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她就不讲理(重生)》 作者:拾西   文案   苍沐瑶上辈子贤良淑德,堪称大业女子的典范,唯一一次离经叛道,便是嫁给了紫禁城里最为瞩目的那一位,自此从天堂踏入了地狱。   好在命运又给了她一次机会,这一回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她堂堂镇国长公主什么不能做?!   沈煜:能做,我都做。   苍沐瑶:你闭嘴,除了你没别人欺负我了!   沈煜:嘘,为了大业江山,就委屈公主殿下被我“欺负”了。   苍沐瑶:你!你不要脸!   一句话简介:本宫重生了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没有我办不到的!谁知道天底下还能有比自己更不要脸面的。只能嫁给他,折磨他,给他判刑期终身的有妻徒刑!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重生 打脸 甜文   主角:苍沐瑶 ┃ 配角:沈煜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那么尊贵了还讲什么道理啊?   立意:立意待补充 第1章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大吉~求收求评求小天使爱我!   本文是轻松向古言,背景架空架空架空,重要的话说三遍,考据党右上,作者智商负,逻辑死,只求个轻松看文。你喜欢,我喜欢皆大欢喜,这样。   本文每天19:00更新,其余时间均为捉虫,有事会作话请假,作者的坑品你们可以看看专栏,可以说是非常好了。放心入坑,爱你们哟。(づ ̄ 3 ̄)づ   郁郁葱葱的一片紫竹林,鹅卵石铺的小道悠长,蜿蜒往庭院里延伸几许,细细碎碎的声响从道路的尽头传来,不多时便往另一端消失而去。   大玉捧着刚从尚衣局领来的夏装边走边对着身旁的小玉道,“圣人刚驳了公主的请求,现下公主定然心情不虞,一会儿你进去可定要记住了,莫心直口快的惹了公主生气!”   小玉闻言点头如捣蒜,可面上还是疑惑的样子,“柳大人貌比潘安,又是长安城第一才子,为何圣人会驳了公主?难不成觉得咱们公主配不上?那要求也太高了一些,除了沈家三小姐,哪里还有人比咱们公主优秀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说,相貌也是一等一的漂亮,我若是男人就是……”   “呸呸呸,你是男人也什么都别想。”   小玉被大玉打断,挠了挠脑袋,“好嘛,我这是痴心妄想,但柳大人这样的人怎么看都郎才女貌,圣人为什么不同意呢?公主明明只有花一样的年纪,每日过得便若深宫里头的娘娘似的,难得有那么个愿望,圣人怎么狠得下心。”   “哎!”大玉翻了个白眼,手掌往小玉的脑袋上来了那么一下,“你还越说越来劲了,让你别在公主面前嚼舌根,咱们公主是好脾气,我也心疼,但圣人素来对公主都是顶好的,这回不允,兴许是真的不行呢。”   小玉挨了那么一下也不恼,就是这小嘴儿撅着怎么也不肯挪下来,大玉眼见着殿门到了,赶紧再剜她一眼,“别哭丧着脸,勾着公主的伤心事儿,我饶不了你。”   长乐殿的殿门一进,碎碎念了一路的两个丫头不约而同的翘起嘴角,无论眼眸里有没有笑意,这脸上瞧着皆是喜气,让人看着欢心。待跨进了公主的寝宫,大玉更是将语调里都带上了笑意。   “公主,您瞧这次来的夏装据说是苏杭特供的料子,奴婢摸着跟摸着了冰块似的,穿在身上定然凉爽,颜色亦是您喜欢的月牙色,尚衣局知道您喜好,还在上头绣了朵白莲,针脚细的奴婢都看不到,您瞧瞧?”   小玉撩开了帘子,一眼就看到了倚着窗户发呆的公主,两个玉对视一眼,笑容僵了片刻,很快又挂起来,“公主,听闻尚衣局这次来了个新绣娘,白莲戏锦便是出自她手,奴婢拿起来的时候还恍然觉得它动了一下呢!”   小玉的手都快推到公主面门前了,那倚着窗户女子才终于仿佛回了神,“嗯?你们回来了呀,怎滴去了这么久?尚衣局这次又给了新衣?前头不是才领过吗?”   银铃一般的声音,悦耳动听,可传到大玉小玉的耳朵里,那就是一片的无奈,合着她们两个花了半天暖场,公主全都没在听。   苍沐瑶瞧着这两个丫鬟无语的模样就知道自己怕是走神了,指尖一翘,假意勾起了发丝细瞧,“我方才在看这头发呢,怎么觉得枯了些,是不是今日用的发油不太好,一会儿咱们去叨扰一下母后,本宫记得母后的头发是这宫里保养最好的呢。”   大玉小玉都是从小在伺候公主的,可以说是伴着公主长大,这样明显的借口怎么能看不出来,但是为了给自家公主有台阶下,自然是接过了话茬,“那也得过了晌午去,现在日头那么晒,没得晒伤了您。”   苍沐瑶点点头,算是糊弄过去了,“嗯,新衣搁下去吧,父皇总是三五不时的给我添衣,本宫一个人哪里穿的了那么许多,小玉你回头把我柜子里头去年的夏装拿出来理一下,那些常服便清理一下送给长乐宫的宫人吧,让她们自己改一改穿着便是,压箱底也是浪费。”   小玉闻言一怔,脚步顿停,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大玉却是直接摇首,“公主!这不合规矩,您的衣裳就是放霉了咱们也不能穿的。”   小玉张着嘴被大玉抢了白,笑脸一秒就垮了下来,苍沐瑶的眼神不坏,自然知道小玉这表情明摆着是失望了,生动的脸色让她眼里的迷茫消散了一下,勾唇笑道,“无妨,传令下去,按照宫女的品阶来分选衣裳,但是只能在本宫的长乐宫里穿,谁不小心穿出去了,就是自己不小心,后果自负。”   大玉还想再说什么,小玉这回反映可快,立马应了声好,“奴婢现在就去理!”然后一溜烟儿的出了寝宫,就怕被大玉坏了好事儿。   大玉眉头拧紧,不犹出声警醒,满满的全是不赞同,“公主殿下,这怎么可以呢?宫里的规矩摆在那里,您也素来告诫咱们谨言慎行,长公主殿下您是国之典范,除了皇后娘娘以外,您就是大业女人们的另一面镜子,如今您怎么倒是先把宫里规矩给忘了呢?”   苍沐瑶瞧着大玉,按照现在的年份来算,大玉不过才十七岁的年纪,说这些话却跟跟老嬷嬷一样,一板一眼容不得半点差错,就连方才说话的语气,都宛若操碎了心的老母亲,少年老成,愣是把花一样的年纪给糟蹋了。   她忽然掩嘴一笑,将托盘上那月牙色的裙衫抖开,往大玉身上比去,“哟,咱们大玉这几年长得越发玲珑剔透了,配上这冰丝裙真是美若天仙,待乞巧节那日指不定多少护卫求到本宫这儿来呢。”   大玉瞪大了眼睛,面色翻红,裙衫触碰到她,立马就跳了起来,“公主!您,您瞎说什么呢,这可是圣人命苏杭巧匠特特给您寻来的冰丝,上贡便只有这么一匹,连皇后娘娘都没有呢。”   苍沐瑶斜着眼睛瞥了眼手上的裙衫,低垂的眼帘遮住了眼眸里平淡的神色,面上却已经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这样啊,那这件就算了,上一回那件桃红色的也好看,衬你肤色雪白,那件赏了你吧。”   大玉依然是不赞成的,“公主不可……”   “这不可,那也不可,本宫是公主,还是你是公主?”苍沐瑶徒然打断了大玉的话,嬉笑的脸庞一瞬间便沉了下来。   大玉身体的反应比脑子还快,腾的一下便跪在了地上,心里一震,一下子竟忘了自己的语言,这是她从小陪伴的公主?瞬间变脸的功夫仿佛在眨眼间换了个人,那一刹那从公主身上迸发出来的威压,几乎让大玉觉得下一秒人头不保,怎么会这样?   “本宫说赏了旧衣与你,不依,新衣也不可,这不行,那不行,大玉,这长乐殿到底谁才是公主?”苍沐瑶柔柔的声音与平时无意,只是这调子怎么听都有些令人慎得慌,大玉忍不住背后起了一层冷汗。   她木讷的摇头,“奴婢不是这个意思,您自然是长乐殿的主子,奴婢只是替公主担心,这样会遭人非议。”   苍沐瑶似乎就在等她这句话,待她话音方落,那萦绕四周压力重重的威压便不见了踪影,银铃般的声音依然是那个样子,片刻之前不过是一个幻觉,“那就好,本宫还以为自己做不得主呢,那便如此吧,大玉,明儿个我要看到你穿新衣。”   大玉应诺,抬起头瞧见了苍沐瑶看着自己的笑脸,还是那样的明媚温柔,可她总觉得公主似乎哪里不太一样了,之前一路她都在担心公主因为被圣人驳了请求的不快乐,似乎是多此一举的,她仿佛并没有放心在上?还是她眼拙了,公主其实伤在心里,所以才性情变得有些古怪?   待大玉捧着衣衫退下,苍沐瑶的笑意都没有沉下去,屋外高照的艳阳依然灼着她的眼睛,扎根在窗台边上的人,摸了摸窗沿,木框暖洋洋的由指腹往上传递,“噗嗤”一下,指尖的主人一个用力将纸糊的窗户戳了个洞。   她居然回来了,回到了自己十五岁的光景。   这一年她同父皇闹翻了非要下嫁柳家,这一年她从大业最尊贵的女人变成了一个官家妇人,这一年是她第一次为自己做主,却将自己送上了一条走向灭亡的路。   指尖触碰到窗户外的阳光,被收回,苍沐瑶看了看自己完好无损的手,白嫩纤细,上头没有一丝丝伤痕,一看就是每日在悉心保养的,然而这双手会在多年以后血迹斑斑,伤痕累累,甚至充满了罪恶。   素白的手心握成拳,她恍惚了两三个时辰,终于切切实实的分清了梦境和现实,那些不堪的记忆,她宁愿就是个梦,且就让它只是个梦。   她还会是大业最尊贵的女人,是镇国长公主,代表着大业所有的福瑞,只是方才她探着大玉和小玉的口风,自己似乎已经向圣人表达了想要嫁去柳家的愿望,并且言辞激烈,意向明确,甚至说了就算不做长公主也要与柳大人琴瑟和鸣,这样的蠢话。   啧,苍沐瑶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这话太恐怖了,她想起自己说过,都忍不住战栗。琴瑟和鸣?那段婚姻里除了背叛和血腥,并没有那样美好的东西。苍沐瑶忍不住按了按脑袋,她怎么就不能再早回来一些时候,罢了,有这样重来的机会已经是上天厚爱,她怎么能再奢求更多,好在时间不在圣人下旨以后,不然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她正琢磨着如何委婉又不突兀的告诉父皇自己的反悔之意,就听见外头内侍官唱到“皇后娘娘到。”   苍沐瑶眼眸一亮,是了,她怎么忘了,在圣人下定决心之前,中间还有个母后可以为她周旋,虽然当今皇后并非是她的亲生母妃,但是皇后为人端庄,对自己无微不至,无论外头进贡什么好东西,她总是惦记着长乐殿,就是自己的亲女儿她都没有这般的亲厚。   便是方才大玉说的冰丝,圣人才不知道它珍贵与否,真正让尚衣局制作的,应当是这位母后才是。   思及此,苍沐瑶赶紧起了身去迎。 第2章   外面日头正是晃眼的时候,苍沐瑶出了门就被光芒刺的一闭眼,缓了好一会儿才瞧见面前轻笑着看着自己的皇后,她娇嗔了一声,也不行礼,兀自挽上皇后的胳膊。   “母后,您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日头那么毒,小心别晒着了,父皇可是要心疼的。”   周皇后下意识的往后让了让,面上有些诧异,很快调整过来,“怎么这般没有规矩,起来。我这时候来找你为的什么事儿,你自己不知道吗?”   苍沐瑶自然知道,秉着她是关心自己而来,更加嚣张,就是赖着她的手臂不起来,“母后,是父皇让您来劝我的?”   皇后见她执意挤在自己身上,手肘抽了两下没有反应,便也由着她去了,“你父皇这次可被你气的不清,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圣人让你自己掌掌眼便已经是纵着你了,你倒好,直接提了人家柳大人的名字,我这么多年教给你的规矩,都哪儿去了?”   皇后周氏出自江南名家周家的长房,是长房嫡女,从小就饱读诗书,素有才女之名,其父周大人虽然官职不高,却是个左右闻名的清贵人,两袖清风自是不必说,在江南其管辖地界内,颇具贤名。这也养成了周家一门上下个个都是极为重规矩的人。   当初周家小门小户送了女儿入宫选秀本没有想过能够大富大贵,谁知道阴错阳差间出了个皇后,圣人多次提到要给国丈大人提个官位,周家却是举家反对,连周皇后都表示,烦请圣人莫要给父亲升官,周家几斤几两重自己最是清楚,身处高位能力不足尸位素餐不如在江南做点实事儿。   这样的态度让圣人对周皇后自然是越看越顺眼,加上她风采卓越,气度娴雅,对待自己先皇后所出的太子及长公主犹如己出,种种优点,让她明明是继后,却深的众人的心,无论美人如云的后宫妃子们,还是英明圣武的大业第一人,都打心眼里觉得她名至实归。   苍沐瑶亦然,上辈子就很喜欢周皇后,从小是她教养,自然早就将她当做了亲娘,只是上辈子她断然不敢做这样小女儿似的动作,因为周皇后最重规矩,缘着苍沐瑶的身份,更是苛责的有些严厉,别说这等小动作,就是笑容多了一丝痞气,都要被教育,当然是温柔的教育。   是以这一次她试探着和周皇后亲近,竟没有被推开,心下是何等的暖意,她感觉自己上辈子当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亲近的人不曾去亲近,愣是去喜欢个劳什子的刘升桓,疯了。   苍沐瑶用力嗅了嗅皇后身上的味道,清甜的味道带着花香,十足的好闻,就仿佛是温柔两个字的具象,包容在身侧,将那充斥着胸口沉闷的疲惫感全部驱散。   “母后我这不是着急吗,您知道柳大人在长安那可是第一才子,诗歌远内传颂,多少书生夸赞,连几位尚书大人皆称赞过其文采灼灼,这样好的人,沐瑶自是紧张的,但……”苍沐瑶眼巴巴的望着皇后,将一张小脸皱成一团,小女儿苦闷的样子活灵活现,惹人心疼。   周皇后无奈的摇摇头,“但什么?你父皇的意思也不是不中意柳大人,只是你贵为公主,柳大人有才,将来便是朝廷重臣,可娶了公主便要安心做驸马,你父皇只是不想损失这样一个能干的臣子。”   大业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尚公主的大臣,需是五品以下文员,或者三品以下武官,其中文官这里又有明言,家族内有六部官员的也不行,而柳生桓出生的柳家在京城是赫赫有名,其祖父柳不言贵为尚书令,其父柳承中鸿胪寺少卿,伯父、叔父等皆为朝廷重臣,一门柳家那么许多的人才,柳生桓能够背负才名自然是其中的佼佼者,进六部基本是必然的事情。   苍沐瑶上辈子是万万不懂这个道理的,甚至觉得周皇后和父皇都太迂腐,规矩是人定的,能不能不都是父皇说了算的?但当时她不善辩解,也羞于去表达这样离经叛道的想法,只能用自己方法去抗议,最后竟是将自己给气病了,才逼得圣人不得不顺着她的意思。   可如今她懂,圣人的为难之处她完全可以理解,柳家已经在长安盘踞的太久,根基深厚到父皇不能动,却也不得不忌惮的程度,而柳升桓上辈子更是花了好几年的时间,利用自己攀爬,用血与泪教会了自己这个道理,驸马何止不能为高官,驸马就根本不该为官,不然只会徒生不该有的心思,没得让朝廷乌烟瘴气。   苍沐瑶挽着皇后在寝宫里坐下,自己却不去落座,站在她面前,两只手指扭在一起,颇为扭捏,“母后……其实不是这个问题,今晨在父皇那里,儿臣已经知错,只是父皇当时这般不讲情面才让儿臣的脑袋一时之间转不过弯来,待回了宫细细想来,儿臣哪里是非柳大人不嫁这样令人羞臊的心思,只是……”   “只是第一次被父皇驳了,心里头难过?”皇后将她的话接了下去。   苍沐瑶闻言小心翼翼的抬起脑袋,一双美眸里水光潋滟,“嗯,母后,儿臣是不是太过任性了?您素来教导儿臣要以大局为重,身为一国公主端庄大方,不能使小性子,可今晨左不过时父皇没允,我就这般大发脾气,是……是儿臣错了。”   周皇后执起她的手,温柔的放在手心里摸了摸,“沐瑶你是这宫里我瞧着最妥帖的人了,但是你终究是个孩子,难得有些小性子自是无可厚非,如今你也知晓自己错了,便是放下脸面再去与你父皇致个歉,这事儿也就过去了。你说是不是?”   苍沐瑶低眉垂目的轻点小脑袋,“母后说的是,那……父皇可是还在气头上?儿臣今日就去会不会根本见不到父皇,不若……明日再去吧?”   周皇后笑道,“父女没有隔夜仇,你今日去、明日去都是一样的,圣人最是喜欢你的,别怕。”   苍沐瑶的面色终于放松了一些,支支吾吾的又道,“母后,您要不先帮我去父皇那里说说话吧,父皇敬重您,您替我说两句,父皇自然就消气了。”   周皇后失笑,宠溺的摸了摸她的脑袋,“行,我原想自己过来恐怕要先废上一番口舌,不想你倒是自己先想通了,既然如此母后便帮你这一回,明日一早,你再自己去父皇那里,如何?”   苍沐瑶扬起嘴角儿,“全听您的。”   周皇后欣慰,又叮嘱了几句便顶着大太阳走了。小玉在外头随侍,自然是听见了所有的话,她一脸的不解,待皇后走了就急急的跑进来,“公主,您说的您不喜欢柳大人了,是真的?”   苍沐瑶看她担忧的模样忽然好笑,“怎么,我喜欢柳大人你们是这个表情,如今我同母后说自己愿意放弃了,你还是这个表情?”   小玉拍拍自己的脸,将一脸的焦急表情收敛,“不是,奴婢只是很意外,您当真是想通了?可前日您还……”   前日?苍沐瑶想了想,前日对大玉小玉来说很近,对她来说却是上辈子的事情了,那时候为了嫁给柳生桓,为了出宫见他一面,苍沐瑶当真是放下了所有的矜持,也是在城郊外的寺院里,让柳生桓轻轻搂了一下自己,那一下春暖花开一般的感觉,她至今记得,只是如今想来宛若被牢笼捆绑,痛不欲生。   “我想通了,本宫是大业公主,我的婚事是与国事相连的,不能任性更不能为了一己私欲让父皇为难。柳大人将来是肱骨之臣,我……我欢喜他更不能因此而拖累他。”苍沐瑶垂着脸,说的深情又无奈,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悄然转过去的脸上只有满满的厌恶。   顾全大局的话像极了长公主身份该说的,小玉忍不住一阵阵的心疼,“公主,您真是太苦了。”她说着眼眶里竟蓄满了泪水,旁人都只看得见镇国长公主如何风光无两,却没有人知道长公主为此牺牲了多少。   苍沐瑶听得她声音不对,回身一瞧真是把自己吓到了,她说的话哪有这般感人,瞧把小玉哭的,“诶哟,本宫都没有这样难过,你哭什么?”   小玉抽抽搭搭本是无声落泪,被苍沐瑶一说反而哭开了,抽抽搭搭的说不连贯,“您太苦了,十五年了,您从没有对圣人提过半个要求,这不过是个婚事,何必这般为难您?柳大人对您不也是一往情深吗?合该他也牺牲一些啊!”   苍沐瑶愣了愣,瞧着小玉竟仿佛瞧见了当年的自己,她亦是这般对自己说,我克己奉公十五年,当好了朝廷的傀儡,就任性这么一回怎么了?可现实告诉自己,圣人才是对的。父皇和皇兄皆是为了她好,才一力阻止。   “行了,本宫贵为公主,什么样的青年才俊挑不得?长安的第一才子不行,咱还有南边的北边的,甚至于外邦的,何必困守与一人?别哭了,瞧你花脸猫儿似得,去清理一下,让大玉来伺候我用膳吧,有些饿了。”   小玉用力的点点头,委屈是真委屈,但是公主终于肯吃饭了,这是好事儿,她赶紧退下,让大玉张罗午膳,就怕公主一个反悔,又说用不下。   大玉换了小玉进来,默不作声的将碗筷搁好了才凑在苍沐瑶的边上,踌躇了一会儿道,“公主,那件月牙色的冰丝长裙奴婢给您准备了,不若明日便穿那件去给圣人谢恩吧。”   苍沐瑶瞄了她一眼,就看见了大玉一脸的忐忑,方才定然是被自己吓得不清,她暗叹一声,大玉是个好的,只是婆婆妈妈管的太甚,上辈子自己没有主见,有大玉在边上就万事听她的,但后来大玉去了,她才明白自己是一个多么无能的人,是以今生纵使大玉好用,真心为她,她也要自己立起来,须知一个立得住的主子才能护住了身边的人,她并不想再看到大玉小玉一个个在她面前香消玉殒,而她,鲜血染红了双手却无能为力。   “嗯,本宫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大玉的面色一白,掌心渐渐收拢,咬住了下唇安安静静的低下了头,“是。”她又多嘴了。   苍沐瑶知道她委屈,不过是在做日常做的事儿,却被她迎面扇了一巴掌,可是大玉总要习惯如今的自己,如今的她从前世归来,早就没了当初的纯真和善良。   一顿午膳用的沉默,她放罢了筷子又见小玉从外头急匆匆的跑进来,“公主,太子殿下来了。”   太子哥哥!苍沐瑶倏地站起身,因为太着急,险些将桌子撞翻,大玉和小玉一起稳住才没让屋里一片狼藉,碗筷当啷的声音将她唤醒,苍沐瑶深深吸了口气,才又坐下,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颤抖,“去,去请进来吧。” 第3章   苍沐瑶没有等上多久,门外便出现了一道欣长的身影,带着一阵子暑气卷进厅内。   “沐瑶,你没哭吧?父皇也是说的话重了,皇兄给你打抱不平,你……”苍弈大步流星的走向苍沐瑶,手里还握着一根与他穿着严重不符的糖葫芦,满脸心疼的模样在看到苍沐瑶当真泪眼迷茫的时候,还是顿了一顿,“瞧你,不过是个柳升桓,为兄给你介绍更好的!”   苍沐瑶说不清心底下现在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顺着苍弈的话,反正是一下子就扑进了亲哥的怀抱,用力之大将苍弈都往后撞了小半步,还将他手上的糖葫芦给撞掉了。   苍弈哪里见过妹妹这样撒娇,整个人都手足无措了,他眼神往小玉那里瞧了瞧,询问公主这是怎么了?却见小玉给他一个无辜又天真的眼神,揣着厅里的下人们就一起往外退下了。   苍沐瑶身量不高,堪堪到苍弈的肩膀,蜷缩在哥哥的怀里显得尤其的小只,她似乎是抱够了,才慢悠悠的抬起头来喊了一声,“皇兄。”   苍弈一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瞧见她水润润的大眼睛不由心更软,“沐瑶你当真有这般喜欢他?柳升桓才气确实是有,但为兄觉得他太过高傲了,怕你跟着他受了委屈啊。”   苍沐瑶的耳朵里其实什么也没听进去,只是看着苍弈的嘴一动一动,感受到他依旧温热的躯体,心下便圆满了,皇兄还活着这个事实可比柳升桓什么的重要太多了,能够摸到他的体温,听见他的声音,便是无比的幸福,想着她又唤了一声,“皇兄。”   苍弈真的是不太习惯这样的妹妹,苍沐瑶从来都是端庄大气的,说话都未曾大过声,他时常跟下人们说,要让公主多些人气儿,别当真读书读傻了,然而转变太突兀,反而是他习惯不了,两声皇兄叫的腿软,恨不得天上的星星都给她捧到面前来!   “行了,为兄知道了,一会儿我再去求求父皇,不就是柳升桓吗?为兄帮你就是!”   苍沐瑶这才回过神,听见柳升桓的名字,心道要命,让皇兄误会了,“别,皇兄,我想通了,只是有些难过,你陪我说说话就好。”   潋滟的泪光还在眼眸里呢,这话说的毫无说服力,苍弈疼爱这个亲妹子,只怕她好不容易有点人气儿,再次被长公主这个大帽子给抹平,“无妨的,为兄能解决,虽然柳家势大,但是终究越不过皇家去,晚些时候我去劝劝父皇,定想过两全其美的法子来。”   苍沐瑶赶紧的摇头,自己忘情垂泪竟然让皇兄误会如斯,她好不容易才说服皇后为自己拒绝呢,可不能再让兄长去添油加醋了,“不是的,皇兄,我真的想通了,方才母后已经来过了,劝了我好些时候,父皇的为难,我也都清楚了,现在想来,其实我并没有那么欢喜柳大人的,不过是有些不甘罢了,皇兄,您若真的想帮我……”   水艳艳的大眼睛一转,苍沐瑶勾住了苍弈的袖子,“若真想帮我,就带我出宫散散心吧!我想去南山寺看桃花,夏日里定然美极了!”   苍弈听得她这样通情达理的话,心底下早就隐隐作痛,什么想通了,必然是母后给她分析了利弊,又要她当一个完美的公主,就仿佛父皇对自己如此严苛,只因为他是太子,同病相怜,他最是能体会这种心情了。   长袖底下,太子苍弈的手渐渐收紧,说到底还是作为太子他太过势弱,不然柳家算什么?尚公主就一起罢免,难不成还需要忌惮?可是现实是他说的好听去父皇面前美言几句,但哪来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相较于前者,苍沐瑶提出的后者自然小菜一碟,“好,别说南山寺,就是你想下蜀地,为兄都陪你去。”   苍沐瑶糊弄了过去,自己松下一口气,“说好了,皇兄不能反悔,那咱们什么时候去?”   苍弈看她期盼,不忍拒绝,脱口而出的再说硬生生的变成了,“明日吧,明日恰好南山寺有个诗会,你不是喜欢这些?咱们微服出巡如何?”   “好!皇兄最好了!”说着苍沐瑶又凑上去,重重的抱了一下苍弈。   苍弈浑身都僵硬,可心跳快的不成样子,手指不由自主的抚上妹妹的背脊,倘若他心脏会说话,恐怕早就惊呼出声,他一直很艳羡旁人家的妹妹可爱娇气,而自己的亲妹柔的像一潭死水,但瞧瞧现在,天哪,他人都要化了,那些怪异的感觉在这种亲近的举动里下意识的被他剔除脑海,身体和情感都比理智来的更快,瞬间接受了这样喜爱亲近的妹妹。   两人又说了两句南山寺的事儿,苍沐瑶果然对诗会饶有兴趣,绝口没提婚事,太子政务繁忙,坐下没一会儿便有公公来寻,他拖延了两次,第三次却是不得不走了。苍沐瑶截住了苍弈安慰的话,狠下心把人赶走,再见到太子令她兴奋,但既然已经回来了,还是要从长计议,不能让皇兄为了跟自己多说两句话而耽误了学业,她亲手给太子哥哥整理了一下衣衫,将人送出长乐殿外,回到屋里却是把自己累到了。   她嘱咐了大玉小玉守着门,便合衣去软榻上小憩一会儿,然不知道是自己闹脾气身体虚弱,亦或者刚刚重生回来身体不好,这一躺便没能起来,到夜里更是发起了高烧,整个长乐殿的人都急混了头,圣人带着太医一路疾驰,勃然大怒,放了狠话,倘若公主有半点差池,整个太医院也别混了。   再醒来,苍沐瑶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炸开了,她想伸手揉一揉却发现自己一点力气都没有,眼珠子在眼皮底下晃动,怎么也掀不起眼皮,逃脱不了那层黑暗,但耳畔总算有些声响了,隐约可闻应当是大玉的声音。   “别哭了,公主吉人自有天相,你再哭饶是没事都被你哭坏了,去把自己收拾一下再回来,公主最见不得人邋里邋遢的,回头公主要是醒了瞧见你这模样,不糟心吗?”   小玉抽抽搭搭的声音听不真切,“公主还是气不过吧,说什么想通了,我瞧着还是放不下的,不然怎么就把自己气病了,昨日明明还吃下了好些饭的。”   “去,我说话你也不听了,圣人自有判断,别在这胡说八道。”大玉轻斥,话里责怪的语气却不多,想来她可能也是这么想的。   小玉还是不服气的,嘟囔着,“我又没说错,去就去嘛,公主要是醒了,就叫我啊!”声音越来越远,一会儿便听到了房门开了又关的声响。   轻轻的叹息声在房门关上后响起,大玉似乎在往床边走,然后停在了某处,不再有任何响动,苍沐瑶正疑惑她在做什么,便听到大玉的声音复又响起,“公主,您瞧瞧,奴婢按照您的吩咐穿上了新裙,您就醒来看一看吧,对了,昨日柳大人听闻您病了,进宫想要求见,被圣人一通怒斥之后长跪殿门外,说是要待你病好了才肯离去,圣人发了好大的脾气,却也终于松了口,道只要你病好起来,便允了这桩婚事。您看柳大人这般深情、圣人也都允了,就醒醒吧。”   “公主!太子殿下也来过了,说只要您醒来带您去南山寺小住旬日皆可,只要您好好的,您可不能吓奴婢了啊。”大玉说着说着,声音就有些哽咽,苍沐瑶听着就心疼,说到底大玉也不过是个孩子。   她无能为力,睁不开眼,脑袋倒是渐渐清明起来,这一细想便觉得不对劲,不可能啊,上辈子她也是这么一场大病,然后圣人允了婚事,这辈子她明明没有糟践自己,好好的吃饭睡觉了,甚至心情上更加不可能会气病了,为什么还有这样一场病在这里?   生病都会有前兆,晌午吃东西的时候苍沐瑶觉得自己吃嘛嘛嘛香,哪里来的不舒服?不一样的选择却走向了同样的结局,苍沐瑶直觉其中有些不对劲,现如今她也不再是单纯善良,没见过世面的深宫公主,在柳家后宅关系错综复杂,她蠢善的性子被欺负成什么样当真是自己清楚,如今这么明显的异样,她是万万不会再以为只是个巧合,这毛病有古怪,是有什么人那么希望自己嫁给柳升桓?   如此一细想,苍沐瑶将自己吓出一身冷汗,也就是说在这么早以前就已经有人把触手伸到自己身上而不自知,一路顺着别人的路在走还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她以为应是安全的皇宫,原来与柳家并无两样,苍沐瑶强迫自己沉下气,先要让身体好起来,不能焦躁,不能动气,这病倘若和上辈子一样,也就是雷声大雨点小,过个两天便能下地,待身子大好,这谁下的手,她定然会去追查。   只是现在当务之急,是等她一醒来,圣人的圣旨就要下了,这可如何是好?   作者有话要说:  EMMM。中秋快乐,今天三更。8点,19点各一章 第4章   如苍沐瑶所料,无力的感觉持续时间并不长,神志清明之后,大约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她就能够挪动自己的手指了,眼皮也不再沉重无比,只是亮堂的光线刺眼,令她一时半会儿看不真切。   微小的动作却有人时刻紧盯,大玉本就靠的近,一瞧见立马惊呼,“公主醒了!”   苍沐瑶很想跳起来把她嘴捂住,奈何自己一点力气都没有,沉稳的大玉这时候就跟咋咋呼呼的小玉似得,嚷嚷的整个长乐殿都最好知道。   苍沐瑶兀自叹息,谁都不会知道自己此刻心中担心的事情,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长乐宫外,四散站着许多人,个个面色焦急,这大业最最尊贵的四个人,业元帝、太子、长公主最后才是皇后,现在倒得是长公主,那可是二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们的脑袋就跟挂在裤腰带上一般,若是有个万一,陪葬都是轻的。此刻一听见大玉的声音,提在嗓子眼的心总算纷纷落回了怀里,太医院判机灵,迅速带着一溜儿长须的老太医站进来,行了个虚礼,急急的撩开袍子跪在地上,布满褶皱的手,看似老成,动作奇快,手指头稳妥的往帕子上一搁,也不敢有太多的表情,良久以后才终于放松了些,“公主殿下无甚大碍了!”   院判一语定音,小太监接到喜讯一溜儿小跑冲去了宣政殿。   片刻后,正在处理政务的圣人搁下折子,领着内侍官浩浩荡荡的就往长乐宫来,走几遍便问上一句,沐瑶精神可好?方行到长乐殿外,宽广的殿门口跪着一个人,胡茬荏苒却目光灼灼,老远就对着圣人行了大礼。   业元帝脚步停了下来,居高临下的看向匍匐在地的柳升桓,柳家一门皆是朝廷肱骨之臣,柳升桓的文采自是不必说的,但就是因为柳家扎根朝野内外,势力太大,他便更不放心将公主下嫁,然人心是肉长的,女儿苦苦哀求,现下柳升桓又在长乐殿门口跪了一天一夜,就希望有个她的消息,圣人本就是个心软的人,在朝就因为过于温和而经常被大臣们指着鼻子骂。这会儿看着烈焰下几乎晒蜕皮的柳升桓,自然也是心软。   “沐瑶醒了。柳卿回吧。”这样痴情的人,圣人说不出重话,虽然他在这跪着是冒犯天颜的逼迫他下某种决定,按理就是拖下去下大狱都不过分的。   柳升桓没起来,反而又俯身下去,“请圣人成全,柳某定一生一世照料公主,让公主无忧无虑,顺遂一生!”   圣人原想自己心软一些让人走了也算仁至义尽,没想到柳升桓还敢提,他是心软温和没错,但皇帝两个字代表着地位和权势以及一种不容侵犯的威严,一而再再而三的冒犯天颜必然是要迎接怒火的,“成全?柳卿若是执意要娶公主,也不是不可以,现在去吏部辞了官罢。”   柳升桓毫不犹豫叩首谢恩,这干脆的劲儿把圣人看的有点懵,怎么反倒是像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片刻后,业元帝悟了,面色不虞,好他个柳升桓,哪里是愿意去辞官,就是用这个动作来提醒他,吏部尚书坐着的是谁?是他祖父柳不言最得意的门生,等同于他柳家的人,倘若辞呈一批,柳不言、柳承中都能给他撂挑子。君臣离了心,这事儿就不是公主一个人的事儿了,他怎么敢让柳升桓辞官?   业元帝黑着脸,“罢了,朕会下旨赐婚,柳家一门忠烈,朝廷还需要柳卿,你起罢。”说完看也不看柳升桓,转身往回走。   泰公公一愣,提着浮尘跟上圣人,“圣人您……不去了?”   业元帝瞧了眼跟着自己二十年的泰公公,摇了摇头,柳升桓的举动令他触怒,可更多的是他想起了太医所言,沐瑶是被气病的,若是刚大病初愈就听闻他发落了自己心心念念放在心尖儿的人,如何受得了?“去做什么?昨日晨时才不欢而散,沐瑶能想见我?不去了。”   泰公公是看着业元帝从王爷变成圣人,一路相伴在侧的老人,最是了解圣人的脾性,业元帝其实并不适合做一个帝王,他太重感情,无论是对皇后还是太子、公主,在这皇家理应薄弱的亲情,他却看得挺重。   “圣人,此言差矣,父女之间哪有隔夜仇?公主无论何时都是您的女儿,奴婢幼时在民间的时候,那些出嫁了十几年的女儿亦不会与家中生父生分的,何况如今公主还未嫁,您别将她往外推,这永远就是您的女儿啊。”   圣人皱着眉头,大业民间女儿与娘家的关系是比较亲近的,只要嫁的不算远,经常回娘家走走是非常常见的,但在大业皇室,嫁出去的女儿一般都是和亲或者下嫁,鲜少能够回到皇家,泰公公所言只是安慰之语,不生分怎么可能。   “罢了,拟旨吧,即是两情相悦,不允倒显得朕不通人情了,再说柳卿这么一跪,满朝文武都已然知道了这个事情,沐瑶若是不嫁给他,旁人家也不好指了。”业元帝叹了口气,就要落笔。   泰公公只能劝解几句,当真圣人下了决心,他能做的不过是备纸磨墨,“圣人不再问问公主的意思了?”   “还问甚?她都已经这般决绝了。”蘸墨落笔,圣人的字犹如他的人,看着尽显温和。   泰公公闭了嘴,安静侍奉。   赐婚的圣旨上寥寥几笔,业元帝最终是将公主的封号给撤了,心道柳家只要一直这样昌盛下去,也能让女儿一辈子幸福和乐了,落笔,业元帝挥挥手,“拿去宣罢。”   泰公公领旨,捧着一路往长乐殿去,刚端起笑脸,准备道声恭喜,就被里头砸出来的一个花瓶险些擦破脸,泰公公身为圣人边上的太监总管,哪里有人敢把东西扔在他脸上?当即骂道,“怎么回事呢!长公主还病着,这长乐殿还有没有规矩了?!”   尖锐的嗓门穿透空气,里面吵吵闹闹的声音一下子安静下来,泰公公眯起眼睛,怎么没有人出来领罪?他狐疑的让小徒弟进去里头探一探,不一会儿出来回禀,“师父,是公主殿下……”   泰公公往自己的脑门上一拍,“诶哟。”怎么能是公主呢?公主不是卧床病着的吗?就是知道这个他才敢在门外就大声呵斥啊!有些微胖的身躯躬下来,他低着脑袋往里头去,视野范围内瞧着最华丽的裙摆便跪了下去,“公主殿下这是怎么了呀?奴婢方才言行无状,还请公主殿下海涵!”   眼门前的绣花鞋闻言往后退了好几步,泰公公心道,这是不原谅他了?诶哟,说这宫里不好当差呢,一个不小心就容易得罪贵人,但按理来说公主没那么严厉的啊,于是老腿往前挪了两步,又跪到了那绣裙旁,“公主殿下,奴婢这次来是有好消息传达给您,您可消消气,不然多不吉利是吧。”   熟料绣花鞋依然再退,似乎退无可退,干脆也跪了下来,华丽的长裙铺在面前,泰公公一抬头才发现,这哪里是公主,不是大玉吗?!再一转脑袋,好嘛,公主殿下就坐在软塌上,手里攥着花瓶笑得前俯后仰还不出声。   泰公公有点恍然,软榻上少女明媚的脸庞他明明认得,却有一种陌生感,打从心眼里觉得这个人好像自己从未认识过,他脑袋里的镇国公主不会有这样不正经的坐姿,不会有裂开嘴的笑容,不会单手抓花瓶眼睁睁看他给大宫女下跪。   泰公公知道自己这是被戏弄了,然而那股子气只不过在胸腔里转悠了一圈,在瞧见长公主以后不知怎么就消散的无影无踪,眼见着公主慢慢收起笑容假装自己很无辜,泰公公自己先笑出了声,“公主殿下,奴婢失礼了,但博您一笑,殿下就绕了奴婢吧。”   苍沐瑶眨眨眼睛,自然是点头,“泰公公说什么呢?方才什么也没有发生,您快起来吧,我瞧着您来的匆忙,可是父皇惦记我的病情了?”   泰公公心里一松,站起身回话,起身的时候还瞧了几眼大玉,依照他在宫里的经验,大玉身上的衣服绝对只有主子能穿,所以才害他认错了人,可公主病了,大玉穿那么好看做什么?回头要跟圣人说道说道。这两个丫鬟私自穿公主的衣裳,要罚。   “是,太医院来了消息说您醒了,圣人呀,立即就将手上的事儿给放下了要来,要不是又有急事要处理,这会儿哪能是奴婢一个人站在这里,不过圣人也开恩,已经下了圣……”   “是吗?哪有让父皇来看我的道理,大玉,给我把披风找来,我去见父皇吧。”苍沐瑶打断泰公公的话,笑眯眯的从软榻上下来,虽然身子还有些软,但是有人扶着,走两步并无大碍。   泰公公话没说完,张嘴几次想出声,都会被公主插嘴问些有的没的,一句请您接旨,说了好几次愣是没有说成功。   片刻之后,苍沐瑶已经套上了披风,站在殿门口,反过来问他,“泰公公也一并走吧,去宣政殿给父皇请安,本宫昨日惹了父皇生气,原就想着今日一早去认错,谁知生了场奇怪的病,好在这病来的凶去的快,既然能自己去,有什么话,还是让父皇当面同我说吧。”   泰公公机灵的眼珠子一抬,怔了好一会儿,待苍沐瑶都已经走远了,才追上去,这位公主今日当真令他刮目相看,从他未进门便已经设了套,只是他不太明白,婚事是长公主自己去求的,一夜时间怎么就不肯接旨了?   别说泰公公想不通,帮公主扔花瓶的大玉都想不通,公主大费周章的阻止指婚是为什么,她瞄了瞄前头的苍沐瑶,只见长公主面色苍白,嘴角虽带着微微的笑意,眼眸里却看不到一丝情绪,她身子虚弱,走路有些吃力,可每一步都如此稳健,这种淡定的气质,令她疑惑又未知的情绪稳定下来。莫名有一种,公主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定然有自己道理的错觉。   宣政殿到,大玉和泰公公对视一眼,默契的留在殿外,苍沐瑶一身素白长裙,正是式昨日圣人赐下的冰丝长裙,华服美人相得益彰,入眼便是好风光。 第5章   勤政殿的正中央放着冰块,在炎热的夏日里融化着自己,将整个大殿的温度降下来,明明气温适宜,业元帝却还是有些焦躁,泰公公一张圣旨怎么就传了如此之久,虽说手边还有六禄服侍,然业元帝心情不好,总归是要事事顺他意,六禄年轻手脚是麻利,但在揣测圣人圣意方面怎么也及不上跟了他二十年的泰由。   “下去吧下去吧,六禄你去瞧瞧泰由回来没有。”业元帝终于忍不住站起身,将人撵走,“一点事儿都办不好,朕每天还等着服侍不成?!”   六禄低着头,面色苦恼,圣人心情不好,身边伺候的一个个都遭殃,泰公公也真是的,明知道这个情况,还去了那么久,这不是让整个勤政殿都跟着遭殃嘛。   “诶哟,公主殿下!您怎么来了?!”六禄往后退着不知怎么就看到了一抹素白,勤政殿后妃不能随便来,他赶紧抬头,惊呼出声,公主在这里,那泰由这是宣旨宣去哪了?   业元帝原地踱步的脚一顿,满心的郁闷瞬间被担忧取代,也许泰由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反正他这个为父的是放不下女儿的,先前堵着什么气一下子也忘了,大步从书桌后头绕出来,“沐瑶你胡闹!大病初愈怎么跑出来的?!大玉小玉是怎么照顾你的?长乐殿那么多下人,朕瞧着都不想要脑袋了!”   业元帝凶神恶煞的模样吓不到如今的苍沐瑶,灵秀如精灵般的女子挂上甜甜的笑意,“父皇,儿臣来给您请安,看见您儿臣才总算安下心了。”   “安心?”业元帝被女儿如此甜美的笑容柔化,更多的是疑惑她说的话,病的人是她自己,见着自己安个什么心?   苍沐瑶苍白的小脸闻言笑意退却,换上一副愁容,“父皇您不知道儿臣这一夜是怎么过来的!儿臣这一场哪里是病,实则是先人在托梦于儿臣呢!儿臣不堪圣祖降世才这样急病倒下!”   大业人敬鬼神,业元帝登基时便有异象显世,南山寺主持慧元大师夜观星辰说这是国之吉兆,圣祖降大任于大业,保大业繁荣昌盛,而后苍沐瑶出世,和吉兆不过是前后脚的功夫,无论是业元帝还是慧远大师亦或者大业的子民,谁也不会相信这是个巧合,解释只有苍沐瑶乃天降吉星,是圣祖爷的托福镇守大业之人,镇国长公主便是由此而来。   所以别人说什么托梦,业元帝都要思考一下真实性,但苍沐瑶说这样的话,他绝对不会有所怀疑,圣人的面色一下子凝重起来,“当真?!圣祖爷有何托付,沐瑶你受累了。”   苍沐瑶被业元帝捏着小手,原本只是想让圣人相信才皱起的眉头,这下真的拧起来了,双眼也不知何时变得湿润,这辈子上辈子加起来的委屈和悔恨充斥心间,让她到嘴的话哽咽的说不出来。   业元帝只当她身体还没恢复好,昨夜又得圣祖托梦定然耗费心神,心下不由更加确信几分,二话不说拉着女儿去书桌后头坐好,“无事了无事了,无论圣祖爷说了什么,朕一定会护好你的。”   苍沐瑶努力深呼吸,将这委屈劲儿压下去,“父皇,圣祖爷是责怪了儿臣没有将与生俱来的职责做好,但更多的是在说您的不是,说您……”她顿了顿,眼角的泪水又溢出来,苍沐瑶仰起头,换了个话头,“圣祖爷怪罪的此事与昨日儿臣的莽撞也有关,儿臣错了,昨日对父皇口出狂言,回去之后左思右想都觉得自己不孝不臣,正想寻个机会来与父皇道歉,谁知当夜就病倒了,圣祖在梦中狠狠的呵斥了儿臣,还……还连您一道呵斥!说……儿臣不敢说。”   业元帝听得前半句只觉得奇怪,后半句才有些欣慰,见她吞吞吐吐,似乎是不敢说与自己有关的部分,便道,“无事,继续说。你与父皇有什么说不得的?”   苍沐瑶咬唇,似乎是下定了决心,“道您不顾江山社稷,看不见君臣隐患只管儿女私情,实在荒谬!儿臣既然是镇国长公主,国未稳却要冠了旁人的姓,莫不是要……要大业江山换人坐?!这样下去,国将不国,您也不得善终!”   江山易主这样的话,大不敬,还要咒正值壮年的圣人不得善终,勤政殿的空气在这一刹那冷凝下来,明明外头艳阳高照,六禄却只觉得自己背后全是冷汗,他直觉自己不能再听,脚步从来没这么迅速过,稳健的往外退,退到什么都听不到的地方才算安全。   业元帝震惊的看着她,没想到区区一个婚事,他一心软就能答应的婚事,竟然会引来圣祖这样严厉的指责,他站在原地,手指在桌面上不停敲击,脑袋里将苍沐瑶所言颠来倒去又细想许多遍,恍然,自己似乎真的是忘了元慧大师当日所言,苍沐瑶镇国的称号并非随便定的,却是元慧大师算了三天三夜给定下的,言其命格与大业息息相关,乃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镇其一生定国一世。   “圣祖还说了什么吗?”业元帝心中震荡,自己此行确实是疏忽了。   苍沐瑶摇头,“儿臣只梦了这些便已经昏迷不醒,再多的怕是……”   “辛苦你了,是朕没有考虑周到,泰由可去过长乐宫了?”业元帝没听到苍沐瑶说婚事的问题,盘算着泰由会不会还没说,若是说了,圣旨不好撤,他要再收回定然要大费周章,若是没说,现在去追回到还来得及。   苍沐瑶乖巧的继续摇头,“儿臣一醒便着急赶来勤政殿给父皇道歉,昨夜当真是吓着儿臣了,一刻不敢耽搁,泰公公与儿臣在路上遇见,他原本是准备去长乐殿的吗?儿臣走得急,还未曾与泰公公说过话。是父皇有什么要嘱咐儿臣?”   业元帝明显松了口气,“无妨,什么事儿也没有,你能想通那是最好,柳卿青年才俊,你倾心无可厚非,但圣祖的话你自己也听到了,朕不允亦是出于此番考虑,不过你放心,长安天子脚下,最不缺的便是人才,待你病大好了,满长安的青年才俊由你挑便是。”   苍沐瑶头上飘过几根黑线,由她挑……说得她真是半点不矜持,她再次鄙视上辈子无知的自己,刘升桓这个人模狗样的东西当初到底是对自己下了什么蛊,平白让她在父皇的眼中成了这个模样,她那么淑女,怎么可能自己出去相看另一半!   业元帝见她不说话,还当女儿心里依旧是难过的,幽幽叹了口气,“朕听皇后所言你……”   圣人话说到一半,六禄忽然在门外喊道,“圣人,皇后娘娘求见。”   “她怎么来了?让她进来吧。”业元帝没想太多,只是奇怪皇后通常都恪守本分,从来不会跑到勤政殿来,今天这是吹得什么风?   苍沐瑶眼睑低垂看不出情绪,在业元帝看过来的时候才抬起头,还是那个隐忍的模样,惹人心疼。   皇后周氏进门对圣人行了个礼,视线就转向了苍沐瑶,“你这孩子,大病初愈怎么就跑了出来,方才我去长乐殿听闻你不在可把我吓坏了。”   温婉的女人一脸担忧,顺便也解释了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业元帝就是喜欢周氏这正正好好的聪明,从不会让人觉得她管的太多,又总让人感受到温暖,一下午的焦虑终于露出点笑意来,“皇后说的是,我瞧见她过来都吓了一跳,沐瑶你金枝玉叶,下次再有什么事儿也万不可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让人通报一声,朕过去才几步路罢了。”   皇后的手掌顺势往苍沐瑶额头上放了放,“虽然原判大人说你病已大好,可你瞧,额头摸上去还有些温热,面色也极差,有什么事儿不能明日再说的吗?非要这样急吼吼的赶来,本宫让人带了肩舆来,一会儿回去让宫人抬你回去。”   “皇后想的周到,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了,沐瑶你回去歇着,事情朕会处理,晚些时候朕再来看你。”业元帝知晓了厉害,自然更关心苍沐瑶的身体,不只是因为苍沐瑶是他疼爱的女儿,更因为其镇国公主的身份,不可怠慢。   苍沐瑶最大的心事已经解决,在业元帝面前刷脸重拾亲情这事儿倒是真的不着急,谢过了周皇后,便带着大玉返回长乐殿。出了门忽而想起了什么,问泰由,“泰公公,母后昨日见过父皇吗?”   泰由刚想回答,里头周皇后自己便出来了,“昨日本宫从你那回去就寻思怎么跟你父皇开口,结果没等到你父皇过来,却先等到了你病倒的消息,一来二去该说的话就耽搁了,如今你既然自己来说清楚了,本宫便不再去多此一举了,母后没把答应你的事儿给办好,你可是怨我了?”   苍沐瑶连忙摇头,“哪会,母后多虑了。”   “不会就好,你身子虚,别站在这风口,就算是夏日里吹着风也不好,快些回去吧。”周皇后微笑看着她,眉眼里尽是关心。   苍沐瑶福了福身,心道自己一定是多虑了,便让大玉扶着她上肩舆回长乐殿。   解决了圣旨一事,苍沐瑶强撑着爬起来的身子不出意外的又倒下了,这一次却不同于上一回气势汹汹的高烧,只是低烧不断,人是一直清醒着,就是没什么力气。   长公主染疾,事情可大可小,但介于她在大业地位崇高,反正是认识的不认识的在消息传出去以后都送来了补药,盼长公主早日康复,较为亲近的则一一前来探望。   柳升桓那日讨得圣人一句准话才回家,心里便一直盼着那道赐婚的旨意,谁知等了好些日子,宫里却跟遗忘了似的,半分消息也看不见了。柳升桓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已经逼过圣人一次,再出什么苦肉计定然没用,当朝皇家上位的圣人也好,太子也罢,还有长公主全都是吃软不吃硬的角色。   恰赶上大家都在结伴去探望长公主,柳升桓自己不便出面,便让四妹柳思进宫一探。   临进宫,他特意将自己腰间挂着的香囊坠子拿下来递给四妹,“你转告长公主,君心如此玉,无论圣人那里出了什么岔子,只要我们二人心心相印,总能有法子的。”   柳思颇为轻慢的接下玉坠子,“三哥你别说了,我知道该怎么说的。”   柳升桓闻言一拍脑袋,“是,你办事素来妥帖。”   柳思轻轻哼了一声算作答案,带着柳升桓的信物,便上小轿往长乐宫去了。 第6章   柳四小姐柳思与苍沐瑶算得上是一同长大的手帕交,柳家一门清贵,柳四又是嫡出的大小姐,自小进宫就跟回家一样轻巧,皇子们有伴读,公主自然也有筛选过的贵女陪伴一同成长。   苍沐瑶与柳思的刺绣、琴艺皆是同一个师父,从另一方面来说还能是师姐妹,柳思与长乐殿诸人都颇为熟悉,一路进来自然熟稔都不需要人带路,小玉瞧见她也是笑意盈盈,照理说公主与柳三公子的婚事引发了那么多的事儿,小玉对柳家人都应该没有好脸才对,但柳四十足特殊,她很早就跟公主说过,自己三哥并非良配,她不看好,但是公主一意孤行,她也唯有相帮这种话,是以把自己放在绝对中立,又照顾公主心情的好友,小玉是讨厌不起来的。   “柳四小姐来了啊,公主正在里头练琴呢,您来了她定然高兴。”小玉一身翠绿色的新衣裳,将整个人衬的是青春靓丽。   柳思看过去一下子竟忘了错开眼,“宫里什么时候衣服发的那么好了?小玉,你这是有什么好事儿近了吗,穿的那么漂亮。”   小玉被夸着心里美,欣欣然转了个圈,“好看吧,这是公主殿下赏的,让咱们在长乐殿随便穿。”   柳思有些没反应过来,“你说的是沐瑶?”   小玉点头,“对呀,这长乐殿还有哪位公主呀,柳四小姐真会说笑。”   柳思还是反应不过来,她怎么觉得几日不进宫,长乐殿有点奇奇怪怪的?她狐疑的又扫了眼小玉,才往里头走去,苍沐瑶重规矩,重到什么程度,就是她母亲都没有这般的墨守成规,可苍沐瑶会那样,一板一眼,但凡条文上这样写,她就会那样做,让下人穿自己的衣服,这种事发生在长乐宫无异于天方夜谭,她忍不住揉揉耳朵,自己怕是听错了吧?   苍郁的紫竹林后面,柳思又看见了来来去去桃红柳绿的侍女,她们竟然也都没有穿宫中定制的服饰,而是同小玉一样,穿的是长公主赐下的旧衣,一眼望去,一个个美娇人令人目不暇接,好看管好看,却是无比的诡异,又走几步,苍沐瑶的寝宫到了,柳思便瞧见了门口守着的大玉,一身嫩黄裙装,这不是去岁圣人赏给苍沐瑶的上供之物吗?要说第一眼见着小玉,她还不信,现在看到大玉穿着,那真是三观崩裂,这个苍沐瑶到底是怎么了?竟会允许这样不合规矩的行为。   柳思自诩是这宫里最熟悉苍沐瑶的人,只要她拿起笔墨,她十有八九就能猜出来长公主要写点什么,心心相映至此,她今日却有一种陌生感,仿佛自己走错了地方,来错了宫殿,里头的主人根本不是苍沐瑶一般。   不等她多想,里头便传来了苍沐瑶的声音,“大玉,我让你拿的琴谱呢?怎么还没找来呀?”   大玉这时候也瞧见了柳四,仓促的行了个礼,“公主殿下,柳四小姐来了。”   “柳思来了呀,快快进来,正巧我新得了一套琴谱,很有意思。”话音未落,琴声渐起,柳思没急着进去,沉下心闭上眼睛在门口就听起来,这曲子她并不陌生,是西域琴谱大家左氏所著牧羊曲,曲调婉转,节奏活泼,好听管好听,却不是大业所推崇的那种曲调,左氏作曲太过大胆,大起大落之势更适合男人去弹奏。   琴声逐渐高昂,柳思的脑海里依然勾勒出了一片蓝天白云的大草地,上面羊群四散,他们奔跑跳跃,忽而急促起来,一瞧,后头不知何时来了一匹独狼,湍急的调子把她的心一起提了起来,画面更显生动,叮叮两声尾音,琴声一顿,柳思的呼吸都跟着一滞,下一秒琴声流淌缓和下来,独狼撤离,羊群再次散漫,曲终人散。   柳思睁开眼,背后已是一身冷汗,她看着那扇门,里头仿佛有洪水猛兽,大玉还站在门边,见她看来,礼貌的为她打开门,“柳四小姐请。”   柳思却往后退了半步,手指攥紧了帕子,“不,不了,我忽然想起来家中有急事,这是给公主殿下补身子的药材,下回我再来看沐瑶吧。”她已经无暇顾及自己的笑容是不是得体,满脑子只有两个字,逃离。她甚至还没想明白自己怕的是什么,却仿佛自己所有不纯粹的心思都已经被看透了,等她仓皇走出宫门,才总算有点回过神,自己今日是正当的前来探望,到底在怕什么呢!?   另一边大玉一头雾水,公主让她找的谱子找不见,让她请的人吧,人跑了,大玉有点心塞,“公主,柳思小姐说家里有急事回去了,这是她送的东西。”   苍沐瑶的面色不好看,手指在琴弦上来回抚动,“这就回去了啊,人都到门口了,想来是非常重要的急事了。”   大玉不是没眼色的,但是她搜刮脑袋里所有的回忆,都没想起来这两位有过任何争执嫌隙,这从何说起?“再有急事也没有过门不入这种道理,柳小姐好生奇怪啊。难不成是因为柳三公子的事情?先前道你们不合适的不是柳小姐吗?如今没成事,她也不该生分了您啊。”   苍沐瑶似笑非笑的看了看大玉,把大玉看的心里发毛,暗自揣测自己莫不是说错什么了?“柳思到底还是柳家人。”   大玉不解,柳思一直是柳家人,柳家是忠良,圣人也赞成她们交好,所以柳家人有什么问题?   苍沐瑶没有再说下去,只让大玉把琴收了,她不想弹了,再把柳思送来的东西都去理出来。   柳思与她交好,要把她送的东西都理出来那可是个大工程,大玉和小玉将公主的寝宫几乎翻了个遍,找到了许多琴谱,首饰之类,一一罗列在桌上。苍沐瑶一个一个的拿起来细细的看,两个玉就是之前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现在也大约知道了点始末,帮着一起细看。   簪子、琴谱、帕子……大玉忽然面色一白,“公主,还有一样物件!”   苍沐瑶抬眸看向大玉,“莫要这样大惊小怪,还有你去拿就是了。”   公主还有心开玩笑呢,大玉却是被自己心里的猜测已经吓丢了魂,“拿不到了,是您生病那时候睡得枕套,那时候柳四小姐送了一整套来,说是江南得来的好物,知道您近来烦心柳三爷的事儿,那枕套自带静心凝神的作用,会让您舒服一些,于是奴婢在您和圣人争执那日才给您换上了想让您睡得舒服一些。”   苍沐瑶回忆了一下她回来当日的事儿,当时自己一片混沌,睁开眼的时候仿佛是午睡醒来,至于为什么早上吵了架又午睡,她没想通,听大玉的说法是自己哭累了睡下的,总之当日她睡过,而后下午便病倒了,正合了她对那场病的推测,“枕套呢?”   小玉拧着眉头,“烧了,按宫里的规矩,沾了病气的东西通通都不能留下。不吉利。”   苍沐瑶冷哼一声,笑了,“挺好,这些东西你们收起来罢,放进库房里,以后长乐宫的吃穿用度你们两个给我注意一些,不是所有进贡的好东西咱们都有那命去用的。”   大玉小玉齐声应道,“是。”   苍沐瑶挥挥手,“嗯,都下去吧,本宫乏了。”   寝宫门带上,苍沐瑶才幽幽的叹了口气,今日她不过是用琴声试了一试柳思,万没想到她会离开,上辈子柳思在二十芳龄便香消玉殒,在她死之前,一直便是她在柳府唯一的朋友,也因为有柳思,她婚后的日子才显得没有那么难过,可如今,不过是略带攻击性的琴音,就把人吓跑了,柳思心里有什么鬼呢?   不,她不该怀疑柳思心里有什么鬼,而是应该说柳家设置这么个人在自己身边是何意,莫不是个唱白脸的?让柳家二老用强压手法做不了的事儿都由柳思来劝?她失笑,现在想想,似乎还真是如此,她这上辈子啊,该是有多善良,才能被这一家子玩弄于鼓掌之中。   苍沐瑶修长的指尖一下一下的划着衣袖上的纹路,嘴角微微勾起,第二日大玉带着公主的赏赐前往柳家,一整套苏杭进贡的真丝被套送进了柳四小姐的门,大玉挂着礼貌的笑容,眼底却不再见亲近,道,“柳四小姐与咱们公主最是亲近,公主感念您昨儿个进宫探视,恰好司布局来了新料子,便领了份最好的给您,柳四小姐好福气,这纯真丝的被褥睡着定然舒适,快换上吧。”   柳思胸口起伏的厉害,但不能在大玉面前说些什么,只是僵着脸让下人赶紧把东西换上,大玉这才心满意足的带人回宫复命,至于柳思几夜睡不了觉便不是大玉能够猜想的了。   东西送出去,苍沐瑶就没把她放在心上了,柳家没有蠢人,柳思自己做过什么心里清楚,对付聪明人赶尽杀绝反而容易引起反弹,就是要送点似是而非的东西,说不明道不清,让他们慢慢猜去,自己吓自己才能安分一阵子。   这日风和日丽,苍沐瑶因为身体不好许多事儿都不好做,南山寺更是想都不要想,可是出去玩不行,去弘文馆还是可以的。镇国公主的身份特殊,从前是她自己不愿意,不然她也可以去弘文馆与皇子们一道上课,断没有人敢说什么闲话,今日她一大早就将自己搁置许久的四书五经都拿出来翻晒,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  苍沐瑶:魔法攻击琴音伤人 get   中秋节正日,双更,19点还有一章。爱你们。喜欢请点个收藏。 第7章 (修)   弘文馆设置在门下省内,所接受的皆是皇族贵戚及高管子弟,笼统加起来不过只有十来个学生,苍沐瑶带着大玉小玉过去的时候就瞧着馆内形态各异的公子哥们正在讨论昨日先生所说的课题,说是讨论,几人高谈阔论的声响倒是更像在争吵。   大玉忍不住拉了拉苍沐瑶的胳膊,“公主,咱们真的要进去呀?弘文馆设立至今,可从来没有个女子涉足,里面那么多男人,怕是不好吧。”   小玉算得活泼了,这会儿也是缩在苍沐瑶后面,“是呀,公主您要念书请皇后娘娘给您将先生请来长乐宫就是了,没必要亲自跑来弘文馆啊。”   苍沐瑶却不动摇,身后拉着两个丫鬟,脚步仍然在往里头走去,“太子殿下都没有请先生回东宫教学的先例,我区区一个公主怎么能这样做?别闹。”   小玉瘪着嘴,“那太子殿下终究是个男子,您是女子,到底特殊。”   苍沐瑶轻笑一声,“小玉,本宫是镇国长公主,镇国二字不是说说而已,缘着这两个字我有诸多尊贵的待遇,也代表我需要付出相应的努力,旁的女子做不到的事情,我却不可逃避,圣祖有言镇国称号的人可以入弘文馆学习,无论这个人是外臣还是女子,这代表什么?”   “尔等只当这是殊荣,却没明白圣祖的真意,将这话反过来你再品品?”   小玉抓耳挠腮被苍沐瑶的长篇大论说的懵懵懂懂的,大玉却已经了然,“圣祖的意思是,授予镇国称号,便要入弘文馆学习治国大道?”   苍沐瑶欣慰的点点头,“没错。是我一直愧对了圣祖的嘱托,还好现在为时未晚,大玉,去敲门罢。”   大玉深吸一口气,作为长公主的侍女,她代表的是长公主的脸面,仓皇失措实在是不应该的。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她才高昂起脑袋过去叩门,说是叩门其实只是提醒里面的人,门口有人罢了。   大约是大玉叩门的声音太小了,里头争论不休的声音未歇,全然没有注意门外穿着素净的三个姑娘,大玉鼓起勇气正想再敲一下,就见自家公主抓住了她的手,而后直接跨进了馆内。   大玉小玉作为侍女的身份是只能到馆外的,里头的公子哥儿们也是如此,家里的书童只能送到馆门口便要折返,弘文馆作为教书育人的地方,第一件要舍弃的便是娇气,所以公主进馆,大玉只能在后头瞪着,没有半点办法。   苍沐瑶离了近了才听到里头这几个在讨论是昨日先生布下的策论,其言今年西北大旱的事情,一方主张长安为如今的行政首都,应当赈灾布施,接纳难民方显帝都的大气宽宏,而另一方则道长安贵为帝都,岂是什么人都能在此扎根的?