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耳鬓厮磨 作者:陈十年   文案:   曾忱在婚礼当天逃婚,同容二耳鬓厮磨。   众人以为曾忱不知好歹,妄想攀容二这月亮。   容起云此人,家世才能品貌皆一流,唯独爱玩,身边女人没见过长久的。   后来曾忱果真同容起云分开,独身离开北城。   容起云同她说过很多话:   “我不喜欢小姑娘,玩起来没意思。”   “我不喜欢动真心,玩起来没意思。”   “我不喜欢太黏人的,玩起来没意思。”   一别经年,曾忱旧地重回,众人看热闹。   谁知看见容起云把曾忱堵在门口,“阿忱,你不要我了。”   曾忱冷眼,以他当年的话回敬他:“我不喜欢容先生,玩起来没意思。”   好一桩因果报应。   *追妻火葬场。   *HE/双非C。   *攻击作者反弹,会变成地中海。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破镜重圆 天作之合 天之骄子   主角:曾忱;容起云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追妻火葬场   立意:谦虚是一种美德。 ========== 第1章 耳鬓厮磨   一切都笼罩在白雾之中,有一个声音,轻缓从迷雾中传来:“阿忱。”   是一个有些上了年纪的女声。   重复着。   “阿忱。”   曾忱顺着声音往前走,拼了命地往前走,可是那些雾气始终笼罩左右,怎么也挥散不开。   忽然间,声音变得嘈杂,眼前的迷雾如潮水般退散。   曾忱皱着眉头,睁开眼,摸索到手机。按开开机键的同时,手机屏幕变得异常光亮,人脸解锁识别两秒,成功解锁,显出屏幕上的时间。   下午六点十七分。   两边窗帘交叉掩着,将房间里的光线尽数拦在外头,一片昏暗里,根本看不出时辰。   手机从松垮的手指之间滑落,曾忱歪头,眼皮又重新合上。   耳边的一切重新沉寂,就这么沉寂着。   但睡意全无,人越来越清醒。   曾忱强迫自己睁开眼,从床上起身至窗户边,一把拉开窗帘,窗外的阳光刺得她闭眼。   北城的夏天天黑很晚,八点钟才入夜,七点的时候太阳还在晒着。   她抬手遮挡,缓了会儿,才复睁开眼,放眼去瞧这风景。   一扇很大的落地窗,窗外是北城的标志性建筑,明珠塔。明珠塔周边皆是高楼大厦,这是北城的黄金地段,寸土寸金,多少人梦寐以求能在这里工作。   而曾忱工作室能开在这里,全仰仗工作室的另一位老板江岳。   北城江家,近两年势头很猛,一跃冲进了上流圈子。   江岳听说她是北城人的时候,还嘚嘚瑟瑟地问:“你认识我吧?我可是北城江家的大少爷。”   北城江家,换做以前,曾忱哪里听说过这号人。   可这几年北城变化天翻地覆,诸多新贵崛起,而老牌家族没落。   譬如说,曾家。   从前在北城虽说不是多大名气,好歹能得一句名号,如今么,只得别人的茫然:“那是谁?”   曾忱打了个哈欠,她一觉睡了七个小时,嘴巴里有些涩,还有些黏。她抬手将一头大波浪卷发扎了个马尾,打开门,对上小刘的目光。   小刘是工作室的助手,主要负责接待客人。她正在收拾东西,嘴角垂着,心情并不算好。   见了曾忱,还是打起精神问好:“忱姐,你醒啦。”   曾忱嗯了声,她昨晚通宵赶画,这会儿说话带了些鼻音。   “刚才是有客户来了吗?”曾忱拿起旁边的宣传册,册子被翻开在第二页,可见那人并未打算做下这一单生意。   何况梦里的嘈杂声音里,似乎还有人大声嚷嚷。   说起这,小刘努努嘴:“是啊,有个客户,问能不能定制画一幅画。我一听有生意,当然开心了,就给她介绍我们的规矩嘛。她一听要先付一半定金,立刻拉下脸来,指着我鼻子就骂。嗐,骂得可难听了,我还不能骂回去,真是憋屈。我看她一身打扮也像有钱人,怎么这么……”   小刘没说完,一撇嘴,想起那个人丑恶的嘴角还是来气。   曾忱淡笑了声,把册子合上,放回原处。她轻拍了拍小刘的肩,说:“没事,下次再碰见这种人,就骂回来。我不在乎这点生意有没有。”   小刘眨着眼,“好,谢谢忱姐。”   小刘看着曾忱背影往洗手间去,洗手间的门被她随手带上,磨砂玻璃里透出一个窈窕的身影。   忱姐人漂亮,五官明艳动人,身材凹凸有致。小刘时常都看呆,而且忱姐性格也好,很有个性,好多单子说不接就不接。   当然了,这也和工作室的另一位老板有关系。毕竟江总出钱,忱姐出力。   搞艺术的嘛,大多有点个性。偏偏江总还喜欢惯着忱姐。   小刘自然不操心那些有的没的,她将东西收拾好,和曾忱道别:“忱姐,我下班啦。”   曾忱口中含着漱口水,含糊应了声:“嗯,好。”   听见关门声,曾忱知道小刘出了门。房间里又安静下来,只有水龙头的流水声。   曾忱吐了泡沫,将电动牙刷擦干,放回原处。她拧开洗面奶,挤出一些,在手心里打出泡沫,而后上脸。   曾忱拿着洗脸巾擦干脸上的水,她昨天的通宵,今天很快报应上脸,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可以碰瓷大熊猫。   洗脸巾在脸上认真走过一圈,被一扬手以抛物线的弧度落进垃圾桶里。   她在沙发上坐下来,刚打开手机计划点个外卖,便接到了小刘的电话。   小刘语气焦急:“忱姐,我完了,我忘了给客户送画了。本来约定了今晚给她送过去的,我现在都上地铁了。”   小刘今年刚毕业,年轻没有工作经验,似乎觉得这点事已经是天塌。   曾忱听见她焦急的声音,垂眸看见旁边的画,被认真包装好,靠在墙根上。   她开口:“没事,我去吧。你把地址发给我。”   小刘犹豫了,“可是这样好吗?忱姐。你昨晚都没休息好……”   说起睡觉,曾忱又打了个哈欠。   “没事,你就告诉我地址吧。正好我还没吃饭,也好出去吃顿好的。”   小刘犹豫片刻,还是点头,感激涕零道:“谢谢忱姐,我待会儿把地址发给你。”   “没事儿,你好好休息吧。”   电话挂断,曾忱从沙发上起身,掂了掂画的重量。   她还穿着居家服,于是又放下画,回到房间里换了身衣服。   她住的房间里只有一张榻榻米,行李箱被安置在墙角。   曾忱俯身,把行李箱放倒,从中翻找出一件能出门的衣服,简单化了个妆。   她其实才回北城三天,又忙着画画,也没找房子住,暂且住在工作室里。   工作室其实已经开了一年多,从前曾忱在外地,都是画好画寄过来。   她拉好房门,正要迈步,又想起忘记戴墨镜,折返混乱的房间。最后在行李箱的角落里找到墨镜。   画是装在一个精心包装的袋子里的,曾忱提着袋子,锁了工作室的门,从电梯下一楼。   工作室在二十一楼,平时俯瞰风景视野不错。   一楼是大厦的大厅,来往进出都需要门禁卡或者登记。曾忱在手提包里翻了几分钟,终于意识到她忘记带钱包,而门禁卡,就在钱包夹层里。   一时有些窘迫,这会儿其实过了下班高峰期,零星几个人进出。曾忱看着他们,也不好开口蹭,只好转去登记。   保安小哥还挺年轻,“名字?”   “曾忱。”   “哪个忱?”   “赤忱的忱。”   兴许是这个字太怪,尤其用在一个女生身上,保安小哥抬起头来。   只见到一个一身黑色吊带紧身裙的美女,尽管戴着墨镜,看不出全脸,但是他就是觉得是美女。   “好的,那么小姐,请问你的工作地点呢?”   “二十一楼,丘山工作室。”   丘山,取自江岳的岳。   保安小哥簌簌几笔,“好了,您请吧。”   “谢谢。”曾忱微点下巴。   她跟着旋转玻璃门出了大楼,没走几步,迎面撞上一群西装精英男。   为首的那个也戴着墨镜,虽然隔了好远,还能感觉到一股生人勿近的气质。   曾忱擦肩而过,拿出手机地图,搜索小刘给的地址。   嘉艺世家。   听起来是个高档的地方。   曾忱在脑子里搜索一番,从前跟着那个人,也去过不少这种地方,可惜对这四个字,是毫无印象。想来也是近年出来的,都是她离开之后的东西。   地图显示,搭乘地铁三号线,可以直达。   倒是意外的惊喜。   在地铁站买票的时候,曾忱看着那个“北城轨道交通”几个字,忽然后知后觉。   是他啊。 第2章 耳鬓厮磨   她想起来了,那个和她远远擦肩而过的人,是容起云。   曾忱几乎以为自己忘了,如果她没想起来的话,甚至也可以说,看,他们擦肩而过,她也没认出来。   可是她想起来了。   人的第六感真的强大,她收紧了手里的地铁票,听见系统提示下一班地铁即将进站。   三三两两的人群涌向站台,曾忱落在一个队伍后面。车门开启,她跟着挤进车厢。   站在曾忱前面的,是两个女孩子,其中一个扛着照相机,聊着一些曾忱听不懂的话语。   曾忱进来晚,座位早没了,运气好抓到一根杆站稳。   江岳的电话恰好打过来,曾忱把画放在右手,左手从包包里翻出响动的手机。手机铃声是一首冷门外文歌,《kindy love》。   她掐断手机铃声,右手握着杆,不太方便拿袋子。眼看要滑下去,曾忱歪头,把手机夹在耳朵和肩之间,换左手拎着袋子。   “喂?干嘛?我不太方便,待会儿打给你。”   曾忱戴一副大墨镜,遮住半张脸,黑色紧身吊带群露出白而挺直的肩颈和锁骨,在这空间里,有一些显眼。   先前那两个小女生看向曾忱,窃窃私语,也许不是什么好话。   曾忱微微侧身,听见江岳声音从手机里传过来:“哦,也没什么事,就是关怀一下你,找到房子了吗?要不我给你找?”   “不用了。”曾忱直接拒绝,语气有些生硬。   她感觉到这种生硬,尝试补救:“我可以生活自理了,男妈妈。”   江岳嗤笑一声,“行吧,还是我自作多情了。那就这么着吧,有事儿再找我,拜。”   江岳的电话挂得毫不留情,曾忱知道,自己的补救并未生效。   她叹口气,愧疚,同时却有些释然。   江岳勉强算个好人,但是曾忱不想沾。   她受够了那些纸醉金迷勾心斗角的日子。   曾忱把电话收进包包里,抬头看向显示屏上的提示。距离她的目的地,还有七站地铁的距离。   七站并不算久,下地铁的时候,她随着人流往出站口走。身后那两个小姑娘也正好一起,曾忱正要让路,却看见两个小姑娘对视一眼,走上前来。   为首的那个清了清嗓子,鼓起勇气说:“姐姐,你好漂亮啊。”   另一个应和道:“对啊对啊,真的很漂亮。我们刚才看了一路,但是你不要误会,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欣赏,欣赏!”   曾忱被逗笑,“谢谢。”   两个妹妹受宠若惊地点头走了,还时不时回头看她一眼。   等她们走远了,曾忱挑眉,嘴角微微勾了勾。   漂亮。   这个词一点也不耳生,从小到大,她因为这张脸受了多少优待,又因为这张脸受了多少排挤。   都说不清楚。   就连因为那个人,其实也是因为这张脸。   哦,当然了,还有身材。   她抬头跟着指示牌,往出站口去。出站口有好几个,她看了眼地图,才确定是哪个。   从地铁站出来,天已经黑了。她摘了墨镜,放进包里。跟着地图,往嘉艺世家的方向走。   地方挺好找,一个气派的大门更是显眼。   门口站了两个安保,见曾忱走近,将她拦下。   “你好,这位小姐,请问你有邀请函吗?”   “没有。”曾忱摇头。   情况似乎有些棘手,曾忱也没想到还要邀请函才能进去。   她退而求其次,“你好,我是给许小姐送画的,如果可以的话,能否请你联系一下许佳涵小姐?”   两位保安看了一眼,还是摇头:“对不起,小姐,这不合规矩,你还是回去吧。”   曾忱啧了声,人都到门口了,断然没有回去的道理。就在这儿傻等着,也不是个事儿。   思索片刻,还是给江岳打电话。   “喂,男妈妈,有个事儿找你帮忙。”   江岳哟了声,似乎觉得稀奇:“说来听听?”   他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全然不放在心上。   曾忱抬头,瞧着大门口那个“嘉艺世家”的牌子,开口:“我在嘉艺世家门口,有个客户让送画,定了今晚的时间。但是我没有邀请函,让保安拦下了,你有什么办法吗?”   江岳吹了声口哨,语气吊儿郎当,一副二世祖做派:“我当然有啊,我就在嘉艺里头啊。你早说啊,早说我给你带过来就好了,许佳涵吧?这个事儿逼。你等着,我马上出来。”   从他背景音里还能听出觥筹交错的声音,曾忱正要开口,他已经挂了电话。   “呵……”她笑了声,收起手机,在门口等着。   江岳在这里的话,说明这里肯定今晚有宴会举行。曾忱抬手,七点四十,这会儿估计宴会已经。   难怪门口都没人了。她又低头,一转身,便看见江岳特自恋地朝这儿过来。   江岳才二十一岁,比曾忱小很多。一张脸白净又水灵。   “这是我朋友,谢谢。”他低头和保安交代,领着曾忱进门。   江岳忍不住邀功:“怎么样?我靠谱吧。”   “嗯嗯。”曾忱敷衍点头,竖大拇指:“男妈妈牛逼。”   江岳瞪她一眼:“什么男妈妈?怎么说话呢!”   “对不起。”曾忱敷衍认错。   她跟着江岳走到大堂门口,停下脚步。江岳本想带着她直接进去,见她停了,回头不解问:“怎么了?”   曾忱说:“我就不进去了,你不是认识许小姐吗?你把画捎给她吧。”   她实在不想进去,这种场合,容家怎么可能缺席?   江岳并不知道她认识容起云的事儿,对她这做法非常迷惑。   “你都到这儿了,带你见见世面,快点。”   曾忱不动,和他僵持。   江岳拿她没办法,她不想干的事儿,哪回都不会干。   他叹口气,往回走几步,伸出手:“给我吧,真是服了你了,你是我祖宗。”   曾忱把袋子递给他,江岳接过,正要转身,忽然瞥见许佳涵的身影。   他欣喜招手,懒得麻烦,“许佳涵,你的东西。”   许佳涵是许家大小姐,许家算不上多有地位,也是这两年才崛起的。可惜许佳涵自诩贵族,一直瞧不上江岳。江岳也瞧不上许佳涵,一身的公主病。   许佳涵不情不愿过来:“什么啊?”   她第一眼先看见曾忱。女人总是对同类最先感到敌意。   许佳涵上下打量一番曾忱,却是和江岳说话:“这谁啊?你新女朋友啊?”   江岳否认:“哪儿能啊,是我祖宗。”   “啊?”许佳涵听得一愣。   江岳不想和她讨论这些没意义的东西,直截了当问:“你快看看你的画吧,这是我工作室的人。”   他察觉到许佳涵的敌意,率先护短。   “哦。”许佳涵这才想起来,她确实定了一张画,没想到是江岳的工作室。   她一边拆开画,一边和江岳聊天:“没想到你还挺能耐,开画画的工作室。”   这画是上回曾忱就画好的,这回回来北城,顺便一起带过来。   许佳涵点点头,似乎还挺满意,不过开口还要挑刺:“还不错,就是这个头发,好像还差点意思……”   他们三个人在门口杵着,按理说也没人出来,可还有人要进去。   许佳涵的话音戛然而止,脸上表情立刻生动起来,叫人怀疑她是学了川剧变脸。   许佳涵越过曾忱,提着裙角上前去,曾忱正要转头,听见许佳涵说:“二少。”   她硬生生卡住了脖子。   虽说北城这么大,排行第二的人很多,不一定就这么巧。可是能称一句“二少”的,似乎也不多。   她连呼吸都放缓了几步,手不由得颤抖。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停在她几步之遥的地方。   她的个人距离已经被他的气息强势入侵,容起云是一个很有攻击性的人。   曾忱不动,看着风光之下他们的影子有交叠之处。   听见容起云说:“这位是?” 第3章 耳鬓厮磨   三年。   整整三年。   她都要以为自己忘了,但是事实告诉她,并没有。   容起云说话的时候总是漫不经心的,对谁都是,有点儿傲的态度。   但他有傲的资本,他是容家二少爷,容家当家人。在北城呼风唤雨的,任谁说话都要给他三分面子。   曾忱胸膛微微起伏,气息有些乱。她不知道如何开口,虽然说,她不应该自作多情,三年过去了,容起云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只怕早把她忘了。   可是她还是说不出口。   或许是为了自己那么点可怜的自尊心。   幸好现场有更不想让她开口的人。   许佳涵上前来,主动揽过话:“二少,这是江少的人。我在她们那儿订了幅画呢,你瞧瞧,怎么样?”   那幅画偏性感风格,曾忱想笑,敢情是容起云的女人。   真是……   好大一个圈。   兜兜转转的,还是走进了同一张网里。   容起云进门的时候,便看见她的背影立在那儿。   他呼吸一滞。   太像了。   容起云不自觉目光落在她背影上,等走近了,又发现没那么像了。她的服装、发型,和她相去甚远。   换而言之,这个人,太性感了,少了点她的韵味。   她是性感得内敛的人。   容起云目光从她背影上挪开,伸手接过许佳涵的画。   曾忱察觉到身后的目光消失,正要松一口气,她从包里翻出墨镜戴上,压下声音,正欲开口:“我……”   手腕被人抓住。   指节分明的一双手,宽大的手掌,配上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容起云的心情可谓是大起大落,他原本已经落到谷底,接过了许佳涵的画一看,又飙升到顶点。   他太能分辨她的画风了。再不济,画的右下角明晃晃写着她的名字——曾忱。   曾忱。   曾忱。   曾忱。   ……?轻?吻?最?萌?羽?恋?整? 理?   容起云咬着牙,呼出的空气从牙缝里挤出去,声音更是冷得吓人。   “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他怒气冲冲地指责。   曾忱却觉得这场景十分好笑,所以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曾忱捂着嘴,克制住:“对不起,容先生。”   容起云看着她的笑容,满腔的怒火忽然间烟消云散。   他泄了气,方寸大乱。   “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为什么不找我?”容起云语气放缓了不少。   许佳涵和江岳皆是吓了一跳,许佳涵脸色尤其难看。她最近想搭容起云,费尽了心思,好容易进了一步。这会儿,面前这个不知道哪儿来的女人,却这么轻而易举地,让容起云低声下气,拉住了她的手。   曾忱挣开他的手,她皮肤白,一条红痕尤其明显。   容起云觉得那红色刺眼,别开视线,落在她脸上。她戴一个黑色墨镜,脸遮了半边,亚麻色大波浪卷发落在胸口。   真是变化良多。   容起云不由得皱眉。   这种审视而放肆的目光太过明显,在场几个人脸色都不好看。   江岳开口打圆场:“容先生来晚了,大家都在等你,还是快些进去吧。”   容起云目光胶着在曾忱身上,即便隔着墨镜,她还是感受到了那目光的炙热。   曾忱垂眸,道:“容先生可能忘了,我回不回和您没什么关系。既然没什么关系,我又何必找您呢?今日这种场合,您也不必为了我浪费时间。”   她退开一步,让开路。   “您请吧。”   容起云长眸微眯,这说明他在生气。   曾忱别过视线,站定不动。   容起云长腿一跨,眼看着朝着曾忱去。江岳先一步挡在她身前,“容先生,这样不太好吧?”   容起云看着江岳,他对江岳有一些印象,毕竟江家这几年势头很猛,一跃跻身上流圈子。江岳是江家独子,也常在各种聚会上和他打交道。   江岳的人?   容起云想起许佳涵说的这一句,磨了磨后槽牙,语气不善:“江少这口味真重啊,我记得江少今年才二十一吧。”   而曾忱,今年二十七。   他这话放出来,只有知情人脸色难看,许佳涵不知道曾忱的年龄,自然懵逼吃瓜。   江岳脸色也不好看,又不能正面冲撞,咬着牙克制道:“这与容先生无关。”   容起云冷笑一声,正要开口:“怎么与我无关?我……”   他的话音被曾忱的笑声打断。   容起云表情惊讶,看向曾忱。   今天第二次。   许佳涵仍旧一脸懵逼地吃瓜。   她的关注点全在容起云身上,容起云今天的状态,全然可以称得上失控。平日里,容二少是富贵浪荡,可这会儿,简直……   许佳涵深吸了口气,简直是冒着杀气,又鲁莽无序。   许佳涵张着嘴,不知所措地开口:“额,容少,大家都在等你……”   似乎是为了印证她说的这话,从大厅里出来两个人,远远看见容起云,便兴高采烈打招呼。   “容二少,您怎么才来?”   容起云黑着一张脸,目光紧紧盯着曾忱。   曾忱只笑:“我可不记得,容先生什么时候有这种骚扰女人的爱好。”   她话音落地之时,那两人也刚好到达,闻言对视一眼,察觉到了气氛的剑拔弩张。   “这位是?”   “路人。”曾忱径直从容起云身边走过,容起云看着她的背影从自己肩边擦过,手上拳头紧紧握着。   他终究没追上去,因为情绪太过激动,脖子里的青筋都若隐若现。   容起云敛了神色,恢复平日里的样子,“刘总,请。”   无论如何,她回了北城。既然回到了他的地盘上,那就一切好说。   容起云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许佳涵回过神来,急急忙忙跟着进门去。   江岳看着曾忱消失的大门口,又看向容起云的背影。   已经这么明显了,他如果再察觉不到猫腻,这么多年的日子也白过了。   江岳咬了咬牙,容起云……   他起身进门,容起云已经被迎着坐在中间,谈笑风生的样子,哪里能找到刚才的一点影子。   容起云察觉到江岳的目光,不着痕迹扫过他。为着刚才那几句话,他就容不下他。   他这边那群人多精明,见他这表情,一下子将话头引到了江岳身上。   “那位是江家少爷吧?江家这两年势头挺猛,可惜这江少不成器,日后啊,也难说。”   “可不是嘛,还是得有人接班才好。”   ……   容起云听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没一句说到点子上。   他索性开口,“听说江少开了个工作室?”   “这事儿我倒是听说过,听说是为了个女人投资的,还是个情种。”   容起云挑眉,眸子又深沉几分。   他状似不经意地接话:“哦?什么女人?这么有魅力?”   “这就不知道了,他平时也不说这些。”   “嗐,要说起这,容二少才是个中翘楚。投资有什么用?得投其所好,方方面面都照顾到。”   谁都知道,容起云对女人的大方程度,圈子里无人能及。   容起云晃着红酒杯,浅抿了一口。这么些年,他最大方的,也就一个。   可惜那人多不知好歹,走的时候一样没带。就连他送过的衣服,也原封不动,摆在衣柜里。   他收回思绪,又和他们谈笑风生。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鞠躬。 第4章 耳鬓厮磨   “钟茗,查查曾忱,我要全部资料,现在在哪儿,做什么,电话,一切。”   容起云在阳台上透风的间隙,钟茗接到他的电话。   内容没头没尾,他唯被曾忱两个字震住。   钟茗作为容起云的狐朋狗友,自然认识曾忱是谁,知道他们之间如何开始,又如何结束。   以至于,此时此刻,从容起云嘴里听见曾忱二字,颇不真实。   “谁?你俩……”钟茗欲追问,可惜话还没讲完,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钟茗看着挂断的电话,满头黑线,他抬头,看见阳台上容起云的背影,指间一点猩红在夜色里惹人注目。   “不是吧,容二少这么点远还要打电话?”旁边人调侃。   钟茗收回视线,跟着笑了声:“可不是,容二生活不能自理,我就是兢兢业业老妈子一个。”   他自嘲地笑笑,举了酒杯一口闷。   旁边人又八卦:“钟少,容二这是叫你干嘛?”   钟茗自觉这事已经过去,何况还是容二甩了别人,应当不忌讳说出口来。他悠悠开口:“一个女人。”   “啊?”旁人惊诧,“容二居然对一个女人这么上心?”   钟茗点头:“一个已经消失了三年的女人。”   说罢他起身,“不说了,老妈子去工作了。”   徒留下旁人看着他背影离去,又看一眼容起云的背影,仍旧觉得心惊。   指间的猩红燃尽,容起云才起身折返室内,钟茗已经不在,剩下几个人看他一眼,仍旧继续先前的谈笑。   那个话题没人敢当面和他说。   ·   曾忱从嘉艺世家离开后,腹中空空的感觉更为强烈,甚至有些隐隐的胃痛。   没办法,只好就近找了家店吃东西。   她进了一家牛肉面馆,点了一碗红烧牛肉面。   热汤热面下肚,才觉得人清醒了几分。原本头重脚轻的,这会儿终于站到了实地上,眼前的一切也从虚浮回到现实。   在决定回北城的时候就想过,会遇见容起云。可北城毕竟这么大,她没想过会这么快。   曾忱深吸一口气,又吸一口面,颇有种缺氧的人重新获得空气之感。   红烧牛肉面有些辣,辣油呛进嗓子眼,喉咙立刻又辣又呛,曾忱忍不住咳嗽几声,忍着不适起身接了杯凉水。一口气全灌下去,才觉得缓了点。   她到座位上,发现手机刚才有个未接来电。   是江岳的。   曾忱不知道他打电话来干嘛,思来想去,无非是询问容起云。一想起容起云,曾忱就头大,索性没打回去。   反正如果有什么大事,也会再打过来。   她这么想着,电话果真就此沉默。   看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江岳听着电话里的无人接听,有些烦躁。他下意识又看容起云,发觉容起云也在看他。   容起云一副看穿的表情,让江岳很是不爽。他对这些弯弯绕绕多了解,从今天的情况来看,曾忱肯定和容起云有过什么。   只不过,有过,和有着的区别可大了去了。   他放下手机,别开脸。   容起云已经看了江岳很多次,他们看在眼里,小心问道:“二少这是和江家小少爷……?”   容起云但笑不语。   钟茗动作倒是快,不过两个小时,就已经给他答案。   “祖宗,全在这儿了,你自己看吧。”钟茗忙活半天,打了好几家电话,才凑齐这些。他把手机往容起云身上一甩,口干舌燥端起旁边的酒饮尽。   容起云慢条斯理拿过手机,神情微变,多了几分严肃。向来容二这样,就说明这时候最好别招惹他,众人知情识趣,退去一边,各自潇洒。   沙发以及这一角,都很快安静下来。   容起云解锁了钟茗的手机,看着对话框里一大串消息,最后一条是:“茗哥,打听这干嘛?这不是二哥以前的女人吗?”   容起云目光从“以前”二字上很快扫过,嘴角微扯。   以前。啧。   过去好久了,三年。   他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落在手机屏幕上,往上翻看消息。   从她哪天的机票回的北城,到回北城之后在做什么,仔细而又详尽。   如此仔细而又详尽的一串里,却没有一桩一件和他容起云相关。   容起云心情忽然坏起来。   好像自己真的成了以前。   长眸微狭,落在那串电话号码上。   那是容起云所陌生的电话号码。   曾忱离开北城之后,原来的电话就变成了空号。   她走的时候,甚至只带了她的相机和画架,孑然一身,又潇洒。   “容起云,出了北城,我们也不必联系了。”   她这么说。   最后一句。   当真是绝情又坚决。   又同时明白他的七寸,他容起云多傲一个人,她都说到这份上,容起云当然不会去查。   他如果想查,这么大一个中国,也能给她翻出来。   但他没有。   一次也没找过曾忱。   容起云闭眼,缓缓呼出一口气,将那串电话复制下来,发给了自己。   他把手机扔回给钟茗,“谢了。”   道谢也拽得二五八万,不愧是容起云。   钟茗接过手机,又啧了声,还是忍不住苦口婆心:“容二……”   容起云不给他机会苦口婆心,“走了。”   “哎……”钟茗看着他往门口去,“你就这么走了?大家还等着你呢……”   容起云没听,人已经走远。   钟茗无奈地又喝了一杯,话都说给自己:“一笔烂账。”   在得知曾忱回来的消息时,钟茗也震惊过。他当年目睹了这俩爱恨纠葛,这姐常年待人疏离,他一直觉得这俩要散,后来真散了,又觉得也不是滋味儿。   “为什么呢?”钟茗对着酒杯喃喃自语,“可能是这辈子就看容起云栽过这么一次,实在难得。”   他自嘲地笑笑。   ·   “多少钱?”   “二十五块。”   曾忱拿出手机扫支付宝,“付了,您看看?”   她从面馆出来,时间接近九点。于她而言,这时间算早,尤其是今天睡到下午才醒。   抬头可见北城的夜景,路灯照出树影,她把包挎在背上,走进旁边的行人道。   闷热的风迎面吹过来,露出的脚踝也感觉到风的温热。即便已经九点,热意还未消退。   曾忱一把把头发薅起来,耳边还有蚊子飞过去的声音。动车在车道上疾驶而过,她抬头,面前是红绿灯。   绿灯似乎下一秒就要停止,曾忱犹豫片刻,还是跟着人流一起走过去。   途中包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她拿起手机,再一抬头,看见绿灯闪烁,距离马路对面还有几步路,于是一股气跑过去。   微有些气喘,“喂?”   对面无声。   她拿下手机,才发现是个陌生电话,只好又喂了一声。   过了马路,正好是一栋大厦,外面的显示屏上还在播放着广告。灯光映照在地上,曾忱念头一顿,选了左转。   电话里的人终于出声,“不是说,一辈子不回北城吗?”   曾忱一愣,她知道北城是容起云的地方。今天一见,容起云也许会找她,但没想到这么快。   她用了也许。   毕竟她只是三年前跟过容起云的一个女人,以他换女人的速度,她没有这种奇怪的自信。   想起早些时候在嘉艺世家,容起云的态度倒叫她意外。   实在意外,容起云会这么激动。   一瞬间诸多思绪在脑子里翻涌,容起云的语气似乎带了些嘲弄。   一辈子不回北城么?   她似乎说的是,也许一辈子也不回北城了。   也许二字,被他轻易省略。   不过算了,左右不是主角,也不必要计较这些旁枝末节。   曾忱垂眸,视线落在一格一格的地砖上,“有些事要回来办。”   容起云似乎不相信,咄咄逼人:“什么事?”   曾忱无声笑起来,“回来参加前男友的婚礼。”   “我什么时候举行婚礼,我怎么不知道?”容起云意外地笑。   曾忱也跟着笑:“容先生似乎想多了,在你以后,我还有别的前男友。”   空气寂静无声,有公交车靠站,播报声音:“下一站,西门口。”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鞠躬。 第5章 耳鬓厮磨   “下一站,西门口。”   曾忱一愣,回过神来,发觉手里的电话也已经被挂断。   她轻啧了声,容起云真是一如既往的……   她把心里的话掐断,看着刚才停靠的公交车又重新开出去,车尾上的数字显示720路。   西门口。   曾忱垂眸,忽然觉得感受到一丝凉意。她搓了搓胳膊,茫然四顾。   怎么走到这儿来了?   而且她一点也没发现。   曾忱回身,重新打量四处,这里和记忆中相去甚远,难怪她毫无察觉。   如果不是刚才那个提示,或许等她走过去了,也不会发现这是西门口。   曾忱无声长叹,目光落在刚才的显示屏上。显示屏里还有播放着关于西门口的改造计划,是如何成功。   她收回视线,踢了踢脚尖的石子,心中涌起的酸,却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   距离她离开这个地方,已经整整十六年。   十六年前,她还和妈妈一起住在西门口。   彼时,西门口还是北城的老破巷子,充满了颓败而又腐朽的气息,和北城精英都会的气质格格不入。   彼时,曾忱很讨厌这破地方。它又破又旧,走在路上,还有猥琐的老男人以及喝醉的酒鬼。甚至于连阳光一晒,仿佛都能晒出一股发霉的气息。老旧的楼房走起来让人胆战心惊,仿佛用点力气就会把楼梯踩断。   曾忱的家,住在三楼。她无数次经过楼梯的时候在想,人会不会摔死。   每天入了夜,甚至能听见别人家里男人女人在□□的声音。   这破地方一点也不好,唯一一点好的,就是有一个林静。   可后来林静也死了。   从那之后,曾忱再没回来过这里。   仿佛把记忆里关于西门口的一切都封印起来。   但是那是假的,否则,此刻她如何会热泪盈眶。   一双泪眼,模糊了眼前的路。   仿佛记忆中的林静重新站在她面前,送她出门上学,温柔地和她挥手:“阿忱要乖乖上学哦,妈妈在家里等你回来做好吃的。”   但是她撒谎了。   那天曾忱回来了,她却没有回来。   她躺在冰冷的马路上,永远也不会回来了。那个撞人的人,却轻易地忘却了这一切。   曾忱闭上眼,微仰起头,夜风从她修长的脖颈擦过去。她抬手,用手背抹去眼泪。   还是去看一看吧,她久违了的故土。   只有一站公交车的距离,曾忱步行,还是花了些时间。原来破旧的门牌,如今化作了一个气派的门坊,上面写着“西门口”几个大字。   门口有保安亭,保安叫住了曾忱,“你回来啦。”   曾忱一愣,她可以确定这保安她不认识。   她微扯了扯嘴角,只好点了点头,却不知道如何接话。   好在她身后有另外的人过来,那保安又同人家打招呼:“你回来啦。”   曾忱无声微笑,原来只是习惯,并不是认识她。   也对,怎么会有人还认识她呢?   十六年过去了,当年她还只是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如今,已经是二十六岁的大人。   曾忱从旁边大门进了小区,抬头低头之间,找不到一丝熟悉的痕迹。原来那些楼房全都拆了新建,就连路,也是新的。路边放置了长椅,旁边还有花坛和绿植。   一切都是新的。   再没有任何一点属于曾忱的回忆。   她想,这或许是上天在暗示她,过去的终究已经过去了。   曾忱脑子里闪过一幕幕回忆,和眼前这地方格格不入。   她沿着主道一路往前,决意走出去。   也做了决定,这是最后一次,她回来这里。   路走到尽头的时候,长椅上的老奶奶忽然叫住她。   “阿忱?”   她的心猛地提起来,转身的瞬间似乎都被无限拉长。   曾忱对上那张脸,准确无误地叫出她的姓氏:“周奶奶。”   周奶奶拄着拐杖,巍巍颤颤地起身,走到她面前,拉着她的手,将她一番打量。   老人家手抖,说话也不利索:“阿忱啊,真的是你啊,我就说看着像你。像你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不多见嘛。你回来看看这里吗?”   她语速很慢,说一句,曾忱便点头。她低着头,不让自己哭出来。   “是啊,我路过,回来看看。”   “好,好啊。你现在更漂亮了,你妈妈,一定也会很高兴的。”   ……   曾忱没和周奶奶叙旧太久,毕竟夜也不早。她同周奶奶告别,出了西门口,又不知道到了哪儿。   再一看时间,已经近十点。   她原本吃过一碗红烧牛肉面,这会儿却意外地又饿起来。   但她没有精力再在外面闲逛,最后回到工作室,随便点了个外卖,吃完之后,沉沉睡过去。   这一夜,果然梦见西门口,也梦见林静。还梦见了曾品源,以及杨梦。   这些都不意外,他们都站在西门口的线上。   意外的是,最后却以容起云收尾。   闹铃响起来。   一夜的梦,一个接一个,曾忱心突突地跳,浑身乏力,又同时有种获得解脱的轻松之感。   她看着面前的薄被,沉思片刻后,意识清醒过来。   手机上时间是上午十点。   曾忱翻身下床,拿了东西往洗手间去,脚步在看见外面的江岳之时一顿。   “你怎么来了?”她素面朝天,头发也没来得及打理。   不过无所谓,她不在乎这会儿的形象。   江岳看她一眼,啧了声:“你能不能有点自觉啊,曾忱?”   曾忱迈步进了洗手间,闷闷的声音很快传来:“什么自觉?”   “美女的自觉啊。”江岳恨铁不成钢。   曾忱含糊不清道:“美女什么样都是美女的,这就是美女的自觉。”   江岳:“……”   沉默大概有一分钟。   江岳再次开口:“快点吧,带你去吃东西,顺便看房子。”   卫生间的门忽然被打开,曾忱的声音变得明朗,“我不是说了,我自己可以。”   她走到桌边,抽了两张纸擦去手上的水珠。   江岳答非所问:“我朋友正好有空的房子,特意给你留了,我都豁了脸面了,你总不能不给我面子吧。”   曾忱看着他,沉默片刻。   才说:“谢谢。”   真是客气又生硬。   小心翼翼的样子,一点也不配这张脸。   江岳啧了声,转过头去,转着手里的车钥匙,“说什么谢不谢的,咱俩谁跟谁啊。”   “谢谢男妈妈。”她语气变换成轻快,又说一遍。   江岳:“……”   忽然间什么情绪也没了,气也消了。   曾忱回房间换了套衣服,红色小吊带配一条烟灰色短裤,尽显身材。头发随意地披在背上,还不忘她的黑色墨镜。   江岳从来不吝啬他的夸赞:“好看。”   曾忱拎了包,“走吧。”   今天周末,小刘放假。她原本打算趁着这两天去看房子,不过江岳都说到这份上了,她只好接受他的好意。   两个人从电梯下来,出大门的时候,曾忱特意眺望一番,这回没碰上容起云。   这一块寸土寸金,容家的公司当然也在,会碰上容起云似乎一点也不奇怪。   她拉回思绪,恰好江岳开车过来。   曾忱拉开车门,这才想起询问:“吃什么啊,男妈妈?”   江岳再次被这个称呼炸毛,“我说了,不要这么叫我,多难听啊。”   曾忱轻笑一声,“我觉得挺好听的啊,男妈妈,男妈妈。所以到底吃什么?”   江岳无语,“吃屁!”   “那我不吃,下车。”   “哎,开个玩笑,吃好吃的呗,还能吃什么。”   ·   对于江岳所说的好吃的,曾忱万万没找到是麻辣烫。   她看着面前的麻辣烫,重新确认:“好吃的?”   “对啊。”江岳点头,拿过一双筷子递给她,“快吃吧。”   看她狐疑的眼神,江岳挺胸抬头:“怎么?你嫌弃啊?”   曾忱摇头,齐了齐筷子,将碗里的汤和料搅匀后,才夹了一块午餐肉。   江岳眼神里带着期待:“怎么样?是不是挺好吃的?这是我最近才发现的,我朋友推荐我来的。”   曾忱平淡地嗯了声,嚼着嘴里的午餐肉,“好吃。”   这声音一点感情也没有,江岳很失望,自己尝了一口,嘟囔:“确实很好吃啊。”   曾忱不置可否。   一顿饭吃得沉默,一直到付钱的时候,曾忱起身抢着要结账。   “你都帮我找房子了,这一顿必须得我请。你坐着吧,男妈妈。”   她一溜烟儿似的到了柜台边,给江岳一种轻车熟路的错觉。   江岳擦了嘴,悠悠晃荡过来。曾忱已经付了款,看他一眼,“走吧。”   “嗯。”江岳有点不爽,全写在脸上。   店员把□□递出来,“您好小姐,这是您的□□。”   江岳一把抢过来,一副二流子的气质。   听见店员小声又补了一句:“曾小姐,您很久没来了吧?”   江岳一愣,手指折着□□的角眸色沉沉。   “得,你还有挺多秘密。”他把折角掀开,把□□放进她包里。   不止江岳一愣,曾忱也是一愣。她还以为没人会记得她,倒是有些不知道怎么回。   “是,很久了。”曾忱微笑。   “您肯定惊讶吧,因为曾小姐长得太漂亮了,和您一起来的那位容先生也长得很帅气,所以我才有印象。”   “嗯。”曾忱以礼貌的微笑结束这场对话。   出了门,江岳才憋出问题:“容先生?不会是容起云吧?”   曾忱停住脚步,回头看他,倒把江岳看得一虚。   “你知道猫是怎么死的吗?”   江岳点头:“被好奇心害死的呗。可是这不妨碍我好奇,你为什么会认识容起云?告诉我,曾忱。”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鞠躬。 第6章 耳鬓厮磨   他们站在空地上对峙着,曾忱看着江岳,一双美目眯了眯,显出一种淡漠的神色。   江岳越界了。   曾忱问:“你是以什么身份问我?”   江岳被问得哑口无言。   对,他以什么身份质问她?   “我……”   “算了。”江岳肩膀耷拉下来,曾忱这人,她不愿意的事情,绝对不和你妥协。他以前嫌弃她拧巴,可这种拧巴,又格外地吸引人。   如果放任这么僵持下去,曾忱只会撕破他们之间那张纸,把这份摇摇欲坠的朋友情谊狠狠摔在地上,头也不回。   江岳苦笑:“抱歉,我失态了。还是去看房子吧,我觉得很适合你。”   “好。”曾忱转身干净利落,一点泥水不带。   江岳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又迷惑起来。   到底是为什么,这样的曾忱,竟然会和容起云有一腿?   江岳无声苦笑,看着越走越远的曾忱,只好迈步跟上。   从这里过去,还要半小时车程。   车内寂静无声。   这种压抑感,让江岳懊恼刚才的莽撞。   他余光瞥向曾忱,曾忱的眼睛是最好看的,自带深情。她目光落在外面飞速倒退的风景上,神情淡漠。   从江岳认识曾忱开始,她就一直是这样的人。   冷漠,疏离。   可是她漂亮,她的漂亮又让这份冷漠疏离变得带有生机。   美真是利器。   曾忱这人,她不想做的,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做;上一秒还和你言笑晏晏,给你一种你们关系很好的错觉,下一秒却又让你恍惚,她是不是要同你划分界限。   曾忱也不喜欢钱,好多单生意,她凭着一句不高兴,统统甩了。她的衣服从几十块到几千块都有,花钱也阔绰。至于旁的,在江岳的印象里,她也不看脸。否则他怎么会这么久,还排不上号?   那么到底是为什么呢?   容起云凭什么呢?   江岳心烦,轻拍了拍方向盘。   难道是因为爱?   他自嘲,在心里默念一遍这一个字。   可是看那天他们见面的场景,似乎也够不上这个词。   何止容起云够不上,这世上,仿佛没什么够得上曾忱的爱字。   江岳认识曾忱两年,这两年里,从未见她对任何人或者物表现出爱这种情绪。   她太冷了,也太浮。   像一阵风,漫无目的地刮着。   江岳走神太明显,曾忱看在眼里。他情绪太显眼了,压根藏不住,或许还是太年轻。   曾忱撑着下巴,还是好心提醒:“男妈妈,你最好专心一点,我还不想死。”   江岳回过神来,脸上的尴尬又没藏住。   “抱歉。”   他说完,倒是认真开车了。   曾忱垂下美目,想起他先前的问题:她是怎么认识容起云的呢?   往前追溯起来,日历要翻到那一天,在烟雨江南。   ·   “阿窈,你不可以喝。”曾忱夺过酒瓶,对嘴猛灌了一口,烈酒入喉,她剧烈地呛到。   原窈赶忙替她拍背,“怎么了?没事儿吧?”   曾忱摇头,她其实不怎么喝酒。如果说借酒浇愁,喝多了确实不愁,可会上瘾。   依赖于她而言,是一种恐慌。   但是今天确实情况很糟糕,曾忱觉得自己非常不高兴。   她今天回曾家的时候,看见他们在喜气洋洋地商量,等拿到林家的钱,要如何奔向光明的生活。   尽管曾忱早知如此,但当这一切来到眼前,还是真切地从心里泛出一种恶心。   这些人,真让人恶心啊。   曾忱这么想着,又举杯饮尽。她不常喝酒,酒量自然也不好。头已经开始感觉到晕,眼前的一切仿佛都在转。   原窈注意到她的情况,眉头紧紧拧着:“阿忱,不喝了,好不好?”   “好。”曾忱撑着下巴,懒懒地应了一声,“我去上个厕所。”   她走路已经有些踉跄,走到洗手间附近已经有些腿软,是撑着墙进去的。   烟雨江南生意好,来这的人什么样的都有。因而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恰好碰上了一个不怎么样的。   那人叫孙强,曾忱还记得。   她虽然喝得多,但意识还算清楚。因而,当有人摸她腿的时候,她自然察觉。   曾忱平时是很冷的人,不过喝醉酒之后,显然热了些,不过是在脾气上。   她没忍住,同那人起了冲突。   事情闹得很大,因为牵扯进了阿窈,有人通知到容起云那儿。   容家家大业大,区区一间小酒吧,容起云怎么可能放在心上。不过恰好在,出来卖个面子。   那当然不是曾忱第一次见到容起云。   再往前追溯,以前每次大点的宴会,曾忱都能见到容起云。   容家什么地位,加上容起云本人的手段。容家二少,向来是众星捧月,被众人恭维。   至于曾忱,曾家三流地位,她一个曾家私生女,更加是九流人物。   那时候曾忱见容起云,不过是感慨同人不同命,以及感慨他那身老天赏赐的优越皮囊。   若论皮囊,她自认为不输容起云。若论别的,她连容起云一根手指也比不上。   彼时,曾忱没想过会和容起云有什么纠葛。   一来她身份不入流,上不得台面;二来,众所周知,容起云不喜欢年纪太小的女人。   这一句是他本人亲自认证。   后来他们厮混在一起之后,容起云也说过很多次。   而曾忱私以为,她就是属于年纪太小的那一类女人。   直到那一次,在烟雨江南重新遇上。   那天容起云穿一身休闲装,仔细打量过她,眼神里带了对美的欣赏,当然,还有情.欲。   她借着这张脸的优势,也很早学会察言观色。   她知道,容起云对她有兴趣。   这是开始。   可她不想再说。   尤其不想对江岳讲述这一切。   曾忱转过头,把视线放去北城的街景。   路边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和她记忆中一样。繁华的仍旧繁华,破败的也被改造从而融入这繁华之中。   ·   江岳停了车,带她上楼去看房子。房子在君悦府,高档小区。   曾忱打趣:“男妈妈,你真是看得起我,带我来看这儿的房子?”   江岳按下电梯,豪气道:“我带你来的,当然价格有优惠,你怕什么。”   曾忱微笑不语,看着电梯升上八楼。   江岳领着她进门,房子很大,户型也不错,采光之类更加不必挑剔,甚至还有一个专门的画室。   曾忱狐疑看着江岳,江岳被她看得无语,“曾忱,你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怎么老怀疑我?这真是我朋友的房子,他要出国了,房子空着也是空着,这不我就赶紧拦了给你。”   曾忱笑了声,“谢谢。”   她笑起来的时候,美的气质如同一把利刃。   江岳无声叹息,他甚至有种了解曾忱的错觉。   看,这个人就是这样。   曾忱把房子四处看了一圈,问起价格,江岳报了一个比市场价低一些的价格。   曾忱又看着他,江岳啧了声:“干嘛?这是人家给我面子,有便宜还不赚吗?”   曾忱只是笑着,“没有,谢谢你,男妈妈。”   江岳想松一口气,又觉得憋屈,这一口气不上不下,把他堵得心里难受。   想对人家好,还要处处卑微。做人真的好难。   曾忱拍板:“那就这么定了吧,你拟个合同,我们按合同来,然后我付房租。”   “行。”江岳已经懒得争辩,反正争辩不出结果,他永远是妥协的那一个。   因为曾忱永远不会妥协。   曾忱逆光站在阳台上,发丝被风吹乱,江岳看着她背影,心里猛地一跳。   “那就这么着,我下午陪你搬东西过来。”江岳移开视线。   “好,谢谢。”曾忱回头,半张脸藏在阴影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鞠躬。 第7章 耳鬓厮磨   曾忱行李很少,就几件衣服,以及她的画笔颜料还有相机。这些东西,一趟就可以全部搬完。   江岳替她把东西拿进门,又感慨:“你这东西也太少了,改天陪你去买点家具吧。”   这房子只有些简单家具,空荡荡的,看着怪冷清。   曾忱摇头拒绝:“不用了,就这么着吧。”   她把手里箱子放下,过河拆桥:“东西也送到了,你可以走了。”   江岳:“……”   江岳和她对视,她理直气壮,脸不红心不跳。江岳只好认输,“好,祖宗,小的告退了,你修仙吧。”   他转身就走,门被轻摔了一下。   江岳本以为这也就算了,等回了家,莫名其妙接到个电话,说是有他的外卖。   他一头雾水,自己根本没点外卖。对方说,是曾小姐给您点的。   江岳拿着东西,生气了。   真就明明白白,不欠他的。   江岳生气的时候,恰好收到曾忱的微信:“外卖收到了吗?算是我的谢礼。”   江岳冷笑了声,又笑不下去。   曾忱发完这条,也不管江岳回复,收了手机出门。虽然她不需要什么家具,但是生活用品总得置办一下。   附近有大型超市,人一逛超市,时间就像开了倍速。她本想只买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品,到头来还是买了一大袋子。   袋子的提手因为重量缩成一条,勒着手,让曾忱不得不走三步停一步。她从超市出来的时候,天刚黑。   等这么走回住处,已经接近九点。   楼道的灯似乎是坏的,曾忱从电梯出来,跺了跺脚,灯没亮。   她只好放下袋子,从包里艰难拿出手机照明。   黑暗里动作有些艰难,在一大堆杂七八啦的东西里摸索许久,才找全手机和钥匙,曾忱心里有些烦。   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她身侧,曾忱不由惊呼出声,手中的钥匙没拿稳,啪地掉落在地。   那一刻,脑子里出现了无数的社会新闻。甚至在想,明天她或许也要上新闻。   不过片刻后,她意识到她住的地方高作为高档小区,安保向来很好。   这念头之后,记忆里熟悉的古龙水味道扑入口鼻,还混合着淡淡酒味。   她手里的手机后知后觉亮起来,照出了容起云的脸。   狼狈。这是曾忱的唯一念头。   容起云从来光鲜亮丽,在此刻泛蓝的手机光线照映下,配合着淡淡酒味,却显出一种狼狈之感。   可曾忱知道这是错觉。   手机亮了三秒,没识别到人脸,又重新暗下去。   一切归于黑暗,唯有容起云的气息将她禁锢左右。   “容起云。”她率先开口。   “阿忱。”容起云终于出声,声音仍旧低沉而带有磁性。   这声音在耳边说话的时候,如何不撩人?   “看来你还没找到一个比我更合心意的女人。”她兀自定论。   这里的合心意,指的是在床上。   毕竟除此之外,容起云没有心。   容起云却答非所问:“前男友是不是骗我的?”   他会顾左右而言他,曾忱当然也会。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话一出口,又觉得自己在说废话。   容起云如果想找她,当然找得到。   失策。   她只好把话题转回去,“容先生这两年,想必佳人在侧,既然如此,又何必在乎一个三年前没名没分的女人在分开之后,是否有过别的男人。这一点也不像你的风格,容起云。”   容起云原本将她堵在胸膛和墙壁之间,几乎没有余地。   这会儿却往后退了一步,给她腾出些空间。   容起云仍旧没回答她的话,却在她的言语里再次被激怒。   容起云松开了手,脚步声在黑暗里朝着远处去。   容起云走后,曾忱发了很久的呆。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她才缓过神来,重新按亮手机。眼睛习惯了黑暗,在瞥到手机光线的一瞬偏头避开。   她抬手,给了自己一分钟适应的时间。   等到眼睛适应了光亮,才点亮了手机的手电筒。   钥匙掉落在地上,她捡起,开门,把放在地上的一大袋东西拎进房门。   做完这一切,才恍然觉得有些脱力。连手都不想抬,瘫在沙发上,闭着眼睛。   却意外地睡过去。   这一觉发生地意外,也意外地沉,一个梦也没做。   在十点之前睡觉的后果,就是醒过来的时候是凌晨两点。   沙发虽然不窄,但是躺下一个人还是有些困难,因此曾忱起身的时候,感觉腰酸背痛。   好像打了一场架。   她望着眼前的漆黑,愣了愣神,才想起自己买的东西还没收拾。   点亮房间里的灯,买的东西还放在玄关。顾不上地上脏不脏,曾忱干脆坐下来,把东西略做整理分类。   洗发水之类放一块,纸巾之类又放一块,等一切忙完,夜已经很深。   凌晨三点刚过九分,整座城市都很安静,曾忱却格外地清醒。   这时间点十分尴尬,她只好去整理自己近段时间拍的照片。   等到整理完,再抬头,外面已经一片光亮。   曾忱人又困起来,打了个哈欠,回到卧室的床上。   整个人埋进被子里,又被困意捆绑。想来是作息不规律的后遗症。   曾忱又睡过去。   ·   容起云心情很不好,钟茗和他认识多少年,这点事哪儿能看不出来。   容起云大半夜把他叫起来喝酒,钟茗看他一杯接一杯,抬手陪了一杯,问道:“说说吧,是不是和曾忱有关系?”   容起云冷笑一声,“你怎么就认为,我一定和她有关系?早断了八百年了。”   “是,八百年前,您大爷甩了人家。可借酒浇愁的也是你,对不对?”钟茗乐了声,饶有兴趣看着容起云黑脸。   “容二,我有时候真觉得是反过来的,老实说,你是不是被甩的那个?”钟茗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容起云冷冷一眼,是为否认。   “你也别这么看着我,谁让你看起来才更像被甩的那个呢?自从曾忱离开北城,你就跟个怨妇一样……”   “我没有。”容起云打断他的话。   他自认为很潇洒,说好了没联系,就一次也没找过她。   钟茗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没好气怼他:“是,你没找过她。她每年生日,你来烟雨江南喝酒,对不对?街上碰见个人叫曾忱,你都要多看一眼,有没有?”   钟茗多了解他,毫不掩饰地抖落他的黑历史。   容起云脸色铁青,握着酒杯,又饮尽。酒杯底座磕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钟茗话音戛然而止,又一声叹息,“容二,算了吧,你们俩,没可能的。”   容起云抬头,一双眼冷冷盯着他,“怎么没可能?”   钟茗啧了声,戳他痛脚:“你自己清楚。”   那会儿大家都说,曾忱配不上容起云,是妄想攀他这高枝。   钟茗看在眼里,觉得这话对一半。   曾忱配不上容二,她也不屑配得上。   她和容起云能走到一块,只不过是有所图。   图完了,拍拍屁股就走了。   干净又利落。   这三年,曾忱一点消息也没有。钟茗还以为,这辈子也不会有消息了。   谁也没想到,曾忱会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鞠躬。 第8章 耳鬓厮磨   钟茗把容起云扔到床上,累得气喘吁吁。容起云怎么说也是个成年男性,何况体格强健,他花了好大力气才把这醉鬼扶上楼来。   这是容起云的私宅,钟茗也算常客,轻车熟路在旁边沙发上坐下,点了支烟。   他们这群人,烟酒早沾过,甚至是生命某种慰藉。不止烟酒,各种刺激的东西,也有人玩,玩赛车、玩女人……   听起来醉生梦死,但那只是生活一方面。把生活翻个面,还有从小要学的各种课程、应付人际、接管生意……   钟茗记得,容起云从小就是他们之中最突出的那个。   长得好看,又是容家人,从小到大做什么都是最优秀的。长大之后,更是很早就接手了容家的生意,手段狠辣。   钟茗呼出一口烟圈,看向床上烂醉如泥的容起云。   他以为,容起云早没有心。   在他们这儿,真心是最难得的东西。   他原以为,容起云这个中老手,那玩意儿早没了。   恐怕容起云自己也这么觉得。   他肯定觉得自己没用心。   可感情这种事,唯有旁观者清。   钟茗笑了声,也不知是感慨还是苦笑。   手中烟雾袅袅,他记起第一次见到曾忱。   ·   咚咚咚。   敲门声在笙歌鼎沸的包厢里太过微弱,以至于都敲到第三轮,才有人听见。   “哎,是不是有人敲门呢?”有一人最先听见。   “霍小五,你开个门。”霍倚楼坐在最边上,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起身开了门。   门外站着烟雨江南的服务员。   烟雨江南都有定做的制服,霍倚楼虽然是第一次来,还是认出了上面“烟雨江南”四个字。   “怎么了?”霍倚楼问。   前来敲门的工作人员早见惯这种场面,脸色如常,目光在一众人中逡巡一番,最后落在最中间的男人身上。   男人一身黑色西装,长腿架在桌上,闭着眼。光线晦暗不明,还是能看出他皮囊之优越。鼻子笔挺,唇型标准,下颌线锋利如刀。   男人缓缓睁开眼,扇形的双眼皮宽窄恰好,光看眼睛,雌雄莫辩。框中眸如点墨,唇抿着,似笑非笑的神色。   “容总,下面出事了,可能需要您出面。”服务生微微看愣,才道出正事。   这一位是容总容起云,烟雨江南的老板。但容起云名义上是烟雨江南的老板,实际上只投了钱,并不管事。   容起云沉默着,并未开口。他低着眉目,视线落在手中的杯子里。杯中浅蓝色饮料晃荡过杯壁,只留下一圈水渍。   有人把歌掐了,包厢里一时之间安静下来。   “什么事啊?还要容二亲自去。”有人插嘴。   服务生低了低头,尽量简洁地叙述情况:“原小姐和曾小姐在下面,和人起了些冲突,闹大了怕不好收场,所以才让我来请您出面。”   容起云懒懒抬起头来,“原小姐?曾小姐?”   他一顿,原窈他认识,也算有些交情。   他们已经喝过一轮,略略上头,不知道谁问出口的。   “漂亮吗?不漂亮怎么叫容二去救美?”   容起云眸子眯了眯,仍旧没变态。   钟茗啧那人一声,“去,原窈妹妹嘛,容二,你还是去一趟吧。”   服务生看向容起云,观察他脸色。   容起云挑眉,放了手中的杯子,懒懒起身。   “那就去看看。”   容起云手插在兜里,离了包厢。钟茗看着他背影,觉得这热闹可以看看,也跟着出了门去。   其他人对视一眼,把歌切回来,又回到醉生梦死的世界。   二楼是他们常驻,除了他们之外便没人。   上二楼的楼梯是声控的,真皮皮鞋落在楼梯上的第一声,灯没亮。   服务生不由得心里一紧,咳嗽了声,试图把灯点亮。   但仍旧没反应,分明他刚才上来的时候还是好的,他纳闷。   容起云轻啧了声,“找人修一下。”   声音略带着笑意,但只让人觉得冷。   服务生点头应下,不自觉落在容起云身后。   容起云下楼来的时候,一群人围成一个大圈,把几个当事人揽在正中间。   那个搞事的毛头小子正说:“你知道我哥是谁吗?我哥可是烟雨江南的老板!”   容起云轻笑了声,开口:“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烟雨江南改姓夏了?”   毛头小子是夏启的表弟,容起云依稀有些印象。   夏启脸色一僵,踹了表弟一脚,连忙道歉。   “喝成什么样了?快给曾小姐道歉。”   容起云目光跳过夏启,落在那位曾小姐身上。   他倏然想起刚才的问题:漂亮吗?   漂亮。   即便没有隆重打扮过,也足以倾倒众生。   在容起云打量她的时候,曾小姐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抬起头来,一双眼的迷蒙。   啧。   容起云心里一动。   曾小姐。   他心中默念一遍,低头问旁边的钟茗,“曾什么?”   钟茗和他厮混惯了,一眼便知他的意图。   “我怎么知道,你当我是AI?要什么立刻给你查出来?”   钟茗顺着他视线看过去,不得不承认,这位曾小姐很漂亮。   她的美,很有攻击性,又淡淡收着。   钟茗跟着咋舌。   毛头小子见状不对,连忙道歉,“曾小姐,对不起。我一时喝多了酒,这才对您不敬。”   曾忱只是别开视线。   容起云说:“这道歉似乎没什么诚意,哪只手摸的曾小姐,砍了吧。”   声音云淡风轻,却听得人毛骨悚然。   曾忱被吓清醒三分,又抬头来看这声音的主人。   于千万人中,与容起云视线相撞。   容起云勾唇,微笑算是打过招呼。曾忱没什么表情,只是眨了眨眼,几秒后,又移开视线。   她不喜欢这种眼神,赤.裸.裸的情.欲。   曾忱见过太多,先前的酒劲反上来,只觉得胃里一阵泛酸,有一股想吐的冲动涌上喉头。   这冲动并不强烈,最后堪堪停在喉头,却堵在胸口。   毛头小子已经吓得不轻,瑟缩着瘫倒在地,连求饶都忘了,有保安过来将他带下去。容起云发了话,他丢了一根手指。   曾忱被原窈扶着,往大门口去。   容起云视线落在她窈窕背影上,许久才收回来。   众所周知,容家二少风流倜傥,身边女人来了又去,只多不少。   也没什么标准,无非是漂亮的、腿长的、腰细的、胸大的。   这标准,曾忱全符合。   容起云见她时,恰与上一位佳人分道扬镳。   离了一山,又见一山。   人对新事物的兴趣总归要大许多。   容起云想登这山,于是托人去查。   可惜,可惜。   容起云皱着眉头,舌尖抵了抵牙根,一脸的遗憾。   钟茗看着他表情无语,“怎么?损失了几个亿?”   “无价。”容起云放下手机,“太可惜了。”   他默念一遍山的名字:曾忱。   这名字倒是意外,少有女孩会用这个字。   曾忱。   又念一遍,却觉得分外上口。   就是即将要嫁作他人妇,分外可惜。   他容起云虽然爱玩,倒也没有这种癖好,玩到别人老婆身上。何况这种事,还是要两厢情愿才好。   还有一件,二十三岁,有些小了。   容起云不喜欢小姑娘。   小姑娘没什么意思,且容易动真心,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鞠躬。 flag立得稳。 第9章 耳鬓厮磨   钟茗听他说完,面无表情干笑两声,“八字还没一撇,你就在这儿指指点点,即便是你要出手,人家也不见得看得上你。”   容起云但笑不语。   钟茗也就是和他开玩笑,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从眼前来来去去的女人那么多,哪能个个都记得住。   后来几日,容起云飞速又有了新的女伴。   曾忱也以为这只是琐碎生活的一个小插曲。   她酒醒第二日,人在原家。   曾忱同原窈高中时代相熟,也有好几年。原家她来过许多次,原家伯父伯母感情恩爱,原窈从小几乎被宠大。   和曾家那烂泥一般的地方对比起来,属实算天堂。   但曾忱不是那种肖想天堂的人。   她甚至觉得自己适合去地狱。   不,或许地狱也不太合适。她只想安静地待着,什么也不做。死后哪也不必去,就化作尘埃是最佳选择。   “阿忱,你这就要走了吗?”曾忱思绪被拉回来。   她浅笑一声,点头:“嗯,我先走了,昨晚,谢谢阿窈。”   原窈欲言又止,“那你到家了记得告诉我一声。”   “好。”   曾忱从原家出来,被冷风一吹,不由得搓了搓胳膊。   她几乎可以想象,回到曾家是什么情景。无非又是冷嘲热讽。   她已经二十三岁,这几年靠画画和拍摄攒了一些钱。虽说不多,但也足够生活。倘若能脱离曾家的话,似乎也未尝不可。   但杨梦和曾品源不会放她走。   他们只会一次又一次地说:“你知道我们为了养你花了多少钱吗?”   她在曾家被养了十三年,如果一定要锱铢必较,也不是不能算出来。这数目一定不算太大,但是她或许还偿还不起。何况他们向来胡搅蛮缠,不会轻易钱归钱,人情归人情。   即便曾忱觉得,这当中没有人情。   不妨碍曾品源和杨梦觉得有。   曾忱闭上眼,感受着迎面而来的晚风,忽而又想起容起云。   他看自己的眼神,纯粹的男女情.欲。   曾忱眉头微锁,咬唇不语,心里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于容起云而言,这应当是轻而易举可以解决的事情。   她按耐住心中所想,叫车回曾家。   —   曾家还在别墅区,这是最后的体面。   自从进入新世纪,这些所谓名流变换来变换去,有人起高楼,有人塌高楼,曾家一直在式微,只能勉强撑住个体面,掉在三流的末尾。   尽管外强中干至此,曾品源仍旧觉得他们需要保持住豪门的骄傲。这骄傲当然体现在,名车名表以及大手大脚。   至于这骄傲如何维持,这不,就靠卖女儿维持。   正儿八经的“大小姐”不能卖,当然要先拿曾忱这野鸡开刀。   她被定在下个月十八,同林家小少爷结婚。   如果曾家还尚且算三流,林家连三流都够不上。不过林家近些年借了东风,一跃而起,成为新贵。   当然,换一个更通俗的说法,暴发户。   林家没名,但是有钱。于曾家而言,也算一个香饽饽。   更何况,不过卖一个私生女。   他们自然乐意,甚至急于一时。毕竟林家给的嫁妆实在丰厚,够他们眼馋很久。   曾忱下了出租车,转支付宝给司机付了钱。曾家大门紧闭,两边花圃有些枯萎的迹象。   曾忱推开大门,沿途顺道给花圃浇了个水。   曾意恰好从窗外抬头,才见背影已经难收一脸鄙夷。   “妈,她回来了。”   杨梦正在准备早餐,闻言头也没抬,继续把手中的果酱抹在吐司上。   “她回来就回来呗,还得列队欢迎?”语气不屑。   曾意翻了个白眼,从窗边走开,不愿意看见曾忱那张脸。   曾意比曾忱大一岁,是杨梦同曾品源亲生女儿。她随了杨梦,也算有一副不错的皮囊。不过这不错二字,放在曾忱身边,黯然失色。   从曾忱十岁来到曾家,曾意一直恨透了她。恨她长得像她的狐狸精妈妈,抢走了原本属于她的光彩。   曾意咬牙,接了杯热水,在座位上坐下,自顾自拿起吐司。   杨梦骂她:“你饿死鬼投胎?不知道等等你妹妹和你爸爸?”   杨梦口中的妹妹当然不是曾忱,她和曾品源除了曾意,还另有一个女儿,曾珂。曾意还好歹继承了她的颜值,曾珂比较惨,长相一般,人也沉默寡言许多。   比起曾珂,杨梦更喜欢曾意。   但该有的一碗水还是要端平。   当然,这不包括曾忱。   曾忱浇过水,放了花洒进门。   杨梦抬头,不咸不淡开口:“回来了?”   “嗯。”曾忱应了声。   她其实感谢杨梦先开口,否则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杨梦睨她一眼,衣服还是昨天出门那一套,也不知道去哪里鬼混。不过这与她无关,她只需要忍耐到她嫁出去。   “吃饭了吗?要不要一起吃?”她话这么说,但桌上就四个盘子,显然没有曾忱的份。   曾忱知情识趣,摇头:“不用了,谢谢阿姨,我吃过了,我先上去了。”   曾忱转身上楼,和曾品源在楼梯上遇见。曾品源都懒得看她,也好,省得她浪费一分钟寿命。   曾忱左拐,往自己房间去。   依稀听见杨梦抱怨:“你女儿不知道去哪里鬼混,一夜未归,衣服都没换。”   曾忱没说她昨晚在原窈那儿,这会儿也懒得解释,脚步不停往自己房间去。   她房间在走廊最里面一间,背阳,常年阴冷潮湿。好在她也不是一定要晒太阳才能活的人。   除了阴冷潮湿,这房间倒是一切都好。   杨梦也没短她什么,该有的都有。   曾忱躺倒在床上,闭着眼,感受着静默的时间。   直到现在,仍然觉得有些虚幻。   不敢相信,她下个月就要步入婚姻殿堂。   即便嫁出去,也还是要面对曾家。   无休无止的噩梦时间,像一条长河。   那个林家小少爷,她听说过一些,名声不太好,混子,且不学无术。   她对婚姻倒是没什么期待,不过想象一下这后半生,仍旧苦到无声笑出来。   曾忱睁开眼,望着白色天花板,又浮现出容起云三个大字。   蠢蠢欲动,无法抑制。   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八号,距离下个月十八,还有四十天。   倘若她能再遇见容起云。   倘若能。   —   “嗯,麻烦,这朵,帮我包起来,谢谢。”   曾忱接过店员递过来的花,“多少钱?”   “一百五,谢谢您的惠顾。”   曾忱从花店出来,又打车往南郊墓园。   墓园位置偏僻,好在这会儿时间也早,司机送到她山脚下,猜想她来看亲人,还是关怀了几句:“小丫头,生死有命,别太难过。”   “谢谢。”曾忱今天穿一身白色连衣裙,搭白色小皮鞋。   墓园刚落过雨,地面还是湿的。她沿楼梯上山,楼梯上的泥水溅在白色小皮鞋上,气势汹汹,仿佛就是为了叫它沾染上脏污。   曾忱抱着花束,在一众墓碑里找到林静的。照片上的林静嫣然一笑,温柔娴静,眉目之间和曾忱有五分相似。   这样的林静,到底为什么瞎了眼看上曾品源?   这是曾忱一直疑惑的问题。   或者是,男人年轻的时候都比较壮志凌云,到老了,全都油腻又冷血?   她不得而知。   只是放下手中的花,兀自低语:“妈,我始终想做一件事。以你的性格,肯定不会同意……”   今天是林静的生日。   曾品源一点不记得。   她出门之前,还特意和曾品源说话:“爸,我出门了。”   “哦哦。”曾品源只是这么说。   冷血又油腻的老男人,令人作呕。   曾忱只带了一束花,她送过花说过话,起身下山,折返城区。   今天的墓园格外安静,似乎只有曾忱一个人来。   门口的大爷见她出来,和她说话:“走了?”   曾忱:“嗯。”   早晨飘过阵雨,等她下山的时候,天空忽然放晴。几束光线从云层里穿过,有种光芒四射被具象的感觉。   她先前没留住那辆出租车,这会儿有些懊恼。这地方偏僻荒芜,又是墓园,一时半会儿哪有车打。   曾忱叹口气,怪自己不够谨慎。同时拿出手机,打开打车软件,尝试叫车过来。   好几分钟过去,一辆接的车也没有。   曾忱想着,往前走一段或许会好点。公路旁边全是泥水,把她的白鞋鞋尖都染成了黄色,实在难看。   不知道走出多远,曾忱停下来,继续尝试叫车。   手机屏幕上一直没动静,倒是身后忽然来了动静。   “哎,这不是曾小姐吗?你还记得我吗?”   这是钟茗第二次见到曾忱。   凭借着对她外貌的记忆,成功记起了她。   曾忱皱眉,反应了数十秒,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人是那天晚上,站在容起云身边的人。   能站在容起云身边的,无非是那几个。   曾忱微笑回应。   钟茗和她搭话:“怎么了,曾小姐?需不需要我载你一程?”   钟茗上次调查过曾忱,虽说知道她是曾家私生女,不受待见。不过对于她连车都没有这一点,着实惊讶。   未免太过寒酸。   曾忱闻言,几乎是立刻回答:“那就谢谢您了。”   她说话时候略略含笑,但这笑意一点也不真诚。钟茗轻抵着舌尖,只好想成这是美人的专属任性。   曾忱拉开了驾驶座的门,钟茗看她一眼,打趣道:“曾小姐胆子挺大,不怕我是什么不轨之徒。”   曾忱仍旧笑得不真诚:“您把我放在城区就好。”   钟茗:“……”   敢情他就是个工具人。   “好吧。”钟茗挑眉,终于识趣沉默。   这沉默放肆在车里蔓延,钟茗没来由觉得心里不舒服,他点开车载CD,劲爆的摇滚歌声响起,把钟茗都吓了一跳。   他偏头看曾忱,只见她仍旧神色淡淡。   好一个无欲无求的仙女。   曾忱只是在思考一些事情。   这命题有些哲学意味:遇见容起云的朋友算不算遇见容起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鞠躬。 第10章 耳鬓厮磨   ……容起云的好友。   曾忱忽然后知后觉,“对了,还不知道怎么称呼您?”   她一时想不起他的姓名,只记得也曾远远瞥见几回。   钟茗再次哑然,得了,他还是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工具人。   “钟茗,草字头的茗。”   “谢谢钟先生。”   钟茗开车,前面这一段都是山路,曲曲折折。   这破地方能打到车?反正钟茗不相信。   他这么想着,又看一眼曾忱。   曾忱说过刚才那句话,又陷入沉默之中,且心不在焉。   这感觉,实在不爽。   钟茗眯了眯眼,想起某人,也常常如此。   他更不爽。   思及上一次曾忱对容起云那冷淡的态度,他来了趣味。   曾忱没在走神,她只是在继续思考先前的哲学命题。那句话往下挖,还有众多可以发散的思维。   曲曲折折的山色在眼前后退,曾忱茫然看了不知道多久,才恍然回过神来。   旁边钟茗正在打电话:“容二……”   曾忱心头一跳。   继续听见钟茗说:“你在哪儿呢……今天聚一聚?”   “行啊,你直接来找我吧,我在……”   钟茗偏头,看曾忱一眼,“曾小姐,你去哪儿来着?”   曾忱看穿了他的心思,他故意告诉容起云,她在车上。   如此,也罢。   曾忱开口:“成安路。”   “……成安路啊,可以。那就成安路见吧,刚好。”   钟茗挂了电话,曾忱没听见容起云说什么。   她垂眸,看一眼手指甲。成安路三十六号,有一家摄影馆,她约了馆主帮忙拍摄。   那地方算是网红景点,倒是小有名气。   钟茗也听说过。   从南郊墓园到成安路,四十分钟车程。一路上没堵车,畅通无阻。   在路口,曾忱下车。   “谢谢您,钟先生,下次再会。”   路边与大马路有高低差,一个小坡,曾忱没注意到,下车时候略崴了一下。   “小心。”清冽古龙水香味扑鼻而来。   曾忱抬头,最先注意到容起云的下颌线。   锋利,而又流畅。   曾忱想起自己曾经听过的一种说法:男人身上最吸引人的点无非就那几个,下颌线、喉结、腹肌,还有大jj。   说这话的人是她大学时候社团的学姐,她那时候觉得听来略显猥琐。但话糙理不糙,诚然如此。   按照这说法,曾忱视线移向男人的喉结。   喉结嵌在脖颈之间,如同悬崖峭壁边缘一棵迎客松,吸引众多游客。   “曾小姐,好看吗?”   曾忱回过神来,发现她胳膊还抓在容起云手里。她略稳了稳重心,撩起手边的头发,道谢:“谢谢容先生。当然是好看的。”   容起云长眸微眯,打量起曾忱。   她今天打扮中规中矩,甚至有些太过小家碧玉。   尤其鞋上,沾了许多泥水,和她气质格格不入。   他忽然俯身,从西装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块手帕,在她面前蹲下。   曾忱看着他的身躯忽然落下去,心头又是一跳。   而后,她感觉自己的脚踝被人握住。   指腹上有些许不平,摩擦在她的脚踝骨上,格外敏感。   她忍不住要缩回腿,无奈单脚使力,不敢用大力,否则可能有重心不稳的风险。只好放任腿落在容起云手里。   他只是拿出手帕,替她擦去了小皮鞋上的泥水。   动作细致又认真,仿佛一腔深情。   谁知道他们不过第二回见面。   路人可不知道。   一个穿着优质西装的男人,大庭广众之下,蹲在街头,为一个女人擦皮鞋。   足以引来众多眼光。   如果写男人恰好又长相帅气,更加引得人烟波缭乱。   曾忱分明看见旁边路过的两个女人,互相对视一眼,做了个“哇”的动作。   真不愧是悬崖迎客松。曾忱想。   容起云起身,慢条斯理把手帕折叠好,又收进西装口袋里。   举止好似绅士。   可惜曾忱明白,他不过是西装暴徒。绅士的外表之下,藏着怎样狼子野心。   曾忱捏着手提包,往后退了半步,微笑客套:“谢谢容先生。”   容起云挑眉,似笑或非。   曾忱看一眼时间,顺势道别:“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今天多谢钟先生了。”   她又回头和钟茗道谢,而后起身离开,沿街道一路往前,直到走到一块挂着民国女人的招牌处停步,左拐,这就是她今天的目的地。   烟云别馆。   这是它的名字,文艺气息十足。   橱窗里挂着几幅网红的照片,扭着水蛇腰、穿着旗袍,红唇再配一支复古女士香烟,被定格在黑金相框之中。   两面橱窗一边一副,放大占据全部版面。   两幅相片之间,一扇复古的小门,门上挂了个牌子,写着它的名字:烟云别馆。   曾忱推开门,里面光线比外头暗几分,楚西泠正在扛着相机拍摄。   听见声音,楚西泠回头。   见了曾忱,如同见到衣食父母。   “你可算来了。”   这位便是曾忱在社团的学姐,那句至理名言的创造者。   楚西泠人不如其名,光听名字,你会以为她是江南二小姐,看脸,你才发现她是土匪帮二当家。   楚西泠一头的汗,短发被沾染汗水,略显狼狈。她一撩头发,人往旁边椅子一坐,腿岔开,是土匪的坐相。   她指着前面的模特和助手:“好了好了,先休息会儿,你再找找状态。”   楚西泠解下相机,随意地拿袖子擦了擦汗,一边和曾忱说话:“待会儿你就给她拍,拍二十张相片五套衣服,我相信你可以。”   她拍了拍曾忱的肩膀,一副将重担都交托给她的感觉。   曾忱哭笑不得,接过她手里的相机:“好,谢谢学姐。”   “咱俩谁跟谁啊?”楚西泠一面说着,一面随意地换了双鞋子,回头和她打招呼。   “好了,我走了,拜托你了。”   楚西泠今天有事,没办法继续拍摄,可客人那边恰好也挪不开时间,没办法,只好找到曾忱。   当然是有偿的,楚西泠知道曾忱需要钱。   楚西泠家里条件还不错,独生女,毕业后开了这家店,意外因为这一片成为网红景点而走红,事业小有起色。   曾忱掂了掂手里相机,比她常用的那个要重一些。   一回头,对上模特有些怀疑的眼神。   曾忱在椅子上坐下,自我介绍:“你好,我叫曾忱,等会儿我给你拍,你如果有什么意见可以和我沟通。”   模特似乎是某某网红,曾忱看着她的脸有些眼熟,但是死活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脑内思索三秒,果断放弃。   “好的。”模特点头,又问:“你和楚老师的水平,应该差不多吧?”   曾忱微笑,点头:“嗯,我们俩差不多。”   模特这才放了些心,不过显然还是有些拘谨。   —   看曾忱身影消失在店门口,容起云视线落在那个民国女人上,手里的烟刚好走到一半。   他呼出一口烟圈,把烟灰掸落,烟也掐掉,偏头和钟茗说话:“把我叫出来干嘛?”   钟茗对他这副假正经的样子最为无语,“你不是知道?还问我?”   “哦?我知道什么?”   “啧啧啧,你就跟我打哑谜吧。”他说起自己今天如何遇见曾忱,又如何内心不平。   喋喋不休,说了起码十分钟。   十分钟后,听完一切的容起云只是淡淡哦了声,“这才有意思,不然你不会今天把我叫出来了。”   声音里带着淡淡笑意,“来都来了,找个地方喝一杯吧。”   这一片他们不常来,毕竟作为正经豪门出身,身价不在这一片。   最后找了一家酒吧,带包厢的。包厢隔音不太好,听见外面声音巨大,震动着耳膜,说话还要靠吼。   钟茗喝了一口杯中的酒,“你那新欢呢?”   距离他们上一回遇见曾忱,已经过去了快十天。   容起云靠着沙发背,腿微架着:“结束了。”   “啊?这么快?”钟茗惊讶。   容起云不置可否,给出一个奇葩理由。   “我发现,她腿不够好看,所以就结束了。”   钟茗更加皱眉,一副“你是神经病”的眼神。   “怎么样的腿够好看?”   容起云脑子里一瞬间浮现出刚才在街上握过的那一双腿,纤细而直挺,又同时匀称,不至于太过骨感。   所以容起云也不喜欢太瘦的女人。   还是要有点肉,握在手里也觉得安心。   他不过在脑子里想了想,到底没说出口。   钟茗不会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话题又转回生意场以及人际圈。   “霍家最近好像有动作,东城那块地皮,多少双眼睛盯着。”   “他们爱看就看吧,我容家也没这么小气,连看都不让他们看。”   钟茗乐了,“哎,容起云,你真狂,嘿,绝了。”   转而又想,这哥这辈子顺风顺水,哪里又受过搓,狂也有狂的资本。   “听说大哥和嫂子生了二胎,我看见朋友圈了,真可爱。”   钟茗和容起云说话之间,发现他似乎在走神,视线焦点似乎是他自己的手。   “想什么呢?”   容起云翻过手背,“腿够好看的话,小点就小点吧。”   钟茗皱眉,没听懂他这掐头去尾的话,“什么玩意儿?”   “没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鞠躬。 阿忱:悬崖迎客松,招蜂引蝶。 第11章 耳鬓厮磨   “好的,下巴再抬一点。”   “很棒。”   ……   曾忱给那位模特拍到下午五点才算收工。   “好的,谢谢配合。后面的事情仍旧是楚老师跟进,你有问题可以和她沟通。”   “好的,谢谢你。”模特拍了一下午,也是累得腰酸背痛。   店里有楚西泠的助手,会帮忙收拾后面的事。曾忱收好东西,伸了个懒腰,手扶着后脖子往后仰了仰。   推开门,阳光明晃晃落在脸上,叫人睁不开眼睛。店里光线昏暗,又开了空调,哪里能想到外面是这种光景。   热风一瞬间扑上胳膊,曾忱抬手遮挡,下意识去包里拿伞。她今天背的是个小包,放不下伞,所以出门的时候没拿。   只好暗道失策。   或许可以打车回去。   心里千万思绪飘过,曾忱低着头,穿过马路,到背阴一边。   手机嗡嗡地响,连着好几下。   曾忱没开解锁,看见林建业的消息跳出来。   “曾小姐,这是婚纱,你选一下。”   而后是几张图片。   曾忱皱眉,把手机收进包里。   按理说婚礼都是领证才办,但是林家坚持要先办婚礼,再领证。想来也是商人的嘴脸,不愿意吃亏。   曾家林家都不愿意吃亏,亏只好全叫曾忱吃了。   林建业正是林家小少爷,她的结婚对象。   说来也讽刺,这位林家小少爷,和曾忱统共见过两面。听说他外面女伴也不少,原本不答应结婚,见了曾忱,又改口了。   也不过见色起意。   曾忱自嘲一笑,沿长街往前走,到路口处,拿出手机准备叫车。   笛声落在她耳侧,突如其来,震得人耳膜一颤。   她偏头,看着面前的宾利,车牌都是嚣张的八个八。   车窗落下来,容起云戴着黑色墨镜的脸被一寸寸拼凑出。   倒不算意外。   但客套和装傻还是要有,这是成年人的基本礼仪。   “容先生,好巧。”曾忱微笑。   “不巧,其实我在等你。”容起云直白道。   “哦?”曾忱装傻,“容先生等我干嘛?”   容起云偏头看她,手搭在车窗上,摘了墨镜,声音带了三分笑意:“等着送曾小姐回家。”   尚算毒辣的太阳沿着街道往下走,落在曾忱前方的空空街道上,斑马线上没行人走,只有阳光脚步悠悠。   曾忱犹豫片刻后,“那就谢谢容先生了。”   曾忱拉开后座的门,又闻见熟悉的古龙水味道。容起云已经换了身衣服,也洗去了酒味。   容起云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没多说什么,只安静发动车子。   同时问一句:“曾小姐去哪儿?”   “当然是回家。”曾忱有条不紊地答。   容起云点点头,车子在路口掉头,这种网红景点,这种豪门标配,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更有人举起相机拍摄,想来明天容起云又要上娱乐新闻。   他原本也是娱乐新闻的常客,容起云的女伴多是娱乐圈人士,其中再混杂几个网红,正儿八经家的姑娘倒是少。   曾忱脑子里忽然放过这些,说来也算惭愧,她曾在某次远远窥见容起云后,鬼神使差拿出手机,查过容起云的一些资料。   没什么太多商界新闻,倒是娱乐新闻颇多。   有篇公众号报道,罗列了容起云诸多对女人的喜恶。诸如,不喜欢年纪小的,不喜欢不好看的之流。曾忱觉得,或许可以猜测,容起云也不喜欢好人家的姑娘。   她脑中思绪一时跳脱,回过神来,捂嘴咳嗽一声。包里的手机又震动个不停,林建业没有收到回复,又重新发起攻势。   【曾小姐在忙吗?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曾小姐若是有空,一定记得回复我。我还想问曾小姐明天有没有空,是否可以赏脸去云海楼吃顿饭?】   【我记得云海楼的招牌菜很好吃,曾小姐不必与我客气,而为此推脱我,毕竟我们很快就要成夫妻。】   ……   曾忱看着他自问自答,似乎颇为得趣。   话都让他说尽了,她倒是不知道说什么。   曾忱微微皱眉,把手机关了静音,扔回包里。这小动作落在容起云眼里,容起云开口:“曾小姐似乎不太高兴?”   曾忱因为看见林建业的消息,心情并不畅快,又瞥见容起云一副“胜券在握”“胸有成竹”的神情,她忽而反感,语气硬了三分。   “这和容先生有什么关系?”   说罢又觉得自己无语,调软了语气:“容先生还是不要多管别人的闲事比较好好。”   容起云挑眉,依言沉默。   曾忱忽而泄气,她这样有什么意思?   于是也沉默。   车厢里只剩下沉默,直到被绿灯拦住。   前方斑马线上全是行人步履匆匆,曾忱看着他们一格格走过去,竟然失神三秒。   她无声叹息,思考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   一个红绿灯的时间显然思考不出来,直到车子停在曾家门口。   曾忱下车,道谢:“多谢容先生今天送我。”   容起云只是轻笑一声,说:“再会。”   曾忱看他调转车头,直到车尾都消失不见,才转身进门。   曾珂在客厅里看电视,她与曾忱之间关系略缓,只会互相无视。曾忱从她身边走过,欲上楼去。   意外听见曾珂开口:“容起云不比林建业好。”   曾忱看向曾珂,“哦。”   除此之外,再无话可说。   世上男人一般黑,硬要说谁比谁好,只有钱最好。   钱能让人发疯,也能让人感到幸福。   曾忱今天扛了一天摄像机,这会儿躺下来,才觉得胳膊酸疼。嗓子也有些隐隐作痛,不过片刻之间,嗓子的痛忽然就变得加剧。她不得不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   床单上手机又亮起来,这一次不是林建业,而是楚西泠。   楚西泠:【今天谢谢你了,这是报酬。】   附上转账。   八百元整。   曾忱收了,“谢谢。”   “客气。”   她和楚西泠的关系其实算不上太好,没到好朋友的程度,又比一般学姐关系好一点。   思来想去,也说不清。   关系是最说不清楚的东西了,比如说,别人觉得你们如何关系密切,其实自己看来,又何等疏离。   曾忱忽然胸闷,放下手机,推开窗户,这会儿太阳还没下去,她看着阳光一片金黄洒在花圃上,竟有些错觉。   在等红绿灯的间隙,她差点脱口而出:“容先生是不是对我有兴趣?”   她实在受够了这日子,那一刻,仿佛感觉一秒也忍不下去。   可忍过那一秒,又似乎什么都行了。   曾忱深呼吸几口气,回到桌边,手机里多了一条微信消息。   是一条好友申请,来自容起云。   —   “喂,曾忱,你在听吗?”   “啊,不好意思,我走神了。怎么了?”曾忱回过神来,应对乔诚的问题。   “我说,你给我个地址,我把请帖发给你。”乔诚耐着性子,又重复一遍。   “好的。”   “你可一定得来。”乔诚叮嘱再三。   “嗯嗯。”曾忱还是敷衍。   挂了电话,曾忱松口气,把行李箱里的照片又扣回去。   她拍过很多张,想来那人也没发现少了一张。   一切回忆,皆是因为念及旧物。   她搬来有两天,才终于想起把自己的行李收拾出来。她东西不多,除了几件衣服,就是她的相机和画笔。   还有一些凌乱的小东西。   比如,刚才那照片。   把一切收拾得井井有条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曾忱花了大功夫,收拾到尾声的时候,就接到了乔诚的电话。   她和容起云所说,回来参加前男友的婚礼,这话也不算全然虚假。   乔诚就是那位前男友。   只不过差了一点,就成为前男友了。   乔诚欣赏她的摄影技术,这一次请她来参加婚礼,当然不只是为了当嘉宾,还有一项重要任务,替他拍婚纱照。   曾忱和乔诚的相识,来自于一场意外。   那日天降大雨,曾忱被困在便利店门口,恰好遇上乔诚,他开口询问,要不要载她一程。   乔诚是话很多的人,又自来熟,和她聊了很多,临走又加了个微信。后来就这么相熟,乔诚还追过她。   她问过乔诚,为什么,除了脸。   乔诚理所当然地回答:“没了。”   他是这么说的,有脸就够了,多少人求不来一张脸。   后来还是没成,个中原因其实很多,看似差一点,其实又觉得这是必然结果。   总之,最后还是不咸不淡的朋友。直到今年乔诚忽然说,他结婚了,邀请曾忱来参加婚礼,顺便请她操刀婚纱照的拍摄。   曾忱今年原本就计划回北城一趟,顺手就同意了。   自乔诚离开江城后,曾忱和他几乎没了联系,对于他的结婚对象,也没过多了解。   反正乔诚给了钱,她出力,不过生意一桩。   曾忱给乔诚发了地址,很快收到他的回复:“我把请帖寄给你,婚纱照安排在这周末,影棚服装我都提供,你只需要来人就好了。”   曾忱:【嗯,其实我更好奇,是什么原因让你想到找我来拍婚纱照?】   乔诚:【因为我相信你的技术。】   曾忱:【这理由虽然我爱听,但是不够充分,毕竟比我优秀的大有人在,你也没让我打折。】   乔诚那边沉默了一分钟,才回答她:“其实因为我老婆是你的粉丝。”   曾忱对这理由感到意外,“感谢令夫人的错爱。   乔诚:“别贫了,说真的,我也没想到。哈,世界真奇妙。”   曾忱:“确实奇妙,你有告诉过她,你曾经对我穷追不舍这一段吗?”   乔诚:“……”   乔诚:“好好说话,别阴阳怪气。当然没说,我可告诉你,咱俩可都过去了啊,你得保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鞠躬。 第12章 耳鬓厮磨   啧,曾忱没再回复。   她对乔诚,其实有点刺。   转念又想,其实都过去了。何况那也不关乔诚的事,她明白自己不过是在迁怒。   好像一回到北城,她的情绪又变得不对劲起来。   或许是北城的风水不养她。   曾忱把手机扔到一边,将剩下的东西收拾好。   等把一切都归位,曾忱才恍然,江岳说得对,确实有些冷清。   算了,冷清就冷清吧,反正也不知道要在北城待多久。   这几天没什么单子,之前堆积的那些,曾忱也都画完了。她好几天没去工作室,把自己关在家里的画室,全凭灵感乱画。   不过也没什么灵感,在画室里一通鼓捣,最后出来的成品,实在碍眼。   曾忱无事的时候,只画素描,她看着纸上那黑白灰之间勾勒出的人,又觉得胸口烦闷。   或许她应该出去走走。   曾忱抱着这想法,在一个黄昏时候出门。那张素描被揉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垃圾袋被她拎着,又扔进楼下的大垃圾桶。   出门的时候已经六点,太阳还有些余威,挂在房顶上挣扎。她戴一顶遮阳帽,帽檐压下来,把眼睛挡住大半。出门特意换了身长袖长裤,宽松的裤腿仿佛有风,相机挂在脖子上。   这打扮格格不入,在路上引得些人回头。   曾忱举着相机,四处观望,看见合心意的景,就按下快门。不知不觉,天色就暗下来,她抬起头来,才发觉已经走出很远。   小腿绷着,隐隐作痛。打开手机一看,步数已经快突破两万,赫然在朋友圈第一位。   等腿反应过来,疼痛忽然就变得剧烈起来。曾忱拖着两条腿,在附近的长椅上略做休息。   她有一瞬间怀疑她进入了平行宇宙,否则怎么会一点没注意到时间的流逝。   而且这两万步也未免太夸张,可腿上的疼痛又是真实的。   曾忱坐下来歇了会儿,喉咙也干渴不已。她锤了锤腿,才缓步起身至旁边便利店买了一瓶水。   一口喝去三分之一,润过嗓子,才觉得人舒坦了一点。   矿泉水呛到喉咙,曾忱捂嘴轻微咳嗽。   忽然听得身后有人叫她:“曾忱。”   两个字喊得吊儿郎当,又似乎带了些终于得见的意味。   曾忱叹气,她其实不太想见钟茗。   可是钟茗已经走上前来,“好久不见啊。”   曾忱微笑点头:“好久不见,钟先生。”   钟茗原本只是看着背影像,等走近了,才发现真是曾忱。   钟茗将她上下打量一眼,神情似笑非笑。他们之间,如果撇开容起云,似乎也能勉强算点头之交。   钟茗视线往上,落在她脸上,“我还以为你永远不回来了。”   曾忱嗓子仍旧不舒服,并不想多说话,她言简意赅:“世上没有绝对的事,人也总是会变的。”   钟茗点头,舌尖擦过后槽牙:“说得对,这次回来准备待多久?”   倒像朋友之间的问候了。   曾忱犹豫,“不知道。”   这是实话。   她对人生没什么规划,好像都是走一步算一步。   钟茗没有与她多说,毕竟身份立场似乎都不对,临走的时候,还是长叹一声,把话说得隐晦又曲折:“没想过留在北城吗?毕竟也是你土生土长的地方。”   其实他想问,有没有想过,和容二重新开始。   正如她所言,世上没有绝对的事,人也总是会变。   曾忱只是维持着笑意,一如从前:“抱歉。”   钟茗又一声低叹,在他们还厮混的时候,他曾有那么一瞬间,以为容起云和曾忱能成。   钟茗并不知道他们当年发生了什么,听说消息的时候,曾忱人已经离了北城。   得知内情的,不过容起云一个人。那会儿都传,是容起云甩了曾忱,毕竟曾忱以孑然一身离开北城,多狼狈的姿态。   大家一直这么传,容起云也没否认过,众人更加信以为真。   如今另一位当事人旧地重回,钟茗倒是再度好奇起来。   他走出几步,又折返:“曾忱,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当年你和容二,为什么散了?”   曾忱有些意外,不过很快收敛好情绪。   她微笑道:“因为容先生不爱我了。”   钟茗盯着她,神情表露出他并不相信。   曾忱摘了帽子,有些无奈:“那,因为我不爱容起云了。”   这话正过来说,反过来说,都无所谓。   反正都是旧事。   容起云是个绝对不吃回头草的人。   旧事前尘,都作泡影。   钟茗哼笑了声,偏头看向旁边的车。曾忱顺着他实现看过去,看见隐在黑暗之中的容起云。   他又戴一副黑色墨镜,看不清什么情绪。   容起云冷冷开口:“上车。”   钟茗点点头,挥手和曾忱告别:“再会啊,曾小姐。”   此情此景,好似回到三年之前。   但人不似当时了。   曾忱没看钟茗背影,慢慢悠悠转身,矿泉水被拿在手里,帽子重新戴回去,腿依旧还在痛。   待到人已经消失不见,钟茗才开口:“她走啦。”   容起云在沉默中静坐。   钟茗自言自语:“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吧?容二,我就奇了怪了,你们俩到底是谁提的分手?”   半晌,钟茗见他抬手摘了墨镜,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   “她。”   钟茗一呛,又苦笑出声:“隐隐猜到。”   烟呛进肺里,又呼出一个烟圈。   当时曾忱怎么说的来着:容起云,我玩腻了,咱们好聚好散吧。   容起云当时仍旧觉得女人不过是生活的点缀,他承认他很喜欢曾忱,但没有应该也没什么所谓。   答应得很轻松。   甚至觉得,或许过一段时间,她又会回来。   但是他失算了。   情场不似商场,压根不能一概而论。   她走得那么干净,后来,容起云才后知后觉,她什么也没拿走,唯独从他这里拿走了他的心。   他原以为,他早没有的一颗心。   这些事,没办法说出口,只能依托烟雾排解。   钟茗看他一眼,终究只是开车。   钟茗送他回家,路上又问:“现在怎么办?”   容起云:“嗯?”   钟茗恨恨道:“当然是曾忱啊,她不是说不回北城,现在也回来了,你打算怎么办?”   容起云自嘲地笑了声:“凉拌。”   钟茗:“?”   容起云说:“你也看明白了,曾忱不爱我。”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说着爱不爱的,属实令人头皮发麻。   钟茗沉默片刻:“但是你爱她。”   容起云又沉默,而后不得不承认:“是。我输得彻底。”   他以为这是一场感情游戏,他本是钓鱼放钩的人,到头来,却成了那个咬钩的鱼。   鱼线握在曾忱手里,被她一把抛进海里。   钟茗无语:“你一大男人,装什么伤春悲秋。她为什么提分手?你做什么了?”   容起云头往后仰,闭上眼:“太多了。”   后来回想起来,他做错的太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鞠躬。 做错的总是要一件件还回来的。 第13章 耳鬓厮磨。   手机不知道被藏到哪处,一番摸索也没找到。   震动不停,睡意全无。   曾忱略有些起床气,茫然地坐起身来,把毯子一把提起,手机从毯子里掉下来。   还在震动着,屏幕上赫然是“乔诚”大名。   “喂?”曾忱压抑着怒气。   乔诚一愣,从她压抑的语气里听出了她的起床气。他语调怂下来,“啊……那个……就是出了点意外,你可能得早点过来。”   电话那边停顿了几秒,乔诚正准备再开口,听见对面的人说:“知道了,我马上过来。”   “好……”还是之前的地方。   乔诚后面的话没说完,因为曾忱已经挂了电话。   乔诚:“……”   他也不敢再打了,只好发微信告诉她情况。   曾忱手机震动个不停,人已经起身去了卫生间。她简单收拾了一下,化了个淡妆,拎着相机出门。   待到上了车,才重新有空看手机。   乔诚:【还是之前的影棚,一一今天有点事,得快点拍完。】   乔诚:【你直接打车过来,车费我报销。】   乔诚:【记得保密!】   她退出乔诚的微信对话框,告知师傅要去的地方。   等一切安顿好,曾忱才有空注意时间。   早上五点半。   她昨晚又没睡好,一夜的长梦,这会儿胸口有些闷。   时间尚早,司机师傅也打着哈欠,路上几乎没人,蒙蒙沉沉的天色里,他们畅通无阻。   司机师傅从后视镜里看向这个戴着墨镜和宽大遮阳帽的女人,心里惊了惊,睡意醒了一半。   “美女,这么早啊?”   “嗯。”曾忱只有气音,她抱着胳膊,相机放在身边。   “做什么工作啊?这么拼?”司机师傅继续闲谈。   “拍照的。”   “哎哟,厉害,我知道,上电视的吧?”   曾忱懒得解释,干脆默认。   司机师傅看她脸色更沉了两分,解读出了她不想说话的态度,终于也收了声。   北城刚睡醒,精英都会的气质还未显现,反而略显冷清。   曾忱和司机师傅一路无言,直到影棚门口。   曾忱下车,“车费他付。”   她指着旁边等候的乔诚。   乔诚陪笑,替她给了钱,又与她说起今天的行程安排。   “基本不变,就是一切提前了一点。一一这会儿还在化妆,马上就好了。”乔诚和她边走边说。   曾忱默然,走到影棚里,找了个凳子坐下来。   钟一一的化妆室就在旁边,她显然看见了曾忱,出声打招呼。   “曾老师?”   曾忱把帽沿抬了抬,终于收敛好情绪,端出一个大方的微笑,“你好。”   钟一一在她抬头的时候一惊,曾忱的摄影作品一直有,但是本人一直没露过脸。忽而,钟一一没想到,曾忱是个大美人。   甚至,她有一瞬间觉得自己黯然失色。   不过只一瞬间,毕竟她是今天的主角。   钟一一也客套:“曾老师真人长得真好看。”   曾忱只好和她继续:“哪里,乔夫人比较好看。”   曾忱还不知道她的姓氏,只好以乔诚来称呼她。   钟一一反应过来,自我介绍:“曾老师,我姓钟,钟一一。”   钟一一。曾忱默念一遍,觉得似乎有些耳熟,但是没想起来在哪儿听过。   “你好,钟小姐,还是乔夫人?”   钟一一笑说:“都行,您随意就好。不好意思啊,给您添麻烦了,因为我待会儿还赶着忙别的事情。”   曾忱摇头:“没事儿。”   客套一番,钟一一的妆也化好,于是开始拍摄。   拍婚纱照其实很累,曾忱还好,习惯了。不过钟一一显然没习惯,才进行到三分之一,她已经坚持不住,小声和乔诚抱怨:“怎么这么久还没好?我累死了。”   乔诚安慰她:“快了快了,很快就好了。”   曾忱旁观,看着他们你来我往,倒是恩爱。   后半段因为钟一一的疲惫,她不在状态,工作量加大许多。   等到结束,还是已经到了下午三点。   钟一一差点哭出来,看一眼时间,脸色焦急,换了衣服,又急匆匆和曾忱道别:“对不起啊,曾老师,今天真的很感谢你。我,我可以和你拍个合照吗?”   曾忱点头,经过一天工作,她的起床气早消了。   于是乔诚用钟一一的手机给她们俩拍了张合照。   而后钟一一风风火火地走了。   曾忱慢条斯理收拾东西,乔诚也换了衣服出来。   曾忱和他搭话:“看起来你们感情还不错。”   乔诚面色尴尬:“所以才说,希望你保密,一一她比较有小脾气。”   曾忱点头:“嗯,我明白。”   乔诚叹口气,看一眼外面的天,这会儿晒得狠。他主动提出要送曾忱回家,被拒绝了。   曾忱说:“不用了,我自己打车。”   她说完,头也不回出了影棚,一点不给乔诚继续的机会。   这性格,还是一如既往。   乔诚苦笑,又摇头,很快看见朋友圈里钟一一发的动态。   [和曾老师的合照,yeah~]   乔诚点了赞。   —   钟茗百无聊赖,刷着微信朋友圈,刚好刷到这一条。   [和曾老师的合照,yeah~]   他原是随手点赞,而后才点开照片,等看清照片,差点手机没拿稳。   钟茗截图发给容起云:“我说,这什么情况?”   容起云原本在听秘书汇报,不过是些老生常谈的东西,他听得不来劲,于是打开手机,看见钟茗发过来的消息。   是一张图片。   图片里的人,赫然是曾忱。   容起云:【?】   钟茗:【?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容起云眉头微压,他当然什么都不知道。当年曾忱说,出了北城,他们也不必联系。他真的一点没找过她。   曾忱会摄影这件事,容起云早知道。   虽然他保持着他的骄傲,不去找她。但是每一回,在遇见和她相关的消息时,还是一副狼狈姿态。比如说,听闻摄影方面的消息,听闻画画方面的消息。   总是忍不住要多看两眼,而后又告诉自己,不能看。   在这种状态之中不断拉扯。   后来也隐隐听闻过一些关于她的消息,听她如何风生水起,便再闻不下去。   容起云走神太过明显,秘书不得不出声提醒:“容总?”   “嗯?”容起云回过神来。   秘书摇头:“没什么事,我的汇报已经结束了,您看?”   “照惯例吧。”   “好的,容总。”   秘书出了门,顺便帮他把门也带上。轻轻的一声,却震得他太阳穴跟着跳。容起云揉着太阳穴,又打开手机。   钟茗又发了几条消息过来:   【你可长点心吧,上回那个江家小子,我记得和曾忱关系就挺好的。】   【漂亮姑娘谁不喜欢啊?】   【总有一天,有你后悔的。】   在这里挺多略久,再来,话题已经转了。   【对了,过几天钟一一的婚礼,怎么说,也是二房的,请我去,我也不能不给面子,你去不去?】   【你最近也没什么事,我替你做主了,就去吧。】   容起云呵笑了声,回复他:“行吧,听钟少的。”   话题在这里结束。   容起云往上翻聊天记录,目光落在那张照片上。   点开,放大。   沉静片刻。   最后还是点了保存。   手机里存的她的照片,还是三年前的。   三年后的曾忱,似乎没什么变化,又似乎变化良多。   容起云手指擦过屏幕,眼神一变再变。   他存了曾忱的新号码,只打过一次。   但还没有新微信。   容起云转动手中的手机,沉吟许久,最后还是点开了添加好友。   验证消息不知道发什么,最后发了一个句号。   那时候,他是发的:容起云。   傲气的,占上风者的姿态。   如今是,阶下囚的姿态。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鞠躬。 第14章 耳鬓厮磨   曾忱是被手机震动吵醒的。   她从影棚回来是四点,已经洗过澡,而后窝在沙发上听歌,不知不觉睡过去。手机里的歌声还在响,是关淑怡的《三千年前》。   她用沧桑的声音说:“我都没有办法不承认,我失去的东西实在太多。”   耳机挂在脖子上,不知为何还绕了一圈。曾忱取下耳机线,揉了揉眼,才去查看消息。   是微信里的消息,一条好友申请。   验证消息只有一个句号。   她直觉这人是容起云。   待点开头像和资料,确认了她的直觉是真。   曾忱看着手机屏幕,眼前的一切和记忆重叠。   —   容起云的好友申请。   验证消息是:容起云。   其实没什么语气色彩,可曾忱无端觉得短短三个字,透出一种狂。   兴许是先入为主。   她对容起云的印象,除去那些光鲜亮丽,就是狂与傲。   人家如何,总归有人家的资本。她不过是一条鱼。   曾忱叹气,点了通过,而后备注:迎客松。   她原以为容起云要同她先开口,于是率先沉默。   而这沉默一直被放任,蔓延下去。   从那日之后,容起云再没出现过,无论是她的生活,还是微信消息,都毫无踪迹。   她几乎要以为,她生出这一场大梦。   曾珂那日与她交谈一句,后来没见容起云,一切似乎又都没发生过。曾意和她争锋相对愈发激烈,甚至到一言一行全是针对。   曾忱想,她或许认为,总归她马上要嫁出去,日后再想找机会挤兑也难。   曾忱不喜欢同曾意对着干,但也不是那种全然忍气吞声的人。偶尔会呛回去,呛得曾意哑口无言,只好找杨梦告状。   杨梦看曾忱一眼,却训曾意:“你和她吵架有什么意思?”   曾意立刻接话:“是哦,自降身份。”   曾忱转过头去上楼,手机里林建业的消息越发多起来,甚至于无聊到早晚安都出来。   【曾小姐,早安。】   【曾小姐,晚安。】   曾忱实在嫌弃他吵闹,将他设置成勿扰模式。   距离她的婚礼,已经不过十日。婚礼的酒店和场地都定下来,在杨梦和曾品源与林家的商议之下。   曾忱不必操心,她们也不放心叫她操心。   容起云的消息仍旧没有一条,对话框里还停留在“你已添加好友”。   容起云的朋友圈没有对她设置权限,曾忱点进去,恰好瞧见他今日新更的动态。   一条视频,看起来在车里拍的,弯道与风景飞一样闪过,配着呼呼的风声。   曾忱听说过,容起云也玩赛车。   她无声叹息,这人分明一切如常,却又偏生在她这里杳无音讯。   曾忱关了手机,忽而听见有人敲门。   打开门,是曾珂的脸。曾珂比她小一些,仍在上学。   曾忱略有些意外,站在门口,并不打算请她进来。   “有什么事吗?”   曾珂也不进来,两个人隔了门,远远望着。   曾珂说:“你婚礼的伴娘,打算怎么办?”   曾忱垂眸,倒是一愣,她还没想过这事儿。或者说,她根本没想过这场婚礼。阿窈比她先结婚,最近也忙得不可开交,不能来。她几乎没朋友,脑子里一顿风暴,甚至想到楚西泠。   而后后知后觉,抬头看向曾珂:“你怎么突然和我说这个?”   曾珂看着她的眼睛,叙述事实:“我姐不可能答应。”   曾忱点头,这她清楚,她看着曾珂,揣测她的来意:“所以呢?你要当我的伴娘?”   曾珂脸色微变,立刻摇头:“你未必自作多情,我只是好心好意提醒我,应该想好人选,不然到时候丢人现眼。”   曾珂说完,立刻转身离去。   曾忱看着她背影走远,才关上门。拉开桌边的椅子,坐下来,视线没有焦点地落在面前的桌上。   又去翻手机。   手机里也没有任何消息,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掉入时光缝隙,被人遗忘。   —   婚礼前三天。   林建业约曾忱去试最后的礼服,坦白说,林建业长得其实不算丑,就是总是透出些猥琐的气质。   林建业开一辆红色卡宴,停在曾家门口,装模作样给曾家各人带了好些礼物。   “曾小姐,请吧。”他做一个绅士的手势,替她拉开车门。   曾忱迈步,踏进车里,长久沉默。   她今天穿一身蓝色到膝连衣裙,露出一双笔直的腿,林建业起码瞟了五次。   曾忱偏头,看向窗外风景。   听见林建业说:“曾小姐今天真好看。”   曾忱无言。   林建业察觉到一丝尴尬,“曾小姐今天似乎心情不佳,要不我给曾小姐讲个笑话?”   曾忱仍旧没什么反应。   林建业啧了声,撕破脸皮:“你当自己是什么名媛淑女,端着一副架子给谁看,我愿意哄你那是你的福气,一个不上台面的私生女。”   曾忱终于有所松动,林建业挑眉,带了些挑衅的意味。   听见曾忱说:“你说得对。”   林建业:“……”   倒是不知道怎么接话,索性一拍方向盘沉默,直到抵达婚纱店。   婚纱已经试过一次,上一回按照曾忱的尺寸改了,这一次是来查验最后成果。   店员小姐还记得他们俩,轻车熟路取了婚纱过来给曾忱试。林建业换了西装,在沙发上等。   曾忱拉开帘子,婚纱很耀眼,人亦然。   店员小姐眼前一亮,夸她:“曾小姐真是漂亮,林先生好福气。”   林建业咳嗽一声,上前来绕着她走了一圈,摸着下巴点头:“嗯,确实好看。”   店员小姐又问:“您还有什么要改的吗?曾小姐。”   曾忱摇头,“没有了,谢谢。”   她连镜子都没看过一眼,态度敷衍至极,店员也看出端倪。   “好的,曾小姐,那么就这么定下了。”   “嗯。”   这婚纱林家直接买下,林建业因而自夸:“我们家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林建业和前台侃侃而谈,曾忱却只觉得困倦,甚至想打哈欠。   她从镜子里看见自己,好像没有血肉的幽灵。   林建业和服务员小姐闲谈近半小时才结束,他似乎挺高兴的,一扫先前的不愉快,又和曾忱说话。   “曾小姐,怎么样?”   曾忱不知道他在问什么,只好茫然地看着他。   林建业没看见她的目光,又开始自我夸耀。   “嫁到我们家啊,你只管吃香的喝辣的,钱有的是,你尽管花。当然了,你也不能管我,大家各自安好。”   曾忱听着他一长段话,又开始走神。   她空洞地打开手机,朋友圈里又有容起云的最新动态,这一次仍旧是一条短视频。   视频里,是容起云在喂鱼。   鱼食落入鱼缸里,金鱼们争先恐后涌过来。   叹息很轻微,她早明白,容起云是什么样的人。   一个成功的商人,一个狂且傲气的男人。   好一个请君入瓮。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鞠躬。 第15章 耳鬓厮磨   曾忱意外笑出声来,林建业看向她,“笑什么?”   曾忱摇头,“没什么,刚好看见一个笑话。”   “是吗?什么笑话呀?”林建业将信将疑。   曾忱挑眉不语。   林建业撇嘴,先前的话题被打断,这会儿也没什么话题可说,于是又沉默下来。   林建业送她到曾家门口,杨梦热情地邀请他进门坐坐。林建业倒是没推辞,进了门,杨梦端茶递水,好不热络。   曾忱径直上楼,杨梦瞪她一眼,“这孩子,真是的,对未婚夫一点也不热络。你别介意啊,建业,她就是这样的人,对谁都这样。就是对她爸爸和我,也是这样的。”   杨梦叹口气,做得很是仁爱。   林建业很配合,“是吗?这倒是,可能有些人性格就是这么冷。我明白。”   曾意和曾珂在一旁听了两句,她们对林建业看不上,听他们闲谈也觉得反感,便都找了个由头上楼去。杨梦看着她们任性的背影,又骂道:“这两个没大没小的东西。”   但语气显然是和骂曾忱不同的。   曾忱回了自己房间,躺倒在床上,拿出手机。手机与脸保持着一臂的距离,她打开微信,微信里除了广告,一条消息也没有。   曾忱找到容起云的微信,打开对话框:“容先生,您有空吗?”   这一条发送出去,再收到回复,已经过去一个小时。   楼下客厅里已经安静下来,杨梦似乎在哼着歌,听起来心情不错。杨梦是不必工作的,她每日的行程只有准备家里的饭菜,以及和她的朋友们出去逛街。   杨梦的歌声停了,接下来是一阵脚步声,跟着关门的声音。   曾忱听着她这一连串声音,意外走神。   回神是被手机震醒。   她迫不及待打开手机,等到容起云的回复:“怎么了?曾小姐有什么事吗?我最近在日本出差,可能不太方便。”   呵。   曾忱无声冷笑,打出一行:没什么事。   又统统删掉,换成:容先生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容起云又晾着她,这一次是半小时。   也或者,是真的在忙。   曾忱此刻是小心之人,哪怕他真的在忙,也觉得他是故意放风筝。谁叫这人已经丢过来一根风筝线,一个故事的开篇,向来用来奠定全文基调。   她扔了手机,在床上翻一个身。   闭着眼,等待时间过去。   直到手机再次震动。   在这半小时的等待里,她却误入周公梦,茫然睁开眼,对上白色天花板。意识还未清明。   时间过去数十秒,曾忱才拿过手机。   容起云说:“大后天早上。”   “有什么事吗?”   容起云的头像,是一片黑色,看起来又冷又疏离,和他本人似乎并不完全相似,又颇有相似之处。   曾忱视线从他头像上移回来,“我想见你一面,在你回来之后,不知道是否可以?”   容起云这一次仍旧晾着她,又过去二十分钟,曾忱才收到他一个“可以”。   按理说,这两天的时间是难熬的。可它们走得那样快,曾忱仿佛未曾察觉,就已经到了十八号。   十八号早上,曾忱起了大早,被化妆师按在椅子上,一番折腾。婚纱是昨天送过来的,被安置在旁边的衣架上。   化妆师不停地夸她:“新娘的皮肤真好,平时是怎么保养的。”   曾忱看一眼手机时间,“没保养过。”   化妆师:“……”   她心里焦急,根本顾不上这些。今天这世界仿佛都消失,只有她自己,和不停流逝的时间。   曾忱隔三分钟,便要看一次手机。   她早上给容起云发的消息,询问他是否回国,到此刻还没有得到回复。   曾忱脑子里闪过很多念头,甚至一瞬间想到她白发苍苍的样子。   七点的时候,容起云终于回复她。   “盛岸酒店,1506。”   仿佛一时定时后退的炸弹,忽然间停了滴滴答答的计时声音。   然后炸弹砰地爆炸。   分明这炸弹爆炸了,曾忱却心安下来。她仿佛从一片废墟里,找到另一条通向光明的路。   尽管这光明一下,是一脚踏空的悬崖。   曾忱眼角终于染上喜色,化妆师笑道:“对嘛,新娘子就要高兴一点。”   曾忱微笑,点头:“你说得对,我想上个洗手间。”   化妆师点头,放她离开椅子。她才刚弄完头发,戴上头纱。   没人想到曾忱会从自己家逃跑。   杨梦忙着看镜子,自己打扮两个女儿,和她的丈夫。也并未注意到,曾忱出了门,头也不回地拔腿就跑。   她穿一双七厘米的细高跟,却健步如飞。   出了别墅区,随手在路边拦了一辆车。   “你好,师傅,盛岸酒店。”   等到身边的风景都往后退去,曾忱才忽然感觉到一种脚踏实地的感觉。   她的心跳还在加速,脸颊因为太过奔忙以及激动而微微泛红,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   为了去见容起云。   为了和他耳鬓厮磨,借由他,来摆脱这一切。   想到后面这些,她的心跳又沉静下来,热的血逐渐冷下来,那微笑也散去。   她转头,看向外面的风景。   这是早晨的北城。   上班族匆忙的脚步,永远清醒的高楼,和总是带一层蒙蒙沉沉的天。   她不知道家里那群人会何时发现她已经消失,在发现她消失之后,又会作何反应?   反正都与她无关了。   她即将开始她新的生活,兴许不自由,兴许腐朽而溃败。   蛇拿着苹果,在诱惑她。   只要你吃下去……   于是她抢过苹果,一口咬下去,发现这是她喜欢吃的粉苹果。   曾忱摇下后座的车窗,催促:“师傅,你能快点吗?”   师傅点头:“好嘞。”   一切都更快地往后退去,脚步匆匆的上班族也好,永远清醒的高楼也罢。只有永远蒙蒙沉沉的天,在她头顶上,仿佛随时都要掉下来。   那层天色坠落下来,拼凑成容起云的脸,立在曾忱的琥珀色眼眸之中。   “容先生,我可以进去吗?”她语气中带了自己都难以察觉的雀跃。   容起云抱着胳膊,和她隔门相望。他刚洗过澡,头发还在滴水,白色浴袍显出若隐若现的好身材,似乎能看出腹肌。   喉结、下颌线、腹肌,还差一味。   容起云饶有兴趣看着她,“进这门容易,可要留下来可不容易。”   曾忱笑,撩起自己耳边的头发:“容先生愿不愿意留下我,是你的选择。而能不能让容先生留下我,是我的本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鞠躬。 第16章 耳鬓厮磨   画面停在这里,曾忱从梦里醒来。   这一场梦做得有些力竭,嗓子如同火烧一样,四肢如同中了软筋散,使不上力气。从床上翻身下来的时候,差点跌下去。   嗓子里忽然如同进了一片羽毛,氧得人抓心挠肺,曾忱剧烈咳嗽起来。   她扶着床边,抬手摸自己的额头,发觉有些烫手。   她发烧了。   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竟然会有些迷惑,好像并没有着凉,也没有任何征兆。   这场发烧突如其来。   曾忱从枕头下摸索出手机,解锁,才后知后觉头也有些晕乎乎的,她看着手机屏幕上的app标识,都感觉在晃动。   曾忱艰难地点开了美团,而后搜索药店,买了退烧药和退烧贴。   做完这一切,她蓄起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人往后软了一步,腰贴上床架和席梦思。   曾忱闭眼,眼皮很沉,眼睛很痛。胸口也仿佛积压了一口气,无法疏通。   曾忱扶着床头柜,手机掉落在地毯上。   此时此刻,却忽然生出一些求生的意志来。   曾忱深呼吸几口,直到感觉到肺部吸入了足够的氧气,人也比先前清醒一些。   她抓起手机,扶着柜子起身,行至客厅饮水机出,接了半杯热水。   接水的时候,手还有些颤抖,热水从边沿溅出来,落在她手背上。   曾忱嘶了声,又兑了半杯冷水。温水润过嗓子,略微缓解了一些干渴,但还是疼。   曾忱在旁边沙发上坐下,原本是轻微的叹息,因为这夜太过寂静,落在耳里,也变得格外沉重,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缓过神来,发觉吓到自己的不只有叹息,还有手机的震动。   是系统的提示音,告诉她,商品已经送出。   时间是夜里十二点五十分,这个时候,曾忱原以为不会这么快。当然了,配送费也高得离谱。这服务,兴许是与高昂的配送费相匹配。   曾忱吞咽一声,不小心点进微信。微信里有江岳的几条消息,她和江岳已经有好几天不联系,想了想,还是回复了一条。   除此之外,就很安静。   容起云仍旧什么也没发,曾忱想起旧事,忽而无声轻笑。   这人一点没变,像一只高傲的天鹅。   即便这么说,他一定会怒目而视。   曾忱咳嗽一声,看着他的头像,觉得自己一定是烧糊涂了。   她有那么一瞬间,想要调戏他一把。   如今什么都不同了,她再也不必做咬钩的鱼,也不想做钓鱼的人。   理智很快把那一瞬间的冲动摁住,曾忱感觉到嗓子又一阵疼,她弯腰咳嗽起来,像是要把什么咳出来。   这感觉实在难受。   曾忱不是那种常生病的人,记忆中,从小到大,也就生过几次病,不过每次生病,都来势汹汹。   上一次生病……还是三年前……?轻?吻?最? 萌?羽?恋?整?理?   不提也罢。   她吸了吸鼻子,感觉到呼吸的沉重感。   好在那位送药人终于抵达,曾忱接过东西,还是认真地道了声谢。   她关了门,扶着门板,差点走不出直线。   吃了退烧药,怕效果不够,又用了退烧贴。她想,双管齐下应该足够了。   做完这一切,曾忱回到房间里的床上,扯过被子,把自己整个人裹住。   尽管按照科学的态度来看,这样并不最佳选择。但这种时候,人还是屈从于潜意识里的信念。   后来的事,就再没印象。   连梦也没有。   —   阳光从窗帘间隙漏过来,投映在天花板上,形成一些光点。   曾忱一睁眼,视线并没有聚焦,头还是很疼。昨夜的双管齐下好像没有发挥太大作用。   手机不知道怎么搞的,被她压在身下。手上又没力气,连弯胳膊肘都费劲,好容易才摸出还在震动的手机。   眼睛昏沉沉的,睁开太费劲,索性又闭上。放到耳朵边上,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又一时想不起来这是谁。   他说:“阿忱。”   他叫自己名字的时候,曾忱有一瞬间分不清,她想起林静来,林静也会这么叫她名字。   意识很混沌,但仍记得林静死在那天下午。   何况这是个男声。   曾忱嘴唇微张,却不记得自己要说什么。   头真的好痛,眼泪顺着太阳穴流下,落在枕头上。   “……容起云。”她喃喃开口。   嗓音好似被砂纸磨过,一听就是生病了。   电话那头真是容起云,他闻声一愣,心像被一只手抓住,猛地纠紧。   “阿忱,怎么了?”语气不自觉紧张了七分。   他在开早会的间隙里起意,在走廊上拨通这通电话。   原以为必定会被挂掉,甚至会被拉黑。   但是没有,它接通了。   因为原本要开早会,这会儿公司的人几乎都来齐了,站在旁边等候,忽而看见容总声音焦急,众人皆惊。   容总向来游刃有余,哪有这种时候。   众人不自觉盯着容起云的背影,又紧张又期待接下来的发展,向入了戏的观众。   曾忱听见他的问题了,但是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脑子里一番措辞,好像才能说出一句:“我没事。”   好像忽然清醒过来,她看了一眼手机,而后挂了电话。   “喂?喂?阿忱?”容起云语气更加焦躁,甚至脚尖踢了踢旁边的墙。   身后众人又是一惊。   而后容起云转过身来,脸色凝重,脚步匆匆。   “会议推迟。”他只留下这么一句,便匆匆去了电梯。   直到人消失不见,众人才如梦方醒。   容起云下了电梯,直奔停车场,开车前往曾忱住处。那地方他去过一次,并不满意,哪有他从前送的房子好?   其实更不满意的,是江岳给她找的。   一路飙车,终于感到。   对着门铃一阵狂按,心跳声一下比一下响,脑子里甚至闪过许多恐怖画面。   好在曾忱终于开门。   四目相对里,容起云开口:“我送你去医院。”   他压抑着情绪。   曾忱还是茫然的,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容起云已经抬手摸她额头,“什么也别说,先去医院。”   她面上带着不自然的潮红,额头温度烫得吓人。   曾忱却执拗:“你怎么来了?”   容起云一愣,“因为你生病了,现在应该去医院。”   曾忱:“我不去。”   容起云:“必须去,你发烧了。钥匙呢?”   钥匙挂在旁边墙上,容起云取下钥匙,直接打横抱起她,用脚带上们,就往楼下去。   曾忱一横躺,头就更晕了。她完全没力气,只好拿眼看他。   目光迷离。   容起云被她看得心猛地一跳,出了电梯,放她在副驾驶坐下。一边替她系上安全带,一边给赵烨打电话。   “喂,你安排一下,我马上过来。什么我得了什么病,不是我……”   他余光瞥一眼安静垂头的曾忱,一顿,“是曾忱。”   “先不跟说了。”容起云挂了电话,开车。   他一路开得飞快,抵达平湖医院不过花了四十分钟。   容起云停了车,又抱她下车。赵烨已经在等,即便在电话里听了消息,真见到人还是难掩惊讶之色。   “你们……又在一起了?”   容起云避而不答,“你快给她看看吧,发烧,估计四十度了,直接安排打针吧。”   赵烨顺着他话题,“行,明白。”   容起云跟在一边,看着他们一阵忙活。   他却觉得自己游离在外。   直到点滴瓶一点一滴开始往下流,他才伸手握拳,放在嘴边。   护士临走之前叮嘱:“有事情请按铃。”   赵烨没走,在他身边坐下,“现在,可以说说什么情况了吗?”   赵烨与他也算多年好友,容起云低着头,视线落在地面上,想起被他回避的问题。   “没有。”   赵烨笑了声,“我就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鞠躬。 本章npc不喜欢女主。 第17章 耳鬓厮磨   容起云盯着他,“你知道什么?”   赵烨挑眉,视线落在病房里的曾忱身上,“知道你们不是一路人。”   不是一路人。   似乎每个人都这么说。   容起云摩挲着左手拇指,问:“为什么这么觉得?”   赵烨耸肩,“哪有这么多为什么,直觉罢了。”   他拍了拍容起云的肩,“走了。”   临走的时候,从曾忱病房前经过,视线瞥过一眼,曾忱面容沉静,和当年并无什么两样。   他忽然想起当年的对话:   “你打算如何?”   “我有我的打算,你不必告诉他。”   说是“你不必”,其实是威胁的意味。   赵烨叹气,果然如此吧,和他想的一样。   —   曾忱醒过来的时候,点滴瓶已经到第二瓶。   映入眼帘是白色天花板,愣了两秒,注意到还在流动的点滴,而后记忆才一股脑回到脑子里。   嗓子还是干渴,曾忱咳嗽一声,惊动了门外的容起云。   容起云推门进来,和她四目相对。   一时无话。   最后变成同时开口:   “好点了吗?”   “谢谢容先生。”   容起云脸色一沉,对她的话置若罔闻:“你一个人,如果我没打电话给你怎么办?”   曾忱视线追随着他在床边坐下,嗓子还有些痛,她说话很慢:“我请了阿姨,她会来打扫。再不济,江岳会找我。”   反正无论如何,都与他无关是吧?   容起云怒极反笑,她要摘干净,他便不如她的意。   “可是今天偏偏是我救了你。”   曾忱声音平静:“你可以不来,何况发烧而已……”   容起云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发烧而已?你知道你烧到四十度,会把脑子烧坏的。不知道你做什么,能烧成这样。”   曾忱对此倒是诚实:“我也不知道。”   容起云听她这话,又被气笑,“曾忱,你是……”   他对上曾忱的眼睛,一双疏离而又冷漠的眼。   他别开脸,把剩下的话吞了。   “想吃点什么?”   曾忱却道:“不必了,我会给江岳打电话,叫他过来照顾我。至于容先生,虽然我很感谢你,但是毕竟也不是很熟……”   “不是很熟?”容起云第二次打断她的话,语气阴恻恻的。   他微微倾身,抓住了她一截藕似的腕子,一字一句从牙关里挤出来:“不是很熟?我连你身上哪儿有颗痣都知道,你跟我说,这算熟吗?即便我们分手了,也不必要如此过河拆桥吧,阿忱。”   最后“阿忱”二字,咬得很紧。   曾忱听着,无端想起以前和他亲吻。   她反驳,以一种风轻云淡的语气:“容起云,你自己也知道过去了。你不是从来不吃回头草吗?”   “谁说我要吃回头草?”容起云咬牙笑。   曾忱面上带着淡淡笑意,“那,您请吧。”   她指了指门的方向,“记得替我把门带上,劳烦了。”   容起云被她气得不轻,明明开局不是如此,最后结果还是一样。他从床边下来,看着曾忱,许久,转身往门口去。   关门的声音有点大。   曾忱叹口气,看着空气发呆许久。   她说叫江岳过来,这当然是谎话。她不想和江岳有过分的牵扯。   江岳本质上,和容起云是一种人。   ——对你好的时候,千般好,好像眼里只有你。   可一转眼,又像春秋一场大梦。   人吃过亏,就学乖了。   没想到最后午饭是赵烨给她解决的。本想点外卖,纠结许久,最后听见敲门声。   “进来。”曾忱头也没抬,她原以为是医生或者护士。   诚然,她猜对了。只不过这医生是熟人。   赵烨脸上还是那幅表情,看谁都像不屑。   曾忱有些意外,又有些感慨,她放下手机,和赵烨说话:“是你啊。”   赵烨把饭盒放在她面前,靠着身后的椅子站着,“我猜到你没吃饭,特意给你买的。”   “谢谢。”曾忱挑眉,倒是没和他客气。   赵烨看着她动作,吐字很慢:“你……告诉他了吗?”   曾忱咀嚼的动作一顿,“没有,因为不必要。”   赵烨笑了声,对她这话表示认同:“这倒也是,以我对容二的了解……但你是例外。”   他重复一遍:“你已经很例外。”   “是吗?是例外的大方?还是说,例外的疑似深情?”曾忱低着头,赵烨带来的是白粥,其实不好吃,她还是吃了大半碗。   “啧,得,我不说了。”赵烨放下环抱的手,起身要走,想起什么,又脚步一顿。   问:“后来呢?”   “没有后来了呗。”她依旧答得云淡风轻。   那件事没有后来,她和容起云也没有。   赵烨似乎驻足了会儿,反正等她喝完粥抬头的时候,病房里已经只有她一个人。   曾忱抬手,试了试自己体温,似乎已经退烧了。   等吊瓶打完,为了放心,曾忱还是叫护士来量了体温。   36.7℃。   “好的,曾小姐,你已经退烧了,可以出院了。出院之后,记得注意饮食清淡,以及按时吃药,不要熬夜。”护士长相可爱,声音也温柔。   曾忱点头:“好的,谢谢。”   赵烨在一旁倚门冷眼旁观,送她出门的时候,看着外面的天色,忽然感慨:“那时候,你也是发烧吧。说起来还有点可怕,我还以为容二他已经这么禽兽。”   曾忱抬头看他,赵烨毫不示弱,反而抿嘴笑。   曾忱妥协:“谢谢你,赵医生,再会。”   她甚至还穿着睡衣,在这医院里颇为显眼。   赵烨目送她离开,背影永远单薄而又倔强,这是赵烨对曾忱印象最深之处。   曾忱从医院出来,在大门口打车。   “去君悦明华。”   出租车师傅多看了她几眼,和她搭话:“姑娘,这是生病了?”   “嗯,发烧。”曾忱难得多回答两句。   她从车内的后视镜里看见自己的脸色,毫无气色,一片惨白。   司机师傅似乎也注意到这一点,收了声,不再和她说话。可太安静又显得不对劲,于是师傅打开了车载电台。电台里正在放搞笑段子,曾忱一句也没听进去。   她微仰着头,靠在靠背上。刚才赵烨的话,毫无疑问还是影响到了她。   上一次发烧,是在三年前,本该是她婚礼的那一天。   她闭上眼,回忆起那一天,和容起云耳鬓厮磨的那一天。   那一天,她本该是新娘。却逃了婚,和容起云在1506的房间里厮混。   肢体交缠,气息迷乱。   窗帘被拉上,灯也被关掉,光线昏暗的房间里,她光脚踩在酒店的地毯上,一颗一颗纽扣解下身上那件衣服,也看着容起云眼神一寸寸变暗。   其实过去很久了,后来也有很多个亲密接触的时刻,可是那一天,像刻在曾忱记忆里。   那天下午,她发烧了。   也像今天一样,毫无征兆,又来势汹汹。   容起云送她来医院,也是赵烨接待。她身上还带着一身吻痕,赵烨后来和她说:“我以为容二这么禽兽。”   那已经是很后来,她成为容起云的女友,随他出入他的好友聚会。容起云当时坐在她身后,翘着二郎腿,目光落在她身上,笑容隐在pub的昏暗光线里,看不分明。   曾忱睁开眼,长叹一声。   司机师傅送她到君悦明华门口,曾忱手机付了款。索性她出门的时候,手机还放在睡衣口袋里。   曾忱转身,把手机放回睡衣口袋里的时候,摸到自己的钥匙。   她记得她的钥匙一直挂在墙上,一愣才想起是容起云放的。   曾忱脚步顿了几秒,抬腿往自己住的楼栋去。   进了家门,仍旧是先洗了个澡。洗完澡出来吃药,除了胶囊,还有冲剂。   曾忱不喜欢喝冲剂,纠结一秒,还是只吃了胶囊。   等一切都做完,人又闲下来。曾忱拿出手机,看见工作室小刘的消息,是新接的单子情况。   曾忱抬眸,这几天她生病,她生病的时候向来水平不行,因而不想画。等这几天过去,就是乔诚的婚礼,也不行。   她在日历上打一把叉,看来这单子只能等乔诚婚礼之后了。   ……乔诚的婚礼。   曾忱又叹气,忽然间不想去了。她干嘛一定要去呢?反正婚纱照也拍完了,她也没什么必要去吧?   脑子里闪过一段话,两种情绪开始打架。正当她纠结之际,乔诚仿佛感知到她的情绪,发来消息:【婚礼你可一定得来。】   曾忱:【为什么?】   乔诚:【哪有这么多为什么?反正你得来,都说好了。何况,我老婆还想和你交流一下呢。】   曾忱:【好好好,看在你如此诚心诚意的份上,我一定来。】   她反手把手机扣在桌上,又看见袋子里的冲剂,略略思索,还是接了一杯热水,把冲剂泡了。   冲剂被打开,药味一下子扑鼻而来,曾忱捂着鼻子,默默把杯子移远了点。   ……果然。   不该抱有这种侥幸这里。   曾忱一口气端着杯子至洗手间,把杯中的液体一股脑冲进马桶里,又连冲了几次水,还觉得仿佛有味道,又取了香水来喷满卫生间。   做完这一切,曾忱拉上卫生间的门。又忽然失了力气,走近沙发,没骨头一般躺下来。   她从医院回来已经是下午,这会儿已经到黄昏时候,橙红的夕阳挂在天边,太阳光从不知道谁家玻璃折射到曾忱这里。阳台上的衣服被风吹得东摇西晃,曾忱睁着眼,看着那几件衣服晃荡着。   时间一点点流逝,她感觉到困意袭来,可脑子里却不清净。   嘈杂的声音,像是婚礼现场。   电影一般在脑子里铺陈开来,镜头定格在拱门上的“百年好合”四个字上。   由此开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鞠躬。 第18章 耳鬓厮磨   婚礼现场,窃窃私语不曾停过,宾客们皆在猜测发生了什么。而作为主人公,林家人个个面色阴郁。   林父压抑着怒气,“还不快去找?他们曾家怎么做事的?这么大一个人,说不见就不见了?我看是一家子坑蒙拐骗的烂货。”   林父说完,一拳捶在旁边放花的架子上,花束掉落下去,凄凄惨惨。   林建业脸色也不好看,作为新郎,婚礼当天,新娘不见了,他丢了好大的人。   电话就没停过,可依旧没结果。   “什么叫不知道?怎么不知道?反正钱你们也收了,人呢,必须交一个出来。要是曾忱不在,你让那个丑一点的来,我也不介意。”   林建业挂了电话,还是生气,一抬眼瞧见婚礼拱门上的“百年好合”,仿佛莫大讽刺。   婚礼闹哄哄的,1506的房间里,也如火如荼。   曾忱咬着牙,手在容起云身后抓出一道血痕。睁开眼的时候,仿佛有些迷蒙,只注意到天花板的吊灯。   她忽然想,回不去了。   日后会如何,总归是日后的事了。   又想楚西泠的话,原来所言非虚。   这一趟火车,轰隆隆折腾到中午十二点,最后停靠在西伯利亚的荒原上。   西北风刮得人脸疼,好在只是梦里,梦里她找不到去处,也找不到来处。   所幸等梦醒了就好。   容起云坐在阳台的藤椅上抽烟,心情愉悦。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曾忱身上无端端一股傲气,容起云越看她,越想折压这骄傲。   看她低头求自己,看她昂首,又看她垂下一双美目。   曾忱还在睡着,他自觉自己略过火,那种终于得到的征服欲,偶尔放纵一回也不碍事。   他明白曾忱的困境,脑中浮现一幕此刻他们的混乱局面,却意外笑出声来。   好像也颇为得趣。   电话在手边,因着震动转了半圈,来电显示是苏柚。   容起云心情大好,冷眼看着电话熄灭。   电话不死心,又重新点燃,被容起云掐灭,且一口气将那号码拉黑。   说好是互相玩玩,到头来却要纠缠不休。容起云最讨厌这种人。   他对女人大度得很,只要不过分的要求,容起云都要满足,遑论钱财。   他自觉同女人没什么亏欠,故而讨厌她们索求无度。   烟烧到尽头,容起云将烟头掐灭在烟灰缸。已经十二点五十,该吃饭。   他打电话叫人送餐,二人份。   回到卧室,曾忱睡得很沉,没有半点要醒的迹象。容起云弯腰,本想叫她起床吃点东西,看她眉头皱着,不知道梦见什么妖魔鬼怪。   啧,算了,让她睡去吧。   容起云重新起身,等送餐员过来的时候,特意叮嘱他们动作小心,不许打扰房中人。   他独自吃了午饭,又回到露台上,打开电脑,处理公事。   钟茗的电话很快打过来,兴致勃勃与他说八卦:“容二,你知道吗?我听说了一件大事,那位曾小姐,不是今天结婚吗?结果人不见了,逃婚了。”   “哦。”容起云态度冷淡。   钟茗对他这反应很不满意,“你这是什么反应?好冷淡……”   他反应过来,“我说,不会在你那儿吧?”   容起云轻笑,笑意被揉碎在话语之中,春风荡漾。   “猜对了,人在我这儿,记得保密,后续我会处理。”   钟茗尚在惊讶之中,他惊讶的东西太多。   “不是,人怎么会在你那儿?你们俩?什么时候勾搭到一处了?还有,你这笑声,奸诈啊。”   容起云又笑一声,“不跟你说了,我忙工作呢?”   “还忙工作呢?你就编吧,咱俩谁跟谁啊?”   “她睡了,所以我忙工作。”容起云游刃有余,视线从电脑屏幕上划过去,同时挂了钟茗电话。   这一忙,又过去两小时。   曾忱人还未醒,容起云觉得奇怪,进门查看她情况,才发现她开始发烧。   曾忱脸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体温偏高,容起云皱眉,抱她起来。   给赵烨打电话:“你准备一下,发烧了,嗯。”   挂了电话,注意到曾忱的衣服,先前的衣服已经被扯坏,又不可能光着出门,现在去买衣服太麻烦。最后还是给她套了浴袍,抱她下楼去平湖医院。   路上又给秘书打电话,叫她帮忙买一身女士衣服送到平湖医院。   这要求虽然奇葩,但秘书到底是经过大世面的,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好的,容总,我明白了。还有什么事吗?”   “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处理,城西林家……”   赵烨接到电话,早就做了准备,不过看见容起云怀里一身浴袍的人,还是吐槽:“什么情况?”   容起云言简意赅:“不清楚,忽然发烧了,温度很高,先降温吧。”   赵烨挑眉,准备下一步。   秘书送衣服过来是半小时后,赵烨在调整吊瓶的速度。他认得秘书徐知阳,调侃道:“徐秘书,勤奋啊。”   徐知阳对赵烨没什么好感,这人总是一副嘲讽人的样子,虽说可能是天生,但实在让人不适。   徐知阳点头就算打过招呼,越过赵烨,到容起云身边。   “容总,衣服,是按您说的尺码买的。至于那件事,也已经联系人去处理了。”   容起云接过衣服,点头:“嗯,知道了,可以了。”   看着徐知阳的背影,赵烨摸着下巴,不负责任地猜测:“我说,容二,这徐秘书不会也跟你有一腿吧?”   容起云冷眼瞪他,赵烨当即闭嘴。   他不会和工作上的搭档有感情牵扯,工作最忌感情用事,对谁都不好。   他反过来调侃:“怎么,你看上徐秘书?那就去追呗?”   赵烨唇角一扯,笑得难看:“算了吧,我不会随口问问。不过……”   他视线落在床上躺着的人身上,“我更好奇,你把人做晕了?”   “滚。”容起云怼他。   他可没有这么禽兽,她!睡前分明一切正常,且他还抱着曾忱去洗了个澡。   或许就是因为洗了个澡?   容起云打住想法,捏着眉心,看向曾忱。   曾忱眉头还是皱着,也不知什么梦做到现在。   容起云移开视线,听赵烨絮絮叨叨的。   “哎,你怎么这么快就有了新女伴,上回那个顾小姐,还向我打听你来着。不过,这位似乎是比顾小姐要漂亮许多。”   容起云闻言勾唇,赵烨又损他:“不过不漂亮的女人哪里能入你容二的眼?”   ……   一通闲聊,吊瓶就这样消磨过一瓶。   曾忱睁眼的时候,只觉得头晕目眩,还以为自己在梦里。直到看见身边的人是容起云,才清醒过来。再看一眼吊瓶架子和周边环境,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医院。   “我发烧了?”曾忱开口,声音微弱。   容起云看她,听不清楚她说什么,只能弯腰凑到她唇边。   “嗯,现在退了点,等打完点滴,就好了。”语气里不自觉带了些哄人的意思。   大概是天生就会的东西。   尽管如此,曾忱还是为这一点温情有所触动。   “谢谢。”她这么说。   容起云却觉得好笑,“曾忱?我在你心里是人渣吗?这也要道谢?”   曾忱头还昏昏,没精力和他扯皮打趣,干脆沉默。   容起云把衣服放在她手边,“你还穿着浴袍,没办法,我让人给你买了衣服,等你感觉好点了,可以换了。”   “谢谢。”曾忱又说。   好像除此之外,没什么好说。   容起云啧了声,似乎对这话很不满。   曾忱顾不上他满意不满意,她还没圆滑能应对这时候的情况:睡过之后,应当用什么态度?   她不知道容起云以前的人是如何对待他的,反正她还不是很习惯,要以容起云的女人自居。   容起云手指落在床头柜上,指尖轻敲。床头柜上还有热水壶,容起云问:“渴不渴?要不要喝热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鞠躬。 第19章 耳鬓厮磨   他好像忽然也无所适从。   从前和旁人,都是泰然自若的。彼此都明白,这是成年人的情.欲,也不过是寻常事。   可是看她低着头,似乎还不知道怎么处理,容起云忽然也跟着别扭。   他若是太自如,似乎不行;若是太纯真,更加虚伪。如此不上不下,只好借以热水缓解尴尬。   “谢谢。”她第三次说。   曾忱抬起头来,伸手要拿热水壶,被容起云横刀夺过。   “你是病人。”他倾倒热水,水声响起。   满满一杯热水,冒着热气。这水不是刚烧的,容起云碰了碰杯壁,温度应该可以直接饮用。   他拿起水杯,递给曾忱。曾忱猛灌了一口,呛进喉咙里,剧烈咳嗽起来。   容起云皱眉,抽过一张纸,替她擦去水渍。   “喝这么急干嘛?又没人跟你抢。”   话虽这么说,可众所周知,道理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一回事。   曾忱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抬头看向容起云。容起云几乎以为她要开口,但她只是看了一眼,又移开视线。   曾忱低头找自己的手机,容起云是个细心的人,还把她手提包一起带来。她在手提包里找到手机,手机她此前关了机,犹豫几秒,还是打开。   电话几乎被打爆了,曾品源的、杨梦的、林建业的……她一一点掉,调成静音,设置好不接任何来电,包括短信。而后才打开别的app,聊以消遣。   坦白讲,此时此刻,她的心情,应该叫做……臊得慌。   她旁若无人地打开了手机软件,容起云偏不让她如意,他整个人凑过来,贴近她的脖子。   入侵的气息一下子席卷,曾忱看他,眼神带了些嫌。容起云却掰过她下巴,生硬地落下一个轻吻。   他挑眉,好整以暇看着她的反应。   曾忱眉头微压,“小心传染。”   容起云又气又好笑,“就只有这点话想说吗?说点别的?嗯?”   曾忱微退一步,避开他:“说什么?你活很好,我很满意。”   她手上还留着针头,也不好动作太过激烈,容起云逗过她,退回自己位置。   问起旁的事:“听说你今天结婚?”   他靠着椅背,手肘搭在椅背上,一副装模作样的姿态。   曾忱觉得他这人很讨厌,比如这种时候。他明明查过她,已经费尽心思要鱼咬钩,钓到了鱼还不满足,还要给鱼当头一棒槌。   曾忱看着他,忽然露出一个笑容。   她唇上没什么血色,这么笑起来,带几分惨然,但依旧是美的。   “是啊,容起云,我今天原本结婚,却跑来同你苟且。怎么办呢?你要对我负责吗?”她自嘲。   容起云点着下巴,手放下来:“当然负责到底。林家有什么好的,暴发户他们也看得上?”   他咋舌,一副“无语”的模样。   这话别人来说或许没什么说服力,但是容起云不同。他来说,姿态游刃有余,连带那点鄙视,也变成本来如此。   曾忱挑眉,没说话。   容起云看一眼腕表,似乎还有事要忙,“你先休息会儿,我有个视频会议。今天既然生病,就好好顾着自己吧。”   言外之意是,不必理会他们。   曾忱也不想理会他们,她看容起云背影出门,还贴心替她带上门。曾忱把枕头垫高,靠着看电影。   是桂纶镁的《蓝色大门》。   阳光、微风、舒服的色调,让她的心情安静下来。   她手机里只存了这一部电影,翻来覆去看,这已经是第二十三遍。平均算起来,她一年看一遍。   其实只有心情特别不好的时候会看,今天是例外。   ——说不上不好,也说不上好。   当路途上那些光芒散去,她还是得面对脚下随时碎裂的薄冰。   ——她没想过跟容起云长久。   或者说,以容起云换女人的速度,或许十天,或许半个月,她估计就要上一任。   毕竟得到之后就失去了新鲜感,她自认为,除了漂亮,一无是处。既然占有过皮囊,那么她荒芜的灵魂,应该也撑不了太久。   至于这之后该做什么,曾忱毫无思绪。   电影不长,她看完的时候,容起云也忙完进来。   他敲门,从玻璃里看见曾忱侧脸。   “请进。”曾忱说。   容起云后知后觉:“饿了吗?你也没吃午饭,要不要给你带点什么?”   曾忱摇头:“谢谢,但是我不想吃。”   她毫无胃口,只想等着吊瓶结束。更想等到日落,再等到日出,见证新的一天。   容起云不勉强,“如果饿了,和我说。”   他又想起什么,“对了,手机给我,存个号码。”   曾忱递上自己手机,容起云输入自己号码,又用她手机拨给自己。   “好了。”   他已经看见许多未接来电,但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   挂完点滴,容起云带她出院。她坐在副驾驶,听见容起云安排好:“晚上你回我那儿,明天再回家,一切都会好的。”   曾忱明白他会解决好,“好。”   容起云住处在犀浦区,成启公馆。这是他私宅,容家老宅在叶浦别墅区,容起云排行老二,家中还有一个大哥,容舒云。容舒云并不管家中事业,只醉心于科研。除此之外,容家老爷子也健在,不过早就退休,放手让容起云接管容家事业。   这些是曾忱早些时候调查过的,此刻车停在公馆前面,她有一瞬间晃神。   容起云拉开车门,请她下车。   成启是他私人房产,除了保姆,还有一位私人管家。管家是他母亲旧人,母亲过世之后,他便把人接了过来。   容起云面上含笑,伸手托住她手掌:“亲爱的小姐,请随我进门吧。”   曾忱跟着他迈过大门,穿过花圃和庭院,最后才到室内。   容起云给她倒了杯茶,茶叶是管家拿过来的,曾忱听见他喊:“江叔。”   他的电话响,似乎是老爷子打来的。   “你帮我招待一下,我接一下爷爷电话。”容起云起身往外去。   屋子里剩下江叔和曾忱。   曾忱点头微笑:“你好。”   江叔也笑,他似乎五十来岁,头发有些白,但笑容很可亲。   “小姐,请。”江叔把泡好的茶递给曾忱。   曾忱接过,又道谢:“谢谢。”   不知道是否是她的错觉,这位江叔对她,似乎很有好感。   曾忱抿了一口茶,茶味清香宜人,入口略带苦味,但回味甘甜。   曾忱抬头,透过玻璃看走廊里的容起云。他半边身子倚在栏杆上,手指敲着栏杆,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神情是漫不经心,又带些认真。   容起云刚好抬头,与她视线相撞。   他做了个飞吻的动作,与她调情。   曾忱身边还站着江叔,又臊得慌,咳嗽中低下头去继续喝茶。   —   回忆重叠在这一刻。   漫不经心的,又带些认真。   容起云抬头,看向曾忱,这是他第三次看过来。   除了第一次四目相对,曾忱只当没看见。   她看向旁边站着的新郎新娘,乔诚的婚礼,为什么容起云也会在?   曾忱看着钟一一,忽然开窍。她又蠢了,钟一一,钟茗,原来关系在这里。   很意外。曾忱咬唇。   这种相遇看起来,实在很像她欲拒欢迎。   毕竟是参加婚礼,曾忱今天还是认真收拾过。在她坐在这里的一段时间,已经有三位男士过来询问联系方式。直到容起云出现。   曾忱借口上洗手间暂且离开场地,她在洗手间里思索着,要不要干脆趁机走了。   从洗手间出来,忽然一个高大的阴影将她笼罩。   “前男友的婚礼?”几乎字都被咬碎。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鞠躬。 明天入v,感谢支持。 第20章 耳鬓厮磨   曾忱抬眸, 对上容起云眼底的郁色。   他继续逼问:“你所指的前男友,就是那个姓乔的?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在一起多久?到哪一步了?”   他一字一句,咄咄逼人, 甚至脸也愈发凑近。即便如此,容起云也不显得面目狰狞。   眼看就要和她鼻尖相碰, 曾忱转头避开。视线落在斜下方,不知道是谁吐了口香糖, 粘在地上, 有些恶心。   曾忱手腕被他抓在手里, 泛起一片红, 就知道他有多用力。   她正欲开口,又听见容起云放软了语气, 头低着:“阿忱,你不要我了。”   乍一听,倒是像她罪大恶极。   倒是好笑。   曾忱冷眼看他, 想起他当年曾经说过的:   “我不喜欢小姑娘, 玩起来没意思。”   “我不喜欢动真心, 玩起来没意思。”   “我也不喜欢太黏人的, 玩起来没意思。”   ……   她朱唇轻启, 以他当年的话回敬他:“我不喜欢容先生, 玩起来没意思。”   容起云心就像被刺了一下,忽然僵住。他看着面前的曾忱, 又唤她名字:“阿忱……”   这是女厕所门口,今天到场的宾客这么多,总有人要上厕所。   这一次,是钟一一。   钟一一穿着婚纱,行动不便, 身后还跟了好几个伴娘,以及乔诚,替她拎着婚纱。   钟一一看着面前的男女,脚步一顿,一行人皆停下来。   另一边是男厕所,钟茗在几秒后也过来上厕所,跟着一愣。   寂静得如针掉落都能听清。   只听见曾忱的声音,她说:“容先生,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容起云语塞,半晌才找到自己声音:“我……我后悔了,阿忱,我们不能重新开始吗?”   曾忱看着他的眼睛,却笑出声来。她抬手,指着容起云心口:“你扪心自问,我没给过你机会吗?”   她的手指细长,戳在他心口,仿佛一把利剑,扎进去。   其实言语更锋利,杀人不见血。   曾忱轻推开他,拍了拍手,与身后这一堆人目光对视一眼,冷漠笑道:“对不起,我身体不太舒服,先回去了。”   容起云愣在原地,他们也愣在原地。   容起云,和曾忱……?   有少数知情人想起来,于是叹道:“我记得,不是说,容二少甩了曾忱吗?怎么看起来好像情况不对?”   钟茗叹了口气,走近容起云,掸去他肩上灰尘,揶揄道:“丢人啊,容二。”   容起云瞪他一眼,撞过他肩,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了。走的时候,还冷着张脸。   这气氛,一下子降了几十度。   钟一一看一眼乔诚,显然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曾老师,和容二少?”   乔诚也并没听说过,也是一脸懵。“我也不清楚啊。”   钟一一又看钟茗,钟茗是她堂哥,但关系算不上好,她从小特别怕钟茗。钟茗也看一眼钟一一,“怎么了?不用进行下一步?”   钟一一怯怯地回头,把八卦的消息咽了回去。   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传遍北城上流圈子。   谁不知道当年曾忱和容起云那段?   曾忱和容起云历任女友实在差太远,当时多少人猜他们几时分手,后来也的确分手。   如今这俩人忽然又凑一块,而且容二低声下气和人家说话,属实是爆炸性新闻。   但谁又敢问他呢?只好来问钟茗,钟茗被问得烦了,甩一句“关你屁事”。   —   曾忱从婚礼现场出来,打车回住处。她忽然觉得没车有些麻烦,如果有车,这种时候好歹能显得潇洒一点。   容起云以前给她送过车,她开过一段时间,后来走的时候,也还回去了。不止车,还有房子。   曾忱坐在出租车的后座,心跳因为情绪的起伏而加快。   她想起刚才说的话,她给过容起云很多次机会。   明里暗里。   他知道的,他不知道的。   也是给她自己机会。   可以那些几乎一个也没被抓住,像玻璃杯从柜子上坠落下去,摔成无数的碎片。   她必须得承认,她对容起云有过很多妄想,毕竟从一开始,他几乎像英雄一样,她是怀过那样的心情奔向他的。   而他,是一个优秀的成年男性。   这优秀是各方各面的,有钱,有脸,有家世,器大活好,大方又优雅。   即便曾忱自诩清醒,也曾有过片刻的妄想。   何况世人哪能时时清醒,七情六欲,样样都扯着脚,拖进那泥沼里。   出租车微微地颠簸,师傅操着一口地道北城口音,问她:“您要去哪儿?”   曾忱有一瞬间恍惚,报出住处,“南舍。”   “好嘞。”   话出了口,才发觉她说错了话。   “对不起,师傅,错了,去宜舍。”   她如今住在宜舍,不住在南舍。   曾忱叹气,以前出口都报回南舍,习惯真是很可怕的东西。   南舍是容起云送给她的房子,以容起云的个性,送出手的东西,绝不会再送出去。何况是由她还回去的,估计如今还在,但肯定很久没人住。   有没有人住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也不是她的东西。   脑子里又乱起来,曾忱感觉到头疼,她深呼吸一口气,抛去这些复杂的念头,看着窗外风景飞速地后退。   车子路过南坪,司机师傅特别热情地和她介绍:“您要是有空,一定要来这里逛逛。”   听语气,是把她当外地游客了。   她没说,这是她的故乡。   故乡好像是个很美好的概念,可是在她这里,北城面目全非。   她不应声,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沉默。   师傅特别能聊,不在意她的沉默。一路聊到宜舍大门口。   “谢谢您的惠顾,一共八十二元。”   曾忱付了钱,转身进小区大门。还没到家门口,又接到江岳电话。   “喂?”一出声,满嘴的倦怠,她自己都吓一跳。   江岳当然也吓一跳,“怎么了?又通宵了?不是我说你,曾忱,你已经不是小姑娘了,悠着点。”   曾忱勉强笑了笑,站在楼下等电梯,从反光板里看见自己的面容,苍白而惨然。   她觉得自己是真不适合北城,一回到这里,就迅速地枯萎。   “我知道了,谢谢你,江岳。”她忽然正儿八经,江岳更吓了一跳。   “干嘛这么正经?我打电话来,是想问你,最近有没有空,带你去个好地方。”   “没空。”她直接拒绝。   江岳游说她:“你别拒绝得这么快,我还没说去哪儿呢?你成天在家里闷着,身体会出问题的,得出来走走。”   这一段话,倒是触动了曾忱。   她松了口:“哪儿?”   江岳又卖关子,“反正是好地方,保准你没去过,你先答应我,怎么样?”   她叹口气,正要拒绝,又听江岳说:“别这么快拒绝我,你们搞艺术的,都忧郁成疾,你又整天不出门,我真是怕你有什么心病……”   “好吧,我答应了,别叨叨了,男妈妈。”   “男妈妈也是为了你好,宝贝崽。”他认命,又倒过来将一军,还未来得及沾沾自喜,曾忱已经挂了电话。   江岳:“……”   曾忱倒不是故意要挂他电话,有另外电话进来,反正他也没什么有营养的事,她干脆挂了江岳的。   电话意外是楚西泠的。   她换了新的号码之后,倒是只告诉过楚西泠。   “喂?楚西泠?”曾忱接通。   楚西泠那边似乎有些忙乱,“啊,对不起,我很冒昧来找你,但是我实在没什么能找的人……你先等一下……”   她那边一阵乒乒乓乓的,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她喘口气,一口气把话说完:“你明天,能不能来帮我带一下孩子?家里的保姆请假了,我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前几天你跟我说你回来了,我就想到了你……如果你不方便的话,也没关系。”   “方便。”曾忱笑了声,“可以,你告诉我地址吧。”   楚西泠如释重负,“谢谢你,曾忱。真的,谢谢你。我待会儿把地址发给你。”   “好。”曾忱挂了电话,很快收到楚西泠的消息。   关于楚西泠成为单亲妈妈这一点,曾忱其实没有深入了解过,只大概知道,她谈过一个男朋友,男朋友去世了。她坚持要把孩子生下来,为此甚至和父母关系破裂。   曾忱对这件事的态度,其实很复杂。   一方面觉得楚西泠很优秀,她把孩子带得很好,很优秀。可另一方面,又换位思考,如果是她……   她想不下去这种可能。   —   第二日。   和楚西泠约的早上八点,她搭地铁前往楚西泠家。   楚西泠变了很多,曾经一头短发,如今也变成了一头长发。举手投足之间,更是透出温柔的气息。   曾忱有些愣,楚西泠也不好意思起来,问她:“我是不是变了挺多的?”   曾忱点头,“是,但一成不变也不一定有意思。”   楚西泠笑了声,让她进门,客厅地板上坐着她两岁的儿子,很乖巧,和楚西泠长得很像。   小朋友转过头来,声音甜甜的:“阿姨好。”   曾忱点点头,把礼物递给楚西泠,“这是我给孩子买的小礼物。”   楚西泠有些意外,接过东西,“破费了。”   曾忱笑着摇头。   楚西泠和她说,今天之所以会麻烦她,是因为她今天要出门忙一桩生意,可孩子又离不开她。她只能带着孩子去,但是又怕孩子会打扰到工作,必须请个人照看。   曾忱点头:“我知道了,你放心去吧。虽然我不是很喜欢小孩子,但是肯定会帮你好好带的。”   她明白楚西泠的难处,她和家里决裂之后,断了经济来源,只能自己努力养活孩子,不工作又养不起孩子。   楚西泠双手合十,给她弯腰鞠躬:“真的麻烦了!”   三个人于是出门。楚西泠的儿子叫楚望,并不怕生,看着很可爱,长得和楚西泠很像。   曾忱看着孩子,心想应该也不会太难。她虽然没有过带孩子的经验,但是听话的孩子应该挺好带的。   楚西泠开车载他们到商场附近,她仍旧在忙摄影工作,以前开的店是她父母的产业,现在只能接些零散单子。这一次也是在这附近有个约拍工作。   楚西泠找了一家肯德基,让他们俩在店里等。   “谢谢你啊,曾忱。我真的,谢谢你。”楚西泠有些激动。   曾忱摇头:“没事,你去忙吧。”   楚西泠离开后,剩下她和楚望大眼瞪小眼。   她给楚望点了一份儿童套餐,看他乖巧地吃东西。   楚望很乖,一双大眼睛骨碌碌转着,为事情减轻了不少难度。   按照曾忱的经验,这种工作没个半天结束不了。这半天倒是过得很快,因为楚望很听话,他吃完了儿童套餐,就自己要求看动画片。   时间就这么消磨过去,眼看到中午两点。总不能给孩子吃两顿肯德基,曾忱问他:“你想吃别的吗?”   楚望点头,“想。”   曾忱抱着他出门,“那我们去找找,附近有什么吃的。”   “好,谢谢姨姨。”   与此同时,另一边。   钟茗今天原本是出门来考察业务,他们家是做化妆品的,今天是来专柜视察工作。视察完工作下来,视线一瞥,隔着层玻璃,发现有个人看着像曾忱。等她走出店门,才敢确认真是曾忱。   曾忱手里抱一个孩子,孩子看起来两岁左右。钟茗有被吓到,心里一瞬间想,这不会是容二的种吧?   他忙不迭给容二发语音:“我在盛岸商场遇见曾忱了,她手里还抱了个孩子,看起来也就两岁,不会是你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鞠躬。 本章发红包。 加更在下午。 第21章 耳鬓厮磨   他语音发出去, 马上就接到了容起云的电话。   “在哪儿?”容起云皱眉相问,声音有些沙哑。   钟茗报出位置,“一楼肯德基。她现在往二楼去了。”   钟茗看一眼曾忱, 已经上了楼梯,“需要我先帮你盯着吗?”   容起云没好气回答他:“你觉得呢?”   钟茗还想说话, 容起云已经挂了电话。   嘿,这人……   再看曾忱, 已经到了电梯口, 马上要消失不见。钟茗赶忙起身跟上, 他不敢跟得太近, 怕打草惊蛇,也不能隔得太远。   他看着曾忱走进了一家店, 坐了下来。   —   曾忱把楚望放下来,接过菜单,“你想吃什么?”   楚望指着旁边的番茄炒鸡蛋, “姨姨, 吃这个。”   “好, 还有别的吗?”   楚望摇头。   “好。那我们来一份番茄炒鸡蛋, 再要一份酸菜牛腩, 在店里吃, 谢谢。”   服务员记下订单,临走多看曾忱一眼, 夸道:“您真漂亮,您儿子也很可爱。”   曾忱解释:“是我侄子,不是儿子。”   服务员有些尴尬,“对不起,对不起, 您稍等。”   等服务员走后,曾忱问楚望:“你不想吃肉吗?”   楚望摇头:“不吃,鸡蛋好吃。”   曾忱被他逗笑。   —   容起云从公司赶过来,一路飙车,心跳和车速一样快。   不知道为什么,他明知道这可能性几乎没有,可是听见钟茗这么说,还是抱着莫大的希望奔来。   钟茗在楼梯口等他,见他到,长叹了一声,胳膊肘搭在他肩上,语重心长:“容二,看你这么着急赶过来,看来是真有可能?”   他视线望向店里的曾忱,她低着头,看着身边那小孩。   钟茗说:“要真是你的,你打算怎么办?”   容起云干巴巴回答:“不知道。”   钟茗放下手,一脸无语,“不知道?”   他话音未落,容起云已经跨步往前,奔着店面过去。   “哎,你等等,你这么着急干嘛?会把她吓到的……”   钟茗话音被抛在身后,容起云已经推门进去。   这时候是饭点,店里会有人来一点也不稀奇,曾忱一点也没看门。忽然间,眼前的光线被一个高大的身影遮挡住。   曾忱诧异地抬起头来,看见容起云后脸色更惊讶。   毕竟昨天,可谓是不欢而散。   她原以为,短时间之内,和容起云不会再有什么交集。   曾忱眨眼,等他出声。   容起云目光从曾忱身上,移到旁边的孩子身上。这孩子看起来很可爱,只不过,似乎和曾忱不太像。   他脑子里一时有诸多想法,纷乱复杂,难以理清。   曾忱注意到他的目光,先一步把楚望护在身后。   容起云望着曾忱的眼睛,声音艰涩:“这孩子……”是我的吗?   后半句说不出口。   他猛地拉开椅子,在曾忱对面坐下来。   但曾忱听懂了。   曾忱不可置信地皱眉,“容先生,自作多情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这已经是委婉的否认。   可容起云心里却像揪着一样,上不去,也下不去。他紧紧望着斜对面的小孩儿,勉强憋出一个笑容,和他对话:“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楚望看着面前的怪叔叔,还是诚实地回答:“楚望。”   “楚……”容起云心头一梗,又看曾忱,语气不可置信,“他姓楚?”   曾忱点头,以一种看笑话的态度看着容起云。   “他不姓楚,难道姓容?那容先生可得问问他妈妈同不同意?”   容起云听明白,脸色铁青,几乎是怒目而视。   曾忱不理他,继续喂楚望吃饭。   钟茗这会儿才跟上来,只听见曾忱说话:“容先生应该清楚,我们之间,绝没可能有个孩子。不知道你为什么产生这种错误的认知,不过早点认清也好,万一过了十年八年,我带着我的孩子出门,还要被容先生误以为,我偷偷地剩下的你的孩子。”   容起云胸膛起伏着,看着她无波无澜地说起这些,甚至面容平静地给孩子喂饭。   心中如同台风天气,实在难平。   容起云出声:“我以前做过很多错事。”   曾忱眼睫一定,“倒是难得,容先生要同我认错?”   她低着头,“不过大可不必了,那些事情,早就已经过去了。对的也好,错的也罢,不重要了。”   她刚说完,手机响起,是楚西泠的电话。   曾忱接起,“喂?你结束了?好,我们在二楼的云香小馆。嗯,行。”   她挂了电话,才看容起云,“你还有什么事吗?”   容起云看着她的眼睛,这双眼很美,他见过它沾染情.欲的时候,也见过它高兴的时候,也见过它伤心的时候。   她昨天那番话,他回家后认真琢磨过很久。回想起他们之间的那半年,发生过的事情,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好像都变得清楚了起来。   他想要说点什么,可无数的话堵在喉头,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我……”   沉默如同一汪海,灌入这一方小天地。   僵持之际,楚西泠的到来,终于结束这种对峙。   “对不起,我来晚了一点,宝贝,今天有没有好好听姨姨的话?”   楚西泠推开门,和门口的钟茗实现相撞,表情的惊愕没收住。   “你……你们……”她看向曾忱。   楚望看见楚西泠过来,迫不及待地朝她跑过来。   “妈妈,你回来了。”   楚西泠抱起儿子,语气温柔:“是啊,妈妈回来了。”   钟茗看看曾忱,又看看楚西泠,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孩子是你的?”   楚西泠点头,逗弄儿子,“对啊,楚望乖,叫叔叔。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楚西泠对曾忱和容起云那一段也算知情人,不过她只知道他们早掰了,今天这会面的架势,似乎……不是这么回事儿。   曾忱推开椅子起身,“既然你回来了,我就先走了。”   她从容起云身边走过,手腕被他一把抓住。   “南舍的房子我一直有让人打扫,每周三我会回去一次,你的东西也都留着。”   曾忱只是拂开他的手,出了门,背影很快消失。   气氛尴尬,楚西泠开口:“没什么事的话,我也走了。”   钟茗看一眼容二崩落的背影,又看一眼楚西泠,决定让他自己安静。他跟上楚西泠的脚步,和她搭话。   “你儿子和你姓啊?”   “嗯。”楚西泠点头。   “和你姓好啊,以后就是贴心小棉袄。”   ……   曾忱出了商场的门,左拐。她不想回住处,也不知道该去哪儿,手抄在口袋里,低着头,漫无目的地往前走。那些细碎的回忆又涌上心头。   —   成启公馆。   江叔似乎默认曾忱要过夜,替她准备了许多东西,又领她去四处逛逛。这里许多东西价值不菲,更是具有收藏价值。江叔很热情地给她介绍,曾忱本就是学艺术相关,对这些听得认真。   不知不觉就时间就过去一个小时。   曾忱下楼的时候,容起云在客厅里坐着等她。   “这里客房很久没人收拾,今晚,你只能和我住了。”容起云目光促狭,似乎要看她笑话。   什么客房很久没收拾,定然都是借口。   曾忱走近,在他身边坐下。容起云的手顺势攀上她肩膀,把她搂进怀里。   这种自如的亲密感让曾忱略感不适,不过她选择沉默。   “我知道了。”这是回答他的问题。   容起云问起江叔和她说了什么,她一一相告。说起楼上的屏风,说起楼上的花瓶。   “还有,江叔说,我是第一个来这里的女人。”曾忱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的男性气息。   说实话,江叔这话她有些惊讶。   容起云承认得大方,“是啊,我一般不带女人回这儿,你是第一个。”   曾忱问:“那去哪儿?”   容起云回答得很理所当然,“送房子,去她的房子过夜。”   曾忱了然点头,“因为我还没被送房子,所以来了这儿吗?”   容起云下巴搁在她头上,轻吻她的额头,“真是不解风情。”   曾忱不语。   感受到容起云的手落在她腰侧摩挲,“药吃了吗?”   曾忱摇头:“还没有。”   容起云松开她,起身亲自给她倒热水,伺候她吃药。他准备好药丸,动作很细致。   曾忱心想,难怪那么多女人趋之若鹜。   即便不图钱,图他年轻帅气温柔体贴,也是好的。   药除了胶囊、药丸还有冲剂,眼看容起云要剪开冲剂,曾忱出声阻止:“我不喝冲剂。”   容起云动作一顿,笑容从眉梢漾开,并不热烈。   “挑食可不是好习惯。”他嘴里这么说,还是放下了冲剂。   药丸被抓在他左手手心里,右手端着温水,送到她嘴边。   她正要伸手接,听见他啧了声,却越过她的手,喂到她嘴边。   “给我点机会,阿忱。”   他第一次叫她阿忱,两个字里,还沾了笑意。   曾忱张嘴,咽下药丸,喝一口水,又咽下胶囊,再喝一口水。   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好像生活不能自理。   她把这话说出来,只换来容起云放肆的笑声。   “阿忱,你可真是宝贝。”   曾忱微微被茶水呛到,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觉得这么好笑。但这人笑起来的时候,也有种蛊惑人心的魅力。   她起身,“我去睡了。”   被那人拉回来,落进他怀中。   “老爷子刚才打电话骂我,说我混账,怎么办?”   曾忱坐在他腿上,硬梆梆回答:“不知道。”带了些赌气的心思。   他问这话,分明是要携恩求报。何况以他个性,老爷子说什么,他根本不会在乎。   容起云又说:“老爷子已经很多年不管我了,为你破例了。”   哪里是为她,分明是为色心。曾忱心里反驳。   又觉得自己又当又立,还是开口,“谢谢。” 第22章 耳鬓厮磨   其实彼此都心知肚明。   容起云轻笑了声, 拖她起身,“睡吧,病人应该好好休息。”   曾忱起身立在原地数秒, 看着他,“我真去睡觉了。”   他挥挥手, “去吧。”   江叔给她指过房间,曾忱独自上楼。楼梯是复古风格, 一步一步, 曾忱推开门。房间里就一张双人床, 曾忱掀开被子一角, 躺下,蜷缩成一个小小的。   被子似乎有一种清淡的香味, 像熏香的味道。她扯紧被子,闭着眼,不知道是不是香味的关系, 曾忱很快入睡。   后来不知容起云是如何安排的, 总之她一觉睡醒, 身边没人, 被窝也是冷的。   她翻身下床, 在外间真找到一盒香薰蜡烛, 已经燃尽,灰烬落在盒子里。   下楼来, 厨房里多了一个中年女人,江叔在院子里运动。   女人看见曾忱,微笑和她打招呼。   “曾小姐,早。”   曾忱点头:“早,容先生呢?”   女人说:“容先生在健身房, 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正说着曹操,曹操就到了。   容起云从外面进来,一身运动服,脖子上还带着汗。   “醒了?准备准备吃饭吧。”   他倒是熟稔。   可这种熟稔并不让人讨厌,反而让人有种安全感。   曾忱点头,容起云从她身侧过去,上楼去洗澡。   二十分钟后,容起云下来。曾忱已经吃完早餐。   早餐是三明治配一个煎蛋,还有一杯热牛奶。   容起云在她对面坐下,“待会儿,我送你回曾家。”   “嗯。”曾忱打开手机,今天已经风平浪静。   容起云一边慢条斯理吃着东西,一边和她说话,“过几天新季珠宝上市,阿忱喜欢什么?”   曾忱随口应着,“都行。”   拒绝只会僵持,但她要说谢谢。   容起云点点头,似乎心中有了决断。   —   曾家门口。   容起云放她下车,“拜,明天见。”   他没开出多远,又折回来,摇下车窗,在大门口索一个离别吻。   曾忱无奈,歪头在他脸颊上落下一吻。   进门的时候,曾家一家人都在沙发上坐着,颇有种六堂会审的架势。   曾忱今天早上换了衣服,是容起云让人去买的,听闻是某大牌。   曾意最先注意到她的衣服,目光愤愤。杨梦看的,是她颈间的吻痕。至于曾品源,好一副慈父做派。   曾忱冷眼看着他们,却觉得舒坦。   正如容起云所说,“回去才舒坦。”   即便这做派,像小人得志。   不过容起云也反驳她,“这□□风得意。”   曾忱在一侧的小沙发上坐下,咳嗽一声,才开口:“我昨天发烧,所以没有看见消息。”   曾品源干笑了声:“没事儿,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杨梦掐了他一把,“既然你没事就好,你突然失去联系,把你爸急坏了,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   曾忱心中冷笑,看吧,看他们虚伪的面容。   她呵了声,“我身体还不是太舒服,我想回房间休息。”   “这当然,该好好休息,你快去吧。”   曾忱上楼,还未走过拐角,已经听见曾意不满的声音:“妈,爸,你们真是的!她丢尽了我们家的脸!以为攀上容起云就飞黄腾达了吗?也不看看自己是谁……”   后面的话听不分明。   她当然明白自己是谁,也不觉得搭上容起云就如何飞黄腾达。   —   只这两天时间,曾忱的大名,已经响彻云霄。   寻常容起云的女人当然没有这待遇,不过这回不一样,她还背着一个即将为人气的身份。容起云为她,花了大功夫,甚至还被老爷子敲打。   多稀罕。   越是如此,众人对她就越是好奇。   “容二,什么时候带出来给我们看看?”   容起云杯中酒满,他饮去半杯,声音有些远:“你们?想得美。”   容起云把剩下半杯酒也喝掉,杯子磕碰在桌上,“走了。”   “别啊,见色忘义啊。”   “呵。”   容起云头也没回,他想了这么久的人,当然要多看看。   众人看着容起云的背影,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能苦笑。   “这么宝贝,这次倒是有戏啊。”   “我看不然。这位曾小姐,也是个厉害角色,林家是什么样?曾家又是什么样?她一朝搭上容二,可不是厉害。功利性太强的女人,啧啧。”他摇头,“一个月,我赌下一季新出的车。”   “切,一个月。容二换女人的速度,哪儿能一个月。一个半月吧。”   ……   他们哄笑着,钟茗原本在暗处睡觉,他脑子里浮现出曾忱的脸,打断他们:“你们干点正事,无聊透顶。”   他发了话,众人悻悻散了这话题,又说起旁的。   容起云从烟雨江南出来,往曾家去。他喝了酒,车是公司的司机开。   这会儿已经下午六点半,黄昏时分。   容起云的车停在曾家门口,他给曾忱打电话。   “下来,吃饭去。”   曾忱一愣,从阳台出来,看见容起云的车在家楼下。   “好,换个衣服。”   她出来的时候,换了一身蓝白条纹包身连衣裙。容起云似乎很满意,他眼神似乎有些迷离,上下打量她一番。   “不错,真好看。我们阿忱。”   曾忱系安全带的手一顿,差点没扣上。   她转移话题,“去哪儿吃?”   容起云笑了声,“好地方,去了你就知道了。”   他长臂一伸,绕过她细腰,虚虚搂着。头在她周遭嗅过一圈,声音哑哑:“好香。”   司机发动车子,曾忱问:“你喝酒了?”   “嗯,喝了一点。”容起云把下巴摆在她肩窝上,闭着眼。   不知道这一点到底是多少,也不知道他到底喝醉了没。曾忱没有动,只是从前面玻璃看风景,观察着这路线。   走过的路,是她没印象的。看来今天要去的地方,是一个陌生的地方。   曾忱视线微斜,看向容起云。   容起云仍旧闭着眼,却笑:“别以为偷看我我不知道。”   他懒懒睁开眼,眸子已经清明。   曾忱不知说些什么,尴尬地开场:“我没偷看。”   “嗯,你正大光明地看。”容起云又笑。   这时候的光线尚且足够看清他全部轮廓,容起云眉眼深邃,眉毛黑亮且粗犷,却又有规矩;眼是属于深情的,认真看你的时候,让你有种错觉,轻易被捕获;他的唇略有些薄,但是唇形很好看。   曾忱视线被抓住,容起云凑近一寸:“好看吗?”   曾忱抬眸,与他视线相对,“好看。”   容起云又近一分,让她以为他要亲吻自己。但他又没有,只是低低地说话,“好看就应该多看两眼。”   曾忱没来由失望,她为这失望感到惊讶。   转念又想,欣赏美是人的天性。   正要开口,又被容起云攫取气息。他没征兆地凑上来,轻易地攻进她牙关。   或许,她也没抵抗。   反正如此,倒不如享受这一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鞠躬。 第23章 耳鬓厮磨   车子越开越偏僻, 窗外光线也越发暗淡。阳光完全退出舞台,但晴天的夜,仍旧是与阴天不同。   原本两人还端正坐着, 到后面,也痴缠一块, 坐相全无。   曾忱靠着容起云的肩,懒懒看着窗外, “还没到吗?”   这姿势尽显暧昧, 倘若无端让她如此, 曾忱觉得, 她定然做不到。可容起云不说话,只是把她的头靠在脸上, 以拥抱的姿势。到这会儿,竟然意外觉得习惯。   大抵这过程中发生了什么化学反应。   容起云侧脸转过来,语气不急不缓:“马上就到。”   他话音落, 车子很快靠边停下。容起云先下了车, 托住曾忱的手, 带她下车。   “到了。”   放眼望去, 曾忱脑子里只有四个字:“荒郊野岭。”   她看一眼容起云, 开口询问:“吃什么?”   容起云将她手肘折进自己手肘, 还要卖关子:“跟我走就好,前面肯定不是地狱, 也不是悬崖。”   他说话间,已经领她走过一段路。这一片是老居民区,即便到夜里,也有些荒凉。   曾忱跟着容起云七拐八拐,终于在一处亮光前面停下。   她定睛一看, 竟然是一家俱乐部。   这边房子附近有许多山,曾忱没想到会是赛车。即便她知道容起云也玩赛车。   她问容起云:“吃饭?”   容起云点头:“嗯,等赢了,请你吃大餐。”   他说完,带她进门。进门后一处长通道,走过这通道,才进入俱乐部内部。   装修是做旧风格,但仍然和这里的旧大不相同。这会儿里面灯还亮着,容起云带着她行至门口,里头说话的人忽然都停下来,看向他们。   “容先生?您怎么这会儿来了?”   容起云偏头笑了下,放开曾忱的手,走向旁边的一辆车。   他目光如同爱抚,打量过一遍,“好久没来了,都要手生了。今晚比一场?”   曾忱心一跳,想起他喝过酒。她眉头压下,但没开口。   他们似乎是容起云的老熟人,说话做事都很熟稔。   “好啊,正好我们准备要比一场。”说话那人视线移到曾忱身上,见怪不怪,只问她如何称呼。   “姓曾。”曾忱正要开口,被容起云抢先一步。   那人笑了笑,“曾小姐很漂亮,要试试吗?”   曾忱疑惑,“试什么?”   容起云停在她身后,上身微倾,手搭在她肩上,声音落在她耳侧:“试试上我的车。”   气息拂过她后颈,她背脊一僵。   转身面对他,“你喝酒了。”   “只喝了一杯,这么久,早醒了。”容起云漫不经心。   他推着她肩胛骨,“不要拒绝我,我的幸运女神。”   曾忱叹口气,还是跟着他去。   有一瞬间在想,尝试一下这种极致的刺激,似乎也不错。   他们玩这个的,追求的就是刺激。正儿八经的赛事有,可容起云不玩那,他们就喜欢玩刺激的。   这样一想,忽然觉得她刚才的担忧多余。   既然追求的就是刺激,那喝酒倒更好了。   车队里除了一群大男人,还有一个女人。那女人自从曾忱进门,目光就胶着在她身上。   想来是容起云某任露水红颜。   她只当没看见。   和容起云一起换了套衣服,从侧门到仓库。仓库里停了很多辆车,容起云上前挑选。   男人爱车的程度,不亚于女人爱包。   这些车都被保养得很好,估计花费不少,这地方也不知道怎么营业,不过看他们对容起云的态度,想来他少不了出力。   容起云挑了一辆,曾忱跟着他上车。   戴好头盔,从后视镜里看见自己,像模像样,颇有那么种架势。   其他人也已经准备就位,旗子落下,引擎声不绝于耳。随后紧跟着的,是耳边的风声。眼前的风景迅速地掠过去,都来不及看清。   这是盘山车道,栅栏聊胜于无,若是控制不好撞过去,只能听天由命。   肾上腺素似乎在几分钟之内迅速地分泌,心也跟着提到嗓子眼。   好快。   心中只剩下这一句感慨。   曾忱第一次接触这种类型的活动,诚然,刺激到极致。   容起云在弯道几次超车,车身上的色彩在路灯下一闪而过。   曾忱下意识地揪紧了安全带,她偏头看容起云。容起云目光专注,似乎眼中只有方向盘。   曾忱看着他的侧脸,心想,这人难怪招女人喜欢。   在心中为他吸引人的资本又添一笔。   最后一个弯道,容起云超过最后一辆车,成功第一个抵达终点。   曾忱下车的时候,甚至腿软。容起云摘了头盔,轻笑了声,在夏夜的风里满是少年意气。   他伸手托住她腰,咬耳朵:“上我的车感觉如何?和上我相比?”   曾忱头发有些乱糟糟,他还要添乱,曾忱无奈瞪一眼他。   殊不知,这一眼被容起云看作调情。   容起云凑近,在她脸颊落下一吻。   “Lucky kiss.”   容起云的声音传进她耳朵,纯正的英式发音,让人想起电影来。   “开胃菜吃过了,待会儿去吃大餐吧。”容起云用气音和她说话。   他们耳鬓厮磨,落在旁人眼里,难掩促狭。   “容先生还是这么厉害,只不过,我们已经吃饱了。”   曾忱难得脸红,好在灯光昏暗,没人发觉。   容起云把头盔扔给那人,不知和他说了什么,众人哄笑一堂。   他转身,歪头道:“走了,阿忱。”   说这话时,语气一改此前的暧昧旖旎,忽然又变得很明朗。   曾忱把头盔递滢给旁边的人,和她换了衣服,离开这里。   司机还在车上等,等他们上了车,又安静地开车。   “想吃什么?”容起云侧头看她。   光线昏暗里,只剩下他一双深情的眼。   曾忱还是说:“随便。”   刚才太过紧张而加速的心跳,到现在也没回归原位。   容起云重复一遍:“随便?那只好我做决定了,既然要吃大餐……”   他一顿,“去谭记。”这是对司机说的。   怕她不知道谭记,容起云解释:“谭师傅可是国宴大师,退休后开了这家店,有钱也不一定吃得到。”   曾忱点头:“嗯。”   她听说过谭记,只不过确实没吃过。   这会儿已经晚上八点,容起云问她:“饿了吗?”   “还好。”不过经他一说,确实感觉到饿。   司机车速很快,也很稳,停在谭记的门口。   容起云说,一般有钱也吃不到。可他不是一般有钱人,曾忱明白。   谭记装修不算奢华,对比起他的地位来说,甚至可以算是简朴。   容起云与接待员低头说了什么,片刻便有服务员领他们进去。   这时候尚在饭点,但谭记里很清净。似乎除了他们和服务员,再没别人。即便是服务员,也很少见,空荡的走廊里只有头顶的灯。   服务员领他们到一处包厢,“两位请坐,请稍等片刻。”   曾忱注意到,她没让点菜。   容起云注意到她的惊讶,小声和她解释:“这里没有菜单,全凭谭老师心情做。不过,都很好吃就是了。”   曾忱恍然,“原来如此。”   