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不过初一》 作者:丧丧又浪浪   文案:   口嗨性单恋vs专治口嗨和性单恋的拽批 第1章   钟尔又上热搜了。   周六晚凌晨一点,某十八线男星毫无征兆,在微博公开谴责她三大罪行:   1、暧昧期多线发展。   2、在一起前后态度判若两人。   3、分手后无缝衔接。   图文并茂,千字篇幅,诉说这段从认识到结束不足30天的感情带给他怎样刻骨铭心的伤害。   至于多线发展和无缝衔接的对象,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线索明确导向两位风头正盛的流量小生。   相关热搜此起彼伏,吃瓜网友在瓜田里上蹿下跳,险些忙不过来,大半夜活活怼出四个“爆”搜。   钟尔从不立清纯乖女人设,异性缘有目共睹,绯闻就没怎么断过,但实锤恋情还是头一回,而且一锤就是好几个,从前渣女海后的传说好歹只是捕风捉影,如今算是彻底坐实了罪名。   将近凌晨两点,经纪人丁瓦的夺命连环电话终于把钟尔轰醒,她闭着眼睛左耳进右耳出听了半天,才闹明白他的滔天怒火为何而来。   丁瓦仔仔细细问清事情原委,根据钟尔的招供,对方的爆料内容中,除了些许夸张成分和主观感受,客观事实几乎全部属实。   他大概知道自己艺人的德行,所以也不算太震惊,最气的还是把这事捅到大众面前的人:“他想红想疯了吧,以为这样就能博出位?痴心妄想!”   “还有你,内娱就没出过第二号你这样的巾帼英雄。”丁瓦在电话那头咬牙切齿,“这两天的行程先给你取消了,不要擅自和媒体或者当事人联系,公司会出面。你就负责给我好好闭门思过。”   “啊……?哦。”钟尔语气里那种【你在无理取闹些什么】的疑问和【算了,不跟你计较】的纵容呼之欲出,她思忖片刻,检讨道,“我不该找糊咖,他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丁瓦的太阳穴一阵青筋猛跳,不禁也开始反省自己为什么会指望钟尔反省。   静默片刻,他说:“钟尔你别给我嬉皮笑脸,公司十几号人为了你连夜召开紧急会议,大老板都来了,实话告诉你,这回你真的玩大了,谁都没信心一定能保住你,你自求多福吧。”   前途堪忧,钟尔没事人似的,狗腿道:“瓦哥辛苦了,瓦哥冲啊,我身家性命全指望瓦哥了。”   丁瓦气结,钟尔又听了一顿牢骚和训诫才撂掉电话。   站她这边的网友比她想象中多些,除了粉丝,还有不少女权主义为她说话:   「拒绝荡-妇羞辱!xdz和跪久了站不起来的女人滚啊!没立过清纯人设,没出轨,没当三,单身男女你情我愿。大美女多谈点恋爱怎么了?怎!么!了!只准男人勾三搭四,性别一转就喊打喊杀?」   「我承认我对她有十米厚的滤镜,她怎么作我都没法讨厌她」   「一人之力泡遍内娱半壁江山,没有姐姐撩不到,只有姐姐不想泡,钟姐牛批!!(褒义,我要长成她那样,我比她还浪)」   更多的是批判,几位涉事男星的粉圈更是与她结下不共戴天之仇。   「别扯男女问题,这事换了任何一个男明星我照骂,什么时候对感情儿戏都值得颂扬了,难道对一段感情的要求只是没出轨,没当三?那祝你们谈恋爱也遇到这种广撒网、喜新厌旧、无缝开新的人渣,遇到了千万别哭,记得供起来顶礼膜拜」   「吐了,一手好牌打得稀烂的代表」   「娱乐圈能整治下吗,她能糊了吗?背后资本手眼通天了???这回还不糊我就真的看不懂这个世界了【微笑挥手】」   钟尔作为瓜主,个人微博必然沦陷,尽管尚未就此事作出回应,大批网友还是蜂拥而至,最近的那条状态下,热评第一的昵称旁边有一个醒目的铁粉标志:   「我不想落井下石,但也终于攒够失望要离开了。有时候宁愿你没复出,那你永远是我心里的白月光。」   该评论被粉丝所冲,楼中楼全是骂战,但数量庞大的点赞彰示着这确实说出了很多人的心声,钟尔正在亲手敲碎他们为她构建的神坛。   因为那神坛上那座不食人间烟火的完美神祇,从来都不是她。   *   钟尔第一次在娱乐圈崭露头角还只有17岁,出演电影《不是山谷》的女四号谷小雨。   说来也是机缘巧合,钟尔本是素人,原定的女四号因身体原因无法出演,这个角色才落到了刚好去剧组找人的她头上。   17岁的女孩子清清爽爽,漂亮得令人眼前一亮,但是比起少女感,用少年感来形容她似乎更为恰当。   最顶配的容颜往往带着些许雌雄莫辩的意味,她的脸正是如此,在女性的柔美之余存留一点无伤大雅的男相,英气又高级。   片中,钟尔和许听廊饰演的男三号郁星泽有过一段模棱两可的感情线。   当年的许听廊也只有17岁,演过一些无关紧要的龙套,这同样是他第一次饰演重要角色。   在美颜辈出的娱乐圈,他不算是所有人都能一眼get到的长相,但很有特色和记忆点,塑造性极强,绝对的耐看并且越看越上头。   男生身处那个血气方刚的年纪,有些东西是浑然天成的,野性难驯,情-欲蓬勃,俨然一头荷尔蒙怪兽,只需稍加修饰,就能将角色的氛围感烘到头皮发麻。   阴鸷少年和乖戾少女的反派人设并不讨喜,但两位新人交出了近乎满分的成绩单,仅有的几幕互动剧情帧帧都是名场面。   演员与角色相辅相成,将危险美学发挥到极致,同框时候的颜值只能用杀疯了来形容,是一起五官带着三观跑的经典案例。   其实俩人在片中并不是官配,没有过多的笔墨,也没有交代结局,但不妨碍这条支线爆火出圈,大众给予他们的关注度远多于主角。   那年大大小小的电影节,二人屡屡提名最佳男配女配,光是华语影坛分量最重的三大奖知更、扬瓣和露光,许听廊就强势拿下知更和扬瓣两项,钟尔也夺得扬瓣最佳女配。   彼时他们年少成名,前途无量。   没有什么比求而不得更让人耿耿于怀,钟尔和许听廊注定会一起出现在人们口中,在意难平的念叨中,在望二搭的影视剧角色盘点中。   他们的粉丝几乎完全重叠,cp粉的含量可想而知。   但现实远比电影更遗憾。   钟尔并没有借着东风在娱乐圈发展。出演《不是山谷》本就只是机缘巧合,非她本意,拍完她就退圈去继续学业了。   后面电影上映,她声名鹊起,不知多少经纪公司和影视方试图联系她,可她对名利圈的五光十色无动于衷,甚至没有出席任何宣传活动或颁奖典礼,完全消失在大众视野中。   因为退圈,她和许听廊的同框少得可怜,片中少,片外更少,记录并对外公开的仅有一小段花絮。   花絮中,钟尔独自坐在拂着晚风的湖边,剧组工作人员走过去笑问:“耳朵,你们家乡话怎么说‘耳朵’来着?”   这是她的出圈名场面之一,相机怼脸拍摄,一头黑长直垂顺到腰际,素颜明净,白与黑互相印衬,在冬夜里透着浸肤的冷丽感。   她看向镜头外的某处,试探着用吴语地区的方言说了句“妮多”,尾音上扬,是疑问句。因为少时随着父母四处搬家,她完全不会家乡话,两个字说得半生不熟,中间有非常短暂的间隙,类似稚子学语时的费劲吐字。   一旁传来一道揶揄的男声,是青春期独有的那种喑哑的声调:“错。”   “那是什么?”钟尔问。   那人说:“滋妮多。”   “滋”是方言里猪的叫法,这个钟尔是知道的,她当即用手接了一捧湖水泼过去:“许听廊你闭嘴吧。”   镜头拉远些,二人同时入镜。   男生自带锐气的眉眼这会没有任何攻击性,反而颇有点春风得意的意味。   冬天的湖水冰冷刺骨,还带着冰碴,许听廊低声笑骂了一句不知道什么,但表情明显是受用的,话里也更多一分愉悦,在她的抗议里,变本加厉又叫了她两声“滋妮多”。   钟尔一听,更加疯狂朝他泼水,他头脸和身上都湿了好几处。   路过的副导演制止:“再玩小心感冒了。”   钟尔都打算停战了,许听廊却不领副导演的情,意犹未尽地挑衅钟尔:“再玩给你手也冻成‘滋’脚爪。”   毫不意外迎来下一波攻势。   “疯了疯了。”这段视频的最后,是摄影师的画外音,“这俩小孩疯了,今天室外零下五度!”   钟尔“妮多”的昵称就出自这个不到一分钟的视频,一起从中诞生的,还有千千万万留在故事里走不出来的观众的执念,坚信狼耳夫妇在无疾而终的电影结局背后,一定拥有过不为人知的相互吸引。   「妮多耳朵都有点红了,这里绝对害羞了,怎么可能只是普通合作关系,最最最保守来说也是友达以上了」   「我反复去世!!!!许听廊眼珠子简直黏人身上了,明显就是小男生面对喜欢的女生不知道怎么跟她相处,只会上赶着犯贱欺负人家嘛,我采访了身边几位男性,从我爷爷到我爸到我姐夫,再到我男朋友和我还在读初中的弟弟,从雄性视角出发,无一例外,注意,是无一例外,都说他喜欢她,我爷爷直接说‘这男娃儿何止是喜欢这个女娃啊,大冬天被灌一脖子冰水还跟捡了天大的便宜似的,他根本就是爱惨了她’」   cp粉为他们写过许多文案,其中最出名的当属“这一刻我觉得自己变成了富士山,冰雪覆头,心却为你岩浆滚烫”。   许听廊因此多了个许富士的绰号。   不管外界如何揣度分析,现实中的狼耳夫妇终究像他们在电影中的结局,成了一桩强行落幕的悬案。   真相如何,怕是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了。   -   不同于钟尔,拍完《不是山谷》以后许听廊继续演艺之路,并在次年以专业和文化分双第一的高考成绩考入top电影学院。   他一路走得很顺也很稳,像一个只存在于家长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业务能力无可诟病,年仅25岁距离华语三大奖的影帝大满贯仅剩一步之遥,最难得的是他不飘,三次元低调到不可思议,几乎没有出过任何负面新闻或绯闻。   他的粉丝一直非常省心。   cp粉自古是饭圈谈之色变的特殊群体,许听廊的饭圈也不例外。   除了狼耳。   那年的狼耳夫妇太惊艳,加之钟尔已经退圈,掀不起多大的风浪,所以许听廊的饭圈默许嗑狼耳的行为,包括许多大粉都公开表明过cp粉的身份。   钟尔活在如隔云端的神话里,是一道纤尘不染的白月光。   未曾想到,两年前她突然高调回归,高马尾和黑西装造型,姬里姬气地出席了一场重量级时尚活动,6年过去,面庞褪去青涩和婴儿肥,轮廓和五官越发精致凌厉,艳压全场冲上热搜,评论俨然一个大型掰弯现场。   时尚活动过后,场地外头黑压压全是闻讯赶来的记者和粉丝,她因为脸部过敏早早卸了妆,以黑长直和素颜示人,几乎瞬间把时间带回到多年前电影花絮里那个漫着水雾的冬夜,于是这张淡妆浓抹总相宜的脸在二度喜提热搜。   男粉区和女粉区宣告全线破防。   媒体如是评价她:“天生吃娱乐圈这碗饭的人。”   想来便来,想走就走,走的时候留下经久不息的传说,来的时候自带万众瞩目的镁光灯,一复出,散装多年的粉圈迅速凝聚,成为一支让整个娱乐圈都闻风丧胆的铁骑。   大制作电影电视剧和知名综艺纷纷找上门。   话题度一骑绝尘,热搜常客。   代言不断,时尚资源顺到离谱。   旁人费尽心思才能在圈里留下一脚立足之地,她轻描淡写一场,所有的机遇便唾手可得。   钟尔刚复出那段时间,cp粉普天同庆宛若过大年,到处呼吁狼耳二搭,双方的唯粉也很和谐,但狼耳夫妇别说二搭,连交集都是奢望,媒体频频追问,只得到极尽敷衍的场面话:“有机会的话会考虑合作。”   尤其许听廊,避嫌和划清界限的态度表现得非常明显,狼耳夫妇be已是不争的事实。   正主一表态,钟尔的名字很快成了他粉圈中的禁忌,“许富士”这个绰号也被打成黑称,由于cp粉基数过于庞大,还引发一场堪称动荡的管理层更迭和人员清肃。   除此之外,观众还发现,念念不忘的白月光其实离经叛道,任性妄为。   最让人诟病的莫过于她隔三差五的绯闻,几乎每拍一部戏或赶一个通告都能收获一个新的绯闻对象,路人缘一降再降,粉丝倒是不离不弃,态度从最开始“不信不信我不信,妮多是个小纯情”的自欺欺人,渐渐锤炼出“有锤放锤,没锤少bb”的蛮横——或者说死猪不怕开水烫。   至于作品,她的演技天赋摆在那,不至于让观众出戏,但出演《不是山谷》的灵气已经无处寻觅,表演充满匠气,再也没出过第二个谷小雨那样的角色。   总的来说,是一个人比作品响亮的流量明星,难以和实力二字挂钩。   昔日的金童玉女航行于截然不同的方向,任谁都看得出来,他们根本不是一路人。   转眼两年过去,狼耳cp粉两头讨嫌,多方打击下早已呈式微之势,全靠正主俩人当年的神仙同框苦苦支撑。   随着钟尔的恋情实锤,超话一水的告别帖,改名改头像改简介宣布脱坑,脱粉回踩也不在少数。   大主持人“狼耳给我锁死在床上”曾为狼耳夫妇产出过无数同人文案、神仙视频剪辑和p图合照,正如她微博简介说的那样:“我不做狼耳的搬运工,我自己生产糖”,cp粉能在正主没有任何交集的情况下苟活至今,她功不可没。   此人也宣布出坑,删除了所有有关钟尔的微博,只留下许听廊一人,改名“失聪狼仔独自美丽”。   十分钟之前,她发布了她的最新微博:   「8年青春喂了X,不回踩是我最后的温柔,以后是狼唯粉了,粉点根正苗红本分守己的爱豆多活几年不香吗」   “狼耳给我锁死在床上”名声在外,从前钟尔闲着没事也喜欢逛人家微博,如今亲眼看着人脱粉,还捧一踩一地损她。   这让她非常下头。   正在兀自不爽,手机进来一通助理小方的电话,哪壶不开提哪壶说的还是这事,那语气焦急得仿佛叛军兵临皇城下、跌跌撞撞跑去跟皇帝报信的御前太监。   “根正苗红?本分守己?可笑!”钟尔跟网友得端着,搁助理面前彻底忍不了了,跳脚骂道,“许听廊觊觎别人女朋友的时候,她们还在玩泥巴呢!” 第2章   “……”   钟尔突如其来的怒火让小方一头雾水,他察觉到一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具体的,听到钟尔谈及许听廊的八卦,他当即抛开那点端倪,兴致勃勃地问:“真的吗?谁?什么时候?”   钟尔被他惹得越发火冒三丈,停顿了好几秒钟,到底没揭昔日合作伙伴的私事,只是泄愤地一脚踢开脚边垃圾桶,不耐地说:“滚蛋,我要睡了,别再烦我。”   小方话还没说完,但再借他十个胆他也不敢再给她拨回去,只得悻悻做罢。   转身碰到丁瓦会议中途出来接电话,是钟尔代言的品牌合作方之一来问事态进程,丁瓦一通场面话滴水不漏,好不容易才将对方打发走,他疲惫地揉了把太阳穴,望向小方:“耳朵那边怎么样?”   “好像被网友的评论气到了,冲我发了好大的脾气。”小方告状。   “哟,她还能被气到呢?”丁瓦没理会他的委屈,发现新大陆似的感慨,“说明这次她终于知道事情严重,开始上心了。”   这也太卑微了,小方目送丁瓦回会议室,没忍心跟他说自己的最新发现——他觉得钟尔发火的源头与外界的评论无关,倒像是因为……许听廊。   大概是出于嫉妒吧,女人真可怕,他暗自咋舌。   那厢钟尔说是睡了,事实上又花了一点时间处理私人感情-事宜。   十八线小男星以一己之力搅得娱乐圈风起云涌,畅快和后怕之余,一直在等钟尔前去兴师问罪,哪料到钟尔根本没有给他只言片语,最后还是他自己忍不住,主动给她发了条微信:「即便这样你也还是不肯理我吗?」   这话太掉价,钟尔快要无法直视手机屏幕,皱起眉头拿得远远地看,她对感情问题避之不及,只回了句让人吐血的话。   你可爱的爹:「有点公德心吧,挑这个时间点,人家微博程序员不用睡觉的?」   纵然她把这个圈子的荣辱沉浮当做游戏一场,毕竟这一切来得轻而易举,但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说不生气是假的,她不痛快,对方也休想开心,他越想要什么回应,她越是不给。   对面果然被她刺激得直接哑了火。   此次事件,除了她,她那位刚刚戳破窗户纸的男朋友是最惨的,人家前几天还在卖单身人设参加恋爱综艺,一时舆论沸腾,口诛笔伐。   他的经纪公司已经快刀斩乱麻,作主声明自家艺人单身,把爆料中的暧昧互动以一句“关系好没设防、以后注意”轻描淡写揭过。   钟尔草草看了几眼声明,又更潦草地看了看对方微信发来的长篇大论,大致就是说自己如何被逼无奈,有多少苦衷,还保证私下会对她更好。   你可爱的爹:「分吧」   对方输入了很久,问她:   「你本来就想分了吧」   「没有这件事也想跟我分了吧」   「我感受到你的冷淡了」   你可爱的爹:「嗯,分吧」   她没有理会对方「钟尔你够狠」的回复,丢开手机倒头就睡。   这一觉睡到自然醒,各方亲朋好友起来都看到她的花边新闻了,纷纷发来贺电。   微信信息爆炸,钟尔扫了眼,从中捕捉到许听廊的名字。   信息来自小方。   妮多的粉头方:「救命,你和许听廊的cp粉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简直比蚂蚁还能抠糖!」   你可爱的爹:「蚂蚁很能抠糖?我小蜜蜂不服」   妮多的粉头方:「别不服,蚂蚁能从糖尿病尿里找糖,你小蜜蜂能吗?」   你可爱的爹:「……」   妈的,神经病。   小方难得把钟尔噎到没话说,振奋了半天才想起正事,甩过来几张截图。   电影《白首相离》官宣许听廊为男主。   《白首相离》由同名小说改编,是一部古装权谋爱情大ip,自从去年透露进入筹备阶段,选角事宜就备受关注,数度传出定角新闻,各大一线和流量溜了个遍,回回闹得腥风血雨。   如今男主一角花落许听廊,女主一角仍然悬而未决。   而小方另外的几张截图,便是官宣微博下的评论。   前排全与钟尔有关。   「srds,钟尔!!」   「不要钟尔!有她就不看」   「我想通了,既然妮多这么会钓凯子,那当年道行尚欠的许听廊又怎么可能逃得过,我不求天长地久,只求他们一句爱过」   「原著粉表示只接受许听廊和钟尔,作者也是狼耳的cp粉,还转发过狼耳给我锁死在床上太太的剪辑视频,顶我上去让制片人和导演看到!」   「我靠我靠,天助狼耳,还真是许听廊,狼耳给我锁死在床上太太预言家瑞思拜!!这下女主必须是女主了,不然难以收场了,别人演会出戏啊!」   「不好意思,这个世界上没有狼耳给我锁死在床上太太了,只有失聪狼仔独自美丽太太」   ……   几乎所有原著粉都知道,狼耳给我锁死在床上曾为狼耳夫妇剪辑过《白首相离》,从截选画面到台词到音乐到滤镜无不精良细致,还原了完整的剧情线,这是她最出圈的代表作,甚至反哺给原著许多热度。   钟尔所属的经济公司与合作的公关公司没有想到,想借机将钟尔拉下马的对家也没想到,但是钟尔的洗白机会就是这么天降神兵地来了。   前夜的兹事体大,但毕竟没有出轨当三之类的原则性问题,网络上更不乏支持钟尔的声音,所以所有合作方都没有轻举妄动,静待舆论风向。   钟尔方不费一兵一卒,大众的注意力成功转移,狼耳夫妇的国民度再度苏醒,《白首相离》的女主一角呼声铺天盖地都是她,舆论趋向正面。   *   “我的好妮多,你真是颗吉星啊!这都行?这都行?!”电话里,丁瓦如释重负地狂笑,话里话外都是得意,“等着,瓦哥这就给你接洽《白首相离》去。”   “接什么接。”钟尔心不在焉,她养了条叫嘘嘘的阿拉斯加,这会忙着逗狗,“许听廊不是说过不和我合作吗?”   两年前钟尔复出,很多影视方都试图合成狼耳夫妇的二搭,但许听廊那边明确说过不想炒冷饭。   “他接了《白首》,就不可能不知道你们那些剪辑视频有多出圈,你俩要么都不演要么都演,只有他一个人演算怎么回事?”丁瓦势在必得,“说来也奇怪,之前明明听说他不想接这部戏的,前几天片方都跟付鹏飞谈得差不多了,谁知道今天官宣摇身一变又成了许听廊了。”   付鹏飞就是钟尔刚刚分手的男朋友,钟尔听到这个名字波澜不惊,只谈正事:“那你碰了钉子别怪我。”   “怪你干嘛,你吉星高照。”丁瓦又夸上了。   钟尔应付地笑一声,眼见嘘嘘叼住了她的无线耳机,一边喝止一边冲过去:“嘘嘘!我靠,蠢狗,给我放下!”   好不容易从狗嘴里把自己的耳机扒拉出来,她发现丁瓦居然还没有挂电话。   “瓦哥?”钟尔问,“你还有事?”   “这事还不算过去,我们的对家也还没有放弃,我们需要彻底转移注意力,顺便迷惑敌人。”丁瓦下定了决心,“这样,你……”   *   打死吃瓜群众都想不到,这头《不是白首》的女主一角传得沸沸扬扬,钟尔扭头又出了个大新闻。   这回她在微博分享了几张嘘嘘的近照,其中一张是遛狗的时候拍的。   本来遛个狗而已,不至于引起轩然大波。   可嘘嘘是散放的。   根据《动物防疫法》,出门犬只必须牵绳。   公众人物顶风作案,加上前次事件仍在发酵,双重影响下,声讨的队伍极为浩荡。   只是苦了粉丝忙前忙后控评。“嘘嘘很听话的,绝对不会咬人”、“看天色已经是晚上了,路上没什么行人”之类。   都是些无脑护主的言论,显然无法说服路人。   钟尔看了会评论,满是无所谓地把手机一丢,驱车前往公司。   一路上到底还是没忍住打起了《白首相离》的主意,大ip,男主许听廊,许听廊团队选剧本的眼光从未失手,这电影已经是可预见的爆,如果有她加持,爆上加爆。   半开着小差,前方的阿斯顿马丁突然紧急刹车。   车距太近,钟尔踩刹车已经来不及,一头撞了上去。   两车碰撞,发出一声不小的闷响。   钟尔惯性向前又被安全带勒回来,她惊魂未定地低咒一句,眼见前车下来一个年轻姑娘,气势汹汹,满脸怒容。   来者不善。   完蛋,碰上个会来事的。   钟尔单手捂住脸,去副驾驶前的储物箱翻找墨镜口罩和帽子。   期间,对方一边打着电话,一边三度不耐烦地敲响她的窗。   钟尔把自己的脸盖得严严实实才降下车窗,尽管觉得对方瞎几把开车,但还是压低嗓音,息事宁人道:“我全责,走保险,行吧?”   这话跟男人在吵架的时候说的那句“都是我的错行了吧”一个效果,对方当即冷笑:“我差你这几块钱?”   “那你想怎样?”钟尔反问。   那姑娘说:“道歉。”   钟尔的火一下子也蹿起来了,什么明星光环偶像包袱,都去他妈的。   虱子多了不怕痒,她现在还差那一桩两桩的负面新闻吗,正待反击,突然感觉整个人被失重感拖着,猛地往下一坠。   随后眼前一片漆黑。   她花了好一会反应过来,这是碰上道路塌方了。   此时此刻,她的车呈左低右高的斜翘状,因为开了车窗的缘故,灌进来不少湿润的泥土碎砂。   她听到那个女孩子的动静,这时候也顾不上刚才的龃龉了,强忍着浑身的疼痛,将手臂伸出去摸索两下,摸了个空,她问道:“喂,你有没有怎么样?”   对方这个时候还有心思跟她置气,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   听声音就在她的斜下方,钟尔摸黑找到手机,打开手电筒小心翼翼一照,看到她刚好躲在她车身撑起的空间中。   还能阴阳怪气,说明没事。钟尔才懒得惯她,拨号报警。   地下信号很微弱,她断断续续和对方接线员说明情况,富春路和利华路交界口,两名人员被困。   临近挂电话,那个姑娘终于硬邦邦地开了口:“叫他们快点,我的脚好像被压住了。”   钟尔回以一声冷笑,不过还是帮忙转达了。   顶着二次塌陷和氧气耗尽的风险,俩人开始等待救援,外界的声音遥远而模糊,恐惧在这种环境下成倍放大,钟尔受不了,打算拉下脸找对方聊天消遣时间。   结果那姑娘开始打电话了。   没完没了地打,大概把亲朋好友打了个遍,连遗嘱都立了,惹哭了好几个人。   钟尔:“……”   打了八九个电话,那姑娘终于暂时消停了。   但地下空间并未再度陷入沉寂,因为她开始找钟尔搭话,别别扭扭地:“你就没有电话要打吗?”   钟尔以牙还牙,不理她。   那姑娘继续套近乎:“我叫盛悉风,你呢?”   钟尔还是没理她。   盛悉风仿佛终于感受到她的冷淡,闭上了嘴。   只是安生了不到一分钟,盛悉风欲言又止地对她说:“喂……你能不能帮我打个电话?”   钟尔不咸不淡地:“你自己不是有手机吗?”   “我不想用我手机打给他,你帮我打一个吧,就跟他说,说……”盛悉风语气彻底软化下来,斟酌着说辞,“说他老婆被困在地下了。”   夫妻吵架?怪不得这厮脾气这么大。钟尔没有多问,摸索过手机,按照盛悉风报的号码把电话打了出去,免提播放。   三声连接音后,对面接起来,一道年轻干净的男声:“你好。”   “你好,你老婆被困在地下了。”钟尔说。   “……”对面一时半会没出声,钟尔以为信号不好,正要看屏幕上方信号栏,他开口了,“你撕票吧。”   然后干脆利落挂了电话。   钟尔:“……”   估计把她当诈骗电话了,正常老公这会该打给老婆确认存活了。   一分钟过去。   两分钟过去。   ……   盛悉风的手机迟迟没有动静。   尽管看不到盛悉风,但钟尔还是感觉到她身上的气压正急剧下降。   钟尔没在这个时候多事,选择当一个隐形人保持安静。   盛悉风收拾好了情绪,要以德报德:“你有要我帮忙打的电话吗?前男友、暗恋的人、形婚的老公也行。”   “没有……”钟尔脱口而出,开口明明是很坚定的,可不知怎么的,“有”字的尾音却急转直下地微弱了。   也许是生死未卜的未知给了她孤注一掷的勇气,也许是盛悉风给了她不留遗憾的借口,她改口:“也行。”   她向盛悉风报出一串多年不曾联系的号码,每报一个数字,都不禁因为自己的烂熟于心而更加震撼。   她自己都不知道,原来这么多年以来,这个号码一直深深钉在她记忆深处,从未拔除。   盛悉风心不在焉,都忘了问她接通该说什么就直接按了拨打键。   与此同时,手机屏幕一黑。   盛悉风干瞪眼两秒,不好意思地尬笑一声:“额,我手机没电了……”   钟尔:“……”   合着她生死攸关之际才放下的脸面,一鼓作气的孤勇,都这么浪费了呗?   “用你的手机打吧。”盛悉风积极撺掇她,“你不敢打的话我帮你打。”   钟尔攥着手机的手指轻轻动了动,短短一瞬间,无数个念头丛林惊鸟般扑腾着羽翅四散,最终却又归于平静,她自嘲一笑,不知是对盛悉风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算了。”   算了。   算了,天意。   她本来也没有想好要和他说什么。   只是一想到自己今天可能没有命出去,就鬼迷心窍地,很想听一听他的声音。   “钟尔。”两三米开外突然响起一道男声,吓了两个姑娘一大跳。   这人一直没出声,以至于钟尔和盛悉风都没有注意到地下居然还有第三个被困者的存在。   这声音陌生而熟悉,明明那么近却又如隔云端,雷击般撞到她心上。   我是在做梦吗?钟尔一下子有些迷糊了,轻微的缺氧让她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那人不见丝毫被埋于地下的慌乱,一如八年前最后见面时的冷漠:“找我干嘛?” 第3章   钟尔还没怎么样,盛悉风先狠狠倒抽一口凉气。   抽得钟尔都心疼了:“氧气能不能节约一下?”   她没有相关常识,不知道地下空间这点空气可以耗多久,也许是心理作用,她明显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了。   盛悉风心比天大,这会还把关注点放在明星的花边新闻上,笃定道:“所以你们两个是真的。”   许听廊并没有自报家门,不过家喻户晓的大明星,被认出声音也不奇怪。   盛悉风的语气并不像是见到明星的好奇和兴奋,更多的是欣慰和感动。   钟尔有点懂了,试探道:“你,cp粉?”   “嗯。”   钟尔:…………?   两位cp正主和cp粉齐聚一堂给埋地下了,神龙都不带这么召唤的。   她现在更害怕了,有理由怀疑阎王之所以凑了她和许听廊,就是专门为了到地下以后,盛悉风能继续嗑cp。   除此之外,她非常不平衡:“那你怎么听不出我的声音?”还问她叫什么名字。   “我听出来了啊。”盛悉风坦诚到飞起,“生你气呗,乱谈恋爱还撞我车,就假装没认出来。”   “……”钟尔:“那你在上面跟我故意找茬喽?”   盛悉风:“是吧。”   钟尔:“……”   许听廊全程被钟尔无视。   他过着斑马线,突然路就塌了,脑袋磕在石块上当场陷入昏迷,转醒的时候,两个姑娘正在互相帮打电话。   没让他没错过最精彩的环节。   “钟尔。”他又叫了一遍她的名字。   他和钟尔八年没有见面也没有联系,横搁在彼此之间的人事物已经多到难以计数,他偶尔在电视或广告中瞥到她的脸都会觉得陌生。   但很奇怪,等真人到了面前,他居然还是能够一眼看穿她玩的把戏。   他非常确定,钟尔之所以没心没肺地拉着盛悉风侃大山,是因为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问题。   她在拖延时间,试图转移话题。   他没打算让她得逞。   “你刚才报的是我的手机号码。”第二遍问话,许听廊更加直白,“你找我有什么事?”   这话一出,盛悉风不打扰他俩了,识趣地闭嘴降低存在感。   钟尔彻底没了幌子,被迫直面许听廊的质问。   她打开手机电筒,往许听廊的方向照去,光束在狭小-逼仄的地下空间内晃了一阵,隔着残垣断壁,她看到他蜷身坐在一截断裂的路面撑起的小三角下,用一个口罩捂着脑袋的伤口,脸上灰土混着鲜血,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谁能想到他们的重逢这般狼狈。   眼见他的眼睛被直射的光刺激得眯起,钟尔把手机往旁边转了转。   “盛悉风。”她还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又拉无关人员搅浑水。   盛悉风看戏看得入迷,哪料到又有自己的事了,过了两秒,她不情不愿地应:“干嘛?”   钟尔像个做不出题的学生,当着老师的面跟同学索要参考答案,俨然一副破罐破摔的无赖样:“你打给你老公,是想跟他说什么?”   说到这个盛悉风就来气,她咬牙切齿:“离婚。”   完蛋,这个答案钟尔完全没法参考啊。   她动着歪脑筋,抬眸看许听廊,他一双眼睛仍不避不让地胶在她脸上,宛如锁定猎物的狼,穷追不舍。   她更缺氧了。   “有人吗?下面有人吗?”百口莫辩之际,顶上传来呼声。   地上的施救工作一直在争分夺秒地进行,抢救人员穿过层层阻碍,下到了附近,扯着嗓子往里喊。   几人和上面的抢救人员取得联系并说明了大致的情况,悬着的一颗心落下来。   救援器械的运作声震耳欲聋,许听廊眼神从钟尔脸上挪开,转而闭目养神,他头上的伤口大概是很深,温热的血液还在汩汩往下流淌。   他不追究那个问题了,钟尔却自己送上门去,在器械短暂的停歇中,悠悠然开了口:“我是想问你。”   许听廊睁眼看她,她的面目隐匿在光源背后模糊不清,只有一个大致的轮廓,和多年前最后的印象渐渐重叠。   钟尔舔舔干燥的嘴唇,镇定自若道:“你还养着中中吗?”   她没有听到许听廊的回答,因为上头的机器重新开始运作了,覆盖掉所有声音。   *   又经过半个小时的等待,钟尔被救援人员从车窗拖拽出去,得以重见天日。   塌方很严重,面积少说有一两百个平方,举目望去一片废墟。   三人中,许听廊距离破口最近,是最先获救的人,盛悉风最后,因为救她得先把钟尔的车吊开。   盛悉风上去以后,发现钟尔居然还没有离开。   “你在等我?”盛悉风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   钟尔颔首。   怎么说也是生死与共的难友,总要确认对方安全无虞才放心。   盛悉风环顾四周,已经不见许听廊的身影。   钟尔看出其心里所想:“他早走了。”   语气里听不出半分情绪,像描述着一件最普通不过的事。   “他不等你啊?”盛悉风迷惑了。   因为狼耳没发糖,她黯然神伤。   事实上,钟尔登上地面的时候许听廊的担架还没走出太远,俩人灰头土脸地对视一眼,彼此眼神都有些晦暗。   照理来说等她出来的这点时间他早该走得没影了,既然他还在这,钟尔难免多想,想他会不会是为了确认她的平安。   但他那眼神大老远都辨得出冷淡,在她身上微不可察地一顿,便漠不关心地挪开了。钟尔一触及,就清醒地制止了自己的自作多情。   此次塌方波及到的车辆和行人不止他们三个,钟尔没受什么伤,没有浪费人力资源,选择陪着盛悉风的担架,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外走。   塌方的警戒线外,停满了警车救护车和各种工程机械车,各家媒体电视台的记者都来了,群众被疏散,只能待在老远的地方观望。   盛悉风一出现,好几个人不顾警察的阻止,叫着她的名字跑了过来,将她团团围住。   钟尔被挤开,站在人群外围,透过缝隙,她看到两个四十来岁的女人泪水涟涟,一个捧住盛悉风的脸,一个拉着她的手,满是心疼,“痛不痛”“饿不饿”地关心个不停。   她听到盛悉风诉苦:“我的车才开不到一个礼拜,这下肯定废了。”也听到两道中年男声争先恐后地说:“人没事就好。”“爸爸再给你买辆更好的,你想要几辆就几辆。”   衬得她越发形单影只。   不知道如果她今天真的把命交代在这里,有没有人会这样难过。   *   钟尔没有打扰那一大家子的团圆,和警方简单登记了信息之后,她悄悄离开。   因为身上有一些轻微的擦伤和挂彩,需要处理伤口,她跟小方约了到私人医院见面。   医院里,俩人一路跟着护士前往清创室,其中一间房间外头站了个年轻男人在打电话:“医生也说不好会不会留疤,得看他体质了……”   留意到她走过,那人多看了她好几眼。   钟尔好歹是个女明星,哪能不注重形象,此时蓬头垢面,当然不想被人盯着看,她不悦地蹙眉,微微撇过脸避开对方视线。   小方刚得知她出事,这会正是最紧张她的时候,见状立即老母鸡护雏似的伸出双臂将她护住,冲那人怒目而视。   惹不起惹不起,那人连忙别开目光。   钟尔身上细碎伤口不少,脸上和颈侧都有,医生很小心地为她处理完,细致地交代了注意事项。   道过谢,小方搀扶着钟尔起身离开。   一开门,脚步顿住了。   外头一站一坐两个人。坐的是许听廊,头上绕了绷带,大概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人显得很虚弱,脑袋侧靠在墙壁上;站的是刚才看她的年轻男人,见她出来,他扭头询问许听廊:“那,我到大厅等你?”   许听廊颔首。   那人走出几步,见小方还寸步不离地守在钟尔身边,他皱起眉头,一脸“你怎么这么没眼力见”的责备表情,说:“你也过来啊。”   钟尔的助理凭什么要听许听廊的助理的话?小方斜眼一横,岿然不动。   “你也去大厅等我。”钟尔赶人。   好吧,钟尔的助理可以不听许听廊助理的话,但必须听钟尔的话,小方迁怒地瞪了许听廊的助理一眼,带着满腹的疑虑,一步三回头地跟了上去。   没了旁人,钟尔垂眸,迎上许听廊肆无忌惮的目光。   他的脸已经清洗过,灰尘和血迹都被揩去,这家私人医院把隐私保护做得很好,他没有佩戴口罩,五官一览无余地展露在灯光下,眉眼清隽,鼻梁英挺,时隔八年她第一次亲眼见到,比过去成熟,比荧屏上真实。   这会不是她自作多情了,他真的在等她。   “中中很好。”对视片刻,他说。   钟尔“哦”了一声,慢吞吞说:“那就好。它也8岁了,是只老猫了吧。”   许听廊拒绝配合着粉饰太平,他懒得跟她聊猫,一举揭穿:“但你那个时候不是想和我聊中中。”   “啊,对,不是。”钟尔坦诚承认。   许听廊抱着臂打量她,静待下文。   他坐着,海拔不占优势,人也虚弱到苍白,但气场完全不输她,强势地将她包围,无形之中施加沉甸甸的压力,似乎打定了主意,今天一定要从她嘴里撬出点有分量的东西才肯罢休。   “其实我是想跟你商量啊。”钟尔把一绺头发拨到耳后,气定神闲道,“那个《白首相离》,让我一起演呗。” 第4章   想演《白首相离》,完全无法解释她为什么脱口而出他的号码。   这显然不是个完美的理由,难以糊弄许听廊,他眸光温度骤降,在她脸上审视。   钟尔端着【老子就胡说八道了,怎么着吧】的架势直视他,不慌不乱,没皮没脸。   “怎么了,不满意?”她压低的嗓音顿生暧昧,“那……是不是要我告诉你我这么多年对你念念不忘,死前想再听听你声音,你就高兴了?”   好一尾狡诈的鱼,浑身滑溜溜没有任何着力点,哪怕天罗地网,她都有法子挣脱。   明明说着情-潮涌动的言论,只是轻描淡写换个语境,嫌疑就丢回到他头上。   她戏谑的笑容里面几乎有点嘲弄的意味了:“奇怪,你干嘛要这么不依不饶地追问?”   许听廊对她的情感类挑衅无动于衷,不同于她,他把嘲讽明晃晃摆到了脸上:“你有种打,没种听我问?”   “嗯呐,我是没有。”钟尔不介意被他说没种,“你有就行哈。”   她半点不知羞,眼神别有深意地往他上衣下摆附近扫去,眼锋如刀般,好似能割开他的衣料往里一探究竟。   她敢看,他一个男人有什么不敢被看,许听廊眉梢眼角都没动一下,任凭她无礼放肆的冒犯。   钟尔唱了出独角戏,并不觉得尴尬,依然没心没肺地激他:“你有种接《白首》,就有种让我一起演呗?”   刚才处理伤口的时候丁瓦给她答复了,说《白首》片方的态度含糊其辞,不知道是顾忌她的负面新闻,还是许听廊那边的意思。   “他们奇奇怪怪的,一会让我觉得在拼命暗示我再去争取,一会又让我觉得在委婉拒绝,不知道是不是许听廊那边的意思……”丁瓦在电话里很困惑,“不想炒冷饭也不至于这样啊,你是不是跟他有过节?”   “不应该吧。”钟尔装傻充愣,“我那么善良可爱,谁会讨厌我呢?”   丁瓦:“……”就他妈没法和她交流,他真是不长记性,才会一次次好了伤疤忘了痛,试图和她推心置腹,“算了,我再去谈谈。”   听钟尔再度表露出演《不是白首》的企图,这回许听廊给了反应,神色淡淡的:“都不知道有没有明天了,还想着拍戏,你可真敬业。”   看起来,他已经不想追究她打那通电话的真相。   “我毕竟是个演员嘛。”钟尔大言不惭,“那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我肯定好好演,不会拖你后腿。”   钟尔这人,没闹过什么工作态度上的负面新闻,但除了同事商业互夸和粉丝闭眼乱吹,从没什么人说过她敬业,正如她复出后的演技,中规中矩,只办分内事。   再多的?不行。   许听廊不买她的账,不咸不淡道:“我不是投资方也不是制片人,你跟我表忠心没用。”   这就属于睁眼说瞎话了。   他的票房号召力、粉丝基础和实力都摆在那里,投资方都得供着他看他脸色,这也意味着他对合作伙伴的选择拥有不小的话语权,即便不至于到指谁是谁的地步,但区区一个一票否决权,绝对不在话下。   否则狼耳也不会迟迟没能二搭。   这下钟尔确定了,《白首相离》片方的推诿又是许听廊的意思。   许听廊不再看她,肢体语言和口吻都在单方面宣布这场谈话进入尾声。   “那你找别人演吧。”钟尔没强求,作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柔情蜜意地诅咒他,“扑死你们拉倒呗。”   她频频提及电影,仿佛在不动声色地暗示着她打电话给他真的只是为了讨角色。许听廊慢慢将脑袋从墙壁上挪开,点直了,而后他站了起来。   期间眼神一直没有离开她。   从仰视,完成俯视的转换,居高临下身形落成一道微暗的阴影,将她笼住。   “什么时候起,你这么敬业了,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明天,还在惦记《白首相离》。”   他刚才已经问过差不多的问题,只是这一遍他把目的给她表现得明明白白——他没有兴趣质疑她的业务能力,他只想逼她承认她是因为他,单纯因为他,才打的电话。   钟尔刚才也已经承认过了,但他要的不是那样的承认。   而是示弱、无措、丢盔弃甲。   溃不成军。   她不介意再演上几遍,许听廊一看到她做作的表情,只觉得厌烦至极,蓦地收回所有锋芒,转身的瞬间,眼尾的余光漠然从她身上移开。   *   而另一边,大厅等候自家艺人的两个助理正在一起吃瓜。   其实一开始俩人互相看不顺眼,座位隔了老远各自玩手机,强忍着好奇心,谁也没鸟谁。   但是狼耳给我锁死在床上上热搜了。   这人脱粉不到24小时,居然又大张旗鼓地回坑了,也不怕别人嘲ta打脸来得太快。   至于缘由,不明。   总之ta就是回来了,还冲锋陷阵帮钟尔澄清了遛狗不牵绳的缘由。   钟尔遛狗的地方其实在自个家范围之内,之所以看起来在公共场所,是因为占地面积太大。   公司本打算让这个事件发酵一两天再做出澄清,如此既能转移公众和对家对钟尔恋情的注意力,又能卖一波惨,营造钟尔被误会的委屈,拉回一点路人缘。   这位cp粉粉头说自己在同小区也有房产,一看相似的背景就知道怎么回事,并po了自家壮观的外景照片作为佐证。   很快便有网友扒到了小区的名字,占地面积和平方均价属于“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系列。   钟尔才复出两年,事业再顺风顺水也不可能买得起这样的房子,加之出道以来绯闻不断,排除靠着干爹上位的可能。   正确结论:亲爹有钱。   这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八年前《不是山谷》大爆,她却能够走得那般潇洒。   因为有的是钱。   舆论瞬间反转。   钟尔粉丝:呜呜呜原来我们妮多是公主。   营销号:此等富可敌国的富婆都还要亲自出门赚钱工作,我等社畜还有什么可抱怨?打工人,打工魂,打工人上人!   狼耳cp粉:呜呜呜原来太太也是公主,跟着公主嗑cp是不会饿死的。   狼耳给我锁死在床上没有透露过自己的三次元,性别成谜,不过大家都默认ta是女生。   小方在热搜上逛一圈,狐疑地给丁瓦发微信:「公司是买通这个粉头了吗,还有怎么提前澄清了?」   丁瓦也很懵逼:「不是公司干的!公司根本还没出手,这人到底谁啊」   虽然狼耳给我锁死在床上的自作主张扰乱了公司的计划,但效果出奇的好,更附送一个额外惊喜,牢牢稳住了cp粉涣散的军心。   最近的钟尔有如神助,遇事都犯不着亲自出手就能解决,“真是颗吉星了。”丁瓦碎碎念念。   “我们妮多好火啊。”小方的自豪溢于言表,“连粉丝都能上热搜。”   许听廊的助理闻言纠正他:“不止是你家的粉丝,也是我家听廊的。”   小方心情很好,允许许听廊的助理分享荣耀,还不计前嫌打了声招呼:“叫我小方好了,你呢,怎么称呼?”   许听廊的助理:“……我姓袁。”他都不好意思说别人叫自己“小袁”了。   小方:……?   配……配对成功?   突然组了cp,俩人一时之间都有些尴尬。   大眼瞪小眼片刻,小袁先忍不住好奇上了:“你家那位和我家那位……怎么个情况啊?”   “我还想问你呢。”小方也一头雾水,“我才跟了妮多两年,不知道她以前那些事。”   小袁说:“我也才跟听廊三年多。”   《不是山谷》是八年前的事了,大大超出了两位助理的可追溯期。   有大眼瞪小眼片刻,小袁试探着说:“分享一下情报?”   小方眼珠子一转:“行。”   首先,俩人就自家艺人遭遇路面塌方达成了共识。   紧接着,小袁说:“就刚才吧,我不是看到你家钟尔走过吗,你俩还瞪我呢。”说到这里他难免有点委屈,见小方完全没有一丝歉意,他有点不爽,忍气吞声地说了下去,“进去以后顺口跟听廊提了一句,谁知道他就到门口逮人了。”   很抱歉,小方完全没有任何情报可以提供。   他空手套白狼,小袁觉得吃亏,登时大怒,俩人刚达成的和平宣告破裂。   正在互掐,忽见许听廊和钟尔走了出来,一前一后隔了老远,各自神色淡然,面上什么端倪都没有。   方圆二人只得暂时停止口头攻击,气场还在互相较近,火药味十足地迎了上去。   小袁走到许听廊身旁,伸手要去扶他。   许听廊挥开他的手,示意自己可以独立行走:“手续办好没?”   小袁:“好了,给你要了走廊尽头的病房,绝对清净。”   许听廊不想住院:“真没必要。”   “就住一两天。”小袁苦口婆心地劝道,“并伤的是头,万一脑震荡怎么办。”   小袁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回头看了钟尔一眼,自从知道她可能和许听廊有纠葛,他对她多了许多好奇。   这一眼让小方草木皆兵,他怀疑小袁在说他们的坏话,但距离稍微有点远,他什么也没能听清,琢磨着自己最近的听力有所退化,改天有空一定要去医院掏下耳朵。   正疑神疑鬼,忽见钟尔停住脚步,扶住了脑袋。   “怎么了,妮多你怎么了?”小方慌忙将她扶住。   “有点头晕。”钟尔说。   小方大惊失色:“你不是说只有点擦伤吗?”他用手背试了试钟尔额头的温度,关切道,“是不是惊吓过度了,加上有点缺氧?”   “可能吧。”钟尔神色恹恹的,指使他,“你去给我开个病房。” 第5章   “你要住院?”小方愣了一下,他觉得钟尔没什么住院的必要,大概的检查都做过了,刚才在医生面前,她明明信誓旦旦说自己哪哪都不痛,哪哪都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非常健康一个人。   现在改口说要住院,那语气就跟想住酒店一样随便。   不过既然这位姑奶奶自己要求,他做助理的也不好劝阻什么,打算搀着钟尔往回走:“那我们回去找医生给你再看一下,开个住院单。”   钟尔不肯去:“不用了,你去帮我弄好。”   “可是这样医生不给开单子怎么办?”小方犯了难。   “那他不给开,你不会想办法吗?”钟尔没说两句就开始烦躁,就差满脸写上【你怎么这么蠢】,“编造病情,求情,贿赂,色-诱,哪样不行?”   钟尔跟小方这俩人,纯属什么锅配什么盖,小方无缘无故被叼一顿,重点全放在“色-诱”上,想到自己的颜值在钟尔眼中居然也有色-诱别人的资格,还觉得美滋滋:“那你坐着等我,我马上回来。”   望着他脚下生风离去的背影,钟尔想起个事,叮嘱:“不想挂盐水,别给我开盐水。”   小方更加迷惑。   她住院干嘛,真当这里是酒店了?   钟尔走到病房区电梯的时候,许听廊和小袁刚踏入电梯。   俩人都通过关到一半的门看到了她,注意到她的脚步也是冲着这个方向来的。   艺人成天生活在大众视野下,缺乏隐私,最渴望私人空间,如果换了别人,小袁绝对不会多管闲事,但既然钟尔和许听廊认识,他就没多想,下意识帮她摁了开门按钮想要等她一起,还冲她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   钟尔今天出门不是为了工作,没有化妆,素颜黑长直,跟她的出圈名场面差不多打扮。   小袁在娱乐圈待了几年,见识过形形色色的美人,早对女明星的颜有些审美疲劳,今天见到钟尔本人却是久违地惊艳了一把。   他不禁好奇,8年前正是绮纨之岁的谷小雨又该有着怎样的风采,怕是把韶颜稚齿四个字写到了淋漓尽致,真有取向正常、审美不歪的雄性动物能做到无动于衷?   如是想着,忽觉自己被一记狠厉的眼刀扎中。   他顺着眼刀飞来的方向,看到了许听廊的一张臭脸。   这点眼力见小袁还是有的,他立刻意识到许听廊应该是不想和钟尔有过多的接触。   于是忙不迭地狂按关门键。   但许听廊的表情完全没有好转,反而更难看几分。   小袁跟了许听廊三年多,一开始也觉得这位雇主性情古怪,难以捉摸,经过这么久的磨合,他自认对其非常了解,很多时候许听廊都不需要说话,只消一皱眉,他就知道该送水还是该递伞。   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种一筹莫展的情况。   开也不是,关也不是,难道还有第三种选择吗?小袁百思不得其解,干脆非常直白地请示许听廊:“不是,那咱们到底等不等她呀?”   这话一问出来,许听廊的脸黑得小袁都怀疑自己会被他一脚踹下电梯。   这他妈是捅了马蜂窝了,小袁只恨自己最开始为什么手贱,怪不得古代道教提倡无为而治,既然做什么都是错,可不是无为最保险吗?   后悔也来不及了,几根细长的手指义无反顾从即将闭合的电梯门中间挤了进来,梯门感应到阻碍,反向往两边缓缓开启。   钟尔的身影渐渐出现在门外,她的视线不偏不倚,牢牢锁定小袁,一边抬脚迈了进来,一边似笑非笑地问他:“你不想让我搭这趟电梯?”   小袁心虚,结结巴巴地否认:“不不不是,我按错了。”   “是呢,开门错了呗。”钟尔亲眼看到电梯门先开后关,而且这人按关门键按得很起劲,她微微一笑,笑容杀气腾腾,“这电梯你家的,别人不能坐?”   小袁没想到她这么直接,一点情面都不留,一下尴尬得脸都涨红了,他求助地暼向许听廊。   要不是这人板着脸吓唬人,他何至于开门关门反复无常。   但许听廊只是事不关己地看着楼层显示屏,完全没有帮他解围的意思。   小袁都觉得自己只能给她跪下求饶了,她忽然收了咄咄逼人的气势,温和地说:“跟你开玩笑的,没关系啦。”   许听廊听到自家助理轻轻松了一口气,估计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天真,他暗哂。   果不其然,下一秒,钟尔就说:“毕竟你也只是听命于人。”   她的意思是,他指使的小袁把她关在外面。   哪能坏自家艺人招牌,在圈里平白树敌,还惹个没有绅士风度的罪名,小袁更急了,连忙为许听廊解释:“不是的。”   钟尔坚持己见:“打工人身不由己嘛。”   小袁:“真的不是……”   钟尔根本不听他的否认:“我理解的。”   小袁:“……真的不是。”   整整一路,钟尔没有找许听廊说话,甚至没分他半个眼神。   明明知道他一直在肆无忌惮看她,明明聊的全与他有关,她就是有本事当他压根不存在,泰然自若地,一味跟小袁斗嘴,电梯到达病房楼层的时候,小袁已经快被她弄哭了,徒劳地,不知道第几遍地向她重复:“真的不是……”   “哦。”钟尔又笑了,“那就是你本人不让我搭同一部电梯?”   小袁哭丧着脸,不再反抗:“是,对不起。”   “早这样不就完事了,大丈夫敢作敢当嘛。”钟尔终于不纠缠了,跟着他俩前行的方向一起走。   小袁逃出生天,生怕她没完没了,加上他发现了一点不对劲,问道:“咦,钟小姐,你怎么也到这里来?”   “哦,我也住院。”   “哦哦,住院观察两天,挺好的。”小袁出于礼貌,随口寒暄,“你在哪间病房?”   “不知道,我助理还在楼下办手续。”   话说着,一行三人已经来到许听廊病房外。   钟尔很识趣地没有跟进去,站在外面等小方上来。   小袁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经过电梯事件,他没敢擅自叫她进去等。   虽然她一路上对他不依不饶,但并不惹人讨厌,甚至是享受的——难缠归难缠,哪个男人能拒绝美女的纠缠,加上他关门的事迹败露,他自觉愧对于她。   进了病房,小袁稍稍安顿好许听廊,还得去置办一些生活用品,走前他问许听廊的意思:“走廊上面的窗没关紧,风很大。”   许听廊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不为所动:“她想进来还用你邀请?”   到底是让还是不让呢?小袁今天猜测君心算是猜够了,他迷糊地想,估计是不让,只好退而求其次:“那要不我给她送杯热水?”   芝麻大点事还要请示,许听廊不耐烦了:“我难道还能干涉你的个人社交?”   你在电梯上不是干涉了吗,当然这话小袁没敢说出来,只敢腹诽,不过既然许听廊这么说,他便放心了,殷勤地带上水出门。   走廊上没有椅子,钟尔一个人站在那边,大概有点累,正倚着墙发呆。   看到他出来,她收去倦容,面部表情重新变得生动明媚,接过水杯,双手捧住取暖,下巴冲病房里意有所指地点了点:“这次有没有人指使你?”   “我自愿自动主动。”小袁连忙表忠诚,还不忘替许听廊展示绅士风度,“当然这也是听廊的意思,大家同行嘛,互相关心应该的。”   “互相关心,那他怎么不知道请我进去坐坐?”钟尔笑睨他一眼,半真半假地卖惨,“我又冷又累,都快站不住了。”   小袁又为难了,他当然很想怜香惜玉,但许听廊要是愿意把人叫进去坐,早就叫了,哪里轮得到他当好人。   正是进退两难之际,许听廊自己出来了。   他脱了大衣外套,里头一件修身的半高领黑色羊绒。   钟尔老早就发现,他特别适合穿深色,尤其黑色,衬得面如冠玉,她被蛊惑,不由得多看他两眼,觉得他的肩似乎比八年前那个单薄的少年宽阔了些,又在他额上的绷带流连片刻,思考他会不会毁容。   他没看她,宛若电梯里的场景重演,只不过双方互换了角色,只径直对小袁说:“手机。”   “哦对,你手机在我这。”小袁说着从自己衣服口袋中把他手机拿出来,递了过去。   过程中,手机屏幕被唤醒,“唰”地亮了。   上头一只胖乎乎的花猫。   钟尔视线不经意略过,一下就凝固了,二话不说,将他手机截胡。   “欸……”她此举很唐突,小袁怕许听廊不高兴,急忙阻止她。   许听廊面色很平静,没有要拿回手机的意思,安安静静地站着,任凭她认真研究他的屏保。   像是终于发现了还有她这么个人,眼神淡淡地落到她身上。   肥猫主体白色,额前两道橘色花纹,四脚朝天地躺在地毯上睡得正香,展露着满是脂肪堆积的肚皮,毫无防备之心,两只前爪还抱了根营养膏。   干干净净的,显然被照顾得很好。   看了几秒,钟尔抬头,不期而遇与他对视:“这是……钟中中?”   她眉眼在明亮的白炽灯光下难得有了温情的意味,许听廊稍顿,而后极轻微地点了下头。   “你把它养得好胖啊。”她抿嘴笑了一下,感慨着再度低头端详。   从他的角度望下去,能看到她清瘦的后颈,弧线很漂亮,上面几节凸起的颈椎骨,排列整齐地延伸进衣领里面。   在没有解锁手机的情况下,屏幕要不了几秒钟就会自动熄灭,钟尔不得不一次次地手动摁亮,也不嫌麻烦。   看了一分来钟,她才把手机递还给他。   就连在递交的过程中,她眼神都还依依不舍地胶在屏幕上,直到屏幕再度熄灭,她抬眸看他,嘴唇微微翕动两下,像是有话要说。   许听廊明白她的意思。   这个人可以为了个无足轻重的电梯关门,跟不熟的小袁喋喋不休侃一路大山,却做不到落落大方地问他,可不可以给她看他手机里更多中中的照片或视频。   这说明她真的对中中感兴趣,也说明她对他的态度很有自知之明。   他只作不知,接过自己的手机,转身回了病房。   许听廊没有公开任何个人社交平台,极少向大众曝光自己的私人事宜。   如果小袁没有记错,他从来没有对公众说过自己养猫。   钟尔居然知道它叫中中,不过她的消息显然不够精确,中中就中中,两个字,什么中中中。   “虽然但是,它叫中中。”小袁小声纠正她,“就算三个字,那也是许中中。”   “钟中中。”钟尔坚持,比他还笃定,只是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登时炸毛了,横眉竖目地冲着许听廊的背影叫,“许听廊,你擅自给我的猫改姓了?”   谁的猫?   许听廊千娇百宠养着的中中,一天天大爷似的中中,她说是谁的猫?   信息量有点大,小袁瞳孔地震,惊疑地来回看着俩人。   原来不是中中中,而是钟中中。   钟中中的钟,是钟尔的钟。 第6章   钟尔一句“我的猫”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八年前,她两个朋友的猫一起生了一窝小猫,五只小猫分别叫东南西北中,两两跟着父姓或母姓,多出来一只小幺就是中中,公平起见谁也没跟,两个朋友一合计,干脆让它随了钟尔姓。   不过那个时候钟尔要出国读书,没法带着中中走,等中中能够离开猫妈妈,两个朋友便把它交给了许听廊。   中中从出生到现在已经八岁,钟尔一天都未曾照顾过它,也从没跟许听廊打听过它的情况。   不怪她狠心,毕竟她一开始就没什么跟它培养感情的机会,要说这些年来有多惦记它,未免太虚伪了点,她甚至很少记得它的存在。   只是看到许听廊的手机屏幕的时候,一个抽象又模糊的记忆锚点突然有了具体的形象,变成一只肥头大脸的可爱茸团,她才真正意识到这只猫和她有过缘分,冠着她的姓,最初归她所有。   她第一眼就好喜欢它。   当然她的喜欢不代表什么。摸着良心说,这猫确实已经跟她没有关系。   许听廊早就对她的厚颜无耻见怪不怪,因此也没表露震惊之情,脚步未停,径直走进里间要关门。   钟尔以为这人又要无视自己,她嘴一撇,嫌弃道:“无趣。”   话音刚落,许听廊向她冷硬地宣示主权:“是我的猫。”   太巧了点,钟尔都怀疑这人开尊口是为了证明自己并不无趣。   “仍然很无趣。”她真诚地评价他。   这下许听廊真的不理她了,“哐”一声摔上了门。   这里的病房都是单人间,每间都配了主卧、陪客房和客厅,这会许听廊把主卧的门一关,外面客厅就成了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   小袁快速做出决定,自作主张请钟尔进门:“钟小姐,你进来等你助理吧。”   钟尔不跟他客气,把这里当自己家,往沙发上懒洋洋地一瘫,室内暖气打得足,她僵硬的四肢开始舒展,人一舒服,嘴巴就更闲不住,揶揄他:“你胆子突然肥了嘛,叫我进来,不怕他杀你的头?”   小袁不知道这两个人具体发生过什么,但根据对话判断,这要是早几年,他怕是得喊她一声嫂子。   一日为嫂,终生为嫂。   “怎么会呢。”小袁殷勤备至,“你是不是想看中中,我手机里也有它的照片。”   “我才不稀罕。”钟尔吃了许听廊一个闭门羹,觉得没面子,连带着对中中产生的那点舐犊之情也不想承认,赌气将它打进许听廊阵营,“我自己又不是没有宠物。”   逞完口舌之快,又觉得有些对不住中中。   孩子是无辜的。   好在小袁没有介意,自顾自拿出手机翻起了相册:“可你的宠物不是狗吗,猫和狗是不同类型的可爱,你看了就知道。”   因为遛狗不牵绳的新闻,她的嘘嘘已经红遍大江南北。   说的在理,反正许听廊看不到,钟尔顺水推舟,斜睨过眼睛。   中中或吃或睡,或跑或跳,看起来是只黏人又贪吃的小猫咪,小袁如数家珍地为她讲解照片背后的故事。   钟尔听得入了迷,眼神也渐渐柔软了。   到底是自己的猫,自带亲切感和亲近欲-望。   一门之隔,许听廊能听到外头的小袁单方面对着钟尔喋喋不休,间或有几个词语或短句是清晰的,他知道小袁说的是中中。   仿佛两百只蚊子同时在他耳边环绕,聒噪不已。   “袁成福。”他不耐烦地催促。   让这人置办点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都不中用,在那跟她说半天废话。   连名带姓,大事不妙,小袁浑身紧绷,触电般站直身体:“我马上去!!”   小袁一走,病房里就只剩下钟尔和许听廊。   隔着一个房间,其实并不会产生共处一室的局促。   但她知道他就在里面,她无法忽视。   这里铺天盖地,全是他的气息。   *   小袁下楼的时候和小方打了个照面。   小袁不能随便跟别人说自家艺人的八卦,唯一的倾诉口就是小方,但是双方还在为之前的不愉快置气,回忆起小方之前空手套白狼的不要脸行为,他选择硬气一把,一咕噜咽下秘密。   想到这个蠢货仍然一无所知,他就觉得痛快。   俩人谁也没搭理谁,互相阴阳怪气地用鼻孔看看对方,然后擦肩而过。   小方按照钟尔提供的方位找过去,寻到了许听廊病房外。   透过探视窗望进去,里头只亮了一盏昏昧的边灯,光线慵懒,钟尔侧躺在沙发上睡着,屈着一条胳膊垫在脑袋下面当做枕头。   道路塌方虽然只是虚惊一场,但被困在地下一个多小时,持续的精神紧绷足以耗得她筋疲力竭。   许听廊则在阳台上,倚着栏杆面朝里抽烟,视线很淡地穿过玻璃门落在半昏暗的室内。   已经是秋冬接驳之际,落日很早,这会外头快黑透了,他又穿了身黑,几乎隐匿在夜色中,烟雾缭绕背后,小方看不清他眼神的具体着落点,只是有那么一个瞬间,觉得他看的似乎是钟尔。   注意到他来,许听廊抽烟的动作微顿。   小方冲他讨好地笑了笑,隔空指了指钟尔。   许听廊微微颔首,示意他可以进去。   人倚在栏杆旁没动,并没有要迎出来待客的意思。   小方轻轻推门而入,蹑手蹑脚走到沙发前,对着钟尔的睡颜犯起了难。   这家伙今天其实吓坏了,只不过好面子不肯在别人面前表现恐惧罢了,现在把她弄醒,她今天所有的负面情绪都会借着起床气的借口冲他乱撒。   他,钟尔的头号撒气筒、情绪垃圾箱。   把她叫醒,等于找死。   小方半天没动静,许听廊将烟在铁栏杆上摁灭,移开玻璃门向他俩走近:“怎么了?”   “我怕吵醒她。”小方说。   但凡绅士一点的男人听到这个肯定会说:“那让她先在这睡会吧。”   但许听廊不是那种男人,他不解风情地问:“所以呢?”   “她很凶的。”小方小声诉苦。   许听廊不为所动。   罢了,他根本不懂打工人的心酸。小方气馁,小心翼翼伸出手指,在戳到钟尔肩膀之前,他手又改了方向,改成两只手悬空在她身上左右比划,打算把她抱回去。   看在他忠心耿耿、细致入微的份上,希望这位姑奶奶的脾气能收敛点,更不要指责他冒犯,不然在外人面前,他实在下不来面子。   他找准了下手点,眼见就要把手伸到钟尔脖子和膝弯下,许听廊刚好摁亮了客厅的顶灯。   刺目的灯光当头洒下来,钟尔睡梦中感到不适,眉头蹙起来,有转醒的迹象。   小方吓得一个激灵,闪电般收回手。   “钟尔。”许听廊是打定主意要把她叫起来了,扬声喊她。   真是个勇士,小方替他捏把汗。   钟尔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两个男人,一个莫名其妙满脸惶恐,一个则冷着脸赶客:“你可以走了。”   她太累,不知怎么就睡着了,想到这里她神经一紧,赶紧摸了摸自己的嘴角。   还好,干的,没在许听廊面前丢什么脸。   小方等了几秒,没等到她发火,腹诽着自己果然是食物链最底端的人,他展示了一下住院单,毕恭毕敬地对她说:“姑奶奶,病房开好了,小的来接您回去了。”   “两个大男人,没一个能有点绅士风度抱我回去。”钟尔依次将他俩看一遍,嘴角勾起一弧嘲弄的笑意,“活该找不到女朋友。”   被骂单身狗,这点奚落对小方来说算不了什么,他连称着“是是是”,将钟尔从沙发上扶了起来,还不忘对许听廊表达谢意:“谢谢许先生,打扰你休息了。”   钟尔本人没表达谢意,把一切都当做理所当然,许听廊也不回应小方的客套。   两个人都不讲礼貌。   走到门口的时候,钟尔忽然回头,攫住许听廊落在她背影的目光。   许听廊眸光微微闪动,没有避开。   他抱臂,是个抗拒的姿态。   “对了,我确认一下,”钟尔将他上下打量一番,满是不怀好意地问了他一个私人问题,“你没有女朋友吧?”   *   钟尔从来不吝啬动用女明星的派头和排场,住个院也要大动干戈,小方依照她层出不穷、千奇百怪的要求,前前后后跑了十几趟,腿险些没跑断,一些生活必需品自不必多说,除此之外,病房里自带的加湿器、烧水壶、香薰、床单被罩之类的东西全部更换成她惯用的品牌,包括垃圾桶都要换成她喜欢的样子。   吃的穿的闻的玩的看的,就没有她想不到的,尤其她要了很多化妆品和衣服,睡衣都备了十几套,小方根本咬不准她打算在这里住几天,他简直怀疑她要在这里安个家。   忙活完一切,天色已经不早,他自觉一个大男人在这里陪着钟尔过夜不太方便,打算回去换个女工作人员前来。   “不用,就你。”钟尔并不避讳男女之别,指明要他。   小方眼前一黑,假装很感动:“妮多,没想到你这么信任我,这么需要我。”   “确实有件事需要你。”钟尔躺在床上一边敷面膜,一边啃一个削好皮的苹果,悠哉悠哉地说。   小方内心叫苦不迭,表面摆出洗耳恭听的样子:“什么?”   他实在想不到钟尔还缺什么,大冬天的她连驱蚊水和手持小风扇都要了。   这个贪得无厌的女人别是想把狗也弄来医院陪她吧?   这可不行。   钟尔要的不是狗,但比狗也好不到哪里去:“给你一天时间,你去跟许听廊的助理搞好关系。”   “为什么?我不要。”小方不太乐意,还不如要狗呢,不过他随即想明白了,“哦!我知道了,你想通过跟他助理搞好关系,打入敌营,拿下《白首相离》是吧?没问题,我愿意为了你忍辱负重。”   钟尔啃完最后一块苹果果肉,把苹果芯子瞄准垃圾桶一丢,精准入洞。   小方对钟尔一向实行阿谀奉承的政策,正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他正要夸她准头好,忽听她轻描淡写说:“不仅如此,我想泡他。”   小方险些让自己的口水呛死,他受到奇耻大辱般跳了起来:“就凭他个歪瓜裂枣?我在你身边这么多年,怎么不见你对我表示什么非分之想,我难道不比他帅一点吗,我还近水楼台先得月呢……”   说着说着,他在钟尔越来越匪夷所思的神色中,灵光一现,福至心灵,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这个“他”可能也许不是指小袁。   而是……?   “你是傻逼吗?”钟尔微笑着问。   “你你你……”小方确认了,没忍住跳得更高,这回差点闪了腰。   天啊,她就来趟医院!就一趟医院!怎么又有新目标了?   钟尔的恋爱闹得沸沸扬扬,风波还没平息,她扭头又看上个男人,还是许听廊,这要是让瓦哥知道了……小方一个激灵,要是让瓦哥知道了,钟尔不一定会怎么样,但他这种无关紧要的喽喽一定会被杀了狗头泄愤,治他一个监管不力的罪名。   俩人大眼瞪小眼片刻,小方尝试最后的挣扎:“那他万一有女朋友了呢?”   方才钟尔打听许听廊有没有女朋友,许听廊眼睛都不抬一下,无视她的问话就算了,直接叫她出门给他把门带上。   噎死人不偿命。   钟尔当时笑盈盈的,一扭头气得面目扭曲,吓得小方在接下去的十分钟之内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自己的呼吸声都能把她点燃。   当然她没给许听廊关门,最后那门是小方点头哈腰给关上的。   “他那个死样子能有什么女朋友。”钟尔用手支起脑袋,这会又作不当回事状了,“有的话他刚才会不说?”   怕是早就趾高气昂跟她炫耀了吧。   还不是因为没有,所以只能色厉内茬地让她关个门。   “可能只是不想让你窥探他的个人隐私呢?”小方提出了合理假设。   钟尔今天劫后余生,情绪格外敏感,想到这个可能,火气一下上来,半干的面膜都裂开了:“你老跟我唱什么反调,你就那么盼着他有呗?”   “是是是……他没有。”小方立刻认怂,三观尽抛地哄她,“有也没事,有就让他换,多大点事,他女朋友能有你漂亮吗?”   “本来就是嘛。”钟尔这才舒坦了,小声嘀咕,“昨天这个时候我也还有男朋友呢,谁知道明天会怎么样。”   *   小方的办事速度很快,当晚就守株待兔,堵到了吃宵夜归来的小袁。   小袁打着饱嗝剃着牙,突然被一双黑手捂住嘴,连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就被一把拖进楼梯通道,那短短几秒钟他心脏骤停,血压狂飙,半生岁月都在脑海中走马灯播放一遍。   小方的开场白堪称愚蠢至极,局势对他极其不利,但他依然在当晚搞定了小袁。   靠的不是高超的谈判技巧,也不是糖衣炮弹,而是出卖钟尔的大无畏精神。   小袁不是小心眼的人,既然小方主动投诚,他也慷慨分享了关于中中的情报,正好他憋得难受。   俩人当场冰释前嫌,在走廊上鬼鬼祟祟把自家主子的八卦聊了个底朝天,后半夜才依依惜别,回去都意犹未尽。   第二天早上,钟尔还睡得很香,突然被小方掰着肩膀猛烈摇醒。   醒来她都懵了,小方以前从来不敢这么对她。   小方还在拼命晃她,她气极,美目凝聚怒火,恨不得一巴掌扇死他。   “妮多,妮多你快别睡了!”小方不顾自己的生命危险,在她耳旁扯着嗓子大喊,振聋发聩的响亮,“根据小袁的情报,《白首相离》的制片人和导演一会要过来看望许听廊!!!” 第7章   钟尔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一只手臂就“蹭”地钻到了她脖子下方,拖着她的后颈强迫她坐了起来。   她灵魂还躺在床上,没跟上身体的速度。   俗称灵魂出窍。   小方这会可没功夫安抚她,他让她自个醒神,自己风风火火地忙活上了。   “瓦哥?瓦哥你快过来……还开什么会,《白首相离》的导演和制片人要来看许听廊,你赶紧过来呀!”   “造型师呢,造型师在路上没?快快快,十万火急!”   他就跟只团团转的蚂蚁似的满病房乱窜,钟尔天大的瞌睡也让他蹦跶精神了。   半个小时不到,丁瓦和造型师相继杀到病房。   这还是钟尔继恋爱风波后第一次和丁瓦见面,丁瓦瞧着她,心情挺复杂,他这两天殚精竭虑,一直在为她惹出来的事端奔波,大大小小的会议开个没完,同事、媒体和合作方的电话接到耳朵痛。   他将近两天两夜没合眼,头昏脑涨,眼袋快拖到胸口,全拜钟尔所赐。   “瓦哥。”钟尔殷勤地招呼他,亲手给他泡了杯茶。   伸手不打笑脸人,丁瓦不好骂她,只好虎着脸无视她,继而扭头问小方:“她这两天还算安分吧?”   很不安分,早就物色好新目标了,都行动上了。小方紧张地瞄一眼钟尔,没敢说实话,对丁瓦撒了谎:“我相信她一定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丁瓦脸色稍缓,对造型师说:“赶紧给她化妆吧,自然点,别太刻意。”   这一等等到快中午,终于把《白首相离》的导演和制片人给盼到。   钟尔理理衣服,独自来到许听廊病房外。   一行几人都在客厅沙发上闲谈,许听廊面朝门的方向,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她。   他停止说话,其余在场人士发现他的异样,纷纷顺着他的视线方向望去。   导演诧异道:“欸,那不是……”   钟尔推门而入,也作诧异状,礼貌地问候:“刘导,您也在?”她露出一个歉意的笑,“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有客人,打扰了。”   她和刘导虽然没有合作过,但刘导是业内知名人士,她知道他的身份不足为奇,至于制片人,她只是点头致意,没有称呼对方,假装对他的身份毫不知情。   “怎么了?”许听廊问她。   他态度不算热络,但也不至于无礼,没让她下不了台。   钟尔不看他,对小袁说:“小袁,能不能借下你的充电线?我手机快没电了。”   事实上她病房里有五根充电线,包括一根长达五米的,确保她能在病房的每一个角落、以各个姿势玩手机。   “啊,好的,你等我一下。”小袁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懵懵地点头,去了客房拿充电器。   钟尔站在门口,很规矩地等着,完全没有要套近乎的意思。   她和许听廊俩人今天都穿了墨绿色系的衣服,cp感直冲天际,制片人和导演交换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导演试探着问:“小钟,你怎么也在医院?”   “道路塌方,受了点小伤。”钟尔说。   许听廊也是道路塌方,制片人和导演四只眼睛在俩人之间来回打转半天,制片人狐疑着问:“你们俩……一起的?”   “不是不是,凑巧的。”钟尔连忙否认。   有那么巧吗?制片人和导演的眼神更加意味深长,甚至带了点揶揄的意味。   小袁拿着数据线回来,小声问:“你怎么一个人过来了?”   钟尔假装没听到,接过充电器,甩着数据线轻轻在他手臂上一拍,熟稔的架势:“谢了。”   说着要走。   “没事的话一起坐会吧?我们也是闲谈。”导演喊她,“说起来当年你拍完《不是山谷》之后,我特别想跟你合作,哪想到你消失得那么彻底,这两年好不容易你复出了吧,也一直没有机会碰着你。”   “刘导不嫌我叨扰就好。”钟尔不卑不亢地说。   “不会,我们又没聊什么商业机密,就是闲谈而已。”   钟尔笑一笑:“那我就不客气了。”   客厅沙发呈“L”型,导演和制片人在一边,许听廊独自坐在另一边,她在他身边隔了一人的距离坐下。   俩人同框,cp感更直观,俨然一对穿着情侣装的小情侣。   小袁泡了茶过来,钟尔把手机递交给他,语气自然而然:“袁袁帮我充个电。”   小袁应下,到插座边充上电一看,电量满格。   “……”   《白首相离》的女主,钟尔绝对是最合适的人选之一,甚至可以说没有之一,可许听廊这头一直是“不想炒冷饭”的态度,加上她最近的感情风波闹得满城风雨,路人缘元气大伤,许听廊的粉丝也对此颇有微词,这两天一直在片方的官微和许听廊所属公司的微博下抗议,拒绝她和许听廊二搭,怕她祸害自家偶像。   所以片方一直犹豫不决。   今天一看俩人这个架势,即便彼此之间没有什么亲昵的举止,但钟尔和许听廊的助理熟得跟自家人似的,要说没猫腻,谁信?   导演和制片人的态度大有松动,本以为许听廊说不想炒冷饭是因为讨厌她,合着是为了避嫌。   这就好办多了。   如此一来,立场更坚定几分。   导演为钟尔介绍制片人:“小钟,这位是《白首相离》的制片人,李硕李总。”   “李总你好。”钟尔作出受宠若惊状,站起倾身,恭恭敬敬伸出手。   李硕回握:“你好你好,久仰大名。”   钟尔和李硕握手的时候,许听廊在背后极轻地发出一声嗤笑。   嗤笑她装得人模狗样。   这两年她的作品他偶尔扫过几眼,演技实在不敢恭维,跟八年前的谷小雨相差不是一星半点,今天倒是终于又让他感受到她的演技了。   钟尔听到了,回头睨他一眼,夹杂一丁点若有若无的嗔怪。   到制片人和导演眼中,成了十足的打情骂俏。   刘导和李总这一趟过来,本为探望男主角,因为钟尔的不请自来,反倒成了她的主场似的,话题一个劲围着她转,问她接下来的安排,问她对古装剧有没有兴趣,就差明着问她你要不要演《白首相离》。   她坐得端端正正,眼神真诚,哪有半点传闻中离经叛道、肆意妄为的样子。   许听廊正巧也不喜欢应付这种人情场合,本来这点小伤,他根本不想惊动剧组,但是今天原定是他拍定妆照的日子,因为脑袋受伤,不得已推迟拍摄并告知实情。   为表对他的重视,导演和制片人非要来看望他,怎么推辞都没用。   既然钟尔自愿帮忙应付,他乐得轻松。   他闲适地往沙发靠背上一靠,渐渐把自己从客套的寒暄中摘出去,在四溢的普洱茶香里,额外捕捉到一点香味。   那是钟尔身上的香水味。   清甜的味道,不是什么小众香,他从前在别人身上闻到过几次。这会太无聊,他难得有雅兴细嗅,奈何直男在这方面天生缺乏敏感度,最多从里面辨认出一丁点梨子的甜味。   轻轻柔柔飘在空气里,还挺好闻的。   几人看似随意地聊了好一会,病房探视窗外又出现一道人影,这次是丁瓦。   “耳朵,怎么半天不来……咦,刘导?李总?”丁瓦见到二人的反应跟钟尔如出一辙,“你们怎么也在?”   “听说听廊受了点伤,我们这不是来看看我们的男主角吗?”刘导和李总热情地起身相迎,“哪知道小钟也在这里。”   “这可不就是巧了吗,你们聊,你们聊。”丁瓦没进来,作势要走,走前把一句刻意的话说得无意极了,“我们在1706病房。”   这边刘导和李总完成了探望许听廊的任务,被狼耳的二搭勾得心痒痒,急着跟丁瓦去交流,没待多久就起身告辞。   许听廊、钟尔和小袁将二人送出去,看出二位有话想对许听廊说,钟尔很识趣地先行离去,她看出小袁憋得慌,叫他一起:“小袁过来帮我搬个东西。”   许听廊看一眼两人离去的背影,随即收回视线,恭敬听刘导叮嘱:“知道你低调,不喜欢拿个人感情说事,但没必要这么避嫌,双赢的好事,你认真考虑一下。”末了他语重心长地加上一句,“不过小钟这个花边新闻可得收敛收敛啊。”   许听廊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模棱两可地点点头。   小袁送钟尔回去的路上,迫不及待询问钟尔的一系列操作:“你们这是在干嘛?”   “你傻啊。”钟尔说,“制片人和导演一来,我跟我家瓦哥两个人大张旗鼓地寻过来,谁还会不懂我们的目的,你这叛徒的身份岂不是坐实了,你不怕被他杀头?”   小袁没想那么多,细细一琢磨,不禁一阵后怕,对她的印象又好几分:“谢女侠救命之恩。”   “不客气啦。”钟尔和颜悦色。   小袁再回到许听廊的病房,刘导和李总已经离开,只剩许听廊一个人在客厅沙发上低头看手机。   见他神色淡然,一切如常,小袁不由得悄悄松了一口气。   预约的ct检查马上到时间,他催促:“听廊,我们下去做检查吧。”   “袁成福。”许听廊头也不抬地叫他。   又是全名?小袁一个哆嗦,不祥的预感席卷全身。   “啊……?”他颤颤巍巍道。   许听廊放下手机,抬头微笑看他:“你下次再跟别人乱透露我的消息试试。” 第8章 【二更】   刘导精明,他不直接找许听廊沟通,把意思转告许听廊经纪人韩青,让韩青去攻克。   韩青没想到自己居然得从导演口中得知自己手下艺人的情感状态(疑似),她没着急直接找他,而是先给小袁打电话。   小袁经不住唬,嘴比许听廊好撬多了。   小袁拿看了看来电显示,对许听廊说:“是韩姐。”   因为卖主求荣的事迹败露,他格外热衷于表忠心,连接电话都开的免提。   “小袁,我问你。他和那个钟尔怎么回事?”韩青开门见山,她大为不解,“怎么刘导说他们两个好像在谈恋爱?钟尔前两天不是还爆了好几个男朋友,他们到底在搞什么?”   这问题小袁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求助地望向许听廊。   许听廊就知道韩青是为了这个事而来,他走过去,拿过手机,行云流水关掉免提:“韩姐。”   他起身走到阳台上,顺便关上了门,不给小袁偷听的机会。   “你和钟尔到底怎么回事?”韩青逼问。   许听廊言简意赅:“昨天道路塌方,她也掉下来了,现在跟我在一个医院。”   韩青:“就这样?”   许听廊:“嗯。”   韩青闻言明显松了一口气,她没在现场,没亲眼见识俩人的cp感和钟尔刻意营造的那些小细节,许听廊这么一说,虽然过于巧合,但她还是信了。   “那你怎么个想法呢?”她提及狼耳二搭也很犹豫,“我听刘导的意思是很喜欢她,非常想她出演女主,他说可以保证,不会刻意炒cp引导观众……当然他们刻不刻意也没什么区别,你们毕竟是狼耳,势必会引发热议。”   许听廊沉默片刻,反问:“你的意思呢?”   “有利有弊吧。”韩青分析得头头是道,“她确实是目前加成buff最大的一个合作对象,一旦二搭,《白首》的底线就摆在那,爆定了,但再演一部戏,你这辈子都别想摘掉跟她有关的标签了,她现在那个风评,对你的路人缘也不利,而且她那演技吧,不是说不好,反正就是不走心,会拖你后腿。”   “嗯。”   说了半天,韩青催促:“我尊重你的选择,你倒是给个说法,我也好去回了刘导。”   许听廊没着急表态,他倚在雕花的栏杆前,俯视远处堵成长龙的高架桥。   拥堵足足绵延了好几里路,一视同仁地将各种颜色、各种品牌的车截停,不时有几个等得不耐烦的脑袋从车窗或天窗探首而望,都以为前方发生了事故。   事实上,造成拥堵的源头只是两辆龟速前进的车辆,肩并肩地行驶,后车无法超越,队伍才越堵越长。   他一直看到两辆车终于拉开了一定的前后差距,给了后车超车的空间,整条长龙从前往后开始慢慢蠕动,这才回应韩青,慎之又慎地松了口风:“看她试镜结果吧,我不想和捞快钱的流量搭戏。”   *   消息很快传回到钟尔这里,剧组约她身体好些了去试镜。   “我现在就能去。”钟尔很积极。   “我看你也没什么事。”丁瓦说,“没事就出院吧,待在医院干什么?”   “我时不时要犯头晕。”钟尔意识到自己一时得意忘形,忙扶住脑袋说,“还是过两天好全了再去。”   “好好表现。”丁瓦没好气,“这两天看看原著找找感觉,人家说了,全凭演技,谁都不给开后门。”   钟尔满口答应,信心十足:“没问题。”   至少拿到了试镜的机会,她心情畅快,但不顺利的事情也有,比如小袁见到她就像老鼠见了猫,避之不及,也不搭理小方这个新结交的兄弟。   许听廊的病房在走廊尽头,小袁每次出门必会路过钟尔病房门口,钟尔安排了小方守在门边,经过一次就招呼他一次,后面小袁被吓得每次出门或出电梯都要探头探脑一番。   总之就是守口如瓶,一副要跟他俩划清界限的模样。   想也不用想,肯定是因为被许听廊警告了,钟尔能猜到原因,她唯独不解,明明自己那么天衣无缝的演技,许听廊怎么还能识破。   两方拉扯一整天,钟尔无奈舍弃了小袁这颗棋子,毕竟人家在许听廊手下干事,不想为不相干的人丢了饭碗,也是人之常情。   “妮多!妮多你快别睡了!”深夜时分,钟尔再度被小方猛烈摇醒,力度跟早上那回有过之而无不及,“出大事了!!!”   钟尔一天之内被小方折磨两回,彻底忍无可忍,平时拧不开瓶盖一人像只豹子似的蹿起来,一把揪住小方的衣领,险些将他提起来:“方正同,你踏马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一天天打扰你可爱的爹睡觉?”   “真的是紧急军情,小袁冒死传递过来的。”小方恐惧地闭紧眼睛,口中念念有词,“有关隔壁病房那位,你听不听?”   这个点了能有什么事,钟尔眼睛一眯,手一松:“关于别的女人?”   “对!”小方猛点头,以此证明自己深更半夜把她吵醒绝对有正当理由。   钟尔立刻从枕头下掏出手机。   小方狐疑地看着她打开电话功能:“妮多,你要干嘛?”   钟尔手指如飞,一边摁下110,一边大义凛然的说:“谁知道他是不是招-妓了,是的话我就第一时间举报他。”   “……不是!”小方都被她的脑回路惊呆了,“你怎么想的。”   “我的意思是,”钟尔露出一个恐怖微笑,“到这种程度你才可以把我叫起来。”   小方一个哆嗦,突然间也搞不懂自己手里的情报跟许听廊在医院招-妓是不是一个量级。   钟尔抱臂,催促:“说啊,怎么的呢?”   小方嗫嚅:“是,是有关《白首相离》。”   “《白首相离》怎么了呢?”钟尔被他挤牙膏式的回答弄得更烦躁了,“你能不能一次性说完。”   “出现了一个你的劲敌。”小方被她这么凶着,还是没学会一次性说完的本领,这说明他不是故意,而是确实就这点本事。   钟尔没当回事。她对白首相离的女主一角十分自信,她和许听廊前有《不是山谷》的国民度,后有狼耳给我锁死在床上的剪辑版《白首相离》作为先锋,放眼整个娱乐圈,她难逢对手。   片方那边虽然强调过“一切凭演技说话”,但谁不知道这只是个幌子。   “谁能比我还适合跟许听廊搭档……”她不屑,说着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表情严肃了。   果然,小方念出了她心里想的那个名字。   “州围。”   钟尔霎时噤声。   “小袁告诉我,州围那边,好像有意向接下《白首相离》。”小方沉痛地说。   州围,华语乐坛三大奖大满贯影后得主,并第一位也是目前唯一一位国际大奖威曼斯影后的华人获得者,最恐怖的是,她只差再拿一个露光影后奖杯,便是圈里史无前例的双满贯影后。   在同辈女演员中,她是集实力、人气、口碑和路人缘于一身,独孤求败的巅峰玩家,旁人只能望其项背。   她的下一部电影,必然是冲着双满贯去的。   她今年31岁,身处这个年纪,上可搭大叔,下可搭鲜肉,戏路非常之广,和许听廊搭戏,同是郎才女貌,更是强强联手。   