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想打扰我学习》 作者:月流光   文案:   学历歧视症患者南向晚一觉醒来回到高二   然而她再不是火箭班的学霸   她竟然成了纪律班的学渣   她还能考上顶级名校吗   【芒果TV同名剧《别想打扰我学习》原著小说,李兰迪、赖冠霖主演。】   【同名小说已签约出版简体、繁体、泰国、越南等。】   荣获2020年第二届泛华文网络文学金键盘奖·都市幻想类奖 第1章 高二上学期期中考试01   又是一年毕业季,身为知名公司hr的南向晚再次踏上为公司选拔人才的征程。她所供职的公司实在是太热门了,网申通道甫一开通,各色简历便像雪片一样飞来,让人删都来不及删。   没错,有一半简历是被她直接删除的,因为南向晚根本看不过来。   在剩下的简历中,南向晚只会扫一眼毕业院校,是重点大学的就丢给对方一个在线[测pingyin试]链接,不是的直接忽略。这是她的底线,从她手里入职的员工,还没有哪个是非重点大学毕业的,从来没有。   所以,当南向晚看到宣讲院校名单里混入一所非重点大学时,她就像在一幅世界名画上看到一只苍蝇一样难受。算了,谁让这所学校的就业处主任和公司高管是同学呢,反正只是去宣讲,招不招人的,那就不好说了。   南向晚一路舟车劳顿,来到这所非重点大学,有就业处的老师早早等在学校门口,引领她去宣讲会现场。   一路上,就业处老师热情地向她介绍学校的情况,南向晚面无表情地听着,时不时点点头。渐渐的,南向晚意识到自己只是点头似乎有点儿冷场,只好找些话恭维对方,“你们学校……”   南向晚起了个头,左思右想竟然找不出这所学校哪怕一丁点儿值得夸赞的地方,她迟疑半晌,面不改色地继续说:“你们学校修得很漂亮。”   对方一听,兴奋地说:“是啊是啊,我们学校的建筑都是新修的,花了不少钱呢。”   “呵……”没想到对方会把这些话当真,南向晚轻笑一下,“在这方面,我们学校是差了一些,整个学校都很旧,有些都算得上是文物了。”   “哦?”对方兴致勃勃地问,“不知道您是哪里毕业的?”   南向晚微微一笑,缓缓吐出四个字:“光华大学。”她一边说着,一边保持着这份笑意,将目光落在对方脸上。   果然不出所料,那人听到这个名字后,眼眸中仿佛亮起一束光,接着迅速暗淡下去,再也不敢和她对视。   这是一个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名字,是所有人从小到大无数次提起的梦想,是绝大多数人在高考后痛心疾首的根源。这也是南向晚最为得意的一刻,没有什么比被人问起毕业院校更让她兴奋的,如果可能的话,她更愿意将这四个字刻在脑门上,让所有人都看看清楚。   在南向晚眼里,除了光华大学,所有学校都不值一提。   宣讲会地点定在学术交流厅,比其他公司的普通教室要好上许多。会场外挂了欢迎横幅,在微风中舒展荡漾,仿佛是一件精美卓绝的艺术品,难得为学校灰扑扑的建筑添上一抹亮色。   南向晚在就业处主任的带领下走进会场,她发现会场里人山人海座无虚席,听说不只非对口专业的学生来了,还有不少外校的学生专程赶来,只为一个能进知名公司工作的机会。   哎,这又是何必呢?大好的时光做些什么不好,偏偏要来这里凑热闹。不过反过来想想想,这也许是这群人在一生中仅有的能和知名公司接触的时刻。   “真是可怜啊。”南向晚在心里想。   可惜没人知道,她根本不会在这群学生里招人。   其实会这样做的hr不只她一人,之前就有同行在非重点大学招聘时直言不讳地说,“你们不能应聘管培生,只能应聘技术岗,管培生是留给重点大学学生的。”他还把这所学校说成“随随便便都能考上的学校”,结果招致该校学生的奋起抵制,传到网上后更是引发轩然大波,说出这番话的hr也不得不以道歉辞职收场。   南向晚比他聪明多了,她虽然在心里这么想,可绝对不会在嘴上说出来,收简历的时候也态度谦恭、温柔大方,甚至会装模作样地看上一眼,当然,这也是最后一眼。   多年的招聘经历早已让她练就了一副火眼金睛,即便只是一眼也能看出许多问题。外语等级考试没有通过、没有奖学金、没有国家级竞赛奖项、没有从业资格证、留级、补考、专升本、高考复读……   南向晚在心里摇头,还真是浪费时间。   就在她几乎要失去耐心的时候,一份简历闯入她的视线。这个男生不只在各方面条件非常符合公司的招聘要求,最重要的是他毕业于美国知名大学,那所大学的排名也在光华大学之上,巧合的是他还是南向晚的同乡。   面对这份完美到无可挑剔的简历,南向晚不疾不徐地问出一个问题,“你是哪个高中毕业的?”   对方说出一个名字,惹得她轻笑摇头,“没听过。”   南向晚终于松了一口气。   就算从美国名校毕业又如何,还不是从学渣过来的,哪里像她,不仅在中考时考入重点高中,还在高二分班时考到火箭班,成为学霸中的学霸。   真正的学霸,是不允许有丝毫黑历史的。   南向晚对男生安慰似的笑笑,“没关系,回去等我消息。”   结束了所有学校的宣讲,南向晚准备回公司,除去数的过来的几份简历,其他绝大部分都进了垃圾桶。   在机场贵宾室等候登机的时候,南向晚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关秀梅在电话里闲扯了一阵,终于恍若无意般说到重点,“我有个事想和你说,王叔叔的儿子今年毕业,你能不能面试一下他,要是能让他进你们公司……”   “他是哪个学校毕业的?”彼时的南向晚正在翻阅一本财经杂志,她随手翻了一页,心不在焉地打断她。   关秀梅说了一个学校的名字,南向晚当即蹙眉,“这是什么烂学校,听都没听过。”对于自己的母亲,南向晚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   “你帮帮忙嘛。”关秀梅殷切恳求。   南向晚倏地合上杂志,没好气地说:“这是帮忙的事吗?我们公司要求很高,不是什么虾兵蟹将都可以进来的,我让这样的人进了公司,不是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以权谋私,你让我怎么在公司立足。”   “他学习很好的,得过……”   话还没有说完,南向晚一声冷笑,迅速打断她,“学习好还会考不上重点大学?”她把杂志放到一边,换了一个姿势,认真教训起自己的母亲,“妈,不是我说你,别总想着找关系,没有能力,再有关系都没用!你看我,从小到大,我找关系了吗?今天的一切不都是靠我的努力换来的?你把这些话告诉他,让他趁早死了找关系这条心!”   “可是……”关秀梅欲言又止,好像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最终只能化作一声叹息,再次恳求她,“他、他不一样,你哪怕见一见他,给他一个机会……”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要登机了,不说了。”   “可是,哎……”   南向晚直接挂了电话,再没给母亲纠缠的机会。   不多一会儿,有服务人员通知她可以登机了。那人帮她拉着箱子,一路引领她到登机口。   透过厚厚的玻璃门,南向晚可以看到经济舱的乘客们已经在登机口前排起长龙。有人扶着老人抱着孩子,有人背着大包提着小包,有人端着泡面拿着水杯,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   学习不努力,出门只能坐经济舱。不要说她的薪水已经足够负担她奢侈的生活,她所供职的知名公司也会主动为她承担五星级酒店的房费和头等舱的机票,因为这代表着顶级公司的脸面,让她想不要都不行。   南向晚通过廊桥步入机舱,早已获悉南向晚资料的空姐亲切地称呼她为“南女士”,接着将她引导入座位,又为她奉上精心准备的迎宾饮料,还为她详细介绍了飞机上的各种设备和今天的餐点,最后问她开餐时想吃些什么。   南向晚淡漠地挥手,“不用了,我只想好好休息,有事我会叫你。”   望着空姐离去的背影,南向晚在心中生出丝丝感慨:真是辛苦,也不知道是哪个大学毕业的。   飞机很快起飞,南向晚打开电视,看看有什么好看的电影,她看了两圈,最终选择了《盗梦空间》。在电影里,齐藤为了打击竞争对手,不惜买下航空公司,使得主人公带领的盗梦团队顺利和目标人物会师于波音747飞机头等舱。主人公借着归还护照的机会,将迷药下在目标人物的水杯里,目标人物喝过水后,沉沉睡去。   飞机头等舱、装作互不相识的乘客、盛有迷药的玻璃水杯……   看到这里,南向晚情不自禁地环视四周,旁边的座位空着,其他座位上零零散散坐着几个人,一位西装打扮的男士正对着电脑打字,一位烫着卷发的时髦女士正望向窗外,还有一位满是络腮胡的大叔刚刚解开安全带准备去洗手间,他的里面则是一位瘦削的男士……   一切都是那么平常。   南向晚收回目光,看向放在座椅扶手上的玻璃水杯。飞机有轻微的颠簸,在水面上画出圈圈波纹,仿佛一个黑洞,让南向晚沉溺其中无法自拔。很快,南向晚便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困倦,她想闭上眼睛休息一阵,却在不知不觉间陷入梦境。   在梦里,南向晚听到了《茉莉花》的声音,由远及近,由模糊到清晰,由微不可闻到振聋发聩。她无法抑制地心跳加速,因为那是高中时的上课铃声,在长达三年的时间里,甚至在此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只要听到这个声音,她都会条件反射般绷紧神经,特别是在梦中,更是会一下子惊醒过来。   “上课了!”南向晚在心里喊道。 第2章 高二上学期期中考试02   南向晚终于睁开眼睛,入眼的景象却不是飞机机舱。   白色的时钟、红色的国旗、墨绿色的黑板、黄色的课桌,还有自己身上黑漆漆的校服。相比飞机机舱,眼前的一切并不陌生,这里是高中教室,是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地方。她就是在这里夜以继日刻苦学习,最终拿到了通往光华大学的入场券。   她迫不及待地想和同学们打招呼,多年未见,她格外想念他们,其中还有几人也考入了光华大学,继续和她成为同学。   南向晚兴致勃勃地向前看,又欢欣鼓舞地向后转,这才发现周围的人是那样陌生。   上课铃已经响过,没有人拿出书本,左前方的两个男生面对面坐着趴在腿上,时不时地伸一下手,原来是在玩摆在地上的象棋。过道那边的女生嘟着嘴,正专心致志地对着镜子贴假睫毛。后面的座位空着,最后一排的男生趴在桌子上,正在玩桌面篮球,一下一下地把绑着绳子的篮球往篮筐里扔。   正当南向晚感到一头雾水的时候,玩篮球的男生瞟了她一眼,夸张地大叫一声,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应该在火箭班吗?”   南向晚恍然大悟,难怪她觉得不对劲,怎么看了一圈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原来这并不是她所在的班级!   想到这里,南向晚立即起身,动作干净利落,好像多待一刻都是一种煎熬。她大步流星向门口走去,惹得过道两侧的同学纷纷侧目。   出了班级门,南向晚差点儿撞在一个人身上。   一个老师模样的人抱着卷子,疑惑地看着南向晚,“你要去哪儿?”   “回我们班。”南向晚想也没想,急急忙忙的样子好像是要追赶一架马上要起飞的飞机。   老师“噗嗤”一声笑出来,“什么回你们班,这不就是你们班?你刚睡醒吧?”   “哈哈哈……”教室里传来同学们肆无忌惮的笑声,还有刚睡醒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忙问旁边的同学,等其他同学都笑完了,他的笑声才格外突兀地响起,惹得同学们又是一阵哄笑。   南向晚顾不上这些,她慌慌张张地回头看向墙上的铭牌,上面写着的果然不是“火箭班”三个字,而是一个无比陌生的名字——纪律班。   老师催促道:“快回去吧,已经打铃了。”   南向晚急得快哭了,她苦苦向老师哀求,“我真不是这个班的。”   “你是叫南向晚,没错吧?”老师拿出花名册给她看,她的名字确实在纪律班,排名还比较靠前。南向晚不管,她执拗地将花名册翻到火箭班那一页,“刘羽白、陈诗韵、王翔……”每一个名字都是那么熟悉,可偏偏在这群熟悉的名字里找不到自己的名字。   南向晚不得不承认,“是,刚分班的时候我的确不在火箭班,可是后来查了卷子发现算错分了,以我的成绩绝对能到火箭班,老师你要相信我,不信我们可以看卷子。”   听到这里,老师无奈地笑了,“你这种话我不知道听过多少遍,各个都说算错成绩,最后找出卷子一看,还不是闭了嘴。就因为这样,学校早不让查卷子了,都是徒劳。你呀,有这份心是好的,不过呢,既来之则安之,是金子总会发光的,你说说,以后还有这么多考试,总不可能每次都算错成绩吧?”老师越说越起劲,最后的尾音夹杂着笑意,好像能飞到天上去。   南向晚不甘心,她明明能进火箭班,为什么要在这里受委屈,可是除了一句“查卷子”,她也拿不出有力的证据。   对了!   南向晚突然想到了什么,她迅速转身回到教室,一把揪住坐在最后一排的男生,硬生生将他拽到老师面前。她的眼睛里藏着水雾,目光却十分坚定,颇有一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架势。   她抬起头,故意提高音调,好掩饰声音中的颤抖,“你也觉得我应该在火箭班,对吗?”   男生白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把滑落下肩膀的校服外套拽回来,不屑地开口,“傻子,我那是讽刺你呢,谁让你每天都说自己是火箭班的。奇怪,你听不出来吗?你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   站在讲台上的老师立时变了脸色,对男生道:“林骁然,你乱说什么,她的语文老师不就是你的语文老师,你是不是嫌我教的不好,有本事考到火箭班去。”   她不耐烦地挥手,“去去去,都给我回座位去。”   平白无故挨了一顿骂,林骁然朝南向晚冷哼一声,转身回了座位。   怎么会这样……   南向晚浑浑噩噩地跟在林骁然后面,烦躁地揉着头发。濒临崩溃的南向晚忽然记起,她不是已经从光华大学毕业,顺利进入国内一家知名公司,刚刚结束了一个城市的校招,正在回公司的飞机上吗?怎么会突然回到高中,还成了纪律班的学生?   她一定是在做梦!   南向晚以前也梦到过这种情形,她或是在高考考场上,面对满卷子的题目,一个也做不出来,或是在光华大学里,辅导员告诉她,她因为考试不及格被劝退了,要重新参加高考。每到这时,她都会一阵心慌,恨不得像鸵鸟一样,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不过要不了多久,她就会意识到这只是一个梦,并且强迫自己快点儿醒来。   这一次也一样!   这一次真的不一样。   无论南向晚怎样暗示自己这只是一场梦,她就是没有办法摆脱“梦境”回到现实。   南向晚终于意识到,现在的她再不是那个从光华大学毕业,并借此在招聘会上睥睨众生的南向晚了,她成了一个籍籍无名的高二学生,所谓的光华大学还没有在她的生命里出现,知名公司hr的职位更是连想都不敢想。   奇怪的是,就算时光倒流,她也应该在高二分班时进入火箭班,怎么会到了满是学渣的纪律班?   不过没关系,南向晚记得,高中实行的是流动班级制,她只要在几次考试中通通名列前茅,一样可以进入火箭班。她还记得高三那年,有两个同学就是这么转进来的。现在的她虽然在命运轨迹上出现了一些小小的偏差,但是她绝对有信心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回到火箭班,考上光华大学,出任知名公司hr,再一次走上人生巅峰!   想到这里,信心满满的南向晚转头问自己的同桌,“什么时候考试?”   “考试?”同桌疑惑地看向她,好像不认识她似的上下打量一阵,“你忘了?就是现在啊。”   “啊?”南向晚惊奇地大叫一声。   话音刚落,同学们纷纷站起身,在老师的指挥下拉开桌子,不多一会儿,喇叭里便传来一个冰冷的女声,仿佛机器人一般一遍一遍地重复,“请监考老师分发试卷、请监考老师分发试卷……”   “不会吧,这样就开始了?我根本没有准备好。”南向晚艰难地吞了吞口水,身体止不住地颤抖,额头上也涌现出密密匝匝的汗珠。虽然她是那样期待用一场考试证明自己,可是时隔多年,高中的知识早已忘得七七八八,她甚至连考什么、有什么题型都想不起来了。   南向晚考了整整一天,简直比看一千八百份简历,面试五百个学渣还要累。几个科目中,就数英语卷子最简单,这主要得益于她一直没有放松对英语的学习,听力、阅读、作文都是小菜一碟,唯独语法部分最让人挠头,什么“the”“the;a”“the;/”“a;/”的,看得人头大,她和外国人说话的时候也没这么多讲究。   语文卷子也还好,不过诗词填空部分好像故意和她作对似的,她会背的诗句一字不落地给出来了,背不出来的偏偏挖了空让她填。   数学卷子着实让她蒙了一阵,首先是三角函数,她在草稿纸上画了半天才回忆起基本的定理,然后是数列部分,她怎么也想不起来通项公式,花了十分钟推导一通才提炼出来。由于在前面浪费了太多时间,最后几个大题连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至于其他几个科目,南向晚连蒙带猜,想起什么写什么,最可气的是,有时候明明记得答案却不想不起来符号、字母该怎么写,恨不得用汉字代替。   考试结束后,整个班级都在哀嚎,这也让南向晚稍稍感到欣慰,虽然她有很多题目做不出来,不过甩掉这群学渣还是绰绰有余的。   南向晚收拾好东西,背起书包走出教学楼。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昏黄的灯光透过层层叠叠枝丫落在地上,三三两两的学生凑在一起,有的在说考试题目,有的在说周末要去哪儿玩。   快出校门的时候,林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朝着南向晚冷笑一声,“你怎么走这儿?你不是骑自行车回家吗?”   南向晚一愣,糟糕,她竟然忘记高中时是骑自行车上下学的。不过她并不愿意在林骁然面前示弱,不过一瞬,便理直气壮地回道:“我乐意走回去,你管得着吗?”她一边说着,一边停下脚步,装作等人的样子,朝教学楼的方向张望,等了一会儿才转回头,想看看林骁然走到哪里了。   并不需要怎样费力寻找,几乎只是一眼,南向晚便在人群中锁定了林骁然的位置。他个子很高,身姿也修长挺拔,在一群高中生里甚是惹眼,让南向晚想不注意到都难。他背着一个画着对勾的书包,拉链上还有一个玩偶。   南向晚定睛一看,不觉轻哼出声,学渣就是学渣,一个大男人,偏偏在书包上挂一个松鼠。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所谓的心灵感应,林骁然好像能够听到她心里的吐槽一样,竟然在这时突然回头,吓得南向晚一个白眼没翻完,慌忙把头转回教学楼的方向,心也跟着砰砰直跳。   不知过了多久,南向晚才转回来,此时的林骁然已经不见了踪影。她长出一口气,灰溜溜地返回学校,凭着记忆找到地下停车库的入口,又在零零散散的自行车里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一辆。 第3章 高二上学期期中考试03   学校地下车库有专用出口,直接通往校外的街道,距离校门也不是很远。南向晚把车子推出来,错落的霓虹映入眼帘,目之所及都是熟悉又陌生的景致。   之所以说熟悉,是因为她在这里生活了三年,每一家店铺都去过无数次。她曾经在文具店里俘获各式各样舍不得写字的本子,在书店里购买最新的学习资料,在奶茶店里和同学猜拳聊天。   说到陌生,不只是因为高中三年已经过去了很久,更重要的是这些店铺都在后来的旧城改造中不见了踪影,整条街道也变了模样,明明更宽敞、更整洁、更漂亮了,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好像是心头所爱被别人抢了去,还故意洗刷一遍,一点儿痕迹都不给她留下,让她倍感失落。   南向晚有些激动,又有些感慨,她迅速抹掉眼底的水雾,好让眼前的一切能够更为清晰地在眼中停留。   真好,记忆中的一切又回来了。   她推着车子往前走,果然看到了一家名为“小丸铺”的炸串店,那是她在高中时最爱的摊子。那时候的她也不在乎什么健康不健康的,什么麻辣拌、烤冷面、臭豆腐,通通来者不拒,尤其是炸串,几乎每个星期都会吃一次,要是能再配上一瓶可乐,更是堪称完美。   南向晚迫不及待地要了鱼丸、鸡柳、豆皮、茄子,吃炸串最重要的是吃刷在食材上面的酱料,南向晚最喜欢甜辣酱,甜中带辣,鲜香又解腻。   她才在这边点好东西,那边突然响起一个不紧不慢的声音,林骁然拿着一把炸串,朝她抬了抬下巴,一脸的玩世不恭,“你不是要走着回家吗?怎么又骑自行车了?我就说嘛,刚才一定是忘了。”   怎么又碰到他了?南向晚一边在心里叹气,一边不卑不亢地丢去一个白眼,“懒得理你。”   为了躲开他,南向晚到旁边的便利店买了一瓶可乐,她站在门口的台阶上,想要喝上一口。也不知道是天气太冷,还是写了太多字,南向晚使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没有拧开盖子,她不信邪,继续使劲,脸部表情变得无比狰狞,虎口处满是刺痛,瓶盖还是以原来的姿态长在上面,纹丝不动。   “噗……”不远处传来林骁然的笑声。   南向晚不想理他,拿着可乐转了一个方向,恰巧看到正在缓步走来的一个女生。只是看到那人的身形,南向晚便下意识一惊,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再一看那人的面容,她更是恨不得马上找个地方躲起来。   竟然是陈诗韵!   她高中时最大的竞争对手。   从进入火箭班开始,两人就明争暗斗,互不相让,谁也不服气谁,谁也瞧不上谁。那时候,两人最大的乐趣就是看到对方成绩下滑、出糗倒霉,要是让陈诗韵知道现在的自己到了纪律班,还不被她笑死。   陈诗韵带给南向晚最大的阴影是在一次英语课上。那时候,英语老师提了一个问题,问他们几岁开始学英语。南向晚随便说了一个五岁,坐在不远处的陈诗韵听到后,明显撇了撇嘴,露出一副不屑的神情。因为在火箭班,南向晚的英语成绩并不算好,口语更是一团糟。“五岁开始学英语”听上去就像是笑话。   不过话说回来,也正是在陈诗韵的“刺激”下,南向晚才下定决心要学好英语,她不仅在随后的高考中发挥出色,还参加了光华大学的英语辩论赛,流利的口语更是让她在后来的面试中脱颖而出,顺利进入知名公司。   想到这里,南向晚终于定了定神,觉得自己也没比她差在哪里,实在没什么好怕的。她无比优雅地抬起头,准备迎接陈诗韵的挑衅,并且发誓绝不会在对垒中败下阵,谁知道陈诗韵的目光从她身上迅速滑过,仿佛是看到一棵树、一堵墙或者是一个垃圾桶,白皙的脸上没有任何变化,黝黑的双眸更是不见丝毫波澜。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就像是奋力挥出一拳却打在空气中一样,所有的努力和期待都随着支点的陷落而崩塌,失落、沮丧和深入骨髓的无力疯狂地扩张着领地。   南向晚终于意识到,身为火箭班的一员,此时的陈诗韵根本不知道南向晚是谁,自然也不会把她放在眼里。是啊,作为纪律班的学渣,她连被陈诗韵刁难的资格都没有。   陈诗韵自幼学习舞蹈,虽然上中学后不练了,底子还是有的。她走路的姿势和别人不太一样,即便背着书包,还是挺着背,开着肩,伸着脖子,一副生怕王冠会掉的样子。因为气质出众,班里有不少男生对她有好感,听说外班的男生也在争相打听她的情况。   没想到陈诗韵只是平淡无奇地在林骁然眼前一过,竟然也引起了他的兴趣。明明陈诗韵自始至终目不斜视,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林骁然还是故意凑上去,挡在她的身前,“美女,想不想吃炸串?”   南向晚差点儿笑出声,学渣就是学渣,撩妹都这么简单粗暴,鬼才会理你。再说了,你找谁不好,偏偏要找陈诗韵,知不知道她是什么人,火箭班的学霸也只能远观,他一个纪律班的学渣怎么可能会得到她的垂青。   果然,陈诗韵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冷漠地说道:“不好意思,我不认识你。”   林骁然弯了弯唇角,满不在乎地说:“聊一聊不就认识了?我爸就是这么认识我妈的。”   陈诗韵很快移开目光,冷冷地发出警告,“同学,你再这样我喊人了。”   林骁然笑意更深,伸手一挑陈诗韵的垂在肩前的发梢,低沉的声音仿佛淙淙流水,“小妞,脾气还挺大。”   南向晚看不下去了,她虽然有些看不惯陈诗韵,不过对林骁然这种流氓行径更是痛恨,她上前几步,冲着林骁然大喊:“你干嘛?没看到人家不想理你吗?”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原本僵持不下的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她。就算南向晚再迟钝,也能明显感受到气氛有些不对,果然,不过一瞬,陈诗韵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一拳打在林骁然的肩头,嗔怪道:“都怪你,装什么流氓,让人家误会了吧?”   林骁然反问:“谁让你假装没看见我?”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转身离开了,留下南向晚一脸蒙圈,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不远处,林骁然拿了一串鱼丸递给陈诗韵,陈诗韵没有接,而是就着他的手咬下一个,大概是有些烫,她微微张着嘴,用手在唇边扇着风,惹得林骁然一笑,很自然地帮她吹着剩余的鱼丸。   南向晚在后面看着,不知不觉间将目光落在陈诗韵的书包上,她的书包上也挂着一个松鼠玩偶,随着她的步伐左摇右摆的,时不时地和林骁然书包上的松鼠撞在一起。   南向晚终于明白了,原来两个人早就认识,闲得无聊cosplay小流氓和纯情少女,她怎么就当真了,平白让人看了笑话。想到这里,南向晚禁不住血往上涌,手上一使劲,可乐“啪”的一声打开了,与此同时,褐色的液体仿佛愤怒的岩浆喷涌而出,洒了南向晚一身。   “啊!”南向晚下意识喊出声。   林骁然回头看了她一眼,清澈的眸子映衬着点点星光。   南向晚的脸“刷”一下红了,她以为林骁然一定会笑话自己,然而没有,她看到林骁然脚下一顿,似乎有话想说,然而也没有,他只是将心中回转的念头化作一个微妙的眼神,随着深沉的夜色逐渐远去。   吃完炸串,南向晚骑着自行车回了高二时的家,之所以说“高二时的”,是因为这处房子是临时租来的,她在开学前匆忙搬了过来,又在高考后匆忙搬走。房子是一处老旧的家属院,目之所及到处是裸露的电线和疏通管道的小广告,楼道里堆满了杂物,栏杆上有厚厚的尘土,和她现在居住的高档住宅根本没办法比。   说来也怪,虽然住在这里的时间不长,但南向晚每每梦到与“家”有关的场景,大多都来自这里,大概是因为在这里发生了太多令她刻骨铭心的事情。南向晚凭着记忆上楼,拿出钥匙,试着开门,没想到真的走对了。想来任凭时光荏苒,只要在血脉里留下痕迹,就永远不会被忘记。   南向晚一进门,看到南跃民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一边换鞋一边惊奇地开口:“爸,你怎么回来了?”   南跃民看向她,狐疑地问:“我不应该回来吗?”   南向晚一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以为你要和我妈离婚,所以有些惊讶。”   此时的关秀梅正在厨房切菜,她敏锐地扑捉到“离婚”两个字,提着菜刀冲了出来,指着南跃民大喊:“什么,离婚?你要和我离婚?”   南跃民一跃而起,结结巴巴地说:“谁说我要离婚?我没说过离婚,都是孩子乱说的。”   南跃民看向南向晚,南向晚觉得万分委屈,下意识脱口道:“你不离了?”她记得自己才上高二没多久,父亲便不怎么回家了,时间一长,她察觉到了不对,追问之下,母亲才说出已经离婚的事情,还说是父亲“抛弃”了她们母女。   这真是太奇怪了,按理说,在这个时间段,父母已经分居了,可父亲偏偏出现在家里,而且丝毫没有表现出要离婚的意思,到底是时间还没到,还是命运轨迹出现了改变,就像她从火箭班沦落到纪律班一样。   没等南向晚弄清楚事情原委,关秀梅已经瘫在地上嚎啕大哭,“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孩子能撒谎吗?我跟着你受了这么多委屈,你竟然想着怎么抛弃我,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一旁的南跃民百口莫辩,看看南向晚,又看看关秀梅,急得直跺脚。   作为“罪魁祸首”,南向晚很想为自己“坑爹”的行为解释一下,不过就算她说了,大概也没有人会相信,只得对父亲抱歉地吐了吐舌头,快速溜回卧室。   因为这件事,关秀梅饭也不做了,揪着南跃民吵了一晚。南向晚大概能猜到一些吵架的内容,无非就是埋怨南跃民胆小如鼠,一事无成,在单位里混了大半辈子也不见升迁,人也老实木讷不懂变通,嫁给他就是倒了血霉。像这样的争吵,不知道在她的记忆里上演过多少次,所以父母离婚时,南向晚不仅丝毫不觉意外,甚至还有些庆幸,因为她终于清净了。   南向晚像往常一样用被子蒙着头,这一天经历了太多事,她只想好好睡上一觉,希望醒来后一切都可以回到正轨。 第4章 按成绩排座位01   第三中学是本省最好的高中,大门也修得格外气派,两根通天立柱架起一条向内凹的弧形横梁,“第三中学”几个大字镶嵌其中,在晨曦中闪耀着金色的光芒。校门旁有一面墙,上面贴着高三的月考成绩,每月一换,全校排名,既是每个学生不能言说的噩梦,也是他们不懈奋斗的动力。   尚在高二的南向晚是没有资格上这面墙的,不过公布成绩、排出名次还是不能少的。班主任为了激励学生奋发向上,在班级里效仿高三的做法,特意将排名表贴在班级门上,除了本班的同学,来来往往的老师、学生、家长都可以看个一清二楚。   当南向晚到学校时,已经有一些同学围在排名表前,她耐心等他们看完,慢悠悠地在上面找自己的名字。   前十名,没有自己。   南向晚的嘴角一抽,在心里安慰自己没关系,她毕竟很多年没有接触高中的知识,一下子考个第一也不太现实。   前二十名,没有自己。   南向晚的心猛烈一跳,禁不住倒回去重新看了一遍,甚至刻意放慢速度,生怕错过一个细节。嗯,确实没有。   前三十名,没有自己。   南向晚心底一沉,好像刚刚经历一场突如其来的地动山摇,止不住地开始心慌,浑身的血液涌向耳根,身子也跟着颤抖。   南向晚不得不继续向下移动目光,她是那样矛盾,既想用最快的速度锁定位置,给她来个痛快,又害怕结果是那样不堪,让她只有“痛”没有“快”。   当林骁然的名字出现时,南向晚彻底傻眼了,没想到那个学渣会排在她的前面,她一下子失去了看成绩的勇气,好像排在多少名已经无关紧要了。   最后的最后,南向晚终于在倒数十名的区域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离倒数第一只有一步之遥啊……   南向晚苦笑,这样下去,别说是考上光华大学,恐怕连“考上大学”都是一件有待商榷的事情。   陆陆续续有学生走进教室,每个人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考得不好的分外沮丧,考得好的还想更好。奇怪的是,一直到早读结束,都没有看到林骁然的身影,南向晚不由得在心里吐槽,学渣就是学渣,一点儿时间观念都没有。   “林骁然是不是经常迟到?”南向晚问同桌。   同桌惊奇地看着她,“你忘了,他是体育生,早上要练体育。”   “啊?”南向晚大吃一惊,所以说,她的成绩还不如体育生?   没过一会儿,林骁然进来了,他没穿校服,而是套了一件浅灰色的运动外套,只用右肩背着书包。他略微低了低头,仔细看贴在门上的成绩表。突然间,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南向晚忍不住撇嘴,学渣就是学渣,哪怕是考得超出预期的学生也会顾及一下旁人的感受,默默在心里开心,哪像他,考成那样还笑得出来,一点羞耻心都没有。   南向晚在一旁摇头叹息,林骁然却在这时转过来,一边往座位走,一边对南向晚说:“喂,你每天说自己应该在火箭班,结果考得还没我好?哈哈哈……”   南向晚明显一愣,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不是笑自己的成绩好,而是笑她的成绩差。南向晚强压着内心的火气,不疾不徐地说:“一次考试能说明什么,你等下次!”事实上,南向晚并没有很着急,她许久没有接触过高中的知识,还能考成这样,已经算不错了,如果能再给她一些时间,回到火箭班自然不在话下。   快上课的时候,班主任走进教室,向全体同学宣布了一项重要决定。他觉得只是把成绩表贴出来还不够“刺激”,他想要按成绩排座位,让成绩好的坐前面,成绩差的坐后面。同学们听后,不约而同地“啊”了一声,很快开始了窃窃私语。有人不喜欢换座位,有人不想和同桌分开,南向晚也重重地叹息一声,无力地按了按额角。   糟糕,这下要掉到学渣堆里的学渣堆了。   很快,同学们便按照班主任的指示换到新座位。南向晚坐在倒数第二排,后面是两个男生,也是游戏达人,搬过来的东西除了书本就是各式各样的棋子和棋盘。同桌是美妆达人,桌子上放了一面镜子,笔袋里塞着眉笔、眼线笔、睫毛膏,口袋里装着口红,书里夹着双眼皮贴,一不小心还掉出一个直发夹。   对于这些,南向晚已经有了心理预期,倒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最不可思议的是,唯恐避之不及的林骁然竟然正好坐她的前面。   林骁然应该刚刚冲过澡,随着他在前面落座,空气中有一阵沐浴露的香味扑来,南向晚小声嘀咕,“一个男人,弄这么香。”   林骁然听到了,回过头反呛她,“你管我?”   学渣就是学渣,说话和吃枪药一样,凶什么凶。算了,学习要紧,不要和这种学渣一般见识。   整整一天,老师们都没有讲新课,而是在讲期中考试的卷子。   生物课上,老师讲完选择题,把卷子翻了一个面,教室里顿时响起一阵“哗啦啦”的翻卷子声音。老师只是看了一眼填空题,便把卷子放下,有些无奈地看着同学们,“第一个填空题很简单,是书上的原话。我就奇怪了,怎么这么简单的题都会有人做错,题目是让写出dna的中文名称,竟然有同学写了‘第恩哎’。”老师一边说着,一边专门反身回到讲台,把“第恩哎”三个字写在黑板上,惹得全班同学哄堂大笑。   她写完那三个字,顺势把粉笔往讲台一扔,拍了拍手,“是谁我就不点名了,说的是谁谁心里清楚。”   林骁然在这时突然接话:“南向晚,听见没,说你呢。”   “哈哈哈……”刚刚收住笑声的同学们又是一阵哄笑,还有好事者朝南向晚这里看过来。   “……”   南向晚在心里骂了句脏话,咬牙切齿地小声责问林骁然,“你怎么知道是我?”   林骁然不无得意地说:“考试的时候看见了。”   “你作弊?”南向晚问。   “不要乱说!”林骁然伸出两指比划了一下自己的眼睛,“谁让我眼睛好,随便一看就看到了。”   “哼……”   南向晚发现林骁然不仅眼睛好,他个子也高,坐在她前面仿佛一座小山一样,把她的视线挡了个严严实实。   老师讲后面的大题时需要在黑板上画图,林骁然身高腿长,嫌弃课桌下面的空间太憋屈,习惯尽量向后靠,把一条腿架在另一条腿上。   这可苦了南向晚,她为了能够看到黑板,不得不见缝插针,尽力向过道方向移一移。谁知道林骁然好像得了软骨病,也跟着往左边倒,角度不大,但刚好能把她挡住,南向晚只得移回去。她才看了两眼黑板,一个记笔记的功夫,一片阴影又投了下来,她抬头一看,果然又被林骁然的挡住了。   南向晚受不了了,她用笔狠狠一敲林骁然的脊背,气急败坏地训斥,“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挡着我。”   林骁然不以为然,“我挡着你怎么了,你是来‘听’课的,又不是来‘看’课的。”   南向晚暗暗握拳,“你等着!下次考试我一定要超过你。”到时候坐在他前面,看他还怎么挡自己。   林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满不在乎地说:“超过我又怎样,我又不会被你挡着,哈哈哈……”   “你!”南向晚气得要死,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确实有些道理。   与此同时,教室里突然安静下来,原本正在讲题的老师突然不讲了。所有人都好奇地抬起头,四处张望着,南向晚也觉得奇怪,可是视线里除了已经换上黑色校服的林骁然,什么也看不到。   “怎么回事?”老师把卷子扔在讲台上,双手还胸,语调里透着厌恶,脸色更是阴沉了几分,“南向晚,你又在课堂上讲话?我们班六十个人,你耽误大家一分钟,全班就是六十分钟。”   南向晚觉得委屈,她站起身,指着林骁然说:“老师,不是我,是……”   老师当即打断她,“你还敢顶嘴?我都看在眼里了,明明是你要找林骁然说话。”   “哦……”话音一落,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一阵嘘声,还有人兴奋地吹起口哨。   “我……”百口莫辩的南向晚又气又急,她看向林骁然,没想到他不但没有一丝一毫要辩解的意思,反而不无得意地仰起脸,好像刚刚经历了一件值得夸耀的事情。   南向晚还想说什么,可是当她对上老师嫌弃的眼神后,还是选择了放弃。说再多又有什么用,现在的她成绩不好,排名倒数,在老师眼里仿佛是坏了一锅汤的老鼠屎,说她不遵守课堂纪律也是理所当然。   老师很快下了命令:“南向晚!你到后面站着听课。”   “站就站,我巴不得呢!”南向晚在心里小声嘀咕。   她心里有气,倏地站起身,带动课桌椅子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南向晚拿了卷子站到后面,没有了林骁然的阻挡,她非常顺利地听了两道题。在记笔记的间歇,她无意中往林骁然的方向一看,差点儿没气死。此时的林骁然已经扔了卷子,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你说他早不睡晚不睡,等她在后面站着时,偏偏睡着了。   南向晚在心里咒骂,学渣就是学渣,一点儿学习方法也不会,听老师讲卷子要比听课的效率高出十倍,特别是对于应试教育,听老师讲卷子既能对知识点进行巩固复习和融会贯通,又能对知识点形成强有力的记忆。   随着时间的推移,南向晚又发现了新问题,她站在后面,虽然在视觉上摆脱了林骁然的阻挡,但是最后一排的人都在小声说话,吵得她根本听不清老师在说什么,她不得不出声提醒:“喂喂喂,你们下棋的能不能小点儿声,都吵到林骁然睡觉了。”   话音刚落,原本趴在桌子上睡觉的林骁然突然坐起来,朝着后面大喊:“南向晚!你叫我干嘛?”   南向晚觉得莫名其妙,“谁叫你了?”   “啪!”突然间,教室里传来一声拍桌子的声音,忍无可忍的老师指着南向晚,“你怎么站在后面还不安分,下课和我到办公室!”   完了,南向晚绝望地闭上眼睛。 第5章 按成绩排座位02   下课后,生物老师气势汹汹地带着南向晚到纪律班的班主任那里告了一状,说她不遵守课堂纪律,自己不听就算了,还要拉着别人说话,明明都让她站在后面了,还要叫这个喊那个,分明就是不把她放在眼里,故意和她对着干。   纪律班的班主任是新人,刚当老师没多久,对什么事都很上心,对待前辈老师更是毕恭毕敬。他当着生物老师的面将南向晚训斥了一顿,又责令她写一封检讨书贴在教室里,这才让生物老师消了气。   送走生物老师,班主任立即换了一副脸孔,关切地问南向晚,“你是不是还在想着分班考试算错分的事情?”   南向晚一愣,不明白这些当老师的怎么这么喜欢“过度解读”自己的学生,生物老师觉得她对自己有意见,班主任又觉得她在闹情绪,天知道这一切都只是因为林骁然那个混蛋!   南向晚叹了口气,以她现在的成绩,哪里还敢想什么算错分的事情。她低下头,闷闷地说:“没有,我现在只想着怎么能考上……”她说到这里,情不自禁地顿了顿,把“光华大学”四个字咽了回去,改成更为保守的“考上大学”。   听她这么说,班主任露出笑容,他习惯性地抓抓耳朵,鼓励南向晚,“这就对了,高二上学期是高中三年最关键的时期,不管以前的成绩怎么样,这都是一个新的开始,既然是新的开始,就有无限的可能……”   班主任讲了半天励志鸡汤,南向晚“嗯嗯哦哦”地听着,完事后拿了一支笔一张纸,转身趴在墙上写检讨书。   南向晚才写了“检讨书”三个字就写不下去了,笑话,她一个学霸中的学霸,什么时候写过这种东西,可是写不完又不能走。她绞尽脑汁才写了一个自认为不错的开头,然后停了停,一边用笔搔着头皮,一边想着下面的词句。   办公室里人很多,有来送作业本的,有来拿教具的,还有找老师请假的,有人不小心撞到南向晚,她左手一抖,检讨书顺着一阵风落在地上,刚好被一只脚踩住。   那人顿住脚步,弯腰把踩在脚下的纸抽出来,“检讨书”三个字就这样大喇喇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两人都有一瞬的尴尬,南向晚更是红了脸,连头都不敢抬。还是那人率先回过神,把检讨书递给南向晚,语调平静无波,不带丝毫感情,好像并不知道“检讨书”意味着什么一样,“还给你。”   “谢谢。”南向晚连声道谢,抬头看到那人的面容,惊讶得说不出话。   竟然是他!   与此同时,那人自然而然地露出一个笑容,却不是对南向晚的,而是对火箭班班主任的。火箭班的班主任正在朝他热情地招手,“刘羽白,你的获奖证书到了,物理竞赛一等奖,高考可以加分的。”原本乱糟糟的办公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向那个“高考可以加分”的男生望去,好像看上一眼也能加分似的。   只有南向晚深深低着头,掸了掸“检讨书”上的鞋印,默默退回角落。真没想到,她竟然会在这种情况下遇到刘羽白——他来办公室领奖,而她却在办公室受罚。   南向晚轻叹一声,转头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林骁然正站在办公室门口,怔怔地望着里面,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他个子很高,走廊里没有灯,只有办公室里的些许光线照在他的身上,让人分辨不清他的表情。   南向晚挑眉,“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老师问问题。”林骁然面无表情地回答。   “你?”南向晚忍不住想笑,一个学渣也会找老师问问题?说实话,他本身就是个天大的问题。南向晚上下打量他一阵,不客气地轻笑,“你连纸笔都没拿,问什么问题。”   “你管我?”林骁然说完,转身就走。   南向晚叫住他,“你不是要问问题吗?怎么又走了。”   林骁然头也没回,语气中透着烦躁,“不想问了。”   “莫名其妙。”   南向晚写好检讨书,请班主任老师过目,又恭恭敬敬地把它贴在教室后面,这才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   在南向晚看来,没有什么比听老师讲卷子更最有效率的学习方法了,经过一天的学习,她不仅回忆起了大部分知识点,还通过题目找到了自己的薄弱之处,让她在剩下的时间里能够更有针对性的学习。   晚上放学后,同学们争相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南向晚还沉浸在未解开的题目中,背上书包时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在心里盘算着解题的思路。谁知道她还没来得及跨出班门,就被一个人叫住。   刚刚拿了一把扫帚的小组长冲南向晚大喊:“你要去哪儿?我们还要打扫卫生。”   “打扫卫生?”南向晚一头雾水,挑眉反问,“不是有保洁吗?”   “包杰?”小组长同样一头雾水,“包杰不是我们组的,他是三组的,你快去洗拖把,准备拖地。”   “哦。”南向晚迷迷糊糊地答应一声,不得不放下书包,从小组长手里接过那个泛着霉味的拖把,转身出了教室。   她曾经是知名公司的hr,早已习惯了顶级写字楼里的各项设施和服务,猛地回到高中,确实有些不适应,经小组长一提醒,才想起来高中的时候不仅要自己打扫教室,好像还要打扫室外的卫生区。   走廊里人来人往,有几个人也拿着拖把,有人朝走廊尽头的水池走去,有人刚从水池回来,在地面上留下一串蜿蜒的水痕。   南向晚回来时,远远看到班级门口站着一个人,她太熟悉那个人了,以至于只是一个背影都能认出来。她几步上前,调侃似的问道:“你找林骁然?他……”   她话音未落,原本正在看成绩单的陈诗韵像是受到了惊吓,匆匆瞥了她一眼,很快离开了。   怎么了?满腹疑虑的南向晚朝教室里望去,林骁然的书包还在,人却不知道去了哪里。对了!南向晚突然反应过来,说起来她和林骁然是一个组的,没道理她在这里急赤白脸地拖地,他却闲着没事做。   南向晚忍不住吐槽,“学渣就是学渣,成绩差也就算了,劳动还不积极,真是浪费了一副好体格。”   “你说谁呢?”突如其来的声音仿佛惊雷一般在耳边炸开,吓得南向晚“妈呀”一声大叫,手里的拖把也被她扔了出去。   她忙不迭地拍着胸口,回头一看,林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他双手环胸斜靠在门框上,正在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南向晚没好气地说:“你吓到我了。”   林骁然冷笑一声,“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他微微躬身,用食指指着她,莹白的指尖离她挂着冷汗的鼻尖大概只有一厘米的距离。他板着脸,声音也透着威胁,“说,你是不是在背后说我坏话。”   “走开走开。”南向晚打掉他的手,弯下腰去捡拖把。说来也怪,她明明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却连抬头看他一眼都不敢,口气更是绵软,原本一句反问的话,说出口时根本没什么力度,字字句句仿佛雪白的棉花糖,一丝牵着一线,一线绕成一团,“说你有一副好体格也是说你的坏话?”   林骁然不依不饶,“你前面还说什么了?”   南向晚也不甘示弱,“本来就是,别人都在打扫卫生,你倒跑去逍遥快活。”   林骁然嗤笑一声,“组长让我倒垃圾,这不是还要等吗,我趁这个时间去找老师了。”   “又问问题?”南向晚不无讽刺地说,反正她是不相信身为学渣的林骁然会这么爱学习,一定是为了逃避劳动,故意找借口。   林骁然没有回答她,而是将手斜插在裤子口袋,迈开步子走到教室后面,一把扯下墙上的检讨书,当着南向晚的面撕了个粉碎。   “你……”南向晚被他突兀的举动吓呆了,无比惊奇地看着他。   林骁然扬起手,任凭纸片纷飞仿佛雪花一般落在垃圾桶里,他重新把手插在裤子口袋,对南向晚说:“我和班主任解释过了,生物老师说你上课扰乱课堂纪律是个误会,其实都是我的错,班主任也相信了。”   “啊?”南向晚小小地惊讶了一下。   林骁然接着说:“别谢我,都是我应该做的。”   南向晚翻了个白眼,“鬼才会谢你,本来就是因为你才挨骂的。”不过没想到他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还专门向老师解释。   “对了!”南向晚突然想起一件事,她双手交叠放在拖把顶端,向林骁然抬了抬下巴,“生物课下课后,你去办公室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件事?可是你为什么又回去了?”   “啊?”林骁然的表情明显一僵,下意识避开南向晚的视线,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子。   不说话,就当是默认了。   南向晚轻哼一声,走回自己的座位,从课桌里抽出一张纸,当着林骁然的面撕了个粉碎。   “你?”一模一样的举动,这回换成林骁然目瞪口呆,他猛然意识到什么,惊慌失措地发问:“你撕的是什么?”   “检讨书。”南向晚理所当然地回答。   林骁然的脑袋里“嗡”的一声响,声音也变得颤抖,“那我刚才撕的是什么?”   “应该是张超的检讨书。”南向晚无比认真地回答,不过一瞬,她便“噗嗤”一声笑出来,脸上完全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我还奇怪呢,你二话不说就把张超的检讨书撕了,也不怕人家找你算账。”她把检讨书贴在墙上后,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有些地方可以改改,所以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偷偷撕了下来,与此同时,坐在后面的张超刚好因为上课玩游戏机写了检讨书,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林骁然撕了。   “啊!”了解事情原委的林骁然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再没有刚才意气风发的模样,仿佛丧家犬一般立刻蹲下身子在垃圾桶里翻找,前后一秒间巨大的反差惹得南向晚哈哈大笑。 第6章 按成绩排座位03   小组长清扫完毕,招呼林骁然去倒垃圾。   林骁然答应一声,把检讨书贴回墙上,拎起两个垃圾桶准备出门。   南向晚忍不住出声抱怨,“组长,倒垃圾也太简单了,你不让林骁然扫地、拖地、擦黑板,偏偏让他倒垃圾,这不是浪费劳动力吗?”   听到她的话,林骁然倒是一脸的无所谓,他把两个垃圾桶往前一伸,大方道:“没关系,我们换一下,你去倒垃圾。”   南向晚气得脸都绿了,“我都快打扫完了,你才说和我换,和着你连倒垃圾都不用了?想得美!”   “不换算了!”林骁然说完,拿着垃圾桶出了门。   南向晚冲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继续弯下腰拖地。其实反过来一想,倒垃圾也不是一件简单的工作,不要说教室在四楼,上下楼梯就很费事,垃圾站的位置还特别远,一路上也没有灯,想想都觉得害怕。   “真怀念有保洁的日子呀。”南向晚情不自禁地感慨。   “包杰?他又没死,怀念他干什么?”已经背起书包准备离开的小组长反问。   很快,林骁然倒完垃圾回来了,他身高腿长,习惯一步跨两个台阶,在体育队训练时,爬楼梯是常规项目,上下四楼,跑上几步,对他来说根本不是什么难事。他更担心的是教室里没人,非常容易丢东西,之前放在桌子上的优盘就是这样不见的。在那之后,他总是会收拾好书包再做值日,避免丢在桌子上的东西被人顺手牵羊。不过就算这样,他还是不放心,万一有人以为教室里没人,顺手关灯锁门,他还怎么拿书包,怎么写作业?   林骁然很快上了四楼,他的脚步没有半分停滞,反而越走越快,直到确认教室门口散落着一片白光,才稍稍松了口气。   夜晚的教学楼极其静谧,走廊里的灯通通坏掉了,放眼望去是无边的黑暗,两边是耸立的高墙,行走其中仿佛是在未知的山洞里穿行,一举一动都带着回声,压抑而可怖。   他一脚踏入教室,不想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南向晚还在教室里,她趴在讲桌上,用手肘撑着上身,一只脚向后翘起,左右摇晃着,好像正在看着什么。听到声音,南向晚向这边转过来,乌黑的长发自然而然地从肩上落下,映衬着她的面部越发白皙。   看到他,南向晚微微蹙眉,语气也带着嫌恶,简单的一句话仿佛是山路十八弯,起起伏伏的,听上去别有一番风味,“你怎么才回来?我卷子都看两遍了。”   林骁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疑惑地反问:“你怎么还没走?”小组长给每个组员分了工,只要做完自己的部分,就可以提前离开。所有人都希望早走,这才把倒垃圾的任务留给他,他以为这次回来也像以前一样,空荡荡的教室里只剩下惨白的灯光和自己的书包,谁知道竟然看到了南向晚的身影。   “我、我……”被他这样一问,南向晚收回目光,手忙脚乱地把卷子收进书包,含含糊糊地解释,“我没拿家里的钥匙,回去早了也没办法开门。”   “哦。”   林骁然答应一声,把垃圾桶放回原处。   南向晚迅速整理了一下头发,在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天知道她刚才面对小组长时可不是这么说的。小组长说拖完地就可以回家了,南向晚却说林骁然还没有回来,丢了东西怎么办。   小组长不以为然,“放心吧,一个破书包,不会有人拿的,我从来没听说有人丢过东西。”见她还想说什么,小组长不耐烦地摆手,“你愿意留就留吧,我走了,记得关灯锁门。”   其实她也不想留,可是小组长就这么走了,万一真丢了什么东西,不是全要算在她的头上?南向晚没办法,只得留在教室里等林骁然回来,她不想浪费时间,这才拿出卷子复习。她朝着林骁然的背影吐槽,学渣就是学渣,倒个垃圾都这么慢,害得她不能回家。   “我走了。”不等林骁然回话,南向晚背起书包就往外走。   随着“啪”的一声响,教室后部的灯光熄灭了,很快,前面的灯光也熄灭了,悠长的走廊顷刻变为一个漆黑的口袋,摸不透高低,看不出纵深,南向晚没来由的一阵心慌,双脚仿佛被施了魔咒一般,再不敢轻易迈出一步。   与此同时,林骁然从教室退出来,挂锁、扣锁一气呵成,他一个转身,正好撞在南向晚的身上。   “哎呦。”林骁然大叫一声,“你怎么不走?”   “你管我?”南向晚反问。   林骁然只好绕开她,没想到还没走出两步,衣角突然被南向晚抓住。“等一下。”她软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小小的、轻轻的、好似一根羽毛,不易察觉地扫过他的心尖。   林骁然停住脚步,问:“怎么了?落东西了?我可没钥匙。”   “不是……”南向晚的声音更低了,她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显得十分为难,“我、我、我……”她迟疑半晌,终于咬了咬牙,“我怕黑。”她从来都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如果不是真的感到害怕,是绝对不会说出来让人笑话的。   “哈哈哈……”果然,林骁然毫不客气地笑出声,不无讽刺地说道:“你多大了,还怕黑?”   南向晚抬起头,眼前漆黑一团,她看不清林骁然在哪儿,只能盯着大概的方向,故意调高音调掩饰着内心的恐惧,义正辞严地反问:“怎样?怕黑很奇怪吗?每个人都有害怕的东西!”   “好好好。”也不知道是怕了她胡搅蛮缠的态度,还是觉得她说的也有些道理,林骁然求饶似的说道,“你拽着我,走吧。”   南向晚拽着林骁然的衣角,一步一步慢慢地向楼梯口挪,下到三楼的时候,南向晚有些后悔了,林骁然的话实在是太多了,走一步说两句,絮絮叨叨的比唐僧还可怕,什么要拐弯了,到三楼了,这里的地板有点儿翘,那里的地板有个坑。   南向晚听得头都大了,要不是林骁然个子高,黑暗中又分辨不出他的头在哪儿,她真的很想一把堵上他的嘴。   快到一楼的时候,林骁然越发变本加厉,“小心,抓着栏杆别松手,这里的台阶变高了,慢一点,该拐弯了,坚持一下,还有最后三级……”   南向晚终于忍不住了,“好啦,我只是怕黑,又不是智障,别把我当小孩子。”话音刚落,南向晚的步子迈大了,她一脚踩空,“咚”的一声滑坐在台阶上,尾椎骨狠狠地戳在坚硬的地板上,带来一阵席卷全身的剧痛。   “啊!”南向晚惨叫一声。   听到声音,林骁然立刻反身回来扶她,南向晚又是一声惨叫,声音里带了哭腔,“你踩我手了!”   “对不起、对不起……”林骁然连连道歉。   南向晚站起来的时候,脑袋里还是蒙的,她的屁股疼,手也疼,额头上全是冷汗,脊背上也凉凉的,大概是被汗水浸透了。南向晚试着动了一下,疼痛的部位好像又经历了一场地动山摇的海啸,阵阵疼痛仿佛海浪一般一层一层地敲打着她脆弱的神经。   “你还好吗?”林骁然问。   “你说呢?”南向晚没好气地说。   因为摔了一跤,南向晚每走一步都能感到一阵钝痛,坐在自行车上就像坐在火山口,让她忍不住龇牙咧嘴。疼得最严重的时候,南向晚甚至在想,是不是应该去医院看看?她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千万不要,以她现在的成绩,多睡一会儿都是负累,更别说去医院看病了。   开门前,南向晚深吸一口气,想着进门后无论多痛都要尽量让走路的姿势看起来自然一些,就算母亲问起来,也要死咬着不松口。   事实证明,南向晚想多了,关秀梅看到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责备,“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她双手叉腰,冷笑一声,“也是,我要是你,也没脸回来!你说说你,我兴高采烈地给你们班主任打电话,结果呢?我都不敢相信,班级五十四,年级四百二十一,你对得起我吗?”   考试、成绩、排名。南向晚都快忘记这件事了,毕竟她多年未曾接触高中知识,突然让她考试,考得不好也在情理之中,她相信只要稍加复习,别说班级前十,年级前十都没问题。不过这些话,又该怎么和母亲说?   关秀梅说着说着,失声痛哭起来,眼泪仿佛带走了她所有的气势,她猝然跌坐在椅子上,如同一座大山在顷刻间崩塌。在关秀梅的印象里,南向晚一直是班级里的优等生,她最生气的一次,也只是因为南向晚退步了几名。尤其在进入重点高中后,她的成绩更是蒸蒸日上,从年级一百名左右,一点一点地向前。当她知道南向晚没有考入火箭班时,她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她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孩子尽力了,不要再责怪她,要从其他方面想办法,况且成绩这种事急不来,只要在进步,就还有希望。   可是现在,所有希望都没有了。   正在这时,门锁发出一阵响动,是南跃民回来了。关秀梅一下子来了精神,仿佛母老虎一样蓄势待发,她叉着腰,扯着嗓子冲南跃民大喊,“你还知道回来!你也不看看孩子的成绩!你从来都不着急,孩子考成什么样都不管!”   刚进门的南跃民满是疲惫,猛然被数落一顿,脸上立时显现出不悦。   新一轮的争吵一触即发。   南向晚长叹一声,不耐烦地说:“别说了!我心里有数,这一切只是暂时的,期末考试的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她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父亲,转身回了卧室。   “你看看她,这是什么态度!”父母还在屋外争吵,关秀梅埋怨南跃民,“要是退步个一二十名,不,哪怕是退步一两百名我也认了,现在是直接掉到倒数!我怎么能接受!我早就说找关系进火箭班,你偏要拦着。”   一提起这件事,原本唯唯诺诺的南跃民也来了脾气,“你就知道找关系,她的水平在那里摆着,难道进了火箭班就能一飞冲天?”他冷哼一声,别有深意地说:“你到底想干什么,我还不知道?”   关秀梅听出了南跃民的弦外之音,用手掌一抹脸上的泪痕,倔强地反问:“你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早已忍无可忍的南跃民十分强硬地顶了回去。   随着一阵叮叮咣咣的声响,南向晚不自觉地抱紧身体,小心翼翼地缩在被子里,好像这样就能与世隔绝,远离一切纷争。说来也怪,现在的她已经长大成人,去过不少地方,见过不少人,甚至经历过一些要人命的场面,可是突然回到这样的场景,还是会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心悸,仿佛末日降临一般。 第7章 找人录下物理课01   作为本省最好的高中,第三中学不只有一个带看台的标准体育场,还有一座带游泳池的篮球馆,再加上双杠、乒乓球台之类的体育设施,随便拿出一项都要比南向晚的初中好上许多。她所在的初中虽然占地面积很大,但是放眼望去只有一座教学楼,操场都没有经过硬化,刮风的时候尘土飞扬,下雨的时候泥泞难行。   南向晚对于这些别人眼里梦寐以求的东西并不怎么感兴趣,事实上,上高中以来,她特别排斥上体育课,觉得浪费时间,浪费精力,如果可以的话,她甚至连课间操都不想有。   特别是在今天。   体育场上,所有人都在随着节拍伸胳膊,踢腿,虽然不怎么标准,但也谈不上奇怪。唯独南向晚,动作僵硬不说,表情也十分狰狞,时不时还会扶一下这里,撑一下那里,想不让人注意到都难。   后边的张超看不下去了,转头问其他人,“你们快看,南向晚怎么了?”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被前面的南向晚听到。   李帅轻嗤一声,不怀好意地笑道:“那还用问,肯定是那个来了!”   “那个是哪个?”张超故意挑高声调,完全是一副明知故问的样子。   林骁然在这时插话,抱怨两人见识短浅,就知道“这个那个”的,“什么呀,她昨天下楼时摔了一跤,一屁股坐台阶上了,啧啧,疼得嗷嗷叫。”   南向晚终于忍不住了,她转过身,扬起下颌,面无表情地对林骁然说:“林骁然,张超哪里得罪你了?你干吗把他的检讨书撕掉?”   “啊?”张超瞪大眼睛,质问林骁然,“你撕了我的检讨书?”   林骁然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这件事,急急忙忙对张超说:“你别听她瞎说,我早给你粘好了。”   张超不依不饶,“这么说你真撕了我的检讨书?我招你惹你了?”   林骁然暗暗瞪了南向晚一眼,没好气地说:“我也是不小心,回头再给你解释。”   南向晚得意地轻笑一下,不甘示弱地回瞪了林骁然一眼。   课间操结束后,南向晚随着汹涌的人群往教学楼走,她的臀部很痛,可是现在的她正在盘算着另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   到了四楼,她并没有和同学们一起回教室,而是咬了咬牙,忍着疼痛继续往楼上爬。   第三中学的火箭班拥有全校最好的环境。教室在六楼一隅,既没有其他班级干扰,也没有临街的吵闹,还远离了厕所的臭味。教室里有最好的桌椅,最先进的电教设备,最重要的是有其他班级没有的空调。除此以外,火箭班从上到下都拥有至高无上的特权,他们可以不打扫卫生区,不上课间操,要求食堂延长供应时间,只要火箭班的师生想,上至校长下至普通班学生都要积极配合。   没有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因为这是火箭班,是第三中学的希望。就算有人不满,别人也会说,你考进去不就行了。   火箭班,一个既对所有人敞开大门,又不对所有人敞开大门的地方。   