要不说你们做生意的人只会赚钱。首先,儿子放了宋秋寒他们的鸽子,跟这个姑娘去旅行;其次,两个人单独去。跟臧瑶单独出去玩过吗?第三,坦言那姑娘是他女朋友,之前这么说过吗?”   栾爸爸切了一声:“我懂不懂我自己知道,我也知道你脑子里已经开始抱孙女了。”   “为什么是孙女?”   “你和你儿子不都喜欢女孩?”栾爸爸冷笑一声,走了。梁医生坐在那想了半天,她坚持自己的判断是对的,毕竟栾念还从来没这样认同过哪段感情。   栾念认同尚之桃。   他们总是做独立的个体,假期独自旅行,用很少的时间交流和在一起,他们难得一起旅行。这打破了他们惯有的相处模式。   这对栾念来说也是挑战。但他邀请她的时候是真心的。他在小区外等她送包子来的时候,退了荷兰行的票,机票、酒店,交了不少的手续费。他给宋秋寒他们打电话的时候,他们问他:“为什么?”   “因为我想跟一个女人独自旅行。”陈宽年和谭勉嘲笑他,宋秋寒却没有讲话。过了几秒宋秋寒才说: “你没说过你有一个女人。”   “故事很长,下次见面给你们讲。”   “期待。祝你旅行愉快,我们会给你发荷兰的视频的。”宋秋寒这样说。   栾念的决定,宋秋寒是懂的。他也想像栾念一样,带着心爱的姑娘去旅行。但他可能不会带她去西藏,他会带她去呼伦贝尔。他可能此生都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栾念一直都是这样,做决定从来痛快。他邀请尚之桃,并做好了被她拒绝的准备,但他没给自己留后路。如果尚之桃拒绝他怎么办?那就自己带卢克走好了。   尚之桃并没有拒绝他。当他看到尚之桃上了车,系好安全带的时候,突然觉得他从前对尚之桃言之凿凿的那些独立空间、独立人格理解的过于片面。她所说的独立空间和独立人格,应该是在他们有真正的亲密关系后,再给对方留余地。而不是从一开始就拒绝对方走进自己的生活。   关于明白这一点,他们走了太多弯路。是栾念最开始就将他们带到了错误的方向。   他觉得现在修正应该还来得及。   两个人在石家庄采购了物资,到了晚上,梳洗完毕两个人躺在床上,才真正开始计划旅行。   尚之桃枕在栾念的手臂上,看他在手机上标注地点。两个人在经青海还是经四川这里讨论很久,最终决定途径太原宁夏青海,他按照每天600公里计算,最后一段路程每天350公里,到拉萨要用6天时间。   这一路有黄河、青海湖、沱沱河、纳木错,109国道风景无限。只是艰苦。   “怕苦吗?”栾念问她。   “不怕。”我经历过更苦的事情,那就是跟你相爱。尚之桃心想。   “可是我可以换手啊。我也会开车。”她坐起身来,拍拍自己胸口:“你在西北坐过我的车的,我开车很好。好开的路段我可以换手。”   栾念把她拉倒:“好的,我知道了。你躺下说,不用太激动。”   尚之桃又笑了。   “所以咱们接下来还是用6天时间开到西藏。”栾念重新计算了一下,如果尚之桃明天换手,那他们可以看更多风景:“进了藏区后车速可以慢下来。”   “好啊。”尚之桃提议:“那我们接下来研究一下每天吃些什么好嘛?”   “好,你想吃什么?”   尚之桃指着那几个城市:“吃当地特色小吃啊。牛羊肉啊,牦牛肉啊……什么的。”   “然后?”   “然后我还想拍照!穿藏服!拍照!”她又坐起身来,双手合十:“拍这样的照片。我还想跟你一起照。”   “免谈。”栾念又把她拉倒,他非常讨厌旅行的时候拍游客照,感觉很怪异。风景都在他心里,想去以后还会再去,拍游客照做什么?   “哦。”尚之桃哦了声,偷偷瞄了栾念一眼,心中盘算着到了拉萨把他赶鸭子上架的几率有多大。   “别想了,没门。”   “那我就带着卢克一起照相,我觉得我跟卢克应该是梦幻组合。”   “请便。”栾念不为所动。   “哼!”尚之桃哼了一声转过身去,栾念关了灯从身后揽住她,对她说:“旅途愉快,尚之桃。”   尚之桃心里一软,转过身去,在黑暗中触到他的脸,指尖摸索到他眉峰,细细的抚。开口与他讲话,声音轻而温柔,像在讲悄悄话:“栾念。”   “嗯?”   “我很开心你能邀请我一起旅行,今天一整天都像在做梦一样。所以在这一天结束的时候,我想祝我们,我们俩,不对,还有卢克,我们仨,旅途愉快。”   再向前一点就是他的唇。尚之桃微启双唇含住他嘴唇,起初是浅浅的啄,再过会儿两个人的呼吸都重了,在黑暗中哧哧声响。   栾念推开她:“忘记买避孕套了。”   尚之桃将一片圆而薄的东西放到他手中,对他说:“我购物清单上第一个就是它。”   栾念要被尚之桃笑死了,恶狠狠咬她修长脖颈。猛的将她抱到身上,用力顶她那么一下,尚之桃坐不住,却被他死死按住,黑暗中他的声音有那么一点哑:“不是喜欢在上面?”   所以有时候热烈是会传染的。   尚之桃脱掉衣裳,肌肤泛起鸡皮疙瘩,黏腻的声音在黑暗里漫溯到栾念耳中,他闭上眼睛,过了很久,说了一句:“好听。”   嗯~ 第101章 两色   直到旅行的第三天,尚之桃才从那种不真实的感觉中走出来,真真切切体会到他们是在旅行。   栾念充分诠释了什么是自驾游,他的旅行就像他本人一样,充满冒险精神,又有那么一点任性。他喜欢哪儿就在哪儿停车,并不在乎会不会到达当天的目的地。他甚至也不停问尚之桃:   “停车吗?”   “下高速吗?”   “去旁边探险吗?”   野。每每这个时候,尚之桃都觉得栾念这个人当的上一个“野”字。他这么野,像一头野兽,无比放肆,危险又令人着迷。久而久之,就会上瘾。他旅行的时候跟工作时的穿着又不一样,各种户外服机车服徒步鞋靴轮番上场,真的赏心悦目。   尚之桃揪着他脖子上那条烟灰色羊绒围巾问他:“所以你跟你的朋友是去旅行还是选美?”   栾念拨开她的手:“审美偏好而已。”说完加了一句:“不过确实讨人喜欢。”   “那你们一起旅行会有艳遇吗?”   栾念停下车,不回答她艳遇的问题,让她自己揣摩。   他们停在临夏公路边的停车区里,古丝绸之路要塞之地,极目雄浑风光。卢克真的高兴坏了。俨然觉得自己就是一只旅行狗,带着那年刚刚流行的k9背带狗绳,跑起来雪白雪白,威风凛凛,每次停车打开门,它都冲下去视察。栾念跟在它后面打哨子,不管它跑到哪儿,听到哨子声都会回来。栾念虽然惯着卢克吃肉,却也把它训的很好。尚之桃在一旁看的有点呆愣。   她不大能想得通,自己养大的狗为什么被栾念训了出来。   栾念的电话响了,他接起,周围风声很大,他听到宋莺的声音:“luke,西北项目的创意案出了一版,可以请您先帮我把把关,然后再给flora姐看吗?”   “flora什么?”   “flora姐。”   栾念看了一眼尚之桃,突然想起他们纠缠了几年,尚之桃不再是二十二岁了。可她好像没什么变化,还是当年那样,站就站的端正笔直,待人真诚,眼神澄澈。   “yilia,咱们公司叫别人英文名字,不兴在后面加其他后缀。听起来很怪异。”   宋莺有一点意外,但还是应到:“好的,luke,我知道啦。”   “好。然后那个案子,你直接发给flora就好。flora虽然不是做创意出身,但她作为项目管理者会有她的专业判断,你可以多向她请教。”   “好的,luke,那我不打扰你啦。bye~”   “再见。”   尚之桃想起宋莺对她说她喜欢栾念的话,并没有讲话。栾念收起手机,对尚之桃打趣道:“你都成了flora姐了?”又去捏她脸:“我看看哪里像姐?”   尚之桃任他捏,被他捏的歪了嘴,她含糊道:“不是说男人都喜欢年轻的小姑娘吗?你觉得22岁的宋莺怎么样?”   栾念还真的认真想了想,22岁的宋莺在他印象中很模糊,他甚至想不起她的具体长相,只觉得这个女人是有才华的,他欣赏她的才华。但22岁的尚之桃眼中的干净和惶恐他却记得清清楚楚,还有她在他目光下经常红着的脸。   “怎么不回答我?”尚之桃问他。   “回答你什么?要开始比较了吗?”栾念问她。   “没有比较!”尚之桃有点着急解释,栾念却拿出一颗糖果丢到她口中,对她说:“我跟22岁的宋莺不熟,跟22岁的尚之桃却非常熟悉。”   又加了一句:“里里外外都熟悉。”   尚之桃的脸蓦的发烫,从他指尖下逃出去,嗔怪他:“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你为什么那么问?”栾念走到她身边,问她。   “就随便问。”   “眼前是几千年文明,在老祖宗的地盘上撒谎可不好,对不起华夏祖先。”栾念难得这么有耐心,他想探究尚之桃真正的想法。   尚之桃想了很久,问他:“如果22岁的宋莺和22岁的尚之桃同时爱慕你,你还会选22岁的尚之桃吗?”   栾念还真的认真思考了,他说:“我想‘上’22岁的尚之桃,也想被她‘上’。对22岁的宋莺,没想法。所以我还选尚之桃。”   尚之桃反应了一会儿才说:“果然。”   “果然什么?”   “我这姓果然更胜一筹。”看了一眼栾念,走了。   栾念说他对宋莺没想法,尚之桃是信的。栾念这个人永远不会说谎,如果他想睡她,他大概会说:“很难比较,我可以深入与她交流一次试试。”   lumi给她发消息:“你请长假了?”   “啊……”   “跟朋友去柬埔寨要那么久?”   “后来又加了泰国新加坡……”   “?倔驴给你假?”   尚之桃抬眼看看lumi的倔驴,又低头回他:“他可能吃错药了,同意了。”   “操。我也想出去玩。”   “请假啊。”   “但老子还没睡到will,不想浪费时间去玩。”lumi从前三天两头请假出去玩,现在却不经常请假了。有一天感冒发烧流着鼻涕来公司,尚之桃都觉得卢大小姐是不是中什么邪了。她一边擦鼻涕一边看will办公室:“对,老娘中邪了。中那爷们的邪了。”   尚之桃忍不住哈哈大笑,看到栾念眼风扫过来,就闭紧嘴巴。   “加油,祝你早日睡到will。”   尚之桃收起手机,跟栾念上了车。   “你跟你导师,每天聊天都聊什么?”栾念问她。他觉得她们两个人挺逗,蠢笨二人组,天天跟长在一起一样。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话。   尚之桃不能说聊今天lumi是否睡到will,只能说:“聊工作和理想。”   “聊lumi是不是睡到will了?”栾念戴上墨镜,嘴角笑那么一下。尚之桃有点惶恐,看着他。   栾念不是偷看她们聊天,是她们俩在公司茶水间鬼鬼祟祟,他路过的时候刚巧听到lumi那句:“什么时候才能睡到will啊……”   “你可以奉劝你导师,她这辈子都睡不到will。will家境不比她差,但他出身书香世家,他和他的家人都不能接受暴发户。大概是文人的风骨。”   “……睡一个人要看家境?”尚之桃听到栾念这么说并不十分高兴:“我爸妈都是普通工人,我不是一样睡到了家世显赫的栾念?你只要不奔着结婚,睡一下怎么了?”   她本来只是替lumi报不平,但她的例子举的不好。栾念本来已经准备启动,听到这句停了下来,偏过头来看她。尚之桃看不清他墨镜之下的眼神,但她察觉到了一丝寒意。   “你集勋章呢?”栾念语气很平,听不出什么异样。但尚之桃察觉到他胸口里翻涌的怒气。   “只要不奔着结婚想睡谁睡谁?没有道德约束?那你跟我说说,你下一个想睡谁?”   尚之桃反应了半天,才想到栾念的重点错了。她对他解释:“我的意思是,就lumi和will这件事来说,双方有感觉,发生点什么也不奇怪。”   “只要不奔着结婚是什么意思?”   “……我随口胡说的。”   栾念摘下眼镜,看着她。尚之桃知道,他要跟她好好掰扯了。忙探身上前捂住他嘴:“我刚刚都是胡说八道,我只是希望lumi能早点睡到will,虽然will青年才俊,但lumi也很棒,她真的挺喜欢will的,不是心血来潮。”   栾念还是看着她,那句不奔着结婚睡一下怎么了真是戳人肺管子,就是让人莫名生气。   “lumi错了,lumi不该想睡她老板。你能不跟我们计较吗?”   栾念启动车,风景这么美,他跟尚之桃那不靠谱的嘴计较什么?   越向藏区开,风景越美丽,就连卢克都精神起来,它视觉和嗅觉都很棒,路边有什么动静它都能看到,看到什么就旺一声,吓得尚之桃一跳一跳。终于忍不住训它:“卢克!你怎么回事!你不要总是一惊一乍好吗?你看到什么了就叫!你稳重一点!”   话音刚落就指着前方:“哇!颜色不一样!快停车!”刚刚嘲笑过卢克的人,这会儿也端不住了。他们错峰出行,那几年自驾的人并没有特别多,这一路碰到的车和人都很少。人孤零零在风景里,一边是翡翠绿,一边是天空蓝,盐壳公路穿梭于两色湖间一直延伸到天边。   尚之桃觉得心要飘起来了。他们下了车,栾念开始鼓捣无人机,卢克开始撒欢儿,尚之桃在后面追它:“回来!”   栾念打了哨子,卢克跑回来,尚之桃也跟回来,栾念握住尚之桃手腕,两个人看无人机飞起来,尚之桃伸手打招呼。栾念看她的傻样子捏了捏她的脸。   “绕道的决定对吗尚女士?”两个人就是否要绕路争论很久,栾念坚持绕路,那时两色湖还没被开发,去的人少之又少。栾念坚持要去看稀缺的风景,最终石头剪子布,栾念赢了绕路来了这里。所以你看,栾念竟然不在一意孤行,开始讲求民主。   “对!”尚之桃靠在他肩膀,风将她长发吹起,栾念低头亲吻她。又去操控无人机。   尚之桃站在他旁边,风景太醉人了,可她还有一个问题想求是,于是又问他:“栾念,那26岁的尚之桃和22岁的宋莺,你会选哪一个?”   无人机落地也有声音,栾念没听清她的问题:“你说什么?”   “我说,26岁的尚之桃和22岁的宋莺,你会选哪一个?” 第102章 交心   栾念突然明白尚之桃在纠结什么了。   她想的应该是,她的年龄优势渐渐没了,从前栾念与她在一起,大概是因为她年轻。因为几乎所有人都会说男人喜欢年轻的女人。而现在,22岁的新人横空出世,那新人又是世人眼中的绝色、有背景、才华横溢,还在公司里跟栾念有各种绯闻。   尚之桃或许在想:早晚有一天,栾念会跟22岁的其他人在一起。因为大多数男人都是这样的。   关于他和宋莺的那些绯闻,栾念听说过其中三两句,他没往心里去。   栾念难得的,了解了尚之桃的真正想法。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开始真正与她共情了。   “你自己心里没有答案?”他问她:“你的脑子可以偶尔用一用,毕竟这个答案也不难?”   “不难?”   “那要不这样,26岁的尚之桃打道回府,让22岁宋莺陪我旅行怎么样?”   “……”   栾念见尚之桃转身就走,心想尚女士如今的脾气真是不小了,叹了口气将她拉到怀里:“去哪儿?”   “上车啊,风太大了。”   “我以为你要去换人。”栾念逗她。   “你做梦!”尚之桃笑出声:“你不会好好讲话,但我听明白了,你说的是当下。当下,你正跟26岁的尚之桃一起旅行。你喜欢26岁的尚之桃。”   “你变聪明了。”栾念夸她:“你终于用脑子了。”栾念把她搂在怀里:“再看会儿风景,卢克还没跑够呢。”   卢克听到这句,开心了,汪了一声又跑了。栾念衣服裹着尚之桃,只露出她的脑袋,周围是绝美风景,两人一狗在天地之间格外渺小。大千世界,精彩万分,人却总为凡尘俗世所扰,到头来不过黄土一抔,沧海一栗。当下开心最好。   “那你可以直接告诉我答案吗?”尚之桃开始耍无赖,跟栾念学的。她觉得自己好像越来越贪心,她需要栾念表达,直接的表达,是或不是,爱或不爱,她都需要确定的答案。因为确定性,也是一种安全感。   栾念头放在颈间,讲话的时候呼吸拂过她耳朵上细细的几不可见的茸毛:“选你。”   尚之桃心花怒放,偏着头躲他,咯咯笑出声:“痒。”转过身去捧着栾念的脸吧唧亲了一口:“我也选你。虽然你三十多岁了。”   “?”栾念捏住她脸:“再说一遍?”   “没事,大家都会变老。”尚之桃又亲他一口,拉他上了车。   尚之桃开始头疼。栾念见她皱着眉,就嘲笑她:“出息,不到3000就有反应了?”   “你没反应?”   “我也有,但不严重,接近于无。”虽然嘲笑她,却也很担心,转道去了格尔木。   “咱们在格尔木休息一天,你需要适应。”栾念开始喋喋不休:“不做剧烈运动,跑跳快走也不行,不能喝酒,头疼严重吗?”   尚之桃摇摇头:“不是特别严重。”   “恶心吗?胸闷吗?”   “有一点。”   栾念在格尔木找到酒店,办了入住。进门后就让尚之桃休息。   “去床上躺着。”栾念掀开被子,让尚之桃去床上躺着,给她吃了一片布洛芬。   “那我们后天到不了拉萨了。”尚之桃有点沮丧。   “你急个屁,拉萨能跑了?”栾念说她:“身体重要。20天不够就25天,不然你年假留着干什么?”   “你会不会把我丢在西藏?”尚之桃难受的时候就爱胡思乱想,在她头脑里,栾念把她丢在拉萨,一个人开车走了。栾念大概能做出这么不是人的事儿来,毕竟他是栾念。   “你是不是有病?”栾念弹她脑门,也上了床将她抱在怀里:“睡会儿,起来后咱们在格尔木走走。这座城市也不错。”   “嗯。”尚之桃抓着他胸前衣裳,快睡着的时候含糊对他说:“我很爱你你知道吗?”   “我知道。”   栾念把尚之桃哄睡,打开手机,看到群组里陈宽年丢出很多视频,他们在羊角村坐船喝咖啡。三个男人,穿着得体,像去拍写真的模特。陈宽年还气他:“啧啧,没有时尚大咖栾总,这旅行少了那么一点意思。好在这里的姑娘们一如既往给力。”   栾念切了一声,将途中的照片丢出去。   陈宽年又起哄:“你不会一个人去的吧?连个合影都没有?”   “你不配。”栾念回他。   群里喧哗起来,栾念笑了一声,回头看到尚之桃有点出汗,他把被子像下移,把她手臂抽出来。指尖点她鼻子,小声训她:“你该庆幸是跟我来西藏,换个人就把你小命儿丢这了。”   “不报平安?”梁医生也发来消息。   “平安。”   “没了?照片呢?我想看flora的。”   “没有。”栾念这样说,想起无人机拍过,就起来倒腾视频,看到无人机起飞,尚之桃招手那一段,突然觉得尚之桃真耐看,虽然因为距离远看不清脸,但她站在他身边,卢克在周围跑,竟然拼凑成了一幅画。导出来简单剪辑发给梁医生:“没有脸,将就看。”   梁医生看了半天,问他:“怎么跟相亲网站上的那个尚之桃那么像?”   “你还记得网站上的人长相?”   “你妈过目不忘谢谢。”   “是她,谢谢。”   梁医生突然有点感动,她将视频给栾爸爸看:“你看,这姑娘看着可真好。”   “你见到本人了?”栾爸爸讨厌女人太感性,人还没见到就先评价好不好。   梁医生急了:“你有病吧?”栾念随了他爹,那张嘴是真不会讲话。梁医生跟他杠了一辈子,到头来谁都不服谁,也谁都离不开谁。   栾爸爸哼了声:“我只是奉劝你,不要太过热情,也别报太大希望,你儿子从小就容易把事情搞砸。”   “……”梁医生跟在栾爸屁股后面:“那还不是随了你?真搞砸你就等着你儿子孤独终老吧!”   栾念不知道爸妈在说他,又回到床上,抱着尚之桃睡了一会儿。两个人睁眼已经下午六点多,尚之桃感觉好了那么一点。   “既然好了,咱们出去逛逛。”   “好啊。”她腾的坐起来被栾念一把按住:“不要命了?”   “是不是跟你说动作慢?”   “是不是告诉你不要激动?”   “你急什么?”   栾念训尚之桃一句又一句,尚之桃听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栾念,你怎么这么唠叨……”   ?   栾念投来杀人眼,尚之桃立马住了嘴。   慢慢向下挪腾,做一个听话的人。   两个人都不太想吃大肉,找到一家牦牛大骨汤,配上饼子和咸菜,再切几片薄牦牛肉。汤水浓郁,一口下去尚之桃鼻尖儿就有了汗珠:“好喝。”   “喜欢明天还可以来。”   “明天不走吗?”   “我怕你死路上。再适应一天,不急。明天带你在周围逛逛。周围也有很多风景。”   “好啊。栾念你知道吗?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你。”   “什么?”   “我喜欢跟你一起旅行。”   尚之桃觉得她应该向lumi和孙雨学习,有爱就要表达出来,不要怕被拒绝,不要怕被嘲笑,也不要觉得肉麻。如果我们在年轻的时候都不肯说情话,难道要等到两鬓斑白的时候再给爱的人送花吗?尽管那也很浪漫,可那蹉跎过的一生又有什么记忆呢?   “还有吗?还有别的好听的话吗?”栾念问她。   “我喜欢你,喜欢你选择的每一条路,喜欢跟你冒险。喜欢这一路的好风景,因为都是跟你一起看的。”尚之桃脸有一点红:“你可以也说几句好听的话吗?我想听。”   栾念喝了口汤,头都没抬,说了一句:“同上。”   同上是什么情话,可尚之桃怎么那么喜欢?她也喝了一口汤,学栾念那半死不活的口气:“真甜。”   吃过饭,栾念带着她和卢克在陌生的城市闲逛,惹很多人侧目。尚之桃在一辆卖水果的马车那里停下来挑水果,结帐后老人从钱袋子里拿出另一个成色的果子递给她,还朝她做手势。他们都不懂,旁边有路过的年轻人为他们解答:“夸你漂亮,还说你们般配。”   尚之桃从来没听别人夸过他们般配。   他们在熟悉的城市装成陌生人,别人总以为他们身边站的是别人。这是第一次,在一个陌生的城市,他拉着她的手,有人夸他们般配。   栾念看到尚之桃好像在感动,就对她说:“老人眼神不错,我也不是跟什么人都会般配。”听起来很高傲,也确实如此。他从前谈过那两次恋爱,女朋友都是绝色,别人看他们也未必会说般配,一般人会说:他们是玩玩而已。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别人会说玩玩而已;跟尚之桃在一起,无论怎么看,都不像玩玩而已。倒像是这对男女认认真真,要奔那顶好的人生。   因为这“般配”二字,栾念心情大好,又买了很多果子分给想买的人。大有要将老人这一车果子都包了的趋势。卢克乖乖坐在那里看自己的土豪爸爸表演,将一条狗的嫌贫爱富表演的彻彻底底。   在格尔木住了两个晚上,尚之桃基本上好了,两个人继续前进。尚之桃以为栾念这么野,旅行的时候也会很激进。但他不是。他只是爱冒险,却并没有过于追求目标,闲适的狠。如果尚之桃哪里不舒服,他就停下来。反正不急。   他们开始掌握节奏,每隔一个半小时就停下来各自处理工作半个小时。尚之桃西北的项目创意审稿已过,第三方公司开始建模,她的压力相对小了一些。但建模过程她也要参与,生怕哪个参数错了影响真正实施。栾念会更累一些,很多事情等他决策,处理工作的时候多半是打电话。其余时间他并不常看电话。有时会把手机丢给尚之桃,有消息让她念给他听,然后他口述,她回复。   进拉萨前一天,栾念在开最后一段路。尚之桃依旧帮他处理工作,然后看到yilia的消息,她说:“luke,昨天晚上跟我爸聊天,他无意间说起明年他们集团要重新分配广告预算,咱们需要参与竞标吗?”   尚之桃念给他听,栾念回:“需要。”   过了几秒,又来一句:“通过正规渠道。”   尚之桃帮他回复,然后看他一眼。她现在也多少明白,在这种大事上,老板们向来滴水不漏。线上消息永远不会说:好啊,请问有什么捷径?或者,能不能帮忙疏通?   “我说的通过正规渠道,就是通过正规渠道的意思。”栾念一边开车一边对尚之桃说:“我不屑用其他手段,没意思。”   “那你总跟姜澜吃饭……”   “姜澜算是朋友。”栾念对尚之桃说:“吃饭是吃饭,但从来不出格。”   yilia的消息又进来了:“好啊。要不改天拉着我爸一起吃饭,深入了解一下背景?”   “好。”栾念说。   尚之桃回了信息,将手机还给栾念:“待会儿你自己集中看吧。”   “怎么?”   “我不自在。好像在窥探你的隐私。”   “你天天在摄像头里看我家,我还有隐私?”栾念跟她开杠,尚之桃回头看卢克:“罪魁祸首在那里。”   栾念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傻狗卢克,才出来几天,雪白的狗变成浅灰了,它还不自知呢,咧着嘴傻乐:“因为你在西北卢克会想你,所以让你看。”   “我知道,卢克想我,luke也想我。”尚之桃洋洋得意。   栾念这次没有笑她,而是低沉一声:   “是。”   尚之桃看他一眼,又看着窗外风景,嘴角向上弯着,过一会儿憋不住了,兀自笑出声。   栾念狐疑的看着她,她看着栾念,或许是离太阳很近的原因,她的眼睛格外明亮,手贴在自己胸口,很认真很认真的说:“就在刚刚,我真真切切觉得,你的那颗心,一点都不坚硬。”   不坚硬,并且很柔软。   他也是一个温柔的人,只是他的温柔不以寻常的表象出现。   别人很难看到,但尚之桃看到了。   这简直太难得。 第103章 芳华   最后一千公里,两千里路。格尔木河、昆仑河、沱沱河、那曲,高山、草甸、雪原,牦牛群、羊群、马群、野狼、野狗、天葬,天接地,云为幕,是泼墨画一样的人间。尚之桃三十岁前的心愿清单里,有一项是来西藏。   她实现了,跟栾念一起。   从此西藏再也不是书上的文字和图画,而是真切看到过感受过的。   海拔缓慢攀升,尚之桃还是不舒服,却能忍受。栾念一直照顾她,也几乎没有发脾气,但他的嘴仍旧不好。比如尚之桃说:“我们可以带一些酥油茶回去吗?”   栾念说:“你不会网购是吧?”   诸如此类,无法列举。   两个人一路拌嘴吵闹终于到了拉萨。   从前在书上网上看到的地名终于都在眼前铺开,八廓街布达拉宫,奶茶牦牛肉,朝圣的人们,黑红的脸,还有藏族女孩像小兽一样干净清澈的眼,小伙子一笑就露出雪白牙齿。这里的人们说起信仰无比虔诚,精神满足了,心也就富足。   他们住在八廓街上一家客栈里,客栈下面是一家书店,书店旁边是一家民谣酒吧。这里的藏狗都特别威风,卢克把前爪搭在矮窗上,想出去跟它的同伴们玩。   “你傻吧?”栾念终于忍不住训它:“你他妈连架都不会打,还想跟臧狗玩。一口咬死你。”   卢克歪着脑袋反应半天,汪汪两声:“你胡说!都是我的朋友!”像极了跟父母犟嘴的傻儿子。   两个人找一家奶茶店喝奶茶,在平屋顶找一个位置,向下看就是半个拉萨。尚之桃带着阔檐帽,栾念带着一顶鸭舌帽,尽管这样,还是察觉到强烈的紫外线。   尚之桃皮肤有些晒伤了。她觉得自己不好看了,栾念说:“本来你的优势也不是美貌吧?”   “那我的优势是什么?”尚之桃不服。   “活好?”栾念扫她一眼。来西藏哪儿都好,风景好,人也好,就是晚上不好。搂着这么个人儿什么都做不了,怕她难受。   尚之桃脸腾的红了,栾念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透过她的衣服烫着她的肌肤。   “栾念。”   “?”   “你能不能别看我,你看那里。”尚之桃手指着下面,有人在拍藏族照片:“好看吗?”   栾念撇了撇嘴。   尚之桃想拍照片,也想让栾念跟她一起拍。托腮看了很久,幽幽问栾念:“栾念,这是你第几次来拉萨?”   “第三次。”   “你来三次拉萨都没有拍过这样的照片?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栾念被尚之桃的问题问的一愣,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被一个无脑的问题问住了。   “我来拉萨一定要拍那种照片?”他反问她。   “对啊,不然?”   栾念手摆了摆:“你请便,我不拍。”   “那你也不陪我去吗?”   “可以陪。”   “那我们现在去啊!”   尚之桃拉着栾念出了门,找到一家写真馆。她进去挑衣服,栾念带着卢克在外面等她。   尚之桃一边挑服装一边问店主:“有模特吗?可以跟我一起拍的那种男模特。”   “有的,另外付钱就行,都是我们藏民汉子,很帅的。”   “我想要一个特别帅的!”   “带着我的狗!拍情侣的!”   尚之桃提高声音,眼看向外面。果然,栾念走了进来。瞪了尚之桃一眼,食指中指捏起几件衣服,表情嫌弃。店主看看尚之桃,后者朝她眨眨眼。   “你挑哪件了?”栾念问她。   尚之桃将胳膊上的衣服给他看:“这个,这个,这个。”   栾念扫了一眼,拿出几套衣服来。   “luke也要拍?不是说很土?不是说从来不拍这种游客照?”尚之桃不拍死的气他。   栾念冷森森瞪她一眼,拿着衣服去了试衣间。尚之桃跟在他身后,站在门外,对他说:“你可以不勉强的呦!老板说模特也很帅,我也可以出片哦!”   “而且我觉得咱们两个拍起来未必会搭哦!”   “我觉得我还是跟模特拍好。”   尚之桃站在门口气人,试衣间门开了,一个穿着藏服的栾念。尚之桃心里我操了一声,又嘭的炸开了那么一下,老天爷真的很偏心,给他一副穿什么都好看的皮囊。   店主走过来,竖起拇指:“没见过这么英俊的藏族小伙子。”   栾念对夸奖不以为然,睥睨尚之桃一眼:“不化妆?”   画!   尚之桃画了一个藏族姑娘的妆,红脸蛋儿,两条粗辫子,头上戴夸张藏饰。手上是藏银镯子。笑着问栾念:“怎么样?”一口白牙更显白,真挺像藏族姑娘。土里土气。   栾念眉头挑了挑,手拿起她辫子掂了掂,挺沉。放下了。   尚之桃拍单人照的时候栾念就站在一边看,他不是很懂女人们为什么要有这么大拍照的热情。尚之桃任摄影师摆弄,一会儿作揖,一会儿跪拜,别提有多逗。   他站在一边对卢克说:“看到了吗?你妈疯了。”他自诩是卢克的爸爸,又说尚之桃是卢克的妈妈,完全没意识到爸爸妈妈是多亲昵的事。   化妆师向他脸上拍粉,他眉头一皱,并不乐意,尚之桃在他开口抗议前就开了口:“哇!粉一拍,更像硬汉了!”   拍合照的时候,他倒是不用摄影师指挥,随便一站就很出片。摄影师今天工作太容易,心情就好。对他们说:“老公靠向老婆一点。”   “老婆笑一笑。”   “老公老婆一起祈祷……”   “让狗狗坐下一起笑一笑嘛。”   一口一个老公,一口一个老婆,不知怎么养成的职业习惯。尚之桃觉得别扭,终于在摄影师要求老公抱老婆的时候摆手澄清:“不是老公老婆……”怕栾念拒绝的太直接所有人都没有面子。   “我们不……”   “不”字音还没落,她人已然腾空。惊讶的看着栾念,他的眼对上她惶恐的眼,哪里有不耐烦,还带着笑意。摄影师最会抓拍,猛着咔嚓几张,然后提醒尚之桃:“别僵硬,柔软点。”   尚之桃不自在,不知道柔软点是什么意思,栾念小声揶揄她:“平常不是挺软?”   讲完在她唇角香了一口,轻轻放下她。   高反呢,轻拿轻放吧!   这大概就是恋爱的感觉吗?   尚之桃偷偷给孙雨发消息:“我好像是在初恋,他一看我我就心动。”   “我看他这么多年,竟然没有看腻。跟他睡了这么多年,竟然也没腻。这是为什么?”   “还有还有,他怎么这么温柔?温柔的不像他?”   尚之桃像回到十几岁,跟好朋友偷偷倾诉自己的情感。孙雨看她一条又一条,终于忍不住对她说:“桃桃,你是真的在恋爱了。”   尚之桃收起手机,跑到电脑前,觉得每一张照片都好看,就站在那选了几分钟。栾念受不了她这样浪费时间,就问店主:“照片都要,加多少钱?”   “加钱倒是不用,我们可以选一张挂在店里吗?”店主在拉萨开摄影馆多少年,很难拍到这么好的照片。两个人的眼神里有无法形容的微妙的亲密,男性无比俊美,女孩说不出的耐看风韵,多么般配。   “那你得给我钱。”栾念看了一眼店主,你可真会做生意,算盘拨的挺响。但几秒钟后又改了主意:“允许你挑一张,但要挂在店正中。用上等的相纸洗,装好了我检查。”他一板一眼,没有退让。但店主已然十分开心,一张足够。开开心心将所有底片送给尚之桃,并对她说:“放心姑娘,这么好的照片,精修一定不会差。你们就等着收片,回头洗出来放在家里,做结婚照也可以的。藏民都用这个拍结婚照。”   尚之桃不知该怎么应对老板的过度热情,只是在一旁嗯嗯啊啊的应。将那电子版装进包里,跟栾念向外走。栾念走到门口,又回头问老板:“是挂在那里吗?”   手指着店里最明显的地方,老板点头:“对,可以挂好多年。很难再有比这拍的好的照片了。”   他们走出摄影工作室,走到街对面,都回头看了一眼。从此在人来人往的八廓街上,途经的路人只要在这里稍微一驻足,就能看到工作室里挂着的巨幅照片。   那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爱情纪念。   风华正茂,两情相悦。   他们在拉萨住了两天之后开往林芝。栾念在林芝定了一间酒店,他说:这酒店适合尚之桃这样高反的人,因为什么都不需要做,躺在床上,拉开窗帘,就能看到雪山、湖泊和丛林。他们想好好在酒店躺两天,然后踏上归途。   尚之桃听栾念的。   他没有在旅途中发脾气,更没把她一个人丢在拉萨,他已然成为尚之桃心中最值得信赖的那个人。   是在林芝的酒店里,尚之桃坐在塌上晒太阳,老尚大翟电话给她,问她旅途收获。她一一回答:“很好,风景很好,吃的也很好,高反也不严重,卢克玩的很开心。”   “那你究竟跟谁去的?男朋友吗?”尚之桃看了眼对面瘫在沙发上的栾念,林芝的阳光打在他半边脸上,看起来是难得的平心静气,甚至祥和。   想了想说:“是,男朋友。”   大翟的惊叹声要震破她耳膜:“你谈恋爱了?什么时候的事?男朋友做什么的?家境好不好?身体健康吗?人怎么样?”   尚之桃面对这么多问题显然有些无措,一时之间不知该从何答起。栾念自沙发里站起身,走到她旁边,拿过电话,不卑不亢一句:“阿姨好,我是栾念。”   他回答大翟所有的问题,年龄、身高、收入,说到收入的时候,他听到大翟小声问老尚:“太高是不是也不好,来路不明的……”   于是想了想:“不到二百万一年。”往少说了不少。   这一轮有来有往,将自己的家底兜个干干净净,尚之桃抿着嘴看外面湖面的波光,总觉得眼睛发热,不定哪一下眼泪就会落下来。   用孙雨的话说:守得云开见月明。   到了晚上,她醉在月光里,挤进栾念怀中,总觉得风景这么好,应该做点什么。栾念将她的手死死按在脑侧,腿锁着她的,恶狠狠威胁她:“你给我老实点!不然把你丢出去喂狼!”   “我想。”   “你先把你那口气捣明白再说吧!”栾念捏她脸:“你别碰我啊,万一有个好歹的我他妈还得给你收尸。”   “我今天还行。”尚之桃又缠将上去,被栾念锁死:“滚!”   他让她滚,可又硬梆梆顶着她,恨不得将她揉碎。在她耳后咬牙切齿:“真想弄死你!”   推了她一把,去沙发睡了。   他一走,尚之桃又觉得空落落的。就逗他:“我帮你吧。”   “用不着。”   “那我们说会儿话好不好?”   “嗯。”   “就从盘古开天辟地开始说起吧……”尚之桃说完这句,听栾念噗一声:“你别笑。”尚之桃抗议:“我要说的是从我第一次见你时候说起吧……”   那是2010年的夏天,她坐在凌美一层的大堂里,栾念推开那家咖啡店的后门走了出来,像一个腔调十足的绅士。当时尚之桃就想,这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了吧?   她絮絮叨叨,栾念一直听她讲,后来她有点困了,但还是不死心,问栾念:“你呢?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觉得我怎么样?”   栾念想了半天,说了四个字:“像个傻子。”   大傻子。   西藏之旅结束了,有了这么一趟旅行,这一年剩下的所有日子都不难熬了。尚之桃洗了几张他们的合照夹在自己的书里,偶尔翻看,觉得很好。   总之这一年又这样过去了。   还是这样一年,尚之桃回冰城,栾念去美国,中间又要两三个月才见。   那年冰城禁燃,鞭炮没有几声,卢克坐在窗前十分纳罕,怎么没有五光十色了?尚之桃安慰它:“能放炮的时代过去了,但没准儿过几年又可以了。好在这里有你最喜欢的雪。”   卢克汪了一声,尚之桃听懂了,但这里没有它最喜欢的luke。   大洋彼岸的栾念好像听到了卢克在叫,破天荒给尚之桃发了一条拜年消息:“新年快乐。明年要不要一起看极光?”   尚之桃看了半天,哧哧笑了。   新年快乐。只要跟你一起,天涯海角我都去。   2015年过去了,他们永远怀念它。 第104章 春天   在这一年春四月的时候,西北也迎来了它的春天。   孙远翥结束了在西北的派驻,他要先行回到北京,在临行前来见尚之桃。那一天,山花开在路边一两株,他折了一枝带给她,让她装在花瓶里。   尚之桃看着繁盛的那个枝桠,猛然想起多年前,她收到的神秘花朵。于是对孙远翥说:“事情过了这么多年,都觉得蹊跷。刚刚看到你折的这支花,突然觉得那些花似乎是你送的。”   孙远翥坐在她旁边,他们面前是开着花的山梁。他带了简易小凳和茶桌,两个人坐在山间:“那时觉得你特别想收到花,可收到事先安排的花又缺少惊喜。于是恶作剧送了你几天。希望当时的你能喜欢。”   尚之桃终于笑了。时隔多年终于有了答案。   她有多喜欢呢,那时的她因为栾念送给臧瑶一束花难过不已,如今想起来,又觉得那么可笑。人在年轻时总是要攀比,哪怕只是一束花,也要彻彻底底比一番。到头来才发现,那虚荣只是年轻的不甘。   “谢谢你,孙远翥。”她看着孙远翥,尽管他已经瘦的没什么样子,可在尚之桃眼中,他还是那个在清晨跟她一起出门的带着少年气的男子,朗润的少年。   “你别跟我客气。难得西北的春天又不刮风,我们好好欣赏山景。”他将茶推给尚之桃,拿起自己那杯喝了一口。茶叶没有味道,花也没有颜色,世界就这么在他眼中黯淡下来。   尚之桃又是没由来难过,对他说:“孙远翥,我项目应该会提前,差不多八月就能回去了。等我回去,我陪你……”尚之桃想说等我回去我陪你看医生好不好,想起孙远翥永远不肯向外人展示的脆弱和内心那孤傲的自尊,将话停下,又换了方向:“我陪你去看午夜场好不好?孙雨咱们仨,每个周末都去看午夜场,把所有老电影都看了。”   “那一定要我请客。”   “让孙雨请吧!她现在多有钱呢,几百人的团队带着,单日两百多万的业务流水,咱们就让她请,不仅让她请电影,还要让她请吃饭。”尚之桃玩笑的说。   孙远翥笑了笑,过了半天才说:“她不容易。每一分钱都赚的辛苦。”   “你心疼她是不是?她如果知道,一定会高兴死。我现在就告诉她孙远翥心疼她!”   孙远翥按住尚之桃拿出电话的手:“别。”将她的手机扣在简易折叠桌上:“别打扰她。”   关于他们之间那些不能说的不便说的事,就这样要求尚之桃缄默。尚之桃点头:“好,我不告诉她。那咱们今天还能去吃那家拉面吗?”   “能。”   “那你自己能吃一小碗吗?”   “我尽力。”   还是他们两个人坐在那家简陋的拉面馆里,孙远翥还是浅浅两口,放下了碗筷。尚之桃看着他面前那碗面条眼睛顿时红了:“人不能靠喝露水活着。”声音有那么一点哽咽,辣椒油呛进嗓子里,她咳了几声,咳的眼泪都出来了。孙远翥安慰她:“我只是早上出门吃的多而已。”   你说谎。尚之桃在心里这样说,终究还是没说出口。他们吃过拉面,尚之桃与他告别。他站在西北的春天里,站了那么一会儿,又走回到尚之桃面前:“你别担心,你和孙雨都别担心。我回去以后会认真看医生,认真配合治疗。我不会有事的。等你项目结束回北京,我应该会胖回去了。”   尚之桃想,这大概就是孙远翥了,他什么都知道,只是从来不肯说而已。她点点头:“我知道,你一定很辛苦。如果你愿意,可以随时打给我。你知道的,我特别特别特别愿意跟你聊天。每次跟你聊天,我都觉得快乐。”   “嗯,好。”孙远翥难得拍拍她的头:“我记得。”   尚之桃目送孙远翥离开,微风吹动他的裤管,裤子贴在他细伶仃的腿上。尚之桃想,下次见你的时候,请你一定要胖一点啊!请你吃面吃到四口或五口啊!   她给孙雨打电话,孙雨刚刚经历一场宿醉。昨天是她们公司司庆,她被下属灌晕了。也跟尚之桃抱怨:“栾念也挺孙子,本来我们是你们甲方,但因为是他引荐的投资人,所以就邀他坐到主桌。这大哥,喝酒要捎带我,说我不喝他不喝。结果我半斤酒下去了,他对我说你不好不喝?这他妈不是有病吗?”   尚之桃听她絮叨半天栾念,在她喝水的时候终于插上话:“孙远翥今天的飞机回去。我们刚刚分开。”   “他没跟我说。”   “所以你在家等着就好。他还说:他会好好看医生。”   尚之桃听到孙雨在电话那头突然缄默,过一会儿才吸着鼻子说:“他真这么说吗?”   “是。”   “我很欣慰。”   孙雨挂断电话,忍着头疼出去收拾客厅。孙远翥喜欢干净,她喜欢他一脚踏进一个纤尘不染的家。她里里外外的打扫,看春日的光里漂着一点点灰尘,有一种天上一日的错觉。家里打扫好,又去清理自己,做了面膜,洗了脸,将宿醉的疲态遮掩。终于,门响了那么一声,开了,孙雨心里的那扇门也吱呀一声,开了。   孙远翥站在门口,阳光将他整个人打的薄薄一层。看到孙雨站在客厅里,对她笑了:“你怎么没去上班?”   “我昨天晚上喝多了。”孙雨跑到他面前,无论她几岁,在爱的人面前,永远是十八岁、二十岁;无论她坐拥多少资产,管理多大的公司,在他面前,仍旧像最初时一样真诚。   “你要不要吃我做的酸辣面?”孙雨问他。   “好啊。我可以帮你。”   “走。”   两个人有奇怪的默契,在厨房里都没有讲话,但孙雨一伸手,孙远翥就知道她要什么,把东西一一递给她。面做好了,孙远翥吃了两口,想强迫自己吃第三口,孙雨按住他的手,拿过筷子,将剩下的面条吃完。   “我饿了。我都吃了。你想吃我再去做。”孙雨这么说,然后推孙远翥回他房间:“你去睡觉。”   “好的。”   第二天一早,孙远翥真的又就看了医生。孙雨偷偷跟在他身后,看他走进医院。给尚之桃发消息:“这次应该会好了。”   “我觉得一定行。要告诉他家里人吗?”   “不要。”   孙远翥会崩溃的,他不想让家人知道他的事。他心里绷着一根弦,好像一碰就会崩裂。孙雨不允许他崩裂。   她坐在车里,等孙远翥出来。这时间多么难熬,孙雨知道。她的电话不停的响,都是工作电话。从一个落魄的失业销售到一个B轮投资公司负责人,她用了六年时间。这六年,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委屈,她都吞了咽了不声不响。   她只在孙远翥面前哭。   他在大雨滂沱的那一天,把脚受伤的她背回家,从那天开始,他就长在了她心里。她公司遇到技术难题,他找人帮忙攻克;她想不清楚业务逻辑,他帮她想。他一心只想做一个对人类有贡献的科学家,却无数次帮孙雨解决赚钱的问题。   她难过时,他在身边;高兴时,他也在身边。   孙雨成长为这么独当一面的女性,却永远依赖孙远翥。不恋爱没关系,他在那里就很好。   孙雨一直等到下午才看到孙远翥走出医院,他手中拎着一个白色的袋子,里面装的满满都药。孙雨看着他走远,又在车里等了一个小时,才启动车回家。孙远翥已经到家了,他正在吃药。   孙雨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问他:“你在吃药?”   “我今天去医院了。医生给我做了很多测评,开了很多药。我可能还需要其他治疗。”   “什么治疗?”孙雨问他。   孙远翥没有回答她,反而说起看病的事:“医生说我没有任何问题,这次干预手段多,只要积极配合,早晚会康复。你别担心。”   “好啊。”孙雨将包放在沙发上:“所以咱们现在做点东西吃怎么样?”   “还是酸辣面吧。”   孙雨去厨房,她心情很好很好,好像接连下了几个月雨突然天晴的那种好。她想,果然人是要健康最重要。只要健健康康,就什么都来得及。   她给尚之桃发消息:“他去看医生了,会持续治疗。我心情特别好。”   “我也是。”   人这一辈子,人来人往会遇到多少人呢,但总有那么几个也只有那么几个,值得你以心换心,并且坚信无论什么时候他都不会伤害你。尚之桃想,能拥有这样的朋友,我该多么幸福。   很难得的。孙远翥在群里主动讲话。他问张雷:“上次说晋升,成功吗?”   张雷发来一张名片,附言:“以后请大家叫我商业化产品副总经理。”   “总经理呢?”孙雨问他。   “空缺中。”张雷发来一串哈哈哈,然后说:“兄弟姐妹们,我觉得我值得请一顿大的。”   “多大的?”尚之桃问。   “点评网站,价格降序,第一家。”   孙雨发来截图:“这个?只吃贵的?不吃对的?”   “我觉得行。”张雷回:“为了你们,值得。等尚之桃回来。”   “好啊。”   张雷给尚之桃发消息:“我其实挺想告诉你的,我原来喜欢过你。”   “?”   “现在么,我要做钻石王老五了。”张雷发来一个大笑的表情,他一直是这种人,挺逗的。都不需要尚之桃讲话,他一个人演完了一个暗恋故事。   “恭喜你,张钻石。”尚之桃回他。她很感激张雷什么都没表现出来,他搬了出去,却跟他们保持长久的联系,关心他们、帮助他们,甚至从来没对尚之桃表现出特别的关心。   尚之桃远在西北,远离风暴,精心去打磨一个项目。起初只是觉得想做一个超级项目能帮助自己成为专家,渐渐的,她发现这个项目的真正意义,那就是其实可以帮助当地的百姓真正去改善生存状态,提供很多就业岗位,帮助更多人认识那里,她从来都没有这样的成就感。   公司临时召她回去参加部门员工会,说是新的部门负责人到岗。   她和栾念三个多月没见了,那天大家都坐在会议室里,新的企划部负责人josh坐在栾念身边。尚之桃进门后仍旧坐在不显眼的位置。但大家对她的态度与从前大不相同,grace招呼她:“flora,坐在这里。”   “我坐在这里就好。”她习惯了低调。   grace说:“来嘛。”   盛情难却,众目睽睽之中走向grace,在她身边坐下。抬头的时候看到栾念的目光,悠长悠长的。   “好久不见。”栾念给她发消息。   “好久不见。”尚之桃回他。   尚之桃收起手机,看到yilia也在看她,就对她笑了笑。   “感谢大家从多个城市回到公司参加会议,今天的会议主要是部门负责人josh的见面会。”栾念说:“josh是我们在市面上找了很久,也挖了很久的真正的顶级创意专家。接下来,josh将日常管理企划部的工作。”   大家象征性鼓掌,josh戴着眼镜,看起来像一个科学家,并不像做创意的人。但他的目光又很凌厉,令人有三分畏惧。   “感谢大家,luke过奖了。未来共同努力。我想认识一下各位同事,之前有一些已经见过了,有个别派驻的还没见过。flora是哪位?”   “您好josh。我是flora。”   “你好。”josh看了眼尚之桃,又去念别人名字。   大家都没想到,栾念新挖来这个人,是这样的。会上大家都很安静,散会后尚之桃回到工位,见到了好久没见的lumi。lumi朝她挑眉:“你好啊flora。”   又看尚之桃箱子:“机场直接来的?”   “嗯呢。”尚之桃放下包,坐在工位上回邮件。lumi对她说:“今天晚上luke要跟你们部门开庆功会。嘘,场地我定的。”   “什么庆功会?”   “yilia,她爹,今年80%广告预算给了凌美。”   “多少钱?”尚之桃问。   “2.5亿,全平台。”   “哇。那是值得庆功啊!这段时间我看群里luke一直带大家做案子投标,但他没在群里说成功的事。”   “今天上午出的结果。然后will让我安排庆功,但是说要保密。”   “那你也没保密啊!”尚之桃逗她。   “跟你?我没有秘密。”lumi朝她挑眉:“买咖啡?”一看就是有八卦。   “知道为什么凌美拿到2.5亿么?”   “为什么?”   “因为luke。”   “我不信。”尚之桃对她说:“他不是这种人,如果他是这种人,为什么姜澜这么多年没如愿?”   “你知道没如愿?”   “我不知道。”   lumi大笑出声:“逗你的!倔驴跟别人睡没睡关我屁事。我要跟你说的是……”lumi把尚之桃扯到楼后吸烟区角落,将自己的衣领拉下,她锁骨上赫然一个吻痕,看起来挺激烈。尚之桃睁大了眼,看着lumi。   lumi吹了个口哨:“来,你今天还没问我呢!”   “lumi今天睡到will了吗?”   “睡到了,昨晚。别看丫表面斯文,其实就是个畜牲!”   “好的,我懂了。卢女士很开心。”   当晚庆功宴,大家喝了很多酒。尚之桃滴酒未沾,坐在那里看大家推杯换盏,栾念似乎心情不错。yilia作为拿下2.5亿大单的功臣坐在他身边,端起酒杯对栾念说:“感谢luke的指导和帮助。”栾念与她碰杯:“辛苦了。”   酒桌上大家形色各异,尚之桃安静的听同事们聊天。大家都知道她不喝酒,所以不怪她。但很久没见她,就很想她。grace说起尚之桃今年够资格申报专家了,大家就起哄:“flora,今天桌上三个评审,怎么也要喝三杯。”   grace忙为她解围:“我就不用了啊,flora帮我不少忙,咱们不讲究这个。但是josh和luke还是要敬的。尤其是josh,你得好好自我介绍一下。”   尚之桃被架到了火上烤,所有人都看着她,不喝太过扫兴了。伸手欲倒酒,听到josh问:“所以公司每年有几个专家名额?”   “一个。”grace答。   ”那在座就有两个竞争者了。”josh说:“你们都加油。”   尚之桃倒酒的手顿在那里,抬头看着josh。 第105章 裂痕   “董事会今天下午特批了一个竞聘名额,所以,这杯酒yilia和flora,咱们三人一起喝吧。都是企划部的人,你们两个无论谁成功,我都替你们开心。”josh举起酒杯,很认真的看了尚之桃一眼。tracy跟他讲过尚之桃的情况,他觉得这个员工很有意思。   桌上突然很安静,所有人都看着尚之桃,职场风云突变,没有什么规则是固定不变的。