包厢里装修色调呈米黄色,餐桌旁边还摆了座雕花三扇屏风,屏风上画着侍女图。他们坐的桌子也不是饭店里的圆桌,而更像传统的大圆桌,且上面没有转轮。包厢的窗户是扇形雕花的,没安玻璃,窗户下面挂了把扇子。   曾忱四下打量一番,收回视线,撞进容起云的眼。   容起云挑眉,问他:“阿忱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上我的车感觉如何?与上我相比,又感觉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 第24章 耳鬓厮磨   曾忱一愣, 皱着眉,小声啐他:“怎么不骚死你。”   容起云闻言轻笑一声,促狭看她。曾忱看着他笑容, 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这话听来,一副老情人做派。   曾忱垂下头, 任他说什么都不再理会。容起云本是故意逗她,成功得手, 自然得意。   他拿眼觑着曾忱, 她额头平整光滑, 长发捋落, 遮住小半张脸。曾忱今天装发都清淡,不止今天, 容起云回忆起他们几次相见,她都是如此,从不恃美行凶。你说她知道自己美吗?当然清楚得很。   但是她态度太冷淡了, 好像在面对事不关己的东西。   容起云盯着她的唇, 今日唇彩是豆沙色的, 他脑子里浮现出, 若是这张嘴, 涂上红唇是什么效果。   他眼神丝毫不掩饰, 这种目光带着欣赏、情.欲。像被眼神纠缠住,曾忱无端感到羞耻。   她脑子里迅速地回忆起那一个昏天暗地的上午, 何等靡靡,何等绯绯。   曾忱撩起额边长发,以此来掩饰她的心跳加速。   容起云却撑着下巴,毫不留情地戳穿她:“这是紧张?还是害羞?”   曾忱气不顺,抬头迎上他的视线, “容先生,没有女人告诉过你,做人不要太咄咄逼人。”   容起云挑眉,“我只会主动出击,不会咄咄逼人。”   曾忱看着他的眼睛,似乎带着淡淡笑意,却叫人看不透。黑心的商人,怎么可能让人看得透?   她开口:“我是你的猎物吗?”   容起云竖起食指,放在唇边摇头:“你是我的幸运女神,阿忱。”   曾忱语塞,她原以为,只要她足够自持,他们势均力敌。   却忘了一个老道的猎手,总有勾引猎物主动靠近的本事。   好在这时候服务员上菜,缓解了这一刻的紧张情绪。   “二位请慢用。”   第一道菜是肉松茄子煲。   茄子软烂入味,汤汁浓郁勾人。因这第一道菜,曾忱心里对这大厨的期待值高起来。   后面还有菜,因而第一道菜再好吃,也不能贪吃。曾忱慢条斯理擦了嘴,放下筷子,下意识又看容起云。   容起云恰好抬头,同她视线撞个满怀。   “看来我秀色可餐。”他说着,吃饭动作是优雅的。   手边还有一杯白水,曾忱举杯,饮尽半杯,酒味呛入喉咙。她捂嘴,弯腰咳嗽。   容起云放下筷子,替她拍背。   “怎么喝这么急?忘了告诉你,这是酒。”   容起云说着,又给她倒了杯水。   曾忱咳嗽一阵,喝了水,缓过来。口腔里浓郁酒味,充斥整个呼吸道。   这酒味道并不十分浓烈,曾忱刚才甚至没发现它是酒。但入了喉咙,才感觉到呛烧。   容起云叹口气,“酒量不好?”   “嗯。”曾忱点头。   她蹭了蹭鼻子,她的酒量注定是不能出门那种。   容起云想起她在酒吧那回,明白过味儿来。   “那看来我们阿忱要醉了。”他一瞬间像哄小孩的语气。   曾忱听得直皱眉头,酒味跟着她的呼吸,仿佛进入她的大脑,曾忱一个战栗。   又听见容起云说:“不过没关系,我在。”   曾忱低叹,又尝一口茄子配米饭。茄子的味道掩盖过一部分酒味,但仍然能闻见酒味,并不好闻。   第二道菜是大肉方,纯肉菜,分量很足。   但吃多两口就腻,于是第三道菜是解腻的,香菇菜心。   一顿饭吃完,已经快十点。   曾忱喝了那半杯酒,后半程一直感觉灵魂出窍。这酒后劲倒是大,她眨着眼,靠在容起云胳膊上。   似乎已经很困了,可是不想闭眼。   这模样和平日里的清冷相去甚远,也忽然抛却了什么美不美的,只剩下一种可爱。   容起云饶有趣味看着她,哄她:“睡会儿?”   曾忱脑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横眉竖眼:“我不睡,你别老管我。”   容起云笑,小笑收不住,变成大笑。声音混杂在笑意里:“我不管你,我管谁?”   “你爱管谁管谁。”曾忱没好气。   她睁着大眼睛,圆溜溜地看着前方某个点,一动不动。   车是往曾家去,她还是病人。   不过,因为他的疏忽,病人现在变成了小酒鬼。   容起云看着她专注的眼神,倾身要亲她,被她一把推开。   “臭流氓。”她嘟囔着,换了个位置,头窝进他肩颈。   容起云笑意更难收,怎么这么可爱。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看她哪哪都觉得可爱。   过了会儿,曾忱又抬头,直愣愣看着他,眉头从舒展到皱起,又到舒展,几经变化。   容起云全程含笑看着她,“怎么了?”   曾忱语气很凶:“我说了你别管我!”   容起云认输:“好好好,我不管你。”   —   车到曾家门口的时候,曾家灯都熄了。   一家人下午看着曾忱出门,都以为她夜里不会回来。   和容起云出的门,还能回来?   个个不屑。   故而当容起云送曾忱回来的时候,杨梦还愣了愣。杨梦已经换了睡衣,即刻换上一副笑脸相迎,“容先生来了,快请进。曾忱喝醉了这是?”   容起云嗯了声,问:“阿忱房间在哪儿?我送她上去。”   杨梦下意识拒绝,“不用了,我送她吧。”   她假手来接,被容起云避开。容起云越过她,往楼梯上去。   曾忱还是瞪着眼,容起云问她:“你的房间是哪间?”   曾忱指向自己房间,容起云推开门,送她到床边。她往后瘫软下去,侧着头看容起云。   容起云站在她旁边,“小醉鬼,好好养病。”   他目光里还带着依恋,曾忱眼角忽然落下泪来,伸手抓住了他的手指。   容起云转过身来,啧了声,任她抓着,却蹲下身来。   声音很轻:“不是看不上我吗?现在这是要做什么?”   曾忱听不懂他说什么,只是直勾勾看着他。   容起云无奈叹气,觉得自己在对牛弹琴。他抽出手,替她扯过旁边的被子,又耐心替她脱了鞋。   一切做完,又耐心地在她床边蹲下,和她对视。   “我真的要走了,小醉鬼。”   容起云语气温柔得像一片白色羽毛,轻飘飘地落在她心里。   容起云托住她的手,轻印下一个吻。   而后,皮鞋踩在木地板上,渐渐远了,后来楼下的引擎声也远了。   在远处,有一座灯塔,灯塔的光每天晚上十二点会准时落进曾忱的房间里。   这一夜,也不例外。   光线投在墙上,曾忱闭着的眼里,更多的热泪就涌出来。   —   那是第一次机会。   她真想要爱。   想要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细心保管,不必惊,不必苦,不必四下流离。①   然,还是虚妄。 作者有话要说:  ①化用自匡匡《时有女子》 原句如下: “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我惊,免我苦,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 但那人,我知,我一直知,他永不会来。” 第25章 耳鬓厮磨   从盛岸商场出来, 一路脑子里揣着旧事,迷迷瞪瞪不知道走到何处,所幸抬起头来, 是在宜舍的门口。   她半路走到陌生之处,又迷糊地打了车, 迷糊地回了宜舍的房子。出门的时候,阳台门大开着, 风吹进来, 把窗帘吹起。   她自认为不是心软之人, 只有一颗硬梆梆的心。   在沙发上坐下, 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如果离开北城的话。   这念头一生出来,就像野草一样疯狂生长。   曾忱颤抖着手, 拿出手机,查询最近的航班。可是当点开的时候,又觉得不能这么下去。   终究只有一声长叹。   手心里的手机一阵震动, 是楚西泠的电话。询问她到家了没有, 是否一切都好。   曾忱应着, 忽然脱口而出:“你和钟茗认识?”   说完又觉得失态, 她们之间的关系, 也没好到什么都能问。   只好补充:“看你们今天的情况, 不像以前不认识。如果你不方便的话,也没关系, 是我冒昧了。”   楚西泠笑了声,“你啊你,还是老样子。是啊,以前认识,不过很久没联系了。毕竟我怀孕之后, 以前的朋友几乎都断了联系,也就剩下你了。”   楚西泠语气颇为感慨,最后又说:“你和容起云又是什么情况?看起来不太像好聚好散啊。”   曾忱也笑,“还行,没什么大事。不欢而散也好,好聚好散也罢,反正都是散了。”   后又寒暄几句,结束这一通电话。   她画室里的画还未画完,是半张人脸,隐隐看出轮廓是她自己。以前画过很多张自画像,总觉得不太像自己。   这一张,也不太满意。   曾忱撕下画纸,揉进一团,扔进垃圾桶。又换一张新的画纸,调好颜料,随手乱画。   最后成果就是抽象派画作,连她自己都看不懂。   曾忱看着这张不明所以的画,忽然笑了。   她放下画笔,起身去客厅,手机还在沙发上躺着。打开手机,又有江岳的未接来电,几分钟前的。   曾忱一愣,他的电话又打过来。   曾忱犹豫着,还是接起:“怎么了?”   江岳那边似乎在酒吧,声音很是嘈杂,他声音也有些醉意:“什么怎么?这不是好心好意来关心你,你这语气,啧啧啧。”   曾忱乐了,耐着性子问:“那我应该什么语气?”   江岳被她反问,却一时语塞,“我也不不知道你什么语气,听惯了你这种语气,可能要换个别的还不习惯。唉,跑题了,打电话是想问你,最近接不接拍摄,大单子,接完这一单,你这一年都不用忙活了。”   曾忱:“什么单子?说来听听,我考虑考虑。”   江岳又乐了,“你这话说的,曾老师,牛。”   曾忱和他这么一说话,忽然间情绪又变好,“别贫了,说正事吧。”   江岳和朋友出来,喝了几杯酒,正要开口,脑子又懵了。   “我忘了,等后天再跟你说吧,挂了。”   曾忱好笑,挂了电话。   江岳看着手机,还有点晕乎乎的。朋友打趣,“这是什么佳人?敢挂江少的电话。”   江岳摆摆手,收了手机,又拿杯。“是我祖宗,别说了。”   江岳说着,又闷了一杯。   另一边,容起云视线一直落在江岳身上,目光并不友好。钟茗跟在他身边,劝道:“你别这么看着他,一副要违法犯罪的眼神。他又不是曾忱前男友。”   容起云目光冷冷,转向钟茗。   钟茗拍他肩,“你才是啊。”   钟茗知道他心情不好,才拉他出来喝酒。钟茗一杯接一杯,倒有些醉了,“容二,要不我帮你查查,曾忱和那个姓乔的,到底进行到哪一步了?”   容起云语气僵硬:“不用。”   他怕看见什么看不得的,气死自己。   过了半晌,钟茗听见他又改口:“还是查查吧。”   钟茗失笑,叹气道:“你说你,怎么就……”   他收了声,又不知道怎么讲。   “算了,算了,我劝你一句,容二,感情是很脆弱的。”   说是陪容起云,最后喝多的却是钟茗。容起云把他送回家,已经后半夜,北城的大街仍旧热闹着。   容起云看着霓虹灯,忽然又给秘书打电话。   徐知阳原本睡下,忽然接到容总电话,吓了一跳,因为出了什么大事。   语气都紧张起来:“容总,怎么了?”   容起云沉默几秒,“帮我查个人。”   徐知阳愣了愣,“好的,容总。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你睡吧。”   “……”   *   曾忱系好安全带,问江岳,“到底去哪儿啊?”   江岳晃着手,“到了你就知道了。”   曾忱托着下巴,倒是好奇,到底是什么好地方。江岳给她吹了好多话,说得天花乱坠的,好像不去就是她的损失。   车出了小区,往大马路上走。   容起云原本起了个大早,在宜舍门口犹豫,他想去找曾忱,又在寻找一个合适的理由。   还没犹豫出结果,就看见曾忱下了楼,和江岳有说有笑,而后上了车。   容起云心中一滞,看着他们的车远去,手比脑子快一步,跟上了他们。   这路线有些眼熟,但一时没想起来是去哪儿的。   他找徐知阳查过,甚至昨天去问了乔诚。得知,乔诚是追过曾忱,但是曾忱并没答应。   既然没答应,这算哪门子前男友?   容起云听罢,心情控制不住地好。他想,他就知道是骗他的。   容起云深吸了口气,不敢跟得太紧,松了些距离。恰好红灯,他望向曾忱。   曾忱侧脸露出窗边,又在笑,不知道和江岳说些什么。   这次回来,她似乎总是在笑。   容起云握着方向盘,忍不住地,觉得心里揪着。   曾忱原本还想,到底是什么好地方,等车停下来,她愣了愣,看着面前熟悉的俱乐部招牌。   一时无话。   “怎么样?是不是没想到?我跟你说,我可厉害了,要是我今天得了第一,我就带你去吃真正的大餐。”   曾忱低垂着眉眼,实在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心情。   江岳还是少年心性,并未成熟,面对这种刺激的东西,兴趣藏都藏不住。   “走走走,带你去放松一下。”   曾忱笑了声,“确定是放松?不是惊悚?”   江岳已经几步进了门,打起帘子和她招手,“快点。”   曾忱跟上他脚步,这里附近大变样,以前附近全是破败老楼,今天已经都换成了新建的小平房。   不过里面没怎么变,还是老样子。接待江岳的换成了一个年纪小的新人,曾忱一眼看过去,发现熟面孔几乎没有。   她几乎想松一口气。   可惜气还未吐出,便听得一阵声音,从身后传来,转过身,对上一群人,都是以前俱乐部的熟面孔。   曾忱挑眉,心里却道:果然。   这地方曾忱跟着容起云来过很多次,这里的人,也都认识她。   故而,当今天重遇,双方皆是惊讶。   俱乐部的人面面相觑,别说曾忱,这两年,容二少来的次数也屈指可数。他们也不知道曾忱和容二发生了什么,后来几次都是容二一个过来,有人问起曾忱,看他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也没人敢再问。   江岳打完招呼,回头来找曾忱:“好了,走吧,先带你兜兜风。”   他手搭在曾忱肩上,推着她要往旁边去,姿态熟稔。   气氛更是尴尬。   江岳终于反应过来,“你们认识?”   他也愣了,自己千辛万苦以为的惊喜好像又打水漂了。   江岳脑子里一瞬间想起容起云,他皱眉,正要开口。   有人抢先一步:“今天这么热闹?” 作者有话要说:  回忆是必不可少的,因为是对手戏,关于怎么爱上、怎么分手。 写得混乱我表示抱歉。 谢谢阅读,鞠躬。 第26章 耳鬓厮磨   容起云的到来再次让全场一愣, 俱乐部那些人反应过来,又惊又喜。   “容先生,你来了。”   容起云给这里投过钱, 除此之外,也给过很多帮助。一时间, 众人都围过去。   曾忱和江岳被晾在一边,江岳脸色很不好看, 语气近乎嘲讽:“怎么哪儿都有他?”   曾忱保持沉默。   等寒暄完, 有人问起容起云:“今天要不要来一局友谊赛?”   容起云看一眼江岳, 目光并不友好。江岳心性不定, 只觉得他在挑衅。   上前一步,“不如我们比一场?”   容起云皮笑肉不笑, “比赛的话,最好还是要有点彩头。”   曾忱听着对话,感觉大事不太妙。她只见过容起云的水平, 不知道江岳水平。其实隐隐有些担忧, 但终究没劝, 好像劝了更加过火。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这俩是为她剑拔弩张。她却像个没事人, 冷眼看着。   容起云目光并未看曾忱, “听说江少新盘了家店,我对你们小朋友的东西自然不感兴趣, 不过也不能玩大了,就那家店吧,一百万是吧?”   在场的人,虽然家里也都条件尚可,但也只算中产, 不至于随随便便拿一百万出来赌。   他们看着曾忱,曾忱仍旧冷眼旁观。   容起云心中原本拱了一团火,见她跟个没事人一样,却忽然降了火气。曾忱永远是这样,除去醉酒,偶有失态。   容起云心情偏喜,江岳却不然,他咬牙道:“好啊,难得容二少看得上。不过您到底是长辈,我们这些小辈玩的游戏,想不到您也有兴趣。”   你来我往,互相飞刀。   曾忱神色淡淡,竟然在走神。   双方各自去挑车,曾忱是同江岳一起来的,自然默认是他这边的人。曾忱跟着他穿梭,江岳气笑,问她:“刚才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帮老板说句话。”   曾忱摸着下巴,实话实说:“在想,我有没有买保险?”   江岳咋舌瞪她,“能盼点好吗?你今天可是我的幸运女神,一定会赢的。”   曾忱点头,比了个ok的手势,随他坐进车里。   这话说出来的时候,容起云恰好从旁边经过,脚步一顿。他身后跟着俱乐部新来的一个小姑娘,小姑娘估摸着想着对面都有佳人相伴,于是可怜他,也跟了过来。   容起云脸色并不好看,和小姑娘说:“你不用跟着我。”   小姑娘见色起意,大着胆子更进一步:“为什么不?容先生是嫌弃我吗?”   她眨着眼,下巴微扬,是活泼靓丽的。   容起云却在想曾忱,年纪相仿,她永远是沉沉闷闷的。但现在变了点,开朗了点。   容起云拉开车门,“是,你年纪太小了,我看不上。”   他说罢,开着车出了车库。   曾忱坐在江岳身侧,带着头盔,忽然听见江岳说:“曾忱,你喜欢钱吗?”   曾忱有些愕然,反问:“你不喜欢?”   江岳手指轻敲着方向盘,“那就是我不够有钱?”   曾忱明白他弦外之音,只是沉默。   车子飞出去的时候,曾忱已经能心如止水。她看着周遭的弯道迅速掠过去,江岳一开始速度就很快,和他个性很像,风风火火的。容起云不是,他属于后来发力那种。   这一次也不例外,前半圈,江岳一直处于领先位置,但最后一个弯道,容起云几乎是擦着护栏过去的,从旁边超过去。   江岳狠狠拍了一巴掌方向盘,脸色铁青。   败局已定。   曾忱偏头看他,良久,安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不过,如果你心疼一百万,他不会要的。”   不要,才更羞辱人。   曾忱觉得疑惑,他们分开的时间明明比一起的时间久得多,按理说,人会变的。   在终点下车,他们为容起云的胜利欢呼。容起云从容自若,“这两年都没怎么碰过,原本以为会手生。”   他转过头来,看着江岳,脸上挂一抹淡笑,“年轻人,输赢不要看得太重要。彩头不过是随口一说,毕竟你是小辈,还是不能要的。”   江岳脸色更沉,咬着牙:“这怎么行?既然说好了,就一定要。何况我今天也不亏,毕竟以前阿忱可不愿意做的幸运女神,今天拿一百万,换这一次,也值了。”   曾忱抬眼看江岳,他拿自己当一种意气的赌资。   她只觉得好笑。   曾忱说:“输了你不能请我吃大餐,我请你吃吧,江岳。”   容起云站在她身前,毫无让路的想法。   容起云看着她的眼睛,嘴角微勾不勾的,“我问过乔诚了,你们根本没在一起过。你拿这种事骗我……”   他觉得自己胸有成竹,却被一句话堵回:“前男友吗?只不过在容先生之前。以前容先生没问过,所以我没说过。不过今天既然说起,刚好可以说开。不过,容先生前女友这么多,应该也不介意我有一个前男友。”   曾忱说完,抬眸看容起云。他眼睫微颤,紧紧盯着她。   曾忱从他肩边绕过,走得潇洒又利落。   容起云苦笑一声,他这一局溃败。   *   出了俱乐部的门,曾忱径直上了车,系好安全带。   江岳跟在她身后,斟酌开口:“对不起,我刚才……”   曾忱打断他的话,“开车吧,我请你去吃大餐。”   江岳松了口气,含笑说:“我还以为你生气了,吓死我了。啧,我还以为我一定能赢呢……咱们去哪儿吃大餐啊?”   曾忱说:“你想去哪儿吃,都行。我请。”   江岳狐疑看她,“你不对劲。”   曾忱问:“哪儿不对劲?”   江岳摇头:“说不上来,既然随我,那就去吃临江那家新开的法式餐厅吧,行吗?”   “嗯。”   “哎对了,关于那个单子,我发给你了,你自己看看条件和合同。”   是一个大牌,邀请拍代言人的照片的。   “谢谢。”   曾忱这态度,江岳还以为自己得了尺寸。   结果第二天,江岳收到曾忱的辞职信,连同违约金一起。   曾忱在工作室工作,是签了合同的。   江岳气急,给她打电话。   “你干嘛呀?我都跟你道歉了,咱们好歹还算朋友吧。”   曾忱只说:“那你就当没我这个朋友吧,我订了一周后的机票回江城,住的房子,当初合同到什么时候,租金我会交到什么时候。”   江岳又气又急,“曾忱!”   又放缓了语气,“你不是要回来办事情吗?”   曾忱说:“这两天会去办好。江岳,谢谢这一年多你对我的照顾。”   然后她挂了电话。   再拨回去,只是不停地提示关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鞠躬。 第27章 耳鬓厮磨   曾忱这一次回北城, 要做的只有两件事,看林静,以及, 带她的骨灰回江城。   林静并不是北城人士,是后来才来的北城, 小时候曾忱听她说过,她老家是江城的。江城是典型的南方城市, 小而温馨。林静和她说过很多关于江城的回忆, 小时候曾忱不解, 问她:“既然这么想念, 为什么不回去?”   林静当时眼里满含哀伤,替她梳头:“阿忱, 很多事情,不是想就可以做到的。妈妈回不去了。”   那时候曾忱七八岁,对这话似懂非懂。   江城就在那里, 为什么会回不去呢?   到如今, 她才算明白了这话中深意。   回不去的故乡。   曾忱打车前往南郊墓园, 路过一家花店。   “停车, 劳烦您等我一下。”   林静最喜欢的花是百合, 曾忱挑了一束百合花。   从花店出来, 撞上一个行迹匆匆的人,不知道是赶往何处。   曾忱抱着花, 目的地又是墓园,司机师傅大抵是有人情味的,劝她:“小姑娘,节哀啊。”   曾忱道谢:“谢谢你。”   —   看着出租车走远了,曾意才从拐角出来。她认出了曾忱, 曾忱却没有认出她。三年前的曾意,是吃穿不愁的小公主,如今却面色干瘦,仿佛变了一个人。   曾意想起曾忱的背影,她却还是那么地优雅。   曾意恨得牙痒痒。   她从小就恨曾忱,从她来到曾家开始。明明她是私生女,却夺走了全部的光彩。   曾意恨透了她,不止因为她夺走了属于自己的光彩,还因为她害得曾家家破人亡。   她小时候就说,曾忱是狐狸精的女儿,是带着恨意来的。   她这话真是一点没错。   杨梦死了,因为没钱治病,所以死了。她和曾珂失去了妈妈,而这个女人,却能这样安然地回到北城。   曾意的恨意涌出来,将她的嘴唇都砸出血来。   她真恨不得吃了曾忱的肉。   反正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她一定也要曾忱还回来。   曾意浑身颤抖着,扶着墙,咽下一大口气,步履虚浮地往暗处去。   —   司机把车停在山脚下,中途忽然下起雨来,一直到这会儿。曾忱没法从容,她抬头望一眼台阶,只好冒雨上山。   和司机道过谢,从包里翻出黑色雨伞,雨滴溅湿衣裳,一阵手忙脚乱之后,心也被搅乱。   微乱的呼吸被雨声淹没,曾忱一步一台阶,走向林静。   她已经三年没来看过林静,不知道林静会不会怨她。想必是不会的,林静总是温柔的。   雨水冲刷走墓碑上的灰尘,像在代替曾忱弥补。曾忱把花放在林静面前,半蹲下来,让伞遮住墓碑。   “妈妈。”她开口,“我很久没叫你了。今年回北城,我去看了以前我们住的地方,那里大变了样子,你要是回去,肯定认不出来的。”   “妈妈,还有一件事,我要带你回江城了。我在江城住了三年,把你以前说的那些,都去过一遍……”   絮絮叨叨的,说了一整场雨。   墓园今天只有她一个人,雨停的时候,曾忱起身离开。   她没骗江岳,真订了一周后的机票回江城。这念头在昨天便已经滋生,大约花了三百秒,做出了一个决定。   等忙完这最后一件事,她就可以回江城。   或许人和城市之间也有适应性,她和北城相看两厌。   回到住处刚过中午,曾忱开始收拾东西。听见有人按门铃,从满眼里看,是江岳身影。   曾忱没开门,任由它响着。   响过一阵,终于停下来。   —   容起云近来情绪很不好,递上来的东西都被打回,徐知阳提醒他们小心谨慎些做事。   低气压笼罩着容氏集团上下,众人战战兢兢,又忍不住揣测这是因为什么。   这么多年,好像也没见过几回。   只有钟茗到访的时候,气候才活跃几分。钟茗在他桌上坐下,容起云睨一眼他,说:“下来。”   钟茗偏不,摸着下巴打量容起云:“听说你最近心情不佳,发生什么事了?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   容起云阴森森看着他,钟茗只当没看见,还试探:“曾忱吧?她又甩了你一遍?”   容起云眸色更阴沉。   钟茗改口:“那看来差不多,八九不离十。说说呗,让我给你分析分析?”   容起云抿着一口气,还是开口,将那日发生的事,尽数重复一遍。隐去了他跟踪那一段,改为偶遇。   钟茗失笑,“所以呢?你为什么生气?她也可能是骗你。”   容起云回忆起曾忱的表情甚至肢体动作,“不,这一句肯定不是。”   他手指搭在一块,手肘撑着桌子,声音低几分:“我以为……”   钟茗打断他的话,“你以为什么?你以为你是她初恋,是第一个男人,意义重大,结果啪叽一下,意义全都被推翻了。”   容起云被戳中痛处,沉默不语。   钟茗又笑一声,从桌上跳下来,在对面转椅上坐下。“容二,这话可能没人和你说过,也就我,当你是朋友才跟你说,你太自负了,尤其在感情上。你觉得自己什么都能掌握,其实根本不行。   失控,才是感情里的常事。”   容起云仍旧沉默。   钟茗又说:“你是不是想反驳我,却发现无从反驳。”   容起云看着钟茗,证明他的推论是正确的。   钟茗转着椅子背过身去,声音变得远些:“我有时候都怀疑,你是不是这辈子没真心过?”   容起云终于开口:“以前是没有。”   他话硬生生断在这里,后面的话像艰难挤出来:“那天我本来想去找她,但是看见她和江岳有说有笑走了,我跟踪了他们。”   这行为说出来很不耻。   钟茗闻言却笑,“你看,你以前哪儿会做这种事?”   在钟茗的记忆里,曾忱已经很不同。从前容起云和女人吵架,基本就意味着结束。但是曾忱不同,有一次他们吵架,容起云气得摔门而走,曾忱留在pub和他们面面相觑。   她也站起来,“我也回去了。”   那时候大家都看热闹,觉得这一对也就如此了。   结果没过几天,俩人又一起出现。   钟茗问过,听说,容起云都开车走出好远,又半道上折回来。   哪怕只是如此,也足以叫人大跌眼镜。   他以前,从来不会折回来。   钟茗叹气,看着容起云的脸,“看见她和别的男人一起,是不是心像被针扎一样?心痛,这就对了,你自己活该。想想你自己以前是什么样子?”   风水轮流转,好一桩因果报应。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鞠躬。 第28章 耳鬓厮磨   钟茗起身, “走了,本来还想找你喝酒,看你这样, 我还是找霍倚楼他们去吧。”   钟茗哼着歌,离开了容起云的办公室。从容氏集团出来, 钟茗在车上略犹豫两分钟,他说着要去找霍倚楼, 但又不是很想去。   也许还有更好的选择。钟茗目光无意识在街上的人群之中逡巡, 目光转过去, 又迅速划回来。   他看见一个熟人。   不, 也许也不算很熟。   钟茗摸着下巴,坦白说, 他还不知道如何平和地面对楚西泠。   他与楚西泠之间,说来又很曲折,也不一定, 因为他也没跟人说过。   脑中一番推拉, 楚西泠已经抱着孩子走远。   钟茗动作比脑速快, 已经开车跟上去。楚西泠抱着孩子, 走得不快, 脸上还挂着笑容, 她臂弯里的孩子也笑得很高兴。   这孩子钟茗第一次见就觉得很喜欢,长得还挺像楚西泠的。   钟茗车速放得很缓, 他开一辆黑色宾利,即便在这种黄金地段,也颇为扎眼。不时有人回头看他,见是个帅哥,更有人上前敲车窗询问联系方式。   换平时, 钟茗就给了。但今天不一样,他心情烦躁,一应拒绝了。   等闲杂人走了,再抬头,楚西泠人已经不见了。   钟茗更觉得抓心挠肺,他轻敲着方向盘,有些想抽烟。   这里不是停车的地方,保安过来提醒。钟茗如梦方醒,表示歉意:“谢谢,我马上就走。”   —   等钟茗走后,容起云在办公室里沉思许久。他做了个决定,他要去找曾忱。   “小徐,下午行程推了,我有点私事处理。”   “好的,容总。”   容起云起身,出了办公室的门,本欲赶往曾忱去处。   刚上车,系上安全带,忽然接到家里的电话。   “喂?怎么了?”   电话是大嫂盛夏打来的,大嫂并非世家出身,只能说普通家庭,但是和大哥很相爱,人也很好相处。   “起云,家里出了点事,老爷子他在浴缸摔倒了,舒云的电话打不通,你现在有空吗?能不能回家一趟?”   老爷子年纪大了,这么摔一下,可能就有严重的后果。容起云一滞,“好,大嫂,你先别急,我马上赶回来。你打急救了吗?”   “打了,医生在来的路上。我们也不敢动他,老爷子还在浴室里躺着,你有空就快回来吧。”   盛夏挂了电话,容起云调转车头,往容家老宅赶。   容起云到容家的时候,救护车还没到,家里还手忙脚乱着。盛夏见了他像见了救星,“你回来了,现在怎么办?”   容家老爷子躺在地上,已经晕了过去。老爷子这两年老得很快,身体也不如从前硬朗,这么一出,简直是雪上加霜。   容起云在路上已经催了赵烨,赵烨说很快就到。   盛夏语气慌乱:“起云啊,你说,老爷子不会有什么事吧?都怪我们,也没想到会发生这事……”   她如坐针毡,只能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容起云安抚她情绪:“大嫂,你别急,没事的,老爷子身体很好。”   他话这么说着,其实自己也没把握。一切只能等专业的医生来了,才知道结果。   正说着话,就听见救护车的声音响起。救护车停在门口,医生护士们有条不紊地将老爷子抬上担架。容起云和盛夏跟着一起上了车。   随行的医生认得容起云,容起云问:“老爷子情况怎么样?”   医生说:“容先生,这个事我们目前也不清楚,要到了医院,才能作出下一步的判断。毕竟老人身体机能已经衰退,谁也不敢保证,会不会有什么大伤。很抱歉,但是我们一定会尽力。”   盛夏听他语气严肃,脸色又白了半截。“那……那……”   容起云沉住气,“明白了,谢谢医生。”   一路畅通无阻到平湖医院,老爷子被推进手术室。容起云和盛夏在外面等,容起云在长椅上坐下,问盛夏:“大哥呢?电话还是打不通吗?”   盛夏点头,在他身边坐下,“你也知道,你大哥那个工作性质……”   保密单位,联系不上也是常事。   容起云点点头,捏着眉心,看着亮起的“手术中”三个字,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   “我知道了,等能联系上大哥,再跟他说这件事吧。”   盛夏叹口气,握着自己的手,眉头紧紧压着。   —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曾忱原以为要一周才能回去,但是三天就弄好了,她便改了签。   取出骨灰盒之后,曾忱还给骨灰盒换了个盒子。   那天是早上十点的飞机,曾忱提前两小时赶到机场,七点五十便已经进了候机大厅。   她没什么行李,一个黑色行李箱已经托运。随身带着的,只有一个手提包,怀里抱个骨灰,目光无神,倒是引得不少人回头看。   曾忱把帽沿压下来,遮住自己的脸,搂紧了怀里的骨灰盒。帽沿遮住她的视线,曾忱闭着眼,骨灰盒是冷冰冰的,她却觉得感受到一种温情。这十多年,她从来没感受过这样温情的时刻。   什么也不必管,什么事情都是脑后的。   唯有眼前这一刻,由一根叫亲情的线牵引着。   小时候她在学校和别人打架,她打赢了,老师叫家长来。她本以为林静要她道歉,但是林静只是问她:“我们阿忱有没有受伤啊?”   曾忱很少哭的,她从小就是很少哭的孩子。即便是打架的时候受了伤,疼得很,也没哭。可因为林静这一句话,却泪眼模糊。   “对不起,妈妈。”曾忱是这么说的。   林静替她擦去眼泪,“好,没关系。阿忱不哭,是不是痛?”   “对不起,妈妈。”曾忱在心里说。睁开眼,视线里只有帽子模糊的阴影。   她低垂着眉眼,看着手里的骨灰盒。   如果林静在,一定不会同意她所做的所有事。   可是她从来都并不很听林静的话。   她真的好想林静,在过去的这十几年里,在曾家被忽视被排挤的时候,在看见曾品源一点也不记得关于林静的一切的时候,在杨梦和曾家二女说起林静坏话的时候……   这一切的一切,她所有的想念,都在见到杨霖的时候,变成了恨。   那一天在街上,一闪而过的那张丑恶的脸。后来又趾高气扬地,说着“十万够不够”的那张脸。   时至今日,曾忱还能想起钻心的痛楚。那天从她嘴唇里流出来的血,被舌尖舔干净,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那个人,却叫着杨梦:“姐。”   他们一家人的欢声笑语,像一场冰雹,砸在她头上。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最近出去玩了,更新稍微有点动荡。 第29章 耳鬓厮磨   杨霖来曾家看杨梦那天, 曾忱十八岁生日。   他们所有人聚在一起,满堂欢声笑语,欢迎这远道而来的小舅子。   曾忱作为一个外人, 格格不入。她从后门出了门,像幽灵一样, 游荡在街上。那天夜里的风很大,曾忱穿一件灯芯绒的包身半裙, 露出半截小腿。风吹过来, 凉得很。   街上的蛋糕店开着门, 暖黄色的灯光吸引着曾忱进去。她像一只游魂, 推开蛋糕店的大门,迎面而来是一家人在替小孩子庆祝生日。   这像一张画了鸡血的符, 镇在她脑门上,又把她逼退。   曾忱退出去,退回到阴影里。   第二天, 学校有人追求她。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不可能的, 但是曾忱答应了。她谈了一场恋爱, 很短暂, 只有几天。   对方还算是个好人, 因为在分手之后, 也没打扰过她的生活,甚至也没说过任何关于她的不好的言论。   来得像风, 匆匆又匆匆。   即便是她提的分手,理由很恶劣,很直白。   ——抱歉。   只有一句这么苍白的解释。   所以后来曾忱也怀疑,她对容起云动心,或许也算因果轮回。   提示开始登机的声音, 打断了她的思绪。曾忱把帽沿抬起来,露出她一双清澈的眼。   离开这里真好啊。   曾忱抱着骨灰盒,坐上飞机。她手机早关了机,从北城机场落地江城机场,花了两个小时。   从机场出来,有出租车司机在揽客。曾忱和其中一个师傅谈妥,送她回至平区。   付钱的时候需要支付宝,打开手机,才发现又有好多条消息,大多来自江岳。曾忱犹豫了一秒,要不要把他拉黑算了?   司机把二维码递过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曾忱扫码付钱,“谢谢。”   江城的房子也是租的,旧房子,租金不高,靠着江。因为是旧房子,条件并不算很好,但是很温馨。   曾忱离开的时候,本来要退了这房子。房东奶奶说,没事儿,给你留着吧,等你想回来住了,再回来住。   曾忱从包里拿出钥匙,打开门,一切如旧。曾忱把骨灰盒放在桌上,拉开窗帘,打开窗户,深吸一口气。   而后折返室内,对着骨灰盒轻声开口:“妈妈,我带你回江城了。”   房子面积也不大,她的声音落下来,轻飘飘的。   四处也很安静,只有她的声音。   林静永远也没办法回答她了。   她联系好了江城的墓地,今天天色不早,明天才能过去。   这边她住了三年,该有的都有,什么也不缺。   晚饭是点的外卖,吃饭的时候,她准备了两副碗筷。等到江城的夜落下来,温柔而恬静。   可惜这种温柔而恬静的日子没过多久。   江岳从北城赶来了江城。他是一年前认识曾忱的,在一个摄影展上。江岳知道她在江城的住处,他本是去她北城的住处找她,结果扑了个空。曾忱说一周后,结果三天就走了。   江岳又气得冒火,一路风尘仆仆赶到江城。   他下飞机的时候,刚巧和容起云撞个正着。   容起云已经上了车,隔着缓缓上升的车窗玻璃,和他打了个照面。容起云目光不曾停留,从他身边掠过。而后车窗升上来,什么都挡住了。   江岳看着他的车尾渐远,心中更是愤愤难平。   —   容老爷子的伤说重不重,并不危及生命;说轻也不轻,日后对生活多少有些影响。   一大家子聚在医院里,老爷子本就觉得丢人,看着他们这么多人过来,心情更加不好。   “你们这是做什么?又不是哭丧!个个这种难看表情!做给谁看!我又不是死了!都给我高兴一点!该忙的都忙去吧。”一番中气十足的话下来,又忍不住咳嗽。   赶走了所有人,最后只剩下一个容起云。   容起云脸皮厚极,又不听话,虽然是他一手带大,但自己太有主见,老爷子常常觉得头疼。   他兀自坐着削苹果,果皮未断,容起云神情得意,递给老爷子。   “吃口苹果,压压惊。”   老爷子看他一副没正形的样子就来气,三十二岁的人了,还是这样子,身边也没个贴心的人。   老爷子将他从头到脚一番打量,又忍不住说教:“你啊你,老二,我这也是老生常谈了,你自己明白,你也老大不小了。你说你,没个着落,跟个没根的飘萍似的……”   容起云回嘴:“根不是在容家吗?”   老爷子抬手要抓手杖打他,被他一把按住。老爷子从前并不常说教,但到底是年纪上来了,人对苍老和死亡似乎有所感知,因而变得怯弱、不安以及柔和。   那根手杖被老二按住,他已经没力气再挣过他。   只好长叹一声,“我知道你不愿听,我也不是要你立刻定下根来,只是老二,你要明白,你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你年轻时候,太过轻浮,女孩子打着转地换,该闹到我这里来。我从前该嫌弃你不知尺寸,到现在,反倒希望你能像那会儿一样。”   他已经时常陷入这种喋喋不休里。   容起云把他的衰老看在眼里,垂下眼睫,轻松开口:“老爷子,你宽心吧,我有数的。”   老爷子长叹一声,“你有数,你每回都这么说。”   他说着,自己撑着身子要躺下去。   容起云搭手扶他,站定在光影里,声音轻了几分,“这回是真的有数。”   老爷子背过身去,“我累了,你也去忙你的吧。”   等忙完老爷子的事,接他回家休养,一切妥当之后,回过头来找曾忱,却意外扑了个空。   容起云按了半晌的门铃,也没人应。问过才知,这屋住户拎着箱子,像是搬家了。   容起云神色微敛,几乎自嘲:真是一如既往地干脆。   三年前这么干脆,三年后也是。但三年前他没找她,三年后却不是了。容起云叫徐知阳订了最近的飞江城的机票,关于曾忱住处行踪,他一查便知。   消息不过一个半小时,就到他手中。   看着那份资料,容起云却在想:原来这么容易的事,他却一直没做。   这几天,他忽然认清了一些事情。   他在乎他对于曾忱的意义,大过于在乎他自己的面子。   那天从医院回来后,他回了一趟南舍的房子。南舍的房子是他送给曾忱的,除去这一桩房产证,还包括里面的家具摆设以及衣服首饰等等,但是她一件没拿。   南舍一点也没变,她走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现在就是什么样子。容起云回顾一番,却忽然发觉,他忽略了一些事情。   房子里有一间画室,和另一间用来存画的储物室。储物室里放着曾忱给他画过的画,那半年里,曾忱倒是给他画过很多画。   她走了以后,容起云时常会来这里坐坐。   他竟然从未发现,少了一幅画。   那天他发觉这事实,手指都在颤抖,心跳也跟着加速。   这意味着,曾忱也不是那么决绝。   那幅画像连接着两节断藕的一缕丝,而容起云,忽然像一个为发现一缕丝而情难自抑的三岁小儿。   看见老爷子躺在那儿的时候,容起云心里紧张得很。他当然怕,怕老爷子出什么事。   在这种生死未卜的煎熬里,容起云却意识到,原来时间宝贵。   他从前真是蠢透了,他竟然真的没找过曾忱。   若是曾忱也出了什么意外呢?   这念头忽然冒出在他脑海里,他看着那亮起的“手术中”,就像人生的红灯一样。   这更让他坚定了要去找曾忱。   不管他们从前如何,他一定要去找她。把那些没说的话,都说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鞠躬。 第30章 耳鬓厮磨   容起云没想到江岳也在。   江岳看他那一眼, 神情难掩惊讶。这至少说明,曾忱走这事,江岳也不知道。   这么一想, 容起云心情又好几分。他打开车载电台,“好的, 那么让我们接下来收听一首,关淑怡的《三千年前》。”   这歌容起云没听过, 一个沧桑的女声, 用粤语念出一大段念白。容起云听得皱眉, 正要切歌,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动作。   来电显示是钟茗。   容起云点了接通,“怎么了?”   钟茗问:“在哪儿呢?出来喝酒吗?”   容二刚下机场高速, 路边的绿植从窗边退过,他答:“在江城。”   “啊?你去那儿干嘛?没听说最近有什么项目啊……哦,瞧我这脑子。曾忱在那儿是吧, 哎, 去吧去吧。”   “嗯。”容起云挂了钟茗电话, 跟着地图导航上的路线, 靠近曾忱。   容起云早让秘书订了房间, 就在曾忱住的小区附近。容起云的车停在小区门口, 江城节奏慢且舒适,并不如北城繁华。容起云一辆晃眼的车停在门口, 难免吸睛。   不少路过的人都回头看他,“你看那车,什么情况啊?”   “谁知道,以前也没见过。”   ……   曾忱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就听见几个阿姨在说这事儿。曾忱平时冷漠, 和邻里街坊的关系说不上好。   两个人看她一眼,默契停了话。   曾忱礼貌地微笑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等她走远了,两个人才又继续,这一次话题转移到曾忱身上。   “哎,这不是租了刘奶奶房子的那个姑娘吗?”   “是她。”   “长得还挺好看的,就是这打扮啊……”   “你说这干嘛,又不是给你儿子相看,咱们快走吧。”   曾忱听见她们前面的话了,但并没放在心上。   回来之后,才发现家里的生活用品还是要重新购置。曾忱今天就是去附近超市采购的。   她走出小区门口的时候,容起云车就停在旁边。曾忱没注意,径直走过去。   可容起云看见了她。   容起云的车停在这里已经快半个小时,俗话说,近乡情怯。这话同理,可平移推理在许多事情上。   当他靠近这里,他心中却越发不安。   想得完美无缺,甚至于连开场白以及各种可能的对话都在脑子里浮现过,但是又被一一推翻。   没想到向来杀伐决断的容二,会有一日,在这里犹豫不决。   容起云自嘲,手指轻敲着方向盘,正要下车,就看见曾忱的身影从面前闪过。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曾忱的背影已经远了。   容起云找回心跳,下了车,不远不近跟着她。   她进了一家超市,容起云也跟进去。超市很大,差一点跟丢。   容起云心里紧张了一下,而后瞥见她蓝色的衣角,心又放下来。   轻手轻脚地,隔了一排货架,看着她。   她面前是洗发水区域,手指摸着下巴,似乎在为难挑哪个。   今天的超市人很多,打折的标语在中间位置,用加大的字体,格外引人注意。   这种热闹,正给他打了掩护。   容起云在这种喧闹的掩护之下,放肆地打量她。   这目光太过灼热,曾忱逐渐注意到,她回过头,但什么也没发现。曾忱不禁怀疑,她是不是被跟踪狂盯上。   这感觉在出了超市之后,尤其明显。曾忱留了个心眼,从旁边路口绕进去,甩开身后的人。   容起云把人跟丢,真懊恼,却听见一阵脚步声停在他面前。   “奇了怪了,容先生这里面越混越落寞,竟落寞到要做跟踪狂。”   她话语嘲讽,容起云难免觉得难堪。他叹口气,承认自己的行为:“抱歉。”   曾忱嘴角挂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抱着一袋东西,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   “有什么事?”是一种客套的语气,十万里的疏离。   容起云抬头,同她对视,“我发现了,你带走了一幅画,对吗?”   他询问她的答案。   “哦,好像是吧,走的时候收拾错了,不过我已经扔了,你要找回的话,只怕没可能了。毕竟垃圾处理厂的速度再慢,三年也连灰都不剩了。”   曾忱说话的时候,始终看着他的眼睛,一点躲闪都没有。   这么直的态度,容起云心里闪过一丝慌乱。   他维持着平静,分析:“你不会犯这种错误,阿忱。我了解你……”   曾忱不耐烦地打断他:“容先生,你不了解我。我会犯这种错误,也确实犯了这种错误。”   她笑起来,语气有种事不关己的轻松感:“你自以为了解我……不,您觉得您了解所有人。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您高高在上。容起云,你从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都算计好了,就等着我来求你。后来也是,你需要我的时候,呼之即来,不需要的时候,招之即去。女人嘛,于你而言,是点缀,是乐子。”   容起云无法反驳,因为她所说的一切都是对的。   容起云压下胸膛的起伏,抿着唇:“阿忱……”   她收了声,“抱歉,说多了。说回正题,有什么事吗?”   容起云听着她明显客套的语气,心里一抽:“你说得对,即便退一万步讲,三年前……”   曾忱再次打断他的话,“时候不早了,长话短说吧,一次全说清楚好了,说完就不必再来了。”   容起云看着她的眼睛,眉头微皱,“好。长话短说。阿忱,我们由头来过好吗?”   “没可能。”曾忱也皱着眉看他,简直惊诧。   这是容起云说出来的话?   容起云喉结一滚,“为什么?”   曾忱又笑,笑容清淡:“那容先生又有什么足够的理由能说服我?”   容起云凑近一步,逼近她:“也许我爱你。”   曾忱又笑,“那你用你的也许去爱别人吧,我不需要。”   她与他对视,瞥见他眼底翻涌的墨色。   曾忱可以确信,他下一秒就要生气,而后扬长而去。   诚然,容起云有怒意。他一把抓住了曾忱的手,曾忱手中的东西失去一半支撑,半边垮塌下来。   曾忱不挣扎,也不冷眼,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容起云为她这种冷淡感到丧气,他松开手,“我会常来,曾小姐总不能剥夺我追求的权利。”   曾忱没说话,只是转身离开,背脊挺得很直,一如既往。   等回到住处,在小区门口看见容起云的车,才恍然明白过来,原来那两位阿姨口中的,竟是容起云。   想起他所说的话,曾忱忍不住发笑。   这笑话实在很好笑。   曾忱扶着门,又笑了好一会儿。如果三年前,容起云和她说这话,没准她还真能信。   可惜,可惜。   —   她以为这已经够烦人,没想到还要搭上一个江岳。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鞠躬。 第31章 耳鬓厮磨   江岳知道曾忱家地址, 他以前来过,轻车熟路拍开了曾忱家的门。这一块是老区,楼层不高, 曾忱租的房子只有一层,带一个小院子, 都不大。院子里有一个小花坛,种了些月季。门板还是木的, 被拍得砰砰响。   江岳到这边已经是黄昏时候, 他还拖一个行李箱。曾忱本来要准备做饭, 听见门响, 犹豫了一下,这声音听起来不像是容起云。   她犹豫着开了门, 对上江岳停在半空的手。   曾忱皱眉,“你怎么来了?”   江岳吞咽一声,叹口气, 声音沉沉:“我已经和你道过歉了, 我可以再次和你道歉, 而且保证, 我不会再越界了。别辞职, 至少别辞职啊。”   曾忱系着围裙, 江岳话音落,瞥见她身上这一身, 有些懵。   江岳眨眼:“你还在做饭?”   曾忱不理他后一句,话题还是围绕他之前的,“你没必要过来。”   江岳立刻接话:“有必要的,姐姐,祖宗, 你原谅我吧。”   曾忱叹口气,在他面前剖析自己的罪行:“真没必要,江岳。我一面跟你说,我对你没意思,要和你做朋友,一面又在不停地接受你的帮助。我就是,在利用你的好感,这种时候,你就应该断得彻底一点。”   江岳叹气,哭笑不得,带了些苦涩笑意:“你别这样,你每次都这样,说得自己罪大恶极一样。那你怎么不想想,我一面说我喜欢你,也没见我真为你怎么样?是不是?那我不还是边上女人一大堆?什么文迪啊,阿may啊,多了去了。我嘴上说说,又不会为你非你不娶,你耽误什么?”   曾忱被他的话气笑,“合着你门儿清。”   江岳立刻又接话:“你不是说利用我吗?这不是挺好的,说明我有价值,咱可以接着这么……”   “不行。”曾忱拒绝得斩钉截铁,而后砰地一声关了门。   江岳一脸不情愿,脸耷拉着。容起云看他吃了闭门羹,心里一乐。   他车停在拐角处,江岳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朝他看过来。   江岳朝他走过来,抱着胳膊嘲笑:“哟,巧了吗这不是,这不是容二少吗?怎么在这儿啊?”   容起云好整以暇看着他,挑眉道:“不巧,我特意来找阿忱。”   江岳竖眉:“什么阿忱,别叫这么亲热,人家认识你吗?”   容起云轻飘飘回话:“人家好像也不认识你。”   他目光落在江岳的行李箱上,嘲讽意味十足。   江岳被他的目光刺激到,脸色一沉,破罐子破摔:“哦,容二少还不是一样,跟我在外面喝西北风。”   容起云看着他,江岳不甘示弱看回来。   唯有夜风一阵。   —   夏天的夜,尽管天气闷热,夜风带着些白天残余的暖意,但随着夜越深,还是有点凉。   江岳蹲在门口,腿都蹲麻了。他吸了口气,起身舒缓筋骨,看一眼容起云。容起云在车里坐着,似乎气定神闲。   江岳看了来气,没话找话:“容二少不去酒店歇会儿?毕竟年纪大了,和我们这种年轻人可不一样。”   容起云黑眸中墨色翻涌,微眯着眼看江岳,吐出字句:“年轻固然好,可惜阿忱不喜欢。”   江岳被他的话一噎,深吸了口气,点点头:“老的她好像也不喜欢。”   无声对峙。   门外刀光剑影,门内一片祥和安静。曾忱自己简单做了两个家常菜,吃过饭,又睡了个午觉。   她睡的时候,天光还是暖黄色,一觉睡醒,已经夜色沉沉。窗帘拉着,屋子里一片昏暗。   曾忱睁开眼,反应了很久,才适应。手机的光亮起来,打断了她的发呆。   她伸手拿到手机,按下接听键。声音有些沙哑:“喂?”   “很久没见了,要见一面吗?”   曾忱在黑暗中沉默,手机亮白的光线照出她侧脸,显得有些苍白。她还没从刚才的梦魇里挣脱。   沉默几秒,听见对面又叫两声她的名字。   “曾忱?”   “在。你刚才说的,我听见了,抱歉,我现在,不太想见,下次吧。”   对面那边轻笑一声,“好吧,那你自己注意,如果……随时联系我。”   “嗯。”曾忱挂了电话,重重喘息,吸入一大口空气。她仰头靠在床头,闭着眼,时间过去几十秒或者几分钟,曾忱再次睁开眼,开了灯。   吃过饭的碗还没洗,曾忱把碗放进洗碗池,打开水龙头,水流溅落出来,打在旁边干净的台子上。曾忱回过神,连忙关了水龙头。   她一声轻叹,又走神了。   等忙完一切,安静下来,已经是晚上十点。她下午睡过一觉,深夜再没睡意,只好又拿出手机开始看电影。   第二天,曾忱起了个大早。出门的时候,被江岳和容起云吓了一跳。这俩人,一人站在门一边。   曾忱看一眼容起云,又看一眼江岳,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皱着眉头从他们旁边走过去。   江岳跟上她的步子,开始念叨:“这么久了,你也该消气了吧,祖宗。”   曾忱不理他,只是径自往前走。她今天要去领一个快递,快递送到街口的驿站。   江岳就像没看见她的冷脸,一个劲儿说着自己的话。   “吃早饭了吗?吃什么?要不吃那家?”   ……   曾忱左拐,进了驿站,报出自己取件码。快递不大,一个小盒子。曾忱在手里掂了掂,她记忆中,并没有买过什么东西。   正疑惑着,就接到周时秋的电话。   “快递收到了吗?可能你会觉得有点惊讶,抱歉。我最近去了一趟屿城,这里的米粉很好吃。我买了一点,寄给你,你一定要尝一尝。虽然你最近不想和我见面,但是好歹要尝尝这。”   江岳和容起云都和她隔了些距离,听不清电话里的人到底说了什么。   他们只能看见曾忱笑了笑,说:“谢谢。”   这一声笑,情深意切。   两个人皆愣了愣,随后对电话里的人涌起敌意。   江岳沉不住气,故意提高了音量:“对,我们一起的。曾忱,你要吃什么?”   周时秋听见这一声,又笑了声,“看来你过得还不错,我很高兴。”   曾忱瞥一眼身后两个像牛皮糖一样的人,“你肯定想多了,但是确实很谢谢你,我会好好品尝的。”   “好,期待你给我反馈。”周时秋说。   曾忱挂了电话,他们一边走一边说话,已经进了一家早餐店的门。服务员听见江岳的话,“你好,三位是吗?”   曾忱摇头:“一位,他俩我不认识,一直跟着我,老实说,我有点害怕。”   曾忱故作困扰状,服务员本着为顾客服务的原则,把江岳和容起云拦在了外面。   “小姐,您请进来吧。您待会儿用完餐,可以从后门走。”   曾忱点头道谢:“谢谢。”   江城的早餐多是包点和豆浆,曾忱点了一笼小笼包,配一杯豆浆。吃完之后,她从后门离开。   想起江岳和容起云还在前门,莫名涌起一股欣喜。   可惜笑意未到脸颊,已经停止。   容起云长身立在巷口,似乎早料到她要走这里。   容起云将她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他走近几步,停在曾忱身前,“阿忱。”   曾忱啧了声,表情带了些不耐烦,“你很烦,别跟着我。我已经说过了,我们没可能。”   她说罢,从容起云身边走过,容起云偏步,依旧挡在她身前,眸光微动,“你不能这么轻易地判我死刑,阿忱。”   曾忱听见他这一句,抬起头来,木然地看着他,“我去乡下拍外景的时候,住在一个旅馆里,那间房间的门是坏的,关不上。半夜的时候,我听见有脚步声在门外晃,我很害怕。”   容起云和她目光对视,似乎还未明白她说的这些,和他们的话题有什么关系。   曾忱继续说下去,“你不记得是吧?你不是说,我不该判你死刑吗?我给你一个机会,三年前的九月十二号。”   “等你查到那天发生了什么,再说这话题。”她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绕开他出了巷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鞠躬。 第32章 耳鬓厮磨   三年前, 九月十二号。   容起云目送曾忱的背影离去,心中重复着这一句。   他在脑海里粗略回忆一遍,只记得那些相似的鸡毛蒜皮的日子, 无非是繁杂的会议或者工作,或者是觥筹交错的万与乐。但绝无可能发生了什么大事, 如果发生过,他不会毫无印象。   容起云眉头紧锁, 给徐知阳打电话, “你帮我查查, 三年前, 九月十二日,那天从头到尾, 发生的一切事情。”   徐知阳对他的要求感到诧异,但还是应下:“好的,容总。”   曾忱从巷子出来, 又绕回住处。江岳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她关了院子的大门, 坐在庭院里拆快递。   周时秋给她寄了两包米粉, 就是纯粹的米粉, 搭配酱料包。除此之外, 并没有配菜之类。   曾忱左右上下观察一番,决定中午就吃它, 冰箱里还有包心菜和一些牛肉,可以一起煮了。   这会儿才十点,时间尚早。曾忱近来没什么正事做,于是拿了个毯子出来,在廊下摇椅上躺着小憩。   画面混乱而破碎, 掺杂在回忆里,她觉得自己似乎醒着,却又像在睡梦之中。   *   早上八点,杨梦已经备好早餐,向来没有曾忱的份儿。她像往常一样,背着相机出门。下楼的时候,被杨梦叫住。   “阿忱啊,不吃早饭吗?”   曾忱一愣,对上她和蔼的笑容,却觉得背脊一凉。她回以一个虚伪的笑容,“不吃了,我出门去了。”   等她出了门,杨梦立刻变了脸,朝她离开的方向翻了个白眼。   “呸,摆脸色给谁看。搭上个男人,以为自己就是什么货色了,连个名分也没有。曾品源也真是,一大早不知道跑哪儿去……”   曾珂去上学了,曾意也一大早出了门。家里没有雇常住的阿姨,故而一座大房子,只有杨梦一个人在。   杨梦看一眼这空旷的房子,她的自怨自艾都仿佛被反弹回来,更让她生气。她起身,把给曾忱准备的盘子里的东西尽数倒入垃圾桶里,动作汹汹,才觉得解气。   曾忱今天并不是去见容起云,而是和楚西泠约了工作。楚西泠比她进圈早,有些人脉,偶尔会带着她一起去接工作。   她们这种刚起步的,能接的单子,也就是些约拍。   今天的单子就是约拍,地点在城西那边的一个马场。   马场是私人的,不过老板和楚西泠有些交情,因而她们能进去。   约拍的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女生,看起来还没二十岁,似乎是个半大不小的网红。她的要求是把她拍得精致一点,飒一点。   这种笼统的要求其实很难把握,楚西泠和曾忱对视一眼,都觉得接下来可能会有很大的难度。   女生换了骑马的服装,工作人员挑选了一匹马在等她们。曾忱今天是主力摄影,楚西泠负责给她打杂。   “靠你了,曾忱。”曾忱进入工作状态,神情严峻起来。   “看镜头,给我一点情绪。”   “笑一下。”   ……   的确如她们所料,拍摄效果并不好。女生很放不开,背着包袱,氛围总差点。   已经忙活一上午,今天太阳不小,女生被晒得头昏,下了马,抱怨:“我不行了,我们歇会儿吧。”   她说完,也不管曾忱她们怎么说,径自往休息的地方去。   曾忱和楚西泠对视一眼,皆是撇嘴。   楚西泠小声说:“听说今天有位大人物在这儿,咯。”   她努努嘴,朝着某个方向。   “她眼神一直往人家那儿瞟,心思根本不在我们这儿,就怕到时候效果不好,还要骂我们。”楚西泠有过这种经验,心有余悸。   曾忱吐出口气,把相机收了,也往回走,“既然这样,我们也休息休息吧。”   她没往楚西泠指的方向看,因而在一小时后,遇见容起云颇为惊讶。   彼时楚西泠还不知道曾忱和容起云的事,楚西泠和她在一处坐下,阴凉处配一杯冰饮,实在爽快。   送冰饮过来的服务员说:“你好,两位小姐,这是那位先生让送过来的。”   曾忱被热得人有点昏,下意识以为是楚西泠认识的马场老板给送过来的福利,还和她打趣:“学姐,你人脉真广。”   楚西泠皱着眉头,“不是我,是你,我当时来借地方,人家拒绝地斩钉截铁,后来一听有你,又莫名同意了。”   曾忱被冰饮呛到,捂嘴看着楚西泠,一脸不可置信。   “我?马场的老板,姓什么?”   楚西泠答得自然而然:“姓钟啊。”   “钟茗?”曾忱脱口。   楚西泠摇头,“我忘了名字了,不过如果看长相,我一定认识!”她说完,猥琐地笑了笑。   曾忱有些难色,如果是钟茗的话,楚西泠这个表情让人担忧。   楚西泠虽然看着豁达,大大咧咧的,可毕竟不是他们那种瞎玩的人,如果可以,她不一样楚西泠会和钟茗扯上关系。   不过也不一定是钟茗,天下姓钟的人那么多。曾忱心想。   才刚想完,便听见钟茗声音。   “哎哟,这不是我们曾小姐吗?好巧。”钟茗戴一副黑色墨镜,这身衣服倒衬出些气质来。   