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你看我可不可爱 作者:花吱   文案一:   人人都知道,江州盛少是朵高岭之花,矜贵自持,   可最近他好像盯上了一个小姑娘,还宣布要和她结婚。   然而,婚礼当天,新娘子跑了……   几年过去,他在街上亲眼看到他那小娇妻被人搭讪,   一气之下直接把她拉回家,捧着她的脸狠狠亲了上去,   “盛屿西,你……你亲够了没有?”乔娴满脸酡红,嘤咛抗议。   “不够,你逃了这么多年,把欠我的夫妻义务全部还给我。”   那一晚,他吻得霸道又狂热,事后乔娴才反应过来,“没领结婚证,算个屁的夫妻啊!”   文案二:   兄弟圈里的人都知道盛屿西想和乔娴重修旧好,   机场尾随冒充粉丝要签名,这样的事没有十次也有九次了。   可是当记者采访乔娴,“请问你如何看待你和盛屿西之间的绯闻?”   乔娴一脸清冷,“盛屿西是谁?”   和好当天,盛屿西翻旧账,“记忆力那么好,偏偏把自己的老公给忘掉?”   无奈,乔娴只能笑着勾住他脖颈,在他耳边轻轻哄,“老公,那你看我可不可爱,可爱你就多亲点。”   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没有变,生气要人哄才能好。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主角:乔娴,盛屿西 =============== 第1章   《你看我可不可爱》   花吱/文   2019.3.5   『我做了一百个梦,梦中你堕落于尘世,而我堕落于你』   ——盛屿西      婚礼现场,水晶钻光的吊灯乍然落地。   尖叫声、求救声、吵闹声交织在一起,成了一首闹耳的变奏交响曲。   几个不怕死的记者扛着“长.枪短炮”,三步并作两步拦住了今天婚礼的主角之一——盛屿西。   作为纺织大亨盛天爵的儿子,他从一出生就注定要面对这个社会的各种审视。   镜头下的他虽然还是个未脱稚气的少年,眼里却含着对人世的深沉悲悯,一双桃花眼不匿柔情,只藏淡愠。   他身上的西装剪裁合理,针脚精细一看就是出自盛天爵之手。   这场婚礼的确耗费了他们不少心力。   然而,现在全被乔家那丫头给毁了。   “大家安静!”盛老爷子底气十足,气势不减当年,拿过话筒直接站上台子。   他冲着身边的助手使了个眼色,那人立刻趁着记者视线被分拨的空闲把痴愣的小少爷给拉走。   前面盛天爵在进行解释,言辞滴水不漏,没给闹心的记者们一点儿接着提问的可能性。   很快,盛家的人就把记者都赶走了。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关于盛屿西新婚当天被新娘抛弃的新闻犹如一阵恶风,以摧枯拉朽之势刮遍整个江州。   盛家不是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情,盛老爷子早年订过亲,新娘子是江州有名的大家闺秀杜敏兰。   当年,杜家和盛家交好,在江州也是出了名的,两家的孩子又订了亲,成就了一段佳话。   奈何,杜敏兰在新婚夜丢下盛天爵就跑了,至此杳无音信。   十八年过去,盛天爵再度回忆起当年往事,恨只恨当初没有阻止自己的儿子娶那丫头。   简直和她妈妈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都是小狐狸!   那边盛屿西还拿着给“小狐狸”买的戒指,他立在窗下,院子内满眼的海棠红此刻成了最扎眼的风景。   “少爷,媒体方面……”助理楚骁缓缓开口,没说完就看到盛屿西猛然推开窗户,胳膊一甩直接把戒指给扔了出去。   “少爷……”楚骁都没有来得及阻止。   盛屿西眼中灼灼,语气也是没有半刻迟疑,“对外称盛家少奶奶患病需出国治疗,婚礼延迟。”   “可……”楚骁一想到自家少爷为乔家那小丫头片子付出的一切,他就打抱不平。   “没什么可是。”盛屿西眼里的火气似乎延烧到了楚骁的身上,他不敢再说话。   “派人调查她,一年之内没下落……”   盛屿西咬着牙说,“那就对外称她死了。”   *   正值十一假期,江州市火车站被围得水泄不通。   乔娴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勾住李深的胳膊,期盼地踮脚,“前面还有好多人在排队,我们先买票。”   李深扶了一下鼻梁上快掉下来的眼镜,将乔娴的胳膊扯开,从裤兜里翻出来已经碎屏的手机,边看手机边挖鼻孔,“我好久没用这软件了,密码是多少来着?”   “快点吧,实在不行我用银.行.卡付好了。”   李深动作迅速收起手机,“那也行。”   说完,他直接用刚刚抠过鼻孔的手勾住乔娴的香肩,还往她身上凑了凑,“娴娴,我已经和我妈说好了我们今天回去,她开心得不得了。”   “是吗?”乔娴兴致不大,专心掏钱包。   反复看了三次,她抬头,“我卡貌似落在家里了。”   李深嘴角抽动,心不甘情不愿地把手机拿出来,他将手收回来,语气中还有埋怨,“你出门都不带卡吗?”   乔娴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口香糖填进嘴里,嘟嘟囔囔催促,“我知道了,赶紧订票吧。”   “别催了,这不是在看嘛。”李深划动手机屏幕,搜索动车票,刚要填写资料,忽然手抖了一下。   乔娴登时抓住他的手,眼睛却盯紧了手机屏幕。   在添加旅客的页面上安安稳稳躺着两个名字,上下并排,扎眼得很。   “这是什么?”乔娴甩开他的手,直接质问。   李深的眼神往两边瞟了瞟,握紧手机凑近,“你小点声。”   “小点声?”乔娴夺过手机来,再次盯着屏幕上的“黄苗”两个字看了几次,她面上没有了任何波动,直接将手机狠拍在李深胸口上——   “分手吧。”   行李箱擦过地面的声音与高跟鞋的清脆此起彼伏,完全将身后男人的哀求盖过,她头也不回地离开。   走出火车站,一阵风吹起她的裙子,乔娴下意识盖住后方却摸到了后口袋里的坚硬,她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一张完好无损的银.行.卡。   她冷呵一声,抬手刚准备做什么的时候,手腕被人钳制住。   回过头去,她劈头盖脸就对来人一阵猛踢,“给我滚!死渣男!”   来人倒吸一口冷气,“是我,盛屿西。”   盛屿西?   乔娴触电般松开手,后退一步,高跟鞋的鞋跟直直接别在下水道盖板上。   脚腕传来的疼痛并不能抵挡眼底忽闪而过的喧嚣,眼前的男人身穿帆布衣,布料陈旧,线头开叉,与他帅气的脸形成强烈的对比。   乔娴的心头猛然被一个小锤子敲打出声,耳边响起的不是别的,而是几年前的一句话,“跟我走吧。”   那句话,是美梦,也是噩梦。   她不信鬼神,却在情窦初开的年纪里将那个男人奉为神明,她祈愿自己成为他的不二弄臣,也祈愿他能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   张扬帅气的脸比清越的声线更先抓住了乔娴的神经,她看着这个眼前这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竟然一下子挪不开视线。   清亮如曜石的眸子,似笑非笑的薄唇,以及眼角那处近似泪痣的术后痕迹。   时隔几年阔别重逢,她竟然以为自己撞了鬼,迷了心。   “盛屿西?”   她不敢大声说出这个名字,怕惊扰了什么,怕从对方的眼睛里看见曾经那个慌乱的自己。   于她而言,过去的盛屿西只是一处夺目风景,而她则是那个匆匆到访的游客。   曾经那么喜欢的人,谁甘心就这样无挂到永远呢?   她是个狠心的旅人,要用自己的心头蚊子血将那一处处风景刻印上专属于她的痕迹。   几年时间,她很庆幸,也很侥幸,成为了那个男人心底最难言的秘密。   几年前,她还不是那个能为了盛屿西掀山颠河的乔娴,只是那个将他奉为神明的陈苗。      第2章   “你又捣鼓这些乱七八糟的,有这个功夫赶紧去给我捡海贝去。”   陈老汉佝偻着身子从外面走进来,跌跌撞撞,酒气熏天。   黑黢黢的屋子里陈苗顶着一张大白脸,显得格外突兀,她听见声音,赶紧将桌子上的东西急匆匆收起,想也没想直接拿过旁边的草帽盖在头顶,哑着嗓子说了声,“我出去了。”   哎呦——   她还没走出去,谁知道屁股上就挨上了狠狠的一脚,身下卸力她一下子跌倒在地。   陈老汉啐一口,“老子养你白养的?赶紧给我滚!”   陈苗从地上艰难爬起,一句话都没有说,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院子里传来欢声笑语,她的大哥和二哥簇拥在母亲林萍身旁,一家三口脸上带着令人歆羡的笑容。   陈苗将嘴巴里的土给吐出来,将帽子盖得更严实了些,悄无声息地转到猪圈旁,捞起一把泡软了的糙米谷子扔了进去,几头小猪仔立刻哼哧哼哧围了上来。   她忽然笑开,心情纾解了不少。   日头刚刚升起不久,不算打头,她背上篓子,准备离开的时候林萍忽然出声叫住了她。   “你去哪里?”   她没回头,企图混过去,谁知道林萍竟然一反常态,直接丢下两个宝贝儿子走过来,一把将她拽了回去。   “我……”陈苗没抓住飞出去的草帽,一张惨白的脸顿时出现在三个人面前。   大哥二哥已经笑翻了天,捂着肚子咯咯咯。   “哥,你快看!这是什么大白鬼啊!”   “要笑死个人了!”   陈苗今年十八岁了,她有着自己的那点少女心思,被两个成年男子这样笑话,大白脸上顿时现出绯红,白里透红间像一颗熟透了的桃子。   林萍看着陈苗,凑近了一闻,顿时眉尖竖起,二话不说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脑袋上,“你他妈是不是拿了老娘的粉!”   陈苗一下子被打蒙了,整个人脑袋都是昏的,她想摇头,谁知道林萍一转头直接拿起磨盘上的鞭子,眼瞅着她就要打过来。   求生欲促使她一下子跑出了门,七拐八拐才躲过一劫。   她蹲在不知道谁家坍塌了的墙头上,远远觑着陈家的一切,发现没什么异常后,才从墙头上跳下来。   结果,她一个没稳住,膝盖直接砸上一块石头。   顿时,青紫立现,疼痛感袭遍全身。   陈苗不怕疼,小时候就不怕。   打那个时候开始村子里就传她是个怪胎,不像个孩子,那些流言蜚语像是生长在她身体内部一样,只要她一触碰就能想起来,甚至细节到能够记起来那些人夸张谩骂的嘴脸,像戏台子上张狂的白面小丑。   一想到这个,陈苗忽然捧起一抔土,直接抹在了自己的脸上,试图将脸上劣质的粉给盖住。   “就是她!她就是陈苗!”   尖锐刺耳的声音传来,陈苗抬起头来,脸上的土渣子簌簌往下落。   她的牙齿一下子捻住一颗硬硬的小石头,嘎嘣一声,连同心上某根弦也断了。   在不远处立着一抹人影,来人穿着熨帖有秩的西装,眉眼周正,鼻梁上架着一个眼镜,像极了她从前在大哥拿回来的相片上见到的那些教书先生。   当那个男人朝自己走来的时候,她真真切切听到了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陈苗没有见过那么好看的衣服,竟陡然生出了以后要挖海贝赚大钱买一套西装的奇怪想法。   “你好,我叫肖嵩。”   男人伸出手来,陈苗一下子看到了他袖口间露出来的手表,和他们家墙上挂着的那个老挂钟完全不一样。   她的眼神忽然变得生动起来,肖嵩许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竟笑了一下,直接从手腕上解下表来,想要交到陈苗手上去。   陈苗下意识躲了一下,灰蒙蒙的鞋子上沾了泥土,她的目光由上及下看到了他脚上那双锃光瓦亮的皮鞋。   她眼神往旁一躲,瞬间将自己露指头的破鞋子藏到了长长的裤腿里。   肖嵩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目光一下子变得不再那么淡定,甚至里面含了几许泪光。   他伸出去的手还没有收回来,停留在半空中不知该前行还是退缩。   他不敢相信,十八年前曾被他抱在怀中的小婴儿如今真真切切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他看不到她脸上的尘土,看到的只是那一双如鹿眸的眼睛。   “太像了!太像了!”肖嵩将心里的话激动说出口。   陈苗像是哑巴了似的,直瞪着眼看他,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和这个与小海村格格不入的男人说话。   肖嵩怕自己的举动吓到这孩子,赶紧咳嗽一声掩饰住自己的不妥,手也规规矩矩放在裤线旁,“我是来找你父亲陈三田的,你能带我过去吗?”   陈苗没说话,像是后知后觉似的,眼中的警惕性多了一些。   她说着一口方言,问道:“里抓他抓啥?”   肖嵩忽而皱眉,一歪头,表示疑惑。   太阳升起,恰好照在陈苗的枣红棉袄上,映得她脸蛋也是红彤彤的,她蹭了一下鼻尖,艰难说出一口蹩脚的普通话,“你找他做什么?”   肖嵩恍然大悟,“生意上的事情。”   生意?   陈苗依旧疑惑,但还是将这个男人带回了家。   她前脚刚进家门,后脚林萍忽然斜过来一块石头,陈苗没能躲过,额头上瞬间出来一个大窟窿,红色的血液就那样静静淌了下来。   “你个死丫,你阿爹让你去捡海贝你没听见!”   陈苗没说话,也没喊疼。   一旁的肖嵩见状刚想开口说什么,忽然之间身后传来一阵沉音——   “肖嵩,你带她离开,剩下交给我。”   陈苗头有些晕,只记得自己好像触到了一双手。   那人的皮肤如绢似绸,声音如同一泓清漪,他的一切融入到她心底成为了沿途风景。   温热的血液从她的脸颊上滚落,她眼前只留下一副残相。   一个不知名的男人从手上拿出来什么东西交到了林萍的手上,好似是个信封,厚重得竟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无数的场景从眼底疾奔而过,她顾不上看,只期待着能和那双手再有所交集,跌跌撞撞走过去,还没有来得及出声整个人就已经晕眩在地。   肖嵩见状直接捞起陈苗的身子,打横抱起在怀中,他看一眼双颊紧绷的男人,眼神恭敬,“盛先生,我先带大小姐离开。”   “嗯。”盛屿西简单回答,双眸震慑着不敢说话的林萍。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评论!   第3章   林萍眼瞅着肖嵩打横抱起陈苗,想都没想就拿着信封,跑进屋子去招呼陈三田。   陈三田正在吞云吐雾,冷不丁挨了一掌,疼得破口大骂,“臭娘们!做什么!”   “就知道抽大烟!你闺女都被人抱走了!”   陈三田是被林萍拽出来,此时那兄弟俩早就抱团不见踪影,院子里唯有一人,高挺立在原处。   “你把我们家陈苗给弄哪里去了!你……”林萍刚想发作,陈三田回头给了她一个眼风。   农村妇女,外人面前也不好泼辣,骨子里藏着封建思想,家中男人为大,一时之间她只能擦擦手回屋子。   盛屿西保持着最基本的礼貌,伸出手去,“陈先生,我们见过的。”   陈三田眯缝着眼,一口烟没在嗓子里,咳个不停。   他们的确见过,只不过那次会见可是个意外。   “你来做什么?”   “陈先生明知故问,自然是接她回家。”   盛屿西见陈三田脸色不好,又补刀一句,“您夫人已经把那钱收下了,十万定金,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剩下的部分明日我会派人送到。”   陈三田气得把一斗罗烟扔在了地上,嘴巴里嘟嘟囔囔,屋子里却突然传来林萍的声音,“好多钱!老头子,好多钱!”   林萍拿着信封跑出来,却被陈三田又骂回了屋子。   他看了一眼盛屿西,似乎是风轻云淡,“带走就带走吧,反正她也不是我们陈家的人。”   说完,陈三田什么话都没说转头往屋子里走。   盛屿西冷笑开口,“你可以一年去看一次她。”   “不必了,走吧。”   砰地一声,门狠狠关上,随后屋子里传出叫骂声,盛屿西脸上淡然,提步离开。   肖嵩将车停在村口,不少孩童凑在那里叽叽喳喳,像几只聒噪蛐蛐。   他抱着陈苗走过去,几个孩子像见了鬼似的立马逃开。   肖嵩心思全在小姑娘身上,打开后车门,将其小心翼翼放在上面,刚想拿起手机打电话,手腕就被人从后扼住。   机敏的身体反应促使他一个回旋,恰巧被对方轻松躲开,在看清来人后他才松口气。   “盛先生。”   盛屿西瞄了一眼他手机,盯着那串号码看,“暂时先不要联系杜家的人。”   说完,盛屿西开车门坐到了副驾驶上。   肖嵩有些摸不着头脑,关上后车门,绕到前方坐进车内,“盛先生,十八年前大小姐被人拐卖,杜家因为这件事差点儿四分五裂,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您为什么不让我通知杜老。”   “我做事自有我的规矩,先开车送她去医院,不要去仁信。”   肖嵩眉宇紧皱,他是杜家的旧仆,十几岁的时候就在杜家做活,车上这个小姑娘有多重要他比谁都清楚。   当年杜老爷子得了一宝贝外孙女,取名乔娴,结果还没高兴几天就被人拐跑了,这一走就是十八年。   杜家是医学世家,可是孩子在自己家的医院里被人偷走,这是杜老爷子一生的痛。   那时候,他就立誓要替老先生找到他外孙女。   一路走来,他深入各个地方,黑道白道都走过,最后跟了盛屿西,成为了江州拐卖失踪案的唯一一批线人。   盛屿西对于乔娴或许只是工作上的执着,可是他不一样,他对乔娴有感情。   “盛先生……”   “话不用多说,你应该很清楚我们是什么身份,也清楚杜家是什么样的地位,你应该不希望她再落入虎口吧?”盛屿西打断他的话,侧眸而来。   “你的意思是……”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先把她放在酒吧,让她适应一段时间,对外宣称她是我侄女,等她的身份完完全全确认了再送回杜家,警察方面暂时也不要通知,另外,想办法拿到杜老爷子的DNA,剩下的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盛屿西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也不好再拒绝。   “那大小姐的身份……”   “等她醒过来就告诉她吧,十八岁,该成人了。”   肖嵩看着盛屿西冷然的脸,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会成为最优秀的线人。   十年如一日,无论对待什么人事物永远都是一副面孔,没有任何人能够猜透在他那张假面下藏着一颗怎样的心。   车子停在市一院门前,盛屿西比肖嵩先一步下车,他打开后车门,将小姑娘捞进怀中。   他难得一愣。   这丫头这么瘦?   小姑娘身上的骨头硌得他有些疼,这样的重量感觉还比不上一只小鸡仔。   这时候,他才注意到她的半边脸已经被血覆盖,顾不上什么,他加紧脚步。   经过三个小时的手术,陈苗才被推出来。   盛屿西吩咐肖嵩去买些吃的,自己先一步进了病房。   陈苗平稳躺在病床上,呼吸均匀,脸上也有了血色。   没了血迹和尘土,一张虽然被晒得有些黄但是却异常娴静的脸蛋呈现在眼底。   盛屿西难得闲下来去打量她。   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他不是没见过漂亮姑娘,但是却莫名被这张朴实纯粹的脸吸引。   那瞬间,他忽然心头泛起痒意,生生移开了视线。   五分钟后,肖嵩带着几大袋子零食外加青菜小粥走进。   看得出来,他真的很宝贝陈苗。   盛屿西有些不悦,“买那么多零食做什么?”   肖嵩笑起来有些憨,“不知道大小姐喜欢吃什么,就随便买了点。”   还真是关心则乱。   “盛先生,你也累坏了,吃点粥吧。”   “我不……”话还没有说完,床上的小姑娘就睁开了眼。   肖嵩一见她睁眼,立马坐到床边,“大小姐你醒了,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陈苗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旁人,而是坐在一边一句话都不说僵着脸看她的盛屿西。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是天上的神仙吗?   她看着盛屿西出神,根本没有注意到肖嵩的失落。   被当做神明的盛屿西反倒是很淡定,递给陈苗一杯温水,“喝了它。”   这时候,陈苗才注意到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人,也许是对方目光太过灼热,倒是让她有些不自在。   她犹豫着,终于回忆着肖嵩说话时的语气,用她理解的普通话询问,“这是哪里?你们是谁?”      第4章   肖嵩刚想回答,就看见盛屿西把水放到一旁,冷静开口,“既然你问了,那我就告诉你,你叫乔娴,十八年前你被人拐卖到陈三田家,是仁信医院董事长杜老爷子的外孙女,至于我们……是你外公的朋友,你外公有事暂时不能照顾你,这段时间你就暂时留在我这里。”   肖嵩紧张地看着乔娴的一举一动,谁知道小丫头竟然比他想象中要淡定得多,甚至于好像很早就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一样。   乔娴不惊不慌,这倒是让盛屿西也起了怀疑。   大抵察觉到了盛屿西的疑惑,乔娴还是表现出了些许的不冷静,“你们说的是真的?”   其实,不必他们回答,乔娴对于自己儿时的遭遇一清二楚,甚至于清楚记得那些人是如何将她残忍带走的。   事无巨细,她都记得,那会她才知道她是真的有病——   一种记忆力比正常人要好很多的病。   “至少我们不会伤害你,这是我的名片。”   盛屿西递过来一张卡片,乔娴讪讪接过,上面的字她一个都不认识。   “我叫盛屿西,是一名鸡尾酒讲师。”   那一瞬间,乔娴觉得盛屿西体贴得可怕。   三天的住院时间里,乔娴充分认识到了一点。   盛屿西是不是好人她不清楚,但是一定是一个有钱人。   三天后,肖嵩来接她出院。   路上,肖嵩把自己的身份告诉了乔娴。   奇怪的是乔娴对他没有任何印象,总是禁不住往前回忆,可是记忆里根本没有这个人。   “大小姐,盛先生让我问问你你想不想去上学。”   上学?   乔娴动心了,从小到大,家里所有的好事都是两个哥哥的,几乎轮不到自己,更不用说上学这种事了。   后视镜里的她点点头,肖嵩满足地笑了,“江州有一处私立的贵族学校,环境好离着盛先生的住处也近,过两天你就可以去上学了,对了,你想学什么专业?”   “专业?”乔娴有些疑惑。   肖嵩愣了一下,随后立马解释,“就是比如说算数,写字,这样的。”   他这样说,她应该能听懂吧。   乔娴的脑子里忽然蹦出来盛屿西的话,她想了想,“有和酒有关的吗?”   这句话说出口,很难不让肖嵩误会。   乔娴看他没说话,脸变得有些红,重复的声音细弱蚊响。   听到乔娴又问了一遍,肖嵩竟笑了。   “这个还是问一下盛先生吧,他是行家。”   行家?喝酒的行家吗?   乔娴心中存疑,但是还是在心中默默打好腹稿,想着等会儿如何从盛屿西的口中套出话来。   十八年前的事情她并没有忘记,即便那时候她对这个世界的道德纲常还没有一个清晰的认知,但是她清楚地明白,杜家她不能回去。   车子开出去大约半小时,忽然骤停。   乔娴整个身子像是弹簧一样,被人瞬间拨乱,脑袋砸在了前座上,不疼却引起一种不舒服的震荡。   “你怎么走路的!你……这车……这样……”肖嵩突然下车,巨大的关门声将他后面的话掩盖住。   乔娴揉着脑门朝前看,只见一个身穿豹纹衣服的女士脸上带着着急,手里还牵着一个吃棒棒糖的小姑娘。   小姑娘嘴巴里含着棒棒糖,腮帮子鼓出来一小块,看起来有些可爱,乔娴禁不住多看了一眼。   可当她抬起头来,却突然被吓了一大跳。   小女孩没有眼睛!   不!   准确的说她的眼睛是白色的,乳白色的,那里面没有黑色瞳仁,突兀地挂在有些蜡黄的脸蛋上。   那时候,乔娴丝毫没有注意到豹纹女士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肖嵩,只看到了小姑娘一直紧紧依偎在那女人的身旁,而在她闭眼的同时,过往的路人已经开始了唇舌讨伐。   一时之间,一种莫名的同情涌现。   人在脆弱的时候往往会借助一个比自己更加弱势的对象让自己变得好受起来。   经年之后,才会发现这方法多幼稚又多残忍。   肖嵩回到车上的时候,豹纹女士与小女孩已经消失不见,刚刚那一幕就好像是她独自的幻想一样。   “大小姐,你没有被吓到吧?”   “啊?”乔娴回神,发现自己的手还盖在脑门上,赶紧放在收回放在膝盖上,装作若无其事,“没有。”   肖嵩把车开到酒吧外,车子停稳后,乔娴并没有下去,她盯着车窗下面的几个按钮看了看,没等肖嵩打开门,她便按下去。   结果,暗灰色的车窗突然被高清现实代替,她倒是被这东西吓了一跳。   肖嵩看她开车窗,看看她身上穿的衣服,自言自语,“盛先生又要掏腰包了。”   他下车打开车门,乔娴跟着走下去。   她站在酒吧门口,抬起头来,四个字映入眼帘,有三个字她不认识。   村里旧学堂的先生说过,“不明白的就要问。”   于是,她回头看了一眼正把头钻进车里的肖嵩,开口问道:“那是什么字?”   肖嵩将车窗自动按上去,趁着还没完全升上来,赶紧把头拿了出来,迷惑地看向乔娴,“大小姐,你说什么?”   乔娴指了指眼前的招牌,肖嵩立马会意,“七度酒吧,这是盛先生起的,还挺好听的吧。”   她点点头,对于盛屿西的认知似乎又多了一点——   是个酒鬼。   酒吧外头并没有引来乔娴多大的兴趣,她心想里面一定有很多酒鬼,等会要和肖嵩走得近一点。   陈三田就爱喝酒,喝了酒就爱甩东西。   等她进去以后,才发现原来世界上爱喝酒的人都一样,都一样爱甩东西,只不过这些人甩的是头,还有钱。   嘈杂的音乐声似乎随时都能震破耳膜,这里面的每一个人都在击碎着乔娴的世界观,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她并没有觉得害怕,也没有丝毫要逃走的想法。   肖嵩的脸上却带上了愧疚,乔娴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男人老是对自己展露这样的表情,会不会是他欠了自己很多钱。   看来,她得想办法记起来这个人才行。      第5章   “大小姐,跟我来。”肖嵩拉住乔娴的袖子,她完完全全是被他生拉硬拽到二楼的。   二楼有一个木门,上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有点好看。   木门打开之后,肖嵩拉着她走进去,木门再关上,声音完全阻隔在外。   这让她禁不住开始猜测,这扇门到底多少钱,她要捡多少海贝才能买得起。   木门里是一个房间,不大不小,但是有床有桌椅,生活痕迹很明显。   “盛先生。”   听到肖嵩的声音,乔娴才看到坐在角落里的盛屿西。   他今天换了一身衣服,卫衣牛仔裤运动鞋,刘海也放了下来,看起来很是年轻。   这时候乔娴才想起来她还不知道盛屿西的年纪呢。   肖嵩凑在盛屿西的耳边说了什么,他朝乔娴这边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乔娴心虚地移开视线,难不成他听见自己的心里话了?   “过来。”盛屿西放下手里的书,声音轻缓。   从那天住进医院到她离开医院,只和他见了一次面,但是乔娴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吃穿用度都是这个男人给的。   这样一想,她觉得盛屿西更像神了。   她抱持着这样的想法走到盛屿西面前,肖嵩看她的眼神像是看闺女,随后便说道:“大小姐,盛先生,那我就先走了。”   “嗯。”盛屿西点头。   乔娴目送他离开,直到木门关上她才回头。   一下子,她又撞上盛屿西的视线,心跳莫名加快,她还没来得及低头就听见盛屿西说,“害怕看我?”   怎么可能!   乔娴在心底叫嚣,可是到了嘴边却是——   “嗯。”   她总不能直接说害羞吧。   盛屿西没有不开心,只是觉得这个小姑娘有点直,又有点傻。   “那我以后不看你了,你也不要看我了。”盛屿西一本正经地开着玩笑。   乔娴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他是开玩笑了,但是心里面还是像扎了根小刺似的。   “你想学和酒有关的专业?”   听了这话,乔娴倒没有迟疑,直接点头,大概也是她这辈子做过的最爽快的一个决定。   盛屿西想了想,“酒类的话……”   “我想卖酒。”乔娴突然开口。   盛屿西抬头,有些愣怔,从未在她眼睛里见过那么坚定的情绪,半晌才说,“酒品营销怎么样?”   乔娴不懂什么是营销,只是单纯觉得盛屿西不会害她。   “好。”   “这样,我今天休息,先带你去买几件衣服,然后我再带你去我家,那所学校离我家很近,到时候你不必住宿舍,另外还有你……”盛屿西咳嗽一声,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乔娴偏头,像一只小比熊在观察自己主人的情绪。   “你识字方面……”   “我可以学。”   盛屿西看着露出两颗小虎牙的小姑娘,也跟着诚然一笑,“好,以后我慢慢教你。”   跟着盛屿西走出来,乔娴第一次觉得原来男人可以长得这么高。   像山,像树,像永远都无法企及的天。   人群拥挤,可是似乎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认识他,每个人见了他都会点头致意,人口一句,“屿哥好。”   屿哥……   乔娴不禁在心里多念了一个哥,一下子嘴边像是抹了蜜,她抿了一下唇,好像真的是甜的。   从酒吧里走出来,日头已经升高,冬天的阳光奢侈难得。   乔娴打小就喜欢太阳,喜欢稻草堆里的,也喜欢小河边的,只不过她更喜欢现在落在盛屿西头顶上的。   盛屿西回头,迎上乔娴灼灼视线,没来由地心慌了一下。   不过,在声色场合摸爬多年,他很快恢复如初,“我去把车开过来,你在这里等我,哪里也不准去。”   “嗯。”   乔娴没有盯着盛屿西看,因为知道他会回来,所以那份期待已经抵消依赖。   “嘿,小姑娘,在等车吗?要不要哥哥送你一程?”   这时候,酒吧里突然走出来一个男人,比起油腻的五官先映入眼帘的是他锃光瓦亮的脑门,比那电灯泡还要亮。   乔娴下意识躲了一下,她没说话,男人似乎喝了不少酒,脸烧得通红,再配上他的张脸,乔娴只能想到红烧肉。   “红烧肉”往前走了两步,步子跌撞,竟然直接挨在了乔娴的身上,“小姑娘,不要走啊,哥哥会好好疼你的。”   乔娴再怎么无知,也知道自己现在面临的是什么。   虽然她反应迟钝,但是她不是个傻子。   她用尽自己的力气直接把那个男人推开,也不管街上人的眼光,直接高声大喊,“救命啊!救命啊!有人耍流氓了!”   “红烧肉”一下子被吓清醒了,他不敢相信面前的这个姑娘竟然会做出这样大胆的举动,他刚想上手捂住她的嘴,谁知道一句“李总”闯了进来。   肖嵩不知道从哪里走了出来,将乔娴直接拽到了身后,脸上却带着官方的笑。   “李总,您喝多了,我送您吧?”   乔娴刚刚没站稳,脚步向后一跌,谁知道身子整个陷入一处柔软。   她下意识回头,只见盛屿西僵着脸看她。   那一瞬间,她便知道自己做错事了,可是又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   肖嵩半拢着那个所谓的李总上了车,车子开走后,盛屿西才拉开与乔娴之间的距离,他没有看她,转身上了车。   乔娴像只被戳破了的气球,一下子蔫了下去。   她跟进去,反复开了好几次才把车门打开,将门关上后,盛屿西才发动车子。   车内静寂无声,却有一种气氛反反复复,就像是乔娴的心似的。   他生气了吗?   那个人是很重要的人?   光是这样想着,乔娴便在脑海中构想出了无数的场面,全都是盛屿西生气后的可能性。   只不过,直到下车她都没有开口询问,她变得惶恐,像是在大雾中追逐,左右都被桎梏其中,找不到出路。   车子停下后,乔娴自觉地打开车门走下去,乖乖站在一旁等盛屿西出来。   可是,时间一秒又一秒地流淌,大约半分钟过去后,盛屿西才从车上下来。   她大起胆子来,一直盯着盛屿西,发现自己根本没有那个本事看破他的情绪,还是败下阵来。   “走吧。”盛屿西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话,这却让乔娴看到了希望。   至少他还愿意和自己说话,可是从那句话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和自己说过任何一个字。   直到……   她实在是受不了了,一咬牙,伸出手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却突然发现他衣服还真是软,像棉花糖一样。   盛屿西的眼睛如同黑沉的夜,一眼根本望不到底,他静静看着乔娴,等待着她开口。      第6章   “你……生气了吗?”乔娴说完这句话,脸刹那就红了。   这话不就说明她刚刚一直在纠结这个吗?   哪怕盛屿西不会往那方面想,她都会觉得害羞。   盛屿西的视线变得黏糊糊的,盯着她脸上的红云看,像是看了一场盛世朝霞。   “没有。”   简单的回答,却更让乔娴惴惴不安。   盛屿西步子继续前行,她愣了几秒钟后才跟上去,她还想问很多很多问题——   “不生气你为什么不和我说话?”   “不生气你为什么要冷着脸?”   “不生气你为什么……”   想到这里,乔娴突然发现自己怎么变得这么聒噪,就算他生气了也没有必要和自己解释吧。   她依旧垂着脑袋,耷拉着脸跟在盛屿西的身后。   “盛先生。”   直到一个女声传入耳中,乔娴才抬起头来,只见一个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看了一眼她,盛屿西伸出手来在她的肩膀上搭了一下,“这是我侄女,给她挑几件衣裳,你看着搭配一下。”   “侄女?”   女职员和乔娴异口同声,只不过后者是在心里发出的讶异。   她什么时候成他的侄女了?难道他和杜家也有关系?可是为什么她没有印象?   “小姑娘,跟我来吧。”   乔娴是被盛屿西推到试衣间里的,里面有一个大大的镜子,她看到了自己矮矮的个子,蓬乱的头发,以及黑黄的皮肤,而站在旁边的女职员,身材高挑,皮肤白皙,还有着一头乌黑的长发。   那是第一次,她产生了自卑情绪。   顾不上思考为什么盛屿西会喊她侄女,她的胸膛里所有情绪像浪潮一样激荡,从累计到爆发,前后不过几秒钟。   她直接仰起头来,难得大声说话,“我要一双高跟鞋。”   像是官方会晤似的,女职员听了这话,立马出去见了盛屿西,她像是一个忠诚的仆人低头请示。   盛屿西看了一眼从试衣间露出的一块小小衣角,眼瞳一紧,“你先去工作吧,我来帮她选。”   “好,那盛先生您自便。”   女职员踩着高跟鞋,咯噔咯噔离开,乔娴的心也跟着一跳一跳的。   盛屿西神出鬼没的,乔娴从穿衣镜中望见了他的影,心漏跳了一拍。   “你想买高跟鞋?”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盛屿西这么说,她又突然之间怂了,长这么大她只穿过一次,还是偷的林萍的。   那是她第一次穿高跟鞋,那鞋子并不好看,是人工革的,表面还被林萍穿得有些破旧,但是她却欣喜异常,就好像得到了全世界。   很显然,后来她被林萍抓到,生生打了一顿,打那以后她再也没有穿过高跟鞋。   “我……”   不字都还没有说出口,就看到盛屿西突然从外走进来,他打量了一下架子上的鞋,随意拿了一双出来,“这个怎么样?”   乔娴一下子说不出话来,那双鞋子实在是太好看了,好看到让她觉得羞愧。   早知道她就应该在学堂里多多偷学几个词,在这种关头她竟然想不出任何的词语来形容那双鞋。   “坐到那里,试一下。”盛屿西指示道。   乔娴后知后觉,坐到了身后的沙发上,然后就看到盛屿西单膝跪在了她的眼底,这一幕对她的冲击力实在是太大,吓得直接收回了脚。   她整个身子浆得直挺,小的时候村子里会放电影,所有人搬着小板凳坐在幕布前等待着村长替他们打开另外一个世界。   她不记得看的第一部电影是什么了,只记得那里面有一个男人就是这样跪在了女人的面前,后来女人哭得泣不成声。   盛屿西看她模样,突然醒悟,自己这般是不是吓到她了。   “我帮你试一下鞋子。”盛屿西还是跟着解释了一句。   乔娴轻松就能看到盛屿西头顶柔软的发,在空气中稍稍颤栗着,像是厚沉段面,让人禁不住伸手。   她攥紧了拳头,压制着心头的欲望,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忽然生出一个想法来。   “嗯。”她动动嘴唇,将脚慢慢伸了出去。   盛屿西将乔娴脚上的鞋子脱了下来,手指轻轻滑过她的脚面。   乔娴只觉得自己的脚心痒得不得了,可是又不敢将脚收回,或许那时候的她只是觉得心痒难耐吧。   盛屿西的动作没有任何的逾越,换好鞋子之后立刻将手收回,他站起身来,伸出手,“起来走走看。”   她一时半会儿头还是有些昏昏沉沉的,看着盛屿西伸过来的手,心上像是下了一场春雨般淋漓畅快。   乔娴将手伸出去,轻轻搭在了他的指尖上,也许是她听错了,她好像听到了盛屿西轻笑了一声,随后她的手竟然被紧紧握住,整个人被带了起来。   霎时间,她的脸便烧红了半边。   盛屿西的侧影落在她的身上,这让乔娴连抬头都不敢抬,只盯着自己有些粗糙的脚面看。   一下子,她的脸更红了。   “不要害怕,我扶着你。”盛屿西柔声说道。   这语气让人发晕,乔娴想要暗自稳住心神,发现根本不可能,刚走出去一步脚就一歪。   嘶。   好疼……   盛屿西晚了一步接住她倾斜的身子,嘴角依旧挂着温和,“还要穿吗?”   乔娴觉得有些丢人,明明是自己要求的,可是现在却弄成这样,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盛屿西说,“我先扶你坐下,看看有没有受伤。”   没办法,高跟鞋的愿望因乔娴的笨拙暂时告一段落,盛屿西询问了她的意见后买了几件冬衣,然后就匆匆离开了卖场。   车上,盛屿西看了一眼后视镜,发现乔娴心不在焉,他开始有些好奇,好奇这个姑娘的脑子里到底都藏了些什么东西。   想了想,自己还真的是闲得慌。   “你为什么说我是你侄女?”   盛屿西刚想发动车子,就听见身后的人说了一句比之前流畅许多的普通话,他瞬间停下手中的动作,“你的身份暂时不适合暴露,说你是我的侄女比较好。”   “那为什么不说我是你闺女?”   盛屿西看着突然变得话多的乔娴,好奇心更加重了,他笑了笑,自嘲道:“我看起来有那么老吗?”   “嗯。”乔娴赌气般地答应了一声。      第7章   盛屿西倒也不是很介意,发动车子后,“你要是喜欢喊我爸爸,我也无所谓。”   乔娴不明白自己到底在闹什么别扭,因为在他面前出了丑?还是因为他对自己的称呼?   她想破脑袋都没有想明白。   “平时我工作比较忙,你去学校的话时间会过得快一些,对了。”说话间,盛屿西从旁边的取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乔娴。   乔娴接了过去,只见盒子上画着一个长长方方的东西,这个东西她认识,叫手机。   “这是手机,里面的东西都给你安好了,随时都可以给我打电话,我的号码就是第一个,第二个是肖嵩的,你有事也可以找他。”   乔娴抱着那个盒子,良久才悄悄打开,全面屏,超薄机壳,一看就是名牌。   她瞬间将盖子盖了回去,忽然提议,“以后我做饭给你吃。”   也许,乔娴不知道那么小小的一句话,对于盛屿西的意义有多大,他看着双眸无害的小姑娘就那样简简单单将这句话说出口,心头泛起浪花。   他将视线收回,唇角微微一翘,“好。”   空气中有些微湿粒子,乔娴的觉得眼睛有些黏糊糊的。   盛屿西走在她的前面,手中拎着买好的衣服,走路如有风经过,一时之间竟让她有些追赶不及。   乔娴紧了两步,被脚下的石头绊了一下,身子向前一倾差点儿栽了跟头。   她假装无事发生,撩了一下头帘才跟上去。   道路两旁栽种着绿色的树,即便是寒凛冬日也依旧站得笔直,像极了盛屿西这个人。   “盛先生,这是今天的信。”   盛屿西走进小区门卫室,从门卫保安的手中接过了一封信,乔娴下意识看了过去——   粉色的信封,蓝色的邮票,正面还画着几颗小小的红心,一下子她的视线像被什么击中一样,挡不住心头乱想,连盛屿西喊她她都没有发现。   “在想什么?”盛屿西在她的眼前挥挥手,她才迟缓回神。   她又抖了抖头帘,遮住半只眼,“没有。”   “这是小区的门卡,你收好。”盛屿西从口袋中摸出一张卡来,递到了乔娴的手中。   这时候,他才发现乔娴的手指头上有几道裂纹,眼底有什么情绪开始缓缓流动。   乔娴颤颤伸出手去,那张卡上还带着盛屿西的体温,她竟然有些不敢再动,只是虚拿着那张卡,连抬头都变得小心翼翼。   “你到底在怕什么呢?”盛屿西的语气不冷不淡,却像是小锤子敲打在乔娴的心上。   她想要解释,自己并不是害怕,可是似乎并没有什么说服力。   算了。   反正她也没有多重要。   盛屿西丢下这么一句话,就径自往里走,临走前的那抹眼神分明就是提醒她跟上去,可是乔娴却生生品出了好几种可能性。   她叹了一口气,赶紧快步走了进去。   盛屿西听着身后小跟班的声音渐行渐近,一颗心不自觉地向她靠拢,忽然开始好奇她是如何长大的,小脑袋瓜里面又在想些什么。   虽然说这不是他第一次带女的回家,可是细想一下似乎又有哪里不太一样。   他摸了一下鼻子,脚步停在电梯前,只见乔娴一直盯着电梯旁边的按钮看。   “这是电梯。”他笑着说。   乔娴眉毛一耸,表情竟然生动了几分,像是那种会说话的娃娃一样。   “哦。”不知道如何表达,她只能小声应一下。   进入电梯之后,乔娴看到里面映出来自己的身影,还是悄悄地挪开了视线。   抬头,低头,偏头,接连二三的动作引起了盛屿西的注意。   他问道:“怎么了?”   乔娴一下子闭上眼睛,嘴巴也闭得紧紧的。   难道是紧张?   盛屿西猜测。   他看了一下楼层,距离二十三楼还是六层。   “马上就到了。”   没多久,电梯停下。   “到了,走吧。”   乔娴逃也似的从电梯里奔出,这还是盛屿西第一次见她这么活泛,一时之间竟然忘记走出电梯。   就在电梯要关上的时候,突然一双皲裂的小手伸了进来,他想不到乔娴竟然有那么大的力气,直接将电梯门向两边推开。   他有些哭笑不得,赶紧走出去,“你不怕夹到手吗?”   “我怕看不到你。”乔娴没忍住说道。   盛屿西和乔娴的脸上同时有了情绪,后者已经红了脸,前者则是用冷漠掩饰自己的不淡定,他点一下头,从她的身旁绕了过去。   这大冬天,怎么还怪热呢。   乔娴拍拍脑门,也重复着和盛屿西相同的动作走到了他的身后。   盛屿西输入密码,门瞬间打开,乔娴好奇地朝里瞄了一眼,却看到了一抹红衣。   她下意识抬头,“那个……”   “嗯?怎么了?”盛屿西没有听清她说什么,稍微低头侧耳倾听,结果下一秒突然有一个温柔的女声传了过来。   “你回来了?”   盛屿西看过去,突然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乔娴永远忘不掉那天。   那个一直冷着脸的男人,突然笑开,像个孩子一样,他丢下她,直接走进家门一下子将那个女人拥进了怀中。   那瞬间,乔娴的一口气直接堵在了喉咙里,甚至已经开始为自己之前的愚蠢想法感到羞耻。   她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下,视线早就已经顺着地板爬到了那两个紧紧相拥的人身上。   女人靠在盛屿西的肩头,眼泪从眼角渗出,她的声音那么温柔可爱,连乔娴都有些动容。   “我真的好想你,我们以后不要再分开了好不好?”   盛屿西松开了女人,动作轻柔替她擦掉了脸上的泪水。   这时候,盛屿西突然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回头却发现原处空空,女人问,“怎么了?”   盛屿西簇紧了眉头,赶紧转身跑出了门,他辗转几圈却没有发现乔娴的身影,一下子心脏像是被那双小手紧紧抓住一样。   当他再次回到二十三层的时候,视线突然撞到墙角的小小身影,他直接跑过去,大声质问,“你乱跑什么!”   乔娴真的很讨厌那个畏怯人世的自己,连安全感都无法给自己,她觉得自己失败到家了。   那时候的她,只能软弱到用眼泪表达自己的悲伤,难以抑制的难过随着眼泪流下。      第8章   盛屿西一下子吓到了,赶紧蹲下身子,“我……对不起,我说话有点重,我……”   “对不起。”乔娴哑着嗓子说出三个字。   轻轻,浅浅,像是不带任何情绪,可是听到的人却因为那张无害的脸认定了自己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盛屿西没办法,伸出手去想要擦掉她眼角的泪水,却被乔娴一下子躲过去了。   “你到底怎么了?”   “屿西,这是谁啊?”   这时候,那道温柔到令人嫉妒的声音又钻了进来,乔娴被这两个人堵在了墙角处,她恨不得自己是只土拨鼠,这样就能溜掉了。   盛屿西眼神紧张,旁边的女人忽然笑出了声,“怎么?你……”   乔娴承受不了这样的场面,她心虚紧张甚至是害怕,直接拨开了两个人跑开了。   盛屿西见状,立马就想追上去,谁知道女人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腕,“你还没有告诉我她是谁呢。”   “妈,等我回来我再告诉你,我现在要去找她。”   说完,盛屿西也不管对方有什么反应,直接追了上去。   女人无奈地摇摇头,“这孩子怎么和他爸一个样子啊。   那是乔娴第一次看见发怒的盛屿西,与先前的大声质问不同。   他的眼睛里带着熊熊的大火,声音里充满了愤怒,她就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玩具一样。   盛屿西轻轻一扯,她便整个人都被他按在了墙面上。   他生气了。   乔娴眼里还含着泪,却半点儿都不想哭出来,她只是有些委屈,然而连这份委屈她都找不到一个正当的理由去解释。   这场大火还在蔓延,盛屿西烦躁得像是一只寻觅不到食物的狂狮,张牙舞爪尽情展示着他的无所适从。   乔娴终于开口,“我……”   “你要是知道过去十年我为了找你费了多大的力气,你就不会想着逃走!”   一句话,镇住了乔娴,明明是一句埋怨甚至是毫无感情的责备,可在那一瞬间她竟然感动到想哭。   十年,三千多个日日夜夜,换算成秒已经成为了一个她无法估算的数字。   在她还不谙世事的时候,在她还潜在海里的时候,在她还是陈苗的时候,这个男人已经将她完完全全烙成自己生命的一部分。   那他该有多么悲哀啊,整整十年全部献给了一个陌生人。   乔娴眼角一滴泪缓缓滑下来,走廊的尽头恰好映进一道冬日阳光,打在盛屿西的身上,鬼使神差般她伸出了手……   “屿西,你……”   女人声音再次闯入,乔娴急急缩回了手,侧身将脸上的泪全部擦干净。   盛屿西看了来人一眼,提起来的怒火消去大半,“妈。”   妈?   乔娴第一次觉得她好像听不懂人话了。   她拔出眼来看那女人,从打扮来看完完全全就是二十出头的姑娘,五官大都小巧,更显不出年纪来,只有在她眯眼笑的时候才能看到她眼角有细纹。   所以,她吃的这杆子飞醋白吃了?   “丫头,快别哭了,屿西他就那脾气,你别跟他计较,走,我们进屋说。”   盛屿西看着叶倩丽把乔娴拐走,生怕出什么岔子,赶紧跟着走进去。   门一关上,那就是自家人说自家话。   叶倩丽像捧着一块金镶玉似的,将乔娴拥着坐到了沙发上,语气关切并且有八卦意味,“丫头,你叫什么名字啊?”   “乔……”   “她叫陈苗。”   乔娴还没说话,盛屿西就半路截胡,叶倩丽飞他一眼,拍了他一下,“和你说话了吗?去,给丫头倒杯水。”   盛屿西被赶走后,叶倩丽又开始朝着乔娴眨星星眼,“丫头,你叫陈苗?”   “嗯。”   “这名字可真好听,谁给你取的?”   乔娴沉默着没有说话,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别人说她名字好听,连耳朵里都好像抹了蜜一样。   “妈,先让她喝水吧。”盛屿西及时出现,直接坐到了另外一边,母子两个人都将乔娴护在中间,场面有些好笑。   乔娴捧着水杯默默喝水,也不知道另外两个人进行了怎样的眼神交流,余光只瞥到他们双双起身。   她没去管,只是抬头看着面前明亮的落地窗,外面的阳光正好,手里的水也温热,那瞬间她觉得连自己手上的裂纹都变得好看了。   她喝完水将水杯放好,眼睛却看到了茶几上的手机,好奇心一起,她从里面将手机拿了出来。   以前她到镇子上去卖海贝,曾经偷偷在海叔叔那里玩过手机,只不过他的没有这个大,也没有这个好看。   乔娴将手机打开,看着通讯录里躺着一串数字,想来这应该就是盛屿西的手机号了吧。   “说说吧,这丫头是谁,不要和我说你现在连未成年都骗。”   盛屿西有些无奈,“她已经十八岁了。”   “所以你真的把小姑娘骗到家里来了?”叶倩丽语气夸张。   “妈,你就别添乱了。”他挠头。   “不是,这丫头我看着怪单纯的,她可不像你以前的女朋友啊,你好好对人家,这次我从法国回来你以为我是做什么的,你能靠那酒吧过一辈子?你爸……”   “够了!”   房间内突然传出盛屿西拔高的声音,乔娴将手机揣进兜里,乖巧坐好。   没多久,盛屿西就从里面走了出来,“跟我走。”   “去哪里?”乔娴跟着出去,直到门关上她才察觉不对劲。   从刚刚她跑开,他的情绪似乎就不对了,乔娴觉得是不是自己一直以来对他的认知太片面了。   或许他根本就不是一个冷静自持的人。   “陈苗。”   这是盛屿西第一次这么叫她,她还是愣了一下。   盛屿西低头看她,“以后不要让我找不到你,我会疯掉的。”   这句话的意思是?   她对他很重要吗?   那个年纪的陈苗想当然地进行了一番“自私自利”的判断,熟不知这背后真正的隐喻是什么。   两个人来到楼下,乔娴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她在心底组织着语言,恨不得自己马上变得巧舌如簧。   盛屿西的侧脸昏昼不明,他停在门卫室边上,似乎接了一个电话,之后便转身又回到乔娴的身旁,“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跟我来。”      第9章   “可是你还在生气。”乔娴揪紧了衣袖,眼睛里湿哒哒一片。   那一刻,盛屿西还是觉得看不清乔娴。   “我没有。”盛屿西不厌其烦地解释着。   既然他都这样说了,自己再追问下去就显得矫情多了,可是她依旧踧踖不安。   他将手机收起来,忽然问出口,“是不是给你买根棒棒糖你就开心了?”   “啊?”   乔娴以为他在开玩笑,没想到五分钟后她的手上真的多了一根棒棒糖。   一颗心浊乱,橙子味的棒棒糖,酸中带甜,最后涤荡在唇齿之间的却是苦涩。   盛屿西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他打开车门示意乔娴坐进去,乔娴将棒棒糖从嘴巴里拿出来,随后猫着腰钻进去。   他随之跟进来,“师傅,去金尚。”   “好。”   盛屿西说完,就稍微低头看了一眼乔娴,小姑娘一直含着棒棒糖,眼睛不停地乱眨。   “开心吗?”   他忽然问一句,乔娴点点头。   大概是开心吧。   金尚不愧是江州最大的私立院校,因为和欧洲院校有合作,所以建筑风格也偏向欧洲,现在正是放寒假的日子,学校里人并不是特别多。   金闪敞亮的校门一下子映入眼底,再来就是高耸入云的主建筑,上面写着金尚的校训——   师道尊严,民知敬学。   校园里三三两两的人经过,乔娴对于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像是一只逃出森林的小鹿,眼神不断觑视着这个未知的世界。   盛屿西一一介绍着教学楼等地方,最后他带着乔娴走到一座办公楼前面,“我带你去见见你领导。”   “领导?”   “嗯,校长。”   学校校长应该就是这座学校的最高管理人吧?   直到走到校长办公室门口,乔娴才反应过来这个事实。   门板整体是深砖红色,两边有一些简洁的刻痕,盛屿西不忘回头看一眼乔娴,却见她很是淡定,这才放心。   他在外敲敲门,里面不多时传来一道男声。   盛屿西打开门,一进去脸上便带上了笑意。   “哦?你来了?”   办公室里立着一个男人,年纪看起来比盛屿西也大不了多少,身上穿着规整的正装,身材瘦高,气质沉稳。   盛屿西走过去,和他握了一下手,场面官方,一下子乔娴便陷入无端的紧张。   彼时,男人的视线看了过来。   “这就是你那个侄女?”   “嗯,苗苗,过来。”   苗苗?   就连养了她十八年的陈老汉一家都没有这样叫过她,可是这个认识了还不到一个月的男人竟然这样简单将这两个字说出口。   盛屿西看她发愣,抱歉地看了一眼校长,“抱歉,她有些害怕。”   说完,盛屿西就直接走过来,摸了一下她的脑袋,像对待一个孩子般,“苗苗,跟叔叔过来。”   她愣怔,机械地走了过去,盛屿西一点点教她,“这是程毅程校长,是我的大学同学。”   怪不得。   原来是他的同学。   乔娴想起来在电视机里看到的场景,二话不说直接来了一个九十度深鞠躬,“老师好。”   面前的两个男人都愣住了,不多时程毅忽然笑出了声,“屿西,你这侄女还真是可爱,一点儿都不像你。”   乔娴直起身子来,眼睛被杂乱的刘海挡住,盛屿西自然地伸出手去将她将发丝捋好,笑着对程毅说,“她是挺可爱的。”   当时自作多情的乔娴默默将这个词语分开——   可爱,可以爱……   那一刻开始,她便开始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奇迹。   相信奇迹之人本身也一定是一个奇迹,她在十八岁那年了解到了这个事实。   程毅和盛屿西简单说了几句话之后,眼神就朝乔娴看了过来,“屿西,虽然说你我关系不错,但是你说的那个专业在我们学校是热门,门槛也相当的高,不如这样吧,我推荐她学一下葡萄酒这个专业,先在我们学校系统地学习一下专业知识,然后一年后如果她考试通过了,再让她去。”   “葡萄酒?”   其实盛屿西知道乔娴对于自己的未来并没有一个安排,她选择和酒有关的专业也一定是因为自己而已。   “陈苗,你看这样可以吗?”盛屿西询问。   乔娴听到葡萄酒,联想到的就是那一个个晶莹的小紫球,葡萄和酒能有什么关系呢?   由好奇转为兴趣,她点点头,“好。”   程毅给了一个鼓励的笑容,说道:“你放心,我们学校也有不少和你一样的学生,你不是一个人,那我就给她分一下预备班吧,年后我安排好了会联系你,到时候开学你们直接过来就行。”   “好,麻烦你了。”盛屿西起身,乔娴也跟着起身。   他伸手去和程毅握手,握完之后乔娴忽然开始犹豫,像是怕错过什么似的,眼睛一直紧紧盯着两个人的手,当盛屿西松手后,她立马将手伸出去。   一只小手突兀地悬在空气中,空间内沉寂了三秒后。   程毅的脸上突然笑开,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藏一样,眼睛亮闪闪的,他伸出手去,“以后请多关照,陈苗同学。”   在校园内逛了逛,盛屿西的口袋内就振动不断。   乔娴将手揣进了兜里,忽然触摸到了几张纸,凉凉的令她有些不太舒服。   等她全部摸出来后才发现竟然是几张钱,她看向盛屿西,“是你的?”   “给你的,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你拿着钱去买点吃的,今晚上我可能不回家了。”   她喜欢吃什么呢?   从前在小海村她每天都吃海贝螃蟹大虾,吃到以为全世界只有这几种吃的,直到大哥从市里带回来一种东西。   盛屿西带着乔娴走进超市,发现她一直停留在泡面货架旁,便问,“你想吃这个?”   