在纪律班待了一段时间后,南向晚意识到考回火箭班还是存在一定困难的,这个困难主要体现在任课老师上。   从前的南向晚从不觉得老师能在学习中起到多大的作用,她只会觉得学习是自己的事情,只要自己努力,一定会取得绝佳的成绩。她觉得“感谢老师”是一句十分虚伪的客套话,如果老师真的这么重要,怎么不见所有人都考上光华大学。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火箭班拥有最好的师资,火箭班的任课老师不是省级优秀教师,就是学科带头人,当年的同学里,有人出去补课,补课老师一听说他是某某的学生,直接说你不用来了,我不可能再给你提高什么。   火箭班的师资由此可见。   当年的南向晚听说这件事后,不过是一笑置之。作为学生,南向晚很难对老师的教学质量做出正确评价,因为没有机会对同科老师进行精确的比较。   现在,机会来了。   当同样的内容分别由火箭班老师和纪律班老师讲授后,南向晚终于意识到老师也是分好坏的。   当然,老师之间也不能完全用“好”、“坏”来区分,只是这个适合自己,那个不太适合而已。不过南向晚遇到的这个老师,真的可以用“差”来形容。   他就是纪律班的物理老师,差得一目了然,差得无可争议。   南向晚甚至怀疑他是不是靠关系进来的。   物理老师讲卷子时特别简洁,要不说这个太简单,根本不值得讲,要不说这个太难,高考不会考,考了你们也不会做,做了也不一定对,所以,为什么要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本就不属于你的题目上?他似乎是有感而发,放下卷子,开始讲人生的大道理,诸如做人应该懂得取舍,生活就要懂得放弃,然后开始引用实例,诸如去年有个学生怎样怎样,前年有个学生怎样怎样,大前年有个学生怎样怎样……   终于,他开始讲题了,读了一遍题目后,说:“不选a,因为a是错的,不选b,因为b不对,不选d,因为d不是正确答案,这道题应该选c,因为c是对的。哦,不好意思,我看错了,正确答案是b,因为参考答案给的是b,所以选b。”   本以为讲卷子已经够荒诞了,谁知道奇葩的还在后面。   物理老师的课,从来都是照着ppt念,要是好好念也就忍了,关键是他自始至终低着头,和念经一样,有时候还会念错。有一次,他遇到一个稍长一点的句子,几次都没有念对,他不得不叹了口气,说:“哎,你们自己看吧。”   他大概发觉让学生自己看也不是办法,又想到一个主意,“我叫一个人来念吧。”   最夸张的是,如果有人问他问题,他会让对方把题目读两遍,然后问他,懂了吗?如果对方说没懂,他会微笑着说,“那就再读两遍。”奇怪的是,不管多么愚笨的学生,只要再读两遍就一定会明白其中的奥义。   因为他们真的不想再读了。   不只是南向晚,就连林骁然这个学渣也发现了端倪,直言不讳地说物理老师太水了。   南向晚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很快,她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虽然她不能把眼前的物理老师请走,但是她可以把别的物理老师请过来。   南向晚有一个3,是专门用来英语的,现在,她决定用它来学物理,虽然这听上去十分滑稽。   快到六楼的时候,南向晚不自觉地放满了脚步,倒不是因为臀部的疼痛,而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火箭班和火箭班的同学。她将手握成拳插在上衣口袋里,里面是快要被捏碎的3。3是金属壳的,平日里冰冰凉凉,现在却像她的脸颊一样变得火热,有那么一瞬,她甚至想就此放弃,马上离开。   不行,没有什么比考上光华大学更重要。面子什么的,该扔就扔。   南向晚定了定神,几步走上六楼,在离火箭班不远的地方停下脚步。   时隔多年,曾经熟悉的一切已经变得分外陌生,现在还没有到上课时间,有人从后面越过她,有人迎面走来,那些青涩的脸孔仿佛夜空中绽放的烟花,照亮了她曾经的记忆。   “这个人看着眼熟,好像是……我的同桌!”   “这不是那谁?最喜欢的电脑游戏是扫雷。”   “是他,是他,就是他,火箭班的影帝,每次考试都说数学题太难,结果成绩出来全班第一。”   南向晚兴奋地想着,可是每当她的眼睛由暗到亮,猝然闪现出一抹浮光时,对上的总是格外漠然的眼神。   那些人并不知道她是谁。   南向晚咬了咬嘴唇,算了,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帮忙录下物理课的人。   “同学……”   “同学,能不能……”   “你好,我……”   南向晚连续拦了三个人,一个人没听见,一个听见了没理她,还有一个没等她说完就忙着拒绝。   “什么人!”南向晚恨恨地咒骂一声,与此同时,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   “南向晚!”那人走到前面,惊喜地大叫,“真的是你,我还以为看错了!”   女生戴着眼镜,留着短发,是她高一时的同班同学,名字叫王翔。她旁边站着一个人,正是亭亭玉立宛若青莲的陈诗韵。她大概并不记得曾经和南向晚见过面,也不怎么想参与到两人的谈话中,视线虽然落在南向晚身上,脸上却淡淡的,一丝笑容也没有。   “你怎么在这儿?”王翔热情地问道,“哦!走错了!哈哈哈……我刚换教室的也不太适应,总是在四楼拐弯,都到教室门口了才想起来自己应该是火箭班的,这才急急忙忙跑上六楼,真是丢死人了。”   “不对呀!”王翔神色一变,接着说,“我以前是四楼的,所以容易走到四楼,你一直在四楼也能走错?哦……”她促狭地笑笑,调侃道,“是不是在想数学题,到了四楼都不知道?”她转头向陈诗韵介绍,“这是我们班的‘数学专家’,不管是上学路上还是做课间操,都想着数学题,我们有什么不懂的都问她。”   王翔滔滔不绝地说着,陈诗韵不得不在这时冲着南向晚礼貌地笑笑。她的笑容像她的人一样清淡,好像一根刺,毫不意外地扎进南向晚的心里,带给她难以言喻的刺痛。   仔细想来,陈诗韵并没有做错什么,她因为和南向晚并不熟识而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又鉴于密友的牵线表现出适当的热情,她就像传说中高高在上的贵族,优雅自持,富有教养。南向晚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可她就是控制不住。   南向晚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出实情,“我是来找人的。”   “找我吗?”王翔歪着头,娇俏地问。   找她吗?南向晚在心里问自己。   择日不如撞日,要不就趁这个机会说了?反正也不一定能找到其他人。   她这样想着,却没有马上说出来,心中百转千回,涌现出无数个念头。也不知道说了以后,她们会怎么想,会不会嘲笑她不自量力,会不会婉言拒绝,会不会答应录音但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毕竟这是一件会麻烦到别人的事情。   最难过的是,竟然有陈诗韵在场。   “你怎么不说话?”王翔笑着追问,一旁的陈诗韵也被勾起了好奇心,向南向晚投去询问的目光。   正在这时,一个沉稳的男声响起,“她是来找我的!” 第8章 找人录下物理课02   听到声音,大家立刻回头,昏暗的走廊里,刘羽白缓步而来。   第三中学的秋冬校服很有特色,虽然和其他学校一样选了运动服的样式,颜色却用了纯黑,领边拉链点缀着一抹暗红,即便不怎么修身,也衬得人纤细挺拔。刘羽白喜欢在校服里面穿一件白色衬衣,更是为他清俊的模样平添了几分斯文儒雅的味道。   他手上拿着一张卷子,像是刚从办公室回来,对上南向晚疑惑的目光,不疾不徐地朝她点了一下头。   “你、你们认识?”王翔惊诧地大喊。   刘羽白没有理她,而是对南向晚说:“你等一下,我去给你拿。”说完,又对她点了一下头,不过这一次,刘羽白的唇角微微上扬了几分,似乎是朝她笑了笑。   刘羽白离开后,王翔缠着南向晚问,“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怎么认识的?你和他很熟吗?你找他有什么事?”   高二分班考试时,全班五十余人中,她是唯一一个进入火箭班的女生。纵使她的成绩在火箭班垫底,却也把其他人远远地甩下了。她以为身在纪律班的南向晚能和火箭班搭上关系的只有自己一人,没想到她会认识别人,还是高不可攀的刘羽白。   “嗯……”南向晚借着拨弄头发的动作掩饰着自己的心虚,一个鼻音过后,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兴致勃勃的王翔好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她的脸一下子冷下来,显然是对南向晚的反应不怎么满意,以为她防备自己,故意不想多说。   “好啦好啦,不愿意说就算了,我可不是那种八卦的人。”王翔说完,不屑地撇了撇嘴,眼光却停留在南向晚的脸上,一分一分地打量着,好像是想从她的脸上挖出什么内幕。   不过一瞬,她的眼睛猝然放大,嘴也张成“o”型,就连一向波澜不惊的陈诗韵也愣了一下。   刘羽白回来了,他拿着一本精装书,从封面看似乎是一部热门电影的原著小说。这部电影虽然在国内上映了,小说还没有被引进,所以在他手上的是一本英文原版书,那是他当外交官的爸爸从国外寄给他的。   刘羽白对南向晚说:“给你,看完了给我讲讲。”   “啊?”南向晚一头雾水,不过在众人的注视下,她还是顺势接了过来。   陈诗韵英文不错,对英文原版书也很有兴趣,不过她从没有向刘羽白开口借过,因为凡是向刘羽白开口的人,都被他拒绝了。刘羽白不仅不把书借给别人,甚至连碰都不让别人碰一下,她实在没必要自讨没趣。   让陈诗韵没想到的是,这一次,刘羽白不只把书拿了出来,还是最新的、他自己都没有读完的一本。   陈诗韵不得不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女生,这还是她第一次这样仔细地看一个陌生人。“她看得懂吗?”陈诗韵在心里问。   与此同时,一旁的王翔已经将同样的问题问出口,“你看得懂吗?”不过一瞬,她又笑着补充,“我可看不懂。”她说这话的时候不自觉地扬了扬下巴,丝毫没有表现出此刻应有的羞愧与自卑。   南向晚知道,王翔的英语不错,不然也不会和陈诗韵玩儿在一起,王翔这么说只是为了借机打压她。当然,王翔自己可以说自己“看不懂”,要是南向晚这么说,她一定会跳起来咬自己。   跳就跳,咬就咬,她南向晚什么时候怕过。   南向晚不卑不亢地回望着她,“所以……”她还没有说完,一旁的刘羽白抬了抬手,示意她不要说下去。   刘羽白在这时转向王翔,慢条斯理地说道:“你看不看得懂有什么关系,反正又不是借给你的。”他故意忽略了王翔的表情,转而对南向晚说:“快回去吧,马上就要上课了。”   “哦。”南向晚答应一声,抱着书走了。   一直目送南向晚下了楼梯消失不见,刘羽白才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朝火箭班教室走去。   望着刘羽白高挑挺拔的背影,王翔依旧愤愤不平,“我才不信她看得懂,你没和她同班过不知道,我对她可是知根知底,英语差得要死,不然说不定还有希望冲一冲火箭班。”   王翔抓住机会把南向晚在英语课上闹得笑话讲了又讲,陈诗韵似乎并不怎么想听,她叹了一口气,淡淡道:“我觉得他们根本不认识。”她会这样认为,倒不是因为刘羽白,事实上,刘羽白的表现毫无破绽,只是那个女生的反应太过奇怪,让她不得不这样想。   王翔眼光一亮,抚掌大叫,“有可能!我就说嘛,她怎么可能认识刘羽白,不对,是刘羽白怎么可能认识她!装得倒挺像,差点儿被他们骗了,也不知道有什么好装的,还把从不让人碰的书给了她,真是有病!”   王翔说完,鄙夷地哼了一声,陈诗韵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事情没有办成,还莫名其妙地被人挖苦了一顿,南向晚的心情有些低落,她为了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使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没有让步伐太过难看。约莫已经走出众人的视线,南向晚立刻像死狗一样趴在栏杆上抽气。   “嘶……真是太、太疼了……”   不过一瞬,她又像触电般直起身子。原来刚才趴下的时候,英文书不小心碰到了楼梯栏杆,栏杆上有一些灰尘,也不知道有没有把书弄脏。   南向晚小心翼翼地用袖子擦拭着书的封底,又转过来擦拭封面。袖子拂过的地方,是小说男主角的肖像,他像刘羽白一样,有着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   南向晚不由得叹息一声,一觉醒来,什么都变了,她到了纪律班,功课也一团糟,父母吵个不停,却还要勉强生活在一起。唯独有一件事没有变——刘羽白还是那么好。   突然间,喇叭里传来《茉莉花》的曲调,是上课铃响了。南向晚抱起书,急急忙忙朝四楼跑去。她因为身上有伤,到四楼后一下子没刹住,结结实实撞在一个人身上。   南向晚的第一反应是查看怀里的书,确定书没有事后,才去看被她撞到的人。只是一眼,南向晚便在心里哀嚎一声,一张脸像吞了苦瓜一样,憋不住想哭。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准备给纪律班上课的生物老师。   “对不起、对不起。”南向晚连连道歉。   生物老师瞪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南向晚心情不好,回到座位时也冷着脸,明明是一副“请勿靠近”的样子,林骁然却视而不见,偏偏要凑上来。   “你怎么才回来?”林骁然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比南向晚更应该进火箭班的人了。她就好像一台被预设了程序的机器,脑子里只有学习这一件事。她可以不发呆,不喝水,不上厕所,不聊天,不睡觉,利用一切能利用的时间看书做题。   所以,当他偶然回头发现南向晚并不在座位上的时候,林骁然还有些不习惯。她去哪儿了?和谁在一起?做了些什么?一定是很重要的事吧,竟然能让她放下习题,离开座位。纵使心中有千般疑问,真正脱口而出的只有几个字,“你去哪儿了?”   南向晚没有理他,她正低着头在书包里找书。   林骁然也没有追问,而是把手伸向南向晚刚刚放下的英文书上。   “别动!”南向晚低喝一声,眼疾手快把英文书抽了回来。她拿到书后,还不忘仔细检查一下,确定没有问题,才慢慢松了一口气。   她和刘羽白做过同学,深知他的脾气秉性,知道这些书对他来说很重要,今天会拿给她也只是权宜之计,千万不能把书弄坏了。   林骁然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么紧张一个小东西,如果没看错的话,那好像是一本英文原版书。他尴尬地收回手,神情依旧倨傲,“哪儿来的?”   “你管得着吗?”南向晚把书收好,上身挺直,脖子却朝着过道的方向歪了歪,以便看清楚黑板上写了什么。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你怎么一个人回家,陈诗韵呢?”南向晚回家时,偶尔能遇到走在人行道的林骁然,他双手插兜,带着耳机,书包上的松鼠玩偶还在,陈诗韵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林骁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不屑地笑了笑,“你知道她的名字?”   “咳咳……”南向晚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赶忙说:“火箭班的学霸嘛,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南向晚可不愿意承认陈诗韵是学霸,算了,反正自己也在火箭班待过,就当是说自己吧。   林骁然唇角的笑意渐渐加深,仿佛挑衅一般问:“哦?你还知道谁?”   原本放在黑板上的视线转了半圈落在林骁然身上,南向晚暗暗瞪了他一眼,在心里暗骂,他这是什么态度,好像不相信她能认识火箭班的人?不客气地说,火箭班的每一个人她都认识,只是懒得和他说。   南向晚又将目光落在黑板上,敷衍道:“其他的不知道了。”   “呵……”林骁然又是一声轻蔑的笑,差点儿没把南向晚气死。   算了,不和他一般见识,等自己重回火箭班的那天,自然会让他知道自己的厉害! 第9章 找人录下物理课03   第二天一早,南向晚拿上英文书上了六楼,这一次,她光明正大地走到火箭班教室门口,对迎面走来的同学说:“葫芦娃,叫一下刘羽白。”   被称作“葫芦娃”的男生答应一声,朝教室里喊了一嗓子,喊完才反应过来,这女生是谁,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外号?难道自己睡觉打呼噜的事情已经传遍全年级了?在男生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南向晚朝他笑了笑,“谢谢啊。”   刘羽白很快出来了,他依旧在校服里穿了一件白衬衫,斯斯文文的,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目光。   看到南向晚,刘羽白微微一怔,似乎有些意外,“是你?”   “昨天的事谢谢你。”南向晚将英文书递给他,“这个还给你。”   刘羽白没有把书接过来,因为南向晚手里的书已经变了一个样子。原本就是硬壳的精装书被包上了淡蓝色的书皮,纸书皮外面又套了一层透明塑料书皮,看上去颇为精致耀眼。   “这是我昨天借给你的书?”   “是啊。”事实上,她不只给书包了书皮,还用剩下的包装纸做了一枚书签夹在书里,相信刘羽白看到后,一定会更加惊喜。   刘羽白看着那本书,眼光中有一丝动容,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还没等刘羽白把书接过来,一个已经越过两人的女生退了几步,重新回到两人中间。看到南向晚,王翔的脸上瞬间绽开笑容,热情地问道:“又来找刘羽白?”她把“又”字说得格外重,似乎是在强调什么。   南向晚面不改色,“对,我来还书。”   王翔笑出了声,“呦,这么快就看完了?”   “是我……”刘羽白想替南向晚解释一下,然而这一次,换成南向晚给了他一个手势。她表情淡然,不卑不亢,似乎并没有把王翔的讽刺挖苦放在心上,“这本书单词量不大,也没什么长难句,一般的高中生都能一晚上看完,难不成你还想用几天的时间?”南向晚在这时笑了笑,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说道:“也是,第一次看英文原版书的话的确会吃力一些,多看一些就好了。”   她敏锐地捕捉到王翔眼中的不屑,不疾不徐地继续说:“你呀,别把看英文原版书想得多么困难,学英语最重要的是要对自己有信心,坚定地认为自己一定可以,而不是一上来就说‘我可看不懂’,你有这样的心理,永远都不可能把英语学好。”她说“我可看不懂”的时候,故意用了王翔说这句话时的语调,惟妙惟肖的模仿惹得一旁的刘羽白不自觉地弯了弯唇角。   南向晚知道,只是这样说还不足以让人信服,所以她又小露了一手,语重心长地建议道:“像你这样的初学者,可以从一些简单的书看起,像什么《thelittleprince》《thewonderfulwizardofoz》《flipped》《thehouseonngostreet》《charlieandthechocolatefactory》《prideandprejudice》《rderontheorientexpress》……”她说了一长串英文书名,有的听上去很熟悉,有的压根没听过,最重要的是,南向晚发音标准,吐字清晰,像极了英语听力材料里那些人说话的腔调,只不过比他们说得更快一些,这大大出乎王翔的意料。   见王翔一脸茫然,南向晚又贴心地补充,“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写下来。”   “不、不用了。”王翔结结巴巴地说道。她禁不住偷偷打量眼前的女生,脸上写满疑惑,这还是那个她认识的南向晚吗?   南向晚知道此刻的王翔在想些什么,她也是在上大学后才意识到英语不是用来做阅读、考试的,而是拿来用的。她不再沉溺于题海战术,而是开始看美剧,听英语新闻,在图书馆里借阅英文原版书,英语水平在不知不觉中提高了很多,和外籍同事在一起时,也可以聊一些文学方面的内容,而不再拘泥于天气、吃喝方面的讨论。   南向晚在这时露出一丝笑,看上去十分亲切柔和,“好了,如果在学英语方面还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随时来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   王翔愣了愣,局促不安地说道:“哦,谢谢。”她微微躬身告别,红着脸灰溜溜地逃走了。说实话,她不仅觉得南向晚的口语不错,甚至还觉得南向晚的话很有道理。   看着王翔仓惶离去的背影,刘羽白再也忍不住,掩着嘴低低地笑了出来,他露出的眉眼弯弯的,好像带着光,照得人心里暖暖的。他长出一口气,欣慰地说:“看来是我多心了。”   南向晚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没有,我就是吓唬吓唬她,其实我一页都没看,连翻都没翻过。”南向晚说完,还不忘补充了两个字,“放心。”   听她这么说,刘羽白神情一僵,倒不是奇怪她为什么会这么爱护这本书,而是为自己没来由的担心而羞愧。想到这里,刘羽白提议道:“要不把这本书……送给你吧。”   “啊?那怎么能行?”不要说英文原版书本身就不便宜,单单“父亲的礼物”这一点就不是能随便送人的。   “不行,我不能要。”南向晚干净利落地把英文书往刘羽白身上一塞,转身就跑。她担心刘羽白会追上来,咬着牙跑出好远,下楼后还不忘回头看一看刘羽白有没有跟上来。   “啊!”突然间,南向晚的脑袋被人一把按住,她惊叫一声,转头看到林骁然正站在自己面前,他将一只手插在裤子口袋,一只手抬在半空,故意拉出一段距离,防止她撞在自己身上。   “你乱跑什么,也不看路,有人追你吗?”林骁然责备道。   南向晚没有理他,她在绕开林骁然的同时,顺势将双手插在上衣口袋。   “糟了!”南向晚突然顿住脚步,哀嚎一声。   林骁然挑眉,“怎么了?”   南向晚将手放进上衣口袋时,刚好摸到里面的3,她这才想起来自己找刘羽白除了还书,最重要的想请他录下物理课,结果她光顾着跑,把正事给忘了!现在怎么办,是回去找他,还是再找别人?   看她这样沮丧,林骁然也收起平常玩世不恭的样子,关切地问道:“怎么了?丢钱了?还不快回去找?”   “什么呀!”南向晚白了他一眼,“这不是我们的物理老师不讲课嘛,我想找人录下火箭班的物理课,又不知道该找谁。”   “就这点事?”林骁然轻哼一声,“你早说呀,我这有一个人选。”   “谁?”南向晚心不在焉地抬了抬眼皮,接着嘟起嘴小声说道,“别告诉我是陈诗韵。”她可不想在录音里听到陈诗韵的声音。   “当然不是她。”提起陈诗韵,林骁然的目光暗了暗,不过一瞬,他又抬起头,慢条斯理地说,“整个火箭班,应该没有比他更适合录下物理课的。”   “哦?”南向晚来了兴致,她也很想知道在火箭班里,林骁然还认识谁。“到底是谁?”南向晚急切地追问。   “火箭班的物理老师。”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不过一瞬,南向晚雀跃的脸孔又暗了下来,她忧心忡忡地说:“他会理你吗?”   林骁然弯了弯唇角,看上去胸有成竹,“废话,其实他挺怕我的。”   “怕你?”南向晚笑了出来,一个老师还是火箭班的老师,为什么要怕一个学生,还是纪律班的学生。   林骁然不紧不慢地说:“对,他怕我剃头。”   “什么意思?”南向晚微微蹙眉,不明白这件事怎么会扯到剃头上。她平日里总是一副睥睨众生、锋芒毕露的模样,不是看不起这个,就是瞧不起那个,现在终于有她不明白的事情,整个人好像从高冷的百合变成了娇小的丹桂,连眼神都变得柔软,让人忍不住想狠狠地捏一捏她的脸。   林骁然愣了愣,他很想将这一刻暂停,或是永远都不告诉她谜底,好让她带着这副傻傻的表情走过天长地久,可是他终究抵不过南向晚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劲头,无奈回答,“他是我舅舅。”   “啊?”这是南向晚第一次听说这句俗语——正月剃头死舅舅。   林骁然的效率很高,他在上课前把3送过去,下课后再把3取回来,一星期两次,风雨无阻,从不耽误,比世界上任何一个快递员还要敬业百倍,弄得南向晚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天下午,他又把那枚银色的3拿了回来。   南向晚看到林骁然风风火火地冲进来,仰起脸冲他一笑,伸出手去拿3,谁知道就在她要碰到3的时候,林骁然突然收回手,让她扑了个空。   林骁然笑了一下,再次递给她,南向晚一伸手,又扑了个空。   如此反复几次,南向晚火了,一脚踹在林骁然的凳子上。林骁然没料到南向晚会发火,即便他有体重加持,还是一个趔趄,撞在自己的桌子上。他一下子蹙起眉,气闷地说道:“开个玩笑嘛,凶什么凶。”   南向晚不理他,微微抬着下颌。   “给你给你。”林骁然再次把3递给她,南向晚这次说什么也不接了,她的下颌依旧抬着,并不用正眼瞧他。   林骁然进退不得,只好自顾自地把3放在南向晚的课桌上,嘴上嘟嘟囔囔说着“费力不讨好”“不识好人心”之类的话。   抬起的下颌落了下来,不只是下颌,连眉眼也低了低。   对于林骁然,南向晚的感情很复杂。她不太喜欢他,觉得他成绩不佳,骄傲自大,上课还总挡着她,可他偏偏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帮了她,而且是非常无私的,没有任何条件地帮了她。她还记得在火箭班时,彼此之间竞争激烈,大家会坐在一起讨论问题,也会帮忙讲题,可多多少少会有一些防备,每个人也保持着这份默契,尽量不去染指别人的笔记、资料。   也正是因为这样,南向晚对林骁然的“无私”分外不安。   南向晚对他说过“谢谢”,她并不是一个善于表达感情的人,她所谓的“谢谢”更多是出于礼貌,是对自身形象的维护,可是要她情真意切地说出“谢谢”以外的话,她又有些说不出口。   林骁然已经转回去了,他反手按着自己的脊背,那是刚刚被课桌碰过的地方。望着他萧瑟的背影,南向晚越发不安。   她喊了他一声,挥了挥手里的3,闷声闷气地说:“你要不要听一听?”讲课的是他舅舅,录音是他带回来的,理应算他一份。   林骁然挑眉,“我?算了吧,我躲还躲不及呢。”他忽地一下,吊儿郎当地说:“放心吧,我不听也能考高分,谁不知道我林骁然一向是自学成才。不过我舅舅一听说我要录下他的课,他还是很高兴的。”   “呵……”南向晚轻笑一下,再不说话了。学渣就是学渣,什么自学成才,脸皮比城墙还厚。 第10章 班主任的神秘谈话01   第三中学下午下了第四节 课后,有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被大家称为大课间。在这段时间里,纪律班里自动分为三拨人,一拨是游戏党,会利用这个时间玩电脑游戏,一拨是视频党,播放一些搞笑小视频,一拨是k歌党,拿着麦克风连上音响唱卡拉ok。   南向晚属于第四种,什么都不参与,默默看书做题背课文。   其实她还挺讨厌这些人的,大好的时间不用来学习,想放松放松就趴在桌子上睡觉好了,偏偏要影响别人。她要不是嫌去图书馆学习要在路上耽误时间,早就走了。   火箭班也有大课间,可火箭班的大课间都是用来考试的,没有考试的时候也是安安静静各忙各的,哪里会像现在这样。   今天是k歌党的时段,k歌爱好者们有唱新歌的,有唱老歌的,还有唱儿童歌曲的,什么《春天在哪里》《葫芦娃》《蓝精灵》之类的,有时候也有人唱英语歌,最不能理解的是还有人用意大利语唱歌剧,竟然还唱得有模有样。   更让南向晚震惊的是林骁然。   林骁然原本是游戏党,最擅长赛车游戏,每次都能把车开水里,但他依旧是坚定的游戏党,对游戏乐此不疲。没想到他今天心血来潮,走上讲台点了一首歌。   南向晚以为林骁然会像其他人一样,故意唱一些搞怪的儿童歌曲,谁知道前奏开始,是一段舒缓的钢琴,几个音符循环往复,慢慢勾出一段更为缓慢的旋律。   林骁然开始唱了,声音还是他说话时的声音,听上去没什么特别。这首歌的起伏并不大,像极了个人独白,听上去也没什么特别。   南向晚没听过这首歌,也不知道原唱是谁,甚至不知道这原本是一首由女歌手演唱的歌曲。   事实上,大家唱的歌她百分之九十都没听过。   从小到大,母亲总是以学习为由禁止她参与任何娱乐活动,她不能看电视,不能看小说,听流行歌曲也被母亲视为十恶不赦的行为。她虽然有一个3,里面只能有英语听力材料,连英语歌曲都不能有。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哪怕在她上大学后有了听歌的权利,她也对流行歌曲没了兴趣。别人开车会放一些歌曲,南向晚开车只会放广播,还是一成不变的新闻频道。   她也有过尴尬的时候,那是公司组织的团建活动,一帮同事去ktv唱歌,面对大家热火朝天地点歌或是招呼她过来一起唱,她总是一脸茫然地看着大家,仿佛一个格格不入的局外人。   就在南向晚将目光重新落在书本上时,音响中的旋律陡然一转,先前落寞低沉的独白变为一种绝望的质问和呐喊,瞬间提升的音阶和音量仿佛一张巨大的网,瞬间捕获了所有人的心。   南向晚低着头没有动,心上的某个部位已然不受控制,随着旋律的层层推进,心脏好像被人攥住一样,一阵一阵地抽痛。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音乐课上听《二泉映月》的时候,那是一种只要能够听到声音就会感到的悲怆。   南向晚不懂音乐,但这并不妨碍她被音乐感染,说不上是旋律动人,还是林骁然的演绎感人,她的心一直被揪着,隐隐绰绰的痛楚让她忍不住皱了眉。   教室门开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门口聚满了人,看样子像是隔壁班的同学,他们大概都是被歌声吸引来的,其中大多是女生。大家争先恐后往里瞧,似乎觉得只是听到声音还不够,一定要看一看这样的歌喉出自怎样的人。   南向晚不得不承认,林骁然是好看的,至少让那些女生看过后并不觉得失望,甚至还会生出些许惊喜。林骁然的台风极好,他一手拿着麦克风,一手随着旋律变换着动作,不矫揉,不造作。他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部表情格外认真,看上去就像他的歌喉一样真诚感人,哪怕他是一个人尽皆知的人渣,只要唱起这首歌,你就觉得他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情圣。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落幕,南向晚的心终于不痛了,可是堵在心口的棉花还是郁结在那里,直到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她才觉得舒服了一些。   不只是她,教室里的女生都哭了。   刚刚睁开眼睛的林骁然也发现了这件事,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才是罪魁祸首,弯腰问坐在第一排的女生:“哭什么?谁欺负你了?”   女生流着眼泪,咬了下嘴唇不说话。   南向晚的同桌姜达令受不了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整个身子伏在课桌上,抑制不住地颤抖。   紧接着,更多哭声响起。   林骁然后知后觉地抬起头,环视一周,奇怪地问:“你们怎么都哭了?”   南向晚终于知道学霸为什么会招人恨了,林骁然就像那种什么都会的学霸,考完试后偏偏要说考砸了,恨得人真想揍他一顿。   他放下麦克风,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头,慢悠悠地往回走。   “别哭了,哭起来不好看了。”   “好了好了,不就是一首歌嘛,有什么好哭的。”   “我的天哪,你怎么也哭了。”   他一边走,一边对过道两侧哭泣的女生说。   见他过来了,南向晚赶忙抹掉脸上的眼泪,她很少哭,不管母亲怎么责骂挖苦她,她都不曾流下一滴眼泪,她会哭只能是因为成绩没有达到预期,而现在,她却因为一首歌哭了,真是不可理喻。   林骁然走过来了,骤然触碰到他的目光,南向晚有一瞬的心慌。   南向晚知道,林骁然看到她哭了,他一定会抓住机会狠狠嘲笑她一番,就像看到她成绩不如他时一样。南向晚迅速在心里盘算着,是不是可以用什么借口搪塞过去,比如刚刚打了个哈欠,比如说她正在练习一秒流眼泪,或者干脆死不承认,一口咬定自己没哭。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就算她把眼泪擦掉,她的眼眶还是红红的,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她哭过。   林骁然回来了,他在自己的座位坐下,面向后面。   他没有看南向晚,而是看向坐在她旁边的姜达令,“你怎么哭这么厉害?你被人甩了?还是被人甩过?”   姜达令坐起来,泣不成声地咒骂道:“你才被甩了!讨厌,好好的干嘛要唱这首歌,弄得人家特别想哭,妆都哭花了啦。”   南向晚一看,果然,姜达令左眼的假睫毛掉了一半,右眼的假睫毛全掉了,眼线也晕开了,眼皮上黑黑的一片,像个熊猫似的。   “你怎么不用那个什么防水的眼线。”   “谁知道今天会哭,哎呀,我隐形眼镜也掉了。”姜达令扁了扁嘴,继续抽噎起来,惹得林骁然哈哈大笑。   很奇怪,南向晚就坐在姜达令的旁边,她的眼睛红红的,她也曾用食指拭过眼泪,可是林骁然就像没看见一样,自始至终没有问过她为什么会哭。直到林骁然转了回去,直到《茉莉花》的音乐响起,直到生物老师走进教室,南向晚才彻底松了口气,她知道,林骁然确实不会问了。   她准备的借口并没有用上。   南向晚在庆幸之余生出一种异样的情绪,坐在她前面的少年为了照顾她的自尊选择了视而不见。这就像在决斗时刺出致命一剑,对方却在最后关头放弃抵抗,任由你的剑尖刺进他的心里。你在决斗中取得了胜利,但你可能并不为此而感到快意。南向晚不敢相信,那个看上去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大男孩竟然也有这样温暖细腻的一面。   是啊,如果不是温暖细腻的人又怎么会唱出这样的歌呢?   南向晚并不知道这首歌叫什么,但是没关系,她已经在林骁然唱歌时偷偷用3把这首歌录了下来,因为南向晚知道,如果不录下来,她或许再也听不到这样的歌声了。南向晚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如果说出去的话,一定会有人找她要这段录音,毕竟不是每个人手边都有一只嗷嗷带录的3,或是能够反应过来按下录音键。   生物老师感觉到教室里的气氛不对,好奇地问班里的女生为什么在哭。有好事的男生抢先回答,“林骁然刚刚唱了《如果没有你》。”   “哦?”生物老师笑了,她看向林骁然,阴阳怪气地说:“我给你时间,你再唱一首呗。”言语中透着轻佻,听上去让人很不舒服。   林骁然似乎没有察觉到生物老师言语中的讽刺,他架着腿,身子靠在南向晚的桌子上,玩世不恭地说:“行呀,就唱个《丑八怪》。”   “哈哈哈……”教室里顿时爆发出一阵笑声,突如其来的声响让上下左右的教室都为之一振。原本还在为林骁然鸣不平的南向晚一时没忍住,也跟着笑了出来。   生物老师愣了一瞬,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她死死咬着下嘴唇,脸部肌肉一阵抽搐,似乎也想笑,但又气得不行,最后只能用书拍了拍讲桌,命令大家安静下来,赶快上课。 第11章 班主任的神秘谈话02   放学的时候,南向晚犯了一个错误。   下课铃响过后,她背起书包往外走,还没走到讲台就听到小组长惨绝人寰的叫声,“南向晚,又想走?打扫卫生。”   “……”南向晚叹息一声,揉了揉额头。一个月了,她还是没有适应当学生要打扫卫生这件事。   南向晚放下书包,拿了拖把去洗,回来时远远看到教室门口站着一个女生。   女生身材高挑,梳着马尾,脊背挺直好像一只盛开的百合,正是本应该在火箭班的陈诗韵。她既没有朝里面喊,也没有让进进出出的同学帮忙喊,就那样直直地站在那里,不动也不出声。   南向晚走过去,“你找林骁然?”林骁然这家伙,不会又在打扫卫生的时候跑出去玩儿了吧。   陈诗韵看也没看她一眼,她直勾勾地看着里面,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好像没听见一样。   “切……”南向晚在心里轻嗤一声,转身走进教室。然而她才向教室里看了一眼便吓了一跳,手里的拖把差点儿扔出去。她以为陈诗韵站在这里是因为林骁然不在,谁知道林骁然正好端端地站在教室里,而且正站在讲台上。   他的面前放着垃圾桶,一手握成拳垂在身侧,一手斜插在裤子口袋,用同样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陈诗韵。   “你们……”南向晚一脸莫名,不明白两人在干什么。她上次看到陈诗韵来找林骁然,只看了一眼门上贴的成绩单就走了,这次来找林骁然,看到了人却不说话,到底发生了什么?   感觉到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南向晚不自觉地后退几步,生怕溅自己一身血。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最后还是陈诗韵败下阵来,她猛地转身,翩然离去,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整个过程,她的下巴始终没有下压过一秒,高傲得仿佛一只白天鹅。   见陈诗韵走了,林骁然也在一秒钟泄了气,他握成拳的手渐渐松开,弯腰拎起垃圾桶,出门倒垃圾去了。   一旁的南向晚还是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她摇头耸肩,开始拖地。   南向晚很快把一边的过道擦干净,洗完拖把回来发现往日风风火火急着回家的小组长并没有走。她坐在第一排,正在用护手霜擦手,看到南向晚说,“可以了,你回家吧。”   “你不回吗?”南向晚问。   “林骁然不是去倒垃圾了吗,他又没有钥匙,我们就这么走了,他丢了东西怎么办?”   “啊?”南向晚奇怪地看着小组长,她之前不是说“我从来没听说有人丢过东西”,还说“你愿意留就留吧”自己却要急着走,现在怎么变了?   见南向晚还在犹豫,小组长迫不及待地催促,“好了,你快走吧。”她索性从座位上站起来,一个劲地把南向晚往门外退。   “好了好了,我自己走。”南向晚边走边想,女人真是善变的动物。   她走出教学楼,往地下车库走去,路上路过篮球场,她一眼看到林骁然正在一个篮筐下打篮球。南向晚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他不是去倒垃圾吗?怎么在这儿玩上了,小组长竟然还傻乎乎地等他。   南向晚站在教学楼前台阶上看了一阵,她知道林骁然喜欢打篮球,但从没想过他打球这么狠,整个篮筐下只有他一人,他一会儿带球上篮一个暴扣,一会儿急停跳投,球没有进,砸在篮板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明明场上只有他一个人,却在像和谁打架一样。南向晚想,难怪没人上去和他一块儿玩,就凭他这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劲头,被他碰一下,不死也要去半条命。   球场上还有一些人,大家都在一边看着,时不时发出一阵惊呼,但声音小小的,生怕惊着别人似的。林骁然打了一阵,把球重重地砸在地上,篮球立时反弹起来,像一支火箭,飞了起来。   “有病。”南向晚骂了一声,下台阶朝地库走去。   她把车子推出来,径直走到“小丸铺”,点了鱼丸、鸡柳、豆皮、茄子。今天生意不错,几张矮桌坐满了人,南向晚在仅剩的桌子旁坐下。   等炸串的空档,她掏出随身带的小本子,利用这段时间看一看知识点。   “68号!”老板是本地人,说一口地道的方言,透着一股亲切的土味。   南向晚把炸串端回来,用刷子给炸串刷上酱料趁热吃起来。这家的鱼丸很有特色,鱼丸不是市场上买的,而是老板手打的,咬起来鱼香四溢,爽口弹牙,再配上外面酥脆的面糊,吃到嘴里满是幸福的感觉。   说到鱼丸,南向晚想起来之前遇到林骁然请陈诗韵吃炸串,那时候,林骁然拿着一把炸串等她,见到陈诗韵后喂她吃鱼丸,见她被烫着了,又帮她吹,看上去很亲密的样子。不过说来也怪,从那之后,她好像就再没见两人一起回家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南向晚拿着鱼丸,苦思冥想不得要领。   突然间,一只手拍在她的头上,林骁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想什么呢?”林骁然说完,在她对面坐下。   南向晚回头看了一眼,吃炸串的人虽然多,但是那边刚好有桌子空了出来,只是上面的东西还没有收。她不屑地撇了撇嘴,明明有地方坐,偏偏要凑过来。   她看出林骁然心情不好,绷着一张脸,一副随时要打人的样子。她心有戚戚,想快点儿吃完赶紧走人,谁知道就在这时,林骁然看了一眼堆在旁边的竹签,挑了挑眉,“你怎么吃这么多?”   南向晚刚刚张开嘴,嘴边是一块蟹排,听到林骁然的话,她的嘴好像被施了咒似的,半天没有落下去。她放下炸串,歪头看着林骁然,不可一世地反问:“你管我?”   看到她这个标志性的表情,林骁然笑了出来。炸串摊的凳子很矮,林骁然身高腿长,坐在上面说不出的别扭,他把双肘撑在腿上,用手抹了一把脸,看向南向晚,“你知不知道我以前有多讨厌你?”   “……”南向晚愣了愣,她知道自己不招人喜欢,她自大、刻薄、目中无人,可她隐藏得很好,或者说做事非常周到,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这还是第一次被人当着面直言不讳地说讨厌。   “我……”她倏地挺直脊背,像一只进入备战状态的猫,可她架势做了十足,嘴上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南向晚一下子变得窘迫不堪,脸颊红红的,好像广告牌上的霓虹。   林骁然又笑了。   他换了一个姿势,再一次用笃定的口吻说,“我以前特别讨厌你,你总说自己分班考试算错分了,自己应该在火箭班而不是纪律班。”   “这是事实。”南向晚嘟着嘴在心里辩白。   林骁然继续说:“特别是你的眼神,看同学的时候就像在看……看一群没人要的垃圾。”   “啊?有那么明显吗?”南向晚努力反省。   “所以我特别讨厌你,明明你的成绩也不怎么样,还看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你到底哪儿来的自信?”   “喂,你……”南向晚还没说完,林骁然幽幽地叹了口气,“可是渐渐的,我的想法变了,特别是坐在你前面以后,我发现你确实应该有这样的自信,我从来没见过有人这么用功学习。课前认真预习,笔记写得密密麻麻,上课认真听讲,别人稍微发出一点声音都会被你呵斥,下课认真复习,作业做得一丝不苟,就连该休息的时候,呶……”   “喂……”南向晚根本来不及去拦,林骁然已经把她放在桌子上的小本子抢走,他看了一眼,用手晃着小本子,调侃道:“吃个炸串还要看化学方程式。”   这是南向晚的习惯,她不想浪费任何时间,随身带给小本子,没事儿的时候就会看上两眼。   林骁然翻着小本子,无比哀伤地说:“可是你都这样用功了,成绩还是那么一般。”   “……”南向晚哭笑不得,她的“一般”只是暂时的好吗?再给她一些时间,她一定能回到火箭班,倒是他,以目前这种吊儿郎当的状态,能考上大学吗?   林骁然用手指着她,“你看看你,又是这副眼神。”他把小本子还给她,无奈地说:“算了,估计你一时半会儿也改变了,我请你喝可乐吧。”林骁然站起身,去隔壁便利店买了一瓶可乐,他没有把可乐直接递给她,而是拧开盖子,又拧回去,这才把可乐放在她的面前。   正在这时,林骁然的炸串好了,他显然是熟客,和老板寒暄了一阵。不多一会儿,林骁然回来了,南向晚发现他点的炸串和自己点的差不多,唯独少了一样,好像是鱼丸。 第12章 班主任的神秘谈话03   那天,他们还聊了很多。   南向晚知道林骁然对鱼过敏,吃鱼后身上会长疹子。她还知道陈诗韵不爱吃茄子,但和他吃过几次后,也接受了这种味道。   南向晚用下巴指了指他书包上的松鼠挂件,“这是她送你的?”   林骁然笑了,“这是师范大学的吉祥物,去年给每个老师发了一个,我说了不要,我妈非要给我挂上。”   她这才知道林骁然和陈诗韵是邻居,两家的父母都是本省师范大学的老师。   “你父母也是大学老师?”南向晚惊奇道,接着小声吐槽,“那你的成绩还这么差……”陈诗韵父母是大学老师她是知道的,以前在火箭班的时候,班主任还请陈诗韵的母亲来做过科普讲座。陈诗韵的母亲模样气质格外出众,和陈诗韵站在一起根本不像母女,简直就是姐妹。全班同学都很喜欢她,还说上大学要拜在她的门下。   那时候,不管多难的题,陈诗韵都能解出来,老师也乐得让她上台给大家讲一讲。陈诗韵显然是准备过的,板书工整,步骤清晰,还会适时地停顿一下,给台下同学留出思考的时间。她也有过失手的时候,解到关键步骤却不知道这步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停了半晌,难得一见地露出尴尬的笑容,说:“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也不太清楚,我得回去问一下我妈。”   面对这一幕,南向晚应该幸灾乐祸的,可她只会在心里可怜自己,在学习这件事上,她没有什么人可以依靠,普天之下能靠的只有自己。   然而今天,林骁然的一番话让她有了新的思考。   听南向晚说自己成绩差,林骁然先是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接着沉默半晌,缓缓道:“我爸虽然是教数学的,可我从来不敢问他问题。我还记得刚上小学时,我拿一本练习册找他,他给我讲了半天二元一次方程,还问我懂了吗?我当然没懂,他就一脚踹过来,又问我懂了吗?我还是不懂,他就骂我是笨蛋,怎么生出我这样的儿子。”他在这时笑了笑,眼光中透露出属于孩子的狡黠,“从那以后我就不问他问题了,他再问我懂了吗,我就说懂了,他还真信,哈哈哈……”   林骁然笑得前仰后合,南向晚却笑不出来。她不只笑不出来,胸口还有些痛,心脏好像被人攥住一样生生地疼。   林骁然说:“一直以来,我爸都不怎么管我学习,小学初中每天都在混日子,临中考时才发奋努力,竟然让我考上了第三中学。从小到大,我和陈诗韵一直在一个班级,直到她这次进了火箭班,我们才分开。她父母对她的学习非常重视,不只自己教,还报各种辅导班,请家教。家教上课的时候,她妈全程在旁边监督,有什么不对立即指正。说起来,她考进火箭班也是情理之中,我能考上第三中学则是完完全全的意外之喜,至于火箭班……”林骁然无奈地笑了笑,“以前我们都是一起回家的,她进火箭班后,今天说有问题要问老师,明天说去奶奶家不回自己家,其实我知道,这些都是借口……哎呀,算了算了,不说这些了。”林骁然摆了摆手,继续吃刚才咬了一半的茄子。   南向晚并不意外陈诗韵会这样做,某种程度上,她们是一种人。当环境变了,整个人也在潜移默化地改变。   可是南向晚又想起一件事。   期中考试出成绩的那天,陈诗韵专门跑来看贴在门上的成绩单,如果她真的对林骁然避之不及,又怎么会关心他的成绩?还有今天,她又跑到纪律班,一句话不说,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又是为了什么?   在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奇怪的事情发生。   这天早自习是班主任的英语课,班主任让大家背课文,自己叫了几个学生去谈话。   渐渐的,南向晚发现了一些规律,她用笔戳林骁然的背,“喂!”   “嗯?”林骁然一直靠在她的桌子上,意识到南向晚在叫他,微微回头,眼光还停留在摊在腿中的英语课本上。   “你不觉得奇怪吗?”南向晚问。   “奇怪什么?”   南向晚急了,“我们周围的人都被叫出去了,唯独没有叫我们。”   林骁然不在意地说:“这不是挺好的,说明我们两个没犯错误。”   “……”南向晚无语了,想不到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乐观天真的人。   “哎呀!”林骁然大叫一声,整个教室突然安静下来,南向晚也被吓得一哆嗦。林骁然转过来,神神秘秘地问:“所以你觉得班主任的谈话是在针对我们?”   南向晚点头,丢过去一个“你总算不傻”的眼神。   林骁然想了一阵,不着痕迹地蹙眉,有些嫌弃地问:“班主任不会以为你喜欢我吧?”   南向晚立时火冒三丈,“怎么是我喜欢你?为什么不能是你喜欢我?”   “喜欢我很正常。”林骁然掰着指头说,“我又高,又帅,成绩还比你好。”   提起成绩南向晚就来气,她现在的成绩只是暂时的,她毕竟是考上过光华大学的女人,也不知道林骁然哪儿来的自信和她比。南向晚冷笑一下,反驳道:“你高、你帅、你成绩好,我就要喜欢你?要是这么说,我应该喜欢刘羽白。”   提到刘羽白,林骁然的眸光微微一变,不过很快,他便若有所思地点头,“哦……”这声“哦”被林骁然拖得很长,长长的语调中混杂着一丝阴谋的意味,那是猛兽在捕猎前的精密计算,是危险来临的强烈信号。   南向晚已经意识到不对,可当她想要采取行动时已经晚了。林骁然在“哦”了一声后,突然放大声音,恍然大悟似的说:“原来你喜欢刘羽白!”   “哇……”听到声音,全班哗然。   原本伸了一半想要捂上林骁然嘴的手猝然落下,南向晚绝望地闭上眼睛。与此同时,班主任探头进来,大声喊道:“南向晚,出来一下。”   林骁然笑出声,戏谑道:“你不是因为没被谈话害怕吗?现在好了。”   南向晚起身离坐,路过林骁然时不忘狠狠瞪他一眼。   出乎意料,班主任的谈话内容平淡无奇,无非是说她的努力他都看到了,他知道南向晚因为考卷算错分的事情不服气,期中考试也没发挥好,希望她能在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中证明自己。   到了最后,他才感触颇深地提了一句,“喜欢一个人就要努力和他站在一起,加油考进火箭班,不然别人都不知道有你这么个人。”   南向晚一愣,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所谓的“别人”应该是指刘羽白,她不由得在心里把林骁然骂了一百遍,都怪他乱说话,现在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南向晚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林骁然却不这么认为。下了自习,他找到南向晚的同桌姜达令,又和坐在南向晚后面一排的、自己的好友张超和李帅开了会,他把各自的谈话内容拼凑了一下,得出一个重要信息——有人向班主任打小报告,说他和南向晚过从甚密。   其实在南向晚提到这场谈话很可能是针对他们的时候他就想到了,所以他才会冲南向晚大喊一声,想要借刘羽白撇清两人的关系。   林骁然不认为自己喜欢南向晚,他对她只有讨厌,觉得她成绩不怎么样还总是端着架子,看人的时候也眼高于顶,让人很不舒服。他对她也谈不上多么客气,在关键时刻拆台,大声喊话让她难堪,挖空心思讽刺她,故意和她对着干……直到坐在她前面,发现她这么努力成绩还这么差,那种讨厌渐渐淡了,可那也只是对弱者的同情,和男女之间的喜欢毫不相关。   现在,竟然有人拿他们之间的关系做文章,还是用向班主任打小报告这种下作手段,这让他非常生气。林骁然行事光明磊落,眼睛里容不得半点沙子,对欺瞒哄骗、暗里藏刀更是恨之入骨。   这件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林骁然把每个人的谈话内容仔细分析了一遍,又把这段时间和班主任有过接触的人做了筛查,最后又向疑似的几个人旁敲侧击地问了问,原本模糊的形象终于变得清晰。   这天体育课上,林骁然没有去打篮球,而是直接往女生所在的体育馆走去。他叫了一个女生的名字,说有话和她说。   女生正是他和南向晚所在小组的小组长,女生见林骁然叫自己,眼光中有一瞬的欢欣雀跃。她放下羽毛球拍,紧紧跟在林骁然后面。   林骁然目不斜视,单手插在裤子口袋,大步流星朝球员通道走去。   走廊里没有灯,林骁然身高腿长,黑压压的像一座山一样。小组长不敢抬头看他,怯生生地问他有什么事。   林骁然挑起唇角,“是你干的对不对?”   “什么?”小组长抬起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她个子小,离林骁然差了一大截,再配上懵懂无辜的眼神,看上去可怜极了。   林骁然不为所动,语气透着不耐烦,“别装了,班主任亲口说了,你看见我和南向晚在‘小丸铺’吃炸串。”   小组长一惊,情不自禁地埋怨道:“他怎么这样。”   “呵……”不打自招,林骁然不客气地笑出声。   小组长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赶忙解释道,“他要问我嘛,我只能实话实说,难道还要我撒谎不成?”她是心虚的,因为班主任并没有问过她,根本就是她主动去说的,可是面对林骁然,越是心虚越要表现得坚不可摧。她梗着脖子,一副被冤枉的样子,就差赌咒发誓以证清白。反正林骁然和南向晚坐在一起吃炸串是事实,就算她不说,也是事实!   那天,她原本趴在桌子上睡觉,忽然被林骁然的歌声唤醒。她揉了揉眼睛,看到那个穿着校服拿着麦克风站在简陋讲台上的男生好像站在舞台中央一样魅力四射,她从来不知道,原来林骁然也有这样深情迷人的一面。   她看了看身旁默默流泪的女生,又看了看门口奋力张望的女生,她坚定地认为,只有自己才是最懂他的那一个。   往常的她在放学后一秒也不想在学校多待,可是那天的她竟然改变了看法,其实在学校的时间也不是那么难熬。她让南向晚先走,主动留下来等林骁然,她想,如果林骁然知道她在等他,他一定会非常感动。   谁知道她把门都要望穿了,等来的却是林骁然一句,“你还没打扫完?”   他怎么那么笨!怎么看不出来她是在等他!   可是不等她把正在等他的话说出来,林骁然已经背起书包,一溜烟跑掉了。她在心里安慰自己林骁然一定是有什么急事,一时没顾上也情有可原。   她一个人默默关灯,一个人默默锁门,又一个人在黑暗里摸索着下楼。当她穿过空荡荡的校园,在炸串摊看到林骁然和南向晚时,她终于笑了出来,那既是对自己的嘲讽,又是对自己的可怜。   原来这就是他的“急事”。   她咽不下这口气,很快把这件事告诉班主任,也为南向晚被叫出去谈话而沾沾自喜。可是没想到,林骁然这么快就知道是她告的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林骁然和南向晚都不怕,她有什么好怕的?   林骁然也没想把她怎么样,他心平气和地向她解释,“我是和南向晚坐在一起吃炸串,不过那天人坐满了,我们临时拼桌而已。还有,是班主任问的,还是你主动说的,你自己心里清楚,这次就算了,要是下次还有这种事情……”林骁然说到这里,不只语气加重了,身子也向前逼近一步,小组长被他强大的气场震慑到,情不自禁地咬着唇闭上眼,接连后退几步,重重地抵在墙上。   没等林骁然把后面的狠话说出来,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南向晚指着他大喝一声,“喂!你干什么?”   南向晚不爱上体育课,也不爱参加体育活动,每次体育课她都会躲在角落里看书学习背知识点,这天也不例外。她原本在体育馆的看台上专心致志背书,完全没注意到小组长被林骁然叫走,直到想去上厕所路过这里,才发现眼前的情景。   林骁然把小组长逼到墙角,高大的身形好像一片乌云似的笼罩在小组长身上。黑暗中,她看不清林骁然的表情,但能感受到他眼中骇人的凶光。她不由得在心里咒骂,学渣就是学渣,成绩差就算了,人品还这么烂,竟然在这里欺负女生。   小组长看到南向晚,适时地抱着头大喊:“我不敢了!我不敢了!”   见南向晚正在向这边走来,林骁然不得不退后一步,但他不愿就这么算了,转而对小组长低声警告,“我不是在开玩笑。”说完后冷哼一声,继续单手插兜慢悠悠地转身,和南向晚在黑暗的走廊里擦肩而过。   “有病。”南向晚对着他不可一世的背影骂了一句,接着查看小组长的情况。   “你没事吧?”她关切地问道,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扶上她的手臂。   南向晚甚至没来得及碰到小组长,伸出去的手便被小组长甩开了,小组长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莫名其妙。” 第13章 下大雪不上晚自习01   进入十二月,元旦联欢会成了同学们的新话题。   第三中学的联欢会和其他学校不同,联欢会不是在各个班级举办的,而是在学校体育馆统一举办的。校方会在体育馆搭一个开演唱会用的舞台,背景用led屏幕,台上有变幻莫测的灯光,台前有摄像机和摇臂,专业程度不亚于一场明星演唱会。   因为林骁然在大课间上表现出色,大家一致推举他代表纪律班参加全校师生的节目选拔。林骁然不负众望,顺利获得表演资格。据说是在联欢会上唱一首歌,但是唱什么和谁唱暂时保密。   已经经历过这一切的南向晚对林骁然的表演没什么印象,倒是记得火箭班的刘羽白和陈诗韵。刘羽白演奏了小提琴,陈诗韵跳了民族舞,南向晚对这些没兴趣,也看不出优劣。   其实哪里是没兴趣,谁不想换个角度看世界?   她曾经无数次地想,她只从看台往台上看过,什么时候能站在舞台中央向看台看一看?可惜从小到大,母亲只给她报辅导班,从没报过兴趣班,什么音乐、舞蹈、美术,她实在没什么能拿得出手   承认吧,她就是嫉妒陈诗韵,吃不上葡萄说葡萄酸。   这天下午第四节 课是物理课,也不知道老师忘记上课还是请假了,十分钟过去了并没有老师走进来,大家自觉开始上自习。   说是自习,其实就是自由活动,前面的同学在聊天,后排的游戏达人在玩纸牌,同桌的姜达令正在对着镜子挤痘。   姜达令的青春痘长在嘴唇上,位置像极了媒婆痣,颜色红中带白,晶莹剔透,猛地一看倒也不丑,反而多了几分俏皮。   南向晚问:“你怎么不去表演节目。”   姜达令模样好,身材好,又格外会打扮,在一众土里土气的高中生中格外扎眼。哪怕大家穿着一模一样的校服,她也会在头发上绑个发带,在里面配一件有蕾丝的衬衫,或是把裤子裁短露出纤细的脚踝,一颦一笑都和大学里艺术系的女生很像,要说她没有才艺,南向晚是不信的。   “我?”姜达令低头浅笑,“人家才不去呢,人家要去肯定会把别人吓坏。”   南向晚一开始很不习惯姜达令一口一个“人家”的,后来发现她这人就这样,像个长不大的小公主,吃的用的都要粉红色,最好还有个闪闪的钻,说话嗲嗲的,胆子小小的,整天怕这个怕那个,遇到晚自习想让男生帮忙带个吃的,只要撒个娇卖个萌,对方一定会听话照办。要是哪天她不说“人家”了,南向晚反倒会不习惯。   彼时的她以为姜达令会这么说是出于自谦,很久以后南向晚才知道,她的这句话隐藏了多少无奈。   姜达令这边的痘还没挤完,前面的林骁然忽然转过来,“哎呀哎呀,我的痘是不是破了?”   南向晚一看,他原本光洁的额头上不知什么时候长了一颗青春痘,他一边看书一边抠,一下子给抠破了,上面有血飙出来。血虽然被他抹了一些,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更多的血水渗出来,在红彤彤的痘上聚集成一颗红宝石似的小血珠。   “啊!”南向晚低呼一声,找出纸给他擦。   南向晚这人有点儿强迫症,背单词要凑个整数,做笔记不能有写错的地方,文具要用统一的款式,差一点儿都不行。   “过来!”她不只把血擦掉,还用双手扳正林骁然的脸,“来,我给你挤掉。”   林骁然吓得呲牙,“喂,你行不行,我还要上台呢,别给我留下疤。”   “放心。”南向晚白了他一眼,在心里吐槽道,你一个大男人,在乎什么疤不疤的,再说了,舞台那么远,灯光那么强,谁能看到你脸上是不是有疤。   “啊……疼……你轻点……嘤嘤嘤……”   原本乱糟糟的教室随着林骁然杀猪一般的叫声安静下来,大家都在循着声音往这边看,南向晚不悦地皱眉,责备道:“你喊什么喊,别人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   “你下手也太狠了。”林骁然心有余悸地说道。   “不狠能挤出来吗?”当痘里的脓和血全部被挤出来后,南向晚只觉得浑身舒畅。她拿姜达令的芦荟胶给林骁然的伤口上擦了一些,不疾不徐地安慰道:“过两天应该能好。”   林骁然摸了摸额头上的痘,好像是消下去一些。   突然,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下雪了!”   原本就在不务正业的同学们顿时被这声音吸引去,大家迅速扔下手里的书本、纸牌、零食,争先恐后地往窗外看。   外面的天已经暗了,在昏黄灯光的映衬下,如鹅毛一般的雪花飘落下来,雪花纷纷扬扬,很快将深灰色的地面变成斑斑驳驳的白色。不只是纪律班,前后左右的班级也发现下雪了,接二连三地发出热烈的欢呼。   学渣就是学渣,下个雪也大惊小怪,要是在火箭班,别说下雪,就算是下金币,全班学生都会专心学习无动于衷。   南向晚撇了撇嘴,想要收回目光继续做手上的数学题。   一旁的姜达令捧着脸,露出少女犯花痴一般的表情,感慨道:“哇,很久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了。”   笔尖在画出一个数学符号后停下,南向晚陷入沉思。也不知道是雪真的少了,还是自己的记忆出现了偏差,印象里最后一次下这样大的雪是在小学三年级,那天,大雪铺满了整个学校,连树枝都被压弯下来。   从早到晚,大家一节课没有上,生生玩了一天。别人去打雪仗,南向晚则专心致志地滚雪球。   她拿着小雪球走遍全校的每一个角落,用小雪球在那些没人触碰过的、洁白无瑕的雪上滚过,终于制作了一个硕大的雪球,要两个手合力才能勉强抱起来。   她抱着大雪球在学校里招摇而过,引来无数艳羡的目光,与此同时,她又在暗暗观察别人手里的雪球,嗯,都没有她的大!   她小心翼翼地把雪球带回家,却因此遭到母亲的责骂,说她不知道学习,就知道瞎玩。母亲一脚把雪球踢了出去,像踢一件没人要的垃圾。大雪球滚了两下掉下台阶,倏地散开了,整个过程悄无声息。   