曾忱回想起楚西泠的话,再看他现在故作的姿态,曾忱表情有些许复杂。   “是啊,好巧。”曾忱以不变应万变。   她说完,后知后觉,如果钟茗在,那容起云肯定也在了。   曾忱猛地抬头,发现钟茗只有一个人。她说不清楚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吊着一口气。   钟茗把她表情收入眼底,欠兮兮在她们对面坐下,摘了墨镜,“怎么?找人啊?”   曾忱沉默,气氛尴尬下来。   楚西泠各看一眼他俩,决定打圆场,“你好,钟先生,多谢你愿意给我们行个方便。”   钟茗目光落在曾忱身上,“不客气,举手之劳。反正我不行这方便,容二估计也要来找我。”   楚西泠听得云里雾里,只好又道一次谢。   他们说着话,约拍的那女生却忽然走过来,笑靥如花,目光直勾勾盯着钟茗。   “钟先生,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这女生相貌不差,钟茗挑眉,伸手与她相握,“你好,请问怎么称呼?”   女生见他反应,内心欣喜,“我姓钱,钟先生,你今天也在这儿骑马?”   楚西泠看一眼钱小姐,心中了然,在桌子底下撞一下曾忱的膝盖。曾忱明白她的意思,但她只想静观其变。   钱小姐果真开始侃侃而谈,偏偏钟茗有这兴致陪她聊下去。   楚西泠听得兴趣缺缺,甚至犯困,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对不起,我昨天没睡好,你们继续。”楚西泠说着,拉着曾忱要走。   钟茗看楚西泠,轻笑一声。钱小姐继续问:“钟先生在笑什么?”   钟茗拿起墨镜,起身:“笑有意思的事情。失陪,钱小姐,这是我的名片。”   钟茗追上曾忱,“曾忱,容二要见你。   你说说,你俩这么久了,咱们这群朋友,也就我见过你。今天不得大家都见见?”   钱小姐不舍这一条大鱼,也追上来,恰好听见这一句,目光在曾忱和楚西泠之间逡巡一番,表情很是复杂。   “走吧,曾忱。”   曾忱顺着钟茗指的方向,才发觉容起云也在。容起云似乎在看她,隔空一个对视。   曾忱叹气,“走吧。”   楚西泠还是懵懵懂懂的,“什么情况?”   曾忱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说:“一言难尽。”   容起云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看着曾忱,语气熟稔又带些亲昵:“工作?”   曾忱点头,她相机还挂在脖子上。   容起云越过她,看一眼她身后的楚西泠,视线又落回曾忱身上。   “那,工作完了吗?”   曾忱摇头:“可能还有下午场。”   容起云笑了声,笑声低沉而又磁性,配上似有若无的笑意,实属骇人。   楚西泠心里惊了一下,瞬间把面前这男人和他们口中的容二对上号。   容起云问:“骑过马吗?”   曾忱摇头,在他的问题里浮现出只言片语的期待。   楚西泠倒是有眼力见,叫曾忱摘了相机给她。曾忱照做,而后被容起云握住手,带她上马。   在曾忱记忆里,曾意她们学过马术课,但她身份不同,杨梦具体以什么原因将她排除在外,她已经忘了。   这种没有期待的事情,落空也就落空了。   容起云手搭在她腰间,马缓步向前走,容起云低头在她颈间轻嗅了声,“还是seven。”   seven是她常用的香水名字,香味清淡。   他忽然的亲密,让曾忱身体一僵。即便已经过去一段日子,曾忱还是不太习惯。   容起云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恶趣味上身,凑得更近,直到在她后颈落下一个很轻的吻。   往里看,还有前两日,他留下的未消的吻痕。   容起云瞥见半边,忽然心情愉悦。   他手落在她腰侧,语气自然而然,“早上怎么不回我电话?”   曾忱想起早上那通电话,她调了静音,没接到,后来想着应该也没那么重要,所以没回。   其实还有点小私心,看他会不会再打过来。   但是这私心成空。   他不是会打第二遍的人,倒是会质问她,为什么不回他电话。   曾忱沉吟道:“忘了。”   这是简单而又万能的理由。   容起云没和她纠缠这话题,“今天我的朋友们都在,你想见吗?”   想见吗?而不是见一见吧。   曾忱张嘴,“那就见一见。”   容起云又笑:“好。钟茗你见过,其他几个,霍倚楼、邵尧他们也挺好相处的。”   “嗯。”曾忱淡淡应着。   他们走过一圈,又回到出发点,先前那位钱小姐不甘示弱,又与钟茗打得火热。楚西泠扛着相机,不知道在拍什么。   容起云放曾忱下马,也跟着跳下来。   钱小姐故作惊讶,和曾忱说话:“曾老师,原来你和容先生认识啊?我们待会儿的拍摄什么时候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鞠躬。 第33章 耳鬓厮磨   她说话的时候, 时不时拿手撩一下头发,目光往容起云身上乱飞。   曾忱了然,正欲让开路, 让她看个够,“随时可以。看钱小姐的意思。”   让开半个身位, 被容起云抓住腕子。   “别拍了,今天难得大家都在。这位……钱小姐是吧?您看, 给您多少钱, 取消今天的拍摄。”   “啊这……不太好吧。”钱小姐此刻目标坚定, 并不打算为钱折腰。   可惜容起云并不是征求她的意见, 他和钟茗对视一眼,钟茗会意, 上前来处理烂摊子。   “钱小姐,你说这大热的天,拍摄多热啊, 不如我们明天找个机会, 喝一杯?”   楚西泠本想说, 她可以给她拍, 不过听见钟茗的话, 又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钱小姐咬唇, 看向容起云,容起云已经带着曾忱往前走了。钱小姐脸色一变, 还是微笑:“荣幸之至。”   钟茗也笑:“我的名片已经给了钱小姐,不知道钱小姐能否给一个联系方式?”   钱小姐故作矜持,爽快地给了联系方式。   于是楚西泠今天就这么奇妙地提前下了班,而且还可以工资照拿。   感觉还不错。楚西泠想。   她收了相机,正要起身往回走, 却被钟茗叫住:“你是曾忱的朋友吧?来都来了,一起喝一杯呗。”   楚西泠留一头短发,戴一个黑色框架眼镜,身形偏瘦弱,可又喜欢穿宽松的衣服。套在身上,总有种难以言喻的猥琐气质。   楚西泠犹豫片刻,“这不太好吧。”   钟茗自来熟地带过她的肩,“很好很好,走吧。”   曾忱和容起云走在最前面,霍倚楼他们隔了两步在身后。容起云手搭在她腰侧,语气懒懒,“曾忱,你们都知道了。”   “霍倚楼,邵衍……”容起云一个个介绍过去。   这一块是不对外开放的区域,一栋小楼,一楼是吧台饮料区,二楼有消息的房间。容起云在沙发上坐下,手指在曾忱腰侧捏了捏,曾忱会意,在他腿上坐下。   容起云挑眉,嘴边挂一抹笑。   服务员很快过来,询问他们要喝点什么。他们是常客,有固定口味。   钟茗说:“照旧吧,你问问这位美丽的小姐吧。”   他的目光飘向曾忱。   曾忱接过菜单,由上往下瞥了眼,“桑葚树下,谢谢。”   霍倚楼起哄,“这大好的日子,不得开瓶酒庆祝一下?曾小姐怎么喝果汁?”   曾忱抬眼,和霍倚楼目光相碰,他眼神里明晃晃的看热闹,不止霍倚楼,其他几人也是如此。   曾忱垂眸,“喝酒不骑马,骑马不喝酒。”   容起云率先笑了声,他一只手搭在曾忱腰侧,另一只手搭在沙发背上,撑起身来。   “对,不能喝酒。”   从容起云促狭的眼神里,曾忱读出了他的消息。她几乎是瞬间就想起了她喝醉以后的事,她每回醉酒,都和平时不大一样。   容起云替她撑腰,他们看热闹的心思退了些,但仍在拱火。   “容二你这么宝贝?那你替她喝呗。”   曾忱看向容起云,以为他会拒绝。容起云却点头,“好,我替她喝。”   服务员上酒,一整瓶威士忌,容起云一杯倒满,满饮一口。   “不许我们家阿忱。”声音带着笑意。   曾忱眼睫微动,我们家阿忱?   楚西泠看着他们一个个举手投足习惯得不得了,忽然后悔自己跟来。曾忱也顾不上她。   楚西泠低头,抱着自己的饮料,刚喝下一口,忽然耳边传来一个低沉男声,“楚小姐不必拘谨。”   楚西泠一口饮料呛在喉中,她捂嘴咳嗽,又摆手:“不不,我没有拘谨,您不必管我。”   她家境尚可,性格也开朗,这种场合倒也算不上拘谨,就是有些无聊……   比起在这里凑热闹,她更想回去打游戏。   楚西泠叹口气,钟茗把她反应看在眼里,只觉得有趣。在场这群人,各有各的事忙,他觉得不能叫她冷落了,于是带了些逗弄和可怜的心思凑过来。   最后话题不知为何聊到别处,倒是意外地投机。   光喝酒太无趣,自然有些别的项目助兴。   曾忱没想到这一点,毕竟这还是在马场。   她喝下一杯饮料,很快转化为越来越烈的尿意。这边厕所只在一楼有,曾忱不得不下楼。   这会儿刚过下午,外面光线最亮,照得人睁不开眼。曾忱在外面透了口气,看着晴朗的日光衬得远处的山峦也变明媚,下意识想拿相机拍下。又想起相机在楼上,她此刻只有手机。手机画质一般,最后还是决定用肉眼定格这一刻画面。   上楼的时候,楼上光线略暗,他们分外热闹。曾忱才走到楼梯口,就已经听见他们的欢声。   还有陌生的女人的声音。   她脚步一停,不知道这些人是何时出现的,但这会儿显然已经融入了气氛。倒是她比较格格不入。   容起云腿上坐着一个女人,他以和刚才一样的姿势,还坐在那儿。不同的是,他现在两只手都搭在沙发背上。   那女人是个大波浪卷,笑得花枝乱颤,手里拿了酒杯,送到容起云嘴边。   容起云神色淡淡,却没拒绝。   曾忱踩着步子回到自己位置,本要径直从容起云旁边走过。毕竟佳人在侧,她自觉是个有眼力见的人。   却被容起云一把拽住手腕,又带回怀里。   那女人比她动作更快,挪到旁人身边去,为她腾出位置。   容起云不觉有他,问她:“怎么去这么久?”   曾忱答得诚实:“外面风景好,多看了两眼。想用相机拍下来,结果想起,相机在这里。”   她看着容起云的眼睛,试图从他眼睛里读出些想要的东西。   容起云也看着她,被她看得又笑,“怎么了?我和风景一样好看?”   曾忱点头:“是啊,容先生没有做美人的自觉吗?”   容起云又笑,“我倒觉得,阿忱更美一些。”   他从手边端了盏酒,喂到她嘴边。曾忱歪头避开,“我不喝酒。待会儿不是还要骑马?”   容起云坚持,“那就不骑马了,改天。如果喝醉了,就回我那儿去,你怕什么?”   曾忱还是别开脸,“可我不想喝。”   容起云被驳了面子,却也不恼,顺着她:“好,那不喝,坐会儿。”   他将她半身往回带了带,她的头便靠在他肩上。   容起云另一面和他们说话。   曾忱微抬着头,视线从玻璃窗户里投出去,落在远处山峦之上。   这是第一次机会的破灭。   或许容起云从没发现,她给过他机会。也许发现了,他那种七窍玲珑心的人,一点异常都看在眼里,只是愿不愿意放在心里的区别。   曾忱想,他一直是这样的人。而她,和那些坐过他大腿的甲乙丙丁也没什么差别。   她其实一早就知道。   但人嘛,即便是世界末日就在头顶上了,也还能生出一丝死里逃生的侥幸来。   后来她一直让自己记住这件事。   但记性总有不好使的时候,于是摔过一次,又有第二次。   第二次,就是九月十二号。   这日子颇具震撼力,于曾忱而言,很多次午夜梦回,还觉得心有余悸。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鞠躬。 第34章 耳鬓厮磨   “今天不出去了?”杨梦阴阳怪气开口, 她低着头,忙着手中的面包。?   曾忱脚步一顿,看向杨梦。杨梦感受到她的视线, 抬起头来,被她眼神一吓。   “你干嘛像鬼一样盯着我?”杨梦拍着胸口, 不愿意承认自己有一瞬间被吓到。她又低下头,避开曾忱的视线。   “不出门的话, 就把家里那些花打理一下吧。”杨梦说。   过了会儿, 才听见曾忱开口:“嗯, 我知道了。”   天气大好, 阳光晴朗,曾忱拿了喷壶, 给花圃里的花浇水。容起云来的时候,她正在摆弄花枝。   容起云车停在门口,摇下车窗, 朝她吹了吹口哨。曾忱抬头, 和他视线相对, “你怎么来了?”   容起云笑说:“来接阿忱啊。晚上有个宴会, 待会儿带你去挑套衣服?”   “好啊。”曾忱放下花洒, 她只简单扎一个马尾, 在太阳底下,显得很青春很活力。容起云看着她, 不由想起他们之间的年龄差。   似乎有些不爽。   容起云手搭在车窗上,“曾小姐赏脸一起吃个午饭?”   曾忱点头,“我去换个衣服。”   老实说,有点意外。昨天容起云还和她说,今天有事要忙, 估计见不了。   曾忱换了身衣服出来,坐上副驾驶,和他搭话:“不是说,今天忙吗?”   容起云笑着调转车头,“想着要见我们阿忱,所以加速忙完了。”   我们阿忱……   曾忱在心里无声叹息。   她没接这一句,反而转移话题:“中午吃什么?”   容起云又把话题抛给她:“你想吃什么?”   曾忱摇头:“没什么想吃的,都行吧。”   容起云啧了声,恰逢红灯,他停下车来偏头看她,“你太佛系了,曾小姐。”   曾忱微抿唇,“佛系不好吗?”   容起云摇头,凑近她耳侧:“也不是不好,只是……拿出你想要什么的气势来,跟着我什么也要的话,不觉得很亏吗?”   曾忱抬眸,“容先生对每个女人都这么大方吗?”   容起云点头,回身:“是,对你尤其想大方,可是总没什么机会。”   他说着,笑了声。   红灯结束,容起云转回头看前方,听见曾忱说话:“这也是生意吗?”   生意?容起云止不住笑,越笑越忍不住,“为什么这么说?”   曾忱语气轻缓:“钱货生意,对你来说,不是这样吗?”   容起云摇头:“当然不。生意可不管喜好,这是感情,感情要看喜好的。”   “哦。”曾忱应了一声,把话题翻过去:“要什么都行吗?”   容起云点头,“当然,只要你说,就是要星星要月亮,也未尝不可。”   曾忱摇头,托着下巴看向窗外:“想要他们家破人亡。”   她说这话,轻飘飘的,却又让容起云感到心里一重。   他略觉诧异,这话是从曾忱口中说出来的。   曾忱只给他一张侧脸,目光随着窗外掠过的树影而动。   他知道曾忱在曾家过得不算好,身份尴尬,曾品源和杨梦也不是好相处的。只是没想到,会到这种程度。   曾忱看他半晌没回话,正要开口:“我开……”   容起云打断她的话:“他们怎么欺负阿忱了,告诉我,我给阿忱撑腰。”   他转过头来,目光似认真又似调侃,让曾忱把握不住。   她心里一动,撑腰啊……   声音还是轻缓:“没什么,美人不都任性吗?要看烽火戏诸侯,要摘星星,要撕着扇子玩,要挖人家的心……”   她没说完,目光触到容起云眼睛里的笑意,话也收了。   他眼里笑意深深,嘴角更是收不住。   曾忱觉得奇怪,“很好笑吗?”   容起云摇头:“不是,是可爱。从没见过你这么可爱的人。”   曾忱没好气别过脸,“容先生说得比唱的好听哦。”   容起云摇头:“你要信我,阿忱,我从不骗你。”   曾忱只哼了声,以示回应。   最后吃的是日料,寿司里海苔味道好重,曾忱在心里把那家店默默拉黑了。   吃过午饭,容起云真带她去挑礼服。他坐在沙发上当甩手掌柜,只告诉服务导购:“给她挑一件最好看的。”   导购认得容起云,大主顾,连带着对曾忱也喜笑颜开。   “好的,曾小姐是吧?请跟我来,您皮肤白,身材也好,不如试试这一套?”   导购手上拿着一套宝蓝色礼服,胸前一圈花里胡哨的蕾丝,曾忱看得直皱眉。   导购还在游说她:“您试一下吧,上身才知道好看不好看。”   曾忱不想和她僵持,拿着衣服进了试衣间。   换好衣服,穿出去给容起云看。   “好看吗?容先生。”她随意地转了转腰,展示了一下侧面。   她本人对这一身很不喜欢,容起云也皱眉,挥手说:“下一套。”   这样试了一圈,曾忱试到一条红色半身裙,露出肩膀和锁骨,腰身恰好。就是拉链有些紧,她一个人不方便搞定。   叫了一声导购,“你好。”   帘子被拉开,另一双手接过她的拉链。   他的气息太过明显,曾忱动作一愣,压低了声音:“容先生,这可是女试衣间。”   容起云还是笑,手掌从她后背落到腰侧,目光直白,写着他对这套衣服很满意。   “我知道,怕什么?传出去就传出去,反正我也不是一个有好名声的人。”他声音微哑。   曾忱被他气笑,“可是我要。”   她推他出去,无奈身形差距过大,最后还是在狭窄试衣间里一番唇齿交缠,才结束。   最后就决定是那一件红色包身裙,配了一个大红唇的浓妆。   发型师替她弄头发,曾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并不习惯。   “什么宴会?”她到这时候才想起来问这问题。   容起云坐在她身后的沙发上,毫不避讳地从镜子里打量她,目光赞赏。“我侄子的百日宴。”   曾忱一愣,“我穿这样?”   容起云点头,挑眉道:“当然,他们又不是老古板。”   曾忱争辩:“这不是古板不古板的问题,这场合不合适吧?”   容起云坚持:“合适,非常合适。”   曾忱当然拗不过他,最后这样出席。容家长孙的百日宴,当然隆重,来了很多人,包括曾品源他们。   曾忱和容起云迟到,到的时候宴会已经开始。老爷子拄着拐杖,笑颜难掩。待看见了容起云,显出些郁色。   “没大没小,这也能迟到。”   容起云微笑着,并不当回事:“堵车。”   曾忱挽着他胳膊,红裙红唇,格外抢眼。   她一进门,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嫉妒的,艳羡的,惊艳的……   什么都有。   还有老爷子意味深长的目光。   曾忱被老爷子看得心里怵,不自觉挽紧了容起云的胳膊,小声抱怨:“我都说不合适了。”   容起云反驳:“合适,你以为他们为什么看你?当然是因为你好看咯。”   曾忱诡辩不过他,索性沉默。随他一起走到老爷子身边,容舒云和盛夏站在一边,小孩子在婴儿车里躺着,瞪着脚,朝曾忱笑。   容起云将手里的礼盒递给盛夏,说:“大哥大嫂,这是我的礼物。”   容舒云和盛夏都是温柔气质,接过礼物,“什么呀?不会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吧?”   容起云摇头,不满道:“啊,你们居然这么想我?当然是好东西。”   曾忱听他们说完,才送上自己的礼物。她是临时来的,礼物也只好临时准备,岂料容起云早就备好,曾忱只好借花献佛。   老爷子收回意味深长的视线,“好了,快坐下吧。”   曾忱艳光四射,随容起云在容家位置坐下。她感受到众多视线,的确,似乎容起云以前从未带过女伴出席这种场合。   她一时不知该做何想,只好压下不想。   容起云坐在她身侧,容舒云和盛夏坐在对面,老爷子坐在左上方。盛夏一直在看曾忱,曾忱只好回以一个微笑。   盛夏又笑,捂嘴说:“对不起,这样实在唐突,不过自从听说曾小姐之后,我一直很好奇曾小姐,今日终于得见,曾小姐和传闻中一样漂亮。”   曾忱微笑:“谢谢,您也很漂亮。”   容起云看她俩窃窃私语,有些不满,伸手搂过曾忱的腰,把她带回自己身侧。   宴会属于长久的无聊,曾忱坐在座位上,走了好几次神。容起云同她私语:“是不是太无聊了?”   曾忱当然不可能点头,只说还好。容起云一把拉她起来,留下一句:“我们出去透透气。”   二人行到院子里,晚风略有些凉,曾忱打了个哆嗦。容起云瞥她一眼,脱了外套,披在她肩上。   “无聊,不如我们回成启?”   曾忱看着他,“容老先生让你回老宅。”   容起云说:“无所谓,我不听他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曾忱无语,她左右不了容起云的意志,索性沉默。   正说着话,容起云电话响起来。   曾忱余光瞥见老爷子三个字,别开脸去。   容起云啧了声,还是接通电话:“喂?怎么了?”   老爷子语气不好听:“你晚上要是不回老宅,你等着吧。”   容起云敷衍道:“行行行,回,我回还不行吗?”   容起云看着电话,“唉。”   曾忱开口:“你不必送我回去。”   容起云挑眉:“谁说你要回去?”   曾忱诧异:“那我去哪儿?”   容起云理所当然道:“和我回老宅。”他扣着曾忱的腰,同她折返。   曾忱反驳:“我去干嘛?”   容起云看她,“陪我。”   曾忱语塞,陪他还能怎么陪?无非是生命的大和谐而已。以往都是去成启公馆,可去容家老宅又算什么意思?   曾忱犯倔:“我不去。”   容起云冷了脸,“你必须去。”   曾忱坚持:“我不想去。”   他们什么身份?她一定要去?   容起云不怒反笑:“又不吃人,你怕什么?”   曾忱欲言又止,低着头:“反正我不想去。”   容起云拉她回到座位,盛夏察觉到他们之间气氛冷下来,可不知是为什么。   几位男眷后来被拉去应酬,剩下两位女眷。孩子睡着了,被保姆带下去。   曾忱还是沉着脸,盛夏安抚她情绪,给她递了杯酒:“曾小姐,你和起云吵架了?”   曾忱接过杯子,“谢谢。”   她不答她的问题。   这算吵架吗?曾忱不知道怎么界定。   盛夏宽慰她:“起云从小就这德行,傲得不行,你多担待些。”   曾忱抬眸,说得倒像他们能长长久久一样,指不定哪天就腻了散了。   她心里堵了口气,昂首饮尽了杯中的酒。   又听盛夏说话:“起云从小父母都在,是老爷子带大的,事事都优秀,就是又傲又狠,老爷子还一直说,不知道他跟谁学来的。”   盛夏没想到曾忱酒量这么不好,不过一杯,几分钟后,曾忱已经变了眼神。   容起云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曾忱喝醉了。   “大嫂,你别给她喝酒啊。”容起云俯身查看她情况。   曾忱闭着眼,猛地睁开眼,直勾勾盯着容起云。   “别看我,再看打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鞠躬。 第35章 耳鬓厮磨   哟呵, 还挺凶。   容起云抿唇笑着,和她搭话:“我就看了,你打我呀。”   曾忱瞪着他, 觉得这人有什么问题,可是她脑子也不灵光, 转了半天,也没转出个所以然来。   最后曾忱作罢, 推容起云:“走开啦。”   一旁的盛夏看不过去, 小声斥容起云:“你别弄她, 她喝醉了难受, 你快带她去休息吧。”   容起云笑了声,握住她手, 扶她起身,往后头去。他们这动作,落在让人眼里, 全是打情骂俏。   不由有人眼红, “这位曾小姐倒是颇有手段。只可惜, 想要试图征服一个男人, 往往都不会成功的。很多女人都觉得自己可以做到。”   对这话, 倘若曾忱听见, 只想给她一个白眼。   她从来没有想过征服容起云,她一早明白他是一艘不靠岸的船。只不过偶尔会发生, 明白是一回事,清醒又是另一回事,之类的事情。   容起云带她回宋家老宅,张叔是容家工作很多年的老人了,从后视镜里, 看见两个亲密相拥的人,并未多说。   容起云说:“回老宅。”?轻?吻?最?萌 ?羽?恋?整?理?   曾忱并不安分,一双手抓东挠西的,而且语气更是凶巴巴,就像一只小刺猬一样。   碰她一下,就要扎人。   容起云偏又觉得有趣,时不时逗她一下,一路上倒是气氛欢快。   张叔把车停在老宅门口,容起云扶着曾忱下车,她脚步不稳,头差点撞到车顶,容起云眼疾手快,被她的头撞了一下。   他嘶了口气,打横抱她起身,“小醉鬼。”   容起云很早就已经搬出老宅,大概有十年时间,他多是住在成启那边,或是别的房子。老宅里他的房间仍然在,平日里也都有人打扫着。   容起云扶她进门,她已经扶着门框,摔到床上去。容起云看她这狼狈的样子,不由得又笑。他摘了领带,去卫生间里洗了把脸,才回头来伺候这小醉鬼。   家里有浴衣也有睡衣,容起云替她宽衣。他本不想动她,可曾忱实在太不安分,最后还是纠缠到床上去。   最后结束的时候,曾忱沉沉地睡过去。容起云亲自替她擦了身子,又换上睡衣,最后自己去洗了个澡。   洗完澡出来,容起云在院子里的藤编架子上坐着抽烟。   容家老爷子回来的时候,看他这没个正形的样子,又忍不住唠叨:“成什么体统?”   容起云掐灭了烟,“少生点气,多看看你孙子。”   他起身欲走,被老爷子叫住:“曾小姐呢?”   容起云转过身,“在房里,睡着了。”   他脖颈之间还有一枚新鲜吻痕,老爷子叹气,“这是什么意思?”   容起云直到他在问什么,可惜他要失望了,他确实没那个意思。   “没什么意思,日后也会有其他人,你别来一个就期待一个,看开一点,老爷子。”   老爷子差点仰起拐杖揍他。   容起云已经走远,“你歇着吧,我也去歇着了。”   他回到房间的时候,曾忱换了个边继续睡着。她头埋在被子里,怀里抱着一大卷被子。   容起云伸手,替她把凌乱的碎发整理好,又起身去阳台上继续坐着。   曾忱睡醒已经是第二天,她只觉得腰酸背痛,嗓子也有些干渴。容起云不在房里,她身上换了睡衣,记忆涌上来,她想起自己在容家老宅,顿时有些尴尬。   正尴尬着,有人来敲门,是杨妈。杨妈给她带了一套衣服,“二少爷叫送过来的,曾小姐换好,可以去楼下吃早餐。”   曾忱点头:“谢谢。”   她换了衣服,洗漱之后,下楼。楼下坐着老爷子和盛夏。老爷子在看报纸,盛夏在照顾小孩儿。容起云不知道去了哪儿。   曾忱出声:“老爷子好,容夫人好。”   老爷子从报纸里抬头看她一眼,只是“嗯”了声。还是盛夏和她比较熟悉,招呼她坐下,“快吃早餐吧。”   曾忱微笑道谢,“谢谢。”   盛夏摇头,又说:“是不是在找起云?他和他大哥去跑步了,小时候他们也这样,早上起来之后,比赛跑步。”   曾忱点头:“这样啊。”   她低头吃早餐,早餐是一个煎蛋,配一杯牛奶。   盛夏歪头看她,“你不好奇谁赢吗?”   曾忱想了想,说:“应该是容起云吧。”   她直觉如此,如果他输了的话,这么多年的打击,不会还这么傲气。   盛夏笑着点头,“是啊,每回都是起云赢,曾小姐看来还挺了解他的。”   曾忱不语,安静地吃东西。   等她吃过早餐,容起云恰好回来。他第一眼目光就是看向曾忱,“醒了?今天有什么事吗?”   老爷子不满地啧了声,容起云才和他说话,“你啧我干什么?我出门前,没跟你打过招呼?”   容老爷子撇嘴。   容起云在曾忱对面坐下,他是吃过早餐的,只是看着曾忱。   曾忱慢条斯理喝了口牛奶,“有空,怎么了?”   容起云卖关子:“反正是好事。”   曾忱昨天的衣服,杨妈拿袋子给她装好,她带上了车。容起云今天没亲自开车,曾忱问:“什么好事?”   容起云不告诉她:“到了你就知道了。”   出门的时候天色尚早,不过阴沉沉的,昭示了这是一个阴天。   张叔把车停在一家房产公司的门口,曾忱看着招牌,心中有了猜测,她问容起云:“你要买新房子?”   容起云名下房产无数,买不买新房子都不必要。   他摇头,叹气道:“不是要他们家破人亡吗?那不得先把你摘出来。”   曾忱心一抖,她昨天意气上头说的话,没想到容起云当真记在心里。   她解释:“我只是随口一说。”   容起云不买账:“可我当真咯。何况送个房子而已,不好吗?人家都说,有房子才有安全感。”   曾忱别开脸,没说出口,那得是自己买的房子。别人送的,总是别人的。   她坚持了一番,容起云哄她:“来都来了,不如看看?就当陪我看看也可以。”   曾忱叹气,最后还是妥协。   最后定了一个小户型的房子,容起云软磨硬泡,最终曾忱还是收了。她做下决定之后,就又转了态度,还是认认真真去挑了家具。   总归事已至此,何况她也不是来做贞洁烈妇的。   家具是同容起云一道去挑的,在各种商场里,一件件看过,最后叫人送进南舍,把那儿一点点填满。   有了那房子之后,成启倒不常去了,反正就在那儿,要么今天,要么明天,要么后天。   痴缠磋磨。   本来是她一个人住,后来逐渐变成两个人同居。   住在一起之后,容起云才知道她会画画。莫名其妙的,又磨着她要给自己画一副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鞠躬。 第36章 耳鬓厮磨   曾忱一开始不答应, 于她而言,画画似乎是私人的事情。要猛然加上一个容起云,显得格外尴尬。   可架不住他白天夜里的软磨硬泡, 最后曾忱还是妥协。   不过她提了一个条件,“画可以, 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容起云觉得好笑,起了兴趣, 他头贴过来, 侵占她的领地, “嗯?什么条件?”   曾忱听得耳垂发麻, 他搭在后背的手也缠上来。身体嵌进沙发里的时候,曾忱望进容起云的眼。   这双眼里此刻只有她, 什么山海都不存在。   曾忱有一瞬间走神,很快被他发觉。容起云不满,以动作表示自己的不满, 最后一番抵死缠绵。   “什么条件?”容起云手臂在她脖子下面压着, 伸手来拨弄她的头发。   曾忱眼睛都闭着, “到时你就知道。”   ·   南舍房子是两层小公寓, 有一间被改成画室, 室内空旷, 中间放着曾忱的画架和颜料。蓝色窗帘被拉上,严丝合缝, 不漏天光。   一盏日光灯在头顶,明晃晃的,照出容起云紧致的肌肉线条。   尽管她见过很多次,可此刻跃入眼帘,仍旧呼吸难顺。   曾忱低着头, 把注意力放在画纸上。   容起云倒是敬业,做一个合格的模特,保持着一个姿势不动。只偶尔拿眼神撩拨她。   曾忱置若罔闻,继续画自己的画。   第一幅,就是赤.裸。   不得不承认,容起云这张脸以及身材,都是老天爷赏饭吃。如果有一天容氏没落雨只怕他去做个小白脸,也能发家致富。   她心中所想,露在脸上是一个窃笑。   容起云眼尖发现她的笑容,问:“在笑什么?”   曾忱摇头,啧他一声,“别动,还没画完呢。”   最后画了三个小时,才结束。结束之后,容起云大抵觉得在这过程中任人摆布很是不爽快,于是在结束之后又尽数从她身上讨回来。   彼时他们勾搭不过一个半月,住在一起也不过二十多天,可熟稔程度,却出乎意外。   思来想去,曾忱只能想,是因为身体太过契合,所以才会如此。毕竟有一处开了头,别处也会变得容易起来。   这种熟稔,使得她逐渐生出一种依赖。   平日里,无事的时候,也会想起容起云来。   不过他们也不是时刻腻在一起。   容起云还有他的商海,和他的山河。曾忱呢,也有自己的生活。她忙着拍摄,画画,还要应对曾家人。   从她搬出曾家已经有些日子,他们偶尔会来找她,都是因为要求她办事。曾忱一应拒绝,于是他们暗地里骂她得了势就翻脸。   曾忱只当不知道。他们骂他们的,反正也没情可伤。   至于她此前所说的玩笑话,似乎真是玩笑话。   至少那一段时间,她并未看见容起云对曾家了什么。   不得不说,她有那么几个瞬间,是有过期待的。   九月十号,楚西泠接了一个大单子,要拍乡下风景。她们俩要去乡下住几天,她和容起云说起这事,容起云皱眉,说要送她过去。   被曾忱拒绝,“还是不了,你这么养尊处优,能去才有鬼。”   容起云反驳:“这可不好说,我也是跟着去过工地的,阿忱不要小看我。”   曾忱耸肩,收拾东西,“还是不用了,你忙吧。”   容起云没和她坚持,最后只送她到长途汽车站。   临走的时候,容起云说:“有事给我打电话。”   曾忱点头,和他挥别。   那天曾忱坐了八个小时汽车,抵达县里,最后又从县里坐面包车,抵达乡镇。第一晚的宾馆条件尚可,也没发生什么问题。第二天,曾忱和楚西泠忙活一天。   傍晚时候,楚西泠忽然拉肚子。曾忱送她去诊所打点滴。   “你回去吧,不用陪着我了。”楚西泠赶她走。   “你一个人能行吗?”曾忱不放心。   楚西泠打包票:“我一个人可以,你快回去休息吧。”   曾忱一个人回到宾馆,一切都好,直到入了夜。她忽然发觉,宾馆的门坏了,不必要房卡,也可以随意打开。这使得曾忱紧张起来,她把桌子搬到门后面,抵着门。   但仍然不放心,尤其到半夜,走廊里响起轻微的脚步声,打破这寂静的夜。曾忱翻身起床,心中焦虑之下,竟然想起容起云来。   想起他说,“有事给我打电话”。   也想起他说,“别欺负我们家阿忱”。   这是第二个机会。   曾忱拿出了手机,给容起云打电话。电话响了三声之后被接起,曾忱一口气提着,听见电话被接通后,又落下。   她声音略带一点欣喜,“喂?”   电话那头却是个女人,“你好,你找容二少?他在洗澡呢。”   女人看女人总是比较准的,这人话里带着炫耀意味,曾忱不是听不出来。   原本松了的一口气,又忽然变成一口凉气。   她只说:“抱歉,打错了。”   而后挂了电话。   手机被她反手扣在白色的床单上,走廊里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危险似乎只是她的错觉。   还好,只是错觉。曾忱感到庆幸。   否则,如果真发生一点什么,以她的体格和体力,都不敢想后果。   曾忱脑子里冒出这念头,但还是压不住她的难受。   她叹气。早知道容起云身边莺莺燕燕,来来去去。她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别人都说,她是高攀,说她和容起云之间如何,说容起云对她如何喜欢喜欢宠爱。但到底只是一只笼中雀。   他有一屋子的金丝雀,这只求不到欢,大可以换下一只。看她的深情也好,哄她的甜言也罢,终究还有别人能看能听。   后来容起云也没回过电话,或许是根本没看见这通电话记录,也可能是看见了,但不想回。   反正全是期望破碎的声音,噼里啪啦的,装了一耳朵。   后半夜,曾忱几乎没睡。半梦半醒里,三分钟就醒一次,像做一场长久的噩梦,这噩梦还无法解脱,好不容易才熬到天明。   回忆到这里,曾忱又不得不涌起一阵心酸,她真的是想要爱啊,第一次不够,还有第二次,第二次不够,甚至于……第三次。只不过那已经是大火烧尽之后的余热,只零星火点,没亮一刻,就已经熄灭。   但是俗话说得好,事不过三。   窗外的天光又渐渐转亮,曾忱泡了一杯咖啡,把那些发霉的回忆全都冲掉。   不知道容起云若是回忆起来,会不会觉得最后判死刑?   她已经倦了,不判他的死刑,就要判自己的死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鞠躬。 第37章 耳鬓厮磨   时间已经到六点, 曾忱干脆不再睡,起床,出门。她早餐是自己做, 吃完饭,今天也没什么别的事情, 索性不出门。   门板被叩响,江岳在门外叫她名字:“曾忱。”   “曾忱, 你出来。咱们有话好好说。”   “我饿了, 施舍点吃的吧。好歹咱们也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 是不是?好歹有点情谊在啊?”   他一个人干嚎了半天, 曾忱听得无波无澜,甚至觉得好笑。   尽管这样有点丢人, 不过反正她也不出门。丢人也丢不到她身上。   门外只有江岳一个人的声音,容起云似乎没在。   曾忱想,他大约是回去找人问九月十二的事情了。不知道问出了结果, 又是什么反应呢?   也许, 什么反应也没有。   —   如曾忱所料, 容起云给秘书打了电话, 叫她查一查三年前九月十二号, 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   除了让秘书查, 容起云还找了钟茗问,钟茗大半夜接到他的电话, 骂他神经病。   “我怎么会记得?你是不是有病啊容二!你发疯了?”   容起云声音低沉,在这夜里显得有些恐怖,“我没发疯,我很认真。”   钟茗听着他的语气,勉强打起精神来, “你问这干嘛?”   容起云叹息一声,“曾忱和我说啥这日子,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九月有什么事?”   钟茗皱着眉头,从被窝里爬起来,裹着毯子和他头脑风暴。   “九月?九月没什么啊,不就那样。那会儿你不是基本住在曾忱那儿吗?你自己都不清楚,还问我?毛病。”钟茗碎碎念。   容起云脑子里迅速地回忆过那附近的事情,并没注意到钟茗的话。九月,是一个关键词。   那些日子,于他而言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天。在这种情况之下,回忆才变得更加艰难。   他得承认,他一开始只是抱着玩玩的态度。   故而那些一开始的日子,也是平平无奇的。   他记得,九月曾忱出了一趟差。或许,和这件事有关系。   容起云坐立难安,这一夜熬过去,第二天中午,才接到徐知阳的电话。   “容总,根据调查,九月十号左右,曾小姐搭了一趟去乡下的长途汽车。您要查的九月十二号,曾小姐应当还在乡下。以及,曾小姐那天夜里,给您打了一通电话。记录显示,这通电话一共持续了三十秒。除此之外,容总您的行程安排是,早上十点开了一个日常例会,中午约见了李总,下午正常下班。下班后,您去了常和钟总去的那家俱乐部。   以上,就是能查到的全部信息了。”   容起云应声,“知道了,办得很快,给你涨工资。”   “谢谢容总。”   容起云挂了电话,揉着眉心思索其中的关窍。听见徐知阳的话,他才逐渐有了些记忆。   那日是邵衍组局,他们几个都在。   那俱乐部也是他们常去的,老熟人了,经理哪儿能不认得容起云。这家俱乐部是刷卡才能进的机制,一般人都进不来。   容起云由服务生领着,推门进入包厢的时候,他们已经率先喝了几杯。   “你可算来了。自从美人在怀,你可是好些日子没和我们聚了。”   容起云挑眉,什么也没说,在钟茗身边坐下。钟茗顺手递给他一杯酒,容起云饮尽。邵衍使了个颜色,旁边的靓丽女郎会意,便往容起云身边缠过去。   “久闻容二少的大名。”美人妆略有些浓,眉目之间透出些喜色。   容起云打量她,没来由透出些不耐烦。他没表露出来,只淡淡接过她递来的酒杯,和邵衍搭话:“今天什么日子?你竟然做东?”   邵衍啧了声,手搭在沙发背上,“没什么日子,这不是很久没聚了吗?东城有块地,听说许家有意?”   ……   酒过三巡,各回各处。   那女人似乎喝了几杯,脚步有些晃,一把撞进容起云怀里。她身上香水味道颇重,容起云微不可闻地皱眉,还是顺手扶了一把。   “小心。”   女人抬起头来,朝他笑了笑,顺势靠在他胸膛,“容二少今天有伴?”   容起云沉默不语,脑内闪过曾忱托腮的侧脸。   几日前,曾忱问过他一个问题。   “容起云,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她大部分时候叫他容先生、容总、容二少,偶尔叫他容起云。   容起云喜欢曾忱偶尔叫他名字,这是情趣。   他靠在她身上,两个人的汗淋漓在一起,微咬牙:“还能是什么关系,男女关系。”   曾忱脖子昂着,声音有些不支:“正常男女关系吗?”   “什么叫正常男女关系?”   “就是嗯……男欢女爱,男婚女嫁……”   “那不就是咯?”   曾忱手微抬,“前者还是后者?”   容起云避而不谈,“没差。”   只有在床上,曾忱才会显得褪去了那种淡淡的哀愁,正如她的名字一样,充满热忱。   等下了床,她又是那位美丽动人又有距离的曾小姐。   容起云没推开投怀送抱的女人,女人得寸进尺,于是一起上了车。反正他没说不。   他知道曾忱话里是什么意思,他在逃避。对容起云来说,日子是充满新鲜的,女人也应该是。   他们去了他另一处房产,但最后没成。   原因是,容起云洗完澡出来,忽然没了兴致。   他请那位小姐离开,从包里抽出几张现金,“你走吧。”   那女人脸色并不好看,毕竟都到这一步,还被拒货,实属丢人。她试图说服面前这个男人,“二少,很晚了。”   容起云不耐烦道:“我不想说第二遍。”   人人说他多情绅士,其实他最无情。喜欢的时候天上地下都哄着,不喜欢的时候,任你如何,也没可能叫他回头。   所以说,容起云最喜欢逢场作戏的。彼此都清楚,进退有度。   回忆起这一些,容起云眉头皱得更深。   曾忱给他打过电话?   容起云叹气,他记忆中,并没有看见过这通电话。徐知阳说,电话被接通了,三十秒。那只有一个可能,那个女人接了那个电话,并且和曾忱说了什么,并且删除了记录。   容起云忽然觉得心里猛地一慌,她说了什么?   容起云猛地起身下楼,从电梯里看见外头沉沉的夜色,才反应过来看时间。已经凌晨三点,外面还有闷闷雨声,偶尔一声惊雷。   他从酒店前台借了一把伞,踏着雨,来到曾忱门前。   江岳此刻正在酒店里呼呼大睡,全然不知外头发生什么事。   容起云拍门,声音在雨声里显得断断续续,像是幻觉。曾忱愣了愣,重新听了三遍,才确认是真有人在敲门。   一道闷雷,她的心也跟着一跳。   而后听见门外的人说:“阿忱,你开门,我们谈一谈。”   他声音在雨声里显出些歇斯底里,在这深夜,过分扰人清梦。曾忱叹气,还是起身给他开门。   院子里只有一盏摇摇欲坠的灯,挂在门墙之下,被飘摇风雨吹得难以自持。   曾忱也撑一把伞,伞边和容起云的伞边相碰。   雨势仿佛一瞬间转小,容起云看着曾忱的眼睛。这双眼睛里,此刻风情也没有,爱意也没有,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盏快要熄灭的日光灯。   容起云心像被刺了一下,忽然觉得想说的话都堵在喉头,却显得苍白无力。   他还是得承认,曾忱不是以前的曾忱了。   她变了太多。   容起云喉结滚动,开口:“那天我们什么也没做。”   曾忱看着他的眼睛,只是看着。   “但是你们也可能什么都做了。”她说。   容起云辩驳:“可我们真的……”什么也没做。   他目光触到她平静的双眼,忽然明白了她的话。   她的意思是,即便不是那一次,也会有很多次。   容起云无法反驳。   在那时候,他的确从未考虑过,为曾忱断了那些莺莺燕燕花叶沾身。   他无法反驳她。   话语好苍白,好无力,容起云眉头皱着:“但那已经过去了,我们可以重新来过。”   曾忱什么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她只是眨了眨眼,说:“除非时光倒流的,容先生。你知道,这不可能。”   “你走吧,容起云,你不是自诩了解我吗?那你也应该明白,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三年前她要走的时候,容起云没拦她。   整整三年,他当真没找过她。   这会儿却要作得深情款款,也不知给谁看。   “我甚至在想,你口中所谓你爱我,其实只是放不下你的自尊。”   容起云脸上涌现出痛苦之色,声音被雨声衬得有些凄凄:“阿忱,我已经三十二岁,分得清什么叫爱,什么叫自尊心。”   曾忱挑眉,“也许。很晚了,回去吧,以后也不必来了。”   容起云不动,曾忱啧了声,不管他怎么说,她合了门,自己回房间里去。   她的话已经说完了。 第38章 耳鬓厮磨   后来雨还一直在下, 中间停了一阵,到天将明的时候,又卷土重来。屋檐上的雨滴下来, 隔着雨幕,天是青灰色的。   曾忱站在廊下, 抱着胳膊看雨。她一声叹息落在雨声里,轻微地几乎听不出来。   门外江岳又开始嚎:“曾忱, 这么多天了, 你的气消了没有啊?”   曾忱眉头微锁, 又听见他说:“曾忱!你隔壁的邻居给你送了一碗饭!你快开门呀!”   江岳语气变得兴奋, 曾忱将信将疑。她记得她隔壁是空房子来着,虽然心里这么想着, 曾忱还是开了门。   江岳正要敲门,忽然门从里面打开,他一个踉跄, 和曾忱撞个满怀。   江岳喜上眉梢:“你真开门啦!”   曾忱冷眼:“东西呢?”   江岳挠头, 有些赧然:“骗你的……唉, 说真的, 我也没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行吧, 怎么就要被判死刑了?”   容起云一直在旁边站着, 他身上的西装半边是湿的,半边在伞下。曾忱眼神没作停留, 看向江岳:“掉价儿吧?堂堂大少爷,玩你的去,不好吗?要在这儿丢人现眼。”   江岳没听出她话里的指桑骂槐,嬉皮笑脸死缠烂打:“这是哪儿的话啊?我想交你这个朋友,可比玩重要多了。”   容起云却听懂了她话里的嘲讽, 他站在这儿,听着江岳在这大喊大叫,的确觉得他掉价。   所以,她在指责他放不下身段吗?   容起云意外笑出声来,江岳迷惑地看向他,“你笑什么?”   曾忱也跟着看向他,皱眉皱得更深。   神经病。   她长叹一声,和江岳说话:“别闹了,回去吧。”   江岳哪里能听,“别啊曾忱,给我一个机会……”   迎接他的,只有砰地关上的门。   江岳:“……”   江岳摸了摸鼻子,看着面前禁闭的房门垂头丧气。他抬头,和容起云四目相对。   输人不能输阵,江岳清了清嗓子:“虽然你今天来得比我早,但是我先让她开门了,你输了。”   江岳挤眉弄眼,势要证明自己赢了这一局。他自认为早上已经起得很早,还想着这么一大早又下雨,他来得这么早,曾忱指不定就感动了。结果到了一看,容二比他还早。   容起云没心思和他计较这些输赢,他冷笑一声,不知道是告诉江岳,还是告诉自己:“她不会喜欢你的。”   江岳挺胸抬下巴:“凭什么?”   容起云沉默,因为江岳本质上和他是一类人,玩得昏天暗地,根本没有心可收。   但曾忱需要心。   容起云其实那会儿已经意识到这道理,但是他在以生意人的眼光在计较得失,计较来计较去,反倒想念什么也不用衡量的时候。   江岳看着他在自己面前走神,很是不满,撇了撇嘴,又看曾忱家大门,只得叹气。   这一天的雨在过午时候停下,曾忱一上午在家里忙活做饭和画画,以及整理自己拍过的照片。消磨蹉跎,时间过得很快,快到她有一瞬间忘了门外还站着两尊财神。   打开门,和两尊财神面面相觑,曾忱好心情瞬间消失。   容起云率先起身,叫她名字:“阿忱。”   曾忱嘴角微耷拉,极小的一个动作,落在容起云眼里,还是让他心堵了一瞬。   她一言不发,从旁边绕过去。   曾忱穿一身天青色长裙,在这天气,看她背影,美得像一幅画。   江岳还未反应过来,容起云已经迈步跟上曾忱脚步。   曾忱头都没回:“别跟着我,再跟着就报警。”   她声音已经冷了七分,容起云脚步一顿,却没停。   他快步到她身侧,抓住她手腕:“阿忱,给我一个机会。”   曾忱抬眸,云淡风轻一眼,仿佛没看见他一般,从他身边绕过,继续往前走。   这一眼,容起云抓着伞的手收紧了一分。   他宁愿她带点怨恨,这样的冷淡,让人觉得心里难受。   曾忱继续走,容起云继续跟着。被甩了一大截的江岳看着他俩背影,猛地反应过来,也跟上来。   雨虽停了,可地上水渍未干。曾忱步子轻缓,泥水飞溅到她鞋尖上。   容起云皱眉,看着她被弄脏的鞋尖。他指节微曲,想起他们第二次见面。   ——   曾忱要去见周时秋。   周时秋忽然来电,告诉她,她回了江城,就在她们小区的门口。   曾忱行至小区门口,果真看见周时秋身影,周时秋穿一身浅灰色宽松针织毛衣,双手环抱胸前,目光专注盯着旁边一棵老树。   三个人的脚步声还是动静颇大,周时秋回过头来,似乎有些惊讶。   曾忱走近,和她打招呼:“其实你不必特意过来,我说不想见,并不是不好的意思。”   周时秋接话:“可一定不是好的意思,曾忱……”   眼看她又要长篇大论,曾忱连忙打断她的话:“周医生,你真的可以放心。”   周时秋皱眉,“我现在不是你的医生,而是你的朋友,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曾忱不想和她争辩,和她争辩永远都会输,她干脆地认输:“周时秋,你寄给我的东西,我已经吃过。味道尚可,多谢你牵挂。”   周时秋摸着下巴,点头道:“其实我这一趟还吃了很多好吃的东西,看了很多好看的风景,你可以自己去看。”   曾忱侧过身,浅笑:“好。”   看见了曾忱,周时秋也松了口气,这才不慌不忙地放眼去看身后隔了些距离的那两个男人。   以一种老友的腔调开口:“什么情况?方便说说吗?”   注意到她们打量的目光,两位男士皆看过来。   在得知曾忱见面的对象是位女性之后,两个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曾忱垂着眼,“说来话长,我正打算报警。”   周时秋惊讶状,“看来不太好。里面有你说过的那位吗?”   曾忱摇头:“没有,乔诚结婚了。我前段时间,还去参加了他的婚礼。”   周时秋点头,“原来如此。”   她以一种老友的腔调,把握着度,和曾忱寒暄一番。   道别的时候,周时秋郑重和她道别:“曾忱,再会。”   曾忱送她走,“再会。”   见过周时秋之后,容起云明显察觉到她的心情好了很多。他不知道她们之间聊了什么,他在很远的地方,听不见她们的谈话。   容起云目光一瞥,又瞥见她鞋尖脏污。他蹲下来,从口袋里拿出纸巾,“鞋子脏了……”   曾忱往后退了一步,依旧是一言不发。甚至于,一个眼神也没给。   回去的途中,曾忱甚至哼起了歌。可惜仍旧当他们俩不存在,到了门口,还是一人一碗闭门羹。   江岳撇嘴,“唉。”   此后几日,都是如此。江岳有几个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变成了鬼。   “她怎么做到的,一眼都不看我?哈?”   再看一眼容起云,江岳又平衡了。   就算容起云抱一捧花,也还是和他一个待遇。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鞠躬。 第39章 耳鬓厮磨   江岳背着手, 晃着悠闲的小碎步,从容起云身边晃悠一圈,语气很是欠揍:“哎呀, 容二少今天送百合呀。”   容起云面无表情,大门紧闭, 门口有一个小木箱,箱子里已经被他这几天买的花塞满了。   此刻他手里那一束白色百合, 倒是显得无处安放。   容起云眸色一沉, 把花放在了箱子的边缘搭着。   不咸不淡地回话:“江少似乎很闲?不如给江总打个电话, 叫他给你指派些工作。年轻人嘛, 还是要历练历练。”   江岳看着容起云的眼,这是□□.裸的威胁。   容起云惯用这套, 可江岳偏不吃这套,他从小浑惯了。   江岳皮笑肉不笑:“那对比起来,还是容总更闲一点, 毕竟您日理万机, 还在这儿耗了一个星期。”   容起云被他戳中心事, 面上仍旧不显山不露水。的确, 他这几天, 每天公司的事物都是留到晚上处理, 一些重要的事情也是让徐知阳给他推后了。可推后总有推不下去的一天,他有些事情, 必要这两天回北城处理一下。   容起云侧身看向曾忱家的大门,她这几天,态度很坚决。   似乎是要告诉他,做错的事,是没办法弥补的。   但这句话, 不是他容起云的做事原则。   他容起云就是偏要勉强的人。   他要的一切,总是不择手段的。他要曾忱给他这个机会,无论如何,也必要得到。   容起云暗暗磨牙。   江岳见他发呆,趁胜追击,“容总,既然你们已经成了过去式,就不必要再纠缠她了吧。”   容起云冷冷一声,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江少还是操心自己为好。”   容起云看了眼腕上的表,下午两点二十。按照曾忱的作息,她会睡午觉到三点,然后出门。   三点。   曾忱打开门,已经能做到面无表情从他们身边走过。她这几年,几乎都是穿高跟鞋出门。细长的红色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容起云回过神来,追上她的脚步:“阿忱,我明天要回一趟北城。三天之后,我会回来。”   曾忱只说:“挡道儿了。”   ——   从前容起云很少和她汇报行程,她也不问,只在要见面的时候,才会问起行踪。   一方面,曾忱其实也是骄傲的人。她总说容起云骄傲,或许是因为骄傲的人,才能一眼看穿骄傲的人。   曾忱的白色颜料用完了,是出来采买的。出门的时候顺便清点了一下另外的已经很少的颜料,也一并卖了。从她的住处,去买颜料的地方要打车。   曾忱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师傅,去西淀。”   司机看着面前漂亮的女郎,又看一眼身后紧紧盯着的两个俊秀小伙子,有些茫然:“你们俩上不上车?”   “上!”容起云先江岳一步,拉开了后座的门。   曾忱闭着眼,往旁边挪远一分。这动作细微,容起云看在眼里,只觉得像一颗沙砾,扎在心里。这几天,已经容纳了很多的沙砾。   沙砾并不会危及生命,只是扎在那里,心里难受。可转换一下立场的话,倘若他站在曾忱的立场,三年前,看着他自己这鬼样子,她心里估计比这难受。   这就像,容起云代入一下,看着她和旁人亲近,就已经足够让他握紧拳头。   容起云胸膛起伏着,“阿忱,我向你道歉。”   曾忱闭着眼,任何回应也没有。她只是闭着眼。   前排江岳回过头来,恶狠狠瞪他:“嘴上说说谁不会?你要真觉得抱歉,就应该离曾忱远点。”   容起云看回去,他回北城这几天,不能把江岳留下。虽说曾忱不是心软的人,可难保有万一。   三个人都沉默下来,车内气氛安静,司机觉得这气氛颇为尴尬,于是打开了电台。电台里飘出一首老歌,缓和了一些尴尬。   车停在门口,曾忱下车,本要付钱,却被江岳抢先一步。她懒得计较,下了车就往店里去。   曾忱目的明确,都不必逛。   “老板,结账。”   “用我的卡。”容起云伸出手来,老板有些愣,看向曾忱。   曾忱摇头,拿出手机扫码支付,而后又打车回去。   容起云拦住她,皱眉道:“沟通才能解决问题,阿忱。”   曾忱终于开口:“问题已经解决了,是你不愿意让它过去。”   容起云辩驳:“它没有过去,阿忱,回到我身边。”   曾忱漠然看着他,仿佛一个局外人的姿态,“你说它没有过去,它就没有过去吗?太阳从东边升起,你偏要说,太阳从西边升起。啧。”   她摇头,从他身边借过。   江岳学着曾忱的语气嘲讽容起云:“你说它没有过去,它就没有过去吗?”   容起云懒得理他,瞪他一眼,便要大步往前迈。   却被江岳拦住,“哎,听见了吗?”   ……   容起云揪着他衣领,将他推到一边,“放开。”   两个人纠缠之际,曾忱已经搭车回去。   容起云气不顺,江岳却幸灾乐祸。他甚至觉得,即便曾忱不原谅他,他能帮到曾忱,也算好事一桩。   曾忱回到住处,将颜料换上。她的画室里的画,全是林静的。比起素描,曾忱更会画油画。   其实林静已经面目模糊,她只能依靠着那些久远的记忆,去还原林静的样子。   这使得她长久地陷入回忆之中。   ——   容起云是早上八点的飞机,回北城之前,他想了点办法,把江岳也带了回去。   江岳原本还幸灾乐祸,结果真接到他爹的电话,死命地催他回去。   “不是,爸……我这有正事呢。”   “你有什么正事?你不就成天泡妞混日子?你再不回来,我们就断绝父子关系!”   江岳叹口气,想着反正容起云也回去了,他回去几天,先稳住他爸,应该也不是问题。   江岳在门口和曾忱告别,“曾忱,我先回家了,你消消气吧。那个讨人嫌的家伙也回北城啦!但是我还会再回来的!”   江岳嗓门大,在门口嚎着,曾忱全听见了。   她倚着门,恍惚觉得时间的车轮在倒流。   那会儿乔诚也这么说:“曾忱,我回家一趟,希望我回来之后,你能答应我!”   结果,曾忱差一点就要松口,不如我们试一试。   可惜手比嘴快,打开了朋友圈,恰巧看见乔诚的新动态,恰好是公布恋情的。   他说:“感谢各位的点赞和祝福,一一让我转告谢意,嘿嘿。”   曾忱手停在点赞页面很久,还是没点下去。   那时候好像天黑了,灯也关了。一条悠长的狭小巷子,高高的墙壁,她一碰都是冰冷的。   她和乔诚之间,的确算得上是什么也没有。   乔诚追过她一段时间,大概是三个月,或者五个月。睁着眼看天明的日子太多,时间也变得混淆不清。   白天和黑夜的界限都变得模糊,甚至于这一刻和下一刻,也很模糊不清。   她叹口气,回过神来。   门口的动静已经全然沉寂,她转身进屋,终于清净。   ——   容起云下飞机,想到江岳被带走,不由得心情好了一分。司机在机场大楼外等他,一下飞机,就要马不停蹄地开始工作。   “容总,接下来你的行程很满。十二点,和李总约了吃饭……”   容起云闭着眼,揉着眉头听着。忽然一个急刹车,容起云抬眸,眼神已经透露出不满。   司机连忙解释:“容总,对不起,是刚才忽然有个人闯红灯。抱歉,让你受惊了。”   容起云不耐地挥手,“行了,走吧。”   等到他们的车开远了,杨霖才后知后觉,觉得那车有些眼熟。   杨霖穿一身便宜的地摊货,胡子拉碴的,头发也已经两个月没修剪过,整个人看起来邋里邋遢的,看不出半点当年的灯光。   他朝自己手心里啐了一口,“他妈的,有钱就这么拽!”   差点撞到他!   说罢,又朝刚才那辆车走的方向啐了一口。   “不就是有钱吗?老子当年也有钱过!拽!”   正说着话,他短裤兜里的二手手机猛地震动起来。   杨霖没好气:“谁?有事儿就说。”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声:“舅舅,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鞠躬。 第40章 耳鬓厮磨   杨霖愣了愣, 自从那件事之后,曾家人和他就少了联系。更别说曾意了。杨霖   不知道曾家是什么情况,不过肯定比他过得好。他甚至想, 也许曾家就是看不上他,想断了麻烦, 抛弃他这亲戚。   如今忽然听她联系,他免不得心里有怨气。   杨霖冷声嘲讽道:“哟, 这不是我的好外甥女吗?怎么有空想起我这个舅舅来了?我还以为, 你早就不把我当舅舅了呢。”   曾意听他阴阳怪气的, 也是烦躁, 可她今天不想和他掰扯这些有的没的。她目标很明确:“舅舅,我今天找你, 是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想不想弄死那个贱人?呵,不管你想不想, 反正我很想!”   她咬牙切齿说出这段话, 脑子里想起曾忱的脸, 只觉得想拉她下地狱, 甚至想把她千刀万剐。如果不是她, 她妈怎么会死?如果不是她, 曾家又怎么会破产?她们怎么会过得如此落魄?   三年前,曾家和杨家都破了产, 不仅如此,还欠债万千,这些债,到今天都没还清。而那时候,杨梦恰好生了病, 因为没钱治病,熬死了。   曾意把这笔账算在曾忱身上,她早知道曾忱恨他们家。还有容起云,也是帮凶,为了一个女人。   曾意越想越恨,恨到她抓着墙面的手指都泛白,甚至隐隐作痛。   她如同地狱的恶鬼一般开口:“我前几天看见曾忱了,原来她这几年在江城。她在江城过好日子,我们却在这里苦苦煎熬,舅舅,你不想让她得到惩罚吗?”   杨霖听她这么说,吞咽一声,这话听起来很有诱惑力。因为容起云和曾忱,他失去了一切,他当然想报仇。可报了仇又有什么用呢?他还不是穷光蛋?   比起报仇,他更想要钱。   杨霖恶狠狠道:“没钱说个屁!”   曾意冷笑一声:“钱还不简单?把曾忱弄到手,叫容起云给呗。他不是给过嘛?相信他也不介意给第二次。”   杨霖将信将疑,“可这事并不简单。”   曾意继续诱惑他:“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有了这些钱,就可以东山再起,即便不能,也够安稳活下辈子了。舅舅,你真的不想吗?”   杨霖沉默了,“让我想想。”   挂断电话之后,曾意去了一趟菜市场,她还要买菜回去,在菜市场为了三五毛钱和卖菜的人争辩不休,曾意心里唾弃这种日子,可又无能为力。   但是现在一切不同了,她仿佛看见了曙光。   曾意把袋子往桌上一甩,“快做饭吧,饿死了。”   曾珂拿过袋子,看曾意,曾意脸上已经不见喜色,今天忽然得见,反而叫人起疑。   “发生了什么高兴的事?”曾珂问。   曾意才不可能告诉她她的计划,自然敷衍过去,“你管这么多干嘛?快去做饭!”   曾珂沉默两秒,又问:“要准备爸的份吗?”   提起曾品源,曾意脸上闪过一丝厌恶之色,“他死在外面最好!还管他!”   