许听廊如果和这样的重量级选手合作,那么狼耳的二搭,似乎也就变得,没那么无可取代。 第9章   钟尔沉默许久,忽然翻身又躺下了。   留给小方一个孤独的背影。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小方不解,“妮多别这样,我们胜算又不比她小。”   钟尔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瓮声瓮气地连续蹦出几句丧气话:“小,没法比,输定了。”   小方平时总祈祷她能安分点,别一个劲折腾他,现在她真的不作妖,他反而慌了,就像野原美伢看到蜡笔小新突然变乖一样,百般不适,满心惶恐,只想她赶紧恢复正常,他一个劲安慰她:“怎么会,你人气和话题度都不比她差,最多就是奖项比她少了点。”   这个“点”就过于灵性了。   钟尔除了八年前的扬瓣最佳女配,近两年只拿过几个上不了台面的野鸡奖。   说到这里小方自己也很心虚,连忙换了个靠谱的理由:“而且你们是狼耳,靠着一部电影和一段花絮就让cp粉守候八年,片方肯定也会考虑这些的。”   提到许听廊相关,钟尔更丧了:“许听廊一定会选州围,他不会选我的。”   孩子突然这么自卑,小方简直要心疼了:“谁说的,我看这两天他也没你说的那么讨厌你。”   “趁刚好在医院你去挂个眼科吧。”钟尔无精打采地吐槽一句。   小方说:“听你的,我明天就去。”   钟尔终于让他逗得笑了一下,但短暂的笑颜过后她马上又恢复了郁郁寡欢的状态:“可州围是他女神。”   八年前他俩某天拍好戏一起去看电影,路上闲聊说起自己喜欢的娱乐圈明星,钟尔国外国内老一辈新生代罗列了一大堆人出来,许听廊说:“我不追星,一般只关注作品。”   “那你对哪些人的作品感兴趣?”钟尔主要还是对女明星感兴趣,好奇他的择偶标准。   许听廊报了州围和几个老一辈男港星的名字。   这里面只有州围一个女性,而且那天去看的电影刚好由她主演,那年州围23岁,风光无限,说是半个中国的梦中情人都不为过,钟尔“哦”了一声,并不意外:“原来你也喜欢她这样的。”   “欣赏而已。”许听廊纠正她。   “反正女明星里面最喜欢州围呗。”她记下了。   “不是。”许听廊本来对这个话题漫不经心,说到这里,他忽然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补充道,“不是她。”   不是的重点在于“她”,而不是“最喜欢”。   说明确实存在他最喜欢的女明星。   这一眼和这回答都颇具深意,钟尔隐约猜到了他的言下之意,她没脸没皮活了17年,立刻镇定地反撩:“那是谁?”   他笑了下,说:“没名气的。”   “没名气怎么了,莫欺少年穷啊。”   少年?他根本没说这人什么年纪。   许听廊一时半会没有搭腔,他的沉默中,暧昧悄无声息散开,钟尔生平第一次在异性面前感到不自在,心里电流过境,微妙地麻了一把。   互不吭声地走出十几步,钟尔打算进入下一个话题:“电影……”电影快迟到了。   毫无征兆地,许听廊说:“嗯,那加油。”   那天的电影放了点什么,钟尔一点也不记得,当天夜晚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这句“嗯,那加油”作祟个不停。他只用了简简单单四个字,就把她的世界惹得风起云涌。   等她后来脱离了对他的恋爱脑再回想起来,撤去少女心事的粉红色滤镜,许听廊的表情和语气都变得模糊,暧昧的氛围消失无影踪,是她自己往这句话中添加了太多的猜臆和联想。   那只是他的随口回应,甚至可能只是想表达“电影快开始了,加油跑几步”的催促而已。   “州围是他女神?真的假的?”小方诧异。   “嗯。”钟尔点头,说女神可能夸张了,但他反正挺欣赏她的,跟女神也差不多吧。   这下小方也觉得胜算不大了,在她床沿边坐下来,唉声叹气。   比她还难过。   钟尔的丧气持续不了多久,小方还沉浸在不战而败的失意里不可自拔,她已经有心思撩纯情少年了:“小方你真好,你要是帅点,我早就封你个贵妃当当了。”   小方:“………………”   蜡笔小新恢复正常以后,野原美伢应该就是他现在这个心情吧。   *   次日。   小袁自从向小方透露州围那边有意向参演的消息之后,就一直很后悔,隔壁病房那对雌雄双煞怕是更不肯放过他了,能将他骚扰至死。   哪料到那两人安静如鸡,一整天下来没惹半点幺蛾子。   反倒是小袁自己坐不住了,一个劲找借口往隔壁病房门口跑,要不是从探视窗望进去,病房仍然被钟尔的私人物品挤得几乎无处下脚,他都怀疑她已经出院了。   第三趟无功而返,小袁忍不住,主动给小方发了消息。   福:「你看到我的微信没有?」   妮多的粉头方:「看到了,谢了」   福:「那钟小姐怎么这么安静」   钟尔一听小方转述,当即冷笑:“什么意思,难道我只会无理取闹?我也是有自知之明的好不好。”   小方:“就是。”   钟尔想了想,到底还是想再挣扎一把:“要不你问问他,他boss现在还喜不喜欢州围。”   小袁收到消息,不禁偷偷看一眼许听廊。   喜欢州围?他怎么不知道。   藏挺深啊。   许听廊明明在专心致志看书,头顶跟长了眼睛似的,淡淡问道:“老是去外面干什么?”   小袁简直要为他的洞察力下跪,胆战心惊地否认:“没什么。”   许听廊哪里会信他:“我前两天是不是跟你说过,叫你不要再乱传我的消息给别人?”   “我真没。”小袁倒豆子似的,一五一十全招供了,“我只是跟她说了州影后那边也有接戏的意向,别的我什么都没说。”   州影后的意向确实不能算许听廊的事。   许听廊口吻中的质问淡下去,有点闲聊的意思了:“那你一个劲往她那跑什么?”   “她好像挺没信心的,今天都不折腾了。”小袁帮忙打同情牌。   许听廊嗤笑一声,明显不信,他将书往后翻一页,头都没抬一下:“她亲口跟你说的?”   “对啊。”小袁不经意地探口风,“她都开始打听州影后在你心目中的形象了。”   “工作上,值得尊重的前辈,男性眼光上,值得欣赏的女性类型。”许听廊的脸色暗沉下来,语气又差回去了,一席话说得毫不留情,“不知道提升表演水平,天天研究那些歪门邪道?”   小袁斟酌好久,把意思委婉地转达给小方。   许听廊这段话又经过小方的二次美化,才最终传到钟尔耳朵里。   但她自己能脑补大致的原意,脑补完她说自己要出院。   “你头不晕了?”小方看着满室的物品,好多根本没来得及发挥用武之处,他不禁心疼起两天前那个跑断腿操碎心的自己,“让医生诊断一下再说吧?”   “诊断什么?”钟尔非走不可,“我健康得能活到120。”   “我就知道你是为了许听廊才说要身体不舒服。”小方恨铁不成钢。   钟尔已经不想聊任何许听廊相关,说出院就出院,留下小方跟满屋子的东西干瞪眼。   小袁自告奋勇帮忙一起收拾:“她怎么就走了啊?”   “不开心了。”小方说。   小袁咋舌:“不开心到要出院?”   “她一般不这样。”小方回忆,“脾气是有点大,但是心也挺大的,正常来说当场发泄完就好了,绝对比你家那位好相处。”   “我家听廊一般也不这样。”小袁说,“人是不太热情,但是很少下人面子把话说得那么难听。”   “合着他就对我们妮多这么凶?”小方觉得很不平衡。   小袁觉得这俩人半斤八两:“那钟小姐不也只对我家听廊心胸狭窄?”   “也是。”小方叹气,“真是对冤家啊。”   *   钟尔在医院待了三天。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嘘嘘等于九秋没见到她,她一进家门,阿拉斯加巨大的身形便迎面扑来,尾巴甩出幻影,舌头一个劲地往她脸上凑。   “乖儿子。”钟尔薅住它的狗头,脑袋后仰地感慨道,“还是你好。”   她紧紧搂着嘘嘘拍了合照,毫不吝啬地发上微博夸奖它:「嘘嘘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男孩子」   嘘嘘前段时间才被全国网名关注一把,这会有新动态,钟尔料到会引发一定的热度,但她没想到的是,这事居然又把她和许听廊凑在一起了。   因为狼耳给我锁死在床上的评论。   「妮多的狗叫嘘嘘,狼狼的狗叫中中,要说是巧合,我代表全国人民第一个不答应」   “嘘”同“许”,和“中”一样,正好是对方姓氏的谐音。   钟尔在网友的众多猜忌中,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许听廊根本没有公开过中中,知道中中叫中中、却不知道中中其实是只猫的人,她只能想到一个。   她进入这位呼风唤雨的cp粉粉头的个人主页,点开私信。   「盛悉风?」 第10章   正主主动私敲cp粉粉头,这事传出去必然引发轩然大波,如果没有九成的把握,钟尔不会冒这个风险。   但对盛悉风来说,嗑cp磕到全网出名,还被正主看穿皮下,实在太过尴尬。   而且她这个网名吧,还妄议人家床事。   她誓死不从,各种否认。   第二天,许听廊所属的经纪公司出面,对情侣宠物名事件做出回应:许听廊没有养过名叫中中的狗。   雷打不动的避嫌态度。   盛悉风cp粉粉头的地位和威信受到前所未有的质疑,这下她憋不住了,扭头主动私信钟尔。   狼耳给我锁死在床上:   「他怎么这样」   「他在撒谎吗?」   「他这样信口雌黄的,置我于何地」   彼时钟尔刚刚结束试镜。   虽然州围那边传出接戏意向,不过选角组并没有因此怠慢钟尔,刘导还特意改签机票,多在海市留了一上午,就为了亲自面钟尔的试镜。   这个态度让钟尔放心许多。   选角组没有用体现演技最直观的激烈戏作为试镜内容,而是选了一段轻松的片段让钟尔现场发挥。   《白首相离》虽然以悲剧收场,但整体主调偏甜,女主张银翎的性子天真烂漫,活泼可爱,这样的人设很难驾驭,一旦没掌握好火候,就有装嫩扮儍的嫌疑。   她要做的,就是演出张银翎的古灵精怪。   重要面试,丁瓦也陪同前来,听到试镜题目,他松了一口气,悄悄跟小方讨论:“不是哭戏就好,她不会哭。”   “嗯嗯。”小方猛点头,“古灵精怪对妮多来说就是本色出演,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就是浪费她昨天晚上看了好几部悲剧电影。”   话虽如此,俩人还是为她捏了一把汗,紧张地拉住了彼此的手。   手心的温度传递,俩人顿一下,嫌恶地看对方一眼,同时甩开。   钟尔经过几分钟的台词熟记,开始表演。   “这是什么?”她新奇地瞪大眼睛,凭空抓了一个东西举到眼前,眨巴两下眼睛,二话不说塞进自己怀里,“不管,是我的了。”   此处该有男主叶璟拎她耳朵:“你付钱了吗,就你的了。”   现在是钟尔的独角戏,没有对手演员陪她顺戏,一切都靠凭空想象,她作势微微踮起脚,脑袋也歪向一边,做出一个耳朵被揪痛的表情,却仍捂着那东西不肯松手:“我又没说不买。”   “你有钱吗?”叶璟放开她的耳朵。   “我没有,你不是有吗?”张银翎回到地面,顾不上耳朵痛,讨好地朝身旁一笑,炯炯目光锁定对方腰间荷包,“我看到你出门前带了好多银子。”   叶璟:“给你买也不是不行,但我之前就说过,我只给我夫人一个女子花钱。”   张银翎愣了片刻,脸上浮上一层羞赧,为了掩饰尴尬,她故作大声地嚷嚷:“我没说不还,回家还你就是了!”   叶璟帮她付了钱,俩人一起前行,她把拿东西仔细端详,小小声碎碎念念:“就这点东西,也好意思让人以身相许。”   叶璟:“那你怎样才能以身相许?”   张银翎一时没设防,顺嘴接道:“起码为我买下整条街吧。”说完她反应过来,连忙解释,“你不要误会,我没有叫你买整条街的意思。”   叶璟:“没事,我买得起。”   她的脸一下涨红了,试图让自己恢复平静,却越来越慌,最后她被逼急了,跳着脚大大咧咧地一指:“那你买,你有本事就买呀!”   整段表演行云流水,不带半分做作,让人看得会心一笑。   “不错,不错!”刘导毫不吝啬地给予了夸奖,“非常自然,找不到表演痕迹,表情、语态都恰到好处,演活了张银翎这个角色的小女儿娇憨,小钟还是有演技天赋的,不愧是第一次演戏就能拿到扬瓣最佳女配的人。”   不过毕竟还有州大影后,选角组没有把话说得太死,只客客气气地说“我们会尽快给你们答复”。   “对了。”选角导演事先提醒,“如果接下这戏的话,会有一两场亲密戏份,当然尺度也大不到哪里去,肯定能播,这个你们应该没问题吧?”   钟尔不假思索:“没有。”   选角导演连连点头:“那就好,许听廊那边我们做了很久的思想工作,嘴皮子都差点磨破。”   *   回去路上,钟尔打开微博,看到狼耳给我锁死在床上的私信。   钟言逆尔:「你先承认你是盛悉风再跟我说话」   狼耳给我锁死在床上:「承认就承认,嗑cp又不犯法,你到底怎么猜到我的?」   钟言逆尔:「因为许听廊的中中是一只猫」   狼耳给我锁死在床上:「……」   俩人共同经历过生死,有特殊的情分在,盛悉风性子虽然刁蛮些,但不失真诚率性。获救之后没要她的联系方式就不告而别,钟尔是遗憾过的。   本以为再难相见,没想到兜兜转转一圈,俩人居然以更离奇的剧情重新相遇。   不深入发展一下,都对不起这天大的缘分。   钟言逆尔:「你平时住在岛湾18号吗?」   这是约人面基的意思。   狼耳给我锁死在床上:「不住」   那态度并不热络,隐约透出一股子抗拒,钟尔又试探着问:「那加个微信?」   盛悉风好久才回:「可以不加吗?」   看来是她一厢情愿了,这位cp粉粉头只想嗑cp,不想和她三次元扯上联系。钟尔正待退出微博,盛悉风发来一串自己的微信号。   钟尔觉得挺没劲的:   「不用勉强」   真是流年不利,凯子钓不到,连朋友也交不到。   人格魅力进入瓶颈期。   *   总的来说,钟尔这次的形象危机有惊无险,代言和合约都没掉,还多了几波热度。   出院之后,她全面复工,试镜结束还有别的行程要赶。   一通折腾下来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多,她累得够呛,回家路上,她靠着车窗,无所事事地玩手机打发时间。   神使鬼差又点开了盛悉风的私信。   盛悉风这几个小时以来,一直在断断续续跟她解释,态度相当诚恳:   「不是不想加,我怕三次元磕不动cp」   「二次元be了还能自欺欺人继续嗑,三次元be了就彻底没法骗自己了」   「狼狼的态度让我害怕」   ……   她的最后两条私信就在五分钟之前:   「妮多,你不理我,你是生气了吗?那你加我吧」   「不行,我受不住那个打击,如果你们有故事,你再加我,不然别加我」   那没法加,钟尔遗憾地摇头。   就在这时,蹦出最新的私信,盛悉风又退了一步:   「曾经有也行」   与此同时,小方突然“咦”了一声,拐拐钟尔,将自己的手机递了过来。   小袁的微信消息。   福:「钟尔在你旁边吗?」   这个口吻和称呼,不像是小袁。   在钟尔的示意下,小方回复:「她在」   对面回得很快:「叫她」   许听廊那边应该已经得知了她的试镜情况,钟尔抿嘴,接过小方的手机,回了句语音:“干嘛?”   那头“对方正在输入…”片刻,蹦出来一句话,并不是工作相关,而是一个完全出乎她意料的问题:「嘘嘘姓什么」   钟尔看看自己的手机,又看看小方的手机。   她快速做出了决定,两秒钟后,她将盛悉风的微信号复制,点击发送好友请求。   紧接着,她回复许听廊:   「许。」 第11章   小方的嘴巴张得可以塞下一个鸡蛋。   “把嘴闭上,别跟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似的。”钟尔很嫌弃,“丢我的脸。”   小方:“可是嘘嘘……”   “没有可是。”钟尔舒舒服服瘫进椅子里,露出胜利的微笑,“等着看,《白首相离》是我的了。”   嘘嘘姓许,《白首相离》就是她的了?小方没搞懂两者之间的关系,刚闭上的嘴张得更大了。   钟尔叹气,伸手抬他的下巴,手动帮他闭上嘴巴,她不再理他,开始和盛悉风聊天。   根据盛悉风的微信号和朋友圈可知,她才21岁,还在读大四。   结婚非常早。   盛悉风忐忑一整天,收到钟尔的好友申请一下就振奋了,直接拨了视频电话过来。   车在高架上疾驰,路灯接连在车窗外闪过,光与影在钟尔脸上不断变幻。   盛悉风看着她,满脸都写着“磕到了”的兴奋:“妮多,你加我,那你和狼狼真的有故事,对吗?”   一旁小方高高竖起耳朵。   故事?钟尔思忖片刻。她拿过小方的手机看一眼,和小袁的微信聊天界面仍停留在她发的那个“许”。   反正现在是没有。   至于八年前,可能勉强算有一段。   勉强到几乎不值一提。   所以钟尔的回答是:“未来有。”   小方:?   过去已经发生,现在还能把握,可未来虚无缥缈,她怎么乱打包票?   但盛悉风是cp粉,被小方喻为“小蚂蚁”的抠糖扛把子,这种时候哪有理智可言,她当即乐得在床上打了个滚:“妮多我爱你!爱狼狼!狼耳天长地久!”   钟尔不希望盛悉风抱太大的希望:“天长地久就算了吧,你不是说‘有过’就行吗?”   很早之前,她就发现自己在情感上存在相当严重的障碍。   她总会轻易对别人产生兴趣,可她只享受捕猎的快-感,一旦对方给出确切的回应,她对这段感情的兴趣就会直线下降,甚至会觉得对方恶心。   对方越在乎她,她下头越快、越狠。   性格和长相原因,她几乎从未失手。   许听廊便是例外。   于是这个例外成就了她多年来的耿耿于怀,她有时想他,有时候怨他,这么反反复复地,竟也打发掉八年时光。   可她知道一切都是求而不得作的祟。   许听廊对她俯首称臣的那一天,就是她把他从心里连根拔走的那一天。   她已经有过无数的失败经验,早已不指望这个世界上存在治愈她的良方。   她这辈子,也就从一段接一段的暧昧期里找找快乐了。   “过去完成时和将来进行时,那能一样吗?我可受不了第二次眼睁睁看我嗑的cp最终be。”盛悉风一听,立马不干了,“你要是这样我可要删了你了。”   一言不合就删人什么毛病,钟尔无奈,连忙转移话题:“你以前也嗑过cp啊?怪不得你能混成粉头,合着经验丰富。”   “嗯。”盛悉风说,“但是be了。”   “怎么个be法?”   盛悉风:“其中一个跟我结婚了。”   别说一旁的小方了,饶是钟尔经历过大风大浪,也被这句话惊得目瞪口呆。   待回过神来,她费解地问:“不是,你嗑的谁和谁啊?”   盛悉风接下去的话更惊悚了:“我哥和我老公。”   钟尔:“…………”   小方:“…………”   良久,小方感慨:“妮多,你从哪里捡来这么个神奇宝贝……”   *   夜深人静,岛湾十八号的灯火已经零落。   小方按照惯例,把钟尔送进家门才算完成任务。   嘘嘘大老远就听到他们的动静了,门开的第一时间就扑了上来。   “乖儿子。”钟尔亲昵地抱住它,脸贴到它毛茸茸的脸上,用力蹭几下。   小方也拍拍嘘嘘的头:“嘘嘘,叔叔走咯。”   “回来。”钟尔叫住他,“你手机给我。”   “没回,我早帮你看过了。”小方虽然这么说着,不过还是把手机掏出来,面部解锁之后交到她手上,“不信自己看。”   钟尔打开微信,找到小袁。   果不其然还是没动静。   她二话不说,拨出去一通视频请求。   果断和大胆程度,令小方五体投地。   视频是小袁接的,打开就看到钟尔和一只巨大的阿拉斯加,一人一狗挤在屏幕里。   “叫许听廊接。”钟尔开门见山。   “呃……”小袁挠挠后脑勺,“听廊这里有访客,钟小姐你要不晚点再打过来。”   “访客?”钟尔看一眼客厅悬挂的时钟,“女的?”   小袁支支吾吾的,但表情说明了一切。   “这都快一点了,什么访客这个时候来?”说着,钟尔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到拨号界面。   这个小方有经验,知道她又要来那一套“敢在医院招-妓就报警举报”。   “不是女朋友!”小袁连忙说,“你别误会。”   “……”小方心道,她误会的可不是女朋友那么简单。   钟尔不为所动:“他老妈?”   “不是。”小袁也否认了,“伯母不知道他住院的事,怕她担心,没告诉她。”   “那你让他接。”钟尔的底气立刻足了。   不是女朋友,不是老妈,现在有什么女人能比儿子还重要。   小袁太老实,根本不是钟尔的对手,硬着头皮把手机拿进去,钟尔隐隐约约听到女人哭的声音。   奈何镜头面向地面,又颠簸个不停,根本看不清是谁。   她听到小袁小声问许听廊:“钟小姐要你接视频。”   那道女声立刻止了哭,似乎在屏息听动静。   过了两秒,许听廊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神色不太好,看起来是困了,眼皮半耷拉着,显得很不耐烦,看着手机屏幕,他的视线微微凝滞。   钟尔猜他应该在看嘘嘘。   “你什么时候出院?”她关心得很自然,好像他们本来就是这样和谐熟稔的关系。   许听廊显然没有预料到她是这个态度,他稍稍顿了下,顺着她的话接了:“明天吧。”   “哦。”钟尔把手机往嘘嘘面前凑近,让它一张大脸占满屏幕,“嘘嘘,看爸爸。”   屏幕连同镜头都被嘘嘘的大舌头舔了几遍,许听廊有种被糊一脸口水的错觉,他将手机拿远些,同样若无其事:“几岁了。”   “两岁。”钟尔说。   许听廊:“两岁长这么大。”   事故现场一共五人一狗。   两位当事人高手过招。   两位助理被骚断腿。   傻狗不明所以。   还有一个简欣文被彻底无视。   千金小姐进娱乐圈只为接近许听廊,奈何妾有情郎无意,得知许听廊住院的消息,前来探望却遭到驱逐,即便在他面前哭得梨花带雨,他也不为所动,现在还和别人打起了视频电话。   宁可看狗都不看她。   她觉得视频里的声音熟悉,这会有点回过味来了:“钟尔?”   “简欣文?”钟尔装得这才发现还有别人在场,“你怎么……”   简欣文可以在许听廊面前死缠烂打,不代表她愿意被旁人知晓,她勉强地一笑,说:“心情不好找听廊诉诉苦,既然你们有事,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小袁,送下。”许听廊头也不抬。   看似是待客之道,但小袁太清楚许听廊的潜台词,等把好奇不已的简欣文送走,他没有回去,给许听廊和钟尔腾空间,小方也识趣地走开了。   简欣文一离开,许听廊的态度冷落不少,倚进沙发靠背,看钟尔:“找我什么事?”   “给你看嘘嘘啊。”钟尔微笑,“拿我们当幌子把人赶走,就翻脸不认了?”   她口吻调侃而轻松,这样的深夜时分,年少的龃龉和八年的隔阂似乎都变得不重要了,两人一狗之间的氛围竟也有几分温馨的意味,他觉得好笑,语气软化下来:“我又没说要看。”   钟尔扭头就跟嘘嘘挑拨离间:“那你走吧,爸爸说不喜欢你。”   嘘嘘听得懂“不喜欢”,狗脸可怜兮兮地耷拉下来。   “没关系的。”钟尔连忙安慰它,“你将来还有很多机会跟他培养感情的,我拍戏了把你带上。”   许听廊服了她了,嘲她的自负:“州围都还没试,你就知道是你了。”   “州围?州围?”钟尔对简欣文深更半夜出现在他病房只字不提,却跟州围一个称呼刨根问底,“你听没听过一句话,‘年下不叫姐,心思有点野’?”   许听廊:“……”   其实话题到这里,只要他愿意,他大可以继续延伸。   改口“州围姐”,假意着了她的道。   也可以反口问她,她年下不叫哥又意味着什么。   无论哪一种,都是高效的你来我往,足以成为暧昧的催化剂。   最终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淡声道了告别:“挂了。”   *   三天后。   《白首相离》片方联系钟尔所属的经纪公司星漫娱乐,意向由她出演《白首相离》女主张银翎一角,约星漫商议并签订合同。 第12章   当天钟尔拍夜景广告熬了个通宵,第二天早上六点多才结束工作,她累得够呛,小方也困了,哈欠连天地把她送到家里,说句“晚安”就想走。   钟尔抱住迎接她的嘘嘘,突然很想嘘嘘它爹。   “可爱的、帅气的、孝顺的小方。”她柔情蜜意地冲着小方的背影唤道。   小方险些一个趔趄,他一听这语气就知道没好事,警惕地转头:“啊?”   钟尔远远指了指他的裤子口袋:“妮多想耽误你几分钟时间。”   “……”小方崩溃地抓抓头发,“几分钟具体是几分钟?”   钟尔眨巴两下眼睛。   具体几分钟,得看许听廊经不经撩。   不经撩的话,可能两分钟就完事。   经撩的话,她陪着嗨上三天也不是不可以。   小方的双眼已经熬得通红,钟尔自知理亏,马上献殷勤:“你要不就在我这睡下。”   小方劝她冷静:“这才六点,小袁可能还没起,就算小袁起了,许听廊也可能还在睡。”   钟尔不为所动:“那我不打怎么知道他俩醒没醒?”   “……”小方跟她没法沟通,放弃抵抗,掏出手机给他,熟门熟路往客房方向钻。   他走出几步,发现个大问题。   “你俩就不能直接加个微信吗?为什么要折腾我和小袁,我俩也是有人权的!”   “我不。”钟尔立场非常坚定,“为什么要我主动,我要等他先加我。”   天,小方震惊得说不出话。   她还不够主动?   差这一回了?   小袁果然还在睡。   被她吵醒,还得对她恭恭敬敬:“钟小姐。”   “许听廊在吗?”   “不在,我俩不住一起。”小袁说,“钟小姐你找他有事吗?我把他微信推给你吧。”   钟尔一下没了兴致:“算了,你继续睡吧。”   小方澡都没洗,已经在客房里睡死过去,钟尔悄悄把手机放到他枕边,然后回了自己房间。   简单的洗漱和护肤过后,她钻进被窝。   睡意袭来,她的意识渐渐涣散。   “笃笃笃。”房门被敲响。   “妮多。”是小方。   声音怨气冲天。   钟尔往吊带睡裙外面披了件披肩,过去开门。   小方整个人跟个怨鬼似的,递过来一只手机,给完一句话都不想跟她多说,掉头就走。   钟尔低头一看。   许听廊。   他光着膀子,头发微乱,睡眼惺忪,背景是床头。   明显也是刚醒。   小袁热情的的画外音传来:“钟小姐,我特地赶到听廊家里把他叫起来了,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天爷,这是什么神仙助理。钟尔活了25年,第一次发现被人吵醒是一件这么幸福的事情。   钟尔捧着手机,视线在许听廊裸-露的肩颈和锁骨间游离,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做活色生香。   “干嘛?”许听廊先开的口。   钟尔冲他一笑:“多少钱你才愿意把小袁让给我。”   “白送你了。”许听廊瞥一眼旁边点头哈腰的小袁,“一大早叫醒我就为这事,疯了?”   小袁笑容僵住,三十六计跑为上计:“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哈!”   小袁走后,钟尔只见许听廊的镜头翻转,那边变成一片漆黑,扬声器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大约十秒后,他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屏幕上。   已经穿好了上衣。   没劲,钟尔腹诽。   许听廊穿了件白色的T恤衫,浅色系的衣服配上微微凌乱的头发很减龄,看上去像是不到20岁的小男生。他睡眼惺忪的表遮盖了眉眼间的锐气,给人一种天真懵懂的错觉。   万年狼狗难得显出了小奶狗的气质。   钟尔是万年狼狗党,偏爱霸道血性的异性,到这一刻却破天荒地发现了奶狗的香。   “问你呢,干嘛?”狼狗终究是狼狗,一开口还是熟悉的调调。   像四天前的视频通话一样,钟尔依然没有提及工作相关,态度也依然莫名的熟稔:“给我看看中中。”   怕他不答应似的,她补充:“我都给你看过嘘嘘了。”   她说得那样理直气壮。   他们八年没见,嘘嘘才两岁,也不问问,他愿不愿意喜当爹。   许听廊沉默了至少有五秒钟。   钟尔都做好他随时挂视频的准备了,他的镜头切换到后置。   钟尔的屏幕被他浅灰色的被子填满。   一只修长的手出现在角落,将被子掀开。   里头,胖乎乎的猫趴在枕头上睡得正香,胖脸被挤到变形,翻出个丑不拉几的白眼。   钟尔忍俊不禁,截屏录屏一整套。   期间许听廊始终一言不发,维持着同样的姿势。   钟尔忍不住想,他是真的很疼中中,让它跟自己一起睡,也舍不得把它弄醒。   待她那边截屏的声音停止,许听廊问:“好了吗?”   钟尔舍不得就此结束聊天,眼珠子一转就是一个新主意:“等会,我让嘘嘘也看看。”   说着她到楼下宠物房找嘘嘘,嘘嘘都睡着了,钟尔远没有许听廊那么体贴,毫不犹豫就把嘘嘘叫醒了:“嘘嘘,看,姐姐。”   嘘嘘很配合,谁知刚要看,许听廊那边镜头一转,又切回了前置。   他没理会狗子,语气很冷,叫她名字:“钟尔。”   钟尔听出了他的态度有变,他刚才虽然也不冷不热的,但好歹都配合了,现在却真的透出一股子不高兴,眉梢眼角也全冷了。   钟尔不明所以,但她不给他不高兴的机会,马上跟嘘嘘改口:“嘘嘘,看这是谁?”   她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搭着嘘嘘的肩跟它说话,装傻充愣不肯看他。   许听廊对她的套路心知肚明,这会他懒得陪她演。   正打算挂视频,她肩头松松垮垮的披肩微微散开,露出一片欺霜赛雪的皮肤,被墨绿色的吊带衬得越发白皙,一时间画面都轻微过曝。   锁骨往下,是两排凸起的肋骨。   再往下,一线隐隐约约的阴影延伸进睡裙领口。   钟尔浑然不觉,用哄小孩的语气,自问自答道:“是爸爸,你想没想爸爸?”   嘘嘘一通乱舔屏幕。   那种被口水糊一脸的错觉又来了,许听廊微微后仰身体,咽下到喉口的话,将镜头切换至后置。   中中再度出现在钟尔屏幕上。   “姐姐。”钟尔教嘘嘘。   待一人一狗鸡同鸭讲地认了一通亲,许听廊再度叫她:“钟尔。”   语气平和多了,钟尔这才肯理人:“啊?”   他淡淡地:“你真有这么喜欢中中吗?”   “当然了,中中是我的猫,要不是当时实在没办法,我一定带它走。”钟尔声情并茂,“我这八年来时不时总惦记它,想它现在长到了多大,乖不乖。”   许听廊不为所动,听着听着还发出一声轻嗤。   钟尔实在搞不懂他到底在阴阳怪气些什么。   她摸不着头脑,不等刨根问底,就听他说:“挂了。”   *   又过两天,钟尔就《白首相离》女主一角正式签订合同。   剧组将在两个月后开机,根据合同规定,为保证最佳拍摄效果,剧中演员都需提前学习角色技能,非必要情况不得采用替身或特效。   张银翎会骑马,会射箭,会武功,在开机前,钟尔将进行为期一个月的骑术、箭术和打戏的专业培训。   拿到合同,尘埃落定,她又给许听廊打去一通视频电话。   小袁也又任劳任怨地替她跑一趟。   许听廊的开场白千篇一律:“干嘛?”   “中中醒着没?”钟尔的借口也千篇一律,她从不跟他聊正事,哪怕他们已经确定要二搭,她一找他,话题只围着宠物转。   许听廊:“不知道。”   钟尔说:“你带我去看它,我上次都没跟它相认。”   许听廊把手机还给小袁:“你带她去看。”   小袁傻了:“啊?我怎么带钟小姐看……”她根本就是找个借口找你聊天,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当然,后半句话他没敢说。   “她想看猫,你有什么不能代劳的。”许听廊头也不回,“我有个饭局,先走了。”   小袁没办法,硬着头皮把手机举到自己面前:“那,钟小姐,我带你看中中。”   钟尔让许听廊气得半死,但自己找的借口,跪着也要圆下去,她做出感兴趣的样子:“好啊,麻烦你了。”   小袁在中中常活跃的地点搜寻一圈,最终在沙发背后找到了四仰八叉的它。   “又在睡觉?”钟尔乐了,“它怎么每次都在睡。”   “吃了睡,睡了玩,玩了吃,不然哪能长到这么胖呢?”小袁总结中中的日常生活,感慨猫生幸福,“无忧无虑的,听廊可疼它了。”   猫也见过了,既然许听廊不陪聊,钟尔当然不想一直耗下去,打算找个借口结束视频。   “它这辈子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小袁絮絮叨叨地,“也就绝育醒来,发现自己变成公公了,才难过了几天。”   “哈哈。”钟尔又笑,“既然它在睡觉,那我下次……”   话说到这里,紧急中断。   “公公?”她惊诧。   “是呀。”小袁连忙解释,“虽然听起来残忍了点,但是绝育对猫的健康比较好。”   哪知钟尔和他根本不在一个点,她不可置信地发出惊叹:“它是只公猫啊???” 第13章   钟尔的社死现场来得猝不及防,陷入迷惑和尴尬的双重强烈情绪中。   中中是早产猫,出生后在保温箱里待了很久,钟尔那个时候也没什么跟它相处的机会,只隔着保温箱看过几眼。   不知道哪里出了错,她一直以为中中是女生。   怪不得许听廊从听到她说“姐姐”开始就变得阴阳怪气。   小袁的眼神渐渐充满怀疑:“钟小姐,你真的是中中的妈妈吗?”   钟尔是个非常双标的人。   虽然她记不清崽子性别在先,但她不允许别人质疑她的身份。   她当即倒打一耙:   “我的中中明明就是小母猫,谁知道是不是许听廊狸猫换太子,换掉了我的女儿。”   “我去问问中中的亲爹亲妈,要是是母猫,许听廊就死定了,他赔我猫。”   小袁就没见过这么不讲道理的人,他都来不及反应,她已经牛皮哄哄地叼了他一顿,叼完不给他反驳的机会,火速下线。   小袁非常委屈,而且钟尔太理直气壮了,他不得不考虑中中已被许听廊偷天换日的可能性。   前思后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虽然许听廊把钟尔丢给小袁对付,但小袁跟了他三年,还是大致能够分辨他的情绪的,知道他真的讨厌一个人或一件事是什么样子。   反正钟尔肯定不是。   小袁将视频内容仔仔细细汇报给许听廊,事无巨细。   意料之中的,许听廊没理他。   小袁按捺不住好奇心:「听廊,中中是钟小姐的那只猫吗?」   许听廊终于理人了,先发了串省略号,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出他那张嫌弃脸。   「中中要是母猫,她现在早就狂轰滥炸了」   也是哦,小袁恍然大悟,佩服许听廊的机智。   福:「那我回去了」   福:「对了,要不我把我的微信登到你的电脑或平板上吧,钟小姐再打过来的话你可以直接接」   x:「用不着,她暂时不会打来了」   弄错崽子性别,够她消停一阵了。   钟尔哑火了。   她从中中的妈妈的主人那边得到确切答案,中中确实是一只公猫,是她的记忆出现了偏差。   “怎么突然问中中,你还有这种良心呢?”裴箴言奇道,“而且猫不是在许听廊那里吗?”   当年钟尔出国以后,他亲手把中中转交给许听廊,是最早的知情者。   钟尔在情场沉浮这些年,裴箴言是唯一一个喜欢过她、却没有被她讨厌过的人,意义非常特殊,尤其后来裴箴言转变性取向和竹马在一起,两个人越发没有性别之分。在他面前,她异常坦诚:“就是因为在他那啊,我要曲线救国。”   “不是吧,这么多年了还没放下呢?”裴箴言诧异。   钟尔懒懒地:“没得到怎么放下。”   这个理由无法说服裴箴言,他给她举例她初中时代的求而不得:“陆仅你也没得到,怎么就放得下?”   “朋友夫,不可俘。”钟尔笑眯眯,“我顾忌着你呀,宝贝。”   “我谢谢你。”裴箴言看起了好戏,语气坏坏的,“你这把别是要栽许听廊身上了吧,小心啊,你这个人欠了别人那么多情债,怕是难还。”   其实钟尔完全不介意栽到许听廊身上,她早就受够了自己的性单恋症状,她从来没有体会过互相喜欢的快乐,永远在追逐,永远在厌弃。   她只能尽可能沉溺于得到的过程。   “箴言宝贝,我跟你说,这个事情我只告诉你。”说到这里钟尔有些兴奋,“我要和许听廊二搭演《白首相离》了。”   《白首相离》已经确定许听廊为男主,现在大众的好奇心都在女主那边,片方当然不会放过制造悬念、增加讨论度的机会,最近公布的都是些配角演员,女主要到最后才官宣。   她也签署了严格的保密协议,暂时不得对外透露,比如盛悉风她就完全不敢告诉,怕这小妮子坏事。   裴箴言:“那你岂不是泡定他了?”   “对啊。”钟尔大笑。   俩人也有好几个月没见面没联系了,一聊起来难免刹不住脚,插科打诨笑闹个不停。   直到通话被钟母的来电打断。   钟尔匆匆和裴箴言道别,切换通话,连一声“妈妈”都没来得及叫,匡秀敏便冷冷地问:“和谁在打电话?”   “和一个朋友。”钟尔说。   匡秀敏:“男的女的?”   钟尔顿一下,笑了:“您什么时候有空关心我这些了。”   “我也不想管。”匡秀敏声音拔高些许,透着难言的愤怒,“和那么多男人谈恋爱,还闹到大众面前,你名声要不要了?你懂不懂什么叫做自尊,什么叫自爱?”   钟尔仰面躺进沙发,懒散的姿势,无所谓的态度:“不懂呀,毕竟从来也没人教我。”   这让匡秀敏一时间无言以对,再开口,语气已经软了下来:“小尔……”   “从我曝出恋爱到现在,已经差不多两个礼拜了。”钟尔说到这里,也不知道怎么的没忍住笑了出来,“你到现在才知道我的新闻吗?”   “小尔……”匡秀敏最初的气势彻底偃旗息鼓,“这段时间我确实没怎么关注国内的新闻,因为Stella离家出走了,我跟Uncle Mike忙着到处找她。”   Stella是钟尔小十岁的同母异父的妹妹,中美混血,除此之外,钟尔还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小她七岁。   钟尔五岁那年,母亲匡秀敏与父亲钟炜离婚,一年后与现任丈夫结婚并远赴美国,此后一直定居在那。   钟尔这个时候不想听到任何有关Stella的消息,她讨厌Stella。   Stella自私虚伪、爱耍心机,要求全世界都围着她转,是一个被宠坏的小女孩。   但这不是钟尔最讨厌Stella的原因。   她最讨厌Stella的地方在于,明明都是妈妈的女儿,却只有Stella享受着妈妈的爱。   她被道路塌方埋在地下生死未卜的时候,真的羡慕过盛悉风可以打那些电话。   “原来你真的可以这么久不关心我的。”   *   「听廊,你猜错了,钟小姐又打视频电话过来了,说要看猫」   许听廊在饭局中途,收到小袁发来的微信。   她居然还好意思打来?许听廊发现自己低估了钟尔厚颜无耻的程度。   福:「我说你现在没空,叫她晚点再打来」   X:「晚点也不要打」   小袁已经修炼成自动筛选器,知道许听廊的哪些话该听,哪些话不用听,他对许听廊的回复视而不见,自管自地汇报钟尔的情况:   「钟小姐看着瘦,还挺能吃的」   「一个人点了一大桌肯德基」   「这要是视频让中中看见了,中中还不得馋死」   许听廊本来都打算把手机收起来了,瞥到“肯德基”三个字,眼神顿住。   少顷,他站起来,拿过椅子靠背上的风衣,对几位同桌好友说:“有点事先走了,下次约。”   *   每个人都有排解负面情绪的方式,有人暴饮暴食,有人血拼购物,有人运动流汗,有人喜欢自己一个人默默消化,钟尔的方式很特别,她不开心的时候喜欢吃肯德基。   接到小袁打来的视频电话的时候,她正在啃一块吮指原味鸡。看到小袁的名字,她猜是小袁到了许听廊家里,要给她看猫。   其实她一点也不想看猫,只不过借口找许听廊罢了,匡秀敏严重影响了她的心情,她想找点让自己高兴的事。   目前许听廊就是唯一能让她高兴的人。   她现在没有心情应付小袁,只能辜负他的好意,选了挂断。   几秒种后,视频请求又一次响起。   钟尔无法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   认识两个礼拜的小袁可以为了她一句随口的“想看猫”四处奔波,而她的亲生母亲却不会追打一个电话给她。   人心到底靠什么支撑,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又靠什么维系。   她想不明白了。   她再次挂掉电话。   你可爱的爹:「谢谢小袁,你回去吧」   对面的状态变动一下,很快跳出两个字:「是我」。   钟尔认得出那是谁的语气。   对面再度打视频过来的时候,她接了。   许听廊出现在屏幕另一端,怀里抱着中中。   她露出玩世不恭的笑来:“哟,稀客啊。”   “不是说想看中中吗。”他暼一眼她手上的吮指原味鸡,将中中往屏幕前送了送,“看吧。”   视频这么多次,钟尔第一次看到醒着的中中。   中中也看到她手里的鸡块了,它瞪着好奇而贪婪的大眼睛,死死锁定目标,口水都快滴下来了。   钟尔作势将鸡块递进,傻乎乎的中中马上凑过去,却只触到手机屏幕。   钟尔得逞地爆笑出声:“傻囡。”   囡是女儿的意思,她知道中中是男孩了,但她打死不肯在许听廊面前认输,非要一错到底。   许听廊也不纠正她,只是静静坐着,任凭她欺负中中。   中中被耍了几次就恼了,一爪掀飞手机。   手机磕到坚冷的大理石地面,小袁新买不到一个月的、图手感没贴膜也没戴壳的手机应声而碎,屏幕和背面的玻璃碎出大片密密麻麻的蜘蛛网。   许听廊示意中中去玩,自己把手机捡了回来,一看,忍不住吐槽钟尔:“小袁碰上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可小袁就是很喜欢我啊。”钟尔嬉皮笑脸地,“你帮我赔他个新的吧,记得给他买顶配。”   许听廊看着她四分五裂的脸:“干嘛要我赔。”   “你的猫打的啊。”钟尔理直气壮。   许听廊反问:“你不是说这是你的猫?”   “是我的猫没错。”钟尔笑容陡然暧昧了,“让爸爸赔,不应该吗?”   许听廊不接她的招:“猫看完了,挂了。”   “许听廊。”钟尔把他叫住,笑意更甚,满是恶劣的意味。   许听廊似是猜到她会说什么,没有等她,兀自结束了视频。   钟尔点开输入框。   你可爱的爹:「这么多年了,你还记得我不开心了会吃肯德基啊」   过了好几分钟,对面回了。   福:「钟小姐,我是小袁啊,听廊已经回房间了」   「原来你不开心就会吃肯德基,那你今天不开心吗?」   「不开心也不要吃太多炸鸡,胃会不舒服的」 第14章   你可爱的爹:「许听廊,你别装了,我知道是你」   其实钟尔没有怀疑过此时此刻的“福”号皮下是谁,打死许听廊也说不出那样的话。   果不其然,老实巴交的小袁发了语音验明正身:“钟小姐,真的是我,听廊洗澡去了,你还有话要跟他说吗?”   钟尔的负面情绪鲜少发作,去的还特别容易,总而言之是一个心态特别优秀的人。   许听廊给她打一个视频电话,她就把匡秀敏带给她的不愉快忘了个干净,这会都有心情调戏老实人小袁了,那语气甜腻得至少掺了两斤蜂蜜:“小袁,真是谢谢你的关心,我听你的话,不吃了。”   小袁一听她那矫揉做作的开头,就吓得一个劲把音量往小了摁。   战战兢兢听完,犹豫一下,选择删除这条语音,免得下次许听廊听到,自己百口莫辩。   钟尔调戏完小袁,仍无法平息心中喜悦,必须找人分享喜悦。   她重新打了个电话给裴箴言。   接的人是陆仅。   “箴言宝贝呢?”她故意的。   陆仅明令禁止她好几回了,让她不许这么叫裴箴言,她死活不改,越不让叫越来劲,反正他又不能拿她怎么办,最多给点冷言冷语,根本影响不了她。   “洗澡。”   “靠,这大白天的。”钟尔突然觉得自己也没那么幸福了。   陆仅:“找他干嘛?”   钟尔甜丝丝地说:“我有一点少女心事要跟他分享。”   “你可以跟我分享。”陆仅打定了主意不让她骚扰裴箴言。   跟陆仅分享少女心事?钟尔不禁打了个寒颤,连声拒绝:“算了,我找别人分享吧,祝你们性-福。”   这个世界上,钟尔能倾述少女心事的人不多,裴箴言这条路走不通,她想到了盛悉风。   说曹操曹操就到。   Breeze:「妮多,我住到岛湾18号了,有空约」   你可爱的爹:「我现在就有空,我家是7号」   Breeze:「那我现在就来找你」   盛悉风和她老公的婚房在岛湾18号,之前道路塌方她的脚受了点伤,就回娘家住了一段时间,方便家里人照顾。   俩人自那日一别,还是头一回见面,好在双方都是外向的人,并不会觉得拘束或尴尬。   钟尔找盛悉风算是找对了,盛悉风身为狼耳夫妇的cp粉粉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她更懂得怎么抠他们的糖。   “嗑死我了嗑死我了。”   “狼狼一直都记着你不开心了就会吃肯德基,肯定一听小袁说你在吃肯德基,就八百里加急赶回家打视频通话给你,还带上了你们的定情信物中中。”   “狼狼还放任你欺负中中,八年的宠物都比不上你的开心重要,连中中的性别都不纠正你,全让你说了算。”   “还给你收拾乱摊子,赔小袁手机。”   “后面挂电话,肯定也是看你有说有笑,没事了才放心挂的。”   “那些关心的话虽然是小袁说的,但狼狼肯定是知道小袁会嘱咐你,才没有自己说一遍,他肯定担心你吃多了炸鸡不舒服的,说不定还是他让小袁提醒你的呢!”   粉头果然会嗑,钟尔不服不行,她自己都没发现一通视频居然隐藏了这么多细节。   这时,裴箴言的微信也来了。   pzy:「刚才打电话给我了?」   你可爱的爹:「嗯,被你老公凶回来了」   pzy:   「不要说我老婆的坏话谢谢,你难道以为我会帮你?」   「找我什么事,还是关于许听廊?」   你可爱的爹:「他刚才主动打视频给我了」   pzy:   「打个视频给你而已,高兴成这样」   「钟尔,你的报应到了」   钟尔还真没对哪个目标这般上心过,为一点小小的进度雀跃不已,比初恋还一惊一乍,要知道她昨晚通宵工作,本来累得跟条狗似的,现在居然困意全无。   毕竟是八年的耿耿于怀,有点特殊待遇也是应该的,钟尔不以为然:「我等着我的报应,我就想吃爱情的苦」   至于她身边的盛悉风,还在沉浸式嗑cp:“狼狼好爱你哦,这种暗戳戳的爱意真是令我上头。”   钟尔被裴箴言的话说得清醒了几分,打算让盛悉风也醒醒脑:“可是他连微信都不肯加我。”   加微信这个问题上,同是女生,盛悉风非常理解钟尔的固执:“必须要他主动。”   怎么让许听廊主动,钟尔苦思冥想了好几天。   她想不出法子,两人的工作暂时没有交集,她在他面前刷存在感的唯一办法就是打视频给小袁,理由永远都是看中中。   小袁任劳任怨,只要不是工作时间,他次次替她跑一趟许听廊家,许听廊就跟不心疼助理似的,从不提自己加她个微信。   他虽然肯接视频,但是每次话不多,而且都是他先挂断,如果她不找他,他绝不会联系她。   某次她又故技重施,许听廊却不在海城,他在帝城有工作,要在那待五天。   这下钟尔没法再用想看中中的理由找他。   她消停了三天,许听廊那边也就一点动静都没有。自从钟尔开始给小袁打视频电话,她和许听廊两个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久不联系的情况。   习惯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她必须承认,自己好像真的有点想他。   这天是12月31号,辞旧迎新的日子,微信充斥着各路好友发来的祝福。   一看就是群发的那些,钟尔都忽视了,特意发给她的,她回以同样的祝福。   匡秀敏也给她发了条很长的祝福,大致意思是希望她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新的一年能够收获美好的爱情,最后罕见地说了句肉麻的“妈妈永远爱你”,还给她转了一笔账。   那天的不愉快之后,匡秀敏找钟尔的次数勤快了许多,没提不愉快,也没道歉,只若无其事地表达一些关心。   钟尔心里有气,态度一直不冷不热。   她的视线在“妈妈永远爱你”几个字上流连片刻,终究是心软了,收了转账,也装作若无其事和匡秀敏拉起家常。   她并不是大度的人,她只是很清楚,自己在匡秀敏面前并没有太多任性的资本。   不管怎么说,她不想失去妈妈。   和匡秀敏聊了没几句,匡秀敏就说自己要送Stella出门,下次再跟她聊。   又是Stella。   为什么Stella永远比我重要。   钟尔因为那句“妈妈永远爱你”而变好的心情转瞬跌进谷底。   退出聊天框,只见小袁的头像跳到了最上面。   她心里一喜,都来不及看详情,就火速点开。   福:「钟小姐,新的一年来临之际,祝你身体健康万事如意,《白首相离》即将开机,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这个语气,钟尔都不用多问就知道是小袁。许听廊这个人,连跨年这样的大日子都不肯对她主动一点。   偏偏他越这样,她越上头,拐弯抹角地跟小袁打听他的行程。   你可爱的爹:   「谢我袁,迫不及待要跟你共事了」   「忙完工作了吗?」   福:「刚结束记者会,现在在回酒店的路上」   那就说明许听廊也在旁边。   钟尔和小袁东拉西扯地聊了好一会,对面始终没有许听廊的消息。   她有些气馁,正好盛悉风找她,她顺势与小袁道别。   Breeze:「妮多,去蹦迪吗?」   你可爱的爹:「去」   你可爱的爹:「不过你老公不是回国了吗?你一个已婚妇女,还能这么玩的?」   Breeze:「我不但要去蹦迪,我还要点二十个肌肉猛男」   Breeze:「你也一样,往骚了穿」   Breeze:「我允许你今天暂时不和狼狼组cp」   钟尔:“……”   连狼耳都肯拆,估摸着在老公那边吃了大瘪了。   盛悉风的老公在美国读研,最近放圣诞新年假节回国,夫妻俩的状态却和小别胜新婚搭不上边。   盛悉风这种状态,钟尔当然要陪着才放心,但没打算应盛悉风的要求往骚了穿,她得谨言慎行,要是被别人拍到她衣着暴露,在酒吧跟二十个肌肉猛男打交道,她的职业生涯怕是真的要走到终点了。   好歹让她演完《白首相离》再说。   她在衣帽间选了套简单随性的风衣牛仔裤,正待换上,视线瞟到旁边挂着的一排亮片吊带裙。   全是蹦迪或旅行装备,不适合日常出门。   因着职业的特殊性,她很少有机会上身,买来只能自饱眼福。   -   远在千里之外的帝城。   小袁眼看钟尔发来一句“回聊”,却没有把手机收起来,而是试探着问一旁的许听廊:“听廊,你真的不和钟小姐说两句吗?今天跨年,祝她新年快乐也好啊。”   许听廊正闭眼假寐,闻言眼睛都没睁一下:“这么喜欢她,把你送给她得了。”   小袁讷讷地:“我是人,怎么能随便送来送去。”   “你还知道你是个人呢。”许听廊睁眼笑睨他,“你不说的话,我以为你是个复读机,一天到晚钟小姐钟小姐。”   哪有一天到晚,都整整三天没提了。小袁敢怒不敢言。   许听廊这个态度,小袁不好再说什么,一行人安安静静回到下塌的酒店。   许听廊洗澡洗到一半,浴室外头传来小袁的敲门声。   为方便照顾他的起居,小袁是有他酒店房间的门卡的。   “怎么了?”   小袁支支吾吾半天都没把话说清楚,许听廊只听清了“钟小姐”三个字。   又是钟尔。   他草草把沐浴乳和洗发水的泡沫冲掉,套上浴袍打开洗手间的门。   “她又要视频?”   “不是,不是视频。”小袁难以启齿,“不是。”   许听廊蹙眉:“有话直说,扭捏什么?”   “她她她……”小袁快哭了。   他这个表现,许听廊都怀疑钟尔跟他告白了。   小袁实在是说不出口,把手机递到了许听廊面前:“还是你自己看吧。”   钟尔发了两张对镜自拍给小袁。   两张照片里,她都穿了吊带短裙,一条平口黑色流苏亮片,一条V领浅金色缎面。   都是修身款,长度只到大腿-根,两条光-裸的长腿随意交叠。   一身窈窕身段,哪怕没露什么不该露的,但昏昧的灯光、她浓密的头发、踏在白色长毛地毯上的脚、似笑非笑的眼睛、她的肢体语言,无一不在表现一个“欲”字,氛围感直接拉到爆表。   你可爱的爹:   「小袁,让许听廊帮我选一套,我要去蹦迪」   「他眼光好」   实在是太涩情了,小袁很害怕,见许听廊眼神微变,他怕被记恨,连忙表忠心:“我只看了一眼就关掉了,钟小姐是让你看的,我连大图都没点开。”   许听廊打开图片的时候还要加载,小袁所言不假,他是真的没敢多看。   重金求一双没看过钟小姐性-感照片的眼睛,我不会被剜眼珠吧,在许听廊的沉默中,小袁脊背发凉,觉得今晚被灭口也不是不可能。   越是平静,事态越严重。   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许听廊把手机拍到他胸前,只有一句话:“把她微信推给我。”   小袁把钟尔的微信推过去,顺便把那两张性感自拍也转给了许听廊。   一个平平无奇的看眼色小天才。   *   钟尔把照片发给小袁以后,就换了常服,出门和盛悉风会和。   小袁没回。   料他也不敢回。   估摸着已经屁滚尿流地前去找许听廊汇报了。   她有点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目前对许听廊非常上头,对他有着本能的靠近欲望,她当然希望他看到照片就会吃醋来加她,她好想他能对她主动点,像她想他一样的想她。   但另一方面,她又非常矛盾地,不希望他上钩。   她说嘘嘘姓许,他就给了她《白首相离》。   她吃顿肯德基,他中途从饭局离场找她。   他的在乎其实已经够明确了,只差捅破最后的窗户纸。   如果她只是给他助理发两张照片,便惹得他方寸大乱,她就会知道,她赢了。   那个时候,她还能对他保持这样的兴趣吗?   她和许听廊只是年少相识,从第一眼到分开,全程只有短短几个月,本就没有太深的感情基础,分别八年,要说她对他有多刻骨铭心的喜欢,那是天方夜谭。   但他的确一直在她心里占了一个角落,她总时不时地记起他,在孤单寂寞的时候,在夜深人静的失眠时分,在看到某个相似的背影或侧脸的时候。   人是需要爱情的。   这个爱情不止是被爱,更是去爱。不论这个去爱有没有回音。   人有了在乎的人,就有了个奔头,快乐也好,痛苦也好,丰盈的生命力才能填满身躯。   许听廊就是这样一个存在,支撑起她格格不入的爱情世界。   如果他也倒坍,她就真的什么也不剩了。   她想要他的爱,却又倾慕他的遥不可及。   她没敢点开微信看答案。   两个姑娘抵达酒吧。   盛悉风说到做到,真的点了十几个年轻帅气的小伙子。   钟尔虽然戴了面具,但气质身材和穿衣全在透露着大美女的气息,小伙子们对两位年轻貌美的富婆分外热情,殷勤备至。   可惜俩人都无福消受,气氛一度尴尬。   帅哥们费尽心思也没能把场子热起来。   “我们还是走吧。”盛悉风跟钟尔咬耳朵。   钟尔连连点头,二人逃也似的钻出包围圈,就近找了家咖啡厅。   因为是跨年夜,这个点了咖啡店的人还很多,都等着零点的时候去附近的广场数倒计时。   店员送来两杯咖啡。   怕喝了咖啡晚上睡不着,钟尔没入口,只是用勺子无意识地搅动咖啡,看着橱窗外的霓虹闪烁和来来去去的人流发呆。   “我真怂,如果今天是江开,一定左拥右抱不亦乐乎,他才不会为我守男德。”盛悉风恨恨地提及老公。   钟尔回神,点头:“我也很怂。”   她指不敢看微信的怂。   “还好你怂了,不然我明天就脱粉。”盛悉风看她一眼,“你是狼狼一个人的。”   钟尔让她气笑了:“你钓鱼执法?”   盛悉风嘻嘻一笑。   这时,一旁一个女生突然绝望地哭了出来。   咖啡店里的人纷纷循声望去。   她的同伴抱着她安慰:“我早就跟你说了,追星别太真情实感,不然人家还能真把你们粉丝当回事吗?”   女生痛哭:“我喜欢了她十几年啊……”   钟尔和盛悉风对望一眼,以为是哪个明星塌房了,不约而同拿起手机上微博。   不是塌房,而是华语影坛目前最炙手可热的女明星的退圈声明。   「从业15载,体验了角色们千姿百态的人生,收获了鲜花和掌声,也受到了很多可爱的人们真诚的喜欢和关心,这一路收获满满。   今天我31岁。我想,该是时候回归生活,去过州围的人生了。   我将全面息影,并将在完成现已有的工作后结束演艺事业。   感谢大家一路相随。祝平安、喜乐、幸福。」   “我的天。”盛悉风惊呼,“这位比你还狠,双满贯临门一脚了,居然舍得退圈?”   说着她抬头,看到钟尔满脸的复杂神色,表情可谓精彩纷呈。   钟尔没有心情为州围的退圈感慨或震惊。   她全部的心思意念都在于,州围是主动放弃的《白首相离》。   所以,许听廊,他并没有为她争取狼耳的二搭。   他还是好好地待在她铸造的神坛上,把她当做可有可无,排在他的事业宏图之后。   他依然触不可及。 第15章   钟尔两个小时前还在牛批轰轰地跟裴箴言扯犊子,放狠话说自己想吃爱情的苦。   命运奉召必应,二话不说给她一记天马流星拳,让她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   爱情的苦是凡人能承受的东西吗?   天真!   那是人世间除了生老病死之外最烈的毒药。   盛悉风奔跑在吃瓜第一线,没留意到钟尔的异样。   她就差拿个放大镜了,把州围的退圈声明逐字逐句研究了好几遍,忍不住感慨:“真的太狠了,这种时候退圈就算了,居然真的到最后都没有公布她和林纵横的恋情,他俩不去情报局真是屈才了。”   州围和绯闻男友林纵横的起点与狼耳极为相似,同是年少时候因一部be电影结缘,十余年来绯闻几度闹得沸沸扬扬,但俩人咬死了不肯承认。   “妮多,你和狼狼以后会公开恋情吗?”盛悉风问钟尔,她光是想象一下那个场景,就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一定霸占头版头条,全民吃瓜,网络瘫痪,粉头我也能扬眉吐气。”   哪壶不开提哪壶,钟尔现在听到许听廊的名字就惆怅。   盛悉风自问自答地说上了:“可是狼狼之前明确说过,交女朋友了不会公开。他说不喜欢私人感情被大众关注,会尽量保护对方。”   钟尔对许听廊这一茬倒是完全不知情:“采访么,随便听听就好了,我老瞎回答。”   “我觉得不是这样的,”盛悉风发挥粉头的蚂蚁属性,“他那么说的意思就是,他要找的女朋友是圈外人士,所以才要保护起来,那差不多是三年前的事,你还没复出,可不就是一个圈外人士。”   cp粉的脑补能力竟恐怖如斯,钟尔十分震惊。   州围退圈的新闻撼动整个娱乐圈,热搜前排全被她的相关关键字占领,一对三四线明星情侣千挑万选择了今晚公开,却不料杀出程咬金,恋情几乎无人问津,白白损失了一波热度。   除此之外,今晚还有一个人的热度也被州围围剿。   《白首相离》片方官宣女三号,这是片中最大的女反派,原作者将她塑造成一个敢爱敢恨的形象,深受原著粉喜欢,虽是女三号,但话题度远超女二,甚至一度逼近女主。   饰演该角的女演员名叫冉虹,曾饰演过《不是山谷》的女二号,那时候,她对钟尔颇多照拂。   其实她有颜值也有演技,为人低调又务实,但一直不温不火,这么多年过去,还是只能饰演一些女二女三的角色,如今年纪也快过女演员的黄金期,再不火,怕是真的没有机会了。   钟尔复出以后,向她示好的圈内人士数不胜数,但冉虹从未前来攀交情。   因此她也不敢冒昧对冉虹表达问候或关心,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心平气和地接受自己从施与者变成被施与者。   之前刘导随口问过钟尔,有没有推荐的女演员,钟尔特别郑重其事地向他推荐了冉虹,并特别仔细地叮嘱:“千万不要说是我推荐的。”   刘导挺诧异:“没想到你还学雷锋,做好事不留名。”   冉虹成功通过试镜并拿下角色,女三这个角色要是演好了,一定圈粉无数,钟尔打心眼里为她感到高兴。   接近零点,窝在咖啡厅里取暖消磨时光的人鱼贯而出,涌往不远处的露天广场。   钟尔嫌冷不想去,被盛悉风生拉硬拽地拖了出去。   江两岸林立的建筑都亮着LED屏,循环播放新年快乐的动画效果。广场早已围得水泄不通,一眼望去全是攒动的人头,密密麻麻多到恐怖,年轻人居多,很大一部分是情侣。   “妮多。”盛悉风的脸被江风吹得微微发红,她拂开眼前的发丝,因为现场人太多,她不得不在钟尔耳旁用尽全力喊,“希望明年这个时候,你和狼狼也可以一起来跨年。”   “那你呢?”钟尔问她,想听听她对自己婚姻的计划。   “你把我也算上了吗?”盛悉风跟她根本不在同一个点上,“那我要在你们中间,左手拉着你,右手拉着狼狼。”   “……”钟尔觉得这个画面好像哪里不太对劲,“然后你是不是还想喊我们一声爸爸妈妈?”   盛悉风:……?   新年还剩十秒,所有人整齐划一,大声倒数,震耳欲聋的声音飘荡在空旷江面上方,江面上漂浮了寥寥几艘船只,随着江波轻轻晃悠。   “……五,四,三,二,一,零!”   又是一年崭崭新新地来了,带着一切可以重头来过的美好希冀。   情侣们热烈拥吻。   盛悉风说:“希望明年这个时候,你也可以和狼狼在零点的时候接吻。”   面对她真诚的眼神和诚挚的心愿,钟尔于心不忍,拍了拍她的脑袋。   明年这个时候……   除非她一整年下来都没能泡到许听廊,不然的话,她怕是早已换了好几任男朋友,把许听廊忘到了大洋彼岸。   倒计时过后,广场上的人群陆陆续续离场,钟尔和盛悉风也回了家。   和盛悉风道别之后,钟尔点开微信,看到了许听廊的好友申请。   这桩折磨她半天的心事,因为有州围退圈的事在前,变得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点下通过验证,俩人成为微信好友。   钟尔对着手机等了半天,这期间她把他的头像和朋友圈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头像是中中,朋友圈一共五条动态也全是中中。   他到底是多喜欢中中。   许听廊始终没发消息给她。   他已经主动加她微信——虽然她耍了点小手段,但总归是他主动发起的,既然如此,钟尔成功说服自己,当那个先打招呼的人。   你可爱的爹:「干嘛?」   许听廊回复倒挺快。   X:「少招惹小袁」   钟尔心里不痛快,他又这个不好好说话的语气,大过节的一句好话没有,上来就是责难,她一股无名之火直冲头顶,只觉自己费尽心思吸引他注意力的行为愚蠢又犯贱,当即阴阳怪气地敲了一段字出去。   你可爱的爹:「你以什么身份管我们呢?」   X:「你懂不懂分寸的?」   「他从来没谈过恋爱,经不起你那些花招」   你可爱的爹:「经不起就经不起呗,大不了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跟他一块给你当助理」   聊天聊到这个程度,已经超越许听廊继续跟她交流的忍耐极限。   他没有恋战,直接选择不回,俩人不欢而散。   他不回,钟尔的怒火无处发泄,到阳台上转了两圈让外头的冷空气冻了一会,嗡嗡响的脑袋才算平静下来。   老子再也不吃爱情的苦了,她盯着皎皎的一轮月发誓。   再回到温暖的室内,她把《白首相离》的剧本给翻了出来。   剧本她之前已经读过几遍,现在又进一步熟悉,一边看,一边细细琢磨每一幕场景的表演方式。   以前接戏的时候,她从来不曾这么用心。   实在是今天州围退圈的事情给她的刺激太大了点,这事不但说明许听廊没有争取狼耳二搭,更说明她在演技和角色贴合度上并没有什么优势,如果州围也参与试镜,也许这个剧本根本就不会到她手上。   她有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也不知道在跟谁较劲。   第二天一大早,钟尔就有行程安排,要为一个歌手的新单曲拍摄MV。   一路上她困得哈欠连天。   小方贱兮兮地怼她一下:“妮多,昨晚干嘛去了?”   “看剧本。”钟尔不耐烦地甩一下肩膀,“别烦我。”   小方根本不信。   钟尔这人仗着自己有几分演技天赋,什么时候对剧本上过心,反正随便她怎么演都在及格线以上。   还看剧本。   以为他不知道内情?   他语气更贱:“跟我说说嘛,小袁都告诉我了,许听廊加你微信了吧,你俩昨天是不是忘记时间,聊了个通宵?”   “再跟我提这个名字,信不信我缝了你的嘴。”钟尔唰地睁开眼睛,蛮不讲理地命令小方,“你也不许跟小袁联系了,所有跟许相关的人事物都不许再接触。”   她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着,连许听廊全名都不愿意叫,小方抱头鼠窜之余,不怕死地提醒她:“他怎么你了,我不提有用吗?用不了一个礼拜你们就要一起上技能课了,到时候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   这是小方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   五天后。   《白首相离》剧组人员陆续抵达训练营,剧组在泉市地广人稀的草原上搭了个临时马场,接下去的一个月,相关演员将进行集训,具体时长和项目根据角色设定决定。   钟尔戏份多,是所需技能最多的演员之一。   刘导平日里是个慈祥的中年男人,但导戏的时候,他是出了名的严苛主义,力求每一个镜头的完美,例如正片中不到十秒钟的舞剑场景,需要钟尔进行至少七天的专业学习,并在后续保持持续的练习。   在这个急功近利的年代,已经鲜少有人愿意做这种性价比极低的买卖。   一月的草原还没有抽新芽,枯黄的干草绵延至视线尽头,一路可以看到零零星星牛群或羊群,缀在天地辽阔间悠悠觅食。   第一天没有课,主要给大家整理内务,熟悉场地,互相认识。   钟尔抵达下榻酒店的时候,许听廊已经在了。   马场距离市区太远,剧组包了一家就近的酒店,条件和设施很简陋,钟尔一路皱着眉头来到自己的房间,开了门都不愿意进去,站在门口粗略环视一圈,说:“我不要住这。”   “这是附近最好的酒店了。”小方传达工作人员的意见,“如果要住好的酒店的话,来回路上要花很久,可能会影响你的休息时间。”   “那我也不要住这。”钟尔态度非常坚决,“我宁愿早起晚睡。”   与此同时,走廊上传来一道人声。   小袁说:“真不用换酒店吗?这酒店条件也太艰苦了。”   钟尔下意识扭头,和许听廊互看个正着。   自那天微信上闹翻后,他们就没有联络了。   其实也没几天,但钟尔乍一见到他,还是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明明前几天她还能厚颜无耻借着看猫的由头骚扰他,今天她面对他,居然连手脚都变得有些不自在。   许听廊目光从她身上收回,驳回小袁的意见:“哪这么娇贵了,耍什么大牌。”   钟尔深深地觉得自己被影射了。   小袁也看到了她,热情地和她打招呼:“钟小姐,好久不见啊。”   钟尔恨屋及乌,拒绝搭理小袁,僵着脖子把头转回去,进到房间“砰”一声把门关上了。   “我告诉过你了,你偏不信。”小方冲小袁耸耸肩,“她要跟你绝交就跟你绝交,还管你以前对她好不好?”   小袁难免有点伤心。   小方对此嗤之以鼻:“你这才哪到哪,早着呢,我被她折磨得快对女人没兴趣了。”   不过好在,托许听廊的福,这位姑奶奶进房间了,说明她决定在这住下来——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耍大牌。   这意味着他每天能多睡两个小时。   小方简直要对许听廊感激涕零。   门突然大开,钟尔从里探出头来,眼风都不忘许听廊那边扫一下,指桑骂槐地训斥小方:“我没跟你说过吗,别跟袁成福说话,省得有人以为你要勾-引他助理,你说都说不清。”   没说过啊,什么时候说了?小方惊呆了。   勾……勾引?小袁也惊呆了。   许听廊打定了主意不理她,任凭她拿着鸡毛当令箭抹黑他的形象,兀自拽住小袁羽绒服上的帽子就走。   临近饭点,楼下议会厅设了桌席,顺带组织剧组人员们第一次见面。   钟尔还在房间各种挑三拣四,可怜小方不停奔走于前台和客房之间,当然以这家酒店的水准,根本无法满足她那些匪夷所思的要求,小方跑了几趟,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再下去要被前台当神经病。   他往电梯旁的楼梯间一坐,打算歇上十分钟就去骗钟尔“前台说实在没办法”。   许听廊和小袁路过,两位助理互打招呼。   “你们还不下去?”小袁问,“群里在催了,说快开饭了。”   “马上。”小方说,“我家姑奶奶非要一间墙上没有裂缝的房间,我差不多把所有房间都看遍了,没有一间符合她的要求。”   小袁:“那怎么办?”   小方已经看淡了:“让她骂一顿呗,又不会死。”   许听廊一直没参与聊天,小袁看他一眼,决定自作主张修复两位艺人的关系,于是他告诉小方:“听廊那间没有。”   小方对着许听廊眼睛都亮了:“那你愿意和我们妮多换吗?”   许听廊瞥他一眼,没有搭腔。   小方把钟尔性格方面的精髓学了个九成像,装傻充愣耍无赖是行家:“或者你想让我们妮多跟你挤一间?”   许听廊:“……”   小方找到目标哪肯轻易放弃:“妮多睡好了,白天学习就更有效率,到时候拍戏也更熟练,更投入,对许先生你也是大有益处的。”   凭借着小方的舌灿莲花,最终两位艺人同意互换房间,他给钟尔的说辞是“你不愿听到名字的那位,不喜欢他房间里的粉色窗帘,比较喜欢你房间里的蓝色,想要跟你换房间”。   两位助理帮忙把行李搬到对方房间。   “先下去吃饭吧,回来再理。”小方看一眼群消息,“楼下说开始上菜了。”   钟尔一点不着急,冲他俩说:“你们两个也互换房间。”   两位助理的房间分别挨着自家艺人。   “用不着吧。”小方说,“大家都在同一个楼层,也不远,就不麻烦了。”   钟尔本来又想指桑骂槐,说自己可不敢住小袁旁边的房间,但许听廊投过来轻飘飘的一瞥,她终究还是把话咽回去了。   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谁叫她发现人家房间的窗帘明明也是蓝色。   楼下大约四桌人,差不多都坐满了。   钟尔演女主的消息一直对外严格封锁,今天才告知到其余演员,再晚点,片方会挑流量较好的时间官宣。   “随意点坐。”负责此次带队的动作指导老师招呼他们入座。   他们来得晚,已经没有连座的位置,有人笑言:“要不腾下位置吧,让男女主坐一块。大名鼎鼎的狼耳耶,一直活在传说里,我今天也是活久见了。”   钟尔目光已经锁定冉虹及冉虹身旁饰演男二的演员洪孟洋,俩人都在招呼她坐过去,他们中间正好有个空位,她制止大家:“不用麻烦,我有认识的朋友,我跟他们一起坐就好。”   冉虹冲她友好地一笑,拉住她的手握了握:“耳朵,好久不见。”   钟尔也笑:“冉冉姐好久不见。”   钟尔入座之后,洪孟洋偏过头,旁若无人地和她说起了话,他话很密集,姿态也显得略为熟稔,一旁的冉虹都没了插嘴的余地。   “你们俩也认识?”一旁有人随口问道。   “你说我和钟尔吗?对啊,前两天一起合作拍了支MV。”洪孟洋玩笑着抱怨,“我那时候跟她炫耀我马上要进组拍《白首相离》,她还装模作样说‘那好厉害啊’,结果她自己是女主。”   周遭众人哄笑,每个人都在释放友善,好让这尚为陌生的团队尽快熟络。   唯有许听廊冷冰冰地扯扯嘴角,没有配合。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个洪孟洋今年才20上下,资历尚浅,套用钟尔的话来说,就是年下不叫姐。   亏他还觉得那天的话说得过分了,结果她扭头就钓了个新的,果然能耐。   他真是闲的才跟她换房间。 第16章   钟尔发现许听廊已经严重影响了她的生活。   洪孟洋对她的那点意思,她当然看得出来。   帅哥,小狼狗,而且已经在娱乐圈站稳脚跟,不至于像上次那个十八线一样光脚不怕穿鞋。   是个非常优质的暧昧对象。   换了以前,她不介意跟他发展点什么。   但她现在对钓凯子一点兴趣都没有。   准确的说,她对钓许听廊之外的凯子一点兴趣都没有。   这种失去控制的感觉让她不安,活像开车不能手握方向盘,她停不了车,也无法决定往哪里去,整个人都焦躁起来。   酒店装潢破旧简陋,但是在吃这方面,却没有什么可指摘,牛羊肉都是去当地附近家里现买的,新鲜得不能再新鲜,或炖或煎,或炒或蒸,厨师的手艺一绝,酒也是农户自家酿的葡萄酒,香醇甜美。   告慰了钟尔对酒店的不满。   家酿葡萄酒的酒精度数不低,几杯下肚,她整个人有点晕乎乎的。   洪孟洋挥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钟尔,你是不是有点醉了?”   “没有。”钟尔舔舔嘴唇,伸手去够酒杯。   洪孟洋不肯让她再喝,夺走酒杯放远了些,说:“要不我送你回房间吧。”   其实是个很贴心又略显霸道的举动,只是此时此刻的钟尔对男色完全免疫,反而在心里觉得他多事,加之饭局才刚过半,还不是走的时候,她敷衍地摇摇头。   洪孟洋没能看出她的抗拒,继续与她搭话:“你住哪个房间?”   钟尔余光瞥到许听廊似乎往这个方向望了一眼,她立刻换上笑颜,答:“317。”   “好巧。”洪孟洋说,“我在417。”   这有什么巧的,钟尔腹诽,许听廊不再面朝这里,她的斗志顿时烟消云散,敛去笑意,将三分酒意演成了七分。   饭局过后还有酒局,席上觥筹交错,笑闹声不断,迟迟没有散席。   旁人见钟尔喝醉,也都识趣地没有打扰。   而许听廊身为在场最重要、咖位最大的演员,自然广受关注,应酬一直没停。   钟尔靠在冉虹肩头,偶尔可以透过人群间的间隙看到他的脸。   这位哥的长相越来越合她胃口了,在她审美点上疯狂蹦迪。   许听廊虽然不是喜欢社交的性子,但这是与新团队合作的必经过程,接下去大家要朝夕相处好几个月,他不可能不给面子,耐着性子一一应对,商业奉承也好,敬酒也好,该有的礼节一样不缺。   洪孟洋端着红酒杯,和导演及几位指导老师喝了一圈,看许听廊那里正好空下来,便走了过去。   “许老师,久仰大名,很荣幸能够与你合作。”洪孟洋语气挺尊敬,“我敬你一杯。”   许听廊面上的笑意淡下来,没有起身相迎,也没有去拿自己的酒杯,漫不经心的目光在洪孟洋脸上停留几秒,拒绝了:“抱歉,不胜酒力。”   说完不再理会洪孟洋,拿上自己的酒杯,径直走向冉虹。   二十岁的男孩子心高气傲,什么都摆在脸上,洪孟洋实在不知道第一次见面,自己哪里得罪了他,莫名之余,表情不由难看起来。   “冉姐,好久不见。”许听廊无视钟尔,向冉虹打招呼。   拍《不是山谷》的时候,他和冉虹接触不多,但一直记得她是个很好的姐姐。   “哎哟。”冉虹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因为钟尔地脑袋枕在她肩上,她没有起身,只是笑道,“怎么好意思劳烦男主角先来招呼我,失敬失敬。”   “冉姐别怪我问候得太迟就行。”许听廊也笑。   “我哪敢,你坐啊。”冉虹指指原本属于洪孟洋的位置,这会大家都聊嗨了,满场子乱窜,早就不讲究一开始的座位。   这么一来,狼耳就挨着坐了。   自许听廊过来,钟尔一直保持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聋哑盲状态,直到听到这一句才终于有点反应,嫌弃地往冉虹的方向挨了挨。   许听廊把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当着远处洪孟洋的面,他堂而皇之向冉虹敬酒,“我干了,冉姐随意。”   “诶,都是老熟人了,不用搞这套,喝一口意思一下就行。”冉虹忙阻止他,“我看你一直在喝,红酒喝醉很难受的。”   许听廊笑着颔首,两只杯子在钟尔眼皮子底下轻轻一撞。   故友相逢,冉虹不想钟尔落单,轻轻耸耸肩膀,问:“妮多,你要一起喝点吗?”   微醺的人根本抗拒不了酒的诱惑,钟尔闻言,顾不上和许听廊的龃龉,说:“好。”   许听廊嫌弃地看着她微红的脸颊,话却是对冉虹说的:“醉了?别给她喝。”   钟尔觉得自己真的疯了。   洪孟洋不让她喝,她觉得他多管闲事,有恶意展现男友力的嫌疑。   许听廊不让她喝,她觉得他男友力爆棚。   临近九点,即将公布女主人选。   官宣微博已经更新好,只等时间一到就发送。   “妮多,准备好迎接热搜了吗?”宣发工作人员远远吆喝,“听廊,你准备好了吗?”   “官宣我,跟他有什么关系。”钟尔低声嘀咕一句,毋庸置疑,这声抱怨是故意说给许听廊的。   装什么傻,许听廊没忍住,发出一声嗤笑。   嘲讽的意味不加掩饰,钟尔接收到,当即狠狠瞪他一眼。   不出所料,官宣一发,评论和转发水漫金山式疯涨,每刷新一下就是成千上万的新增数量。   这边的酒席也终于散场,众人各自回了房间。   钟尔在小方的搀扶下上到三楼房间门口,小方从口袋里找出两张膜边翻卷的陈旧房卡,抽出一张往感应器上刷。   “滴滴。”感应系统轻叫。   “嗯?”小方摁了两下门把手,见门纹丝不动,他以为是和自己那张弄混了,换一张门卡重刷。   他将两张房卡反复试了几次,始终无法把门打开。   他眨巴眨巴眼睛,余光瞥到钟尔明显开始不耐烦,不由心里一阵发毛。   “让让。”背后传来一道过分冷漠的男声。   俩人回头,许听廊。   至于他身边的小袁,谨记着之前钟尔那套关于“勾引”的言论,根本没敢跟她打招呼。   “哦对。”小方恍然大悟,用力一拍自己的头,“忘了你俩换房间了。”   许听廊微微一笑,反话张口即来:“记性不错。”   钟尔自己心里有鬼,愣是把他的话解读成“你站我房间门口堵我是不是对我别有所图”。   她瞪他一眼,只是这事确实是她理亏,她只得把气撒到小方身上:“这么点事都记不清楚,到底能不能干?不能干趁早卷铺盖回去换人来!”   说完疾步走开。   路上,她纷杂无定的心神闪过记饭桌上的一点回忆,她对洪孟洋报的也是许听廊的房间号。   不过无所谓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回到自己房间,她穿过玄关处堆积如山的行李,把自己摔进了床里,小方则开始任劳任怨地帮她收拾房间。   就这么会上楼的功夫,她出演《白首相离》张银翎一角的事情已经占领热搜,狼耳二搭的相关话题更是热度激增。   cp粉做梦都没想到还能有这一天。   先前片方官宣许听廊出演男主,cp粉虽然狂刷一波存在感,事实上心里根本没报太大的希望。   这些年来,嗑狼耳夫妇不亚于在机场等轮船,cp粉从没尝过什么甜头,连做梦都不敢太贪心。   谁能想到,机场真的等来了一艘轮船,不巨轮。   他们的底气从来没那么足过。   「什么,我嗑的cp官宣结婚了?什么,你说他们只是一起演个电影?哦,都二搭了,结婚不是迟早的吗,我贷款高兴一下不过分吧」   「份子钱我已经准备好了,请问狼耳在哪拜堂?」   「本脱粉人员高调回归,代表自己唾弃曾经的放弃,从此我和狼耳锁死,钥匙我已经磨成粉泡水喝了」   更多的声音是反对的。   钟尔复出以后一直我行我素,乖张叛逆,并不是受大众欢迎的形象,网友对她的批判一直没停过。   但这般规模壮大的声讨还是头一回,比之前爆出恋情的时候还要恐怖。   她花名在外,他们怕许听廊着了她的道,八年前他们是众人喜闻乐见的金童玉女,但今非昔比,现在的钟尔无论从表演成就来看,还是从演艺路线定位来看,亦或从最关键的名声来看,都无法与许听廊相配。   唯一还配的似乎只有外貌。   但娱乐圈最不缺的就是美女。   许听廊的粉丝更是气得失去理智,有跑到钟尔及官宣微博下大骂的,有在超话及许听廊所属的庞卓娱乐官微下抗议的,闹得乌烟瘴气。   「不看,滚【吐】」   「庞卓娱乐你恰烂钱恰得开心吗,为了热度脸都不要了【开心】【开心】【开心】?我哥在圈内兢兢业业这么多年,从没出过一桩丑闻,到头来一世英名全让自家公司给毁了,心疼我哥」   「八年前好不容易避开的一坨翔,八年后又扣上了,论惨还是我哥最惨」   「吐了吐了,我就知道又要被扣荡-妇羞辱的帽子,荡-妇羞辱是块万能砖,哪里需要就往哪搬,合着她还委屈上了,我们粉丝不委屈?我们捧在手心里当宝的人凭什么借你们蹭热度【开心】【开心】有本事滥交,就别怕别人说三道四啊,复出两年绯闻男友手脚并用够数吗,没有男人就活不下去吗,不是缺爱就是性-瘾,我就叫她一声公交车怎么了【开心】」   cp粉虽然在数量上没有优势,但此时此刻他们的状态不亚于嗑了兴奋-剂,战斗力少说也能以一敌十,【请你们原地结婚】党和【海后离帅哥远点党】在线火拼。   两军交汇,寸草不生。   网络发达的当代,一个人想评判另一个人真的太简单,只需轻轻敲击键盘就能做到,每个公众人物都或多或少遭受过网络暴力,只是人心都是肉长的,内心再强大的人,也难免感到愤懑委屈。   很多人甚至终其一生,都无法与陌生人的恶意和解。   钟尔是极为罕见的类型。   她一复出就开辟了一条与众不同的道路,腥风血雨之程度,整个圈内无出其右,有很多人喜欢她,也有很多人讨厌她,她活在众口-交烁之下,却完全不在意外界的评价,而且她天生如此,无需修炼。   丁瓦评价这是她的天赋技能,虽然这个技能总是让他很头痛——因为她根本不介意别人怎么看她,所以她无法无天,谁也休想管她。   就像没有痛觉的人虽然免去了疼痛的烦恼,但是感知不到伤口,是一件更危险的事。   平生第一次,钟尔看着网友的评价,没法无动于衷。   并非因为他们对她进行大规模的荡-妇羞辱,也不是因为他们质疑她的演技,或者断章取义夸大其词地扒她黑料。   可是太多太多的人,都在说她配不上许听廊。   还有营销号发起投票:「你觉得许听廊这次能逃开钟尔的魔爪吗?」   近5000人投票,70%的网友投了【能】。   热评第一:「上次怎么躲,这次就怎么躲」   “我怎么就配不上许听廊了?我怎么就泡不到许听廊了?”钟尔气得咬牙切齿,打字的力度几乎要戳穿屏幕,“他算哪根葱?”   小方当她发酒疯,没当回事,他也想观摩钟尔造成的网络盛况,干脆暂停了手头的整理工作,上线吃瓜。   热搜上逛了一圈,他回到自己首页,下意识往下一拉,刷新新微博。   紧接着,他心脏骤停。   最新微博来自钟尔。   钟尔nido:「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小方瞳孔十八级大地震,他扇了自己一个巴掌,才确信眼前的一幕不是梦,钟尔真的本人下场和网民battle,真的隔空喊话许听廊。   这个不怕死的女人!   小方来泉市前,曾跟丁瓦信誓旦旦保证过自己一定管住钟尔,如今人就在他眼皮子底下闯出这等弥天大祸,他已经能够预见到自己被丁瓦杀头的末日场景。   权衡利弊片刻,他颤抖着嘴皮子,冲钟尔扑了过去,试图抢她手机删博。   钟尔早有预料似的,灵活地一避。   