布施以后,难民横七竖八躺在长安的大街小巷,长安的治安还要不要了?一国首都必然要作为全大业的榜样,风气万不能被难民毁了。   两个论点支持的人都不少,一边说另一边不仁道,另一边则说一边妇人之仁,吵吵闹闹的争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又安静的听了一会儿,脑海里逐渐有了点雏形才抬起眼,这一眼抬起来才发现在人群的对面有一双墨色的眸子一直盯着自己,这双眼里没有任何恭敬的神色,是赤果果的打量,甚至带了些批判,苍沐瑶非常少见会被人用这种眼神看,下意识的竖起防备,美眸眯起,再睁开便是锐利的眼色瞪回去。   看着她的人剑眉星目,一张脸棱角分明,被瞪也不恼,挑了挑眉头,乖觉的把眼神收了回去,苍沐瑶冷哼一声,还算识相,这才清了清嗓子起身。   女人的声音清亮,在一堆男人中间十分突兀,于是她开口第一个字就让争吵不休的人统统闭了嘴,十来双眼睛刷刷刷的盯在了她的脸上,苍沐瑶承接这些眼神,压住自己狂跳的心脏,假装气定神闲的继续道,“你们所讨论的事情,我有一点看法想说一说,希望诸位师兄海涵。”   进弘文馆没有真正的傻子,这大业能进弘文馆的女人一只手数的过来,年纪轻轻的女子就更好猜了,作为镇国长公主进门却唤他们诸位师兄,将姿态放的那么低,很是出人意料,但也恰到好处的让这些学子们心里舒坦了一些,毕竟谁不喜欢被捧呢。   “对于长安难民一事,我认为几位师兄的想法都对,但是所谓布施、收容不能是无章法的,长安城一颗石子落下来都要砸到几个三品官,让难民胡乱作为肯定是不允许的,然泱泱大国的首都,连难民都不收自然也不行。既然两者都有益处,那为什么不合二为一。”   “赈灾、布施,要做,但是个更要有所控制,要领粥填饱肚子,那么就要参与工作,长安城郊地广物博,不正有一块空地无人问津,那么想要活命,就自己给自己造一块可以生存的地方,授之以鱼不若授之以渔。帮助真正的难民,让他们感受到大业绝不会抛弃任何一个百姓,但也不会无条件的供养,不然正如这位师兄所言,人人不思进取,长安城自然会乱了套。”   苍沐瑶感受到先前那双黑眸的视线又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不,该说弘文馆所有人的视线都在自己身上了,心脏跳动超速,只有苍沐瑶自己知道手心里全是汗水,她学着旁人的样子一拱手,“这是我个人见解,还望诸位师兄指正。”   清脆的声音停下,弘文馆里这些个公子们却一下子没能回过神,她说的算不上最好,之前也有人提过但没有她这样笼统的理出来,能够完全的归纳总结再清晰的表达出来,这位长公主令他们意外,毕竟这里的学子皆是三岁启蒙读书至今,才在弘文馆讲策论讲经义,而她不过是一个深宫长大的公主,学的是女则、女戒。   可谁想,她能说的这样流畅,这当真是深宫长大的公主?众人不敢小觑又不服气,于是一个个的面色诡异。   没有回答,苍沐瑶的心才总算放了下来,她不是来踢馆的,但是两世为人,她最清楚这些贵族公子的心思了,说好听点叫清贵,难听一点就是自傲自满,容易瞧不起人,特别是瞧不起女人,苍沐瑶要想在弘文馆念书,倘若懦弱无能,分分钟就被他们挤出去,下场便是自取其辱,她在这方面万不可能示弱,必须要一击击倒,让这些人高看一眼,不然没法子立足。   “所谓难民,从西北一路风尘仆仆的赶来,你却要人家做苦劳,年轻力壮的尚可一试,那么老弱病残你当如何安排?”低沉的声音透过人群,说的不疾不徐,语气里不难听出调侃的调子。   苍沐瑶将视线移过去不出意外的看到了那双熟悉的黑眸,依然如此具有侵略性,这次直勾勾的瞧着她却再没有闪躲了。   她定了定神,看回去毫不退让,“这便可以按户分配,总有个年轻力壮的带领才会有附属的人跟着来长安,安排有劳动能力的去建造自己将来要住的房子,老弱的可以做后勤,孩子也可以跑跑腿,亦有他们能做的事情,不付出努力的施舍只会助养蛀虫。”   “难民是逃命而来,你如何分户?一家之主入城之后丧命又怎么办?见死不救?”   苍沐瑶眯起眼睛,这人似笑非笑的样子怎么看都像是在找茬,“你这就是在诡辩了,我说的是正规的处理方法,特事自然是特办。”   黑眸的主人闻言站起了身,苍沐瑶才发现这个男子很高大,这里都是十四五岁的公子哥儿,大多数衣袍都是空荡荡的,少有几个痴胖,可这个青年的衣袍合身,宽阔的肩膀已经可以看到成人后伟岸的模样,身后又比常人高上几分,一站起来给人的压力自是不用说。   苍沐瑶忍住自己想往后退的念头,心道自己比这些人都该多活上十几年,体型拍马不及,气势怎么可能输啊,倔强的脸庞一点不服输,背脊挺得笔直。   “长公主殿下是没有亲自见过难民吧,你认为我在诡辩,不若一会儿跟我出宫门去看看?到底是我所说的情况更常见,还是公主理想的状况更常见?”男子直截了当的叫出了苍沐瑶的身份,不再继续争辩,反而提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邀请。   长公主是何等身份,不叫破还能愉快地辩论,叫破了还叫人家亲自出宫去那等脏乱的地方走一走,这人怕不是嫌命长吧?这些在弘文馆念书的贵公子皆不赞同的看向男子,他们与太子、皇子一道念书,对皇室的恐惧要比旁人少,但是不管是太子还是皇子,到底是男人,大家平等,用不着相让,然长公主身为女子,他们咄咄逼人就是欺负人,君子之所不屑也。   “子墨兄你这未免强人所难,公主金枝玉叶怎么能去那样脏乱不堪的地方。”   “是啊,公主殿下所言令我们茅塞顿开,已然是推陈出新的想法,子墨兄如何能这样折辱?”   “女子能有这样的见识足见公主殿下聪慧,子墨兄莫要得寸进尺了。尔也不过区区一介武夫罢了,才来了多少天,别将弘文馆的气氛都败坏了。”   苍沐瑶前头几句还没觉得什么,最后这人说的话却怎么都不是滋味儿了,什么叫女子能有这样的见识?她不满的看去,刚想开口就听见那位子墨兄又开口了。   “没有武夫何来尔等太平盛世,弘文馆有什么气氛?尔等自以为心怀天下却连百姓的生活都不知道就在侃侃而谈的气氛?真是笑话。”   苍沐瑶眨了眨眼睛,自己的不爽一下子就忘记了,她诧异的看向高大的男子,这人……怕不是不想混了吧?来弘文馆的都是皇宫贵族,他这一句简直得罪所有人啊!   “你!沈煜你不要欺人太甚!就凭你镇远侯府这般不入流的身份根本就不够格进弘文馆,还不是太子殿□□恤?怎么你嫌弃?那你滚出去啊!”   沈煜?苍沐瑶忽而瞪大了眼睛,这人就是沈煜?! 第8章   沈煜挑眉往那大放厥词的公子面前走了两步,那公子立马就往后退了好几步,他冷笑,“你退什么?我又不打你,你身后是门啊。”   “你!你!”那公子往后一瞧,还真是门,立马面红耳赤,他那退的几步简直把脸面都丢了个干净。   沈煜又笑了一声,颇为轻蔑,正准备大步往外走的时候,和外头进来的人撞了个正着,苍羿捂着自己的额头呼痛,“子墨你怎么回事,真疼。”   苍羿来了,方才振振有词的人全没了声响,一个个正襟危坐,事不关己,沈煜没说话,苍羿也不计较,往里头一看惊呼,“沐瑶你怎么在这里?”   苍沐瑶中规中矩的给苍羿行了个礼,“圣祖有言镇国公主可以来弘文馆学习,所以我来了,皇兄我已经向父皇提及,父皇允我今日前来听课,从今往后咱们也算同窗了。”   苍羿完全没反应过来,愣了好一会才眉头一皱,上前两步拽了苍沐瑶的胳膊就往外走,“沐瑶你这不是胡闹吗?一个女孩子跑来弘文馆凑什么热闹?弘文馆虽然人少,来人皆是皇宫贵族,但里头你瞧见一个女子了吗?你如今又是谈婚论嫁的时候,这般抛头露面,往后如何许人?父皇也真是的,这种事情由着你胡来。”   苍沐瑶乖巧的被他拉到外头,一直低着头没出声,小小的身躯靠在墙角,莫名有一种委屈的错觉,苍羿的长篇大论顿了一下,语调一下子柔了下来,“你要是想念书,我给你找了女先生去长乐宫就是了,人家姑娘家要学习不都是这样的吗?我听子墨说过他家三女就是在家找的女先生,如今才女之名传遍长安,亦是小有所成,为兄给你找更加优秀的名师,你还怕自己比旁人差吗?”   “沐瑶?”苍羿拽着苍沐瑶的手轻轻摇了摇她,可面前的人儿就是一动不动。   这把苍羿急到了,他忽然想起来自家妹妹端庄大气,最是要面子,莫非方才自己这样一拉让她丢了份?可是他着急嘛,就算是太子也做不到面面俱到不是?还是方才话说的太重?沐瑶可刚大病初愈,苍羿懊悔自己莽撞,然而弥补已经不可能,苍沐瑶不肯抬头,那他就蹲下身子去瞧妹妹的表情。   不看不知道,一看那颗心立马碎了一地,“这……沐瑶你哭什么?别哭啊!为兄错了,错了还不行吗?是我说话太急,是我做事不过脑子,都是我不好,你别哭了,你要来弘文馆,以后为兄带你来玩就是了,只是常在这里上课还是不妥。”   苍沐瑶原本还挂着泪眸看苍羿,听到他一句不妥,干脆视线往旁边斜去,再不看太子。   苍羿苦笑,他不同意是有道理的,镇国两个字在他心里远没有妹妹这个身份来的重要,和业元帝刚被苍沐瑶的圣祖梦吓过不同,苍羿不信圣祖那套说法,只知道自己的妹妹温柔贤淑,是世上最好的妹妹,没必要去受这委屈,不管她是什么身份,都应该被爱护珍藏,说实话,乍一看到苍沐瑶在弘文馆,他的第一反应怨怼的人其实是父皇,沐瑶是个什么温婉的性子,要她放下身段来弘文馆,简直就是在强求她。   然而现在看来,事情和他想象的有些出入,但他的观点不会变,这天塌下来他这个太子,那些吃皇粮的权贵来顶,公主殿下只要负责为天下女子做榜样就好,来学什么治国大道?   “沐瑶,弘文馆真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之前为兄允了你去南山寺的,不若明日带你去南山寺吧,你出去散散心,心情好了便不会再想那么多了。大玉,送你们公主回长乐殿!”太子殿下哄她两句,哄不了那么许久,更何况苍沐瑶是这么个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苍羿只能硬下心,让她先冷静一下。   苍羿转身向前一跨步,却发现袖子被人拉住了,苍沐瑶挂着泪的眼眸看着她,小嘴儿撅起,还在哽咽,“皇兄以为我在闹着玩?”   苍羿不说话,苍沐瑶抽了抽鼻子继续道,“皇兄可知沐瑶每日闷在长乐宫过得是什么日子?一弹琴就想起柳思与我说过柳大人琴音之绝,一看书便想起柳大人曾与我高谈阔论,一刺绣便瞧见那未完的鸳鸯戏水,无论做什么都能想起认识柳大人之后的点点滴滴,我……我舍不得,可一场大病沐瑶也知道自己的身份,父皇的难处,忍痛割爱。”   “如今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件可以想不起他的事情来,父皇曾说长安那么多的青年才俊,让我开阔些眼界,我心道弘文馆皆是人中龙凤,我又有这个资格来上课,也许眼光高些,便不会再固执于一个人。”   “皇兄,您却要我回长乐殿那个牢笼,我……我……”说着苍沐瑶的眼泪又掉下来了。   苍羿哪里想到原因居然还在柳升桓身上,“长乐殿睹物思人,那换个宫殿不就好了?”   苍沐瑶呜咽出声,泪水更甚,“皇兄!是我求了父皇的旨意又悔婚,如今还要做出这般伤心的姿态,是让天下所有人都看我的笑话吗?柳大人那日在殿外长跪不起,犹历历在目,我若不装的狠绝,柳大人亦不会死心,皇兄就请你成全了沐瑶吧,沐瑶不求习得治国之道,只想换种生活,让我忘了他,求您了。”   苍羿被她哭的脑袋一团浆糊,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可又想不出来,耳边萦绕的皆是苍沐瑶的哭声,听得他心颤,“可……弘文馆不适合你在这里。”   “皇兄这是不成全我了?那好,我回长乐殿,我回去,回去做个行尸走肉,再不求您任何事情了。”苍沐瑶果断的放开他的袖子,素白的手指往脸上一抹,将泪水拭去,反而凸显了通红的眼眶。   苍羿胸口一痛,下意识的拉住妹妹,“怎么会?那就一年,一年后你就十六了,再不是小女孩,不能再来上课,现在你想来就来,但是若是有了谈婚论嫁的对象,也不能再来了,行了吧?”   苍沐瑶背对着苍羿,偷偷的呼出一口气,手指在袖子底下轻轻揉着大腿侧,啧,掐自己可真的是疼。   “多谢皇兄!”苍沐瑶掩住笑意,回身谢礼,“那我回去梳洗一下,再来上课。”   苍羿垂下手,颇为无力,这妹妹怎么好像从生了病以后就越来越爱哭了?他揉了揉脑袋回弘文馆,里头讲师已经落座,瞧见太子晚了也不说什么,摆摆手让他自己落座。   沈煜身为太子伴读,位置就在太子边上,他饶有兴趣的看着太子一脸愁容回来,调侃的问了一句,“被公主责怪了?”   苍羿扶额,颇为无奈,“我没想到柳升桓在沐瑶心里地位竟然如此之重,让沐瑶夜不能寐,日不能行,她既然想来弘文馆散心便随她去吧,子墨我不是日日来此,你可要帮我照顾好她。”   沈煜斜眼看了眼太子,答道,“长公主殿下还需要我照顾?”   “怎么不要?她一个姑娘家,这里起了争论从来都不管身份,有时候我都被辩的颇为狼狈,何况她一个深宫长大的姑娘,你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护着她些。”苍羿对着沈煜嘱咐道,肺腑之言可见二人的关系不错。   沈煜勾起嘴角轻笑了一声,太子是没瞧见方才苍沐瑶一人舌战群雄的模样,言之凿凿,思路比这些公子哥丝毫不差,这个策论他们已经争论了两天,融合之法亦有人提过,可是为了这些人冥顽不灵,总觉得双管齐下就仿佛妥协了对方,只字不提,苍沐瑶只进门短短一刻钟不到的时间,便能判断出精华与糟粕,将想法揉合,这脑袋瓜子还需要护?   他想起了苍沐瑶放在被他驳倒时倔强的模样,忽然好奇方才出去她是在苍羿面前说了什么,为什么听苍羿的描述,这就跟两个人一样,一个倔强好胜,一个优柔软糯,这样的特性不可能出现在同一个人的身上,他确实走南闯北见过很多很多的人,既然不可能,那必然有一面是装的,他又看了满脸写着心疼的太子一眼,这个长公主有点意思。   苍沐瑶不知道自己被人好好的分析了一把,回长乐殿就赶紧把伤药摸了出来,为了哭的伤心,她这次下手是真的狠,大腿外侧隔着衣服都被她自己掐青了,不上药怕是不肯好,不过好在太子好忽悠,不然哭成狗也不会同意她的。另一方面也是太子重亲情,上辈子到死她才明白女人的眼泪是多么锐利的武器,奈何那时候早就没人在意她的泪水。如今哭一场能解决的事,为何要倔强呢?她不会再如此迂腐了。   柳升桓算什么东西,也值得她牵肠挂肚?她操心的却是将来想要帮助圣人和太子的时候,自己什么都不懂,在深宫里双眼蒙蔽,双耳只有丝竹声声,到那时,她能做什么?她这个父皇和皇兄心都太软太软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镇不住朝臣,她若是不帮忙,大业必然会依照上辈子的走向,被他人觊觎,改朝换代。   把自己好好收拾了一下,苍沐瑶又提上了书本赶往弘文馆,她这一来一回再快也有一个多时辰,第一节 课的讲师已经离开,恰好是休息的时候,苍羿既然允了她听课,只能帮她安排位置,为妹妹操碎了心的长兄方才托付了沈煜照看,这位子便卡在了沈煜和苍羿的中间。   苍沐瑶的嘴角一僵,她差点忘了这个讨厌的人,沈煜,镇远侯府的大公子,方才落了她的面子,但是这不是她不喜欢沈煜的原因,而是源于她对沈三小姐的不喜爱,让她对整个镇远侯府都瞧不上眼。   她鲜少那么讨厌一个人的,沈三要算得上其一,上辈子真是她走到哪里,沈三怼到哪里,整天仗着自己才女的名号,欺负她书读的少,之后还经常和柳升桓一搭一档,琴瑟和鸣,让她嫉妒成狂。就算此刻嫉妒不在,她依然讨厌沈三那个装腔作势的模样,料想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个沈煜自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要沈煜照顾自己?苍沐瑶白眼险些没翻上天,但是今日她刚为难了太子一把,现在识相的就该顺着太子的意思,于是识时务者为俊杰的苍沐瑶扬起笑脸,十足客气的对沈煜打了声招呼。   “劳烦沈公子了。”   沈煜瞧着面前不情不愿的小脸,没拆穿,意有所指道,“那是自然。”   苍羿揉着脑壳似乎终于松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厚脸皮的求个收藏,求点评论。嘤 第9章   太子的事物繁忙,弘文馆只是他学习的一站,勤政殿旁听,六部轮番的学习让他脚不沾地,于是接下来的几天,苍沐瑶去弘文馆基本上都没有见到苍羿,反而是日日看到沈煜,沈煜得太子令照顾她,那可是真的在“好好”照顾。   经义课讲师提到,子曰:“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让在座几位阐述其所表达的意思,苍沐瑶一手簪花小楷写的十分公正,缘着是新学生,讲师秉着鼓励的意思,拿出来单独夸了一夸,大意是说苍沐瑶一介女子尚有如此胸径,在座诸位这么多年学习,应当更甚之。   为了取信于人,顺势便让苍沐瑶将自己的阐述念了一遍,长公主自小也是在念书的,翻译一句子曰再简单不过了,于是她侃侃而谈,道子曰,治理诸侯国,理应严肃认真,恭敬对待自己的使命,讲究信义,不欺愚百姓,节省开支不浪费,知人善用,倘若要役使百姓则要在农闲时间。   副证这句话的则是她提到了河南府去岁十分出名的一桩事,河南府少尹改革当地农作物一事,小有所成,其收集资料十载,兢兢业业,挑取了河南多地的样本,集结成册才开始推进,知人善用,并在百姓中推广反馈良好,如今已经调官回长安,在工部任职。   旁的学生听完皆给面子的夸赞了几句,便只有沈煜冷声道,“河南府若不是去岁农作物改革,今年旱灾也不会如此严重,据悉长安城外蜂拥而至的十有八九皆为河南逃难而来,新作物高产,但却难过酷暑严寒,有颇大的弊病,河南府少尹取材十载,却拿出这么个东西,各种原因他自己必然最是清楚,他不止欺愚百姓,更欺愚朝廷,这样的父母官谈何善也?”   苍沐瑶久居深宫,去岁的事情闹得大了才略知一二,她又怎么会把这件事和今岁的旱灾联系在一起,顿时哑口无言,最终还是讲师尴尬的咳嗽一声,只道,“公主殿下阐明句子义理,用此案例并不为过。”   沈煜不说话,不屑的眼神却半点不掩饰,这赤果果嘲笑的样子看的苍沐瑶浑身难受,于是下了课便将水壶一洒,洒了沈煜一身,“诶呀,沈公子无事罢?沐瑶眼盲手钝,没有沈公子这样的反应速度,实在抱歉,想必沈公子定然不会怪罪的,是吧。”眼盲手钝四字念得是咬牙切齿。   沈煜半身衣袍沾着水全贴到了身上,原本宽松的衣袍愣是在这时候将沈煜结实的身线勾勒出来,苍沐瑶被他瞄着,不服输的用眼神挑衅,将他从头到底看了一遍,心里啧了一声,徒有其表。   “呵,怎敢怪罪公主殿下,烦请公主殿下向讲师告假,子墨回去更衣,下午再来了。”一腔怒火砸在棉花上,报复那一丁点的快感全都消失,苍沐瑶面色不虞,她才不会帮他告假呢,让讲师骂他去吧。   沈煜一走,光禄大夫家的大公子蒋戚光、尚书令家的三公子李恩舟等人就围了过来,这几个在弘文馆一直不上不下,平日里便跟墙头草似的,太子在的时候,沈煜怎么着都是风度翩翩,太子一走,沈煜这个太子伴读就没什么好怕的了。再者太子在公主和伴读之间定然是偏帮公主的啊,沈煜平时仗着太子也没少得罪他们,现在瞧见他欺负长公主自然同仇敌忾,“武夫家出来的人能有什么颜色,公主殿下莫要动气。”   “是呀,公主殿下别放在心上,沈煜总有一天会被赶出弘文馆的,这里岂容得一个武夫的蛮子在这里大放厥词。”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几乎将沈煜贬进了尘埃里,这才让苍沐瑶的心情好一点,沈煜每次怼她都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可上辈子是怎么滴?她虽不知道沈煜到底做了什么,但记得镇远侯府最后是支持三皇子的,三皇子,即是周皇后的亲子,也是柳升桓的主子,那时候太子殿下重病,这伙人便乘他病要他命,等太子一过世又迫不及待的逼父皇立新储君,那时候宫里是个什么情况苍沐瑶已经不可见,但知道最终传位的旨意是父皇过世才出来的,到底是个怎么回事,如今想来颇值得思量。   “好了,先生该来了,你们都去坐好吧。”苍沐瑶不欲听他们再胡说,沈煜是讨厌,但是和武夫却没什么关系,大业重文轻武,就是同一个品阶的文武官,待遇是全然不同的,是以镇远侯武官出生便一直被他们惦记在嘴上,苍沐瑶经历过上辈子的战乱,深知当真世道乱了,这些只会咬笔杆子的人是有多么无用,所以,对武官,她并不鄙夷,相反更带了些钦佩,保家护国,做的都是拼命的事情,为何不值得敬佩?   隔日,算经课,大业管家通常都是女子,所以在算经上从来都不遗余力,苍沐瑶更是算术一把好手,不通旁人需要一笔一划的去计算,她的心算从来都快速精准,到了这算经课自然胸有成竹,讲师题一出,她不待旁人作答便小声说道,“什么?沈公子说这题已经知晓答案了?先生,沈公子好生厉害,可否请他一答?”   讲师不可置否,苍沐瑶一脸坏笑,直勾勾的瞧着沈煜,这么快的速度,就是她都不可能算得出来,她倒要看看沈煜怎么答题。   面对苍沐瑶的幸灾乐祸,沈煜十足的淡定,他皱着眉头,沉声道,“公主殿下何必将这个出彩的机会让给我,你方才说的数字沈某还未参透,不过你那么自信,应当是对的,我这就说出来请讲师判评一下吧。”   苍沐瑶的笑容僵在脸上,这人怎么可以如此不要脸面?转眼就把自己撇了个干净,且谁晓得沈煜心里有没有答案,若是随口说一个,讲师岂不是以为是她算错,她才不可能算错!阴险,苍沐瑶瞪他,却不见沈煜侧目,情急之下手指直接伸向了他的腰侧使劲的掐,请他闭嘴吧,容她算一算,算一算再说。   沈煜吃痛,到嘴的话顿了一下,便是这电光火石之间的停顿,苍沐瑶开始心算,嘴唇不由自主的嗫嚅,片刻后,低声道,“共需九千五百八十文。”   沈煜微不可见的勾了勾嘴角,继而朗声道,“共计九千五百九十……”   八十!苍沐瑶心急,手指再次用力,刚想再说一遍,手指却被人抓住了,宽大的袖子下面,骨节分明的手一个个的将她的手指头掰开,而后状若无意的拍了拍,才继续道,“不对,九千五百八十文。”   嘲弄,沈煜的一举一动都写着嘲弄二字,于是下节课沈煜再次离席换衣裳。   弘文馆这打打闹闹的日子过得飞快,月余一晃而过,苍沐瑶每日起身都忍不住要咒骂沈煜两句,大玉听得耳朵都已经要起茧子了,却还是要跟着主子一并编排,不然公主殿下一个不舒服折腾的还是她们,是,公主殿下变折腾了,大玉并不明白是为什么,只知道如今的公主殿下一日比一日有人气,会气会笑,还会耍小性子,原本天天念叨在嘴上的规矩,似乎已经很久没出现了。   她想不出什么缘由,只能猜想,是不是去了弘文馆被那些公子哥们同化,有时候做出来的事儿根本就不像个姑娘家,反倒是更似纨绔的世家子弟,大玉说不清楚这是好是坏,但小玉却觉得好极了,这样的公主殿下才够潇洒,这才像大业最尊贵的公主殿下,何必事事谨小慎微,把自己活成一本女则呢。   苍沐瑶性子暂且搁下不提,她的身体反正是日渐的好了起来,于是心思活泛了的长公主开始向太子讨要自己的承诺,说好的南山寺游玩,拖了那么久,是不是该成行了?   太子殿下也不推诿,请示了圣人,干脆带着弘文馆所有人一起走了一趟宫外教学,几位讲师同学子们一并上南山寺,论禅。   南山寺是长安城最负盛名的佛寺,香火旺盛,前山和后山会区分开来,有大山门小山门之分,小山门供百姓们上香祈福,大山门则供达官贵人们上山论禅、斋戒。弘文馆一行人来自然走的是大山门,缘着是临时起意,后山并没有清场,他们进来的时候便听说早有一批人已经在后山住下了。   苍羿好脾气,同主持商量了一下,寻了另一方的厢房并未多想,但蒋戚光、李恩舟等人却不能接受了,凭他们的身份在长安城里横着走都是要有人让步的,哪里来不长眼的知道弘文馆众人上山还不避退?十四五最是冲动的年纪,几人脑袋一热便去一探究竟。   过去一瞧,好嘛,也不是太陌生,原来是国子监几位颇具盛名的才子在此开小诗会。弘文馆国子监同为教育机构,一方有特权,另一方民间提拔出了不少名臣,都是同样的傲气,双方素来看不顺眼,一语不合自是起了争端。文人有文人斗法的法子,也不知道谁先提议,既如此,那不如以诗论胜负。   弘文馆禁不起激,点头同意,国子监众生闻言神秘一笑,往厢房里请示了一下,请出一尊大佛,柳升桓。   长安城第一才子柳升桓其人怎么样不说,这名声倒是实打实的,弘文馆大呼上当却已经来不及,战书已下,文人傲气从由不得人质疑。   两方人马寻了个敞亮的地方各坐一边,苍沐瑶是里头唯一一个女子在这时候便变得尤其的醒目,柳升桓失态的站起身,轻呼,“沐瑶……”   苍沐瑶垂着眼眸,心里无数个后悔,她挑的是什么黄道吉日,就能碰上这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子曰:“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取自《论语》   【译文】治理拥有千辆兵车的诸侯国,就应当严肃认真、恭恭敬敬的对待自己所从事的工作;讲求信用,而不欺愚百姓;节省开支,不奢侈浪费;正确的使用官吏,役使老百姓应该在农闲时间。   河南府的事情就纯属杜撰了。看官们看过算过。毕竟架空。   -----------------   能给我点流言吗?嘤!我仿佛在单机QAQ 第10章   面对柳升桓的激动,苍沐瑶的姿态却并不想相见,闻言便躲到了苍羿的身后,一双手紧紧攥着苍羿的衣裳,力道之大,让苍羿的衣服都皱成了一团,苍羿不由想起不久前沐瑶入弘文馆时的哭诉,她的诸多无奈和退让,当即面色凝重,求而不可得,柳升桓就是她心中的伤痛之处,可如今这场面避无可避,他这个做哥哥的定要为她遮风挡雨才是。   “惟壬兄慎言,皇妹身为堂堂长公主,名讳却不是人人叫得的。”苍羿稍有这样严厉的样子,不虞的样子让先前一时脑热忘记这还有个太子的人纷纷清醒。   柳升桓,字惟壬,太子叫他柳大人是不太合适的,大家朝上不见朝下见,倒不如区了平辈的叫法,叫一声惟壬兄。虽然太子叫的亲切,话里的意思却很梳理,柳升桓已经为官,在察言观色这方面比这些学子自然还要盛上几分,他强压住了心底下的悸动,对苍沐瑶告罪,“臣一时情急,向公主殿下告罪,请公主殿下海涵。”   苍沐瑶面无表情的躲在苍羿后面毫无反应,苍羿看不见,只当她已经惊慌失措,他心下不快,但柳家不能得罪,赶紧接道,“不是什么大事,惟壬兄以后注意才好。”   柳升桓等不到苍沐瑶的回答,眉心不由自主的皱起,先前让柳思入宫一探究竟,结果柳思回来之后便闭门不见,说什么与公主殿下有了隔阂恐不能再为兄分忧,然后就跟入了定一样,每日锁在自己的小院里,不知作甚。   但那么久没有消息的皇室,柳升桓也大约明白了一点意思,那就是圣人的金口玉言要变成空口白话了,可他不明白为什么呢?他哪里做错了吗?那一日圣人明明是被感动了的,苍沐瑶在上一次见得时候也对自己颇为依赖,这当中出了什么错?   然苍沐瑶这样回避,就连从她的只字片语里确定消息都不能,柳升桓只能转口道,“太子殿下说的是,另有一事,方才国子监同僚们所言一事,柳某觉得不妥,柳某已经为官,虽还在国子监学习,但身份已然不同,再出手相帮,未免有失公允,且诗会也需要人品评,不若太子殿下与下官,还有公主殿下作为点评之人,为尔等主持公道如何?”   柳升桓此言一出,大失所望的人自然有,但既然想起了弘文馆还有太子这尊大佛,大家也都释然,柳升桓自己不下场是可惜,但如果他下场,太子也下场,那这魁首还要想吗?不选太子一个个是嫌命长?所以柳大人此举更多的是在帮国子监诸位学子,能来此处与柳升桓结交的,谁是个蠢的?不过片刻就明白了其中深意。   微风吹过,庭院里柳树枝条纷乱,柳升桓抬眸轻笑,俊逸的脸庞就是男子都忍不住脸红心跳,“臣看这垂柳应景,不若便以柳为题如何?”   诸人点头,没有意见,咏柳咏梅这种都是常规题,文人悲春伤秋乃是风月常事,大家都会惊才绝绝的诗句才会更多一些。于是一炷香的时间,各人在自己的纸上提笔,香灭之时收起来,供大家品评。   柳升桓乘着这时候往苍羿的方向靠拢,看似与苍羿交流诗作,那眼神却始终盯着他身后的苍沐瑶。   却说苍沐瑶有苍羿在前头挡着,便只有手指头还在气氛内,藏在他身后的小脸上早就将柳升桓忘在脑后,一双眼眸不停瞄着沈煜面前的稿纸,弘文馆诗歌不算在课程内,但架不住这些蒋戚光知道苍沐瑶讨厌沈煜,给她卖了不少情报,其中之一便是沈煜不善诗文,苍沐瑶瞄了许久才看见他落笔,只是纸上狗屁不通的咏柳,说不善诗文大约还是客气的,应当说他根本不会才对了。   她掩着嘴,想笑又不能笑,憋的辛苦,小脸上的表情生动,沈煜一抬头就瞧见了。苍沐瑶被抓了个现行不慌不忙,眨眨眼,用口型说了四个字,“沈兄大才。”   沈煜眯起眼睛,他自己什么水平他最清楚了,苍沐瑶大才两个字显然就是在嘲笑他,他脑袋歪过去一声轻笑,没理她,复又提起笔,将原本乱七八糟的咏柳划掉,写道,“摇摇晃晃柳树枝,欢欢喜喜美人脸,谁言柳枝为风乱,美人心似蛇蝎肠。”   苍沐瑶眯起眼睛,这是说她恶毒?!哈!自己诗文太差,怪她嘲笑吗?怎么他自己嘲讽她是时候记不得呢?沈煜真不愧为一介武夫,没有丝毫的绅士气度,哼。   且说柳升桓看到的便是苍沐瑶龇牙咧嘴对沈煜无声叫嚣的模样,心下惊异,温柔贤淑的苍沐瑶居然还有这样一面,生动可人的模样反倒比以往与他琴瑟和鸣时更娇俏几分,方才全然只想知道个真相的心思,不知不觉便涌出了一股子的不甘,这是她情定终生的女子,为何躲着自己却与旁人有说有笑?真情假意在这一刻揉合在一起,柳升桓面色深沉,当香灭的时候贸然多说了一句,“柳某看了看大家写的皆十分出色,为了应景,我也作一首吧。”   以诗会友,柳升桓不参加比赛,大家听听并无异义,自然是同意的,于是翩翩公子执扇来到柳树下,吟道,“杨柳千条拂面丝,绿烟金穗不胜吹。香随长乐歌尘起,影伴娇娆舞袖垂。羌管一声何处曲,流莺百啭最高枝。千门九陌花如雪,飞过宫墙两自知。”   抑扬顿挫之语直击众人心怀,纷纷赞道,“好诗!”   柳升桓谦逊一笑,“太子与公主觉得如何?”   苍羿好不容易温和下来的面色又黑了下去,好一个香随长乐歌尘起,好一个飞过宫墙两自知,这是在借诗抒情,道他心心念念着苍沐瑶,想念长乐殿里这个人的歌声舞姿,只是宫墙隔绝了两个人的情感,这便是在责怪父皇从中阻隔了。居然还敢问他觉得如何,柳升桓好不大胆!   “不如何,惟壬兄身为朝廷命官,才情出众,但还是应当把心思更多的放在政务上才是。”   柳升桓不可置否,不依不饶的追问,“太子教训的是,那不知公主觉得如何?”理智上来说,柳升桓知道自己说出此诗已经落了下乘,可还是忍不住追问,方才看到的那一幕仿佛梦魇在脑海里回放,他竟思索着倘若苍沐瑶对自己也露出这样的表情,他定然欣喜万分。   苍沐瑶不知道他所思所想,只觉得这人太不识抬举,上辈子柳升桓在人前一直是进退有度的,父皇和皇兄一个个被他哄得团团转,怎么今生智商下降了不成?怎么?娶不到她会让人智昏?她可不认为自己有这样大的魔力。   她依旧是缩在太子身后的,然人家追问道跟前了,不回不礼貌,只得轻声道,“诗是好诗,只是长乐与宫墙二字未免不妥,本宫云英未嫁,柳大人这般未免损了本公主的名声,还望柳大人言辞有度。”   柳升桓的身形一滞,苍沐瑶在面对他的时候从来没有用过本宫二字,今日一口一个本宫,本公主,这便是在拒绝他了?要是在之前她拒绝柳升桓也只会思索是不是自己哪里还没处理好,圣人亦或者太子在阻挠,可方才一幕,让他不由怀疑,拒绝他的人可能是苍沐瑶本人,这怎么会呢?这样的不确定令他失了镇定。又想说什么,却听太子道。   “此事便到此为止,惟壬兄诗词虽好,唐突了旁人便是不美,希望诸位不要犯同样的错误,惟壬兄,来品一下诸生的诗词吧。”   柳升桓未出口的话只能咽下去,和太子一道为诸生点评,要说弘文馆与国子监不同的讲师,但学术水平其实是一个档次上的,只是一个是大班的淘汰制,一个是小班的精英制,留下的学生皆是佼佼者,这也是大业为了满足高层又不想损失了民间人才的方法,麻烦管麻烦,胜在好用,有时候两个学院这样比拼一下,也有利于大业整体文化水平,以及新生官员的能力水平。   二十来张文稿一字排开,柳升桓看弘文馆的,苍羿则挑国子监的,很快两篇各有千秋的诗文被选了出来,一道放在苍沐瑶的面前,让她做最后的评判,苍沐瑶已经不是从前的苍沐瑶了,也许上辈子她会公正公开的选一个自己真正认为好的,但现在的她深知学子虽在学院,但一样东西好不好其实并不光看表面,她细细的看了看国子监胜出的这位是一名叫纪修凯的学子,而另一边则是光禄大夫家的大公子蒋戚光,蒋戚光她熟悉,这位纪修凯恰巧她也略有耳闻。   纪修凯上辈子官拜二品,为人正直,难能可贵的是一直处于中立的位置。在太子病危之际大斥三皇子等人手段不入流,何不堂堂正正一争高下,而后于三皇子上台后被以冒犯天颜这种不入流的罪名处死,死前于菜市口大喊一声,大业亡矣。此时颇为轰动,苍沐瑶那时已经病入膏肓都知晓一二。   “本宫觉得纪公子的诗词更好,斗胆请纪公子将此诗赠与沐瑶。”苍沐瑶总算从太子身后出来了,又端起了长公主端庄的模样。   纪修凯闻言大惊失措,“这……小生对自己是诗文是有几分得意,却远远到达不了这样的程度,公主殿下折煞小生了。”   “本宫句句肺腑,纪公子莫要妄自菲薄,尔之诗淳朴刚直,更为贴合柳树刚毅不屈的风姿,人言诗似其人,纪公子定然也是这样的君子,区区一首诗赠与本宫,定不会多生事端,本宫又可拥有一篇佳作,何乐不为?”   纪修凯眼前一亮,他自有自己的风骨在,可惜芸芸众生哪有人有空光去欣赏他,听公主殿下这一言,却是说到了他心坎里,当下应允,“那小生便多谢公主殿下厚爱了,却之不恭!”   蒋戚光落败是有些不爽的,但公主言之凿凿,为何获胜的原因都说了,他也没法儿反驳,眼睛四处乱瞄就瞧见了沈煜的诗,“噗嗤。”他笑出了声,落败的坏心情全然抛到了脑后,“这是谁的诗?摇摇晃晃柳树枝,欢欢喜喜美人脸,谁言柳枝为风乱,美人心似蛇蝎肠。哈哈哈。”   苍沐瑶的身子一僵,这个沈煜!   作者有话要说:  注:此章诗句出自唐代温庭筠的《题柳》。   原文:   杨柳千条拂面丝,绿烟金穗不胜吹。   香随静婉歌尘起,影伴娇娆舞袖垂。   羌管一声何处曲,流莺百啭最高枝。   千门九陌花如雪,飞过宫墙两自知。   译文没有,网上以及本人的理解,大概就是借咏柳之名感叹自己和宫墙里某个女子曾经有过的一段感情,两个人求而不得,只能他一个人在外面闻丝竹之声,兀自想念。   婉静指张婉静,来形容此女歌声堪比张婉静,我改了长乐,即文中苍沐瑶的宫殿名字,可能有所不妥,但是意思差不多就是让柳升桓的目的更加明确,直观。   至于沈煜那首,那不叫诗,谢谢。 第11章   蒋戚光的笑声同样感染了在坐所有人,这哪里是正经诗作,愣是要说是诗也就是个民间瞎传的打油诗,放在这两大学院的比拼之见未免太过草率了。   嘲笑之余,自有人心下不快,柳升桓方被苍沐瑶拒绝,心头正是不耐,自己心仪的美人对自己的诗毫无反应,反而大肆夸奖一个监生的诗作,就算他没有半分感情,大才子心里也是不高兴的,偏偏之前惊鸿一瞬,直接把人撞进了心坎里。   柳大人没有丝毫笑意,严肃的拿起了蒋戚光念的诗作,一瞧上面的姓名,沈煜。他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沈煜这名字他总觉得在哪里听过,可一时又想不起来,不过甭管这人干嘛的,他柳家除了皇家还没怕过谁。   他冷声问道,“沈煜何在?这样的诗作拿来诗会比拼是否太过荒谬了?弘文馆、国子监久负盛名,尔等作为学子理应维护学院的名声,这样的作品写出来便是堕了师门的名头,尔还要在两馆义赛时拿出来,用意何在?!”   柳升桓的话提醒了正在笑的诸位学子,被他这么一提,这件事一下子变得严肃许多,笑意逐渐收敛,后知后觉的诸生开始讨论。   “是啊,沈煜这诗不妥,这样的人怎么进学府的?”   “诗都不会作,拿这种东西出来献丑,贻笑大方!”   “自己丢脸不算,还要丢学院的脸,沈煜是哪个?我看收拾东西回家算了吧,我们国子监没这样的人!”   一个国子监又将针对个人的争论变成了学府,细细一瞧,哟,说话的都是国子监的人,弘文馆的面色一个个都那么奇怪呢?大家也都不是傻子,所以沈煜确实是弘文馆的人,监生们做梦都没想到皇宫贵族出产地的弘文馆有这样荒唐的人,讽刺的话根本不用过脑子,洗清了国子监,还有什么顾忌的话,文人相轻,自古而然,怼起来一个赛一个难听。   最后弘文馆的挨不住骂又是老生常谈,“沈子墨!武夫!”   好嘛,什么锅推给武夫总是没错的,于是本来还在互相彼时的两队人马,又统一战线了。   “怪不得,这么没水平,原来是个只知道打打杀杀的货色。”   “快些踢出弘文馆吧,没得给弘文馆抹黑。”   柳升桓没参与这种小儿科的斗嘴,只是从人群让开,看到沈煜之后他便认了出来,此人便是方才与苍沐瑶眉目传情之人,再一联想这诗文,欢欢喜喜美人脸,说的不就是苍沐瑶?!还道沐瑶蛇蝎心肠,这样苍沐瑶都没有生气,这意味着什么?   前所未有的危机席卷柳升桓的全身,不,那是他的女人啊!于是柳大人又开口了,“弘文馆不可能只有这个水平,子墨兄是看不起咱们的比赛,不过无妨,子墨兄这样傲气,想来在诗文上颇有建树,不若再起一题,我与你对诗如何?”   如何?不如何!整个弘文馆的人都心里打鼓,柳升桓这高帽子戴的,他们如何拒绝?要是是真的可就好了,奈何沈子墨真的是个武夫,而且诗作……堪忧。   沈煜从众人开始耻笑便一直一语不发,这幅事不关己的模样看的苍沐瑶心里冒火,明明是这人自己瞎写闹出的事儿,瞧着却跟没事儿人一样。   眨眼间柳升桓便将题目定下了,什么叫骑虎难下,这便是,主题很富有夏日气息,但在佛寺又显得怪异,为:并蒂莲。苍沐瑶不难看出柳升桓的目的,一首题柳不够,他这是还想说些什么。   果然柳升桓道,“既然是我想提的题目,便又我先作了这诗,子墨兄可以想一想。”   说罢便吟道:“红莲似火千江焰,绿藕双花并蒂开。愿化相思成一叶,为卿低首到尘埃。”   不同于方才题柳的莽撞直叙,这一首要委婉的多,至少没有直接表明是谁,可是经过了题柳,谁还不知道柳升桓爱慕长公主,如此一来一句愿化相思成一叶,为卿低首到尘埃。便是赤果果的表白了。   大家心知肚明,暗自赞叹柳大人诗文超绝,人还钟情,便是长安贵公子的典范,再反观沈煜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应战不应战都未曾表态,未免太不大气了。   却说沈煜是想说话的,他回绝的话都快出口了,腰侧熟悉的疼痛感便让他闭了嘴,这两个同桌如今吵也吵出了点默契,掐他就是要他闭嘴嘛,但是他闭嘴有什么用,柳升桓就是来者不善。   正想着耳畔传来了轻弱的女声,一字一句道,“棒打鸳鸯各东西,并蒂莲花好分离。风雨历尽情更稀,今生今世难相依。”   沈煜瞄了她一眼,诗不知道是不是好诗,但这个意思他倒是听懂了,一个在求偶,一个在婉拒,有点意思。   于是他便开口复述了一遍,意料之中的看到柳升桓胸有成竹的脸色一寸寸变黑,末了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子墨兄这诗比方才好上太多了,只是并蒂莲乃吉兆之物,如此作诗未免折损了莲花之美。”   沈煜还是那个不温不火的样子,瞧着很有绅士风度,但一张嘴,便能告诉旁人,不好意思啊,果然是沈煜,“莲花之姿摆在那里,千人瞧着就有千面,吉兆也不过是诸生强加于其,你问过并蒂莲愿意吗?也许生而并蒂,最怨的便是它本身呢?”   柳升桓眯起眼睛,沈煜若是继续沉默,他也许嘲讽一句也就过去了,可沈煜的反驳仿佛就是在说,你抒情求爱,谁知道人家愿不愿意,最最不愿意的就是你的意中人呢?瞧瞧你不知道,我知道,所以我现在才是她的知己。也许在今日之前柳升桓只会一笑而过,但是在今日看到了苍沐瑶本人,看到了她的态度,这个可能便越发的真实起来。   他眼神往后面扫了一扫,国子监有一生,名冯卓,乃柳升桓的师弟,素来崇拜柳升桓,两人视线相交,冯卓便明白了柳升桓的意思,当即道,“方才我听闻弘文馆诸人皆道沈公子诗文不佳,可方才一首做的又何其出彩,相比之前的打油诗,那真是好太多了,沈兄这样大的反差,莫不是瞧不起我们?”   沈煜纹丝不动,嘴角微勾,“非也,沈某正如同窗所言,是个武夫,没什么作诗的本事,这首诗不是我做的,而是另有其人,然,我也从未答应过要与柳大人比什么诗,这就好像我让柳大人与我论剑,柳大人觉得公平吗?”   沈煜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承认了自己作弊,苍沐瑶真是要扶额了,他是半点也不顾及弘文馆的面子是吧,她承认自己帮他除了弘文馆的脸面,也是为了挣一点公主的尊严,还有最好柳升桓死了那条心,可谁知都已经对完了诗沈煜还要搞这一茬?   眼见着气氛无可避免的在变糟,柳升桓一张脸黑的不行,冯卓一下子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继续追问,苍沐瑶只觉得给自己找了个棺材睡,唯有沈煜依旧那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片刻沉默,总算让苍弈找到了开口的机会,“论诗本来也为助兴,现在好诗赏了,好景也一并看了,各自安好散了罢。”   虽然突兀,这却是眼下最好的解决方法了,柳升桓决定顺这个台阶下,拱手说了几句场面话带着国子监的人便离开了,很快宽广的禅院里便只剩下了弘文馆的人。   气氛微妙,谁也没说话,让整个院子变得干干净净,只有远处僧人的诵经声徐徐传来,忽而不知道谁先笑出的声,继而憋笑的声音一个个此起彼伏,太子也没忍住,扬了扬嘴角。   他的面容一软,蒋戚光这个狗腿的便开口了,“你们瞧见柳唯壬的脸色没有?我一早就说他不就人长得帅一点,说话好听一点,长公主怎么就瞎了眼,现如今一看,是他紧追不舍,还要低首到尘埃,啧啧啧。”   苍弈眯起眼,苍沐瑶捏起了拳头,蒋戚光又道,“子墨兄这一次真是出尽风头,最后那诗谁做的,当真妙矣!”   沈煜并不太喜欢他,不过现在这事儿很有意思,他坏心眼的看了看苍沐瑶冷然的表情,十分坦然的将手指点了点,出卖公主殿下。   蒋戚光点点头,“原来是公主殿下啊……”他一顿,刚才他是不是得意忘形的忘了什么?“公,公主殿下?!咳,方才蒋某胡言乱语,公主殿下莫要放在心上,那……那柳唯壬……他……”蒋戚光卡住了,这该夸该贬?夸吧,公主可能确实喜欢过,贬吧,方才那诗是公主作的,那就是现在是不喜欢的了,但,还是为难啊!   苍沐瑶冷哼一声,“蒋兄,大家是同窗尔何必如此惶恐,皇兄也断不会因为几句话便记了你的大不敬,别怕。”   别怕个鬼啊!蒋戚光马屁拍在马脚上,肠子都快悔青了,也怪公主在弘文馆与他们玩的着实不错,哦不,相处的不错,害他说话都忘了顾忌。   看着苍弈似笑非笑的脸,蒋戚光的不是从住进南山寺那一晚,一直赔到回宫,苍弈不常来弘文馆,在他心里苍沐瑶还是之前那边娇弱的好宝宝呢,且一想起柳升桓是她的伤心处,蒋戚光这戳伤口的做法就更让他不虞。   这厢鸡飞狗跳,另一边国子监众生却是同仇敌忾,弘文馆这个沈煜太过分了,他们的柳师兄太可怜了,柳师兄对公主的感情真是天地可鉴,隔日回去之后长安城便流传起了许多传说,有说柳升桓南山寺一见长公主怅然若失,有说柳大人回家借酒消愁,有说两情相悦的人被迫分开,天地共泣。   舆论越传越玄乎,于是几道折子便出现在了圣人的案头,言治国需仁善共施,言圣人太过冷血,言柳家鞠躬尽瘁,他居然连个公主都不肯嫁,一张张一道道的看的圣人脑壳都疼。   好他个柳升桓,长乐殿跪着相逼,出宫前辞官相迫,如今又让天下人来职责他这个皇帝,难道他对沐瑶就这样用情至深,罔顾柳家的利益和天子之怒,非要迎娶?!   正头一阵阵的疼时,一双柔弱无骨的手抚上了业元帝的额头,舒适的力度和身后人身上清馨的香气令他终于好受了一些,他逐渐安静下来,忽而想到,这事儿其实也可以跟她聊聊。   作者有话要说:  柔软无骨手的主人:对,本宫又要出场了,据说有人看破本宫了?嗯?   --------------------------   红莲似火千江焰,绿藕双花并蒂开。愿化相思成一叶,为卿低首到尘埃。——来源《百度》我不知道出处,如果有侵权,请告诉我。我可以改了。谢谢。   长公主那首,原句也是来源于百度,一样的有侵权请告诉我,我可以改。原诗如下。   棒打鸳鸯各东西,并蒂莲花难分离;   历经风雨情更浓,生生世世永相依。 第12章   紫宸殿里业元帝轻哼出声,在皇后的按摩下终于睁开了眼睛,“皇后的手艺一直都这般令人舒坦。”   周皇后放下手,不轻不重的笑了一声,“圣人笑话臣妾呢。”   “哪里,这整个后宫啊,唯有你最得朕心意。”业元帝揽过周皇后的腰肢,将她放在了自己身旁,一双眼打量着周皇后惊慌失措的模样,而后殷红的嘴抿起来,嗯,生气了。   业元帝乐呵的笑出声,周皇后终于忍不住玉手对着圣人的胸膛点了一下,“圣人您一堂堂一国之君,怎么能做这样轻浮的举动……”   “不得体是不是?”业元帝替她接下去,周皇后的古板跟自己的女儿有的一拼,不过也不奇怪,毕竟沐瑶从小就是她教出来的,他不能对沐瑶多说什么,但可以逗周皇后,每每瞧着她噘嘴数落自己的模样,便心头悸动不已。   于是先前的恼怒也不见了,为了堵住周皇后喋喋不休的嘴,旁的先不提,人伦大事还是要先完成一下的。   一阵旖旎的声响源于软塌旁,终于龙床上,待传了水梳洗一遍后,业元帝心满意足的抱着周皇后才惦记起了方才烦恼的事儿。   “品汝,这些日子可有去瞧过沐瑶?”品汝是周皇后的闺名,圣人在此时唤了称呼不难看出真心想要攀谈的意思。   周皇后眼眸低垂,声音温柔,“自然去看过,长公主自从去了弘文馆瞧着是开朗了许多,臣妾去的几次,都看见她在写经义,臣妾略懂一二,还与臣妾品鉴一番呢。”   “哦?”业元帝有点惊讶,“她还在去弘文馆?我道那只是个借口呢?”   周皇后的手指擦过了圣人的腰身,赶紧收起来,“臣妾瞧着长公主挺喜欢那里,还道弘文馆讲师与长乐殿的女先生不同,先生们行万里路,个个见识非凡,她深居宫中那么久,除了……柳大人与她说过些外面的事儿,每日见着的便都是宫里人了。”   业元帝本想抓住皇后那不小心的手儿把玩一番,听到柳升桓的名字敏锐的感觉机会来了,不动声色的问,“沐瑶还提到过柳卿?”   周皇后的脸色有些为难,抬眸看到圣人探究的眼神,才终于看似无奈的点了点头,“何止是提到,十之八九会说到,那日……臣妾不知当说不当说,然先祖爷的事儿臣妾也知严重,便是只能瞧着沐瑶暗自垂泪,偏帮不得半分。”   “那日如何?你一一说来。”业元帝的眉头皱起,这可不好办,他疼女儿是出了名的,与其说是圣祖的圣训让他动摇,不若说是苍沐瑶当时的身体状况让他立刻下决定收回自己给柳升桓的承诺,毕竟圣祖之言不是无解的,倘若苍沐瑶当真痴恋至此,那就是和整个柳家作对,也可以让柳升桓入赘,毕竟坊间谣传那诗怎么做的?柳升桓不是自愿吗?   皇后被圣人逼问还是犹豫了好久才似乎下定了决心道,“那日臣妾还未进门便听到了长公主在寝宫内独自一人哭泣,本想转身离开,却在彼时听见公主殿下自言自语道,她现在是没有能力左右圣人的决定,但她想努力打破圣祖的断言,前往弘文馆便是其中之一,禁锢在后宫里自己永远配不上柳大人,是以……是以才有了请去弘文馆念书一事,臣妾听着都觉得心痛不已,再听不下去,转身便离开了,陛下,这事儿……这事儿臣妾没让公主瞧见,想来公主也不愿意臣妾知晓,您听着了便听着了,万莫告诉公主呀!”   业元帝表情凝重,却是不忘应允,“自然,朕这点眼力劲儿还是有的,也难为你了,沐瑶从小由你教导,与你的性子最为接近,当年朕下娉迎娶你,你不也几次三番推诿。”   周皇后没想到他会提起十几年前的旧事,蓦然脸一红,“陛下!臣妾那时当真是不愿意的,那么多贵女,您偏生娶了妾一个区区大学士之女,入宫做个贵人也就罢了,您还直接抬妾做皇后,那是万万不合规矩的呀。”   业元帝冷笑了一声,“朕在,朕就是规矩,你如今是皇后,可见他们还有什么微词?”   周皇后无言,只得沉默。   业元帝又道,“沐瑶的事儿也不是全然无法,只是柳家定会不愿,可朕瞧柳升桓这做派是非她不娶,长安城都传遍了,柳家也不能独善其身,这样吧,待沐瑶南山寺回来,你再去探寻一下,倘若沐瑶当真想嫁,你便让她安下心,圣祖的警示朕自不会违背,至于旁的什么规矩,劝她莫理了,朕自担着。”   周皇后无奈的点了点头,“殿下可真会为臣妾出难题,臣妾自己都觉得不妥,还要臣妾去劝公主。”   业元帝下定了决心,心里松快几分,又见周皇后娇俏的模样,心头火又起,长臂绕过她的身侧,抓住了周皇后纤细的手,“朕相信你,她若是不信,便说是朕的旨意吧,好了,咱们不说这个了。”   周皇后一愣,旋即身上一沉,其后自是不必说。   苍沐瑶从南山寺回来整个人都松快了许多,除去初到那一日一场闹剧,之后两天讲师们带他们聆听主持讲佛,又游了后山,讲了许多课堂上没法说的典故,身临其境去感受一番,这种感觉旁人也许只道寻常,可对于苍沐瑶来说,太难能可贵了,她贵为公主,然身份有多贵重,限制便有多么的多,这不能,那不能不只是教养嬷嬷杜撰出来为了好看而存在的东西。   而是身为长公主一旦说错半句话,很可能便会被有心人拿来做话柄,后果不堪设想,她就是性子再变,顾全大局这种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是怎么也没法儿抹去的。苍沐瑶沉沉的吐出一口气,没几步便是宫门,她一只放飞的鸟儿又该回笼了,也不知道下一次什么时候能再出宫不必拘着规矩游玩。   马车停下了滚动,苍沐瑶好奇的撩开门帘,才看到是太子苍羿拦下了车,他一弯腰便进了苍沐瑶的车厢里,明眸皓齿的太子仿若一尊小太阳,何况他还是苍沐瑶最喜爱的太子哥哥,言未语,笑先溢,“皇兄这就要进宫门了,你来这里做什么?”   苍羿不知怎么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眼神有点飘,好半晌才道,“回宫要路过东宫,你嫂子前些日子便念叨许久未见你了,这正好的事儿,去不去我那里坐一会儿?”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了,苍沐瑶可不正是不想回宫,“好呀,太子妃嫂嫂是要亲自下厨?”   “你去她便露上一手,这全大业只有你有这福分。”苍羿听她答应明显松了口气,“那我便让车夫改道了。”   苍沐瑶点头,送了苍羿出去,赶紧让大玉在自己包袱里翻找,“你快点瞧瞧有什么能送给嫂嫂的?”   苍羿三年前大婚,娶得是礼部左侍郎温大人家的嫡小姐,温氏人如其名,是个温柔的性子,和太子这般温和的脾气倒是很合得来,三年来感情一直不错,就是温氏似乎身体有些弱,这些年一直没见什么动静。   而对于这个嫂嫂,除了因为苍羿的关系爱屋及乌,也是因为上辈子温氏大约一年后为太子生了个女儿,而后难产而亡。这样的结局让苍沐瑶十分心疼,可是她能力有限,温氏体弱这个却不是她能够左右的了的,便只有在她活着的时候献上一份心意了。   大玉哪里知道苍沐瑶的打断,草草从首饰盒里挑了些金贵的便递给苍沐瑶,“公主您瞧着这些怎么样?”   苍沐瑶皱眉,大玉这明显是敷衍的举动,让她颇为不爽快,“不成,你现在快点回宫去把我那把翠玉明胜琴拿去送到东宫,嫂嫂爱抚琴,这礼物她定然欢喜的。”   大玉大惊,“公主,那是圣人的御赐之物,您这样转送给太子妃怎么可以?而且您也很喜欢那把琴,太子妃再怎么样,也越不过您去,您这样顺利一遭,莫名其妙给太子妃这样的厚礼,便是您舍得,旁人瞧见也定觉得异样,到时候反而对太子妃不利了,请公主殿下三思。”   大玉的想法没什么不对的,奈何苍沐瑶已经不是从前的苍沐瑶,按规矩御赐之物不得转送,按规定她的好东西别人不能收,但是……哪里来那么多规定?苍沐瑶心道大玉这脾气怎么就是改不掉,上一次吓过这才多久又忘了是不是?   “出去马车外面跪着,让小玉去拿琴。”苍沐瑶不想再教一次大玉,她本来就很聪慧,一句话便能懂她的意思。   果然苍沐瑶脸色一沉,大玉就明白了,苍白了一张脸,再没有辩驳,而是乖乖的去交代了小玉拿琴,自己则站定在宫门口不远处笔直的跪了下来。   午后的太阳最是毒辣,宫门口守职的侍卫都不愿意站在日头里,却见空无一人的广场上大玉一个弱女子在那里兀自跪着,众人不由自主的就猜测起来,这是哪宫的宫女,主子怎滴如此严苛?这也未免太残忍了一些吧。   大玉人很清醒,听得诸人询问,不露只字片语,她已经害公主殿下丢了脸面,这一次定要谨记。   作者有话要说:  皇后:怎么惊了吗?本宫的戏份就是这么激、情、四、射。 第13章   东宫,苍沐瑶将琴送上,温氏好一阵的推辞,翠玉明胜琴太过贵重,温氏又是个胆小的,最后还是太子发话,让她接下便是,苍沐瑶许久未来了,与长嫂亲近又不是什么坏事。   温氏感念,当下又去小厨房倒腾了许多好吃的东西来,几人正说着话,外头便来人低低说了句,“人到了。”   苍弈面色一喜,朗声道,“快请进。”   太子妃亦荡漾出一抹笑容,“子墨亦是许久未来了,上一回送来的闻书帖我绣了一副,他家中没有女眷,倒可以带回去一用,不过还需要太子殿下代为转交。”   太子不甚在意的笑笑,“无妨的,你直接给他便罢。”   苍沐瑶耳尖的听到了子墨二字,心里有那么点不妙的预感,“沈子墨?”   太子妃并不知道二人相识,或者说她连公主去了弘文馆的事儿都不晓得,柔声解释道,“嗯,公主殿下也知道沈煜吗?镇远侯府的大公子,年方十九,端的是一表人才,只可惜是个武夫,不然配你倒是极好。”   苍沐瑶震惊的瞪大了眼睛,温氏这是什么眼神?哪只眼睛看出来的配她正好?另外,她知道沈煜是太子伴读,却不知道沈煜和太子的关系好到可以邀请回东宫做客,视线不由的看向太子,却见自己这个敬重的太子哥哥,有些手足无措的模样,一双手在下巴上摸来摸去,这视线却是不知道飘去了哪里。   苍沐瑶往后退了半步,两辈子加起来她的年龄远比在座的几位长上许多,加上在柳家察言观色多年,青涩如现在的太子,她完全可以判断他大约在思索的事情,她想起了太子在马车上的欲言又止,又想起太子妃的话,俗话说空穴不来风,太子妃和沈煜不可能接触的那么多,便只有太子是这么觉得的,才会让家里的女人也产生这个想法。   鸿门宴三个字从她的脑海里倏地跳了出来,怎么也压不回去,“皇兄……不是我想的那样吧?”   苍沐瑶问的没头没脑,太子亦听得不甚明了,“什么?”   苍沐瑶没说话了,在太子身后的大门边上,沈煜的身影已然出现。高大的身形让屋里一下子显得逼仄起来,低沉的声音如惊雷般在厅内响起,中气十足,不愧为武夫,“微臣见过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心里有一百个草泥马奔腾而过,她怎么就没想到,当初在弘文馆太子为什么独独指了沈煜照顾自己,他一个太子伴读,为什么不跟着太子,跑来照顾她!   “不必多礼。子墨也是常客,过来坐罢,咱们吃顿便饭,莫要拘了形式。”太子提筷,招呼大家用饭,也就是说人到齐了。   多了沈子墨气氛怪异不少,苍沐瑶看似沉默的食不言寝不语,私底下已经撇了无数下嘴,她以为自己的婚事被柳升桓这么一闹,定然可以消停两年,毕竟她装的这么深情,让太子觉得自己情殇未愈的模样,多上两三年,这世道便是大不相同。   大业如今看似繁荣昌盛,但从未来回来了的苍沐瑶知道,圣祖一统江山时就已经落下许多弊端,若是父皇和太子强硬兴许还能安稳百年,可惜两人都太软,得饶人处且饶人这种心态真是帝王所不应该有的,她比任何人都着急,她想救父皇,想救太子,想救上辈子自己无力施救的所有人,上天让她回来就注定不可能再眼睁睁的看着历史像上辈子一样推进。   势单力薄的她空有一个长公主的位置,虽然能够摄政,但从前的样子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人信服的,她需要改变,然而改变又要被人接受,这每一件事皆是挑战,她并不想在那么早提及婚事,一旦嫁了人,便有夫家禁锢,伸展不开手脚,万一行错半步,还要多连累一家子人,何必?   只要能让她敬爱的父皇、皇兄平安无事,圣祖打下的大业江山不在这一辈的手上断送,她不介意在一切尘埃落定以后落发为尼,也可以为了权势,为了救人而随便嫁去外邦蛮荒之地,只要有用。   这是她的筹码和牺牲,是上天给予她多一次机会必然要忘却掉的自我,苍沐瑶甚至已经做好了几年后去和亲的准备,万没想到太子居然还会在这个时候动这样的脑筋,太子哥哥可真是用心良苦,用一段感情去遗忘另一端感情这般高端的方法都被他想出来了,但是他找沈煜未免也……   推杯换盏两轮,几人放下碗筷,聊起天来,   太子开口便提了,“子墨兄在弘文馆对皇妹有诸多照料,今日请你来,也是皇妹的意思,对你表达一下感谢之情。”   太子没和苍沐瑶通过气,他印象里自己的妹妹端庄大气,场面话定然都能接的很好,而且弘文馆近来十分太平,想来二人相处也该很融洽,这么一来,接下来的事情就很好提了。   谁知苍沐瑶闻言,一点都不配合,“皇兄您记错了吧,臣妹未曾说过,不过皇兄既然提及了这件事,我确实该好好感谢一下子墨兄,感谢子墨兄平日里处处针对和咄咄逼人,如今本宫在弘文馆人缘也好了许多,往后并不需要子墨兄再继续照顾了,希望子墨兄以后就当看不见我,可好?”   处处针对?咄咄逼人?太子一头雾水,沈煜的性子爽朗,说话素来很直白他知道,但是欺负女孩子是万万不可能的,外人皆以为沈煜是近年来才从外归来做的太子伴读,但只有苍弈自己知道,沈煜从小就在他的身边,只是身份从暗转明,这世上倘若有一个人是他能够完全信服的,那边是沈煜无误,这样的信任自然相对有绝对的了解,这让他对苍沐瑶的话产生了质疑。   不相信的模样太过真实,这全世界最疼爱她的太子哥哥居然质疑自己?!苍沐瑶难以置信,“皇兄竟是不信我?而相信一个区区外人?!”嘿呀,她好气啊!   苍弈被这般质问,心头不快渐起,沐瑶这话说的就把他给夹在了中间,怎么说都是他不对了,可再怎么样,那还是他皇妹,太子勉强用微笑掩过,“子墨心直口快,说话不好听,是不是这样得罪了你?