一切都要为资本让路。多个竞争者而已,其他部门也有竞争者。无非是这个竞争者有2.5亿铺垫。   有同事咳了一声,等尚之桃反应。这个场面有点过于尴尬了。可尚之桃不是22岁的她了,她能应付。看了眼杯中酒,笑着走到josh面前:“感谢老板。也感谢yilia愿意参与到竞争中来,一个充满竞争的环境是有利于公司发展的。我隐隐期待。”   “你能理解就好。”josh对尚之桃说。   尚之桃笑了一笑,与他和yilia碰杯,喝了这杯酒。yilia也喝了。   这个决定是在竞标前就做下的,代表公司的态度。既保证用人开放,又保证公平竞争。只是给尚之桃增加了难度,如果没有yilia,所有人都知道,今年会是她,因为她做了超级项目。但yilia有2.5亿和背景加持,胜负难定。   尚之桃懂。   但她不认输。   yilia酒局结束后拦住她:“flora。”   “yilia。”   “其实我并不知情,也是在聚餐前被通知的。tracy说是luke向董事会申请的。说luke觉得公司用人太刻板。”   尚之桃认真听她讲完,缓缓说道:“我支持公司的决定。yilia你很优秀,真的。我二十二三岁的时候特别平庸,当然我现在也平庸。很高兴能跟你一起竞争。”尚之桃拍拍她肩膀:“加油。”   晚上她进家门,孙远翥已经睡了,孙雨问她:“那么久没见,怎么没去他那?”   “他喝多了。”尚之桃这样说,走进卧室。她不怪董事会特批名额,也不想去问这个规则究竟是不是栾念改的。他做为公司管理者,有权利调整用人策略,尚之桃能理解。栾念电话进来,她接起。听到栾念讲话的鼻音有点重,他真的有那么一点喝多了。   “怎么走了?”栾念问她。   “回来看孙雨。”   “和孙远翥。”栾念这样接了一句。两个人都安静下来,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栾念,我想问你,董事会的决定你知道吗?”尚之桃问他。他怎么会不知道呢?他应该第一个知道的。又或许真像yilia所说,是他申请的述职改革。   “知道,重要吗?”   “我没有知情权吗?”   “你怕什么?”栾念问她:“不过是多了一个竞争者,你怕什么呢?”   “我不是怕,我希望你能告诉我。”   “我告诉你跟别人告诉你,有本质区别吗?”   “没有。”   栾念说的对,其实是没有本质区别的。因为结果是一样的。   尚之桃知道,一旦涉及工作,他们之间的平衡就会被打破。栾念可以反对董事会的决定,他可以强硬一点,但他没有。尚之桃知道,在他心里,yilia是可以参与竞争的。他们之间合作了一年的时间,yilia才华横溢,无论是这个案子还是别的,她都很出色。栾念从来都讨厌那些规则,很多时候他觉得规则就是用来打破的。   “所以,你会公正评分吗?”   “公正评分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看那2.5亿,因为你知道,我真的拿不出2.5亿来。我希望到我们竞岗那天,你能公正。”   “你能左右所有评审?”栾念并不直接回答她,而是这样问她。   尚之桃想了几秒,说:“我不想左右任何人,也不想左右你。你说的对,你告诉我还是josh在席间告诉我,这没有本质区别。早点睡。”   尚之桃挂断电话,过一会儿她收到栾念的消息点:“自信点。尚之桃。”   栾念不知道她的症结在哪儿,永远不知道。他要她自信点,他并没有发现尚之桃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战战兢兢的她了。她变了。他以为尚之桃怕输,以为她觉得自己不如人。   不是的。   尽管她知道职场上永远没有绝对的公平,人情、资本、关系,似乎永远排在能力面前。但她还是觉得这是凌美,是破格录取她让她快速成长的凌美,是一切都有可能的凌美。   所以她并不觉得自己会输。   她只是希望栾念对她能有那么一点不同,直接告诉她:“你多了一个竞争者,但我相信你,加油。”   就这么一句话就足够了。   但他没有。   或许在他心里,结局已定。   第二天一早她就飞到西北。会开完了,老板见了,项目还要继续。项目一期即将结项,政府领导来视察,看到尚之桃好像比当时黑了一个色号,就问她:“西北苦不苦?”   尚之桃点点头,又摇摇头。   领导笑了。   “西北苦不苦,我们都知道。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在这里呆这么久,兢兢业业,不叫苦不叫累,图什么呢?”   大概是图理想吧。   但尚之桃没有说。理想多可笑呢,你说出来别人会说,理想能换钱吗?你看那些理想主义者,都死在追赶理想的路上了。   领导看她不言语,笑了。领导见过多少人呢,政客、商人、知识分子、农民,见过那么多人,眼前的姑娘心里想的是什么他能看不出么?就对她说:“别急,慢慢来。”   尚之桃点点头。   “所以一期结项后,你就回北京了?”领导问她。   “是的。我会继续远程服务,但其实二期是施工阶段,我们的介入会很少。”尚之桃耐心解释。   “那太可惜了,来这里扎根多好。”政府领导这样说。   “谢谢您。有机会我一定来。”   她送政府领导走后,shelly对她说:“刚刚多好的机会,让政府领导帮你跟公司打个招呼,别管是老板娘还是甲方,都得让路你说对吗?”shelly远在西北,却也懂公司政治。不管你是2.5亿还是25亿,都不如政治管用。   尚之桃摇摇头:“如果我用这种手段赢,我会看不起自己。”   有一些原则永远不能被打破,正直永远是底线。   尚之桃工作六个年头,早已知道真正的捷径是什么,该怎么走。她可以选择更容易的方法,但她不想。她希望她得到的都是通过正规途径获得的,尽管那真的傻透了,但她愿意做那个傻子。   坚持自己,是拥有独立人格最难的那一部分。   她晚上回到家,开了灯,看到坐在沙发上的栾念。那天她从北京不辞而别,栾念并没问原因。他那么聪明,原因他心知肚明。   “过来。”   尚之桃放下背包,换了鞋,走到他面前,坐在他旁边。姿态有一点疏离。   “所以,你因为我没告诉你就不辞而别?”栾念问她。   尚之桃没有讲话。   “说话。”   “说什么?”尚之桃问他:“你在该说话的时候说了吗?如果没有,又凭什么要求你每次讲话我都要无条件回应呢?”   “我告诉你能改变结果吗?”   “这个结果是你促成的吗?”   “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   尚之桃从前最懂得栾念的情绪,今天她也懂。她知道栾念不开心了,栾念特别生气。但她不想被栾念影响,从沙发上找起来,坐到对面的椅子上。过了很久,她把自己的情绪消化殆尽,才缓缓开口:“我不介意跟yilia竞争,这是职场,谁行谁上。我也没有觉得自己比她差。以上是我们今天沟通的前提条件,你认同吗?”   栾念不讲话,尚之桃继续说:“那我当你认同了。基于这个前提条件,我希望我的男朋友在知道结果的时候亲自告诉我一声,让我有心理准备。这个要求过分吗?”   “不过分,但没有意义。”   “我不想寻求意义。我只需要我的男朋友在不违反原则的基础上,站在我这边。”我寻求的是我男朋友对我的心里认同。尚之桃心里这样说,她突然觉得跟栾念谈恋爱太累了,他什么都不懂,她不想跟这样的人恋爱了。   “所以?”栾念这样问她。   这句所以令尚之桃突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有说不出的委屈,因为在那样的酒局上,她被架到了那样的位置。她本可以不用那么狼狈的,如果栾念提前告诉她。但他没有。   尚之桃觉得她跟栾念永远说不出什么来,至少在工作这件事上。他有他自己的判断标准,一切好的坏的,都自成一派。尚之桃无法逾越。   “你不用在意你的竞争对手究竟是谁,只管好好做好自己。这有那么难吗?”栾念问她。   尚之桃抿着嘴不讲话,他们就这样莫名僵持。过了很久很久,外面起风了,窗子响了一声。尚之桃终于开口讲话:“你说的都对,无论经由谁告诉我,结果其实都一样。我错就错在以为你跟别人不一样。现在我知道了。”她永远等不到栾念低头或说一句软话,她也永远没法成为他心中那样的才华横溢的值得他出头打破规则的人。   “我建议你冷静。”栾念说:“这不是什么大事。”   “对你来说不是。”   “对你来说就是吗?你这么生气无非就是觉得我没有特殊对待你是吗?那好,我现在告诉你,我永远把工作和生活分得清,我也建议你分清,不然你没法自处。”   “好。我知道了。我现在分清了。”   “那现在是工作还是生活?”   “工作。”尚之桃:“今天明天后天大后天,都是工作。”她走到门前,将门打开:“我不需要我的大老板给我开小灶。”   栾念抬腿就走,一脚跨出门外又收了回来:“不管你承不承认,你就是对yilia参与竞聘有危机感,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依然不能坦荡面对竞争。你最核心的原因就是不自信。”   “我再说一遍,我只是不喜欢在酒局上被别人告知这个消息。”   “如果你不是我女朋友呢?在酒局上被告知这个消息你又要怪谁?怪董事会?怪yilia带来2.5亿订单的背景?怪你新老板讲话的时机不对?我为什么要为你的不自信买单?”   尚之桃喉咙堵住了。   她没有开口讲话,因为她开口就会哭出来。只微微抬手做了一个请你离开的手势。   栾念头也不回的走了。   尚之桃冲澡的时候哭了一鼻子,她特别特别生栾念的气,比任何一次都厉害。出浴室的时候听到开门声,看到栾念开门进来,将东西丢在一旁,又动手脱衣裳。   尚之桃不想跟他讲话,转身朝卧室走,却被栾念一把拉过抵到墙上,尚之桃的浴巾落在地上,他们进行一场无声的角逐。几个月没有过,尚之桃无比敏感,才开局就缴械。   栾念抱着软成烂泥一样的她,用力咬她嘴唇:“不信我是吗?”   尚之桃不讲话,栾念深深埋进去:“说话!”   “不信。“   “只信孙远翥是吗?”栾念用力顶她:“嗯?”   “是!”   都不再讲话。栾念愈发的凶狠,尚之桃咬紧牙关不发出声音。她明明也愉悦,却搞的像是他在强迫她。   栾念突然觉得索然无味。   动作停了下来,看着尚之桃的眼睛:“你挺没劲的你知道吧?”   他生气的时候特别想伤人,这个毛病永远改不了。站起身穿上衣服,这次是真的走了。   尚之桃没有主动找他,栾念也没有找她。   孙雨经常给她打电话,对她说:“远翥今天又多吃了一点。”   “他除了用药,还接受了心理干预和其他治疗手段。明显见好,今天笑了几次。”孙雨永远无法直接说出其他治疗手段是什么,她觉得那太残忍了。   “他们公司司庆,他去参加了。还跟同事一起表演了节目,我把节目发给你,你可以欣赏一下。”   “你什么时候回来?孙远翥说一起去看午夜场。”   尚之桃觉得尽管日子很平淡,好歹孙远翥有了起色,也算是很好很好的。   她回北京复职的时候,去栾念家里看卢克。她跟卢克玩了很久:“你等我回来就接你回去了。虽然咱们自己的家里小,但好歹也是家对不对?”   栾念在一边皱着眉没有讲话。尚之桃抬头对栾念说:“卢克好像不愿意跟我回家。”   “你以为卢克跟你一样没良心?”栾念这样说,起身去做饭。尚之桃站在他旁边看他煎牛排,对他说:“我那份七成熟。”   “没有你的。“   “那我吃你的。“   栾念回头看她一眼,心里突然有那么一点很难察觉的委屈。栾念真的从来都没有让自己委屈过,他自己都觉得新鲜。   两个人一人一份牛排意面,还有栾念做的牛油果奶昔,都很好吃。尚之桃特别特别喜欢栾念做的牛排意面,以至于她在任何一家餐厅都吃不惯,还有他做的桂花牛奶。任何一个人都泡不出那种味道。   “我明天早上能喝你做的桂花牛奶吗?”尚之桃问他。   “嗯。” 第106章 云里   尚之桃在打包西北的行李。   她还睡觉在西北呆了十四个月。这十四个月,风里雨里,无比辛苦。   突然有点舍不得离开这个小小的家。   将行李打包寄回北京,又将栾念买的那个上好的床垫送给不嫌弃的同事,这么一折腾就到了傍晚。   拖着一个小行李箱去机场,shelly去送她。两个人朝夕相处十四个月,不知闯过多少项目难关,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一点惺惺相惜的感觉。   “不如申请来西北做分公司总经理好了。”shelly这样说。   尚之桃笑了:“倒也可以。”   “我讲真的,北京不好混,尤其咱们公司。有钱的,带着关系的,不定哪一下就得罪谁。还是这里好,山高皇帝远。几年出一个项目,出一个项目吃几年。”   “说到项目,公司总共批了四十多万项目奖金,应该年底一起发。”   “真好。谢谢你。真的,考虑一下我的提议,来这里做分公司老板吧。”   尚之桃哈哈笑了。   回到北京,又回到舆论漩涡。可有一件事特别好,她和孙雨孙远翥找一天去看午夜电影。空荡荡的电影院里,三个人各自守着一排空座,将自己的喜怒哀乐在昏暗之中放空。   出来的时候并排走路,孙雨说起那年圣诞节。下过雪,他们三个走出电影院,踏着雪走了六公里。   那天晚上他们在小区里拍了很多很多照片,但他们最喜欢的还是那张三人合照。三个人站在雪中,是他们人生最盛年的时候。那时他们都没受过太多的苦,一个个都是青涩模样。   “那样的日子回不去了吧?”孙雨说。   “我们再拍一张合照吧?”尚之桃提议。   那天晚上,他们又拍了一张合照。孙雨拿着照片偷偷对比,眼睛就泛红了。对尚之桃说:“你看他,变了一个人一样。”   “可他身上的暖意还在啊。”尚之桃安慰她,自己却也有一点难过。   她走了14个月,重新坐在办公室的时候,觉得恍如隔世。打开抽屉,看到文件夹下面的那张30岁前的愿望清单,基本都实现了,只有那一行字还干干净净:“我想在北京有一个小小的房子。”   她看了那张纸很久,几年过去了,纸已经有些破旧了,她轻轻将纸放回抽屉。   “flora,来我办公室一下?”josh找她谈话,她回:“好的。”   起身去了josh办公室。   他看到尚之桃进来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坐。”   尚之桃坐下去,josh从电脑上抬起头:“述职文件准备了吗?”   “还没有。前段时间项目一期结项,一直没有时间写。”尚之桃还像从前一样,端端正正的坐着。josh看她的坐姿对她说:“不用拘谨。”   “不是的,我一直这样。”   “嗯。”josh把电脑推到尚之桃面前:“我在看你过去几年的工作考核,觉得你真的很棒。但你也有弱项。”josh打开职级能力模型:“自己对应过吗?”   “对应过。”   “剖析过吗?结论是什么?”   “剖析过。创意能力是我的弱项。”   josh点头:“所以述职的时候要懂扬长避短。你写完述职报告要给我看,我会帮你多过几遍。”尚之桃想问yilia的您也会帮忙看吗?但她最终没有问出来。这没什么可问的,出色的领导会在这个时候看起来一碗水端平。   “谢谢您。我写完第一时间发给您。”   “别您,叫我josh。”   “好的,josh。”   尚之桃的严肃认真把josh逗笑了:“不必看起来如临大敌。我希望你成功。我那天本不想在酒桌上说,是大家提起,我不得不说。希望你谅解。”   “没关系的josh。”   尚之桃出了josh办公室迎面碰上tracy,她笑着问尚之桃:“怎么样?”   “什么?”   “述职材料。”   “还没开始准备。”   “你好好准备,flora。”tracy对她说:“我相信你可以。”   “谢谢你,tracy。”尚之桃相信tracy的祝福是真诚的,她无比信任她。   回到工位上看到lumi来了,看到尚之桃回来了就拉着她陪她买咖啡,电梯门关上,lumi就对她说:“你什么都别怕。will也是评审。”   “什么?”   “今年的通道评审是各部门老板加两个专家,tracy也是评审。我给你分析过了,will是我睡的人,敢给你打低分我弄死他;tracy从始至终对你好;luke倔驴应该会公平对待;你跟grace关系不错。变数就在你新老板身上。”   lumi认认真真给尚之桃分析,她宁愿自己一辈子啥也不是也不希望尚之桃输。她就希望尚之桃赢了那些人,站到高处去。   尚之桃根本无法对lumi说有多爱她,只能说:“咖啡,我请。”   那天她的心情特别好,特别特别好。   她给孙远翥和孙雨打电话,问他们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他们都欣然答应。   孙远翥甚至在群里发了几家餐厅,他说:“这几家怎么样?”   他们在群里讨论餐厅和口味,最后孙远翥说:“算了,我们回家吃吧。孙雨做的饭好吃。”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下午不开管理会,待会儿去接上桃桃,然后去接上你,咱们三个一起去买菜。”   “好啊。”孙远翥说,他的心情看起来特别好。   尚之桃偷偷对孙雨说:“我觉得治疗有效果了。你看他现在,吃得多了,也爱讲话了,那天晚上咱们三个看电影回来,他还笑过几次呢!”   “桃桃,我特别开心。”   “我也是。”   那一天真的是稀松平常的一天,他们在各自的岗位上工作,却酝酿着下班一起去菜市场买菜回家做饭。他们计划好,孙雨去接尚之桃,然后她们两个一起去接孙远翥,接着他们去菜市场买菜,最后回家做上一顿丰盛大餐。   一切计划都很完美。天气也很完美,秋高气爽,微风不燥。   那天傍晚的云霞特别好看,尚之桃和孙雨两人同时拿出手机来拍,她们还把云霞发到群里,说:“快看,诗一样的黄昏。”   他们把车开到孙远翥公司楼下,孙雨给他打电话,他没有接听。   公司楼下被围的水泄不通,她们两个挤进去,问一个年轻姑娘:“怎么啦?有活动吗?”   那姑娘眼里噙着泪,说:“我们一个同事跳楼了。”姑娘好像被吓坏了,并不觉得这样的事会发生在她身边。   “活的好好的,怎么跳楼了呢?”   尚之桃和孙雨向人群里挤,孙雨一直在打孙远翥电话,都没有人接听。她们挤到人群最内侧,被警戒线拦住。她们看到一个人躺在地上,一条白单子罩在他身上。   孙雨手中的电话还没有放下,她看到一个人举着电话到警察身边,警察拿过电话接起:“喂。”   孙雨听不清警察说的什么,无数声音在她耳中炸开,炸出了惊天动地的响声,炸的她耳骨崩裂。她看着尚之桃,一滴泪都没有流出来,她死死捏着尚之桃的手,孙雨看到尚之桃的目光黯淡下去,终于变成了疑惑。   她挂断电话,手抖的不成样子,牙齿也敲在一起,颤抖着声音恳请尚之桃:“桃桃,你能帮我看看是他吗?能吗?”   “什么?谁?”   “那个人,能去帮我看看吗?”   尚之桃眼睛闭了闭,过了很久才睁开,她说:“好。”   五十米的路,像走了一辈子,尚之桃踉跄过一次,被保安扶住,他说:“也没准儿不是。”   尚之桃被人带到那具尸体前,白布揭开,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尚之桃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孙远翥那句:“真想跳进云海里。”   真想跳进云海里。   那天的晚霞特别美,特别特别美。孙远翥死于红霞满天的黄昏,带着他一身温柔。他连死,都带着诗意。   人们都在议论:“大好青年,不知道为什么想不开?”   “是无人驾驶部门的青年科学家,国家栋梁,真的太可惜了。”   “也不知道遇到什么想不开的事。”   所有人,所有人都以平常的姿态去议论这个死去的人,所有人都把这生死当成人间寻常事,他们不知道,离开的这个人,是别人渴求一生的爱人,是别人最好的朋友,是世间不寻常。   尚之桃终于失声痛哭。   她问孙雨:“你要在看一眼吗?要跟他告别吗?”   孙雨摇摇头:“我不要,我要永远记得他干净的脸。”她自始至终没有任何表情。   尚之桃想不起那天后来发生的事了,不记得她在众人面前怎么哭泣,不记得孙雨怎么拉着她离开,不记得她们怎么回到家里。   一切都是空洞的。   这个温暖的家里还有孙远翥亲自打的书架,为卢克做的围栏,亲自粉刷的墙壁,亲手种的花。   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失去过最好的朋友,我有。尚之桃想,那种感觉真的太不真实了。她和孙雨坐在客厅里,屋里都黑透了,月光也如水。两个人都盯着那扇门,总觉得再过一会儿孙远翥就会开了门走进来,他那么瘦削,也那么温柔,对她们笑笑说:“我回来了。”   她突然想不起孙远翥的样子来,只有一张虚无的脸,上面架了一副眼镜。   “你还记得他的样子吗?”她含着泪问孙雨。   孙雨没有讲话,起身走到厨房煮面。她太饿了,胃里特别特别空,急需用食物填满。   她吃了三碗面,吃的胃里堵的满满的,尚之桃抢她的筷子,哭着求她:“你别这样,孙雨。”孙雨端起碗喝汤,胃开始绞痛,她好像突然能够理解为什么孙远翥不喜欢吃东西了。放下碗走进卧室,关上门。   尚之桃坐在房间里整夜无法合眼,天亮了,她突然想起孙远翥的模样,是在下过雨的清晨,跟她一起走到公交站。对她说:“我叫孙远翥。”   她说:“猛志逸四海,骞翮思远翥的远翥吗?”   猛志逸四海,骞翮思远翥的最后一句是“古人惜寸阴,念此使人惧”。   这本来应该是很好的一天,却成了她们生命中最糟糕的一天。   第二天傍晚,孙远翥的爸爸和妹妹来收拾他的遗物。他的妹妹长的可真好看,神情像极了他。屋子里明明有四个人,却没有人讲话。尚之桃和孙雨站在门口看着孙远翥的亲人们为他整理遗物,掀开他的床,下面也堆满了书,还有一个小盒子。老人打开,看到小盒子里装的七七八八的东西,盒子上贴着标签:赠与雨桃。   她们接过这个盒子,孙雨看到她在过去这么多年中送给孙远翥的那些小物件:一把梳子,一块儿玉,一支钢笔,一封信。孙雨把她成年后所有的温柔都藏在了这些礼物里,打开那封信,看到孙远翥在信后加了一行字:   我将于人世外看你恋爱、结婚、生子,一生喜乐,永不受苦。   还有一个核雕的小人儿,是尚之桃绑在枝桠上的那一个。   人世间风尘仆仆,是旅人也是归人。   这些礼物,统统是孙远翥在漫长岁月中的温柔相赠,从此她们只能回报以风。   是在一个夜里,尚之桃连续失眠的第七个夜晚,孙雨一直睡了吃吃了睡的第七天,她躺在床上,听到客厅里有声音。循声而去,看到孙雨站在客厅里哭,她回头看着尚之桃,泪雨滂沱:“第七天了,他不会回来了。”   尚之桃抱住孙雨,紧紧揽住她最后一丝魂魄。   “我不会恋爱结婚生子的,我那样做了,他就不会看着我了。”   “我希望来世我在十七岁就遇到他,我要把我一生的爱都给他,从少年到暮年。”   “我希望我对他说过的那些我爱你都变成他离去路上的灯,照亮他脚下的路。”   “我希望他再也不会痛苦。”   人生至暗,我想为我的爱人点燃一盏长明灯,一路送你到路的尽头,送你到你想去的云里。自此我在尘世,你在云里,也在我心里。   愿你长命百岁。 第107章 心淡   是tracy给栾念看的视频。   hr圈子里盛传的员工不负重压跳楼视频,视频的最后一个女孩撕心裂肺的哭。   栾念看到痛哭的尚之桃,也跟着没由来难过起来。他将手机还给tracy,低下头问她:“死者的名字?”   “为了尊重死者,并没透露他的名字。据说姓孙。”   栾念抬头看着tracy,又看向尚之桃空着的工位。   “josh给假了。”tracy对栾念说:“这种特殊情况,我们不好强行让员工上班的。毕竟她崩溃了。”   “好。”   栾念一直播打尚之桃电话,却无人接听。起身出了门。他去过尚之桃的家,一个温馨的小家。手在门铃上按了十几分钟,才听到有脚步声缓缓而来。门开了,他看到一个了无生气的孙雨。   “有事吗?”孙雨问他。   “尚之桃呢?”栾念问她。孙雨侧过身体让他进去,自己则回到卧室。栾念的心抽痛了一下。他走到门口,推开门,看到靠在床上看书的尚之桃。   她抬起头看他,目光遥远,像在看一个不太熟的人。栾念坐在她床边,过了很久,手去寻她的,手心贴在她手背上,对她说:“节哀。”   尚之桃抽回手,并没有讲话。栾念就这么陪她呆着,她屋里没有开窗,还拉着窗帘,令人觉得窒息。她好像有那么两天没有睡觉了,眼底有淡淡一层黑眼圈。也没有洗澡,房间里甚至有发霉的味道。   “要出去走走吗?”栾念问她。   “有没有觉得开心?”尚之桃突然这样问他。   “什么?”   “你最讨厌的孙远翥死了,你有没有觉得有那么一点开心?”尚之桃将书放下,看着栾念:“被你数次污蔑的孙远翥死了,你开心吗?”   “不对,你应该不会开心。因为他跟你没有什么关系,你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自私自利。”   “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他问她。   “你不是吗?”尚之桃反问他。她并不十分在乎答案,只是她心里堵的跟什么一样,迫切想发泄。她觉得栾念是最合适的发泄对象了,无论你说什么他最多只会生气,大不了骂一句傻逼,他从来不放在心上,因为他根本不在乎。像他这样什么都不在乎的人真的太幸福了,因为不在乎,所以他自己从来不会受苦,他只会让别人吃苦。   很意外的,栾念这次没有生气。   他走到窗前拉开窗帘,阳光透过窗打在尚之桃脸上,她的眼察觉到刺痛,转过头去。   “拉上。”她对栾念说。   栾念像是没听到,转身出门去卫生间找毛巾。她们的卫生间墙上钉着一个毛巾架,三条干净的毛巾挂在上面,距离适中。木架上用彩色水笔写着名字,栾念拿起“桃桃”下面的那条,打开水龙头洗了拧干,又走回卧室。   尚之桃的书放在她手边,她正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栾念走到她面前,手刚伸上去就被她打开:“你走开!你别碰我!”   栾念一言不发,将她按倒在床上,不顾她激烈挣扎,把毛巾盖在她脸上,擦拭的动作却很轻。她脸上还有隔夜泪痕,栾念的心又疼了疼。   尚之桃的眼睛腾的热了,她咬紧牙关,将眼泪憋了回去,头偏过去不看栾念。她不想见他,尤其是在这样狼狈的情况下,她只希望他快点离开,让她安安静静看会儿书。   栾念从来不会如她愿。   他拎了把椅子放到她床边,坐了下去,拿出手机来玩,不看尚之桃。   他们都不讲话,空气很安静。   尚之桃又坐起来,拿起书看。她看这本书,连书页都不敢折,轻轻的翻。孙远翥那满屋子的书被留给了她。   尚之桃想,我得买一间大一点的房子,这样我才能有一面书墙,才能放下这么多的书。   他们两个就这么对坐到傍晚,栾念一句话都没有讲。天再黑一点,他走到厨房,打开冰箱,发现她们家里没有什么存粮。就拿着尚之桃的钥匙出了门,他开车回家,取了桂花、糖浆和牛奶,又去市场买了菜。   再回到尚之桃家,打开门,屋里漆黑一片。栾念给尚之桃做了她最喜欢的桂花牛奶,端到她面前:“喝。”   “我不想喝,我也不想吃。我不饿。”尚之桃转过脸去。   栾念将被子放在她床头柜上,转身走出去。   厨房里乒乒乓乓响,桂花的淡淡香气入了她的鼻,鼻子一酸,眼泪又流了下来。   外面是烧热的油锅炒菜的声音,米饭的香甜也飘了进来,尚之桃闻着那香气,突然觉得有一点困,靠在床头睡了那么一会儿。   等她睁眼的时候栾念已经走了,桌上摆着饭菜,孙雨坐在桌边,正低头吃饭。   尚之桃也坐过去,只吃了几口,就不想再吃。   栾念接连来了六天,但他从来不讲话。尚之桃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他明明什么都不关心。是在孙雨终于痛哭后的那个晚上,两个人好像觉得重新活了起来。   下一天,她们正常梳洗上班,像一切都没发生过。   尚之桃到了公司,同事们投以同情而异样的眼光,lumi走在她身边,突然骂了一句:“看他妈什么看!”   尚之桃拉住她的手,不许她骂人。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朋友,剩下的那几个朋友,她希望她们永远都不要烦恼,也不要生气。   尚之桃陪lumi去买咖啡,看到栾念站在柜台前,就等在门外没有进去。栾念回头看到lumi,突然没由来问了她一句:“睡到will了?”   “哈?”lumi有些震惊,不知他为什么这么问。   “好,我知道你睡到了。好不容易睡到的,要好好利用。”栾念拿着咖啡走了。   他经过的时候,尚之桃转过身去并没跟他打招呼,她不知道这样的疼痛什么时候会过去,有时她刻意忽略那突如其来的难过情绪,做一个看起来很开心的人。只有她自己知道,她非常想念她的朋友,非常非常想念。   她周末还是会去栾念家里,只是他们不再做爱了。尚之桃对做爱失去了兴趣,她只是喜欢跟卢克呆在一起。在栾念家里,她也不会跟栾念讲什么话,顶多就是那几句请你帮我拿一下……谢谢……   她曾经对栾念的那些很热烈的情绪慢慢消失了,她甚至能察觉到那情绪消失的过程。这跟孙远翥的离世没有关系,是在他飞去西北找她,他们吵了一架那天真正开始的。   她想把卢克接走,可现在孙雨十分害怕声音,卢克如果突然大叫,会吓到她。她对卢克说:“你在这里再待一些日子好不好?等孙雨姐姐好点了,我就接你走。”   她经过漫长的准备,终于迎来了述职。   述职的那天,已经是初冬的一天。   她穿着一身干练的衣裙,还化了妆。那天下午风很大,坐在会议室里能听到外面树枝的响动。尚之桃的对面坐着七位评审,真奇怪,今年的评审阵容太过强大。   tracy对她微笑:“flora,开始吧。”   尚之桃讲了她过去的六年,一个一个关卡的解决方案,一个一个项目沉淀出来的经验,最终讲到那个影响力巨大的项目。这个陈述过程甚至有一些感人,tracy在她陈述结束后突然说:“我还记得跟flora第一次通话时你讲了什么。”   “我也记得第一次见你时你的样子。六年过去了,时间真的太快了。我想在其他评审提问前先代表公司感谢六年来你的辛苦付出,谢谢flora。”tracy起身拥抱她。   栾念想起他第一次见尚之桃的样子,并不是在alex办公室里,而是那天早上,他推开咖啡店的后门走出来,余光看到大堂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姑娘,坐姿端正笔直,都2010年了,还有人这样坐着,无比谦卑。   6年过去了,尚之桃身上的谦卑并未随能力的增长而褪去,那谦卑是一直都在的。她总有无穷无尽的求知欲,经常在各种会议上打破砂锅问到底。她可以向任何人请教和学习,甚至并不羞于向实习生提问。这太难得了。   时光改变人,也雕塑人,却没法改变尚之桃的内核。她多么坚韧。   will问了尚之桃在市场部工作的项目,他非常感兴趣。尚之桃工作扎实,也思考严谨,更难得的是,她也敢于设想和打破常规,甚至针对目前的预算工作给出了建议。   在这期间,栾念并没有提问。在所有问题结束后他才说:“如果重新给你一个机会,你还会选择去西北吗?”   “会。不为选择后悔。”尚之桃说。   栾念点点头:“评分吧。”   凌美的晋升机制非常严谨,评审根据职级和岗位模型梳理出不同的评分参数,要匿名针对每一个参数进行评分,最终算出七个人的综合分数。   尚之桃看着他们打分,评审就是评审,你根本看不清他们的想法,因为他们面无表情。打分结束后,上传系统。   tracy对她说:“打分结果会在今天晚一点进行公示,辛苦了。”   尚之桃点点头:“辛苦各位评审老师。”   她走出会议室,看到lumi对她扬眉,就走到她面前问她:“怎么啦?”   lumi指指手机:“尚之桃同学,will说你非常棒。他给了你综合评分最高。”lumi发完这句又加了一句:“will说跟你是不是我好朋友没有任何关系。单纯是因为你真的很厉害。”   尚之桃看着lumi,这个在职场上陪了她六年的人。她好像没有那么在乎输赢了,她突然意识到,眼前的人、在她身边这些人才最重要。   可lumi不同意,lumi对她说:“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赢,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是你?”   “不是你我第一个不服。”   会议室里的老板陆陆续续走了出来,尚之桃看到栾念深深看了她一眼,走进了会议室。   尚之桃想起那时她因为他没提前告知她怂莺参与竞聘的事而难过,好像今天也没那么想让他提前告知她结果了。   她看着栾念皱着眉坐在办公桌前,过一会儿他拿起电话,再过一会儿tracy走进栾念办公室坐在他对面。他们不知在谈些什么,神情都很严肃。   尚之桃坐在工位上等一个结果,她不知道结果会以什么形式通知她,只会参与过的人才知道,但奇怪的是大家对此似乎都不愿意多谈。   时间过的真快。   6年了。 第108章 伤城   尚之桃终于知道评审结果是如何通知的了。   她收到一封邮件,邮件上写着:“十分感谢您对工作的高度付出,很抱歉的通知您,您本次晋升失败了。相信以您的能力,下次一定可以通过。别灰心哦!”   多平常的几句话。   尚之桃好像并没有意外,她甚至心如止水。但她还是点开了邮件链接,链接里是评语,以及各个评审的匿名评分。二十多个维度,每一个候选人的评分对比都在上面。   她的各项评分都很好,只有两个评审,在创意能力和业绩贡献这里给了她极低的分数。   grace给她发来消息:“桃桃我是不是要恭喜你!我给你打了很高的分数!tracy也给你打了高分!我刚刚问她了!”grace发来她的评分截图,刚好跟其中一个相差无几。   尚之桃知道其中一个低分评审是谁了,尽管评分是匿名的。因为他曾无数次说过:   “创意能力多半是天生的,后天努力未必能实现。”   “你的特长在项目管理,甚至是团队管理,做创意需要灵感,不要为难自己。”   “承认自己比别人差有那么难吗?”   尚之桃想,我用了六年的时间换不来你的尊重的平等对待。她从前没有这样的勇气,因为那时她特别特别爱他,爱到一次次低头,爱到她自己都觉得卑微可笑。   lumi那天恰好加班,看到她还没走,就问她:“结果出来了吗?”   “出来了。”   “成功了吗?”   尚之桃摇摇头,合上电脑:“喝一杯吗?”   “好。”   她们两个去了从前经常去的小酒馆,尚之桃喝了三两白酒,就不肯再喝了。无论lumi怎么劝,她都摇头。   “喝点吧?”   “不了,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做。”   她们出酒馆的时候天上飘起了小雪。   “操。这几年这雪越下越寒碜了。好歹也是一个北方城市,你给老娘大点下行不行?”   尚之桃咯咯笑出声来:“不如以后来冰城,我带你看世界上最好看的雪。冰城的雪下的可大了,鹅毛大雪,转眼间就白头了。”   “还他妈等以后干什么?老娘现在就买机票,明天就去。”   “不请假啦?”   “请他妈什么假情假!老娘有的是钱!想干什么干什么!犯得着请假吗?”   “吵架了?”   “没吵。他不配。一个离了婚的老男人值得我吵?”   “也不算老吧。好像比luke小一岁。”   两个人在一起等车的时候聊了男人究竟多大岁数算老,并没有什么结果。尚之桃上了车,报了栾念家的地址。   这城市这么喧闹,车窗外灯火阑珊,街边的人步履匆匆,她却无处落脚。在途经一个路口,看到下晚自习的孩子们在路边笑闹的时候,尚之桃的情绪突然崩溃了。   她哭的很厉害。   司机不停回头看她,终于忍不住问她:“姑娘没事儿吧?遇到什么大事了啊?不行你跟叔儿说说,叔儿什么事儿都碰上过。”   尚之桃什么都说不出来,只不过是在竞争中失败而已,她又不是没输过,明明是这么小一件事,她却过不去了。她也不想让这件事过去。尚之桃一边流泪一边想,就是因为她过去的无数次退让才变成今天这样的。   她进了栾念家门,卢克跳上来迎接她,栾念刚刚脱了大衣,准备喝一口水。回过头的时候,看到正在流泪的尚之桃。   她从来没在他面前哭过,从来没有。无论她多么难过,她都咬紧牙关不许自己哭。她哭的时候很狼狈,眼睛肿起,鼻尖通红,应该哭了很久。   栾念向前走了一步,他想抱抱她,想对她说:没关系的,只是一次平常的竞争,你那么出色,下次一定能行。却听到她哽咽的说:“你为什么给我评那么低的分数?”   “评分是匿名的,你怎么知道是我评的低分?”真可笑,尚之桃对他连基本的信任都没有。   “不是你还能是谁?”   “你确定你优秀到会让所有人给你各个维度高分吗?你确确定你平常维护的那些狗屁关系就是靠谱的吗?”   尚之桃不想听栾念讲大道理,她摇摇头:“我就想问是不是你?”   “我说不是你信吗?”   “不信。”   “那不就结了吗?”   “你永远对我有这样的偏见!觉得我不行!觉得我没有天分!你永远不懂尊重我!不懂平等看到我!我为什么跟你这种人在一起六年!”   “我是哪种人?”栾念退回到原来的位置,冷冷问她。   “高傲!狂妄!自私的人!”   卢克有一点紧张,它坐在尚之桃面前,看看尚之桃又看看栾念,最终颓然的趴在地上。   “尚之桃,我建议你冷静。”   “我冷静不下来,我为什么要冷静!我他妈在这城市努力了六年,到头来一无所有!你不是我你凭什么劝我冷静!我为什么要冷静!”   “你这样会让我以为你输不起。”   输不起。尚之桃被栾念一如既往的态度刺痛了,她不明白为什么他永远要这样高高在上,从不肯与她平等讲话,为什么永远要指责她,而看不出她需要他的安慰。   六年了,她为什么要用六年的时间去等这样一个人觉醒呢?他永远不会觉醒的。因为他根本就没把她放在平等的位置上。   尚之桃从前不在栾念面前哭的,今天泪水却止不住。手捂着脸,泪水还会从指缝里流出来。她心想,我太难过了栾念。我以为我可以的,但是到头来我什么都没有。这城市那么那么大,我什么都没有。我失去了最好的朋友,我输掉了本应该赢的比赛,我三十岁之前不能拥有自己的小家,我还要继续漂泊。   栾念就站在那里看着她哭。   后来的他无数次后悔,那天他应该拥抱她的,可他没有。尚之桃的话刺痛了他,因为在她眼中他是狂妄、自私的人,而她并没有说错。   过了很久很久,尚之桃终于擦掉泪水,她对栾念说:“我要结束我们的关系。”   “结束什么?什么关系?”   “我要结束我跟你之间肮脏的、丑陋的、令人作呕的关系。”   尚之桃一字一顿,吐字清晰。   肮脏的、丑陋的、令人作呕的。   栾念的心被什么凿了一下,特别疼。他从前不知道是这样的,在他们几乎没什么话讲的那些日子里,他不止一次去想,或许他们之间差了一些什么,但不至于走到分开那一步。等过一段时间,她不那么难过了,一切就会好起来。   “你觉得你的恋爱关系是肮脏的、丑陋的、令人作呕的?”栾念手插在口袋里,向后退了一步,冷冷看着她。   “不,我们不是恋爱关系。我从来没把你当作我男朋友过。”尚之桃想,即便在谈恋爱的这段时间里,她也从来没有感觉到与他相爱过。她不被他需要,不被他信任,不被他理解,他永远要凌驾于她之上。   “所以你跟我在一起只是为了追求事业成功是吗?但今天你竞聘失败了觉得我没有利用价值了是吗?尚之桃我告诉你,你竞聘失败就是你自己的原因。没有人应该为你的失败买单。”   “我竞聘失败的原因就是因为我跟你睡了六年而你最后连个公平的判断都没有!”   “你也说了,睡了六年而已。可以是你,也可以是别人。今天我为你打的分数就是我对你公平的判断。”   尚之桃知道自己永远不会回头了,她需要的似乎就是这样一个契机,一个彻底离开他永不回头的契机。从前的她,每当想到要离开他就会心痛不已,有一根透明的线横在那里,平时根本看不到,但每当她要迈出离开他的那一步,那根线就会拦住她。   今天那根线彻底断了。   “好的,那我们就到这里吧。”尚之桃对栾念说。   “请便。”栾念披上了那件傲慢的外衣,不肯低头。   尚之桃看着卢克,它好像很不开心,趴在那里。它大概不知道它要离开这个富有的住所了。转过身去找狗绳,对卢克说:“站起来。”   卢克懵懂看着栾念,又看着她,一动不动任由她套上肩背。尚之桃拴好它,转身要走,听到栾念说:“我重申一遍,我不吃回头草。你是成年人,你说的结束,就永远不要再开始。”   “我永不回头。”   尚之桃拉着卢克向门口走,卢克好像突然意识到什么,向后坐不肯跟她走,口中呜咽一声。   尚之桃无论怎么用力它就是不动。   她的眼泪突然又出来了,蹲下身来对卢克说:“你只能选一个,要么跟我走,要么留下。如果你留下,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栾念背过身去,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拳头攥的那么紧,好像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在扎他的心,不重,然而一下又一下,就会有那么一点疼。   “你走吗卢克?你要留下是吗?那你留下。”   尚之桃松开狗绳,转身出了栾念的家门,外面的雪下的大了那么一点,她听到门响的声音,卢克跑了出来、跑到她面前,将自己的狗绳叼给她。   尚之桃蹲下身去抱住它,雪落在它身上,让它的毛变得湿漉漉的。她紧紧抱着它:“卢克,跟我一起开始新的生活好吗?”   卢克呜咽了一声,回头看向栾念房子的方向。   尚之桃并没有回头,她再一次擦掉脸上的泪水,牵着卢克向外走。   栾念住的小区真的挺大的,下雪了,他们走的很慢,期间尚之桃好像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回过头去,身后空无一物。   门口又是那个跟她很熟的保安,见到她还与她打招呼:“尚小姐遛狗吗?“   尚之桃点点头:“是。”   她带着卢克离开那个小区,身后的房子离她越来越远。   最终变成雪中的一个孤点。   看也看不清。 第109章 霜冻   尚之桃牵着卢克在寂寂长夜中走了很久。   那天的雪越下越大,终于下成了lumi想要的不寒碜的雪。那几年北京真的太少下雪了,偶尔下这么一场,把整个城市在夜灯之下映的雪白透亮。   雪落在尚之桃的帽子上,围巾上,慢慢就积了一层。卢克喜欢雪,有时会停下把鼻子塞进积雪里,闻一闻。但它不开心,偶尔会回头。   尚之桃想打车,但这样的雪夜很难打到。于是打给孙雨:“你可以来接我一下吗?”   孙雨从来没见过这么狼狈的尚之桃。   她像刚刚经历一场霜冻,整个人还覆着寒气。卢克在后座趴着,没有一丝活力。   “我晋级失败了。”尚之桃对孙雨说:“我准备了很长时间,以为自己会赢。但我输了。”   孙雨安静听她雪,下着雪的夜晚车行很慢。外面行人消失,也没有什么人,一片风雪寂静。下雪的时候她会想起孙远翥,尚之桃也会。就这么安静很久,孙雨才对她说:“桃桃,要不要来我公司做副总?你看啊,我们明年应该会拿到c轮。这个也要得益于。。。”孙雨看了她一眼,避开栾念这个名字:“我觉得你的能力,现在去任何公司做一个职业经理人都没有问题的。你看你在西北,管理那么大的团队,把项目做的多好。我让hr找你谈薪水好不好?你把你想要的薪水提给hr,让他们评估。”   尚之桃摇摇头:“谢谢你。但我不想去。”   “那你想做什么呢?你这么狼狈,你知道我不能再失去一个朋友了对吗?”孙雨有点哽咽:“我好不容易才好一点,你别做傻事再吓我。我不一定能扛住。”   “我不会的。”尚之桃又流泪了:“我只是分手了有点难过。”   尚之桃的手机没有静音,她洗了澡,上了床,无论如何睡不着,又坐到窗台边看雪。刚刚经历一场巨大的崩溃,心里的空洞无论如何填不满。她的手机始终没有响。尚之桃从来都知道,栾念不会找她。他懒得追溯,也懒得求索,你来他就候着,你走他就去做别的事。   尚之桃没有想过分手会让人这么难过。明明也是在吃饭,可那饭吃不出滋味;也难得去刷剧,可那剧演的是什么她看不进去;明明在洗衣服,但那水龙头总是忘了关。   孙雨陪她熬了一个周末,她知道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给栾念打电话,让他把尚之桃接走,那样尚之桃就会感觉好一点。但她不能那样做。因为下一次尚之桃会更难过。一段不健康的关系必须要经历打破重建,只是孙雨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重建了。   在周日晚上的时候,尚之桃突然对孙雨说:“我从来都知道,他不会对我多说任何话。无论发生什么,他永远不会主动。”她去洗了澡,做了面膜,第二天还要上班呢。   lumi没去成冰城,周一在工位看到尚之桃,绕着她走了两圈,夸她:“我操,这么好看的人儿是谁啊?是我的florashang吗?”   尚之桃对她笑笑:“我妆化的可还行?”   “相当啊!”lumi捏她脸:“这小嫩脸儿,怎么这么让人嫉妒呢!”   两个人嬉闹了一会儿,起身去买咖啡。碰到开会出来的栾念。他身上是熟悉的好闻的清冽味道,在冬天更显出这个人的薄凉。两个人都没有看对方。lumi伸手跟栾念打招呼:“luke开会呢?”   栾念像是没听到一样,进到电梯里,站在前面。他穿了一件质地很棒的灰色西服外套,一件黑色高领毛衣。将整个人衬的愈发挺拔。电梯里有奇怪的静默,lumi甚至觉得有点别扭。就没话找话:“luke周末去哪儿玩了啊?”   “聚会。”   “聚会好啊,我也经常聚会。改天一起去蹦迪啊?”   栾念不再跟她寒暄,lumi撇撇嘴。   尚之桃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分手后都是这样的,彼此不再讲一句话。她跟栾念没有任何讲话的欲望,她也不怕在公司里遇到他,她不会躲避他,会从他面前正常经过,但她不再跟他讲话,甚至视线都没有交流。   12月中旬的时候,老尚摔了一跤,尚之桃请假回去看他。   老尚真可怜,一脚楼梯没踩好,左脚粉碎性骨折,躺在床上哼哼唧唧。尚之桃看老尚的样子特别特别心疼,就责备他:“我妈说你跳着下楼摔的。多大岁数的人了还要跳着走!”   一边说一边擦眼泪,指尖触他的石膏:“你就说摔一下疼不疼?年轻人摔这么一下也要三五个月,你就奔着半年吧!”   “我给你买了轮椅和拐杖,你都得听医生的,医生让你怎么康复你就怎么康复。知道吗?”   老尚见女儿生气,就不敢再贫嘴,嘿嘿的笑:“行。你爸身体好着呢,别人三五个月,我两个月就走给你看看。”   大翟在一边瞪他:“你快闭嘴吧!一天天就靠那张嘴活了!”   尚之桃帮老尚换衣服,老尚还不好意思,别别扭扭:“让你妈来,让你妈来。”闺女大了,父亲也要避嫌。尚之桃去找大翟,看到她在屋里偷偷抹眼泪。   尚之桃突然觉得很对不起他们。   他们从来都由她意,她只喜欢学写字,那就写;她成绩不算好,那就这样;她要去南京读书,他们送她去;她想去北京工作,那就去北京。   老尚一直说:“我老尚这辈子就这一个女儿,我不惯着谁惯着?”   老尚还说:“我不惯着我女儿,我惯你女儿啊?”   “女儿就要娇养。我们桃桃从小没爱过打,也没见性格跋扈。在那么大的公司工作,成绩还特别好。我这女儿养的值。”   每次尚之桃听老尚吹牛都会脸红。她总觉得自己不是那个最好的女儿,她不过是恰巧有很好的父母而已。   她在家照顾老尚两天,高中同学叫她出去吃饭。她收拾好就去了。其实每年放假回来都会聚那么一次,但她这两年回来被老尚安排的满满的,就错过了两次相聚。   高中同学感情都很好,很多人是在冰城读大学,也有人大学毕业后回到这里,真正在外面飘着的人好像就那么几个。冰城并不算太大,大家下班早,打个电话,群里嚷嚷一声,能来的不管多远都来。   冰城的雪很多,每隔三两天就下那么一场雪,有时一场雪下三两天。他们约在老城的一家烧烤店,因为离尚之桃家近。   贺云是尚之桃高中最好的朋友,大学读警校,毕业后在冰城市局做小小的户籍警。这次来挺着大肚子,尚之桃有点惊讶:“前几天给你寄烤鸭的时候你可没说你怀孕了。”   贺云指指肚子:“你大侄子想吃。”   “知道性别了?”   “医生说准备蓝袜子。”   高中同学留在冰城,结婚的结婚,但都相对自由,过着普通幸福的小日子。尚之桃酒量练出来一些了,就坐在烤串店的窗边,跟大家喝酒聊天。他们聊大家的近况,贺云拍着尚之桃肩膀说:“高中同学里,条件很好的还单身的男人,我知道就剩隔壁班的那个邢逸了。”   “那个校草?”另一个同学问。   “对对。在政府工作,有一次来我们局里办事见到了。”   尚之桃听大家聊天,一回头就看到老城的雪中灯火,街边行人呼出的哈气蜿蜒而上,卖冰棍儿的人将上百箱冰棍儿排在地上。突然就觉得,她应该回来了。   