自那以后,南向晚就不怎么玩雪了。   很快,下课铃响起,往常的大课间活动也不做了,男生们率先跑了出去,林骁然也跟了出去。见到这副情景,女生们也欲欲跃试,不多一会儿,大家相互结伴走出教室。姜达令难掩心动,拉上南向晚,“走啦,我们也去看看。”   “不要,又要下楼又要上楼,耽误时间,我题还没写完。”   姜达令看了一眼她正在写的练习册,笑了出来,“这些题写不写无所谓啦,老师又会检查。”   “不要。”这是南向晚的习惯,老师布置的作业一定要做完,因为这是学习的一部分,和有没有人检查没有关系。   姜达令见叫不动她,只得叫上另一个女生出了教室。   大家陆续离开,偌大的教室只剩下南向晚一个人,说来也怪,纪律班的教室明明临街,她却仿佛透过窗子听到了此起彼伏的笑闹声。   一定是幻觉。   她甩了甩因为长时间做数学题而有些昏沉的头部,接着慢条斯理地伸了个懒腰,露出一个至少看上去很是轻松的笑容,“终于安静了。”   谁知道只安静了一瞬,一个男生突然在这时闯进教室,他猛然顿住脚步,后知后觉般大叫一声,“哇,人都去哪儿了?”   南向晚抬头一看,发现是林骁然,“去玩雪,我还以为你也去了。”   “哪儿呀,刚才联欢会的负责人找我商量事情。”他看向南向晚,问:“你怎么不去?”   “你管我?”南向晚没好气地说,她才不要和学渣玩在一起。   林骁然没有像南向晚想的那样转身走出教室,他也没有回到座位学习,而是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雪。只是看似乎不过瘾,他还打开窗子,伸出手掌迎接天上落下的雪花。   一阵冷风灌进来,南向晚打了个哆嗦,在心里咒骂,学渣就是学渣,和火箭班的学霸们本来就在天赋上差了一大截,在火箭班埋头苦学的时候还在不务正业,难怪考不上重点大学。   南向晚收回目光,专心做数学题,注意力也渐渐被数学题吸引,完全没注意林骁然已经从窗边离开,悄悄绕到她的身后。   那道题特别难,南向晚草稿纸用了几张,方法试了几种,还是没有做出来。她不得已翻开答案,可是答案写得比较简单,看了几遍也没理解其中的诀窍。   她沉下心,继续钻研这道题,“设直线为y=k(x+1),消y,得(4k2+3)x2+8k2x+4k2-12=0,由题可知,啊……”南向晚大叫一声,缩起脖子,原来林骁然悄悄把落在窗台上的雪收集起来,突然放进她的脖子里。   她从座位上跳起来,忙不迭地把脖子里的雪掏出来,滑稽的样子惹得林骁然哈哈大笑。   “你有病?”南向晚破口大骂。   她的长相本就属于不易接近的那一种,平常又不怎么爱笑,生起气来更是可怖。南向晚骂了一句,板起脸扔下笔,大步流星地出了教室。   林骁然意识到自己玩笑开过火了,赶忙追了出去。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南向晚气势汹汹的背影渐行渐远,“喂,你不会生气了吧?”   南向晚不理他,继续往前走。   林骁然心乱如麻,不得不在走廊里跑起来。他终于在楼梯口把她拦下,好声好气地道歉,“好了好了,是我的错,你别生气了,我让你塞还不行?我保证不动,随便你塞,塞到你满意为止。”   林骁然知道只是这样说不足以让她消气,他四下一望,看看那里有现成的雪能让她塞一塞。他看到一个窗台,径直走过去。   南向晚问:“你干什么?”   “拿雪,让你塞我脖子里。”   先前板着脸的南向晚在这时笑出来,看得林骁然微微一怔。南向晚经常挑起唇角,那是一种睥睨众生,看破世事的不屑的笑,这次不一样,她似乎憋了很久,笑意积蓄许久像烟花一样瞬间爆发,绚烂多姿又印象深刻。   窗户被林骁然拉开一条缝,冷风瑟瑟仿佛刀子似的刮在他的脸上,在南向晚笑容的温暖下,他竟不觉得冷。   南向晚撇撇嘴,“这雪也太少了,下楼吧。”   “好啊。”林骁然关上窗户,笑了笑,透着几分傻气。 第14章 下大雪不上晚自习02   其实姜达令叫她的时候,她是有些心动的,可南向晚终究过不了心里的坎。   母亲无数次对她说,你不要和差的比,你要和好的比,你要有危机感,你在玩儿的时候,别人正在埋头苦学,家里的条件你是知道的,能不能过上人上人的生活只能靠你自己……   久而久之,只是生出一丝玩儿的念头也会让她为此感到深深自责。她本能地抗拒所有与学习无关的事情,觉得只要扎实做到了就可以取得好成绩。可是当看到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时,当教室瞬间变空时,当雪被塞进脖子时,南向晚知道,她能骗过别人,却骗不了自己。   当南向晚走出教学楼时,她愈加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教学楼前的空地上已然变成欢乐的海洋,大家在一起滚雪球、堆雪人、打雪仗,玩得不亦乐乎。上高中后,同学之间的感情越来越像成人之间的社交,表面上客气,实际上是疏离,表面上礼貌,实际上为了成绩排名你争我夺,暗中妒忌。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当一场大雪来临,不管彼此之间是不是同桌,是不是经常在一起玩的朋友,是不是一个班级的同学都可以毫无隔阂地凑在一起,大家无话不谈又配合默契,越是在成人的世界待久了,越是为这种亲密无间而感动。   南向晚抓了一把雪捏成雪球,让林骁然站着别动。   林骁然说到做到,咬牙等待着雪球降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林骁然以为南向晚会抓住机会狠狠报复回来,出乎意料,她只是用雪球在他的脖子上滚了滚,然后说:“好了。”   林骁然长出一口气,回身看到南向晚捧着雪球,像捧着一只毛茸茸的小兔子。教学楼前灯光昏暗,他看不清南向晚的表情,只能感觉到她眼睛里闪耀着的点点柔光,像孩子一样。   “也不知道姜达令在哪儿?”南向晚问。   听到南向晚的声音,林骁然回过神,他朝四下张望一番,并没有找见姜达令的身影。   雪还在下,南向晚的头上、身上很快白了一片,林骁然想帮她把雪掸掉,又怕真的这么做了会不会不太好,他犹犹豫豫,右手在裤子口袋出来进去,始终没有抬起来。   南向晚找了一阵也没看到姜达令的身影,回身时猛然瞧见林骁然头顶的雪花,掩着唇笑了笑,示意他低下一点,用手给他擦了擦。   “你怎么不去找张超、李帅?”   林骁然挠了挠头,“也不知道他们跑哪儿了,看了半天都没有看到。”其实他一眼就看到两人在实验楼前的坡道上滑雪,但他并不想加入他们。他看到南向晚还捧着那个雪球,提议道:“我们滚雪球吧,看看谁的雪球大。”   “不要。”只是一瞬,南向晚的目光便暗了下去。她不再留恋手上的雪球,使劲抡起手臂,好像发泄什么似的把雪球远远地扔了出去,“去吧,皮卡丘!”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南向晚的雪球砸到谁了,南向晚的雪球像是触发了什么机关,不过一瞬,铺天盖地的雪球飞了回来,一些落在南向晚身前,一些落在她的身上,吓得她哇哇大叫。林骁然赶忙把她拉开,两人躲到楼梯旁的花坛后面,一边捏雪球一边往回扔。   两人势单力孤,捏雪球的速度赶不上扔的速度,不一会儿便筋疲力尽,只能躲在后面伺机而动。林骁然身手敏捷,关键是他的眼睛特别好,每次出手必然有所收获,看得南向晚赞叹不已。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校园喇叭里响起《茉莉花》的音乐,马上要上课了。操场上的同学们像没听见一样,继续玩玩闹闹。原本打算走向教学楼的同学看到这副情景,又扑了回去,继续玩雪。   很快,喇叭里传来政教主任的喊声,“别玩了!别玩了!马上回去上课,马上!不回去的通通扣分!”政教主任快气疯了,用高八度的声音喊着,说到“扣分”的时候已然破音。   操场上突然安静下来,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不知所措。政教主任虽然总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像今天这样声嘶力竭地发火还是第一次,大家都被他吓到了,陆续有人扔下手里的雪,往教学楼走。   大家的表情出奇地一致,无不是悲伤中透着失落。   南向晚也叹了口气,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对林骁然说:“走吧。”   他们还没从花坛后面出来,喇叭里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啸叫声,接着传来校长的声音,“咳咳,我说一下,今天不上晚自习!”   “啊!!!”震天的响声像炮竹一样炸开,大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少人都在向旁边的人反复确认,“真的吗?这是真的吗?”   校长大概已经猜到大家不敢相信,又郑重其事地说了一遍,“再说一遍,今天不上晚自习!”   是真的!是真的!大家的喊声更大了,除了天上飘下来的雪花,还有不少人把地上的雪片扔向空中,漫天飞舞的都是耀眼的莹白,仿佛置身于童话世界一般。   欢呼声一阵高过一阵,以至于大家根本没有听到校长后面的话,“离家远的同学请尽快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学渣就是学渣……”看着大家兴高采烈的模样,南向晚照例想吐槽两句,可她只开了个头便说不下去了,因为她实在找不出理由来反对。   “哎呀!”不知什么时候,打雪仗又开始了,这次,一个雪球不偏不倚地打在她的额角上,南向晚大叫一声,捂着额头蹲下。这个雪球明显和之前的雪球不一样,质地坚硬,力道极大,砸得她龇牙咧嘴,头晕眼花。   林骁然察觉到不对,连忙扶住她,问:“你还好吧?”   南向晚咬着牙,说不出话。   林骁然的目光在无意中一扫,看到落在地上的雪球,雪球散开,露出里面硕大的石头。   “可恶。”他顿时火冒三丈,也不管会不会有雪球砸在自己身上,指着那边大喊:“谁干的?谁往雪球里包了石头,会出人命的知道吗?”见那边没人承认,林骁然放出狠话,发誓要追究到底。   谁知道他刚刚迈出一步,裤脚突然被一个人拉住,南向晚蹲在地上,可怜巴巴地看着他,“算了,没人会承认的。”   “可是……”   南向晚静静看着他,摇了摇头。   林骁然不甘心,却也知道他除了放些狠话之外,实在没什么好办法。他仔细检查南向晚的额头,发现上面又红又肿,旋即捏了一个雪球给她冰敷。   南向晚扑哧一声笑出来,“我用雪球滚了你的脖子,你现在又报复回来了。”   林骁然扯了扯唇角,笑容苦涩,没有说话。   冰敷了一阵后,林骁然觉得这样不是办法,提出去校医室找点儿药。   “不用麻烦了。”南向晚叫他,林骁然却像没听见一样,一溜烟跑没影了。   “哎呀,你怎么在这儿?”   突如其来的女声吓了南向晚一跳,她迅速回头,发现是小组长。小组长抱怨她躲在这里,让人一通好找。她又指着南向晚的额头问:“你没事吧?”   南向晚摇头。   小组长长出一口气,庆幸道:“没事就太好了,刚刚接到通知,明天早上六点到校扫雪。”   “六点?”南向晚惊奇地叫道,学校七点二十上早自习,六点到校也太早了吧?   小组长又说了一遍,“对,六点,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她突然想到什么,接着问,“要通知林骁然吗?”他们毕竟是一个小组的。   小组长一笑,“不用,他要练体育,没时间打扫。”   “好吧。”南向晚差点儿忘了,林骁然是体育生。   通常情况下,南向晚会在六点四十五起床,洗漱后骑车子上学,时间刚刚好。现在情况特殊,路上的雪没有融化,她不能骑车子,又要在六点前赶到学校,她只能在五点起床,简单洗漱后拼命往学校赶。   南向晚终于在六点前赶到学校,让她意外的是,学校连校门都没有开。她反复看表,确认不是自己的问题。天还没有亮,气温也很低,她不得不在雪地里跺脚,好让自己暖和过来。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一直到六点十分,校门才打开一个能容纳一人通过的小缝。南向晚走进校园,发现整个学校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教学楼的门没有开,来的学生都是练体育的,因为室外场地有积雪,大家径直往体育馆走去。   “南向晚!”   南向晚听到声音回头,发现是林骁然在叫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大约是“约好了要扫雪但只有自己一个人的”羞耻感涌上来,此刻的南向晚宁愿林骁然没有看到她。   “南向晚!”林骁然放大声音,“别跑了,我看看你的伤怎么样了。”   南向晚蓦然顿住脚步,不一会儿,林骁然追了上来,他仔细看了她的伤,问,“你怎么来这么早?”   “组长说要扫雪。”南向晚闷闷地说。   “组长呢?”林骁然问。   “没来。”南向晚的声音低了下去。   林骁然又问:“其他人呢?”   “没来。”南向晚的声音更低了。   “哎……”林骁然叹了口气,按了按她的头顶,无可奈何地说:“傻子,你肯定是被骗了。” 第15章 下大雪不上晚自习03   南向晚觉得自己够傻的,小组长说六点到校,她竟然没有怀疑,她至少应该和其他组员确认一下,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在冰天雪地里冻上一个多小时。   不过仔细想来,她又有些庆幸,如果不是六点到校,她大概永远都不会看到这样一副场景。她只是偶尔早起一次,而体育生们每天都会在六点多到校开始早训练。   大冬天的,他们只穿个单衣,让大部分人死去活来的八百米只是热身,还有高抬腿、深蹲、蛙跳、仰卧起坐……以前只觉得体育生是文化课不够好,只能靠练体育上大学,现在的她才发现,这条路并不比学习文化课容易。   除此以外,南向晚还碰到了火箭班的刘羽白。   她这才知道刘羽白通常情况下会在六点半左右到校读英语。这大大出乎南向晚的意料,在南向晚的印象里,刘羽白是超级学霸,在大家还在磕磕绊绊用英语表达喜好的时候,他已经能用英语表达更深层次的观点,甚至是用英语和老师辩论。南向晚不由得在心里竖起大拇指,优秀的成绩果然不是白来的。   “你拿扫把干什么?”刘羽白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在这么冷的天气里拿着一个扫把站在室外的雪地里。   “我……”火箭班的学生拥有至高无上的特权,他们不用打扫卫生区,刘羽白又因为到校太早,没见过同学们打扫卫生区的情景,会这样问也不奇怪。   南向晚咬了咬嘴唇,“我们普通班要打扫卫生区,我要扫雪。”   刘羽白微微蹙眉,“你一个人?”   “呃……”南向晚又被戳到了痛处,她叹了口气,说:“不是,他们还没来。”   “哦……”刘羽白点头,“你这样扫要扫到什么时候,我帮你。”   “那怎么行。”南向晚为难地说。   “有什么不行。”刘羽白笑了,“凭什么火箭班的学生就能白白享受别人的劳动成果。”南向晚从不觉得学校赋予火箭班特权有什么不对。他们是学校的门面,为学校争得荣誉,学校理应为他们提供更好的学习环境,绝不允许其他事情让他们分心。   不管是火箭班还是普通班,每个人都对火箭班的特权习以为常,刘羽白却说,火箭班的学生不能白白享受别人的劳动成果。   昨天晚上的雪一直持续到后半夜,地上新雪、旧雪混在一起很不好清理,南向晚先用大扫把把表面松动的雪扫走,刘羽白找来铁锹,把冻成冰的雪铲走,再堆成一堆。两个人热火朝天忙了一阵,小组长慢悠悠地来了。   “哇,你怎么来这么早?”小组长明知故问。   南向晚面不改色,“这不是昨天晚上雪挺大的,我担心今天早上扫不完,所以早来一阵,能多扫一些就多扫一些。”   “是、是吗?想不到你还挺勤快的。”   “这不算什么,主要是我有一个好帮手。”   “谁?”   “呶。”南向晚用下巴一指,小组长这才注意到站在不远处挥舞着铁锹的男生。男生斯文俊雅风度翩翩,并不是她的组员,也不是纪律班的同学。   南向晚微微一笑,朝男生大喊:“刘羽白,我们班的人来了,今天真是太感谢你了,你要是有事就先回去,不耽误你了。”   “没关系,还有最后一点,马上就好了。”男生灿然一笑,比雪还清澈。   刘羽白?小组长呆呆地看着那个男生,仔细回想着这个名字,难道是那个在竞赛中获得加分资格刘羽白?原来他就是刘羽白。南向晚怎么会认识刘羽白,刘羽白又怎么会帮她?小组长百思不得其解。   其他组员陆续赶到,大家无一例外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偌大的操场上白雪皑皑,唯独纪律班这一片露出地砖本来的颜色,和其他班的卫生区形成鲜明对比。见南向晚已经打扫得差不多了,组员们很不好意思,纷纷说着来迟了。   南向晚不在意地摆手,“没关系,我们是一个团队,分什么你我,这次我扫,下次你扫,都一样的。小组长还说下次轮到我们组的时候全部包在她身上,我都不好意思。”   “是吗?那太好了。”大家纷纷附和,还有人激动得带头鼓起掌来。   “要不说班干部要起带头作用,下次竞选我还选你!”   小组长看看大家,又看看南向晚,笑得比哭还难看。   南向晚俏皮地耸了耸肩。   她浸淫职场数年,又专门从事人力资源工作,什么事情没见过?   雪已经被她扫了,抱怨也没用,不如顺水推舟,给自己树立一个任劳任怨的人设,当然,吃亏不好,出风头也不好,不如顺便也给小组长一个任劳任怨的人设,这下所有人都要感谢她。   早自习结束,林骁然回来了,他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这件事,见到南向晚后对她说:“行啊你。”他语调极高,听不出是夸赞还是讽刺,就权当是夸赞吧。   林骁然的确是在夸赞南向晚。   他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小组长,质问他为什么要骗南向晚六点到校。没想到他刚一开口,小组长反倒向他诉起苦,说什么都是南向晚自愿的,她自己想要出风头,偏要拉她下水,下次要她一个人打扫卫生区,怎么可能?   林骁然听了半天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不由得哈哈大笑。   这下,小组长更气了。   林骁然笑够了,对小组长说:“送你一句话,恶人自有恶人磨。”   “你!”   与此同时,南向晚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   元旦假期前的最后一天很快来了,这天下午上课铃响过,同学们由班主任带队,分批进入学校体育馆。林骁然因为要表演节目,提前进入后台,并不在他们其中。   南向晚对文艺表演不感兴趣,自愿坐在最边上的位置,随手翻着小本子看知识点。   体育馆内灯火通明,因为即将放假,政教主任利用表演开始前的一段时间公布本周的考核分数。   政教主任说着一口不知道哪里的方言,最爱说的话是“如果怎么怎么样就勒令退学”,他因为有口音,“退学”听上去很像“退靴”。每次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台下的同学们都忍不住想笑。   政教主任一手拿着麦克风,一手拿着讲稿。考核的内容除了每个班的做操、卫生情况,还包括一个班级的上课情况。   本周刚好抽到纪律班,政教主任在查看过监控后,抓到了一批违纪学生。他拿着麦克风念了一长串名字,什么某某某上课玩笔,某某某上课玩牌,某某某上课玩脚。   当然,这还不是最搞笑的,最搞笑的是什么某某某上课下棋就算了,还十分没有道德地悔棋,某某某上课吃手抓饼,发现手抓饼烤糊了没有吃,但也算违纪,某某某上课揪前桌的头发,被发现后不承认还推给同桌。   随着全校同学的哄笑声,南向晚忍不住摇头叹息,学渣就是学渣,上课不认真听讲,小动作这么多。   谁知道她还没有吐槽完,就听到喇叭里传来姜达令的名字,政教主任说姜达令在课上对着一面粉色的镜子挤痘。   姜达令哀嚎一声嘟起嘴,与此同时,南向晚的心也跟着一沉。   果然,政教主任接着说:“南向晚在自习课上动作粗暴地挤别人的痘。林骁然被挤痘后哇哇怪叫,张牙舞爪像练过蛤蟆功。”   “呦呦呦……”   别的同学在哈哈大笑,纪律班的同学纷纷寻找事件的当事人,还争先恐后地发出起哄的声音。南向晚用巴掌大的小本子挡上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灯光逐渐暗下来,文艺表演开始了。   记忆中的节目轮番上演,刘羽白的小提琴和陈诗韵的民族舞获得了同学们阵阵掌声,身旁的人也在不断议论,说这个人是火箭班的男神,那个人是火箭班的女神。   很快,林骁然出场了。   如果不是同学提醒,南向晚几乎注意不到他。   他和其他班级的八九个同学混在一起唱了一首《真心英雄》,现场麦克风有限,几乎分辨不出他的声音,舞台距离很远,几乎看不清他的面孔。   这让班里的同学们大失所望。   普通班的人没地位啊,火箭班可以上两个节目,还都是单人节目,纪律班呢,只有一个节目,还是和别的班混在一起。   原本打算录音的南向晚也彻底了放弃这个念头,更何况她也没带3。中午的时候,她给3充电,下午走得急,忘了拿。   表演结束后,校方放映了一个电影,南向晚看了一阵,迷迷糊糊睡着了。醒来时,发现旁边坐着一个人。   她的旁边并没有多余的位置,那人就坐在过道的台阶上,不过他身高腿长,坐在台阶上也不比她矮多少。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那人半靠在她的座椅扶手上,似乎睡着了。   南向晚看了那人一阵,小声说:“林骁然……”   林骁然听到声音,慢慢抬起脸。   借着电影银幕上微弱的灯光,南向晚在林骁然脸上发现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她忍不住盯着他看,惊诧地问道:“你、你化妆了?”   “……”骤然清醒的林骁然骂了一句脏话,立马用手摸。   他在后台和同组同学准备,有舞蹈队的老师看到他们说这么上台不行,灯光一打什么都变了,一定要化妆。   他大叫着不要,女老师还是拿着粉盒追他,一定要往他脸上抹。抹了粉不算,还给他脸上擦了腮红,吓得他都不敢照镜子。   也怪他粗心大意,他们的节目在比较靠后的位置,一行人在后台嘻嘻哈哈,打打闹闹,渐渐忘了化过妆这回事。表演结束后各回各班,一路上黑漆漆的也没人注意到他。还好南向晚提醒了他,不然他一定会带着这个鬼一样的妆回家,一路上不知道会吓到多少人,回去后会不会吓到他妈。   “抹掉了吗?”林骁然问。   “没了。”南向晚忍着笑说道。   “骗人!”   一下子被识破了,南向晚只得求饶,“好了好了,我给你擦。”借着忽明忽暗的光线,南向晚用纸慢慢在林骁然脸上擦拭。   与此同时,电影的主题曲响起,主人公在一片灯火阑珊中说:“希望是美好的,而美好的事物永不消失。” 第16章 新学期食堂要涨价01   南向晚回家时惊呆了,房间里一片狼藉像是糟了贼。   床上的被褥堆在桌子上,桌子上的书本扫到地上,床垫被掀了起来,抽屉倒扣在地,能扒开的东西全部扒开,连毛绒玩具的填充物都被掏了出来。   “妈,怎么了?”   关秀梅坐在床上,用手一抹脸上的泪痕,“你还有脸说,这是什么!”   南向晚这才注意到她手上的东西,是那枚银色的3。   有什么问题吗?南向晚不明白。   不用母亲要求,她自觉杜绝一切流行歌曲,只在3里面放了英语录音,哦不对,还有一些火箭班物理课的录音,不过这也是为了学习。   关秀梅冷笑一下,“你还装不知道?真没想到你会偷偷追星!这是什么?”关秀梅按下3的播放键,一个男人的歌声传出来。歌声深情婉转,即便不在现场也能洞见歌者的神态表情。歌声不像是在录音棚录的专辑,倒像是在公共场合录的,间或传出旁人的议论和众人的欢呼。   南向晚突然想起来,那是她在大课间随手录的林骁然的歌声。   关秀梅继续道:“我说你怎么会退步那么多。如果不是追星、沉迷小说会变成这样吗?我把这个家一点一点翻开,能藏的地方都找遍了,你倒是藏得好啊!真没想到,让我在这里面找到了,还专门放在中间,前面都是物理课,我差点儿就放过了。”   南向晚无奈苦笑,不过她还是要感谢林骁然唱功不错,让母亲误以为是某个明星唱的而不是某个男同学唱的。南向晚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没用,不如直接承认错误来得痛快,“我知道错了。”   “你还知道错?”关秀梅嚯的站起身,“我们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为了你能吃得好一点,住得好一点,多一点时间学习,花那么多钱租这个破房子,结果呢?你就是这么报答我们的?退步这么多自己一点儿都不着急,还听流行歌曲?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你拿什么考试!”   关秀梅越说越气,发泄似的把桌子上的被褥扫到地上,失声痛哭起来。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是一出说不尽的人间悲剧。   关秀梅在年幼时不得不代替父母照顾弟弟。弟弟受尽父母宠爱,有什么好吃的都会留给他。印象最深的是,弟弟拿着红彤彤的大苹果在地上滚来滚去当球玩,她只能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连摸都不能摸一下。   开始了上学了,她成绩还算不错,是班里的班长,她也幻想过有朝一日能够考上大学,可是学校里的英语老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同学们的英语水平大概只停留在勉强认识英文字母。当然,这也不能全怪老师,邻居家的姐姐就是用一台小录音机自学英语考上大学又出国的。可是,她连录音机也没有,所以南向晚提出买3学英语的时候,她二话不说就买了。谁能想到……   工作后,她找了同单位的人做老公。南跃民在众人的评价中是“老实”,可他也太老实了,别人纷纷下海或是寻找副业补贴家用,他守着死工资也就算了,单位里有机会也不知道争取,一把年纪了,还是最底层的职工。   单位家属院里,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别人说自己老公这样那样,她只能推脱有事,找个地方躲起来。唯一值得炫耀的就是自己的孩子,在她坚持不懈地宣传下,连几个月来一次的换纱窗洗油烟机的商贩都知道她家孩子成绩好,是光华大学的材料。她也一直在心里告诉自己,再忍一忍,等南向晚收到光华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她就能扬眉吐气了。   可是这一次,南向晚又让她失望了。   关秀梅不懂的是,其实南向晚心里也不好受。   随着期末考试日渐临近,她的压力与日俱增。她虽然每天都在努力学习,但不得不承认,她对在这次期末考试中重回火箭班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不会的题目太多,钻研一个题目耗费时间又太长,研究不出一个题的答案,连带着对其他题目也没了兴趣。久而久之恶性循环,让她一提到学习就感到害怕。   母亲已经离开了,南向晚坐在乱糟糟的房间里发呆,她多么希望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梦,一觉醒来她还是人人敬仰的名校毕业生,知名企业hr。   “哎……”南向晚在不知不觉叹息一声,突然间,房间里倏地一亮,却不是白色的灯光,而是色彩斑斓如宝石一样。南向晚抬头看向窗外,随着“砰”地一声巨响,一朵烟花在窗外绽开,很快,接二连三的烟花在天上爆炸,预示着新的一年即将来临。   怕又能怎样,生活还要继续,至少现在的她还有时间。   南向晚再没有多想,她迅速从地上爬起来收拾屋子。   她一个人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把床垫搬回去,把被褥重新铺好,再把书桌整理出一块能用的区域,立即投入到期末复习中。   出成绩这天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周一,终于要放假了,同学们一走进教室就开始坐在一起聊天,唯独南向晚拿出练习册做题。   姜达令一开始以为她在看闲书,看到她开始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时惊得假睫毛都掉了,“不是吧,都考完了还做题?”   “买都买了,不做完未免可惜。”南向晚顺嘴说道。   姜达令一边对着镜子贴睫毛,一边反复想着南向晚的话,听上去好像有点儿道理,但又觉得哪里不对。   不一会儿,林骁然来了,他挥舞着手里的纸,大声喊道:“成绩单来了!”   话音未落,同学们惊叫一声争先恐后地围了上去,没来得及上去的人就叫相熟的人帮忙看一看。   “张超,你好厉害啊,从倒数第一到倒数第五,哎呦,英语不及格,哈哈哈……”   “李帅,你数学这么高,作弊了吧。”   “你才作弊!”   同学们吵成一团,唯独南向晚坐在原位,岿然不动。见上面的人少了一些,姜达令起身离坐,“要不要人家帮你看看?”   “不用了。”握着笔的手骤然一紧,天知道此刻的南向晚有多么紧张。可她就是不想让人看出来,故意装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刚刚回到座位的林骁然抢白道:“你看你自己的就行了,管那么多干什么。”   “人家这不是关心同学吗?哪像你……”姜达令粘着假睫毛的眉眼一翻,施施然去了。   姜达令离开后,南向晚自始至终没有抬头,她反复读着练习册上的题目,也不知道怎么了,每个字都认识,可就是读不懂。   见她迟迟没有下笔,林骁然问:“知道自己考得不好?”   南向晚的手一抖,笔尖在洁白的纸上留下一个黑洞。林骁然是看过成绩单的,看来自己的成绩的确不理想。不过这也是意料之中,只要还不是倒数就好。   南向晚深吸一口气,把头埋得更深,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题目上。   突然间,耳边爆发出一阵笑声,“噗嗤……”   林骁然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他的嗓音极其好听,连笑声也是特别的。他放低身子,用下巴支着桌子,抬眼去看南向晚,“全班第十,你也太厉害了吧!”   “啊?”全班第十,是自己吗?南向晚惊诧不已。她期中考试是全班五十四名,这么看是提高了不少,简直可以也用一飞冲天来形容。   “真的吗?你别骗我。”南向晚不相信,反复向林骁然确认。   “不信自己去看。”   南向晚立刻扔下笔冲向讲台,她从别人手里接过成绩单一看,没错,是第十名,比小组长的排名还要高。   坐在前排的小组长此时此刻正趴在桌子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南向晚把成绩单递给后面的同学,脸上依旧是一副淡漠的表情。   这个成绩比她想象的要好上一些,不过距离火箭班还是差了一些。距离高三越来越近,她还能顺利拿到光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吗?   回到座位,林骁然看着她笑,“这下好了,下次排座位你就会坐到我前面,我再也不能挡着你了。”   “呵……”南向晚也是这么想的,她终于能在新学期摆脱林骁然过上随心所欲看黑板的日子。   谁知道计划赶不上变化,新学期开学后,班主任在座位这件事上突然改了主意,“我们不要把排名看得这么重,重要的是自己和自己比,这次比上次进步一些,就是伟大的胜利。你们想想,一次考试提高十分,等到高考的时候就是百八十分。我回去好好反省了一阵,过去是我的错,总想着用排名来激励你们,没想过这么做会不会有反作用,我决定了,这学期不安排名换座位,现在这个座次就很好,以后就这么坐了。”   “噗……”班主任话音一落,林骁然肆无忌惮地笑出声。   南向晚差点儿没晕过去。   班主任继续向同学们打气,“新学期开始了,成绩只能代表过去,从现在开始,一切都是新的。高二下学期是整个高中最关键的阶段,不管以前成绩有多好,新知识一加,就容易往下掉,不管以前有多坏,从现在开始努力,还不算晚……” 第17章 新学期食堂要涨价02   新学期伊始,有一件事在同学间引起了轩然大波——学校食堂涨价了。   第三中学有自己的食堂,食堂规模不大,主要供教工和寄宿学生用餐使用。早自习过后,晚自习之前,也有走读的同学借寄宿同学的饭卡买包子、鸡蛋、馅饼之类的充饥。   南向晚嫌去食堂浪费时间,只是偶尔让姜达令带一些吃的,食堂卖的鸡蛋饼卷烤肠一直是她的最爱。像这样的东西在公司楼下便利店里至少要卖五块,学校食堂只卖两块,简直不要太良心。   而且在她的记忆里,这次涨价留给她印象最深的不是涨价,而是这次涨了没几天就降回去了,根本没给同学们造成什么影响。倒是食堂的鸡蛋小了一圈,被他们嘲笑了好久。   纪律班的同学们当然不知道涨价没几天就会降回去的事情,整天叽叽喳喳讨论个没完。   有人说,每次开学食堂都要悄悄涨几毛,饭卡里还莫名其妙少了二十块,一问才知道是饭卡的工本费,可是一开始明明说饭卡不要钱。   有人说,离这里不远的第五中学食堂鸡蛋五毛一个,我们这里要一块,难道我们的鸡蛋要比他们的鸡蛋好吃一倍?   有人说,涨价可以,但至少要通知我们一下吧,这算怎么回事。   彼时的南向晚正在听3里的物理课,录音的音质本就一般,一群人吵吵嚷嚷害得她都听不见了。   她不耐烦地摘下耳机,向众人摆手,“好了,每天在这里抱怨有什么用,难道你们在这里骂上两句食堂就不涨价了?还什么网上发帖,找相关部门举报,也就过过嘴瘾罢了,你怕是连‘相关部门’是哪个部门都不知道。再说了,人家没你们这么闲,那么多要命的事管不过来,谁能顾得上你们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当然了,最重要的还是食堂的菜价很快就会降回去,他们天天在这里吵根本就是浪费时间。   南向晚重新把耳机戴好,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苦口婆心地劝道:“你们呀,能不能多把精力放在学习上,将来找个好工作,挣更多的钱。涨价?让他随便涨,我不care。”   见那些人不吱声了,南向晚轻轻吐出一口气,继续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这点儿小事都忍不了,以后还不得气死。”她真是不忍心告诉他们,用不了多久,满大街都是三十一杯的奶茶,四十一份的午餐,珍惜现在的日子吧。   听完她的话,后排的张超像是想到了什么,向林骁然使了个眼色,几个人迅速聚在远离南向晚的一边继续嘀嘀咕咕。   南向晚无奈摇头,“学渣就是学渣,一点儿不觉得自己的时间多么宝贵。”   南向晚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周五放学后,她赶着要回家做作业,偏偏被林骁然、张超、李帅和姜达令拉到炸串店,说是要和她共商大计。   她勉强看在炸串的份儿上在小板凳上坐下,然而一听到“食堂涨价”几个字就连连摇头。   “你们怎么还在纠结这个事情?”   张超恭恭敬敬地把炸串放在南向晚的盘子里,又用双手把刷酱料的刷子捧给她。他一边看着她刷酱料,一边由衷地感叹:“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我们不能只过嘴瘾,一定要有实际行动。”   “啊?”南向晚的脸色由阴转晴,又由晴转阴。她重重地叹息一声,把手里的炸串放下。她还庆幸他们把她的话听进去了,没想到劝他们好好学习的话没听进去,倒是把这句听进去了。   李帅继续说:“我查了一下,乱涨价应该归物价局管,不过物价局说学校食堂菜品价格是市场定价,不属于政府定价,他们不管。”   “呵……”南向晚禁不住冷笑一声,似乎早已料到这个结局。她以为这件事会到此为止,没想到林骁然在这时压低声音,“所以我们策划了一个邀请校长吃早餐的活动。”   林骁然说完,警惕地看看左右,从书包里拿出一叠纸。   当南向晚看到封面上大写加粗的“策划书”三个字时,忍不住在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你们一群小屁孩,懂什么是策划书。   “你们还真是闲!”南向晚不无讽刺地说道。她心不在焉地翻开一页,很快被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和精美的图表惊呆了。   张超说:“早在三年前,市教委就下发文件,要求各学校设立学生食堂饭菜价格平抑基金,根据价格上涨情况对学生食堂进行补贴,抑制饭菜价格过快上涨。”   李帅说:“根据在校生和毕业生回忆,第三中学学生食堂在三年内价格翻番,明显上涨过快。”   南向晚不屑地轻笑,“你以为谁愿意涨价,谁不知道一涨价肯定会被骂,还不是原材料、人员工资在上涨,涨价也是不得已,亏本的买卖谁做?”   南向晚刚想说这份报告太不严谨,林骁然立马给她翻了一页,“根据前段时间统计局公布的相关数据来看,去年年底到今年年初物价稳定,并没有出现明显上涨。”   “这……”南向晚再也想不出反驳的理由,她甚至为林骁然等人的行动力而叹服。相较之下,她总想着涨价必然有非涨不可的理由,完全没想过这个理由究竟是什么,又是不是站得住脚。   “所以,你们想怎么样?”南向晚蹙眉。   姜达令又把策划书翻了一页,“这个是海报样本,我们计划邀请校长到食堂吃早餐,为了保证校长就餐时有个安静舒适的环境,请其他同学在这一天暂时回避。”   “呵……”南向晚忍不住笑了出来,什么邀请校长吃早餐,不就是号召同学罢餐又不想说得太明白。   她上大二那年,新公寓竣工,学校让他们立即搬过去。有同学觉得宿舍里味道太大,影响健康,号召大家抵制学校的命令。结果怎么样?根本没人理他,大家也就嘴上抱怨抱怨,还不是在学校要求的最后一天乖乖搬过去了。   胳膊拧不过大腿,现在这个时候,谁不是自扫门前雪。   南向晚向众人道:“别白费功夫了,就凭这么一张海报,谁会听你们的?”未成年终究是未成年,把所有事情想得简单美好,真应该让现实狠狠地打击他们一下。   “因为我们有这个。”张超把早已准备好的东西从书包里拿出来,“你尝尝。”   那是一个包装精美的菠萝包和一盒早餐奶。   南向晚目瞪口呆。   张超说:“到了那天,我们就在食堂门口向要进食堂的同学发这个,免费给,不可能会有人拒绝。”   “切……”南向晚继续泼冷水,“万一有人不喜欢吃面包喝牛奶呢?”   “没关系呀。”李帅说,“我们还有备选,小南山的包子和豆浆,这个平常买都要排队的。”   “可是……”南向晚烦躁地翻着手里的策划书,这个活动明明这么幼稚,明明这么异想天开,明明这么漏洞百出,明明根本不可能成功,可是她怎么就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哈哈,终于让她找到了。   南向晚找出笔,在那份海报上写写画画,“口号要尽可能短,这样便于记忆,这里字体放大,要让看到的人一目了然,这里措辞不好,要柔和一些,显示出我们的诚意,这里可以配个图,增加画面的冲击力……”   “有道理。”   “这么一改确实不错。”   “人家一早就说不管这件事怎么样,到了最后一定要找我们家晚晚把关,人家没说错吧。”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唯独林骁然一动不动地看着南向晚,唇角含笑,“你同意加入我们了?”   “咳咳……”南向晚把学习看得比天大,从不为学习以外的事费心,又因为记忆里的菜价会主动降回来,所以对他们的行动并不看好。现在这样主动在海报上修修补补无异于自己打自己的脸。   南向晚也不知道怎么了,她看着他们热情洋溢又无惧无畏的面庞,好像也被这份热血感染了,恨不得倾尽所能。   她沉吟半晌,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这是全校师生的事,我不想加入也不行啊。对了,我预定小南山的包子豆浆。”小南山是本地特色餐饮店,门面一般但脾气极大,自从她去外地上大学后就再没吃过了,因为这家店过年不开,不到饭点不开,每次去都吃不上。现在能再尝尝自然再好不过。   李帅打了个响指:“没问题。”   南向晚忽然皱眉,“不过,你们哪儿来这么多钱请全校同学吃吃喝喝?”   张超一拍大腿,“还不是我爸那个冤大头。他花了那么多钱把我送进第三中学,不为让我好好学习,就为让我结交好学生。他说第三中学的学生以后肯定是各行各业的精英,和他们搞好关系一定没错。以后进了社会也能提携提携我,嘿嘿嘿。”   听到“各行各业的精英”,南向晚忍不住喜笑颜开,下巴也扬起来了,“想不到你爸还挺有远见的。”   张超继续说:“所以我说我要请同学吃饭,他二话不说就把钱给我了,除了买早餐还能剩一些,这顿炸串也是我请。老板,再加十串茄子!”   南向晚被他滑稽的样子逗笑了,很快,她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数不清道不明的哀愁。   瞧你们得意的,说不定还没等到活动开展,菜价就自己降下来了。 第18章 新学期食堂要涨价03   为了活动能够顺利进行,几人继续讨论宣传计划。   第一步是利用课间时间在班级内宣讲,这就需要大家推选一位口才好、形象好又镇得住场子的人上台演讲。   张超李帅一致认为林骁然比较合适。南向晚也在一旁点头。   林骁然当然愿意接下这副重担,只是没想到南向晚会表示认同,他情不自禁喜上眉梢,“你也觉得我合适?为什么?”   南向晚正在给茄子刷酱,专心致志的样子好像是在对付一道数学题,“因为你脸皮厚。”   “哈哈哈……”众人一阵爆笑,连一向笑不露齿的姜达令也笑喷出来,忙不迭用手捂上嘴。   就知道会是这样。   林骁然佯装生气,唇角却扬了起来,眼睛里更是像铺了云朵一样柔软。   给茄子刷好酱,南向晚拿起炸串咬了一口,茄子自身的水分混合着甜辣口味的酱料在嘴里炸开,带着灼人的热度,却让人不忍松口。   能否获得班级同学的支持是活动能否成功的第一步,也是最为关键的一步。上台演讲的人要有感召力,又要有亲和力,这不是成绩好就能做到的。恰恰相反,成绩好的人可能更具攻击性,并不容易获得他人的认同。   林骁然人缘好,这是南向晚无法否认的,也是她羡慕不来的。   班级之外的宣传工作分外两部分,一部分在线上,大家在各家社交媒体上发布消息,一部分在线下,张超出钱打印了一些传单,由大家分头发出去。   传单上的字是南向晚提议的,内容很简单,是一句没头没尾但又极具感召力的话——就差你了,周三,一起!   南向晚说看到这样的传单,懂的人自然懂,不懂的人会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向别人询问,询问的过程也是传播的过程。   “妙啊!”林骁然赞道。   南向晚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心里却很满足。   新的一周很快来了。周一下午的大课间,林骁然制止了课间活动,上台宣布了这项计划。大家本就对食堂涨价颇有微词,却又不得不像刀板上的鱼肉一样任人宰割,现在有人愿意站出来,大家自然积极响应。   宣讲结束,张超和林骁然把纸箱搬出来,里面是打印好的传单。林骁然拿出一摞交给李帅、又拿出一摞交给姜达令,下一个本该轮到南向晚,他顺势而下的手突然停在半空,似乎在犹豫什么。   南向晚二话不说接过传单,她不只把自己那份接过来,还把姜达令手里的拿过来,“我去就好。你呀,晚上还要回宿舍发,现在赶快把作业写完。”姜达令在学校寄宿,为了保证没有漏网之鱼,林骁然让她回宿舍后在宿舍里再宣传一轮。   “啊?”眼看战火就要燃起,谁还有心思做作业。再说了,所谓的作业就是练习册上的习题,老师又不会看,南向晚却总把这些当正经作业。她刚想说什么,南向晚继续警告道:“快写,我回来检查。”   “知道了啦。”姜达令不情不愿地答应一声,目送其他人离开。   南向晚大步流星走出教室,林骁然抱着传单追上去,“这真是奇怪,你不用学习?”别人在大课间上睡觉、聊天、玩游戏、吃零食,只有南向晚埋头苦读,有一次还嫌李帅唱歌声音太大,拍桌子呵斥他闭嘴。气得李帅哇哇大叫,“林骁然唱歌的时候你怎么不制止?”   她能帮忙出主意已经很难得了,真不敢想象她会放下功课跑出来发传单。   南向晚抬眼看他,反问道:“你不会以为我少学一会儿,你就能超过我吧?做梦!”她冲林骁然冷哼一声,抱着传单下楼去了。   “你!什么态度!”林骁然气急,他发誓他刚刚那句话绝对没有讽刺的意思,真的只是惊奇和疑惑而已,她用得着这样和他说话吗?   他追上几步在楼梯口停下,南向晚留着长发,平常在脑后扎成马尾,走起路来一甩一甩的,像她的人一样,柔弱又充满力量。   只是一瞬,林骁然便笑了出来,因为已经转过楼梯的南向晚唇角也带着笑,不知道是因为刚刚气得他哑口无言感到颇为得意,还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往日紧锁的眉头舒展开,冷漠的面孔也有了暖人的温度。   “嘴硬心软。”林骁然下了一句评语,抱着传单向楼上走去。   林骁然逢人便发,遇见不懂的也缄口不言,只说我也不知道,你去问别人吧。“询问的过程也是传播的过程。”这人问别人的时候,等于他又发出去一张传单。   他简直是个天才!   正在林骁然沾沾自喜的时候,突然出现的人一把抢过一张传单,仔仔细细看起来。   哇,难道学校里还有像他们一样热心公共事业的同学,别人都是被动接传单,她竟然迫不及待地抢过去看。好像还是个女生!   当林骁然看清眼前人的面容时,满心的雀跃消失不见。   陈诗韵很快看完传单上的内容,亮出传单质问林骁然,“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网上的帖子也是你发的?”陈诗韵继续问。她隐约听到学校里有人在组织罢餐,也看到别人转发的帖子,但她一直以为这是哪个无聊的人搞出来的,根本没把这件事和林骁然联系起来。   “你知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后果?”不管活动成不成功,很难保证校方不会抓出活动的始作俑者,到时候随便找个什么名头处分他,吃亏的还是他自己,他难道不怕吗?   “你要是怕就离我远一点。”林骁然面无表情地说道。   陈诗韵倏地瞪大眼睛,他竟然用这样的语气这样的神态和她说话,她难道不是为了他好吗?她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不甘地问道:“你一定要这样吗?”   手里的传单倏地被林骁然抽走,陈诗韵一时没反应过来,那只在元旦联欢会舞台上用兰花指技惊四座的手依旧保持着拿着传单的姿势。她下意识退后一步,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这还是那个放学会等她一起回家,给她买炸串又怕她烫到的林骁然吗?   她看了看林骁然,又看了看自己的手,仿佛被抽走的不只是薄薄的一张纸,更是一条无形的丝线。   陈诗韵缓缓放下手臂,说:“对不起。”她终于意识到,有些东西失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对不起什么?”林骁然笑了,带着点儿痞气。   是啊,对不起什么呢?陈诗韵也想不明白,她明明是为了他好。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在同一个幼儿园,同一个小学,同一个初中,甚至是同一个补习班,直到分班考试后她进入火箭班,而他则留在普通班。   母亲说她早看林骁然他们家不顺眼,对孩子的学习一点儿不重视,还总说她管得太严。他们就是把自己孩子教坏了,还见不得别人家的孩子好。现在好了吧,分班考试只能在普通班,迫不得已开始学体育。母亲还警告她千万离林骁然远一点儿,别被他带坏了。   虽然被母亲这样警告,陈诗韵却始终相信林骁然的水平绝不止这样,可他总是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好像从不为学习成绩着急。   她假装疏远他,希望可以借此激励他,让他燃起斗志专心学习。她每天都在盼望着他们能够在火箭班重逢,直到她看到贴在纪律班门上的成绩单,她所有的希冀一下子化为泡影。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当她再想回头找林骁然说清楚的时候,她才发现,一切已经回不去了。   四目相对,两两无言,陈诗韵如鲠在喉,她已经对他低三下四地说了对不起,他还要她怎样?   “你们聚在这里叽叽咕咕干什么,还不赶快回教室上课?”不远处传来带着奇怪口音的质问,不用看也知道是政教主任来了。他不只是学校政教处主任,还是高二文科班的政治老师,这个时候大概要到班里上课。   “知道了。”走廊里的同学迅速把传单藏在身后,惊恐地看着政教主任。   政教主任明显感到古怪,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他指着几个学生训斥一顿,学生们连连点头。   陈诗韵见状,急忙把林骁然手里的传单抢过来,顺势抱在自己怀里,就像平常抱着作业本一样。   政教主任训斥完,背着手走出几步,接着猛然回头,还好几个学生深知他的套路,一直怔怔地看着他,并没有把传单拿出来。   政教主任很快朝这边来了,他认识陈诗韵,知道她是火箭班的学生,又是英语课代表,见她在怀里抱着一摞纸,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倒是林骁然显得面生,应该不是这层楼的学生。   “老师好!”林骁然大声喊道。他将双手插在裤子口袋,保持着面向陈诗韵的姿势,转过头去,自然而然地迎视着政教主任的目光。   “哼。”政教主任轻哼一声,没说什么。   等政教主任下楼了,陈诗韵这才把传单还给林骁然,“还好没让他发现,不然……”这次能逃过政教主任的眼睛纯属侥幸,网上的帖子传得到处都是,现在他还要发传单,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传到校领导耳朵里。到时候……   她不想林骁然出事,所以她一定要想方设法阻止他。   没想到不等她开口,抱着传单的林骁然突然大叫一声,“糟了!”接着转身就跑。 第19章 校长宣布取消涨价01   “喂!林骁然!”望着林骁然仓皇离开的背影,陈诗韵紧追几步,趴在楼梯上大喊他的名字。   与此同时,林骁然停下来了。   然而他并没有回头看陈诗韵,而是站在原地左顾右盼,终于,他将目光落在角落的垃圾桶上,手脚利落地把怀里的传单放在垃圾桶后面,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喂!林骁然!你站住!”这次,不管陈诗韵再怎么叫喊,林骁然再也没有停下。   林骁然一路向下,终于追上政教主任的脚步。   见政教主任来了,走廊两侧的学生或是远远躲开,或是怯怯问好,唯独林骁然一副粉丝见到偶像的架势,离得老远便大声呼喊,“老师好,老师您辛苦了,老师您要去上课吗,老师小心路滑,老师您千万要慢些走!”   伴随着同学们诧异的眼神和低低的笑声,政教主任转过身,上下打量林骁然,“你是哪个班的?”   “我……”林骁然眼珠一转,嬉皮笑脸地反问,“您看我像哪个班的?”   政教主任下意识按了按自己的耳朵,“你说话这么大声干什么?”   林骁然不以为然,继续用震天响的声音说:“嘿嘿,我天生嗓门大。”   一提起嗓门大,政教主任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指着林骁然说,“我想起来了,你就是联欢会上唱歌的那个人?”   糟了。林骁然在心里暗叫一声。想不到自己在联欢会上一战成名,现在大小也算个名人,这么容易就被别人认出来。   他一下子慌了神,“不是不是,您认错了。”林骁然一边否认一边后退,政教主任越来越觉得这个人有古怪,他刚想抓住他问个清楚,《茉莉花》的乐曲声突然响起,走廊上看热闹的学生纷纷往教室涌,政教主任也只得作罢。   林骁然连头都不敢回一下,一口气跑回纪律班所在的楼层。   教室门大敞着,老师还没来,里面传出同学们嬉戏打闹的声音。   林骁然意识到政教主任要去的教室或许就是南向晚正在发传单的楼层,赶忙过去给她报信。他怕时间来不及,只能故意用很大的声音和政教主任说话,也不知道南向晚听到没有。   他刚才跑得太急,也没顾得上往政教主任身后看上一眼,她发传单发得顺利吗,有没有遇上别的老师,现在上课了,有没有回来?   林骁然一下子想返回去看一看,一下子又想回教室看一看,最后在犹豫不决中走到教室门口。   几乎只是一眼,他便看到坐在教室后面的南向晚,此时的她正拿着一本练习册,旁边的姜达令探过头来,应该是在接受她的检查。   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林骁然大喇喇地走进教室,在自己的位置坐下。   林骁然身高腿长,校服又特别能带风,在他坐下的瞬间,一股气流扑面而来。   南向晚抬起头,板着脸,异常严肃地说:“林骁然,你又偷懒!”学渣就是学渣,发传单发得慢就算了,竟然还背着他们做出这种事!   “我?偷懒?”林骁然不明所以。   南向晚低下头,把一摞传单拿出来放在桌子上,“这是不是你的,我在楼上垃圾桶旁边看到的。好啊你,让你去发传单,你竟然直接扔掉,太过分了吧!”   “天哪,不是吧!”   “你怎么这样!”   听到南向晚的控诉,坐在后面的张超、李帅纷纷探过头,指责林骁然没义气。   林骁然看了看那些传单,想起来了。他急着去给南向晚报警,又怕拿着这些东西不方便,所以藏在了一个自以为隐蔽的地方。他因为一直惦记着南向晚会不会被政教主任发现,自己都忘了自己藏了传单,没想到被她找到了。   他竖起大拇指,由衷地赞叹,“你也太厉害了,这都能被你发现?”   看他依旧嬉皮笑脸的好像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南向晚不由得火冒三丈,“喂喂,你这是什么态度?”   林骁然轻笑一下,不疾不徐地说道:“你应该感谢我够机灵,你们猜我发传单的时候碰到谁了?”   “谁?”南向晚挑眉,一脸的不以为然。   “政教主任!”   “啊……”姜达令率先低呼一声。   其他人也忍不住倒吸一口气,南向晚脸色微变,放在桌子上的手不自觉地攥紧。虽然知道林骁然好端端地坐在这里,还是忍不住为他担心,失声问道:“后来呢?他有没有发现什么?他没有抓到你吧?”   “我是谁?我能让他抓到?”见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林骁然也来了兴致,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当时的状况,“我看到他快要过来,灵机一动赶忙把传单往垃圾桶后面一藏,然后若无其事地和他擦肩而过,他还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大大方方地说了一句‘老师好’,他一点儿都没怀疑。”   “哇……”大家劫后余生般长出一口气。   南向晚也低垂了目光,低低道:“原来是这样……”她很快发完手上的传单,想上楼看看林骁然要不要帮忙,谁知道人没见到,倒是在垃圾桶旁看到了没发完的传单,还以为他在偷懒,原来是误会他了。   想到这里,南向晚很快说了一句,“对不起。”   林骁然瞪大眼睛,明知故问似的说:“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南向晚白了他一眼,将目光落向一旁,“我什么也没说,你听错了。”   “切……”其实林骁然听到了,他就是想让南向晚真真切切地再说一遍,见她不愿配合,林骁然不屑地轻嗤一声,转回去了。   物理老师依旧像念rap一样念着物理课本,大家本就没什么兴趣听,现在因为罢餐的事情更是早已把上课抛在脑后,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只有南向晚一手物理课本,一手物理笔记本,正在认真学习。   突然间,不知道是谁小声说了一句,“老师,有新同学。”   很快,更多人发现了这位新同学,争先恐后地尖叫起来。   “啊!老鼠!”   “没事没事,大家坐好。”   有人惊叫着站起身,有人忙不迭往后退,人的喊声,桌椅的挪动声,老师的安慰声乱成一团。   南向晚长叹一声,不耐烦地揉着额角,喊什么喊,老鼠有什么可怕的,你们这么喊,老鼠才害怕。   果然,老鼠似乎受到了惊吓,开始满教室乱窜,一会儿跑到地上,一会儿跳上桌子,所到之处无不引起一阵兵荒马乱。   林骁然同样一脸不可一世,不就是一只老鼠吗,有本事别过来,只要它敢过来,一定让它有去无回。   慌不择路的老鼠真的过来了,姜达令早早躲到一边,林骁然兴致勃勃蓄势待发,南向晚则一脸漠然。   老鼠先是跳到过道里,接着爬上姜达令的桌子,林骁然看准时机,随手抄起一本书,精准无比地拍了下去。   伴随着一阵惊呼,教室里彻底安静下来。老鼠跑得太快,大家也不确定老鼠是跑了,还是被林骁然拍死了。   在众人炽热的目光中,林骁然缓缓抬起手,揭晓了答案。   一张完整的鼠皮呈现在众人面前,教室里又响起一阵尖叫,也不知道是因为惊叹,还是因为恶心。   南向晚倒是赞赏地点头,“你好厉害。”   “这有什么?”林骁然得意地笑笑。   “等一下。”南向晚突然反应过来,怔怔地看着林骁然手里的书,“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呀。”林骁然也反应过来,倏地将那本书扔下。   因为那本书不是他的,而是南向晚的!面向老鼠的那一面已经沾上了老鼠血。   他不由得一脸愧疚,“对不起,我给你买本新的。”   “那是笔记本。”南向晚气愤地说道。她为了方便学习,特意买了加厚的笔记本,好将几个学期的物理课全部记在一个笔记本上,现在好了,所有的心血全毁了。   林骁然立刻说:“我给你抄一遍。”   南向晚气笑了,“就你那个字,你自己都不一定认识。”   “我保证认认真真给你抄。”林骁然无比严肃地说道。   “哎……”南向晚长叹一声,看来只能这样了。   林骁然打开笔记本,想看看南向晚记了多少,“这么多啊……”他在艰难咽下口水的同时,发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你的笔记怎么还分上下左右,那部分是笔记?”   南向晚说:“这叫康奈尔笔记法,是康纳尔大学教授发明的,这种方法需要我们把笔记本分为三个部分,在主栏记录课上的主要内容,下课后把本课内容的知识点、关键词写在副栏。复习的时候通过主栏总结副栏,通过副栏回忆主栏,最后再把自己总结的要点记录在最下面的一栏里。当然,记笔记不是目的,反复翻看记忆背诵才是掌握知识融会贯通的关键。”   林骁然眼前一亮,“那你应该已经背熟了,不用我抄了?”   “做梦!”南向晚不客气地推他一下。   林骁然撇撇嘴,继续翻看着南向晚的笔记本。   他没有记笔记的习惯,反正记了也不会看。他只会在老师反复说这句话很重要的时候才在课本上画一画,没想到记笔记还有这么多门道。南向晚的笔记本不只分了区域,还仔仔细细画了图,用不同颜色的笔做了标注,甚至在一些地方画了框,在里面写了一些简单的心得体会。   林骁然看着看着,唇角渐渐浮现出一丝笑,因为在笔记本的某一页,南向晚给自己写了一句鼓励的话,“加油,你是最棒的!”后面还跟着一个笑脸,傻傻的,像她的人一样。 第20章 校长宣布取消涨价02   放学后,南向晚反复叮嘱姜达令回宿舍发传单时小心一些,最好戴上帽子、口罩,别被人发现。   一旁的林骁然在这时插嘴:“你要是不放心的话,我陪她去。”   南向晚白他一眼,“你是想陪她去吗?你还不是想去女生宿舍?”   话音一落,前前后后的人笑作一团。   南向晚还是不放心,决定和姜达令一起去,如果出了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第三中学宿舍楼有两栋,在学校最里面,因为床位有限,并不是想住校就能住校的。   这一天,南向晚明显感受到学校里的气氛不同寻常,或许是先前的宣传起了作用,所到之处,所有人都在谈论着相同的事情。   有人说,食堂的菜那么差还卖那么贵,也不知道食堂老板是不是校长的亲戚。有人在问传单是从哪儿传出来的,是不是学生会那帮人。还有人提议买些方便面、面包,准备和食堂斗争到底。   “快看!”姜达令突然拽了拽南向晚的胳膊。   南向晚顺着她的目光一看,墙上贴着一张纸,上面的内容还挺熟悉,原来不知道什么人把他们发在网上的请校长到食堂吃饭的邀请函打印出来贴在女生宿舍的墙上。   南向晚甚至觉得,她们已经没有发传单的必要了。她去姜达令宿舍参观了一圈,准备回家。当她走出女生宿舍时,突然想到了什么,接着反身上楼。   也不知道姜达令宿舍里有没有吃的,需不需要她带一些。   南向晚凭着记忆来到一间宿舍门前,她抬起手刚要敲在门上,却听到宿舍里传来男人说话的声音。   她走错了?   不对呀,这是女生宿舍,走错了也不可能有男生。   停在门前的手慢慢落下,南向晚犹豫半晌,还是决定不敲了。反正距离周三还有一天,明天上课再问吧。   周三很快来了,按照计划,南向晚、姜达令、张超、李帅早早在食堂门口集合。林骁然因为要去运动队练体育,晚一些才会来。   早春时节,乍暖还寒,南向晚穿得有些少,在清晨的薄雾中瑟瑟发抖。   为了避免太过引人注目,四人分配好任务,两个男生在食堂门口守着大门,两个女生在离食堂不远的小树林守着早饭。男生一旦遇到要去食堂吃早饭的人,就把他们往女生那边带。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南向晚和姜达令拿出包子,慢悠悠地吃起来。   小南山的包子十分特别,包子馅里似乎放了些药材,吃起来有股淡淡的清香。吃完包子,南向晚抱着豆浆暖手,伸着脖子向食堂门口瞧。   说实话,哪怕已经到这一步,她对于这次活动能不能成功还是抱着一副怀疑的态度。   在她看来,学校里的学生们表面上热烈讨论着这件事,其实不一定会真的参与进来,说不定他们还在暗暗讽刺挑事的人没事找事。就算他们真的对食堂涨价颇为不满,想让他们付出实际行动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谁不怕惹祸上身?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们会围观但也不会出面阻止,毕竟让别人冲锋陷阵,有好处可以捞一把,有坏事也不会被连累。   想到这里,南向晚不觉叹了口气,林骁然他们还是太年轻了。   南向晚等了一会儿还不见有人来,百无聊赖下拿出小本子开始背知识点,等她把今天要背的内容背了两遍后才发现不对劲,二十分钟过去了,一个人都没有来!   她看了看日历,确定今天不是周末。   她又反复看表,确定时间没有问题。再过十分钟就要上课了,真的不会有人来吗?   和南向晚同样震惊的还有食堂大妈,这些手握大勺时不时抖三抖的人每每想到饭点儿到了就会不自觉地头痛。下课铃声不只是学生冲锋的号角,也是食堂大妈们进入备战状态的标志。