但子墨绝无二心,沐瑶你不能这么说话。”   苍沐瑶被他一句话重压,心里便在默念。冷静冷静,想想她的人设,端庄大气,温柔贤淑……她努力的催眠自己,好一会儿睁开眼,却一眼看到了沈煜似笑非笑的眼神,如同第一次见面,他怼自己之前。   一口邪气顺着丹田往上,让她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将这一个月的努力几乎都白费了,她知道这种举动自己不该做,她还要当个乖巧的妹妹,但……再乖下去太子要把她嫁给沈煜啊!   “皇兄,您今日盛情相邀皇妹十分感激,现在饭吃完了,皇妹就回去了,恕皇妹失礼!”苍沐瑶怕自己在坐下去要表演手撕沈煜,还是给太子一个面子,趁他什么都没说的时候赶紧的回去吧。   于是沈煜坐在桌边一句话也没说,甚至连个表情都没有多余,苍沐瑶便起身离开了,苍弈纵使再好脾气,这样也是挂不住了,面色一冷,“子墨,皇妹骄纵,我竟不知道她现在这般……这般固执了,回头我再让她来给你道歉。”   沈煜挑眉,他并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感觉,事实上苍沐瑶的话一句都没说错,“太子殿下,我是臣子,公主是殿下,没有公主向微臣道歉的道理,殿下,微臣若是知晓今日长公主在此,定然不会赴宴,今日是您唐突了。”   苍弈愕然,他是想过自己这么做会不会很突兀,但是长安城如今传言越来越多,他从前还觉得柳升桓兴许可以托付,但瞧瞧他在南山寺的所作所为,哪里是良人所为?露骨的求爱不是证明他的深情,而是不给皇妹退路,说白了,那叫逼迫,这样不管不顾皇妹感受的男子,他如何放心。柳升桓步步紧逼,父皇又忌惮柳家,万一迫于无奈当真指婚,这事儿可关系到沐瑶的一生,是以他才急匆匆的让两人见面。   对,人选是他早就看好的,早在沈煜束发取字那年,他便寻思着要将自己的妹妹托付给他最相信的人,沈煜是个真君子,无论感情如何,定然能够护她一生。   一顿饭不欢而散,苍沐瑶回去还没消了气,小玉又来通报,皇后娘娘来了。   呼,苍沐瑶深呼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摆,出去接驾,天色已经暗下来,皇后这时候来,想来是等着她许久了,看她长乐殿一亮灯人就过来了,这么着急,也不知道是什么要事。   周皇后是个无论什么时候都十足优雅的人,苍沐瑶不得不服气她明明很着急,走来却还是如此聘婷的模样,“沐瑶见过母后。”   周皇后点点头,含笑细细打量了她一下,“去南山寺几天似乎面色不错,可惜母后没有这样的机缘再出宫游玩。”   苍沐瑶应和着,“母后说笑了,父皇每年皆有秋猎,那定然比南山寺好玩的多,您每年都去,竟还羡慕我去个南山寺,母后这是笑话儿臣吗?”   周皇后闻言掩嘴轻笑,“瞧瞧,这小嘴儿利的,半点不吃亏,快来让母后瞧瞧,我在宫里啊就惦记你出去会不会出些什么事儿,弘文馆都是一切没头没脑的公子哥,你也不肯多带几个丫鬟出去,当真是让母后担心。”   苍沐瑶心下一暖,这样的感觉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过了,鼻尖酸涩,上辈子自从出了宫嫁入柳府,便再也没有人担心过自己的安危,步步如履薄冰,就是回府自己的良人也不冷不热。   “让母后担忧了,儿臣一切安好。”含笑的两双眸子相交,眸光闪烁。   周皇后点了点头,“既如此,母后今夜终于可以有个好眠了,旁的无事,我就不进去了,好生歇息吧。”   她走了两步,忽而又转身道,“对了,宫门口那个丫鬟,我让她跪去长乐殿的偏殿了,宫门口往来人数众多,丫鬟怎么样是小,但损到你的名声便不好了。”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说的大约是周皇后,苍沐瑶方才在太子那里一肚子的气消的无影无踪,她目光追随着周皇后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还是能冷静的,“去把大玉叫回来罢,我累了,今日便歇下罢。” 第14章   弘文馆这日的气氛很微妙,苍沐瑶进去的时候就瞧见几人偷偷看向自己,视线一扫过去又赶紧移开,这若是在她刚来的时候,也不稀奇,她毕竟是弘文馆唯一一个女子,但是月余过去了,他们早就习惯这件事了,如今忽然又这样跟看什么稀奇物件儿一样看自己算什么?   苍沐瑶想了想,一把抓过蒋戚光,蒋公子风流倜傥的袍子一抓全皱了起来,“诶哟,谁呀,别拽我衣服,别别,我这新买的呢……”   “本宫,给我过来。”苍沐瑶力气小,他挣扎几下便挣脱了,不过这距离也够了,她轻声说了一句,蒋戚光立马便不敢动了。   “是公主殿下呀,什么事儿,您好好说呗,何必伤了您的玉手。”蒋戚光的表情徒然一转,恼怒全都被讨好替代了。   苍沐瑶对他勾了勾手指,一双桃花眼微眯,眼波流转间全是灵动,“别装傻,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蒋戚光傻笑,“您说什么呢?哪有什么事儿啊,要是有新鲜有趣的事情,我早就过来告诉您了不是?”   “再装傻呢,我就跟太子说你欺负我。”苍沐瑶不打理他的话,兀自玩着自己的手指。   太子这等唯妹是从的人!蒋戚光当即换了神色,委屈巴巴,“别吧,公主您这……”   “我怎么了?事关于我,我却不能知道是什么道理?说!”苍沐瑶不吃他这油嘴滑舌的一套,如果人人都需要她去顾忌,去可怜,她还做什么公主,当救苦救难观世大士好了。   蒋戚光如今也算知道了,这位看似贤良淑德的公主,私底下哪有这般温柔可人,现实和梦想简直大相径庭,要知道早先在家中,长辈们教导他那些个妹妹,皆是指着宫里的这位,只求她们有长公主一般的乖觉懂事即可,他亦是道,希望以后有个如同长公主一般的媳妇儿,三生有幸。如今他是再不敢说这话了,长公主这性子啊,一言难尽,反正和温柔相去甚远。   “那我说了啊,您不能怪罪于我啊。”蒋戚光没有多挣扎,他其实没什么不能说的,蒋家到底也是勋贵,不是说几句话就能丢了性命的小门小户,就是这话说出来得罪人,谁没事儿愿意做这个出头鸟呢。   苍沐瑶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于是蒋戚光便将这两天宫里宫外的传言一股脑儿的倒了出来,传言有二,宫外是柳升桓自南山寺归来,似乎是知道了婚事无望,茶饭不思,又写了许多断肠诗句,在两日后病倒,向圣人告假。整个长安都在讨论这件事儿,道皇家不该,有情人终成眷属乃成人之美,公主与柳大人二人皆无婚讯在身,何必这样拆散,忿忿不平的声音只要上街便能听到一二,柳尚书令今晨便在朝会上让圣人给他孙儿一条活路,请圣人成全。   其二则是宫内的传言,说长公主御下太过严苛,平日里便经常打骂宫女,在长乐殿还命下头的人穿自己的旧衣,要是穿坏一丁点便要重罚,两日前在宫门口跪着的丫鬟便是长公主身边的贴身婢女,被罚只是说错了两句话,炎炎烈日只把人晒的晕过去才准她回殿,还不许她多说半个字,这是要把人往死里逼。   蒋戚光将两个传言都说的惟妙惟肖,一刹那苍沐瑶都恍惚自己是身在市井,听得也不是自己的传言,说的有鼻子有眼,柳升桓用情至深,被赋予深情的女子却不是什么良人,圣人的阻挠这么一来便像是在掩盖什么,到时候只要柳升桓退一小步,就仿佛是一种施舍,刁蛮任性的公主他愿意娶,愿意真心对待,圣人还能要求什么?   好一个助此消彼的法子,要不是那日周皇后将大玉送回来,恐怕这传言还要过分,大约会生生弄死了大玉,好让她背负一条人命,苍沐瑶捏紧了拳头,面色冷峻。   蒋戚光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心里有点委屈,说是公主让说的,说完还要黑脸吓他,他算个什么事儿嘛。他还是走远一点比较安全,当即道,“公主,我能说的都说了,多的就不知道了,我就先回自己位置了?”   苍沐瑶本也无意为难他,略一点头将人放走了,待蒋戚光坐定,她才回了自己的位置坐下,紧皱的双眉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沈煜今日没有来,自从那日东宫一顿饭后,他便和太子一道失踪了两天,这一排的位置只剩下了她一个,宽敞得很,讲师今日恰讲道《论语》子路第十三,子贡问曰:“乡人皆好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乡人皆恶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不如乡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恶之。”   苍沐瑶的眼眸一转,忽然愁容尽散,柳升桓这一计想的是挺妙的,她若还是上辈子那个束手束脚的公主,倒当真被他摆住了这一道,可惜她不是了,孔圣人都曰了,全说好的未必好,全说坏的未必坏,但倘若一个最有权威的人认定她是好人,她温柔贤淑,那么……   第二日素来遗世独立的长乐殿忽然派出了半个宫的宫女提前去各宫送中元节的用品,这些宫女每个人身上穿的皆是绫罗绸缎,衣带飘飘乍一眼看过去哪里像宫女,聘婷之姿更像宫里的主子,走近一些还能发现,她们身上多了一个腰牌,刻着长乐二字,大业有腰牌手信的习俗,如果一个奴仆带着主人的腰牌,便等于主人托付,必要的时候举起腰牌便能当做长公主亲临。   这一道道风景线穿梭在大明宫内,引来了议论纷纷。   紫宸殿内,泰公公一巴掌拍向六禄的后脑勺,“看什么呢?脖子都伸到殿门外头去了!”   六禄吃痛,捂着脑袋,“诶哟,泰公公我这不是在看外面这些个宫女吗?你瞧,那边那几个,长得真俊。”   泰由顺着他的手指头往那边看去,果然看见一抹靓丽之色,他眉头皱起来,“这是哪个宫的?这衣服是她们能穿得的?宫女自有宫女的衣服,这不是乱了规矩吗?”   六禄嘿嘿一笑,“泰公公这咱可管不了,那都是长乐殿的宫女,身上挂着长公主殿下的腰牌呢,谁敢多说一句,这不是对长公主不敬吗?”   泰由诧异,“你说哪个殿?”   “长乐殿,真真的,我知道的时候也不信,后来瞧见腰牌才信的。”六禄举手发誓。   泰由依旧是狐疑的模样,长公主重规矩谁都知道,怎么会允许……不对,泰由回忆了一下,之前他奉命去长乐殿宣旨的时候似乎还错跪大玉一次,那时候大玉便穿着华丽,他还想着要给圣人说一下,结果一忙便忘记了,是了,那时候长乐殿的宫女在长乐殿里面就已经是这样的打扮了,只是没有出长乐宫,大家都不知道,自然也无从去怪罪什么,可现在这么光明正大的穿出来这就有些不妥了。   他正想着呢,里头业元帝便唤他了,泰由猫着腰进去,一瞧见业元帝搁下笔,赶紧递上了茶,温度恰好的新茶入口,业元帝指了指门外,“你跟六禄在聊什么呢?”   泰由不敢欺瞒,将外头宫女的事儿如实的说了,业元帝和他的反应如出一致,“这是沐瑶做的事儿?”   于是泰由便将之前的事儿,混着自己错跪的怂样也一并当个笑话给说了,业元帝哈哈大笑,“沐瑶自打病好了以后这性子倒是越发的随性了,无妨无妨,并不是什么大事儿,她开心就这样罢。”   泰由点点头,随上两句吉祥话,心思却在思索这事儿看着怎么就不对劲,长公主若是要这些人出来招摇,早就可以放出来了,为何在这个档口出来,反而坐实了宫里那些个流言,可要说是有人陷害长公主,她又给了每个宫女腰牌,这哪里是旁人调的动的?泰由想不通,只能先帮长公主在圣人这里掌个眼,无论到时候怎么发展,总归卖个人情给长公主。   泰由见圣人又提笔,正想退下,业元帝又开口了,“对了,柳家如何了?”   想到长公主便想到柳家,圣人这些日子被逼得紧,也是无奈,泰由答道,“柳大人还在家中养病,柳尚书令晌午也告假了,说是照顾孙儿,柳少卿倒是在鸿胪寺,只是面色也极差。”   “哼,还演上了。”业元帝提起这个就生气,他脾气好又不是傻子,柳家三个官一起威胁他,胆大包天!偏生他没法儿说什么。   圣人一生气,泰由的腿便自动跪下了,低垂着脑袋,“圣人,有一事亦是关于柳大人的……”   “你说。”圣人毫不犹豫的,让他说话。   泰由轻叹一声,“前些日子民间便有谣言道柳大人专情,这些日子不知怎么又传出长公主刁蛮任性,根本配不上柳大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柄,奴才自然知道长公主的秉性,只是如今长安城传的沸沸扬扬,恐怕已是有许多人信了的。”   哐,那杯热茶砸在了泰由的脚边,碎裂的茶杯一片狼藉,业元帝站起身,满脸的怒容,“胡扯!沐瑶这般善解人意、温和有度的性子,竟说她配不上柳升桓?!”   泰由不敢接话了,他多说两句便已经是多嘴,再说,恐怕要被圣人拖出去斩了。   巨大的声响引来外头人的瞩目,其中便有苍沐瑶,旁的宫东西都可以让宫女送,紫宸殿这样重要的地方,必然是她亲自走这一遭的。   小脑袋小心翼翼的歪进来,银铃般的嗓音响起,“这是谁惹着我的父皇了?”   作者有话要说:  子路篇第十三∶   子贡问曰:“乡人皆好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乡人皆恶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不如乡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恶之.”   【译文】   子贡问孔子说:“全乡人都喜欢、赞扬他,这个人怎么样?”孔子说:“这还不能肯定.”子贡又问孔子说:“全乡人都厌恶、憎恨他,这个人怎么样?”孔子说:“这也是不能肯定的.最好的人是全乡的好人都喜欢他,全乡的坏人都厌恶他.” 第15章   苍沐瑶提起裙摆跨入紫宸殿,桃花眼笑的眯起,“泰公公快把这一地残骸收拾了,没得一会儿伤着人,父皇您也快坐下,儿臣来给您揉揉,您呀,朝务繁忙,还要为这为那生气,儿臣瞧着都心疼。”   纤细的人影带入一阵馨香,吹散了墨水的味道,沁人心脾,业元帝方才的话不好在当事人面前继续,勉强放柔了脸,听话的坐下,任由苍沐瑶摆弄,“沐瑶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朕?”   苍沐瑶的指尖顺着业元帝的肩膀,寻找穴位一下下的捏下去,方一按下去,就听业元帝抽气,“嘶。”   她赶紧问道,“父皇可是这里按着疼?”   业元帝被她这么一下按得汗毛都竖起来了,之前说的自然被她带了过去,“嗯,酸疼。”   “大玉有时候给我捏肩也会这样,她说这是因为此处的血脉不通,儿臣是因为抚琴才这般淤堵,父皇大约是因为每日俯首看折子吧,您快歇一歇,这里还知道疼,那便是揉着有效,倘若揉着已然没了知觉,这手就要废了呢。”苍沐瑶自己带来的东西搁在桌上,一句都没提,话音落下却是给业元帝专心按摩起来。   业元帝被她说的将信将疑,“当真?”   回应他的是自己的吸气声,接连好几下,让业元帝再没法儿出声,就是表情十足的狰狞。   下方泰由收拾了茶盏一抬头看见业元帝的表情,吓得差点没把东西再给摔了,“诶哟,长公主,你可轻点呀。”   苍沐瑶两只手都在动作,没手有空,努努嘴,“泰公公收拾好了便出去吧,我这点力气还奈何不了父皇什么。”   泰公公被这句怼的无话可说,只得退下。   一炷香不到的时间,业元帝逐渐适应了苍沐瑶这手法,他松动一下肩膀,惊奇的发现,自己果然松快许多,就连头疼欲裂的感觉都好了许多,他今日终于露出了个由衷的笑容,抓住苍沐瑶的手,将女儿拉到自己面前,“这都是哪儿学来的?还真有一手。”   苍沐瑶一溜烟儿将手从业元帝手心里钻出来,“儿臣方才不是说了?是大玉那里学来的,父皇觉得有用,我便让大玉教给泰公公,怎么样?”   业元帝看着这样的苍沐瑶是满意的不能再满意,转而又响起泰由说的那些谣言,当真是胡闹,他的沐瑶这么乖巧,什么嚣张跋扈皆是胡言乱语!   “好,一会儿让泰由去学。”   苍沐瑶双手背过去,颇为小大人的模样,“如此甚好。”   忽然装腔作势的乖觉模样又博得业元帝一笑,如此时候她才打开了自己带来的用礼,双手递上,“父皇一笑呢,儿臣今日便来的值了,这是儿臣中元节的用礼,儿臣以为祭拜先祖应当有些真情实意,这便是儿臣递给苍氏先祖的成绩了。”   “哦?”业元帝收下锦盒,当下便拆了起来。   锦盒里两个卷轴,他狐疑的看了眼苍沐瑶,站起身打开。   素白掺着金丝的纸张在阳光下有些微闪,上头行楷端正的写着一副对联: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苍沐瑶行了个规规矩矩的大礼,“这是儿臣在弘文馆上课月余多所习得的,还请父皇赏鉴!”   业元帝垂眸,神色微不可见的变了几变,“嗯,你的书法进步显著,笔锋转折流畅,收笔干净利落,顿笔苍劲有力,写得好!”   “得父皇这般评价,便是儿臣在弘文馆没有白学,一会儿儿臣便去答谢了讲师的倾囊相授,用礼送到,便不打扰父皇看折子了,儿臣告退。”苍沐瑶得了表扬,笑意荡漾,压都压不下来,向外走的步子蹦蹦跳跳的,好似真的要去告诉什么人好消息。   紫宸殿安静下来,业元帝姿势未变,视线始终停留在这幅对联上,苍沐瑶按摩缓解了头疼,让他此刻的脑袋无比的清醒,八个字字面意思他看得懂,但这个女儿的意思,他倒是有些不明白了。   隔日,宫里的流言越传越凶,大胆到苍沐瑶自己去弘文馆的路上都能听到角落里丫鬟在嚼舌根。   “你听说了吗?昨日长乐殿的宫女啊,个个嚣张跋扈的去各宫耀武扬威,穿的花枝招展的,还说是公主的意思。”   “何止,我还瞧见了,那缎子,那绣工咱们宫里的娘娘都穿不上,你不知道那人送完礼回去,娘娘把一桌子首饰都砸了。”   “这长公主原来不是说是个规矩人,怎么长乐宫这回这样目中无人?”   “不知,但听说自从长公主去了弘文馆,长乐宫里面……”   几人越走越远,终于苍沐瑶再听不到,她从树丛后头显出身形来,嘴角微扬,心情好得很。   小玉跟在她身后,听了半天早就按奈不住,“公主殿下,她们这样说长乐宫以后岂不是名声都毁了?”   苍沐瑶现在心情好,转身便点了一下小玉的鼻子,“不,你且瞧着,不止不会毁,往后咱们的长乐殿才会是真正立足。”   小玉捂着鼻子,还是不懂,“公主您本来就是圣人最宠爱的女儿,还是镇国长公主,长乐殿的地位难道还不高?”   “这算什么地位?”苍沐瑶嗤笑一声,长乐殿现在只是一个花瓶,一个竖着规矩旗子的花瓶,插花浇水皆要旁人来做,但她要的是长乐殿本身便是一种震慑,就仿佛从一个穿着华丽的木偶变成拥有灵魂的真人,她想做的,是镇国摄政长公主!   “要有权利,能摄政才叫地位。”低沉的男生忽然出现在身后,苍沐瑶诧异,猛然转身,是谁!竟将她的想法看透?!   “然而一个女子摄政谈何容易,上有圣人,下有太子,而你手上只有一个长乐殿的宫女,长公主真是好志气啊。”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似笑非笑那张讨人厌的脸,不是沈煜是谁?   苍沐瑶冷了脸,微挑的桃花眼里一片冰凉,“沈公子慎言。”   “长公主敢做还怕人说?不知道是柳升桓看上了你这身志气呢?还是他让你有了这样的志气?”   不同于二人在课堂上的小吵小闹,此刻二人对视的眼眸里皆是试探,苍沐瑶心惊,说好的武夫,为什么沈煜会有这么深的城府,这样敏锐的洞察力,竟然在她不知不觉间,将自己的意图摸了个七七八八,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忘记了防范沈煜?是因为他是太子的伴读?还是这人平日里不着调的模样,让她忘记了防备?   “公主不说也罢,您身为镇国长公主有点权力无可厚非,您继续,我祝您一帆风顺。”对视片刻,沈煜移开视线,“时辰不早了,公主再不走呢,讲师该到了。”   说罢,他也不等苍沐瑶,径自越过她往弘文馆去,小玉根本没敢抬头,这对话她都不敢听,哆哆嗦嗦的吓白了脸,心里嘀咕着,她家公主每日到底是在跟什么样的人一起上课呀,为什么这般的吓人?公主可真厉害,要是她定然早就吓跑了。   难能可贵,苍沐瑶和沈煜都在,一上午却没有吵起来,蒋戚光晃过来那是一脸的惊奇,“子墨兄今日不换衣裳去了?”   沈煜总是被茶水泼一身换衣裳的事儿,整个弘文馆都知晓,他也不在意,“今日大约是长公主的茶水金贵,不愿意泼……”   他话音未落,熟悉的茶水,熟悉的角度,苍沐瑶举着杯子就这么定定的看着他,“是本公主今日找不到泼茶的理由,既然你说这茶金贵,那就赏了你吧。”   蒋戚光捂着嘴,悄悄往后退,他怎么总是撞枪口呢?夭寿。   沈煜倒是笑脸都没变,抖了抖衣服,“那便劳烦公主殿下帮我同讲师告个假了。”说罢,衣带翩翩走了。   同时,大玉去紫宸殿教泰公公和六公公按摩的手法,说了一句她们穿公主旧衣的缘故,还有宫门口自己坐马车险些摔出去,被公主救起,却害的公主扭伤了手,自己强行跪在宫门口的事儿。   当夜,圣人招秋水阁的何昭容侍寝,夜半未过,便听得秋水阁一阵喧闹,热热闹闹接驾的何昭容在这夜色里被拖下去掌嘴八十,整个脸都花了,降为六品宝林,其身边两个大宫女皆掌嘴而亡。   长乐宫,苍沐瑶挑灯夜读,大玉伺候笔墨,一派宁静。   隔日,苍沐瑶出长乐殿走了一圈,颇为猖獗的流言在今日全部销声匿迹,她指了指外院九歌去随便找个宫女试探一下。   “诶哟,姐姐这可不能再问了,昨夜秋水阁出事儿了,何昭容便是提了这个,一降三品,往后怕是再也见不得圣颜了,长公主本就是镇国大长公主,可入弘文馆,可协理六宫,有什么事情做不得的?就是她要整个大明宫全都换常服,也只得听从啊。”   苍沐瑶在树丛后头对九歌点点头,回了长乐殿,孔圣人其言,乡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恶之。真是太对了,业元帝大善,只要大业还在,他便是那个不倒的善,而恶……总有人来做的。   接下来就看柳家如何继续出招了,她不曾德行不良,就仅是柳升桓深情,那可逼迫不了任何人。 第16章   长安城柳府,柳不言与孙子柳升桓对坐在棋盘两侧,玉质的棋子落在同样玉质的棋盘上,响声清脆,满盘的黑子密密麻麻,将白字紧绕,柳不言手心抓着的棋子,一把放回棋盘,“惟壬,你心不在焉便不下了罢。”   柳升桓抬起头,双眉之间有着深深的刻印,“孙儿扫了祖父的雅兴。”   “无妨,我今日来,也不是为了同你下棋的。”柳不言一把年纪,精神气却不错,说话掷地有声,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道道壕沟,唯有眼眸透亮有光,让人不会错认,这便是大业权倾朝野的尚书令。   柳升桓有些痛苦的移开视线,“不知祖父所为何事?”   柳不言闻言面色便沉下来,这是还要坚持?语调加重不少,“何事?你不知道我为什么什么事吗?”   “孙儿不知。”柳升桓能感受到祖父的怒气,他站起身来俯首退让,但嘴里依旧说着不知。   柳升桓的回答显然让柳不言很不满意,他枯槁的手将桌上的棋盘一翻,棋子散落一地,噼里啪啦的仿佛全都掉在了柳升桓的心上。   “那个长公主到底是给你吃了什么药?今日你爹与我说,你不肯放手,我还不信,现在看来承中所言不假,你当初和我是怎么说的?长公主不过是个女子,有用却不值得用整个柳家来给你作陪!柳家偏房的青年才俊个个都可以去求这个指婚,你现在这般闹,圣人真急了,是准备官位不要了,还是我和你父亲一道告辞还乡?!”   柳升桓闭着眼,听祖父教训,他知道自己不该,然而自从南山寺回来,他一闭上眼便是苍沐瑶那狡黠的笑脸,一颦一笑来回的在梦中出现,还有那日她一身素雅的罗裙勾勒出玲珑的轮廓,惊鸿一瞬间让早已经人事的他硬是在早上湿了裤头,之后无论他在夜里叫上哪个婢女服侍,皆不得尽兴,那近在眼前,令他垂涎的身姿宛若高悬在犬首的骨头,欲罢不能,只差一点点,一点点圣人会同意指婚,他就能娶苍沐瑶,到时候这女人便是自己一个人的。就只有一点点而已,不是吗?   柳不言说了一通,柳升桓却一语不发,瞧他呆愣的模样,还是自己引以为傲的孙子吗?他放柔了声音劝道,“你的身份太过敏感,圣人有所顾忌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倘若圣人有半分松动,前日我告假,圣旨就该追着来了,可你看,来了吗?圣人不允,斩钉截铁的不允,你倒不如大方些,到时候让柳家庶出的子弟娶了公主,柳家哪一个不听你的差遣,到时候也是同样的,何必非要磕的鱼死网破?”   “惟壬,柳家已经到了头,我这尚书令是为半相,可圣人迟迟不提,你可知是为何?”   柳升桓涣散的眼眸抬起来,不解,“孙儿不知。”   “我老了,这朝中到处皆是我盘根错节的根须,圣人不敢用,功高震主,他只能把我压在半相的位置上,继续用在太子府便常随的司马老头。”柳不言总算引得孙儿的注意,却不记着说完,缓慢的语调颇有些沧桑的味道。   柳升桓皱眉听着,不懂这和长公主有什么关系。   柳不言喝了口茶水,继而到,“所以从龙之功有多重要,我是先帝留下的老臣,而他是新帝忠实得拥护者,是以柳家如今若是不快些选上我们的船,待改朝换代,再权势滔天,还总是低人一等。你愿意这样?”柳不言缓慢的话,给予了人思考的时间,柳升桓很快就懂了祖父的意思。   他便是要自己记起最初的目的,当初他们是为何想要让长公主嫁进柳家?如今他在坚持却仿佛在本末倒置,不值得。   柳不言搁下茶盏,便站起了身,“我言尽于此,惟壬,你一直是我柳家最出色的接班人,我也罢,你父亲也罢都将你当做柳家的希望,你莫要在此时为了儿女私情自毁前程,你好自为之吧。”   柳升桓俯身恭送祖父离开,这才直起身看向散落一地的棋子,俊逸的脸庞在夏日的阳光下明灭不定,蓦然他松开了手掌走进里屋。   “桃俏,你去问问宫里那位如何了?”   名为桃俏的婢女应声,急匆匆走出柳府,隐没在了街角。   大明宫,长乐殿有贵客,前几日苍沐瑶大肆送了用礼出去,这不后宫里莺莺燕燕结伴前来还礼,才送走良妃,贤妃,又迎来周皇后与淑妃,本来就美女如云的长乐殿更显富丽堂皇。   稀奇的是,迎来送往这一天,长乐殿里的婢女皆穿着绫罗绸缎,只是腰间的令牌变成了各宫的,看着便令人赏心悦目。   苍沐瑶今日这么多的客人,弘文馆是不要想了,只得穿着盛装一个个的寒暄,长公主的地位尊崇,又有何宝林的事情在,有点脑子的都看得明白,讨好长公主总是没错的,今儿不来,谁要是挨着后头了,到时候一个个去冷宫陪何宝林吧。   皇后大约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个场景,等她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与淑妃二人给她带了个好东西来,“今日是累着了吧,这血燕刚刚炖好,是你淑妃娘娘一天的成果,暖暖嗓子。”   皇后作为她的嫡母,与旁人自是不一样的,苍沐瑶放松的软倒在榻上,“真累,母后您每日要那么多嫔妃请安,是怎么挨过来的?太累了。”   她愁苦的模样逗笑了两位娘娘,淑妃掩着嘴道,“皇后娘娘可不需要同她们多废话,请安便是请娘娘安好,怎么能让娘娘费心呢?”   苍沐瑶噘着嘴,一脸艳羡,“还是母后厉害。”   淑妃已经许久都没见过苍沐瑶了,不由叹道,“我听娘娘说公主殿下如今活泼多了,原还不信,现在瞧着何止是活泼了,还更惹人疼了!”   苍沐瑶爬起来这才给淑妃见了礼,“淑妃娘娘说了半天便是说我不行礼嘛,这就给您见礼,您这跟着母后来,让您看笑话了。”   淑妃哪里是这个意思,礼到一半便被她扶了起来,“长公主说笑呢,臣妾哪有。”   几人又说笑几句,淑妃忽然指着窗口的美人竹问了句,“这美人竹……臣妾记得唯有蜀地有,你这居然养活了?”   苍沐瑶对着竹子没什么印象,视线往大玉一飘,大玉便接道,“是,当初这竹子进贡来,奴婢特意去问的养法儿,就这一小盆,可讲究着呢。”   皇后似乎也是第一次注意到,走过去摸了摸,“我怎么一直没发现这竹子,最近才来的?”   大玉正想说话,淑妃先开了口,“皇后娘娘您贵人多忘事,这是柳少卿去岁探亲带回来的啊。”   “哦?”周皇后想了想,还是没印象,“有这事?”   淑妃点头,“有!臣妾宫里也得过一株,奈何没养活,可否请教长公主这养殖的法子?”   要说苍沐瑶方才还在放松谈心,柳少卿这名词一出来,她便立刻警觉起来,长乐宫的摆设不久前她才刚整理过一遍,柳思所带来的物件被一样不差的丢了出去,倒是忘了这个御赐的美人竹,说是御赐来源确实还是柳家,被淑妃那么一提她才想起来上辈子她美人竹也养的很好,只是不是大玉养的,而是她。   深宫里的公主没有那么多机会出去,身边常带着些柳升桓的东西容易遭人诟病,于是除了柳思偷偷带来的一些信物,她最宠爱的便是这竹美人竹,养护的法子不过是片刻便在脑海里显现出来,她记得一清二楚,因为这是柳升桓亲自教给她的,还道日后看见竹,便想到他,若是美人竹枯萎了,他便会心痛。   现在回想起来苍沐瑶一阵恶寒,“淑妃娘娘想知道让大玉教给您便是,又不是什么稀奇的法子,不过是要细心一些罢了。”   淑妃谢过苍沐瑶,感叹道,“我常听宫女们说蜀地出俊男靓女长得精巧,却有些耿直,就好像这美人竹,中通贯直,认定了的念头便不容易更改,是以史上诸多痴男怨女多出于蜀地。”   周皇后闻言,面色有些犹豫,手抬了抬,视线转而看向了苍沐瑶,恰巧和苍沐瑶一眼对上,苍沐瑶心知周皇后想说什么,心底下又是一暖,只是她摇摇头,意思让淑妃接着说罢。   淑妃没看见二人的眼神,继续道,“大秦朝著名淮阳王便是如此,一生痴恋肖皇太妃,明知是不羁的恋情,却不惜葬送自己的江山,要美人不要江山,实在是令人感叹,长公主,臣妾听闻柳尚书令一家也出身蜀地,父子二人皆只有一妻一妾,在长安城里当真算是十分专心的人家了,而柳公子近来似乎是为情所困,告病在家,臣妾知道不该,可心底下隐隐竟有些艳羡这位被柳公子钦慕的女子,如此良人若是臣妾家有小妹,定然不肯放过。”   苍沐瑶垂眸眼皮子俏皮的掀了掀,忽而凑近了淑妃勾起嘴角,微翘的桃花眼明明笑意晕染,却让淑妃从脚底开始泛起了凉意。   银铃般的声音带着微凉的夜风,翩然而至,“只可惜柳公子乃长安第一才子,就是没有钟情的人,那说媒的人都踏破门栏,别说那正室妻位,便是去做个妾,皆有诸多女子愿意,淑妃娘娘已经嫁入宫门,想再出宫嫁人除非父皇将您赏出去,诶呀,但嫁过人的皇妃,柳家如何肯收,娘娘若是当真羡慕,本宫可以去为你说个情?”   作者有话要说:  苍沐瑶:淑妃娘娘不要羡慕,本宫成全你便是,柳家祖孙三人,你喜欢谁?你说! 第17章   墨绿色的宫裙很美,穿着它的主人亦是倾国倾城的美人,然而此刻艳冠群芳的淑妃却匍匐在地,脑门上插着的那些金枝玉钗全都因为她的颤抖而轻轻在摇晃,“公主殿下,臣妾不是这个意思,皇后娘娘,您也听见的,臣妾这是在为家中没有个拿的出手的妹妹而惋惜,断不是公主说的这样。皇后娘娘,公主殿下明鉴,臣妾心里只有圣人,绝不敢生出旁的心思!”   沉默,淑妃唤着的皇后和长公主皆没有说话,落针可闻的长乐殿仿佛被隔绝成了两个世界,而她所在的这个,便是死地,她不敢有任何迟疑,一下一下对着地板磕头,嫩白的额头转瞬便磕出了血痕。   咚咚咚的声音伴着淑妃的求饶,苍沐瑶微挑起眉毛,像是刚刚看到,惊呼,“淑妃娘娘这是做什么,本宫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咱们闲聊的事儿,你何须这样,可真是折杀我了,大玉!去拿了伤药来,淑妃娘娘太不小心了,这脸上万一留下疤痕,父皇找我,我找谁去呀?”   淑妃被她弯腰拦住,心底下终于松了口气,嘴角苦笑,什么闲聊,她若是真的当闲聊,现在已经尸骨无存了,说着折煞,却是硬生生的收下她的大礼,这个长公主不过短短几月未见,为何变得如此厉害?!她不由的轻飘了一眼垂眸在一旁的皇后娘娘,难不成这是娘娘事先……   淑妃咬住下唇,看来她是入了套了,还好自己反应够快。   大玉拿着药,将淑妃扶了下去,周皇后这才叹了口气,“淑妃言语无状,一会儿传我懿旨,淑妃病了在自己宫里休息一个月罢。”   苍沐瑶看周皇后一脸疲惫的样子,心道,后宫那么多女人全都不省心,淑妃这一出试探她不算,其实也在试探周皇后的意思,一石二鸟,只需要找一个植物做引,何等的便宜,只可惜如今的苍沐瑶早不是之前那个面对旁人出言不逊,便只会皱皱眉头忍下去的贤淑女子。   指尖轻挑勾起耳旁一缕散落的发丝,将它拢回身后,苍沐瑶无意间便看到了周皇后偷偷捏紧的拳头,不由动容,她能看懂的事情,周皇后自然也能看明白,淑妃是她带来的,她难辞其咎,明明一直一语未发,现在倒是紧张起自己的情绪来了,她向周皇后靠近,出其不意的在她身旁坐下,顽皮的小手便缠上了周皇后的手臂,“母后无需挂心,沐瑶不是个孩子了,淑妃娘娘来这里言语不当,儿臣方才那么一下,她定然知道教训的!”   周皇后摇摇头,皱着眉头看向她,“沐瑶,你这般不好,倘若传出去你这话也是冒犯天颜的,宫中那些不长眼的传言才消散没几日,别又起风波,你父皇的后妃,原就是我这个皇后的该约束的,方才让你出头便已经是母妃的错了。”   “母后!儿臣不在乎,清者自清,儿臣的品行,您知道,父皇知道就可以了。这是我的长乐殿,在我的长乐宫言行不当,合该我管,您可千万别自责,儿臣已经长大了,这些小事信手拈来。”苍沐瑶将脑袋斜靠在周皇后的肩膀上,合上了两人之间所有的空隙,暖烛下,一派和谐。   气氛正好,周皇后又叹了口气,“你啊!罢了,你这些日子的成长母妃看在眼里,但是有一事,你同母妃交了心说,柳大人的事儿,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苍沐瑶不是很想提这个,但是作为周皇后这样关心的来问她,她又不好敷衍,目光遥遥放到了窗外,“母妃,儿臣从前不懂,以为父皇既给了儿臣这样的选择,便是什么人都可以欢喜的,早前同父皇置气,同您置气,就是想岔了,我是大业的长公主,在选择自己中意的人之前,我还要为了大业朝廷着想,这些日子在弘文馆学习,儿臣从讲师那里学到了不少道理,我生活在宫墙内,便有自己的职责,正如母后您作为皇后娘娘,要端庄大度,海纳百川,儿臣自然也是一样的,柳大人再好,可不是儿臣的良人,儿臣便只能放开手,祝他幸福。”   周皇后心疼的握住她的手,“傻孩子,我是国母,天下人的眼睛都看着呢,但你只是个公主,咱们为父为母最大的心愿便是儿女安好,你若是喜欢,圣人自会有主张,前些日子他便于我说了,也不是没有办法既不违背圣祖的教训,又让你们终成眷属,只是柳大人可能会受些委屈,但那都是权宜之计,你自可放心。”   苍沐瑶闻言险些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赶紧捂住小嘴,深吸一口气,再装不下去这深情款款的模样,她父皇说了什么?!她都把圣祖搬出来了,还要成全她,这该是怎么样的父爱哦!她受不起,“不,母后,万万不可,圣祖已经入梦来训,儿臣万不能因为一己私欲,将大业的气数置若罔闻!”   “傻孩子,圣人都说可以两全其美,你又何必再委屈了自己,这样罢,我先去探探你父皇的口风,你莫要觉得麻烦了我们,你可是大业最尊贵的长公主,这些都是你该拥有的。”周皇后边说边拍了拍她的手,起身往外去。   苍沐瑶心里着急啊,父皇母后的一片好心,奈何她是真的不想嫁人,谁能想到自己为了掩盖自己没心没肺的谎言,愣是砸了自己的脚。   “母后,您别去,别呀,儿臣已经下定了决心……”苍沐瑶提起裙摆便往外追,才走了两步路,远处又一明黄色的身影大步靠近。   “下定了什么决心呀?朕到皇后宫里走了个空,说是在你这,便也过来了。”业元帝心情不错,说话的声音都带着笑意。   皇后迎上去,见了礼便道,“臣妾正与沐瑶说柳大人的事儿呢,果然如圣人所料,公主殿下放不下,又顾全大局忍着不开口,方才那眼神看着臣妾真真的心疼,恨不得将世上最好的都捧去公主面前。”   业元帝面色不改,视线扫往苍沐瑶,“果真如此?沐瑶有心了,父皇很欣慰,但是父皇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处置不好,也妄为这天下之主,你放心吧,方才柳少卿便前来与朕告罪,朕一问,这柳升桓果然如传言一般是个情种,如今相思入骨,食不知味,把柳少卿急的三魂去了六魄,只要朕肯下旨赐婚,什么条件都会答应的,别说是让他入赘皇家,就是让刘不言辞官也未尝不可!”   苍沐瑶真是想死了,她搞不懂这个柳升桓到底是怎么回事,上辈子对自己明明没有这般的执着,娶回家不过是一个摆设,难道说在那么早的时候他便已经算好了自己将来会做的事情?可是也不对,要对付太子谁说只有她这一个突破口,柳家哪里缺她一个没有实权的公主?   “这可是大好事,这下沐瑶便不用这样郁郁寡欢了,既然如此不若早些下了旨,也好让柳家准备起来,柳升桓这身子也要养好了才能成婚,不然那成什么样子了?”周皇后惊喜的接到,瞧这模样比苍沐瑶要开心得多。   业元帝见周皇后对沐瑶的事情上心,心底下的满意便又多了几分,拉过她的手,又拉上了苍沐瑶,“唉,一转眼沐瑶也成大姑娘了,这些年皇后对你便如同亲娘一般,你成了婚也要记得孝顺她啊!”   苍沐瑶嘴唇抿起,非常的尴尬,这吞了苍蝇一样表情终于让乐见其成的业元帝和周皇后奇怪起来,“怎么了?沐瑶这莫不是乐傻了?”   苍沐瑶抬起眼睛,直直的对上了周皇后担忧的眼神,她忽而灵光一闪,当机立断的跪了下去,“父皇!儿臣不能答应!”她一开口泪水便顺着眼眶哗啦落了下来,那一张小脸上写满了惊讶和不甘,揉合在一起竟复杂的令人看不懂。   业元帝皱眉,“这是怎么了?为何?”   周皇后也好奇,伸手想拉她起来,可苍沐瑶将手倏地就抽了回去。   “父皇,儿臣知晓自己与柳大人并非良配,几日前已经答应了皇兄,愿意下嫁镇远侯府大公子沈煜,不日镇远侯府便会来求父皇的指婚,只是这些日子儿臣准备中元节的事宜,一时竟忘了告诉母后,请父皇饶恕儿臣自作主张!”   “沈煜?”周皇后直起身,似乎在想镇远侯府的大公子是何许人也,想了良久也没想起来,“这镇远侯武将世袭,是个不折不扣的武夫,据说府内的公子也皆是走武将的路子,下嫁倒是没什么,可武将终究粗鲁,你金枝玉叶的,太子怎会……”   周皇后疑惑的不无道理,大业重文轻武严重,饶是皇后也不可免俗,业元帝却是在听到沈煜的名字以后愣了愣,“是朕给了你自己择驸马的权利,自作主张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沈煜……容朕想一想。”   嗯?想想?苍沐瑶已经准备了一肚子夸奖沈煜的话,就怕父皇一脸鄙夷,问她你怎么看上个武夫,结果业元帝就轻飘飘的信了?周皇后显然也不敢置信,疑惑的唤了声,“圣人?”   业元帝若有所思的摆摆手,“沐瑶,朕先不下旨,你再好好想想,你不必想圣祖的训斥,也不必去担忧镇远侯府,朕只有你这么一个镇国长公主断不能受任何委屈,懂了吗?”   苍沐瑶一双眸子仍闪着泪光,却是摇摇头,“父皇,儿臣想明白了,我与柳大人无缘!”   “这……”业元帝看着女儿笔直的腰板,和坚定的眼神,让她再考虑一下的话头就这么刹住了车,“朕知晓了,今日已经不早了,都早些歇息吧。”   业元帝一语定音,周皇后欲言又止最终也没说什么,只道,“有什么不舒心的,随时来跟母后说,你好生歇息。”   苍沐瑶目送他们离开,身上便软了,跌坐在软塌上,这可真的累!她原本以为自己上次勤政殿便已经解了后顾之忧,谁知柳升桓今生这般执着,害她还要去找沈煜,也不知道明日如何说服沈煜配合她,但是想来那个锱铢必较的人,定然会狠狠的嘲笑她一番。   作者有话要说:  沈煜:??我锱铢必较??我问你收过洗衣钱吗? 第18章   用礼来来回回几遍,大业盛大的中元节终于就在明日,今日的弘文馆学生尤其的少,各大家族自有自己的祭奠仪式,据说明日连朝会都是罢免的。此刻无论是家族中的老人还是孩子皆在为明日而做准备,就连蒋戚光这个闲来无事的人今日都没有来上课,讲师加上学生笼统才四个人,苍沐瑶第一次主动瞄着门口等沈煜来,然而一直到晌午,讲师散课,那人都没有出现。   苍沐瑶心里着急,她怕圣人先去问了沈煜,沈煜那耿直的性子定然会一脸的纠结,如实告诉父皇,什么婚约?他们的关系根本就是恶劣,到时候她再说什么都不管用了,业元帝定然会直接下旨赐婚,无论是柳升桓入赘皇家,还是她下嫁柳家,这都是她绝对不能忍受的。   “大玉,去给东宫递个帖子,明日我想出宫去,让太子殿下着人安排一下。”苍沐瑶已经沉默了好一会儿了,大玉接过帖子本想说中元节这样重要的日子公主不该出宫,话出口的瞬间,她想起了自己在宫门口跪的那一场,赶紧咽下去,应诺一声,去东宫送帖子。   小玉的重点和大玉从来都不在一个水平线上,端着茶进来便只听到了出宫两个字,立马惊道,“公主明日要出宫玩?!可白日里还有祭奠,等祭奠结束还有家宴,您哪有时间出宫?”   苍沐瑶自然知道中元节身为长公主有多忙,她是苍家的嫡长女,是这大业除了皇后以外最尊贵的女人,明日便要在同青台为众生祈福致辞的,皇家仪式就没有简短的,何况这要出动整个大明宫的盛会,整整一天,她得顶着长公主的朝服在同青台上当一个端庄的摆设。   “这不是还有晚上吗?中元节没有宵禁,听闻护城河也会开放让百姓们放河灯,我想去看看,你难道不好奇吗?数以万计的河灯随波逐流是个什么模样?”苍沐瑶算盘打得挺精的,她这传信一是为了见到沈煜,二则是一个未完的心愿,她两世为人,可中元节鼎鼎大名的放河灯却始终没见过。   上辈子镇远侯府的沈三小姐就是在中元节河灯会上出的名,红袖添香,一抹面纱遮住了脸庞遮不住冲天的才气,与柳升桓各占一角,为长安名士们传颂许久,都道这便是长安城最为般配的才子佳人,那一年她才嫁入柳家的第二年,掏心掏肺为了掏得婆母的欢心,费尽心思希望夫君对自己刮目相看,灰头土脸的让圣人太子一次又一次为自己的无知付出代价。今生她不再被困守柳府,倒是想瞧瞧这令文人们趋之若鹜的河灯会到底是个什么盛会。   小玉被苍沐瑶说的也蠢蠢欲动,“那公主……明天能不能带我一道去呀?”   苍沐瑶勾了勾手指,“想去呀?”   小玉点头如捣蒜,苍沐瑶勾唇,桃花眼一挑,“那你要陪我演一出戏。”   小玉对自家公主哪里来的戒心,满口答应,“公主您尽管吩咐,小玉定然万死不辞。只是,演戏是要骗人吗?”   “万死不辞倒不用,便是明日咱们倘若真能出去,太子一定会派人来保护我们,到时候你扮演我引开那人,可好?”苍沐瑶心底下在盘算着,太子在弘文馆便让沈煜照顾自己,明日当真允她出宫的话,派来保护的人十有八九也会是沈煜,虽说太子麾下人才济济,但是能让太子完全放心,且有武艺傍身,还要认识自己的人,仅有沈煜一个。   小玉想思考,但好像大脑容量不够,寻思半天,没想出点什么来,“奴婢去引开那人,那谁保护公主?到时候万一出什么事,奴婢如何担待得起?”   苍沐瑶点了点她的脑袋,“我让你引开太子派遣来保护我的人,又没让你把我自己带出宫的侍卫也一并引开,能出什么事儿,我便只是想同太子哥哥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罢了。”   小玉恍然大悟,“奴婢知晓了!一定办到!”   苍沐瑶满意的点头,“那你先去拿件你的便服来给我,明日咱们换着穿,出宫门以后切记不许对我行礼,更不许暴露声音,咱们到时候偷梁换柱,才能成功,明白?”   小玉颇为重视的记在心里,当即去拿了一身便装来,苍沐瑶又提了一句,“这事儿不能告诉大玉,听到吗?”   小玉自是闭紧嘴,大玉什么脾气哦,让她知道能反了天。   不多时,大玉带着太子口信回来,道看河灯会可以,但是只能看河灯会,别处不可乱跑,他会派沈煜跟她一起出宫,到时候切不可离开沈煜半步,他若是有时间亦会一道陪同。   苍沐瑶含笑听大玉传话,和她所料一丝不差,太子缘着上次的事情愧对于她,什么都会答应,而陪同的人沈煜最合适,至于太子嘛。明日他身为储君,能有时间那大概是天方夜谭。   中元节当日,苍沐瑶四更天便被大玉从床上挖了起来,闭着眼睛开始上妆,穿朝服,整整折腾了两个时辰,待日出时分,她已经站在了同青台外面,一步步的朝里头走去。典雅高贵的宫装,十足的雍容华贵,宽大裙幅逶迤身后,美轮美奂的衣衫却抵不住上头那修长细嫩的脖子和线条优美清晰可见的锁骨。同样是从被窝里挖出来了诸位大臣们,在看见来人皆心头一震,长公主的盛世美颜每一年见着都令人过目难忘,然今年似乎与往年又有不一样,看似相同的步伐,却骤然多了沉稳肃穆的气势,不过是金莲走过面前,便有一种不容忽视的强劲气压,生生的压下了诸位大人的脖子,让他们不由自主的对长公主俯身行礼。   而理直气壮接受他们行礼的女子,目不斜视,唯有在经过柳尚书令身侧的时候微微停下了步子,柳不言三朝元老,胆气和底气皆不是旁人所能够比拟的,他只是欠身行了个虚礼便与苍沐瑶正面对上了。   垂垂老矣的男人眸色清明,苍沐瑶在他的眼里看到了打量,恰巧她也在打量这个柳家的主心骨,上辈子她被柳升桓一个就控制的死死的,这位最后爬上了丞相之位的老头,她倒是没有接触过,如今细瞧,这眼神当真是锐利,在他的面前便有一种无所遁形的错觉。   苍沐瑶没有久停,一瞬的时间便又迈开步子走上了同青台。   要说这一眼,不止苍沐瑶心里警惕满满,柳不言阅尽众生竟也有些紧张,他发现自己似乎看不懂这位长公主,探究的目光只看到一张温柔贤淑端庄的面孔,却看不透她眼眸里那浓浓的一团墨色,这是很少见的,能做到尚书令柳不言自诩可以看透人性,怎么会在一个只有十五的小姑娘这里着了道?   这位长公主不简单,和柳升桓所言相差太大了,他原本还觉得柳升桓执着这场婚事,并无大碍,就算孙子想不通,真的和圣人硬来也未必不能实现,可当他看到苍沐瑶的那一眼,便知道不同意的人不会是圣人,真正拒绝自己孙子的人是这位长公主,她不止拒绝婚事,甚至对柳家有着不小的偏见,可为什么?   冗长的仪式,竟不能没有让柳不言分心,他始终焦虑着,柳升桓那里决不能和这个长公主再继续纠缠了,断,要断的当机立断,不然柳家危矣!   另一边台上的苍沐瑶也在开小差,她热,很热,别看她的朝服已经是最轻薄的了,但一层又一层,加上脸上的妆,上头的发饰,还要在这烈日下晒着,当真是热不可耐,她便只能在心里默默的盘算晚间如何行动,不然恐怕站着便能睡过去。   晌午之后,大臣们可以散去,苍沐瑶简单的用了些糕点,便要换个地方去后宫礼佛堂继续另一项仪式,祭拜苍氏先祖,她在这终于瞧见了穿着太子朝服的苍羿,两个都磨去半条命的人在圣人和皇后的身后对视苦笑。   不过没了外臣在看,自家人的祭拜比外头那一场要宽松许多,待上完香磕完头,苍沐瑶总算能凑到太子苍羿身边去说上两句话。   苍羿也有话对她说,且比她还着急,“你昨日给我的书信,说你愿意考虑镇远侯府的婚事,可是真的?”   苍沐瑶怕圣人找沈煜,自然也怕圣人找苍羿,苍羿一头雾水的样子,但是皇兄拆穿自己的可能性较小,她只是以防万一提上一句,这会儿被问自然坦诚,“是,父皇竟让想让柳大人入赘,柳家哪里能同意?且上次南山寺皇兄你也瞧见了,他那唐突的样子,我原本还当他是谦谦君子,结果……但是沈子墨虽说平日里性子不太好,但皇兄既然这般引为知己定然有其好的一面,我相信皇兄的眼光,是以……想试一试。”   苍羿不疑有他,南山寺也是他对柳升桓颇有意见的一桩事,沐瑶能看清算好事,再说沈煜他知根知底,有武艺傍身,又是绝对忠于大业,忠于他的人,没旁人比他更合适了,苍羿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沐瑶但凡愿意试上一试,定然能看上沈煜的,到时候他们二人琴瑟和鸣,太子想想都觉得美满,可不是比柳升桓好多了?   苍沐瑶并不知道太子在想什么,反正和太子那里打了招呼,她便高枕无忧,接下来便是晚间如何“说服”沈煜陪她演这一出好戏了。   作者有话要说:  苍沐瑶:能下套的绝对不讲道理。 第19章   夜幕降临,整个长安城灯火通明,中元节祭先祖,祈平安,放河灯许风调雨顺,大明宫门口,沈煜沉默的倚靠在宫门旁,宫门的守卫已来回走过几遍,才终于等到了姗姗来迟的倩影。   两个身形相似的窈窕身影相携而来,穿的是差不多的罗裙,身形几乎一模一样,面上皆带着薄纱,唯有一双美眸果露在外,还出奇的相似,沈煜眯着眼细瞧了一下,便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请二人上马车。   有太子手令,宫门口的守卫很爽快的放了行,马车越往外走便越嘈杂,车内两人皆安奈不住好奇的心思悄悄的掀开了车窗的帘子。   不同于大明宫里总是如此拘束的感觉,映入眼帘的灯市人声鼎沸,形形色色的人皆挤在这不算太宽的小道上,小贩们大声的吆喝着,公子哥们高谈阔论着,一旁莺莺燕燕的姑娘们相互围作了一团,似乎说到什么有意思的事儿,掩嘴轻笑,放眼望去,众生众相一一浮现,满溢的皆是市井独有的人气儿,就是这种氛围,恍然间终于让苍沐瑶有了一种回来的实感,她真的重生回了十五岁,回到大业,是真是存在的。   这便是大业盛世时的长安,这一刻有多繁华,她便能想起来兵祸起是长安城有多萧条,那些潜藏在心底,努力忘却的罪恶感一点点的涌上心头,大业的陨落,她有责任,在其中穿插着无比重要的脉络,这是她的罪孽,重新回来,这份罪孽隐而不发,如今一下子袭上心头,令她整个人都有些昏聩。   “公主?您没事吧?!”小玉只觉得身侧忽然沉了一下,苍沐瑶软倒在她的身上,这一下吓到了小玉,哪里还管什么不能说话的嘱咐,惊呼出声。   苍沐瑶不过是气血上涌,一时间没缓过气,转瞬便好,她摆摆手,坐回凳子上,“无妨。”   小玉有些不放心,外头风景再好,她也放下了窗帘,还是公主更重要一些,“是不是车里太闷了,要不然让沈公子在一旁歇一歇?”   话音刚落,马车忽然就停了下来,小玉讶然,“沈公子,公主还没说要歇。”   “公主殿下不能歇咱们就只能往回走了,再往前车马禁行了,公主殿下若是想要看灯会,自己下来步行吧。”沈煜这话不好听,小玉这暴脾气立马回嘴。   “放肆!殿下千金之躯岂能……”   苍沐瑶想了想方才人声鼎沸的模样,这么大的马车穿行其中确实有些不妥,赶紧打断小玉,“不得无礼,咱们下车。”   小玉憋着气呢,在宫门口的时候沈煜便不曾行礼,现在又这般目中无人,太子殿下到底怎么选的侍卫嘛!   然,公主殿下发了话,她也只能听从,捂住嘴,不再多话。   苍沐瑶现在穿着小玉的衣服,自然把自己当做小玉,是以她先下车转身再扶小玉,被公主殿下服侍,小玉的手抖得厉害,但幸好身上还稳得住。   下了车,苍沐瑶才发现方才在车上瞧着人还不算多的,禁车以后的区域才是真正的人头攒动,原本她想要小玉引开了沈煜,她寻个安全的地方造成一种被人欺负的假象,再让小玉将人带回来,堂堂长公主出了事,而护卫又是他沈煜,这个人就欠了自己一份巨大的人情,或者说,她这辈子皆可以要他来负责,想想一个被欺辱过的公主,再拒婚或者性情大变全都解释的通,简直不能更完美,沈煜要是和太子禀报,她便哭到父皇心软,将事情压下来,若是不禀报,那就更妙了,婚事他势必就得答应,但又不会强求她履行妻子的责任,行为上完全的自由,沈煜还得听她的,苍沐瑶都要为自己鼓掌了。   然而现在的情况倒有些麻烦,人那么多要将三人冲散太容易了,可要让沈煜再及时回来就难了,要是一不小心玩脱了,纵使身上有腰牌证明身份,可百姓们懂什么?这样的情况,她若是按照原计划办事,很可能把自己赔进去。   人太多,三人好一番努力才穿过小道来到了略显广阔一点的平台,平台上许多成群结伴的年轻人在放花灯,娇俏的姑娘家依偎着身旁的良人,一看便是在许什么红鸾星动的愿望,小孩子们则一盏一盏的放灯,愿望太过遥远,不若面前的灯盏有意思,落下水中,悄然吹上一口气,看自己的灯比旁人走的快一些,便能偷笑上好一会儿。   温馨的画面动人,苍沐瑶的玩心起来,拉住小玉对着旁边卖河灯的指了指,小玉了然,让沈煜去买,待沈煜走远一些,苍沐瑶便开口对小玉说,“此处不便,回程再说。”   小玉虽然不完全明白苍沐瑶的打算,但也猜测到是想给这个护卫找不痛快,这侍卫如此无理,她看着真是替公主无比的委屈,若是此举能让他吃上落挂,她定然全力以赴。   片刻后,河灯买回来,沈煜给了两人一人一盏,“放灯在河堤处,诗会在上首,此地人多,一会儿若是走散了,上诗会二楼等我。”   瞧这命令一样的口气,小玉颇为生动的翻了个白眼,看着倒有了几分苍沐瑶在弘文馆的模样。沈煜又叮嘱了一路,“千万不要自己乱跑。”   话音未落,二人早已经将他丢下,兀自到了河岸边。   小巧玲珑的灯盏看着没有什么稀奇的,在苍沐瑶的眼里甚至还有些简陋,不过几块油布加上竹架子拼凑一个勉强算是莲花模样的东西,而后在上头竖上一根短短的蜡烛,便是大名鼎鼎的河灯。   一路思绪万千的她,当真拿着代表愿望的河灯站在护城河畔,脑袋里却空了。身旁小玉一张嘴念念叨叨的,双眸紧闭,苍沐瑶凑过去一听,都是什么明日能吃个烧鸭,后日能得个封赏一类她完全可以满足的愿望,她不知为何一样一样细细的记了下来,待回去呢,便让小玉体会一下河灯有多么神奇。   小玉说了很长一串,忽然顿了一下,苍沐瑶不解看去,素来憨态的小玉睁开了眼睛,眼眸里多了些许惆怅,她虔诚的对远处那片灯海轻声道,“愿天边的父母兄妹一生平安。”   苍沐瑶垂下眼,她悉心记着的那些恐怕都不是小玉真正的愿望,那么她的愿望呢?区区河灯哪里能实现啊。是了,不过是个彩头,她却想的这样认真了,好似祈求便能获得改变,如果是这样,上辈子她也不会落得那样一个下场了。苍沐瑶蹲下身子,将这盏快被她捏坏的河灯放入护城河里,让它也随着河流远去,只是小小灯盏载不住她的愿望,她的愿望还是要她自己来实现。   许完愿,苍沐瑶向小玉伸手正要起身,双手相握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她警觉的抬起眼睛,下一秒一个不属于女性的大手捂住了她的口鼻,精致的桃花眼里惊恐一闪而过,男人的力气很大,不容她有任何拒绝的机会便将她往后拖去,苍沐瑶让自己尽可能的镇定下来,目光转动寻找小玉的身影。   找不到,视线范围内一片混乱,身后急急的传来一声惊呼,“落水了!有人落水了!”百姓们一下子慌乱起来,尖叫声呼喊声将她所有的动静都淹没。苍沐瑶的心里一沉,这便不可能溜了,如此混乱她的暗卫或沈煜都不可能在第一时间救她了。   男人逆着人群将她拖到一处亭台外头,然后往四周张望了一下,确定没什么人,便回来一把粗鲁的扯下苍沐瑶的面纱,面容显露出来的刹那,男人惊呼了一声,“好皮相!”尖嘴猴腮的男人堵住她的嘴,将她围堵在亭台阴影里,兴奋的搓手,“真是个美人啊。你是个大户人家的丫鬟吧,哥哥今日与你打个商量,我取走你一个贴身信物,到时候上门提亲去,到时候咱们做一对神仙眷侣,如何呀?”他边说边打量着苍沐瑶身上的衣服,越看越惊奇,乍一眼不太起眼的衣服,细看之下里头居然掺着金丝,“小美人你家这主子对你可真好,到时候嫁妆定然也少不了吧,嘿嘿嘿。”   大业的民风算不上太开明,对已婚的妇女和寡妇较为宽泛,可对于未出阁的姑娘还是十分爱重的,一个信物有时候就能让这姑娘嫁给陌生人,更遑论贴身信物,拿上上门提亲,只要男人一口咬定私定终生,女子便是百口莫辩,反正家里人都相信,婉拒了,那名声也就毁的一干二净。长安城脚下便有地痞流氓偷盗贵女手绢上门提亲这样的事。赌一把运气,高门大户大多要名声面子,女儿罢了,还不是多了去了,当真有成功的,摇身一变,吃岳家的从地痞流氓变成纨绔公子,不用付出半分努力。贵女都有这等事,一个丫鬟,在他眼里更加容易不过。   这是遇上无赖了?   沉默的女人,美轮美奂,男人不是个好性子,见她没反应骤然便对准苍沐瑶踢了一脚,恰踢在腰侧柔软之处,“快点头,不然哥哥生米煮成熟饭,看你还怎么倔!”苍沐瑶一声闷哼,终于抬眸正面看向男人,当然当面容抬起来的时候,那楚楚可怜的模样便已经准备就绪,她瑟瑟发抖的蜷缩起来,一边点头一边泪如雨下,像极了一个被绑架的深闺女子,全然失了分寸。   男人很满意,自己动手从她的身上搜了个玉佩,好巧不巧,便是刻着长乐的腰牌。   他又摸了把苍沐瑶的脸,滑嫩的皮肤让手指头都打颤,“小娘子可是这个长乐府?我会找去的,咱们来日方长。你说,反正咱们都要结亲了,大事留着洞房花烛,但是旁的嘛……不若先让我一亲芳泽?”   男人笑的猥琐,一张脸快速的往苍沐瑶的面孔上凑,一寸寸的,越来越近,苍沐瑶一双美眸你了起来,脚丫子悄然移到了某处,这人当真敢亲,她便不客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隔壁开了个现言小甜饼的预收,有兴趣的话,可以收藏一下。点击专栏进入,《全世界你最美》   文案:  圆圆的眼睛,圆圆的脸,她从没被人说过好看,除了他,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眼睛一直不太好的竹马,居然夸她漂亮,还说除了她整个世界都不好看,这果然是需要看眼科吧。——拯救竹马眼病为己任的小青梅,方媛媛。   他没病,他审美天下第一,他还是设计师,真的。——反正我青梅最好看,叶舟。   没人相信叶舟会喜欢方媛媛,A大艺术学院帅的合不拢腿的校草又不是眼睛瞎了,可一天一件情侣装,节假日必到的礼物,毕业晒出的结婚证到底是怎么回事???   灵感来源:都说长相这东西友情加分,看多了加分,爱情更加分,所以在叶舟眼里,全世界都没有方媛媛一根眼睫毛好看。   你最美。 第20章   与此同时,河岸旁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公子哥,手上抱着刚从河下救起来的瘦弱女子,小心翼翼的放倒在地,见女子双眸紧闭,赶紧将她的面纱摘去,这一摘,华服的公子猛然一愣,怎么会是小玉?!   “这是谁家的公子,好生英勇,有人落水便第一个冲下去救人呢!”   “是呀,这位小姐亦是貌美,这要是救醒了,怕是一段绝佳的良缘呢。”   “公子,好人做到底,看着姑娘怕是不太好,不若带姑娘快去寻大夫吧!”   