曾品源自从曾家破产之后,变本加厉地游手好闲,根本不管事。这个家,已经只剩下她们俩了。   曾珂沉默着拿了菜去煮,心中却惴惴不安。曾意的性格她了解,她总觉得这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从厨房里看曾意,发现她又在笑,笑得面目狰狞。   曾珂叹气,厨房这两天还漏水,这日子……一眼望不到头。   ——   容起云马不停蹄,一个约接着一个会开完,忙完已经是晚上八点。   他松了松脖子,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喂?钟三,怎么了?”   钟茗听他语气全是疲惫,不由调侃:“怎么了?听起来心力交瘁啊。”   容起云没有多余的闲心和他扯皮,起身倒了杯热水润嗓子,“有话就说,忙了一天了,赶着休息。”   钟茗妥协,“没什么大事,就是听说你回北城了,想问问结果。”   容起云装傻:“什么结果?”   钟茗笑:“不会吧?容二,你打算放弃了。”   容起云又反驳:“我哪儿说我要放弃了?”   钟茗挑眉,不置可否,“我听说,江家那位小少爷也跟着去了?怎么样?修罗场的感觉?”   容起云冷哼一声,想起他们都被拒之门外,却觉得心里安慰了点。   “别扯有的没的,有个事儿拜托你。”   “哟,什么事儿啊?你尽管说。”   容起云按着太阳穴,在他记忆里,一直怀疑过这件事。曾忱恨曾家,理所当然,可是她却连杨家一块恨,容起云当时就问过为什么。   曾忱说:“没来由,恨屋及乌吧。何况难道褒姒要看烽火戏诸侯,也有为什么吗?”   他的直觉告诉他,他一定是遗漏了什么事。这件事,也许对曾忱来说很重要。   容起云按了按太阳穴,缓缓开口:“你帮我查查,杨家和曾忱之间,有什么遗漏的吗?一定要往深了查,越深越好。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   钟茗点头:“好。不过怎么忽然想起这事儿了?”   容起云当然没说缘由,这事儿还是江岳提醒他的。江岳说,原来容总连曾忱妈妈的忌日都不知道啊?   这事儿容起云的确不知道,他只知道曾忱母亲很早就过世了,正是因为母亲的过世,才让她不得不来到了曾家。   “你别问这些有的没的,尽快啊。”   挂了电话之后,容起云给老爷子打了个电话。老爷子回到家里休养,心情似乎还不错。   “还记得有我这个长辈呢?”   容起云笑着插科打诨:“那哪儿能忘,都记在心里了。您注意点身体,还得等着看您曾孙。”   老爷子敏锐,从他话里嗅出些不寻常的意味。   追问:“怎么?你有意思了?”   容起云避而不谈:“什么意思啊?大嫂不是给你生了个曾孙了?你老糊涂啦?不早了,我才忙完,回家去了。”   老爷子听着电话忙音,皱着眉头低骂:“小兔崽子!”   盛夏刚好过来送水果拼盘,能让老爷子这样的人,也只有容起云了。   盛夏捂嘴笑:“老爷子,是起云吧。”   老爷子躺在摇椅上,语气颇为感慨:“除了这混小子,还有谁?唉,非得把我气死哦。”   盛夏呸了声,“您净说些不吉利的话。”   老爷子长叹一声,和盛夏说起方才容起云的话,“你说,他这是松口的意思吧?别说我老爷子多想。”   盛夏听后吸气,“这倒是难得……不过也不告诉,可能就是他无意中说了一嘴。”   老爷子坐起身来,忽然正儿八经:“小夏啊,你告诉我,他是不是有什么苗头了?”   盛夏含冤:“老爷子,您可高看我了。   我哪儿知道啊,他心思多深呐,您要是都不知道,我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老爷子重新瘫下去,又叹气,“当年恼这么轰轰烈烈,还以为他终于打算定下来了。结果,结果这混小子说……”   当年在医院走廊里,他问过容起云,“你闹这么大,是不是想让她进咱们容家的门?怎么说,家世脾性都不是我看好的,可是如果你能收收心,我也勉强能松口。”   容起云低着头,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哪儿的事啊,您想太多了。”   老爷子一听来了火,“怎么说?闹得这么沸沸扬扬的,都传你容二一怒为红颜了,结果你还不认账了?”   容起云哭笑不得:“我怎么不认账了?我认账,就得娶她嘛?这是两码事。”   老爷子沉默。   如今想来,仍然觉得可惜。他一手带大的孩子,什么性格他最清楚。做到那份上了,他还以为……   唉,到底是他太操心了。   “小夏啊,我真是太操心了。他都三十多岁的人了,古人说,三十而立。哪里还需要我操心哦,我这把老骨头……”   ——   容起云挂了老爷子电话之后,叫司机送他回南舍。   打开门,一切如旧。   这座房子里,全是回忆。容起云从玄关一路看到里间,他行至沙发上,手搭在沙发上,最后在沙发上瘫下。   这里,全都充满了曾忱的气息。   他拿过旁边的抱枕,抱紧,他们曾经这张沙发上寻过欢。和曾忱靠得越近,越能发现她的许多可爱之处。   抠着日历算,原来不过半年。可这半年,在脑子里放电影,却能放半个世纪那样长。   容起云忽然后悔,他为什么没有低头呢?   当她说分手的时候,不管怎么说,也应该留下她才对。不,以曾忱的性格,也许他挽留了,也是一样的结局。可是他为什么没有试一试呢?   没什么没有早点去找她,也许分手第二天就应该去。这样就不会有什么乔诚的出现,即便是差一点,也足够让他嫉妒得发疯了。   容起云抱怀中枕头更紧,想起乔诚那个怂包,他去问他的时候,撇得一干二净,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这种人,怎么能同阿忱相配。   还有分手,原来她用的字眼是分手。容起云猛地睁开眼,对着白色天花板愣神。   想起她问:“容起云,我们是什么关系?”   他却说,男女关系。   倏然头痛欲裂。   一开始,他默认他们是男女关系,如同此前的所有女人。后来又理所当然觉得,他们在一起,就是在一起的关系。   如果她从头到尾以普通男女朋友的关系看待这一切,岂非在目睹他劈腿?   在钟一一婚礼上,曾忱说,我没给过你机会吗?   回头来想一想,错得实在离谱。   头更痛得厉害了,连同眼,也这样干涩。以及,胸腔里那颗心,也被沙砾磨得钝痛。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鞠躬。 按照感情戏份算男二的话,不是江岳。 第41章 耳鬓厮磨   这一夜容起云睡在沙发上, 沙发虽然足够大,可容纳一个一米八的成年男性,还是有些拘谨。加上他昨天忙了整整一天工作, 这一觉起来,不免腰酸背痛。   手表上时间是七点半。   手机里有一个徐知阳的未接来电, 日历提示他今天还有一个会议要开。   简单洗漱过后,叫司机来接。在车上的时候, 容起云又给钟茗打电话, “我昨天又想起些事情, 你再帮我查查, 曾忱这三年,发生了什么?要详细一点的。”   钟茗调侃:“不是吧, 容二,有些事情,怎么查得到?”   容起云沉默, 他只要结果。   “尽快吧。”   司机把车停在公司楼下, 容起云下车, 抬头的时候想起江岳那个破工作室也在附近。曾忱先前在那工作, 听说近来已经辞了, 还行。   容起云一大早的沉重心情稍微得到缓解, 他上楼,徐知阳已经在等。   “容总, 这是待会儿会议要用的文件。”   “嗯。”容起云接过,又说:“对了,你今天有空的话,替我去平湖医院取个药,是老爷子的。”   徐知阳微愣, 去平湖医院的话,势必要见到赵烨……   不过只两秒,她已经如常。   “好的,容总。”   另一边,曾忱日子过得很是惬意。   门口少了俩门神,风水好像都好了不少。她起初种在院子里的花,因为去了一趟北城,也忘了和房东说让帮浇水,死了好几株。最后就剩下一盆,也是油尽灯枯的样子。   曾忱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它也死了,就把它处理掉。   前两天下雨,她把花盆搬进了走廊里。   今早起来,那花竟有起死回生的迹象。原本叶子都枯萎了,今天她出来搬花发现,枯萎的叶子脱落下来,而后竟然生出了两片新叶子。   这实在算意外之喜。   曾忱把枯掉的叶子处理了一下,又给花盆休整一番,最后看着那两片小小的绿芽,竟然觉得心里一阵温暖。   她叹气,看着放晴的天,又感慨。   真好啊。   早上犯懒,随便拿两个面包充当了早餐。中午却是去外面的街上吃的,回来的时候,遇见巷子里邻居奶奶。   邻居说:“那俩小伙子走啦?”   曾忱点头,“抱歉啊,奶奶,他们吵到你了吧。”   奶奶笑着摇头:“没有嘞,年轻好,快回去吧。”   曾忱点头,转身进了门。她在椅子上刚坐下,就听见手机震动个不停。   原窈:【阿忱,你居然回来过北城!!!为什么没有告诉我QAQ】   原窈:【我还是从谢南亭那儿听说的,他说钟情姐姐去参加婚礼的时候见到你了。】   原窈:【你为什么没告诉我!!!啊,而且你现在又走了……】   原窈:【唉,我很难过。】   ……   曾忱挑眉,回复道:“只是待了几天,我嫌麻烦,所以没有告诉你。”   原窈:【可是我们是好朋友诶,怎么会麻烦QAQ】   曾忱被她问得哑口无言,她和原窈之间,即便是好朋友,也是有所保留的。她永远都放不下心防。   “好啦,对不起。下次,下次我回来,一定来见你。”   原窈:【谁知道下次又是什么时候?#难受】   曾忱哄了她半天,才把这事儿带过去。   又同她说起一些事,听她分享一些事,时间七七八八的也就过去了。   一眨眼,又到黄昏时候。   原窈最后又说回容起云,她心里对容起云始终不平,“他那个大渣渣,离他远点最好。”   曾忱只说:“嗯。”   说曹操,曹操就到。   曾忱刚结束和原窈的对话,容起云的电话就打过来。曾忱看着闪动的屏幕,点了拉黑此号码,顺便连微信号码也拉黑了。   容起云听着电话的忙音,不死心又带回去,结果根本打不通。   他又打开微信,发现自己消息被拒收。   容起云:“……”   他冷笑一声,手机被甩在桌面上,脸色很不好看。   徐知阳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他拉着张脸。徐知阳做他秘书已经很久,判断心情是基本功。   “容总,您下午还有一个约,和至忱科技的顾总。”   “知道了。”容起云没好气。   徐知阳退出去,至忱科技近几年风生水起,虽说是借了政策的东风,可没两把刷子,也做不来。   这位顾总,也是一跃跻身商圈新贵。最重要的是,顾总不仅有手段有能力,人也长得不差。   容起云扶着太阳穴,不死心又试了一遍,还是一样的结局。他又给徐知阳打电话,“你过来一下,把手机带上。”   徐知阳不明所以,又来他办公室。   容起云手指轻搭在桌面上,“手机借我用一下。”   徐知阳照办,在一边等候下一步差遣。   容起云看她一眼,“你先出去,待会儿还给你。”   徐知阳踟蹰:“话费报销吗?”   容起云:“……”   容起云:“月底加一千奖金。”   徐知阳立刻喜笑颜开:“好的,容总,你慢用,我先走了。”   容起云看着她背影出了门,总觉得这话听起来哪里不对,说得跟他要吃手机似的。   容起云吐出一口气,给曾忱打电话。她的新手机号,他也已经烂熟于心。   拨到最后一个数字的时候,容起云犹豫了几秒。   他其实没什么要说的,只是忽然冒出这个念头,想给曾忱打一个电话。   没想到被拉黑了。   说来也好笑,他去加曾忱微信的时候被通过,还诧异了很久。容起云甚至在心里暗想,果然她心里还是有他的吧。   脑内一番风起云涌,最后手指还是按下了拨出键。   电话响了几声后被接通,“喂?你好。”   容起云在这几秒的沉默里,忽然心跳加速,哑口无言。他呼吸着空气,脑子里却一片空白。   直到对面再次说:“喂?你好?”   容起云才恍然清醒,“是我。”   曾忱又沉默。   容起云继续:“为什么……”拉黑我?   话还未说尽,电话已经被挂断。   容起云看着屏幕,没回过神。等回过神来,心情更加复杂。   他大概明白了,没有道理,没有为什么。褒姒想看烽火戏诸侯,妲己想要挖比干的心,都没有为什么。   阿忱想拉黑他,就拉黑了。   容起云长叹一声,往后一仰,靠着椅背。   他心里隐隐有一个声音在说:回不去了。   容起云何尝不知道,他自诩了解曾忱,当然也知道。或许,也许,回不去了。   曾忱是什么样的人啊,像一朵脆生生的玫瑰一样。   容起云以前就觉得,曾忱好脆,一点也不是那种韧性的人。好像折了就是折了。   容起云把椅子转一圈回到原点,但是他要赌,赌那一点可能。   藕断还丝连,他们之间,千丝万缕,总还有那么一根系着吧。   我偏要勉强。   赵敏说的。   他容起云今天也要勉强一回,他要曾忱,必须要。全头全尾的,全身全心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鞠躬。 第42章 耳鬓厮磨   过了半小时, 徐知阳过来敲门。   “容总,手机您用完了吗?”   容起云点头,把手机还给她, “嗯。”   徐知阳接过手机,又说:“还有一件事, 容总,刚才至忱科技的人打电话来说, 顾总飞机晚点了半小时, 可能你们的约要往后推半小时。”   容起云点头, 没放在心上, “我知道了。”   “好的,容总,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出去了。”   下午三点半,容起云终于见到姗姗来迟的顾洛生。   顾洛生表示抱歉:“实在不好意思, 容总, 这飞机说晚点就晚点了。”   此时距离他们改约的时间, 又晚了半个小时。   容起云向来不喜欢等别人, 虽说飞机晚点也常见, 但他仍然心有情绪。容起云皮笑肉不笑道:“哪里的话, 大概顾总是贵人,所以老天才要特意让我等。”   顾洛生仍旧面上带笑, 和和气气道:“是我的问题,我给容总赔不是,这一顿算我的,如何?”   容起云似笑非笑,算是默许。   二人终于面对面坐下来, 容起云开口:“关于这个项目,不知道顾总有什么想法?”   顾洛生早看过相关文件,这件事也早就在公司上下开过会,基本是板上钉钉了,如今不过是走个过场。   “没有,合同里已经很详尽。顾某很荣幸,能和容氏合作。”   他说话总是带三分笑意,只不过从不到眼底。   不知道为什么,容起云看这个顾洛生,总是不太对付。不过他不是把意气用在工作里的人。   临走的时候,容起云起身,伸手与顾洛生相握。   “那,期待接下来和顾总的合作。”   “期待和容总的合作。”   容起云出了门很远,顾洛生才收回目光。这位容家二少,顾洛生早有耳闻。他嘴角轻勾,有趣极了。   —   曾忱从展上下来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街上华灯初上,霓虹忽明忽灭。她歇了这么久,今天才算正式开始工作。   这个摄影展邀请了曾忱,还有一些知名摄影师,不过大部分是男性,只有曾忱一个年轻女性。加上她一副生人勿近的气质,有些被冷落。后来自由解答的环节,曾忱人气很高,她回答得口干舌燥。   临走的时候,有一位摄影师拦住曾忱。   “你好,曾老师,请问我可以问你要个联系方式吗?我今天听你说起那些理念,挺感兴趣的。”   曾忱摇头婉拒:“对不起啊,我刚好手机没电了。”   那人有些尴尬,但也没纠缠。   曾忱叹口气,往前走了几步,在路边打车。她一招手,有一辆车停下来。   曾忱正要开口,看见容起云的脸,话语戛然而止。   她沉默不语,还是容起云先绷不住,“我忙完之后,马不停蹄搭飞机赶过来的。”   曾忱还是沉默,和他在马路上僵持。   容起云继续说:“你不好奇我怎么知道你在这儿吗?”   曾忱只觉得他无聊,她绕开车头,又往前走了几步,到外马路招手打车。   容起云啧了声,缓慢开车跟上她。   “过来的时候,路过一家花店,恰好看见一束玫瑰花,所以买来送你。”他们从前在一起的时候,容起云也会这样说。   ——阿忱,我路过一家首饰店,看见一条项链,很适合你,所以买来送你。   ——阿忱,有一家新开的蛋糕店,小蛋糕也太可爱了,很想送你,所以买了。   ——阿忱,听钟茗说,最近有一家麻辣烫很好吃。老实说,我还没吃过,不如我们去试试?   ……   他车开得慢,又沿着路边,难免惹众怒。后面有人鸣笛,也有人喊:“你能不能开快点,别在这儿碍事?”   容起云是不要脸的,他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大约还觉得光荣。   曾忱瞥他一眼,也不打车了,沉默地沿着林荫道往前走。   容起云往左挪了挪,和她隔了一条自行车道的距离。他隔着轻微起雾的玻璃看曾忱背影,她背向来挺得很直,人又瘦,看起来就很赏心悦目。   曾忱一步也没回头。她一直这么倔。   以前吵架也是,容起云那脾气,最后倒是一直求饶的那个。   路灯朦胧的灯光落在她头上,容起云看她脚上动作不对,又看她脚上一双细跟鞋,就知道她又磨脚。   曾忱穿高跟鞋经常磨脚,因而不能长时间穿。有一次,他们吵架,曾忱漠然下了车,沿着街道走了几公里。   容起云也倔,就在一边开车跟着。看她走到后边一瘸一拐,最后还是忍不住,下了车又是哄她,软硬兼施才叫她重新上了车。   至于吵架的缘由,早就记不得了。   他很多观念,曾忱都不喜欢。吵架是常有的事。   现在想来,真是幼稚的男女关系,可这甚至成为奢侈。   容起云回过神来,曾忱脚步没停,他在心里举了白旗。看她一瘸一拐,他心如刀刮。   从前听人说,爱使人有软肋。容起云还觉得矫情,现在只觉得贴切。   容起云加速追上她,“上车。”   曾忱头都没偏,步子也没放缓。   容起云咬牙:“我不跟着你了,你打车,好吗?”   曾忱像没听见他的话,礼物往前走,容起云却不敢追了。   他留在原地看着,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远,直到隐没在霓虹灯光里。   又过去很久很久,容起云在车里抽完了两支烟,才调转车头,往曾忱住处去。   这一次,门没关。   容起云按下心中诧异,推门进去,只看见廊下亮着一盏老式灯,院子里却没人。   容起云忽然觉得得来全不费工夫,他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一眼就看尽这里的一切。最后停在廊下那摇椅上,容起云坐下,手边还有一摞书,多是摄影和绘画相关的。   容起云一眼扫到尾,从中挑了一本顺眼的,抽出来,发现竟然是金庸的《倚天屠龙记》。   他眉微皱,翻开书册,书自动从夹了一张纸的地方打开。   一张很薄的纸,他动作一顿,正要去看是什么东西,忽然听见一声。   “出去!”曾忱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容起云放下书,从摇椅上起身,目光沿她小腿落在她脚后跟上,询问:“还好吗?”   曾忱重复:“请你出去。”   她走出很长一段,脚后跟的伤口都磨出血,不得不停下来,确认容起云没跟着她,才打车回来。从巷口走过来的路程,也变得漫长。   哪知道一进门,看见这位不速之客。   容起云叹气,却是更近一步,伸手去查看她的伤口。   用血肉模糊来形容也不为过。   容起云深吸一口气,喉结滚了滚,不免又心痛又好气,“不明白你怎么这么倔?”   “医药箱呢?”他问。   曾忱没好脸,并不想理他,转身要走。鞋跟打到伤口,她腿一软。   容起云眉宇间涌出一股愠色,长臂一扫,曾忱没控制住,恰好坐在他肩上。   容起云就着这个姿势,抱着她起身,放她在摇椅上坐下。   压着怒气又问:“医药箱呢?”   曾忱胸膛起伏一番,觉得自己情绪太过暴躁,她缓了口气,平静下来。   “没有。”这不是谎话。   “哈?”容起云好似听见什么笑话,“没有?你在骗我吗?阿忱。”   曾忱迎上他的视线,眼神无波无澜。   容起云妥协:“我去买,你在这等会儿。”   他转身离开,沿着巷子往前到大街上,去找一家开着的药店。这附近难得看见一家药店,等买好碘酒之类的,再度折返,已经过去快一个小时。   又被赏一碗闭门羹。   容起云气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鞠躬。 第43章 耳鬓厮磨   这会儿已然到深夜, 四处寂静,这一片又不属于年轻人,连亮着的灯火都没几盏。容起云手里提着个塑料袋, 一晃动,袋子就发出摩擦的声音。   他望着眼前这扇门, 得。   院子里也很暗,似乎连那盏旧灯也熄了。容起云叹口气, 没来由冒出个念头。这扇门, 就像曾忱的心门, 目前对他禁闭。   他把塑料袋放在门口, 转身去停车的地方,把车上那束玫瑰花也拿下来, 一并放在门口。   他知道曾忱不会要,可要不要是她的事,送不送是他的事。   容起云折返车里, 打开手机app, 订了一间附近的酒店。今天他忙完就赶了飞机过来, 可以说是马不停蹄。这会儿闲下来, 那些被压制的困倦一股脑涌上来。   他忽然觉出一种岁月不饶人的感慨。   这日子, 可过得真快。   容起云发动车子, 调转车头,往酒店去。在这寂静的夜里, 发动机的轰鸣声格外显眼。   曾忱当然也听见,她在房子里,脱了鞋子,单脚跳着去寻此前剩下的创口贴。   这屋里真没医药箱,她没这个习惯, 加上也不常生病,顶多有几个创口贴。何况这伤口也不大,就是痛,一阵一阵的。   曾忱嘶了声,卸了妆,洗了脸,才去收廊下的东西。这是她前一天下午搬出来的,其实根本没看,可以说是原封不动地搬回去。   懒得麻烦,她就连小桌子一起搬了进去。放下桌子,才发觉书的顺序变了。在上面的,变成了一本《倚天屠龙记》。   这本书有几年了,她一直没看完,当初在书店买回来,一直放到现在。   曾忱拿起那本《倚天屠龙记》,书页从放了一张纸的地方自动翻开。曾忱目光落在那张纸上,她福至心灵,想起这是什么东西。   没多看,又塞回书里,把那一摞书都搬到了柜子里。   后脚跟的伤在这一天夜里时有时无地痛,连带着睡眠也有些不安稳。   梦里有一盏明晃晃的手术灯,再睁开眼,太阳晒屁股。   曾忱所有感官都钝了片刻,而后恢复运转。她拉开窗帘,洗漱换衣服。   今天有一单生意做,她要去见客户。   早餐是最后剩下的一个面包,吃完已经到十点。   约在下午三点,对方特意过来江城见她。   曾忱为此浓重打扮了一番,出门的时候,鞋尖率先踢到塑料袋。袋子上沾了些露水,依稀可见绿色字样的药房两字。   她一瞬间就明白过来,旁边还有一束花,可惜过了一夜,已经有颓败之势。   这是容起云的东西。   曾忱抬眸,对上他的眼。   曾忱沉默不语,听见他说:“伤还好吗?”   曾忱其实想说,那点小伤,既不影响她生命,也不影响她走路,也不值得他问。   但她什么也没说。   她觉得容起云好像变了点,换了以前,他也是很张扬一个人。现在好像沉稳不少,当然,这观感只来自于,他和江岳的对比,以及这会儿的沉着。   在门外一言不发地等,真不像他作风。   这些都是心里的念头,面上前,山水不显,只是转身往前走。   容起云看着她背影,目光落在她脚上。曾忱今天穿了一双舒服的平底鞋。   他竟然觉得欣慰。   容起云自嘲地笑了声,还是跟上曾忱的步子。   “今天要去干嘛?”   曾忱当然不会回答他。   他自顾自分析:“啊,化过妆,这个妆不会太浓重,又很端庄,看来是正事。是摄影还是画画?”   曾忱目不斜视。   容起云继续:“什么也没带的话,我就猜是画画咯。”   容起云当然猜错,今天这客户,是摄影相关。   容起云跟她到店门口,知情识趣地停下脚步,在一楼点了杯咖啡等。   曾忱上楼,见到今天的客户。   一位年纪不大的女孩子。   女生见了曾忱,似乎有些不敢认:“曾忱小姐?”   曾忱在她对面坐下,点头伸出手:“你好,我是曾忱。”   女生伸手回握:“我是聂凭珏。没想到你这么漂亮,可以当明星了。”   这种场面话,曾忱都不回应,她单刀直入,和她说起合作的事情。   “不知道聂小姐,有什么要求?”   聂凭珏笑说:“可能有些唐突,我想请你为我拍一组裸/体照。”   也不算唐突,曾忱还能接受。   只不过,她没给人拍过之类的,倒是画过。   她一时走神,发现聂凭珏正盯着她看。   “抱歉,我走神了。”   聂凭珏摇头:“曾小姐这么漂亮,一定爱情事业双丰收吧,不像我,事业也没有,爱情也没有。”   曾忱抬眸,聂凭珏长相偏清冷,其实是很优越的,只不过似乎有些病态。   她觉得自己这种打量的目光太过,低头收回。聂凭珏却说破:“曾小姐是不是觉得,我也很漂亮,却说这种恭维的话?”   曾忱不语,聂凭珏又说:“其实我也想问季叔的,为什么我也很漂亮,他不能喜欢我呢?”   曾忱不知道怎么接话,聂凭珏喝了口咖啡,把话题主动拉回去。   “扯远了,咱们说回来吧,我没有什么别的要求,好看就行了。毕竟人活一辈子,总得留点纪念的东西。不知道曾小姐愿不愿意接?”   曾忱捧着咖啡杯,没有立刻回答。并非是聂凭珏联系的她,而是季成棠找的她。季成棠和她说过一些情况,关于聂凭珏的心理状况,以及他们之间的关系。   曾忱看着她,聂凭珏只是笑。   聂凭珏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很亮。曾忱不知道为什么,想劝她:“聂小姐,其实爱情并不是一切。”   聂凭珏还是笑,“曾小姐,你也当季叔的说客吗?世界这么大,多种多样,人也这么多,总要容许一些人不理智吧。”   曾忱呼吸一滞,倒不知道是谁在和谁讲道理。她松开咖啡杯,“这单,我可以接。”   聂凭珏笑意加深:“谢谢你,曾小姐。方案啊计划啊,都听你的。不过我要回崇城处理一些事情,大概一个周。一个周后,我再来找你,可以吗?报酬的话,季叔会和你商量的。”   曾忱点头:“嗯,可以。”   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容起云起身,眼中带笑望向曾忱:“正好可以去喝下午茶。”   聂凭珏看着容起云,觉得有些眼熟,可一时没想起来。恰好季成棠也到了门口,她便和曾忱告别,“那下次见了。”   容起云却认出了聂凭珏,当然了,还是因为先认出了季成棠。不过季成棠没有和他打招呼的意思,他便当没认出来。   正好下次可以问问季成棠,是什么生意。   聂凭珏和季成棠走了,容起云上前到曾忱身边:“要喝下午茶吗?”   曾忱不说话,抬头深深看了他一眼。从她流转的目光之间,容起云觉出了些什么,像瞥见门缝松动。   他趁胜追击:“不喝下午茶的话,你给我泡一杯茶,也是很好的。”   曾忱移开眼,又恢复先前的神色。她径直往门口去,招手打车。   有了昨天的教训,容起云没敢拦她,只是开车在出租车后面跟着。   说起来,曾忱很少自己开车。他从前当然送过车,不过她也没开过几次。后来那车在库房里落灰。   他开车跟着曾忱的车,趁着红灯的时候,找到季成棠的微信,给他发消息:“季成棠,你和曾忱,聊了点什么?”   季成棠回复很快:“公事,请她帮小珏拍照。”   原来是拍照。   容起云又问:“小珏?你们还没在一起呢?”   季成棠回答得义正辞严:“我是小珏的长辈,你别开这种玩笑。”   容起云笑,也不知道在骗谁,“你还是这么胆小鬼啊。”   转念又想,季成棠是胆小鬼的话,他自己是什么?   半斤八两,吊死鬼放不下身段。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鞠躬。 第44章 耳鬓厮磨   一时走神, 眼前的出租车就没了踪影。容起云停了车,在方向盘上拍了一巴掌,有些懊恼。   不过左右曾忱要回家, 他干脆直接回了曾忱家,又在门口等。   曾忱本是下车买个东西, 后来又一时兴起,逛了逛。再出来, 天已经黑了。她打车回住处, 容起云车停在她门前, 他倚着车门, 笑容很深:“回来了。”   曾忱直接拐弯,顺带关上了门。   她不知道容起云要在这里赖多久, 猜想也要不了太久。曾忱今天新买了一个一盆花,她把花盆拿出来,放在院子里, 和那几株放在一起。   次日, 曾忱打开门, 门口又多了一束花。昨天的东西也还在门口放着, 经过两夜的风露摧残, 更加萎靡。   今天天气很好, 才八点钟,阳光已经透过屋顶照下来。曾忱移开视线, 看见容起云手里捧了杯豆浆,还提着了装着包子的塑料袋。这模样,和他的气质总有些格格不入。   曾忱从洗漱到现在,起床气还残存一分,这会儿眉眼之间松动, 但还是没说话。   容起云熟稔走近,看着她的眼睛,“酸菜馅的还不错,就在街口那家包子铺。”   曾忱把视线抛远,很轻微地啧了声,不知道他今天又要干嘛。   他不可能整天和她耗在这里,毕竟他有他的生意,有他的事业,还有他多姿多彩的人生。比起来,曾忱不过是在他人生里留下了一点墨汁。不足挂齿。   曾忱转身,往巷子口去。她昨天回来的时候,遇见了张奶奶,奶奶说,要她去拿什么东西。   这时候,人们早都起来了,卖早点的店铺最热闹。初晨的阳光并不算太热,洒在人脸上,比暖更重一分。有微风吹过林立的楼宇街巷,曾忱走到大街上,容起云在她身侧跟着。   他并不是多喜欢说话的人,只是拿眼打量曾忱。   这是容起云这段时间最常做的事。   ——看曾忱。   她一身,从头到尾,无可挑剔。几遍是走在这街上,也有人多看几眼。   不过曾忱和邻里关系一般,这是容起云这些日子观察出来的结果。   她不太喜欢和人说话,只会在经过的时候淡淡笑着喊一声。   “张奶奶早,你昨晚说的,让我来拿的,是什么?”曾忱说话的时候声音也偏冷,并不热络。   容起云没跟她进去,脚步停在门口,看她低头和老人家说话。她今天穿一身红裙,裙长刚好盖过膝盖,也正儿八经弄了头发。   这一点也是很不一样的。   容起云记得,曾忱以前很懒,懒得收拾打扮自己。有时候,她甚至会素面朝天就出门去,T恤和牛仔裤更是常出现。   总之就是随意。   现在嘛,更精致了。   容起云环抱着胳膊,眯了眼思考,为什么呢?   “哎呀,你来啦,是我老伴钓的鱼,我给大家都送了,你也拿着。”奶奶把鱼递给曾忱,那鱼拿一根绳子串着,分量很足。   曾忱微愣,接过道谢:“谢谢奶奶。”   “不客气嘞,你快去忙吧,别让你对象等急了。”   张奶奶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往门外的容起云瞟,目光里满是赞赏。   “俊的呢。”   曾忱转身看过去,他目光落在别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容起云总有种胸有成竹的气质,无论什么时候,他都给人一种“我都知道、有什么”的感觉。   曾忱和他熟悉之前、之后,一直如此。   也许是天生自带。   她拿了鱼出门,容起云听见脚步声,收回视线,又含笑看向她,“你刚才在看我。”   是陈述句。   有时候自信过头也不好。曾忱想。   她牙齿碰了碰,似乎要说话,但还是没说。   曾忱转身,往前面走,她还想去买些种花的肥料。   今天是工作日,街上人不算多,但车是很多的。这会儿还在早高峰,车子堵了路。曾忱问了肥料,谈好价格,让人下午送上门去。   从店里出来的时候,她原本走在人行道上,却有辆车不知道发什么疯,冲了上来。摩托车开得很急,司机带着头盔,像喝多了酒似的。   旁边停放着自行车,留给人行走的空间并不多。曾忱犹豫一秒,要往哪儿退。   摩托车却忽然加了速,朝着曾忱冲过来!   曾忱睁大了眼,身后响起急促脚步声,伴随着容起云的声音:“小心!”   容起云手抓住她的胳膊,将她往路边带了带,摩托车擦着他们过去,巨大的引擎声音听得人心里不舒服。   曾忱和容起云双双撞上身后的自行车堆,自行车呼啦啦倒了一圈。曾忱身下有柔软的触感,她心跳在过去这几分钟里迅速加快。   听见容起云“嘶”了声,“这人真是……赶着投胎是吗?”   他低骂了声,又问曾忱:“没事吧?”   曾忱目光有些失神,胸膛因为心跳加速而起伏不定。   容起云心里咯噔一下,忙扶她起来,“怎么了?撞到哪儿了是吗?去医院,我们现在去医院。”他一边说着,一边要打横抱起曾忱。   曾忱闭眼,很重地喘了口气,制止他的动作。   她再次睁开眼,目光已经找到焦距,摇头道:“没事,谢谢。不用去医院。”   容起云松了口气,但看着她明显白了几分的脸色,并不放心,“还是去看看吧?”   曾忱抬头,坚定地拒绝:“不必。”   刚才自行车呼啦倒下来的动静很大,旁边的商户听见,忙不迭出来帮忙扶。   “怎么了这是?”   有目击者看见刚才的事,“哎哟,那摩托车司机赶着投胎呢?这大早上的……”   曾忱深呼吸几次,声音平稳下来:“我真的没事,谢谢容先生。”   容起云嗤笑了声:“可是我有事,怎么办?”   曾忱这才发现,他胳膊上一道口子,血从白衬衫里渗出来,染红一片。   曾忱眼皮跳了一下,“那,我送你去医院?”   容起云摇头:“算了,别浪费人民资源,去你家,给我包扎一下吧,曾小姐。”他尾音拖了长调,分明是要挟。   曾忱要开口拒绝,他又补充:“曾小姐不会这么冷血无情吧?毕竟我也救了你,不是吗?还是说,你担心我会做什么?这你也大可放心,我是守法公民。”   他受伤的地方血还在往外冒,曾忱紧抿着唇。   来帮忙的街坊又劝:“哎哟,流了这么多血啊,这可得快点止血。”   曾忱无声叹息,妥协:“你跟我回去吧,快点走,要不然流血流死你!”   容起云听她这一句,仔细咂摸着,嘴角无声勾了勾。   曾忱往前走,步子很急,偏生后面那个人还不急不缓的。好像流的不是他自己的血。   曾忱回头看他一眼,眉宇之间染上些薄怒。血还在往下滴,滴落在地板上,曾忱看得心梗,不由分说从他口袋里拿出一条男士手帕,把他伤口简单处理了一下,止了血。   “快点走。”曾忱说。   容起云不动,得寸进尺,伸手要她拉着。   曾忱看他一眼,眼神分明在骂神经病。她转身欲走,容起云立刻收敛,“走,走,走吧,阿忱。”   最后那两个字,好轻,好轻。   这时候有风吹过来,把曾忱的头发往后吹,太阳从林荫里投射下来。   曾忱忽声一种不知今夕何夕之感。   不过只有片刻,片刻间,已经烟消云散。   她领着容起云进门,让他在房间里坐下。响起他买的碘酒之类的东西,还放在门口的塑料袋里,又转身去取。   曾忱把塑料袋一把甩在他身上,“自己上药吧。”   容起云皱眉,控诉她:“阿忱,你不能这样虐待一个伤患。”   曾忱别过脸,塑料袋上还有露水,映在他衬衫上,留下几点印子。   容起云看她这样,慢条斯理单手解开了塑料袋,从里面拿出东西,又去解伤口,还一边唉声叹气。   曾忱觉得自己情绪全然崩盘,好像早上的起床气卷土重来。   她深呼吸,压下心里的躁郁,转头:“我们没可能重归于好。”   容起云一面给自己上药,一面对她忽然的挑破略显惊讶。他抬头,“为什么这么笃定?”   曾忱看着他的眼睛,这是一双即便无情看你也多情的眼。她朱唇轻启:“我已经说过一遍,因为我不喜欢容先生,没意思。简单点说,你不是我的菜,如果不是为了利用你,我不会和你扯上关系。”   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这么直白地说起这个话题。   曾忱胸膛一起伏,视线一转落在窗户上,“所以,没可能。”   阳光从窗户透进来,幢幢重重,她喉头上下一动,“我本来不想把话说那么清楚,大家留点假象不好吗?”   容起云动作没停,把衬衫刺啦撕开,这一声听来刺耳。   容起云脸色微沉,心里说:骗人。   曾忱在撒谎。他想这么说。   可是,他又没有十足的把握这么说。   脑子里闪过很多东西,从前甜蜜,今时针锋。   ……   “我没给过你机会吗?”   “九月十二号……”   ……   咚咚咚。   敲门声打破这僵持。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鞠躬。 第45章 耳鬓厮磨   杨霖摘了头盔, 啐了声,这会儿他已经冷静下来,深觉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多么鲁莽。   如果撞到了, 只怕人没死,还要把自己搭进官司里。至于刚才, 那俩人……即便他们要追究,所幸他这车牌是假的, 查也查不到他头上。   杨霖一看见曾忱那个贱女人, 就觉得血气上涌。   如果不是她的话,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他原本拥有财富和地位, 哪怕不算大富大贵,却也足够一生滋润。可是就因为她, 他手上的一切都失去了。   杨霖还记得,那时候他本要去求容起云。在去之前,他已经找过杨梦, 求杨梦去找找曾忱, 托托关系。   杨梦告诉他, 曾忱不答应。她说, 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没办法, 杨霖只好亲自去求容起云了。容家家大业大, 按理说不在乎他们这一点产业。   他到的时候,容起云正搂着曾忱。那个女人, 用一种蔑视的眼光看着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她说,哦,我就是看不惯你们杨家,也看不惯曾家, 如何?   杨霖至今想起来,仍旧恨得牙痒痒。   他今日见到这两人,心中的仇恨一瞬间被点燃、放大,曾意说得对,怎么能让他们好过呢?   他冷笑一声,搓了搓手,又开着摩托车离去。   他早忘了十年前,他曾经在西门口撞死过一个人。   *   咚咚咚。   曾忱起身去开门,门外是这附近的街坊,手里还提着一条鱼。   “你的鱼忘记拿了,我给你送过来。”   曾忱看着那条已经濒死的鱼,它的尾巴还挣扎了两下,证明自己还活着。   “哎哟,还活着呢,快点把它放水里养养。活鱼才好吃,等死了,就不好吃了。”   曾忱接过,“谢谢啊。”   送鱼的人摇头,看着曾忱笑,又忍不住地目光往她身后的院子里飞,支支吾吾地打听:“你男朋友呢?还好吧?流了好多血哦……”   曾忱微笑,摇头解释:“他不是我男朋友。”   送鱼的阿姨对这说辞显然不相信,曾忱自从住过来,一直都是她们的话题人物。长得漂亮嘛,难免叫人讨论。那个俊后生也是,一看就不是他们这里的人。   她忍不住八卦,“知道你不好意思,也没必要和阿姨打谎,你们小年轻……”   ……   容起云处理好伤口,曾忱还在门口和人说话。门外的阿姨嗓门不小,容起云听见了“男朋友”“小年轻”之类的话语。   这些言辞落在他耳朵里,忍不住让他弯了嘴角。   趁着曾忱没回来的功夫,容起云打量她的房间。房间不大,但是应有尽有。   墙边的桌子上,还放了一张老旧的照片。照片里的女人生得很好看,眉眼之间。和曾忱还有点像。   容起云想起她的母亲,这应该就是她母亲的照片了。   他目光又往旁边移开,蓦地顿住——   停在了那个相框上。   相框里的人,正是容起云。   容起云呼吸都缓了几秒,伸手去拿。他嘴角笑意控制不住,藕断丝连,可不就是第一缕丝。   曾忱在撒谎。   什么没爱过他?如果……   他思绪被曾忱的脚步声打断,“容先生的教养没告诉你,不可以乱动别人的动心吗?”   曾忱把鱼放在了院子里才进来,一进门就看见容起云在乱动她的东西。   她语气不善,待目光落在他手里东西,心中一紧。   容起云盯着她的神色变化,一点都不放过。他几步走到她跟前,扬了扬手中的相框,“不是扔了吗?”   曾忱垂眸,夺过他手里的相框,扔进了脚边的垃圾桶里。垃圾桶里还有她早上做饭倒掉的剩饭,一顺便,那个相框就被狼狈包裹。   她眼神没波澜,声音更是处变不惊:“大概是我记错了,不过现在扔也是一样的。多谢容先生提醒我。”   容起云下压眉睫,某种墨色往外涌,浑身散发出一种不容侵犯的气质。   曾忱并不惧,和他视线对上。   容起云不怒反笑:“阿忱,言语可以骗人,可是心不能。你说你全然在利用我,这话我可不信。”他已经逼得很近,气息喷在她面上。   曾忱偏头避开,也觉得好笑:“床上的话容先生不会也信?那顶多证明,容先生活好罢了。”   她往后退一步,看向他已经处理好的伤口,“既然你已经处理好了,请你走吧。最好明天也不用来了,不过来不来是你的选择,反正我的态度只有一个。   你要是想在这里和我耗一辈子,我也不介意。”   容起云看着她侧脸,哼笑一声,耍赖坐近旁边椅子里,“那就耗一辈子吧。”   曾忱听着“一辈子”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太阳穴跳了一下,她冷嘲:“我可不会觉得荣幸。”   两个人说着,又陷入僵持。曾忱做了逐客的姿态,容起云一副耍赖的模样,谁也不让谁。   江岳看见大门敞开的时候,心头一喜,一下跨进门。等看见容起云和曾忱对峙,又心里咯噔一下。   江岳大声嚷嚷:“你们在干什么!我就几天没来!你们就到这地步了!”   他拔腿冲上前,不可置信看着曾忱,又看容起云,情绪很是激动。   江岳好不容易才从他爸那儿跑出来,马不停蹄就往这儿赶。这一幕,打击可太大了。   他看着曾忱,声音都有些颤抖,求证:“你们和好了?”   曾忱扶着太阳穴,只觉得心累。她把容起云从椅子里揪出来,和江岳一起推出去,“门儿都没有!你们离我远点吧。”   最后一句是恳切的希望。   江岳看着面前被关上的门,眨眨眼,很是不爽。他狐疑地看向容起云,发现他略显狼狈,胳膊上一片红。   江岳呼吸一滞,“你们做什么了?”   容起云冷笑一声,“呵。”   什么也没说。   江岳看他这反应,心里更加着急,“曾忱原谅你了?不可能吧不可能吧。”   容起云背过身,心道:“苦肉计不管用,三十六计,总有一计管用的。”   正这么想着,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是钟茗的电话。   容起云看一眼江岳,走远了去接电话。   钟茗开局就是一声叹息,“容二啊,我觉得你真挺混蛋的。”   容起云还没反应过来,“你在说什么屁话?说人话。”   钟茗还是唉声叹气,“你不是让我去查曾忱的事吗?我发现,这姑娘也是真惨。”   听他这么说,容起云神色一凛,“怎么说?”   钟茗娓娓道来:“我花了大力气去调查的,曾忱小时候以前和妈妈住在西门口,家庭条件很一般。曾忱从小就长得很好看,也挺乖巧的,虽然日子苦了点,但也不是过不下去。后来她妈妈出了点意外,被人撞了,赔了点钱,就完事了。后来曾忱就被送到了曾家,曾家人对她也就那样吧。”   容起云听着:“嗯。她妈妈的死,有什么内情吗?”   钟茗听他这语气,就知道他早有猜测,不由得调侃:“牛啊容二,这你都猜到了。我还是偶然才知道的呢。撞死她妈妈的那个人,就是杨霖,曾品源他老婆的弟弟。按理说撞死个人不可能这么轻松,可是那个地方没有监控,也没有红绿灯,曾家请了个律师,把黑的说成白的,最后就赔了点钱。”   这还是钟茗派去调查的人去那个小区询问的时候,才知晓的。   “曾忱也是命苦,她妈妈一死,就一个人,年纪又小,又能怎么办呢?要我说啊,还是那个姓杨的造孽!天杀的!”   钟茗复述。   容起云目光落在地板上,若有所思。他想起曾忱云淡风轻的说,要曾家和杨家家破人亡好了。   钟茗叫了他两声,“容二?容二?”   “嗯?”容起云回过神来,“怎么了?”   钟茗又说:“就这些了,其他的就是很寻常的东西。她到曾家之后,被排挤。然后……还有就是她离开北城之后,一直在江城住着,江城是她妈妈的老家。她还把她妈妈的坟迁回来了……”   容起云挂了电话,捏了捏眉心,胳膊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他回头看曾忱的院子,心里在思索一些事情。   “如果,这么多年之后,我要追诉杨霖,你觉得胜诉的可能性多大?”   “不好说,这么久了,当年又没留下什么证据。”   “你再帮我一件事吧。”   “哎……不是我说……你真就过不去温柔乡了是吧?”   “我车库里那辆你一直惦记的车。”   “哎,咱俩谁跟谁啊?多少年的兄弟了。”   ……   容起云把玩着手里的手机,眸子眯着,一看就是在密谋什么事。江岳看他这贼样,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你想干嘛?咱们可是法制社会!”   容起云看向江岳,说得他云里雾里,“是啊,法制社会,当然要依法。”   江岳看他这样,更加觉得起鸡皮疙瘩,“你把我弄回去这事儿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容起云不搭理他,径自转身往下榻的酒店去。   江岳看着他的背影,又想起自己这么多没得到解答的问题,更加无语:“……”   *   容起云走后,曾忱把家里检查了一下,确定他只动了那个相框。她转身,看着林静的照片,垂眸无声地叹息。   再转过身,目光落在垃圾桶里那个相框上。   她的目光并未停留太久,迈步往院子里去。   那相框安静地躺在垃圾桶里,照片里是容起云站在昏暗的光线里,倚着墙,手指尖一点猩红烟光。   这一张,是曾忱偷拍的。   那天是什么宴会,她已经忘了,反正规模盛大,她去后台,被人锁在了厕所里。很小儿科的把戏,不知道惹谁红眼。可红眼她的人太多了,又知道是谁呢?   她身上手机也没有,在那个狭小的卫生间里,空气一点点变冷。   少女时代,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被人锁在仓库里、厕所里,因而缺课,还要忍受指责。又没办法告状,因为没人给她撑腰。   说出来,只会给曾品源和杨梦丢人。他们从来不管这些。   打架太费力气,打赢了亏,打输了也亏。她只好懒得计较。   其实也没什么计较的。反正人生也就这样。好也罢,坏也罢。   她只是安静地等着,等着下一个上厕所的人来。   不过后来没等到下一个上厕所的人,只等到了容起云。   记不得过了多久了,或许是半个小时,或许是一个小时,亦或是几个呼吸之间。   容起云脸色铁青,看她冻得鼻头发红。   那会儿已经入秋,宴会上一身裙子是好看,根本不抗冻。容起云脱下西装,给她披上,打横半起她出门。   容起云把她放在二楼的房间,他半蹲着:“等着。”   那天宴会不是容家主场,可他是容起云,要闹也没谁敢拦。   曾忱身子发抖,她伸手,拢紧了容起云的西装。楼下动静这么大,她自然听得明白。   容起云靠在沙发上,腿微微分开,目光逡巡过全场,“今天不查出来,谁也别想走。都动到我的人头上来了,我是死了吗?”   本来还有人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一听这话,也都明白了。   弄这么大动静,不过为了给曾忱撑腰。   原本只是恶作剧,现在闹这么大,敢做的人也不敢认了。全场就僵持在那儿,容起云见状,便叫人去查监控。   最后查出,是某家小姐。   容起云叫人来道歉,他在门外等着。曾忱到底没为难那个人,接受了她的道歉。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容起云靠着墙在抽烟。   鬼使神差地,她拿手机偷拍了那张照片。   后来当然被容起云发现,于是被洗出来,又做了相框。但这是后话。   当时,容起云转身,和曾忱隔了一段走廊遥遥相望。他单手抱着胳膊,语气带点笑意:“阿忱,攀着我,不得攀紧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鞠躬。 第46章 耳鬓厮磨   曾忱一觉睡醒, 院子里的鱼已经死了。她本来放在了一个水盆里,昨晚上忘了收,一大早睡醒, 就看见它已经死了。   曾忱看着那条鱼,愣了几秒, 心里在纠结是杀了吃了,还是如何?   可是鱼很难处理, 腥味重, 她自己恐怕应付不来。那只好拿去周边的摊子或者店里处理了, 毕竟也是别人的心意。   曾忱看了眼那已经不动的鱼, 回身去洗漱。这天气热,鱼不知道什么时候死的, 已经味道难闻。她连妆都没画,抱着盆出了门去。   刚一推开门,就和江岳面面相觑。   曾忱脚步一顿, 只停了一秒, 又转身往前去。江岳反应过来, 看了眼她手里的鱼, “这是怎么了?”   曾忱有些上火, 语气不善:“你怎么又来了?北城的花花世界还留不住你吗?”   江岳委屈:“这不是……为了你吗!你先说, 你原谅我了,咱们还是好朋友, 我立刻就回去。”   曾忱不搭话,走了几分钟,拐进了一家卖鱼的店。   “老板,你帮我处理一下。”   “好嘞,你稍等。”   曾忱在门口站着等, 期间江岳话语不停:“原谅我嘛,我求你了。”   曾忱眉头微压,目光不善,吐出两个字:“何必。”   江岳也不恼,“我犯贱行了吧,你说,我又不是要你从了我,不就是做回朋友吗?这要求很过分吗?一点也不过分呀。”   曾忱低着头,只当听不见他的话。   今天只有江岳一个人,曾忱略有诧异,但也只是略有。她压下心中那点微末诧异,想起自己昨晚的梦。   她梦见黑漆漆的体育仓库,落锁的声音和女生们的欢声笑语,又梦见老师的训斥……画面一转,林静忽然出现在她梦里,给她做了一顿可口的饭菜。   可她还没来得及吃,一切就都消失不见了。耳边传来了曾品源他们的笑声,春节的烟火声音轰然在天际炸开,伴随着电视机的声音……   然后是容起云的声音,在她耳边说:“阿忱,新年快乐。”   声音很低,也很轻。   但他们并没一起过过春节。   *   她走神太过明显,江岳在她眼神招了几次手,他心里酸溜溜的,以为她记挂着容起云今天没来。   “容二少这种人,和我可不一样,我可是真心实意的。”江岳说。   曾忱回过神来,移开视线。店铺老板在喊:“好了,五块钱。”   曾忱付了钱,道了谢,又抱着盆回去。她郑重和江岳说:“你回去吧,你多我一个朋友,也并没有什么意思。少我一个朋友,更加不会有缺什么意思。”   一直都是如此。   即便是她最好的朋友原窈,她们之间的相处之道也是互不干涉,大多时候其实并不亲近。更别说,形影不离那一种。   江岳停下脚步,目光冷了几分,“曾忱,你当然是不一样的。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我要和你做朋友,撇开我喜欢你,当然也有做朋友的道理。你别觉得,我就只是为了你的美色!”   他说得愤愤不平,曾忱却只是停了一瞬,身影就已经远去。   曾忱进了门,仍旧关了门。她把鱼放进厨房,放了些葱姜蒜料理。   昨天的垃圾她已经全部打包好,扔进了旁边的大垃圾箱。想来,那相框正如她之前所说,已经进了垃圾场里。   曾忱扶着流理台呼出一口气,又想起江岳说的话,不一样的吗?   这话听起来很有道理,似乎能说服她,可是细细想来,又好像没那么有道理。   曾忱摇头,不再去想这些话。她撸起袖子,把鱼做了。   她做了鱼汤,味道鲜美。江岳在门外闻着,都吞咽口水。   江岳心里犯嘀咕,他真是太惨了,想他也是衣锦玉食小少爷,居然要为了一个朋友,如此低声下气!可是有什么办法,确实有些人,就是值得。   人是群居动物,需要伙伴的。无论是感情的慰藉,还是别的慰藉。   虽然他这里,还存了点小心思。   万一呢?   万一过了段日子,曾忱幡然醒悟,就发现他的优点了呢?   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他在心里碎碎念着这些,忽然听见一阵脚步声走近。   江岳抬头,神色一收,“哟,怎么容总还在啊?”   容起云哼了声,嗅到空气里的鱼汤味道,他放眼去瞧曾忱的门,语气寻常:“我不仅在,我还要带阿忱回北城。”   江岳一噎,觉得他在痴人说梦:“嘿,就你,你怕是不知道她多犟一个人,呵呵呵呵。”   江岳对他所说的话是一句也不信,“容总你春秋大梦醒了没有?你就是八抬大轿放她门口,她也不见得搭理你好伐?”   容起云并不恼,只是哼笑一声,似乎胸有成竹。   容起云抬手敲门,他昨天的伤口被动作牵扯到,无声咬牙。   咚咚咚。   咚咚咚。   ……   几番下来,空寂无声。   江岳看他一眼,捂着肚子笑:“容总,你在搞笑吗?”   容起云脸色微青,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不小:“曾小姐,我有事和你商量。”   院内的人还是没什么动静。   容起云继续道:“关于杨霖。”   *   曾忱在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心狠狠跳了一下。她想起她的梦和梦里的林静,抬眼觑向门口。   既然容起云能这么说,就代表他一定有备而来。   曾忱呵笑一声,几秒后,还是起身开门。   门被打开一条缝,曾忱和容起云四目相对,她声音有些艰涩:“你想说什么?”   容起云目光坚定,落在她眼底,似乎要将她整个人锁在眼睛里。   “让我进去。”谈判的时候,一定要让对方让步,这是迈出成功的第一步。   曾忱深深看他几眼,还是侧身妥协,“进来吧。”   江岳看着容起云真被放进了门,有些傻眼,“……”   曾忱退几步,在房门口停下,“说吧。”   容起云似笑非笑,他抬了抬自己受伤那只手,故作叹息。   曾忱只好给他搬了把椅子,同时警告他:“你再唧唧歪歪,就不用说了。”   容起云却笑出声来,就这么望着她。   他顾左右而言他:“不重归于好,也可以重蹈覆辙。”   曾忱眉目都压得沉,盯着容起云。   容起云在椅子里坐下,跷着腿,很是悠闲。他手搭在扶手上,“我可以帮你送杨霖进监狱。”   彼此都是聪明人,曾忱知道他说这话的前提,是他已经查到了所有的一切。她装傻也没意思,于是曾忱低头,叹了口气:“没有证据,容先生再有本事,也无可能撼动公检法的地位。”   她头偏着,露出半截脆弱的脖颈。日头落进来,容起云看着她侧脸,忽然觉得面前这人像一个脆弱的花瓶,好像随时要被打碎。   容起云压下眸光,“你知道,我不打没有准备的仗,阿忱。”   他眼下乌青,正是昨夜未睡,花了大功夫去向人打听这种事该怎么办。   好在,总算有收获。   曾忱偏回头来,又撞进他目光里,一汪多情的海。她又说:“容先生真是擅长利诱一事。”   容起云并不觉得冒犯,反而笑:“倘若你当年不咬钩,我会直接去抢婚。”   曾忱失笑,这话并不可信。   他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不会做这种没把握还不讨好的事情。   不过,这并不是重点。   曾忱说:“然后呢?条件是什么?”   容起云明白她是不信他刚才那句,“跟我回北城,在这件事没有结果之前,待在我身边。”   曾忱目光一顿,“强扭的瓜不甜。”   容起云倾身往前,逼近曾忱,刹那间,他们之间的距离便缩到咫尺。   “瓜在别人那儿甜不甜我不知道,但是长在我手心里,一定是甜的。”   曾忱偏头避开他的视线,有一瞬间,她怀疑他要吻上来。   他的话和他的人一样霸道且自信。   曾忱说:“自信过头,叫自负。”   容起云不和她辩驳,又问回最开始的话题:“如何?”   曾忱吞咽一声,只说:“我考虑考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鞠躬。 第47章 耳鬓厮磨   夜又深了。   曾忱换了身睡衣, 靠着椅子,眼睫垂下来。屋里只有一盏昏黄的台灯亮着,照在她身上, 给她笼罩一层淡淡的光。在这光线里,曾忱逐渐找回了目光的焦点。   很想要么?   她问自己。   曾忱抬手, 右手原本是垂下来的,竟然有些发麻。她揉了揉胳膊和手腕, 感受着那种细密的麻消退。   最后一声叹息落下, 还是很想要的吧。   想要看杨霖进监狱, 受到法律的制裁。   尽管说, 人已经死了,是看不见这些的。   她微微地咬着牙, 转身去里间的卧室。   第二日,她醒得很早。   容起云也来得很早,曾忱才洗漱, 他已经来敲门。   容起云抱着胳膊, 嘴角噙着笑, “你考虑好了吗?”   曾忱倚着门框, 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 最后目光落在自己身前的地上。   “考虑好了, 我可以答应。”   她手抓着门框,说话的时候语气很平静。   她答应得这么爽快, 容起云高兴之余,又有些讶然。他当然明白这种行为是不耻的,但是正如他自己所说,他是个黑心的商人。   容起云笑了声,走近几步, 这会儿太阳还不大。容起云说:“宜早不宜迟,明天就动身,怎么样?”   曾忱抬头看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如果我不答应呢?”   容起云还是笑:“不答应就不答应呗,没有人会一直赢。”   他话这么说,但是据曾忱所知,但凡容起云经手的生意,没有吃亏的。   曾忱按下这想法,反驳他的话:“明天不行,太急了,如果我要跟你回北城,这边房子要先退了,还要收拾东西……”   容起云打断她的话:“不必,房租我可以给你交,什么东西南舍都有。”   曾忱意外笑起来:“我什么身份,要收容先生的殷勤。”   容起云心里猛地跳了一下,但并未放在心上。今天疏远,不代表以后也疏远。   容起云不反驳她,退了一步:“那也可以你再转给我,我不介意。”   说起转账,容起云想起了被拉黑的联系方式。他又说:“还有一件事,你得先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曾忱这下是真的笑了,她点点头,打开手机从黑名单找到容起云,把他放出来,又举起手机给他看。   “这样可以?”   容起云不语,满意地挑眉。   另一边江岳听得云里雾里,隔了一堵墙,也听不分明。他依稀听见曾忱要跟容起云回去,不由得着急大喊:“哎,阿忱,不行,那我怎么办?我是不是也可以有相同的待遇?姓容的,你对她做什么了?她怎么忽然就答应你了?”   容起云哼了声,眼神意味不明:“这种蠢货,我相信你看不上眼。”   曾忱别过眼,“容先生只觉得自己是聪明人。”   容起云没反驳,他确实认为自己是聪明人。   曾忱转身进门,“容先生,做生意讲究诚信,空口无凭,你得给我拟份合同。”   容起云觉得有趣,“可以,等明天回了北城,我让人拟好给你送过来。”   曾忱说:“明天不行,后天。”   容起云也不挣扎:“那就后天。”   *   飞机票座位靠在一起,曾忱坐在靠窗位置,这一趟头等舱只有他们俩。   曾忱从窗户看下去,望见层层叠叠的云。她在看云,容起云在看她。   空姐过来询问是否需要服务,容起云挥退人,“不必了,我有需要会叫你。”   曾忱似乎看够了,终于转过头来。容起云又开口:“可以和我说说,你的这三年吗,阿忱?”   曾忱面露嘲讽:“容先生不是会查吗?怎么不自己去查?”   容起云攥着的手微微收紧,又听见她说:“你这么会查,以前怎么没查呢?”   他心又猛地一缩,不知道如何开口。以前不查,当然是觉得没必要,没有放在心上。   曾忱转过头,和他视线相对,仿佛在说:你也没放在心上吧?   曾忱说:“不过没关系,反正我对容先生也没什么想法。”   容起云伸手去握她的手,被曾忱不着痕迹躲开,她调整椅背,往下一躺,“我困了。”   她把眼罩拉下来,侧过身去。   后来倒是真的睡过去,一觉到了机场。   再醒过来的时候,曾忱人在容起云怀里。容起云正抱着她出机场,曾忱挣扎了一下,被挣脱,索性随他去。   机场里人也不少,不时有人看他们一眼。   曾忱冷着张脸,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容起云看她这样,却觉得好笑。   很快出了机场,容起云放她在副驾驶坐下,又体贴替她扣上安全带,语气仿佛珍而重之。   “待会儿想吃点什么?”   