她们会在这时开始倒数,通常数不了十个数,丧尸一样的学生便会从四面八方涌来,迅速将空旷的食堂占领,将弱小无助可怜的大妈包围。他们这个要这,那个要那,繁琐的要求让人应接不暇。   丧尸们,哦不,是学生们来得快去得也快,用不了多少时间,这些人便会消失的无影无踪,如果不是待洗的餐盘和装满泔水的塑料桶提醒着什么,你甚至会觉得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   现在,食堂大妈们真的迷茫了。是还没有下课吗?可是现在是早上……   突然,大家隐隐约约看到有人往这边来了,那人身高腿长,穿着运动服,脸色通红,满脸大汗,一路小跑,似乎十分急切。   对嘛,这才是冲向食堂的正确姿势。   所有人都露出期待的神情等着他跑进食堂,谁知道他却在食堂门口停了下来。   “怎么样?”运动队那边一解散,林骁然就往这边赶。“我和队友们说了,谁都不许来,谁敢来我打断谁的腿。”   “别呀。”张超大叫,“快叫他们来吧,这么多东西没人吃。”   林骁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南向晚和姜达令正蹲在小树林里,和松鼠似的疯狂地吃着包子。   南向晚已经记不清这是她吃掉的第几个包子了,她离家多年心心念念却总也吃不上的小南山包子,现在让她一次吃个够。南向晚想,她大概在以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都不会吃包子了。   林骁然瞧见她们的糗样也猜到发生了什么,他忍着笑,回身去叫队友了。   没人来食堂吃饭的事情终于惊动了食堂老板,食堂的饭一直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学生们只要迟来一会儿就什么都吃不到了,所以他也不怎么想着提高菜品质量,因为只要能吃就一定卖的出去,可是现在……   如果再没有人来,做好的食物可能全部都要倒掉。   食堂老板双手抱胸站在食堂门口,脸色铁青。   突然间,他的眼光一亮,不远处,一群体格健壮的男生女生正朝这边跑来。虽然人数少了一些,但能减少一些损失也是好的。没成想他的一口气还没有吐出来,那些已经到了食堂门口的学生们却在他面前拐了个弯,朝小树林去了。   体育生们本就生的人高马大,又因为消耗了太多体能,吃起饭来毫不客气,两箱吃的很快被分完了。   一旁的南向晚看得目瞪口呆,她甚至为自己吃掉太多包子而懊恼,早知道这样应该给他们留一些的。   林骁然的队友们嘴里吃着面包、包子,还不忘夸奖他们。   “你们太厉害了,做了我们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   “说好了不去食堂就不去食堂,放心吧,我准备了三天的方便面。”   “就是,气死食堂老板。”   话音未落,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中年男人暴躁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食堂老板循着踪迹跟了过来,他一眼看到地上摆着的泡沫箱,质问道:“谁允许你们在学校里卖食品?”学校里没有超市、没有小吃摊,要买吃的只能去食堂,这也是他这么多年一直屹立不倒的原因。   张超从人群中探出头,“你别乱说,这是给同学带的让大家尝尝鲜,不卖。”   “就是,你以为都像你。”   “唯利是图。”   “黑心商人,呸!”其他人叽叽喳喳地说着。   食堂老板一下子被激怒了,“谁说的?给我站出来!今天没人来吃饭是不是你们搞的鬼?我弄不死你们!”   食堂老板撸胳膊挽袖子就要冲过来,一个声音突然响起,“你在干什么?你要打学生?”   大家顺着声音看去,异口同声,“校长!”   虽然网上到处流传着请校长到学习食堂吃饭的邀请函,但他们的本意是借邀请函表达愤慨,号召同学加入活动,对校长会不会应邀前来并不抱有幻想,没想到校长真的来了。   因为要上课了,后来的事情他们只是听说。   听说校长真的走进食堂转了一圈,还买了稀饭、馒头和几样小菜。他发现同学们反应的问题确实存在。南瓜饼加上花生、葡萄干就翻了一倍的价钱。一块钱的小米粥只占了两排,卖完后不再供应,其他地方满满当当摆着三块一碗的皮蛋瘦肉粥,卖完了还有。饮品区只有高价饮料,没有便宜的纯净水。   他想起了自己的求学生涯,相比在山里吃野菜挖土豆的日子,学校食堂简直是天堂,现在物质生活丰富了,怎么会吃得更差了?校长当即要求食堂老板按照当初参加招标时的承诺制作菜品,恢复饭菜价格。   这个消息是在班主任的英语课上公布的,话音一落,整个班级一下子沸腾了,还有人激动得热泪盈眶。   看到这副情景,站在讲台上的班主任不由得挑眉,狐疑道:“这事不会是你们搞的吧?”   南向晚看看林骁然,林骁然看看张超,几人互相交换神色,彼此之间会心一笑,谁都没有说话。   中午放学,食堂大妈们的噩梦又来了,这一次,学生们的热情比以往还要高涨百倍,因为大家都想看看食堂是不是真的像校长说的那样恢复了饭菜价格。   南向晚也跟着林骁然他们一起去凑了热闹,她一进门便看到火箭班的学生正在吃饭。火箭班的学生在第三中学拥有至高无上的特权,为了保证他们能吃好、吃饱,他们会比别的班早下课十五分钟,错开食堂的用餐高峰。   他们当中似乎还有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着兴高采烈的人群一脸茫然。与此同时,南向晚心头一震,仿佛什么东西撞在了她的心上。 第21章 校长宣布取消涨价03   她曾是火箭班的学生,火箭班竞争激烈,书山题海就是她的全部,学习以外的事情就像天上的云一样,虽然一抬头就能看到,但低下头看书才是她该做的事情。   南向晚为了挤出更多时间学习,很少喝水,也很少去食堂,对菜品的价格并不怎么敏感,只记得食堂似乎经常涨价,唯独有一次特别奇怪,涨价不久后又降回去了。   她因为见过树木挂满果实的样子,就把果树结果当作理所当然,她坚信食堂涨价后过不了多久便会取消,却根本没想过如果不给营养不良、饱受病害的果树施肥捉虫,挂满果子的果树将会永远留存在人们的幻想中。   她总说纪律班同学们所做的一切是徒劳,劝他们认清现实,“现在的人不知道有多自私多冷漠多势利。”她一边劝诫同学,一边为自己洞察世事,精通处世之道而充满优越感,其实她才是最自私最冷漠最势利的那一个。   南向晚叹息一声,举目四望。   食堂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大家好像过节一样,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胜利的喜悦。   事情虽然算是过去了,人们讨论的热情丝毫没有减退,随意在食堂里一走,诸如“涨价”“邀请函”“传单”“校长”之类的字眼便会钻进耳朵里。   林骁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抢到四个南瓜饼,他分给南向晚一个,说:“快吃吧,之前花两块钱买了好多个,亏死了。”   南瓜饼似乎是刚出炉的,拿在手里有些烫,南向晚低下头,说了声“谢谢”。   “谢什么?”也不知道林骁然的嘴是怎么长的,这么烫的东西也能下得了口,他咬了一口南瓜饼,含糊不清地说:“应该我们谢你,要不是有你的建议,我们也不会这么成功。”   姜达令扬起下巴,“人家就说要找晚晚吧。”   林骁然不同意,“明明是我先提的。”   南向晚在这时莞尔一笑,不管是谁提的,她都很感谢她的同学们,不仅给了自己一份信任,还给了她一个重新认识自己的机会。想到这里,南向晚深吸一口气,打定主意一定要为大家做些什么。   她在周四的大课间向全班同学宣布了这项计划。   “大家安静一下。”南向晚站在讲台上,神情倨傲,语调漠然,好像又回到了站在大学校园里向黑压压的人群召开宣讲会的日子。   她声音不大,但只要她站在那里,甚至不用开口,刚刚被下课铃点燃的教室一下子变得寂静无声。   南向晚面无表情地说:“从这周开始,我会在每周二、周四的大课间为大家补习物理,补习内容是火箭班物理课的精华版,时长十分钟,爱听不听,不想听的可以做任何事情,但不能影响别人。”   不等台下的同学做出什么反应,南向晚已经拿出一张纸。她没什么耐心,再加上时间有限,才不会像陈诗韵那样循循善诱,娓娓道来。她一直低着头,也不管台下的同学听没听、跟没跟上,只管讲自己的。   很多人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直到哗啦啦的翻书声响起才如梦初醒般问这问那,“她刚才说什么?”   南向晚不只说了考点,还围绕考点介绍了几种可能考察的题型,题干中的标志词,可能出现的陷阱,能够快速锁定答案的解题技巧……南向晚毫无保留,把从火箭班物理老师那里学到的知识,自己总结的经验全部倾囊相授,一切为了应试而来。   南向晚说得太快了,她对这些内容很熟悉,三言两语点到即可,其他人不行,一下子这里理解不了,一下子那里反应不过来,终于,坐在前排的女生低声说:“等一下,能不能再说一遍?”   “书上原话,自己找。”南向晚头也没抬。   “可是……”她找过了但是没有找到。   南向晚在这时停下翻书的手,大概是觉得那个声音有些熟悉,她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前排的小组长皱着眉,握着笔,焦躁的脸上满是汗珠,书都快被她翻烂了。   “第八页,右上角。”南向晚沉声道。   小组长快速翻到第八页,果然在右上角找到了那句话。她用笔在那句话上做了记号,焦躁的神情稍稍缓和了一些。她长出一口气的同时下意识向讲台上看了一眼,南向晚依旧盯着面前的纸,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南向晚在这时停了停,“想跟上我的速度就要预习,自己学过一遍才知道这课讲了什么,有哪些重点和难点,我这里只负责查缺补漏,总结提高,太细太基础的不讲。今天会稍微慢一些,下次还是这个速度,爱会不会。”   小组长忍不住撇了撇嘴,她猜想大概很多人都和她的想法一样。大家都是同学,南向晚凭什么用这种态度和他们说话。要说成绩优异,她也不是全班第一,要说聪明机灵,她也只能算是刻苦罢了,也不知道是谁给她的自信。   小组长的白眼快要飞上天,心里别提多不平不忿,好像下一秒就要把南向晚赶下去,可是当南向晚说出“下一个”的时候,她又立刻前倾身子,握紧笔,生怕落下什么重要的知识点。   讲完所有内容,南向晚看了看表,比预计时间多出五分钟。   教室里迅速响起叽叽喳喳的声音,大家相互翻看笔记,想把落下的内容补上。   南向晚收好东西,走下讲台时一眼看到班级门口站着一个男生。男生在校服里穿了一件白衬衫,正含笑注视着她。   “刘羽白?你怎么来了?”南向晚立刻迎上去,“你找谁?”   “找你。”刘羽白回答,“你刚才是在给你们班同学讲课?”   “……”南向晚的脸一下子红了。她可以在纪律班同学面前自信满满地说“摩擦力”“加速度”,可是如果知道刘羽白也在,她可能会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出。他可是物理竞赛一等奖得主,他去办公室领奖的时候,自己正因为上课说话在办公室受罚。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让你见笑了,你还是忘了刚才的事情吧,就当什么都没看到……”   “呵……”刘羽白也笑了,他抿了抿唇,说:“你讲得很好。”   他只是在安慰她吧,他这个人总是这样,从不会让别人为难,即便在心里觉得她不自量力幼稚可笑也要违心地说着肯定的话。   南向晚的脸更红了,急于岔开话题,“对了,你找我有事吗?”   “哦,这个给你。”刘羽白拿出一枚银色的3,“物理老师让我交给你。”   “哎呀。”南向晚忽然想起来,火箭班那边的物理课刚刚结束,按惯例应该由林骁然把3取回来。她接过3,下意识向教室后部看了一眼,林骁然低着头,正在疯狂写着什么,大概早就忘了这回事。   “谢谢,真是不好意思。”   “没关系。”如果不是被物理老师叫去帮忙,他大概永远都不会看到南向晚站在讲台上的样子。   南向晚向刘羽白道别,拿着3大步流星往回走,似乎想找林骁然兴师问罪。   林骁然也正在找她,看到南向晚时眼前一亮,说:“我抄好了。”   那是一本厚厚的笔记本,封面是充满少女感的粉红色,林骁然用她的笔记本打死了老鼠,事后说要赔她一本新的。   “这么快?”南向晚狐疑地接过笔记本,翻开看了看。   “哇……”南向晚忍不住在心里低呼一声,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林骁然吗?她一边翻着一边点头,接着把笔记本还给林骁然,说:“挺好的,送你了。”   “啊?”   “你留着吧,以后就把它当笔记本。”   南向晚把自己那本笔记本拿回来,“我还是看自己的方便一些,你那个字太幼稚了,你自己留着看吧。”虽然沾过死老鼠的笔记本确实很让人恶心,不过她并没有想让林骁然赔她一本,既然他自己提出来抄一遍,她也乐享其成。希望他抄过一遍后真的学到了一些东西,也能把记笔记的习惯保持下去。   “啊……”林骁然略显失落地答应一声,突然间,他一拍脑袋,“我还没拿3。”   南向晚赶忙拦下他,“在这里,你舅找人送过来了。”   林骁然长出一口气,“那就好。”   “对了……”   林骁然似乎还想说什么,南向晚抬起手掌挡在他面前,示意他不要和自己说话,她已经耽误了太多时间,现在的她必须抓紧时间学习。   “切……”林骁然轻嗤一声,转回去了。   南向晚回家时惊呆了。   她在楼道里隐约闻到一股奇异的味道,但她万万没想到那股味道就是从自己家传出来的。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房间里完全变了一副模样,墙上有红绳,有黄绫,有铜钱,有宝剑,当然,这些东西都抵不过墙上那尊菩萨像带给她的震撼强烈。   正跪在菩萨前的关秀梅听见声音,迫不及待地向南向晚招手,“快来拜一拜,让菩萨保佑你考上好大学。”   “妈……”南向晚显然不太愿意,虽然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未知的东西,但她并不认为拜菩萨和考上好大学有什么关系。   关秀梅见她这副样子,一下子生气了,呵斥她不懂事,“上学期期末考试之前,我特意去寺庙里拜了拜,怎么样?你的成绩不是‘噌’一下就回去了?你说说,要不是有菩萨保佑,只靠你每天死读书,你的成绩能上升这么快?我今天去庙里还愿,顺便把菩萨请回家,咱们每天早晨、晚上拜一拜,总好过临时抱佛脚。来,快来磕个头,让菩萨保佑你。”   “妈……”南向晚又是一声哀嚎。她考得不好是因为她很长时间没有学习,她考得好是因为她系统复习了要考的知识,和菩萨有什么关系?考得好还是不好完全掌握在她的手上,如果她期末考试考得不好,她会不会觉得菩萨不灵?不对,母亲一定会觉得是她不够诚心,菩萨才不肯帮忙。   见南向晚站着不动,关秀梅提高了音调,“你这个孩子,怎么叫不动你,我今天专门和师父学了念经的方法,我教你。咱们周六再去菜市场买些鱼呀虾呀的放生,对你有好处。”   “……”南向晚绝望地闭上眼睛。   正在这时,南跃民回来了,南向晚立刻说:“妈,我还有作业,你先教我爸。”说完立刻跑回房间。   坐在书桌前的南向晚刚刚庆幸自己逃过一劫,客厅里很快传来关秀梅的哭声,“这是我一个人的事情吗?你对孩子的学习从不上心,我想尽办法帮孩子,你就是要拖我们的后腿,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哎……”又开始了。南向晚叹息一声,熟练地把耳机声音调到最大,强迫自己沉下心来专心听课。 第22章 春季运动会01   最近一段时间,南向晚心情不太好。   一方面是为自己浪费太多时间掺和别人的事情而懊恼,一方面是为自己冲动之下答应帮纪律班同学补习物理而后悔。   好在前者已经过去了,这几天少睡几个小时还能补回来,可是后者是一个长期过程,至少要延续到这个学期结束。她又是一个不愿意随意敷衍的人,从准备要讲的内容到把内容讲出来要花不少时间。   最要命的是,也不知道怎么的,她竟然给同学们留下一个和蔼可亲,乐于助人的印象,现在大家在物理上有什么不懂的都来找她。她不想和大家闹僵,好声好气地向大家讲解。   渐渐的,大家在数学、化学、生物上有什么不明白的也来问她。有些问题比较难,她也没见过,很愿意钻研探讨一番,有些题目十分简单,简单到一眼就能看出答案,却被对方一直追着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这个人就是林骁然。   她终于被问烦了,真想大骂一句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不过南向晚并没有骂出来,因为透过林骁然的脸庞,她忽然想到那个灯火阑珊的傍晚。他们在炸串摊偶遇,因为食客太多而拼在一桌。闲聊中,林骁然说起他爸是大学数学老师,可他从不会问他问题,因为他爸没什么耐心,讲一次不明白就会发火,讲两次不明白就会动手。那时的她就在想,她可不能成为这样的家长。   她虽然还没孩子,就把林骁然当孩子吧。   想到这里,南向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露出一个笑容,用幼儿园老师般的口吻说,“林骁然小朋友,这个问题是这样的……”   南向晚讲得口干舌燥,自认为绝对通俗易懂,林骁然也确实在这时露出一个笑,只不过这个笑不是感激的笑,而是恶作剧得逞似的笑。   林骁然微微仰起脸,白色的灯光在他的眼睛里留下闪闪的小星星。他说:“其实我都知道。”   “……”   林骁然伸了个懒腰继续说:“我就是想看看你会不会发火。”他越过南向晚向后排的张超李帅招手,“给钱、给钱。”   张超李帅哀嚎一声,抱怨道:“怎么会这样。”   “不可能啊,不会是你俩串通好的吧。”   “就是,这钱不能给。”   “无聊。”知道真相的南向晚狠狠翻了个白眼,“你以为谁都像你们这么闲。”   她现在一点儿玩闹的心情都没有,马上就是期中考试了,纪律班的同学们大概对这次考试没什么概念,南向晚不一样,她十分清楚这次考试的意义。   学校规定,普通班的学生想要进火箭班,至少要在三次考试中排名全年级前六十名,现在是高二下学期,高三近在眼前,如果她还想回火箭班,这次考试必须进入前六十,否则她很可能和火箭班彻底无缘。   普通班的学生或许能超常发挥进入不错的大学,可是顶级名校,抱歉,至少在第三中学还从来没有发生过。   南向晚的压力可想而知。   林骁然偏偏在这时来捣乱。   第三中学的春季运动会马上要开始了。第三中学的运动会十分特别,第一个特别是有祈雨功能,高中三年,每年春秋两季的运动会都会下雨。第二个特别是开幕式,学校鼓励各个班级在入场时发挥创意,各显神通,有一年的开幕式还因为够特别而上了当地新闻。   林骁然作为纪律班的体育委员,负责运动会的一切事务。他首先找到南向晚,问她要参加什么项目。   “我们关系好我才先问你,别人想报名还要看有没有名额。”   南向晚头也没抬,“没兴趣。”   “100米?400米?800米?跳高?跳远?扔铅球?”   林骁然滔滔不绝地说着,南向晚终于抬起头,却是一脸无可奈何,见林骁然还不放弃,她抬起手作势要打他。   林骁然下意识躲了一下,说:“你要报拳击?我们没这个项目。”   南向晚头都大了,她忍着要发火的冲动,一遍一遍地重复,“不要、不要、不要,我什么也不报。”   林骁然没办法,只得转向正在对着镜子刮眉毛的姜达令,“你要报什么?”不等姜达令回答,他又自顾自地叹了口气,说:“算了,你报上也是浪费名额。”   姜达令放下修眉刀,没好气地说:“哼,怎么这样说人家了啦。”   正在这时,小组长过来了,她居高临下瞧着林骁然,问:“女生还有什么项目?”   林骁然给她说了一遍,小组长点点头,胸有成竹似的说:“我要报400米,800米和接力。”小组长一边说着,一边若有似无地看了南向晚一眼,南向晚正在埋头做题,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眼神。   林骁然给小组长报完名,又追着南向晚问,“你不参加项目,跳啦啦操可以吗?开幕式运动员入场的时候在主席台前跳两分钟,就两分钟。”   南向晚深深皱眉,跳啦啦操?又要排练,又要彩排,还要穿上奇奇怪怪的服装,比参加项目还浪费时间。她不耐烦地说:“不参加。”   “可是我们班女生不多,你不参加凑不够人。”   南向晚不理,小组长在这时探头过来,“开幕式上要跳啦啦操,难吗?我没学过舞蹈可以吗?会不会穿得很暴露?实在不行从别的班借个人,要不找校外的帮忙,你放心吧,肯定有办法。这世界离了谁不转?”   有了之前的成功经验,林骁然坚信南向晚绝不是那种不近人情的人,她外冷内热,好像冰山里的火焰,只要他坚持不懈,一定能让她答应。   他还想继续劝说南向晚参加运动会,一旁的小组长却总是打断他,一会儿说开幕式除了啦啦操还有什么安排,一会儿说报400米和800米会不会太累了,如果跑不下来怎么办。一来二去老师来了,林骁然只得作罢。   南向晚这回似乎铁了心,不管他怎么劝说,就是咬定了要好好学习,不参加任何活动。连姜达令都参加了啦啦操,她还是抱着书本无动于衷。   林骁然没办法,决定使出杀手锏。   他在自习课上一本正经地对南向晚说:“我们班女生不够,你要是不跳啦啦操的话,只能让李帅男扮女装。”   “啊?”正在后面和张超下象棋的李帅大叫一声,“我跳啦啦操?还穿女装?没人和我说啊?”   “嘘!”林骁然示意他不要说话,继续对南向晚晓以利害,“你想想,他一个活蹦乱跳的大男人,要在全校师生面前穿短裙、戴假发,搔首弄姿,以后还怎么见人。”   一直低头做题的南向晚终于有了反应,她抬起头,同样一本正经,“我觉得很好,而且不需要他跳得多好,恰恰相反,跳得越糟糕越好,永远跟不上节奏,永远慢半拍,然后故意穿帮,跳到一半假发掉了,跳到最后裙子掉了,这样才好玩。”   南向晚说完,转向后面的李帅,学着电视里的样子说:“我看好你呦。”   “我……”李帅脸都绿了,对着林骁然摆手,“不要啊……”   林骁然不再劝说南向晚了,他开始仔细思考南向晚的提议,片刻后,他猛地拍手,说:“你说得有道理,就这么定了,不用你了,你好好学习吧。”   “啊!!!”   随着李帅一声哀嚎,本该放心的南向晚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如释重负,她将目光重新落在那些数学题上,心思却没有一起回来。她像是被施了咒,那句“不用你了”一直在她的耳边重复。   真奇怪,这不就是她想要的结果吗,不要她参加任何集体活动,只让她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学习。可是当这一切真的发生时,她好像并不快乐。   通往山顶的道路注定是孤独的。体育课上,男生在打篮球,女生在排练啦啦操,只有南向晚形单影只,一个人坐在看台上背化学方程式。   经过大家的不懈努力,啦啦操渐渐有了雏形。   小组长站在第一排最中间,她跳得格外卖力,动作表情十分到位,还自告奋勇要当被托举的那一个。当她被托举起来时,“刷”的一下舒展身姿,艳光四射。   除了小组长,李帅的表现同样出乎意料。他不只动作僵硬,还记不住动作,总是像老鼠一样探头探脑,左看右看,根本不用刻意表现,那种慌慌张张的劲儿都出来了。以至于林骁然看过后,说他不用这么夸张,可以认真一些。   李帅一脸无辜地说:“我很认真。”   大家情不自禁地笑起来,看台上的南向晚也抿了抿唇。   突然间,林骁然抬起头,冲南向晚大喊:“你觉得怎么样?”   南向晚一愣,这才知道林骁然一直在悄悄观察自己。她表面上在看自己的小本子,其实注意力早就被啦啦操吸引了去。见节目最后小组长被众人托举起来,她在惊叹的同时,心也跟着提到嗓子眼。   被林骁然当场抓包,南向晚装模作样抚弄了一下头发,闷声闷气地回答:“还行吧。”   林骁然笑容更深,“我以为你一点儿都不关心。”   南向晚避开他的目光,继续嘴硬,“你以为我想看,音乐放那么大声,吵死了。”说完后不再理他,继续看自己的小本子。 第23章 春季运动会02   啦啦操队伍在休息了几分钟后,继续开始排练,不出意外,南向晚的目光又追着啦啦操队伍跑了。   经过不断磨合,同学们的表现越来越好,情绪也越来越到位,特别是小组长,她好像故意憋着一股劲儿,时刻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给大家。   南向晚虽然不太喜欢她,但还是为她的坚持所打动,尤其是最后的托举,南向晚肯定没有勇气做出这个动作。   运动会越来越近,林骁然也越来越忙,除了排练开幕式,他还要负责借器材、帮助报了项目的同学做些练习。他还鼓励报了项目的同学,我们成绩上比不过,一定要在运动会上超过火箭班,也让其他人看看纪律班的厉害。   “呵……”南向晚不由得撇嘴,他还真以为火箭班的学生高分低能?那不过是学渣的自我安慰罢了。   据她了解,火箭班的学生不只学习好,还有不少人有文艺特长,之前的元旦联欢会就是证明。她还记得那时候他们在班里上课,突然间,有同学站起来说来不及了,他要提前走一会儿,然后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背着书包离开了。他们后来才知道那个同学刚刚在全国钢琴比赛中拿了一等奖,和电视台约了时间接受采访。   火箭班的学生不只有文艺特长,体育运动也相当厉害。什么篮球、足球、羽毛球,在全校比赛中不是第一也是第二,运动会中也是人才济济,又包揽各项目奖项,又担任开幕式主持、运动员代表讲话任务。   哎,别人学习成绩上不去,只能累死累活学个特长,希望借此考上好大学,火箭班的学生呢?学习成绩好,文艺特长体育运动也是准专业级别,随意一出手就把别人比了下去,简直不给人活路,你说气人不气人。   别人在为运动会做准备,南向晚在冲刺期中考试,一切都在按部就班进行,谁知道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小组长在完成托举后按惯例跳向地面,也不知道是用力过猛还是地面不平,她在跳下后扭了脚。虽然没有伤到骨头,但是脚踝部位一动就疼,别说跑步跳操,现在连走路都是一跛一跛的。   运动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小组长一时半会儿恢复不了。林骁然只得找人替她,可是全班女生都上场了,连身为男生的李帅都被当女生用了,总不能再找一个男生上去吧。   一筹莫展的林骁然踏进教室,一眼看到坐在教室后面埋头做题的南向晚。对了,也不是所有女生都上去了,不是还有南向晚,不过,她会答应吗?   他忐忑不安地走过去,犹豫半晌,伸手盖在她正在做的数学题上,用谄媚的口吻说:“那个什么,和你商量个事。”   南向晚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说:“不行。”   林骁然叹气,“我还没说是什么事。”   南向晚一边略显嫌弃地扒开他的手,一边没好气地说:“肯定不是好事。”不管发生什么,她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复习功课,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她放下学习。   林骁然把小组长受伤的事情说了,要她务必帮忙。   “我们需要你。”林骁然郑重其事地说。   南向晚想也没想,“不行、不行、不行。”她在拒绝的同时,用笔去拨林骁然的手,“我正做题呢,把你的爪子拿开。”   见他赖着不动,南向晚又气又急,“你再不拿开,我就……”她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有震慑力的威胁,只得孩子气地说,“我就在你手上画表。”   “你画吧!”林骁然闭上眼睛,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只要你答应我表演啦啦操,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南向晚无可奈何,赌气似的说:“我不会。”眼看着没几天就要开运动会了,这么短时间,她学得会吗?   林骁然急了,反驳道:“李帅都学得会,你还比不过他?”   李帅刚好从外面回来,听到林骁然的话伸起一巴掌打在他的后脑上,不悦道:“你怎么说话呢!我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不去丢这个人,你还这么说我?”   “误会误会,我就是打个比方。”毕竟有求于人,林骁然连连求饶。   “这是打比方吗?你欺负我语文不及格是吧?”   两个人在那边打打闹闹,南向晚则陷入沉思。   林骁然的这句话很管用,李帅跳的什么样大家有目共睹,不要说还有几天的时间,凭她的聪明才智,就算看过一遍后马上模仿也比他跳得好吧。   想要参加的念头一闪而过,南向晚赶忙把思绪拽了回来,一个劲地摇头,“不不不,我不去。”她是要进火箭班的人,岂能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好吧。”林骁然收回手,似乎是放弃了劝说。   南向晚终于可以把目光放回数学题上,她刚想专心做题,耳边传来林骁然冷冷的声音,“你不帮我,我也不帮你,我这就告诉我舅舅,以后不用录音了。”   “喂!”南向晚倏地扔下笔,在林骁然起身的一瞬间抓住他。她正处在备战期中考试的关键时刻,每一科的每一分都十分重要,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缺了物理课。   南向晚哀求道:“现在不是我一个人的物理课,是全班同学的物理课,你不能这样。”   林骁然不以为然,“那有什么,我反正可以让我舅舅给我补课,全班同学?和我有什么关系?”他一边说着一边翻了个白眼,南向晚看在眼里差点儿没气死,那样子分明就是在学她说话的语气和神情,讽刺她不把不顾全班同学的利益。   “好好好,我答应你。”南向晚无奈投降,“不过说好了,我不当被托举的那个,我、我恐高。”她光是站在别人腿上都觉得害怕,更别说摆出各种动作了。   “这个简单。”林骁然说着,眼光若有似无地在她身上一转,“你放心吧,就你这个体重也不一定行。”   “……”   南向晚狠狠瞪他一眼,不过她也没工夫和他计较,只想快点儿做自己的数学题。谁知道林骁然在这时继续说:“对了,小组长报名的比赛项目也需要你替一下,400米、800米,还有接力。”   “……”   得寸进尺。   南向晚放下笔,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眼中充满怨怼。   那是怎样的眼神?有嫌弃,有埋怨,有果然如此的愤懑,还有动人心弦的灵动与可爱。   林骁然被她看得发毛,很快避开她的目光。   他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就南向晚这个弱不禁风的样子,别说跑800米,400米都不一定跑得下来。   他挠了挠头,妥协道:“要不你只参加接力好了,其他项目让你去也是浪费名额,你跑好接力就行。”反正接力一共有四个人,南向晚这边差一点儿还可以在其他人那里争回来。   “行吧。”南向晚不情不愿地答应一声,低下头时却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她看上去像是被林骁然胁迫的,其实当林骁然提到小组长受伤需要她接替的时候她就已经按捺不住心绪想要参与。   真正打动她的,正是林骁然的那一句“我们需要你”。   被别人需要,这应该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情。   不过南向晚心里很清楚,帮助别人归帮助别人,千万不能耽误了自己的事情。她现在必须收心,专心做数学题。   林骁然也提醒她,“对了,放学后别走,我帮你练一练接力。”   “什么?”南向晚以为林骁然要她跑接力就是到了比赛那天临时凑个数,随便跑一跑就行了,还要训练?   她苦了一张脸,期期艾艾道:“没这个必要吧。”   “怎么没必要?”林骁然苦口婆心地把自己在体育队学到的知识一一向南向晚道来,“接力看上去简单,里面的学问可多了,不说接棒传帮弯道技术,光是短跑就不简单,起跑的爆发力,中间的节奏,最后的冲刺哪个不要训练。你以为我们每天练力量、做拉伸都是没事干闹着玩儿?当然了……”   他说到这里撇了撇嘴,有些为难地说:“就算你现在想练其实也练不出来什么,不过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你可以靠别人帮你争回来一些时间,但是你也不能落下太多,拖别人的后腿……”   林骁然还想继续劝南向晚,正在这时,南向晚站了起来。   她干净利落地取下绑着头发的头绳,乌黑的长发在一瞬间如瀑布般披散下来。她重新把头发绑好,弯腰紧了紧鞋带,想了想又把校服外套脱下,一边撸袖子一边对林骁然抬了抬下巴,说:“走吧。”   林骁然看呆了,怔怔地问:“去哪儿?”   “训练啊。”南向晚理所当然地说道。   “现在?”林骁然看了看表,笑道:“别闹了,都快上课了。”   南向晚同样看了看表,露出一个若有似无的笑,只说了三个字,“足够了。” 第24章 春季运动会03   南向晚大步流星来到运动场,林骁然将信将疑地跟在后面。   她上身穿着一件粉色打底衫,相比校服外套,更能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平日飘逸的长发被她在脑后挽了一个髻,没有了那份活泼俏皮,倒显得精神干练。   虽然跟着南向晚到了运动场,林骁然还是不敢相信她能跑出什么成绩。她平常什么样,他都是看在眼里的,一天到晚坐在座位上看书做题,课间操上懒懒散散,时不时看一眼手上的小本子,体育课上别人打羽毛球,她坐在一边看小本子,哪有机会运动?   第三中学有标准的运动场,南向晚站在跑道起点后,面无表情地做着准备活动。   看样子还算专业,不过别是花拳绣腿。   林骁然忍不住说:“意思一下就行了,不用太拼命。”   南向晚轻哼一声,说:“计时吧。”   “预备,开始。”   口令一下,南向晚仿佛离弦的箭飞了出去。她身形极快,脚步更迭好像带着疾风,跑道上散落着不知道谁扔下的零食包装袋,南向晚一过,袋子立刻飞了起来,飘了两下后打着旋落在地上。   林骁然惊呆了,等南向晚冲过终点走回来后还是没有回过神。   “怎么样?”南向晚问。   “挺、挺好。”林骁然结结巴巴地说。实际上不只是挺好,应该是很好、极好、非常好。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怀疑自己算错了时间,或者看错了终点。关键是南向晚的状态也非常好,一路走回来怡然自得,轻松自在,就好像刚才不是跑了一路,而是在闲庭散步似的。   “那就好。”南向晚点头,仰着脸问,“我能回去做题了吗?”   “啊?”林骁然愣了愣,忙不迭回答,“能、能、能。”他现在再不会说什么指导她跑步这种傻话了,如果可能的话,他倒是希望向南向晚讨教讨教。   南向晚越过林骁然,快步向教学楼走去。她一边走一边将绑着头发的头绳取下,黑发散落下来,拨弄着运动场上暖黄色的灯光。她抬起手,三下两下,又把头发扎成平常的样子。   林骁然望着南向晚的背影,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眼前这个眼高于顶不可一世的女孩子到底还藏着多少让他惊讶的秘密。   直到《茉莉花》的乐曲声响彻校园,林骁然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他一路小跑跟上南向晚,像个复读机一样喋喋不休。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厉害,你肯定练过吧?练什么项目?短跑?长跑?球类?不会真的是拳击?”   “要不你把400米和800米也跑了吧,不行,你还是跑3000米的好,这样我们班在几个项目上都有争冠的实力。”   南向晚想也没想,向林骁然扔出两个字,“做梦!”她答应跑接力已经是极限了,他竟然还要给她安排别的项目?   林骁然不死心,追着她继续说:“你成绩这么好怎么不学体育,说真的,你这个速度比我的队友还快,有些男生都达不到你这个水平,再快一点儿就能拿二级运动员。”   “要不你来体育队吧,我们教练一定很喜欢你,他就喜欢天赋型选手。”   “他总说他眼光特别毒,一眼就能看出适不适合练体育,他怎么没发现你?”   “我一定要告诉他,放心吧,他虽然人凶了一点儿,到时候你来了我一定罩着你。”   也不知道是因为已经上课了,还是被林骁然说得烦了,南向晚越走越快,最后竟然跑了起来。   林骁然只得加快脚步,“喂,你跑什么?”他终于赶上南向晚的脚步,苦口婆心地劝道:“你有没有听到我的话,你真应该认真考虑一下,你有这么好的条件千万不要浪费,以你现在的成绩只能上一般的大学,练体育就能上更好的……”   林骁然还想把体育队教练和他说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南向晚,南向晚却在这时突然停下脚步,她转向林骁然,恶狠狠地吼了一声,“闭嘴!”   林骁然一下子懵了,他长这么大,还从没有被女生这么用力的吼过。他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惹得她这么生气,他明明是在为她好。更让他吃惊的是,虽然只是一瞬,他还是在南向晚的眼睛里捕捉到了一抹泪光,一抹带着倔强、委屈和不甘的始终没有落下来的泪光。   他眼睁睁地看着南向晚离开,想追上去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南向晚用了很大力气才没有让自己落下眼泪。因为她知道,眼泪除了让自己看上去可怜又懦弱,平白无故惹人笑话外,带不来任何好处。   她确实练过体育,那是小学的时候,她喜欢跑跑跳跳,对任何项目都充满兴趣,短跑、跳绳、打篮球、踢足球通通不在话下。老师也很看好她,说有机会可以好好培养她,以后肯定会有一番作为。   能得到老师的肯定,是她最开心的事。   她为了把项目练好,只在学校练还不行,还想让妈妈给她买一个篮球,可母亲却说,别每天和疯子似的到处瞎玩,你不好好学习,将来能有什么出路?要饭吗?扫大街吗?然后给她买了两本练习册。   后来上了初中,班里有两个体育生,他们学习成绩很差,上课也不听,不是玩自己的就是趴在桌子上睡觉。老师也不管他们,因为大家都觉得体育生就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代名词,强迫他们学习也是浪费时间。   真正触动她的还是上高中后,她从坐落在郊区的初中考到第三中学,这里一切都是新的,宏伟的教学楼,被慈善家冠名的实验楼,承办区级市级各种赛事的体育馆和体育场,还有这里的人也不一样。   老师精明干练,开名车背名包,学生也精于打扮,穿名牌做头发,浑身上下散发着与众不同的气质。   新班级里,有一半同学都是初中部直升上来的,即便上初中时不认识,天然的联系也让彼此迅速熟络起来。他们说着最新的动漫、剧集,聊出国游和各种演出,那是一个她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世界。南向晚就像个局外人,怔怔地看着大家。   也有同学会照顾到她,愿意和她聊一聊。因为不怎么熟悉,大家总是以她来自哪个初中开头。   南向晚如实回答,同学们无一例外,尴尬地摇头说:没听过。   终于有一天,一位老师眼光一亮,说:“我知道你们学校。”   这个人就是南向晚的体育老师,第三中学体育队教练。   “真的?”南向晚惊喜地喊道,为终于等到一个不一样的回答而兴奋不已。   体育老师说:“我怎么会不知道?你们学校教学质量很一般,出了不少小混混,还有进少管所的。你别以为考上第三中学就高枕无忧了,第三中学能考上好大学的都是初中部升上来的,外校来的从根儿上就差别人一截,学习习惯不好,又跟不上这边的进度。我看你条件不错,还是练体育吧,至少是个出路。”   原本还在为终于有人知道她的初中而开心,只是一瞬,所有的开心消失不见,南向晚迫不得已低下头,失魂落魄地说了一句,“不用了,我不喜欢。”   “这是喜欢不喜欢的事儿吗?”体育老师一脸不屑,“这是能不能上大学的事儿,你要是到头来没考上大学,看你上哪儿哭去,怎么样,来不来?”   南向晚依旧低垂着目光,坚定地摇头,说:“不,我不要。”   见她冥顽不灵,无可奈何的体育老师最后留下一句话,“你肯定会今天的决定后悔的。”   南向晚想,她一定不能让自己后悔。所以她加倍努力学习,以至于把本该用来运动的时间都拿来学习了。   现在,林骁然劝她去体育队,无疑又勾起了她的伤心事。林骁然说得对,凭她现在的成绩,真不一定能考上好大学,练体育则可以帮助她上一个台阶。   可是,她真的要这样做吗?   南向晚不甘心,她要证明给自己看,她能考上顶级名校绝不是一次偶然,再来一次,她也一样会获得成功。   这一次,她也不会让自己后悔。   南向晚回到教室,见生物老师已经来了,大声喊了“报告。”   生物老师瞧了她一眼,见她没有穿校服,下意识蹙了蹙眉,问:“你去哪儿了?”   “上厕所。”   生物老师刚想让她回去,林骁然冲了过来,他扶着门框喘着气,喊了声“报告”。   “你去哪儿了?”   “上厕所。”   教室里“哄”的一声笑出来,南向晚叹了口气,绝望地闭上眼睛,林骁然不明所以,怔怔地看着大家。   “你们两个一起上厕所?”生物老师话音一落,同学们又是一阵哄笑。与此同时,生物老师撇了撇嘴,示意两人回去。   林骁然的人回来了,心却没有回来。他担心南向晚还在生气,时不时回头看上一眼。南向晚一手压着书,一手拿着笔,一会儿抬头看黑板,一会儿低头记笔记,哪怕林骁然近在眼前,眼光也没有在他身上停留半分,好像她的眼前只有一团空气。   林骁然终于忍不了了,小声问:“你还好吧?”   南向晚没有理他。   林骁然继续说:“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我向你道歉。”   南向晚还是没有理他。   林骁然干脆把身子转过来,直直地看着她,“你怎么不说话,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没事了。”林骁然还想说什么,突然间,他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生物老师停了停,不悦地说道:“林骁然,你怎么回事,黑板在前面还是在后面?”   糟糕,又被老师抓到了。林骁然认命地叹息一声,慢慢转向生物老师,小声求饶,“老师,我有问题要问她。”   生物老师笑了,嘲讽似的说道:“呦,你能有什么问题?还非要问她?好啊,你有什么不懂的我帮你解答,问吧。”   林骁然根本没有听讲,怎么可能问得出问题。   正在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旁的南向晚不疾不徐地开口,“老师,是我有问题要问他,当然,您能解答再好不过了。”她看了一眼笔记,问了一个问题,她这个问题说难不难,说简单不简单,一下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走了。老师翻了翻书,又请别的同学发表看法,大家都在热切地讨论着,再没人记得林骁然了。   见自己安全过关了,林骁然慢慢吐出一口气,对南向晚道了声谢。   这一次,南向晚终于看了他一眼,虽然是一个略显嫌弃的白眼,可林骁然却放下心来,因为他知道,南向晚已经不生气了。 第25章 春季运动会04   运动会这天果然下雨了。   雨是从晚上开始下的,淅淅沥沥的,一会儿大一会儿小,到了早上已经有了明显的积水。即便雨越来越大,同学们还是早早赶到学校,大家或者打伞或者穿上雨衣,每个人脸上都是一份凝重的表情,还有人望着天,默默祈祷。   鉴于多年来的经验,学校早已准备了备用方案,如果雨一直下就取消运动会,所有师生回教室上课。没带课本也没关系,老师们准备了卷子,正好用这个时间考试。   没有人愿意考试。   别人着急得直跺脚,南向晚坐在一边安安静静地做数学题。   这两天练啦啦操耽误了不少时间,原定的学习计划拖到现在还没有完成,害得她不得不加班加点,一边用脖子夹着伞,一边用笔在叠成小方块的数学卷子上写写画画。   说实话,南向晚倒是很希望运动会能马上取消,好让她安安心心复习期中考试,谁知道正在她专心钻研函数时,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雨小了!”   很快,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欢呼,大家争相恐后伸出手、拿开伞,都想试一试雨是不是真的小了。   “哎呀……”正在做题的南向晚低呼一声,跳了起来。刚才一瞬,不知道谁的伞倒向她这一边,伞上的雨水聚成一泓小溪,不偏不倚地洒在她身上。她为了护住手里的卷子不被弄湿,不小心把伞掉在地上,弯腰去捡伞的时候,手里的笔又滚进积水里。   “……”   雨滴噼里啪啦落在南向晚头上、脸上,她的睫毛上挂着水珠,像泪一样。南向晚觉得自己倒霉透了,干什么什么不顺,做什么什么不成。你看,她想着雨再大点好取消运动会,结果雨偏偏在这个时候停了。   不对。   南向晚抬起头,发现不远处的小水洼里还有雨滴堕入泛起的涟漪,她继续抬头,发现自己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柄藏青色的雨伞。   雨不再打湿她的头发衣服,取而代之的是林骁然不咸不淡的声音,“我给你打伞,你写吧。”   “哦……”南向晚叹息一声,躲在林骁然的伞下专心做题。   天上的雨虽然小了一些,胡乱的风却多了一些,一会儿有风从这边来,带着雨扑在脸上,一会儿有风从那边来,稀稀拉拉落在卷子上,林骁然自始至终和别人说着话,根本没注意到这些细节,她不得不反复出声提醒他把伞换一个方向。   这么简单的事情还要人说,害得她总是分心。南向晚快要被林骁然气死了,学渣就是学渣,打个伞都这么笨。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又有人大叫起来,“雨停了!”   其实天上还飘着一些零零星星的雨滴,但是相比刚才小了很多。大家兴奋地拿掉雨具,期待主席台一声令下,运动会真正来临。   林骁然把伞收起来,南向晚这才注意到他的后背湿了一大片。原来他身高腿长比南向晚高出不少,为了把南向晚遮得严一点,他只能躬下身子,再把伞压低一些,结果反而把自己的后背暴露在雨中。   “傻瓜。”南向晚撇撇嘴,在心里骂了一句。   很快,喇叭里传来激昂澎湃的乐曲声,政教主任宣布运动会即将开始,所有人在五分钟内站到指定位置。   命令一下,纪律班的女生们纷纷脱掉黑色校服,露出里面的蓝色短袖和白色网球裙。   第三中学夏季校服只有裤装,平常除了年轻女老师,再难看到穿裙子的女生。纪律班女生的这一举动无疑成为全场焦点,大家一传十十传百,争相恐后地往这边看,还有人惊呼赞叹或是窃窃私语。   纪律班左边刚好是火箭班的大本营,王翔看到这一幕,眉梢一挑,对陈诗韵笑道:“这不是纪律班吗?呵,也就纪律班能做出这种事,这身衣服给我的话,我可穿不出来。”   南向晚刚好去同学那里拿花球,王翔的话一字不落地进入她耳朵里。   火箭班的入场仪式也别具匠心,方队主题定位为弘扬传统文化,前排五男五女分别向大家展示中国古代的体育运动,有马球、蹴鞠、毽子、高跷等。在前一天的预演上,大家已经看过他们的表演,整个节目编排精巧,将知识性、趣味性和互动性融为一体,再配上陈诗韵颇具舞蹈功底的身段,的确更胜一筹。   特别是今天,他们纷纷穿上精心准备的汉服,陈诗韵的衣服是一袭粉色衫裙,长发挽成髻,上面插了一枚青玉的簪子,像极了从古画上走下来的聘婷少女。   可这并不代表他们火箭班的人就能充满优越感,高高在上地踩他们一脚。   想到这里,南向晚轻哼一声,故意对刚刚拿到花球的姜达令说:“再把裙子提高点,你的腿又直又细,不露出来未免太过可惜,别人想露也得有啊。”说完,若有似无地朝王翔那边看了一眼。   王翔知道南向晚的话是冲自己说的,不过她并没有放在心上。高中生就要有高中生的样子,纪律班穿着暴露是事实,还不让人说了?她当然明白他们为什么要穿成这样,为了吸引眼球不择手段,低俗、下作、恶心!   南向晚快要被王翔挑衅的眼神气死了,可是她又不能把王翔怎么样,只能拼尽全力把节目演好,观众的喝彩才是最好的回应。   可惜事与愿违,纪律班堪称完美的表演偏偏在最后出了岔子。   在最后亮相的关键阶段,从后面跑过来的李帅“吧唧”一声在众目睽睽之下摔了个“狗啃泥”。为了赶上最后的亮相,李帅不得不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谁知道他还没站稳,又一次结结实实地摔了下去。虽然他很努力地想赶时间,可惜音乐节拍不等人,当亮相的音符响起时,李帅只能趴在地上和众人一起举起花球。   那一刻,南向晚的心在滴血。   音乐停止,大家收起花球站回原位,继续走完后半圈入场仪式,一路上,南向晚分外沮丧,想着纪律班一定会被其他班笑死,他们辛辛苦苦练了这么久,最后竟然成了一场笑话。她甚至开始自责,早知这样,她就不该推荐男生表演啦啦操。   其他班的确要笑死了。   不过不是恶意嘲笑,而是发自内心的开怀大笑。   这大大出乎南向晚的意料。   开幕式结束后,所有人都在说纪律班的入场式最为特别,至于火箭班的入场式,仿佛就像从来没有表演过一样,根本没人提及。   大家都说纪律班的节目青春活力有朝气,还有点睛之笔——站在最后一排扮女装的男生,简直是纪律班之光。一时间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往纪律班跑,大家争相打听那个男生是谁,说他太搞笑了,很有喜剧天赋,一定要帮他转达敬仰之情。   李帅就这么意料之中地成名了,而且比预想中的还要成功一些。   大家甚至以为最后那两个连续的“狗啃泥”是故意的,是为了增强喜剧效果,将整个节目推向高潮。   李帅不得不向大家解释:“不是,其实我很想跳好,但是因为刚下过雨,地太滑了。”   “别骗人了,就是故意的……”   “……”见大家不相信,李帅只能无奈假笑。   南向晚如释重负。   因为刚刚下过雨,天气有些凉,南向晚顾不上穿衣服,迫不及待地往火箭班张望,确切地说是想看一看王翔的表情。她那样看不起纪律班,又有没有被他们的表演征服,或者是被李帅滑稽的表演逗笑?   结果让南向晚失望了。   王翔坐在不远处,整个人蹲在地上,根本没有注意她正在看她。王翔像一只虾米一样趴在凳子上火急火燎地写着什么,旁边有一张打印好的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字。   南向晚猜到了,她应该是在给火箭班写广播稿。第三中学运动会实行积分制,运动员获得名次可以积分,投稿一篇广播稿也可以积分,广播稿被播音员念到还会积分,积分排名颁发奖状。   南向晚忽然觉得有些怅然,她心心念念想要向别人证明什么,或许人家自始至终都没有把你放在心上。她又何必那样在意别人一个再随意不过的眼神,一句随口而出的话呢?   从没有什么为了别人倾尽所有,真正值得努力的只有你自己。   “快穿上衣服,别着凉。”南向晚正望着火箭班的方向出神,突然间,有人从后面把校服外套披在她的身上。   南向晚回头一看,林骁然正低着头。他拿着一本册子,右手食指在册子上缓缓划过,神情专注。   早上的雨导致运动会开幕式时间推迟了,所有项目也将顺延,林骁然需要重新向有项目的同学通知比赛时间。   南向晚注意到林骁然的后背还没有干,也不知道是被雨淋的,还是因为跑了跑去被汗打湿了。她答应一声,慢吞吞地把校服外套穿好,破天荒地在向林骁然道谢后小声补了一句,“看你这人大大咧咧的,想不到你还挺细心的。”她既说林骁然给她撑伞遮雨的事情,又说他嘱咐自己穿好外套的事情。   “啊?”林骁然抬起头,痞子气地笑着,“当然了,你可是我们的班的主力,不伺候好你伺候好谁?我们还等着靠你拿冠军呢。”   “……”拉好拉链的南向晚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等着吧。”说完在凳子上坐下,拿出数学卷子继续做题。 第26章 春季运动会05   南向晚急急忙忙把数学卷子做完,对过答案后仔细把错题分析了一遍,如果是粗心算错的就再算一遍,如果是方法用错了就在题目旁做好记号,回家后把题目完完整整地记下来,方便以后反复背诵记忆。   检查完最后一道题目,南向晚放下笔,伸了个懒腰。   运动场上人头攒动,多个项目正在同时进行,有人排成队向跑道起点走去,有人飞身落入沙坑引来阵阵惊呼,还有人跑来跑去围观加油。   随着“砰”的一声枪响,南向晚的目光被跑道上的身影吸引。正在比赛的男生们很快从眼前跑过,南向晚迅速扫了一圈,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人。   印象中某人好像报了跑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比赛。没在正在比赛的人中看到她,南向晚又伸长脖子向其他地方张望。   姜达令快要无聊死了,开幕式结束后,她换了衣服,补了妆,剪了指甲,还吃了一袋薯片,百无聊赖下想找人聊天,南向晚却一直专注做题不让人打扰。现在南向晚终于放下笔了,她立刻拽着南向晚的胳膊提议道:“要不我们去看看?”   “看什么?”   “看比赛啊!”姜达令指给她看,“马上就是林骁然了,我们去给他加油。”   南向晚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然看到混在人群里等着比赛的林骁然。   他穿着浅灰色的运动服,挂着号码牌,又因为身高腿长,在人群里分外扎眼。他本来双手环胸和别人说着什么,也不知道谁叫了他一声,他很快朝这边转过来,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那个样子,真是傻透了。   有什么好笑的。南向晚在心里暗骂。   “马上就轮到他了,我们快走吧。”姜达令催促道。   南向晚下意识蹙眉,不情不愿地说道:“不要,我还要学习。”   姜达令撒娇似的晃着她的胳膊:“安啦,你都学了这么长时间,是时候该放松一下了啦。其他同学都去了,我们也快走吧。”   南向晚刚想说别人去不去和她有什么关系,她整个人已经被姜达令拽了起来。   南向晚发誓,她真的是被姜达令强行拽去的,要不然她才不会去给那个人加油。   走下看台的南向晚发现现场真如姜达令所说,很多同学都到了,大家站在跑道两侧,争先恐后地向起点处张望。更让人意外的是,现场还有不少其他班的女生,她们不是给自己班男生加油的,而是冲林骁然来的。   南向晚从不知道林骁然在学校里的人气这么高。   有人向旁边的人介绍,说林骁然就是在元旦联欢会上唱歌的那个人。   有人说他篮球打得特别好,投篮神准。   有人说纪律班有很多女生喜欢他,可从没见他对哪个女生特别青睐。   还有人秘密筹划一阵,数了一二三一起向站在起点后等待起跑的林骁然大喊:“3425号,我们看好你!加油、加油、加油!”   在场的人无不目瞪口呆。   林骁然倒是泰然自若,他慢慢转过来,微笑着向笑作一团的女生们挥了挥手,好像看到粉丝的明星一样。   南向晚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在心理暗骂,学渣就是学渣,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最激动人心的时刻马上就要到来了,随着站在起点的人们摆出起跑的姿势,南向晚的心几乎要跳了出来。她又想瞪大眼睛不要错过任何一个瞬间,又想闭上眼睛避免被漫长的过程折磨。   就在她万分纠结的时候,比赛开始了。   加油声一下子淹没了她,南向晚却充耳不闻,密集如擂鼓的心跳声才是她的全部。即便是长跑,运动员们的速度也极快,几乎只是一瞬,那道熟悉的身影便从眼前冲了过去。与此同时,她意外发现陈诗韵正站在对面。   她已经换了衣服,头发还没有变,依旧是仿古的发型,青玉的簪子斜插在头顶。陈诗韵并没有注意到南向晚,她自始至终紧紧追随着林骁然,哪怕他的人已经跑过去了,还要探出半个身子望着他的背影。   也正是因为这样,仅仅在下一秒,她便被占据最外侧跑道的男生撞倒了。   “啊……”南向晚下意识低呼一声,她永远都忘不了这一幕。她眼睁睁地看着陈诗韵被跑道上的男生结结实实地撞飞。没错,她的确飞了起来,而且还因为惯性在空中横着转了一个圈,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   很多人都被这一幕吓呆了,陈诗韵旁边的人愣了许久才慌慌张张蹲下身子问她怎么样了。   陈诗韵应该摔得不轻,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用手挡着脸,应该是疼到极处并不想让人看到她狼狈的表情。南向晚注意到,原本插在陈诗韵头上的簪子已经掉在地上,碎成两半。   过了一会儿,她才在别人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地上还有一些积水,她这一摔弄湿了不少,黑色的校服斑斑驳驳,再没有从前的优雅自持。她也顾不上检查弄脏的衣服,急急忙忙四下张望,大概是想看看运动员们跑到哪儿了。   比赛还在进行,运动员们并没有被这边的情况影响,大家你争我夺分毫不让。林骁然暂居第二,第一名是一个小个子,自始至终用着短跑的速度,好像机器一样永远不会累。   林骁然紧紧跟在小个子后面,他几次想加快速度超过他,可是只要他一加速,小个子就会挡在他前面不让他过去,几次下来,弄得林骁然筋疲力尽。   林骁然终于放弃了,他开始调整步伐,寄希望在最后冲刺阶段一鼓作气,谁知道就在这时,排名第一的小个子不知道什么原因脚下一滑,整个人扑倒在跑道上。   “啊……”在场的人无不遗憾地惊呼一声。   与此同时,林骁然依旧维持着自己的速度,他超过小个子,在进入冲刺阶段后猛然加速,最终在众人的喝彩声中越过终点,一举拿下比赛第一,据说还破了校运会纪录。   姜达令激动不已,一边跳一边叫,“好厉害啊……”   “有什么厉害的。”南向晚不以为然,“明显是那个小个子更胜一筹,要不是小个子不小心摔倒了,也不会轮到他得第一。”   “话虽这么说,不过那个小个子实在太快了,林骁然一直跟着他的节奏跑,跑到最后竟然没有减速,已经很了不起了,要是换个人别说得第一,能不能跑下来都不一定。”   “是吗?”南向晚还想说些什么,直到她的眼光随意一扫,一眼看到站在终点气喘吁吁的林骁然,顿时像被人打了一巴掌一样,愣愣地说不出话。   林骁然的身上已经被汗水浸透了,原本挺立的头发落了下来贴在脸上,比赛结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还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色更是红中透紫,好像中毒一样说不出的难看。   她的心瞬间揪紧,小声骂了一句,“不自量力。”不就是一个运动会嘛,有什么比自己的身体更重要,用得着这么拼命吗。   骂归骂,看在他这么努力的份儿上,南向晚还是决定做些什么。她突然想起自己带了一瓶矿泉水,因为一直忙着做题,还没喝过。看在林骁然好像很难受的样子,就把水让给他吧。   谁知道她还没来得及转身,一个女生已经扑了过去,那人正是刚刚还站在她对面的陈诗韵。   大概是刚才那一摔太狠了,仔细看的话还能发现她走路时有些奇怪,不过这丝毫不影响她的热情。她满心欢喜地把瓶盖拧开,递给林骁然。   林骁然看到是她,疲惫地摆了摆手,转身朝纪律班所在的位置走去。   “我们也回去吧。”姜达令说。   “哦。”看到刚刚那一幕的南向晚答应一声,若有所思地跟着姜达令往回走。   整个班级都为林骁然夺得第一兴奋不已,大家都在说着刚才的比赛,有人说小个子摔得好,敢和林骁然抢第一,这就是后果。有人说林骁然破纪录了,纪律班能双倍积分。还有人突然想起什么,用说八卦的口吻告诉林骁然,比赛的时候有人因为站在跑道边被运动员撞倒了,摔得特别惨。   听到这句话,南向晚心里一动,下意识朝林骁然看去。   林骁然自然不知道摔倒的是谁,只是适时地提醒大家注意安全,离比赛场地远一点,不要影响运动员的比赛,也不要给自己造成不必要的伤害。   其实不用他特别提醒,血淋淋的事实也足以引起他们的重视。大家讨论一阵,很快又开始说别的事情。   南向晚却没心思听了。   别人不知道林骁然和陈诗韵的关系,南向晚是知道的,陈诗韵会被撞倒,说到底也和他有些关系。   她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他?   南向晚犹豫半晌,终于下定决心,她也不管别人还在和林骁然说话,直接对他说,“那个被撞倒的人是陈诗韵。”   林骁然的表情瞬间僵住,他转向南向晚,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南向晚继续说:“你刚跑过去,她为了看你探出半个身子,这才被后面来的男生撞倒,看上去……好像挺疼的。”南向晚的声音越来越低,到后面竟然不敢看他的眼睛。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是怕林骁然表现出对别人的关心,还是怕陈诗韵得到别人的关心,或者两个都怕。她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可是当她说出这一切的时候,竟然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好像压在心上的石头终于落地。   “哦。”听了南向晚的话,林骁然点点头,从神态到语气都没有什么特别的。   南向晚在这时露出一个笑,向林骁然使了个眼色,说:“她就在那边,你要不要去看看她伤得重不重。”   林骁然回头一看,见陈诗韵正坐在不远的地方,随即点点头,说:“好。” 第27章 春季运动会06   陈诗韵坐在看台上,暗暗咬着牙。   她到现在都忘不了被撞时的感觉,身体在一瞬间飞起来,心也像是被撞了出去,找不到支点,脑子里一片空白,仿佛时间都已经停滞。她本来已经被摔蒙了,忽然想起林骁然还在比赛,赶忙又爬起来。   大概是那一下摔得太狠,每走一步都觉得疼痛难忍,她几乎要落下眼泪,可又不想让林骁然看出来。她强作笑颜把水递给他,当林骁然摆手拒绝的时候,她一下子变得失落万分,连钻心的疼都忘记了。   她知道,林骁然还是没有原谅自己。   从小到大,他们一直是最要好的朋友,现在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她明明是好心,他怎么就不理解。   陈诗韵一边想,一边用按了按手肘,突然间,有人拉起她的胳膊。   “啊……”陈诗韵低呼一声,见林骁然站在面前。他穿着参加比赛时的运动服,上面罩了一件校服外套,额上的汗还没有干,在光线下亮晶晶的。   林骁然把她的校服袖子拉起来,说:“给我看看。”   陈诗韵的胳膊上有些青紫,手肘有一处擦伤,隐隐透出血痕。