那么大的事儿,看热闹的人足有几层,你一言我一语的敲击在柳升桓的心上,是啊,若是求命之恩,便是天赐的一段良缘,可明明该落水的是苍沐瑶,怎么会变成小玉?!他往后几步起身,视线往四周搜寻着,一眼便看见那个说闲话要找大夫的姑娘,他有些心浮气躁,“姑娘,我到底是个男子,后面的事儿还是你们来吧,我就先离开了。”   “诶哟,这位公子!”   “这位公子真是好人呢,做好事儿都不留名,就是这种情景还要为姑娘留个名声,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呢?”   “这还不认得?这般貌若潘安的,不是柳府那位是谁呢!”   “这是柳府的小柳大人?!痴恋长公主的小柳大人!难怪呀,这姑娘又不是长公主,万一让长公主晓得了,岂不是坏事儿!”   剩下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将小玉扶起来,好心的夫人用家乡的法子为她逼出体内的水气,嘴上却一刻不停,只把柳升桓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桃俏说完话,悄然退出人群,跟上了自家公子,“公子四周都没有长公主的痕迹,会不会去诗会二楼找那沈煜了?方才他们约得不就是那处?”   “你上楼去看一看,我去后头凉亭换身衣裳。”柳升桓嫌弃的拎着自己的衣袍,一身湿透却没救到该救的人,小玉为什么穿着苍沐瑶的衣服,真是倒霉。   桃俏领命,作为柳升桓的丫鬟,桃俏在诗会场所还是有点脸缘的,打着招呼一路上楼并没有人发现什么异样,可诗会茶楼的二楼,除了几个吃茶的公子哥,并无旁人。   柳升桓绕到茶楼后面的凉亭,那处人烟稀少,恰能换个衣衫,他揉着眉心刚要进亭子,便听到有些异样的声音,似乎是什么人摔倒了,他立刻警觉起来,心道,难道有人要乘火打劫?!他毕竟是柳府的嫡长子,又是如今继承柳氏衣钵的人。衣服顾不上换了,他四处张望起来。   苍沐瑶听到脚步声的时候刚踹了男人□□一脚,这一脚下的极重,男人一下子就捂住裆部弯腰闷哼,但随即而来的怒意也令人无法承受,有力的巴掌伴着一声恼怒的,“贝戈人。”一下子将苍沐瑶扇倒在地,脑袋重重的磕上了凉亭的柱子,被弹了又往另一侧摔倒,血腥气从喉咙里蔓延,腥甜的血气从嘴角溢出,苍沐瑶只觉得眼前一黑,好一会儿才能再看见东西。   这一巴掌也不是全无益处,巨大的冲力将嘴里的东西打了出来,苍沐瑶赶紧嚷道,“救命!”   “妈|的,贝戈人!”男人还想捂住她的嘴,可柳升桓就在亭子里,一个转身便瞧见了阴影里的两个人。   苍沐瑶青红的脸一下子撞进他的眼眶,那怒意半点不比被踢的男人少,柳升桓是个读书人,身体并不强健,可此时他显然忘记了这件事猛然暴起就从着面门给了男人一拳,男人还没反应过来,硬生生挨了一拳,只是这一拳力道可真不够看,男人很快就站了起来,揉揉脖子,颇为轻蔑的笑了声,“你是个书生,我不想打你,当做没看到,就给我滚,不然哥哥我不客气!”   无赖是不怕书生的,只是大业读书人地位高,饶是他也给点面子,当然,他自己作奸犯科什么都做,面子也就指甲盖那么丁点,柳升桓但凡拒绝一点点,就是挨打的意思。   苍沐瑶以为他会走的,毕竟与他无关,读书人不可能打得过地痞流氓,柳升桓只要有点脑子,都该选择去找人来,而不是留下挨揍。   可他只是握紧了拳头,又往男人挥了一下,这一下激怒了这男人,他一把拉住柳升桓的手臂,一个用力便将身无几两肉的清贵书生拉了下来,拳头挥的虎虎生威,饶是对柳升桓意见很大的苍沐瑶都有些不忍的别开了眼,太惨了,只可惜她一个姑娘没比柳升桓厉害到哪里去,干瞪眼也帮不了忙。   单方面的挨揍没有持续多久,苍沐瑶顾不上旁的,眼看男人转头就要抓到自己,用尽自己最大的力气喊了一声,“沈煜!”她瞧过了,这里就是茶楼后面,希望说好在二楼集合的沈煜能够听见。   当然这个期望只有万分之一,当男人的手伸过来时,苍沐瑶已经紧闭起双眼等待疼痛的降临,她真是没想到自己一个恶作剧没实行,倒是遭遇横祸一场,若是这男人破罐破摔,不提亲了,就直接把她绑走……这怎么行!她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做啊!   是啊,她不能被这个打败,苍沐瑶猛然睁眼,大不了死拼,惹了人来,她便赢了!   然一睁眼触目便是一抹墨色,笔挺的男子不动如山的挡在自己面前,从苍沐瑶的角度只能看到一袭背影,而在男子挡住的对面,尖嘴猴腮男人的哀嚎刺耳,他大喊着,“大侠饶命!大侠我错了,这妞让你,让你,我什么都没做你!没有!”   黑衣男子素手从男人的脚上扯下一双鞋,毫不犹豫的塞进他的嘴里,声音冰凉,“当我是瞎子吗,你是准备说姑娘是自己摔的?!呵。”   “不敢不敢,您放手,放手!我的手要断了啊!”方才还气焰嚣张的男人一张脸几乎拧成麻花,苍沐瑶被沈煜挡了个干净,不然那就能发现沈煜讲一个人的手折断是多么的容易,仿佛折跟筷子一般轻而易举。   男人的两只双手很快便无力的垂在了身侧,沈煜这才转身询问苍沐瑶,“还好吗?”   苍沐瑶一肚子气呢,莫名其妙,飞来横祸,沈煜关键还姗姗来迟,“我没当你是瞎子,你倒明知故问?!”   “嗯,有力气与我置气,应当是无事,我去看看柳大人。”沈煜完全忽视苍沐瑶的怒气,长腿往前跨去,准确无误的抓起了柳升桓的手腕,这一动就让柳升桓疼的龇牙咧嘴的,“柳大人可能伤到筋骨了,还有皮外伤,应当要两三个月才能好转,你的婢女很快就来了,臣有护卫公主殿下之责,先送公主回宫。”   柳升桓哪有什么拒绝的能力,他根本疼的说不出话来,沈煜说是在检查他的伤势,下手重的仿佛又被打一遍,可是沈煜到底还是镇远侯府的人,他得给三分薄面,于是听说他要走,那可真是谢天谢地了,不过,“公主殿下!你的脸,我柳家有一份驻颜膏,你回头去拿来试一试!”   苍沐瑶不想回他,出去叫人不好吗?非要被打一顿,难不成指望她感动?他难道不知道这样的决定,只会让两个人都身陷囫囵吗?亏那还是上辈子骗了自己半辈子的柳升桓,相差未免太大了些。   苍沐瑶没多想,沈煜已经拉着她离开,不多时桃俏和侍卫们一道过来,将被打晕的男人送衙门,桃俏则看着柳升桓青紫的脸未语泪先下,“公子您何必这样糟蹋自己,您叫奴婢一声,奴婢虽然才疏学浅,但是对付些小流氓绰绰有余!”   柳升桓神秘的摇摇头,又扯了下伤口,龇牙咧嘴的,“若我不能亲自去救,她如何嫁与我?!”   桃俏抿唇,不与自家公子争辩,道,“得罪了公子。”而后将他扶了起来,往柳府回去。   兴高采烈的出宫,两个人却都带伤回宫,本该沉寂睡去的大明宫是个不眠夜,沈煜护卫不当被太子重责,先在长乐殿门口跪到长公主醒来吧,而小玉高热不退,想治罪吧,人都没醒。苍沐瑶的伤没那么重,但也是被圣人、皇后、太子轮番的教育,你是最尊贵的公主啊!不能出半点事儿,圣祖爷怎么托梦的?你受一点委屈,那可是事关大业气数啊!她随口找的借口被圣人说的有模有样的,还道她以往最是懂规矩,省心的人了,如今怎么变得这般顽劣,定然是弘文馆的那些公子哥儿们带坏了她,让公主越发的随性,末了几人商量来了一句。   “下次莫要再如此任性了!这次就给你个教训,这一个月不得去弘文馆,在长乐殿修身养性,哪儿也不许去!”   苍沐瑶嘴角抽搐,别吧,自从开始上课,她的日子充实许多,一下子闲下来,可太要她命了。   然而圣人决定了的事是不能更改的,长乐殿重兵把守,不允许半只苍蝇出入,柳家亦一通混乱,柳升桓又是落水又是挨打,高烧是自然,那段时间他又寝食难安,身体虚弱,于是一下子就病倒了,圣人对柳升桓救人一事颇为赞许,赏赐一箱又一箱,但赐婚的事情,一句都没有提过。   长安城那才平息不久的流言又起,柳升桓舍命救长公主与其婢女,当真是有情有义,世间若是得这样一个男子当真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而皇家的按兵不动在此时便成了一种亵渎的态度,这长公主真是铁石心肠,自己出宫惹了祸事对救命恩人亦不闻不问,太过绝情任性。   忽而之间,柳升桓成了世间好男人的典范,而苍沐瑶苦心多年端庄的形象骤然崩塌。 第21章   大玉不想念叨的,她真的吃教训了,可是长公主出了那么大的事儿,她如何忍得住?!   “公主,您可知道外头现在都怎么说您?那杀千刀的人虽然已经下了刑部,但还是满口胡言乱语,说他是您的驸马,您给了他贴身信物云云,闹得宫里都说您不洁身自好,出宫大约就是为了会他,不然怎么平白穿了小玉的衣裳,柳大人一片痴心,您不知道珍惜,反而去选择一个登徒子,莫不是瞎了眼睛,您听听这还是人说的话嘛!”   “您怎么还有这个闲心绣花?!”大玉真是急死了,她今日出去拿膳食,隔着门都听到那些嘴碎的婆子在编排自家公主,说她以往的都是装出来的端庄大气,其实什么人如今总算是知道了,能和一个宫外的地痞牵扯到一块,俗话说物以类聚,能是什么样的好人品?污言秽语她没有去听,可意思还是懂的,便是说公主不贞不洁呗,着实是气人!明明她家公主贤良淑德,从来不做过界的事儿,心善不说,还颇具才情,那些流言简直是胡说八道!   大玉是抱着自己再次挨罚的觉悟开的口,“您就去求求圣人吧,说清楚事情的始末,再这样不言不语下去,这些话传到圣人和皇后的耳朵里,万一他们也这样想了,如何是好?难不成真的嫁给一个二流子?!”   说完大玉自己就跪下了,跪哪都行,她不能让公主受半点委屈,令她意外的是苍沐瑶还是没有半点反应,整个人就跟陷入了这幅刺绣中,完全听不见外头的一丁点声音,大玉等了好一会儿又道,“公主!您振作一点啊!无论外头怎么说,您还是最尊贵的长公主,何必这么作践自己!?”   许是大玉一双手已经抓到了苍沐瑶的裙摆,险些化作一尊雕像的苍沐瑶终于转头看了看她,微挑的桃花眼轻轻眯起,这才放下手上的绣活儿,“起来,你都说了无论外头怎么说,我还是最尊贵的长公主,又何必在乎他们说什么?不过父皇我也确实要去求一下,我得去见见那个辱我清白的男人。”   “公主?!”大玉起身起到一半,闻言立马又跪了下去,“公主您这是要做什么呀?那样的人万不可再扯上关系啊!”   “嘘。”苍沐瑶温柔的用手指点住了大玉的嘴,“逃避是人生在世最蠢的法子,你去给我把太医找来,就说我病情反复,整夜都睡不好觉。”   大玉满眼的疑惑,越发看不懂自家公主做的事情了,这不是说到大牢那人吗?怎么忽而又要叫太医?“公主您是当真不舒服?”   “嗯,速速去唤。”苍沐瑶起身自己去床上躺下,似乎疲倦的合上了眼。   大玉就是有千万个疑惑,也只能先照办,不一会儿太医到,苍沐瑶将人都遣了出去,又过了好一会儿,太医带着小太监出来,说长公主已经睡下,让大玉待公主睡醒以后再进去,便离开了长乐宫。   下午,大玉瞧着时辰差不多了,再睡怕是要不舒服,进去看了看,这一看险些晕过去,里头哪里还有长公主,唯有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小太监!   大玉心急如焚,又想起公主之前说的话,总算明白了,她这是去大牢了。   然而刑部重地,她一个人要怎么混的进去?所以她自然是去找能帮忙的人了,比如蒋戚光,这位大兄弟和刑部尚书家的大公子一直关系亲近,此时不用何时用?   蒋戚光也是悔青了肠子,当初为什么要去讨好长公主,早知道长公主是这样的性子,他就是跟沈煜同流合污也绝不多话,太子可以抱不上,公主这事儿妈必须躲开啊,奈何千金难买早知道,如今只能问刑部尚书家的大公子偷偷借了刑部的牌子,然后去大牢试一试运气了。   刑部位于六部最偏远的地方,在刑部的边上还有一个大业最秘密的单位,叫监卫处,这个地方不属于六部,直隶于皇家,据说里头只有区区十来人,但是令人可怕的是大业的官员们无人知道监卫处里的到底是什么人,也就是说,这是混在官场上的一个监察组织,十五年来,多起重大的贪污案,便是监卫处上折子参的,他们的折子,要么不出现,一出现,那一家定然就全都玩完了。   苍沐瑶扫了一眼那个只有刑部一个门厅大小的监卫处,那里空空如也,半个人影都没有,她撇撇嘴,神神秘秘的东西,如果监卫处真的有用,上辈子的柳家为什么可以这么嚣张?不早该肃清了吗?若是真的这样神通广大,上辈子的大业缘何生灵涂炭,她怀疑根本就没有这一群人,不过是圣祖诓人的把戏。   进了刑部,蒋家地位也高,对于他的来访众大人虽然惊奇,却不敢多说什么,一听闻他想要看看那个欺负了长公主的死刑犯,一个个都有些面面相觑,此时蒋戚光的演技便发挥作用了,“我等与长公主在弘文馆便是同窗,这既然有人欺负长公主,咱们自然义愤填膺,听闻他嘴还不干净,咱们来给他洗洗嘴,大人们放心,瞧我们就是读书人,能干什么?”   说的也有道理,又有刑部尚书家的公子的腰牌作保,苍沐瑶便跟着他们一路进去了,那人被关押在大牢的深处,身上血痕遍布,显然已经受过重刑,没死的原因可能是他满嘴的胡言乱语,当真还就有人信,万一真的要提出去做驸马,交不出人,刑部之过。   苍沐瑶冷笑,人言可畏啊,正准备让蒋戚光在门外守着,那人却忽然惊呼,“咦?里面有人,那是……沈子墨?”   苍沐瑶皱眉,往里头看了看,还真是沈煜,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不是应该受了罚在家中禁足吗?跟她一样偷跑出来的?!这大业还有人跟她一样嚣张是怎么回事?!   “禁足在家的沈公子却出现在大牢里,这圣人的旨意莫不是玩笑?”苍沐瑶她独自一人进去,合上门,将蒋戚光的视线挡住,也不看里面那奄奄一息的男人,倒是先跟沈煜说话。   沈煜闻言不过是挑了挑眉头,黑眸一如既往的惹人讨厌,他似笑非笑的把苍沐瑶从头到尾的瞧了一遍,赤果果的视线令她十足的不舒服,“长公主殿下难道不也是禁足在长乐殿?同样是圣人的圣旨,何必如此大惊小怪,哦,今日的长公主扮相颇为新奇,长安城最新的流行?”   苍沐瑶瞪大了眼睛,这个沈煜真是知道怎么惹她生气!为了出宫她套的是小太监的衣服,出了宫又借了蒋戚光的书童的衣服,反正就是不伦不类,这人哪壶不开提哪壶,竟然还问她是不是流行?!简直气煞她也,“沈子墨你是不是忘了什么,我就算是被抓到了,也是长公主,父皇不会对我怎么样,但是镇远侯府如今只剩下个空壳子了吧,你什么下场要我给你想一想吗?!”   “不劳长公主费心了,我这会儿就回府待着,希望长公主告知圣人的速度比我快上一些。”沈煜轻笑,颇为不屑,随意的拱了拱手便与苍沐瑶擦身而过。   苍沐瑶咬牙,她还真的快不过沈煜,那日沈煜救她露的一手简单粗暴的告诉了自己,此人并不只是区区武夫,该说武力值超群才对,不然前一刻还没影儿的人,如何在电光火石之间便将人控制,这速度快的她都不敢置信,“站住!既然你在这里,正好我也有话同你说。”   苍沐瑶硬是将那股子怒意咽下去,脚步轻移,挡在他面前,沈煜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苍沐瑶才发现情急之下这距离有些太近了,二人的衣服几乎已经可以触碰到,她一抬眸便是沈煜的衣领,领口开叉的曲线引人入胜,呸!这人怎的穿的如此风骚?!   沈煜没有后退的意思,便是这个姿势答了话,“何事?沈某洗耳恭听。”   这倒是难得的配合了,可苍沐瑶有些说不出口,她要说的便是指婚的事情,中元节那日虽没有按照计划行事,然沈煜护卫不当还是达成了条件,可以说是异曲同工之妙,但这情景……安全的距离尚能让她理直气壮一些,这太近了,近到她鼻尖都是沈煜身上的气息,不同于读书人的书墨香,反而是一股子皂角的味儿,十分清爽,将她脑袋里那些污垢冲刷一新,只余下指婚两个字。   苍沐瑶这才想起来,不管怎么成的婚,其实只要成了婚,这个人与旁人就是不一样的了,她伸出食指狠狠的往沈煜的身上戳去,希望这样他能离自己远一些,她才好说事儿,可对面的人当真没有半点绅士精神,纹丝不动,戳的她指尖都红了,还是在原地,甚至更近了一些。   “你!”苍沐瑶惊呼,“后面去!”   沈煜冷哼不退反进,一个侧身便将她禁锢在墙和自己之间,苍沐瑶能听到自己心跳如雷的跳动,与那日被地痞控制不同,沈煜既没有捂住她的嘴,也没有任何轻佻的举动,可她的脸红了,心底没来由的便怕了,这个男人压迫感太强,甚至比盛怒的业元帝更让她感觉恐惧,她忽然有些后悔,也许再嫁入柳家,她亦可以闯出一条生路,但嫁给沈煜,无异于与虎谋皮。   迅速泛红的小脸,似乎取悦了面前的人,一声很轻的笑声在苍沐瑶的耳旁响起,“公主殿下何必这么见外,不是允了太子与镇远侯府结亲吗?沈某领旨便是。”   苍沐瑶一怔,他已经知道了!早就知道了!还这样逗弄自己!这男人该死!   作者有话要说:  沈煜:我总算有点男主气场了。 第22章   苍沐瑶被沈煜气的不轻,偏生沈煜溜得快,说完就跑,只把那个受了重刑的登徒子留在她眼前,横竖是打不到人了,她只得将怒气撒在这个混蛋的身上。   气势汹汹的苍沐瑶满身戾气,美艳的脸庞都无法让她看上去温和半分,她从牢房边上顺手抽了跟铁棍拿在手上,怒极反笑,“来,我的驸马,跟我说说是谁让你绑了我的?”   许是她变脸的模样太迅速,也可能是这铁棍给男人造成过诸多不愉快的回忆,在凉亭后颇为嚣张的流氓头子瑟缩在角落里,“小人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我以为您只是个丫鬟,真的,我娘催我娶媳妇儿很久了,但是没人肯嫁给我啊,我只能去抢,抢就抢个漂亮的,大户人家的丫鬟都好看,所以……所以我才这么做的。”   “哦?”苍沐瑶挑高了尾音,明显不信,“那你怎么就知道我是大户人家的丫鬟?谁给你的眼力劲儿?”   “您这身段一看就不一样啊,我长那么大什么女人没见过啊,是不是雏儿我都一眼能看出来,何况出生,诶呦!”流氓头子话没说完,便挨了一铁棍,苍沐瑶不知何时打开的牢门,已然已经站在他的面前。   这女人如此大胆,敢带着钥匙和铁棍进来,流氓头子不是个认命的,当即奋力一跳试图从苍沐瑶的手上将铁棍抢下来,若是抢下来说不准他就能挟持公主逃出去!他什么不敢做,什么不敢说呢,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到时候被围了便让公主答应做他的媳妇儿,只要做了驸马,他根本不用死,哈,这公主太蠢了。   笑容还未到达眼底,铁棍又当头落下,流氓头子半空跌落,整个人都是蒙的,她如何知道自己要跳?亦或者方才这一下本不是打的脑袋,而是面门?!这是要他死!   紧接着第二棍、第三棍……每一棍都用足了全力,对准了脑袋,人的脑子打晕了想反击便很困难,何况他还有手链脚链做禁锢,清醒的时候尚能一博,连着几棍子,他已经眼冒金星,浑身无力。   苍沐瑶瞧他瘫软在地,这才用脚踢了踢他,“还活着?再问你一遍谁让你绑了我的?”   男人已经无法思考了,满眼睛全是不知名的东西在乱晃,苍沐瑶的声音都是忽远忽近的,说话含含糊糊,“没……没人,我就是经过河岸,听到有人说这是两个逃家的大小姐,于是便起了贼心……”   这样的情况,他不可能撒谎了,苍沐瑶下的是死手,她不是旁人,还会担心他要不要做驸马呢,长公主如此恨他,要他性命天经地义,流氓头子求生欲旺盛,下意识便吐露真言。   “哼。”苍沐瑶冷哼一声,低下身子在此人耳旁轻声说了句话,而后果断的转身出了牢房。   怎么出来的,她自然怎么回去,大玉不愧是个聪明人,她不过一句病情反复,就知道要怎么做,三五不时的喊太医,终于在太医跑的第三回 等到了再次装作小太监的苍沐瑶回来。   看见公主大玉两行清泪便落了下来,“公主殿下您别吓奴婢了啊,大牢是什么地方呀,哪是您这样的千金之躯去的呢?!”   苍沐瑶往后退了半步,没让大玉碰到自己的袖子,“别急着哭,先给我去拿点伤药来,我的手好疼啊。”   “什么?!”大玉立马一抹泪,“您哪儿受伤了?”   苍沐瑶顺从的由着她将自己的衣袖卷起,露出手上一大块青紫,“天哪!公主您这是怎么弄得啊!我去给您拿药,您先坐下。”   “呼。”苍沐瑶瞧她远去,才松了口气,大玉的念叨怕是这辈子都改不掉了,还好有苦肉计可以用一用,这伤看着严重,其实就是拿铁棍重击,用力太大,伤着了自己,她的皮肤细嫩,磕碰一下便是触目惊心的痕迹,但这一大片确实严重了些,也可见她当时下手多狠了。   有了手上的伤打岔,再追究公主擅自出宫的事儿,这气氛便不太对了,大玉还是很委屈,奈何公主殿下稳如泰山,转眼就熄灯歇息了,还道今日太累了,她多说半句,指定喊手疼,大玉一肚子的规劝之语憋回肚子,这公主殿下现在怎么如此狡猾?以前根本不这样啊!   隔日,长公主一封悔过书从长乐宫递出去递到圣人的桌上,苍沐瑶言辞恳切反省了自己的错误,她不该擅自让太子带自己出宫,不该枉顾自己的安慰,不该让父皇和母后担心,素白的布帛上,还有几处被水滴糊了的模样,这是含泪写下的悔过书?圣人本来也是心疼居多,这一瞧,还有什么气可以生?当即解了苍沐瑶的禁,只命她不得去弘文馆。   苍沐瑶领旨,弘文馆也没去,乖乖的往圣人的紫宸殿走了一圈,一是谢旨,二嘛……,“父皇,儿臣委屈,我听闻那登徒子在牢里话也不干净,儿臣要亲自审问他,自证清白!”   “胡闹,这人言行无状,若是在朝堂之上说些污言秽语,日后你的婚事如何是好?就算是镇远侯府,到底还是侯府,他们能要一个德行有亏的公主?”业元帝是个亲厚的圣人,要搁着个唯我独尊的,镇远侯府应下了就得娶,出什么幺蛾子都必须娶,他倒好,还怕人家拒婚。   “父皇!本就是沈煜他护卫不当,若不是他当时不在我身边,又怎么能让歹人有可乘之机,儿臣已经十分谨慎,害怕歹人所以衣服都跟小玉换了,万一真有贼人,人家定然盯着贵小姐去,哪能下手个丫鬟,您看,儿臣所做也没有错,不然我就要落水了啊!就儿臣这个身子,再落水怕是不肯好,父皇~儿臣受不得这个委屈,您不是总说要我别委屈自己嘛?现在正出了事儿,您就只管皇家的脸面了!”苍沐瑶哭丧了小脸,泪水就卡在眼眶里要落不落,她摇着圣人的衣袖,一派小女儿作风。   业元帝忽而想起了上一次女儿大病初愈也是这样来求自己的,这姿态根本没法子拒绝!“你,你站好了说话,什么样子!”   “父皇!您不答应我就不起来!”一哭二闹三上吊,苍沐瑶重生一番才知道撒娇并不可耻,父皇从来都喜爱自己,偏生她上辈子要做什么端庄的公主,硬是断了这份亲情,明明是自己的亲爹,她不来撒娇,是准备把父爱让给谁使?   “你!”业元帝真是从没见过这样的苍沐瑶,偏生这张脸和先皇后几乎是一模一样,他亏欠先皇后众多,也深爱自己的女儿,这心里过不去,就是再你呀我呀的,也架不住她这么求,“行了行了,朕亲自提审他!”   “多谢父皇!”苍沐瑶破涕为笑,响亮的声音哪有一点悲伤的样子。   业元帝知道自己着了道也无可奈何,他笑着摇摇头,生气?没有,他居然还有些美滋滋,这个自小不操心的镇国长公主,其实是需要他这个父皇的,这身为父亲的使命感,让业元帝觉得自己有两米八,当下便让泰由去提人。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从紫宸殿出去,迎面就遇上了周皇后,周皇后依然是笑语晏晏的模样,温和的好似一道春风,“听闻公主殿下解了禁足,这手脚倒快,怕是一接旨就跟着泰公公到父皇这来了?”   “是,谢旨自然要快。”苍沐瑶一点不扭捏,还颇为自得。   这小模样引得帝后二人皆笑了起来,业元帝顺口便说,“朕要去提审那个口出狂言的登徒子,皇后要一起来吗?”   “臣妾?”皇后惊讶的指着自己,“臣妾去恐怕不妥吧。”   “有何不妥,事关长公主的事,你是她嫡母,自然要管。”业元帝摆摆手,干脆的示意她跟上。周皇后也不再推辞,坠在了圣人的身后一同前往。   延英殿一切都准备就绪,当时抓了人的柳家家主柳不言一并到场,只等泰由去提了人来,苍沐瑶瞧着殿门颇有些期待,不知道柳尚书令听到一会儿此人将脏水往柳升桓身上泼会有怎样的反应,她就知道这事儿不简单,一个没什么见识的地痞怎么可能一眼就知道她们的身份?说什么能够看出女人的身段,但地位不是他这个眼力能瞧出来的,定然是有人故意给了提示,那人说道是个书生的时候,苍沐瑶便知道自己的猜测没错了。   她可不认为柳升桓救了小玉是偶然,当时她以为是有人调虎离山,目的是她,可回来才知道小玉被人推下了水,所以自己才是被调离开山的虎,此人要一个救命之恩,又不伤及性命,对丫鬟却没这般估计了,是以处理的随意,她只需要用点脑子就很容易能够猜出是怎么一回事儿,毕竟出门前她自己也打过这样的主意。   柳升桓为了娶她真是用尽了心思,可惜她领会不到半点深情,脑海里的记忆全是上辈子此人欺骗自己利用自己,若是这辈子形同陌路了,她也许只会全力守护自己的父兄,至多让他柳家身败名裂,可如今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柳升桓一而再再而三的设计她,她想要他死,这般卑劣的人死不足惜,免得日后祸害大业江山。   等候的时间是漫长的,也是迅速的,泰由的脚步终于是近了,只是他身后为何没有别人了?苍沐瑶不解的向外张望。   只听泰由跪倒在殿中央,“启禀陛下,犯人刘莽畏罪自杀,已经死了。”   “唰”的一声,苍沐瑶手里的念珠落地,她猛然站起,“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苍沐瑶:是谁坏我好事?!提头来见! 第23章   闹得宫里上下一片混乱的长公主被绑事件被那登徒子的一个畏罪自杀画上句号,那日延英殿圣人怒斥刑部看管不利,可人要死刑部亦不可能十二个时辰不眠不休的盯着,便是再重责,最后也只能轻轻放下。   苍沐瑶才不信那人会畏罪自杀,她明明已经许了他活路,连公主都敢绑的人能舍得去死?“噌”琴弦在她过度的用力下断裂,是她疏忽了,忘记这长安城里阳光没有遮蔽到的地方是多么的肮脏,她能轻易见到刘莽,旁人自然也可以,她能肆意发泄怒气,别人就能出手杀了他,可是杀他的人是谁?   “公主!您的手!快给奴婢瞧瞧,这都流血了!”大玉的声音在耳畔,苍沐瑶却有些茫然,她懵懂的看向自己的手指,果然被琴弦割出一道深深地血痕,细巧的眉头拧了起来,她为什么没觉得疼?   那日她去刑部只有蒋戚光一人知道,蒋戚光交友圈很广泛,但是却不是个什么人都会瞎说的性子,只有能攀得上的人,他才会去多嘴,然与此事有关的柳家,与蒋戚光关系不好,旁人她便不太清楚了,可是蒋戚光也只知道自己去看了刘莽并不知道自己在里头说了什么,不对,还有沈煜,难道是沈煜又折返与刘莽说了什么?   沈煜在此事中所受的惩罚并不重,就护卫不当来说,禁足这种惩罚轻到了不可思议,当时她没有多想,现在想来未免太轻了,圣人那么喜爱自己,太子哥哥也如此爱护自己,一个让自己深陷危险的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放过?沈煜当时在圣人那里是如何解释的?会不会里面有说辞与刘莽看到的不一样,为了不让谎言拆穿,所以下了狠手让刘莽丧命。   苍沐瑶越想越可能,蒋戚光是个局外人,柳升桓自己还高烧未醒,只有沈煜最有作案动机,她猛然抽回手,“大玉,给我换衣裳,我要去弘文馆!”   大玉正给她包扎呢,纱布缠了一手,全被苍沐瑶一抽手给拉坏了,“公主,圣人下了明令让您不能去弘文馆的。”   “我去找太子哥哥。他只说我不能去上课而已,这大明宫我哪里去不得?!”苍沐瑶没把那小伤口放眼里,随手便将大玉包的全给扯了下来,“快些。”   “公主殿下,您……您这样跑去弘文馆,回头宫里又要说闲话,太子晌午还会回东宫的,不若您去东宫寻吧。”大玉也算看明白了,现在的公主性子硬的很,劝她不要去是不可能的,只有给她拐拐弯也许还能听。   苍沐瑶摇头,“不行,东宫……等等,那就去东宫吧。”她话都说了一半,忽而想起什么,冷笑了一声改口。   大玉虽然觉得公主这声冷笑有些可怕,但是改了主意就好,“是。”   去东宫会路过外花园,外花园顾名思义便是后宫外的花园,不同于御花园只有天家人可以做主赏玩,外花园但凡六部办事的,高官家属皆可以来此办聚会,业元帝亲和直接导致了整个朝堂的关系很融洽,说好听点是体恤,说难听一点便是没规矩,皇宫家门口让别人玩耍,也只有业元帝做得出来了。   苍沐瑶本可以绕过走小道,今日却带着大玉大摇大摆的往外花园里面绕,外花园的花草没有御花园精致,却也都是难得一见的新奇物件儿,不过几步路,她便瞧见了许多花一样娇俏的姑娘在赏花,苍沐瑶没有穿朝服,今日又是清减的妆容,乍一眼望去就像个普通的官家姑娘,是以那些赏花的姑娘并没有特别在意。   有几个大胆的还凑过来问了一句,“你是哪家的姑娘?今日沈三小姐在此办文会,你亦是被邀请来的罢?”   沈三?这可真是瞌睡有人递枕头,她原想沿途偶遇一个沈煜,结果沈煜还没遇到,她妹妹便送上门来了?沈三大名沈舒月,其饱读诗书,在长安贵女里赫赫有名,长安那些善于花言巧语的浪漫书生时常会在自己的诗书里描写美人,便是用的月影仙子,说的就是沈舒月。   苍沐瑶拦住了大玉回话,扬起笑容,对上了那几个胆大的姑娘,“不是,我只是路过,但是久闻沈三姑娘大名,颇为仰慕,不知能否请姑娘代为引荐。”   没接收到邀请吗?带头的粉衣女子眼神立马就变了,沈三在长安贵女里是个风向标,能参加沈三的文会拿出去都是炫耀的资本,这人没接收到邀请意思就是此人无足轻重,是个够不上格的,这样的人引荐来做什么?“姑娘这我们不好做主,不若你自己去试试,喏,沈三姑娘就在那头的亭子里,据说要参加文会便要在琴棋书画任意一样上让沈三姑娘瞧得上眼,你过去最好是有所准备。”   粉衣姑娘说着便掩嘴笑起来,她一笑身后那些莺莺燕燕的年轻女子各个皆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跟着笑起来,苍沐瑶垂下眼眸,再抬起又是一副懵懂的模样,“真的?那我便去试一试吧!”   苍沐瑶仿若没看见这些人不怀好意的眼神,带着大玉就往沈舒月所在的亭子走去,这几人相视一笑,跟着她一并过去,显然是要看个热闹。   沈舒月的亭子外头还有不少人,苍沐瑶没有细看,她也并不在意都是些谁,横竖附庸风雅的女人将来都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不过也就鲜活个几年,上辈子她已经看多了女人的转变,如今有多风雅,日后便有多丑陋,嘴里心里念叨的全是家里那个男人如何负心,小妾如何不要脸,堂堂沈舒月后来不也嫁到柳家做了贵妾,饱读的诗书她没见着,私底下勾引柳升桓的本事,她心里却清清楚楚。   在柳家后宅,她不是被沈舒月弄死的,这当中却着实有她的推手。   “长……沐瑶你怎么在这里!?”略熟悉的声音,苍沐瑶侧目瞧了一眼,此人非常敏锐的将要喊的长公主给收了回去,看似亲近的叫着沐瑶,其实是在隐去她的姓氏,这么聪明的人,不就是柳四姑娘柳四吗?   前好闺蜜柳思,她许久未见了,这人也是识相,上一次吓了吓她,当真就乖乖的回去没再来她面前碍过眼,这么识相的聪明人往往都很招人喜欢,“恰好路过,柳姐姐也在这里吗?”   柳思比她虚长几个月,叫声姐姐不为过,可她显然不是那么想的,笑容僵了下才回道,“今日风和日丽,沈三姑娘邀了大家一道赏园,你还不认得沈三姑娘吧,我为你引荐一下。”   这话一出,方才同她说话的粉衣姑娘便冒出来了,“柳四,三姑娘面前哪里那么好引荐的?你自己都是拖了关系来的吧,还为她引荐,谁给你的底气呢?这位姑娘说自己有本事的,不若去那头露一手,当真好本事,用得着你引荐吗?三姑娘自会笼络。”   柳四在苍沐瑶面前面色苍白,转头看向粉衣姑娘就没那么客气了,和柳升桓十足相似的丹凤眼眯起,“姜九姑娘,论文采我柳思确实不擅长,可这长安城里有几个沈三,能凭才气让诸人信服,你还是惦记一下该叫我什么好?”   “你!”被称为姜九的姑娘听懂了柳思的话中话,才气固然可以出名,可你又不是沈三,你没这本事,还是要掂量一下出身的,柳家毕竟有一位副相在,最好是放尊重些。   “柳四姑娘莫要坏了和气,姜九是快人快语,但这话说的却也不是没有道理,咱们这是文会,若是没点真材实料来参加也败了自己的雅兴,这又不是什么为难,柳姑娘莫要这般生气,倒好像我们欺负人似的。”姜九身后,一个嫩黄色衣衫的姑娘慢条斯理的站了出来,此人苍沐瑶认得,便是司马家的嫡长孙女,正相副相两家的女儿,自然是有资格针锋相对的,难怪柳思一提身份,这位就站出来了。   苍沐瑶默默的看着,心道司马老大人为人温和,这位嫡孙女却很有锋芒,一般而言家风决定了一家人的性子,是司马大人太会装,还是司马小姐天赋异禀?   柳思挺直腰板,锐利的眼神里带着些许嘲弄,“这不就是欺负人吗?谁人不知三小姐才气超群,尔等让沐瑶在她面前露一手,说的好听,可不就是想让沐瑶丢脸吗?”   司马小姐大约是熟悉了柳思这模样,半点不生气,反而掩嘴笑了笑,“柳四你这说的,方才说想要试一试的又不是我们,这位沐瑶姑娘,您说是与不是?”   苍沐瑶抬眸,对上了司马小姐的眼睛,骤然一笑,桃花眼绽放了无限的璀璨,“是,是我的说的,试一试又不打紧。”   司马小姐的笑容淡了些,总觉得这个沐瑶有些不太妙,似乎是……太从容了些?   既然苍沐瑶本人那么说了,柳思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能道,“我带你过去吧。”   苍沐瑶忽而挽住了柳思的胳膊,亲热的模样让柳思背上直冒冷汗,“多谢柳姐姐了。”   作者有话要说:  柳思:公主,您别……   苍沐瑶:柳姐姐,你千万不要怕。   柳思:不要,沐瑶爸爸,我叫您爸爸。 第24章   柳思与司马妙如皆是长安举足轻重的贵女,针锋不过三两句,凉亭里的目光便都已经聚集过来,那才气冲天的沈三姑娘自然也已经看到了,作为主办的人,她虽有些不快有人在她办的文会上起些幺蛾子,可她也不怕事,毕竟名声摆在这里,她亦不是第一次办文会了,难免总有些意外。   是以当柳思带着苍沐瑶上亭子的时候,沈三的笑容还算柔和,只是她终究是有些气难平的,就算瞧见了人,还是先背过了身,对花吟诗一首,秋日里菊总是最出众的,一首菊咏,端是柔肠万卷,亭子里的谁不是人精?沈三不愉快了,她们哪能让来人舒服呢?   硕大两个人站在面前,愣是没有人搭理,你一言我一语的捧着沈三,柳思这心揪的啊,面色越来越难看,倒是苍沐瑶看的津津有味,饶有兴趣的附和还点点头,末了待她们词穷才跟上一句,“确实好诗,沈三姑娘无愧长安第一才女。”   苍沐瑶不常和女子一道交流,言谈之间自然也与旁人的举动不一样,弘文馆探讨之前皆是抱拳行礼,她下意识也就这样说话了,待做完才想起来,这不是弘文馆,不过也没什么关系,长公主就是不行礼亦没人能把她怎么样。   只是这一举一动让身旁的姑娘们全都皱紧了眉头,这人又不懂规矩,又狂妄,还学男子行礼是怎么样?外地来的吗?外地也没这样的,好生无理,“喂,你要入文会首先要自报家门吧,这样冒冒失失的来打扰,还要我们三姑娘接纳你,是不是也太异想天开了?这若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人都能与我等一道谈诗论文,岂不是贻笑大方?”   苍沐瑶看向这开口的姑娘,不认识,说着旁人不懂礼貌,自己一声喂难道就是礼貌吗?笑话,她眼眸一转直接看向沈三,面前这个沈舒月与自己印象里的沈舒月有很大的区别,上辈子缘着两人地位悬殊,她成婚前便只闻其人未见其身,第一次见她便是在成婚两年后,她作为柳升桓贵妾来给自己行礼的时候,那时候的沈三眉宇间永远有一种淡淡的忧愁,身娇体弱的模样,颇得柳升桓的心,而面前,女子意气风发,很是有精气神。   她有些恍然,区区相差两年的时间,一个人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变化,并且她始终那么讨厌的沈三,确实是上辈子的那个人吗?心里的疑惑她只放在心里,面上依然是微笑着,“都说是文会,那就以文交友,身世何足挂齿,只可惜我诗文不佳,但琴艺尚可,可否借沈姑娘的琴一用?”   苍沐瑶说的不无道理,完美的绕过那姑娘挑衅的话,自己台阶下的漂亮,却让沈三有些下不了台,琴棋书画诗酒茶,她最差的便是琴,所以在沈三的文会上,鲜少有人会提出弹琴这件事,今日摆着琴也不过是应应景。   沈三的丫鬟瞧着自家姑娘就要发火的模样,赶紧低声道,“此人大约是外地来的,外地人不懂规矩,但外地也有外地的好处,咱们长安城素来是最繁华昌盛的地方,她便是当真琴艺了得亦带着挥之不去的地气,小姐其实用不得动气,待她弹上一曲,自己打了自己的脸罢了。”   沈三安静的听完面色虽没有变,心里却赞同的松了口气,没错呀,外地来的,就算真弹得好,大家都说不好就成了呗。   于是清高的沈三姑娘清了清嗓子终于跟苍沐瑶说了第一句话,“可。”   真是居高临下啊,苍沐瑶想笑,这辈子还没人这么对她说过话呢,居然有点新奇是怎么回事?   柳思自觉的给她端凳子,调琴,片刻后,苍沐瑶端坐琴旁,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沈舒月,“啪”一声,第一下苍沐瑶竟狠狠的拍了一下琴面。   哪有人是这样弹琴的?但与她一同学琴的柳思刹那便知道了苍沐瑶要做的事情。紧接着流畅的旋律才从指尖传出,只是这拍打琴面的手亦未曾停下,铿锵的曲调加上敲击琴面的破音完全破除了古琴的温婉,弹出了一首宛若铁蹄过境的《行军曲》。   这是什么弹法?在座除了柳思可以说没有一个人会,偏偏这曲调无可挑剔,不过眨眼便让人心潮澎湃,仿佛当真在面前看见了一场千军万马一同呼号的行军,然在座都是贵女,想象都是匮乏的,便只能任由心头狂跳,一股子英气在眉宇间盘旋,横冲直撞的敲击心头,出不去回不来。   沈舒月亦然,这弹法她没见过,可这首曲子她听过,从第一个旋律出来,她的面色便苍白起来,《行军曲》在贵女们的圈子里不流行,可在阵前是时常有人弹得,她的父亲、祖父、家里的每一个男人都会哼唱,这是一个武将的褒奖,可在此刻她听在耳朵里却只有讽刺,她面前这个女子,在讽刺她的出身,一个武将出身的女人居然站在长安才女的顶端,这就像一个笑话,笑话她以自己的家族为耻,想学长安贵女文气,偏生一家子全是武将,她生是武人,死也在武人墓,她姓沈!   “够了!停下!”沈舒月倏地站起身,“你这是何意?琴者当爱琴重琴,尔这般伤琴毁琴竟还引以为傲,入文会?怕不是痴人说梦吧!连琴者都不配如何决断你这琴音是否好听,离开这里!”   苍沐瑶的指尖离开琴面却没有停下这令沈舒月无法忍受的调子,干脆开口唱起了《行军曲》,略带着沙哑的嗓音与她平日里说话大相径庭,上辈子她不爱唱歌,便是因为这嗓子,这辈子倒觉得这破锣嗓子用在此时,相得益彰。   “你!”沈舒月不能说曲子有问题,找了琴的麻烦,谁知苍沐瑶还能无缝衔接歌声,偏生歌声亦宛若沙场冷冽,令她回忆起了不愉快的童年,这一下又一下的专挑她的软肋在攻,此人到底是谁?!缘何对她有如此深的敌意?是,敌意,沈舒月也不是傻子,到这个份上还不知道苍沐瑶是来找茬的,可真是蠢萌了。   “我沈舒月自问未曾见过你,缘何今日来此踢馆?文会讲究以和为贵,我让你停下你却不闻不问是何意?”既然不好相与,沈舒月第一反应便是将自己立于正反面的正面,无论如何不能先输了气势。   反应速度挺快的,苍沐瑶这才停下歌唱,“沈姑娘误会了,我是真心想要加入文会,只可惜我这手呀粗苯,嗓子呢也不好,再可惜诗文、对弈、绘画皆不在行,唯有那么些雕虫小技,谁料沈姑娘还不喜欢,既然如此我就不继续打扰了,只是将来还有些小姐妹想入文会,我定然会告诫她们沈姑娘不爱这……《行军曲》。”   沈舒月的手一寸寸收紧,怒急了也不能发火,这就是赤果果的威胁了,今日从头看到尾大家都没反应过来问题出在哪,这人却还一字一句的点题,这一下不对了,原想帮沈舒月说两句的一个个都闭上了嘴,说行军曲不好?得罪沈家,说行军曲好?沈舒月明显不喜欢。   空气在这一语后凝滞,苍沐瑶看着她不说话,沈舒月一口气憋在喉咙里也说不得话,柳思的眼咕噜一直在转悠,很快站好了位,正准备说点什么,便听见逛远了的几人匆匆跑回来,“沈姑娘,弘文馆恰散了课,好些人往这走了,沈姑娘咱们要不要避一避?”   放在以往沈舒月是要避的,可今日亭子里气氛僵硬,大家都没动,不一会便迎面撞上了弘文馆散课这些公子哥儿,蒋戚光素来跳脱,走在最前头,看见姑娘也不避讳,纨绔之态立显,轻佻的吹了声口哨,而后被太子狠狠瞪了一眼,几人未曾想前面有人,可瞧见了不打招呼也不合礼数,于是站定在亭下一一作了揖。   沈舒月自然要回礼,抬头点头的功夫,双方便将对面的人都看了个清楚,蒋戚光惊呼,“嘿!长公主你怎么在这?”   长公主三个字如雷贯耳,一时间亭内的姑娘们面面相觑,等等?长公主叫什么名讳来着?苍沐瑶,沐瑶……   齐刷刷的跪了一地,沈舒月亦难以置信的看向苍沐瑶,可她不懂为何长公主一来就对自己如此敌视,她低着头,脑袋迅速转动,很快有了个念头,莫不是因为柳升桓?长安众人皆传二人才是长安城真正的郎才女貌,难道是因为这个?是了,早先长公主可不是大病一场也要嫁去柳家吗?是了是了,柳思这都在边上陪着呢!她恍然赶紧叩首。   “长公主殿下恕罪,我们有眼不识泰山,之前对您言辞不善还望公主殿下海涵,您琴艺超绝、歌声美妙,才是为长安城之最,与柳大才子齐名。”   一语双关,自以为让了名还拍了马屁,可偏要指出只是琴和歌,余下的是谁大家心里清楚,苍沐瑶笑出了声,她上辈子怎么没发现沈舒月那么耿直啊?   幽幽的女声似乎在回应沈舒月的话,眼神却老远飘向了沈煜,“沈三小姐不用这样的惶恐,但是你这礼行的不亏,毕竟很快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啊。”   沈舒月茫然,一家人?   苍沐瑶冷笑,怒气转了个弯,直往沈煜去,“沈煜,那么大的事情你镇远侯府尽全然不知?是觉得本宫不够格,亦或者委屈了你镇远侯府的大公子?!”   这便是强行迁怒了,沈煜从太子身后跨出,嘴角微扬的模样却仿佛看不见苍沐瑶刻意的找茬,难得竟还咧嘴对着苍沐瑶笑了一下,苍沐瑶心里一沉,沈煜这样十有八九要遭,等等,她找茬一点毛病都没有,这人还能怎么脱罪?   “沈某不敢,公主殿下千金之躯,岂能说的这样随便,不过既然公主殿下如此急不可待昭告天下,沈某自当从命,沈舒月,这是你未来大嫂,我镇远侯府绝不会有半点不愿意,你便在此地先叫一声大嫂吧,想来你大嫂不会空着手来看你。”   去你妹的大嫂!苍沐瑶沾沾自喜了不到五秒钟,沈煜这个混蛋就反过来占她便宜!   作者有话要说:  苍沐瑶:你这个狗东西占我便宜!   沈煜:不是你要我告诉妹妹?   苍沐瑶:我是说赐婚的事情,嫁不嫁还两说。   沈煜:两说?你想太多。   苍沐瑶:狗东西! 第25章   苍沐瑶与沈煜的婚事还没有下过旨,放在民间那就只是两家才谈妥,八字都没换的阶段,而在皇家八字自然也要换,只是更为形式,怎么?婚旨下了,八字不合是当圣人的金口玉言是玩笑吗?   然不可否认的是,这件事除了太子和沈煜本人,在场的几乎无人知晓,沈煜一句大嫂惊住的不止是沈舒月还有弘文馆诸多学子,蒋戚光相当不合时宜的怪叫出声,“长公主你要嫁给他?!”不是……你们每天那么吵,还要成亲,这世界太迷幻了。   太子则有些不虞,对苍沐瑶在众目睽睽之下自己提自己的婚事意见颇大,而沈煜这样回答也出乎他的意料,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就仿佛自己亲近,亲手撮合的人背着自己有了什么约定,而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但他的性格使然,开口还是个和事佬,“子墨,事情还未下定论,不可无礼,沐瑶你素来都不喜欢热闹的,今日怎么在此?”   苍沐瑶气的发抖,可太子哥哥是她心里的白月光,不能因为沈煜坏了他们兄妹的感情,她强行压住了自己颤抖的声音,低声道,“皇兄,我这原本是想去东宫找您的,谁料出来宫门就遇上了沈三姑娘的文会,一直听闻沈三姑娘的文采灼灼,我无缘见的,便一时好奇来此处拜会。”   “沐瑶既然是来找我的,便跟我回东宫去吧,子墨此时还是要父皇下了旨才更为妥帖,你们都警醒着些,今日天色也不早了,姑娘们都累了,尔等也该归家,文会不若就此散场了吧。”将所有人都安排妥当,三言两语的把闹剧和成了稀泥,可以,这很太子。   沈煜没有什么异议,苍沐瑶也不想再看见沈煜,擦身而过的瞬间,苍沐瑶还是没忍住低低的唾了句,“卑鄙小人。”   沈煜脚步一顿,轻笑一声,“彼此彼此。”   这人总是有本事瞬间让苍沐瑶火冒三丈!   东宫,面对眼神冰冷的妹妹,太子装模作样的训了几句不见缓和,只得改了法子,柔声问道,“你今日是在做什么,不是总和我说技艺之于身不过是点缀,堂堂公主殿下当中弹琴岂非如怜人一般,可今天你这般与沈三斗气,岂不是自损身价?”   苍沐瑶不可能一直和太子置气,逃过了念叨,见好就收,顺着太子的话细细想了想,自己好像是说过这句话,在上辈子她根本已经不记得的小时候,然这话不是她自己说出来的,而是父皇和母后教的,或者说,是大业皇家教她的,与她相同的还有太子,明明文韬武略,可长大以后却没有任何亮点,总在藏拙藏拙,最后忘记了自己曾经也锋利过。她如今是再不会做这样愚蠢的事情,千锤百炼难道不是为了宝剑出鞘的那一刹那?没有人欣赏这把宝剑的意义又何在?   不过这个道理,她用了一辈子的教训才学会,皇兄又怎么可能三言两语的改变。   “皇兄,沐瑶不记得了,今日在凉亭见沈三姑娘登高作诗,实在是羡慕,便高歌一曲,唱出来才方知怜人是怜人,我还是我,本宫站在那里便于旁人不同,即使我唱的宛若破锣,她们也须得说我唱的好听,皇兄,仁善是君子之行,而我只是个女子,你与父皇不是总让我为自己多考虑一些吗?这等众星捧月之姿,待我下嫁之后便不复存在了,就不能让我尝试一下吗?”   “这……”苍弈总觉得哪里不对,可还没来得及思考,便被苍沐瑶突然变脸,一声娇滴滴的皇兄给打住了思维,是是是,妹妹哪有什么不对,不过就是唱个歌儿,镇国长公主唱什么唱不得?   “皇兄既然这般说,便是不怪罪妹妹了!今日妹妹来是准备了贺礼来的,听闻太子妃生辰就快到了,妹妹特地寻了一堆玛瑙镯子来,鎏金翡翠做点缀,很是雍容贵气,父皇总说皇嫂太过素净了,待今年进宫谢礼,定要让父皇大吃一惊!”苍沐瑶知道危机已过,赶紧转移话题。   苍弈和太子妃的感情一直挺好,这么一说立马就想起,是呀,太子妃生辰将至,他还什么都没准备呢,苍沐瑶多懂事,乖巧的帮皇兄出起主意来,把苍羿说得晕晕乎乎,早就忘了先前的事儿。   二人偷偷想了不少主意,直到太子妃叫了晚膳过来才阻止他们继续想下去,东宫的晚膳是出自太子妃之手,和长乐殿待遇可差太多了,令苍沐瑶真正的做到了食不言寝不语,因为太好吃了,待酒足饭饱了,她才摸着肚皮,趁人最松懈的时候问,“皇兄,中元节那日真是吓着我了,都说沈煜武功高强,为何那日没有及时救了我呢?我总有些害怕。”   “此事……”苍羿皱起眉头,忽而严肃的面相苍沐瑶。   苍沐瑶一惊,她插科打诨那么久都没打消太子的疑心?不可能,她的皇兄没有那么聪明!   她惊讶的样子在苍羿的眼里却是另一派解释,只当妹妹依旧惊魂不定,心底下更加愧对,叹息道,“沐瑶,其实此事是为兄的不是,我也没想到中元节那日如此凶险,让他护你出宫还让他帮我去调查了点别的事情,是以才疏忽了你的安危,此事为兄内疚许久,但事关重大,我无法与你多说,今日既然你问了,我便说上一说,可再多,为兄还是无可奉告,沐瑶,你可怪皇兄?”   哈?苍沐瑶没想到还能问出这个事情来,等等?沈煜没有受重罚的原因难道是因为这个?他莫非是另有皇命在身才会被轻轻放过,但也不对啊,那今日在外花园又何必回了她一句彼此彼此?   原本斩钉截铁的事儿,反而因太子一番话弄得一头雾水,被挑起了内疚的太子一路恳求妹妹的原谅,苍沐瑶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把自己捞出来,回到长乐殿,气势汹汹的出去,结果什么也没做成,大玉瞧着自家公主的脸都泛着青黑,想安慰无处可说。   “公主殿下,要不您小憩一会儿吧,小玉的伤势渐好,给您做了个青玉糕呢,您尝尝?”大玉的提议不坏,苍沐瑶去看望了一圈小玉,便闷闷的睡下了。   然长公主觉得颇为无聊的此行在长安贵女的心里却留下了重重的一笔,原本唯沈三马首是瞻的贵女们一个个都在家中惴惴不安,谁人说镇国长公主是个无足轻重的糯米团子?一个高贵无能的漂亮娃娃?瞧瞧沈舒月不过是态度倨傲了一些便让苍沐瑶当众打了脸面!   她们越想越惶恐,那一曲简单的《行军曲》这会儿被衍生出了无数个意思,是不是长公主在告诫她们不要与武将之女有所瓜葛?还是说宛若点兵一般,她已经把今日得罪了她的人都记在了心里,到时候杀伐决断,一个个都别想逃?猜测间又想起了当时苍沐瑶的脸,微挑的桃花眼,妖冶的美艳,摄人心弦。   镇国长公主外花园一曲没一个下午,便被熏染的神乎其神,有多少人追随沈舒月,就有多少人讨厌她,特别是一些武将家的姑娘,听闻长公主唱了《行军曲》,竟然也跑去书房弹起了琴,与那些娇娇女不同,她们虽未见到长公主,这会儿却已经崇拜上了。   在诋毁和夸赞的声音里,外花园的事儿传遍了长安城,素来在人们心里只有一个模糊印象的镇国长公主忽然鲜明了起来,从毁了柳家婚事的负心女子,变成了刁蛮任性,仗势欺人的蛮狠公主,且此人还颇为无情,柳大才子为了救她还卧病没起呢,她居然与镇远侯府订下了婚事,那豁出了半条命的刘升桓怎么办?   宫外流言蜚语,宫内只有更甚,苍沐瑶午睡醒来,周皇后便在长乐殿正殿等着她了,她刚醒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更不知道外头已经乱了天,看见周皇后下意识的翘起了嘴角,“母后,您怎么来了呀?”   “跪下!”周皇后背着光,听得声音便直接了当的怒道。   苍沐瑶的瞌睡虫一下子就全都抖醒了,将笑容收敛起来,“不知母后缘何发火?沐瑶怎么说都要知道个理由。”   “理由?”周皇后转过身,精致的妆容都压不住这会儿狂跳的眉心,“你今日自己在外花园做了什么还要我说吗?沐瑶,你素来都是母后最放心的孩子,早先我和你父皇都担忧你万事只顾大局自己受了委屈,如今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尽和镇远侯府那个沈三在外花园斗气,斗便斗了,沐瑶你的无论是文还是诗都不比她差,可你唱《行军曲》!这蛮人唱的歌谣,是你这等身份唱的?你可知如今外头怎么说你?刁蛮任性,肆意妄为,堂堂大业的镇国长公主理应是大业贵女的典范,如今就因为你言语不当为大业皇室蒙羞,你不该跪?!”   这还是苍沐瑶第一次看见周皇后发火,前世今生两辈子这个温柔的皇后都没有这么吼过自己,这气度竟把她吓了一跳,可不过是片刻,苍沐瑶就稳下心神,今日之事出格,她是知晓的,但她不能永远软弱,要想有话语权便要把自己锐利起来,大业的主人太软弱善良,只要有人稍一强硬,便会被官员乃至百姓指着鼻子骂,仆强主弱终有一天会被推翻,她不愿意有这个结果,是以早就做好了背负骂名的准备,就算父皇和母后无法忍受,她还是会一意孤行。   但她没想到那么快,自己预料过的事情会出现的那么快,母后这样大怒,父皇定然也万分失望,皇兄那里听闻了传言定然也会就此疏远了她吧,然而她想要守护他们,就必须这么做,于她而言此事,利大于弊。   “母后,恕儿臣不能从命,儿臣不认为自己有错,今日在外花园,儿臣没有一句话是谎言,亦没有半点失礼,是以儿臣不认为自己有错,亦不能理解此举怎么就让大业皇室蒙羞了,儿臣不服。”   作者有话要说:  苍沐瑶:我准备好众叛亲离了,这是我主角要走的路,我要拯救我的父皇、皇兄!   沈煜:你还有夫君。   苍沐瑶:你滚啊! 第26章   秋风起,天气早就凉了下来,长乐殿前,一抹倩影笔直的跪在宫门口,没有斗篷,不过是区区单衣,却没有丝毫的瑟缩,不远处大玉和才下了床的小玉跪在殿内,俱是一脸焦急。   长公主与周皇后素来亲厚,今日不知怎么就这么吵了起来,动静挺大,大玉不过是端茶沏水的功夫,自家公主就冷着脸跪了出去,她和闻声而来的小玉一对眼,赶紧去求周皇后,熟料素来温和的皇后娘娘今日也是冰一般的神色,全然不看她们,越过就走。   宫墙里风大,比外头还要冷上几分,苍沐瑶听着风声,脑袋也越来越清明,先前没想通的事儿在周皇后一通骂之后倒是有了些头绪,她的皇兄不会骗自己,沈煜既然是无辜的,那杀害刘莽的便另有其人,周皇后的到来提醒了她这一次明明用了半条命来救自己,千方百计设计“自己”落水的柳升桓,为何没有提婚事。   小玉都已经可以下床了,柳升桓这里却一点消息都没有,今日遇着柳思也未见什么异样,说明柳家很太平,这就很值得深思了,没有谁会去做漫无目的的事情,尤其是柳升桓,苍沐瑶太了解他了,一环扣一环,迟迟不出招只有两个可能,第一,自己一开始就想错了,刘莽口中的书生未必是柳升桓,也许就如他所言,巧合罢了,认错了人。第二,柳升桓的打算被人截了胡,有人在暗中反对柳升桓娶她。   这人会是谁?苍沐瑶脑海里浮现出了一双苍老的眼眸,那一日延英殿的种种一一浮上心头,柳不言只身一人前来随堂,始终闭着眼眸事不关己的模样在此刻想来,不是胸有成竹又是什么?   这个已经白了发须的老者,一刀两断,坏了苍沐瑶给柳升桓下的套,也斩断了自家嫡孙的痴情,将两个人的努力全都化成了一场空,好一个尚书令。苍沐瑶握紧了拳头,奈何技不如人也只能忍下,她自己打草惊蛇了,现在柳家便如同一个缩回了四肢的大乌龟,防的密不透风,她又身在深宫,伸手不及。   输了便是输了。   另一边,周皇后疾步到了紫宸殿,业元帝正等着她,见她前来便迎上来,“沐瑶如何?可有受了委屈?”   “委屈?!”周皇后的怒气还没缓下来,对业元帝都有些冲,“您的好公主哪有半点委屈,臣妾去问了缘由,这还没说什么呢,便对臣妾一顿顶撞,还说什么,本宫是长公主如何说不得?好好好,公主如今是翅膀硬了,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陛下,臣妾当初就说不能送公主去弘文馆,如今您自己去瞧瞧,跪在长乐殿门口,宁死都不低头,这都是谁教的!?不过几个月的功夫,这性子就这样执拗了!”   业元帝很惊讶,站起身,“当真?沐瑶的性子这样软,怎么可能?别是有什么误会了吧?今日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小姑娘家家的一点小矛盾,没什么大事儿,她是个识大体的,怎么会拂了你的面子?这样罢,我去看看。”   “殿下!”周皇后见他抬脚便要出去,赶紧喊住他,“殿下您别去,民间总有这么个说法,慈母多败儿,兴许便是咱们对沐瑶太过宽泛了,才让她这一次如此不知轻重,她与镇远侯家的有什么嫌隙臣妾不管,但是身为大业的长公主这般便不妥,这是个教训得让沐瑶记一记,臣妾瞧着呢,起了风就让她回去歇着。”   业元帝一想也可以,苍沐瑶从来都是周皇后教的,自己被女儿一撒娇一点立场都没有,比慈母还慈母,去了指不定反而坏事儿,便拍了拍周皇后的背,“品汝呀,沐瑶到底还是个孩子,你是一国之母,多担待一点。”   周皇后叹了口气,终是放柔了身段,“臣妾也不愿如此苛待沐瑶,可她是大业的长公主,是您的嫡长女,更是镇国公主,一言一行都是大业的典范,是皇家的楷模,臣妾有一言不知当讲不讲……”   “你说。”业元帝对周皇后这样柔声的徐徐道来很是受用,一个是他最喜爱的长公主,一个是他心爱的皇后,皇后能关爱苍沐瑶,与他而言是十分欣慰的。   周皇后似是累了,身子轻轻往业元帝身上靠了一些,肌肤相碰,业元帝下一秒便将她带到了怀里,紫宸殿的空气一下子稀薄起来,气氛正当好,周皇后便在双目相对时柔声道,“臣妾总觉得陛下让公主殿下下嫁镇远侯府有些不妥,您瞧瞧她与沈煜接触这才多久便成了这个模样,未来真要是嫁到沈家做主母,岂不是要舞刀弄剑?这成何体统!且臣妾瞧着这个沈煜也不是什么好的,太子赋予重任,却无端出了岔子,咱们公主千金之躯,万一在沈家也这般被人轻慢……臣妾……臣妾怎么舍得?”   周皇后一边说,一边观察着业元帝的表情,自己的枕边人一双眼眸在她提到沈家的时候便挪了开去,眉头微微皱起,也不晓得是赞同她的话,亦或者是别有顾虑,周皇后想再看看仔细,业元帝却忽然放开了她,站起身。   “沐瑶的婚事你不必再操心了,柳卿已经来找我聊过,柳升桓这孩子执念太重,当真娶得了公主也未必是美事,朕要一个倾力为国的栋梁,他沉迷情爱置自己的身体于不顾便已经是大忌,至于沈煜,那是个好孩子,所谓吃一堑长一智,他方才也来请罪了,朕已经打发他回去了,婚事如今被沐瑶自己宣扬了出去,索性婚旨这两日我也就下了,皇后倒可以操心一下沐瑶的嫁妆。”   周皇后有些看不懂,她自问自己没说错什么话,甚至连柳家都没提,怎么业元帝会如此反感,方才还柔情蜜意,一下子就改口叫自己皇后了,要知道平日里这个模样,他定然已经一口一个品汝了。   但她皇后做了那么多年,到底是懂的收放,当即笑道,“那方才臣妾便是多虑了,沐瑶的嫁妆臣妾一定好生准备,咱们大业的长公主可容不得半点委屈。”   帝后二人又聊了片刻,周皇后回自己的宫里才招来了外院一个长相普通的丫鬟,“珠儿,去柳府问问,柳相和柳升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什么时候了,竟在窝里反?”   珠儿长得普通,动作也普通,扔在人群里立马就会看不见,她乖巧听话,记下了什么都没问,带着周皇后的疑问便往宫外去。   两日后,柳府。   柳思已经许久没见到自己的哥哥了,柳升桓自打受了伤回来,便被柳不言关了起来,今日也是托母亲的福,她才进来看看这位大才子哥哥。   宽敞的卧室里充斥着药味,窗帘全都遮盖,将原本亮堂的地方变得无比的阴暗,柳思有些唏嘘,搁在几个月前,她定然不会相信柳升桓会变成这样,他素来是自喻没有什么在乎的东西,天下万物皆可弃,他自潇洒如神仙,然而现在却因为一个女人被祖父关在房间里。   柳思的叹息让床上消瘦的男人发现了她的存在,慢悠悠的转过头,眼里满是疲惫,“你来做什么?他自己说不动了,要你来能说得动什么?”   柳思虽然一直都不怎么喜欢柳升桓,可这毕竟是自己的亲哥哥,顿了顿便道,“祖父未曾与我说些什么,是母亲让我过来的。三哥,前日我见着长公主了。”   “她怎样?”