曾忱不答,容起云只好自言自语:“牛排?法餐?日料?烤肉?”   容起云观察着她的反应,表情一点起伏也没有,容起云心中无声叹息,忽然生出一点挫败。   “那就去谭记吧。”他自己做主。   曾忱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路,长吐一口气。   容起云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曾忱点头:“是有点,看着容先生这样,挺不舒服的。”   “……”容起云又是一梗。   半晌,他才说:“你想住南舍?还是回成启?或者,你想去老宅也不是不行。”   怕曾忱拒绝,容起云又补充:“如果你都不喜欢,我只好再买栋新的给你。”   曾忱眼神一动,果真说:“南舍吧。”   成启还有江叔他们,老宅就更加不必说了,她算什么身份?   车子停在谭记的门口,等下了车,却得知,谭老师傅今天不在,故而不能接待他们。   容起云略顿了顿,又问曾忱:“不如我们去吃胡记麻辣烫好了?好久没吃了。”   曾忱没什么意见,只淡淡嗯了声。   其实麻辣烫这种地方,和容起云真是格格不入。当年这家店忽然火遍全网,容起云不知道被哪阵东风吹了,说要接地气,带着她去吃麻辣烫。   曾忱是无所谓的,但是容起云显然吃不习惯。   *   容起云带着曾忱一进门,店里的目光就都刷刷看过来。他们俩站在一起,气质都和这里格格不入。   服务员很快反应过来,领着他们进去。   收银员还记得曾忱,和她招手打招呼。   容起云不着痕迹看在眼里,拉开椅子坐下。等上了菜,又装模作样地替她服务好。   曾忱看着他,只觉得饶有趣味。   她缓缓开口:“容先生,你是爱我的脸呢?还是爱我的身体呢?”   容起云动作一顿,抬起头来,不明白她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他盯着她的眼眸,嘴角勾了勾,“爱你这个人,从头到脚。”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鞠躬。 第48章 耳鬓厮磨   “爱你这个人, 从头到脚。”   曾忱看着他的眼睛,试图从中分辨出什么来,但最终她作罢。   “嗯, 容先生的情话说得越来越好听,听了还是让人高兴的。”她舀了一勺汤送进嘴里, 微麻微辣的汤底一瞬间充斥她的口腔。   曾忱被呛到,咳嗽起来。容起云自然而然递给她一张餐巾纸。他二人动作之间, 已经有人侧目相看。   曾忱兴致缺缺, 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我吃好了。”   容起云随之也放下碗筷, “那我们回去吧。”   “嗯。”曾忱嗯了声,拎了包在门口等他结账。   *   南舍的房子, 她已经三年没再踏足。当打开门,望见这熟悉的一切的时候,曾忱的心还是猛地一动。   她总觉得那些记忆已经很遥远了, 但是当熟悉的景象跃入她的脑海, 还是一瞬间就重合。   容起云似乎带了些讨好的意味, 跟在她身后, 给她介绍:“你走以后, 我一直会来。保洁会定时打扫, 但是没动过你的东西。”   他刻意在“你的”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似乎在告诉曾忱:这是你的, 是我送给你的。   但是曾忱充耳不闻,她只目光逡巡一番,而后如无事人一般在沙发上坐下。她只带了一个小箱子,仍旧是她宝贝的相机和画画用的东西。   她在沙发上坐下,箱子被滑到手边。她抓住扶手, 目光在晃荡之间没有焦点,“我有点累了,想洗个澡,睡个觉。容先生不必管我,反正我也不会跑。”   容起云盯着她的脸,片刻后说:“可以,你先好好休息。我待会儿让桂嫂过来,你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告诉她。”   曾忱紧接着他的话说:“容先生,我不是你的犯人。你没必要如此,我说了,我不会跑。”   说完,她嘲讽地笑了声。   容起云被她笑容刺痛,耐着性子解释:“我只是想找个人来照顾你。”   曾忱抬手打断:“不必,我已经是成年人,可以照顾好自己。”   她拒绝的态度坚决,容起云妥协,“好,那我先去公司了,如果你有事,可以打我电话,或者打给徐知阳,或者钟茗。”   曾忱对他的妥协倒是有些意外,容起云这人掌控欲比常人更强一些,他退让得这么简单……   算了,无所谓。   曾忱拉着手提箱往里间走,进到她曾经的卧室。这里一切没变,双人床上挂着的还是曾忱那张获奖的摄影作品。那是曾忱第一次获奖的作品,其实按理说应该在赛事组委会那里收藏。但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容起云怎么拿到的,曾忱没问过。   柜子是嵌入式,米白色。书桌也是白色,窗帘也是。   曾忱低头打倒箱子,从中拿出自己换洗衣服,进了浴室。   容起云看着她轻车熟路地进了卧室,这画面和他脑子里的重叠,他忽然想笑。好像失而复得。   但是他心里清楚,不是。   之前目前来说,还不是。   以前曾忱也冷,但是对他还有些情感转变,或者说,喜欢?尽管她否认,但是容起云固执相信,那一定是喜欢。   只不过是深浅程度差距。   曾忱不知道容起云什么时候走的,她从浴室里出来,房子里已经只剩下她一个人。   南舍的房子并不算大,一个人也不会显出空寂感。曾忱在沙发上坐下,忽然陷入一种巨大的空虚里。   她的眉头略皱着,无意识地咬着口腔内壁的肉。这动作在外面并不明显,看得仔细才能发现。   曾忱放空许久,才逐渐回过神来。   她现在在南舍。她在心里说话。   南舍的房子一切没变,昨天晚上她又没睡着,送杨霖进监狱……   她脑子里的念头一个一个往外蹦,像在吞噬她的意识。曾忱叹口气,从沙发上起身。   尽管她说她不会跑,可曾忱还是出了门。   她没带相机,甚至手机也没带,独身出了门。这小区里自带公园,平时无事也可以出来散步。   曾忱晃荡了一圈,才觉得自己回到陆地上。经过保安亭的时候,发现保安亭已经换了人值班。那人见曾忱看过来。和她微笑示意。   曾忱也笑了笑,打道回府。   手机上显示未接来电五通,全都来自容起云。   曾忱觉得好笑,回拨过去。容起云焦急的声音蹦出来:“怎么不接电话?”   曾忱笑了声,拿着手机起身从酒柜里拿了一瓶红酒,“看来容先生不太自信。”   容起云被她的话一噎,撑伞,他无法反驳。容起云在害怕,尽管他在百分之九十九可能上,都相信自己是胸有成竹的。但是那百分之一的不可能,他无法排除。   容起云避而不谈这话题,“合同,下午我让徐知阳送过去。”   曾忱哦了声,逛了逛杯里的红酒。   无尽的沉默。   “挂了。”曾忱说。   她挂了电话,目光落在红酒上。其实她不喜欢喝酒,流量也不好,酒品更不好。   曾忱放下红酒,无声叹息,回到卧室的床上躺下。   好像无事可做。   没什么事必要做的,也没什么特别想去做的。   曾忱手工整地搭在胸前,她想,那只好睡觉了。   *   徐知阳到南舍的时候,已经天色不早。她按门铃,没人应。   徐知阳站在南舍的门口,其实也颇为感慨。这里她以前还是常来的,曾小姐她也认识,如今……   容不得她多想,门被打开。曾忱站在门口,微笑打招呼,请她进门:“请进。”   徐知阳敏锐地察觉到曾忱的不同,这种变化不好形容,但她这种经常和人打交道的,还是一下察觉到。   曾忱给她倒了一杯水,“麻烦你跑一趟了。”   她以前也这么对徐知阳说,在她特意为容起云送珠宝、衣服以及其他的东西过来的时候。   徐知阳摇头,从公文包里拿出那份文件,“曾小姐客气了,这是我份内的事。这是容总吩咐,拿给你签的。你可以先过目,如果有什么疑虑可以提出来。”   曾忱拿起那份文件,认认真真看了一遍,没什么值得她提出疑虑的地方,甚至没有什么漏洞。   她翻页,缓缓开口:“容先生是不是漏了一条?不用陪/睡吗?”   她抬头,看向徐知阳。这种话这么直白说出来,旁人多少会有些害羞。可曾忱没有,徐知阳也没有。   徐知阳摇头:“没有,容总没说过有这一条。”   曾忱轻笑了声,喃喃自语:“那可真是我赚了。”   她抽出笔,签好字,把一份递给徐知阳,又道谢:“谢谢。”   徐知阳摇头,与她告别。   送走徐知阳之后,曾忱睡不着了。她百无聊赖打开微信,想起上一次和原窈的对话。   还是给她发消息:“我回北城了。”   原窈没有回复,曾忱退出对话框,点开了朋友圈动态。一刷新就看见楚西泠的动态,晒的她可爱儿子。曾忱给她点了个赞,而后继续刷下去。   她微信的联系人也不多,很快刷到底。   退出来,看见楚西泠的消息:“你回北城了?”   曾忱一愣,不知道她从哪儿得到的消息,难不成是心有灵犀?   曾忱和她调侃:“你是开了天眼吗?”   楚西泠含糊过去,“有空吗?要不要见见你的宝贝侄子。”   她还发了一段视频过来,是楚望的。   楚望还是那么可爱,曾忱心被暖化,哪里能拒绝。   “好啊,明天怎么样?”   “可以,就明天吧。”   二人定好时间,曾忱想起给容起云解释。不知道他夜里会不会过来?算了,还是大个消息吧。   曾忱:【明天早上我去见学姐。】   容起云原本沉浸在工作里,他今天一天心神不宁,直到一小时前才进入工作状态。他进入工作状态的时候很投入,因而手机震动的声音把他整个人吓了一跳。   容起云低骂了声,看见联系人的时候骂声戛然而止。   容起云那一瞬间呼吸都缓了几分,竟然是曾忱的消息。   【明天早上我去见学姐。】   容起云品读着这句话,又忍不住心头一喜,“好。”   曾忱口中的学姐容起云有印象,姓楚。在容起云记忆里,曾忱的朋友不多,原窈算一个,姓楚的学姐算一个。   容起云放下手机,没多久,忍不住拿起来,又看一遍消息。   工作是无法再继续了,看一眼时间,五点四十五,也该下班了。   容起云从办公室出来,说:“今天天气不错,大家早点休息。”   众人看着他迈着长腿的背影,不由得一颤。   容起云从公司出来,路过超市停了车。   不知道为什么,有个念头驱使着他,让他走进超市里,买了一斤排骨,和几个土豆。   其实容起云十指不沾阳春水,所以这年头真是奇妙极了。   等他重新回到车里,才反应过来。   容起云有些懊恼,不过很快又被一种自信取代。没关系,他可以现学,对着菜谱。   容起云挑眉,发动车子回南舍。   *   容起云打开门的时候,房间里只有投进来的晚霞光。   好安静。   安静到他心里一慌。   容起云迈步往卧室去,一面小声地叫她:“阿忱。”   卧室的门被推开,曾忱躺在床上睡着。   床头柜上放着一只空了的红酒杯,杯底残存着几滴红酒。   容起云的心忽然又落下,他垂眸,无声笑着,心道:她喝了酒,然后睡着了。   这是一个事实,他不知道为何要在心里复述一遍。   容起云轻手轻脚地出了卧室的门,而后迈步进入厨房。厨房的设施应有尽有,但很久没人用过了。容起云思索着,打开了炉子。   接下来该干嘛?   他打开手机,搜索:土豆炖排骨怎么做?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鞠躬。 第49章 耳鬓厮磨49   对容起云来说, 大概再没有这么为难的时候。   他此前信誓旦旦,无非是跟着菜谱学罢了。可此刻真动起手来,他发现自己一点上风也不占, 被压制得死死的。   最后一番艰辛,甚至他还割伤了自己的手指, 终于也算有模有样。   只是厨房不大好看。   不过无妨,反正可以叫保洁过来收拾。   容起云捧着一碗卖相尚且可以的土豆炖排骨, 放在桌上。他看着这一碗来之不易的东西, 不由得又喜上心头。   甚至在想, 如果待会儿阿忱问起, 他要不要说,是点的外卖?   容起云用食指打开手机, 发觉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   他看向卧室的门,曾忱还没醒。容起云正犹豫着,要不要叫醒她。   忽然听见她房间的门被打开, 曾忱眼神很木, 看了容起云好几秒, 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哦, 她回到南舍了。   曾忱唇紧紧抿着, 移开视线, “容先生回来了。”   她嗓子有些哑,头也有些痛。果然还是不应该喝酒的。   曾忱在另一侧沙发上坐下, 兀自倒了杯水。   容起云所有的思绪仿佛都停滞了一秒,而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难以察觉的忐忑:“饿了么?要不要吃点土豆炖排骨?”   他甚至刻意加重了音调,但是曾忱面色如常,一点都没听出来。   一点也没有。   曾忱只是很快地瞟了一眼, 而后摇头,笑容很客套:“对不起,我现在没胃口,你吃吧。”   厨房里那么大的不同,还没来得及收拾,那一地的狼藉,甚至空气里隐隐的油烟味道,那是附着在容起云高档西装上的味道。甚至他狼狈的姿态,包括那碗破绽百出的土豆炖排骨。   一起被曾忱忽视。   她一点也没有注意,一丝一毫都没有察觉。   容起云盯着曾忱,似乎要把她看穿。曾忱疑惑皱眉,“容先生这么看着我,是有什么事?”   她没撒谎,全然是真实的。   容起云忽然没来由地挫败,他此前所有的期待,全都化作泡沫一般,碎在这满地的夜色里。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吊灯,是容起云想着,这样氛围好留下的。   曾忱起身,把最亮的那一盏灯打开,“没什么事的话,我去画室里了。”   容起云嗯了声,听不出什么情绪。   曾忱头也没回,进了画室的门。   门被砰地一声关上,容起云紧绷着的身体松散下来。他木然地盯着自己面前还冒着袅袅热气的碗,心想:原来心意被人忽视是这种感觉。   这对容起云来说,是一个绝对新奇的体验。   他只有忽视别人的份儿,从来没有人忽视过他的心意。   当然了,他也从来没有过用心的心意。路边看见一束花,已经是莫大的心意。   从来别人都是高高兴兴收下,即便为了面子,也不会如此。   可这一刻,他像挨了一巴掌,脸上心上都火辣辣地疼着。   容起云又蓦地抬头,盯着那扇画室的门。   任凭他怎么看着,即便把门看出一个窟窿,曾忱也没打开那扇门。   容起云眉头微皱,又想:真奇怪,即便这样了,他还是想着,也许她会再看一眼。   容起云拿起勺子,勺子碰在陶瓷碗上,丁零当啷地响。响声在这房间里,显得格外地寂寥。   容起云尝了一口汤,口味适中,不算难吃,也说不上特别好吃。   他做饭应当还是有些天赋。   容起云又尝了一块排骨,和一块土豆,最后放下勺子,起身去了次卧。   睡觉需要你情我愿,容起云也没禽兽到这一份上。   他留下了那碗土豆炖排骨,走出几步又折回来,留了一张便利贴:“是我亲自做的,也许你可以尝尝味道,阿忱。”   他想,他亮出了自己的肋骨。或许,她也应该看一点。   这房子一间主卧,一间次卧。容起云进门,门被关上的时候带起一阵油烟味道熏入他的鼻腔。   容起云忽然觉得厌恶,他迫不及待地拿了件衣服进了卫生间,打开热水,冲刷掉那些耻辱的味道。   热水水汽充盈着整个浴室,容起云忽然又后悔,他应该留着,这是证据。   无论如何,也应该让曾忱看一眼。   也许她会露出一丝惊讶和惊喜的表情。   也许。   容起云手撑在墙上,仰着头。不得不承认他在自欺欺人,没有这种也许。   曾忱就是无视了。   她就是不关心了,对这一切都是。包括他。   他忽然又对自己的自信产生一种自我怀疑,曾忱说的逢场作戏,是真的吗?   容起云觉得自己现在像一个娘们唧唧的人,多愁善感。   他洗了澡,换了衣服,拿出电脑,逼迫自己开始工作。   工作的数据却如同枯燥的电影一般,在他脑子里走了个过场,什么也没留下。   他又想起那扇紧闭的门。   不,他相信不是。   容起云盯着房间里的时钟,给自己答案。   *   曾忱下午和晚上都睡了很久,因而夜里就精神抖擞。她窝在画室里,想起聂凭珏来。她在想,要怎么给聂凭珏拍呢?   这一想,就是一夜。   再出来的时候,太阳初升。曾忱伸了个懒腰,从画室里走出来。   容起云似乎也刚起来,和她撞上。曾忱点头:“我去外面买个早餐,容先生需要吗?”   容起云目光转到桌上的那陶瓷碗上,里面的食物在空调房里过了一夜,已经浮出一层凝固的油。但是根据他颇为骄傲的记忆力,曾忱一点没动。   容起云脸色并不好看,抬起头来,和她视线相撞:“别叫我容先生,我没有名字吗?阿忱。”   曾忱好整以暇,不想和他冲突:“好,容起云,你要吃吗?”   容起云摇头:“我不吃,我去公司了。有事打电话。”   曾忱点头,拿了钥匙和他一起出门。在等电梯的间隙,曾忱低着头,踢了踢鞋尖。这是她下意识会做的动作。   容起云心头一动,忽然又觉得自己有毛病。   是他硬要勉强这桩事,路还长就长吧。   容起云轻笑一声,曾忱抬头看他,迷惑问:“怎么了?”   容起云说:“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可爱,阿忱。”   ——叮。   电梯抵达。   二人同时进入电梯,曾忱没再和他搭话,只是感知道他情绪的变化,心里不解。   想来是年纪大了,指不定男人也有更年期吧。   电梯抵达一楼,容起云去车库,曾忱去外面的早餐店。   她只买了一个包子,再加一杯豆浆。回身的时候,恰好容起云的车也出来。   擦肩的时候,容起云停了车,还是告诉她:“阿忱,家里桌上那碗土豆炖排骨,是我昨晚做的,你可以尝一尝,然后告诉我味道吗?”   他嘴角带着笑意,有种成熟的魅力。   曾忱后知后觉哦了声,“好。”   待容起云走远,曾忱咬着豆浆的吸管,才再次后知后觉。   ——家里。   ——他做的。   她皱眉,似乎怀疑自己这一天的打开方式不对。   甚至迷惑地想,容起云是不是被什么不科学的东西缠上了?   她回到房子里,第一眼看见那碗平平无奇的土豆炖排骨。它已经冷了,需要热一下。   曾忱把碗放进微波炉,目光落在脚下这一地狼藉。   她又皱眉,不可思议笑了声。   奇了怪了。   *   她尝了一口汤,坦白说,味道很一般。   曾忱如实告诉容起云:“尝了,味道一般。”   她放下碗筷,起身收拾出门去见楚西泠。   曾忱不知道那一碗东西容起云还要不要,毕竟是人的第一次,她想了想,还是收进了冰箱里,免得被保洁处理掉。   曾忱和楚西泠约的地点离这里不算远,她搭地铁抵达目的地。   楚西泠抱着她儿子,惊喜地和曾忱打招呼,“曾忱,这里。”   曾忱坐下,“学姐。”   又看楚望,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玩具,“送给你。”   楚望点头,“谢谢。”   楚西泠自己先被萌到,和曾忱说:“哎呀,我儿子真好可爱,是不是?有没有骗你生孩子的想法?”   曾忱摇头:“老实说,我没有这个想法。孩子需要爱才能健康成长,学姐做得很好。”   但是她不可能做得好。   楚西泠没有纠结这个话题,与她闲话家常:“听说你回江城,我还以为你这辈子不回北城了。”   曾忱不想把这件事大张旗鼓说出来,含糊其辞:“世上哪有绝对的事。”   楚西泠也叹气,“是啊,没有绝对的事。”   她声音里带了些感慨和悲伤。   曾忱友好地提问:“发生什么事了?”   楚西泠把楚望放下座位,咬唇几番,才开口:“我爸妈,最近联系我了。”   她面上纠结,不知道是悲还是喜。   “他们以前说,如果我要生下他,就和我断绝关系一辈子。可是前段时间,又忽然联系了我,说是要给我相亲。还说孩子需要一个父亲。我今天找你来,也是因为这件事。我心烦得很,不知道怎么办。”   曾忱敏锐地抓住关键点,“你……是还爱着孩子的爸爸吗?但人死不能复生,他既然去了,想必也希望你们幸福。”   曾忱僵硬地劝着她。   楚西泠被她逗笑,“你还是别劝我了,我也不是要你劝我,我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   曾忱及时收声,“我相信你有自己的打算。”   楚西泠摸了摸楚望的头,“嗯,我有的。”   二人闲聊到下午。   曾忱问:“对了,你是怎么猜到我回了北城的?”   楚西泠咳嗽一声,“咳,从钟茗那儿听到的。”   曾忱点头:“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料事如神。”   楚西泠起身:“我先去上个厕所,你帮我看一下楚望。”   曾忱点头,抱起楚望,在外面等着。今天并非周末,商场的人不多。   摩托车的声音开过来的时候,曾忱心头一跳,上次的阴影还在,她下意识地避开。   谁知道那摩托车手却猛地伸手出来,一把抓住了曾忱怀里的楚望。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鞠躬。 第50章 耳鬓厮磨50   曾忱心中一紧, 好在偏身避开的动作很快,她待的地方又贴着走廊,避开后大喊:“救命啊, 抢劫啊。”   她这一声很大,引得众人回眸, 那人似乎骂了声什么,而后扬长而去。   曾忱心跳得很快, 抱着楚望的手不由得紧了些。她看着那个扬长而去的摩托车的背影, 忽然想起上一回在江城的事, 她心中涌起一种诡异的感觉。   这真的是意外吗?曾忱眉头紧紧皱着, 收回目光,看向怀中的楚望。楚望显然也吓到了, 睁大大眼睛看着曾忱,后知后觉地放声大哭。   这里的动静太大,刚才她那一声吸引了很多人围拢过来, 纷纷询问发生了什么。   “这位小姐, 你还好吗?”   “发生了什么?”   “要帮忙报警吗?”   ……   楚望哭得哇哇的, 曾忱忙着安慰他, 顾不上回答这些围观群众的问题。   “谢谢啊, 不用了。”   曾忱抱着楚望, 哄他,“没事了没事了。”   一群人闹哄哄的, 像热锅里煮面条。   “你好,麻烦让一下。”有个男声挤进人群,停在曾忱面前。   曾忱低着头拍着楚望的背,听见男声问:“你还好吗?没受伤吧?”   曾忱觉得这声音听来很熟悉,像某种久远回忆里漏出来的一缕光线。她抬头, 对上那人的视线。   对方与曾忱一样,也是一愣。   “好久不见,曾学妹。”顾洛生微笑和她打招呼。   和记忆里无二差别。   曾忱只觉得自己声音都失了真,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顾洛生。或者说,她甚至没想到会再遇见顾洛生。   周遭吵闹嘈杂,曾忱半晌才找到自己舌头,“顾学长,好久不见。”   顾洛生显然听见了她刚才的呼救,待从震惊里缓过神来,才想起来继续询问她的情况。   “你还好吗?曾忱。我刚才听见你呼救了?没有受伤吧?”   顾洛生查看她的情况,有些紧张。   曾忱不准痕迹避开,摇头:“谢谢,我没事。”   顾洛生回身,又问:“没事就好,之前是发生了什么?需要报警吗?”   曾忱叙述:“就是一个骑摩托车的,忽然朝我过来,然后想抢我怀里的孩子。”她提起这些,还是心有余悸。   顾洛生眼皮跳了一下,看向她怀里的孩子:“这是你的孩子吗?”   曾忱被他问得一愣,摇头:“不是……”   “哎呀,怎么啦,吓死我了。”楚西泠姗姗来迟,脸上焦急,显然是听说这边发生了大事。   她才刚出厕所,就看见这里一堆人围着,又听说了“抢劫”之类的字眼,吓得腿都一软。   楚西泠挤进人群,看见被围着的是曾忱和楚望,更是心猛地一沉。   “怎么啦?没事吧?”楚西泠凑近,楚望一看见她来了,哭唧唧地要楚西泠抱。   “妈妈……吓死我了……”楚望把头埋在楚西泠肩上,哭得更凶了。   曾忱起身,看着这娘儿俩,松了口气。   顾洛生也是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原来是小楚的孩子啊。”   闻言,楚西泠惊讶地回过头来,看着顾洛生:“顾……学长?”   顾洛生比曾忱要大两届,比楚西泠大一届,因为在学校里也算风云人物,楚西泠也认识他。   楚西泠看一眼曾忱,又看一眼顾洛生,显然十分惊讶。“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洛生微笑回答:“我碰巧在这里,听见有人呼救,哪里知道这么巧,竟然是曾学妹。”   楚西泠虽然在这里遇见顾洛生很惊喜,但还是更记挂曾忱和楚望。“没事吧?到底发生什么了?”   曾忱只好又复述了一遍,把来龙去脉都告诉了楚西泠。楚西泠听后直冒冷汗,“光天化日,怎么还有这么猖獗的人?”   在她的安抚下,楚望哭声渐止,“别哭了,别哭了,宝贝。没事了啊。”   看见曾忱有亲友过来,加上她也没什么具体的损伤,围观群众也渐渐散开。   最后剩下的几个,还是劝道:“姑娘,还是报个警吧。万一以后再发生什么可不好……”   楚西泠点头表示赞同,“是啊,咱们还是去附近的片区警所报案吧,万一是什么拐卖人口的惯犯。”   她说着,抱紧了怀里的楚望,所幸楚望没有出什么事。要是楚望出了什么事,她简直不知道活下去……   楚西泠一手抱着楚望,一手拉着思维迟钝的曾忱往前,还不忘和顾洛生说话:“顾学长,你要一起吗?”   顾洛生看了眼曾忱,沉吟片刻后点头:“好,那我也一起吧。你们毕竟是两个女孩子,这种事还是太吓人了。”   楚西泠听见他的话,不由得好笑,女孩子?她看了眼自己怀里的孩子,调侃道:“我都生了孩子了,还是女孩子呢?”   顾洛生笑:“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女孩子。”   楚西泠被逗笑。   曾忱头略低着,人还在持续走神。直到顾洛生拿手肘碰了碰她,“吓到了吗?”   曾忱收回思绪,“啊?还好。”   她只是在想,这件事是否真的这么巧合?   她毕竟是有过被绑架经验的人,对这事敏感度还是比较高的。   难道是有人针对她?可是这还能有谁?这三年,她已经过得很无欲无求,也没得罪过谁了……   顾洛生看她脸色发白,在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了一个大白兔奶糖,塞进了曾忱手心里。   曾忱忽然手心里被塞了一个东西,有些懵地抬头,对上顾洛生的笑脸:“吃个糖压压惊,没事了。”   顾洛生抬头,在她额头旁边的头发上轻拍了拍,这是小时候受到惊吓,林静会做的动作。   曾忱又是迟钝住,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谢谢学长。”   楚西泠回头看他们,只觉得有猫腻,她看着曾忱,想起钟茗说的,她和容起云的关系错综复杂……   楚西泠打哈哈:“好啦,好啦。”她也伸手在曾忱头上拍了拍。   三个人走到附近的公安局,报了案。光天化日抢孩子,这可是大事,民警当即很重视。   一番忙活,就过了中午。   *   曾意吓了个半死,又急又生气:“舅舅!我都说了,你不要私自行动!你要听我的安排!你这样,万一被抓到了怎么办?”   曾意大吼,“你真是的!”   杨霖不以为意,“我不是想着她怀里抱着那个,可能是姓容的种……”   曾意压着怒气,“不是!她没有孩子!你别再搞事了!要是被警察逮到……”   杨霖不耐烦地保证:“我知道了。”   曾意胸膛伏下来,“最好是。”   *   从那儿出来,楚望先说:“妈妈,我饿了。”   楚西泠心疼地摸了摸楚望的脸,“好,我带你去吃饭。”   她又看曾忱和顾洛生:“要不要一起去吃个东西?”   曾忱有些犹豫,正好电话响起来,是容起云的。   “喂?”她接起电话。   容起云问:“在哪儿呢?还没吃饭吧?咱们去见见律师吧,顺便吃顿饭。”   曾忱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就已经找了律师过来,略有些惊讶,不过这惊讶没在脸上表现出来。   “好。”曾忱报出地点。   容起云嗯了声,“行,我马上就到。”   曾忱和他说过大地址,容起云已经到了商场大门口,朝着曾忱说的小地址过来。   他开着车,也没挂电话:“我看见……”   容起云视线越过人海,看见了曾忱,以及她旁边的顾洛生。   顾洛生低着头,帮她整理头发。   容起云只觉得心头一紧,仿佛血液都停止了流动。他很快反应过来,面色如常:“阿忱,看见你了。你过来吧。”   他面上笑容尽收,周身气温骤然降了几度。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鞠躬。 第51章 耳鬓厮磨51   曾忱退开一步, 声音有些许尴尬:“谢谢学长。”   顾洛生看着她,忽而又笑,“你可以不叫我学长的, 阿忱。”   曾忱只觉得太阳穴又突突地跳起来,她刚挂了容起云电话, 他应该就在附近了。曾忱自认为还是有职业操守,于是又退了一大步, 微笑开口:“还是不了, 我先走了。”   她挥手告别, 转身走入街道。顾洛生看着她的背影, 依稀记起几年之前的事。一晃眼,都长成大姑娘了。   顾洛生视线一转, 望见角落里的容起云。他眼神微暗了暗,只见曾忱大步跑过去,打开了车门, 而后车子扬长而去。   楚西泠目睹全过程, 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劝顾洛生:“学长, 额, 曾忱她现在……额嗯……”   她又不知该怎么解释。   顾洛生似乎并不关心, 直说:“没关系, 我明白。”   楚西泠干笑了两声:“好,好, 那你是要和我一起吃饭?还是?”   顾洛生摇头:“还是不了,我还有点事,你自己去吧。下次我一定请你吃饭。”   楚西泠同他道别:“好的,那学长再见。”   楚西泠并不知道顾洛生和曾忱之间短暂的那一段情,她还蒙在鼓里, 只觉得顾洛生对曾忱有意。可惜容起云已经先一步。   楚西泠摇摇头,逗弄怀里的楚望:“妈妈带你去吃好吃的咯。”   *   曾忱上车,系好安全带,对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闭口不提。只问:“在哪儿见?”   容起云似乎心情不佳,声音都绷着:“岚山。”   他目光落在前方,兀自坚持了几分钟,还是酸溜溜地开口:“你没有什么和我说的吗?”   曾忱对上他的视线,眼底无波无澜地摇头:“没有。”   容起云听她这话,心里又掉了一截。   好一个没有。   他无声冷笑。   曾忱不想拐弯抹角,直白提问:“怎么了?”   容起云憋不住,“没什么,不过是恰好目睹了你和顾总依依惜别。”   容起云显然也认出了顾洛生,他不知道曾忱和顾洛生是怎么认识的,他们之间已经隔了三年,山山海海,隔了太多。   曾忱丝毫没有被质问的觉悟,反而笑起来,“容起云,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真有你的。”   她说话间,风轻云淡。   容起云只觉得火气在往上冒,他倏然刹车,曾忱被惯性往前一甩。手腕被容起云一把抓住,而后他倾身上来。   靠得好近,曾忱甚至能看清他眼底的愤怒。   愤怒掺杂着欲/望,凑近她眼前。而后愤怒一点点消退,欲/望也回归平静。   容起云回身,一言不发,重新回到自己位置。他为曾忱那一双古井无波的眼而心凉。   甚至他扣在她手腕的指尖,也感受到了她好无变化的心跳。   从前无论如何,她多少会有些反应。   如今,竟然这样的……平静。   要怎么样,才能对着一个男人这样平静。   容起云不去想背后的答案,他选择自欺欺人,退回安全距离。   不知道过去几个红绿灯,曾忱才听见容起云说:“岚山你很久没来了吧,变化挺大的。”   曾忱歪头看窗外:“哦。”   二人天地,寂静无声。   *   车停在岚山的门口,侍应生迎上来:“先生,小姐,里面请。”   容起云预订了包厢,为她拉开椅子,“杨律师可能要晚一点到。他是很有能力的,我已经和他详细谈过,你可以放心。”   曾忱嗯了声,再没别的话。   又过几分钟,曾忱起身:“我去一趟洗手间。”   “好,快点回来。”容起云握了握她的指尖,她的指尖很凉。   曾忱走进洗手间,在马桶上坐下来,才觉得心跳开始变化。她长叹一声,脑子里闪过顾洛生的脸。   她一点也不平静。   一个人,曾经把感情寄托给另一个人的话,怎么能够平静呢?   曾忱不可否认,她在顾洛生身上有过的梦想,一点也不比在容起云身上的少。   只不过那热情来得快,也去得快。   好像一场火山喷发。   她在厕所里待了好几分钟,才回到餐厅里。容起云点的菜已经上来,又握她的指尖。   杨律师姗姗来迟,“抱歉,容总,我迟到了。”   容起云面不改色,一手握住她的指尖,另一只手招待杨律师。杨律师是见过大场面的,对此见怪不怪,何况在之前,容总已经告诉他:这是我爱人的大事。   杨律师朝曾忱微笑颔首,正要开口谈论公事,被容起云拦下,“先吃饭吧。”   “哦,对。”杨律师恍然大悟。   容起云给曾忱夹菜,“你尝尝味道变了吗?”   他一贯的深情绅士作风,曾忱见怪不怪,也不扭捏,直接吃了。   “还好,没怎么变化。”   吃过饭,才到正事的环节。   曾忱本以为这事很难,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何况当时也没有什么摄像头,即便是人证,也几乎没有。   她本来不抱太大希望。   但是杨律师说:“把握还是很大的,容太太不必担心。”   容太太?   曾忱皱眉,纠正他的话:“你搞错了,杨律师。我只是曾小姐。”   杨律师点头,也不计较这些,又改口:“曾小姐。”   曾忱点头,“好,那就劳烦杨律师费心了。”   杨律师与她握手,“这件事还有很多要做的事,希望我能帮到曾小姐。”   *   从岚山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太阳仍旧火辣,曾忱跟着容起云上车,以为下一站是回家。   但容起云说:“钟茗说,有个派对。反正你也没什么事,可以吗?”   他在征求曾忱的意见的时候,眼睛直勾勾望进她眼里。   曾忱点头:“嗯。”   所谓钟茗,当然不止他一人。这种局,向来一群人一起,还可能有一堆女人。曾忱做好了心理准备,甚至打了个哈欠。   的确不止钟茗,今夜是私人泳池派对,钟茗并非主场。除了他,还有很多人。   甚至于,还有顾洛生。   曾忱看见顾洛生的时候,略有讶然,但也只是一瞬间。   尽管如此细微,还是被容起云捕捉到。   他握紧曾忱的手,不由得收了一分力气。   容起云牵着曾忱的手进门,有人起哄:“哦~这不是我们容二少吗?难得,及时舍得出了和尚庙?”   说话这人隔得远,并未看清曾忱的脸,等她走近,他的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哇哦,这不是我们曾小姐吗?什么日子,竟然还有这么一天?”   容起云踢了他一脚,“闭上你的嘴,不会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容起云领着曾忱,在一处躺椅上坐下。   他问:“要喝点什么吗?”   曾忱答:“橙汁。”   于是容起云叫人送了一杯橙汁过来。   曾忱抱着橙汁,也不管他们的目光。看着容起云和曾忱如此自然而然的相处,这群人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没人敢问容起云,当然就来旁敲侧击钟茗。   钟茗一概说不知道,惹得众人顿感无趣。   顾洛生坐在钟茗旁边,有人牵扯到他,“听说顾总和曾小姐是同一所大学毕业?不知道从前可有见过?”   顾洛生只笑:“自然听说过曾学妹的名号。”   提问之人紧追不舍,似乎执意拱火:“那,顾总不去打个招呼?”   顾洛生还是笑:“自然也该打个招呼。”   顾洛生端了杯酒,朝着容起云这边过来。容起云眸光一厉,稍纵即逝。   顾洛生在旁边坐下,大大方方打招呼:“曾学妹,好久不见。”   容起云看着他装模作样,心中冷笑:分明不久前才见过。   曾忱依旧淡淡:“顾学长。”   容起云忽然又觉得平衡,看,谁也没好到哪里去。   顾洛生并不恼,拿捏着相处的度,“曾学妹还是要小心一些。”   他说完这一句,转身离开。   容起云疑惑:“小心什么?”   曾忱这会儿反应过来了,容起云肯定看见她和顾洛生在一起了。她说:“没什么,上午去见楚学姐,差一点摔了,刚好顾总经过,扶了我一把。大概是让我小心走路吧。”   曾忱瞒了另一件事。   容起云将信将疑,但没再提。派对重头戏在夜里,这会儿大家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除去在场的某某总,也有好些大家小姐。见了容起云,本有人来打招呼,但容起云并不待见她们,来一个都被怼回去了。过了会儿,也就没人来了。   包括许佳涵。   许佳涵原本想攀容起云这枝儿,自从那天曾忱出现,她便再没了机会。今天又被冷落,不由得对曾忱有些怨念。   感受到许佳涵的目光,曾忱只当没看见。这种目光,她以前经历得多了。   她的橙汁喝了三口,便被搁置。容起云要了一杯威士忌,放在手边,一到这种声色犬马的场所,人好像都变懒了。   容起云慵懒地开口:“想游泳吗?”   若是想游泳,会有人专门带去更衣室换泳衣。泳池里下了几对,曾忱瞥了眼,摇头:“不太想。”   容起云没强求:“那就在这儿坐会儿。”   曾忱嗯了声。   他们耳鬓厮磨,落在让人眼里,只觉得惊讶和记恨。惊讶的是,时隔多年,竟然一切如旧。记恨的亦然。   有人在听不见的地方窃窃私语:“不是说,那位曾小姐被甩了吗?今天什么情况?”   “谁知道。”   也有人根本不认识曾忱,对她的所有印象,不过一句:容起云带来的人。   容起云喝了几杯,到入夜的时候,有些微醺醉意。   曾忱与他斜躺着,看见星星一颗颗出现。   容起云偏头,余光里看见顾洛生在与人相谈甚欢。   电光石火,后知后觉,毫无缘由。   容起云想起曾忱口中那一位。 第52章 耳鬓厮磨52   容起云倏地看向顾洛生, 顾洛生正与人谈笑风生,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也看过来。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相交, 顾洛生举起手中酒杯,朝他笑了笑。   容起云却全然笑不出来, 他看了眼曾忱,她低着头,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容起云手指蜷曲着, 平顺自己的呼吸。这想法是毫无缘由, 突然跳出来的。可是这一刻, 容起云却确信是真的。   曾忱察觉有异,问他:“怎么了?”   容起云摇头, 笑得毫无破绽:“没什么,不过是与顾总隔空打了个招呼。近来容氏和顾总正好有合作。”   他故作漫不经心,却在观察着曾忱的反应。   曾忱神色淡淡, 只是“哦”了声。   这一刻, 容起云不知道是该高兴, 还是该痛苦。他压下自己所有情绪, 带着曾忱起身, “在这里坐久了, 去走走?”   曾忱没拒绝,点头:“好啊。”   容起云带着曾忱到人群集中处, 这是院子中心,一个露天大台子,沙发果盘饮料,应有尽有。见容起云来了,众人噤声。   曾忱已经懒得打量他们的反应, 自顾自拿了块西瓜。   他们一来,就成了这里焦点,连顾洛生也看过来。   容起云看着顾洛生从容的笑脸,不知道脑子里的红黑线是怎么短路的,他忽然攥住了曾忱的手腕,将她咬了一口的西瓜带到自己嘴边,就这么咬了一口。   如此举动,众人哄然。   “哦~”   容起云故作若无其事,只是笑了笑,“大家继续,别看着我们呀。”   众人促狭一番,把目光专注自身。曾忱先前迟钝,这会儿也察觉到了。容起云一定猜到了什么,他是故意的。   曾忱只是身体一僵,但什么也没说,配合着微笑。毕竟她还记得自己的职业道德。   她只是把那块西瓜放下,静置在手边,一直到结束,也没再动一下。   容起云看在眼里,只觉得刺眼。   他看在眼里,顾洛生也看在眼里,似乎还微不可闻笑了笑。   容起云心中吐槽:笑什么笑?   但面上不显露,一片和气欢声笑语,直到结束。   结束的时候,容起云去开车,在停车场和顾洛生打了个照面。   “顾总。”容起云忽然出声叫住他。   顾洛生开门的动作一顿,回身见容起云,“怎么了,容总?”   你是不是和曾忱……   容起云话到嘴边,还是摇头,“没什么,不过是想问问,顾总怎么一个人来?”   顾洛生打开门,坐进驾驶座,摇下车窗回答他的问题:“因为身边没人,所以只好一个人了。不像容总,有福气。”   容起云眼神一凛,觉得他话里有话,却又没有确切的证据能抓住。他一犹豫,顾洛生已经开着车走了。   容起云呼出一口气,也发动车子,往门口去。曾忱在门口等。   容起云开车出来,只见顾洛生的车在曾忱面前停顿了一下,而后又离开。容起云面色沉沉,开车停在曾忱面前,“上车吧,阿忱,回家咯。”   他声音不大不小,确保顾洛生能听见。   顾洛生似乎什么反应也没有,甚至连停顿都没有。   曾忱坐上副驾驶,看一眼前面的顾洛生的车,又偏头看一眼容起云,毫不留情地捅破这微妙的平衡。   “容起云,你看出来了吧?”   容起云静默不语,眼看她还要继续说,他才出声打断她的话:“回家吧。”   他听见自己的话语轻飘飘的,哐当一声砸在车窗上,好像有一声闷响。   车里好安静,安静得让他不停地回忆起那一声闷响。   呼吸不顺。   容起云压着火气,打开了电台,电台里的歌声泄出来,终于舒缓这沉闷。   容起云感觉自己得到解救,他的心情也跟着舒缓过来,甚至忍不住跟着歌哼起来。   曾忱看他一脸不愿意听的样子,也自觉地收了声。   也是,谁愿意看自己身边的人,和别人缠绵悱恻。   她也不愿意啊。   【千里的路   若是只能 陪你风雪一程   握你的手 前程后路 我都不问】①   喝在唱着,窗外的霓虹灯在闪,车尾灯也在闪,两边的灯影在后退。   曾忱意外地睡过去。   她很久没这样睡过,在移动的车里,一切都往后退,车子平稳行驶,莫名的安全感。   容起云早发现她睡了,因而停车的时候动作很轻,解开安全带,横抱着她出去。他不敢抱得太重,也不敢抱得太轻,进到卧室的时候,竟然出了一身汗。   他放曾忱在被窝里,而后在床边蹲下,一个眼神一个眼神地描摹她的轮廓。   喉结上下一动,容起云俯身,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晚安,阿忱。   *   曾忱醒过来的时候是早上八点,她伸了个懒腰,感觉到全身上下都很舒爽。这很久违。   出了卧室的门,看见容起云在沙发上坐着,背对着她。窗帘是拉开的,阳光照进来,曾忱有一瞬间怀疑自己仍在梦中。   容起云听见声音,收拾东西,和她说话:“今天不用去公司,去吃早茶?”   或许是因为昨天睡得大好,曾忱心情极佳,难得真诚微笑点头:“好啊。”   容起云一愣,也跟着笑。   从南舍出发,到早茶餐厅的时候,时间尚早。餐厅颇为热闹,容起云这人,不订包厢绝不妥协。最后还是失去了观赏热闹的机会。   临走的时候,侍应生送了一束花过来。   曾忱看向容起云,容起云把花送到她跟前:“阿忱,我可以追求你吗?”   曾忱皱眉,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兴许是扮演的情趣,但曾忱说:“最好不要。”   于是一早上的所有旖旎气氛全都化作乌有。   容起云还是维持着从容的笑,把花送进她手里,“可花是要收的,从法国空运过来的。”   曾忱查看花朵上的吊牌,“唔,你应该先把吊牌剪了,再说胡话。”   容起云大笑起来,他想,阿忱还是可爱。   曾忱挑眉,抱着一束花出了餐厅,旁若无人一般。   上了车,曾忱把花放在手边,听见容起云说:“过两天有个宴会,陪我出席好吗?”   曾忱点头:“好。”   这似乎是她应当做的,谈不上好或者不好。   于是接下来的行程就变成了挑衣服,看她换衣服似乎是容起云的某种癖好。最后换来换去,是一身白色长裙。   曾忱本人不太满意,“会不会太隆重了?人家的宴会,我穿这么隆重干嘛?”   容起云却看得一愣,随后道:“不,就这件吧。”   他走近曾忱,在大镜子里看见他们俩靠近,直到贴在她耳边:“我可以吻你吗?阿忱。”   曾忱却偏头避开,弯腰扯自己的裙角:“我还是觉得,裙子太长了,会不方便。”   容起云退开一步,掩住眼中的失望:“有我在,没什么不方便,哪怕你要我带你去女厕所。”   曾忱无语,“这是冷笑话吗?”   容起云摇头,“这是承诺。”   他们无声地站着,仿佛时间都过得慢了。   工作人员进来,打破了他们的对峙。   “曾小姐真有眼光,这一套,是我们店里的新品呢。”   容起云说:“就这套,包起来吧。”   “好的,容先生,请您过来付一下款。”   另一位店员在旁边继续夸道:“曾小姐人美,穿上这套裙子,就更美了。”   曾忱打量镜子里的自己,正要开口,忽然听见一句冷嘲热讽:   “这不是曾忱吗?怎么?被容起云甩了,还能这么大手大脚?看来捞了不少好处吧?”   语气趾高气扬,女人出现在镜子一角。   服务员尴尬,“杨小姐。”   这位杨音音是当红女星,三年前曾忱见过她,并且和她有一些小过节。没想到会在这里又见面。   曾忱沉默,杨音音咄咄逼人:“怎么?无话可说呀?不是挺有身段的吗?”   杨音音靠近,颐指气使。   服务员见大事不妙,若是这俩人打起来,遭殃的一定是她,便劝道:“杨小姐……”容先生也在。   话还没说完,被人打断:“关你什么事?谁把她放进来的?请出去,以后也不许来。”   杨音音不可置信地看着容起云,“你……你们……”   容起云替她把话说完:“我们好得很,不劳烦杨小姐操心。杨小姐当年吃的亏还是太小,似乎不长记性。”   这事说起来也是为容起云,杨音音曾经是容起云的某任,一直觉得自己深有吸引力。后来曾忱某次工作,为她拍照,结果她各种挑事,被前来探班的容起云看见,当然后来吃了不少的亏。   曾忱抱着胳膊,只觉得自己在看戏。待杨音音被人请出去,曾忱才啧了声,点评:“容起云,你对旧情人,似乎都不太留情面。若是日后,我也成了旧情人。还望高抬贵手。”   容起云黑眸紧紧盯着她,“阿忱,我不想与你做旧情人。”   曾忱避而不答个中深意,“那,多谢你了。”   容起云抓住她的手腕,逼她正视自己的眼,“我很认真。”   曾忱反问:“认真地玩玩?”   *   ——你是认真的?   ——认真地玩玩?   *   曾忱嘴唇翕动几下,但又抿了起来。   容起云眸中墨色更深,“那天的话,你听到了?”   那天在医院走廊上,老爷子问的话。他脸色已经褪去一层,无数的话在嘴边过了一圈。   所以,后面才要分手吗?   最后,容起云眼中涌出一抹悲色,说:“阿忱,年少不知情贵。你总要给我一个改错的机会。”   曾忱笑,“别往自己脸上贴金,那时候,你已经二十九岁。”   容起云抓她手腕的力道紧了紧,“可我没有爱过别人,除了你。”   也从来没有想过,原来真有一天会爱上一个人。   所以,第一次,也想要一个从头来过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①万芳《就值得了爱》 第53章 耳鬓厮磨53   容起云竟然说, 爱。   曾忱深吸一口气,“那恭喜你,去爱别人吧。”   容起云后槽牙相抵着, 声音已经有些生气:“曾忱。”   曾忱挣脱他的手,一下没挣开, “放手。”   容起云当然没放,僵持之际, 曾忱电话响起来。   容起云松开手, 看见来电显示:聂凭珏。   曾忱背过身接电话, “喂。”   第一句有点泄露情绪, 第二句才调整好,“怎么了?”   聂凭珏语气里带着隐隐的喜悦:“我到北城啦, 你来接我吧。”   这些日子,曾忱和聂凭珏一直有联系。在聊天相处里,聂凭珏表露出了对曾忱的喜欢。   曾忱告诉她, 自己回了北城。所以聂凭珏也来了北城。   “好。”   聂凭珏继续说:“这几天, 我可以住你家吗?我好不容易说服了季叔, 你放心, 我不会给你惹事的。”   曾忱闻言看向容起云, 他显然也听见了, 只哼了声,不置可否。   曾忱还是答应:“好。”   聂凭珏身体情况不算太好, 这是季成棠告诉她的。   季成棠说,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答应她的要求,并且替我照看她一下。   曾忱答应了。   “那就这样吧,我等你过来。”聂凭珏挂了电话。   曾忱回身, 公事公办的语气:“你听见了,去接她吧。”   容起云大概也知道这一时的争辩不会有结果,曾忱在抵触他。他隐隐地为此感觉暴躁,可同时无能为力。   他在曾忱身上,既感觉到了被忽视,好感受到了无能为力。   容起云妥协:“好。”   聂凭珏心脏病已经很严重,因而没搭飞机,是季成棠的司机送她过来的。   小姑娘穿着一身细针织毛衣,仿佛和这季节格格不入。一见到曾忱,就一把抱住了她的胳膊。   容起云站在一边,他其实见过聂凭珏几次,不过聂凭珏并不喜欢他。这时候,他也懒得凑上去讨嫌,只安心做一个专车司机。   聂凭珏挽着曾忱的手在后座坐下,开始喋喋不休,介绍自己给曾忱带的礼物。曾忱温声细语应着,容起云听在耳里,颇不是滋味。   他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   容起云烦闷中看向窗外,听着她们说了一路的话。直到车停在南舍,聂凭珏随曾忱进门,完全忽视容起云。   容起云看着她们背影,这会儿很知情识趣,给曾忱发消息:“这几天,你陪着她吧。”   其实也是想让自己冷静。   他已经十分躁郁不安,原来爱情真是百般复杂,恨不得把人拆骨喝血,又恨不得把人紧紧捂在手心里,一点风都舍不得吹。   聂凭珏跟着曾忱,曾忱把拖鞋递给她:“你换上吧。”   聂凭珏道谢,打量房子何处,“很棒。”   曾忱微笑,“希望你不会嫌弃。”   聂凭珏摇头:“我怎么会嫌弃呢?不过,我和你住,容叔会不会记恨我?”   曾忱不语,只是为她这一句“叔”好笑。   她把三十二岁的容起云和三十八的季成棠划分到了一个辈分,如果容起云知道,一定会吹胡子瞪眼。   聂凭珏在沙发上坐下,把行李放下,“我和你一起睡吗?”   曾忱想起她的病情,点头:“嗯。”   如果一起睡的话,她发生什么意外,也好照看。   聂凭珏又笑,她这一次的状态看起来比上一次好很多,整个人显出一种青春活力感。这倒是好的,曾忱想。   曾忱给她倒了一杯热水,又从冰箱里拿饮料自己喝。结果发现冰箱里还有容起云那一碗心意,好像已经坏了。   只不过这几天没人查看冰箱,保姆也没乱动。曾忱闻了闻味道,还是拿了出来,倒掉。   聂凭珏回头看她的动作,“你做的?为什么要倒了?坏了吗?”   曾忱摇头:“不,是容起云做的。”   她说出来,仍旧觉得很不可思议。   聂凭珏挑眉,显然也觉得不可思议。“那个花心鬼,也会自己做?”   曾忱听见她的吐槽,又是一愣,不过只笑了笑,没搭话。   聂凭珏又说:“不过容起云比季成棠好,至少他不是胆小鬼。你肯定还没有原谅他。”   她笑得狡黠,这结论是刚才从他们之间气氛猜出来的。   曾忱看着她鬼精鬼精的样子,不由得有种母性光辉散发出来,“吃饭了吗?想吃什么?”   聂凭珏摇头:“没什么想吃的,随意些。”   曾忱本意是绕开容起云这个话题,可聂凭珏似乎对这话题很感兴趣,反倒又问:“他做了什么让你不能原谅他的事情呢?”   曾忱又是一愣,低着头,拉开手里的易拉罐。可乐的汽咕嘟咕嘟的,曾忱在聂凭珏身边坐下。   这问题问得太犀利,而生活却又太过零散曲折,无法用三言两语概括道尽。   最终,曾忱只是说:“一言难尽。也许是因为我自己的原因。因为我对自己感到失望。”   聂凭珏说:“他让你失望了?”   曾忱笑,这问题还是太过犀利。   “是吧。”她也不知道这是陈述句,还是反问句。   聂凭珏捏着下巴,若有所思:“其实失望是常有的事,我也常常感到失望。可是我还是很爱季成棠。”   尽管曾忱对聂凭珏和季成棠之间的关系有所猜测,可是听她这么大大方方宣之于口,竟然感到意外。   聂凭珏说:“他骂我的时候,我对他很失望。他说我不能只想着爱情,世界上还有很多别的东西。可是,世界这么大,别的东西自然可以留给别的人,我为什么不能只想着爱情?”   她说着,赧然地笑起来,“确实很丢脸啦,但是我很快要死了,我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分给别的东西。”   聂凭珏笑完了,叹口气:“但是季成棠是个胆小鬼。”   她说着,神情从哀伤又转为明丽,“但是,我想着爱情,他不想着,他是世界上的另一些人,也是被允许存在的。所以我们经常吵架。”   曾忱坐在她身侧,安静地听她讲述着她的爱情。面对生死,言语的劝慰实在苍白无力。   曾忱只好说:“多活一天,科技和医学就会往前走一小步,也许,就能活下去了。”   聂凭珏转头看她,“嗯。”   她又把话题转移回曾忱身上,“所以你爱他吗?”   曾忱面对着聂凭珏的目光,再次觉得她的问题个个都很扎心窝。   她唇抿着,言语无法从两道嘴唇之间穿过。   聂凭珏兀自定论:“看来是爱了,因为如果不爱的话,是可以坚定地摇头的。”   她说着,忽然眨眼,像一只偷到鱼的猫,用手挡着嘴说:“所以季成棠每次顾左右而言他。我说,你喜欢我吗?他就会说,你还小。”   曾忱看着她的笑眼,也跟着笑,揉了揉她的头,强行结束了这一段话题。   “中午叫外卖吧。”曾忱说。   聂凭珏点头。   聂凭珏精神不太好,和她说完了话,没多久,就感觉到困。曾忱让她在房间里睡一觉,自己去画室里。她的画室也是摄影的工作室,自己可以鼓捣着玩。   她前几天布置过,特意为聂凭珏布置的。   窗帘是拉着的,曾忱没开灯,坐在昏暗的房间里。   聂凭珏其实看得很明白,感情是最没办法掩饰的,即便怎样否认,也不会瞒过自己的心。   她又想起容起云,容起云说,爱。   *   电话又零零零地响,是顾洛生打来的。   从很多层面来看,顾洛生都是一个好人。比如说,某种程度上,她欺骗了顾洛生的感情,但是他什么也没说。没有指责她,也没有威胁她。   只是说,曾忱,祝好。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第54章 耳鬓厮磨54   电话响到尾声, 曾忱终于接起:“喂?”   顾洛生的声音隔着听筒传过来:“喂,阿忱。我是顾洛生。”   “嗯。”曾忱说。   顾洛生笑了声:“其实是因为很久没见了,想请你吃顿饭。”   他顿了顿, 似乎在等曾忱的回答。曾忱看了一眼自己的房间,聂凭珏还在里面睡觉。聂凭珏身边不能离开人, 曾忱出声拒绝:“抱歉,这几天可能不太方便。”   “好吧。”顾洛生声音听起来有些失望, “为什么?是因为容起云吗?你已经选择他了吗?”   有一瞬的沉默。   曾忱皱眉:“不是, 是因为别的事情, 有个朋友, 走不开。”   顾洛生没有追问,“那过几天呢?”   曾忱说:“过几天的事, 过几天再说吧。”   “好吧。”顾洛生语气有些夸张,“那就先这样吧,祝好。”   最后一句声音又沉下来, 一瞬间把曾忱拉入回忆里。   她嗯了声, 挂断电话。   聂凭珏并没有睡太久, 醒过来之后, 似乎很有兴致:“我们今天就开始吗?”   曾忱摇头:“明天吧, 今天你舟车劳顿, 先休息好。”   “好。”聂凭珏答应得很快。   第二天,聂凭珏仍旧兴致勃勃。她起得很早, 作息很健康。   “早上好,我们今天开始吗?”   曾忱应声,领她进房间里。她不能太久地忙碌,所以曾忱只把进度定了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后,聂凭珏已经有些累。曾忱收了东西, “好了,先休息吧。”   容起云似乎掐着时间过来敲门,“到了午饭时间了。”   聂凭珏没有作声,看着曾忱,曾忱沉默片刻,还是点头:“那就出去吃吧。”   容起云带她们去了一家餐厅,他不是一个人,还寄托着季成棠的。   “吃点什么?”容起云把菜单递给曾忱,聂凭珏看在眼里,似乎很乐于观察他们。   曾忱对聂凭珏这种好奇的目光很是不解,她视线扫过一眼菜单,刚要开口,忽然听见顾洛生的声音响起:“嗨,这不是容总吗?这么巧。”   这边包厢并非封闭式,是季成棠要求的。   顾洛生已经走近,尽管容起云不待见他,也不得不友好地问候。   “顾总也来这儿吃饭?真是巧了,看来咱们品位差不多。”   顾洛生笑:“不敢不敢,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容起云皮笑肉不笑,“那顾总,就不打扰你用餐的兴致了。”   顾洛生却没动,“既然这么巧,容总不会介意我一起吧?”   容起云当然介意,“不知道顾总有什么一定要和我们一起的理由?”   顾洛生视线扫过曾忱,说:“曾学妹还欠我一顿饭。”   曾忱抬头,发现他们俩都看着自己。她嘴唇翕动几下,又觉得没话可说,“……是,顾总请坐吧。”   容起云磨了磨后槽牙,感觉如临大敌。可人已经坐下了,总不能直接翻脸。容起云只好继续保持着礼貌。   顾洛生坐下才注意到聂凭珏,“原来你就是学妹口中的朋友。”   聂凭珏眨眨眼,看着他们修罗场,丝毫没有自觉,反倒看戏。   “是哦。”   容起云敏锐地从他这句话中读出一些信息,聂凭珏昨天才来,所以昨天到现在,他们一定有过联系。   想到这里,他心里就开始发堵。   曾忱不知道顾洛生为什么忽然这么主动凑上来,容起云脸色已经很沉,曾忱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尽到一些义务。于是她给容起云夹了一口菜。   容起云脸色稍微好转。   看一眼顾洛生,觉得似乎也应当给他夹菜。   容起云脸色又沉下来。   聂凭珏笑出声来,捂着嘴克制自己,“你们继续吧。”   顾洛生仿若一切寻常,根本不觉得哪儿有问题。   曾忱看着他们俩,忽然想到江岳,再来一个,就可以凑一桌麻将。聂凭珏打不了麻将。   她这么想着,生怕自己梦想成真,赶紧甩开脑子里的想法。   等菜上齐,顾洛生忽然给她夹菜:“你不是喜欢吃这个吗?”   曾忱默然,顾洛生那会儿费了很大功夫打听她的喜好,可她没什么特别亲近的朋友,所以颇为费劲。   容起云看得眼睛都要冒火,曾忱注意到他的视线,动作一顿。他们俩你来我往,不甘示弱。   曾忱看着自己碗里越来越多的菜,放下了筷子,“要不然,你们出去打一架?   打赢了再吃饭?”她把话挑开。   容起云和顾洛生都放下了筷子,三个人互相对视。唯有聂凭珏捂嘴笑。   容起云说:“顾总觊觎别人的未婚妻,未免不够君子。”   顾洛生也毫不示弱:“据我所知,容总和学妹似乎并未订婚。”   他说着,求证地看向曾忱。   容起云也看着曾忱。   曾忱在这压力山大的对视里,还是缓缓开口:“容起云,为了避免误会,我觉得话还是得说清楚。未婚妻是什么意思?”   容起云冷笑:“字面意思。”   曾忱眉头微压:“我可不记得,有哪一条还说明了这?”   容起云臭着脸说:“我现在就可以向你补上求婚仪式。”   曾忱简直迷惑,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这么无理取闹,但是还有另外的人在,也不适合和他掰扯清楚。她摆手:“不必了,回去再说吧,但是未婚妻,必不可能。”   说罢,她又看向顾洛生:“抱歉,让你见笑了。”   顾洛生摇头,曾忱又说:“但是还有一件事,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曾忱皱着眉,觉得很头大,忽然间,这话就像掰成一字一句在说。