紧接着,她当着小方的面,不顾他的苦苦哀求,点下了对狼耳给我锁死在床上的关注。   正主关注cp粉粉头……小方两眼一翻,经受不住那个刺激,腿软着摔到了地上。   十五秒后,盛悉风抵达战场。   狼耳给我锁死在床上:「她好疯,我好爱」   作者有话要说:许听廊:女儿抢我台词 第17章   小方彻底放弃抵抗,不等丁瓦兴师问罪,他自己先拨了电话过去,丁瓦连个“喂”都没来得及说,小方放声大哭,要多凄凉就有多凄凉:“瓦哥,我无能,我要辞职,你换个人过来伺候她吧,我真的不是她们的对手。”   这个“们”,指的当然是上蹿下跳、唯恐天下不乱的盛悉风。   丁瓦也已经麻了,在极度的惊惧之下,他居然都没感觉出愤怒,甚至还能冷静地分析利弊:钟尔在公司本就恶名昭彰,经过此劫,全公司上上下下,根本就不可能找出第二个能接、最重要的是愿意接钟尔这颗烫手山芋的冤大头。   他强打着精神安慰了小方几句,完了还得深更半夜起床赶到公司开会(挨骂),老板的怒火无处发泄,必然迁怒到他头上。   小方挂断电话又伏在床边哭了一会,好像要把这两年来所有的委屈全部发泄出来。   钟尔黑心黑肝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她没有一丁点闯祸了的自知之明,还在旁边贱嗖嗖地戳他:“小方,你哭了?不会吧,你真哭了?”   小方都怕她把头探到床下看他到底哭没哭,这让他回想起自己小学的时候,也是这么对被他惹哭的女同学。   苍天饶过谁。   一通发泄之后,小方勉强冷静下来,他还有正事要办,丁瓦交代他去实地勘察许听廊的反应,钟尔这一趟泉市之行带了不少随行人员,他是总负责人,这么重要的事情,他不放心交由别人去办。   他到厕所洗了把脸,出来冷着脸对钟尔说:“你的行李我先不收拾了,我去找许听廊。”   钟尔听到许听廊这个名字,不由得眼前一亮,兴致勃勃道:“我也要去。”   小方急眼,连“妮多”都不叫了,对着钟尔直呼其名:“钟尔你不要添乱了!”   他平生第一次对钟尔如此硬气,出门前不但没收了她的手机,还叫了四个随行人员到钟尔房间里,下达命令:“看着她,哪里都不许让她去,更不许她擅自跟外界联系。”   小方出了钟尔的房间门,小袁也从许听廊房间里出来,身上歪歪斜斜穿了件法兰绒浴袍,头发湿漉漉的,还在往下滴水,显然刚洗过澡。   出了这样的大事,许听廊那边也被打了个绰手不及。   俩人走近了,小袁发现小方的方向似是冲着许听廊房间而去,一把将人揪住:“你干嘛去?”   “能不能跟我透露一下,你们那边……”小方难以启齿,“可以跟我们行个方便吗。”   小袁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这个真的无能为力哈,先别说我们听廊不喜欢媒体和大众干涉他的感情问题,更重要的是,钟小姐前不久才爆过恋情,我们这边肯定是要避嫌的,免得被有心人揣测插足感情。”   这个回答完全在小方的意料之中,但他还想再努力一下:“让我去跟听廊谈谈吧,我想当面跟他道个歉。”   “别去了,找骂。”小袁心有余悸,“我就没见过他那么生气……我热水器坏了在他那洗澡,洗到一半连泡沫都没冲干净,就被他逮了出来,要我马上去找钟小姐删博。”   “我已经删了,cp粉头也取关了。”小方摇了摇手中钟尔的手机,他搓了一把脸,挫败地说,“但是删不删的,也没多大区别了。”   明星的微博粉丝量和博文阅读量可不是闹着玩的,即便上一秒发,下一秒就删,截图也会全网飞。   俩人长吁短叹一阵,小方犹不死心:“听廊真的很生气吗?但这些日子以来,我明明感觉他对妮多……”   “其实我也……我完全没想到他会那么生气,总之你真的别去,真的很恐怖,现在找我们公司谈都比找他谈胜算大。”小袁难受地扭扭身子,“对了,你浴室借我冲个澡,泡沫没冲干净痒死我了。”   *   钟尔在房间被严加看管,又没得玩手机,她只能指望许听廊看到新闻能主动过来找她。   他迟迟没动静。   等着等着,钟尔就睡着了。   一夜好梦,梦里许听廊不顾公司的反对,直接对外公布了他们的恋情。   她明知故问:“你这是干什么啊。”   许听廊说:“不想你遭人非议。”   女明星大张旗鼓倒追男明星却没能得到回应,自然称不上光荣。   钟尔其实无所谓别人怎么看,也不觉得很丢脸,但他愿意替她着想,她特别开心。   “那我要怎么谢你啊?”   梦里场景变幻,他们回到了《不是山谷》名场面花絮的湖边,湖光山色笼在蒙蒙的薄雾中,他的眼神里也蒙了雾气似的,柔软又潮湿,温柔得不像话。   “谢就不必了。”他缓缓地,勾住她的手,“但我从不名不符其实。”   梦醒,钟尔睁开眼睛,脑袋在宿醉后略有些昏沉。   隐隐的天光从窗帘后面透进室内。她扭头,看到房间里还有两个女同事,俩人被委以整夜看管她的重任,她们把沙发搬到了门口挡着,俩人都不敢擅自上她的床,只能局促地各占半边沙发,将就了一夜。   钟尔一动,其中一个就警觉地睁开了眼睛看过来。   “几点了?”钟尔找不到自己的手机,只能问时间。   那女同事摸出自己的手机看一眼:“马上六点。”   另一个女同事也听到动静转醒,钟尔看她俩都很疲惫,说:“你们回去睡吧。”   俩人犹豫不决。   “放心,我酒已经醒了。”钟尔扶着脑袋坐起来,“不会再干坏事了。”   俩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想起了小方的“三不”教诲:不要听信钟尔的巧语花言,不要指望钟尔的良心发现,不要低估钟尔的无法无天。   双双摇头。   “好吧。”既然她俩不走,钟尔总不能把她俩丢出去,只能找人家聊天,“昨天晚上许……有没有人来找过我?”   “呃,方哥,剧组也派人来过,还有瓦哥也打过电话,看你睡着了就没叫你……”   没一个钟尔感兴趣的,干脆直截了当:“许听廊呢?”   俩人摇头。   “好吧。”钟尔伸手,“我手机呢,给我。”   许听廊说不定给她发微信了。   昨天那种情况,他肯定不方便贸然来找她。   “在方哥那。”   钟尔说:“去帮我要来。”   他会是个什么反应?她一时难以想象。   但唯一能肯定的是,她觉得他不会太排斥。   她昨天固然是喝醉了,固然是被网友的评论气上头了,但心里还是有底的,不至于蠢到打没把握的仗。   从道路塌方重新相遇开始,她装傻充愣地对他做了不少事,他虽然态度不太好,但一直还算纵着她胡闹,采取不主动、也不闪躲的战略方针。   女同事依言找了小方,小方熬了个通宵才刚睡下,顶着一张筋疲力竭的脸进来。   “清醒了吗?”他脸色依然不大好。   “醒啦。”钟尔笑眯眯地讨好他,“不好意思啊小方,给你添麻烦了。”   明知道她是装的,但她装得太好了,小方没法对着这人继续冷言冷语,更不可能一直软禁她,所以犹豫一下,还是把手机还给了她。   顺便告诉她昨晚那起事件的处理结果。   “公司说你的微博与许听廊无关,手滑才关注了狼耳给我锁死在床上。”   “这谁信?”钟尔心不在焉地回应着,一边听,一边点开微信,她的微信又炸了,各路人马纷纷前来问候,她翻找着许听廊的名字,“还不如说我被盗号了。”   “因为两个月前公司才刚用过这招。”小方咬牙切齿地微笑,“你不会忘了自己点赞对家黑料的事了吧?”   钟尔赞同地点点头:“对哦。”   小方血压又快控制不住了,深吸一口气:“另外,庞卓娱乐也代表许听廊回应了,咬死了你们只是普通合作关系,关系撇得干干净净,没有任何一丝余地,原话:‘不清楚、也不感兴趣钟方这么做的缘由,只希望双方能本着友好的原则,做好分内的事’。”   “啧,他公司真狠。”   钟尔已经把新消息翻到了底,没有许听廊。   他本来就很少主动找她,倒也不算奇怪。   小方还想说说许听廊的态度,不过怕钟尔生气,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改口说:“好了,差不多起床吃早饭吧,七点钟大巴车要出发去马场的。”   “哦。”钟尔应了,但坐着没动。   “妮多,快点。”小方催促,“总不能第一天就让剧组等你。”   钟尔回神,看向他:“小方,一般梦是相反的,还是相同的?”   *   简单收拾一番,钟尔在小方的陪同下下楼,一路上碰到不少剧组同事,演员也好幕后工作人员也好,大家虽然客客气气跟她打招呼,但眼神都带着好奇和打探。   钟尔坦坦荡荡,任由别人打量,一点都不觉得不自在,进到酒店餐厅,她挑了张靠角落的桌子。   早饭是自助形式,因为昨晚的晚餐,钟尔对早饭的期待值也很高,走开之前,她让小方给她看位置:“左右都给我管住,别让别人坐。”   她早就想好了,一边给冉虹,一边给许听廊。   完美。   拿早饭的时候,她碰到了洪孟洋。   出于礼貌,钟尔主动找了个招呼:“早。”   洪孟洋的态度却跟之前大相径庭,他一改对她的热情,眼神闪躲着,几乎是硬挤了个笑容给她:“早。”   打完招呼也没找话题和她聊天,而是立刻拔腿走人,离得她远远的。   钟尔不明所以地眨了两下眼睛。   昨晚的事闹得人尽皆知,洪孟洋肯定也知道了,放弃她也是人之常情。   但他至于避她如蛇蝎吗?   接下去大家还要一起拍好几个月的戏,弄得这么尴尬干嘛。   这年头的小孩怎么这么输不起。   钟尔挑完早饭,冉虹刚好下来。   “冉冉姐。”钟尔笑意盎然。   “妮多,早。”冉虹很懂分寸,没有打听八卦,只指了指她餐盘里层层叠叠的吃食,“你点这么多,吃得完吗?”   这家酒店的厨师太厉害,钟尔看什么都有胃口,哪哪都割舍不下。   她甚至琢磨着离开泉市的时候一定要把他挖到海市,给自己自己当私人厨师。   钟尔看了看自己的餐盘,又估算了一下自己的胃口,点头赞同:“好像是有点多。”   “那我不拿了,跟你一起吃吧。”冉虹说,“省得浪费。”   “好啊。”   俩人入座。   虽然早饭美味,钟尔却不专心,频频往餐厅入口处张望。   都六点五十分了,许听廊居然还没下来。   “妮多,快点吃啊。”冉虹要控制身材,没吃多少,已经停筷,见钟尔还在那磨磨蹭蹭,催促道,“再过十分钟大巴车就要出发了。”   “好吧。”钟尔这才专心解决早饭,她天生吃不胖,在吃这方面百无禁忌,深更半夜吃高热甜食也是常有的事。   瞧得冉虹好一阵羡慕。   五分钟后,钟尔拿纸巾擦擦嘴角。   冉虹见她的架势是要打包,不由得诧异她的胃口:“你还没吃饱?”   “我吃饱了。”钟尔在冉虹面前就更不遮遮掩掩了,直白地说,“但许听廊不是没来吗,我想给他打包一点。”   追人要有追人的套路,对男人不能一味倒贴,但男人绝对吃不消突如其来的体贴。   冉虹面上闪过一丝诧异,她犹豫着看向对面的小方。   钟尔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小方已经把和平撑到极限。   前方不是高能,是核能。   他让自己安生吃完最后一口饭,才视死如归地开口:“许听廊昨天连夜搬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方:她好疯,但我不爱   不知道我写得够明显不,有读者能把狼狼、还有我一下子也忘了啥名的男二演员,还有小袁三个人的事儿给串上吗   下次更新前评论发100个红包,要上夹子啦,停更一次,周日晚十一点见   最后还是给下一本文《在复婚的边缘疯狂试探》打个广告,粉头盛悉风的故事,点进作者专栏可预收 第18章   小方说完就蹿到了冉虹旁边,头钻到桌子底下,像只战栗的鹌鹑:“冉姐救我!!!”   冉虹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   钟尔果然要秋后算账,手起掌落拍扁一个水煮蛋,那瞬间,小方的脑壳似乎也隐隐作痛。   “合着所有人都知道,就我一个人不知道?”她杀气腾腾地看着小方,“你昨天晚上不说,今天早上也不说,嘴干嘛的!”   她真正在意的当然不是小方的隐瞒,而是许听廊搬走,但现在许听廊不在,她只能逮着小方一个人发泄。   见她不依不饶,冉虹忙打圆场:“妮多,差不多到时间了,先走吧。”   钟尔脾气一上来哪管什么时间不时间,但冉虹很懂怎么捏住她的命脉:“听廊也在马场那,有什么话不如我们去那边当面跟他说。”   桌子底下,小方双手合十,虔诚地冲冉虹拜了三拜。   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钟尔瞪一眼小方:“今天你别跟着我。”   天底下还有这种好事?小方喜不自胜,面上装出伤心的样子:“那让小超和宁宁陪你吧。”   “我谁都不要。”钟尔说。   “这……”小方还真不放心,“总得有人照顾你吧。”   “我助理随她使唤。”冉虹怕再耽搁下去延误了时间,悄声对小方说道,“反正就算她真想怎么样,你们也拦不住。”   扎心了。   小方确实拦不住,根本拦不住。   冉虹性情平和,跟钟尔的一点即燃正好相反,一路上温声细语的,大半个小时的车程,成功把钟尔的怒火摁了个大半。   许听廊昨夜换酒店没睡好,又住得最远,却是最早到的,这会正在车上补眠,见大部队抵达,他睡眼惺忪地下来了。   剧组工作人员、演员、随行人员乌泱泱的一群,偏偏他一眼看到的就是钟尔。   泉市冬天的日出很晚,这会天边还只有一丝鱼肚白,俩人隔着将散未散的夜色对视一眼。   许听廊的眼神没有温度,一触即离,钟尔血压又蹭蹭往上涨,一个箭步就要冲上去。   又是通过公司发声明,又是连夜换酒店的,简直是全方位无死角地落她面子。   现在全天下人都在看她笑话。   冉虹以为她要兴师问罪,连忙将她拉住:“你刚才不是答应我答应得好好的,不跟他一般计较吗?”   这要是小方,钟尔肯定要骂人了,面对着冉虹她不好造次,她噎了一会,把怒火活生生压回去:“放心,我不打他,我是去关心他的。”   全剧组的人都在明里暗里看好戏,冉虹怕钟尔又搞事情,跟了一起过去。   “早啊。”钟尔来到许听廊和小袁面前,笑眯眯地招呼他俩。   许听廊无视她,冲冉虹点了下头:“冉姐。”   小袁不忍心,鼓起勇气回应她:“钟小姐早,冉姐早。”   “许听廊,你吃了吗?”钟尔似是完全不介意,“我给你带了早饭。”   她说得一本正经,从包里翻出一个袋子,透明的保鲜袋里装了个压扁的水煮蛋,蛋壳蛋白蛋黄混成一瘫,惨不忍睹。   正是她早上在盛怒之下拍的那个。   摆明了故意的,许听廊表情微变,本想说点什么,最终却决定不给她眼神,径直走开了。   钟尔对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俨然一副跟他不共戴天的嫌弃架势。   下一秒她无缝变脸,对着小袁笑逐颜开,从自己包里翻出一袋完好无损的早饭来递过去:“小袁,给,酒店的早饭也好好吃,我怕你来不及吃,或者你们住的酒店伙食不好,特意给你留的。”   许听廊连背影都在诉说【袁成福你tm敢跟她说句话试试,还不快给劳资滚上来】的威严,但是小袁实在无法对钟尔硬下心肠,他左右为难,觉得自己横竖都是个死。   最后还是选了伸手不打笑脸人,他战战兢兢接过钟尔的早饭,做贼似的塞进自己包里:“谢谢钟小姐。”   说完就想跑。   钟尔一把把他拉住,可怜兮兮:“小袁,小方生我气了,今天都不愿意过来陪我,所以我今天都没有助理,要是我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麻烦你帮我吗?”   一边的冉虹简直对她五体投地。   小袁才刚拿了她的早饭,而且正常男人根本无法拒绝一个楚楚可怜的美女,这是他们刻在DNA里英雄救美的本能。   钟尔看出他妥协的倾向,趁胜追击:“放心,不会麻烦你很多的。如果许听廊会骂你,就算了。”   小袁觉得自己好过分,一个劲点头:“你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帮忙,听廊不是小气的人。”   冉虹:“……”   现在她都怀疑钟尔会下蛊。   *   骑术课按照各个演员的骑艺和角色需要分成三个阵营,初级、中级和高级,分别学习不同难度的课程。   钟尔高中在一所美国的贵族私立学校上的,骑术课是必修,她还选修了射箭,所以她精通骑艺和箭术。   课程组初步让演员自行报名,然后由各组的老师看下具体的骑艺,最终决定分配到哪里。   钟尔没有等许听廊的答案,直接说:“我上初级课。”   这让小袁很放心。   后面许听廊说自己上高级课,钟尔也没有改口。   小袁更放心了。   冉虹也选了初级课,洪孟洋则选了中级课。   待所有演员选好课程,钟尔突然问:“初级和中级具体的难度区分是什么呀?”   老师说:“初级就是从来没骑过马,或者技艺很生疏,中级嘛,简单来说就是可以做到对骑马这项运动不发怵,高级则可以做一些有难度的动作。”   钟尔变卦:“哦,那我应该是中级。”   她变的不是高级课,似乎真的没打算黏着许听廊。   许听廊的目光淡淡在洪孟洋身上一顿。   昨天夜里,小袁来他房间洗澡,他则在外头看相关热搜,好巧不巧第一时间看到了钟尔在线发疯。   与此同时,外头有人敲门。   当时已经是十一点多,是个刻意避开外人耳目的时间,他以为外面会是钟尔。   跟浴室里的小袁叮嘱了一句“暂时别出来”,他过去开了门。   可深夜造访的人居然是洪孟洋,手里还拿了一瓶红酒。   两个男人都是一愣。   洪孟洋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房间号,表情越发困惑。   许听廊回忆起晚餐归来时候钟尔走错房间的一幕,顿时什么都明白了,她忘记自己跟他换了房间,所以她把他的房号报给了洪孟洋。   他毫不怀疑,此时此刻的洪孟洋兜里备了安-全-套。   “许老师,你怎么在……”随着听到浴室里传来的沙沙水声,洪孟洋的问话戛然而止,他脸色微变,竭力装作正常地改口,“不好意思许老师,我走错了。”   许听廊连最后的客套都不想伪装了,直接摔上门,疾步来到浴室外拉开了门。   小袁洗澡洗到一半,满头满脸的泡沫,听闻声响,他艰难地眯开眼睛,望向门口方向。   虽说大家都是男人,但他还从来没有这样被盯着洗澡的经历,一时之间,遮也不是,不遮也不是。   许听廊只有一句话:“你出来,现在。”   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小袁不敢耽搁,草草冲了一把脸,套上浴袍出门,许听廊朝他扔过来一只手机:“去找钟尔删博。”   小袁不明所以,接过来看了一会,不禁被钟尔的大胆吓得心惊肉跳,但他没明白许听廊为何要发那样大的火,这是他跟了许听廊三年,见识过的最可怕的画面。   “钟小姐怕是没那么听我话……”他试探着开了口。   “那就抢手机。”许听廊冷冰冰的一眼扫过去,“你难道连一个女人都抢不过吗?”   *   各位演员换好骑服,带好护具,试骑后,根据专业老师的建议重新分配了进度分类,便正式开启课程。   三门骑术课中,大部分人的水平都在初级和中级课。高级课的人数最少,只有许听廊和两个戏剧经验丰富的中年男演员,他们的学习内容不再是单纯的骑术,而是根据角色和剧情的需求,额外学习一些额外的高难度动作,例如蒙眼跑马,侧身悬挂等。   不会装会很难,但会装不会就很简单,中级课程的那些内容,对钟尔来说等于满级玩家进新手村,她未免感到无趣,一无聊,就想找事情打发时间。   她把目标锁定到洪孟洋身上。   她决定修复一下他们之间的关系。   她这人就这样,别人上赶着,她不乐意,但别人要是避她如蛇蝎,她也不乐意。   洪孟洋纵然心里有气,但看她态度真诚,还是原谅了她。   反正圈子里感情本来就乱,他也没投入多少真心,实在不必耿耿于怀。   他半真半假地抱怨了一句:“你有许老师了,就提前跟我说啊……害我伤心一场。”   “我也是临时起意。”钟尔说,“对不起嘛。”   高级课场地和中级课场地距离不远,小袁纵然迟钝,看了一整天哪里还会看不出来——钟尔一直跟在洪孟洋身边。   他冒出个大胆的猜测:许听廊昨天那么生气,说不定是在吃醋。   倒是钟尔一天下来相当安分,没怎么让他为难,只在中饭时间找了他一趟。   当时小袁在给许听廊洗水果,钟尔走过来,问他讨一颗梨吃。   小袁满口答应,先仔仔细细写了个梨递给她。   “你们住到什么酒店去了?”她小口啃着梨,似是不经意地问。   小袁心里的警报立马拉响了,这点轻重他还是懂的,要是钟尔追过来,那他真的死定了。   他闭紧嘴巴,猛烈摇头:“钟小姐,对不起,这个我真的不能告诉你。你不要为难我。”   “你怕我今晚回去就收拾行李,跟你们住到一起?”钟尔摇头,“想多了,许听廊落了我这么大一个面子,现在全国人民都知道我倒追不成,你真以为我没脸没皮?”   小袁对此半信半疑。   钟尔今天一天的态度,确实不像是要对许听廊穷追猛打。   但他知道这个姑娘比狐狸还狡猾,他已经在她身上吃了好几次亏,不得不防。   “我就想知道,他为了躲我能搬到多远,愿意每天早上牺牲多久的睡眠时间,我也好彻底死个心。”她举起三根手指,对天发誓,“我要是今天晚上就搬行李去你们那,不对,不止是今天晚上,还有明天,后天,大大后天,一直到我们离开这里,我都绝对不会。如果我骗你,我天打雷劈,不得……”   听她发的是毒誓,小袁连忙阻止她:“钟小姐,不能随便用自己的生命安全起誓,你别说了,我相信你。”他顿一下,实话实说,“我们住在河东酒店。”   钟尔拿出手机查了查,是一家五星级酒店,她神色落寞下来:“40分钟……原来他真的这么讨厌我。”   她这幅样子真的太可怜了,小袁的恻隐之心被她狠狠牵动。   所以她说冷,想借他外套穿一下,回了室内就还他,小袁毫不犹豫答应了她:“这件你就穿着吧,不用还我了,我在车里还有衣服。”   钟尔把衣服穿上,把两边大衣口袋中的物品摸出来,递给小袁。   她视线极快地在房卡上一瞟:“小袁,真是谢谢你了。”   *   当天晚上,许听廊和小袁与大部队分别,坐车回到河东酒店。   上到房间所在楼层,两人的脚步一起,都迈不动了。   他们两个房间隔壁的那个房间门口,笑吟吟地站了一个人。   虽然戴了帽子口罩,全副武装,但那身形,除了钟尔还能有谁。   许听廊怒极反笑,望向小袁:“你干的?”   顶着他的死亡眼神,小袁差点没当场给他俩跪下以死谢罪。   一复盘,他什么都懂了。   钟尔今天一整天都在演戏,目的只有一个,套出许听廊下塌的酒店。   至于她发的那些毒誓,她压根就不是晚上搬来的,她怕什么?   她当然百无禁忌,想怎么发誓怎么发誓。   怕是一从他这里套出酒店信息,她就吩咐小方开搬了,怪不得小方今天没跟来,原来在后方待命等消息。   什么小方生气了,不愿意跟着她,全是谎言。   她嘴里就没有一句真话。   她没有心。   小袁的脚步千斤沉重,他怀着英勇就义的心情,跟随许听廊走近。   钟尔对他完全是兔死狗烹,白天还热情似火,这会连眼神都不分给他半个,她再也不掩饰自己对许听廊的目的,仿佛眼里只容得下这一个人,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走来。   “许听廊,你回来啦?”她把单边头发别到耳后,柔情蜜意道。   作者有话要说:小袁,张无忌的妈妈说过什么? 第19章   许听廊把小袁往钟尔身边一推,冷冷道:“送你了。”   大概被他们两个的里应外合气得不轻,终于没法再对她装聋作哑。   小袁认为自己闯祸的严重程度,跟钟尔在微博发疯差不多。   当然两者之间的影响力没法比,从昨晚官宣到现在,钟尔以一己之力搅得满城风雨,她和许听廊的名字就没从热搜下去过,托她的福,营销号的年度KPI在年初就搞了个大单。   同样是坑许听廊,钟尔吃得香睡得着,可不见她有半分良心的自谴。   许听廊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还不知轻重,紧紧抓过小袁的手臂,大有不放人的架势,她跟许听廊说:“这可是你说的啊。”   许听廊于今晚第二次气笑了。   小袁生怕他真的不要自己,巴巴表忠心:“听廊,我错了,我就想跟着你。”   “跟着他有什么好的,他给你多少工资?”钟尔豪迈地一挥手,“跟着我吃香喝辣,不信你去问方正同。”   钟尔这么难伺候,小方还能在她身边待这么久,除了有一点抖M属性,还有个最现实的理由:她很大方。   钟尔是星漫娱乐最大的摇钱树,同时也是头号讨债鬼,吃得消跟她的绝对属于人中龙凤,所以她助理的工资是全公司艺人助理中最高的。   除了公司给的,钟尔自掏腰包,额外给小方相当丰厚的工资和年终奖,逢年过节或者有事没事,从不吝啬红包和礼物。   小方住的房子、开的车子都是她的,虽然不至于划到他名下,但她也从来没有要收回的意思。   “我不不不不不……”小袁猛摇头,“再多我也不去,而且我们听廊也很大方的,从来没有亏待过我,是我猪油蒙了心,辜负了他的信任。”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许听廊没那么好哄。   他伸手:“房卡。”   小袁双手递上。   许听廊接过,沁着凉意的眼神淡淡一扫:“你回去吧,换个嘴巴严、知道轻重的人来。”   小袁哀怨地看向钟尔。   今日的一切,全拜她所赐,是她满口谎言、不择手段,是她辜负了他的信任,利用了一个老实人的善良。   但凡钟尔能表现出一丝歉疚,他都会好受一些。   可是完全没有,她闻言眼前一亮,一边说着“你也不用换人过来了,我给你当助理啊”,一边跟着许听廊进了房间,还把门“哐”得给关上了。   根本没有男女之别的避嫌。   随着关门声,小袁目瞪口呆。   “嗒。”附近房间忽然传来开门声。   小袁警觉地寻声望去,生怕有无关人员看到了方才的一幕。   还好出来的是小方。   小方因为钟尔惹出的祸一晚上没睡,白天又帮她搬酒店,差点没给累趴下。   “Hi。”他哈欠连天地跟小袁打招呼。   小袁没法跟钟尔兴师问罪,还能不敢找小方算账?   “钟小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怎么可以真的帮她搬过来?!”   小方指指自己的黑眼圈:“大哥,我当然知道搬过来很不明智,我完全没敢跟我们瓦哥提这事,要是出了什么事肯定全赖我,但问题是不搬的话我死得更快,我特么根本没命到明天。”   小袁疯了:“那你不能为了自己活命,就让别人送死啊。”   小方:“我尽量管着她,行吧?”   这话说的人没底气,听的人满肚子气。   小方:“行了行了,多大点事,让妮多收手,其实很简单。”   “你说得容易!那你倒是想个法子出来啊。”小袁情绪渐渐激动。   “她这个人吧,三分钟热度,凡事都得顺着她来,你越不上钩,她越来劲,你没发现她对许听廊越来越痴迷了吗?叫许听廊天天宝贝晚安宝贝早点睡,跟她演上三天,我保管你们从此清清静静,你求她她都不给你眼神。”小方出谋划策。   小袁:“……”   “劝劝你家听廊吧,对付她只有这一种办法。”小方说着又打了两个哈欠,敲响钟尔房间的门。   小袁这才想起正事:“她跟着我家听廊进了房间了,她她她……这么主动的吗,她不会霸王硬上弓吧?”   “不是吧?不好意思,我没有处理相关事件的经验,也没法预判里面什么情形。”小方也惊了,将耳朵贴到许听廊房门上听了半晌,什么也没听出来,他无头苍蝇似的在门口转了两圈,“看吧,我说什么来着?谁让许听廊一直拒绝她,自食恶果,活该!”   “……”这对主雇一个比一个不讲道理,一次比一次没有下限。   小袁麻了。   室内是两个人的单独空间。   钟尔生怕许听廊把她扔出去,牢牢扒住他的袖管。   许听廊垂眸看她一眼,倒是没赶她,兀自往里面走,先进到卫生间,挤了洗手液洗手。   钟尔见状,改成单手拉他衣服,空闲的那只手也挤了洗手液。   她不等他洗完,非要把手放在他的手之上,水流流过她的皮肤,混着泡沫往下流淌,落在他的皮肤上。   洗完一只,她别过身子换手,如法炮制,再度弄脏他的手。   她的眼睛里没有流转的眼波,没有缠绵的情丝,只有坦坦荡荡。   是很高级、也很熟练的撩法,无形之中拉近距离,给对方一种“我们已经很熟”了的暗示。   许听廊又冲了两秒的水,洗尽手上残存的她的温度。   他随手从毛巾架上扯了快毛巾,随意一揩,扔到台盆上。   “我助理的工作可没有陪-睡这一项。”   不是调情的口吻,但也不像方才在外面那样满含怒火,变成一种相对平和的、陈述式的状态。   很奇怪,今天这件事情,他更气的居然是嘴巴不够严实的小袁,而不是始作俑者钟尔。   大概因为这人秉性恶劣,做什么都不奇怪,所以他根本没指望过她。   自然而然地,也就不会苛责于她。   “是吗?”钟尔意识到自己跟进房间的行为确实容易惹人误会,但她有脸皮厚的天赋,不觉得尴尬,懒得澄清,就顺着往下说,“那我也可以不陪-睡的。”   “那你还会什么。”许听廊嘲弄着笑了下,“说来听听。”   钟尔看着他,心跳不由落了一拍。   浴室的灯自带柔光效果,氛围拉满,像香港老电影,而这人又在她审美上蹦迪了。   深邃眉眼,俊逸轮廓,最绝的是他偏头时落在挺直鼻梁上的那道光轨,这么近距离地看着,简直让她鬼迷心窍,想在上面滑滑梯。   她觉得自己像个色中饿鬼。   她舔舔嘴唇,故作镇定地说:“我也是会照顾人的,你累了我可以给你捶肩,饿了可以给你点外卖,你晚上睡不着我还可以给你讲睡前故事。”   “嗯,可以聘你。”许听廊说。   这么配合?这回轮到钟尔噎住,但她直觉他没好话。   果然。   “就一件事要你做,离我远点。”   说完他扯落她拉扯他衣袖的手,男女力量的悬殊在这个时候体现得淋漓尽致,他都没怎么用力,她就被推到了卫生间门外,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地。   随即他抬步,要跟出来,肢体语言很明白,打算故技重施,将她丢出房间门外。   说时迟那时快,钟尔疾行两步,抢先一拍将卫生间的门狠狠关上。   许听廊为避免被门拍一脸,下意识后退一步,然后随着一声巨响,他被关在厕所里了。   “……”   拧拧把手,不出意外,外头有一股推阻的力道。   对男人而言,无异于螳臂当车。   “你是不是又打算连夜换一次酒店?”钟尔在外头问,“这次要换到多远的地方。”   隔了一扇门,看不到她做作虚伪的表情,许听廊勉强能忍受她的满嘴跑火车。   “我换,你是不是也跟着换?”   “对。”钟尔很坚定。   “少来了,钟尔。”许听廊侧身倚到台盆边半坐下来,直接揭穿了她,“你今天看到我住的五星级酒店才愿意跟过来。”   他说对了,今天但凡钟尔看到他的新酒店跟剧组那个差不多,打死她她也不可能换,毕竟至少剧组的酒店东西好吃,离马场也近。   深情人设崩塌,她干脆蛮横起来:“你不说不换,今天就别想出来。”   许听廊无声哂笑。   又装,明知道女性的力量在男性面前不值一提,她哪里困得住他。   这是要表现什么?不自量力的可爱,恰到好处的示弱。   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她这样的人,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别有目的,唯独没有真诚可言。   他不想再浪费时间,施力推门,并毫不费力地推开一条缝隙。   钟尔以肩抵门,抵抗无果,因为用尽全力,她的声音显得咬牙切齿:“许听廊,你真的就这么讨厌我吗?”   之前所有,他都确信她只为操控人心,以满足那点恶趣味。   但是这一个瞬间,他承认自己想过她也许出于真心。   顿了一下,他没有收手,继续将门推大,迈了出去。   俩人重新出现在对方视野中。   他云淡风轻,而她满脸涨得通红,可见她刚才阻挡他出来的决心。   “自觉点出去。”他冷淡说一句,要往里面走。   钟尔冲他的背影控诉:“剧组的酒店可以带宠物,你明明可以带中中来的。”   “第一,我从来没有答应过你要给你看猫,过去八年你既然对它不闻不问,那么八年之后大可不必表演深情,中中根本不认识你。”许听廊来到沙发边坐下,“第二,你不要贼喊捉贼,既然可以带宠物,你怎么不带你的狗?”   当时视频的时候,她信誓旦旦说过拍戏会带狗给他看。   钟尔就等他这句话:“我本来要带的,但是我提前问了酒店,他们说大型犬不可以。”   她的话,许听廊不敢轻信,反正他也不想探究真假,再度下了逐客令:“我要睡了。”   钟尔不走:“虽然我没法带嘘嘘见你,但我可以给你看女儿。”   他们哪来的女儿。   就连儿子也都名不副其实,八年间,钟尔和中中除了最初的那点缘分,根本毫无关系;嘘嘘就更荒谬了,它才两岁,就没许听廊这么喜当爹的。   现在又多个女儿,连什么生物也不知道,许听廊怀疑地打量她两眼。   钟尔挺直腰杆,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理直气壮:“真的,她明天就来,只要你不搬酒店,我带她见你。”   “我声明一点。”许听廊无所谓地扭过头,“我不搬酒店是我懒得再折腾。你不用带所谓女儿见我,我不感兴趣。”   *   两位助理凑在许听廊房间门外听了半天墙角,终于把钟尔给盼了出来。   小袁着急,试图探头探脑看许听廊,钟尔不给他机会,反手“哐”地把门关上了。   小袁现在当然不敢堂而皇之进去找许听廊,只得跟钟尔打听消息:“钟小姐,你们在里面干嘛呀?”   “你确定你想知道?”钟尔冲他暧昧地一笑,“我回答完,你就该改口叫我嫂子了。”   小袁落荒而逃。   比起没谈过恋爱的小袁,小方要上道很多,知道里面发生的事情不足以让自己喊许听廊一声姐夫,不管怎么说,人出来了就好,他松了一大口气:“祖宗,姑奶奶,我求你了,你安分一点,我都已经冒天下之大不韪帮你换了酒店了,你也稍微克制一点,咱们互相体谅,行不行?”   钟尔抬腿就往自己房间走,只留下一句话:“明天早上看着点他们,我要蹭他的车。”   小方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背后,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脑袋,喃喃自语:“真是造孽。”   第二天,小方恪尽职守,一大早就开始关注许听廊那边的动静,然后叫醒了钟尔。   钟尔一看时间,要疯:“我不起,你别吵。”   “你能不能学着点人家的敬业?毕竟是自己拒绝剧组的安排,住到远地方来,当然不能迟到啊。”小方恨铁不成钢,“而且不是你自己昨天说要蹭人家的车吗?”   此时此刻全世界没有比多睡一会更重要的事,钟尔不耐烦,一阵疯狂挥手,示意小方赶紧滚。   最后这天她火急火燎赶到训练营,已经迟到了二十分钟。   和许听廊彼此都搞不懂世界上怎么会有对方这样的人。   这天钟尔把课程从中级升级到了高级。   她骑在马上,单手执轡,意气奋发地来到许听廊身边:“早啊。”   许听廊迎着朝阳,眯眼看她。   他发现她这人真的活得很轻松。   因为这种时候他居然会想,她放弃剧组酒店来到河东,更改中级班至高级班,是不是说明她在洪孟洋和他之间,喜欢他更多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你对另一半的要求?   许听廊:别杀人放火作奸犯科就行   这么低???   小袁:这还低呢?已经很客气了!我以为他只能回答“是个人就行”   月底辣,求一波营养液!! 第20章   钟尔和许听廊前后脚搬离酒店的事情已经在剧组传开,这会远远近近的目光都集中到他们二人身上。   她一点都觉察不出来似的,泰然自若跟他套近乎。   许听廊不理她,她也不介意,继续问候他:“你看起来好像昨晚没睡好啊?”   许听廊牵动缰绳,扬鞭在马身上一挥。   “驾。”   马受到驱使,“嘚嘚”向前迈开步伐,奔跑起来。   旭日初升的清晨,空气有种透明感,在呼吸间浸透肺叶,冷得清清醒醒。   奋鬣扬蹄的马,意气奋发的人,在淡金色的金芒下朝着无尽的远方疾驰,马蹄过处,扬起漫天飞舞的尘埃。   钟尔盯着他的背影,好一会没能挪开目光,等回过神,她笑一下,身体微微前倾,夹紧马腹,挥舞缰绳:“驾。”   像一支锋利的箭,直直地追了上去。   小方没想到她上来就玩这么大,心猛地提到半空中,他生怕她有个好歹,声嘶力竭地冲她的背影吼:“妮多,你回来!”   钟尔挥手示意他不用担心。   其实她很久没有这么放肆地跑过了,而且这马的习性她也没来得及了解和适应,这一跑,确实有点冒险。   但她天生是个冒险主义者,享受危险边缘、心脏狂跳的猛烈快-感。   全世界迎面扑来,激湍的气流化作狂风,贴着耳廓哗哗流过,凝在空气里的低温因子像一粒粒微小的冰晶,棱角全成了利器,割在脸上,几乎要划破皮肤。   许听廊听到身后另一道马蹄声追来,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是谁。   两道鲜衣怒马的身形撕裂清晨的静穆,一前一后,在辽阔的草原上争逐不下。   剧组不放心二人,开了车前来追堵,后窗降下,心惊肉跳的工作人员拿着扩音器大喊:“听廊,妮多,你们不要闹了,不要比赛了,有话好好说,危险啊危险!快停下来!”   俩人充耳不闻地跑了近二十分钟的马,太阳完全升起来了,训练营被远远抛在身后,房屋和帐篷只剩小小一点。   许听廊回头,对上钟尔被风刺激得泪眼婆娑的眼睛,脸和指关节被冻得通红,她的头发也乱了,留着气流梳过的痕迹,已经半定了型。   她从来不是娇气的人,既不生气,也没有半分要退缩的意思,大有你能继续跑我就能继续追的架势,还冲着他笑。   许听廊勒紧缰绳,马儿得到他的示意,慢慢放缓脚步。   钟尔没有第一时间追上去,她也命马放慢脚步,她自己则擦掉眼角溢出的眼泪,梳顺乱糟糟的头发,大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仪表,才跟了上去。   两马并肩,悠然踱步。   钟尔暗戳戳驾驭她的马挪到许听廊旁边,两人的腿近得都挨在了一起,随着马匹走动,互相摩擦。   纵马扬戈过后,许听廊的心情不错,心胸也比较宽广,看她一眼,没躲。   工作人员一颗心终于落下来,扩音器里传来他如释重负的声音:“欸!这样才对!散散步,聊聊天,欣赏一下咱们泉市的美好风景……”话到这里,他猛地一个停顿,比先前更加声嘶力竭地喊上了,“妮多!!!你要干嘛?不要啊妮多!”   钟尔一手还抓着自己马匹的缰绳,另一手却抓住了许听廊的缰绳,俨然是打算与他共骑。   但中途换马谈何容易,她伸胳膊伸腿地尝试了好几种办法都不对劲,最后她选了一种看似可行度最高的,蹬开马镫子,整个人的重心往许听廊那边靠过去,然后抓准机会,侧面仰身,上身半躺到了许听廊马上。   这会马速虽然不快,但是掉下去万一摔断骨头,或者遭到马蹄踩踏,都不是闹着玩的。   “妮多,危险!快回去!”   钟尔想得很简单,只要腰臀能够到许听廊的马背,她就能借力把腿也换过去,但理想丰满,现实骨感,她难以在颠簸中控制自己的身体,又不敢贸然松开自己的马,进退两难,腰部整个悬空在两马之间,无法着力,手忙脚乱中,她整个人一阵乱扑腾。   马被她踢烦了,不听使唤要往外走,这下她腰臀部的悬空更加厉害,随时都有体力不支摔下去的风险。   她的脚死死勾住马匹试图把它拉回来,但也不知道是哪一脚,给了马错误的信号,居然加速跑开了。   这下钟尔的腿彻底没了着落,整个人直直地往下坠去,只剩一只手还勉强抓在许听廊的马缰上。   扩音器里传来工作人员惊恐的尖叫。   千钧一发之际,钟尔的手臂被一只手紧紧抓住,将她用力往上一提,她整个人的重量都挂在这只手臂上,危机时分倒也感觉不出疼痛,已经被腾空拉起。   紧接着许听廊倾身弯腰,手臂圈过她的腰,将她抱了起来,按到自己身前坐好。   安全了。   侧着坐马没有安全感,但钟尔现在实在提不起劲换坐姿,痛觉神经回过味来,肩膀手臂连接处和大腿内侧都传来肌肉拉伤的撕裂感,她又累又痛,又丢脸又后怕,干脆一脸扎进许听廊胸前,头一次在他面前像个需要保护的女孩子。   确认她坐稳,许听廊的手臂从她腰间松开,但因为要执缰绳,所以还是个类似环抱的姿势,她的身躯被他圈在臂弯间。   “你在干嘛,找死?”许听廊的声音不冷不热从她头顶传来。   钟尔深呼吸两口,心情略微平复了些,她给自己找个特别像样的理由:“老师不是说我得学途中换马吗?我提前自学。”   她飞扬的头发飘在他脸上,像无数细小的触手作乱,令他四肢百骸都发痒,他刚拂开,发丝又锲而不舍缠上来,几次过后,他只得放弃,低头看她乌黑的发顶,奚落道:“你这个人是厉害,不怕死,也不怕丢脸。”   其实钟尔怕死也怕丢脸,但她的丢脸跟他说的丢脸不一样,她丢脸的点在于被他亲眼看到她马背上那一顿癞□□般的乱扑腾,实在有损形象。   至于被全剧组乃至全国观众看好戏,她无所谓。   “那你从了我,我就不用死,也不用丢脸了。”   许听廊淡嗤:“你想得美。”   “我到底哪里不好?”她质问。   许听廊反问:“你哪里好?”   “漂亮,有钱,这是外在优势。”钟尔大言不惭地数上了,“至于内在,优点也很多,随便列举都是,善良,有趣,活泼,可爱……”   许听廊打断她:“闭嘴吧,我听不下去了。”   钟尔轻哼一声,俩人难得有点亲密接触,她怕被他赶下去,忍住了没争一时口舌之快。   马没走上几步,她不满足现状,伸出手试探着抱住他的腰。   好一把劲瘦紧实的细腰。   她鬼鬼祟祟摸索两把。   他腰间肌肉微微紧绷,勒紧缰绳,示意马匹停下。   钟尔那个后悔啊,立刻松了手臂跟他卖惨:“我手臂痛,腿也痛,暂时不想骑马了,你载我回去吧。”   许听廊不为所动,对着不远处的汽车点点下巴,说:“那你坐车回去。”   *   不出所料,钟尔骑马追许听廊的事,又成了剧组的一桩新谈资,托她的福,剧组每天都有聊不完的八卦,业余生活相当丰富。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跟着许听廊换酒店的事情还是传到了丁瓦那边,丁瓦气得要死,恨不得千里追杀小方,在电话里一通狂轰滥炸的骂。   小方缩着脖子等他骂完,鼓起勇气跟他分析利弊:“瓦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什么性格,要是不得到,永远在惦记,还不如让她得偿所愿,自个很快就腻了。”   丁瓦又何尝不知道小方说的是实情,他沉吟片刻,问:“别的呢,别的表现还像话吗?”   “挺乖的。”小方报喜不报忧,没提今天早上迟到和骑马追许听廊的事,“她有点肌肉拉伤,没请假,一声不吭地学了一上午马术,刚刚才跟我说痛。”   丁瓦心软,回到先前的话题,装作不经意地打听情况:“那许听廊那边什么态度?”   “难搞。”小方苦恼,“妮多上蹿下跳这么久,他根本不吃她这一套。”   丁瓦说:“那你要不跟他打声招呼,叫他私下里跟她演两天算了,她尝到甜头了也就放弃了。”   “我打了,但这话谁信啊?”   丁瓦那个烦啊:“那你说怎么办?”   小方挠头:“我再跟他说说吧。”   俩人达成共识,想要事态平息,不能靠阻止,要靠成全。   挂了电话,小方回到餐厅,这会正是午饭时间,剧组下塌的酒店包下了剧组三餐的饮食,送来热腾腾的饭菜。   他拿上饭菜,去到保姆车旁打开车门。   钟尔蜷在座位上闭目养神,闻声睁开眼。   “你真的要在这里吃啊?”小方撺掇她,“不跟许听廊一起?”   他现在最大的目标就是让钟尔泡到许听廊,丁瓦也已经默许。   钟尔撇嘴:“可是我累死了,我就想躺着。”   小方说:“你追人没点诚意。”   钟尔不服:“我怎么没诚意?”   她今天都差点折在马蹄下了。   “早上想多睡一会懒觉,就放弃跟他一起坐车来训练营,因为累,连饭也不跟人家一起吃,你得嘘寒问暖,才有个追人的样子。追人你不能还跟个祖宗似的吧?”   钟尔从没正儿八经追过人,以前她看上谁,只需要给出一点点暗示或信号,剩下的都不用她主动,哪像许听廊,费她那么大劲。   但小方说得不无道理,经过反省,她决定从明日起痛改前非。   今天当然也不能放过,但不必局限于嘘寒问暖。   因为她今天还有个大招。   当晚十一点多,许听廊已经睡下,房门被敲响。   他通过猫眼看到钟尔,停顿两秒,还是开了门,但没解防盗链,只让门开了条半个拳头大的缝:“又干嘛?”   “我昨天晚上跟你说什么,你还记得吗?”她得意一笑,“我这个人说到做到的。”   昨晚她说要给他看女儿。   许听廊抱臂倚门,看她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见他是个默许的态度,钟尔伸手,从旁边拉了个人出来。   二十上下的年轻女孩,一见到他,满脸堆笑:“狼狼!!!”   许听廊:“……”   他闲暇之余想过所谓女儿是什么,狗,猫,羊驼,兔子,乌龟,可达鸭,小香猪……常见的动物都想了一遍,唯独没想过是个货真价实的人。   还是个二十岁左右的。   这姑娘的声音略耳熟,但他一时半会想不起在哪听过。   他看着钟尔,等她解释。   “没礼貌。”钟尔在那姑娘的头上轻轻拍了下,“不是跟你说好了吗,叫爸爸。”   那姑娘不满:“我又不是没有爸爸,我已经有两个爸爸了。”   “你不是要离婚了吗,那就少一个了呀。”钟尔循循善诱,“那可不得补上一个吗?”   许听廊:“……”   他到这里终于记起来这姑娘是谁了,难怪觉得声音耳熟。   但人家是怎么变成他女儿的,他就算把脑回路弯成回形针,也没法联想起来。   钟尔试图撬开房门,她手臂细,但再细也无法穿过狭窄的门缝,只得伸了跟食指进来,在门上墙上四处摸索。   许听廊克制住自己脑海内一闪而过的、抓住那根手指的冲动,扶住门威胁道:“拿开,不然关门了。”   钟尔料定他不敢,她坚决不松手,一松手他指不定就把门关上了,她空闲的那只手拉了姑娘往门缝靠近,好让许听廊更清楚地看清所谓女儿。   “许听廊,给你介绍一下。”她煞有其事,“这位是,狼耳给我锁死在床上。”   作者有话要说:道路塌方三人组申请组团出道 第21章   狼耳给我锁死在床上的大名如雷贯耳,许听廊当然也是听过的,这是全世界最希望看到他和钟尔在一起的人。   钟尔挑所谓女儿的眼光还是在线的,没到街上随便拉个人,放眼望去,确实没有比狼耳给我锁死在床上更适合当女儿的人选。   当然了,再适合他也不能认,认了等于承认cp。   两个漂亮姑娘凑在小小一条门缝前,一个满脸邀功样,一个满脸求认样,都是眼巴巴的,画面养眼中透着几分搞笑。   “你少拉无关人员下水。”许听廊面钟尔仍是不假辞色,面对盛悉风则多了几分对粉丝的客套的温和,并没有因为她是cp粉粉头就不给她好脸色,“早点回去睡觉。”   钟尔的手指还挤在门缝里,许听廊关门的动作一顿,说:“手拿走。”   钟尔哪肯:“那你什么时候带中中见我?”   许听廊反问:“我什么时候答应过带中中见你?”   “昨天。”钟尔说。   许听廊嗤笑:“我没有。”   “不管有没有。”钟尔开始不讲道理,“既然你看了悉风,就得给我看中中。”   许听廊不跟她扯,声音冷下来:“手拿开。”   “你夹好了。”钟尔死死扒拉住门边,“明天媒体说你霸凌剧组女演员,我可不帮你澄清。”   许听廊从小到大,明里暗里对他示好的女孩子很多,但大都含蓄而矜持,即便偶尔有几个大胆的,遭到冷言冷语之后,也是用强颜欢笑来掩饰难堪,从来没有哪个像钟尔这样没皮没脸。   “人才。”他点点头,反讽一句,说完打算把她的手抠出去。   两人的手在小小一条门缝中你推我挡,钟尔虽然力气抵不过许听廊,但胜在胆子大,许听廊胆子也大,敢贸然关门,好几次差点夹到钟尔的手。   “狼狼!”盛悉风急了,也把手指插到门缝里,“你别这样,会伤到妮多的。”   许听廊不方便随意触碰盛悉风,随着她的加入,他和钟尔的斗争陷入僵局。   就在他觉得开条门缝睡觉算了的时候,走廊上传来小方的问话:“哎哟,你们在干嘛?”   待走近看清盛悉风的脸,小方脑壳都嗡嗡响了:“祖宗啊,你来干什么?”   一个钟尔就够闹心了,还来个不省心的粉头。   md天下要大乱。   盛悉风:“我来把狼狼和妮多锁死在床上。”   小方:“……”   许听廊::“……”   钟尔故作矜持地咳了一下,看着盛悉风的眼神却分明满是赞赏。   “口无遮拦!”小方板起脸训斥,他一手拉过一个,“都给我回去睡觉,看看你们像什么样子,半夜在男人房间门口扒拉,这不是女流氓吗?”   许听廊的门缝终于清场,他正要关门,小方说:“许老师,等下,我有话跟你说。”说着他打开一旁钟尔的房门,把钟尔塞了进去,又问盛悉风,“大小姐,你住哪间?”   “我要跟妮多一起睡。”盛悉风说。   “行。”小方把她也塞了进去,“就住一晚,你明天就回去。”   盛悉风抗议:“我不要回去。”   小方威胁她:“你不回去我就让妮多换酒店住,剧组的酒店已经包下来了,无关人等住不进去。”   盛悉风嘴一撇:“我今天去民政局申请离婚了,是出来散心的。”   这波惨卖的,小方忍不住要怜香惜玉,一句重话都说不出来了:“明天再说,今天你们两个都早点睡觉。”   如果说先前许听廊还对盛悉风粉头的身份有所怀疑,毕竟钟尔这人诡计多端,但如今看小方的反应,他不信也得信,那场道路塌方,真的以一种匪夷所思的巧合,集合了他和钟尔以及他俩的粉头。   小方把两个姑娘关进房间,转而对许听廊露出一个真诚而为难的微笑:“许老师。”   钟尔和盛悉风两个人把耳朵贴在门上,试图偷听小方跟许听廊的谈话,奈何隔音太好,小方他们又刻意降低了音量,别说听清,就连听到都不行。   钟尔当机立断偷偷开了条门缝。   但她开门的声响清晰传到了两个男人耳中。   小方:“关门。”   钟尔讪笑,一边用心虚且不情愿的口吻说“好吧好吧”,一边将开了录音的手机放到外面,然后才关上门。   一系列操作行云流水,盛悉风瞪大眼睛,朝她竖起大拇指。   钟尔得意地一笑。   许听廊房门外,小方以为万事大吉,正要说正事,许听廊却说:“她有这么老实?”   “啊?”小方愣了下,“你说妮多吗,里面应该听不到。”   许听廊开了防盗栓,探头往隔壁房门口看了一眼,一眼看到地上的手机,他捡起来,果不其然看到屏幕左上角闪着红灯,不由得发出一声轻嗤。   “我去。”小方无语。   不怪他永远玩不过钟尔,谁叫他心眼没她多。   倒是许听廊,这心眼也不少。   小方拿过钟尔的手机,他知道她的密码,打算把录音关掉。   密码错误。   “咦?”钟尔的密码一直都是她自己的生日,小方不信邪,又输了两遍,还是错误,“她换密码了?”   思忖片刻,他试了试嘘嘘的生日。   错误。   再输错一次,手机就会暂时锁定,小方都打算放弃了,结果看着许听廊,他突然灵光一现:“听廊,你的生日是?”   许听廊:“……”   用许听廊的生日解开了钟尔的手机,小方内心百感交集,更加坚定了接下去这番谈话的必要性。   “许老师,我不知道小袁有没有跟你打过招呼,但是说真的,你如果想要早点恢复清净,就从了妮多吧。就当额外演一出戏,用不了一个礼拜她就消停了,不然她只会越来越上头。”   她把他当做游戏一场,是她身边人看得明明白白的事情。类似的建议许听廊已经听小袁说过,当时他直接把人骂走了,现在对着钟尔的助理的面,话也没好听到哪里去:“那就请你教教她,怎么去接受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而不是强迫全世界顺着她来。”   *   钟尔房间里,盛悉风又在发挥小蚂蚁的抠糖本事。   “狼狼对你有一点凶,对我却和颜悦色,因为人都是这样的,只对亲近的人不客气。”   “狼狼掰你的手,却不敢掰我的手,因为他知道什么人能碰,什么人不能碰。”   “狼狼好了解你啊妮多,比小方这个跟了你两年多的人都了解你,居然能猜到你藏了手机偷录音,说明你们心灵相通,默契非凡。”   钟尔听她条分缕析的,险些产生自己明天就能泡到许听廊的错觉。   难怪一大票cp粉让她统治得明明白白,这么能抠糖,谁架得住?   “不过妮多,你说小方找狼狼到底说什么呢?”盛悉风很好奇。   “这还用问。”钟尔打哈欠,“肯定因为看到你也来了,他怕我们两个联手以后威力太大,给许听廊赔不是顺便打预防针去了呗。”   “我觉得狼狼并不讨厌我。”盛悉风盘腿坐在床上,回忆着方才的点点滴滴,“我是狼耳给我锁死在床上,他都不讨厌我,那就说明他不排斥和你组cp嘛,换句话说,就是喜欢你呗。”   这都两点多了,钟尔那个困啊:“祖宗,睡吧,明天再抠糖吃好吧?”   “可是小方说明天要把我送走。”盛悉风很担心。   “有我在,他敢?”钟尔横眉竖目。   盛悉风高兴了:“那你明天带我去你们的训练营吗?”   钟尔:“没问题,我暂时聘你当我助理。”   得到钟尔的保证,盛悉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还是睡不着,又找钟尔聊天:“妮多,我们明天……”   “救命。”钟尔要崩溃了,“明天我们六点就要起床,还不睡觉你要成仙啊。”   “好吧。”盛悉风妥协,“睡吧。”   钟尔有点回过味来了:“你是不是要离婚了,所以心情不好?”   黑暗中,盛悉风静默一会,很无所谓地说:“没有啊,反正我又不喜欢他。”   钟尔辨不出其中真假,而且她也不是当知心姐姐的料,就算盛悉风说难过,她可能除了“明天带你去剧组泡帅哥”之外,也说不出别的安慰人的话,所以她没有深究,摸摸盛悉风的脑袋,说:“睡吧,明天带你吃糖。”   第二天一大早,小方应钟尔的要求,提前叫她起床,好蹭许听廊的车。   钟尔经过两天的马术训练,本就疲惫不堪,昨晚又被盛悉风缠了半宿,这会困得六亲不认,哪里还肯牺牲睡眠:“明天再跟他一起,我再睡会。”   盛悉风也困得迷迷糊糊的,听到钟尔这话立马来精神了,一咕噜爬了起来:“不行!妮多你快起来,我们今天就要和狼狼一起。”   钟尔几乎是被这俩人架着起来的,紧赶慢赶赶上许听廊也还没出发,但许听廊态度很恶劣,拒绝让他们搭车。   保姆车绝尘而去,钟尔没睡醒加上被许听廊叼,大早上气得跳脚,头一回消极上了,对着盛悉风说:“许听廊越来越讨厌我了,你还嗑什么狼耳,be算了。”   “你追人的套路有问题。”盛悉风信誓旦旦,“接下来一个月我负责当你的军师,一定叫你追到狼狼。”   钟尔半信半疑:“真的?”   盛悉风:“当然了。”   钟尔:“你追男人很有一套?”   盛悉风:“那倒不是……”   钟尔无语:“那你怎么教我?”   “但我看多了呀。”盛悉风说,“虽然我很讨厌我哥和我老公,但是眼睛不好使、追他们的女生还是蛮多的,我从小看着,知道男生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钟尔满口答应的样子,应证了那句“病急乱投医”。   作者有话要说:以下是吐槽老婆时间。   江开:一个敢教   许听廊:一个敢学 第22章   为了证明自己的可信度,盛悉风给钟尔看了江开和盛悉京的照片。   确实是人模狗样的两只。   “行吧行吧。”钟尔彻底打消了疑虑,“我就信你一回,能泡到许听廊,我记你大功一件。”   虽说英雄不提当年勇,但她居然沦落到需要靠别人支招钓凯子,实在令人唏嘘。   不过往好了想,这毕竟是她第一次正儿八经追人,难点也好,她难,说明别人追他也难。   去训练营的路上,两个姑娘嘀嘀咕咕了一路,还不让小方听。   小方一看盛悉风就不靠谱:“她再懂能有我懂吗,我才是男人。”   钟尔不需要他的帮助:“你和许听廊,还有盛悉风的哥哥、老公,拥有的择偶权根本不在一个量级,你的意见能做什么参考?”   好心被当驴肝肺就算了,还带人身攻击的,小方冷笑:“你到时候被坑了千万别哭。”   钟尔也冷笑:“我不会哭,但你得为你今天的乌鸦嘴付出代价。”   小方:“……”助理没人权啊没人权。   盛悉风总结了追男人的三大要素。   “1、忽冷忽热,把握距离,保持神秘。千万不能围着他转,嘘寒问暖个不停,不然他会以为你已经被他吃定了,他会觉得你廉价,毕竟人的本质都是犯贱的,向往得不到的东西,很难去珍惜唾手可得的东西。   2、必要的关心,而且雪中送炭比锦上添花更重要。在他最需要你的时候送上关心,让他对你产生信任和依赖。   3、打理自己的异性缘。这里是说打理,而不是清理,意思是在和其它异性保持距离的同时,维护自己受欢迎的形象,你得让他明白,你很喜欢他,但你不是只有他一个选择。由此激发他的雄竞意识,一旦引得他吃醋,你距离成功就差不多了。”   这些道理钟尔都懂,但从来没有一个系统的归纳总结,更别提正儿八经应用到日常生活。   “可以啊小盛。”钟尔箍住盛悉风的脸,“你真是爸爸的好大儿。”   进了训练营,盛悉风做足当助理的样子,为钟尔鞍前马后,不给小方送走她的机会。   小袁一上午收获她好几个甜丝丝的微笑,心都差点化掉,但他渐渐发现,她老偷偷看许听廊,中饭时间,他隐晦地跟许听廊提了提:“钟小姐去哪招来这么个漂亮乖巧的助理。”   “乖巧?”许听廊眼风往两个姑娘那边扫去。   钟尔早上还死皮赖脸要跟他一起坐车,上午却久违地消停了,一次都没找他,表现得十分冷淡。这会中饭时间也自觉离他远远的,跟冉虹、洪孟洋一块坐到了靠角落的位置。   俩人的视线轻轻那么一碰,她只礼仪式地微微点下头,随即漫不经心地移开了目光,洪孟洋不知说了什么,逗得她捂嘴,十分矜持地一笑。   许听廊收回视线,提醒小袁:“别着了她的道。”   小袁一想,也是,物以类聚,他不该指望钟尔身边的能有老实人,但许听廊下一句话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她是狼耳给我锁死在床上。”   小袁当场喷了饭,天崩地裂的一顿咳嗽过后,他顶着全场人的注目礼却忘了要尴尬,脑子已经被狼耳给我锁死在床上给完全侵占。   “救命,这是什么鬼故事……”   *   盛悉风正处大四实习期,时间很自由,整个离婚冷静期几乎全程和钟尔待在一起,陪着剧组结束训练。   近距离和cp待在一起,她的灵感如火山爆发,剪辑视频、合成合照、绝美文案一顿疯狂输出,给狼耳赚来不少新老cp粉。   但在现实生活中,狼耳的关系并没有在她的指导下得到丝毫改善。   她在钟尔的心目中,从盛大军师,渐渐降级成盛大狗头军师。   好在她女儿的身份挺好使,不算没有用武之地。   冉虹不知她粉头的身份,不免提防她,私下提醒过钟尔:“妮多,你的小助理对听廊是不是太热情了点?而且你别看听廊话不多,也不主动,我看得出来他并不排斥她,还挺纵着她的。你小心点啊,别让身边人撬了墙角。”   “没事,我指示她去的。”毕竟现在钟尔这边,盛悉风是最能打入敌军阵营的中坚力量,钟尔笑得神秘,“冉冉姐,你没发现他俩的关系好,不是有暧昧的那种好吗?”   冉虹回忆片刻:“可是年纪差不多的年轻男孩女孩,关系好还能因为什么?”   “觉不觉得他们像父女?”钟尔提醒她。   冉虹一琢磨,觉得确实像那么一回事的同时,又深感匪夷所思:“他俩就差了小几岁,为什么要处成父女?”   “因为我呀。”钟尔笑眯眯,“为了跟我凑成一家人呀。”   虽然这一个月的努力都被证明是无用功,但她并不气馁,因为接下来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供她慢慢发挥。   正式开机在即,剧组还要在泉市待一个多月,进行荒漠草原的实地取景拍摄。   电影拍摄并不按照正片的播放顺序,他们在泉市的戏份是正片中期的剧情,其中包含全剧男女主最甜蜜的热恋期。   亲昵的眼神交流,肢体接触,都是增进感情的重头戏。   虽说戏是戏,生活是生活,但演员沉浸在角色的喜怒哀乐中,很难将两者彻底区分,所以对手戏演员特别容易因戏生情。   开机前一天刚好是许听廊生日,他这两天都没在泉市,辗转几个城市为一部即将上映的电影做宣传,盛悉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打听到他生日当晚九点多的飞机回来泉市。   “妮多,那你应该还来得及给狼狼过个生日呢。”盛悉风撺掇钟尔,“你想想送他什么好?”   钟尔不想再听狗头军师的意见:“你别管了,今晚你就负责早点睡觉,明天一早容光焕发回海市拿离婚证。”   盛悉风的离婚冷静期明天满一个月,明天回去以后,暂时就不来泉市了。   “你再信我一次,生日是个大好机会,你一定要把握,送他一个用心的生日礼物。”   钟尔略一思忖:“那就送他999朵玫瑰花,排场还不够大的话,送他9999朵也行。”   “男人才不喜欢花,而且不管是999朵还是9999朵还是99999朵,都是只要花钱就能买到的,狼狼又不缺钱,怎么可能感动他呢?”盛悉风说得头头是道,“你应该要送他一点钱买不到的东西,例如自己织的围巾,自己画的画。”   钟尔就不是当贤妻良母的料,闻言丝毫提不起劲:“可我不会织围巾,也不会画画,现在学也来不及了。”   盛悉风苦思冥想:“有了,你亲手做个生日蛋糕给他吧?”   相对围巾和画画,蛋糕要容易上手许多。   钟尔拗不过盛悉风,找了家蛋糕私房店包下,跟着蛋糕师傅现学现做。   做蛋糕看着容易,但自己上手就知道有多难。   钟尔本来也不是心灵手巧那挂的,这种细致的活天生克她,不知道多少次,她被自己不听使唤的手气到跳脚崩溃,失败品堆成小山。   她甚至数度把店里的原材料用空,老板去补了好几次货。   钟尔给了非常丰厚的报酬,老板不心疼钱,但心疼浪费的食材。   连盛悉风都看不下去了,提议道:“妮多,要不让师傅做一个简单点、粗糙点的,就说是你做的算了。”   钟尔彻底和蛋糕较上了劲:“不行,我要自己做。”   直到终于做出一个像样的成品,钟尔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外头的天彻底黑了,一看时间居然已是晚上十点半,她做了整整12个小时的蛋糕,除了试吃成果之外滴水未进,饿得饥肠辘辘,手指也被烤箱烫伤,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   窗玻璃映出她的模样,满头满脸满身的面粉和的奶油。   她突然有点迷茫,想,我这是在干什么啊。   看着蛋糕,却又忍不住高兴。   她以前从来不知道原来付出也可以让一个人这么开心。   随口塞了点边角料充饥,她提上蛋糕,和盛悉风一起离开。   从私房蛋糕店到路口需要途经一个广场,俩人正在跟保姆车司机确认上车地点,背后突然传来一阵越来越近的尖叫:“啊啊啊让开让开。”   钟尔回头一看,一个初学滑板的青年失去控制,正手舞足蹈地冲她们滑来,她第一时间推了盛悉风一把,自己却躲闪不及,被掀翻在地,蛋糕也滑出去老远。   她面上一沉,顾不上掌心的刺痛,跑过去查看蛋糕的状况。   尽管心里已经有了预期,但通过透明塑料膜,看到一个面目全非、支离破碎的蛋糕,她的心态还是彻底崩了。   她蹲在地上久久看着自己12个小时的心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所有的疲惫、饥饿、疼痛化作一座大山将她压垮,她咬牙切齿,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走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始作俑者一个劲道歉,“你这蛋糕多少钱,我赔你钱。”   盛悉风小幅挥动着手:“你赔不起,不想死就赶紧走,快走。”   滑板青年走后,俩人对着蛋糕的尸体一起发了会呆,盛悉风说:“妮多,我们问问蛋糕店还有没有多的蛋糕吧,现在只能现买了。”   私房店没有多余的蛋糕,她们又导航了附近两家蛋糕店,这个点了,都已经歇业。   盛悉风惴惴不安地跟着钟尔,大气也不敢喘。   忽然,她眼前一亮:“妮多,那边有个人提了个蛋糕!”   有个三十岁上下的女人正坐在花坛边,身旁放了个蛋糕盒。   钟尔强打起精神,朝她走去。   女人神色迷茫,眼神空洞,直到她们走到她面前,她才注意到她们。   “你好,请问今天是你生日吗?”盛悉风跟她套近乎。   “嗯,三十岁生日。”那女人回答说。   盛悉风马上说:“祝你生日快乐。”   “快乐?”女人自嘲地一笑,“离异带孩,没有朋友,没有存款,还丢了工作。这就是我的三十岁生日,我真是快乐。”   “别的我帮不了你,但我可以让你有一点点存款。”钟尔指指她的蛋糕,“把它卖给我吧,我喜欢的人也今天生日。”   路遇红绿灯,许听廊乘坐的车辆被拦在斑马线后面,泉市的夜生活不丰富,满街的灯已经零落,行人也稀少,人行道外的花坛边,三道人影很显目。   红灯结束倒计时,车辆缓缓启动。   视线的最后一秒,他看到钟尔从那个女人手中接过蛋糕。   *   紧赶慢赶着,钟尔在十二点前回到酒店,收拾了蓬头垢面的自己,然后敲响许听廊的房门。   她本打算自己端蛋糕来着的,但是盛悉风说:“万一狼狼太感动了,想当场给你一个拥抱怎么办?”   钟尔觉得言之有理,便同意让盛悉风代劳,她满脸春风得意:“许听廊,生日快乐,这是我历时十二个小时,亲手为你做的蛋糕。”   许听廊随意地往蛋糕扫了一眼,粉粉的少女风格,铺满奶油做成的玫瑰,一看都不像是准备给男人庆生的。   这个人,连谎言都懒得装饰。   蛋糕燃着蜡烛,摇曳的烛光把两个女孩子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你感动吗?”她的笑容一如既往,带着狡黠和无赖,“快放我进去。”   “钟尔,很好玩吗?”许听廊淡嘲着开了口,“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收手?”   这一个月来,他冷眼旁观她忽冷忽热,忽远忽近,兴致上来了撩他一下,转眼又能和同剧组男演员有说有笑。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她这样的人?   钟尔的眸子里染上一层诧异的色彩,她知道许听廊不会因为区区一个蛋糕就对她敞开心扉,但怎么都没想到他居然完全不为所动,甚至连起码的面子工程都不愿意做。   火气“蹭”一下就上来了,她强压下自己的情绪,心平气和道:“我只是想给你过个生日。”   “是不是真的只有得到才能平息你的躁动?”   他的态度彻底将钟尔激怒,她冲他挑衅地一笑:“是啊,这都被你知道了。”   俩人隔着跳跃的火焰对视,火焰倒映在彼此眼中,都是磅礴待发的怒气。   许久,许听廊颔首:“可以,我满足你。过了今天别再烦我。”   说着,他拉住她的手臂,用力往房内一扯,然后在盛悉风的惊呼中,砸上了门。   关门带动的风扑灭蜡烛火苗,留下盛悉风一人站在外头,对着近在咫尺的房门目瞪口呆,久久无法回神。   作者有话要说:粉头:不会吧不会吧,我嗑的cp今晚不会真要锁死在床上了吧? 第23章   钟尔被许听廊带进房间的时候完全是懵的,这一个月来,她不知道编了多少像样或不像样的理由,他始终没有松口,不肯让她踏进他的领地。   盛大狗头军师指导她一个月,没见半分成效,似乎越发惹他厌恶。   没想到她最终是以这么个形式进来的。   她所谓的得到并不是特指这种身体上的得到,更准确点说,她要的是他的心悦诚服。   许听廊没有要怜香惜玉的打算,钟尔的后脑勺和后背重重磕在门上,她本来就够懵了,再给这么一砸,脑子直接成了浆糊。   酒店里有暖气,她衣服不多,外套都没穿,就一件薄薄的紧身毛衣,因此许听廊手掐着她腰的力道没有任何缓冲,全部作用到她身上。   她的手指被烤箱烫伤,手掌摔倒的时候擦破了皮,双腿站了一天酸软无比。   整个人哪哪都痛。   许听廊俯首下来,气息灼热,在她脸上拂过。   微微一停留,却没有吻她,而是把脸埋到了她脖颈处,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她皮肤上,顺着脊梁骨往下蔓延,她连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的毛衣外层缀了星星点点,随着他的动作翻折到她脖子上,刺拉拉的。   痛和痒交织,但下一秒,更狂狼的痛和痒席卷而来,许听廊开始啜吻她的脖子。   他竟然这般不管不顾,这种力道,一定会在她身上留下印记。   钟尔到这里终于恢复一丝清明,她挣扎起来,一边偏头躲避他的吻,一边推搡他。   许听廊停下动作,抬头看她。   他的呼吸微急,眼神也染上一层淡淡的欲-念,不再呈现往常那种不可靠近的冷漠,钟尔只看了一眼,就怎么也挪不开目光了。   “后悔了现在就走。”许听廊说,“以后别再烦我。”   钟尔沉默两秒,摇摇头,抬手抱住他,只有一个要求:“明天要拍戏,你别在我脖子上弄那么重。”   既然他玩得起,那她也玩得起。   许听廊没有多话,打横抱起她,往床的方向走。   钟尔整个人在柔软的床垫上弹了两下,随即等到他覆身上来。   她想要求关灯来着,但不想显得矫情,硬生生给忍住了,只后悔自己穿得太少。   许听廊垂眸,他的睫毛很纤长,但不算浓密,随着垂眸的动作,笔直地垂坠下去,从钟尔的角度,可以清晰看到他睫毛掩映下的眼神,和他抚-弄她心口的手一样露骨放肆。   连他的语气也是狎昵的,听得她头皮发麻:“那这里呢,可以弄重点吗?”   钟尔冲他笑,尽量不让自己露怯:“可以呀。”   许听廊笑一下,头埋下去。   他没说笑,是真的很重。   钟尔忍住瑟缩的冲动,抬头看着天花板,忍不住想,这灯她房间的难道不是同一种吗,怎么会这么亮,亮得她都觉得自己躺在手术台上待宰,所有的细节都无处遁形。   他们从未这么亲密过,但他似乎对她的身体无师自通,很轻易就调动起她的情-潮。   钟尔微喘着,被他一步步牵引着沉沦,感觉到一种急需被满足的渴望,她不由得想起言情小说里很喜欢用的那句“想要被什么填满”,不由得有点想笑。   一直到许听廊的脸重新与她面对面,她突然顿悟,自己渴望的并不是什么不可言说的东西,她要的只是他的吻。   从头到尾,他没有亲过她,并且,好像也没有要跟她接吻的打算。   钟尔单手扶住他的脸,在他的嘴唇和眼睛之间来回凝视。   暗示的意味已经昭然若揭,她不信他还看不懂。   但许听廊只是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她的眼神,将不痛不痒的吻落到她脖颈间。   沦陷的只有她一个人,而他仍然清醒,真的只把今晚当成无关紧要的一·夜·情,还能借此摆脱她,一举两得。   钟尔浑身的热情都被一盆冰水兜头浇灭,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然将他推开,坐了起来。   这回轮到许听廊发懵,他诧异地看她一会,伸手想来抱她,男人在这种时候扮演温柔都是一把好手,他也不例外,那温存缱绻的口吻,好像他们是一对亲密的情人:“怎么了?”   如果不是亲眼见过方才的一幕,钟尔险些被他的表象骗到,她冷淡地说:“我不想做了。”   她胡乱将堆在脖子处的毛衣拉下来,又反手到背后扣内衣,因为心急,扣了几次都没能扣回去,她干脆不管了,从床边站起来就要走。   许听廊扣住她的手腕。   钟尔以为他要来硬的,不知哪根神经被刺激到,声音尖利几分:“说了不想了!”   她甩了一下手没能把他甩开,反而被他拖拽着又跌坐回床上。   她回头,迎上他奚落目光:“你要这样出去?”   他的欲-望已经完全完全被她挑起来了,这种时候停下简直不人道,但他对强迫女人没有兴趣,说着,不顾她的挣扎,手从她衣服后摆伸上去,为她扣好内衣。   做完这些,他仰面躺到床上目送她走,她出门的时候,他已经恢复一贯的冷漠:“钟尔,既然如此,别再烦我。”   *   许听廊把钟尔拽紧房间以后,盛悉风被关在门外,她端着蛋糕,听到门背面不断出来肢体撞到门上的敲击声,每一下都在粉头岌岌可危的承受能力上蹦迪。   说一万遍把两人锁死在床上,都抵不过此时此刻万分之一的刺激。   “大小姐,又干嘛呢?”小方大老远就看到她鬼鬼祟祟等在许听廊房间门口,以为钟尔又派这丫头来骚扰许听廊。   盛悉风如梦初醒,顾不上搭理小方,把蛋糕一股脑往他面前一送,径自跑回了房间,在床头柜和卫生间搜寻一遍。   没有。   她一琢磨,让酒店工作人员送?不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万一人家嘴巴不严。   让小方或小袁?不行,万一坏她cp好事。   靠人不如靠己,粉头匆匆换下拖鞋,飞奔下楼,跑去最近的便利店,壮着胆子厚着脸皮买下了人生中第一盒安全套。   她生怕耽误正事,尽管累得气喘吁吁,还是一路飞奔回了许听廊房门前,先默念一句“非礼勿视非礼勿视,我不是故意的”,然后谨慎地把耳朵贴到了房门口。   什么动静都没有。   换阵地了?   也对,妮多今天站了一天了肯定累坏了。   盛悉风点头,赞许许听廊的体贴,然后小心翼翼扣响房门。   过了好一会才有人来开门,许听廊穿了浴袍,头发湿漉漉的,裸-露在外的脖颈上也还在滚落水滴。   “怎么了?”他语气不太好。   盛悉风从中辩出欲-求不满的不满,她不敢多看,从口袋里摸出小盒子,双手递出去。   许听廊迟迟没接。   盛悉风不明所以地抬头。   许听廊说:“不用。”   盛悉风不懂他这个不用是什么意思,他自带了?还是不准备跟钟尔用?   如果是前者,那就说明他对钟尔蓄谋已久,她回去又能狠狠发挥一把小蚂蚁的抠糖技术。   如果是后者,她可不同意,虽说身为cp粉,恨不得正主原地结婚,然后生一支足球队,但钟尔正在事业上升期,不能出意外。   她正在那组织措辞,打算委婉点问个清楚呢,许听廊已经把房门关上了。   给盛悉风一百颗胆子,她也不敢再坏他一次好事,在门口犹犹豫豫转了两圈,无奈折回房间。   却不料钟尔已经在里面了,正坐在床边,弯腰扶着脑袋。   盛悉风懵得不行:“妮多,你,你不是在狼狼房间……你怎么回来了?”   钟尔抬头看她,很苦恼地说:“我也在反思。”   明明打定了主意要当个玩得起的人,怎么会因为一个吻就丢盔弃甲。   她意识到自己好像变成了从前最看不起的那类女生,在男人面前患得患失,庸人自扰。   她非常清楚,自己对许听廊的执念越来越深了,早就该了断,今天是个好机会,不管是身体的得到还是心里的得到,总归都是一种得到,她要是没逃,过了今晚,应该可以放下了。   盛悉风打听情况:“难道狼狼后悔了?”   钟尔搓搓自己的脸:“不是,是我怂了。”   盛悉风闻言跳了起来:“为什么啊!”   粉头的责备让钟尔更后悔、更丢脸了,她沉默许久,找到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可是第一次总不能随随便便吧。”   盛悉风眨巴眨巴眼睛。   钟尔知道她大概是不相信,解释了一句:“虽然我交过很多很多男朋友,但我是第一次。”   这事说起来匪夷所思,但确实是真的,因为她每次谈恋爱,没等坚持到本垒打的火候,就已经对对方失去了兴趣,但如果要她认识几天就上-床,她也万万做不到。   她对待两-性关系有自己的坚持,想要性-爱合一。   所以发现许听廊对她只有性没有爱的时候,她没法接受。   盛悉风还是眨巴着眼睛不说话。   钟尔无奈:“你不信我?”   “我信。”盛悉风说。   “不信算了,不用勉强。”钟尔不在乎这点名头,反正男朋友都交过那么多了,指不定别人还要以为她有什么毛病。   之前她也跟小方提过,小方问她是不是喝多了,不然干嘛尽说胡话。   盛悉风说:“我真的信。”   她怕钟尔以为她只是客套,也说了个理由,以此增加自己的可信度。   “因为我也是。”   “……”钟尔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震惊得一时都忘了自己跟许听廊的事情。   这货不都结婚两年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以下仍然是两个男人的对话   江开:你老婆交了那么多男朋友还是,她厉害啊   许听廊:你老婆结婚两年还是,你厉害啊 第24章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盛悉风就出发去机场了。   粉头一走,钟尔还真不适应,总觉得身边空落落的。   送走一个盛悉风,迎来一个丁瓦,丁瓦对《白首相离》高度重视,认定它会让钟尔的演艺事业步上新的里程,开机第一天,他千里迢迢赶到泉市,非要亲眼看着她才能安心。   一起出发去片场的路上,他絮絮叨叨地叮嘱钟尔:“刘导的戏可不能跟以前一样得过且过,你别看他平时很温和,工作的时候不会给任何人面子,管你多大的腕,没演出他要的效果,他就敢把你骂到妈都不认。”   钟尔闭着眼睛,一阵敷衍点头。   昨晚失眠,临近天亮才眯了一会,整夜翻来覆去脑子里都是许听廊,他的不识好歹,他不加掩饰的欲-念,所有的细节一遍遍重现。   她必须承认,自己陷得太深了点,如今她对许听廊的兴趣已经彻底不在掌控之中。   这种失控,让她变得一点也不潇洒、一点也不酷。   “闲暇时间多琢磨,多看别人演戏,多研究剧本,知道吗?”丁瓦还在继续。   钟尔烦不胜烦,更敷衍地点点头。   小方在一旁看着,只觉得由衷的羡慕,这还好是丁瓦,换了他在她犯困的时候这么跟她叨叨,指定早就被她一脚踢下车了。   正好他有个很重要的事要说,趁着丁瓦在,让丁瓦好好敲打敲打她。   “今天晚上的戏是吻戏,你可千万不能为了跟许听廊多有点亲密接触,就故意NG噢。”   钟尔还能看不懂他安的什么心?当即睁开眼睛,狠狠剜他一眼。   小方害怕,往丁瓦身后躲了躲。   果不其然,丁瓦一听也上了心,严词警告她:“你敢丢人试试,我二话不说跟公司要求换艺人带,我是带不动你了!”   换了昨天以前的钟尔,确实干的出来这种假公济私的事,但她现在对许听廊耿耿于怀,根本没那个打算,小方和丁瓦这一番怀疑让她倍感冤屈,登时怒道:“既然觉得我一定会乱来,那那场戏你们让替身演好了,谁爱跟他拍吻戏谁拍,他有什么了不起的!”   丁瓦墙头草两边倒,一看她真的生气,连忙哄她:“没有那种心思当然最好,瓦哥也相信你不会不懂分寸,一定要在刘导面前好好争口气,不要辜负他对你的赏识。”说着也瞪一眼小方,“胡说八道些什么?”   小方:“……”合着他两头不是人呗。   钟尔一路上让俩人念得头昏脑涨,好不容易挨到目的地,她迫不及待下了保姆车,眼睛往四处看一圈,一会开机前还要举行开机仪式,邀请了不少媒体,工作人员行色匆匆,都在准备各项事宜。   现场很混乱,但钟尔确认,没有许听廊,她总能在人群中第一时间找到他,第一眼没看到,就说明他不在。   他要么么是还没来,要么已经在休息室。   意识到自己又在关注许听廊,钟尔暴躁地低咒一句,低头快速进到化妆间。   剧组给她准备了单独的休息室,她叫了冉虹跟她一块。   冉虹已经在了,化妆师正在给她化妆,她手里不忘捧了剧本细细研读,剧本贴了满满当当的便利签,记录自己对角色和剧情的理解。   不难看出冉虹很珍惜这次的出演机会。   钟尔都想好了,片中她的角色和冉虹的角色是一对死敌,片外她们是好闺蜜,到时候电影上映了,她要带上冉虹一起宣传,玩一波戏里戏外的反转。   丁瓦一看冉虹的剧本,再联想钟尔干干净净的剧本,就忍不住要唠叨:“懒胚,你能不能学学人家冉虹姐姐?”   其实钟尔这次也很认真,剧本已经被翻阅成很旧的模样,她只是没有做笔记的习惯而已。   丁瓦纯粹就是看别人家的孩子比较香。   等到差不多时间,剧组所有人员集合到空地,参与开机仪式。   看到许听廊的第一眼,钟尔关于昨晚的记忆便纷沓而至,他的手和他的嘴唇触碰过的皮肤都在隐隐发烫。   有过那种时刻,他再也不是她可以用口嗨来糊弄自己的人,那种不足为外人道的亲密悄悄改变了他们之间的气场。   但许听廊是泰然自若的。   他平静无波的眼神在她脸上略过,几乎没有任何停留。   他当时虽然放了狠话,但钟尔想过他可能只是狠话。当然她没指望他因此就对她嘘寒问暖,她只是觉得,哪怕从他眼睛里看出一点点的不同。   兴味的、意犹未尽的也好,闪躲的、不知所措的也好。   但是什么都没有。   他看她和看这个片场任何一个女人没有区别,好像他昨天晚上对她做的事情都只是稀松平常,根本不值一提。   钟尔只不过犹豫一下,他已经跟另一个男演员说起了话,她试图也装作若无其事的招呼没来得及说出口。   开机仪式一切顺利,进入最后的拍照流程。   二人身为男女主,必然被安排在一起,大大小小的合照、单独的合照拍了一大堆。   所有合照,俩人之间都隔了一点社交距离。   许听廊主动隔开,钟尔也没凑过去,反正第一时间没能把握机会装无赖,她懒得补救了。   她今天是突然要脸的钟尔。   丁瓦远远看着零互动的俩人,不由得怀疑小方谎报军情:“耳朵真的一天到晚纠缠许听廊?我怎么看着不像呢。”   小方也觉得太阳打西边升起来了:“她之前真的不这样,可能今天顾忌着现场有媒体?”   “钟尔,顾忌媒体?”丁瓦嘴角微微抽搐。   小方百口莫辩。   *   开机仪式过后,剧组送走媒体,马不停蹄地开始了正式拍摄工作。   剧组拍摄工作一般以进度为第一目标,同场景、同地点、同服化道的戏份往往同期拍摄,另外,咖位大的演员时间宝贵,戏份相对集中,也会尽量优先安排与他们相关的戏份。   《白首相离》剧组重点配合的是江蒙的戏份,也就是在片中饰演钟尔师父的那位演员,他年轻时候有过许多家喻户晓的作品,在圈内颇受敬重。现如今年纪大了,难挑主角大梁,不过他爱戏如痴,也不介意给各种小辈作配。   前不久,他身体里检查出一个囊肿,医生建议他尽快手术,他很喜欢师父这个角色,想等拍完再去手术。   剧组很人性化,专门为他调整了拍摄计划,优先拍摄他的戏份,为他的健康考虑,戏份也都尽量安排在白天,以保证他晚上能有充足的休息时间。   开机第一天,钟尔的戏份几乎都是和江蒙一起的,只在晚上和许听廊有一场对手戏。   尽管这两个月来,钟尔为《白首相离》做了充足的准备,不管是剧情理解,还是技能掌握,都做到了她个人的极限,但开机第一天的她,还是被刘导骂到怀疑人生。   刘导一改之前的和善,变成一个恐怖的狂躁症。   她这天的戏全是武打戏,穿着男装吊威亚,骑马,挥刀舞剑,手上又有昨天烤箱烫伤和被滑板男撞翻导致的跌伤,在动作中,结痂的伤口重新破皮,痛得她龇牙咧嘴。   “怎么伤到的?”小方小心翼翼为她涂抹药水。   钟尔才没脸说自己是为了给许听廊做蛋糕,撒谎说:“刚才拍戏的时候不小心的。”   小方和丁瓦互相交换了一个惊悚的眼神。   钟尔是那种受点伤,一分痛要说成十分的人,当然她不至于跟粉丝卖惨,但她一定会跟身边的工作人员诉苦。   小方和丁瓦都表示非常心疼,不仅因为她受伤外或者被刘导骂,更因为她突如其来的懂事。   “你……你不用那么乖,虽然瓦哥平时总是让你听话点。”