柳升桓倏地看过来,与方才颓废的样子不同,那双眼似乎在刹那间就充满了光。   柳思抿唇,眼眸里闪过了一丝怜悯,她往后退了一小步才慢条斯理的回答,“她很好,长公主殿下前日在外花园弹奏了一曲,十分了得,险些让沈三下不了台来。”   “哦?沈三琴棋书画皆很厉害,沐瑶这定然是弹了拿手绝活才这样动听,让她都落败。”这是肯定句,柳升桓仿佛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儿,目光变得柔和起来。   柳思垂下眼眸,不再说话,柳升桓是入了什么魔障了?那位长公主苍沐瑶早就变了,从她拒婚开始就变了,没有人会比她这个好闺蜜看的更清楚,苍沐瑶那哪是性情大变?不若说是换了个人,敏锐的令人害怕。可是她的哥哥却还沉浸在原先那个温柔的姑娘里,亦或者说是苍沐瑶的改变更令他着迷?   柳思闭了嘴,柳升桓却想提,神神道道的念了好几首念佳人的诗句,诗是好诗,只是不合时宜,得不到柳思半点回答。   “三哥,我要回去了。祖父让你好生想想,忘了她吧。”残忍,可这才是柳思今日来的目的,她说完便退了出去。   下一秒屋里便响起了瓷器碎裂的声音,砸在这扇刚关上的门上,柳思冷着眼转身对上了面前的女子。   “珠儿姑娘,您都瞧见了,家兄这性子近来不太稳定,长公主那里祖父自有安排,您便去回了您主子吧。”   珠儿点点头,如来时一样,悄然离开,柳思这才叹了口气背靠在门上,她不知道柳升桓能不能听见,但这话他还是该知道的好,“公主殿下要下嫁镇远侯府了,圣旨已下,明年开春完婚。”你死了这条心吧。   作者有话要说:  柳升桓:死心是不可能死心的,我还要再战五百年! 第27章   苍沐瑶罚了跪然后又是熟悉的禁足, 业元帝始终没露面, 周皇后杠不过她,又气走了两回, 只能把她丢在长乐殿,派了幼时的教养嬷嬷来管教,自然, 她不再是幼时,教养嬷嬷两天没到也被她丢了出去, 关上门, 在长乐殿里小日子过得不错。   大玉和小玉起初日日惶恐, 生怕公主想不通,皇后娘娘毕竟亲厚,可这次简直是把长公主的里子、面子都踩掉了来教训,公主那么高傲,难免会想岔, 二人一天十二个时辰, 一秒钟都不离人, 怕公主听见些闲言碎语寻短见, 结果,禁足的苍沐瑶今儿个绣花、明儿个练画,后天叫了几个小丫鬟扎绢花,翻绳、弹琴、赏花、逗鸟一天天的不亦乐乎,根本就没半点忧愁在。反倒显得大玉小玉小题大做。   半个月一晃而过,等太子殿下前来拜访的时候, 长乐殿笑语盈盈,之前的不愉快,似乎在时间的轻抚下全部被人遗忘,苍沐瑶已经用竹子做了一套棋盘,个个是自己磨的,闲情逸致可想而知。   “皇兄来了呀,您看看我这新做的棋盘,如何?”   苍弈这半个月很忙,柳不言惊雷一般忽然提了个什么新政,要军改,这一出弄得六部上下都脚不沾地,偏偏他呈上的折子有理有据,改革方法几乎挑不出半点错处,朝堂上柳家势力也大,这次连司马丞相都表示了可以改,更加奠定了军改的实施。于是无论是自己人还是政敌,在这半个月里全都拧成了一股绳,干活。   新政被推广,柳府自然也水涨船高,本就与司马丞相一步之遥,如今朝上的呼声却大有让司马丞相告老还乡的意思,至于之前柳升桓的□□?和切身利益相比,谁还记得?   柳升桓便在这个忙乱的时候,大病初愈悄然回到自己的官位上,低调的帮着柳不言一道推行新政,待现在新政成效一显著,柳不言草草一提,他转眼就得了圣人的青眼,军部重地硬是这么给他挤进去了。   苍弈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皇兄忙的茶都没空喝,你倒是清闲,母后让你反省,你便是这样反省的?”   苍沐瑶把棋盘子撤下去,亲自给太子倒了茶,“不敢,我日日抄着女则给母后送去呢。喏,皇兄喝茶。”   “女则?”苍弈皱了皱眉,虽然沐瑶之前的事情是过了些,但女则这种东西,怎么能用来约束长公主?自己的妹妹可是大业最尊贵的女人,母后这未免有些偏颇了。手上则端起茶杯,放在鼻尖闻了闻,眉头才舒展了些。“好茶。”   苍沐瑶看他的脸就知道兄长在想些什么,解释道,“母后的意思是过了年我就要嫁去镇远侯府,这才让我看看这些的。”   苍弈了然,点点头,忽然往身上摸了摸,“说到这个,沈煜托我给你带了个东西的。”   东西?苍沐瑶眨眨眼,很是惊讶,她最后一次见沈煜两人算是不欢而散的,她甚至还羞辱了沈舒月,这人居然能惦记自己?不可能吧,“什么东西?”   苍弈从怀里一扯,掏出了块玉佩,“这个,你和他订了亲,如今也已经昭告天下,他就说把这玉佩给你,这玉佩我从小就见他带着,能给你想来也是认了这门亲,沈煜虽然是个武夫,但为人至情至性,为兄不会骗了你的。”   模样古朴的玉佩,上面有一个自己看不懂的花纹,在玉佩的右下角刻着沈煜的字,子墨。苍沐瑶没来由的有些脸红,结果玉佩看都不看就丢在桌上,“谁稀罕。”   苍弈朗声笑了,难得一见苍沐瑶害羞了,“好好收着,柳不言这次军改,对沈家影响很大,镇远侯手上的兵权被撸了个七七八八,大约过不了多久,圣人会寻个由头转交给沈煜,再过一阵恐怕要出长安去历练,你若是有什么信物,我也帮你转交了给他吧。”   大业有未婚夫妻给信物的习俗,特别是平安福、绣品之类往往能让还未成婚的夫妻,多一丝亲厚,民间的盲婚哑嫁更是能从信物上看出一点人品来,婚事做不得更改,到底能安慰自己,嫁的、娶的是个良人。苍沐瑶和她们不同,她是何止见过沈煜,更是相当熟稔,一句没有已经脱口而出又被她收回来,“皇兄不早说,让我准备一下吧,两日后烦请皇兄来取。”   苍弈作为一开始就撮合他俩的人,能看见他们有个好的结果自然是乐意,“好,这自是没有问题的。为兄这就来看看你,见你过得还不错,我也放心了,近来朝堂乱的很,你禁足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苍沐瑶一知半解的听着,朝堂上的事儿她离开了弘文馆,就一点消息都没有了,军改的事情也是此刻苍弈嘴里的只字片语,她听不懂,但却知道这件事对柳家和沈家的影响,本来就文强武弱了,如今柳不言一朝军改,更加削弱了武将的实力,争权夺利吗?柳家莫不是准备要对司马家动手了?   苍弈不能停留太久,聊了两句便如一阵风般又刮走了,苍沐瑶叹了句,“皇兄真忙。”   小玉凑过来附和道,“太子殿下是未来的圣人嘛,自然是忙的。”   “嗯,皇兄是要继承大统的,须得有事可做。”她走回屋里,转而想起给沈煜带个什么信物好,绣品、坠子、络子其实哪个都行,但她都不想送给沈煜,那人如此的讨厌,谁要给她这种好东西,她东摸摸西看看,最终把视线又定在了竹子上,沈煜又不是什么多愁善感的文人,她不若做个简单又实用的给他带了去吧。   竹刀的法子她翻了好几本书才寻到,做的歪歪扭扭,不过她不甚在意,本来呢她送去也就是个回礼,最好沈煜看不上,还偏得带着,膈应死他,想到膈应,她又在刀柄上面附了首诗:高高壮壮沈大郎,来来回回换衣忙,长嘴不吐好人言,伸手尽惹他人嫌。   写完自己就咯咯咯的笑了起来,他不是乐意写歪诗吗?也送他一首便是。   两日后,苍羿拿着锦盒回去,递交给沈煜的时候颇为好奇,“人家未婚夫妻都送些绣品,她这是给你准备什么了?看着像书册?”   这盒子当真跟竹简似的,沈煜的指尖上盒子上摩挲了一下,盯着太子的火眼晶晶,硬是把他往身后收了起来,“公主殿下给我的定情信物,我还是一个人去看吧。”   “嘿!子墨你这就不厚道了,还是我去长乐殿给你要来的,你当真不让我看一眼?我又不会拿走。”二人相熟,苍羿在没人的时候与沈煜说话十分随意,玩心起来了,还伸手拦了一下。   沈煜什么身手?苍羿动手那是连他衣服角都碰不到的,不过片刻身形已经飘远,“子墨多谢殿下,改明儿也给殿下求个定性信物便是,想来太子妃十个八个都肯给。”   苍羿被他说得给堵住了,失笑,“贫,不看便不看,说正事儿,你当真要去西北?”   “是。”沈煜收敛了面色,“事情已经追查到了这一步,我不可能就这样放过线索,西北十万驻兵倘若当真有乱,于大业来说简直是灭顶之灾,柳不言此次军改十有八九也是发现了这件事,但他治标不治本,也许能偷梁换柱把事态压下来,可西北蛮荒之地,讲的岂是纸上谈兵,若是必要,还请殿下让圣人下旨出兵,我沈家子弟皆愿意带兵出征。”   大业十五年太太平平,休养生息,重文抑武让这个国家逐渐在丧失血性,说得好听一点叫文明进步,可难听一点便是人都懒了,当真有外敌来袭,便是绣花枕头一戳便破。西北的异样是两年前沈家末枝的一个军防队长传回来的消息,道丘西国太子即位,却瞒而不报,没有与大业相商,仍然沿用原来的年号,恐怕有异动。消息一路走,到了镇远侯的耳朵里,老一代的武将心里有数,他多次上折子,可圣人一直都没有重视,只是寥寥几笔,让使者去看看,看看又不在乎。   镇远侯在长安养的也有些没脾气,圣人都不担心,干脆一甩手,不管了,反正他报过了,他也就发牢骚,与沈煜说了说,沈煜彼时已经是太子伴读,他的判断几乎和镇远侯是一模一样的,这是个隐患,便在圣人不注意的时候自己去留意了一下派去的使者,以及使者带回的讯息。   沈煜哪里来的这本事?说来也巧,出生武将家却天资聪颖,六岁便在军中打遍全军无敌手,出色的武艺,镇远侯没利用好,却被旁人一眼相中,暗地里招纳早早就已经入了监卫处,神秘的监卫处,他一待就是十年,十年里成长的更加出色,在上一任监卫处督主亲自留下的遗嘱见证下,年近十六便接任了监卫处。   监卫处忠于大业、忠于最正统的君主,这是圣祖爷留下的东西,监卫二字,其实不止是监督官员,也是监督帝王,是以在他接任之时,业元帝便将他安排成为了太子伴读,其中机缘颇多,先不提,总之丘西国的事儿到了沈煜手里,便是上达天听,他认为严重,就是业元帝不重视,作为监卫处督主,他都必须要求太子或者业元帝去查。   于是两年后的今日,丘西国果然是准备要来犯,派了无数探子入大业,他们才能有所准备,只是无论再怎么准备,硬仗还是要打,沈煜同太子此言便是请兵出战,其实沈煜的意思更简单,直接打就完了,柳不言慢条斯理的换血有什么用?可他再拿着圣祖手谕,还是一个人,业元帝真逼急了,大家都没好处。   苍羿点点头,“我知晓了,父皇这里我会继续留意,柳不言那里我也按照原来说的继续盯着,你亲自去西北要千万注意安全。”   沈煜潇洒的一抱拳,“殿下,您放心吧,臣还要回来娶娇妻呢。”   苍羿摇摇头,“说不了半句正经事,我去帮你请旨,希望事情别太糟。”   沈煜笑而不语,与太子道别,心中自有打算。   作者有话要说:  苍沐瑶:我说的竹刀是竹匕首,大概就是个装饰物吧~嗯哼。   沈煜:反正不管是什么都不给人看,我一个人看。   苍羿:小气鬼啊!两个小气鬼! 第28章   十月, 镇远侯府大公子沈煜正式入朝, 接替西北巡防司监军职责低调的前往西北边关,随即西北紧急军报, 匈奴大军压境。   事发突然,震惊朝野,钱将军几天功夫连失了两城, 闹得人心惶惶,兵部连夜商讨递了折子, “不若让沈煜改监军为主帅杀回去?”   圣人还没表示什么, 柳不言便眉头一皱, “沈煜太年轻难当大任,就算出生镇远侯府也难以服众,匈奴此次来势汹汹应当选择更为稳妥的将军,钱将军虽然连失两城,但目前还是最合适的守帅, 他对西北局势更了解, 还请圣人下旨, 命其反击。”   下旨什么的, 就是给兵权呗,司马丞相微垂的眼睛,抬了抬,慢悠悠的出列,“北军大部分是镇远侯旧部,沈煜虽未上过战场但在北军亦是颇有名望, 子承父业乃天经地义,钱将军一直在西北军方坐镇是能调动三军,可说他更了解局势?这西北有异臣记得还是镇远侯最早提出的吧?”   神仙打架,几位尚书大人都抹着鼻子不敢说话,此时事态严重,最糟糕的反而不是柳家和司马家的党派之争,而是大业本身出现的问题,重文抑武的大业,文官要人才一抓一大把,武官?青黄不接,老的便都是镇远侯一类有谋略,却已经打不动仗的,年轻的便如沈煜一般,十五年太平,战场都未上过,最多的也不过是周边剿了剿匪,这样的经历根本不能做其能力的基石。   僵持之下,太子苍弈盯着众人目光出列,年轻的太子富有朝气,这一回让众臣看到了他的光芒,“儿臣以为沈煜担任北军大帅确有不妥,但钱将军在此事上也确实失责,边境大事不容半点差池,不若派仇将军作为北军统帅,沈煜和钱将军皆为副帅,仇将军虽然是南军的中流砥柱,可战时经验丰富,而钱将军对匈奴更为熟悉,恰弥补了沈煜年轻气盛,三人合力即能定军心,又相互牵制,不失为一个万全之策。”   太子的法子虽然有拆东墙补西墙的嫌疑,可在此时,竟无人能想出更好的方法,于是业元帝拍板定论,就这么办。   军令下放,仇将军从最南边往最北边赶,柳不言下了朝便瞪了柳升桓一眼,兵部这什么幺蛾子的法子,全都按照司马老贼的套路在走,这样下去,老钱打完仗就该追责了,这是他们好不容易往军区安插的人,手握兵权,原本军改之后,钱将军很可能就是西北军的领头羊,现在好了,匈奴沉不住气,柳升桓也没能拦下活儿。   十一月初圣旨和沈煜一同到达北军,月底仇老将军到达北军。大业已经损失了四座城池。   兴业十六年,一月,沈煜带兵夺回一城。   二月,钱将军重伤退回内地,沈煜坚守城池。   三月,僵持两个月,沈煜终于又夺回一城,匈奴有些退意。   四月,仇老将军与沈煜被困漠北,老将军伤势尚可,沈煜没了讯息。   五月,仇老将军苦战月余将匈奴逼回原本的边界线,有一独眼将军率精锐追击匈奴大将至腹地,大挫其匈奴军,取得降书。   而此刻的长安已经是初夏,这大半年里,苍沐瑶除了禁足还是在禁足,大明宫里人人皆知,长公主自从婚事受阻以后,性情大变,想想一个全大业最金贵的女人,和柳大人订婚被圣人阻拦,好不容易一番折腾又和沈煜订婚,结果沈煜在西北一战没了音讯,婚事更是拖到不知道何时,这搁在哪个普通女子身上都有些受不了,何况是如此尊贵的长公主?   然同情管同情,帝后不可能让苍沐瑶在宫里为所欲为,一会儿礼部尚书上折子说长公主欺负了自家闺女,能忍,隔两日御史大夫家的夫人又哭去了皇后那里,说公主抢了女儿的游船且为人太过乖张,随着事情越来越多,帝后都有些兜不住,只得让她禁足。   禁足乃是权宜之策,周皇后去长乐殿的时间比以往的十五年都多的多,她想着如同原来这般谆谆教导,长公主总有想明白的一天,可半年过去了,苍沐瑶在宫外越发嚣张,在她面前也逐渐没了耐心,一听到周皇后要来,不能反抗是吧?照面不打,从殿侧就溜去了弘文馆,把禁足这事儿是根本不放在眼里。   长公主不同于普通的后妃亦不同于旁的公主,周皇后管的多了,那是对先皇后不敬,业元帝要追究,管的松了便管不住,她可是圣祖明言与大业息息相关的国运,打不成骂不得,原本自律是何其的乖巧可爱,如今……周皇后只能天天帮她说好话,勉强维持一下长公主的名声。   苍沐瑶多有自知之明,这一步步全是看准了来的,且那些告状的,事情到底是如何的,呵,她都不惜的说。不知不觉间,长公主三个字成了长安城里一个另类的存在,仿佛是一群淑女里跑进了个假小子,人人都有话说上两句,见着便不顺眼,偏又得罪不起。   不过细究起来,苍沐瑶也并不想与这些天天舞文弄墨的淑女们一块玩耍,有这闲情逸致不若去弘文馆多学点东西,蒋戚光是狗腿,但是蒋家藏书千万,填满了半年多她鸡飞狗跳的生活,看多了再去想半年前柳不言提出的军改,她忽然豁然开朗,上辈子大业为何输的那么惨,其实是有原因的,文人管理下的军队?听着就很可笑,偏生上辈子最后确确实实变成了这个样子,除了个别守着边城的大将动不得,长安城里的兵权竟都分散在了文官的手里,新政现在瞧这没有任何问题,用不了几年,便会是这些党派权利之争的战利品,而当外敌来袭时,长安会为此付出代价。   柳不言一盘棋打的那么大,要不是她未卜先知,谁人能发现呢?   然而苍沐瑶现在势单力薄,贸贸然的把这些透露出去,只会成为柳党抹杀名单上的一员,她不若继续当一个草包公主,悉心守着太子,待太子有了实权,这些事儿才能逐一推进。   说到太子,如同上辈子一般,太子妃温氏在年关上说了个好消息,便是她平静了许久的肚子终于有了动静,业元帝乐的连赏十几口箱子的宝物,便是在边关战事吃紧的时候都命太子每日早回去一个时辰陪陪太子妃,当然太子以国为重,承了恩却不会这么做,于是苍沐瑶便孝顺的表示,自己愿意去多陪陪太子妃。   周皇后原本还有些担心如今变了性子的苍沐瑶会冲撞太子妃,后来瞧着她只有去东宫才能太平,反而安下心来,不然叛逆少女真的太难对付了。苍沐瑶听闻这些,想笑又笑不出,她并不想为难周皇后的,周皇后两辈子对她都不错,但是自己想要离经叛道势必会拖身边的人下水,她只有亲手斩断与周皇后之间的羁绊,让她以为自己就是个坏孩子,到时候无论她成败,都是自己的事情,怪不到母妃。   苍沐瑶今日闲暇,亲手做了个肚兜给送去东宫,人未进门便听见太子妃正在于大丫鬟闲聊,笑语晏晏的,“皇嫂这是在乐呵什么呢?也说与我听听,你肚子感觉怎么样?”这是她每日来东宫都要问的问题,上辈子温氏死在了这个孩子出生的时候,而那么孩子最后也没活到成年,所以格外在意,若是天灾,她要让长嫂最后这段时日过得开心一些,若是人祸,她便让那人补了上辈子的罪孽!   瞧见苍沐瑶,温氏脸上的笑意更深,“孩子啊好得很,太医说我身子稳健,一直这样保持下去定然生个大胖儿子。至于好事儿嘛,这可真是个好消息,还与你有关呢。”   “与我有关?”苍沐瑶想了想没想起来自己还能有什么好事儿,颇为随意的找了个地方坐下,将怀里的肚兜拿出来给温氏献宝,“是你未卜先知,要夸我绣工好?”   温氏含笑轻点了一下她的小手,“你呀,没个正型,你绣工好还用的我夸吗?瞧瞧这绣工,怕是大内六局找不出一个比你厉害的了,我说的事儿呀,可是你的婚事!沈煜找到了。”   沈煜……这名字她已经有一阵子没听到了,上一次还是业元帝亲自来找她,说北边战乱起,沈煜带兵出征了,婚事可能会有所延后,日子到时候再定,而后这个人的所有消息就仿佛石沉大海,要想寻,便只有经常传报的西北战况。   苍沐瑶上辈子对这一战一点印象都没有,细想一下,她还发现自己对沈煜也是仅限于他的出身,他最后是何去何从竟也是一无所知的。那时候她已经嫁了柳升桓,沉浸在甜蜜里,哪有空管朝堂上发生了什么事儿。   “是嘛,那是好事啊。”苍沐瑶回的有些敷衍,半年那么久沈煜长什么样她都快忘……好吧,还没忘记,但是谁要关心他呢,一个讨厌鬼,还是个沈家人。   温氏只道她害羞,依然笑着,“这可是个秘密呀,我偷听太子说的,便想先告诉你,让你乐呵一下。”   苍沐瑶撇撇嘴,别开了脸,“找到了有什么用,回长安也不知道猴年马月的,我还是更关心皇嫂您肚子里的孩子,夏日里莫要贪凉,你这窗开的那么大,若是吹风寒了怎么办。”   “哪能啊。”温氏嘴上这么说,手上还是很配合的让丫鬟去关窗,姑嫂二人又说了几句,苍沐瑶才起身准备回去,刚出了东宫门口,便瞧见太子迎面而来,看见她明显一愣。   苍沐瑶热络的凑上去,“皇兄~”   苍羿一愣,不着痕迹的躲开了她的手,苍沐瑶扑了个空,诧异的看向自己的手心,这是……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苍沐瑶:对,过渡了,我现在是正经不讲理的公主了,放飞自我~~   沈煜:我就问我什么时候露面吧。 第29章   苍羿无法面对苍沐瑶这双清澈的眼眸, 想也没想便别开了眼睛, 别开后才想起来,消息未传出, 沐瑶现在什么都还不知道,可即使如此他亦不愿意面对,“这是要回去了?”   苍沐瑶收回自己的手, 站在规规矩矩的位置,假装自己没有察觉太子的异样, “是呀, 刚看完皇嫂, 皇嫂起色不错。”   “嗯,最近事儿多,辛苦你替我照顾她了。”苍羿总算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抬眸又是那个玉树临风的太子爷。   苍沐瑶猜想定然是朝堂又有事儿,或者是外头又在编排自己才让太子对自己都防备起来, 出乎意料的是她没有半点的伤心, 有的只是满满的心疼, “皇兄我瞧你额间已经全是汗了, 这帕子拿去擦上一擦吧,我就先回去了,政务确实要紧,但您的身子更加要紧,朝廷养着六部便是为大业分忧的,您千万不要什么都揽在自己手里。”   苍羿伸手原想摸一摸妹妹的头, 到一半却改为了拍肩,“好。回吧。”   擦肩而过,苍沐瑶等了好一会儿才回首看向太子的背影,桃花眼轻挑,“小玉,去问问蒋戚光,是不是西北有什么最新消息。”   小玉这半年被苍沐瑶带着又是弘文馆又是宫外,早就不再是那个无知的小宫女,缘着每次出宫都是蒋戚光带头,两人也熟悉起来,苍沐瑶便跳过了旁人,次次都让小玉去弘文馆直接找人。   大玉亦见多了市面,苍沐瑶用实际行动教会了她,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如今亦是怼人一把好手,只是她已经算聪慧的了,却也总是看不懂公主殿下的决定,“殿下您怎么忽然关心起西北的战事来了?”   苍沐瑶含笑看着她,“你猜猜。”   又是猜,大玉的脑门都要秃了,虽然她知道公主是在教导自己,可跟上公主的思维真的难,她左思右想终于想起了太子妃那一句,“是打听沈公子何时回来?”   “对,也不对。”苍沐瑶的笑意淡下来,边走边道,“西北降书已经在路上了,太子妃又说找到他的消息了,想来沈煜不是跟大军返朝便是在大军之前先行还朝,这是毋庸置疑的。”   大玉讶然,“这……那您还要知道什么?”   “你想想为何太子妃告诉了我沈煜的消息,方才皇兄见了我却不说?”苍沐瑶并不急着解释,而是循循善诱。   大玉咬住下唇,绞尽脑汁的思考,一直到长乐殿门口都没想出个缘由来,“奴婢实在是想不出。”   苍沐瑶也不生气,只摆摆手,“待小玉回来,听她说的,你再想想。”   不多时,小玉跑了一身汗回来,进门便神神秘秘的将门窗关上,才喘着大气道,“公主殿下,蒋公子说沈公子恐怕不太好。”   大玉瞪大了眼睛,“怎么会?太子妃没说这个啊……啊!公主您是不是猜到了!”   苍沐瑶扫了两人一样,点点头,“太子妃偷听到的消息告诉我,那就说明太子不愿意让我知道,今日在东宫门口皇兄更是连我的眼睛都不敢看,可皇兄不会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唯一一件便是我的婚事,他全力撮合的,如今倘若觉得愧对于我,那定然是婚事有变,沈煜这人虽然讨厌,但与皇兄的感情甚笃,没有理由退婚,最大的可能便是他出了事儿,且严重到影响婚事。”   小玉没听到前半段,但这一段足够她瞠目结舌的了,“公主您简直料事如神,蒋公子说听闻是沈公子的一只眼睛……没了。”   眼睛,苍沐瑶不由自主的抚上了自己的眼睛,这该有多疼,且眼睛的位置如此险要,一只眼睛受伤,旁的地方定然也逃脱不过,她想起了沈煜的脸,不同于他的性格,那张脸绝对是赏心悦目的,一个习武之人坐在文人堆里,比文人更斯文,她入弘文馆的第一眼便是看向他的,狭长的眸子里总是深不见底,可如今一只就那么没了。   “这岂不是成不了婚了?”大玉小心翼翼的问,“做驸马须得身家清白,眉清目秀,起码不能有碍观瞻,但没了一只眼睛,这脸还怎么看?就是为了皇室威严,他也肯定当不了驸马了,咱们公主怎么那么倒霉啊,婚事一拖再拖,好不容易沈公子要回来了,却是这个样子。”   小玉也赞同的拧起眉头,“本来说好过了年便婚礼的,如今都年中了,咱们公主等到现在,他却还娶不得了,最可气的是这旨意早就昭告天下,要再重新择婿,又是一番干戈,殿下今年都……”   苍沐瑶由着她们你一言我一句的担心,今年她就十六了,这在大业都称得上老姑娘了,她若是在意,怕早就随便找个人嫁了,然而事实上就算她今年已经六十了,她都不会管这个问题,再说了,沈煜若是真的受了重伤,往后不能在朝廷做官,对她而言反而更方便也说不定。   “行了,你们一个个比我急,沈煜到底怎么样了,过不了多久皇兄或者父皇都会来找我的,不过你们别想着旁的了,只要他没死,婚事下了旨,我都不会反悔的。”苍沐瑶见她们义愤填膺,这架势简直要去镇远侯府拼命,心里感动,也不再逗她们了。   二人闻言一下子都哑了声,“殿下……您说什么?”   “他这都毁容了,您也要嫁?”   苍沐瑶含笑,在二人的目光下点了点头,“嫁,信物都换了,我是他的夫人,便不会变了。”   “可……”   “别可是了,你们公主快饿死了,去弄点吃的吧,晚些时候我还要去给母后请安。”苍沐瑶截住她们的话,被大玉小玉一并埋怨的瞧了一眼,连周皇后都搬出来了,天知道周皇后现在一点都不想看到自家公主。   出乎苍沐瑶预料,接下来的几天太子和圣人都没有找她,来找她的竟然是镇远侯夫人。   镇远侯夫人代表的便是镇远侯府,苍沐瑶请了她上座,却不想侯夫人安安分分的站在门口,一点进殿的意思都没有,大玉和小玉互望一眼,心里一片明镜,可自家公主的意思却是与之相悖的,于是大玉很棒槌的办了张凳子给镇远侯夫人端去了大门口,您还是上座吧。   苍沐瑶颇为赞赏的看了看大玉,真是越来越得她心了,镇远侯夫人从未见过这样的阵势,这个传说中的长公主果然如传言说的,一点都不合乎礼法,明明是大业最尊贵的公主,偏偏行事跟乡野村姑一般。然而,她是文明人,不能与晚辈一般计较,虽然尴尬,还是要把话说了。   “长公主殿下万福金安,这……”   “不金安,侯夫人先坐下,不然本宫哪哪儿都不舒服。”苍沐瑶不是一般人,她如今的肆意妄为,真是只有见过才知道。   镇远侯夫人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打断别人问安,这真是她入宫遇到的头一遭。这凳子不坐不行,她忍住了怒气坐下,待她刚一坐下,大玉小玉鱼贯而上,端茶倒水,怎么看都是准婆母的待遇,她急的又站起来,今日她来可不是来当婆母的,起身不过片刻,那边长公主便气若游丝,“本宫心口疼……唉。”   “……”镇远侯夫人今日真是大开眼界,这简直就是睁眼说瞎话,刚才还那么活蹦乱跳,一转眼心口疼,谁能信?!她心道难怪女儿沈舒月一提长公主整个人都气的发抖,她遇上了竟也毫无办法,只能顺着她的说法走。   坐如针毡,镇远侯夫人也得继续在这个门外突兀的凳子上坐着,“公主殿下可好一些了?”   “嗯,好多了,夫人方才是说有事而来,不知是何事劳烦您跑这一趟?”苍沐瑶还在抚心口,仿佛跟真的有事儿一样。   镇远侯夫人已经不知道气该往哪出了,她本想客客气气的退婚,也别得罪了长公主,如今看来也不必了,横竖她跟沈舒月也交不了好,镇远侯府何必巴结着?这么想着,她便闲适起来,优哉游哉的喝了口茶才道,“长公主殿下,臣妇今日来是替犬子退一样东西回来的。”   苍沐瑶的视线顺着镇远侯夫人的手看过去,在她的手上明晃晃的便是一方锦盒,这盒子出自长乐殿,是她亲自选了装竹匕首给沈煜送去的。   “哦?退?我长乐殿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再拿回来的,镇远侯夫人若是不喜欢便丢了吧。”苍沐瑶眼睛还看着呢,嘴上却当没看到,仿佛这锦盒与她无关。   镇远侯夫人想过苍沐瑶可能会有很多种反应,例如失声痛哭,当场发怒,亦或者面无表情,却没想到还有装傻充愣这个选项,这位长公主的婚事坎坷,如今已然十六高龄,搁在一般人身上早就着急了,事实上她打听下来帝后那边也确实着急,可这个正主倒是和传言有误,不慌不忙的样子,半点看不出担忧,她有些吃不准了。   苍沐瑶瞧她不说话,欣然站起身,嘴角挂着甜美的笑,“镇远侯夫人若是就为了这等小事,根本无需跑这一趟,咱们未来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到时候再说就是了,何须急在这时候,本宫也不是全然没听说,沈大公子应当是快回来了吧?这原不该本宫亲自过问,本宫娇养惯了的,不知道镇远侯府准备如何了?”   镇远侯夫人抬眸细细的瞧了瞧面前看似单纯的姑娘,心情复杂,她是不知情还是知情仍然这么说?看不透,想了想她选择狠下心试一试,“公主殿下,不瞒您说,臣妇今日入宫是来退婚的。犬子在前线受了重伤,无缘尚公主,还请公主殿下宽恕。” 第30章   镇远侯夫人的话音落下, 整个长乐殿便如同结了一层霜, 大玉小玉一同垂下了眼眸,苍沐瑶则站起身抬眸瞧了过来。   一瞬之间, 她身上单纯的模样褪去,微翘的嘴角都没有放下,可周身的气度已经变了, 漆黑的眸子只往镇远侯夫人的身上一飘,后者便是一哆嗦, 这是一种人类针对危险的本能, 这一刻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方才那句话不能说, 不该说,不可以说。   她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窒息之前,面前的苍沐瑶才终于说了话,冷冷的调子与方才并无不同, 只是再找不见进门时的客气, 语调里带着一层薄冰, “夫人, 风声有些大,我没听清楚,不若您重新说一遍?”   镇远侯夫人不甘心,却不得不承认自己怂了,转念又想,这婚事本来也不用经过长公主, 她一会儿去找周皇后才是正经,要不是刚才被她那态度给逼急了,哪能自己乱了方寸?“公主殿下,臣妇是奉侯爷之命前来探望的,这是侯爷让交给您的东西,臣妇什么都不知道……”   转眼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这镇远侯夫人也是个妙人,不过没关系,这就是她的目的,“无妨,你就说本宫这什么都不缺,无需侯爷送东西来,回吧。”   镇远侯夫人立马起身,走的是头也不回,大玉瞧她出去了便将凳子收了回来,“殿下,这镇远侯夫人怎么这样,就是当真要退婚,这事情也不该到您面前说,还退信物?沈煜这样的东西居然交给嫡母来退?您怎么还笑?”   大玉被气到了,镇远侯夫人今日来这一趟不伦不类的,越过了帝后直接冲着长公主说退婚,不合时宜,更多的反而像是来羞辱的,羞辱不算,还亲自拿着旁人的定情信物,公主若是好拿捏一些,信物退回来,沈煜给她的玉佩也要退给镇远侯夫人,到时候这老夫人出去怎么说?公主瞧着沈煜受伤便瞧不上沈家,连婚都退了!   不是大玉阴谋论,镇远侯府若没有这个打算,走正常程序,就该让沈煜到了长安自己来负荆请罪,毁了婚约是大事,在民间这样两家人恐怕是要结仇的,真是气的她连沈公子都不想叫了,直接沈煜了出来。   苍沐瑶瞧着她还在笑,“说够了?”   “公主!”大玉不是在讲规矩,腰板都直,“奴婢这是在为您抱不平,镇远侯府这是逮住你好欺负呢,看你心气高,设计您呢!”   “拿什么设计我?说我悔婚?我就是真的悔婚又能奈我何?”苍沐瑶晃到了梳妆镜前,从妆盒里拿出了那方玉佩,手指轻轻玩着,不待大玉回答又道,“一会儿母后可能会来,你就说我捧着玉佩哭晕了,我去歇会儿。”   “……”大玉愣住,小玉咧嘴笑出声,“是。”   苍沐瑶进了里屋,外面便只剩下了大小玉,大玉还是郁闷,这郁气一并牵连了小玉,她剜了小玉一眼,“你笑什么!还笑得出,公主殿下都要被欺负了!”   小玉摇摇头,对着她动了动手指,“姐姐你怎么想不通呢,无论镇远侯府想要做什么,都是无用的,前提是退婚,可殿下她不想退婚,便无所畏惧。”   “为什么不退婚?!沈大公子本来就是一介武夫,要不是有镇远侯世袭,挂这个侯府的名头,身份就不合适,如今又伤了眼睛,哪里还配得上公主?他们想退婚,公主就该委屈了,你怎么也跟着公主嘴硬,不退婚要与一个瞎子过一辈子吗?”大玉没见过沈煜几回,每次见着都是他欺负公主,对这个人的印象极差。   小玉一把拉近大玉,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模样,“大玉诶!你想想公主殿下是个什么性子,当真嫁了人便要三从四德,可殿下这要风就是雨的性子,谁能受得了,沈大公子原本就与公主不太对付,现在他若是有了歉疚,日后公主的日子只会过得更自在,全长安哪里还有比他更合适的人了?”   “你胡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嫁人自然要嫁个良人,哪有你这样说的……”大玉是不懂小玉这个想法,所谓夫就该是个值得依靠的人。   小玉叹了口气,选择闭嘴,与大玉无话可说,但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对的,因为公主看着就是这么想的。   苍沐瑶确实是这么想的,沈煜最好半身不遂,她日后的日子简直如鱼得水,再过个几年要是当个寡妇,天哪,她可以翻了天去,所以退婚?不存在的,不过这个镇远侯府有点意思,这个档口退婚,把沈煜置于何地?   下午,周皇后果然来了,大玉小玉老远瞧着人就开始在门口演起来,一处长公主伤心断肠将自己关在屋里不肯出来的戏码,演的真真切切,周皇后面色凝重的来,忧心忡忡的走,退婚的事情自然也就没提。   拖字诀用了旬日,大军班师回朝的消息却是先传了回来,沈煜的名字赫然在列,太子妃温氏依旧不太知情,还叮嘱着苍沐瑶,“待沈公子回来以后,婚事定然就要筹备起来了,这个是皇嫂送你的礼物,你且拿着。”   放在手上的是一个枕套,眼瞅着便是太子妃自己绣的,这些日子她每日过来,跟温氏的感情越来越好,每每一想到她命不久矣这件事,总是十分的不是滋味儿,如今又瞧着她身怀六甲还给自己送嫁的绣品,更是悲从中来,然而她不能让温氏瞧出自己的不安,只得假意撅起嘴,“皇嫂您怎么这样,若是让皇兄知道你不爱惜自己的身子给我做这些,定要怪罪我了。”   “哪能呀,他天天忙得东宫都不回,能知道什么,这绣线呢,是我母家给我送来的,料子则是去岁母后赐的,都是顶好的东西,我寻思着自己的手艺不好,得用物件儿给补足了,好歹显得礼物贵重一些。”太子妃相处久了,说话也有意思,关键是对人那是真心实意的好,虽然与周皇后同样是温柔的人,可她的温柔似水,包容万象,苍沐瑶名声一落千丈,可在她这里却仿佛岁月未曾走过一丝一毫,而周皇后却是有原则的,好比如今母女两便不怎么亲近了。   “皇嫂尽胡说八道,这天底下有几个人有幸能拿到太子妃的绣品?我这是赚大发了,让我好好看看,您给我绣了个什么?比翼双飞?”苍沐瑶将枕套展开,大红色的底色上鸳鸯栩栩如生,行针走线见皆是条理分明,能够看见主人家的用心。   指尖轻轻拂过那只鸳鸯,苍沐瑶本想夸一夸这厉害的丝线,不同光线下还能透着不同的光,可抬起手忽然问到了一点轻微的香气,她皱起眉头,“这丝线上染了香?”   “香?”温氏笑道,“你可知这丝线是什么做的。”   苍沐瑶眨眨眼,恍然,“香蚕丝!?当真有这样的丝线自带异香?!”   温氏难得脸上漏了些骄傲的神色,“嗯,一共也就这么些,我全都绣上去了,还有一些给肚里的孩儿做了件肚兜,喏,也在床头放着呢。”   香蚕丝难得一见,便是这养蚕人用香花喂那稀少的香蚕,让其吐丝便有异香,方法秘传,产量极少,饶是苍沐瑶见惯了好东西也少不得唏嘘一下,拿在手上爱不释手,还缠着温氏将剩下的丝线给她也看上一看。   温氏干脆就把剩下的全都给了苍沐瑶。得了好物件儿,她亦闲不住,隔天就做了个香囊自己挂着去弘文馆显摆。   走一步撩三下衣摆愣是带动香囊摇晃的姿势,很快就引起了蒋戚光等人的主意,长公主大业朝最大的狗腿子蒋大公子哪能不懂,声音不大不小,正正好好的惊呼,“哟,公主您这香囊怎么这么精致?比我额娘送我爹的还好看一些呢!”   苍沐瑶忍笑,还有呢?你闻闻?   “诶哟,香!不知可否给我观瞻一下。”蒋戚光哪里懂这玩意儿,但是长公主要捧,他就得让人公主开心不是?不然回头又找他做点奇奇怪怪的事,蒋戚光想起了这大半年的经历,痛不回首。   当然捧他自己不擅长,定要拖一个擅长的来捧,恰户部尚书祖上曾从商做过丝线生意,当即拉来了户部尚书家的长子,让他专业的夸,李公子年岁尚小,今年才入的弘文馆,什么都不懂,被蒋戚光拉来那就好好看看呗。   “线是好线,但是这世上哪有香蚕丝,这种丝线便是制成之后染了香的,长公主殿下这相思线您最好不要经常佩戴,这香料吧,安神静气,年纪大一些用着无妨,您岁数尚小……唔,就是……还未成婚最好少用。”   苍沐瑶眨眨眼,显摆的心思立马飞了,脑海里一下重击,险些晕过去,她一把抓住了李公子瘦小的肩膀,“你这意思可是这香闻着会不容易有孕?”   李公子红了脸,这长公主说话怎么如此直白,“不……不是这么说的,相思线寓意是相思,所以里头掺着麝香……通常都送给常年分居的丈夫……只是不合适姑娘带罢了。”   麝香!苍沐瑶的心一层层的往下沉,这可是太子妃手里拿来的,岂不是……她啪的一下扔掉了手里的香囊,也不打招呼,起身就往外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苍沐瑶:香蚕丝是什么,不存在的。 第31章   苍沐瑶一路往东宫赶去, 冲到了宫门口却看见太子刚好要出宫了, 兄妹两几天没见了,上一次东宫门前略有些不欢而散, 再遇上太子苍弈的表情还有些不自在,苍沐瑶着急,便没有管他, 草草的打了个招呼别过。   然,被太子这么一耽搁, 苍沐瑶一团乱麻的脑袋总算冷静下来, 她努力的回忆温氏与她说的话, 这丝线是她娘家给的,温家没有道理害自己这个女儿,温氏的娘家只是区区礼部左侍郎,其兄长一辈出色的能人也不多,几乎所有的荣华富贵都系在这个太子妃身上, 只要太子不倒台, 太子妃健健康康的, 将来就是做皇后的人, 于情于理都没有害她的理由。   这事儿不对劲,她不能就这么贸贸然的冲进去,孕妇的情绪本来就不稳定,太医还说思虑过度亦会对胎儿不利,这等事情就更不能告诉温氏。   苍沐瑶人都已经站在了太子妃寝宫门口,强行换了方向, 直奔耳房,里头守着太子妃娘家带来的丫鬟如意,她大方的朝里面探了个脑袋,如意便迎了过来,“公主殿下您怎么跑这耳房来了,娘娘在里头呢,奴婢进去通报一声?”   “别别别。”苍沐瑶拦下她,指尖轻抚发丝,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不是找皇嫂的,问你就成,前头你们娘娘给了我些香蚕丝,我闻着实在是喜欢,便做了个香囊,可我明明算好了的,绣到最后却还差一些,这本就是皇嫂多给了的宝贝,不奥意思再去要了,听闻是温家给的,你可知道是谁去弄来的?回头我让大玉打听打听,自己再去买一些。”   “诶?”如意愣了一下,“香蚕丝?那是什么丝?娘娘未曾让奴婢取过,咱们娘娘现在月份大了,拿来东宫的东西都要经过专人查验,基本上娘娘的吃穿用度全是宫里出的,好些是库房里专门翻出来的,这香蚕丝奴婢未曾听说过,如果是娘家来的,许是夫人亲自送来的吧。”   “夫人?”苍沐瑶回忆了一下礼部左侍郎温大人的讯息,她依稀记得上辈子太子妃过世的时候没有掀起多大波澜似乎里头有个传言,是说其母亦是难产而亡,此乃娘胎里带下来的毛病,只要生个姑娘都逃不过云云。这么一想温家如今的主母,恐怕并不是温氏的亲生母亲,她的情况细数起来竟与自己颇为想象。   如意不知道苍沐瑶在想什么,安安分分的答道,“是,夫人膝下无子,对娘娘一直十分照拂。如今太子妃娘娘身怀有云,夫人几乎隔两日便回来探望,娘娘与夫人感情甚笃,夫人带来的东西一般都不让查验。”   苍沐瑶的思绪被打断,无子?那就不科学了呀,“多谢如意姑娘,那我改日去请了温夫人讨教罢,你别告诉皇嫂我问过,不然皇嫂爱操心,又要想方设法的帮我去讨,本宫就先走了,有什么事儿自去长乐殿寻我。”   如意不疑有他,还打趣了苍沐瑶一句,才恭恭敬敬的把长公主给送了出去。   李家曾是江南赫赫有名的大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就算他们分支出来做官,李家人对丝线的了解也比旁人要多得多,李家小公子说不可能有香蚕丝,那边是绝对没有,但是香蚕丝这个名字连她都知道,又是哪里传出来的?   苍沐瑶的脑袋里乱哄哄的堆着许多的东西,这等东西出现在太子妃的身边不可能是偶然,特别是她还知道上辈子太子妃会死于非命,这就更加确定了是有人故意的,但是这丝线是现在才有的亦或者当年就有,毕竟太子妃的母亲也是死于难产,这一下又无法判定了,诸多的可能来回演算,她所拥有的资料还是太少太少。   苍沐瑶强迫自己定下心来,一步步的来,明日让大玉再请了嬷嬷把太子妃那里的东西排查一遍,那个肚兜一定要带走才行,余下的丝线既然都在她这里了,她也不必太着急打草惊蛇,也许旁人不知道对太子妃来说反而安全一点。   主意已定,她赶紧去唤来了大玉小玉吩咐安排,正盘算明日去礼部左侍郎家里坐上一坐,就听小玉跑进来,“公主,太子殿下来了。”   苍沐瑶歪脑袋透过小玉往门口瞧,刚才还避过,现在又找上门来,这皇兄终于纠结完了吗?还是沈煜那里又出了新的事儿?   不管如何,那还是她亲哥,这辈子苍沐瑶最珍视的人之一,“皇兄这个点上我这来,是准备留下用晚膳?”   苍弈听她打趣儿,不尴不尬的笑了笑,“不是,我说两句就走,唔……听闻镇远侯夫人来过你这儿了?”   苍沐瑶了然,原来是镇远侯夫人来过的事儿传到他耳朵里了,她怒起小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儿,“是啊,那日我才从外头回来,她便来了,不由分说的要还我东西,我哪有什么东西给她了呀,自然是不能要,说了好一通话才把人送出去呢。”   苍弈走近两步,诧异,“还东西?没说别的?”   “没有啊。”苍沐瑶无辜眼,“是镇远侯府怎么了吗?皇兄若是有什么事儿您可要想告诉我,那到底是我未来的婆家,虽说尚公主与寻常出嫁不相同,但沈子墨是他镇远侯府的人,府里有些什么事儿咱们都理应帮衬着点,这道理我还是懂的。”   苍弈皱眉,似乎在做什么心理斗争,良久才终于叹了口气道,“沐瑶,是有件事儿,事关与你的婚事,沈煜这次在西北受了此重伤,救回来便伤了眼睛,我曾修书一封去询问他伤势如何,倘若从今往后都无缘康复,你是我唯一的亲妹妹,就算他千好万好,我也不能让你嫁了他去,可这信子墨没回。”   苍沐瑶装作吃惊的模样,好似自己第一次听到,但没有开口,太子这话怕是没说完。   果然他只是顿了顿又道,“这伤原本就只有我知道,今日父皇却找我去勤政殿说了两句,便是问这伤势,镇远侯夫人似是去找了母后,道沈煜重伤之躯不配娶公主,希望由二子取而代之。”   苍弈揉了揉眉心,抬起头看向苍沐瑶,“为兄觉得不该草率的为你做决定,是以还是过来问问你的想法。”   上一次镇远侯夫人来时,苍沐瑶就觉得镇远侯府这事儿办的十分奇怪,不像真的要来退婚,反而像是来试探什么,现在看来当日镇远侯夫人就是在确定自己对沈煜是否有感情,是听了安排要嫁入镇远侯府,还是说两情相悦要的就是沈煜这个人,可惜她一概不理全都没回应,反而透露出绝对不会接受退婚的意思,才让她冒险直接去找了皇后,且更改主意从退婚变成了换人。   然而她没想到天家居然这么在意她的个人看法,绕来绕去,太子又绕回了自己的身上,苍沐瑶惊讶也演过了,正正经经的站好,答曰,“皇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与沈子墨既然有婚约,信物已递,圣旨也已经下了,全天下都知道的事情,我是断然不会更改的,无论他是瞎了、瘸了还是死了,这婚都要成!”   苍弈没想到妹妹如此果断,嘴角微扬片刻复又压下,“重诺是好事,然而这是你终身的大事,为兄还是希望你再深思熟虑一下,我知道你如今已经十六了,可能对婚事有些着急了,但是青年才俊如此之多,万没有必要为了面子将自己嫁出去,子墨倘若伤势严重……”   “不,皇兄,我心意已决,您要是继续说这个,我就让大玉送客了。”苍沐瑶沉了脸,不让他接着说,看太子把话咽下去才委屈巴巴的转过头去,“再说,我与沈子墨相互熟识,他……他就是没了那张脸,骨子里什么性子我也知晓一二,我……我当初答应又岂能只是看在皇兄的面子上……”   苍沐瑶的声音越说越轻,让苍弈恍然大悟,他操心半天就怕皇妹委屈,可人家原来是早就对沈煜上了心,心上人与旁人又不相同,他不再顾忌,但话不能说满,“你既然这么说,我便去回了父皇,大军还有没几日便能到长安,你主意不改,到时候便一同上城楼为他们接风吧。”   苍沐瑶眨眨眼不敢置信,她上城楼?皇兄居然还是个浪漫人,这是因为她芳心暗许的模样,才让他以为自己思念之情难抑吗?不过也好,她早不是原来那个苍沐瑶,守着规矩尽委屈自己,去瞧瞧不也长见识吗?   隔日,苍沐瑶收拾妥当一身华贵正准备去温家一探究竟,还没出殿门,来了个稀奇人,大半年没来过的柳思忽然求见,大清早的入宫来见,苍沐瑶心道有意思,让小玉把人请进来。   这大半年苍沐瑶都怎么关心过柳家,柳升桓不再写情诗一心朝政,柳不言新政之后低调的如同没有这个人,柳承中倒是有点水花,可不是苍沐瑶可以管得到的范畴,一来二去柳家似乎从她的视野里淡去,但是要全不当回事儿那是不可能的,大家都是在养精蓄锐,总有一天她还会对上柳升桓,到那时,便不是儿女情长的事儿了。   井水不犯河水那么久,柳思的到来是为何?苍沐瑶的指尖敲击着桌板,看来大军回朝便是风雨欲来,全都在蠢蠢欲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  苍沐瑶:哥,我是嫁给了爱情。   苍羿:嗯!百年好合!   沈煜: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个爱情?还是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见媳妇儿??? 第32章   温家, 礼部左侍郎温大人亲自在门口相迎, 身侧站着的便是温夫人姚氏,姚氏是续弦比温大人足足小了十来岁, 这会儿站在他边上就仿佛是他女儿一般,模样生的精巧,但可能是操心的比较多, 眼角处细纹满布,平添了一份老相。   苍沐瑶快速扫过在场的所有人, 温家的人口在长安城里算是少有的简单, 这位温大人年轻的时候便是个痴情种子, 与太子妃的生母情比金坚,在她过世之前屋里就没有半个妾室,后来太子妃生母过世,他膝下只有太子妃一个女娃才遵循了家里的意思找了这个续弦,谁知续弦亦是个情义至上的人, 二人一见如故, 琴瑟和鸣, 于是又没了妾室的事情, 再后来这位姚氏一直都没有好消息,无论家里再说,温大人却是不同意了,道,你们已经因为子嗣逼过我一回,如今还要再逼我一回?我妻子还没死呢!   是以在调查清楚温家的情况以后, 苍沐瑶便不怎么相信这个孩子都不愿意生的温夫人会去害太子妃,要知道温大人能够保住他的后院,还有一半原因是这还有个太子妃,不然膝下半个孩子都没有,家里人无论如何都不会妥协的,饶是温大人再强势都没用。   苍沐瑶客气的请他们上座,也不端架子,大约是爱屋及乌的关系,她此刻瞧着温大人家朴素却十足的亲切,“二老不必如此客气,今日我来只是向夫人讨教一下绣工的,并无他事,温大人若是有事自去忙就好。”   温柔的语气让上座二人面面相觑,不是说长公主跋扈,最重排场了吗?下人通传的时候两人是着实吓了一跳的呢,挑出了过年才穿的华服来相迎,怎滴当真见了面,这一位竟连本宫都不自称?   苍沐瑶含笑看着他们的反应,心道自己这大半年作势作的可是有点过了?人人都怕了她是怎么回事?明明她也没干什么啊!   还是温大人有胆识,在朝堂上混这点眼力劲儿得有,“是,公主大人请便,若是有什么事让下人来找老夫即可。”   温夫人瞧着丈夫离去,还有些不好意思,“不知公主大人想问些什么?我出身不高,怕自己唐突了公主殿下,还望殿下恕罪。”   话不多说先认错,苍沐瑶再次评估这位温夫人,其实也是有些小聪明的,“不是什么要紧事,就是我在皇嫂那里拿到了些绣品,觉得秀艺颇具新意,可皇嫂如今是有身子的人,我怎么好意思让她烦心,只想着绣工一般都是母亲教的,便来问问夫人定然也是一样的。”   温夫人变相被夸了一通,红了双颊,笑的腼腆,“公主殿下所言是哪一件?不知带来没有,我看看?”   “给。”苍沐瑶带了,带来的正是那个火红的枕套。   鸳鸯戏水栩栩如生,温夫人轻抚着绣线轻声赞叹了一句,“这是娘娘绣的?当真巧妙。”   苍沐瑶一直盯着温夫人的神情,拿到绣品也未见任何慌张,开口道,“我也这么觉得,皇嫂还与我说这绣线大有文章呢,您可认得出?”   她一派显摆的模样,把这个年纪女孩的炫耀之心全都放在了脸上,温氏倒是没想到长公主与传言中区别如此之大,终于放松了一些,“这绣线是上好的苏线,应该是掺了金丝,咦?这香气是绣线上的还是染在锦缎上的?”   不知情!苍沐瑶眯起眼睛,想透过温夫人那双眼看到里头的思绪,她这若是装的就太厉害了一些,“夫人没见过这个吗?这是香蚕丝啊!”   “香蚕丝?”温夫人跟着轻喃了一句,“这名字我倒是有些耳熟,那就是在绣线上的香气儿了?这可真是有心,只是公主殿下,香料多对女子无益,您这用来绣下摆、帕子都可以,枕套就怕伤了身子,这是娘娘给您的?臣妇替娘娘向您告罪,这样的用法实在不妥。”   “哦?”苍沐瑶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已然是惊异的了,面前的妇人自称不知道香蚕丝却表示香料不好,这就是显然知道香蚕丝是香料所染,这么一来她反而不确定温夫人到底是不是知情之人了。可若是知情,她表现的如此了解,不怕到时候被她怀疑吗?还是说她当真如此自信,不会被任何人怀疑?   那边温夫人见苍沐瑶不重视抬起头更为凝重,“殿下,您听臣妇一言,只要是香料对姑娘家的身子都不太好,您一定要慎用啊。”   苍沐瑶露出了些许不悦的表情,“本宫并未曾听说这样的事情,后宫多少娘娘屋里都熏着香气儿,本宫怎么就用不得了?温夫人本宫只是让你看看绣线,你怎生如此大胆!竟管到本宫头上来了?!”   温夫人似是没想到苍沐瑶这脸说变就变,当即跪了下来,一屋子下人亦跟着跪了满满一室,“公主殿下恕罪,臣妇这么说事出有因,您是大业最尊贵的公主,臣妇自是不敢多嘴,可是若是臣妇不提醒您,只怕良心难安,娘娘多次提及您都说嫁入皇家还能有这样亲和的妹妹实属难得,她如此关心您,臣妇作为她的母亲,自然也希望长公主永远顺顺遂遂!”   一席话明里暗里的说为了她好,苍沐瑶的面色才缓解了一些,“起来吧,温夫人说事出有因?是何故?”   她这一问温夫人的面色就有些不好,她挥了挥手,让屋里的丫鬟都退出去只留了个亲近的老嬷嬷在,复又跪下了,“公主殿下此事臣妇本不该宣之于口,但为了您的身体康健,不得不说,希望公主殿下听过便忘了。”   温夫人巴巴的看着苍沐瑶,待苍沐瑶点了点头后,身后一起跪着的嬷嬷才道,“我们夫人是不能有孕的,年轻的时候就偏爱摆弄这些香料,家中母亲投其所好,四处搜罗,原本一家子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可后来嫁给了老爷,一直未有身孕,几经寻访名医才晓得,夫人的身子早年便是香料用多了,再无法有孕,夫人知晓长公主殿下待西北战事结束之后便要成婚的,怕您用上了对身体不好,这才多嘴多说了两句。”   温夫人已经闭上了眼睛,对于一个妇人来说,无法有嗣便注定了她依附温大人,且始终要受婆家的刁难,这么一说她倒是真的为了自己好,在自己这样发脾气的情况下还坚持己见,苍沐瑶动容,亲手扶起温夫人,“起来吧,此言我听过就忘,夫人所言,我会注意的。”   二人又聊了聊绣工的事儿,她才从温家出来,一无所获,苍沐瑶揉着脑袋,头疼,头一疼又想起了另一件头疼的事儿,早上柳思的来访,柳四两次被她敲打,这番来也不装模作样了,客气话不说,要挟的意思也没有,只是中规中矩的对她说,柳家派她来打探一下她还准不准备嫁给沈煜,据柳家的消息,沈煜伤了一只眼睛,应当是无法复原了,下腹也有过重伤,她很有可能要做个活寡妇。   苍沐瑶失笑,柳思这是打探?这是来送消息的吧!二人冷着脸面对面站了许久,苍沐瑶也痛快的告诉她,嫁,就算沈煜头没了,下半身没了,她也嫁。   柳思似乎不意外,得了回复就利落的走人,这算不算破罐破摔,再也不在她面前演什么好闺蜜了,这等人第一眼讨厌,细想想竟很有意思,她若是不姓柳,两人说不准还挺聊得来的。   撇除柳思这人,她所说的消息倒是让她更加清楚沈煜现在的情况,伤的如此重,难怪镇远侯府坐不住,然仅仅是沈煜一个人而已,她上辈子甚至没记得这个人的名字,为何他的消息会让柳家如此上心?她到底忽略了什么?   五日后,苍羿传来消息,大军即将到达长安,让苍沐瑶准备一下,一道登城门相迎。   这是苍沐瑶出宫以长公主的身份见人,要让百姓们看到大业公主的风姿,是以这打扮必须隆重,她的公主朝服又被找了出来,大玉和小玉忙碌老半天,给她的脑袋上扎满了珍宝,最后带上公主的冠饰,待站起身,苍沐瑶只觉得身上拖了千斤重的银子,走一步整个人都晃悠。   当然这是她觉得,长公主的自我修养让她在出了长乐殿以后便是那般挺拔的样子,巍峨端庄,穿越过大明宫门,站立在太子身旁。   作为城墙上唯二的女子,周皇后和苍沐瑶吸足了四周的视线,赞叹之声在百姓口中流传,但很快就被长安城门外的动静吸引了过去。   马蹄铮铮,整齐划一的向长安而来,踏起一片灰蒙蒙,待马蹄声骤停,尘土散去,一个个身穿铠甲的铁血男儿终于露出了脸面,百姓们的呼声高昂,苍沐瑶俯视着城门下的军队,领头的有二人,一位已经上了年岁,坐在马背上,即使已经挺直了身板,却还是有些端不住,而另一个一身黑甲,挺拔的坐在马背上,沉重的银盔下,薄唇紧抿,高挺的鼻尖上方却看不到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银色的面罩将他小半张脸遮盖,漂亮的丹凤眼只有一半在城门下向上望。   只一眼,便对上了苍沐瑶的双眸,心跳漏了一拍,她看不清他的模样,却知道,这是沈煜。   然而在她脑海里比沈煜这个名字更让她心惊的是另一个名字,她深深刻在脑海里,上辈子最为敬佩的那人,全长安城即使是个孩子都知晓这个名字:独眼将军,是这人在战起后守了长安长达半年之久,断水断粮硬是杀出一条血路,最终死于战场,长安沦陷。   这个人,他竟是沈煜。   作者有话要说:  沈煜:老子终于回来了!   苍沐瑶:卧槽,帅哥你谁啊?你以前不是这样子的啊?? 第33章   苍沐瑶做了个梦, 梦见上辈子她在病榻上不能动弹的时候, 两个下人一副冷脸跑进来丢了碗馊掉的饭,而后居高临下的看她的脸道, “啧啧啧,这就是大业最尊贵的长公主呀,居然还妄想见将军, 将军岂是你这样的毒妇见的?真真是痴人做梦。”   “是呀,蛇蝎心肠哪能让你和将军共处一室, 你就是大业的罪人, 让大业变成这般生灵涂炭的罪魁祸首。”   “躺在床上便装作自己什么都不晓得了吗?自己做过什么心里竟不觉得愧疚?亏你还长了张人脸, 穿的是绫罗绸缎,却不知内里是一颗黑透了的心。”   “呸。”   满口的唾沫近在咫尺,仿佛直接喷洒在脸上,苍沐瑶倏地睁开眼,一头全是冷汗, 外头的天色未亮, 屋里是一片漆黑, 她已经有许久都没有想起上辈子最后的模样了, 她不想回忆,更不愿意去回忆,自己这双沾满了鲜血的手,如今说的清高要拯救自己的父兄,其实全是恕罪。   “小玉……”她不能再闭眼了,一闭上便能想起来被人唾弃的那种感觉, 她不要落在尘埃里被所有人厌弃,这大业不会在她手里没落,这一次绝不能重蹈覆辙。   听到苍沐瑶的呼唤,小玉外衣都来不及披,急匆匆的便跑了来,“公主何时?可是要起夜?”   “不,给我倒点茶水来。”她睡不着了。   小玉手脚麻利的端茶倒水,转头就看见公主自己起身穿起了衣服,“公主这才四更天呢,您再睡一会儿罢,昨日在城门上站了那么许久,后头又一道去听封,您不累吗?”   苍沐瑶摆摆手,就是因为昨日看见沈煜带着兵在面前走过,她才想起了上辈子那生灵涂炭的模样,想起了自己曾犯下的罪孽,“我坐上一会儿,你再去歇会吧,帮我把烛台都点上就行。”   小玉摇头,“哪有您醒着,奴婢再去睡的道理,公主夜露深重,您多穿一些,奴婢不若去小厨房给您准备点东西吃吧。”   “不忙,那你去把外衣披上陪我坐一会儿吧。”苍沐瑶没什么胃口,小玉既不肯休息,正好陪她坐一会儿,大玉性子古板,倒是小玉跳脱,许是能让她开心一点。   小玉诶了一声,披了衣服不一会儿就回来了,说是不要吃食,来的时候还是带了些许干点,“奴婢这就放在这里,公主殿下若是饿了拿起来方便一些。”   苍沐瑶瞧了一眼,不可置否,二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待了一小会儿,苍沐瑶忽而问道,“小玉你还记得自己的家人吗?”   小玉歪着脑袋,“不太记得了,奴婢六岁入宫,便在殿下您的身边伺候,入宫前的记忆只有那时候很苦,一天都吃不上一顿饭,娘紧着弟弟,说我们姐妹两是赔钱货,最后卖进宫终于卖了个好价钱,才算是为弟弟做出贡献了。”   苍沐瑶好奇的听着,不曾听说过小玉和大玉的母亲,二人都比她大上两岁,在她有记忆的时候这两个便在她身边了,“你怨她吗?”   小玉不假思索道,“不怨啊,若是娘不把我们卖进宫,咱们怎么能伺候那么好的公主殿下,现在外头人人都说殿下您跋扈,不讲道理,可奴婢却觉得您和从前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如今更有了人气儿,也比以前更会照顾人了,从前您紧着规矩,一视同仁,奴婢瞧着太子殿下还有皇后娘娘屡次来想让您乐呵一下,却是兴致盎然的来,扫兴而归,可现在不一样了,您比他们还会来事儿,太子殿下每次来都是笑呵呵的走的。”   “上一回奴婢与如意聊天的时候还听如意说,太子妃娘娘也觉得您比以前好相处了。”小玉许是看她心情不太好,自发自动的宽慰起她来。   苍沐瑶勉强笑了笑,心里暖洋洋的,“得了,我哪有你们说的这样好,皇嫂那是客气,他们温家各个都会说话,皇兄不也喜爱她那温柔贤淑的模样。”   “殿下您这就说错了,太子妃娘娘虽然温柔,却不是对谁都这样褒奖的,唯有真心对待的人才会这般情不自禁的夸。”小玉瞧见她不经意搓了搓手臂,便自凑上来为她又披上一件披风。   苍沐瑶拉紧披风,正是这些人对自己那么好,她才更无法忘却罪孽,若是这辈子救不下太子妃的命,她根本就无法原谅自己,“小玉,皇嫂如此喜欢我,我天天去叨扰,她应当也会欣喜吧。”   “那是自然。”小玉理所当然的点头。   苍沐瑶轻笑一声,“那我问她借些东西也无妨吧。”   小玉不明就里,“自然啊。”   天色亮起,苍沐瑶便让小玉为自己梳妆,往东宫去,大玉本也该跟去,却被她往皇后那里支开了。   