乔娴舔舔唇,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汤达人挺好吃的,我给你拿几桶,但是不能吃太多。”   哦。   原来好吃的东西不能吃太多。   回到家之后,盛屿西先帮乔娴泡了一碗泡面,他端给满脸期待的乔娴,“先吃点吧。”   乔娴将碗移到了自己眼前,却忽然抬头看了一下四周,下一刻她竟然直接端起碗来将面抄起扔进了垃圾桶。   “你……”盛屿西拦住她的动作,“你要做什么?”      第10章   乔娴有些不知所措,并不知悉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   “我……”乔娴手中的碗被盛屿西拿回去,他的眼神中带着奇怪,“为什么倒掉?”   “我以前吃过这东西的,大哥给我买过,当时他就是把这些波浪线倒掉了,给我里面的汤喝。”   波浪线?   盛屿西的眉头一下子簇紧,反应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乔娴口中的波浪线就是指的这些面,一时之间竟然哭笑不得。   他耐心地坐下解释,“这些面是可以吃的,至于你大哥……”   他不忍心伤害一个孩子的心。   “你大哥可能觉得面泡太久泡软了所以才倒掉的。”盛屿西说完,还特地将碗里的面搅了搅,生怕坨掉。   乔娴似懂非懂地点头,用手罩在碗顶试了试温度,确认不烫之后才放到乔娴面前,“喏,现在可以吃了,我去给你煎一个鸡蛋。”   “好。”   盛屿西看她乖乖吃面,才起身离开,他并没有待在外面的开放式厨房内,而是走了两步进了另外的小厨房,看着外面没有什么动静后才将电话打给肖嵩。   “喂?盛先生。”   “肖嵩,帮我联系一下市一院精神科的沈柏樟教授。”   “盛先生,您?”   “不是我,我怀疑陈苗精神方面有些问题。”   肖嵩一听这话,立刻急眼,“大小姐怎么了?”   “她没怎么样,我们必须给她做一个全面的检查,就算是送回杜家,我们也要确保她百分之百的安全健康。”   “好,那我联系一下。”   “记住,用陈苗这个名字。”   “嗯。”   盛屿西挂断电话后才走出去,发现乔娴手里的碗已经下去了大半,他赶紧走进厨房煎了个鸡蛋。   他把煎蛋放到乔娴的碗中,问道:“晚上带你去医院做一下复查,可以吗?”   乔娴筷子都还没有伸出去就停下,侧头,“你不是要出去吗?”   盛屿西在一瞬间像是石膏似的,竟然被一个孩子弄到结舌,他解释道:“还是检查一下比较好,这样我也能放心。”   “哦。”随后,乔娴开始埋头将煎蛋啃掉。   盛屿西试着让自己站在乔娴的角度上去考虑问题,可是发现自己根本就想不透这个小姑娘的想法,而且她的想法也有些怪异,和平常人不太一样。   天色暗下去不久,冬日的沉寂达到了极致,小区内一片阒静。   过道立着的路灯灯光葳蕤,似闪非闪,耀在乔娴的瞳孔里,眼波流转。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长长的,比前方盛屿西的矮了一小截。   她不敢大步向前,生怕打乱了这种平衡。   小区的地面很干净,不像小海村,到处都是灰尘,这里的人穿得也很干净,乔娴痴痴地想,恐怕连他们脚上穿着的袜子也是香的吧。   好像这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就好像王子要和公主在一起,就好像沙漠里有骆驼,就好像大海里有鱼。   “盛先生。”   肖嵩身穿黑色大衣,隐在灯光另一边,声音穿透了冰凉的空气传来。   乔娴任由脑袋胡思乱想,就连怎么上的车都没有细细思考。   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已经有近一个月的时间了,虽然她已经大致了解到了这两个人的身份,也了解了自己的身世,可是她的心不知道为何,还是停留在那个小海村,哪怕陈家人对她并不好。   她做不到不计前嫌,也做不到完全忘却,或许这注定是一场终生拖欠吧。   盛屿西和肖嵩在交流着她听不懂的事情,她咬着嘴唇上的死皮,忽然嘶地一声。   前面两个男人都回头,倒是盛屿西先问了一句,“怎么了?”   肖嵩随即将车子停在了路边。   一下子,所有人的关注点都投注在了她的身上,她一下子红了侧脸,“那个……”   她舔了舔破了的嘴唇,一股子腥甜涌入唇齿间,强制性地将那股不适咽下,问道:“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小海村?”   盛屿西和肖嵩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他回过头去,先是和肖嵩说了句,“开车。”   “是,盛先生。”   约莫过了几秒钟,盛屿西才回答乔娴的问题,“你想回去的话先做完检查,之后我会想办法送你回去的。”   “现在不可以吗?”   乔娴也不明白那一晚的自己为什么那么想回去,总觉得可能再往前走一步,她就一辈子都回不去了。   “我说了做完检查。”   乔娴突然变得不依不饶,“做完了就可以回去吗?”   肖嵩很少见盛屿西有情绪波动太大的情况,可是第一次从他眼中看到了慌乱,觉得有些新奇,他忍不住在旁边插了一句,“大小姐,盛先生是为了你好。”   “为什么叫我大小姐?”乔娴忍了很久了,终于将这句话说出来了。   她记得清清楚楚,自己小时候在医院被那些人抱走的时候分明就没有肖嵩这个人,从她出生到现在,每一天每一个小细节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可是唯独不记得自己的生命中有肖嵩这个男人。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月亮像是挂在车窗上一样,明明伸手就能触摸到,可是它却是冰冷生硬的,犹如这座没有任何朝气的城市。   乔娴放弃了挣扎,她倚靠在月亮上,再无耐心去寻找真相。   如果天界真的美好,玉兔和嫦娥为何还要下凡呢?   盛屿西从后视镜中打量着小姑娘,她的眼睛是明亮的,是不含有杂质的,与他们这些社会人不同。   是不是打从一开始他的做法就是错误的?   肖嵩眼神余光瞥到了外面,将近年关,马路上有一些人员在往路灯上面悬挂红灯笼,那抹红惨烈到令人心酸。   那般炽烈燃烧着的年华,却也只能供人欣赏。   车子行驶在路面上,三人的心境却完全不稳,直到吱嘎一声,市一院大门出现在几个人眼底,他们才纷纷从光怪陆离的想象世界中脱离而来。   医院内有一种特殊味道,能够让人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地,奇怪的是,乔娴并不排斥这种味道。   肖嵩说了句什么匆匆离开,盛屿西则带着乔娴上了二楼。   四处寻不到依靠,乔娴才发现现在自己唯一的依靠是盛屿西,她看着这个人的背影,忽然开始想象他擎着鸡尾酒又会是怎样的场景呢?      第11章   沈柏樟教授的办公室近在眼前,盛屿西先是敲敲门,随后里面传来一阵女人的声音,像是在哭喊诉说着什么。   声音隔着门板,听得不算太过清晰,过了没多久,孩子的哭声也应之而起。   盛屿西回头看了一下同样面带疑惑的乔娴,他立刻加紧敲门的速度,“沈教授。”   果然,里面的声音瞬间停下来,没多久沈柏樟就从里面走了出来,乔娴下意识朝里面看了一下,只见一个中年女子带着一个孩子背对着他们。   她偏头,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两个人呢。   “盛先生,你来了?”   “教授,我来带我侄女做一下复查,你看你现在有时间吗?”盛屿西并没有朝里看过去。   沈柏樟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睛,视线分明有些飘忽,咳嗽一声,“行,我准备一下,你们去207办公室等我吧。”   “好。”   两个人正要离开,忽然一道小小的身影朝着乔娴直直地冲了过来,措手不及间一个孩子已经躲在了她的怀中。   盛屿西刚想伸手阻止,却看见办公室内的那个女人挥起拳头直接打在了沈柏樟的胸膛上,“你怎么这么狠心!娇娇可是你的女儿啊!”   乔娴有些不知所措,可当她低下头看向自己怀中的小姑娘的时候,再次被吓到了。   这是?   这是那天在路上看到的那对母女!   近距离看,小姑娘的眼睛并非完全是乳白色的,她的瞳仁比一般人要淡许多,属于淡淡的青灰色,不仔细看的话真的看不出来。   小姑娘眼睛张大,就像是一只虚张声势的小怪兽。   盛屿西伸出手来将他们两个人拦在了身后,他看了一眼乔娴,“你先带她去旁边坐一下,我来解决。”   乔娴答应着,便带着小姑娘离开。   小姑娘像是一个机械化的娃娃一样,竟然半点儿戒备都没有,跟着乔娴离开。   她四处看看,最终拉着小姑娘在医院长廊的排椅上坐下。   “你叫什么名字?”乔娴率先开口询问。   小姑娘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棒棒糖放到了乔娴的手心里,“吃了我的糖,我就告诉你。”   还是个小机灵鬼。   乔娴听话将糖纸解开,放到嘴巴里才发现这糖和盛屿西给她买的那根一样的味道。   “我叫沈娇娇。”   “沈娇娇?”乔娴重复问了一句。   “嗯,那你呢?”   “我……”乔娴将棒棒糖拿出来,笑着说,“陈苗。”   “哦,你也生病了吗?”沈娇娇含笑问。   乔娴琢磨了一下才回答,“可能吧,你……”   刚想问相同一个问题,乔娴便停住了,这样问是不是不太礼貌呢?   “我好像也生病了,但是我不知道我生了什么病。”沈娇娇笑得喜滋滋的,身上分明带着天真无邪的孩子气。   她不知道?   乔娴心头涌起一丝疑惑来,不过很快被新的关注点吸引过去,“里面的那两个人是你的爸爸妈妈吗?”   “嗯,爸爸妈妈好像吵架了,好像是因为我。”   乔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一个小姑娘,咬唇咬了半天才说道:“你送我的棒棒糖真好吃,谢谢。”   沈娇娇忽然目不转睛地盯着乔娴,说实话被这样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感觉并不怎么好,即便乔娴的心中对她有同情。   “姐姐,我是不是长得很好看啊?”   额……   这是什么问题?   乔娴顿了一顿,随后伸出手去学着盛屿西的样子摸摸沈娇娇的脑袋,“为什么这么问?”   “路上好多人都在看我,妈妈说是因为我长得太好看了,可是我都没有见过我自己长什么样。”   乔娴彻底怔住。   “你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   “对啊,姐姐你知道你自己长什么样子吗?”   乔娴反应了一会儿,才回答,“我从镜子里看就能看到我自己啊。”   “镜子?”沈娇娇似乎被触动似的,眼边红了一圈,“我们家里没有镜子,我们家里到处都是黑黑的,妈妈也从来不让我去窗户旁边。”   小孩子说话向来没有什么逻辑性,他们只是凭着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去陈述一件事情,现在看来那对夫妻是有意将沈娇娇眼睛的情况隐瞒的。   只是能够照出人影的东西那么多,他们难道能够把所有这些因素都排除掉吗?   说话间,盛屿西已经从办公室走出,神色凝重。   乔娴站起身来,问道:“怎么样了?”   “没事,你不用担心。”话毕,盛屿西直接蹲下身子,“娇娇,你回去找你爸妈吧。”   突然之间,沈娇娇的情绪变得波动,她紧紧抓住乔娴的手,“我不,不要,我不想爸爸妈妈吵架。”   站在不远处的沈柏樟夫妇,眼眶也是红彤彤的,陈夫人稍微矮下身子来,作伸手迎接状,“娇娇,你过来,妈妈和爸爸不会再吵架了。”   “真的吗?”沈娇娇弱弱出声。   “嗯,再也不会了。”   沈娇娇看了一眼乔娴,乔娴朝她笑了一下,“去吧,去找爸爸妈妈。”   “那好吧。”说完,沈娇娇又变成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跑到了陈夫人的怀中。   盛屿西也站起身来,深看了一眼两个人,朝着沈柏樟教授点头致意后便抬步拉着乔娴离开。   “不做检查了吗?”乔娴问。   “做,稍等。”   他拉着乔娴进了207房间,刚进去沈柏樟就跟着走了进来。   刚刚的小插曲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两个人把手言欢寒暄了几句,随后沈柏樟就带着乔娴进去做检查。   检查过程并不复杂,乔娴出来的时候盛屿西在外踱步,她小跑过去,“好了。”   盛屿西看着她愣了一下,忽然牵动嘴角,点点头,“嗯,饿不饿,带你去吃好吃的?想吃什么?”   乔娴考虑的时候,沈柏樟从里面走出来,朝着盛屿西说,“盛先生,检查报告出来我会通知你的。”   “嗯。”   离开医院后,乔娴觉得脑门上掠过一丝沁凉,她抬头,却见天上有飞雪落下。   她惊喜出声,“下雪了!”   盛屿西倒是没那么惊喜,只是语气淡淡地“嗯”了一声。      第12章   乔娴伸出手去,用温热的掌心去承接着那朵朵细碎的小雪花,感受着那雪花在手上一点点融化的感觉。   那一刻,她忽然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而身后的盛屿西眼看着这一切,就好像看到了一场即将落幕的电影似的,脸上并没有半点儿笑容。   现在的一切,实在顶糟,如果他猜得没有错的话……   “我想吃饺子。”   “饺子?”   “嗯。”   “好,我找一下附近的饺子馆。”说完,盛屿西掏出手机来,手指在上面滑动着。   乔娴的心随着盛屿西的那双手一起跳动,逐渐变得铿锵有力,像是着了魔一样,她真的好想再摸一下那双手。   上下眼皮开始打起官司来,她不停地眨眼来掩饰自己的紧张,忽然定住一口气,一把握住了盛屿西的手。   这一举动说实话真的吓到盛屿西了,手机差点儿飞出来,他定神顺着那双小手看到的却是一张红彤彤的小脸,以及那双会说话的眼睛。   乔娴感受到了盛屿西的眼神,可是奇怪的是这次她竟然没有半点羞怯,她脸上的笑容堆在了一起,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我很早之前就想这样握住你的手了。”   一下子,盛屿西的心紧住,他看着撩不自知的小姑娘,引起了一种热切。   这股子热切他形容不出来,暖融融的仿佛要将他融化,可是又不是那种汹涌澎湃的感情,他无法理解,甚至急于否认自己的改变。   他咳嗽一声,直接将手缩了回去,缓了一阵问道:“是因为你手冷吗?”   “不是啊,因为觉得你的手好看,而且软软的。”   所以,她真的只是看上了自己的手?   盛屿西恢复严肃状态,往前走一步,觑着小姑娘,“听好了。”   “嗯?”乔娴愣了一下。   “以后不准随随便便摸别的男人的手。”   在电影中,加菲猫走丢了,它非常担心乔恩,害怕乔恩找不到它而担忧。   后来,乔恩偶然走进宠物店,看到了加菲猫,他们再次重遇,电影末尾处,那只猫身后是落下去的阳光,它如是说道:“我永远也不会问乔恩,那天他为什么会走进宠物店。”   就好像那天的盛屿西一样,他没有出口询问乔娴为何会伸手握住自己。   触摸只是一瞬间,他却在那片温热消失后起了涟漪。   乔娴看着盛屿西,反应了许久才开口,“你不喜欢别人碰你?”   刚刚升起的气氛被乔娴一句话给完全破坏了,盛屿西也破天荒地展露笑颜,他收回步子,盯着她看,“算了,还是先去吃饭吧。”   “哦。”   在湖滨路上有一家饺子馆,在美团上属于网友热评第一的饺子店,盛屿西打开导航,没多久就走了过去。   大概临近过年,连饺子馆外都装修得年味十足,玻璃窗上挂满了小红灯笼,门外还有熙熙攘攘的人群经过,看起来与后面高耸入云的建筑形成一种强烈的对比。   乔娴伸出手来呵了一口白气,随后跟着盛屿西走进去。   “几位啊?”老板娘亲自出来招待,面上热情得很。   盛屿西稍微颔首,“两位。”   “里面请,老公,照顾一下。”   “诶,好嘞。”在后厨整理东西的男人听见有客人来了,立刻走出来,手上还拿着菜单。   盛屿西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乔娴看他坐下,犹豫着几秒,随后竟直接坐到了他的身侧。   他愣了一下。   这时候,老板将菜单拿到两个人眼底,“客人,这是我们的菜单,看看你们想吃什么。”   乔娴双手规规矩矩放在了腿上,眼睛却闪着光,一直盯着盛屿西的手指头看。   其实,更准确的说应该是盯着他手指指的那些饺子的图片看。   “你想吃什么馅的?”盛屿西一偏头,他细碎的发丝从乔娴的脸颊上扫过。   她开始后悔,是不是不该坐在他旁边。   乔娴往后撤了一点,开口问“有什么馅的?”   “白菜,韭菜,芹菜……”   “就……就白菜吧。”   “行,两份白菜的,外加拿一碟醋和酱油。”   “好嘞。”   老板离开之后,两个人之间突然安静下来,乔娴更是不停地咬牙,余光不自觉瞥到盛屿西,却发现他在看窗户外面。   她忽然别扭起来,身子刚想站起来,结果就又被盛屿西拉了回去。   她看过去,之间盛屿西笑,“你去哪?”   “我想……”   “你不想坐在我身边?”   “不,不是的,就是……”乔娴一下子又变得结巴起来。   盛屿西掏出手机来,问店员要了一个手机支架,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问她,“你有没有想要看的东西?”   “啊?”   盛屿西看着乔娴眼睫毛软塌塌地盖在了瞳孔之上,皱起眉来,“你用过睫毛夹吗?”   突来的两个莫名其妙的问题,让乔娴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没什么,找一部电视剧我们吃东西的时候一起看吧。”   “有动画片吗?”乔娴反应过来盛屿西说的是什么意思。   “动画片?”盛屿西说,“国产的可以吗?我可以推荐几部给你。”   他打开手机,点进了一个粉粉的方框,然后一些花花绿绿的人物出现在了眼底。   盛屿西刚想点开某部片子,就忽然想起乔娴不认字,赶紧从口袋里拿出耳机,然后将其中一个小耳塞慢慢塞进了乔娴的耳朵里。   好像……有些痒痒的。   乔娴肩膀一耸,慢慢适应着这种感觉。   十分钟后,老板将做好的饺子端上来,无意识地瞥了一眼两个人的手机,顿时蹙眉。   这不是大耳朵图图吗?   他儿子三岁的时候就不看这片子了,这两个人多大了还在看?   盛屿西朝着老板笑了笑,老板也回以笑容,随后赶紧溜走。   乔娴注意力全部被动画片吸引,连饺子上来了都没有注意到,盛屿西专注于给她调汤汁,结束之后夹了一个白菜饺子蘸了一下,随后放进乔娴眼前的小盘子中。   他稍微往她的身边倾倾,“该吃饭了,等会儿再看。”   “好。”   盛屿西帮忙乔娴将耳机扯了下来,他指指小盘子,“给你弄好的,你尝一下。”   “好。”   乔娴拿起筷子,刚想把饺子填进嘴巴,却觉得有些别扭,半张着嘴僵硬转头,发现盛屿西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动作看。   她半咽口水,头稍微偏向了一边,偷偷将饺子吃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感冒状态不好,今天恢复更新,么么哒   第13章   盛屿西也意识到自己动作的不合适,赶紧移开视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操心,操心着乔娴的一切,又或者在那十年间他早就构想了一幅幅现在这样的画面。   于荒境之中,他似乎以此为人生继续下去的凭据,等到真的实现的时候却变得慌乱不已。   真是个失败者。   乔娴并不知道盛屿西内心对自己的嘲讽,她只知道眼前的饺子很好吃,刚刚看到的动画片很好看,现在的生活很平静而已。   过年前夕,乔娴再次去了医院,她没想到是以那样的方式和那个人见面的。   她拿着沈柏樟给的检查报告,由于看不懂上面的东西,她只能求助于盛屿西,刚想打电话过去,却看到了在某个办公室门前不断徘徊的陈三田。   瞬间,她心底刮过一阵喧嚣,所有的记忆涌来,在那些重叠纷杂中她寻到了几处埋怨。   “她有了钱就走了。”   “真是白眼狼,陈家养了她那么多年,说走就走?”   “对啊,真是个狠心的种。”   这些埋怨是乔娴自我批评的缩影,她心虚着也害怕着,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   陈三田佝偻着身子,比她离开前还要沧桑,脸上的褶皱更加明显,头发似乎也白了许多。   乔娴捏着检查报告,眼眶变得湿漉漉,她走过去,喘息变得急促,声音也是颤抖的,“爹爹。”   陈三田身子一震,转头看清来人后,不知道为什么像是见了鬼一样,一把抓起放在长椅上的破布包,着急忙慌想要离开。   乔娴追了上去,也不管别人的视线,口中一直喊着爹爹。   直到走出医院,她才追上陈三田,一把抓住他的手,“爹爹,你躲我做什么?”   陈三田一下子将乔娴的手甩开,啪地一巴掌打在了乔娴的脸上,嘴巴里不断喷出唾沫星子来,“滚!我们陈家没有你这个人,你不是我的闺女!别喊我爹爹!”   乔娴觉得自己真是贱到家了,明明小时候恨他们恨得要死,拼了命也想逃出小海村,可是离开后却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完全把那段过往抹去。   “好,我不喊,我就想问问你来医院做什么。”   “老子来做什么,关你屁事,你给我滚,马上滚!”陈三田呛了一口风,猛地咳嗽起来,他扶着电线杆子勉强维持平衡。   这时候,林萍不知道从哪里跑了过来,扶着陈三田,“哎呦,你这糟老头子,怎么跑出来了?啊?”   林萍一偏头,恰好看到了乔娴,瞬间她脸上所有的表情都皱在了一起,竟然直接推了她一把,“好你个小贱人!把你爹气了个半死,你现在还敢出来!不是傍上大款了吗?怎么?现在有能耐了是不是?”   乔娴一下又一下被林萍推搡着,她紧咬着牙,半边脸被陈三田扇得通红,身子像是颠簸在大海之中。   路上的行人也只是因着好奇朝他们这边看过来,乔娴瞬间觉得自己真是不自量力。   她是陈苗啊,她一辈子都只能是那个抬不起头的陈苗啊。   十八年没在他们面前哭过的乔娴,突然以陈苗的身份哭了,肆无忌惮地宣泄着这些年她所有的情绪。   “我不是陈苗!我不要做陈苗!爹,娘,你们有没有一瞬间,哪怕是一瞬间把我当成女儿来看待,我来替你们回答!没有!你们从来都没有把我当成女儿来看待!大哥二哥吃的用的永远都是最好的,他们可以和你们要任何东西,我连要一支铅笔都成了错误,我以为只要我变得听话,你们就会回头看看我,即便我不是你们亲生的,但是我不相信我们在一起十八年的时间都是假的,可是……”   她喘了一口气,任由眼泪模糊着自己的视线,“可是我永远都不是,第一天不是,那么这一辈子都不是,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成为陈苗!”   话说完,她也不管那两个人有什么反应,半只胳膊挡住脸,胡乱地跑着。   天也黑了,泪也干了,她无助地靠在墙面上,眼前是陌生的小胡同,所有的一切都是灰白色的,好似一下子她的生命等到了地老天荒。   她顺着僵硬的墙面蹲下身来,袖子不小心褪下,露出了她伤痕累累的胳膊。   这时候,一对母子从她的面前经过,那个小男孩小声说,“妈妈,你看她好奇怪啊。”   “别看了,我们赶紧回家。”   两个人像是见到了病原体一样,急匆匆离开,乔娴忽然凄惨一笑,原来不管她是陈苗还是乔娴,都一样让人害怕。   她收起袖子,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起来,知道她的号码的除了肖嵩就是盛屿西。   若是之前,她一定欣喜异常,可是现在的她只觉得自己肮脏,竟然还想觊觎根本就不会属于自己的东西。   真是丢脸。   她懊恼地捧着脑袋,铃声扯破了灰暗的天空,露出了清冷的月牙,旁边还缀着几颗星星。   能在冬日里看到这样的天空,实属难得。   她盯着天空看了很久很久,久到连腿都麻了,当她起来的时候,才发现一件事。   检查报告不见了!   乔娴跑出了小胡同,站在路边,学着盛屿西的样子拦了一辆出租车,用蹩脚的话终于讲明白自己要去的地方。   司机师傅叹口气,没想到今天的第一单竟然接了个傻姑娘。   下车的时候,乔娴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张一百块钱递给了司机师傅。   “诶?姑娘,找钱给你。”   乔娴像是没听到似的,直接跑到医院门口,没多久就被人群淹没。   她横冲直撞,眼睛一直看着脚底,找了个遍都没有找到检查报告。   怎么做什么都做不好!   乔娴垂头丧气地坐在花坛旁边,手机这个时候又响了,她拿出来一看,是熟悉的号码。   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接的时候,忽然一股强劲的力道将她扯了起来。   “你能不能不要乱跑。”   盛屿西的语气软绵绵的,他红着脸,脸上还带有细汗,连发丝都是湿漉漉的。   那一刻,乔娴想哭,却拼命忍住了。      第14章   盛屿西没有生气,他只是看起来有点累,这让乔娴更加愧疚,她低下了头,“对不起,我把检查报告弄丢了。”   盛屿西像是泄了一口气,平稳了一下呼吸后,声音变得格外温柔,“没事,弄丢就弄丢,直接去医院再看就好。”   看到他这样子,乔娴瞬间恨透了自己。   “你骂我吧,反正小时候我做错了事爹娘都是骂我的,再不行,你也可以打我。”说完,乔娴就直接伸出两双手,然后闭紧了双眼,小嘴也是紧紧抿着不张开。   他怎么舍得下手啊。   盛屿西叹了一口气,像是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头,“以后不会有人再打你了,你也不用害怕再做错事。”   乔娴蹙眉,缓缓睁开眼睛,只见盛屿西的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身旁的行人来来往往,皆不入她眼。   唯有眼前这一人,让她心如鹿撞。   明明她是万人嫌弃的陈苗,可是为什么他还要这样对自己呢?   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乔娴忍住泪水,颤颤出声,“那我不当陈苗也可以吗?”   盛屿西愣神。   乔娴看着他犹豫了,泪水瞬间倾泻,声音大了一倍,“我不想要再做陈苗了,可以吗?”   那一天,乔娴像是讨不到糖吃的孩子一样,一遍又一遍地问盛屿西可以不可以,他没有回答,只是用一个温暖的拥抱来代替了所有的回答。   人们都说来日方长,可是又有多少的念念不忘能够得到回响呢?   乔娴向盛屿西隐瞒了自己见过陈三田的事实,浑浑噩噩哭完,留下一张红彤彤的脸。   在路灯的照耀下,她脸上的痕迹变得更加明显,盛屿西询问,“你的脸怎么了?”   她下意识捂住自己半边脸,摇摇头,“没什么,我一哭脸容易红。”   “我叫肖嵩来送你回去,我找教授问问你的情况。”   “嗯。”   没多久,肖嵩就抵达医院,乔娴上了车以后,忽然觉得有些头疼,好想睡一觉,她真的好累。   肖嵩朝后视镜看了一眼,问道:“大小姐,你怎么了?”   “没事。”乔娴看了一眼肖嵩的后脑勺,忽然想到什么,直到下车她才开口询问,“那个你可不可以教我几个东西。”   “嗯?”   肖嵩把乔娴送到楼上,然后按照乔娴的描述将如何用手机打字,连带着拼音字母还有数字什么的都教给她了。   出奇的是这丫头记忆力竟然特别好,他只讲了一遍就记住了。   不过他没有放在心上,想着只是因为她学习欲望强吧。   肖嵩离开之后,乔娴立刻窝进房间,将自己整个人闷在被窝里,然后打开通讯录,看着盛屿西那两个字。   然后点进去,笨拙地重新编辑了三个字,随后如含蜜糖,从被窝里冒出头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那一刻,她忽然开始感谢自己得了那种病,她曾经拼命想要忘记生命里的一切,可是是盛屿西的出现让她想要记得现在发生的一切。   她将手机收起来,然后了无心事直接睡过去,连盛屿西回来都没有听到。   盛屿西站在门边,看了一眼睡熟的小姑娘,走过来细心地将被角掖好。   “啧啧啧,还真是用心啊。”   熟悉的声音突然闯入,吓了盛屿西一大跳。   他回过头去,只见叶倩丽半倚在门边,手里拎着一支圣罗兰口红,穿着依旧娇艳。   盛屿西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随后走出去,敲敲关上门,“妈,你走路都没有声音的吗?”   叶倩丽还想再往里瞅瞅,谁知道自家儿子那么小气,她叹口气,“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啊。”   盛屿西蹙眉,“妈,你不要瞎说,她还是个孩子。”   “孩子怎么了?再说了她都十八岁了,怕什么?难不成你现在还有女人?”   “没有。”盛屿西否认,然后稍微推开叶倩丽走到客厅,自顾自地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冰啤酒,单手开盖,动作行云流水。   他闷了一大口,脑子里想的全部都是沈柏樟的话——   “她的记忆力比一般人的要发达很多,这种病症在医学上成为超忆症,有超忆症的人利用左额叶和大脑后方的后头区储存长期记忆,所有这些似乎都是在潜意识下发生的,具有超忆症的人,没有遗忘的能力,能把自己亲身经历的事情,记得一清二楚,能具体到任何一个细节。”   甚至于,沈柏樟说乔娴可能连自己出生时的记忆都记得清清楚楚。   盛屿西再次闷了一大口酒,叶倩丽走过来坐到他的身旁,“怎么?我戳中你的心事,所以喝酒解愁?”   “没事,你要是来劝我出国的话,那就算了。”   “谁说我要劝你出国了,你不是开酒吧吗?那带我去看看应该也可以吧?”叶倩丽眨了一下眼说道。   盛屿西嘴里兜着酒,忽然看向叶倩丽,硬生生将液体吞下,“你穿成这样我怕我爸会吃醋,我可不敢保证你的安全。”   “那就带上陈苗,我们一起。”   “带上她?那更不可能了。”盛屿西将酒放下,直接拒绝。   “你不是酒吧老板吗?连这点权利都没有?”   “谁和你说我是酒吧老板了?酒吧是我一个兄弟投资的,我只是挂号的老板而已,况且我本身又不是做那个的。”   “哦?”叶倩丽装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来,一下子勾住盛屿西的胳膊,“那我的宝贝儿子是做什么的呢?”   “鸡尾酒讲师。”盛屿西倒是没有不耐烦,对于叶倩丽,他作为儿子早就习惯了她的一举一动。   鸡尾酒讲师?   对于这个领域,叶倩丽还真的是不熟悉,“具体是做什么的呢?”   “你知道了有什么用?”   真是小气!   叶倩丽哼了一声,随后离开盛屿西,又开始变得语重心长,“不是我说你,整天和酒打交道有什么好的?你看看我那些同学的儿子哪一个不是开大公司的,现在的小姑娘再怎么傻那也都会考虑自己的未来啊,就算她们不考虑,她们的父母也会考虑吧,难不成你不打算结婚了?我是看不太惯你一直和酒打交道的。”   “呵。”盛屿西笑了一下,“你看上的陈苗马上也要和酒打交道了。”   “你什么意思?”      第15章   “我安排她去了金尚,过了年就进葡萄酒专业的预备班。”   叶倩丽脸上的表情复杂,忽然开始重新审视盛屿西,“我现在才想起来我还没有问你她是哪里来的?你们怎么认识的?你口口声声说你们不是男女朋友,为什么又让她住到家里来?屿西,你以前可是从来不把事情瞒着妈妈的。”   盛屿西扶额,双手合十,作哀求状,“爸爸啊,求求你,赶紧把你老婆带走吧。”   “臭小子!”叶倩丽拍了他一下,“我问你呢。”   “她就是我兄弟的侄女而已,因为他有事所以不能照顾,所以就拜托我照顾。”   “所以连学校你都一并安排着?”   跟着盛天爵一起闯荡商场多年的叶倩丽,即便近几年已经息影,可是脑子转得绝对不比他差。   “好了好了,这些事以后再说好不好?”   叶倩丽白了他一眼,说道:“小姑娘不错是不错,反正你自己看着办,别给自己惹了麻烦就好。”   “我先走了,你爸还要我等会儿和他视频呢,对了,这支口红是我给陈苗的见面礼。”   盛屿西收下口红后,忙不迭赶紧把叶倩丽送走,刚关上门就被赤脚站在客厅里的乔娴吓了一跳。   “你怎么出来了?”   乔娴睡眼惺忪,眨巴眨巴眼睛,问道:“有人来了?”   “嗯,我妈刚刚来过,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乔娴摇摇头,她走到沙发旁,看了一眼那个易拉罐,问道:“这是什么?”   盛屿西看一眼,也走过去坐下,“酒。”   对了,她想起来了,盛屿西是个大酒鬼。   她扁扁嘴,“哦。”   盛屿西捧着啤酒罐,咳嗽几声,问道:“我问过沈柏樟教授了,你复查结果一切正常,没什么问题,不用担心。”   “嗯。”乔娴觉得脚凉凉的,脚指头都蜷缩在了一起,盛屿西稍稍瞥了一眼,随后走到玄关处拿出来一双新的棉拖鞋,然后递到她的脚边,“怎么出来也不穿鞋呢?”   “我听见你的声音了,所以就出来看看是不是在做梦。”   盛屿西笑了一下,然后浅浅抿了一口酒,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他询问,“你还记得之前我们去的那家饺子店吗?”   乔娴点头,“记得。”   “我记得当时老板好像穿了件衣服,我当时看着怪好看的,就是记不起来是什么样子的了。”盛屿西状似无意提起。   乔娴脑子中某根弦像是瞬间被拨动,她一边回忆一边说道:“我记得,是黑色的外加蓝色条纹的……”   说着,她蘸了一下旁边水杯里的水,在茶几上画了几个字母,上面还带着这几个字母。   盛屿西不能掩饰自己的惊讶,他看着乔娴,忽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乔娴看他奇怪,问道:“怎么了?”   他赶紧咳嗽一声,掩饰自己的情绪,“没什么,就是奇怪你怎么会写字母了。”   “哦。”乔娴也不隐瞒,“是肖嵩教我的。”   “什么时候?”      第16章   “刚刚他送我回来,教我的。”   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学会了?   盛屿西看着乔娴,觉得自己的大脑已经不足以处理这条信息了,看来沈柏樟说的话都是真的,既然如此的话,她应该记得杜家的事情才对。   怪不得!   怪不得当初他解释她的身世的时候,她并没有那么惊讶!   如果是这样的话……   “你怎么了?”乔娴再次询问。   盛屿西赶紧回神,摇摇头,“没什么,对了,这个……”   他从口袋里摸出来一支口红,递到乔娴的手中,“是我妈给你的。”   乔娴知道这个东西,是抹在嘴上的,她离开陈家的那一天曾经用过。   她扒开盖子,却发现口红的颜色张扬艳丽,一瞬间,她又把盖子盖了回去。   “怎么?不喜欢吗?”盛屿西问。   乔娴摇摇头,她变得不自信,想到这样的颜色应该和叶倩丽那样的女人搭配才是最合理的。   “我很喜欢,所以舍不得用。”   “这有什么的,你要是喜欢我再给你买。”   乔娴不明白为什么盛屿西可以无条件对自己那么好,后来的后来终于明白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理所当然啊。   她简单说了几句之后,就回了房间,将口红放进抽屉藏好,随后拿出一个从盛屿西那里借来的本子,还有一支从小海村带过来的断铅笔,她一笔一划在本子上写着什么,所有的都是她欠下的钱,直到最后她歪歪斜斜写下了口红的拼音。   写完之后,她松了一口气,将本子收好后才安稳睡去。   而隔壁的盛屿西却是一夜无眠,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面对乔娴,如果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他们之间会不会变质呢?   可是变质了又如何,他们本就是陌生人。   这几天盛屿西的工作多起来,基本上乔娴醒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不在家了。   她给肖嵩打过去电话,提出来想要去酒吧看看,却被拒绝了。   没办法,她早午晚饭都只能自己解决。   可是时间一点点过去,一个星期都过去了,乔娴连个影子都没见到,她倔强地认为自己是不是被丢弃了。   除了肖嵩来给她送过吃的以外,她就没见过其他人,给盛屿西打电话也打不通。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她直接找去了酒吧,当她出现在盛屿西办公室里的时候,依旧没有看到盛屿西的身影。   桌子上摆着几个易拉罐,她心中吃味,一激动直接拿起那个易拉罐,仰头而尽,想也没想就喝了下去。   只是一瞬间,她觉得那个味道不太对,在嘴巴里回味了一下觉得更奇怪了。   没几秒,喉咙里像是被火烧一样。   盛屿西从办公室里的小房间内走出来,看着乔娴不停地咳嗽,脸涨得通红,也顾不上质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急忙走过去,问道:“怎么了?你怎么了?”   “我……”乔娴呸呸呸想把嘴巴里的味道吐出来,她拿着易拉罐,整张小脸都皱在了一起。   盛屿西将她手中的易拉罐拿过来,瞬间暴汗,这里面是他随手弹进去的烟灰啊。   “走,我带你去医院。”      第17章   从医院回来以后,乔娴整个人都不好了,她发誓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喝酒了,看到乔娴恢复正常后,盛屿西突然开始笑她,“你也不看看那是什么你就喝。”   乔娴没说话。   盛屿西从桌子上拿了一块口香糖给她,“喏,吃个糖会好一点。”   乔娴接过去,慢慢嚼着。   “来之前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这几天我打了好几遍,你都没有接。”乔娴说得委屈极了。   盛屿西这才意识到什么,他说道:“对不起,最近工作太忙,我有让肖嵩给你带吃的不是吗?他没有给你吗?”   “我不要吃的。”   只要你啊。   后面的话乔娴没敢说出来,怕被他讨厌,也怕听到自己不想听到的话。   她反复嚼着口香糖,直到嚼到没了味道才吐出来,她站起身来,“既然你工作忙,我就先回去了。”   “等一下。”   盛屿西离开座椅,拿了桌上的领带,动作流利地系好,随后将身上的大衣脱掉,露出一身正装。   “既然你来了,那就给你看看吧。”   “看什么?”   乔娴被盛屿西安排在酒吧内一个房间里,她坐在沙发上,眼前是占据了一整面墙的单向玻璃。   从那里面她很轻易就能看到盛屿西的一举一动,他举手投足,侃侃而谈,手中漂亮的酒杯由透明变得波澜多彩,而在他的面前坐着无数的商人,两旁架子上的鸡尾酒纷纷等着他们的青睐。   头顶的吊灯灯光闪烁了一下,微弱的差别从她的眼睫处筛下,她眨了一下眼睛,突然明白过来盛屿西是想将自己的工作状态展示给她。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单向玻璃和普通玻璃的区别,不敢一直盯着他看,怕自己的小动作被发现。   约莫半个小时,盛屿西结束工作,乔娴看着他离开屋子,下意识也站起身来。   房间的门被打开,盛屿西推着一个类似于餐车一样的东西走了进来。   乔娴眼睛一直盯着他看,总觉得有那么一瞬间的陌生。   门被关上,房间内只留下他们两个,盛屿西问道:“想喝酒吗?”   乔娴想摇头来着,可是看着他那张脸似乎说不出拒绝二字,她点点头。   随后,盛屿西拿过装满冰块的小盒子,放到了手边的雪克壶中,冰块相互碰撞的声音清脆,乔娴一下子凝住视线。   “这是雪克壶,也叫摇酒壶,这是冰块,弄好了之后再加入葡萄酒、酸橙汁和葡萄柚,最后再加上樱桃利口酒。”盛屿西一边调着鸡尾酒一边解释给乔娴听。   盛屿西一手擎着水晶杯,杯体内纯粹的颜色一如他澄澈双眸。   盛屿西将酒杯递给乔娴,说道:“它叫冻唇蜜。”   后来,乔娴才知道冻唇蜜是古巴新车场郊外的矿山名,而她在多年后也曾有幸瞥过一眸。   乔娴接过酒杯,低头看一眼,才发现在那份纯粹中是由无数个碎冰渣形成的,由于灯光的照射显得它们就像是不可一世的钻石一样。   她尝试性地轻轻抿一口,忽然一下子捂住了嘴巴。   原来外面那层冰体真的会冻住嘴唇,盛屿西笑笑,“我第一次喝的时候也是和你一样。”      第18章   “其实材料有些不足,不然你可以告诉我想要喝什么口味的,我给你调。”   乔娴没注意听,一点点将杯子里的酒抿掉,就像是久旱逢甘霖的鱼儿一样,极其渴望着什么。   喝完之后,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乔娴捏紧了杯子向外看。   只见一个胸前戴着工作牌的女生探进头来,“屿哥,别忘了等会儿去唱K啊。”   “我知道了,你们先去,我马上到。”   “好嘞。”那个女生朝他打了一个响指,全程就好像没有看到乔娴似的。   她将杯子放在了餐车上,抿了抿唇,还是开口问,“那个人是?”   “哦。”盛屿西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酒吧里的同事,等会儿要和我一起去吗?”   “嗯?”乔娴皱眉。   盛屿西像是无意开了个玩笑,说道:“你记性应该不会这么差吧?刚刚她不是进来说了嘛,去唱歌,今天是她儿子的生日。”   乔娴倒是没注意到他的试探,只是莫名松了一口气,“原来她有儿子啊。”   “嗯?什么?”盛屿西没听到她说什么,复又提问。   “没什么。”   盛屿西开车带着乔娴来到繁华的夜市区,绕过一整条美食街后,迷离的城市夜生活正式在乔娴的眼前展开。   当她怯生生地迈进KTV的门,忽地,啪地一下,她的脸上被狠狠扔上了什么。   她下意识闭紧了双眼,鼻子间涤荡着腻人的香甜气。   “啊!对不起,对不起,抱歉,我刚刚想扔在屿哥身上的。”又一道陌生的女人声音传来,乔娴根本没心情去收拾自己脸上的残局。   “我先带你去洗一下。”盛屿西拉着乔娴就离开,那个女人看了看两个人,随后和走过来的几个人说道:“诶?你们知道那个小姑娘是谁吗?”   “谁知道啊,屿哥女人那么多,多她一个也不算多吧。”   女人翻动红唇,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也是。”   乔娴的整个心飘飘荡荡的,盛屿西一直在旁边帮她整理着,直到结束后她才敢睁开眼睛。   她的眼睛里红红的,脸上阵阵发烫。   女人的直觉不会错,她能感觉到来自那人的敌意,可是这份敌意是因为盛屿西?   应该是吧。   “抱歉,林荷她平常性格就大大咧咧的,不会注意那么多。”   听到盛屿西为林荷细心解释,她心里更不舒服了,但是还是低下了头,“没关系。”   盛屿西注意不到她的小情绪,带着她离开走进包厢。   还没有走进去,乔娴就听到里面不断传出来的歌声,混乱且嘈杂,有些招人烦,她恨不得找一个地缝钻进去让任何人都找不到她。   里面的人一见到盛屿西,立马纷纷起身,个个都举着酒杯,“屿哥,来晚了啊,罚酒,快!给屿哥满上。”   乔娴止步于门边,她看着这些人混沌模样,忽然觉得自己过来就是个错误。   她承认,她想一辈子把自己缝在壳里,那一瞬间她才真的发现她与盛屿西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年龄。   盛屿西摆摆手,竟然伸出手来一把揽住了乔娴的肩膀,介绍道:“这是我侄女。”   “侄女?”      第19章   几个盛屿西的同事都看了过来,其中有一个许是喝得有点多,跌跌撞撞走过来,拿着酒杯硬是要塞到乔娴手中,“丫头,你叔叔来晚了,他不喝,你替他喝!”   盛屿西皱眉头,礼貌性地挡了一下,“她不会喝酒,我来吧。”   “诶?”那个人一下子推掉了盛屿西的手,继续逼迫着乔娴,“屿哥,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吧?丫头,你来喝。”   那一瞬间,乔娴真的很想哭,甚至于还想拿起那杯酒浇在那个人身上,可是让她更难过的是盛屿西竟然没有再出手阻拦。   她咬咬牙,反正也不是没喝过。   正当她要将酒杯接过去的时候,忽然砰地一声。   回过神来,那个人已经被盛屿西按在了墙上。   她吓坏了,忘记了自己的手还拉着他的衣袖,一下子手被几个上来劝阻的人挤在了里面,她拼命想要扒开这几个人,可是下一刻她的手心里被一股温热包裹。   再抬头,对上的是盛屿西的视线,他笑了一下,直接推开了几个人。   人群退开,乔娴看到了盛屿西的手,正紧紧握住了她的手,那般亲密,那般温柔。   “我们走。”   说完,盛屿西就拉着乔娴要离开,谁知道林荷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屿哥,老三他喝多了不懂事,你看好好的生日会也不能搞砸不是?我找人把老三开车带回去,你就留下来吧。”   “是啊。”席间几个人纷纷应和。   乔娴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她看着盛屿西,想想看或许是自己太自私了,他还有他的关系要维护吧。   她将盛屿西的手扯开,抿抿唇,第一次用“侄女”的身份说道:“叔叔,你留下来吧,我自己回去就行。”   说完,乔娴也不管盛屿西有什么反应,直接扭头跑了出去。   “屿西,你在这里等着,我帮你去看一看。”林荷抓了盛屿西胳膊一下,走出去的时候朝旁边几个人使了个眼色。   下一刻,门立马被关起来了。   林荷的高跟鞋走在大理石砖面上,一下下扣住了乔娴的心弦。   她虽然离得远,但是那个女人对于乔娴来说依旧具有冲击性,她着急忙慌想要逃走。   “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林荷没多久就走到她的面前,语气故作亲近。   乔娴笑得尴尬,“不用了,我会……”   话没有说完,林荷就上来勾住了乔娴的胳膊,“是你小叔叔让我来送你的。”   林荷的身上有一股香水的刺激性气味,这让乔娴有些抵触和她的接触。   不过既然是盛屿西的决定,她也没有什么理由去拒绝,“好。”   门口停了一辆BMW3,林荷松开乔娴的胳膊,从包里拿出一串车钥匙,像是炫耀一般故意绕过乔娴的身子伸出手去解锁,“上车吧。”   惟因她的炫耀,导致乔娴的眉头皱了一路。   林荷穿了一件法式小黑裙,外面虚搭了一件小香风的外套,眉眼是乔娴羡慕不来的精致。   她操着一口沪调的普通话,拢了一下柔软的长发,“地址在哪里?”   乔娴心里纳罕,她看起来和盛屿西那么熟络,连他的家都不知道?   她正在疑惑,旁边的车窗敲进来几声响。   林荷比乔娴先一步看到了站在外面的盛屿西,心里被剜了一下似的。   她脸蛋嵌上笑,直接解开安全带,把乔娴丢在车内走到了盛屿西身边,“屿西,你怎么出来了?”   乔娴被干搁在车内,透过模糊的车窗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她隐约看到了宛如粉蒸肉一般的两双细腿在地上荡来荡去,就差直接缠在盛屿西的身上了。   她左右看看,想起来肖嵩说的话,循着记忆中他的模样打开了车门。   一出来,盛屿西立刻推开了林荷的手,走了过来,像是教育,“随便什么人的车你都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刚刚邮寄合同,笔名录入前这几天日更一千,之后恢复三千   第20章   林荷一听,立刻不愿意了,连亲昵的姿态都不维持了。   “盛屿西,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乔娴有些不知所措,退了一小步。   盛屿西将缩头缩脑的小丫头护在身后,“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我家小姑娘饿了。”   说完,他掌不住眼内的厌恶,直接转头拉起乔娴的手腕离开了现场。   林荷余光掠过那两人,气得直接一脚踢在了车门上,“操!”   拉着乔娴走了很远的盛屿西,忽然手被人挣脱掉。   乔娴无论做什么都是怯怯的,可是这一次她却没有表现出惧怕,更多的则是打量。   回想起来那个时候的自己还真是青涩,明明知道女人最了解女人,也明明知道自己成为了别人的眼中钉,却还是义无反顾想要去改变一切。   “丫头……”   一句低声呢喃将乔娴从回忆中扯了出来,她看着眼前早已不再年轻的盛屿西,眼眶顿时潮湿起来。   “有多久没见你了?”   不知道为什么,乔娴很想这样发问,可是最终还是伴着心中的那份难掩的苦涩将这些年的思念全部吞入腹中。   他身上穿着帆布材质的上衣,上面被岁月磨出了茧痕,细小的绒毛在冰冷的空气中不断颤栗,一如她此时此刻的内心。   自几年前他们分别后,这是她第一次觉得人生真的很离谱。   分别的那天雨特别大,空气很凉,她没有哭,只是一遍遍喊他的名字,她大步跨过那些小水坑,企图弄脏自己的连衣裙。   因为他说过,“以后你的所有脏衣服我都会帮你洗。”   可是,几年过去了,她还是依旧没有找到能帮自己洗衣服的第二个人。   “你是盛屿西?”乔娴故意问出这样的一句话,没有太多惊讶,将所有的波澜都掩盖在了那双不再悸动的眼睛中。   盛屿西的眸子骤然变暗,藏在袖子里的手指不断摩挲着,上面带着一道道烙痕,深浅不一,却一一刺痛着他的内心。   “嗯。”   乔娴啧啧嘴,一脸轻松,“我还以为你离开江州了呢?最近在做什么啊。”   盛屿西看着她没有说话。   他们说爱过的人是无法对视太久的,因为会在对方的眼中看到自己最真实的一面。   乔娴知道,她和盛屿西都是善于躲避现实的人。   三秒钟后,乔娴便将目光移开,却恰好撞到一抹身影。   她看到李深朝这里走过来的时候,竟然还在思索她该如何定义盛屿西呢?   前男友?小叔叔?还是……   “娴娴,你听我解释……”李深走过来,脸上很是慌乱。   大街上人来人往,若是搁在几年前,或许她早就落荒而逃了,可是如今她不是陈苗了。   她挺直了背,“李深,我说的很清楚了,从今天开始你我不是男女朋友,钱我也给你了,还是说你嫌钱少?嫌钱少的话我让我手下的人给你。”   “乔娴,你觉得我是为了你的钱?”李深大吼道。   “那是你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呢?”说完,乔娴直接转身离开。   她的一举一动都落在身后那双微暗的眸子里,盛屿西看一眼李深——   浑身上下全部都是假货,就连耳洞里嵌着的耳钉都是劣质品。   他哼一声,没再管,步伐稳定追上乔娴。      第21章   乔娴站在十字路口等绿灯,不断看着手腕上的手表,鼻中不断呵出白气。   可能是太过了解了,那一刻,盛屿西的眼角还是笑出了褶皱,“你紧张了?”   乔娴被突然闯进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偏头看一眼来人,随后又将自己的下巴藏进围巾内,“我紧张什么?”   盛屿西也不说话,站在乔娴的身旁,脚步退一下,这距离足够让她能用余光看到自己。   他细细数着,一分钟内乔娴做了五次深呼吸,也就是说平均十二秒她就要做一次。   这丫头,还是像从前一样藏不住心事。   喇叭声响起,红灯转绿灯,乔娴顿一秒才抬步往前走,走出去两步之后她才下意识往旁瞄。   可是除了来来往往的车辆,她连半个同行的人都没有看到。   那一刻,她慌了。   她看了太多久别重逢破镜重圆的戏码了,却从未设想过这样的情节会落在自己身上。   她想要让自己变得温柔安定,可是却还是像个小偷一样拼命汲取着供她生存的氧气,乔娴频频回头。   万千人群在眼底一闪而过,她一张脸都记不住。   盛屿西教会她写字的那天开始,她便偷偷买了一个小本子,然后慢慢记录着她和他之间发生的点点滴滴。   几年前分别那天,她自私地为自己撰写了一个完美结局。   “那天,雨很大,我独自一人去买东西,回来的路上不慎跌倒雨中,世界所有的恶意扑向我,我红着眼爬起,看着眼前模糊的场景,想要喊你的名字,可是我还是忍住了,我知道我不能再任性了,我跌跌撞撞走回家,开门的瞬间似乎看到了你仍旧坐在电脑前,你摘下耳机,眼中带着担忧,走过来抱我,‘傻丫头,谁让你乱跑了?下次不准再一个人出去了知不知道?’,我想故事里的我们应该会是这个结局吧。”   她以为自己这几年里会遇见更好的人,却没料到已经见过太阳,哪里还会再遇见更闪耀的东西呢?   警笛声刺破她的耳膜,她慌忙朝旁边看,一辆车不管不顾朝她冲了过来。   刹那间,她似乎看到了好多人,全部都是和盛屿西有关的人,在这其中还包括那个爱哭哭啼啼的自己。   哧地一声,车子在距离她半米的地方停住,接下来是不断传入耳朵的骂声。   “你他妈是不是找死啊!”   后面的话她没听到,她只是不停地朝那人鞠躬,嘴中不断说着对不起,不知是说给谁听的。   当然这些都只是她的想象,以曾经陈苗的身份她可能只会做个卑微影子,不断道歉吧。   乔娴定睛看一眼车上的人,随后从包里拿出几张钱,面无表情走过去将那些钱扔进了车窗,也不管后面的议论径直离开。   有时候,脆弱的确是一种勇敢,可是现在的她更爱波澜不惊的人生。   如果能用钱来解决一切,谁又愿意多此一举,真的去付出善意呢?   乔娴没回头,可是她知道盛屿西一定藏起来了,也一定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他们之间没有如果,有的只是情长无奈罢了。      第22章   “盛先生,这是她给的钱。”   刚刚那个司机朝后座看了一眼,这时候一直躲在后面的盛屿西才直起身子来,他看一眼那些钱,微微地愣了一下,“你拿着吧,先送我回去。”   “好。”   司机开车,顺手将广播打开,调到商业频道。   “下面播报一则新闻,近日沃斯酒业公司有意与诺顿酒庄合作……”   广播里播报员的声音清亮,一如盛屿西现在的眼神,他看着外面车水马龙,想不到几年过去,他的丫头真的长大了。   “副总,下午诺顿那边的负责人要和你进行视频会议。”   “好,你把这份资料交到宣传部,让他们抓紧时间做好安排,争取拿下地铁那一块。”   “是。”   助理安晓从乔娴的手中拿过厚厚一沓的资料,差点儿没被压弯了腰,她看着乔娴一刻不松懈往会议室走,心里还是禁不住佩服。   一个女人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成为了江州最大的葡萄酒经销领军人物,成为了沃斯酒业的副总,真不知道她是如何一步步走过来的。   当然,几年前那个哭哭啼啼的小傻子绝对想不到有一天她也能成为比林荷还要闪耀的人。   许多年前,江州市每至年底在市中心都有一场盛会,烟花漫天,坠得人眼花缭乱。   而那天乔娴似乎也看了一场始终无极的烟火。   经过了几个月的磨合,乔娴已经对自己所处的环境熟悉了很多。   一早起来,她便将客厅筐子里的脏衣服拿出来,准备拿到洗衣机那边洗。   走了没几步,就听到阳台上有声音,她腮帮子一股,耳朵也跟着竖起来。   “林荷过生日?”   林荷这个名字一钻进而耳朵,乔娴下意识眼神一僵。   打从几个月前盛屿西和她不欢而散之后,在他们的生活中林荷这个名字似乎就消失了。   不过也可能只是乔娴的自以为是。   她走神的时候,盛屿西已经挂断了电话。   从阳台到客厅,没几步的距离,盛屿西走得却不痛快。   他看一眼乔娴手里拿着的脏衣服,收起了不悦,只说道:“以后我的衣服你不用洗了。”   乔娴先是愣住,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便不敢再出声询问,只是将衣服复又扔进了衣篓子里。   他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她怎么忘记了呢。   “我找你那么多年,不是为了让你来干这些事情的,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我早就找保姆了。”盛屿西看她好像又想多了,赶紧解释。   怕乔娴不明白,他又接了一句,“如果你来是受苦的,我没必要让你留下来。”   后半句话是隐晦的,而前半句乔娴听明白了。   可是听明白了是一回事,想不想理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总之,他不还是没有把自己当自己人嘛。   乔娴鼻子里钻出来些酸味,连笑也跟着变了质,“年三十你不用回家吗?”   据乔娴所知,盛屿西的父亲盛天爵三天前从法国回国了。   她知道盛屿西绝不仅仅是酒吧老板那么简单,这几个月她学会了写字,学会了读书。   书上大多数文字都是艰涩的,没有新闻报纸上来得一针见血,比起来她更喜欢研究后者。   以至于她把整个盛家的家族史都摸了个底。   说来好笑,她文字看一遍就忘不掉了。   林荷和盛屿西的确不熟,可是林家和盛家那是有交情的,在这样的大家族中联姻是寻常事。   自然,林家的独女林荷自然就成为了盛老爷子看中的明珠一颗。   即便盛屿西的妈妈似乎对自己多几分青睐,可是沧海遗珠大抵一辈子都比不过掌上明珠吧。   她是真的动了某些不该动的心思。   可是,最后逃不过自我否认。   她知道,自己不配。      第23章   “晚上我带你去吃饺子,吃完了我们去看烟花。”盛屿西全当乔娴那句话没有问,将衣篓子里的脏衣服拿出来,团成了一个卷,随意地扔进洗衣机。   乔娴看着在阳光下映出湛蓝的洗衣液,疑惑从齿缝吐出,“叔叔阿姨同意吗?”   “这有什么不同意的,往年我们也不在一起过,自从我爸把纺织厂开拓到全国各地之后,他和我妈就去了法国,剩下的事情都交给那些董事们做,平常的节日他们都不一定会回来。”   乔娴哦了一声,计算着日子,过完年她就要去学校了,到时候见到盛屿西的日子也就少了。   她不打算憋着,开口问,“我刚刚听到你电话里说林荷要过生日?”   “嗯,她也会去看烟花。”盛屿西徐徐说道。   瞬间,乔娴的眼里湿溶溶的,“是吗?”   盛屿西洗好衣服后,带着乔娴又去买了几件衣服。   大街上,早就张灯结彩,喜庆的光景热闹在每个人的心头,也叨扰着不该叨扰的人。   乔娴拎着几个大包小包,将衣服放到了后座上,没有和往常似的坐到副驾驶,而是故意空出位置和那些身外之物坐在了一起。   盛屿西的眼神栖在她身上,“怎么不坐在前面?”   乔娴觉得自己装傻充愣的功夫越来越到家了,借着昏暗的光线她笑出声,“我有点困,想在后面睡一会儿。”   “那你先睡一下吧。”说完,盛屿西转过头,将空调打开来。   乔娴咬着牙,笑僵在脸上,盯着副驾驶看了良久。   她闭着眼,尽量让自己不去胡思乱想,可是盛屿西的电话响了。   那刻,她仿佛听到了死刑宣告。   不敢睁眼,不敢回神。   “喂?嗯……我在昌虹大道上,嗯……那你在那边先等着我吧,嗯,好,挂了啊。”   寥寥几句,不带任何情绪,可是透过并不怎么隔音的话筒乔娴听到了尖细的女人声音。   是林荷。   车子转了一个弯,上了高架桥后,外头传来轰隆的声音,她睁开了眼。   忘不了那一刻看到的烟火。   也许,暗恋就是如此——   哪怕我变成漫天流萤,你也不会回头看我一眼。   她把自己窝在黑暗深处,唯恐等一下被发现。   就这么想着,乔娴的眼里淌出来些她不喜欢的东西,她舔了一下又咸又苦,真难吃。   车子转下高架桥,停在了路边。   高跟鞋隔着车子踩在地上的声音并不大,但还是肆无忌惮钻到了乔娴的耳朵里。   她闭着眼,准确的说是紧紧闭着。   车门打开,女人的笑声有些雀跃,关上车门,女人的笑声变得更加猖狂。   “屿西,你来得也太慢了,我这腿都酸了。”   腿酸?   腿酸比得上心酸吗?   乔娴还是闭着眼,可是心里的醋味已经弥漫在整个车内。   也许是女人的直觉,林荷下意识往后看了一下,见到保持乖巧睡姿的乔娴还是皱了下眉。   “你侄女睡着了?”   红灯亮起,盛屿西停下车子,回头瞬间灯光打在了小姑娘的侧脸上,娴静的小脸蛋被映得红红的。   他下意识笑了,“小孩子容易犯困。”   “话说你这个侄女是哪里来的?我怎么没听说过呢。”   “干侄女。”   “啊?”   这一声疑惑也是乔娴的疑问。   林荷不明白盛屿西的意思,“什么情况?”   “干侄女啊,就和干爹干妈一样的情况,我随便认的。”      第24章   林荷急了眼,“随便认的?屿西,不是我说,你知道她是什么人你就随随便便认,我还以为是你叔叔家的孩子呢,这么说来,她……”   “你话多了。”盛屿西警告了一句,林荷撇下嘴,原本她以为盛屿西只是比较疼小孩子罢了,这样一看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说不定这个乔娴就是个小狐狸!   “小狐狸”已经被吓到心跳无法抑制,什么干爹干妈,什么干侄女,这话太容易让人误会了。   她没想到盛屿西会在林荷面前说这些,虽然不知道他们是不是那种关系,可是好像两个人也是有婚约的吧,在婚约对象面前说这些真的没问题?   车子向市中心移动,乔娴没敢动一下,生怕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提到自己,遂装死。   直到车停,她才佯装睡醒。   盛屿西解开安全带,下车走到后面打开车门,“已经到了,下来吧。”   乔娴抿了下干涩的唇,从车子上下来,刚下来就听见砰地一声,接着她被人狠瞪了一眼。   林荷看着乔娴,对话的人却是盛屿西,“我先去找我爸了。”   还真是个小公主。   看着林荷转身就走的任性劲儿,乔娴第一次对她心生羡慕。   活成那样似乎也不错。   “烟花快开始了,我们坐电梯上去。”   又要坐电梯?   乔娴眼神中流露出来的害怕让盛屿西不忍心,可是烟花要在世纪塔上面看才比较有意思。   他想了想,颀长的身子直接落在了乔娴的脚底,他好看的手拍了一下后背,“上来。”   “啊?”乔娴慌了。   她知道盛屿西是要背自己,只是她的大脑有点跟不上她的行动。   盛屿西没管她,直接上手将她扯了过来。   小鸡仔捞在背上根本没感觉,他从地上站起来,托住乔娴的腿弯,侧过头,声音撩耳,“抱紧我。”   抱……   抱紧……   那一刻乔娴的心头犹如天上的烟火,一下子炸开了花。   乔娴的手不敢抱紧,只是虚搭在他的脖颈上,她的心跳声就近乎要敲破鼓膜,甚至于她还想拉开自己前胸和他后背的距离。   怨不得别人说后背抱是最深情的拥抱方式。   心心相拥,浪漫如斯。   盛屿西顺着楼梯一层层往上,即便乔娴没多重,可是长时间的受力还是让他有些负担。   听着他脚步变沉重,乔娴开口,“把我放下来吧。”   有时候男人着实幼稚,拼了命也要证明自己,盛屿西又托了一下身上的姑娘,摇头,“你才多重?我受得住。”   你受得住,我受不住了。   乔娴在心里说。   她生怕盛屿西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所以一直拉远自己的身体和他后背的距离,只敢把手搭在他脖子上。   一方面怕自己掉下去,另一方面还要担心别的,这一路下来她竟然出了汗。   也不知道走了多少层,盛屿西踏上最后一步,登上了塔顶。   他气喘吁吁地将乔娴小心放在地上,喘着粗气,有些不自持。   那瞬间——   忽觉他性感。      第25章   乔娴还没开口说话,对方就笑了,“你也很累吧?”   乔娴被戳中心事,可是又不敢承认,“我怎么会……怎么会累。”   盛屿西擦掉了额角的汗,凑到了她的面前,他的身后恰好燃起漫天烟火,如猛烈的风一下子刮进乔娴的心中。   “这是对你刚刚在车上装睡的惩罚。”   观光塔上人满为患,烟火炸裂在眼底,可那就像是盛屿西脸上多变的表情似的。   让人难以捉摸。   乔娴被拆穿,竟在那一刻学会了装傻。   “你在说什么?”   盛屿西不忍再揭破,只能罢了,带着乔娴拾级而上,走到塔顶的观望台上。   乔娴大起胆子来往下看,比起深不见底的黑夜,那些诡异闪动的灯光更令人骇然。   她赶紧把脑袋还有脚步缩了回来。   “害怕?”盛屿西发问。   看他的模样,倒像是天不怕地不怕似的,乔娴只有十几岁,而且在小海村长大,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还停留在温饱上,她全然不知道人可以为了让自己过得舒服些还能做这些出格的事情。   “其实这十年,我比你还害怕,乔娴,有时候我挺怨你的。”   那天,盛屿西告诉她了这个秘密,而那个秘密至此也被她深藏在心,不忍心再打开。   开学后,他们见面的时间果然少了,整整半年,盛屿西都没有再见过她。   “乔娴,你外公给我通知了,他想见你。”   时隔半年,乔娴收到盛屿西这条短信的时候,她正坐在教室里,窗外的操场上有几个少年,在篮球架下肆意挥洒着汗水。   她撑着脑袋,盯着手机出神,因为苦恼如何回复,她选择了最愚笨的逃避方式——关机。   中午,她受室友所托,去校外购置杂物,还没走到校门,就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半年不见,她竟然觉得恍若隔世。   盛屿西身子颀长,瘦削,眼里夹杂昏昧。   乔娴不慌不乱地靠近,带着和煦的笑意,好似昨天他们才见过一样,“你怎么来了?”   盛屿西心里的海浪阵阵翻涌,顷刻间几乎都要将他淹没,可没想到乔娴却是如此寡冷态度,他不带任何情绪说道:“杜老爷子让我来看你。”   他只字不提短信上的内容,因为知道提了也没用。   他发现现在乔娴没有别的本事,转移话题一流,他不愿意一见面就和她嚼舌根。   保安大爷许是发现二人之间有些猫腻,从传达室走出来的时候脸色不悦,指着盛屿西说,“不是本校人员,请远离这里。”   乔娴闻言,竟然下意识瞪了一眼保安。   她出示自己的学生证,说明出校理由,保安才勉强答应她出去。   盛屿西不发一言,靠在车上,目送乔娴进了校门口的小商店,左手从口袋里摸出根烟,反复掏了掏口袋,却发现自己没有带打火机。   也是,出来得匆忙,哪能什么都记得。   他将烟重新放进口袋里,手触碰到一处温软,那是一块精致玉石,在阳光下泛着光,如同少女唇边浑圆的笑,可人得紧。   乔娴前段时间肠胃病突发,整个人瘦了一圈,衣服在她的身上稍显肥大,风鼓起衣袖,似乎下一秒她就要倒地不起。   盛屿西见她出来,自动打开车门,乔娴朝车里看看,拎着塑料袋猫腰钻了进去。   一股子甜香涌入鼻间,是陈姨做的糖栗炒饭,这味道做不得假。      第26章   “趁热吃吧。”盛屿西进到车里,将饭从车后座上捞过来,言语间多了些心疼,“你比之前还要瘦。”   乔娴接过饭去,不置一语。   车窗外有几个小摊贩在卖些小物什,盛屿西盯着那几个摊位出神,眉宇间透露出柔和,“我还记得你刚来这边的时候,被人家小摊贩用一块糖就收买了。”   乔娴笑,嘴上还粘着饭粒,瓮声瓮气说道:“那会儿不懂事,现在我可不是一块糖就能骗走的了。”   “嗯,所以连我的短信你都不回了。”盛屿西搓着手笑说道。   乔娴可从他这半玩笑的语气里听出了抱怨。   也是,这几天盛屿西一直发信息给她,内容千篇一律。   可是她没有一天回复他,现在还能如此心平气和和她聊天,靠得也不过是那十年找她的感情。   乔娴上车后一直避讳盛屿西的视线,她也不扭头去看一眼,怕看到他眼睛……   “我在国外注册的公司可以开始试运营了。”盛屿西语气里难掩喜悦,似乎这么多年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天似的。   乔娴心里咯噔一下,扭头对上他黑白分明的眼睛,“要走了吗?”   盛屿西的左手放在方向盘上,笑笑,“有这个打算,不过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你还小,等你大学毕业我再走也不迟。”   也就是说……   没几年了……   “是要去哪里?”   盛屿西说,“德国。”   “德国……好远……”乔娴的心里像踩了一块棉花似的——没底。   盛屿西眯起眼睛看乔娴,“舍不得吗?”   乔娴想也没想,点头,“嗯。”   她不知道自己对盛屿西的感情应该如何形容,可是这份感情就像自己当初种下的一棵小树苗似的,如今终于长成参天大树,可以为她庇荫遮阳,却在一夜之间轰然倒地。   这种感觉,太清晰,太难受。   盛屿西微愣,没想到这丫头几个月不见变得这么会撩人,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摸摸她的脑袋,可看到乔娴微微躲避时,他瞳孔暗下,立即将手收回,语气也淡了很多,“我早晚都会走。”   她一早就知道,盛屿西早晚都会走,也并不属于她。   “嗯,好走不送。”   这无疑是一句气话,乔娴甩了个脸色就从车上下来,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赌气,道理明明都明白,可是情感上就是无法接受。   盛屿西没有追出来,只是靠在车窗旁,目送那道瘦弱身影进了校门,一年不见,竟然就只是为了来堵她,最后发现堵的是自己,盛屿西自嘲一笑。   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看到号码后他迅速调整好情绪,“喂?徐医生?”   乔娴气鼓鼓回到宿舍,将买的东西扔到桌子上,就爬进被窝,蒙头不说话。   室友冯霓见势立马贴上来,“这是咋了?”   “没事。”   通常女人说没事那就是有事,冯霓赶紧翻出自己刚买的牛轧糖,坐到床边戳戳乔娴,“以我半个女人的身份来看,这女人闹别扭了,是要哄的,这可是我刚买的糖,一颗都没碰呢。”   果然还是利诱管用,乔娴掀了被子坐起身来,瞪着冯霓,“连你都知道要哄,他怎么就不知道。”      第27章   冯霓皱眉,“他?谁啊,不是,诶?乔娴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啥叫我都知道?”   “意思就是你很厉害。”乔娴拿过牛轧糖来,冲着她挤弄了一下眉眼,“谢了。”   “乔娴!你个贱货!”   刚下床的乔娴回头朝冯霓吐吐舌头,“我是妖艳贱货,你能拿我怎么样?”   冯霓无奈,“算了,我输了,话说你下午下了课要去排舞吗?”   “嗯,艺术节就要到了,主舞走了,只剩下我,如果连我都走,这节目也不用上了。”   “可是……”冯霓叹气,“班主任好像有些意见,毕竟你练舞花去太多时间,况且咱还是预备班,不比那些正式入校的。”   乔娴打开衣橱,边收拾东西边说,“这个艺术节我不能错过,一定要拿到名次。”   冯霓看着乔娴的背影,心底忽生伤感,“那乔娴你以后真的打算留在江州吗?学我们这个专业还是去外国发展比较好。”   乔娴手中动作停住,微低了下头,想起了盛屿西的话。   “我也想出国的,只是我外公在这边我不可能走远了。”   “你打算留在江州啊。”   “嗯,应该是。”乔娴自己也有些底气不足,毕竟计划赶不上变化,世事无常,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   冯霓环抱着自己的双腿,眼睛看向天花板,眼睛里有星星,“我想去上海,去看东方明珠塔。”   乔娴回头笑她,“我以为你会去北京,毕竟你那么爱吃烤鸭。”   “烤鸭哪都能吃,东方明珠塔可只有一个。”   乔娴怔住。   一语惊醒梦中人,是啊,人生不也是这样嘛,只有一次,没有重来的机会,也许自己现在所处于的生命历程就是那唯一的东方明珠塔,而自己能把握住的又少之又少,弄明白究竟什么是应该抓住的才是最重要的。   从宿舍走出来,乔娴漫不经心地走在去食堂的路上,校园里学生三五成行,许是饭点,人格外的多,食堂内也是叽叽喳喳一片。   乔娴排到炒面的窗口,刚从口袋里掏出饭卡,就听见身后砰地一声,接着就是一声惨叫。   她被吓了一大跳,一种寒意由心底升起,随人群一起朝那片嘈杂看去,只见一个女生整条腿已经红肿一片,暖壶碎成了一片。   最近热水暖瓶爆炸事件频频发生,这已经是乔娴目睹的第三起了,第一起是主舞梁薇薇,当时她就在一旁,如果不是因为冯霓当时及时把她拖走,恐怕现在躺在病床上的人就是她了。   很快,那个女生就被人背了出去,乔娴只是瞄了一眼便收回视线,恰在此时,兜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她下意识往旁看去,竟一时愣住。   盛屿西就站在离她不近不远的位置,双眼笑弯成了月牙,似乎有意撩拨。   乔娴赶紧朝他跑过去,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盛屿西用左手比划了一下,“你们学校的墙和你一样矮。”   乔娴不做过多纠缠,推着盛屿西往外走,“你赶紧走,要是被记者发现的话怎么办?”   毕竟他那么惹眼。   食堂里由于刚刚那位女生被烫伤的事情变得叽叽喳喳,根本没有人会注意到小角落里两人的纠缠,盛屿西也变得大胆起来,捉住乔娴乱动的小手,拉着她跑到了食堂后面的居民区。   乔娴气不打一处来,甩开盛屿西的手,“我说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盛屿西看着她,不说话,只是笑,半晌才指指身后,像是炫耀一般,“以后我就住在这里了。”   乔娴怔愣,完全不明白盛屿西的意思。   “乔娴……”盛屿西欲言又止,“我来就是和你说这件事,你外公他……住院了,所以杜家的意思是要你回去。”   刹那间,乔娴把前后几个小时发生的事情串联了起来。   医院长廊上灯光幽明,映在盛屿西空荡的眼眸处,乔娴眼睛被扎得生疼,不敢再看。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乔娴学着大人的语气与盛屿西交流,却忘记其实她只是个笨拙的孩子。   烟瘾上来,盛屿西没有回答,踏着稳健的步子往外走,像是走在红地毯上接受媒体采访的明星一样。   乔娴看着那抹背影,心里瞬间被一双手揪住似的,她顾不上许多,三两步跑到他面前拦住去路,“盛屿西,以后我们还可以见面吗?”   她不回杜家,除了那个原因外,就是因为怕自己和盛屿西断了关系。      第28章   盛屿西似笑非笑,单手揣进兜里,“乔娴,没必要,都过去了,放过你自己,也放过我。”   放过你……   登时,乔娴的心一下子沉入海底,整个人像蔫儿掉的黄瓜,再也不敢抬头直视盛屿西。   也许,这已经是一种病态的折磨。   心有亏欠,则有不安。   良久,对面传来一阵叹息,紧接着温热的掌心落在了乔娴的头顶,盛屿西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我们是该好好谈谈,等杜老爷子病好了,可以吗?”   乔娴听出他语气中的牵强,但这也许是唯一一次能让他敞开心扉的机会,她不能就此错过。   “好。”   病房内,杜老爷子睡得正熟,脸上祥和安宁。   老人年纪大了就容易生病,杜老爷子本来就心脏不好,再加上三高,一激动就容易犯病。   听肖嵩说乔娴找到了,直接晕了过去。   乔娴没想到和自己亲生外公第一次见面是这种情形,儿时发生的种种她记得清清楚楚,对于这段血缘她原本想全部埋在心底的。   可当看到自己的外公宛若死人躺在病床上时,良心促使她产生了退却。   就在此时,手机铃声乍然响起,划破病房内的宁静,她连来电显示看都没看就按了挂断。   “娴丫头……”   杜老爷子听到声响,睁开迷瞪双目,嘴里像含着什么东西似的,混沌不清。   乔娴将手机顺手放到桌子上,赶紧上前,“外公,你醒了?饿不饿?我出去给你买些吃的吧。”   “不饿……”杜老爷子气若游丝,状态也都没有恢复。   乔娴强忍住心中酸涩,挤出一丝笑来,努力装出熟稔模样来,“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杜老爷子摇头,像个小孩子似的,握着乔娴的手撒娇,“娴丫头,让外公好好看看你。”   乔娴看着杜老爷子脸上沟壑纵横,眼圈子都红了,“外公,我很好,我一直都很好。”   老人忍着泪,“那就好,那就好。”   门突然被人打开,盛屿西从外面走进来,手上还拎着几个袋子。   原来是去买吃的。   杜老爷子瞪了一眼盛屿西,眼中似闪过泪光,“臭小子,找到了我宝贝孙女也不告诉我!”   乔娴没想到盛屿西和杜老爷子关系这么好,想来也是了,杜家应该不会安排一个不认识的人来找她。   盛屿西拉着乔娴站起来,其间递给杜老爷子一根剥好的香蕉,“赶紧吃吧,前几天不就惦记着想吃根香蕉嘛,我出去和乔娴说会儿话。”   杜老爷子了然,点头。   乔娴是被盛屿西强行拽出去的,一脸的不情愿,甩开手问,“要说什么?”   盛屿西忽然笑,从兜里摸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给乔娴,“打开看看。”   乔娴低下头,微微一愣,随后打开盒子,一块打磨精细的玉石出现在眼前,她刚想说些什么,突然心脏像被人戳了一下似的,“这是之前我刚来江州看上的那块?”   “嗯,是那块,我买回来了。”盛屿西说,“记得你很喜欢。”   “为什么买给我?”乔娴握着那个小盒子,只觉掌心沉甸甸,快要拿不住。   盛屿西语气温和,“没什么,就是想买给你。”      第29章   乔娴将小盒子关上,放进校服兜里,“那我就收下了。”   “嗯,你把石头放在阳光下看更好看。”盛屿西没由来地提了一嘴,乔娴也没有放在心上,任那块玉石在盒子里躺了多年,伴她度过无数个思念盛屿西的日夜。   乔娴看着老爷子吃了饭,才离开。   盛屿西陪她走出医院,晚风微凉,她缩了一下身子,看了一眼旁边的人,“你回去吧,替我照顾好老爷子。”   “乔娴……”盛屿西还想再说些什么,乔娴已经上了出租车,消失在了寂静的夜里。   乔娴回到学校,晚自习已经过去大半,教室里嘁嘁喳喳,乔娴趁乱走了进去。   正在低头写作业的周景生在抬头的一瞬间,被乔娴吸去了目光,他看着乔娴一步步走到自己身旁坐下,直到她发问才彻底回神。   “有什么作业吗?”   周景生一笑,眼角处的泪痣明显,将作业本递给乔娴,顺便问道:“你去哪了?”   乔娴没打算隐瞒,接过作业本说,“我外公住院了。”   同桌这几个月来,从未听乔娴说过她家里的事情,这还是第一次,周景生不免多了些好奇。   “住院?”周景生皱眉,“怎么了?”   “心脏病,老毛病了。”   “在哪个医院?要不我联系一下我爸?”   周景生的爸爸是市一院的院长,乔娴知道,只要她说出外公的名号,她的身份就暴露了。   都是医学界的翘楚,他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她不能。   只因对方是周景生。   开学时分班排位置,由于男女生数量不一,最后机缘巧合两人才成了同桌。   周景生性格活泛,和谁都聊得开,所以经常缠着乔娴,在这样血气方刚的年纪里,自己身旁每天坐了一个女生,还是一个长相不错的女生,心里渐渐有些悸动。   乔娴不傻,偶尔在言谈间能够发现周景生对于自己的感情,只能尽量疏远。   “不用了,已经渡过危险期了。”   窗外的月光皎洁,如乔娴颈上莹白的肌肤,周景生呼吸一紧,不敢再看下去,任由自己思绪变空白。   一下晚自习,冯霓立马蹦着跳着跑到乔娴面前,“娴娴,跟我去一趟超市呗。”   冯霓人长得甜,说话也是甜糯甜糯的,听她说话丝毫不会有任何的矫情劲,就连乔娴每次都抵不过她的撒娇攻势。   “你小心有一天吃成个大胖子。”乔娴开玩笑说。   “才不会呢。”   两个人手挽手往外走,刚走出教室,就看到冯霓的男朋友陈励安站在窗边等她。   乔娴暧昧一笑,戳了一下冯霓,侧身在她耳边笑着说,“晚上早点回宿舍,你要吃什么,我帮你带吧。”   冯霓抿着小嘴,不好意思地笑笑,轻捏了一下乔娴的胳膊,“让你闹我,帮我买两包小鱼干吧。”   “好。”   乔娴看着冯霓像个懵懂少女一样陪陈励安站在窗边,两人有说有笑,好似有说不完的话,好似他们还有好多时光可以消耗。   而她呢?   何时才能和心上人在窗边站一站?   乔娴忽然觉得好笑,脚步加快,朝超市走去,却不小心撞上一个人的胸膛,她有些狼狈地抬起头来。   周景生的笑隐匿在眼底,在夜色下他的神情变得格外温柔,“走那么快做什么?”   乔娴笑笑,“去超市买东西。”   “我陪你吧。”   “不用了,我自己也可以。”   周景生将手揣进校服兜里,“走吧,反正我会宿舍也没事。”   “哦。”   通往超市的小路狭窄逼仄,只够两个人并肩行走,乔娴动作故意迟缓一秒,想要和周景生拉开距离,却没发现这样刻意的躲避更加伤人。   周景生忽然停住,转身看向她,夜风拂过两旁的树,发出沙沙的声音,遮挡住了他紧张的呼吸声。   “乔娴,你可以不用这么为难的。”周景生话语里满是无奈。   小道外面就是操场,许是有男生在打篮球,欢呼声一声高过一声,乔娴脸上的笑容却一丝丝抽离,不知该作何回答,只是傻愣地站在他面前。   那天,他们没有再说话。   直到乔娴走进宿舍,周景生才松开手心,一根项链从手中滑落在地,吊坠在月色的映衬下闪着光,像极了她唇边的笑。   他弯腰将项链捡起来,一阵风吹过,一种刺骨的凉穿破裸/露在外的肌肤,瞬间凉到了心底。   是他太心急了。   乔娴回来的时候,宿舍里漆黑一片,冯霓还没有回来,她将小鱼干放在桌子上,然后摸黑爬上了自己的床,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   空空荡荡,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未读短信。   在这样的时刻,她想起了盛屿西,没由来地一阵鼻酸。   她鼓起勇气,拨了他的电话,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握着电话的手在颤抖,心也跟着在颤抖。   电话响了三声,盛屿西的声音便透过话筒传到了乔娴的耳朵里。   “怎么了?”盛屿西的声音疲惫,话筒里偶有风声,一听他就在医院外面。   乔娴吸了一下鼻子,问道:“外公睡了吗?”   “嗯。”   两人沉默良久,盛屿西终于出声,“时间不早了,你休息吧。”   他话语里的冷淡太过明显,以致乔娴都来不及处理自己心底的难受,他就要喊停。   她没有忍住,出声问道:“你就那么不愿意和我说话吗?”   盛屿西靠在医院门外的柱子上,冰凉的触感让他紊乱的思绪能够冷静下来,暗沉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情绪,“没有,只是觉得时间太晚了。”   乔娴瞬间失语,这样严谨的措辞倒是该让她好好谢谢他,她发出一声冷呵,“盛屿西,过年那天你说怨我,是不是讨厌我夺走你十年的自由时光?”   一种微妙的气氛在二人间升起,盛屿西的心脏处没由来地一疼,跟着疼的还有心里的那道伤口,他假称,“我那天说笑的。”   “你不怪我?”乔娴眼里的泪珠一个劲地打转,脖子像是被人捏得紧紧的,喘不过气来。   “我……”盛屿西一时语塞。   乔娴正在气头上,憋了几个月的情绪不可能就这样简单几句带过,“盛屿西,你不讨厌我,那你是不是喜欢我?”   那个年纪的乔娴,自以为人只有两种情绪,不讨厌那就是喜欢了。   盛屿西听着乔娴的哭声,一整颗心坠得生疼,他颓然地蹲下身,声音变得粗哑,“是啊,我喜欢你,那又能怎么样?”   乔娴的泪水再也止不住,愤恨地捶打了一下墙面,痛哭流涕起来,“盛屿西,我求你……求你……”   离开我吧。   后半句,四个字,乔娴怎么也说不出口,像一块石头一样哽在喉咙处,她每哭一声,那块石头就往下一寸,最后连喘息都无法喘息。   盛屿西知晓她所有的欲言又止,因为了解,才会痛苦,喜欢又能怎么样,真正阻隔两人的从来都不是喜不喜欢。   “如果……”乔娴呜咽着发问。   盛屿西出声打断,“乔娴,你知道的,我向来不会回答这种假设性问题。”   “好。”乔娴终于止住哭声,只是任由眼泪在脸颊上缓缓淌下,“你什么时候走?”   “我会尽快。”   “嗯,我就不送你了。”   “嗯。”   在电影《触不到的恋人》里有这样一句话,在这个世界上,有三样东西无法掩盖——咳嗽,贫穷和爱,你想隐瞒,反而欲盖弥彰。   爱一个人藏不住,恨一个人同样也藏不住,若爱和恨同时加注到了一个人身上,那那个人本身就是可怜的。   天阴雨连绵,乌云一层盖过一层。   乔娴一早起来,冯霓就不在,怕是一夜未归。   难得的周末,家近的同学都纷纷收拾东西回家,宿舍里又是空空荡荡,只留她一个人。   她简单洗漱完,坐在阳台处发呆,对于即将到来的种种浑然未知。   枕头下的手机亮了又灭,灭了又亮,盛屿西捏攥着手机,眼里已经溢出了火花。   雨丝带着哀伤,飘入了少女的眼底,温度一如少年唇边寡冷的笑,雨下得安静,乔娴的心慢慢安稳下来,却突然被一声巨响吓得回神。   她猛然回头,只见冯霓跌跌撞撞走了进来,脸上没有血色。   乔娴忙走过去,“怎么了?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冯霓惨白的脸上夹杂着汗珠,嘴唇不断发抖,“乔娴,我冷……”   “你怎么了?”   冯霓一下子瘫软在地,手指冰凉得和冰块似的,她嘴唇半张,“乔娴,我害怕,特别害怕。”   乔娴急得都快哭出来了,赶紧抱住冯霓,“你到底怎么了?”   大概是乔娴的语气震慑到了冯霓,也大概是她的情绪濒临崩溃界点,眼泪瞬间流了出来,“我去做人流了。”   刹那间,乔娴整个人愣住。   冯霓嘴唇抖动,哭得泣不成声,“乔娴……陈励安……他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   冯霓平静下来,是在一个小时后,恰好雨停,湿冷的空气里泛着苦涩。   冷意穿堂而过,乔娴从自己的橱子里拿出一条毛巾被,披在了冯霓身上,一边轻抚她的背,一边等她开口解释。   “我和陈励安分手了。”冯霓开口说。   乔娴讥诮一笑,“这样的男人,不分留着过年吗?冯霓,你能不能长点心?他让你去打胎你就去吗?你他妈是不是傻?”   冯霓双目红肿,眼神中全是绝望,“陈励安并不知道我怀孕的事情,做人流是我自己的决定。”   乔娴所有的话都哽在喉咙里,她不知如何劝慰,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在爱里这样飞蛾扑火。   如果换了是她,只怕会将对方折磨至死也说不定。   她的心,早就冷了。   这场闹剧并未就此结束,一切的改变都要从那张验孕单说起。   乔娴生得文静,却有个冷面美人的称号,在班上和她有交集的人不多,许多男生想和她闹,也为她的寡冷态度感到无趣。   欲擒故纵,乔娴从来只对一人用,他人,不屑一顾。   也是由于这样的性子,乔娴得罪了不少人,包括宿舍楼里的宿管阿姨,原因是某次她去借钥匙,宿管故意刁难乔娴让她去开证明,最后乔娴折腾半天搞到了证明,结果宿管说钥匙不见了。   乔娴当时和宿管大闹了一场,从此,除了冯霓再没女生敢在她面前大吼大叫。   假期前,冯霓生了一次病,住了一个星期的院,由于人流做得不干净,导致她整个人瘦了一圈,医生曾单独找到乔娴,说冯霓可能这辈子都无法再孕。   乔娴听到这个消息,一股透骨的寒袭遍全身,第二天,陈励安就转学了。   她想,或许冯霓错了。   他根本就是早有预谋。 作者有话要说:  恢复每章三千字,感谢每一位小天使的理解么么么   第30章   这件事情乔娴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包括冯霓,对于一个女人而言,这无疑是一种最痛的打击,更何况,她还这么年轻。   每每在病房外看到冯霓冲着窗外发呆,乔娴就觉得心疼,一个单薄的生命,承受着她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痛苦,老天爷如此不公平,真正该痛苦的人却逃之夭夭。   多年后,乔娴遇见陈励安,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你连喊一声她的名字都不配。   一个星期,惶然而过。   冯霓从90斤暴瘦到了80斤,整个人瘦骨嶙峋,看起来有些可怖。   那张验孕单是被宿管发现的,名字已经被冯霓亲手划掉,根本辨不出是谁,乔娴被陈靖叫去谈话是在单子发现后的三天后。   乔娴从来没有想过这辈子她会那样维护一个朋友,甚至不惜搭上自己的整个名声和学业。   乔娴被迫辍学的那一天,她去见了盛屿西最后一面。   他立在桥上,与她相隔几步,眼睛里第一次闪过对她的情感,他就这样望着她,深情款款地说了一句,“我们结婚吧。”   这句话,乔娴记了好多年。   不知道为什么,那会的她会那么固执,什么后果都不计较,直接和盛屿西举办了婚礼,连结婚证都没有领。   可是乔娴她能记住很多事情,唯独忘记了现实是残酷的。   大卖场里在进行拍卖活动,一位老人酿的酒品,起价就是十万。   乔娴记得,去年和那位老人有过一次照面,手机里甚至还有他的联系方式,只不过他的葬礼她没有来得及去参加,当时她正忙着沃斯的洽谈案。   桑夏揽着她的胳膊,说道:“师父,你说什么时候我酿的酒也能卖这么高的价钱就好了。”   “等你入了土,价钱就高了,说不定百年以后你酿的酒都成了古董,不过以你学徒的身份,上个月成为标杆也很厉害。”乔娴开玩笑似的说道。   “我就是个小学徒,师父你才厉害吧,你知不知道我每次在电视上看到你的报道,我都觉得骄傲,我师父就是厉害!”   乔娴笑笑,“行了,别贫了,买完衣服就赶紧回去,我去见个人。”   “哦豁?见谁啊?是不是师娘?”桑夏挤弄着星星眼,一脸八卦。   “是啊,我去见我男朋友你师娘,你还要跟着吗?”   桑夏双手合十,“不跟不跟,祝师父和师娘一夜春宵,我先走了。”   乔娴看着桑夏离开,无奈地摇摇头,从风衣兜里摸出手机来,“喂?”   电话那头的声音疲惫,却带有几分清越,“怎么了?”   “你在值夜?”   “没,下了手术,在家,要过来吗?”   “嗯。”   周景生家在市区,离大卖场只有几分钟的车程,乔娴走在隆冬街头,风吹红了她的鼻头,她紧紧身上的大衣,脖子缩在围巾里,偷得半点温暖。   乔娴的人生从不会循规蹈矩。   倒退几年,她不会想到自己会和周景生在一起,两人确认关系,也是在一年前和李深分手的时候。   那会周景生刚从英国留学归来,比年少时更加夺人眼球。   他告白,她接受,没有一丝波澜,也没有任何起伏,平静得宛如一滩死水,乔娴明白,她只是倦了。   厌倦无尽的等待,厌倦没有任何希望的前路,厌倦了全世界都是盛屿西的旧梦。   那一年,乔娴就已经彻底告别了年少的梦。   在这个世界上又有几场年少定情到余生的爱恋呢?   乔娴从来不认为自己是那么幸运的人。   美食街走过,隔两条马路就是周景生所在的小区,那天,乔娴鬼使神差地想吃美食街的烤冷面,不惜在过了马路后,又折返回去。   如果让她重来一次,或许她不会做出这个愚蠢的选择。   小贩攀谈着,起初并没有注意到客人的到来,乔娴扬声问了一句,他才从谈话中回神,把手搁在身上摸了摸,“姑娘,要啥?”   “来份烤冷面,不加香菜,多放洋葱。”   “好嘞。”   乔娴摸出手机,打了一串字发给周景生。   “我在美食街,你要不要吃点什么?”   短信没有很快得到回复,乔娴也不在意,对于周景生的忙碌她早就习以为常,做了医生这个职业,还能有睡觉的时间感觉都是一种奢侈。   “姑娘,好了,拿住了啊。”   “诶,好。”乔娴边接过烤冷面,边掏出五块钱递给小贩,“给您。”   “好。”   乔娴拎着烤冷面离开,顺着美食街往前走,冷意渐渐淡化,热气萦绕着路灯,时间好像瞬间慢下来了一样。   穿过美食街就是江州的CBD,这里繁华闪耀,淬着星光,带着不可一世的骄傲。   “乔娴?”   乔娴不会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老朋友,整个人愣住,也许是觉得此时此刻冯霓应该在上海。   这么多年过去,冯霓的声音还是没有变,依旧甜糯可人,只是长相方面,似乎多了些脂粉气。   一头金发被烫成了大波浪,脸上浓妆艳抹,身上穿着一身黑色皮衣,衬托出姣好的身材,引来不少注目。   “霓霓?”乔娴的声音都有些变,直到冯霓站到她面前,她都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冯霓动了动烈焰红唇,“好久不见啊,我在新闻上看到你了。”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乔娴并没有觉得亲切。   她开口,“你怎么样?”   “我刚好要去上班,要不和我一起过去?”   “上班?”   乔娴下意识看了一眼远处钟楼的表,北京时间晚九点,这个时间去工作?   冯霓看出她的疑问,也没做遮掩,“我在酒吧工作。”   乔娴的心咯噔一下,看着冯霓眼底的那份泠然,心里抽动了一下,当年她替冯霓隐瞒事实,可不是为了让她在酒吧工作才那么做的。   这里的酒吧有很多,灯红酒绿之处,多的是妖艳贱货,乔娴在进入职场后由于工作需要,接受媒体采访居多,所以穿着大多职业化,一进入这种场合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冯霓把乔娴安排在了吧台处,然后就扭着腰去招呼客人,显然她连话一话家常的功夫都没有。   周景生的电话打了进来,乔娴接起来,“喂?”   “你在哪?”   “我在宴色。”   周景生皱眉,听到电话那头的嘈杂,立马问,“你去那里做什么?”   “遇到了个老朋友。”   一瞬间,周景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那三个字的名字猛然出现在脑海中,撅住他的神经。   乔娴说,“你猜是谁?”   “谁?”周景生自己都未察觉,他声音有些发颤。   “冯霓。”   周景生一时松了口气,语气平和许多,并没有几分出奇,“那你为什么在酒吧?”   “她在这边工作,不过她好像变了很多。”   周景生爽朗一笑,“你不是也变了?”   “嗯?”乔娴疑问。   “变得更美了。”   乔娴笑,对于不善言辞的周景生来说,这已经是最好听的情话了。   “好了,我和她聊一下我就回去。”   周景生还是不放心,“你在那里等着,我过去找你。”   “也行,我在吧台等你。”   乔娴挂断电话以后,点了一杯威士忌,整个人百无聊赖地坐着,身后坐了一桌人,交谈声都要高过音乐声了。   她转动转椅,靠在吧台上,视线越过那群人,落在了某个昏暗角落里的身影上。   男人压着帽檐,手里拿着根烟,几尽湮灭,昏昧的灯光打在他的身上,乔娴生出一丝错觉。   怎么可能是他?   半个多小时后,周景生抵达宴色,乔娴半醒半醉地靠在吧台上,眼神近乎迷离。   再一看,她手中的酒杯早已经空空。   酒量差,还喝这么多!   周景生也顾不得什么,拦腰将乔娴抱起,就在他离开宴色的瞬间,冯霓也终于从包间走出,她整理好衣服,抬头却没有看见乔娴,忙走到吧台处询问。   她长得那么出众,一定有人留意她。   “你说她啊,被人抱走了。”吧台小哥哥说道。   冯霓一巴掌拍在了那个小哥哥头上,骂骂咧咧,“你敢不敢再笨一点,不是让你看住她吗?”   小哥哥一脸委屈,摊手,“那是她男朋友。”   “废物!”冯霓高声骂了一句,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之后踩着高跟鞋往某个角落走去,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水晶玻璃制成的茶几被她的高跟鞋踩住,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一旁的男人眉宇暗自皱了一下,“忙完了?”   “刚刚那句废物我说的是你!”   男人端起酒来,摇晃了一下,嘴间溢出一丝笑,“我知道。”   “妈的!”冯霓一鼓作气,一把将男人手中的酒杯夺过,站起身来将酒肆无忌惮地泼到了他的身上,“盛屿西,我废了那么大的力气找到她,不是为了让你在这里装颓废的!”   酒顺着帽檐滴落,吧嗒吧嗒打在了盛屿西的裤子上,他摘掉帽子,脸上挂上无碍的笑,“你也看到了,她有男朋友了。”   “有男朋友怎么了?你不会抢回来吗?”   抢回来?   他倒是想抢回来,可是她根本就没有属于过他,又何谈抢这个字眼呢?   况且,以他现在的身份,根本就没有抢的资本。      第31章   “谢谢你, 只要看到她好好的, 我就……”   “你以为你在演偶像剧吗?盛屿西, 你少在这里装了,你根本就没有这么清高, 逃避了这么多年了, 还不够吗?你觉得乔娴为什么会选择和周景生在一起?因为喜欢他吗?你错了, 我不够了解她,难道你还不了解吗?要不是因为对你心灰意冷到了一定境界, 又怎么可能移情别恋。”   盛屿西一向揣着明白装糊涂, 这是他惯有的手段。   严冬时节, 夜路凄冷。   他穿着单薄的衣物, 走在狭窄小巷,身上只剩下五十块钱, 还是今天和剧务组组长软磨硬泡得来的, 看来,明天又要和房东周旋了。   乔娴离开后, 他被盛天爵赶出了盛家,自此盛家少爷的身份和他再无关系。   他只身前往德国,结果被黑市的人骗得身无分文,靠着去餐厅打工才勉强攥够回国的钱。   回国那年, 当他得知乔娴事业有成时, 那是第一次他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羞耻心。   从头再起,谈何容易。   梦想和面包相互冲突时,大多数的人还是会屈服于金钱下, 毕竟,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他一路到了市里,在影视基地找了个电视剧剧务的工作,每天辗转于各大剧组,整理各种杂物,干着以前从未干过的苦力。   由于从未做过这样的工作,所以做起来比别人更吃力,可他从来不会喊苦喊累,而那只原本只要随便签个字就有好几百万的单子的手,早就变得粗糙,不堪入目。   一年前,他在马路上遇见了乔娴,也从电视报道中看到了乔娴,一如当年,瞬间就惊艳了时光。   那一瞬间,盛屿西心里很是欣慰。   他的小美人,终于长大了。   那一晚,他出奇地梦见了乔娴,梦见她小小的一只,两只手缠着他,跟在他身后甜甜叫他叔叔的场景。   梦醒后,出租房里凄清一片,除了吧嗒吧嗒的漏雨声,还有无声的思念以及可悲的自尊心。   他骨子里其实并没有变,骄矜一如昨往,不肯向任何人低头,包括他自己。   乔娴醒来的时候,周景生正在厨房里熬粥,她嗅着香气,拖沓着鞋走到他身后,“做什么呢?”   周景生的身上系着围裙,很家常的打扮,回头笑笑,“醒了?去,把桌子上的牛奶喝了,醒醒酒。”   头疼……   乔娴按着太阳穴,听话地坐到饭桌前,端起牛奶,一下一下喝下肚,胃里热热的,神智也渐渐恢复,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忽然问,“我怎么回来的?”   周景生擦擦手,解了围裙,走到乔娴旁边敲了一下她脑袋,“你还好意思说?自己什么酒量不知道吗?幸好我去得早。”   乔娴撇撇嘴,“只是突然想喝了,对了,冯霓呢?你该不会没和她打招呼就走了吧?”   “你都醉成那样了,你觉得我还有心思去管别人?”   厨房里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打碎了二人之间的氛围,周景生离开,乔娴竟然觉得瞬间松了口气,也许,那时候她就明白,这段感情里她一定是一个恶人角色,而周景生所有的希望都会被她一手葬送。   周景生端着粥放到乔娴面前,扯了一张纸蹭蹭她手边淌下的痕迹,说道:“吃吧,我去洗个澡,今晚留下吗?”   乔娴摇头,“不了,吃完我就回去。”   “嗯,慢点吃,我送你。”   “好。”   周景生从不做越格的事情,在一起一年多,他们就只牵了一次手,乔娴只是以为他不喜欢肢体接触,却不知道早就在很久之前,他的僭越就被乔娴无情拒绝了。   那次,乔娴也是喝了酒,周景生把她带回家,男欢女爱,气氛恰到好处,就在周景生要低头吻上乔娴的时候,一句刺耳又扎心的话从她嘴里说了出来。   她带着迷离又性感的表情,说道:“盛屿西,我爱你。”   那是他第一次得知盛屿西的名字,从此,他再也没有碰过乔娴,而对于她的利用,他心事肚明,在这场感情里,他可怜可悲,每一天都在掩耳盗铃,每一天都在自欺欺人。   他只希望决裂的那一天能晚一点到来,至少在他还有耐心去面对乔娴精湛演技前。   乔娴喝完粥,轻车熟路拿走周景生的车钥匙,提早来到地下停车场,钻进他的车里就开始佯眠。   周景生洗完澡,看到了乔娴的微信,穿上大衣匆匆离开。   车里面开着暖气,周景生打开车门带进了一股寒意。   乔娴不自觉地缩成一团,像只猫咪靠在车窗上,周景生的唇角露出一抹温柔笑意,从车后面捞过一个薄毛毯,轻轻盖在了她身上。   乔娴本来只是假装睡觉,后来大概是吃饱喝足,再加上车里暖融融的,迷迷糊糊就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车都已经快开到家了。   她揉搓着双眼,“几点了?”   “要十一点了。”   乔娴瞬间清醒,一拍脑袋,“坏了!”   周景生看她,“怎么了?”   “已经晚了。”乔娴低头扁着嘴的模样特别像个吃不到糖果的小孩子,周景生很少见到她露出这种神情,可爱到了心坎里。   “什么啊?”   乔娴垂头丧气,摸出手机打字,“今晚上有个深夜访谈的,我给忘了。”   “雅然姐没和你说吗?”   乔娴拿着手机,举到周景生面前看,“喏。”   几十通未接来电以及屏幕右上角醒目的静音标志。   周景生问,“约的几点?”   “十一点四十五要化妆。”   “这不是还不晚?”   乔娴拧眉,“可是这里距离电视台太远了。”   周景生笑了一下,在黑夜里显得格外好听,“坐好了。”   然后——   乔娴下一秒就被甩了出去,她一脸惊恐地看着周景生,只见他神色如常,车速却已经开到了一百二十迈。   瞅这个架势,老司机啊!   到达电视塔的时候,刚好十一点半,乔娴脸色惨白,双手紧握着把手,惊魂未定,“到……到了吗?”   周景生瞅着她笑,“到了,要我等你吗?”   “不用不用了,我先上去了。”   说完,乔娴就抓起包跑了出去,周景生生疑,是不是把她吓到了?   雅然姐瞅见乔娴,简直就像看到了软妹币一样,两眼发着光,一路小跑拽着她进了化妆间,在她耳边喋喋不休,开始交待采访事宜。   乔娴可一句都没有听进去,本来她接受采访就从来不看稿,再加上被周景生吓得不轻,整个人处于“深度呆萌”的状态。   上台后,面对镜头,才好不容易找回来一点状态。   她参加的这个是一个谈话类节目,主持人很健谈,三两句就把乔娴带进状态,内容也不过都是一些被问得烂大街了的问题,乔娴在面对镜头有一种天生的驾驭能力,或许这就应了那句话。   有些人,天生就属于镜头,不是镜头捕捉她,而是她吸引到了镜头。   访谈结束,是一个小时之后,乔娴紧绷着的笑容终于垮了下来,她逃离雅然姐的监视钻进卫生间喘口气,可刚进去整个人就被一股强劲的力道压在了洗手台上,双唇被重重封缄,蛮重的力道扯住她的神经。   乔娴挣扎着,眼睛却被粗糙的大掌蒙住,所有的感官只留下触觉。   其实,她的初吻早就没有了,然而这么多年过去,她早就忘记被人吻是什么滋味了。   乔娴理智上线,用最狠的力道朝来人身下踢去,却不料在她得逞前,那人就松开她,落荒而逃,只留下一道一闪而过瘦削的背影。   重重的摔门声,击落乔娴所有的冷静,她夺门而出,一眼就望见拐进楼梯口的那道黑影。   被人强吻还不知道对方是谁,乔娴心里憋屈得不行。   她疯了似的追上去,脚下的高跟鞋在地面上发出频率超快的咯噔声。   顾不得许多,乔娴把鞋扔掉,赤脚往前追。   楼道里漆黑一片,她忽然停住。   那个人就乖乖站在台阶下,好似在守株待兔。   乔娴没由来地大起胆子,扬声问道:“你是谁?”   对方不说话。   “为什么亲我?”   对方不说话。   “你是我粉丝?”   对方终于发出一个声音,一个婉转而上的笑音,似是嘲笑和不屑,然而在听到这个声音时,乔娴再次产生了错觉,眼前的人忽然和酒吧那道昏昧身影重合。   一股恶寒从身后蔓延而来,难不成她真被什么脑残粉盯上了?   在那短短的一分钟里,乔娴想了无数种她与这个男人搏斗的场景,然而她没有想到对方根本不想理她并向她扔了一块巧克力。   “……”   乔娴一脸茫然,低头看了一眼被男人扔在她脚底的巧克力,狐疑问道:“给我的?”   显然这个问题足够愚蠢,对方依旧不想回答。   许是折腾了这么久,乔娴并没有从男人身上感到攻击力,这才弯腰将巧克力捡了起来,“杏仁的?”   男人低着头,不说话的样子,看起来特别像电视里演的那种杀人犯,然而乔娴竟然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害怕,踩着台阶慢慢往下走。   “乔娴!”雅然姐的声音突然响起,她出神扭头,再转身的时候,那个人已经离开了。   手里的巧克力似乎一瞬间融化,捏起来软软的,她不再去追,把巧克力放进口袋,离开楼道。   雅然姐没有追问她去了哪里,倒让她省了说谎的那道工序,这一晚上发生事情太多,乔娴一到家就瘫软在了床上。   夜里,她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个喜欢戴鸭舌帽的男人,勾着腰,满身颓废,后来他把帽子摘掉,那张脸渐渐和盛屿西重合,对她来说,这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惊醒时,她出了一身的冷汗,门铃应声而起。   又被吓了一大跳,乔娴的心情不太好。   她打开门,桑夏拎着两大袋子好吃的走进来,“师父,我来给你投喂。”   乔娴扶额,“徒弟,现在才七点啊,而且还是周末。”   桑夏换上拖鞋,拎着零食放到桌子上,闷了一大杯凉白开,才开口说道:“周末这么宝贵的时间我们可不能浪费。”   乔娴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你要做什么?”   “我们去健身房吧。”   “……”   她这个徒弟哪里都好,除了三分钟热度外,也不知道为什么从上个月开始,她就说要去健身房健身。   起初乔娴以为她只是在开玩笑,后来她真的办了卡。   大好的周末,乔娴才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了,她抓了几下头发,随意应了一声,就又躺回到床上。   “师父!”桑夏见势,赶紧一屁.股坐到床边,死缠烂打一通,“你说你平时那么忙,我们都没有时间好好聚一下……”   乔娴蹭地一下坐起来,如诈尸般,瞪着眼睛,“你说实话,去健身房做什么?说不出来这个月你的绩效就别要了。”   桑夏咽口水,腆着脸笑,“做徒弟的果然瞒不过师父,咱公司楼下新开了一家健身房,然后……我一个高中同学在那里……”   “你喜欢他?”   桑夏像吃了口苍蝇似的,眨巴眨巴眼睛,“师父,她是女的。”   乔娴见怪不怪,拍了一下她肩膀,“瞅你天天粘着我的这个劲儿我真要怀疑你喜欢女的了。”   桑夏嘟嘴,“才不是,主要是她是老同学,然后托我办件事,就给我办了张健身卡。”   “什么事?”乔娴穿鞋下床,钻进卫生间,急于逃离某人追赶似的。   桑夏屁颠屁颠地跟进去,瞅着镜子里那张明媚的脸讨好似地笑道:“她想进沃斯,然后又知道我是你徒弟,所以……”   后面的话不说乔娴也明白了,登时脸拉了下来,放下手里的洗面奶,“所以你答应她了?因为一张健身卡?”   桑夏闷声不说话了。   “不说别的,你觉得我有什么能耐能把她带进来,我就算是副总又怎么样?最后还不是要总裁签字?难道你不清楚我们公司的任职机制吗?也不要觉得我无情,是因为我根本就没那个本事。”   乔娴将洗面奶挤到手上,还没等开始洗呢,就听见桑夏小声嘀咕,“他们私底下都说师父和人事部经理……”   “桑夏!你再给我说一遍!”乔娴脸色已经完全改变,如果是别人这么说也就罢了,自己亲自带出来的徒弟都这样认为,乔娴觉得自己是白活了。   “不说就不说。”桑夏扁着嘴,气呼呼地走出了房间,窝进沙发就不说话了。   这一大早上的,乔娴半点心情都没有了,之前由于和人事部一些合作需要和他们部门的经理联系,没想到到了别人眼里竟成不入眼的了。   真是虎豹不堪骑,人心隔肚皮。   桑夏跟着乔娴有近半年的时间了,做事情还是小孩子脾气,这要是以后她不带她了,她在公司还怎么混。   到底是不忍心,乔娴简单梳洗过后,扒着门边去瞅桑夏,哪知道人家拿着包薯片看起了电视,她踮着脚走到桑夏背后,微微弯腰,问,“好吃吗?”   桑夏早就知道她在看自己,故意不去理她,“不好吃。”   “不好吃你还吃那么多。”乔娴一把把薯片抢了过去,藏在身后,“你都多大了,还吃薯片。”   “那师父你都多大了,还抢我薯片吃!”   “你俩一个比一个幼稚。”周景生突然从门外走进来,“一天到晚就是互掐,也是没见过你们这样的师徒。”   乔娴把薯片扔给桑夏,瞪了她一眼,朝周景生走过去,“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我来我老婆家里还需要打招呼?”   “老婆~”桑夏故意拐着弯说话,笑得嘴都要裂开了,“师娘,你俩可不可以不要在单身狗面前秀恩爱!我控诉!”   “控诉无效。”周景生笑,然后看向乔娴,“我来就是和你说我今天晚上回家,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乔娴眼神微变,想了想,“我再想想吧。”   “行,那我先去医院了,今天可能会很忙,有事打我办公室电话,会有人接。”   “好。”   周景生一离开,桑夏就一脸八卦,拉着乔娴的胳膊,“师父,师娘要带你见家长啊?”   “不是不理我吗?”乔娴白她一眼,“继续吃你的薯片去。”   桑夏粘人的功夫可是一流,从后面一下子跳上乔娴的后背,“师父,我觉得你应该去见见师娘的爸爸妈妈了。”   乔娴费了好大的力才把后面那条八爪鱼扯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至于你那个同学,你就告诉她按正规渠道来,拿着简历先来试岗三天,用实力说话,别走那些歪门邪道,还有你,你这个死丫头,胳膊肘净往外拐,跟我大半年一点儿长进都没有,难不成你还想再来一次实习考核?”   “啊!师父,疼!”桑夏去捂被乔娴拧着的耳朵,立马告饶,“我错了,师父。”   “错哪了?”   “不该让你急着去见师娘家长……”   “你!”乔娴无奈上头,可瞅着桑夏那纯真无邪的眼神,她心里是半点火星子都燃不起来,“算了,一个小屁孩,不跟你计较了。”   “还是师父最好了,我请你吃大餐。”   “去哪?”   “影视城附近开了一家川菜馆,又便宜又地道,上一次我去吃的麻婆豆腐,简直了!”   “好,你请客。”   “……”   江州影视城是这里的标志性影视基地,也是一个外扩型的商业圈,许多产业在这里生根发芽,这一片的房价也是蹭蹭蹭往上涨,直逼杭州西湖区。   乔娴不怎么来这一块,一是她对娱乐圈没什么兴趣,二是因为桑夏曾经带她来过一次这里的游乐园,被骗着进了一次鬼屋,她就再也不想来了。   川菜馆位于襄阳路路口,与影视城就只隔了两条街,从桑夏脸上的兴奋程度来看,在这里偶遇明星的几率特别大。   “师父,你点菜,我出去买个喝的。”   “诶?”乔娴一把拉住她胳膊,“干嘛出去买,在这里买不就行了?”   桑夏脸上挂着一副“你不懂出去买才高大上”的表情,说道:“出去买便宜。”   鬼才信……   乔娴拿着菜单,随便点了几道,然后刷着微博打发时间。   【近日,江州影视城发生一起爆破事故,疑似童星沈娇娇受伤,现已入院进行紧急救治,传闻其受伤原因乃剧组人员失误所致,详情请戳链接】   【沈娇娇右臂受伤,父母出面要求剧组赔偿】   【沈娇娇入住市一院,据媒体报道,沈娇娇在此次事故中失去右臂,父母伤心不已……】   ……   沈娇娇?   难道是她?   乔娴看着迷一样的微博热搜,心想这不是周景生所在的医院吗?难不成他忙是因为这个事?   “看什么呢?师父。”桑夏抱着一大桶可乐,喜滋滋地坐到乔娴对面。   “你知道沈娇娇吗?”   