父母在,不远游。   她可以回到这里,用自己这些年来的几十万积蓄首付一套一百二十平左右的房子,重新开始热腾腾的生活。   决定就是这一瞬间定下的。   那天他们喝了很多酒,以至于大家最好都有些喝多了,除了大着肚子的贺云。尚之桃好像很久没这么欢畅了,她靠在贺云肩上,对她说:“我觉得我们回到了十七岁。”   “十七岁的时候你还毛都不懂呢!”贺云笑道,敲她头。   可不么,十七岁的尚之桃有点傻。无论谁有什么好事,考第一了获奖了,她都真心为别人鼓掌。同学们也会背后议论尚之桃:尚之桃不会是缺心眼吧?她怎么不嫉妒别人?   也有男孩给她递情书,把她吓坏了,对贺云说:“他不会想害我吧?”   故事可多了。大家在席间讲起,笑的不能自已。   是在晚上近十一点的时候接到的tracy的电话,她对尚之桃说:“本来今天想找你面谈,但josh说你家人生病请假了。没事吧?”   “就是我爸没有好好下楼梯,左脚骨折了。养着呢,谢谢tracy关心。”   “我给你打电话有两件事,第一件事是今年公司的年会需要企划部一位同事来策划组织,我跟josh沟通过,他推荐了你;另外一件事,我本来想当面跟你说,但是我等不及了。”tracy明显心情不错。   尚之桃掐算着时间,用半个月时间搞定一场公司年会足够了,就答应了tracy:“那另外一件事是什么呢?”   “今年公司新增了一个特别贡献奖,与聘用专家同等奖励,有一点不同的是,聘用专家的股票是分三年行权。特别贡献奖即时生效。”tracy顿了顿,说:“特别贡献奖,奖励在公司工作五年以上,近三期绩效a+以上,操作过3个以上公司级项目,且操盘过s+级项目的非专家级员工。今年公司只有你和frank符合。所以flora,恭喜你。”   那天冰城的雪很大,尚之桃静静听tracy讲话。她并不知道她不知不觉流了泪,天气那么冷,泪水都冻到脸上了。   “tracy。”尚之桃的声音有一点哑:“谢谢你。”   “这是你自己赢得的flora。你不用感谢我。如果真要感谢什么,那就感谢你过去六年来的每一次坚守吧。”   “可是tracy,我想跟你说一件事,你可以替我保密吗?”   “可以。你完全可以相信我。”   “我想离职了。我说真的。如果公司把这个奖励颁给我,公司会损失。而你也要承担核心员工异动带来的压力。”尚之桃不想给tracy找任何麻烦,这么多年过去了,tracy对她始终满怀善意。尚之桃尊敬她。   “不如先拿了股票再考虑怎么样?你知道的,凌美的股票特别值钱。”   “我已经决定要走了。”   “那你接受就好。其它的事情你不用管。”   tracy是非常强势又理性的人力资源管理者,当别人数次动她的地盘修改她的规则后,她就会想去斗一斗。职场混到今天,谁都不是善人。与天斗其乐无穷,与人斗,更甚几分。   “我……”   “接受。其他不用管。”tracy想,去你妈的,钱又不是我的。她已经准备好了反咬一口了。   “tracy谢谢你。”尚之桃鼻子冻僵了,手捂着鼻子。鼻涕泪水冻到一起,狼狈万分。   “我替你保密,对所有人。”   “好的,谢谢你。”   尚之桃挂断电话,如堕梦中。她没有问tracy为什么今年公司突然多了一个特别贡献奖,只是觉得这个奖来的很是时候。似乎是在为自己结束北京的生活提前放了一个礼炮,欢送她离开那座城市。   尚之桃第二天带着大翟去看房子,她看好了一个房子,一百四十六平,首付五十万左右,月供不到五千。她出的起。当天就定了房子。   大翟在一边云里雾里,问她:“你买房子干什么?”   尚之桃站在马路边,裹紧羽绒服,帮大翟把围巾系好,然后才慢吞吞说一句:“我不买房子回来住哪儿?老跟你们挤在一起,邻居不得说么?老尚女儿在外面混了那么多年,没混出名堂,还跟父母挤在一起。”她说完就嘿嘿笑了。   “你一年回来几天,管别人说什么呢!”   “不是妈。”尚之桃揽住她肩膀:“我的意思是说,我要回到冰城工作了。”   大翟愣了愣,近六十岁的人了,突然站在马路边哭了。   她走了十年了,从南京到北京,像一株浮萍,没有根。只有在冰城,她才觉得自己脚踩在地上,这里有她的亲人、朋友,有她的童年、少年时代,有她喜欢的大雪。   还有哪怕经历无数场霜冻,来年还能长出的野草。   像她一样。 第110章 终曲   尚之桃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这场年会上。   凌美的年会是每年企业文化的重头戏,颁奖、抽奖、表演,宣布重要决策。尚之桃作为项目经理,跟市场部要了lumi过来帮助她一起。这是她的私心。她想让自己在凌美的最后这段工作时光,是跟最喜欢的人在一起。   好像又回到最初,lumi带着尚之桃跑会场的日子。两个人一起磨了两天方案,然后拉着josh、will和tracy拍板,没问题了,就进入筹备阶段。   他们向公司员工征集他们人生中最喜欢的一张照片,大家也不知道是要干什么,痛痛快快就交了。他们又从公司素材库里剪出了很多当年一起玩的片子,很有意思了。   彩排那天,出了长差的栾念终于回来了。他带着行李来到会场,看到会务公司忙忙碌碌搭建。尚之桃正在给演员们开彩排前的会议。栾念坐到最后一排,看着尚之桃。   他们很久很久没有讲过话了。   有时在公司里碰到,尚之桃的目光从不移到他脸上。有那么一两次,栾念想跟她说那么一两句话,就会想起她说:   肮脏的、丑陋的、令人作呕的关系。   我从来没把你当作我的男朋友过。   此时的尚之桃已褪去二十二岁的青涩,却仍旧干干净净,站在那里的姿态笔直郑重,是她一惯的样子。   真奇怪,2016年了,竟还有人是这样的站姿。   到高管表演环节,尚之桃请各部门老板们到台前,认真讲解为他们设计的节目。栾念就站在她对面,离她近了点,看到她的黑眼圈,应该是为年会熬了不少夜。   尚之桃拿着提前打印好的节目脚本发给他们:“还请各位老板配合。今年给大家安排的节目是复古disco。我们专门请了舞蹈老师,待会儿会教各位老板。动作都不难,但是很好看。”lumi出的馊主意,她说她想看看will和倔驴扭屁股,应该能挺性感。   “那你可以安排他们跳脱衣舞啊?”尚之桃逗她。   “那不行,will身上还有我咬的牙印呢!”lumi对尚之桃眨眨眼。   “你咬他干什么?”   “他惹我。”   lumi才不让自己受委屈呢,财大气粗的拆迁小姐,又有那么些嘴比她还厉害的亲戚,谁敢惹她啊,除了will。   各位老板面面相觑,都有那么一点抵触。tracy作为唯一一个女老板却开心:“我跳我跳,我当年也是disco舞王。”   其他人就看着栾念,希望他能拒绝。诗朗诵、弹钢琴多好,说白了,职位高了,就不大能放得下身段。   栾念却点头:“听导演安排吧。”   lumi吹了个口哨,指指旁边的服装:“这是各位老板的服装,提前订好的,也清洗干净了。按照各位定文化衫的尺寸租的哦。”   亮闪闪的衣服。   栾念一直知道,尚之桃跟lumi在一起,事情就会脱轨。   别人练舞,栾念在那坐着玩手机,大家也不敢学他,认认真真的练。到合舞彩排的时候,每个人站到自己的点位,灯柱打下来,衣服闪闪亮亮,别提有多酷有多复古有多凌美。   栾念没练,却记得动作,比别人跳的好。will古板,不肯扭臀,lumi举着大喇叭喊他:“will老板,您得扭起来啊。掉队啦!”   “扭慢啦!”   “动作再大点儿!”   尚之桃在一旁憋着笑,目光终于扫过栾念,蓦然想起第一年,她做秩序引导,站在台下看他带着他的朋友们表演摇滚乐。lumi对她说:这样的男人,你可以睡他,千万别爱上他。   真正年会那么一天,老板们的节目果然令大家疯狂。   灯柱一打,大家就开始在下面鼓掌起哄,音乐响起,是改编版的《stupid love》。   栾念依旧自信狂妄,依旧令人疯狂。尚之桃站在舞台旁边,看到第二桌上宋莺的眼神,亦是她当年看栾念的眼神。这一次尚之桃觉得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了。   置身事外的感觉真好。   2016年年末的凌美新年晚会,是一场复古晚会。所有节目的设计都极其高级又有创意,有趣生动。有人问:“今年的导演是谁?也太棒了吧?”   “flora啊!还能是谁?”   尚之桃在第七个流程走完后去了后台,她也有一个节目,是这场晚会的最后一个节目,邀请了几个职场好友跟她一起表演。   她上一次当众唱歌应该是八年前,时光真的不等人。   她站上升降梯,缓缓露出舞台,她也有一束光,很柔和的光。身后是她们提前剪好的片子,片子的最初是当年他们在普吉岛团建的笑声,以及公司多年活动视频剪辑出来的笑声,甚至能够分辨那些笑声来自于谁。   舞台安静下来,尚之桃开口唱了第一句:“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   栾念终于抬起了头,看到舞台上的尚之桃,一个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尚之桃。真奇怪,他们在一起六年,他竟然不知道她唱歌这么动听。   所有人都看着尚之桃。从前他们觉得flora是多么普通但努力的人,今天终于明白,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高光时刻。尚之桃太美了,一袭简约白裙站在那儿,不戴任何缀饰,干净的像清晨荷叶上的露水,早春湖面的微波。   声音也清澈。   身后的画面更动人。   大家看到了彼此最珍视的照片,尚之桃的那一张,是2010年圣诞,她和孙远翥、孙雨站在雪中,时光馥郁馨香,带走了很多,也留下了很多。   歌声渐渐淡下,又是一段视频,大概从五六年前剪起,他们在各种场合的深聊,动情处,几度落泪。   lumi站到桌子上,举起手中的灯牌,大声喊:“尚之桃,我爱你!”   大家都喊尚之桃。   凌美的人习惯叫英文名字,这一天,却共同在喊一个中文名。不管平时对谁虚与委蛇,不管谁家财万贯背景雄厚,这一刻,所有人都明白,大家真正喜欢的人是谁。   是那个在职场中永远正直、善良、乐于助人、倾囊相助的尚之桃、是那个言必出行必果永远最可靠的尚之桃、是那个永远为别人进步和收获真心开心的尚之桃、是那个敢于在性骚扰中顶着压力站出来的尚之桃。   六年了,尚之桃用她的谦卑和坚韧完成了人生的蜕变,这可以是任何平凡人的蜕变。   栾念突然觉得眼眶发热,低下头去。   是在那一天,所有的表演落幕,在后台更衣间里,栾念遇到了刚刚换衣服的尚之桃。他们站在的脚步停在几米远处,看着对方。   眼神撞到一起,好像都有很多话想说。   尚之桃无非是想告别,却最终没有开口。   “尚之桃,我明天要紧急飞去美国。等我回来,我们好好谈一谈吧?”他终于开口讲话,是那天之后两个人单独讲的第一句话。   尚之桃点点头:“好。”   “唱的很好。”栾念又说。   “谢谢。”   “flora,合影啦!”lumi在叫她,尚之桃回头看了眼,对栾念说:“大合影了。”   “好。”   两个人一起走向舞台,大家已经等在那,尚之桃拿起喇叭组织大家站合影队形,都站好了,lumi才问:“你站在哪儿?”   “我随便。”   “那不行,导演站中间!站luke旁边!”远道而来的shelly说。于是栾念身边迅速移出了一个位置给尚之桃。她放下喇叭,站到那个位置,胳膊背到身后,距栾念一拳的距离。   摄影师喊:“一二三茄子!”   大家喊了茄子,很拘谨。   “这还是凌美吗?凌美的人要躁起来啊!”摄影师不满,众人大笑出声,释放了天性,姿势千奇百怪。只有栾念和尚之桃,笔直站在那里,微微笑着,完成了这张合影。   就这么结束了。   热闹散去,尚之桃和lumi瘫坐在会场里,彼此看着,都有散场后的落寞。   “喝一杯?”lumi问她。   “好,叫上孙雨。”   三个女人一起喝酒,那天都喝了很多。酒至深处,抱头痛哭。也不知道哭的到底是什么。好像女人喝多了都特别喜欢哭。如果不哭,就证明没喝多。   孙雨捏着尚之桃的脸:“一定要好好的啊。”   “你也是啊。”   lumi在一旁抹掉眼泪,哭着说:“我操!我最讨厌告别。”   “真巧,我也是。”   尚之桃在凌美的最后一个工作日,她的离职审批已经审完了,到josh就可以。刚好因为她没有评上专家,审批到josh这里,流程就释放了。   那天凌美搞了一个跳蚤市场,说要辞旧迎新。尚之桃把栾念送给她的包用lumi的车拉了过来。   lumi从来不知道尚之桃有这么多奢侈品,十四个包,全新的:“你竟然是土豪!尚之桃你从来没跟我说过你那么有钱!”   尚之桃笑了笑:“说来话长。那就不说了吧!”   尚之桃第一次拆开了栾念送她的礼物,那么多包。栾念的审美真好,他没有买任何一个大众款,他为她挑的包,每一个都好看。   “我操!”lumi站在她旁边问她:“你准备卖多少钱?”   “我不知道啊。你帮我定价吧!”   “九七折就能卖。”   “那就九七折好了,帮我贴价签。”   lumi对包包特别懂,所有的价格她都清楚,落笔特别快,尚之桃按住她的手:“你等等。”   “什么?”   “你喜欢哪一个?我送你。”   “太贵了。”   “五折。你也看到了,我有钱。”   lumi笑了,指了指最贵的那一个:“这个。饶是老娘坐拥几套房产也没忍心下手。”   “多少钱?”   “不到二十万。”   尚之桃点点头,栾念可真舍得花钱。她也舍得:“五折卖给你。”   “那不行,姐妹关系再好,不能占你十万块钱便宜。五折卖我,我再送你两个旧包。反正我不想背了。”   尚之桃被lumi逗笑了:“好。”   她还五折卖了一个,卖给了tracy。tracy也不肯,尚之桃强买强卖了。她对tracy说:“tracy,我真的很爱你。一个包而已,我甚至想送给你。”   “别了。”tracy抱抱她:“flora,不管去哪家公司,不管你在哪里,我希望你能明白,你特别优秀,是我见过最优秀的员工。不要相信任何人对你的诋毁,你只管相信自己。”   “好的。”尚之桃眼睛红了:“谢谢您。”   公司里的人都震惊了。他们都没想到平时身上没有一件奢侈品的尚之桃竟然有这么多高奢。偷偷议论她到底什么来头。尚之桃淡然处之,下班的时候她背着包走了,甚至没有跟大家告别。   她离开北京的那天,北京也下了一场雪。卢克已经在前一天被朋友开车捎回冰城。   她将箱子拖到门口,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住了六年的房子。这里有她最美和最痛苦的回忆。眼泪没来由的落了下来。明天孙雨也要搬走了,属于她们共同的故事在这里落幕了。   “走吧。”孙雨对尚之桃说。   车一路开往火车站,是最初的她们。那天下着雨,刚刚失业的孙雨用笑容迎接初到北京的尚之桃,并穿着雨衣带她去逛了一次菜市场。   路过那个菜市场的时候,尚之桃一直向后看。好像看到四个二十多岁的人拎着肉和菜笑谈着走出来,那是很年轻很年轻的他们四个。   她在火车站跟孙雨和lumi告别,她说:“我会换掉电话号重新开始生活。等我打给你们的那一天,就是我真正重生的第一天。谢谢你们。”   三个姑娘相拥在一起,都忍着没哭。   lumi说:“老子才不哭呢!丢人!”   可当火车缓缓驶离站台的时候,她突然放声大哭。   尚之桃看着车窗外lumi突然咧嘴哭了,她的眼泪也决堤。火车轧在铁轨上发出了钝响,她的心像被碾过一回。   终于拿出手机,流着泪给栾念发了一条消息:“感谢六年来的陪伴,祝你一切都好。”   然后将栾念所有的联系方式都删除了。   那几年网上突然开始流行逃离北上广,当她的火车驶出北京的时候,尚之桃想:这不是在逃离,这是一场盛大的撤退。   因为我想拥有另一种可能。   再见,北京。 第111章 决绝   栾念是在几个小时后看到那条消息的。尚之桃每年过年都会发给他这样一条消息:祝你一切都是。   他愣了一下,甚至以为那一天是过年。就问梁医生:“过年了?”   “什么?”   “今天是除夕吗?”   栾念翻出日历,确定那一天不是除夕。他给尚之桃发了一个问号,消息却发不出去了。栾念打字的手顿了一下。   梁医生放下手里的东西看着栾念:“你怎么了?”   “没事。”   “待会儿你爸爸讲话的时候,你不要捣乱。也跟你那几个朋友说不要起哄知道吗?”梁医生叮嘱栾念,这是她和栾爸爸结婚四十周年纪念日,她三令五申让栾念回来参加,不然别人该以为他们老来丧子了。   “好的。”   梁医生察觉到栾念情绪不对劲,但他不说,她就不好多问。只能拍拍栾念肩膀:“有不开心的事你可以告诉妈妈,虽然我不一定帮的上,但我可以嘲笑你。”   真是亲妈。   梁医生和栾明睿的婚礼纪念日办的很温馨。栾念看着父母穿着礼服站在那,平素严肃的父亲今天也数度动容,突然觉得或许他也可以拥有这样的人生。跟心爱的女人结婚生子,度过十年二十年五十年六十年纪念日。这一定也是充满冒险却也很好的一生。   他迫切想回国见尚之桃,梁医生正在跟栾明睿含泪对视的时候,栾念拿出手机订了票。   梁医生问他为什么着急走?多呆几天多好?   “去见你喜欢的尚之桃。”   “我什么时候能见见她?”   “或许过年的时候你和我爸可以回国。她没有签证,现在办来不及了。”   梁医生真的认真思考了,而后说:“我觉得可以。要不要再飞去冰城见她父母?我记得她是冰城人。反正也回去一次,把该办的事情都办了。”   “应该见不到。”   “为什么?”   “因为我们现在是分手状态。”   果然搞砸了,梁医生心想。每当她跟栾爸爸说觉得儿子快要修成正果的时候,栾爸爸总是撇撇嘴:我觉得你儿子会搞砸。   自己生的儿子自己知道,他太难感受爱也太难爱别人了。   “如果和好了就对人家姑娘好点。妈妈没记错的话,你们在一起好几年了吧?不容易。”   “好。”   栾念想跟尚之桃随便说点什么,在上飞机前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可电话是忙音状态。这是尚之桃第一次拖黑他。从前无论他们之间发生什么,她都没有这样过。   下飞机直接去了公司。那天是工作日,员工们都应该在上班。办公室里很安静,他的眼落在尚之桃空着的工位上,没由来的一阵心慌。   坐在电脑前,调出员工离职名单,看到尚之桃的名字。她在年会结束后的第四天离职了。他对此毫不知情。   栾念想起那天在年会后台,尚之桃看着他欲言又止。那时他以为他们还能有机会坐下好好讲讲这六年。却不成想那是她的告别。尚之桃用那样一种方式跟他告别。   栾念知道她不是虚张声势,她从来都不虚张声势。   他打给tracy:“我想问问你,为什么核心员工异动没有人跟我报备?”   “我去找你。”   tracy走进栾念办公室,锁上了门,坐在栾念对面。指着手边的包问栾念:“我的包怎么样?”   “审美不错。”   “从flora那里五折买的。”   栾念的眼落在那个包上,是有一年他去新加坡出差买给尚之桃的,他记得。她从来没背过。栾念不会送人礼物,就觉得送包是不错的选择。很多包再过几年会升值,尚之桃从来不背,他送贵的,或许有一天她遇到难处又不肯与他开口的时候就卖了。   但不是五折卖。   不是像甩掉一只苍蝇那样卖。   “谁都想不到,朴素的flora在公司跳蚤市场上,一口气打折卖了14个全新高奢包。出手之阔绰令人咂舌。没准儿她也有2.5亿的背景,咱们竟然没有发现。”   尚之桃卖的包,只有tracy和lumi的是打折的,其他的lumi写价签的时候都加了价,都是难买的款式,加价也能卖出去。尚之桃和tracy不知道。公司里喜欢高奢的姑娘那么多,lumi不忍心让尚之桃最后这一次再吃一次亏。   栾念始终没有讲话,他从前知道尚之桃倔强,今日终于见识到她的决绝。心堵的跟什么一样,又好像被一根针扎了一个洞,又疼又痒。   “好了,八卦完了。你要问我哪个核心员工的异动?”tracy问他:“根据绩效和职级来看,核心员工异动应该只有flora尚之桃一个了。”   “我只想知道为什么核心员工离职审批没有到我这里。”   “规则你定的,专家以下到部门负责人即可。”   “你有必要知会我。”   “专家以下也要知会你?以什么立场呢?”tracy问他。   “你有话直说。”   “好,那我说了。”tracy神情突然严肃:“尚之桃第一次周末加班申请,知会人是你;第一次出差,同行人是你;每周五总是跟你前后脚离开公司;她举报性骚扰那天,你差点弄死那个人渣。”   “luke,你跟尚之桃什么关系,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没有提醒你是因为我知道你的底线,也相信她不会破坏规则。”tracy多聪明的人,做hr的人最会看人。她就这么揣着明白装糊涂装了好几年。   “请你不要问我为什么尚之桃离职我没有知会你,而是请你想想她为什么离职。你破坏我的用人实验!”tracy说完站起来,问栾念:“我问你,那两份异常评分你查不查?”   栾念抬头看着她,神情很冷。   “在查了是吧?在查了你能不能知会我?我们还是不是战友?”tracy将栾念讲的话还给他,转身出了栾念办公室。   栾念一直没有讲话。   他从小就这样,很少真的大悲大喜,如果他悲了,就像现在这样不讲话。   “等我回来我们谈谈好吗?”   “好。”可她说好时候的神情分明是在说我不会跟你谈了,我们就到这里吧。而他没有看懂。   他或许从来都没有看懂过她。   栾念打给一个朋友:“你可以帮我找一个人吗?嗯,我告诉你信息。我不做非法用途。”   他在办公室坐了很久,北京的冬天是真的萧瑟,也不知道冰城的冬天她会不会喜欢。栾念拿出手机打给那个电话,那年她生病的时候,他从系统里看到她的紧急联系人电话背了下来,借以威胁她留在他家里养病。   那个电话是空号。   尚之桃换掉了家人的电话。   栾念看到了尚之桃的坚决。这座城市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值得她留恋,她留恋的在乎的人一定知道她在哪里。栾念想,尚之桃从来没有真正依赖过他,她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在酝酿离开他。   是在那之后的某一天,他在电梯里碰到了上班迟到的lumi。lumi笑嘻嘻跟他讲话:“今儿可不是故意迟到的,太堵车了。咱们公司这地儿真是北京城里最堵的了……”   “你徒弟呢?”栾念突然这么问。   lumi愣了一愣,把自己的包拎起来给栾念看:“好看吗?我徒弟非要送我,我哪儿好意思啊,五折,买了。”然后对栾念笑一笑:“但我徒弟去哪儿了我是真不知道。”   lumi只是混日子而已,但她不笨。她跟尚之桃那么好,当然猜出他们之间不简单。但她从来不说,没必要,没意义,做个聪明的糊涂人。   栾念嗯了一声,眼扫过那个包,出了电梯。   还有一天,他在活动中碰到孙雨。   “尚之桃呢?”栾念问她。   孙雨想了想对他说:“桃桃走了,她把电话换掉了,也没告诉我号码。她说她会联系我的。”   “所以luke,你为什么问我桃桃在哪儿呢?你出于什么立场呢?”   栾念没有讲话。   孙雨说的很对,他没有任何立场。任何过去的事都不留恋不追溯,她走的坚决无非就是不想再见他。   栾念出了会场,再一次打给那个朋友:“那个人不用帮我找了,不重要了。”   一个过客而已。   既然她要彻底放手,那他尊重她。那天他开车上山,酒吧里很热闹。马上就要过年,他又要飞去美国。   梁医生在电话里问他什么时候安排和尚之桃见面,他说不用了,我们彻底结束了。   栾念在酒吧里找个位置呆着,有人带了一条小狗来,那小狗在酒吧里跑来跑去,十分开心。栾念想起那只叫卢克的狗,突然悲从中来。   那天尚之桃离开,卢克坐在门口呜咽,看看门又看看栾念,栾念的心像被什么切碎了一样。他对卢克说:“没白对你好,但你跟她走吧。”   他开了门,卢克用头蹭他裤腿,跑了。   他看到卢克时不时回头看他,那个雪夜一切都很清晰。栾念觉得所有的一切他都能接受,他只是不喜欢那几个词:   肮脏的、丑陋的、令人作呕的。   他知道自己不会爱人、不会讲话、不会看人脸色,他缺少爱人的能力,他从来不是完美的人。尚之桃给过他错觉,那就是即便他是这样的人,也可以被别人真心接纳。这恰恰是最令人难受的部分。   他把储藏室里所有的狗零食都送给那只狗的主人。   那个人问他:“上次来好像看到有一只萨摩,特别可爱。”   “朋友的狗,寄养在我这。”   “下次如果碰到可以一起玩。”   “不会碰到了。”依誮   那一年结束的时候,栾念给尚之桃发了一条消息:“新的一年到了,祝你一切都好。”他知道她看不到他的新年祝福了。   后来的栾念还像从前一样,玩命工作玩命玩,依然不好相处,所有人都对他又爱又恨,他仍旧不在乎。   是在那一年在芬兰看极光,突然想起那年新年的短信里,他对尚之桃说:明年一起看极光吧。   他们一行人追极光追了五天,第五天晚上,当极光烟波浩渺一样于天地间,喝多了的栾念突然很难过,他说:“极光真的很好看,我要跟我心爱的人讲一讲极光。”   他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过那样的失态,醉酒的人对着一个空号喋喋不休,中间几度哽咽。他的朋友录下他的糗态,后来经常嘲笑他,却从来没有提起过,他大着舌头说的那句:   我知道我不配被爱。 第112章 破茧   尚之桃刚回冰城这一年,真的是很难的一年。   购房的贷款来来回回要跑,还要沟通装修的事。是在过年前的一个晚上,大翟心情好做了一桌,大翟做饭真的是一绝。尚之桃吃的虎虎生风,一边吃一边说:“妈,我觉得啊,我之所以不会做饭,是因为你没把做饭的基因遗传给我。”   “做饭需要基因?”大翟摘掉老花镜:“就是你不肯好好学!也不知道你在北京这几年都怎么吃饭?没饿死真是奇迹了。”   尚之桃塞了一口饭,突然想起孙雨做的拿手贵州菜、酸辣面,还有栾念随便做一做也能很好吃的饭。   “我室友做饭很好吃,孙雨,你还跟她讲过话呢!”   “哦对,孙雨和卢米都喜欢我做的小咸菜。回头你再给她们寄点儿。”   尚之桃想了想:“过段时间吧?现在太忙了。”她喝了一口酸菜汤,抹掉鼻尖的汗:“妈,给你和我爸开个小饭馆怎么样?咱也不用多大,就那五六桌,你的好手艺也别浪费了。”   “我炒不动啊,太累。”   “雇人啊!”   “那倒是。我和你爸还有点积蓄,我们也来个老年创业。”尚之桃嘿嘿笑出声:“我股票卖了开饭馆还能剩好多钱呢。你和我爸要是同意,我就琢磨琢磨饭馆怎么开。”   “我觉得行。”大翟踢了老尚那条好腿:“你觉得呢?”   “开呗。但不用闺女出钱,咱们自己出。留着钱也带不进棺材里。”   “行!”   一家三口吃着饭就把事情定了,尚家人大概就是这样,没什么大梦想,但在小事上也不纠结。尚之桃吃完饭裹上厚羽绒服出门,大翟在在她屁股后面问她:“又去哪儿啊?”   “我看看饭店开在哪儿合适。”   尚之桃回来这些日子每天晚上都出去走路,风雪不误。分手这件事就像钝刀子杀人,分的时候痛痛快快,起初那几天也觉得自己真牛逼真厉害,说分手就分手。再过几天,在某个寻常时刻,突然心就空了。尚之桃心空那天是在她整理寄回来的书籍的时候,翻开其中一本,看到他们在拉萨的合照。   她像不小心触了电,慌忙合上书扔在一边,不敢再看。那天起,她晚上总要出去走走,如果不出门待在家里,她就会觉得闷。   她在冰城的街道上漫无目的的走,冰城冬天冷,走的时间久了,冻的鼻子耳朵都要掉了,她就买了一顶卖冰棍儿爷爷的那种帽子,带两个耳朵的,遮的严严实实的,挺滑稽。   有一天她在一家酒店门口,看到一个男人走进去,那男人看背影简直跟栾念一模一样,肩宽背阔臀翘腿长,站姿笔挺,姿态疏离。尚之桃的心突然间就炸裂了。   或许是她跟辛照洲分手的时候太过年轻,年轻的时候拿得起放得下;现在近30了,分一次手真的要了她的命。关于北京那座城市发生过的事情她已经尽力不去想了。但人就是人,不是动物、不是畜生,离开了朝夕相处的人一点不想那是不可能的。   她每天出去走,老尚和大翟就会担心。两个人悄悄嘀咕:“不会受了什么刺激吧?”   “也没准儿是为了减肥。”   “她又不胖。”   她在街上闲逛,把冰城的大街小巷摸的清清楚楚,像一个十足的街溜子。还真的摸到了一个地方,就在老旧街边的居民楼下,临着街,她趴在透明落地窗就着月光看了看,一百多平,几张桌而已。   尚之桃迅速在头脑中形成一套创意,一对老夫妻,一家平常的炒菜馆子,吃的是家常菜,但每道菜都经过打磨,特别好吃。就这么定了。   她当即掏出手机打上面的电话,是一个年轻男人接的电话:“你好,我看到一个商铺出租。”   “二街那个吧?”男人问。   “是的,我能进去看看吗?”   “能,但得等会儿,二十分钟左右。”   尚之桃拿着冰糖葫芦在街边吃,酸酸甜甜的,心里那点悲戚戚情绪就散了。男人来的时候她正咬最后一颗山楂。   “看房?”   “是。”   尚之桃看了眼男人,总觉得有点眼熟,但想不起来。看他开了门,开了灯,就跟了进去。屋子里面很干净,上一家做麻辣烫,赔了。   “多少钱一年?”   “六万。家里好几个铺子,这个地方谁干谁黄。随便租吧。”男人好像有点缺心眼,说完了看了尚之桃一眼,这才发现那老头帽下是一张年轻姑娘的脸。再看一眼就觉得有点面熟。   “你姓尚?”   “是的。你怎么知道?”   男人笑了:“我是邢逸。你高中隔壁班。”   尚之桃把帽檐往上推了推,仔细打量一眼,还真是他:“这也太巧了。”   两个人都笑了。   “你租铺子干什么?”   “想开个饭馆。”   “这地儿都黄了好几家了。”   “我干应该不会。”   “那这样吧,反正认识,五万一年吧。”邢逸自动降了价,想抓紧把这破地儿租出去。   “那就谢谢了。签合同吗?”尚之桃问他。   “签吧。”   两个人找到一家咖啡馆,邢逸回家拿合同,尚之桃喝咖啡等他。他动作快,将合同放在桌上,脱掉外套,坐下的时候看到尚之桃的头发被帽子压贴在头上,一张脸被冻的通红。   “你还跟高中时候一样啊!”邢逸说。   “哈?”   “眼神还那样。”   “你记得我高中时候?”   “记得啊。你不是老帮老师干活吗?”   “……”   尚之桃没带身份证,邢逸觉得无所谓。他家七八个商铺,都是老两口这些年有余钱陆续买下的,也不差这几万房租。看尚之桃也不是那坏人。   就这么签了合同,尚之桃给邢逸转账,邢逸把钥匙给了尚之桃。在分开的时候他说:“有事你就给我打电话。毕竟是同学,缘分。”   尚之桃回到家把合同给老尚大翟看,看到父母睁大了眼,他们没想到尚之桃现在这么果断。尚之桃也没意识到,过去六年对她的改变早已融入她的血液。确定了就立马做,果断至极。   马上过年了,她在年前确定了两件大事,就开始张罗新房和铺子的装修。   那年除夕,因为尚之桃不再远行,这个年过的格外松弛。她跟老尚每天溜达着去市场超市置办年货。她最喜欢冰城过年的氛围,年画春联冻梨冻柿子都摊在地面上卖,远远看去红通通一片。   她牵着卢克,跟老尚挤公交,突然就觉得或许应该买一辆车,这样以后往来方便。家里原来是有一辆车的,但老尚不爱开,就那么放在那,该报废了。   于是又去首付了一辆总价二十多万的SUV。   日子就这么过了。   除夕那天,她和卢克窝在沙发上看春晚,外面很远的地方传来鞭炮声,卢克也没有闹着要去看。好像狗年纪大一点后就跟人一样了,变的对过年没有什么兴趣。   凌美对尚之桃的最后一次馈赠是发生在年后。   那年过完年,也就是2017年的开年,凌美的股票走了五个涨停,跌了三天后又连走了四个。涨的尚之桃有点慌了,拿出手机翻新闻,看到凌美全面进军网络广告的新闻。业内都看好凌美这个重大变革,她在看这条新闻的时候还看到了在美国总部接受采访的栾念,他依旧是那样不苟言笑。   采访下有留言夸,好帅,我喜欢,想嫁。   那条采访尚之桃看了两遍,栾念的眼神非常坚定,那这件事应该没错。她并没有着急抛股票,栾念笃定,她就不急。又拿了将近一个月,到三月中下旬的时候,股票总价已经涨了接近40%,尚之桃在阳光明媚的一天抛了股票。   彻底断了与凌美的最后一个关联。   她有了这笔钱,涨出来的那部分负担两个房子的装修费用,剩下的,准备开一家活动公司。   开公司不容易,这钱来的又曲折,尚之桃花起来格外小心。她从市场调研开始就一个人做,跑各种酒店、景区,见各种人、进各种人去了解冰城的活动市场。做了市场调研,开始做预算。她的预算做的精准,注册公司、租房、用人、杂项,每一项预算都清清楚楚。   到了六月份,她在新城区的一个商住两用小区租了一个200平的办公室,她的公司就这样启航了。   招聘的时候,很多人不看好这个刚刚成立的公司,毕竟办公室里就老板一个人。只有一个刚刚毕业的小伙子,大学时是体育部部长,身体素质非常好,人又长的精神。跟尚之桃聊了半个小时,就觉得这个老板厉害,看起来很有见识,比市面上那些公司的hr高级多了,也靠谱多了。   他问尚之桃:“工资能不能多给点?”   “七千。”尚之桃给的高,刚毕业的孩子,又是在冰城,开这个薪水真的算高,小伙子笑了,露出一口白牙:“行,老大。那咱们今天就开始上班吧!我回家也没事儿。”   小伙子叫付栋,齐齐哈尔人,在冰城读的大学。父母都是老师,他对工作没什么大追求,用他的话说:“开心就行。”   两个人用两天的时间把办公电脑、电话都装上,花花草草和零食柜摆好,又用一天时间里里外外打扫了卫生。终于有公司的样子了。   然后两个人坐在办公室里,付栋终于忍不住问:“老大,我冒昧问一句啊,咱们去哪儿找单子?”   尚之桃被他逗笑了,拿出手机,走到自己的办公室打了一个电话。电话接通后她说:“孙雨,是我。”   过去的岁月席卷了她们,尚之桃在电话这头,孙雨在电话那头,突然都不讲话,都有那么一点心酸。   过了很久,尚之桃听到孙雨擦鼻子的声音,然后问她:“你好了?”   “我好了。这是我的电话。”尚之桃吸了下鼻子,对孙雨说:“我买了一个房子,已经装修好了。我装了一大面书墙,把孙远翥送我的书都摆了进去。我开了一家小餐馆,已经营业一个月了,点评上好评很多。我还开了一家活动公司。”   “活动公司是吧?”   “是。”   “我让我们公司市场部的人联系你,我们公司在你们省的线下活动刚好要引进新的供应商。”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好朋友都是这样,可以很久不联系,只要你开口,她就会在。尚之桃无比感激:“孙雨,你要不要来冰城找我喝酒?”   “我觉得可以。我明天就去。”   尚之桃请卢米和孙雨在她的新家里喝了一顿酒。   卢克见到孙雨和卢米疯了一样,绕着她们跑了好多圈,又跳起来抱抱这个抱抱那个,不够它高兴的。   卢米捂着自己的包:“嘿!小zei!你注意点!你卢姨这包可是很贵,你别给我刮破了!”说完摘掉包丢到一旁,蹲下去抱起卢克,累的她直喘:“好家伙!姥姥没少喂啊!你小子再胖就找不到媳妇了!”   她的新家装的很漂亮,有一个特别大的阳台,尚之桃在阳台上种满了花,还放了一张书桌。最好看的是那面书墙,上面摆满了书。   孙雨站在那书墙面前很久很久,小心翼翼抽出其中一本书《人类群星闪耀时》,那本书干干净净,但孙雨知道,孙远翥一定捧着它细细读过。因为书里夹着他做的读书笔记:已阅。   孙雨知道他写“已阅”的情形,应当是最后那段日子。因为从前他的笔记,简单精炼,但会提炼思想。还会标注阅读日期。   她不知不觉泪流满面,又擦掉眼泪:我是世人眼中的女强人,我不能随便流泪了。   那天她们吃到了大翟的拿手好菜,还有她们最喜欢的咸菜。   尚之桃的新家,刚装修完不久,她没有宴请过任何人。当她打扫完卫生的时候就想:“我应该请孙雨和卢米来。”   那天她们都喝多了。   喝多了,话就多。   卢米给will打电话,在电话里讲片汤话,大意是:你要是再跟老娘来劲,老娘就拍拍屁股走人了,你别以为我干不出这种事来,我厉害着呢!我走了都不告诉你我去哪儿,让你找不到我。   will问她:“你现在在哪?”   “冰城。”   尚之桃和孙雨被卢米都笑了。   三个醉酒的女人在尚之桃的新房里笑得前仰后合。笑声很大,卢克坐在一旁很困惑。它大概以为它这辈子都听不到这样的笑声了呢!   尚之桃在这笑声中重生了。   一切都特别好。 第113章 你好   尚之桃新公司的第一笔单子是孙雨公司的。   他们在冰城搞了一次招标会招供应商,尚之桃带着付栋去了。   去之前付栋问:“老大,咱啥也没有,就一个200平办公室,还有一个ppt,能行吗?”   “能。”   “还得垫资呢!”   “我还有点积蓄。”她核算成本的时候特地将垫资的钱算进去了,起初他们是不能接大单子的,大单子一场活动垫资一百多万,尚之桃垫不起。资金链一旦断了公司就完了。   卖股票还剩了些钱,够垫资孙雨公司四场小型活动,四场后资金就会回流了。   尚之桃还有一笔钱,但她永远不会动。她在想,我或许应该选一个好的时机把这些钱捐出去。   两个人去了招标现场,其他来竞标的公司看起来哦很有钱。付栋没由来紧张,额头冒汗,问她:“老大,行吗?”   “行。”   尚之桃带付栋磨方案、谈会场,付栋觉得老大真厉害,什么都懂。他跟同学说起尚之桃是这么说的:   “你们是真的没见识过来自于世界顶级公司的女老板什么样儿,贼酷!”   “简直什么都懂!没有什么能难得住她!”   “跟她在一起工作什么都能学到,她特别爱教我,从头到尾给我讲的清清楚楚。”   “这么说吧,你们确定你们的公司能教给你们这些?在冰城这个地方还能找到比我桃子老大更专业的人?”   两个人就这么上了。尚之桃的ppt几乎是一份她的个人简历,上面是她过去那些年做的项目。付栋不停在心里我操,这样太厉害了。   得知竞标成功那天,尚之桃请付栋吃了顿好的,号称是公司团建。他们公司现在只有他们俩,但是要招人了。同时他们也要有靠谱的落地执行公司。这个时候就想起来邢逸,他在文旅局工作,应该是认识很多靠谱的执行公司。   邢逸果然靠谱,不出半个小时带着执行公司老板来了,几个人一起吃了顿饭,尚之桃的公司就这么正式起步了。   吃过饭,邢逸送尚之桃回家。   两个人走路回去。其实两个人已经很熟了。邢逸热心,“老两口酒馆”他没少帮忙干活。尚之桃刚回冰城人生地不熟,邢逸帮她解决了很多问题。   “你这样的性格在政府工作会不会觉得不适应?”尚之桃指的是邢逸的爱好,他喜欢打篮球,高中时候不知多少女生看他打球。   “其实还好。除了要偶尔喝大酒我不喜欢。说实在的,要喝酒,跟朋友喝最自在,跟同事没法喝。”   “也对。”   “你呢?开公司累吗?我看你都觉得累,又是公司又是饭馆宣传。你的宣传做得好,都宣传到我同事那了,昨天举着手机问我,这家你吃过吗?我心想,这不我家房子吗?”   尚之桃被他逗的哈哈笑。   邢逸看她笑的开心,也咧嘴笑了。   她开始体会孙雨刚刚开始创业那几年吃的苦,什么都要做,应酬做方案提案执行财务,每一样她都要亲力亲为,好在付栋学的快,跟了几个项目后就能独立搞方案和执行。尚之桃在年底的时候给付栋涨了一次工资,每个月一万,年底还有奖金,也把新招的几个人交给他带。尚之桃在用人上一直在学习tracy,学习她的魄力和专业。   “老两口酒馆”的生意也越来越好,去吃的人越来越多,到了晚上还会排队,也有人会打包东西带走,一切都奔着好的方向奔跑。除了婚姻。   邻里渐渐有人议论尚家这个独生女儿,说她带着大笔钱从北京回来开公司买房子买车,可能在北京做小三了。被老尚无意间听见,跟那邻居狠狠干了一架,再也不理人家。也有邻居偷偷议论,说老尚家的女儿三十岁了,至今没着没落的,这两年又比从前好看了一点,要求太高,估计也嫁不出去了。也有好心的,给尚之桃介绍对象,尚之桃怕父母为难,就会去相亲。相亲频率从半年一次发展成为半个月一次。她觉得自己颇有一点阅男无数的气质了。其中有那么一两个不错的男人,听说尚之桃从前在北京搞市场,又听说她现在经常应酬,就委婉的表示不合适。   尚之桃是无所谓的。公司开到第三年,业务已经相对成熟了 。但尚之桃有危机感,总觉得公司的业务模型太单一,抗风险能力太低。用从前栾念的话说:对一个项目all in的人都是傻子,聪明人要懂得把鸡蛋放在不同的篮子里。   她考察了很多业务,有一天看到张雷在朋友圈发他在代理大会上讲话的照片,突然就觉得做广告代理商似乎是不错的选择。于是就真的开始琢磨做广告代理。   但广告代理需要交大笔保证金,还要组团队,需要大笔启动资金。她咨询张雷应该怎么做,张雷对她说:“我可以给你担保。你的保证金少交一点,但组团队租场地是需要大笔钱的。启动资金至少150万。”   尚之桃看着自己手下那些嗷嗷待哺的小伙子们,陷入了纠结。三年过去了,小伙子们跟着她虽然日子过的不赖,但大家都还想再闯一闯。   但张雷劝她别急:“政策总是在变,担保金的问题不是紧要问题,紧要问题是其它资金。你如果不行,就先做二级代理。”   “不,要做就做大的。但是可以先挂几个账户看看。”   尚之桃研究广告代理市场的时候,卢米给她打电话:“我的好姐妹,我要请你帮忙。”   “怎么啦?公司下个月要开行业峰会,定在了你们冰城。但从前那家供应商换了班子,在你们冰城又吃不开,方案被毙了三版了。再这么下去来不及了。”   “需要我做什么?出方案吗?好。”   “不,我要你帮我接过去。”   “流程呢?”   “流程走特批,你别担心。”   “好的。”尚之桃挂断电话后给她发消息:“出席等级呢?”   “凌美是部门负责人,其它参与者是客户老板。都是大客户。   尚之桃听到出席级别,确定栾念不会来,就痛快接下这单生意。   她不是不敢见栾念,只是觉得栾念不是辛照洲。跟辛照洲分手后两个人还能好好聊天相处,如果再见栾念,不定又要遭受他多少恶语。   尚之桃现在的脾气肯定不会由他伤人,一开二去,就会闹的很难看。   她带着团队小伙子们快速出了一版创意,把之前的先开会再游玩的方案推翻了,先去游玩,再回冰城开会。尚之桃了解凌美的销售套路,无非是要做影响力和签年框,既然是这样,先去玩,让销售跟客户充分接触,主动渗透,回来再开会,效果可能会更好。   这个季节来这里,无非是奔着看雪。她跟卢米确认了几次真正的需求,微调了创意,交了上去。will在高管会上同步了这版创意,等着栾念最终拍板。   “上次那家做的?”   “不是,lumi紧急换了一家,要不来不及了。”   “嗯。这版好多了,显然更契合我们的目标。”   “那就这样执行?”   “好。”栾念应了声好,转头对秘书说:“帮我协调一下元旦后的时间,我全程参与这次活动。”   大家面面相觑,突然紧张了起来。   will开了会出来,拦住准备下楼翘班的lumi:“你去哪儿?”   “买咖啡啊。您喝不喝?给您来一杯?”lumi看起来毕恭毕敬。   “luke临时决定要参加这次峰会,咖啡别喝了,跟供应商磨方案吧!”will板着脸,还是那副老古板样子。   lumi眉头扬起,好像干了什么坏事得逞了一样:“方案我托管了。我还没跟你说这次特批的供应商是谁呢吧?瞧我这记性。florashang。”   哪怕尚之桃离职了,lumi仍旧在will面前flora长flora短,will也记得跟尚之桃合作过的那些项目,尚之桃办事他放心,就放lumi去买了咖啡。   lumi到冰城那天,尚之桃当然要请她吃饭。问她想吃什么,她说想吃大翟的菜。于是把吃饭地点定在了“老两口酒馆”。   “我把我老心肝带上行不行?”老心肝是lumi给will最新起的外号。她对尚之桃说,我的老心肝一把年纪了,身体还不错。我好吃好喝伺候着,生怕他身体垮了。口无遮拦。   “当然可以啦!”   “那就这么定了。”   又过了一会儿,lumi又来了一条消息:“老心肝要挂俩人,行不行?”   “好啊。你们先去哈,我这里还有点事。要把后天出发的事情都对一遍。”   “没问题,反正我跟咱妈熟,你来不来基本上没啥用了。回见吧您!”   栾念看到will发给他的定位,眉头皱了皱。   一边的朋友宋秋寒问他:“怎么了?”   “没事。”   宋秋寒就是之前栾念介绍给孙雨的投资人,去年开始回国来做投行在国内分部的负责人,年轻有为。   两个男人都话少,到了酒店放好行李就出发去那家餐厅。到了门口才发现是一家小馆子。   宋秋寒说:“贵司招待水平有待提高。”   栾念看他一眼:“你跟林春儿吃苍蝇馆子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嫌简陋?”   宋秋寒听到林春儿三个字,嘴角就扬起。林春儿是他千金不换的心头好,听到名字就能让他开心。   两个人走进去,看到lumi和will已经到了,栾念简单介绍,就安静下来。lumi点了六个菜,这里的菜分量不小,但是每一样都好吃。她对栾念解释:“luke,不是供应商抠门哦,是这家馆子真的很棒。自家开的,味道好。”   他们四个人坐在这一桌很惹眼。男士们都很体面,唯一的女士看起来又有那么一点野,总之赏心悦目。   lumi起身帮大翟忙活,顺道对大翟说:“看到穿高级衬衫那个没?是我和桃桃从前的大老板,脾气可差了。”   大翟点头:“看着就像脾气不好的。长的倒是真精神,一看就是老板。”   lumi嘿嘿一笑,又回到桌上。   大翟上菜的时候栾念起身去接,对她说了声:“谢谢。”   “不客气,以后常来吃。”   “好。”   开席就要喝酒,lumi一直讲片汤话,讲的栾念脑仁儿疼。酒馆门口的铃铛响了,门吱呀呀开了,一阵寒气涌起,lumi大叫一声:“尚之桃!”冲了上去。   栾念回过头去,看到几年未见的尚之桃。她像千里雪原上独独一棵红梅树,自顾自盛放。   尚之桃视线对上他的,又淡然移开。   将过去一笔勾销。 第114章 无他   尚之桃觉得老天爷真的厚待栾念,就连岁月也拿他没有办法。   他好像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清冷一个人,看人的眼神深幽幽的令人害怕。   她走到桌前,脱掉羽绒服,一件随身黑色毛衣。好像跟栾念提前说好要穿情侣款一样。   栾念记得她说他们之间的关系是肮脏的、丑陋的、令人作呕的,也记得她将他送她的所有礼物打折变卖,还记得她的不辞而别。脸色并没有多好看。   尚之桃坐下去,用开水烫杯子。   will适时开口:“之桃是凌美的前员工,跟我们lumi关系很好。”   “栾总可能不记得我了,我在凌美工作六年。”尚之桃接话,把两个人从前的种种掩埋的干干净净。   “的确没有印象。”栾念眼扫过她,多一句都不再说。   lumi扑哧一声没忍住笑,在座人等都看着她,不知她笑的是什么。lumi是在笑栾念装大尾巴狼。她轻咳一声,对尚之桃说:“入库了凌美的供应商,以后免不得要跟栾总,嘿,咱们凌美叫英文名,你还记得栾总的英文名吧,luke。”   “记得。”   “那就敬luke一杯呀!”   尚之桃就给自己倒了白酒,恭恭敬敬端起杯:“感谢lumi和luke对我们小公司的照顾,未来还请多多关照。这杯我干了,各位老板随意。”   她干了这杯酒,看到对面的宋秋寒一直拿着手机,嘴角笑着,心情很好的样子。   宋秋寒是在兄弟群里直播:“栾念偶遇空号。原来栾念喜欢这样的姑娘。”还顺道发了尚之桃的照片。大家这几年都纳闷,栾念这样的人,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每天做那个将老的和尚。也记得那年他放了大家鸽子跟一个女人去了西藏,还说回来带给大家看,后来就没有任何消息了。   “真欲啊。”陈宽年和谭勉说。   “你们这么说我不是很同意,我就坐在她对面,姑娘坐姿端正,讲话温柔礼貌,一看就有好教养。栾总眼光不错。”宋秋寒为尚之桃正名:“‘欲’不足以形容,毕竟人很澄澈。”   栾念并不知宋秋寒他们在讲什么,他看到尚之桃毫不犹豫喝下那杯酒,心里紧了一下,也疼了一下。社会磨练人、改变人。他犹记得当初他对她说:“不能喝就一口都不要喝,不要开那个先河。”   她说:“好。”   “尚之桃同学,明天的洽谈安排好了吗?”lumi问尚之桃。   “安排好了,顺道也请了一些本地的媒体,算作我司的赠送服务。后天的行程也安排好了,明天晚上我们还会再对一遍。”尚之桃回答她。   “那就行。不谈工作了,聊点别的!”lumi跟尚之桃聊起陈年旧事,说起尚之桃第一次跟拍摄,车子在荒郊野岭抛锚的事。   “那时你声音抖着给我打电话你记得吗?要吓死了。”lumi一边笑着一边讲。   这个故事的后半段是栾念打给她,夸她勇敢。   “我记得!我那时胆子太小了!”尚之桃跟lumi两个人喝的热热闹闹,吃了一口菜,凉了。就大喊:“老板娘!热菜!”   大翟听到喊声走过来端菜走,一巴掌拍在她头上:“死丫头!少喝点!”   尚之桃脖子一缩,撒娇一句:“妈!这么多领导和朋友在呢!”   “打的好!”lumi摇头晃脑称赞大翟,然后对栾念说:“这家店是flora开的哦,刚刚的老板娘是flora妈妈。这可是冰城的火爆餐厅,别看门脸儿小,名气可不小。flora是这个。”lumi竖起拇指。   栾念仍旧面无表情,也不动筷,也不喝酒。大翟来送菜对他微笑的时候,却也扯出一个笑脸来。   lumi不可见挑了挑眉,心想你倒是再倔一点呀!别跟人家妈妈挤笑脸啊!   栾念听尚之桃跟lumi讲话,讲她这几年创业艰辛,说到“有一次喝多了去输液”的时候,栾念喝了杯中酒起身穿衣服,问一旁的宋秋寒:“下半场走不走?”   “哪里有下半场?”宋秋寒拆他台,他还没看够戏呢。这俩人坐在一张桌子上,一眼都不看对方,如果必要时候看,也就那匆匆一下,好像对方是什么洪水猛兽,又好像有什么深仇大恨。   都有那么一点欲盖弥彰的意思。   “脱衣舞。你不去?”   “去。”宋秋寒站起身,对另外三人笑笑:“明天见。”   “明天见。”   栾念和宋秋寒出门的时候尚之桃看了一眼,心想这酒馆的门说到底是做矮了。又回过头来与lumi讲话喝酒。   外面的宋秋寒追上栾念问他:“去哪儿看脱衣舞?”   栾念看他一眼不做声。   “不看脱衣舞?”宋秋寒又问他。   “你跟林春儿打报告了吗?”   “她不会管我。她自己可能看的比我起劲。”宋秋寒故意逗栾念:“这大概就是相爱的人互相信任?”   “走吧,回酒店。头疼。”   栾念又回头看了眼尚之桃的小酒馆,她将小酒馆装的很有烟火气,红灯笼挂在门口,被白雪衬着;格子落地窗外是寒冷的冬天,窗内是热气腾腾的世界。是下了功夫的。   那时她在他家里,变着法子哄他做饭。她说她要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她无论做什么都认真,除了不会做饭,偶尔让她煮个面,能把厨房搞的像战场。这样的她却开了一家小酒馆,她的妈妈亲自督导,所以她从此不需要男人会做饭了。因为最好吃的饭就在她身边,在她眼皮底下。   “人家说应酬喝多了去输液,你抬腿就走。你是心疼了吗?”宋秋寒问他。   栾念抿着嘴不讲话。他不仅心疼,还生气。跟她说过多少次,不能喝就别喝,不喝酒一样做业务,她他妈的就是不听。   “跟我有关系吗?”栾念问他。   宋秋寒觉得栾念真是个傻子,他心疼了抬腿就走,看在别人眼里就是他根本不喜欢这个话题,又或者他在轻视谁。做了这么多年朋友,宋秋寒是懂栾念的,但不是所有人都能懂。在别人眼里他就是一个嘴毒心狠的坏人。   宋秋寒觉得栾念不懂,他自己其实也不懂,是在与林春儿重逢后才渐渐明白爱是要直接表达的。都是需要学习的。   “尚之桃结婚了吗?”宋秋寒突然问他。他自从恋爱后人就变了一点,大概是跟林春儿学坏了,总喜欢在人心上插刀。   栾念瞪他一眼:“关你屁事。”   过了一会儿又加了一句:“关我屁事。”   宋秋寒呵呵笑了一声,二人各自回了房间。   栾念去了健身房举铁加有氧,回到房间已经是深夜了。他手机里有几个未接电话,都是冰城的号码。挑了一个回过去,是一个男声:“您好,请问您是栾总吗?”   “是。”   “栾总您好,我是这次活动执行公司的付栋。我想跟您约一下明天出发去做见面沟通的时间。请问您几点方便?”   “十点。”   “好的。那就十点去接您。祝您晚安。”   “谢谢。”   尚之桃带的人有礼貌,讲话清清楚楚。她在西北带项目团队也是这样,整个团队的人都像她,谦和有礼,办事有力。那时栾念觉得他有带团队的天赋,也曾想或许可以把一个小部门交给她,只是欠缺时机。   栾念挂了电话又去回另外一个,电话响了几声,一个有点含糊的声音接起:“喂。”好像站在风雪里,这声音一下穿透进栾念心里,他们上一次通话是三年多以前。   栾念将电话拿远,看了一眼这个号码,丢出去一个字:“说。”   “栾总。”   “凌美没有叫‘总’的习惯。”栾念说。   “luke。”尚之桃心里骂了他一句,臭嘴!   “你也不是凌美的人。”栾念又说。   尚之桃酒醒了一半,心想如果不是你们还没付钱,我才不伺候你。   “那叫您什么呢?”尚之桃问他。   “我叫栾念。”   “可我好像没跟您熟到要直呼您大名呢!”   尚之桃第一次跟栾念开杠,突然发现原来杠人这么爽,怪不得他天天没事儿杠人呢!   “有事说事。”   “刚刚我司付栋联系不上您,他要跟您约明天接您的时间。”   “联系完了。”   “好的。那不打扰您了。”尚之桃挂断电话前听到栾念说:“以后在清醒的时候给我打电话。”   她没搭理他,径直挂断了。   卢克在一旁看着她,汪了一声,尚之桃将帽子系紧,对卢克说:“还不去尿尿?”   对尚之桃来说,喝酒分两种。一种是跟喜欢的人喝,比如lumi、孙雨、贺云;另一种是应酬。做活动公司十分辛苦,每一天都忙的团团转,必要时候还要自己动手搬东西。有一次展台做不好,她自己爬上高架,下来以后才想起腿软,告诫自己再也不要那样做。她只招小伙子,因为姑娘吃不了这样的苦,她也不忍心让姑娘吃这样的苦。辛苦之余最累人的就是应酬。   尚之桃不喜欢应酬,她宁愿窝在床上什么都不做,可她回到冰城开公司,人脉资源都要从零积累。酒桌就成了最好的地方。   今天喝酒她很开心,因为有她最爱的lumi。栾念走后她们聊很多很多陈年旧事,will又皱着眉坐在一旁,就差抢lumi酒杯。   lumi在will去卫生间的时候偷偷对她说:“老心肝不喜欢我喝酒。我才不管他。”   “可你分明怕他。”   “胡说!老娘怕过谁!”   尚之桃替lumi开心,她跟will分明在相爱。哪怕是栾念在的时候,will也没有表现出距离来。   卢克尿完尿跑回来,又仰头看着她。   “你看什么看啊!”   卢克汪了一声:“刚刚接谁电话!”   “你不认识。”   汪!“胡说!”   尚之桃跟卢克吵着架进了门,换了衣服躺在床上。人一躺下。酒意就盛了,昏昏沉沉睡去。卢克跳到床上冲她叫,格外躁动。   尚之桃气的坐起来,瞪着它:“卢克!不许叫了!”   卢克跳下床趴在那,可怜兮兮的。   尚之桃对它说:“我跟你说啊,我不会再让你见到他。你不要以为你跟我闹我就会妥协!你好不容易放下的,就别再捡起来。狗不能走回头路!”   卢克刚回冰城的时候像生了病一样,每天都坐在窗前看着窗外。有时尚之桃叫它好几声它都反应不过来。   老尚说:“卢克怕不是生病了吧?”   尚之桃从不回答。   她知道狗跟人一样,一开始离开一个人都不习惯,慢慢的就能好。   这不是已经好了吗? 第115章 相撞   栾念做访谈的时候尚之桃就在外面。   凌美给钱多,她得伺候好。做完这一笔生意就准备过年了,她还想开开心心出去玩。一点差错不敢有,兢兢业业。   省台省报的记者问她:“还要多久能进去采访?”她透过透明玻璃朝里看了一眼,栾念身体微微向前跟人聊天,于他而言是不耐烦了。   就对他们说:“五分钟之内上一波就能结束。”   “你没去问?”省台的记者关系已经很好了,看到尚之桃没像从前一样进门问,就提出质疑。   “我看了下,差不多了。”   她从前给栾念安排过多少采访呢,最了解他的姿态。果然,三四分钟后,栾念拍对方肩膀,跟will他们一起把人送了出来。   尚之桃对记者们说:“请吧。”   栾念眼扫过尚之桃,转身进去了。他面对玻璃墙站着,能看到外面的尚之桃。她一直在打电话,应该是在对接下来的流程。lumi走过来站在她面前,尚之桃挂断电话,朝lumi笑笑。递给她一杯提前买好的咖啡。   栾念收回视线,专心接受采访,结束的时候他有一点累,付栋把他带到休息间休息。   栾念看着付栋里里外外的跑很勤快,就问他:“来这家公司多久了?”   “栾总,我来三年多了。”   “不怕公司倒闭?”   “……那不能。老大干公司都倒闭,那别的公司也好不了。”   你老大又不是神仙,栾念想站起身,付栋忙说:“您坐您坐,是不是想喝咖啡?lumi姐叮嘱过,美式。已经备好了。”他跑出去拿过咖啡放到栾念面前,又解释一句:“lumi姐说栾总最喜欢喝冰咖,但咱们冰城冬天太冷了,喝了真要命。热的好。”   栾念皱起眉头,问他:“你们这接待礼仪谁培训的?”   “我们老大培训的。我们老大说了,除了不能陪睡,其他都行。”   “陪睡是底线?”栾念问他。   “嘿嘿。”付栋嘴没把门的,他就随便那么一说。尚之桃可没培训过他们这些,无非是要他们学会看眼色。   付栋嘿嘿一笑:“您先休息一会儿,我不打扰您。”风一样走了。   “我要喝冰美。”栾念突然说。   “这……”付栋有点为难,会场周围根本没有冰美,除非从地上挖冰给他。倒也不敢这么说:“栾总您等等,我们去看看。”   出去找尚之桃,对她说:“栾总要喝冰美。”   一旁的lumi睁大了眼睛:“这么大岁数喝冰美?对前列腺不好吧?”   尚之桃噗嗤一声笑出来:“真不好伺候。这附近就没有冰美。”   “那怎么办?提这个要求的时候严肃着呢。我不敢说没有。怕他不给咱结账。”付栋跟尚之桃在一起久了,满脑子都是钱。做生意不回款哪能行呢!   “你去!”lumi推了尚之桃一把,对她说:“咱们是为他好。”   “我不去。”尚之桃咬了一口招待甜点:“爱结不结,不结我告你们。”   转身走了。   她不想接招。她跟栾念在一起六年,离开他以后慢慢很多事都能想得通,哪些是他虚张声势,哪些是他欲擒故纵。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总喜欢控制别人。别人低头他就满意。   可惜尚之桃现在不会低头了。   栾念在休息间坐了很久,没等来冰美式,也没等来尚之桃。她把他晾在那了。   栾念大概明白尚之桃的意思了:我赚的是这份钱,但我不伺候你。她自己摸爬滚打几年,也磨练出脾气和风骨了。   到晚宴的时候,姜澜姗姗来迟。她途经正在看上菜的尚之桃身边,脚步慢了下来,退回来。手指着她,又敲敲自己头,努力想尚之桃的名字。   “姜总好久不见,我是florashang。”   “噢噢噢!”姜澜连噢了三声:“你回凌美了?”   “不是。我在冰城开了一家活动公司。”尚之桃从口袋里拿出名片双手奉上。姜澜拿过来认真读了,放在包里,口中念了一句:“挺好。”深深看了尚之桃一眼,走了。   姜澜坐在栾念身边,问他:“猜猜我刚刚看见谁了?”说完将尚之桃的名片推到栾念面前,颇有兴致的看着他,凑到他耳边说:“我大概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又来了。”   不等栾念反应又对宋秋寒讲话:“宋总,上次请你吃饭不肯赏脸,今天好好喝两杯。”   “好。”   宴请的都是凌美的头部客户,尚之桃看着他们开了席,又叮嘱付栋几句,就离开了会场。她晚上还有相亲。   相亲定在一家川菜馆里,她到的时候看到那小伙已经坐在那。   介绍人说小伙子长的精神,还真没说谎,浓眉大眼,看着就不错。   小伙子健谈,都不用尚之桃讲话,一个人就能自燃,挺好玩。   两个人聊到工作,小伙子对尚之桃的工作充满好奇:“所以你一直奔波于各个酒店?”   “会场。”尚之桃纠正他。   “都行。那你岂不是跟很多酒店都熟?能拿到特价房?”   “……也能。也可以不花钱。”   “真棒。”   尚之桃相亲相麻木了,又跟他聊了一会儿,借口要加班就走了,饭都没吃几口。   lumi给她打电话:“相亲怎么样?”   “就那样,走过场。”   “特别好?”lumi跟聋了一样:“特别好的意思就是成了?”她一边说一边从后视镜里看栾念,大哥面无表情,动都没动。lumi觉得自己有点多余了。没准儿她就是多余。但她不死心,总想再试试。   第二天一早就给尚之桃打电话:“你出发了吗?”   “还没。付栋他们先去了。”   “那太好了。你是不是开车去?”   “对。”   “我报名单的时候把luke忘了,你把他捎过去吧。”   “我再找辆车。”   尚之桃挂断电话去找车,这个季节的冰城找长途车太难了,打了十来个电话都无果。lumi又催她:“快点儿,倔驴问了。万一知道我没安排,今年年终奖泡汤了。”   “哦。”   尚之桃开去栾念酒店,然后打给他:“我来接上您去目的地。”   “你们公司没别人了?”   “要不您远程参加?”尚之桃对栾念没什么耐心,他不好好讲话,她就更厉害。她现在特别讨厌不会好好讲话的人。   她听到电话里栾念的呼吸声,知道他又生气了。就默不作声,等他发难。过了很久,听到栾念说:“在酒店门口等我。”   尚之桃昨天熬了大半夜,这会儿戴着框架眼镜,眼底还有黑眼圈。大把的头发散在颈侧,特别懒散。她并没下车给栾念开车门,天太冷了、还下着雪。再不走待会儿高速封路了,不知道到目的地要几点。   尚之桃上周刚提的新车,公司业务发展的好,有时见客户需要撑门面。太贵的她买不起,就首付了这辆不到七十万的车。栾念上了车,系好安全带,淡淡一句:“卖包钱买的?”   尚之桃看他一眼,对他笑了笑:“卖身钱买的。”   他们两个都知道彼此说的是什么,尚之桃没什么感觉,栾念心里被凿了一锤子。   挺狠。   没有别人在,都不用装客气。尚之桃不讲话,开了车。   栾念想在车里睡一会儿,但尚之桃在车里放很吵的音乐,什么“东边不亮西边亮啊”,还有“哎呀我说命运呀!”唢呐声吵的栾念脑仁疼,皱着眉看尚之桃,在上路一个小时后终于开口:“你听歌品味是这样的?”   “民族的就是世界的。”尚之桃大声回了他一句,又专心开车。   她昨天加了大夜班,如果不听这样的歌会犯困。听了也有那么一点困,踩着油门的脚漂了一漂。听到栾念问了一句:“怎么开车呢?”   尚之桃在应急道上停了车,外面雪下的有点大了,堵车是一定了。就对栾念说:“你能帮我开会儿吗?我昨天加班太晚了,开不动了。”   “下车。”   两个人下了车,风雪之中交错身体,换了位置。尚之桃坐上副驾就睁不开眼,靠在座椅上睡了。栾念终于能把那些吵闹的音乐关了,安心开车。   三个小时过去了,行程进度缓慢。渐渐就堵上了,有人想塞车进来,栾念不愿让,那车半个车头塞进来了,栾念轻踩一脚油门蹭了上去,力度适中,两辆车刚好都花了,又没撞变形。尚之桃惊恐睁开眼,看到撞到一起的车,裹紧羽绒服下了车。   栾念也下了车,对方是个大汉,问栾念:“怎么开车呢?”   “加塞有理了?”栾念这个人特别横,你不好好讲话,正好,他就没讲过好话,对尚之桃说:“你给我上车去!”   尚之桃太冷了,瞪了他一眼,忍着怒火上了车,她刚提的车,这会儿弄死栾念的心都有了。   栾念在外面不知道跟那人说什么,眼睛一立,拿出手机拍照,还要打电话报警,被那人拦下,好像明显心虚了。两个人当场加了微信,对方转账,私了了。尚之桃大概知道那人小辫子被栾念抓住了,不然也不可能这么痛快。   栾念上了车关上车门就听到尚之桃生气的说:“你怎么开车的!让他加塞怎么了!”   “我上周刚提的车!”   “你赔钱给我!凭什么撞我的车人家转账到你那了?”   她气得要死,一句又一句的说,机关枪一样。栾念听她念叨半天,在她喝水的时候问她:   “你没撞过我车是吧?”   尚之桃心虚收了声,靠在椅背上不声不响。栾念看了她一眼:“我怎么给你钱?”   “算了,不要了。或者你转账到我银行卡上。”尚之桃拿出手机,将自己银行卡号编辑短信发给他。   脸看向车外,假装听不懂栾念的意思。她不是22岁的小姑娘了,加他联系方式收他钱,然后一步步掉进他的网里。那时他步步为营,她什么都不懂,看起来是她一直主动,其实就是跳进他圈套了。老狐狸。   两个人都不讲话,栾念在服务区休息的时候打举报电话:“对,套牌车。”然后又详细说了车行方向和位置,又登上平台上传了照片。尚之桃一点都不意外他这样,他这人就是睚眦必报。睥睨他一眼,默默喝温水。水喝完了,付栋电话进来了:“老大,我们到了啊。酒店跟咱们来劲,说要加价?”   “合作这么多次他们要临时加价?”   “是。说是旺季了。”   “放屁。”   “让姐夫打个招呼?”付栋说。   栾念听到姐夫二字,回消息的手顿了一下。   尚之桃给邢逸打电话:“酒店欺负人,你管不管?”   车载导航里传出邢逸的笑声:“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动气啊。我打个电话。”   “好。那万一再出尔反尔呢?”   “他们不敢。有我呢,别怕。”   “哦。”尚之桃哦了一声。   “到哪儿了?”邢逸又问她。   “还有五十公里。”   “注意安全,到了告诉我一声。”   “好。拜拜。”   尚之桃挂断电话,车里出奇的安静。   栾念有想过尚之桃这样的性格或许到哪儿都能交到朋友,同性的异性的,也会有男人喜欢她,她也会谈那么一两次恋爱。他都想过。但他有点难受。   一直到终点他们都没有再讲话。   到了地方,栾念下了车拿了房卡,沉默着办了入住。   lumi正在那里跟付栋对下一天的会议安排,见栾念这样的神情就问尚之桃:“怎么了?你惹luke了?”   尚之桃耸耸肩:“不知道。我没惹他。”   亲朋好友给尚之桃介绍男朋友之前会问她:“喜欢什么样的?”   尚之桃经过认真思考后,几乎告知所有热心人:“我想找一个脾气好的,会讲话的,宠着我的。”   “别的呢?身高外貌收入都不要求?”   “别的没了。”   亲朋好友牢牢记住尚之桃的要求,给她介绍的男朋友统统都会讲花言巧语。别管人怎么样,讲话都能到位。   大翟想不通,问过她一次:“你这要求不是很具体。有的男人,说的一口花言巧语,但办事儿不地道。你怎么有会讲话这样奇怪的要求?”   “妈你不知道,有时候讲话是把刀。插在心上可疼了。”   “哦。那我是不懂,你爸一直好好跟我讲话。”   眼前的lumi拿着流程对尚之桃说:“朋友,我没看错吧?三语主持人是你?”   “怎么啦?市面上请一个太贵,我上。我们也省点钱。”   尚之桃创业这几年,能省则省,能自己上就自己上。公司垫资的时候是大把的钱,有时一两万也能接场小活动。她算的清清楚楚。   活到三十多岁,好像人通透了那么一点。她对谁都还是那么好,所有人都说:“尚总体面。”   见惯了尚之桃好脾气的付栋偷偷跟同事念叨:   “不知道为什么,老大对栾总很凶。”   “老大可从来不对任何人凶。”   “我不骗你。” 第116章 回首   凌美的会议标准一直以来都是一流的。   之所以要求三语主持是因为他们的客户遍布世界,很多来的人都是业内大咖,并且这次会议要求全球分公司直播,非常考验人。   尚之桃是在市场上找过人的,中英双语好找,加法语就难找。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外语学院的高材生,人也十分漂亮,开价两万,还不包括往返差旅和税点。   尚之桃小家小业,为这两万块钱折腰了。   她自己带了一条黑色正装连衣裙,让化妆师将头发干练梳起,带钻石耳饰,租的,踩着一双高跟鞋,就这么上场了。从小养成的好姿态今天帮助了她,出场的时候带着那么一点雷霆万钧的气魄又有一点知性的优雅。   站位、定场、微笑,为了让客户觉得钱花的值,她无数次练习过,练习久了就会有自己也有这样的天赋的错觉。   宋秋寒坐在栾念旁边,手指敲了敲他椅子扶手,让他抬头别回消息。栾念嗯了一声,抬起头,看到了光彩夺目的尚之桃。她正开口讲第一句话:“朋友们,下午好。”   主持稿子写得好,一点不落俗套。   她说:“北国有雪,但心意滚烫。凌美感谢各位与我们共赴一场冰雪之约。”   然后是英语和法语翻译。   栾念从来都不知道尚之桃会英语和法语,他不知道她从他家里消失的那些周末,回到家里拿起书本穿梭于北京城,去学习语言和知识。   所有的成长几乎都是无声无息的。需要恒久的忍耐和克制,那些时光是孤寂而痛苦的,却也带着暖意。尚之桃记得后海夜晚的微风,记得北京金秋的黄叶,记得地铁里的行色匆匆。时光被切成一小段一小段,也被圈成一点一点,散在你的身体里,融进你的骨血里,最终重塑你。   栾念上台演讲的时候,与尚之桃擦身。她微笑的眉眼是三十岁女人的笃定。   再没有了当初的惶恐。   他演讲,她在台下,又交换了位置。但好像又没有交换位置。栾念从来都喜欢她的注视,从第一次与她一起参与活动开始。   论坛的时候,尚之桃坐在栾念旁边。   几位嘉宾依次而坐,讨论数字化广告的未来。到姜澜那一部分,她讲起协会和联盟对从业公司和从业者的影响,尚之桃心念动了动。   她想做广告代理,就要站到局里去,成为局内人。峰会结束后,姜澜在跟栾念聊天。看到尚之桃就招呼她:“flora,来聊一会儿。”   尚之桃走到她面前。   “从前不知道,你会法语。”姜澜夸她:“口音纯正,看出来是用心训练的。”   “前几年业余学的。”   “凌美那么忙,你有时间业余学习?”   “有的。周末不会很忙,就找了老师来学。”   栾念忽然知道了答案。那些她早期消失的每一个周末,并不尽然是去做婚托,而是去学习,悄悄的不动声色的六年来从未提起过的。   “姜总。”尚之桃对姜澜笑笑:“我想请教您一个问题:刚刚听您讲行业联盟和协会,我想咨询一下,一个刚成立的广告代理公司如果想加入,需要交多少会费?”   “会费是次要。重要的是担保人。你有吗?”   “什么样的人可以做担保人?”   姜澜指指栾念:“你们栾总这样的。”   尚之桃看了眼站在一旁不讲话的栾念,点点头:“好的,我清楚了姜总。”   “你可以请你们栾总担保,反正从前你在凌美工作,你们是上下属关系。”姜澜眼里带着兴趣,闪着精光。纯粹觉得好玩。   尚之桃不想开这个口,她连启动资金都没有呢,担保什么担保。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钱。   公司要发展,业务要多元化。做广告代理是一个全新的业务领域,她要解决钱和人。   大家在整理会场的时候跟付栋聊起,付栋说他有一个学广告学的女同学毕业后去了冰城的代理公司,目前在做广告投手,带了一个小团队。   “我能不能见见?”尚之桃问他。   “当然能。我每天在同学群里吹牛,好多同学想见你。”付栋嘿嘿笑了。   “那回去后找个时间你把人约出来,咱们去学习学习怎么样?”   “好啊。然后呢?”   “然后,想办法搞到钱,如果你同学愿意,也合适,咱们就挖过来,搭团队做代理,给咱们公司业务加一层保障。”   “好!”   两个人一边商量一边把活干了,尚之桃叮嘱付栋:“明天客户滑雪,一定要确保安全。后天的赏雪,一定要保证餐食。重头戏结束了,别在临了的时候出现什么意外。”   “好。”   “等回到冰城,团队放几天假吧。老是这么熬大夜也会死人。只要是我。”   尚之桃内分泌失调了。她得回去喝中药。刚好趁着过年的时候调理一下。这也是她想再开发一个业务的原因。   lumi走过来对她说:“晚上我请你,咱俩酒店自助餐厅吃一口。”   “好。”   “还有luke和will和宋总。宋总明天一早就回去,后面的行程不参加了。当作送行。”   “那我不去了吧?你们自己的事。”   “will说叫上你。”   “哦。那我晚上安排一下请各位老板去酒吧坐坐吧?酒店的酒吧也还行。我有一个朋友在这里唱歌。”   是去大理认识的那个歌手。他后来流浪到这里,呆了两年。尚之桃每次来都要跟他坐一会儿,听他唱会儿歌,聊聊天。   “好。看luke。他这几年性格越来越奇怪,不知道愿不愿意去。”   “他不去不是刚好吗?”尚之桃反问lumi。   lumi眉头挑挑,没有讲话。她看出来了,尚之桃对栾念,如临大敌,如遇蛇蝎。也不知两人到底发生过什么。lumi想跟尚之桃聊聊,可她不开口,她也不好问。   做朋友讲究分寸。lumi虽然大大咧咧,却有分寸感。   吃完饭的时候栾念来了,去酒吧的时候他也去了。   酒吧里三三两两坐着凌美的客户们,栾念看了看问lumi:“晚上有安排吗?”   “没有。”   “那客户的单我来买。”   “好的。”   lumi走到台前,拿过话筒:“刚刚栾总说,请在座所有客户朋友喝酒。是我们照顾不周,忽略了各位晚上想来酒吧坐坐。”   大家鼓掌。   栾念起身敬酒:“畅饮。”   lumi问尚之桃:“仍旧你们垫付吗?”   尚之桃点点头:“好。”   这家酒店是邢逸的关系,尚之桃只交了很少定金。于是走到一边给邢逸打电话:“朋友。”   “咋啦?”   “我又要额外多一笔款项……”   “晚结对吧?”   “对。”   “行。那你请我喝杯酒吧。回头。”   尚之桃回过头,看到邢逸跟几个人坐在一起。应该都是他们政府的同事。笑着走过去跟他们打招呼,邢逸手搭在她肩膀上:“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单位的领导们,明天要在这里开业务研讨会。”   邢逸一一为尚之桃介绍,她从随身名片家里拿出名片,一一双手奉上。   寒暄过后跟尚之桃走到一边,问她:“顺利吗?”   “顺利。”   “顺利就行。我待会儿找他们老板,给你做担保。别有压力。”   “行,回头请你喝酒。”   “喝酒行,叫上尚之树。”   “……都分手了你叫她干什么?”   “分手了就不能叫了?叫出来,我跟她掰扯掰扯。”   “能掰扯出什么来?你想复合对吗?”   邢逸笑了:“婚房都装修完了我。”   两个人站在一边热络的聊天,宋秋寒看栾念表情,发现他面无表情。就在群里说:“有一个问题我不懂。”   “什么?”   “栾总到底喜不喜欢他的小桃桃?”拍了一张栾念照片丢到群里,朋友么,互相贬损,高高兴兴:“也不知是失魂落魄还是麻木不仁。”   “说实话,我总觉得这姑娘我在哪儿见过。”谭勉说。   “你应该见过,原来凌美的人。”宋秋寒这两天算是把栾念和尚之桃的事理清楚了。   “?”   “错过跟栾总空号相识的机会了吧?”陈宽年笑他们:“你们都不行,这样吧,我前去打探一番。”   几个人在群里嘻嘻哈哈,栾念也不看手机,专心听歌。   尚之桃坐了回来,其他人只给她留了栾念坐的双人沙发一侧。她并没有扭捏,坐在栾念身边。坐下去的时候沙发陷了陷,尚之桃向一侧移了移,拉出跟栾念的距离。   “我还记得好多年前luke在年会上唱歌的事!太帅了!那时我就说没见过这么帅的爷们儿!今儿再来一个给大家助助兴啊!”lumi起哄,栾念一动不动,当没听见。   “我好像也好久没唱歌了。来。”宋秋寒站起身:“一起来一个。”邀请栾念。   “不。”栾念不想动,年会表演那是赶鸭子上架,现在的他没有那种心情。   宋秋寒坐了个请的姿势,也只有他们几个敢这么对栾念了。刚刚陈宽年单独拉了个群,说要辅导栾念把空号变成常用联系人。给宋秋寒一个任务,就是让他配合栾念发挥他的魅力。   谭勉说:“栾念这种人,家伙事儿年久不用,万一生锈了呢。”   栾念上台抱过吉他,宋秋寒拿起另一把,朋友们平时在一起玩,练了很多歌。   “唱什么?”宋秋寒问他。   “随便。”   “《You’re Beautiful》?”   “好。”   “送给在座所有的客户朋友们。”栾念说。   I saw your face in a crowded place~唱到这句的时候栾念的视线撞上尚之桃的注视,就那么一下,她移开眼。   栾念这几年特别难受的时候,会飞来冰城。有时随便在哪个街角坐坐,然后再飞回去。他自诩不是什么深情的人,只是跟尚之桃在一起那几年,不是特别浓烈的几年,但那感情是慢慢渗透的。在他觉得他的身心都是尚之桃的时候,她抽身走了。   栾念觉得自己伤害了她,也被她伤害了。   是在下一天晚上,他们住在雪乡。雪乡啊,到处都是雪,干净的,寒冷的,凛冽的。他给尚之桃发消息:“出来。我在前面的小路上等你。”   尚之桃看到短信,但她迟迟没有动。她知道这次偶遇无可避免,也知道依栾念的性格他一定会找她谈。他会困惑她为什么卖掉他送她的礼物,也会生气她的不辞而别。   尚之桃清清楚楚知道,那六年,栾念也曾真心付出过。她记得他为她打过的架,记得他们之间那次说走就走的旅行,也记得他善待卢克。   但是相处就是这样的,即便有这样短暂的甜蜜,但大部分时间,他们并不愉快。尚之桃那几年一直身处迷雾之中,对待感情裹足不前、犹豫不决、一边满怀期待一边不停给自己泼冷水,那样被不停拉扯的时光她再也不愿回去了。   透过窗看到小路的尽头,栾念站在灯笼下。雪乡已经很冷了,他的姿态更冷。   尚之桃叹了口气,终于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脚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雪乡的寒冷冻的人嘴都张不开。周围没有鸟也没有声音,太冷了,寒冷将一切都冷藏了。   包括那些过往。 第117章 勾销   尚之桃踩着雪到栾念面前,她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只露这一双眼睛,这场面有点滑稽。   “天气这么冷,不适合压马路。”尚之桃跺着脚,牙齿打这颤,冻到哆哆嗦嗦。脚在地上轻轻舵,跺在雪上发出声响。   “你缺钱买厚羽绒服?”   “啊。”   “回去吧。”   “不是要找我谈谈?”   “冻成这样还谈什么?”   ……   栾念抬腿朝自己的住处走,尚之桃跟在他身后打量他。也是奇怪,他穿的也不多,为什么他不冷?   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终于走到栾念的房子前,但他没有停下。尚之桃提醒他:“你到了。”   “我走走。”   “哦。”   尚之桃不想走,她本来就内分泌失调了,再挨冻,这身体不能要了。到她的火炕屋前跟栾念说:“那我进去了。”   “嗯。”   栾念嗯了声继续走,尚之桃已经推开了门,栾念又掉头回来,站在她对面。   “还冷吗?”问她。   “好点。但我这房间热气要放没了。”尚之桃看着栾念的眼睛,她从前最怕看他眼睛,因为她会陷进去。有时两人在昏暗的屋内痴缠,他吻她前那双眼就那么看着你:“我直说吧栾念,如果你要问我当年为什么卖掉那些包,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我不喜欢奢侈品,也不喜欢那些包。那些包让我觉得自己在卖身;如果你要问我为什么不辞而别,因为我不想再牵扯了。”尚之桃看到栾念的神情,她从来都知道他不是坏人,他只是高傲、冰冷、很难理解她的情绪,不管这些是出于他低看她还是他原本就这样,但这些都令她痛苦。   “我知道如果我跟你告别,你会讲特别多难听的话。我不想再听了。”   尚之桃手放在门把上:“还有其他的想谈吗?如果我卖掉那些包和不辞而别让你自尊心受伤了,那我跟你道歉。”   “我只是觉得我们之间牵扯了六年,不用再牵扯了。人生很长,还有很多人值得爱,很多事值得做。就这样吧。”   “感谢你在那六年时间里对我的所有善待,我无比感激;我对你的祝福也在最后一条消息里,祝你一切都好。”   尚之桃没有任何思考说完了这些话,这些话在她回冰城的最初无数次在她脑海中演练。那时她觉得她不该卖掉那些包,也不该那么走,在他说要跟她谈谈而她说好以后。那时她在冰城的大街小巷游走,无数次想打给他。她觉得自己欠他一个解释,因为在两个人相处那几年,无论好的还是坏的,栾念永远明明白白。   今天说完了,她觉得无比轻松,他们两不相欠了。   “最后,卖包的钱我一分都没有花过。你如果要,可以告诉我你的卡号,一共九十一万三千五百,我转给你;如果你不要,我会找一个合适的时机捐出去。”   “你要吗?”   “留着吧。”   栾念说了这样一句,转身走了。尚之桃没有再讲什么,轻轻关上了门。   回到火炕进了被窝,过一会儿裹着被子起来喝水,看到栾念还在外面一圈一圈走。她从来都不懂栾念,甚至不知道他到底要跟她谈什么。可她对于栾念,不想再求索了。   不止她看到栾念在走,lumi也看到了。给她发消息:“你看,luke在冰天雪地里遛鸟呢!”   过一会儿又说:“又是冰美式,又在大冷天溜达,这哥们儿真不想要自己的前列腺了。”   “……你为什么老操心他前列腺?”尚之桃问她。   “我闲的。”lumi这样说。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睡?”尚之桃邀请lumi:“我这里有好多好吃的。”   “当然。”   lumi就在尚之桃隔壁,裹上羽绒服就来了。两个人盘腿坐在火炕上,一人一小瓶小二,尚之桃摆好了零食,俩人就这么吃了起来。   今天讲了那些话,令尚之桃真的有了时过境迁的感觉。她喝了自己那瓶,也喝了lumi那瓶,一共六两白酒。她微醺了。   拄着脸对lumi说:“lumi我愧对你,这么多年我都骗你。”   “如果你想说你跟luke的事,没必要,我早都知道。”limi捏她脸:“你刚毕业的时候多单纯,站到他面前就脸红。多少次在电梯间偶遇,你们俩,哎呦,趁我不注意互相看一眼。真当老娘瞎了呢!”   lumi咯咯笑:“我就关心他活好不好!很多男人看着挺强,其实不怎么样啊。我跟你说,我大学时谈恋爱,还以为那男生是擎天柱呢,结果裤子一脱……”lumi手指捏在一起:“当时我就慌了。我问他:你是不是把家伙事忘在家里了?”   “你猜他怎么说?”   “人家说可是有很多姑娘说我这个可观呢……”   俩人笑出声。   lumi问她:“丫怎么样?我虽然没睡过他但你好歹出个测评让我了解了解。”   尚之桃嘴唇抿在一起,手指挡在自己唇上,突然想起跟栾念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强势,总要主导,但她真的快乐。   “怎么样?”lumi问她。   尚之桃红着脸点头:“嗯,特别好。特别特别好。”   “操!”lumi拍巴掌:“我就知道!”   “那will呢?”尚之桃问lumi:“你们俩在一起好几年了,为什么还没有结婚的打算?”   “will太古板了,他们一家子都古板。而且不喜欢我。”   “为什么?”   “因为我是拆迁户啊!”   “放屁!”   尚之桃拍案而起:“拆迁户怎么了!”   lumu把她按下:“好家伙,你现在是真厉害啊,惹不起。”   尚之桃酒劲儿上来了,在热炕头上呼呼睡去。第二天起来集合点客户,一个不少,各个安全,大巴车上没有栾念的座位,尚之桃把钥匙丢给付栋:“把栾总安全带到冰城。我带队回去。”   就这么走了。   她记得自己昨天晚上说的话呢,如果再一路跟他一车回去,总觉得太过尴尬。就这样挺好,回到冰城,她继续她的生活,他回到北京,也有可能是美国,从此再也不见。   人生么,就是一场又一场送别。她经历过最沉痛的失去,这一次也觉得没什么。   她回到冰城,先去父母家里接卢克。   卢克已经是一条中老年犬了,并不像从前爱跑跳,有无限的精力。尚之桃遛它的时候也不担心它向前冲撞了。   带着卢克回到家,开始熬药,医生说要每天喝,连喝三七二十一天。尚之桃怕自己早衰,乖乖听医生的话,并决定年前不再接任何活了。还是命重要。   手机响了一声,打开来看,是银行卡收款提醒:2000元。转账人栾念,备注撞车。   尚之桃给他发了一条消息,说:“谢谢。”   栾念没有回她。   过了一会儿,又收到一条消息,尚之桃喝着药拿起来看。还是转账消息,转账人栾念,两万元,备注酒吧。是他说要请全场客户喝酒,lumi会错意让她垫款。   “收到。谢谢。我看了账单,一万多。多的我退还给你。”尚之扰真把多的转回给他。   再过一会儿,还是一条转账消息:2000元,备注去时搭车。   再过一会儿,又是一条:3000元,备注返程搭车。   尚之桃觉得这样下去他们将没完没了,打电话给他:“栾念,你别再给我转钱了。我载你去根本用不了那么多钱,我也不想要你的钱。”   “那你要什么?”   “我什么都不要,我要我们到此为止一笔勾销。”   “嗯。”   尚之桃挂断电话,可栾念的电话又打了进来,她接起,听到栾念说:“尚之桃,你对我送你包耿耿于怀是吗?你觉得是在卖身?”   “你不辞而别是因为你觉得我会讲难听的话?”   “那你想多了,我没什么难听的话,跟你一笔勾销,我像你一样开心。也祝你一切都好。”   栾念挂断电话。   大概是上一次他去美国的时候,梁医生对他说:“之前的flora都过去这么久了,能向前看就向前看,不能向前看呢,就跟人家纠缠纠缠。你爸当年追我的时候,可没少死皮赖脸。”   那时的栾念并不想跟尚之桃纠缠。他觉得没什么好纠缠的,过去就过去。   但当他经过茶水间,听lumi跟同事讲话,她说:“还好有flora兜底,不然我就得卷铺盖滚蛋了。”   他的心痒疼了那么一下。   他就这么来了。   又准备这么走。连卢克都没能见到。   栾念的那条红龙鱼死了之后他想再养点什么,也动过养狗的念头。那些小狗都可爱,但栾念一伸手就想起卢克两个月大的时候像小雪球一样蹭他裤腿。也想起卢克在他家里划地盘,狠狠尿了几泡,咬碎他的沙发,还在他房子里拉肚子。   还有卢克坐在他面前跟他吵架。   他最终没有再养一条狗。因为他觉得如果有生之年卢克看到他有别的狗,一定会气死。   他穿上大衣出了酒店,在冰城的马路上闲逛。不知不觉走到了酒馆,栾念站在外面看了一眼,酒馆里很忙碌,也很热闹。   看了会儿,推门走了进去。   大翟还记得他,过来迎他:“是桃桃从前的老板啊!坐这儿!吃什么,阿姨请。”   “随便两个小菜。”   “等着小伙子。”   大翟让后厨炒菜,又端了花生米过来。坐在他对面:“老板贵姓啊。”   “我姓栾。”   大翟烫酒杯的手顿了顿,又问他:“叫什么呢?”   “栾念。” 第118章 较劲   “今天要关门了,不做菜了。”大翟站起身走了。她说不做菜,后来的人点菜她还照做。嫌弃非常明显,就差开口赶人。   但栾念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就着那一小盘花生米喝酒,酒馆的花生米都很好吃,他就着喝了半斤白酒。大翟一边招呼客人一边看他,有心想把他打出去,后来想了想,罢了。跟他一个远道来的人较什么劲?转身走到后厨,对正在喝茶的老尚说:“那个姓栾的来了。”   老尚一听,站起身向外走:“我去会会他!”   “会他干什么?你给我坐下!不许理他!”大翟出去招呼客人,就把栾念晾在那。有时瞄他一眼,看到他人模狗样的,心想桃桃这眼光还行,至少跟一个看着像那么回事的第人谈恋爱。   栾念喝着酒,一直喝到最后一桌人走。   大翟收拾完对他说:“关门了啊,回去吧!”   栾念起身去结账,大翟指指二维码。栾念扫了码,没点付钱。对大翟说:“早点休息吧。年纪大熬夜对身体不好。”   大翟看他一眼,心想这桃桃相亲说要找个好好讲话的,这个讲话不好吗?她看不懂年轻人的想法,但让桃桃难受的人就不是好人。鼻子里哼了声,去收拾吧台。栾念出了门,转了一万块钱。   大翟听到收款提示音,抬腿追出去,那人已经走了,消失在冰城的雪夜里了。   尚之桃是凌晨接到大翟电话的。   “怎么啦妈。”   “你前男友来了啊刚刚。”   尚之桃看了眼时间,都两点了:“什么前男友?哪个前男友??”   “栾念。”   尚之桃一瞬间精神了:“他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人已经走了。”大翟挂断电话前说:“哦对了,就着花生米喝了半斤酒,结账时候转了一万。我没招待他。”   “多少?”   “一万。”   “我知道了。”   有病吧?尚之桃心里骂他,一盘花生米一万块钱,你那么有钱你怎么不把我家店买下来?   尚之桃挂断电话给栾念打过去,他拒接她电话。   这他妈怎么回事儿呢?   尚之桃要气死了。   她一生气,气血上涌,就觉得今天的药白喝了。躺回床上拿过手机,给栾念发消息:“你有意思吗?你去小酒馆干什么?当年那点肮脏的破事非要让我父母知道吗?不用你说,我现在就跟我妈说,说我当年行为不端,跟我老板胡乱搞在一起。”   尚之桃拿起手机想给大翟打电话,准备跟大翟坦白她和栾念的事。手放在拨出键上很久,都不敢打出去。如果大翟老尚之桃她在北京工作,做老板炮友,那该多伤心啊,自己养的女儿品行不端呢!   把手机拍在枕边,觉得气没处撒。又给栾念发消息:“吃一份花生米给一万,就你有钱是吧?你怎么不按粒付钱?”   不超过一分钟,又收到30万转账。   栾念还给她回消息:“30粒(你家赠菜太小气)。”   再过一会儿又来一条:“你顺道跟大翟说一下你卖包不辞而别的事。客观公允一点。”   尚之桃被栾念气精神了,她从来都知道他难缠难搞,也知道他气人特别有一套。但从前他气人都是轻飘飘的,今天却是用了大功夫了。   栾念一直对她卖包耿耿于怀,她以为她在雪乡跟他说清楚了,也道歉了,这事总该过去了。可他呢?就用他那钝刀子伤人。   将他这个号码也拖黑,继续睡觉。   尚之桃从前是一个睡眠很好的人,这几年压力太大,好睡眠开始稀缺。但碰到这样了结大项目又决定整个公司都放假的日子,是必须要畅快睡一觉的。   她第二天睁眼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想起lumi是下午四点的飞机,忙刷牙洗脸胡乱套上衣服出了门,赶去酒店接她。   栾念也在。   尚之桃有点诧异,以他从前的脾气,这几天接连听到她讲的话,该抬腿就走才对。   几个人在路上都不讲话,尚之桃把他们送到机场。下车取行李的时候,尚之桃从后备箱拿出装好的瓶瓶罐罐递给lumi:“大翟说你爱吃,让我多装了几罐。”   “咱妈对我的宠爱快要超过你了。我待会儿要亲自给咱妈打电话道谢。”   “吃完了再跟我说。她最近又研究了其他的好吃的,到时给你寄。”   两个人唠叨个没完,尚之桃又拿出一份礼物给will:“感谢您特批这次活动给我们执行,希望没令您失望。”   “不超过200块钱,我妈做的刀鱼。”尚之桃解释道。   wil点头接过:“谢谢。”   “不知道luke也在,所以没特别准备送您的礼物,请见谅。”   lumi心里我操了一声,尚之桃对栾念这么刚硬,真是超出她心理承受范围了。可栾念脸色也没变,只是看了尚之桃一眼转身走了。   lumi追上栾念,对他说:“luke,我今天下飞机后要去其他地方,这些咸菜我不方便拿。可以送你吗?”   栾念严肃看着lumi,认真的说:“你知道你为什么混了这么多年还不被开除吗?”   “……为什么?”   “因为你聪明。”栾念伸手接过咸菜:“你跟她说,下次把礼物备齐。就算我不在场,也要单独备出一份来。接待礼仪都弄不明白还开活动公司?”   操。   lumi心里骂了一句,这倔驴这嘴真是绝了。你但凡态度好点,今天能不给你备咸菜?只是咸菜啊!都没有你的!她甚至想钻进栾念脑袋看看他脑子里装的是不是屎。   她又追上去:“您可以自己跟她说哦!”   这一句戳到栾念肺管子了,他倒是想说,尚之桃给他机会吗?这几年别的长进没有,拖黑别人倒是练的挺好。   lumi见他不讲话,又跟了一句:“是不是flora拖黑您啦?那您是不能自己跟她说。”伸手抢过那礼物袋,转身走了。她才舍不得给栾念吃呢!那可是大翟亲手做的,lumi最爱吃了。   栾念这个人,明明是个好人,却长了一张破嘴,还有一张面瘫脸,公司里多少人怕他?新来的实习生却喜欢他,偷偷问lumi:“luke是单身吗?”   “是,去追。”lumi丢下这一句。   那姑娘真的去追,每天跟栾念装偶遇,主动帮他做报告,他在公司熬到几点她就几点下班,坚持了小两个星期。   突然有一天小姑娘很沮丧。lumi问她:“你怎么啦?”   “luke说让我离他远点。”   其他的事lumi只是道听途说,但luke这几年越来越严格大家却是有目共睹的。不仅如此,最令人费解的是他不近女色。宋莺多漂亮,多喜欢他,他不为所动。时间久了,就有谣言传出来,说栾念的性取向不是女。传的很神,说他身边的男人各个好看,是一个圈子。   lumi听的直着急,luke怎么能喜欢男人呢?她想帮栾念澄清,可当事人都不在乎,时间久了,大家就都默认栾念的性取向是男了。   当飞机从冰城起飞的时候,栾念的心就很空。   有些人你见不到她,但她就在你记忆里立在那,几年过去了不见模糊;见到她,她现在牙尖嘴利,专挑狠的说,扎的人心疼的要死。   栾念从来没尝到过这种滋味,他甚至不懂如何处理。他从小习惯硬碰硬,不服软,也不低头。曾想过再见尚之桃之前药聊些什么,甚至打过腹稿。结果腹稿没用上,他见她之后就想弄清楚,为什么要打折卖掉那些包,为什么不辞而别。   尚之桃跟他解释了,答案又更令他难过。   他第一次发现他拿尚之桃没有办法。   她身边有很多异性,她在其中游刃有余。跟他讲话直中要害,多一眼都不会看他。   “栾总回来了吗?”陈宽年在群里问他:“可以请我吃饭了吗?”   栾念不讲话。   陈宽年又说:“栾总遭受沉痛打击了?你请我吃饭,我教你怎么泡妞啊。”陈宽年嘴没有把门的,他抱得美人归,就替栾念着急。他觉得栾念还不如宋秋寒,宋秋寒性格也不好,从前陈宽年担心宋秋寒孤独终老。可他在林春儿面前突然开窍。栾念呢,跟一个姑娘牵扯这么多年,还不开窍。   屁都不懂!   “来酒吧吧。”栾念把行李放下就去了酒吧。陈宽年和谭勉到了,正在喝酒。看到栾念就笑他:“看看这个失意的男人!”   他们开始说教,比如怎么花言巧语、怎么哄姑娘开心、怎么适时跟姑娘更进一步,栾念听的头疼。   终于忍不住:“你们上了同一个渣男培训课?”   另外两人面面相觑,过半天说:“为你好。”   “为我好,那你把收藏展放到冰城吧!”   “我不去,太冷。”   “那我给你心爱的考古博士发你前两年在黄金海岸的视频。”栾念拿出手机,陈宽年忙举手投降:“我去。”   “那你现在打电话沟通业务。”栾念把尚之桃电话打给他。   “用你手机打不就好了吗?”说完这句恍然大悟:“又把你拖黑了?”   这个“又”字用的好,栾念看了他一眼不再讲话。   陈宽年打通电话,听到那头一个很温柔的声音:“你好。”   “尚之桃吗?”陈宽年翘起二郎腿:“一个朋友把你介绍给我的,说你们是冰城的活动执行公司。我要做一个收藏展和一个藏品发布会,找你行吗?”   尚之桃愣了一愣:“请问您方便提供一下公司信息以及活动诉求吗?”   “我加你?”陈宽年朝栾念挑眉。   “好的。”   陈宽年挂断电话加尚之桃好友,一边加一边念叨:“这有什么难的?为什么有的人一而再再二三被拖黑了呢?”   加了好友把自己的想法发过去,过了一会儿尚之桃发来她的想法以及初步报价,很实在了。   又问他:“我方便问一下是哪位朋友介绍的吗?”   栾念说:“不用回答。问你名字不用说,就说你姓陈。”   “怕人家听到你的名字不接这单子?”陈宽年啧啧一声:“有生之年,终于见到有人能收拾软硬不吃的栾念了。”   他当然没回答,但约了后天冰城考察。   栾念跟去了。   尚之桃去接机,一眼看到栾念,然后才是他身边的陈宽年。她看过陈宽年照片的。   有些事很奇怪,从前在一起那么多年,她没见过他的朋友。短短不到一周内,先是宋秋寒,然后是陈宽年,他的朋友一个接一个蹦了出来。   “尚之桃吗?”陈宽年主动伸出手。   “您好陈总。”尚之桃摘掉手套与他握手,又朝栾念伸出手:“栾总您好。”   陈宽年噗一声,笑他们欲盖弥彰,又忍住笑,好整以暇看着他们。   栾念伸出手握着她的,她的手冰凉凉的。指尖在她手背上摩挲一下,收回了手。   “陈总吃饭口味有偏好吗?有什么忌口吗?”尚之桃一边开车一边问陈宽年。   “听说有家酒馆……”   尚之桃看了一眼栾念,他正看着窗外,鼻翼阴影投在脸上,侧脸轮廓真的好看。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为什么要在时隔好几年之后来纠缠。他就为了心里那口气吗?像从前一样,下一张网,慢慢把她网进去。他图什么呢?   付栋接陈宽年进酒馆以后,尚之桃拉住栾念手臂。   栾念停下来看着她,眼落在她的手上。   “你什么意思?”尚之桃在他的注视下收回手。   “没什么意思。介绍客户给你而已,你就当我精准扶贫了。”北国太冷,这一天又大降温,栾念的耳朵被冻的通红,鼻尖也红,眼睛也有一点红。昨天陈宽年他们的话他都听进去了,他们说如果你想跟她好,你就要把姿态放低。   “你是不是想像从前一样睡我?”尚之桃又被栾念傲慢的态度激怒了,她觉得她今天的药也白喝了。   “行。”她点头:“我明白了。栾总又要斥巨资睡人了,哦不对,这次还搭上了关系网。”   她手放在门把手上,开门前对他说:“今天晚上,谁他妈反悔谁就是孙子!”   “你给我留下!” 第119章 想念   两个人站在酒馆外面大眼瞪小眼。   “留哪儿?”栾念问她:“你让我留哪儿?”   “所以你邀请我跟你睡觉是吗?”栾念嘴角扯了扯:“你今天别喝酒。你喝酒睡觉不消停。”   将尚之桃的手从门把手上拿开,又说:“哦对,那是几年前。你现在喝酒还咬人吗?”   两个人大衣擦着大衣,尚之桃却能察觉到他肌肤的热意。向后退了一步。   “你现在这么厉害,是不是不喝酒也咬人了?”   