丁瓦求她正常点,“你什么人,我们早就适应了,你别瞎客气,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啊。”   “哦。”钟尔答应完,扭头又进了片场。   江蒙很专业,但带着钟尔这个半吊子,等把当天的戏拍完也晚上九点多了,他衷心向大家表示了感谢,还着重夸奖了钟尔。   钟尔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客套,她被刘导骂麻了,已经分不清自己演戏的真实水平。   江蒙先行离去,剧组的拍摄工作暂时告一段落,钟尔连饭都还没吃,这会饭菜早凉了,刘导自己也还没吃,俩人一块蹲在烤火箱前取暖。   钟尔饿得前胸贴后背,哪里还有心思挑食,只顾大快朵颐。   下了戏的刘导又恢复和颜悦色的模样,还能跟她说笑:“你比我想象中坚强,很少有女孩子第一次在我手下拍戏不哭的。”   大导演主动活跃气氛,钟尔哪能不配合,她把饭盒遮到自己眼前,也开玩笑:“刘导,你别安慰我,安慰我我可真的会哭。”   “哈哈。”刘导爽朗一笑,“咱们戏归戏,生活归生活,我对电影的态度就是吹毛求疵,你习惯就好。”   钟尔点头如捣蒜:“我知道刘导也是为了我好,我不敢有怨言。”   “啊,不是。”刘导说,“我的意思是,虽然我现在安慰你,但是一会你拍不好,我照样骂你。”   钟尔:“……”   看她一脸惊恐,刘导乐了:“接下去的戏你应该还是比较拿手的,年轻男孩女孩谈恋爱,而且是和听廊的对手戏,是你的拿手好戏吧?我们争取十二点前收工,怎么样?”   钟尔猛点头,快速解决晚饭,又经过简单的补妆和休息,期间一直在看剧本,争取下一场戏能够尽快进入状态。   机器和各组人员到位,许听廊也从休息室出来,进到片场。   他是束发戴冠,黑衣红袍的形象,《白首相离》的造型师团队在国内数一数二,最擅长根据演员的气场和长相量身定做,扬长避短,这一套造型将他五官和身形方面的优势放到最大,衬得他气场全开,贵不可挡。   拍摄前,两人有一段沟通和试戏的时间。   钟尔这会筋疲力竭,没那么多心思分给情情爱爱,最大的愿望就是赶紧回去睡觉,沟通和试戏的片段进行得很顺利,如刘导所说,比起白天的打打杀杀、上山下海,晚上谈谈恋爱的戏份简直是小儿科。   一直到今晚的重头戏,吻戏。   许听廊掰着她的肩,偏头凑近,在两拳之外停下。   明知还在试戏阶段,他不可能亲过来,但钟尔还是没忍住往后仰了仰脑袋。   她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开始抗拒,因为她想到了昨晚。   在情迷意乱的时刻,都不能得到的他的吻,今天借着演戏却能轻易实现。   这让她觉得更加讽刺。   许听廊没错过她细微的躲避动作,他没有理会,维持着这个姿势,开口询问刘导的意见:“这样可以吗?”   不止是刘导。这场吻戏力求唯美,一群人都围在四周帮忙做参考。   “给妮多垫个脚凳吧要不。”   “妮多先试试把头仰高些。”   “听廊再凑近点。”   “光就从这个角度打!两个人鼻子错落的角度绝了。”   钟尔垂眸,尽量忽视许听廊的存在,他近在咫尺的脸在她眼前时不时晃动,睫毛,鼻梁的阴影投落到她脸上,两人呼出的白气交织着混在一起,难分你我。   她的视线不断失焦又聚焦,忽然有种强烈的预感,她怕是很难过心里这关,拍不好这场吻戏。   选好角度,机位,打光,姿势……一切准备就绪,随着打板,钟尔和许听廊在本片中的第一场对手戏正式开拍。   刘导依然是狂暴的刘导,一喊“卡”就跳着脚指着鼻子骂人,比白天没好到哪里去,连许听廊都挨了两句训。   钟尔稍稍放点心,看来她也没差到那种程度,刘导对所有人都这样,要不是江蒙前辈身体不好,指不定也要挨批。   某次中断过后,许听廊淡淡对她说了句:“演刘导的戏,你要学会无视他的愤怒。”   钟尔顿了下:“哦。”   她不会自作多情,她知道许听廊只是想快点拍完戏而已。   一场戏分为四幕,前三幕都还算顺利,都是些情侣间的小打小闹,许听廊一旦进入角色,眼底的爱意足以以假乱真。   这么被他看着,她恍惚间真的觉得他是爱她的。   她走进张银翎的世界,切实感受到张银翎面对第一次喜欢的人的时候,那种羞涩、不知所措,和到快要爆炸的甜蜜,在胸腔内狂跳不已,随时都会磅礴喷涌。   直到许听廊偏头吻过来,温热的唇覆盖在她嘴唇之上,温柔地辗转。她所有的情绪戛然中断,张银翎的灵魂从她的世界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回到钟尔的位置,得到一个她在八年前就想得到的吻。   可许听廊吻的不是钟尔。   她僵成一座冥像,一时忘了自己在哪,更忘了如何回应,只剩下将他推开的冲动。   许听廊感受到她的不配合,停下亲吻的动作,他退开的同时,刘导怒不可遏的吼声也从扩音筒里炸开:“卡!卡!钟尔,你怎么回事?!你发什么呆,我让你演的是木头吗?你到底能不能找到状态,不能趁早滚蛋!不要耽误大家时间!!”   战战兢兢的化妆师围过来,给钟尔补妆,整理头发,许听廊那边则抽了湿巾,用力摁两下嘴角,湿巾上一抹红色,从她那里沾来的。   他随手将湿巾团成团,丢给小袁,而后抱臂看她。   钟尔的脸在夜色里冻得苍白,她敛着眸,很温顺地任凭刘导发火。   经过短暂的修整,第二次开拍。   这一次,许听廊亲过来之前十秒钟,钟尔就已经开始为吻戏做准备,越等越心焦,等他真的亲过来,她也不知怎么的,居然吓了一跳。   两人的嘴唇相触的一瞬间许听廊就知道这场又废了。   他退开,面无表情在刘导的骂声中抽湿巾擦嘴。   第三次,她终于记得要回应了,但是机器人都比她灵活。   第四次,她忘记抱他。   ……   第十次。   ……   第十五次。   钟尔已经彻底不在状态。   夜越来越深,气温也越来越低,整个片场鸦雀无声,只剩刘导的吼声响彻夜空:   “钟尔,你别给我把你们两个那些私下的情绪带到戏里面来,你身为一个演员,分清现实和演戏是基本职业道德!这么多人陪着你在这里浪费时间,你好意思?”   “你又不是没有拍过吻戏,就算八辈子没牵过男人的手,亲了这么多回也该习惯了,惺惺作态么也有个度!”   “剧组不是你钓凯子的场所,我们也不是你的工具人!”   钟尔对许听廊的兴趣,全剧组人尽皆知,她没皮没脸地追了他一个月,从没顾忌过谁。   这个时候怕是所有人都怀疑她故意NG,不惜拉全剧组下水,只为满足自己的一己之私。   钟尔没有辩解,轻声请示刘导:“导演,我能不能去酝酿一下情绪?”   刘导脸比夜色还黑,半晌,不耐烦地挥手。   回到休息室,小方和丁瓦跟了进来,两人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沉默片刻,丁瓦压抑着火气率先开口:“妮多,我早上就警告过你了,这是拍戏,是你一辈子可能就一次的机会,不是你耍小手段的时候,你别闹得太过分了。”   “导演真的生气了,妮多。”小方也劝,“别闹了,乖乖把戏拍好,已经快三点了,大家都很累,你再拖下去,全剧组都要恨死你了。”   正说着,休息室的门从外打开。   许听廊走了进来。   他没看她,直接对小方和丁瓦说:“麻烦你们先出去一下。”   丁瓦和小方气钟尔是一回事,但不意味着他们允许别人找她撒气,两人当即护起了短:“许老师,妮多只是状态不太好,实在不好意思,我们正在开导她,你放心,下一条一定过。”   许听廊:“我有事问她。”   小方身体微微挡在钟尔面前,说:“那你问吧。”   反正他不能离开。   “你们走,让他问。”一直沉默的钟尔出声。   他不就是想骂她,她现在还怕多他一个人骂她不成。   她现在死猪不怕开水烫,甚至已经做好了卷铺盖滚蛋的准备。   丁瓦和小方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休息室的门关闭,许听廊在她面前坐下,定睛看她。   “想骂什么就骂吧。”   “不会拍吻戏?”   两人同时开口。   他声音没带什么情绪,并不是兴师问罪的口吻,钟尔有些意外,她拿不定他的意思,安静一会,梗着脖子说:“会,但是不会跟你拍。”   “那你学好。”   如是说着,他掰过她的肩,用力亲下来。 第25章   方才在寒夜里连续NG15次,对于跟许听廊接吻这件事,钟尔一度彻底麻木,最后那几次,俨然就是自己上下嘴皮子碰到一块的感觉,她唯一的念想就是赶紧把戏拍完回去睡觉,一次次调动情绪,又一次次失败。   可他现在这么亲过来,带给她的战栗却比第一次还要夸张。   她最开始完全是懵的,在他的攻势下僵着身子,连呼吸也停住。   两个人都没闭眼睛,近距离对视,视线并不清晰,但不妨碍钟尔读出他眼底满溢的深情,像两团旋涡。   似乎对他来说,出戏和入戏都只是小儿科,随时可以切换状态。   来自唇瓣的刺痛很快提醒了钟尔,待认清当下的状况,她心里一下子被抗拒充斥,推搡着他的胸膛想将他推开。   这是噩梦般的开机第一天,她的体能早就到达极限,拍武打戏身上一直磕磕碰碰个不停,到处是淤青和破皮,心情也因为他一直很郁闷,心理生理的双重重压下,整个人已经处在崩溃边缘。   但他居然扭头就能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就这么上来亲她。   现在又不是拍戏,她不是张银翎,他也不是叶璟。   见她推拒,许听廊松开她,但手还是箍着她,脸也没有挪开,依然停在离她很近的地方,俩人呼吸交错。   “你干嘛?”钟尔想发火都没有力气,一句质问说得有气无力。   许听廊说:“教你。”   “我不用你教。”钟尔说。   “那你想怎么样,出去继续NG,继续浪费大家时间?”许听廊有些不耐,“我很困了,想回去睡觉。”   用不着他说,钟尔也知道自己现在这个状态,出去只能落得再让刘导骂一顿的下场,她别开眼,生硬地说:“谁教吻戏是这么教的?”   “那不然怎么教?”许听廊反问。   钟尔无言以对。   许听廊淡嗤道:“你别说隔空。”   钟尔脑子里有画面感了,她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笑了就代表态度有所松动,许听廊不跟她废话,单手拢住她一边脖颈和脸颊,贴了上来。   钟尔忍了忍,没有反抗,只是不自在的感觉难以消除,她的身体不可避免地,又呈现出僵硬的状态。   近在咫尺的他的眼神令她恍惚,如果不是为了拍戏,他不会亲她,她借的是张银翎的光,但他现在完全可以不理她,没有义务在戏后陪她找感觉。   他现在不全是许听廊,也不全是叶璟。   她把眼睛闭了起来,学着摒除杂念,没了视觉的干扰,她自在不少,好几次嗫嚅着嘴唇想给他回应,一时半会却找不到切入口。   许听廊一个人演了好一会独角戏,直至她的身体完全软化,他松开她。   钟尔忐忑地睁眼,对上他一双温情的眸子。   并没有半分责备她的意思。   本来今天钟尔都对他死心了,这会被他看得心脏恢复跳动,两日来所有的不开心都烟消云散,他什么不好她都不记得了,连带着筋疲力竭的身体都萌生一股力量,灰拜的眼神绽放光彩。   她抬起手臂圈住他的脖子,抱紧。   许听廊的大拇指在她脸颊上摩-挲数下,是个很亲昵的眼神,然后他三度俯首。   钟尔在第一时间就找到了切入口,她闭上眼睛,给予他热情的回应。   不管他几分真情几分为戏剧献身,她现在不想当张银翎,只想做钟尔。   许听廊拢住她脸颊的手向后,扶住她的后脑勺,以免她敌不过他的力气一退再退。   室内安静极了,除了片场遥远模糊的人声,就只剩下接吻濡湿细密的声响。   唇齿相依,交换气息,他们从来没有这样亲近过,却又熟稔得好像他们早该如此。   中途钟尔悄悄眯开眼睛,看到许听廊的眼睛也是闭上的。   她的心情更愉悦几分,恨不得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算了。   但时间是不可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的,现场还有几十上百号工作人员等着他们回去把戏拍完。   许听廊率先退开,他的气息也急了,刚经历过温存的时刻,他没让自己抽身得太彻底,平复呼吸的时候仍维持抱她的姿势,看到她嘴唇缓缓渗出血色,又顺着俩人尚未蒸发的唾液洇开。   刚才他一直尝到血腥味,只是不知道是她的还是自己的血,天气干燥加上接吻次数太多,他的嘴唇也到了皲裂边缘。   血一时止不住,他替她揩了好几次。   钟尔让他擦得更痛,微微撇头躲避,半真半假地抱怨:“许听廊,你每次亲人都好重,昨天我身上就好几个印子。”   这绝不是个适合平复呼吸的话题,许听廊听着,忆起昨晚那些画面,嘴里随口应了一声。   “跟你说呢。”钟尔不满他的心不在焉,“下次轻点听见没?”   许听廊听了有点好笑:“谁说还有下次?”   话虽这么说着,却低头舔舐她嘴上伤处,将那还在冒头的血珠卷入口中。   这回没恋战,在她迎上来之前先一步退开,他轻轻拍拍她的脸,说:“走吧,别让导演等急了。”   俩人整理好衣襟和面部表情,打算一块出去。   许听廊想起点很重要的事,提醒道:“待会不要伸舌头。”   伸舌头影响吻戏美感,这个不用他说钟尔也知道,但刚才明明是他先伸的舌头。   他居然贼喊捉贼。   “明明是你……”   许听廊明白她的意思,脸不红心不跳地打断她:“我说的是待会。”   谁说刚才了。   *   丁瓦和小方心急如焚地等在钟尔休息室外头,怕里面吵起来,俩人一直守在门边屏息听动静,别说争吵,连说话声都听不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里面的人迟迟不出来,俩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大事不妙”几个字,钟尔的状态俨然已经被打倒,又岂是许听廊三言两语能够扭转。   “瓦哥。”小方担忧极了,“我是不是该回去给妮多收拾行李了。”   丁瓦自己心里也没底,他瞪小方:“别乌鸦嘴。”   小方说:“先让她出来吧,总不能一直让大家等下去。”   丁瓦没有异议,想到钟尔又要面临狂风骤雨,不由得又担忧又心疼:“你附近搜一下,有没有肯德基,有的话给她买点。”   “没问题。”小方叩门催促。   刚敲两下,门被从里面打开了。   许听廊和钟尔一前一后的身影出现,许听廊没什么情绪变动,倒是钟尔一改先前的颓废,精神焕发连眼睛都是亮的。   丁瓦和小方跟在俩人背后,前往片场,眼见钟尔兴奋难耐,一路上嘀嘀咕咕地找许听廊说话。   “许听廊给她下蛊了?”丁瓦百思不得其解。   小方:“瓦哥,我还用给她买肯德基吗?”   “还买什么,她心情好得很。”丁瓦怎么都想不通,“她就这么喜欢他?”   小方朝她的背影努一努嘴:“我早跟你说了,你还不信,她对许听廊的兴趣简直前所未有,我有时候都怀疑她真要栽他手里了。”   见俩人出来,片场筋疲力竭的工作人员都强打起精神。   “实在不好意思大家。”钟尔冲四周都拜了拜,“耽误大家时间了。”   刘导眼神在她身上转了转,他经验丰富,一看就知道她此刻状态在线,便示意大家做准备。   钟尔的化妆师上前,要给她补妆。   临下手却愣了一下:“你自己补过妆了?”   钟尔唇色鲜红,根本不需要补口红。   也不知道是什么色号,比造型团队精挑细选的颜色都搭。   钟尔心知肚明怎么回事,她这是补了个许听廊号色,下意识看了他一眼,她胡乱点头:“嗯嗯。”   “下次不要自己随便补妆哈。”化妆师说着,象征性在她嘴上擦了点口红。   拍摄过程极其顺利,双方全情投入角色剧情,一遍就过。   整个片场都松了一口气。   钟尔靠在许听廊怀里,听到刘导喊过,她闭上眼睛,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整个人都卸了力,挨着他的肩头,再也不想动了。   许听廊同是筋疲力竭,俩人相互依偎片刻,等出了角色,跟导演一起回看录像。   “你们这场的发挥比我想象中还要好。”刘导骂人的时候不管不顾,该夸的时候也绝不吝啬,满意地点点屏幕中钟尔的脸,“最终能呈现这个效果的话,总算前头NG十几次没那么罪大恶极。”   钟尔心虚:“对不起导演。”   “行了,收工吧。”下了戏的刘导很好说话,“大家都辛苦了。”   众人如蒙特赦,片场时不时传来哀嚎和抱怨。   钟尔回化妆间简单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把手机交给小方:“帮我余额发红包发完。”   耽误大家到这个点,确实该发点红包表示歉意,小方接过,一看她那零钱余额吓了一大跳:“这么多,全发完?”   钟尔点头。   再真诚的道歉也不如实打实的利益补偿来得宽慰人心。   几人走到外边,回酒店的车都已经在等候,她四处看了一圈,没上自己的车,径直走向许听廊的车。   小方眼神请示丁瓦,丁瓦心累地挥挥手:“不被人赶下来的话,随她吧。”   许听廊车上,小袁透过隐私玻璃看看外头站着的钟尔,又看看许听廊,暗自琢磨一阵,不太确定地替钟尔打开车门。   许听廊看他一眼。   这下小袁更确定了,招呼钟尔:“钟小姐,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回去。”   得到邀请,钟尔没有立即上车,她的目光锁定许听廊旁边的座位,那位置上坐了许听廊另一个女助理,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给她腾位置。   小袁暗骂这人没眼力见,又瞥见不远处丁瓦和小方正忧心忡忡地注视这里,他心下一横,做出个大胆的决定:“小秦,走,你跟我走。”   女助理懵懵地,跟着小袁下了车,一路走到钟尔的专车旁,小袁干咳一声,若无其事道:“让我们蹭个车?”   闲杂人等散去,钟尔满意了,跨步上车,到许听廊身边坐下。   前头的驾驶室有挡板,后车厢等于是一个封闭的二人空间。   “有什么事?”许听廊的态度已经不见休息室里的亲昵。   钟尔已经满血复活,才不介意他的冷淡:“我是来谢谢你的。”   “不用。”许听廊闭上眼睛,头转了个反向,“我也是为了早点睡去睡觉。”   钟尔看他一会,忽然探身,在他嘴角快速亲了一下。   许听廊没想到她会来这一招,诧异地睁眼看她:“你在干嘛?”   “亲了19次,干脆凑个整数。”她厚颜无耻地说完,生怕被他赶下车,赶紧挤在他身边躺好,揪着他的衣襟把脸埋进去装死。   椅子很宽敞,能挤下他们俩人。   许听廊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钟尔弄不清他的态度,后悔自己亲得太早,直到车子起步,她确定自己不会被赶下去,胆子又大了起来。   “许听廊。”她给他展示自己手上的伤,邀起了功,“你看我,这是我做给你生日蛋糕的时候被烤箱烫伤的,痛死了,还有这些,也是做蛋糕的时候不小心摔到的,破皮了都,今天拍戏的时候一直牵扯伤口,全部又破了。”   拍戏,尤其是拍武打戏,有点磕磕碰碰很正常。许听廊垂眸看一眼她伤痕累累的手,不说话。   他都看到她从别人手里买蛋糕了,她还在这边演得跟真的似的。   要不是亲眼看到,他肯定被她骗过去了。   这会倒也不是生气,更多是觉得好笑,他没揭穿,揣着明白装糊涂看她表演。   困意一阵阵袭来,钟尔的眼皮子渐渐招架不住,睡着之前,她呓语着说:“许听廊,看在我为你做这么多的份上,你就从了我吧。”   许听廊看着她的睡颜,轻嗤一声,说:“做梦。”   她没听到,她真的在做梦,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一直在笑。 第26章   车程一个多小时,对明天还要早起的人来说,这是不可浪费的睡眠时间。   有钟尔在旁边睡得香甜,许听廊的困意也翻涌,两个人挤在同一张躺椅上总归施展不开手脚,而且钟尔这个得寸进尺的性子,今天他默许她跟他躺在一起,她明天还不定要干出些什么。   于情于理,他都应该换到旁边没人的座椅上去。   但是人懒洋洋的,提不起劲去执行大脑的命令。   或许是因为刚刚和她经历数次唇齿相依的纠缠,身体和意识都尚未彻底从亲密感中抽离,或许是因为男人本性使然,难以抗拒温香软玉在怀的滋味。   也或许只是因为他实在太累了。   他闭上眼睛,手臂虚搭到钟尔腰间,扶住座椅边缘,以免她一个翻身掉下去。   意识逐渐昏沉。   半梦半醒间,他脖颈缠上两只手。   许听廊眯开酸涩的眼睛,钟尔还在睡,两只手无意识地伸进他的领口,不断变换手心和手背蹭他的皮肤。   并非男女之间带有颜色暗示的那种抚摸,而是小孩子喜欢摸着某样固定的东西入睡的惯性。他记得他的表外甥喜欢摸着滑溜溜的布料入睡,还听过谁家小孩喜欢摸着耳垂入睡。   许听廊让她搅得睡不着觉,他把她两只手从自己领口扯出来。   然而安生了不到两分钟,她的手又熟门熟路摸进来了。   许听廊的瞌睡有让她闹醒的趋势, 第三次她又摸进来的时候,他把她手扯出去后没再松开,将她两个手腕都捏在手心。   没过几分钟,她又想摸他,手却不得动弹,挣扎几下过后,俩人都醒了。   “许听廊。”她嗓音微哑,带着鼻音,“几点了?”   许听廊懒得看手机,根据预估,大概只开了20分钟左右的车程:“还早,睡吧。”   “你明天几点的戏?”她不肯睡了,开始找他聊天。   接下去的一个礼拜,剧组都会优先配合的江蒙前辈的戏份,所以他们两个的对手戏不多,有也基本在晚上。   许听廊顿一下,强忍着瞌睡,说:“下午一点。”   钟尔羡慕死他了。   她和江蒙对手戏最多,明天早上九点就有戏份,意味着她最迟七点就得起床。   听她在那唉声叹气的,许听廊有些好笑:“后悔接这部戏了?”   钟尔立即停止抱怨,甜言蜜意信手拈来:“不后悔,能跟你一起拍戏我怎么会后悔。”   许听廊不接招,说:“睡吧。”他在她肩头轻推一把,往旁边座椅点点下巴,“你去那边。”   钟尔无视他后半句话,似乎打定了注意要拿花言巧语轰炸他:“我不睡,你在这里我舍不得睡。”   “少来了。”许听廊嗤笑,“我看你刚才就睡得很香。”   钟尔信口胡诌:“我又没有睡着,我只是把眼睛闭起来了而已。”   许听廊懒得跟她胡搅蛮缠,说起她睡觉乱摸人脖子的习惯。   钟尔不肯承认:“怎么可能?”   “那还是我造你谣了?”许听廊反问。   钟尔说:“可是从来没人说过我啊。”   听到这里,许听廊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   钟尔立刻意识到这话容易惹人遐想,连忙补充:“盛悉风就没说过我。”   盛悉风在泉市的一个月,时不时跑来跟钟尔睡一间房间,钟尔从没听过她控诉过自己。   所以应该是没有的。   不过让许听廊这么一说,她突然有了一点模糊的印象,小时候爸妈好像确实打趣过她这个习惯,但随着母亲远嫁他国,她又渐渐长大,女大避父,多年来鲜少有人陪她入睡,摸脖子这个习惯自然也就没人说了。   “我只对最亲最亲的人这样。”她不放过任何跟许听廊套近乎的机会,“我只摸我爸爸妈妈的脖子,还有你的。”   “还是我的荣幸了。”许听廊好笑。   钟尔假装没听出他说的是反话:“你能这么想就太好了。”   许听廊:“……”   不过说到盛悉风,今天应该是这家伙离婚恢复单身的日子,但钟尔似乎没收到来自她的消息。   她今天忙归忙,下了戏以后,微信还是回过一些的。   她摸一圈口袋,摸了个空,这才想起自己把手机给小方让她帮忙发红包了。   “离婚了玩疯了?忘爹忘娘,没良心。”钟尔埋怨一句,非常自然地上手去掏许听廊的口袋,“你手机给我。”   许听廊辖住她手腕把她手扯出来:“干嘛。”   “你都不关心女儿的?”钟尔已经摸到他的手机了,两指夹住拎了出来,然后往他脸前一递,面部解锁成功,找到盛悉风的微信,直接拨了个视频通话过去。   这都快四点了。许听廊发现这人兴致上来就不管不顾,蹙眉责备:“你能不能别随便打扰别人休息。”   钟尔心说你懂什么,我俩这个点一起跟她打视频电话,三天三夜不睡她都心甘情愿。   再说离婚第一天谁有心思睡觉,指不定在哪家夜店狂欢。   嘴里不忘揶揄:“哟,心疼女儿啦?”   许听廊:“……”   离谱。   钟尔目不斜视,悄咪咪又往他的方向贴了贴,让俩人同时入镜。   视频电话响了半分钟,对面接起来了。   但是接电话的人让钟尔一愣,不是盛悉风,是个年轻男人。   钟尔只在盛悉风自告奋勇当军师那回草草见过一次江开的照片,但她还是第一时间把人认了出来,江开摆着张臭脸,不耐烦全写在明面上,待看清屏幕中的俩人,面色稍缓。   “呃。”钟尔猝不及防,既然对面是江开,她也没有“秀恩爱”的必要,便把镜头转回来自己一个人,“你好,我找悉风。”   江开说:“盛悉风已经睡了。”   钟尔就想知道他们离没离婚,不过她跟江开不熟,不方便直接问他这种私事:“那行,没事了,我明天早找她好了。”   “嗯。”江开颔首,“再见。”   通话断开前一秒,钟尔“咔”给对面截了个屏。   而后她打开相册,一边将截屏放大看细节,一边对其品头论足:“啧啧啧,盛悉风的男人,还真长得挺人模人样的嘛。”   许听廊从她手中抽走自己的手机。   钟尔阻拦不及,眼睁睁看着他把江开的照片给删了,她急眼:“你干嘛?”   “我还没问你干嘛。”许听廊面带嘲讽,“这我手机。”   照片删掉也可以从垃圾箱恢复,钟尔犹不死心,扑过去要抢:“你先发我微信再删。”   虽然江开是前女婿或者准前女婿了,但她看他还是留有丈母娘滤镜,对他有点好奇。   当然了,归根结底她就是八卦,娱乐圈有什么瓜,她一般都冲在吃瓜前线,只是苦于自己公众人物的身份,没法畅所欲言。   许听廊直接把整个“最新删除”列表清空了,态度骤冷:“你跟盛悉风的关系,你觉得你适合动她前夫吗?”   钟尔有点回过味来了,她打量着他的表情,不由兴味盎然:“许听廊,你吃醋啦?”   许听廊把手机塞回口袋,抄起手臂闭上眼睛,语调不带波澜:“维护粉丝的利益。”   钟尔更来劲:“这么多粉丝,你维护得过来吗。偏偏维护她的,是不是因为她是女儿?”   “能不能睡觉?”许听廊让她烦得不行。   钟尔精神是亢奋的,不过生理上的疲惫也是实打实的,睡眠时间所剩无几,确实不能再挥霍。   她消停下来,也闭上眼睛。   “睡过去。”许听廊说。   “不要。”钟尔抓紧他的前襟,“不然我就不睡。”   许听廊都让她逗笑了:“明天要早起的人又不是我,你在威胁谁?”   钟尔振振有词:“那我们明天也有对手戏要拍,要是我精神不济一直过不了,还不是又要麻烦你教。”   在休息室里教吻戏的回忆纷沓而至,唇舌都还在留着被对方肆虐过的隐隐作痛。   即便说得再冠冕堂皇,那也不是拍戏,而是俩人私下的行为,随便说给谁听,都不可能信他们之间一清二白。   气氛陡然暧昧。   钟尔把嘴唇凑到许听廊耳边,趁火打劫:“许听廊。”   灼热的气息拂过许听廊耳畔,他不适地偏头避开。   钟尔锲而不舍地追过去:“我刚才算了算,少算了一次,应该是20次,我上车的时候又亲了一下,变成21次了。”   许听廊一听就知道她打的什么歪主意,这是又要凑整的意思。   再亲9次才能凑整。   他把她的头摁进怀里不让她造次:“睡觉。”   她挣了两下没挣脱,终于也没力气了,随着车辆行驶带来的小幅震动,她意识昏沉,睡了过去。   许听廊却是一路都没再睡着,因为她一睡着就要摸他脖子,双手并用,正反着手变化姿势。   两辆车差不多同时到达酒店停车场,丁瓦和小方打着哈欠,来到许听廊的车前,轻手轻脚打开车厢门。   看清里面的形势,俩人心怀鬼胎地对视一眼,小袁也跟了上来,然后三人又一次交换了心照不宣的眼神。   “许老师。”小方尽量装作正经,“你帮帮忙,把妮多叫醒吧,我不敢叫她,她要冲我发起床气的。”   还使唤上他了,许听廊无语:“你不喜欢挨骂我就喜欢?”   “不是这个意思。”小方连忙解释,“是你的话,她不会发脾气的,不信你试试。”   许听廊根本没存怜香惜玉的心,闻言,用力晃了钟尔两下。   小方:“……”妈的,果然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不过他也咬不准,许听廊这个叫醒法,钟尔会不会生气。   钟尔在剧烈的摇晃中醒来,满腔怒气堆在心口,睁眼的那一瞬间,她心想,就是许听廊她也不会放过。   睁眼真的看到是许听廊,她的怒气却陡然收敛,怎么都没法冲他撒气。   “到了,下车。”许听廊把她的手从自己领口中扯出来。   “许听廊。”钟尔忍着脑袋快要爆炸的不适,冲他露出甜蜜的微笑,“抱着你我睡得特别香,我能不能去你房间睡?”   许听廊还没搭腔,丁瓦小方小圆三人已经如临大敌,冲上来七嘴八舌。   “钟尔你不要命了?”   “妮多你别闹,你明天早上七点就要起床。”   “钟小姐,我们听廊也很累了。下次吧,行吗?”   丁瓦和小方点头如捣蒜:“对对对,下次,下次有的是机会。”   当事人许听廊:“……”   就算是种-公都不带这样的吧?   钟尔解释:“我就是单纯睡觉。”   她这人没多少信誉可言,三个人都不信她,小方快速给她戴上帽子和口罩,然后跟丁瓦俩人一左一右把她从车里架了出来,走出好几步了,小方还不忘回头提醒许听廊:“许老师晚上睡觉要是听见敲门声,千万别给她开。”   许听廊:“……”   *   次日一大早,钟尔被小方叫醒的时候简直万念俱灰。   丁瓦在公司还有很多事情,看过她了也算了了一桩心事,这就要回海市,告别前,他千叮咛万嘱咐,看着她怎么都觉得放心不下。   钟尔困得要死,连头都懒得点,丁瓦都怀疑她根本没听他说的什么。   “瓦哥,你别白费口水了。”小方实在不忍心了,“现在让她清醒的办法只有一个。”   丁瓦:“什么?”   “许听廊。”小方说。   听到许听廊的名字,钟尔瞬间清醒,眼神聚光,四处看了一圈。   丁瓦:“……”   小方耸耸肩:“看吧。”   丁瓦拂袖而去之前,留了一句话给小方:“你赶紧想办法让她得偿所愿,省得她每天不安生。”   小方满口答应。   看许听廊的样子,应该是快了。   想到这里,小方觉得自己简直助纣为虐,帮着钟尔玩弄人心,难怪他情路一直不顺,每个女朋友都谈不过三个月。   合着报应全到他头上了,钟尔这个罪魁祸首只管享福。   *   这天钟尔拍戏又在刘导的怒气中度过,她适应能力很强,尤其经过昨晚的事,她可以彻底以平常心看待刘导的谩骂而不被影响心情。   进度走得还算顺利,两场戏顺完,她稍作休息,打开微信看到盛悉风半个小时前给她发来的消息。   是一张离婚证的照片。   钟尔拨了电话过去:“怎么今天才离,不是打算昨天就离的吗?”   盛悉风说:“有事拖了一天。”   钟尔:“哦,恭喜回到单身世界。发表下离婚感言?”   盛悉风嘻嘻一笑:“真他妈自由。”   钟尔不经感慨:“22岁,人生经历比我都丰富,结了婚又离婚了,最牛批的是还是只雏,你这才是真正的走出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盛悉风有那么两秒钟没说话。   钟尔突然回忆起凌晨江开接的视频电话,那姿态分明带着几分餍足后的慵懒和疲倦,两者一联想,她怀疑地眯起眼睛,叫粉头的名字:“盛悉风?”   “啊。”盛悉风试图转移话题,“妮多你这两天拍戏还顺利吗?”   钟尔不接她的茬,语气异常笃定:“你和江开睡了。”   卧槽?这都能猜到?   盛悉风差点给她跪下:“你怎么知道。”   “什么能瞒过我。”钟尔得意,“我昨天晚上给你打视频电话了,他接的,我当时就想,这么帅的老公你不睡一睡就离婚,简直暴殄天物。算你聪明。”   她想盘盘细节,但是下一场戏要开始了,没有时间给她聊八卦,她只能遗憾地跟盛悉风先行告别。   十一点多的时候,许听廊也到了片场。   钟尔当时正在跟江蒙前辈试戏,许听廊一来,她就跟装了个马达似的,背对他还能发现他,转过头偷偷觑他。   许听廊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专心点。   来不及了,刘导又骂她了:“钟尔你看什么,什么东西这么好看?你不要浪费我时间我跟你讲……”   许听廊远远瞧着她被训得缩起脖子,不由得笑了出来。   钟尔下戏的时候,剧组大部队都已经用过饭,许听廊也不在,她回了自己的休息室,一边吃饭一边跟盛悉风打电话打听情况。   盛悉风口无遮拦,一通倒豆子似的把前因后果说了,说完她提要求:“妮多,等你睡了狼狼也要跟我说细节。”   “没问题。”钟尔满口答应。   盛悉风迫不及待:“那你什么时候动手?”   钟尔:“这也不是我说了算的,我总不能强迫他。”   冉虹在一旁听得差点逗死,钟尔自以为说得很隐晦了,而且她也没开免提,没想到还是让人给听了出来,她摸摸后脑勺,有点窘迫:“冉冉姐你听懂了啊?”   “妮多,其实你真的跟个小孩子一样,特别单纯,也没有坏心眼,脾气性格跟八年前完全没变。”冉虹感慨。   “还是冉冉姐对我好。”钟尔抱住她的手臂,“别人都把我想得可坏了。”   特别是许听廊,就属他把她想得最坏。   冉虹摸摸她的脑袋,宽慰她:“喜欢你的自然会懂你的,听廊也迟早会懂你的。”   盛悉风睡到江开的事情成功激发了钟尔的斗志,她非常后悔那天落荒而逃,白白错失良机,以至于她每看一眼许听廊,这种后悔就更深一层。   这天她下戏很早,许听廊则还有一场戏。   她没等他,自个先回了酒店。   “钟小姐先走了?”小袁觉得很不可思议,“她居然没等你。”   经过昨天晚上的事,她理应变本加厉,没道理鸣金收兵,而且许听廊晚上只有一场戏,也不是什么高难度戏份,耽误不了太多时间。   许听廊微笑:“这么关心她,不如趁早跳槽。”   小袁听出他的不快,讪讪闭嘴。   拍摄开始,小袁退到外边,看着许听廊,突然多了一种猜测,也许许听廊气的不是自己的多嘴,而是……钟小姐没等他?   一直到下戏回酒店,许听廊的兴致都不高,小袁不敢多话,生怕触他霉头。   路过钟尔房间,门突然大开。   钟尔倚门而站,她穿了条吊带长裙,微湿的长发蓬松垂落,浑身散发着沐浴后的清香。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小袁赶紧低下头。   “许听廊。”她一本正经,“明天的戏我也没把握,你要不也教教我呗?”   明天什么戏?小袁快速翻阅脑海记忆库,明天他俩只有一场戏,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小情侣斗嘴谈恋爱,最亲密的举动是亲脸。   许听廊的目光划过她锁骨以下,长发掩映后,还有前天夜里他留下的暧-昧痕迹,此刻明晃晃暴露在他眼底,提醒他那场中断的隐秘风月。   他抬眸,与她对视片刻。   忽然一把将她推入房中,她因为倒退,不由踉跄,他勾住她的腰稳住她的身形,自己随即跟了进去,而后在小袁的双目圆瞪中,反脚踢上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金铮&林纵横&傅行此&倪名决&祝凯旋&边赢&裴箴言陆仅集体抗议中,“不行,绝对不行!这他妈才26章!!!就没有这样的先例!!!” 第27章   钟尔得逞地一笑,环抱住他的背,放心把整个人的重量都交给他。   她把脸埋进他怀里,一等俩人站稳,就迫不及待说起了甜言蜜语:“许听廊,我今天一整天都没有机会待在你身边,我好想你。”   昨天的事过后,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一下子就拉近了,亲密的举动似乎都变得顺理成章,他也不再抗拒她,顺水推舟地任凭她靠近。   有些事要么不开始,开始了就不可能退回原点。   钟尔整个人都在散发幽幽的芬芳,头发是香的,身上是香的,皮肤又软又滑,不管怎么熬夜怎么辛苦,素颜依然能打,干干净净的少年感一如往昔。   抱了这么个尤物在怀里,许听廊并未心猿意马,他把玩着她肩头半湿的头发,数算她今天的斐然战绩:“怎么没有,今天不是来我休息室找了我三趟吗?”   第一次借口说借椅子。   第二次借口说进错门。   第三次直接不找借口了。   那么忙还能找他三趟,基本上是一有空就要往他那跑。   “也一起拍戏了。”虽然不是什么亲密戏。   “我是说抱你、摸-你、亲你。”钟尔纠正。   她说得特别坦荡,这会成功让她抱到了,她仰面看他,两手改探进他领口,在他脖颈处摸索,一会正手,一会反手,感受他身上的温度。   他的体表温度比她热,大冬天这么贴着很舒服。   “你不怕痒吗?”她问。   许听廊说:“痒啊。”   钟尔嘻嘻一笑,并未因他说痒就有所收敛:“那你怎么不躲。”   许听廊反问:“那你不能不摸?”   钟尔说:“我特别喜欢你的脖子。”   她开始变本加厉,故意挠他的痒,许听廊把她的手从自己脖子上扯下来,轻松用单手辖制她两个手腕。   钟尔挣了两下没挣开,也没再勉强,反正她已经摸过了,目标改至他嘴唇,直白地盯着看,手指勾住他领口要他把头低下来。   许听廊配合了,迁就她的高度,微微俯下身子。   靠得近了,许听廊闻到她的呼吸里有红酒的味道,混在她身上的香气里,浅淡的一缕。   已经够疯了,还敢喝酒,喝了酒更无法无天,小方怎么管她的。他如是腹诽着,她的脸已经距他不足两寸距离。   在钟尔亲上来之际,许听廊直起了腰,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开。   “干嘛?”他眼含促狭,“明天的戏不是亲脸吗?”   “好吧,那亲脸。”钟尔爽快地说。   她当然不可能那么老实,嘴唇只蜻蜓点水地在他侧脸一碰,就调转了方向直奔主题。   许听廊早就料到她会来这一手,她贴上来的一瞬间,他反客为主,抱着她转过半圈,将人抵在了墙上,有墙面做支撑,方便他尽情索取。   她口中残存着红酒的微酸和回甘,味觉、触觉和嗅觉的三重叠加下,那味道变得极为馥郁,他这么尝着,竟然也有了一点醉意。   这是一个热烈且漫长的吻,比起昨天在休息室的第三次接吻,这次更投入、也更纯粹,外头没有焦急等候的剧组大军,他们之间更没有电影角色的加成。   此时此刻,她只是钟尔,他也只是许听廊。   亲完他又要装正人君子:“不是只亲脸吗?”好像刚才的难舍难分没有他的功劳。   “我学了接吻,当然也就会亲脸了。”钟尔振振有词,“考得上清华的人会考不上电大吗?”   “嗯,这么说也有点道理。”   钟尔对与他的亲密接触简直着迷,没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就急不可耐地又想凑过去。   许听廊有话要问她,捏住她的下巴不让亲:“刚才说想抱我,摸-我,亲我,都满足你了,你还想干嘛?”   “你老是借着明知故问来嘲笑我。”钟尔说。   许听廊不承认:“我哪里嘲笑你了?”   钟尔是陈述的语气:“你一直在嘲笑我。”   “跟你说两句就是嘲笑你,多问你一句都不行。”许听廊乐了,“合着我只能随你来是吧?”   “我还想干嘛,我还想睡-你。”钟尔蛮横无理地说,“盛悉风也睡到江开了,我怎么不能睡-你了?”   盛悉风平日里对许听廊挺热情,许听廊也不排斥她这个人,但他不是多热络的性子,更何况男女有别,他不可能知道盛悉风和江开闺房里的那点事,加上前回在视频通话里看到江开的模样,同为男人,他一看就大概知道怎么回事。   所以他根本就不理解为什么“盛悉风睡到江开”是一件值得拿出来特意说的事。   他这回明晃晃嘲笑钟尔了:“人家是夫妻,你是我什么?”   钟尔这人为达到目的,什么鬼话都能说,满嘴的花言巧语,比男人还不靠谱,她脱口而出:“你喜欢的话,我们也可以是呀。”   许听廊嗤笑一声:“娶你吗?这个玩笑可不好笑。”   因为性单恋和原生家庭影响,钟尔从没想过结婚这种事,甚至对结婚充满抗拒,“我们也可以是”这句话确实只是随口一说,这种时候,他也只需随口回应一下,就当调个情,谁也不会把谁当真。   可他偏偏不。   钟尔心里很不高兴,具体为什么不高兴她也搞不明白,大概是因为他让她面子下不来台,但再一琢磨,她又不是稀罕面子的人,于是把那点不快抛诸脑后,厚颜无耻地哄他:“好好好,不娶就不娶。那你到底让不让睡啊?”   许听廊不说话。   “你都这样了。”她不依不饶地贴紧他,“睡嘛睡嘛,许听廊,睡嘛!”   怎么能有人用小孩非要买玩具式的口吻提这种要求,许听廊一下觉得好笑,忍着笑低头在她唇上咬了一下,答应之前,还有话要问:“For one night?”   他对一次性产品不感兴趣。   虽然按照钟尔对自己的理解,明天早上起来她很可能就对许听廊没兴趣了,但她现在迷恋他迷恋得要死,有种能爱他一辈子的错觉,而且她虽然没吃过猪肉好歹见过猪跑,知道两个人之间一旦发生关系,男方很容易食髓知味,拍戏又没有别的消遣,许听廊应该是想要一整个拍戏期间。   她凑到他耳边,呼吸的热气灌进去:“For every night。”   许听廊耳朵里的痒意顺着脊梁骨乱窜,他偏头避开,看了她半晌,似乎在确认她话里的真伪。   钟尔的眼神格外真诚。   许听廊终于没再推拒:“有套吗?”   “我叫小方去买了。”钟尔说,“也差不多要回来了吧。”   说曹操曹操就到,门铃在这种被摁响。   许听廊松开钟尔,过去开门。   外头是小袁。   买是小方买的,但是他不忍心亲手把作案工具送出去,总觉得有种亲自送白菜上路的老父亲心碎感,于是托了小袁来送。   许听廊衣着完好,但周身散发的欲-感不容忽视,小袁都没好意思多看他,垂着眼眸匆匆递交,还有句小方的友情提醒要转达:“想多睡几觉就趁今晚,过了今天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小袁磕磕巴巴地转达完,立刻遁走。   许听廊在门边站了两秒,关门返回。   钟尔兴奋难耐,正趴在床上跟盛悉风汇报战况。   你可爱的爹:「即将到手」   许听廊过去,她也不避讳,特别坦荡。   许听廊在她身边坐下,将安全套往她旁边一丢:“你们女的之间怎么什么都说。”   钟尔看一眼落在自己身边的小盒子,顾不上等盛悉风的回应了,爬起来从后趴到他背上,笑嘻嘻的:“不用装,我知道你们男的之间说得更欢。”   许听廊说:“男的不说。”   “骗谁?”钟尔不屑,每次把私事抖得人尽皆知的例子都是男人,女的只是好朋友之间的无话不谈,没有恶意,男的才真的当做炫耀,龌龊无耻下流。   “真的不说。”许听廊反手把她拖过来,让她坐到自己膝上,“男的,会说就代表只是玩玩,真正喜欢的人舍不得说一句。”   钟尔搂住他的脖子,忍不住又要摸,她问得不经意:“那你会不会跟你的朋友说我?”   许听廊没有正面回答:“我不喜欢说这些。”   没骗出答案,钟尔在心里遗憾地叹一口气,然后说:“你可以只跟我说。”   许听廊看着她,态度敷衍:“嗯。”   他眼神有点幽深,钟尔这么瞧着他,心脏又开始没出息地乱跳,她甚至开始紧张了,干咳一声,佯装镇定地说:“你要不要去洗个澡?”   许听廊却说:“我有点累了,而且我们明天都要早起。”   他态度突变,不知道是开玩笑还是假矜持,钟尔就当是情-趣了,哄他:“那我们快点。”   许听廊的手机连续响了几声,他一边从口袋里拿手机,一边被她逗笑地回了一句:“快不了。”   这个时候还有心思看微信,钟尔不满,偷偷摸摸瞄一眼他的屏幕,是来自简欣文的消息。   钟尔对简欣文的了解不多,只知道她是前两年的一档选秀节目出生,传闻家境很优越,一直活跃于各类综艺节目,没什么表演类经验。   印象最深的,莫过于地面塌方后,她深夜在许听廊病房里哭泣的一幕。   许听廊将手机往自己的方向收了收,没叫钟尔看到具体的信息。   他看了两秒钟,面色微微凝重,而后将手机锁屏。   “怎么了?”钟尔问。   她从未对一个人产生这么大的占有欲,以至于简欣文只是给他发了一条微信,她居然就有点不高兴,要知道她一直是最省心的女朋友或者暧昧对象,从不查岗,从不吃醋。   虽说根据她刚才那粗略的一眼,许听廊之前应该没怎么和简欣文聊,也不知道是真的没怎么聊,还是他有清理聊天记录的习惯。   接下来的事让她更不高兴,许听廊把她从自己膝上抱开放到床上,自己从床边站起身,说:“有点工作上的事,我先走了。”   “什么工作这么重要。”钟尔强忍着不快,“明天处理也没事吧?”   她根本不信是工作上的事。   许听廊没有回答,更没有回心转意:“你早点睡,我晚点过来陪你。”   钟尔怒气涌上来,赌气地说:“走了就别回来了。”   许听廊这才发现她真的生气了似的,说着“真的有事”,安抚地低头亲了亲她,好像她才是那个无理取闹的人。   然后毫不留恋地走了。   随着关门,房间里只剩下钟尔一个人。   手机一连串的震动,大概是盛悉风回的。   钟尔提不起劲去看。   她回想着重逢以来的种种,惊觉他对她的忽冷忽热竟贯穿始终。   忽冷忽热的原因其实很好理解,有点兴趣,但又没那么喜欢,所以兴致来了逗一下,无聊了逗一下,不想理的时候就不理。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许听廊很可能在吊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还记得简欣文吗,狼狼和钟尔住院那段时间,有天半夜来看狼狼的那个女生   金铮&林纵横&傅行此&倪名决&祝凯旋&边赢&裴箴言陆仅集体松了一口气。 第28章   钟尔把一身精心打扮的行头脱下来,一股脑砸进垃圾桶,换上所有睡衣里最保守最无趣的一套。   许听廊这一去就是一个多小时,期间没有给她发来只言片语。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也看不进剧本,如果说她的怒气值有一个进度条,那么许听廊刚走的时候,这个数值大概也就20左右,随手可灭。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因着他的不闻不问,她的怒气不降反增,就像一团被放任不管的小火苗,四处扩散开去,逐渐不受控制。   她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要倒贴许听廊。   等收到他微信的时候,怒气值已经飚到了80。   X:「睡没」   轻飘飘的两个字,隔着屏幕钟尔都能想象出他不把她当回事的傲慢,好像吃定了她拿他没办法,她的怒气拉满进度条,喧嚣沸腾起来。   许听廊又发来一句。   X:「我在门口」   钟尔盯着门的方向看了一会,好像想透过门板,看清外头的人。   为什么这个人不顾她的挽留离开以后,又晾了她这么久,最后还能当做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   他就这么自信,她一定会开开心心跑去给他开门吗?   她很想冲他发脾气,指着他的鼻子臭骂他祖宗十八代,但她所有的剧烈情绪在他的气定神闲面前,都会是一场笑话。   也许他还会奇怪,她有什么立场、以什么身份跟他闹。   强压下愤怒,钟尔也回了一条看似云淡风轻的信息。   你可爱的爹:「我要睡了」   对面输入一会,很爽快地回了。   X:「那好,晚安」   从前钟尔总是特别不理解,为什么即便是平时再冷静的人,陷入爱情以后都会有那么多烦恼,居然能为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纠结对方到底是否在意自己。   她曾经就类似的问题和一个女生朋友讨论:“他只是在别的女生朋友圈点了个赞,你就这么生气?你真的生气?不是玩情趣?”   “什么情趣,我当然真的生气啊。”朋友说,“我明明跟他说过我讨厌这个女生,他没把人删了就算了,还给她的照片点赞,换了谁不生气?”   接下去,朋友的男朋友删除对方女生微信好友,发消息过来哄人,朋友的态度不咸不淡,只叫他滚远点。   可等男生真的滚远不哄了,朋友却气哭了。   钟尔百思不得其解:“可是是你自己叫他不要跟你说话的。”   “因为我很生气,我不想原谅他。”朋友说。   钟尔:“那他不跟你说话了你干嘛生气,这不正好吗?”   朋友让她问的更生气了:“钟尔你能不能闭嘴!”   “……”钟尔都忍不住要同情她男友了,哄也不是,不哄也不是,这不是存心折腾人吗?   朋友读懂她的潜台词,忍不住为自己辩解:“女生都这样,哪个女生敢说自己不是这样。别说女生了,男生生气了也差不多。”   一天后,那俩人和好如初。   钟尔终于可以好好讨教一下问题:“那男生正确的处理方法究竟是怎样?”   朋友不假思索地说:“我要看到他的态度,耐心哄我,真诚承认错误,向我保证类似的事情不会再犯。最好能第一时间出现在我面前。”   “第一时间出现在你面前干嘛?”钟尔怀疑地眯起眼睛,“给你亲亲抱抱举高高?”   “那不是我的直接目的,但肯定会有,而且这招真的百试百灵……钟尔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哪个女生不是这样?”   钟尔就不是这样。   她不会为类似的小事和男生计较,如果对方真的触及到她的雷区,惹她哪里不痛快,她只会毫不犹豫把人踹了。   她不理解为什么女生谈恋爱的时候总是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为一个男人患得患失,交出喜怒哀乐。   直到今晚。   她终于尝到这种矛盾滋味,以至彻夜胡思乱想,不得安眠。   第二天一早,小方特意多敲了比平时多一倍时间的门才敢进钟尔的房间,免得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惨遭灭口。   路过垃圾桶,他看到一件半挂在外头的裙子,正是昨天晚上钟尔穿的那一条。   嗬哟,战况挺激烈啊。小方满脑子黄色废料忍不住发散,他憋住猥琐的笑,环顾房间一圈,没见许听廊的身影,料想他应该是没在这里过夜。   钟尔被叫醒,满脸困顿,无精打采地翻了个身,还要继续睡。   “别睡了,我可爱的爹。”想到任务完成,小方神清气爽,即便今天是个阴天,他也有种晴空如洗万里无云的轻快感。   他装作不经意地试探道:“再不起来,你就没法蹭许听廊的车了哦。”   钟尔一听到这个名字,整个人都不好了,她在被窝中冷笑一声,迁怒小方:“你想蹭就自己去。”   果然如此。小方确认钟尔睡过就踹、已经失去对许听廊的兴趣。   妮多的粉头方:「瓦哥,小方我不辱使命,妮多终于消停了,你就安心吧」   瓦哥:「好样的【大拇指】给你加鸡腿,你是全星漫娱乐的功臣」   一整天拍戏过程,钟尔都格外消停,几乎与许听廊零接触、零交流、零对视。   并非往常那种带着负气的抗拒,随时都可能恶意挑衅给他来一下子,而是漠视无视、公事公办。   小袁和小方的日常生活突然空出一大块,回想这几个月来受的折磨,不禁有种苦尽甘来的欣慰。   “听廊要是能早点想通就好了,这不早就清净了吗?”小方感慨,“咱哥俩一直当受气包啊,打工人没人权啊。”   “钟小姐也真是绝情,这么巴巴地追了我家听廊几个月,一晚上就能恩断义绝,我之前还想过你是缓兵之计,骗我家听廊答应呢。”   小袁自认许听廊也是一表人才,事业有成,怎么就连一个女人的心都留不住。   “说实话吧,我一开始是很有把握的,但是后来也不太确定了。”小方回顾钟尔种种所作所为,不禁有些迷茫,“妮多从来没有对谁这么认真、保持过那么久的兴趣,我想过这次也许会有不同,结果奇迹还是没有出现。”   说着说着,俩人先前的欣慰不知所踪,不约而同惆怅起来。   沉默一会,小袁说:“其实我家听廊和你家妮多挺配的,有夫妻相,性格也互补。”   小方说:“谁说不是呢。”   小袁:“而且两个人有狗儿子,有猫儿子,还有个人类女儿,三个孩子呢。”   说到女儿,小方不免瑟瑟发抖:“悉风知道了怕是会疯,我都怕她粉转黑,撕死妮多。”   小袁拍拍他的肩安抚他:“至少她的网名实现过,也不算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天的最后一场戏是俩人和江蒙一起的,张银翎和叶璟谈恋爱的事情还瞒着师父,在他面前,俩人得装作不熟,趁他不注意,张银翎偷偷亲了叶璟的脸。   “卡。”刘导不耐烦,拿着扬声器吼,“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张银翎、叶璟你们只是背着师父谈恋爱,但还是在谈恋爱啊,你们又不是陌生人,cp感呢,你们的cp感呢,搞什么啊?!”   “我让你演出情窦初开的小女孩,含羞带怯会吗?暗流涌动懂吗?不是让你演灭绝师太看破红尘,男人是什么东西都给老子滚。?   “钟尔!没指名道姓你就不知道我说的是你是不是??””   钟尔当然知道刘导说的是自己。   许听廊演的很好,虽然当着师父的面,就连眼神交汇都得克制着来,但他若有若无扫过的眼风,他下意识的小动作,都透露着叶璟对张银翎的关注,把少年人无法自抑感情的浅薄形象刻画得活灵活现。   她今天与其他人的对手戏全都很顺利,包括从前拍戏的时候,她可以和戏外看不顺眼的女演员演亲亲密密的闺蜜戏份,和看了就想扇巴掌的男演员演感情戏同样不在话下。   大不了拍完给个白眼就是了。   但是一旦面对许听廊,她就是没法摒除他的身份,更别提毫无芥蒂地投身其中。   六遍NG下来,在场所有人都感到大事不妙,生怕钟尔又像上次拍吻戏那样找不动状态,把大家拖延到后半夜。   刘导彻底怒了,劈头盖脸骂过去:“剧组不是教你拍戏的地方,每次拍戏要让你练十几二十遍,我可供不起你。眼神空洞,表情刻意,演的什么玩意?我最后给你十分钟,我不管你上次怎么调整的状态,今天就也怎么调整,调整不好你自觉走人。想演张银翎的女演员能从这里排到海市,你前脚走我后脚就能找一个人顶上我告诉你!”   钟尔垂着眸,能感觉到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尤其是许听廊的那一道,最如芒刺背。   光是想象一下那个眼神,她压抑了近一昼夜的负面情绪就快要承受不住。   她的手指在身侧蜷缩一下,有好几个瞬间都想扔掉手里的道具,硬气地说一句“不拍就不拍”。   明明有那么多轻松来钱快的电影电视剧求着她拍,每一个剧组都愿意把她捧到天上,生怕她受伤了累着了,连一句重话都不敢说她,她为什么要来这种荒山野岭自讨苦吃。   明明有那么多人只要她勾勾手指就会爱她,她为什么要喜欢一个怎么都捂不热的人。   她的人生明明是eazy模式,为什么要选地狱模式。   认输算了。   承认自己拍不好《白首相离》,就像承认许听廊从未真心对她。   就在她打算把脑海中的念想付诸行动的时候,许听廊先她一步,扣住她的手臂把她带往休息室。   一路上钟尔顾忌着有人,没怎么反抗,免得闹得太难看,进到无人的休息室,她再也忍不了了,剧烈挣扎起来。   他低头,以吻封缄。   他到底凭什么?!钟尔偏头躲开,心中怒极,挥手就是一巴掌打过去。   清脆的耳光声在空气里炸开,她用的全力,这一章下去,手掌都痛了。   许听廊脸被打偏过去,他显然没想到她会来这一手,脸色一下子不太好看,目光阴沉地看着她。   钟尔怕他回打她,心里犯怵,面上却不露怯,高傲地抬起下巴与他对视,清晰看到他的左脸泛起耳光的痕迹。   双方对峙几秒,许听廊居然又亲了下来。   这次任凭她打他骂他,踢他咬他,他都不为所动。   终于钟尔耗尽力气,软软倚在他怀中。   许听廊桎梏着她的手臂放松力道,他抓了她一只手放到自己胸前,让她感受他的心跳。   他的吻细密而热烈,在他铺天盖地的气息里,要她怎么才能相信他不喜欢她,怎么才能甘心放弃这么喜欢的人。   钟尔给自己讲了无数的道理,为离开的决心加固厚厚的武装保险。   她答应自己答应得好好的,绝不再伺候他的忽冷忽热、忽远忽近,她要做回潇洒的人。   她真的以为可以自己可以。   谁知所有的决心到这一刻全部作废,汹涌的洪流冲破堤坝,水漫金山。   她仰着脸,睫毛颤抖,顺着自己的心之所向,不顾羞耻,轻轻抱住了他。   她像她曾经看不起的女生一样,被另一个独立个体攥住喜怒哀乐,为无关紧要的小事患得患失。   等着他哄,却又不满意他的敷衍。   说好要走,却又频频回头。   最后,被简单的亲亲抱抱举高高所折服,轻易给他原谅。   这些从前看来不可思议的事情,如今全部发生在她身上。   至此她彻底落入俗套,变成一个七情六欲的俗人。 第29章   两个人回到片场的时候,不少人都看到了许听廊脸上的巴掌印。满场惊疑不定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打转,揣测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戏拍得还算顺利,第二遍成功通过。   剧组收工,钟尔卸完妆出来,看到许听廊的车还在,不禁面上一喜。   这表现,哪有半分厌烦可言。不祥的预感顿时席卷小方全身,回想自己到丁瓦那边邀过的功吹过的牛,他背脊浮上一层冷汗,冬夜的风一吹,冻得他连抖好几个激灵。   钟尔的脚步果然直奔许听廊的车。   她一上去,小袁就很有眼力见地下了车,给他俩腾地方。   钟尔起先还装矜持,坐在他旁边那张座椅上,车没开两分钟,她就厚着脸皮挤过去了。   双方心照不宣,把昨晚的不愉快和今天曲折的和好过程忽略不计。   “你等我啊?”她笑嘻嘻地问。   许听廊倒也坦诚:“嗯。”   钟尔笑得更欢了:“有什么事吗?”   许听廊说:“脸疼,找你算账。”   后面化妆师往他脸上打了厚厚一层粉,才盖住她的巴掌印。   钟尔哪里会怕他,他被打的当下都没打回来,现在更不可能对她怎样。   “你准备怎么跟我算账?”她语气陡然暧--昧,暗示性很强地在他胸口划来划去。   许听廊把她手指捏住,奚落道:“每天这么做作不累吗。”   既然他没有把她的手松开,钟尔不介意让他口头上沾点便宜损她两句,就像她明知他许多行为并不符合喜欢她的表现,但他愿意哄她、惯她,她就会沉溺其中。   “我就做作,天生这样有什么办法。”她把脸低下去贴在他手上。   贴了会,她打着哈欠抱怨说:“每天这样我迟早要累死了,明天又是天不亮就有戏。”   她没太大的事业心,接下《白首相离》本来就为的许听廊,所以她和许听廊之间的关系直接影响到她对这部电影的情怀,他和她关系好,她就干劲十足,他对她不好,她甚至一度想罢演。   现在许听廊把她哄开心了,她恨不得把剧组当家。   “明天早上什么戏?”他随口问。   “和江前辈,还有冉冉姐的。”钟尔说,“明天我要掌掴她,她叫我来真的,不用手软,我得养好状态,争取一次过。”   片中,她和冉虹饰演的花寻都是江蒙的徒弟,俩人从小一起长大,花寻渐入歧途,为一己之私做出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明天这场戏就是张银翎发现花寻的阴谋,盛怒之下扇其耳光。   听到冉虹的名字,许听廊没有搭腔。   钟尔兴致勃勃说完,等了几秒,她有些奇怪,抬头看他:“你困了?”   许听廊顿一下,否认:“没啊。”   钟尔嘟囔:“那我跟你说话你干嘛不理我。”   “我是在想,你跟别人演对手戏就知道争取一次过,怎么跟我就这么不客气,NG个没完。你演技到底什么水平啊?”   钟尔马上顺着杆子往上爬:“三脚猫水平,尤其是谈恋爱的戏份,我特别不擅长。”   “谈恋爱都不会。”许听廊挺配合,陪着演上了。   钟尔小鸡啄米地点头:“就是不会,所以要辛苦许老师多教我。”   说着说着她就起了色心,试探着凑近。   许听廊脑袋往后仰,不让亲:“我看你不是挺会的吗。”   钟尔眼珠子一转,麻溜改口:“那钟老师教你。”   许听廊忍俊不禁,手掌盖住她的脸:“不想学。”   “那我下次还NG怎么办?”   “反正刘导骂的又不是我。”   “你的心怎么这么狠?”   一路上钟尔都在和许听廊互动,她其实知道睡眠时间宝贵,但失而复得的喜悦冲昏她的头脑,她舍不得睡,就一直找他说话,天南地北地乱扯。   但凡他阻止她或者不理她,她也就乖乖睡了,但他格外配合,后面她说想看中中,他也拿出手机给她看相册。   屏幕的光照亮她困顿但柔和的眉眼。   许听廊给她看手机的方式并不是他划拉给她看,而是让她拿着自己随便翻。   许听廊手机里最多的就是中中,少说占了三分之二的内存,钟尔一开始还有耐心看,后面看腻了,心思全放到他身上去,她好奇他的家人朋友、品味爱好、活动范围。   最好奇的当然是他的感情生活。   她把手机往自己的方向侧,避开许听廊的视线,专挑不是中中的照片视频看,一边还要假装夸奖中中:“我的中中真可爱呀!”   许听廊忍无可忍,掰着她的下巴示意她看车窗上的手机屏幕的投影,是两个年轻姑娘逆光的剪影。   钟尔:“……”   许听廊蹙眉:“在乱翻什么?”   钟尔讪讪地把手机还给他。   许听廊低头看一眼,没接,淡声介绍:“我堂姐堂妹。”   钟尔闻言得寸进尺,唰唰往前翻了几页,找出一张照片,还是一个年轻姑娘抱着中中。   “就刚才那个堂妹。”许听廊说。   “哦。”钟尔状作无所谓地应了。   既然被他识破,她干脆当着他的面正大光明翻起了那些不是中中的照片:“让我检查检查,许听廊同学有没有拍裸-照的习惯。”   说实话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一个人可以让钟尔放心交出自己的手机,相册记录记录着日常的点点滴滴,多少包含一些个人隐私,他居然随便她造作。   这种信任让她格外受用。   她几乎都要觉得自己是他女朋友了。   而且是交往很久,互相信任的那种。   车辆抵达下榻的酒店,她还神采奕奕,看着许听廊的时候,眼睛都是放光的。   来到房间门口,她想想此刻的时间,再想想明天上戏的时间,一阵犹豫不决。   眼见许听廊已经要关房门了,她想出个两全的法子来:“许听廊,你能不能抱着我睡,但是不干别的?”   这要求对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来说未免太过分了,都不等许听廊拒绝,小方就识相地把她往房间里推:“就算他说能,你也不能信啊,你怎么这么天真?”   钟尔不肯就此结束今天,她不满小方的自作主张:“闭嘴,我又没问你。”   “问谁都一样。”小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明天早上你和冉姐对戏NG20遍怎么办,你想把她打得怀疑人生吗?”   “你少乌鸦嘴。”   “你先去洗漱。”许听廊的话打断俩人的争论,他对钟尔说,“我一会找你。”   钟尔满意了:“找我干嘛?”她问这个纯粹为了向小方示威。   许听廊也非常了解她的目的,于是胡说八道:“给你讲睡前故事。”   钟尔扬眉吐气。   终于打发了她,许听廊叫小方:“你进来,我有事要跟你说。”   *   这天许听廊给钟尔打的电话,还真讲了个睡前故事,《小红帽与大灰狼》。   他讲之前没想过她会听完,本以为她听不了两句就要跟他说腻死人的甜言蜜语,没想到一直到他讲完,她都没有打断他。   “睡着了?”   “没有。”钟尔说,“我小时候每天都要我妈妈给我讲睡前故事,她没有那么多故事可讲,总是重复,《小红帽》她讲得最多,我都听烦了。”   她的语气并不像听烦的样子,倒像是充满怀念。   长大后人总是容易怀念无忧无虑的童年,许听廊顺着她的话说:“嗯,那我早知道就换一个了。”   “你今天怎么对我这么好。”钟尔笑了下,扯开话题。   “好吗?”许听廊反问。   钟尔说:“挺好的。”   许听廊问:“那你明天能不能乖点?”   钟尔警觉:“什么意思,你晚上哄我,就为了让我白天离你远点?”   “不是那个意思。”许听廊说,“就是好好拍戏,做好自己的本分工作,不被无关的事情影响状态。”   钟尔懂了,这人拐着弯教训她呢,她揪着床单,不太服气:“每次都是你惹我,我才拍不好,其它我什么时候拖过后腿了?”   “不会就好,睡吧。”   “等会。”钟尔发现了盲点,“你刚才说不是那个意思,那就是说,你希望我白天不要离你远点?”   “我没说。”   钟尔:“你说了。你是不是愿意从了我了?”   “不从。”许听廊没好气,“挂了,晚安。”   *   第二天,钟尔从睡梦中醒来,捞过手机一看就跳了起来。   距离剧组规定的时间已经超过一个小时,小方居然没有叫她起床。   她急哄哄地洗漱换衣服,一边给小方打电话轰炸,结果小方告诉她说:“我特意让你多睡会的,不用着急。”   钟尔没明白:“什么意思?”   小方说:“冉姐不演《白首相离》了,她好像有别的戏邀请她。现在人已经走了。”   钟尔还是没想明白。   冉虹往剧本上写了那么多笔记,那么用心地揣摩了花寻这个角色,而且昨天她俩还讨论过今天这场掌掴的对手戏,怎么可能突然就辞演了呢?   她不信邪,给冉虹打电话。   冉虹一如既往的温和,但透着难掩的疲惫,强打着精神似的:“对不起啊妮多,我知道这个角色是你向刘导力荐我的,不过我有一部女主戏的邀约,我更想去那边试试。辜负你的好意了。”   “什么戏?”钟尔刨根问底。   冉虹报了个名字,钟尔压根没听过,料想是什么小成本网剧,没钱好好创作剧本,也没钱做服化道,更没钱宣传营销,播完了都不一定有水花。   两者的含金量根本不能比较。   她还想再劝,冉虹却不给她机会,抢先说:“我要登机了妮多,你好好拍戏,冉冉姐看好你,也好看你和听廊。”   冉虹的辞演让钟尔很是郁闷,当天下午,接替冉虹的人就抵达剧组。   这么快就找到接替的人,钟尔还有什么不明白。冉虹是被潜规则赶走的,给有人脉、有资源的人腾位置。   她看着来人,眸光骤冷,周身气压一降再降。   简欣文来得大张旗鼓,给每一个演员和剧组工作人员都带了礼物,整整从车上搬下来好几箱,亲自客客气气地分发给每一个人。   伸手不打笑脸人,整个剧组都洋溢在对简欣文的寒暄和恭维中,气氛一片祥和,好像冉虹这个人从来不存在。   简欣文来到钟尔面前,递出一只精致的小篮子,里面装了好几样礼物,都是些香水、口红之类讨女孩子喜欢的东西:“钟尔姐姐,请多多关照。”   钟尔看向许听廊。   根据他的表现,他毫不意外,应该是早就知道了。   乖点。   好好拍戏。   做好自己的本分工作。   不被无关的事情影响状态。   她微笑,当着全剧组人的面扬手打翻小篮子,对简欣文说:“去你妈的。” 第30章   靠着人脉把已定的演员挤走,这事当然不厚道,只是丛林法则亘古不变,在娱乐圈这样的名利场,弱肉强食的情况只会更加常见。   许听廊早已见怪不怪,尚未站稳的时候,他也被截胡过好不容易争取来的资源,如今他如日中天,同样没想过当个规规矩矩的老好人,别的不说,光叶璟这个角色,就是他从钟尔的前男友那边半路夺来的。   谁又比谁善良。   此次的当事人要不是冉虹,他心底甚至都不会起涟漪。   因着是冉虹,那天收到简欣文的微信之后,他特意跟刘导争取过,想要保住冉虹。   传闻中简欣文背景强大。   这是真的。   她的母亲是电影学院的导师,许多当红明星都是她的得意门生,其中也包括许听廊,她的父亲则是数家影视公司的大股东。简家的人脉遍布华语影视圈,即便刘导这么大个腕,也得卖简家几分面子。   只是一个女三的角色,没有人会蠢到为此和简家过不去。   但这些“道理”跟钟尔讲不通,她就知道她的冉冉姐让人欺负了,对方还是情敌,罪加一等。   许听廊料到她不会善罢甘休,所有知情人士都达成共识,这事能瞒她多久是多久,本打算拖到最后,选个委婉点的方式告诉她,没想到简欣文提前几小时来了。   于是毫无心理准备的炮筒当场就炸了,并且炸得不留情面。   成人的世界讲究粉饰太平,就算心里有再多小九九,面上也要维持和平,更何况是公众人物,再小的事情都会被放大,更要谨言慎行。   钟尔这两年在圈内树敌不少,路人缘也差,她那一上头就不管不顾的狗脾气要负很大的责任。   “去你妈的。”   她成功让所有在场人士陷入尴尬,就她自己一个人不尴尬。   简欣文没料到她这么不给面子,脸上一阵青白交加,但是没有反击,只是就事论事问钟尔:“我是一番好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的你。”   钟尔一声冷笑:“你装什么可怜?”   小方收到许听廊投递来的眼神,才终于如梦初醒,心惊肉跳地冲过来将钟尔拉走,其实这会为了息事宁人,他应该代替道两声歉,但他知道自己要是敢道歉,今天的场面怕是彻底控制不住了。   俩人离开以后,简欣文顶着众人神色迥异的眼神,面子终究下不来,忍不住擦起了眼泪。   虽然能不知道她的具体来意,但众人皆知这位背景强大,又才收了她的礼,围过去真真假假安慰她的人不少。   在简欣文暗含希冀的眼光中,许听廊没有过去,前往休息室找钟尔。   一进门,一本剧本劈头盖脸砸过来。   许听廊偏头躲开,脸色也不太好看,弯腰捡起剧本走近:“你倒是比当事人还要生气。”   “让我乖点,别找你姘-头麻烦是吧,合着你卖身呢?”钟尔回想起冉虹剧本上密密麻麻的批注,只觉得心酸又心疼,再想起那天把他从她床上叫走的微信,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们俩胃口太小了,女三算什么,你把我伺候开心了,说不定我把女主也拱手让她。”   她一席话说得尖酸刻薄,许听廊算是听出来了,她觉得简欣文挤走冉虹一事也有他在从中作梗。   “你觉得是我让她来的?”   “不然呢?”   二度相处,她连这点对他的人品信任度都没有,竟然觉得他会去动冉虹。但她这个人得顺着来,反着来只会越闹越大,许听廊强压下火气,耐着性子解释了一句:“不管你信不信,我得到消息的时候这个事情已经基本定下来了。”   “跟你无关,你让我乖点别惹事?”   “我为什么让你乖点,我为什么让你别惹事?因为我怕的就是你刚才那样。我一会就得走,走三天,你这幅样子我根本没法放下心。你有本事把冉姐弄回来吗,没有你瞎逞什么英雄?”   “我没有,你不是有吗?你放话不想跟我二搭的时候不是挺能吗,怎么到简欣文你就无能为力了?”钟尔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去,抓住一个点就回怼,说着拍拍脑袋,恍然大悟的模样,“哦,想起来了,毕竟你只讨厌我一个人,你又不讨厌你的简欣文。”   纵然许听廊对合作的演员拥有不少话语权,但剧组毕竟不是他家,花寻这个角色与叶璟本身没有多少对手戏,他如果连配角选角都要干涉,未免过于霸道。   更何况简欣文是他恩师的女儿,他实在犯不着为了个交情不深的冉虹得罪老师。   “你去问问你这一闹,她这一哭,事情传出去人心会偏向谁?你有多厚的背景挑战简家?你那点可怜巴巴的路人缘还经得起你几次折腾?你想没想过你要是把《白首相离》的女主作没,你还能不能在圈子里混下去?”   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一堆,惹来钟尔硬邦邦的三个字:“无所谓。”   她还真无所谓,敢潇洒退圈一次,就敢潇洒退圈两次。   “……”许听廊跟她没法沟通,良久,怒极反笑:“我他妈以后管你死活。”   说着摔门而去。   他当时根本没打算接《白首相离》,接下来的工作早都安排了个七七八八,但她多线钓鱼和无缝连接的新闻突然被曝,一时之间口诛笔伐,事业处在崩盘边缘。   那个时候他们已经很多年没有联系,她复出后他也真心实意跟她撇清过关系,但看着网上那些愈演愈烈的荡-妇羞辱,终究没忍心看她以这种身败名裂的结局消失在大众视野。   他接《白首相离》接得非常仓促,合同细节都没来得及细究,后面的工作计划也因此一团乱麻,能推的推了,推不了的还有很多,导致他三天两头要从剧组请假,但剧组的拍摄行程也很赶,有时候连着几天打往返,忙得晕头转向。   结果她说无所谓。   就跟那天他生日,他难得在老家锦城,这是他进圈以后第一次生日当天在家里吃一顿饭,母亲亲自下厨,辛辛苦苦给他准备了一桌菜,结果盛悉风一句“妮多给你准备了生日惊喜”,他辜负了母亲的好意,提前回泉市,等到一个她买来却谎称是自己做的生日蛋糕。   这人似乎天生擅长浪费他的感情。   这天拍完戏,许听廊搭乘最晚的一般航班前往别的城市,参加第二天一早的品牌活动。   两人三天零交流。   许听廊回泉市的前一晚,热搜出现简欣文的微博,哭诉在剧组受到霸凌,有人公报私仇,假借NG狂扇她耳光,虽没有指名道姓,但始作俑者是谁,全网都能猜到。   他一点也不意外,甚至有种“终于来了”的如释重负感。   不是生气,而是麻木。   钟尔那狗脾气盛名在外,简欣文之前参加选秀节目的时候又是软妹子的讨喜人设,不出所料,评论几乎一边倒,全是心疼简欣文。   钟尔从前那些直来直往的言行全被翻了出来,即便是曾被赞过真性情的那些,这会都成了黑点。   她的风评进一步恶化,已经快要收不住了。   事发不久,许听廊接到刘导的电话。   “小许,你还是那句话吗?”刘导很严肃。   她演我演,她走我也走。这是许听廊离开前跟刘导放下的话,做为留住钟尔的底线,那个时候他已经快被钟尔气死了,恨不得真的不管她,跟刘导说出这句话,心情就跟家里的熊孩子再无法无天、但做家长除了担责之外毫无办法一样,无奈之余还是无奈。   “是。”他揉揉胀痛的太阳穴,打听情况,“NG了几次?”   刘导说:“17次。”   “……”许听廊无话可说。   “但是不是小钟的问题。”刘导耍够了许听廊,话锋一转,语气轻松起来,“是小简的表演不到位,我才一直没给过。”   许听廊一时都没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了什么。   “准确的说,第一次她应该确实是故意的,但后面都认认真真演了。”说起来刘导有点好笑,“这几天她一直不肯消停,弄得剧组鸡飞狗跳,我以为她逮到机会能NG到天荒地老,都准备好炒你俩鱿鱼了,结果她比我想象中懂事多了。”   钟尔也比许听廊想象中懂事多了。   她觉得他会为了简欣文动冉虹,是她不够了解他。   但这会他发现其实他也不够了解她。   过去几天,他笃定她一定会借机报复简欣文,笃定到他都懒得劝她一句。   说到底,不管是17岁还是现在,他们都没有机会好好了解彼此。   *   小袁接到许听廊电话的时候,正准备躺下。   “收拾下行李,我们出发。”许听廊说。   “啊?”小袁以为他记错了时间,提醒他,“可我们是明天上午的机票啊。”   许听廊说:“现在就走。”   “你要改签吗?”小袁看看时间,“可是这个点没有航班了。”   许听廊说:“开车走。”   海市到泉市开车得将近20个小时,小袁真的怀疑他在做梦。   “我现在过来接你,你记得拿上驾照,我们换着开。”许听廊没有做多的解释,通知完毕便撂了电话。   尽管满腹疑虑,但拿钱办事的道理小袁还是懂的,收拾好行李,到路边等许听廊。   不多时,许听廊的车便远远驶来。   小袁落座副驾驶,系着安全带,刚要问个明白,忽然听到后座有响声。   他下意识回头。   看到了猫笼里同样一脸懵逼的中中。 第31章   小袁懂了。   “听廊,你想给钟小姐看中中吗?”   “不是。”许听廊目视前方,矢口否认,“我自己想带。”   以前也从没见你拍戏想过带猫啊,当然这话小袁只敢腹诽,万万不敢宣之于口,他扣好安全带,在车启步的时候突发奇想:“听廊,咱们要不要把盛小姐也带上呀?”   许听廊匪夷所思地侧头看他一眼。   小袁也觉得自己好像确实有那个大病,居然真的被钟尔的胡搅蛮缠所带偏,把盛悉风放到了狼耳女儿的角色。   结果下一秒许听廊还真给盛悉风打了个微信语音过去。   小袁:“……”   他有多大胆,狼有多大产。   “狼狼?”接到许听廊的电话,盛悉风挺受宠若惊,“怎么啦?”   许听廊开门见山:“我在海市,准备开车回泉市,你要不要一起去?”   他想把盛悉风叫上,倒不是真的准备拖家带口,而是想着冉虹走后,钟尔在那边没个伴,有盛悉风转移她的注意力,省得她一天到晚盯着简欣文,搞得剧组鸡犬不宁。   虽然盛悉风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可能也起不到什么和平的作用,只会火上浇油,把事情闹得更大。   许听廊疑似首度给出嗑cp的邀请,盛悉风果然很心动。   她犹豫的功夫里,一旁响起一道年轻男人的声音,不知道说了点什么。   “我又没说要去。”盛悉风马上色厉内茬地反驳。   她走开几步,走到安静地方:“狼狼,你怎么开车去?”   许听廊说:“带了猫。”   盛悉风懂了,怪不得要带她,看来她在许听廊心目中和中中是差不多的东西。她犹豫一会,说:“但是我最近走不太开。”   “噢,那先这样。”许听廊说着要挂电话。   盛悉风却有别的想法:“但你可以把嘘嘘带上。”   钟尔在外拍戏,请了人照顾嘘嘘,不过她也给了盛悉风家里的钥匙,正好盛悉风也有狗,可以带两条狗一起出去玩。   一般酒店虽然不允许带狗,但只要钱到位,并保证不影响其他客人休息,还是有回旋的余地的。   钟尔和许听廊住在隔壁房间,为避免人多口杂,钟尔入住后就把周围的空房间都包了下来,他们在那一住一个多月,原本零星几间有客人入住的房间也都已经退房空置下来,现在整个楼层只有他们和他们身边的一些工作人员。   许听廊想了想,觉得也行。   盛悉风说:“我现在就在岛湾18号,你快到了告诉我,我来小区门口接你。”   盛悉风之前在泉市待了一个月,许听廊对她的基本情况也都有所了解,知道岛湾18号的房产是江家给她和江开准备的婚房,二人已经离婚,照理来说她不应该还住在那。   许听廊没有多问,驱车前往钟尔的住处。   “钟小姐住在岛湾18号,家里该是很富有。”小袁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听廊你说,有没有可能她的背景也很厉害,所以她才敢跟简小姐这么对着干。”   许听廊对钟尔家里的具体情况不太了解,但根据种种表现来看,她家里不像是在能娱乐圈拥有很大话语权的样子,她走红完全得益于她个人本身的外形优势和时尚感,还有自带话题的体质。   至于敢跟简欣文作对……   “她跟别人对着干要什么背景,鲁莽、愚蠢、不怕死就够了。”   许听廊话说得挺不客气,但话糙理不糙,确实是那回事。   小袁没敢附和,扯开话题:“我打电话给酒店协商一下带狗的事。”   车到岛湾18号,盛悉风已经等在小区门口,她坐进后座,大致指了路,然后打算把中中从猫笼中弄出来撸两把:“我终于见到活的中中了。”   中中喉头发出威胁的咆哮,前肢下蹲,是个准备进攻的姿势。   “盛小姐你小心点,别碰它。”小袁连忙阻止,“它对生人有点凶,熟了就很黏人。”   盛悉风只得收手。   许听廊从后视镜看她一眼:“你不是离婚了吗?”   他看起来心情很不错,语气带了几分揶揄。   他对她的态度直接关系到他对钟尔的态度,他跟她不见外,盛悉风乐见其成,但又不知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江开受了点伤。”   许听廊的眉头微微一抬。   就算受伤,也轮不到前妻照顾吧。   盛悉风明白那个意思,控诉道:“狼狼,你怎么也这么八卦。”   许听廊笑一下,没再勉强她。   三人进到钟尔家中。   阿拉斯加的撒手没名不虚传,跟嘘嘘最熟的盛悉风也只跟它见过寥寥几面,更别提许听廊和小袁两个初次见面的生人,但嘘嘘一点防备都没有,欢快地摇着尾巴挨上来。   许听廊犹豫一下,手试探着往它头上拍了拍。   嘘嘘感受到他的亲近之意,瞬间被点燃热情,站起来往他身上扑,那黏黏糊糊的劲,仿佛已经跟他认识十年八年。   “这就是父子的心灵感应,血缘真奇妙。”盛悉风强行升华主题,全然不顾嘘嘘是个自来熟,换了任何一个人摸它它都这个态度。   许听廊拍拍嘘嘘敦实的背,感慨:“你伙食也挺好。”   盛悉风手机里开始微信催促,她急着回去,给俩人指路嘘嘘吃穿食玩的用品摆放地点:“别的忘了倒无所谓,都能买,嘘嘘的身份证别忘了。”   身份证指的是狗证。   将大小事宜嘱托完,她先行告辞。   俩人按照她的指示,整理了一些必用品,并从一个狗用背包里找到了嘘嘘的狗证。   许听廊随手打开翻看。   视线微凝。   *   自简欣文来到剧组,钟尔的心情就没有好过,连带着把许听廊也打入敌营,对他充满怨气。   尽管她冷静点以后想了想,简欣文来剧组应该确实不是他的主意。   但毫无疑问,简欣文是冲着他来的。   他依然难辞其咎。   许听廊连着几天不在,她连挑事都找不到正主,跟个火-药桶似的一点就着,小方在她身边如履薄冰,大气也不敢喘。   好不容易挨到许听廊该回来的时间,却被告知他临时有事,要晚上才到。   小方已经快被钟尔折磨至死,比谁都盼望许听廊的到来,以此转移她的怒火,于是当天夜里自告奋勇去大厅守株待兔,好第一时间把许听廊的动向汇报给钟尔。   妮多的粉头方:「简欣文居然也在大厅,肯定是等许听廊」   妮多的粉头方:「妮多你要不要也下来,别让她占了先机」   简欣文也跟着住到了他们住的酒店,但因为同楼层的房间全部被钟尔包下,钟尔当然不肯松口让房间,她只能住到楼下。   你可爱的爹:「滚」   要她下去跟简欣文比谁殷勤?做梦。   许听廊是皇帝吗?三宫六院三妻四妾,一群女人围着他争风吃醋。   她想潇洒点先睡一觉,但终究是惦记着简欣文在下面等他。   简欣文会比她更先看到他,说不定还会告她的状。   这些日子以来,她对简欣文始终没有好脸色,而简欣文一直没有正面回击,只会装可怜装无辜,不得不说,这招真的好使,至少剧组大部分人的人心都偏着她。   说不定许听廊也会可怜她,男人不就吃楚楚可怜这一套。   午夜一点,钟尔收到小方的消息,机关枪似的连续好几条。   妮多的粉头方:   「妮多,许听廊到了!」   「他居然带了猫!!!」   「是中中!!!!」   「简欣文果然是等他!」   「我靠我靠,简欣文还摸你的小猫咪!」   「哈哈哈,解气!中中挠她了,差点挠到哈哈哈哈中中干的漂亮」   条条都是重磅新闻,钟尔从听到许听廊回来,先是燃起了斗志,再听到中中也来了,她又心动得很,迫不及待想抱抱失散多年的猫儿子。   你可爱的爹:「果然是我的钟中中,知道跟我站在同一条阵营」   她忽然想起盛悉风今天好几次问她许听廊回没回剧组,有点明白过来了。   你可爱的爹:「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许听廊会带着中中来?」   Breeze:「嘻嘻,狼狼这么快到啦?看来是踩足了油门八百里加急啊。怎么样,中中可爱吗?」   