桑夏想也没想就回答,“知道啊,小童星嘛,最近不是在和影帝宋临拍一个打戏嘛。”   “她住院了,听说伤到了右臂,还是在市一院。”   “啊?”桑夏不敢相信,“不是……我前几天还看她直播呢,等等,市一院?那不是师娘的工作单位嘛。”   “嗯。”   “师父,要不我们吃完饭去看看吧,刚好给师娘带点外卖补补身子。”   “你是想去凑热闹吧,如果他真的在,我觉得也不会让人去看的,毕竟也算个名人,再加上那么小,她爸妈肯定很护她。”   “师父,你还是太单纯了。”   “嗯?”   冬季是感冒发烧的多发季节,医院里人头攒动,全院上下都处于一种紧绷的状态,一股清冽的药水味扑鼻而来,乔娴被一个小护士撞到一边,小护士一句话也没说就急急忙忙离开了。   乔娴看了她一眼,心想现在的女孩子长得都这么高了吗?这个小护士得有一米八了吧。   桑夏扶着乔娴,问道:“师父,没事吧?”   “哦,没事,我们先去你师娘办公室吧。”   “好嘞。”   周景生不在办公室,只有一个见习医生在,应该是刚毕业的学生,乔娴不太习惯和陌生人打交道,聊天这种事情还是交给桑夏做比较好。   这不,不出五分钟,两人就聊得热络起来。   “师父,我们出去一下啊。”   乔娴看了一眼两个人,特意留意了一下那个见习医生的长相,点点头,“去吧,别乱走。”   “知道了,咱走吧。”   “……”   真是见色忘义的家伙。   乔娴来之前给周景生发了微信,一直都没收到回复,估摸着他还在忙,自己也不便再打扰。   与其说他们是情侣,倒不如说是比陌生人再近一点的亲人。   相互依赖,相互取暖,可是彼此都明白这根本就不是长久之计。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乔娴自己待着也是无聊,随便看了看就关上门离开了。   她走着走着,忽然看到前面走廊处有好几个记者,把病房围了个水泄不通,前后一联系,难不成那是沈娇娇的病房?   有时候乔娴觉得媒体确实不怎么厚道,就算是想还大众一个真相,也要顾及一下当事人的感受吧。   沈娇娇本就因为眼睛的事情声名大噪,不少人拿着这点做文章,现在又一下子失去了右臂,最后还要再来面对这么多的镜头质问。   只要明事理,任谁都不会舍得这么做的。   周景生穿着白大褂,穿越人群来到乔娴面前,余光瞥了一下那群记者,几乎是下一秒他就拉着乔娴快步走进办公室。   门被反锁,周景生神色紧张,“被发现怎么办?”   乔娴的脸上有些茫然,下一秒周景生说,“记者太多了。”   乔娴终于明白过来,原来是怕她被曝光,造成不好的影响。   她笑笑,“你高估我了,我就是个生意人,又不是明星。”   周景生松开不知合住的拳头,这才发觉掌心已经渗出了汗。   有些事情他无能为力,他只能尽力去阻止,他一点都不喜欢乔娴出现在镜头下,怕她被更多人发现,准确地说是怕她被那个人发现。   直觉告诉他,距离他们决裂的日子不远了。   窗台上放了一盆绿萝,冬日里竟也生得翠绿,可见主人何其心细,乔娴走到绿萝旁,捏碎枯叶,唇角勾起笑来,“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对了,那个沈娇娇……按理说她住进来是不会被曝光的,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的记者来?你们院方就这样不做阻拦吗?”   周景生扯了一下衬衣领边,恰好扯开两颗扣子,露出明显的锁骨,“沈娇娇的父母把记者叫来的,背景惹不起,院长自然也没有什么话可以说。”   也对,沈家那对夫妻……   “切,要是你爸还是院长绝对不会出现这种问题。”乔娴冷嘲热讽,丝毫不掩饰对现任院长的厌恶,周景生笑,“这话你可别外处说去,跟我说说就行了,现在你可算半个公众人物了。”   乔娴瞪他,“就知道打趣我,你这会儿不忙了?”   “忙,这会儿我要去查房,正好你在这帮我看一下门了。”   这话她听着可不怎么舒服。   周景生匆匆离开,乔娴坐到了他的办公椅上,背转着身看着后面书橱里的书,周景生从前就爱看书,而且涉猎众多,乔娴看的好多书都是从他这里借的。   忽然想到,借他的那本《飘》还没有还,也是时候挑个时间还一下了。   正当乔娴出神时,病房外走进来一个人,“周医生在吗?”   这个声音?!   乔娴背脊挺直,整个人像被雷劈过一样,不敢回头,也不敢出声。   “周医生,你好,我是盛屿西。”   许是以为对方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盛屿西坐到对面,再一次出声提醒。   连一米都不到的距离,乔娴头皮登时一阵发麻,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大脑飞速旋转,考虑的不是如何去面对他,而是该如何解释她在周景生办公室里的这件事。   盛屿西轻咳一声,没有太多动作,“周医生,沈娇娇的伤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我想见一见她的父母。”   乔娴脑子一片混乱,他说的话一字不落地被她听进耳朵,可是感觉到头一个字都没有听懂。   沈娇娇的伤和他究竟有什么关系?   还有……   乔娴心底的那股悸动就要满溢而出,胸腔里像被人堵住,她的嗓子里像是被人生生灌进了铅,半句话都说不出。   盛屿西的声音不算好听的那种,但每次听到都能让人格外心安,像是冬夜里的一杯暖茶,耳膜一霎攫住,就舍不得放开了。   “周医生?”盛屿西再次出声问道。   紧张的气氛弥漫在整个办公室,呼吸加紧的乔娴,大脑难得清醒一刻,从正前方的书架上拿出一个本子,随便抄了只笔,在上面窸窸窣窣写了几个潦草的字,她把手藏在了袖子里,从旁边递出去。   盛屿西看着从椅背旁边递出来的那张颤巍巍的纸张,深邃的眼瞳里闪过一丝疑惑。   纸迟迟没有着落,乔娴咬咬唇,又甩了甩,这时,盛屿西才伸长手臂,将纸拿了过来。   “……”   上面的字丑得几不可辨,盛屿西没来由地一笑,就像只小虫子似的钻进了乔娴的耳朵里,听得她心里痒得慌。   ——我嗓子哑了,不能说话。   盛屿西正欲开口时,门外传来了动静,随后就是一阵拍门声,“乔娴?你在里面吗?乔娴?”   几乎是电光火石一瞬间,乔娴离开座椅,快速扯着盛屿西躲进了旁边的衣柜里。   啪嗒一声,柜子里立马漆黑一片,只有两人粗哑的呼吸声。   乔娴紧紧攥着盛屿西的衣服,也不知道是抓到了哪里,他闷哼着发出不寻常的声音。   门外咣当一声,周景生应该是将门撞开了,乔娴的整个身子战栗了一下,旁边的男人的唇若有似无地蹭了一下她的额头,她立马向后缩去,却被一双大掌立马捞入怀里。   盛屿西的声音颤抖着,用仅二人能够听见的声音,说道:“现在还想躲,来得及吗?”   “唔……”   双唇被重重吻住,小舌立马被卷走,不甘,抵抗,思念,随着愈来愈深的吻而蜿蜒一片。   这个吻像是一场狂乱的龙卷风,卷走了乔娴的所有理智,逼仄的空间里,两人唇齿相碰发出的声音极小,盛屿西拿起乔娴握住某处的小手,十指紧紧扣住,以防它再次作乱。   乔娴一下子醒神,自己刚刚握住的地方……   轰地一声,脑子里瞬间炸开,她用劲推开盛屿西,外面也适时地传来周景生的声音,“乔娴?”   衣柜由于两人的动作开了一条小缝,光亮从外面渗透进来,这时乔娴才注意到盛屿西穿了一件护士服。   样子着实好笑。   忽地,像想起什么似的。   “是你撞了我?”乔娴低声问。   盛屿西不解,“嗯?”   沉顿的脚步声渐渐逼近,乔娴的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下意识捉住了盛屿西的手。   湿漉漉一片。   盛屿西翘起嘴角,就这么害怕?连手心里都是汗。   好在周景生只是好似来这边拿了点什么,便关上门离开了,乔娴一下子松了口气,整个身子瘫在了柜壁上。   好似半晌才反应过来,这里还有一个人,她立马想打开衣柜的门,却被盛屿西一手拦住,他的声音似鬼魅穿破黑暗,倾身而来。   “你不准备对你的老朋友说点什么吗?”   乔娴咬着唇,胸脯起伏不断,“跟你我没什么好说的。”   “哦?”盛屿西用自己的右臂压住乔娴,另一只手慢悠悠地将自己身上的护士服脱掉,一股子烟味蹿进鼻孔。   乔娴皱眉,“你还抽烟?”   “连你我都戒不掉,怎么可能戒掉烟。”   暗芒在眼底闪过,乔娴垂下眼角,握着他的右臂,“你先让我出去,这里头憋得慌。”   盛屿西也不再拦她,撤离了右臂,乔娴赶紧从衣柜里离开,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周医生是你男朋友?”盛屿西从衣柜里走出来,左手紧紧捏着护士服,眼里却宛若一抹幽潭,不起波澜。   乔娴眼神慌乱,背对着他,“是。”   “帮我和他说一下,我要见沈娇娇。”这时,盛屿西的声音里又多了些痞气,听得乔娴很不舒服。   她回过头,却发现盛屿西的视线一直固定在她身上,嘴里像是吃了一块柠檬似的,酸到了心底。   扭过头,不看他。   “你自己和他说。”   “乔娴,别忘了,这是你欠我的。”   那天,盛屿西就像是一个魅影似的,从她的生命里虚晃而过,以前乔娴想过哪怕就是一场梦也好,让她见他一面,而如今,她情愿盛屿西活在她的过去,最好一辈子都也别再来撩拨心弦。   又是一年近年关,江州冷到了极点。   乔娴不出意外地感冒了,说话都瓮声瓮气的,窗外的雪花被风卷起又落下,小区里行人无几,厚重的落寞感涌上心头。   不知道后来,盛屿西有没有再去找周景生,乔娴并没有将此事告知他,也许是心虚,也许是赌气。   只不过,她气得可能是自己。   消失了的人,凭什么一出现就要让自己低头认错。   既然走了,就别回来,那些时光也好让她毫无顾忌地深埋在风中。   沃斯最近招了不少新人,其中就有桑夏那个同学,她这几天没去公司,听说那个新人能力特别强,都能自己带组了。   看来,是有备而来。   乔娴重感冒的第二天,就把病毒带进了办公室,桑夏看着咳嗽不断的乔娴,心里疼得慌。   “师父,你要是坚持不了就回家休息一下吧。”   “没事,我吃点药就好了,你跟我一块去储藏室。”乔娴先一步离开办公室。   桑夏无奈,跟了上去。   乔娴有一个独立的储藏室,里面藏着的可都是她的心头宝。   这里位置偏僻,不受人打扰。   这么多年了,她已经倦于和人打交道,这个世界上,比鬼还可怕的是人心。   近期,乔娴在为一档真人秀做准备,这档真人秀就是以酒为背景而展开的。   结合这种艺术表达形式,乔娴想为沃斯造势。   国内的葡萄酒业起步晚,比不上国外,本身沃斯在成立阶段的时候,就受到了各方的质疑。   沃斯总裁钟毅年仅二十七岁,公司是他在二十二岁大学毕业时成立的,如今几年已过,在国内已经小有名气了,再加上明年与德国酒庄还有一场合作,这让沃斯更是声名大振。   而乔娴最终选择酿酒,不外乎有盛屿西的原因,更多的则是因为外公生前的嘱托。   三年前,杜老爷子病逝,将乔娴叫到了床边,把自己这辈子唯一的遗憾告知于乔娴。   “娴丫头,我……我做了一辈子的医生,唯一的遗憾是当年没能和你外婆一起去国外尝尝她最爱的葡萄酒……”   后来,乔娴才知道外婆是当年出了名的大家闺秀,家里已经将她许给了身在福建大家的一位少爷,然而外婆不顾封建思想,毅然决然在婚礼当日和外公逃婚到了杭州。   西湖美景奈何天,早已是错付情衷。   杜老爷子和外婆在一起以后,才发现两人的观念根本就不同,最后分道扬镳,外婆去了福建,和那位少爷在一起,而杜老爷子回去后,被外婆家的人逼迫,身子变得一年不如一年,生了一场病之后就把以前的事情忘得差不多了。   实际上,只不过是装疯卖傻。   那样刻骨铭心的爱,怎么可能忘记。   外婆去了福建以后,去学了她最喜欢的手艺,做了半辈子的老黄酒,然而,当时外婆已经怀有身孕,那位少爷知道以后,没有嫌弃她,将她纳入了房中,孩子生下后,外婆便不久于人世。   那位少爷将外婆的生前之物寄给了外公,一个木盒,里面堪堪只有一封信。   乔娴将外公下葬后,遵从外公的遗愿,将那封信拿了出来,烧给了他。   泛黄纸张上,嵌着几个娟秀小字,出自明代俞彦的《长相思折花枝》。   折花枝,恨花枝,准拟花开人共卮,开时人去时。   怕相思,已相思,轮到相思没处辞,眉间露一丝。   终了,外婆也没能亲口对外公说出心中那种苦苦的思念之情。   也许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不是你爱的人不爱你,而是你终其一生等来的人是错的人,更痛苦的是明知道那是错的,还是不可救药地爱了。   再后来,乔娴知道了那位少爷的名字——   钟淮以,钟毅的外公。 作者有话要说:  入v啦,请小天使继续支持吱吱,我会努力更新的!后面几天暂时不更新,周四恢复更新,么么哒! 有事微博@作者花吱   第32章   “师父, 你和师娘高中就认识了是吗?”桑夏一脸八卦。   乔娴手中的指甲刀一顿, 不小心扣进指甲里, 虽然没有出血,但还是痛了一下。   她放下甲钳, 微微抬起清丽的双眸, 似在回忆什么。   “嗯, 很早就认识了。”   “哇。”桑夏眨着星星眼,“好羡慕啊。”   乔娴浅浅一笑, 按了一下刚刚发痛的指甲, 一抹嫣红竟然缓缓蔓延开来, 她秀眉皱起, 痛感加重。   见血才会痛,竟然后知后觉到这种地步?   桑夏见状, 吓坏了, “师父,你的指甲。”   “没关系, 我以前又不是没受过伤,这不算什么,喏,你看……”乔娴将自己右手的大拇指拿给桑夏看, 里面还有块青紫, 显眼得很。   桑夏咬唇。   “怎么弄的?”   “刀子插了进去,血流不止,没办法就去医院把指甲拔掉了。”乔娴轻描淡写, 好似当时真的不怎么疼一样。   桑夏是独生女,从小到大被保护得很好,哪见过那么血腥残忍的场面,倒吸了一口冷气,问道:“师父,你吃了不少苦吧?”   “我也不是没野心。”乔娴的笑攀上眉梢,那份倨傲让桑夏有些捉摸不透。   她明白乔娴话里的意思,没有野心怎么可能在一年的时间内成为副总呢?   只是,从她的眉目言谈中,桑夏可一直都觉得自己的师父清心寡欲的。   至少,从未见她对谁很热情,哪怕是周景生,还真想看看她为了某个人慌乱不已的模样。   下班后,乔娴的烧也跟着退了一些,只是身上有些疲软,想睡觉。   在路边叫了辆滴滴,等来等去车也不来,看了眼地图,才发现原来堵在星安街了。   星安街是条网红街,之前还上了微博热搜,就算是午夜十二点也有很多人围堵在那里,走哪条路不好还非要走那条路。   乔娴直接取消了订单,结果对方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呦……   挺有毅力。   “喂?”   “您好,我这边很快就能过去了。”   “对不起,我不坐了,订单已经取消了。”说完,乔娴就直接挂断了电话,脚踝裸/露在外,寒气渗了进来,她在地上跺跺脚,要不就给周景生打个电话吧。   她抬手看了一眼手表,七点五十。   今天他值夜,应该是没有时间。   黑夜里,凉风嗖嗖,再这样下去感冒都要加重了,早知道就该把车开过来的。   乔娴的头有些晕晕乎乎的,沿着路边往家走,忽地身后传来一阵老旧摩的的那种刺耳声。   她下意识往后看了一眼,抬手挡住强光,好似有心灵感应似的,摩的停了下来。   “乔娴?”摩的上一共坐了两个人,显然问话的这个男人是盛屿西。   一套水洗牛仔服,破旧的黑裤子,身披黑色羽绒服,还是几年前的旧款式,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从上个世纪穿越过来的。   盛屿西从后座上走下来,和开车的说了些什么,就朝乔娴走了过来。   恰好身后昏黄的灯光打在他的身上,青隽的眉眼里点缀着几分沧桑,乔娴一直把盛屿西比作璞玉,即便穿着再破旧的衣服,她也能在人群里窥见他。   有些人,一眼便再难忘记。   乔娴的心难以自已,步子稍微向后推了一下,后跟碰到电线杆发出了一声清脆。   盛屿西大步走来,在她面前站直,看着她的打扮,语气像是数落又像是心疼,“这么冷的天,不要命了?”   从尾椎骨处忽然袭来一股酥麻,乔娴身子一软,倒向身后的电线杆,盛屿西立马伸手想要扶她,却又是习惯性缩回去。   这次,乔娴没有躲开,她扶着腰椎,目光直直地看着他的手。   鼻头一酸。   “盛屿西,你他妈就是个混蛋!”   盛屿西听她这么一骂,心里倒是舒坦了些,脱下来羽绒服罩在了乔娴身上,他搓搓手,“别嫌弃,衣服上有些味道。”   味道?   乔娴偏头闻了闻,一股浓重的霉味涌入鼻腔,她小脸皱起,“几年没洗了?”   盛屿西左手插/进裤兜,吸吸鼻子,痞气十足,“忘记了。”   “……”还真是不拘小节。   “打不到车?”   “嗯。”   “去哪?”   乔娴抬眼,犹豫再三说道:“国际花园。”   “老蒋,这是我……我朋友乔娴,你带她一程,在国际花园那边。”   盛屿西把乔娴引到摩的前,语气略微顿了顿,乔娴偏头去看他,却瞥见了他红红的耳朵。   大概是冻的吧。   蒋冲头戴头盔,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露在外面的,就连手上都裹着手套。   这人到底是多怕冷?   “接着。”蒋冲忽然扔了一个头盔给乔娴,她急忙回神才堪堪接住,肩膀上的羽绒服顺势滑落。   盛屿西及时用自己的右臂按住,力道重的吓人,乔娴稍微吃痛一声。   “这里疼?”盛屿西左手轻砍了一下乔娴的肩窝,一种酥麻的痛感蔓延开来。   “嗯。”   “你男朋友不是医生吗?让他去看。”说完,盛屿西就把羽绒服直接扔进乔娴的怀里,声音和这天气一样冷,“自己穿上,老蒋,靠谱点。”   “放心。”蒋冲点了一下头,又转向乔娴,“上车。”   乔娴穿上羽绒服,拿着头盔,去看盛屿西。   “看我做什么?羽绒服都给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   乔娴有些无语,丢给他一个白眼就上了蒋冲的车,戴上头盔,连看他都不看他。   摩的在夜色中驶过,后视镜里的盛屿西瘦削,好似一阵风来就能将他吹倒,风从头盔外刮了进来,脸上像被刀割一样钝钝地疼。   “老盛就这个样子,你别理他。”蒋冲扬声说道。   乔娴反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蒋冲是在和她说话,她咳嗽两声,“你们认识多久了?”   “嗯,差不多要四年了。”   四年?   乔娴疑惑道:“你在国外认识他的吗?”   风声太盛,直接将乔娴的声音盖过,蒋冲问,“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   反正都和她没关系了,真的没关系了。   蒋冲速度放缓了很多,脸上的痛感减轻了些,他的声音也清晰起来,是那种有些沙哑粗砺的声音,不难听但也绝对算不上好听。   乔娴的脑海里脑补了一张大叔脸,再想想盛屿西,也难怪他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了。   “老盛这几年过得挺苦,脾气也变得挺不好的,你多担待点。”蒋冲笑道。   过得挺苦看出来了,脾气不好也是事实,只是……   “我多担待?什么意思?”乔娴发问。   显然蒋冲没有想到乔娴会这么问,愣了一下,忽然想起几年前盛屿西对乔娴的形容——   “她聪明得很,是个吃人心的妖怪。”   想到这儿,蒋冲忽然笑出声来,“哪有这么好看的妖怪。”   “嗯?你说什么?”   蒋冲立马咳了两声,说道:“没什么,对了,以后你叫我老蒋就行,老盛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   乔娴没应声。   大半个小时后,车停在了国际花园外。   蒋冲透过头盔,往里面瞄了几眼,随后稍微歪了一下车身,“到了。”   乔娴从车上走下,揽了一下身上的羽绒服,笑道:“多谢了,回去的路上慢点。”   “羽绒服你自己还给老盛吧。”蒋冲提道。   这意图未免也太明显了些。   乔娴倒是不很在意,从身上摘下羽绒服,放进蒋冲怀中,“不了,替我多谢谢他,我先回去了。”   她的背影寡淡,渐渐在蒋冲的眼底模糊,清冷的天气下他握着羽绒服,竟然感觉不到一丝的温暖。   这个女人还真是冷啊。   盛屿西倚在电线杆上,抽着烟,烟头闪着微弱的光,吱嘎一声落下,他抿了一下嘴唇,将烟掐灭。   “送到了?”盛屿西看了一眼蒋冲手中的羽绒服,露出个自嘲的笑,什么话也没说坐到了后座上。   蒋冲咳了一声,将羽绒服递给盛屿西,说道:“兄弟,我尽力了。”   “没事,能料到,先把我送回家。”盛屿西戴上头盔,再套上羽绒服,若有似无地轻声言语。   蒋冲叹口气,盛屿西的脾气他清楚得很,死要面子活受罪,不就是个女人嘛,用得着这么小心翼翼?   夜风刺骨,小胡同里黑灯瞎火的,盛屿西朝胡同尽头的蒋冲挥挥手,便勾着腰隐匿在了夜色中。   路灯坏了几个,忽闪忽闪的,盛屿西的步子声沉重而又缓慢,敲打着这个空间里的寂静。   越过几家早餐摊,他拐进了一个黑乎乎的楼道,走到地下室,被浓重的霉味呛到,边咳边摸兜子。   然而……   他几乎把身上的口袋都翻遍了,也没能找到钥匙。   难不成?   盛屿西啐了一口,这人倒霉起来连喝水都塞牙,他摸了一下嘴巴,慢慢坐下,靠在地下室外的墙壁上。   墙上由于潮湿,湿漉漉的,还有股特别的味道。   他双腿分开,手搭在上面,从兜里摸出来一根烟,吸一口咳嗽一声。   盛屿西,你连烟都不会抽了,真他妈的没用!   其实要他在这里靠一夜也不是不可能的,但是从片场出来到现在汤水未进,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他叼着烟,手机放在腿上,左手在上面划拉几下。   微信里还有点钱,差不多够买碗面的了。   盛屿西拿起手机起身,将烟扔进了楼道外的垃圾桶里,刚想着离开,就被一个身影活生生吓了一跳。   在他的斜前方有一个小女孩,正拿眼瞅着他,身上还穿着白茫茫的病号服,淡青色的眼睛在黑夜中更是瘆人。   不吓一跳才怪。   盛屿西冷静下来,慢慢靠近。   “沈娇娇?”   他彻底怔住了,像见了鬼似的。   沈娇娇嘴唇翕动,一阵寒风涌来,右臂空空荡荡,整个衣袖被吹了起来,清冷的夜色下她的脸更显苍白。   “屿西哥哥,我从医院逃出来了。”   盛屿西一下子皱眉,走上前去将自己的羽绒服再次脱下,盖在了沈娇娇的身上,问道:“怎么出来了?”   “我爸我妈准备告你,我怕……”   告他?   盛屿西眼睛一暗,头偏向一边,发现了沈娇娇的鞋子放在了门槛上,他伸出长臂拿了过来,左顾而言他,“来,先把鞋子穿上。”   “我的脚热,不想穿。”沈娇娇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像是在赌气似的。   盛屿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你倒是和我小时候很像。”   “吃饭了没?”   沈娇娇咬着小唇,眼睛滴溜溜地看着盛屿西,摇摇头,“还没有。”   “走吧,我请你吃饭,上来。”盛屿西转过身去,拍拍自己的背,示意她上来。   沈娇娇小手攀上盛屿西的脖子,一把抓住,说道:“好了,屿西哥哥。”   “嗯,抓紧了啊。”   沈娇娇靠在盛屿西的背上,语气很轻,“屿西哥哥,我知道不是你的错。”   盛屿西不说话,眸若深海,万千情绪在其中翻涌。   “其实……我爸我妈从小就把我当成赚钱的工具,现在有这么个机会肯定会抓住,我现在失去了右臂,以后肯定是不能演戏了,他们就想从里面捞一笔,道具组又不止你一个人,那天分明是你们组长为了推卸责任,才把这帽子扣到了你头上,我是年纪小可是我不傻,谁对我好谁对我不好我还是能看出来的。”   盛屿西听到这里,才缓缓开口,“万一真的是我的失误呢?”   沈娇娇笑,“那我也不会怪你的。”   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却早早懂得了人情世故,盛屿西大概是从沈娇娇身上看到了自己的身影,有些感慨。   “哎……你可以活得更开心的。”   十分钟后。   钟毅紧着眉眼,看着端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心里有些想笑,“怎么?处心积虑想见我一面,现在见到了倒成了愣头青?”   处心积虑这个词,用得倒是恰当。   只不过他可不是为了见钟毅,而是为了乔娴。   “这一年,还得谢谢你照顾她。”盛屿西脸上的笑,温和不冲突。   “说到底也是我的妹妹,我不照顾她谁照顾她。”钟毅一笑,眼睛就眯成了月牙,眼睛里的光亮和乔娴像极了。   盛屿西移开视线,看向别处,“如果让乔娴知道她有这么个哥哥,心里指不定多开心呢。”   “你以为她不知道?”钟毅眼睛依旧澄澈如水,看着盛屿西,“老头子只怕临走的时候就告诉她了。”   盛屿西脑中的思绪顿时活泛开来,“说起来,这里面倒是我最笨了。”   “不用担心,你是最胖的。”   “……”   钟毅的存在,盛屿西跟在杜老爷子身边不久就知道了,当年乔娴的外婆已经为杜老爷子诞下一子,也就是乔娴的爸爸乔兴安。   再后来她怀着第二胎去了福建嫁给了钟淮以,生下了一个男孩子,他又成婚比乔兴安早,论年岁,是钟毅年纪大一些。   这段关系,错综复杂,其中的麻烦盛屿西本想着就止于他这里的,杜老爷子到底还是逃不过自己的心魔,将这一段告诉了乔娴。   其实,盛屿西和钟毅这么多年一直有联系,也就是靠着这些联系,才能让那些无数次的“巧合”顺理成章。   倏然间,钟毅轻轻嗤笑一声,“只不过我还是不能替你守住乔娴,到头来还是被旁人抢了去。”   盛屿西闻言,抿唇,微笑,“她开心就好。”   钟毅从那股笑意里,感受到了一份阴翳。   他怎么就给忘记了,盛屿西最会装模作样了,他想要的从来都是处心积虑。   他像这水杯里的水,热的时候能把人暖到心坎里,冷的时候却是致命的伤害。   乔娴遇到他,也算是倒了霉。   高手相逢,向来是招招到肉,只怕这两个人暗自较量,谁都敌不过谁,最后看好戏的倒是旁人了。   “好了,不提这个,最近工作如何?”钟毅的声音沉厚,听了让人很想睡觉。   盛屿西刚要说话,老板娘就端上来一碗鸡汤馄饨,两个人同时看过去,“谢谢。”   老板娘一愣,随后离开。   沈娇娇朝两人看过来,总觉得盛屿西和那个男的关系不一般,一聊竟然聊了这么久。   钟毅瞅着他一脸的寒酸样,搓搓手,将鸡汤馄饨推给他,“吃吧,看你这样,饿了好几天了吧,我要你住到我家里去,你又不肯,这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吗?”   盛屿西不说话,只是回过头去,朝着沈娇娇勾勾手指。   沈娇娇会意,立马端着牛肉面,过来和两人凑成一桌。   钟毅这时候才注意到她的存在,觉得有些面熟,问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我在电视里经常出现。”沈娇娇笑着说道。   钟毅一拍脑门,“沈娇娇?对不对?行啊,盛屿西,你竟然能勾搭到大明星。”   沈娇娇不太喜欢钟毅,白了他一眼,“我不是大明星。”   这脾气,简直就和盛屿西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盛屿西笑了笑,把鸡汤馄饨往沈娇娇那边推了推,“吃吧。”   钟毅瞪大了眼睛,合着自己点的饭全让盛屿西做了人情了,还真是个做生意的料。   “不考虑来我公司?”   盛屿西语气自嘲,说道:“我可不想再从事和酒有关的行业。”   “当年你调的鸡尾酒可是一绝。”钟毅早就想让盛屿西来沃斯了,只是知道他的志向不在此处,唯一能够牵绊住他的只有乔娴。   他在赌,赌他会为了乔娴留下。   盛屿西的左手放在桌面上,上面早就不似当年那般修长白皙,长满了老茧,甚至伤口斑斑,钟毅看得眼睛一疼,随后笑着转移话题,“人各有志,你要是不想来也无所谓。”   “乔娴和周景生什么时候在一起的?”盛屿西闷了半天闷出了一句话,差点钟毅就要把嘴里的水喷出去了。   他咽下口水,忽然笑弯了眼,“我说,兄弟,这句话你是不是憋了好久了?我还以为你真的是清心寡欲呢?”   盛屿西就知道他会这样嘲笑自己,才不出口询问的,眼下又像是被人抓住了把柄似的,难受得很。   “算了,也不逗你了,应该没多久,大约一年?听说那时候周景生刚刚回国。”   “哦。”盛屿西清冷地答应了一声,就不再言语。   这个男人,太难捉摸了,光钟毅见过的盛屿西就有好几面,真不知道哪一面才是真实的他。   恐怕,最真实的那一面他都留给娴丫头了。   ……   乔娴回到家以后,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似的,可就是想不明白。   盛屿西突然的出现,打乱了她原有的所有计划,她几乎是以一种较劲的方式开始摆出自己有男朋友的事实。   “喂?”   这个时间点,乔娴应该睡下了才是,竟然还会给自己打电话?   周景生有些疑惑。   “我想见叔叔阿姨,这个周末安排一下吧。”乔娴的语气坚决,坚决到让周景生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他语气冷静,心里却是波澜万千,“乔娴,你认真的?”   “嗯,认真的。”乔娴说完这句话,就知道这场戏该喊卡了。   周景生的爸爸妈妈都是医生,退休以后周父就去了医科大当教授,至于周景生的妈妈顾沥青就当全职太太,偶尔会出去旅旅游什么的,两个老人都是很开明的那种家长,周景生可以说是童年无忧,在这样的家庭成长出来的孩子必定是出类拔萃,心里一定充满了阳光。   很显然,周景生就是这样一个人。   乔娴坐在车里,看着自己离周景生家越来越近,竟然有了一些结婚的念头。   “如果我说我要结婚,你会娶我吗?”乔娴偏过头,忽然问道。   周景生手一个打滑,车差点歪向一旁,幸好他解救及时,来不及处理情绪看向乔娴,“你在说什么?”   这表情,显然是被吓到了。   “你不打算和我结婚?”   这语气,周景生有一种自己做错了的感觉。   他吸口气,缓缓说道:“乔娴,你还年轻。”   “你只比我大一岁,也年轻,而且我们很多同学都有孩子了。”   “乔娴,你明白的,这些不是问题,重点是你真的愿意嫁给我吗?”   车撞上一块小石子,一阵颠簸,乔娴的心也跟着猛烈跳动了一下,她想了想,“只是想结婚了。”   这样稚嫩的话语,周景生不敢相信这是乔娴说出来的话,他一直以为她的内心比谁都成熟,其实那时候他完全可以借着她的任性,卑鄙地答应这种形式化的求婚,只是他的心,依旧不允许他这样做。   “乔娴,这和年龄没关系,如果有一天你想明白了,真的想嫁给我了,我一定会娶你,风风光光地娶你。”   面前的这张脸清俊,少了少年的气韵,却多了几分岁月积淀的成熟,令人心安,只是这种心安会让她有片刻的恍惚。   说到底,她还是喜欢无所定处的生活,或许,她这样渴望自由的灵魂本就不属于婚姻。   无论是周景生还是盛屿西。   周景生爸妈所在的小区位于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车来车往,好不热闹。   本以为他们家会住在会住在多么高档的小区里,毕竟当年在校读书时班上可是盛传周景生家里住别墅开跑车的。   乔娴从车上下来,看着面前其貌不扬的居民楼,噗嗤笑出了声,“我忽然想起当年和班里人一起造你的谣了。”   周景生睨她一眼,笑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啊?”   当年乔娴虽然不怎么合群,但是还是有那么三五个好友的,其中貌似有个小姑娘暗恋他,天天拉着乔娴打听他的消息,乔娴旁敲侧击问他的喜好,只是她过于直接,生怕他不知道自己是在替旁人打听。   当年,她也是够笨的。   正当乔娴沉浸在少年回忆里时,手忽然落入一个温热掌心里,激得她浑身一颤。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想将手抽走,反被紧紧握住。   周景生低头看她,说道:“乔娴,这次我不会再松手了。”   绝对不会将你拱手让人。   周景生在心底默默起誓。   乔娴机械性地低头,看两人交握的手,牵手共度一生,慢慢走向既定的结局,看着对方慢慢变老,白发苍苍也依旧对对方不离不弃。   这样的爱情,让人羡慕。   周景生拉着乔娴的手,停在了门口,他看了一眼门牌号,眼睛眯起,“进去以后可就容不得你反悔了。”   这句话,对于乔娴来说没有丝毫的杀伤力,她想走随时可以走,显然这句话是周景生说给自己听的。   乔娴感受到周景生的手在发抖,她就像是一个菩萨似的站在道德制高点,悲悯地看着那样脆弱的周景生,即便知道错了,可多年以后她也依旧没有后悔自己当时做出的决定。   “周景生,我们回去吧。”   莫名松了口气。   她忽然想起当年盛屿西在医院对她说的话。   “乔娴,放过我吧。”   也放过你自己……   或许,她根本就适合一个人。   从那天以后,她与周景生进入了无限期的冷战阶段,像是生活里从没有那人的出现一样。   已近年关,容不得她想东想西,沃斯和德国那边的合作已经开始准备。   沃斯作为内地酒界翘楚,压力不小,原本想找娱乐圈大佬来代言,可是消耗太大,有这个闲钱不如拿来精进技术。   钟毅思来想去,决定启用新人来代言,进入江城大学开始了为期一个月的选拔比赛。   评委也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而当时作为学徒的乔娴,竟然很幸运地成为了评委,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遇上了桑夏。   “师父,你想什么呢?”桑夏见其发呆,出声打断。   乔娴回神,她摇头,“没什么。”   桑夏贴在乔娴身边,慢悠悠说道:“师父,你今天不是要给我讲酿酒的步骤吗?”   嗯,也是时候了。   “想听?”   桑夏脑袋狂点,“嗯嗯嗯!特别想!我进沃斯也有一段时间了,可是不给我动手操作的机会,我要想成为和师父一样好难啊。”   这抱怨的小语气……   “好了,我先教你理论。”乔娴笑说。   “嗯!”   一番理论过后,桑夏垂头丧气。   “啊!头好疼啊!”她听得一个脑袋两个大,一脑袋磕在了桌子上。   乔娴看着她,就像看到了当初的自己,刚想说点什么,外头就有人敲门。   “进来。”   “组长,外头有人找。”   盛屿西靠在吸烟区的墙上,乔娴走过来的时候,烟已经燃了大半。   烟蒂的火光碾灭,被扔进了垃圾桶。   乔娴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波澜,站在离盛屿西两步远的地方,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问完又觉得可笑,她对面站着的可是盛屿西,他要是想知道一个人在哪里,掘地三尺也会找出来吧。   盛屿西的鼻子被冻得通红,他将左手揣进口袋里,偏过头去,借着晕黄的灯光打量起乔娴。   “你和小时候不一样了。”   乔娴并没有接话的意思,而是安静地看着盛屿西。   他模棱两可笑了一下,随后站直身体,“来找你是想问你要我的钥匙。”   “什么钥匙?”乔娴忽然觉得自己像是被耍了。   对方不说话。   乔娴心里窜出一股无名火,说道:“对不起,我在上班,麻烦你等下班再联系我。”   盛屿西嘴角翘起,慢悠悠地问,“下班你不约会吗?”   大概觉得乔娴没懂,盛屿西又补充了一句,“和你男朋友。”   “与你无关。”说完,乔娴就扭开头,回了办公室。   盛屿西也没有追上去,继续待在吸烟区,抽了一根又一根,直到一盒烟都没了,他才下了楼。   “诶诶?你干嘛的?”门口的保安拦住他,不让他出去,非要查他的证件,无奈他只能把乔娴供出来。   想不到这丫头,现在在沃斯还有这么大的分量。   乔娴气急了,狠狠踩了盛屿西一脚,说道:“盛屿西,你以后能不能别找我了,我有男朋友了。”   “你有男朋友和我找你,这两者之间没有必要联系吧。”盛屿西有些无赖。   “到底怎么样我们才能两不相欠?”乔娴再也冷静不了,这段日子她将那股情绪强行压在心底,现在全部都被盛屿西掀了出来。   盛屿西面色平淡,可是眼底却蓄着一股子寒劲儿,视线朝乔娴看过来,“两不相欠?乔娴,这句话你能说得出口?”   对了,她忘记了,他们之间从来都不是互相亏欠,从来都是她欠他的。   “好,盛屿西,你想要什么,我全给你,就算我倾家荡产我也给你。”乔娴现在无比想逃离这里,无论去哪,只要没有盛屿西,她都愿意。   “我想要什么,你不知道?”盛屿西步步逼近,在她的眼前站定,低头看着眼中有光的乔娴。   闷声不语的老虎最可怕,没有人知道他们何时会蓄力而发。   而乔娴,比老虎还要可怕。   她的本事,在很多年前盛屿西就已经领教过了。   “是,我不知道,麻烦你告诉我。”乔娴赌气说道。   “带我去你家,我现在因为你没有地方住了,这个你总要负责吧。”盛屿西笑得恣意,脸上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在乔娴面前,他的自尊心早就荡然无存了。   “盛屿西,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盛屿西有一双好看的眼睛,不像小说中描述的那样深邃幽深,只是看了让人莫名平静。   “难不成怪我没经过你同意强吻你?”   乔娴不是什么小女生了,也不会因为男人的一句调/戏就面红耳赤。   她瞪着盛屿西,似有责怪之意。   盛屿西倒是一笑,语气风轻云淡,“当年你强吻我的时候就该想到总有一天我会要回来的。”   这句话落地,乔娴的脸蹭地一下红了,她忘记了,对面站着的可是盛屿西。   从小到大,这个男人熟悉她的一切软肋,知道她的一切喜好,她性情孤高,唯独对盛屿西从不设防,也在不经意间给了他压制自己的机会。   她望进那双澄静双眸,那里有他们曾经共同经历过的青春,在那样的年纪里,那个吻也不过是躁动的因子所致。   “要多少钱,我给你。”   “……”盛屿西沉默着,随后情绪微变,“借我三千吧。”   出租车上,两个人默然不语,中间隔着足足一个人的距离。   乔娴将脑袋挨在玻璃上,半张脸已经变了形,司机开车还不稳,颠得她整个脑袋都晕乎乎的。   “你在楼下等我。”乔娴说完,就把盛屿西一个人丢在了小区外。   盛屿西轻声嗯了一声,看着乔娴进了小区,他才慢悠悠走近传达室。   传达室里坐着个老爷子,嘴里叼着火,被趴在玻璃上往里看的盛屿西吓了一大跳,急急忙忙掐灭了烟,啐了一口,立马把门打开,“去去去,一边去。”   盛屿西脸上笑眯眯的,不急不慢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来,叼在嘴里嘟嘟囔囔道:“老爷子,借个火。”   老爷子瞅了他两眼,也不知道是烟民见烟民亲切还是怎么着,竟然从旁边扔给他一个打火机,“拿了赶紧走。”   “诶——”盛屿西答应着,眼神却朝传达室里看去,故作惊奇,“呦,老爷子你也玩农药啊?”   老爷子愣了一下,随后顺着盛屿西的视线看去,最后定格在桌子的手机上,5v5开局不到五分钟。   “这是我孙子的手机。”老爷子解释着,丝毫忘记了刚刚要赶走盛屿西的事情。   盛屿西借机稍微向台阶上迈了一步,脸上依旧带着笑,顺便还把打火机扔回到老爷子手里,问道:“您今年多大岁数了?”   “五十七,怎么了?”   “在这边一个月工资多少?”   “两千三,怎么着,你这是想来和我抢饭碗?”   盛屿西步子向后一腿,双脚都落在平地上,视线几乎与刚刚走出小区的乔娴相撞,他笑着回道:“那倒不至于。”   说完,他就把烟掐灭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径直朝乔娴走去。   乔娴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去那里做什么?”   盛屿西下意识地抿唇,摇头,从她手里一个信封。   不厚不薄,一小沓。   他匆匆瞥了一眼鼻尖冻红的乔娴,话语温软,“回去吧,我走了。”   “你等一下——”   盛屿西蹙眉,回头,“怎么了?”   “把欠条写了再走。”乔娴从包里拿出一张纸一支笔,递给盛屿西。   这女人,几年不见倒是更聪明了。   盛屿西把信封揣进兜里,随后接过纸笔,霎时蹲下身来,他把纸放在膝盖上,左手拿着笔在上面勾了几笔。   “拿好,别弄丢了。”   乔娴拿过纸,上面的字迹清浅,没有破纸而出的锋利,却有着透骨的温润。   折叠,放好。   “你可以走了。”   “哪有女人送男人的道理,你先走。”盛屿西说道。   乔娴悠悠看他一眼,不再作答,越理他他越嚣张,就该好好晾晾。   盛屿西目光遥送乔娴进了小区,才扭头离开,他上了公交车,结果还没有抓到扶手车子就开动了。   一个重心不稳,身子向前倾去。   车上的人好似形成了默契一样,一一让开了一条小道,盛屿西重重跌在了地上,左手传来一阵痛,只见一双皮鞋踩在了他的手上。   嘶地一声吃痛,踩他的那位乘客慌忙才反应过来,立马把脚拿开,弯身将盛屿西扶起来,“没事吧,对不起啊,刚刚没有看见。”   “嗯。”盛屿西握了握拳头,笑着摇头,“没关系。”   车上拥挤不堪,却唯独盛屿西觉得自己周边空间大得慌,站在他一旁的几个人纷纷朝他投来异样的目光,甚至有人直接捂住了鼻子,和身边人低声交流,“你看那边那个人,多久没洗澡了,身上的味道也太重了。”   “对啊,看他穿的也和个乞丐似的。”   后面的对话盛屿西无心听下去,猜也猜得到,这样的日子他也过了有几年了,早就习以为常了。   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风花雪月,现实就是现实,那些自成的躯壳也不过是可怜的伪装罢了。   车子到站,盛屿西所过之处空暇得很,畅然无阻地从车上走下。   一股寒气蹿进了脖子,他打了个冷颤,缩着头往巷子里走。   苍凉之感由心底升起,他忽然停住步子,抬起头来望着巷子外灰暗的天,胸口处一种强压袭来,压得他喘息不过来。   他忽然羡慕起戾气太重的乔娴来,也许这么多年他身上那股年轻人的冲劲儿早就被磨没了。   一切,也都是他咎由自取。   梦想这个东西啊,在现实面前说没就没了,或许他的内心真的还不够强大,失败过一次就再也不敢触碰了。   他怕输,无论是女人还是梦想。   “往哪走呢?”   巷子前忽然传来一个声音,盛屿西习惯性地心里咯噔一声,他抬头看去,果不其然,房东站在巷口,颇有一种蹲他的意思。   “陈姨,您来了?”盛屿西脸上带着附和的笑,走上前去。   陈容掀了个白眼,直接伸出手去,“房租呢?”   盛屿西虽然早知道她是来要房租的,可是被当场要,心里还是别扭,像是自尊心被人狠狠踩在了地上一样。   他不好意思地说道:“陈姨,您看能不能再多给我几天,让我住到这个月月底,等月底我给您一块结清。”   “你都欠了我两个月的房租了,小伙子,你这样我也很难做啊,要不是看你怪可怜的,当初我不可能把房子租给你,街坊四邻都说你是个怪人,我也没放在心上,你也没个正经工作吧,我也不难为你了,你给我一个月的房租,明天就搬走吧,因为你我这一片儿的房子可都租不出去了。”   说句实话,这房东的话说得已经够客气了。   盛屿西拉下脸来,赔着笑,“这段时间实在是麻烦您了……”   他顿了一下,说道:“我等会就搬出去。”   陈容皱皱眉头,可是心里倒是窃喜,“行,最好是赶紧搬,你搬完和我说一声,我找新租客过来看。”   瞬间,脖子像是被人捏住了一样,盛屿西有些说不出话来。   半晌才说了一个字——   好。   有着对现实的附和,有着对现实的无奈,更多的是对自己的嘲笑。   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整日以烟酒作伴,连房租都付不起,还谈什么梦想。      第33章   盛屿西的东西不多, 他从巷子一户商家中买了个二手皮箱, 装好, 离开,不带一丝留恋。   他拖着那个破旧的二手皮箱, 忽然打了个喷嚏, 雪花又飘了下来, 他站在巷口,路上没有来往的车辆, 在街道的那边有一辆废旧的自行车, 上面锈迹斑斑, 四周的房子更是像极了上个世纪的贫民窟。   原来, 他从未好好看过这个小巷子,和他一样破旧, 和他一样与世隔绝, 和他一样不被这座现代化城市承认。   他低头,发出一声自嘲的笑, 左手摸向了口袋,将信封拿了出来。   并未打开,却已经能够闻见里面的铜臭香。   雪花打肩头滑落,浮在信封上, 他抬起右臂, 用自己外露的半处手腕将雪拂去,嘴角扯动,“笨女人。”   随后, 他将信封重新收好,拉着皮箱往远处走去,迎着越来越大的雪不知该走向何方。   蒋冲那里是去不了了,因为沈娇娇的事情现在也没有几个剧组敢要他了,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去桥底下过一夜。   刚回国那会儿,别说酒店了就连地下室都住不起,他就只好去天桥下和那些乞丐挤地方,虽说苦了点,但是总比睡在大街上好。   盛屿西徒步走到天桥已经是傍晚了,天色昏暗不明,桥底下倒是避风得很。   多数乞丐都还没有回来,只有零星几个人在这里,盛屿西很守规矩地找了块小地方,刚坐下来脸上就涌下来一股热流,骚臭难闻,他瞬间意识到是什么东西。   盛屿西吐了一口,立马站起身来,只见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男人站在他的面前,眼睛里带着敌意。   “想死吗?”盛屿西一把抓住那人衣领,狠狠拽着说道。   别说他开口骂人,当头被人泼了尿他再不发声,真的可以不用再活了。   这时,另一个小乞丐勾着背走了过来,还朝盛屿西使了个眼色,盛屿西丝毫没有要领他情的意思,左手一勾将刀哥打倒在地,肃言道:“这一拳头是教你怎么做人,连人都不会做,还做什么乞丐!”   “哎呀,怎么就打起来了,屿哥,是我,我啊,坎子!”旁边那个小乞丐忽然发声,盛屿西的注意力这才被他吸引,思绪瞬间被拉回,“坎子?!”   “对啊,你忘了,当初我还救过你呢!”   盛屿西反应慢了半拍,这才想起坎子是谁,当初他走投无路连饭都吃不上,要不是因为坎子的一个馒头估计他都饿死了。   说是救他一命,倒也是不为过。   只不过一码归一码,盛屿西冲着站起来的刀哥又是一脚,“道歉!”   坎子及时扶住刀哥,他护在身前,说道:“屿哥,刀哥他是聋哑人,听不到你说话的!”   盛屿西眼神一滞,要挥出去的拳头忽然收了回来,再看向刀哥,发现他的眼睛里多了几分无助与恐惧。   坎子回过头去,朝着刀哥做了几个手势,他就乖乖坐到了一旁。   坎子这时才来拉盛屿西,说道:“屿哥,实在是抱歉,刀哥他怕别人欺负我才这么做的。”   “泼尿过分了吧?”盛屿西冷冷开口。   坎子脸上也不太好看,说道:“你也知道这是地方,大家基本上都是就地解决,你多担待点儿。”   说完,坎子就跑向一旁,走到一个女乞丐眼前,结结巴巴说了些什么。   盛屿西看着他拿着一个小盒子走近,下意识地往后挪了一下身子,“这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香粉吧,你……你涂一点儿在身上说不定能遮一点那个味道。”   盛屿西看了一眼那个小盒子,摇摇头,“不用了,还回去。”   坎子忽然笑出声来,说道:“屿哥,你还真像个直男。”   “……”盛屿西眉角一跳,表情严肃,“我就是直男。”   “好好好,我还回去就是了。”说完,坎子就蹦跳着离开盛屿西的视线。   桥底下有些潮湿,他又打了个喷嚏,身上开始不舒服起来。   这时,手机铃声忽然响起,他不耐烦地看了一眼,随后按了挂断。   然而,对方显然是个有毅力的家伙,电话接二连三地响起,几个正在睡觉的乞丐都朝盛屿西这边看过来,他没办法只能按了接听。   “喂?有什么事快说。”   “你在哪儿呢?我去你家找你怎么不在?”蒋冲在电话那头问道。   盛屿西扭了一下不太舒服的脖颈,懒散答道:“我在外边玩呢。”   “玩?兄弟你别逗我了,你身上有多少钱我还不知道,快说,在哪儿呢?”   盛屿西翘了一下嘴角,“怎么?想我了?”   “滚!老子跟你说认真的,我家里马桶坏了,你过来给我修一下。”   盛屿西站起身来,眉毛皱皱,“又找我修马桶?”   “你是来还是不来?”蒋冲逼问道。   天桥外灯火通明,一股落寞感涌上心头,盛屿西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几个乞丐,他笑笑,“多谢。”   “谢个毛线啊,痛快点,来不来?”   “好,马上就到。”   其实,盛屿西很明白,蒋冲在给他台阶下,这么多年的兄弟了,他怎么会不懂自己那点可悲的自尊心呢?   皮箱在地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响声,引来不少侧目。   雪下了厚厚的一层,几乎没过了鞋面,他把行李箱拉杆放下,提起来往台阶上走。   蒋冲刚从楼上下来,就瞅见盛屿西落魄的身影,赶紧跑下去二话不说接过去行李箱,使劲地拍了一下他肩膀,“让你来打扫个马桶还这么慢。”   “雪太大了。”盛屿西呼吸有些不稳,一步步踏上台阶,心脏里却有一种失重感。   蒋冲的家住在江州梨岛湾,近海,独栋,是他故去的老爹留下来的房子,也算是半个海景房了。   只不过由于这几年梨岛湾污染严重,政府根本无心收拾这个烂摊子,导致这里渐渐被荒废了下来。   “把鞋先换了。”   盛屿西把脚伸进放在门口边的拖鞋里,里面暖融融的,像是早就预热好了一般。   屋子里算不上杂乱,但也不是特别整齐,他环视一周后,蒋冲已经穿戴好,和刚才的□□丝模样完全不一样,整个人精神得很。   虽然不是靠脸吃饭的人,但是以蒋冲的颜值扔到一般人里头也算是拔尖儿的了。   “老子要出门钓妹子,你帮我看着家,晚上够呛能回来了。”蒋冲对着镜子扯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说道。   盛屿西点头,也不予一言,安静地窝进了沙发里,他该考虑一下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乔娴眼中风云搅弄,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梁薇薇,不得不感叹一下这个世界还真是小得可怕。   当年,梁薇薇是舞蹈队的主舞,要不是因为被热水烫伤,她的位置也不会被乔娴占有。   只不过后来她就没有再见过这个人,听说好像转学了。   若是在小说当中,梁薇薇只怕会是个恶狠女配角色,只不过现实平稳,哪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   “原来,你就是夏夏的那个同学?”乔娴压下心中震惊,问道。   梁薇薇和气地笑了笑,点头,“嗯,乔娴,好久不见。”   这段时间乔娴遇见了太多故人,一时之间还有些不适应,她请梁薇薇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先坐吧。”   梁薇薇穿了一条阔腿裤,坐下的时候腿间的伤疤露出,形状可怖,有些瘆人。   乔娴触及那一处攀附而上的伤疤,不知为何眼睛有些刺痛,她瞬间移回眼神,问道:“工作还适应吗?我听说你现在自己带组了?”   “嗯。”   “你既然认识夏夏,应该很久之前就知道我在沃斯了吧?”乔娴忽然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一点。   梁薇薇的耳朵迅速飘红,轻轻点点头,规矩坐在椅子上,也不再说话。   乔娴倒是显得很自在,问道:“为什么来沃斯呢?”   “因为……我喜欢的人在这里。”   “哦?”乔娴眼神惊喜,“是谁?我认识吗?”   梁薇薇咬咬唇,缓缓抬起头来,眼底水光潋滟,“你也认识。”   乔娴看到梁薇薇的眼神,不知道为何心里慌了一下,她笑笑,“我也认识的话,该不会是钟毅吧。”   “不不不。”梁薇薇摇摇头,眼神盯住好奇的乔娴,她一字一句说道:“我很快会让你知道的。”   乔娴笑着白她一眼,“还跟我保密呢,话说当年我拿了你主舞的位置,你没有对我怀恨在心?”   “没有,我心甘情愿。”梁薇薇忽然神情变得认真起来,乔娴一下子没有接上来话,她咳了一声,迅速转移话题,“对了,这几天我要去出差,你帮忙照顾一下夏夏,她的脾气你也知道,我怕我不在,她有了事情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嗯。”梁薇薇顿了顿,“你要去哪里?”   “梨岛湾。”   ……   乔娴一早就把东西收拾好,她拖着行李箱走出沃斯大楼,却撞上了等在楼下的周景生。   她愣了几秒。   这场冷战好像也该结束了。   “什么时候来的?”乔娴上前,表情冷静。   周景生眼窝深陷,下巴上胡渣青灰,他看着乔娴像是不认识她似的,好半晌才伸出长臂一把将乔娴揽在了怀里,像个孩子似的委屈说道:“我想你了。”   乔娴的心里没有什么浮动,她礼貌性地拍了拍周景生的后背,却发现他的后背竟然湿漉漉一片。   他出汗了?   紧张吗?   周景生松开乔娴,脸上的笑容一缕缕被抽丝剥茧,“乔娴,这段时间我考虑了很久,不如……不如我们结束吧。”   雪落的瞬间,周景生的眼神暗下来了,嘴角的笑意松垮,他对着乔娴的冷漠妥协了,向这个爱了许多年的女人妥协了。   好。   一个字,轻描淡写,为这一段平静开始又平静落幕的感情画上了句点。   大雪纷飞中,周景生立在乔娴的面前,盯着她的那双眼睛出神,曾经他被这双眼睛勾去了魂,只是后来拥有了以后才发现这双眼睛里根本就没有为他跳跃的光芒。   他已经尽力了,却还是无法点燃那团火,他想——   也许该放手了,让她去寻找自己的那簇火苗,让她自由地燃烧,也不枉自己曾经爱了她那么久。   乔娴转身,眼眶有些微湿,可是心脏却不受任何牵动,跳动四平八稳。   也许,对他只有愧疚和怜悯了。   乔娴,你果然坏到骨子里了。   雪茫茫一片,风吹起周景生的白色衬衣,后面汗湿一片,他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眉眼间蒙了一层薄雾。   吧嗒——   小盒子被打开,一枚耀眼的钻戒映入眼底,上面的钻石切割得恰到好处,乔娴的手长得修长白皙,戴起来一定特别好看,只不过……   周景生自嘲地笑笑,“只不过我再也看不到了。”   风雪低啸,于一片白雾当中,那个男人放下了多年的执念,走向了属于他自己的人生。   乔娴坐上了出租车,鼻子有些酸涩,她打后视镜中看到了那个寂寥身影,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觉得风一来他就会被吹倒一样。   “姑娘,你怎么哭了?”坐在一旁的司机师傅忽然递过来一张纸,紧张问道。   哭了?   乔娴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脸颊上的微凉,她接过纸巾,声音喑哑,“谢谢,我没事,迎风泪而已。”   司机师傅看了她一眼,也就没再说话了。   乔娴蹭掉脸颊上的泪水,原来,她还会心疼周景生,还会为他流泪啊。   也是,就算是养只猫猫狗狗都会有感情,此时此刻,她也算是半个分手人士了,是该哭一场。   为青春,为自己,也为周景生。   这时手机忽然响起,是周景生的微信。   她蹙起眉来,点开消息,是一首歌曲的分享,外加一句话——   听完这首歌就把我删掉吧。   乔娴看着那首歌,是唐禹哲的《分开以后》,果然应景。   她出神了一会儿,才点进去。   从今以后,你要寂寞多久,谁能给予你,我这般的温柔……   这句歌词,一下子戳进了乔娴的心底,她以为自己已经坏进了骨子里,她以为自己已经可以恬不知耻地把周景生作为自己疗伤的工具。   可是到头来,她发现做了亏心事是会有报应的。   爱情这种东西就像是一匹脱缰的野马,她无情离去,从既定的牧场奔向那个没有灯火的荒原,拼命拉是拉不住的。   这个道理,周景生早就明白了,所以他比乔娴更加更心狠,他要她愧疚,要她不安,要她记他一辈子。   如此,便好。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这句话说得轻巧,做起来比登天还难。   多年后,乔娴想起那个曾伴她青春的男人,心里没有爱没有喜欢,有的只是满满的愧疚。   