栾念吐出这几次被尚之谈机关枪一样的嘴扫射出的老血,觉得神清气爽。开门走了进去。   大翟看见他愣了一下,他却笑笑:“您好,上次的花生米可以再送一份吗?”   伸手不打笑脸人。   大翟回身端了花生米给他。   尚之桃因为喝药不能喝酒,就让付栋陪着。   陈宽年问她:“不喝点?”   “我在喝中药。今天不能陪您喝了。”   大翟端菜过来,栾念站起身来接,她手向一转,看了栾念一眼,又放在他手上。   陈宽年看栾念一眼,端菜这活也主动干,脸皮练的可以。就问他:“你不喝点?”   “我不喝。我晚上有事。”栾念回答他,眼落在尚之谈冷热交易后通红的脸颊上,像个年画娃娃,还挺好玩。   “你有什么事?”陈宽年问他。   “重要的事。”   看看谁今晚要做孙子。   尚之桃却不看他,陈宽年看他们俩那德行,觉得特别精彩。一副看好戏的样子问栾念:“上次要带我们见那个女朋友,什么时候安排?”   “随时。”   尚之桃喝了口温水,淡淡看了他一眼。   好不容易挺到酒局结束,尚之桃跟大翟打了个招呼然后出了酒馆,陈宽年问栾念:“去下半场吗?”   “不去,说过了,我有事。”   “那我回酒店等你。”   “嗯。”   付栋有眼色的走了,只剩尚之桃和栾念,两个人这样站着。   “怎么走?”栾念问她。   “附近。”尚之桃转身就走。   栾念跟在她身后,两人之间留有一米的距离。尚之桃听到栾念在她身后脚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声音,渗进人耳中,痒酥酥的。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栾念走到她身边,问她:“卢克还活着吗?”   “它刚几岁?为什么不活着?”   “在你那吗?”   “在。”   “你为什么喝药?”   “我内分泌失调。”   都不再讲话,就这么走到她家楼下。尚之桃买的小区不错,新小区,位置也好,小区绿化也好,里面有水系有花园,停车场很大。栾念一直陪她走到楼下,尚之桃拿出门禁开了门,身体靠在门上避免门关上:“上来吗?”   栾念摇摇头对她说:“不。”   “谁退缩谁是孙子。”   “我只是不想跟你睡。你把卢克带下来。”   “不想睡觉你干嘛呢一次一次的,又是钱又是人的。”   栾念看着她,突然笑了:“没什么,我闲的。你把卢克带下来。”   “不行。”尚之桃拒绝他:“我不会让你见卢克。”卢克见你会伤心,你走了他又要难过很久。   “那你上去吧,我回酒店。”   “栾念。”   尚之桃叫住他:“你别来了,也别介绍生意给我了,我说真的。咱们两个牵扯了那么多年,我真的累了。我就想安心过我的小日子,把我的小家和人生打理的井井有条,做点自己喜欢做的事。我没别的想法了,真的。”   “说完了?”栾念问她。   “说完了。”   “嗯。那轮到我说几句了?”   “你说。”   “那时我跟你说要谈谈,你说好。我从美国回来,你人不见了。这些都不重要,那天下着雪,你从我家离开,让卢克选跟你还是跟我。”栾念哽在那,过了一会儿说:“那种感觉就他妈像离婚一样!”   “离婚你还得协商离婚条件呢!你呢!拍拍屁股走了!”   栾念转过身去,他眼睛热了。尚之桃离开后的每一个难眠的夜晚他都觉得他不配被爱,他一遍遍回忆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明明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走了,但一切就那么戛然而止了!   “你以为只有你那六年付出真心了对吗!那我的真心呢!我他妈没努力过吗!”   “我现在就想见卢克!它自从抱回来有一半的时间跟我在一起!我给它做吃的!遛它!带它爬山!我现在想见它为什么不行?!”   “因为卢克是我的狗!”   “但是你的狗叫卢克!用我英文名翻译过来的!你的狗是我训出来的!跟我最好!”   两个人都不讲话,就那么看着彼此。就像一场角逐,总该有胜负。   不仅栾念对那些包耿耿于怀,尚之桃也是。她卖了那些包,觉得自己那样做走的不漂亮,那些钱她一分不敢动也不想动,生怕动了自己良心就会痛了。她也心疼卢克,狗不会讲话,但伤心的时候是真的。   “你想见卢克是吗?”   栾念抿着嘴不说话。那就是真的想见,尚之桃懂。   尚之桃转身上楼,把卢克带下来。天色已晚,卢克刚刚走到楼道,就闻到有熟悉的味道。它滋滋滋的叫,跳起来让尚之桃开门。尚之桃站在那想了很久,对卢克说:“你可以见他,但他不会永远留在你身边。如果你难过,只难过一天好吗?”   “汪!”好像在说好,又好像什么都没听懂。   尚之桃开了门。   栾念看到一个大白球跑向他,紧接着窜到他身上,他没站稳,向后摔到了地上。卢克叫着舔他脸,在他身上跳来跳去,栾念被它踩的咳了一声,一只胳膊挡在眼睛上,另一只胳膊紧紧搂住卢克,笑了。   尚之桃站在一边,想起栾念说的那个夜晚,她问卢克要不要跟她走,卢克左右为难。狗是通人性的,你真心对它好,它什么都知道。   栾念终于站起身来,大衣上、裤子上都是雪,卢克还在向上跳,他接住它,将它抱起来。   “你怎么瘦了?她不让你吃肉?”   卢克呜呜叫一声,好像很委屈。   “它现在很健康。”尚之桃说道:“你把它放下。它得去尿尿。”   栾念闻言放下卢克,尚之桃蹲下身去给它拴上狗绳,在深夜里遛它。栾念跟在她身边,不言不语。   他们走了将近半个小时,天气太冷了,尚之桃受不了了。她明明是冰城姑娘,现在却特别怕冷。天气稍微冷点,她就要穿好多衣服。这几年熬夜把她熬虚了。   冻的牙齿磕在一起,对他说:“我回去了,你说的对,我没有权利不让你见卢克。卢克确实也是你带大的。你以后想看它你就来,我把卢克带到楼下跟你玩。”   “上去吧。”   “好。”   尚之桃带着卢克上了楼,帮卢克洗了爪子,擦了它身上的雪水,走到窗前看到栾念还站在那,不知在想什么。她把栾念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打给他。   栾念接起。   “天冷,你回去。”尚之桃说。   “嗯。”   “然后栾念,我还有几句话。”   “说。”   “别再莫名其妙给我转账,别再刻意去见我父母,也不用给我介绍生意。我说真的,我不喜欢你的钱。你给我转账的感觉就像当年送我包一样,让我非常非常不舒服。我真的不喜欢。如果咱们有缘份,没准儿什么时候就能见到。如果咱们没没有缘分,就到这里也挺好的。当然,我还是随时欢迎你来看卢克。”   “好。”   这几年创业不容易,但尚之桃非常开心自己花的每一分钱都是自己辛辛苦苦赚的。她觉得花这样的钱,她人格是独立的也是高贵的。   她挂断电话,看到栾念又站了那么几秒钟,转身走了。她站在楼上能看到一串脚印一直跟着他,一直消失在她楼下。她想,该放下的放下,让过去的过去,让开始的开始。卢克坐在她身边,也跟她一直目送栾念离去。   卢克算中老年犬了。大型犬的寿命短,再过五六年卢克也会走的。尚之桃后悔过养卢克,没养的时候觉得狗很可爱,狗能陪伴人,养了,就会发现它跟孩子一样。每天惦记它照顾它,担心它生病,也害怕它死亡。   栾念坐了第二天一早的航班走了。   他认同尚之桃。他们都应该跟过去和解,也该跟自己和解。   尚之桃带陈宽年看了两天场地,陈宽年骂了两天栾念的不辞而别。陈宽年嘴碎,也有那么一点顽劣,堵车的时候问尚之桃:“你觉得栾念人怎么样?”   “说真话啊!别说场面话。”陈宽年对她说。   “你们知道我们俩的事了对吗?”尚之桃问他。   “早都知道。”   “那你们是怎么看待我的?我方便问问么?一个刚刚毕业的女学生,勾引男老板,以获得工作空间和经济报偿。”   “我们啊……”陈宽年笑了笑:“我们所有人都觉得栾念活该。自己的朋友自己了解。他那种人如果轻视你,肯定不会跟你一起那么久。他工作能力强,但嘴是真不行。嘴硬,嘴臭,性格也不好,适合孤寡一辈子。”   尚之桃噗嗤笑了:“其实不是。他人挺好的,就是嘴不好。那时我在凌美工作,他教会我很多很多。”   “别的呢?”   “别的,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陈宽年偷偷对谭勉说:“栾念要完蛋。人家姑娘说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欲擒故纵?”   “不像。以我对女人的了解来看,真的。如果栾大爷还不放低姿态,这媳妇肯定是要飞了。”   “回来再说吧。”   场地确定后,陈宽年痛快签了合同。然后给栾念打了电话:“兄弟这辈子就讲究一个情义,该做的我都做了,我也不知道还能帮上你什么。你媳妇,不对,你前女友真不错。”说完挂了电话。   都没给栾念讲话的时间。   好与不好,栾念知道。   他回北京后去逛了一次街,买了两件适合极寒天气穿的羽绒服,一件中长款一件长款,累计两万多。然后问了付栋地址,付栋也没多问,直接报了尚之桃的地址,栾念寄给尚之桃。甚至没有署名。   尚之桃知道是他送的,想退回去。   收到他的消息:“一点心意。穿着多遛一会儿卢克。”   再过几天,收到栾念给卢克买的狗零食,还有狗玩具。   尚之桃回家里吃饭,大翟又说起相亲的事,尚之桃放下碗筷,很认真的看着大翟:“妈,是不是只有我结婚了你才会觉得我过得好?”   “不是。”大翟摇头:“就是觉得你老了有人能照顾你。”   “可是这些相亲的对象我都不喜欢。”尚之桃握住大翟的手:“妈,我不想相亲了。每次相亲坐在那里,明码标价,像是待售的商品。今天这个说在冰城三十出头的姑娘还不嫁就是老姑娘了;明天那个说我的工作常年出入酒店,还要应酬,他不喜欢;也有什么都不说的,最后问我接不接受结婚后跟婆婆一起住,不接受只能住在我那里。”   “我觉得我的人生不应该是这样的。我可能不会结婚。也可能会结婚,但那都是缘分。我想平平常常认识一个人,慢慢相处,合则聚,不合则散。您看行吗?”   这话说的大翟挺心酸的,点点头:“行。不结婚也行,不结婚就多攒钱。”   “好。”   2020年春节过的并不容易。大家都被关在家里大眼瞪小眼。年三十的时候外面静悄悄的,像是都忘记了这个年。栾念这一年没有去美国,梁医生和栾爸爸回来了,一家三口在栾念家里过年。   梁医生在厨房里做年夜饭,栾念在一旁打下手。   梁医生接过他递来的洗好的葱,一边切段一边说:“我们不住在这里啊。好多年以前你爸跟宋秋寒爸爸他们几个人一起在城里买了房子,我们住那边,方便。我们不愿意跟你住在一起,年纪相差大,生活习惯都不一样。而且我们在这里住,你也不好往家里带人不是?”   “带谁?”   “带谁都行。”梁医生抬起头看栾念,他的儿子正在剥蒜,微微垂着眼,并不开心。就问他:“跟尚之桃还有联系吗?”   “嗯。不多。”   梁医生有点替栾念难过。那时栾爸说栾念一定会搞砸,梁医生是不信的。总觉得那姑娘能再等等他,等他学会表达爱。很多事长辈不好插手,总该听从孩子自己的意愿。   他们坐在一起,梁医生举杯:“一家三口单独过年好像很久没有过了。为这清净的一年碰杯吧。”   栾爸爸哼了一声:“你也知道清净好。天天呼朋唤友,家里没有安静的时候。”   栾念在一边看他们打嘴仗,一边闷声吃饭。从他记事起就没过过这么萧条的年了。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栾念给尚之桃发短信:“新年快乐。内分泌失调好了吗?”   “好多了。”   “什么是好多了?”   “就是……见好。”   “你把你的方子和原来的化验结果给我。”   “?”   “找人帮你看看。”   “不用了。谢谢。”   尚之桃婉拒了栾念。继续调理就好了,不是大事,也不想过多牵扯。   再过几天,她收到消毒水、口罩,满满一箱子东西。主动给栾念发了一条消息:“谢谢。”   “不客气。”栾念回她:“你的活动公司怎么办?”   “寻求其他出路。”   不然能怎么办呢?大概要面临倒闭了。   专家都说这是持久战,公司预算缩紧,减少员工团建次数,很多从前的业务都做不了了。公司的工资是照发的,但这么下去尚之桃挺不了太久。   她问张雷:“我现在做代理可以吗?”   “启动资金解决了?”张雷问她。   “嗯,很快。”   尚之桃不知道自己这辈子还有没有这样的勇气了。决定是在一个深夜做下的。付栋喝多了酒给她发消息,说:“老大你别怕,无论公司什么样,我们都不走。没工资也行,你别上火就行。”   尚之桃在那个夜晚哭了一鼻子。眼看着几年的心血就要这么白费了,这太令人难过了。   尚之桃卖了车抵押了房子,加上这几年的积蓄,凑起来有一百多万。还有一些客户的欠款需要收回来。银行抵押贷款下来那天,已经快到夏天了,她的公司苦撑了几个月,只有几个零散订单。濒临倒闭的活动公司,还有她岌岌可危的职业生涯。   她安慰自己:至少你还有破釜沉舟的勇气,没有被残酷的现实打垮。   她身上揣着的银行卡里有一百五十余万巨款,是她的全部身家。尚之桃一边觉得悲壮,一边又觉得可笑。   她朝家门口走,口罩捂的她透不过气来,周围没有人,顺手摘下把口罩放进防菌袋里,再抬头的时候看到栾念站在那。   也说不清为什么,所有委屈一瞬间涌了上来,突然就哭了。 第120章 战斗   尚之桃上一次在栾念面前流泪已经是几年前。   那天她崩溃了,牵着卢克从他家里离开,在雪中走了很久很久。栾念记得那天,他在她身后跟着,却一直没有走上前去。   后来他无数次后悔过,为什么在她痛哭的时候没有上前拥抱她?   栾念走到她面前,叹了口气,把她揽进怀里。尚之桃额头抵在他胸前,两个人之间还有距离,就这么哭了一顿。泪水渗进栾念的衣裳,将他的心口打湿。他想用力拥抱她,又察觉到她的抵抗。就松了手,任由她头靠着。   等她擦完眼泪,觉得有点尴尬,对他说谢谢,请轻轻推开他,向后退一步。   “你来看卢克吗?”   “是。本来解禁之后就想来,但是被很多事耽搁的。”   “好的,我把它牵下来,你稍等。”   尚之桃上楼把卢克带来下,他们又有好几个月没见,卢克再次疯了。叼着自己狗绳递给栾念,让栾念一圈一圈遛它,期间尚之桃说了两次该回家了,卢克要么一坐,要么脖子向后,总之就是不肯回家。   “没事,我再遛它一会儿。”   “不用了,你上来陪它玩吧。”   “方便吗?”栾念问她。   栾念从前什么时候问过她方便吗?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永远任性。尚之桃认真想了想:“方便,你上来吧。”   卢克听到这句,拉着栾念朝前跑:“快,回家。”   它一进门就喝了半盆水,在外面走那么久要渴死了。喝完就哼一声趴在地上,看着栾念尚之桃。   尚之桃为栾念拿了一双拖鞋,指了指沙发:“坐吧。”   “好。”   这是栾念第一次来尚之桃家里,她的家装修的很温馨,尤其是客厅那面书墙,温馨至极。   “参观一下?”他问尚之桃。   “好。”   尚之桃带着栾念参观她的家,她把其中一间卧室改成了健身房,另外两间卧室,一间主卧,一间次卧,都装的很简约。   “你坐会儿,我烧点水。”尚之桃对他说,然后去烧水。   栾念站在书墙前,随便抽了一本书,在第一页夹着一张读书笔记,字体遒劲有力,但不是尚之桃的。   尚之桃的字不是这样的。栾念轻轻把书放回去。   “喝温水可以吗?家里没有冷饮了,还没来得及买。而且大家年纪都大了,尽量别喝太凉的。”   ……   栾念下意识想说她,想起谭勉他们在他来之前无数次叮嘱他:“别把事情搞砸。”就把话吞下去,接过尚之桃的水。   “你刚刚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刚刚做房产抵押拿到钱,心里有点不舒服?”   “为什么抵押房产?”   “因为我们公司快熬不下去了。今年做活动的公司少了,员工开销、房租都需要钱,而且还压着几十万尾款没收回来。”   “嗯。”栾念嗯了声,低头喝水。   “你想说什么?说吧。”   “我想说,你怎么回事?你开工司不做备选出路?一条道跑到黑?哦,你想做代理,那你为什么不早开始做?”栾念还是没有忍住,他严肃的时候非常吓人。   “我没有启动资金。”   “我有。”   栾念一句我有,让尚之桃安静下来。她看着他,她从前特别依赖他,无论遇到什么事她都会想:“我要去请教luke,luke会指点我。”但她现在走出了那种依赖,建立了自己的心智体系,她甚至不喜欢那样的依赖。   她把银行卡拿出来放到桌子上:“我把房产进行了抵押,卖掉了车,我还有一点存款。我可以重新开始。”   “栾念,我不需要你帮我。尽管我知道你是出于好心,但是谢谢你,这次我想靠自己。以后我也想靠自己。”   尚之桃不喜欢依附。   她既然破釜沉舟,就做好了一无所有的打算,却也想将事情奔成了做。毕竟还有十几号人等着她的决策。   “那你刚刚哭什么?”   “……我不知道,我想哭就哭,我哭还需要想好理由吗?”   卢克察觉到他们之间气氛紧张,突然站了起来,跑到他们中间面朝栾念坐下,伸出了舌头。   “你不需要想哭的理由,但你现在需要想想我没有衣服穿怎么办。”   “什么意思?你身上穿的不是衣服吗?”   “我不喜欢穿脏衣服出门。”   “我现在给你买。”   尚之桃站起身向外走,栾念跟在她身后一起出门。   “你不是不喜欢穿脏衣服出门?”   “买衣服不用试?你知道我尺寸吗?”   “随便买一件不就好了吗?”   “我从来不随便。”   尚之桃没有了车,栾念没开车来,两个人出了门就这么站在路边。栾念手插在兜里看尚之桃打车鼻尖还挂着汗珠。突然就想起第一次去广州出差,吃饭的时候他眼扫过她的脸时那一瞬间的失神。   “一无所有感觉怎么样?”栾念开口问她。   尚之桃抬起头看着他:“挺糟糕的,但也挺爽的。说到底我也是一个赌徒。”说完兀自笑出声,还是那个很活泼的姑娘。   那就祝你成功吧!   他们好像从来没有一起逛过街。   进了商场,尚之桃想直奔男装店,栾念却拐进了咖啡店,要了一杯冰美,一瓶苏打水,还有一块蛋糕找临窗的位置坐下。   将苏打水推给尚之桃,两个人面对面坐着。   冰城临夏的天气很舒适,他们难得没有吵架,也放下旧时种种,这么一起坐了一会儿。   栾念跟尚之桃讲了一些事。   他讲起父母回国,每周他会去城里找他们吃饭。也说起尚之桃见过的宋秋寒和陈宽年的事,说起宋秋寒和林春儿,陈宽年和宵妹。   他讲话有一句没一句,但她都认真的听。   说到陈宽年的时候,尚之桃说:“感谢他。他的收藏展尾款付的及时,恰巧赶在发薪日之前。”   栾念嘴角扯了扯。陈宽年不敢赖账,是他盯着他转账的。   “所以,你准备怎么做广告代理?“栾念认真问她。   “我有一个室友,现在在互联网公司负责商业化。我跟他了解了目前行业的一些情况,也准备开始学习了。”   “学习什么?”   “各种广告从业者证书。”尚之桃想了想:“互联网广告跟从前凌美的广告形态不同。虽然底层逻辑相通,但很多玩法不一样。所以,我准备我们全公司都先考证。别着急上岗,持证上岗。”   栾念点点头:“客户呢?这种代理体系下沉市场都做得好,客户都要被刮分完了。”   “从前有一些合作过的商超和房产客户同意拿钱让我们做测试。所以我想先申请这两个赛道。”   “挺好。”   “你没有别的建议吗?”   “你不是想靠自己吗?”   “但我可以听你的建议。”   “我的建议就是,干呗,相信你自己。”栾念站起身来:“走吧,买衣服。”   “好的。”   尚之桃带他去男装层:“你挑一家,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牌子。”   栾念随便走进一家,指了一件衣服:“这件吧。”   售货员见他气质极好,就劝他:“现在打折,可以多买几件。”   栾念转身问尚之桃:“两件?”   听在外人眼里像是他被包养了。   尚之桃愣了一愣,说:“一件。”   “那你付钱。”   “?”   “不然呢?我付?为什么?”   尚之桃看到售货员奇怪的表情,并不想跟他开杠,付了钱走出商场:“你怎么不换上?”   “还没洗。”   她从前知道栾念是有一点洁癖的,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他的洁癖还在。但她现在真的更能尊重人的多元化了,就点点头:“那你回去洗洗再穿。”   “好。”   黄昏了,栾念看着她站在黄昏中,干干净净一个人。心就动了几分。   “尚之桃,我明天还会来看一眼卢克,然后就去机场。如果以后有机会,我还会再来。”   “你随时能来看卢克。”   “好。”   栾念向她走近一步,眼看着她的:“有一件事我觉得我有必要亲口告诉你。当年你竞聘专家,有两份异常问卷。不是我评的。如果你还能想起来的话,综合评分最高那张是我打的。你一直让我公允,我公允了。我现在问你一句,你相信我吗?”   尚之桃眼睛有点热了。她其实知道的,她走后不到半年,grace因为受贿和不正当竞争离开了凌美,依栾念的脾气应该要把她送进去,但她孩子尚小,栾念动了恻隐之心。还有另一份低分问卷,来自于另一个专家评审。公司发了全员邮件,在她重新联系上lumi后,lumi第一时间给她截图了。并且对她说:“你值得。”   “所以,我的评分代表我对你的态度。如果你觉得你刚入职凌美的时候水平很差,不够自信、甚至离开的时候也觉得我看轻你,那么我要澄清的是,你入职的时候的确很差,但你离开的时候,却是我带过最好的员工。”   尚之桃突然想起那六年,风里来雨里去,片刻不敢停下的那六年,咬着牙挺过的那六年。   含着泪对栾念说:“谢谢。”   “你可以哭了,不用忍着。今天又不是没有哭过。”   栾念这个人真的挺败兴的,他总是会在任何时候泼你冷水。尚之桃被他气笑了,指尖擦掉泪水:“谢谢你。”   “不客气。”   栾念转身走了。   谭勉他们对他说:“人与人之间,要拿心换。”他也刚刚开始学习,爱情是一场长久修炼。只是他学的太晚了,他已经错过了尚之桃爱他的时候。   尚之桃目送栾念走,到家之后拉了一个线上会议,她的新伙伴们都上线了。付栋带着几个人转做销售,其余几个人划到付栋同学方可那里跟其他女孩一起做投手和运营。   尚之桃在会上说:“我知道我们起步晚了,我也知道这似乎不是最好的时机,但是我抵押了房产卖掉了车子,不准备回头。”   “所以,战友们,可以开始战斗了吗?” 第121章 旧时   当你需要真的去重新熟悉一个业务的时候,要处理无数的信息。尚之桃在现阶段只对团队提出学习的要求。她在会议上说:“这个业务除了方可和运营的姑娘们,其他人都不懂。不懂的时候怎么办呢?我们需要学习。所以我请方可帮忙制定了学习计划,未来两个星期,我们将在公司封闭学习。从下周一开始,大家先好好过个周末。”   “那我投屏一下学习计划。”方可说。   “好啊。我还有一个要求,因为大家现在什么都不懂,所以我们先听懂的人做决策。也就是说,这段时间,大家都听方可的。”   尚之桃是敢于放权和授权的,她永远记得凌美的准则:谁行谁上。   她开会的时候卢克就趴在她旁边,等她开完会就变成她的尾巴,她去哪儿它去哪儿,伸着舌头乐,看起来很开心。   “你很开心吗?”尚之桃问它。   “汪!”   “好的,我知道了。你这个老叛徒就这么喜欢他?哦对,你们俩一样,都是老“男人”了。”尚之桃用手指点卢克脑门,卢克好像听出这不是好话,轻轻咬她指尖跟她玩。   “我明天走之前再去看一眼卢克。”栾念给她发短信。   “好的。”   尚之桃翻两个人的短信记录,栾念讲话从来很简短,他一直不喜欢啰嗦。将近半年的时候,他们共有不到五十条对话,多半是:“已寄,注意查收。”   也不说寄了什么。   尚之桃回他:“好的。”   “身体可好?”   “挺好。”   他们这样的沟通频次和内容,总觉得像是一个渣男在跟备胎库里的人沟通。   尚之桃没有问过栾念的感情状态,栾念这样的人,身边怎么会少女人呢?好像卢克变成了他们之间唯一的纽带。他们之间之所以还能这样平静的讲话、见面,是因为栾念太爱卢克了。   又不仅仅是这样。   尚之桃说不清,她觉得她和栾念之间又绷起了一根无形的弦,平时看不到,但她知道那弦就是在那里。可那弦又跟从前不一样,从前她知道那弦一定会绷断,而这一次弹性更大,他们都不敢太用力,生怕回弹伤到自己。   栾念第二天来遛卢克的时候,尚之桃刚刚起床。   开了门,让栾念带卢克下楼,自己转身去折腾一口吃的。她依旧不会做饭,所以家里永远备着面包片和牛奶。   扯着面包片塞进嘴里,突然想起在栾念家里吃过的那些好吃的早餐,顿觉索然无味。就放下面包片翻箱倒柜找吃的,发现什么都没有。   栾念回来的时候看到她坐在那发呆,就把卢克狗绳解了:“怎么了?”   “我饿了。”尚之桃看着他:“你吃了吗?”   “没吃。”   “出去吃早饭吗?我请你。”   “不用,我不爱吃。”   栾念嘴依然那么刁钻,他喜欢吃的东西太少了,不如自己做。   挽起衬衫衣袖去厨房,发现她家里连个鸡蛋都没有。   “你就是这么过日子的?”他问她。他其实有一点生气,她的家看起来干干净净,却连吃的都没有。如果这么下去,她一个人饿死在这屋子里都不一定有人发现。倒是能上新闻,新闻会说:大龄单身女子不会做饭,饿死于家中。   “我可以去我妈那吃。”   “你也可以学会自己给自己做饭。”   “我不会。我认真学了,失败了。”   栾念看她一眼:“所以油盐酱醋你分不清是吗?”   “煮鸡蛋不会放水是吗?”   “或者你连超市都不会逛?”   “说实话,我真不知道这有什么难。”栾念想不通,数据公式难吗?她纯手工输入。项目书难写吗?她一写几十上百页。做个饭就那么难?   “我为什么要学做饭?我可以叫外卖,我可以回我妈那吃,我也可以找个会做饭的男朋友。”   会做饭的男朋友是尚之桃顺口说的,栾念眼风过来的时候她察觉到有寒气。   栾念不喜欢那句话。谭勉他们的说教全白费了,他没法在她说出这样的屁话的时候给她好脸色。嘴角动了动,走出厨房。小臂抬起来,另一只手拇指食指系袖扣。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穿衣裳永远精致,精致到每一个袖扣,都要他自己喜欢。   一个永远不肯将就的男人一定很累吧?   尚之桃坐在那看他将衬衫整理好,就问他:“要走了?”   栾念没有讲话,朝门口走。卢克跟在他后面要一起出门,他停下来蹲下身:“我要回去工作。你跟你妈妈一起玩。”   “姐姐。”尚之桃纠正他。   “你跟你三十多岁的姐姐一起玩。”栾念说完这句起身,向外走。   刚迈出两步,就听到尚之桃跟卢克说:“跟你四十来岁的哥哥说再见。”   栾念回头看她,她倔强的仰着脖子,神情还有不服,不愿在这场斗嘴中败下阵来。栾念嘴角动了动,算是扯出一个微笑,又像是带着一点嘲讽:“祝你二次创业顺利。”   “谢谢。”   尚之桃和卢克在窗前看栾念消失不见,又拿了面包片和牛奶随便吃。   到周一的时候,快递打电话给她:“有你的冷链快递。”   “哈?”尚之桃有点纳闷,从公司打车回家,接了一个泡沫箱子。打开一看,真是冷链,冰还没化透。里面有鲜牛奶,还有一小盒桂花。   栾念的桂花牛奶好喝,是因为干桂花淋上糖浆,再烘干,撒到牛奶上,喝的时候有糖浆的甜味,还有桂花几乎很难被察觉的香气,酥甜的口感让人上瘾。   尚之桃自己研究过的,可她做不好。迫不及待煮了牛奶,倒出来,撒了桂花上去,一口入腹,仿佛回到多年前,她在他家里起床的那些早上,他做了早点,顺便推一杯桂花牛奶到她面前。   心突然就软了那么一下。   拿出手机来,添加他好友。   栾念正在开无聊冗长的董事会,看到有新添加好友提示,添加请求备注是尚之桃,觉得心里有一块地方被光打透了一样,遮掩不住的好心情自他心房蔓延到唇角。   笑了。   通过她的好友请求,点开她的头像来看,应该是她出去玩,冰天雪地里的脸部特写,脸颊通红,笑得开心。再看她的朋友圈,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大概是17年的时候,聊天app推出一个回顾功能,栾念无聊顺手点了参与。回顾的第一项就是你的第一个好友是谁,你们还在联系吗?栾念看到当年尚之桃的小小头像。他记得他们加好友那天,她好像在出差,给他发了邀请。   他问她:“什么?”   “下载一下嘛。”   栾念加了。   那天那个回顾真是要了栾念的命,他想,第一个添加的那个人消失了。   我找过她,我知道她在哪里,我寻求一个好的时机出现,但好的时机迟迟不来。   此时的他坐在会议室里,给尚之桃发去一个?   “谢谢桂花牛奶。”   “不客气,希望你早日找到会做饭的男朋友。”说的是气话。   尚之桃在出租车上看到这条消息乐了。   师傅问她:“遇到好事了啊姑娘。”   “没有。遇到一个挺逗的人。”   尚之桃昏天暗地的开始了学习。   线上广告的逻辑非常复杂,核心是将数据指标吃透,方法论自然就出来了。她要求公司所有的人都必须会算数,也要求大家记住所有行业术语。   CPM、CPC、CPA、CTR……上百个简写放出来,随便指一个大家就要说清楚是什么意思,数据放出来,大家就要会算。姑娘们当然没有问题,从前她们就是泡在系统和后台里折腾素材,研究数据;小伙子们叫苦不迭,一群泡会场的粗人,突然跟数据指标打交道,脑子一下子都秀逗了。   尚之桃看他们愁眉苦脸,忍不住笑了半天,心说:你们这群小笨蛋。   突然就想起栾念总说她:   “你带脑子了吗?”   “你能用一下脑子吗?”   “你的脑子不用留着干什么?”   她不会这样说她的员工的,栾念对人太严苛了。   中午的时候她去公司天台吃饭,lumi发给他一段视频:栾念在会议中喷人,在座人等不敢讲话。尚之桃一下子就回到了参加有栾念在的会议时的恐怖之中。   “看见了吗?倔驴只能更倔,变成一个最倔的取向男的老驴。但驴永远是驴。”   “你这么说他不怕被他知道?”   “我不怕他。”lumi发来一张“老娘怕过谁”的图:“我敢说,我是公司里第二个敢惹他的人,第一个是tracy。”   “公司外呢,我觉得只有一个叫尚之桃的人敢惹他。”   “别,我不敢。”尚之桃立马认怂。   天台的风很舒服,吹的尚之桃昏昏欲睡。她因为有一杯桂花牛奶加持,觉得今天过的算很好。就这么昏天暗地的学习,到了周末的时候,突然想出去走走。   于是租了一辆车向城郊开,带着卢克。   随便找了个农家乐办了入住,就带卢克出去跑。卢克喜欢郊游,一人一狗玩的不亦乐乎。栾念电话打了第三次她才听到,接起问他:“怎么了?”   “你在哪儿?”   “我出来玩。”   “我来看卢克。”   “卢克跟我一起。”   栾念没想到自己一早坐飞机来扑了个空,就问她:“你下次出去玩能提前打招呼吗?”   “你提前说你要来看卢克了吗?”   再下一次,栾念打了招呼,尚之桃把卢克留给他,自己去玩了。两个人连个照面都没打上。   “如果觉得从酒店到我家里来回折腾不方便,你可以住在次卧。这样就能多跟它相处了。”她对栾念说。   “你不怕邻居风言风语?”   “我怕什么?”   风言风语还少吗?大龄单身创业女青年,被贴了多少标签,故事讲的也完整,甚至将包养她的人模样都描绘出来了,对方五十多岁、秃顶、有肚腩、带金表,看着就很有钱,清晨从她家里走。   如果邻居看到栾念,没准传言能好听点。三十出头,英俊帅气,姿态傲慢,腔调卓然,应该是她花老情人的钱包养了一个年轻的。   栾念就真的在次卧住了。   他行李箱里什么都有,把尚之桃家当成了酒店。她家里哪儿都好,就是吃的少。栾念想不通为什么一个女人把日子过成了这样,出了门去超市采购了很多水果蔬菜鱼肉蛋海鲜,把冰箱塞满。   晚上他打肉泥,像从前一样给卢克蒸肉团子。   卢克从没想过自己有生之年还能吃到这个,坐在一边伸着舌头等着,口水吧嗒吧嗒落在地上。栾念听到声音回头看它:“不丢人吗?”   “你没吃过肉吗?”   “看你这出息!”   栾念一边训卢克一边把它拉过来给他梳毛:“几年前办的洗澡卡还没用完呢,延期了四次了,这辈子还有机会抱你去洗澡吗?”   卢克头蹭蹭它,好像在说:我觉得能。   栾念走的时候,尚之桃还在城边堵车。看到他的消息:“我走了。”   “平安。”   回到家里,打开冰箱找吃的,看到冰箱里满满的东西水果、蔬菜一应俱全,打开冷冻层看到里面的海鲜鱼和肉。   还有一张字条:“卢克的肉团子在第一层,每次热三个给它吃。”   她打给他,听到那边的登机提示,就问他:“你下周还来看卢克吗?”   “如果时间允许的话。”   “你遛狗的时候见到我邻居了吗?”   “见到了。”   “他们说什么了吗?”   “问我是不是你男朋友。”   “哦。”   尚之桃哦了声,过了会儿,听到栾念:“我说是。”   “都行。反正我风评不好。”尚之桃说完挂断电话。   第二天遛狗的时候,看到邻居,朝她点点头:“今天男朋友不遛狗了?”   “哪个男朋友?”尚之桃逗那个八卦的邻居。   “你有几个啊?还能是哪个啊?那个像明星一样的小伙子啊!”   “哦哦哦!”尚之桃点头:“走了,回去工作了。”   就这么嘻嘻哈哈不当回事。   过节的时候她跟尚之树聊过,两个人都觉得对于单身女人的非议这都不算什么。更有甚者给你扣个不良从业者的帽子,你洗都洗不清。   “我那秃头大肚子金表叔叔又能强多少?”尚之谈嬉笑道。   ====   到七月份,尚之桃将一切准备好的时候,张雷公司的渠道经理过来考察,张雷也一起来了。   孙雨听说张雷去冰城考察尚之桃公司,也找时间飞了过来。   孙雨的公司现在是张雷公司的KA客户,每年有1.5个亿的广告投入放在他们公司。   几个人坐在尚之桃公司的办公室里,彼此看了几眼,突然都笑了。   张雷对渠道经理说:“不知道我们笑的是什么对吧?”   “从前,我们几个人住在一个出租屋里。”   说起来那已经是很多年很多年以前的事了,那时的他们都很年轻,每天被命运推着走。现在想想,单纯的他们最值得怀念。   张雷对尚之桃说:“我好像有五六年没有见过你了。但是你为什么没变化?我嫉妒你。”   “也变了的。心境。”她笑了笑:“先请厂商的老板考察业务好不好?然后请各位吃饭。今天呢,就请dajia去我家的馆子里吃家常便饭。”   “能见到大翟老尚?”张雷问。   “能。”   “那行。”   尚之桃带厂商领导考察,她准备的认真,因为她知道他们会写一个考察报告,里面包含公司办公场地、员工素质、老板资金实力、人脉资源,这个考察报告将会决定尚之桃的初始赛道。   她将渠道经理带到办公区,拍了拍手:“伙伴们,来给大家介绍一下厂商的渠道经理。”   年轻的姑娘小伙子站起来,笑容诚恳,都有他们公司的特点。   “您可以随便就专业知识提问。”尚之桃对渠道经理说。   “随便?”   “是的,随便提问。”   尚之桃从前就知道学习有用,她没想到她三十出头又被逼上了一个全新的赛道。当我们什么都不会的时候,尽管学习。学习会告诉你方向。   她自信笃定。   渠道经理随便问了几个问题,包括LBS定位、人群包、信息流广告,还有数据算法。随便指公司的某一位同事来答,年轻人答的干脆利落,还加上了见解,不输厂商的运营经理。   孙雨跟张雷坐在尚之桃办公室里听外面的动静,笑着说:“我就知道,她永远认真。”   “不认真不是尚之桃。”   “认输也不是尚之桃。”   尚之桃带渠道经理去参观公司的茶水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为渠道经理磨了一杯咖啡,两个人坐在里面聊了一会儿。   尚之桃对他说:“我觉得我有必要好好介绍一下自己。”   “我知道你原来在凌美工作。”   “是的,我是凌美的特殊贡献员工,我的特长是探索新业务、梳理方法论。”   “看出来了,刚刚员工说的一些数据理解,我们内部培训都很少提到。”   “所以我想要一个核心赛道。”尚之桃说:“你相信我,我知道我们这里比不上北上广深,这里互联网环境不好。但我可以保证做好两件事,第一件是增速,超北上广深;第二件是行业方法论,也就是标杆打法。我知道你们内部晋升拿数据拿的也是这些。”   渠道经理见过很多代理商老板的,大多是人到中年,财大气粗,上来就说:“我投钱,投人,保证干好。”但你问怎么干好,老板就会拎出一个人来说:你来说说怎么干好。   尚之桃不一样,她把业务分析的清清楚楚,甚至了解了他们的内部晋升机制。   但他说:“你跟张总是旧识,你能拿到核心赛道的。”   “不。”尚之桃摇头:“我也保证绝不单独跟张总沟通任何工作上的事,我的第一合作伙伴和汇报人是你。”   尚之桃想,这也是职场,人情世故,她懂。   “好。”渠道经理站起来:“那今天的考察先这样。报告我会好好写。你也把手中的资源盘一下,然后告诉我你想进到哪个赛道。”   “好。我下周会确定。”   晚上在老酒馆吃饭的时候,渠道经理夸她:“我从来没见过这么专业的代理商老板。”   “那你没见过从前她做的案子。”张雷说:“我那时想挖她来带策划团队,但她决定回到冰城。”   “别夸我了啊。”尚之桃捂着脸:“我不禁夸啊!”   几个人好几年没有一起喝酒,今天喝这一顿,觉得把几年的酒都喝的通透。酒局结束的时候,却都觉得不尽兴。尚之桃邀请他们:“去我家里坐坐吧?”   于是一群人去了她家里。   孙雨又看到了卢克,张雷看到了满墙的书。他站在前面,随便抽出一本,看到那读书笔记。突然间眼睛红了,口中骂了一句:“操!”   “这本送你吧。”尚之桃对他说:“书赠有缘人。”   张雷抹了把眼睛:“我他妈还挺羡慕他,咱们都会越来越老,最后变成老家伙。只有他,永远年轻。”   “谁说不是呢?”尚之桃说了这样一句。走到书墙边上,拿出一本书,里面夹着一张照片,身后云雾缭绕,他们四个人对着镜头傻笑。   是最好的那一年,最好的他们在泰山之上,俯视巍峨群山,呐喊声穿透天地,也连接旧时与现在。   尚之桃偷偷问孙雨:“放下了吗?”   “放下了,又好像没有放下。你呢?”   放下了。 第122章 晨光   送走代理商的第二天,尚之桃真的开始盘资源。   她打开自己的通讯录一个接一个打电话:“hello,我是尚之桃。”   “您问我疫情对我们公司有没有影响?一言难尽啊。虽然有影响,但我们生意还会照做。”   “我们不仅生意照做,还拿到了互联网广告牌照。所以王总要不要把预算挪过来一点试试?”   她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重复这些话,有人同意,有人拒绝。这都没关系,只要有人同意,就是好的开始。   她并不知道在她打电话的同时,栾念也在家里打电话。   他这个人从来不屑于与人攀关系,高傲惯了。今天却低下头打电话,最先打给姜澜。   姜澜接起,问他:“怎么了?难得你主动打给我。”   “你们在各地分公司广告预算是单独算吗?”   “对,分拨给各地自行调用。”   “我一个朋友在冰城开了代理公司,要不要拨预算过去试试?”栾念不愿客套:“这么说吧,我给你们介绍的是业内最专业的互联网广告团队。”   姜澜笑了:“别说了,我懂。尚之桃嘛。行,你欠我一个人情。”   “请你吃饭。”   “行。”   栾念一个电话一个电话的打,他把付栋的电话发给客户和朋友,让付栋去对接。付栋感激说道:“我一定要跟老大说。”   “不用。”栾念对他说:“不用告诉她。我只是牵线搭桥,行不行看你的洽谈能力。成功就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不用告诉尚之桃。没必要。”   他话是这样说,他拉给付栋的那十来个联系人,却都是肯定转预算的。   尚之桃的互联网广告代理业务正式启动了。   她跑进了一个新的赛道,要研究新的业务逻辑,很多很多东西她都不懂。就要求渠道经理住在冰城,不要回去。在公司给渠道经理安排了一间办公室,一天去找他八百次。她谦虚诚恳,实实在在做业务,渠道经理也愿意教她,一个月时间尚之桃就上线了二十多个客户。她跟魔障了一样,每天拿着手机在app上刷广告,一边刷一边跟员工们讨论广告展示。他们做精细化运营,精细到几点几分流量大都要统计,才1个月,就跑出了商超的标杆。   渠道经理在汇报中说:“冰城新开这家代理商非常专业,我觉得可以再给他们其它牌照的赛道。”   尚之桃就这样靠她和全部员工的努力,赢得了最初的战斗,也赢得了尊重。   在她没日没夜见客户,搞投放的时候,栾念来过三次,但他们都没有见到面。这三次,尚之桃都恰巧去了外地,第一次是带着团队团建,另外两次是去见客户。看起来像是刻意不见栾念,但栾念不介意。他仍旧住在尚之桃次卧,每次去都会去超市买很多东西填满她的冰箱,认认真真陪卢克两天,走的时候会给卢克做好吃的放在冰箱,也有那么两次,做了几道菜,尚之桃回来热了就能吃。   他们交流仍旧不多。栾念把握那个度,在合理的范畴内,不让她烦忧。   有时朋友们笑他:“周周往冰城跑,有收获吗?人家还不是不理你?”尽管这样嘲笑,却也替他着急,陈宽年说:“你们说铁树能不能开花?栾念能不能亲到他的桃妹妹?”   “栾念可以自宫了。”谭勉说:“反正也用不上。”   栾念听他们讲这些的时候并不讲话,坐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他问过付栋:“你们老大平常约会多么?”   “我们老大?下班时候十点多,还去哪儿约会?”   有时他们会讲几句。   尚之桃有想不懂的逻辑,渠道经理也有讲不明白的时候,她着急就打给栾念:“我想请教一个问题。”   “说。”   “我们跑的快消赛道模型不对。”   “怎么不对?”   “总觉得投放逻辑不是这样。”   “发给我看看。”   尚之桃就把整体案子和数据发给他,他看了一眼,说:“尚之桃,你累糊涂了?你自己看你的人群和产品契合吗?”   “脑子如果太累,就偶尔停下。别回头把脑子累坏。”   “哦。原来是这样。”尚之桃把产品信息拿出来看,真的是从源头就错了。解决一个问题有一点开心,就对栾念说:“谢谢你。真没想到你快不惑之年,脑子却仍旧好使。”   说完挂断电话。   尚之桃接连两次嘲笑他年龄,像在提醒他韶光不再。 栾念不以为然。却在有一天翻平面杂志的时候看到一篇文字创意,内容很简单,白板黑字:“谁不喜欢弟弟?”   ?   栾念将那图片看了半天,骂了一句:“什么他妈破广告!”   给尚之桃打电话:“我问你,你喜欢弟弟吗?”   “哈?”尚之桃被他问愣了。   “年轻的英俊的弟弟。”   尚之桃终于反应过来:“谁不喜欢弟弟?”   “你有病吧!”栾念凶了一句挂断电话。   尚之桃拿着电话愣神,过了会儿反应过来,哈哈笑了。   “老大,你干嘛呢!”付栋问她。   “有人奇奇怪怪。”   再过一天,栾念那万年没有内容的朋友圈突然发了一张照片,是一个杂志为他拍的封面照,穿着黑色衬衫的他斜靠在沙发上,衬衫领口微敞,半掩的胸肌,好看的身体轮廓。   回复也是精彩。   宋秋寒:朋友圈征婚照?   谭勉:中老年孤寡空巢老人?   陈宽年:@尚之桃   尚之桃是有陈宽年和宋秋寒好友的,栾念这条她自然能看到回复。点开了大图来看,心想栾念这个人大概永远这样了。二十岁左右是不让人省心的少年,三四十岁是让人不省心的中年男人,哪怕七八十岁也会是不让人省心的糟老头子。老天爷怎么就这么厚爱他?   她以为这就完了,陈宽年竟然单独给她发过来,问她:“怎么样?能不能勉强睡一睡?”   尚之桃要被他逗死了:“不敢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又不是没睡过。”真替自家兄弟着急了,再这么下去栾念真要孤寡了。他又是那么个人,从来不肯低头,周周去冰城看狗,看狗也行,连个人都见不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爱的是真的只是那条狗呢!   “对了,你开广告公司了是吗?”陈宽年问她。   “是。”   “我有一个朋友在冰城做珠宝首饰的,我最近去一趟,你们出来聊聊。”   “好啊,谢谢陈总。我请您吃饭。”   “成。”   朋友们琢磨着这事儿靠栾念自己不行了,就制定了策略,准备以介绍客户名义轮番带着栾念往冰城跑,这下你尚之桃总不能躲着不见了吧!   陈宽年说去,竟然真的就开始行动,先联系了朋友,最后订票的时候,顺手定了两张票发到群里:“哥们儿要陪栾总追妻了。自费。希望栾总记住哥们儿的情谊,以后多请哥们儿喝点酒。”   “胡闹。”栾念丢了一句。   尽管这样说,他还是跟去了。   还是客户有面子,尚之桃真的哪儿都没去,甚至来机场接陈宽年。栾念走在陈宽年身旁,看到有那么一段时间没有见到的尚之桃,戴着大墨镜。   摘下墨镜,是一双熬了很久夜的眼睛。   “抱歉啊,业务上线不久,很多东西没理顺,熬了几个夜,有一点狼狈。”尚之桃跟他们抱歉,她有时也会感叹,再也不是二十出头的年纪了。那时连熬几个大夜,清早起床刷牙洗脸擦一点粉底,就还是容光焕发那个人。   栾念心疼了一下。但他不会再说你图什么呢?要钱是吗?我有!他不会再说这样的话了。尚之桃要追求人生价值,这本身就是一件很棒的事。   上车的时候陈宽年假装坐副驾,被栾念拍掉他放在门把手上的手,他嘿嘿笑了一声,乖乖去坐后座。   这次几个人都没有了初见的客套,尚之桃直接带陈宽年和栾念去老酒馆喝酒,付栋作陪。大翟看到栾念,转身去了后厨:“桃桃前男友来了。”   老尚一听,走出来,终于看到了栾念。   转身又走进去,竟然笑了。   大翟不解,问他:“你笑什么?”   “我笑桃桃白相了那么多次亲。”下巴点点外头:“长得人模狗样的,除了岁数大点,其他看着还凑合?”   尚之桃进来打招呼,听到老两口的悄悄话,咳了一声:“还不快干活!再过几天又让你关门防疫!赔个透心凉!”   大翟点她脑门:“就你话多,你爸最近上火都睡不好觉。”   “开玩笑呢,上什么火?不赚钱就不赚钱,大不了咱不干了!”   “别。我闲不住。最近生意好多了。”   尚之桃端了一盘花生米出去放到栾念面前:“喏,栾总爱吃。”   “你们公司这招待水平一次不如一次。”   “总书记还倡导勤俭节约呢!”尚之桃不服,回怼他。   陈宽年见栾念吃瘪,在一边坏笑,在群里直播两个人斗嘴盛况,并附言:“真是句句不让,活该孤寡。”   栾念的朋友们都靠谱,说办事就一定办。还在喝着酒,对方就发来时间地点,安排好会面细节。   “不喝一个?”陈宽年问她:“还喝药呢?”   “两个男人陪你喝不过瘾是吧?”栾念说他:“天天嚷嚷喝酒,怪不得宵妹让你睡客厅。”熬夜的人再喝酒,那不是奔着猝死吗?什么生意值得搭上命?   陈宽年嘿嘿一声。   几个人吃着饭,栾念站起身去结账。大翟将二维码扣在桌子上:“桃桃招待,不用结账。”   栾念翻起来,扫了码,问大翟:“多少钱?”   “没这么多讲究。”大翟拿过他手机,将付款页面合上:“去吃饭,以后少喝点酒。”   “好的。”栾念应了,又加了一句:“谢谢。”   吃过饭,几个人出了门。   陈宽年问栾念:“是不是又有要事?”   “对。”   “得嘞,去!”   栾念走在尚之桃身边,他喝了点酒,脸色微微红着。   “你生意怎么样?”问尚之桃。   “还行。”尚之桃对他说:“付栋跟我说,我们最近上线的很多客户是你介绍的。”   “嗯。”   “谢谢啊。”   “不客气。”   尚之桃进门后窝在沙发上,栾念出门遛卢克。他遛的久一点,又碰到尚之桃的邻居。两个人打过几次招呼,邻居就觉得跟栾念有几分相熟,等电梯的时候问他:“什么时候结婚啊?”   “明年。”栾念顺口胡说。   “明年……那不是快了吗?挺好挺好。你是做什么的啊?”   “广告公司。”   “哦哦,广告销售啊。我懂我懂。”   栾念朝她笑笑,对这莫名的热情十分抗拒。进门的时候看到尚之桃窝在沙发里睡着了,卢克到她身边蹭她她都没醒,是真的累了。   栾念走过去弯身抱起她,尚之桃微微睁开眼,听到栾念说:“去床上睡。”就又闭上眼。   栾念把她放到床上,就去了次卧。   再晚一点陈宽年问他:“你没回酒店,这是事成了?”   “?”   “小兄弟派上用场了?”   “滚。”   尚之桃第二天睁眼,听到厨房有动静,推门出去,看到栾念站在晨光中做早饭。电饭锅里的杂粮粥香气四溢,他正在煎蛋卷,里面放了彩椒、洋葱,也是尚之桃特别特别喜欢吃的。   她站在那里看了他一会儿,觉得在充满饭香气的清晨醒来真的无比幸福。   也仅仅是那么一个闪念而已。   日子就是这样的过。   到十一月份的时候,尚之桃看到一个女性觉醒计划,她被那个觉醒计划里面的故事震惊,又被那群发起人的崇高情操感动。于是对栾念说:“那笔卖包的钱我想捐赠出去。”   “捐赠给谁?”   “一个女性觉醒计划。”   “主理人是林春儿?”   “是的,我为什么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因为主理人是宋秋寒女朋友。我让她联系你。”   林春儿打电话给尚之桃那天,冰城下了那年第一场雪。尚之桃刚从公司出来,挤上了公交车。她接起电话,听到一个很温柔的声音说:“是尚之桃吗?”   “是,您是?”   “我是林春儿。栾念说你有一笔钱想捐赠。”   “是。一共一百万。”尚之桃又加了一些,凑个整数。   林春儿听到尚之桃那头公交车报站的声音,就对她说:“谢谢你,尚之桃。我加你好友,晚一点把捐赠说明发给你。”   “好啊,我看过之后马上安排哦。”   两个人也不知怎么了,才讲几句话就觉得格外投缘,尚之桃说:“有机会来我家里喝酒吧!”   “我真不是那客气的人,十二月就去!”   就这样,那笔钱变成了善念。去到了它该去的地方。如果能帮助到什么人,那简直再好不过。   尚之桃在捐赠赠言里写:“愿你一生无忧。愿意永远拥有打破僵局的勇气。”   好像过了三十岁以后,日子就以百米奔跑一样的速度快了起来。尚之桃一直在忙,永远有无数的工作等着她。   有一天清早起床的时候发现卢克没有迎接她。   找了一圈,看到卢克躺在窗前,紧闭着眼睛,似乎很难受。尚之桃跑过去抱它头:“你怎么了?卢克?”   卢克站起来呕了几声,吐了。   尚之桃从来没见过卢克这样,她无比害怕,给栾念打电话:“栾念,卢克好像生病了。它吐了,我叫它它不起来。”尚之桃吓坏了,她都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哭了。   “你别哭。”栾念对她说:“带它去宠物医院,我马上就去机场。”   栾念赶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卢克正在宠物医院输液,尚之桃坐在它旁边,紧抿着唇,很难过。   栾念坐到她身边,问她:“怎么回事?”   “说是肠胃炎。”尚之桃十分愧疚,她最近太忙了,对卢克疏于照顾。它昨天晚上有些焦虑在地上走来走去的时候,她竟然都没有想到它可能是生病了。   栾念蹲到卢克面前,手捏住它狗嘴:“出息了啊!还知道生病了!”   卢克呜了一声把头枕在他掌心,他抽回手,它又把他手咬回来,就是要枕着。   栾念拉了把椅子到它面前坐下,一只手伸进去让它枕着,另一手拿出手机给梁医生打电话:“嗯,没事。我可能要后天回去。”   “没事啊。你在哪?”梁医生问他。   “我在冰城。”   “你在尚之桃那?”梁医生觉得自己整个人霎那间抖擞了起来。   栾念看了眼尚之桃,轻轻嗯了一声。   “我能跟她讲话吗?”梁医生问他。   “不能。我先挂了。”栾念挂断电话给梁医生发消息:“我们不是在恋爱,所以不能让你跟她讲话。”   “没事,我不讲。你去吧,多待几天。“   乐了,挂断电话。   “你如果有事……”   “我没事。”栾念打断尚之桃:“你不是很忙?去公司吧。”   “我带电脑了。”   “那你可以处理工作。”   “好的。”   尚之桃真的堆了无数的工作,她刚刚拿到牌照不到半年,客户要求的转化必须要做到,不然上哪里肯复投?于是打开电脑噼里啪啦的敲。栾念看了她很久,终于开口:   “尚之桃,我跟你一起照顾卢克怎么样?” 第123章 冒进   尚之桃敲电脑的手顿在那里,抬起头看着栾念。   “我不懂。”她说:“怎么一起照顾呢?”   栾念看了她很久,说:“等卢克输完液回家再谈好吗?”   “好的。”   尚之桃有点慌乱。   她好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什么都做不下去,被栾念一句话扰乱心绪。   两个人都不再讲话,卢克输了液不肯自己走路,呜呜叫着要抱。栾念抱着它一起回了家,这一路不知被多少人看,也有人讲话不好听:“照顾自己爸妈都没这么尽心吧?”   “管你什么事?有病吧?”栾念才不受这种气,一句话刚了回去:“管好自己。”   尚之桃了解栾念,他一直都这样,不让自己受一丁点委屈。她也觉得那些话不好听,可她有时就会当做没听见。邻居那些关于她难听的传闻,她从来没想过当面对峙。这大概就是人与人的不同。   他们进了家门,栾念放下卢克,卢克刚输完液,非常蔫,趴在那一动不动。尚之桃要它喝水它喝不动,心里着急,眼泪又流了下来。   从前从不在栾念面前流泪的姑娘,如今再也不咬紧牙关不让眼泪流出来了。栾念无数次后悔过,那时尚之桃在他面前崩溃,他没有拥抱她。现在他再也不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了。   手握着她肩膀,将她带进怀里。   不是她的头抵着他身上,身体还有距离。是真的拥抱。   卢克站了起来,大概是想闹出点动静,栾念在尚之桃后背的手,食指向下,手轻轻向下一点:趴下。   卢克被栾念训了那么久,当然明白这个指令,又趴了下去,安安静静看着他们。   栾念很满意,又专心抱着尚之桃。她发间的香气令他失神,不做点什么很难收场。   栾念的手抚在她头上,手指插在她发中,捧起她的脸。眼泪还没干呢。呼吸交融在一起,栾念垂眸看着尚之桃,那眼神黏黏糊糊的,让人心慌。   低下头去,唇触到她的,怕她抗拒又分开,反反复复,终于有一次停在她唇上,碾过去,舌撬开她牙齿。   栾念永远是栾念。   他可以忍着不碰你,装谦谦君子,这几年头脑里已经把尚之桃绳之以法多少次,现在你要他循序渐进简直是痴人说梦。   一旦他的舌到达战场,他的霸道就从文明的外衣里冲出来,在她口中每一个地方耀武扬威,呼吸渐渐急了,猛的用力将尚之桃箍进怀里,尚之桃撞到了坚硬,突然回过神来。用力推他,栾念不肯,尚之桃一口咬在他唇上,双手用尽全身力气,终于从他怀中挣脱。   两个人在昏暗不明的房间里较劲。栾念的眼里有一把火,能把尚之桃烧的灰飞烟灭。她捂着自己唇,瞪着他:“这就是你要谈的。”   “对!”   “有你这么谈的吗?”   “我就这么谈怎么了?”   ……   “你那是耍流氓,不是谈谈!”   “你第一天认识我?”   “你要这么谈我就不跟你谈!”   “随便!”   栾念穿上大衣向外走,手放在门把手上了又觉得不甘心,转过身来缓缓脱掉大衣丢在沙发上,一步步走向尚之桃。   尚之桃害怕了,她还没见过这样的栾念,向后退了两步,被栾念一把按在书墙上,她轻呼一声被栾念堵住唇。栾念太想吻她了,去他妈的徐徐图之,都这么大岁数了,图他妈什么!   一把将她抱起来,身体狠狠抵住她,堵住她的唇,恶狠狠吻她,甚至用力动腰撞她,尚之桃嘤了一声无处可逃,心里恨死他,用力咬他唇角,血腥气在蔓延,栾念冷静下来,微微离开她的唇,幽幽看着她,咬牙切齿的说:“如果不是为了跟你天长地久,我今天必须办了你出了这口恶气!!”   他们都知道栾念说的是什么,尚之桃不经意嘤的那一声是她身体的投降,身体投降了,心里还想抵抗。   栾念又亲她一口,然后放下她,舌尖舔过唇角,又用拇指去擦,像一个十足的痞子。   尚之桃被那句想跟你天长地久吓到了,半天没说话。从他和书墙之间逃开,站到卢克身边,手指着门:“你去住酒店!”   “我不去!”   “这是我家!”   “卢克还没好,我不走。”   一说卢克,尚之桃就熄了火。如果晚上卢克再有什么事她会很害怕。无论在外面多坚强,做重大决定只用几秒钟,回到家里,面对卢克,就变成那个柔软的人。   “那你去次卧!”尚之桃凶他。   “我还没吃晚饭,你就这么待客?”栾念凶她一句,脱掉毛衣,穿了一件白色T恤进了厨房。   尚之桃在心里嘲笑他,还知道叠穿,真是紧跟年轻人潮流。她这会儿很怂,不敢当面嘲笑他。他怕栾念再变成野兽,她控制不住他。拿着电脑坐到卢克身边,去处理线上工作。偶尔抬起眼看他,还是那样的宽肩,腰线收的紧,臀线也好看。看背影就不是好惹的人。   又想起那句“如果不是想跟你天长地久”,就觉得他这人真是好话不会好好说。尚之桃手抚在卢克头上,轻声对它说:“你爸爸不是人,你爸爸有一张破嘴。要不咱们毒哑了他好不好?”   卢克显然不同意,站起身来汪了一声抗议,吓尚之桃一跳:“你叫什么!”   “它生病叫一声怎么了?你凶它干什么?”栾念从厨房出来,对尚之桃说:“你对卢克温柔点。”   ……   栾念说完又回到厨房,冰箱里还剩一些他之前买的吃的。炖了一条鱼,红烧了排骨,再准备炒两个菜。青菜刚下锅发出滋啦一声,尚之桃听到屋门响了,抬起头,看到老尚和大翟拎着东西走了进来。   栾念听到声音从厨房探出头,跟老尚大翟相对,屋里很安静。   尚之桃忙解释:“卢克生病了,他来照顾卢克。”   “叔叔好,阿姨好。”栾念礼貌打招呼,坦然站在那里。他不怕别人给他坏脸色,这辈子能给他坏脸色的人就那么几个,尚之桃爸妈肯定算在其中。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店里人少今天。”大翟说,然后反应过来:“我们不能来?”   “能。”   老尚背着手走进厨房,看到里面热气腾腾,栾念做菜也有讲究,色香味都要有,挑剔到就连做饭都不肯将就。   “快糊了。”老尚指指炒青菜的锅,又踱步走了出来,朝大翟眨眨眼,偷笑了一下。   既然赶上了,就一起吃饭吧。   这饭吃的不当不正,栾念还没搞定尚之桃,不算她男朋友,只能卢克的共同抚养者。于是吃饭的时候讲的都是卢克。   栾念终于知道尚之桃的好教养来自于哪里,她父母的教养就很好。即便大翟知道他身份那天,也没有对他任何不礼貌,只是给他一盘花生米,一句伤人的话都不会说。   他们一家三口坐在一起,看着就像一家人。大翟坐在椅子上端端正正,老尚稍微好点,却也不像平常人松懈。   老尚问栾念:“喝点吗?”   “好。”   “不许喝!”又不是你女婿你喝什么?这屋里四人一狗,尚之桃只能管得了自己,其他人谁能听她的,就连卢克都跟她犟嘴。   老尚故意灌栾念喝酒,想看他酒品,栾念知道,老尚让他喝他就喝,一顿饭下去,一斤白酒,栾念七两,老尚三两。喝完了栾念就讲话含糊不清,逻辑却还在,没有暴躁迹象。   老尚和大翟准备回家,顺便问栾念:“住哪个酒店啊。”   “住附近那个。”   “一起走?”   “好。”   栾念站起身穿好衣服微微晃着跟他们向外走,出门时还对尚之桃说:“冷,别出来送。”   老尚大翟看着栾念进了酒店放心走了。再过十分钟,酒店里走出一个男人,脸微红,走路不晃,径直奔尚之桃家走。老尚还是大意了,这才多少酒,栾念酒量多少年练出来的,三军全会还能半斤白酒打底。   上了楼,自己按了密码走了进去,尚之桃刚换完睡衣,听到门锁响出来惊讶的看着他。他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脱了大衣去拿自己行李箱,打开,拿出睡衣裤走到次卧,准备换衣服。听到尚之桃脚步声跟过来,坏笑一下,一股脑将毛衣T恤脱掉,露出好看的身体。   尚之桃刚走到门口看到这一幕,腾的红了脸,又撞到栾念揶揄的眼:“我再脱一件给你看?”手放在自己的腰带上,缓缓抽出来,丢到地上。   尚之桃被栾念逼疯了,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用栾念的口吻说了一句:“有病吧!”转身走了。   这还是重逢后的第一次两个人同住一个屋檐下,栾念次卧,尚之桃主卧。夜深了两个人都睡不着,听着外面的动静。栾念一颗心撞的胸膛砰砰响,他笑自己:“又他妈不是二十岁!你慌什么!”   怎么能不慌呢,日思夜想的女人就在对面,他睡不着。干脆起身出去找水喝,喝了水就去找尚之桃,她房间门没锁,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信任他。   栾念推门进去,身后的客厅亮着一盏夜灯,也只是一盏夜灯而已。尚之桃在床上一动不敢动。   栾念借着微光看她的怂样,忍不住笑了一声,而后停下来,对她说:“尚之桃,我知道你没睡。我跟你说几句话,你不用回应我。”   “你离开后我把一切想的很清楚,也知道在一起那几年你多么痛苦。我知道你跟我开始,并不是想跟我做床伴,而是因为爱我。”   “我知道我非常卑鄙,借着你爱我对你胡作非为,但我想说的是,我对你第一次动心,是在那天我推开咖啡店的门,你端坐在那里的时候开始的。你正经的不像一个现代人。”   “我就是这么一个臭男人,坏男人,让你痛苦好几年的人。但我想说的是,那几年,我对你也是付出真心的。我知道你也能察觉到。”   “我说想跟你一起照顾卢克,是真的。但其实我最想做的是由我来照顾你和卢克。这一辈子还很长,我觉得我不着急。我会慢慢来。”   尚之桃的眼睛热了,鼻子有一点堵,她躺在那一动不动,去消化栾念讲的这些话。她曾经无数次想过,是不是她二十多岁的时候不值得被爱,后来她明白她最庆幸的是那时无论经历什么,她都葆有独立的人格。再后来,她在冰城的大风大雪天气里无数次回忆起跟栾念在一起的点滴,她知道他其实爱过她的。   “对不起。为当年种种。”   栾念这样说,走出去,轻轻关上了门。 第124章 了结   夜深而寂静,所有真话更容易听清。所有真心,也能被看见。   尚之桃在被窝里独自流泪,外面大雪压枯枝,又是一年冬时。她擦干了泪,可泪水又流出来。她以为自己这几年泪水很少了,却接连几次在栾念面前流泪。   栾念刚刚的话狠狠灌进她耳朵,又填满她的心。她终于肯承认,其实那几年,他们是相爱过的。只是他们那时都太糟糕了,一个窝在卑微的外壳里,一个披上坚硬的盔甲。   刚回冰城那段时间,所有一切都是失控的。她不知用了多久才令这一切走上正轨。可栾念的话又将她好不容易建立的平衡打破。栾念总是这样,只要他出现,就会逼迫你去打破一些东西。   夜里渴了出去烧水,热水壶发出响声,她听到次卧的门响了,栾念也没有睡。   两个人借着那盏夜灯对视,尚之桃最终移开眼去。   她甚至不知道那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她好像只眨了一下眼,栾念就到了她面前,将她困在灶台之间吻她。   舌尖烫过她皮肉,牙齿咬在她脖子上,喑哑问她:“疼吗?”   “有点儿。”尚之桃偏过头去寻他唇,借以躲避他的唇舌带给她巨大的情潮。   “受着。”栾念让她受着,舌尖舔过她耳后的肌肤,一把抱起她向她卧室走,将她丢到床上。床垫陷下去又回弹,栾念已经压将下来。   尚之桃听到他浓重的喘气声,身体猛的紧绷。昏暗之中望向他眼深处,那里面燃着一团火,像一头野兽。   “避孕套呢尚之桃?”栾念问她。   “没有。”   ……“操!”   栾念骂了一句,尚之桃因呼吸起伏的身体紧贴着他,   尚之桃觉得自己空落落的。   一个人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有时很忙很忙,忙到一旦倒在床上倒头就睡,也有不好受的夜晚,就起来去跑步。   可今天栾念招她,招的她不上不下的。眼睛里就蓄了一池水,悲悲戚戚,怪委屈的。   看的栾念心头一紧,难得在床上也放下姿态,贴着她的唇:“是不是不好收场了?”   尚之桃不讲话,舌尖在他唇上点过,说不清是想让他结束还是继续。   栾念突然笑了,咬住她鼻尖,又沿着她唇线/颈线蜿蜒向下,脸上的胡茬擦过尚之桃的肌肤,有粗粝的痛感。   尚之桃嘤了一声,头微微仰起,手插在他发间。   栾念吞咽的声音把寂静的夜划出一道口子,尚之桃迟迟睁不开眼,觉得身体不属于自己,变成了栾念手中的一个把件儿,口中的一颗蜜糖,把件儿被盘的包了浆,蜜糖被含的在口中生津,简直太好。   栾念离开她房间的时候有那么一点狼狈,她有问过他要不要留下来睡,他口气并不好:“那还睡不睡?”没有工具,抱着她,什么都干不了,与谋人性命无异。   他们各自消化剩余情绪,也留给彼此空间不再去打扰,生生熬了一夜。   第二天睁眼的时候都很疲惫,在客厅里相遇的时候,栾念捏着她脸亲她额头,尚之桃头向后,听到他威胁她:“你躲一个试试?”   尚之桃真的站着不敢动,让他亲额头,又亲鼻尖,最后点她的唇:“桂花牛奶?鸡蛋卷?煎牛排?”   “都行。你今天做什么?”   “我要赶中午的飞机走,几个董事昨天晚上到北京,今天晚上有晚宴。”   尚之桃点点头:“哦哦,祝你一路平安。”   “你赶我走?”   “我没有。”尚之桃跑进卫生间关上门,等她出来的时候栾念已经把早饭做好,见尚之桃迟迟不肯过来,就说:“过来。”   他又变成真正的他了,什么都要听他的,但有很多东西变了。比如尚之桃坐到餐桌前的时候,栾念捏她脸:“你嫁给卫生间了?”   ……   “你在卫生间里干什么?思考人生?”   “卫生间能给你带来客户?”   “你没跟我睡过?”   嫌她磨蹭久了。   尚之桃撇了撇嘴,一边喝牛奶一边看栾念。   “看什么?”栾念问她:“还想再跟我谈谈吗?”   “是像昨天开始那么谈还是像夜晚那么谈?”尚之桃问他。她昨天那口咬的不轻,栾念嘴角破了。   “都行。”栾念眼扫过她衣襟,挑了挑眉。尚之桃顺着他眼神看去,看到家居服领口敞开,忙用手捏住:“看哪儿呢!”   “所以,按照昨天的顺序再谈一次我觉得没问题。”   ……   尚之桃耍流氓耍不过栾念就开始耍无赖:“我喜欢跟弟弟谈。”说完不怕死的掏出手机找到几张照片翻给栾念看:“这样的弟弟不好吗?”   “挺好。去找。”栾念吃完饭去换衣服准备去机场,卢克跟在他后面摇尾巴。栾念蹲下身去跟它告别:“我过两天就回来。”   又站起身对尚之桃说:“你过来。”   “不。”   “过来。”伸手把尚之桃拉到面前站着:“你不用怕我。我不会吃了你,你不愿意我什么都不会做。”   尚之桃知道栾念在胡说八道,她只要给他一个眼神,他就会趁机将他吃干抹净。他就是这样的老狐狸,尚之桃清清楚楚。   栾念继续说:“还有,不要喜欢弟弟。弟弟最会骗人了。”   尚之桃噗嗤一声,破功了。   “所以你和我现在是什么关系?”栾念问她。   “好朋友。”   “行,好朋友。”栾念捏住她的脸,他从来都喜欢捏她的脸,把她的嘴捏的撅成一个o型,头低下去,唇即将碰到唇,他收住:“好朋友不能亲。”转身走了。   栾念开过会直接开去梁医生栾爸爸在城里的老房子。   父辈们也喜欢交朋友,一辈子也守着一个朋友圈,一起工作一起买房子,那时他们也曾说老了就找个地方一起住。没想到最后都回到了北京。   几个老人投资眼光好,这个建于80年代末的小区,紧邻最好的学区,周边配套十分全面,交通亦十分便利。梁医生栾爸爸住的顺心。栾念每周都会过来看他们两次,周末如果在就接他们去他的别墅里住。但近一年的时间,栾念除了冰城封城或北京限制出京的时候,其它周末都往冰城跑,劲头很大,大有要定居冰城的架势。   进了门闻到饭菜香,栾爸爸正在研究字画。   栾念走过去看了眼,说:“陈宽年来过了?”陈宽年倒腾收藏品和进出口贸易,这一年多时间进出口贸易不是特别好做了,就一心一意扑在折腾收藏品上。老人们当年珍藏的名人字画,被他一一盯上。   栾爸爸哼了声:“就你们年轻人那点脑子还想打我们主意。来了,让我赶走了。他爹说了,下次再来不让他进门。”   “现在卖价钱好。”栾念欠陈宽年一个人情还没还呢,这会儿有点像一个逆子,想把栾爸爸那些字画捧给陈宽年。   栾爸爸手扬起,作势要打栾念,栾念当没看见。   吃饭的时候,梁医生看到栾念嘴角破了,就问他:“嘴角怎么回事?馋肉了?”   “狗咬的。”栾念突然想起尚之桃嘤一声,就觉得这些董事来的不是时候,不然今天能听她多嘤几声。   栾念是有进攻性的。恋爱可以慢慢谈,但必须马上办了尚之桃。   “什么狗这么会咬?”梁医生靠近看了看,啧啧一声。   栾念难得脸红,偏过头躲过梁医生注视。   梁医生呵呵笑了两声:“这下我能跟尚之桃通电话了?”   “不能。”   “什么时候就能了?”梁医生问他。   “不知道。”   一家三口吃过饭,栾念跟栾爸爸喝茶,拿出手机看尚之桃有没有发消息给他,果然没有。   没发消息,朋友圈却发了一张自拍照,领口微敞,修长脖颈接连胸前雪白肌肤,灯光恰到好处,在胸部投下阴影。   栾念突然有点生气,这发的什么破照片!!   刚要跟尚之桃发火,又觉得不对。在群里说:“给我截图尚之桃朋友圈。”   大家不懂什么意思,截了张图给他,没有那张照片,栾念笑了。尚之桃有出息了,懂得兵出奇招了。   栾念打开购物网站,下单一盒避/孕套,截图给尚之桃:“放在你床边手伸出去就能够到的地方。”   “拒收。”   “卸磨杀驴?”   尚之桃发来一张“我们的友情很纯洁”的图。   栾念没回她,他不喜欢废话,有什么可说的?见面再说,最好见面也什么都别说,浪费时间。   栾念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色棍。   他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没像现在这样心神不宁过。满脑子都是尚之桃,每多等一天都能要了他命。   周四在电梯里碰到lumi,她眼落在他身上,扫一眼,又迅速移开,好像窥探了什么天机一样。   栾念杀人诛心,问她:“听说will要复婚了?”   lumi瞪了他一眼,他当没看见。   “will复婚不复婚我不知道,但我要结婚了。您也知道,我什么都没有,就有那么几套破房子。我再找一个有几套破房子的刚好。这叫门当户对。”她出电梯前对栾念说:“对了,您还不知道吧?桃桃喜欢弟弟。”   “认真的。”lumi不怕死又加了一句:“老尚大翟对桃桃择偶没有什么要求,就一点:不能比桃桃大三岁以上。”   lumi真行,一下子戳栾念肺管子上了。她才不怕呢,踩着长筒靴走了。   栾念跟在她身后,看她那身上那股子斗气的劲头,心里哼了一声。   什么他妈弟弟!   中午跟甲方吃饭,看到宋莺也在。   宋莺在凌美混了履历,最后还是去了她爸爸的公司。栾念听到风声,国家反腐反贪,要查到他们这里了。但栾念不动声色,这跟他没有关系。他只关心尾款什么时候打。   席间宋莺坐在栾念身边,所有人都能看懂宋父撮合的意思,就难免开了两句男才女貌的玩笑。   栾念将酒杯扣下,不喝了。   大家都知道栾念的脾气,宋父也知道。他笑了声:“孩子的事不用管。尾款已经走流程了吗?”问宋莺。   “走了。”   “那就好。”   栾念酒杯扣下后就一口不喝,他不怕宋莺不付尾款,今天来也只是出于商务礼仪而已。尾款最好早点打,万一开始调查他们,再想要账就困难了。   就这么假客气吃了一顿饭,临了的时候问宋莺:“尾款几天到?”   “大概三天。财务已经提交付款申请了。”   “好,辛苦。”栾念对她笑笑。   “栾念,我跟你讲几句话。”宋莺突然叫住他。   “怎么?”栾念看着她。   “我很感谢你在我为凌美工作那两年给我的关照,也感谢你教会我很多很多东西。但我最想说的是,我对你的感情,并不仅仅是员工对老板的尊敬。而是有其他的。”   “然后呢?”   “我知道你跟flora的事。我无意间在flora电脑上看到你的聊天框。但flora已经离开好几年,我想问问你,我们能以另一种关系相处吗?”   栾念其实对宋莺一整个人的外貌、性格通通是模糊的。但他记得她的才华。   二十二岁的她才华横溢,真的是一个难得的人才。所以他愿意给她很多机会,也相信她能成功。但栾念不喜欢急功近利的人。   所有的作品都需要细细打磨,人性也一样。值得琢磨品咂的人性最吸引人。宋莺会打磨作品,却没有打磨自己的人性。这非常遗憾。   “不能。”栾念姿态如常,并没有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表白有任何不自在。他有过太多这样的经历,拒绝过太多人了,处理起来得心应手:“既然你看过我跟flora的聊天框,那你肯定要问,如果没有flora我会不会选你?答案是不会。我对flora,是我先招惹她。对你,我没有任何招惹的想法。”栾念耸耸肩:“我不喜欢。”   宋莺多骄傲,她从小就是父母捧在手心长大的公主,无论什么都要争第一。她要求父亲把她安排进凌美,就是为了跟栾念一起工作。第一天栾念带她见部门的人,介绍任何一个人都云淡风轻,唯独到尚之桃那里,要她跟尚之桃请教学习。   他们去跟西北的项目,栾念和尚之桃的车晚的那将近二十分钟时间,令她心慌。   宋莺想赢。   尚之桃那么平庸,她输的不甘心。   她觉得她只是理所应当用资源和才华赢了一个平庸的人,却没意识到每一个平凡的努力的人都需要得到尊重。   “谢谢你肯跟我说这些luke,下次再见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希望有机会能跟你一起工作。我非常开心。”她讲完这句话,朝栾念伸出手,栾念手插在口袋里并没有拿出来。他也不是一定要有礼貌的人。   栾念上了车,打了一个举报电话:“我要举报一个人,她可能涉嫌去国外处理巨额资产。”   栾念这个人,从来不是真正的好人,也不是真正的坏人。宋莺话说的隐晦,但聪明如栾念,听出了其中的隐藏含义。   栾念记仇,很多事情并不急于一时。当时办不了,早晚有一天能办。说到底,他还是想做一个好公民。   到了周五,他飞到冰城。   进了门,卢克跑上来迎接他。   尚之桃难得早到家,已经冲过澡,准备做面膜。听到密码锁开的那一声,手顿了顿,呼吸也滞了一滞。   突然后悔穿那件吊带睡裙,想关门起身去换,栾念的手臂已经伸过来阻挡她动作。紧接着人就进来。   “栾念,咱们谈谈。”尚之桃披上睡衣向床边退了一步。   “嗯,谈。”   栾念低头解衬衫扣子,动作并不快,却带着杀气。   “咱们穿好衣服,好好谈。”   “嗯。”   栾念嗯那一声,却将衬衫丢到木椅上,身上的肌群随着他的动作被调动起来。那些肌肉好像都知道自己好看,就不肯从尚之桃眼前滚开。   “你穿上衣服。”   “穿。”   栾念抽掉自己的腰带,啪一声,又被他丢到地上。   尚之桃紧张的看着他。   那年在他家里,他们之间第一次。栾念晦涩不明的目光看她,他们急的连衣服都没有脱。那次尚之桃也紧张,却不像现在这样。   “谈吧。”   一把将她扯到身前,将她那件睡衣褪到臂弯,目光落在她睡裙的前襟上。欲盖弥彰的前襟。   “栾念。”   “嗯。”   栾念随手关了灯,指尖放在她锁骨上,再向外,是细细的肩带。手掌贴上去,放在她肩带与肌肤之间。他常年举铁的掌心有一层薄茧,贴在她肩膀。   像是在凌迟。   本来急的要命的人,却突然间不急了。夜晚那么长,还连着周末,他急什么?他就是要慢慢来。 第125章 交融   黑暗之中栾念的唇烫过尚之桃脸颊,最终落到她唇上。   他甚至有模有样随时说了一句:“如果你不愿意,我随时可以停下。”   “我不……”   栾念堵上她的唇,尚之桃可真会当真,他才不会停下。   栾念的手和唇交替在尚之桃身体上,他在黑暗中探索的彻彻底底,去感受尚之桃这几年的变化。这女人却没什么变化,哦不,她的腰更细了一点。   栾念称心如意了。也过于高估自己。他以为他能慢慢来,结果是他自己急了。   动作突然有那么一点超出他自己的控制,尚之桃屏住呼吸,又长长吐出来,栾念的唇侵上来,咬住她下唇:“喜欢弟弟?择偶不能大三岁?”   捏着她脸凶她:“说话!”   尚之桃闷哼一声,栾念这人要了她的命,让她突然有了胜负欲。   “弟弟年轻,唔~”   栾念惩罚她,一口咬在她脖子上,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吸血鬼。   这一个夜晚的撕扯,将人心底那一点踯躅都撕扯干净,通透的狠。   栾念从来都没变,他喜欢主导,顺着自己心意在尚之桃这里开疆辟土。有时又会突然停下,慢慢去来,舌尖探进她耳朵,牙齿咬住她耳朵,不紧不慢耳语:“下次再说弟弟,我弄死你。”   尚之桃就不肯认输,她还想气他:“弟弟……”   栾念咬住她嘴唇,舌绞在一起有动人的声响,栾念发了狠,力气大到简直要了尚之桃的命。   这一夜像做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梦,尚之桃每一个毛孔都是栾念的味道。   终于平静下来后又哧哧的笑,然后踢他:“去次卧!我不习惯。”   栾念腿锁着她的:“我不睡次卧,我凭什么要睡次卧?”   “不讲理了啊,这是我家。”   栾念管她谁家,他想睡哪儿睡哪儿。将尚之桃抱在怀里,二人睡了悠长一觉。   应该是快到中午的时候,尚之桃听到密码锁开的声音,紧接着是老尚的声音:“指定没事,不过是没接电话。可能睡太沉了。我进来了,等会儿啊。”   操!   尚之桃突然骂了一句脏话,一脚将栾念踢到床下,栾念惊醒,坐在地上看她手忙脚乱找衣服。一边找一边说:“爸,是不是你来了?等会儿啊,我昨天加班太累了,我睡过头了,没听到电话。”   穿上衣服将门开了个小缝,人从缝隙挤出去,又关上门。   “是不是我妈担心啦?我没事,你快回去忙吧。”   老尚松了一口气:“没事就行。我就说你是因为疲惫太累了,你妈不信,说原来不管多累这个点都该起来了。”   尚之桃生生扯出一个笑脸。   身后的门开了,栾念走了出来,对老尚笑:“叔叔好。”   老尚愣在那里,看看栾念,又看看尚之桃:“你们……”   “叔叔,我会对尚之桃负责任的。”   只大三岁的择偶条件别想了,人我占上了。栾念耍的一手好无赖,趁老尚给大翟打电话的时候朝尚之桃挑挑眉。   尚之桃突然明白过来,自己掉进了栾念的圈套,他自始至终都是那头狐狸,狡猾的狠。   大翟到的时候栾念和尚之桃都穿好了衣服,两个人端坐在桌前,像是犯错误被老师抓回来的学生。尚之桃是真怕,栾念装的。   老尚今天来的时机真好,栾念甚至有那么一点感激老人家了。冰天雪地的来找不接电话的女儿。   大翟看看尚之桃,又看看栾念。   大翟其实并不讨厌栾念,他生的一副好看的脸,虽然看着脾气不好,但举止十分有教养。   “怎么回事你们?”大翟问。   “就是……”尚之桃要说,大翟说她:“你闭嘴。你说。”让栾念说。   栾念清了清嗓子,不急不缓的说:“叔叔,阿姨,我跟尚之桃的事情想必你们知道一些。我们两个从前谈了六年恋爱,后来因为误会分手了。现在重逢了,我们都觉得对对方还有感情。”栾念专挑核心的说,这不是跟工作汇报一样吗?挑好听的说,领导喜欢。   “可你们还没结婚呢,就住在一起,像什么话呢!”老尚戳尚之桃脑门:“你怎么这么糊涂!”   “可以结婚。我随时可以。”栾念说。   “?”尚之桃看着他,从前口口声声的自由主义,不为感情负责,今天就变成随时可以结婚了?她对他说:“我爸妈又不会动手打你。”   “看你说的什么话?叔叔阿姨看着就善良可亲,我为什么怕叔叔阿姨打我?我认真的,我知道姑娘的名声很重要,我愿意为尚之桃负责。”   栾念看起来太真诚了。   他的确真诚,这几年他身边的朋友依次有了着落,只有他一个人这样独来独往,这件事他不能输。   但其实是因为他在这几年有想过,如果当年尚之桃不走,他们的结局会是什么?应该是要结婚的。没准儿现在已经有了孩子。   栾念是在漫长相处中渐渐觉得跟尚之桃相守到老不会是一件痛苦的事,反而会成为他过去枯燥无味生活的结束,一个热闹温暖生活的开始。   尚之桃还是没有讲话。   她觉得太快了。   今天发生的事她甚至都来不及想,就这么发生了。她终于开口讲话:“爸,妈,你们看这样好不好……我跟他单独谈谈……”   “你们谈吧,我们走了。店里还忙着。”   两个老人向外走,出门前大翟突然问栾念:“多大了?”   栾念还没开口,尚之桃就说:“快四十了他。”   他想,年龄不是问题。那就说一个让老人接受的年龄就好了,反正他又不需要报身份证,结果尚之桃真狠。大翟看栾念的眼神都变了,大概是这么大年纪不结婚,八成是有什么毛病吧?   “其实如果桃桃不跟我分手,我们现在应该结婚了的。”栾念却不卑不亢,慢条斯理,姿态坦然。   在大翟和老尚走后,两个人出去遛狗。   外面冷死了,沉默着遛了十分钟,尚之桃问他:   “随时能结婚?”   “当年如果我不跟你分手,现在都有孩子了?”   “对。”栾念回答她:“我讲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我对你说等我回来谈谈,想谈的就是这件事。我想跟你重新开始,以结婚为目的去恋爱。结果你走了。”   栾念看着尚之桃,冰城的寒冷天气冻的他们耳朵通红,尚之桃的鼻尖也有一点红。   北国的冷是直白的冷,寒风打在你身体上会把你打透。   “说谎话鼻子会被冻掉。”尚之桃说。   栾念抓起她的手捏他鼻子:“掉了吗?”   “没有。”   “所以,尚之桃,我们能重新认识一次吗?从第一次见面开始。”   那时你二十二岁,我二十八岁,我们风华正茂。   那时你单纯勇敢,我世故坚硬,但我们的眼神撞在一起,开始了一段不寻常的人生之旅。   如果回不到那个时候,那就从今天开始,你三十二岁,我三十八岁,我们都还笃定,也没有放弃对人生的期许。   或许,我们的爱情会穿越寒冷,走到春天,迎来属于我们自己的早春晴朗。   尚之桃的鼻尖更红,眼泪冻在脸上,她太狼狈了,但她还是说了一句:“好。”   她从来没想过,二十二岁做过的梦会在三十二岁实现。   这大概就是人生最奇妙的那个部分。   栾念一手牵着她,一手牵着卢克,他们在冰天雪地里走了很久。进门的时候都冻透了。   栾念去做饭,尚之桃从身后抱住他,冰凉的手探进他衣服,惹他起一身鸡皮疙瘩。   他回过身看着她,她却不抬眼,只顾卷他的衣服,直到那些好看的腹肌落到她眼中。   低下头咬上去,栾念的腹部猛的收紧。尚之桃却不依不饶,缓缓向上,踮起脚尖吻他,冰凉的手又去探他,栾念闭上眼,心想这个女人现在太要命了。   猛的将她抱上灶台,抵住她:“谁跑谁是孙子。”   “反正我不是。”   尚之桃抬脚勾他,冰凉凉的台面令她痛苦,却也有一点令她欢喜。   “不吃饭了么?”她在栾念失控的时候问他。   “不吃,先吃你。”   尚之桃心想,是谁说弟弟好?老男人好不好只有她自己知道。给十个弟弟她都不会将栾念换掉。   两个人就这么胡闹到傍晚,栾念终于暂时把积了几年的火发出去。问她:“要不要出去吃?”   “要。”   尚之桃跳下床:“咱们出去吃!”   “你不累?”栾念惊讶于她的体力。   尚之桃却说:“我们那些活动可比你难搞多了,那多耗体力呢!”   说完嘿嘿笑出声:“我们出去喝点小酒好不好,外面下雪了呢。”   “你怎么知道下雪了?”   “我是冰城姑娘,下雪我能闻到。”   栾念打开窗帘,果然下雪了。   “冰城一年要下多少场雪呢?好像从秋下到春,又下不完的雪。”尚之桃套上毛衣,又穿上栾念送她的羽绒服:“你知道你这么多年送我那么多礼物,我最喜欢那一样吗?”   “哪一样?”栾念问她。   “重逢后的每一样。”   尚之桃说完捧着他的脸:“重逢后的每一样,我都没想过要卖。我真心喜欢。”   “都没有包贵。”   “但都比包好。”   “你说好就好。”   尚之桃想,其实并不是他更会送礼物了,而是他这个人变了。虽然仍旧尖锐,却开始思考她想要什么了。   尚之桃一直想跟他平等的相爱,这重逢后的每一天,都好像愈发接近她想要的爱的状态。   这是她的幸运吗?   她将手塞进栾念口袋里,对他说:“我想去见见梁医生。” 第126章 故地   尚之桃在这一年年底的时候去参加代理商大会,带着她的伙伴们。栾念开车来到冰城,拉着她和卢克一起回北京。   卢克上一次坐车在这条高速上远行是离开北京那一年。带它回去的朋友说从前它也往返几次,都很好,那一次却是晕车了,吐了几次。   今天的卢克很乖巧。它坐在后座上看外面的雪景一点一点变,越向关里开雪越少。   尚之桃在副驾上开着电脑处理工作,季度末又逢年末,整个团队都在冲业绩。公司的小伙伴被排了AB班,二十四小时线上有人。   有时看大家熬的不成样子就有一点心疼,开始着手在市面上招人。   她对张雷说:“我不知道你们公司别的代理商是怎么样的,我希望我的员工能幸福一点。女员工能在下班后有时间去看场电影,约个会;男员工可以约上朋友去喝酒打游戏。”   “所以你不是典型的资本家。”张雷这样总结。   尚之桃不想做资本家,她希望她身边能少一写戾气。   她现在开电脑做的两件事,第一件事是看员工们推过来的简历,第二件是写明年规划。   尚之桃的公司作为新引入的代理商,日耗从2万到30万,预估明年达40万,这样算下来明年一年的业务流水是1.4亿。她有7%净利。尚之桃帐算的清楚,到明年3月份,她就可以把房产抵押贷款结清了。到五月份,她就可以贷款买车了。   这个翻身仗打的太累了,好在她看对了市场,给自己和员工寻求了一线生机。   她一边做业务规划一边问栾念:“我知道这个问题敏感啊……但我纯粹好奇,你的年收入到底是多少?”   “你问的哪个部分?”   “?你有几个部分?”   “工资收入的话有薪水、股票分红、还有固定奖金。你没在凌美干过?你问我几个部分?”   “那还有别的收入?”   “不然?我从来都说不要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尚之桃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于是又问:“那其他收入……”   “房产投资、股票投资、酒吧,还有其他。”   ……   尚之桃想,这个时代的确是有一些人跑在前面的,在你走投无路all in的时候,有的人已经把鸡蛋放在不同的篮子里了。   再过一会儿,栾念认真的说:“年收入差不多2000万左右。工资占比不高。”他刚刚真的认真算了。   “好的。到了2022年我的年收入应该就跟你持平了。”   “所以我不会再进步了是吧?”栾念看她一眼,又问她:“钱多了准备做什么?”   “捐出去。”尚之桃认真的说:“我跟林春儿聊过了,我会按照收入15%配捐。年纪越大越想做公益。”   “你刚几岁?”栾念笑她:“但我支持你。我也被宋秋寒拉到了他们的组织。没准儿哪天咱们就相见了。”   “嘿嘿。”   就这么一路聊到北京,进小区的时候已进深夜。   栾念车停在小区保安亭取快递,将车窗摇下,保安旁边站着的西装男人突然说了一句:“尚小姐,卢克!”   “你还记得我。”尚之桃对他笑了:“现在是不是又升职了?”   “是。我承包了这个小区物业的保安工作。”   “哇!”尚之桃真心为他高兴:“你太棒了,恭喜你。”   “不客气。我办公室就在宠物店旁边,尚小姐没事可以来坐坐。”   “好的!一定去!”   尚之桃和保安都有一点感慨,十年过去了,从她第一次来栾念小区取资料他帮忙拦车开始。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们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栾念放好快递上了车,对保安点头:“明天我过去。”   “好的。”   尚之桃觉得这句话有点奇怪,就问他:“什么意思?”   “我今天说我的我收入构成里的‘其他’项。”   “你投资了他的安保项目?”   “嗯哼。”   也是机缘。栾念有一天去保安亭办事,听到他在打电话:“我就借三十万,肯定能赚钱。是跟物业承包。”   于是对他说:“我来投资好了,你除了本金每年给我10%。”其实没多少钱,一年分下来五六万,但栾念觉得这保安人非常好,他看人准,就做了这么一小笔投资。   尚之桃听栾念说完,觉得他这个人真是一如既往的奇怪。明明长了一张寡情脸,却也乐善好施。   回到栾念家,最开心的要属卢克。   它在楼上楼下跑来跑去,好像回到自己地盘。一激动,抬了腿。   尚之桃急的声音都变了:“卢克!”像回到它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无论如何要在屋里开尿占地盘。   “卢克你怎么回事!你不能每到一个新的地方就做记号你知道吗?”尚之桃开始训它:“你就这么憋不住尿吗!”甚至揪着它耳朵,没用多大力,但气势吓人。   “你有病吧?”栾念拿开她手:“它是狗,它要是什么都能控制那不就变成人了吗?人还不能控制一切呢!人喝多了还在外面尿尿呢!”   “你对卢克温柔一点,它多大了?你每天跟它喊什么?”   ……   尚之桃被栾念劈头盖脸训了一顿,再看卢克,咧着嘴特别开心。   栾念对它说:“走,去小区里浇花。”   尚之桃打死不肯动,坐了一天车,看了一天电脑,她要累死了。就斜靠在沙发上回工作消息。   栾念这一遛遛了很久。   卢克离开这里,突然回到这里,又开始耀武扬威。它说到底是一条嫌贫爱富的狗,它就喜欢栾念这里,小区很大,有很多草坪很多树,还有很多穿的很漂亮的小母狗。最重要的是,卢克觉得跟栾念一起走在这里最为安全。   它特别开心,以至于不愿意回家。栾念也由着它,牵着它去小区外走大圈。   路过宠物店的时候,卢克歪着脑袋站在那,过了半晌跳到栾念身上,朝那个方向叫。大意是:“洗澡的地方!我不去!”   “明天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你都黑成什么样儿了?”栾念一边抱着它走,一边捏它耳朵安抚它。   尚之桃在沙发上睡着了,手机掉在地毯上都不知道。栾念进来的时候她刚好翻了个身,整个人蜷缩进沙发里。她就是这个姿势,甚至没去楼上看看。   总觉得这不是自己家里。   栾念捏她脸:“去楼上睡。”   尚之桃迷糊应了,站起来,头搁到他胸前,栾念弯腰抱起她,带着她和卢克上了楼。   他的卧室还是老样子,没什么温度,干干净净。但他的床品依旧舒服。   尚之桃最喜欢栾念挑选床品的标准,所以她在装修自己的房子后,也依据当年栾念的喜好买了舒服的床品。无论如何要睡在一张舒服的床上,这样一天的疲惫很容易被洗去。   栾念把她放到床上,帮她脱掉鞋袜毛衣,尚之桃翻个身继续睡。再翻身的时候就滚进了栾念怀里。   她睡觉仍旧不老实,栾念的腿必须锁紧她,这样才能避免她将他踢下床。那个时候他很难控制自己不还脚。   到底还是需要熟悉,平常独睡惯的人,尽管这几次已经刻意睡在一起,但很多习惯是很难改掉的。在睡梦中也要相互制衡,睡一觉就像在打架,第二天睁眼都有些精疲力尽。   尚之桃看了眼时间,代理商大会是下午,于是在栾念起床后又补了一个多小时觉,再睁眼终于觉得不累。栾念给她留了一张字条:“早饭在楼下,我带卢克洗澡。”   好像带卢克洗澡是一件多么重要且值得纪念的事。   尚之桃吃了东西又躺回床上,看到栾念床头柜上放着一本书,就拿过来翻看。书里夹着一页破损的纸,尚之桃瞄了一眼却愣在那里。   尚之桃,也就是我,三十岁之前的愿望清单:   1、带父母旅行   2、学好英语   3、学车   4、学好法语   5、去西藏   6、出国   7、读200本书   8、买一辆车   9、在北京买一个小房子   10、跟爱的人在一起   是不是每一个女孩都有这样一张愿望清单?写在纸上或记在心里。   尚之桃在凌美的最后一天,临行之前又整理办公桌。她将自己的工具书、办公用品都带走了,在抽屉底下,压着这张愿望清单。她拿出来看了很久很久,最终还是将它留在了那。她实现了很多愿望,唯独最后三个没有画勾,后来只要想起就觉得遗憾。   是在那年栾念从美国回来后的一天,他在公司呆到凌晨,办公室里空无一人。他坐在那里隔窗看着尚之桃工位的方向很久,终于还是走了过去,坐在她曾经的那把椅子上,抬头看着他的办公室。六年来不知多少次,她坐在这里完成对他的注视。   她的办公桌干干净净,阿姨每天都擦,再过几天又会有新人坐在这里。栾念坐了很久,起身之前打开她的抽屉,看到她的愿望清单。   尚之桃写的一手好字,是他认识的人之中写字最漂亮的。别人学钢琴唱歌跳舞,她学写字,安安静静,一个字一个字去写。她的愿望清单都画了勾,却在三十岁之前没有一个小房子,也没能跟爱的人在一起。   栾念仿佛看到二十二岁的她于一个寂寂深夜坐在这里写愿望的情景,每一个愿望一定都是在心里想了好多遍,所以才认认真真写下的。   那天他非常难过。   栾念拿走了这张纸条,把它塞进自己的枕边书里。这个愿望清单跟着他一起阅读了很多书。   尚之桃从来不觉得栾念是这样的人。他爱憎分明做事从不拖泥带水,他向来任由人来去自由从不挽留,甚至在她跟他分手那天,他挽留的方式也仅仅是对她说:你想好,离开了就不要回来。   但他收起了她的愿望清单,就放在他的枕边书里。   尚之桃偷偷放回去,又把书放回原处。准备出门去参加代理商大会。   “你开我车去。”栾念给她电话:“我今天不出门。”   “不啦。我晚上约孙雨喝酒,不开车啦。”   尚之桃跟孙雨约在会场,孙雨因为是KA客户,要做论坛嘉宾,张雷亲自邀请的。其实不算邀请,发了一个线上邀请函,对她说:“不来不行。”   孙雨在论坛上分享了网络广告对她公司的积极影响,尚之桃坐在下面安静的听。会议结束后还有代理商晚宴,她去坐了一会儿,认识了一些代理商老板,也听到一些新鲜的玩法。   八点多的时候,她和孙雨从酒局里逃了出来,直奔她们从前最喜欢吃的那家烤肉店。   烤肉店还在开着,生意大不如前,两个人择了靠窗位坐下,各要了一瓶小二。   玻璃杯杯口有破损,她们二人笑着相碰:“有缺口才圆满。”   或许是因为时隔几年又坐在故地的缘故,那天她们喝了很多酒,讲了很多很多旧事,都没有刻意回避那个名字。   她们都喝的有点多了。出了烤肉直走左转再右转,就回到那个门口。   孙雨吐完了,仰着脖子看那窗户很久很久,对尚之桃说:“不如我买下来吧?”   “别了。”尚之桃抱紧她:“过去的就让她过去。”   “他在云里,也在我心里。” 第127章 光照   栾念开车将醉酒的两个人接走。   送孙雨回家的路上,两个人在车上口齿不清不知讲的是什么,好像彼此又能听懂。   这就挺奇怪。   一点猫尿喝成这样,可真行。   他板着脸将孙雨送上楼。孙雨后来在三环边上买了一个房子,她一个人独居。栾念拿着她的手按指纹锁,将她送到她床上,又接了杯水,然后打给lumi:“你的好朋友孙雨喝多了。”   lumi我操了一声,栾念听到她穿羽绒服的声音,就挂断了电话。   lumi二十分钟就到,到的时候尚之桃正将脸贴在车窗上,她喝多了,嫌热。   lumi打开车门看看她,啧啧一声:“出息。”看了一眼黑着脸的栾念,心想今天晚上有尚之桃好看了。转身跑上楼。   栾念驱车带尚之桃回家,她坐在副驾上十分不老实。栾念真的动了气,就伸出一只手把她按在椅子上:“你再闹我把你扔下去!”   尚之桃愣了愣,突然咧嘴哭了:“你太凶了,你为什么这么凶呢?你不会好好说话吗?”   ……   操。   “别哭了。”栾念过了有那么一会儿,语气软了下来:“是不是因为你胡闹我才凶你的?”他尝试跟一个喝多的人讲道理,但喝多的人根本不讲道理。   “不是!你就是不会好好讲话!”   尚之桃一把鼻涕一把泪,一路哭到栾念家。   栾念从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要这样哄一个醉鬼下车。尚之桃坐在车里哭,栾念站在车门外,要弯身抱她:“别,你抱我干什么,我跟你又不熟。”   “我自己不会走吗?我为什么要你抱?”   “你得跟我道歉。”   “道什么歉?”   “你刚刚骂我。”   “我没骂你。”   尚之桃又哇的一声,靠在椅子上哭了,眼泪一对一双的落,鼻涕也流了出来。栾念真想弄死她:“你别来劲啊尚之桃,再来劲你自己睡车上吧!”   “这就是男人,你喝多了他不管你,不耐烦……还骂人……”尚之桃继续嘤嘤嘤的哭。   哭的栾念头大了,僵持很久,终于屈膝蹲在地上:“好了,我不该对你大声讲话,我跟你道歉。”   “那你夸我。”   ……栾念心想,我他妈以后再让你喝一滴酒我就跟你姓:“夸你什么?”   “夸我好看。”   栾念没忍住,哧一声笑了:“好的,你特别好看。”   “还聪明。”尚之桃补充。   “对,还聪明。”   “还很有才华。”   “嗯,很有才华。”   栾念费了很大劲才把尚之桃从车上弄下来,抱着她上楼,才走几步,她就睡着了。把她放在床上,为她脱衣服,又拧毛巾帮她擦脸,喂她喝水,一折腾就到了深夜。洗过澡白白净净的卢克坐在床头看着他们,神情有一点纳罕:“妈妈怎么了?妈妈怎么看起来不太对?”   “你妈今天疯了。”   栾念躺回床上拿起枕边书,翻到看到的那一页,拿出愿望清单看了看,这清单是他的书签,提醒他书看到哪一页,也提醒他曾经有一个姑娘对生活怀揣怎样的憧憬。将清单轻轻放在桌上,看了几页书。尚之桃翻了个身,腿搭在他腿上,在她要动腿踹他之前,栾念的腿就锁住了她的:“喝多了也不消停!”   是在夜里,尚之桃翻了个身,握住栾念的手,含糊说了句:“我们都很想你。”带着几分难过。   栾念眯着眼在黑暗中看着她,看不清,指尖探到她眼角,湿湿的,做了让她难过的梦。   很多人都喜欢说“时过境迁”这个词,这个词的后面往往跟着“物是人非”。   