他二话不说放下陈诗韵的胳膊,回到纪律班。身为体育委员,林骁然统管运动会的各项事宜,他担心有人摔伤中暑,自己花钱准备了一些药品。没过一会儿,他拿着碘伏棉签回来了。   他冷着一张脸,慢慢给陈诗韵的伤处消毒,自始至终一个字也没有说。   最后是陈诗韵绷不住了,怯怯地问了一句,“你都知道了?”   “嗯。”   陈诗韵咬了咬嘴唇,显得很不好意思。其实她是觉得有些丢脸的,自己不守规矩干扰了比赛,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摔成那个样子,如果可能的话,她并不想让林骁然知道这件事。   一向急躁的林骁然突然间变得很有耐心,小小的一块擦伤,被他反反复复擦拭了很久,大概是怕弄疼她,还吹了两下,微凉的气息拂过火烧似的伤处,好像真的不疼了。   事实上,林骁然一直在纠结一件事,当太阳从积云中探出头时,他终于下定决心。   他一边把碘伏的盖子拧好,一边恍若无意般提及,“我明天要跳高,你会来看吗?”   “啊?”陈诗韵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接着猛然点头,“会。”   林骁然站起身,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比赛前我来叫你。”   “好。”望着林骁然的背影,陈诗韵想到很多,小学时,她和林骁然踢球,他飞起一脚,足球正好砸在她的头上,她“哇”的一声哭了,林骁然哄了她好久。初中时,林骁然整日和那群坏男生混在一起,她为了督促林骁然做作业,媒体把各科作业写在一张便利贴上塞给他,林骁然表面上答应得很好,第二天还是什么都没写。他被逼急了就抢自己的作业去抄,她不给,他又抢别人的,她就把手挡在他的作业本上不让他抄,两个人没少为这件事吵架。   可是不管怎么吵,一到了星期五,两个人还是和好如初,商量着放学去喝奶茶,吃炸串或是冰激凌。   只有这一次僵持了这样久。   陈诗韵甚至在想,如果不是分班,他们或许也不会闹成这样。他们都长大了,渐渐开始以一个成年人的标准丈量世界,在意的越来越多,放下的越来越少,好在年少时的种种仿佛一枚糖果,又将他们粘在了一起。   第一个比赛日马上要结束了,林骁然向纪律班的同学们布置第二天的安排。因为一些本该在今天进行的项目推迟到明天,有同学兼顾不了,所以临时决定放弃接力,换姜达令上去。   姜达令本来在补口红,听到这句话一下子把口红画了出去,她顶着一张血盆大口冲林骁然撒娇道:“不会吧,人家跑不动了啦。”她作为淑女,不只要时时刻刻保持精致的妆容,神情仪态也不能有丝毫懈怠。她从不大声说话,笑也要用手捂着嘴不让牙齿露出来,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跑,实在不行也要面带微笑姿态优雅地慢慢跑。   可是现在,林骁然突然告诉她,要让她参加接力赛?   接力赛是运动会的最后一个项目,也是人气最高的项目,比赛结束后会由校长为获胜队伍颁发奖状。林骁然要她在全校师生面前像个疯子一样在跑道上狂奔?汗湿了眼线怎么办?风吹乱了头发怎么办?脸上的肉因为用力过猛乱抖怎么办?   想到这些,姜达令几乎要哭出来,“人家真的不行了啦。”   林骁然大手一挥,“没关系,你也不用怎么拼命,反正有南向晚在。”   南向晚正拿着尺子画图,听到林骁然的话,笔直的一笔“刷”的画了出去。她抬起头,没好气地盯着林骁然看。   林骁然不以为然,苦口婆心地劝道:“现在少一个主力,能不能夺冠就看你了。我们现在这个情况,也不用你破纪录,只要你能拿第一,我们在总分上就能压住火箭班,夺得总分第一。”   “……”   南向晚明显感到白眼不够用了。她自始至终根本没想过要参加运动会,因为小组长扭伤脚被林骁然拉来凑数也就算了,现在怎么开始要求她夺冠?还把得到总分第一的使命压在她身上?   “不可能,我都没练过。”南向晚连连摇头,她从不打无把握的仗。   “你不用练已经很厉害了,你只要把那天的能力发挥出八成,肯定没问题。”   “我……”南向晚知道林骁然是在安慰她,她自己什么水平她自己清楚,再说了,毫无压力地随便跑跑和背负使命誓夺第一还是很不一样的。想到这里,南向晚头都大了,以至于回家后做题都没怎么做到心上,躺在床上更是辗转反侧,紧张得睡不着。   姜达令同样没睡好,用了很多粉才遮住黑眼圈。她紧张得直发抖,不住地问南向晚,“怎么办了啦,人家又跑不快,肯定会拖后腿了啦,嘤嘤嘤……”   南向晚也想知道怎么办,姜达令拖后腿没什么,别人都知道她是什么情况,肯定不会怪她,大家只会寄希望于她这个最后一棒全力以赴追回来,天知道她能不能追回来。   下午的比赛很快来了,南向晚不像林骁然有专业的运动服,只穿了普通的短袖长裤,鞋子也是平常穿的运动鞋。   姜达令帮她戴号码牌的时候,一个人冲了过来。   正在参加跳高比赛的林骁然特意调到第一个出场,就为了能及时赶回来看着南向晚她们比赛。   他气喘吁吁地对南向晚说:“对了,还有些事要叮嘱你。接棒时手臂不要太高,接了以后要拿稳,不要甩出去,宁愿慢一些稳一些,不要出现失误。跑起来一定要集中注意力,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停下,有人喊你不要理,有人拽你不要管,有人摔倒也不要看。”   其实这些话林骁然已经说过很多遍,他不嫌烦,南向晚也听烦了,“知道了,知道了。”   林骁然就像听不懂一样,依旧滔滔不绝地嘱咐着,“还有还有,跑的时候要保持自己的节奏,别人是快是慢都不要被影响。”   “知道了,知道了。”南向晚不耐烦地说,“我们先去上个厕所。”说完,拉起姜达令就走,其实她并不想上厕所,只是不想听林骁然唠叨。   看着南向晚的背影,林骁然总觉得还有什么事情没有提醒到,突然间,他大叫一声,“等一下。”   “又怎么了?”南向晚不悦地回头。   林骁然走上来,说:“有个东西要给你,有了这个,你一定能跑第一。”他一边说着,一边抓了什么东西放在南向晚头上。   “啊……”南向晚以为是什么脏东西,急急忙忙去扫头顶,结果什么都没有摸到。   “什么东西?”   林骁然笑了一下,说:“我的冠军光环呀!”   “……”南向晚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沉默半天憋出两个字,“幼稚!”她狠狠地白了林骁然一眼,拉着姜达令离开了。   一路上,姜达令都在抱怨胸前的号码牌,“为什么要戴这个,好丑啊,人家不想戴了啦,喂,你怎么不理人家了啦。”   南向晚这才回过神,红着脸说,“没什么。”她还记得林骁然把“光环”放在她头顶时的表情,黑曜石般的眼睛带着笑,真是……真是要多傻有多傻。   姜达令去洗手间了,南向晚在外面等她,还有几个女生在等自己的同伴,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一个女生用羡慕的口吻对另一个女生说:“昨天你们班那个小个子真厉害,要不是摔倒了,肯定能得第一,结果被纪律班捡漏了,真是可惜。”   那人笑了一下,说:“什么呀,那是我们班的战术,别看他跑得快,其实他的耐力特别差,根本不适合长跑。我们班男生少,实在抽不出人比赛,只能拉他凑数。他本来也没想跑下来,刚一开始就全力跑,完全是为了让后面的人心慌害怕情不自禁也拼了全力。等他跑不动了,就来一个假摔顺利退赛,其他人就算能坚持,速度也不行了,刚好给我们班的另一个人创造了机会。”她说到这里叹息一声,惋惜地说:“没想到,纪律班的那个人简直不是人,这种情况都能跑下来。”   “是不是那个李什么……”那人绞尽脑汁也想不出那个名字。   另一人顺势提醒道:“不姓李,姓林,是林骁然,我只知道他篮球打得不错,没想到长跑也这么厉害。”   “对,就是他。”   ……   如果说刚听到什么速度快、什么摔倒的时候,南向晚还抱着侥幸心理,以为是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即使有些相似,也一定是巧合罢了。然而等到对方将“林骁然”的名字说出来时,南向晚仿佛一只暴露的靶子,被天下最优秀的射手正中靶心,避无可避。   她总说如果不是那个小个子摔倒了,林骁然也不会得到第一,原来真实情况竟然是这个样子。   林骁然知道吗?   他应该是知道的,难怪他会特意叮嘱她要保持自己的节奏,不要被别人影响。他自己吃了亏,所以千叮咛万嘱咐要她小心,可她总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根本没把他的苦心放在心上。   “喂,你去哪儿!”刚从洗手间出来的姜达令眼睁睁看着南向晚不等自己转身跑了,禁不住一头雾水。   南向晚根本没听到姜达令的喊声,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她一定要马上见到林骁然,马上。 第28章 春季运动会07   南向晚一口气跑回纪律班,她左看右看没有找到林骁然,着着急急地问张超、李帅,“林骁然呢?他去哪儿了?”   “在那边……”李帅用手一指,张超则大叫一声,“林骁然,南向晚找你。”   原来林骁然去火箭班找陈诗韵了,他坐在陈诗韵旁边,侧身撑在腿上背对自己,不仔细看根本注意不到。她不顾一切火急火燎地跑回来,却偏偏撞见这一幕,南向晚的心里涩涩的,好像吞了一个没熟的果子。   南向晚不由得扁扁嘴,昨天她和林骁然说陈诗韵被撞倒后,林骁然就去找陈诗韵说了好一会儿话,现在自己离开还没十分钟,两个人又黏在一起,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话要说。   林骁然听到声音,快步跑过来,“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那个……”她一路跑来,想说的话有很多,可是真正见到林骁然,又一个字也说不出。她眼珠转了半圈,抱怨似的开口,“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想起一件事,想问问你知道不知道,后来一想,凭你的智商肯定不知道,还是不要问了。”   她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堆,林骁然虽然没听懂,但南向晚一贯如此,他也没有怀疑,倒是另一件事引起了他的注意。南向晚脸色泛红,呼吸有些粗,显然是刚刚跑过,他微微蹙眉,有些不悦地说道:“你明知道要比赛了还乱跑,你现在应该保持体力。”   正在这时,姜达令回来了,她虽然着急,也是慢慢走回来的,不到万不得已,她绝不会跑一步,就算跑也是用属于淑女的小碎步跑,脚几乎不离地,刘海头发也一丝不乱。   “你怎么回事了啦,一转眼人就不见了,喊你你也不答应。对了,我在洗手间里听到一件事。”她一边说一边神神秘秘地看了林骁然一眼,“你们知道吗?原来昨天那个小个子是故意摔倒的,他是他们班派出来的烟雾弹。”   姜达令把听来的事情说了一遍,先把那个小个子骂了一百遍,又向林骁然表达敬仰之情,“你真厉害,不管别人怎么捣乱,你还是能拿第一,这就是实力。”   被姜达令这样一顿夸,林骁然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眼睛却往南向晚那边瞟,“还好吧,不过别人肯定不会像你这么想,别人只会说我运气好,如果不是跑在第一的人摔倒了,怎么能轮到我拿冠军。”   姜达令也看向南向晚,疑惑地问:“你怎么这么淡定,我刚听到的时候都震惊死了,怎么会有人这么坏,心眼这么多,哦……”姜达令突然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是不是你也听到了?”   “呵……”一旁的林骁然忽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   南向晚的脸更红了,她急忙拉上姜达令,想要岔开话题,“好了好了,快要比赛了,我们走吧。”   “等一下。”林骁然突然叫住她们。   南向晚绝望地闭上眼睛,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是是是,她都听到了,是她错怪了他,她也知道错了,所以才会急急忙忙跑回来,想要问他问题。   好吧好吧,她急急忙忙跑回来是想向他道歉,也想和他说一句“你真厉害”,可是,这不是……   南向晚慢慢转回去,却听到林骁然轻声说,“别动,你的号码牌掉了。”他按住南向晚的肩膀,阻止她面向自己。   她跑了一路,原本挂在背上的号码牌掉了一个角。   感受到林骁然炽热的气息扑在自己的颈窝,南向晚吓得一抖,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你、你别扎到我。”   “放心。”林骁然的声音愈加轻柔。   明明只有一瞬,南向晚却觉得好像有一生那么长,直到林骁然轻拍她的肩膀,说了声“好了”才将她从浮想联翩的梦中带到纷纷扰扰的现实。   通知接力赛开始检录的广播声响起,南向晚并没有理会,她转向林骁然,郑重其事地说:“你很厉害。”   “什么厉害?挂号码牌吗?”   南向晚没有看他,“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真心实意地夸奖别人不容易,承认别人比自己优秀更是难上加难,南向晚一直没有迈出这一步,这一天,她终于做到了。   林骁然笑了一下,说:“你也是。”   南向晚看他一眼,也笑了,“那当然。”   要求运动员去检录处报到的广播声再次响起,南向晚拉上姜达令,昂首阔步走向赛场。   “喂!”她们还没走出多远,又听到林骁然的喊声。   南向晚回头,“又怎么了?”   “加油!”林骁然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仿佛水晶一般清澈透明。   “加油”是南向晚在这一天中听到的最多的两个字,不管认识的不认识的,熟悉的不熟悉的,见到她时都是满面笑容,热情洋溢地说着“加油”。来到纪律班后,南向晚一直把自己当局外人,现在,一张张充满希冀的脸庞将她彻底裹挟到纪律班这个陌生而熟悉的集体中。   在检录处检录完毕,所有人被带到相应位置。   因为接力赛是运动会的最后一个项目,各个班级的人都从看台上下来了,赛道两边站满了人,纪律班的同学们早早占据有利位置,拉起准备好的横幅,摇旗呐喊。   南向晚注意到班主任也来了,他双手紧握,神情凝重,好像比他们这些要参加比赛的人还要紧张。   最让南向晚意外的是,就连腿脚不便的小组长也来了。她站在最前面,因为一只脚受伤了,只能用另一只脚站着,见南向晚看向自己,她不情不愿地开口,“喂,你可是顶替了我的位置,别给我丢人。”   南向晚没有说话,班里女生少,没什么人主动报名运动会,数来数去就数小组长最积极,结果事与愿违,她偏偏因为脚踝受伤一个项目都不能参加。想到这里,南向晚分外同情地看了她一眼。   小组长却不依不饶,扬了扬下巴说,“看什么看?非逼我说难听的话吗?”   南向晚蹙眉,想看看她究竟能说出什么难听的话,只见小组长两手叉腰,大喊道:“加油啊!”   一句话说完,两个人都笑了出来。   心情刚刚因为一个玩笑舒缓了一些,随着一声枪响,南向晚的心瞬间揪紧。事实上,这只是前一组的比赛,她无法想象真正轮到自己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后一组的比赛很快开始了,纪律班出师不利,先是发生了抢跑,后来在起步时一个趔趄,虽然拿第一棒的同学很快稳住了脚步,却还是失了先机。接力棒很快传到第二名同学手里,纪律班的第二棒中规中矩,基本将纪律班稳定在第二名的位置,直到接力棒传给姜达令,悲剧发生了。   姜达令虽然跑得很拼命,可是她条件有限,手臂甩不起来,步子迈得不够大,不管她怎么努力,就像一只蜗牛一样,速度上不来,距离也不见增长。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第三名超过了她,紧接着,第四名也超过了她。   纪律班的同学们快要急死了,虽然眼看着纪律班落了下风,但是他们依旧不愿放弃,“加油”声反而更高涨了。大家紧紧盯着姜达令,又是呐喊,又是拍手,热情之高仿佛恨不得即刻冲上去替她跑。   如果不是要等着拿接力棒,南向晚真想闭上眼睛。林骁然的意思是不管前面怎么样,只要她在最后一棒追回来就好,可是照这个趋势下去,她还能追回来吗?   事实上,跑道上的姜达令也很着急。   从她得知要她参加接力赛开始,她就惶惶不可终日。一会儿一个声音说不要这么做,一会儿一个说一定要这么做。她举棋不定,犹豫不决,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直到比赛的枪声响起时,她还是没能下定决心。   当姜达令的余光瞥到又有人要超过她时,她终于绷不住了。   “靠!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hellokitty!”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吓呆了,确切地说是被刚刚的声音吓呆了,虽然加油声不断,大家还是清楚地听到一个男人说话的声音,而且明显是从姜达令口中发出的。有人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那个留着长发,每天带不一样发箍,穿着蕾丝衬衫,说话一口一个“人家”的娇娇女怎么可能会发出这种声音。有人甚至在这时环视一周,想找出这个声音的真正来源。   然而,那个声音没有响起,更为惊人的一幕出现了。   姜达令一把扯掉假发,猛然甩开手脚,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分外狰狞。   几乎只是一瞬,一她便把企图超过她的高个女生甩了下去。高个女生似乎不服气,加快速度往前追,但她很快发现这是徒劳,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姜达令越跑越快,越跑越远,反超了第四名和第三名,重新回到第二名的位置。   等着接棒的南向晚也吓呆了,她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不多一会儿,那个留着寸头的分外陌生的姜达令已经冲到自己面前,大喝一声,“接好!”   又是男人说话的声音,现在,在场的人们终于相信,这个声音就是从姜达令口中发出的。   南向晚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她似乎在哪儿听过,但就是想不起来。接力棒已然交到她的手里,隔壁跑道的同学在完成接棒后跑了出去,她也不能耽搁了。   不用刻意努力,身体本能已将步幅调到最大,步频调到最快,此时此刻,南向晚只有一个念头,超过前面那个人,拿到比赛第一。 第29章 春季运动会08   人们总说,环境是可以影响人的。   对于这一点,南向晚深有体会,在火箭班,不用老师刻意督促,每个人都在埋头学习,即便你想停下来歇一歇玩一玩,只要看到排在你后面的同学还在坚持,你就不自觉地开始心慌,哪怕做完了练习册上的题目也要再找出卷子做一做,拿出错题本看一看。   而在普通班,大家都在玩闹,认真学习的人反而会成为众人眼中的异类。   你一丝不苟地做作业,别人会说你傻,你拿出所有时间学习,别人会说你装,你说你的目标是国内顶级大学,别人会说你痴心妄想,你的考试成绩没有达到预期,别人会说早就知道会是这样。   好的对手也是好的队友,林骁然能在长跑中打破校纪录,除了自身实力不俗,早早准备退赛的小个子会乱带节奏也是一个重要原因。如果不是他这个鲶鱼激发了林骁然的潜质,林骁然或许还不知道他能达到这样的速度。   这也是南向晚越来越感念陈诗韵的原因。   她们实在是太像了,一样刻苦,一样骄傲,一样执着,她们表面上井水不犯河水,实际上一直在暗中较劲,都想把对方比下去。那时候的她像极了周瑜,每天都在抱怨既生瑜何生亮,直到现在看不到陈诗韵了,她才猛然意识到,陈诗韵于她是多么重要。   冠军之路注定是孤独的。   南向晚很快超过了第一名,但她并没有因此松懈,除了担心对方会追上来,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她想打破接力赛校纪录。   环境固然重要,它可以影响你的目标,塑造你的习惯,但更重要的还是自己的内心。不是说身在火箭班就可以一劳永逸,有些人表面上刻苦,其实只是无限焦虑下的自我表演,他们学着学霸的样子学习,却没有像学霸那样总结思考,自然也无法取得学霸应有的成绩。   南向晚从不理会别人怎样说,说她痴心妄想也好,徒劳无功也好,她只知道她有自己的目标。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实现这个目标。   夺得第一很容易,打破纪录却很难,因为第一名是看得到的,你只要跑赢在场的所有人就好,可是历史纪录却是写在纸上的,失去了可以比拟的标尺,谁也不知道她需要再加一把劲还是早已经失去了一较高下的机会。   当然,正在赛场上的南向晚并没有机会想这么多,她牢牢记着林骁然的话,不管别人怎么样,一门心思往前跑。   南向晚从没有这么拼命奔跑过,迎面而来的风拍在脸上,比冬雪还骇人,胸腔里的空气都被挤了出去,把嘴长到最大还是感到火辣辣的无法呼吸,她全神贯注望着终点的方向,满脑子想着打破校运会纪录,不给那个企图说“不行了”的小小声音一点儿机会。   终点近在眼前,南向晚憋住最后一口气向终点发起冲刺,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已经逼近极限的她还可以更快、更强。   在惯性作用下,南向晚在冲过终点后又跑出十几米。她慢慢停下来,大口大口喘着气,后面的人陆陆续续跑过终点,南向晚顾不上休息,转身往裁判老师那里走去。   亲眼见证南向晚夺冠,还是在落后的情况下逆转比赛,纪律班的同学们激动得快要哭了。大家兴奋地欢呼尖叫着,又是向她鼓掌,又是向她呐喊,小组长也不顾脚踝上的伤,高兴得跳了起来。   奇怪的是,南向晚并没有大家想象的那样激动,恰恰相反,她的脸上神情凝重,好像比赛还没有结束似的。人群中只有林骁然意识到南向晚在担心什么,他抢在南向晚前面冲到裁判席,问了纪律班的成绩。   林骁然把双手做成喇叭状,大声把成绩喊了出来。   南向晚听到后,一下子愣在原地。   没有打破纪录。   虽然她已经那样拼命了,终究是还是差了一点儿,也正是这一点儿,让他们在积分上也差了一点儿,只能拿到第二名。   意识到这一点,南向晚的心一下子被抽空了,莫大的失落席卷了她,她怔怔地站在那里,连喘气的频率都慢了一些。她以为她不会在意,没想到真到了这一刻,她的心会这样痛。   听到这个结果,纪律班的同学们都沉默了,纷乱的运动场上,只有这一片安安静静。突然间,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句,“破纪录了!啊啊啊!双倍积分,我们总分第一!”   “啊!!!”仿佛是一滴水掉进滚烫的热油里,纪律班立刻沸腾了,大家又叫又跳,比刚知道夺冠时还要兴奋百倍。   南向晚瞪大眼睛,她忽然意识到,没错,是破纪录了。跑步成绩是比谁的用时更短,她听到成绩后本能地比较哪个数字更大,她怎么这么傻,连这个都能搞错。   “太好了……”南向晚用双手捂嘴,又想哭又想笑。看到姜达令正朝这边走来,她远远朝姜达令招手,迫不及待地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我们破纪录了!”   “真的?”姜达令刚把扔在地上的假发捡回来,听说破纪录了,一下子又把假发扔了出去。她狂奔向南向晚,和她抱在一起。姜达令力气极大,因为太过激动,几次让南向晚双脚离地。   高兴过后,姜达令渐渐发现些许不对,包括南向晚在内,全班同学都在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她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倏地放开南向晚,一边回头东张西望,一边用娇滴滴的声音说:“哎呀,讨厌了啦,搞得人家这么激动,人家的假发呢。”   “你为什么要这样?”见姜达令想躲,南向晚一把拉住她。刚才忙着比赛,现在终于有机会把话问清楚。难道平常那个留着长发说话嗲嗲的淑女都是她伪装出来的,眼前这个留着寸头声音像男生的姜达令才是真正的她?   面对南向晚的质问,姜达令低下头,依旧用娇滴滴的声音说:“什么这样那样,人家、人家……”她一连说了几个“人家”,终于装不下去了。她闭上眼睛,半晌后仿佛下定吐出一口气,“好吧,反正我也装够了,对,我的声音就是这么难听,女汉子都没我汉子,行了吧?”   “啊……”同学之间一片哗然。   南向晚想起来了,那天她们去女生宿舍发传单,她离开后又返回到姜达令的宿舍,却在门外听到了男人的声音,她还以为走错了,现在看来她并没有走错,那个男人一样的声音就是姜达令发出的,难怪她会觉得这个声音这么熟悉。   姜达令从小就发觉自己和别的女生不太一样,她不喜欢穿裙子不喜欢梳辫子不喜欢玩洋娃娃,女生喜欢的一切她都不喜欢。最要命的是她的声音,又粗又低,听起来就像男人一样。   正因如此,从小到大,她没少受到同学的嘲笑排挤,即便有些人并没有恶意,仅仅是觉得叫她一声“姜哥”,拿她的性别开玩笑很好玩,或者觉得不这样做会显得不合群。但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姜达令受够了,她不想再成为众人调侃的对象。   机会终于来了,中考结束,她即将进入第三中学,面对新同学,她得到了一个让大家重新认识自己的机会。   姜达令利用一个暑假的时间学习化妆穿搭,好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女孩子,她努力练习捏着嗓子说话,好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好听。连那个总在数落她的母亲都为她的变化感到欣喜,“你终于有了一个女孩子该有的样子。”   姜达令对未来充满期待,可是时间长了她才发现,一切好像还是原来的模样。她并没有因为变得女性化而获得更多的朋友,大家都在忙着学习,彼此之间泛泛而交,亲密的人除了室友就是同桌,来来回回还是那么几个人。大家虽然不拿性别开玩笑了,可还是会拿她化妆之类的事情说笑。   如果一定要找出一些不同,那就是现在的她太累了。要额外花很多时间收拾自己,要时刻提醒自己不要穿帮,要努力忍受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忍不住一遍一遍地问自己,别人真的在乎她是什么样子吗?   可惜现在太晚了,当她选择伪装自己的时候就是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大家已经接受了姜达令现在的样子,她总不能自己拆穿自己。   从林骁然通知运动会开始报名的时候,她就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悸动,可是高强度的体育运动和自己的“淑女”人设并不匹配,她只能装作什么都不行的样子,放弃比赛。直到林骁然要她参加接力,那颗蠢蠢欲动的心又被唤醒了。   她辗转反侧一整夜,一直在“维持人设随便跑跑”和“打破人设努力冲刺”之间徘徊,直到走上跑道还是没有做出决定,要不是眼睁睁看着原本在她身后的女生一个一个地超过她,她或许也不会不顾一切放下伪装。   现在,包裹在外面的糖纸没有了,露出一颗从没尝过的糖。   姜达令忐忑不安地问南向晚,“你会不会觉得我是异类?还愿意和我做朋友吗?”   南向晚笑了,“你不也总说我是异类吗?一天到晚就知道学习,老师不检查的作业也要坚持做完。”   “哈哈哈,明明就是啊……”姜达令被她逗笑了,南向晚从没有听她这么笑过,毫不掩饰的,惊天动地的,异常爽朗的笑。 第30章 春季运动会09   运动会闭幕式上,纪律班拿到高二年级女子接力赛第一和总分第一两个奖状。上台领奖时,南向晚提议让姜达令作为女子接力赛代表,姜达令犹豫一阵后,欣然应允。   她一上台,果然引起一阵不小的风波,没有哪个女孩子会把头发剪这么短,台上台下的人都被姜达令的寸头震惊了。据姜达令所说,她为了戴假发方便,一直都是剃光头的,最近头发长长了还没来得及剔,不然还会比现在短。   虽然台下议论纷纷,姜达令却全不在乎,她昂首阔步走到校长面前,郑重其事地接过奖状,又在全校师生面前高高举起来。   运动会结束了,同学们意犹未尽,有人提议一起找地方好好庆祝一下,南向晚推脱有事,婉言谢绝了。   她从学校地库把自行车推出来,慢悠悠地在街上走着,暗暗盘算自己落下几张卷子,要少睡几个小时才能补上。   突然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她来不及回头,自行车已经被一个人夺了过去。   “啊……”南向晚低呼一声,望着那人道:“怎么是你?”   林骁然扬了扬下巴,对南向晚说:“上来吧,我送你回去。”   南向晚二话不说把自行车抢了回来,斩钉截铁,“不用。”   “呵……”林骁然笑了一下,“别逞强了,我早看出来了。”   南向晚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脚步却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她太久没有运动,刚才那一跑拼了全力,跑完后双腿酸软像面条一样,膝盖根本不能弯,一弯就使不上力,好像随时会栽下去。   她不想让别人看出来,一直咬牙忍着,不过她实在没力气骑车,这才选择慢慢往回挪,没想到会碰上林骁然。   “来吧。”林骁然继续劝她,“你这样走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南向晚不敢看他,倔强地拒绝:“不要,让别人看到多不好。”   “这有什么?同学之间本就该互帮互助,隔壁班女生跳高的时候抽筋了,还不是让男生抱回去的,他们班班主任就在一边看着,也没说什么。”   “可是……”   南向晚还想说什么,对面的林骁然突然开始脱衣服。   “你、你干什么……”   南向晚吓得目瞪口呆,林骁然却在这时把脱下来的校服外套扔在她头上,“怕人看到就挡上脸,这下没人知道是你了。”   “……”南向晚一阵无语,不过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相比坐在前面骑车子,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并不怎么舒服,南向晚身子扭着,腿部无法用力,一会儿担心会被熟人看到,一会儿担心林骁然技术不行。   “喂,你太快了,能不能骑慢一点儿。”   “这还快?”林骁然不以为然,“要不是你太重,我还能骑得更快。再说了,你不是赶着回去做题吗?我现在是帮你节省时间。”   南向晚也顾不上和他争辩,只能尖叫着提醒他,“小心车!红灯了,快停下来!啊……”在她的提醒下,林骁然一个急刹车,南向晚硬生生撞在他的脊背上。   这并不是两人的第一次肢体接触,却是两人相识以来碰撞最猛烈的一次,南向晚忍不住想,传说中的火星撞地球大概也不过如此。大概是因为长期运动的关系,林骁然的背部没有一丝赘肉,比她想象中还要硬,撞得她头晕眼花。   被一个女生毫无征兆地撞在背上,林骁然也有一丝慌乱,他红着脸转过来,问她有没有怎么样。   “你说呢?”南向晚没好气地说,“都说了慢一点儿。”   林骁然这次真的慢了下来,他载着南向晚穿过大街小巷,树荫石桥,和煦的风拂过脸颊,好像一只温柔的手。   南向晚在这条路上来来回回走过无数次,街道两旁的景致也像练习册上的习题一般熟悉,可是今天,这些景致又有了新的韵味,路边的小草小花都变的无比新鲜,也不知道是因为她看景色的角度不一样了,还是因为她的心情不一样了。   南向晚好像已经忘记刚刚的她还在担心自己会被别人认出来,她把林骁然的校服扯下来,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仰起脸问:“你一会儿怎么回去?”   “啊?”林骁然一愣,自行车也跟着一抖,很显然,他并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比赛刚结束的时候,他看出南向晚用力过度,走路有些跛,他没有说破,而是一直跟在她的左右,这一跟就跟到了放学后。见她没有骑车子,而是选择推车走,他猜到她大概连骑车子的力气都没有了,这才上去帮忙。   南向晚说:“有公交车,不过可能要走一些。”   “哦。”林骁然答应一声,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南向晚不想再麻烦他,她坚持要他停在公交站,“这里离我家很近了,我走回去就好。”   见南向晚这样坚持,林骁然再不好说什么。分别的时候,林骁然拿出一张纸,“这个给你。”   “什么?”   南向晚接过来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字,字虽然多,但是字体娟秀条理清晰,一看就是出自女生之手。   林骁然说:“我问过火箭班的学生,这是他们班老师给他们画的重点,马上就是期中考试了,按照这个计划复习应该能事半功倍。”   南向晚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你问的学生是陈诗韵?”她忽然记起自己听到林骁然夺冠的真相后迫不及待跑回看台,正好看到林骁然坐在陈诗韵旁边说着什么,她还以为林骁然去找陈诗韵聊天,现在看来她是错怪他了,他其实是和陈诗韵交流期中考试的重点。   林骁然迟疑片刻,又想承认又想否认,最后不得不在南向晚的注视下叹了口气,说:“是。”   南向晚也叹了口气,说:“这个我不能要。”   “为什么?这只是考点,又不是考题,放心吧,不算作弊。”   “……”南向晚无语。林骁然怎么不明白?陈诗韵会这样事无巨细把各科知识点总结一遍难道只是因为她太闲了吗?如果换一个人去问她期中考试的重点,她还会有这样的耐心吗?   林骁然大咧咧地一笑,“如果是我,我才不会问她这些,但是你不一样,如果你这次考得不好,我会内疚的。”他明知道她的心里只有学习,还执意把她拉进运动会,又让她跳啦啦操,又让她跑接力。他很想为她做一些事情,只是他的成绩也很一般,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方法靠谱一些。   南向晚一听,忍不住笑了出来,她调皮地白了他一眼,嗤笑道:“我考的好不好和你有什么关系?”她一边说着一边把那张纸塞给林骁然,“好好照着这张纸复习,别辜负了陈诗韵的一片苦心。”   “可是……”   “还可是什么!”南向晚下巴一扬,信誓旦旦地说:“放心吧,要不了多久我就可以回到火箭班,和刘羽白成为同学,现场听你舅舅的物理课,你呢,就算现在开始努力,也没有这个机会了,你还是多担心一下你自己吧。”   正在这时,公交车来了,南向晚怕他再婆婆妈妈说个没完,一个劲地催他快走。等林骁然上了车,她才反应过来林骁然的校服还在自己手里。   南向晚望着公交车离开的方向暗骂,“学渣就是学渣,丢三落四的,自己有什么东西都不记得。”她嘴上这么说着,手上却把校服抱得更紧,好像微风一拂也会把衣服弄脏似的。   为了赶回这两天落下的进度,南向晚没日没夜抓紧时间学习,每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到了期中考试这一天,差点儿因为睡过头而迟到。她原本定了闹钟,但因为实在太困了,闹钟响了还以为是做梦,顺手就按掉了。要不是后来猛然惊醒,一定会耽误考试。   她慌慌张张赶到学校,考场里已经开始发卷子,直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南向晚的心还在抑制不住地乱跳。这种状态一直延续到考试结束,因为南向晚发现虽然自己已经尽力复习到所有知识点,但还是有她不会的题目,每当遇到这样的题,她的心就会猛然一紧,脑子里也变得一片空白,连思考的能力都没有了。   南向晚觉得自己完了,如果这次考试不能考到全年级前六十名,她将和火箭班彻底无缘。   公布成绩的日子很快来了,别人争先恐后往前挤,南向晚却怯怯地往后退,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她还是很怕看到这个结果,宁愿像个鸵鸟一样把自己藏起来。   直到有人冲她大喊一声,“南向晚,你也太厉害了!你第一名!”她才如梦初醒般往前凑了凑。   薄薄的两张纸写了全班同学的成绩,别的同学要满头大汗地在一堆名字里找自己的名字,唯独南向晚不用费什么力,她一眼便看到排在第一的自己。   没错,是纪律班第一名,总分比第二名高出四十多分。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可以回到火箭班了?   南向晚忍不住唇角上扬,这么久的努力果然没有白费,她迫不及待地找到年纪排名那一栏,然而只是一眼,她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第31章 政教主任突击检查01   “第18题,是有关蛋白酶的,我请一位同学讲一下。”生物老师头也没抬,随口说了一个名字,“南向晚吧。”   大家等了许久,不见有人出声,这才发现南向晚的座位空着。   生物老师问:“南向晚呢?”   “不知道。”大家纷纷摇头,距离上课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分钟,要是上厕所也早该回来了。   生物老师接着说:“那换个人吧。”她环视一周,看到林骁然在这时举起手,有些欣喜地说道:“哎呦,真是难得,林骁然,你来讲。”   “不是,老师……”林骁然面露难色,“我举手是因为我想上厕所。”   “哈哈哈……”教室里响起一阵哄笑,生物老师气得鼻子都歪了,她不由得白了林骁然一眼,不耐烦地摆手,“快去快回。”   “谢谢老师。”林骁然一下子跳起来,匆匆扔下卷子就往外跑。   林骁然出了教室,一路向厕所走去,他越走越快,几乎跑了起来。然而他并没有走进厕所,而是快速转向楼下。   这件事太不寻常了。   任何人都可能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耽误上课,除了南向晚。她是刮风下雨都会出现在教室里,上课从不走神睡觉的人,怎么会在上课这么久后都不出现在教室?况且这还不是普通的课,而是她最重视的讲卷子课,是旁边的同学小声说一句话都会被她呵斥的课程。   林骁然越想越觉得不对,南向晚一直没回来肯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难道是被什么人挟持了?不可能吧,这里是学校,有监控有保安,应该不至于发生这么恶劣的事情。   林骁然的心在稍稍放下后又瞬间揪紧,因为他很快想到另一种可能,从她到校后就发现她脸色不太好,她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糟了,她会不会晕倒在哪里到现在还没被人发现?   想到这里,林骁然下意识加快脚步,他明明已经跑得上下不接下气,还是一刻都没有停歇。他一边跑,一边大口大口喘着气,恨自己没有多生两条腿多长两只眼,不能跑得再快些,看得再细些。   林骁然跑遍了学校的各个角落,运动场、体育馆、实验楼、食堂、假山长廊,能去的地方都去了,还是没有看到南向晚的踪影。他只能在心里暗暗祈祷,也许南向晚已经回去了。   林骁然回到教室,一眼看到南向晚的座位还空着,右脚好像踩到火堆一样,立刻退了出来。   生物老师已经看到了他,刚想质问他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开口,见林骁然已经转身跑了,气得她在后面大叫,“喂!你去哪儿!给我回来!”   林骁然好像没听见似的,迅速逃离她的视线。   林骁然觉得自己太傻了,刚才只想着去下面找,忘了教学楼上面还有几层,他觉得这次一定能找到南向晚,可是事与愿违,一直找到火箭班所在的六楼,还是没有看到南向晚的身影。   到底去哪儿了?   林骁然慢慢踱着步子,走到楼梯口时不自觉地抬起头,往上还有一截楼梯,是通往天台的,但是因为那扇门封死了,所以这截楼梯等于被废弃,从来不会有人上去。   林骁然只犹豫了一瞬,好像冥冥之中被一条丝线牵扯着一样,慢慢走上楼梯。   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黑暗中,林骁然看到一个人坐在铁门外的楼梯上,那人抱着双腿蜷缩成一团,那是胎儿在母体中的姿势,据说这样的姿势最能带给人安全感。   他缓缓靠近南向晚,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说道:“你怎么在这儿?真不够意思,逃课也不叫上我?”   “你怎么找到这儿的?”南向晚问,语调里带着鼻音,闷闷的,好像刚刚哭过。以前在火箭班的时候,她总是把这里当作自己的秘密基地,怕吵到别人就在这里背书,压力大的时候就在这里偷偷哭,一直到高考,从没有被人发现过,也不知道林骁然是怎么找来的。   林骁然大喇喇地在她旁边坐下,颇为得意地说:“这有什么,就是随便一找。”轻轻巧巧的一句话,把他半节课的奔波都略了过去。   林骁然打趣道:“怎么?考了全班第一,了不起了,都不听课了?”   “呵……”南向晚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所有人都在对她说着恭喜,称赞她聪明刻苦,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从班级倒数跃升至班级第一,她甚至成了别人口中的奇迹、榜样,好像这一刻是多么值得铭记,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多么失败。   南向晚虽然考到班级第一,但是年纪排名只有七十二,连火箭班的门槛都没摸到,更别说进入火箭班。   在学习的道路上,她还差得很远很远。   林骁然当然不懂这些,在他的世界里,班级第一已经堪比登天,如果他能考到班级第一,他大概做梦都会笑醒。不过他大概永远都不会取得这样的成绩,因为他没有南向晚的刻苦和恒心,南向晚能考到班级第一是她勤奋努力的结果,他真心为她高兴,所以他不明白南向晚有什么可难过的。   哦,他明白了。   她大概是在气自己没能进入火箭班,那个从分班开始就嚷嚷着自己本应该被分到火箭班的人,到现在都没能考到年级前六十名,的确有些丢人。   林骁然向南向晚保证,大家绝对不会笑话她,毕竟在纪律班范围里,没人有资格嘲笑她的成绩。“你不用那么在意,你以前说过什么我们早不记得了,再说了,按照这个趋势,你下次肯定能进火箭班。”   “呵,你懂什么?”面对林骁然的开解,南向晚不客气地反问。   世间万物皆有因果,好的成绩是多种因素叠加的结果,考试成绩不好可能是因为复习时间不够,或是没有好的学习资料,每次考试就像是一件软件测试,找出bug再打上补丁,在不断的补充和检验中,南向晚自觉万无一失,谁知道现实给了她迎头一击,她并没有达到她想要的高度。   这说明她还有做得不够的地方,是时间花得不够多?还是她的智商不够高?绝不可能是后者,毕竟她曾经是火箭班的一员,也拥有过高人一等的成绩,所以今天的这一切只能归结于她还不够刻苦。   对,一定是这样。   想到这里,南向晚倏地从台阶上站起来。   “你去哪儿?”林骁然大叫。   “回家。”南向晚头也不回。   “啊?”林骁然吓呆了,急忙站起身跟上去,“你不上课了?”   南向晚骤然停下脚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也对,现在回家也解决不了问题。”她很快有了主意,转而朝教师办公室走去。   林骁然在后面边喊边追,南向晚通通充耳不闻。她找到班主任,不管班主任向她发出为什么不上课的疑问,张口就是,“我要住校。”住校可以免去在上下学路上消耗的时间,晚上可以在教室上晚自习到十点,时间,正是她最需要的。   班主任被她突如其来的要求吓到了,也被她坚定无比的眼神震撼到了,不过他还是非常遗憾地说:“只有刚开学的时候能申请住宿,从没有在学期中间插进来的先例,而且学校床位很紧张,要优先供给家在外地的学生。”   南向晚恳求道:“我不在乎条件,只要有一个容身的地方就好,睡地上也行。”见班主任面露迟疑,南向晚继续说:“求您,我真的很想……很想有更多时间学习。”她说着说着,声音突然变得哽咽,眼底也充斥着浅浅的水雾。那是即将溺水的人拼尽全力伸来的一只手,没有人能狠心拒绝。   正在这时,林骁然也冲了进来,“老师,您就帮帮她吧,我知道男生宿舍还有床位,呃,虽然好像用不上……”   林骁然很快遭到南向晚的白眼,最后还是班主任说:“好了好了,我再想想办法。”   “谢谢老师。”有了班主任的承诺,两人欢天喜地地离开了。   好不容易把两人送走,班主任才反应过来,所以他们两个人为什么会在上课时间跑出来?下次见到他们一定要好好问清楚。   南向晚满心欢喜等着搬到学校宿舍,没想到在母亲那里出了岔子。   关秀梅一听说她要住校,当即反对。不要说他们为了她上学专门花高价租了房子,她住校的话谁来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学校的饭能合她的胃口吗,没有家长督促她会不会贪玩?她的成绩好不容易有了起色,她可不想南向晚的成绩再落回去。   南向晚觉得母亲的担心都是多余,“妈,我又不是小孩子。”   “你怎么不是小孩子?我还不知道你?你以为你住校了,我就管不到你了是吧?”关秀梅愤愤不平地说道。   南向晚不知道自己怎么解释才能让母亲同意自己住校,“我真的只是为了有更多时间学习,而且你和我爸隔三差五就要吵架,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烦。”   “你烦?”被女儿这样数落,关秀梅一下子崩溃了,她兢兢业业为这个家付出一切,到头来却换来一句“很烦”。   “我这是为了谁?”关秀梅先是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接着歇斯底里地大喊,“你以为我愿意吵架?我要不是为了给你一个完整的家,我早就和你爸离婚了,现在倒好,我忍辱负重这么久,换来了什么?你爸宁愿在单位玩游戏都不愿意回来,把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部丢给我,现在你又因为嫌我烦要住校……”   关秀梅禁不住痛哭流涕,“我怎么这么命苦……”   南向晚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向母亲道歉,“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她说着说着也情绪崩溃哭了起来,几个月来,今天大概是她哭得最多的一次,“我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才能提高成绩,除了住校,我想不到其他的办法。妈,让我试一试好不好。” 第32章 政教主任突击检查02   没过几天,南向晚顺利搬进第三中学女生宿舍。南向晚能这么快找到床位还要感谢姜达令,她把宿舍里原本用来放行李的上铺腾出来,给了南向晚一个容身之所。   南向晚原本打算自己搬来的,关秀梅却说被褥之类东西不太好拿,坚持要把她送到学校。   看着母亲爬上爬下为她铺床,南向晚再也忍不住了,从小到大,她们对彼此有诸多不满,特别是在上高中后,更是冲突不断。可是不管怎么吵闹,她们终究还是血脉相连。   南向晚是打心眼里讨厌母亲的,觉得她偏执暴躁,不讲道理,南向晚巴不得能离她远点儿,最好能老死不相往来。   她也这么尝试过,在快过年时给母亲发个短信说公司事多,不回去了,连电话都懒得打。母亲不是常劝她要上进,在单位要主动加班,争取表现,给领导留个好印象,现在自己这么做了,她一定不会反对。   事实也的确如此,母亲知道她不回来了,只说让她照顾好自己,别的什么都没说。   南向晚觉得这样很好,不只少了很多争吵,还少了很多麻烦。当同事们纷纷为请假、抢票、走亲访友的红包发愁时,她可以一边搅动咖啡棒,一边悠闲地下载几部电影,慢慢筹划这几天可以做些什么。   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当新年的第一簇烟花升起时,什么电影,什么瑜伽,什么插花通通被她抛到脑后,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回家,现在、立刻、马上。   她还记得在她很小的时候,有一年春节,母亲买了相机,她兴高采烈地给自己拍了很多照片,到后来实在拍无可拍,突然间,有烟花升起来了,母亲惊喜地叫她和烟花合影。谁知道等母亲按下快门时,影像里有她的笑脸,烟花却没有被定格。   母亲为此颇为懊恼,她想再等一个烟花,却怎么都等不到。   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稍纵即逝,过去了就再也不会回来。   南向晚给了母亲一个拥抱,让她不要再忙了。这些年奔波在外,她早已练就了一身铜皮铁骨,在雨夜搬家,和房东扯皮,她什么没做过,这点儿小事自然也不在话下。可是在母亲眼里,孩子总是孩子,一向要强的关秀梅少有地露出温情的一面。   这是南向晚第一次离开家,她总觉得不放心,好像做再多都不够,嘱咐再多还是会有遗漏。   “你要按时吃饭,和室友处好关系,有什么问题及时和老师沟通,不要操心家里的事情……”关秀梅唠唠叨叨说了一堆,最后来了一句,“我会继续在家为你念经祈福。”   “妈……”刚刚积蓄起来的感动在一瞬间烟消云散,南向晚无奈扶额,不知道怎么才能让母亲不再执着于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情。   关秀梅却异常坚定,“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妈没什么文化,又没什么门路,帮不上你的忙,有些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只能在这些事情上给你使把劲儿……”   南向晚愣了,她曾经羡慕过陈诗韵,觉得陈诗韵有一个当教授的母亲,可以做她学习上的领路人,为她答疑解惑,出谋划策,而她只能靠自己。   现在,她才意识到,她并不是孤身一身,她的母亲也在竭尽所能为她努力,即便是在用她自己的方式,但也寄托了母亲对她厚重的爱。她不想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只要对学习有用的事情都愿意试一试,当她听说别的家长都在拜菩萨时,她也不愿意落后。   万一有用呢?如果没用只是苦了自己,万一有用却是害了孩子。孰轻孰重,不言而喻。   南向晚再不忍心用一种超脱世外的口吻说着看似理性的话,她笑了笑,说:“也是,金诚所至金石为开,你每天三炷香,贡品念经一个不少,就是块石头也被你感动了。你看,我这不是考了全班第一吗?这都要谢谢你。相信有了菩萨保佑,下一次说不定能考到全年级前六十名。”   关秀梅也笑了,“一定。”   送走关秀梅,南向晚在学校宿舍度过了第一个夜晚,她不只在教室上自习到十点,回了宿舍还拿着手电看书。她原以为这样做会影响到室友,或是又被姜达令奚落一顿,没想到宿舍里的几个人人手一个手电都在刻苦学习。   大家表面上嘻嘻哈哈,其实都知道时间紧迫。   第二天一早,南向晚早早来到教室学习。张超、李帅知道她第一天住校,问她有没有什么不习惯。   “很好啊,就是某人一直打呼噜。”她一边说着一边若有似无地看了姜达令一眼。   姜达令冷哼一声,“你还说我,你不也在说梦话吗?”   “怎么可能?我说什么了?”   “对呀,说什么了?”张超、李帅兴致勃勃地追问。   “还能说什么,当然是说数学题,什么直线与圆相交于p、q两点……”   “哈哈哈……”张超、李帅笑作一团,南向晚一脸无奈。昨天晚上,她好像是梦到了在做数学题,满满两张卷子,怎么做都做不完,急得她满头是汗。   等大家笑够了,她拿出几个巧克力分给大家。那是关秀梅留下的,说她在学校吃不上好的,给她准备一盒巧克力补充能量。   巧克力分到最后剩下一块,是给林骁然的,他去练体育了,早自习结束才会回来。   南向晚想等林骁然回来后再给她,姜达令却灵机一动,“我有个主意,我们不如把巧克力放进林骁然的桌子里,看看他发现巧克力后会有什么反应。”   “这个主意好!”后面的李帅探过头,“他肯定会以为是哪个喜欢他的小女生送的。”   “对对对,他要是问起来我们就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哈哈哈……想想都好玩儿。”   听他们嘻嘻哈哈一个比一个说的起劲,南向晚不由得蹙眉,她毫不客气地数落道:“你们怎么能这样,大家好歹同学一场,你们竟然这样捉弄他,真是……”说到这里,南向晚故意板起的脸再也绷不住了,她“噗嗤”一声笑出来,由衷地称赞,“你们真是太聪明了!”   南向晚一边说一边在心里感叹,能量果然是守恒的,学渣在学习成绩上差了一些,歪门邪道的东西却懂得这么多。她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林骁然出糗的样子,他那么自恋的一个人,肯定会上钩,到时候空欢喜一场,一定好笑死了。   大家说干就干,立刻把巧克力放进林骁然的桌子里。   下课铃响过不久,林骁然回来了。   从他进教室起,这里的氛围就变得不同寻常,大家忍不住想盯着他看,又怕他会察觉到什么,想装作学习的样子,又忍不住想笑,傻子都能看出有问题。   哦,那林骁然一定连傻子都不如,因为他和大家打过招呼后,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没有察觉到丝毫不妥。   大家相互交换神色,每个人脸上都有按捺不住的兴奋,最后还是南向晚轻咳一声,示意大家镇定一些。   然而,糟心的一幕出现了。   林骁然拿下书包后顺势塞进课桌里,根本没发现课桌里还放着一枚巧克力。   现在怎么办,要提醒他吗?会不会引起他的怀疑?耐心等他自己发现?他会不会永远都不会发现?   几个人快要急死了,大家一阵挤眉弄眼,又是埋怨对方思虑不周,放的位置不好,又是询问对方意见,想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怎么了?”林骁然终于察觉到气氛不对,回过头问道。   “没什么。”几个人惊恐地看着他,异口同声地说道。   “哦。”林骁然看了他们一眼,还是没有怀疑。   等林骁然转回去后,所有人的目光落在南向晚身上,大家都在等着她拿主意。   南向晚想了想,用口形示意大家,“按兵不动。”   不多一会儿,上课铃响了,渐渐的,大家也就忘了这件事。第二节 课上了一半,突然有人冲了进来,政教主任领着一帮人,说是要对纪律班进行突击检查。   全班同学哀嚎一声,脸色惨白比考试考砸了还要难看。   这是这学期新增加的项目,学校为了加强管理,会随时进入某个班级对学生的随身物品进行抽查,一旦检查到与学习无关的东西轻则停课叫家长,重则记过处分。他们以前只是听说别的班被查到了什么,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自己头上。   政教主任拿着一个金属探测仪,先是随机抽几个学生检查身上有没有带手机,又开始抽几个学生检查书包。随着阵阵叹息和哀嚎,手机、杂志、游戏机都被查了出来。   政教主任还查到一个钱包,被查到的男生不服气,“钱包也不能带吗?”   政教主任把钱包展开伸到那个学生面前,“钱包可以带,但是里面这张照片是怎么回事?”他指着那张照片质问道:“你喜欢她?”   “废话。”男生毫不避讳,如果不是喜欢一个人到极致,怎么会把她的照片放进钱包里。   “你还敢承认?”政教主任惊呆了,早恋的学生遇到不少,像他这样大方承认的还是第一个。   “你觉得很光荣是不是?什么年纪做什么事,你现在这个年纪就应该好好学习,你才见过多少女人,就说喜欢?你凭什么喜欢?你能给她一辈子吗?”   男生不以为然,“她不用我给她一辈子,她有老公。”   “……”政教主任惊得下巴都掉了,一个高中生喜欢一个女生也就算了,喜欢的人竟然还是有夫之妇,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大言不惭地说出来。要不说现在的学生一届不如一届,真是世风日下!   “你、你、你……”政教主任罕见的结巴了,他一动不动地看着男生,反问道:“她有老公你还喜欢她?”他的语调中充满不可思议,好像希望能借此让他幡然悔悟。   然而男生丝毫不为所动,他很认真地想了想,说:“是有很多人在听说她结婚后就不喜欢她了,不过我不一样,我对她是真爱,不管她结不结婚,我都喜欢她。”   “……”政教主任再也忍不了了,他握紧双拳,额头上的青筋凸起,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发泄。   他身后的班主任实在看不下去了,悄悄提醒政教主任,“你好像误会了,照片上的人是个女明星。”   “女明星?”   “哈哈哈……”得知真相的同学们不可抑制地笑出来。   政教主任不怎么看影视剧,对照片上的人并不熟悉,意识到自己误会了,政教主任又气又恼,他气愤地冲学生们大吼:“别笑了,都别笑了!”   见大家还在笑个不停,他又对那个男生说:“你现在这个年纪该追星吗?追星害死多少人知道吗?”他噼里啪啦骂了一通,见男生俯首帖耳默不作声,总算是稍稍挽回了一些面子,也就不再追究了。   放过那个男生后,政教主任继续往前走,他来到林骁然面前,示意林骁然站起来。 第33章 政教主任突击检查03   林骁然原本还在跟大家一起幸灾乐祸地看热闹,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自己。他在同学们的哄笑声中站起身,任由政教主任用金属探测器扫描自己。   政教主任的探测器扫过他的上衣口袋,没有响,扫过他的裤子口袋,没有响,扫过他的背部时,响了。   “哈哈哈……”教室里发出一阵爆笑,因为只有女生背后才有金属,林骁然一个大男生怎么会有,除非……   明白过来大家在笑什么,林骁然一脸委屈,他从脖子上掏出一个东西,那是师范大学的饭卡,上面有个金属扣,原本垂在胸前的,不知道怎么跑到后面去了。   “哼……”政教主任瞟了他一眼,又让他把书包拿出来让他检查。   林骁然一脸坦然,任由政教主任翻看。   政教主任把书包里的大小口袋翻了个遍,还把每本书拿出来抖了抖,然而并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政教主任有些懊恼,林骁然则乐呵呵地看着他。   政教主任轻哼一声把书包放下,突然间,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在这时弯下腰,朝林骁然的课桌内部看去。与学习无关的东西不在书包里,很可能是因为拿出来了,还没来得及放回去。   他伸手一掏,果然拿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枚巧克力,外面裹着金色的包装纸,在光线下闪耀着奇异的光,像宝石一样耀眼夺目。   政教主任板着脸质问:“这是什么?”   “巧克力?”   “学校不让带吃的,你不知道吗?”因为前段时间老鼠不断,学校不得不下令禁止学生将食物带入教学楼,林骁然带巧克力显然违反了校方的规定。   林骁然看了一眼巧克力,说:“这不是我的。”   “呵……”政教主任冷笑一下。这种事他见多了,每一个被抓到的学生都说“这不是我的”,他们都把他当傻子吗?   “从你桌子里拿出来的,你说不是你的?”   林骁然觉得莫名其妙,政教主任刚才的那声冷笑本就让他很不舒服,这句质问更是让他火冒三丈。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政教主任,不可一世地反问:“难道从我桌子里拿出来的,就一定是我的?”   “不是你的是谁的?”   林骁然愣了一下,不耐烦地回答:“我不知道。”   “呵……”政教主任的笑声更大了,他迫不及待地转过头,对纪律班的班主任用一种“果然如此”的口吻说道:“我就说普通班的学生欠管教,你非说他们不比火箭班的学生差,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成绩比不上也就算了,品行还如此恶劣,被抓到了也不承认错误,还在这里狡辩。”   他继续转向林骁然,挖苦道:“第三中学怎么培养出你这样的学生?哦,我知道了,当初就是靠作弊进来的吧?”   林骁然受不了了,他爱看热血漫画,十分崇拜漫画中主人公的侠义精神,不管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眼睛里都揉不得半点沙子。现在不只是自己被冤枉,连带班主任、纪律班的同学都被打上道德败坏的标签,实实在在触犯了他的底线。   林骁然据理力争,“我说了这不是我的就不是我的,我没必要撒谎。”   政教主任一脸不屑,“撒谎有什么?作弊、撒谎不都是你们这些差生最拿手的?前两天一个学生被抓到逃课,说什么奶奶生病了要去医院,我往家里打了个电话,怎么样,奶奶好好的,什么病都没有,连自己亲人都不放过,还是不是……喂,你干什么去?”   政教主任正说得起劲,忽然间,林骁然离开座位朝教室后面走去。他气愤不已,追着林骁然骂道:“你干什么!我还没说完呢,谁允许你走的?要不说你们这些差生目无尊长,为所欲为……”   他滔滔不绝地说着,林骁然充耳不闻。他并没有离开教室,而是在李帅旁边停下,弯腰从他的课桌里掏东西。   李帅吓得脸都绿了,一边拦着他,一边结结巴巴地说:“别呀,别冲动……”   政教主任更气了,指着林骁然喊道:“你想怎么样?打架吗?要不说你们这些差生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连打老师这种丧心病狂的事都做得出来,到了社会上也是渣滓……”   出乎意料,林骁然并没有拿出什么“武器”,而是拿出一本书。   李帅禁不住哀嚎一声,朝林骁然的背影伸出五指,依依不舍,“喂,我还没看完……”   林骁然把漫画书扔在政教主任面前,大义凛然,“漫画书是我的,我承认,但是巧克力不是我的。”   “疯了吧……”同学间爆发出一阵窃窃私语,怎么会有人主动把违反校规的东西拿出来。   “哈哈哈……”拿着漫画书,政教主任如获至宝,他兴奋地手舞足蹈,“我就说绝对不可能什么都查不到,我太了解你们了,班里的风气就是被你们这样的人带坏的。还什么巧克力不是你的,一个两个有分别吗?”   “……”林骁然快要崩溃了,他为了证明清白,连主动拿漫画书这种事都做出来了,政教主任怎么就是不相信?   他刚想继续向政教主任争辩,忽然间,有人站了起来。   南向晚站起身,面无表情地说:“巧克力是我的。”当政教主任从林骁然的课桌里拿出巧克力时,她的心就猛然一沉。   班主任的确说过不能带食物进教学楼,但是每天从早到晚学习时间太长,大家为了能多睡一会儿或是多学一会儿,多多少少都会带些吃的,时间长了也就忘了这回事。