也许,这就是王菲歌词里唱的那样,我要我们互相亏欠,谁甘心就这样无牵无挂就放手呢?   村上春树有一句话,他说,如果我爱你,而你也正巧爱我,你头发乱了的时候,我会笑笑,替你拨一拨,然后,手还留恋地在你发上多待几秒。但是如果我爱你,而你不巧地不爱我,你头发我只会轻轻地告诉你,你头发乱了。   在这一段感情里,他们都是即将溺死的鱼,归根究底是各取所需,没有谁对谁错之分。   只是,如果能重来一次的话,乔娴不会再答应周景生的告白了,因为她现在很清楚不给对方希望才是最好的回答。      第34章   车子开出去一个小时, 停在了一条狭窄小路外, 司机师傅终于开腔, “姑娘,前面被雪堵了, 就停在这边吧。”   “好。”   乔娴从车上走下来, 拿好行李箱, 一步步往里面走。   钟毅派她来这边,是为了找一个酿酒老人, 酿酒老人虽然已经不酿酒了, 可是听说他还有个徒弟, 功夫厉害得很。   梨岛湾靠海, 这边冷气更甚,比城里冷了好几度, 她走的时候就套了件大衣, 里面随便穿了件小衬衫,下面还是一条露脚脖的裤子, 现在觉得有些寒气逼人。   她打了个喷嚏,眼神往上看,面前是几层台阶,绵延向上, 她拿出手机看了一下钟毅给她的地址。   “三巷18号。”乔娴低低喃了一声, 便往台阶上走去。   雪地里发出生硬的脚步声,乔娴费力地提着行李箱往上走。   台阶两旁是斜峭的土坡,被雪盖住些许, 斜坡下有一方矮几,上面的雕花倒是漂亮得很。   她匆匆瞥了眼,就移开视线,心里默念着门牌号,脚步停在了一家老宅子前面。   建筑风格有些古韵,像极了杜家老宅,一种亲切感涌上了心头,她伸出手去轻轻敲了一下门。   头顶瓦片里貌似塞着竹叶,被雪洗得翠青,水顺着叶片低落在了乔娴的额顶,她刚抬起头,门就被打开了。   “你是谁?”   一句问话似额间那抹淡漪清润,一双眉眼似阶前那抔白絮干净。   乔娴只是稍微愣怔一下,随后礼貌性地开口,说道:“你好,我是乔娴,这是我的名片,我想来拜访一下苏老爷子,请问你是……”   对方眼神警惕,暗自把乔娴上下打量了个遍,才把名片接过去,然后抬眉问道:“你是来找我的吧?”   乔娴一时语结,不知该如何作答。   “你请回吧。”说完,那人就要把门关上,乔娴也不管直接用手上去拦住他的动作,结果他一用劲儿乔娴的整只手都被门板夹住。   “啊!”乔娴觉得这一下是真的疼。   男人立马又将门打开,眉头紧皱,语气中有些责备的意味,“你不要手了?”   有戏。   乔娴在心里笑了笑,只要能进去手断了又如何。   她紧咬着嘴唇,佯装痛苦,男人实在是看不过去,让出一条小道来,“你先进来。”   “打扰了。”乔娴微微低首,然后抬脚踏进门槛里,一股木香瞬间蹿入鼻间,她揉着手背,看了一眼四周,过堂里摆满了各种木头,还有不少稀缺木种,这里还真是个藏宝地。   院子高深,天方湛清,正下有一水潭,种了浮莲,白雪未化待化浮在上面,地面被扫得很是干净,只有小小回廊处积着一堆雪。   这家人一定都是洁癖。   乔娴在心里暗自腹诽,却忽然被一道目光被唤回了现实,她朝男人看去,对上那双幽深瞳仁,竟然有了片刻的慌神。   “看够了吗?”对方沉稳开口,乔娴脸上有些不悦,说的好像她一直在看他似的。   “我叫苏庭均,钟先生之前已经和我联系过了。”   乔娴从苏庭均的表情里看不出什么端倪,不过既然钟毅让她拿着行李来的话,无非是让她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苏先生……”   乔娴话刚出口,苏庭均的眉头就一皱,“叫我名字吧,你先去正堂等我,我拿点东西。”   “哦。”乔娴被突然打断,脑子的弦也跟着断了,看了一眼往二楼走的苏庭均,就进了正堂。   乔娴来的时候,还买了些补品,想要巴结一下苏老爷子,谁知道刚来就对上了苏庭均,虽说直入正题能够省不少功夫,可是看他那个样子不像是好说话的人。   正当她思量之时,苏庭均走了进来,屋子里有些昏暗,他背光而来,乔娴恍惚了一阵,像是看到了一个从画卷走出来的少年一样。   苏庭均稳步走到乔娴一旁,他把手中的茶杯放到了乔娴面前,自顾自地将茶斟满。   “来则是客,请喝。”   乔娴仰头看了一眼苏庭均,只见其眼中像被薄雾遮住一样,什么都看不清。   “谢谢。”乔娴拿起茶杯,清香入鼻,就算不喝也知道这是上品。   苏庭均的唇角微抿,坐到了乔娴的一旁,“我外公不想我和钟家的人联系。”   一怔。   乔娴的唇挨在杯边,她抿了一小口,竟有些呛到,咳了起来。   “没事吧。”   乔娴捂着嘴巴,朝向一旁咳了几声,涨红着脸摇头,“没事。”   她用手背蹭了一下唇边的水渍,随后看向若有所思的苏庭均,“这件事情你慢慢考虑,我们不急,我这次来是代表了我们整个沃斯,诚意你应该也看得到,其实大家都一样,都不想让这门手艺失传。”   该有的客套话还是要有的,其实在来之前乔娴也问过钟毅了,之所以盯着苏家人不放是因为当年苏老爷子和钟淮以师承一人,苏老爷子是钟淮以的师兄,他酿酒的手艺可是上乘。   要不是早就退出这一行,只怕钟家就没有那么大的名气了。   苏庭均低眉,不说话。   “我会暂时在梨岛湾住下,要是你决定好了,就打电话给我。”   “住在哪里?”苏庭均问。   乔娴笑了笑,“随便找个小旅店暂时住下,等你说服了苏老爷子我们……”   苏庭均忽然发出一声笑来,他单手摸着嘴唇,好整以暇地看乔娴,像是在笑她的单纯。   “你以为这是城里吗?这里没有旅店的。”   “啊?”乔娴着实被惊到了,怎么可能没有旅店呢,哪怕是那种一晚上三四十的也行啊。   大冬天的,她把行李都提来了,一路波折才来到这里,难不成要她花几个小时再回去吗?   “你要是不介意,就先在这里住下吧,反正我家里只有我和我外公住,空的房间还挺多的。”   乔娴脸上带了几分别扭,虽说自己是来找对方谈合作的,但是对方毕竟也是个男人,就这样贸然入住,也不太好。   苏庭均像是看出她的别扭,抿抿唇,“这样吧,我去县城那边找我外公,正好和他谈一下,你今晚上就先在这里住下,明天一早我回来给你答复,你觉得呢?”   乔娴思量了一下,点点头,“好,多谢了。”   “不用谢我,我只是想看一下当年压倒我外公的钟家到底有什么厉害。”   这……   这浓浓的□□味,乔娴觉得好像钟毅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苏庭均把乔娴安排好就走了,乔娴待在屋子里,窒闷得很,她把行李箱放到床的一旁,然后离开宅子,雪已经停住,有些泛冷。   地面上已经被人扫出了一条小道,她把手揣进大衣兜里,准备去便利店买点吃的,抬脚忽然想起没关门。   她回头,脑袋像是被雷劈了一道似的,忙不迭地一下子躲到了屋子后的土坡,结果一个不稳,整个人滑了下去,脑袋撞上了来时看到的那方矮几上,痛得发出一声哀呼。   这时,土坡上传来脚步声,乔娴也顾不得疼痛,立马贴着土坡,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盛屿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脚步声渐远,乔娴这才敢站起身来,裤子上又是雪又是土,扎好的头发散了大半,后背还湿了一片。   乔娴,你也真是够怂的。   她沿着土坡往下走,走到平地后扑打了一下身上的雪,结果手上传来疼痛,这时,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之前受过伤的指甲盖已经整个翘起。   血,土,交织在了一起,不赶紧处理的话,估计会发炎。   反应慢了半拍的痛楚涌来,乔娴咬着牙刚准备上台阶,眼前的视线就被人完全遮挡住。   “盛屿西……”   乔娴都来不及处理突来的紧张情绪,整个人就被人带离地面,再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在盛屿西的怀里了。   “为了躲我,你也是费了不少心思。”盛屿西话里有话,语气低沉。   乔娴咬着牙不想说话,鬼知道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如果不是怕被他发现,她也用不着躲。   而且他躲了她那么多年,现在换到她这里怎么就成罪过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盛屿西抱着乔娴往诊所走,眼神不在她身上任何一处停留,唇角紧紧抿成一条线,看起来像是在生气。   他凭什么生气?   乔娴心底里不服,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肚子上,指甲上的血流到了大衣上,她也视若无睹,连那股难忍的痛楚也一并忽略了。   好不容易捱到诊所,盛屿西将乔娴放下,然后直接握住乔娴的手腕,拿给医生看,“这个能打麻药吗?她怕疼。”   “我不怕。”乔娴一把推开盛屿西的手,狠瞪着他,“一点儿都不怕。”   盛屿西斥道:“你这个时候逞什么能,你什么样我会不知道?”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愿意在你面前示弱啊!”   盛屿西怔住。   医生愣愣地看着两人,终于开腔,“你先去病床上坐着,要赶紧处理了。”   乔娴转身往病床走。   这时,盛屿西突然扯了医生过去,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医生看着乔娴皱眉,随后点头。   乔娴也不去看盛屿西脸上的表情,坐到了病床上,说道:“医生,不用打麻药。”   医生走过去看了一眼翘起来的指甲,神色忽然变得凝重,“之前还伤过?”   “嗯,之前指甲也掉过。”乔娴轻描淡写。   盛屿西握紧了拳头,然后坐到她的身后,也不说话,也不做任何动作。   乔娴只是稍微看了他一眼,之后就扭过头来,瞪大眼睛看着医生准备消毒工具。   “有意思吗?”盛屿西开口问,他不懂乔娴为什么要一直这样,其实她根本就不明白什么叫做坚强,一味地逞能就是软弱的表现。   他明白的,她的心,比谁都要脆弱。   消毒水一下子浸润到了肉里,刀割般的疼痛传来,乔娴一下子咬紧牙关,额间已经流出了细汗。   “嗯,有……唔……”乔娴还没有说完,头就被一个大掌扳过,双唇相碰,她瞬间瞪大了眼睛。   电光火石间,所有的感官都被放大,就连手指上的痛感都加重了几分。   镊子相碰发出声音,乔娴猛地推开盛屿西,手却不小心被拉扯到,她一下子疼地叫出了声。   盛屿西看着她笑,“不是说不疼吗?”   乔娴咬住嘴唇,上面还残留着他的温度,烫得她立马松开牙关。   医生很无奈地看了看盛屿西,说道:“小伙子,你在这里只会影响你女朋友。”   “我不是……”      第35章      盛屿西僵着脸没说话, 起身去了外面。   医生的手套上沾了乔娴的血, 像极了番茄酱。   十指连心, 要说她不怕疼那都是假的,再加上这层指甲本就掉过一次了, 新伤加旧伤, 痛上加痛。   “忍着点。”医生拿起镊子, 手伸了下来,乔娴还是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   一秒。   两秒。   第三秒的时候冰冷的镊子接触到了皮肉, 刀子割肉的痛感再次袭来, 她咬住牙关, 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血气, 令人作呕。   “来了。”   这个医生也真是的,每一步动作都要详细为她介绍, 就不能痛快点儿吗?   镊子下去的时候, 瞬间整个皮肉都紧紧绷住,痛楚沿着指甲传至心房, 心脏像是被一把匕/首剜了一刀又一刀。   她忍不住呜咽出声,痛到已经到了一种极限,她觉得头有些发麻,下一瞬间, 忽然一双大掌将她拥住, 温柔的声音降至头顶,“别怕,我在。”   “啊!”   这一声痛呼出自盛屿西, 他低头看着被乔娴狠狠咬住的手腕,再看一眼被狠狠拔下的指甲盖。   痛不及她三分,这点伤他还是能受得住的。   乔娴一边咬盛屿西的胳膊,一边哭出了声,太疼了!   比当年盛屿西离开她还要痛上好多倍!   “好了。”医生为乔娴包扎好,补充道:“尽量不要碰水,药每天换一次,忌辛忌辣。”   “好。”   走出诊所,乔娴只觉得自己像是死了一次似的,医生应该是给她加了止疼的药,痛感也只是绵绵的。   盛屿西拎着药,走在乔娴侧后方,忽然伸出手去拉了她一下,“你想什么呢?再走就要掉下去了!”   乔娴这时候才神情恍惚,朝前面看了一下,原来是个土坑,她推开盛屿西的手,“没想什么。”   “你怎么会在这里?”盛屿西问道。   乔娴都已经懒于作答,她从盛屿西手里拿过药来,想了想还是说道:“谢谢。”   “谢什么?”盛屿西不依不挠,他知道乔娴的性子,如果他不走完那九十九步,她是不可能迈出第一步的。   “盛屿西,我们都长大了,小时候的事情就当做是一场过家家吧。”乔娴狠绝说道。   盛屿西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她,忽然想到周景生,一下子他的心被抵到了悬崖处,再往前一步,那颗心就会被摔得粉碎。   是啊,他这样子不放手又算什么事呢,她都已经有新的生活了。   可是,要放手哪有那么容易,如果能忘记,他早就忘记了,也用不着在这里耍无赖。   “至少……我们也算是朋友吧,作为老朋友我关心一下你都不行吗?”   乔娴忽然想起了刚刚那个吻,那种触觉熟悉又陌生,不带任何情欲,只是两个器官的碰撞而已。   “以后不要随随便便亲我了。”   “好。”盛屿西干脆答应,“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来这里了吧。”   “来工作的。”乔娴转过身去,往苏庭均家里走,心虚地看向别处。   盛屿西在身后缓缓开口,像是在解释什么似的,“蒋冲的家在这里,我从我自己家里搬出来了。”   他并没有将被赶出来的事情道出,只因为他面对的是乔娴,心底里还存有男人的一丝自尊心。   “嗯。”乔娴看起来并没有多少兴趣。   两人一前一后,对话戛然而止,迎来的是一种静寂的尴尬。   乔娴在苏庭均家门口停住,站在门槛下回看盛屿西,说道:“我明天就走了。”   说完这句话,乔娴就后悔了,她为什么要这么说!   这话里分明就有着某种暗示,至少在盛屿西的耳朵里是这样的,他看着乔娴笑,“我明天也回去,一起?”   如果乔娴知道会是现在这种尴尬的气氛,她昨天就不会答应盛屿西了。   苏庭均和乔娴站在门里,盛屿西皱眉站在门外,脸上的表情青一阵自一阵,冲着他这模样,指定是误会了。   可是,她又有什么好解释的呢,他们之间又没有什么关系,顶多如他所说,也只是老朋友而已。   当年,他们之间不清不楚,也算不上是在一起过。   苏庭均看了一眼乔娴,打破沉寂问道:“你朋友?”   盛屿西将左手揣进裤兜,眼神暗沉,“嗯,是朋友。”   不知道为什么,一种委屈涌上心头,乔娴扯了身后的行李箱,跨过门槛走出来,朝着门里的苏庭均笑笑,“你考虑好了,给我打电话,到时候公司会派人来接你的。”   “嗯。”   “走吧。”乔娴急匆匆地瞄了一眼脸色不好的盛屿西,这人怎么阴晴不定的。   以前的盛屿西平淡如水,就算是天塌下来脸上都不会有丁点儿的情绪,然而现在的盛屿西时而如水,时而如火,竟然有那么一丝让她看不透了。   “你的工作就是来这边见男人?”身后的声音忽然变得沉厚,像是压了一层石头一样。   乔娴的心里百转千回,她也懒得解释,点点头,“嗯。”   而且,本来就是来见男人,这也不能说她是在玩文字游戏。   “你男朋友知道?”   也许是盛屿西觉得自己这样问有些僭越了,之后忽然代替乔娴提起了行李箱,径自往前走,脚步快得谁都跟不上。   乔娴倒也是不紧不慢,有人替她忙活,自然是乐得轻松。   梨岛湾本就偏僻,再加上大雪,路一早就被堵了,根本不会有车开进这里。   盛屿西提着行李箱,看看乔娴,问道:“急着回去吗?”   “倒是不急。”   “那就先去蒋冲家里将就一晚吧,路堵了,不会有车的。”盛屿西站在原地,并没有什么动作,等待着乔娴的回答。   要住下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要她和盛屿西共处一室,还不如让她去睡雪地。   乔娴刚开口,话都还没说呢,盛屿西就开口道:“你要是怕你男朋友误会,我可以给他打电话解释。”   算你狠!   乔娴抿抿唇,“不必了,只要你不介意,我也就不介意。”   盛屿西也不再说什么,拖着行李箱走在乔娴前面,心里空寂,忽然想抽根烟,他停下步子,将行李箱在地上放正,从兜里摸出钥匙,“这是他家的钥匙,三巷10号,你先去,我抽根烟。”   乔娴接过钥匙,眼神闪烁,拿起行李箱就走了。   从前,她最爱看盛屿西抽烟的模样,那个男人好像满足了少女所有的幻想,烟雾笼罩下是一张俊逸夺目的脸庞,修长白皙的手指夹着烟蒂,吞云吐雾间他露出了勾魂摄魄的笑。   只可惜,现在的盛屿西只是一个多年烟民,那副好皮囊也已经被他糟蹋得不成模样了。   乔娴走出几步,心底痒得慌,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回身。   盛屿西倚在电线杆上,左手夹着烟,额前的发遮住了他的眉眼,颀长的腿微微弯曲,一只脚的脚掌抵在杆上。   忽然,他转过头来,四目相对,乔娴觉得自己全身的血脉都被电流电了一遍似的,心虚地回过身去,快步走开。   她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盛屿西,无论这个男人变得多么颓废,无论他遭受了怎样的岁月洗涤,还是一眼就可以将她的心刺破。   他的眸色中夹着几剪流光,刹那间点燃了她心头的花火。   或许,她的这个转身根本就是错误的。   盛屿西将烟掐灭,踏着雪上的脚印一步一步朝乔娴的方向走,大脚印盖过小脚印,连那些难藏的情绪也一并踩在了里面。   乔娴立在蒋冲家门口,将钥匙放进钥匙孔,一转,门轻松打开。   这时,一双手忽然从旁进入视线,盛屿西扶着即将关上的铁门,说道:“你先进,这个门坏了,不扶着会自己关上。”   “哦。”乔娴看了一眼盛屿西,随后拎着行李箱走进房间。   房间内并没有想象中干净,乔娴对于蒋冲的印象也就停留在抠脚大叔上了。   “你暂时睡在左边那个房间吧,昨晚我在那里睡的,已经收拾干净了。”   乔娴点点头,将行李箱推进那个房间,随后关上门走出来。   “你晚上睡在哪里?”乔娴朝坐在沙发上的盛屿西问道。   “沙发啊,这个沙发是折叠的,展开就是一张床。”   她现在看着这种房子,又看着盛屿西,忽然很想问问他这些年发生了什么。   可是,问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们都变了,她变得世俗,他变得颓废,早就不是那个霸占她心头的男人了。   “饿了吗?”盛屿西忽然抬头问。   乔娴显得有些局促,并没有她言语上说的那么洒脱,她摸摸头发,“不怎么饿。”   “要是饿的话,冰箱里有菜,你可以自己做点儿。”   盛屿西补充,“你也知道,我只给我未来老婆做饭吃。”   乔娴心头微酸,“好。”   盛屿西看着乔娴离开,眼神暗了几分,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过分。   这些年,他一直在自欺欺人,怎么可能不恨呢,如果不是乔娴,他就不会失去他拥有的所有,只是没有爱又哪来的恨呢?   因此,他很自私,自私地利用着乔娴的愧疚,一次又一次用这件事去刺激着她的神经,企图用这种方式让她记住自己。   只可惜,他每刺激乔娴一次,他的心就也跟着刺痛一次,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那些情感全部积攒在一起,像是一滩被污泥玷污的玉石似的,再也洗涤不清。   临近中午,乔娴才从房间出来,家里空空荡荡,一种落寞涌上心头。   估摸着盛屿西是出去了,她走进厨房,打开冰箱,中间那层放着一杯方便面桶,她嫌弃地拿出来,里面还剩了一半。   二话不说,倒进垃圾桶。   她难以想象这几年盛屿西是怎么一个人走过来的,怪不得蒋冲说他吃了很多苦。      第36章   门外传来动静, 乔娴立马将冰箱关上, 转身去看, 只见盛屿西左手拎着一个小袋子,里面装着几个方便面桶。   一阵火气从胸腔处蔓延开来, 乔娴几步走到他面前, 从他手里夺过塑料袋, “你就吃这个?”   盛屿西脸上倒是平静,笑看她, “习惯了。”   乔娴也许是觉得自己反应太过强烈了, 将塑料袋塞给了他, 忍着火气说道:“我做饭, 你来帮我。”   “怎么帮?”盛屿西饶有兴趣地看着乔娴,好久没有看到她这么多变的情绪了。   乔娴没回答, 自己进了厨房, 然后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盛屿西,把手中的芹菜递给他, “帮我把这上面的叶子摘下来,会吧?”   “你觉得呢?”盛屿西故意逗她。   “如果你想早点吃饭,就别说话。”乔娴没好气地说道。   盛屿西接过芹菜,然后从橱柜里拿了个小盆子, 站在旁边一点一点地摘叶子, 他用左手指甲掐下绿叶,寂静的空气里忽然发出一声倒吸。   他立马去看,只见乔娴握着手腕, 伤口处的纱布掉了大半。   “去沙发上坐好,我来做。”   乔娴被盛屿西强制性地拉到沙发处,他居高临下,问道:“药呢?”   “在行李箱里。”乔娴说道,刚刚她没有注意,不小心碰到了,好在伤口没有沾水,只是好像药水和纱布粘连在了一起,刚刚纱布掉下扯到了皮肉,有些疼意。   盛屿西推开门,走到乔娴的行李箱处,拿出药来准备离开时,一旁的小桌子上的手机却震动不停,一下滑落在地。   他低下身子将手机捡起,轻轻瞄了眼,来电显示徒弟。   乔娴有些好奇地往伤口里面看,只见血肉处有些黄黄的东西,应该是流脓了。   “喏,你徒弟来电话了。”   乔娴抬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立马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接过,下一秒钟另一只手忽然被一只粗糙的大掌接了过去。   她整个人怔住,手不自觉地往回缩,却被握得更紧,盛屿西抬头看她,“别乱动,你接你的电话。”   “哦。”也不知道是被盛屿西震慑到了,还是疼傻了,乔娴竟然乖巧了下来。   她把手机放到腿上,然后按下接听,随后又用手拿起,“喂?”   “师父,你和师娘分手了?!”桑夏的声音隔着话筒一下子传过来,声音大得震了一下她的耳膜。   乔娴立马下意识看向盛屿西,只见他神色不变帮自己重新包扎伤口,她才重新将手机放到耳旁,轻轻应道:“嗯。”   “为什么啊?”桑夏满含可惜地问道。   “没有为什么。”乔娴怕被盛屿西听出什么,也不多说细节。   桑夏那边沉默了。   乔娴问,“你怎么知道的?”   “哦,他来过公司了,说是把你落在他家的东西还给你。”   乔娴心里咯噔一下,“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就是一个小盒子,里面我没打开看。”   “小盒子?”乔娴心有疑惑。   “嗯。”   “好了。”盛屿西忽然开口说道,然后看了一眼乔娴,“想吃什么?”   桑夏耳朵尖得很,立马听到了男人的声音,“师父,你和谁在一起呢?该不会是那个酿酒老人的孙子吧?”   乔娴心虚地扭向一旁,“不是,一个朋友,那个我明天就回去,东西你先帮我收着。”   “哦。”   说完,乔娴也不管桑夏再说些什么,她立马把电话挂断。   再回头的时候,正对上了盛屿西审视的眼神,她试探性问道:“怎么了?”   盛屿西看她一眼,眉眼弯起,“你徒弟话倒是挺多。”   乔娴的心头鼓起海浪,略微不安,可是又不明白自己究竟为何不安,被他听见了又如何,反正不会有什么改变。   盛屿西突然倾身而来,那张让人心慌的脸停驻在了距离乔娴只有一个拳头的地方,他看到乔娴慌乱的模样,沉闷的眼神中忽然有了光彩。   “盛屿西……”   “嗯?”   尾音上扬,莫名心动。   乔娴心中堆砌的城墙轰然倒塌,急急忙忙推开盛屿西,一下子站到三步远开外的地方,“我饿了。”   盛屿西眼中笑意更盛,直到瞅见乔娴的耳朵翻红他才开口问,“吃什么?”   乔娴也不愿为难他,知道他手不方便,说道:“把你买来的泡面下了吧。”   “好。”   盛屿西眼中的迷雾敛尽,乔娴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来了兴趣,问道:“一年前见你的时候是刚回国吗?”   他脚步顿住,约莫三四秒,“不记得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在乔娴的心里激起了不小的涟漪,可是她却没打算再深问,坐到沙发上,百无聊赖地刷着微博。   快餐时代,连微博都变得乏味,乔娴放下手机,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机。   电影频道正在播放着《中国通史》纪录片,恰好讲到了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篇章,乔娴单手支着脑袋,神情专注。   盛屿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到了乔娴的一旁,他把泡面放到了乔娴的面前,“别看了,先吃吧。”   乔娴沉浸在大周的靡靡之势之中,心中积压着的情绪溢于言表,“如果你是周幽王,你会宠褒姒宠到无下限吗?”   盛屿西拿筷子的左手一顿,“你难道忘记我不喜欢回答假设性的问题吗?”   “哦。”乔娴兴致寥寥,关了电视,自顾自地端起面来吃。   盛屿西余光瞥到乔娴,心里笑了一下,淡淡开口,“我不是周幽王,你也不是褒姒,不是吗?”   乔娴的心底一紧,不明白他说这句话的意思,心头的疑问连同面一起咽下了肚。   “我出去看看有没有车,你在家吧。”盛屿西吃完饭直接起身说道。   乔娴看着盛屿西起身,忽然说道:“我和你一起吧。”   “一起?”盛屿西转身,眼中有惊喜。   “我一个人在会很闷,外面的空气好一些。”乔娴低头解释。   “好。”   雪已消停,寒气四透。   出门前,乔娴特地从行李箱里拿了个厚围巾,她天生怕冷,而且一到冬天就手凉脚凉,可是这些年为了维护自己在媒体前的形象有时候不得不牺牲一下。   梨岛湾靠近港口,此时已封,船只都冻结在了水面之上,远远望着像是一幅崁嵌在天幕之下的画作。   “你和蒋冲认识多久了?”沉默了许久,乔娴终于没有忍住开口问道。   “没多久。”盛屿西忽然弯腰,从地上捡了根树枝把玩起来。   一时之间没了话题,乔娴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她低眉,目光触及到盛屿西已经破洞的鞋子。   眼睛一酸,扯出笑来。   “等我工作忙完,我要去墓地看外公,你要和我一起吗?”   盛屿西心里猛然痛了一下,杜老爷子去世的消息是他听说的,之所以没有去见,是因为没有脸。   可是人啊,总是在失去后才懂得珍惜,没有什么亘古不变的真理,如果能够重来一遍,就算是被杜老爷子劈头盖脸骂一顿,他都会去的。   “嗯。”盛屿西声有哽咽。   乔娴忽然停住步子,眼睛瞪得大大的,她抬头看着远处白茫茫一片的码头,“外公……不在了。”   “我知道。”盛屿西也跟着乔娴停下步子,偏头去看她努力的模样。   乔娴的牙咬住下唇,眼睛一眨都不眨,眸子里却已经湿了一片。   “你怎么知道的?”   “听说的。”   乔娴忽然将头转过去,肩膀不自觉地发颤,盛屿西不动声色地看着她,“我觉得他应该是想见到我的吧。”   怎么可能不想!   乔娴恨不得将此时此刻的盛屿西千刀万剐,她想起了当时的外公,想起了那个脸上布满岁月疮痍的老人。   他躺在病床上,嗓子里喊出来的声音已经几近微弱,却还是拼命敲打着床,一口一个屿西喊着,直到喊到再也喊不出任何声音。   杜老爷子一生只有一个忘年交,那就是盛屿西,只可惜外公不在了他才懂得珍惜。   杜老爷子病了很久,最后医院都下了通知,老人家不想再折腾,想着回老家去老宅子里走过生命最后一程。   老宅隐匿在了山水之间,里面缠绕着记忆的藤蔓。   这些年他曾动心过无数次,想要回去看一看,可是人一旦长大就会明白什么叫做近乡情怯,不是因为不想回去,而是因为知道回去也看不到那些人了。   心头至深处,是满目斑驳,再也不敢触碰。   “乔娴,我们是不是回不去了?”   这句话,就像是一把刀子一样,猛然插/进了乔娴的胸膛,鲜血淋漓的事实一下子呈现在了她的面前。   一语点醒梦中人,她回过身去,惊鸿一瞥瞥到了盛屿西眼角的一滴泪。   她没有回答,因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前路在何方,她曾经无数次设想过她的晚年时光,即便是孤身一人她也没有觉得有什么违和。   也许,她真的只适合一个人。   雪花被风卷起,落入两人眼中,迷住了视线。   盛屿西率先移开视线,说道:“走吧,我送你回江州。”   “好。”   出租车上,乔娴不停地打着喷嚏,兴许是感冒了。   盛屿西看她,“知道自己身体不好,不多穿点?”   “穿的已经够多了。”乔娴头靠在窗户上,冷不丁又打了个喷嚏。   “师傅,还有多长时间到江州?”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两个人,慢悠悠说道:“这个得看路上会不会再下雪,不出意外两个小时。”   盛屿西拧着眉,说道:“这路上我记得有休息站,能不能稍微停一下。”   “小伙子,我能来接你们已经够不错的了,我也得回家吃饭啊。”   乔娴坐直身子,“不用了,师傅,您不用……咳咳咳……不用停。”   乔娴有慢性咽炎,一旦咳嗽过度就会犯恶,她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都要吐出来了。   盛屿西顺着她的背,问道:“还能撑住吗?”   “咽炎而已,没事。”乔娴整个人又瘫在了后座上,一手摸着微烫的脑袋,一手无力垂落,“可能是上一次感冒没有好利索吧。”   “周景生不是医生吗?他都不管你的?”盛屿西有些愠怒。   “管过的。”   只是,她拒绝了而已。      第37章   乔娴身上没有力气, 而且感觉越来越冷, 盛屿西把身上的羽绒服脱下来盖在了她的身上, “你先忍一会儿,等到了地方我送你去医院。”   “好。”乔娴头昏昏沉沉的, 靠着靠着就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子停了下来。   乔娴眼睛湿漉漉的, 好似梦见了小时候的事情,她坐在沙发上, 每次盛屿西踏进家门, 她都会装睡。   这时候盛屿西就会在她耳边轻声唤她的名字, 就像现在这样。   “乔娴……乔娴……”   她从梦中恍然醒来, 车窗外已经是灯火通明,司机师傅显然有些不悦, “赶紧的, 我还要回家呢。”   盛屿西朝那人的后脑勺横了一眼,随后下车帮乔娴开了车门, 细心地用右手护在她的头顶,“小心。”   乔娴站定,看着盛屿西关车门,开后备箱, 直到他拉着行李箱再次回到她面前, 她才幡然醒悟。   梦终究是梦,她也长大了。   小时候,她可以肆无忌惮, 她可以任意妄为,可是现在,他们不是一路人了。   “先去挂号,估摸着应该是发烧了。”   乔娴揉着眉角,忽然整个人清醒过来,抬起头来说,“你的羽绒服落在车上了。”   不说的话,盛屿西自己都没有察觉现在的他身上只穿了件薄衬衣,恰逢冷风吹过,他瑟缩一下,“没事,男人抗冻,先去挂号。”   乔娴咬了一下唇,点点头。   进医院前乔娴还特地抬头看了一眼,幸好不是市一院,不然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应付得过来那幅场面。   “挂完点滴,去把账结了。”   “好。”   盛屿西从护士手中接过单子来,不小心触碰到了她的指尖,护士就像是触电一般缩了回去,她眼中有些很明显的嫌弃,临走前还特地在身上抹了一下手。   这一幕落在了乔娴的眼底,她咬着牙,恨不得上前维护,只是看着盛屿西不痛不痒的表情,她心里更生气。   “我先去结账,你在这里等着,哪里也别去。”盛屿西丢下这句话就走了。   乔娴看着他的背影,久久才收回视线,这时,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她单手摸进兜里,按下接听键,“喂?”   在回江州的途中,她神情恍惚了一下,好似在暗下的天边看见了流星。   可是,凛凛冬日又怎么可能会有流星滑落呢?   小的时候,大人经常说人死了会变成星星挂在天边,那么星星滑落又意味着什么呢?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一瞬,方才开口,“我是苏庭均。”   对方的声音疲惫,话筒里还传来了诵经声,一记往生咒久经不灭。   乔娴安静了几秒,好似察觉到了什么,嘴唇翕动,却说不出半个字。   “我外公过世了,他一生信佛,终是轮回去了吧。”   相传,佛者须得九重业火,才可化为青莲一瓣,乔娴忽然想起在苏家院子里瞅见了那潭莲花,她不知苏庭均为打电话给自己,但是遇见了这等事情,任谁心里都不好受,更何况她才离开梨岛湾没多久。   “人死不能复生。”乔娴原本想说这句话的,可是到了嘴边却变成——   “或许,老爷子已经转世了。”   人类惯会自欺欺人,这一点其他生物比不了。   苏庭均盘坐在树下,手中佛珠转动,眼眸中的情绪也跟着流转,“多谢。”   随之,电话被挂断,禅音隔绝在了那座旧宅里,乔娴心里竟升起一股炎凉。   世事多无常,没有人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没有人能够真的预见未来,她转过头去,恰好瞥见了医院外的一盏明灯,昏黄光晕下立着一抹身影。   他又去抽烟了?   盛屿西回来的时候,身上夹着一股子烟味,乔娴看他一眼,“烟就那么好吗?”   “你觉得呢?”盛屿西靠在墙上,低头去看乔娴,“如果好的话为什么全国每年会有那么多人因为吸烟死亡呢?”   “那你为什么还抽?”   “有些东西,戒不掉的,就比如……”盛屿西的眼中有清波,像被濯洗过一样透彻。   乔娴心慌,移开视线,“比如什么?”   “没什么。”   长长的走廊中时不时有人经过,乔娴靠在椅子上,抬头去看点滴一滴一滴打入自己的身体,好像顺带着那颗心都变凉了。   终于捱到最后一滴,盛屿西喊来了护士把针头拔下,途中那个护士离着他得有好几丈远,脸上的嫌弃丝毫不加掩饰。   护士将乔娴的针头拔下,然后刚要转身离开,就被人叫住。   乔娴瞄了她一眼,问道:“你不觉得脏吗?”   护士愣了一下,“你在说什么?”   一声冷嗤,空气僵住。   乔娴指指自己的心脏,说道:“你不觉得你这里很脏吗?”   直到出了医院,盛屿西的嘴角都挂着不容忽视的笑意,乔娴停下步子,借着昏暗夜色才不被对方看到自己脸上的红晕,“你觉得很好笑吗?”   盛屿西敛住笑意,说道:“我不在乎的。”   这句话一出,乔娴更觉得难堪,就像是自己生生挖出来的心,对方却弃之如草芥一样。   终归,她的骨子里还是倨傲的。   “送你回家?”盛屿西问。   “不必了。”乔娴把身上的羽绒服脱下,递给盛屿西,“我自己可以。”   说完,连再见都没有说,就直接去了路边,左等右等不见车来,暗自咬牙。   “这个时间点你就算是叫滴滴都叫不到,蒋冲应该在某个酒店厮混呢,我给他打电话,让他把他的铁驴骑来。”   看来,只能如此了。   盛屿西刚想打电话,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偏头看了一下乔娴,“要不你给周景生打电话吧,这个时间点估计他应该在医院吧,让他和同事调节一下来接你过去。”   这个蠢货!   乔娴装作很生气似的,说道:“他要守夜的,万一医院有个什么事情怎么办?”   “如果是我,我绝对不会把我女朋友丢在路边,哪怕我拉着她去睡大桥,等等……要不……”   盛屿西心头涌上一个可怕的想法,随后立马又摇头,在自己的心头将那个想法打了叉。   “什么?”乔娴问。   “没什么。”盛屿西躲避着乔娴的追问,还是走到一旁拨通了蒋冲的电话。   约莫半个小时,就像是初见蒋冲那天夜里一样,他停靠在了路边,戴着头盔走近,“你俩这是做什么?没事打什么破电话,耽误老子办正事。”   盛屿西左手锤了他一下,调侃道:“你那是在办妹子吧。”   “知道还给我打电话,这幸好不是箭在弦上,要是痿了你赔我?”蒋冲也不管身旁站着什么人,和盛屿西说着些荤话。   乔娴轻咳了一声来彰显一下自己的存在感,这时候蒋冲的视线才转移过来,暗自打量一下,再看一下盛屿西,嘴边爆发出一声暧昧的笑意,“上了?”   “我上你啊。”盛屿西眼睛边看着乔娴边说,“帮忙把她送回家,地址你知道的。”   “喂!又是我送,你问问娴妹子愿不愿意让我送。”   盛屿西狠踹了蒋冲膝盖一下,“送不送?”   这是乔娴第一次看见盛屿西和同性相处的场景,儿时大概由于心中倾慕,总觉得他是神秘且不可窥探的,也一直觉得他无欲无求,脸上半点情绪都不会有。   可是,再次重遇后,她觉得或许她从一开始就错了,盛屿西一直都没有变过,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只是从前的她从未深入了解过这个人,也从未真正走进他心里。   蒋冲捂着膝盖,哀求道:“停!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娴妹子你赶紧上车,送!我送还不行嘛。”   乔娴反应慢半拍,走到摩的旁,拿起挂在车把上的头盔,眼看着盛屿西又要把身上的羽绒服脱下,她赶紧拦住,“不用了,你还是穿着吧,再感冒了我还要付你医药费。”   “拿着吧,我不怕冷。”说完,盛屿西就打了个喷嚏,站在中间的蒋冲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好好好,两位主子,咱也别推来推去了,来,娴妹子你穿我的,你呢,拿着房卡回酒店等我。”   蒋冲把外套脱下扔给乔娴,又把房卡交给盛屿西,摊手道:“现在两位主子是不是满意了?”   乔娴实在是没有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老蒋,你还真逗。”   我逗?你们才逗好不好?在一个单身狗面前秀恩爱,这简直就是屠狗好不好?   蒋冲把车开得很慢,风也没有上一次那么大,乔娴整个人沉溺在了其中。   “听说你有男朋友?”蒋冲忽然开口。   乔娴忽然清醒,顿了几秒,点点头,“嗯。”   她最擅长的事情就是说谎了,也最擅长自欺欺人,明知道这个谎言早晚有一天会被拆穿,连同她心头的那片绮丽都会被人无情揭露,可还是任性地说出了口。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最好离老盛远点,他可喜欢得你要命,我担心他哪天忍不住直接睡了你。”   乔娴整个人目瞪口呆,连心脏都好像停止了跳动,“你在说什么?”      第38章   “我作为一个男人告诉你啊, 老盛可是从来没有开过荤, 你看着他清心寡欲的, 心里面指不定怎么想呢,他可闷骚了。”蒋冲笑着说道。   乔娴最在意的却不是后半句, 而是前面那一句——   他喜欢得你要命。   是吗?可是为什么这种事情都要别人解释给我听呢?   大脑变得麻木不仁, 蒋冲没有听到后面说话, 以为乔娴是被自己的话吓到了,他立马收了笑, 说道:“对不起啊, 我这人就这样, 和老盛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荤话一片, 我忘记你还是个妹子了。”   “那你的意思是你之前一直拿我当汉子?”   蒋冲咽了一下口水,手都抖了一下, “没……没有……”   乔娴问道:“你可以和我说一下他这些年的事吗?”   蒋冲一扭头, 问道:“你想知道?”   “嗯。”   “想知道我也不能告诉你啊,估计老盛是想自己和你说的, 他鬼心思可多了,指不定是要博取你的同情心呢,而且你现在都有男朋友了,过去就过去了吧, 我就觉得谈恋爱吧太麻烦了, 像我这样单身多好。”   “如果他想要博取我的同情心,也不用等到今天。”乔娴平静开口。   蒋冲沉默。   半晌,冒出了一句话, “你果然和他说的一样,冷静起来真可怕,按理说在你这个年纪不应该把问题看得这么透彻,当然像我们这种咸鱼大概也不太明白吧,哈哈哈哈……”   蒋冲尴尬地笑了两声,乔娴笑不出来,她叹口气,问道:“我是不是很无趣?”   “是有一点。”蒋冲说道。   “……我大概知道你为什么单身了。”   “……”   车停在楼下,乔娴照旧把羽绒服脱下,“多谢。”   “和我客气什么,虽然你不能做我弟妹,但是你这个朋友我交了,但凡有人欺负你,告诉我我替你去揍他。”蒋冲笑声爽朗,就像是天边散去的云片,让人心情大好。   也许,她该庆幸这些年盛屿西遇见的是蒋冲。   “好,到时候一定告诉你。”   蒋冲回到酒店,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盛屿西,扯了衣领叹口气,“我说你和娴妹子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盛屿西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了个身背对着蒋冲。   “我看她也不像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但是她也没有明确拒绝你对不对?要我说啊,这女人就是不能惯着。”蒋冲说道。   盛屿西从床上坐起身来,挠挠头,“那也是因为我没有明确和她说过我的想法,算了,不想了,对了,你不是来钓妹子吗?”   蒋冲迈开长腿,从桌子上拿起一张名片,然后递给盛屿西,“呐,明天去面试一下吧。”   “面试?”   盛屿西低头去看,他手指在上面摩挲一下,抬起头,“你这几天就是给我找公司?”   “我是觉得你韬光养晦的时间已经够了,你觉得你现在过得很开心吗?就算你以后不娶娴妹子,你也得结婚吧,我和你说不要说我现实,这个社会现在就是这样,你没房子没车,连正经工作都没有,人妹子凭什么嫁你啊?”   盛屿西看着那张名片,心里浮浮沉沉,其实早在回国后他就没打算再从事鸡尾酒这一行了,不是因为别的,就是怕了。   他捏攥着名片,考虑了很久说道:“再看看吧,让我考虑一下。”   “考虑个屁啊,你那么多年没碰调酒了,就算你再怎么有天赋,你觉得你那双手现在还能拿得起吗?不趁着年轻赶紧拼一下,我是觉得你越来越优柔寡断了。”蒋冲躺到旁边的床上,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话说得太重了,又扭转过头去,“不过也不用太过担心,你从小就学这个,功底肯定在,我就是怕你生疏了。”   “我知道,我明天会去看看。”   屋子里的灯光映到他的脸上,晦暗不明,光影变化没有规律可循。   蒋冲望了他一眼,笑笑,“你这多好啊,自己还有门手艺,你看我,整天就在剧组晃悠,老子这张脸都要被耽误了。”   盛屿西看着自己的手,上面有些粗粝的茧子,垂着的眼里藏着不安,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自己心头的结。   有时候,梦想不堪一击,这两个字说来简单,可是曾经受过的苦难你是否又担得起呢?   有些人,一出生就含了金汤匙,有些人,一出生就比人晚了一步,苟延残喘的岁月里,他都已经忘记这两个字怎么书写了。   世界以痛吻我,我是否能回以微笑呢?   盛屿西曾经无数次问过自己,别人的人生羡慕不来,你的人生别人也夺不走,也许,他该放下那个结了。   一大早,乔娴就被手机铃声吵醒,她摸过来,声音沙哑。   “喂?”   “师父,你今天和我一起去看看房子呗?”桑夏一脸雀跃。   乔娴强撑着起身,眼前视线发虚,“什么房子?”   “我准备从家里搬出去了,我想在公司附近找间公寓住,你和我一起去看看。”   “好。”   挂断电话,乔娴立马又躺倒,昨晚刚挂完点滴,今天身体还有点虚弱。   迷迷糊糊又睡了一会儿,她才起床。   乔娴下楼的时候,看到桑夏已经等在门卫处了,她走过去,“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没多久,师父,我和你说说那个房子。”桑夏挽着乔娴的手,乔娴知道她又要开启话匣子了。   “你说。”   “我从网上看到的租房信息,房东人挺好的,她那边离咱公司很近,套三的房子,但是唯一的就是室友有点多。”   “几个?”   “二……二十几个。”   “……”   乔娴到了桑夏所说的公寓,刚进门就被门边的鞋子吓到了,细数也不只二十双,经房东指引她才发现这里是那种宿舍式的公寓,每个房间基本上都有几张上下铺那样的床。   “这边环境你们也看到了,就在市中心,无论是交通还是购物都挺方便的,我们这边大多都是大学刚毕业的小姑娘,人都挺好的。”房东人很热情,进门一张嘴就开始说个不停,怪不得是做保险工作的。   乔娴打量了一下,看向桑夏,“你觉得呢?”   桑夏没心没肺的,“我觉得挺好的。”   “好,我们回去商量一下,到时候会联系您的。”乔娴笑着对房东说道。   两人出来以后,乔娴立马拉过桑夏来,“你真的要在这里住?”   “嗯,我觉得这里不错。”   “其他的都还好,就是这个室友稍微多了点儿,你又没心没肺的,指不定会遇到什么人。”乔娴有些担忧。   “哎呀,师父,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而且平常我都在公司,也就晚上回来睡个觉而已。”   乔娴沉默,半晌说道:“既然你觉得好,那就暂时在这里吧,如果真遇到什么奇葩了,到时候你搬到我那里去。”   “别别别,师父,我要是搬到你家,你得天天给我开小灶。”桑夏举双手作投降状。   乔娴侧首看她,“就你这脑子,怎么能活到现在啊?”   “……”   盛屿西从酒店出来,准备去那个公司看一下,结果却接到了之前房东的电话。   刚按下接听键,对方就开始破口大骂,从那些紧密的骂句中,他听到了沈娇娇父母的名字。   本来,他以为剧组的人会向着他这一边,毕竟当初那些道具都是组长负责的,他只是打了个下手而已,人心难测,很难说这不是那个组长栽赃陷害。   房东那边之所以对盛屿西破口大骂,是因为沈娇娇的父母找人过去闹,把家里砸了个遍,谁知道事后才知道盛屿西搬了出去。   回国这些年,盛屿西与其说是韬光养晦,倒不如说是忍气吞声,忍一时风平浪静,一来二去的,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习惯这个东西是最可怕的,戒不掉的习惯更可怕。   他一笑,冲着电话那头的房东说道:“告诉他们拿到证据再来找我,另外家里的东西我会悉数赔给你。”   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   人活着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赚一口气。   盛屿西抬头看了一眼眼前的工作室,孑然一人走了进去。   灵襄工作室是调酒大师魏灵襄在1996年成立的,在这一行的都知道他的名号,他收人的标准更是严苛。   见他一面,都是有幸。   盛屿西推开门,工作室分为办公区和休息区两片区域,空间并不像想象中多么大,装修也大多朴素,给人一种很亲切的感觉。   他站在门边,没有再进去,敲敲门,问道:“请问有人吗?”   屋子里有些暗,他的话音落地没多久,灯就次第亮了起来,一个身影从灯影深处走来。   中年迈入老年,魏灵襄的身形有些发福,不知是灯光的映照还是什么,头顶有些发白,视线像是寻不到焦点一般。   他杵着拐杖,一步步靠近,在看到盛屿西的时候昏滞的眼神中颤动了一下,他问道:“年轻人,来买酒?”   盛屿西微微低身,将放在门边的左手收回,“不,我是来应聘的。”   老人的皱纹更深了几分,魏灵襄眼神明灭的瞬间就在心底做好了决定,“你走吧,我们这里不收人了。”   “魏老先生,我认得您的,您不记得我了吗?”盛屿西看着魏灵襄转身,急忙追过去说道。   魏灵襄扶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声音有几分沉厚,“你认得我,我就必须认得你吗?”   盛屿西被怼得无话可说,的确那时候他还小,老人年纪大了不记得了也是常有的事,可是现在他除了打感情牌似乎找不到更好的理由了。      第39章   “早知道你把这门手艺糟蹋成这样, 当初就不该教你。”魏灵襄已经举起了拐杖, 盛屿西咬紧牙关, 已经做好了被打的准备,可是在看到魏灵襄眼中闪过的泪花后, 整颗心都跟着颤抖。   魏灵襄双手抖动着, 透过厚重的镜片看到了盛屿西, 也看到了多年前看到的有志少年。   “魏老先生,我知道我没什么脸面面对你, 但是我不想就这样浪费我的一生, 我想继续, 可以吗?”盛屿西颤着声, 问道。   魏灵襄知道盛屿西是块璞玉,既然是璞玉那就经得起任何打磨, 他将拐杖收回, “早在你回国的时候你就已经放弃了,你难道不明白吗?走吧。”   盛屿西咬紧了牙关, 看向那个佝偻背影,“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魏灵襄脚步一顿,随后看似嘲笑道:“你不需要证明给任何人看,因为没有人会在乎你。”   这句话像是一把刀子, 深深刺进心房, 鲜血淋漓的事实呈现在了盛屿西的面前,可悲的是他竟然无力争辩。   是啊,早在很久之前他就把那份年少的绮丽梦想给丢弃了, 再寻回却又是比登天还难。   海边的风,一点点靠近盛屿西的脸,暗夜下的城市冰冷凝视着他的怀才不遇。   他坐在沙滩上,手边摆着几个空空的易拉罐,酒味环绕在身侧,似乎这样他就能一醉不醒,似乎这样他就能去逃避自己那可悲的自尊心。   手机里面放着不知名的歌曲,他轻声哼唱着,看着早已冻结的海面,嘴角抿起,“连我自己都拯救不了,又怎么去拯救你呢?”   这时,突来的铃声突然打断了他所有的煽情。   “喂?”   “是我。”   盛屿西皱眉头,“乔娴?”   也许是乔娴觉得自己这样突然打扰确实突兀,沉寂了几秒钟才又开口,话语里有些紧张,“我这边出了点事,你能不能过来一下?”   乔娴在小区楼下踱步,旁边的花丛边沿上坐着眼睛红肿的桑夏,深情有些呆滞。   终于,不远处出现了一道身影,那一刻,乔娴就像是见到了救星。   盛屿西快步跑过来,头上已经死大汗淋漓,他喘着粗气问道:“到底怎么了?”   “来不及和你解释,你能不能先把我徒弟送去医院,我……我之后再和你细说。”   盛屿西这时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个人,看到桑夏的脸上有伤,他立马看向乔娴,“你受伤了没?”   乔娴微怔,随后摇头,“我没有,你现在赶紧送她去医院,等你把她安顿好,再来这边,我在这个小区的1707,到时候你来我给你开门。”   看来,情况特殊。   盛屿西点点头,没有多做纠缠,直接带着桑夏打车离开。   乔娴看着车开走,才深吸一口气上了楼。   客厅里围了几个人,地面上已经没有了玻璃,刚刚那场闹剧似乎已经结束,可是这场闹剧的源头却还气势正盛。   其实,事情很简单,桑夏搬过来以后没多久,就遇到了一个奇葩室友,是一个公主病,一身的毛病不说还爱挑别人的刺,极度自恋,经常在房间里大吵大闹,还扬言自己的男朋友在国外,结果那天她那个所谓的男朋友打电话说她有妄想症而且还是个卖的。   寝室中有两个女生挺喜欢做饭的,人也很热情,经常叫着桑夏一起吃饭,今天她们在吃饭的时候公主病忽然过来质问那两个女生是不是拿了她的西红柿和鸡蛋,那两个女生平白被这样冤枉,自然不会低头。   一言两语,三个人就打了起来,桑夏站在中间结果就被公主病误伤了,她从小被保护得很好,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当场就吓哭了。   公主病不讲道理,看着桑夏好欺负,就拿她出气,上去又打了几下,其他人急急忙忙拦住。   桑夏哭着打了电话,把乔娴叫了过来,乔娴可不是个软皮,看到家里有摄像头立马就把房东找来,要为桑夏讨回公道。   公主病正在气头上,就想上手,结果被乔娴一把拦住,两个人没有什么言语上的争吵,但是气氛也是极其尴尬。   唯一的办法就是先把桑夏送走,这样自己才好发挥。   房东坐在椅子上,她的男朋友把公主病叫了过去,房东就来安抚乔娴的情绪,乔娴不是那么不好说话的人,冷着脸说道:“只要她和夏夏道歉,我可以不计较。”   “好,道歉一定可以,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也不愿意,当时我看那个姑娘挺好的,没想到会做出这种事情。”   乔娴不说话,看着公主病和房东的男朋友争辩,这样的人她见得多了,没有那个公主命却有一身的公主病,你不惹我就算了,惹了我就别想跑。   不久,门铃响了,房东要去开门,被乔娴抢先一步,她从猫眼里看了一下。   确定是盛屿西,她才把门开开。   盛屿西进来的时候,看到客厅里这么多人,立马问道:“我路上听你徒弟说了,你还好吧?”   那个公主病看到乔娴身边多了个男人,本来她就理亏,现在更觉得自己势单力薄,直接开始哭爹骂娘,一会儿指指房东一会儿指指乔娴,“你们都仗着自己有男朋友是不是?我男朋友要不是在国外,我肯定不会受这个气!我告诉你们,我就不搬走!我交了房租我就要住在这里!凭什么啊!”   盛屿西把乔娴拉到自己的身后,上下打量了一下公主病,随后笑笑,公主病是一个极其在意别人看法的人,立即恶狠狠地瞪向盛屿西,“你笑什么?”   盛屿西不说话,而是回头看向乔娴,低声问道:“这就是那个公主病吧?”   乔娴挨在盛屿西身后,点点头,“嗯,你怎么知道?”   “女人是不是鸡其实男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   乔娴深看了一眼盛屿西的后脑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难不成是因为尝遍了才得出的这个结论?   公主病还要再闹,结果房东的男朋友狠劲地在桌子上拍了一把,“这是我的房子!而且我们公寓明确规定了,不得打闹,更何况你还伤了人!”   整个屋子里的人都不说话了,房东的男朋友是一个两百多斤的胖子,而且还是一米八多的胖子,往那里一站就有那个气势,吓得所有人都噤了言。   后来,房东招呼着人都进了各自的屋,乔娴和盛屿西也被叫进了另外的屋子。   “姑娘,您看这件事搞得大家脸上也都很难看,这……”   “这房子我们不会住了,希望您能按照正常的程序退给我们房租。”房东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再住下去的话桑夏那个薄面皮日子肯定会很难过。   “好。”房东爽快答应。   乔娴把桑夏的东西收拾好,然后和盛屿西一起下了楼。   “为什么不打电话给你男朋友,却打给我?”盛屿西笑着问乔娴。   乔娴耳朵里嗡地一响,像是被问中心事一样,揶揄道:“我那是不想让他担心。”   “那你就舍得让我担心?”   “你又不会担心我。”乔娴扁起嘴来。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盛屿西眼中有一层风,一刹那呼啸而过,像是过了许多年。   乔娴静静看着,温声问道:“你担心我?”   “走吧,去医院。”   又是这样,被他轻轻带起的情绪在心头泛滥开来,乔娴在心里劝说着自己他怎么样都与她无关,可是似乎骨子里已经形成了一种本能。   本能地想靠近,本能地想依赖,即便知道自己这样有些不争气。   终究,她也只是俗尘凡愚,抵不过七情六欲嗔恨痴念。   出租车停在了医院外,乔娴下意识看过去,立马心虚地收回视线。   市一院?!   明明那个小区附近就有一家医院的,为什么盛屿西要带桑夏来这里。   “周景生在这里,也算是半个关系户,所以就带她来这里了。”