原本那些微妙的平衡,全都被打破。   她有一瞬间怀疑自己还在睡梦之中。   顾洛生笑意浮现:“因为我一直喜欢你啊,阿忱。在时隔多年之后,重新遇见,我仍然觉得,很喜欢你。可是再错过这一次,下一次就不知道有没有机会了,不是吗?”   曾忱沉默。   容起云从她的沉默里,看出了动容。他从座位上伸出手,抓住了曾忱的手。曾忱看向容起云,从他眼中看出了……焦急。   曾忱没挣开手,只是说:“如你所见。”   顾洛生笑着挑眉:“没关系,反正你们也不可能结婚,我可以等。”   容起云的力道收了收,冷哼一声:“顾总!”   顾洛生看都没看容起云,只盯着曾忱:“我说的都是真的,既然你没有选择他,那就说明我也还有机会,不是吗?”   曾忱依旧沉默。   顾洛生优雅地起身,仿佛只是为了来说这一番话。   “感谢容总款待。”   容起云皱眉看着他的背影,眼底升起一丝可怜:“没有选择我是什么意思?”   曾忱看着他的眼睛,“字面意思。”   容起云握紧了她的手:“阿忱!试着信我一次。一次就好。”   他的语气像是在乞求可怜。   不可一世的容起云在乞求可怜,曾忱更加怀疑,自己是否还在睡梦里。她在出门之前,从未想过,今天出门会是这样。   她眉头紧紧皱着,聂凭珏挽着她的手,头靠在她肩上,笑意吟吟:“你们真好玩儿。”   曾忱回过神来,自己都不可置信:“好玩儿吗?我只觉得很无聊。”   聂凭珏点头:“好玩儿啊,我就说,凭你这么优秀的人,怎么可能只有容起云一个人喜欢呢?但是我第一次看他这么……落寞?”   她口中说的是容起云,聂凭珏这些年见过容起云几次,印象中他总是一个不可一世的人。聂凭珏其实不太喜欢他。   她想起来,觉得更好玩儿了。   曾忱沉默着,又听见聂凭珏说:“他说要跟你求婚诶,你真的没有感觉吗?如果季成棠跟我求婚,我会开心得跳起来。”   曾忱说:“他只是在较劲。而且。退一万步说,我并不愿意。”   聂凭珏看着曾忱,“为什么呢?”   曾忱思索着开口:“因为没有信任,也没有爱。”   聂凭珏疑惑了,“可是你昨天没有否认,你爱他。”   曾忱说:“没有否认不等于承认。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对和错中间也有很长的空隙。这就是这个世界。”   容起云在她们身后站了很久很久,才起身离开。   他拿出手机,不耐烦地给季成棠打电话:“你自己过来送她们回去吧。”   季成棠说:“哎……可是……”   容起云说:“没有可是。”   季成棠还想说什么,可容起云已经挂了电话。他一直在暗处观察着,只好走到明处来。   “我来送你们回家。”季成棠说。   聂凭珏似乎没有意外,“谢谢季叔。”   容起云开车去了俱乐部,一时气血上涌,围着跑道飙了几圈车。最后一个弯道轮胎打滑,尽管他已经反应很快,但还是撞在了护栏上。   容起云额头抵在方向盘上,感觉心里一团乱麻。   *   夜里八点,聂凭珏已经睡下,门铃狂响。   曾忱开门,看着容起云醉醺醺站在门口。她皱眉,怕叫醒聂凭珏,压低了声音:“你喝酒了?”   容起云紧紧盯着她,他额头上破了道口子,手上也有些小伤,站在门口。   曾忱叹气,让他进来,“你去次卧睡吧。”   容起云反手抓住她的手,凭借着身高的压制,将她堵在沙发上。   容起云看着她的眼睛,“阿忱,我可以吻你吗?”   曾忱不说话,也不推他,只是看着他的眼睛。时间仿佛都静止。   容起云感觉到一种挫败感,以及紧跟而来的惶恐,他低头,吻从她的脸颊落到下颌。   一面落下亲吻,一面听见他说:“我爱你,阿忱。我爱你……我真的爱你……”   半晌,曾忱也没什么反应。容起云抬头,望进她平静的眼底,他如遭雷击。   容起云撑起身,遮住她的眼睛,声音悲戚:“不要这样看着我,阿忱。不要拿这种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我,给我一点感情色彩。哪怕你是怨我的,恨我的。”   他觉得自己已经全无体面,只不过是一个有钱的乞丐。没有人施舍他,他端着一只感情的空碗。   半晌,曾忱一声叹息,“别吵,会吵到聂凭珏。”   容起云听她这一句,连山带水,轰然倒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鞠躬。 第55章 耳鬓厮磨55   容起云从沙发上爬起来, 手撑着头晃了晃。曾忱跟着起身,看着他脚步虚浮,“容……”   他没转身, 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说下去, “我去次卧睡。”   曾忱合上嘴,看着他进门, 又看着次卧的门轻声地关上。她轻叹了声, 翻身下来, 蹑手蹑脚回自己房间。   掀开被子一角, 就看见聂凭珏滴溜溜的眼珠子。   曾忱歉然:“吵醒你了。”   聂凭珏摇头,往侧里挪了挪, “没有,其实不吵,是我睡觉很轻。可能是怕死吧。”   她笑了笑, 蹭了蹭枕头, 又说:“你能不能给我说说, 你和容起云是怎么认识的?”   曾忱躺进被窝里, “没什么好说的, 很俗套啊, 他贪图美色,我贪图钱财。”   聂凭珏似乎并不相信, “可是不像啊。”   曾忱侧过身,“眼见不一定为实,你看着不像,可这却是事实。睡吧,不早了。”   聂凭珏不死心, “我听说,你们的故事还挺精彩的。”   曾忱好笑,“哪里精彩?”   聂凭珏有些着急,“就是……听说你被绑架过?”   她咳嗽一声,“抱歉,我不是故意。”   曾忱摇头,闭上眼,声音也跟着轻下去,“嗯,如果这么说算精彩,那确实挺精彩的。”   那是一次很拙劣的犯罪,说来原因也是很疑惑,是曾忱从前在酒吧,同人起了冲突。那人性骚扰曾忱,曾忱喝多了,同他吵起来。后来容起云出现,替她解了围。   不过,曾忱本以为他不过是随口一说,哪知道是真下了狠手。后来这人因着这际遇,生活不大顺利,于是转头又恨起曾忱。   像曾忱这样的末流富二代,压根没想过还有可能被绑架。所以尽管罪犯手法拙劣,但仍然成功。   后来那两日,曾忱第一次体验了一把颠沛流离的山林生活。其实身体上并没多大损伤,只不过后来心理上始终有些敏感。   后来那人问容起云要钱,当然很快被警察找到。   那时候,那人指着曾忱骂了很多,诸如“婊子”“贱人”一类的言辞。   “你以为姓容的真的看得上你?不过是玩你罢了,他要是不给钱那可就好玩了……”   曾忱回忆起来,睫毛颤动着,睁开眼,看着白色的天花板。后来容起云当然给钱了,他不仅答应给赎金,甚至亲自到场。在让人看来,也许是曾忱莫大的荣幸。   其实所有人都这么想吧。钟茗也好,赵烨也罢,甚至于老爷子,也觉得容起云为她做到这一步,是何等出格。甚至衍生到,关于婚配的话题。   如果要诚实地面对,曾忱也不是没有过动容。为他当时眼底那些紧张,为他那些周旋与最后时刻挺身而出的英勇。   当然了,所有人都这么觉得,容起云却没有。   容起云在那个衍生的问题上,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你们都想多了,我不过是突发奇想、发发善心。   这些话说起来不过寥寥几句,其中的曲折,却不足为人道。   曾忱重新闭上眼,心想这终归还是一个无趣而又俗套的故事。   但人多是无趣而又俗套的,似乎也没什么可说。   只不过是,在那件事情之后,还发生了一件小小的插曲。   *   翌日早晨,曾忱醒的时候,容起云已经离开。在她看来,昨夜回忆实属不欢而散。   她甚至觉得,未来几天,都不会再见到容起云。   但是她想错了,容起云仍旧上门,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似的。不过他似乎往回退了一步,不再咄咄逼人。   连聂凭珏都看出来不同,“曾忱,他最近好像有点不同。”   曾忱含糊其辞:“也许是事业蒸蒸日上。”   聂凭珏才不信这说辞,容起云显然是更加阴沉,而非开朗。   聂凭珏只在北城待几天,季成棠不放心,曾忱也不敢放心。她走的那天,曾忱送她。聂凭珏和曾忱拥抱,“真希望下次还能再见。”   曾忱还是采用俗套的说辞安慰她:“会的,保重。”   容起云站在身后不远处,状似平常地问她:“中午想吃什么?”   *   眨眼又过两日,正是某某晚宴,听闻邀请的人很多很广,正是容起云和她说过那个。她换那身礼服,和容起云一起出席。   遇见杨音音是意料之中,杨音音用冒火的双眼瞪着她,也是意料之中。遇见顾洛生,不中不外,恰好在对立面的中间位置。   容起云很不待见顾洛生,钟茗他们都看出来,不过不清楚缘由,还能调侃。   “该不会,顾总和曾忱以前有什么交集?”钟茗笑着捅容起云胳膊肘。   容起云一个笑容都不想给,懒懒抬眸:“喝你自己的。”   他迈步至曾忱旁边,曾忱在沙发上坐着,和原窈聊天。容起云没打断她,只是在她身侧不远处坐下。   他虽不开口,但一来就让周边气温低了几度。   原窈啧了声,低声骂他。曾忱转头,从手边递过一杯酒。   今天这晚宴,是某某家联合某某品牌一起出品,曾忱没什么兴趣,忍住哈欠。旁人言谈甚欢,她却一抬头,靠在容起云怀里,慵慵懒懒。   容起云微愣了愣,随后泰然自若。   巨大的广告灯牌打着某某的广告,看起来富贵荣华。中途有人来找容起云搭话,不过他兴致不高,随手打发。   容起云手搭在曾忱的头发上,心情其实小有好转。不过一抬头,看见顾洛生,又晴转阴。   顾洛生只是走近简单打了个招呼,并没有说别的。   后来全场转到露天剧场,还要看一场无趣的秀。   直到回去的路上,十三车追尾,才打破了这冗长的无趣。   起初车祸并没波及他们,容起云看着前方阻塞的通道,以及嘈杂的声音,眉头紧锁。   “看来我们还是得上天眷顾。”他转头,却发现曾忱在无意识地全身颤抖。   容起云记起她母亲的车祸,取下外套,披在她身上,“没事,别怕。”   容起云搂住她的肩,试图给她力量。   路况全线崩塌,他们的车堵在中间,无法前进也无法后退。容起云给秘书打电话,叫她另找车来接。   容起云带着曾忱下车,他们首先需要走出这一片阻塞的场地。   曾忱仍旧在小幅度地发抖,目光也有些失焦。容起云看在眼里,却觉得心如同被针扎了一下。   他深吸口气,把她搂紧,宽厚的胸膛紧紧贴着她的后背,夜里的冷风吹过她的脖颈,曾忱听见容起云的声音:“没事的,没事的。”   有点像哄小孩子。   曾忱为这个想法笑出声来,容起云看她笑了,才觉得心稍稍安定。   “笑了就好。”   曾忱低下头,把握紧的拳头松开,“没事,只是一点小反应。”   她为配礼服,口红是大红,但是这会儿笑起来,却只让人觉得惨然。   容起云用手掌包裹住她的手,哈了口气,“冷吗?”   曾忱摇头。   容起云带她穿过停滞的车流,发现顾洛生在他们后面不远处。   真是阴魂不散。   顾洛生也下了车,过来搭话,笑呵呵的:“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曾忱紧紧抿着嘴唇,一句话也不想说。容起云说:“我怎么记得,顾总似乎不走这条路?”   顾洛生笑道:“不巧,刚好想买点东西,所以走了这一条路,哪知道这么巧,就发生了这种事?”   这时候,容起云的电话响起来,是司机打过来的,问他在哪儿。这里全是车和人,实在不好找。   周边陆续有人下车,声音嘈杂起来,容起云不得不走远两步接电话。   “喂,你到哪儿了?”   ……   待确认好位置,容起云折返去找曾忱。曾忱低着头笑着,和顾洛生不知在说着什么。   容起云脚步一顿。 第56章 耳鬓厮磨56   曾忱的笑容不是虚情假意, 这才是更加让人难以忍受的。   容起云吐出一口气,往他们那儿去。他们现在站的位置,离车祸现场还很近, 后面堵了一排车。新来的司机过不来,只能在就近的路口等。   这会儿大家都下了车, 吵吵嚷嚷的,警察还在维持前方的秩序。   “请大家先有序撤离一下, 请大家配合一下……”   警察似乎在疏散人群, 有人不满:“那我们的车怎么办?”   “对啊, 就不能让后面的人先退吗?”   ……   话说得轻巧, 容起云听得皱眉,后面少说也有几百辆车, 一时半会儿哪儿能都退了。   警察说:“是这样的,女士,由于我们的同事还在救援, 以及查看事故发生的原因, 目前不排除有别的危险。为了广大市民的安全, 还是请你们配合我们的工作。”   他们吵的声音很大, 曾忱嘴角拉了拉, “咱们要不先走吧。”   容起云点头, 自然而然地去牵她的手。顾洛生看在眼里,只是笑。   “司机已经过来了, 我们得走过去。”   正说着话,忽然听见前方的人惊声尖叫起来,众人都往尖叫声传来的方向看去,紧跟着,传来一声巨大的“砰”。   曾忱眉头一皱, 只看见巨大的火舌朝着他们扑过来,事情发生不过就在一瞬间。   曾忱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顾洛生率先一步将她护在怀里,容起云略慢了一步,三个人抱在一起,被气流推在了旁边的草地上。他们身边的车直接被掀飞出去,耳边传来了巨大的轰鸣声。   脑子里的一切都是空白的,在那么几秒钟,时间仿佛都停滞了,而后才缓慢地开始继续运转。   警察声嘶力竭地在喊,群众也在喊……   曾忱心跳加速,发现顾洛生挡在她面前,后脑勺和后背都是狼狈的血污,她脑子里的弦一下断掉。   “顾洛生!你没事吧?你还好吗?”   后来的事情都像梦一般,她怎么样上的救护车,怎么样到的医院……都记不清楚。   人像漂浮着的空气,听着其他人的哭天喊地的声音,什么都变得虚浮。   当再次感觉到脚踏实地,已经在病房的门口。   顾洛生情况看着严重,其实都是皮外伤。听见医生这么说,曾忱卸了口气,脱力地跌坐在长椅上。   容起云坐在她身侧,看她狼狈的神情里终于升起一起轻松。他全程跟在她身后,却连她一个多的眼神都没接到。她仿佛把他屏蔽了,容起云无声苦笑。   曾忱长叹一声,这才想起身边的人。她看向容起云,笑容有些虚:“聂凭珏问我,有什么精彩的事,我还说没有,早知道不说……”   她话音戛然而止,眼神一颤。   容起云的手还在滴血,曾忱话音又拉紧:“你受伤了?怎么不说?我去找护士。”   她倏地起身,容起云没拦她。没一会儿,曾忱回来,带着药箱。护士根本没空,今晚这事儿太突然了,医院都忙不过来。   曾忱在容起云面前蹲下,摊开他的手,伤口里还有稀碎的沙石,曾忱专心地替他清理。   容起云看着她专注的脸,忽然开口:“和我在一起的时候,高兴吗?”   曾忱动作一顿,也没抬头,也没说话。   她不知道怎么定义他这问题,索性不答。   容起云看着她,声音低了几度,又问:“和他在一起的时候,高兴吗?”   曾忱替他包扎好伤口,还是没答。这问题更不好说,她和顾洛生也没相处太久,那时候心里全装着别的事,顾不上高兴或者不高兴。   曾忱起身:“好了,包扎好了。你先回去吧,在这待着也没什么意思。”   她打算再陪会儿顾洛生,不管怎么说,就这么不管,未免太不近人情。   容起云问:“你呢?你要陪着他吗?”   其实他想说:他也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是我晚了一秒。   还想说:你要选他吗?   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地起身离开。穿过人群,消失在医院门口。   曾忱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收回视线,推开病房的门。顾洛生主要是伤在后背,不能平躺,只能侧躺。   他面上还带着笑容,仿佛伤的不是自己,问曾忱:“你还好吗?”   曾忱摇头:“我没什么事,谢谢。”   谢谢你奋不顾身。   顾洛生笑意更甚:“不用说谢谢,你没事就好。”   曾忱避开他视线,在陪护的椅子上坐下,“你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喊我。”   顾洛生开玩笑:“什么都可以吗?”   曾忱点头:“嗯,只要我可以帮的。”   顾洛生捂嘴咳嗽一声,这动作牵扯到后背的伤口,他吸了口凉气。“那……请你帮我倒杯水吧。”   曾忱笑,“好。”   *   容起云在医院门口,给先前的司机打电话让他来接。司机也听说出了大事,还关切地询问了一句:“容总,你没事吧?”   容起云嗯了声,“尽快过来。”   他语气里满是疲惫,司机没敢多说话。   司机赶过来只花了十分钟,“容总,您要去哪儿?”   容起云捏着眉心:“回南舍。”   今夜似乎格外地悲凉,也许是为这突发的意外哀戚。   容起云独自上楼,打开灯,房间里也透着一股悲凉的气息。他叹一口气,落在这空房里,显得更加冷清。   容起云在沙发上坐下,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前方某一个点。   不知道过去许久,十几个呼吸,或者几百次心跳,容起云才惶然起身。他进了次卧,从房间的抽屉第二层里拿出那份合同。而后又回到客厅的沙发上,静坐着。   纸张被撕碎的声音哗啦啦落在空气里,最后以容起云一声叹息作谢幕。   他放下架着的腿,真皮皮鞋的后跟踩在地板上,发出一声一声。一声一声朝着门口远去,略作停顿,关门声响起,随后脚步声像闷在布里,越来越远,最后消失不见。   *   曾忱趴在病房里睡了一夜,醒过来的时候脖子酸痛。顾洛生让她回去,“我没有这么孤寡,少了你,就要活不下去了。你还是回去好好休息吧。”   曾忱揉着脖子,不确定地说:“那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顾洛生点头:“好。”   时间不过六七点,赶早班的人匆匆忙忙,还有人提起昨晚的车祸与爆炸。曾忱挤在地铁上,回到南舍。   “我回来了。”她换拖鞋,对着房子里说了声,她以为容起云还在。   但房里空无一人。   曾忱的视线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桌上那一堆碎纸。依稀能辨认出那是什么,是他们的那一份合同。   曾忱有些惊,给容起云打电话。容起云刚下霖城的飞机,对她的电话似乎毫不意外。   “怎么了?”   曾忱听见他声音里掩不住的疲惫,想来是凌晨的飞机。他昨晚就走了?   “这话不是应该我问你?客厅里那一堆,是什么意思?”   容起云低笑了声:“没什么意思,你自由了,阿忱。答应你的,我会照做,你想住在那儿的话,也可以继续住,你不想住在那儿的话,也可以搬走。你想找我,可以给我打电话,你不想找我,也可以不给我打电话。”   他顿了顿,看向机场外面,“你要是想选顾洛生,也可以和他走。我了解过他的背景,身家清白。”   他苦笑一声,“好了,我去忙了,还没休息吧,快去休息吧。”   曾忱听见他挂了电话,她愣愣地收回手,回味他的话。   曾忱无声地吐出一口气,不知道他又受了什么刺激。   她伸了个懒腰,把那堆废纸扫进盒子里,不知道怎么处理,只好又塞进了茶几。   容起云长腿一迈,出了机场。   后来几天,只听说容起云出差的消息。 第57章 耳鬓厮磨57   曾忱从前就不太关心他的行程, 他偶尔想汇报了,才会听一嘴。所以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已经过去两天。   这消息听来也颇为曲折:曾忱有空会去看望顾洛生, 楚西泠听说了顾洛生受伤的消息,也带着楚望过来看望。钟茗跟着楚西泠过来, 无意间说起这事。   曾忱皱眉,重复:“他出差了?”   钟茗眨了眨眼, 声音带了些试探, “嗯。他没告诉你吗?”   钟茗这些日子在忙自己的事, 也没顾得上打听容起云和曾忱怎么样。他还以为, 他们重修旧好了。不过此刻看着曾忱反应,似乎不是这么回事。   钟茗打着哈哈过去, “嗐,他忙也不是一天两天,不用担心啦。”   说起这话题的时候, 顾洛生似乎掺合不进, 只低着头削苹果吃。   曾忱嗯了声, 不置可否。   楚西泠放下楚望, 楚望一个人在病房里蹦哒着, 很是活泼。   楚西泠看着楚望, 感慨:“再大点就要上幼儿园了。”   虽然有时候嫌弃他烦,可又陪着自己走过了那么多的日子, 几乎成为一个信仰。一想到要分别,还是有些难过。   钟茗搭话:“幼儿园?我有认识的,我可以推给你。”   他态度殷切,曾忱不由看向他。钟茗被她看得毛骨悚然,“这么看着我干嘛?”   曾忱抿唇不语, 她觉得钟茗对楚西泠,好像太过殷切?又或者是她的错觉?   但是按照钟茗的审美,楚西泠是一点边儿不沾。   但是别人的事,总归要别人自己处理。   曾忱按耐住想法,转头看向顾洛生:“你饿了吗?”   又闲谈了会儿,钟茗被工作电话叫走。楚西泠看了眼氛围,也借口告辞。   “我先带楚望回去了,你们聊。”   病房里剩下曾忱和顾洛生两个人,曾忱随手拿过一个苹果开始削皮,顾洛生也没说话,诡异地安静下来。   半晌,曾忱没头没尾地开口:“学长,对不起。”   顾洛生神色一动,随后又掩藏得很好,他故作轻松:“为什么这么说?”   曾忱说:“嗯……当年,实在抱歉。我只是在寻求一种情感的寄托,而刚好,你出现了。可是我又发现,我无法寄托。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很没道理吧。”   顾洛生摇头:“别这么说,道理是死的。何况我不觉得你对不起我,你不觉得你更亏吗?想寄托,结果也没得到,反倒是我,心愿得偿。尽管也没几天,哈哈。”   他笑起来,曾忱也跟着笑。   片刻后,曾忱又说:“还有,谢谢你。”   她抬头,“虽然不知道怎么形容,也不知道你前几天说的话是不是真的,也许只是开玩笑。但是,也很感谢你。”   能被人喜欢和选择,真的很让人感激。   顾洛生眸色略黯:“你不必要这么想,曾忱。你很好,能被你选择是我的荣幸才是。”   他淡淡地笑着,掩饰好自己的哀伤。   “你和容起云,似乎出了一点小问题。是因为我吗?哦,抱歉,是我太自作多情了。”   曾忱被他逗笑,摇头:“不,说来话长,一言难尽。”   顾洛生垂眸,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问出口:“所以我是被发好人卡了吗?我真的没有机会了吗?”   曾忱正色:“对不起啊,我觉得我们不合适。”   她……太没有安全感了。会发现在顾洛生身上没找到那种寄托,其实也是因为顾洛生没有办法让她感觉到安全感。除此之外,大概也没有纯粹的心动。   曾忱手掌摩挲着膝盖,重之又重地再次开口:“对不起啊。”   顾洛生笑出来,伸手揉她脑袋,“没有关系,要高兴一点。”   听着这话,曾忱差点落泪。   说不清为什么,但就是忽然整颗心都变得充沛,像春潮朗润。   曾忱咬唇,忍住了情绪,“那我也回去了,你好好休息,等你出院的时候,我再来看你。”   “好。”顾洛生看着她出门。   从以前他就觉得,曾忱好像一只风筝,飘啊飘啊的,好像就靠一条风筝线拉着。但是她是一个很美丽的风筝,人对美丽的事物总是容易被吸引。等靠近了,会发现她还有别的更多的优点。但是也没办法解释清楚,爱情怎么解释清楚呢?   也许,喜欢她的美丽,会更加合情合理。?轻?吻?最?萌?羽?恋?整?理?   顾洛生想做那个收线的人,想为她遮风,为她挡雨。但是风太大了,他们之间隔得太远了。   那个能收线的人,也许是容起云,也许还没有出现。   顾洛生看着空房的病房,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他无声笑起来。   本来还有那么多花招,但是好像都派不上用场了。   顾洛生只好反省自己,其实他也没有很上心吧,只在偶尔的时刻想起那个美丽的风筝。然后很多年就过去了。他再次遇见了,于是又想起来了。   *   容起云虽说和曾忱放了一番狠话,听起来那么潇洒那么利落。想找他的时候就找他,不想找他的时候,也可以不找。   但是真当他四天都没收到曾忱任何消息的时候,容起云心里还是不免焦躁。为一个人牵肠挂肚,原来他也有这么一天。   容起云自嘲地笑笑,她在做什么呢?   是在和顾洛生谈天说地,还是在画画,或者是在拍摄。吃饭?吃的什么?   容起云以手撑着头,闭着眼。她在做什么呢?   这个问题他以前也想过很多次,在过去的三年里。   闲下来的时候就会这么想,曾忱此刻在干嘛?有没有认识新男友?有没有过得很好?   这几乎是一种甜蜜的折磨。   每时每刻。   她的侧影,她的名字,她的声音……全都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想一想,都不可置信,三年过得这么快。事实上,如果她不回来,容起云也在计划去找她。   世上这么多女人,他怎么就爱一个曾忱呢?   因为她太可爱了。   远远的时候,看她是一只骄傲的孔雀。只能感知到她的美。   等走近了,发现她偶尔的娇嗔可爱,喝醉酒的反差可爱,就连做一只高傲的孔雀的时候,也可爱。床上的主动可爱,对他似有若无的眷念却又拿捏着的时候,也可爱。   反正从头到脚,无一处不可爱。   像一个漩涡,让他不停地下坠。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容起云拿起手机,在手上转动几圈,想问问消息,又打消了这念头。最后就这么挫磨了半个小时。   再一看,已经凌晨两点。   第二天,他还要参观一个展会。展会不对外开放,也不算大众范畴,因而人不算太多。   容起云一眼看见了周时秋。 第58章 耳鬓厮磨58   他对周时秋印象说深不深, 说浅也不浅,刚好够一眼认出她来。   周时秋在某个展台面前定住,摸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容起云思索几秒, 还是走近,“你们不用等我了, 遇见一个朋友。”   “好的,容总。”   容起云走到周时秋身边, 和她打招呼, 自报家门之前, 周时秋啊了声, 恍然大悟。   “你好,你是……曾忱的朋友?”她先是有些迟疑, 而后才敢确定。不过看容起云今日这派头,又有些不确定。   “容总?”周时秋挑眉,伸手与他相握, “你好, 请多指教。”   她性格自如, 冲淡了那种紧张感, 容起云握住她的手, “你好, 还没请问您贵姓?”   “免贵姓周。”周时秋看了看四周,人来人往, 显然不是说话的地方。她提议:“我相信容总一定有话要和我说,不如我们找一个合适的地方。”   容起云点头:“可以。”   容起云和周时秋就近找了一家没人的咖啡厅,容起云有太多的疑问堵在心里,可是他无从去询问,只好抓住面前这人。   他十指竖搭在一起, 斟酌着开口:“周小姐,不知道你和曾忱熟悉吗?”   周时秋看他小心地试探,笑了笑,开门见山:“不算很熟悉,其实见面的次数并不太多。曾忱她不太愿意见我,基本都是我贴上去的。”   她以一种玩笑的语气说着,容起云听得皱眉。   周时秋叹笑了声,左手握住右手手心,“其实按照我的职业道德,我不能给你透露太多病人的情况。”   容起云眉头皱得更深:“病人?”   周时秋点头,对他的惊讶并不意外,曾忱应该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她抬头,思索在职业道德允许的范围里,应该从哪儿说起。   “我是她的心理医生,当然了,我自封的。她其实没找我正儿八经看过,只是以前有段时间失眠很严重,来医院看病,让开安眠药。我和她聊了几句,觉得她心理状态有些问题。我试图引导她积极面对,但是结果你也猜到了。她并没有听我的,甚至有些抵触我。”周时秋说到这里,明白她的职业道德已经成为狗屁,所幸她也不是正儿八经的病人。   周时秋一口气说完,长叹一声,“她没什么特别强烈的求生欲望,甚至表露出了一些轻生的念头。当然,据我观察,她应当还没发展到真正实行那一步。但是这种心理状态是很危险的,稍微有点刺激,可能就要往不好的地方走。我想拉她一把,所以一直死乞白赖贴着她。”   周时秋一顿,看着容起云越皱越深的眉,以及扣在一起的手指,这些都表明他此刻感觉到痛苦。   周时秋试探道:“容先生,虽然我不是很了解你们之间的关系,但是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也能帮忙引导一下她。毕竟,世界失去一个美女,也是一桩损失。”   周时秋的话说完,看向容起云。容起云这才松开手,也扒开揪着的心。   尽管以前就觉得曾忱好像无欲无求,可是听完这些话,只觉得心如刀绞。容起云点头:“这是自然的。”   他笑了笑,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周时秋:“这是我的名片,如果之后有需要,您可以联系我。”   周时秋收过,看见前面写的:容起云。   容起云继续问:“其实我想问,她这几年过得如何?做了些什么?如果可以的话,你能不能和我说说?”   他当然可以去查,可是查到的结果,只是冷冰冰的几行字。相较而言,从她的朋友口中听来的,显然更有温度,也更像一把带温度的刀。   周时秋点头,就她所知道的那些大致和容起云说了说。   “她那段时间,真的状态很差,我甚至都以为……她已经到了比较严重的程度。但是我观察过,她又没有表露出行动的趋向。我一直在想,也许她心里还有什么挂着的东西吧。后来她和我谈起过一段感情,有一位追求者,不过我后来知道了,并非你们。那位追求者对她展开了狂热的追求,从她的描述里,其实我觉得那位追求者并非良人,但是曾忱她表现出了一种……靠近的趋势。我当时并没有给出什么建议,毕竟感情的事情,也没办法轻易给出建议。不过后来,那个人好像放弃了。”   容起云听着,明白她话里说的是乔诚。   周时秋忽然眯眼打量他,“我忽然觉得,那一位追求者,其实和你有几分相似。不过这是我个人的感觉。”   容起云听得太阳穴突突地跳,脑中略微想象了一下,就觉得已经想不下去。   周时秋还在说:“其实她和我聊到的东西也很少,我只知道她的妈妈过世了,爸爸再婚之后家庭幸福,她一直……被忽视。少女时代应该也过得不太高兴吧,她和我提过寥寥几句……”   容起云手握成拳,又几度松开。椅子被他起身的动作往后推了几步,周时秋抬头,看着他的脸。   容起云说:“抱歉,今天是我打扰了。   你所说的,我都已经了解了。我还有点事,先行离开一步。我会买单,谢谢你。”   周时秋看着他背影下楼,喝了口咖啡。难怪这么少人,这咖啡也太难喝了。周时秋皱眉,嘬了声,又感慨,美女难道不是世界的宝藏吗?   *   容起云才咖啡厅,就已经绷不住情绪。他仰头面对着天空,心里觉得酸涩。   容起云给秘书打电话:“喂,帮我订最早的班机,回北城,回去之后,我要最快的安排去南舍。”   “好的,容总。”   容起云挂了电话,扶住旁边的树,那些不敢用力想的念头,还是在脑子里飘过一遍。   没什么想生存下去的欲望……   天,他现在只想在那个桌脚下面,抱住那个即将坠落的可爱花瓶。   容起云赶回北城的时候,刚入夜。夜色蒙蒙,他敲开那间门。   曾忱看着他,仍旧是没什么情绪的样子。   容起云一把搂住她,安静地站在门口,直到楼道里的声控灯暗下去。   “抱一下好吗?”他风尘仆仆地询问。   可他都已经抱了,曾忱吐槽。   容起云听见曾忱的心跳声,从他的臂弯里传来,让人心安。   曾忱笑了声,“我还以为,你不打算再来了呢。”不是挽留的意思,像是轻松地调侃。   容起云微松了点力气,还是抱着她,“不,我后悔了。”   曾忱挑眉,“看来大名鼎鼎的容起云,要言而无信了?”   容起云摇头:“我是爱你的,你是自由的。我后悔的事,是我没有抓紧你。我竟然想把你推给别人。”   他说着,又重新搂紧曾忱。紧到她都要喘不过气来,曾忱推他,“再用点力就是谋杀现场了。”   容起云还是没松手,在她颈肩里嗅了口,“阿忱,你答应他了吗?答应了也没关系,我也可以不要脸。”   他自说自话。   曾忱用力地推开他,用力地呼吸了几下,转身进门,小声:“发疯病。”   容起云跟着进来,莫名心情很好,甚至应下这指控:“嗯。”   发疯病就发疯病吧。   曾忱叹气,“我点了外卖。”   容起云应着,“嗯,我爱你,阿忱。”   他贯彻周时秋所说的话。   曾忱差点被口水呛到,不知道他为什么能这么自如地转移话题。   很快,容起云又说:“除了你,我不爱别人。不管我以前做过什么,我此刻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如果不是,我一定不得好死。”   三十二的老男人搞封建迷信实在令人皱眉,曾忱抿唇,嘴角耷拉着,“不必,大可不必。”   容起云无视她的话,继续说下去:“我们可以去北欧举行婚礼,然后生一个孩子。”   曾忱嘴角彻底耷拉下来,“我劝你好自为之,容起云,别大半夜恶心人。”   容起云脸色僵了一秒,不过很快调整过来,“你不喜欢北欧的话,也可以去别的地方。”   曾忱忍无可忍,“容起云!闭嘴!”   她声音有些尖锐,收回指着他的手,“我说过了,别再自以为是了。”   她起身,摔上了卧室的门。   贴着门板,曾忱滑落下去,胸膛起伏着。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强烈的情绪了。   她明白,不是北欧的问题,拉动开关的,是另一个字眼——孩子。   她也不知道容起云今晚发什么疯,最近好像他都在发疯,一会儿爱她,一会儿自由,一会儿又要生孩子。   她承认,她也有点疯。 第59章 耳鬓厮磨59   一个正常人, 不会变成这样子,好像一具行尸走肉。   毫无实际的意义,活着, 或者死去,都是一样的。   曾忱埋头在腿间, 沉默了很久很久。她没开灯,起身的时候, 胳膊肘不知撞到旁边的什么, 疼得人闷声。她躺下, 像一条缺水的鱼, 把自己塞进被窝里。   她为什么要愤怒呢?为什么要生气呢?   那也是她自己做的决定,容起云毫不知情。   但是这个决定, 此刻像某个开关,打开了她身体里的洪水和猛兽。   曾忱感觉到眼角有液体渗出来,很恐怖, 她已经很久没有哭过。   后半夜很混乱, 梦境, 一小时一醒, 疲惫席卷而来。第二天, 果真觉得全身乏力, 心慌意乱。   她已经平静下来,打开卧室的门, 看见容起云还在沙发上坐着。   曾忱吸了口气,容起云转过头来,和她说话:“醒了,我订了早餐。”   曾忱没应他的话,反倒说:“我预备搬出去。”   容起云微愣, “为什么?”   曾忱皱眉:“不是你说的,我可以随意选择。”   容起云不妥协,似乎决意赖账:“我需要一个理由。”   曾忱看着他,眉头皱得更深:“没有为什么,我不想和你待在一起。如果不是因为你威胁我,我根本不想和你待在一起!一秒也不!”   她提高了音量,心跳又快起来。   曾忱深吸一口气,转移视线,声音回复:“这样可以吗?”   容起云看她眼神闪动:“不,曾忱,你在骗我,也在骗你自己。”   容起云扳正她的身体,强迫她面对自己:“为什么生病叫我的名字?为什么带走我的相片,曾忱,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曾忱态度坚决:“不!”   容起云退回去,架着腿,没有再咄咄逼人:“好,那你要去哪儿?”   曾忱说:“我会尽快去找。”   容起云喉头一动,想起什么,又带着隐隐的笑意:“可是杨霖他非善类,据我的调查,他已经山穷水尽,万一……他找你麻烦怎么办?”   找就找吧,找她麻烦能做什么?曾忱不以为意,“没关系。”   容起云截住她的话:“有关系,我不愿意,看见你又什么风险。已经有过一次了,我不想再发生第二次。”   曾忱被他的话堵住,沉默下来。   容起云借机商量:“不如这样,等这件事了结了,你再搬出去。”   曾忱看着他,直觉他在做陷阱。容起云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就这样,行吗?”   他定的早餐恰好按门铃,打破这份僵持。   容起云端着东西进来,很快地转移话题:“吃早餐吧。”   *   这件事还是没什么结果,其实住哪儿都一样,曾忱心里清楚。她只是忽然有些失控,她不想和容起云待在一起,不想面对他。   顾洛生这两天出院,曾忱劝过:“你的伤还没好呢。”   顾洛生摇头:“没什么大事,已经差不多吧,回家养也是一样的。”   出院那天,曾忱去看他。   容起云本来要跟着,被曾忱阻止了。曾忱送顾洛生回家,顾洛生在北城的住处并非久居,也算不上多温馨。   他们在楼下分别,顾洛生说:“我家没什么好参观的,就不请你上去了。后会有期,曾忱。”   曾忱点头,把手里带的礼物送给他:“后会有期。”   他们的交谈仅止于此,临走的时候,顾洛生叫住她:“我可以请求一个拥抱吗?”   曾忱没说话,只是无声地和他拥抱。   *   容起云说起杨霖,也觉得这事儿不是没有可能。思来想去,他还是为曾忱找了两个保镖。曾忱拒绝,他只好暗里让保镖跟着她。   日子平静地过了好一段时间,顾洛生的消失,让容起云隐隐猜测,曾忱也没有选择他。他忽然又来了自信。   杨霖这事儿进行得还算顺利,虽然有些艰辛,但大体是顺利的。   杨霖没有想到,过去了这么多年,这件事还会被人提起。甚至还要追究他的责任。他原以为那件事早就过去了,其实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件小事,他甚至没有放在心上。   因而收到消息的时候,他甚至还懵了。   杨霖虽然家道中落,但从前酒肉朋友不少,托人帮忙打听,才知道,曾忱竟然就是他撞死的那个人的女儿。   “呸,我说呢,原来是这样。”杨霖冷笑一声,眼露凶光。   这事儿要是出了结果,可是要蹲大牢的。杨霖可不想下辈子在牢里过上几十年,他恶狠狠地想,要是把这女人也弄死就好了。   电话铃声忽然响起来,是他的好外甥女,曾意。   曾意这段时间找不到杨霖,不免有些着急,“舅舅,你最近怎么了?为什么忽然不接电话?”   曾意还不知道这事儿,杨霖当然不会告诉她,心里盘算着一个计划。   “没什么,你找我怎么了?”   曾意没什么好语气,“还不是和你商量计划,计划一定要周全,你懂吗?”   杨霖心里啐了口,狗屁计划,弄死一个人还要计划,大不了就是失败,反正都是蹲大牢,没什么差别。   “行行行,你说,我听着。”杨霖敷衍地应着,心里却飞快地在盘算,应当怎么做?   他不知道曾忱具体住在哪儿,只是隐隐听说过她的住处。只能先跟着,但是指不定会打草惊蛇。   杨霖不免有些烦躁,但是事情已经到这一步,没有别的办法了。   杨霖呼出一口气,听见曾意在问:“喂?你在听吗?”   杨霖烦躁应声:“听见了。”   *   自从上次那件事之后,曾忱对于被跟踪一直很敏感。不过,她随即想到容起云说的保镖一事,愣了愣。   曾忱快步上了楼,杨霖本打算跟上去看看她到底在几楼,刚靠近,就发现还有两个人在附近,看情况,似乎是为了保护那个女人。   杨霖低声咒骂,妈的,竟然还防备上了。   不过这两个人似乎行动受限,杨霖没敢轻举妄动,就这么跟了几天,观察了好几天,终于让他找到了一个机会。   杨霖换了一套快递员的衣服,混进了小区楼上,隔了些距离,看着曾忱按下电梯。   过了好一会儿,杨霖才跟上去。他压低了帽沿,站在门口。姓容的今天没在,可能是还没回来。他得想办法,尽快把这女的弄走。   不过看这女的频频回头,似乎还挺有安全意识。有些棘手。   杨霖压低声音,敲响房门,“你好,快递。”   闻言,曾忱皱眉,她并不记得她买了什么东西?哪来的快递,加上这两天,她一直觉得有人在跟着她。曾忱有些疑心,从猫眼里往外看,这人帽子遮了大半张脸,根本看不清长相。   曾忱更觉得有问题,只当没听见。   杨霖见里面没动静,想了想,改了说辞:“小姐,你好,是容先生让我们给你送过来的,麻烦你签收一下。”   容起云?曾忱更觉迷惑,正要给容起云打电话,可电话可拨通,再往外一看,已经没人了。   容起云对她主动来电有些意外,“喂?怎么了?”   曾忱问:“你给我买了什么吗?”   容起云声音带着低低的笑意:“没有啊,怎么忽然这么问。”   曾忱哦了声,“没什么事。”   她挂断电话,心头是挥之不去的诡异。难道真是杨霖?   她记忆中,杨霖身形更加好大一点。但那张脸全然没看清,也无法分辨。   曾忱坐在沙发上,给自己倒了杯水,犹豫着这事儿要不要告诉容起云。   还是算了。   曾忱检查了一遍家中的门窗,确认没什么问题,才回房睡觉。   杨霖闪身进了消防通道,“这个女人……”   他从裤兜里拿出一支烟,不行,再难办,也不能再等下去了。   把这个女人带走,如果她不肯撤诉,就杀了她!   不开门是吧,明天她总要出门。杨霖冷笑一声,给曾意打电话,让她准备好。曾意有些意外,“你要干什么?你确定不会留下什么把柄吧?”   杨霖低声吼叫:“什么把柄不把柄的,你就照做就是了!”   *   曾忱照常出门,她要出门散步,以及买早餐。出门之前,特意从猫眼里看了眼楼道的情况,确认没有人,才敢放心。   杨霖在角落里睡了一夜,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在很近的地方等着。   看见曾忱出门的时候,他不由得兴奋起来。   曾忱看了眼楼道,楼道里很空,她吐出一口气,站在电梯前等待。   电梯反光板里出现一个人影的时候,曾忱心一凛,正要迈步。身后那人动作更快,他换了身衣服,眼看曾忱要进电梯。   杨霖伸手一拽,把她硬生生拽出来,凶神恶煞开口:“怎么样?见到老子也会心虚?”   曾忱反身,想要挣扎,杨霖眼疾手快,拿出沾有迷药的手帕,捂住她的口鼻。   “你再跑啊,不是挺厉害吗?姓容的呢?他现在能救你吗?”曾忱的呼救渐渐小了,直到停止了动作。   杨霖又呸了声,把她带到角落里,将她装进麻袋里。杨霖已经在这蹲点几天,摄像头的位置他已经摸清了。刚才在那儿肯定被拍了,但是只要没拍到他的去向,就能拖延时间。   杨霖想着,手脚麻利地把麻袋封口,而后把麻袋扔进手边的纸箱子里,再把纸箱子扛在肩上,从后门出了小区。   杨霖把纸箱子放在摩托车后座上,捆绑好,载着人往他事先选好的一处烂尾楼去。   他让曾意在那儿等着,曾意早早来了,但心里并不平静。等杨霖带着人过来,急急忙忙问:“到底什么情况?”   杨霖把麻袋打开,露出曾忱的脸。他笑得面目狰狞,“当时怎么没把你一块撞死?” 第60章 耳鬓厮磨60   曾忱醒过来的时候, 意识归位,一瞬间睁大眼,呼吸重了几分, 随后又平静过来。曾意见她醒过来,不由得冷嘲热讽:“醒了?怎么?好像一点都不意外呢?”   曾忱嘴巴被贴了封条, 手脚都被绑住,发不出声音, 也无法动弹。   曾意又笑了一声:“现在是不是挺后悔的?还是说, 在祈祷有人救你?”   曾忱垂下眉目, 不搭理她。曾意对她这反应大为不满, 上前给了她一巴掌:“你以为你是谁啊?还这么清高呢?你觉得谁能救你?啊?谁能救你?   容起云吗?省省吧,没有人能救你。”   曾意笑起来, 笑得面目狰狞。曾忱觉得她已经疯了,她脸上浮现出一个清晰的巴掌印,这种时候, 她的心情竟然还挺平静的。   甚至觉得, 隐隐嗅到了解脱的意味。   她想着自己的事, 曾意朝她啐了声, 觉得没意思, 做回自己的位置。这烂尾楼很大, 她们的位置在靠近顶层的地方。   曾意搓了搓手,又开始自言自语:“要不是你, 我妈能死吗?你这个小白眼狼,我们家养大了你,你却这么恩将仇报。”   恩将仇报,曾忱眉头紧紧拧在一起,她想起她们那些冷嘲热讽, 想起她们的排挤和差别对待。曾忱竟然想笑。   曾意说完,忽然起身:“不过,没关系。很快,你就可以去见我妈了。”   她走到曾忱身后,拖着她起身,然后将她的手绑在一处板子上。   曾意对她一点都不反抗的行为似乎大为不满,“你为什么不反抗?你要死了,你知道吗?”   曾忱看她一眼,曾意又呸了声,“别用这种自以为是的眼神看着我。”   这里似乎只有她一个人,杨霖不知道在哪儿。曾意眼神一转,被曾意发现,“你在找我舅舅?呵,他去抽烟了。”   正说着,杨霖就进来了。   杨霖看见曾意的动作,并没有阻止,只是走近嘱咐她:“先别把她弄死了,我还有用呢。”   杨霖还没告诉曾意他被起诉的事情,曾意哦了声,也不太满意,“知道了。”   杨霖瞥了眼曾忱,拿着她的手机转了几圈,鼓着腮帮子在筹谋什么。曾忱想,他一定在想,打给容起云。   想到容起云,曾忱心里难得颤动了一下。   容起云昨夜忙活一眼,在公司将就睡下,但睡得并不安稳。他一醒,就询问保镖曾忱的行踪。保镖说,曾小姐还没出过门。   容起云皱眉,觉得不太对劲,她这个时间怎么还没出门?难道还在睡觉?   容起云掐断电话,隔夜的衬衫已经皱得失去高档品的气质,配着略长出来的胡茬,却显得这人更加有魅力。   他停了车,解下安全带,上楼。敲门,没人应答。这时候心里又涌上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从兜里拿出钥匙开门,屋内很安静,像没有人。   他试着喊了一声:“阿忱?”   没有人回答他。   容起云在沙发上坐下,眉宇之间的郁色更甚。   忽然间震动起来的手机打破这寂静,同时太阳穴也跟着突突跳起来。   是曾忱的电话。   容起云几乎要松一口气,“喂?你去哪儿了?”   电话那头却传来一声狞笑:“容总,好久不见了。”   容起云陡然紧张起来,声音低而冷:“曾忱呢?”   杨霖看了眼曾忱,又笑了声,“曾忱自然在我手里,我知道容先生神通广大,可是你再神通广大,也没办法几分钟之内救下她吧。所以我劝你,最好别轻举妄动。”   容起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曾忱呢?让她跟我说句话。”   杨霖把电话放在曾忱耳边,撕下她的胶带。曾忱犹豫着,没有开口。如果她开口,容起云势必要掺合进来。她不希望如此。   杨霖见她不配合,抬手扇了一耳光,“臭婊子,说话,懂吗?”   他这一巴掌用了十足的力气,曾忱嘴角渗出血,她强忍着,还是发出一声闷哼。   容起云当然听见了,心倏地下沉,“好了!我知道了,你想要什么?条件?你别动她!”   杨霖奸笑了一声,“首先,撤诉。其次,不许报警,给我准备五千万,以及出境的机票。你最好别耍花招,否则,她一定死无全尸。”   曾忱听在心里,也有些焦急。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唯有护栏的楼,如果她跳下去的话,她一定会死。她如果死了,容起云肯定不会撤诉,甚至会让他们不得好过吧。   她垂眸,在这种时刻,竟然意外地相信容起云。   人真是不长记性的动物。她苦笑。   曾忱看了一眼曾意和杨霖,他们的注意力似乎都在和容起云的交谈上,曾忱奋力地挣脱吊着的那根板子,那块木板被她扯落,发出巨大的声响。   杨霖和曾意瞬间回头,看见曾忱蹦着往边缘去。   杨霖脸色一变,“妈的,她想跳下去!拉住她!”   电话还没挂,这一句容起云显然也听见了,容起云的心也跟着提起来。他一瞬间想起很多东西,想起周时秋说的那些话,想起她以前哭笑音容,又想起她那天失控骂他……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断断续续能听见一点:   “妈的,你还赶着去死?!”   “……臭不要脸的……”   “快,绑紧点……”   “把她弄晕好了……”   ……   容起云想,她一定没来得及跳下去。心里涌起一阵无比的庆幸,还好,只要还活着,总会有机会的。   又过了会儿,杨霖才拿回电话,继续和他谈判:“容总,这女人真是狠啊,竟然要自己跳下去。我可没有对她做什么。”   容起云稳住自己的情绪,“好,你先前的条件我都记住了,我会尽快把钱给你,但是我也有一个条件,你得让我见她一面,我们一手交钱,一手放人。不然我也信不过你是不是?”   他又抢了一句,“你也看见了,如果她先死了,我保证你会死得很惨!”   杨霖笑了声,“呵呵,容总还威胁我呢?反正我也是要蹲大牢的人,我怕什么。”   容起云打断他:“可是你不想蹲大牢,不是吗?”   杨霖沉默,半晌,才听见他说:“行。我只给你一天时间,今天下午五点,我会告诉你地址。”   “好。”电话被掐断,容起云闭上眼,吐出一口大气。   五千万不是小数目,但也不是大数目,容起云想凑还是很简单。只不过动静也大,势必又要惊动旁人。   容起云凑齐了钱,而后剩下焦急的等待。他在房子里坐立难安,如坐针毡。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煎熬。   直到五点的到来,电话准时响起。杨霖说了地址,容起云驱车前往。   烂尾楼没有电梯,只能一层层爬上去。容起云观察着地形,直到来到杨霖的楼层。   杨霖笑起来,“很好,你一个人吧?”   容起云点头:“当然了,我们是讲诚信的。”   他目光搜索着曾忱,发现曾忱被绑在一根柱子上,人还是昏迷的。   容起云脸色变了变,杨霖笑了声,“别担心,她只是中了点迷药。”   容起云冷笑了一声,和他继续谈判,“钱和机票我都已经准备好了。”   曾忱醒过来的时候,迷迷糊糊看见容起云。她有一瞬间怀疑自己在做梦,直到容起云停在她面前,“怎么搞得这么可怜?”   容起云替她整理好头发,“我昨天看见一款很好看的戒指,明天送你好不好?”   曾忱看着他,只是看着他。   他们甜情蜜意,杨霖和曾意可看不下去,“容总,人你也看过了,总可以了吧?”   容起云起身,“当然可以。”   他把手里的箱子递给杨霖,“银行卡密码是123456,机票也在里面,你现在就可以走。”   杨霖拿到东西,欣喜若狂,立刻打开。曾意现在才反应过来,杨霖似乎是真的打算拿了钱就走,这可不行,她更想要曾忱死。   曾意脸色变了变,杨霖已经拿着东西得快地下楼,容起云在替曾忱解开绳子。   杨霖才下一楼,就看见警察在靠近。他瞪大了眼,又往回跑:“你竟然报警!”   容起云已经解开绳子,护着曾忱。杨霖看了眼楼下的警察,直直地冲过来,“我跟你们拼了!不就是一起死吗?!”   曾忱此刻还没什么力气,靠着墙才站稳,容起云怕伤到她,便领着杨霖和另一面去。   曾意躲在暗处,趁他们厮打的时候,看准时机,把曾忱朝着没有护栏那一面推下去。   那栏杆很矮,不过一米,曾忱拦腰翻下去。容起云瞳孔骤然缩紧,看见她半截衣角飘过去。   ——曾忱!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能跑得这么快,但是所幸他做到了,在最后一刻,他拉住了曾忱的手。   砰的一声。   容起云重重撞在那个没有精修过的矮墙上,上半身滑落出去,惊险地悬在了半空。   但庆幸,他手心里是满的。 第61章 耳鬓厮磨62   容起云用尽了全力, 把膝盖扣在了那面矮墙的一个凹槽住,才堪堪把身体往回拽了点,让重心回到了矮墙以下。膝盖撞在墙上, 发出一声闷响,容起云额头上都沁出一层汗来。   曾忱必须仰视他, 看着他面目逐渐狰狞,但胳膊上传来的力道是真实的。   容起云咬着牙, 有些气喘:“别动, 再坚持一下, 好吗?”   牙齿和牙齿重重磕在一起, 甚至牵扯到肌肉都发软。容起云看着曾忱脚底下,底下的警察显然已经注意到他们的处境, 已经开始行动。   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抓住曾忱。   一定要抓住她。   这一次,无论如何, 都要抓住她啊。   容起云心里这么想, 脖子因为太用力也爆出青筋来。   “别放手, 曾忱, 我们再坚持一下, 好吗?”   容起云想要她活着, 曾忱感觉到了,从他紧紧抓住她胳膊的那双手上, 也从他的眼神里。   曾忱略动了动手指,容起云以为她要掰开自己的手,他吼了一声:“别松手!我求你了!曾忱!”   曾忱被他吼得一愣,眼神颤动。   这处境对体力消耗太大,连说话都变得艰难起来。容起云的人生从没有一刻像真的紧张, 他手里抓着他最爱的女人的名。   容起云喉头一动,“曾忱,我爱你。我们活下去,好不好?你信我,最后一次,真的,最后一次好吗?”   “那个戒指真的很好看,是你喜欢的款式,我们明天去买下来,好不好?”   曾忱身体摇摇欲坠,挂在十几层楼上。   在这一段时间,警察已经行动迅速地上了楼,杨霖才不想死,已经慌忙逃窜。曾意略愣了愣,反应过来,她早抱了同归于尽的心思。   无论如何,她也不让曾忱好过。   曾意咬牙,从旁边抓起一块木板,靠近容起云。容起云察觉到她的意图,可是已经没有余力再应付曾意。   曾忱也看见了曾意,她看着容起云:“你松手吧,容起云。”   容起云听她这么说,本就紧张的心态更加崩塌,“老子不松手!你听不懂吗?我让你活着,活下去!曾忱,我求你了,别让我松手。”   曾忱哭笑不得,“你不松手就要和我一起掉下去了,容起云。”   曾意听着他们你侬我侬,狞笑一声:“还在这儿调情呢,我成全你们好了。”   曾意举起手里的木板,对着容起云后背猛地敲了几下,容起云的手被这动作震得松动,重心又往外坠出一些。   曾忱也有些着急了,她不希望容起云和他一起摔下去,“你松手呀!”   容起云咬着牙,硬抗着,“老子说!老子不松!”   好在警察及时赶到,把曾意制服,正要上前救缓,就在那一秒,容起云膝盖支撑不住,整个人被带着往下去。   “小心!”曾忱听见警察的声音。   还有容起云的声音:“……情愿和你一起坠下。”   那一刻,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像定格电影。她的身体在飞快地往下坠落,容起云在她面前,和她一起坠落。   她总觉得这情形似曾相识,或许在梦里见过。   她一直想要被人抓住,渴望着被一个人抓住。   可是一直也没有。   梦里就是这样,不停地下坠。梦里也有容起云,就像这样,一把抓住她。   在落到底的时候,她的身体,被人抓住。   随后海绵垫的弹力将她往上弹,白色的光从四面八方涌过来,铺天盖地的人声嘈杂着,在耳边炸开。   “快,救护车……”   ……   曾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境,梦里有一条长长的路,从林静开始,每个人都在跟她告别。   那条路充满了光明,很敞亮,但是太亮了,亮得让人害怕。   所有人都向她挥手告别,可是她心底有一个声音:她不要去。   忽然又有个人问她:“为什么不要去呢?那里可是天堂哦,会永远有快乐的。”   曾忱听见自己说:“可是我在等一个人。”   “等谁?”   “等一个让我别去的人。”   “可是没有人让你别去,他们都让你去啊?”   曾忱停住了,是吗?她自我怀疑地想,原来是这样吗?   她继续往前走着,听见一个女声在叫她的名字:“阿忱,过来。”   她循着女声继续走下去,周边的一切都不见了,只剩下一片茫茫的白雾。   “宝贝,来妈妈这里。”那女声继续说。   曾忱往前走着,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忽然有个人叫她:“阿忱,别去!”   曾忱大喜,她想告诉那个人,你看,我就在等这个人。他说了,让我别去。   他说他爱我,他说让我坚持住,活下去,他说,情愿和你一起坠下。   曾忱忽然想哭,眼泪像春雨漫河。   她睁开眼。   入眼是医院白花花的天花板,还有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曾忱愣了两秒,看见原窈和楚西泠。   两个人皆是一愣,随后大喜,异口同声道:“醒了!”   原窈抓住她的手,简直要喜极而泣,“你可算醒了,你已经睡了快十个小时了!老天保佑,吓死人了。”   楚西泠接话:“是啊,那两个人已经抓住了。”   她俩又哭又笑,说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曾忱目光有些呆滞。   二人皆是一愣,不由得担忧,而后听见曾忱问:“容起云呢?”   楚西泠松了口气,“在隔壁病房,没有生命危险,放心吧。”   曾忱撑起身,翻身下床:“我想见他。”   原窈和楚西泠对视一眼,“也不是不行,医生给你检查过了,你没什么受伤的地方,简直是奇迹。隔壁就比较惨了,肋骨断了两根,腿也断了一条……”   曾忱穿好鞋,径直打开门,站在隔壁的门口,又停了下来。   她抬手,在空中停滞了三秒,随后面前的门被打开。   曾忱和钟茗面面相觑,钟茗让开路:“你来了,进去吧。”   曾忱点头,“谢谢。”   她侧身进门,反手关上。容起云靠在垫子上,看着她笑,上下将她打量一番:“醒了,看起来没什么事。”   曾忱走近,在他病床边坐下。她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和他对视。   “你还好吗?”曾忱问。   这显然是多余的问题,他一条腿被吊着,身上穿着病号服,哪里会好?   曾忱抿着唇。   却听见容起云说:“很好,我很好。曾忱,看着我的眼睛。”   他伸手,扳正她的脸,强迫她和自己对视,才发现她眼眶是红的。   容起云强硬的态度一下全软了,又觉得心疼,他放缓语气:“阿忱,我很好。你没有事情,就是我觉得最好的时候。如果你手断了,我就要死了。”   曾忱被他逗笑,“年纪大了,不要学别人肉麻那套好吗?”   她这是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起云看在眼里,心也跟着融化似的。他抬手,抚摸着她的头发。   “对不起,阿忱。对不起……”他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我爱你。”   曾忱忽然泪崩,一滴热泪砸在容起云手背上,他正要开口,忽然被她扑上来。她的唇堵住了他的声音,甚至也堵住了他的所有呼吸。   曾忱的吻像带着毁灭的风暴,摧毁着经过的一切。容起云反应过来,反客为主。   这一个缠绵的吻持续了不知道几个呼吸,容起云下巴搁在她头顶,两个人都沉默着。   曾忱从他怀里起身,嘴唇有些颤抖,抓着他的袖子,似乎用了很多力气:“还有一件事,我没告诉过你。”   容起云吊儿郎当地开口:“什么事。你也爱我?”   曾忱摇头,情绪已经开始崩溃,她哽咽着摇头:“不是……我……我们分开之后,我怀孕了……我……我把它……”   容起云简直听不下去,低头碰住她的脸,把她剩下的话全吃下去。   “这算杀人诛心吗?曾忱。”容起云苦笑着问。   曾忱哭得说不上话,“我……我也不知道,我当时是怎么想的,我只是觉得……”   容起云揽住她的头,拦截她的话:“别说了,曾忱。别说了,那都已经过去了。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对,我是个混蛋王八蛋,我渣男。没关系,过去了。”   曾忱在他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后来甚至睡过去。他们躺在那张狭小的病床上,互相依偎着,好像没有比这一刻更好的时候了。   容起云抚摸着曾忱的头发,看着她的睡颜,在她眼睛上落下一个吻。   “曾忱,我爱你。”说得正儿八经,他自己都笑了。   说完才发现,曾忱睁着眼看着他。容起云觉得这一刻很有喜剧效果,他自己乐了,于是又重复了一遍。   正儿八经的,“曾忱,我爱你。”   曾忱缩了缩头,往他怀里钻了几分,“我听见了,容起云。”   “我听见了。”   =正文完=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