直到政教主任把巧克力拿在手里,她才恍惚记起。   南向晚觉得自己一定要做些什么。   不要说政教主任说的那些话本就十分伤人,让她这个“差生”很难置身事外,单就惹出祸事的巧克力也和她脱不了干系。   政教主任的话仿佛一支又一支的利箭,插在林骁然的身上,也扎在她的心上。她一向爱憎分明,可以在得意时拼命招摇,也绝不会在连累别人时龟缩一角。   南向晚当众承认巧克力是自己的,政教主任却不太相信,他直觉认为是南向晚想替林骁然顶罪,“你不要以为是女生我就不罚了。”   南向晚不卑不亢,再一次说道:“真的是我的。”她怕政教主任不信,把事情经过和盘托出,“是我在他还没来时放进去的,他不知道这件事。”   “你为什么要放进去?”政教主任眼珠一转,想到一种可能,随即不怀好意地反问:“难道你喜欢他?”   在学校里,“谈恋爱”是禁忌中的禁忌,没有谁愿意被冠上早恋的罪名,一般人听到这句话一定会知难而退。让政教主任没想到的是,面前的女生停了一秒,郑重其事地说:“是,我喜欢他。”   目瞪口呆。   不只是政教主任,班主任、林骁然乃至全班同学通通目瞪口呆。大家都被南向晚的回答吓呆了,他们甚至忘了在最该起哄的时候起哄。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如梦初醒般拍了两下手掌,很快,更为热烈的掌声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在场的同学们无一例外,拼命鼓起掌来。   政教主任恼羞成怒,“别拍了!别拍了!鼓什么掌?光荣吗?你们还要向她学习吗?好的不学净学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他看向南向晚,指着她不悦地教训道:“你不好好学习,倒学别人谈恋爱,你这样能有好成绩吗?你在你们班排第几?”   南向晚没有说话。班主任拽了拽政教主任的胳膊,小声提醒:“她是我们班第一名。”   “我就说嘛,第一名还……第一名?”政教主任本想以排名为契机,向南向晚痛陈早恋的危害,教育她斩断情丝及时回头,没想到南向晚在纪律班排名第一。   政教主任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脸上的尴尬稍纵即逝,他轻咳一声,继续颐指气使,“第一名怎么了?那也只是在你们班的第一!目光短浅!在六十人里拿个第一就不知道天高地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这么厉害怎么没考进火箭班?”   政教主任从事教育工作多年,不管什么人什么事,他都能像一只苍蝇一样在蛋上找到缝隙,继而批判教育一番。见两人不说话了,他终于心满意足地咂咂嘴,朝两人大手一挥,“这件事绝不能这么算了,跟我走,不要耽误大家上课。”   “不要啊。”林骁然下意识喊道,即便被政教主任指着鼻子骂也没有低头的他突然转了态度。林骁然看了南向晚一眼,和政教主任商量,“能不能别让她去,怎么罚我都行。”   “不行!”政教主任斩钉截铁地说道,“你们一个都别想跑。”他一边走出教室,一边趾高气扬地自言自语,“哼,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整个纪律班都处在一种极度悲愤的气氛中,政教主任所过之处无不激起众人的白眼和鬼脸,但大家只敢在心里抱怨两句,对他的背影吐吐舌头,然后用同情的眼光看着两人。   似乎早已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南向晚二话不说挪开凳子,大步流星往外走。林骁然则扭扭捏捏,又想向政教主任求情,又想拉回南向晚,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又赖在姜达令身边说着什么。   见有人没跟上来,政教主任不耐烦地大吼,“快点儿,别让大家等你一个!一点儿羞耻心都没有。”   “来了来了。”林骁然答应一声,不忘向姜达令拱拱手,似乎是拜托给她什么重要的事情。   姜达令点点头,示意他放心。 第34章 全力冲刺期末考试01   林骁然、南向晚被带到政教主任办公室,两人先是听政教主任向同办公室的老师控诉了两人的罪行,又被迫听了政教主任长达一个小时的谆谆教诲,还被要求写了检讨。   整个过程中,南向晚乖得不像话,好像她并不是来受罚的,而是来给老师帮忙的。   写检讨的时候,林骁然遇到字不会写,小声问南向晚。   南向晚一反常态,既没有断然否决,也没有讽刺挖苦,而是径直拿过林骁然的检讨书帮他写上了。   她的字是专门练过的,老师说在重大考试中,答案对错是一方面,字迹是否干净好认也是影响分数的关键因素。她为此刻苦练习字体,中文是漂亮的行楷,端庄秀雅,英文是工整的印刷体,整齐划一。   林骁然把那张检讨书捧在手上,南向晚的字嵌在他粗犷的字迹中,好像荆棘中的一朵玫瑰,格外耀眼。他写着写着,又遇到不会写的字,想问又有些不好意思,他转头看向南向晚,欲言又止。   自从住校以来,南向晚为了洗头发方便,把原本垂顺的长发剪短了一些,现在一头乌黑的头发依旧扎在脑后,像兔子尾巴一样,毛茸茸的一坨,虽然看上去有些不习惯,却不失俏皮可爱。   她奋笔疾书了许久,忽然间把笔一扔,彻彻底底伸了个懒腰。   他趁机看了一眼她的检讨书,什么“我深刻意识到自己的错误”,“领会了政教主任的良苦用心”,“希望政教主任在工作之余保重身体”种种字句信手拈来,真是够虚伪的。   林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南向晚看了他一眼,把检讨书往他面前一推,说:“拿去吧,挑一些句子抄进去。”   “真的?”林骁然不信她有这么“好心”。   南向晚闷闷地说:“快写吧,写完了好交差。”   他们把写好的检讨书交给政教主任,政教主任看过后,又趁机把两人教育了一番,他说话很不客气,两个人默默听着,一个劲的“对对对,是是是”,不敢流露出丝毫不满。   等教育完了,政教主任大手一挥,让两人去国旗下站着,等晚上放学了才能走。   “啊?”南向晚下意识低呼一声,她这么配合政教主任,让出来就出来,让认错就认错,让写检讨书就写检讨书,就是为了能早点儿回去上课,谁知道还要被罚站,还是整整一天!   “怎么?”政教主任眉梢一挑,“不愿意?不愿意就叫家长。”   “别别别。”一听要叫家长,林骁然立刻怂了。南向晚也脸色青紫,又恨又怕。他们别无他法,只能垂头丧气地从政教主任办公室出来,向国旗走去。   一路上,南向晚时不时向教学楼看一眼,那里的每一扇窗子都代表一个梦,梦里有老师铿锵有力的讲课声,有学生朗朗的读书声。南向晚心里很难受,别人都在用功读书,她只能被罚站。也怪她走得太急,什么学习资料都没有带,一天时间只能这样白白浪费了。   两人一左一右站在国旗下,南向晚百无聊赖地望着天,太阳很大,照得人睁不开眼睛。   与此同时,旁边传来一个小小的声音,“对不起啊。”   南向晚看向林骁然,“什么对不起?”   林骁然说:“我也不知道巧克力是谁放进来的。”   “呵……”南向晚惨然一笑,这是从事发到现在第一次笑出声。她真是不明白,都到这时候了,林骁然怎么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不会真的以为她是闲得无聊帮他顶罪吧?   “巧克力确实是我放的。”   “为什么?”林骁然瞪大眼睛,他很快想到一种可能,结结巴巴地问:“你、你真的喜欢我?”   南向晚禁不住白了他一眼,“本来想恶搞你一下,看看你有什么反应,谁知道弄巧成拙……”   “这样啊……”林骁然吐出一口气,说不上是释然还是失落,过了半晌,他有些埋怨地说道:“怎么不早说,害得我把漫画书也拿出来了。”   “你还说呢。”南向晚恨恨地咬牙,“没见过像你这么蠢的人,不打自招。”要不是他主动把漫画书拿出来,也不至于和她一起被罚站。   “我……哎……”林骁然抹了一把脸,他也不知道那时的自己怎么了,大概是讨厌被冤枉,冲动之下,什么都顾不上了,现在别提多后悔。   他又对南向晚说:“那你呢?明知道我逃不过了,还要站出来,本来罚我一个人就好,现在两个人都要被罚,也不知道你是聪明还是傻。”   仔细想想也有道理,其实林骁然带漫画书已经违规了,有没有带食物进教学楼根本不重要。也许是不想连累别人,也许是不能眼睁睁看着林骁然受委屈,她一时冲动就站了起来,现在别提多后悔。   见她脸色不好,林骁然咧嘴一笑,安慰道:“出来吹吹风也好,每天埋头看书,有多久没有见过上午的太阳了?别人逃课被抓,我们这是奉旨逃课,多让人羡慕。喂喂,你快看,那只蝴蝶朝你飞过去了!”   南向晚挥了挥手把蝴蝶赶走,在心里骂道,学渣就是学渣,还在为不用上课高兴,殊不知真正受损失的是自己。   “你是怕耽误上课吗?放心吧,没关系的。”林骁然大言不惭地说道。   他作为一个学渣,当然没关系了。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学习这件事就像盖一座摩天大楼,一砖一瓦都不容有失,大厦倾覆往往就是从一堂课、一个知识点没有弄懂开始毁掉的。算了,这些事一个学渣怎么会懂。   不一会儿,到了课间操时间,全校师生都聚集在国旗下,见两人被罚站,大家对着两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政教主任趁机公布了两人的“罪行”,警告大家不要步两人后尘,否则就要“勒令退‘靴’”。   林骁然忍不住笑了,“现在好了,全校都知道你喜欢我。”   “……”   好在政教主任只说了南向晚带食物进教学楼的事情,没说为什么带吃的,算是给她留了一些面子。   课间操结束后,政教主任又找到两人,他说惩罚不是目的,让他们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才是他的初衷。他工作这些年,见过太多学生在高考后痛心疾首,后悔自己在该学习的时候贪玩,最后只能看着别人进入理想中的大学,自己怀揣着悔恨走进复读学校多花一年时间。   “人生能有几年让你浪费,现在浪费你一个上午,总好过将来浪费你一年。”政教主任说到这里,用食指指着两人狡黠一笑,“我知道你们在背后怎么说我的,随你们怎么说好了,我当老师这么多年,怎么会不知道怎么做工作最省力,可是我还是选了最累的一种,因为我只知道我现在累一点儿抓紧一点儿,你们就能紧迫一点儿。”   《茉莉花》的乐曲声响起,政教主任看了看表,示意两人可以回去了。   林骁然和南向晚惊诧不已,不是说要站一天吗,现在站了四分之一都不到。   政教主任解释说:“高考前的每一天都无比珍贵,怎么可能真的让你们站一天。”他说着说着脸色一变,又对两人警告道:“你们回去后别乱说话,就说叫了家长来,家长苦苦哀求才让你们回去的。别人要问就说说在我这里有多惨,什么挨骂罚站写检讨,听上去越让人害怕越好。”   “啊?”两人交换神色,很快明白了政教主任的用意。   目送两人离开时,政教主任还不忘叮嘱:“记住我的话!”他接着淡淡一笑,仿佛是在自言自语,“我不怕当恶人,我只怕当罪人。”   南向晚一直记着这句话,印象中,政教主任就是十恶不赦的罪人,他铁面无私,不分是非,嚣张跋扈,拿个鸡毛当令箭,全校上下没有谁喜欢他。可是处在他这样的位置上,也确实有着诸多无奈,学生这么多,他没办法顾及到每个个体,只能从整体上保证大家有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或许他的方法欠妥,但他为学生好的心是毋庸置疑的。   见两人回来了,大家纷纷围上来问东问西。两人按照政教主任嘱咐的说了,惹得大家骂声连连。林骁然还添油加醋了两句,说政教主任近期还会来检查,吓得大家面如土色。不过这招也确实好用,张超李帅当即表示要把各种棋牌带回去,再也不在学校玩了。   等大家散了,南向晚追着姜达令问她不在的这段时间老师讲了什么。她不怕挨骂,不怕罚站,就怕落下课程。不过姜达令上课也不怎么认真听讲,问她仅仅是聊胜于无罢了。   谁知道就在这时,姜达令笑着拿出一个3,“放心,我都录好了。”她一边说着一边翻开笔记本,上面记满了字,“我从来没有听得这么认真,还把老师的板书完完整整地写下来,拿去看吧。”   “哇……”南向晚十分意外,她感极地向姜达令道谢,“谢谢。”   “不用谢我,要谢就谢他吧。”姜达令说着,向林骁然扬了扬下巴,“是他让我这么做的。”   南向晚回头,见林骁然看着自己,唇角含笑。   她这才明白过来,难怪他们离开教室时,林骁然赖着不走,还对姜达令说着什么,难怪他会说落下课也没关系,原来他早有安排。   她没想到的事情,他已经替她想到了。   南向晚低下头,不过一瞬又抬起头,郑重其事地对林骁然说了一句,“谢谢。”   “不要谢,我是为你也是为我自己,你快点儿看,看完给我。”林骁然说完,转回身看书去了。 第35章 全力冲刺期末考试02   这件事给林骁然的触动很大,他终于意识到成绩的重要性。   成绩不只决定了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还决定了你的地位和所受到的评价。只要成绩好,做什么都是对的,哪怕真的犯了错也可以被原谅,如果成绩不好,别说真犯什么错误,就算一呼一吸都是在浪费空气。   从那以后,林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不再浑浑噩噩得过且过,而是抓紧时间努力学习。   南向晚以为他说要录音要笔记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他不只真的拿去了,还认认真真地看了,又和她针对其中的几个难点讨论了一番。   其实南向晚不爱和他讨论,林骁然起点低,问的问题都很浅显,和他讨论简直是浪费时间。尤其是英语,他这也不懂那也不懂,总追着她问,简直能把人烦死。   有一次,林骁然指着课本上的一个单词问她这是什么意思,彼时的南向晚正在为一道数学题苦思冥想,她好不容易理出一些思路,却被他生生打断。南向晚强压着怒火,瞟了一眼,说:“笨蛋。”   林骁然顿时不高兴了,“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不愿意告诉我就算了,大不了去问别人,何必骂人?”   南向晚也不高兴了,挑高音调说:“谁骂你?我是说那个单词的意思是笨蛋。”   “啊?”林骁然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挠着头。   南向晚一把抢过他的课本,用笔指给他看,“说你是笨蛋也没有冤枉你。一个单词不认识,结合上下文也能猜出来。上文是正面的,中间用了一个转折,下文肯定是负面的,至于是‘笨蛋’还是‘愚蠢’、又有什么分别。”   “有道理。”林骁然恍然大悟,接着嘿嘿一笑,“不过上文我也没有看懂。”   “……”南向晚无语。   “你说怎么回事,这几个词我都认识,可是放一起就看不懂了。”   南向晚根本不想理他。   林骁然的努力很快得到了回报,他在期末考试中取得了极大的进步,让全班师生刮目相看,如果不是英语成绩拖了后腿,考入全班前五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相较之下,南向晚就没有那么亮眼了,她虽然保持了班级第一的水准,但是距离全年级前六十名还是差了一些。   看到成绩的时候,南向晚的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好像这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张超、李帅则激动得哭了出来,因为他们的考试科目都及格了。   “看来学习也不是什么难事。”   “就是,我们以前只是没用功而已。”   整个教室里吵吵嚷嚷,为自己的成绩,也为即将到来的暑假。   放学后,林骁然提出去吃炸串,大家纷纷响应。辛苦了这么久,终于可以放松放松,暑假过后就是高三,到时候肯定比现在还要紧张。   林骁然看了一圈,把目光落在南向晚身上,语调中透着小心,“你呢?”   南向晚笑了笑,说:“好啊。”   炸串店老板遇到了一件大喜事,他正在读高三的儿子参加了今天的高考,前两天刚刚查到成绩,全省前三百,不出意外的话一定可以进入一所不错的重点大学。炸串店老板喜不自胜,从查到成绩那天开始,他向每位食客赠送一罐饮料,共享这份喜悦。   在等炸串上桌的间隙,林骁然提议为刚刚获得市级英文歌唱比赛一等奖的姜达令举杯。   说起姜达令的经历也算是一段传奇,她因为上课说话被音乐老师点名。音乐老师并没有责罚她,而是让她清唱了一段,随后便认定她是可造之材,对她悉心点拨,又送她去市里参加歌唱比赛。   据音乐老师说,姜达令不只嗓音独特,英语发音也极具韵味,她顺利在一众选手中脱颖而出,获得声乐专家和英语专家的双重认可。   直到现在,姜达令提起这场比赛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你们不知道参加比赛的都是些什么人,吓死我了。”   姜达令因为自己的嗓音又低又粗自卑了很多年,每次遇到不太熟的人,她都会情不自禁捏着嗓子说话,生怕别人用诧异的目光看她。而现在,音乐老师却要让她用这样的嗓音当众唱歌。说实话,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是不太接受的,直到音乐老师说她很有天分,不参加比赛实在可惜,她才抱着试试看的态度练习一阵,又带着凑热闹的心情赶赴比赛现场。   比赛开始后,姜达令傻眼了。   这哪像是赛,更像是演唱会,参赛选手们的嗓子一个比一个高,一个比一个亮,还有唱花腔女高音的。他们说起乐理、演唱技巧头头是道,有的还会用意大利语、俄语演唱她从来没听过的歌剧选段。   姜达令这才知道在场的选手有一多半都是准专业级别的人才,他们从小练习声乐,有的准备报考音乐学院,有的从小学起每周末去外地音乐学院找教授上课,像她这样才训练没几天的怎么和他们比?   姜达令觉得自己完了,音乐老师却一脸无所谓,说今天的奖项里肯定有她一份儿。音乐老师那种自信劲儿,让姜达令情不自禁升出一种自己已经被内定的错觉。带着这份错觉,姜达令走向舞台,她将准备好的歌曲唱了出来。说实话,她觉得自己还是太紧张了,发挥得不是特别好,不过即便这样她还是在开口的瞬间惊艳了全场。   原来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女高音很多,女中音、女低音却十分稀少,而女中音、女低音又是不可或缺的,低沉浑厚的嗓音能带给人温柔哀伤的听觉体验。   音乐老师为姜达令精心选择了适合她的曲目,她也不负厚望,将歌曲中历经沧桑后的优雅表现得淋漓尽致,顺利斩获歌唱比赛一等奖。   姜达令说,她从不知道,一直让她羞于示人的嗓音在换了一个场合后,竟然摇身一变成为她最引以为傲的宝贝,“是造化弄人。”   饭桌上,姜达令向众人吐露自己的打算,“我决定了,这个暑假跟着音乐老师学声乐,然后参加艺考报考音乐学院。”   大家都被姜达令的决定惊呆了,因为就算有人为了能考上大学改走艺体路线,也是从高二开始准备的,现在高二已经结束,马上就要升入高三,姜达令现在才决定学习声乐,来得及吗?   姜达令显然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她不在意地笑了笑,“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这么多年了,我终于找到属于自己的路,怎么都要试一试。”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带着光,一束灿烂到足以照亮前路的光。   大家都很为姜达令高兴,纷纷祝福她能够在未来的日子里得偿所愿。   聚餐结束后,姜达令和南向晚回到宿舍收拾东西。姜达令很快收拾好了,南向晚说父亲晚一点儿会来接她,让姜达令先走。   临出门前,姜达令抱了抱南向晚,依依不舍地向她告别:“高三见。”   “嗯,高三见。”南向晚笑着向她挥手。   门关上的刹那,南向晚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与此同时,一滴眼泪悄然划过脸颊。很快,她再也抑制不住,捂着嘴痛哭起来。   林骁然、张超、李帅都有了进步,姜达令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路,他们在学习的道路上不断超越,每一天都在做更好的自己。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只有她止步不前,彷徨无措。   从得知成绩到现在,南向晚努力装作平心静气的样子,好像对这样的结果很满意,其实只有她才知道自己的内心有多么煎熬。在持续不断的奋起直追后,她走进了瓶颈期,跨过去,她就可以更上一层楼,如果跨不过,她就只能这样了。   她曾经天真地认为,跨过去应该不是一件难事,只要拿出更多时间学习就好了,可是残酷的现实告诉她,这招行不通。   这招不行应该还有其他办法,可是这个办法是什么呢?   她不知道。   这才是最可怕的,就像她眼睁睁看着身体里的血液不断流出,却找不到伤口在哪里,到最后只会是死路一条。   如果说曾经的南向晚对回到火箭班充满信心,现在的她只会感到深深的无力与恐惧,一种对未知和失去掌控的恐惧。南向晚就像一个被医生判了死刑的病人,任何治疗手段都不能在她身上起作用,她能做的只是等死。   人不怕付出,人只怕没有希望。   南向晚怔怔地想,如果时间可以停止就好了,如果她不用参加任何考试就好了,如果……如果梦可以醒来就好了。   “哈哈哈……”南向晚忽然笑了出来,其实之前的一切才是梦吧?什么火箭班,什么光华大学,什么知名公司hr,通通都是她臆想出来的,根本不存在,现在的她才是真实的她。   “假的,都是假的……”南向晚笑着笑着又哭了出来。她不甘心,如果那一切都是梦,为什么会如此真实,在火箭班的日日夜夜,拿到录取通知书的喜悦,在最高学府睥睨天下的骄傲,每一个场景每一处细节每一种心情都如此真实。现在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假的,她怎么能够接受。 第36章 全力冲刺期末考试03   “当当当……”突然间,宿舍门被敲响了。   南向晚以为姜达令落了东西,稍稍整理一下跑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人,却不是姜达令,那人身高腿长,好奇地向宿舍里探头探脑,正是刚刚在一起吃炸串的林骁然。   南向晚白了他一眼,有些嫌弃地问:“你怎么进来的?”   “放假了,没人管。”林骁然左看右看,脸上带着不可思议,“这就是女生宿舍?女生宿舍也这么乱?”   南向晚不想理他,林骁然偏偏凑过来,他盯着她的眼睛,问:“你哭了?”他不像询问,也不像幸灾乐祸,语气轻柔得好像羽毛一般。过了半晌,他轻轻吐出一口气,说:“这我就放心了。”   “……”   南向晚以为林骁然在挖苦她,实际上并不是这样。别人都说南向晚考得好,对她又佩服又嫉妒,只有他知道南向晚付出了多少,又有着怎样的企盼。可南向晚偏偏不能表现出来,只要她说一句“考得不好”,别人一定会说她是故意炫耀,况且她也不是一个轻易会示弱的人。   从知道成绩开始,他一直在观察南向晚的反应,她越是表现得云淡风轻,他越是担心得无以复加,生怕她会憋坏了。他巴不得她大大方方哭一场,然后像一个战士一样继续战斗。   本就强忍悲痛的南向晚再也抑制不住,她一拳接一拳打在林骁然身上,“你还说?都怪你!都怪你!”她思来想去,觉得自己成绩不理想完全要怪林骁然,他总缠着自己问东问西,耽误自己时间,结果他的成绩直线上升,自己却停滞不前。   “好好好,怪我怪我。”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身上,大概是正在气头上,南向晚使了十足的力气,林骁然也不躲,就这么生生受着。   南向晚打了两下,捂着脸痛哭起来,不多一会儿又低低地笑出来。   她以前招聘的时候不是最看不起那些到处找理由的学渣?什么本省竞争激烈考高分也上不了好大学,什么学校老师水平一般图书馆关门太早,什么舍友打游戏影响自己休息,明明就是自己不行,还找那么多理由。   现在的她和那些人又有什么分别?   林骁然被南向晚又哭又笑的样子吓坏了,一度以为南向晚疯了,被学习成绩逼疯的。   南向晚也觉得自己不太正常,她浑浑噩噩回到家,家里没有人,到处黑漆漆的,只有供桌上的两盏红烛亮着。她情不自禁走过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学着母亲的样子双手合十念念有词。她努力回想着母亲拜佛时的样子,想尽力做到标准,好像稍稍有些差池就不灵了一样。   现在的南向晚终于明白为什么几千年来求神拜佛络绎不绝,她拼尽全力却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除了向超自然力量求助,她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南向晚一反常态,终日无所事事,除了按时吃饭,其他时间都在床上躺着发呆。   一开始,关秀梅想着孩子学习考试实在辛苦,休息休息是应该的,可是没过两天,她就受不了了。不管是拖地擦灰还是做饭吃饭,只要有机会,她就对着南向晚唠唠叨叨,嫌她浪费时间不学习。   “你不要考个第一尾巴就翘上天了,上次也是全班第一,怎么不见你进步?我告诉你,你就是这样落下的,别人都在学习,你偏偏在这里躺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瘫了。”   见南向晚默不作声,关秀梅更觉火大,声音也提高了几分,“我说你这个孩子怎么这样,你是聋了还是傻了,和你说话你听不到是不是?马上就要高三了,你倒放松了,再这么下去,有你后悔的时候。”   “哈哈哈……”原本面无表情的南向晚忽然笑了出来。   原本就对南向晚颇有不满的关秀梅这下更加愤然,她禁不住血往上涌,觉得孩子听不进劝,简直没救了。这要是放以前,她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打女儿一顿,她自己就是被打过来,坚信棍棒底下出孝子那一套。其实有时候冷静下来想一想,打孩子到底是为了教育孩子还是因为在工作家庭上有什么不如意借孩子泄愤,她也分不太清楚。这几年她虽然不怎么打孩子了,可是语言上的攻击还是少不了的,她刚想把南向晚臭骂一顿,却见她扔下筷子,伏在桌子上呜呜哭了起来。   关秀梅终于察觉到南向晚不对劲,她一下子慌了神,追问南向晚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可不管她怎么问,南向晚除了哭还是哭。   关秀梅也跟着流下眼泪,“学校里有人欺负你?老师对你不好?到底怎么了,你别吓妈妈……”不好的念头一个接一个在脑中闪现,关秀梅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她甚至觉得什么成绩什么大学都不重要了,只要孩子健健康康快快快乐乐就是她最大的财富。   自那之后,关秀梅停了两天,可是高三迫在眉睫,再这样下去怎么能行?不久之后,她又开始对着南向晚唠唠叨叨,说家里多么不容易,全家人的幸福都压在她的身上,说谁谁谁家的孩子多么刻苦,家长带他去旅游都不去……   南向晚依旧像听不见一样,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林骁然约南向晚去师范大学上自习的时候,她是不太愿意的,可是一想到母亲无休无止的唠叨,她还是答应下来。   南向晚去了之后就后悔了,林骁然不只叫了她,还叫了陈诗韵。虽然现在的她和陈诗韵并没有什么交集,可是一想到以前的事情,她还是有些难受的。特别是现在,陈诗韵在火箭班按部就班地学习,她却连火箭班的门槛都过不了。   这还是陈诗韵第一次正式认识南向晚,她热情地向南向晚打招呼,“经常听林骁然提起你,他这次期末考试能有这样的成绩还要谢谢你。”   南向晚礼貌地弯了弯唇角没有说话。   虽然正值暑假,师范大学自习室里坐了不少人,有本校学生为了出国、考研做准备,也有附近的居民来学习充电。   陈诗韵带了很多东西,有水有零食,有风扇有坐垫,精致得像个公主。相较之下,南向晚这边显得寒酸了一些,她连学习资料都没怎么带,就拿了一张卷子,写写停停,然后坐着发呆。   她一开始还担心林骁然会缠着她问问题,后来证明她想多了。有陈诗韵珠玉在侧,他怎么还会想得起她?林骁然一有什么不懂的题目就向陈诗韵请教,陈诗韵也很乐意向他解答。   渐渐的,南向晚发现一些不对,在这之前,林骁然问她的那些问题都很幼稚,不是书上的原话就是书上的原题,如果换做是她,她都不好意思开口问别人。可是现在,林骁然的问题发生了质的变化。她偶然听到过一些,以前一秒钟就能回答的问题,现在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哪怕是身在火箭班的陈诗韵,有时候也要思考一阵。   南向晚忽然有些庆幸,还好林骁然没有问她,不然怪尴尬的。   因为成绩停滞不前,南向晚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看书做题都提不起精神,以前遇到不会的题目,她都会感到格外兴奋,庆幸自己查到缺补了漏,抓着一个题目不放,反复推演思考,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现在的她遇到不会的题目通通放过,就算费心解出来又能怎样,不管她怎么努力,她的成绩也就这个样子了。   没过几天,自习室里又多了一个人。   也不知道是陈诗韵受不了了,还是她一个人不足以应付林骁然的问题,她特意从火箭班找了个帮手,这人正是学霸刘羽白。他刚从国外探亲回来,兴奋地说着一路上的见闻,又拿出特意为大家准备的小礼物。   南向晚指着其中一件,脱口而出,“圣帕里克教堂?”   刘羽白一脸惊讶,“你知道?”   何止是知道,南向晚曾在这所大学交流过一年,教堂在学校的东南角,是她每天回住所的必经之地。教堂外表看着富丽堂皇,其实里面年久失修很是一般,不过站在塔楼上俯瞰全城还是不错的。   真是的,她怎么又想起以前了?南向晚苦笑一下,耸了耸肩,说:“我看过一个纪录片。”   上自习的日子也不全是在学习,他们有时候会去游泳馆玩水,有时候会去音乐厅看话剧,这天,正在做化学题的林骁然忽然想到什么,提议明天去学校旁边的密室逃脱体验一下。   刘羽白似乎很有兴趣,“我听说过,好像是吸血鬼主题的。”   “吸血鬼?”陈诗韵有一段时间沉迷吸血鬼题材的小说动漫无法自拔,听说密室逃脱和吸血鬼有关,也表现出浓厚的兴趣。   正在发呆的南向晚突然被大家的讨论声打断,她倏地把笔拍在桌子上,不满地“啧”了一声,“有什么好犹豫的,现在就去。”在期末考试的沉重打击下,南向晚早已对学习没了兴趣,听说有新玩意可以玩儿,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密室逃脱开在一家商场的顶楼,从进入专用电梯开始,气氛就变得不同寻常。电梯里的灯光有点儿暗,墙上画着哥特城堡、蝙蝠、棺木,电视里循环播放着宣传片,前面还好,只是最后一幕是一个脸色惨白的吸血鬼突然扑向屏幕,着实把大家吓了一跳。   南向晚勉强装作淡定的样子,其实心口突突跳个不停,手心也被汗水濡湿了。   陈诗韵则一时没忍住喊了出来,她原本是吸血鬼电影的忠实粉丝,这才兴致勃勃地赶来,谁知道这里的吸血鬼和和电影里俊美的模样完全不是一回事。她禁不住有些害怕,小心翼翼地问道:“里面会不会很恐怖?”   林骁然一脸的不以为然,拍着胸脯道:“没事,有我在。”   刘羽白也安慰道:“都是假的,没什么好怕的。” 第37章 最后的暑假01   南向晚没玩过密室逃脱类的游戏,但是因为看过很多书,对悬疑推理也算有所涉猎。像世间万物皆有规律可寻一样,密室逃脱也有自己的套路,比如看到锁就要想办法打开,看到激光就要想是不是要用镜子反射,看到拼图要想办法拼完整,看到一堆一样的物品就要想着是不是需要排序。   从某种意义上讲,密室逃脱和考试有着非常相似的地方,都是在繁杂的信息中找出题眼,推理出题人的意图,再调动自己的知识解出题目。   不过想得再好,真正进入游戏后还是有点儿懵,好在刘羽白思路清晰,很快给大家分配了任务,有人负责在墙上找出口,有人负责翻看陈设寻找线索。找到题目后,两个人留下解题,另外两个人继续在密室寻找有价值的东西。   前面两关十分简单,无非是从墙上的一堆数字中找到规律打开密码锁,把断乱顺序的餐具放回原位,其中一个盘子装有磁铁,可以触发机关打开大门。   第三关比较麻烦,不只是因为房间里堆满了东西,乱七八糟的让人毫无头绪,更重要的是这关的场景是吸血鬼地牢,各种刑具、血液、断手断脚看得人头皮发麻。   在刘羽白的指示下,大家分散开查找线索。   南向晚随手拿起一个手电筒,试着打开了一下,又照了照其他地方,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便将手电筒放回原处。   她很快又被一柄木剑吸引,这把剑放在这里有什么意义吗?是不是插进什么地方就可以触发机关?南向晚一手拿着剑,一边寻找可以插入的小洞。   别人都在安安静静研究线索,林骁然偏偏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一会儿说这幅画很奇怪,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一会儿又说这个刑具能坐吗?要不把他绑上试一试,说不定会发生什么。南向晚懒得理他,专心寻找可以插入木剑的洞口。   没想到林骁然不依不饶,竟然过来拉她。她不耐烦地回头,“没看到我正忙吗?你自己……”   等看清身后人的样貌,南向晚半张着的嘴立刻顿住,嗓子像是被人突然扼住一样,发不出一丝声音。   因为站在她身后的人并不是林骁然,而是一个面目狰狞的吸血鬼,南向晚在一瞬间汗毛竖起,后知后觉般尖叫了一声。   与此同时,陈诗韵也尖叫一声。她费尽心力打开一个箱子,预想中的线索并没有出现,而是蹦出一个怪笑的骷髅。   刘羽白急忙过去查看她的情况,没想到才走两步,突然伸出的两只只剩枯骨的手精准无比地抓住了他的脚踝。刘羽白吓得低呼一声,跌倒在地。   原来这一关有不少故意吓人的环节,除了用伪装成通关线索的道具吓人,还有店员戴着头套手套出来吓人。   等负责吓人的店员离开,大家继续寻找线索。林骁然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百无聊赖下拿起先前被南向晚扔下的手电筒,开了关关了开。   “无聊。”南向晚白了他一眼,想继续寻找能插入木剑的小洞。突然见,她发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现象。   林骁然手里的手电筒在开关三次后,暖白色的光线忽然变成了紫色。   “等一下,给我看看。”她拿过手电筒,调出紫色后在密室内照了一圈,果然发现了肉眼看不到东西。那是刘羽白苦思冥想理不出头绪的二十个按钮,他试了很多种方法都没能触发机关。南向晚终于在手电筒的帮助下发现了按钮的秘密。原来用紫色光柱一照就可以发现每个按钮上写了数字。   刘羽白恍然大悟,“只要按这个数字顺序按下按钮就可以过关了?”   “应该是。”   南向晚让林骁然举着手电,自己过去将按钮依次按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大家情不自禁屏息凝视等待着结果。   果然,头顶传来一阵响动,接着“吧嗒”一声,机关被触发了!南向晚有一瞬的雀跃,下一秒,天花板打开,一只巨大的蝙蝠刚好掉在南向晚头上。   “……”   又是吓人的假线索。   南向晚气得想打人。   走投无路下,大家只得用对讲机向店员求助,没想到线索真如林骁然猜想的那样,需要有一个人坐在刑具上,锁上铁链,通过人体导电点亮旁边的玻璃板。   玻璃板上有一些奇怪的符号,全部由点和横线组成,几个人异口同声,“是摩尔斯电码。”   其他人虽然对摩尔斯电码略有耳闻,但并不确定字母和电码是如何对应的。   刘羽白最先反应过来,“先找密码本。”   “不用。”南向晚摆手,示意可以让她试一下,“我选修过这门课。”这门课的老师极其严格,期末考试时,其他选修课的老师会要求学生交一篇报告,或是进行开卷考试,只有摩尔斯电码老师不只要求闭卷考试,还要求口试,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学生背下电码表。   摩尔斯电码表看着复杂,其实是有规律的,所以即便很多年过去了,只要回忆起这个规律,就可以把完整的电码表背下来。   南向晚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想了一阵。很快,字母和电码在她的脑中一一对应,南向晚甚至不需要纸笔,胸有成竹地敲下电码,然而一分钟过去了,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果断换了思路,“试试英语。”   这一次机关终于打开了。不过打开的不是大门,而是一个地洞,里面有一口箱子,大家需要钻进箱子里通过地道进入下一间密室。   也不知道箱子下边是不是有重力感应装置,里面的东西必须要55公斤以上才能移动。   陈诗韵这下犯了难,“我没有55公斤。”她不会因为体重不够被留在这里吧。陈诗韵一边说着一边看了南向晚一眼。大概是害怕南向晚也会被留下。   “我……”   南向晚还没开口,林骁然抢先道:“不用看她,她肯定够。”   “……”南向晚禁不住狠狠地白了他一眼。生气归生气,她很快想到一个办法,向众人提议道:“我看箱子够大,要不我和陈诗韵一起。”   “好啊。”陈诗韵点头。   几个人很快定下方案,林骁然先过去看看那边的情况,两个女生排在中间,刘羽白负责殿后。   南向晚虽然没有幽闭恐惧症,但是和另一个人一同被钻进箱子还是有点儿不舒服的。特别是当箱子被关上后,眼前瞬间一片漆黑,不管怎么瞪大眼睛就是发现不了一点光,空间内明明有足够的空气却好像快要窒息一样。   箱子没有动的时候,南向晚会想箱子是不是卡住了,如果卡在地道里,箱子不是打不开了?箱子动的时候,南向晚又会想箱子的速度会不会突然变快,停不下来怎么办?撞到墙怎么办?她越想越怕,满脑子都是不好的念头。   突然间,她的手被人攥住了,是陈诗韵。   “你是不是害怕?”陈诗韵甜美的声音响起,透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还好。”南向晚嘴上这么说着,声音却出卖了她。   “其实我也挺怕的,早知道不来了。”   南向晚也特别后悔,特别是那只突然掉在她头上的蝙蝠,把她吓得不轻,估计这几天都会做噩梦。   陈诗韵又说:“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看着你总有一种特别熟悉的感觉。”   南向晚苦笑一下,“怎么会……”现在的她们毫无交集,曾经的她们虽然同在一班但是同样优异的成绩让她们互为竞争对手,也算不上多么熟悉。   那时候,她在陈诗韵的刺激下刻苦学习英语,终于在一次考试中超过陈诗韵拿了全年级第一。她喜不自胜,自认为可以在陈诗韵面前扬眉吐气。连老师也高兴得不行,用英语词组造句时也拿两人举例,说自从南向晚用功学英语后,陈诗韵再也不是第一了。   她到现在都记得陈诗韵在听到这句话时的表情,那时的她或许会感到一丝痛快,可是现在,她的心里只剩同情。只有当相同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她才能体会到什么叫痛彻心扉。   黑暗中,她看不清陈诗韵的表情,但能想象到她莞尔一笑的样子。陈诗韵说:“其实我挺羡慕你的。”   “羡慕我?”南向晚诧异地反问,她有什么可羡慕的?   她还没来得及问出口,箱子已经停了下来。盖子很快打开,除了一时无法适应的光线,还有林骁然的笑脸,“快出来。”   陈诗韵本能地伸出手,接着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谦让道:“你先吧。”   南向晚脸一红,“你先。”   林骁然笑了,“这有什么可让的,快点儿,刘羽白还等着呢。”   南向晚这才站起来扶着林骁然跳出去,陈诗韵怕她摔倒,在后面撑着她。南向晚出来后,又和林骁然一起将陈诗韵拉出来。   四个人很快在最后一间密室集结,在这里,由工作人员扮演的吸血鬼发布了终极任务。四个人分别进入四个房间,正确解开四个房间的谜题后就能通关。除此之外,这一关还有严格的时间限制,天花板会随着时间渐渐下移,最终将没能逃出去的玩家会被压“死”在下面。   听到这句话,大家不由得倒吸一口气。之前大家在一起解密还好,现在被分开又要面对天花板的压力,很难再保持冷静。这下不管遇到什么,都只能独自面对。   好在密室里的隔音不好,大家可以通过大声喊话互通信息。   陈诗韵就是在刘羽白的启发下破解谜题的,原来她的密室里有一件乐器,她需要通过提示拨动乐器发出声音。陈诗韵擅长舞蹈,对乐理知识并不熟悉,在刘羽白的点拨下,她很快掌握了其中的规律,顺利打开面前的锁。   旁边的密室里,摆在南向晚面前的东西很简单,一个药瓶,一个密码锁,也就是说这个药瓶代表着一串数字,可是到底是什么?   南向晚没有慌乱,她按部就班试着各种可能。天花板已经压在头顶,大家不得不弯下腰,再换成下蹲的姿势,最后索性趴在地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不一会儿,林骁然大喊一声,“打开了!”   接着,又是一个开锁的声音,刘羽白的谜题也解开了。   “门怎么还没开?还有谁没打开锁吗?”   林骁然的声音传来,南向晚顾不上回答。密室里有空调,她却满脸是汗,当得知其他人的锁已经打开时,她的手开始不自觉地颤抖。   “怎么还不对。”天花板越来越低,南向晚快要崩溃了。   她试过药名的笔画、拼音,又试了化学元素在元素周期表中所代表的数字,她把想到的所有可能通通试了一遍,还是不行。   难道要用穷举法?如果放在平时,哪怕是用最笨的办法,南向晚也不介意,只要能把题目解出来,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可是现在,近在咫尺的天花板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天花板终于停了,他们没能在最后关头逃出密室,游戏失败。   工作人员把天花板还原,浑身是汗的南向晚翻身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刚刚的一切仿佛是一场梦,南向晚还没有从梦中苏醒。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别人都解出来了,只有她没有解出来了。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终于结束了。”陈诗韵劫后余生般拍着胸口。   林骁然和刘羽白交流着谜题,只有南向晚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第38章 最后的暑假02   林骁然的谜题和气味有关,需要他在十几个瓶子里找出和线索有关的气味,“闻得我鼻子快‘瞎’了。”   刘羽白的谜题是组装电路,题目不难但是需要一些技巧,稍有不慎就会功亏一篑。他反复试了很多次,每次都败在同一个地方。刘羽白说他几乎要放弃了,想着最后再试一次,没想到这样一想反而成功了。   大家七嘴八舌交流着经验,然而他们最想听的还是南向晚的。在之前的关卡里,南向晚表现出色,几乎没有什么能难倒她的题目,他们想过游戏会失败,但没想到会败在南向晚这里。   “你到底遇到了什么?”   南向晚神情沮丧,到现在没了天花板的压迫,渐渐冷静下来的她还是想不明白密码是什么。她把攥在手里的道具拿给大家看,“只有这瓶药……”   她还没把自己的思路说出来,只是看了一眼药瓶的林骁然脱口道:“3267?”   陈诗韵和刘羽白也恍然大悟似的点头,“对对对,应该是3267。”   真的是这样吗?   他们向店员询问正确答案,林骁然说的没错,最后一把锁的密码果然是3267。   “为什么?”南向晚反问。她不相信这个密码会这么简单,不需要思考,不需要计算,一秒钟就能说出来,而且其他人都知道,只有她不知道。   更可怕的是,哪怕告诉了她答案,她依旧不明就里,不明白这瓶要和这串数字之间有什么联系。   想到这里,南向晚眉头更紧,又羞又愤。她可怜兮兮的模样落在林骁然眼里,让林骁然情不自禁地弯了唇角,别提多得意了。   看来她也不是什么都知道。   他原本还想卖个关子故意不告诉她,见南向晚泄气似的瘫坐在地上暗暗咬着嘴唇,终于还是生出丝丝不舍。   “好了好了,其实很简单。”林骁然向南向晚揭晓了谜底。原来这是某个电影里的情节,南向晚没看过这部电影,当然不知道其中的诀窍。   “竟然是这样。”南向晚长叹一声。她为了解出密码,反复研究笔画、拼音、化学元素,试了密码没有反应又怀疑是不是自己数错了,来来回回检查了很多遍,浪费了不少时间,原来她从一开始就走偏了。   “呵……”南向晚苦笑。这真是太可怕了,正确的路径自始至终都没有走入她的视线,不管她试了多少条道路,付出多少努力都不可能有结果。   陈诗韵在一旁安慰道:“这也不能怪南向晚,每个人都有知识盲点,不可能什么知识都知道。”   刘羽白感叹道,“要是你能和我们说一下你的谜题就好了,说不定就过关了。”   刘羽白的话一语惊醒梦中人。   是啊,南向晚为自己的固执感到后悔,如果她能问一句就好了。可是她为什么没有问出口呢?   她一路过关斩将,只有别人向她求助的时候,她怎么能问别人?大家每人一间密室,都有自己的谜题要解,别人能顾得上她吗?他们几人中,连成绩最差的林骁然都能靠自己解出谜题,她怎么能靠别人?   她自认为自己做得没错,可是结果却不是她想要的——整个团队都毁在了她的手里。   这件事让南向晚想到很多,她甚至开始重新审视深植于自己心中多年的处世之道。她独立、刻苦,坚信人定胜天。现在,她不得不承认,没有人是万能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势与短板,优秀如陈诗韵,也不能将事事尽在掌握。   与她不同,陈诗韵一意识到自己的能力不足以应付手上的问题,便立刻向擅长音乐的刘羽白求助,难道她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在刘羽白那里或许会显得十分幼稚,这样去问刘羽白,会不会让刘羽白嘲笑?   “呵……”南向晚笑了。陈诗韵一定想过,不过她并不在乎,不是有一句话叫“不耻下问”吗?求知的路上少不了付出,金钱、精力、时间,也有面子……况且刘羽白并没有嘲笑陈诗韵。他们是一个团队,只要有一个人打不开锁,四个人都无法逃出去,在这样的环境中,帮助别人就是帮助自己。   游戏结束,四人受邀在店门口合影,照片很快被打印出来,贴在旁边的墙上。南向晚在照片墙上随意一扫,惊讶地发现了一张熟悉的脸孔。   “林骁然,这个是你吗?”南向晚指着一张照片问道。   陈诗韵凑上去一看,“真的,真的是你,难道你来玩过?”   “……”就这么被发现了,林骁然无奈扯了扯唇角,算是默认了。   “好啊你!”陈诗韵佯装生气,“你玩过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林骁然做出无辜的样子,“说出来就不好玩了。”   南向晚哼了一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也就算了,还故意捣乱。”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旋即怒不可遏,作势要打他。“我想起来了,你早知道蝙蝠会掉下来对不对?你怕没人上钩还故意拿着手电筒东晃西晃,想让我们发现手电筒有问题。”他呢,躲在一旁看好戏,等着按下按钮的人被蝙蝠砸到。   “哈哈哈……”想到南向晚被蝙蝠砸到的样子,林骁然再也忍不住笑喷了出来。“我是玩过,不过之前那次懵懵懂懂的也没玩明白,很多谜题都记不清了,那个蝙蝠最让人印象深刻,因为我也被砸过。”   “是吗?”听说林骁然也被砸过,南向晚总算不那么气了。   大家又问林骁然那次玩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林骁然兴致勃勃一一道来。   “我一哥们被箱子里的骷髅吓傻了,一个劲地打骷髅,害得原本扮成吸血鬼吓人的店员赶忙来抢救骷髅,害怕他把道具打坏了,结果他看到吸血鬼,吓得又开始打吸血鬼。对了,还有那个摩尔斯电码……”   大家有说有笑地走出商场,当灿烂的阳光重新照耀在南向晚身上时,炽热的温度竟然让她有了重获新生的感觉。   林骁然也察觉到了南向晚的变化。他和父母回老家呆了几天,回到师范大学自习室时,他惊讶地发现原本独自一人枯坐一天的南向晚彻底变了。   她重新对学业燃起热情,但不再埋头苦读,而是积极和陈诗韵、刘羽白交流探讨。她不再顾及自己的颜面,只要有不懂的问题就会开口求助,得到答案后还会向陈诗韵和刘羽白讲一遍,请他们帮忙理一理思路,听一听有什么错漏。   南向晚底子不错,她进步飞快,有时候甚至能把陈诗韵和刘羽白问住。大家只好再分头去问别人。   更让林骁然惊讶的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南向晚和陈诗韵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两个人一起吃饭,一起学习,还总是背着他说悄悄话,有时候还对他指指点点,弄得林骁然心里毛毛的。   林骁然真是后悔啊。   上次在南向晚宿舍,他被南向晚“打”怕了,也被她泪水涟涟的样子吓坏了,他不想再问这问那耽误她学习,这才找了陈诗韵一起自习。现在倒好,陈诗韵成了南向晚的好闺蜜,整天和南向晚混在一起,他想问个问题都插不上嘴。   也不知道是不是和南向晚相处久了,原本温婉可人的陈诗韵也沾上了南向晚不可一世的霸道习气,面对他的提问,不是用没时间打发他,就是说这个问题很简单,让他多思考,不要总想着靠别人。   他真是……真是拿她们没办法。   林骁然开始试着在遇到不会的问题时努力钻研,他也渐渐爱上了这种感觉,那种依靠自己解出难题的成就感是在篮球场上进几个球都比不上的。每每解出一道难题,他都会反复回味其中的诀窍,陶醉于自己聪慧无敌机智过人,然后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份喜悦分享给别人。   “这个题你会吗?我给你讲。”林骁然追着南向晚说道。   南向晚像哄苍蝇一样摆手,“我会、我会、我会。”   “我不信,你给我讲,我看你是不是真的会了,讲不出来吧?来,哥教你。”   “……”   南向晚也不总是这样,心情好的时候也会让林骁然讲一讲,权当学习之余的调剂。有时候,林骁然也会冒出几个金句,让她刮目相看。   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转眼间,高中最后一个暑假已经接近尾声。大家相约去游乐场玩一天,作为对暑假的告别。   南向晚从没去游乐场玩过,没时间是一方面,觉得没意思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好吧好吧,这都是借口,事实就是她怕极了被游乐设施甩来甩去的感觉。   林骁然看出她不太自在,精挑细选了一个比较安全的游乐设施,保证她坐完全程都没什么感觉。在林骁然的蛊惑下,南向晚走上机器系好安全带。等车子开出去的时候,她就后悔了,因为车子在启动后的下一秒便沿着轨道向上冲。南向晚明白,车子飞这么高只会有一个结果,那就是飞速向下。   果然,紧随其后近乎90度的俯冲让南向晚的灵魂与肉体瞬间分离,南向晚终于明白产妇为什么会在产房里大喊“我不要生了”,现在的她只有一个念头,“我不要坐了”。   说来也怪,过山车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想法,竟然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但是南向晚并没有因此安心,因为过山车停的地方比较奇怪,正处于轨道中间,她像蝙蝠一样被倒挂在上面。   这种感觉太难受了。好在这种姿势并没有持续多久,过山车继续启动,又是一阵东倒西歪。   从过山车上下来后,南向晚用仅剩的力气追打着林骁然,“骗子!”   林骁然一脸无辜,“这个确实是最安全的过山车,你看我,坐完都没什么感觉,要不试试那边那个,那个比这个厉害多了。”   “滚……”南向晚只说了一个字。如果南向晚能够预料到林骁然日后所从事的职业,她就会知道,林骁然会这么说并不是在骗她,这种难度的过山车对他来说确实是小菜一碟。 第39章 最后的暑假03   林骁然还要让南向晚坐大摆锤,他说这个不会翻过去,只是左右晃两下,和旋转木马差不多。   南向晚看了看大摆锤上尖叫连连生不如死的人,毫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心想鬼才会信你的话。她借口渴了要去买水,让他们在这边排队不用等她。   南向晚顶着太阳在过山车附近转了一圈,终于找到一个卖水的小摊子。摊子上摆满了小玩具,摊主本人也背着蝴蝶翅膀,戴着蛙眼发箍,低头缩在一个角落,大概是在看书。   南向晚拿出五块钱买了一瓶水,对方头也没抬收下钱,继续看书。   南向晚觉得奇怪,问了一句,“这瓶水多少钱?”   “五块。”摊主不耐烦地说道。   “……”南向晚下意识吐了吐舌头,还好她没问为什么不找钱。   她刚想离开,原本一直低着头的摊主突然抬起头,怔怔地看向她。透过琳琅满目的小玩具,南向晚终于看到那张脸。那张脸要比自己想象的年轻,甚至可以说稚嫩,而且还有些熟悉。她突然想起来,这不是自己高一时的同班同学,后来考入火箭班的王翔?   “你、你来玩?”王翔一边问,一边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忙不迭将头上的发箍、背后的蝴蝶翅膀扯下来。   “是。”南向晚没有问王翔为什么会在这里,也没有说林骁然他们也在,她注意到被王翔扣在摊子上的书封面写着英文,正是她推荐过的《thelittleprince》。   王翔见她的目光落在书上,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在图书馆借的,希望对提高英语成绩有帮助。”   “是吗?”南向晚也笑了,“其实我之前是唬你的,我只看过中文版,根本没看过英文版。”她低头抿了抿唇,由衷地说道:“你很厉害。”不管她是来兼职的还是来帮父母看摊子,王翔都过早地接过了生活的重担,当他们在无忧无虑地学习玩耍时,她却要在这里风吹日晒一边看书学习一边为一天的营业额发愁。而她正是在这样的条件下走在全年级前列,进入火箭班,怎能不让人佩服。   南向晚又想到了自己的父母,他们给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一切,她还有什么理由不珍惜。“我先走了,开学见。”   南向晚向王翔告别,忽然间,王翔叫住她,“等一下。”她在摊子下面翻了一阵,拿出几张零钱,“还给你,成本价就好。”   南向晚犹豫一瞬,笑着把钱接过来,感激地说道:“谢谢,其实你刚刚说五块的时候确实吓到我了,但是又不好意思不买。”   “这里面就是这样,你还需要什么就来找我,我都成本价给你。”   “谢谢。”   “谢什么,我们是同学啊。”   南向晚总感觉缺了什么,她想了想,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对王翔大说道:“加油。”她一边说着,一边将右手握成拳在身前比划了一下。其实她也说不清这声加油是让王翔加油卖更多的水,还是加油学习,总之,她就是希望王翔能越来越好。   南向晚回去的时候,林骁然他们刚从大摆锤上下来,陈诗韵捂着胸口好像要吐,她苦着一张脸,止不住向南向晚抱怨,“还好你没去,吓死人了。”   林骁然环着双手说风凉话,“有那么夸张吗?我根本没感觉。”   “略略略。”两个女生互看一眼,一起朝林骁然做鬼脸,刘羽白则在一旁看着几人笑。   第三中学为了让学生有紧迫感,在开学这天仿照高考的形式举办了一场考试,两天,九个小时,五百四十分钟。如果说苦读十年熬到高考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么能够以饱满的精神应付下来两天的考试也不轻松。   有些人看到密密麻麻的题目就兴奋,有人看到各种符号会发憷,不管大家怀着怎样的心态,目标只有一个——得分。   公布成绩这天,南向晚惊喜地发现自己竟然突破了瓶颈期,继续表现出上升的趋势,而是像一枚钢钉一样挺近全年级六十。   “不错呀,再有两次你就能进火箭班了。”   面对林骁然意味不明的夸赞,南向晚淡然一笑。她在纪律班经历了严冬酷暑,清晨午后,她和同学们为食堂涨价战斗,为运动会总分第一拼搏,她从取得成绩沾沾自喜,到进入瓶颈迷茫无措,纪律班的每个同学都走进她的生命里,编织成难忘的回忆。相比从前对火箭班的狂热,现在的南向晚反倒放下了那份执念。   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独特的风景,不要因为盯着远处而忽略了眼前。   学校根据这次成绩重新调整了火箭班的人员,有些人因为成绩优异被调整进来,有些人因为成绩不达标被调整出去。被调整进火箭班还好,很难想象那些被调整出火箭班的学生该如何自处。   纪律班就收留了这样一名男生,不过他们并没有见到这人的庐山真面目。整个下午,班主任几进几出,一直在问那个学生有没有来,从班主任的口中,南向晚得知那个学生的名字叫王翔,到处找不到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离家出走了。   南向晚的心猛然一沉。   王翔?竟然是她,真的是她,怎么会是她?难道是因为名字像男生被误传成男生?   不多一会儿,走廊里传来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吵闹声,大概是王翔的家长找来了。她又哭又叫,说学校暗箱操作把她的女儿排挤出去,说校长想借此收钱,她说她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如果王翔出了什么事,她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离家出走”几个字渐渐在纪律班传开。同学们议论纷纷。有人说她太脆弱,这点儿挫折都承受不了,有人说学校早就说过成绩不达标会被调整出火箭班,她为什么不努力学习,这完全是自作自受。   南向晚五味杂陈,在心里默默祈祷王翔不会出事。她是曾经跌落过云端的人,没有人比她更能体会那种被世界抛弃的感觉。她也曾见过王翔努力生活的样子,知道王翔一路走来面对的艰辛。如果她能见到王翔,一定会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经验告诉她,“如果连自己都放弃自己,那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南向晚最终并没有见到王翔,因为王翔虽然成绩不达标,但还是被破例留在了火箭班。这一切要归功于她的母亲,她的母亲用她底层人民特有的智慧保住了女儿在火箭班的学位。   与此同时,林骁然为南向晚感到愤愤不平。原来按照学校规定,在三次大考中排名全年级前六十名就可以进入火箭班,可是有人只考了一次就进去了,如果按照这个标准,南向晚也可以。   林骁然看看左右,压低声音说:“我听说那个人好像有关系。”   出乎意料,听到这个消息的南向晚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反而笑着对林骁然说:“你不是要看我的笔记吗?拿去。”   “你怎么没反应?你不生气吗?那可是你心心念念的火箭班,这也太不公平了。”林骁然义愤填膺地说道,好像被“黑”的那个人是他一样。“还有那个什么王翔,拿离家出走做要挟,和她妈一唱一和逼校长就范,如果不是她赖在火箭班不走,说不定你就可以进去。”   南向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件事哪有这么简单。   林骁然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你笑什么?”   “笑你!”南向晚不客气地说道。   她觉得不公平吗?当然。可是这世间本就难有绝对的公平,那些有关系的人也是上代人拼搏的结果,王翔留在火箭班也要面对同学的指指点点。这样的事到处都有,有些影响到自己,有些看上去和自己无关,有些传到自己的耳朵里,你以为这样就完了吗?其实还有更多的事情没有让你知道。   面对这些不公,我们能做的只有让自己变得更好。   “你就这么想让我去火箭班?”南向晚看着林骁然,促狭地问道。   林骁然愣了,他一直期盼南向晚可以梦想成真,如果她不能进入火箭班,那他就再不相信刻苦学习就能有好成绩那一套了。可是直到此刻他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南向晚去火箭班意味着什么。他再不能在上课时挡着她,再不能在课间随意打趣,再不能在一回头的时候看见她认真的模样,她可能会像陈诗韵那样,和自己渐渐疏远。   林骁然只犹豫了一瞬,无比坚定地点头,“想。”   南向晚拿起笔,不可一世地说:“那我偏要留在这儿。”   林骁然眉头紧锁,“你不会故意考差吧?”   “怎么可能?我只会越考越好。”   林骁然终于放心了。   班会上,班主任给大家加油打气,“高三上学期是整个高中最关键的阶段,不管以前的成绩如何,这都是一个新的开始……”   有同学发现班主任的话有问题,和旁边的人窃窃私语,“他怎么每次开学都这么说,高中三年就没有不关键的阶段。”   “哈哈哈……”同学的话引起一阵不小的波动,大家不约而同地笑起来,成为紧张的高三中难得的调剂。   是啊,高中三年没有不关键的阶段,每一天都值得珍惜,特别是现在。 第40章 万众瞩目演唱会01   第三中学在暑假期间对教学楼重新粉刷,整个教室从上到下焕然一新,原本贴在墙上的装饰被撕了下来,那张运动会总分第一的奖状也不见了踪影。   不过没人顾得上这些。   进入高三后,所有假期缩水的缩水,取消的取消,就连体育课、课间操也停止了,仿佛在大家的世界里只剩下高考这一件事。   班会上,班主任让大家把目标院校写下来,再把这次考试成绩和刚刚结束的高考录取成绩进行对比,找出差距,然后把分差等分为十二份。“给自己设定一个大目标,再把大目标分割为一个个小目标,每次考试提高一点儿,既是对自己的肯定又是对自己的激励。”   南向晚掰着指头算了算,自己离光华大学还有些距离,但总算不是高不可攀。她又把这些分差分散在各个科目里,有进步空间的科目多一些,走入瓶颈的科目少一些,有目标有计划有执行才能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南向晚注意到,在纪律班里,并不是所有同学都能像她这样目标明确。