你可爱的爹:「他还没上来,我还没看到」   Breeze:「狼狼本来还想带嘘嘘来的,不知道怎么的最后没带」   你可爱的爹:「可能嘘嘘怕生,不肯跟他走」   Breeze:「妮多,我觉得你对自己的狗子认识不足……」   你可爱的爹:「……」   Breeze:「不过带大狗出门确实不方便,可能跟酒店这边没沟通好也说不定」   两个女生聊了半天,结果许听廊迟迟不上来。钟尔等不及,跟小方打听。   你可爱的爹:「他在干嘛?」   小方半天才回,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他的恐惧。   妮多的粉头方:「那个什么,简欣文一直在跟他说话。。」   钟尔好不容易好转的心情再度让这俩人气到,等到许听廊又是十分钟后的事情了,许听廊和小袁的身影终于出现在电梯口,身上带有舟车劳顿后的疲惫。   俩人对视的第一眼,他的脚步稍顿。   钟尔必须承认自己是想他的,她空落落的心随着他的出现终于落地,甚至忘了一分钟前还昂扬的斗志。   几天不见,她觉得他变陌生了,他向她走近的过程里,她竟破天荒地有些不自在,不知道两只眼睛该往哪里看才好。   最后她把目光集中在了猫包上,透过猫包的透明玻璃盖,看到一只胖胖的毛团子在动来动去。   许听廊走到她面前,却没有停留,径直路过,来到他自己房门口,开锁要进门。   “欸许听廊。”钟尔急了,顾不上装酷,将他叫住,“这是我的钟中中吗?”   她着重强调“我的”和“钟”三字,以此表明自己想看中中天经地义。   许听廊看她一眼:“我本来打算帮你把嘘嘘也带来的。”   他态度还不错,看来是打算跟她好好聊聊。   钟尔“嗯”了声,挺配合地问了下去:“那你怎么没带?”   许听廊让小袁把行李和猫都先放回房间,完全没有要给他们母子近距离接触的意思,然后一把关上房门,阻挡了钟尔探头探脑往里看的视线。   钟尔不明所以。   许听廊笑了下,抄起手臂上下打量她两眼。   钟尔忽然觉得有些不妙,有什么东西快到抓不住,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许听廊似笑非笑地:“你上次说,嘘嘘姓什么来着?”   作者有话要说:哦豁,翻车 第32章   钟尔一天天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满嘴跑火车,要不是许听廊提起,她压根不记得这档子事。   他这么一说,她才依稀记起自己当时为了骗他松口让她一起演《白首相离》,说过嘘嘘姓许。   嘘嘘不姓许,姓钟。她还不至于给多年不见的老相好搞个孩子,不过嘘嘘这个名字确实跟许听廊有关,她懒得想名字,脑海里又正好闪过了许听廊这个人,于是就给它起名嘘嘘,跟中中对应。   就像这些年,她对许听廊耿耿于怀是真,但也仅限于此,不耽误她身旁花团锦绣,被别人迷了眼睛。   还好嘘嘘姓的是钟,没跟别的乱七八糟的野男人姓,不然她翻车更严重。   钟尔的深情人设崩塌,她一时间有些尴尬,噎了两秒才讪讪地说:“你要是在意,就改成跟你呗。多大点事。”   许听廊看到狗证上“钟嘘嘘”的姓名栏时,确实有种被人欺骗的不痛快,瞬间没了父子相认的亲近,但一路上开过来,他觉得自己有点小题大做了。   钟尔这些年桃花不断,不曾为他停留是不争的事实,执着于一个姓氏又有什么意义,嘘嘘能叫“嘘嘘”,已经是她极大的破例了。   她是钟尔,就那点喜欢人的容量,不能对她有太高的要求。   比如她现在信誓旦旦说你在意就改呗,不过是料定他没那么无聊。   许听廊偏无聊。   “好啊,你什么时候回海市,记得去。”   “……”钟尔猝不及防,又让他噎一下。   她眼珠子一转,快速从心虚里脱身:“改可以,但是改了就得从了我。不然我以后怎么跟新男朋友交代我的狗姓许?”   许听廊提醒她:“那中中还姓钟呢。”   钟尔越发理直气壮:“对啊,所以我这不是从了你了吗?你自己不答应。现在只要你答应,我们两个就锁死了,锁到天荒地老。”   许听廊简直嫌弃死她了:“你少点套路多点真诚能死吗?”   “我还没说你呢。”钟尔想起被宠物打断的事来,“你在楼下跟简欣文说什么说这么久,她是不是告我状了?”   恶人先告状,她冷笑。   幸亏是她包的同楼层房间,不然许听廊肯定放人住上来。   许听廊不想回答加剧二人的矛盾,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她妈妈这两天要过来看她,叫我一起吃饭。”   钟尔装作不经意地问:“那你去吗?”   “去。”许听廊说。   这下钟尔的面色真的有点挂不住了。   他俩之前狠狠吵了一架,现在彼此都在揣着明白装糊涂下台阶,也算是打情骂俏的情趣。   但简欣文的妈妈过来,为什么要叫他一起吃饭,而且他居然要去。   “她妈妈是我的表演老师。”许听廊解释。   钟尔并没有好受一些,她更加难受。   她原先以为在她和简欣文之间,许听廊跟她的关系毫无疑问要好很多。   现在他说简欣文的妈妈是他的老师,也就是说,他和简欣文知根知底,家人看好。   一起吃饭会说什么呢,请他多多照顾简欣文,多多指教简欣文,不要叫人欺负了简欣文。   即便只是出于礼貌,他也一定会说好。   她才是那个不自量力的跳梁小丑。   她没有当老师的妈妈,没有千里迢迢跑来给她出头的妈妈。   她甚至没有关心她的妈妈。   “哦。”钟尔没心情跟许听廊聊简欣文了,她调整好自己的面部肌肉,做出一贯没心没肺的模样,“你待会洗完澡要不要来我这?”   许听廊斜睨她一眼:“来你这干嘛?”   钟尔说:“给中中嘘嘘和悉风生弟弟妹妹,这个保证跟你姓。”   许听廊要笑不笑地:“太多了,养不起。”   钟尔打着哈欠:“不生也行,那你好歹交点公粮。”   “算了吧,我怕你半路睡死过去。”许听廊把她推进房间,替她关门,“晚安。”   即将阖上的门阻隔了两人之间的视线,钟尔看不到许听廊,脸彻底垮台。   “对了。”门又突然开大。   事发突然,钟尔的表情来不及切换,被许听廊尽收眼底。   “后悔了?后悔还来得及。”但下一瞬间,钟尔就扬起了笑,快到他几乎以为那只是他的错觉。   “正经点。”许听廊说,“冉姐那剧本我帮她看了看,虽然是小成本网剧,但还挺新颖的,如果能好好拍,说不定能火。”   钟尔冷哼:“那我也不会原谅简欣文。”   许听廊顿一下:“我哪个字表达那个意思了?”   “哦,那是你叫我跟她继续作对的。”钟尔不想讲道理的时候怎么都能找到法子,“我没诬陷你吧?”   许听廊服了她了,重新把门给她关上:“跟你说话比对牛弹琴还费劲。”   钟尔倚着门站了会,打开外卖软件。   配送范围内没有肯德基,最近的也在十几公里之外,等代购送到,少说得一两个小时。   她丢下手机,到头睡下。   *   钟尔的丧睡了一觉都没治好。   第二天她没有想方设法蹭他的车,在剧组也很安分,甚至明知中中就在隔壁房间,都没有借此前去骚扰许听廊。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累了,毕竟从来没有哪个男人这么难追。   但似乎又不像是那回事,因为她总忍不住关注他,即便眼睛忍住了不看他,耳朵也忍不住一直追寻他的动静。   这哪里是失去兴趣的表现。   可她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越来越没法对他死皮赖脸。   在他面前,她变得开始要脸了。   这个世界上还从来没有哪个人能让她这么顾忌脸面。   接下去一天,许听廊把猫带去了片场。   片场枯燥,中中的到来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力,加上这天剧组来了不少群演,人员很杂,小袁担心生人贸然触碰中中吓到它,干脆寸步不离地守着猫,不让别人随意靠近。   失散多年的猫儿子近在眼前,钟尔就算有天大的耐力都不可能无视舐犊之情,忍了半天还是破功,趁空闲时间挪了过去。   小袁倒没有不让她碰猫,只是好心提醒她:“钟小姐,它有点凶,你小心。”   “什么话。”钟尔不信那个邪,“对别人凶,对我能凶吗?”   她又不是别人,她可是妈妈。   近距离看中中更可爱了,她眉开眼笑,朝它伸手:“我的宝贝儿砸!”   中中不认识她,浑身写满抗拒,在小袁怀里拼命挣扎。   都快到手的肥肉了,钟尔哪肯放弃,非要把它弄过来。   许听廊本来在跟刘导聊戏,眼神留意到那一块的动静,说了句“刘导抱歉,稍等我一下”便匆匆朝钟尔的方向走去。   小袁苦口婆心:“钟小姐你小心,它真的很凶,你要不先喂它点东西拉近一下感情……”   钟尔不是察觉不出中中的抗拒,但她脾气上来了,因此不管不顾,当爹的不肯赏脸就算了,凭什么猫儿子也讨厌她。   “给我。”她不耐地说着,双手托住中中肥硕的身体,一把把它抢了过来。   中中彻底脱离小方的怀抱,登时大怒,亮起利爪就冲她的手背挠去。   说时迟那时快,她肩膀上越过一只手,拎起中中的后颈将它抱开。   中中的爪子虚虚在钟尔的手背上晃过,划开几道浅浅的白痕,所幸没有破皮。   确认她无碍,许听廊脸色依然不太好看:“小袁没跟你说它很凶吗,为什么非要抱它?”   钟尔揉着手心有余悸,瞪中中一眼,不服气地说:“它是我的猫,我想抱就抱。”   这话她自己说了都没底气。   僵持片刻,她走开了:“有什么了不起的,不抱就不抱。”   许听廊看一眼她的背影,低头看猫。   中中已经不是小猫,又胖,不适合再提后颈,只是刚才事情紧急,他顾不上那么多,这会才后知后觉地开始心疼,在它头上轻抚。   片场不允许私自拍摄,但总有人不遵守规则,群演里头不少是粉丝,慕名来看偶像,千方百计想多保留一些影像。   当天狼耳和中中的一幕就被放到了网上。   偷拍的角度,但可以清晰看到,钟尔不顾许听廊助理的反对非要抱许听廊的猫,被猫挠了一爪,闻讯赶来的许听廊脸色很难看,两人争了几句,钟尔走开,许听廊则摸着小猫的头,低头说了句什么。   看图写作的时间到。   钟尔倒追许听廊,在剧组频频招惹他的传闻早已闹得人尽皆知,「干得漂亮,赏你小鱼干」一条,几乎全网通过。   当然这是后话了。   而且新闻发酵的时候,钟尔心情好得很,完全不在乎网友的那点嘲讽。   因为她回到休息室以后,许听廊也进来了。   她以为他是进来追责的,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结果许听廊说:“晚上有安排没有?”   妈的,钟尔更生气了,简直快维持不住风度破口大骂,她当然知道他晚上要去跟简欣文的妈妈一起吃饭,简欣文上午就下戏了,要去机场接远道而来的母亲。   当时钟尔竖起耳朵,听到简欣文再三提醒许听廊晚上别错过时间。   许听廊问她晚上有时间干什么,她实在想不明白。   这人难不成在炫耀吗?   “有。”钟尔把头发别到耳后,让自己听起来很忙碌,“难得今天晚上没戏,我要去城里,泡吧,按摩,都预约好了。”   “看来没正事。”许听廊说。   钟尔反问:“我没有,你就有吗?”   “我又没说我有。”许听廊似是浑然不觉她的挑衅,语气很随意,“既然你也没有正事,那陪我去吃个晚饭吧。” 第33章   钟尔都懵了,愣了一小会,她做确认:“你的意思是,让我跟你老师一起吃饭吗?”   许听廊点头:“嗯,去吗?”   “可以啊。”她表情挺淡定,但第一时间就答应的行为暴露了她内心的迫切。   钟尔没想过许听廊会叫她去跟他老师一起吃饭,许听廊同样没想到她会一口答应。   简欣文指桑骂槐控诉钟尔在片场霸凌她、借着NG扇她耳光之后,一时舆论沸腾,剧组不好直接驳她面子,但也不能让钟尔蒙冤,只能让刘导出来背锅,说他太严厉,要求太高,给女演员之间造成了误会。   但大众显然没信这套说辞。   更何况是简欣文的母亲,哪个当妈的会不偏袒自己的孩子呢?   钟尔居然不担心跟简母吃饭是一场鸿门宴。   她就这么放心他不会害她?   自两个人在地面塌方重遇,钟尔生死未卜之际报出他的号码,对他说过那么多甜言蜜语,她不怕他的冷脸,无所谓他的嘲讽,像只打不死的小强,看起来简直对他迷恋至极,但始终没能让他放下警惕。   他知道她这个人,喜新厌旧,不懂珍惜,凡事只顾自己痛快。   她对他所有的执念,充其量不过是见一个爱一个里最爱的那一个,爱一个甩一个里面唯一没机会甩的那一个罢了。   就像小孩子对着商场里的玩具喜欢得不得了,撒泼打滚,不买简直要命,但一旦买回家,用不了两天就会玩腻。   等候玩具的命运是肢解,破坏,厌弃。   最后丢弃。   你说她坏?没得到你的时候,她是真心喜欢你,虽然她连喜欢都很肤浅,动不动就耍小手段,惯性撒谎,没有真诚可言。   她不是故意伤害谁,她只是本性如此。   她好像只能喜欢别人那么多,但这就是她能给的全部。   这是许听廊头一回想,或许这次真的不同。   或许她真的可以为他改变。   他不说话,钟尔开始担心是不是因为自己太猴急,她怕他反悔不带她,有点忐忑地问:“怎么了?”   许听廊笑了下,压下眼底的柔软,试探着问:“你都不怕我把你卖了?”   钟尔一愣。   他不说她都没有意识到,凭着她跟简欣文的龃龉,简欣文的母亲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可是他叫她一起吃饭的时候,她完全没有想过这点,她只是觉得很安心,终于不必独自在酒店猜测他们饭局上说的话发生的事,也不必为他和她的敌人把酒言欢感到生气。   她光顾着高兴了,居然都忘了起码的防备之心,完全没怀疑过他会不会把她卖了。   但答都答应了,再多问岂不是显得很怂?钟尔拔高音量:“现在可是法制社会,她能把我怎么样?”   “老师人很温和,不会为难你的。”许听廊说。   如果老师是尖酸刻薄的人,他不会把钟尔带去受那份委屈,当然,当妈的天性使然,老师不可能喜欢钟尔,但她是个体面人,就算心里有再多的不满,也会给他这个面子。   此举必然惹得老师不开心,但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必须尽快给简家一个态度。   钟尔和简家的掌上明珠闹成这样,再是背靠星漫娱乐,再是棵摇钱树,也难保简家不会出手对她做些什么。   钟尔一听就放心了,越发嘚瑟:“为难我又怎样,就算你们联起手来,我照样以一敌三。”   许听廊没好气:“不用一直强调你不怕死,早就见识过很多次了。”   刚刚不就差点让中中一爪子挠花。   钟尔权当这是夸奖了,她的喜色掩不住,全明晃晃写在脸上。   “一会少说话,多吃饭。”许听廊说,“能做到吗?”   钟尔爽快比“OK”:“对了,我们下了戏回酒店换衣服吗,还是直接去?”   “下戏不早了,不回酒店直接过去吧。”许听廊说,“只是吃个便餐,你早上穿过来那套就很合适。”   “好的——”钟尔拖长音调,眼睛都笑弯了。   许听廊走后,钟尔和小方互相对视,双方眼里都闪着贼溜溜的精光。   “小方,你记得我今天早上穿了什么衣服过来吗?”钟尔率先开口。   小方没想到她说的是这个,懵了一会,回答说:“这我怎么记得。”他一大老爷们哪会注意这些细节,她的衣服他瞧着都差不多。   “是吧,我自己都想了会才记起来,许听廊居然记得我今天穿了什么。”钟尔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他也太关注我了,就这还不肯从了我,他爱而不自知吧。”   她今天早上穿过来的是一件非常简单的灰色修身风衣,随便从衣柜里抓的,基础款,完全没有什么记忆点可言。   “你还有心思说他,你才爱而不自知。”小方没空跟她讨论许听廊的表现,他匪夷所思地围着她转了两圈,“他要带你见家长,你居然肯去?”   钟尔愣住。   “啊我在胡说些什么。”看她表现,小方以为自己猜错,一拍脑袋,恍然大悟,“你是打算连女带娘,踹了人家的贼窝?妮多你别搞事,闹了这么多天了,就算是为朋友出头,也不能自毁前途吧?冉冉姐也不希望你这样。”   “我没准备对许听廊的老师怎么样。”钟尔说。   虽然只寥寥听他提过老师几句,但看得出来他很敬重这位老师,看在他的面子上,她可以忍气吞声一顿饭。   除非他老师主动找事,那就休怪她不客气,谁的面子都不好使,她一定全力以赴,撕个你死我活。   “啊。”小方迟疑着,“那你?”   钟尔也迟疑了:“这个不算带见家长吧,只是他老师而已。”   面面相觑片刻,小方更不太相信地问了一句:“……是吗?”   “……”钟尔也更不太确定地答道,“是吧?”   往常她谈恋爱有两大原则,一不秀恩爱,二不见家长,总之尽量别渗透彼此的生活。   她交往最久的男朋友在大学时代,那男生酷酷的,不像一般男孩子一样一个劲给她当舔狗,所以她对他格外上头些。   某次放假那男生回国,热恋中的情侣免不了要煲电话汤,正在那打情骂俏,男生的妈妈进来房间,听到有女孩子的声音,好奇了一嘴。   那男生倒也没藏着掖着,在家人面前给足钟尔安全感,直言是女朋友,让钟尔叫阿姨:“要不要和未来婆婆聊两句?”   只是远程和对方母亲寒暄了两句,连面都没见,但钟尔还是瞬间下头,一挂电话就提了分手。   现在许听廊要带她见他的老师,虽然不是父母,总归也算面见长辈,她不但不反感,还打心眼里感到高兴。   “许听廊不会真把你那臭毛病治好吧?”小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管他治不治好我,反正我这么喜欢他,我就一定要得到他,上回害我心痒痒那么多年,这回再没搞定,我这辈子都过不去这道坎了。”钟尔夸张地捂住心脏的位置,“我会死,真的会死。”   小方嘴角抽抽两下:“怎么可能死?”   “馋死的。”钟尔认真地说。   小方:“……”   *   下戏去餐厅的路上,许听廊跟简母打了声招呼,说自己会带个人过来。   听那个语气,简母敏感地预感到他要带的人是个女孩子,不由得有些担心女儿,当年16岁的简欣文对18岁的许听廊一见钟情,后来还追着进了娱乐圈,做妈的当然希望女儿能够得偿所愿,何况她本身就非常满意许听廊这个得意门生,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许听廊能给她当女婿她求之不得。   但她怎么都没想到,许听廊带来的人会是那个近日来和简欣文闹不和传闻闹得沸沸扬扬的钟尔。   “杨老师,好久不见。让您久等了。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钟尔。”许听廊装作没有看出杨老师略显怪异的表情,恭敬地打完招呼,转而拉了钟尔一把,“这是我大学的表演老师杨老师。”   装乖这点小事可难不倒钟尔,闻言立刻一本正经问好:“杨老师好,久仰大名,总听许听廊说起你。”   怎么看都是许听廊温顺乖巧的女朋友,哪有半分传闻中日天日地的嚣张劲。   简欣文更是如惊天霹雳。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杨老师很快收敛了自己的表情,客客气气招呼钟尔坐。   一桌四人心怀鬼胎,杨老师和许听廊聊天,简欣文气压很低,不吃也不说话。   钟尔则说到做到,既然简欣文她妈不找她麻烦,她也不找茬,免得许听廊夹在中间为难。   反正桌上的话题她插不进去,就专门负责吃。   刘导要她增点肥,拍《白首相离》太辛苦,每天消耗大量的体力,她的体重一个劲猛掉,已经有点过瘦,影响镜头感。   这家餐厅的海鲜都是空运而来,是钟尔来泉市以后吃过最新鲜的一家,桌上转盘自动旋转,每到她面前一次,她就捞一个鲍鱼。   剩三个的时候,她还是知道餐桌礼仪的,没好意思再捞。   眼见转盘就要转走,许听廊一边回答着杨老师的问题,一边伸出筷子又给她夹了一个鲍鱼放进她碗里。   杨老师似是终于想起桌上还有她这号人:“小钟喜欢的话再点一盘好了。”   “你吃了很多个了,别点了吧?”许听廊跟钟尔打商量,“不吃点虾和蟹吗?”   吃是想吃,就是不想弄得一手汁。   钟尔正想拒绝,瞟一眼简欣文,见对方眼珠子都快喷火了,她立刻来了劲:“我懒得剥。”   言下之意是让许听廊给她剥,她说这话没有把握,怕他拒绝,所以很小声,没想到许听廊瞟她一眼,还真从转盘上拿了个蟹,替她开盖去腮。   俩人从头到尾没什么亲密的举动,连话也很少,但彼此之间透露出来的那种熟稔的架势却骗不了人,杨老师哪里还会懂爱徒的潜台词。   他不准她动钟尔。   她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引到钟尔身上,问许听廊:“最近有回过家吗?”   “生日那天回家待了一会会。”许听廊说。   “我前段时间跟你妈妈联系过,她还说太久没见你,想来看你。”杨老师话里有话,“下次带小钟跟妈妈吃饭,她一定很高兴。”   钟尔花名在外,天下怕是没有哪个母亲能泰然接受自己的儿子交这样一个女朋友。   杨老师这是在威胁他,要去他母亲面前告状。   许听廊却没听出言下之意似的,侧头看一眼埋头啃蟹的钟尔,淡笑着对杨老师说:“嗯,下次有机会看看。”   钟尔被小方提醒过“见家长”之后,对这个事情高度敏感,登时警铃大作,还好那两个人没有继续说这种她最讨厌的话题,她浑身的警惕渐渐放松下来,又一门心思投进餐盘。   饭局没有持续太晚,待钟尔吃饱,许听廊结了账,一行人从包厢离开。   “杨老师,我明天有早戏,就不能送您了,您回去一路平安。”许听廊跟老师告别。   “不用客气的。”杨老师也有嘱托,但并不是对着许听廊一个人说的,看了好几次钟尔,“欣文没有什么演戏经验,年纪又小,没吃过什么苦,在片场还麻烦你们两个多担待,多照顾。”   许听廊生怕钟尔乱说话,悄悄拐拐她的手肘,抢先答应下来:“应该的。”   “你刚才怼我干什么?”待上了车,钟尔发牢骚,“我还不够给你面子?我这辈子没这么装过孙子。”   “谢谢你。”许听廊不跟她争,诚挚道谢。   钟尔冷哼一声:“你这个老师,一整顿饭都在暗戳戳打量我,还指桑骂槐的,以为我听不出来?”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许听廊再度点头:“委屈你了。”   他这样,钟尔反而无话可说,她又冷哼一声,在椅子上躺下来,打开手机刷微博。   白天她和中中的事情已经被发到了网上,高挂热搜,全民嘲讽。   她就跟看着别人的事情似的,面不改色。   还是许听廊看不下去,把她手机拿开:“别看了。”   “怎么了,你心疼啊?”钟尔嘻嘻一笑,“心疼就帮我澄清啊,说你的猫也是我的猫。”   “我不觉得一个演员要靠花边新闻博出位,也不觉得我这样就能帮到你。”许听廊显然没那个澄清的打算,“过硬的作品才是你最大的护身符,比任何洗白都有用。”   “停,不要跟老头子似的说这些我不爱听的话。”钟尔捂住耳朵。   许听廊:“爱听不听。”   “我演的不好吗?”钟尔放下耳朵,不服气地问,“刘导最近都夸我进步快,一点就透。”   “演的好你还在乎这些有的没的。”   “我就在乎。”钟尔看着他,忽然来了点兴趣,凑近过去,“许听廊,你跟中中说了什么,不会真说‘干得漂亮,奖你小鱼干’吧?”   许听廊闭上眼睛养神,随意从喉头发出一声“嗯”。   看似一顿家常饭,实则斗智斗勇,他身心俱疲。   钟尔知道肯定不是,就算抛开个人情感,他身为男演员也不会希望搭戏的女演员出什么意外影响拍摄进度,她灵光一现:“不会是‘中中,跟妈妈道歉’吧?”   闻言许听廊忽然睁眼,匪夷所思地看着她。   “我靠,我自恋我先说,但你表情也不用这么夸张吧。”钟尔被他这个反应弄得有些尴尬。   说个笑而已,至于吗?   许听廊嘴唇翕动数次,好似有什么话想说,但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他翻个身,背对她。   终于可以放任自己嘴角微微扬起。   神奇,她怎么能猜得这么准啊。   准到一字不差。 第34章   回去路上,路过一家看起来还不错的面馆,香气传了老远,许听廊叫司机靠边停下。   整顿饭他基本没吃什么东西,一直在应付老师,待会肯定会肚子饿。   他和钟尔一样,被连续多日的高强度高体能戏折腾得瘦了一圈,导演让他俩增肥。   “你要不要?”下车前他问钟尔。   钟尔说不要。   十几分钟过后,许听廊打包了一碗牛肉面和三瓶饮料回来,他自己和司机是可乐,给钟尔的则是矿泉水。   密闭车厢内,牛肉面的香味四溢弥漫,钟尔吸了好几回鼻子:“你不吃吗?汤面一会就坨了。”   许听廊觉得言之有理,就拉过小桌板,打开打包盒。   更香了。   钟尔看他吃了会,终于忍不住:“给我吃一口。”   许听廊看她一眼,有点无语:“刚才问你,又说不要。”   钟尔是不饿,毕竟整顿饭局她的嘴巴就没停下来过,但是谁叫这牛肉面太香了。   “我就尝一根。”   多吃她也不敢,怕半夜撑到起来吐。   许听廊看看她又看看筷子:“没有多余的筷子。”   钟尔不说话,直勾勾地盯着他,目光充满谴责。   确实,亲都亲过好几回了,还注意这点卫生干嘛。   许听廊把筷子往她面前一送。   钟尔继剥蟹壳之后,整个人比较骄纵:“你喂我吗?”   许听廊继剥蟹壳之后,整个人也有点被使唤惯了,不过天性使然,做不到对她言听计从,所以夹了一大筷面递到她嘴边,那团面比她脸都大。   “我说一根。”钟尔不满。   许听廊说:“那你就从中咬一根。”   钟尔瞪他:“你卸磨杀驴是吧?”   “我怎么卸磨杀驴了?”许听廊是真的不明白。   “简欣文他妈想凑合你和简欣文,你拉我挡枪,现在枪挡完了,连根面都不肯喂我,你这不叫卸磨杀驴?”   许听廊:“……”   他还在想自己拉她一起吃饭的目的会不会太明显,没想到她自己替他找了个万全的理由。   沉默片刻,他改捞起一根面条,本想严肃点,但是在憋不住嘴角的坏笑:“这位驴,张嘴。”   钟尔:“……”被他气死算了。   *   回到酒店房间所在的楼层,钟尔早就忘了被他说驴的那回事:“我要看中中。”   终于拿中中做借口缠着他了,看来是彻底开心了,许听廊看她一眼,进了房间没关门,默许她跟进去。   中中在睡觉,胖乎乎一个猫四仰八叉,瘫满整个猫垫子。   钟尔还记恨它挠她的事,只站在一边俯视它,不肯弯下高傲的腰。   许听廊俯身把中中抱起来,塞进她怀里。   钟尔下意识托住它,分量沉甸甸的。   中中被闹醒,用没什么精神的眼睛打量她。   钟尔生怕猫主子又挠她,吓得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只有嘴敢喊救命:“啊啊啊许听廊你快点把它弄走!它要挠我的。”   许听廊知道中中的德行,每当它睡得迷迷糊糊的,谁抱都让抱,这个时候只有吃的能让它精神。   不过看她实在害怕,他伸了一只手放在中中肚子上,让她安心。   如他所料,中中并没有反抗,温顺地躺在钟尔臂弯里,没过多久就又睡去了。   钟尔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低头瞧着中中,脸上渐渐浮起一丝温柔的笑意。   许听廊想起白天仍然后怕,没好气地埋汰她:“现在知道怂了,白天不是很勇吗?”   钟尔当时在气头上,所以不管不顾的,冷静下来怎么可能不怕,她就算不吃女明星这碗饭,也还是个正常女生,怕受伤,怕留疤。   她自知理亏,只当没听见,转移了话题:“它怎么这么胖,有几斤啊?”   “12斤。”许听廊说。   钟尔没养过猫,对猫的体重没有概念,比起嘘嘘的120斤,中中的12斤听起来十分瘦弱,她有点不相信:“它才12斤?”   这么胖一个猫,居然才12斤。   “够胖了。”许听廊收回中中身上的手,“一直在给它减肥。”   钟尔还是觉得中中好小一个:“我再也不说你胖了,弟弟有120斤呢。”   许听廊听到她叫嘘嘘弟弟,倒是没跟她计较嘘嘘的姓,他问钟尔:“想不想跟他玩会?”   “把它弄醒吗?”钟尔跃跃欲试,“我可以吗?”   “可以。”许听廊说着从中中的行李里面拿了根营养膏出来,旋开盖子挤出一点,放到中中鼻子下。   前两秒中中还没反应,第三秒开始吸鼻子,第五秒眯开眼睛看一眼,看到钟尔。   不认识,没关系。   下一秒就用两只前爪抱住营养膏,津津有味地舔了起来。   钟尔:“不是说减肥吗?”   许听廊:“这个营养膏就是减肥的。”   钟尔掂掂怀里的一团肥肉,不禁有些怀疑:“有用吗?”   许听廊顿一下:“没,它易胖体质,喝水都胖。”   钟尔“噗嗤”笑了出来:“它怎么不像你,也不像我。”   他们都是易瘦体质。   “……”许听廊啼笑皆非,废话,这猫又不是他们生的,怎么可能像他们两个,他示意她,“你拿着喂它。”   钟尔改成单手抱猫,另一只手挤着营养膏喂它。   12斤听着轻,单手抱一会就跟个沙袋似的沉,钟尔抱不动,正想在沙发边坐下,许听廊伸出手臂,借她一只手托住中中的身体。   他的手覆在她的手外,掌心和她的手背相贴,交换体温。   俩人在戏里有不少对手戏,私下里更亲密的接触也不是没有,但此时此刻简简单单的贴手,愣是让钟尔心跳漏了一拍。   也许是因为他们这样实在太像一家三口了。   她在他身形的阴影覆盖下,心脏剧烈跳动,不是从前那种目的性极强的狩猎,而是真正的恋爱感。   慌张、悸动、却又无法抗拒。   “你现在可以摸它了。”许听廊说。   “啊?”钟尔回神,“哦。”   但她一只手拿着营养膏,一只手抱着中中,腾不出第三只手摸它,她想放掉营养膏,但营养膏一失去她的扶撑便掉到中中胸前。   尝试了几次,许听廊看不下去了,捏捏掌心下的她的手:“这手傻了?我能抱着,你喂。”   不解风情,还不是因为舍不得松开你。钟尔腹诽着埋怨一句,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她也只好把手抽了出来。   她在他面前越来越矜持、越来越要脸了。   中中有的吃,果然任rua,钟尔一会摸摸它柔软的肚皮,一会捏捏它的腮帮子,一会揉揉它的小脑袋。   中中完全把减肥营养膏当零食,许听廊没让它吃太多,没多久就强制收走了营养膏。   没了吃的,中中就不肯安分待在钟尔怀里了,灵活地往地上一窜,开始玩自己的猫玩具。   钟尔还没过瘾,想继续跟它玩。   可惜中中不卖她这个面子。   她蹲在旁边,望洋兴叹。   “多贿赂几天就依你了。”许听廊说。   钟尔用膝盖架起胳膊肘托着自己的脸,蹲在地上仰视他:“那你呢?”   她用一种小女孩式的懵懂眼神看他,没有哪个男人可以抵挡这种崇拜。   许听廊微微一顿:“什么?”   “你要贿赂多久啊?”钟尔摆出苦恼的表情。   许听廊没有正面回答:“猫都搞不定就想搞定人。”   “那意思是搞定猫了就能搞定你了吗?”她眼底迸发一层兴奋的光芒。   如果许母的电话没有适时打来,许听廊也难保自己会给她怎样的回答,理智出发,他不应该让她太容易得手,但情感出发,那种情形下,他很难狠下心败她的兴致。   估算这个时间,杨老师已经把今天饭局上的事情和许母说了,这通电话,百分之百是打来关心他的情感问题。   许听廊看一眼钟尔,说:“我妈”。   他不打算当着她的面接这通电话,想去洗手间。   结果钟尔很识时务地说:“那我先回房间了,你跟你妈聊吧。”   许听廊没有留她,颔首。   回到房间,钟尔的心仍在为中中接纳她、以及和许听廊的感情进步而开心,她在床上打了个滚,看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灯。   稍有些刺目,她眨了两下眼睛。   感受到心底弥漫起来的另一种情绪。   许听廊在接他妈妈的电话,根据饭局上的聊天内容,她知道杨老师和他母亲相识,所以这通电话,说的是她吧?   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娱乐圈闹出这么多绯闻,风评不算好。   虽然她觉得自己算得上是个洁身自好的人,但是这事别人都不知道。   正常的男生妈妈都不会喜欢她和自己的孩子谈恋爱。   他妈妈,应该也不喜欢她吧。   她翻一个身。   无所谓,反正她本来就对见家长这种事情没有兴趣。   反正她本来就没有想过要和谁结婚。   所以她根本不在意许听廊的妈妈喜不喜欢她。 第35章   许母的电话确实为了钟尔而来,而且开门见山:“你杨老师说你在和你那女主角谈恋爱?”   挺稀松平常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许听廊也挺淡定:“还没搞定,快了。”   许母听出点端倪:“听你这意思是你还没搞定她啊?”   “嗯。”许听廊把手机开了扬声器,丢到一旁,专心撸猫。   话筒里果不其然传来许母的嘲讽:“哎呦,丢死人了,我看新闻以为是她对你穷追不舍,人家当着全国观众的面这么追你了,你还搞不定她,简直就是给你答案你都不会抄。”   她幸灾乐祸地说了一堆,许听廊压根没怎么听,专心撸猫,直到她那头停歇了,他才悠哉悠哉地开口:“说了这么多,你喜不喜欢她?”   “不喜欢。”许母毫不犹豫地说。   许听廊说:“她跟新闻里不一样。人不坏,而且挺有意思的。”   三言两语无法扭转许母对钟尔的刻板印象,她沉吟片刻,嗯,还是不太喜欢。   毕竟目前为止,她了解钟尔的渠道就是网上那些真真假假的传闻,和杨老师带着强烈主观意识的添油加醋。   “那你是来棒打鸳鸯的?”   “你别胡说啊,我没这么闲。她跟你谈恋爱,又不是跟我谈恋爱,我吃饱了撑的棒打你们。”许母才不想背上个恶婆婆的称号,“再说了,我真反对你还能听我的?”   许听廊说:“那肯定不能。”   “那不就得了?”许母在微博浏览着钟尔相关的话题,一不小心点进了狼耳夫妇的超话,宛如发现新大陆,“希望你们两个在一起的人还挺多的嘛,哎哟,怎么还有人给写车啊?”   许母百无禁忌地念了一段,被人意淫床-事本来就够诡异的了,还从亲妈口中听到,饶是许听廊再淡定也听不下去:“别读了。”   “好好好,不念了。”许母一本正经,“省得给我儿子听出兴趣来又没处发泄,伤身体,我一会自己看,我倒要看看你们两个怎么个配法,让这么多西皮粉五迷三道。”   许听廊:“……”   好一个为老不尊的妈。   *   钟尔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三天拿下钟中中。   拿下钟中中再拿下钟中中的爹,从此实现一家五口大团圆。   她在网上买了一大堆给中中的零食和玩具,全部要了加急发顺丰,她打算给这小崽子来个糖衣炮弹,保管治得它服服帖帖。   第二天她的戏比许听廊的晚些,到了片场以后打着哈欠直闯许听廊的休息室。   谁也不理,先找猫,找了一圈什么也没见着,才发现休息室里还有个许听廊似的,问他:“我的猫呢?”   许听廊对她这种见异思迁的态度不太满意,晾了她几秒才不咸不淡地说:“没带过来。”   “啊?为什么?”钟尔的跃跃欲试被兜头冷水泼灭。   许听廊大义凛然:“猫在你没心思演戏。”   “我怎么没心思了。”钟尔的甜言蜜语信手拈来,“你在我都有心思。”   许听廊瞟她一眼,凭表情判断不出他对此是否受用,不过给了个更实际的理由:“剧组人太多了,有时候忙起来管不上它,怕出什么意外。”   钟尔一想,确实是。   她一直在暗戳戳关注他的态度,确认跟平常没什么两样,看来昨天晚上他老妈的那通电话没对他造成什么影响,她放心了,冲他甜丝丝地一笑:“那我怎么办?只能晚上来找你了。”   许听廊低头看剧本:“随便。”   化妆的时间里,钟尔把事情跟盛悉风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她特别喜欢把自己和许听廊的事情告诉盛悉风,因为盛悉风这只小蚂蚁会把明糖暗糖给她抠个遍,许多角度她本人完全想不到,但盛悉风全能给挑出来。   对她追许听廊的自信心十分有利。   盛悉风这一次也没有让她失望。   Breeze:   「狼狼说不带中中是怕剧组人太多,但是昨天的剧组人也很多啊,他怎么不怕?」   「真相只有一个,他昨天带中中,是看你冷落他,想借着中中吸引你的注意,你们和好了,他就不需要靠中中跟你套近乎了」   「白天不带中中,还能名正言顺骗你晚上去找他」   「心机狼狼!!」   从别人口中嗑自己的糖,钟尔也是没谁了。   不过计划落空,这天因为简欣文演不出刘导想要的感觉,拍摄进程很不顺利,钟尔和她是对手戏,陪着演了十几遍都没过。   刘导在戏里谁的面子都不卖,简欣文也没得例外,劈头盖脸一顿骂下去,简欣文就哭了。   片场一团混乱,钟尔揉着快要爆炸的太阳穴回休息室小憩,等简欣文把情绪收拾好。   在休息室的躺椅上躺下来,她没听小方的劝见缝插针睡一会,而是给许听廊拨了个视频通话过去。   许听廊今天的戏已经结束,早好几个小时之前就回去了,这会该是睡了,但钟尔此时此刻怨气冲天,才不管那么多。   她这个点还在剧组苦熬,全拜简欣文所赐,而简欣文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又全拜许听廊所赐。   归根结底,都是许听廊的错。   让他乱招桃花。   连接音响了五六声,许听廊才接起来,只开着床头昏暗的灯,他打量一下她所处的背景,问:“下戏没?”   “没有。”钟尔没好气,“你的简欣文被刘导骂哭了,说要罢演。你倒是躺进被窝里了,我被她坑惨了,要直接天亮的节奏。”   许听廊无语:“你的简欣文。”   “哼。”虽然他顶嘴,但这嘴不顶问题更大,钟尔勉强满意,说,“给我看看中中。”   许听廊掀开被子,把中中抱起来,让它出现在屏幕中。   钟尔看了两眼中中,剩下的时间都盯着许听廊看:“嗯,看过我的小宝贝,我勉强找回一丝力量,能够继续与邪恶力量对抗了。”   可惜镜头和人眼不同,她看着许听廊,并不会让许听廊产生与她对视的感觉。   平白错过一次调-情的机会。   “她应该没那么快缓过来,你眯一会吧。”许听廊把中中放下,对她说。   钟尔很不满意:“你可真了解她。”   “……”许听廊干脆不说话了。   他不说话,也不动,钟尔都以为信号不好卡住了,看到他眨眼才知道信号一切正常,她催促:“你干嘛不说话。”   许听廊说:“有什么好说的,说什么都是错。”   “本来就怪你,要不是为了你,她能来这里吗?换了冉冉姐才不会接不住这么简单的戏,我早都在酒店撸好几个小时的猫了,现在好了,我回不回得来还是个问题,好不容易跟中中混熟一点,一天不见它又要忘了我了。”   “行行行。”许听廊认输,“你下戏来找我,随你跟它联络感情。”   最后简欣文由刘导手把手、一个眼神一个动作细细拆分了教,终于演绎出该有的感觉,下戏的时候天都亮了。   简欣文下了戏又开始哭,跟所有工作人员鞠躬道歉。   漂亮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饶是在场工作人员心里有再多的怨气,此时此刻也舍不得怪她了,现场一片安慰声。   钟尔完全没避着人,一个白眼险些翻到天灵盖里面去。   “咱们还有必要回去吗?基本上回去就要过来了。”小方也困得哈欠连天,不过还是体贴地给钟尔捏肩捶背,“要不在车上睡一觉算了。”   钟尔累得四肢都抬不起来,本想答应,想到许听廊答应她的事,还是说:“回吧。”   她回酒店的时候许听廊都已经起床了,他刚洗过澡,头发还湿着,浴袍的V领里露出一小片结实光滑的皮肤。   钟尔就跟个精神耗尽的老妖怪又吸到精气似的,猛盯着她瞧。   许听廊着急出门,无法满足她的好色之心,给她指了指床的方向:“猫还在睡。”然后自己进了洗手间刷牙洗脸。   他洗漱完毕出来的时候,钟尔已经趴在他床上睡着了,虚虚地把中中搂在怀里,下巴抵着它毛茸茸的脑袋。   一人一猫,睡得香甜。   许听廊接着窗帘缝隙中透进来的一丝光,端详她的脸,根据直男的粗略判断,他觉得她应该已经卸了妆,就没有把她叫醒,给她盖上被子便出门离开。   钟尔没睡一个小时就被小方叫了起来。   她简直要爆炸,对简欣文的怨气更是直冲天际,唯一的安慰是她得到了许听廊的房卡。   后来俩人在剧组见面了,许听廊也完全没有提出要她还房卡,钟尔就顺理成章地拿着了,这天许听廊的戏比较晚,钟尔先下戏,正好给中中买的快递也到了好几个,她俨然女主人的架势,径直带着包裹去了许听廊房间,拆快递讨好猫儿子。   拍戏间隙里,许听廊断断续续收到钟尔发来的微信,她的糖衣炮弹很有效果,不少礼物中中很喜欢。   许听廊没别的要求,只一点:别让中中在他床上吃东西。   钟尔满口答应。   结果许听廊回到酒店的时候,看到一张满是狼藉的床,他的床上不仅有散落的猫零食,还有人类零食。   这一人一猫大概是在他床上开了场派对。   他花了八年给中中立的规矩,她一晚上就给他破坏了。   看着几片掉出包装袋外的薯片,和一瓶没有旋上盖子的牛奶,他的额角跳了好几下。   一人一猫都睡着了,真难为她还能在他床上找到个干净的地方。   看她一会,许听廊忍着连人带床一起丢出去的冲动,在她衣服口袋里摸了摸,摸到她的房卡。   作者有话要说:许听廊:作者,我的床这么脏,我还怎么睡?   我:整个楼层都是你们包下的房间,你随便睡那间都行! 第36章   钟尔的房间也没好到哪里去,她应该有几天没叫房间打扫了,整个乱得跟狗窝似的。   她有在床上吃东西的习惯,这边的床上也散落了好几包零食。   除此之外,她床上还有好几个电子产品和配套的充电线,七八件衣物,全都在被褥间皱成一团,其中包含两件花里胡哨的内衣,精美繁复,细细的带子这样绕那样缠,叫人根本看不懂。   什么叫差生文具多,许听廊算是见识了。   他不是擅长整理收纳的人,站在床边一筹莫展地看了会,最终把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一股脑扔到沙发上,勉强清理了他今晚的容身之处。   钟尔的床乱归乱,但香也是真的香,洗发水、沐浴乳、身体乳,把整个被窝腌得香气四溢,许听廊洗漱完毕躺进去,她的气息便强势地围拢过来,铺天盖地,侵占他所有意识。   过于馥郁,他每一下呼吸都能清晰感知到她的存在。   除了鼻子被刺激得有点发酸,在意志力薄弱的深更半夜,还带了点让人心猿意马的作用。   配合着前几日亲妈念的那几句没羞没臊的小黄-文,在脑海中突然清晰,一个劲循环播放。   尤其是他翻来覆去睡不着,不经意间在她枕头下面摸到个被压扁的小盒子。   本来没当回事,往旁边一丢打算继续酝酿睡意,结果突然间福至心灵,明白了那是什么。   开了床头灯一看,果然不出所料,是那天没用上的作案工具。   钟尔已经把外面的塑料薄膜撕掉了,一盒六个也少了两个。   她闲着没事一个人在房间玩安全套干嘛啊,许听廊想不明白,反正这个东西他先没收了。   他把被子翻个面,枕头也换到床尾,她的气息终于淡下去。   半梦半醒间,他忽然诧异地发现,安全套少了两个,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她在房间里瞎玩,而不是她和别人用掉。   她又不是十几岁懵懂无知的小姑娘了,明明后者更符合逻辑,但他就是没有往那里想,即便现在他已经意识到这点,也依然相信她属于前者。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给了她这般毫无缘由、甚至有点冒险的信任。   却唯独不敢叫她知道他的沦陷。   第二天许听廊起得挺早,走出钟尔的房门,遇见小袁在他房间门口准备敲门,见他从钟尔那里出来,稍有些惊讶,但很快会意。   许听廊没解释,只说:“房卡。”   一个房间两张房卡,他那张还在里面,还有一张在小袁那边。   小袁递上卡片,许听廊刷卡开门,小袁顺势想跟进去,结果许听廊不让:“钟尔在里面睡觉。”   小袁:???   他完全可以理解钟尔在许听廊房间里,也完全可以理解许听廊在钟尔房间里面,但他理解不了这两种情况同时出现。   这俩人在干嘛,换房间睡?   他没懂这个原理。   小袁的敲门声吵醒了钟尔,许听廊进去的时候,她正盘腿坐在床沿边上,室内拉着窗帘,一片灰暗,但许听廊还是读懂了黑暗里她眼神中透露的幽怨。   他抬手按亮灯,果然看到她耷拉着一张怨妇脸。   “大早上谁又惹你了?”许听廊第一反应是看中中,猜是不是猫半夜踩她了或者找爸爸了。   中中还睡得正香,睡觉的位置都跟他昨天离开时差不多,应该是一夜好眠。   “你昨天睡在哪里?”钟尔沙哑着嗓音开口。   许听廊说:“你房间。”   钟尔更幽怨了,上上下下打量他几眼,眼睛最后停在他某个重点部位,真诚发问:“你是不是哪里不正常?”   她自认也是个活色生香的美人,昨天在这里睡下是有所预谋的,不过唯一失策的是没来得及收拾满床的狼藉就睡着了,她甚至特意带了两个安全套过来。   这个数量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是第一次,多的不行,两次应该还是能接受的。   就算不发生点什么,一起单纯睡觉也行呀。   许听廊怎么会宁愿跟她换房间睡,都不肯跟她共度夜晚。   “你也不瞧瞧你有多邋遢。”许听廊走近,嫌弃地从她头发上揪下两粒肉松,不知道是给人吃的还是给猫吃的,他这会找她秋后算账了,“我不是跟你说过,别让中中在我床上吃东西,它吃就算了,你也吃?”   “你个事儿妈。”钟尔控诉。   *   白天钟尔在拍戏的空档,又把事情跟盛悉风说了,盛悉风这只小蚂蚁没糖也要创造糖,还是狠狠磕了一波。   Breeze:「但是我觉得你们换房间睡也很浪漫,房间这么私人的地方,他放心让你睡,也安心去你那睡,如果关系不到一定的地步,还真做不到呢!」   这绝处逢生的抠糖技术……钟尔都服了。   最绝的是她还真的被盛悉风说服了。   盛悉风也有别的事要找她帮忙。   Breeze:「你能不能给我几张私人照片,没在大众面前公开过的那种,最好也给我几张狼狼的」   你可爱的爹:「怎么了?」   Breeze:   「今天超话里来了个新人,不知道什么来头,连发三张狼狼的童年照,我们粉丝根本没见过!网名还叫什么‘狼狼如假包换的妈咪’,简介是“妮多如假包换的婆婆”。啊呸,我还狼耳如假包换的女儿呢,我骄傲了吗?我炫耀了吗?我一直低调行事,从没走漏过风声!」   「现在她正在狂涨粉,超话全在猜她是谁,我辛辛苦苦剪了几天的视频都没什么人理我」   「我粉头的地位要不保了!」   开玩笑,钟尔能让别人的威信超越自家闺女?她二话不说,送上数张未公开发布过的童年照和近期生活照。   盛悉风绝地反击,成功夺回超话cp粉的拥戴。   狼狼如假包换的妈咪不甘示弱,继续爆许听廊的照片。   盛悉风拥有钟尔这个坚实的后盾,私照存货同样丰富,根本没在怕的。   两边粉丝简直过大年。   短短半天,俩人斗了数个回合,并成功登顶热搜,双方的身份引发热议。   许听廊拍完一场武打戏,精疲力竭地从威亚上下来,从身边工作人员的口中得知了此事,他平时极其注重个人隐私,一听就紧紧蹙起了眉头。   “会不会是以前辞职了的工作人员?”小袁电话不停,和公司那边联系排查人员,“不会乱说话吧这个人。”   许听廊忍着不爽,登上微博查看情况。   看到那人的网名,他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再翻了几张照片,他越发确定自己心中所猜,翻开通讯录,拨了个电话出去。   “妈,你在干嘛啊???”   作者有话要说:盛悉风:奶……奶奶? 第37章   许母倒也没遮遮掩掩,大方承认了自己就是狼狼如假包换的妈咪。   许听廊捂住话筒,通知小袁:“叫公司那边别忙活了,我妈。“   小袁:“……?!”   全公司上上下下严阵以待,发挥最充分的想象力,各种阴谋论层出不穷。   虚惊一场,后怕不已,到最后都不能骂罪魁祸首一句。   许听廊也很无语,原地站了一会,问:“前几天不是说不喜欢她吗?”   “前几天是不太喜欢的。”   许母并不为自己的出尔反尔感到羞耻,她深入腹地,想看看那些cp粉到底喜欢狼耳什么,谁知道越看越上头。   明明长得一点也不像的两个人,演艺事业方向、成就高度也不匹配,但就是给人夫妻相的高度相似感,气场、眼神和神情都有异曲同工之妙,视频剪辑和ps合照更像是把他们搬到了正确的位置。   从九年前青涩稚嫩的少年少女,到如今正值鼎盛年华的青年男女,一直在分头前行,却始终按着契合对方的模样成长。   好像从未在一起,又好像从未偏航。   许母乐不思蜀地在超话逛了几天,宛如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具不完全统计,她参加了儿子儿媳9场婚礼,18场订婚宴,还为老不尊地看了至少百八十篇开往幼儿园的车,露出整个超话最货真价实的亲妈笑。   因为be美学盛行,她也不小心误入过虐向视频剪辑和同人文,被虐到深夜爆哭。   就这么又哭又笑地在超话流连数天,等回神的时候才惊觉,哎呀糟糕,沦陷了。   真香。   许母不想给许听廊增加不必要的压力,她还是懂得圈地自萌这个道理的:“没事,你就当我嗑的是二次元,不涉及真人。”   许听廊:“……”   他回想他母亲今日闹上热搜的所作所为,并不觉得她能坐到区分三次元和二次元。   许母在小袁苦口婆心的利弊分析之下,终于勉强答应收手,不再和盛悉风斗图置气。   “阿姨嗑cp很时髦,但是下次不许嗑了哦。”小袁点头哈腰,满脸堆笑,如是说着,把手机还给许听廊。   许母信誓旦旦地对许听廊说:“妈妈已经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现在就去删帖销号。”   “不用了,该保存的都保存了,删掉也没什么用。”许听廊说,“你别再继续发了就行。”   许母满口答应:“没问题,你就放心吧。”   “挂了。”许听廊疲惫地捏捏山根,“还要拍戏。”   “等等。”许母把他拦住,理直气壮地说,“你叫妮多跟我互关一个。”   许听廊:“……”   下一秒,他把手机塞给小袁,移交跟许母分析正主亲自带头磕cp的严重性的重任。   但那个过程,并不顺利。   “正主怎么就不能嗑自己cp了,她自己的cp她自己还不能嗑了?没有这样的道理!什么粉圈规矩,谁规定的?你让ta来跟我对峙。”   “她为什么不能关注我,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她之前关注过狼耳给我锁死在床上,她能关注人家,怎么就不能关注我了。”   “救命……”小袁欲哭无泪,“谁来救救我。”   *   狼狼如假包换的妈咪的真实身份,许听廊本来没打算让钟尔知道,毕竟他们的关系还远远不到让双方家长介入的地步。   小袁跟许母沟通的时候,钟尔正好到许听廊休息室找许听廊,小袁不敢明目张胆避开她,只好隐去了关键信息,说得模棱两可。   但凭着钟尔的机灵劲,听了几句,再加上联想狼狼如假包换的妈咪的所作所为,她哪里还会想不明白。   “我闯祸了闯祸了闯祸了。”盛悉风吓得恨不得连夜跑来躲进钟尔怀里,“我胆敢挑衅素未谋面的奶奶,我闯祸闯大了。”   钟尔叫盛悉风淡定,她翻阅着许母的发帖记录,若有所思:“盛悉风,你给我分析一下,他老妈既然跑到超话发帖,至少说明她不讨厌我吧?”   “那何止是不讨厌。”盛悉风纠正,“那简直就是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对这门亲事持双手双脚的赞成,恨不得她家儿子明天就八抬大轿把你迎娶回家。”   钟尔半信半疑:“是吗?”   “当然了。”盛悉风不由得奇怪,“这么明显的事,妮多你怎么没有自信。”   钟尔确实没自信,她根本没指望过许听廊的妈妈会喜欢她,根据她的自知之明,许妈妈该是很讨厌她。   以至于她都怀疑许妈妈做这一切只是为了以进为退,看似嗑cp,实则警告。   私信界面一片空白,许母并未发来只言片语。   “按照礼仪,是不是得我先打招呼?”钟尔问小方。   小方都傻眼了:“你要跟许听廊的妈妈打招呼,许听廊的妈妈,妈妈?”   钟尔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她被自己先前的危险想法吓一大跳,一哆嗦关了微博。   “不是,我被这个重磅新闻弄傻了。”   以至于她都忘了自己对见家长的反感和抗拒。   顶着小方充满审视的目光,钟尔佯装淡定:“走,下工。”   许听廊没有告诉钟尔狼耳如假包换的妈咪的真实身份,钟尔同样没有告诉他自己已经猜到狼耳如假包换的妈咪的真实身份。   总之全网瞩目的狼耳给我锁死在床上和狼耳如假包换的妈咪的血拼,没有任何征兆地戛然而止,而双方的身份和背后的故事,又成为一桩八卦谈资,供网友津津乐道。   钟尔暗自别扭了几天,也就想明白了。   她大可不必像只惊弓之鸟,在这自我脑补一大堆有的没的。   人家老妈嗑的二次元,根本没想打扰她。   圈地自萌罢了。   就算她抛开对许听廊的喜欢滤镜,也得客观说一句,许听廊的外形和她真的很搭,整个娱乐圈找不到第二个和她这么搭的人。   小方却说:“什么二次元三次元,人家许听廊的亲妈磕上你俩的cp了,你知道什么叫亲妈吗?没主动找你说话,就是那点长辈的自尊心作祟罢了,你信不信你主动问候一句,她就敢喊你三天之内去她家吃晚饭。”   “你别给我危言耸听。”钟尔瞪他。   “你别给我自欺欺人。”小方也瞪她,“你承认吧,你一直在为许听廊破例,连底线都可以退让,你真的喜欢他。”   *   这天许听廊深夜下戏,久违地在自己房间里面看到了钟尔。   他那张房卡一直在她那没要回来,只是她已经好几天没有擅自出现。   位于泉市的拍摄进度已经接近尾声,最近几天赶工,工作量极大,任务确实繁重辛苦,每天都是筋疲力竭,有好几次甚至来不及回酒店,直接在车上和衣睡下,不到两个小时就得起床。   在这种情况下,钟尔没有精力缠着他,似乎也是人之常情。   但她是钟尔。   不管不顾,不管别人、也不顾自己的钟尔,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钟尔,如果她想缠,她不会放过任何机会。   就像今晚。   昏暗的床头灯光照耀下,她的身影朦胧而暧-昧,猫似的蜷缩在他床上。   毫无防备,又充满隐喻的诱惑。   长发如瀑,衣着单薄,睡袍里隐隐露出内衣一角,许听廊认出,是他那天在她房间留宿时见过的其中一件。   她显然是有备而来,穿了战袍,还在他回来之前把他的床整理得干干净净,除了一只被拿来当借口的中中,正安静蜷卧在她臂弯中。   放眼这张床,是个完美的作案地点。   许听廊俯身凑近,微弱的气息拂过她的脸庞。   下一秒,她的手穿过钟尔腰下和膝弯下,将她拦腰抱了起来,带她回了她自己的房间。   将她放在床上,许听廊没有停留,径直离开。   他返回自己的房间,又很快折返。   扯开她的手臂,往她怀抱里塞进一个温热的、毛茸茸的东西。   是中中。   他把中中给她,让她抱着睡。   许听廊在她床边坐下来,看了会一人一猫睡觉的场景,几天没见而已,竟觉得难得。   他叫她名字:“钟尔。”   钟尔没说话,随着匀长平稳的呼吸,胸口微微起伏,睡颜安宁而静谧。   许听廊并不信她是睡着的,她连战袍都穿上了,没道理半途而废,本来想配合她演一出戏,但看她这个样子,又起了破坏欲,他没犹豫,伸手去挠她脖子的痒。   钟尔身上极为敏感,拍戏的时候,有肢体接触就一直喊痒,有时候连手上脸上都不例外,脖子更是敏感重灾区。   被挠痒,她的身体依然柔软平静,并未因此呈现半分紧绷。   也许她确实累得睡着了,也许她演技爆棚,还在继续演,但许听廊已经不想再管那么多,这数日来,她依然找他说笑,也借口看中中,但始终保持着一点微妙而矛盾的距离感,他能感觉出来。   他早就想她了。   而钟尔,确实在装睡。   双目闭合,因此听觉更加敏感,她听到他的呼吸,听到意料相互摩挲的声响,也感觉到眼前的光感微弱下去,他俯身凑近。   接着,温润的嘴唇在她嘴角轻轻一碰。   她想知道他在私下里,无人瞧见的时候会怎样待她。   现在她知道了。   奸计得逞,她睁开眼睛,眸中不见半分惺忪,只有狡黠且满足的笑意,闪烁着熠熠的光芒。   她抬臂揽住许听廊的脖子,阻止他起身的动作。   耳语呢喃:“许听廊,今天别走了。”   她还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他,得到了会不会继续喜欢他。   他到底,是不是她人生中那个例外。 第38章   许听廊不说话,只定定地瞧着她。   两个人挨得很近,他看得到她眼中自己小小的倒影,被炙热的爱意包围着。   情真意切的模样。   许听廊却突然间有些兴味索然。   说是兴味索然其实也不尽然。   血气方刚的年纪,活色生香的美人躺在怀里,身体是诚实的,血液喧嚣沸腾着诉说渴望,但灵魂却像飘出身体,悬浮于半空之中,冷眼旁观她的表演。   他知道她前些日子的冷淡和逃避是因为什么,她猜到了狼狼如假包换的妈咪的身份。   本来也没打算让她们太早接触,她实在不必避之如蛇蝎。   这个人,好像真的从来就没想过跟他有以后。   而此时此刻,她又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使出浑身解数勾-引他。   勾到以后呢?他非常清楚结局,他第一次知道知道钟尔这个人的时候,就一并知晓了此人的恶劣秉性。   许听廊第一次见钟尔是在17岁那年。那是个寒假,他去美国找留学的兄弟陶创玩。   陶创和一个同是中国人的留学生合租了一套两室一厅,俩人在异乡相互有个照应,关系很不错。   陶创在机场接到了许听廊,回家的出租车上,他提前给打了个预防针:“我室友最近失恋,寻死觅活的,你无视就好。”   许听廊没当回事,他们这个年纪本来就是最招蜂引蝶的时候,身体刚刚拥有了谈恋爱的资本,一朝解禁,迫不及待投身旖旎的爱情世界,失恋这种事情,他听多了也见多了。   这个年纪的感情往往都很浅薄,来得快去得也快。   不过陶创的室友还是让他吃了一惊。   这哥们失恋得过于真情实感,形容枯槁,衣着邋遢,眼神空洞,房间里的酒瓶子铺了半壁江山。   但是看得出来,这人收拾一下,应该长得还不错。   “我室友,池文彬。”陶创介绍,看池文彬那浑浑噩噩的样,他觉得也没什么介绍许听廊的必要,就没有多此一举,上去夺过池文彬的酒杯,“大哥你怎么又喝上了,你不怕喝死,我特么怕啊,你别搞我行不行。”   “钟尔,钟尔……”池文彬嘴里含糊不清,反反复复地念叨着一个名字。   “该!”陶创嫌弃地把人扶到床上,“又不是不知道她什么人,不信邪非要去招惹,要我说睡两觉过个瘾也就算了,还动真情,傻逼。”   “她不是那样的人,她说过她是真心喜欢我的。”池文彬固执地为自己的感情正名,“我要给她打电话,她肯定也在等我找她。”   说着就要去翻手机。   “艹,傻逼!”陶创一个头两个大,忙不迭地上去阻止。   和醉鬼实在没有道理可讲,池文彬铁了心要打电话,陶创气到额头青筋暴起,跳着脚破口大骂:“都一个多礼拜了,你到底有完没完?人家下家都找好了,你还在这叽叽歪歪地找死。傻逼!”   许听廊叫他别多管闲事:“随他吧。”   “不能随他,打了电话更疯,今晚我俩都别想睡,就守着他喝了吐吐了哭哭了倾诉。”   陶创越说越气,细数罪魁祸首的恶行:“那女的,远近闻名的海王一个,我朋友不跟我们一个学校都知道她,钓起凯子不管国内的国外的来者不拒,只要长得帅,而且钓到就甩,我特么感觉她的受害者联盟都快成立一支军队了。我室友这傻逼不掂量一下自己几斤几两就敢凑上去,还信誓旦旦说要渣她一回,给男同胞长脸,结果好了,输得底裤都不留。”   许听廊抓住了重点:“很漂亮?”   “是有点吧。”陶创下意识回答,随后反应过来,怒道,“漂亮有个卵用!我他妈现在看她跟看巫婆没两样。”   许听廊没有切身感受过室友失恋带来的折磨,暂时无法苟同“漂亮有个卵用”的观点,男性对女色的好奇心理发作,对钟尔的颜值起了兴趣:“看看照片。”   陶创按亮池文彬的手机屏幕。   上头一个中分黑长直女生,姿态随意地坐在台阶上,眼神明澈中带几分散漫。   确实挺漂亮的,但也不至于美到天上有地下无,反正没达到许听廊的期望值:“就这?很好看吗?”   陶创骂钟尔的时候一副不共戴天的架势,但是听到别人说钟尔不好看的时候又是另一幅面孔,他收回手机看了几眼,以一种“你瞎了吗”的眼神看许听廊:“这还不好看?”   “很好看吗?”许听廊反问。   “你是不是娱乐圈待久了,对美女免疫了啊?”陶创即便对钟尔有再多的不满,对她的颜值还是给予了百分百的肯定。   许听廊被这语气弄的,也有点怀疑自己了,再看了一会照片,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确实看顺眼了几分,更漂亮了,担得起她的渣。   但自己说的话,总不能前后脚出尔反尔,所以他模棱两可地点点头:“可能吧。”   他拍过几部剧的酱油角色,前不久确定出演《不是白首》的郁星泽一角,这个理由还是站得住脚的。   陶创:“她本人比照片好看一百倍,你看到就知道了,我真的觉得她不输娱乐圈那些女明星,而且她是纯天然。”   “我上哪去看本人。”许听廊啼笑皆非。   陶创:“你想看也不是不行,明天来接我放学就能看到她。”   许听廊:“我吃饱了撑的去看她。”   “也是。”陶创端详着许听廊的脸,“你这个长相吧,被她看见了她不会放过你的。”   许听廊无语:“我又不在这上学。”   陶创:“你对海王的力量一无所知,你待十天,够她泡你加甩你了。”   许听廊:“……”   “钟尔,钟尔!”一旁池文彬仰天长啸,拉回二人的注意力。   鬼哭狼嚎撕裂夜空,不知道是隔壁还是哪里,忍无可忍的邻居打开窗子骂了一连串带“fu-ck”的脏话,命令他安静一点。   再僵持下去怕是要遭到投诉了,陶创没辙,在得到池文彬“最后一次”的承诺后,帮忙拨通电话。   响了两声,那头干脆利落地挂断。   用陶创的手机拨打,也是同样的效果。   “我帮他打过好几次了,那女的知道我号码。”陶创看许听廊,“借你手机一用?”   许听廊长途飞行过来,累得要死,只想好好休息,闻言马上交出手机。   这个号码对方倒是接了,但一听到池文彬的声音,说了句“别再打来了,烦死了”就打算挂掉。   年轻女孩的声音,很干净的声线,一听就能联想到美女的面孔。   “艹。”陶创也火了,骂道,“钟尔,你们好歹男女朋友一场,好聚好散不行吗?你他妈惹出一堆烂摊子拍拍屁股走人,我给你收拾个没完?你这么渣你不怕遭报应吗?”   “哟,你是什么正义使者啊?”钟尔冷笑一声,不挂了,跟陶创掰扯上了,“提分手的是我,但渣的人可不是我。”   “什么意思,池文彬怎么渣你了?”陶创气势陡然微弱,以为有什么内情。   “不该一天发八百条信息给我,不该有空就想跟我煲电话汤,不该一直说想我爱我,不该给我他的社交账号密码还试图要我的,千不该万不该给他妈看我的照片。”   钟尔理直气壮地数出一大堆,陶创着实没见过这种世面,不由目瞪口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所以喜欢你就是渣?”   “对。”钟尔这会也憋了股怄气的劲,怎么不讲道理怎么说,“谁稀罕送上门来的廉价玩意,我只喜欢我得不到的东西。”   陶创气到头脑发懵,如果钟尔此时此刻在他面前,他怕是忍不住要动手了:“你他妈说的是人话吗?”   “他想让我回心转意,不如学着高冷点,三个月不理我,说不定我就又上头了。”钟尔挑衅完,又嘻嘻哈哈上了,“知道了吧,让他学着点。”   “好,我高冷一点。”一旁的池文彬如获至宝,点头如捣蒜,“宝贝到时候你一定还要回信转意。”   “没问题。”钟尔满口答应。   “尼玛!”陶创挂掉电话,把在钟尔那边受的气全发泄到池文彬头上,“傻逼,人家只是为了让你别再烦她,都是骗你的!还回心转意,做梦去吧,你听过她吃谁的回头草没?”   这就是许听廊和钟尔的第一次交集,那天夜里,他和陶创好不容易才把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池文彬哄睡,自陶创出国读书,两个男生也有大半年没见了,久违地躺到了一张床上,难免话多。   聊共同好友,聊各自的生活,聊情感烦恼,也不知道谁先开的头,话题又拐回到钟尔身上。   许听廊听陶创絮絮叨叨说了半个晚上钟尔的渣女风流史。   尚未见过她之先,他就已经见识到她的种种恶劣。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他拍《不是山谷》的时候,钟尔不远万里从美国追来,机缘巧合下出演了谷小雨一角。   也曾距离爱情无限靠近,可惜没有那个缘分。   再后来,就是八年的分别。   时间确实可以冲淡一切,八年近3000个日日夜夜,不断减淡他心里她的影子,从浓墨重彩,到只剩模糊的残影,化为一抹执念。   挥之不去,但也无伤大雅。   也许继续零交集地过下去,他终究会有一天把她放下。   只是还未等到那一天,他们就重新有了交集。   路面塌方她报出他手机号码的那一刻,时间在他心底历经八年的努力,尽数宣告作废。   这世上为什么会有这样蛮横又霸道的道理,不管他曾付出过怎样的代价,不管他曾如何幡然醒悟,可她每一次出现,他还是会无可救药地重新爱上她。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21号的份,今天的份晚上更,几点待定,晚上文案通知 第39章   许听廊陷入了一个死局。   要么吊着钟尔,维持她对他的兴趣,可这也意味着他不能给她过多的回应,在她面前一刻不能放松警惕,如履薄冰,隐藏自我。   就像巨龙守着金山银山却不能花费一分一厘,他也只是看似拥有她的喜欢,却没有得到相应的使用权。   因为他最大的筹码,便是未被得到。   要么不再压抑,放任自己按照内心的所思所想,双方皆大欢喜,但她可以给他多久呢,一天?三天?还是七天?   他想过也许自己是例外,也一次次试图改变她,但事实总是难遂人愿。   钟尔还是钟尔,17岁那年叫嚣着“我只喜欢我得不到的东西”的钟尔,恣意快活、没心没肺来这人间走一遭。   钟尔哪里知道许听廊脑海里的那些风起云涌,她只知道自己看到他眼底泛起的淡淡的情-欲色彩,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有效果,越发势在必得。   中中还在两人中间,钟尔在过河拆桥这点事上从来都是行家,这会连轻拿轻放都做不到,仗着床垫柔软,直接把中中脱手甩了出去。   中中睡得正香,在半空中的抛物线中惊醒,整个猫都吓了一跳,不等反应过来,就已经摔进了柔软的被子里。   温香软玉在怀,许听廊还有空关心猫儿子,偏头去看中中的状态。   钟尔不满,她把他的脑袋掰正,要他只能看着她。   所幸许听廊的注意力被她散开的睡袍前襟所吸引,确实也没有心思再去管中中,钟尔满意了,手臂攀住他的脖子,腿缠住他的腰,整个人无尾熊似的挂了上去。   许听廊没个着力点,很快被她的体重待得往下坠,他单手托住她的后背,就着这个环抱的姿势带她坐起来,目光审视地瞧着她。   钟尔等了几秒钟,见那手就规规矩矩停在自己背上,并没有要进一步的打算,她不满:“许听廊,我都暗示明示你多少遍了,你再这样,我都要怀疑你身体不行了。”   “别来这套,激将法没用。”许听廊空闲的那只手很淡定地替她拢好睡袍前襟。   差生还是差生,不过差生也有差生的好看。   这件战袍算是选对了。   “那什么有用?”钟尔交叠在他颈后的手改揉捏他的耳朵,“你跟我说嘛,我都可以配合的。”   许听廊不答反问:“你就这么想?”   “当然了。”钟尔一脸你在说什么废话的嗔怪表情,“盛悉风都睡到江开了。”   许听廊:“……”他其实没怎么懂,盛悉风睡没睡到江开,跟她睡没睡到他有什么关系,她三番五次地提。   “你铆足了劲跟她比进度干嘛?”   两对男女关系不同,经历不同,情况不同,确实没什么可比的,但是谁让许听廊一直不上钩,钟尔找不到别的借口,只好一直拿人家两夫妻说事。   她才是搞不明白了,难道别人上床前还要说个正当理由才行吗?别人不都是一个眼神一个暗示就一拍即合吗,谁像她似的需要费那么大劲。   不管怎么说,反正她今天睡定许听廊了。   忽而心生一计,眼一闭心一横说了个更露骨的理由。   “因为我欲-火-焚身。”   许听廊虽然一直都知道她口无遮拦,但还是被她的直白弄得微微一顿。   钟尔脸皮厚,骚话张口即来,说完,特别理直气壮地瞪着他。   看他的表现,她觉得自己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   她以为占领了高地,正打算把“你解决不了,我就找别人去了”的必杀技使出来,没料到他径直撩开了她的睡袍下摆。   钟尔再没脸没皮,理论知识再丰富,到底是个没有实战经验的菜鸟,他上来就玩这么大,半点适应过程都没给她,吓得她一个激灵,人都傻了,微张着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下意识摁住他的手阻止他的动作。   许听廊并未因为她的阻止而有所收敛,就这么似笑非笑地,指尖慢慢碾-磨。   自己先撩的,不能随便认怂,钟尔收手,把脸靠到他肩头缓解不适,不让他看到自己的无措。   身体因为期待和紧张产生本能的抗拒,她悄悄调整呼吸。   但两个人这么紧紧贴在一块,彼此身体的状态很难瞒过对方,许听廊能清晰感受到怀中这具躯体久久不消的僵硬,他不经意间低头,居然看到一双绯红的耳朵尖。   在这之前,他真的有些灰心丧气了,想着不如遂了她的意,也遂了自己的意,烟花虽然短暂好歹绚丽,就算结果不尽人意,也比日日担心悬而未决的剑落下来得轻松。   真的就是“你走了真好,不然总担心你要走”这回事。   她的反应深深取悦了他,居然不是阅尽千帆的老手姿态,而是害羞却还要逞强的小女生表现,不管是真情还是演戏,都成功将他破罐破摔的念头重新拉回来。   再努力一下吧,他想。   万一呢。   就算没有万一,也再享受一会被她喜欢的滋味。   这是打定主意今晚不碰她了,当然这事不能直接告诉她。   “你这欲-火焚得也太敷衍了。”许听廊低头亲亲她的耳朵,调笑着得出结论。   钟尔怕痒,缩着脖子想躲却无处可躲。   他适时把手抽走,她浑身的紧绷舒展开,胆子又大了,皮起来:“许听廊你听错了,我没说我,我说你。”   许听廊没有揭穿她的耍赖,双手搂住她的腰,坦诚承认:“嗯,我是有点。”   钟尔特别迷恋他这种微讽却纵容的语气,她抿嘴憋笑,像只偷了腥的猫。   许听廊眼神渐渐幽深,揽过她的后脑勺,重重亲过去。   他的变化越发明显,清晰反馈给钟尔,她微微往后挪开些,手像蛇似的往下滑,在亲吻间含混不清地表明目的:“我也要摸摸你……”   新世界的大门在钟尔面前缓缓开启。   这个夜晚像是一场梦境,她的脑子受到欲望的侵蚀,始终不太清醒,全程有些晕乎乎的。   许听廊没有跟她做到最后一步,以不同的方式满足了她两次,又引导着她以不同的方式满足了他两次,她整个人都脱了力,懒洋洋依偎在他怀中,不想动弹。   细密的吻落在她鬓边。   她余光看到不远处的中中,责备许听廊:“叫你把它弄走你不听,它都看到了。”   许听廊特别笃定:“它看不懂。”   钟尔:“你怎么知道它看不懂?”   许听廊这种时候脸皮比她还厚,完全不认为在猫儿子面前表演活春-宫有什么不对:“看懂又怎样,它又没法跟别人说。”   钟尔:“……”   变态。   许听廊的手还没消停,时不时在她身上捏一下揉一把,她只当前面都是前戏,后面还有正餐。   这么等着等着,他迟迟没动真格,钟尔不由得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半梦半醒间感觉到他给她清理身体,然后熄了灯抱着她睡下。   钟尔这才意识到他就打算这么结束了,她其实很累了,但不甘心到手的鸭子又飞走,于是强打起精神推搡他:“不做了?”   许听廊揉揉她的头发:“很晚了,睡吧。”   “为什么不做?”钟尔急眼,瞌睡醒了一半。   合着他俩白忙活半个晚上。   男人在撒谎这事上是有点天赋在的,许听廊张口即来:“我反对婚前性行为。”   “啊?”钟尔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一直不上钩,原来是婚前守贞党,那他之前那些行为都能够解释了,她安心了,“你早说啊。”   害得她好几次怀疑是自己对他没有吸引力。   但如果他反对婚前性行为,她岂不是除了跟他结婚,没有睡到他的办法了?   钟尔不由得犯起了愁。   婚她是真的不想结,但许听廊她是真的想睡,虽说刚才这些花样百出的办法也很快乐,她活了26年没体会过这种刺激,回味着都还能感觉到那种余韵,但肯定比不上真枪实弹。   她已经尝到甜头,更不想放过他了。   有什么办法劝许听廊改变主意啊?她琢磨着,琢磨着,动了一堆歪脑筋,渐渐又被睡意拖着下沉。   思想天马行空,她发现了一个巨大的bug。   不对啊,他反对婚前性行为的话,他们之前这样那样的,难道就不算?   可她来不及醒了,只动了动嘴唇,连一个音节都没能发出来,便在他怀中失去了意识。   许听廊根本没想到这漏洞百出的说辞能够说服钟尔,他等了一会,没等到她的反驳,倒是等到了她熟睡之后缠上来摸他脖子的手。   两只手在他脖颈间来回穿梭,搅得他睡不安稳,许听廊没躲,只是掐了一把她的脸,由衷感叹:“还挺好骗。”   作者有话要说:方式阿江不让我写,你们自行想象,发挥最丰富的想象力即可 第40章   第二天许听廊的戏特别早,天还没亮就得起,比钟尔的早两三个小时。   她一整个晚上都跟长了吸盘似的死死扒拉在他身上,两个人都热出好几身汗,许听廊一直在根据她的体温盖被子或者掀被子,加之她犯瘾似的不断摸他脖子,他几乎就没睡着过。   但凡理智点,考虑一下起床后的高强度拍摄任务,他都该回自己房间好好睡觉。   但他偏偏拖了一整个晚上都没走成,色令智昏不外乎如是。   这会要起床工作才终于没办法把她弄开,钟尔被吵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如果是小方吵醒她,她保准给他看脸色。   但这是许听廊,昨夜那些身体的亲密接触愈发加剧她对他的喜欢,她从来没有像喜欢他一样喜欢过哪个人,完全是千百倍的差距,和前面那些莺莺燕燕根本不在一个量级。   被吵醒也还是好喜欢他,一点都不恼。   她贴过去重新抱住他的脖子,蜜里调油地叫他,尾音拖了老长:“许听廊——”   许听廊任由她抱了一会,才轻拍她的后脑勺:“你再睡会,还早。”   把钟尔哄睡,许听廊起身回了自己房间。   外头小袁在等,看着他从钟尔房间里出来,已经彻底适应了,眉梢眼角半点吃惊都不带,只不过看到许听廊满脸的倦容,不由得欲言又止。   许听廊洗漱换衣服期间,小袁一直在他周遭打转,好几次想开口。   “要说什么就直说,磨磨唧唧什么。”许听廊受够了背后跟个小尾巴。   小袁眼一闭心一横:“听廊,你要注意节制,不然你拍戏吃不消。”   “……你趴我们床底下了你知道我没节制?”   他的问题就是太节制。   “我不用趴。”小袁忧愁极了,“你看你就差把纵-欲过度写脑门上了。”   许听廊:“……”   麻烦不要把困和纵-欲过度混为一谈。   而且就算一定要用一个带“欲”的成语来形容他此时此刻的状态,那也是欲-求不满。   既然已经开了头,小袁也就干脆不吐不快了,畅所欲言:“钟小姐不懂事,但你不能跟着她胡闹呀。”   钟尔这风评也是没救了,而且小袁确实没冤枉她,许听廊半是好笑半是无语地看自家操碎了心的助理一眼,开玩笑道:“既然如此,你找个时间好好劝劝她。”   “我哪敢啊!”小袁吓了一跳,连连摆手。   许听廊说:“那我也不敢。”   小袁:“……”   你还能不敢。   你什么不敢。   直说自己也乐在其中不就得了。   呵,男人!   收拾完毕,二人走出房门,脚步踩在走廊松软的地毯上寂静无声。   小袁正跟许听廊说着“一会你在车上补会觉”,忽然背后传来开门声,钟尔叫着“许听廊”追了上来:“我跟你一起去片场。”   “你的戏又不是第一场。”许听廊赶她,“再回去睡会。”   钟尔抱住他的手臂,甜丝丝地说:“我就想跟你待在一起。”   小袁见她虽然也睡眼惺忪,但精神面貌显然比许听廊好许多。   钟尔哪里知道自己在小袁心目中俨然已经成为一个吸人精气的女妖精,在车上她也不消停,凑在许听廊耳边嘀嘀咕咕个没完,破坏了小袁想让许听廊在车上补眠的计划。   “许听廊,今天下了戏你还去我那吗?”她盛情邀请他。   许听廊好笑地捏捏她手背上的肉:“去你那干吗?”   钟尔一点不遮遮掩掩,抱着他的脖子跟他耳语:“昨天是预热,今天我们来真的。”   许听廊:“我昨天不是跟你说了?”   “你骗谁。”钟尔瞪他,“你什么时候是婚前守贞党了。”   许听廊胡说八道:“就这两天,突然基因突变。”   “……”这摆明了耍她玩了,钟尔那个气啊,咬牙继续装甜心小宝贝,“那你有回旋的余地吗?”   许听廊说:“好像没有。”   “那别人总得先验货再签收吧。”钟尔发起质疑,“万一你不行怎么办,岂不是所嫁非人,白白耽搁了人姑娘家?”   许听廊则反问:“我行不行你昨天没体验到?”   钟尔就等这一句,闻言立马笑开了:“所以你的意思是要跟我结婚?”   许听廊:“不是。”   钟尔:“怎么不是?”   她虽然没有结婚的打算,但她从不吝啬在上头期给男方画大饼,尤其她现在对许听廊的迷恋又攀上一个新高峰,说这些已经不单是画大饼,确实是有真情实感在的。   小袁见他俩打情骂俏个没完,于今日不知道第几次咳嗽,暗示许听廊别陪钟尔胡闹,赶紧补觉。   钟尔奇怪地看他一眼,拿出当家主母的气势关心他:“小袁,你感冒了吗?”   许听廊则实力演绎皇帝不急太监急,悠悠然看一眼小袁,说:“感冒了就去吃药。”   小袁:“……”   *   许听廊在酒店和在车上都挺纵着钟尔,但等到了片场,在外人的眼皮子底下,他就没有那么好说话了,收起所有的亲昵,凡事公事公办,一副不太熟的架势。   虽然听盛悉风说过,许听廊明确表示过谈恋爱不会公开,不过这种竭力撇清关系的态度还是让钟尔心生动摇。   她本来以为经过昨夜那样的事情,她和许听廊之间应该是男女朋友了,但她现在又不确定了,怀疑许听廊只把她当做拍戏期间的消遣,所以俩人之间的关系根本见不得光。   郁闷归郁闷,晚上还是趁着先下戏,去他房间等他了。   她是打不死的小强。   许听廊进来酒店房间的时候当时正在跟陶创打电话,陶创即将回国一趟,跟他约时间碰面。   他对钟尔在自己房间一点也不感到意外,毕竟这人今天明里暗里勾引他好几回了,他一边漫不经心地讲着电话,一边掀开被子想看她今天穿的什么战袍。   结果她居然什么也没穿。   钟尔的身体他虽然已经见识过了,但毕竟还远远没到习以为常、心如止水的地步,正是食髓知味的阶段,加上没有任何心理准备,视觉冲击非常强烈,以至于他有好一会都没说话,完全忘了陶创的存在。   陶创半天没等到他的回应,以为信号不好,连“喂”了几声。   许听廊回过味来,回了句“喂”表示自己在听,视线却流连地在钟尔身上逡巡片刻,而后好笑地掐一把她的脸,替她把被子盖了回去。   钟尔看出他眼底的兴味了,知道自己的办法奏效,笑眼弯弯地等着,知道他不想把她示于人前,所以很识趣地没有出声。   “到时候看吧,具体进度还要看剧组。”许听廊若无其事把方才跟陶创的话题连了回去,“不一定在泉市或者回海市。”   “那行。”陶创没有察觉出异常,“到时候看,反正你忙的话我过来找你也行。”   “嗯,那先这样吧,我有点事。”许听廊已经没什么心情聊电话了。   “靠,许听廊,你刚才不是说自己下戏了吗。”陶创不满,“你自己翻翻聊天记录,咱哥俩多久没有没有好好唠嗑了,你每次不是忙就是忙,还记得上次主动联系我是什么时候吗?”   “现在真的有点事。”许听廊说。   陶创不依不饶:“什么事?”   许听廊顿一下,直言不讳:“钟尔在。”   听到这句话的两个人虽然相隔万里,但大受震撼的体验极为雷同。   陶创:???   钟尔:!!!   他没有说“我有个朋友在”,而是完全坦荡地说“钟尔在”,一洗今天白天他在剧组面前避嫌给钟尔带来的不适。   这不但说明他没打算把她遮遮掩掩,还说明电话对面的人知道她,甚至对他们的关系有所耳闻。   她现在信他真的只是不喜欢让大众关注他的私人生活了。   给大众知道有什么用,让自己身边的人知道才是硬道理。   “谁啊?”钟尔心情大好,也大大方方出声问。   许听廊说:“陶创。”   说完又觉得她可能早就忘了陶创是谁,正想简单给她介绍一下,钟尔就撇起了嘴:“哦,他啊。”   “你还记得他?”许听廊很意外。   “你的朋友啊,那个时候你来美国,不就是找的他?”钟尔流畅地提起九年前的过往,不带任何斟酌。   陶创听到二人的对话,一时间也有些惊喜,但又没法放下对钟尔的成见,于是在电话那头阴阳怪气地说:“哟,贵人多忘事的钟小姐居然还记得我?荣幸荣幸。”   如果不是许听廊提起这个名字,钟尔也已经忘记了,毕竟她和陶创的交集不多。   她自己也很意外,但许听廊一提,她瞬间想起来了,并非因为陶创是池文彬的室友,虽然那个时候,这个人也曾给她留下过深刻的印象,在她和池文彬分手后帮忙给她打电话,跳着脚骂过她好几次。   但她记得他,只是因为许听廊是陶创的朋友。   她没想到,有关许听廊的一切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就像地面塌方她轻而易举报出他的手机号码。   她这一路走来,路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很多人早已被埋进记忆的深河,无处寻觅,只有他一直在她的记忆里顽强发光。   她其实从未刻意去铭记,但也从未忘记。   就像她从未认真等他,但也从未彻底放下过他。   她第一次在池文彬和陶创公寓见到许听廊的场景,她17岁那年不远万里追回国内的倾心,有他陪伴的、承载她最初的演艺之路的《不是山谷》,还有最后那段暧昧关系无疾而终时候的失落。   时隔九年,她全都记得。 第41章   九年前。   陶创觉得钟尔朝秦暮楚,玩弄人心,简直黑心黑肝,坏到了骨子里。   钟尔觉得陶创多管闲事,阻挡她追求真爱,不是好人。   九年后,这两个人依然觉得对方不是个东西。   有老对手在,钟尔一时半会也顾不上许听廊了,抢过他的手机就开始夹枪带棒地跟陶创寒暄。   许听廊洗了个澡出来,他俩还在吵。   