栾念知道尚之桃所说的“我们”指的是谁,也知道“你”指的是谁。他们重逢后从没有谈起过,但栾念在尚之桃家的书墙上打开一本书,看到上面的读书笔记,他知道出自于谁。   就这么折腾一夜,第二天栾念起来的时候有起床气。尚之桃下楼找他,看到他在跑步就凑到跑步机前,对他笑了笑。   “睡的好吗?”她问他。   栾念看她一眼不讲话,继续跑步。   “你心情不好啊?”尚之桃又问。   他还是不理她,一直到跑完才对她说:“你知道你自己现在的酒量是多少吗?”   “我现在酒量挺好的。”   “你昨天喝了多少?”   “我不记得了。”   栾念拿过手机打开视频递给她:“自己看。”   尚之桃看到一个醉的狼狈不堪的自己,眼泪鼻涕糊在脸上,还不许栾念动她。她指责栾念不够温柔,也指责她不好好讲话。   尚之桃被自己逗笑了:“不喝了不喝了。”她解释道:“我只是跟孙雨这么喝酒。”   “跟付栋不喝?”   “跟lumi不喝?”   “跟贺云、尚之树不喝?”   栾念接连发问,他的不悦十分明显,并不只是因为尚之桃对他耍酒疯,也因为她睡梦里那句话。   “昨天喝的多了点,之前没这样过。”尚之桃对他抱歉的笑笑:“是不是照顾喝醉的人挺累的?”   “没有。”   “但你看起来很累。”   栾念不再讲话,上楼准备冲澡,尚之桃跟在他身后:“是不是我喝多了打呼噜踢人你睡不好?”   “不,你说梦话。”   栾念一边脱衣服一边看她:“你喝多了最烦人的是说梦话。”   “我说什么了?”   “你说……”栾念顿了顿:“你说你非常爱我。”扯出一抹坏笑,关上门。   他冲澡,尚之桃在外面听着,又想象他洗澡的样子,索性就将门开了一个缝,脑袋探进去。   栾念站在喷头之下,水流顺着他的头发流到他脸上,鼻尖上挂着一滴水珠,半天才滴下来,再流下去,到他肩头、胸前、人鱼线。   尚之桃有些看傻了,吞了口口水,心中骂自己是个色胚。   栾念在她放肆的目光下膨胀,见她一动不动,就对她说:“要么进来,要么滚蛋。”   尚之桃当然想进去,但她身体不方便,笑了笑:“唐突了。”关门的时候听到栾念骂了一句。   她心情大好,坐在床上等“美男出浴”的时候甚至在想,短视频平台上那么多好看的男人,有栾念这样腔调的不多。所以如果有一天她再次破产,是不是可以拍栾念赚钱了?   栾念出来后尚之桃问他:“今天我们做什么?”   “补觉。”   栾念淡淡一句,躺在床上,见尚之桃不动,就把她拉到身边躺着:“先睡会儿。”   “然后呢?”   “然后我晚上约了几个朋友,一起吗?”   “我晚上约了lumi逛街啊。”   “好。”   尚之桃真的约了lumi逛街,她难得来北京一趟,早在来之前就约好了。晚上栾念将她送到她和lumi逛街的地方,一个人去赴约。   今天这个局是谭勉早上攒的,听说尚之桃在北京,就特地叮嘱栾念带她一起。他进门的时候其余人都到了,林春儿站起来跑到门口,看到后面没有人就问他:“人呢?”   “她有事。”   “早知道尚之桃不跟你来,我和宵妹也不来了啊。”   “她约了朋友。”栾念这样说。   林春儿和宵妹都不喜欢参加男人的聚会,是宋秋寒他们说今天不一样,备受瞩目的尚之桃女士来北京开会,你们刚好可以见到,所以她们才来。   栾念没有讲话。   一顿饭都没怎么讲话。尚之桃好像不像别的女朋友,对男朋友有分享欲。她在逛街,并没有跟栾念讲任何话。   林春儿偷偷拍了一张栾念的照片发给尚之桃:“尚之桃女士,你男朋友郁郁寡欢。”   尚之桃正在陪lumi试衣服,看到这条消息笑了:“他怎么了?”   “大概是因为别人都有女朋友或者老婆陪聊,他嫉妒?”   林春儿是多聪明的人,看栾念神色就知道他为什么不开心。因为想带女朋友见朋友,但女朋友没来。男人有时很复杂,有时也很简单。   lumi试衣服出来看尚之桃回消息,就问她:“怎么了?”   “没事。”   尚之桃把栾念邀请她跟朋友一起吃饭的事情说了,她并没想那么多。   lumi去交钱然后对她说:“尚之桃你今天应该去。”   “为什么?我好久没见你了。”   lumi胳膊搭在她肩膀上:“你是不是傻?倔驴要把你介绍给朋友你为什么不去?”   “尚之桃我告诉你啊,你不要一边谈恋爱一边动摇。你从来都不是那种人,别给你自己找别扭。今天这件事怪你,你就应该放我鸽子,穿的漂漂亮亮的去见他朋友。凭什么不见啊?你见不得人吗?你不去盖章,会有人愿意去的!luke那德行,别看四十来岁了,想睡他说人可不少。你就是要渗透知道吗?无孔不入渗透到他的生活里。”   “然后呢?”   “然后让他无时无刻不想你。”   “比如呢!”   “比如跟他的朋友搞好关系,以后他的朋友经常提起你;比如在他家里放你的东西,让他无论吃饭还是拉屎都能想起你;比如送他内裤,让他脱裤子就想你……”lumi一句接一句,尚之桃被她逗的笑的前仰后合。   “你上恋爱培训班了?”尚之桃问lumi。   “倔驴培训你损人了?”lumi反问她,然后推了她一把:“去吧尚之桃。坚定一点,像你从前一样。”   lumi也是聪明人,她能看到尚之桃栾念之间的问题,那就是尚之桃并不像从前坚定。又或者她的坚定不再像二十多岁一样,挂在脸上,清清楚楚,明明晃晃。   尚之桃偷偷问林春儿:“春儿,你们在哪儿?”   林春儿发来一个定位。   她打车去了。   到的时候已近九点,给栾念发消息:“hello,我现在可以参加你的聚会吗?”   “?”   “你可以出来接我一下吗?”   栾念觉得自己阴了几个小时的心情突然有了光照,突然就笑了。其余人看着他:“?”   他站起身走出餐厅,看到尚之桃站在那:“不是要逛街?”   “要逛街,也想跟男朋友的朋友们一起吃饭。”   “都是残羹冷炙了。”   “不重要。”   “什么重要?”   “跟你在一起重要。”   尚之桃并不会一直讲甜言蜜语,偶尔讲几句都是发自真心。栾念也并不是谁讲甜言蜜语他都听的人,但他吃尚之桃这套。   “走吧。”他向里走,进门前突然握住尚之桃的手。   尚之桃的心跳了那么一下,脸腾的红了。   “你脸红什么?不能牵手?”栾念明知故问,将她手又握紧一些,带她进了门。   林春儿最爱胡闹,带头起哄,哦哦哦的叫。   餐厅的人都看着他们,尚之桃手心渗出细汗。她这些年也算有过小小壮举,一个人旅行、三语主持发布会、操盘上亿项目;也算见过一些人,大到省级领导,普通到街头小贩;但她没这么紧张过。   甚至指尖有一点凉。   栾念拉着她站到桌边,沉默了半顿饭的人突然光芒繁盛:“给大家正式介绍一下,我女朋友尚之桃。”   “大家好。”尚之桃红了脸,像回到二十出头年纪,不经世事,单纯干净。   林春儿起身拥抱她:“你好网友。”   “你好,公益主理人。”尚之桃很郑重。   宵妹也拥抱她:“你好,精通三语的学习天才。”   “你好,考古专家。”   谭勉跟她握手:“我觉得我在哪里见过你。”   “那年你和栾念在我们公司司庆上唱《I Hate Myself For Loving You》,我在台下维护秩序。女同事们挺疯狂的。”   林春儿指指他们握在一起的手:“所以栾念可以松开手吗?”   “不。”   栾念拒绝,为尚之桃拉开椅子让她坐下,就坐在他身边。   有很长一段时间,栾念并不喜欢参加可以携带伴侣的聚会,宋秋寒永远和林春儿黏黏糊糊,送她一朵花又或者不许她露腰;陈宽年经常跟宵妹嬉闹。他经常会在这样的场合怅然若失,想起那个每次只要他接电话,就想躲开的姑娘。   爱是需要渗透的。   像日光照进窗帘缝隙,慢慢填满一整间屋子。   就这样渗透进彼此的生活,分享彼此的朋友、心事、爱好,一起走遍大山大河,也一起把两个人的小日子过好。   栾念从前不懂也不屑于做,但时间教会他这些。   他觉得他能做的更好一些。   从今天开始。 第128章 热忱   尚之桃第一次见栾念的朋友们,是在臧瑶的游记上,但那时没有宋秋寒和陈宽年,现在想来,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   年轻的尚之桃在游记上看到他们在冰天雪地的北海道泡温泉、喝酒,看到栾念笑着把臧瑶丢进雪里。那时的她经历了一次爆裂,一次崩溃。   那时的她知道栾念热爱自由,自己又没有光明的身份,就总是刻意又显得恰好的回避他的电话,不问他的行踪。即便后来他们恋爱以后,她也从不要求见他的朋友和家人。   那时的她,冷静的像一个局外人。   今天这样的聚会,她从前也有想过。当她身处其中才发现这种感觉真的棒极了。不仅因为他们是栾念的朋友,也因为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尚之桃从前就会想,栾念这么挑剔尖锐的人如果交朋友,那他们一定会很包容他。   她端坐在那听他们聊天,话题很丰富,天南海北。   林春儿和宵妹坐腻了,就一起问尚之桃:“要不要买奶茶?”   “要。”   “不要。”   尚之桃栾念同时开口,她转向他:“为什么不要?”   栾念不想让她走,他还没有享受够女朋友坐在身边带给他的满足感。但尚之桃不听他的,学他挑眉,跟姑娘们一起买奶茶。   出了餐厅,林春儿立马模仿栾念,脸一板:   “谭勉今天挑这餐厅不行。”   “吃饭就吃饭,少讲话。”   “林春儿宋秋寒你们俩坐远一点。”   “宵妹你怎么忍受陈宽年的?”   她学的特别像,尚之桃要笑死了。宵妹还在一边补充:   “我也不是没有女朋友,只是我女朋友今天很忙。”   几个人大笑出声,尚之桃点头:“太像了太像了,他就是这个鬼样子。”   “我原来以为他这样的人会没有朋友。”尚之桃说道。   “我还以为他一辈子找不到女朋友呢!”林春儿说,然后问她:“生意怎么样啦?”   “刚刚起步,就还好。很多东西我都不懂,也在慢慢学习。”   “栾念说你学习能力最强了。他什么时候夸过人呐,所以我觉得你一旦问题没有。”会学习的宵妹说。   “他夸我?”   “对,在你看不到的地方。”   三个姑娘各有各的好看,往奶茶店里一站就引人侧目。一人要了一杯热奶茶,边喝边在餐厅周围走路聊天。   文物修复、公益项目、互联网广告,想起什么聊什么,有说不完的话。慢慢就有那么一点相见恨晚。   酣畅淋漓。   尚之桃回到栾念家跟他遛狗的时候还在喋喋不休:“为什么林春儿那么可爱,她跟宋秋寒真的很般配。”   “宵妹好有学问,我看过她讲文物,结果真人更加博学。”   “宋秋寒跟陈宽年竟然是高中同学,可他们一点都不像。”   栾念一边遛狗一边听她念叨,有时看她一眼,觉得她是真的开心。于是问她:“喜欢吗?”   “喜欢!”   “喜欢下次也不带你。”栾念有仇必报,对她皮笑肉不笑:“去逛街。”   “小气鬼。”尚之桃说他是小气鬼,又对卢克说:“你爸爸是小气鬼。”   卢克汪了声:“我爸爸不是!”坚决捍卫爸爸的形象。   “尚之桃。”   “嗯?”   “下次还带你一起。”   “好啊。”   尚之桃想了想:“那等你下次来冰城,我带你参加我们冰城的酒局好不好?可能就是一群人坐在一起高高兴兴喝顿酒,聊的不一定有营养。”   “贺云会来吗?”栾念对贺云这个名字有印象,他们在一起时贺云给她打过电话。   “会啊。”   “那好。”   他们之间看起来很好,彼此放开了社交圈子邀请对方进来,栾念每个周末都去冰城看她,见面的时候会疯狂做爱,然后相拥而眠。   就是普普通通小情侣的样子。   但栾念总是觉得,尚之桃的那颗心并没有被真正的燃烧起来。正如尚之桃所想,她与他之间绷的那根绳还在,只是弹性更大,不像从前那样易断。   在过年前最后一个周末,尚之桃临时有事去公司。栾念坐在尚之桃家的客厅里,看着那一面书墙。他知道,距离一直都在,并没有因为他们重新开始而消弭。   他在她客厅坐到傍晚,突然无法忍受这种距离感。起身直奔了机场。到机场的时候给尚之桃发消息:“我有事回北京。”   “好的。”   尚之桃回他,并没问什么事,也没问他什么时候再来。   她在公司里加班跟员工们一起搞了一个大账户,等她从会议室出来才发现已经半夜了。就给栾念发消息:“到了吗?”   “到了。”   “我是不是过年后才能看见你了?”   “嗯。”   “早点睡,晚安。”   “晚安。”   尚之桃回到家里,看到灶台上栾念炖的羊蝎子。他说天气冷,晚上他们吃一点热腾腾的。开火热了,盛出来啃了一块,忍不住给栾念发消息:“羊蝎子真好吃。”   “不是睡了?”   “我刚到家,有点饿啦。”她发了一张带着黑框眼镜的自拍给他看。   “真丑。”   “嘿嘿。”   尚之桃吃了羊蝎子去冲澡,回来的时候又觉得这么好的羊蝎子真的就应该配个热锅才对。她惦记羊蝎子配热锅,第二天中午起床后给老尚打电话说不回家的事,然后就自己支起了电火锅,冰箱里什么都有,栾念原本洗好要昨天涮的菜整整齐齐摆在那,冬瓜、白萝卜、青笋、鲜豆皮、白菜,都是她喜欢吃的。   她一个人吃饭,突然觉得有一点无聊。就对栾念说:“你准备了好多吃的,我一个人吃不完。”   “慢慢吃。”   “我有一点想吃那家鱼庄的鱼了。还开着吗?”   “开着。”   “那等我下次去北京,你带我去吃好不好?”   “好。”   栾念的回答都很简短,尽管他从前也不愿讲废话,但他们重逢后他回复消息会热一点。   栾念回北京什么事都没有,这一天开车去了山上酒吧。他喜欢的那辆车在送尚之桃和卢克回冰城后留给尚之桃开。她车卖掉了,工作应酬多,生活琐事也多,没有车总是不方便。尚之桃不肯留,他把钥匙拍下就走了。   栾念说不清自己怎么了,总之就是心情不好。有人拿着相机对着酒吧左墙上那幅巨幅照片拍照,看到栾念进来就放下相机,对他笑笑。   是多年未见的臧瑶。   她剪了短发,利落干练,但眼角也有了一道皱纹。放下相机朝栾念伸出手臂:“不拥抱一下吗朋友?”   栾念上前礼貌握手,老友相见,心中是有波澜的:“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臧瑶刚要开口,就有童音喊她“妈妈”,紧接着一个小男孩跑了过来。小男孩是混血儿,长着一双蓝眼睛。   “叫叔叔,小麦。”   “叔叔好。”   臧瑶蹲下去亲了小麦一下又站起身来:“我10月份回国的,先到了广州隔离,来北京后又居家了半个月,见了一些朋友,然后就到了年底。”   “怎么找到这儿的?”   “谭勉告诉我的啊。”   “喝点什么?”   “温水。我戒酒了。”   栾念看了一眼小麦,神色柔和:“小麦喝什么?”   “酸奶。”   臧瑶坐在吧台前,服务生带小麦去玩。臧瑶看了栾念好几眼,终于笑着问他:“你不开心?”   “明显?”   “明显。”   栾念挑挑眉,将温水推给她:“说说你这几年。”   “我啊……”臧瑶想了想:“我结婚了,生孩子了,离婚了,又复婚了。没了。”   “忙碌的几年。一个人带孩子回国?”   “对,玩到明年十月份再回去。小麦经常问我中国什么样儿,我说很美,他不信。于是我就想办法回来了。”   “不嫌折腾?”   “我本来就爱折腾,何况国内还有这么多朋友,以及我的前男友们。”臧瑶笑道:“你怎么样?难得见你那么外放,那照片挂在那真显眼。”   “挺好。”栾念说。   两个人都不讲话了,臧瑶又回过头去看那照片,再回头看看栾念。她曾想过,栾念真正爱一个人是什么样子呢?会热情吗?会小心翼翼吗?会磨掉他的尖锐吗?   他好像还是冷静,还是直接,还是尖锐,但还是有一些东西变了。原来栾念会改变的。   尚之桃电话进来的时候,冬日温吞的夕阳已经铺满酒吧,臧瑶带着小麦在附近拍照,栾念在窗前翻书。   “你在做什么?”尚之桃问他。   “跟一个朋友聊天。”   如果这个朋友尚之桃认识,栾念会直接报出他的名字,但他没有。   “哪个朋友?我见过吗?”尚之桃不是在查岗,只是想了解他。   “你没见过,臧瑶。”   对栾念来说,臧瑶是一个相交甚好的故友,对尚之桃来说,臧瑶是栾念心里特殊的人。   栾念见尚之桃不讲话,就问她:“怎么了?”   “我知道臧瑶的。臧瑶在后海附近租了一个房子,那个房子是lumi的。lumi看到过你给臧瑶送花。”   “然后呢?”栾念问她:“你想表达什么?”   栾念想听尚之桃讲一些热烈的话,像当年一样,在电话里带着义无反顾的勇气说爱他,因为他喜欢就捧着几个热包子送到他面前,又或者在深夜离开又折返。如果在此刻,尚之桃质问他当年为什么要送花给她,他一定会很开心,然后告诉她:“只是她打电话让他帮忙带一束花而已。”   给你喜欢花,我会送你一座花园。   不骗你,我在山上租了一小片地,准备种花送你。   这大概是栾念做过最浪漫的事了。   就是这么简单的事。   大家都可以暴烈、愤怒、毫不遮掩,因为浓烈的爱才会有浓烈的情绪。   “我没有哦。你们聊吧,你到家给我打电话。”尚之桃挂断电话。   栾念有点失望。   他到家并没给尚之桃打电话,冲了澡就靠在床头看书。书里的字一个都进不了他的眼。他觉得喉咙有点痛。山上风大,他罕见的感冒了。   梁医生给他打电话问过年的安排:“你想去冰城过年吗?如果你想去你就去,我跟你爸约几个好朋友一起过年就好。而且去冰城的话,最好后天就启程。你总要准备一些礼物,不能空手去人家里。”   “我不去。”   “?你前几天不是想去吗?”   “我有一点不舒服,不去了。”   “哦。那咱们来认真讨论一下怎么过年?你来这里还是我们去你那里?”梁医生问。   “都行。”   “你怎么回事!你才多大就都行都行!”梁医生笑他:“你现在就选。”   “去你们那。”   “好。那你后天过来咱们一起去置办一些食物。”   “好。”   栾念挂断电话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发烧了,体温一试,果然。爬起来去医院门诊做核酸检测,然后回家服了一些退烧和消炎的药就睡了。   尚之桃没等到他信息,在深夜问他:“还没到家吗?”,又将这条消息撤回,看起来像查岗,而她并没有那个意思。   “到了。刚刚去做核酸。”   “为什么?”   “发烧了。”   “哦。那你吃药了吗?”   “吃了。”   尚之桃放下电话,突然觉得特别特别想念栾念。她好像很久没有这样热烈的情绪了,迫切想见到他,跟他待在一起。   她看了一眼身边的卢克,问它:“我带你去北京过年好不好?”   卢克愣了一愣后腾的站起来:“汪!好!现在就出发!”   “好。那我们明天一早出发好吗?”   “汪!好!”   尚之桃第二天一早先回了一趟家。她从小到大每一年过年都是跟老尚大翟一起,这是第一次,她决定千里迢迢去看一个人。   “他生病了,我想去看看他。”   “去呗!”大翟正在和面:“开车注意安全。我跟你爸过年回你奶奶家,你不用担心我们孤单。人家一次次跑来看你,你不回报一次不好。”   都是明事理的父母。栾念每周往返他们看在眼里,见面次数多了,也觉得是一个很好的人。   “那我走啦?”   “走。”   尚之桃开着栾念的车,载着卢克,向北京出发。   她并没有告诉栾念她出发了,只是一人一狗在路上,向着她的心上人而去。   尚之桃想起二十多岁时奋不顾身的自己,她以为现在的她再也不会那样了,可她在昨晚感到孤独的刹那,又突然间充满热忱。   她从上午八点一直开到夜里十二点,整整十六个小时。每隔一个半小时休息十五分钟,就这么一路开着。下午六点后,她开始腰酸,那也没关系,开车时间缩短,休息时间拉长。   卢克真的太听话了,它一直坐在副驾上,看着外面的风景,不时叫两声,避免尚之桃瞌睡。   这一路,从关外雪到关里风,从一座座不知名的小镇到大城市北京,她第一次体会到如果真要见一个人该多么辛苦。一次尚且不易,何况长年披星戴月。但栾念从没说过,他没诉过苦,尽管他仍旧会嘲笑她、批评她,但他从没说过:“尚之桃,我为了见你不辞辛苦。”   她车里放着《披星戴月的想你》和《这是我一生最勇敢的瞬间》,当她听到那句“远在世界尽头的你站在我面前”的时候,突然泪雨滂沱。   尚之桃特别高兴,特别特别高兴。   她觉得她回到了22岁。   回到为了爱一个人奋不顾身的年纪,回到还相信爱的年纪。   她在进北京的时候给栾念打了一个电话,她说:“我来看你了。”   孤身一人,1400公里,冰城到北京。   来看你。 第129章 冬夜   栾念看到一个无比狼狈的尚之桃。   外面寒风凛冽,她也凛冽,第一次没有笔直的站在别人面前,腰微微塌下去。   卢克看到他高兴的叫。   栾念特别生气,红着眼骂她:   “你他妈有病吧?你一个人开过来的?”   “你是不是不想活了?不想活了你就他妈告诉我!”   “你怎么回事!你多大了?!你……”   尚之桃走过去抓住他衣领将他头带弯,狠狠吻他。栾念费了很大力气才将她推开,她又缠上来,他只能捏着她的脸:“我感冒了。”   “那就一起感冒好了。”尚之桃笑着说。她有那么一点想哭:“在路上的时候我在想,我要当面告诉你,我像从前一样爱你。”   栾念觉得这个女人真是个傻逼,傻到让他眼底有了薄薄一层湿意。唇触到她额头,不让她看到他的动容,轻声问她:“开了多久?”   “十几个小时。”   “很危险你知道吗?”   “我知道。但我想带着卢克来见你。”尚之桃抱紧栾念,轻声问他:“栾念,你是哭了吗?”   “胡说。”   “我看看。”尚之桃突然抬起头,看到栾念红着的眼,他转过身去不让她看,太难堪了。但尚之桃跳着要看,他一直在躲,她一直围着他绕圈,终于他停下,尚之桃看到眼里蓄着泪水的栾念。   他一定不知道,他流泪的时候眼里有亮晶晶的繁星。   尚之桃那颗心突然一下子被他填的满满的,栾念抹了一把脸将尚之桃拖进怀里,狠狠抱她。   有那么一段时间,栾念觉得尚之桃跟他之间有那么一点距离,在她心里好像什么都比他重要,工作、亲人、卢克、朋友。栾念不是完美的情侣,他有极强的占有欲,他需要尚之桃把他放在心里。   她放了。   他安心了。   尚之桃踮起脚亲吻他下巴,他生病了,窝在家里,脸上冒出一片青色胡茬,扎着她的脸。栾念看着她那张被扎的通红的脸,突然想起最开始那几年,她总是会脸红。   “尚之桃。”   “嗯?”   “虽然我很生气,但你能来,我很开心。”   栾念抱着她,两个人躺在床上。都那么累了,却不想睡。尚之桃开始喋喋不休:“我见过臧瑶哦,那年在广州酒店楼下,她半夜来找你。所以那时你们在谈恋爱吗?”   “?”栾念皱起眉头:“你有毛病吗尚之桃?我随便谈恋爱吗?”   “可她半夜来找你,你们一起旅行,你还送她花……”   栾念坐起来很认真的看着她:“你怎么知道我们一起旅行?”   “她在网站上发游记,我看到了。那时我们刚刚发生过关系,我很难过。”   “但你什么都没问我?”   “没有。”   “为什么?”   “我没有立场。”   栾念突然有一点心疼。他突然了解了从前那么多年,尚之桃在他这里受到多少不能说的委屈。所以她的心是那样一点点冷下去的吗?误以为他爱着别人,又被他拒绝,慢慢的就不敢再认真,不敢再爱他?   “所以你觉得孙远翥于你而言最特别是吗?”栾念问她。   “尚之桃,我一直嫉妒他。因为你无论遇到什么事,总先想起他。甚至有那么一段时间,我觉得你爱他。”   “所以,你爱过他吗?”   尚之桃听到那个又远又近的名字,终于坐起身来,拉住栾念的手:“你要听真话吗栾念。”   “我要讲真话给你听。”尚之桃微微红着眼:“那时我每天惶恐,总觉得自己哪里都不好,又遇到一件又一件事,他一直帮我、一直关心爱护我,我信任他,像信任自己的亲人。甚至有时我会觉得他会你重要,因为你永远遥不可及、而亲人就在我的身边。”   “所以他离开的时候我无比痛苦。”尚之桃擦掉眼泪:“那时我讨厌你看轻我们,你讲过的每一句关于我和他的话都是对我们的污蔑。”   “他已经离开了,以那样的方式。但我心里永远有一个角落放着他,因为我们曾一起度过漫长岁月。”   “你能理解吗?”   尚之桃握着他的手,她可以讲假话骗他,说孙远翥只是一个普通朋友,他的离开对她已经没有任何影响。但尚之桃不想那样,如果她讲了假话,就是对她和孙远翥友情的亵渎。也是对她和栾念感情的亵渎。   她不愿那样。   她希望他们之间干干净净的,不附着猜疑和不安,希望他们之间能从这一晚彻底从头开始。   “你相信我吗?”她又问了一遍。   栾念的唇贴着她额头:“我信你,尚之桃女士。”   “我有点困了。”尚之桃拉他躺下:“你还发烧吗?你好点了吗?”   “明天我们可以多睡一会儿嘛?”   “明天我们做什么?”   “我不回去了哦,我要在这里过年……”   “睡吧。”栾念关了灯,手搭过去却扑了个空,床垫动了动,紧接着一个滚烫的不着寸缕的身体贴近他怀中。栾念滞了一口气,尚之桃身体热,手却凉,冰凉的手一路向下,栾念的身体缩了缩,握住她手:“会传染你。”   “一起感冒多好。如果你还有力气的话。”尚之桃的唇贴在他耳边:“又不用你动。”   学他的语气,简直一模一样,破坏了旖旎的气氛。   但她很快严肃起来,又去探索。   她觉得今天必须做这件事,跟他一起把自己剩的最后那点力气用完。栾念被她激起斗志,猛的翻过身杀了进去。甚至不许尚之桃发出完整的声音,因为他的唇舌将她堵的死死的。   在她终于得以喘息的时候,听到栾念在她耳边说:“尚之桃,我爱你。”   他的气息并不稳,声音又哑,尚之桃闭上眼睛觉得他把她带到一个奇幻之境,耳边是他的喃喃情话,他一辈子都没讲过这么多好听的话,他的唇和手到哪里就夸她哪里,间或说我爱你。   在尚之桃觉得他温柔的快不像他的时候,他又变回了他自己,将尚之桃从那片幻想里拖出来,不许她胡思乱想,只让她感受他。   强烈,爆炸,颤抖。   额头相抵,她仰头饮他的暴汗,又被他推回枕间,不许她动,就让她生生受着。   终于力竭。   尚之桃睡了一个好觉,手脚整晚缠着他,无论他什么姿势,她都要挤进他身旁,睡梦中还要他抱着她,倘若他抽手,她就会不满。   他们从没这样过,睡在一张床上,几乎没有缝隙。   栾念第二天睁眼的时候突然得出一个奇怪的结论,那就是做爱治感冒,因为他完完全全好了。头脑清醒,身体轻快。怀里的尚之桃像一个小火炉炙烤着他,烤的他身体发烫。   他想做点什么,却听到卢克挠门的声音:它快要憋坏了。   栾念胡乱穿上衣服开门,卢克生气的冲他汪了两声,转身跑了。栾念拿狗绳追上它,以最快速度带它出去开了泡尿。尿过尿的卢克顿时不急躁,昂首挺胸走在小区里,像一只斗赢了的猎犬。   梁医生打电话来,栾念接起,问她:“怎么了?”   “你几点回来跟我们一起置办年货?”她问他。   “我待会儿要去公司拿东西,然后再回去。”栾念说:“另外,我应该会带个人回去。”   “带人?什么人?”   栾念没有讲话,等梁医生反应过来。过了有那么一会儿,梁医生终于说:“尚之桃?”   “嗯。”   栾念听到梁医生的大笑声,她甚至回头对栾爸爸说:“我怎么说的?这次儿子不会搞砸!”   栾爸爸鼻子里哼了一声,却能听出有隐隐高兴。   “我得给姑娘准备点礼物,第一次来咱们家。准备点什么呢?包?”   “别。”栾念忙制止她,如果梁医生也拿出一个包送给尚之桃,她一定会觉得送包是栾家的传统,而她并不喜欢。   “包不行啊……那给红包?待会儿我去取现金,五万?十万?”   “不用。你怎么这么紧张?”栾念问她:“妈你好歹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   “你闭嘴吧。我怕我不努力,单靠你自己,那你还不得把我儿媳妇气跑。我对人家姑娘好点,回头人家想踹了你,想想未来婆婆也能心软……”梁医生唠叨着挂断电话。   栾念看了眼卢克,扬起眉:“也带你一起回去吧,把你留下家里也怪可怜的。”   尚之桃没有拒绝跟栾念回家,但她觉得她不能空手去,可她没有任何礼物。   偷偷问lumi:“我要见他爸妈,应该带点什么?”   “没那么多讲究啊,买点点心拎去就行,有礼有面儿,来日方长。”   “好。那我一会儿陪他去公司拿东西,你要下来找我吗?”   “我操!你来了?当然!”lumi终于反应过来。   尚之桃离开凌美有一些年头了。   栾念的车停在地下车库,他上去拿东西,她上到地面。那家咖啡馆还开着,马上就要过年了,里面有一点萧条。   尚之桃推门走进去,看到当年的服务生们已经不在了,换上了更新更年轻的面孔,但咖啡依然醇香。   她看着外面行人脚步匆匆,想起自己在这里度过的那六年。   她很庆幸,那六年的每一天她都没有虚度。而今想起,都是沉甸甸的回忆。   她有一点感慨,以至于lumi看到她的时候第一句就是:“怎么样?故地重游,是不是感慨万千?”   “是!”尚之桃将咖啡推给她:“你最爱的。”   两个人都不讲话,尚之桃学lumi,松弛的靠在沙发上,两个人齐齐看着外面那棵枯树。   一岁一枯荣。   年轮也增了十圈。   栾念给她打电话:“你上来帮我找东西,我找不到。”   “不方便吧?”   “有什么不方便?快点。”不给她讨价还价的机会,挂断电话。   “勇敢点尚之桃,怕什么?不是还有我吗?如果有人敢说三道四,我揍她一顿就完事了!走!”lumi站起身,拉起尚之桃:“昂首挺胸,带点自豪感:对!老娘就是睡了你们梦寐以求的luke!一睡好几年!”lumi一边说一边大踏步往前走,尚之桃跟在她身后,忍不住笑了。   所有人都会变,但lumi不会。她从前什么样现在就是什么样。活的自在通透。   可当她填了拜访信息真的走进凌美的时候,腿还是软了那么一下。   电梯门打开,她一眼看到熟悉的办公区,往昔岁月扑面而来。仿佛看到当年的自己抱着电脑大步流星去会议室,永远匆忙。那一场又一场会议,一个又一个加班的夜晚,一次又一次挫败,都变成了勋章盖在她身上。   有同事认出了她,惊喜的唤她:“flora!”   尚之桃也叫同事的名字,与对方拥抱。也有人听到这个名字站起身来,看到当年那个认真勇敢的女孩。凌美有很多故事关于她。她走后,同事们聊起她都会说:“那姑娘真棒。”   大家都很激动,围着她与她叙旧,问她现在在哪里,做什么,怎么突然来公司。   栾念站在办公室门口看了一会儿,终于开口叫她:“尚之桃。”   大家都诧异的回头看着栾念。   “来不及了,帮我找一下。”   栾念对大家笑笑:“今天早点下班,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又对尚之桃说:“快点,待会儿还要去超市。”   尚之桃的脸腾的红了。   “去啊。”lumi推了她一把,怕什么!就是要让全世界都知道你们在一起!   栾念的目光迎着尚之桃,并没有收敛的意思。公司里盛传他喜欢男性,他的那个圈子的男性各个英俊。也有人盛传他女友不断,每个月不重样。但没有任何一个人见过他的女朋友。他从不害怕流言,但他今天突然很想把尚之桃介绍给他们,以他女朋友的身份。   尚之桃站在他办公室门口,一如当年一样。他办公室还是那样冷冷清清,背后那扇落地窗依旧干净。   “要找什么?”   “找到了。”   栾念有一抹坏笑:“你坐那等我一下,我发一封邮件。”   “哦。”   尚之桃坐进他的沙发里,沙发发出一声涩响,像以往无数个暧昧的瞬间。   栾念的耳朵连着脖颈微微红了,却仍旧面无表情处理邮件。   在他们离开的时候,尚之桃突然问他:“tracy在吗?”   “应该在开会。”   “我可以去见她吗?”   “去。”   尚之桃跑到tracy办公室门口,长长呼吸,终于伸手敲门。   “进。”tracy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   她轻轻推开门,看到tracy还在打电话。抬头看了一眼低下头,又迅速抬起头,突然就笑了:“我这里来了客人,回头再说这件事。”   她挂断电话起身拥抱她,尚之桃也回抱她。   “你这些年去哪儿了?”   “我回到冰城,我过得很好。”尚之桃指指栾念办公室,神情歉意。   tracy阻止她:“我知道flora,不用对我感到抱歉。爱情么,谁能说得清?”   “tracy我想对你讲几句话。”尚之桃站直身体:“我想谢谢你当年给我机会。我知道我非常平庸,如果不是遇到你,我的人生可能是另一种际遇。感谢你无论在任何时候都选择相信我,感谢你帮助我。”   “我将永远感激。”   感激自己遇到了那么多那么好的人。   她无比幸运。 第130章 多好   tracy看着尚之桃,有那么一点动容。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见过那么多人,招进来很多人,也开过很多人,她早已经在职场中磨练成一个永不失败的女将军。但这一刻,她的内心无比柔软。   “flora,我也想让你知道,你是我招过的所有人中最优秀的。与你一起共事的每一天都很愉快。永远不要觉得自己平庸,你知道吗?我阅人无数,我看上的人,没有真正平庸的人。”   尚之桃眼睛有一点红了。tracy对她多好呢,那时她困惑惶恐,觉得自己差劲极了。每当她在办公室里遇到tracy,她都会对尚之桃说:“flora,听说你最近做的项目很不错,加油。”她永远鼓励她,当她遇到困难,她第一个站出来挺她。   tracy对尚之桃好,好到起初栾念以为她们是亲戚。   哪里就是亲戚了?无非就是一个善良的人愿意给一个平庸的女孩机会。   tracy教会她很多很多。   “如果有机会一起出来吃个饭,以朋友的身份。”tracy邀请她。   “好啊。下次我再来北京,一定第一时间打给您,我请您吃饭。”   “好。就这么说定了。”   栾念敲她们门:“以后不见面了是吧?”意思是你们怎么没完没了?   tracy指指栾念问尚之桃:“就他这脾气你能忍?”   “有时也忍不了。”   栾念哼了声拉过尚之桃手走出tracy办公室,看到同事们看着他们,他停住脚步,看向大家,板着脸说:“我不是gay,这么多年也只交了这么一个女朋友。”转身走了,然后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身:“还有,我身体还行。”   有一天在茶水间听到女同事小声说:“luke这么帅的人,可惜岁数大了一点。都说男人岁数大了就不大行。”另一个提出反对意见:“我睡过一个,也分人。”   尚之桃听到栾念说了这么一句,脸腾的红了,他却像没事儿人似的拉她走进电梯,身后lumi吹了个口哨,喊了声:“尚之桃,加油。”   大家笑出声来,都站起身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彼此道一句:“新年快乐。”就算是这一年职场生涯的结束。   “看到老同事开心吗?”栾念问她。   “挺开心的。”   “开心到脸红?”栾念瞄她一眼。   尚之桃拉住他的手:“我有一点百感交集。”   “为什么?”   “我想起在凌美工作的这几年,真的是很精彩的几年。很多当时想不通的事如今都释怀了,这种感觉真的很好。”还有,尚之桃握住栾念的手:“你让我上楼,就代表你带头违反公司规定,有办公室恋情。大家也会议论,觉得当年我升职快是因为你关照我。又或者大家会觉得你玩弄我的感情。总之坏的舆论会更多。”   栾念打开车门安抚等待很久的卢克,一边揉它耳朵一边问她:“所以?”   “所以对你影响不好。”   栾念拍拍卢克脑袋:“管好自己。”说的是觉得别人多管闲事。他很少关心别人八卦,要关心的时候也是出于某些特定需要。   尚之桃拉着栾念去给梁医生栾爸爸买礼物,他们什么都不缺,最后就真的听了lumi的建议,去老店里买了点心礼盒。一边买一边对栾念说:“lumi说的,来日方长。”   栾念讨厌吃这些点心,端着臭脸站在一边。过年前一天,百年老号店里人特别多,买熟食的队伍排到门口,另一队就是买点心的。他们两个排队,总有人撞到尚之桃。栾念渐渐就有点不高兴。那么高的一个人杵在那,穿衣精致又绷着脸,有一点像老派的英伦绅士。尚之桃回头看他好几眼,他生硬一句:“看什么?”   “我觉得你特别好看。”   栾念象征性扬嘴角,代表他笑了。好不容易到他们了,尚之桃可真舍得,满满两盒点心。够两个老人吃到明年了。   栾念拎着两盒点心上了车,给梁医生打电话:“我们现在过去,十五分钟之后下楼。”   “妥嘞!”梁医生听起来很雀跃,尚之桃捂着嘴笑了。   她不知听到过多少次梁医生跟栾念的电话,熟悉梁医生讲话的口吻,是一个很好很温柔的人。   “flora,尚之桃,桃桃。”梁医生连叫了她三个称呼:“待会儿见哦!”   尚之桃忙坐直身体:“好的,梁医生。”   她养成习惯了,坐直了讲话代表对人的尊重。栾念也看习惯了。   从前他看她的坐姿和站姿,总觉得不像个现代人。可也就是这样的姿态,让她生生显出与别人的不同来。   栾念起动车,尚之桃打开手机看到lumi发消息给她:“桃桃你知道你走后大家说什么吗?我这颗八卦的心真是抑制不住,必须现在跟你说一声。”   “说什么?”   “他们说:突然明白为什么那么luke要勒死那孙子了。”   ……   尚之桃想起那一幕,他眼睛通红,像要食人的恶魔。放下手机看着栾念,目光无比温柔。   “看什么?”   “我想问你,那年你为什么要打dony?因为他欺负女员工破坏公司秩序?因为他是总部安排的人?”   “因为他欺负的人是你。”   他有不当行为,栾念可以诉诸法律。但尚之桃身体撞到墙上的声音令栾念无法自控。他对尚之桃说:“我甚至想弄死他。”   “如果什么都不做,我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这就是栾念啊。他的温柔都藏在他的躯壳里,藏在他体内最深处。他用他的方式保护她,而她,差点错失了他。   她微笑着看向车窗外。这一年的北京已经不同于十年前的北京。十年之间,这座城市也悄然发生很大变化。比如她曾租住的北五环,在十年前,在附近五公里远的地方,还有残留的玉米地。后来,城市化进程加快,一栋又一栋楼被盖起,城市里有越来越多的人。有人在这里工作、恋爱、结婚、生子,把根扎在这里;也有人,在某一个凌晨或在某一个傍晚,总之就是很平常的一天,悄然离开这里。   “今年过年好像比每年热闹。”尚之桃说。前几年她过年离开的时候,城市快要变成空城。有一年她因为赶项目大年初三就回来,那天的公交车空空荡荡。   “从前我不知道,至少比去年热闹。”栾念说。   “梁医生为什么回国?”   “有一个医学研究项目请她回来,她觉得有意义就回来了。公益项目。”   “哇。”   两个人说着话就到了老小区门口。   尚之桃看到有两个老人站在那里,女性知性优雅,男性体面英俊。原来栾念继承了爸妈的好皮囊。他停下车,尚之桃车门刚一推开梁医生就迎了上来:“flora。”是在逗她呢,那时梁医生在电话里问她名字,她说她叫flora。   尚之桃被她叫的脸红,忙说:“梁医生,您叫我桃桃就好。”   “梁医生是你叫的么?”栾念站在一边拆她的台,指指栾明睿:“你管我爸叫什么?”   ……“叔叔。”   “我管我爸叫老栾。你怎么不学?”栾念又拆她台,她就喜欢看尚之桃急头白脸不识逗的样子。   梁医生一巴掌拍他后背上:“有病吧?”   口吻跟栾念一模一样。   尚之桃一下没憋住,噗嗤笑了出来。她红扑扑一张脸,笑起来脸上光彩很盛,一双眼清澈又温柔。儿子眼光真好。   梁医生在心里夸栾念,对尚之桃喜欢的不得了。就对栾念说:“来,给我和桃桃拍一张合影。”   “干什么?”   “快拍。拍完发到家人群里。”   “……”栾念满脸不愿意,却还是拿出手机拍了一张,梁医生看了看,顺手就丢进群里。一边发一边说:“我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我这光棍儿儿子也知道带姑娘回家了。”   尚之桃一听又笑了。   栾念眼风扫过她,对梁医生横:“再不去就晚了!”   四个人去了超市采购很多东西。   梁医生拉着尚之桃手走在后面,让栾念和栾爸爸推着车走在前面。梁医生教尚之桃她的保养守则,那就是不干重活。   “东西么,让男人拎就行。你别伸手。”   尚之桃点头,栾念本来也不让她干活。就连饭都是他做的。   尚之桃特别喜欢梁医生。   梁医生有一点神经大条,又很温柔。她关心病人关心环境,对小事统统不上心。而栾爸爸则很少讲话。但他讲一句是一句,没有废话。   栾念的性格好像有一点像爸爸。   尚之桃想,或许就是有梁医生这样的妈妈,所以栾念的心底才会有那样不经意的温柔。   几个人回到家里,梁医生拉着尚之桃进了卧室。里面摆着几个包,对尚之桃说:“不是送你的,别紧张。我也不喜欢。”她从首饰盒的最底端拿出一个玉镯,对尚之桃说:“传家宝。”   “栾念有跟你说过吗?从前栾家在当地也算名门,但老物件儿几乎不剩了。长辈们都喜欢镯子,这个是好不容易留下的。传了五辈了。”   “那我不能要。万一……”   “别胡说。”梁医生不许她说万一:“都走到这一步了还万一什么?你们好好过日子,我把儿子交给你了。栾念从小脾气不好,你不用忍他。他凶你你就凶回去;他对人苛刻,你多担待,他没有坏心;他那张脸看着不安分,但我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他其实安分着呢。”   梁医生有点感动,抹了抹眼角。   “如果你受了委屈,你大可以放心告诉我。我帮你收拾他。但我只希望你别轻易离开他。因为他真的很爱你。”   “桃桃,他快四十岁了,第一次带姑娘回家。”   尚之桃听梁医生说到这里,只能红着眼点头:“好,我不离开他。”   下一天就是年三十儿了。   又一年过去了。   这是尚之桃跟栾念在一起过的第一个年,有栾念在身边的年令她踏实,她终于不用看着烟火想念他了。   尚之桃给大翟老尚打过电话,就回到客厅跟他们聊天。梁医生正在喂卢克吃肉,一边喂一边说:“小东西,还挺能吃。”   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梁医生拿出一个大红包塞到尚之桃手里,尚之桃道了三声谢。被栾念拦下了:“怎么谢个没完?”   尚之桃走到窗前想看看外面有没有烟火,有的,在很远的地方。她头贴在窗户上看,栾念站在她身后,将她揽在怀里,在她耳边说:“尚之桃,新年快乐。”   “祝我们一切都好。” 第131章 不急   梁医生突然兴起要在年三十守岁,四个人一条狗坐在客厅里,把该聊的话都聊了。尚之桃接连几天折腾,疲惫还没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一双眼雾蒙蒙的。   梁医生觉得她很好玩。困成这样了还直直坐在沙发上,仪态没有倒。就觉得栾念爱上的是一个少见的人。   也的确如此。   栾念从小就挑剔,他喜欢的东西得是特别的最好的,他的朋友也是。梁医生才跟尚之桃相处这么短,就大概知道栾念为什么会爱她。   再看栾念,低头看杂志,偶尔看尚之桃一眼。见她打哈欠,就抬腿踢她:“守岁呢,别偷懒。”说给梁医生听呢,对梁医生要求守岁不满了。   梁医生踢了一脚栾爸爸:“不守了,困。”对尚之桃说:“桃桃也睡觉去。”把她拉起来,送到次卧:“这是栾念的房间,他就住过一次。你将就一晚。”   “那我睡哪儿?”栾念问梁医生。   “你睡那间小的。”   “我不睡小的。凭什么让我睡小的?”一步迈进去:“尚之桃你进来。”   “那我睡那个房间。”   尚之桃觉得有长辈在跟他睡在一个房间不自在,栾念一把揪住她衣领:“那个房间有老鼠,五十厘米长。还有蟑螂,拳头大。”将她带进房间,关上门。   “这样没礼貌!”   “怎么没礼貌?”   “在长辈面前睡在一间屋子里。”   “?又不跟你做什么。以后结婚也一辈子不睡在一个屋檐下?”栾念问她。   ……   尚之桃听到结婚两个字愣住了。栾念却像没事儿人一样敲她的头:“快点睡觉!”   尚之桃出去也不是躺下也不是,就觉得为难。   栾念起来一把抱起她丢到床上:“那房间真有蟑螂。”   关了灯搂紧她,还嘲笑她:“破规矩怎么那么多?”   尚之桃要反驳,被他手掌捂住了嘴:“睡觉!”   栾念不想假装正人君子,也不想被那些礼节束缚。他知道自己父母是什么样的人,他们巴不得尚之桃跟他睡在一间屋子里,巴不得他们明天就去领证。这样他们就可以把他交接出去了。   他们特别喜欢尚之桃。栾念看得出来。尤其梁医生。她可不是一直这样,栾念分得清梁医生的表面客气和真心喜欢。   尚之桃困死了,翻身与他面对面躺着,头窝进他臂弯,腿塞进他两腿之间,这是她昨天发现的很舒服的睡觉姿势,兀自笑了笑。   “栾念。”尚之桃小声叫他。   “嗯?”栾念轻声回应她。好像家里隔音多不好,事实上老房子隔音的确不好太好。但他们的声音小到对方听起来都很费劲,像两个小孩子在黑暗之中嘻嘻。   “我喜欢梁医生。”尚之桃说。   “不喜欢我爸?”   “也喜欢。”   “我呢?”   “喜欢。”   尚之桃声音越来越小,终于心满意足的睡了。栾念在黑暗中听着她咻咻的鼻音,也沉沉睡去。   第二天他们睁眼的时候梁医生和栾爸爸去朋友那里了,梁医生给栾念发了消息:“年轻人自己去玩吧。”   “想去哪儿玩?”栾念出门的时候问尚之桃。   尚之桃有那么一点想念山上的风光,他的酒吧,还有坐在落地窗前就能看到的星星和月亮:“想去山上。这会儿是不是特别清净?酒吧还开着吧?”   “开着。走。”   酒吧经理赖在栾念那里近十年了,他就喜欢在山上呆着,所以栾念的酒吧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从来不打烊。奇怪的是,无论什么季节什么天气,酒吧总有人去。有人大老远抱着电脑和书驱车前去,在酒吧消磨到晚上。有一段时间酒吧经理看着那些人都觉得稀奇,对栾念说:“怎么孤独的人这么多?”   栾念那时没法回答他,因为他也孤独。   卢克还记得那条上山路,还没到就已经很兴奋,在后座不停的转圈。到了地方,车门刚一开,它就冲了上去,先去那条栾念常打它走的小路上开尿,又把这座山占为己有。再跑向酒吧,栾念已经开门等在那里,它冲了进去,看到酒吧经理,就跳了起来汪汪的叫:“我肉呢!我肉呢!”   狗的记忆力真好。   酒吧经理看看尚之桃,又看看卢克,不肯相信:“我还以为这辈子见不到你们了呢!”   栾念冷冷看他一眼,他收了声带卢克去吃肉。栾念上次来的时候突然拿了一些肉,还对酒吧经理说:“卢克一定会来的。”   尚之桃笑着转身,看到了暗影里的巨幅画。   画中的他们站在拉萨的街头,风华正茂。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幅画,以为这辈子再也看不到了。那些被她夹在书中的照片,早已被她放到书架上层,与之一起束之高阁的还有那段时光。   画中的他们可真美。   是那一年,栾念深夜下班,开车出公司。那天是七夕节,他经历了一场令人崩溃的大堵车。街上人流如织,年轻的姑娘抱着鲜花靠在男朋友身上,到处都很热闹。只有一个高中生坐在公交车站牌下抱着一本书在看,周围的热闹都与她无关。   是22岁的尚之桃跳下公交车跑进电梯间,抬起腿垫着书包将厚厚一本商务英语向书包里塞。   崩溃来的猝不及防。   栾念在第二天一早就飞去了拉萨,站在人来人往的街上看那家摄影工作室,他们的照片还挂在那里。店主说,他后来再没拍出过比那还好的照片了。   他一个人在拉萨住了三天,又去了林芝。在那里,回忆他们那次说走就走的旅行。是他一辈子最喜欢说一次旅行。   尚之桃看那照片很久,终于对栾念说:“看看,早知道自己这么爱我,当初对我好一点多好?”   “闭嘴。”   栾念不接受她的嘲讽,走进吧台:“喝什么?”   “都行。”   尚之桃喜欢看栾念调酒。   他向来狂野,调酒的动作也不羁,有时低头去雕那块冰又很专注。尚之桃趴在吧台上看他,他的酒调了很久很久,等他调完后终于拿了出来,一个冰月亮在酒杯里,周遭是幽蓝液体,像毒药。   “这杯酒叫什么?”   “明月照人归。”   栾念难得浪漫,他这辈子为数不多那几次浪漫都给了尚之桃。看尚之桃啜了一口那酒,是她喜欢的酸甜味道,又隐隐上头。   “好喝。”她点点头,走进吧台:“我也想调一杯酒。”   “你会?”   “学了一点儿。”   尚之桃这几年又有别的长进,陪贺云产后修复去学空中瑜伽,陪尚之树消磨时间学了钢管舞,再后来,自己鼓捣了一段时间调酒。   老尚总是笑她折腾,她振振有词:“我在拓宽我生命的宽度。”   手在空中迅速的摇,冰块在酒杯里发出声响,栾念看她像模像样,过一会儿端出一杯白色基底的酒。就问她:“叫什么?”   “雪白透亮。”她眨眨眼,随便说。可那杯里的酒像前头山尖儿上挂的雪,也算应了景。   端着酒杯去窗前品酒,就这么消磨年初一的时光。山上太过安静,就连一片枯叶落了都能听见声音一样。   “明天送你回冰城。”栾念对她说:“回去赶个年尾。”   “好啊。那你要不要来我家里吃饭?”   “你说呢?”栾念幽幽看她一眼,再过会儿,说:“如果过段时间我父母去你家里拜访,你觉得方便吗?”   “哈?”   