盛屿西像是看透她的疑问似的,慢悠悠解释。   乔娴气得不想说话。   桑夏已经上了药,躺在病床上,准备做进一步的调查,站在她床边的是一位身形和周景生极其相像的医生,吓得乔娴在门口顿了顿。   “师父。”桑夏偏头看到乔娴,立马坐起身来招手。   那个医生回神,乔娴看清那人长相后,才莫名松了口气,慢慢走进去。   盛屿西跟在她后面,面无表情。   那个医生看到乔娴后,瞳孔震了一下,随后说道:“你是周医生的女朋友吧,他出差去了,你不知道吗?”   乔娴的脸彻底僵住。   桑夏见势,立马朝那个医生使了下眼色,随后打着圆场,“陈医生,这是我师父,我想和她待一会儿。”   陈医生瞥了几眼他们,随后也没有再说什么就离开了。   盛屿西见那医生离开,立马扭头去看乔娴,问道:“你男朋友出差你作为女朋友都不知道?”   她吞吞口水,随后说道:“关你什么事。”   简直就是最薄弱的回击方式,而这句话也恰好验证了她的心虚。   盛屿西挑挑眉,只是看着她,也不怎么说话。      第40章   “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乔娴怼道。   “哦, 用着我的时候就给我打电话, 不用了就想赶我走是吗?”盛屿西唇边的笑容豁然开朗, 桑夏皱紧眉头去看他,总觉得哪里眼熟, 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忽然一拍脑袋, “师父,这不是你日记本上……唔……”   桑夏还没能说完, 就被乔娴急急忙忙捂住了嘴巴, 她回头瞪着盛屿西, 说道:“我饿了, 你去帮我买点儿吃的。”   盛屿西倒也是不在意桑夏说的话,点点头, “好。”   门关上, 不留一丝缝隙。   乔娴这才松开桑夏,如释重负一般坐到了床边, 和盛屿西待在一起简直就像是打了一场恶仗似的。   “师父!你老实交代那个男人是不是就是你日记本上画的那个男人!我就说怎么那么眼熟呢。”   桑夏眉头紧蹙,看样子都要从床上跳起来了。   乔娴扶额,知道瞒不过,点点头, “嗯。”   “师父!难不成你是为了和这个男的重新在一起才甩了师娘吗?”桑夏义愤填膺, 眼睛里都有了火光。   甩?这个词用得还真是恰当。   乔娴摇头,倒也没有多大反应,也老实承认, “我以前喜欢过他,我俩算是青梅竹马吧,但是我和……我和周景生分开是因为不合适,不是因为别的。”   “真的吗?”桑夏严肃问道。   乔娴这下彻底呆了。   她和周景生分开真的和盛屿西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吗?她不想解释,也不想知道,大概逃避太久了吧,再次面对的时候就胆怯了。   “好了,这件事以后我再和你细说,现在先解决你的问题,明天那个公主病会来给你道歉,到时候再看看检查结果,要是没什么大问题你就去我家住吧。”   桑夏扁嘴,她好不容易扯开话题,没想到乔娴还是提出来了。   “好吧,现在看来只有这样了。”   盛屿西从医院外买了糖粥,过马路时忽然看见不远处有位老爷子在那里烤地瓜,温柔灯光下有些零星飞尘,兜兜转转落地。   忽然记起小时候,每到冬天他们就会一起去隔壁姑婆家拿点地瓜,然后回家搁在壁炉里烤,烤熟了像两个傻子一样坐在雪地里吃。   盛屿西唇角弯起,脚步不知不觉向那个摊位靠近,他将手揣进兜里,还有几块钱,问道:“老爷子,地瓜怎么卖啊?”   老人坐着发呆,忽然有人来,像是吓了一跳似的,反应了几秒说道:“你要几个啊?”   “给我拿两个吧。”他把手伸出来挑了两个最小的,然后从兜里摸出来五块钱,给了老爷子。   老爷子刚想说找钱,盛屿西就拎着地瓜走了,灯光一下子暗下去,风卷起地上的尘土,迷住了老爷子的双眸。   盛屿西回来的时候,桑夏已经睡下,乔娴坐在床下,手支着脑袋,也是昏昏欲睡。   忽然,一股温热触及她的面颊,她立马睁开眼睛,入目的竟然是一个滚烫的地瓜。   “你干嘛?”乔娴压着声音问盛屿西。   盛屿西唇角划过一丝得逞的笑,将烤地瓜递给她,“你最喜欢的烤地瓜。”   乔娴盯着盛屿西手中那个烤地瓜,忽然说不出话来,他竟然记得。   “我已经不喜欢了。”乔娴扭过头去说道。   盛屿西坐在床尾,吊儿郎当,“那就重新喜欢呗。”   “你说什么?”乔娴压制住心头的悸动,扭转过身子问道。   “地瓜啊,还能是什么,我记得你以前喜欢吃,刚好在外面看到有卖的就买了,你要是不喜欢那我就吃了。”   “谁说我不喜欢。”说完,乔娴就站起身来,想要从盛屿西手中去夺地瓜,结果不知道是盛屿西故意还是怎样,地瓜滑落在床,而盛屿西瞬间抓住了乔娴的手。   肌肤相接的瞬间,乔娴朝前看去,只见盛屿西的喉结上下耸动。   一颗心随之飘来飘去,像是乘船荡在大海中央。   “没拿住。”盛屿西松开了乔娴的手,然后将掉在被子上的地瓜拿起,重新递给乔娴,“吃吧。”   乔娴看了一眼那地瓜,皮已经蹭破一些,露出了红壤,她吞咽了一下口水,双手接过,“谢谢。”   盛屿西瞥见乔娴双颊上的热烈,抿了两下唇,早知道刚刚就应该多摸一会儿的,只是怕吓到小姑娘。   “要是没有什么事,我就先走了。”说完,盛屿西似察觉什么似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的?”   “你借走我三千块钱,我查你一个电话号又有什么过分?”乔娴余光里留着一抹晶亮。   倒是挺记仇。   “放心,该还的时候我就还你了,走了,别送。”盛屿西笑道。   “谁要送你。”乔娴小声嘀咕,视线却随着盛屿西的身影移动,在床上一直装睡的桑夏实在是忍不住了,噌地从床上坐起来,指着乔娴问道:“还说你对他没感觉,你的眼睛都要长在他的身上了!”   乔娴被桑夏吓了一跳,随后歪头看她,“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对他没感觉。”   就算是恨,也是感觉。   “……”桑夏不说话了,看看乔娴,知道自己好像是插手太过了,才说道:“我是觉得师娘对你真的很好,你们郎才女貌的,可是刚刚那个男的有什么好的,长得嘛,要是换个衣服应该还可以,可是你没觉得他就像是个要饭的吗?他那个衣服都馊了,你知不知道我们打车的时候那个司机师傅一直捂着鼻子呢。”   乔娴眼一沉,想象到当时那个画面,心里就一下下地钝疼。   “他的确哪里都不好。”   可我就是忘不掉。   后半句,乔娴在自己心里重复一遍又一遍,挣扎痛喊着那三个字,那三个她想要用枯指嵌入血肉的名字。   桑夏看着乔娴发呆的模样,无聊地耸肩,“算了,你们的事情我是看不懂,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搞得那么复杂做什么啊?”   “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乔娴给桑夏一个爆栗,刚刚这瓜娃子吐槽盛屿西的时候就想打她了。   桑夏揉着发疼的脑门,咬着唇一脸委屈。   “行了,别用那种眼神看我,自己在医院好好反省反省,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不长教训,我先帮你把东西拿回去。”说完,乔娴就开门离开了。   她刚走出医院,额头上就落下一抹沁凉,她随之抬头,雪花飘飘散落,看来这场雪是停不了了。   “你要回家吗?”   乔娴刚要迈开步子,就听到一个突兀的声音闯了进来,循声看过去,盛屿西正拿眼看着她。   明明是虚浮的目光,却让乔娴有些无地自容。   “你怎么还不走?”   “等你啊,至少我也得把你送回家,不然你男朋友知道了要说我欺负你了,对不对?”盛屿西特意强调男朋友这三个字,乔娴窘得面色泛红,“我打车回去就行了。”   “那不行啊,都这个时间点了,万一你在路上被司机给那个了,怎么办?”   “和你有关系吗?”乔娴握紧拳头来掩饰自己内心的紧张。   盛屿西冷哼一声,头轻轻歪着,慢慢走到乔娴面前,低头去看她的表情,忽然伸出手去有意挑起她的下巴,声音格外的具有穿透力,“如果我想,早就有关系了。”   乔娴眼中光泽潋滟,抬着头去看盛屿西,只一秒钟,就迅速移开,然后打掉了他的手,径自往马路边走,“想送就送吧,随便你。”   这个人竟然无赖到了这种地步,乔娴知道再这样下去她就要绷不住了。   她能够脸不红心不跳地对任何人撒谎,但是唯独盛屿西,因他太过了解自己,只要一个眼神就能够让她溃不成军,何谈去圆一个又一个的谎言呢?   盛屿西顺着乔娴走过的路线,钻进出租车,看一眼把整个身子都扭转到反方向的乔娴,无奈地叹口气,“就那么怕我?”   乔娴的心跟着盛屿西话语里的失落沉沉下坠,不是怕,而是不敢,盛屿西从来不是什么雄狮猛兽,他是戒不掉的毒,早就陷入她的五脏六腑了。   得不到乔娴的回答,他也有些恹恹,看了一眼窗外,由于天气寒冷,车窗上迷蒙一片,他转了大半个身子,用左手蹭掉一层雾气,玻璃上忽然出现了那个小小身影。   冥顽的身影,执着的身影,倔强的身影,从来都是一个人,他心头的那抹白月光从来都没有变过,只是白月光如今蜕变成了红玫瑰,他也在怕,怕摘下后会不会被那锐利的刺刺伤。   说到底,他和乔娴都是极其冷静的人,不会为了所谓的爱情奋不顾身,而他的奋不顾身全都留在当年那场事故当中了。   车子停住,两个各自从各自的车门走出,同时关上门,乔娴看着车离开,才走过来,说道:“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了,我先回家了。”   乔娴刚转身离开,手腕就被人从后扯住,她没回头,也没有挣扎,这一刻,或许她早就料到了。   盛屿西对待其他,向来是急不可耐。   两个人就这样在雪中待了足足有半分钟,乔娴感受到盛屿西的手慢慢向下,慢慢向下,直到轻轻握住了她,她知道,她该推开了。   盛屿西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没想到还没有握紧,乔娴就一下子把手抽回,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只字片语也不留下就离开了。   他看着那个身影渐渐隐匿在雪夜中,一种颓然涌上心头,他摊开手,看着上面的蜿蜒掌纹,错综复杂的掌纹中有一道很清晰的小小纹路。   而那条纹路相连的是生命线,就在他的生命线之下,或许,换一种角度来想,是乔娴给了他第二条命。      第41章   乔娴走进小区, 电梯里只有她一个人, 寂静无声的环境里她双腿一下子失力, 差点栽地。   她头脑里闪现桑夏的话,盛屿西和周景生相比可以说一无所有, 甚至都没有任何可比性。   可是, 人生不可置换, 早在少年时期,她的心花就默默葬送了, 葬送在了那个男人的身体里, 想要肆意攫取他的血肉, 可是没想到到头来, 失陷的是她,从来都是她。   电梯开的瞬间, 手机来了条短信, 乔娴走出来,才拿起手机来看——   “什么时候回小安庄?”   是盛屿西的短信, 乔娴将手机收了起来,现在她暂时还不想和他聊家常,只要一想到他们会互相寒暄说着晚安,她就觉得会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或许, 这个毒永远解不了了。   房间里暗暗的, 乔娴伸手打开了壁灯,温柔的灯光罩在脸上,十分娴静。   她这时才打开手机回复盛屿西的消息。   ——下个星期吧。   没有想到对方竟然秒回, 心脏就好像突然被撞了一下似的,有些颤。   ——好。   乔娴捏着手机,手指头竟然有一种无处安放的感觉,紧接着,盛屿西的电话打了进来,吓得她差点儿把手机扔出去。   大半夜的一个电话打进来真的很吓人。   “喂?”乔娴接起,轻声问,“打电话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说抽空的话去提前买一下汽车票吧。”盛屿西那边有很猛烈的风声,听起来像是还在外面。   乔娴将身子缩进被里,侧躺下,“你在手机上下一个同程就好了,盛叔叔,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会去汽车站买票。”   盛屿西有些囧,半晌才说道:“我不会。”   不会?怎么可能?   “让老蒋教你。”   “他?他忙着勾搭妹子呢,没空搭理我。”   “那你就没有其他朋友了吗?”   盛屿西抿抿唇,“还有你啊。”   “你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   盛屿西也不勉强,“好,晚安。”   “嗯。”乔娴冷冷淡淡地答应了一句就赶紧按了挂断,她眼睛盯着屏幕看了好久,感觉还是不够真实。   其实,爱情于乔娴而言只是一种调剂品,可是前提是它与盛屿西无关。   因为一旦和他扯上关系,所有原则都会崩坏。   周一——上班族的噩梦。   由于桑夏的失误,导致她们是卡点进的公司,开例会的时候被钟毅亲自点名批评。   关于钟毅这个人,私下很好说话,无论开什么样的玩笑都可以,可是在工作的时候他简直可以用恶魔来形容,公司里不少外貌协会的小姑娘就是被他这一面给吓得不敢表白。   点名批评给乔娴打击不小,回了办公室就开始给桑夏开小灶,本以为这家伙能长点记性,谁知道中午又闹出了幺蛾子。   公司规定员工在工作乃至中午休息时间都不得订外卖,可是桑夏和几个刚进公司的小姑娘实在没有忍住,就点了芝士奶茶。   本来和外卖小哥说好了送到B2停车场,结果外卖小哥粗心大意直接进了B1停车场,在那里停着的可都是领导的车,稍有不慎就会碰上。   “啊!夏夏,怎么办啊,要不……我们一起下去拿?”   桑夏看看其他几个人,毅然决然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你们等我的好消息。”   话音刚落没多久,桑夏就一溜儿烟跑了出去,直接拐进了乔娴的办公室。   乔娴正在忙,也没抬头,听脚步也知道是桑夏。   “怎么了?”   桑夏双手背后,绞来绞去的,“额……师父啊,那个……就是……就是你的宝贝徒弟有事情想要麻烦你。”   “既然是麻烦的话,那就别说了,你知道我最怕麻烦了。”乔娴看她一眼,冷言道。   “啊……”桑夏一脸哀怨,像只小猫咪一样挨到乔娴身旁,她晃着身子,“师父,你就帮我这一次吧,嗯?”   一脸无害的小表情,湿漉漉的大眼睛,桑夏不去当演员简直就是屈才了。   乔娴败下阵来,叹口气,“说吧,什么事?”   “其实是这样的,就是我们几个小新人呢,想着就是刚入公司嘛,就做一些比较刺激的事情,纪念一下我们的咸鱼时光。”   乔娴扶额,“说人话。”   “我们订了外卖。”   “……”   最终,乔娴还是受桑夏所托,去B1地下停车场拿外卖。   外卖小哥一看乔娴,还啧啧出声,“背着你们领导订外卖呢,哎呦,我懂。”   “呵呵……”乔娴回以和善的微笑,“是啊。”   这个时间点领导一般都不在,乔娴大着胆子进了电梯,结果就在电梯到了一楼的时候,乔娴明显感觉速度变慢,甚至于她觉得连自己的心跳都变慢了。   “叮”地一声,电梯门就要开了,乔娴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将奶茶放到了角落里,然后用身体挡住,门恰好打开,一张坚毅帅气的脸闯进视线。   为什么!为什么刚刚好是钟毅!   乔娴一脸平静,“钟总好。”   “嗯。”钟毅微微点头,脸上没有太多情绪,默默按了27层,乔娴和钟毅的办公室都在27层,她汗都要流出来了,等一下要怎么出去!   这时,她眼睛骨碌一转,眼疾手快迅速按了28层,钟毅瞄她一眼,“你去28层做什么?”   28层是就餐区和生活区,但公司规定只有在中午休息的时间才可以去。   乔娴眨巴眨巴眼,立马回答,“我手受伤了,想去买点药。”   说完,还把自己包扎的手指举给钟毅看。   “原来如此。”钟毅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乔娴脸部的T区,并没有向下看,她觉得这人应该也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奶茶。   “对了。”钟毅说,“你们办公室空调很热吗?”   问这个做什么?   乔娴摇头,“不冷也不热,刚刚好。”   “哦?”钟毅一挑眉,视线下移,“那你去地下停车场做什么?去吹冷风?”   “……”   她忘记了,地下停车场是开着冷气的!   虽然钟毅到下电梯都没有揭露她拙劣的演技,但是乔娴知道他一定是识破了。   在28楼徘徊了几秒钟后,乔娴才又进了电梯。   “拿好你的奶茶。”乔娴将奶茶塞给桑夏,随后又说道:“部门会议的时候提交一份你的策划案给我。”   “啊?”桑夏两眼懵,“部门会议?不就是明天?什么策划案?”   “内容随你便,要么你就写策划案,要么明天提着头来见。”乔娴语气不悦,极度危险的气息涌来。   桑夏嘴唇打着哆嗦,“提……提头?”   “嗯,你自己的头。”   “……”   苏庭均来的时候,乔娴正在开会。   她从会议室走出,眼神稍一凝滞,不远处的墙面上靠着一抹身影,看起来精神不太好。   乔娴没有想到苏庭均会这么快来到公司,从他眼底的暗青就可以看出这几天他没有睡好,下巴上还有青灰的胡渣,样子疲惫极了。   她迈步,走过去,“什么时候来的?”   走近乔娴才注意到苏庭均额头上实际上有一道刀疤,倒是不深,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有一会儿了,钟毅不在公司。”苏庭均的嗓子哑得不像话,乔娴总觉得自己的嗓子也跟着疼起来了似的。   “先去我办公室吧,他去见客户了,不太清楚什么时候回来。”   “嗯。”   途中,苏庭均脚步沉重,一步一步扣在乔娴的心弦上,仿佛看到了杜老爷子去世时的自己,原来,那时候的她在别人眼中颓然至极。   电梯下降,停住。   “进来吧。”乔娴推开办公室的门,让开小道让苏庭均先进去。   苏庭均终于稍稍抬起头来,朝里面看了一眼,随后慢慢走进去。   乔娴叹口气,将门关上,“快到下班时间了,等会儿和我一起去食堂吃饭吧,正好和你介绍一下公司的环境。”   “这次……我是来拒绝你们的邀请的。”   乔娴心里咯噔一下,“你不打算留下?”   苏庭均双手搓搓脸,稀松一笑,“我想出去走一圈,回来再说吧。”   “那你这次来……”   “告别。”   乔娴没有说话,良久,她打破沉寂,“这样也好,出去走走散散心。”   苏庭均这个人像极了当年的盛屿西,寡言少语,很少有情绪波动,甚至比盛屿西还要像个孤世禅者。   “不过……”苏庭均忽然抬起头,眼神虚无。   “嗯?”   “不过我倒是很期待和你合作的。”   乔娴的眼睛忽然看到自己包扎的手指上,她开口说道:“其实你和我一个朋友还挺像的。”   “哦?”苏庭均说,“这话我听了可不怎么舒服。”   他的话语里终于有了温度,乔娴继续说道:“不过也只是以前的他,现在他变了,我也变了。”   自嘲一笑,不知意味。   苏庭均不是一个善于接话的人,他也只是看着乔娴,望进她动荡眼神中,觅不得一丝平静,看来那个朋友对她很重要。   他一笑,“是人都会变的。”   乔娴抬头,“我有一段时间,不,是我一直都觉得我这辈子都不会结婚了,我想着再过几年攥够了钱我就去寺庙当尼姑去。”   苏庭均倒是没有觉得乔娴的想法怪异,只是平静看着她强装出来的世俗有些不忍心拆穿罢了。   “他就是在梨岛湾的那个吧。”苏庭均一语中的。   乔娴顿了半秒,“嗯。”   “看得出来,他的眼神就没离开过你,所以你们很早就认识?”苏庭均显然对这个故事产生了兴趣,继续问道。   乔娴觉得脑子一团糟,“我们从小就认识,可是他因为我失去了太多,说出来可能会有些可笑,我有情感洁癖,我不希望我的感情里面有任何的杂质,可是……我对他充满了愧疚又充满了……我们重遇以后我没有办法做到冷静面对,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苏庭均眸色沉淀成另一种色彩,看着乔娴的模样,不禁叹气,“心病还须心药医。”   “你没有过那种感受吗?”   苏庭均摇摇头,“其实不是所有人都会为情而伤的,像我,我心里根本就不会去想这些,我没有喜欢过什么女孩,我的眼里大概就只有木头吧。”   乔娴有些讶异地看向苏庭均,半晌想不出来一句话接,只好咳了一声,“那你跟和尚有什么区别?”   “不好意思,我有右手。”   “……”   时间过得很快,两个人聊了没几句,桑夏就从外面跑了进来,咋呼道:“师父,我们去吃饭吧,额……”   桑夏愣住,眼睛定在苏庭均身上,“他是……”   苏庭均看了乔娴一眼,才豁然起身,伸出手去,“你好,我叫苏庭均。”   “你长得好帅啊。”桑夏眨着星星眼,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花痴。   苏庭均稍微愣了一下,多看了一眼面前这个笑容无害的女生。   看来是个傻子。      第42章   桑夏伸出手去, 激动地握了一下苏庭均的手, “我叫桑夏, 是我师父的徒弟。”   “嗯。”苏庭均面上含着笑应声。   “好了,我们先一起去吃饭吧。”乔娴在旁边插一嘴。   “嗯。”其余二人同时应声。   食堂里今天格外清净, 像是特意安排好了一样。   乔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的苏庭均, 挠挠头发, “你去那边找个位置坐吧,别在这里站着。”   他往这里一站, 那些女同事的目光可都要把她给千刀万剐了。   苏庭均“嗯”了一声, 转身而去。   后方的桑夏立马蹦跶到乔娴背后, 拉着她的衣袖问道:“他有没有女朋友?”   “啊?”乔娴有些惊异。   “姑娘, 你要什么?”这时,食堂里的大叔忽然探出头来问道。   乔娴这才回神, 朝着桑夏看一眼后, 拿着食盘指指西红柿炒鸡蛋,“来一份这个, 再拿一个烧茄子,外加一份米饭。”   趁着师傅弄菜的时候,她回头,“把盘子给我, 你要什么?”   桑夏踮起脚来, 朝里望望,“拿个猪脚面吧。”   “嗯。”   两个人端着饭离开窗口,这时, 乔娴才想到还有一个人等着吃饭,她快步走到苏庭均一旁,把饭放下,问道:“你想吃什么?”   苏庭均笑容温和,“随便来个面吧。”   “好。”   乔娴去重新排队买面的空闲,桑夏一直捧着脸盯着苏庭均看,苏庭均有些不适应,看过去,“你怎么了?”   桑夏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纯洁无害,眨巴眨巴,就像在欣赏一幅画卷一样,“不是啊,就是觉得你很好看,想多看两眼。”   “……”说实话,苏庭均从未见过像桑夏这么直接的女生,有些慌乱。   “你有女朋友吗?”   苏庭均的手一顿,立马抬起头来去看桑夏,他咽下口水,“我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打算,我……”   话还没有说完呢,桑夏直接站起身来,一把抓住苏庭均的手,她的眼睛瞬间攫住苏庭均躲藏的视线,激动地说,“那我追你吧。”   “咳咳……咳……”苏庭均真的被吓到了,咳个不停。   桑夏松开苏庭均的手,赶紧把自己面前的水递给他,“喝一口。”   “谢……谢谢。”苏庭均慌得手都拿不稳杯子了。   那边,乔娴端着一碗面走过来,坐下,看看两人。   “怎么了?”   “没什么……”苏庭均抢先一步答道,随后立马把乔娴眼前的面拉过去,低头开始吃起来。   而桑夏一边吃面,一边看苏庭均,视线灼灼。   据乔娴所知,桑夏可是从来没有谈过恋爱的,想不到她在感情上竟然这么直接,只是不知道苏庭均……   乔娴边吃饭边打量两人,一顿饭下来苏庭均的额头已经是大汗淋漓。   也是,他现在完全就像是一个展品似的,供面前包括四周的人欣赏。   吃完饭以后,乔娴把苏庭均送下楼。   “你不见钟毅了吗?”乔娴问。   “不见了,你替我和他说一下吧。”   桑夏这时候从乔娴的身后冒出一个小脑袋来,嘴角下压看起来很是委屈,“你要走了吗?”   这个小丫头没有心眼那是真的,苏庭均想讨厌都讨厌不起来,她看起来就像个孩子似的,既然是孩子有些事情不和她深深计较也是可以的。   苏庭均在心里给自己洗脑一番,才开口说道:“嗯,出去走走。”   “去哪里?”   “不知道。”   “还会回来吗?”桑夏激动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只炸毛的狗狗。   乔娴将桑夏拉至身后,朝苏庭均笑笑,“对不起,夏夏就这样,你别放心上。”   “嗯。”苏庭均临走还是看了一眼桑夏,总觉得这个小姑娘还有话对他说,只不过他无心于此,也不想耽误她。   不喜情爱,不喜俗尘,大概是他从小就养成的习惯吧。   自从苏庭均走后,桑夏还真像是得了相思病一样,茶不思饭不想,工作上频频出错,乔娴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啪”地一声,一份文件骤然落在桑夏面前,“你自己看,你这个策划案写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如果你这样不思进取的话,就走吧,以后也别跟着我了。”   桑夏淡淡看过去,“对不起,师父,我想……”   “别告诉我你真的是因为苏庭均,一个男人至于吗?”   “那师父你为了那个男人不也颓废过吗?我为什么不可以?”桑夏豁然站起身来,怒气冲冲地说道。   乔娴不说话了。   她捏着桌角,力道加重,半晌挤出两个字,“出去。”   桑夏咬着唇,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直接摔了门离开。   师徒一场,不至于闹到这样。   乔娴叹息,颓然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就是因为她知道为了一个男人做到这般会有多痛苦,才不想让她深陷其中。   日月交换,潮起潮落,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并非是为了情爱而活,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例如……   乔娴将脑袋搁在桌子上,心情烦躁得很,脑海中忽然闪现出盛屿西的身影。   他靠在墙角,嘴边衔着烟,轻轻吐出一小圈白雾,然后缓慢看向她。   为什么那么喜欢抽烟呢?   她忽然想尝尝他嘴里的味道,她也想知道那种醉迷的感觉是什么。   桌子上的电话忽然响起,她吓了一跳,坐直接起来。   “喂?”   “组长,前台有人找。”   “嗯。”   乔娴放下电话,套了件大衣下了楼。   是盛屿西。   他靠在前台上,和对面的小姐姐交谈着,心情貌似不错。   “你找我做什么?”乔娴语气阴沉着。   “出来,我有事和你说。”   今天的盛屿西格外不同,但又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难道是因为换了新衣服?   她跟出来,外头天光灰明,有一种暗哑感,将盛屿西的脸衬托得更加苍白。   “什么事?”   盛屿西以手抵唇,大概是在组织语言,乔娴见他纠结的模样,心里更是升起懊恼来,做了个深呼吸说道:“明天陪我一起回小安庄吧。”   “嗯?”盛屿西忽地抬头,眼中有诧异。   她刚刚说了什么?   乔娴点头,“回小安庄,一起。”   不知道为什么,盛屿西有些啼笑皆非,看来自己还是不够了解这个女人啊。   “好,那等回去以后我再和你说。”   说完以后,两人沉默一瞬,结果异口同声。   “几点?”   乔娴有些忸怩地别过脸去,不停地眨眼,“我明天上午有个会,要不下午吧。”   “嗯,可以,我有的是时间。”盛屿西歪歪脖子。   “那我先进去了。”乔娴仍然没有去看盛屿西。   对方没有说话,耳边只有轻缓涌起的风声,乔娴耳朵有些痒得慌。   不知过了几秒,盛屿西忽然叹气,“进去吧,我走了。”   瞬间,乔娴的心像是从高空坠落一般,巨大的失落感袭来,她立刻扭过头来,冲着盛屿西的背影说道:“要去看电影吗?”   话刚说出口,乔娴就后悔了,这时候提什么看电影啊!   盛屿西唇角露出一笑,慢慢转过身来,“不怕你男朋友误会?”   乔娴真的很想咬断自己的舌根,当初就不应该瞒着盛屿西她和周景生分手的事实,现在要是再把这件事搬上台面来的话,肯定会被他笑话得皮都不剩,可是不解释清楚的话……   “嗯?”盛屿西再次问,“不怕吗?”   乔娴抿唇,“他没有时间,票我都买好了,没有人陪我去,总不能浪费了吧。”   “不是还有你徒弟吗?”   这个猪!   “算了,你不想去就算了。”说完,乔娴就扭过身去,盛屿西倒也没有拦她,只是唇角的笑一直荡漾,迟迟没有消失。   直到下班,乔娴整个人都没有消气,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走了一步,盛屿西却也视若无物,这让她心里升起一种羞耻感。   她有着自己独有的骄傲,从不向任何人低头,尤其是盛屿西,她更加不愿意低头了。   当你把自己的心全然捧出,却被当头浇一盆冷水,这种感觉很不好。   桌子上摆着两张电影票,她反复看了几遍,越看越觉得那像是一种讽刺,拿起来就要将其撕了,可是想想好不容易花钱买的,又舍不得了。   爱情没了就罢了,如果连面包都没有了,她就真的要哭了。   她翻开通讯录,看了一圈,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够陪她出来看场电影。   这些年,或许她的心太过焦躁了,以至于忽略了身旁的人。   钟表已经走到八点,电影是九点的,她现在过去应该还来得及,反正一个电影而已,一个人看也是看,两个人看也是看。   她关灯离开。   公司外面的天已经完全暗下,整座大厦只有几盏灯还亮着,她借着外头的光一步步下楼,冷意逐渐泛起,她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这天,还真冷啊。   “乔娴。”   一瞬间,身后的身影攫住了她所有的神经,血液似乎都随着寒冬凝固,她缓慢转身,心上陡然被人插了一箭。   盛屿西唇角的笑,不偏不倚入了乔娴的眼眸,她竟慌乱起来,揣在兜里的手不自觉地捏紧了电影票。   他悄然走近,乔娴忽然明眸一闪,终于知道他今天哪里不一样了。      第43章   “乔娴。”盛屿西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又叫了一声, 声音格外缠绵。   “你怎么在这里?”乔娴明知故问道。   盛屿西笑的同时, 伸出手去, 这时候乔娴才注意到他的手指被一根绳子缠住,而绳子的下方是一个小小的袋子, 包装还挺精致的。   “巧克力, 给你买的。”   乔娴没有立即接过去, 而是看着盛屿西不说话,这个人的心思着实让人难以猜透。   “不要?”盛屿西的手稍微向后缩了一下, 问道。   从初识至今, 乔娴见过盛屿西的各种招数, 欲擒故纵还是头一次见, 她勾勾唇,一把拿过去, “既然是给我的, 我有什么理由不要?”   盛屿西瞅着乔娴笑,“走吧。”   “去……去哪?”乔娴双手紧紧握住礼盒的绳子, 心里虽然已经有了答案,可是女人这种生物就是麻烦,嘴上说着世俗大道理心里却在期待着那些罗曼蒂克的情节。   盛屿西又往前凑了凑,两人之间只剩一个拳头的距离, 他低下头, “在我面前就不用这样子了。”   说完,盛屿西的鼻间溢出一丝慌乱的笑,好听到让人心颤。   乔娴看着他离开, 往马路走去,明明被拆穿了,可心里还是有股甜意在悄悄蔓延。   电影院距离公司不远,也就走过三条街。   盛屿西走在乔娴的左边,将她护在马路里面,灯下橘光柔和,乔娴的视线微微垂下,“你一直在等我?”   “我没那么傻。”盛屿西嗤笑道。   “……”乔娴没好气地补充,“哦。”   眸色暗下。   这个男人真是毁气氛的高手。   盛屿西弯唇一笑,随脚踢走一块小石头,他看着那个石头滚进了下水道,双眼眯起,“其实这样也挺好。”   “啊?”乔娴心里闹着别扭,没有听到盛屿西说的话,“你说什么?”   “没什么。”   “哦。”   沉默又沉默,寂静又寂静,这样的戏码持续上演,一种莫大的空虚感从乔娴的心底升起,以前即便盛屿西不在身边她也不会有这种感觉,可是现在他回来了,反倒她觉得有危机感了。   乔娴订的电影院在商场的四楼,两人进入卖场,一楼摆满了各种璀璨的珠宝,大多耀眼夺目,她觉得刺目,只想快步离开。   可是盛屿西脚步忽停,视线凝固在了某处,乔娴只好退回来,朝他的视线看过去。   是一块玉雕。   乔娴:“盛屿西?”   他唇角的笑渐渐消散,语气清淡得不能再清淡,“走吧。”   由于是夜间场,人不算太多,两人进场后,旁边都是空座,让人觉得来这儿的人根本就不是来看电影的。   两个人坐下后,就再也没有了交流。   电影是一部文艺片,男女主的情感线隐晦得很,看起来有些略微枯燥,乔娴偏头打了个哈欠,可是就在扭头的瞬间盛屿西将她的脑袋一下子扳了过来。   “你……”乔娴还没有惊呼出声,盛屿西的大掌就捂住了她的嘴巴,幕布上的光打在他的脸上,显得他的双眸熠熠生辉,就像是藏了星星一样。   盛屿西松开乔娴,在她耳畔小声提醒道:“别往后看,后面是对情侣。”   “啊?”乔娴不明,可是恰好这时候电影里面的BGM一停,身后传来了一阵不寻常的声音,她登时红了脸。   竟然在电影院做这种事!   乔娴露出惊讶的表情,两个人的脑袋挨在了一起,她低声说道:“电影院可是有监控的,难道就不怕……”   盛屿西看着她这副好奇宝宝的模样,实在觉得好笑,“你知道的,男人有时候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话说完,乔娴立马拉开了和盛屿西的距离,眼睛像铜铃一样瞪着他,就好像他真的做了什么错事一样。   盛屿西托腮欣赏着乔娴的表演,示意她继续。   “无聊。”乔娴拿起旁边的爆米花,一把一把地往嘴里塞,可是后面的那对声音越来越大,乔娴恨不得用爆米花去塞住自己的耳朵!   “走吧,别看了。”盛屿西在旁边提议道。   这是第一次两个人的想法达到空前一致,盛屿西先行一步,乔娴紧随其后,猫着腰钻出了屋子。   站在外面的工作人员看了一眼双颊绯红的两人,迅速了然地一笑,伸出手去,将广告单发到了盛屿西的手上,“您好,欢迎下次再来。”   盛屿西接过来,“好。”   “好什么好,你没觉得她眼神不太对吗?”乔娴拉着盛屿西走出电影院质问道。   盛屿西皱眉琢磨,“哪里不对?”   “……”这是今晚上不知道第几次乔娴语结了。   她叹息,呼出了一口白气,一屁/股坐到了旁边的排椅上,双脚无聊地在地上摩挲两下。   盛屿西看她一眼,随后坐到一旁去,中间有段距离。   “不回家?”   “不想回去。”乔娴迅速接话。   盛屿西也不说话,他伸出左手放在唇边呵了口气,立即又揣进兜里。   乔娴的脸上有烦躁一闪而过,她张口,“明天下午来我公司等我吧,我们一起去买票。”   “不是说可以从网上订吗?”盛屿西问。   这个男人究竟在想什么?她都做到这样了,还不够明显吗?   乔娴死咬着唇,心里的怨气积了一层又一层,最后无力地捧面,“我累了。”   “那就回家吧,我送你。”   “不用了,我……”乔娴忽然拿开手,看看眼底再看向盛屿西,“巧克力落在电影院了。”   盛屿西脸上倒是没有什么慌乱,“一个巧克力,你想要我再给你买。”   两人视线相错,乔娴看向不远处的电影院,将包摘下来扔给了盛屿西,“你帮我看着东西,我回去拿。”   “好。”盛屿西接过乔娴的包,看着她跑进了电影院,摇头一笑。   他把乔娴的包放到一旁,可还没有放稳,一个小盒子就从没有拉好拉锁的包里掉了出来,盛屿西看过去,整张脸瞬间绷紧。   乔娴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幸好回去得及时。”   “很重要吗?”盛屿西的脸色不怎么好,身上凝固着一种强大的气场,让人不敢靠近。   “什么?”乔娴出声有些慌,不太明白盛屿西话里的意思。   “没什么,走吧,我送你回家。”说完,盛屿西就主动把乔娴的包拿了起来,径自往旁走去。   乔娴愣了两秒钟,才跟上去,她有些紧张,总感觉盛屿西好像在生气,可是他的心思她又不能猜透,鬼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脚步一下比一下沉重,盛屿西攥紧了拳头,眉眼间有些小情绪在不断隐忍。   静下来的世界,似乎连心跳声都变得清晰可闻。   忽然一股子烟味闯入鼻间,这时候,乔娴才注意到盛屿西的嘴角衔着一根烟,什么时候抽的?她怎么没有注意到?   乔娴鼻子皱了皱。   盛屿西注意到她的这个小举动,低头看她,“不好闻?”   “也……也不是……”   “忍着。”盛屿西冷冷开口。   “啊?”乔娴皱眉,“你什么意思?”   “不好闻也给我忍着!明白了?”盛屿西忽然一把将乔娴推到了电线杆上,她的尾椎骨随后传来一阵急痛,忍不住痛呼出声。   盛屿西眼睛里迸发出火光,乔娴总觉得那双眸像是要将她燃烧殆尽一样,她忽然感觉到肩膀上一阵灼热,再看过去的时候发现盛屿西手里的烟头已经将她的衣服烧了个孔。   她一下子推开,“你发什么疯?”   盛屿西重重吸了一口烟,连吐都没吐出来,呛得眼睛更是泛红,半晌将那根烟蒂狠狠踩在了脚底。   乔娴看着他幽暗的眼底,忽然觉得委屈极了,可是半滴泪都没有流,她咬着唇,“盛屿西,我知道你恨我,我知道当年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失去所有,可是你以为这几年我就好过吗?你发脾气也要有个限度吧?是不是我死了你才甘心!”   一阵嘶吼过后,吧嗒吧嗒不知道哪里的水滴落在了乔娴的肩头上,恰好将刚刚被烫到的地方盖住。   盛屿西想要把脸藏在手心里,他想要把自己的所有都藏起来。   怕了,真的怕了。   “对不起……”他小声说道。   乔娴的脾气一上来也是个认死理的人,况且刚刚她真的被盛屿西吓到了,吸了吸鼻子,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   盛屿西说不上来,也不敢说,怕说了乔娴连见他都不想见了。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为什么?”乔娴这次的声音是直接吼出来的,后半句嘶哑难听,盛屿西听得出来,她就要哭了。   一辆车驶过,车灯耀眼,好似天光乍泄。   乔娴抬手遮光的瞬间,将那份湿意蹭去,手再放下时,眼角已经没有了任何情绪。   “对不起,今晚上我情绪不好,先走了。”盛屿西说完就把乔娴的包还了回去,然后就背身离开。   竟然真的就这样走了?   乔娴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到头来还不是她被耍得团团转?   到家以后,乔娴脱了鞋就往床上一躺,目光空洞盯着天花板出神。   那张脸,那句话,无疑不在向她彰显着一个事实,盛屿西绝对不是那种无缘无故就生气的人,除非在她进电影院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无暇观想,坐起身来从包包里拿出卸妆水,可是当她的手摸到包包的时候,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下一秒,她将包里的东西全部倒了出来。   口香糖,卫生巾,卸妆液,钱包……   她一下子明白过来——   小盒子不见了!   乔娴不是个会让矛盾隔夜的人,尤其是在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以后,她立马拨了盛屿西的电话。   “你在哪?”   语气这么强硬,和刚刚的完全是两个人。   石头撞石头,只看哪一块更硬罢了。   盛屿西那边有些嘈杂,像是什么大杂院似的,乔娴隔着话筒听到了打麻将的声音。   “卢香街44号乾安宾馆。”   盛屿西准确报完地点之后,就挂断了电话,按照乔娴的脾性一定会打第二个电话,如果第二个不来的话,恐怕就意味着他们很快就要见面了。   乔娴的记忆力有时候真的很惊人,仅仅一句话她就记得深深的,按照盛屿西给的地址,她一路辗转来到了这个貌不惊人的小巷子。   卢香街不长,贯穿整个小巷子,只是夜里色暗,乔娴只能打着手机上的手电筒一处一处地寻。   冬日本应严寒,只是乔娴走进这个小巷子以后就觉得身上热得慌,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这里的每一处的小楼脚下几乎都有一家小店,或是小商品店,或是烧烤店,总之热闹得很。   比起市区,这里好像更有人情味。   由于离市区远,这里的路上还有些积雪没有扫净,堆在路两边,乔娴来了兴致,穿着皮靴往上踩了一下又一下。   那种声音和触感真的会让人莫名的心静。   “再踩你的鞋不用要了。”   乔娴忽然停住,朝前看去,盛屿西站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头发好像也是湿漉漉的,看来应该是刚刚洗过。   盛屿西的脾气算是好的,至少在乔娴看来,今晚上发生的一切一定事出有因。   在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人愿意放低自己,哪怕是在自己深爱的人面前,说到底乔娴的骨子里还是自私的。   盛屿西没有走近,站在不远处,声音有些低沉,“跟我来。”   “哦。”乔娴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一直跟在他的身后,身边的小摊位上一直有人打量着他们。   这种打量,一直持续到他们面对宾馆老板娘。   老板娘看了看乔娴,“身/份/证。”   “哦。”乔娴后知后觉地从钱包里拿出证件来,做好登记以后,老板娘忽然朝站在身后的盛屿西说了句,“晚上动静小点儿。”   乔娴的胸口猛地跳了一下。   “好。”盛屿西直接长臂一伸,越过乔娴的脑袋从老板娘的手里拿过来她的证件,然后低眉看她,“走吧。”   “哦。”乔娴红着脸跟着盛屿西上楼。   这家小宾馆的楼梯特别陡,而且顶层的设计特别不合理,乔娴的身高倒是刚好,盛屿西则是弯了大半个身子,看起来难受得很。   盛屿西停在一间房外,钥匙还没有插/进去,就扭头对乔娴说,“房间小了点,别嫌弃。”   我有什么好嫌弃的?   乔娴在心底腹诽。   门打开,一股霉味传来。   盛屿西先她一步走进,顺手打开灯,回身看了一眼皱起鼻子的乔娴,“进来啊。”   “哦。”   现在的乔娴已经基本失去了语言能力,光“哦”这一个字今晚就说了好几次了。   房间里确实很小,大约也就只有一个小型卫生间那么大,房间里只有一张单人床,乔娴站在狭窄的地面上,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盛屿西看她,觉得好笑,“怎么?现在不敢说话了?”   乔娴瞪他一眼,背对着他在床上坐下,下一瞬间床忽然失陷,她浑身一个激灵,猛然回过头。   只见盛屿西直接躺在床上,长腿交叠,还多出来一截。   她收回视线,连同那份放在盛屿西身上的慌张一并收回来,然后说道:“我来找你是有事情和你说。”   “我知道。”   他知道?   “我包里……”   乔娴还没有说完,盛屿西就平静开口,“是我拿的。”   “所以你就是为了那个生气?”乔娴觉得不可置信,本来她以为盛屿西不至于那么幼稚,谁知道竟然是真的。   有必要吗?   “没必要吗?”   乔娴愣了一下,她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索性说道:“还我。”   盛屿西双臂交叠在胸前,饶有兴趣地看着乔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东西是我给你的吧。”   “那又怎么样?”乔娴说,“难不成你还想收回去?你也太小人了吧。”   盛屿西忽然坐起,一下子倾身而来,灯光在他的眸中洇成星色,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乔娴的脸上。   “我可从来没有说过我是君子。”   乔娴吓得立马站起身来,结果退后一步直接踩到了自己的鞋带,整个人磕磕绊绊倒在了地上,然后脑袋又不小心撞到了后方的墙壁,样子落魄又好笑。   盛屿西起初只是看着她露出清浅的笑,最后直接笑出了眼泪,连拉她起来的意思都没有。   “就那么好笑吗?”   “没有办法,看见你我就想笑。”盛屿西的表情忽然变得认真,连唇角的笑都变得认真。   乔娴脸上的表情逐渐凝重,腰椎上的疼痛更明显了,她扶着墙站起来。   “对不起。”盛屿西从床上走下来,颀长的身影一下子将乔娴笼罩,她抬起头来,灯光一闪一闪的,晃得她睁不开眼睛。   “你有什么对不起的。”乔娴低头说。   狭小的空间容不下两个人一直站在原地,盛屿西往后缩一步,坐到床上,问道:“明天你那个什么会很重要吗?”   乔娴没多想,点头。   如果说重要程度的话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她只是做一下总结而已,交给助理也是可以的。   乔娴在心底盘算着。   “那我还是送你回去吧。”盛屿西说着就要起身,乔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忽然说道:“我……我还没吃饭,有点饿。”   这个理由,真是拙劣啊。   宾馆楼下有一个烧烤摊,几个打工仔穿着不整的工装坐在门口,盛屿西看了乔娴一眼,“要不买了上去吃?”   “算了吧,屋子小,味道大,在这里吃就可以。”说完,乔娴就要往里走,结果被盛屿西一把拽回去,他神情严肃,“你在这里站着等我。”   “哦。”乔娴乖巧地站在烧烤摊的对面,她抬头看着扑面而来的烟雾,迷障中立着一个颀长身影,盛屿西和老板娘交谈着什么,从兜里摸出几张票子交给对方,期间还回头看了看乔娴。   乔娴借着烟雾,才敢大起胆子来去看盛屿西。   “站远点。”盛屿西朝乔娴这边喊道,那几个打工仔的目光迅速被街对面的女人吸引。   身上仿佛平白无故被安了好几双眼睛似的,难受得很。   依言,站远。   不多大会儿,盛屿西单手拎着张塑料桌子走过来,还没等乔娴反应过来,他又问老板娘要了两个板凳。   “这个……”乔娴看着盛屿西将她眼底的板凳擦干净,心里有些惶恐。   “坐啊,站着做什么?我进去看看肉好了没有。”   乔娴坐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的小路灯,灯管处竟然还有几只小虫在飘来飘去,想不到严冬腊月还能有温暖地供他们栖息。   一只,两只,三只……   数到第十三只的时候,盛屿西回来了。   他把两个铁盘子放到乔娴的面前,然后坐下身来,问道:“尝尝看可不可以,我记得你不吃辣,所以没让她加,要是想吃我再去给你拿辣椒。”   乔娴看着面前香气扑鼻的烤肉串,默默咽下口水,“不用。”   “够了吗?”盛屿西靠在椅背里,眉眼耷拉着,好像是有些困。   “吃不上。”乔娴拿起一个要给盛屿西,他推开,摇头说道:“我晚上吃过了,现在不饿。”   “哦。”乔娴缩缩肩膀,将手收回。   几个打工仔吃吃喝喝,似乎中间有人喝醉了酒,直接开始破口大骂,虽然说的是乔娴听不懂的方言,但是从几人的表情来看,应该事情不小。   乔娴的视线一直被对面的人吸引,盛屿西在她面前打了一个响指,她立马看过来。   “别看了,快吃。”说完,盛屿西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   可是……   对面“砰”地一声,啤酒瓶碎了一地,整个大街上的人都能听到这几个人的叫骂声,有人推开窗阻止着这场闹剧,老板娘直接吓得不敢出屋,街坊邻居有的看笑话,有的则象征性地出来拦一下。   乔娴有好几次视线真的要飘过去了,可都被盛屿西给瞪了回来。   “好好吃你的肉,其他的别管。”盛屿西再一次警言道。   这顿肉,吃的可谓是提心吊胆,乔娴看着胆子大,实际上她很少经事,尤其是这种。   很快,不知道谁报了警,警察赶到的时候,他们刚好吃完。   乔娴还想再观望一会儿,结果直接被盛屿西拖上了楼。   她就是看看而已,又不会少块肉。   门关上,乔娴这一次倒是自然多了,直接坐到了床上,看着门边的盛屿西,“怎么?还想教育我?”   “没有。”盛屿西出奇平静,可是他的表情出卖了自己,很显然他就是生气了。   乔娴打了个嗝,说道:“说起来我好像从来没有看过你打架。”   “那你最好这辈子都别见到。”   “为什么?”   “因为你会哭。”盛屿西的眼中铺着一汪清湖,波澜不起。   乔娴愣怔。   几秒后,“切。”   鬼才信呢。   盛屿西走到窗边,探头向下看了看,确认没有骚乱才回头说道:“走吧,送你回去。”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自己再不走就太不要脸了。   乔娴心里这么想着,腿却像是被地黏住了一样,就是不起身。   她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站到他的面前,就这样走掉,他心有不甘。   盛屿西静静看着她,到底是从小就认识,她心里那些小心思他多少还是清楚的,半晌叫她没有反应,就猜到了。   “盛屿西……”乔娴咬咬牙,张开口。   男人的一声叹息。   盛屿西伸出左手,轻轻安放在了乔娴的头顶,然后温柔摩挲了两下。   语气很轻,很浅,像是怕吓到她一样。   “不急。”   一直到第二天开会,乔娴都没有想明白盛屿西说这两个字的意思。   不急?是在提示她什么吗?      第44章   “组长?”   一声便把她召回现实, 桑夏也看她, “师父, 该你上去作总结了。”   “哦。”乔娴恍然上台,简单说了几句便离开了会议室。   现在的她需要静静。   乔娴一早就把行李带到了办公室, 桑夏见状, 未免尴尬, 咳了两声问道:“师父。”   不说话。   “师父?”   还是不说话。   “师父!”桑夏掐着腰站到乔娴面前,“你该不会还在生我气吧, 我说话确实欠考虑, 我……”   “没有。”乔娴关上电脑, 然后把桌子上的文件整理了一下, 全部交到了桑夏的手中,“我请了三天假, 这些是我给你的任务, 你照着学,有什么不会的直接问我, 我看到就会回你。”   说完,乔娴就直接拿着行李箱离开。   桑夏单手撑着桌子,刚想翻开看,一个人影就从外面闪过, 她吓了一跳, 再看过去的时候却看到梁薇薇朝这里看来。   她?   雪泛着光,乔娴的眼眸澄澈,她一眼望见了在楼下等待的盛屿西。   行李箱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盛屿西看她一眼,寡淡地笑了。   “打车过去?”乔娴问。   盛屿西自觉地将行李箱接过去,然后看看路边,“这里离车站不远。”   话毕,他又低头看了一眼乔娴脚上的高跟鞋,抿抿唇收回视线,“打车吧。”   “我叫个滴滴。”说完,乔娴直接拿出手机来,分分钟叫来了一辆车,司机师傅见是一男一女,立马下车将后备箱打开,从盛屿西手中接过行李箱,“小伙子,来,给我吧。”   乔娴看着两人,盛屿西回头帮乔娴开了车门,“进去吧。”   “嗯。”乔娴弯腰,俯身还没有进去的时候目光忽然触及脚边的一张身份证,她立刻拿起来。   盛屿西跟着坐进来,问道:“什么?”   乔娴拿给他看,“一张身/份/证。”   他看看,“冬栎?”   司机师傅恰好猫着腰钻进来,刚要发动车子,乔娴就及时开口说道:“师傅,车上有张身/份/证。”   “哎呦。”司机师傅操着一口方言,将证件拿过去,看看,一拍脑袋,“这个小姑娘真是大意,你们能等等我吗?她好像就在前面吃饭。”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可以。”   司机师傅开了门下车,跑了还没几步,就又颠颠地跑回来,“还是开车快一点,你们不急吧。”   盛屿西看乔娴,“应该不急。”   街道上有几家小饭馆,恰好是饭点,人来人往的。   司机开了车门,就跑下车,乔娴稍微探身,好奇地看向外面,盛屿西安然坐在一旁,“好奇心会害死猫的。”   乔娴瞅他一眼,看他的模样,又恢复那副清冷模样了,对她爱答不理的。   “我只是看看,又不会少块肉。”   “从昨天晚上开始我就发现你的好奇心真的已经超过了常人的水平。”   乔娴坐回身来,莫名其妙地看着盛屿西,“我就是好奇,怎么样?你管得着吗?”   “……”   盛屿西好久没有被乔娴这样堵话了,看着她发了好半晌的呆,直到司机师傅回来他才平静地移开视线,他看向窗外。   饭馆外站着个瘦骨嶙峋的小姑娘,手里拿着张身份证,想必司机刚刚找的人就是她。   “看起来就是个没长脑子的。”盛屿西低声道。   “我长没长脑子,和你有关系吗?”   乔娴以为盛屿西说的是自己,这段日子以来她憋得太久了,忽然想念以前斗嘴的日子了。   盛屿西回头看她,伸出手去拍拍她肩膀,像是一种鼓励似的。   司机师傅抽了空发动车子,看向不太对头的两人,咳嗽两下,“你们几点的票?”   “还没买呢。”乔娴没好气地说。   “那我就照着导航走了,立交那边好像是堵了。”司机师傅看了一下手机上的导航仪说道。   这些日子前面艺术馆正举办一场全国性的漫展,堵车都是家常便饭了。   乔娴点点头,“没关系。”   十分钟。   二十分钟。   三十分钟。   这车在立交上整整堵了半个多小时,司机师傅车品不怎么好,在车上一直嘚啵嘚,左右不过是些不入流的脏话。   盛屿西从兜里摸出手机来,顺带着插/上耳机,他看一眼看向窗外的乔娴,犹豫了几秒才戳了戳她。   乔娴回头,正对上盛屿西的笑眼,再低头看他手里递过来的耳机,顿了半秒才接过去,身子稍微朝盛屿西那里偏偏,将耳机塞进耳朵里。   是一首英文歌——《Empty》。   乔娴的英文水平不怎么好,只过了四级而已,歌词听的是懵懵懂懂,完全被旋律吸引罢了,盛屿西的脸上挂着淡淡笑意,说道:“我很喜欢这首歌。”   是吗?   乔娴开始认真听歌词,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去听,像是回到了备战四级考试的时候。   一首歌,四分钟,循环了四五遍左右,车终于到达目的地。   司机下车再次帮忙把行李箱卸下,盛屿西一只手接过去,“谢谢师傅。”   “不谢,给个好评就好。”   这是乔娴第一次听盛屿西说方言,竟然觉得有些好听。   “发什么愣,走了。”   “哦。”乔娴紧跟上去。   盛屿西看着人满为患的窗口,顿觉头疼,说道:“现在从网上订还来得及吗?”   “……”   最后,乔娴还是从网上订了票,跑了大半圈取回来票,“只有晚上八点的票了。”   盛屿西看看表,“还有好几个小时。”   “是啊。”乔娴看着偌大的候车厅,头有些大,本来昨天晚上就没有睡好,想着上了车可以休息休息,现在又要在这里等好几个小时,等到了小安庄都要凌晨了。   “取出来是不是就不能退票了?”盛屿西问道。   乔娴点头,颓然坐在椅子上,“应该是吧。”   盛屿西看出她有些困,拉着行李箱坐到她的一旁,拍拍自己的腿,“躺我腿上吧。”   候车厅人来人往,乔娴却听不见任何声音,视线被眼前这个男人占据,冷不丁地打了个嗝。   做了亏心事。   盛屿西看她,“不困吗?”   乔娴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喧嚣之下她只听得见如擂鼓般的心跳,嘴唇微张,“盛屿西,我……”   男人发出一声淡淡的笑,好听极了。   “我说了,不急的。”   又是这句话。   乔娴按捺住潜伏在自己心头的冲动,手指互相纠缠摩挲,“昨天我觉得你不太一样。”   “嗯?”盛屿西问,“哪里不一样?”   那里……   乔娴的视线紧盯着盛屿西胸前,那里宽厚,令人心安,她伸出手指,一下戳中盛屿西的心,缓缓抬起头来,“这里……比以前可靠了。”   盛屿西机械似的看向戳在自己心口的那根手指,细细长长的,干净的指甲透着光,肌肤如同新抽的芽,泛着生机,就像面前的这张脸。   那一瞬间,他才真的意识到他的娴丫头长大了。   “哪里可靠,连工作都没有。”