东宫太子妃的寝宫内,小玉为她说过的话感到后悔,她万万没想到公主殿下所谓的借些东西是来偷嫁妆单子啊!   她为自己捏了把冷汗才走向如意搭话,“如意姐姐,您忙吗?”   如意刚从里头出来,公主与娘娘正聊天,她是没什么需要伺候的,便答,“不忙,你有什么事儿?”   小玉挠了挠头顶,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咱们公主不是要准备婚事儿吗?这嫁妆怎么出,我能不能借了娘娘的瞧一瞧?”   “啊?”如意很吃惊,“娘娘是嫁入皇家,嫁妆与普通人不一样,公主殿下是下嫁,且嫁妆不该圣人与皇后娘娘考虑吗?你这瞧了有什么用呀?”   是呀,小玉也知道没用啊,但是公主殿下要嫁妆单子她能如何?“这不是就参考一下吗?嫁妆这东西带去婆家是咱们公主自己的小金库,皇后娘娘置办自然妥当,但是公主殿下就想看看有哪些东西是特别实用的,她好多带一些,奴婢寻思着太子妃娘娘与咱们公主性子差不多,就想瞧瞧娘娘的嫁妆单子都哪些东西用的最多,我好多备上一些。”   如意狐疑的瞧着她,“这要备什么呀,嫁妆不过是个保障,吃穿用度什么的,让驸马去备不就好了?我听闻昨日公主殿下去了城楼上迎接北军,那沈将军是个什么模样呀?”   小玉眨眨眼,神秘一笑,“你想知道呀,嫁妆单子就给我瞧一眼,一眼我便告诉你,这沈将军呀~这人啊~”   “好好好,我给你拿去,又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儿。”如意受不得她这样说一半留一半的,但也是长公主与太子妃交好,她才果断的去拿。   小玉松了口气,这总算能交差了。   苍沐瑶去温家没有套到有用的讯息,便想着不是温夫人给的,亦不是近来出现的,那就只能在嫁妆单里了,这才让小玉去借来一观,她与太子妃有一搭没一档的聊着,眼神却频频看着隔间的小玉,见小玉比了个成了的手势,便就势让二人去取东西,自己则说有事儿去了隔间。   小玉把嫁妆单子搁在坐垫下面,她抽出来便寻了个无人之处细细核对着,太子妃那时候高嫁,温家是几乎倾家荡产出了不少东西的,但是其中很大部分还是御赐的,香蚕丝这样唬人的东西,温夫人既然不会给,那御赐的可能性就更高,这张嫁妆单子细致,哪些是御赐之物,都罗列的清清楚楚,详细没错,寻起来却更废功夫,她靠着墙角,眉头皱成一团,怎么就那么多呢?香蚕丝三个字找到猴年马月去?   苍沐瑶的时间不多,几乎是整个人都埋在了单子里寻找,正全身心投入呢,腰间忽而一紧,似是有人在扯自己的腰带,她浑身一震,“谁?!”   猛然回身,迎接她的是男人低笑的声音,近在咫尺,抬眼便是他的下巴,上头有青色的胡茬痕迹,可见主人剃须有多么的不经意,再往上银色的面具便挡住了半个眼眸,仅剩下的另一只正瞧着她,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笑意清晰可见。   苍沐瑶一下子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愣愣的看了好半晌才往后退去,嘴里讥讽的话根本不经过脑袋,直接蹦了出来,“沈将军许久未见什么时候改行当偷鸡摸狗的小人了?”   沈煜笑意未变,修长的手指还拽着她腰间的玉坠子,苍沐瑶低头看了看,他拿的却是当初他托太子送来的信物,这些日子皇后、太子、柳家一个个试探的没完,她索性把信物挂出来,免得再一个个的问,她还要解释,太麻烦,却不想在这里会被沈煜看到。   “放手。”苍沐瑶面上有些可疑的红,随身携带着他的信物,倒好像自己真的对他有意一样,明明只是为了方便,“当街扯姑娘的腰带,沈将军这些年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吗?”   沈煜被她的手掌一拍,松开了指尖,未曾遮盖起来的那只眼眸饶有兴趣的看着她的脸,“其一,我在此休息好一会儿了,是你打扰了我补眠,其二,此乃东宫算不得当街,其三,旁的姑娘自是不能扯,可你不是我天下皆知的未婚妻吗?”   低沉的声音和记忆中的部分重合,却比记忆中更加沙哑了几分,想来是这大半年的厮杀呐喊让他嗓子受了损伤,虽然没原本好听了,却更添许多男子气概,苍沐瑶觉得耳尖有些痒,忍不住捂住耳朵,轻抚耳郭平复那异样的瘙痒,“胡说八道,你闪开,我们的婚事是缘何而起,旁人不知你不知吗?莫要碰我。”   “呵。”沈煜的手忽而抓住了她轻抚耳朵的手,“我只知道有人告诉我,长公主对沈某情比金坚,即使沈某身死亦要与沈某完婚,难不成是假的?”   作者有话要说:  苍沐瑶:是假的,是本宫的特技,是特技的本宫~duang~   沈煜:想秃头你就直说(利刃出鞘) 第34章   “住口!”苍沐瑶一把甩开他的手, 往后大大的退了一步, 脸颊飞红,嘴上却道, “长安城传言素来不可信,沈将军若是什么都听信谣言,怕是要马革裹尸相见难了。”   “哦?”沈煜被挥开了手还被诅咒也不生气, 指尖画了个圈回到身侧,莫名吸引了苍沐瑶的眼睛, 这管不住的眼睛!她暗暗心虚, 干脆转了身去, 沈煜这大半年变化太大,若说曾经还是个青涩的少年,此次出征回来整个人的气质都染上了铁血的颜色,危险又致命,偏偏吸引力极强, 让人的视线不由自主的看向他, 只要他站在边上便不容忽视。   “可是这谣言却是太子殿下亲自告知的, 我不信都不行啊。”沈煜低沉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若有似无的气息就是背对着都能让人轻易感受到他调侃的意味。   苍沐瑶自然知道谁会与他说,可这般对峙下,她如何能显自己气短?兔子急了就要咬人,“沈将军耳朵不大好罢,皇兄怎会胡乱讨论谣言,沈将军这般污蔑太子殿下, 是想吃几天牢饭吗?不若本宫给你送上一程?”   一本正经的蛮不讲理,沈煜的嘴角上扬,在她转回身时了无痕迹的压下,“既然如此,沈某便恭敬不如从命,太子殿下即未曾这般说过,公主殿下又如此厌恶我,如今沈某面容也有损,不若便去请了圣人婚事作罢吧,一切后果皆有我来承担,殿下自可脱身,免得深陷泥潭,便是沈某的不是了。”   苍沐瑶瞪大了眼睛,这是在威胁她?婚不能退,决不能退,沈煜他想都别想。“婚事早已昭告天下,将军您如此儿戏,这是不要命了!”   “啧,娶你不乐意,不娶你又不愿意,长公主殿下这是要沈某如何才好?”沈煜皱眉,一副相当困扰的模样。   苍沐瑶落了套,才发现这人眉眼里的笑意,可恶,“本宫不与你说了,皇嫂还等着呢,哼。”   低笑声从他喉咙里溢出来,苍沐瑶的脸热着热着将耳尖都带红了,愈加的气恼,方才在做什么都忘了,拿着嫁妆单子便往里冲,身后那双手及时的拖住了她,“且慢,你躲在这看的东西,能拿进去?”   是,不能,苍沐瑶一下子冷静下来,这该死的沈煜,但凡他出现就能把她气炸了,这一点倒是大半年都未曾改变,“与你何干?!”她没好气的回冲了一句。   沈煜脚步一转,拦在她身前,长手长脚轻易的将她禁锢在角落,另一只手则将单子抽走,举到自己面前,“太子妃的嫁妆单?你要找什么?”   男人挑眉,居高临下的瞧着她,不问哪来的,亦不问缘何拿来,却一针见血的知道她在找东西。   苍沐瑶又一句与你何干已经在喉咙口了,又听他道,“太子大婚时,我便在太子身侧了,也许我能知道些什么。”   生生压下去,苍沐瑶将单子抽回来,略有些不情愿的想,反正沈煜跟自己总归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上辈子镇远侯府是三皇子党,可独眼将军便是沈煜却是守护太子到最后的人,这么一想,苍沐瑶的面色才好一些,“你知道香蚕丝吗?太子妃嫁进东宫的时候有这个东西吗?”   沈煜唔了一声,随即答道,“没有,这东西有什么问题?”   “没有?太子妃的嫁妆单子你那么清楚?”苍沐瑶不是不相信这个回答,但是姑娘家的嫁妆单,沈煜当时也年岁不大,怎可能记得如此清晰。   沈煜往后退了退,给她让了些地方出来,“不巧在下过目不忘,你要想知道我可以帮你探寻一下当时圣人和皇后娘娘的赏赐,香蚕丝这名字我有点印象,这单子是哪儿拿的?”   “隔间,怎么?”苍沐瑶不明白他说着正事儿,怎么现在才问这么浅显的问题。   沈煜点头,手掌摊开在她面前,“我帮你放进去,有人来了。”   人?苍沐瑶左右看了一眼,哪有半个人?!她狐疑的盯着沈煜,这人时常逗她了,莫不是骗人?   堂堂公主殿下白兔儿似得机警模样可爱的紧,沈煜别过头,微扯了扯嘴角,“在下耳力比旁人稍胜一抽。”   苍沐瑶没瞧见他偷笑,心里担忧,可人家是武将,耳力和眼力比自己好绝对说得过去,于是她恶狠狠瞪他一眼,“放在隔间的坐垫底下,我想进去了,你说帮我查的,如何告诉我?”   “今日晚些就告诉你,你再不走,人就来了。”沈煜侧身让出一条路来,苍沐瑶知晓时间不多,沈煜虽爱逗她,可一个独自支撑长安城的男人定然有自己的本事,这一点她能想象的到,再说皇兄也不止一次夸过沈兄多才,只除了诗文。   掀帘子入了太子妃寝宫,里头的皇嫂一无所觉,外头小玉回来亦只当公主自己给放了回来。   回到长乐殿,小玉一直提着的心才放下来,闹着苍沐瑶问,“公主,怎么样?您要找的找着没有?”若是没找到,她恐怕还得做这等事儿,小玉为人正直,实在是害怕。   苍沐瑶知道这小妮子的心思,故意沉吟,“没有……”   “啊!”小玉果然惊慌失措起来,“不会下次还要什么东西吧!”   苍沐瑶为难的看向她,“是啊,我想让你再去要皇嫂的里衣一用。”   小玉蔫了,嫁妆单子能说婚事需要,里衣是怎样?咱们公主殿下心生羡慕,想要来仿制?“殿下……这实在是……”   “哈哈哈。”苍沐瑶听她当真思考起来,终于笑出声,今日被沈煜一同戏弄,这会儿终于把憋屈气儿给顺了过来,“不必,逗你玩呢,我要找的东西交给别人去寻了,此人比你知道的要多得多。”   小玉愣住,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殿下您逗我呢?!”   “是啊,小丫头,你今日注意着点,若是有陌生的丫鬟送东西来,你就先收着,莫让大玉瞧着了。”苍沐瑶逗完了人才悉心交代,不知道沈煜会怎么送来,还是让小玉留心着,大玉见到势必问东问西,她与如意的感情更好一些,只怕到时候说漏嘴让东宫知道了,打草惊蛇。   可这一等等到夜色降临也没等到什么人送东西来,苍沐瑶不得不怀疑沈煜办事儿的靠谱性,就连小玉都问了好几回,“殿下,宫门都下钥了,今日不会来了吧。”   是呀,再往后宫门都落锁了,除了太医院的门,全部关上,哪里还能进来?难道是让太医送,想她当初不就是太医院偷溜出去的,里头那个赵老太医早就成了她的帮凶,一说头疼脑热,赵老太医便认命的提上药箱,带着药童,换人。   “罢了,歇下罢,宫外往宫里递消息必然不便,许是耽搁了,吹了灯吧。”苍沐瑶不等了,明日不行走一次弘文馆,让蒋戚光给自己跑一会,大不了就说是递情书,横竖全长安都说她对沈煜用情颇深了。   烛火熄灭,小玉借着月光轻手轻脚的将帘子放下,确认没什么遗漏了才去隔间躺下,苍沐瑶闭上眼,眼前是清净了,脑海里却将今日东宫的事儿来来回回的播放,沈煜真是数十年如一日的讨厌,往后当真嫁了他,自己定要定下一纸契约,让他不得多管自己的事情,各自珍重,那样出格的话、出格的事儿便不要做了。   想到出格的事儿,她又不禁想起来夫妻之间似乎有些特殊之处,她本就是为了权宜之计成婚,若是那极近痛苦之事还要完成,这未免太折磨人了,可婚后好敷衍,新婚当日却是要入洞房,隔日一早要查落红的。   这……苍沐瑶之前怎么就忘记了这一茬,上辈子与柳升桓成婚那一夜便将她疼的生生晕了过去,之后便再也没让柳升桓碰过,这辈子尽还要来一次,“该死,沈煜最好当真那里收了重伤!”   “哪里?”   “男人的那处呗。”苍沐瑶闭着眼睛说完才反应过来,一身冷汗,猛然睁眼,“你怎么在这里!?”   这里是她的寝宫啊!隔间还有小玉,为什么沈煜会在夜半三更站在她的床侧,银色的眼罩泛着冷光,偏巧她还说了那样的话!   “公主殿下的希冀总是令沈某始料未及啊。”沈煜直起身,居高临下的瞧着她,月光下明灭不定的嘴角似乎是上扬的,可眼神那么冷,恐怕心情很糟。   苍沐瑶这一回是真的理亏,希望一个男人伤子孙根这就跟咒他死没什么区别了,可那愧疚也就一秒钟的时间,转眼她又想起来了,不对啊,沈煜夜闯公主寝宫才是大罪,她抱住被子缩在角落里,背脊却挺得笔直,让自己看上去很有气势,“本宫问你缘何在此!这里可是长乐殿,你私闯大明宫该当何罪?!”   “呵,沈某记得自己是与公主殿下约好了今夜相会的,殿下尽管叫人,只要不怕自己的名声,沈某是不在意的。”   约好?苍沐瑶的脸色有点难看了,她想起来了,沈煜说晚些告诉她,还真是亲自来告诉她,“那你就有事儿说事,说完了就走!”   “此事何时都可以说,但另有一事,殿下最好今日亲手做了,比如让沈某这处受个重伤?”修长的手指指向不可言说的部位,苍沐瑶别开眼,沈煜这简直是不知羞耻!   作者有话要说:  沈煜:你等着,毁了有的你后悔呢。 第35章   不知羞耻的沈煜其实没有太过分, 看苍沐瑶整张脸都涨成了红色便从怀里拿出一本册子, 轻轻的扔到床上,“你要的东西。”   苍沐瑶的余光瞧见了, 伸手便拿,可还未触碰到,本子又被压住了, 高大的男人不知何时俯身在上方,将她整个人笼罩, “过了今夜就没有机会了, 真的不要重伤?”   苍沐瑶能被他逼死, 指尖跟触了电一样缩回来,整个人退回角落,也不管气势不气势了,孤男寡女,论武力她是根本拼不过沈煜的, 二人这般大声的讲话也没个人来, 这长乐殿恐怕早都被他制服了, 绝对实力的压制, 她又不是个傻子,想不怂都不行。   然而她还是长公主,心里怂了嘴上亦要找点场子,“放下快走,长乐殿岂是你逗留的地方。”   轻声细语红着脸,在沈煜眼里何止是可人二字可以形容的, 这缩成一团的人软的有些令他迷惑,他走之前有人在试图毁了柳升桓,与柳家作对,企图将朝堂之上稳定的局面打破,影响整个朝政局面,事态令太子和圣人都十足的担忧,他查了却在刘莽死了之后压了下来,只缘这背后的推手隐约指向的都是面前这个女子,可这样娇俏小巧的人儿,当真会是她?   “嗯,若是还有事,拿着我给你的玉佩去东宫找弼马卫丁保,他自会联络我。”沈煜站起身没再继续说些什么,下一秒苍沐瑶惊讶的看见面前的影子向后一跃便没了踪迹,她讶然抬眸,这样如同鬼魅的身手,着实令她恐惧,这还长乐殿,就是大明宫的主殿不也是来去自如?!   这样的认知让苍沐瑶整个人都是混乱的,好半晌才爬起来点烛火看起他留下的册子,蓝色封面的小册子看上去就跟个练字的本子似的,然而翻开页面里头的东西让苍沐瑶瞪大的眼睛险些掉下来。   沈煜给她的是清单,从太子妃入东宫开始所有物品出入的清单,除了下人私自夹带的,余下御赐的、敬献的、赠送的全部在册,而香蚕丝这个名词一共出现了两次,两次量都不多,一次在新婚燕尔时户部尚书送来的,一次则是户部敬献之后,皇后娘娘全宫分发,分到的,可以说两次都是出于户部这位尚书大人,然而当时的户部尚书如今已经告老还乡,这香蚕丝的来源便很难查到。   苍沐瑶细细的数了数克数,她手里的和太子妃手里的折成绣品减掉点损耗便差不多都在这了,线索似乎断了,苍沐瑶总觉得自己哪里想岔了,却又想不明白何处有问题,便寻思着明日让沈煜查一查那位户部尚书香蚕丝的来源。   这一次躺下睡得安稳,第二日一觉醒来又瞧见册子忽然灵光一现,不对,香蚕丝没有问题,全宫都有,就像麝香,她亦可以领用,问题是谁把她拿出来的!又是谁把她送到太子妃面前告诉她可以使用,这么一细想太子妃身边的丫鬟变得极其可疑。   苍沐瑶越想越心惊,她回想起当时她问如意香蚕丝来源时她的反应,如意始终咬定自己未曾听说过,然而她身为太子妃的大丫鬟哪可能没听说过,就算当时不是她拿的,皇嫂在做枕套之时也定然有她伺候,太子妃又没有害她的心思,没道理做的神神秘秘,如意这番说辞如今看来才是漏洞百出!   那可是温氏在东宫最信任的人,有时候这份信任远远还大于太子,若是这个人已经被旁人收买,要温氏的性命还不是手到擒来?   苍沐瑶一大早便面色苍白,大玉急急忙忙的去寻了赵老太医来,老太医还以为公主又要出宫呢,结果来了面前就被甩了本册子,长公主面色也确实不好看,“赵太医,麻烦您帮我看看,这单子里有哪些东西是孕妇不能用的,然后再看看本宫的身体,像是有些体虚。”   册子很厚,赵老太医年岁已大,看起来很吃力,但苍沐瑶在这盯着他只能一样样的瞧,瞧久了眼冒金星,此时苍沐瑶伸出手腕来,“来,给本宫瞧瞧。”   赵老太医颤巍巍的搭脉,脉象有力,似乎哪儿都没什么问题,可卡在这里让自己搭脉,长公主的心思他这已经老成人精的还不明白吗?“长公主体虚衰弱,应当多加修养,这药嘛……”   “药就不必了吧,我这是癸水将至才引起的虚弱,需要更体贴的人来照料,命温夫人入东宫照料女儿,便去东宫借如意两日吧。”苍沐瑶顺着他的话,将目的托出。   赵老太医垂着眼眸,心里一片明镜,出了长乐殿便告假病倒了。   东宫太子妃接到消息的时候结结实实的担忧了好一会儿,别说如意了,沐瑶现在与她情同姐妹,就是让她自己亲自去照料都行,但她也清楚如今身子重,就是懂得多,也难免拖了后腿,赶紧让如意打包过去,嫡母很快就会收拾入宫,这里用不着她。   如意自是不愿意,“娘娘,长公主这未免太跋扈了些,她只是身子不适,您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皇长孙,这太医莫不是也糊涂了,怎么能借了奴婢去照顾长公主,奴婢一直负责您的吃穿用度,倘若离开您总是有所不便,不若奴婢去求求太子爷,这实在是不妥!”   “胡闹,沐瑶初潮亦是大事,她乃是大业最贵重的长公主,圣祖有言她的身子事关大业运势,这未尝不是一次劫运,切莫小瞧了去,再说母亲亦是个精细人,你这便是多虑了。”温氏拍了拍如意的手背,安慰的意思明显,长公主出生天有福兆是人尽皆知的,圣祖的话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有人追究起来,她大不敬也容易遭人诟病。   如意依然不肯,反手抓住温氏的胳膊,“娘娘!奴婢不放心你啊!”   “我这有母亲,有太子,太医院也就在隔壁,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去吧,初潮这东西过两日来了,你便回来了,指不定今天都过不了夜呢,快去,别让长公主等急了,一会儿啊也替我问道问道,倘若有什么需要,自管来我这里拿。”温氏将她往门外推了一把,笑的温和极了。   如意无法,只得跟着来请人的小玉走出东宫。   长乐殿巍峨耸立,所处的位置离东宫并不远,快走不过小半个时辰便到了殿门口,如意捏紧了手心,明明富丽堂皇的宫殿不知为何在此时看上去暗不见天,殿门如一张血盆大口在等着她进去。   如意不自觉的停下脚步,衣袖下两只手紧扣。小玉没听见跟上的脚步,转头瞧了瞧,扬起嘴角问道,“怎么了如意姐姐?公主殿下等着您呢。”   如意艰难的咽下口水,勉强回以微笑,“这就来了,殿下有没有说需要我做些什么?”   小玉已经与她并排,笑道,“没什么,不过是我和大玉都没什么经验,想如意姐姐一直照顾太子妃娘娘,定然懂得多一些,是以请了您来,哪里是伺候公主殿下,就是多教教我们。”   “这有什么好教的,你们来东宫问我就成,非要把我请来。”如意眼神闪烁,又道,“不过初潮难免有些难受,要不奴婢先去小厨房给殿下做点点心,这红糖温补,就很适合殿下品尝。”   小玉裂开嘴,娇嗔的推了如意一把,“如意姐姐这是一来就要把我给挤没了啊?你进了厨房,往后我怎么做,殿下都该说,做的没你做的好吃了。”   如意尴尬的勾唇,“这是我没有思虑周全,妹妹别见怪了。”   “不会不会,到了,姐姐进去吧。”二人边说边走速度挺快,眨眼便到了长乐殿的主殿,主殿不比寝宫,上首一座,下面空旷的厉害,如意乍一眼便想到了公堂,进门险些被门槛绊倒。   苍沐瑶坐在这上首,她歪着脑袋正喝茶,看见人将茶盏放下,“如意来了呀。”   如意平日里与苍沐瑶其实也已经很熟悉了,可此情此景不需要思考,她便跪下了,行大礼,“奴婢如意参见长公主殿下,长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苍沐瑶轻笑一声,似乎是挺愉快的声音,如意这没底的心忽而放松了些,大着胆子往上首看去,却不想抬头便被一本册子劈头盖脸的照下。“如意你是皇嫂身边最伶俐的人,我这宫里呢,便有些不知道当用不当用的东西,烦请如意姐姐帮我看看,有哪些不适合女子使用吧。”   如意宛若当头一棒,机械似的拿起册子,崭新的册子手感并不好,她想展开都试着翻了几遍才成功,主殿里一片寂静,便只有如意一个人翻折册子的声音,冷汗随着她翻看一点一滴的从额头上冒出来,这些东西何其眼熟啊,全是从东宫进账里挑出来的“好东西”。   “看完了吗?如意,哪些是姑娘家不能用的呢?”苍沐瑶清冷的声音落下,带起些许回音。   如意终于撑不住匍匐在地,“回殿下,一样都不能用!”   “哦?”苍沐瑶猛然站起身,手上的茶盏不偏不倚砸在了如意脑门边上,“那如意你却一样样拿给皇嫂用,居心何在?!”   作者有话要说:  苍沐瑶:诶嘛,这杯子声音吼响,吓着本宫了!   大玉:殿下您没事儿吧!   小玉:这该死的杯子,当拖下去治罪! 第36章   碎裂的声音震撼人心, 如意瑟瑟发抖, 完全无从辩驳,苍沐瑶冷笑一声, 慵懒道,“如意,你先别怕, 这册子只要你解释的清清楚楚,我就能让你全乎的回东宫, 不然我这有个头痛脑热, 就全是你照顾不当了啊。”   长公主照顾不当说小了是一时疏忽, 说大了便是毁了国运,杀头都不足以抵罪,如意何其机敏自然懂得,可匍匐在地的身子依然维持这这个动作没有动,仿佛一个被石化了的木偶, 许久连抖动都不曾再有。   苍沐瑶眯起眼睛, 猛然喝道, “把头抬起来, 如意你自己摸着你的良心告诉本宫,太子妃待你如何?温家待你如何,你却害她,要她性命是何居心?人非草木都该有情,我不欲追究你的罪责,我只想救我的皇嫂, 给我说话!”   如意不抬头,手指扣住了地板,只有那泛白的骨节才能看出此人心里激烈的动荡,为何不愿意说?此地没有外人,长乐殿亦不是东宫,如意的顾忌是什么?威胁和柔情全都用过,还不开口莫不是要动用私刑?   苍沐瑶不喜欢这个方法,却不是不会,深吸一口气,她对着角落一个几乎没有存在感的灰衣女子使了个眼神,这人是她递了消息给沈煜,沈煜派来的,说能帮上忙,前有那么全的册子,苍沐瑶不敢小看了沈煜手底下的人,这会儿正好也看看是什么本事,能让人开口说话。   如意低着头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有苍沐瑶瞧见那灰衣女子从袖子里拿出了诸多药瓶,每一个颜色皆不同,而后又抽出了几把细细长长的刀,才开口道,“烦请长公主殿下回避,免得污了您的眼睛。”   苍沐瑶还想看的呢,但是人家都这般说了她还坚持倒显得自己多血腥暴力一样,只得往别处转过身去。   不一会儿身后便有了响动,那灰衣女子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一下子便让如意尖叫出声,刺耳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宫殿,“啊!长公主您怎么可以动用私刑!?奴婢什么都不知道,您凭什么这么对奴婢!奴……唔!”   那女子似乎捂住了如意的嘴,可她痛苦的呻吟还是溢出指缝无处不在,此时女子毫无波动的声音响起盘问道,“是谁让你伤害太子妃娘娘?幕后主使者何人?”   如意自然不肯说,呜呜呜的声响猛烈,却没有只字片语传来。   女子也不着急,又问了一遍同样的话,苍沐瑶看不见,只晓得每次她问之前会有一段时间的空白,只有如意无助的哭声和喘息,她几乎能够想象那女子应当是在加重药量亦或者动用什么刑法,如此重复几遍,如意的声音便渐渐的低了下去,血腥味开始弥漫,苍沐瑶忍不住掩住口鼻,好奇心驱使总想往那里瞧上一瞧,可心底下明白,只怕不是什么好画面。   承受煎熬的可能并不只如意一个,苍沐瑶亦是胡思乱想不能平静,沈煜送了这灰衣女子来哪里是来逼问如意,到这时候她才明白,这是在测试她这个长公主能有多狠心,可她不会露怯,上辈子她不是听训的人,却是那受刑的人,这样的苦都能熬过,沈煜怕是要失望了。   不知过了多久,如意反反复复被问了无数遍相同的问题,终是抵不住这煎熬虚弱道,“我说,奴婢说,这些东西都是御赐送入东宫的,会有人告诉奴婢那些拿出来给娘娘常用。”   “与你接头的是什么人?对方什么身份?”灰衣女子语调平淡无波,似乎这已经稀松平常。   苍沐瑶松了口气,这一下再无顾忌的转过头去,主殿中央,如意已然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中,衣衫褴褛,唯有一张脸还白白净净的模样,她气若游丝的看着地面,眼眸里没有半丝光亮,心如死灰大约是这样的场景,只听她张嘴机械的答道,“不知道,每次接头的人皆不同。”   “那是怎么接上的?”   “他们会给我纸条,奴婢的父母兄弟皆在他们的手上,奴婢不得不从,太子妃娘娘确实对奴婢情同姐妹,可那是抚养奴婢长大的父母啊!奴婢无论如何都不能舍弃……”   “哦?只有父母兄长吗?那江郎定然与你无关了。”灰衣女子微扯了扯嘴角,笑的无比残忍。   已经躺倒在地的如意一听到江郎二字便如同打了什么鸡血一般,从地面上一跃而起,“不!你不能动他,和江郎没有关系,他什么都不知道,这全是奴婢自己一意孤行,兄长当初欠了他们钱财,才会落到如此田地,与江郎无关,求您,长公主殿下,奴婢一人做事一人当,奴婢这就以死谢罪,对,奴婢以死谢罪,求您放过江郎!”   灰衣女子自是不会让她得逞,不过是轻轻一拦,便将她钉在原地,转身面向苍沐瑶,“公主殿下,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没有的话,奴婢便待她下去医治了。”   苍沐瑶已经将脉络理了个七七八八,才预备挥手让她下去,外头小玉便匆忙跑了进来,“公主殿下,皇后娘娘来了,已经到宫门口了,您这里……”   苍沐瑶与灰衣女子对视了一眼,对方立刻一掌将如意劈晕,二人眼神交换不过片刻,苍沐瑶便明白了此人的意思,端起公主的架子往外头走去,小玉赶紧跟在她身后,二人疾步而行,在紫竹林将周皇后拦截,苍沐瑶这脸在瞧见周皇后的那一刹那,瞬间垮了下来,血色从唇上褪去,一张小脸上写满了虚弱难受。   周皇后乍一眼便大惊失色,“沐瑶你这是……我听闻你传了御医便担忧你的身子,特地跑来瞧你,你说你都这样虚弱了,还在这紫竹林晃悠什么?小玉,还不快扶你主子进去?!”   苍沐瑶面色奇差,却坏脾气的甩了小玉来扶的手,“本宫不去!一个两个的不让我走动,我这不过是要来初潮,怎生被你们弄的仿佛要死了一般?!”   “呸呸呸,沐瑶!怎么说话的!”周皇后不重不轻的拍了一下苍沐瑶的嘴,“别说这样不吉利的话!他们这都是为你好,跟母后进去,来癸水本就受不得寒,你这紫竹林风太大了一些,便是你要走动,也不能来这里。”   苍沐瑶不愿意,嘴撅的老高了,冷哼一声,“那我回寝宫,母后您也不必这样担心,我去床上躺着,躺着成了吧!”说着便步履如风的往寝宫跑去。   周皇后无奈的摇摇头,只得跟上。   小玉对自家公主这演技当真是叹为观止,就这么自然的绕过了主殿把周皇后引来寝宫,何等的心思巧妙,她在心里顶礼膜拜,面上还要委屈巴巴的伺候,不多不少的在周皇后那里扯几个苦笑,才终于将前来探视的周皇后打发走。   一行人前脚出长乐殿,后脚灰衣女子便出现在了苍沐瑶的面前,她低眉垂目平淡的仿佛一个普通的丫鬟,苍沐瑶抬眸忍不住好好的看了看这个女子,无论是五官还是身形全是扔在人群里找不到的那一种,可方才在正殿,那便是这样一个人用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刑法来逼供如意,她不得不去怀疑让她来的沈煜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平日里总爱气她的这个男人,她竟然是一丁点都不了解,手下人便如此彪悍,他怎么可能只是镇远侯府一个不受重视的大公子?   “你回去吧,告诉沈煜,此事是本宫欠了他人情,来日清还。”苍沐瑶有些疲惫,她以为自己找了个好打发的驸马,起码将来自己要做什么不会阻碍她,如今可好,阻碍?她连沈煜的深浅都摸不清,细细想来,竟全是谜团,这要如何去掌控?   灰衣女子露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但没有说话,只是行礼退下,全程没有半个多余的表情,看的小玉一惊一乍,“这女的未免太无礼了一些吧。”   苍沐瑶摇头,“这不是我的人,有没有礼貌都与我无关,大玉呢?让她去东宫说一声,就说如意在我这照料不慎被花瓶砸伤,晚些还回去。”   小玉应声,出去便与迎面而来的大玉撞上了,大玉面色惊慌跑的很急,“诶哟,小玉呀,公主在里头吗?”   “在,公主让你去东宫传话呢,你有什么事儿呀,这般冒失?”小玉问道。   大玉从她身旁挤过,拉住人一起往回走,“去什么东宫,皇后宫里来人说要传如意,似乎是东宫出事儿了!”   大玉的声音很响,苍沐瑶在里头就听见了,她闻言立马窜了出来,东宫出事儿,东宫现在最大的事儿就是太子妃,莫不是……她有些不敢想,倘若真是这样,她这么久的努力算什么?到最后也没法儿把太子妃救回来吗?   “公主,皇后娘娘的人等在门口呢,这如意……”   如意……如意这模样是万万见不得人的,如何是好?太子妃又是出了什么事儿?她心急如焚,为何会在这个档口出事儿,早不出晚不出的,难不成她用了种种借口叫了如意出来还是让他们心生怀疑了?   眼见宫门越来越近,她还未想好如何应对皇后的人,便在此时,身后忽而一声重响,打断了她的思绪,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二楼的高台上一闪而过的灰色,高台下如意的脸已然砸在了花盆里,血光四溅……   作者有话要说:  如意:杀青! 第37章   一片冷凝过后尖叫声此起彼伏, 支离破碎的如意宛若一个碎布娃娃就这么被丢在地上, 来拿人的嬷嬷都不由自主倒吸一口冷气,苍沐瑶自然不能太过镇定, 幸好大家都是一副呆愣的样子,她便亦茫然的转头问小玉,“这……这是……”话未说完, 轰然倒地。   这一下可好,大明宫乱了套, 太子妃肚子见红是大事, 长公主晕倒又是大事, 太医忙得不可开交,周皇后也不能在此时追究缘由,先得将人都安定好才行,赵老太医刚刚告的假又被从家里挖出来,去长乐殿随诊。   苍沐瑶躺在床上, 双眸紧闭, 其实神智是清醒的, 方才周皇后来访突然, 太子妃又倒得淬不及防,当真让她一下子慌了神,还好有那灰衣女子将如意推下高台,是的,幸好,如若她没有这么做, 自己现在恐怕会被他们撵着走他们安排好的路。   太子妃这事儿来的太过蹊跷,上辈子明明要临盆才出的事儿,可见她们下的手并没有这么重,这辈子怎么就提前暴露出来,药效不够无法一击致命,对于幕后之人来说定然也是有损的,目的被打了折扣却还要去做,只能说明这一步有他必然的目的性,而这个目的很可能便在如意身上。   如意不过是个小丫鬟,家庭成分简单,最最令她意外的不过也就是一个江郎,莫非这个江郎问题很大,可以直接指出身后之人是谁?但他们这么做难道不会欲盖弥彰?亦或者如意还有没说的,即使丢了性命也绝对不愿意说的内容,可幕后之人却害怕她说出口,所以急急的让太子妃出状况,事情捅到皇后那边,将如意逼出来。   如今灰衣女子直接将如意杀了,为她们打了掩护,其实是不是也为对方抹杀了一个证据?苍沐瑶脑袋里有太多的猜测,她原本还想扣下如意,去好好查一下与她对接的人,如今人死灯灭,除了一个江郎什么都查不出来,而这江郎灰衣女子早就说过,只是外头一个书生,这条线便这么断了,她真是不甘心,这背后之人未免太过狡诈。   不对,倘若是如此,对方又怎么会知道她在彻查此事?明明除了大玉和小玉,几乎没人有知道,非要说有的话,沈煜?!苍沐瑶不想相信,沈煜上辈子是护着太子的最后一人,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猜测,他都没有伤害太子妃的理由,这也是她放心与他合作的原因之一,可倘若不是他,又会是谁呢?   脚步声由远及近,苍沐瑶打断自己的思路,竖起耳朵,听到了赵老太医的声音,小玉与他说了几句公主殿下的情况,赵老太医便搭上了她的手脖子,良久说道,“公主殿下这是受了惊吓,没什么大事儿,唔……还是有吩咐要有点什么事儿?”   苍沐瑶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这一笑自然也装晕不下去了,不过赵老太医能这么说话,说明殿里没有外人,她睁开眼便瞧见小玉担忧的脸,“公主您醒了呀,吓死奴婢了,忽然您就晕倒了。”   苍沐瑶尴尬的扯了扯嘴角,“乍然瞧见如意从上头摔下来,这不是吓住了嘛,赵老太医辛苦您了,今日您便在长乐殿歇着,晚些时候怕是还会不太舒服。”   赵老太医了然,躬身退下,小玉瞧着他出去凑了过来,“殿下,那姑娘还在,说是要见您,见吗?”   苍沐瑶也正要找她呢,“让她进来,我有事问她。”   灰衣女子已经换了衣裳,乍一眼就仿佛原本便是长乐殿的宫女,她规规矩矩的跟着小玉进来,到殿内便收起了那副低眉垂目的模样,笔直的瞧着苍沐瑶,“公主殿下,您的气色不好。”   苍沐瑶自然知道自己气色不好,她思虑太多,这些日子觉都睡不好,也正是如此装病如此自然,“本宫问你,这江郎是什么身份,还有太子妃如今如何了,东宫可有什么消息告诉你?”   女子摇头,走进了两步,被小玉拦下,“你要做什么!”   下一秒,小玉被推了开去,女子站在床畔已然已经捏住了苍沐瑶的手腕,与赵老太医搭脉不同,女子要用力的多,小玉从旁边又跑回来,“放肆!长公主岂是你随随便便可以触碰的!”   女子皱眉,斜着眼瞟了她一眼,却不准备搭理,只道,“殿下近日用过些什么?您的脉象虚弱的不正常。”   何意?苍沐瑶睁大了眼睛,她以为最近是为了太子妃的事情太过忧虑才会多梦惊醒,难不成?“小玉,最近我的饮食?”   小玉亦十分惊讶,她赶紧回想起来,将七天之内苍沐瑶吃过的东西倒豆子似得全部说了出来,那女子仔细的听着,未听完便道,“白糖糕可是今日中午你拿来那一种?”   “是!”小玉点点头,公主爱吃白糖糕她们几乎每天中午都会给她用上一些,可是白糖糕已经吃了那么许久,并不是最近才加上的,怎么就有问题了呢?   女子也不说缘何只道,“明日将这白糖糕先拿来给我,今天所有的饮食也都经过我的手,我给公主殿下开一些药,你去抓药服用一下,殿下这病症还不深,倘若长此以往,不出两年必定疾病缠身。”   苍沐瑶不由的想起上辈子的自己,可不就是两年吗!自己最后是怎么病死的,她太清楚了,但是她一直以为是自己承受能力太差,被姓柳的给气死的,却原来不是!捏紧被子的手逐渐收紧,她的上辈子当真是太糊涂了,太子妃是被人害死的她不知,自己如何死的竟然也不知!那么自己的父兄到底如何去了的,她不敢想,大业的一步步灭亡,她眼睁睁看着,知道的却那么那么少。   “小玉……听这位姑娘的,去抓药。”苍沐瑶心里有一股子郁气在翻滚,没忍住便“哇”的一下吐出一口血来。   小玉惊呼,“公主!你到底对公主做了什么!她怎么会?长公主的身子一向很好,近来还勤于锻炼,怎么会这样!”   “别大惊小怪,她中了慢性毒,心胸淤血,吐出来好,给你,这是药方,抓了亲自熬,三碗水熬成半碗即可。”她将药方递给小玉又道,“别你你你的,我有名字,属下无悔奉督主之命护您周全,烦请公主殿下在长乐殿给无悔安排个差事,让属下在长乐殿常驻。”   苍沐瑶有些没听明白,“谁?奉谁之命?你不是沈煜派来的吗?”   “督主。”无悔又重复了一遍才歪着脑袋问,“属下一直很疑惑,您为何总让属下去告知沈将军,将军与属下并不熟悉,长公主殿下不知道?”   她知道什么啊她,此人是沈煜说了能用,她才用的,还以为是他的幕僚一类,现在又冒一个督主出来,这大业还有一个官职叫督主的吗?!她左思右想都没想明白这是什么部门的,又听无悔道,“属下监卫处无悔参见长公主殿下。”   苍沐瑶这才明白,督主二字如此陌生是缘何,竟是监卫处的人,她这辈子居然有这样的机缘遇到监卫处的人!她还以为这个部门形同虚设,却原来是真的存在的,那么这位督主是谁?沈煜?可无悔又说与沈煜不熟悉,还是说沈煜也是监卫处的一员?   “你们督主是……”对方既然都自报家门了,苍沐瑶便顺着问上了那么一句。   无悔眨眨眼似乎不明白,“属下不知道督主的身份,皆是听令行事,督主发函命属下保护长公主殿下,殿下您心胸宽阔,正义凛然,堪当大业国运之重任,属下愿意全力效忠。”   苍沐瑶明白了,监卫处这个鬼地方之所以如此神秘,神秘到整个大业的人都不明白,很可能是因为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同僚和上首是谁,且之前在主殿里那种被测试的感觉,看来并不是出自于沈煜的授意,而是这位无悔姑娘在测试自己的品性和心性。   苍沐瑶的眼神变冷了,这可真是可笑了,她就是大业的公主,这些人还要测试?他们若是真的有这么厉害,上辈子大业缘何亡故?!“不必了,转告你们督主,此次的恩情本宫记得了,长乐殿这尊小庙容不下你这尊大佛,长乐殿不需要一个自作主张的主子在这里指手画脚,退下吧!”   无悔不敢置信的看着苍沐瑶的脸,想不明白明明苍沐瑶如此需要帮助,为何会让自己离开,可是她并不善言辞,也不太会做人,听见苍沐瑶这样说了,反驳不可能有的,只能离开。   无悔离开后,小玉都还没缓过神来,“那……公主这药?”   “无妨,去熬了给我喝,监卫处不会做对大业不利的事情。”苍沐瑶叹了口气,东宫、 长乐殿如今又牵扯进了监卫处,还有个沈煜在这里面又是个什么位置?这事情真是越来越复杂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无悔:她为什么拒绝我,督主?   督主:因为你蠢,自刎吧。   无悔:0-0 第38章   无悔苍沐瑶没留, 但无悔来过倒是给她提了个醒, 恰好这场病,她命大玉小玉趁机将长乐殿里平日那个不干活的、嘴碎的通通踢出去, 能有人在她身上动手,长乐殿里头不可能没有人,就如同东宫太子妃着了道, 竟是如意在搞鬼一样,她对大玉小玉信任, 但在这宫里除了这两人, 旁的都是未知数。   人到用时方恨少, 倘若自己有无悔一样能力卓越的人差遣,这事儿也不会做的这般艰难。大玉沉稳但胆子太小,小玉胆大可做事毛糙,二人能扬长补短,然独一人时总是势弱。   就好比无悔断言白糖糕有问题, 小玉怒气冲冲便要冲出去, 可脑袋里没一点儿东西, 根本不知道白糖糕问题出在哪里, 大玉心细,一问便指出,“白糖糕一直是原本的师父做的,倘若有了问题,兴许是后头有人加了什么,亦或者这个师父有了问题, 那位无悔大人说的没错,咱们不能去打草惊蛇,待明日中午送来了,我们让赵老太医一观。”   方法自是没错,但如今长乐殿里有了蛀虫,不打草惊蛇谈何容易,光守不攻只会让自己越来越势弱,苍沐瑶躺在床上幽幽道,“大玉,让那厨子现在就给我做白糖糕,做完了便和糖糕一起押来我这,小玉,去外头看谁往外跑,还有谁去小厨房附近,全都给我抓来。”   大玉大惊,“公主您这是要……”   “本宫便是要整顿长乐殿,这一个个的都当本宫好欺负,如意明知是鸿门宴都敢来前来,本宫如此和善?去吧,别把人看岔了,特别是大玉,本宫现在身子什么情况你们都听到了,我与人为善,他们呢?”苍沐瑶难得说的这样明白。   大玉本想劝一下这样对名声不好,可苍沐瑶提前堵住了她的话头,细想也是,公主都病了,万一有个什么,便是有名声在又如何!   长乐殿动了起来,此刻的东宫亦不平静,太子妃见红胎儿气息微弱,太医们轮番上阵,出来却一个个摇头,苍弈的脸黑成碳却不得不做出决定,温氏怀胎八月要么现在催产生出来,温氏生完大概率没命,但孩子尚可一救。要么开保胎先稳住胎儿,让产妇得以修养,之后再催产,但是那时候的孩子定然已经强弩之末,生下来便是个死婴,可太子妃尚有一命。二者却都没有定数,即使选了也很可能一尸两命。   这选择太难,太子与温氏的感情极好,这个孩子亦是他心心念念盼了许久才来的,无论哪个都不能舍弃,只是他更倾向于留下太子妃,孩子毕竟素未蒙面,但里头躺着的太子妃不知怎么得到了消息,苦苦哀求,她成婚以来一直未有身孕,这次不生,往后身子有损,以后也不会有孩子,她想想自己的母亲便是一直都孤家寡人,这份痛她不说,心里却始终如鲠在喉,即使死,她也想有这个孩子。   僵持不下的局面,太医那里冷汗直流,不敢催促,可时间宝贵,若是不快些作出决定对二者皆是巨大的伤害。   此时长乐殿忽然来了个人,大玉带着苍沐瑶的手信入了内殿,“太子殿下,长公主殿下给您和太子妃各一份书信,您请看看。”   苍弈烦得很,静不下心来看信,里头太子妃痛苦着呢,也哪有空看信,大玉的到访其实并不受欢迎,于是得不到回应的大玉兀自拿出了长公主的腰牌,厉声道,“太子殿下,长公主给您的书信,请您现在就看!”   见牌如见人,不止对下头人有用,对太子亦是有用的,腰牌一出事态便不同了,他即使不情愿,不乐意,都不能不给苍沐瑶这个面子。   大玉将书信递过去,还有一封则亲自送到了里头给太子妃,太子妃面色苍白,满面都是冷汗,最贴心的如意不在身边,这一头便更加的难捱,大玉来了立马便接下了身边小丫鬟的差事。   太子妃微微睁开眼睛,瞧见小玉还勉力笑了笑,“沐瑶来了?”   大玉柔声道,“公主殿下病了,没法子过来,怕过了病气给您,但是这档口想着您定然不好受,写了封书信来,还派遣奴婢前来伺候您,如意姐姐不在,您身旁没有用着舒服的人,便使唤奴婢就是。”   温氏感激的瞧她一眼,“沐瑶说了什么?您给我念吧。”   “长公主殿下让您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她舍不得您,只希望您好好的,太子殿下是个长情的人,且莫为了一个还未谋面的孩子,丢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大玉尽可能说的小心翼翼,就怕影响了温氏的情绪。   温氏却仿佛已经老僧入定,只是摇摇头,“可我这一辈子恐怕只能有这一个孩子,太子殿下待我不薄,若是连这么个孩子我都无法为他生下,如何对得起他,对得起大业?大玉,公主殿下是为了我好,我都知道,可这不是个素未蒙面的孩子,这是我的全部,若是没了,便什么都没了。”   大玉有些诧异,瞧了瞧手上的书信,惊了啊!太子和太子妃的反应居然全在公主殿下的预料之内。   “娘娘,殿下说您要是拼了命生下这个孩子,将来给不知道什么女人给教,回头亲娘都不认识,她便帮您把孩子送下去,陪您一道。您可别糊涂,自己活着才是真真的。”大玉跟着信后面的提示说完,嘴里有些发虚,殿下这么说真的不会气到太子妃吗?送下去陪她什么的,赤果果的就是在威胁。   太子妃一愣,睁开眼眸难以置信的看着大玉,“她说什么?”   大玉努力绷住自己的脸,“殿下说,您要是去了,她把孩子给您送去。”   “她!”太子妃果然气到满面涨红,“她怎能这样说?没了这孩子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这孩子亦是太子的骨血,我怎能为了自己自私的不留下他?!”   微弱的声音却已经是太子妃如今最大的声音了,叫嚷着嗓子都是沙哑的,大玉心里疼,公主这真是,这么说以往的情谊简直全部要抹杀掉,怎么能这样绝情呢?   她正准备继续根据提示接着说,外头便传来了太子的声音,“沐瑶说的对,若是你去了,这孩子不必她,我亲自送了去见你,来人呐,去叫太医,我要太子妃活下来,孩子……咱们还那么年轻,孩子总会有的,可是你若去了,便是要将我的一半都带走了,你不能这么对我,不要这样将我留下,好吗?”他边说边走到床侧,握住温氏的手,温柔说道。   温氏听到这里哪里还忍得住,泪水溢出眼眶,爬了满脸,“殿下……是,妾身遵旨,一定会撑下去。”   苍弈点头,没一会儿便被太医和产婆一道请了出去,出门前富有深意的看了大玉一眼才出门。   长乐殿,主殿下跪了满满十来个人,长乐殿的衣着素来华丽,这会儿放眼望去便是花花绿绿各有千秋,随便拉上一个出来便能称得上小家碧玉,苍沐瑶一袭白衣端坐在上首,身旁小玉为她轻轻敲着腿。赵老太医面前一盘白糖糕,垂着眼眸立在另一边,门口则守着一排侍卫。   这一看便是有大事儿了,殿外的叽叽喳喳的看着热闹,殿内的鸦雀无声,有的已经轻轻哭出了声。   苍沐瑶眉头一皱,重重的放下茶盏,“嘭”的一声,立马鸦雀无声,“哪几个觉得冤枉了,要提前给本宫哭丧?拖下去先打二十大板。”   谁能想到不过是害怕的低泣竟直接能惹上祸事,那一个个想说冤枉的紧紧闭上了嘴,长公主这一手杀鸡儆猴来的也太猝不及防了一些。   关键是平日里长公主虽然在外头骄纵了些,但在自己的地方从来都很亲和,无论是最早她讲规矩的时候,还是后来逐渐放飞了自我,对下人皆是全大明宫里最好的一个,这不耐烦的模样似乎就没有见过,突然来那么一下对于所有人来说皆是震撼的,心里同时冒出了同一个声音,长公主还是长公主,她是大业最尊贵的女人,这一个在平淡岁月里快要忘记的事实。   主殿里静的落针可闻,只余下外头啪啪啪打板子的声响,二十板对于苍沐瑶来说不过是喝一盏茶的事儿,待声响渐歇才道,“知道今日为何你们在这里吗?这白糖糕……有何猫腻你们不若给本宫解解惑?”她顿了顿,忽然勾起了半边的唇角,“这是你们如今唯一将功赎罪的法子,说的有用本宫便饶了,不然外头的二十大板恐怕不痛快,四十板子往上加,咱们上不封顶。”   什么叫上不封顶?下头的奴婢们哪里听过这样玩笑的惩罚,简直把他们当玩物一般的在看,二十大板养两天就行,四十大板还能活,再往上那要的就是命啊!   说还是不说?在这样的条件下,总有人是要命的,且这些人里许多人是真的无辜,她们也许只是看到了什么,亦或者根本什么都没察觉的,但现在长公主要的是讯息,那便全说,关于白糖糕的全部都说,也许一不小心就保住命了呢!   于是主殿里一下子又热闹起来,我说我说的声音此起彼伏,苍沐瑶对小玉使了个眼神,小玉也懂,她本来就比大玉要凶一些,这会让凶起来毫无违和,大宫女的气势摆足,“都给我闭嘴,吵得长公主不舒服,一个个都出去挨板子,来,从你开始往后一个个的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谁要是说的有用,便赦免了出去。”   板子还是厉害的,争先恐后的宫女们排着队开始叙述,苍沐瑶垂着眼,却一点都没在听,这心整个儿都飞去了东宫,希望太子妃安好。   作者有话要说:  沈煜:拾西你这样写,这章会没有点击的。   拾西:那我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第39章   这一日的宫里注定是个不眠夜, 圣人与周皇后在夜幕降临之前亦赶到了东宫, 只瞧见一盆盆血水在从里头往外送,太子妃吃了药, 又含住参片努力将死胎产下,这与生孩子其实并无不同,都是鬼门关走那么一遭, 她身体又有亏损,只怕伤害巨大。   而长乐殿随着宫女们越说越多, 别说白糖糕, 长公主前些年丢的首饰都有了下落, 她结结实实的打杀了一大批宫人,在旁人都瞩目东宫的时候,直接照着宫外发落了,至于那白糖糕,其实到最后她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只晓得动过白糖糕的所有人皆死的死出宫的出宫。   月影横斜, 东宫依然没有消息传来, 苍沐瑶的身子却熬不住了, 赵老太医怕她思虑过甚,干脆的给她开了一剂安神药,让她强制性的去休息。   长乐殿熄了灯,一道黑影无声无息的跃入,避过了所有人,直奔苍沐瑶的寝宫, 他站定在长公主床畔,月光下可见其冷峻的眉眼里神色复杂,似是疑惑又似是心疼,他的指尖轻轻的抬起,落在苍沐瑶的眉间,顺着鼻子划过唇畔又触碰到下颚,引来了熟睡女子不满的哼哼声。嘴角忽而就上扬了,“倔。”他轻声吐出一句,低低的,在柔光下变得无比的暧昧。   许是苍沐瑶的动静引来了外头没睡的小玉,男人只是眼神一瞟,身影便隐入了黑暗中,待小玉进来,里头瞧着空无一人,她为苍沐瑶掖了掖被子,复又放下床帘出去睡下。   男人没走,眼看着小玉出去,才现身出来,这一回没有再多停留,悄无声息的在苍沐瑶手心里塞上了一张纸条,人便消失在夜幕里。   苍沐瑶这一夜由于药物的关系睡得安稳,一觉醒来便觉得手心里不太对劲,粗糙的感觉里头绝对有东西,她心里自然是惊了一下的,可随即便知道来者何人了,这样的功夫在大业是少有的,来了又未曾伤害自己的便更少了,定然是沈煜来过了。   她忍不住低头瞧了瞧自己穿着的衣衫,素白的里衣,没有任何的不妥,而后又想起自己睡觉的样子,会不会难看,思绪乱了好一会儿才惦记起看那纸条写得是什么。   细长条的纸条卷成了一小卷,打开以后便是沈煜狂放的字体,这字相比大半年前更显霸气了,挤在这小小的纸卷上,总有那么点委屈的感觉。   [太子妃安好。]   区区五个字,却是她最想知道的消息,苍沐瑶不知为何心下便是一暖,就连小玉都未曾记得这样的事情,大玉知晓她关心却也不记得回来说一声,沈煜远在宫墙外,竟能知道她最最挂念的事。   苍沐瑶忽而眼角有些酸,她孤军奋战多久了?沈煜其实也不是自己的盟友,只是暂时在一条船上罢了,却终于是有了一条战线的战友,这种离开孤独的感觉,令她一下子脆弱了起来,孤立无援这种感受真是太难了,太难了。   长乐殿清净了,东宫也暂时太平了,周皇后忙忙碌碌的开始秋后算账,在长乐殿打杀了一批之后,将东宫的丫鬟也都清换一遍,两宫皆来了一次大换血,周皇后亲自带着人到长乐殿安慰苍沐瑶,而那白糖糕有什么问题,她也终于知道了。   见多识广的周皇后不过是瞧了瞧便道,“白糖糕无妨,有问题的是下面垫着的叶子,还好你发现的早,这秋针叶与普通荷叶长得相似,可它却是慢性毒物,白糖糕沾染上汁液便等于是给你自己下毒。我可怜的沐瑶,这些日子你便好生休养,千万莫要劳累。”   苍沐瑶委屈巴巴的在周皇后的怀里撒娇,“嗯,可是我一个人在长乐殿未免太无聊了些,母后,我想去东宫小住,正好跟皇嫂一道休养,也宽慰一下皇嫂,我这在长乐殿心里总是担忧她,就怕皇嫂想不开了。”   周皇后知道二人关系好,只是沉吟了一下,便同意了,“行,但是太子妃小产身心皆受损颇大,你可切莫调皮,绕了她的清净。”   苍沐瑶目的达成,乖巧的不得了,“沐瑶怎么会打扰她呢,我很乖的。”   搁着从前周皇后根本不怀疑,但现在嘛,“别贫,我会让邱姑姑也一并到东宫照顾你们二人,有个什么万一,邱姑姑在调养身体上还是很有一手的,你自可求助于她。”   隔天,苍沐瑶便带着大玉小玉搬去了东宫,才安置好,太子便带着几个人晃了过来,“沐瑶,母后说你要住过来,这些人放在客院,都是这次我亲自选的人,你可以放心一些,都过来见过长公主。”   一行人整整齐齐的一一过来行礼,苍沐瑶本想推辞,自己有大玉小玉足矣,可抬头就瞧见了无悔也在队伍里,还站在最前头,她不由自主的瞄了眼太子,皇兄这是知情亦或者是无悔自己凭本事混入东宫?   一打岔再说不要便不合适了,苍沐瑶收下这些人让大玉去安排,转头便跟着太子一道去探望太子妃,路上无人,太子忽而郑重的朝她鞠了一躬,“沐瑶,多谢。”   苍沐瑶哪里担得起这样的重礼,这是一国太子,亦是自己的长兄,对妹妹鞠躬算是什么事儿,“皇兄您这是做什么,皇嫂与本宫情同姐妹,我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看着她放弃自己的性命的。”   苍弈却不依不饶,非要她承了这个恩情,“不,为兄该谢你的,我与她结发多年,竟不知道她的心里压力如此之重,孩子成了她全部的寄托,倒不如你看的清楚,你若不教我这般下狠手,我也许就走了岔路。”   苍沐瑶那日让大玉给太子的书信其实很简单,就是让他直接下命令,莫要管太子妃的意愿,太子妃对太狠,总觉得自己无用,一心想生个孩子为太子做些什么,却忘了自己的陪伴对未来这个孤家寡人来说有多么重要。   苍弈行了谢礼又道,“还有一事,没多久便是年关,年关一过你的生辰又该到了,如今你已然十六,这成婚又要等到年节之后,然……为兄看你对这婚事却不怎么上心,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不想嫁,倘若真的不想,这事儿为兄自会为你处理,那个……柳大人如今已经位列六部,今年功绩卓越,且依旧痴心不改,你若是还惦念他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皇兄!?”苍沐瑶前头听着还正常,自己忙着太子妃什么事儿都准备是真的,难免让太子觉得自己不上心,但为何会提到柳升桓,这一年她基本上都没见过这个人,只见过一回柳思罢了。   苍弈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沈煜啊……他回来我才晓得,他这次伤的严重,恐怕来日你的日子会很苦,柳升桓虽说是柳家人,可到底是个全乎人,为兄舍不得你受这个苦。”   苍沐瑶眨眨眼,似乎有点没明白他的意思,什么玩意儿?沈煜她是见过的啊!哪里就不是全乎人了,说的跟缺胳膊少腿……腿,等等,莫不是当真是那个有问题?!可那日沈煜在她的床畔不是这么说的呀!   苍沐瑶活了两辈子,对这些事其实都涉及未深,想到这个脸就红出来了,“皇兄您说什么呢!”   太子一个大男人,也未曾与妹妹说过这些,他亦难为,“就是……让你皇嫂与你说吧!我,我就不多说了,这嫁人不仅仅是嫁人,咳。”越说越语无伦次,他干脆将她往太子妃门口一晾,溜了。   苍沐瑶抿嘴,尴尬的进了屋,里头太子妃正与一个不眼熟的丫鬟聊着天,瞧见她便晕染上笑意,“沐瑶来了,快来这坐下,听闻你身子亦不太好,我便想着去看看你,奈何我要做月子,倒是你想的挺好,直接就住来东宫了。”   苍沐瑶扫了眼屋子里的摆设,有些暗沉,晦暗的光线让人心里十分压抑,当即皱了眉头,“这屋里是怎么回事?窗不能开,帘子给我都打开了,你这丫鬟哪里来的,这些都不懂吗?”   温氏没想到她说发脾气就发脾气,赶紧拦住她,“你别气,她是外院伺候的,刚进屋,不懂这些,待如意回来就好了,对了,她跟你一道回来了吗?”   苍沐瑶一愣,是了,太子妃还不知道如意已经过世的事情,更不知道如意早已背叛她,她避开了太子妃的眼神,兀自去拉窗帘,“皇嫂你就是太心善,丫头们一个个的没规没矩,大玉!把屋里头给我弄亮堂了。”说完她才转回太子妃面前,“皇嫂,如意这回在我宫里立了大功,替我挡住血光之灾,是以受了些伤,我勒令她歇息去了,你呢,就安心坐月子,大玉呀~借给你差遣!”   温氏不疑有他,“无妨,让如意歇着吧,能帮上你就好,大玉也不必,这丫鬟人虽木讷,但胜在老实,过两天便好了。”   苍沐瑶没说话,只是叮嘱大玉好生教教这个翡翠。   作者有话要说:  沈煜:倔。   苍沐瑶:梁上君子闭嘴。   沈煜:我不是君子(微笑) 第40章   姑嫂两都算是大病初愈, 共同话题太多了, 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上一个时辰都不带歇的,大玉上了几次茶终于忍不住提醒道, “公主,太子妃娘娘要多休息,您不若早些回去吧?”   苍沐瑶瞧瞧时辰似乎也确实不早了, “那行,皇嫂你多休息休息, 我晚点再来, 横竖现在住在东宫, 一拐弯就到。”   太子妃今日亦是放纵了一把,这些日子煎熬都没个说话的人,女人家的事情她与太子根本没法儿说,如意又不在,好不容易逮着个人, 一下子便忘了时辰, 本意是舍不得苍沐瑶这么快又要离开, 可听她说的轻巧, 忍不住又笑了,“好,晚些时候定要来呀。”   苍沐瑶满口答应,正准备走,太子妃“诶呀”一声叫住了她,“且慢, 跟你聊的开心,险些忘了正事儿,太子今晨来交代我,让我好好问问你的意思,你可知沈将军这次回来受的是什么伤?”   苍沐瑶都快忘记这茬了,忽然被她又提起来,脸上腾的一下就热了,“不知道。”   太子妃眯起眼睛,笑,“不知道你脸红什么,这只有咱们姑嫂两人,我便同你细细说说。”   苍沐瑶没想到太子妃看上去那么保守温婉的人,说起房中事竟一套一套的,枉费她上辈子嫁过人,竟然听得瞠目结舌,什么快活不快活的,沈煜若是没受伤会怎样怎样,受了伤她便不能怎样怎样,那她以为无比痛苦的床上故事,竟然有如此多的方法,且什么美妙异常?   “皇嫂!您……您别说了,我不想听……”苍沐瑶头一次被人堵住说不出话来,且这人还是自己的皇嫂。   温氏对这个上心,那是对苍沐瑶真的关心,沉声道,“不听你懂什么呀,我当年多少闺中密友迷着人家的文采,外貌忽略了内里的东西,现在一个个悔的厉害,沈煜若是真的伤了那处,你还是不要入那火坑了,虽说沈将军人好,品行也极佳,可这是一辈子的事儿,我和你皇兄都觉得不能这样委屈了你,当初你不是喜欢柳大人吗?前些日子诗会论文,他脱口而出便念了你的长乐殿,想来还是旧情难忘的,你不若再想一想?”   苍沐瑶这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婚事又扯上了柳升桓,一年多都未见了,这会儿还提起自己?呵,她当真有这样的深情倒好了!   “皇嫂……你让我考虑考虑,好吗?别这样……”苍沐瑶心里在冷笑,面上却是一片娇羞。   太子妃也知道人不能紧逼,颇有深意的看她一眼,“你好生考虑,我们不会害了你的。”   苍沐瑶随口应声逃也似得往外跑,回到自己住的地方才歇下脚,已婚的妇人和姑娘果然还是太多不同了,她服了。   “小玉,把我药热了拿来吧。”她随意的坐在榻上,惦记起今儿还没喝的药,那药难吃到多闻一下就会呕,可是苍沐瑶惜命,她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做,每日催药比小玉还勤快。   