钟尔被子围在胸前,白皙纤细的肩膀和手臂在长发后半遮半掩,本来好端端一副旖旎的画面,愣是被她弄得不伦不类,因为她正用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对着话筒挑衅:“我就祸害,今天晚上我不但要祸害他,我还要榨干他,睡他十次八次的,不让他休息,你能拿我怎么办?你有本事现在就飞回来阻止我们呀,有本事叫他别上钩啊!”   她没开免提,所以陶创的具体反应,许听廊不得而知,不过依照他对好友的了解,陶创肯定在电话那头气到跳脚。   当然陶创并非真的骂不过钟尔,毕竟打了十几年游戏的男生,喷脏经验早已登峰造极,吵起架来问候对方祖宗十八代都是轻的。   但陶创的道德体系中还是存在一定的绅士风度的,面对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就算钟尔品性恶劣,陶创也开不了那个口。   最重要的是,不管他看不看好狼耳,许听廊对钟尔有兴趣是板上钉钉的事,这俩人大晚上还待在同一个房间,他再怎么也得卖许听廊的面子。   所以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让钟尔逞尽口舌之快,   许听廊拿过手机,开了免提,一边拿毛巾擦湿漉漉的头发,一边随口问二人:“你们在聊什么?”   钟尔面对他,态度无缝切换成腻死人不偿命:“陶创在帮我回忆我第一次见你的场景。”   陶创一听她那做作的声音,毫不留情地在那头发出一声“呕”。   钟尔装作没听见,对许听廊说起甜言蜜语:“许听廊,我对你可是一见钟情哦!”   陶创又“呕”了一声,刷足存在感:“别人的一见钟情是浪漫,你的一见钟情是常规操作,有什么稀罕的?也值得拿出来说。”   这话不假,钟尔是极端颜控,看男人的第一硬性标准就是外形,她看中谁都凭第一眼,第一眼要是不感兴趣,那后面永远都不可能感兴趣。   但这个事情怎么能拿到许听廊面前说,她本来还想借着一见钟情在许听廊面前邀功,现在算是彻底废了。   “我跟你说话了吗?”她不满,质问完陶创,又跟许听廊告状,“他怎么这么烦?”   “你也半斤八两。”许听廊说着掀开被子躺进去,“你们慢慢吵,我先睡了。”   这话让陶创成功扳回一局,幸灾乐祸道:“听见没?他要睡了,你勾引失败。”   “要你管。”钟尔愤愤然咕哝一句,把免提关掉,把手机还给许听廊,他们哥俩的电话,由他们自己来结束比较好。   许听廊接过,问陶创:“还有事没?”   他讲电话,钟尔也不闲着,躺下来往他怀里缩。   许听廊很自然地伸手把她搂住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的皮肤,羊脂玉似的细腻。   “我还能说什么。”陶创没好气,“你俩才是一伙的,我一个外人,没资格置喙。”   许听廊好脾气地笑一声:“没开免提,想说什么就说吧,不然怕给你憋坏了。”   陶创坚决不当恶人:“说了也白说,哥们还是祝你□□吧。”   陶创身在国外,时不时关注国内娱乐圈新闻,知道狼耳二搭《白首相离》后曾跟许听廊打听过,许听廊信誓旦旦说过只是普通同事。   许听廊当时确实是这么想的,毕竟一个人在同一个坑里摔倒两次未免过于愚蠢,但人类的情感要是能够收放自如,那么这世间99%的烦恼都不复存在了。   她每天鲜活生动地在他身边打转,一停不停地献殷勤,打他的鬼主意,即便知道她的性子,他还是很受用。   因为人很难舍弃当下的愉悦感。   许听廊和陶创打电话的功夫里,钟尔异常乖巧,没有打扰,但等许听廊一挂断电话,她就不老实了,往他身上一通乱摸。   许听廊起身去衣柜里找了件自己的T恤和短裤,不由分说给她套上。   钟尔挣扎:“干嘛?”   许听廊说:“睡觉。”   她这样什么都不穿,他根本别想睡好,有心想避开都不行,总碰着不该碰的,瞌睡都快醒了。   “觉有我好睡么。”钟尔撇嘴说一句,但出乎许听廊的意料,她居然很配合,没再动手动脚,很安静地把头枕到他肩头,不动了。   拍戏的时候她就看出许听廊有些疲倦,和陶创打电话的时候他也一直在打哈欠,她还是懂得体贴的,不至于让他舍命陪君子。   她一动不动地躺了一会,到底还是憋不住:“许听廊,回答我一个问题就让你睡觉。”   许听廊闭着眼睛,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嗯”。   钟尔支起脑袋,趴着看他:“你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我的场景吗,你那个时候对我什么印象啊?”   第一印象,如果不算在池文彬手机上看到照片,而是实打实看到真人的话,许听廊对钟尔的第一印象很肤浅,就是两个字,漂亮。   他初到美国的三天,几乎一直在陶创和池文彬的房子里待着,因为池文彬寻死觅活的,不是喝酒就是发酒疯,他们都怕他出事。   结果第四天的时候,池文彬一改前些日子的萎靡不振,居然振作一新,站到在镜子前各种拾掇自己,又是打发胶又是喷香水,还给全屋搞大扫除。   因为他终于找到理由劝钟尔过来一趟,她有一台ipad在他那。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紧张,距离约定的时间近了,池文彬突然腹痛难忍,跑了趟厕所。   好巧不巧地,钟尔就在那个时候来了。   门铃响了,池文彬还在厕所出不来,陶创在睡午觉,所以许听廊去开的门。   钟尔那台ipad里有不少资料和照片,否则她直接不要了,她让池文彬给她带去学校他不肯,知道他是为了借故把她叫来家里,所以门开的时候,她的脸臭到简直不能看,打算速战速决,不给池文彬任何不必要的希望。   看到对方,门里门外两个人都微微一愣。   钟尔是因为开门的人既不是池文彬也不是陶创,而是个从没见过的男生。   许听廊已经在池文彬手机上看过钟尔,不得不说,陶创说的是真的,她确实不太上相,在照片已经很好看的情况下,真人比照片还要好看很多,他在娱乐圈见过不少美女,按理来说早就见怪不怪,但钟尔的漂亮很独特,少年感满满,说不出的英气飒爽。   钟尔在零点五秒之内切换了面部表情,从不耐烦变成纯良无害,先是故作惊讶地看了看门号,惶恐又害羞,尽显女生的柔弱:“难道我走错了吗?”   “你找池文彬吧?”许听廊不动声色地侧身,给她让路,“他在洗手间,你要不进来等一会?”   钟尔来的路上打定了主意,绝对不进门,在门口就让池文彬把ipad递出来还给她,她实在是受够了他的纠缠,但是许听廊的出现完全打乱了她的计划,心思在一瞬间百转千回,她快速做出决断,把一侧头发别到耳后,浅浅冲他一笑:“好啊。”   因为池文彬的寻死觅活,所以那几天,许听廊和陶创的聊天话题里频频出现钟尔的名字。   很奇怪,明明是完全不认识的人,但他完全不觉得聊她无聊——也许是漂亮女生对男生的天然吸引力使然,他甚至是饶有兴致的。就像陶创,虽然一直说她这里不好那里不好,但聊起她还是滔滔不绝,差不多的话翻来覆去说也不怕腻。   在她不知情的时候,许听廊知道她的名字,看过她的长相,听过她不少事迹,对她的性格和为人处世有了片面的了解。   直到她活生生站在他面前,一丝一缕地填满他的想象空间。   但又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坏,发型和服装都不出格,黑长直中分,英伦风学院装,她甚至都没有化妆,陶创口中作恶多端的渣女,不带一丝风尘气,素面朝天的脸透着一股子纯净的气息,眼神清澈见底,像一阵清新的海风,撞了他满怀。   这种熟悉而陌生的感觉很微妙,在他心底悄悄投下一颗不合时宜的小石子,然后泛起不合时宜的涟漪。   那个时候的钟尔,是许听廊最好的朋友的室友的前女友,是陶创口中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甩一个的海后。   那个时候的许听廊,距离度假结束回国还剩一个礼拜,距离《不是山谷》开拍还有半个月,他的电影梦想即将启航。   他们之间隔了一个池文彬,隔了她的光辉历史,隔了中美之间的一万四千公里,还隔了娱乐圈新人不能谈恋爱的行业潜规则。   怎么看,他们之间都是没有可能的。   所以那个时候的许听廊,于情于理,都会选择忽视那颗不合时宜的小石子和其泛起的涟漪。   而此时此刻的许听廊,能够正视那个时候的自己,并且公平、客观地看待那个时候的心境。   钟尔说她对他一见钟情,她惯会耍小聪明,三分爱意能演出十分,他不知真假,暂且不做评论。   但他对她的一见钟情,却是千真万确,无可推却。 第42章   一见钟情没那么高尚,本质是看脸,不过即便是看脸,也存在非常大的指向性和特殊性。   毕竟这世界上好看的人那么多,许听廊没有对别的漂亮姑娘一见钟情,偏偏一眼相中钟尔,这其中总归是有几分眼缘在的。   除了眼缘,还有一点雄性生物的征服欲在作祟,在这点上,他和池文彬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都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贱胚子……啊不,勇士。   只不过区别在于池文彬上来就亮出了所有底牌,以至于惹她腻烦;而他阴差阳错地成了她一块心病。   对钟尔一见钟情这件事,许听廊17岁那年没有跟她说过,现在也暂时没有告诉她的打算。   她这个人就不能轻易满足。   盈满则亏。   他端详着她的脸,似是很认真地回忆片刻,说:“不太记得了。”   钟尔不疑有他,心里不禁有点小失落。   她铭记的初见,对他来说只是一段可有可无的过去,这个人是真的一直没怎么把她放在心上。   她眼中光彩黯淡不少,许听廊瞧着,不动声色地补充:“就记得你长得还行。”   钟尔果然被哄得开心不少,她嘻嘻一笑,嘴上不饶人:“肤浅,就知道看长相。”   “第一眼不看长相还能看什么?”许听廊好笑道,“剖心看灵魂吗?”   钟尔想了想,被说服了:“也是。”不过她还是觉得不公平,要扳回一城,于是言不由衷地说,“我对你第一印象,觉得你丑丑的。”   许听廊当即抓到了漏洞:“丑丑的你还一见钟情。”   “你……”钟尔霎时恼羞成怒,一拍他的肩膀,嘴硬说,“我就喜欢丑的,你管得着吗?”   许听廊更觉得好笑,拍拍她的背,说:“去关灯。”   钟尔依言照办,房间里漆黑一片,她爬回床上,不死心地继续跟他讨论他的长相:“真的呀,第一眼看你就是丑丑的,你没看很多人说你是整容式的演技吗?这说明你长相不够,演技来凑。”   许听廊的长相放在现实世界是毋庸置疑的鹤立鸡群,不过娱乐圈遍地是帅哥,加上镜头会使人脸有一定程度的失真,所以一部分观众第一眼并不能get到他。   真帅哥不怕被质疑长相,何况许听廊不觉得一个大男人行走娱乐圈靠脸不靠实力有什么光彩的,对他来说演技是比长相重要很多的东西,他完全不在意被她说丑,相反心平气和地反问她:“那你是什么演技?”   “我肯定是锦上添花的演技。”钟尔大言不惭。   说完她自己心虚,哪怕许听廊完全没有动静,她也脑补了他在黑夜里露出了嘲讽笑意的画面。   “本来就是啊,我演技怎么了?”钟尔较真,“我出道第一步作品就是扬瓣最佳女配,后来也拿过松玉和百珠的最佳女主,而且我过两天还要去领芝树的奖呢。”   钟尔所有奖项里,只有一个扬瓣最佳女配是拿的出手的,至于她后面提到的那些松玉、百珠和芝树,都是最近几年才诞生的电影节,没有多少底蕴可言,不管是公平性,还是专业度,都尚未得到业界主流的认可。   其中芝树会营销,舍得花血本,这些年回回都把电影节办得很隆重,广受关注。   听似辉煌,实际上含金量不高,也就流量明星才稀罕,像许听廊就从不参加,回回婉拒邀请,这次也不例外。   许听廊听她如数家珍,发现了盲点:“过两天才开的奖,你现在就知道你要拿了?”   钟尔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时得意忘形失了言,她停顿一会,弱弱地说:“提前跟主办方通了消息,不然我礼服不好选呀,拿奖有拿奖的穿法,要穿得高调点,没拿奖就低调点穿嘛。”   许听廊:“……666。”   钟尔知道他什么意思,急哄哄解释说:“只是打听了消息,但奖不是买的,真的本来就是要发给我的。”   奖项既能提前打听,必然也可以暗箱操作,其评选流程不严谨、不规范的程度可见一斑。   许听廊心里忽然间很不是滋味。   回想当年钟尔才17岁,出道即巅峰摘下扬瓣最佳女配,这是很多演员穷其一生都达不到的高度,业内都以为他们会是第二对州围和林纵横,她本该像州围一样大展身手,扶摇直上,如今却沦落到跟别人争一个喧哗取宠的野鸡奖。   他把她搂紧些,试探着问:“钟尔,你什么职业规划?跟我说说看。”   “没有职业规划,顺其自然,开心就继续待下去,不开心了就退圈。”钟尔倒是无所谓自己一落千丈的境遇,很坦诚地说,“我没什么宏远理想,就想这辈子轻松快乐,比如《白首相离》就太累了,我以后不想接这样的戏了。”   钟尔确实没有任何职业规划可言,她两度进圈都是为了许听廊。   父亲离世后她分到了极为可观的遗产,够当几辈子富婆,所以大学毕业以后她根本没有斗志可言,对什么工作都提不起劲,但整天吃喝玩乐,一段时间还好,时间一久,人难免颓废,她浑浑噩噩过了一阵,琢磨着总得给自己找点事情消耗时间。   她什么都有,就缺母爱和许听廊。   离许听廊近点、做他做的工作、跟他当同事,就是她的最佳选择,她的人生也就剩下这点乐趣,她以为这样就能经常看到他,提醒广大观众狼耳夫妇这对cp的存在,最后顺理成章跟他二搭,把他拿下。   但是后来这个过程着实曲折了些,许听廊跟她撇清关系的态度非常坚决,她等了两年多才等到姗姗来迟的《白首相离》。   许听廊本想劝她停止得过且过,重回巅峰,见她这个态度,他也只好收起那份操心。   人各有志,有人喜欢攀登极限,自然也有人安于现状,他总不能强求她吃苦。   *   电影节前一天,钟尔从剧组请假离开。   下了戏她不肯直接走,磨磨蹭蹭地一个劲瞟不远处的许听廊。   许听廊在跟刘导和简欣文聊下一场戏,看似专注,不妨碍他接收到她的眼神讯号,别有深意地回视一眼。   他跟钟尔的事情在刘导和简欣文这里都不算秘密,所以他特别坦诚地请示刘导:“刘导我想上个厕所。”   刘导啼笑皆非,挥挥手示意他去,并没好气地加了个时限:“三分钟。”   “谢刘导。”许听廊笑眯眯地道了谢,扭头又对简欣文露出个抱歉的笑意,充满客套的礼仪,“我很快回来,你先和刘导聊着。”   刘导望着许听廊脚步匆匆的背影,笑道:“这死皮赖脸的劲,跟小钟越来越像了。”   说完才想起简欣文也在旁边,只见她咬着唇,倔强地不去看许听廊,眼圈却微微红了。   刘导叹了一口气,不想随意评价年轻人的感情,只装作没看见。   许听廊进休息室没一会,钟尔也进了进来。   “三天不见,不知道中中会不会很想我。”她的开场白装模作样的。   许听廊言简意赅:“刘导只给了我三分钟,你少说废话。”   既然时间宝贵,钟尔二话不说进入正题,一个蹦跶跳过去挂到他身上,甜蜜地说:“那好吧,我要中中爸爸亲亲抱抱举高高。”   许听廊闷笑着托住她,待她的吻落到他唇上,他仰头回吻。   分别在即,时间不好掌控,五分钟转瞬即逝,许听廊理智尚存,轻轻把她放下:“好了好了,超时了。”他偏头避开她追上来的嘴唇,哄道,“好了,刘导要骂了。”   钟尔依依不舍,抱着他舍不得撒手,还要再说些体己话才肯分别,她想问他会不会想她,但直觉他给不了她想要的回答,于是把话咽了回去,只定定地看着他。   许听廊说:“先提前恭喜芝树影后。”   钟尔接过话茬:“你会看颁奖典礼的直播吗?”   许听廊这个时候没跟她唱反调,挺真诚地保证说:“有时间一定看。”   “说到做到啊,我的裙子很漂亮的。”钟尔说着翻出手机相册给他看,“怎么样,好看吗?”   钟尔的骨相非常高级,皮相更是无可挑剔,是那种既深受奢侈品牌欢迎、又符合国内大众审美的类型,身材瘦而不柴,典型的衣服架子,自复出起,她的时尚资源就好到爆棚,参加重要场合从不缺礼服。   而她给品牌方的回馈同样不输,她的性格热烈不扭捏,表现力极佳,几乎每一条被她穿过的礼服都会引发热议,为品牌方赚足眼球。   她本次的战袍来自一家以华丽仙气著称的品牌,穿借门槛极高,国内有资格穿上它家高定礼服的明星寥寥无几。   她是历代以来资历最浅的一个,几乎可以说浅到离谱,满打满算在娱乐圈也就待了三年,出圈代表作只有一步《不是山谷》的女四号,却轻易搭上了顶奢高定,足以窥见品牌方对她的偏爱。   裙子是她很少尝试的甜美公主裙,才从秀场下来便紧急空运而来,抹胸剪裁,下摆蓬松,整体呈渐变浅紫色,大片的刺绣繁复精致,上缀星星点点的碎钻,流光溢彩。   最佳女主角穿着这样的裙子大杀四方,这个热搜她是上定了。   许听廊捏捏她的脸,分别在即,他并不吝啬哄她开心:“嗯,好看。”   心里却又一次泛起细密的遗憾,这么漂亮的裙子,穿它的人要是能站上扬瓣、露光和知更三大奖的领奖台就好了。   她明明可以,也明明值得。   她明明能与他并肩。 第43章   华灯初上的时分,钟尔一行人抵达海市。   飞机刚停稳,她就迫不及待关闭飞行模式看手机。   意料之中的,许听廊并没有给她发信息,好在钟尔不是假矜持的人,自个儿颠颠地跟他汇报自己的行踪。   你可爱的爹:「我到了」   许听廊那头大概忙着,没有回复她。   她等了一会没等到回应,惆怅地叹一口气,跟小方抱怨:“走之前还亲亲抱抱,看起来很喜欢我的样子,等我走了却一点都不想我。”   小方:“你不就好人家这口。”   钟尔凶巴巴瞪他一眼。   就在这时,许听廊回了,不过不是本人。   小袁代发的:「钟小姐,平安落地就好,听廊还在拍戏,等他空了我叫他回你」   钟尔这就高兴了。   小方白眼差点要翻出来:“没出息!”   许听廊一直到钟尔试礼服的时候才回消息,问她在干嘛。   礼服金贵,钟尔在四个工作人员的帮助下才把裙子穿好,裙子实物比起视频和照片更加惊艳,华丽不可方物,映得满室粲然,在场人员都不禁眼睛发直。   她喜滋滋地在镜子前左看右看,照个不停。   “这也太漂亮了。”丁瓦许久没见她,对她格外宠溺,什么肉麻的话都夸得出口,“像个小公主一样。”   钟尔自拍他拍正面侧面背面地拍了一堆照片发给许听廊,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特别喜欢跟他分享日常,每当碰到什么事情,不管开心的不开心的,有趣的无聊的,都想第一时间告诉他。   许听廊那边依然是小袁代发的:「钟小姐,好漂亮啊!听廊在拍戏,有空我就叫他回你」   后面休息空档,许听廊回复:「好看」。   你可爱的爹:「你真敷衍」   丁瓦这个中年直男还知道肉麻兮兮地说一句“小公主”,许听廊只给个“好看”。   不过这也不能完全怪许听廊,毕竟他之前已经见过裙子的照片,这会他自然感受不到那份惊艳。   想到许听廊没法亲眼看看她有多漂亮,钟尔就觉得很遗憾。   如果他能够亲眼见见她,说不定会多喜欢她一点点。   然后她眼睁睁地看着许听廊把“好看”撤回了,改成“哇,好好看!”   钟尔:“……”   她都能想象许听廊在屏幕那头是怎么嘲笑她的了。   你可爱的爹:「去你的」   x:「你有点难搞的」   你可爱的爹:「就难搞」   你可爱的爹:「我在改裙子,都快站了一小时了【泪】饭都还没吃」   x:「还要多久」   你可爱的爹:「快了吧,你呢」   x:「遥遥无期」   你可爱的爹:「等你下戏了跟我视频,我给你看嘘嘘,你给我看中中」   x:「别等我,我可能要通宵了」   你可爱的爹:「心疼」   x:「少来」   你可爱的爹:「嘻嘻」   等造型师确定好钟尔明日的造型、并根据她的身形对裙子进行了细节调整,时间已经很晚,钟尔哈欠连天地回到家,嘘嘘疯了一般迎上来。   一人一狗热烈相拥。   “乖儿砸!”   “汪汪!”   照例,这番景象也被她拍了短视频发给许听廊。   俩人断断续续地聊着,许听廊下戏已经凌晨四点多。   距离他们上回聊天已经过去将近两个小时,他估计她已经睡下了。   x:「睡了吧,我上车了」   没想到钟尔秒回,直接拨了视频电话过来。   许听廊有点意外:“你怎么还没睡。”   她明天出席颁奖典礼,理应保持良好的睡眠,才能以最好的精神状态出现。   钟尔窝在沙发上抱着嘘嘘当枕头,许听廊听到她那头传来电视的背景音,她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说:“等你啊。”   “不是叫你别等。”   “给你看嘘嘘。”钟尔打着哈欠,去拍嘘嘘的脸,“嘘嘘,快看爸爸。”   “都几点了,别折腾它了。”许听廊说着摁亮车上的灯,让自己的身形清晰出现在屏幕中,“你不就是想看我吗?”   钟尔的假把式被拆穿,她没料到他这么直接,短暂的怔愣后嚷了起来:“许听廊你越来越自恋了,谁教你的?”   “不用教,事实如此。”许听廊说着又把头顶的光摁灭了,郊区道路上没什么路灯,他这头陷入漆黑一片,“看过了,可以睡了吧。”   本以为这一天可以告一段落,结果许听廊回了酒店洗完澡,发现钟尔还没睡。   你可爱的爹:「你到酒店没有」   x:「?你怎么还没睡」   钟尔又打了视频电话过来,俨然已经困得随时能睡着:“我还有没看的,我睡不着。”   许听廊都服了,把镜头对准中中,忍不住要埋汰她:“一天天的这么多戏,你累不累。”   她哪有那么惦记中中,每次提及猫儿子,最多三分真情,剩下七分都是借口。   “不是中中。”钟尔说,“我要看你。”   许听廊把镜头反转,越发无奈:“我你刚才不是看过了?”   钟尔说:“没看到。”   过了十秒,许听廊催促:“够了没?够了睡觉。”   钟尔还是那句话:“没看到。”   许听廊:“……”   正想说她无理取闹,忽然发现一点不对劲,这人说的是没看到,而不是没看够。   他陡然明白过来。   钟尔看他眼神和表情的变化就知道他懂她意思了,她漾开满脸的坏笑:“快点给我看看。”   许听廊面无表情:“挂了。”   “快点嘛。”钟尔放柔了嗓音,冲他撒娇,“我已经习惯了,不看睡不着。”   许听廊坚决不从:“那你先给我看,我也习惯了。”   本想让她知难而退,结果她闻言二话不说脱了上衣。   一屏的活色生香,许听廊呼吸微滞,不过他此时此刻顾不得大饱眼福,声音严肃几分:“钟尔。”   钟尔还在忙活,打算把睡裤也脱了,许听廊加重音量:“钟尔,别脱了。”   钟尔听他不像欲拒还迎,只得停下动作,奇怪地看着他。   “你先把衣服穿好。”许听廊说。   钟尔不穿,把镜头往上移一些,只露出肩膀以上,不解地问:“干嘛?”   许听廊问她:“你都不怕我截屏录屏吗?”   钟尔眨了两下眼睛,她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被他一说才想起社会上女生被拍裸-照或小视频威胁的新闻屡见不鲜。   但她还是觉得许听廊小题大做,他跟那些人渣败类又不一样,她一点都不担心他,于是又把镜头往下移,口无遮拦地说:“你截呗,看不到我的时候可以想我,我借你打-飞-机。你就别装正人君子了,我还能不懂你们男的。”   许听廊的笑意彻底淡下来。   钟尔发现他好像真的不吃这一套。   不但不吃,而且反感。   她只是想增加点情-趣,在见不到面的时候拉近距离,他居然这个态度,简直不识好歹,她真的有点生气了:“不想看拉倒,我真是闲的才来哄你开心。”   许听廊说:“不需要。”   钟尔:“……”   俩人僵持片刻。   许听廊问:“你以前也这么哄别的男的开心吗?”   钟尔一愣,忽然明白过来,心头乌云骤散。   她关了麦克风,把手机反转盖进被子里,然后猛烈晃醒了嘘嘘,揪着它的耳朵大叫:“嘘嘘,你爸爸好像吃醋了!!!你说他是不是也喜欢我?”   嘘嘘从剧烈摇晃中醒来,经历了噩梦般的一分钟,面前的世界动荡不止,耳畔噪音震耳欲聋,它那久别重逢的主人仿佛大半夜得了失心疯,衣衫不整,面目狰狞,胡言乱语。   着实吓人。   钟尔没有立即和许听廊解释,再出现在屏幕中的时候,她已经穿着整齐,并故作冷淡地与他告别。   她对他火热太久,也是时候凉一凉,以退为进了。   *   翌日。   钟尔忍住了所有找许听廊分享日常或闲聊的冲动,没有给他发去只言片语。   许听廊同样没有找她。   他一贯如此。   自从俩人关系缓和,他虽不抗拒她的靠近,但也几乎从不主动。   傍晚时分,钟尔盛装出席芝树电影节,在房车里等候主持人报幕,她资历尚浅,没有强求最后一个走红毯,不过也被安排在最后几个。   她于今天不知道第几次打开许听廊的微信,聊天仍然停留在凌晨闹不愉快的时候,没有任何进展。   她难免开始焦躁,反思自己是不是高看了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追人的一方没有那么多尊严可以讲究,如果他迟迟不主动,那她只能低头。   锁了屏,突然微信进来一条新消息。   她有种强烈的预感,是许听廊发来的。   迫不及待打开。   预感失败。   是《白首相离》的剧组群消息。   他们有一场在桃园拍的戏,因为今年桃园所在的城市气温过暖,桃花提前了大半个月盛开,桃花花期短暂,剧组不得不改变计划,让相关演员先行前往桃园,完成戏份。   其实主要演员也就她和许听廊,剩下都是些饰演仆婢的小配角。   不是许听廊的信息,钟尔心中涌起失望,她懒得回复,只让小方去和剧组对接酒店和房间之类的事宜。   红毯报幕已经来到她前头几位,她收拾好心情,做最后的妆容衣着整理。   微信又震。   她本来没想搭理了,不知怎的,还是随手拿过手机查看。   x:「你要住哪,我住你隔壁」   钟尔只看了一眼,眼睛就笑弯了。   原来她的预感还是准的,只不过稍微延迟了一会。   不等她回复,对面又欲盖弥彰地发来一句解释。   x:「省得你乱跑」   *   自进组拍《白首相离》,钟尔便一直没有公开在大众视野下露过面,这次久违亮相,自然广受关注。   闪光灯伴随着快门的“咔嚓”声,在夹道两侧疯狂闪烁。   钟尔身着华服,满面春风,全场的焦点都集中在她身上。   她耐心满足各位摄像师的要求,多停留了好一会才走。   走完红毯之后是媒体采访,她被记者围了里三层外三层,采访的问题几乎都与她本次入围的电影无关,媒体工作者都知道什么问题最有爆点,话题一个劲围着《白首相离》打转。   “妮多,可以透露一下《白首相离》的进度吗?”   “刘导一贯以严厉著称,你适应他的风格吗?”   “和听廊合作还愉快吗?”   好在钟尔自己也乐意跟他们聊这些,所以完全不介意大家跑题,几个简单的问题过后,提问犀利起来。   “你之前说过,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现在的进度到哪了?”   对方不明说是许听廊相关,钟尔也不明说,想了想,狡黠一笑:“大概,十三十四了?”   作者有话要说:妮多:自古真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 第44章   颁奖典礼还没开始,钟尔的礼服和她的十三十四先上了两波热搜。   只是前一次“干得漂亮,奖你小鱼干”的影响力太大,网友并不信她,除了cp粉大肆庆贺,她的言论几乎遭到全网嘲,就连粉丝也劝她别再丢人现眼——当然粉丝不会说得那么直接,而是通过旁敲侧击的方式,用词委婉至极,生怕伤了她的心。   「路透可不是这么说的哈」   「帅哥躲得过初一就躲得过十五,情窦初开的年纪都不上钩,还怕现在?在娱乐圈混了那么多年也算历尽千帆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不是山谷》的时候有多天造地设,现在就有多不配,早就不是一路人」   「就凭那个花絮,我永远相信狼17岁那年真的爱过她,但她自己没有珍惜,就算有再多的喜欢也被她作没了」   「妮多,专心演戏哦,我们都很怀念那个给我们带来谷小雨的你,期待你再次在荧幕上大放光彩,证明自己的实力」   颁奖典礼正式开始,钟尔根本没法安分,台上颁奖仪式进行得如火如荼,她在下面翻着评论气到冒烟。   小方算是发现规律了,这人平时随便别人怎么说她,只要一旦扯上许听廊,她就没法淡定,非要跟网友较真。   他只是一会没看着她,她就给好几个cp粉点了赞。   「妮多放心飞,狼狼永相随!」   「所以你俩什么时候公开?婚期选好了吗,给孩子起了个啥名?」   「妮多下次喊你家富士也出来发个糖,怎么老是让老婆一个人营业,不像话!」   要不是小方及时发现,她正准备回复盛悉风。   狼耳给我锁死在床上:「确定还只有十三十四吗?」   钟尔的“么么哒【亲亲】【亲亲】【亲亲】”已经打好了,就差回复,小方宛如神兵天降,突然出现在嘉宾席,趁钟尔没防备,狠准稳地抢走手机,才阻止了这场事故。   “你干嘛?!”钟尔在网友那边受的气,顺理成章发到小方身上。   她声音不大,不过周遭还是有不少人的目光集中过来。   小方谨记丁瓦给他布置的任务,要牢牢看住钟尔,他怕她气上头就不管不顾,在她身边的过道处蹲下来:“许听廊不是说过不喜欢公开吗?你就别拿你们的私事乱说了。”   “我管他喜不喜欢。”钟尔胡搅蛮缠,“我还不喜欢公开呢,还不是为他弄得人尽皆知。”   “那你见面了跟他提啊,跟我发脾气有什么用?”小方看一眼她的手机屏幕,直接揣进自己兜里,“没收了。”   钟尔瞪他:“还我。”   “别闹。”小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你回复悉风却不回许听廊妈妈,厚此薄彼的你让她怎么想?”   许母之前在超话的那一出爆照,狼耳cp粉认定她身份非凡,对她趋之若鹜,加之盛悉风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因而恭恭敬敬让出了粉头的半把交椅。   也就是说,现在狼耳夫妇有两个粉头了。   钟尔一直没有联络过许母,只把她当做一个普通的cp粉看待,许母也只是安安分分嗑cp,从未跟她表明自己是谁,似乎根本没打算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跟她套近乎。   这次许妈妈也给钟尔留言了,说的是“十五花好月圆人长亲【捂嘴笑】”。   钟尔本来想硬气点再怼小方一句“我管她怎么想”,但一想到对方是许听廊的妈妈,即便只是私下逞口舌之快,即便她还是没想过要结婚,她也没这个胆子不尊敬人家。   她嘴里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埋怨了几句什么,终究是不情不愿地消停了。   结果这一幕被直播机位拍下,她又上了回热搜。   「是不是她给cp粉点赞让经纪人发现了被骂了,看起来好委屈,怎么回事还有点可爱哈哈哈哈,我宣布我路人黑转路人粉」   「不是经纪人,是她助理,我们风华绝代英俊潇洒的方总方哥」   「笑死我了,工作人员看不下去直接抢手机,怪不得说公司管不住她,这谁管得住」   「大美女就是大美女,生气的样子都好美」   「这么可爱,许富士真能忍住不爱?」   *   奖项颁发到最佳女主角,钟尔不出所料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她假装惊喜万分,全场的焦点都落到她头上,她盯着万众瞩目的眼神,款款上台领奖。   “谢谢,谢谢大家!哇,我真的没想到会是我,现在站在这里还觉得不可思议,像在做梦……谢谢张导,谢谢剧组所有的伙伴,谢谢芝树电影节和各位评委老师对我的肯定,我一定会继续努力,给大家带来更精彩的作品!”   休息空档,许听廊一边看着直播一边吃已经彻底冷掉的晚饭,听到这里忍俊不禁,埋汰道:“装腔作势。”   一本正经的样子,哪里看得出昨晚非要跟他裸-聊的厚颜无耻。   钟尔在回去路上就迫不及待找许听廊了,但是许听廊在忙,下戏以后才有空回她。   她收到他已经下戏的消息,立刻拨了视频电话给他。   想起昨天的那点不愉快,许听廊稍有些犹豫,不过还是接了起来。   所幸,今天钟尔衣衫完整,而且看起来暂时没有闲情逸致跟他裸-聊,因为她忙着给他展示她的战果。   她专门空出了卧室内的一大面柜子,用来摆放她的奖杯。   那柜子足有半面墙那么大,但她的奖杯少得可怜,零星几个,集中摆在正中间,擦得锃光瓦亮。   “当当当当,钟尔闯荡娱乐圈的硕果又添一枚新成员。”钟尔得意洋洋地把奖杯捧给他看,“看,芝树影后!”   许听廊倒是没想到她这么重视,奇道:“这么开心?”   “那当然了,好歹都是辛辛苦苦拍的戏,拿了奖杯总算是一种肯定嘛,谁不喜欢被肯定。”钟尔来回指着自己的大柜子,兴致上来了随口胡诌,“我的目标是把这里全部装满。”   许听廊:“……”   这怕是有点难度。   虽然他只是腹诽,但钟尔还是根据他的表情猜出了他的内心活动,她瞪他:“你又偷偷嘲笑我了吧?”   “……”许听廊无奈,“不要一天天脑补一大堆又硬要甩锅给别人。”   钟尔冷哼一声,把奖杯放回去,还特别仔细的左右上下调整位置,确保几个奖杯排列整齐,彼此间距统一。   她除了《不是山谷》演过配角,后面复出拿的全是女主剧本,所以得的奖除了扬瓣最佳女配,其它全是影后奖,但她把扬瓣最佳女配的奖杯摆在了最中央众星拱月的位置。   其实她也知道什么好,什么不够好。   关好玻璃柜门,她趴回床上:“许听廊,你说我《白首相离》能不能拿几个正儿八经的影后当当?”   这许听廊哪知道,他说:“那你努力好好拍啊。”   钟尔不服:“我哪里没有好好拍了。”说着撩起袖子和裤腿展示,“我身上到处是淤青,我活这么大就没吃过这么多的苦。”   许听廊自己身上的伤只比她更严重,他从没觉得自己可怜,偏偏看到她的伤,心里却泛起一些不忍,于是哄她:“那肯定能拿十个八个大奖了。”   “真的?”钟尔眼睛一亮。   许听廊沉吟片刻,算了,到时候拿不到的话她肯定找他赔。   “假的,我又不是评委。”   “知更、扬瓣、露光,这三个我怎么都得拿一个吧。”钟尔打着哈欠,泪眼婆娑地说,“这部要是不拿,我肯定再也没有机会拿了,因为我以后不要再演这么累的戏了。”   她今天很累了,穿着十厘米的高跟鞋站了半天,始终保持着最佳的仪态,又因裙子金贵,不管静坐还是活动都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半天下来,一点也不比拍戏轻松。   拍戏虽然苦,好歹有许听廊一起。   许听廊看出她的疲倦,说:“你睡吧,一定能拿的。”   “你说的。”钟尔又打了个哈欠。   “嗯,我说的。”许听廊担保,“没拿就把我那些奖杯都打包送给你,借你摆柜子。”   钟尔被他哄得挺开心,咯咯笑起来。   “好了,睡吧。”许听廊说着要摁掉电话,“我挂了。”   “等一下。”钟尔把他叫住。   她眼神变得别有深意:“我昨天让你看了,你今天让我看看。”   虽然这个事情昨天闹得俩人不太愉快,但她才不是触碰过雷-区从此就小心翼翼的主,哪里踩过雷,她偏要再踩,一直踩,踩到对方没脾气为止。   “又来。”许听廊很无语。   昨天那个事情他后来也想过,觉得她未必对别人那么奔放,当时那个十八线小男性爆她的料,根本就没给她留余地,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如果她对那个人也用过裸-聊那一招,怕是早就被公之于众。   她或许真的只是单纯的信任他,或许只有他——当然这个事情他不想去求证,省得闹心。   钟尔发誓:“我不截屏。”   这不是截屏不截屏的事。   而且许听廊以项上人头担保,她绝对会截。   “我要看,我就要看。许听廊我好想你啊。”钟尔在床上来回打了几个滚,不依不饶地一会控诉他“你根本不信任我”,一会又哄骗他“你答应我的话,我回来送你一份大礼”。   她这个人诡计多端,许听廊根本不信她能给他什么正儿八经的礼物。   钟尔执着得要命,俨然不给看大家谁都别想睡的不要命架势。   许听廊被她烦得不行了,说:“回来看。”   得到保证,钟尔勉强消停,告别前,她说:“那你等着我的大礼。”   次日,钟尔没有回海市,直奔桃园所在的临城,与也奔赴临城的剧组会和。   许听廊压根没把她说的那份大礼放在心上,结果钟尔见到他的时候真的神神秘秘递上一个绑着绸带的小礼盒:“呐,说到做到。你也记得说到做到。”   盒子包得很隆重,但是很轻,拿在手里几乎没有分量。   晃了晃,轻微的摇动声。   “拆啊。”钟尔兴冲冲地撺掇他。   她这人不按照常理出牌,脑回路不同常人,许听廊拆封的时候想象着里面的东西。   昂贵的戒指?   吃剩的饼干?   一绺掉发?   哪怕是她过来路上略过她帽檐的第一根树枝,只要是她送的,他都不觉得奇怪。   因为她就有这种本事编造出千奇百怪的理由,什么匪夷所思的剧情放到她身上都会变得合理。   她生来就是折腾别人的一个怪人。   里面是个小本子。   嘘嘘的身份证。   崭新的,显然刚换过。   许听廊心下已经有了预感,他抬眸,看到她一脸的邀功。   心里一下子软得不像话。   他翻开。   姓名:许嘘嘘。 第45章   许听廊虽然没有笑,也没有多问,但钟尔根据他的微表情,看得出他对嘘嘘改姓一事是高兴的。   还挺好哄的,喜当爹的儿子还当个宝。   许听廊看了好一会的狗证,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他故作淡然地把东西递回去,没话找话:“把它带来没?”   “当然没有。”钟尔一脸你说什么胡话的表情,“我们不是只在这里拍两三天就要走吗?”   许听廊微微颔首:“嗯。”   钟尔坏笑:“这么迫不及待要看儿子啊?”   “不是你自己上次很想让狗陪。”这个许听廊哪能承认,承认了她的尾巴还不得翘上天。   “难道你把中中也带来了?”钟尔问。   许听廊:“没有。”   “没有就好。”她现在已经彻底撕下慈母的伪装了,“带电灯泡干嘛,今天谁也别想坏我好事。”   许听廊:“……”   钟尔打定主意今晚要干一番大事业,她以为昨天许听廊对她的保证也是这个意思,结果人家许听廊还真的只是让她看看,咬死了婚前守贞论,坚决不从。   这让她彻底怒了。   许听廊三番五次拒绝她,现如今她不但弄不清他到底喜不喜欢她,她还对自己的女性魅力充满怀疑。   她一个人在房间里百思不得其解地纠结了半天,决定找人讨论。   盛悉风只会硬抠糖,平常需要安慰的时候听一听,图个开心也就罢了,正经场合派不上用场,她只会蒙蔽她的双眼,给予她盲目的信心,对于她对实际情况的判断十分不利。   小方不行,让他知道她到现在还没睡到许听廊,他一定会嘲笑她,从此她的威严扫地。   思来想去,钟尔决定打电话咨询陆仅和裴箴言夫夫俩。   这两个人一听,结论高度统一:“他是不是不正常啊?”   钟尔听不得别人说许听廊不好,马上凶巴巴地反怼:“你们俩才不正常!”   “不好意思,我们很正常。”裴箴言幸灾乐祸,“所以知道什么不正常。”   比起裴箴言只知道跟她打嘴炮,陆仅倒是发现点有用的东西:“这男的有点东西啊,让钟尔都学会护内了。”   “不是护内,他身体真的没问题。”钟尔格外较真,“我验证过的呀,他让我用过……”   陆仅打断她:“你不用说细节。”   裴箴言则不满他打断他:“装什么正人君子,听听怎么了,除了她嘴里,你这辈子都没机会听大明星床上的事。”   “我要知道大明星床上的事干什么?”陆仅都服了,“你好奇心能不能别这么强,小明的爷爷之所以能活到100岁就是因为他从来不多管闲事。”   钟尔:“打情骂俏都收一收行不行?你们的好朋友都要困扰死了,你们居然还有心情打情骂俏!”   裴箴言又跟陆仅扯了几句嘴才理会她:“你继续。”   “他会不会是舍不得碰我?”钟尔给许听廊想了个理由。   两个男生再度高度统一:“可拉倒吧。”   裴箴言:“没这回事,我们男人喜欢一个人的方式非常直接。”   陆仅也说:“都几岁了还舍不得,不存在的。你年轻十岁的话还能幻想一下。”   俩人又对话上了,裴箴言说:“年轻十岁也没用,年轻十岁你这么撩拨我我不可能忍住。”   钟尔咨询他俩一趟,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套出来,吃了一嘴狗粮,她愤愤然骂道:“要你们有何用,我还不如给他下春-药。”   “这个办法好。”裴箴言支持她,“下完春-药你就解脱了,换下一个目标。”   “这个不换了。”钟尔说,“我真的很喜欢他。”   裴箴言抽抽嘴角:“拉倒吧,这话我听了没有一千遍也有八百遍了。”   钟尔原本是很确定的,被裴箴言这么一打击,回想起从前那些前车之鉴,她不禁有点动摇,半晌深深叹一口气:“那我不也得试了才能确定他是不是例外吗?如果他也不是,那我这辈子好不了了。”   裴箴言:“也是。许听廊这块骨头太难啃了,我都看得你累。”   钟尔也感慨:“我就没碰到过这么油盐不进的男人,就算是陆仅,我当年要是这个追法,也该从了我了。”   裴箴言:“这话我就不爱听了。”   钟尔:“只是做个比较,你别这么敏感。”   他俩侃大山,陆仅没吭声,他本来就话少,所以钟尔和裴箴言也没觉察出不对。   直到陆仅提出一个假设,让二人都陷入沉思。   “许听廊知道你是性单恋,或者知道你这个得到就没兴趣的症状吗?”   截至目前为止,性单恋并没有得到心理学上的正式认可,只是一个比较抽象的概念,因此没有一项科学的标准可以判定某人就是性单恋患者。   钟尔也不会天天把自己的问题挂在嘴边让所有人知晓。   据她所知,许听廊应该只是觉得她花心、渣。   但如果许听廊知道,那么他的忽远忽近、他的抵死不从,全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陆仅的话句句戳中要点:“也许他只是怕失去你。”   *   更深露重,星月在云层掩映下朦朦胧胧。   许听廊倚在阳台上抽烟,他平时没什么烟瘾,心情烦躁的时候才来一两根。   那种陷入死局的无力感又来了,最近这段日子以来,钟尔心心念念的都是怎么把他拐到床上,这样的主动显然对极了一个男人的胃口。   可他怕一旦放松警惕,便会功亏一篑。   这出欲拒还迎的戏码要演到什么时候,他也不知道。   但他知道这出戏码不可能永远演下去。   他确实感受到她的诚意。   她的无条件信任,她的依赖,她的黏人,她甚至给嘘嘘改姓。   但她是钟尔,十七岁那年就敢暂停学业,从美国千里迢迢跑来国内剧组找他的钟尔。   那时他刚回国没两天,陶创突然问他说:“钟尔想要你的联系方式,给不给?”   许听廊承认在美国的那些天,自己对钟尔多有关注,两个人之间的暗流涌动,他也都感觉到了,但毕竟只是短暂的相处,谈不上多深的交情,明知两个人不可能,所以他刻意压制了感情,他对自己的感情有所预判,知道放任其发展会是什么后果。   手机里虽有上次为池文彬醉酒拨出的她的号码,他并未加她的联系方式,回国后也没有联络过她。   面对陶创的问题,他几乎没有犹豫,说了不。   何必为没有结果的事浪费时间,消耗心事。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三天后钟尔找上了《不是山谷》的剧组。   他记得那是个傍晚,他被工作人员叫到外面,定睛看到了一个不可能的人,正插着口袋、微微歪过头朝他笑,棒球服,高马尾,年轻姣好的面容不见风尘仆仆,只有意气风发。   背后火烧云垂天,她比晚霞还浓艳。   明明只是一点朦胧的暧昧,冷静几天就能抹除的悸动,他根本没想过她可以做到这个份上。   钟尔就是这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所付出的代价也许在旁人听来匪夷所思,但对她来说都不值得挂心,在取悦她自己这件事上,她从来不会吝啬。   她不是为了别人,她只为她自己。   她的付出、她的孤注一掷,来时有多隆重,退时就可以多轻描淡写。   手机在夜风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声,提示有新消息进来,打断许听廊发散的思绪。   你可爱的爹:「晚安」   她不知什么时候换了头像。   是一张富士山的照片。   许听廊瞧着,蓦地回想起了cp粉为他们的出圈名场面创作的文案。   「这一刻我觉得自己变成了富士山,冰雪覆头,心却为你岩浆滚烫」。   《不是山谷》上映并大火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几乎所有粉丝都叫他富士,彼时钟尔已经退圈,他们两人更是早已失去交集。   后面他的粉圈公开抵制狼耳,这个称呼渐渐少有人叫。   重逢以来,她也从没问过他这个绰号。   这是她第一次认领“富士山”,这个浸满少年爱意的名称,独属于那个年纪,最单纯最炽热的青睐有加。   他年少的爱情像一场梦境,遥远而绮丽,装点过他兵荒马乱的青春,却落得一个无疾而终的结局。   他没有承认,钟尔也没有戳破,于是它真的成了一场梦,在九年的时光里飘摇无定。就连存在的痕迹,都快要被时光细碎的针脚磨平。   现在她为它盖章,赐给它安身立命之所。   因为她真的计较过、也真的遗憾过他们的年少。 第46章   他们的年少。   彼时的钟尔,到底涉世未深,经历过的失败感情也还没多到她灰心丧气的时候,处于那个躁动不安的年纪,她格外憧憬一段真正的感情。   每遇见一个合她胃口的男生,她都觉得他一定是命中注定。   许听廊剑眉星目,鼻梁英挺,头小脸小更衬得个子高瘦,完全长在钟尔的审美上。   一见钟情。   一件钟情对钟尔来说不是什么稀罕事,但许听廊还是略微有一些特殊的。   他也许不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但绝对是最对她的审美的人。   他让她完全忘记了彼时正打得火热的暧昧对象。   她在他面前甚至有一瞬间的无措。   也许这就是命运在一开始就给她的暗示,暗示许听廊的与众不同。   凭着她在情场上辉煌的战绩累积的经验,那点紧张很快散去。   许听廊叫她进屋等池文彬,她哪里还管之前打定主意不进门的决心——就算许听廊不叫她,她自己也会提出要去里面等的要求。   俩人进了屋,许听廊不是这个屋子的主人,没打算招呼她,连杯水也没给她倒就打算回屋。   钟尔见他脚步不停,打算直接进房间的节奏,忙把他喊住:“不好意思,我有点冷,你可以给我倒杯水吗?”   许听廊回头,看到女孩子脸上满是麻烦到别人的歉意。   室内虽然暖和,但是今天外头气温很低,她才刚进屋,冷也正常。   许听廊没有伺候人的习惯,一句“厨房里有热水”正想说出口,让她自己去倒水,却见她捂住小腹,眉宇微锁,瞧着柔弱无害。   最起码的生理常识他还是知道的。顿一下,任劳任怨地去了趟厨房,水还是昨晚饿了吃泡面的时候煮的,这会在保温壶里也已经变成半冷不热的温开水。   这个温度,应该也能热身子吧?许听廊是个嫌麻烦的人,侧头看客厅方向。   钟尔也在看他,目不转睛地,被逮个正着,她并不躲闪,只很无辜地眨巴了两下眼睛。   算了,速战速决吧。许听廊往烧水壶里接了大概一杯水的量,以便煮得快些,倚着料理台稍等片刻,烧水壶便自动跳了闸。   钟尔本打算在交接水的过程中跟他发生一点肢体接触,肢体接触永远是男女关系中增进感情的利器,但许听廊没给她这个机会,他直接把杯子放到了茶几上。   这是对她有所防备了么。钟尔暗自腹诽,不动声色地把杯子端过来,道了谢。   她来美国两年,别的不敢说,至少美国人一年四季只喝冰水的习惯学了个十成十,要这杯水只为了麻烦许听廊。   “你是这里的新租客?”她端过杯子,很自然地和许听廊攀谈起来。   许听廊:“不是。”   钟尔:“那是池文彬的朋友?”   许听廊:“不是。”   三言两语,钟尔就听出来了,这个人不打算跟她聊太多,她问什么他答什么,挤牙膏似的一板一眼。   她微微一笑,只作没听出他的冷淡:“你也是包邮区的人吗?”   她虽然不太会讲方言,但能分清家乡人民语调和吐字中的特点。   “嗯。”许听廊颔首。   女孩子的青睐对他来说不是什么稀罕物,加之钟尔表现得不算委婉,他不会白目到察觉不出来她的那点兴趣。   如果他也在这里读书,他不介意跟她发展点什么,毕竟他跟池文彬也算不上朋友,不必过分顾虑其感受,顶多让陶创在中间左右为难些。   至于钟尔的那点臭名昭著的名声,说句很现实的话,这是婚姻才需要慎重考虑的问题,大家谈恋爱的时候并不会多在意这些,何况他们才十七八岁,正是活在当下的年纪。   他不会过分清高,但也不会奋不顾身到为一段只有七天发展空间的关系买单。   不等钟尔继续盘问,他便明说了:“我是过来旅游的。”   钟尔的眉峰轻轻一抬,显然读懂了他的潜台词,半晌,“啊”了一声。   与此同时,卫生间传来抽水马桶冲水的声音。   许听廊径自回屋,不知是因为知道他不会在这久待,还是顾忌池文彬就要出来,她没再拦他。   钟尔若有所思地目送他回房,不一会,池文彬打开了卫生间的门,欣喜地看着她:“尔尔,你来了。”   “嗯。”钟尔不想跟他浪费时间,开门见山地问,“我iPad呢?”   “在呢,我一会给你去拿。”池文彬好不容易把人叫过来,哪肯那么容易放她走,说着抽出茶几下方的抽屉,一个劲往外拿零食饮料和水果,“你想吃点什么?这些都是我特意给你准备的。”   “我不想吃。”钟尔重复,“你把我iPad还给我吧。”   几天下来池文彬人瘦了一大圈,黑眼圈沉沉缀在眼下,肉眼可见的憔悴,他的语气几近哀求:“尔尔,我们和好吧。都是我的错,你不喜欢我什么,我改还不行吗?”   钟尔彻底失去耐心,沉着脸站了起来:“iPad我不要了,大不了实验数据我重做。”   “我去给你拿我去给你拿。”池文彬连声说着,一溜烟跑回房间,把她的iPad拿了出来。   iPad到手,钟尔没有再待在这里的理由。她去意已决,池文彬挽留无果,只好把希望寄托到下次,邀请她:“尔尔,大后天是我生日,你来吗?”   “我不来了,最近忙论文。”钟尔此行的目的达到,敷衍道,“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俩人正推拉着,陶创房间的门打开,两个男生穿着外套出来。   钟尔寻声望去,跟许听廊的视线撞个正着。   他漫不经心瞥她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听力却无法关闭,能清楚听到那俩人的对话。   池文彬卑微到尘埃里:“不会玩到很晚的,你也不用费心给我想生日礼物,只要你能来就好。”   钟尔也收回看许听廊的目光,再开口态度却有了缓和的余地:“你生日趴都有谁啊?要是都是我不认识的人……”   池文彬急急地打断:“我不会叫很多人的,就我玩的最好的几个朋友一起在家吃个饭。”他指指陶创和许听廊,“就他们俩,还有韩伟他们几个,你应该也都见过的。”   钟尔在感情问题上虽然有点渣也有点海,但也有自己的原则在,比如暧昧期可以多线发展,但恋爱不会同时跟一个以上的人谈;比如不会碰有主的男生;还比如不感兴趣了就马上把话说清楚,虽然看似绝情,但至少不耽误对方,把伤害降到最小。   这是平生第一次,她背叛了自己的原则。   “好吧。”她听到自己说。   临走前,她再度朝许听廊的方向微微侧目。   俩人的眼神在半空中若有似无地一碰,像是细微的电流过境,噼里啪啦的火星子四射,溅到皮肤上酥酥麻麻的。   钟尔没留下来,池文彬的晚餐落了单,便跟着陶创和许听廊一起出门下馆子。   池文彬的兴奋溢于言表,兴奋地说要请客,三人于是去了家高档的中餐厅,以表庆祝。   “还真是烈女怕缠郎啊。”陶创虽然看不惯钟尔,不过好友能够得偿所愿,自己也能免受收拾残局之苦,对于钟尔的回心转意,他还是乐见其成的。   “我早说过,什么女的能舍得我,她就跟我欲擒故纵呢,iPad肯定也是故意落在我这的。”池文彬大放厥词,全然不见钟尔面前的卑微,就差把装逼刻到脑门上了,“女人嘛,就是作。”   陶创有点听不下去:“大哥,你前几天醉生梦死的时候可没现在这么潇洒。”   “哈哈哈。”池文彬并不尴尬,“毕竟第一次被女的甩,不适应也是正常的嘛。”   如果俩人仔细点,就会发现许听廊从头到尾没有对此事发表任何评价。   临近餐毕,池文彬招来侍者买单,却被告知许听廊已经付过钱,室友二人皆奇怪地看向许听廊。   先别说这顿饭本来就是池文彬说好了请,而且许听廊远道而来,他们哪有让他请客的道理。   “人家请和好饭,你也抢?”陶创简直匪夷所思,“《不是山谷》许诺你多少片酬,钱多得使不完了我看你。”   *   陆仅提出许听廊一直不肯上钩的原因猜测后,钟尔越想越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她失眠半宿,第二天醒来还是兴致勃勃。   桃园的戏份是她整部剧少有的盛装打扮,其它时间她不是穿男装就是穿简装,虽然她把中性风驾驭得很好,不过穿久了难免贪图新鲜感,而且她特别希望让许听廊看到她漂亮的一面。   人类么,都是视觉动物,看着好看的东西,总归会多喜欢一点吧。   女装繁复,她在化妆间折腾了两个多小时才出去。   一身墨绿裙装把乌发红唇相得益彰,她整个人都是浓烈的,色泽鲜明的。   走进雾气未散的桃园,湿润馥郁的空气把她包围起来,轻薄的水雾奈何不了她,并未拉低饱和度,反而因为满园的粉色,把她身上的绿衬得越发瞩目,唯有那一双眉眼蓦地柔和了,好像晨露和芬芳尽数涌了进去。   许听廊已经在等着了,正清清淡淡地和刘导一起站在桃树下说话,他穿了件墨蓝色长袍,腰间暗紫色的龙纹腰封,勾勒一截劲瘦细腰和修长身段,外头披一件玄色绣云纹大氅,发冠高束,气质卓然。   有工作人员玩心大起,偷溜到二人身后,猛晃那株桃树,树枝摇曳,层层叠叠的花瓣挣脱枝头,纷纷扬扬落下来。   他站在花瓣雨中,错愕抬头,与不远处的钟尔不期而遇。   钟尔不知道他看到她有没有更喜欢她一点,总之她越发喜欢他,能够清晰感觉到自己对他的喜爱在心底剧烈翻滚,汹涌奔流。   永远留在我心里吧,她默默地说,永远让我喜欢,永远不要离开我。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她的疗方,不是他还能有谁。   他是丘比特给她的唯一的机会。   许听廊注视她提起长长的裙摆,露出一双穿了金丝绣线的缎鞋,款款向他走近。   她显然很明白自己那身打扮的视觉冲击,没浪费释放魅力的机会,表情和肢体动作都非常刻意。   又做作上了,居然走的模特步,仿佛这里是她的秀场。   她总能戳中他的嘲点,但也率真到坦荡,每每令他觉得又好笑又可爱。   刘导跟着一块看了会,非常满意自己的选角眼光,赞许道:“小钟是漂亮,娱乐圈那么多美人,都埋没不了她。”   许听廊笑一下,埋汰道:“也幸亏漂亮。”   她这性格,要不是长得漂亮,能不能安全活到今天都另说。   “要是不顺拐就好了。”说到这里刘导再也憋不住,靠在树干上笑到浑身颤抖,语不成句,“救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钟尔浑然不知自己顺了拐,她的模特步没经过系统培训,是前不久她跟着视频自学的,不熟练加上紧张,她无暇留意肢体配合传达的怪异感,只听到周遭有工作人员在窃笑,但她以为他们都在感慨她的美。   于是她越发扬起脸,一脸傲娇地走到二人面前,跟刘导打了声招呼,便迫不及待地问许听廊:“怎么样,好看吗?”   刘导已经笑到撑不住,蹲下来捶地:“哎呦我不行了不行了。”   钟尔奇怪地看看刘导,又看看许听廊。   许听廊喉结滚了滚,本想说实话,但考虑到实话的打击度,还是选择闭嘴。   在场那么多工作人员,说了实话她怕是要当缩头乌龟,退圈退网了。   他伸手弹去她发间一枚花瓣,用熟稔的口吻奚落道:“你孔雀开屏呢?”   原来是笑这个。钟尔没听出端倪,抓到他的把柄似的得意起来:“你说我是孔雀?”   那就说明他也觉得她漂亮。   傻乎乎。许听廊在心里埋汰她一句,给扶着树干站起身的刘导使了个眼色。   刘导会意,比“OK”的手势,只是忍不住又开始笑。   顺拐这个事情,在刘导的示意下,全剧组对钟尔隐瞒,保全了她的颜面,她一直到很后来很后来才知道真相,本来还死不承认,直到看到视频,整个人登时成了一只煮熟的虾子,恨不得原地去世。   当然那是后话了。   桃园戏份为张银翎和叶璟的无奈诀别,拍得极为顺利,属开机以来之最,其中一场吊威亚的高难度吻戏居然一遍过。   都没给刘导骂人的机会,平白浪费他酝酿好的情绪。   张银翎为叶璟妒火中烧,为他成疯成魔。   情到浓时一切仿佛都是顺理成章,人戏合一,钟尔都快分不清是她演戏还是戏演她。   那么多年来温吞吞的爱情火焰,好像都只在为许听廊积攒能量,为他全力燃烧。   威亚吊着两人下降,戏剧带动的爱恨纠葛仍在胸腔乱窜,钟尔太阳穴的青筋剧烈跳动,几乎负荷不了那样的情绪,她把脑袋枕在许听廊颈间平复心情,眯眼看到底下摇曳的桃花林,忽然被一阵前所未有的惶恐笼罩。   这样的许听廊,她也会在得到后便觉索然无味吗?   而这样的她,许听廊真的会喜欢吗?   如果陆仅猜错了怎么办?如果她自作动情了怎么办?   连妈妈都可以不在乎她,最该爱她的人都可以不那么爱她。   这个世界上所有她强求的、追逐的,往往都不可得。   “认真就输了”这个游戏准则,几乎贯穿她的人生。   戏拍完钟尔好久都没走出情绪,一个人坐着发呆消化,只模糊听到许听廊跟刘导说什么希望明天的戏也像今天一样顺利,因为明天他有个朋友从美国回来。   因为导戏顺利,刘导心情格外好,爽朗笑声穿透力极强:“跟我说没用,你得跟小钟商量。”   回酒店的车程,许听廊上了钟尔的车,在她身边落座,静静看她一会,问道:“这么难受吗?”   他演戏经历要比她丰富得多,对类似的沉浸式大喜大悲出戏较快,早已恢复平静。   钟尔也缓过来一些了,她舒了一口气,侧过头看他。   她脑袋混沌沌的,类似醉酒的效果,所有欲望都被放大,她生出一股勇气,想撕开伪装,问他是不是知道她是性单恋所以吊着她。   “你……”她的话滚到喉咙,只出口一个字,接下去的,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如果他说是呢,她要怎么办,给他保证吗?   可她能保证什么,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甚至可能他一承认,她就会开始下头。   如果他真的不是呢。   她根本吃不起这个爱情的苦。   半晌,她挤出一抹顽劣的笑:“我后悔啊,全篇尺度最大的吻戏居然只拍了一遍。”   有些事情一旦开了头也就容易了,她有心情开玩笑了,感叹:“虽然明天还有吻戏,但明天的蜻蜓点水,没劲。”   “明天你别搞NG。”许听廊斜睨她一眼。   钟尔想起来了,刚才他跟导演提过明天有朋友要来:“明天陶创要来?”   “嗯。”   钟尔想了想,问:“你带我一起吗?”   尽管她自己对自己都没有太多信心,但她还是想尽力给许听廊一点安全感。   她想尝试着走进他的生活圈,认识他身边的人。   家人她还做不到,朋友应该会容易很多。   结果许听廊一口拒绝:“不带。带你还能安生吃饭吗?你们两个电话里都吵成那样,现实见面了还不得把餐厅拆了。”   听到这里,钟尔松了一口气,只要许听廊不是不愿意带她见朋友就行。   因为她对不愿意带人见朋友的心思太熟悉了。   她从没正儿八经带男生认识过朋友,上头期是关系不到位,可等关系到位了,她又没那么喜欢人家了,自然也没有必要把马上要踹掉的人介绍给朋友。   “我不捣乱,绝对不跟他吵架。”她先是发誓,见这招不奏效,又换方针,“我都带你见过盛悉风了,你也得带我见你的朋友。”   许听廊好笑道:“盛悉风不是你亲封的女儿吗?既然是女儿,就是共同‘财产’,给我认识不是理所应当吗?”   钟尔不认账:“毛线女儿,你有本事让她跟你姓许,我就承认她是女儿,不然她就只是我的好朋友。”   “没见过你这么过河拆桥的。”许听廊着实佩服。   “不管,我要去。”钟尔已经彻底被吸引了注意力,忘却前头那些纠结,开始死皮赖脸,“如果你不带我,我明天就NG到天亮,反正我被刘导骂惯了,还能一直亲你,稳赚不赔。”   许听廊:“……”   次日,钟尔如愿以偿,花枝招展地出席许听廊和陶创的饭局。   陶创已经等在包厢,看到她就蹦了起来,痛心疾首地控诉许听廊:“咱哥俩难得见一面,你居然把这玩意带来,你安的什么心,存心不让我好好吃顿饭。”   钟尔早把前一天发的誓抛诸脑后,不甘示弱地回击:“你吃不下去可以走啊,我也好和许听廊过二人世界。”   “你做梦,要走你走。”陶创冷笑,“我会放任我兄弟给你嚯嚯?”   钟尔:“你管一顿饭的功夫有什么用,知道我嚯嚯过他多少次了吗?”   陶创:“九年过去,你怎么还这么讨人厌?”   钟尔:“为了恶心你呀嘻嘻。”   许听廊:“……”   他站在两人中间,左耳是钟尔的寻衅滋事,右耳是陶创的不甘示弱,脑壳开始剧烈疼起来。   问钟尔:“你不是答应过我不惹事吗?”   问陶创:“她不懂事,你也不懂吗?”   钟尔说:“我是答应过你不惹事,但他先挑事的你没看到吗?你怎么这么偏心?”   陶创说:“我是为了谁?我还不是不忍心看你跳火坑。”   许听廊:“……”   这一顿饭吃得鸡飞狗跳,到后来许听廊完全麻木了,一直到钟尔吃饱了去洗手间补妆,包厢里只留下两个男人,才终于恢复平静。   许听廊面前的餐盘几乎完全没动,他扔下刀叉,连眼神都不想给陶创,面无表情说:“我去买单,你可以滚了。”   今天这顿饭,他请客本是情理之中。   但陶创却猛然想起了多年前,池文彬请客被许听廊抢买单的事,当时他和池文彬都以为许听廊只是不好意思一直让他们请客才趁机买了单。   那顿饭后,池文彬确实又得以和钟尔维持了几天的联络,如愿把她请来了自己的生日派对。   虽然钟尔态度并不算热络,但池文彬坚信他们是复合了,包括旁观者也这么认为——不然她图什么呢?   至于这个“几天”具体是几天呢?到许听廊离开那天。   许听廊离开以后,钟尔再度对池文彬冷淡,一天都没有多耽搁,转而在学校堵住陶创,问他可不可以给她许听廊的微信。   那时陶创才恍然大悟,原来钟尔之所以肯理池文彬,并非回心转意,而是为了接近许听廊。   他当时都被气笑了。   早已消失在记忆长河中的事,不知道怎么的,这会又蹿回脑海。   这一次陶创没有遗漏重点。   虽然他跟池文彬早就断了联系,已经不存在手心手背都是肉的为难,但他还是因为被欺瞒多年而义愤填膺:“我靠你们这对什么夫什么妇,居然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当年那顿饭,你请客,因为你一早就知道……”他一字一顿,掷地有声,“钟、尔、是、为、了、你。”   反正钟尔不在,许听廊面对好友挺坦诚:“嗯,这种情况还让你那室友请客,岂不是丧尽天良?” 第47章   钟尔在洗手间终于冷静下来了,自己此次前来蹭饭,是以类似许听廊女朋友的身份出席,陶创是客,她该当拿出点女主人的架势,好好礼待他的。   都怪陶创这人先挑的事,把她气到头脑发昏。   九年前这人就不喜欢她,现在还是看不上她。趁她不在,肯定跟许听廊说她坏话了。   钟尔走前留了一手,手机开着录音功能放在桌上,就想听听两个男人会怎么聊她,听陶创怎么骂她倒是其次,她主要是想弄清楚许听廊对她的态度。   她现在最好奇的就是这个。   她越来越觉得许听廊也是喜欢她的,他不排斥她的亲近,也会关心她,尤其他今天都肯带她出来见许久未见的朋友。   虽说她不敢保证许听廊究竟是不是例外,也害怕自己会在得到后快速腻味,但她总要面对,不可能一直以这样不清不楚的关系相处下去。   她给自己下了平心静气的命令后,娉娉婷婷地回到包厢,两个男人已经穿好外套在等她了,坐倚在门边的柜子旁聊天,各自夹了根烟吞云吐雾。   钟尔对烟不排斥,只要不是老烟枪一天两包臭烘烘的那种,她无所谓,但一下进去没适应,被烟雾所呛,咳了几声。   许听廊下意识就过来给她拍背,他环顾四周没见到烟灰缸,周边也没有能灭烟的东西,于是把烟给了陶创。   陶创虽然对钟尔有意见,但起码的绅士风度还是有的,知道不随便在女士面前抽烟的道理,闻言二话不说走到窗棂前,把自己的烟也给灭了。   许听廊这种下意识的关心让钟尔非常受用,连带着对陶创也有了一点好感。   当然具体表现还得听她手机录下的他们的对话。   钟尔一边咳着,一边避开许听廊的拍打:“痛。”   “我都没用力。”许听廊不解。   陶创说风凉话:“豌豆公主呗。”   钟尔瞪他一眼。   许听廊拍打的力道不重,但她背上有今天拍戏弄起的淤青。   拍《白首相离》以来身上频频挂彩,她早都懒得跟他诉苦了,有时候自己也不知道身上的伤哪里来的,什么时候弄的。   她再三提醒自己要拿出当家主母的风范,才没跟陶创计较。   见她止咳,许听廊把她手机还给她:“我们走吧。”   钟尔心跳快了几拍,忙不迭地接过。   还没来得及偷偷把录音关掉,就听许听廊说:“已经关了。”   钟尔一下没反应过来,不明所以地抬头看他:“啊?”   许听廊不说话,只有表情非常嫌弃。   “……”钟尔懂了,此等偷鸡摸狗的事情被当事人当场抓包,她多少还是有点尴尬的,“什么关了?”   大不了她咬死了不小心开的录音,反正她不要承认。   许听廊都懒得跟她废话,一锤定音:“我还会不知道你。”   钟尔也来劲了,干脆不演了,指责道:“那你们肯定说不该说的话了,不然你怕我偷听干嘛?”   许听廊还没说话,陶创先插嘴:“中二,哥友情提听你一句……”   “你才中二。”钟尔怒怼。   关于她的称呼,她自己喜欢介绍“钟言逆尔”,在妮多这个昵称没出来之前,朋友家人们都叫她耳朵、尔尔、小尔,妮多和中二都是许听廊给她起的,妮多在《不是山谷》拍摄期间,中二则在他们的第二次碰面。   他们的第二次碰面在池文彬的生日派对上。   那之前钟尔一直暗戳戳想借着池文彬跟许听廊有交集,奈何池文彬想跟她过二人世界,并不捎上陶创和许听廊,而且这两个人见面机会不多,也想单独待在一块不被人打扰。   她没法明说,某天好不容易成功跟着人回家,结果许听廊和陶创不在就算了,还被池文彬误会她想发生点什么。   许听廊只是过来旅游这件事,完全没有影响到钟尔对他的兴趣,等到池文彬的生日,她如愿以偿又见到了他。   在国外生活的人,烧饭几乎是必备技能,所有人都在忙活,只有钟尔和许听廊两个闲人。   钟尔懒,许听廊不会。   就算钟尔不懒,这会也挪不动步子了,她放着那么大空沙发不坐,非要凑到许听廊旁边去,而且挨得未免过近,够看清她脸上精心打扮过后的痕迹。   她用稀松平常的口吻招呼他:“Hello,又见面了。我叫钟尔。”   明明跟她说过自己只是过来旅游了。许听廊微讶,眉峰微微挑起,眼里有似是嘲讽又似是兴味的东西一闪而过。   “中二?”   他在明知故问,口吻带点恶劣。   那点恶劣上升不到不尊重人的地步,来自漂亮姑娘对男生的天然吸引力。   “……”钟尔讨厌他给她起的绰号。   陶创那个贱蹄子知道以后偏要这么叫她。   不过这次陶创说的话挺严肃的:“听哥一句,听廊真的特别……”   没等他说完,许听廊打断他俩的对话,对钟尔说:“你帽子和口罩呢?戴好,别让人认出来。”   钟尔惦记着陶创的话,出门之后悄悄落后一步,跟他并排走:“你刚才想说许听廊真的特别怎么样?”   陶创看前头许听廊的背影一眼,说:“真的特别注重隐私,你就别搞偷听偷拍这种事触他逆鳞了,公众面前也少说你们的私事,他不喜欢的。”   有这么严重吗?钟尔半信半疑,她并不觉得许听廊有生气。   他生没生气,她自觉还是能够分辨的。   话音未落,仿佛要验证他的话似的,不远处突然闪光灯一亮。   是为他们包厢服务的那个服务员,她看到过他们的脸,方才在包厢里找不到下手点,这会总算抓住机会拍了一张,奈何忘记关闪光灯,被三人逮个正着。   年轻的姑娘顿时面红耳赤,拿着手机不知所措。   虽然钟尔巴不得全世界人都知道她和许听廊关系很好,用以血洗别人嘲笑她泡不到许听廊的耻辱,不过偷拍的行为她同样不喜欢,正打算过去交涉,许听廊已经先一步调头过去了。   脸色不好看,开口也咄咄逼人:“删掉。”   服务员还想狡辩:“我没拍你们……”   “相册打开。”许听廊一个字的废话都懒得说,用的全是命令句,完全没打算给人留脸面,他天生气场就强,个子又高,冷脸的时候简直要把人看得站不直。   餐厅消费不斐,以注重隐私著称,他特意选了这里,就为了清清静静吃一顿饭,没想到还是防不住。   周边几个同事都看过来,服务员下不来脸面,鼓起勇气说:“您没有资格看我的手机相册吧?这是我的隐私。”   “……”许听廊俨然已经出于发怒边缘。陶创怕场面受不住,忙走过去打圆场:“你还是老实点删掉吧,删掉了再诚恳认个错这事也就过去了,不然闹到你们领导那里去,对你有什么好处?”   服务员刚才那句反问不过是虚张声势,实际上早就吓得不行了,听陶创如是说,她连忙顺着台阶下了,删了照片之后又乖乖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许听廊不理会她的道歉,他极为谨慎,不但监督对方清空垃圾箱,又确认了她没有开启网盘的相册自动备份,这事才算过去。   一行人回到车上,因着方才的插曲,大家都有些严肃。   半晌,许听廊笑睨了陶创一眼,打破沉默:“你倒是怜香惜玉。”   要不是陶创先发制人,说删照片和道歉就不计较,他没打算这么简单放过偷拍的人。   对于这样的餐厅,泄露客人隐私是大忌,辞退肇事员工是最起码的处理方式,而且从今以后当地上档次的餐厅怕是都不敢再用她。   “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又没酿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陶创说,“人家打个工也不容易。”   “既然打工不容易,为什么还要作死,连基本的职业道德都不知道遵守?”许听廊余怒未消,说着又看陶创一眼,“少来这套,你不过看人有几分姿色。”   陶创大笑,算是默认。   这厢他们二人有说有笑的,钟尔心里却始终不是个滋味。   她不是擅长瞒事的人,自己琢磨一会,想不通就凑过去挨着许听廊坐了,抱着他的脖子哼哼唧唧。   陶创牙都差点被他俩酸掉,骂了句“我操”就看起了窗外。   “怎么了?”许听廊手搭上钟尔的后背。   钟尔埋怨:“你凶死了。”她回想着方才餐厅的事情,有种感同身受引发的委屈,“你对她这么凶,是不是也想这么骂我来着?”   “你怎么了,我干嘛骂你?”许听廊故作装傻。   钟尔推他一把:“你明知故问。”   许听廊则打了一下她的背:“你还鬼鬼祟祟呢。”   “嘶。”钟尔痛得倒抽一口凉气——演的成分居多,痛归痛,远没有表现得那么夸张。   许听廊回想她先前也说过背痛,明白过来:“受伤了?”   “嗯,痛死了。”   许听廊手从她毛衣后背伸进去摸索一圈,滑溜溜的,并没有摸到粗糙的伤口面,于是放下心来,知道她伤的不重:“一会回去擦个药。”   他所言所行还是很关心她,钟尔确认他没生她手机偷录的气,就又活蹦乱跳了,转头看一眼陶创,陶创正捂着耳朵看窗外,她回过头嘟嘴凑过去要亲许听廊。   许听廊偏头避开。   钟尔蹙眉。   难到她猜错了,许听廊只是假装不生气?   许听廊下一句话解答了她的疑惑:“刚抽过烟。”   他以为她不喜欢烟味。钟尔笑逐颜开:“我不介意。”   毕竟车上还有陶创在,她没胡闹,快速亲了许听廊一口就松开了他,然后说正事:“你们两个待会要去干嘛?”   陶创难得回国一趟,时间不多,明天剧组回泉市进行那里的拍摄收尾,他也要回家乡锦城探亲,就此跟许听廊别过,兄弟俩才吃了一顿饭,今晚肯定还有别的安排。   许听廊闻言,对着陶创的背影叫了他两声。   陶创装作把耳朵捂得很严实,没有理会。   许听廊无语,踢了他的椅子一下,他才假意回头:“干嘛?”   “待会去喝两杯?”许听廊问。   男人聚头么,喝酒是个挑不出错的消遣。   陶创当然没意见:“不过你能多喝吗?咱哥俩好久没有喝个尽兴了。”   许听廊说:“不行,明天早班机。”   陶创就知道,闻言唉声叹气:“真是没劲。”   “下次。”许听廊说。   陶创:“每次都这么说。”   依照钟尔的性格,她肯定不会错过凑热闹的机会,不过这俩人难得见面,她经过慎重考虑,还是决定不去不打扰人家了,于是没有吭声。   我怎么会这么懂事这么识趣这么有眼力见?她在心里自我感动不已。   许听廊却在这个时候低头看她:“钟尔要一起去吗?”   钟尔没想到他会邀请她,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他居然不嫌她碍事吗?不觉得她电灯泡吗?   “算了。”许听廊改口,“待会又吵架,喝醉还喜欢发酒疯。”   钟尔哪会给他反悔的机会,马上雀跃地叫起来:“我去,我去的!不吵架也不发酒疯。”   *   喝酒的地点就选在酒店顶层的酒吧,三人挑了个绿植掩映后的僻静角落。   陶创跟钟尔吃饭的时候已经吵够了,这会俩人还算安宁,能够心平气和地坐在一块闲聊。   他看钟尔黏黏糊糊地挨在许听廊身边,而许听廊挺受用的模样,有个问题实在憋不住:“当年在美国,你俩统共也没见几次吧,到底怎么勾搭上的?”   作者有话要说:州围&林纵横&许听廊:丧丧又浪浪笔下合格的娱乐圈男女主都是极度讨厌公开的,我们中间怎么就出了钟尔这个叛徒? 第48章   “你俩统共才见几面啊,而且我也都在。”陶创根本不能理解。   “三面。”   异口同声。   陶创:“……”   果然是什么夫什么妇,那么多年前的事了,见过几面都记得那么清楚。   不怪他困惑,因为那三面,许听廊和钟尔确实没有过多的接触。   池文彬的生日派对,许听廊脱口而出那句“中二”后便意识到自己犯了男人喜欢调戏漂亮女生的臭毛病,但为时已晚,钟尔已经接收到他的信号。   她更不肯罢休,纠正完自己的名字以后,问了他几个基本问题,名字,年龄,哪里人之类。   许听廊只给予了很客套地回应,并未透露太多。   不等钟尔发动小心机,他起身进了厨房帮忙摘菜,留她一人在沙发闲坐。后来开饭,俩人之间隔了好几个人坐,大庭广众的,钟尔不方便对他下手。   她坐在池文彬身边,盯着他充满爱意的眼神,受着他关怀备至的体贴,深感煎熬。   性单恋患者在得知对方喜欢自己以后,甚至会感到对方恶心。   很不幸地,池文彬就让她恶心上了,但她又深知自己在利用他,是她对不起他。   恶心和良心在天平两端摇来晃去,她尽量克制自己的厌恶之情,免得伤害到他。   开饭没多久,池文彬就用错了她的饮料杯。   遭她提醒,他权当是情趣,作势要把自己的杯子给她:“别那么小气嘛,大不了我的赔给你。”   其实她完全有更好的处理方式,比如不小心往饮料杯里面掉点饭菜,就能顺理成章更换杯子,也不伤池文彬的面子,两全其美。   但她快被他油死了,光是想象一下自己喝他喝过的杯子就汗毛倒竖。   一旁有个男生还要起哄:“就是嘛,还要亲嘴呢,共用个杯子怎么了?”   心中的天平彻底倾斜,钟尔的脸冷下来,直言不讳:“我不吃别人吃过的东西。”   场面一度尴尬。   只要钟尔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就是这么个当众驳“男友”面子的钟尔,第二天就打了自己的脸。   那天国内某品牌的奶茶店在当地开业,这种在国内遍地都是的饮料在国外却是实打实的稀罕物,简直把中国留学生激动坏了,奔走相告,蜂拥而至,店外的队伍排成长龙。   昨天生日派对上大家说起过,一致认同不想开业第一天去凑热闹,但陶创路过看到招牌就迈不动腿,许听廊舍命陪君子,俩人排了一个多小时的队伍,终于买到两杯新鲜出炉的奶茶。   陶喝了一口就发现不对劲,店员给错了饮品,他不愿意讲究,重新挤进店面更换,许听廊则在外头等候。   他和钟尔的第三次见面就在这时发生。   久居国外,钟尔当然也想喝上一杯久违的奶茶,但是这个队伍实在太长了,她手揣在兜里,神色厌倦,池文彬则在旁边赔着笑脸哄她:“应该也快的,我们去排吧,早排早到。”   很快,俩人都注意到了店门口的许听廊,池文彬走过去和许听廊寒暄:“你们已经买到了,陶创呢?”   “嗯,刚买到。”许听廊不经意的目光从钟尔身上收回,“陶创饮料做错了,在里面换。”   “陶创还在里面?”池文彬眼前一亮,看到了不用苦排长队的希望,马上对钟尔说,“我们让他帮忙买两杯。”   “嗯。”钟尔点头,她把头发拢到耳后,“你去吧,我不想进去,人太多了。”   池文彬不疑有他:“好,你要喝什么?”   “随便吧,你看着买就行。”钟尔说着从口袋里翻钱要给他。   池文彬哪里肯跟她计较奶茶钱,连声说不要。   钟尔既然没打算跟他继续发展,就不会拿他的钱,只是眼下没时间跟他耗,以后再给他就是了,她点头说好。   池文彬走后,她看向许听廊。   许听廊也垂眸看她。   昨天俩人除了刚见面几句简单的招呼后就没有别的交集,在这里碰到纯属意外。   “你买的什么?”钟尔怎么可能浪费这大好的机会,神态自若地说出开场白。   许听廊说:桂花撞奶。”   钟尔:“好喝吗?”   “还行吧。”许听廊在国内想喝奶茶就能喝到,对他来说,这东西根本不存在好喝不好喝的概念,反正味道都差不多。   “尔尔。”池文彬成功蹭到陶创的队,给钟尔打来电话,“珍珠奶茶可以吗?他们家的招牌。”   钟尔没有第一时间搭腔,而是看向许听廊。   她打电话,他就很识趣地别开了眼,眺望熙熙攘攘的街道。   眉眼清淡,事不关己。   感受到她的注视,他也看她一眼,眉峰微微抬起,似乎在问她有什么事。   “等会。”钟尔说完,捂住话筒问他,“这个好喝还是珍珠奶茶好喝?”   “这个。”许听廊说。   “真的吗?”钟尔点头,“给我喝一口。”   许听廊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垂下头来。   柔软的发丝纷纷叠叠垂落,被冷空气浸泡得冰凉,麦浪似的拂过他的手。   昨天才满脸不爽说过“我不吃别人吃过的东西”的人,今天轻描淡写就着他喝过的吸管喝了他的奶茶。   两秒后,她直起身。   吸管上留着一抹淡淡的粉色,是她的唇膏残留。   他们间接接吻的证明。   钟尔细秀的脖子里,饮料吞咽的动作清晰可见,融了他唾液的饮料滑过喉管,桂花和茶馥郁的香气弥漫口腔,每一个味蕾都在战栗。   “我要桂花撞奶。”她毫不犹豫对话筒说。   等候陶创和池文彬出来的功夫里,钟尔没有对许听廊做出其它暧昧的举动,自顾自低下头玩手机。   许听廊端着那杯奶茶,没有再入口,如果不是她昨天才强调过那点小洁癖,他几乎要以为她天生这般不拘小节、不怕生分。   俩人隔着半人的距离一起等了约莫五分钟,等到了陶创和池文彬,他们都没有察觉出二人之间的异常,陶创迫不及待把吸管插进饮料,喝了一口深感后悔:“靠,早知道就不换了,还不如刚才那杯好喝。”   他打起了许听廊的注意,男生之间没那么多讲究,关系好一起喝个饮料是常事,他想也不想就握住了许听廊拿奶茶的手,作势要低头:“你的什么味道?”   许听廊下意识就推开了他,并把饮料往身后方向一避。   “干嘛?”陶创不明所以。   许听廊余光里,池文彬正在贴心地为钟尔插吸管。   他心底的暗涌尚未平息,又凭空增添一丝蛮不讲理的嫉妒。   他不至于失去理智,面上没有显露分毫,只淡淡道:“喝你自己的。”   陶创犹不死心:“让我尝一下怎么了?”   “滚。”许听廊言简意赅,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手握奶茶改成从上方拎,用手掌挡住了吸管端口。   “你妈!”陶创大骂,“你什么意思,嫌我脏?”   钟尔将二人的举动尽收眼底,轻轻笑了一声。   那笑声不轻不重,羽毛般挠过他的耳膜。   像是在嘲笑他自以为是的定力和不堪一击的少年心思。   而那杯留有她唇膏印的奶茶,许听廊没有再喝,但一路经过很多垃圾桶,都没能成功把它丢弃。   至此,她在他心里留下了第一个脚印,抹不去融不掉,后面所有的情不自禁、纠葛纷乱,都从这里发芽。   九年来这源头泉流不息,再干旱都不曾枯竭。   到如今,已是山洪爆发,势不可挡。   *   这天三人聊到很晚,次日许听廊与好友告别,跟剧组一起登上回泉市的航班,两天后,泉市的拍摄收尾工作顺利完成,《白首相离》剧组迁至花市,进行新一轮的拍摄工作。   钟尔在“累死了,后悔接这个戏”和“跟许听廊一起拍,再苦也值了”两种心里状态之间来回横跳。   四月初既有匡秀敏的生日,也有钟尔的生日,母女俩的生日只差了两天,往常这个时候,钟尔都会去找母亲待几天。   继父是非常典型的洋人性格,看似热情似火,其实对她并不上心,而同母异父的弟妹与她也不亲近,她每每过去其实都谈不上舒心,夹杂在一大家子中间,横竖是个外人,但能陪妈妈过生日,也能让妈妈陪着过生日,她愿意忍受那点不舒心。   她提前一个礼拜跟刘导请示。   剧组拍摄工作很紧迫,自是不愿意随便放人,听了她的理由,刘导小心翼翼地问:“你妈妈,得了什么重病?”   如果是最后一个生日,他倒是能理解。   钟尔眨巴两下眼睛,知道这假是请不了了。   匡秀敏也没表露什么遗憾的情绪,只叮嘱她拍戏注意身体。   钟尔难免失落,偏生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是个没妈疼的可怜虫,憋着谁也没倾诉,强颜欢笑一整天,晚上回到酒店房间郁郁寡欢,伤春悲秋之际,匡秀敏电话打回给她:“尔尔,既然今年你没法过来,那今年妈妈来看你吧。”   自匡秀敏远嫁,一直是钟尔奔赴她,她总有那么多的不得已,有需要照顾的孩子,有无法放下的工作。   这是第一次,她能放下一切过来陪她。   “你一个人吗?”钟尔尽量掩盖自己想跟母亲过二人世界的小心思,“Uncle来吗?弟弟妹妹呢?我提前给你们订机票和酒店。”   “他们没有签证,就不来啦。”匡秀敏说。   钟尔一蹦三尺高,鞋都没穿就冲进隔壁许听廊的房间。   “许听廊,下星期我妈妈要来看我!”   大约十分钟之前,许听廊也接到他母亲的电话,跟他商量过来探班的事情。   花市距离他家里不远,许母久未见儿子,甚是想念,准备趁下礼拜空闲,过来剧组看看他,顺便委婉地提出了想见见钟尔的意愿。   二次元嗑久了,她已经不满足于现状,十分想亲身认识一下“儿媳妇”。   许听廊没有把话说死,只说看情况。   这事他得不动声色地打探一下钟尔的态度,虽然他几乎没报希望。   钟尔冲进来的时候他正戴了耳机在听歌,只模糊听到她说什么妈妈要过来看她,便下意识以为她说的是他母亲,只当母亲没从他这里得到确切的答案、于是忍不住在微博上跟她袒露了身份。   “她跟你说的?”   “当然了。”钟尔奇怪地回答,不然呢?   许听廊琢磨着她的态度,有些不确信地问:“那你……要去见她?”   “当然了!”钟尔更奇怪了,心想这人问的都是些什么破问题,没话找话么,“我当然要去见她啊。” 第49章   许听廊基本没指望钟尔会原因去见他妈妈,更别说她还此般兴奋。   震撼和喜悦之余,他觉得自己亏大了。   就好像千方百计把1000块的东西讨价还价到500块,卖家居然想都不想,一口答应,买东西的人就会觉得自己还得太少。   许听廊也差不多,早知道她这么好征服,他何必白费那么久的心思。   他拉着钟尔的胳膊把人拉到自己身前,坐着抬头凝视她。   钟尔被他一瞬不瞬的目光瞧得满头问号,正要问他怎么了,就听见他说:“不用勉强自己,不想去就不去。”   她一愣,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知道的匡秀敏对她不太上心,她完全不记得自己跟他提过,准确地说,她跟谁都不提这事,不管是盛悉风还是小方丁瓦,谁都不知道她在家庭关系方面的烦恼。   她是一个羞耻心很薄弱的人,不怕生,也不怕受关注,闹出什么负面新闻被全国网友看笑话,她都能一笑而过。   唯独在家人身上受到的委屈,她百般隐藏,佯装自己不缺人爱,不愿别人看到她的伤口。   思来想去肯定是17岁那年,对他正是上头,年纪又小,嘴上没个门把,会轻易敞开心扉。   也难为他还记着了,就像他记得她不开心了喜欢吃肯德基。   “不勉强啊。”妈妈能过来看她,她怎么会勉强。   没办法,她钟尔就这点出息。   许听廊又看她半晌,他问:“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这怎么还要做阅读题啊。   钟尔懵了一会,试探着回答:“证明她也很在乎我?”   “……”这人怎么搞不懂重点啊。   许听廊继续问:“还有呢?”   钟尔不愿意深谈自己的卑微心理,于是不着痕迹地转移开话题:“那你妈妈又是个怎样的人?”   她有顾虑才是正常的,许听廊到这时总算有点真实感,微绷的嘴角松懈不少。   他母亲本身也不需要过度美化,实话实说就好。   “你知道的,我是离异家庭长大的。不过我爸另组家庭后就不怎么管我了,我妈差不多一个人把我养大,一直没有再嫁,不过不用给她想象那种一个人当爹又当妈含辛茹苦的剧情,她是个很懂得享受生活、活在当下的人,没有再嫁不仅是为了我,她只是不想再进入婚姻,对我也一直是放养。关心我,但很少干涉我,所以我都没有经历什么叛逆期,因为我跟她之间的关系太像朋友了,完全没什么可反抗的。”   钟尔从他老妈嗑cp的种种行为就能大致猜到其性格,一定是一位思想开放、跟得上年轻人的潮流、很好分寸感的阿姨。   她都没想过居然会有一个男生的妈妈,能在知道她的那些花边新闻后,没有将她一票否决,没有戴着有色眼镜看她,而是选择温柔且耐心地了解她。   甚至都没有打扰过她。   是她福薄,无幸拥有这样的婆母。   “真好欸。”钟尔摸着他的后脑勺,由衷感慨,“真好。”   想到他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她除了羡慕,并不觉得酸。   她喜欢的人,她希望他过得好,童年没有创伤,未来有所期待。   许听廊把她的手扯下来,没有松开,捏在自己掌心里,问:“还有呢?”   “……”还有???   钟尔不想做阅读题了,而且许听廊从头到尾奇奇怪怪的,她不解地抽手摸他额头:“你发烧了,还是喝多了?”   许听廊摇摇头,缓缓抱住她,脸埋进在她胸前,很依恋的姿态。   抱了好久,他说:“钟尔,你是真的喜欢我,对吗?”   以前钟尔死皮赖脸跟他表白过很多次,说喜欢说得她自己都麻木了,但许听廊这么正儿八经的,她反而扭捏了,支支吾吾两下,说:“干嘛问这个,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喜不喜欢我?”许听廊很固执。   钟尔豁出去了,加大嗓门掩饰自己的不自在:“我不喜欢你,我喜欢谁啊?就没见过你这么难追的。”   “那我信你。”许听廊深深吸了一口气,似是鼓足勇气才开的口,“我真的,不想再演了。”   钟尔吓了一大跳,以为他不想跟她演《白首相离》了。这好端端的,他怎么毫无征兆地来这一招。   “都演了大半了你说不想演了?”她急眼了,“我满身的伤你跟我说你不演了?!你有毒吧!”   许听廊反应了一会才明白,抬头看她忍不住笑了:“你傻不傻?”他不再兜圈子,牵住她的手言明:“我是说,我女朋友,你做不做?”   女朋友?女朋友!   钟尔被彻底吸引了注意力,哪里还有空思考他为什么突然就答应让她追上了,今晚明明稀松平常,没发生任何有利的契机。   也不知道是什么改变了他的心意。   机会要第一时间抓住,钟尔才不问青红皂白,连连点头:“做的做的!”   许听廊强调:“做了就得一直做下去的。”   “当然了。”钟尔更用力地点头。   虽说她其实不敢并没有太多把握,但至少在这个当下,她真的觉得自己会喜欢他很久很久。   “那我跟我妈说下。”许听廊说,“她期待很久了。”   其实母亲那边也没那么着急,只不过他想尽早把这个事情定下来,免得生出什么变故。   钟尔沉浸在自己泡到许听廊的兴奋和不可置信中,整个人飘飘忽忽的,都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她根本没细究他说的什么,只当他要给他老妈通风报信他们在一起的信息,好让cp粉头开心开心。   不能厚此薄彼,她想着等会也要跟盛悉风汇报一下情报。   她倒着看许听廊的手机,没看清他具体发了些什么,只知道许妈妈很兴奋地连回了好几条信息,每一条都带了长串的感叹号。   事情算是尘埃落定。许听廊无暇再理会母亲的激动心情,刚把关系确认下来,他忙着谈情说爱。   正要收手机,钟尔顺势在他腿上坐下,脑袋靠到他肩上,凑过去看:“你妈妈说什么?”   许听廊就暂缓了锁屏的动作,满足她的好奇心。   X:「她也想见你」   永远是辣妹:   「我终于能现场嗑cp了吗?!!!!!」   「我真庆幸我是你亲妈!我是不是全世界最先知道的人,比狼耳给我锁死在床上还要早!」   「五天后见我的宝贝们么么么么么!!!」   「我要给她带什么见面礼才好,她喜欢什么,你悄悄问她!!别说是我让问的」   随着看清这些字眼,钟尔的身躯一点点僵硬,脑子都嗡嗡了。   她终于明白今晚牛头不对马嘴的异样都从何而来,那些奇奇怪怪却被她忽视的东西,全部说得通了。   许听廊很快察觉到她的异样,狐疑地眯起眼,窒息的几秒钟过后,他将她从自己肩头推开。   两人沉默地对视好一会,钟尔舔舔干燥的唇,艰难地从喉咙口挤出一句话:“许听廊,我们说的,好像,不是同一件事。”   俩人接下来的对话可谓如履薄冰,并很快彻底弄清了事情的原委。   许听廊脸上的表情褪的干干净净,本以为柳暗花明,原来只是命运的玩笑一场,他不知道自己把底牌收回去还来不来得及,只是机械而麻木地点开母亲的微信,开始输入。   一只手拦住了他。   钟尔踯躅一会,说:“可是你妈妈会失望吧?”   “失望而已,没什么。”许听廊笑了笑,反过头来宽慰她,“小事,不用在意这么多。”   说完又要低头。   钟尔再度拦住了他。   拦住他所为何事,她也不知道,她从来都没有做过见家长的打算,现在事发突然,要她答应,她是万万做不到。   但她怎么都做不到眼睁睁看他把这句话发出去。   她不忍心他妈妈失望。   更不想他失望。   在他的注视中,她手足无措地收回手。   像过了一个世界般漫长,她轻声说:   “许听廊,你让我想想,好吗?”   钟尔这一想就是三天。   这三天内,她跟许听廊除了拍戏的需求,几乎没有任何交流。   她是真的被吓到了,以至于她完全不知道怎么面对许听廊,这种惊吓甚至扰乱了她对许听廊的情感分辨,令她只想远远躲开。   许母来的前两天,许听廊需要赶往别的城市参加一个线下活动。   钟尔一直没有找他,他明白她的潜台词,但出发机场之前,还是扣响了她的房车车门,不让她继续当缩头乌龟。   “怎么说?”他维持了成年人的体面,疏淡而客套,“不想见就不见,给我个准信就行,省得她在家绞尽脑汁给你准备见面礼。”   钟尔眼神闪烁,说不出话来。   许听廊自嘲地笑一声,留下一句“不用躲我,我不会纠缠你,你放心”后扭头就走。   透过车窗,钟尔看到他的背影越来越远。   新的恐惧笼罩心头,比见他妈妈更甚。   那是九年的执念近在眼前又擦肩而过的大梦一场,是她抓住爱情唯一的机会被她亲手放跑的遗憾终身。   她再顾不得其他,跳下车快步奔跑着追了上去。   两人相顾无言许久,她无措地开了口:“许听廊,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许听廊忽然就心软了。   乌龙是他先闹的,性单恋不是她想得的,是他不打自招亮出了底牌,他跟她有什么可计较。   看着她被风吹乱的鬓发,想抬手替她捋捋,又生生忍住了,最终只是温和地宽慰她:“我会跟她好好说的,不会让她伤心,你不用内疚。”   他又要走。   关键时刻,钟尔终于抓住纷乱无定的思绪中最重要的一缕,一把抓住他的衣袖:“那我还是你女朋友吗?” 第50章   许听廊原以为,这个问题要问也是由他来问。   在某一个不甘情绪到达巅峰的时刻,他也许会放下所有尊严、以她最讨厌的纠缠方式问出这个问题,然后得到一个意料之中的否定答案。   不为别的,只为死心。   万万没想到,是她问的。   他本来就没打算带她见母亲,至少不至于这么早,哪有男女朋友那么快见家长的道理,要不是阴差阳错的闹了出乌龙,他误以为她想见,又恰好能圆了老妈嗑cp的愿望,这才欣然应允。   她根本不懂,让他不高兴的从来不是她不肯见家长,而是她知道他愿意带她见家长后的逃避和冷淡。   所以关于钟尔的问题,他的答案是,算。   当然算。   他这三天心心念念都是算计着怎么才能算。   但是时机还不成熟。   钟尔这人,还得再吊。   “看你表现吧。”他笑睨她一眼,留下一句模棱两可的话,没有做多停留,猫腰上车。   虽然没有得到肯定的回答,不过钟尔还是挺开心的,她对自己在乎的东西特别宽容,无所谓卑微不卑微,只要对方给她留有余地,她就能自娱自乐,发光发热。   回到自己房车里,她就一门心思琢磨起怎么才能哄许听廊开心,赢回她正牌女友的门面。   “要不我去见他老妈一面算了。”闹了这么一出,她反而不那么害怕了,“就像上次见他老师一样,我少说话,多吃饭,也很简单嘛。”   小方十分佩服她的天真:“老师跟老妈有可比性吗?你能不能别那么想当然。”   钟尔泄气:“那你说怎么办?”   小方:“要我看,你也没那么排斥见面,以前你前男友跟父母多提你两句你就要发疯,现在许听廊的妈嗑cp都混成粉头了,都约你见面了,你还只想着怎么当稳他女朋友。最主要的是许听廊都愿意带你见他妈了,你居然没对他下头。”   钟尔频频点头:“言之有理,那说明许听廊就是我的真命天子。”   小方的分析进一步增强了她的信心,她鼓起勇气,凭借着那股冲动给许听廊拨了通电话过去:“许听廊,你跟你妈妈说了没有?”   “还没。”他正打算说。   钟尔眼一闭心一横:“那你别说了。”   许听廊顿一下,给她反悔的机会:“确定?”   “嗯嗯。”钟尔猛点头,然后迫不及待地问,“那现在我是你女朋友了吗?”   许听廊现在哪敢信她,另一方面又实在觉得她好笑,他抑制着笑意,强装冷淡:“刚不是说看你表现吗?”   “我表现还不够好吗?”钟尔嘟囔,“而且你都要带我见你妈妈了,你干嘛不把我当女朋友?”   这难不倒许听廊,他随手就编了个借口:“她老催我找女朋友,很烦。”   *   钟尔虽一时冲动答应下来,但事后难免心慌,还间歇性想打退堂鼓。   许听廊不在花市,无法有效缓解她的焦虑。   她每次在电话里表现得胸有成竹,事实上私下里跟个无头苍蝇似的,许听廊离开那天,她拍了几乎一整天的戏,晚上也是通宵,第二天上午是她的睡觉时间,她没回酒店,拉着小方上街扫荡,要给许妈妈挑见面礼。   小方受不了了,悄咪咪跟许听廊告状。   许听廊早就猜到她没那么轻松,只是不知道她竟焦虑至此,趁工作休息空档给她打电话。   “只是碰巧一起吃个饭,不是什么正式的见面,你紧张什么?”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钟尔气结,差点一个上头就脱口而出“你有本事也跟我去见我妈,我看你紧不紧张。”   正要激他,就听许听廊说:“见面礼我会准备的,你不用操心,现在回去睡觉。”   “你早说啊。”钟尔埋怨,看在他还算体贴的份上,她就不拿自己老妈出来将他了。   解决了见面礼的烦恼,但她的焦虑并没有缓解。   也许是因为要做一件她从来没有做过、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做的事,她有种人生都颠覆的惶恐,即便有许听廊的安抚,依然收效甚微。   而且她不便在他面前表现出太多的惶恐,免得自己看起来太过勉强。   次日便是许母抵达花市的日子,按照计划,许听廊的飞机和许母的高铁差不多同时到达,三人分别从机场、高铁站和剧组出发去约定的餐厅。   钟尔就跟熬到行刑日子的犯人似的,感到解脱的同时,恐惧也达到巅峰。   在《白首相离》剧组几个月,她的演技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进步,跟各位同事和暴脾气刘导都磨合得很有默契。   除了跟简欣文。   一来简欣文表演经验不够,演技天赋不算强;二来两个女生始终不对盘,偏生又各自和别人处得很融洽,剧组众人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经过数次努力也没能让二人化干戈为玉帛。   这是久违的一次,钟尔因为心里装了太多东西,有一点不在状况之内,让刘导好一顿痛批。   终于完成今日份的戏份,她灰头土脸地从威亚上下来,活动着酸痛的肢体,小方迎面上来,递给她她的手机:“你妈妈刚才打电话给你。”   听到匡秀敏声音的那一刻,钟尔没由来地一阵心安,她突然恍然大悟,自己那部分怎么都无法缓解的焦虑从何而来。   因为她没有得到家人的支持。   只有妈妈可以安抚她。   “妈妈。”   “小尔。”   匡秀敏明天的飞机,后天到,这会估计是来确认行程和安排,钟尔暂时无暇跟她讨论这个,迫不及待地说:“妈妈,我谈恋爱了,和我的男主角。”   她自动无视许听廊的“看你表现”,在妈妈面前还是要充一下面子的,总不能说他还没答应当我男朋友,但我要去见他妈。   匡秀敏不骂死她才怪。   不等匡秀敏说什么,钟尔就急哄哄地表忠心:“你放心,他跟以前那些人不一样,今天晚上他要带我跟他妈妈吃饭。”   她以前那些事,匡秀敏虽然了解得不多,但也不难看出她在感情方面不是什么慎重的人,为此说过她好几次,她一直都改不了。   “是吗?”匡秀敏来了点兴趣,“他叫什么,许……听廊是吗?你十几岁的时候拍的那部电影就是跟他一起的,二度合作,怎么突然瞧对眼了?”   “不是突然,我那个时候就喜欢他。”钟尔纠正。   匡秀敏挺意外,没想到自己的女儿还能有这等痴情:“我都开始好奇了,什么人才能把我女儿勾得魂牵梦萦。”   “他很帅的,又高又帅,身材很好,气质也很好。”钟尔夸起许听廊滔滔不绝,“而且他演技也很厉害,虽然跟我同岁,已经拿了两次露光、一次知更影帝了,是国内同生代男演员里面最有前途的一个。”   “好了好了,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匡秀敏笑道,“你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真的啊。”钟尔一听她不信就急眼,“不信你过来了我带他给你看。”   这话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也许在潜意识里,她是想介绍他们认识的,既然话已经出口,她认真考虑了这件事的可行性,觉得并非不行。   尤其她和妈妈见面不容易,这次不介绍,下次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想到这里,她快速做出决断,打算先斩后奏,先替许听廊答应下来,反正她都要陪着见他妈了,他见见她妈妈又怎么了。   “小尔……”匡秀敏欲言又止地叫了她一声。   “啊?”钟尔正在兴头上,没听出异常,想象着许听廊接到重磅新闻的反应,忍不住笑,“我还没跟他说,他听到肯定吓死。”   匡秀敏组织一会言语,抱歉地说:“小尔,妈妈可能,没法过来了。”   “……”   “我真的很想来的,行李都收拾好了。”匡秀敏一个劲解释,“但是stella摔伤了,刚动完手术,很需要我,我实在走不开。”   “……”   “等她好一点了我再过来,我一定来,好吗?”   “……”   钟尔盯着自己的脚尖,周遭的声音都变得很遥远,像蒙了一层毛玻璃。   整个世界好像把她孤立起来。   过了好一会,她茫然抬头,看到旁边的玻璃窗里映出的自己,怎么看怎么像只狼狈的丧家之犬。   多年来的不公待遇尽数涌上心头,她想失声尖叫,想呐喊,想质问匡秀敏,Stella不是还有爸爸吗,你们家不是有佣人吗,有那么多人可以照顾她,你怎么就走不开了。   你明知道我马上要经历人生中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明知道我也很需要你,为什么你毫不犹豫舍弃了我。   每一次,是每一次。   你离婚的时候,你要远嫁美国的时候,你明明信誓旦旦说过我永远是你最重要的人。   你说话不算话。   为了迎接匡秀敏,她比较多家航空公司的座位和环境才定下机票,好尽量减轻妈妈长途旅行的疲劳;从来出门只当甩手掌柜的她破天荒地勤快,一有空就做花市的攻略,想在拍戏空档带妈妈好好玩、好好吃。   雨天该去哪里,晴天该去哪里,她拍戏的时候又该怎样安排母亲的时间。   planB、PlanC……   她算好了一切,唯独漏算了匡秀敏并不领情。   匡秀敏还在解释着什么,她什么都不想听:“别说了!”   “小尔……”   “你不用来了。”她看着玻璃中倒映的自己,眼神凶恶,像一头被激怒的小狼,“以后也不用来了,你永远都不用来了!”   她跟匡秀敏较着劲,竭力证明自己并非没有人要:“我只要有许听廊就够了,他会赔我一个妈妈,他妈妈很喜欢我,比你喜欢我。”   作者有话要说:许听廊:我已经是第五个在50章定律失效的男主了,这作者到底想干嘛?   江开:你们延迟的章节,大概都为了还到我身上吧 第51章   钟尔怒火攻心,将匡秀敏的微信和手机号码通通拉黑。   完事还不解气,又把手机设置成只允许通讯录来电,杜绝了匡秀敏借别人手机联系她的途径。   说来也是讽刺,即便是小方身为这两三年来和她接触最密切的的人,对她的日常生活几乎了如指掌,都没有和匡秀敏交换过联系方式。   一旦她封闭联系的途径,匡秀敏真的很难找到她。   虽然她心里清楚,匡秀敏大概率并不会大费周章联系她,打不通就打不通了。   她只是想给自己留点尊严,假装没有接到电话只是因为妈妈打不进来。   反正按照以往的惯例,她最多气上三天,事情就会不了了之。   这一次是不一样的,她对自己说。   她不会再那么轻易给予原谅,甚至赌气地想,再也不要原谅了。   她苦苦倒贴20年,也是时候硬气一回。   有什么了不起的,她离了谁都能过。   就着尚未消散的春寒,钟尔洗了个冷水脸,她还要去见许听廊的妈妈,没空在这怨天尤人,收拾好面部表情,她毫无异样地上了车。   小方随口问:“阿姨对我们的行程安排还满意吗?”   钟尔那点莫名其妙的自尊心又发作了,她不愿意别人知道匡秀敏放她鸽子的事,这会显得她这些天的用心像场天大的笑话。   尽管她清楚,小方不会笑话她,只会真心实意心疼她、关心她。   但她此时此刻真的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她只想维持仅有的体面。   所以她若无其事地说:“我做的攻略,她怎么会不满意?”   “也是哈。”小方不能更同意,“而且她过来也不是为了玩,是想好好陪陪你。”   他说这话本意是想挑些钟尔喜欢听的东西哄她开心,钟尔虽然从不跟他提及自己对亲情的渴望,不过他用脚指头也能猜到,一个女孩子一年到头见不了母亲两面,怎么可能不想念。   殊不知现在说这话,完全是往钟尔心口插刀子。   钟尔笑嘻嘻地胡乱点两下头,塞上耳机开始听歌,阻挡小方的聒噪。   车子启步,载钟尔回酒店,她身上这套也能见人,不过她对此次见面很重视,想回酒店好好捯饬一番,誓要给许妈妈留下满分的第一印象。   车到半路,盛悉风给她发来微信,一条微博链接。   并哭诉:「狼狼果然选择了隐瞒【哭】他真的不能成全我最爱看的打脸戏码吗?」   钟尔随手点进那条微博。   热搜起源来自于许听廊今天参加的线下活动,是一个慈善组织关爱留守儿童的宣传活动,他和另一位新人女歌手是宣传大使。   热搜视频中,许听廊被媒体的□□短炮包围,几乎所有的话筒都对向他,并围绕狼耳夫妇进行,新人女歌手更是被挤在角落,被彻底无视,只能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许听廊起先的态度是一贯的拒不回答,他的工作人员和主持人三番四次提醒各位专注公益本身,却收效甚微,记者都不傻,知道狼耳是爆点,即便许听廊不回答,光是捕捉他被提问的画面,也够大做一番文章。   “听廊也是百忙之中抽空前来参加这次的宣传活动,那么很多观众也都万分期待,可以请你透露一下《白首相离》的拍摄进度吗?”   好不容易听到一个比较正常的问题,许听廊这才愿意开口,礼貌回答:“已经过半了。”   谁知下一秒,对方就抛出一个尖锐的问题:“那这是不是代表别的进度也已经过半?”   被耍了一道,许听廊的脸色直接沉下来,已经连最基本的客套都无法维系,对方是个中年男人,已经在成年人的世界摸爬滚打多年,早已不在乎脸面,这会还笑嘻嘻地看着他,似乎在挑衅“你能拿我怎么办,你难不成敢当众打我吗?”   对峙两秒,许听廊冷笑一声,接过话筒,清晰发表否认三连:“只是合作关系,不熟,专注作品。”   钟尔把这条视频来回看了两遍。   许听廊是娱乐圈里极少数没有开通任何公开社交账号的艺人,除了宣传需要,他几乎从不上综艺,真人秀更是从不考虑,由此可见他真的很讨厌贩卖私生活,不希望被人关注作品以外的一切。   这些她早就知道,也亲眼见证过餐厅服务员偷拍合照后他的怒火。   而且他们的关系尚未进入稳定阶段,充满太多的不确定因素,即便公开也不该是现在,没有一对情侣会傻到在这种情况下宣布恋情。   道理她全都懂。   他这么说,真的没有什么问题。   她相信,他从未把她当做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他身边的工作人员随她使唤,带她见了远道而来的陶创,也欣然应允带她见老师和妈妈。   但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他公开向公众否认,这种感受却不是一句“道理”可以说服。   它是一根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它是冲破她承受能力的最后一波攻击。   它成了她的心魔,狞笑着告诉她,你没有人要,你不配得到毫无缘由的偏爱,你注定眼看着你想要的人事物都弃你而去。   她从来没有这么委屈过,委屈到几乎要流泪。   她已经好多年没有为谁哭过,泪腺仿佛已经干涸,每每演戏拍到哭戏都是她最头痛的环节,眼药水必不可少,即便好不容易挤出两滴眼泪,整个情绪也撑不起来。   她的哭戏一直以尬著称,这也成了作品完成度还算合格的她总被人诟病演技差的罪魁祸首。   抬手去擦,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眼泪可流。   这一刻的钟尔极度缺爱,以至于她只能把自己对外的善意收回,匀给自己,自私和恶意被陆续激发。   她不想当委屈求全的人。   她不想勉强自己做任何不那么开心的事。   她不想为任何人改变,就像也没有人为了她而改变。   与其人负她,不如她负人。   *   许听廊的航班延误了半个小时,飞机一落地,他第一时间给钟尔打电话,想问问她到哪了。   她不接,料想她该是忙着化妆和选衣服,于是他打给小方。   “她在干嘛,要不要我来接她?”   “不用吧。”小方说,“她回来好一会了,应该也快好了吧。你机场过来不是挺远的吗?”   “那行,那我就不过来了。”许听廊叮嘱,“你让她不用太隆重,她先到的话让她在门口等等我。”   “没问题。”   跟小方通完电话,许听廊又给许母打电话。   许母已经到包厢了,正在翻菜单:“你们不用着急,慢慢来。”   “哦,那你先点。”许听廊停顿一会,不太放心地说,“老妈,答应我你一定要喜欢她。”   许母简直耳朵起茧:“我知道了,你说了八百遍了。再说我不喜欢了。”   “我知道我说了很多遍,但她……”许听廊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给许母打个预防针,“有时候稍微有点小奇怪,但是她没有恶意的,你了解她就会知道她很可爱,别因为她哪里不太和你心意就戴有色眼镜看她。”   许母安慰他:“这你就放心吧。你这么奇怪,我也没讨厌你啊。”   “……”许听廊无语,“我跟你说真的。”   他再奇怪,好歹是她生的,她当然有无限的耐心,而钟尔跟她没有半毛钱血缘关系,纵使她在网上磕了几个月的cp,但粉转黑的事情他又不是没有见识过。   何况他并不奇怪。   钟尔这人随心所欲,情商又低,不说话还能装个样子,话一多就容易露馅,有时候把别人气得半死她自己根本不知情,难保全程顺顺当当不惹岔子。   “好了我知道了。”许母烦死了,“我答应你,就算我对她有哪里不满,我也不会表现出来的,更不会棒打鸳鸯,一定让你们自由恋爱,也一定让她倍感温暖,仿佛见到失散多年的亲妈。行了吗?”   “不行。”许听廊还是不满意,强调,“你得真心实意喜欢她,打心眼里接受她,别演。”   许母:“……有毛病啊!我心里想什么都要被你牵着鼻子走?你个有了媳妇忘了娘的小畜生。”   受钟尔影响,许听廊的脸皮也与日俱增:“对对对,小畜生谢过母亲大人有大量。”   许母白眼差点翻进天灵盖。   许听廊抵达餐厅门口,先进去跟许母打了声招呼,钟尔还没来,他打电话过去催促。   电话响了三声,被钟尔摁断。   “挂了,应该是快到了。”许听廊起身,“我出去接她。”   外头下着濛濛细雨,雨丝细密如织,城市被润透,霓虹泛着湿红流碧的光,温柔地倾覆于积水的倒影中。   他在门口等了约莫五分钟,没有等到钟尔前来,再给她打电话,仍是挂断。   他心下奇怪,再拨过去。   钟尔终于接了,听声音却是瞌睡懵懂,仿佛睡得正香被他叫了起来。   “你还在睡?”许听廊蹙眉。   “啊?”钟尔迷迷糊糊的,“嗯。”   许听廊眉头锁得更紧:“今天晚上跟我妈吃饭,你忘了?”   “忘了。”钟尔打着哈欠。   那漫不经心的语气,许听廊心下升起不详的预感,追问:“我之前给小方打过电话,他没来催你吗?”   钟尔拖长了尾调,懒洋洋地说:“催了。”   “……”许听廊让她一副不肯好好交流的态度弄得莫名其妙之余,不免有些恼火,停顿半晌,他强压下怒火,继续好声好气,“那你怎么还在睡?”   钟尔又打了个哈欠,态度更无所谓:“不想来呀。”   作者有话要说:风雨之后才能见彩虹!   冒死说完,顶锅盖跑! 第52章   许听廊在电话那头沉默了。   钟尔就在他沉默的功夫里,一点点由最初的理直气壮变成了心虚和惶恐,就像嗨疯了的小孩子看到父母的棍棒终于意识到闯祸。   半晌,许听廊开了口,并不是责备,相反很温和:“钟尔,你是不是什么地方不开心?”   千言万语堵在钟尔的心头。   她当然不开心,她怎么开心得起来,被妈妈放鸽子,被喜欢的人当着公众的面全盘否定。不,不止是当着公众的面,即便是私底下,她也没能得到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她不想倾述,也不想争论。   她只是觉得很累,筋疲力竭的累,连点了肯德基都没有力气吃。   房间窗帘紧闭,光线黯淡,她缓缓坐起来,敛目低垂,面前的一切都昏暗不清。她闭上眼睛,听到自己麻木而冰冷的声音:“我真的不想来,我不喜欢和对方家长扯上关系。”   见许妈妈本就非她本意,即便是她心情好的时候,应付这样的场合尚需要克服极大的不适,更别提是自顾不暇的现在,即便她勉强动身前往,也只会把场子搞砸。   许听廊音调也稍冷下来:“那你完全可以早点说,省得我妈白期待一场。”   在人情世故方面,钟尔一直很欠缺。   母亲在她六岁那年就改嫁了,父亲也在一年后再娶,除了寒暑假,大部分时候她都待在父亲家里,父亲工作忙,一年起码有300天在出差,他不在家的时候,家里便只剩下她和继母。   继母和继父一样,都不是苛待她,但也不是善待她的人,俩人在家井水不犯河水地处着,维持表面的和平。   如果父亲出长差,她就会被打包送到爷爷或者外婆那里,老人家可怜她小小年纪父母离婚,对她百依百顺,而因为优越的长相和热烈的性格,她在学校里也人缘爆棚,很受欢迎。   她的人生拥有截然相反的两面,一面花团锦簇,众星捧月,一面孤独寂寥,无人共鸣。   她的情感世界亦如是,一面肆意糟蹋,一面求而不得。   她夹杂在其中,找不到平衡点。   没有人教她礼仪规矩、是非对错,由她随着性子慢慢长大。   她一路长成的三观,全靠自己摸索。   如果不是许听廊提起,她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意识到自己此举辜负了许妈妈的心意。   她对外竖起的尖刺渐渐收起,转而鞭笞起她的良知,半晌,她说:“我微博找她吧,跟她道歉。”   “不用了,既然你不想跟她有所接触,那就没有破例的必要。”许听廊并不领她的情,“反正就算没有你,她今天还是要过来看我的,你也没耽误什么。”   是她自作多情了。   钟尔“哦”了一声,说:“那就好,你帮我找个委婉一点的借口吧。”   “嗯,挂了。”许听廊说。   整段对话不痛不痒,却把钟尔用来自保而关闭的情绪全放了出来,她现在既没法原谅这个世界对她的伤害,又内疚自己对这个世界的伤害,两种矛盾的心理分庭抗礼,在她的天平上厮杀冲撞,让她更加躁郁。   “许听廊。”她几乎是没过脑地把他喊住了。   许听廊暂停挂电话的动作。   趁着情绪混乱失控,她把一直想问的问题问了出来:“你喜欢我吗?”   她的语气并非打情骂俏,而是真的质疑。   许听廊不答反问:“……那你又喜欢我吗?”   回忆是个擅长忽悠的骗子,人在怀念某个人的时候,总会放大曾经的美好,美化甚至忽略不愉快的部分,而在争执的时候,又容易忘却对方的好。   此时此刻在钟尔脑海中盘旋的,是他的冷言冷语,令她患得患失的忽冷忽热,摆着不耐烦的脸对媒体说出否认三连的残酷。   “原来你也感觉不出来。”钟尔说,“真巧,我也是。”   *   挂掉电话以后,钟尔在床上枯坐了不知道多久,直到盛悉风的电话打断她的思绪。   盛悉风显得很生气:“妮多你看新的热搜了吗?”   “没。”钟尔尽量不让她听出自己的无精打采。   “气死我了!”盛悉风骂道,“狼狼说跟你不熟,却说把简欣文当妹妹,可把简欣文的粉丝得意死了。”   原来媒体采访问到许听廊的不仅是钟尔,还有简欣文。简欣文对许听廊有意思不是新鲜事,早两年小道消息就传开了,很多人都有所耳闻。   记者问不出狼耳的事,干脆退而求其次问起简欣文。   许听廊依然打太极,说是朋友,把她当小妹妹。   朋友、妹妹都是艺人面对情感追问时惯用的推辞说法,言下之意就是没有可能,盛悉风琢磨了一会也想开了,想开了就又嗑上了:“喜欢是小心翼翼,不喜欢才是坦坦荡荡,狼狼越是否认,就越是有鬼,他连跟你关系很好都不肯说,就怕露馅。”   这种说辞也许有理有据,但完全无法说服眼下的钟尔。   朋友妹妹都比只是合作关系和不熟要好。   她不是从前只想谈地下恋的钟尔了,她现在很贪心,想要的是他的偏爱和宣之于口的承认。   强打精神陪盛悉风聊了一会,等挂掉电话,钟尔终于凝起一点力气,开灯起床,走到外卖机器人送来至今还原封不动的肯德基外卖旁边,拆开了袋子。   里头浓郁的烤鸡和薯条的香味扑面而来。   外卖已经彻底凉掉了,炸物洇出一片油渍,面皮变硬,咬下去油腻腻的口感很差,不过钟尔并不在意,埋头拿起一块吮指原味鸡,大快朵颐。   她饿了,而且她需要从肯德基里面提取力量。   不开心了要吃肯德基的习惯来源于她五岁那年。   那个时候的肯德基和麦当劳还很上档次,小朋友们都以能去那里过生日而自豪。彼时钟家的生意已经做得很大,比起去肯德基给女儿过生日,父母更喜欢在高档会所为她办一场派对,宴请亲朋好友和生意场上的伙伴前来参加,既能体现对女儿的重视,又能借着场子搞社交,一举两得。   所以钟尔只能在幼儿园听同学们描述过生日的场景,每次听都羡慕不已,经过她的不懈抗争,五岁这年的生日,爸妈终于答应带她去肯德基过。   没有往常生日宴的无关人等,只有他们一家三口,她穿着公主裙,戴上高高的生日帽,爸爸给她买了很多份儿童套餐,好让她拿到橱窗里展示的所有玩具,店里循环播放《生日快乐》歌,还为她播报广播:“祝钟尔小朋友五岁生日快乐,健康长大。”   周遭的小朋友纷纷投来钦羡的眼神。   对这个生日宴,钟尔满意得无以复加。   “爸爸妈妈,尔尔明年还想来肯德基过生日。”钟尔吮着番茄酱,一张脸花猫似的,沙拉酱、番茄酱,还有圣代的奶油,“不对,明年不要来肯德基,明年要去麦当劳。”   她两家都想试试。   如果钟尔再长大一些,就会看懂父母眼中一直翻涌着的的内疚和心疼。   她太小了,看不懂这样复杂的眼神,但她听得懂妈妈接下来的话:“小尔,如果爸爸和妈妈离婚的话,你想要跟谁?”   这顿肯德基钟尔永生难忘,这是爸爸妈妈一起陪她过的最后一个生日,也是她的家留给她最后的印象,因为第二天,早已谈妥各项事宜的父母就去民政局办理了离婚。   她判给父亲。   从此她的家就不再完整了。   尽管肯德基承载着她人生中最重大的打击,但她没有让其成为她人生中的不可触碰,她选择一次次迎难而上。   直到麻木。   最后它甚至变成她难过时候的慰藉。   每一次难过的时候,肯德基都像在告诉她,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你挺得过父母离婚的难过,当然也挺得过任何一切难过。   *   第二天的钟尔恢复了精神气,若无其事出现在片场。   但休息空档她的心情就又阴转暴雨,因为简欣文满场子的分发蝴蝶酥,钟尔离得远,具体没听清,只知道那不是商场买的,而是不知道谁手工做的。   钟尔知道简欣文不想发给她,她也不想要,干脆回了休息室眼不见为净。   谁能想到简欣文居然敲开了她的休息室,笑吟吟地邀请她品尝。   “不吃,麻烦你出去。”钟尔一点面子都不给。   “尝尝嘛。”简欣文脸上露出一丝甜蜜的笑,“这是听廊哥哥的妈妈特意做给我的,她知道我喜欢吃。”   钟尔微微一愣,这才想起简家和许家的关系不仅仅只是许听廊是简母学生的关系,两家是相互认识的,而且关系应该还不错。   她才懒得听他们的渊源:“出去,听不懂?”   简欣文置若罔闻,挑衅的意味已经不加掩饰,不但不走,还提及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说起来,她妈妈以前还叫我给她做儿媳妇呢。”   钟尔冷笑一声,把剧本拍到了桌上。   理智告诉她不要跟简欣文一般计较,这人的话,真假尚未可知,即便是实话,也不过是家长一时的客套或寒暄,算不了什么。   可她妒火中烧,难以平息,以至于面目都有些扭曲:“我当你拐弯抹角想说什么呢,就这?你不就是喜欢许听廊么?排队等着吧,哪天我睡腻了,说不定就轮到你了。”   她站起身,指着门的方向:“现在拿着你的蝴蝶酥,给老子滚出去。”   简欣文一直有些怵她,见她动真格,难免犯怂,反正挑拨离间的目的达到,她不再恋战,抱着蝴蝶酥的铁罐离去。   走出房门,却不由得愣住了,怯怯地叫了声:“听廊哥哥……”   回忆着自己方才的言论,钟尔心跳漏了两拍,她望向门口方向,指望简欣文只是诳她。   但下一秒,许听廊的身影真的出现了。   面色阴晴不定,目光沉沉如水。   钟尔十分佩服自己搞砸一切的本事,她彻底不怕了,抱臂斜倚到桌边,冷静地回视。   许听廊先打发了简欣文:“我妈这个人,起码单方面邀请20个女生当过她儿媳妇,你千万别当真。”   说完也不等简欣文的反应,进屋反手关门。   事已至此,钟尔干脆破罐破摔,直接问出了最近一直困扰自己的问题:“许听廊,你是不是因为你知道我性单恋,得到了就不珍惜。”   “你喜欢我吧,很喜欢我吧?”她步步紧逼,“因为怕失去我,干脆吊着我,不肯给我痛快,所以迟迟不肯从了我。”   许听廊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发出一声轻嘲的笑:“那就睡吧,今天晚上我来找你。” 第53章   钟尔眼神微微一变。   所以他的意思是,从了她,然后让她别再纠缠他?   她人在气头上,哪肯落于下风,心里再不高兴,也还是昂起了脖子,冲许听廊放狠话:“行,谁不睡谁是孙子。”   双方达成共识,许听廊脸色很差地走了。   简欣文居然还守在门外没离开,钟尔听到他俩说话,具体说了什么她没听清。   这导致她更气了。   小方在一旁听完了全程,经过信息的处理和分析,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   他跟了钟尔三年,已经很懂她的脾气,平日里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门儿清,但这次因为实在太过震惊,他忘了保命,竟脱口而出:   “所以这么久了你还没睡到他?”   钟尔凶狠的眼刀“唰”地横过去。   此时此刻的小方已经上升到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崇高境界,求知的欲望胜过了一切:“不对啊,你俩不是一起过了好几次夜了吗,你还睡不到他,你在干嘛?”   钟尔被踩住痛处,霎时暴起,要找他拼命。   小方终于醒神,抱头鼠窜,仓皇逃命。   *   因为提前预告过今天晚上的安排,钟尔一整天都不知道怎么直视许听廊。   一看到他,她脑海里就忍不住展开丰富的联想。   不知道是不是她心理作用,她甚至觉得许听廊看她的眼神也比往常幽深。   幽深是文雅说法。   通俗说法就是……欲。   那种在平静下暗流涌动的旋涡。   这让她更不看他。   “漂亮,漂亮!”刘导从监视器后探出头,笑得慈爱极了,仿佛在看什么稀世珍宝,那架势恨不得上去捧着两个人一人亲上一口,“哎哟,演的比我预想的还要好,这眼神车开的,这氛围营造的,没谁了,正片出去绝对是出圈名场面,你俩商量好的吗?谁的注意,理解得非常到位哈!”   “……”钟尔想扇不争气的自己一耳光,她的表现居然已经明显到外人都能看出来不对劲的地步。   不过刘导也点许听廊的名了,这说明许听廊也没那么沉得住气。   大家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话谁,这让钟尔心理平衡许多。   因为被刘导当面揭穿,两个人难免有所收敛,再也演绎不粗出那种欲念暗涌的眼神。   刘导马上翻脸不认人,片场上方回荡着他的怒吼,久久不息。   虽然被骂得灰头土脸,但一定程度上缓解了钟尔的焦虑。   从片场拍完戏回酒店路上,闲来无事,她脑海中少儿不宜的画面又开始叫嚣。   这一次沸反盈天。   受青春期看的那些言情小说影响,她至今仍对什么“身体劈成两半的痛”印象深刻。   狠话放得再决绝,内心深处但到底是怕的。   她满肚子的火跟许听廊杠上了,不打算告诉他她是第一次,省得他得意,而且说出来难免像是示弱,求他温柔似的。   反正说了他也不一定会信。   一进酒店房间她就把酒水柜给开了,吨吨灌了自己三杯红酒,顺便做了个决定,痛就痛,随他折腾,大不了完事之后一定要告诉他:你不过如此。   不仅是从男人最受不了的角度否定他。   更是,在她心底作祟九年的人,不过如此。   一旦得到就意味着放下。   不是例外,没有例外。   这头她把思想准备做充分了,就去了浴室洗澡,热水从花洒哗哗而下,她酒劲逐渐上头,一时间头晕目眩,也不知怎的,一个没站稳就撞到了洗浴室的玻璃上,巨响中,她被痛觉唤醒,意识到自己方才有短暂的断片。   恍惚间,洗手间的门被从未打开,有道人影脚步匆匆地走进来,打开淋浴间的玻璃门将她扶住。   钟尔没骨头地倚在对方身上,抬头看他。   细密的水帘中,许听廊也被浇了个湿透,他拍着她酡红滚烫的脸,问:“有没有哪里伤到?”   他已经洗过澡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她房间,钟尔在酒精和与他近距离对视的双重麻痹中,嗑伤的痛觉变得很朦胧。   她摇头:“不知道。”   许听廊眼见没法跟她交流,将她推远些在她身上看了一圈,确认除了手肘膝盖有点泛红,没有其它伤便放下心来,粗略给她冲了下泡沫,浴巾一裹将她打横抱出洗手间。   路过矮柜上一瓶即将见底的红酒,他问:“都你一个人喝的?”   钟尔不说话,默认。   “自己什么酒品不知道吗?”许听廊小声数落一句。   钟尔听到了,马上瞪他:“要你管?”   话说着已经来到床边,许听廊直接把她扔下去,她在柔软的床垫上轻轻弹了弹,浴巾也随之散开,一身的欺霜赛雪。   “我怎么不管?”许听廊尽量不去看她,“白天我们说得好好的,你醉成这样,嫖-我是吧?”   “谁嫖-你了?”钟尔“腾”地坐起身,因为用力过猛,一阵头晕目眩,她摇摇晃晃往旁边栽倒,脸埋进柔软的被子里,这让她觉得很没有面子,为了挽回面子,她把本就不蔽-体的浴巾直接扔开,大大咧咧说,“你来呗。”   许听廊捡起来又给她扔回去:“我对醉鬼没有兴趣,待会吐我一身。”   说着要走。   钟尔哪肯,蹿起来直接跳到他身上。   许听廊吓了一跳,条件反射接住她,温香软玉抱了个满怀。   钟尔咄咄逼人:“你说实话吧,是不是怕我睡完就对你失去兴趣?”   许听廊反唇相讥:“求之不得。”   这是她趁着醉意才最后问出口的话,只想要一个否定的答案,他都不哄她。   钟尔简直要被他气死。   “那你躲什么?”   “谁知道明天早上起来你会不会翻脸不认人,说我趁人之危。”   她强调:“我不会,我也没醉。”   许听廊当她无理取闹,把她重新放回床上。   但钟尔死死抱着他的脖子不肯撒手,两条腿也缠上来,滚烫的嘴唇在他脖颈上胡乱地亲:“我没醉。”   她一顿乱蹭乱亲下来,正常男人哪里受得住,许听廊的意志全面崩塌,就差最后轻轻一推,就会成为一堆残垣断壁。   闭眼复睁眼,依然没能让自己浑浊的眼神恢复清明,他箍住她的脸与她对视,沉沦之前,只剩最后一个问题要确认:“我是谁?”   钟尔其实已经不是很受大脑控制,此时此刻的她的行为举止都像是刻在DNA里的下意识举动,无需过脑,她就知道该怎么哄他开心。   她笑靥如花,腔调里浸了两斤蜂蜜,甜腻到发齁:“许听廊,你是许听廊,我怎么会不知道。”   每见一次就会重新爱上的许听廊。   唯一一个让她心甘情愿与之如厮亲密的许听廊。   即便争吵和失望,她还是不争气地希望自己明天早上起来仍然喜欢的许听廊。   夜晚就此沦陷。 第54章   钟尔那三杯酒红酒多是多了点,但比没有好。   她在酒意的怂恿下,抛开所有的忐忑与羞赧,分外热烈勇敢。   许听廊尝着她嘴里残留的红酒味道,虽然被她勾得心痒难耐,但理智尚存,与兽-欲……不,情-欲斗争片刻,想象一下她一会吐他一身的扫兴场面,扫兴就算了,万一会给他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默念三遍小不忍则乱大谋,压制住翻腾的冲动,稍稍往后退了退脑袋,问她:“想不想吐?”   钟尔头拨浪鼓似的一顿摇。   本来真的没想吐的,这下好了,给晃难受了,胸口的滞闷感作祟,她做出一个要呕的动作。   许听廊额角一跳,连忙让她把头探出床外,以免她把床弄脏。   钟尔只是干呕,并没有吐出什么,她额头抵着许听廊的肩,试图平复身体的不适。   许听廊的手在她背上来回抚顺,她从中品出一点关切的温柔,又听他说:“酒量不好下回就别喝那么多。”   “哪来的下回?”她抓住漏洞,立刻来劲了,顶着一双因为干呕而泪眼婆娑的眼睛抬起头看他。   许听廊本不欲在这种时候跟她争一时口舌之快,结果她不依不饶:“你不是说求之不得我别再缠着你吗?”   他顿时没好气:“我说下次什么了?乱联想什么。”   “那我喝不喝又不关你的事。”钟尔轻哼,“你管我那么多。”   “你喝多了就为所欲为,怎么不关我的事。”   钟尔算是听出来了,许听廊在暗戳戳抱怨她上回喝多了发微博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那事,联想他跟媒体的否认三连,她一下子有些黯然,便不再说话,抿紧了嘴唇。   她难得率先熄火,许听廊以为她又难受,也闭了嘴。   钟尔专注心事,再回过神来已经身处卫生间,脸朝下地面对洗手池。   许听廊抱托着她的身体,说:“吐出来好受点。”   钟尔努力半天无果,手撑着台面支起身,在镜中与他对视:“吐不出来,我们快点开始。”   “……”许听廊简直服了,又把人扛回床上,问她蜂蜜在哪。   依照这个人的女明星派头,房间里肯定有蜂蜜这种东西,哪怕她用不上,但她一定会要求带上。   但她从不负责收拾,只会把房间弄乱,对此一问三不知,别说蜂蜜这种不常用的东西,就算是常用的物品她也说不清摆放地点。   许听廊只得打电话给小方。   小方在电话那头诡异地沉默了一会,说:“在冰箱里。”   许听廊说:“哦,挂了。”   小方马上制止他:“会不会太冰?要不我去买瓶常温的。”   反正都是要拿温水化开的,冰不冰的有什么关系,许听廊刚想反问,出口的那瞬间福至心灵,明白过来。   这沙雕八成是以为他和钟尔要玩点不一样的情趣。   许听廊:“……”   小方:“……”   许听廊懒得跟他废话,断言拒绝:“不用。”   如果他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能看到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小方看他的眼神都是下流而欲言又止、仿佛在诉说“哥你在床上可真是花样百出”的感叹,他一定不会吝啬在这个时候解释两句。   找到蜂蜜所在,他用烧水壶接了点水。   为了让水快点开,他只接了大概一杯的量,这让他想起他们第一次的见面,他也是给她烧水,也是不耐烦等,水只浅浅铺了一层壶底。   这么一晃就是9年过去了,他们两个兜兜转转,竟然还差不多在原地。   水开得很快,跳闸的声响打断他的思绪,他掺了半杯矿泉水进去,将一杯温蜂蜜水递到钟尔唇边。   钟尔才喝了三杯红酒没多久,不想再喝水,许听廊哄她:“喝了就开始。”   她马上照办,就着他端杯的手,一口接一口地饮下。   许听廊瞧着她低垂的长睫,想,至少也不是完全没有长进。   他们第一次见面,他给她递水,连她的手都没碰。   而她现在连衣服都没有穿。   这么一晃神,她已经把整杯水都喝空了,杯子很大,许听廊倒多了热水,只好多添了点矿泉水,分量加起来相当可观,她居然都喝完了。   许听廊难免又考虑起先前的担忧,她喝那么多,一会不会真吐吧?   钟尔才不管那么多,一抹嘴巴,急不可耐地拱他:“开始吧开始吧。”   许听廊把玻璃杯往床头柜上一放,没等杯底触到他就松了手,是半丢的性质,杯子站立不稳,一阵左右摇晃。   无人在意了。   钟尔被欺身而上的身影压倒在柔软的被褥间,沐浴后清爽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她掀起昏沉的眼皮注视他,听到他说:“就没见过你这样的。”   她是怎样的?钟尔在热烈的亲吻中,含糊地想。   大概一般的女孩子在这种事情上多少有点矜持。   可她是钟尔,独一无二的钟尔。   她想怎样,就要怎样,才不会被世俗框架的既定印象所控制。   坦率到极致,反而显出一种懵懂无知的纯净。   许听廊说这句话的时候带着些许咬牙切齿,那是不可自拔的渴望,更是嫉妒的刺痛。   虽然矛盾,但两种情绪都指向同一种发泄手段,难免没轻没重,钟尔在酒精麻痹的情况下依然查出痛觉,当然这种无伤大雅的痛构不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她到底害怕,好几次说:“许听廊你轻点呀。”   被欲-望杀红了眼,他哪里听得进去,直到最后关头才找回几分理智,往她枕头下探去,什么也没摸到,又去摸另一个枕头,他问:“套呢?”   上次买的一个都没用过,但是随着剧组换地方,他们酒店都搬了好几个了,钟尔一个甩手掌柜,哪里还记得小小一盒安全-套的容身之处。   许听廊又去翻床头柜,随着他半支起身体,二人紧贴的身体分开,离了他滚烫的身躯,钟尔汗湿的皮肤暴露在微凉的春夜里,几乎瞬间竖起鸡皮疙瘩。   床头柜里也没有。   “你放哪里去了?”箭在弦上,饶是许听廊向来沉稳,这会也难得急躁,把两个抽屉来回翻了几遍,开关抽屉的动静很粗鲁。   “找不到就算了。”钟尔也支起身体,黏糊糊地依偎过去。   前胸是暖和了,后背又冷了。   她例假一向不准,但最近几天身体的各种不适都代表着生理期的前兆,虽然老有人强调安全期并不安全,但她本就胆大包天,这会更是十足的赌徒心态,根本不管那么多。   “算了?”许听廊都服了这个人了,连他妈都不敢见,人命关天的大事倒是不怕了,“你怀孕怎么办?”   钟尔本想说哪那么容易中招,临到嘴边不知怎么又换了口径:“怀孕了你就公开告诉大家,你对我犯下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行,让大家看看你跟我到底熟不熟。”   这话说得可太酸了,许听廊都让她逗笑了:“睡是你非要睡的,措施也是你不想做的,结果中招了全赖我?”   “不会中的。”钟尔在他怀里蹭来蹭去,“快点。”   许听廊的喉结滚了滚。   单纯从生理角度出发,他当然很想和她亲密无间,也已经忍到失控边缘,每拖延一秒都是酷刑。   更重要的是,他承担得起、也愿意承担意外的后果。   他手搭在她滑腻潮湿的背上,真的差一点就要不顾一切地从了自己的私欲。   将她重新推倒的那瞬间,还是艰难抽身,胡乱亲了她两下,开灯捡起地上的浴袍,说:“我房间有。”   因为钟尔承受不起意外。   钟尔留不住他,不管她说他怂还是胆子小,他还是义无反顾地离开了。   她脑袋记不住太多事,于是等他回来期间,她一直默想同一件事,既然许听廊房间有,说明他对今夜蓄谋已久,等他回来了,她一定要借题发挥。   结果真的等到他回来了,一对上他的眼睛,她什么都忘了。   因为这双眼睛,实在是欲-念横流,像极了一匹锁定猎物的狼。   过于凶狠暴戾。   完了。她担忧地想,要不还是老实点告诉他她是第一次算了,她干嘛非要为了争那一口气,和自己过不去呢。   可是他会信吗?除了结婚两年还是雏的盛悉风,谁能相信这般匪夷所思的剧情?   所以她要用怎样的话术,才能增加自己的可信度?   她在那绞尽脑汁地琢磨着,许听廊已经做好准备工作。   手脚被摆弄好方便他侵犯的姿势,钟尔头皮一紧,来不及想太多,连声喊停:“等等等等等等!”   许听廊嫌她聒噪,以吻封缄。   下一瞬便是毫不留情的穿透,狠准稳。   我艹…………钟尔骂不出来,完全失声,酒都随着剧痛彻底醒来。   好在许听廊没有立刻开始动作,给了她缓冲的时间,她一动都不敢动,连呼吸都停了好几秒,才敢攀住他的肩膀,轻之又轻、缓之又缓地吐出一口气。   此时此刻的场景,曾无数次出现在少年绮丽的梦境中,如今它终于变成现实,许听廊头皮发麻,每一滴血液都在沸腾喧嚣,但比起身体,心灵更是无上满足,他真的摘到了十七岁的梦。   忍住放纵的冲动,他没有轻举妄动,而是细细感受着她的温度,她的容纳。   他想要永远记住这一刻。   最后,感受到她的僵硬。   他心下诧异,脸微微退开些,就着床头灯暖黄的光线,观察她的表情。   她一张脸几乎没了血色,眉头紧锁,他一松开她,她就自己死死咬住了嘴唇,清丽的面庞写满隐忍。   一双微微失焦的眼眸就这么看着他,欲语还休。   “怎么了?”他亲昵地用大拇指摩-挲她汗湿的鬓发。   等到最初的那阵痛过去,钟尔才犹豫着摇摇头。   他大概率不会信,那得多扫兴,痛都痛了,至少捞回个本再说。   许听廊心头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他撤出,并没有看到血迹。   流不流血不代表什么,他也怕自己自作多情,犹豫一会才问:“第一次?”   钟尔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半晌,只是负气道:“叫你轻点,你弄痛我了。”   声音还在细微颤抖。   她要他承认喜欢她,才肯跟他坦白。   许听廊没有得到答案,她这个态度,他心里没谱,但不方便揪着她多问,省得她以为他心里多介意——当然他确实是介意的,只是大家都是二十好几的成年人了,实在没必要传达这种负面情绪。   “对不起。”他轻声道歉。   钟尔本以为到这里,小插曲也就结束了、该回归正题了,结果他直直地俯下身去。   这是钟尔今晚第一次感觉到羞涩的情绪,她想曲腿,被他摁住,她哪里是他对手,反抗无效,最后只得以手遮面,逃避现实。   许听廊回来的时候,她整张脸已经红成煮熟的虾子,烫得她觉得自己的脑子都快被烧坏了,被强行拉开手臂与他对视,只会语不成句地说两个字:“关灯……”   夜晚很漫长,翻涌的情潮像海边的浪潮。   澎湃,无边无际,永无止息。   钟尔从起初的害怕躲闪,到尝到甜头积极配合,再到后面有点累了的半推半就,最后沦为真心实意的抗拒。   闹也闹了,骂也骂了,求也求了,什么都不奏效。   郎心似铁,不为所动。   “你有毛病啊。”钟尔喉咙沙哑得不成样子,她忍无可忍,脚去踹他的脸,“我不想做了听到没?”   许听廊抓住她的脚,在她脚背上亲一下,言简意赅:“我想。”   “……”钟尔要疯了,“你到底要怎样才肯睡觉?”   许听廊:“尽兴了就睡觉。”   钟尔又忍半天,追问:“那你怎样能尽兴?”   许听廊不太想搭理她,好一会才敷衍地说:“不知道。”   钟尔被他气死,自然没好话:“你小心精-尽人亡。”   许听廊把她翻了个身:“教你一课。”   钟尔不明所以地回头:“啊?”   下一瞬她被自后而来的力撞得差点扑进床头,幸亏眼疾手快以手撑住,才没被床板在脑袋上撞个大包。   这一课叫“别在床上挑衅男人”。   两个人终于相拥而眠的时候,她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快没了,被情--欲侵蚀的大脑渐渐回神,回忆他最后是怎么放过她的。   她在意乱情迷间被他哄着说了不少没羞没臊的话,自己也分不清自己说过什么,隐约记起她好像是被他骗着答应了“下次”。   可是他们不是约定好了,今夜一过就停止纠缠吗?   哪来的下次。   钟尔嘴皮子动了动,她往他怀里更亲昵地贴过去,到底没舍得实行最初完事就各睡各的计划,她不知道明天早上起来,自己还喜不喜欢他,也许他们只剩下这最后的一点时间了。   虽然她现在,好像,更加喜欢他了,身体上的亲密接触让她对他的依赖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连极度的疲倦和浑身的隐痛都是一种另类的甜蜜。   她更没敢把那句酝酿已久的必杀技“你不过如此”说出口,她怕刺激到他,又被拎起来。   得不偿失,她现在真的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要不明天再说好了……她迷迷糊糊地想着,意识开始下沉。   耳垂被温热的嘴唇轻轻一碰,她嫌痒,想躲但没躲,只有鸦羽般浓密的长睫微微颤了颤。   “妮多。”她听到许听廊这么叫她。   叫得好温柔。   这本来就是他给她起的外号,但她很多年没有听到过了。   好像他都已经忘了这出自他的口。   那么多人叫她“妮多”,只有他叫起来是不一样的,只有他代表了这两个字最初的意义。   我睡着了吗,在做梦吗?钟尔不确定地想。   来不及较真,她彻底失去意识。 第55章   闹铃大作的时候,他们睡下才没多久。   先前的战况太激烈,谁也没心思顾得上把手机放好,这会两个人忙作一团,眯着眼睛各负责半边床的搜查行动,最后钟尔在床尾方向的床下摸到罪魁祸首。   才五点出头,许听廊记得她今天的戏没那么早,这会他困得半死,挪到她身边,手臂一揽又搂着她躺下了,连枕头的方位都没管。   俩人一同横卧在床尾。   钟尔对着吵闹不休的手机先是迷茫和不耐,待看清屏幕,她渐渐清醒过来。   这不是闹钟,而是提醒事项,按照原先的计划,她现在该起床去机场接匡秀敏了。   跟匡秀敏闹翻后,她忘了删除,于是它现在非常扫兴地来提醒她了。   她给此次提醒的备注很简单,一个简单的红心,没有其它任何多余的赘述。   只有她自己知道它代表着她多少期待和欢欣。   闹铃迟迟没关,许听廊催促:“吵死了,再睡会。”   因着当时见家长的那个乌龙,他知道钟尔的母亲近期要过来花市的事,但钟尔前期完全没有带他见母亲的打算,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没怎么跟他提过具体的行程安排。   所以他并不知道匡秀敏的航班时间,这会也只当她定错了闹钟。   钟尔照办,关掉闹钟,前夜荒唐导致的困倦和疲累难以忽略,但她却没了睡意,干瞪着酸涩的眼睛出了好一会的神。   就真的,好不甘心啊。   她知道Stella的社交账号,青春期的小姑娘热衷于分享自己的生活,每天起码发三五条动态。   她平日里很少刻意去关注这个同母异父的妹妹发了什么状态,省得自找不痛快,这会却不受控制地爬墙上了外网。   只为了亲眼看看自己怎样输成一败涂地。   Stella人在医院,但社交没停,最近几天更新的全是各路亲友前去探望的画面,身边要多热闹就有多热闹。   病房为背景的十几张照片,乍一眼看过去,没有一张包含匡秀敏。   同为女儿,Stella习以为常、甚至不屑在诸多动态中提一嘴的妈妈,是钟尔费尽心机只想要多陪两天的人。   钟尔麻木地翻阅着这些相片,比自己想象中冷静,本以为终于习以为常,可以从这场不平等待遇中全身而退,直到她看到两碗剥得干干净净的石榴肉和红袖肉。   “半夜三点妈妈的爱。本来想当一个懂事的女儿,让妈妈安心去旅游,可她说,我是她比一百个旅游加起来还要重要的宝贝【红心】【红心】【红心】”   一百个旅游加起来还要重要。   钟尔对匡秀敏的要求,从小时候“我是妈妈最爱的人”的霸道,到后来便成“我至少要和弟弟妹妹平起平坐”的退让,然后被现实逼成“妈妈长期在美国生活,与弟弟妹妹更亲也是人之常情,我只要确认妈妈也是关心我的就够了”的懂事。   但她从来没有想过,她跟Stella之间的差距,居然有一百倍那么多。   手机陡然间成了一个烫手山芋,她触电般将其锁屏,杜绝掉刺目的文字和图片。   但是为时已晚,她心中的凶兽已经觉醒,露出锋利爪牙,刺得她难捱不安。   小方尽职尽责,打来电话催她起床:“你赶紧起床哦,我要继续睡了,待会没人催叫了。”   钟尔说“好”。   挂断电话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又一次在类似的问题上撒了谎。   人都有虚荣心,不少人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会对实际情况进行杜撰或夸大。   大家的虚荣各式各样,一般多用于吹嘘家庭条件、人脉资源或过往经历,而钟尔的虚荣几乎都用在家庭关系上,小的时候,她乐衷于编造家庭和睦的故事给同学听,在同学眼中,她是家人万般呵护的掌上明珠,拥有一双对她百依百顺的慈爱父母,羡煞旁人。   其实这些故事都是她理想中的生活,她每每给自己造梦的时候,都能获得一丝短暂而微渺的幸福,这种幸福让她上瘾。   为此,她从来不敢邀请同学到家里去玩,也不得不编造更多的谎言来解释为什么她的妈妈从来不接她放学,为什么她的家长会总是爷爷或者外婆来开。   再大点,心智开始成熟,她很少再编造故事,但也很少主动提及家里的情况,除非别人问起,在没法转移话题的情况下,她才会坦白自己是单亲家庭的孩子。   但匡秀敏不关心她、不在乎她,她直到今日,还是没有学会如何向第三人坦白。   本质上,她还是小学时代那个虚荣的小女孩,靠谎言来填补自己内心的空缺。   既然已经开了这个头,她就得演到底。   从许听廊怀中挣脱出来的时候,钟尔不可避免地又一次将他从睡梦中吵醒。   他睁眼看她,困倦但无限耐心:“上厕所?”   谎言像刻进了DNA,钟尔几乎是下意识地说:“我要去机场接我妈,你继续睡吧。”   许听廊心下一沉。   她语调很淡,说不清是个什么语气,但可以确认的是,与柔情蜜意全然无关。   他做出昨晚的决定,纵然抱了破釜沉舟的决断,但内心深处终究是抱着侥幸心理的,相信她的性单恋症状不至于灵验到当场发作,何况她在整个过程、包括事后的反应,也不像会翻脸无情的样子。   他好像,还是太乐观了。   目送她进去浴室,不一会里面传来花洒淅淅沥沥的水声,许听廊也没了睡意,坐到床边等她出来。   她出来得很快,肩臂、小腿等未被浴巾遮盖的皮肤一个劲往下淌水,反射一层莹莹的光。   大概是没料到他在等她,脚步微微一滞。   “你怎么也起来了?”她问他,谈不上关心,更像是没话找话。   昨夜的亲密好像全部烟消云散,只剩漠漠的疏离。   许听廊微微一笑,把忐忑、愤怒和不甘隐藏得很好,到了这种时候,他实在不想继续玩粉饰太平的游戏,干脆开门见山:“你的目的已经达到,所以你腻了没?”   这个问题,钟尔本打算今天起来以后好好感受清楚的,但现在因为那点节外生枝,她现在完全没有闲暇思考风花雪月。   亲情的破碎滤镜作祟,她的情感认知闭塞而迟缓,无法分清自己的心。   良久,她摇头:“我不知道。”   许听廊笑一下,显然并不满意这个答案:“没关系,腻了可以直说。”   钟尔本就心烦意乱,他又步步紧逼,狗急还跳墙,她当即反击:“不知道,我说了不知道你还一直问!那你又希望我继续纠缠还是停止纠缠?”   “我先问你的。”   “那我说了我不知道。”   “……”   他们之间的问题又回到原点。   她不确定,他也不肯先低头。   他们的关系,无限靠近,却又迟迟无法重叠。   *   钟尔寻了个借口支开司机,自己打了辆车。   没有目的地,只让司机兜两小时的圈。   她的脑袋抵着车窗,阖目发散思维,想匡秀敏和Stella。   等心情稍微好一些了,开始想许听廊,想17岁那年,也想最近几个月几个月,间或还有昨夜混乱而隐痛的片段闪回而过。   两个小时一晃而过,司机应她的要求把她送到片场。   她的喉咙好像有一个自动装置,替她应付小方对匡秀敏的关怀。   “飞机提前到达了,我去的时候她已经在了。”   “她说不来剧组,长途飞行很累,现在在酒店睡觉。”   “你们白天别去打扰她,晚上我下戏了去陪她就行。”   ……   小方深以为然,完全没有怀疑。   钟尔这会其实不太想见到许听廊,她怕他又追问她,她在网约车上认真思考过他们之间的问题了,但她只是越发混乱。   但同在一个剧组,又是对手戏最多的男女主,怎么可能没有交集。   双方都想要一点成年人的体面,表现得云淡风轻,但小方还是看出了不对劲,等到休息时间,他趁旁边没人,贱笑着跟钟尔咬起耳朵:“你昨天得逞了吧?   钟尔瞥他一眼,不说话。   小方摸着下巴,自以为聪明:“看你对他这个冷淡劲我就知道。啧啧啧,你这渣女属性,果然连最难泡的男人也没得例外。”   钟尔心里浮起一丝遗憾,迟疑着问:“真这么明显吗?”   “其实也没有。”小方老实了,“我就是看你们俩都纵欲过度很累的样子……”   钟尔:“滚。”   *   纵然钟尔和许听廊有隔阂,不过磨合了这么久,演戏的默契还是有的,一上午的戏过得都挺顺利。   但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钟尔越来越紧张。   因为今天有一场水中的重头戏需要她哭。   拍哭戏向来要她老命,更要命的是最近几天倒春寒,今天阴雨绵绵,气温只有个位数,下水的戏份一直NG的话,想想都可怕。   往常她拍哭戏,导演看她实在哭不出来都会给她放水,但刘导的字典里没有“差不多行了”这几个字,她演不出他要的效果,他就敢跟她一直耗下去,只要她和许听廊还有一口气在,就得继续在湖里面泡着。   本以为这天气和她不擅长的哭戏撞在一起已经是屋漏偏逢下雨的典范,直到她上厕所发现她的例假好死不死大驾光临。   钟尔简直两眼一抹黑。   “那你会肚子痛死的。”小方一听就急了,“要不我去跟刘导说说吧,总不能为了拍戏糟蹋身子呀。”   如果是以前,钟尔吃不了这个苦,一定会要求更换拍摄时间,改不了时间就找替身替演,反正剧组都巴着她,肯定会妥协。   但这一次她只是稍一犹豫,选择了拒绝:“死不了。”   小方也知道《白首相离》和从前那些商业片不一样,这里讲究的就是敬业,演员没有那么多任性的权利。虽然担心钟尔的身体,但到底也没有坚持,只是心疼地说:“以后咱们再也不接这么辛苦的戏了。”   走出休息室前,钟尔咬牙切齿:“这回我不拿个三大之一的影后,我他妈都对不起我自己。”   下水前,剧组尽人道主义,给两位下水演员煮了姜汤,外头冻着的其余人等也都有份。   姜是钟尔最讨厌的食物之一,从前她打死也不肯碰,念及今天的特殊情况,她没拒绝,只说:“有蜂蜜吗,给我加点。”   小方听到蜂蜜两个字就满脑子黄色废料,一口姜汤“噗”地喷了出来。   钟尔差点被他喷到,怒道:“你干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小方心虚地摆摆手,偷觑了不远处许听廊一眼。   如果说先前许听廊还怀疑这只是巧合,那么小方这一眼算是彻底坐实了他的猜测。   “……”他登时无语,无语之余,昨夜的记忆纷至沓来,下意识看向钟尔。   钟尔成功捕捉到其中的少儿不宜色彩,虽然只是一星半点,但也足以把她烫到,她一个哆嗦,仓皇躲避视线,唯恐被他扰乱自己好不容易酝酿的情绪。   就是没搞懂他为什么突然来这么一下。   *   斜雨飘飘,落进河面泛起大大小小的涟漪,远处的山脉立在灰蒙蒙的天穹下,也黯淡了颜色,只余下一抹影影绰绰的浅黛。   刘导虽对演员严格要求,但也是知道心疼人的,下水前又仔仔细细给两人讲了几遍戏和注意要点:“辛苦两位了,我们争取三遍以内过,行吗?”   钟尔非常心虚地跟着许听廊点了头。   这段剧情讲俩人遭遇追杀,情急之下跳入河中,叶璟已经身负重伤,二人好不容易脱困,叶璟却发现自己遗失了足以倾覆王朝、动乱国政的信物,当即决定和张银翎分开,自己不顾一切回去寻找,这一回去便是九死一生,张银翎知道自己拦不住他,崩溃流泪。   钟尔光是用手试了下河水的温度就颤抖了,幸而根据剧情,张银翎是被叶璟拽下河去的,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那种魄力,能做到一鼓作气跳下去。   许听廊跳得义无反顾,钟尔被他拽下去的瞬间,不想夸他帅,只想骂他是个疯子。   下一瞬,冰冷的河水四面八方包围过来,针砭似的扎在每一寸皮肤上,冻得人脑子都一阵阵发麻。   俩人落入水中,根据剧情需要紧紧抱在一起——就算不是剧情需要,钟尔怕是也会贴上去,她本能地想要从他身上汲取热度。   许听廊的手臂顺势收紧,只是在这种环境下,抱得再紧也聊胜于无。   这场水中的戏虽然环境艰难,不过好在寒冷的感觉只需本色出演,生死与共的扶持也算这个境遇下的本能,戏剧本身的难度大大降低,前面的剧情都算顺利。   到钟尔哭着说出“你有你的国,你的使命,可我只想你活着陪在我身边”的时候,刘导果不其然喊了“卡”。   钟尔根本没有眼泪可以流,只是做了哭丧的表情,好在本来就在湖中,头上脸上的水珠不停掉落,也分不太清泪水湖水。   但这显然无法糊弄刘导。   俩人上岸,众人纷纷围堵过去,拿大衣裹的,帮擦头发的,递暖手炉的,送热水的。   知道他们冷,刘导这次没有骂人,还安慰她:“小钟,情绪很不错,但是不够激烈,还要再往上提。你要知道这可能是张银翎最后一次见叶璟,是生离死别。”   钟尔第二次NG,刘导也还算温和,又给她讲了两遍戏。   第三次NG,他已经没有好脸色了。   第4次,忍无可忍,开骂。   钟尔简直怀疑自己会死在今天。   俩人一趟趟下河,一趟趟上岸,后来哭戏被单独拎出来拍,重点指导,依然无济于事。   她整个人渐渐冻到麻木,每一寸发肤都像不是自己的,只有小腹的痛一浪高过一浪,痛得她几乎要昏厥过去。   除了刘导,所有人都露出于心不忍、却也无法理解的表情。连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是没法发自内心地哭出来,明明寒冷、痛经、被骂,亦或是母亲关于“旅游”的言论,随便哪一个都够引发眼泪。   出了戏她甚至都不敢看许听廊,因为她NG一次,就意味着许听廊也要陪她经受一次折磨。   这么反反复复,进进退退地,第21遍哭戏终于入了刘导的眼。   虽然没有百分百达到他的标准,总觉得缺了一点点什么东西,但是细究起来也说不上到底哪里不对劲。   总之,这已经是一段很合格的哭戏,感染力、爆发力都有。   “可以。”   这声音宛若一道天籁传入钟尔的耳朵,她瞬间脱力,站立都成问题,一边许听廊毫无反应,并没有扶她一把的打算,幸而几个工作人员听到刘导的吩咐都齐刷刷围过来,要拉她上去。   钟尔刚要伸手,就听许听廊说:“刘导,再来一遍。”   钟尔像见了鬼似的猛然回头看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许听廊看着她,说:“还是不到位。”   “我不要。”钟尔拒绝配合他的完美主义。   导演都说可以,他凭什么还挑三拣四?   许听廊说:“最后试一次。”   钟尔不跟他废话,扭头要借着工作人员的搀扶上岸。   哪晓得背后一只手袭来,在她的惊呼中,不由分说将她重新拖拽下水。   工作人员犹疑地望向刘导,刘导已经进入状态,几人默契地退开。   新一轮的拍摄工作开始。   “我要回去……对不起,银翎,我必须回去。”得到开始的示意后,许听廊无缝进入角色。   钟尔仍在惊惧和怒意之中,并没有马上接他的戏。   但这自然流露的情感,放在这里意外的合适,刘导盯着监视器,唯恐错失一帧画面。   停顿两秒,许听廊在水下掐了掐钟尔的腰。   他眼底有心疼和歉意,是给张银翎的。腹部的疼痛几乎要把钟尔淹没了,她闭眼复睁眼,依照她一贯的脾气,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配合的。   但她浑身冰凉地站在这里,对这幕剧情的认知忽然冲破瓶颈期,进入一个新的境界。   就像她对许听廊的感情,也冲破多年性单恋的阴影,雾破云开,豁然开朗。   刘导一整个下午的责骂,母亲以百对一的偏心,居然都抵不过他这伸手一拽带给她的委屈,以至于她只是这么看着他,便当场落下泪来。   这是她时隔了起码十年,落下的第一滴真情实感的眼泪。   此时此刻的钟尔当然不会知道,这一幕落泪将会成为她演艺生涯最高光的出圈名场面,在演员的哭戏盘点中拥有好评如潮的一席之地。   而她也凭借张银翎一角,杀出重围,夺得两项重量级影后桂冠。   这会的她只知道,原来,谁能让她痛,谁才能让她忠。   作者有话要说:救命,终于要甜了,大家等得辛苦了!!! 第56章   短短一个须臾间,钟尔在拔腿走人和演下去之间左右摇摆了起码八百次。   就算她真的走了,没有人可以指责她不负责任,忍着痛经在冷水里断断续续泡了一个下午,早就濒临生理极限,先前那段表演也已经获得导演的首肯,不管是从态度还是从结果出发,都担得起敬业两字。   可是入戏至此,张银翎仿佛成为她生命的另一种载体,以至于她好像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张银翎的呈现有所缺憾。   脑海尚未做出最终决定,她的身体已经做出选择。   “你有你的国,你的使命,可我只想你活着陪在我身边。”   她说出台词的那一瞬,不管是监视器后的刘导,还是陪她泡在湖水里的许听廊,皆是不动声色地舒了一口气。   哭戏因为是被单独拎出来的,整段也就一分钟左右的时间。可就是这一分钟,钟尔肝肠寸断,眼前的许听廊是坚定的,冰冷的,无可挽留的,亲手放挚爱的人送死的悲痛像一把利剑穿透她的心。   怪不得说沉浸式演戏伤身体,这简直是把自己的血肉搅碎了去铸造角色。   念完最后一句台词,吊着钟尔的那一口气也彻底消失,许听廊眼疾手快扶住她,将她交给围拢过来的工作人员。   这个过程中,他没错过她的反应,话都没力气说了,还要比着口型骂他:“滚。”   把戏演得出神入化是一回事,被他自作主张拽下水去再演一遍是另外一回事。   一码归一码,她分得清清楚楚。   许听廊目送她被工作人员带走,自己披上军大衣去找刘导。   方才那段戏,按照剧本要求,张银翎应该全程痛哭流涕,但钟尔只有最初的一个落泪,后面的台词只剩间或的哽咽。   他不确定刘导会用哪一个版本,私心而言,他自然无条件偏向最后那版。   “辛苦了辛苦了。”刘导亲手拿毛巾给他擦脸,“冻坏了吧。”   “我还好。”许听廊冻得嘴唇微微颤抖,“钟尔比较难熬。”   “也是真的不赶巧,拍这种戏刚好撞上生理期,之前排戏的时候问过她那边的,想着给她避开,但她经期不规律,没法提前排。”刘导叹气,随即揶揄他,“知道人家难熬,可没见你心疼啊,拽下水的时候一点没手软。”   许听廊笑一下,没有解释。   他相信刘导是明白他的,他强制钟尔再拍一条,一来是对戏剧的吹毛求疵作祟,他无法容忍自己参演的剧情明明还有上升空间,却将就着结束;二来,他不希望钟尔的牺牲白费,既然她已经在水里泡了一下午,该吃的苦都吃了,何不争取效益最大化。   但钟尔怕是不会懂,他还有的受。   欣慰的是,刘导很坚定地表示自己会采用最后的版本。   “剧本是死的,人是活的,小钟虽然没有痛哭流涕,但是该表现的心痛和不舍一样不少,那份委屈更是点睛之笔,破碎感非常强烈。”   按照原计划,钟尔在后面还有一场戏要拍,但她的身体确实没法再硬撑,加上刘导记着她妈妈要过来,所以提前放她下戏。   “小钟辛苦了,今天简直超神。”刘导站到保姆车窗口送别她,“回去让妈妈好好照顾你。”   钟尔此刻的心态简直爆炸,即便面对的是刘导,也只木然着脸,勉强点点头。   刘导回去就跟许听廊告状:“你怕是惨了,我看小钟这次气得不轻。”差点连他的面子都不卖。   许听廊:“……”   他还有戏要拍,发微信给她全无音讯,只能从小方那边了解她的情况,据说回房间就把门关上了,小方虽然不放心她,但想着她妈妈在,肯定会照顾好她,也就随她去了。   许听廊下戏已是半夜,路过钟尔的房门,他驻足,思忖片刻,上前敲门。   小方恰好从自己房间出来,如临大敌上来阻止:“许老师你别!这会她妈妈肯定在里面,会照顾好她的,你别进去自找不愉快,她最讨厌谈恋爱的时候跟家人扯上关系了,真的会爆炸的。”   许听廊不为所动,又敲了两下门。   他必须要见到她才能放心。   小方见自己拦不住他,只好友情提醒:“那你记得跟她妈妈说你是剧组同事,千万别说是男朋友或者什么。”   许听廊嫌吵,蹙眉睨他一眼。   里头毫无动静,等了一会,许听廊问:“你确定她妈妈在里面?”   小方:“那肯定啊,不然阿姨能去哪?说不定在洗手间里没听到敲门吧。”   许听廊:“我的意思是,你见过?亲眼见过?”   “呃……那倒没。”小方挠头,“但是……”   话音未落,只见许听廊拿出钟尔的房卡,刷卡进门。   “!!!”小方惊掉下巴,半天才吐出两个字,“勇士。”   他选择逃跑,省得被钟尔的怒火波及。   许听廊擅自见她家长,就算她现在残血,怕是也能把酒店都给拆了。   许听廊什么打算都做好了,进门以后在屋里扫视一圈,没见到第三个人,钟尔只身蜷在床上,身边哪有半点被照顾过的痕迹。   钟尔回酒店以后只随意冲过热水澡,连头发都没有吹干就躺进了被窝里,在痛经的折磨下迷迷糊糊睡过去几次,又痛醒过来。   这会仍是痛,不过好歹缓和一些了,就是浑身没力气,她看到许听廊走到她旁边,一时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   反正不管梦还是现实,她都要骂人:“滚开。”   许听廊充耳不闻,一碰她就发现她的头发还是半湿的,尤其是压着的那些,枕套和床单洇出深色的水渍,他去找了吹风机来,不顾她微弱的挣扎把她扶起靠着他坐,给她吹头发。   吹得笨手笨脚的,但不难看出已经尽温柔之所能。   钟尔竖起满身的尖刺,在吹风机的轰鸣中,身子始终没有软化,保持僵硬。她做好准备,他肯定会问她妈妈的事,反正她不要示弱,要么找借口,要么斥责他关他什么事。   结果许听廊完全没有问她妈妈的事,给她吹完头发,扶着她躺下,然后开始忙进忙出,给小方打电话找止痛药,煮热水灌热水袋。   把滚烫的热水袋裹了件厚毛衣压到她小腹,他隔着被子把她抱住,跟抱了个裹得严严实实的蚕蛹似的。摸摸她的脸:“饿不饿,我给你点肯德基好不好?”   “滚开。”钟尔偏头避开,“我以后不会缠着你了,你还送上门来干嘛?”   她确实生他气,在气头上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想过跟他一刀两断,但向他说出这句话,却是又后悔又难过。   明明是想伤人的,结果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   她怕他真的信,真的听话滚开。   还好她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许听廊把她抱得更紧,打开外卖软件点了两人份的肯德基以后,他轻声说:“今天一整天,我想了很多。”   钟尔抿嘴,静听下文。   “首先,对不起。”他道歉,“在天冷、你身体不舒服、刘导都说可以了的时候,硬拉着你又多演一遍。”   钟尔简直要冷笑了。   这人说得冠冕堂皇的,但她打包票,再重来一次,他还是会义无反顾拉她下水。   “没诚意的道歉不如不道。”   许听廊没想过凭着一句轻飘飘的口头道歉获得她的原谅。   尤其是他进屋看到她房间里根本没有她妈妈来过的痕迹,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令她雪上加霜。   所以他要出的,只能是最大的底牌。   “你说得对,我就是怕你得手就腻,所以一直吊着你。”他深吸一口气,才坦诚道,“我确实很喜欢你,事情已经到这一步,我不想跟你演下去了,如果你真的腻了,那我认命。”   他迂回战术太久,钟尔很不适应这样的直球,诧异地抬眼看他。   认输对许听廊来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意味着他要毫无保留展示所有的弱点,却可能遭遇万劫不复。   他抬手盖住她的眼睛,免得从她脸上看到不合时宜的眼神,破坏气氛。   “但我希望你摘下有色眼镜,认真想一想我们之间的关系,我觉得你也是喜欢我的。”   男人果然都很自信,钟尔腹诽,虽然他瞎猫撞上死耗子,算是自信到点子上了。   她不置可否,面上不动声色。   “比如都是得手,但你对我比对池文彬要耐心很多,今天早上你说你不知道对我的想法,可腻烦和厌恶是非常直白的情绪,如果产生,你不可能感觉不到,当然喜欢也是一种非常直白的情绪,你之所以无法判断,只不过经历过太多失败,你不敢确认自己的心。”   “如果你不喜欢我,我今天拉你下水,你不会那么委屈,更不会忍着委屈把戏拍完。”   “还有就是……”他犹豫一下,“你昨天晚上是不是第一次?”   男人在这种问题上纠结,容易被女方误会处-女情结,不等钟尔回答,他打补丁:“我不强求第一次,我说这个不是因为介意,是因为我觉得你不像有经验的人,即便有过,也绝对谈不上丰富,这说明你是坚持性-爱合一的人。而昨天晚上……”   眼见再不阻止,他就要条分缕析昨晚的细节了,钟尔实在没眼回忆那些疯狂,艰难从被子里抽出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巴。   她对自己在乎的人向来没有太大的骨气,他道了歉,也承认了自己喜欢她,她哪里还犟得下去。   她抱怨着,委婉承认了他的猜想:“我到现在都还很痛。”   她捂着他下半张脸,但可以清晰看到他眼前一亮,她第一次知道原来眼前一亮不是夸张形容词,而是真实存在的状态。   他的开心溢于言表。   许听廊拂落她的手,攥在自己掌心,急急发问:“所以你真的是第一次?”   “你刚才不是说自己不介意吗?”钟尔没好气,她感慨,“真是虚伪。”   许听廊没空跟她解释介意和强求的区别,他有更重要的事需要确认:“所以你也是喜欢我的,你承认吗?”   话音未落,他的手机开始响。   本以为是外卖电话来的不是时候,没想到来电显示却是“中二朋友”。   “这谁啊?”钟尔乐了,“你哪个朋友中二到这个地步,不会是陶创吧?”   许听廊一开始有点迷糊,继而明白了什么,变得很尴尬,半天没接电话,最后自知躲不过,擒着她的脸说:“你先承认喜欢我,我才告诉你。”   钟尔才不吃这一套,先下手为强,直接摁了接听。   电话里传来一道不太确定的声音:“喂,你好,是许听廊吗?”   这声音钟尔非常耳熟,最近几个月以来,她频频向其咨询感情困扰。   她怎么都没想到,许听廊这个中二朋友居然是裴箴言。   怎么会是裴箴言?   这俩人什么时候搞上的?   