盛屿西打掉乔娴的手指,像是急于隐藏什么似的,迅速移开视线,身子坐得正直。   “这倒是。”   良久的沉默,身旁走了一波又一波的人,乔娴百无聊赖,手机开了又关,关了又开。   盛屿西看着她的动作,不觉烦躁,“手机迟早被你玩坏。”   乔娴最后一次按灭屏幕,看看身后,“我去买点吃的,你要吗?”   盛屿西从兜里掏出二十块钱,“来盒烟。”   乔娴看着褶皱的二十块钱,犹豫了一会儿才接过去,“等着。”   五分钟后,乔娴拎着个大袋子回来,她坐下身,盛屿西一直盯着她手中的动作,眼睁睁看着她掏出来一块又一块的比巴卜,瞬间皱眉,“烟呢?”   乔娴拿出五块比巴卜放在盛屿西腿上,笑吟吟地说道:“我全买了比巴卜,路上你想抽烟了就问我要。”   “……”盛屿西觉得有点头疼,“二十块钱你全买泡泡糖了?”   “网上说泡泡糖可以作为烟的替代品,你想抽烟了不就是想嘴里吃点东西嘛。”乔娴暗自剥开一块草莓味的填进嘴里。   嗯,有点酸。   “嘴里是想吃点东西,可我觉得有比泡泡糖更好的替代品。”   “什么?”乔娴转过头,嘴唇一动一动的,盛屿西视线稍稍凝滞,随后移开,“没什么。”   清心寡欲这个词果然不适合他。   乔娴嚼完口香糖,又开始吃面包,吃完面包又开始啃饼干,盛屿西瞅她一眼,“你不怕长胖?”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吃多少都不胖。”   “嗯,该胖的地方不胖。”盛屿西拿着五块泡泡糖,无聊地颠了颠,嘴里真的想吃点东西来着。   乔娴也不理他,肚子填饱以后将泡泡糖塞到包里,整个包涨得鼓起来,样子很不好看。   她抬手,看看表,“还有四个小时。”   “嗯。”最好时间再长一点。   “你一点儿都不饿?”   “嗯。”看着你吃就饱了。   “陪我去卫生间。”   “嗯……嗯?”盛屿西猛然转头,乔娴已经起身,“我不想一个人去,你在外面等着我。”   所以说男生永远搞不懂女生为什么上厕所也要结伴而行。   盛屿西拖着行李箱,站在女厕外面,迎着来来往往怪异的眼神,他算是看出来了,乔娴这是在折磨他,就因为昨晚自己朝她吼。   这个女人可从来不让自己吃亏,小心思多得很。   “妈妈,你看那个叔叔怎么和乞丐似的。”一个小姑娘忽然从她妈妈身后冒出头来说道。   那个女人朝盛屿西这里看看,急忙拉着她女儿离开了。   像病毒一样的男人,刚走出卫生间的乔娴如是形容盛屿西。   “走啦。”乔娴拍了一下盛屿西的后背,刚往前走,身后人就发话,“和我站在一起会让你很不舒服吗?”   不舒服好像是有的,心跳的会有些快,脸会不自觉地发烫。   乔娴没回头,“嗯,很不舒服。”   两人回到座位以后,一直没有说话,乔娴注意到前方的那一列排椅上坐着刚刚卫生间外的那对母女。   小姑娘眼睛一直盯着盛屿西的右手看,里面有好奇还有本能的惧怕,她的小手像是攥着什么似的。   而那位妈妈则一直在旁边低头玩手机,根本没有注意到小女孩的一举一动。   乔娴转过头,盛屿西闭着眼睛,好像在小憩,但是从微颤的眼皮可以看出,他根本没有看起来那么淡然。   突然,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一块石头,猛然打在了盛屿西的脑袋上,瞬间他的额头处就泛出青紫。   盛屿西睁开眼,乔娴已经起身,恶狠狠地瞪着站在不远处的小姑娘身上。   不,与其说是瞪着那个小姑娘,不如说是瞪着那个坐在排椅上嘴角泛笑的母亲。   “乔娴。”盛屿西出声叫她,顺便弯腰捡起小石头,然后起身与其并肩,“我没事,小孩子开玩笑……”   “你觉得是开玩笑吗?”乔娴指着那个小姑娘,冲盛屿西发问。   这时,那个小姑娘的妈妈像马后炮一样将她抱过去,“囡囡,你这是做什么?”   小姑娘眼睛里瞬间溢满泪水,哇哇大哭起来,引来了不少视线。   乔娴气不过,可又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教育一个别人家的孩子,一屁/股坐回到椅子上。   盛屿西叹口气,哄孩子他可不太在行,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泡泡糖,靠近那个小姑娘,那个妈妈警惕性地往后一退,“我姑娘不是故意的,你要做什么?”   他看起来就那么可怕吗?   盛屿西也不再往前走,蹲下身来,与小姑娘平视,他将泡泡糖递过去,唇角露出温柔的笑来,“给你的。”   他补充:“囡囡。”   小姑娘盯着盛屿西看看,咬着唇将那糖接过去,紧接着将头埋进女人的怀里。   盛屿西看那女人一眼,什么也没说,坐回到乔娴一旁,盯着气鼓鼓的她,从兜里摸出一块糖。   乔娴连看都不看,“我不是小孩子。”   “那你要什么?”盛屿西把手收回去,笑着问。   眼睛骨碌一转。   “把小盒子还我。”   “……”   盛屿西心想:这辈子是栽这女人手里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了检票的时间,乔娴坐得腿都麻了。   她起身的时候差点没站稳,幸好身后有人扶了她一下,她扭头一看,忽然瞳孔大张,“苏庭均?”   话音落地,她立马看向还没有起身的盛屿西,只见他眸光立马锐利起来,仿佛被某种本能牵动。   苏庭均松开乔娴,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票,“小安庄?”   “嗯。”乔娴再看一眼他手中的票,“你也是?你不是应该……”   “应该什么?”苏庭均问。   没什么,没什么应该不应该。   乔娴一时无话,盛屿西从座位上站起来,径自站到了乔娴的前面,像是故意给身后两人留空间似的。   这种气氛,实在尴尬。   乔娴冲着苏庭均笑笑,他现在可以放放,盛屿西这边的问题先解决掉,她歪歪头看着前面长长的队伍,叹口气,“好像很多人啊。”   盛屿西:“嗯。”   “我来拿行李箱吧。”   “不用。”   “那个……”乔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索性也不再说话,这种情形谁能料到?   她莫名其妙横了身后苏庭均一眼,问道:“你去小安庄做什么?”   苏庭均感受到两个人对他的“不欢迎”,立马耸肩,“我有朋友在啊,谁能想到刚好遇见你们。”   这巧合,都能写本书了。   乔娴扁嘴,回过头去,盛屿西已经拿着行李箱检票过线,她赶紧跟上去,说道:“我和他一起的。”   “赶紧走。”   “诶。”乔娴紧随着盛屿西的步伐,看着他把行李箱放进车厢里,才安心,盛屿西拿着车票递给乔娴,“你在十号座,我坐在二十。”   脸上连半点笑意都没有,这可不像盛屿西的作风。   苏庭均慢半拍走到乔娴身后,拍拍她肩膀,“发什么愣?还不上车?”   这时,乔娴才回神,眼前早就没有盛屿西的身影,她赶紧上车,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十四号座的盛屿西,又瞬间捕捉到盛屿西旁边坐了个女人。   她不悦皱眉,回头问道:“我十号,你几号座?”   苏庭均看了一眼,“哎呦,十一号,又是这么巧。”   “好好在这里坐着。”说完,乔娴就看着盛屿西走过去,“你好,我们可以换一个位置吗?”   那个女人看了看两人,挑挑眉,“好啊。”   “票在这儿,十一号,谢谢了。”乔娴十分友善地笑道。   “没事。”那个女人拿起包就潇洒起身,乔娴嘴角得逞一笑,随后坐下身来。   “刚刚苏庭均和我说了,他不知道我们也在的,他有朋友在小安庄。”   盛屿西嗤笑一下。   乔娴皱眉,“你笑什么?”   “笑你傻。”盛屿西唇角轻抿,已有笑意,乔娴也就不和他多做计较,反正路上多得是时间和他耗。   乔娴问,“你想和我说什么?”   “人太多。”   “啊?”乔娴不解。   盛屿西朝她看过去,眼眸静静,随后脸上绽开一笑,“找个没有人打扰的地方再和你说。”   乔娴心里猛然跳动一下,眨着眼睛,“你不是要和我表白吧。”   “哦?”盛屿西说,“放心,我没那么饥不择食。”   “……”   活该你单身!   盛屿西摸摸鼻子,视线已经滞留窗外缓逝而过的景象,“我准备继续玩石头了。”   扑通一声,好像什么东西掉了。   乔娴立刻扭头去看,“你说真的?”   “嗯,还有……”盛屿西转头,眼睛里仿佛有阳光沐照般耀眼,“这些年发生的事情我会一点一点告诉你。”   告诉我做什么?   乔娴极力克制住才没有将心中的疑问问出口,不然好好的气氛肯定会被毁掉,她适时移开目光,这才发现前面有人晕倒了。   她一看,那不是刚刚坐在这里的女人吗?   那个女人倒在地上,脸上发青,发出令人身寒的叫声,她捏着自己的脖子,像是极为痛苦。   司机已经停车,苏庭均第一时间呼吁身边人叫救护车,乔娴和盛屿西对视一眼,急忙走过去。   苏庭均抬头,有些焦急,赶紧将那女人打横抱起,冲着乔娴说道:“我把她送去医院,就不和你们去了,到医院我给你打电话。”   “嗯。”乔娴点头。   人群让开,苏庭均抱着女人急匆匆下了车,好在救护车及时赶到,看着他们离开,司机安抚了一下乘客的情绪才继续开车。   乔娴他们坐回到原地,她捏着手机,隐隐有些不好的感觉。   忽地,一阵温热盖在了她的双手上面。   温厚的手掌传递着一股莫名的力量,乔娴抬头,盛屿西一笑,“没什么事的,你那个朋友倒是热心,如果换了我我肯定是不会插手管的,这年头烂好人不好当。”   “可你就是个烂好人。”   盛屿西移开手,“大概要让你失望了,我没那么好。”   乔娴心里压了一块石头似的,一下子沉到了海底,她低着头看着暗黑的屏幕,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苏庭均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她赶紧接起来,“喂?”   “放心,没什么事了。”   “那个人怎么了?”乔娴问。   苏庭均说,“呼吸道的问题,现在联系不到她的家人,我只能在这里等她醒过来。”   “那个……”乔娴想稍微提醒一些事情,可是具体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苏庭均从她的犹豫中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了,笑了笑,“放心,我没你想的那么笨,只有我骗别人的份没有别人骗我的道理。”   “好吧,你自己注意点。”   “嗯,挂了啊,我去看看她。”   “好。”   乔娴挂断电话后,见盛屿西没有问她的意思,便主动开口,“那个人没事了,但是还没有醒过来,联系不到她的家人,所以苏庭均就暂时在那边看着她。”   “嗯,好了,现在你可以安心睡觉了。”   “嗯?”   还没有等乔娴反应过来,盛屿西直接揽过她的肩膀,将她的近半个身子按在了自己的腿上。      第45章   乔娴整个人僵住, 一声未敢发, 披散的头发恰好盖住了她眼中的慌乱。   刚刚那一瞬间, 她的手直接搭到了某个不可描述的位置。   她咬咬牙,直接上移, 触及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 细细摸着好像是……   “你再乱摸我就要忍不住了。”盛屿西忽然俯身, 在她耳边说道。   乔娴窘迫,立马想起身, 结果被盛屿西又硬生生按了回去, “行了, 老实点。”   “哦。”乔娴乖乖答应着, 手也安放在了盛屿西的大腿上。   或许是格外心安,或许是格外疲惫, 困意阵阵席卷。   可是乔娴愣是撑着没有睡, 眼睛瞪得大大的,分秒都不想错过。   说实话, 这个动作坚持久了是会累的,乔娴想要挪一下身子,可是脑袋上忽然多了一双手,温柔摸了摸, “睡吧。”   他以为自己睡不着?   她忽然很想……   很想……   人类终究抵不过生理上的本能, 乔娴还没有将自己心头的那个想法付诸实践就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车窗外的天已经擦黑,她将自己脸上的头发抿到耳后, 眼睛湿亮亮的。   盛屿西低头静静看着,直到她起身。   “几点了啊?”乔娴揉着眼睛问。   “快到了。”   盛屿西话音落地没多久,车速就慢了下来,司机掉头停车,打暗灯光,吆喝一句,“到站了。”   乔娴站起身来想往外走,结果被后面的乘客不小心撞了一下,身子有些斜。   盛屿西随之起身,把晕乎乎的乔娴往后拉了一下,后背一下子撞上他宽阔的胸膛,也撞上了她的心脏。   “你急什么?”盛屿西话语中似有批评之意。   乔娴向后瞥他一眼,说道:“我没急。”   盛屿西也不看她,轻轻把她推出去,“走了。”   这个人还真是老干部性格!   天色昏黑一片,车站也是寂寥少人,乔娴看着盛屿西提了行李箱,立马跟过去,“现在怎么办?”   “先找个旅馆住下吧。”   嗯,求之不得。   ……   “开两间房。”   两间?   乔娴脸上的震惊太过明显,老板娘一眼看到,装模作样地查了一下,“只有一个房间了,晚上六点以后很难有房间的。”   “一个可以吗?”盛屿西竟然礼貌性地转头问乔娴。   这种问题怎么回答。   乔娴直接把自己的身/份/证交到他手里,算是默认。   老板娘瞅着两人发笑,赶紧办理好以后,说道:“203单间。”   “好。”盛屿西回头,“走吧。”   由于是深夜入住,走廊里都是黑漆漆的,乔娴跟在盛屿西身后,两人之间有段距离,她打量着四周,狭窄的过道,散发霉味的墙壁,这个宾馆可以算得上是有年头了。   盛屿西将钥匙插/进锁孔,微微转动,打开门。   两张床,一张桌子,一个灯,再无其他。   倒是比之前盛屿西住的宾馆好一些,盛屿西坐到其中一张床上,试了一下,“这床倒是软。”   “睡软床对腰不好的。”乔娴坐到了离门口近些的那张床上。   “我的腰一向很好。”盛屿西眸色转深,盯着乔娴说。   “那可难说。”乔娴急忙把盛屿西放在脚边的行李箱拿过来,“我先洗个澡。”   盛屿西看着乔娴蹲在地上,看着她的后背,心像是被那一根根的头发缠住了一样,他耳根泛红,起身说道:“我下去买点吃的。”   “嗯。”乔娴看着盛屿西离开,心想这人脾气倒还是没改,绅士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其实……你不走也可以的。”乔娴看着那张紧闭的门说道。   差不多一节课的时间,乔娴从浴室出来,从湿漉漉的发丝间看到坐在桌子前的盛屿西,眼前摆着两碗面。   她紧了紧身上的睡衣,将毛巾搭到一边,坐过去,“什么面?”   “炸酱,附近就那一家店开着了。”盛屿西眼前的面已经下肚一半,乔娴把自己面前的推到他的面前,“我吃不上,把你的这份给我。”   盛屿西瞪她一眼,把乔娴的那一份拿过来,默许了她的任性。   乔娴低头看一眼,炸酱面里的黄瓜竟然完好无损地放在了一边,她抬头问,“你不吃黄瓜?”   “嗯。”盛屿西点头。   她明明记得小时候盛屿西还挺喜欢吃黄瓜的,炸酱面里的黄瓜更是不可能放过。   乔娴没深想,默默吃起了面,吃到一半觉得口渴,起身从包里拿出两瓶水,递给盛屿西一瓶,“给你的。”   “嗯。”盛屿西也不多说话,默默把面吃完,然后火急火燎地进了浴室。   “你吃得还真快。”乔娴冲着往浴室走的盛屿西说道。   “嗯,想洗澡。”盛屿西又补充一句,“败火。”   乔娴闻言一下子噎住,不停地咳起来,赶紧喝口水压压惊。   再回头的时候,两耳立马红得像玛瑙。   浴室的毛玻璃里映出了一个清晰的男性躯体,每一处几乎都能看清,乔娴赶紧又喝了一口水,可是还是禁不住好奇,脑袋像是电影放慢一样,一帧一帧地往后转。   她默默咽了一下口水,异样荡涤在心头,不知道摸上去是什么感觉呢?   盛屿西简单冲洗了一番,乔娴听到门响立马把头转回来,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桌子,将垃圾迅速打包,然后像是被点穴了一样呆呆地坐在凳子上。   脚步声由远及近,盛屿西看她一眼,直接将桌子上的垃圾拿起,打开门放在了外面。   然后,关门,反锁,啪地一下,房间瞬间被夺去光亮。   乔娴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似乎还有种隐隐的期待,她双手紧紧捏在一起,可是半晌不见盛屿西有动静。   再回头,听到某人懒懒开口,“快睡吧。”   “哦。”   乔娴摸黑爬到自己的床上,看着盛屿西扯去了衬衣,光裸着上身,她立马懊恼。   这样下去怎么可能睡得着!   “我口渴。”乔娴朝已经躺下身的盛屿西说道。   一声失笑,也不知道他在笑些什么。   “喏。”盛屿西起身将水给乔娴拿过来,“晚上尽量少喝水,小心明天脸肿了,我之前在剧组工作的时候看他们女演员晚上很少喝水的。”   女演员?   对了。   “你和我讲讲你这两年的事吧。”乔娴坐起身来,将枕头竖起来,后背靠在上面。   盛屿西翻个身,朝乔娴这一面,看不太清他脸上的表情,语气轻松,“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在剧组当剧务而已。”   怎么可能这么简单。   “那沈娇娇的事又怎么解释?”   盛屿西连打了两个哈欠,转过身背对着乔娴,“好了,睡觉吧,再不睡天都亮了。”   乔娴觉得心里闷闷的,坐在床上,掰着手指发呆,忽然一个黑影闪过来,她立马退到了床边,眼睛瞪着爬上自己床的盛屿西,“你……你干嘛?”   “不干。”盛屿西闭着眼睛说,嘴角上扬,心情大好。   “你过来做什么?”   话语刚落地,盛屿西就直接扯着乔娴躺下,两人中间隔着半个人,盛屿西就这样缓缓睁开眼,看着慌乱的乔娴说道:“对不起,演员我见多了,你是最差的一个。”   “啊?”   这话什么意思?   “现在可以睡了吧?”盛屿西问道。   乔娴痴痴点头,盛屿西满意一笑,转过身去背对着乔娴,“快睡吧,记得订个闹钟,八点左右就行。”   “嗯。”乔娴听话地订了八点的闹钟,之后盯着盛屿西的后背出神,慢慢困意上头,再次睡了过去。   盛屿西听着身后越来越均匀的呼吸声,默默叹了口气,从桌子上捞起来水,咕咚咕咚猛灌几口,随后打开手机,屏幕上安安稳稳躺着一条信息——   我和乔娴已经分手了。   盛屿西笑了,低头看着保持婴儿睡姿的乔娴,温柔说道:“我的娴丫头还是傻啊。”   乔娴梦里梦见了一个小人,狠狠地压在她身上,越来越沉,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最后,实在是受不了,勉强从梦里醒来,看一眼,原来自己的身上盖了两床被子,怨不得那么沉。   再一转头,盛屿西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床上,还没有醒来,他身上就盖着个大衣,整个身子都蜷缩着,看样子应该很冷。   “傻子。”乔娴低低骂了一声,关掉手机上的闹钟,扯过一条被子走过去,刚给他盖上去,手腕就被狠狠遏住。   “疼。”乔娴嘶地一声,这人在梦里也这么戒备吗?   盛屿西恍惚醒来,盯着乔娴,反复确认了几遍,才从梦里彻底清醒过来。   “什么时候起来的?”盛屿西问。   “刚醒。”乔娴坐下身来,“被你那两床被子压起来的。”   盛屿西调整了一下状态,搓搓脸试图清醒,“这屋子后半夜不知道怎么的,变得特别冷。”   阿嚏——   乔娴摊手,“冷我倒是看出来了,要不然你也不会打喷嚏。”   盛屿西揉揉鼻子,“我一个大男人,怕什么,行了,收拾收拾东西我们回去。”   “好。”   车站距离小安庄不远,两人拖着行李箱往那边走。   乔娴侧过仰头看向盛屿西,问道:“这次回来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   想去的地方?   好像是有那么一两个特别想去的地方。   “这里没有,我倒是想去你学校再看看。”   乔娴心下一动,神情立马来了个反转,佯装无事笑笑,“学校有什么好看的,再说吧。”   她的语气异常地稳定,却也印证了她的心虚。   “还没有放下?”盛屿西直接脱口问道,丝毫没有顾及乔娴的慌乱,他明白,乔娴这样的人需要的是一针强心剂,必须将事实硬生生搬到她的面前,她才会彻底醒悟。   乔娴的脑海中忽然飘出一个身影,她立马停住步子,拧眉看向盛屿西,半晌后又摇摇头,自言自语,“怎么可能呢。”   “什么?”   “没什么。”乔娴继续摇头,脚步没停。   当初跟着冯霓去她工作的酒吧,那时候看到的那个人……   “是我。”盛屿西大大方方承认,乔娴再一次震惊,“你……”   你就这样承认了?!   说到这里,话题已经远离正轨,盛屿西索性承认,“是我,我回国以后就一直和她有联系,想通过她找到你。”   “你找我做什么?”   盛屿西耸耸肩,“我找老朋友叙叙旧都不行?”   算了,从他身上也问不出什么正经话来,乔娴压下心中的疑问。   再者来说,当年冯霓的事情她只告诉了盛屿西,和自己有关系并且他也认识的人恐怕也只有冯霓一个人了,他不找她还能找谁。   只是说起冯霓来,乔娴觉得心底压了一块大石头,当年被迫辍学,本以为是救了冯霓,只是现在看来她要好好估量估量了。   一路无话,专心赶路,很快两人就停在了小安庄外,这两年得政府支持,这里修建了一条汉文化街。   庄子外修起了一个古色古香的门,通体刷着正红朱漆,顶端悬着一块匾额,两个烫金大字映入眼底,门里道路两旁栽满了樱花树,只是此时花叶都已凋敝,枝头挂满了雪,风起幻动,景致清丽,让人顿时脚步慢下,想一赏这人间佳景。   连盛屿西都忍不住开口,“这里修得还真好看。”   “对啊,我记得老爷子过世我回来的时候是同事陪我回来的,当时她还说这里不好,结果才一年就变化这么大,真想拍个照片给她看。”   每个人对自己的故乡都有一种纠结的情感,即便它再怎么破烂不堪,也不许别人说它一分不好。   大抵,这就是护短,自己的东西又岂容他人评判。   荔桥近在眼前,盛屿西忽然停下,眼睛里有着不安定,乔娴也陪他站在不远处,她看着那座桥,想起了当年。   一转眼,不见经年,他们竟然长大了,再回来,每一处的光景里都有童年的记忆,这里是属于二人的梦里乡。   不敢看,不敢回,盛屿西无数次梦见小安庄,也梦见了那个小女孩。   再回来,心里竟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难过,大概是因为身边陪着自己的依旧是那个小女孩吧。   “走吧。”盛屿西淡淡说道。   乔娴缓一步,跟上去,说道:“王姑知道我们两个回来,要我们中午在她那里吃饭。”   王姑本名王素丽,是杜家的邻居,人倒是热情,家就在老宅对面,小时候乔娴有事没事就去她家里做客,后来出来工作几乎没怎么回去过,就在杜老爷子殡葬的时候见过那么一面。   王素丽有个儿子,叫王言止,比乔娴小了那么几岁,大学读了个专科,没读完就辍学了,当初出来的时候还是麻烦了杜老爷子帮忙找了个银行里的工作,现在收入还算可观。   乔娴对于这个王言止印象不是特别深,唯一记得很清楚的就是当年他总是欺负自己。   最严重的一次乔娴记得是某年过生日,王言止竟然送了她一条小青蛇,好在那蛇的毒性不大,送到医院打了血清很快就好了。   因此,乔娴对于这个王言止没什么好印象。   盛屿西看着乔娴一路咬牙切齿的模样,就觉得好玩,忍不住笑出声,“你这样子像是要吃人一样。”   “你记不记得王言止?”乔娴问。   “王言止?”盛屿西在脑海中搜寻了一下这个名字,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王姑的儿子吧,怎么了?”   “小时候他可喜欢欺负人了。”乔娴拧眉头说道。   盛屿西笑笑,“男孩子嘛,小时候总爱闹很正常,而且他那时候小,不懂事。”   乔娴翻了个白眼,“我看他是仗着年龄小,欺负人。”   “好了,别气了,到家了。”盛屿西停住脚步,乔娴也停下看向眼前,老宅高高立在眼前,像一道天然屏障,将儿时的他们和现在的他们隔绝开来。   乔娴忽然不想去敲这个门,因为就算她再怎么使劲敲,杜老爷子也不会再言笑晏晏地从里面走出来迎接她。   记得杜老爷子没有生病前,乔娴从外地回来,看到宅子也是像现在这样大门紧锁,任她如何敲打里面都没有人应,或许真的有言灵这种东西,那时候她对同事说她觉得不对劲,觉得好像老爷子要出事。   结果一语成谶,杜老爷子后来不久于人世。   她不信神鬼之说,但若真的有,哪怕是魂魄她也想再见见老爷子,再告诉他她把他最爱的徒弟带来了。   “乔娴……”盛屿西将手盖到她的头顶,眼神温柔得要滴水,“还有我,我……”   盛屿西还没有说完,眼前的大门忽然开了……   乔娴的心跟着一紧,就连盛屿西的神情都凝滞在了脸上。   “娴丫头,哎呦,我这还寻思去庄头迎你们呢。”王素丽从里面走出来说道。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拜托王素丽把宅子打扫一下的,以方便他们入住。   两人皆失望地轻叹口气,随后乔娴立马拉过王素丽的手来,面带笑容,“王姑,还麻烦您一趟,实在是不好意思。”   王素丽勾勾乔娴的鼻子,“你啊,跟我客气什么,在城里待了几年就和我这么生分了?”   这话,一语双关,盛屿西在旁也只是笑了笑。   这时,王素丽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盛屿西,上下打量再打量,盛屿西看她脸色不太好,立马笑了笑,“王姑,你这是不认识我了?”   “小盛?”王素丽不敢相信地开口问。   这才几年不见而已,这小子竟然像老了十岁一样,倒不是面容上的苍老,而是骨子里透出来的一种老态。   王素丽笑着拍拍盛屿西,说道:“小盛还是像以前一样不爱说话啊。”   万籁俱寂。   一种莫名的尴尬停留在三人之间,乔娴赶紧开口说道:“王姑,麻烦你还帮忙打扫屋子,我和屿西哥哥先进去看看,毕竟我们都好久没回来了。”   言下之意,她可以离开了。   王素丽也不是个不识大体的人,赶紧在身上蹭蹭手,说道:“行,我回去赶紧做点饭,你们中午一定来吃啊,正好言止也在家,你们可以叙叙旧。”   乔娴笑着送王素丽进了门,再回头只见盛屿西有恃无恐地紧紧盯着她看,眼睛都不动了。   “怎么了?”乔娴伸出手去在盛屿西面前摇了摇,还没有收回来就被他一把攥住,一扯,将她拉近,眼里拢了一层雾,“你刚刚叫我什么?”   手腕被捏得越来越紧,乔娴根本没心思想东想西,一脚踩在了盛屿西的鞋上,“你犯病了?”   盛屿西依然不放手。   “再叫一遍。”这次,他的语气几乎是含了乞求的,唬得乔娴一愣一愣的,她张嘴,“你喜欢?”   废话!不喜欢会让你再说一遍吗?   这就好像一个男人脱了衣服准备提枪上战场了,结果却被突然扫了兴一样,他松开手,兴致缺缺,“走吧,我累了。”   乔娴看着盛屿西越过高高的门槛,揉着自己被捏红的手腕,“莫名其妙。”      第46章   宅子院里铺设着青灰色的砖石, 自带一种肃穆之感, 盛屿西驾轻就熟, 将行李提到乔娴的闺房前,几处屋子的菱花纹木窗都开着, 隐有花香传来, 乔娴慢一步上楼。   盛屿西说, “我先去楼下我的房间看看,你休息一下吧, 等会我叫你。”   “好。”乔娴看着盛屿西下楼, 她站在二楼迟迟没有进屋, 院深天明, 楼阁台榭,眼下还有几株翠竹, 傲立于雪中。   宅子在小安庄也算是个大宅子了, 七进之宅,抄手游廊, 杜老爷子在世之时就有不少人寻来想要买下这方宅子,只是杜老爷子性子执拗,偏乔娴也是随了他,说不定以后她过倦了城里的生活, 会和爱人结伴而归呢。   “爱人……”乔娴自嘲地笑笑, 想不到铅华洗尽之后她还是不能免俗。   她转头提了行李箱打开了门,镂空的雕花窗桕有雪光乍入,映得屋子里还算是明亮, 但总归色调是晦暗的,乔娴掩上门,顺手摸向墙上的灯,反复按了几遍才发现这里其实好久都没有通电了。   屋子里暗暗的,陡然落地的心情也糟糕透了。   乔娴压住那种酸涩,自言自语,“蜡烛应该在抽屉里的。”   那会小安庄经常供电不足,那时候她最喜欢的就是点着蜡烛,在屋子里听杜老爷子给她讲那些异志怪文。   梳妆台下有两个抽屉,乔娴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一眼就瞅见了抽屉里的蜡烛。   红油蜡烛,上面有烫金小字,是杜老爷子最喜欢的。   乔娴眨巴眨巴眼,把眼泪逼了回去,扯出一个笑来。   蜡烛点燃,屋子里亮起来,乔娴将行李箱拉过来,收拾一番,她躺在了身后的床榻上。   床上放着一床棉被,摸着有些凉,她将被子扯开盖在身上,侧头打量着屋子,每一处都是那么的熟悉,又是那么的陌生。   每看一眼,心痛一次。   她用整个被子盖住自己,整个身子瑟缩在里面,眼睛酸得要命,她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睡吧,也许睡一觉就能回到小时候了。   约莫一个小时,王素丽来催了几次了,盛屿西在院子里修剪着竹子,看着她要再一次越过门槛,赶紧上前,“王姑,乔娴还在睡觉,等她醒过来我就带她过去。”   王素丽嗓门大,这时也不自觉压低声音,看了盛屿西一眼,忍不住好奇询问道:“小盛啊,你和娴丫头……”   盛屿西自然知道她的意思,但是也没有直接否认,态度模糊地说道:“我们挺好的。”   “哦。”王素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我就先回去,再加几个菜,让娴丫头好好睡,估计她也累了。”   “嗯。”盛屿西看着王素丽离开,这才把大门扣上,仰头看看二楼,眉眼变得柔和。   那里,就像是他的一个梦,甚至说是一个少年的欲,人都有这样的一个尿性,越不让你做的事情你就越有兴趣。   盛屿西将手中的剪刀放在庭院里的懒凳上,慢慢走上二楼,在乔娴的房间门前停住,这扇门,他曾经无数次想推开,可都忍住了。   如今,他不想再忍了。   乔娴在梦里睡了好久好久,又梦到了儿时,那些欢声笑语,那些痛哭流涕,她想就那样一直在梦里沉下去,哪怕是生生世世。   耳边有一个好听的声音在不停涤荡,脸上还有一种温柔的触感,她缓缓睁开眼,发现盛屿西俯身看她,手指还停留在自己的脸颊。   盛屿西突然将手收回去,脸上有些窘迫,解释道:“我看你哭了,帮你把眼泪擦掉。”   哭了?   乔娴半起身,发现自己的半个枕头都湿了,她还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哭了呢。   “王姑来叫了好几次了,洗把脸就过去吧。”   “嗯,好。”乔娴揉着有些酸胀的眼睛,手指触及刚刚被盛屿西蹭过的地方,竟然有些烫热。   盛屿西在门边驻足,没有回头,浅浅一笑,“你的房间很好看。”   盛屿西笑着关上门,靠在一旁的墙上,听着屋子里的小动静,拍拍脑袋,却也难掩内心的激动。   就算再让他等十年,也值得了。   半个小时,乔娴打开门,看着倚在门边的盛屿西,愣了一下,脸上依旧红红的,她觉得最近这段时间不太对劲。   “走吧。”   乔娴态度变得莫名冷淡,盛屿西倒也没放在心上,她对自己也很少有热情的时候,能和自己搭话就已经是万幸了。   王素丽家比较现代化,装修也是比较西式的,乔娴走进来就感觉像是回到了市里那个冰冷的家。   “王姑。”两人一齐冲着院子里的王素丽喊了一声,她立马停下收拾鱼的手,“哎呦,你们来了,先进屋坐吧,言止啊,你乔姐来了,赶紧出来迎一下。”   “又不是什么贵客,不……”乔娴还没有说完,感觉自己背后一沉,接着脸颊上落下了一个吻,王言止撒着娇说道:“乔姐姐,可把我给想坏了。”   王素丽瞅着两个人笑,盛屿西一脸黑线,乔娴脸上更是尴尬,她礼貌性地推开王言止,回过头却吓了一跳,直接把心里的想法说出口,“才几年不见就长得这么高了?”   王言止属于长得比较嫩的,拿到娱乐圈也算得上拿出手的,可能由于刚入社会不久,身上还带着一股学生气,脸上也是笑眯眯的,他一下子将乔娴勾进怀里,完完全全把盛屿西忽略了,“乔姐姐,我有东西给你看。”   “诶……那个……”乔娴一脸求救的表情看向盛屿西,却被他一个冷眼打回去了。   盛屿西凛眉一笑,冲着忙活的王素丽走去,“王姑,我来帮你吧。”   王素丽正想给自己儿子制造机会和乔娴单独相处呢,看盛屿西这样子心里掂量着这人应该对乔娴是没意思了,王素丽笑着把一条鱼塞到盛屿西手里,顺势问道:“小盛啊,这娴丫头有没有男朋友啊。”   盛屿西盯着手里的鱼,恨不得将其开膛破肚,他善意一笑,“我也不太清楚。”   “这样啊。”王素丽忽然凑近盛屿西,“你看娴丫头也不小了,我也就言止这么一个儿子,这两人又是从小玩到大的,我实在是看着娴丫头喜欢得紧,外边的男人哪里比得过从小这知根知底的呢,你说是不是?”   盛屿西拿起刀来,狠狠刮着鱼鳞,连鱼皮都掉了,他举着刀,“嗯,是。”   王素丽继续说,“娴丫头也算是你从小看到大的,你也算是她的半个哥哥了,她要进我们王家,那肯定得过了你这关,你觉得言止……”   “啊!”盛屿西根本没有听进去半句,一不小心切到了手,血哗哗往外流,被王言止拐进屋子里的乔娴听到盛屿西叫痛的声音,立马从里面跑了出来。   她一把拿起盛屿西的手,冲着一旁的王言止喊道:“赶紧去拿创可贴,愣着干嘛?”   王言止看着那么多血,也是有些愣了,被乔娴冷不丁地骂了一句,这才回神,“屋子里有药什么的,我去拿。”   “还有你!就不能小心点儿吗?”乔娴朝着盛屿西发火,恨不得将身上的怨气全部撒到他身上。   盛屿西从中抽出手来,直接拿嘴将血吮掉,“这么点儿伤,算什么。”   “盛屿西!”乔娴咬着牙,狠狠瞪着他。   他知道,乔娴露出这种表情就代表她真的生气了,盛屿西也不再闹别扭,只是看着王言止他就不自觉地做一些幼稚的事情。   人活着,就是这么矛盾,盛屿西还真是没把这人当成弟弟来看待,如果他有这样的弟弟早就揍上千百顿了。   王言止拿来了药箱,乔娴拉着盛屿西坐到了屋子里,王素丽可是被刚刚的乔娴吓得不轻,手里捏着鱼,咽了咽口水,喃喃道:“娴丫头这两年脾气见长啊。”   盛屿西还想扯过手来,被乔娴一把攥住,她用眼神警示,“你再乱动一下,别怪我不客气。”   这……   盛屿西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萌的威胁方式,他笑眯眯地看着乔娴一直紧皱眉头帮他消毒上药包扎,结束后还依依不舍地蹭了一下她的手背,虽然被乔娴一下子打掉了,不过看着王言止那猪肝色的脸,他满足了。   王言止坐到沙发上,还专门倒了三杯水,看向盛屿西,出口就问,“屿哥,你现在在哪里工作啊。”   “我没工作。”盛屿西实话实说。   “哦?”王言止脸上的表情可是充满了敌意,连乔娴都感觉到了,“没工作可不行啊,男人还是要有份工作的,不然怎么养活老婆孩子,你说是吧,乔姐姐?”   能不能不要叫她乔姐姐了!   试问一下,哪个女孩子希望自己天天被叫姐呢?   乔娴好脾气地一笑,也没有多说话,现在她站哪边都不对。   王言止看乔娴不应和自己,更想着要表现一下自己了,一拍脑袋,“乔姐姐,你是不是要过生日了?”   乔娴一愣,数了下日子,是啊,元旦快来了,她生日也快到了,想想看,她已经好几年不过生日了。   “应该是,难为你还记着了。”   王言止的表达方式是很直接的,不像盛屿西拐弯抹角的,他一拍胸脯,“那是啊,你可是我最喜欢的人,你的生日我当然记得。”   乔娴被一口水呛到,咳个不停,盛屿西从桌子上撕了块纸递给她,乔娴接过去擦擦嘴角,“言止……”   “你放心,我刚发了工资,乔姐姐,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想你离我远一点。”乔娴低声开口,只有盛屿西听得清,他在旁边笑笑。   王言止摸不着头脑,问道:“乔姐姐,你说什么?”   乔娴摇头,把水放下,“没什么,我不怎么过生日的,不用破费。”   “生日怎么能不过呢,我看最近迪奥出了一款香水,你要不要?”王言止眨着星星眼问道。   该说他有心眼还是没心眼呢,乔娴咳了一声,说道:“那个我已经买了,你要是实在想送的话,随便买点吃的吧。”   “吃的?”王言止一下子靠到沙发里,还真考虑了起来,忽然灵光一闪,打了个响指,“送你巧克力吧。”   “你乔姐姐不喜欢巧克力。”在一旁一直闷声不语的盛屿西忽然开口说道。   乔娴和王言止同时看向他,似乎在等他说第二句话一样,可是人家愣是没再说话。   王言止收回视线,挠挠头,“那我看看我同学那边有没有什么特产吧,到时候你把你的地址告诉我,我给你寄过去。”   盛屿西心底冷哼一声,顺手牵羊这一招用得倒是行云流水。   幸好王素丽及时出现,打破了三人之间的尴尬气氛,乔娴见势忙越过盛屿西,去接王素丽手中的盘子,“王姑,你还做这么多菜,我们吃不上的。”   “哎呀,这不就图个热闹嘛,当初你爸帮言止……”王素丽话还没说完,就被王言止的眼神给逼了回去,她连忙改口,“当初杜老爷子……”   “你刚刚说我爸?”乔娴将盘子放到了桌子上,一脸严肃地看着面前打哑谜的母子,盛屿西倒是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三人。   对于乔娴的父母他知道的还没有王言止多呢,乔娴从来不在他面前提及他们,杜老爷子更是三缄其口,他知道的就只有他们的名字而已。   事情不难考虑,乔娴不再揪着一个点儿询问,只是这一顿饭下来,在座的除了盛屿西以外其他人都吃得不自在。   “王姑,我们先回去了,至于你要谢的话去谢他吧,不用在我心上花心思。”说完,乔娴就直接拽着盛屿西离开了。   王言止恨得敲了一下桌子,“妈!叔叔说了要保密的!”   王素丽敲了一下王言止的脑袋,斥道:“我哪想那么多,一高兴就说出来了,你这个瓜娃子,赶紧想想办法补救一下,娴丫头虽然脾气好,但是终归是女孩,说不定你哄哄她就好了。”   “最后还不是要靠我。”王言止在心底抱怨,打开手机联系朋友,准备给乔娴挑礼物。   蒋冲从浴室出来,将脏了的衣服扔进洗衣机,转身进了书房。   他坐在书桌前,拨通盛屿西的手机,“喂?”   “我去,你总算是想起我来了?”盛屿西扔掉手中的三明治抱怨道。   蒋冲抚着微疼的额角,“我求婚被拒绝了。”   盛屿西差点一口水喷出去,“求婚?”   “她有男朋友了。”   “意料之中。”盛屿西坐到凳子上,看着乔娴在一旁修建竹子,笑笑说道。   蒋冲自嘲一笑,“曾经是我一手把她变成一个坏到骨子里的女人,又怎么会嫌弃她,只可惜她连这样的自己都不肯留给我。”   盛屿西听的是一头雾水,“我说你是不是魔怔了,你在念诗?”   蒋冲长叹一口气,打开电脑,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你该不会要和娴妹子双宿双飞吧?”   “胡说什么。”盛屿西啐了一口,“挂了。”   “诶?你等等……”蒋冲拦住,“让娴妹子接个电话。”   “怎么?”盛屿西看着乔娴问。   “废话那么多,把电话给她。”   盛屿西受不了蒋冲磨自己,把手机递给乔娴,“蒋冲的电话。”   乔娴拿着剪刀,有些疑惑,看一眼手机接起来,“喂?”   “娴妹子啊,怎么样?和老盛玩得还好吗?”   这话说的,要不是乔娴知道蒋冲的脾气她都要挂电话了。   “挺好。”乔娴笑了笑。   “那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啊?”   “我就请了三天假,大后天应该就可以回去,怎么了?”   “没什么,你们好好玩,我挂了。”   乔娴满是疑惑地看着手机,转头问盛屿西,“他这什么毛病?”   “嗯,估计是单身狗的愤怒。”   “……”那他们就不是单身狗了吗?   远在小安庄的盛屿西无缘无故打了个喷嚏,看着在院子里不停忙碌的乔娴,拿剪子敲敲石桌,“乔娴,别忙了。”   一时有了人声,乔娴这才回神,她看着眼前一盆枯了的花,光秃秃的枝干上海覆着一层轻薄的雪,这盆花杜老爷子生前应该很珍爱吧。   盛屿西叹口气,站起身来,“走吧,我们出去转转。”   “去哪里?”      第47章   盛屿西的眼角染上笑, 看着乔娴, “只是看你想东想西的, 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我们去四周看看。”   后者有个习惯, 一想事情就喜欢咬指甲, 所以她向来藏不住心事。   乔娴将身上的围裙扯下, 扑打去上面的尘土,然后小心翼翼收进院子里的闲桌里, 回头看, “你想去哪里, 我跟着你走就是了。”   他点点头, 起身,伸了个懒腰, “去后林吧, 下了雪那里应该很好看。”   “行,我带个包。”乔娴说着就要上楼, 盛屿西叫住她,“带包做什么?”   乔娴有些无奈,“你不懂,女生出门不管买不买东西都要带包的。”   “是吗?”盛屿西看着乔娴姣好背影喃喃。   小时候, 后林这里种了一片野草莓, 红似玛瑙,小小的一颗,熟透以后绵软软的, 不算甜,但是口感上好。   只是现在小安庄部分地方也开始商业开发,这片曾经的天堂也即将消失,听说城里有位大人物把这里包了下来准备做酒店,也不知道是什么大人物,乔娴也是杜老爷子在世时偶然听人说起。   从一条条泥雪混合而成的小路蜿蜒向下,走过几片田地,挨满雪景的地方就是后林。   盛屿西站在外面,看看四周,感叹一句,“还是这里空气好啊。”   乔娴瞅他一眼,再看向后林深处,忽然视线凝滞,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指着雾气迷蒙的某处,“你快看!那棵树!你记不记得,好像是我初中的时候吧,当时咱这里莫名其妙受到了台风的影响,那棵树就是被风刮倒的,没想到还在这里。”   盛屿西看着乔娴孩子气性的表情,也咧嘴而笑,“我记得当时那树的树根还在地下,那棵树就像个单向跷跷板一样,你还从上面摔下来过你不记得了吗?”   “嗯?”乔娴扭头,“摔下来?我怎么不记得。”   盛屿西的眼里忽然闪过一抹异色,下一秒巧妙转移了话题,“走吧,进去看看,看看还能不能玩。”   “好。”   两人的面前横亘了一条水沟,乔娴竟然先盛屿西一步跳了过去,然后习惯性地回头,伸出手去,眼睛里盛满了笑意,好像她下一秒就能甜甜叫一声屿西哥哥。   盛屿西朝她一笑,“这么点水沟我再过不去就不用活了。”   说完,直接忽略乔娴伸出来的手,轻松迈开长腿来到她的面前,没头没脑地丢下一句,“以后我来伸手”就径自离去。   乔娴缩回手来,急忙跟上去,由于雪还没有化,她又是穿了一双低筒的雪地靴,不多时里面就有些湿湿的。   盛屿西放慢步子,看着她别扭的模样,问道:“怎么了?”   乔娴摇头,“没什么。”   补充一句,“那个你说这雪的底下会不会还有野草莓。”   盛屿西:“不会,秋天的时候肯定都被庄子里的孩子摘干净了,就像我们小时候一样。”   我们小时候……   好像越长大,这个字眼就变得越来越珍贵,一个小小的物件,一个珍贵的人,明明没有什么好值得炫耀的,可是觉得那时的自己好厉害。   孩子,永远都是单纯的,他们为自己构造出了一个无忧无虑的童话城,在那座城里他们永远是主角。   树木枝头有水落下,乔娴额前的碎发被打湿,她抬手将头发抿到耳后,光洁的额头稍稍有一点美人尖。   盛屿西看着她的额头,再难回神。   “这棵树看起来还是不太一样的,应该是时间太久了。”   乔娴的话把盛屿西从回忆中唤回,他的视线从她的额头移走,看向那棵横躺在雪里的树,点了点头,“这木头的里面应该烂得差不多了。”   “不过还真的想再上去试试看。”乔娴笑着说。   盛屿西上前一步,用手试试,摇摇头,“木头是软的,而且有些湿,应该是不能。”   “嗯。”乔娴失望地点点头,“我记得这里有个果园来着,怎么没了?”   “好多东西都没了。”盛屿西缓缓吐出一声叹息,“我们明天去看老爷子吧。”   乔娴的手握紧,“好,其实这里好像也没有什么好看的,是不是挺无聊的?”   恰好,话音落地,一片雪夹着水落到了乔娴的眼角,她抬手揉了一下,再将手放下的时候却看到了一双藏满风霜的眼睛。   她不懂,那双眼到底是看过了怎样的风景才变成现在这样,看一眼,便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乔娴。”盛屿西叫她的名字,明明两个人离得很近,乔娴却觉得盛屿西站在一个很远的地方唤她。   那般不真实,就像是下一秒他会随雾消散。   “你知道我并不是一个特别有耐心的人,除了对石头。”盛屿西认真说道。   乔娴的心跟着他的话波动了一样,痴痴点头,“我知道。”   “我准备和你说的事情就是这个,我……”   “你们两个在那里做什么?赶紧走!”   盛屿西还没有说完,看守山林的老大爷就拿着个棍子靠近,看起来面色不善,乔娴下意识往盛屿西旁边靠了一下。   老爷子是个眯眯眼,嘴巴上还有一层黑白夹杂的胡子,拿起棍子就在树上敲了敲,再次强调,“赶紧走,很快城里就要来人了,这里要清了。”   “清?”乔娴疑惑,“老爷子,这些树都要砍掉吗?”   老大爷显然没有太多耐心,语速加快,“是,都要建酒店了,就赶紧砍了,这些树也都有年头了,也该砍掉了。”   盛屿西扯了一下乔娴的衣袖,低声道:“那我们还是回去吧。”   “好吧。”   两个人走出去一段距离,乔娴忽然头脑闪过什么,她停住对着盛屿西说道:“你在这里站着等我,我回去一趟。”   “回去?”盛屿西想细问,可是乔娴一早就跑进了林子里,那蹦蹦跳跳的身影像是见了什么好事一样。   乔娴一口气跑回林子,顺着那棵歪掉的树数了数,脚步在左边第七棵停下,站在它的面前,眼睛一动也不动。   还好,它还在。   咔嚓,乔娴关掉手机,赶紧回到盛屿西身边,嘴角的笑意再也没有消散,“走吧。”   盛屿西睨她一眼,“你又做什么事了?”   “保密。”乔娴朝他挤眉弄眼,随后大摇大摆走到了他的前面,这种事情当然要挑一个非常重要的时刻再提出来。   诱敌深入,瓮中捉鳖,最重要的还是不要打草惊蛇,尤其是盛屿西那种精明的,更是不可以。   小安庄周围有很多参天古树,印象中有好几棵,上面挂着很多许愿牌,传闻树里住着一个神,能够满足所有人的愿望。   乔娴从来没有在那棵树上挂过许愿牌,她不信神,也不谤佛,在她的世界里救世主向来只有她自己。   只是现在她看着眼前这个少年不再的男人,忽然有了信佛的念头。   盛屿西走着走着忽然停下,身子有些轻颤,他缓慢将视线移动到乔娴的身上,“你刚刚说什么?”   乔娴着急忙慌一下子捂住自己的嘴巴,难不成他听到自己的心声了。   一阵风吹过,古树上的许愿牌交叠响应,波乱中有一种清音涌出,就好像他好听的歌声一样。   “大概是我听错了吧。”盛屿西淡淡说道。   乔娴看到盛屿西身后的大树,视线被红绳和许愿牌吸引,她开口问道:“要不要许个愿?”   “不了。”盛屿西偏头前行,声音有些喑哑,“无父无母,无牵无挂,没什么好求的。”   乔娴站在原地,看着盛屿西一步步走开,忽然心底涌起一股暗潮,“那我呢?”   “我对于你算什么?”   乔娴觉得脚底板湿哒哒的,那份湿意也蔓延到了眼底。   盛屿西回头,听着身后拖沓而至的脚步声,唇角不自觉扬起,“你觉得算什么?”   刚做好破罐子破摔的准备,就被他一句话打消了念头,盛屿西就是这样有魔力的人,乔娴像只泄气的气球,“算了,回去吧。”   “别走。”盛屿西出声叫住乔娴,“你觉得我之前亲你是为了什么?纯粹为了快感吗?”   “啊?”乔娴羞赧回头,这个字眼他都能光明正大说出来?   盛屿西笑一下,“如果纯粹为了那个,我大可以去找其他人。”   “别说了。”   她害怕了。   这么多年,他们一直维持着这种不冷不淡的尴尬境界,如果一旦戳破窗户纸,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够适应。   “别说了。”乔娴抬头看着盛屿西,他的笑落入眼中,也许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她怕得到以后连这个笑容都会失色。   盛屿西倒也是听话,不再开口,他现在没有办法说出任何承诺,做不到也不能。   冬天街上人格外少,整个白茫茫的天地只有他们二人并排走在一起,寂静无话,只有戚戚风声鼓动。   当她沉浸在迷茫中时,盛屿西整个人忽然挡在了她的身前,乔娴愣住,“怎么了?”   盛屿西拉着乔娴的衣袖,走到一旁的小亭子里坐下,居高临下看着她,“乔娴,别再自责了,你对自己的惩罚已经够了。”   原来他看得出来吗?   乔娴熟练地转移话题,躲避着盛屿西的打探眼神,“你在说什么。”   “这一切不是你的罪过,你逃走我早就不怪你了。”   小亭子不远处有一个晚餐摊子,好像在炸什么东西,热火盘曲而上,它背后的东西都变得扭曲模糊,就像是那段回忆一样。   她捏着拳头,眼睛湿濛濛的,“可是你心里是埋怨我的。”   盛屿西对于她这副表情毫无招架之力,只好坐下来促膝长谈,“那换作你你心里会不会难受?”   乔娴考虑了几秒,嘤咛几声,“大概会想杀了你。”   “你看吧。”盛屿西耸肩,“而且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你又不是琼瑶阿姨剧中的悲情女主角,别把什么想法都藏在心里……”   乔娴不服,立马反驳,“那你呢?你不也是什么都不告诉我吗?”   现在的他们好像陷入了一种死循环。   “你想知道什么?”盛屿西说。   其实具体想知道的,还真的是说不出来,隔了这么长时间,乔娴忽然觉得他们之间确实有距离了,错过了那么久,岂是几句话就能弥补回来的呢?   乔娴转过身子去,“你看着说吧。”   这个丫头片子。   盛屿西尽可能将这三年的风雨精简,有些细节她还是不知道的好。   大概了解了这几年的遭遇,乔娴才转过身来,相比而言她这两年好像是顺风顺水,虽然知道其中一定不容易,但是她也不想再去深究。   盛屿西继续说道:“你知道魏灵襄吗?”   “好像有点印象,是外公的好友吧。”   “嗯。”盛屿西点头,“前几天我去他的工作室了,只不过被拒绝了。”   这倒是意料之中。   “你那么多年不碰调酒了,被拒绝是很正常的啊,不过这是你自己的事情,还是要你自己决定。”   乔娴在某些时候实在是太过冷静,这段时间他们之间的话题又很压抑,连他都觉得这样下去没有多少意思了。   男人有时候在无形之间就给了自己无数的压力,导致最后关系崩塌,这恐怕也是为什么有七年之痒这个字眼。   “好了,我们还是回去吧。”说完,乔娴就走出了小亭子,盛屿西随后。   两个人还没有走到宅子,就在街口看到了王言止,满脸灿烂地看着乔娴,像只大熊猫一样扑了过来,一把抱住她,“乔姐姐,你去哪里了?”   乔娴嘴角抽动着,赶紧推开王言止,“去逛了逛。”   “喏。”王言止把手中的礼物袋递到乔娴手里。   乔娴往里探了一眼,黑漆漆的看不太清,好像是个礼物盒,“是什么?”   “拿回去看吧,我今天还有同学聚会,就不陪你了,走了啊。”说完,王言止又冷不丁抱了一下乔娴,在看到盛屿西的眼神后得意离开。   在王言止走后,盛屿西全程无言,帮乔娴打开门,把院子里的灯打开,然后走到一旁的小树旁边抽烟,连着抽了两根,才回过头来看向坐在石凳上的乔娴。   “呦,我能吐槽吗?一个钢笔还套了这么多盒子。”   这话,醋味还挺重。   王言止也算是个小鲜肉,挑选东西的眼光确实比盛屿西这种糙汉老干部好很多,乔娴故意拿出那只钢笔来,在他面前晃了晃,“这牌子的钢笔我很早就看上了。”   “中看不中用。”说完,盛屿西直接把那根钢笔夺过去,打量再打量,“有什么特别吗?”   “LAMY,德国牌子。”乔娴悠悠提一句,就从盛屿西手里拿回笔来,若无其事地装好,然后起身说道:“我先休息了,明早我们去看外公。”   盛屿西打着清冷月光去看那个满藏心事的女人,是不是在他不知道的岁月里他也错过了很多美好呢?   乔娴扣上门,整个人靠在上面,房间里漆黑一片,她的眼睛却亮得很,里面盛着一个小小人影。   曾经因为一个人她查遍了那个国家的所有,她一遍又一遍地通过搜索引擎打上德国两个字,想着那个她深爱的少年是否也会想念自己,数据是冷的,但那份感情却是热的,一次次浇在她的心头,以至于后来她都不敢再去看那些页面。   害怕。   害怕想起他,害怕和他有关的一切,眨眼间就是泪流满面,最后也不知道是感动了自己还是感动了旁人。   可当时间消退,她越来越渴望自己能够听到那个人的消息,甚至痴心妄想着他能够在德国声名大噪,只可惜,她搜索盛屿西这三个字时,出来的都是同样的消息——   查无此人。   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一年又一年,整整三年的时间,乔娴早就忘记自己搜了多少次了,她一次次说服自己他只是一时离开,他早晚都会回来向她解释当年那句话的含义,她的心事只有他一人得知啊,怎么能轻易带走这个秘密就离开呢?   由思念转变为怨恨,由怨恨又再转变为思念,最后成了痴人一个。   她想朝着那个男人奔袭,可是却不知道该去哪里寻找,连影子都触摸不到。   常常是午夜黄粱一梦,梦醒后枕头湿了一片,在没有他的日子里,乔娴只能说是勉强过活,她变得势力,变得斤斤计较,变得不再与人为善,甚至不惜在这场浩劫中拉别人下水。   她变成了一个坏到了骨子里的女人,本来以为她就要这样一辈子走下去了,却料想不到那个人又在她的心底复活了。   杜老爷子去世后,乔娴曾去寺庙求过签,找住持解签的时候,对方只说了一句,“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或许,盛屿西这朵高岭之花是时候该摘下来了。   乔娴摸黑坐到床上,脱了鞋盘腿坐在上面,摸出手机来,看着拍下的那张照片,做了个深呼吸似的,刚准备按下发送,屏幕上就出现了一个电话。   那一刻,乔娴像中魔了一样,没有盯着手机看,而是抬头看着外面小窗映照出的那个熟悉人影。   她按下接听,视线没有移走,“喂?”   “我看你屋子里一直没亮灯。”盛屿西嗓子哑着,应该是因为刚刚抽过烟,有明显的颗粒感。   “这样容易入睡。”乔娴一本正经地编着瞎话,听到话筒那边好听的笑声后,心跟着一颤,“你站在窗那边做什么?”   “我没有站在窗边啊。”电话那边的声音疑惑道。   乔娴一下子觉得房间里阴冷许多,盯着窗边那道身影,连呼吸都不敢了,她压低声音,“我……我窗边有……有人!啊!盛屿西!”   盛屿西知道她没有睡觉,而且自己故意站在窗边,她想不看到都难,本来想吓唬吓唬她,没有想到这丫头竟然胆子这么小,原来冷面美人也就是个纸老虎而已。   “你……你说话啊。”   乔娴整个人埋进了被子里,身上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好了,骗你的,我不想进你房间。”盛屿西敲敲窗,声音变得格外温柔。   真是吓死了。   乔娴立马从被子里钻出来,反复看了一下窗边那个人影,确认是盛屿西以后才悄咪咪地走过去,身子靠在冰冷的墙上,后背却烫热得很。   这一连串的小动作,盛屿西全都听在耳朵里,唇角笑笑,“就是想和你说说话,既然你走过来了,那我就挂电话吧。”   “别挂!”乔娴一时激动,声音有些大,随后又低喃,“先别挂。”   有些话,隔着电话说或许会比真实面对他说得顺畅。   盛屿西眼底的笑意漫开,问道:“怎么了?”   乔娴攥紧拳头,说道:“我和周景生其实……其实早就分手了,所以我……我们……在一起吧!”   说话,她立马把手机移开,然后眼睛也紧紧闭着,几乎下一秒钟就要窒息而亡了,窗外忽然轻飘飘来了一句,“不急。”   不急?   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被拒绝了?   乔娴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再次表白,虽然这个也不应该算是表白,但是她作为女生已经做到了这个份上,结果却被当头浇下了一盆冷水?   “嘟……嘟……”电话那头传来忙音,盛屿西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再听到屋子里什么东西乱撞的声音,无奈叹口气,这个丫头心还真的急,都等了三年了,不能再多等他一下吗?   他走到门边,想要推开,却突然被大开的门吓了一跳,乔娴咬着唇看他,眼神绝对可以把他杀死了。   女人惹不起,失恋的女人更加惹不起。   “我……”盛屿西还想说什么,就看到乔娴摊开手掌,“给我,把小盒子还我,既然不能在一起,那我们就把账算明白,还有那三千块钱,赶紧还我。”   这么算起来的话,他好像有点亏啊。      第48章   盛屿西咯咯一笑, 将乔娴的手推开, “你没必要这么绝情吧。”   “绝情?”