小玉的回应没有来,倒是听到了一声不重不轻的笑声,这略带着气声的笑她听过无数次,并且印象深刻,这大业敢如此嘲笑她的唯有这么一个而已,苍沐瑶冷静的在屋里看了一圈,背脊悄然挺直,紧张?不可能,闺房都让他进了两回,在东宫会遇见他,她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来的那么快,正巧她有一肚子的话要问,“沈将军不在府里养伤,来这里做什么?”   “养伤?”沈煜在暗处好笑的看苍沐瑶明明没找见他,非要假装自己毫不惊讶的样子,目光对着大门口装腔作势,这般倔强的模样真是令人忍不住想逗弄。   苍沐瑶原以为引他说话就能知道人的位置,谁想他一开口声音仿佛四面八方而来,这是什么神奇的技能?不过无妨,她就看看这人能躲到几时,“是呀,这全长安都知道沈将军患有隐疾,不知道这婚事还做不做得了数了,您不该在屋里暗自舔舐伤口,垂泪自酌吗?”   “做不做得了数上一次我不就与你掰扯清楚了?怎么长公主是预备赖账了?”沈煜耳目聪明,长安城怎么传他亦早有耳闻,只是那都不重要,他现在在这个位置,就是流言蜚语缠绕也影响不了地位,大业太缺将军了,能打的那么少,圣人那里无论听闻了什么都不可能反口。   苍沐瑶沉下心思,知晓沈煜爱惹自己生气,便更不能令他得逞,“是又如何呢?沈将军这样总是进出他人闺房的毛病,本宫必然要思虑一二,谁知道这是长安城第几家了呢?”   激将法对于熟读兵法的沈煜来说就是小儿科,谁不会呢?“也是,长公主便再考虑一下,近来长安还道你依然挂心柳家大少爷,倘若是真有此事,我岂不是棒打鸳鸯的恶人了?”   苍沐瑶闻言眉头不自觉的皱了一下,她不喜欢听见柳升桓,听着就恶心,偏生这个人就跟个牛皮糖一样,怎么甩都甩不掉,不过是一年的时间,他去年出的丑,今年就全忘记了,人入六部升官,便只记得这个人的风姿卓越了,令人反胃。沈煜还是有办法让她火大,“你出不出来,不出来就别出来了,我关门放狗了。”   “呵。”沈煜其实在她身侧转角处,一个跨步便站了出来,修长的手似乎是随意的一摆,却恰好又掠过了苍沐瑶腰间的玉坠子。   苍沐瑶板着脸面向他,“你即来了,我有话问你,东宫的册子你从哪里来的?那无悔又是什么人?你和监卫处什么关系?”   苍沐瑶想过沈煜背后会不会是太子在撑腰才能喊得动监卫处的人来她身边打转,可转念又想起来上辈子并没有这样的事情,说明监卫处的行动和沈煜关系更大一些,这样一来,他本身在监卫处,或者与监卫处有联系才更符合现实,基于这个考虑,她一连问的三个问题,其实只要他说出一个,便能知晓答案。   对于苍沐瑶来说,这个答案只是一种确定,确定的是沈煜对她的信任到了什么程度,二人可以合作到什么程度,而不是要一个回答,他们倘若没有交集,就算沈煜是天王老子又与她何干?   “想知道?”沈煜距离苍沐瑶的距离只有一步之遥,放大的面容做任何表情都能看的清清楚楚,此刻他似笑非笑的模样便有一种酝酿谎言的错觉。   苍沐瑶没来由的心里一紧,想起曾经她也曾试探过沈煜,可无论说什么,最后都是被他气个半死,什么都没有探出来,莫非此刻他也准备来这招?明明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就算她自己身在监卫处也不可能人人都告诉,可那一股子委屈的酸气儿来的太快也太猛,一下子让心跳都快了起来,窒息感陌生又难受。她忍受不住往后大退一步,忽然害怕了这个回答,嘴硬道,“不想知道,也就随便问问,若是有关系,就让无悔离我远一点。”   沈煜不解的看她退后,明明质问的时候理直气壮,怎么忽然就气短了?他想不明白,莫不是想起了什么不能说的事情?脱口而出的答案咽回喉咙里,“我管不了无悔,她认了你就当你是她主子了。”   苍沐瑶那酸涩的感觉从心底直窜眼底,脑海里一个声音在道:果然,他们之间哪有什么信任,是最近合作多了竟让她产生了这样的错觉,还是真把自己当他妻子了吗?何必告诉自己呢。   她强压下那莫名喷涌而出难受的情绪笑道,“当我是主子?那我让她滚怎么没有走的远远地?又跑来这里,而且你果然认识她。”   沈煜不可置否,黑眸看着面前的女子,总觉得她似乎……心情不好了?是因为无悔?“你若是不喜欢无悔,打发她出去做事就是了,无悔是太子东宫的人。”   东宫的人就能解释他们认识?苍沐瑶连嘴角都不想扯了,既然人家什么都不愿意说,那就无话可说了,“沈将军来就是为了这个?那时间不早了,您也该离开了。”   逐客令来的突然,沈煜袖口下的手动了动,虽说这个时机不知道为什么就不太对了,但是其实他今日是来探病的,看到她生机勃勃的跟自己互怼,也就放下心了,“行吧,你早些歇息,有事你知道怎么找我,这是北地特产的雪山参,我不想娶回去个病娇娘。”   苍沐瑶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沈将军还是快点去治疗隐疾吧,不然什么病娇娘?您怕是不可能成婚的。”   沈煜朗声一笑,笑声停止的时候屋里早就没了人,苍沐瑶僵持的笑容才荡下来,该死的沈煜,他怕是巴不得自己早死,还送什么雪山参来?她扬手正要将盒子摔到地上便瞧见外头进来的无悔,换了正常丫鬟衣裳的无悔眉目之间依然是冷冷清清的模样,只扫了她一眼便急急道,“公主殿下手下留情,此乃北地的雪山参,那么大的恐怕千棵里都没有一颗,这对您的病效果极好,您请三思!”   去他的更好,吃了这个雪山参,她能直接气进棺材里!   作者有话要说:  苍沐瑶:真的有雪山参?   沈煜:不知道,作者跟我说就普通人参,她不认识什么雪山参,瞎哔哔的。   苍沐瑶:来人呐,把这个卖假药的作者给我拖下去斩了! 第41章   雪山参最后还是下了锅, 无悔捧着盒子在她说话之前就先低了头, “长公主殿下,上一次在长乐殿是属下唐突, 公主金玉之身有大运相护,本由不得属下置喙,督主已经教训过属下, 在您身边伺候是属下的荣幸,还请公主殿下再给属下一次机会!”   大运势那是胡言乱语了, 但是这样清高的本事人先来低头倒是有些让她惊讶, 苍沐瑶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她, 无论是动作还是表情皆是货真价实的服气,她挑眉,“你们督主怎么与你说的?”   无悔的身形一震,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事情,悄悄抬眸, 恰被苍沐瑶逮了个正着, 素来清冷的脸上有一丝尴尬, 低声道, “军法处置。”   苍沐瑶不是很懂什么叫军法,但是她这个反应让自己很好奇,“如何处置的?”她追问道,此时她还不知道监卫处究竟有多狠,倘若知道绝不问这个辣自己眼睛的问题。   无悔沉默,站起身一语不发的脱起了衣服, 苍沐瑶亦站起身不解的看向她,不多时长衫剥落,她看见了无悔身上大大小小的鞭痕,上着药还鲜血淋漓,“你……”苍沐瑶惊呆了,这样重的伤她竟如没事儿人一样杵在自己面前,“为何不去躺着歇息?”   无悔穿上衣服,歪了歪脑袋,“公主殿下,这点小伤并不需要休息,但请您看在属下诚意的份上,请允许属下留在您身边伺候您!”   苍沐瑶不是个心肠特别硬的人,特别是对于无辜的人,若不是这份心软上辈子也不会死的那么惨,何况她心里清楚监卫处的人对自己无害,与自己定然是一条船上的,就更加见没法见死不救,她满目的血色无法褪去,这要是再拒绝她,无悔岂不是要再打一顿?   满身的伤痕看的她头皮都发麻,无法想象她回去以后接受的惩罚,且这个无悔有些本事,之前她就惦念着身边有个能人办事可以更方便一些,倒不如承了这个情,到时候监卫处也能渗透一下不是?算盘打的啪啪直响,她把自己安慰好了。   “你许是铁打的,但在本宫手底下就没有这般的事情,让你去休息便去,执意不去那就回你的监卫处去吧。”苍沐瑶外冷内热,心里已经接纳了无悔,可嘴里依旧这么刻薄。   无悔是不太明白宫里这些弯弯绕的,眉头拧紧,感觉自己似乎又被拒绝了,着急的表态“属下无需歇息,请公主殿下不用顾忌属下身上这些伤势,您的药属下已经熬好了,还有您的衣食住行,今日与小玉姑娘交接的时候属下也都检查完毕,请公主殿下念在属下尚有一技之长的份上,留下我。”   “……”苍沐瑶倒不知道这个人半日之内竟就可以将东宫自己的院子彻查一遍,衣食住行说来简单,那便是里里外外的翻看一遍,小玉和大玉两个人都得两三天,这该是多强的行动力,能力是卓越的,可这个性子真的木讷,倒让她想起了沈煜,转移话题的本事高绝,啧,想他作甚。   “本宫让你去歇息,伤好到看不见血痕了才能在我身旁伺候,你这一身血腥气,本宫受不了。”苍沐瑶没好气的说道。   无悔这才听明白,叩首谢恩,退出去的时候却执着,“属下先将这雪山参给您炖了。”   苍沐瑶再说都无法,无悔的行动力卓越到不容阻止,一碗参汤色香味俱全,根本就不似药,好吃的能将舌头都一并咽下去,喝完摸着肚皮,苍沐瑶不甘心的想自己又欠了沈煜一个人情。   现在长安流言蜚语又起,凭良心说沈煜在这档口帮了自己不少,她嘴上嘲讽人家,私心还是希望能够为他洗清这个莫须有的病,于是思前想后,只要她的婚事不要有差池,大概沈煜那隐疾也就不会被人挂在嘴上提及了。   横竖吃了饭有空闲时间,她唤来大玉带她去挑了不少丝线,许多皆是御赐的贡品,选完还悉心描画了一个猛虎图样,寻思这人是将军,总要霸气一些才好,待将材料都准备好,安下心绣一方丝帕,到时候走明路送出去,最好让全长安知道,婚事也就稳妥了。   苍沐瑶这决定太子妃和太子都不理解,为了她的后半辈子一个个都来劝,最后她索性关门闭客以示决心,关住了外面的人,大玉又开始念叨,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们给传染了,无奈苍沐瑶把大玉也丢去了太子妃那里,身边只留下了小玉和无悔。   无悔的伤势好的果然很快,许是因为她自己便是医者,身上又有些灵丹妙药,第三天便站在了她身旁,撩起的袖子下面只有浅浅的粉色伤痕斑驳着。当真上了手苍沐瑶更加确定了无悔的好用,她只是随口说了一句想知道柳升桓到底做了什么,下午无悔便整理了一卷轴给她。   一下子所有长安的流言她就知道了出处,中秋灯会之时柳升桓喝了不少小酒,与长安才俊们斗诗一时情动,写了一首情诗,偏生这首情诗里带了长乐二字,不难让人想到宫里这位旧情人,这酒后失言大家本也就听过算过,结果柳升桓酒醒大肆道歉,说自己言行无状,希望那首诗从未出现在这世界上过,这么一来知道的人反而多了,读书人本就是动嘴皮子的货色,一个个的吃了酒无事,便说起苍沐瑶这个长公主。   好嘛,柳升桓姿态放的那么低,苍沐瑶岂不是成了故作清高?亦是在此时又一个小道消息从妇人嘴里流出来,说是沈煜身受重伤,一来二去这个长公主恐怕要悔婚的消息便不胫而走,不只民间,宫里知晓的人其实更多,苍沐瑶这么一听便知道自己的父皇可能也是知情的,不然这个时候早就该来问她婚事筹备如何了,偏生现在还这么安分。   柳家这一手以退为进演的就仿佛是真的一样,旁人的记性不好,但是她记性不错,上辈子柳升桓渣男嘴脸她记得一清二楚,上一次他们的别有目的,她也不曾忘记,是以深情?谁都相信,唯有她绝不会信。   彼时,柳府。   柳不言手上拿着折子,气的胡子一翘一翘,眉头拧成了一团,“你看看现在长安城这说法!我倒是不知道你翅膀硬了,我不让你去招惹宫里的人,你就非要和长公主过不去?沈煜现在的地位根本无法撼动,你在这时候胡说八道有什么用?他就是不娶苍沐瑶,他还是三军将帅,这一次西北之战他打的那么漂亮,圣人就是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镇远侯府这么一个宝贝,能让你就这么糟践?!”   柳升桓这一年成长颇多,在柳不言面前依然有晚辈的谦逊,却没有了从前的敬畏,听闻他的话,手上的笔啪的一下放下,道,“与沈煜无关,我要的是苍沐瑶,祖父,之前你与我说咱们没有这个能力,只能听从皇命,如圣人这个脾气,听他的?不若听我自己的。”   “你住嘴,圣人心善,不与我们计较,也不会与沈煜计较,但你这事儿倘若被发现了,到时候是整个柳家被弹劾,沈煜这次回来整个镇远侯府的态度都变了,你缘何招惹他?”柳不言真是不明白,才一年,远不足以他们柳家休养生息的时间,柳升桓的人脉还不够稳健,当真有什么事儿,很容易被人背后捅伤一刀,可他却招呼都不打,非要来那么一出。   柳升桓不看柳不言吹胡子瞪眼,兀自镇定的磨墨,“祖父,您在大业什么地位?曾经柳家每个人都是仰仗您的鼻息,庇护那么大一家子的您,如今怎么这么胆小?倘若圣人在意苍沐瑶的婚事,斩钉截铁的要将她嫁给沈煜如今怎么提都不提?既然圣人都不确定,沈煜也不在乎,我为什么不能娶她?!”   “你还想娶她!去岁发生了这么多事,我不与你说道你便当没有这事儿了是不是?!”柳不言对柳升桓素来很看重,经历过这一年的历练更是出色,有胆识有气魄还有脑子,可怎么就对这个长公主放不下?   柳升桓的目光飘远,嘴角不自觉的翘了起来,“祖父去岁的事情我想过了,沐瑶不过是脾气大了些,之前便是我一时大意才让她钻了空子,且那时候我确实太弱,如今我有这个能力庇护她,就算她不愿,只要嫁了也总归要依附于我,祖父您不必多虑,指这一件事,娶到了她孙儿便指着您做事,绝不多言。”   柳不言盯着自己的孙儿,他总觉得苍沐瑶没有这般简单,什么脾气大一些,去岁那一眼他至今记得,那个女子并非池中之物,可柳升桓这就跟魔怔了一般,就是要娶,先斩后奏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如今只有替他兜着,他叹了口气,希望这一切当真是他多虑了,“你好自为之,沈煜没有你看到的这样简单。”   “不过个武夫,一出去打仗,后院护得住?”柳升桓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嗤笑道,“何况他还有隐疾。”   柳不言劝不住,怒气冲冲的来,皱着眉头走,出门时恰看到一个明艳的女子走进去,她瞧见柳不言驻足行礼,老者多瞧了一眼,这女子的眉眼竟有些苍沐瑶的样子,似乎是孙儿的侍妾?他的心里沉了沉,点点头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柳升桓:我升好级了,小宝贝你等着我来迎娶你。   苍沐瑶:呕   沈煜:呵 第42章   苍沐瑶一方丝帕断断续续两天完工, 小玉已经许久没见过公主殿下的绣工了, 在她收针以后啧啧惊奇的瞧了好一会儿,“公主殿下您的绣工是不是又进步了?您这么许久没秀了竟还能秀的如此精细, 这翻针是怎么做到的呀?奴婢竟闻所未闻?”   苍沐瑶的绣工从小就不错,上辈子嫁了人以后为了讨柳升桓的欢心特意还去学了,琴棋书画比不过沈舒月, 只能在这些上更胜一筹,所以如今这等水平的帕子当真是信手拈来, 听闻小玉这般夸赞才觉得自己好似当真挺厉害, “是吗?回头我教你呗。”   “当真?!”小玉年岁小, 是个顽皮的性子,也有些小女儿心思,学这些自然欣喜,“那公主奴婢去帮您送帕子!”   苍沐瑶原想让无悔跑这一趟的,不是小玉不好, 而是要出宫她怕小玉被人欺负了去, 但现在小玉既然请命要去, 那也挺好, 她不可能永远护着这两个丫鬟,总要有她们自己的本事,待将来也许有一天她护不住她们了,也能活下去。   “好,你去,大张旗鼓的送到镇远侯府。”苍沐瑶心情不错, 带着笑意特意提上了这么一句。   小玉领命,要了出宫的牌子去送帕子,她与大玉和无悔不同,行为单纯,并不知道公主具体的目的,只晓得要听从公主的话,大张旗鼓的送去,如何大张旗鼓呢?她又不可能当真选个鼓去敲,亦不能想送圣旨一样有那么大排场,算不得太聪明的小玉只有穿上她最好看的宫女服,尽可能大摇大摆的去了镇远侯府。   她一身华贵,气度极佳,一眼便能让人看出不同来,行至镇远侯府的门口很快便引起了镇远侯府的重视,小厮赔笑出来开门将她迎进去,小玉端住自己高冷的脸,目不斜视的进门,只道,“公主殿下派遣奴婢来送些东西,沈将军可在?”   小厮不知道怎么跟宫里人打交道,又瞧她严肃,不敢瞎说,表示想进去请示,结果半路便遇到了沈舒月从里头出来,瞧他慌慌张张的皱眉拦下,“你哪里的?这般慌慌张张做什么?”   小厮这就仿佛找到了救星赶紧跪下了,“三小姐大堂里来了个宫里的姑姑,说是要找沈将军送东西。”   “宫里的姑姑?找沈煜?”沈舒月眯起眼睛,“带我去看看吧。”   小厮从地上一轱辘起来,“是。”   小玉见过一回沈舒月,便是在外花园那一次,那一日公主大杀四方,这位沈姑娘当日的表现在她看来平平,虽然得长安贵女们推崇,可在丫鬟的眼里,她的地位还是有些不够格的,是以瞧见沈舒月她亦没有多加关注,只是问道,“沈将军在否?”   沈舒月眼尖的看到她的腰牌,当下便知道了来者何人,“这是长乐殿来的姑姑呀,大哥他不在有什么事儿您同我说就行。”   小玉心想自己能出宫的时间不多,沈将军一个大忙人她也不晓得等不等到,何况沈将军一个大男人,她到底有些怵,关键有沈舒月在中间,还能让更多人知道,附和公主要求的大张旗鼓,于是便将怀里的绣帕拿了出来,“这是咱们公主花了心思绣的,烦请沈三姑娘转交给沈将军。”   沈舒月亲手接过,帕子这丝质和绣纹乍然便令她眼前一亮,这可真的好看,给自己这个只知道练武的大哥未免太过浪费了一些,不过就这么个身外物,她倒也不是特别上心,随口应了声,“姑姑放心吧,定然转交到大哥的手上,姑姑可还有别的什么事儿?”   小玉一路来没有被为难,沈舒月的态度也还不错,是以她颇为亲和的笑了笑表示,“无事了,告辞,沈三姑娘安好。”   沈舒月目送她出门,这才又瞧了瞧帕子,“这绣的如此精妙能是公主亲手绣的?怕不是找宫里绣娘代工的吧?”   琴音一直没说话,这会儿凑了上去,“是呀,柳四小姐不是说过公主殿下竟有琴艺稍有些看头,绣工素来是上不得台面的,这绣帕定然是旁人绣了,殿下挪来自用的,这样的东西送给大公子,当咱们镇远侯府是什么呀。”   沈舒月一听到琴艺便面色一沉,瞪了琴音一眼听她后头说的才消了些气,“真是浪费了这好料子,你……”她指了指那个小厮,“沈煜若是回来你不必多说,我自会去找他的。”   小厮俯首,这镇远侯府说了算的是三小姐,他自是要听话的。   琴音不太明白沈舒月这么做的目的,多嘴问了句,“小姐您不准备给大公子?”   “急什么,我看看这花怎么绣的。”沈舒月白了她一眼,琴音就明白了,小姐这是喜欢呢,想半路扣留了。   “是,小姐看看花色又不碍着些什么事儿。”琴音附和着,身旁小厮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告退。   小玉回宫复命只道帕子已经交给了沈煜,苍沐瑶一桩心事儿放下也便没再管,每日专心照顾太子妃也调理自己的身子,顺便还有年关将至,她这里已经收下了不少帖子,到时候一个个得赴宴,这一个个的宴亦不是随便参加的,长安城也有传说中的夫人外交,她很快就会嫁给沈煜,许多从前忽略的事情便有必要捡起来,嫁入沈家,沈家的衰败荣辱便与她有直接的关系,为此无悔近来也是忙碌,每一位夫人的喜好、怪癖皆是由她在收集,以便苍沐瑶在年节上知己知彼。   转瞬瑞雪降临,家家户户都挂上了红灯笼,忙碌了一整年的大业人开始为即将来到的年关而欢天喜地,这些日子朝堂之上太平,节庆气息也颇为浓烈,柳升桓下朝以后便来到天香楼,今日是吏部尚书办的酒宴,六部不少大人皆会到场,尚书令不便于是柳升桓作为柳家的代言人一进门便被大家围住了。   沈煜目前在职军部,原本是不想来的,可太子殿下有意探听些什么,于是也在此处坐着,只是不同于柳升桓的受欢迎,他们一票武将皆在角落里,融入不进去,只当个陪衬。   谈笑间,酒过三巡,柳升桓面色微醺,乘着酒性又是作诗贺景,诸位大人夸赞间忽然从柳升桓的袖子里掉下了一方丝帕,丝帕素白,上锈猛虎。   沈煜百无聊赖了一个晚上却在这猛然之间清醒,旁人不知道看见没有,但他清晰的在丝帕被捡起的瞬间看到了丝帕角落里一个小小“瑶”字,大业有苍沐瑶这个长公主,是以整个长安沐瑶二字皆不会被人使用,这明晃晃的瑶不是苍沐瑶本人又可能是谁?!   “柳大人这丝帕好生漂亮,哪里来的?”沈煜的位置很角落,可低沉的声音在丝竹间十足突兀,让众人一下子就将视线集中到了那本不显眼的地方,银色的面具反着白色的光,让这个活在传闻中的地狱罗刹在此刻显得无比的冷冽。   众大人嘴角的笑自觉憋了回去,忽然想起这二人似乎……是情敌?   柳升桓的酒在此刻也醒了,众目睽睽下倒是不躲不藏,拿起帕子大大方方的展开,“沈将军觉得呢?”   沈煜眯起眼睛,苍沐瑶什么心思他不敢确定,但是柳升桓这个举动便是在老虎的屁股上拔毛,不管怎么说苍沐瑶如今还是他沈煜的未婚妻,将这个瑶字大大的展现在众人面前,他这就是挑衅,“柳大人恐怕是哪里捡来的吧?不若沈某帮您物归原主?”   “沈将军真是说笑了,这样私密的东西哪可能捡的到,倘若是捡的到……这该在哪里捡呀?”柳升桓说完哈哈大笑,言语之间的隐晦意思让不少人都跟着笑了起来,然而这笑意没有持续多久,下一秒一双筷子便隔空飞来,穿过人群将他手上的帕子穿过,如风一般的钉入他身后的墙上。   六部文人居多,他们看不起武人可当真遇上了这样的杀神,那一种被压迫的窒息感还是让他们一瞬间屏息凝神,热闹?不敢看了,巴不得自己现在没有眼睛,然而现在告辞又得罪了柳家,冷汗顺着脸颊留下来,到这时候才发现,今日这场鸿门宴来的代价太大。   柳升桓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说不怕是不可能的,但害怕亦不过是一刹那,沈煜不敢对柳家做什么的,不然就男儿血性来说,这筷子该戳的是他的脑袋,他轻蔑的笑了笑,颇为不屑的转头看了看帕子,“沈将军你这般又有什么意思呢?帕子在我手上代表什么,您心里也清楚吧,这过了年想必定论也就下来了,到时候希望沈将军胸怀坦荡,莫要锱铢必究了。”   沈煜的面色阴沉,薄唇微抿,静静的看了柳升桓好一会儿,才一语不发的起身离开,与他一道起身离开的还有本就不太自在的武将们,本来他们就与沈煜交好,听到这些文人嗤笑他的模样,他们一个个都不舒服,沈煜好脾气筷子往人家手上戳,他们再留下去大概要去拧脑袋了,不若快些离开的好。   待武将们一走,屋里才仿佛活了过来,方才差点屁滚尿流的大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谴责沈煜真是个武夫,太不讲理,顺便也恭喜柳大人,想必是好事将近。   柳升桓面色含春,颇为自得,其实这峰回路转的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措手不及,不过有这丝帕,苍沐瑶确实是接受了自己的心意吧? 第43章   大业的年关官员有七日的休朝, 从正月一日一直到正月初七, 而后便是上元节,这一个月大业都将是一派喜庆的模样, 大明宫亦不例外,东宫已经挂上了各式各样的装饰品,火红色的对联沾着金粉, 入门便是年节的味道,尚衣局已经送来好几套新年新装, 便是要在年三十的晚宴上让宫廷贵人们一道辞旧迎新的。   苍沐瑶还暂居在东宫, 一点回去的意思都没有, 周皇后来看过几回,每次看见她与太子妃二人欢声笑语的模样,说不出口让她回长乐殿话语,可年夜是大事,一宫主位空在那里像个什么样子?周皇后不允, 下了懿旨要苍沐瑶搬回去。   苍沐瑶在东宫住的多自由呀, 东宫的地理位置恰好在宫门之处, 她进出宫方便, 无悔走动也方便,弘文馆都近一些,在这太子妃还不管教她,闲来无事竟可以去找蒋戚光一起压马路,这等好日子她简直乐不思蜀,现在要回深宫里的长乐殿?她自然是拒绝的。   然而长乐殿到底是她的主殿, 就是再冷清她也总要回去,唯一能做的大概也就是去周皇后那里讨价还价说一说过完了年自己还回东宫玩,当然可能性很低就是了。   懿旨下去之后的隔天,无事不登三宝殿的长公主就出现在了清宁宫,周皇后捧着手炉面上是了然的笑,“今日怎么有空来母后这里?”   苍沐瑶草草的行了个礼,人就跑去周皇后身边坐下了,“母后懿旨都下了,儿臣自然要来谢恩,您这可太狠了,我便是想在东宫多待两天都不行,即刻回宫未免太快了一些嘛。”   周皇后指尖轻点她的脑门,“你丫,再让你住在东宫性子都野了,上回去我便问你了,这嫁妆备的如何了?这上元节的东西又备的如何了?我看你每日就只惦记着出宫玩了!”   苍沐瑶笑嘻嘻的握住周皇后的手指头,把她攥在手心,撒娇道,“母后,这不是还有几个月吗?急什么呢,再说沈家不也没准备什么呢吗?镇远侯府是武将府,当真办事儿简便些不就好了?”   周皇后闻言本与她玩着的手指头忽而僵住了,苍沐瑶敏锐的低下头,“怎么了母后?儿臣不是不重视婚事,但是嫁入武将家历来都没有那么多规矩不是吗?是沐瑶打听错了?”   “不是。”周皇后往后坐了坐,表情很是古怪,“你与沈煜的婚事……”   苍沐瑶盯着周皇后的眼睛忽然想起了太子妃当时的表情,恍然大悟,“母后可是担心进来长安城的传言?母后放心,儿臣看重的是沈将军的人品,他保家卫国才受的伤,不管是什么样的伤势儿臣都能接受的,不过是缺了只眼睛嘛,无甚大碍。”   周皇后若有所思的看她一眼,那眼神与当时太子妃瞧的一眼颇为相似,只是这一眼带了更多的不忍,她挥了挥手让殿内的丫鬟全都出去,才别开眼睛道,“沈煜前日去面圣求了你父皇,要退婚。”   苍沐瑶都已经准备好说自己的说辞,她和沈煜没任何问题,情深义重不在意身体之类的,谁想周皇后忽然来了这么一句!他退婚?他凭什么退婚?!苍沐瑶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下一秒便站了起来,胸腔里霎时间有股子气息横冲直撞,只差要将她的心扉炸开,他居然退婚!   周皇后没想到苍沐瑶的反应竟如此之大,之后的话倒不知道好不好说了,“沐瑶,你父皇斟酌了一下,答应了。”   “我不同意!”苍沐瑶猛然嚷道,“他沈煜想都别想,母后,儿臣身体有些不适,先行告退了!”   周皇后跟着站起身却拦不住苍沐瑶往外冲的身影,“沐瑶……”她小跑两步停下脚步,嘴里还急急的唤着,直到苍沐瑶的身影再看不见了,才把焦虑的表情收起来,素来波光粼粼的眼眸微敛,岁月遗忘了留下痕迹的脸庞上哪还有半点柔弱的模样。   “桃俏。”她对着屏风后头轻声唤了一句,屏风后应声便站出来一个娇娇小小的丫鬟,低着头模样谦卑。   周皇后扫了她一眼,眼眸里不经意的扫过了一丝不耐,“去转告你家主子,婚事恐怕不是沐瑶的主意,他缘何非要娶了苍沐瑶?沈煜这位子现在我们不该去得罪,若是这次沈煜不是主动退婚,他这六部里的位置恐怕不保!让柳不言好好记着当初是怎样答应本宫的!”   桃俏的脑袋一直未曾抬起来过,似乎无论周皇后说什么皆是一副全盘接受的模样,不温不火的样子令人心火直起,周皇后啧了一声,“本宫答应的事儿做到了,还不快滚!”   桃俏这才低低的说了一句,“奴婢告退。”出门的小碎步走的稳健。   周皇后眯起眼睛,若不是柳家势大,她哪能容得这样一个丫鬟来使唤她做事?柳升桓也是有意思,旁的事情也就罢了,今年都多少次了,让她明里暗里的去苍沐瑶那里试探心意,还说什么苍沐瑶乃是圣人和太子的手心宠,若是娶回家定然能够牵制他们,当她是蠢的吗?一个没有权利的长公主饶是能够牵制也不过是一点点儿女私情,顺便娶一下还行,大费周章的去算计,哪里值得?不过就是为了他自己的一己私欲罢了。   “娘娘……”绿萝站在殿门口轻声唤道。   周皇后将视线收回来,片刻后又是那个温柔的周皇后,“何事?”   “三皇子来了。”   周皇后的眸光有一瞬间的恍惚,而后异常温柔的笑道,“让奉行快进来!”   苍剑,苍奉行即三皇子,在周皇后说话的时候就已经大步跨了进来,“母后!”   周皇后迎上去,“你回来了呀,什么时候回来的,这次去河南可有什么事发生?”   “无事!儿臣刚从父皇那里过来,这次回来还给您带了不少好东西,一会儿应该也就到了,听闻大嫂今年险些……没保住?”苍剑乖巧的让周皇后左右看着,笑得爽朗。   周皇后仔仔细细从上到下确定儿子没伤半根头发丝儿才道,“是呀,她与那孩子无缘吧,这事儿你知道就行,别去太子面前说道,倒是明年长公主该出嫁了,你去随个礼。”   “哦?”苍剑拉着自己母后的手,带她到上首坐下才继续道,“嫁给柳唯壬?”   周皇后方才还在想着柳升桓这性子,现在苍剑问到随即道,“未必,你父皇还没那定主意,柳唯壬此人……我现在瞧着怎么有些不靠谱呢。”   “怎会?”苍剑一年多在河南办差,刚回来许多事情不清楚,“给我说说,他若是犯浑,儿臣去找他聊聊。”   周皇后面对亲儿子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这一年来长安发生的事儿一件件的数给了儿子听,方才面对桃俏那不耐烦的样子全然不见,亦没有面对苍沐瑶时的温婉,一言一行说的干脆利落。   “此话当真?”苍剑皱眉,“儿臣知晓了,找一天我去柳家看看,母后无须为此再操心,长公主如今这般骄纵可是发生了什么事?那沈煜又是什么来历,这一次西北大捷,我在河南都听闻了不少。”   周皇后一一道来,将苍沐瑶灯会险些丢了清白以及沈煜请命西北的事情全盘托出,倘若是圣人在此定会惊异,素来不管朝事的周皇后,竟然连朝堂上是如何争辩的都一清二楚。   母子两感情深厚,一直叙话到了晚膳时分圣人驾临,一家人一道用过晚膳才散开。   另一边苍沐瑶冲出清宁宫便一路冲出了宫,华丽的马车疾驰到镇远侯府门前,苍沐瑶一个眼神,无悔便站在了门口拍门,“沈将军在否!我家主子要找!”   镇远侯府所处的位置在长安城颇为繁华的三街上,女子的马车卡在门口叫门这般的情景搁在哪里都很稀奇,这还是敲镇远侯府的大门,百姓们一个个的驻足观看起来,纷纷猜测,这是谁家的姑娘,怎生如此彪悍,又一瞧赤金色的门帘,这莫不是宫里来的?   无悔的声音不大,穿透力却强,里头很快便有人来开门,镇远侯府是武将门第,这样的架势并吓不到他们,小厮探头一瞧,很快就有侍卫出来拦住无悔,“你做什么!这是堂堂镇远侯府,尔等不可放肆!”   无悔是长公主身边的宫女,更是监卫处的一员,何曾怕过几个侍卫,且长公主的指示便是不要客气,她当即往后让了让,将几个前来拦门的护卫一下子便拉在了地上,“你又是什么东西,我家主子面前由得你放肆?把沈煜叫出来,主子有请!”   武将家的侍卫皆是阵前退下来的,论气势在长安城就是碰到禁军都不带怂的,竟然一下子被这女子带下去两个,面子也挂不住啊,他们不似小厮那样会看眼色,硬碰硬只会愈加的反抗,一时间传话?还传什么话?两边的人你来我往,竟是打了起来。   小玉震惊的看着镇远侯府门前的动静,不安的拽住苍沐瑶的袖子,“公主!打起来了,怎么办呀?”   苍沐瑶似乎早有预料,帘子都没掀颇为无奈的摊手,悠悠道,“那就打啊,我能怎么办呢。兴许打完了沈煜就出来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苍沐瑶:你等着,我弄死你! 第44章   镇远侯府门前混架打了好一会儿, 苍沐瑶等的沈煜没有出来, 倒是沈舒月闻声走了出来,此时侯府门前已经一片狼藉, 沈舒月瞧见当即一声尖叫,“住手!都给我住手!你们在做什么?!”   沈家的侍卫们听到主家的声音相互瞧了瞧,心里都有些虚, 侯爷雇他们守侯府,可被人激了几句便动起手来, 瞧瞧镇远侯府的匾额都快要掉下来了, 这怎么可能不歉疚, “三小姐。”   护卫们停手了,无悔也不能强行追着人打,她一挥手,身后长乐殿带来的侍卫亦停下手,只是无悔不发话, 沈三小姐还不需要他们行礼。   沈舒月待他们停下以后才看清楚门口这宛若废墟的模样, 气的险些两眼一黑, “你们!你们是何人, 竟敢在镇远侯府门前撒野,长安城天子脚下竟有这样嚣张的人在!马车里这位,你有本事站出来,我倒要瞧瞧是谁家的母夜叉竟野蛮至此!”   沈舒月真是气糊涂了,马车上明晃晃的挂着长乐殿的标识,百姓们不认得, 她却是应该认得的,然而在她认出来之前,脱口而出的气话便先传了出去。   苍沐瑶在里头听得一清二楚,冷笑一声,“谁家?三小姐怕不是眼珠子和沈将军一样不太好了吧?”   清冷的声音颇为耳熟,沈舒月这才看清马车上的标识,心下一惊,可更多的却是一种气愤,她道是谁,原来是这个什么本事都没有的长公主,明明琴棋书画什么都不精,刺绣还用宫里绣娘的糊弄人,偏生这个人还被柳升桓一直放在心上,苍沐瑶她不过是个庸人,缘何就是这样还能处处高她一等?!就凭她是皇家公主便能在此为所欲为,她竟不能做什么吗?   沈舒月清高,更自傲,她看不起苍沐瑶,亦看不起自己的大哥,区区武将,一个个的都是下等人,但就因为那粗俗的大哥,自家门口被这个恶女践踏,她忍不了,染得微红的眼眸咕噜一转,沈舒月讽刺道,“我看不见,有本事你就下了马车,让我瞧瞧到底是什么人,这样跋扈的冲到旁人的家门口来撒野,却不敢露脸,这是缘何呢?不做要脸的事儿,还想要脸,您想的是不是太便宜了一些?”   苍沐瑶挑眉,她倒不知道沈舒月还有这样的胆子怼自己?是吃准了自己不敢亮身份,那可真是想多了,若是上辈子的她可能确实如此,可如今的自己……她不要脸啊!   马车的门帘唰的一掀,小玉哭丧着脸还在祈求公主殿下,“别吧,殿下,圣人知道了会杀了奴婢的。”   苍沐瑶不可能会听,就着小玉的手便站了出来,马车下无悔无缝衔接,在她出现的那一刹那将她护在身后。   百姓们本就好奇是什么人,这下乍见一个如此美颜的华服女子出来,齐齐的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是谁家的姑娘呀!怎生如此貌美?且气质卓然,一颦一笑简直令人神魂颠倒,沈舒月是才女逢人称颂,可这外貌亦是她一个短板。   不巧,苍沐瑶就是长得明艳,嘴角微勾更是显得娇俏撩人,“瞧见了?沈三姑娘是不是该行礼?”   沈舒月万万没想到苍沐瑶真的敢下车来,这面对面了不行礼便是她的不对了,只得低下头不情不愿的行了个大礼,“臣女沈舒月拜见长公主殿下!”她将长公主三个字念的咬牙切齿,关键是要让大家都听见,瞧瞧就是这个刁钻的公主在欺负臣子。   苍沐瑶冷哼,哪里不知道她的意思,她倒是要提醒一下大家,“沈三,你明明认得本宫的车却装疯卖傻的指使府卫拦住本宫的马车,又殴打我的侍女,还口出狂言,你可知罪?”   什么?沈舒月是个整日吟诗作画的风雅女子,哪里能想到苍沐瑶这么敢说,明明是她来砸场子,不过片刻转口就变成了她在刁难长公主?   沈舒月一张嘴惊的根本说不话来,她清晰的听到那些半路被打架吸引来的百姓这会儿全都被忽悠了进去,皆在说沈家如何不敬公主,这是缘何?明明不久之后就要成婚了,是不是沈家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这样对待即将嫁入的新妇,还有人竟说起他们是给新妇下马威,猜的有鼻子有眼的。   沈舒月咬唇,虚弱的为自己辩护,“长公主殿下您误会了,护卫拦着是告诉您大哥他不在家,谁知道就起了冲突,您且息怒。”   苍沐瑶冷下脸,“这般不客气的告知方法,本宫真是第一见,你亦不用解释了,公道自在人心,让镇远侯回头去父皇那里解释吧!既然沈煜不在,无悔,我们走。”   沈舒月一口血堪堪咽下去,这女人竟然还委屈上了?!   要说苍沐瑶在沈家门口闹了一场,这心里依然不舒服,她没找到始作俑者光欺负他妹妹算什么?不过沈舒月也是讨厌,上辈子就爱跟她作对,这辈子竟也是如此,当初她的判断就十分的正确,沈舒月讨厌,沈煜是她大哥,更讨厌!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宫,又浩浩荡荡的回宫,到长乐殿小玉才终于松下一口气,这一路的事儿把她这个大胆子的都吓得不轻,放松下来竟直接哭出声来,“公主殿下下次您别这样呀,万一打到您,伤着什么地方奴婢可怎么办呀!”   无悔抬眼瞧了瞧她,低声道,“属下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殿下。”   小玉不敢对公主说重话,可对无悔敢啊,她既然凑了上来当即被小玉逮着骂,“就是你来了以后公主殿下越闹越没了分寸!他们这样多的人岂是你一个人能护得住的?刀剑无眼你一个凡胎肉体是能只手遮天吗?!你还敢说这样的大话!等真的出了事是你几个脑袋能补上的?!”   无悔不善言语,一双狭长的眼眸眨巴眨巴的瞅着小玉,她不过是表了下决心,怎么这人便能说出如此多的话来,许是目光太耿直,小玉又狠狠瞪她一眼,“镇远侯府怎么说都是公主未来的婆家,就算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在他们家门口打打杀杀的,以后公主嫁过去该如何自处?你真是!殿下!这次无悔实在过分了,您还这样不温不火的,往后无悔岂不是要蹬鼻子上眼,双脚跨到天上去了?不若您就把无悔派去给镇远侯府息怒吧。”   周皇后同她说沈煜退婚一事的时候是遣退了所有人的,小玉不知,无悔也不知,是以被小玉这么一嘟囔,无悔立马就跪下了,“属下唐突,脑子蠢笨,请殿下降罪!”   苍沐瑶一直嗑着瓜子瞧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见二人太平了,才终于拍拍手,“起来,无悔你做的不错,小玉,你真是越来越像大玉了,是不是也准备去东宫?”   小玉一激灵,“殿下?!”   苍沐瑶摆摆手,让她安静,“沈家该打,不必再劝。倒是小玉我问你件事儿,上次让你送的帕子当真送到了?当时沈煜是怎么说的?”   小玉点头,“啊,奴婢没有遇见沈将军,,当日沈将军不在,就是今日被您呵斥的沈三小姐收下的,她答应了奴婢替奴婢转交的。”   苍沐瑶眯起眼睛忽然靠近了小玉,龇着牙吸了口气,“我说你是不是……天真?!沈三能帮我转交东西?!上回外花园被我当众羞辱,我的东西你竟然给她?!”   小玉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半步,喃喃道,“奴婢想都是沈家的人……而且那日她对您低眉垂目的怎么敢私吞您的东西……”   苍沐瑶扶额,她大概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无悔,你去查查我那方丝帕的下落,会不会是沈三动了什么手脚。”沈煜没可能退她的婚,那日明明话里话外皆是应允婚事的,且她虽然总是讽刺沈煜出入她的闺房,可旁人的闺房他哪里能进,便是当他未来夫君才能这样随意,沈煜小事无礼大事却知礼节,轻佻的举动定然是认下这份姻缘的,对,她宁愿相信是沈三动了手也不可能是沈煜不娶自己!   无悔领命退下,小玉怏怏的站在一旁,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她现在不敢多说了,原来错的源头很可能就是自己,哪里还能去触公主的霉头呢。   苍沐瑶的手不自觉的抚上了腰间的玉佩,一双眼眸透过了幕帘落在自己的床畔,那讨人厌的男人不久前还站在那里惹自己生气,是呀,多生气,现在竟有些想念,那双黑眸永远猜不透看不透,那张嘴永远吐不出一句人话,可就是惦念起来了,怪异的感觉从头顶一路传到脚心,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体内破茧而出,是一种浓烈的化不开的情绪,一种她熟悉又陌生的感情,名字兴许叫喜欢。   苍沐瑶暴躁的用手心揉了揉自己的头顶,将一头发钗都扫落,长发没了禁锢全都倾然落下,铺满她背后洒落在身侧,该死,她怎么可能喜欢上了沈煜?那个武夫!那个不会说话的混蛋!那个夜闯长乐殿的登徒子!那个就知道气自己的笨蛋!   “啊!”被苍沐瑶惊吓到的小玉发出了一声轻呼,“公……额。”   苍沐瑶只听她公主说到了一半忽然人就倒在了地上,她的心猛然一揪,来不及看小玉是否撞到,便回首瞪向了身后挺拔的身影,来人银色的面具冷然,薄唇紧抿,低低的嗓音沙哑,该死的好听,“公主殿下今日怒闯镇远侯府只为了找沈某,不知是有何要事?沈某前来听旨。”   作者有话要说:  沈煜:听说你要嫩死我? 第45章   男人一脸的冷然, 明明是同样的脸, 苍沐瑶已经见过了许多次,这一回却像第一次认识他一般, 这眼神凉的没有温度,瞧她的时候再没有那种若有似无的笑意,而是带上了淡淡的疏离。   苍沐瑶这一下午憋的气在此刻烟消云散, 什么借口啊,沈三啊一一在脑海里掠过, 可只要光看着这张脸, 她就无法再欺骗自己, 想要退婚的就是面前的这个男人,是他本人,可笑自己片刻前才发现居然喜欢上了他。   深吸一口气,将满腔酸楚咽下,敛住自己的心神, 她上辈子多么卑微的求一个男人喜欢自己, 这辈子难道还会重蹈覆辙吗?沈煜不喜欢那就不喜欢, 有什么大不了呢, 可是婚事是两码事,与感情无关,这婚不能退,退了她便再没有了主动权,十有八九会被嫁给柳家,事不过三, 这一次有变动,她就是竭尽全力都不可能让圣人重新考虑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听闻沈将军去求父皇要退了本宫这桩婚事?”   沈煜挑眉,似乎没想到她知道的这样快,亦或者他是没想到苍沐瑶会当面问他,她缘何可以这样这样责问的问自己?“是,昨日刚去,圣人已经给了我回复,今日应该就下旨了。”   “呵,下旨?本宫不允。”苍沐瑶抬眸,心底下一片荒凉却还是倔强的看向了他的眼睛,视线跌进那片深沉的黑色里,这一双她从没看透过得眼睛,此刻忽然变得模糊,瞧不见旁的唯有里头倒映着的自己。   沈煜眯起眼睛,苍沐瑶这样子并不像假装,她气什么?明明先反悔的人不是她吗?明明不愿意与他一道生活还非要在这里装腔作势做什么?是怕自己在圣人面前说了什么不好的话,亦或者只是为了自己的面子?这个不简单的长公主一次又一次的给了他惊喜和意外,这一次亦不例外,他毫不遮掩的嘲讽出声,“圣人已经答应了,难道婚事还需要经过您的同意?”   苍沐瑶不明白沈煜一朝之间缘何变了个样子,可不妨碍自己学着他的样子,也嗤了一声,“本宫的婚事自然由本宫做主,沈煜,我给你脸让你做驸马,就在家等着娶我便好,何必多费周章?父皇有多喜欢我,你也许不清楚,不过你可以试试看,今日这旨下不下的来。”   她说着,嘴角又上扬半度,精致的脸庞不避嫌的凑过去靠近沈煜的下巴,一双桃花眼在此刻微眯,水光潋滟全是妖冶,“要我说呢,沈将军还是歇下这个心思,三月便又良辰吉日,镇远侯府的准备本宫却没有看见,请您抓紧了准备才好。”   沈煜垂下眼眸望着女人的头顶,没有发钗这一头乌黑亮丽的发丝十足的动人,袖口下的指尖蠢蠢欲动,总有这么一种想抚摸上去的冲动,黑眸沉了几分,“长公主殿下是嫁不出去吗?强买强卖非要嫁给我?沈某是哪里吸引到了长公主殿下的青睐?我改。”   他轻佻的勾起苍沐瑶的下巴,神色却依旧冷凝,这带着贬低意味的话语搁在平时苍沐瑶就炸了,但现在?沈煜他做梦,妖冶的桃花眼上挑,她配合的踮起脚尖,嬉笑着在距离他面容不过咫尺的地方停下,吐气如兰全都喷洒在他的唇边,“本宫啊~喜欢你这条命,不若你去死了?”故意拉长的调子将嗓音柔成了水,蛊惑人心。   沈煜另一只手徒然收紧,嗓音更显沙哑,“殿下这是在为难沈某啊。”   苍沐瑶冷笑,是呀,就是为难,喜欢和不喜欢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情,这辈子她有自己的目的,儿女情长一早就不在打算里,如今沈煜的拒绝不过是退回了原来的方式,“沈将军记性真是不好,在您出征前本宫就告诉您,缘着我清白受损这辈子便赖着你了,怎么就说是本宫为难你呢?”   沈煜捏紧的手在听闻这一句时渐渐松开,黑眸里的雾气推却,逐渐清明起来,“长公主说笑了,沈某听闻柳大人已经预备好了礼金,想必等圣旨下来,他也该向圣人提亲了,当初那件事柳大人救您伤势颇重,现在又情深似海,公主殿下理应更倾心于他才是,沈某远征西北,不知道哪天就会马革裹尸,哪里比得上柳大人呢?烦请长公主殿下三思,别一厢情愿来做个寡妇。”   他说着,人也往后退去,耳畔似乎有什么声音经过,正准备往门板后面躲去,不防苍沐瑶根本就没放手,沈煜退的时候她便靠近了,在他动脚之前,整个人扑了上去,纤细的胳膊绕过男人的脖子,硬生生将沈煜扑在了门板子上。   “呀!公主!沈将军?!”外头无悔和六禄就这么愣愣的看二人摔出来,那银色的面具太好认人了。   沈煜在被推得时候下意识的是护了苍沐瑶一下的,可那一声轻唤立马就让他知道自己着了道,手臂暗自压下,气恼的将苍沐瑶扒开,看她站定便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这次倒也不怕被人瞧见了。   苍沐瑶被推开之后也不恼,兀自笑了起来,咯咯咯的声音不知为何听着有些毛骨悚然,六禄本就是被无悔拉来的,现在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倒是无悔冷静的说道,“禄公公,您看这可如何是好?要不您晚些来宣旨吧,公主这会儿正不方便呢。”   六禄一拍脑袋,还宣什么旨?圣人给的退婚旨,可他就眼睁睁的看沈将军和长公主滚在一块儿,这样还退婚怎么可能呀?“不妨事,殿下休息休息,我这旨意嘛……不重要不重要。”   说完六禄就逃夜似得跑了,这真是太刺激了,他得回去禀了圣人。   “公主,禄公公回去了,您是要……”无悔本想问问苍沐瑶要不要休息,可那一声声笑听着令人心疼,就算是她这样不懂人情的,都知道公主这会儿心情不好了,“您歇息一会儿吧。”   苍沐瑶扶着门板,止住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无悔,这次干的漂亮。”   无悔当不得这样的夸奖,低着头道,“属下去叫了小玉来服侍您歇下罢,殿下现在的身子还不宜劳累,今日又是镇远侯府,又是与沈将军对峙想必伤了精神。”   苍沐瑶没说什么,任由她去。   傍晚,不少知情人幸灾乐祸等着的退婚消息没有来,反而等来了圣人又一道圣旨,催促镇远侯府动起来,不得委屈了长公主一丝一毫,字里行间竟还有指责镇远侯府不够重视的意思,恰遇下午沈舒月拦下苍沐瑶给对了起来。   这事情的转机来的太过蹊跷,连周皇后都十足的莫名,更遑论远在宫外的柳升桓,他唤来了桃俏,“去问问皇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昨日沈煜已经去退婚了吗?为什么今天圣人下了这样的旨意?!”   桃俏低着头往门外去,还未走两步却被人拦住了,苍剑高大的身影挡在门口,将桃俏一把抓了回来,“惟壬要问我母后什么?不若我来回答一下?”   柳升桓往外看了看,当即把懊恼的表情收了起来,挺直了身板做出一副玉树临风的样子,陪笑道,“三皇子殿下您怎么亲自来了,微臣本打算明日上门拜访的,这……您先请上座。”   苍剑打量着柳升桓殷勤的模样,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他印象里惟壬应当是清高自傲的,只有旁人瞻仰他,哪能这样绕着别人打转?“无妨,我听母后说,你执着于要娶苍沐瑶?”   柳升桓对着柳不言可以目中无人,缘着柳不言是他的亲祖父,可面对苍剑那就是两码事儿了,“怎么会?这不是苍沐瑶先来勾引的我,我才多问了两句。”   “哦?”苍剑示意他说下去。   柳升桓赶紧把帕子拿出来,“您瞧这个,这是前些日子苍沐瑶送来给臣的定情信物,下首绣着瑶,上面又是微臣的生肖。”   苍剑将帕子拿到了手里,他对这些东西没什么研究,只看得出针脚细腻,应当是用心绣出来的,“不过一个绣帕罢了,惟壬你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苦去娶她?给长公主做驸马往后要向再往上走便几乎不可能了,来日我还要依靠你们,你怎可如此自毁前程?”   柳升桓自己也想过这个,但是,“长公主的地位特殊,倘若能娶回家,让她在太子的耳边吹吹风,岂不是比旁的都有效?况且圣人对长公主也颇为信任,到时候只要我悉心□□,说不准圣人能直接改了储君呢。”   苍剑冷哼一声,“惟壬,你这话骗骗母后还行,在我面前说是不是有些过了?苍沐瑶是长得美艳,小时候便颇具姿色,可远没有倾国倾城这般,这次我在河南带回来两个舞姬,皆是纤腰丰臀,长公主的婚事你就不要再插手了,不值当。”   柳升桓不甘的还想说什么,可在苍剑的冷眸下只得表示自己知道了。   另一边镇远侯府,沈舒月将桌上的东西扫了个精光,“苍沐瑶那个贱人!那道圣旨是什么意思?!便在在清清楚楚的打我的脸,你去听听外头怎么说的,都在说我今日对长公主不敬,简直胡说八道,明明是她今日先来找茬的!那些人都是瞎子吗?!琴音!你都看到的,哪里是我无理?!”   琴音从小伺候沈舒月,她这个样子早就见怪不怪,虽然脾气发的大,但没什么危险性,“是,小姐这次太冤枉了些,公主殿下欺人太甚,她这样跋扈就不怕被人背后构陷?”   “呵,她不就仗着自己是长公主没人动的了她吗?”沈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摔东西都摔累了。   琴音默默的收拾,低声道,“长公主地位再高也压不住众口铄金,她不可能当真这样完美无缺的,小姐您不若……”   沈三细细的听了听,忽然笑了出来,“有点道理,琴音那便按你说的办!”   作者有话要说:  苍沐瑶:退婚呀?吃了不认账呀?!想得美!   沈煜:我连个肉沫沫都没吃到!不服 第46章   除夕夜辞旧迎新, 大明宫一片灯火通明, 华服的贵人应邀入宫,宫女们各个来去匆匆, 脸上清一色的喜气洋洋,卫军几乎全员上岗,将大殿的每个入口皆密不透风的保护起来。   苍沐瑶今日算个主角, 午后便开始妆扮,本就分明的五官在小玉的妆点下愈加生动, 一颦一笑皆仿若画中天仙下凡, 无悔以往都在东宫留守, 这是第一次参加宫里的除夕晚宴,饶是她这样沉稳的性子,此刻亦是有些好奇的。   三人没有先去麟德殿,而是先去找了周皇后,周皇后今日也是盛装出席, 一袭明黄色的朝袍将人衬的贵气十足, 苍沐瑶一进门便夸张的赞道, “母后今日真是耀眼, 大业怎么有这么美的皇后娘娘呢?”   周皇后啐了她一声,没好气的将人拉过来,“再过没几个月就要嫁人了,怎生还如此没规没矩,我瞧瞧你今日这身也漂亮。不愧是大业的长公主。”   苍沐瑶顺着周皇后的手干脆的转了一圈,“母后您这说的, 衣裳是您昨日赏下的,怎能不好看。”   周皇后笑,打开了自己的首饰盒,大业皇后不管本身家底如何,梳妆盒里总有些好东西的,许多御赐之品不能卖,旁人也不能带,这会儿恰好为苍沐瑶妆点,她从里头细细挑选了好一会儿才拿起一支落英桃花簪,“这支簪子呀是当年我嫁给你父皇,你父皇赠与我的,你也知晓母后的出身不高,你父皇娶我是废了番心思的,这一次你的婚事又这般坎坷,母后便将这支簪子送你了,盼你往后顺顺利利,沈煜那孩子这次不知道是发了什么疯,不过你父皇这么做定然有他的道理。”   苍沐瑶乖巧的低下脑袋让周皇后为她带上,笑容黯淡下来,沈煜这次发什么疯她不知道,但是自己算计了他,往后想要顺利,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了。   簪子是琉璃做的,插在乌黑的发丝里流光溢彩将她本来清丽的容貌衬出了一种艳丽,“母后,你真好。”她瞧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   周皇后关匣子的手一顿,旋即流畅的关起来,站到她身后,“胡言乱语些什么,先皇后福薄,生了那么漂亮的女儿却无缘母女缘,我若不对你好一些天都不容。”   苍沐瑶扬起嘴角,“走吧母后,别让父皇等急了,今日御花园搬了好些平日里搁在暖盆里的奇花异草,这会儿天色未暗,我们去看看。”   御花园再美周皇后其实也看不了多久,两人没走多久她就去了前头伴驾,只留下了苍沐瑶自己晃悠,小玉知晓苍沐瑶的性子,行至凉亭便自觉道,“奴婢给您擦一擦,殿下在这歇息一会儿吧,前头人多怕是惊扰了您。”   苍沐瑶往前瞧了瞧,确实人多,平日里只有外花园对外开放,今日是一整年唯一一次官家小姐们可以畅游御花园的日子,哪能人少呢?有地位的要在此地展现自家的地位,第一次来的多是东奔西走看个热闹,而她们前头这一堆大约是来了有两次的,花朵儿不钟情,倒是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说的有趣。   苍沐瑶对着无悔比了比手势,近来长安是有什么大事儿吗?   无悔领命人就过去了,她是个生面孔旁人不注意便让她凑了进去,不一会儿她又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凉亭里,“殿下,她们在说您。”   “我?”苍沐瑶狐疑的问道,“镇远侯府的事儿?”   “不是,说您明明已经与镇远侯府订了婚却还与柳大人牵扯不清,专门绣了丝帕给柳大人,要给镇远侯府蒙羞,那日大闹侯府门口便是不将侯府看在眼里,她们似是可怜沈将军粗蛮武夫被您欺辱,这才避而不见。”无悔将那些流言蜚语挑了重点讲出来,那些女人的嘴里可不止那么太平。   苍沐瑶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人戳脊梁骨背着骂了,听闻这个竟然只觉得好笑,“丝帕吗?”她一眼望小玉的身上瞟去,小玉一机灵就差点跪下了,被苍沐瑶拦住,“别慌,沈舒月如今这手段怎么如此拙劣。”她记忆中的沈舒月厉害着呢,还是说到底年轻不怎么会做戏?   无悔低着头继续道,“丝帕是事儿属下也打听过了,那日小玉姑娘将丝帕送去,没几日帕子便出现在了柳大人的手里,据说那日是吏部尚书组的场子,沈将军瞧见当场就离开了。”   “果然如此。”苍沐瑶从那日小玉说帕子交给沈舒月她就觉得里头不太对劲,沈煜没理由莫名其妙的就翻脸,可缘何他会相信呢?“柳升桓拿到帕子也不质疑?我这一年都没搭理他,他又不是个傻子。”   无悔抿唇,“殿下……据属下所知,柳大人的生肖恰好是属虎……”   这就说的通了,她绣这个的时候根本就忘了这个事儿,这辈子柳升桓于她而言不过是个讨人厌的渣男,再确切一点她恨不得杀了他,生肖这事儿记着做什么。   “我知晓了,让她们说,咱们绕开了走。”苍沐瑶还愁沈煜往后要把她当仇人了呢,结果沈舒月自己送上门来了,这个沈三这辈子怎么智商堪忧的,镇远侯府好歹是她的家,为了拉她下水不惜把沈煜也一起抹黑,有个被公主嫌弃的大哥,她将来的婚事能有好?   她摇摇头,越过御花园直奔麟德殿,进门便端起了长公主应有的端庄笑容,与里头的夫人们一一见礼,说来也稀奇,长公主这样的身份,这会儿进殿竟少有夫人前来搭话,她一个人坐在上首瞧着下面的热闹,去年的这时候她身边还是簇拥着不少人的,可见今年名声被自己糟蹋掉了多少。   “臣女伍舟见过公主殿下。”她正想着,身旁忽然冒出了一个清脆的女声,这声线她从未听过,跟长安城的贵女们有些不一样,似乎特别的……粗旷?这名字亦是未曾听过,武家是什么人家来着。   苍沐瑶好奇的转头打量她,“伍舟?这名字不太像个姑娘家。”   来人见她搭了自己的话似乎很高兴,裂开嘴就笑了,八颗大白牙整整齐齐,“是,我爹想养个儿子的,结果蹦出来是个不带把的。”   苍沐瑶头一次有接不上话的,张了张嘴,最后选择微笑,这姑娘也不怕冷场,搭上话便自发自动的说开了,“我听闻长公主大名很久了,听说您在外花园弹了行军曲,这曲子我从小听到大,可我爹哼的太难听了,一直就想听听原曲到底是什么样的,结果让姐姐们弹都不愿意说什么晦气,哪里就晦气了,多好听呀。”   “我还听说您前两日去镇远侯府狠狠骂了一顿沈舒月,哈哈哈,沈舒月她就该骂,总是鼻孔朝天的看人,她也是武将家的出生,尽天鄙视咱们,小时候也是跟着哥哥一道光屁股爬土坡的,现在装的就人魔狗样的,长公主您真的太解气了!”   “还有还有……您拒了柳大人的婚事真是厉害,我听闻半数的姑娘都想嫁给他,您居然能让他挂心,魅力好大呀,不过我不喜欢他,还好您也有品位,柳唯壬那个小细胳膊小细腿哪有沈大哥强,我告诉您呀,沈大哥在军营里基本上没有敌手,八岁的时候就把百夫长给揍了,实在是令人钦佩。”   苍沐瑶一直盯着她的嘴,看她叭叭叭的连个气儿都不带喘的,这可真是厉害,“你等等,停下。伍姑娘你只身一人来的?”她对这位伍舟一点印象都没有,就听着口气应该是哪个武将家的,可三品以上武将家属才得入席,兵部哪里有伍将军?   伍舟被打断了说话也不生气,圆圆的眼睛一转,“我跟外祖父来的,就是那个跟沈大哥一起西北回来的仇……我记不住他的官职,家里都管他叫老仇。”   苍沐瑶被她的话给逗笑了,原来是仇家的外孙女,仇老将军这一次往西北平乱回长安述职之后就被圣人留着在长安过年,也难怪她没见过伍舟,原本人家是在南边的,想必是头一次来长安。   “仇老将军德高望重,你母亲呢?”苍沐瑶发自内心的赞了一句,仇老已经一把年纪了,还大费周章的从南边到北边,这次匈奴之乱若说五分是沈煜的功劳,另五分便是这位了,保家卫国的人值得她尊敬。   伍舟已经忘了之前说的是什么,顺着她便答道,“母亲在南边没跟来,这次就我跟着外祖来的。”   苍沐瑶点点头,忽然一愣,“你跟着仇老将军来的,那是从西北战场上下来?”   伍舟眨巴着她的大眼睛,“对呀,匈奴的骑兵太厉害了,差点我就回不来,那一次在风沙里还是沈大哥救得我,至此以后沈大哥就是我的亲大哥,您是沈大哥未来的媳妇儿,您就是我亲大嫂!”   苍沐瑶呆住,万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上去纤瘦的姑娘居然从北地那样凶险的地方回来,“你就不怕吗?一个姑娘家上战场……”她说着忽然又顿住了,伍舟伍舟,她对这个名字一点都不熟悉,可她仿佛听说过以为叫仇武的将军,仇老将军老了,身上又是伤痕累累,现在瞧着风骨不错,可再过两年就不行了,而他退下来之后接任仇老将军的便是一位叫仇武的小将,据说是仇老将军的远方亲戚过继而来,得仇老真传打仗气势如虹,一直镇守南疆。   