林骁然面前的纸空白一片,他将一条腿架在另一条腿上,百无聊赖地晃着笔。不只是林骁然,绝大部分同学对日后从事的职业没有规划,对国内有哪些大学,每个大学的特色又是什么知之甚少,有些人从家长前辈那里听来一些,就这么随便写上,有些人只能确定一个大致的分数线,希望上线就好。   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对,现阶段提分才是第一位的,只有获得更高的分数才能有更多的选择。南向晚当年就是因为分数不够高,被迫选择了一个不那么热门的专业,结果影响到了她日后从事的职业,一辈子的基调就这样定下了。   时间差不多了,班主任让小组长把大家的纸条收起来,下课后贴在教室后面的墙上。“以后每个月举行一次考试,你们可以看看自己有没有朝目标努力。”   小组长很快过来,林骁然逼不得已,随手写下一所体育类院校,那是常挂在体育队教练嘴边的学校,大家都说好应该是真的好。   纸条上墙后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因为上面没有写名字,大家都在猜哪张纸条是属于谁的。南向晚发现,把光华大学当目标的不只她一个,毕竟那是一所为数不多全国人民都叫得出名字的大学。   高三的紧张不只体现在严格到每一分钟的学习上,还体现在无休无止的排名上。每次月考结束,高三年级的排名都会贴在第三中学校门旁,除了全校师生,来往路人也能看得一清二楚。一般情况下,退步明显的学生会被老师叫去谈话,家长会被班主任叫去开会。   同学们为了有更多时间看书做题,纷纷向南向晚学习,除了早自习前早到半小时大声读书,晚自习结束后多待半个小时写作业,越来越多的人连午休都放弃了,不管是走读还是住校,大家都在食堂吃完饭后回到教室看书,实在困了就泡杯咖啡,或是在桌子上趴着睡一会儿。   在这样从早到晚日复一日的煎熬中,不少同学都有些受不了了,有人在考试的时候扔下笔跑了出去,有人在看到成绩后默默流下眼泪。不过很快,跑出去的同学又跑了回来,硬着头皮奋笔疾书,流下眼泪的同学会对安慰自己的同桌露出一个笑脸,说自己正在练习能否在十秒钟落泪。   就在大家濒临崩溃的时候,有不同寻常的声音传来,仿佛一颗石子投进池水,搅起了圈圈涟漪。   有消息灵通的同学透露,有知名歌手来开演唱会,就在离学校不远的省体育场,时间是明天晚上,今天白天在彩排。这是他第一次来本市开演唱会,也是本市为数不多的个人演唱会,非常值得期待。   果然,不多一会儿,窗外隐隐传来一阵歌声,正是这名歌手的成名曲。因为离得太远,声音断断续续的听不真切,但也引得大家浮想联翩,纷纷猜测歌手本人是不是就在现场,他会住在哪个酒店,演唱会会是什么样子。   大家已然压抑了太久,又是在最爱追星凑热闹的年纪,哪能经得起这样的诱惑,一时间班里人心浮躁,都想去演唱会现场看一看,哪怕只是在外面听一听也好。   可惜现在从周一到周六,每天都要上课到晚上九点,肯定是赶不上演唱会了。当然理论上赶不上并不代表真的赶不上,也可以想一想别的办法,比如……   很快,有人动起了歪脑筋,想尽办法请假,什么自己生病了,父母生病了,爷爷奶奶生病了,家里猫猫狗狗生病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师们也得到了消息,知道这天请假的八成是要去看演唱会,不管什么理由,一律只有两个字,“不准”。   在大家万分失望的眼神中,姜达令站起来了。   她迅速收拾书包,一声招呼都没打,急急忙忙走出教室。她当然不是去看演唱会的,而是去上专业课的。经过一个暑假的训练,她的声乐水平大有精进,音乐老师给她推荐了一个新的专业老师,只不过这个老师人在外地,需要她周六晚上乘火车赶过去,周日晚上再乘火车赶回来。   南向晚刚听说的时候还在为她心疼路费,谁知道姜达令却说和专业老师的课时费相比,路费根本不值一提。好在她的家人非常支持她追求梦想,放话说花多少钱都在所不惜,这也让姜达令压力巨大。她说她经常梦到嗓子坏了,在梦里大张着嘴就是发不出声音,醒来时枕头都是湿的。   “早知道我也学个艺术,还能逃课。”张超在后面小声调侃。   李帅指着众人说:“你们太蠢了,这个时候请假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自己要去看演唱会吗?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声东击西出其不意,瞧我的。”   他打了一个响指,慢悠悠地举起手,“老师,我要上厕所。”   林骁然忍不住暗暗竖起大拇指,“妙啊。”没有老师会拒绝学生上厕所的请求,只要他能走出教室,就可以混在高一年级的队伍里走出校门,继而逃之夭夭。至于老师,班里这么多人,他也不一定记得有个人上厕所还没有回来。   正在讲卷子的班主任抬起头,面不改色,“好啊,你去吧,我们等你回来。”   “啊?”   班主任笑容可掬地说道:“是的,你不回来我们就不讲后面的题,现在课程这么紧张,稍一疏忽就跟不上了,大家也不想你因为上厕所耽误了学习,是不是?”   “是!”全班同学异口同声地说道,接着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   “……”这怎么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李帅骑虎难下,既不能说自己是为了逃课看演唱会,也不能说不去了,他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旁边的张超,前边的林骁然都看好戏似的瞧着他,努力憋笑的样子欠揍极了,连一向不问世事的南向晚也弯了唇角,肩膀不住地颤抖。   “怎么?不去了?”班主任含笑看着他,不停转动的双眸仿佛早已洞穿一切。   “去去去。”反正上了这么长时间课也累了,正好出去走动走动。   班主任放下卷子,说:“好,大家计时,三、二、一、开始!”   “我……”听到口令,李帅只得不顾一切跑了出去,当走廊的风刮在他耳畔时,他在心底发誓,以后再也不耍小聪明了。   李帅到了厕所,随便洗了个手又跑回来,班主任看到他,惊喜地说道:“呦,够快的呀。”   其他同学也在说:“这么快,洗手了吗?”   大家嬉笑一阵,忽然间,有人“嘘”了一声。教室很快安静下来,包括班主任在内,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屏息凝神侧耳聆听。   伴随着愈渐深沉的夜色,有熟悉的歌声飘了进来,仔细去听,似乎还能听到歌迷的尖叫和骤然绽开的礼花,想必是演唱会开始了。   有好事的同学倏地站起来打开窗子,冷风一下子灌进来,也带来了更多更热切的声音,那些或大或小的声音好像一只只毛茸茸的小手,搔动着每一颗蠢蠢欲动的心。   大家再也顾不上开玩笑了,每个人的脸上又是向往又是失落,说不出的难过。   大家之所以会这样悲伤,其实也不全是为了不能去演唱会,并不是每个人都是这名歌手的粉丝。大家只是在看不到尽头的学海中飘荡了太久太久,迫不及待想要找到一个能够停靠的港口。   “好了!”班主任敲了敲桌子,打破了一室的沉默,“把耳朵收一收,别听其他的,好好听我讲什么,我只讲一遍,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下一题。”   哗啦啦翻动卷子的声音响起,大家不得不回到书山题海之中。好不容易熬到下课,班主任一走,大家立刻扔下手里的书本,纷纷凑到窗户旁“听歌”。   窗子大开着,迅速降低了教室内的温度,南向晚却被大家的热情感染了,她看着那些疯狂尖叫着假装自己在演唱会的同学们,笑着摇头。   突然间,林骁然转过来,把一只手捂在她的耳朵上,那只手不仅带来了久违的温暖,还带来了一片歌声,那是一枚正在通话中的手机,“什么?”南向晚瞪大眼睛,白色灯光映衬在她的瞳仁上,反射出耀眼的小星星。   林骁然压低声音说:“我有朋友在现场。”   原本只能从窗户上隐隐约约捕捉到的声音一下子拉到耳边,南向晚感觉奇妙极了,电话那边很乱,更多的是歌迷跟唱的声音。   哦,原来刚才是和歌迷互动,现在全场安静下来,前奏起,大明星开始唱了,的确不同凡响……   仿佛是簇拥着一束火种,她就这样和林骁然头挨着头完完整整地听了一首歌,直到上课铃响起。   当生物老师走进教室时,南向晚探身在林骁然耳旁意犹未尽地说:“其实有一个人也很想听。”   “谁?”林骁然好奇地问。 第41章 万众瞩目演唱会02   第三中学晚自习的下课铃已经响了很久,教学楼在短暂的喧嚣后渐渐归入沉浸,高三年级的灯光渐次熄灭,只有教师办公室还散发着耀眼的灯光。   纪律班班主任准备完学校要检查的教案,开始在网上搜索各种励志小故事。对于高三年级来说,除了为学生悉心总结知识点,利用人脉搜集各种前沿题目,敦促学生认真学习之外,时常向他们加油打气也是少不了的。   虽然这些鸡汤看上去多半有些“馊味”,要不半真半假,要不诡辩套路,就连班主任自己都能找出一百条理由反驳故事中的漏洞,但对于正在书上题海找那个几度沉浮的学生来说,这些东西就是天降甘霖,虽然不能彻底让人脱离苦海,但至少可以让你暂时充满希望。   除了故事,班主任还找了几首歌曲,准备在班会上放给学生听。   一切准备妥当,班主任看了一下表,准备回家。   最近有一个学生情绪低落,不知道是不是家长说了什么,有必要的话可能要和家长联系一下。还有几个学生熄灯后不睡觉,躲在被子里看书,学习要的是效率,不是谁学的时间长谁就能拔得头筹,下周查寝的时候一定要和他们说一说。   班主任一边在心里盘算着怎么和学生说一边走出办公室,走廊里又黑又冷,冻得他直哆嗦。天气真的冷了,下周不要忘了提醒学生们注意保暖。   出了教学楼,一阵大风呼啸而过,地上的树叶被卷了起来,直直打在人的脸上,教学楼上写有上届高三高考成绩的横幅被大风拉来扯去,发出痛苦的嚎叫。刚刚踏出一步的班主任迅速退了回来,他急忙拉紧衣服想等这波风过去。   忽然间,风中传来一阵窃窃私语,有人兴奋地说:“来了来了。”   班主任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来了”,紧接着,黑暗中响起小小的声音,有一个男生唱起了歌。班主任一下子认出来,这是林骁然的声音,他曾参加过学校的元旦联欢会,有老师夸他歌唱得好,班主任无比自豪地说,“那个是我的学生。”   这么晚了,林骁然不赶快回家,在这里唱歌干什么?他近一段时间上课时注意力不太集中,也不知道是不是体育队练得太累了。他的成绩刚刚有了进步,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再有波动。   班主任来不及开口询问,歌声已经如星火燎原般蔓延开,从男生到女生,从一个人到一群人,最终变为一群人的大合唱。唱的正是今天在本市举办演唱会的歌手的成名曲。   班主任一下子陷入回忆,他第一次听这首歌是在高三的自习上,他和同桌一人一只耳机悄悄听歌,原本被无休无止的题目弄得昏昏欲睡的他突然被这首歌点亮了,可惜他还没来得及问同桌这首歌叫什么名字,3便被突然闯进来的班主任没收了。原来班主任一直趴在后窗“偷窥”,早就发现两人行为不轨。后来再听到这首歌是在去大学的火车上,整整二十一个小时,他一直单曲循环这首歌,每当听到这首歌,就好像回到了那个难忘的夏天。   这首歌成就了这个歌手,也记载了他的青春。   风还在刮,而且丝毫没有减小的趋势,夜色中,能看到不少女生在寒风中不住打颤来回跳脚。猛烈的风并不能带走大家的热情,同学们越唱越兴奋,越唱越开心,也不顾什么节奏音准,大家只想大声嘶吼,宣泄情绪,让全世界都听到自己的声音。   与此同时,有人打开早已准备好的手电,灯光和歌声交织在一起,俨然成为一场万众瞩目的演唱会。   真的演唱会不也是一群人在一起唱歌吗,我们这里也不差不多啊。   随着“咚”的一声巨响,无数烟花在空中绽开,照亮了一张张稚嫩而热切的笑脸,那边的演唱会结束了,这边的歌声也进入尾声。大家恋恋不舍地把最后一句唱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唱无可唱,又用更热烈的尖叫和欢呼代替。同学们从来没有这么心潮澎湃过,好像浑身的血液都已沸腾,连头发丝都有了温度,还有不少人湿了眼眶,仿佛随时会掉下眼泪。   大家叫了一阵后,班主任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停下来。   他板着脸呵斥道:“是作业不够多吗?还是上课不够累?大晚上的不赶快回去睡觉,在这里吹风,小心冻感冒了,我还是那句话,除非做手术,不然别想请假。对了,周一早上早读抽查课文,背不下来的抄十遍。”   “啊……”原本兴致勃勃的人们瞬间被班主任的话拉至地狱,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想到要背的课文还没背,这次是真的要掉下眼泪。   “知道了。”大家闷闷地答应一声,准备回家。   突然间,班主任笑了一声,他在大家身后说了一句,“谢谢。”   “啊?”   班主任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其实我和你们一样,也很想去看演唱会,可惜找不到人换课,又不能扔下你们,所以只能……”   原来班主任也是歌迷,他竟然也追星?还以为老师们都是禁欲的和尚,不玩游戏不吃零食不听歌不看电影,没想到班主任也有喜欢的明星。   在短暂的惊叹后,班主任唱起一首歌,这也是那名歌手的成名曲,不过这首歌风格舒缓宁静,和刚才那一首有明显不同。不等班主任唱到第二句,大家便一起唱了起来,原本归于沉寂的校园再次被温暖的歌声笼罩。   同学们背着书包簇拥着班主任,一起向校门走去。   人群中,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微微俯身,林骁然问南向晚,“你怎么知道老师喜欢那个歌手。”   南向晚微微一笑。   这件事说来也巧,前些天,她去办公室找老师问问题,偶然听到班主任和另一个老师的对话,原来班主任是那个明星的粉丝,大学时,那个明星在他所在的城市开演唱会,他因为没钱买票只能遗憾错过,现在有钱了,却又因为要给学生上课不得不放弃。   那一刻,她竟然觉得班主任有些可怜,如果说高三是一部史诗级灾难片,大部分人只要看一次就好,班主任却要一遍又一遍地观看,好像噩梦一样,总也逃不脱。只要学生上课,班主任就要上班,有时候甚至比学生来得更早比学生走得更晚。学生上课累了还能走走神,班主任则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只要教授知识,还要观察谁有什么不该有的小动作。不上课的时候又要准备后面的课,应付领导的质询,家长的询问还有学生的各种突发状况,哪怕放假了,也要时刻提放着。   南向晚以前觉得自己东奔西跑天天加班实在辛苦,其实天底下哪有不辛苦的工作。   大概是被那天晚上的风吹狠了,第二天早上,南向晚喷嚏不断,鼻涕更是流个不停,背课文的时候也昏昏沉沉,总也不能集中精神。   看来是感冒了。南向晚悲伤地想。   她本想靠自己的一身正气撑下去,谁知道她的症状一天比一天严重,宿舍里也没什么条件,只能随便找了感冒药喝了。也不知道是因为药不对症还是因为时常忘了喝药,南向晚不但没止住鼻涕,又添了咳嗽的症状。   林骁然一开始还和南向晚开玩笑,在她借卫生纸的时候问她要用过的还是要没用过的,或是叫她鼻涕虫,让她离自己远一点不要传染上自己。   几天后,林骁然再也笑不出来了。   南向晚整个人病恹恹的,那个每天奋笔疾书不知疲倦生怕落下一点儿课程的南向晚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动不动就趴在桌子上的小病猫。不管他怎么集中注意力听课,南向晚总是能轻而易举地牵动他的心,她每咳嗽一下他的心就跟着揪一下。林骁然默默地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下课了,有人迫不及待冲出教室,因为走得太急忘了关门,林骁然不悦地大喊:“快关上,没见有人感冒了吗?”   南向晚在这时爬起来,正好看见林骁然嚣张跋扈的侧脸,棱角分明又异常温柔。   南向晚的病持续了两周,她的咳嗽越来越厉害,白天还好,到了晚上一直咳个不停,撕心离肺的,弄得整个床都在抖。南向晚知道,室友们嘴上不说,其实心里是有些嫌弃的,她也不想影响大家,转而向班主任请假,去了一趟医院。各种检查做完后,医生问了一句,“住院吗?”   “啊?”不是感冒吗,感冒也要住院?   医生看了胸片说,“你这是肺炎,这么大一片,要是再晚来两天……”   南向晚顿时感到一阵后怕。她不想耽误上课,和医生说好每天上午来打点滴。   因为输液的地方设在急诊室旁边,南向晚这几天见到不少触目惊心的病人,什么在工地干活断手断脚的,车祸打架一身是血的,在她旁边输着液突然晕倒的。   南向晚原本还想拿本书看看,她在一天后断了这个念头,现阶段的她真正需要的是好好养病,什么高考什么大学,通通见鬼去吧,别还没到高考命先没了。   因为没事可做,南向晚索性闭上眼睛,大概是早上起得太早,她在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南向晚在朦胧中感到有人坐在她的旁边,和护士说着什么,像是刚来的病友,也不知道得了什么病,严不严重。南向晚昏昏沉沉的,想起来看一眼,眼皮却怎么也抬不起来。紧接着,她的头一歪,彻彻底底地睡了过去。 第42章 万众瞩目演唱会03   南向晚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自己在飞机上,看陈设好像还是头等舱。   她想起来了,很久以前,她也坐过一次飞机,那时的她是一家知名公司的hr,刚刚结束一个城市的校园招聘,准备回公司向部门报告这次招聘的成果。她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在飞机看了一部电影,好像是……   对了!是《盗梦空间》。   有没有看到结局她记不清了,事实上,后面发生了什么她都没有印象,只记得自己不知道怎么突然出现在高中的课堂上,然后考试、学习、学习、考试,就好像之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一样。   如果说之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那么现在的自己是不是又回到了那场梦里?   在梦里,她是火箭班的学霸,在高考时考上国内首屈一指的大学,在毕业后进入知名公司,出入五星级酒店,出差都是头等舱……   不对,南向晚记得那次的飞机上坐在头等舱的客人并不多,自己旁边的座位也空着,可是此时此刻,她的旁边分明坐着一个人。   南向晚迅速抬头看了一眼,当她看清那个人的面容时,不由得吓了一跳。这、这不是林骁然吗?他怎么会在飞机上?还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笑?   “你醒了?”林骁然问。他欣喜不已地看着自己,声音软软的,好像一只毛茸茸的小球慢慢拂过她的心尖。   南向晚更害怕了,他什么时候这么温柔的对自己说过话,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林骁然吗?   南向晚惊恐地看看左右,也正是因为这样,她又发现了一些不对。   别的客人不是西装革履也是体面优雅的休闲装,只有林骁然穿了一件校服,胸口处有一个硕大的校徽,上面写着第三中学。   不是吧……   南向晚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在心里骂道,有没有搞错?怎么会有人穿着校服坐飞机?是在学校的时候没有穿够吗?还是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第三中学的?   她刚想揪着林骁然说上两句,不经意间,她的眼光顺着抬起的胳膊向下,然后自然而然扫过自己,南向晚禁不住倒吸一口气,为什么她也穿着校服?   “天哪!”南向晚在心里哀嚎一声,迅速向自己的脖子一抓,想要把校服脱下来。   也不知道是拉链不好用,还是她太着急了,不管她怎么用力,拉链就是纹丝不动越绞越紧。南向晚急得满头大汗,恨不得连吃奶的力气都用上。   更让南向晚生气的是林骁然那个混蛋,见自己急急忙忙脱校服也没有什么表示,还在旁边一个劲地大吼,“南向晚,你醒醒!喂!能听到我说话吗?”   这不是废话吗?她一直醒着,真正不在状况的应该是他吧?   她刚想大声吼回去,突然间,飞机毫无征兆地迅速下坠,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南向晚一阵心慌,她惊叫一声,一下子清醒过来。   南向晚足足愣了几秒才慢慢看清眼前的景物,白色的灯光,绿色的墙壁,银色的座椅,不断有人跑过来,向一个倒在地上抽搐的人围过去。   在场的人不是挂着吊瓶就是戴着口罩穿着白衣,南向晚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医院。原来刚才的一切都是梦……   “你醒了?”   南向晚刚刚吐出一口气,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她猛然回头,入眼的是林骁然欣喜的面容。一样的眉眼,一样的表情,一样的动作,一定的……校服。南向晚快要崩溃了,一时间竟然分辨不清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梦。   其实还是有一些不一样的,那就是现在的林骁然那句“你醒了”要比刚才梦里的还要温柔百倍。   南向晚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林骁然在这微微蹙眉,“看什么看?你不认识我了?”他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自言自语道:“不会是病毒感染了脑子,傻了吧?”   “你才傻了!”南向晚白了他一眼,不悦地说道。   林骁然冷笑,“你知不知道你刚才有多吓人,才有一个人本来好好地打着点滴,突然开始口吐白沫浑身抽搐,那边的状况还没处理完,你又开始到处乱抓,吓死我了。”   有那么夸张吗?南向晚撇了撇嘴,并不怎么相信。不过她的身上确实出了很多汗,医院的温度本就有些低,现在冷汗黏在身上,更觉冰冷刺骨。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尽量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   林骁然看出她冷的难受,迅速把自己的校服脱下来盖在她的身上,嘴上依旧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你也不多带一件衣服,现在冷了吧?还有啊,你有那么困吗?是不是昨天晚上又熬夜了?你以前熬夜也就算了,现在生病了也不好好休息?你也真是的,再困也不能睡着啊,你也不怕药水输完了回血?”   “哎呀!”提到这件事,南向晚下意识惊叫一声,迅速向头顶的药瓶看去。原本没了三分之一的药瓶已经变满,上面的标签也由黄色变为红色。   林骁然在这时露出一个有些邪气的笑容,“放心吧,我帮你看着呢,已经换过了。”   “谢谢……”南向晚有气无力地说道,她才靠回椅背又想起一件事,急忙强撑着精神问道:“对了,你怎么来了?不用上课吗?哦……”她故意拖长音调,用了然的语气说道:“你逃课!小心我告诉班主任。”   林骁然抱起双臂,一脸的不以为然,“什么呀,班主任知道我来。”   南向晚的表情一下子凝滞了,心也跟着一沉,“你也病了?”不会是自己传染给他的吧,不应该啊,医生说自己的病不传染。他得了什么病?严不严重?   “你能不能盼我点儿好?”林骁然挑眉,接着不无得意地说道:“我每天运动量这么大,怎么可能生病。倒是你,要我说你会病得这么厉害就是因为平常不锻炼,你想牺牲运动的时间学习,结果呢,反倒给疾病留了时间……”   “……”没等林骁然说完,南向晚便偏过头,还极不给面子地打了个哈欠。天知道她有多么不想理他。“我困了,再睡一会儿,输完叫我。”   “你这个人……”林骁然还想说什么,南向晚才不管那么多,拿起林骁然的校服外套盖在自己脸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其实她很少能在床上以外的地方睡着,或许是连日来的病痛让她没了精神,或许是药物有嗜睡的作用,亦或是林骁然的校服在医院里给了她一份难得的安全感,呼吸着校服上淡淡的阳光味,南向晚睡了很久很久。   林骁然叫醒她已经是两个小时后。她把校服还给林骁然,期间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臂,这才发现他手臂冰冷,想来也冻得不轻。南向晚顿时心生内疚,想着回去一定要去食堂买个什么感谢他一下。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医院急诊室,准备坐公交车回学校。快到医院门口时,南向晚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不断有穿着校服的学生从医院出来,校服的颜色有蓝色,有紫色,有红色,各式各样,显然不是一所学校的。   “怎么会有这么多学生生病?”难道是在学校里爆发了什么流行病?   林骁然轻笑道:“什么生病,那是来体检的。”   “体检?”   “对啊,航空公司来高三招飞行员,想去的都可以参加体检。”林骁然不疾不徐地说道。   原本支离破碎的片段迅速被一根细线串起,南向晚的眼光骤然一亮,“我知道了!”她指着林骁然大喊:“你也是来参加体检的!”难怪林骁然会穿着校服出现在医院,一会儿说自己没有生病,一会儿又说班主任也知道他来,这么正大光明冠冕堂皇,只可能有一个理由,那就是他是来参加招飞体检的。   林骁然立刻否认,“才不是,飞行员有什么好,既有危险又不能回家,我才不要去。”   “谁说的?”飞机有危险那是上个世纪的事情,现在的飞机又智能又先进,又有大批工作人员维护保养,安全方面还是很有保障的。要说飞行员不能回家,现在谁不是常年在外打拼逢年过节才能回家看看,工作的时候也是天天在公司加班连外面的太阳都很少看到。再说了,还有那么多工作只让加班不给钱,飞行员至少薪水不错。   林骁然好像不愿意多提这件事,不耐烦地说:“我说了不是就不是。”   南向晚不依不饶,她堵在林骁然面前,质问道:“那你来干什么?”她想到一种可能,也没有思考说出来会不会有什么不妥,径直反问:“难道你是专门来看我的?”   这一招果然好用,原本正义凛然的林骁然好像在瞬间丢盔卸甲,他微微红了脸,略显慌张地避开南向晚的目光,结结巴巴地说道:“那、那当然也不是。”   南向晚面色一沉,异常严肃地说道:“不管你是来干什么的,现在的情况是高三的学生可以在这家医院参加招飞体检,而你正好在这家医院,所以为什么不去试试?”她二话不说拉上林骁然的胳膊,硬生生把他往医院里面拖,“走!”   “我不去。”林骁然态度强硬。   “你在怕什么?”南向晚不明白,她上上下下打量林骁然一阵,用狐疑的口吻说道:“你该不会有什么病吧?有就直说,省得浪费时间。”   “你才有病。”林骁然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我不知道有多健康。”   南向晚冷笑一下,继续拉着他往里走,“过了体检再说吧。” 第43章 参加民航招飞体检01   第三中学每年11月都会收到来自空军、航空公司的招飞通知,班主任收到通知后会在班级里宣讲,不过能通过飞行员体检又在随后的高考中超过招飞分数线的学生并没有很多,很有可能几年才出一两个。   据南向晚所知,飞行员体检可不是那么好过的,一方面是要求严格,另一方面想当飞行员的人太多,体检医生为了控制人数会优中选优,哪怕只是有一点儿小问题,能不过就不过。所以南向晚对于林骁然能否通过体检并不抱很大希望,可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因为时间太晚,林骁然差点儿连参加体检的机会都没有。   想要参加体检需要先填一张报名表,这张表本来发到每个学校,学生们填好后带到体检医院,林骁然没想参加招飞,他从班主任那里领了一张表格,出校门后就把报名表扔了。其实也可以在医院里填,不过不知道负责发报名表的工作人员去哪儿了。   南向晚见到手里拿着报名表的人就问他们表格是从哪里来的,她东奔西跑一阵,终于找到了发报名表的工作人员。   负责发表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个子不高留着短发,正在和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聊天。两人似乎很熟,旁若无人地说着私事,时不时放声大笑。   因为事情紧急,南向晚硬着头皮打断他们,想向她要一张报名表。   中年女人用奇怪的眼神上下打量她一阵,微微蹙眉,“我们不招女生。”   “不是我,是他。”南向晚急忙回头,林骁然却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她暗暗咬牙,气势汹汹地折回去把正在抽血室门口看热闹的林骁然拉到中年女人面前,指着他说:“是他。”   中年女人“啧”了一声,有些不耐烦地问:“你怎么现在才来?有没有时间观念?就这样还要考飞行员,你试试飞航班的时候迟到、漏飞,不整死你。不要以为飞行员只有体检,像你这样毫无组织性纪律性,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就算通过了体检以后也有可能被停飞。”她一刻不停地将两人数落一顿,最后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今天的体检结束了,等明年吧……”   “啊……”南向晚傻了,这怎么就变成明年了?   原本漫不经心的林骁然也愣了一下,他是不打算参加招飞,不过自己不去和被人拒绝完全是两种感觉,他更是没想到对方会说出“明年”两个字。   见两人沮丧不已,中年女人心满意足地冷笑一下,不疾不徐地说道:“实在想来的话我们下周去另一个省,你可以来试试,或者等上大学后,参加针对大学生的招飞,反正这次肯定是不可能了。”   “……”南向晚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在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这样,此时的一句话语、一个动作或是一个决定看似渺小,其实已经在无意中触动了命运的齿轮,一个人的一生或许就这样改变了。今天不能体检,林骁然肯定不会搭上路费、时间去另一个省体检,至于大学,更是遥不可及。   “那好吧。”南向晚叹息一声,准备和林骁然回去。   在转身的瞬间,南向晚发现林骁然站在原地,他没有任何动作,眼睛也直直地盯着前方。她很快被林骁然的眼神吸引,那是她从没有在他的眼中捕捉到的光芒,坚毅果敢、充满渴望,明明医院的走廊里昏暗无光,他的眼睛却是那样闪耀夺目。   南向晚当即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   她猛地吸了吸鼻子,瞬间皱起五官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她向中年女人苦苦哀求,“您能不能帮帮忙,其实他也不想迟到,这件事都怪我。”她在林骁然诧异的神情中拉起袖子,露出自己的手背,上面贴着胶布,有暗红色的血迹透出来。   “他本来是要来体检的,也按时来了,结果刚好撞到我输液的时候口吐白沫抽搐倒地,这才放下体检过来照顾我。那边医生不让离开人,他才耽搁了一阵。我根本不知道他是来参加招飞体检的,他也一直没有说,是我看到好多穿着校服的高中生才发现的。要是因为我的病耽误了他,我会内疚一辈子的。”南向晚说着说着,剧烈地咳嗽起来,林骁然见状,赶忙帮她拍背顺气。   她趁机给林骁然使眼色,林骁然先是犹豫一阵,最后在南向晚恶狠狠的眼神中不得不向中年女人求情,“哦,对对对。其实我一直盼着今天,可是看到同学有危险,总不能不管吧?不过老师放心,就算今天不行,我下周也会去的,不就是多掏几千块钱又耽误几天的课吗?高三学习再紧张,几天的课还是可以耽误的……”   “噗……”原本绷着脸的中年女人突然笑了出来,她用狐疑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转了几圈,最终停留在南向晚的手背上。她小心翼翼地捧着南向晚的手,问:“什么病?还疼吗?”   “肺炎。”南向晚老实回答。   中年女人点点头,又问林骁然:“你们是哪个学校的?”   “第三中学。”   “第三中学?”中年女人眼珠一转。第三中学是本地最好的高中,也正因如此,第三中学的学生大多主攻文化课,期望在高考中冲一冲重本,对于提前批招生的飞行员并不怎么感兴趣。眼前这个男生是第三中学的,说明学习成绩应该不错,这也是近几年招飞的主要方向,航空公司更希望招到身体素质好学习成绩佳的学生。这么看,还是可以让他试一试的。   “你们等一下。”中年女人说了一声,转身走入一个房间。她翻箱倒柜找了一阵,终于找到一张报名表,“拿去吧,先把名字年龄写上,赶快去体检,其他的慢慢再补。”   “谢谢。”两人道过谢,拿着体检表飞快离开。   南向晚以前只听说飞行员体检怎么严格,今天她算是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不说其他的,光眼科就淘汰了很多人。即便有些人视力很好,仔细检查也能发现一些平常看不到的问题,像什么眼底黄斑、晶状体浑浊、隐斜之类的,要不是参加了飞行员体检,大概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有这种问题。还有人臂长腿长不够,关节有响声,下蹲时无法贴紧脚后跟,反正各种闻所未闻匪夷所思的理由都可以把人淘汰,更有甚者直接查出肾结石之类需要马上治疗的疾病。   招飞体检实行单项淘汰制,有任何一个项目检查不合格就可以离开了。   看到出来的人越来越多,留下的人越来越少,南向晚的心越揪越紧,一会儿觉得林骁然应该没问题,一会儿又觉得他希望不大还是抓紧时间想一想他被淘汰了怎么安慰他。   体检持续了几个小时,期间林骁然路过了一次,见南向晚孤零零地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眼巴巴地望着他,林骁然飞快地说了一句不用等他,让她先回学校。南向晚本来是想回去的,可是一想到林骁然一步不离陪着自己输液,自己就这么走了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又有人被淘汰了,这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被淘汰的学生和医生吵了起来,两人剑拔弩张越吵越凶,医生指着那个学生说:“就算是航空公司的机长,体检不合格也要停飞,你连飞行学员都不是,还有什么可说的,不行就是不行!”   那个学生不依不饶,坚称自己的身体没问题,说医生故意针对他,还差点儿和医生打起来。   体检医生在这时笑了,抱着双手说飞行员职业性质特殊,就冲他这种暴躁的态度也不可能让他通过体检。   那个学生愣住了,接着默默流下眼泪,原本喧闹的走廊顿时安静下来,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每个人的表情都无比复杂,南向晚则在这时情不自禁站起身,冲着林骁然离开的方向默默祈祷。   不知过了多久,林骁然终于出来了,让南向晚诧异的是,他是扶着墙出来的,好像八十岁的老头,一步三停,虚弱至极。   天哪,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更让南向晚奇怪的是,林骁然经过自己时好像没看见一样,就这么走了过去,她连着叫了两遍,林骁然才茫然地回头,眼睛却没有停在她矗立的方向。他靠着墙,不确定似的开口,“南向晚,是你吗?你怎么还没走?”   “当然是等你啊。”南向晚迎了上去,伸手在林骁然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了?”好好的来体检怎么反倒检出毛病了。   林骁然叹了口气,“别提了,坐了转椅又散了瞳,本来就晕得要死,现在眼前还雾蒙蒙的,什么都看不见。”   “这样啊……”   在离开之前,所有通过体检的学生需要到中年女人那里报到。中年女人看到林骁然,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小伙子,不错啊,竟然留下来了。”她继续向大家说着明天的注意事项,原来今天只完成了体检的一半,明天还有另一半项目要完成。而据她所说,这只是飞行员生涯的第一次体检,高考后还有一次,进入飞行学院后还有一次,成为飞行员后每年一次,无穷无尽,无休无止。 第44章 参加民航招飞体检02   两人从医院出来已经接近傍晚,快到学校时,南向晚提出去吃炸串。林骁然也饿得狠了,欣然应允。想到炸串还要等一段时间,林骁然决定去隔壁的摊子买两个鸡蛋饼。   他拎着鸡蛋饼回来时,南向晚正站在琳琅满目的炸串前挑选菜品,一截手腕露出校服袖口,纤白如玉。她似乎比之前瘦了一些,脸色也苍白如纸,可是专注的神情丝毫未变。目光向下,落在南向晚端着的不锈钢盘子上,只是一眼,林骁然便嗤的一笑,果然还是她喜欢的那几样。他缓步走过去,挑了几个素菜放进去,青色的茄子落在白色的鱼丸上,交相辉映煞是好看。   把炸串交给老板,两人找地方坐下。   南向晚一边准备餐具,一边恍若无意般问:“你体检的时候是不是被脱光了?”   随着“刺啦”一声响,裹好面糊的炸串下锅了,林骁然也像进了油锅一样,瞬间红了脸。“我……咳咳……”他才说了一个字便像被什么东西呛到一样不住地咳嗽。   南向晚微微蹙眉,追问道:“是不是?是不是?”她早就听说招飞体检会被要求脱光,也不知道是以讹传讹还是真有这么回事。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南向晚严肃道。   又有一批炸串下锅了,这次好像比刚才那次还要剧烈,林骁然低头抿唇,内心的挣扎不比油锅里的炸串少。许久之后,他终于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南向晚不以为然,“脱光就脱光,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她当然不知道,医生要求参加招飞体检的学生脱光可不只是为了检查他们身上的疤痕,至于其他目的,林骁然现在想起来都觉得难堪,恨不得彻底将那段记忆删除,更别说在南向晚面前提起。   想到这里,他连忙岔开话题,“来来来,吃鸡蛋饼。”   不多一会儿,炸串上来了,南向晚挑了自己喜欢的酱料刷在鱼丸上,拿在手上吹了吹,张大嘴准备一口咬下。   突然间,大张的嘴停在半空,南向晚像是想到了什么,缓缓将炸串拿开,若有所思地说:“算了,还是不要吃的好。”   林骁然猛地一拍大腿,“对啊,你还病着,吃鱼虾蟹不太好。”说着要把南向晚手里的炸串夺过来。   南向晚向后一躲,“谁说我了,我是说你,你明天还要体检,别检出什么不该有的东西。”她一边说着一边把堆得满满的炸串全部拉到自己这一边,然后张大嘴狠狠地咬了一口手里的鱼丸,心满意足地感叹,“真好吃啊!”   “……”林骁然无奈,不过一瞬,他的唇角又微微扬起,好像悄悄爬上天空的新月。   让南向晚意外的是,林骁然真的一口炸串都没有吃,这在她看来是根本无法想象的事情,也是在这一刻,她对心中的想法更加笃定了。   第二天,林骁然继续去医院体检,南向晚继续去急诊室输液。   想到林骁然大概又要下午才能结束,南向晚输液时也没了往常的急切,谁知道她的药才输了一半,急诊室门口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林骁然东张西望一阵,看到她后朝这边走来。   “糟了。”南向晚在心中暗叫一声,他会在这个时间过来,只能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有体检项目不合格,被淘汰了。   果然,林骁然一手插进裤子口袋,一手调整了一下输液的速度,闭口不提体检的事情。   南向晚快要急死了,她努力保持镇定,呆呆地问:“体检……完了?”   林骁然点点头,漫不经心地回答:“完了。”   这个“完了”颇为微妙,既表示事情结束了,也表明结果没有达到预期。南向晚的心中止不住地失落,倒不是为了林骁然没能通过体检,而是为他有了一丝希望后又被现实浇灭感到难过。但她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无视或许才是最好的安慰。   “哦……”她淡淡地应了一声,转而说着一会儿去吃什么。   林骁然惊奇地看着她,“你不问我结果吗?”   “结果?”南向晚同样瞪大眼睛,她很快想到这一种可能,他会这么问,难道是……   南向晚蹙眉反问,一脸的不可思议,“难道你过了?”   林骁然叹息一声在她身旁坐下,无精打采地说道:“看来你也觉得我不可能通过。”   因为今天人数少,项目少,体检很快结束了。不过林骁然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他竟然真的通过了招飞体检,而且通过得异常顺利。   和他一起体检的人,绝大部分都被淘汰了,还有一些虽然没被淘汰,不过不是在体检标准的界限徘徊,勉强算作合格,就是需要增加项目或是过几天复查,结果如何还不能确定。只有他,不仅顺利通过,而且通过得毫无疑问。连原本对他颇有微词的招飞负责人都说,“你简直就是为飞行员这个职业而生的。”   南向晚也不敢相信,她不顾手背上还插着针头,激动地抓着林骁然的胳膊,一遍一遍地问:“真的吗?真的吗?你真的过了?”   林骁然任由南向晚晃着自己,一遍一遍地回答:“是的,是的,我是过了。”   看着眼前比自己还激动的人,林骁然越想越觉得奇妙。那天班主任来上课,向同学们宣布了有航空公司招飞的事情,他让有意向的同学下课后找他拿报名表。   一听说有机会当飞行员,同学们顿时炸开了锅,毕竟这是不少人儿时时常挂在嘴边的梦想,可是当这个“梦想”来临时,大部分人都犹豫了。   “体检一定很难吧。”   “去了也是浪费时间,根本不可能选上。”   事实上,林骁然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李帅的一句话提醒了他,“平常请个假比登天还难,现在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出去玩一玩。”   张超也在一旁附和,“对啊,只要不上课,让我干什么都行。”   “脱光也行吗?”   “行啊!”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接着不怀好意地笑起来,林骁然则望着身后空着的座位陷入沉思。   他觉得李帅说得很有道理,不过他想到的不是逃课,而是觉得可以趁着这个机会看看某人,如果他突然出现在某人面前,某人会是什么反应?是被他吓得大叫,还是被他感动得痛哭流涕,或者面无表情地说一句,“你来了?”   带着这份好奇,林骁然当即拍桌子,“去,一定去。”   让林骁然没想到的是,他找到南向晚时,南向晚睡得正香。他略微有些失望,恨不得马上把她叫起来,看看她有什么反应,只是一想到她还在病中,也就放过她了。   他在南向晚身旁坐下,一刻也没有闲着,一会儿看看药瓶里的药量,一会儿看看输液的速度,有时候也会把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啧啧……”某人睡着的样子也太蠢了吧,简直像个傻子,半张着嘴,露着一小块门牙,还有口水流了出来。   突然间,身后传来一阵惊呼,有病人昏倒在地开始抽搐。林骁然回头一看,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有人在自己面前倒下开始发病,他几乎不能思考,下意识想要抓住什么。与此同时,南向晚像是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伸手在自己脖子上乱抓。   “喂喂……”林骁然哪还顾得上其他,急忙发出声音想要叫醒她。   当南向晚恶狠狠地对他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林骁然终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还好没事。   如果不是南向晚看到大量穿着校服的学生觉得奇怪,如果不是自己无意中说出招飞的事情,如果不是南向晚坚持要自己参加体检,他根本不会在严苛的体检中走到最后。   林骁然禁不住心生感慨,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南向晚察觉到不对劲,“你怎么一点儿不高兴?”别人要是通过了体检,不说高兴得横着走,至少也不应该是他这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林骁然的确高兴不起来,因为有一件事始终压在他的心头,这也是他一开始不愿意参加招飞体检的原因。   南向晚问:“难道你放不下你的体育特长?不可能吧?你又不想去体育大学。”   林骁然骤然放大眼睛,诧异地反问:“你怎么知道?”   “呵……”南向晚冷笑一下。她怎么会不知道,那天班主任让大家写下自己的目标大学,林骁然犹犹豫豫的样子早被坐在后面的她看得一清二楚。想来他会练体育只是因为那段时间成绩不好,根本不是出于喜欢。   事实上,不管林骁然愿不愿意去体育大学,现在看来,还是走体育这条路更有把握,至于飞行员……林骁然又是一声叹息,“只是通过体检而已,还要后面的高考成绩过线才行。”   南向晚不以为然,“以你现在的成绩肯定没问题。”   “总成绩是没问题,可是考飞行员还要英语单科线,我怕我不行。”   “哈哈哈……”没等林骁然说完,南向晚立刻发出一阵笑声。她肆无忌惮的大笑让林骁然十分难堪,“你笑什么?”   南向晚不屑道:“你要是别的不行也就算了,英语?只要你愿意学,提高分数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哪有那么容易。”   “怎么不容易?我以前还不如你呢。”   “真的?”   “……”   说实话,林骁然这个惊喜的表情真的很让她生气,她不过是安慰安慰他,给他一些信心,他怎么还当真了?他也不好好想想,她是比不过陈诗韵,不过比他还是绰绰有余的。   反驳的话几乎脱口而出,又被南向晚生生咽了回去。她吞了一下口水,鬼使神差地回答:“真的。” 第45章 参加民航招飞体检03   回去的路上,南向晚给林骁然制定了详细的学习计划,从背单词的技巧到每天应该完成的任务,从看什么样的阅读材料到考场上的做题策略,南向晚事无巨细,知无不言。   她还鼓励林骁然多练口语,“不要以为高考不考口语,口语就不重要,其实学英语归根到底还是要多读多说,时间长了就会自然而然形成一种语感,到时候不管是做题还是写作文都能下笔成神。”   南向晚从上车开始讲,几乎讲了一路,她的嗓子原本就因为咳嗽有些嘶哑,这下说了这么多话,好像更严重了。   公交车离第三中学还有两站,林骁然却突然对南向晚说,“下车下车。”   “为什么?还没到站。”   南向晚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林骁然拉了下去。   他在一家饮品店前停下,买了两杯奶茶,“呶,第二杯半价,每次路过都想买,又觉得只买一杯太吃亏,今天终于能占到便宜。”   “呵……”南向晚冷笑一下,插上吸管喝了一口,说实话,除了糖精就是糖精,真没什么好喝的。   林骁然却看着她笑,一脸期待的样子,“怎么样?”   “……”   算了,勉为其难给个好评吧。   “挺好喝的。”南向晚面无表情地说道。   林骁然的笑容更深了,不无得意地说了一句,“我就知道。”   南向晚气得翻白眼,她忍不住在心里骂道,“你知道个鬼。”   因为这里离学校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两人决定走回去。在瑟瑟寒风里,铺满珍珠的奶茶带来难得的温度,南向晚情不自禁握紧双手,也不知道是奶茶温暖了手心,还是手心温暖了奶茶。   走着走着,南向晚眼前一亮,指着一个红色招牌说,“我们去书店逛逛吧。”   “书店?你不着急回去上课吗?”   南向晚促狭地笑笑,像极了小狐狸,“偶尔逃一会儿课也没什么,再说了,其实班主任讲的也不怎么样,不听也罢。”   林骁然说:“呵,你说班主任坏话?小心我告诉他。”   “我怕你?你就没说过他的坏话?”南向晚轻哼一声,大步流星走进书店。她沿着走道在书店里走了一圈,最终在教辅前停下。林骁然英语水平有限,资料不能用太难的,不然会打击他的积极性,也不能用太简单的,不然起不到练习的效果。资料的来源最好是外文报刊,原汁原味才有学习的价值,出题风格要和高考相近,答案要尽可能详细……   想要找到同时满足这么多条件的资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南向晚蹲在地上,在书架上仔细寻找,时不时拿出来翻看一阵。   林骁然在这时跟了过来,从她身后探出头,好奇地问:“看什么呢?”   书店里很安静,林骁然也不好大声说话,他用气声问:“是在给我挑吗?”   南向晚低着头,熟悉的声音送来阵阵微风,吹得人心里痒痒的。她顿了顿,说:“是。”   林骁然笑了,“我有很多本,可都只做了第一页就做不下去了。”   南向晚“啪”的一声把书合上,回过头耳提面命,“从今以后由我监督你,完不成就罚你……”   “罚我什么?”   南向晚一时也想不到好主意,只能说:“就罚你给我买奶茶,看你还能完不成任务?”   “好啊。”林骁然笑着应允。   南向晚把挑好的阅读材料拿去结账,然后和林骁然走出书店准备回学校。   初冬的天空总是显得格外高远,仔细去看,有一架飞机正在头顶飞过。飞机飞得很高,小小的好像天边的星星,在蔚蓝的天空中留下长长的白线。   南向晚歪着头问林骁然,“你说老师同学要是知道你过了体检会是什么反应?”   “不知道。”   南向晚半开玩笑似的说道:“应该会有很多女生喜欢你吧,那可是飞行员啊,穿着制服拉着箱子戴着墨镜坐在驾驶舱里,多帅啊。你看过《冲上云霄》吗?很多女生都喜欢里面的机长。”   “是吗?”林骁然漫不经心地反问,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停下脚步,怔怔地看着南向晚,问:“那你呢?”   “我?”南向晚愣了,她不知道林骁然问的是他自己还是电视剧里的人物。感受到林骁然一直在等她的答案,南向晚迅速收回目光,继续朝前走。街上的温度很低,可她的脸却热得发烫,好像刚刚那杯奶茶一样。   “喂,你还没回答我!”   南向晚不理他,他越叫自己,她反而走得越快。   “喂,你等等我。”   南向晚走着走着,突然停下脚步。林骁然也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他顾不上刚才的问题,同样顿住脚步。   第三中学门外停着一辆警车,上面警灯闪烁,好像是出了什么事情。两人面露疑惑,互相看了一眼,“这是怎么了?”   更加奇怪的是,警察旁边还停了一辆救护车,警察们戴着口罩,医护人员全副武装,各个严阵以待。   “班主任也在?”林骁然叫道。   南向晚也发现了,纪律班的班主任正站在学校门口到处张望,可是现在应该是他上课的时间,他这人十分敬业,天塌下来都不会耽误学生上课,除非……   两人越想越怕,猜想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很快,班主任也看到了他们,他向警察、医护人员说了什么,一阵交头接耳后,一群人迅速向两人冲了过来。   “不是吧?”南向晚哀嚎一声。   林骁然也觉得莫名其妙,“难道是逃课被发现了?不至于吧。”   那群人很快跑来,像抓捕猎物一样分别将两人包围,三下两下把两人抓住。   “喂,你们干什么?我们做错什么了?凭什么抓我们?”林骁然大呼小叫又踢又打,有人说了一句什么,不过因为那人戴着口罩,现场又一片混乱,他们也没听清他到底说了什么,只隐约捕捉到什么“传染”“隔离”之类的。   两人分别被带上两辆救护车,车门“砰”地一声关上,南向晚隔着车窗玻璃看到班主任异常担忧的面庞,救护车另一边是林骁然,他同样被从上到下裹着隔离服的医护人员包围着,然后不由分说地塞进车里。   在车上,南向晚断断续续从医生口中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原来医院刚刚确诊了一例恶性传染病,林骁然和南向晚被认定为密切接触者,需要进行医学隔离观察。南向晚这两天在急诊室接触了很多病人,她一时也想不起来哪个人有恶性传染病。   现在想这些也没用了,南向晚哀伤地想。她的两只手不安地绞在一起,过了半晌问道:“病人……怎么样了?”   “正在治疗,因为发现的及时,应该能控制住。”   南向晚刚刚松了一口气,医生接下来的话又让她的心凉了半截,“不过这个病想要彻底治愈需要很长时间。”   “多长?”南向晚迫不及待地问。   “最少也要半年。”   半年……还有半年多就要高考了,在高考前还有体检……   “如果染上病,是不是不能高考了?”   “高考?”医生问了一句,好像在说命都快要没了,还管什么高考。   南向晚最终被带到一家快捷酒店,整栋楼从很远的地方就开始设置警戒线,警戒线以内,到处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南向晚前后张望一阵,并没有看到林骁然的身影,也不知道他是还没有到还是已经进去了。   医护人员把她带入三楼的一间房间,她将在这里度过七天,七天之内没有发病就可以解除隔离。   七天……   南向晚连忙向工作人员提出要求,希望他们可以把自己的学习资料送来,让她可以在这段时间里继续学习。   就是不能听课了。南向晚沮丧地想。林骁然一定开心坏了吧,不用上课,每天就是吃饭睡觉看电视,要知道整个高三除了春节,再不会有整整七天的假期。也不知道他住在哪个房间,现在怎么样了……   南向晚想着想着,电话响了。   她犹豫一阵接起来,里面传来母亲的声音,“你怎么被隔离了?”关秀梅的声音带着哭腔。   南向晚笑着安慰她,“没关系,过几天就回去了。”   “你想吃什么,我给你送过去?梅菜扣肉好不好?糖醋排骨?焦溜丸子?”   “妈……”南向晚哭笑不得。“我这里挺好的。”她望着惨白的墙说,“真的挺好的。”南向晚的心里充满了恐惧,可她并不想表现出来,尤其是对自己的母亲。   好不容易将母亲全好,南向晚答应她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有什么不舒服随时报告。挂掉电话后,房间迅速归于沉寂,在这样的地方,鸟叫好像都少了一些。然而只安静了一秒,更多的电话仿佛潮水般涌了进来。   姜达令打来电话向她询问这边的情况,她让南向晚好好照顾自己,还让她尽管放心,她会把所有课程一分不落地录下来,保证不会耽误南向晚的学习。   张超、李帅也打来电话,说他们准备了几个3,一个没电了再换另一个顶上。   其他熟悉的、不熟悉的同学纷纷打来电话,说现在这种情况也帮不上什么忙,但帮忙录下上课内容还是可以的。她当初帮他们补物理,现在她被隔离了,大家也要为她做些事情。   听到这些,南向晚又想哭又想笑,给纪律班上课的老师们一定不知道自己讲课的时候有这么多人在录音吧?   南向晚向同学们道谢,过了十几分钟,又有电话响起来。   这一次和以往不同,那边的人沉默了一阵,浅浅的呼吸扑在话筒上,带来类似电流的声音。南向晚从不相信心电感应,可是这一次,细细的电话线好像不只带来了呼吸还带来了刺激心跳的电流。她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激动地抱着话筒,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是你吗?”   “是我。”话筒里传来一个男声,正是林骁然的声音。   “你、你还好吗?”南向晚抑制不住开始哽咽,接着嚎啕大哭。她可以在母亲面前乐观,可以在同学面前坚强,唯独在林骁然面前,她再不想装了。其实现在的她特别害怕,害怕确诊染病,害怕耽误高考,更害怕面对死亡。她努力了这么久,实在不想在还没开始的时候就宣告结束。   “你哭什么。”林骁然已经知道了事情原委,“放心吧,不就是不能参加高考吗?这不是还有我,复读的话也能作个伴。”   “谁要和你作伴。”南向晚一边哭一边骂。不过她很快想到另一件事,林骁然刚刚过了招飞体检,如果被确诊染病,他是不是连当飞行员的机会都没有了?想到这里,南向晚哭得更厉害了。   “喂?你在几楼?”突然间,林骁然急切地问。   南向晚吸了吸鼻子,“三楼,怎么了?”   “哪个房间?”林骁然敲了敲墙,“能听见吗?你是不是在我隔壁?”   南向晚立即被墙上的“咚咚”声吸引,她迅速跑过去,用“咚咚”声回应他,墙上又有“咚咚”声传来,南向晚兴奋地大叫,“真的,我真的在你隔壁。”意识到有熟悉的人在身边,南向晚好像不那么害怕了。   林骁然在这时笑了笑,“惨了惨了,晚上一定会被你的呼噜声吵得睡不着。”   南向晚冷哼一声,“呵,我才应该担心吧?”   “不信打赌。”   “赌就赌,赌什么?”   “一杯奶茶。”   ……   夜幕渐渐降临,被暂时划为隔离区的酒店终于传出阵阵笑声。 第46章 高校体育专业考试01   周三的早晨,重新出现在大家视线中的林骁然俨然成了纪律班的明星,同学们一有空闲便把他围在当中,问这问那。   林骁然不厌其烦,一一回答。   “吃的特别好,三菜一汤有零食有酸奶有水果,自己想吃什么也可以让家长送,我爸专门给我送了一只烤鸭。”   “想干什么干什么,没人管,只不过每天都要测体温,其实也挺烦的。”   “对了,第二天的时候,市长来看过,还给我打了电话问我有没有什么不习惯,以前只在电视上见过他,没想到本人还挺和蔼的。”   “出来那天,校长也来了,给我们一人带了一束花。他说要安排老师给我们补课,被我婉言谢绝了,笑话,我们这个成绩还用补课?”   “啧啧,我感觉七天根本不够,要是能再多待几天就好了……”   “哇……”同学们果然被林骁然的话唬住了,大家纷纷露出羡慕的神情,好像他不是因为接触了传染病人而被隔离,而是意外中了旅游大奖出去玩了七天。林骁然也格外得意,扬着下巴欣然接受大家的赞美。   “呵……”坐在林骁然身后抄笔记的南向晚听到这些不屑地撇嘴,也不知道是谁每天吓得睡不着觉,一会儿说自己是不是发烧了,一会儿说刚才咳嗽了一下是不是染病了,睡到半夜嗓子疼也要爬起来给她打电话,“完了完了,我肯定是感染病毒了,明天就要被送到医院了,我走了以后你怎么办……”   南向晚听他絮絮叨叨说了许久,不耐烦地吐出一句,“你喝点儿水就好了。”   电话里空了片刻,随着杯子被放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林骁然惊喜地说:“真的,真的不疼了。”   “嘟嘟嘟……”南向晚一下子挂了电话,迷迷糊糊骂了一句,“有病。”   算了,人生已经如此艰难,有些事情就不要拆穿,让他得意一阵吧。南向晚抬起头,默默瞧着林骁然的背影没有说话。   一场虚惊后,很快到了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姜达令离开学校,在另一个城市为艺考做准备。据姜达令所说,那段时间,她不是在上课就是在上课的路上,每天的花费像流水一样。在回来参加完艺术联考后,姜达令马不停蹄地赶回去继续训练,联考只是门槛,还有更为重要的校考在等着她。   相较于文学课考生在学校里默默复习,艺术类考生是真真切切在人海中历练过的,深知艺考竞争有多么激烈。她清楚记得考试那天,她早上六点起床,七点开始在候考区排队,一直到下午三点才轮到她试唱。   密密麻麻的考生是压力也是动力,姜达令不敢有丝毫松懈,就连春节也是一个人在只有五平方的出租屋里唱着歌剧《桑松与达莉拉》选曲度过的。   校考开始后,姜达令在一个月的时间天南海北地跑了四个城市,把能考的艺术院校都考了。至于结果,她不敢多想,因为之前几个月的时间全力备考声乐,都没怎么复习文化课,现在必须要加油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南向晚明显感受到姜达令与日俱增的焦虑,她不仅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有时候上着课身子也会不自觉地发抖,一副随时都会哭出来的样子。   这天回到宿舍,姜达令又坐在床上发呆,南向晚看不下去了,“你怕什么,你之前根本没接触过声乐都能在比赛中拿奖,现在训练了这么久,还怕过不了艺考?”   “没过,全没过……”姜达令再也支撑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室友们都被姜达令的哭声吓坏了,纷纷过来询问。姜达令根本顾不上这些,她趴在床上,痛痛快快地大哭了一场。   从决定学习声乐开始,老师付出的精力,父母付出的金钱,自己付出的努力不计其数,每当遇到困难的时候,她也会怀疑自己,她到底适不适合声乐这条路。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那么多所艺术院校,总有一所会为她敞开大门吧。   然而没有,一个都没有。   校考成绩陆续公布,她的心情也接连跌到谷底,不合格、不合格、还是不合格,连最容易通过的学校都拒绝了她。   “全没过吗?”南向晚问。她虽然不太懂艺考的事情,但也知道学校发放合格证的数量是要超过招生人数的,不可能一点儿机会都没有。   “嗯。”姜达令点头,她吸了吸鼻子,用嗡嗡的声音说,“只剩央音还没公布成绩。”   南向晚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其他学校一所学校的合格证都没有拿到,全国最顶尖学校的合格证就更别想了。   “其实……”南向晚还想说一些安慰的话,张口时却觉得苍白无力,姜达令为艺考所付出的种种心血又岂是一句不痛不痒的安慰能平复的?   姜达令在宿舍哭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她做出一个决定,虽然还没有高考,但她已经决定复读了,明年再参加艺考,她不信经过一年的努力她还会考不上。   室友们劝她不要冲动,复读这种事谁都说不好,第二年比第一年还差的比比皆是。   姜达令苦笑一下,“还能比现在更差吗?”   大家无言以对。   室友们刚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走廊里突然传来一阵奔跑声,有人一边敲宿舍门一边大喊,“姜达令,央音可以查成绩了。”   