乔娴说, “我还有更绝情的,回去以后别再联系我, 微信电话我全部都会删掉, 你走吧, 我要睡觉了!”   说完,砰地一声, 盛屿西被拒之门外, 他有些懊恼地挠挠头, “这次好像真的是亏大了, 早知道刚刚就答应来着。”   乔娴一股脑钻进被子里,心里除了酸涩还是酸涩, 这样算什么, 又是她自己唱独角戏了吗?   梦里,乔娴又梦见了一个小人, 长得和盛屿西特别像,她拿起路边的石头就朝那个笑眯眯的小人砸去,嘴里不断说着骂人的话。   不光现实生活要受气,连在梦里都不让她好好过活, 乔娴起来的时候整个人身上怨气太重, 以至于盛屿西都不敢太接近她,但好在这两个人擅长拙劣演技,一个比一个装傻厉害。   石桌上是一大清早王姑端来的早饭, 有玉米饼子和小米粥,还有几碟开口小菜,乔娴看了却毫无食欲,只喝了一碗小粥就开始低头刷手机。   盛屿西倒是不痛不痒地把剩下的饭全部解决掉了,事毕还把桌子收拾好,将餐具给王姑送回去,回来的时候乔娴还是保持相同的动作,也不知道她这样累不累。   “不是说要去看老爷子吗?走啊。”盛屿西是男人,在某些事情上还是有把握力的,话一出,乔娴果然把手机收起来了,一声不吭回屋里拿了包跟着盛屿西出了门。   一路上,乔娴都拉着脸,盛屿西想搭话都没兴趣,两个人的脾气都是一顶一的倔强,又是牵扯到了纠缠两人多年的问题,自然时间持久一些。   但是,总要有一个人要先低头,盛屿西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牛轧糖,硬塞进乔娴手里,“早上吃那点饭早晚低血糖,吃点糖压压。”   乔娴看着那糖,心里很不是滋味,面对盛屿西她心里憋不住任何事情,立马停住步子,质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哄?”   盛屿西有些无奈,“我没那么想,是你自己的问题。”   “那你解释一下之前吻我是什么意思,你觉得我没心没肺到随随便便就能让男人亲吗?还是说在你眼里我就是个轻薄的女人。”   傻丫头,我现在没办法答应你啊。   盛屿西在心底说道。   他看着乔娴丢给他一个冷视后离开,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如果现在他有稳定的工作,有房子有车生活有保障,他自然毫不犹豫就答应,可是说到底他是个男人,如果连这点担当都没有,还谈什么保护她呢?   “我回去就去求魏灵襄收我进工作室,就算是从学徒再次做起,那每个月至少我也有稳定的工资……”   “和我有关系吗?”乔娴一个冷笑,盛屿西实在是忍无可忍,一把扯住她,“你够了!”   终于忍不住了吗?   “是不是觉得我很讨厌啊?是不是觉得我这样是有病,对不起,我确实有病,我他妈有抑郁症!”乔娴吼出来的时候,不知憋了多久的眼泪终于倾泻而出。   这个秘密她藏了太久了,她不敢告诉任何人,她害怕,害怕身边的人因为这个远离自己,尤其是盛屿西——   她心病的源头。   她咬着唇,苍白的脸上缀着两颗泪,眉间的小情绪一直在隐忍。   这是乔娴,是盛屿西透过岁月看到的那个脆弱的小女孩。   他将其拥入怀中,摸着她的脑袋,低声在她耳边说,“对不起,娴丫头,对不起。”   这个称呼仿佛越过了层层乌云,终于在天际肆意燃烧,那些诡谲的风景终于在此时此刻有了最终的答案。   她要和这个人在一起,哪怕他不喜欢自己,她也要一辈子缠着他,哪怕被他讨厌,哪怕被他厌恶,她也要和这个人在一起。   人活着,不就是这样吗?   如果可以,谁不希望自己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呢?   我要我们永世亏欠,我要我们到死都还藕断丝连,甘愿化作一抹飞蛾,扑向那团烈烈燃烧的青春之火。   盛屿西眼底满溢出的是怜惜,他拥着乔娴,却感觉她就像是一团随时都会消散的云朵一样,轻飘飘的,永远摸不到最里处。   她第一次向自己示弱,也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在他面前流泪,虽然这样说不厚道,可是他的内心是无比欢欣的。   他的小女孩,终于为他落下了泪。   乔娴低低抽噎着,哭了许久大抵觉得这样太过矫情,推开了盛屿西,背过身去,从包里拿出纸巾蹭掉泪水,吸吸鼻子,“好了,我们去看外公吧。”   盛屿西啧啧嘴,跟上步伐,“不哭了?”   “……”乔娴的性子极其别扭,说她坦诚吧可有时又不自觉地就选择了逃避,这也是盛屿西拿她没办法的地方。   “好了,别说什么抑郁症不抑郁症的,就算是有,你放心,我也会治好你。”盛屿西斩钉截铁地许诺。   乔娴埋下头,“你又不是医生,说什么治不治的。”   “你难道不知道心病还须心药医吗?”盛屿西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再过一会儿,乔娴终于接了话茬,继续说道:“我的抑郁症是在你走后第一年出现的,但是医生说其实早就有先兆了,我接受过治疗,所以现在才能这么光明正大地说出来。”   “我知道。”盛屿西细心倾听。   “我在进沃斯之前还去过另外一个公司,当时我去面试,等了三天公司领导通知我让我去试岗,于是我就去了。”乔娴声音有些发颤,她咽下欲落的泪,继续话题,“当时试岗三天,我很迷茫,什么都不会,但是又想在领导面前表现自己,所以就去自己找杂活干,当时我还得到了领导的夸赞,你知道的,人都是这样,一旦被夸奖,就会特别有动力,当时我觉得自己肯定能留下,可是第三天他们把我带去分公司那边见老总,是一个很强势的女人,这边的领导让我进去面试,我进去以后,她先是问了一些我的问题,然后未来的规划之类的,这些问题在面试前我都准备好了,所以我就一条条说了下来,然后她让我出来,把我领导叫了进去,两个人我不知道具体说了什么,后来那个老总又让我进去,当面就提出来我这个年纪有这么详细的规划实在是太过成熟了,就问我是不是童年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出来的,当时她说既然要合作下去的话,就要了解我的一些事情,彼此要做到信任才好,关于我记忆力超常的事情,我有抑郁症的事情,完完全全都是她逼着我说出口的,虽然我知道她可能是好意,但是至今我都恨那个人,就好像硬生生地把我的伤口撕开,然后站在一个悲悯者的角度告诉大众我那些惨痛的过往,我至今都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强逼我说出口这些事情,后来这边的面试结束,她让我回去等结果,等了一个星期,那边通知我说我不太合适那份工作,还说我有妄想症,让我尽早去医院治病,要不然会被这个社会抛弃,那是我的第一份工作吧,虽然只是试岗,当时满怀信心踏入这个社会,可是后来发现这个大染缸比我想象得还要复杂得多。”   “至少你现在站在了一定的高度,再去看的话就会不一样了。”盛屿西说。   乔娴摇头,“不,我恨她,但是我也很感谢她,感谢她让我在一次次跌倒的时候有个人想去证明,你知道吗?当我在沃斯成为副总得到媒体采访的时候,我无比自信,我甚至自私地希望那个人能够看到我,然后啪啪打她的脸。”   盛屿西望着乔娴发笑,左手揣进兜里,“说到底你还是年轻,如果是我的话,可能会心平气和很多。”   “是啊,你都是叔叔辈的了,盛叔叔。”乔娴开玩笑说道。   盛屿西笑起来,眼睛特别特别好看,他在笑意之余,忽然往前跑了两步,乔娴狐疑地看着他,结果还没有反应过来,脸上就被砸了雪球。   冰冷的雪球在脸上划过,她心中一阵恼怒,看着一脸贱笑的盛屿西,报复欲上头,立马从一旁捞了一把雪,揉了一个结结实实的雪球,狠狠朝着往前跑的盛屿西身上砸去,看着中标,乔娴肆意大笑,“让你打我!”   两个人在雪地不停地追逐打闹,好像两个三岁孩子一样,盛屿西喜欢大笑的乔娴,喜欢在雪地里肆意跑闹的她,因为那样的她才是真实的。   他不管娴丫头是不是有抑郁症,也不管她是否会得到全世界的认可,在他的心里,她永远是娴丫头,有点小聪明,性格别扭,肤浅一点说长得也好看,总之在他的眼里那些缺点全部都变成了别人无法替代的优点。   两个人跑跑闹闹,终于到了墓地附近。   小安庄这里连墓地都做了规划,不高不矮的城墙里葬着一个又一个沉睡的灵魂,两人都将笑声止息,默契地对视一眼,也都默契地选择沉默。   一步又一步,盛屿西觉得这是他走过最长的路,因为这一次见杜老爷子,他要向天堂的他做下一个承诺,一个他这辈子都不能反悔的承诺。   墓地总归是肃穆寂静的,让人心生敬畏的同时,也忍不住思考一些人生问题。   人生三问,你是谁,从何来,往何处去。   答案往往是空白的,而人生来就是一张白纸,走的时候又是一抔白骨葬地,无从说起。   乔娴跪在墓前,总觉得眼前灰蒙蒙的,就像是老爷子爱抽的烟一样,缭绕盘旋向上,一直到了那个极乐世界,或许,老爷子正在笑看着他们吧。   她如是想道,默默闭上了双眸,心底向那个逝去的老人倾诉悄悄话。   盛屿西看了一眼乔娴,随后看着老爷子的墓碑,双手合十,他以为自己会忍不住落泪,可是来到这个地方,他才发现他的心彻底安定下来。   人生死有命,早晚都会离开,生者不为逝者哀,或许才是那些葬在这里的灵魂最希望看到的吧。   他在心底默默起誓,一共有三。   第一,愿他自己身体康健,这样才能有能力保护自己所爱之人。   第二,愿自己生命中所遇之人都能够得到幸福。   第三,愿……   盛屿西睁开眼睛,看着乔娴,深情凝视,半晌出声说道:“她能一生无忧。”   乔娴听到旁边人的声音,缓缓睁开眼睛,不太懂他为什么会说这样一句话,只是抿唇一笑,“放心,外公在天上一定会生生无忧的。”   盛屿西也不解释,两人一起对老爷子磕了头,便从墓地离开,回去的路上天变得格外冷,好像又要下雪一样。   “我还没有问你你和周景生为什么分手呢。”   “略略略。”乔娴吐吐舌头,“反正你都拒绝我了,这些我可没权利告诉你,哈哈。”   说完,乔娴就轻快地往前跑走了,好像一个小女孩似的,笑天笑地,无忧无虑。   也许是他的心声真的被杜老爷子听到了,这个傻丫头如果一直这样无忧该多好。   乔娴往前跑着,盛屿西也很快跑上前,一手将她脖子揽了过来,手不小心触碰到了她冰冷的脸颊。   “你……”乔娴觉得自己呼吸有些困难,眼睛瞪得大大的,“你勒到我了,放……放手啊。”   “如果我说我不愿意放呢?”   “那你有本事一辈子不放啊。”乔娴直勾勾地看着盛屿西,恨不得在他身上看出个窟窿来。   大概是看透了乔娴的套路,盛屿西适时松开她,“那还是放开吧。”   乔娴敲了一下他胸膛,丢下他一个白眼就朝前走去。   转瞬之间,明天就要回江州,乔娴立在暮色之下,看着在楼下收拾饭菜的盛屿西,忽然升起一个想法,她扭头去了旁边的小仓库。   她有些费力地背出来一个梯子,盛屿西听到声响,朝二楼看去,赶紧放下碗筷,几步上去接过她手中的沉重,“你拿梯子做什么?”   乔娴把梯子拿了回来,靠在墙上,确定没什么问题以后,才说道:“去房顶。”   “别玩了,掉下来怎么办。”盛屿西不同意。   “我就上去坐一小会儿,你也陪我上去吧。”   盛屿西扶着梯子下方,“要上赶紧上,看够了再叫我,我不上去了。”   说起屋顶,乔娴小时候可是爬了不少次的,上房揭瓦偷瓜拿枣的事情她做了也不止一两次,只是现在长大了,再爬的时候就会觉得很吃力,倒不是说因为体力跟不上,而是身体变大了,没有那么灵活了。   而且,初生牛犊不怕虎,到底是那时候的自己天不怕地不怕,人一旦长大,就有了顾忌,各种各样,避无可避。   老宅的瓦片结实得很,乔娴上去以后稳稳地坐住,冬日能够看到橙红色的暮云很难得,在楼下看得不真切,坐上来才看到了全景。   乔娴敲两下有些酸痛的腿,也不知道最近怎么了,走两步腿就跟着酸,她还没等仔细观赏,瓦片下就冒出来一个头。   说实话,她真的被吓了一跳。   盛屿西瞅着她笑,“吓着了?”   乔娴捂着胸口,只喘粗气,“废话,你不是说不上来吗?”   “怕你在上面瞎折腾,上来看看。”盛屿西一手扶着瓦片,小心翼翼上来,勾着腰坐到了乔娴旁边,深叹口气,“还真挺好看的。”   “对啊,还真不希望小安庄商业化的,会失去很多味道的,也不知道后林现在怎么样了。”   “没办法,这种钟灵毓秀的地方一般都会被开发商看到的,而且他们那些人只看重利益,哪会管你的情怀。”   她偏头注意到盛屿西右臂的伤口上有些摩擦,遂问道:“那里怎么了?”   盛屿西顺着她的眼神看过来,轻描淡写,“大概刚才上楼抢梯子蹭到了吧。”   她不太喜欢盛屿西这种避重就轻的语气,就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她很明白,盛屿西很在乎。   天边的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夜色掩盖,天地之间亮着的除了楼下的灯就只剩下乔娴眼中那两双眸子了。   “盛屿西……”   “娴丫头,在不在?”   乔娴话音刚落没多久,楼下面就传来王姑的声音,两个人都条件反射一样躺了下来,盛屿西一把将她拥了过来。   她整个人靠在盛屿西的胸前,纤细的胳膊无措地搭在他的肩上,耳边能够听到他猛烈的心跳声,那一刻,乔娴心头漾起一个想法。   王姑叫了几声见无人回应,就离开了。   “吓死我了。”盛屿西说道。   时间许是晚上七八点钟,夜色无限蔓延,好像连时间都被拉长了,乔娴稍稍离开一点他的身体,盯着他看了三秒钟,此时不做,恐怕她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了。   下一秒,她疯狂地吻上了盛屿西的唇,就像之前盛屿西对待她一样,只不过她的吻毫无章法,几乎只是含着咬了几下而已。   盛屿西眼睛张着,任由乔娴“胡作非为”,倒也没有推开。   脑海中忽然飘出来几年前,乔娴强吻他的场景,那个味道,颇让人回味。   乔娴在盛屿西的唇上亲了几下,皱皱眉,半离开,“怎么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傻子。”盛屿西笑着推开乔娴,坐直身体,“下去吧,天黑了。”   怎么可能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呢?乔娴一直摩挲着自己的唇,明明之前盛屿西吻她的时候她很喜欢的,可是为什么换她主动就没有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呢?   “还不下来?”盛屿西下楼,站在下面吆喝了一声,语气听不出喜怒来。   乔娴别扭地下楼,脸上也没有害羞的表情,说起来上一次强吻盛屿西还是很久很久之前了,连她自己都忘记当时是什么感觉了。   而且那时候年纪小,根本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舌吻这种东西。   院子的桌子上摆着几盒小点心,应该是刚刚王姑送过来的,她凑近坐下来,盛屿西递给她一杯水,“先喝点水吧。”   “比起水来,我更想喝你的口水。”乔娴认真说。   盛屿西听到这句话,立马变得严肃起来,“乔娴,不要闹。”   “你觉得我像是在闹吗?”   这个女人迟早玩死他。   盛屿西猛地灌了自己一杯水,站起身来,“我出去散散步,你在家里哪里也别去。”   她吻了他,然后他一点儿表示都没有,竟然还要出去散步吗?   乔娴一下子站起身,伸出手去拉住他的袖子,将他整个人拉近自己,踮起脚来凝视着盛屿西,她的气息就围绕在他的鼻间,几乎马上就要碰到他的唇。   盛屿西并没有躲开,而是将她的局促不安全部收入眼底,他轻轻一笑,“乔娴,你知道我现在担不起。”   乔娴的动作停住,只一秒她就退了回来,牙齿在嘴里互相挤兑着,并非咬牙切齿,而是纠结,说好的顺其自然,她到头来还是做不到。   做不到像盛屿西那样从容,做不到像盛屿西那样看似云淡风轻,她在他的面前做不了任何的伪装。   “等我一段时间好吗?”盛屿西终于还是不忍心,退一步说道。   “嗯。”乔娴第一次乖巧地点头,这样就足够了,她不是不明白作为男人的盛屿西心里是怎么想的。   从小到大,他们算是最熟悉彼此的人,正是由于这份熟悉,要想一下子把关系转变才更加困难,那些所谓的误会都会被岁月治愈。   接下来,她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等。   院子将外面的风包围,耳边只有轻微的声音,和润细风就像是盛屿西这几年在她心里的地位。   虽然谁都不曾提起,但是那处秘密只有乔娴自己知道。   如果可以,谁不想拥有一个赶都赶不走的爱人呢?   “好了,去睡吧,我把院子打扫一下就睡。”   “嗯。”乔娴松一口气上了楼。   盛屿西看着她上楼关上门,才坐下身来,拿出手机给蒋冲打了个电话,“喂?”   “呦,某人这是想起我来了?”蒋冲将嘴边的烟拿掉,扔进垃圾桶,一瘸一拐地躺上病床。   “说正经的,和我一起去见一下魏老爷子。”   蒋冲噌地一下从病床上坐起来,忍不住骂一句,“你这个时候想到我了,早干嘛去了,不会是娴妹子看不起你,所以你准备奋发图强吧。”   盛屿西以手扶额,“我早就去过了,被拒绝了,你既然能拿到他的名片,你们关系应该也不一般吧。”   蒋冲的后背靠到枕头上,说道:“那名片可不是我搞的,我托我妈弄的。”   “易阿姨?”   “嗯。”   易云菲是蒋冲的小妈,并非继母,盛屿西倒是见过几次,是个好脾气的主儿,小时候蒋冲身体不好,家里人就给他找了小妈,说是能压一下,后来两家关系还不错,蒋冲的父母去世以后,易云菲就想把蒋冲带到易家,但是被他拒绝了。   蒋冲一个人自由惯了,突然有个家还真是不习惯,所以前前后后也是挣扎了很久,后来就把户口挪到了易家,易云菲的老公也是离开得早,留下了个公司,靠她打理着,这平白多个儿子谁不喜欢,况且是从小看到大的。   “我和她提了一下,然后她就帮忙找了,不过我听说那个老爷子认得你?”蒋冲问。   “认识是认识,但也只是靠着我师父的关系而已,现在是要我自己去找工作,我不可能再去打亲情牌。”   蒋冲笑了一下,直接戳穿,“你是打了不好使才来找我的吧?”   盛屿西被呛,倒也不在意,尬笑一下,“你知道就不要说出来了,这样我多没面子啊,那我有这层关系我为什么不用,难道要像小说男主角一样靠着作者给的金手指一直开大吗?问题是我也没有啊,而且这个社会有关系和没关系还是差一层的。”   “你放心,我妈这边只是一个引荐,你这也不算是作弊,再说了以你自己的实力我相信魏老爷子不会不识货。”   蒋冲见过的人多了,还是第一次看到像盛屿西这样有韧劲的人,被这个社会咀嚼得差不多了,竟然还能重新站起来,要是他的话,早就打趴下了。   “好,明天我们回去,到时候让我见见易阿姨。”   “行,刚好我也回家趟,到时候你和娴妹子到了车站给我打个电话,我开车过去,也是时候让娴妹子看看我真正的实力了。”   盛屿西嗤地一笑,“怎么?还想证明你不是大叔?”   “不,我只是想证明我配得上你。”   “滚吧。”   “哈哈哈哈。”   挂断电话后,盛屿西把手机放在石桌上,从兜里摸出来那个小盒子,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一块玉石出现在眼底,穿破了那些年他错过的时光,安然无恙,呈现在此时此刻。   院子里的灯光是暖黄色的,他把石头挪到了灯光下,仰着头去看里面的沉淀物质,嘴角露出柔和的弧度来。   那个傻丫头一定不知道,其实早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表白过了,虽然是用了比较笨拙的方法,但是也算是迈出了第一步,如果乔娴能够再聪明一点,他们也不会错过那么多年了,如今这个石头,就当是给她的一个教训吧。      第49章   第二天, 乔娴拖着行李箱从楼上下来的时候, 盛屿西早就准备好了早饭, 是油炸糕和小米粥,她小时候常吃。   “什么时候起来的?”乔娴今天化了一个稍微浓的妆, 盛屿西多看了一眼, 总觉得这丫头好像一点觉悟都没有。   “起来有一会儿了, 先吃饭吧,吃完了去你高中看看, 然后我们正好去车站。”   “行。”乔娴从包里拿出一块湿巾, 蹭去了嘴上的口红, 盛屿西停住手上的动作, 疑惑道:“擦掉干嘛?”   乔娴耸肩,“吃饭不得擦掉吗?”   “那你为什么还要抹?你是不是傻?”   “……”乔娴顿了一下, 说道:“和你们直男没办法沟通。”   “是你们女人太麻烦, 明明有些事情可以简单化,还要搞得那么复杂。”   盛屿西这一语双关, 说的乔娴是心肝脾肺都难受,她暗自瞪了一下盛屿西,直接将他眼底的油炸糕抢了过来,“你喝粥好了, 油炸糕是我的。”   “你幼稚不幼稚?小时候和我抢就算了, 现在也要和我抢?”盛屿西无奈地笑着。   乔娴喜欢吃豆沙馅的油炸糕,盛屿西特地买了两个,其实他根本就没有打算自己吃。   “那你有本事不让我啊?”   “算了算了, 好男不跟女斗,你赶紧吃吧。”   其实仔细一想,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乔娴所谓的小聪明其实只不过都是得到了盛屿西的默许,哪有人会一直忍让你,除非真的在乎到了骨子里。   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可以让你一辈子做自己,这是一件可遇不可求的事情,遇到了就别放开了。   两人解决完早饭以后,和王素丽打过招呼,就准备离开,走到村口碰到了回来的王言止,乔娴吓得立马躲到了盛屿西的后面。   王言止碰碰鼻子,“乔姐姐,你也不至于这么怕我吧?”   乔娴也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了,从盛屿西身后绕出来,“我也不是怕你,就是你……太热情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俩以后要好好过日子,我也不欺负屿哥了,乔姐姐你也别把我当成变态了。”王言止无奈说道。   乔娴的脸一下子涨红,瞄了一眼盛屿西,赶紧说道:“什么过日子啊,你瞎说什么?”   “别装了,你笑得嘴都快裂了。”   上了公交车以后,盛屿西一直看着乔娴,凑近问道:“听到要和我过日子那么开心?”   乔娴狠瞪了他一眼,“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开心了。”   “行了。”盛屿西从兜里拿出那个小盒子,放到了乔娴的腿上,“还你了,也别闹别扭了,这可不像你,我不适应。”   乔娴眼中有些惊讶,赶紧将小盒子收进了口袋,生怕被人抢走一样,“真的还我了?不会要回去了?”   “嗯,等有太阳的时候放在阳光下面看看吧。”盛屿西提完以后,立马把脸转向窗外。   乔娴皱眉,身子前倾想要去看他的表情,当年他刚把玉石给她的时候好像就说过这句话,只不过她没在意。   “还能长出花来?”乔娴问道。   盛屿西咳一声,“你看看就是了,别忘了。”   “哦。”乔娴答应,“记着了。”   公交车到站,乔娴往外看了一眼,是一所高中,她拉着盛屿西就跳下了车。   “你要进去看看?”   她站在校门口,打量了一下四周,“好像这两年变化得还挺大的。”   “你一直没回来过?”盛屿西问。   “没有啊。”乔娴牵强笑了一下,捏紧拳头,也不知道在逞什么强。   盛屿西说,“我们又不是这所学校的学生,不能这么直接进去吧,我看门口要刷卡的。”   “看我的。”   当盛屿西看到乔娴翻墙进入校园的时候,他整张脸都绿了。   乔娴如愿以偿,进入校园,脸上一直挂着笑,盛屿西问道:“那么开心?”   “当然啊,我以前就看到这校园好看,只可惜都没有机会。”乔娴的眼睛不停地打探着四周,“我们先去操场吧。”   “好。”   操场上有几个班级正在上课,主席台上也有三两学生,或私语,或看书。   她挑了个离篮球架近的地方坐下身来,忽然觉得心里某处放松下来,“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盛屿西也随之落座,看一眼正在打篮球的少年,“当初你去上学,我应该多去看看你的。”   “你也知道啊。”   “乔娴……”盛屿西忽然看向身旁的女人,二十出头的年纪眉眼里却自带一股世俗成熟,一个男人最失败的地方就是让自己爱的女人失去了少女心。   “嗯?”乔娴与其对视,“怎么了?”   “忽然很想回到你上学的时候,如果那件事没发生……”   乔娴没有说话,扭过头去,恰好看到一个男生将球投进了篮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一下子击中了自己的内心似的。   如果回到那时候,或许他们……   “不要再为了任何人拼命。”   这句话,乔娴一直记在心底,夜半梦回时忽然想问当年的盛屿西一句——   你教会了我不为其他人拼命,可是你为什么学不会?   延绵的思绪忽然被一个球打回了现实,乔娴揉着发疼的脑袋,盛屿西立马问道:“没事吧?”   乔娴看到从操场中央跑过来的少年,心头忽然一痛,像是牵扯到了什么伤口似的,那人开口道歉,“对不起,没有弄疼你吧?”   时间一度被浪掷在了长河之中,乔娴忽然明白了程响此次捉弄她的意图,不觉有些好笑,她抬头,看向那个少年,摇头,“不疼,一点也不疼。”   说完,就将球还给了他。   那个少年仍旧抱有歉意,丢下一句对不起,就赶紧回到队友身边。   盛屿西忽然伸出左手揉着乔娴的脑袋,说道:“都红成这样了,还不疼?”   乔娴眼中泪光闪烁,她忽然一下子握住了盛屿西右手手腕,手指在上面摩挲着,“我刚刚在想以前的事情,屿西哥哥,连我自己都在恨我自己,为什么你不肯恨我呢?”   盛屿西心头一震,放下手,看着乔娴,静候着她再说话。   “一生那么短,怎么可以浪费。”说完,乔娴直接吻上了盛屿西的唇,只是轻轻放上去,眼角渗出了泪水,滴落在了盛屿西的手臂之上,有些烫人。   神说过,你该爱上一个如太阳一般的人,而在盛屿西心中,乔娴比太阳还要闪耀。   盛屿西眨了一下眼睛,细而长的睫毛触及到了乔娴的肌肤,再无动作。   乔娴离开他,擦掉眼角的泪,忽而笑笑,“就算是你这辈子不和我在一起,我也心满意足了,至少你所有的第一次我都拿到了。”   傻丫头。   盛屿西忽然凑近,温热气息将乔娴逼退,“床上的第一次还在。”   轰地一声,乔娴的脸立马红了,她赶紧推开对方,“我要走了。”   盛屿西无奈起身,跟着她走出操场。   没有太多的感伤,也没有太多的诗意情节,乔娴就这样和盛屿西离开了小安庄,他们都很明白,再回来不是易事,这次,很有可能就是最后一次。   抵达江州已经是傍晚,四周的高楼大厦一下子将乔娴扯回了现实,她看看身边的盛屿西,忽然有些不适应。   “我等一下要先去一趟公司,你去哪里?”   盛屿西一笑,“去找蒋冲,不用担心我,我先走了,你路上注意安全。”   一种落寞之感覆在心头,乔娴做了个深呼吸,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直达公司,试图让自己不去想这些天的种种,可是脑海一直被盛屿西侵占,没有任何得以喘息的机会。   沃斯大楼的灯还亮着几盏,乔娴走进自己办公室整理了一下东西,就去了钟毅的办公室,结果还没有走进去,就透过玻璃门看到了里面的苏庭均,她立马躲到了一旁。   乔娴的侧脸一直贴在玻璃上,就这样保持这个姿势,足足有三分多钟。   直到玻璃里传来钟毅的声音,“想听就进来听。”   这一句话,吓得乔娴直接从玻璃上弹开,她愣怔看两人,有些窘迫,赶紧整理好衣服,走进去。   “坐。”钟毅示意乔娴坐下来,她扯了一下嘴角,朝苏庭均笑了一下,“我刚回来。”   “嗯。”苏庭均脸上还是带着温和的笑,表情却更像是个木偶。   “那档真人秀对我们来说很重要,这其中要是出了任何一点问题都可能导致公司产生危机,所以周先生我们恳请你能留下来,就当是帮帮我们。”钟毅话语诚恳,这还是乔娴第一次见到这么求人的他,照这态度,苏庭均再不答应,就有些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苏庭均思绪片刻,对面前两人的殷切目光有些招架不住,“我是不会拒绝的,你们不用这么看我,只是前期你们的研讨我没有任何参加,我怕我这么空降会耽误了你们。”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给你半个月的时间,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很快就能适应。”   苏庭均知道钟毅凡事拎得清,也就不再计较,“可以,要是没有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好,那我就不送了。”   “嗯,美人在侧,你还是陪美人吧。”苏庭均把门关上,乔娴才意识到他口中的美人说的是自己。   钟毅打了个哈欠,整个人靠到了背椅,“怎么了?玩够了知道回来了?”   乔娴没有搭理他,直接开门见山,“我想问一下关于梁薇薇的事情。”   “哦?”钟毅说,“你是说她进来不到一个月就升组长的事情?”   这丫头,怎么这么爱争强好胜呢?连故人都不放过。   “她是我高中同学。”   “这我知道。”钟毅转动了一下手腕上的手表,“新人进公司我都是要层层过关了,自然要查一下。”   乔娴继续问,“为什么?”   “你问这个该不会是在质疑我办事的公允吧?”钟毅坐直身体,眼睛锃亮。   “不是。”乔娴躲去他的视线,“不到一个月就升职,你只会把她推上风口浪尖,那天她找到我说她喜欢的人在公司,而且我也认识,所以……”   说了这么多,他算是听明白了,合着他这个好妹妹是以为梁薇薇对他有感情,然后借他上位?   “你想太多了,我连认识她都不认识,而且你在公司这么久,我是什么人难道你不清楚?”钟毅问。   乔娴还想再说些什么,钟毅立马打断,“乔娴,有时候不要急于求成,你的野心太大了,这要是换了别人不可能还让你待在这里。”   她当然明白。   “我不是要把她逼走,我只是想知道她有什么能耐而已。”   钟毅笑,“所以你是感到自己的地位遭到威胁了是不是?你们又不是同组的人,你怕什么?”   “总裁的位置你还坐得稳吗?”乔娴忽然提出来,视线里的野心喷薄而出,倒让钟毅有些害怕。   钟毅笑声愈烈,“好好好,既然你想知道,明天跟着我去组里看看你就知道了,至于她和你说的心上人的事情,可别赖在我的身上,知道了?”   乔娴扁起嘴,“知道了,先走了,我得回家歇歇。”   “嗯,去吧。”   乔娴走后,钟毅靠在椅子上,心里前后思忖着,这样下去可不行,他拨通了梁薇薇的电话,“喂,我们见一面吧。”   盛屿西提前给蒋冲打了电话,在路边等了没多久,车就来了。   “上车。”蒋冲探出头来说。   “嗯。”盛屿西坐到副驾驶上,系好安全带,“这些天我暂时住在你那里,等我工作的事情解决了,我会搬出去。”   “行了,你也别逞强,房子那么空,我一个人住也难受,你过来刚好和我做个伴。”   盛屿西“嗯”了一声,蒋冲发动车子,皱眉看向心事重重的他,问道:“怎么了?”   “娴丫头跟我表白了。”   “我操!”蒋冲话中带着惊喜,“真的假的啊。”   “嗯。”相较于蒋冲的激动,盛屿西更为平静,甚至话语中还有一种沉重感。   蒋冲说,“你不会拒绝了吧?”   这人脑子是不是有坑,等了那么多年,就这么付诸东流?   “差不多,我说让她再等等。”   蒋冲恨铁不成钢地骂了句,“娴丫头也答应了?”   “她强吻了我。”   “噗……”蒋冲差点把油门踩成刹车,“我说,都这个份上了,要我早就上了。”   盛屿西这时才把目光移回,“我又不是你。”   “行吧,随你,别到时候后悔就行。”   蒋冲把盛屿西送回家,他就立刻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后者问,“去哪?”   “看了你啊,我觉得我不能和你一样,去追妹子,追不到不回来了。”   盛屿西只当他说了句玩笑话,轻笑出声,“去吧。”   莲蓬头里的水流涓涓而下,乔娴赤脚站在瓷砖地板上,任由水光潋滟整个身躯。   水雾遮住了镜面,她擦干身上的水,穿上睡衣,直接用手将镜面抹开,露出一张半清晰的脸,带着疲倦。   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乔娴没有抗住,出了浴室就准备倒头睡去,还没等被窝捂热乎,门铃就响了,她磨蹭着没有起。   门铃响个不停,她实在是不耐烦了,翻身起床,“谁啊?”   她朝猫眼里瞄一眼,眸有惊疑,梁薇薇怎么会来她家?   “乔娴。”打开门后,梁薇薇立刻低头,脸上带着歉意,恐她也知道自己这么晚来有些唐突了。   “先进来吧。”乔娴脸上没有不耐烦,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倦怠。   梁薇薇这次来手上倒是拎了不少的东西,看起来都是些时令水果,乔娴接过来,“谢谢。”   “这么晚过来打扰你实在是不好意思。”   你也知道打扰啊。   乔娴在心底腹诽。   屋子里有些暗,梁薇薇环顾了一下,发现只开了门口的几盏暗灯,灯光有些暧昧。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乔娴端着两杯水,顺势坐到了梁薇薇旁边。   梁薇薇的脸上有些局促,身子不自觉地往旁边错开一些,她看向乔娴,“你不问我为什么知道你的家?”   “这还用问吗?要么就是夏夏,要么就是钟毅。”乔娴看起来倒不生气,梁薇薇的心安下来大半。   其实,在梁薇薇进入沃斯之前,就搜集了大量的乔娴的资料,这件事情要是被她知道,恐怕就不会这么和颜悦色了。   “你知道钟总准备做真人秀了吗?”梁薇薇问。   “知道啊。”乔娴轻飘飘说一句,随后喝了口水,见梁薇薇不说话,笑了一下,“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况且我们还是老同学。”   梁薇薇看着乔娴泛红的面颊,在灯光的映照下,更美艳动人,她低下了头,“我想转到你的组下,被钟总拒绝了。”   乔娴心下一动,这件事钟毅怎么没有和她说过。   “你现在是组长,你应该把你自己的组带好,我们虽然不同组,但是有事情你可以来找我。”乔娴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就是让梁薇薇安分守己,不要动歪心思,但是对方完完全全误会了她,一把抓住乔娴的手,“你是不是因为当年在学校的事情觉得心里别扭,其实我一点儿都不在乎的,我腿上的疤也治疗的差不多了。”   说起来,乔娴还真没有把当年的事放在心上,放在当年她或许还有一点儿愧疚,但是经年之后,她有什么错?   烫伤是梁薇薇自己造成的,接替她主舞位置的决定是老师通知的,再怎么追究也怪不到她的身上。   “没有,我没放在心上。”乔娴将手收回,又喝了口水,怎么平白觉得屋子里有些热,简直如坐针毡。   她起身,将房间里的灯全部都打开,顺便将空调调低了几度,坐回来的时候梁薇薇从包里拿出来两张票,乔娴瞄一眼,是某著名舞蹈演员回归后举办的第一场舞蹈表演。   “这个周末你有没有时间?”梁薇薇忽然开口问道,视线黏糊糊的,让乔娴有些不适应。   她想想,“应该是没有事情的,怎么了?”   “能陪我一起去看她的舞蹈表演吗?你以前不也是喜欢她吗?”   乔娴忽然觉得梁薇薇的记忆力有些可怕,她笑笑,拿下一张票,“行,到时候我要是有时间就给你打电话了。”   一时无话,乔娴有些别扭,连着喝了好几口水,梁薇薇终于开口,“那这样的话我就先走了。”   “好。”   送走梁薇薇以后,乔娴躺在床上,彻底睡不着了,她大半夜过来就为了送一张票?      第50章   天亮时, 乔娴无意识地喊了一声屿西哥哥, 可是屋子里空空荡荡, 没有任何回应,她一下子清醒过来, 怕是又做梦了。   收拾完心情, 她整理好东西, 连早饭都没吃就下了楼。   “诶?姑娘。”乔娴刚走出小区门口,就被门卫老爷子叫住, 她缓缓转身, “大爷, 您叫我?”   “是啊。”那个老爷子拎着一个小袋子走过来, “我认得你,乔娴是不是?这是一个小伙子让我给你的, 男朋友吧?”   乔娴接过袋子, 往里看了一眼,是小米粥和一个鸡蛋灌饼, 还没有了解事情真相老爷子继续说,“我看那小伙子不错,大早晨五点就过来了,我来的时候看他一个人蹲在这个门卫室外面抽烟, 赶紧给他开了门, 让他进屋子暖暖身子都不肯,说让我帮忙把这个热乎热乎。”   看来是盛屿西没错了。   乔娴说,“谢谢大爷了。”   “不用客气。”   她去车库提了车, 看了一眼时间,还不算晚,拿出来某人准备好的早餐,吃完了以后才驱车离开。   途中,她给盛屿西打去了电话,只不过他没有接,想来应该是在补觉,也就没当回事。   实际上,盛屿西送完早餐以后,就去了冯霓的酒吧,他窝在暗处,看着不远处的某个身影,眉头越来越紧。   大约半个小时,冯霓终于忙完,走了过来,敲敲桌子,“喂!想什么呢?”   冯霓身上有一股腻人的香水味,盛屿西不太喜欢,毫不掩饰地说,“换个香水吧,这个太骚了。”   “切。”冯霓勾着自己的头发,坐下时胸前波涛一震,“不骚你们男人也不会喜欢啊。”   盛屿西的唇角沉沉,“我来找你是有事麻烦你。”   “你哪次来不是麻烦我,行了,有事快说,趁着我现在还有时间。”冯霓拿起桌子上的酒杯,一仰而尽。   正欲开口,兜里的手机响了,盛屿西拿出来看了一眼,就选择了关机,冯霓一看这阵势,笑问,“乔娴?”   “嗯。”   “怎么了?你还没有和她说我们的事?”冯霓问。   “说了是说了,但是……”盛屿西说到这里才意识到自己被冯霓带跑了话题,立马转回来,“你们这是不是有个客人叫蓝池?”   “蓝池?”冯霓正抠着自己的手指甲,听到这个名字立刻停下动作,“他不是我的客人,但是是我们这边的常客,怎么了?”   盛屿西眯起眼来,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我的一个老朋友,蓝池应该是他的化名,如果可以,帮我调查一下他的资料。”   冯霓舒出一口冷气,“来这边的人非富即贵,大多都是隐藏自己的真实姓名,想要查到可不容易,除非你给的条件……”   “你放心,你帮我调查他的人,我帮你找到李励冬。”   冯霓一听到这个名字,神情大变,立刻坐直了身体,“你知道他在哪里?”   “不知道。”   “……”冯霓有些吃不消,“那你准备从哪里开始查?”   “不知道。”盛屿西实话实说。   冯霓足足愣了有半分钟,最后忍不住笑出声来,“我真是搞不懂乔娴为什么会喜欢你这样的呆子。”   “我也不明白。”说完,盛屿西就站起身来准备离开,“这件事你慢慢查,查到了联系我就行,另外,你最好换个干净工作。”   “行了,我知道了,啰嗦。”   盛屿西叹一口气,就离开了酒吧,被外面刺目的阳光闪了一下眼睛,他用手遮面,适应了一下才拿开。   近年关还能看到这样的阳光,真是难得。   盛屿西走出去两条街,才把电话拨过去,“喂?”   电话那边没有声音,盛屿西再次出声,“喂?说话啊。”   “你是盛屿西吧?”电话那边不是乔娴,盛屿西整个人警惕起来,“你是谁?乔娴呢?”   ……   盛屿西打了车,立马赶到了电话里那个人报上来的酒店,他来到那人说的房间,刚准备敲门,却平白扑了空。   门是开着的。   他伸手推开门,立马将门关上,脚下是散乱的衣物,房间里还弥漫着一股不寻常的香气,有些刺鼻。   “乔娴?”盛屿西出声询问,房间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回应的动静。   他接着往里走,紧接着卫生间传来了水声,他立马跑过去,准备将门打开,却听到里面传来了乔娴的嘶吼声,“你走!我不要看到你!”   “乔娴,是我,盛屿西。”他一脸焦急,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一刻,他再也顾不上什么狗屁矜持,他只要他的娴丫头好好待在他身边。   门开了,乔娴的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纱衣,露出的肩膀上还有一个口红咬痕,湿漉漉的眼睛就那样盯着盛屿西,良久,她嘴角下压,泪水从眼眶中涌了出来,“屿西哥哥,我……我怕。”   盛屿西心上一下子袭来一阵刺痛感,他伸出手臂将其拥入怀中,“不哭了,不哭了,没事,有我在。”   乔娴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双唇哆嗦着,话都说不利索,“她……她……她把我带到这里,要把我……要把我……”   “好了,别说了,先穿好衣服。”盛屿西松开乔娴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胳膊,乔娴嘶地一声,他立马去看,只见她的胳膊上有一道鞭痕,心头里吗涌起一团火气,“她做的?”   乔娴委屈点头,“嗯,她把我绑起来,我没有办法反抗。”   盛屿西直接将乔娴打横抱起,走出卫生间将其放到了床上,坐到一旁开始仔细检查她身上的伤,“好在只有一个地方,我带你去医院。”   乔娴一下子抱住盛屿西,窝在他的肩头,“我不要去医院,我不要。”   这个丫头都这样了,还顾着面子吗?   盛屿西推开她,将其额前散乱的发捋直,“现在可以和我说说发生什么事情了吗?给我打电话的那个女人就是她?”   乔娴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神情恢复了几许,开始慢慢解释。   “梁薇薇,你记不记得?”   盛屿西摇头,不相干的人他向来懒得记。   “我和你说过的,上学的时候她腿被烫伤了,原本她是主舞,后来由我代替了,没想到她和夏夏是同学,通过夏夏进入了公司,然后成为了组长,这些都是无足轻重的,从昨天我就觉得不对劲了,昨晚我回家以后半夜了,她来我家,聊了几句她就走了,今天去公司安排考察,她和我分到了一组,我和她一起出来,只记得上了车,再后来我就没有任何记忆了,再醒来的时候我就被她绑在床上,她身上没有穿衣服,说……说想和我上/床。”   盛屿西皱紧了眉头,“上/床?”   他没有听错吧,两个女生也可以?   “她……她应该是同性恋。”乔娴知道这件事情匪夷所思,但是事情就是这样发生了,就算她再怎么不想承认,事实就是如此。   “她既然打电话给我,估计也没有坏到想要伤害你。”盛屿西虽然不怎么理解这种事情,好在乔娴没有事,他神思回来,看着乔娴约隐约现的身子,眸子一紧,立马从身上脱下衣服来,给乔娴穿上,“我出去给你买点衣服,地上那些不要了,等我回来。”   “……”乔娴抓住盛屿西的手,“我害怕。”   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软弱的乔娴,盛屿西叹口气,回握了一下她的手,“我很快回来,听话,放心,就在楼下。”   “好,那你要快点。”   “嗯。”   盛屿西以最快的速度挑好了衣服,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乔娴的尺码应该没有变,他拿着一整套衣服奔回酒店。   乔娴帮忙打开门,盛屿西气喘吁吁地说,“去把衣服换好。”   “嗯。”   乔娴拿着衣服进了卫生间,看到内衣的时候,脸不自觉地红了,可是当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个内衣穿上以后,她觉得盛屿西是不是对她的size有什么误解。   胸前挤得慌,实在难受,可是又不能不穿,她硬撑着穿上其他衣服,整理好自己的所有东西离开酒店,“送我回家吧,我暂时不想去公司了。”   “嗯。”   上了出租车,盛屿西报了地点,然后一直握着乔娴的手,生怕她有什么心事,一直打量。   “我没事的,就是刚醒来的时候被吓到了而已。”乔娴朝着盛屿西一笑,比起这个,现在盛屿西紧握着她的手更让她紧张好不好?而且那内衣勒得她喘不过气来。   盛屿西朝她胸前瞄了一下,嘴角漾起了笑,握着乔娴的手更紧了三分,低头在她耳畔轻声说道:“难受就解了吧。”   乔娴略略转动目光,正对上盛屿西如狼似虎的眼神,她怎么就忘记了呢,对面这个男人也正在如豺狼虎豹一样的年纪。   她一下子抽走了手,离得盛屿西要多远有多远,旁边的人忽然溢出一丝笑声,愉悦上扬,好听极了。   听闻男人娇/喘起来,女人一般都受不住,不知道盛屿西在床上……   真是魔怔了,乔娴赶紧挥掉自己心头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难不成是因为梁薇薇搞来的那香水有问题?   车停在小区门口,乔娴先盛屿西一步下车,后者随后下来,关好车门,走过去,“上去,帮你处理一下伤。”   “嗯。”其实,乔娴那时没有拒绝,就该预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男女情事,向来默契,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她打开门,让盛屿西先进去,随后将门反锁。   “医药箱在哪里?”盛屿西问。   乔娴从旁边拿出来医药箱,然后坐到沙发上,她将大衣脱下来,将胳膊伸出去,“你帮我。”   盛屿西坐下来,抬头才看到乔娴身上是件高领的紧身毛衣,还是他亲自买的,早知道就该买个衬衣之类的了。   “忍着点。”盛屿西刚想上手将乔娴的衣袖挽上去,就被她反手打掉,只听见小姑娘说,“全部脱掉。”   盛屿西眼里像是燃起了火焰一样,一点点地灼烧着他的理智,“乔娴,不要闹。”   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要闹,既然两情相悦那为何还要忍呢?   乔娴没有忍住直接搂住了盛屿西的脖子,双唇抵了上去,仅一下就离开,眸光闪烁着,“还不脱吗?”   嘴唇有些发干,心里却是湿的,盛屿西握紧了拳头,“……”   乔娴再次吻上去,这次直接撬开了他的牙关,小舌头在里面肆意与之颤斗,就当盛屿西要有所回应的时候她再次离开,牵出了一条银丝,“还不要?”   呵。   盛屿西的眸色比之夜色不过,一下子将乔娴压在了身下,胸膛抵上温软,声音竟然是哑得不像话,“你觉得呢?”   从他进屋那一刻起,乔娴就做好了准备,她紧紧闭上了双眼,双唇却仍在哆嗦着,盛屿西的声音恢复了清明,瞬间离开了乔娴,“好了,不要闹了,把药抹好。”   乔娴睁开双眼,迟迟不肯起来,像是赌气一般,她都这样了,竟然还被拒绝?   一声长长的叹息,蜿蜒入心底,盛屿西拉起乔娴的手,粗粝手指摩挲着,忽而将她轻轻拉起来,拥入怀中,“傻丫头,不用做到这份上,我也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突然入耳的表白,让乔娴有些措手不及,她眨着眼睛,迟迟没有回神,所以……   “所以你是答应和我在一起了?”   看来他得好好教教她什么叫做谈恋爱。      第51章   盛屿西松开乔娴, 眼眸深入, 低头吻了下去, 濡湿的双唇相撞,乔娴的心像是上了弦一样跳个不停, 她有些难以喘息, 才不到一分钟就主动弃械投降, 推开盛屿西,不停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本来想再等等的, 可是谁让你那么心急, 我也不敢再让你等, 怕被你生吞活剥了。”盛屿西舔舔唇角, 说道。   这抵死的温柔,乔娴实在是难以招架, 锤了盛屿西胸口一拳, 立马将脸埋进他的胸膛,小声说道:“我害羞了, 你要负责。”   “好,我负责。”盛屿西深吸了一口气,回抱着乔娴,“早知道在一起是这么美好的事情, 我也不用那么麻烦, 看来还要感谢那个梁薇薇,要不是她,恐怕你还要等上一阵。”   乔娴忽然将头抬起, “搬过来住吧,你过来了,不管是男的女的,都不会抢走我了。”   盛屿西一愣,随后用鼻子碰了一下她的鼻子,“你这么自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你了,难不成要你养我?”   “你不是要找工作吗?我这里也不能让你白住啊,你找到了工作就每个月付我房租。”   “那我还是不过来了吧。”盛屿西耸肩,乔娴皱眉嘟嘴,一下子离开他的怀抱,“你过来不过来?”   哎。   “我怕我忍不住。”盛屿西忽然握住乔娴的手,直接触及到了某处高昂,“你以为我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吗?”   乔娴的视线向下,立刻将手拔回,看来是她玩大了,再看一眼盛屿西额角上渗出的细汗,脸顿时红了,捏着衣角,“我……”   “忍是能忍住的,就是别让我忍太久,这一次可以不负责灭火,下一次可就不一定了。”盛屿西摸摸乔娴的脑袋,她到底是个纸老虎,就知道装腔作势。   “现在是不是放心了?”盛屿西问。   乔娴点头,又摇摇头,复又点头,“我不知道,你会和我在一起一辈子吗?会和我结婚吗?我是没有打算嫁给别人的,如果你不打算娶我,那我们还是不要在一起了。”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这丫头的脑回路太可怕了。   盛屿西蹙起眉,“我虽然不能保证一辈子都和你在一起,也不能保证能娶你,但是至少我能保证以后我孩子的妈妈是你。”   “啊?”   乔娴有些懵,怔愣看着盛屿西将自己的袖子撸高,露出伤口来,她问道:“你什么意思?”   “我只想和你上/床,别人不可以。”盛屿西一本正经地说着荤话。   “以前没看出来,原来你就是个老流氓。”乔娴吐槽。   盛屿西手上拿着药棉,力道大了一下,乔娴立马想将手缩回,却被盛屿西紧紧捉住,“别乱动,再乱动老流氓可就真忍不住了。”   “哦。”乔娴乖乖听话,眼神像是长在盛屿西身上一样,再也没有挪开。   五分钟后,盛屿西将乔娴的袖子放下,“好了。”   与其相望,乔娴忽然害羞起来,赶紧捂住脸,“我刚刚是不是很丢人。”   盛屿西清隽的眉眼里淌着笑意,“怎么?你还想后悔?”   “我没想过后悔,可是……诶?”   乔娴还没有说完,盛屿西就直接将其打横抱起,三两步走到卧室,一下子将她放到了床上,重重压了上来,“我忍不住了,先给我。”   “……”   等等,这男人找床的功夫还真是一流啊。   深冬的城,冷得让人牙尖儿打颤,乔娴往被子里缩了一下身子,禁不住冷揉揉鼻子。   眼前的人是心上人,眼前的景是月上明。   经过这一番,她仍旧觉得这只是一场梦,少年相识,一路走来,其中光光景景不是一言两语就可以说得清的,也不是他们轻易就能理解的。   他们算是两个认识了很久的朋友,突然之间成为了情侣,这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所幸唯一不变的是心底的那份欣喜,人人都想拥有一段世人羡煞的情缘,而她,只想拥有盛屿西。   欲得林郎顾,她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乔娴偏头看了一眼在身旁浅眠的男人,他的眉眼不似当年清秀,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她伸手抚上他有些杂乱的眉毛,轻轻梳理着。   当年那个玉貌无暇的少年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这几年究竟经历了什么她不得知的事情,一想到他遭受的可能是她无法想象的她就不觉有些鼻酸。   忽然,眼前一亮,四目相对,乔娴下意识想逃,结果被盛屿西抱回去,“你还想逃到哪里去?”   乔娴狡辩着,“谁……谁要逃了?我要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吃的东西。”   “我可是明明白白记得昨天……”盛屿西意有所指,乔娴转过身,一拳头打在了他的胸膛,“让你乱说话。”   盛屿西假装很疼,“谁乱说话了?昨天是谁一通表白的,还说什么……”   “啊啊,不听不听王八念经。”乔娴捂着耳朵,不肯承认。   “原来我的娴丫头一直都在暗恋我。”盛屿西睁开眼,清音从唇间溢出。   真是羞死人了,她发誓这辈子只喜欢盛屿西一个人,她再也不要经历第二次的表白了。   乔娴有些气恼,狠掐了一下他,别别扭扭地说,“再说我就掐死你。”   “掐死看看以后谁娶你。”盛屿西说,“这么快就想着谋杀亲夫?至少等到我们结婚,这样你还能分到财产。”   乔娴切一声,懒得听盛屿西嘚啵得,“反正我喜欢你。”   盛屿西的眼睛如同黑曜石一般,闪得不像话,眼前的小姑娘明明已经脸红得要命,却还是不要命地告白,诉说着她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他们果然还是没有变。   乔娴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揪着盛屿西额前的碎发说道:“既然决定和我在一起,那就把你列表里所有的女生都删掉,只准留电话,以前我没有办法任性,但是现在我们在一起了,你就得无条件宠着我。”   盛屿西笑着看她的小打小闹,“好,只有你,一辈子只有你。”   “他们都说男人恋爱初期都是哄着骗着的,后来久了久了就厌倦了,你会不会也那样?”乔娴心底开始不安。   哎。   一声叹息划过耳边。   “怎么做才能让你安心,不然我们明天就去领证吧。”   这句话,吓得乔娴直接坐起身来,“又想骗我结婚。”   “什么叫又?嗯?当年可是你向我求婚的。”盛屿西长臂一伸,直接把小丫头又抱了回来,“别胡思乱想了,我都这个年纪了,能有个不嫌弃我的姑娘已经不错了。”   乔娴沉默良久,在他的怀里阖上了眸子,低声道:“你那么好,怎么会嫌弃。”   我的暗恋,我的屿西哥哥,我的年少时光,我所有的所有都与你有关。   从此以后,细水长流,轰轰烈烈,都是你,也只有你。   一觉清醒,只见乔娴抓紧了被子,脸上的表情极其痛苦。   盛屿西在旁立马喊她的名字,好不容易才把她叫醒,“你怎么了?”   乔娴已是满头大汗,心里仍旧戚戚,“没有,做了个不好的梦,梦见……小时候的事了。”   “好了,都过去了,现在你有我,别怕。”   “嗯。”   乔娴看了一眼窗户外,一切岁月静好,她终于可以将从前的种种讲出来了。   “盛屿西,知道我当年为什么会在结婚典礼上离开吗?”   他摩挲着她额前的发,“我在等你开口告诉我。”   “因为乔家人,因为我爸,当年我爸与人合计想要把我拐到小山村做人体实验,这些事情我记得清清楚楚,所以当年我根本就不敢和你提我有超忆症的事情,我怕你是乔家派来的,我妈妈和我一样有着特殊病症,沈娇娇也是,这些事情全部都是我爸的所作所为,我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要被他祸害,我害怕牵连你们,就连夜离开了,并非是我绝情。”   盛屿西笑着亲了一下她额头,“我知道。”   乔娴一边说一边哭,“你不知道。”   好多事情你都不知道。   “我知道。”盛屿西将乔娴的手按在胸前,“知道你喜欢我,爱我,舍不得我,知道你难做,不安,想找我,这些我都懂,那些过往不是你的错,此后的人生才是你真正的人生。”   乔娴落下一滴泪,何德何能能遇见这么好的盛屿西。   她做了一百个梦,梦里堕落于人间,而他则甘心堕落于她。   “盛屿西,我爱你,这次我绝对不会逃开了。”   “好。”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基友的文—— 《那你养我呀》by奔富的柴八酱 浪荡不羁二世祖 X 可刚可软小美人 孟冉一时心软, 接受了曾经的大少爷落魄之际暂住她家的请求, 头一天账户里便收到了往后起码二十年的房租。 见她面露疑惑, 江让闲散地靠在沙发上,指尖轻抬点开屏幕面向她, 嘴角弯起不易察觉的弧度,向小姑娘解释:“手机里还有点零钱,不多。刚好够养你。” 作为江让的好兄弟, 顾川十分痛惜地勾住昔日风光大少爷的肩膀,“你爸妈怎么回事儿?也太狠了吧,亲儿子都搞?听说连房子都给没收了?” “那倒没有。”江让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呵欠,低声笑道,“那不是为了,近水楼台先得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