钟尔先是迷惑,联想到那个奇奇怪怪的备注,她陡然间明白过来,中二朋友不是中二的朋友,而是钟尔的朋友。   根据许听廊和裴箴言各自的反应,这两个人没有太多联系,许听廊一开始都没想起来这个备注是谁,而裴箴言也不确定这个号码许听廊还在没在用。   据她所知,二人的交集应该要追溯到九年前,裴箴言帮她把中中给许听廊的时候。   他连裴箴言的名字都不知道,却存了对方的号码,而且一存就是九年。   那她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他真的很努力地尝试过接触她的朋友圈,也很卑微地保留过与她的关联。   作者有话要说:裴箴言:那我不也保留了?怎么不夸我   你等着,劳资下章再揭露你 第57章   这两个男的有什么事非要偷偷摸摸私下联络,钟尔倒要看看裴箴言想干嘛,她假装自己不在场,给许听廊使了个眼色。   许听廊就算不用脑子也能猜到,裴箴言找他肯定是为了钟尔,既然私下找他,那就说明这事不方便让钟尔听道。   可钟尔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许听廊快速做出决定。   男人真的是一种很团结的生物,哪怕他和裴箴言一点也不熟,但这完全影响不了他们互相打掩护的默契。   他一副没看懂钟尔眼神的样子,泰然自若地拿起手机,打算走远些关掉免提,找个清净的地方再跟裴箴言谈。   就算他才刚告白,那他总有起码的隐私权吧?   钟尔察觉到他的意图,难以置信地将他拉住。   她谈了那么多恋爱,就没见过这么没眼力见的男人,才刚告白就要忤逆她。   虽说她确实不吃舔狗那一套,但他也不能这么过分吧?   还有没有诚意可言?   许听廊:“……”   钟尔:“……”   “喂?”裴箴言半天没得到回应,迟疑着催了一声,考虑到明星都很害怕被私生饭骚扰,他自报家门,“我是裴箴……”   许听廊放弃抵抗,开口:“怎么了?”   这语气,裴箴言琢磨一会,品出来了,跟一旁的陆仅惊叹:“我靠,他居然知道我是谁。”   陆仅:“会不会因为钟尔在旁边?”   许听廊:“……”兄弟你猜的真准啊。   但在钟尔的眼神逼迫下,他只能说:“不是,我存了你号码的。”   “你存我号码干嘛?”裴箴言奇了怪了。他俩就九年前交接过一次中中,后续从来没有交集。   许听廊反问:“那你又存我号码干嘛?”   裴箴言还挺理直气壮的:“我存个明星的电话有什么好奇怪的,万一你大火了呢。”   事实证明他压准了,许听廊真的大红大紫。   “……”该轮到许听廊解释了。   可他没什么可说的,那点少男时代的卑微小心思让钟尔知道也就算了,他才不想说给两个大男人听。   还是陆仅受不了他们两个唧唧歪歪,催促道:“你们能不能说正事。”   裴箴言就问陆仅:“你说他是不是想通过我接近钟尔啊,不然干嘛一直留着我号码。”   陆仅:“你这不是废话。”   许听廊:“……”   钟尔笑眯眯的,已经彻底不跟他计较被拉下水的事了。   “哦。”既然如此,裴箴言就不浪费口舌了,单刀直入,“你这几天看她正常吗?”   那是相当不正常。许听廊看一眼钟尔,问:“怎么了?”   裴箴言说:“钟尔她妈不是说要过来看她吗,她高兴得要死,但她妈妈打电话给我,说自己有事没过来找她,她好像生气了,这两天一直联系不上她,有点担心。”   听到“妈妈”两个字,钟尔的面色倏地沉下来。   裴箴言、陆仅算是她现有还在联系的朋友中时间最早、交情最深的两个,初三那会三个人形影不离,好到匡秀敏和裴箴言互相有联系方式,以便不时之需。   如果是以前,钟尔大概会感动,至少妈妈联系不到她,还会想方设法通过她的朋友找她。   但她看过“一百个旅游”,此刻心硬如铁。   裴箴言继续说:“但我上午那会探她口风,她还装做她妈妈已经来陪她了,很开心的样子。”   钟尔后悔听这通电话了,她从小到大最不愿示于人前的软弱、最苦心经营的假象被活活撕开,她的虚荣和可怜无处隐匿,暴露在许听廊眼底。   “我越想越不对劲。”裴箴言浑然不知钟尔就在听着,贴心地提醒许听廊,“给你个英雄救美的机会,不过你说话记得注意点啊,她在家庭相关的事情上很要面子的,一般人没法理解的那种死要面子。”   “知道了,谢谢。”   挂断电话,许听廊垂眸去看钟尔。   她脸上只剩一点强颜欢笑,在竭力装作若无其事。   看她这幅样子,许听廊第一反应是配合她,他打开外卖软件,说:“我看看肯德基到哪了。”   钟尔的演技拙劣到没法看,她做出猴急的样子:“对啊,到哪了,我都饿死了。”   许听廊瞧着心疼,却也在这个瞬间改了主意。   有些事情不是逃避就能当它不存在的,好不容易有了缺口,他这次不攻进去,下一次机会指不定要等到猴年马月。   有些事只有笑着说出来,人们才能意识到它其实并没那么可怕。   “早知道你这么惨,最后就不拽你下水了。”   许听廊一个直球又打得钟尔猝不及防。   他今晚一直很直接,她习惯他弯弯绕绕,很不适应他的新风格。   但他弄得她一时之间找不到重点了,好不容易不计较下水的事,他偏往上赶,语气还这么贱。   “你拉倒吧。”她一个字都不信,“我今天就算是死了你也会把我拽下去的,而且要是没到你的期望值,你会要求我继续拍下去。”   “夸张了啊。”许听廊说。   钟尔:“哪夸张了?”   许听廊:“真死了肯定不会拽你的。”   钟尔:“你不会说话就不要说。”   “那我跟你聊家庭你又不愿意说,我有什么办法,只能没话找话,逗你开心。”他叹气,言下之意仿佛在指责她不识好歹。   钟尔气结:“你跟我聊了吗?”   许听廊从善如流地接上了:“那来,聊吧。”   钟尔:“……”   肯德基也来的很及时,许听廊开门从酒店工作人员手里取来外卖。   他把东西一一摆放在床上:“边吃边说。”   钟尔有些回过神了,发现自己似乎被摆了一道,她拒绝:“不想说,我从来不跟别人说,不喜欢说。”   “我又不是别人。”许听廊的语气特别自然,“你只跟我上-床,当然也只跟我说秘密。”   趁她还没搞明白两者之间的联系,他已经跟她拉上家常了:“你妈干嘛不来啊?”   在他亲昵的注视里,在肯德基熟悉的香气里,好像一切真的没什么难以启齿的。   他们见证过对方最失控的模样,分享过最亲密的时刻,所以他理所当然,可以走进她的禁区,触碰她无法痊愈的伤口,安抚她久未平息的狼狈,分担她无力背负的重担。   许听廊没有问太多,循序渐进的搭理他还是懂的,而且她今天的身体状况也不适合说太久的话,聊到她吃饱,他就止了话头,快速收拾好床,简单的洗漱过后,抱着她躺下。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幻觉,床上一股子炸鸡味。   “今天情况比较特殊,才允许你在床上吃东西。”他忍无可忍地起床把被子换了个面,跟她约法三章,“以后上我的床不准吃东西。”   钟尔再度感慨,能打破她性单恋的男人果然不是凡品,瞧瞧这谈恋爱第一天就颐指气使的大爷气势,简直……简直想把他一脚踹下去。   她也忍无可忍,提醒他:“这是我的床,你的床在隔壁。”   “是吗?”许听廊漫不经心地应付她一句,注意力已经被她腰间细腻的皮肤所吸引,摩-挲数下,从下摆攀岩上去。   尽管四下无人,他还是凑到她耳边,以微不可闻的音量跟她耳语:“要几天啊?”   钟尔耳朵痒,他手到之处也痒,心里最痒。   “还早。”她怕痒,躲避他的气息和触-摸。   他不依不饶地追上来,非把她整个人圈起来,颇有些怨天尤人:“怎么那么不赶巧啊……”   “许听廊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以前即便她使出浑身解数,他都不肯上钩,害她以为他定力有多好,多清心寡欲,合着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满脑子都是下半身那点事。   “装的。”许听廊的坦白程度对比从前堪称判若两人,高岭之花的形象彻底崩塌。   新解开心结的两个人,即便困倦也舍不得就此睡去,黏在一块说起无聊的闲话。   “睡了睡了。”喊停的是许听廊,但过了不到五秒钟就破防的人也是他,“你把话说清楚再睡,到底喜不喜欢我?”   钟尔以前跟他说过无数遍喜欢,结果等人真的想听了,她反而扭扭捏捏起来,没有正面回答:“干嘛明知故问。”   “那是喜欢还是不喜欢?”许听廊不肯善罢甘休。   钟尔于是又换了个话术:“不喜欢我会让你睡在这吗?”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还不满意,捧住她的脸,黑暗中瞳仁亮的惊人:“喜欢,还是不喜欢?”   钟尔彻底败下阵来,亲亲他的嘴角,说:“喜欢的。” 第58章   次日又是个阴雨绵绵的日子,雨势不算小,在窗外敲打着窗玻璃。   淅淅沥沥的雨声和温暖的被窝堪称绝配,徜徉一种静谧的美好,钟尔趴在床上双手托腮,端详许听廊的睡颜。   她昨天睡前还是有点担心,怕自己得到他的人也得到他的心,会不会又犯老毛病。   从性单恋又复发的噩梦中吓醒过来,还好看到他还是特别喜欢他,什么也不做,光是这么看着他,她都觉得很高兴。   她从青春期情窦初开就向往的两情相悦,本以为这辈子都只能徒劳奔波于短暂的兴趣和必然的厌弃之间,她终于得到了那个例外。   想到这里,钟尔兴奋难耐地叫了一嗓子,然后一头扎进许听廊脖颈间,男人的皮肤滚烫,脸贴在上面很舒服,她着迷地蹭来蹭去。   许听廊被她闹醒,闭着眼睛把她箍紧,抱怨说:“一整个晚上都在摸我脖子,我看以后睡觉只能把你的手捆起来了。”   钟尔想象了一下被捆手的画面:“许富士你好有情-趣。”   “叫我什么?”许听廊啼笑皆非地问。   钟尔:“许富士。”   “难听死了。”许听廊吐槽。   钟尔觉得挺好的,哪管他喜不喜欢。   许听廊说:“你叫滋妮多我就叫许富士。”   钟尔:“……”   谁要叫猪耳朵。   算了,她按捺住自己的洪荒之力,毕竟许富士之所以能够成为她人生的例外,不当舔狗这一条绝对算得上独门秘籍。   小方到点胆战心惊敲开钟尔房间的门,根据他对钟尔的了解,无非两种情况,要么直接病倒,但剧组工作轻伤不下火线,只要还有一口气都得去片场报道;如果有幸没病倒,那绝对是座喷发的火山,自己凑到她面前就是当出气筒的命。   打工人,打工魂,打工人下人。   谁料到里面只有两只小学鸡兼复读机在吵架。   钟尔:“许富士。”   许听廊:“滋妮多。”   钟尔:“许富士许富士。”   许听廊:“滋妮多滋妮多。”   ……   因小方的出现,双方暂停拌嘴,友好地和他打招呼:“早啊小方。”   小方:???   真他妈见鬼了。   匡秀敏没有前来的消息,钟尔身边最亲近的人都知道了,并未感受到原先担心的羞耻或丢人,她只觉得由衷的轻松,终于可以坦坦荡荡,不必再以谎言滋养谎言。   拍戏空档,她把匡秀敏从黑名单解放,匡秀敏跟她道歉,还保证过几天一定会来找她。   钟尔没有闹脾气,不卑不亢地接受了。   这是她的血缘至亲,她做不到因为不公平待遇就割舍掉自己唯一的亲人,但这是她第一次非赌气地、心平气和地决定,她以后不会再向匡秀敏索求太多。   妈妈来,她欢迎,妈妈走,她不送。   没有奢望就不会有失望。   匡秀敏浑然不觉自己的女儿已经完成了心理上的巨大转变,见钟尔气消,一个劲哄她:“那你到时候会带许听廊给妈妈看吗?”   钟尔停顿一下,委婉拒绝了:“下次有机会吧。”   先别提她心里究竟有没有做好见家长的准备,更重要的是,她先前放许妈妈鸽子,哪有脸再跟许听廊提这种事。   后来她有悄悄去超话看过,许妈妈的微博自那天起没有再更新。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生她的气了。   *   两天后,剧组再度搬迁拍摄城市,这次来到了锦城。   许听廊和钟尔都是锦城人,许听廊的家人朋友都在这里,不过钟尔在锦城生活的时间并不多,整个城市与她唯二的牵绊就是裴箴言和陆仅。   难得回锦城,她自然约了两位朋友碰头聚餐。   裴箴言叫她不要只身赴宴:“把你男人也带上,我俩给你把把关。”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钟尔第一次带男朋友见朋友,之前虽然也介绍过盛悉风和许听廊认识,但盛悉风毕竟是粉头,身份特殊,而且粉头当时来泉市住了一个月,就算钟尔没从中介绍,这两个人肯定也会认识的。   四人一碰头,裴箴言第一时间对许听廊说:“久仰久仰。”   许听廊虽然不是自来熟的人,不过别人热情的话,他也能配合:“幸会幸会。”   陆仅:“……”   “你也说点什么。”裴箴言催促。   陆仅勉强说:“久仰幸会。”   许听廊:“……”   他们三个自己就搞上了,省得钟尔费劲活络气氛,她乐得轻松,久未见好友难免兴奋,当即跟裴箴言勾肩搭背上了:“箴言宝贝!”   许听廊和陆仅对视一眼,头一次碰面的两个男人突然萌生了空前的默契,一人捉一个,把如胶似漆的两个人拆开,各自安排到桌子两岸。   陆仅对着钟尔没好气:“跟你说八百遍了,不要叫他宝贝。”   许听廊也对钟尔没好气:“你叫过我宝贝吗?”她只会叫他许富士。   “宝贝——”钟尔马上搂住他的脖子,甜腻腻地唤他,“富士宝贝。”   许听廊:“……”   看俩人这黏黏糊糊的劲,裴箴言邀起了功:“你们两个能顺利走在一起,给我封个特等功不过分吧?你们要怎么谢我?”   钟尔前一刻叫人家宝贝,不影响她这一刻跟人唱反调:“你打电话过来的时候,许听廊已经在哄我了,你不打来他也会把我哄好的。”   裴箴言对她的狼心狗肺非常不满意:“合着是我多事了呗,你过河拆桥的本事永远令人大开眼界。”   “就算你有功劳,那你们两个能走到一起,我也是大功臣。功劳抵消了。”   当年陆仅和裴箴言都以为对方是铁直,双方都不敢轻举妄动,钟尔分别知晓他们对彼此的心意,站在上帝视角助攻了一波。   裴箴言:“你助攻的时候我们已经说开了,没你的事。”   钟尔:“那我们也没你的事。”   俩人吵吵闹闹个没完,最后饭都快吃完了才勉强达成一致:爱情无捷径,终需靠自己。   钟尔去洗手间补妆。   没走出两步,身后三个男人几乎同时开口。   “手机。”   “手机拿走。”   “又开录音了吧?”   “我靠。”钟尔难以置信地转过头来,“你们约好的吗?”   天地良心,她今天真的没想录音,只是刚好没打算把手机带去洗手间而已。   他们三个把她想成什么了?   她自证完清白,进到洗手间,站在镜子前拿出口红,一开始还有点忿忿不平,但仔细回想着,她又觉得温馨又好笑。   能遇到这么多了解她且包容她的人,是她的荣幸。   补完妆出去,她看到三个男人正说着什么,见到她,他们立刻止了话头。   “你们在说我什么?”她怀疑地眯起眼睛。   许听廊率先说:“没说你。”   钟尔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调-教一下自己的新男朋友,不喜欢舔狗归不喜欢舔狗,但他也不能老跟她唱反调,还骗她骗得这么理所当然啊。   反正不管她怎么威逼利诱,三个人都不肯跟她说实话。   “我才是今天这个局必不可少的中心人物!”她极度不平衡,“你们搞什么啊,居然组小团体排挤我。”   话虽这么说,不过她还是完全信任两位老朋友的,不会给她坏事,而且大家同为男性,他们更知道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不存在好心办坏事的可能。   告别了朋友,二人回到酒店。   小方还在忙里忙外,每次剧组换酒店,他都得忙个四脚朝天。   钟尔实在太难搞了!   这次他委婉地跟许听廊求过情:“哥,你能劝她消停点,少提点稀奇古怪的要求吗?”   许听廊说:“你自己提啊。”   小方说:“我怕啊。这世界上也就你的话对她最管用了。”   这一波阿谀奉承许听廊非常受用,但受用完,他还是拒绝了小方:“我也怕。”   小方:“……看不出来啊。”   许听廊很坚定地点点头,说:“真的怕的。”   小方:“……”   俩人和苦兮兮搬运物资的小方迎头碰上。   钟尔一眼就认出他搬的是自己的化妆品收纳箱,当即吹毛求疵地嚷嚷:“你怎么歪着搬啊?!给我弄乱了怎么办?”   “我天啊。”小方收拾了整整半天了,这会实在心烦意乱,破天荒地敢顶撞她,“你那化妆品还用弄乱啊,乱成什么样你自己不知道啊?”   “你说什么,你吃熊心豹子胆了你。”钟尔瞪他。   这波确实是钟尔不讲道理,许听廊虽然没有帮着小方指责她,但好歹也出了点力,把人拖进了自己房间,不让她继续欺负社畜。   钟尔撸了会猫,就吊到许听廊身上去了。   热恋期的情侣就是一堆干柴烈火,恨不得24小时黏在一起不分开,随便抱两下都要出事。   “好了没,还要几天啊。”这是许听廊最近问的最多的问题。   钟尔很无辜:“你催我有什么用。”   既然催她没用,许听廊犹豫一下,下逐客令:“你今天还是回去睡吧。”   跟她一块睡,容易擦枪走火不说,她两只手还不老实,喜欢摸他脖子,每晚都要把他闹醒好几次。   钟尔当然不肯走,死死扒拉在他身上拽都拽不下来:“难道你跟我谈恋爱只是为了跟我睡觉?”   许听廊这人丧心病狂,为了能睡个好觉,居然说“你就当是吧。”   虽然求生欲过低,但由此可见,刚解禁的男人一朝放纵、随即又被封印、每天看在眼里却没法吃到嘴里着实太难熬了点。   当然最后还是钟尔赢了这场战役。   睡前她给他上教育课:“你不能仗着我是性单恋,就为所欲为,我和其它女孩子一样也是要哄的。”为了增加可信度,她故意危言耸听,“你想啊,你的胜算就在于你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我得不到的人,如果这个时候再出现一个我得不到的人,比你帅,比你会哄女孩子开心,那我说不定就移情别恋了呢。你得有点危机意识。”   许听廊把玩着她的手指,漫不经心地问:“这么说来,之前我是你这辈子唯一一个得不到的人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钟尔心虚,她觉得许听廊话里有话。   其实许听廊不是唯一一个,但她得有多缺心眼,才会在男朋友面前提以前喜欢过的人,而且对方还是许听廊认识的——她初中的时候单方面喜欢过陆仅。   所以她毫不犹豫选择了撒谎:“当然了,我这么漂亮,这么善良,谁会不喜欢我?”   “虚荣。”许听廊轻嗤,不跟她绕弯子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今天饭局上坐的都是你曾经的老相好。”   确实都是老相好,初中的时候,她喜欢陆仅,而裴箴言对她有过好感。是谁走漏了风声?钟尔不由大吃一惊。   肯定是刚才饭局上她补妆的时候。   那俩人怎么这么不靠谱,什么都跟许听廊说。   完了,男朋友要秋后算账了,说不定以后还会限制她和他们来往。   她慌了神,开始结结巴巴地解释:“我以前不懂什么是真爱,错把对外貌的欣赏当做喜欢,我现在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我对陆仅就是年纪小,一时的迷恋,你也看到了,他长得挺好看的不是……没有你好看!谁也比不上你在我心中的形象。”   “还有箴言宝……啊不,裴箴言,你就更不用在意了,他就是一种执念,想找个跟他一样漂亮甚至比他更漂亮的女朋友,那压根不叫爱。我就把他当弟弟看待的,他以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喜欢过我、却没被我讨厌的人,当然现在这个珍稀物种里面多了一个你。”   她嘚啵嘚啵一大串话下来,许听廊都没有插嘴的余地,好不容易等到她大喘气,他问:“说完了吗?”   “说完了……”钟尔后脚又打补丁,“总之,富士宝贝是唯一一个,喜欢我的,也被我喜欢的人。”   许听廊提起裴箴言和陆仅,还真不是要秋后算账的意思。   这两个人前几天打电话通知他英雄救美确实晚了一步,但今天却是实打实助攻上了。   方才餐桌上,钟尔去补妆,三个男人闲聊,裴箴言和陆仅好奇他到底怎么降服的海王。   许听廊说大概是因为他让她尝到了求而不得的滋味。   但其实,这个世界上让她尝过求而不得滋味的,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陆仅才是第一个,而且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她没有得到的人,可她可以助攻并真心祝福他和裴箴言,可以坦坦荡荡和他成为朋友。   她对他没有残留半分爱情的余地。   只有许听廊,成为了打破她性单恋困境的例外。   或许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成就他的筹码不是求而不得,而在于他个人本身,于她而言命中注定的、宿命式的存在。 第59章   从大概18岁开始,钟尔每次过生日许愿都许希望自己能够遇见真命天子。   曾有好友批评她,说她的愿望听起来就没有内涵,像个沉浸在童话故事里的恋爱脑,非常不符合当下成功女性不搞男人只搞钱的潇洒形象。   钟尔叫她不要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们不想搞男人是因为你们已经搞过了!”   好友想了想,也是,钟尔不搞钱还不是因为不缺钱,既然物质层面已经没有什么进步的空间,就只能跟精神层面较劲。   人生在世总得弄点消遣。   钟尔多年的夙愿终于在26岁生日前两天达成,至于以后要换什么生日愿望,她还没想好。   生日这天异常繁忙,剧组抽了半小时给她庆生,她让小方给她拍了几张照片用来发微博,便又匆匆投入紧锣密鼓的拍摄进度。   她到这个年纪,早已经不像小时候那样期待生日惊喜,有时候甚至会对岁月的流逝感到惶恐,但这毕竟是她以许听廊女朋友的身份过的第一个生日,心里总归盼着他能够重视。   俩人几乎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24点来临的时候正好拍到拥抱的戏份,他嘴唇半贴在她发畔,用只有两个人可以听到的声音,说:“生日快乐。”   最后的成片选用了这一版。   这是整片中叶璟和张银翎最后一次平静的相处,所有的温情都带着隐痛。   电影上映后,剧情细节被观众抠出来反复揣摩,其中这一幕的讨论度是最高的,观众都看到许听廊微侧过头,嗫嚅着嘴唇似乎对钟尔说了句话,可字幕完全没有提醒,大家只能凭借他的口型去猜。   钟尔散乱的头发把他的嘴唇盖了个七七八八,别说看口型,连确认几个字都难。   网络众说纷纭,对不起、我爱你、等我回来……什么都有,还有深度解析,认为叶璟其实是心痛到不住颤抖,想说什么却又实在无话可说,只能在心爱的女子鬓边落下一个若有若无的吻。   后来某次电影宣传活动,钟尔和许听廊被问起答案,面对大家满脸的好奇,俩人实在没好意思说出真相,互相推脱一阵,还是许听廊做了发言人:“大家就别拿着八倍镜研究了,真的没那么多深意。”   下戏已是生日后一天的凌晨一点多,钟尔连续拍了快20个小时的戏,又累又困,在休息室闭着眼睛由工作人员帮忙换衣服卸妆。   搁在化妆桌前的手机响了一声。   X:「还过生日吗?」   钟尔眼睛一亮,倦容一扫而空。   你可爱的爹:「过」   许听廊给她过生日的招数是带她回家。   钟尔没有任何心理准备,被他吓得半死,偏偏又怕自己表现抗拒会惹他不愉快,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他的车。   许听廊驾车,熟门熟路穿梭在大街小巷之间,约莫半小时后,他开进一个别墅区。   “你自己住,还是跟你妈妈一起?”钟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淡定。   许听廊打破了她最后的侥幸:“一起。我在锦城虽然有自己的房子,但待的时间不多,所以回来一般都选择回家陪她住几天。”   他平稳将车听到地下车库的停车位,绕到副驾驶门外给她开门。   钟尔拖着沉重的步伐下了车,被他半推着绕到车后。   很老套的后备箱惊喜,后盖掀起,里面堆满了满满当当的礼物,都是女孩子喜欢的东西,鲜花,化妆品,饰品,水晶鞋,玩偶之类。   这些东西对钟尔来说都不是稀罕物,她平日里想买多少就买多少,但礼物,尤其是喜欢的人送的礼物和自己买的意义完全不同,看得出他是精心准备过的。   她很满意,侧身抱住他的腰,说:“喜欢。”   许听廊摸摸她的脑袋,拉住她的手往电梯方向走去,他不再逗她,跟她说实话:“我妈不在家,她和几个朋友出去旅游了,家里阿姨也给放了假,你不用有心理负担。”   小心思被戳穿,钟尔有点尴尬,但他言语之间并无半分责备或不快,让她安心不少。   她愿意为他改变,而他不勉强她改变,他们简直天造地设嘛,她美滋滋地想。   回拉住他的手,跟着他一起上了电梯。   她偏头仰视他,在他手掌暧昧地一挠:“可以了。”   “什么可以了?”许听廊似是在走神,居然没能第一时间会意。   话说着,电梯已经来到一楼,电梯门缓缓开启,进到家里私密性极强的地方,她再没什么可压抑天性的,一个纵身就跳到了他身上,笑嘻嘻地胡乱去亲他:“可以睡你了呀。”   许听廊下意识接住她,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等到开荤的信号,可他展露的表情并不是惊喜。   钟尔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朝已经大开的电梯门外看去。   客厅的沙发前上,坐了一人一狗一猫,大大小小的三只穿了同系列的衣服。   那是盛悉风携嘘嘘中中。   粉头不知是磕死了还是吓死了,半天都不没反应。   钟尔:“……”   虽然她平日里和盛悉风什么都聊,但她还没变态到喜欢给人表现现场版,让人撞见私事,她多少有点尴尬。   好在嘘嘘久未见她,看到她的脸第一时间就冲了上来。   钟尔从许听廊身上跳下来,被嘘嘘猛扑在地,舔了她满脸的口水,她没躲,一人一狗抱着打了好几个滚,再起来的时候,连带着方才的尴尬也不见了,她给了盛悉风一个热情的拥抱:“宝贝女儿!”   她就说嘛,这些天盛悉风一个劲跟她打探她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她当时就猜到可能是许听廊指使的,只不过她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盛悉风给许听廊出了一堆歪主意,一会说“你干脆送个戒指求婚算了”,一会说“要不你违背一下自己的原则,把妮多公开了,她肯定很开心”。   哪个都不靠谱,许听廊只得自己凭本事发挥,还好效果很不错,一家五口团圆比名贵的礼物更让钟尔开心。   “是不是以为到这里就结束了?”盛悉风给她戴好生日帽,“NONONO,狼狼给你的惊喜还没有完,生日怎么可以没有生日蛋糕呢。”   “蛋糕”俩字说得极重,还意有所指地冲她眨了眨眼睛。   钟尔立刻想到了许听廊生日的时候,自己花了半天时间学做蛋糕的往事,难道今天的生日蛋糕也是许听廊亲手做的?   她充满期待。   结果许听廊打开蛋糕盒,钟尔看清里面的东西就震惊了。   许听廊给女朋友做生日蛋糕……做了个杂粮煎饼?   “来不及学做蛋糕了,想来想去还是这个简单一点。我敢保证你从来没吃过这么豪华的版本,加了三个鸡蛋,而且满料。”许听廊一本正经地给杂粮煎饼插上一根蜡烛,只要他不觉得搞笑,搞笑的就不是他。   钟尔强忍三秒,终于还是蹲下去捧腹大笑。   刚才在剧组过生日,许愿只能走流程,说些票房大卖、友谊长存之类的吉利话,这会她终于可以许下真正的心愿。   在跳跃的烛火中,她闭上眼睛,双手交错相握,嘴角一直漾着笑:“希望三个崽子健康快乐,常伴我身旁;希望我拍《白首相离》的努力没有白费,拿一个重量级影后。”   最后一个愿望不能出声,她默许:“我要永远和许听廊互相喜欢。”   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四张面孔,幸福到她都忍不住有点惶恐。   一家五口分食许听廊亲手做的豪华杂粮煎饼,盛悉风比两位当事人还猴急,囫囵把嘴里东西咽下就要回客房,还要把猫狗都弄走,嘘嘘哪肯离开许久没见的钟尔,蹲在钟尔脚边不肯走。   盛悉风心如钢铁,没得商量:“去去去,今天谁都别想打扰我嗑的cp锁死在床上。”   狼耳:“……”女儿果然是小棉袄。   “哦对了。”走到拐角处,盛悉风提醒许听廊,“狼狼你别忘了跟妮多解释生日蛋糕的事。”   钟尔好奇:“什么东西?”   许听廊也是跟盛悉风商量生日礼物的时候才知道,他生日时候钟尔真的为他亲手做了蛋糕,甚至弄伤了手,可他却以为她满口谎言。   盛悉风当时一听就连说了好几声“完了”:“狼狼,这要是我,我肯定不会轻易原谅你的。”   听闻了事情的前因后果,钟尔下唇嘟出来,露出一个委屈的表情,可这种委屈,许听廊一看便知她并未动真格,更多是打情骂俏的揶揄。   她对喜欢的人,真的很大方。   “对不起。”许听廊去看她的手,早已恢复如初,可他仿佛想看出她曾为他添过的创伤,半晌,他摸摸她的脸,“痛不痛?”   “忘记了。”钟尔很无辜地回答。   她倒也不是故意委屈自己哄他宽心,而是真的过去太久,那个时候的痛她全不记得了。   甚至许听廊对她冷眼相待、忽近忽远的记忆也像很远了。   明明才刚刚互通心意。   也许是因为他们早该这样了。   “那作为补偿,你以后都得听我的。”她不错过机会,站上道德制高点。   许听廊答应得不假思索,但有条件:“嗯,明天开始。”   至于为什么不能马上开始,钟尔很快就懂了,因为这天夜里他闹得险些收不住场,根本不听她的话,最后她半死不活地窝在他怀里,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还活着。   人的生命力竟如此顽强么。   她一边摩挲他的喉结,一边回想这几个小时的种种,仍舍不得就此睡去,非要找他说话,内容很无聊,给一家五口起外号。   “嘘嘘是大狼狗,你是小狼狗。”   “辈分乱了,怎么他大我小?”许听廊质疑。   “它那么胖一个,当然他大了。”钟尔打着哈欠,困得一个劲流眼泪,“再说了,你听谁夸男人夸大狼狗的?小狼狗是一个获得社会普遍认可的固定组合,你不吃亏。”   行吧,小狼狗就小狼狗,许听廊不跟她争。   “中中是小狼猫,悉风是大狼猫。”   许听廊已经过了不听她话的时候,非常配合地点头:“嗯,很形象。”   “可我是什么呢?”钟尔发觉到自己没词了。   许听廊给她新建一个分类:“小奶狗。”   钟尔没听出他语带邪恶,很天真地问:“为什么我是小奶狗?”   直到许听廊的手从她腰间攀岩而上,意有所指地停下来。   她秒懂。   登时气沉丹田地大骂:“许听廊,去你的!”   小奶狗。   奶-子又小人又狗。 第60章 结局·上   第二天盛悉风就回海市了。   钟尔睡眼惺忪,拉着她表达了自己的不舍:“不再多住几天吗?”   盛悉风一开始还愿意陪她表演闺蜜情深:“不啦,这毕竟是狼狼家里。”   “没关系的。”钟尔替许听廊做主了,“我们一家五口难得团聚。”   许听廊抱臂站在一旁,同样哈欠连天,本想做个透明人魂游天外,谁知钟尔cue到他了:“是吧许听廊?”   他压根没听她前面说了什么,反正点头总是没错的。   “看吧,他不介意,你多住两天吧。”钟尔戏瘾彻底发作,说着还要去拉盛悉风的行李箱,不知道的人恐怕真的会以为她和好朋友难舍难分。   盛悉风受不了了:“妮多你够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巴不得我早点走,你嫌我电灯泡。”   经过昨晚,钟尔肯定尝到团圆的甜头,要暂时在许听廊家里住下来了,一般的酒店没法带嘘嘘,就算让带,也有诸多麻烦,不若在自个家里自由。   虽说盛悉风这个女儿身份也是经过狼耳双方认可的,但她毕竟是个活生生的人,碍手碍脚的,不比嘘嘘和中中。   她得多没有眼力见,才会和一对热恋期max的情侣待在一起。   钟尔的心思被揭穿,并不尴尬,她嘻嘻一笑,不演了,松了行李箱坦坦荡荡地说:“但你不会生我气,你只会嗑生嗑死,因为你是粉头。”   盛悉风憋不住,嘴角险些翘到天上去:“那是,谁叫我的网名实现了。”   送走盛悉风,俩人上楼。   钟尔察觉到许听廊眼神并有深意,她先发制人,不给他嘲笑她的机会:“你是不是想嘲笑我们的友谊塑料?我们再塑料有你们男的塑料吗,陶创天天盼着我们分手,你还觊觎池文彬前女友呢。”   “……”许听廊深感匪夷所思,他什么都没说,就让她炮轰了一顿,他觉得就她以上这些言论,他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的。   “第一,陶创没有天天盼着我们分手,他要是真的不喜欢你,都懒得理你。”   “第二,我和池文彬又不是朋友,顶多就是曾经有过共同好友,后来见都没见过,我干嘛要遵守不碰他前女友的规矩?”   “第三……”   还有第三?钟尔服了这个人了:“所以我说两句你顶三句呗,就真的一点都不肯让着我吗?”   “你别打岔。”许听廊斜乜她一眼,“第三,我根本没有嘲笑你们塑料姐妹的意思,你别给我乱扣帽子。”   钟尔半信半疑:“那你刚才那个眼神什么意思?”   “哦,那个啊。”许听廊说,“我是在笑悉风的网名,好像并没有实现。”   听着一本正经的,调-情的意味却不加掩饰。   他们拍戏期间闲暇时间本来很少,两个人的休息空档还不一定凑得上,加上身体疲惫、睡眠时间不够等客观因素,距离达成盛悉风的网名,确实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钟尔黏黏糊糊地缠上去了,抱住他的脖子凑到他耳边跟他耳语:“等拍完《白首相离》。”   “拍完《白首相离》怎样?”许听廊分明明知故问。   钟尔一般情况下都不会犯怂,尤其在口头上,既然许听廊想听,她就口无遮拦地说给他听:“拍完了我们就锁死在床上好不好?锁起码两个月。”   许听廊手搭住她的腰,忍俊不禁:“锁这么久,都不干活了?”   “嗯,别干了。”钟尔叼住他的耳廓,“提早退休吧,我有好多好多钱,我养你。”   灼热的气息灌进耳道,她再这一咬,男人大早上哪里受得住这种刺激,许听廊的脊柱蹿过几束电流,无名之火直往下腹烧。   他把她提远些:“你别招我,我得去剧组了。”   钟尔的戏比较晚,但一想到自己要一个人待在许听廊家里,她还是有点慌。   “怕什么?”许听廊安抚她,“我妈起码还要二十几天才会回来,这几天你就在我家使劲造作吧。”   钟尔没法说明自己的忐忑并不仅仅源自许妈妈,而是待在他家里,实在太亲密了,像是在一起很多年的情侣,已经全方位渗透进彼此的生活。   虽然细品下来,这种感觉其实还不赖。   她“嗯”了一声,顺势问:“她去哪了,去那么久?”   “川藏线自驾游。”许听廊说。   “Wow。”钟尔由衷赞叹,“酷。”   “她上个月退休了,反正在家闲着也没事。”   “这就是没老公的好处,这个年纪了还能想走就走。”   钟尔感慨这个纯粹因为想起了匡秀敏,匡秀敏因为有家庭的牵绊,连来看亲生女儿一眼都做不到,更别说出门旅行一个月,那简直天方夜谭。   但她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他俩才刚确认关系,谈未来还太早,她暂时仍然无法对婚姻产生任何憧憬,想必许听廊也没有疯到现在就想把她拐进自家户口本,但他们既然走到一起,总不至于是奔着分手去的。   简而言之,他们可以不谈结婚,但不能谈不结婚。   钟尔跟个闯了祸的小孩似的,偷偷抬眼打量许听廊。   他面色如常,揽住她的后脑勺亲她一下,说:“你再去睡个回笼觉,我走了,到点派人来接你。”   钟尔知道他即便不开心了也不会表露出来,她不想埋雷,很想解释点什么。   她能解释什么呢?总不能说“我错了,我其实很想有老公”吧?就算她豁得出去逼婚,人许听廊许听廊还要被她吓到呢。   可这么放许听廊走,她又不甘心,于是捉着他的衣服下摆不肯松手。   “怎么了?”许听廊察觉到她的异常,问道。   “我舍不得你走。”   这是实话,哪怕他们才刚度过了亲密无间的一夜,哪怕他们一会就能在剧组见到,但热恋期就是牵肠挂肚,恨不得把对方藏进自己口袋。   许听廊眼神柔和下来,摸摸她的脸,轻声说:“我也舍不得你。”   他表达舍不得的方式不是缠绵吻别,而是一把把她扛起往房间走,说:“那就提前陪我去剧组好了。”   钟尔:“……”   谁要放弃大好的回笼觉时间陪他去剧组啊,能指望臭直男什么,根本不懂浪漫。   “我不去,我没带换洗衣物,我不要穿着昨天的衣服去剧组。”她过来许听廊家里没有事先准备,昨天晚上护肤品和睡衣都蹭的盛悉风,“我要让小方给我送过来。”   许听廊一开始还试图给她讲道理:“现在又不是夏天,而且你在剧组都穿的戏服,自己的衣服只在路上穿,穿两天有什么关系?”   “我从来不穿同一件衣服两次,难道你从来没有发现吗?就这还好意思说很喜欢我呢。”   得,他还平白无故多了个不够关注她的罪名。   “浪费还有理了你?”   “对啊。”钟尔理直气壮地说,“我的钱太多了,要是不造作,怎么在死前把钱花完?”   许听廊充耳不闻地扛着她进了房间,又拐进隔间的衣帽间,在一面大柜子前把她放下来,然后拉开了柜门:“行了,你别折腾小方了。说真的,你这么难搞,我有时候都怕他心生怨恨对你投毒。”   钟尔:“……”   她暂时没空回嘴,因为柜子里居然放了很多女士的衣物,都是买给她的。   他房间里都给她辟了地方放衣物了,这也太像同居了吧。她咋舌。   许听廊既然谋划着把钟尔弄到家里来过生日,当然不可能毫无准备,给她备了七八套衣服,见她还要挑三拣四,再磨蹭下去他都得迟到,耐心告罄,直接随便扯了几件衣服替她换上。   路上钟尔躺在后座,嘴里叼了一袋豆奶,含糊不清地控诉许听廊的罪行:“昨天晚上跟八辈子没见过女人一样,我都困死了一直跟你说你也不听,现在还不让我睡觉,我看你是想让我死。”   许听廊从后视镜看她一眼,说:“你有这个功夫埋怨我,为什么不能趁现在睡一觉?”   钟尔翻个身,改为侧卧,单手撑着脑袋看他,甜丝丝地说:“因为想看着你啊,舍不得睡。”   “我知道了,原来你是不够困。”许听廊说着还点了下头,表示对自己的赞同。   钟尔:“……”   *   锦城的取景拍摄期间,钟尔一般都住在许听廊家里。   不过这就导致了一个问题,目标太明显,他们得万分小心,毕竟狗仔无孔不入。   分车乘坐,全副武装,密切注意后方跟车。   胆小谨慎的三个星期平安过去,就在钟尔暗自佩服自己的躲狗仔技术时,一条热搜悄然登顶。   “狼耳夫妇疑似假戏真做”。   钟尔从小方口中得到消息的第一反应是肯定被拍到了。   除了被暴露隐私的不快,她必须承认自己是有点期待的,一旦被拍到回同一个小区,那就有理也说不清了,要是狗仔再神通广大点,拍到进同一扇门的画面,那就是无可否认的实锤。   那么许听廊会怎么做?   不过小方接下来的话否定了她的内心猜测:“你早上晒的那张照片,戴的帽子和许听廊前两天参加活动的机场路透一样。”   帽子?   还真不是情侣款。   很火的潮牌出的鸭舌帽,很多人都有。   这倒提醒钟尔了,她和许听廊迄今为止还没有置办过任何情侣用品,什么衣服鞋子,帽子墨镜,手机套钥匙扣,都得安排上,大不了私下偷偷用。   要不是情侣头像和情侣网名太招摇,她也想换上,许听廊的网名她都想好了,就叫“可爱”,毕竟她叫“你可爱的爹”。   也许有点幼稚,但她没能在十几岁的时候谈一场幼稚的恋爱,不曾在一次次的恋爱伤痕中学会必要的冷漠用以自我保护。   这甚至是她真正意义上的初恋,所以她是赤城的,盲目的、毫无保留的,再也无法扮酷。   像小女生第一次遇到喜欢的人,难免过度黏人、患得患失、缺乏安全感,她不自觉地倾尽所有,也渴望对方的所有。   对于恋情传闻,许听廊依然给予了坚定的否认,通过公司公关回复:「帽子纯属巧合。」   钟尔觉得胸口闷闷的,说不上来的滞涩。   可他早就说过不会公开恋情,这次声明甚至没有一点撒谎的成分,帽子本来就只是巧合。   她都找不到任何责备许听廊的理由。   “这年头就算是素人,谈恋爱一个月都不一定公开吧。”电话那头,裴箴言叫她别胡思乱想,这波他站许听廊,“何况你们这么大两个腕,一旦公开你知道你们要面临怎样的舆论浪潮吗?要想攘外,必先安内,你俩自己都还没整明白呢,就想把感情放到大众面前去经受考验,你觉得这现实吗?”   “我知道,我没有非要他公开。”钟尔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那你在不高兴什么?”裴箴言虽然跟男生谈恋爱,但思维依然很直男,“钟尔你觉不觉得你跟许听廊谈恋爱以后,就变得很无理取闹?”   陆仅在一旁说风凉话:“她以前也无理取闹。”   “对,以前确实也无理取闹。”这点裴箴言充分认可,“但她以前无理取闹只折磨别人,现在她无理取闹折磨的是她自己。”   钟尔:“……”   她以前谈恋爱,只有两个烦恼,一是“他怎么这么舔狗,我好下头”,二是“怎么办我又腻了,我要怎么提分手才能把伤害降到最小”。   她现在谈恋爱,有一个眼神一个微笑就能带来的甜蜜欢欣,代价就是无穷无尽的烦恼,许听廊随便一句话、一个举动都会引发她的猜忌,而这些猜忌,通通引申向同一个问题——他是不是不够爱我?   陆仅接过话筒,他每次话不多,但句句是精髓:“而且你是不婚丁克主义,我觉得他接受这点比你接受他不想公开更艰难。你们就别互相为难了。”   裴箴言插嘴:“你说他俩不会有因果关系吧?说不定因为许听廊不想公开,钟尔没有安全感,才不想结婚;或者因为钟尔不想结婚,许听廊没有安全感,才不想公开。”   陆仅:“好,欢迎来到《先有鸡还是先有蛋》栏目。”   钟尔:“……”   让两个男生这么一通搅合,她越发觉得自己没理,完全没好意思跟许听廊提。   但身体是诚实的,心里有芥蒂,隐藏得再好也会露出马脚,耳-鬓-厮-磨之际,那种下意识的抵触和细微的僵硬都骗不了人。   许听廊很快发现不对劲,他停下动作,拂开钟尔脸上散乱的发丝,轻声问:“怎么了?”   钟尔顿一下,摇摇头。   许听廊观察她一会,问:“你累了?”   “嗯。”钟尔顺着这个台阶下了,为了增加确信度,她打了个哈欠,“你还要多久?”   往常她也喜欢说累,但总带着欲拒还迎的娇嗔,不像今天,即便情-欲尚未消散,眼神还湿润,呼吸仍急促,但语气里透出来一股子淡淡的疏离。   但许听廊显然没打算那么轻易放过她,好不容易熬到洗澡,结果她又被摁到了淋浴间的玻璃上,背后男人滚烫的身躯贴上来。   钟尔心累地闭上眼睛。   算了,克服一下,就当舍命陪君子。   “还不发火?我都怕你的肺气炸。”许听廊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过来与自己对视,“我到底哪里惹到你了?”   “没有惹到我,我只是想睡觉。”钟尔扯落他的手。   “因为我否认恋情吗?”   他居然知道,还说出来了,事发突然,她都没想好到底是承认还是否认,眼神躲躲闪闪的不肯看他。   许听廊越发确认自己的猜测:“我自我感觉今天一整天别的表现都挺好的,应该没别的扣分点。现在想来,我上次否认你就不太开心,是因为这样才放了我妈鸽子吗?”   钟尔否认:“上次不是因为这个,上次因为我妈妈不来,我心情很差。”   至少不全是因为这个。   “所以今天果然是因为这个吗?”许听廊立刻抓住她的言下之意。   话说到这个份上,钟尔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可以躲避的了。   俩人陷入好一会的无言以对。   半晌,她率先打破沉默:“我没有强求现在就公开。”   她这段话里有个重点。   “现在”——这代表她始终有公开的需要,即便现在不求,将来某一天也会要求。   她想要和他以共同体的身份,光明磊落地出现在世人面前,接受祝福和质疑。   许听廊挺诚实的,没给她画大饼:“我确实不想,但你想的话我也不会阻止你啊。”   他好笑道:“你闹出那么多次热搜,我还不是都由着你了。”   “谁稀罕你不情不愿的。”他这语气好像她强买强卖似的,钟尔很没面子。   “我也没想到女朋友这么早就开始那么多。”许听廊把下巴搁到她肩上,心满意足地感叹,“看来确实很喜欢我。”   钟尔觉得更丢人了,怒道:“我都说没事了,是你自己非要问,问出来还要嘲笑我。”   “我不问出来,你晚上还能睡好吗?”   “我怎么不能?”   回想整件事情,钟尔都觉得自己很矫情,躺到床上,她开始进行自我唾弃和反省。   “在想什么?”许听廊关灯上床,从后面把她抱住。   “我以前不是这样的。”黑暗中,少了光线的审视,真心话变得容易许多,钟尔闷闷不乐地说,“我以前从来不会因为这种小事不开心,但跟你在一起我老胡思乱想。你大概觉得我很烦吧。”   “没有。”许听廊脱口而出。   钟尔不信:“这么快?有撒谎嫌疑。”   “你喜欢我才这样,你对我不一样我很高兴。”许听廊也说得很认真,“下次有事直接跟我说好了,我也不是每次都能发现的,万一我没发现,你一个人在那生闷气有什么意思。我对你的容忍度应该够你折腾的。”   “知道了。”   互道了晚安,十分钟过后钟尔还是没睡着。   她认命地睁开眼睛,翻过身跟他面对面。   “许听廊。”   许听廊也没睡着,当即睁开眼睛看她,眼神和声音都很清明。   “我实在憋不住,还是跟你说了吧。”钟尔轻咳一声,“我不强求你什么时候承认我,但你至少不要否认我啊,你这点打太极的本事总有吧。”   “行啊。”许听廊答应得很爽快,“那我也有个要求。”   他接下来要说的话,钟尔其实已经有预感了,她之前就怀疑过他介意,但他城府比她深,能藏住事,她也就没有多想。   “我不强求你什么时候嫁给我,但你至少不要说你不婚,这点忽悠我的本事你总有吧。”   “行,扯平。”   既然大家半斤八两,钟尔彻底放下心理负担,手熟门熟路伸进他领口,着迷地正反手摸了几把,才心满意足道:“富士晚安!”   *   次日天还没亮。   钟尔坚守阵地,没被许听廊拖去陪他拍早戏。   黏人!等到许听廊终于放弃,她在半梦半醒间半是甜蜜半是抱怨地腹诽一句,随后便陷入了沉睡。   再度迷迷糊糊地醒来,是听到有人在扣门,一个女声在叫“听廊”。   知道该起床了,钟尔把头蒙进被子里,试图多赖两分钟。   她太困了,拜许听廊所赐,她每天都睡眠不足。   每天起床的时候她都发誓“今晚要清心寡欲”,可每天躺下的时候看着许听廊,脑子里只剩下一句“食色性也”。   敲门的人推门而入,又叫了一声,这回是“许听廊”。   这是谁?钟尔人没清醒,但脑子开始转动。   这声音有点耳熟,但她确定不是自己身边的工作人员,那大概是许听廊身边的吧。   不对,许听廊不是已经走了吗,那叫醒服务应该冲着她来啊,怎么会叫许听廊呢?   还连名带姓叫,他身边的人谁这么喊他啊?   等等!电光石火间,钟尔被一道惊雷劈醒,猛然睁开眼睛,她死死地盯着被子,仿佛想透过它看到外面的世界。   这场合,这声音年龄,这口吻……   莫非……   可是许听廊他妈明明还要几天才回来的,不然她早就卷铺盖跑路了。   这这这……还不如上次就硬着头皮跟着许听廊赴宴了呢,总好过独自一人面对家婆大人。   最操蛋的是,她没穿衣服!!!   钟尔欲哭无泪,她不信她能倒霉成这样,宁愿相信这只是一场噩梦。   为了证明这一切不是梦似的,一只手亲昵地隔着被子拍拍她已经僵成棒槌的背脊,触感无比真实,绝非梦境可以模拟。   对方大有【你再不起来我就把你恶心死】的架势:“哎哟我的宝贝儿子,怎么睡得像个小懒猪,叫都叫不起。” 第61章 结局·中   许母是提前结束的旅程。   回到家看到许听廊的车停在地下车库,她依稀记得儿子之前跟她提过《白首相离》拍摄地的最后一站就在锦城。   那时她叫他住家里他还不乐意,古装戏拍摄必然在郊区,他嫌路远,说要看具体情况。   现在还不是跑回来了。   嘴硬。许母如是欣慰地想着,见被子里那团人形还没动静,就伸了手,打算掀被窝。   结果她刚把被子往下一拉,里头的人也立马抓住了被子,默默与她抗衡。   许母:???   这么僵持了几秒钟,里头的人率先投降,瓮声瓮气地告饶:“阿姨,你别拉了。”   许母:!!!   她跟触电似的猛一下松开手,回顾四周,才发现房间里有姑娘存在的痕迹,窗边矮柜上半开的女士小包,散乱着口红和湿巾,枕边的手机套了个花里胡哨的手机壳,沙发上胡乱堆积着的衣物仔细一看分明是女士的,还有件内-衣明晃晃地悬挂着。   这婆媳见面来得猝不及防,两个人都丝毫心理准备,房间里顿时陷入窒息般的尴尬沉默。   钟尔一动不动在被子里蒙了一分钟,终于有所行动。   只见一只白皙纤细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往床单上四处摸索,似乎在找什么。   许母觉得她应该是想找手机,于是探身替她拿过,塞进她手里。   两只手触碰到,钟尔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说:“谢谢阿姨。”   其实于情于理,钟尔都应该第一时间露面跟许母打招呼才对,这么缩在被窝里,显得非常不懂礼数。   好在许母不是死板严苛之人,加上许听廊之前跟她打过招呼,说钟尔在为人处世上比较欠缺,所以她完全没有介意。   她看得出钟尔很紧张,叫“阿姨”都叫得怯生生,该道谢的时候也乖乖道谢,并不是不把她放在眼里。   不懂人情世故和不懂礼貌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许母看被子里的人型跪趴起来,手机传来微弱的接通音。   “喂。”钟尔一听到对面不是小袁而是许听廊的声音,激动之情溢于言表,“许听廊……”   她这电话打得挺巧,许听廊刚好在拍摄间隙,早两分钟或晚两分钟,他都不一定能接到。   天气已经转暖,正是锦城一年气候最宜人的时候,海棠樱花盛放如烟花,柔软的香风扑面而来。   只是古装戏服里三层外三层的,这会就很闷汗了。   许听廊在几位工作人员的团团包围中,几只手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给他擦汗的,也有给他整理妆发的。   他听出了钟尔的撒娇意味,以他的预估,这人打电话过来应该只是为了说想他,就是不知怎的,今天似乎格外委屈。   当着外人的面,他没回应她的黏糊,挺冷静地问道:“怎么了?”   “你妈妈回来了……”   许听廊:“……”   虽然钟尔知道,许母就在她边上,她说得再小声也没有用,但她还是把音量降到不能再降:“她,她现在就站在我被子外面,我怎么办啊?”   许听廊沉默一会,说:“我觉得这个情况下,你发微信,好像比当着她的面跟说这些合适一些。”   钟尔:“………………”   由此可见,她真的被吓到彻底失去理智了。   她敲了下自己的榆木脑袋,因为是自己的头,没舍得太用力。   外头什么动静都没有,未知让钟尔越发恐惧,她用气音问:“那我现在怎么办啊?”   许听廊站起来,示意工作人员让开,自己走到一处僻静无人的角落,说:“没办法了,下床,跟她打招呼。”   “可我没……”钟尔觉得当着许母的面说自己没穿衣服太尴尬,她改说英文,“I’m naked。”   许听廊:“……”   虽然不想让钟尔见识真相的残忍,但为了防止她在不知情的状况下说更多不合时宜的话,他只能如实告知:“我妈听得懂英语。”   钟尔:“……”   呜咽一声,痛苦地捂住了脸。   她钟尔,厚颜无耻一世,谁知最后竟混到没有颜面苟活于世的地步!!!   这还不是最惨的,许听廊安慰她两句有的没的,什么“她也是过来人,这又没什么”,什么“她是cp粉,愿望和悉风的一样”,眼见都不能安抚到她,居然撂挑子说:“你勇敢一点,好不好?我现在真的回不来。”   “不好不好。”   钟尔当然知道剧组请假没那么容易,但他是她全部的希望寄托,他今天要是不回来,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   许听廊还要再劝什么,许母就善解人意地说:“你的衣服是沙发上那些吗?我给你拿过来。”   钟尔这会哪里还记得自己同一件衣服不穿第二遍的龟毛习惯,别说这是昨天穿过的衣服,这就算是垃圾堆捡来的,只要能够蔽体,她这时候都愿意往身上套。   “谢谢阿姨。”   “那我先出去了,你慢慢换衣服。”   许母说的是“换”,而不是“穿”,一个字可谓里里外外照顾了钟尔的面子。   随着关门声,房间里安静下来,钟尔小心翼翼掀开被子一条缝隙,往外看去,确认房间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她重重呼出一口气,这感觉不亚于死里逃生。   “你回来,你想办法回来嘛。”许母一走,她才敢肆无忌惮跟许听廊撒娇,“我一个人面对她我害怕。”   许听廊说:“她又不会吃人,你怕什么。”   钟尔提高音量:“她还不如会吃人呢,会吃人我就至少不用那么尴尬。我这辈子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不管她好说歹说,许听廊确实没法赶回去救急,要怪只能怪天意如此。   他勉强把她稳住,转而打电话给母亲。   在钟尔面前温柔体贴、成熟淡定的许母在儿子面前也没绷住,急哄哄地,连语速都开了二倍速:“儿子你快回来!你女朋友在家里,我吓死了。”   这难道就是应验了那句“女人至死是少女”?许听廊说:“我回不来。”   “那我们两个怎么办?”许母傻眼。   “什么怎么办,你不是一直想见她,现在装什么矜持。”许听廊埋汰她。   许母说:“我是想见,但是我没想单独见啊。”   许听廊:“她又不会吃人。”   许母:“我宁愿她会吃人,我被吃进肚子,好歹不用跟儿媳妇单独相处。”   许听廊:“……”   这俩人倒是默契,他都怀疑她们是不是提前约好了。   “那你求求她让她吃掉你吧,或者你把她吃了。”他当甩手掌柜当得那叫一个心安理得,在许母的挽留中,留下一句“她九点要到片场,你注意时间,别没完没了。导演喊我了,你们两个自求多福”就毫不留情地挂了电话。   家里那个情况,要说许听廊不一点都不担心当然不可能,他简直归心似箭。   但要说他很担心,其实也不至于。   钟尔的戏快到时间了,满打满算她也没法在家跟他妈掰扯多久。   而且他知道他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两个人,一定会看在他的面子上善待对方,也相信这两个……文雅点说,叫拥有有趣灵魂的人,通俗点说,就是两个社交牛逼症,凑到一起应该也尬不到哪里去。   许听廊甩手掌柜的态度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了钟尔的紧张情绪,这让初次见面显得稀松平常,没那么严肃。   她在房间里磨磨蹭蹭做了半天心理建设,鼓起勇气出门,走到楼梯拐角处,她看到许母。   俩人四目相对,不约而同干咳一声,本想掩饰自己的不自在,结果这一出闹得双方越发不自在。   许母心里一个紧张,拿起面前的茶杯就喝了一口水,不料茶水滚烫,她烫得面目都有些扭曲了,还惦记着自己婆婆大人的面子,居然忍着没将那口茶水喷出去,等温度稍凉了硬生生咽下,当然这个凉也只是相对于刚入口而言。   这一幕没能瞒过钟尔,她这时候也顾不上别的了,一个箭步冲下楼,熟门熟路去冰箱拿了一瓶冰水,平时怎么都拧不开的瓶盖这会拧得行云流水,她一边把水递到许母面前,一边快速抽了几张纸巾帮许母擦拭因为手抖而溅在手上身上的茶水,眼中满含担忧:“您还好吧?”   *   许听廊很快在片场等到了钟尔,她来的时候他正在跟对手戏演员试戏,两人没法交流,隔着老远互看一眼。   钟尔冲他蹙眉撇嘴。   是个表达不满的表情。   但是许听廊对她的小动作已经有九成九的理解,比如这一次,她虽然看起来不太高兴,但他能感受到她并不是真的不开心。   她的整个精气神都是活的,像株生机勃勃的绿草。   这说明她和他母亲的会面还算成功。   拍戏间隙,他接过小袁递上来的手机一看,果不其然看到母亲的微信说「儿子放心,老妈圆满完成任务」。   他笑一下,收起手机去化妆间找钟尔。   钟尔刚从镜子里看到他,就迅速扯过一张早已准备好的纸往脸上一盖。   那纸上用大字写着“我死了,别找我”。   许听廊憋着笑掀开那张纸,看着她的脸说起风凉话:“钟小姐,我看你早上过来穿的衣服跟昨天的一样,昨天晚上去哪过夜了?”   “找了条小狼狗活动筋骨。”这种戏钟尔怎么可能接不住。   许听廊:“技术还满意吗?”   钟尔说:“不太满意。”   许听廊冷笑地拧她的脸:“滋妮多你完了。”   “你才完了。”他下手没个轻重,钟尔被拧得有点痛,怒道,“因为你的严重失职,导致出这么大的差池,今天起休想靠近我半步。”   “看来被我妈虐待得不轻,她羞辱你了吗,不会还给了你支票让你离开我吧?”许听廊摸摸她戴了假发的发顶,安抚道,“应该还好吧,我妈挺好相处的是不是?”   钟尔轻哼:“比你好相处,你跟个基因突变似的。”   “聊什么了?”许听廊问。   说出来吓死你,钟尔腹诽。   当时许妈妈的烫伤差不多平息下来以后,俩人正式进入初次见面的环节。   钟尔就上次放鸽子事件,给予了许母一个迟到的道歉:“阿姨对不起,上次我没有前来赴约,让你白等一场。”她知道这时候找别的借口都像狡辩,干脆很诚实地说,“我那个时候还没有准备好……其实我今天也没有准备好,刚才在房间里一时头脑发懵,没能及时迎接,让你见笑了。”   许母随口一问:“你是不是恐婚啊?”   钟尔被她说中心事,一边感慨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居然三言两语能把人看穿,一边思索自己应该怎么回答,要是承认了,怕是会惹得许母不高兴,毕竟谁也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被人白白耽误。   她很难想象,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那么在意男朋友的妈妈对她的看法。   见她支支吾吾,许母连忙摆摆手:“我没别的意思,主要我自己恐婚,实话跟你说吧,我这趟急急忙忙出去旅行,就是因为我男朋友想结婚,我吓死了。”   “那你提前结束旅途回来是因为想通了吗?”钟尔抓住精髓。   “你有点聪明哦。”许母忍俊不禁,“不过先保密,听廊还不知道。”   全程许母都没怎么问钟尔她和许听廊之间的事,给足了私人空间,只在最后的时候问了她一嘴:“那你们今天下班了来家里住吗?”   “我还是住酒店吧。”虽然跟许母聊得很投机,但让钟尔跟人家一起住,她现阶段万万做不到,“不打扰阿姨了。”   许母当然听得出她婉拒的意思,没有再劝:“你们在哪里住得方便就住哪里,要来家里住也随时。”   钟尔应下,上车之际,她扭头看看目送她的许母,那张酷似许听廊的脸,让她心里某个地方忽然软到塌陷下来。   “阿姨,我的狗可以继续养在你们家吗?”   *   因为答应过许母保密,所以面对许听廊的打听,钟尔选择满嘴跑火车:“对,你妈给我支票了,我收了。我是个守诚信的人,以后就跟你桥归桥路归路。”   “多大点事,她给了你多少?爷买回来就是了。”许听廊说着,把纸翻到没动过的那一面,拿过一旁的水笔开始往上写字。   1000000……   1后面跟了密密麻麻的0,A4纸不小,他字写的又小,写满得费不少时间,钟尔故意不阻拦,看他演。   于是许听廊就真的把0写到了写不下为止,留最后那个小角落,写下煞有其事的“元”,写完慷慨地往她面前一拍:“呐。”   钟尔拿过,看着看着终于憋不住,嘴角泄露一丝笑意:“毛病。”   许听廊也笑。   “单位。”钟尔假装板正脸色,“万一你出的是冥币。”   许听廊于是又抓过笔,刻微雕似的在满满当当的字迹缝隙间,写上三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字。   钟尔辨认半天,才看出他写的是“狼耳币”。   “这是什么货币单位,跟人民币什么汇率?”钟尔问。   “一般的东西都买不了。”许听廊说得一本正经。   钟尔:“不能花那有什么用?”   许听廊说得那叫一个煞有其事:“一块钱买你家小狼狗委身你一次,因为是狼耳币,所以是狼耳专属,别的情侣不能用。”   钟尔注视着这串常人无法数算的数字,久久陷入无语:“把你榨干了都用不完一个角落。”   “不急,生生世世有效。”许听廊把纸折起来,塞进她的包里,“你记得收好,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每一辈子都要和我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正文完结,hhh真的感觉太快了吗,我以为你们已经准备好了的,58章就有好多读者说感觉到完结的气息了。   主要是我正文想好卡点了,反正咱们还有番外!   你们想看点什么,我尽量满足 第62章 结局·下   《白首相离》的拍摄进入最后的时期,演员陆续杀青,剧组剩下的人越来越少。   大家朝夕相处好几个月,一起流血流汗地吃了那么多苦,付出巨大的心血和热情,剧组成员之间感情很深厚,钟尔以前没经历过这种阵仗,所以每一个人走她都很舍不得,   除了简欣文。   见多了圈子里的尔虞我诈,相比之下,平心而论简欣文顶多算是骄纵了些、自以为是了些,算不上多恶劣,她有背景有资源,犯不着使什么下作手段,偶尔耍个心机还一眼就能看穿,不是什么棘手的对手。   但她挤走冉虹,还是情敌,钟尔没那么大度,始终对其没有好感。   讨厌的人要走,她毫不掩饰地表达出自己的开心,步下生风,神清气爽,全剧组都看得出来她心情有多美丽。   畅享一下简欣文杀青后的日子,她简直要笑出来。   没有糟心事,公费和许听廊谈恋爱,还可以时不时去看嘘嘘,许母的心态很年轻,比起长辈,更像是朋友,钟尔已经彻底不怕她,有时候碰上许听廊没时间,她甚至都敢单枪匹马去许家。   这天她一到剧组,就看到简欣文满场子和大家合影,赠送礼物。   钟尔视若无睹,反正简欣文不会来找她,她也不想她找她,乐得清静。   拍摄空隙,她看到简欣文走向许听廊,跟他说了点什么。   隔得挺远,她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但不用想也知道,简欣文想跟他合照。   看许听廊的架势,他同意了。   钟尔的醋坛子一下就打翻了。   平时她为了维护形象,很少在许听廊面前说简欣文的坏话。她的理想状态是,她当懂事的女朋友,而许听廊当自觉的男朋友。   可许听廊太让她失望了!   男人啊男人,果然不管不行。   许听廊一开始根本没想那么多,他身为男主演,杀青的同事找他拍个合照很正常,再者简欣文毕竟是老师的女儿,他希望双方能维持表面的和平。   简欣文压着内心的酸涩和不舍,悄悄往他的方向挪近一步,肩膀微微抵住他的手臂。   这一抵,许听廊察觉到不妥了,再一抬眼,看到钟尔闪着怒火的眼眸。   钟尔狠狠瞪他一眼,眼不见为净,她掉头就往休息室走。   男德之铃登时大响,许听廊不动声色地走远一步,对简欣文笑道:“你去把你嫂子也叫过来,我们三个一起拍一个。”   钟尔走归走,还是分了不少注意力在许听廊那边,通过余光视线,她知道许听廊没拍照片,心情也就舒畅了。   没料到她刚在休息室坐下,简欣文也跟了进来:“听廊哥哥叫你跟出来和我们一起拍合照。”   意思还是那个意思,但换个语境,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听起来倒像是她和许听廊才是主角,钟尔只是个凑数的。   “你少给我阴阳怪气。”钟尔险些翻白眼,“你想拍就拍,再哔哔信不信我真不让他跟你合照,你看他听不听我话。”   简欣文见她不上当,噎在当场。   “还不走?”钟尔睨她。   这种根本不把人放在眼里的倨傲和自信让简欣文心中的恶意急剧膨胀,她非但不走,还走近了一步:“是啊,他很喜欢你,很听你的话。”   钟尔托腮,享受这种轻描淡写打败对手的快-感:“嗯嗯,可气死你了吧。”   “可惜他这么喜欢你,却不肯给你名分。”简欣文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每次都公开否定,私下对你再好又怎样呢?”   这下戳到钟尔的痛处了,她天生是高调张扬的人,从前不跟前任秀恩爱,只不过因为不够爱,现在她那么喜欢许听廊,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是她的。   但她怎么可能在情敌面前承认呢?明知对方故意激她,她还是忍不住为自己挽尊:“所以呢?我不想结婚,他不想公开,互相妥协,公平公正,轮得到你丑人多作怪?”   简欣文大怒:“你说什么?”   战火一触即发,就在钟尔打算大干一场的时候,休息室的门从外打开,许听廊的身影出现,顿时浇灭了她的嚣张气焰。   这人怎么老撞到她跟简欣文撕逼。   许听廊没看她,看的是简欣文。   “欣文。”他语气很温和。   “你是杨老师的女儿,我一直把你当小妹妹,当朋友。”他笑一下,“但是我其实,不缺妹妹,也不缺朋友。”   “……”   “所以如果你和我的女朋友闹到要我二选一的地步,我会坚定、而且毫不犹豫地选择女朋友。明白吗?”   他始终和颜悦色,话却说得极重,一点余地都没留,寥寥几句就让简欣文眼眶通红。   在眼泪掉下来之前,简欣文背手擦去泪痕,脚步凌乱地离开。   单独面对钟尔,许听廊仍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拿过她的杯子给她倒了杯水,说:“喝点水,消消气。”   钟尔轻哼一声,看在他维护她的份上,大度接过了这杯代表橄榄枝的水。   *   简欣文的最后一幕戏却没那么顺利。   她要拍的最后一幕戏是被蒙眼人劫持,劫持过程中难免要表现挣扎和反抗,混乱中,她觉得自己的胸被饰演蒙眼人的龙套演员摸了一把。   一开始她安慰自己,打斗过程中,肢体接触纯属难免,对方一个不小心,碰到她的身体也很正常。   她今日状态不佳,NG了很多次,经过十几分钟的修整,她提起精神,再度上阵。   可对方第二次碰了她的胸,她认定事情没那么简单,愤怒指责对方。   那是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中年男人,在她的厉声呵斥下涨红了脸,连话都说不利索,一个劲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以貌取人是大部分人的天性,工作人员在安慰简欣文之余,纷纷帮那个男人说好话:“他肯定是不小心的,你就就别跟他计较了,大不了一会换个人拍。”   导演和许听廊几个人则一起凑在监视器前回看画面,想确定中年男人到底是不小心还是故意,但打斗画面很多都是侧面或背面,动作也杂,机位没能拍到具体的事故画面。   事情可大可小,形势陷入僵局。   简欣文又哭又闹:“我会分不清故意还是不小心吗?!”   钟尔在休息室听到外头的动静,出去凑热闹,听清事情原委之后,她忽然眼神一凌,迈步往那个方向走去。   注意到她的行为,许听廊不放心,打算跟过去看看。   “对,小许你赶紧去看一下。”刘导叮嘱,“让小钟这个时候就别跟小简较劲了,已经够乱了。”   闻言,许听廊脚步顿一下,回头,很认真地对刘导说:“不会的。”   “啊?”刘导茫然。   许听廊说:“钟尔不会落井下石。”   虽然他不知道她过去究竟想干嘛,但他知道她绝对不会在这种时候踩简欣文。   钟尔这人,虽然小心眼、善妒、脾气也差,容易给人留下难搞的印象,但只要深入了解过她,就会发现她本质很心软也很正义,爱打抱不平,甚至到了有点多管闲事的地步,别人受了欺负,她比当事人都生气。   他不指望刘导能理解他的坚持和较劲,何况当务之急是过去陪钟尔,他没有再耽搁,疾步离去。   钟尔拨开围绕的人群,进到内圈。   众人想要息事宁人的态度无异于火上浇油,简欣文蹲在地上,已经气到整个人都在细微发颤,见钟尔进来,以为她来看自己笑话,立刻摆出了防御的姿态,像领地被侵犯的动物,随时做好反击的准备。   钟尔没理她,径直面向龙套演员:“你说你是不小心的?”   她来者不善,眯着眼睛,目光像带了锋利的刀子,在对方脸上扫来扫去,带着十足的审视意味。   中年男人被她的气场所压制,眼神闪躲,避开与她对视,讷讷道:“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钟尔冷笑:“三点半左右,你真以为没人听到你在厕所说了什么是吧?”   剧组的厕所人多,卫生环境较差,所以她一般都用的房车上的厕所,刚才因为房车厕所有人,所以她去的公共卫生间,特意挑了个路远点的,那边人少。   路过男厕的时候,听到里头两个中年男人在说笑。   其中一个说:“我靠,你胆子真大,什么手感?”   另一个猥琐地笑:“挺大的,很软。”   “你小心被打哈哈哈。”   “放心吧,一般人不敢吱声的,大不了我说我不小心的咯,这种事我有经验……”   钟尔当时没有多想,也没想多听,管自己进了女厕,直到听闻片场发生的事,立刻将两件事情联想起来。   但她没有证据。   那男人明显慌了一下,随后很快也意识到这点,狡辩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钟尔拔高音量:“厕所旁边不是有个监控吗,调出来把音量弄到最大,绝对可以听清他说的话。”   其实她根本不知道厕所旁边有没有监控,她随口胡诌的。   小方会意,加上看到许听廊也过来了,便放心把钟尔交给他保护,说:“我去调监控。”   她赌赢了,那男人一下子慌了神,面上满是心虚的表情,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许听廊走到钟尔身旁,往前一小步,将钟尔半个身体护在自己身后,一条手臂也横在钟尔面前,以防对方恼羞成怒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他一来,钟尔就跟有个保护伞似的,气焰越发高涨,迥然有神的目光死死盯住另一个一直在帮忙打圆场的中年男人:“他在厕所就是跟你说话吧?来,你说句话,说句话我就能听出是不是你。”   其实她根本没那个记性,反正就是诳就是骗。   猥-亵女演员这件事,严重进局子,轻点也会被行业封杀,跑龙套虽然比不上正儿八经的演员赚钱多,但来钱也算容易,比一般工薪阶层油水多。   这人哪舍得为个酒肉朋友放弃自己的工作,二话不说把人卖了:“这可不关我的事啊,我从没干过这种缺德事,我们只是刚好一起上了个厕所,他自己说给我听的,我也劝他别这样。”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还有什么可说的,真相大白。   简欣文选择报警。   报警之后的后续事宜花了不少时间,钟尔作为目击证人,也去警局做了笔录,出来的时候天都黑了。   外头等了不少闻讯赶来的记者,好不容易把这些人打发掉,两个姑娘同坐一辆车离开,简欣文全程欲言又止,一直针锋相对的敌人变成了仗义执言的恩人,她想表达感谢却不知如何开口。   钟尔只作不知,偏头看着窗外发呆。   剧组的拍摄工作没停,钟尔回片场在自己的休息室待了好一会,等到许听廊下戏。   他进门以后没着急走近,而是细细打量了她好一会。   钟尔都怀疑自己脸上有花,扭头照照镜子确认自己的仪容仪表一切正常,才回头好奇地问:“你在看什么?”   “我在欣赏女朋友身上的正道之光。”许听廊说。   钟尔被他逗乐,故作矜持地笑起来。   矜持不上两秒,“唰”地冲他张开了双臂,长长的广袖自她臂弯间垂下。   许听廊也笑,走过去把她紧紧揽进自己怀里。   “求夸。”钟尔说。   “勇敢、善良、明辨是非、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心胸宽广,足智多谋……”   许听廊把所有能想到的夸赞都说了一遍,钟尔也不喊停,乐颠颠地听着。   后来没词了,他把什么女星之光、人类之光、宇宙之光都说上了,钟尔才放过他,换了下一个问题:“那你喜欢吗?”   许听廊说:“肯定喜欢啊。”   情侣之间就喜欢说这种又俗又没营养的话,钟尔嘴角一个劲往上勾:“多喜欢?”   许听廊没有马上回答她。   钟尔不满,抬头看他:“这么难想?”   许听廊又斟酌一会,坏笑着说:“非常喜欢,虽然胸很小但还是很喜欢的喜欢。”   什么玩意!钟尔大怒,拳拳掌掌的立马就招呼上了:“许听廊你找死。”   许听廊笑着接住她的拳头,包在自己手心里。   非常喜欢。   想立刻马上娶回家的那种喜欢。   *   因着节外生枝,简欣文的杀青要延迟一天。   当天夜里,她在微博上把受到剧组演员性-骚扰的经历写了出来,鼓励女生朋友遇到类似的情况也要勇敢说不,并着重感谢了钟尔的出手相助。   钟尔向来招黑,难得做好事扬名,狠狠拉了一波好感,效果出人意料地爆炸。   网络上一片赞扬。   「好赞,girls help girls!不过之前不是说她们两个关系很差吗,看来都是营销号乱说」   「之前简欣文公开diss过钟尔,而且她们两个都对许听廊有意思,关系怎么可能好?这样的话我还蛮佩服钟尔的,放下私人恩怨替死对头打抱不平」   「这波赞钟尔,路人黑转路人粉」   「妮多本来就很善良,只不过做好事很低调,捐款什么的从来不摆到台面上说,这几年一直默默帮助贫困儿童,孤寡老人,流浪猫狗,赈灾什么的,捐赠数目也比各种买通告的艺人多很多,都靠我们粉丝自己在公示名单上看到才知道,没看到的不知还有多少」   「妮多还叫我们粉丝不要到处宣扬,她不希望借着别人的不幸博出位」   钟尔表面上装作不在乎,事实上躺下了都舍不得睡,一个劲抱着手机看评论。   有关她的新闻下,难得一水的正面评价。   许听廊催了几次都不管用,只能随她去,他从她身后越过脑袋,侧脸叠在她侧脸上,跟她一块看。   没一会钟尔就嫌重了:“看你自己的去。”   许听廊改用手撑额头,撤去七分力:“这么喜欢被人夸吗?”   “谁不喜欢听好话。”钟尔变相承认。   “你这个人,被骂了无所谓,被夸了会很开心。”许听廊捏捏她的脸,“心态真好,这也是种福气。”   钟尔非常认同,她觉得大家都应该学习她的心态:“不过一般没人夸我。”   “等《白首相离》上映了,会有很多人夸的。”许听廊说。   钟尔划屏幕的手一停:“会吗?”   “当然啊,演员获得好评最硬核的方式就是作品。”   这是侧面夸她演的好,钟尔挺受用,不过就算好好演戏能获得好评,她还是觉得不划算,不知道第几遍跟许听廊抱怨:“我以后再也不拍这么辛苦的电影电视了,我要当咸鱼,拍完《白首相离》,我起码要休息三个月,不行,六个月。”   “你干脆退圈躺家里吧。”许听廊好笑道。   钟尔认真思考了这个提议的可行性:“也行啊。”   她翻身面向他,笑得坏兮兮的:“那我就可以每天等你下班。”   许听廊也笑,两个人相处久了,笑意里那股意味深长简直如出一辙,他明知故问:“等我干嘛?”   钟尔说:“锁死在我床上。”   热恋期情侣大晚上抱在一起说这种危险话题,后果不必多说。   次日钟尔腰酸背痛起的床,看到一旁还能再睡两个小时的许听廊,不由心生怨恨,把人拖上一起去了片场。   她在化妆的时候,房门被扣响。   来的人是简欣文。   简欣文给她一条价值不菲的项链,算作昨天的谢礼。   “不用,你拿回去吧。”钟尔没有接。   简欣文碰了钉子,也不气馁,在旁边看了她一会,说:“我今天要杀青了,一会想发微博,能跟你照张相吗?单独的。”   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不过钟尔的态度并不热络,不同于以往的尖酸刻薄,她这回显得异常平和:“我不想拍。”   简欣文愣了下,有点尴尬。   “我们两个不可能成为朋友的,不是因为你喜欢许听廊,而是你把我冉冉姐赶走的事,我过不去。”她收回视线,不再看简欣文,“昨天的事你不用放在心上,换了任何一个人我都会这样的。”   简欣文杀青后,钟尔的心情并不若自己想象中的愉悦。   倒不是因为舍不得简欣文,而是她自己也很快就要杀青,只比简欣文晚六天,许听廊则要比她再晚两天。   虽然拍《白首相离》期间,她有诸多的抱怨,但不管怎么说,所有的辛苦都会变成长久保存的影像,将她和许听廊的名字连在一起,记录他们年轻的容颜、燃烧的灵魂,并明目张胆地为世人所见。   这样的机会,以后怕是很难再有了。   六天的时间转瞬即逝。   钟尔在剧组的最后一天,刘导格外的温柔,一句都没舍得骂她。   两个小时过去,钟尔受不了了,主动提议:“导演,你该骂就骂吧,别忍着。”   “嘿。”刘导哭笑不得,“你这孩子有受虐倾向吗,不骂你你还皮痒了?”   钟尔也不想找骂,只是刘导的反常会不停地提醒她即将离开的事实,这让她很难装作若无其事。   她很用心地演绎好每一帧画面,一遍遍记住当张银翎的感觉。   那仿佛是她另一个自己,已经融在她的骨血中。   而她即将要把这一部分的自己割舍出去。   不管她怎样拆分时间,她的戏份还是走到了最后的一部分。   在刘导手下受训这么久,她已经对过戏的火候了如指掌,知道怎样的效果才会让刘导满意,基本上戏一上手,她就知道刘导会喊卡还是喊过。   拍到第四遍,她知道就是它了。   她的最后一幕戏就是和许听廊的四目相对。   深深凝望着眼前的人,不舍、感慨、喜爱、苦尽甘来、不知名的悲伤……千百种复杂的情绪糅杂着涌出,变成一种她自己也无法形容的酸涩。   她的眼眶忽然有点热。   自那天被他拖下水落泪,她的泪腺就找回了泉源。   许听廊看到她的眼睛一点点变红,漆黑的瞳仁外覆上一层薄薄的水光,反射微弱的晶莹。   他心神一动,瞬间被蓬勃的爱意所淹没。   就是这一刻,他突然听懂了那首叫《至少还有你》的歌。   「我怕时间太快,不够将你看仔细、我怕时间太慢,日夜担心失去你,恨不得一夜之间白头,永不分离」   他什么都忘了,除了她,好像他的全世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他偏头,用力吻过去。   *   钟尔的杀青夜擅自加吻戏的新闻强势登顶热搜,光前四个热搜占了就占了仨,后面还跟着暗红色的“爆”,炸裂程度可见一斑。   虽说钟尔前几天因为简欣文的事收获一批路人好感,但她的路人缘底盘太差,出了这样的事,所有人都下意识以为是她主动亲的许听廊,毕竟她倒追许听廊的事迹已经传遍大江南北。   「心疼帅哥」   「前几天还以为她转性了,是我天真了,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一个女演员怎么能那么不要face啊?我不懂但我大为震惊」   「说好的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呢?呵呵,知道以后没机会亲了就逮住最后的机会爽一把吗」   「不管怎样,恭喜帅哥终于脱离魔爪,就当被什么啃了一口,以后就清净啦」   很好,网友的评论成功冲散了钟尔的离愁,她现在只剩下生气了。   她两个小时发的杀青微博下,已经彻底变成网友们玩梗的场所。   大家排着队问她今天几号,还问她没有初一和十五的日历在哪买的。   “气死了气死了。”她在酒店来回踱着步,恨不得下场单方面宣布恋情。   一方面又有些疑惑,照理来说,剧组内部事情还算保密,可新闻居然知道他们拍了吻戏,还知道那里本来没有吻戏。   是谁走漏了风声,还别有用心地不说主语,害大家想当然地以为主动者是她。   “肯定是内部人员。”她跟小方撒气,“去查!查出来看我不剥了他的皮。”   小方却格外不上心,不但不同仇敌忾,还慷她的慨:“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大度一点吧。”   “你说的是人话吗?!”钟尔怒道,“我的字典里没有大度两个字,退一步乳腺增生,退一步心肌梗塞。”   她拍案而起,决定大闹剧组,现场捉内鬼。   路上,她的微信进来一条消息。   来自许听廊。   「这不是一场交易。你仍然是自由的,并且可以一直自由。我答应你,你永远可以仅以爱之名,让我待在你的身旁。」   钟尔把这条消息来回看了几遍。   许听廊答应为她放弃婚姻,直到她改变心意。如果她一辈子不改,他就一辈子奉陪。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做出这样的决定。   他虽然不是着急结婚的人,但在过去二十几年间,成家生子一直存在于他对未来的规划中。   现如今,就这么轻易割舍了?   她更不明白那句“这不是一场交易”。   小方见她一头雾水,冲她眨眨眼,显然已经预谋已久:“别瞎琢磨了,看新热搜吧。”   钟尔依言照办。   最新的热搜已经换成#许听廊钟尔公布恋情##许听廊:十五了##狼耳夫妇#   她傻眼,手脚和头脑瞬间一起发麻,一脸懵地点了进去。   爆炸性新闻导致微博濒临瘫痪,尝试加载了几次才勉强点进话题,原来是许听廊的公司转发了一条微博。   来自一个尚未经过v认证的账号,属于一个此前从未公开过任何社交平台的人。   整条微博只有三个字和一个标点,一目了然的简洁直接。   许听廊:「十五了。」   钟尔的血液仿佛轰一下被点燃,四肢百骸里所有大大小小的血管都在剧烈痉挛。   她把这三个字来回看了很多遍,才鼓起勇气点进许听廊的微博。   这回软件的崩溃时间很久,足有二十分钟之久。   这段时间对于一个重复机械点击动作的人来说并不算短,但她已经失去感知概念,只剩如火的焦急焚灼她的意志。   点进去的时候,许听廊已经发了第二条微博。   「其实当时也没能躲过初一」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那么《躲不过初一》的正文到这里就结束了,接下来开启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