姜达令的眼睛骤然一亮,很快又暗下去,她赌气似的说:“查不查都一样。”   南向晚刚想顺着姜达令的话往下说,让她暂时不要想这么多,姜达令却在这时突然扔下她们拼命往外跑。她找到一台能上网的电脑,打开网址,输入需要填写的信息,按下查询按钮。整个过程中,她从手到脚都在不停地颤抖。   随着进度条由少到多缓慢前进,姜达令的心跳开始变得密集而猛烈,那些在各个院校考试的日子好像又回来了,只是这一次,终于有了一锤定音的结果。   她还是不甘吧,竟然依旧对不可能的事情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不管了,哪怕是让她彻底死心也好。   进度条终于走到底,短短的几秒竟然比一个世纪还要长,网页上率先出现她的照片,照片上的她眼睛亮亮的,看上去颇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韵味,对未来充满渴望。那是她为了艺考专门去拍的,希望能给评委老师留给好印象。很快,网页上出现了她的名字,接着是她的成绩和结论。   “合格,排名第三。”   姜达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迅速关掉网页重新查询了一遍,还是一样的结果。她确实通过了排名第一院校的艺考,而且还是非常不错的成绩。   这件事在第三中学引起不小的轰动,姜达令峰回路转的经历更是被大家津津乐道,大家都说不要被暂时的失意打倒,也许只是因为最好的结果被安排在了后面。   得知艺考通过的那天,姜达令又哭了一晚上,这一次同样是为自己感到委屈,却比之前那一次痛快了百倍。   为了和好朋友们分享自己的喜悦,姜达令特意从离学校两站远的地方带回了奶茶。   南向晚插上吸管喝了一口,嗯,还是那股糖精味,不过这么久没喝,竟然还有点儿想念。   她对林骁然说:“喂,不是说好了,你如果没有完成我给你制定的英语学习计划就要给我买奶茶,一杯奶茶也没有多少钱吧,你怎么这么抠门,几个月了,没有一天不完成任务,有时候还超额完成,想喝你一杯奶茶怎么这么难。”   林骁然嘿嘿一笑,不无得意地说:“对了,我以前都没发现,不能只有惩罚没有奖励,我完不成罚我给你买奶茶,我要是完成了你奖励我什么?”   “奖励?”南向晚不可思议地反问。她又不是他什么人,他成绩好不好关她什么事。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身后的张超、李帅异常活跃起来,“对对对,是应该有奖励。”   “要不,亲一下?”   “这个主意好,我支持。”   “……”南向晚一脸黑线。她猜想此时的林骁然应该也很无语,谁知道转头一看,林骁然正拿着奶茶含笑看着他们,好像他们是在说别人一样。   “你好像没什么意见?”南向晚冷着脸质问。   林骁然回过神,他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奶茶,淡淡道:“反正我也不吃亏。”   “你!做梦!”南向晚大吼着,一拳打了下去。   在南向晚的督促下,林骁然的英语成绩提高了很多,班主任甚至一度显示出些许为难,觉得他这样的分数去走只要二本分数的飞行技术专业着实可惜,“你还是有机会上重本的。”   林骁然挠了挠头,笑得没心没肺,“老师,以前我成绩不算好,就去练体育,不知道想上哪个大学,就随便写了一个,现在终于认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一定会坚持下去。”他还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可惜不可惜,每一段经历都值得铭记,这是睡也带不走的财富。每一刻的付出都会获得收获,哪怕暂时什么都没有得到,未来的某一天也会感谢现在的自己。   正因如此,已经决定要当飞行员的林骁然依旧准时出现在体育队,不过训练强度没有以前大,主要以锻炼身体为主,毕竟想要成为一名合格的飞行员,强健的体魄也是必不可少的。   “你还会去参加体考吗?”南向晚问。过两天就是高招体育专业考试的日子,全省的体育类考生都会到师范大学参加统考。只有通过这个考试的考生才能在高考后报考体育专业,林骁然既然决定报考飞行技术,应该不会去参加体考。   “去,当然去,反正不用上课。”   “……”   “不过英语计划还是要完成的,你休想让我给你买奶茶。”   “……” 第47章 高校体育专业考试02   林骁然参加体考这两天,南向晚的心里空落落的。说来也怪,以前她总嫌弃林骁然坐在前面挡着自己,现在没人挡着,她反倒不习惯了。   大概是因为刚刚经历过一模,她对自己的水平已经有了较为全面的了解,除了老师在课上讲卷子,现在的她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按照自己的进度复习。有林骁然在也挺好的,正好能帮她挡一挡,上课不听讲也不会被发现。   嗯,一定是因为这个原因。   原本专心看错题的南向晚罕见地走神了,她时不时地抬起头,却没有看讲台上的老师,而是关注窗外的天气。她注意到外面的天空阴沉沉的,好像随时都会下雨,果然,没过多久,天空零零散散地飘下雨滴。南向晚在心里告诉自己,只是毛毛雨而已,应该很快就会停止。谁知道到了下午,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   南向晚生出些许担忧。   她曾听林骁然说,除非下刀子,不然一般情况下体考会按部就班进行,至于下雨刮风、地面湿滑会不会影响成绩,对不起,那只能自求多福。林骁然还说,天气只是一方面,个人状态也很重要,有些人平常练得很好,但不一定能在考试中完美地发挥出来。当然,最惨的还是那些在考试前不小心受伤的人,那才是无力回天。   但愿不会出什么事。   南向晚自认不是想象力丰富的人,可是在林骁然参加体考的这两天里,她的脑子里已经上映了一部长篇电视连续剧,还是史诗级灾难片。在她的脑子里,林骁然一会儿在跑道上滑倒了,一会儿被后面的人撞伤了,一会儿摔得满脸是血,一会儿装得浑身是伤。   一想到林骁然,南向晚便心神不宁,连有人叫她都没有注意。   刘羽白不得不直接上前挡在她前面,“喂,想什么呢?”   “是你啊。”南向晚不好意思地笑笑。刘羽白这几天也不在学校,听说他去省级电视台参加一档全国知名的问答综艺,好像还获得了不错的成绩。想想还真是让人生气啊,自己没日没夜读书学习还觉得时间不够,有些人不但能挤出时间做别的事情,还能别他们这些全力以赴的人更为优异。   刘羽白还像以前一样,举手投足溢满了温柔。   “我以为回来时会在火箭班看到你。”按照第三中学的规定,连续三次考入全年级前六十名就能进入火箭班,南向晚已经拥有了进入火箭班的资格,可是她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扬眉吐气地出现在火箭班的教室里。   南向晚随手抚弄了一下耳边的碎发,解释道:“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要高考了,去不去也没什么太大的差别,再说了,去了火箭班还要适应新环境,留在纪律班也没什么不好。”仔细想想,纪律班和火箭班也差不了多少,除了老师资历浅一些经验少一些,除了同学们不爱学习热衷聊天,除了教室里没有空调不能享受学校提供的特权,其他都差不多。   哦,其他也没什么了。   哎呀,不管了,反正南向晚就是觉得纪律班没比火箭班差多少。   刘羽白似乎不太相信她的话,他微微挑眉,唇角含笑,“真的是因为这个吗?”   “不然呢?”南向晚反问。   这一次,刘羽白但笑不语。   刘羽白的笑让南向晚陷入沉思,是啊,她没有选择进入火箭班,真的只是因为这个吗?还是因为舍不得……   舍不得一些事,舍不得一些人。   南向晚记得自己刚到纪律班的时候,瞧不上这里的一切,她处处将纪律班和火箭班放在一起比,觉得纪律班没有一个地方能比得上火箭班。要是当时有机会让她回火箭班,她一定头也不回马上离开。没想到造化弄人,那时的她没有这个机会,现在时间长了,竟也慢慢习惯了。   在纪律班的这些日子,最大的收获是认识了一群可爱的同学,让她对印象里的“学渣”有了很大改观。小组长勤奋刻苦永不言弃,姜达令能屈能伸一鸣惊人,张超李帅乐观开朗又精通吃喝玩乐,林骁然……提到这个人,南向晚不觉皱眉,这个人好像没什么优点,不提也罢。   纪律班的每个人都有独一无二的特质,当这些人汇集到一起,就好像万般色彩在调色盘上汇聚,焕发出更加出人意料的光彩。她舍不得这个集体,舍不得这里的每一个人,舍不得纪律班的老师们,更舍不得……   真是的,她怎么又想起那个人了。   一直到林骁然回到学校,南向晚才彻底放下心来。她仔细看过林骁然,手脚还在,脸上也没伤,应该没出什么事。   林骁然又成为班级的焦点,他向大家说着体考时的趣事,这一次,南向晚放下笔,和大家一起听着,到了有趣的地方,也和大家一样毫不掩饰地笑出来。   南向晚觉得自己大概是中毒了,林骁然不在的时候,她满脑子都是他,林骁然安然无恙地回来了,他的名字依旧在她脑子里挥之不去,连不相干的人在一边聊天,她都觉得那些人在说林骁然。   等一下,那些人好像真的在说林骁然。   周六放学的时候,从地库推出自行车的南向晚忽地停下脚步,“林骁然”三个字接连撞进她的耳朵。那群人没察觉到南向晚已经注意到他们,气势汹汹地从她面前经过。   “我打听过了,林骁然就是这个学校的,我们在校门口一定能堵到他。”   “这边也是出口吧?留几个人在这边等,万一他从这边出来赶快给其他兄弟报信,千万别让他溜了。”   “要不要再叫些人过来?大家现在恨死他了,不打得他少个胳膊少条腿不足以泄愤。”   “这可是一辈子的事,都被他毁了。”   “就是,眼看就要高考了,现在哪儿还来得及?”   南向晚暗叫不好,显然,林骁然闯了大祸。他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才出去两天就得罪了人,不,是得罪了一群人。他还真是有本事。   南向晚悄悄打量过这些人,他们应该不是第三中学的学生,发型衣着颇有些“社会气”,一看就不是好惹的。南向晚发现他们虽然高矮胖瘦各有不同,但是身材都很结实,难道是体育生?   南向晚顾不上细想,当机立断把车子锁上,一口气跑回教室。   “林骁然呢?”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慌慌张张地问留在教室的值日生。   “没见,应该是走了吧。”   糟了,她回来的路上也没有碰到他,一定是走岔了,万一他走出校门遇到那些人……   南向晚从未像现在这样感到恐惧,几乎只是一瞬,她便冲出教室,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下楼梯,往校门口跑去。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只有昏黄的路灯照亮了放学的学生。大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人数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想要快速找出林骁然并不容易。   南向晚快要疯了,天气还有些凉,豆大的汗珠却从她的额头上落下来,她不敢大声喊林骁然的名字,只能在心里默默乞求他还没有走出校门,或者出去了那些人却没有发现他。   一路跑上楼又马不停蹄跑回来,南向晚早已筋疲力尽,她大口大口喘着气,焦急的样子惹得路人纷纷侧目。   快到校门口的时候,南向晚逐渐放慢脚步,她每走一步,心就跟着抽动一下。她既希望看到那群人还在门口,又希望他们已经离开,既想让林骁然立刻出现在眼前,又想让他赶快消失。但不管怎么样,只要不是最惨的那一幕出现在眼前就好了。   那一幕并没有出现,南向晚一眼看到那群人虎视眈眈地守在校门口,焦躁地等着猎物出现。   林骁然到底在哪儿?   南向晚急得快哭了,忽然间,一个声音响起,“你怎么走这儿?”   林骁然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指着南向晚露出嘲讽的笑,“哦,你又忘记骑……”   “嘘!”南向晚示意他不要说话,接着给他使了个眼色。南向晚也不确定他有没有领会自己的意思,只能尽可能地向他挤眉弄眼,暗示他这边有危险。   林骁然那个傻子果然会错意了,“你干嘛?脸抽筋?”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要捏南向晚的脸。   南向晚一把抓住他不安分的手,小声说:“有人要打你,就在外面。”   林骁然终于不笑了,他的脸上在一瞬的震惊后归于平静,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哦。”   “哦?”这是什么反应?南向晚差点儿被他气死,不过现在事情紧急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她灵机一动,想到一个对策,“一会儿我会大叫一声你的名字,然后追出去,他们一定会被我吸引,以为你跑出去了,等他们追我的时候你再出去。对了,你换一条路回家,路上机灵一点儿。”   南向晚还想说一些嘱咐的话,林骁然在这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嘴角弯弯的,露出洁白的牙齿。他看着南向晚,漫不经心地问:“你这么担心我?”   “……”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情管这个?南向晚很想骂回去,但是当她对上林骁然清澈的眼眸时她又改了主意。她很快收回目光,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嗯。” 第48章 高校体育专业考试03   她怎么可能不担心呢?从林骁然参加体考开始,她的心就不在自己身上了,当她听说有人要打他的时候,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如果可以,她多么希望受到威胁的是自己。   几乎是在同时,得到答案的林骁然抬手摸了摸南向晚的头顶,满不在乎地说:“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我又没做错什么。”   他怎么就不明白?南向晚又气又急,她偷偷看了那群人一眼,催促道:“别说那么多了,还是抓紧时间离开比较好,按我刚才说的做,回去以后再联系。”她最后看了林骁然一眼,毅然决然向校门走去。   那群人还等在那里,有的叼着烟,有的攥着棒球棍,其实南向晚也不确定这么做有没有用,不过事已至此,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她默默在心里为自己打气,接着倒数几个数字。   三、二……   她还没有数完,那群人突然有了动静。其中一人像是发现了什么,猛地把嘴里的烟头扔在地上,接着用手一指这边对同伴大喊:“你们看,那个人是不是林骁然。”   “是他是他,那小子化成灰我都认得。”   “还愣着干什么,上啊!”   话音一落,那些人仿佛猛虎下山迅速向这边靠拢,南向晚没有丝毫犹豫,立即回头向林骁然大喊:“快跑!”   林骁然也反应过来,带着南向晚一路狂奔。他们穿过校门后的林荫大道,绕过只在开学这天才会开放的白色喷泉,最终在已经锁门的教学楼前停下。   南向晚一边拍着胸口,一边向远处张望,“校门口有保安,应该不会让他们进来。”她看了一眼蹲在台阶上同样气喘吁吁的林骁然,没好气地问道:“你到底怎么得罪他们了?瞧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各个都恨不得拔了你的皮。”   “这怎么能怪我?”林骁然觉得自己真够倒霉的。他抱着不用上课的目的参加体考,谁知道这两天过得比上课还累,先是考试的时候遇上下雨,从头到脚全都湿透了,还差点儿因为跑道太滑摔个狗啃泥。后来又遇上这个事,明明不是他的错也要被人找茬。   他向南向晚解释道:“那天在师范大学等候考试,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个人贼头贼脑地说要不要帮忙,他有关系可以改成绩,保证拿高分,前提是给他一万块钱。”   “还有这种事?”南向晚一脸匪夷所思,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的,有竞争的地方就有不学无术的人妄图走捷径,也就催生了提供捷径的人,更何况是高考这样足以影响一个人一生又有着激烈竞争的考试。只是没想到在国家一年比一年打击严厉的情况下,还有人敢于冒险。   “然后呢?你理他了?”   林骁然点头,“当然。”   “啊?”南向晚不明白,高考作弊可是犯法的事,林骁然胆子也太大了,再说了,他的体育成绩虽然不是拔尖,可是通过考试应该没什么难的,就算考试没有通过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影响,他都已经打定主意要去当飞行员了,为什么还要理会那个人。   林骁然慢悠悠站起身,理所当然地说道:“我怎么可能不理他?我当即打了报警电话,让警察把他抓走了。”   “……”南向晚无语,她没想到林骁然的“理”是这个“理”。   “至于吗?”她不明白林骁然怎么想的,“你不理他不就行了,用得着报警吗?这种人能干这种事,多多多少少都有些背景,你也不怕被打击报复。”   “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我就是觉得大家起早贪黑准备体考,流了多少汗,付出多少努力,结果有的人什么都不用做只要花钱就能通过考试,实在太不公平。所以我一定要揭发他,哪怕我已经决定不考体育专业,只要让我知道了,我就绝不可能当什么都没有发生。”   “……”看着林骁然大义凛然的样子,南向晚深深皱眉。   天哪,怎么会有这种人,别人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偏偏要上赶着去管和自己没关系的事。南向晚揉了揉酸痛的额角,不过一瞬,她又不无奈地弯了弯唇角,这才是她认识的林骁然,果敢正义,像一个小太阳,照亮了每一个阴暗的角落,也因此成为众矢之的。   她无奈叹气,“校门口那些人是怎么回事?”   林骁然挠头,“不知道,大概是打算找那个人作弊,可能连钱都交了,结果被我搅黄了。”   南向晚冷笑,你也知道你是在“搅黄”别人的事?她撇撇嘴,唉声叹气地向林骁然抱怨,“现在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在这里等吧,也不知道那些人走了没。”   “不知道。”林骁然说到这里,用疑惑的眼神看了南向晚一眼,“不过那些人要打的是我,你想走随时可以走。”   “……”南向晚也反应过来,对啊,这件事和她半点儿关系也没有,她又是跑又是躲又是吓个半死,完全没必要啊。南向晚当机立断,向林骁然一挥手,“走了。”   “回来回来,我开玩笑的。”林骁然身高腿长,一伸手便抓住了南向晚的手腕,他一拉一带把南向晚拽了回来。   “喂喂喂……”南向晚被他拽得转了半个圈,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儿撞在他的胸上。   林骁然大咧咧一笑,讨好似的说:“你看这里这么黑,一个人也没有,怪吓人的,陪陪我嘛。”   “呵……”南向晚刚想说什么,黑暗中传来几个人的喊声,“那边有人,应该就在前面。”   “我看见了,快上。”   原来那群人从校门进不来,就想到了从后面翻墙的招数,现在已经找了过来。   “快跑。”南向晚和林骁然转头就跑,结果没跑出多远,前面又出现一群人堵住了他们的去路,这下前后夹击,只能硬碰硬了。   “跑呀,看你们还往哪儿跑?”为首一人大声叫嚣着,其他人也嘻嘻哈哈地跟着起哄。   林骁然面不改色,他一把将南向晚护在身后,沉声道:“有什么冲我来,和她没关系。”   “呦,还有功夫英雄救美呢?你放心,冤有头债有主,我们找的就是你,绝不连累旁人。”那人抬手一指南向晚,大声道:“嘿,你离远点,别溅你一身血。”   “我……”南向晚看看那人,又看看林骁然,不但没有离开,反而和林骁然站得更近了。   南向晚不是不害怕,不过现在这种情况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有了对方不动她的承诺,她的胆子也大了起来,“你们别冲动,就这样打他一顿也不能解决问题,马上就要高考了,这个时间出了什么事,对谁都不好。”   “呸!”为首那人恶狠狠地骂了一句,“我的高考都被他毁了,还要我顾及他?”正在这时,旁边一人一边看着林骁然,一边凑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那人听完后冷笑一阵,阴阳怪气地说道:“呦,怪不得这么嚣张,原来是考上飞行员了?你自己有了出路就不给兄弟们活路是不是?反正我也考不上大学了,现在就打断你一条腿,让你也当不了飞行员!”   “就是,打他,打他!”其他人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一起叫嚣起来。   林骁然刚想说什么,南向晚忽地冲到他身前,高高地举起手,“等一下!”   “你还有什么说的?别以为我们真的不会打你。”为首那人不满地说道。   南向晚轻哼一声,不屑地开口,“我觉得你们这些人真的很奇怪,面对那些害你们的人格外宽容,面对真正帮了你们的人反而喊打喊杀一脸凶狠,这是不是就叫恩将仇报?”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南向晚的目光在那些人身上一转,不疾不徐地说道:“看你们一个个也挺聪明的,怎么连我这么笨的人都能想通的事情你们却想不明白?现在管得这么严,每个人的成绩要经过好几个人的手,要把这个链条上的所有人都买通,谈何容易?就算真有这么神通广大的人,他还差你们这点儿钱?还要担这么大的风险?用得着吗?要我说,那个人绝对是骗子,利用你们这种走捷径的心理骗你们一笔钱,还好林骁然及时报警把他抓了,要不然等骗子卷款跑了,看你们去哪儿哭去。你说说你们,不去找骗了你们的骗子算账,反倒过来找帮了你们的路人麻烦,我真是搞不明白你们是怎么想的。”   听南向晚这么一说,那群人不免有些犹豫,还有几人窃窃私语起来,纷纷说着自己觉得可疑的地方。   为首那人也觉察到了不对,可是面子上依旧凶狠,断然道:“不可能,那个人说过了,不过考试包退款。”   南向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打了一个响指,兴奋异常,“这就更对了,‘生男秘方,生女退款’你们听说过吗?你们这么多人,总有几个能过考试吧?哪怕只有一个人能过考试,他就能白拿一万,其他人退就退吧,他也不损失什么。啧啧啧,这么好的事,说的我都心动了。”   见那些人不说话了,南向晚继续向前两步,苦口婆心地继续劝道:“你们也真是的,父母挣些钱容易吗?就这样被你们糟蹋了,要是你们能刻苦训练努力学习通过考试,这不是等于给父母挣了一万块钱吗?以后遇到这种事一定要积极举报,别有侥幸心理,给了别人可乘之机。要我说,你们有这功夫还不如去公安局问一问,看能不能把钱追回来,你们打他一顿有什么用?还要倒贴医药费。”   “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我早就看出那个人不对劲。”   “要不就这么算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不少人打了退堂鼓,还有人自觉站到他们两人这一边,劝为首那人算了吧。其实这群人里有相当一部分人是来凑热闹的,听南向晚这么一说,很快就溜之大吉了。为首那人见大势已去,放了两句狠话也就走了。   学校重新归于平静,南向晚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与此同时,林骁然看着她笑,“你怎么知道那个人是骗子?”   南向晚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我怎么会知道?我不这样说他们能走吗?”   “我以为你会骂我多管闲事。”林骁然幽幽地说道。   “我……”她当然很想骂他,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他没有能力承担这个后果还要做出头鸟,简直又蠢又笨。可是她就是骂不出口,因为随着年龄的增长,像他这样“蠢笨”的人越来越少了,大家渐渐习惯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有时候甚至连“关己”的事情都选择隐忍不发。也正是因为这样,林骁然的“蠢笨”才越发显得难能可贵,让人忍不住像保护小树苗一样好好保护他。   南向晚看了他一眼,似嗔似怨,“你知道就好。”   “不早了,快回家吧。”   “糟了,我的自行车还扔在街边,别被人偷了。”   “还等什么,快去看看。”   那一天月朗星稀,学校里的梨花开了,有学生在树下跑过,惹得花瓣纷飞落了满地。 第49章 高考之后01   第三中学每年都会举行高考百日誓师大会,这可以算得上是第三中学一年中最隆重的活动,参加的人不只有全校师生,还有省市各级领导,报纸电视台记者。   与那一天的热闹相比,真到了高考这几天,第三中学反而像平常一样悄无声息。班主任常把一句话挂在嘴边——把小考当高考,把高考当小考。第三中学也在尽力营造这种气氛,没有讲话,没有仪式,没有撕书发泄,一切都在平常中度过。   可是谁又能真的把高考当小考呢?   高中阶段最后一堂课,班主任发完准考证,向大家交代高考中的注意事项,“把准考证放好,不要弄丢。看好考场,不要走错。仔细核对准考证上的时间,不要迟到。”   教室里传来一阵笑声,班主任板起脸,“不要笑,每年都有迟到的人,不许进就是不许进,哭也没有用。不要在考场上借东西,免得被当成作弊处理,别人要和你借也不要理。千万要一边做题一边涂机读卡,涂的时候看清题号,不要一串全涂错了,尤其是英语。做完题至少要检查一遍,看一看是不是全部题都写上了。考试时保护好自己的卷子,到收卷前都不能松懈,有人因为旁边的人不给抄就把那人的卷子撕了,考试时间这么紧张,写一遍都不一定写得完,又怎么可能写第二遍……”   班主任滔滔不绝地说着,大家一开始还时不时地笑两声,嫌班主任杞人忧天,大家自上高中以来大大小小的考试经历了这么多,怎么可能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可是听着听着,大家再也笑不出来了。   班主任所说的看似荒诞,但他所说的每一条都是用前人的血泪换来的,而且很可能不只一个人。要是题太难不会做也就算了,如果毁在这些低级错误和无妄之灾上,大概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   虽然高考可以重来,可是逝去的光阴又从哪里弥补呢?   按照惯例,第三中学的教室会被作为高考考场使用,按照要求,所有人必须把私人物品清空。这可难坏了同学们,经过一年的积攒,每个人都有半人高的卷子,半人高的练习册,一只手握不住的笔芯,还有坐垫、水杯、咖啡等一堆东西。大家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回忆与这些东西有关的故事,想带回家觉得没什么用,就这么扔掉又觉得可惜。   “要帮忙吗?”林骁然问。   南向晚在书山中抬起头,看到林骁然抱着一堆卷子准备去扔,他的桌子从上到下乱成一团,简直没有能下手的地方。南向晚轻哼一声,“你先顾好你自己吧。”   林骁然一转身,桌子上的纸被他带了起来,南向晚眼疾手快,探身将那张纸按住,接着顺手把那张纸拿起来。   “天哪,你竟然还留着这个。”那张纸不是别的东西,正是纪律班获得春季运动会总分第一名的奖状。她以为这张奖状在粉刷教室的时候被人当垃圾扔了,没想到被林骁然收了起来。   “这可是我们拼了命才拿到的东西,怎么能扔呢?”   看着这张奖状,南向晚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热血的雨季,开幕式啦啦操,男子长跑,女子接力赛……说实话,她直到现在都想不通,她一个从不参加集体活动的人到底是怎么一步一步被拉入运动会,还和同学们一起拿到这张奖状的。   她把奖状还给林骁然,叮嘱道:“快去快回,今天我们组打扫卫生。”现在的她终于习惯了做值日,不会再傻乎乎地问小组长,“不是有保洁吗?”   小组长给南向晚分配了任务,让她去擦黑板。   最后一堂课上,班主任让每个人在黑板上写一句话,可以写自己的名字,给同学的话,对未来的期望,哪怕是发泄的脏话都可以。   南向晚拿着黑板擦,从左走到右,又从右走到左,来回几次都没有下的去手。最后,她在黑板中间停下,那里写着一句话,一看就是林骁然的手笔,“我一定要开747。”   南向晚驻足片刻,拿起粉笔在旁边一笔一划地写下一行字,“加油,希望有一天能坐上你开的747。”南向晚写完后没有任何停顿,一口气把黑板擦了个干干净净。   那天晚上,南向晚做了一个梦,她梦到自己真的坐上了747,飞机上有金色的香槟,梦幻的灯饰,端庄优雅的空姐,只是不知道开飞机的是不是林骁然。   她还来不及向前张望,随着“叮咚”一声提示音响起,飞机上响起机长广播,一个悦耳的男声说飞机即将遇到颠簸,请大家系好安全带。听到这个声音,南向晚的心瞬间揪起,不过一秒,她的心又跌入低谷。虽然这个声音听上去很像,但她可以确定,做广播的并不是林骁然。   也是,茫茫人海,相隔千里,他们怎么可能会那么容易遇到。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有闹钟的声音响起,南向晚伸出手去关,半天没有摸到闹钟在哪儿。   随着意识渐渐清醒,南向晚突然想起来,今天是高考的日子,她可千万不能迟到。班主任的叮咛还在耳边,她可不想成为学弟学妹的反面教材。   想到这里,南向晚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她一下子从梦中醒来,然而让她感到疑惑的是,入眼的并不是那间狭小的卧室,而是飞机机舱。   难道她还在梦里?   南向晚使劲闭上眼睛,又猛然睁开,眼前的景物没有丝毫变化,还是沐浴着阳光的飞机机舱。   南向晚不敢相信,她拍了拍自己的脸,又掐了掐自己的腿,疼,真的疼,看来不是在做梦。她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前面的电视屏幕上,上面还在播放着电影《盗梦空间》。在电影里,主人公脱离梦境,睁开眼睛,穿着制服的空姐翩然而来,“热毛巾需要吗?入境登记表呢?大概20分钟以后我们会在洛杉矶降落。”   南向晚迅速坐起来,她先是看了看表,接着看向周围。西装打扮的男士还在对着电脑打字,烫着卷发的女士已经收回目光,满是络腮胡的大叔坐回到座位上,里面的瘦削男士捧着一本书看得入神……   一切都和她的记忆吻合。   她回来了,她再不是那个等待高考的高中生,她又成为光华大学毕业生,顶级公司的hr。   不对,有一个地方好像不太一样。   南向晚缓缓转头,她记得她旁边的座位从起飞开始就是空着的,然而现在,旁边的座位却多了一个人。那人穿着长袖衬衫,西装马甲,配一条西装长裤,手里拿着一份报纸。   他听到声音,把报纸拿下来,漫不经心地问道:“你醒了?”   只是三个字便让南向晚心头一跳,眼前这个人平白生出几分熟悉感,声音熟悉,相貌熟悉,举止神态也很是熟悉。   南向晚微微蹙眉,“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在哪儿?”   南向晚敲了敲额头,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她只能模模糊糊地说个大概,“梦里,在梦里见过你。”   那人顿了顿,同样皱了眉,“甜蜜,笑得多甜蜜?”   “什么意思?”南向晚不明白。   那人在这时站起身,他先将报纸放在杂物篮,又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袖口,“这位女士,这里是客舱,不是ktv,我没兴趣和你对歌词。”   “不是,不是歌词!”南向晚又气又急,她真的在梦里见过他,要她怎么解释他才相信。   不等南向晚说完,那人一手斜插在裤子口袋,轻挑唇角,说了一句“祝你旅途愉快”,接着大步流星离开了。   “喂,你等一下!”   那人并没有回头,反倒是客舱里的其他人投来半是疑惑半是嫌弃的目光。南向晚顾不上许多,她立即站起身要追过去,却被安全带拉了回来。眼看着那人就要消失在客舱门口,南向晚情急之下大叫一声:“林骁然!”   那人忽地停住脚步,南向晚知道自己没有认错,她兴奋地大喊:“林骁然,你是林骁然,对不对?”   他的发型变了,声音低了,气质成熟了,脸上的棱角也变得柔和,可是他还是他,是她记忆里上课挡着她,下课守着她的林骁然。   林骁然转过身,上下打量南向晚一阵,“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他很确定,他并不认识眼前这个人,而在飞机上,只有乘务员胸前有姓名牌,她又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你是飞行员,对不对?”南向晚继续问。   林骁然这下更惊奇了,他在换班时来头等舱休息,为了不让乘客认出来,特意脱掉制服外套——袖子上的金线是飞行员的标志。他自认为现在的他和普通乘客没什么两样,她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林骁然几步走回来,弯腰撑在座椅靠背上,压低声音问:“你怎么知道?”   真的是他,真的是他!这样的近的距离,她几乎可以看清他的每一个毛孔,还能透过他的眼眸看到自己因激动而变得通红的脸颊。   人们都说飞行员压力大,想来应该是真的吧,他的眼睛带着淡淡的黑眼圈,再不像年少时那样每天早上五点起床依旧神采奕奕。   她又何尝不是呢?以前不管学到多晚第二天依旧能早早起床,现在的她在飞机上坐一会儿也能睡着。   想到这些,南向晚的心里不免有些酸楚,她强忍下眼底的水雾,笑着眨眼,调皮地说:“我刚刚梦到的。”   “什么?”林骁然显然不太相信,但他似乎并不排斥和她聊天,竟然饶有兴味地追问:“你还梦到什么了?”   梦里的一幕幕在眼前闪过,南向晚顿了顿,说:“还有很多很多。” 第50章 高考之后02   出差回来,南向晚连家也没有回,第一件事就是赶到公司向自己的直属上司汇报工作。   公司不是外企,但每个人都有一个英文名,上司叫tony,他叫这个名字的时候tony还没有别的意思,虽时至今日,tony成了一种职业,不过他还是习惯大家叫他tony,因为他的本名史志强更让人下不去嘴。   tony翻了翻南向晚带回的简历,翻过一遍后又翻了一遍,看了几遍没找到自己要的东西,不由得脸色铁青。他一下子把简历拍在桌子上,破口大骂,“让你去x大是让你去吃干饭的?你怎么一个简历都没收上来?”   南向晚懵了,怔怔地回答:“不是您说的不收非重点大学的吗?”   “你怎么这么蠢?x大是非重点大学吗?那可是副总的母校,你否定了它不就是否定了副总?人家就业处处长专门走了副总的关系,你倒好,一个简历都没要,你这是要打谁的脸?”   南向晚觉得莫名其妙,她明明记得走之前上司对她千叮咛万嘱咐,去x大就是走个过场,怎么这么快就变了。   南向晚猜到这段时间,不,或者是今天早上发生了什么,不过眼下不是追究这个问题的时候,承认错误才是最重要的。   “我知道了,我马上补救。”   她把上司扔在桌子上的简历一张一张收好,准备出门时,她清晰地听到上司说了一句,“还光华毕业的,笨死了。”   南向晚暗暗攥紧手里的简历,什么都没有说。   因为这几天不在公司,南向晚手里积压了不少工作,公司里一直是这样,不管你是不是有其他工作,不管你是不是有私事,只要把工作派给你就必须在规定时间内完成,至于你会不会累死,没有人会关心。   所以南向晚才会感到奇怪,她刚一坐到工位上,同事们都围了过来,各个神色关切。   一个同事神神秘秘地问:“你听说了吗?公司要调整组织架构。”   另一个人抢白道:“什么调整组织架构,不就是裁员吗?”   说到裁员,大家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这个说自己上有老下有小,不能没有工作。那个说自己刚买了房子,不能还不上贷款。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最后一起对南向晚说:“你毕竟是光华毕业的,没了这个工作找其他工作也很容易。”   有人在这时露出一个笑容,安慰道:“这些都是传言,也不一定就是真的。”   办公室沉寂半晌,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个声音,那个声音小小的,却足以撬动每一个人的神经。   “万一是真的呢?”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把目光落在南向晚身上。   南向晚笑了,说:“我知道了。”   上司办公室的门锁传来一阵响动,大家立刻作鸟兽散。南向晚低下头,继续处理手上堆积如山的工作,只是这一次,她的鼻子酸酸的,眼底也湿湿的,但她没有让眼泪掉下来,因为没有人会同情她。   熬到晚上十一点,南向晚终于把工作理出了一些头绪。再晚就没地铁了,她匆忙收拾东西向地铁站狂奔。   南向晚租住的地方是一处老小区,小区里没有物管,垃圾成灾,狗屎满地。楼道里贴满小广告,堪比精神污染,不过到了晚上没有灯,眼不见也心不烦。   她熟练地摸黑上楼梯,用钥匙打开房门后,南向晚并没有把钥匙收起来,因为她还要打开第二道门。   这个房子是和别人合租的,三居室住了四户人家,住了这么久,她只见过住在其中一间卧室的夫妻,男的送外卖,女的做美甲。当他们听说南向晚是光华大学毕业的,在一家知名公司工作时都不敢相信,“你怎么住这儿?”   长久以来在她身上的那份优越感没有了,南向晚有些手足无措,她甚至后悔让他们知道自己的教育背景和工作单位。   公司在城市最繁华的地段,周边住宅动辄七八万一平,像这样远离繁华地带的老破小也要四五万一平。她不想把辛苦赚来的钱全给房东,只能尽量压缩自己的生活空间。她寄希望于这些年苦一些,过两年就可以住上自己的房子。   反正这就是个睡觉的地方,是好是坏也没那么重要。   所以她还是挺喜欢工作的,高档写字楼,飞机头等舱,五星级酒店,哪一个都比她住的地方好。也只有那些空中楼阁才能带给她灰姑娘般虚妄的富足。   南向晚经过逼仄的走廊来到自己的小卧室门外,刚要开门时,她惊讶地发现门锁被撬了,门把手耷拉在门上,奄奄一息的像个迟暮老人。   她刚想发作,住在隔壁做美甲的女人探出头来,“你这几天不在,前两天有中介带人来过,房东要卖房。”   南向晚蹙眉,“合同签了一年,怎么能说卖就卖。”   “合同也写了,房东违约赔你一个月房租。”女人猛地扯开手上的胶带,透明胶带发出低沉的嘶吼。她熟练地给行李打包,对南向晚说:“你知足吧,多少人连赔偿都拿不到,小心惹恼了房东不还你押金。最近房价大涨,谁不想趁机分一杯羹,啧啧,房子一卖净赚几百万,真是让人羡慕。”   说到房价上涨,南向晚的心里“咯噔”一下,她眼看就要攒够首付,这下说不定又要将买房计划延期了。要是公司能把飞机头等舱的机票,五星级酒店的房费折现给她就好了,为了省钱,别说经济舱,火车硬座她都愿意。可惜公司为了维持顶级企业的门面是不允许这么做的。   顶级企业的体面是有了,可是谁又来维护她的体面呢?   南向晚注意到女人的房间里堆满了纸箱,问:“你们找到地方了?”   “找到了,过两天搬。”女人苦笑一下,“来这个城市几年,越搬越远,下次可能要搬回老家了。”   女人的话像是提醒了她,她或许也该回家看看了。   公司理论上给了每个员工年假,但是大家轻易不敢休息,南向晚肩负了部门裁员的重担,也就没那么多顾忌了。她回到自己的小窝,想给上司发个消息,消息还没发出去她先收到一个,林骁然问她要不要参加高中同学聚会。   高中同学聚会?   林骁然如愿成为飞行员,其他人呢?姜达令有没有继续唱歌,张超李帅是不是还是那么爱玩,小组长又在干什么。   南向晚迫不及待想和同学们见面,她迅速在输入框中输入要参加,谁知道还没发出去,林骁然又发来一个尴尬的表情,“不好意思,发错了。”   ……   南向晚的房间在一栋楼的最边上,窗子年久失修,晚上大风一吹总是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此时此刻,风声又起,吹得南向晚的心里七零八落。“要参加”三个字还在输入框里,南向晚犹豫片刻,把三个字一个一个地删掉了。   和上司请过假后,南向晚买了回家的车票,关秀梅知道她要回来,早早准备了各种好吃的。   家里还是老样子,虽然算不上多么豪华,但至少不用和几家人合租,卫生间都要和别人共用,东西脏了也只能暗骂两句然后默默收拾掉。   南向晚里里外外看了一圈,随口问道:“我爸不在吗?”   关秀梅脸上有一闪而过的讶异,南向晚这才想起来,父母在她高二那年已经离婚了,这些年来,两人形同陌路,大概老死不相往来了。   关秀梅没有说过离婚的原因,但她大概也能猜到。关秀梅生性要强又有些神经质,每天把别人家如何如何挂在嘴边,任谁在她身边都会感到无边的压力。父亲能忍这么久也是相当不容易了,只是不知道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什么,是别人家的老公给老婆买了什么东西,还是父亲又错过了晋升的机会。   饭桌上,关秀梅依旧说着别人家的孩子怎么怎么,不过再不是别人家的孩子怎么怎么好,而是别人家的孩子怎么怎么不如南向晚。她在老公上吃了亏,现在终于可以在孩子身上赚回来,怎么能放过这个机会。   然而关秀梅还是有不满意的地方,“你说你也是在知名公司工作,怎么工资才那么点儿,别人问起来我都不好意思实话实说。电视上不是说一线城市年薪百万吗,你看电视剧里,人家都是开豪车住豪宅,你怎么就差这么多。对了,别人问我你的工资多少,我怕别人看不起,夸张了那么一点点,你可别给我说漏了。”   “妈……”南向晚放下筷子,蹙眉反问,“你夸张了多少?”   关秀梅避开她的目光,“也没多少,就多了几千。”   “妈!我要是说漏了别怪我。”   关秀梅知道瞒不下去了,小声说:“多了几万。”   “你……”南向晚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把自己的面子建立在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上真的能感到快乐吗?更不要说她一直以来都是对母亲报喜不报忧,生活中的困难,工作中的委屈通通独自承担下来,就是怕告诉母亲后她又要数落自己一顿,说她不努力,不能吃苦。要是她现在告诉母亲这个只是听上去好听,但工资并不怎么样的工作很可能也要没了,还不得把她气死。   南向晚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没有把实情说出来。   关秀梅倒是提起另一件事。   “我上次和你说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人家又催我了,你也不一定非要录用他,只是给他一个面试的机会而已,帮帮忙吧。”   南向晚想起来了,她在上飞机前,母亲给她打过电话,让她安排一个人进公司,被她以公司不收非重点大学毕业生为由拒绝了,还让她不要总想着找关系这种事。现在母亲旧事重提,南向晚想也没想,又拒绝了,“我说过了,不可能。”   见关秀梅还要劝她,南向晚的神经倏地一紧,觉得关秀梅这样执着说不定有什么蹊跷,她警惕地问:“你不会收了人家什么好处吧。”   “那怎么会。”关秀梅斩钉截铁地说道。   “那就好。”   南向晚刚刚松了一口气,只见关秀梅叹息一声,说:“不过也差不多。” 第51章 高考之后03   关秀梅的确收了对方的好处,不过不是现在,而是几年前。   南向晚这才知道,当年她在高二分班考试后能够进入火箭班并不是依靠自己的成绩,而是因为母亲找了关系。   南向晚不相信,“你不是说你去学校看过我的卷子,是判卷老师算错分了吗?”   “那都是骗你的。”关秀梅好像并不愿意提起这件事,只说对方在那时帮了她,现在一定要把这个人情还回去。   在南向晚的追问下,关秀梅终于说出事情经过。她知道南向晚被分到了普通班,担心她就此被耽误,便想通过关系把她弄进火箭班。她找到了在第三中学当老师的同学,拜托他从中运作,她不想南向晚有心理负担,或是在新班级露出马脚,便骗她说去学校看了她的卷子,是判卷老师算错了分,她原本就应该是火箭班的学生。   “你看看,还好当初找关系把你弄进火箭班,你虽然一开始没考到全年级前六十名,两次后不就考到了?这要是还在普通班,一辈子就这么毁了。你说该不该好好谢谢人家?”   听了关秀梅的话,南向晚震惊不已,她一直以为自己就应该是火箭班的学生,还为自己被分到纪律班感到愤愤不平,为和纪律班的学生坐在一起学习感到委屈。她讽刺别人能力不行只想着找关系,原来自己也是找关系的受益者,她又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原本自信满满不可一世的南向晚一下子变得手足无措,一双手放在桌子上也不是,放在腿上也不是,过了半晌,她怯怯地开口:“其实……其实你不用这样的。”   对于这件事,关秀梅的心中不曾有过半分犹豫,她猛地一拍桌子,目光坚定口气更是不容置喙,“那怎么可能,你要是一直在普通班还能有现在的成绩吗?”   南向晚哑口无言。   其实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底气,因为她也不知道如果重来一次,身在普通班的她还能不能考入全年级前六十名,继而考上光华大学。就像被一件事改变了命运,你很难说如果没有改变,这辈子会是什么样,会不会比现在更差,还是比现在更好,或是殊途同归。   关秀梅重新拿起筷子,她一边拨弄着碗里的米饭,一边愤恨地说道:“我这么辛苦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你爸那个人不帮忙就算了,还要拦着我。是,以前上学的时候,那个人是追过我,可我嫌弃他家里条件差,一直没有搭理他。后来为了你的事情,不得不低三下四去求他,难道我心里就不难受吗?可是为了你能有个好前程,我这张脸也就舍出去了。”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苦笑道:“那时候我还庆幸,相比那些提着钱都不知道往哪儿送的家长,我至少求告有门。可是你爸呢,非说那个人会答应我是因为我和他旧情复燃,两个人有不可告人的关系,还要和我离婚……”   “什么?”   自己是靠关系进入火箭班已经够让南向晚震惊了,当母亲说出父母离婚也和自己有关时,南向晚更是震惊得说不出话。她还以为父亲是受不了母亲的强势霸道才会提出离婚的,原来自己才是这一切的导火索。   关秀梅说了许久,又把话题扯了回来,“所以他现在为了孩子的事情来找我,我也不好回绝,你……”她的话还没说完,南向晚便不可抑制地放声大哭起来。   南向晚从没有这样无助过,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她甚至觉得,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不该属于自己。   见她这个样子,关秀梅也不好再逼她,只让她尽量想想办法。   到了晚上,南向晚接到林骁然的电话,邀请她参加第二天的同学会。飞机上的短暂交流让他知道眼前这个女人不只是同乡,还是同级同学,不过南向晚是火箭班的学霸,自己则是普通班的学渣。   说来也怪,聊天的时候,他竟然对南向晚生出些许熟悉感,大概是因为以前在学校的时候见过面,不过究竟是什么时候呢?他努力回想可能与南向晚存在的交集,一不小心便把召开同学会的消息发到了她那里。他连忙发出道歉的消息,不过一瞬又改了主意。   “要不你也一起来吧,如果有时间的话。”林骁然刚发出消息就后悔了,他们虽然是一个高中的,但毕竟不在同一个班级,她会答应吗?   没想到南向晚很快回复,“好啊。”后面还跟着一个可爱的笑脸,好像早就在等着他这句话。   同学会定在一家人气很高的火锅店,火锅店开在一家小巷里,还没到门口就能闻到诱人的红油味。南向晚被红油勾起了食欲,也被勾起了难以言喻的忐忑。   林骁然已经等在火锅店门口,她上次见他是在飞机上,他穿着衬衫西裤没来由的有些严肃,眼前的他换了一身运动装,猛一看倒有些昔日的学生气。   她紧走几步,上前和他打招呼,没想到直到她整个人站在他面前,他才如梦初醒似的从远处收回目光,不好意思地笑道:“你来了。”   南向晚不免有些失望,他们说到底也只有一面之缘,林骁然认不出她也在情理之中。   想到这里,南向晚越发忐忑,如果连他都是这样,纪律班的同学们又会怎么看她?   在服务员的带领下,南向晚和林骁然走上楼梯,包间门打开,里面人声鼎沸,火锅的热气溢满每一个角落。   有人注意到林骁然来这,指着他大叫,“你们快看谁来了!”   那人看到他旁边站着一个女人,不怀好意地笑道:“呦,没说要带家属啊。”   南向晚瞬间红了脸,林骁然则向大家解释:“她也是第三中学的,火箭班学霸。”   林骁然的介绍让南向晚瞬间成为大家的焦点,有人问她是哪个大学毕业的。   南向晚不好意思地说:“光华大学。”   “哇……”同学们一片惊叹,一个男人拍案而起,“我终于看到活的光华大学的学生!当年我爸说要是我能考上光华大学,给我一百万,结果我考了个华光大学。”   “哈哈哈……”   南向晚注意到说话的男人个子不高,动作举止极为机灵敏捷,她低声问林骁然:“那个人是不是张超?”   她的话刚好被旁边的人听到了,那人高声对张超说:“你厉害呀,学霸竟然知道你。”   南向晚轻笑一下,对那人说道:“李帅,我也知道你呀。”   “哇……”这下所有人都惊呆了,还有人争先恐后问南向晚知不知道自己是谁。   见南向晚一一说出那些人的名字,林骁然一脸不可思议,“你怎么会认识我们班的人?”   “因为我……”几乎脱口而出的话被她咽了回去,南向晚想了想,笑着扬起脸,“因为你们帮了我们一个大忙啊。”   “什么?”   “就是抵制食堂涨价,如果不是你们精心策划,食堂的菜价怎么会降回去?其实第三中学的学生一直欠你们一个‘谢谢’。”   提到当年抵制食堂涨价那件事,同学们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大家纷纷回忆着当年的点点滴滴,从策划到实施再到全面胜利,大家越说越兴奋,越说越高兴,好像这一切都是在昨天发生的一样。   “这应该是我这辈子做过最热血的事情了。”   “是呀,以后再没有这种不顾一切的感觉了,对了,林骁然,你记不记得我们发传单的时候遇到了政教主任,差点儿被他发现。”   林骁然说:“别提了,还好我机灵,把剩下的传单往垃圾桶后面一扔,又去给你报信。”   他们又说起罢餐那天,他们因为拿了食物和食堂唱对台戏,差点儿和食堂老板打起来,还好校长及时出现才没有酿成惨剧。   一开始,南向晚在一旁津津有味地听着,她不仅颇有共鸣,甚至忍不住想补充一些细节,可没过多久她就发现了些许不对,他们虽然有着共同的记忆,但大家的记忆里并没有她。   从未有过的失落席卷了她,南向晚终于意识到,眼前的热闹并不属于她。她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贪婪地看着玻璃橱窗里的灯火璀璨,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能说。   林骁然察觉到南向晚的沮丧,抱歉地问道:“我是不是不该叫你来?”   “没有,我很高兴能来参加,真的。”虽然不能很好地融入他们,但至少能让她看到他们都好,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正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有人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那人上身穿着夹克,下身穿着牛仔裤,耳朵上戴着夸张的耳环,模样像个女生,声音却像极了男人,“来晚了来晚了,刚刚巡演回来,还好赶得及。”   不用回头,只是听声音南向晚也认得出来,是姜达令来了!   大家热情地向她打招呼,她现在是圈内小有名气的歌剧演员,参演了不少经典剧目,想看她的表演都不一定能买到票。   “你们好。”姜达令一一和大家打招呼,直到将目光落在南向晚身上。   林骁然刚想向她介绍,却被姜达令制止,“我、我记得你!”   “是吗?”南向晚不敢相信,连见过一面的林骁然都不能一眼认出她,从没见过面的姜达令会记得她吗?   姜达令惊喜地说:“高考后我回过学校,在学校光荣榜上见过你的照片,你是火箭班的对不对?考上了光华大学,真没想到我这辈子能见到真人。”   满心的期待不见了踪影,南向晚勉强笑笑,说:“原来是这样啊……”   姜达令继续问:“你叫什么名字?”   南向晚几乎要哭出来,她多么想下一秒后,姜达令就会猛拍她的后背,笑着说:“我开玩笑的,我怎么可能不记得你呀,我的同桌。” 第52章 尾声   林骁然从没像今天这样后悔过。   他越发觉得自己不该带南向晚来同学会。他看得出她很积极地想要融入大家,但现实的隔阂总是让她铩羽而归。特别是姜达令来后,她更是一脸落寞地找个借口出了包间。   见南向晚许久没有回来,林骁然便跟了出去,他找了两圈没有找到人,只得决定回去看看,直到他鬼使神差地从走廊的窗子向下望,这才看到南向晚坐在酒店下的花坛上哭得梨花带雨。   原来南向晚虽然有着让人艳羡的教育背景,但她也并不是万事顺遂。她哭着说房东要她马上搬家,她却没有找好新的房子,公司即将把她裁掉,她却没有找到新的工作。“好朋友也不认识我了。”   林骁然不知道她所说的“好朋友”和她好到什么程度,但从她伤心的模样中也能猜到,那一定是对她十分重要的人。   也许是出于可怜,也许是出于同窗之谊,从那之后,他们的联系渐渐多了起来。他会在早上七点发一张机场停机坪的照片,然后问她起床了吗。或是在午饭时发自己机组餐的照片,然后问她中午吃什么。有时候也会随手拍下看到的风景,说:“嘿,这个人真像你。”   该来的终于来了。   南向晚说副总叫她去谈话,“我大概离走不远了。”   “我养你啊。”林骁然打下几个字,很快又删掉了,换成“不如回来吧,家里也没什么不好。”   副总办公室在楼上,透过走廊玻璃可以俯瞰整个城市,此刻的南向晚却没什么心情欣赏。她来到副总办公室门前,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   谈话持续了很长时间,谈话结束,南向晚回到办公室,闷头收拾东西。同事们一个一个围过来,说着道别的话。   南向晚抱着箱子走出公司大楼,灿烂的阳光经过玻璃幕墙的反射照在脸上,刺得南向晚睁不开眼睛。说起来还真有点儿不习惯,工作这些年,她还从没有在天亮的时候下班过。   回到家,不,应该是出租屋,南向晚发现隔壁做美甲的夫妇已经搬走了,留下满地狼藉。大家来去匆匆,她甚至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又去了哪里。   南向晚心中一片怅然。   她刚放下东西,“咚咚”的砸门声响起,几个壮汉闯进来,看了一圈后对南向晚说,房子已经卖掉了,让她三天之内马上搬走。   南向晚淡定如常,不疾不徐地说:“我现在就走。”   下飞机后,南向晚第一时间给林骁然发了消息,“我回来了。”她又回到了出生的城市,只不过这一次不是回来探亲,而是重新开始在这里的生活。   林骁然要为她接风洗尘,地点任选。南向晚想也没想,把地点选在了一家商场里新开的炸串店。   相比第三中学旁的路边摊,商场里的炸串店漂亮干净了许多,精致的玻璃柜里摆放着各种菜品,南向晚和林骁然一左一右,各自挑着自己喜欢的东西。说来也怪,两人明明是分开挑的,可是挑选的菜品竟然相差无几,拿鱼丸的时候更是不小心把手碰在了一起。   林骁然仿佛触电般将手收回来,面露尴尬,“你先拿。”   南向晚笑了笑,顺手拿起两串鱼丸,一串放在他的盘子上,一串放在自己的盘子上。   等炸串的间隙,林骁然安慰南向晚,“不就是没了工作吗,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你又漂亮,又聪明,学习好,能力强,还怕找不到更好的?”   林骁然说着说着,渐渐发现了一些不对劲,他在说“又漂亮又聪明”的时候,南向晚眼光是向下的,唇角却止不住地上扬。   终于,南向晚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她说:“我升职了。”   “啊?”林骁然一脸不可思议。   “我一开始也不敢相信,不过这确实是真的。”那天,副总把她叫到办公室,她还以为副总是要和她说裁员的事情,没想到副总先说了公司要成立分公司,又说看来看去觉得只有她最合适去分公司担任要职,“毕竟你是光华大学毕业的。”   那一刻,南向晚特别想笑,真是成也萧何败萧何,裁员的时候,她因为是光华毕业的被首先推了出去,升职的时候,她又因为是光华毕业的被无条件信任。光华大学仿佛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有时候是头顶的光环,有时候又成了身上的枷锁。   听了南向晚的话,林骁然在呆了一瞬后彻底松了一口气,“恭喜你。”   “同喜同喜。”南向晚促狭地笑道。   炸串上来了,林骁然用刷子给炸串刷上酱料,一口咬下,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林骁然把炸串放下,微微叹了口气,“第三中学门口也有一家炸串店,我上学的时候经常去吃,可惜后来被拆了,也不知道搬哪儿了。”   南向晚刚刚咬了一口茄子,含糊不清地说:“你是说‘小丸铺’吗?”   林骁然惊奇道:“你竟然知道?”   “我怎么会不知道,我上高中的时候也经常去吃。”南向晚淡淡道。   “我以为你们这些学霸从不吃路边摊。”   南向晚笑了,“学霸又不是神仙。”   手里的炸串吃完了,林骁然觉得意犹未尽,又去玻璃柜里拿了一些。   南向晚不由得翻白眼,“飞行员也这么爱吃炸串?”   林骁然不以为然,“飞行员也不是神仙。”   “哈哈哈……”两人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结账的时候,一个中年人从外面进来,服务员冲那人叫了声“老板好”。   林骁然注意到南向晚一直盯着那人看,问:“怎么了?”   南向晚蹙眉,“我觉得那人很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林骁然打趣道:“又是梦里?”   南向晚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我是认真的,好像真的在哪儿见过。”   两人正在窃窃私语,那人径直走了过来,对两人惊喜地说道:“你们是第三中学的吧?”   林骁然还在奇怪他是怎么知道的,南向晚率先反应过来,“你是‘小丸铺’的老板,这家店是你开的?”   林骁然恍然大悟,“难怪味道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老板也感慨道:“那边拆掉了,老顾客一下子都没了,本来都不想干了,待了几年还是觉得手痒,这不,又开了这家店。”老板说完,目光在两人身上一转,“一转眼,你们这些小孩子都成大人了。你们、你们这是……在一起了?”   “没有没有。”   南向晚还没开口,林骁然便矢口否认,喉咙里仿佛被塞了一团棉花塞,南向晚说不出话,只能跟着摇了摇头。   “哦……”老板故意拖长音调,似乎是明白了什么。   走出炸串店,林骁然提出在商场里逛一逛,南向晚兴味索然,说自己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想回家了。一路上,林骁然说着工作上的趣事,南向晚心里有事,也没太仔细听,只是偶尔“嗯”“啊”“哦”的回应着。   林骁然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太对,关切地问:“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南向晚决定不再忍了,在自家楼下,她向林骁然表明心迹。她会答应副总回到这座城市打理分公司的事务,不只是因为在原来那座城市受到了许多挫折,更是因为这里的一些人、一些事无时无刻不吸引着她。   南向晚自始至终低着头,声音软软的,“你也不用马上回答我,你……”   “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林骁然一本正经地说道。   南向晚觉得心快要跳出来了,她缓缓抬起头,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我觉得我们现在这样就很好,我们是校友,又是同级同学,你能坐上我的航班也算是一种缘分,你现在刚刚回来,可能会有一些不适应……”   林骁然还说了很多,南向晚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她不断地回忆着梦里的一切,想象着如果是梦里的林骁然听到她的话,会是什么反应。一滴眼泪在脸颊滑落,南向晚自嘲地笑笑,她怎么这么傻,梦里的林骁然始终是梦里的,眼前的林骁然才是真实的他。事实就是他们刚认识不到一个月,见面不超过三次,即便她情深似海,林骁然也对她形同陌路。   她不怪林骁然,只怪自己太鲁莽,还好林骁然不介意,不然说不定连朋友都没得做。   想到这里,她一边流着眼泪一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我明白,不管怎样,还是谢谢你。”   “那就好。”   在林骁然的注视下,南向晚转身上楼,母亲还没有回来,她最近好像有了对象,每天不是跳舞就是打牌,根本顾不上她。   南向晚注意到客厅的沙发上扔着一本相册,不用问也知道母亲又向别人显摆她了,那里面记录了她的求学经历,和光华大学校门的合影是母亲最为得意的作品。   她翻开相册找出高中那一段,毕业那天,她和火箭班的同学们有一些合照,她这才注意到,在一张照片的背景里竟然有林骁然模模糊糊的身影。原来他们早有交际,只是无数次的擦肩并没有换来一生相许。   “哎……”南向晚叹息一声,突然间,随着“砰”地一声巨响,窗外噼里啪啦闪过点点烟花,几乎是在同时,南向晚收到了来自林骁然的消息。   “傻瓜,表白这种事怎么能让女孩子做呢?”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一觉醒来回到高中,前面是做不完的卷子,猛地一回头,发现后面是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