尚之桃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并不知梁医生他们为何要去她家里拜访。   栾念懂习俗,虽然不多。如果两个人想结婚,双方父母是一定要见上一面的。坐在一起谈那么一谈,把年轻人的小日子谈的明明白白。   尚之桃太傻,根本没有察觉他的用心。   “能去吗?”栾念问她。   “能啊。”尚之桃终于反应过来:“我们是要谈婚论嫁了吗?”   栾念看她一眼没有讲话。   他在山上租了一块儿地,他想在那块地里种上玫瑰。等玫瑰花开的时候,把一整个花园送给她。   这个话题就算这样过去了。   栾念送尚之桃回去,去她家里很正式的吃了一顿饭。尚之桃的父母已经跟他很熟了,四个人坐在一起并没有什么距离感。他们说说笑笑,栾念陪老尚喝了一点酒。   老尚还是喜欢灌他喝酒,他每次喝到六两就假装喝醉伏案不起。老尚后来心知肚明,却也不揭穿他。   栾念陪尚之桃呆到年初八回了北京。   过了年,尚之桃想再新开一个赛道,同时再代理另一个公司的广告。于是又开始没日没夜的忙了起来。   她咨询渠道经理新赛道的事,渠道经理帮她找了两个二代,让她先跑几个账户练手。尚之桃听话,就认认真真的练。   尽管她很忙,却也不像从前那样,忙起来就将栾念忘在脑后。她会在开完一个会或见完一个客户后给他发消息,有时讨论一些问题,有时仅仅就是撒娇。栾念呢,回复仍旧简短。但他时常在收到她的消息后直接播语音电话给她,聊那么几句。   尚之桃经常对他说:“我想你。”   他经常说:“嗯,知道了。”   “那你想我吗?”   “嗯。”   “想不想?我要你直接说出来。”   栾念总是顿那么一顿,然后才说:“想。”   他们真的谈起了恋爱,像别的情侣一样,在他们都过了而立之年以后。   他们好都很笃定,也都并不着急,想用一生时间来慢慢消化这爱情。   有时在深夜,两个人都忙完了,会打一个睡前电话。有时他们会在电话里吵架,原因仍旧是因为栾念不会讲话x他表达观点仍旧直接。但也只是吵架而已,尚之桃不会真的放在心上,因为她彻彻底底明白了栾念是什么样的人。   在三月末的时候,梁医生、栾爸爸来了一次冰城。   他们不希望尚之桃父母劳累,就在他们的老酒馆里一起吃了一顿饭。   四个老人都是很好的人,彼此在一起谈天说地。在最后,梁医生对大翟说:“我知道栾念性格不好,希望他没有领你们不愉快过。”   “没有。栾念很懂礼貌。”   “那就好。”梁医生点头:“如果两个结婚,咱们这有什么风俗吗?比如彩礼。”   老尚摇头:“我的女儿无价。我是嫁女儿,不是卖女儿。”   “那我们知道了。如果两个孩子能走到那一步,您二位放心,我们会对桃桃好。”   就这么着。   尚之桃坐在一边偷偷问栾念,什么时候说咱们要结婚了?   栾念笑笑没讲话。   他在酝酿一场终生浪漫。 第132章 一天   “所以我们什么时候说要结婚了?”尚之桃翻了个身面对栾念躺着。   “你好像不想嫁给我?”栾念捏住她脸:“嗯?”   “君子动口。”尚之桃抗议。   “你说的对。”   栾念真的动口了。   他最近一个人的时候总有狂想,尚之桃又总是招他。他还在会议中,她就发来一张照片,水润红唇和修长脖颈,半露的□□;又或者他在商务聚餐,她发来两条交叠的长腿。   他人模狗样故作镇定,给她发去一个“?”。尚之桃呢,假装无辜问他:“这件睡衣好看吗?”   她不断撩拨他,像是去参加了什么奇怪的培训。栾念甚至想再为她的培训班续点费,他爱死尚之桃的混蛋样儿了。   最难熬的是晚上,看着她的照片,突然就不受控。起初还会爬起来跑步,但跑步根本不管用。每当这时他都会在心里骂尚之桃:“你他妈给我等着!我弄死你!”   栾念说到做到,真的奔着弄死尚之桃去。   尚之桃趴在床上放赖不肯动,他挤进去,把她捞起来,一巴掌拍在她屁股上:“不是喜欢发照片吗!嗯?”   汗滴落在她后背上,他弓起身吸吮干净,尚之桃不稳,跌进被褥里,他的手挤到前面去,牙齿细细咬她耳垂,舌尖舔过她耳后那一小片细嫩的肌肤。又突然掰过她的脸,将她的尖叫堵回口中。   尚之桃溃不成军,她突然有点怪lumi了。   是lumi教她要懂情趣,甚至给尚之桃出了教程,什么时候该讲什么样的话。尚之桃听她的,借这种手段维系感情,到头来累的却还是自己。   栾念真的被她逼急了。   他急了,她就会受不了。终于开始服软,细着嗓音叫他:“栾念……我再也不给你发照片了……”   栾念又捏她脸:“继续发,不许停。每天都要发,从头到脚,发个遍。”沙哑的声音颤在她耳边,她想躲开,他便不许,甚至讲更放肆的话:“发视频也行,随便什么视频。”   “我错了。”   “你没错。”栾念咬住她锁骨向下的位置:“继续保持,我喜欢。”   栾念不是什么圣人,他头脑里有很多关于尚之桃的肮脏念头。他都想一一试了。   黑夜那么漫长,又一个星期不见,前面铺垫的太好,这个夜晚注定不能虚度。   尚之桃甚至在某刻瞬间觉得羞愧,她想推开他,不让他看,他却拉开她的手埋首下去。吞咽的声音让尚之桃不安,刚刚经历过一次痛快的人这时脆弱的不成样子,就开口求他:“栾念……别……”   “不喜欢?”   尚之桃想说不喜欢,却莺啼一声,说不清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总之栾念太磨人了。   栾念太磨人了。尚之桃闭眼的时候想。   第二天睁眼的时候看到栾念像没事人一样,正在回消息。看她睁眼把她搂过去:“昨天晚上服务还满意吗?”   尚之桃通红一张脸:“除了累点……”   “你累?”栾念哼一声笑了:“我都是自助服务,基本不用你配合。”   “……”   栾念这种人,讲荤话也是这样,听起来像是在损人,但描述到位概括精准突出要点。尚之桃气急咬他肩膀,长发落在他胸前厚厚一把。   栾念手指缠她发尾又松开,尚之桃又用了力,他终于吃痛,捏她下巴:“属狗的?”   “谁让你抹杀我的努力。”尚之桃不服。   “你怎么努力的?”   “……我叫了……”   “那倒是。”栾念唇碰在她脸颊,又慢慢到她唇角,细细吻她。尚之桃喜欢这个早安吻,栾念有炫技嫌疑,吻的她头晕脑胀,什么时候坐在他身上都不知道。   又胡闹一通,终于肯下床。栾念一边穿衣一边问尚之桃:“看电影吗?”   “好!”尚之桃也跳下床,速速穿衣服。她长得白,随便套上一件莫兰迪色系的风衣,就显得飒爽又温柔。   有时要承认,两个人在一起久了。气场就会慢慢融合,对方的气质就会渗进你骨子里,哪怕你们站的一米远,路人也能一眼看出来:这对是情侣。   尚之桃对一切都很满意,除了栾念该死的腔调,看个电影而已,他穿的那么好看,墨镜遮住眼睛,更凸显鼻峰和薄唇的线条。只是站在那里等入场就有卖弄的嫌疑。总有女孩偷偷看他,他完全忽略,低头问尚之桃:“不吃爆米花?不喝可乐?不是说这是你的电影拍档?”   “……”尚之桃有一次抱怨栾念不陪她看电影,她说你知道抱着可乐爆米花看电影多快乐吗?你根本都不懂,你这个没有情趣的老男人!   栾念记住了,去柜台买爆米花可乐,跟尚之桃进场。   尚之桃突然想起在酒店的梁医生和栾爸爸,对栾念说:“咱们看完电影去找梁医生。”   “梁医生不用你管。”   “?”   “他们跟老尚大翟去郊游了。”   “?没告诉我?”尚之桃有点诧异:“我爸妈也没告诉我?”   “你算老几。”栾念自嘲:“我也是刚刚打电话才知道。”   两个人彼此看一眼,笑了。   坐在漆黑的电影院里,尚之桃头靠在栾念肩上,问他:“为什么突然提议来看电影?你是不是想在电影院向我求婚?就是电影播完,后面有字幕,尚之桃嫁给我,然后全场起立欢呼,咱们的朋友从周围站起来祝福我们那种?”   这几年流行在电影院里求婚,网上经常有这样的视频。尚之桃有一点紧张:“是吗?你是准备今天向我求婚吗?”   “真不是。”栾念对她说:“我真没打算向你求婚。”又加了两个字:“今天。”   但尚之桃不信他。她觉得今天一定是有一场求婚的,不然他不会提议来看电影。电影看的漫不经心,经常回头去找后面有没有熟悉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她从前明明没有想过跟栾念结婚的事,却在这一天突然有了期待。她对所谓的“求婚”并没有什么要求,她一边看电影一边想,哪怕他们俩一起遛狗的时候吃饭的时候,栾念说一句:“我们结婚吧。”她都会答应。遛狗时候求婚也是仪式感,毕竟狗儿子在呢。   栾念看出她心不在焉,但他铁了心什么都不说。一辈子那么长,急什么?他才不用那些招数向她求婚,他有他的打算,正如他从前所说,灵感迸发是一瞬间的事,但好的创意和灵感实现却是需要经过打磨的。栾念的完美主义又开始作祟,在这之前,他要做那个装糊涂的人,把戏剧效果拉满。   “你要是不想看电影,不如做点什么?”栾念的手放到她腿上,指尖轻轻向上,被尚之桃一把抓住,害怕了。栾念笑出声,啄她脸颊抽回手,过一会儿又凑过去问她:“你确定不要试试在影院?”见尚之桃眼睛睁大,就抓住她手:“看电影,不然就做别的。”   尚之桃真的被他吓住了,坐在那里一动不敢动,生怕栾念真要跟她做点什么。跟栾念看电影的感觉很神奇,他明明只是坐在那,却存在感极强,尚之桃总想看他,他就光明正大看回来,再占她一个便宜。   从电影院出来,栾念问她:“去图书馆么?”   “哈?”尚之桃有一点蒙了,栾念从前过来就喜欢窝在她家里,两个人顶多去超市买菜,他很少会提议出来约会。   “你不是喜欢出来约会吗?”   “对啊。”   “所以跟我去图书馆吗?”栾念抬腕看表:“先去喝下午茶,然后去图书馆。”完全不跟尚之桃商量,就是这么霸道。   “所以我们今天的行程都是什么?”尚之桃突然很兴奋,她可以不做主,栾念要跟她一整天约会这件事本身就很令人期待。她有点好奇栾念这个狗男人是怎么安排这一天的。   “接下来下午茶,去图书馆,出来后一起去吃晚饭,然后去酒吧听歌,最后走路回家。”栾念非常认真:“你可以提出反对意见,但我不会改。”   尚之桃大笑出声:“我不反对我不反对,我们去约会!”   栾念带她在咖啡厅喝了咖啡,吃了点心,而后去图书馆看书。尚之桃拿了一本关于直播电商的书,栾念拿了一本杂志。   他看了眼尚之桃的书,问她:“动念头做直播电商了?”他了解尚之桃,无论做什么,她都要先学习。她搞不动就不会入场。   “是不是入场晚了?”   “不晚。你可以咨询林春儿,他们公司一直在做助农项目。”   “我要做的也的确是农产品相关,想帮农民卖大米大豆白菜蒜和毛葱。”尚之桃小声跟栾念说:“你有什么建议吗?”   “做直播电商核心的是物流和质保,你想好这两个环节。这跟你做广告代理又是完全不同的领域。”   “嗯!我只是有念头,还没决定呢。”   “好的。冰城女企业家,祝你成功。”栾念摸摸她的头,安心翻杂志。   晚饭他们选在酒吧附近的俄餐,尚之桃一个人的时候很少吃俄餐,跟冰城的朋友们聚会也从不吃西餐。冰城的俄餐其实很地道,尚之桃小的时候老尚偶尔发了工资会带她来吃。长大后就很少了,掐指一算,竟然有十几年没有进过冰城的俄餐厅了。俄餐厅的欧式装修很隆重,栾念提前订好位置,不然要排队很久。   他们刚坐下就开始了那天的表演,有漂亮的俄罗斯姑娘小伙拉琴唱歌,热热闹闹。   尚之桃喜欢喝红菜汤,一小口一小口的喝,味道真浓郁。一边喝一边提意见:“我要是能在家喝到红菜汤就好了。”   “我又不是你雇的厨子,想喝自己做。”   “哦。”音乐突然安静下来,紧接着周围很多人站了起来,开始唱情歌,有人拿着摄像机和手机开始录制。栾念看了眼尚之桃的神情,心里骂了一句,操,今天可真巧。   “尚之桃。”他叫她。   “嗯?”   “不是我跟你求婚,你管理一下表情。”   果然不是,那些人唱着歌,一个小伙子从桌边站了起来,伸手拉起女朋友,他讲了很长一段话,大概是说一路走来不容易,希望我们永远在一起。小伙子单膝跪地,掏出戒指,姑娘泪如雨下。太感人了,尚之桃甚至感同身受了。   栾念看着尚之桃对着别人的求婚又哭又笑,像个大傻帽一样。   等别人求婚仪式完了,尚之桃转向餐桌对栾念说:“这也太感人了。”   栾念挑挑眉:“你刚刚很期待,以为我要向你求婚?就这么想嫁给我吗?”栾念吃了口牛排问她。   尚之桃也学他挑眉:“栾先生过于自信了。”   两个人吃完饭,就去旁边的酒吧坐着。   酒吧里很安静,大家都靠在沙发椅上听歌手唱歌。栾念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要了两杯酒,靠在沙发上,尚之桃靠在他怀里,就这么安静听歌。   她有时会觉得疲惫。   自己开公司跟在公司里上班是不一样的。她每天都在思考业务策略,因为这事关公司里五十多个人的生计。如果她要引入其他厂商的代理,那她又要成倍的招人。   脑子里被各种事情占据,很难得有这样完美的一天,几乎不用思考工作,就连要做什么都不用思考,栾念都想好了。   栾念走到小小的舞台上,跟歌手讲了两句话,歌手将吉他递给他,栾念抱着吉他坐下,对着话筒说: “尚之桃,要不要唱歌?”栾念问她。   在座的人都看向尚之桃,那姑娘落落大方,面目晴朗,像极了冰城的春天。   “我吗?”   “我们。”栾念邀请她一起唱歌,他并不十分喜欢在这样的场合高调,可此时春夜正美,酒吧的氛围也刚好,就突然有了这样的念头。   “那我要唱《Way Back Into Love》。你可以吗?”尚之桃有点挑衅。   “我不可以?”   栾念拨了两下弦:“来吧,尚女士。”他看着尚之桃,酒吧昏暗,但他眼里的光璀璨,明晃晃的爱着眼前的姑娘。大家都看着他们,有人拿出了手机。   两个人认识这么多年第一次一起合唱。   尚之桃看着栾念,他还是狂妄,但他又跟当时不同,因为他爱着她,所以他看她时很温柔。尚之桃疯狂心动。拿出手机给歌手:“可以帮忙录一下吗?”   第一次合唱,很值得纪念呢。   栾念弹前奏,有时看弦,有时看尚之桃。   他们音色很搭,曲调又好听,彼此看一眼,就是春燕衔泥,要在彼此眼中筑窝。   一曲毕,都站起身朝观众微微致意,又回到窗前。尚之桃打开视频来看,两个人视线相撞的时候总有火花。她太喜欢了。发给孙雨、lumi、贺云,也发到春儿、宵妹她们三个的小群里。栾念则顺手丢在群里。   兄弟群里沸腾了,陈宽年嘴损:“快来围观中年人谈恋爱呀!酸臭酸臭!”   “距离修成正果只差那个让栾念废寝忘食的浪漫计划了。”谭勉说。   “所以进行到哪一步了?”宋秋寒问。   “紧锣密鼓。”栾念说。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这辈子最用心的作品没用在工作中,而是用在这一次。几乎用尽毕生所学,又总是觉得不好。他甚至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在这段感情中掏心掏肺,不留退路。   近四十岁的男人,为了爱情掏心掏肺。说出去多少人不肯信,又要惹来多少嘲笑,管他呢!老子愿意。   孙雨看到这段视频,对她说:“你们可以考虑结婚了。我们公司现在开放婚姻咨询服务了。哈哈哈哈。”   lumi则说:“我操!我的倔驴,今天不倔了!但更性感了怎么回事?”   尚之桃提醒她注意措辞,并对她说:“你教我的我都用上了。后果我承受不起。”   “啧啧。年“富”力强的男人。那我还有别的招数呢,还学吗?”   “学学也行。活到老学到老嘛。”尚之桃玩笑道。   林春儿看他们唱歌,觉得他们太般配了。   尚之桃的阳光、晴朗和温柔环着栾念,让他的棱角被包裹起来,不是磨平、棱角还在,只是被覆起来,那么恰到好处。   她说:“相爱的人不用开口讲话,爱情就在眼睛里、嘴角里、甚至在发梢里。”   “诗人开始了。”宵妹说她。   尚之桃很喜欢这一天。   她知道如今真的很难有这样完全放下的一整天,单纯的跟栾念约会。过了明天,栾念飞回北京,他们又要各自战斗。尚之桃并不为此遗憾,她喜欢他们的状态。   但是她知道,尽管他们一周只能在一起两天,她却开始依赖栾念。从前的栾念是她的工作导师,她遇到事会想向他寻求解答;那时尽管她爱他,但她不真正依赖他。可现在,她依赖他。   她遇到麻烦会告诉他,想寻求帮助就找他,一旦闲下来就会联系他,分开的时候各自努力,在一起的时候彼此最重要。   他们之间渐渐找到了一种真正的平衡。   那天晚上,栾念站在尚之桃客厅里的书墙前对她说:“我彻底理解你和他当年之前的感情。也明白这些书于你的意义,我会跟你一起爱护这些书,也爱护属于你们的真情,和你们之间的年轻岁月。”   尚之桃点点头,扑到他怀里:“栾念,我特别喜欢这一天。”   这一天真好。 第133章 铺垫   尚之桃又引入了一个厂商,成立了一个新的部门。   在她不断的努力和学习之下,终于开始了解网络广告的真正玩法。她的团队极其专业,在各种专业技能pk赛中斩获奖项,所得奖金尚之桃全部发给了员工。   她开始快速输出行业标杆案例,在凌美修炼的功底派上了用场,她带领员工们脑暴,一整套全面深刻的数据模型,全面监控广告效果。发给栾念看,栾念说:“数据还能拆一层。”于是继续拆,终于拆到了底。   她开始在厂商的系统之外埋点做全链路监测。   到四月末,厂商组织其他代理商来学习。渠道经理说:“不想讲就不讲,不想教就不教。”   尚之桃笑了:“没什么不能讲的。”   她要求员工认真准备分享,并全程参与接待。   张雷也来了,尚之桃没让他这个担保人失望,果然快速跑到了完成率第一梯队。   “怎么样?累吗?”张雷问她。   “累。累的要死。”   “好多人不愿意分享这种经验,你怎么傻不拉几全讲了?”   “没事的。共同学习,共同进步,创造良性竞争环境,这本身是没有问题的。我们除了客户数据不能共享,但所有方法论都可以。”尚之桃说。   “我就说你厉害。考不考虑来我这里带商业化团队?听说你男朋友在北京,你们异地。”   尚之桃脸微微红了:“他每周都过来。”   “所以你男朋友真的是凌美的luke?”张雷之前对尚之桃的感情了解甚少,还是前几天去孙雨公司听她说起。   “是。”   张雷看了她半天:“不声不响,干票大的。”   栾念在圈内名气大,张雷公司要安排副总裁对接他。他听说过栾念很多事,说他才华横溢、用人严格,也说他尖刻,不好相处。   “可以替我保密吗?不想让大家知道。”   业务盘根错节,很多人不在这里遇到就在那里遇到。尚之桃不愿意利用栾念的名气,她希望别人记住她和她的公司是因为她们足够优秀,而不是因为她是栾念女朋友。   “当然。结婚要请我去。”   “如果结婚当然要请你!不请你请谁?十多年的感情在那里。”   结婚?栾念想结婚吗?尚之桃说不清。她觉得栾念想跟他结婚,可他最近又好像有一点神秘。只是在那一天突然问她:“六月份可以休一个多月假吗?”   “为什么要休这么久?”   “大概因为想去玩。好像很久没有出去玩了。”   “那我计划一下?”   “放下一切,跟我走。”栾念这样说。   栾念总是这样,平平淡淡一句话,突然点燃了她。让她想任性一回。   “好像那次去西藏一样,什么都不需要准备,只要跟你走就好了吗?”   “对。把自己交给我就好。”   “好的。”   栾念在她心里点火,一埋一个准。他知道她真正喜欢的是什么,知道她平静的外表下内心滚烫灵魂撒野,只需要一个小火星就能点燃她。   尚之桃把业务做的风生水起,也开始研究团队的人力建设。她给tracy打电话,请教一些问题,tracy认真给她解答,最后问她:“你要自己上手?”   “不是。我还想请你推荐人给我。业务越做越好,员工成长、关怀、奖惩都要做好,而且后面还有大量的招聘和培训工作。但我们现在没那么多钱招一个hr团队,所以想先招1-2位复合型人才。”   “不难。我推荐一个人给你,你尽管交给她。”   tracy推荐给尚之桃的人是她当年的同事sunny,与tracy同岁,独身,回冰城照顾年迈的父母亲。   尚之桃迅速约了sunny,她发现sunny跟tracy很像,身上有一种见过世面的沉淀,不高调,不尖锐,跟她聊天很舒服。她叫她sunny姐,在聊天结束后掏出了合同。   “薪酬就是我刚刚说的那个数字,在冰城应该算顶尖,年底有奖金。当然,最后给员工的钱怎么算,还有您自己到底拿多少钱,由您来定。您看咱们签合同?”   sunny也痛快:“交给我就好。”顺手签了字。   尚之桃解决了一件大事十分开心,她的团队有了运营总监、销售总监,还有人力资源总经理,她可以不像从前那么辛苦了。   随着公司纳税额的增加,区政府也在这一年5月注意到有这么一家公司在迅速的崛起,于是约见了尚之桃。尚之桃去的那天,特地穿了一身黑色西装,将头发整齐的束在脑后,干练优雅。出门前问栾念:“这会面我的话题核心是?”   “表达你的野心,你想把生意做大,也把你公司收入配捐的事情告诉他们,最后问他们,如果想加入政协,你需要做哪些努力?”   “政协?”尚之桃不懂为什么这么问。   “嗯,我认识的两个代理商老板都是当地政协代表。先从加入工商联或民主党派开始。对公司未来发展有好处。加油。”   尚之桃发现自己的视野还是窄了,她以为自己只是向领导做工作汇报而已,其实不是的。她突然明白了这次会面的意义。   “加油,战神。”栾念给她发消息。   “谢谢,念念。”   “滚。”   念念是栾念小名,有一天梁医生因为什么事儿故意这么叫栾念,被尚之桃听到了,念念念念的叫他好几天,栾念觉得肉麻恶心,不许她这么叫。她偏不。   尚之桃是有跟政府打交道的经验的,她带着sunny一起去,因为政府想听企业发展规划和用人规划。sunny在车上跟她说:“政府领导关心就业问题,尤其是毕业生就业问题解决,所以我的这部分我会讲的仔细;他们还会关心税收,税务报表我带了,也做了税收预估。”   “辛苦你,sunny姐。”   “刚刚出来的时候,付栋说:加油,冰城姐妹花。”sunny笑了:“我马上五十岁了,还能跟你做姐妹花吗?”   “当然能。”   sunny不愧是跟tracy并肩战斗过的人,气场足够强大,经验丰富,很多尚之桃从前没有思考过的问题,她都思考过。尚之桃只讲了战略方向,剩下的sunny一个人全包。政府领导对她们非常满意,这个企业的负责人格外有素质有理想,也有情怀,业务逻辑也理的清楚,就对她们格外上了心。在会面结束后给尚之桃下了任务,下半年起,每次政协会议她都可以申请列席旁听,了解民生发展规划,也欢迎她加入到城市建设中来。   这是很好的一步。   尚之桃对城市建设感兴趣,她觉得有意义。在结束后给林春儿打电话,说了这件事,林春儿说:“加油桃桃,你的选择是对的,虽然我们力量渺小,但我们的努力很必要。”   “好啊。姐妹。恳请多多指导我。”   “互帮互助嘛!”   尚之桃开始推动公司的新业务,到五月中旬,新代理的牌照下来了。sunny开始着手招人。公司的薪酬和福利机制非常完善,在整个冰城都能经得起比。   一切慢慢开始步入正轨。   尚之桃开始筹备休假。   说不清为什么,她对这次长途旅行充满期待。她以为自己已经过了期待旅行的年纪,却还是会在夜晚睡不着。   有一天晚上她给栾念打电话,听到他那边很吵,并且风很大,就愣了愣问他:“你在做什么?”   “我在参加活动。”   “我想跟你说话。”   “今天不行。你先睡觉,我大后天飞去接你们。你们会有一些装备寄到你那,让付栋帮你放到后备箱。”   “好啊。那我现在能知道咱们要去哪儿了吗?”   “不能。”   “可是我要准备行囊啊。”   “你自己就是行囊。”   栾念讲完挂断电话。   尚之桃拿着电话哼了一声:“臭男人!”   老尚和大翟非常支持尚之桃出去长途旅行。他们觉得尚之桃太过辛苦,需要这样的放松,加上旅伴是栾念,就格外放心。   栾念让关于尚之桃的流言跑到了新的方向。   新的流言说尚之桃在北京遇到了栾念,因为门不当户不对被栾念家里拆散了,一气之下回到冰城。后来栾念难忘旧情,追了过来。   尚之桃觉得这版流言能比上一版强一点。   但梁医生可不愿意了。当她听到大翟跟她说这些的时候可是气坏了。于是在一天,梁医生和栾爸爸开着豪车,盛装来到老酒馆,带着一张存折。   流言又变了。说尚家的女儿是个经商天才,又跟栾念相爱,婆家亲自来提亲了。   这么一听还行。梁医生开开心心走了。   有时尚之桃会想,自己真的足够幸运,所以才遇到这么多好人。   只要认真过下去,生活就会慢慢变的有趣。尚之桃体悟了。   栾念在他们长途旅行前一天半夜到的,无论尚之桃怎么问,他就是不肯说安排。尚之桃哼了声转过身去假装生气,他从身后揽住她轻轻啃咬她的背:“尚之桃,最近上培训班了吗?”   “嗯?”尚之桃的呼吸些微有点乱了:“什么?”   “最近有老师教你新花样吗……嗯?”栾念问她。尚之桃每天都在吊他胃口,他什么没见过,却被尚之桃吃的死死的。别人对他用这种手段他嗤之以鼻,到了尚之桃这里就觉得她可以提高使用频率。   “最近我的导师有点忙……”   “那没关系,我学了。”   一条缎带遮住尚之桃双眼,她起了鸡皮疙瘩,什么都是未知的让她有一点恐惧。   栾念轻声哄她:“别怕,今天是顶级服务。”   她的手捧着他的脸以寻求安全感。但栾念拿下她的手,距离她远了一点,再回来时,冰凉的舌尖游走,尚之桃从没有过这种体验,拉着栾念要他停下。   栾念当然不会停,他不在的时候她挑衅过多少次,他都记着呢。记仇的中年男人,耍起手段来真的令人震惊。   尚之桃觉得自己在他舌尖的冷热交替之中膨胀成一朵云,飘飘忽忽,不知去往何处。   栾念的顶级服务要了她的命,指甲陷进他后背,求他给她一个痛快。   栾念当然也急。   两军交战勇者胜,他用十八般武艺杀的她片甲不留。   在最后的时候问她:“还要其他服务吗?”   尚之桃那口气终于吐了出来,摘下缎带看到一片狼藉,腾的就红了脸。   “流氓!”尚之桃娇喝一声。   栾念笑了:“对旅行的第一个安排满意吗?尚之桃女士?”   他铺垫的太好,尚之桃完全沉浸,只希望旅程快点开始。 第134章 早春晴朗   尚之桃终于在旅行出发的这天早上知道了栾念酝酿的疯狂计划。   跨越一万三千公里的边境线打卡,最终回到北京。   “所以我们要有三十天的时间一直在路上!”尚之桃坐在副驾上突然很兴奋,卢克汪了一声:“什么?我要有上万公里的旅行?”   “本来想带你去追极光,但我们很难出去。所以,”栾念耸耸肩:“出发吧!”   “我喜欢极光,更喜欢和你在一起。所以,出发!”   “出发!”   他们迎着朝霞出发,北国高速公路车况畅通,时值初夏6月,万物蓬勃,满眼绿色。尚之桃对旅途充满期待。她突然很感激栾念要求她安排时间来参与他疯狂的旅行计划,毕竟她过了任性的年纪,却跟任性的栾念在一起。   “那我们为什么不走全国边境线呢?”尚之桃问他:“我可以安排工作!走三个月!不过了!”   “来日方长。”栾念偏过头看她一眼:“如果你愿意,每年都来这么一次,我能奉陪到底。”   尚之桃喜欢栾念说奉陪到底,带着他惯有的霸道和凶狠,以及他并不自知的性感。   “可我只带了贴身衣物,别的都没带。因为我不知道我们要去哪儿。”   “后备箱里都有。”   “所有我的衣物?”尚之桃疑惑。   “对。”栾念依照他的喜好为尚之桃挑选了旅行装备,他自信他的眼光会令尚之桃满意,不满意也得憋着。   梁医生总是担心他让尚之桃受委屈,在出行前叮嘱他:“多听人家姑娘意见,讲话不要又臭又硬。”   “如果桃桃累了病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她。好好带出去的好好带回来。”   “另外,注意保护措施,未婚先孕要不得。”   栾念觉得梁医生过于疼爱尚之桃了,这令他觉得稀奇。他逗梁医生:“我才是你的儿子。”   梁医生摇摇头:“你性格太差劲,桃桃就是身心健康的人儿。”   两个人的车在高速上疾驰,栾念把手绘线路图拿给尚之桃,他亲手绘制的中国地图,在他们要去的地点画了圈,只是没写字,原来栾念画画这么好。   “你字写的好,待会儿到服务区休息的时候你来写字。”   “写什么?”   “第几天,哪一天,对应地点。”   “这样我们就有一份合作完成的旅行地图了吗?”   “对。”   “以后每一次都可以这样吗?”   “可以。”   栾念是参加了什么浪漫培训班了吗?尚之桃甚至觉得稀奇,他可从来不是这么柔软的人,如果从前她做这种事,他甚至会嘲笑她。   可是这个主意真的太棒了,他会画画,她会写字,他们一起合力完成一张旅行地图。   到了服务区,两个人走进去,找了一张桌子,栾念拿出一盒彩色签字笔:“写吧,日期从今天开始,每个标志是一天。”   尚之桃写的认真,也终于知道了他们旅行的全部线路,只是不知道栾念研究了多久,他一定是把祖国的地图背的烂熟于心了吧?   从国之北漠河到中俄边境满洲里,从蒙古人圣河额尔古纳到大兴安岭城市阿尔山,从锡林九曲到胡杨之林额济纳,从梦中可可托海到喀纳斯,从阿拉山口到那拉提大草原,从异域喀什到无人阿里,从神山圣湖到珠峰大本营,从日喀则到朝圣胜地拉萨,从拉萨到日光之处林芝。这是栾念选定的线路,跨越山海,最终汇入时光之门。   他们这一路将途经山地草原,穿越无人区和雪山湖泊,路的尽头仍有路,山的那边还是山。   这次旅行于尚之桃而言是人生一次壮举。   尚之桃一边写时间一边问栾念:“你计划很久了吗?”   “不然呢?”栾念笑她这个问题问的很傻,他当然计划很久了。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参与计划呢?”尚之桃问他。   栾念无法正面回答她,我不能让你参与,因为这是我送给你的蜜月之旅。   这张地图真的太好看了,尚之桃写完后拿起来看,真的爱不释手。她真的太想炫耀了:“你可以帮我拍张照片吗?我拿着地图,你帮我照相,我想发朋友圈。”   “不行。”   “为什么?”   “因为我画的,你得跟我一起拍。”   栾念支起三脚架,他自在的靠在车上,尚之桃双手拿着那张巨大的地图,卢克坐在他们面前,尚之桃看着镜头笑,栾念看着尚之桃笑。简直是一张旅行宣传照片。   尚之桃发了朋友圈:“与栾先生,遍历山河。”   栾念看了眼,也发了一条朋友圈,确切的说,他抄尚之桃的:“与尚女士,遍历山河。”   谁都知道这条朋友圈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们彻底在所有人面前公开了,从此再无退路。也都不想要退路,这样多好。   光明正大的爱人与被爱。   姜澜给栾念发来一条消息:“彻底定下来了?”   “彻底。”栾念回她。   “那我要难过死了,我这辈子竟然睡不到你。”姜澜开玩笑的,两个人已经成为好朋友,姜澜讲话百无禁忌。   “下辈子也不行,尚之桃给我盖章了。”   栾念固执的认为他和尚之桃还能拥有下辈子,下下辈子。他觉得他这么懒的人,如果换人,一定会不适应,不如就约定她生生世世。   栾念打了个冷颤,觉得自己过于肉麻了。   陈宽年把照片丢到群里玩笑道:“我仿佛看到了栾总炮火连天的30天。”   “倒也不至于,毕竟年纪不小了。身体未必吃得消。”谭勉说风凉话。   栾念只艾特陈宽年:“记得每天去监工。”   “不去我是王八蛋行了吧?”   栾念放心了。   他的朋友们平时讲话不正经,但做事靠谱。准备收手机的时候看到臧瑶的回复,她说:恭喜在人生过半的时候,牵到了爱人的手。   再看lumi:哎呀!这姑娘好眼熟,这不是我的桃桃吗?哦,原来luke爱慕我的桃桃啊!   有病。栾念心里骂lumi一句。   都收起手机,看看彼此,再看看卢克:“正式出发?”   “正式出发!”   卢克汪了一声:走!   栾念戴上墨镜,也丢给尚之桃一个,她戴上后才发现这是情侣款。心里有点甜,却嘲笑他:“是谁从前说用情侣款最不入流来着?”   栾念摘下墨镜幽幽看她一眼,又戴上,不承认是他讲过的话。   “所以这趟旅途还有其他惊喜吗?”   “每一天。”栾念说。   他为这趟旅途付出所有心思,只为尚之桃他日想起觉得幸福,也想让她在该攀比的时刻赢得胜利。虽然他知道尚之桃并不喜欢攀比。   两个人奔向漠河。   北国天高地阔,黑土地绵延而去接连山脉,大山大河,令人激荡。尚之桃坐在副驾上吃零食,栾念对那些零食嗤之以鼻:“多大了还吃这些?”   “那是什么东西?都是地沟油。”   “吃一袋薯片,你要游泳三个小时才能消耗。”   “那破东西你也吃?”   尚之桃摇着头:“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然后撕了辣片整理好给他,栾念不吃,她瞪眼睛:“快点!”   只能勉为其难的吃了。味道竟然意外好吃。尚之桃看他表情,知道他应该喜欢吃,就又整理一小块儿,小心翼翼放到他嘴里。她了解栾念,他讨厌吃东西沾到嘴,觉得脏,事儿就是这么多。   “还行吗?”尚之桃问他。   “凑和。”   尚之桃撇撇嘴,老男人嘴硬着呢!   “今天到了漠河吃什么呢?”尚之桃问:“如果我们能去延边多好啊,小韩国,东西可好吃了。”   “延边随时可以去。今天晚上吃什么你现在看。”   “妥嘞!”   尚之桃掏出手机看吃什么,满屏的铁锅炖,就收起手机:“铁锅炖。”   “好。大鹅?”   “对!”   有商有量的,和和气气。   梁医生打电话过来问他们:“出发啦?”   “嗯。”   “行,注意安全。跟桃桃代好。”   “她就在旁边。”   “梁医生我在呢,谢谢您。”   电话那头梁医生在笑,过了一会儿说:“之前栾念说你在调理身体,我给你找了一个专家,等得空你来北京我带你去看。但无论怎么调理,都要保证休息你知道吗?”   “好的,谢谢梁医生。”   “别谢我了,趁着休假好好玩儿,开开心心的。栾念如果欺负你呢,你就欺负回去。”   尚之桃大笑出声:“好!我现在就欺负他!”   栾念切了一声挂断电话,转头凶尚之桃:“欺负我一个试试?”   “哼!”   尚之桃是第二天早上睁眼才知道栾念说的每天都有惊喜是什么意思。每天两个人穿的衣服都经过精心挑选,她穿上,再看看栾念,才发现两个人穿的是情侣装。并不是市面上常见的那种,而是一块布料下来的,在袖口、领口、或者缝线处下了心思,不张扬,但真的好看。   两个人站在镜前看看彼此,真的就像极了一对小夫妻。尚之桃喜欢的不得了:“你竟然偷偷去定制衣服!而且我这件尺寸这么合适!你怎么知道我的尺寸的!”   “我摸那么多次……”栾念扫她一眼,她的尺寸他最熟悉,那都是嘴和手亲自量出来的。   “你怎么这么流氓!”   栾念不搭理她,带着她继续上路。   从满洲里到额尔古纳的边境公路上,初夏的草刚开始野蛮生长,一天一个样儿。栾念将车停到界石前,对尚之桃说:“拍纪念照。”栾念骨子里藏的很深的浪漫主义接连作祟,界石界碑集结成相册,他日也有很多故事可以讲。更何况他定制的衣服有那么一点情侣旅拍的风格,一万五千里旅拍,足够壮观。   小小一块儿界石,他们架着三脚架拍了很久,卢克自己玩,被铁网拦住,隔着铁网对着外国的猎犬汪汪叫:你过来!我不怕你!   草原上的猎犬都凶悍,低声呜着向前迈了一步,卢克尾巴耷拉跑到栾念身边:汪!它欺负我!   “不是你先招惹人家的?该。”栾念不理它,上了车翻看照片。背景足够辽阔,他们又都好看,很出片。   “以后我们就会有很多很多合照了吗?”尚之桃问他。   “很多很多。”   尚之桃鼻子有那么一点酸。她有时也会遗憾,他们都没有什么合照。栾念更加遗憾,当年无人机拍下他们的视频被他看了无数遍,在一起那么久的两个人,竟然只有那么一段视频和一组照片能证明他们在一起的岁月。那太过单薄。   “我也给你准备了惊喜。”尚之桃说。   “什么惊喜?”   “我觉得你可以期待一下。”   栾念的胃口被尚之桃吊起,在他们的旅途进行到一半的一个晚上,尚之桃突然想吃水果。喀什老城的水果当然好吃,除了天黑的晚,几乎再挑不出缺点。栾念出去了半个小时,回来的时候推开酒店房门,看到屋内黑着灯,他叫了声:“尚之桃。”   “关门。”   尚之桃说。   栾念关上门,屋里亮起一盏昏暗夜灯,地面到屋顶之间接连一根钢管。   尚之桃从一边走出来,走到栾念面前,一手抵在他胸口,一手攥着他领口,让他跟她走。   栾念眼落在她的装束上,黑色抹胸与平地裤之间是雪白腰肢,长筒袜只过膝。   尚之桃真香艳。   这样的惊喜栾念每天都想要,眼神渐渐有了杀气,尚之桃在他动手之前将他推倒在床上,唇贴着他的:“下面的表演慰劳你旅途辛苦。”学他口气:“给我受着!”   陪尚之树学钢管舞的时候不过是一时兴起,钢管舞不好学,好在她身体柔软,身上却也青一块紫一块过。那时觉得自己有病,学这个干什么?看到栾念的目光才明白,学这个挺有用,哪有男人是真的正人君子?   她不是为栾念学的,她真正想取悦的是自己,每个女人大概都有这样叛逆的时候,摒弃世人的传统观念,当人在杠上飞舞的时候,能无限接近自由。此刻的她喜欢栾念这样的目光。情侣在一起,总不能每天装清高,总要有这样的时候,属于两个人自己的放纵与失控。   音乐暧昧,空气旖旎,尚之桃上了钢管。她在空中飞舞,长发也随之飞舞,眼睛看向栾念,他眼里有光有火,好像要将她烧个精光。   当她后仰腰身贴在钢管上的时候,看到栾念站了起来,缓缓脱他自己的衣服,眼睛一直流连在她身上,最后锁住她的眼,缓缓走向他,尚之桃翻身而起,栾念手落在她腰间,一把将她带离钢管。她出声抗议:“我还没跳完……”   栾念将她丢到床上,整个人覆压上来:“明天再跳。”   他身体里大火燎原,尚之桃这个点火人逃不了干系。他要一点点把她烧了,不,他不能一点点,他得马上。栾念急迫又带着那么一点粗鲁,将尚之桃困在他的世界里,跟他一起烧这场大火。   尚之桃不肯就此服输,贴着他的唇说:“今天我做主。”用了力一把将他推倒翻身而上,又将栾念仰起的头按下:“慢慢来。”   喀什的天黑的晚,亮的晚,还早着呢,急什么。   战线拉的很长,都没有停下的意思。或许是尚之桃的表演太过令人难忘,栾念只要闭上眼就是她在杠上舞动。她从来是这样,生着一张乖巧的脸,却在无人的时候放的开。知情识趣,人间第一。   终于结束的时候,迎来喀什真正的深夜。栾念指着那钢管:“你怎么变出来的?”   “便携式,随时装卸,装在小箱子里,提上就走。”   “我怎么没看到?”   “藏在你准备的那些装备下面……”尚之桃有点得意:“不然怎么让你惊喜?”   “我喜欢你这种不服输的劲头,继续努力。”栾念亲她脸,与她相拥而眠。   =====   当他们的车快进到拉萨的时候,尚之桃的头脑里都是那年。他们说走就走,正值人生最好时节。后来有那么一两次,她曾有过冲动一个人再来一次西藏,最终因为各种事未能成行。   她从没想过再来西藏,还是跟栾念一起。   这一路经历那么多年,细细算来,人生也没有几个十年。   尚之桃百感交集,当车驶进拉萨的时候,终于红了眼睛。   “栾念,你可以停一下车吗?”   栾念将车停下,两个人都没有讲话。车上安安静静,尚之桃啜泣一声,摘下墨镜擦眼泪。   她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强大了,这几年也很少哭泣。她追求人生的价值,忽略期间经历所有的痛苦,并无数次劝慰自己那不过是必经之路,所有人都要走。   她却遗憾过,因为她在最好的年纪爱过一个人,又爱而不得。   尚之桃看着眼前的拉萨,布达拉宫就在不远处,她那时在这里朝圣,曾许愿两人长命百岁,如果可能,再一起多走一段人生路,她甚至不敢奢望天长地久。   栾念握住她的手,终于摘下墨镜,指尖擦了眼角,一双眼通红。   如果时光能再倒回,栾念知道自己会做的比当时好。不至于从二十多岁蹉跎到三十多岁,浪费这大好的十年。他十分抱歉,尚之桃遇到他的时候他那么糟糕。   他们走在八廓街上,带着卢克。那家摄影工作室还在,他们站在对面,看到那里已经挂着他们的照片。栾念带走一张,聪明的老板给他底片,自己也拷贝一张,以为他们再也不会回来。   照片里的他们笑容灿烂,正值人生好时光,在西藏的日光下,面目晴朗。   工作室老板出来送客,看到站在街对面的他们,愣了一愣,伸手相迎。甚至对过往行人说:“快看!我的模特来了!他们还在一起!”   工作室老板看过多少人来人往,人聚人散。有人来这里拍照,总是指着那张照片:“我们想拍这样的。”   化妆的时候总是问:“这两个人是模特吗?”   “不是。是来这里旅行的小情侣。”   “他们还在一起吗?结婚了吗?生孩子了吗?”   老板总是不知如何回答:“或许。”   这一次他们还是请老板拍照,老板问他们穿什么,栾念说:“就我们身上这件。”   他定制二十余套旅行服装,到拉萨这天最接近正式。又去车上拿了一条定制白纱冠,纱上坠了桂花花骨朵样式,像早春冒了花芽的树,在尚之桃暖暖的目光中亲自为她披上,小声说:“把春光留在拉萨,行吗?”   “行。”   老板快门捏下的瞬间,尚之桃和栾念彼此望了一眼,这一眼,情深谊长。   这一次老板没有收他们钱,只对他们说:“我可以把这张照片跟那张并排放到一起吗?”   “可以。”   “那等你们有了孩子,可以再来一次吗?还在这,我为你们一家再拍一组,圆圆满满。”   “好。”   从此当人站在人来人往的八廓街上看向这家工作室,会看到两个人的故事,时光都记得。   ====   当他们的旅程结束,回到北京的前一天晚上,尚之桃接到林春儿电话。   “桃桃,栾念在你旁边吗?”   “他出去接电话,说要很久回来,不知道在做什么,神神秘秘。”   “那就好。”林春儿笑了笑说:“桃桃,我想发给你一个视频,你自己看,别让栾念知道你看过好吗?”   “好。”   朋友们都觉得两个人这么多年不容易,担心尚之桃心里还没有沸腾,怕栾念忙到最后一场空。于是林春儿出了这个主意,她说:“那个视频放在你们手机里除了用来嘲笑栾念有什么用?要发给最该看到的人。”   尚之桃打开那个视频,首先看到极光。   在结婚拉萨之旅的那年新年,栾念对他说:“明年一起看极光吧?”   后来他们分开了,栾念跟朋友去追了极光。   极光可真美,飘渺于天地之间。尚之桃听到几个男人在讲话,还有玻璃酒杯碰到一起的声音。镜头一转,她看到栾念。   他在打电话。   摄像的人问他:“打给谁?”   栾念好像喝多了,眼睛鼻尖都通红,讲话并不清楚:“打给我心爱的人。”   “我要跟她分享极光。”   尚之桃听到栾念含糊叫出她的名字:“尚之桃,我来看极光了。极光很美。”   “这里很冷,特别冷,比冰城是要冷。”   “极光太美了,我们说好一起来看的,可你消失了。没关系,我来看了。我现在说给你听……”   栾念说着说着痛哭出声,鼻涕流了下来,他用手抹去,全然不见他的体面和腔调:“极光特别美,美的不像真的。飘渺浩荡,像一个梦境。”   “对不起,很多事情对不起。我希望你过的好,有生之年你一定要来追一次极光。”   “我想你了。我很想你。我没喝多,我非常想你。”   “我爱你。我希望你知道。”   “我也希望你知道,那些年,我付出过真心。”   “我知道我特别糟糕,我不配被爱,我做好孤独终老的准备了,我希望你嫁给一个特别好的人,儿女绕膝,一生幸福。”   “你一定要来看一次极光,极光特别美。真的。”   他喋喋不休,一遍又一遍的打,一句又一句的说,视频的最后有人抢走他的电话,电话里说:“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尚之桃泪流满面,那时她离开他,经历钻心之痛。多少个夜晚坐在窗前看冰城的大风吹倒枯枝,一次又一次想他。在他们都以为自己不配被爱的年纪,他们接近过爱情。可他们错过了。   “桃桃,我想告诉你的是,分开再相遇,已经很难。我们都希望你们两个能白头到老。”林春儿给她发来一条消息,尚之桃回她:“好。”   ====   栾念一路将车往山上开,尚之桃问他:“不回家放行李吗?”   “还没到旅途的终点。”   旅途的终点,是栾念为尚之桃造的花园。   山边的绿树和野草随夏风舞动,阳光斑驳在他们脸上,浮影掠过,像时光织梦。   栾念停下车:“走吧。”   这一天他们穿着这次旅行栾念定制的最后一套衣服,尚之桃一身简约白裙,他是白衣白裤。握住她的手缓缓向前走,拐进一条小路,洞见一方新天地。   玫瑰花园芳香四溢,从她脚下开始,铺就一条青石板路,花园两边是流光溢彩的手绘像,一直向前,最终汇聚到一个阳光房里。   太美了。   尚之桃从没见过这么美的场地。她爱花,误会他送人花,在二十多岁时嫉妒。他知晓,终于为她造了一座花园。   栾念指指旁边,一块并不明显的牌匾绑在篱笆上,上面写着:“尚之桃的时空博物馆。”   栾念敛去不羁,很认真的对她说:“欢迎来到尚之桃的时空博物馆,我是博物馆高级讲解员,栾念。”   首先让我们来到2010年,也就是尚之桃女士来北京的第一年。   巨幅手绘上是尚之桃站在深夜的北京等车,周围灯光璀璨,但好像一切都与她无关。所有的画是栾念亲笔画的,再经由同比例放大制作,他不允许有任何瑕疵。   这一年尚之桃女士来到凌美工作,她对这个陌生的城市充满好奇和恐慌,对一切充满敬畏。她早出晚归,把所有的时间都奉献给工作,很可惜的是,她遇到了一个每天对她劝退的老板。那个老板有点不是东西。   栾念说到这,尚之桃笑出声。   但那个老板爱上了她,可他不自知。他下班的线路明明是另一条,却一定要绕到楼前偶遇她,送她回家。   从2010年到2021年,每一张手绘都是当年的尚之桃,发型、穿着都是当年的她的样子。这些巨幅手绘将她拖进回忆之中。   她看到她在凌美的第一个项目结项,第一次晋升,看到她的车坏在山路上她的颤抖,看到她拖着行李箱一周四城,有时睁眼想不起她身处哪座城市;看到她孤身一人去到西北,在那里忍受孤独去完成项目;她看到自己在后海边、长城上、校园里跟老师学语言,她手中厚厚的单词本换了一本又一本;她看到两个月大的卢克挠她的床,想睡在她身边陪她一起度过寂寂长夜;也看到孙远翥离开的那一年,她站在他公司楼下对着那张白布失声痛哭;她看到她站在舞台上唱歌,抬下挥舞荧光棒和同事们大声喊着我爱你;看到火车驶离北京,她给栾念发了最后一条消息,然后与他相忘于江湖。   她看到她爬上高架,身体在空中晃了一次,下来之时筛糠似的抖;看到她在酒桌上喝酒,男客户的手放在她后背上,她拿起酒瓶砸到他头上;她看到她深夜出会场被人尾随,她落荒而逃握紧包里的剪刀。   她看到她熬夜研究公式,在新赛道上横冲直撞;看到办公室从只有两个人到现在近七十人。   看到栾念和她在八廓街上的第一次合照,最后是栾念站在她身边。   栾念造了这座时空博物馆,他吹毛求疵、完美主义,亲自画设计图亲手选建材,他无数的时间泡在这里,要求他的作品在任何光线光感变幻下都具美感。他还要这个博物馆经得起风吹日晒,无论何时都要在这里。他要求花园里每一朵花都按照他的心意盛开,因为这是他捧给他爱人的花园,他在这座花园里造梦,时空博物馆装了尚之桃的曾经,也将盛下她的未来。   栾念这样的人,一意孤行,不会回头。   有人笑他傻,斥巨资建这个有什么用,回头钱花没了,人走了,时空博物馆变成废墟,花园里的花全败了,一转眼都成空了。   栾念说你们不懂。   钱花光了可以再赚,但人不能走,就是要纠缠一辈子。   栾念一辈子都没讲过这么多话,他讲尚之桃的一年又一年,谦卑的、惊恐的、笃定的、勇敢的、聪明的、良善的、调皮的、乖巧的尚之桃都在他口中,也在他心里。最终他带她来到博物馆的尽头。   那里面摆着的所有东西尚之桃都认识。   她出生时的手脚印、第一件小衣服、第一双小鞋、第一次写的毛笔字、第一次拿的奖状、第一辆自行车、第一个随身听、第一件校服、她在凌美签的第一份合同、她留在栾念枕上的第一张字条、她的愿望清单。   栾念将钥匙放在她手中,爱人,这是我为你造的博物馆,我希望它能装下你一生的美梦。   尚之桃握紧钥匙,握着栾念的心意。朋友们和挚亲不知何时都站在了他们身边,将他们围了小小一个圆。栾念不希望他的求婚在大庭广众之下,他不想把尚之桃架到道德制高点上。他只希望他们真心的朋友在,最亲的亲人在,足够了。   卢克汪了一身跑了过来,它脖子上挂着一张小牌匾,上面写着:“嫁给爸爸。”栾念蹲下身去,从它背上的书包里拿出戒指盒。看了很久,终于站起身,请尚之桃女士允许时空博物馆里给我留有一席之地。   他红着眼说道:“尚之桃,嫁给我吧。”   尚之桃的泪水流不完,阳光房被日光覆满,光照在他们身上、脸上,此刻都无限接近干净。   她抹掉脸上的泪水,终于点头说:“好。”   栾念拥抱她,拥抱二十二岁的她,和三十三岁的她。   他们早晚都会老去,时光从不过分厚待谁。   但他们并不害怕,因为他们知道,这一次他们不会分开了。   再也不会。   他们的爱情经历寒冬,迎来属于他们的早春晴朗,并最终走到炎夏,走进人生最热烈的时光。   这热烈将永不消逝。   愿你、我,我们一切都好。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