她真的不敢想那个让南疆闻风丧胆的小将居然会是面前的人,但是倘若她说的都是真的,那真的很有可能……   “姑娘家怎么了?谁说女子不如男,殿下您不会因为这个嫌弃我吧。别呀,我想和您当朋友,听闻您不拘小节,在外头夸了好几回武将,而且方才也说我祖父德高望重了吧,这是我来长安第一次听到有人夸他,你别讨厌我。”说着她委屈的撅起了嘴,红唇嘟嘟的竟异常可爱。   苍沐瑶心生喜爱,柔声道,“不是的,只是大多数人都接受不了,你在宫里还是谨言慎行。”   伍舟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好,听您的,我往后都不提这个,那您能不能给我当亲嫂子?”   “……”苍沐瑶跟不上她的话,亲嫂子岂不是要嫁给她亲哥吗?这姑娘真是,“你在长安待多久?过完年就回去?”   “不,暂时不回去,祖父让我在沈大哥的手下历练一阵子。沈大哥是真的厉害,排兵布阵就跟玩似得,对付下头人也很有一套,咱们营里便就没有不怕他的……”伍舟提到沈煜嘴又合不拢了,这回苍沐瑶也没拦她,便就一直听着,伍舟嘴里的完全是另一个沈煜,铁血、果断、分明,所有军人该有的样子都符合,还亲民,冷面却体恤下属,无论是哪一点哪一滴都让苍沐瑶的心湖泛着涟漪。   她想起了那日在城楼上看见一身黑甲的沈煜,过目之时其实已经印在了心里。 第47章   许是在军营长大的缘故, 伍舟的嗓门大, 原本和苍沐瑶不熟悉还压着嗓子讲话,现在看苍沐瑶不反感越说越来劲, 到了有意思的地方更是扯着嗓子惟妙惟肖的嚷起来。   苍沐瑶不觉得多难受,旁人却看不下去了,在座还有不少侯夫人年纪大了, 当即跳了出来,“这是哪家的丫头, 怎么如此不懂规矩, 主人家说话轮得到你嚷嚷吗?这是你说话的地方吗?”   苍老的声音说话慢, 可气势很足,且只一眼都没把伍舟放在眼里,直接说她是丫鬟了,大约是想着打狗也要看主人,是以说话还算客气。   四周缘着这一句全都安静下来, 伍舟亦察觉到了, 发现大家全看着自己, 手指头往鼻尖指了指, “你在同我说话?”   那说话的老妇人闻言当即眉头一皱,喝道,“放肆!什么你丫我的,这是大明宫安敢这样说话!”   伍舟总算发现来者不善了,圆圆的脸沉下来,那张嘟嘟嘴抿起, 竟带了些萧肃的感觉,“怎么大明宫不可说话吗?谁讲的道理,你又是什么东西,长公主殿下面前呵斥?”   苍沐瑶有些意外,她以为这姑娘如此耿直应该会被欺负了去,刚才还在寻思找个什么理由掩过,没想到她这样彪悍,还知道借自己的东风,这倒是让她刮目相看了。   对方明显也没想到这个穿的土里土气的丫头竟敢反驳,“长公主大人大量岂会计较这些,你是哪家的丫鬟,我老妇倒要与你的母亲好好说说。”   伍舟翻了个大白眼,“长公主大人都大人大量能容的了你在这里耀武扬威,你就认不得我在这里大声说话是何道理?你竟比长公主还尊贵吗?我的母亲不和老太太说话,没得把自己气死。”   老妇被她一句一句怼的手指都在发抖,“你,你……长安哪有你这样的贵女!就你这样一辈子嫁不出去!”   苍沐瑶听着实在忍不住了,噗嗤一下在这人人都屏息的时候笑出了声,“陈老夫人怎么就知道本公主大人大量了?本宫偏生就忍不得有人指桑骂槐,是大声说话嫁不出去,还是没有尊称您才嫁不出去?那本宫明年还嫁不嫁人了?”   苍沐瑶一开口,方才还都幸灾乐祸的人一下子全收起了看热闹的眼睛,被称之为陈老夫人的老妇更是敛住那倚老卖老的模样,腾的一下就跪下了,她可记着呢,长公主前两天才拆了镇远侯府的匾额,她哪有镇远侯府的底气,不过是个学士府,万一长公主当真找上门来,家里的老爷骂的绝对是她,“长公主息怒,臣妇不是这个意思,臣妇是说那个丫头她无礼,没有冒犯您的意思。”   苍沐瑶看着指甲,只用余光瞧着地上的老人,“她怎么无礼了?由得你们一个个窃窃私语,就不让人大声说话了?大明宫何时有的这个规矩,我竟不知道,不过今日是除夕佳节,本宫也不欲生事,既然没有冒犯的意思,那陈老夫人就给伍姑娘道个歉吧,如何?”   说是说如何,但谁听不懂不道歉长公主就是要生事了,陈老夫人一口气憋在胸口出不去进不来,只能低声下气的给伍舟赔礼道歉,苍沐瑶真是欺人太甚,她不管怎么说年纪摆在那里,就算家里老爷官位一般,也不曾有人这样侮辱过自己,就算是皇后也会给几分薄面,谁想这两个小家伙竟这样的不讲情面。   伍舟大大方方的收下了,才颇为为难道,“好吧,除夕佳节便不计较了。”   合着还是她委屈了?陈老夫人当即一口血从嘴里喷出来,血红色洒在地毯上,周围几个姑娘全都尖叫着散开,场面一下子就混乱了起来,苍沐瑶眯起眼睛,迅速的让无悔过去看。   无悔反应的也快,可饶是再快跑过去这陈老夫人也已经僵在了地毯上,双眼瞪大,手还指着伍舟。   死不瞑目。   麟德殿全是姑娘家,死了人更加混乱,一个个的往外头冲,似乎待在里头会被什么污秽附了身,很快偌大的麟德殿只剩下了苍沐瑶和伍舟一行人,无悔一直在陈老夫人的尸身旁,抬眸和苍沐瑶一对眼,便动手检查起来。   伍舟皱眉,看无悔反手的动作也蹲下身去,“别翻她,她这不像外伤至死,应该是原本就有些气血上行,一会儿让太医来瞧,长公主我……对不起,我给您惹麻烦了,但是这个您放心,定不让脏水往您身上泼,我伍舟一人做事一人当,千军万马的战场都没让我害怕,区区一个老妇人我还不放在眼里。”   苍沐瑶瞧着伍舟,在见过了她这样的气魄后,她倒是将她和上辈子那个镇守南疆的仇武给联系起来了,十有八九就是她了。   “不必,这事儿是冲着我来的,你才是被殃及的池鱼,啧,除夕夜发生这种事多晦气啊。”苍沐瑶幽幽的说道。   伍舟疑惑的歪脑袋,“她明明是对着我道歉才气死的,怎么会是……”   苍沐瑶示意她闭嘴,下一刻外头刷拉拉拥进两队护卫,后头跟着的便是帝后,周皇后一脸焦急,本是跟在业元帝身后一下子就窜到了前面了,“这是怎么了?太医!快来看看陈老夫人,沐瑶你没事吧?”   苍沐瑶低着脑袋不说话,伍舟好奇的看向她,一惊,刚才还非常淡定让她别管,怎么她不过是转头看了帝后一眼,苍沐瑶便已经暗自垂泪了?!她怪异的表情无法掩饰,这也未免变的太快了些吧!   苍沐瑶一哭,周皇后那声音更急,“怎么了呀这是,沐瑶你别哭,太医太医!也看一看沐瑶有没有什么事?”   张老太医一听看长公主,当即快脚一步出列,“是。”药箱地上一搁,便装模作样的看起长公主来。   苍沐瑶心里感叹,她真是给张老太医留下太大的心理阴影了,瞧着反应迅速的,面上她却是在张老太医搭脉时便往后开始退,边退边说,“别,我错了,我不该说你无礼。”   张老太医当即就懂了,转身对皇后道,“启禀娘娘,公主殿下并无大碍,就是收了惊吓,不若让她去隔间休息,这瞧着地上的……不太好。”   周皇后点头,“对对对,你们扶着公主去隔壁,若有半点差池唯你们是问!”   她指的正是小玉、无悔和伍舟,可能也是把伍舟当某个丫鬟了。   麟德殿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自然是不能用了,可要再布置一个又谈何容易,内务只得将地方改在了御花园,大冷的天御花园晚膳,苍沐瑶直接便装病避了,太子和太子妃皆知道麟德殿出事,百忙之中还抽空来看了看苍沐瑶,但苍沐瑶闭不见客,一问就委屈的哭,倒让人吃不准事情到底是怎样的了。   然,麟德殿当时那么多人,周皇后随便提个几人便知道了当时的事情,业元帝也在一旁,她面色为难,“圣人……臣妾不相信沐瑶能把人气死,可三个孩子都是这样说的,也做不得假,这事儿臣妾很是为难。”   周皇后说的婉转,业元帝却是懂的,就是苍沐瑶不好审,他当即眉头一竖,“我去问她,这丫头近来荒唐事却是不少,也说不得她们讲的就是真的!”   荒唐事自然还是镇远侯府的事,周皇后不知道,可言官早就弹劾到了勤政殿,业元帝这一次来的怒气冲冲,“苍沐瑶,给朕起来。”   苍沐瑶十几年没听过圣人这样叫自己,也不拖拉,委屈巴巴的抱着被子站起来,鼻尖和面颊是不正常的红,“父皇,儿臣给您丢脸了!”   业元帝还以为要狠狠招供一番,不想她主动说了,“你说,你都做了些什么!”他还是有点欣慰的。   苍沐瑶抽着鼻子,跪着爬到了业元帝的脚下,“父皇,儿臣不该说话气陈老夫人,就算她说我水性杨花,还说我有爹生没娘教都不该说她倚老卖老,儿臣就是太冲动了,听他们说我给柳升桓绣帕我就着急,我从未给他送过,为什么人人都道我与柳大人有私,儿臣就是气不过才驳了几句,父皇儿臣愿意接受所有的惩罚,儿臣错了!”   业元帝素来疼爱苍沐瑶,这种喜爱不是一年两年可以抹杀掉的,乍一听她口出狂言气死了陈老夫人确实愤怒,但苍沐瑶现在满脸泪水的认错,态度好的出奇,倒是让他冷静下来了,且苍沐瑶这话里的意思,那陈老夫人也不全然无辜。   语气不自觉就软了,“起来,你先起来说话,太医说你体虚,大冬天的跪在地上也不怕着凉。”   “儿臣不起来,陈老夫人一条人命,儿臣心里如何过意的去,我现在真的很后悔,若是儿臣忍一忍那便无事了,陈老夫人也不用殒命。”苍沐瑶狠了心跪着,说什么都不起来。   业元帝越听越不对劲,“你起来!什么样子,陈老夫人若是当真说了你坏话,就该认罪,此事朕自会评判,你也不要现在就如此自责,朕从小就对你说,你是一国公主,代表的是大业的颜面,又是长公主,身上还背负着大业的气运,哪里容得人说闲话,忍什么,起来,来人,给朕去查,是哪些多嘴的在嚼舌根!”   业元帝搁了狠话,亲手将苍沐瑶扶起,手掌都不敢用太大的力气,苍沐瑶低着头,嘴角若有似无的一勾,沈舒月怎么就是学不会教训,让她先说话,还有她什么事儿? 第48章   天子一怒, 所有的动作就会被加快, 原本在御花园窃窃私语自以为不过是说几句闲话的贵女全都被困在了后宫里,周皇后沉着脸, 一个个的问她们缘何胡说八道,结果越问越气愤,这传言何止说了苍沐瑶与柳升桓有私情, 还道这是皇家不将镇远侯府放在眼里,亦不把柳家当做肱骨, 一个长公主妄图拉拢两家人, 想的倒是挺美的。   有几个被吓哭了便若倒豆子似的将今日刚听见的也说了出来, 什么苍沐瑶在大年三十的好日子将陈老夫人气死,这是败了国运,长公主要做大业的罪人云云。这样的话扯上了大业国运便不是后宫几句口角可以解释的了,周皇后理智的去唤了泰由来,让他去请圣人。   沈舒月还不知道事情已经严重到这样的程度, 在镇远侯府与琴音正剪花枝儿, “你说成了吗?到时候苍沐瑶就再抬不起头来了!”   琴音递上帕子低声答道, “哪有这么快, 小姐耐心等着便是,众口铄金,长公主就是千言万语也辩不过来。”   沈舒月还有些不放心,忐忑道,“那柳大人会不会生气?咱们这是把柳大人一起给算进去了。”   琴音垂下眼眸,“柳大人到时候只要说自己毫不知情, 哪有他什么事,小姐您多虑了。”   “话是这么说的,可柳升桓此人心高气傲,万一……万一他当真对苍沐瑶兴趣,岂不是弄巧成拙?”沈舒月的计划原本是想说那帕子在地痞的手上,这样苍沐瑶的名声会受影响,可琴音说之前已经有过一会,那地痞险些辱了公主,可您瞧,有半点水花没有?只有扯上柳家才能让大家都有兴趣。   可沈舒月心里是惦记着柳升桓的,长安城的才子佳人,二人被拉郎配已久,她总有一些念想的,是以总是担心柳家被影响,至于沈家?于她而言,一个武将家有什么值得思虑的。琴音再三保证柳升桓不会受影响,她才终于下定了决心让人放出消息去,现在长安城应当都知晓了,她真是迫不及待的看圣人如何处置自己这个水性杨花的女儿!   花枝儿咔嚓一声,被她剪断,琴音捡起时外头传来了小厮的脚步,主仆二人对视一眼,眼眸里不约而同都有些意外,然琴音更多的是不安,而沈舒月则是欣喜,莫不是成了?!   六禄是跟着小厮后面进来的,他一进门便清了清嗓子,“沈三小姐,圣人有请,您快些准备一下,跟咱家进宫吧。”   沈舒月第一次见到六禄呢,圣人身旁的总管太监气度还是不同的,她颇为紧张的看了看琴音,答道,“是,请公公稍后。”   她带着琴音进去,一进去便手脚发抖,“琴音,你说这事是成了吧,那公公脸色不好,定然是长公主出事儿了吧?不然怎么会这样说话,可是圣人找我作甚,他对我客客气气,那我应当没什么大事儿吧,琴音你跟我一道进宫,帮我想想。”   琴音沉着的将她的手压下,“小姐,您糊涂了,琴音得留在府里。”   “什么?”沈舒月惊道,“你不陪我入宫?主意是你出的,万一有什么事儿,难不成我替你担?!”   琴音闻言手心微紧,赔笑道,“小姐您想多了,奴婢在府里才能接应您,万一有什么事儿我在府里也好打点,您忘了那帕子还没处理吗?”   沈舒月大惊,“对对对,那你留下处理帕子,我想进宫,我是镇远侯府的三小姐,就是出了什么事儿也定然不可能直接要了我的命,你在外头且耳目灵通一些。”   琴音满口答应,“小姐您放心,没事的,您瞧公公对您还是很礼遇的,哪里有什么事儿,别自己先吓自己。”   沈舒月听了她的话才顺气,“好吧。”   不多时,琴音将她送出去,由另一个丫鬟陪着一道入宫。   沈舒月以为自己是去面圣的,特意穿了一身浅绿色的袄子,显得人更清丽一些,谁想六禄一带却没有往正宫门带,而是在门外便转了向,这路线饶是她未曾入过宫都知道不对,偏偏她还有缘进过宫,当即拉住了六禄,“禄公公,这是去哪儿啊?”   六禄回眸,这时候终于露出了鄙夷的眼神,“刑部啊,沈姑娘以为呢?”   刑部?!沈舒月呼吸一滞,整个人向后软倒,被小丫鬟扶住,“为……为何去刑部?”   六禄冷笑一声,“沈姑娘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应该最清楚了不是?何苦来问咱这种下人呢?”   这指向已经十分明确了,沈舒月哪里还不明白,就是自己的事情败露,她不肯走了,也顾不得这是大明宫宫门前,华贵的衣裙此刻亦不值得心疼,双膝重重的落下,“禄公公,我不明白啊,我真的没做什么,您让我去见圣人,或者见皇后,或者见长公主,我能解释的,这点小事哪里需要去刑部呢?长公主未来就是我的大嫂,我怎么会害她?只是在朋友面前胡乱猜测了一下,我去给公主殿下道歉,您别带我去刑部啊!”   六禄这下是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这个长安城的第一才女,“沈姑娘您说什么呢?咱家只是带您去刑部记口供,您这是还做了什么对不起长公主殿下的事儿?”   “啊?”沈舒月有些拐不过弯来,六禄的表情明明就是在指责她,此刻又说什么记口供。   “沈姑娘快些起来吧,大人们在刑部等着呢。”六禄不再看她,他原以为沈舒月是个读书人,清高应当有骨气,周皇后命他去传人,他还客客气气的,如今一看读书人的骨气都被她丢尽了。   沈舒月一听不要自己命,抹了抹眼泪跟上,可心里还是打鼓,不是她的事儿,那能是什么事儿?   刑部,堂内坐着一个似乎是这件事受害者的人,柳升桓已经沉默了很久了,无论面前的刑部尚书说什么,他都保持缄默,“柳升桓,你不说话也没有用,这一次你污蔑长公主人证物证皆在,就是你不认罪,这官位也别想要了,柳不言再厉害,大不过圣人去,圣人如今震怒,你们柳家只能弃车保帅,不然啊……到时候拔出萝卜带出泥,这大业的半壁江山怕是留不住了啊!”   柳升桓恶狠狠的瞪着他,他根本就不知道发什么了什么事情,只能从他的只字片语里知晓是与苍沐瑶有关,他前两日才被苍剑一顿警告,哪里还敢觊觎,今天怎么就进了刑部?且听他们的意思,这次的事情还颇大,那就更不能随便说话了。他已经吃过一次自说自话的亏,到生死关头柳家人还是要抱紧团,不然被各个击破柳家危矣,这是柳不言从小教导的话语,亦是柳家人的准则。   刑部尚书已经说得口干舌燥,腿都站酸了,这个柳升桓真是嘴紧,奈何他嘴上虽说柳家要完,可人家柳家已然如日中天着,没有定罪无法用刑,他根本就束手无策.尚书大人烦躁,心里算计着,不若就跟圣人说没法弄,柳不言在尚书令坐着,万一秋后算账,不可能去找皇家,那便是拿他们开刀了。   “大人。”狱卒在门口低声唤道。   尚书眉头一皱,没瞧见他正烦着的呢,“何事?”   “沈三小姐到了。”狱卒道。   尚书一挥手更不耐烦,“带进来不就好了吗?这也要我教你?”   “还有沈将军……也来了。”狱卒又道。   “谁?”尚书掏了掏耳朵,“沈煜来干什么?难不成要帮他妹妹说话?沈舒月这次又没什么牢狱之灾,不过是配合调查,怎么这么不识相,也一起带进来吧。”   狱卒领命,很快将二人带进来,刑部尚书不客气的坐在案前,认定了沈煜就是来帮沈三说话的,便不搭理他,直接对沈三道,“沈三你可知罪?”   沈舒月摇头,“臣女不知。”   “啪”一声惊堂木忽然响起,吓的人三魂都要飞去六魄,“嘴硬!长公主让你转交给沈将军的帕子是不是你弄丢的?!”   丢?“是,臣女弄丢的。”沈舒月不解,帕子明明还在琴音手上怎么就成弄丢的了?   “这便是你的疏忽!就因为这帕子让长公主名声受损,还让有心之人有机可乘,从实招来,帕子是丢在哪里了?!”尚书看她害怕的样子心里松下口气,总算不是谁都那么难对付的。   沈三哪里知道啊,忽而灵机一动,“臣女不知,保管臣女东西的都是我的贴身婢女,大人可以问问她!”   “婢女?可是你带来这个?”   “不是,她留在镇远侯府了。”   “来人!去捉来,这样的奴才镇远侯府也不嫌弃,给自己找祸。”刑部尚书说着瞟了沈煜一样。   沈煜抬眸真巧与他对上,银色的面具森冷,只一眼就让刑部尚书打了个冷颤,沈煜冷笑了一声,这胆子还要挑衅,什么毛病,“不必了,你说的可是琴音?”   “是!大哥,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沈舒月这时候想起来叫沈煜大哥了,平日里见面都是沈煜来沈煜去。   沈煜没搭理她,直接对尚书道,“琴音在我出府的时候就在你院子里自尽了,留下了封遗书,说是弄丢了你的丝帕无颜面对您,还写……”他拉长音,“还写你十分仰慕柳升桓才会在柳家附近转悠,仿了帕子的绣工想送给他,我这个当哥哥的竟不知道三妹你芳心暗许。”   沈舒月在听到琴音死了的那一刻便傻了,怎会?出府的时候还与她说的好好的,为什么要死?是为了自己遮掩?怎么那么傻!   “尚书大人,此乃那封遗书,舍妹疏忽犯下大错,可其中皆有缘由,想必是遭了旁人的引诱,还请大人高抬贵手,舍妹自小体弱受不得这牢狱之苦,现在事情讲清楚了,能否容我将人带回去?”沈煜把遗书递上,之后的话又递了出来。   尚书大人瞧着沈煜,心道沈舒月本就是一个失职,最主要的还是柳升桓,沈煜这算盘打得不错,以他现在在圣人面前的热乎劲儿,领回去他确实会给这个脸,沈家倒是有个聪明人,“沈将军严重了,沈三姑娘本就是来对个供词,画了押您便带回去吧。”   沈煜谢过尚书,擦身而过时,柳升桓忽然轻笑了一下,开口了,“尚书大人,我不认任何罪,那丝帕我收下只因为是沈三姑娘送来的,我钦慕沈三姑娘已久,她送来,我怎么也得收,与您说的事是有什么关系吗?” 第49章   柳升桓的开口令人猝不及防, 最震惊的莫过于沈舒月, 最烦恼的则是尚书大人,牵扯一个柳家不够、还要再牵扯一个镇远侯府, 令人头大。沈煜倒是笑了,“原来是舍妹与柳大人两情相悦?”   柳升桓高昂着脑袋,笔直的看向沈煜, 咬牙切齿道,“是!”   沈煜又道, “那柳大人是不是看错了帕子上的留名?舍妹闺名谣谣你居然都知晓看来是感情颇深了啊。”   “沈将军笑话了, 谣谣的名字与长公主相似, 在台面上叫不得。可我又觉得好听的紧,才让舒月绣这个字,没想到让旁人误会了。”柳升桓一句话仿佛从喉咙里挤出来的,面上笑意逐渐晕染开来,眼眸里却越来越冰凉。   尚书大人被他们你一言我一句说的目瞪口呆, 这两个人便是当他不存在吗?!当众在这里串口供?!这些话他一个字都不会信的。   两人不管他, 一道回首, “舒月既然是误会一场, 还不快同尚书大人求个情,至于圣人那里,为兄就帮你入宫求个情吧。”   尚书瞧着沈舒月,对,还有这个小姑娘,不可能改口供吧, 这都签了名的,谁知他才刚这么想,下一秒手上的东西便被人一抽,待他回过神,沈煜已经点燃了纸张,什么口供全都成了灰烬。   “尚书大人,既然要面圣这种东西便不用了,正好长公主殿下对此事颇为重视,咱们还是入宫一道解决了的好,不然有个什么差池,尚书大人总归难逃一罚。”   差池?最大的差池就出在了把沈煜放进来这一点上,刑部尚书被二人架在了火堆上,只得答应入宫。   勤政殿,柳不言也在,上了年纪的老者放下了颜面对圣人哭诉,柳家绝对没有任何私心,这事情一定是误会,柳升桓一直痴恋公主殿下,整个长安城谁都知道,怎么可能会做对公主不利的事情呢?说的难听一点若是对公主有怨恨,一年前也就不会舍了命去救人。   救命之恩到底让圣人产生了疑虑,然事关国运兹事体大,不可能一句误会就当什么事儿都没有了,泰由亦知道此事,刑部尚书求见第一时间便进入同禀,之后长公主与周皇后也被请来了勤政殿,颇有些三堂会审的意思,这其中沈煜这个看似局外人却又夹杂在其中的角色变得尤其的突兀。   圣人当即问道,“沈爱卿怎么也在刑部?”   沈煜敢来自有自己的说辞,“回禀圣人,舍妹一入刑部,家中一个丫鬟便自尽而亡,臣恐此时与其有关是以追到了刑部告知尚书大人,令还有遗书一封,请圣人过目。”   业元帝与周皇后对视一眼,泰由便将遗书递了上来,丫鬟的意思便是二者私定终生怕被家人发现,恐责骂自己连累家人故以死明鉴,而绣帕完全是误会,绣的根本不是瑶字,而是谣,只字未提流言的事情,似乎他们镇远侯府主仆二人压根儿不知道。   圣人将遗书一翻递给苍沐瑶看,苍沐瑶入了殿这双眼便胶在了沈煜身上,她有些不好的预感,沈煜在这里,她很可能这次就拉不下柳升桓了,结果遗书一看,面色立马就沉下来,“父皇,这么说来儿臣便平白无故被人构陷了?区区一句误会便能把悠悠众口堵住吗?柳大人和沈小姐未免想的太简单了些。”   周皇后被这事儿闹得头疼,扶着脑袋道,“臣妾以为公主殿下说的没错,事情造成的恶劣影响关乎国运,柳大人和沈小姐皆难辞其咎,不过既然是误会罪不至死,不若就罚沈三姑娘入佛寺修身养性两年学学规矩,柳大人……柳大人在朝为官这臣妾不要置喙,圣人您决断吧。”   周皇后这处罚不要命却是要把镇远侯府这个三丫头给毁了,佛寺好进出来不容易,沈舒月今年亦十五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入寺庙禁足,待出来便是十七高龄,哪里还有达官贵人愿意娶?沈舒月的下唇咬的死紧,却又不敢说话,万一自己说错什么岂不是要命?她只能求救似的看向沈煜,方才沈煜不是说柳升桓喜欢自己的吗?那柳家能不能救救自己?   圣人未曾说话,柳不言先跪了下来,“是臣教育无方,惟壬你便请递了辞呈在家好生反省!”   业元帝皱眉,“柳卿这是何苦,柳升桓在六部颇得好评,今年的考绩亦是名列前茅,为了流言这样莫须有的东西请辞于大业是颇大的损失,不若……”   “不若请辞以后去弘文馆教书,亦算是为将功赎罪,至于沈三姑娘,你冲撞本宫的名讳是大不敬,又私相授受于理不合,去佛寺反省两年确实应该,但念在你一片痴心,本宫做主让你在入佛寺之前可以先与柳大人完婚,如此对柳大人对沈三姑娘皆好,父皇以为如何?”   圣人本想说降职停薪半年,未曾想苍沐瑶竟然打断他的话下决定,面上脸色不虞,这会儿还问他如何?   “臣先替臣妹谢谢长公主殿下恩典,殿下此举化干戈为玉帛,镇远侯府自当即可准备婚事。”沈煜清晰的看见了业元帝的脸,抢在他的前面应道。   这一个两个的自说自话,业元帝火气蹭蹭蹭往上冒,正要爆发却听到沈煜一句化干戈为玉帛,恍然大悟,女儿这是在为自己考虑,柳家不好开罪,镇远侯府是她未来的婆家亦不好开罪,但国运是大事,不严惩不足以平民愤,那就重重打一棒然后给个甜枣,他细细一想,这样竟也是个好法子,若当真对柳升桓轻轻放下,到时候折子又要堆满案头,柳家树大招风为时已久。   “嗯,沐瑶说的有理,泰由拟制吧,柳不言,你的孙儿如今也是有婚约的人了,日后言行要得当,沈煜,镇远侯府此次亦有责任,门风回去整治好,沐瑶不久之后便要嫁入你镇远侯府,有个半丝差池,今日的轻饶便在那是一并开罪!”   圣人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开,周皇后连忙追出去,走之前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苍沐瑶和沈煜,这一眼突兀,苍沐瑶直接便对上了,二人皆是一愣,旋即散开。   苍沐瑶紧皱眉头,母后这一眼缘何如此陌生?就仿佛自己……坏了她的事?   主角都离开了,柳不言才起身深深的看了沈煜一眼,“沈将军好计策。”   沈煜勾唇,笑意没到眼底,“柳大人一手以退为进走的也十分漂亮。”   “没有沈大人与未来夫人一手无中生有来的漂亮。”柳不言冷笑,喊了柳升桓快步离开。   霎时间殿内便只剩下了沈煜、苍沐瑶还有一个快要傻了的沈舒月,都是自家人了,苍沐瑶不装了,抬步走到沈舒月的面前,“设计我不是很开心吗?现在哭丧着脸做什么?本宫多好的人啊,恩将仇报还为你和柳升桓请婚,从此以后你们就是长安城最有才气的一对,你为何不笑呢?给本宫笑!”   沈舒月被她捏着下巴抬起头,眼眸里皆是怨毒,“是你!是你害死了琴音,我不过是让他们说你与柳升桓暗通曲款,是你祸水东引!”   苍沐瑶垂眸带着些同情的看着她,“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害我自己?是你的婢女自己人心不足蛇吞象,你怎么不想想丝帕是怎么到柳升桓的手上去的呢?”   沈舒月大惊,“不可能,琴音从小跟着我,不可能背叛我,一定是你,你这个女人原来如此狠毒!哈!你和沈煜还真是般配,一个蛇蝎一个嗜血,都是恶鬼投胎!”   苍沐瑶眯起眼睛,“那就承沈三小姐吉言了。”说着完全无视沈煜往外走去。   长乐殿,无悔端着个盒子站在苍沐瑶面前,“殿下,这是沈大人送来的,他人也在外头求见。”   苍沐瑶没好气的抬眸,沈煜怎么还有脸来见她?自己的计划都是被沈煜搞乱的,别以为她听不明白,柳升桓这次能留命在完全是沈煜的功劳,不然她一开始就由着沈舒月的事情往柳家身上引,拖不下柳家,也至少让柳升桓废了,没想到他忽然来一个两情相悦,把她渲染那么久的流言变成了一个误会,不过让柳升桓到了弘文馆,也差不多是个废人了。   但事儿水出失落,她委屈起了另一件事儿,之前沈煜的反应如今想来都是因为听说了她和柳升桓有染呗,如今一个道歉都没有,这人还退过自己婚呢!   “不见,让他滚,这个也扔出去。”苍沐瑶脾气上来了。   无悔只得再出去,转身不过片刻,门口就有道黑影自己进来了,“沈某见过长公主,殿下安好。”   “好个屁!”茶杯毫不留情的砸过去,“来人呐!长乐殿……唔。”   门口的人反应迅速拦住茶杯不算,身影一掠就站在了苍沐瑶身后,修长的手指一把捂住她的嘴,“唉,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我来有正事。”   苍沐瑶对着他的掌心颇没有形象的啃,摇头拒绝合作。   沈煜装作为难的模样,“那这好不容易查到太子妃的事情……你就不听了,好吧,那就算了。”   苍沐瑶瞪大眼睛,在他收回手离开之时气急败坏的嚷道,“回来!你说!”   作者有话要说:  沈煜:正事就是我想你了,比心 第50章   沈煜停下步子, 嘴角微扬, “太子妃身边的如意和沈舒月身边的琴音皆来自锦州。”   苍沐瑶听着眉头皱起,也就是说太子妃中毒与这次沈舒月乱传谣言有关系?锦州这个地名她只听说过, 并不明白沈煜言中的深意,正打算听他细致的分析一番,然左等右等那人就这样杵在面前不说话了。   “没了?”苍沐瑶眼角抽搐, 是她对沈煜期待值太高了吗?   沈煜注视着她,黑眸里带了一丝笑意, “有。”   “有你就继续说啊!”什么毛病?   沈煜依然盯着她, 像在看什么奇怪的东西, 把苍沐瑶瞧的浑身不自在,忍不住挪动了一下身子,“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了?不想说就走。”   “说,只是……”他顿了顿,“只是这是我给长公主殿下准备的回礼, 但沈某还未曾收到绣帕, 先送了回礼怕是不合适。”   这人竟还敢提此事!苍沐瑶心头火又烧起来, “沈煜你别过分了, 坏我计划你还问我要绣帕?我也是自己犯贱往你镇远候府送东西!你妹妹莫名其妙让我背上个水性杨花的名声,你更好,直接退婚,如今来问我要礼?大业城门口的城墙都及不上你那脸皮厚!你滚吧,爱说不说,没你说的我自己也能查出来, 如意、琴音已经死无对证了,但来者的目的我清楚了,总能抓到把柄的。”   沈煜被苍沐瑶指着鼻子骂,一步都未退,任凭她粉嫩的指尖戳在自己胸膛上,末了等她吼舒坦了才一个勾手,将人定在自己面前不过咫尺的地方,这次他敛了笑,“沈舒月从小就与我不和,你让人送给她怎么可能到我手里,一早我就告诉过你寻我去太子府找弼马卫,你愣是往镇远候府送。再者,退婚我是认真的,出不了这个正月,我又该回西北了。”   苍沐瑶使劲挣扎无果,听到最后愣了愣,“回西北?初春的婚事你正月回西北?!”   “对。”沈煜眸色渐深,“去岁我军赢的不容易,重创匈奴不错,但我们的西北防线也变得十分薄弱,前些日子我又接到军报,老钱似乎要不行,镇守边疆不可以没有人,时逢这冬日匈奴没有粮食,好不容易守下来的城转首再送出去,谁能甘心,我必须得回去。”   “不是还有仇……”苍沐瑶一想就不对,仇老将军走的也快,南边亦缺不得他,“那就提前办了,来不及便往后延!”   沈煜失笑,“我不欲耽误你的终身大事,我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你值得更好的人。”   “诶哟,沈将军刚才还问我要绣帕,现在就让我转嫁给旁人,您这是什么心思呀?”苍沐瑶阴阳怪气的说道。   沈煜这事自己办的确实不漂亮,只得别开了视线,“这不是退婚无果吗。”   哈?苍沐瑶只觉得一颗心上上下下的横冲直撞,最后撩起来全是怒火,“沈煜你把我苍沐瑶当什么人了?堂堂长公主是你要便要,不想要便能糟践的吗?你怕是忘了这婚事是怎么一回事了吧?你镇远候府配合我就行了,何时让你们决定可以不可以了?!”   沈煜张嘴又闭上,明明逗她的时候都伶牙俐齿的,现在要解释了,总觉得越说越错,他不由叹了口气,干脆放开了苍沐瑶,“那便都听殿下的吧,你若是改了主意自去与圣人说。”   苍沐瑶冷哼一声,走的老远。   沈煜后退了一小步,道,“这个我放在门口了,锦州不大不小,没出过什么大事,但巧的是,周皇后的乳母关氏出生于锦州。我言尽于此,你自珍重。”   待苍沐瑶回首,门口已经没了人,她眼里闪过了一丝落寞,沈煜这厮那么会惹她生气,为什么就不会说两句好听的?什么事儿都直直白白的说出来,她又如何来接受?贸然丢一个周皇后出来,谁人不知她与周皇后感情深厚,真是个呆子!   苍沐瑶气恼的踱步到门口,手上却是小心翼翼的端起锦盒,盒子方方正正,掀开盖子里头是一枚精致的匕首,喏,送东西也一点都不可爱,女孩子家家送匕首。   心里这么想着,手上已经将匕首细细摸了一遍,塞进袖口里,“无悔!”   无悔从外头进来,“殿下。”   “去给我拿针线来。”苍沐瑶的指腹摸索着匕首的刀柄,“用不着什么好的,最平常的即可。”   是夜,一抹灰色人影掠进东宫,找到了弼马卫,手上小小的包袱交托,干净利落。   两日后,苍沐瑶便听从太子的嘴里听到了沈煜回西北的消息,什么正月里,十五都不过,这两天便要动身!苍沐瑶气的想摔匕首,寻思了一下还是收回来,“无悔,你去告诉沈煜,婚期在四月初,他若是不能回来,本宫便准备一只大公鸡,全当他死了!”   狠话搁着,沈煜也没有再出现,倒是伍舟来了一次,和苍沐瑶闲聊几句,又道,“长公主身娇体弱,不若教您几招用着防身?”被苍沐瑶给婉拒以后,才依依不舍的告别,“殿下,我明日清晨就要跟着沈大哥的人马去西北了,您可有什么要嘱托的?”   苍沐瑶想嘱托的太多了,千言万语最后只道了一句,“保重。”   在沈将军和仇将军相继启程以后,沈舒月在正月十五与柳升桓草率的成了亲,全长安城最有名的才子佳人,又时逢上元灯节,无论操办的多草率,到场祝贺的人还是很多,基本全是文人墨客,全当这就是一次诗会了。   热闹的婚礼苍沐瑶亦随了礼,当然这礼送到柳升桓和沈舒月是个什么脸她就不知道了。   而这一日,她盛装打扮出席的是宫里的家宴。   苍沐瑶照例先去周皇后的宫里,周皇后依然那个温柔的模样,瞧见她便迎上来,“来了呀,你瞧瞧,今日母后用这支簪子是不是太过朴素了些?”   苍沐瑶扬起笑意,却往后退了半步和周皇后拉开了些许距离,“挺好的,若是颜色再艳一些就更好了。”   周皇后顿了顿,回到梳妆台前,“听到没有,给本宫换一支。”   苍沐瑶看着面前自己一直当做亲生母亲的温柔女人,心里是说不出的感受,闷闷的不想相信,可那日勤政殿抬眸那一眼,和沈煜彻查以后的结论无一不是指向了她,这个看似与世无争的人。   她上辈子到死都没有怀疑过这个女人,因为她是自己失势以后唯一关心自己的人,她甚至还想过,这辈子她能救下了大业,周皇后也可以安享晚年,可谁知她才是城府最深的女人。   面上为她担忧,体贴又关心,背地里却让琴音诋毁她的名声,破坏自己与沈煜的婚事,她不由得想起了去年自己让周皇后同圣人表心意,却没有达到那样的目的,当时她是道自己没来及,如今想来,她就是柳家的帮凶!   是啊,周皇后才是三皇子的生母,她与太子又怎么可能有什么真正的母子情,自己这个先皇后的遗孤又怎么与她毫无隔阂。杀了太子妃才能在东宫安插周家自己的人,这么浅显的道理,她竟是一直都没有想明白。   仅仅只因为这个女人是她两辈子温柔的港湾。   “母后,时候不早了,我去瞧瞧太子妃如何了,她大病初愈如今身子大不如前了,让她一个人往宫里走,沐瑶总是不放心的。”苍沐瑶待不下去了,在周皇后面前装腔作势让她感到厌烦。   周皇后拨弄簪子的手都未曾抖一下,“好,沐瑶你皇嫂的性子太软了些,有你在她身旁,本宫也总算放心一些。”   苍沐瑶闻言回首又细细的看了看周皇后的侧颜,温柔依旧,但这话如今到她耳朵里却变了模样,“是,儿臣自会看好皇嫂,免得再横生意外。”   画了精致妆容的眼角轻移与苍沐瑶抬起的眼眸恰好对上,二者皆冰凉的视线让殿内的温度更冰上了几分,踏出殿门那一刹,苍沐瑶才感受到了身上的战栗,她竟装都懒得装下去了吗?是这十几年恶心透了罢。   “公主,风口凉,您别站在此处吹着风了,小心您的身子。”小玉在旁低声劝道。   苍沐瑶瞟了她一眼,风口是凉,哪有她心里凉,“知晓了,去接皇嫂,我也有许久未见她了。”   大明宫前大玉扶着温氏正一步步的往里头走,迎面便瞧见了苍沐瑶,温氏脸上笑意老远就能看见,“沐瑶。”她唤道。   苍沐瑶将心里那些不愉快的压下去,笑吟吟的接着,“皇嫂,皇兄呢?怎么没陪在你身边?”   温氏手上抱着暖壶,摸着苍沐瑶的手冷,下意识的推过来,“他往正殿去的,哪里跟我同路,你瞧你这手冰的,暖一暖。”   苍沐瑶没接,“皇兄真是的,你身子虚也不知道陪着,我陪你走这段路。”   “哪里需要他了,你这大玉无微不至,还能冻着我不成,但是呀,大玉在我这那么久了,我实在不好意思接着用,如意什么时候能回东宫了?”温氏捏着苍沐瑶的手,顺口问道。   苍沐瑶一顿,如意这茬她都快忘得一干二净了,“皇嫂啊……如意呀……”   作者有话要说:  沈煜:我走了,给点念想   苍沐瑶:不给,滚 第51章   “如意她去了。”苍沐瑶脑袋里闪过许多的借口, 什么出宫、嫁人、受罚之类的皆可以糊弄过去, 但是话到嘴边,还是选择了据实以告。   温氏的笑容僵住, “什么?”   “如意不在了。”苍沐瑶又重复了一遍,太子妃轻抚在她手背的手一下子就挪开了。   温氏与如意从小一道长大,这个丫鬟陪她出嫁, 陪她在东宫立足,陪她度过了人生中大多数的岁月, 不过借给苍沐瑶月余人就没了, 不怪温氏这样的反应。   苍沐瑶只觉得手心一下子凉了下来, “怎么没的?”温氏站定在她面前,眼眸里竟带了些许的质问。   “坠楼。”   温氏难以置信的盯着她,“长乐殿一共才那么两层楼高,如何坠楼而亡?!沐瑶,我一直当你是个知心人, 什么都与你说、掏心掏肺的对你, 如意于我而言情同姐妹, 过世那么大的事情你一直瞒着我, 还是这样可笑的理由,这是何居心?外人都道你跋扈,对下头的人严厉,我还为你说话,可如意做错了什么,你这样狠心?”   苍沐瑶站在宫门前, 背脊挺得笔直,未曾想到自己刻意营造的一种错觉,今日会在这里踩自己一脚,她不惜背上恶名守住的温氏会红着眼站在对立面。   大玉是清楚事情始末的,两边都是她伺候了的人,太子妃温柔她不忍苛责,长公主又是自己的主子,她忠心以对,看二人不对付自是忍不住,在冰凉的地板上跪倒,“太子妃娘娘事情不是您想的这样,公主她……”   “闭嘴!你们都是一丘之骆,大玉,你们公主殿下我见得少能说忘了讲,你一直在我身边竟也能守口如瓶,我真是小看了你们长乐宫的人,亏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好丫头,寻思你年纪大了,想给你物色个好出处,你倒好,嘴里没一句真话!”   “娘娘!您这么说过分了,咱们公主亦有苦衷,您什么都不知道怎能这样污蔑人?”小玉听不下去,她这暴脾气没大玉那么优柔。“如意姐姐她才是……”   “小玉!”苍沐瑶忽然出了声,“皇嫂,此事是我的不是,没想到如意对长乐殿不熟悉,让她去二楼擦拭,才造成了这样的后果,她我已经命人厚葬,送回锦州了。”   小玉和大玉难以置信的看向苍沐瑶不明白缘何她要将这件事背在自己的身上,明明是如意背叛了太子妃,害她险些一尸两命,这样的罪人为何要包庇?   苍沐瑶深吸一口气,“皇嫂,您要怨我,沐瑶无话可说。”   温氏摇着头一步步的往后退,她今日进宫的时候还在想这许久不见如意该念叨她了,谁想进了宫就是这样的下场,难怪苍沐瑶近来东宫来的都少了,想来是心中有愧,“妾身身子不适,今日的家宴恐怕去不了了,请长公主殿下代为告知皇后娘娘。”说罢一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大玉还跪在原地,这样一来定然也跟不回去了,“公主殿下,您为何不告诉她真相啊!”   苍沐瑶扶起大玉,“太子妃多久没提过如意了?”   大玉细细回想一下,“从奴婢去就没怎么提过。”   “今日怎么就提了呢?”   大玉一愣,小玉反应倒快,“是因为今日进宫?”   苍沐瑶冷笑,“我真是低估皇后了。”   “啊!”小玉这才联系起来,“方才皇后娘娘的话……”   苍沐瑶点点头,“走吧,太子妃不去,咱们还要去呢,缺席了家宴没得又被人构陷。”   麟德殿在除夕夜之后就被封了,如今的家宴摆在了凤鸣殿,苍沐瑶进去的时候周皇后还未到,几位公主皇子在里头坐着,一旁则是围绕着淑妃坐下的一些妃子,她们瞧见苍沐瑶进来皆起身行礼,淑妃隔了老远,模样特别的安分。   苍沐瑶瞧他们一个个都不想多说的样子,也不去凑这个热闹,寻了个空位坐下,随他们怎么想。   大玉小玉亦是安安静静,半点不招事儿,可她不招事儿在旁人的眼里都是一种挑衅,苍沐珍便是其中之一,作为业元帝的第二个女儿却与上头的长公主待遇天差地别,她没有自己的宫殿,甚至在女学上都没有优待,与下头的妹妹们皆是一模一样,仅仅只差一个长子,这要她如何甘心,可平日里没机会见到长公主,家宴亦总有圣人在,她得装的端庄些,好不容易才逮着了空,定然是要奚落上两句的。   “这不是长公主吗?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坐着呀,身边竟没个映衬的人?”苍沐珍挥着帕子说的阴阳怪气。   苍沐瑶瞟了她一眼,挺有意思,“嗯,这不是就来了?沐珍妹妹许久未见出落的更水灵了。”   “瞧皇姊您说的,妹妹哪有您端庄好看,映衬您怎么够格?”苍沐珍面带讥讽,话里话外的讽刺苍沐瑶排场大。   苍沐瑶勾起嘴角,“那自然是有的,大玉小玉皆可以,妹妹怎么就不行了呢?”   “你!”苍沐珍一听就炸了,苍沐瑶怎么敢?竟把她和丫鬟相提并论,“苍沐瑶你当真觉得自己是长公主便可以目中无人了?你再过四个月嫁去沈家,我看你还怎么摆这个威风!沈煜区区一个武将,笼统那么点功名在头上,你嫁过去也就是个夫人,到时候见了我还得行礼呢!”   行礼多大的事儿呢,苍沐瑶坐在凳子上不慌不忙道,“给四公主请安~”   “你你你!”苍沐珍整个人都不太好,去岁的时候苍沐瑶还没这么刁钻的,今年怎么如此令人恶心了?原本听闻宫里宫外传言长公主性情大变,她还不以为然,现在瞧来当真是有些玄乎,莫不是同武将呆久了,人都变得痞气了,这么一想苍沐珍便厌恶的退后了一步,“身为堂堂大业长公主,都撑不起这个脸面来!”   苍沐瑶好笑,“妹妹要求可太高了,一会儿道我摆威风,一会儿又道我撑不起这个脸,究竟是要我怎么做呢?那我便讨教一下妹妹,长公主该是个什么样儿?”   苍木珍被她一挖一个坑的往下跳,“长公主自然是端庄高贵不容轻视,哪有你这样随意皆可放下身段的,连骨气都没有么。”   “妹妹言之有理,不若你来做这个长公主吧。”   “哼,若不是你早出生,这长公主合该就是……”   “就是什么?!放肆!”低沉的声音如惊雷一般在凤鸣殿响起,圣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殿门口,苍沐珍这些狂词全都被他收入了耳朵里,“朕竟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心思,沐瑶的身份岂是你可以觊觎的?!你现在就给我回去,禁足一个月,想想明白自己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苍沐珍在听到圣人声音的时候就已经吓白了小脸,这一下更是摇摇欲坠,但是在圣人面前她敢说什么,只得灰溜溜的叫上婢女回去,可怜她一大清早就梳妆打扮要在父皇母后面前留个好印象,结果落得一个禁足的下场。   苍沐瑶掩去眼底的笑意,做出一副不忍的模样,“父皇,妹妹也是为了我好,今日是我失态了。”   “怎么为了你好?长姊如母,皇后不在的时候你就是这的主,怎生便在这角落坐着?还不去上头,别给你这白眼狼的妹妹说好话,她惦记了吗?一点都不省心,朕看一个月还不够,禁足两个月吧,好好反省一下!”圣人越说越气,索性又加上一个月。   苍沐珍难以置信,回首怨毒的盯着苍沐瑶,这个长姊如今竟这般厉害了!苍沐瑶掩住圣人的视线,对她悄然一笑,挑衅她呀,要付出代价。   苍沐珍气的浑身发抖,苍沐瑶却似乎还不够,转头又是委屈巴巴的模样对圣人道,“父皇,沐珍说的也没错,过两个月儿臣嫁去了沈家,也就是个将军夫人了,到时候没了我,她便是大业的长公主,妹妹先学起来未尝有什么不可的,儿臣恳请父皇让沐珍往后跟着儿臣一道去弘文馆看学,待女儿出嫁,也好伴着父皇母后。”   圣人锐利的眼眸扫过,对上苍沐瑶水光潋滟的眼睛,看不清楚女儿明知道自己生气了,还一而再再而三提及的缘由,“苍沐珍无知,你也无知吗?圣祖钦点的长公主唯有你一个人,沈煜是尚公主,到时候你们自去建府,什么长公主就成了她,我看你是糊涂了!”   什么?这个消息是许多人都始料未及的,不是说苍沐瑶嫁出去吗?沈煜搁在年前只是籍籍无名的小辈,尚公主很寻常,可如今已经是个三品大将军了,还尚公主?!   然圣人说的便是圣旨,斩钉截铁谁人还能说不对呢。苍沐瑶又瞧了瞧在门口已经听傻了的苍沐珍,眼眸里皆是同情,妄图取而代之,怎么可能呢?不自量力。   苍沐珍终于摇摇晃晃的离开,苍沐瑶才将视线定在周皇后的身上,禀道,“母后,方才儿臣去接皇嫂,皇嫂说她吹了风身子欠佳怕影响了大家的兴致先回去了,让儿臣代为告罪,母后不若派人去看看?”   周皇后亦像什么都不知道似得,掩嘴焦急道,“你这孩子现在才说,太子妃怎么了呀,还不快请太医去东宫看看!”   圣人听在耳朵里笑道,“太子方才才说太子妃安好,应当是无事,都入座吧,今日上元佳节,咱们皇家也该热闹热闹。”   有了圣人这句话,迎合的人便多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全是吉祥话,紧随其后的苍沐瑶和周皇后并肩,擦身而过时,苍沐瑶终究忍不住道了一句,“母后好手段。”   周皇后轻笑,“沐瑶说什么呢,母后不太懂呢。”   作者有话要说:  苍沐瑶:怼我呀?你以为你是沈煜啊?   苍沐珍:我就一集戏份你还这样对我?!!禽兽吗? 第52章   时光如梭, 上元节之后苍沐瑶便在长乐殿备嫁, 三个月没出过殿门一回,从前还有周皇后和太子妃来串门, 这一次竟连个人都没有了,进进出出的只有大玉小玉这几个丫鬟,不过苍沐瑶也用不着旁人来看, 她在长乐殿事情多着呢。   周皇后如今不在她的信任名单里,嫁妆的事情便要她自己重新操办, 不然同太子妃一般带了什么牛鬼蛇神出宫都不知晓。   另一边圣人说让长公主在外建府, 这话也在小玉三番两次的询问下付诸了行动, 蒋戚光被苍沐瑶点名去监工,到时候若有什么不妥之处,蒋家项上人头来保,吓得蒋戚光几天不眠不休将事情安排妥当,每日还要去巡视, 比自家翻新还上心。   三月底, 公主府已经落成, 张灯结彩的日子苍沐瑶亦到场看了, 圣人和太子给面子,百忙之中抽空来题字挂匾,百姓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好几圈,瞧着大业最尊贵的长公主究竟是个什么模样,亦瞧这位曾被柳大才子搁在心上的女子是怎样的风姿。   四月初,沈煜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苍沐瑶没急圣人和太子着急了,招了她去勤政殿特地询问婚事,是要推迟亦或者改期。   “沐瑶,西北匈奴屡次骚扰西北边境,沈煜作为中军主帅此时回来定然不可能,不若推迟些时日吧。”圣人手上有刚刚到手的战报,匈奴战败依旧不甘心,小部队隔三差五的来骚扰,当时的降书只是表示不开战并没有依附的意思,这就是不服,只要沈煜一走,西北他们依旧要夺。   苍羿坐在圣人的身侧,手上朱笔顿停,“儿臣以为不若干脆改期,沐瑶年岁也已经不小了,子墨回来的日子却遥遥无期,万一一年两年都不回来,沐瑶难道等他一辈子吗?”   太子的话有些凉薄,让苍沐瑶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想也没想便拒绝道,“父皇、皇兄,将在外守卫的是大业疆土,是大业的百姓,倘若因为他守大家而我毁约或者延期皆是对沈将军的不尊重,试问百万将士在前线拼搏,家中妻女却一个个的背叛而去,他们要如何坚持下去,为谁去奋勇杀敌?恕儿臣不能从命。”   “沈煜无论回不回来,这定下的婚期儿臣都不会更改,若他到那日不出现,便由雄鸡代娶。”   苍沐瑶坚持,就是圣人和太子不满意也没有用,当初说好了婚事由长公主自己做主,此时便只能听她的,何况苍沐瑶的婚事已经一波三折,这次再出岔子,就是长公主,作为女人也着实折价了。   初十,苍沐瑶婚礼早就定下的良辰吉日,长乐殿朝霞未亮便忙碌了起来,大玉和小玉一个在里一个在外忙的脚不沾地,闺房里便只有无悔一人闲下来,主仆二人相顾皆是困倦,“无悔,你说民间成婚也有这么多规矩吗?”   无悔不知,她摇头,“属下未曾见过。”   “那你见过什么?梳妆打扮不会,风俗习惯不知,真不晓得你哪里挖出来的人。”苍沐瑶一直未曾询问过无悔的身世,毕竟此人乃是监卫处的人,她用着顺手却总是又根疙瘩在。   无悔似乎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想了想才道,“属下从小便在药王谷长大,您说的这些属下都不知道。”   “药王谷?”苍沐瑶听都没听过这个地方。   “是,十五岁督主带我出的谷,之后便安排在东宫等候差遣。”无悔答道。   苍沐瑶的手一顿,忽而眯起眼睛打量起无悔来。   无悔不明所以的被注视,背后有些发毛,“殿下?”   “你方才说你十五岁由督主亲自带了出谷,还一直在东宫。”苍沐瑶冷笑着重复了一句。   无悔往后小退半步,“是……”   “哦?可你当时与我说你从未见过督主?”苍沐瑶直勾勾的看向了无悔的眼睛,“太子妃身边的如意你一早就知道有问题吧?”   无悔未曾想苍沐瑶竟然敏锐如斯,当初的话一字一句的记得分明,“属下该死,如意鬼鬼祟祟督主只是命属下监视。”   “监视?你们便这样看着她害太子妃袖手旁观?!亏皇兄把沈煜当亲兄弟,那时候花言巧语的要把亲妹妹介绍给他,谁想这人竟是个冷心冷肺的眼睁睁的看着温氏走向黄泉?!”苍沐瑶站起身,一步步的逼向无悔,“我说的对不对?监卫处的督主是他吧。”   无悔抿紧唇不说话。   苍沐瑶勾唇,从腰侧举起了沈煜当时给她的玉佩,“见玉佩如见人,我命你说!”   无悔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这位长公主,一直以来淡定的表情这会儿绷不住了,“属下……”   “你们督主的玉佩不管用了?还是你想军法处置?”苍沐瑶惦着玉佩老神在在。   无悔拧眉,许久才似乎狠下了心,“是,沈将军是督主,督主命属下保护公主殿下。”   “还有呢?”   无悔继续道,“太子妃温氏性子太软,督主欲顺藤摸瓜看如意背后的人是谁,若是太子妃过世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苍沐瑶的笑意一顿,她想起了温氏那日在宫门前质问自己的眼神,这个女人的心确实太软,软到不适合在太子身边生活,如果她知道温氏之后会这么对自己,当日是否还会这样拼了命去挽救?难说,苍沐瑶知道自己早就已经算不得一个好人,可如此理智的去分析一个人的死生,她承认沈煜还是眼光毒辣。   “还有吗?你在我身边还有什么目的?”苍沐瑶有些恍惚,如意的是沈煜知道,琴音的呢?   无悔摇首,“没了,督主就命属下护您周全,您是督主夫人,此乃属下应尽之责。”   “所以你当初试探我,是在试探我够不够格配不配得上你们督主吧?”苍沐瑶冷笑,感觉这世界真是荒谬,她的上辈子瞎的可以。   无悔颔首,默认了。   苍沐瑶将玉佩捋了捋挂好,又坐了回去,无悔不解的看着她,这不是问的正顺畅,不问了?   流苏一根根的顺干净,苍沐瑶对她招了招手,“事已至此追究无意,但有件事本宫要确认,如今你是听督主的,还是听我的。”   无悔僵住,这是送命题啊。   苍沐瑶瞧她的反应,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去换了小玉进来吧,一会儿就该出发了。”   无悔往外走去,步履难得有些迷茫,快到门口时忽然一个旋身跪在了门口,“属下会禀明督主此事,请督主允属下退出监卫处,在公主身边做婢女!”   苍沐瑶的目光瞧着梳妆台上的青铜镜,充耳不闻。   无悔亦不等她的回答,这一次大步走出门,不再迷惘。   皇家人的场面功夫总是面面俱到的,就算大多数人都知道沈煜还在西北,这面上却都是喜气洋洋的样子,送嫁的迎亲的,簇拥着一只公鸡却宛若那是人,只是堂堂长公主最后竟落得一只公鸡代娶,没有闲言碎语是不可能的。   沈舒月亦在观礼的人群里,她嫁了柳升桓,嫁了自己心目中的男人没有错,可是她不是风风光光进的柳家,在柳家如今的地位与一个婢女没什么区别,而自己的男人柳升桓原本多么飘逸俊勇的一个人,现在没了官职又去弘文馆任教,竟一日日的开始痴迷于酒桌,诗句是一句比一句好听了,可就连柳不言到他们的院子里都只剩下了叹息,别提旁人了,当初柳升桓有多被人推崇,如今就有多遭人奚落。   今日算是沈舒月新婚到如今最乐呵的日子了,苍沐瑶这个贝戈人也成亲了,嫁给自己的兄长,她这个兄长啊,她从小就讨厌,旁人都捧着她的时候便只会给她白眼,明明自己就是个武夫,如今这人的白眼终于也让人舒爽了一回,他在西北没回来,多令人兴奋,苍沐瑶嫁给一只鸡,比她又好到哪里去呢?   “这是堂堂长公主呀,对方却只愿意待在西北苦寒之地都不肯回来,可见这长公主跋扈到了什么程度,驸马都不待见,哈哈哈。”沈舒月掩住了口鼻,掐着嗓子在人群里笑道。   “真的?”   “不会吧?我怎么听说是驸马在西北镇守回不来?”   沈舒月皱眉,这谁说的?男人哪有娶妻回不来的,皆是借口,“就是看不上这公主,你明知道回不来婚期能这么定吗?”   “这说的也有道理啊,不会吧。那可是长公主。”   “长公主又怎么样?还不是个活寡妇。”沈舒月又想到了什么,更乐呵了。   旁人一听这是什么说法?一个个更来劲了,沈舒月不亏才女,一个故事编的天花乱坠,待苍沐瑶的花轿抬到公主府,这故事也传开了,驸马战场受伤被长公主嫌弃奚落,于是成亲之日驸马远走西北不愿回长安,任由长公主嫁给一只鸡,这一出全由长公主咎由自取的戏,漏洞百出,奈何精彩。   沈舒月舒坦了,她的身份再挤不进前头,只能在酒楼旁继续看热闹,苍沐瑶这个贝戈人,就让这个婚事成为你一辈子的污点吧!   她正笑着,茶杯端起秀气的轻酌一口,却听到身后一阵哄闹,似乎在说,“快看那一骑黑甲!是不是沈将军?!” 第53章   黑甲过街, 汗血宝马呼扯着马鸣将街上拥挤的人群撕开一条道来, 男人面上银色的面罩过于扎眼,也就无需多言说什么身份, 百姓们都惊呼着,“沈将军回来了?!沈将军回来了!”   一传十十传百的声音,将消息带往公主府的大门, 数百御林军拦不住这震天的呼喊,院子里已经摆好的架势一下子就停了下来, 无悔的耳朵最尖, 在门口便拉住了苍沐瑶, “公主您听见什么没有?”   苍沐瑶忙碌一早上早就头昏脑胀,“什么?你扶好了,我看不见路一会儿走歪了。”   “不……是。”无悔原想说自己好像听见了沈将军回来了,可一想沈煜不可能回来,她都没有收到消息, 督主在西北明明音讯全无, 自己若是在此时瞎说话, 让公主白开心一场。   二人继续往里头走, 跨过了火盆和门榄,她却又听见了一声模糊的沈将军,无悔的脚步一顿,忍不住回头望了眼,这一看便看见了小玉亦疑惑的眼眸。   “无悔姐姐你是不是听见了什么?”小玉问道。   无悔当即点点头,苍沐瑶被她们一顿一顿的弄得有些不悦, “什么听到了什么,你们都听见什么了?里面的公鸡在乱叫吗?不是让你们挑只乖一些的,真是。”   小玉抿唇,无悔低下头,二人不敢再说,长公主的怒气可不是闹着玩的。   可是很快,比方才那声更加高昂,也更加有力的声音传了进来,似乎是许多人一起再高喊,“沈将军回来了!”   这一次,苍沐瑶也听见了,用不着无悔再听,苍沐瑶自己的步子便迈不动了,满头的朱钗晃动,是她猛然回头发出的声响,下一秒无悔只觉得眼前一花,苍沐瑶脑袋上精美的红绸便已经掉落在地,妆容精美的长公主横眉竖目的盯着门口的方向,“无悔!去看看!”   无悔唉了声,在顾不得其他,转身出去。小玉则赶紧把盖头捡起来,“殿下这个不能摘啊!”   苍沐瑶却不搭理小玉,嘴上说着无悔去看,脚步跟着无悔也一道往外去,走两步被拖住了才装模作样的道,“咳,本宫不信,自己去看看!”   “公主!您今日是新娘子哪能这样抛头露面,无悔姐姐去看了,您还不放心吗?”小玉这回倒是没被冲昏了脑子,反应迅速的拉住了苍沐瑶。   苍沐瑶被拽着,身上又是不便的新娘服,倔不过小玉,“父皇前两天还来找我延期,沈煜就是插了翅膀也回不来的,这声音来的蹊跷,别是出了什么岔子吧?”她去不了门外,可这盖头也不愿意往头上戴,一双眼眸一个劲儿的往门口望。   小玉不懂这些,“许是圣人瞒了您想给您个惊喜呢。”   二人说着进了大堂,堂上圣人、太子早已落座,镇远侯府的长辈皆在,还有诸多达官贵人,一直眼睁睁盯着只鸡就算了,谁想一抬眸,公主居然没罩盖头,泰由急了,长公主的事儿就没小事,代表的是皇家的颜面,“公主殿下诶,您这盖头怎么给扯了,快带上!这不吉利呀!”   与他同时响起的,自然还有妇人们尖锐的嗓门。   “诶哟,本来就没有新郎官在这儿了,还不带盖头,这长公主特立独行也未免过了些。”   “可别说了,听说原本沈将军是要退婚的呢,还不是长公主非要嫁。”   “还有这等事?这怕是去祸害沈将军的吧。”   “沈将军也不是什么良配,一个莽夫罢了,这么说倒是般配。”   这几个皆是德高望重的老妇人了,朝廷敬着重着,如今长公主失德在先,就是圣人听见了也只能压着怒气而不发。   初春的好时节,泰由愣是听出了一头冷汗,亲自上阵想要把盖头给长公主戴上,谁想苍沐瑶就是连他都不服,“且慢,可是有什么东西在往这里跑?”   泰由哪有心思顾这些,心里着急,没瞧见周皇后都已经站起身要亲自来上手了?   便是此时,苍沐瑶话音刚落下,屋外一阵战马的嘶叫就冲破天际,下一秒一身黑甲的男人大步迈入,他面色冷峻,风尘仆仆,进门亦来不及看苍沐瑶一眼,便单膝跪地,“臣沈煜八百里加急军情来报!”   沈煜?!军情?!   在场的所有人都呆住了,无论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沈煜,还是那未知的军情。饶是圣人见惯了大场面也一下子不知该接什么话。   堂下沈煜不等圣人问话,兀自继续禀报,“臣率三万西北大军踏平匈奴驻地,斩匈奴主将于阵前,匈奴使节与大军在后,臣请命先回长安复命,请圣人赎罪!”   西北大捷!   打了两年仇老和钱将军一起都没打下来的匈奴驻地,沈煜用了才多久,三个月!   诸人方才还各自奚落,这一下都露出欣喜的表情,好呀!大业大胜仗了,西北太平了,这毋庸置疑是大好事了。   业元帝也回过神来,满意之情溢于言表,“好!爱卿何罪之有,朕还要褒奖!要大大的赏!”   沈煜喜怒不见,依然沉稳,“谢主隆恩,另今日是臣的大喜之日,臣特来迎亲,路途遥远误了吉时,请圣人与长公主殿下恕罪。臣便以西北三城将功赎罪,往圣人与长公主笑纳。”   业元帝闻言,一下子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匈奴的西北三城?好好好!”又是三声好,“还不快给新郎官换上衣裳,迎亲吉时过了不要紧,拜堂的吉时不能过!这雄鸡还不快撤下去,驸马爷为国争光乃大业之兴!沐瑶大喜亦是大业国运之荣,如此良辰吉日理当普天同庆!大赦天下!”   大赦天下可不是随便能说的,可见圣人这是欣喜到了一种什么程度。大堂之内那些谢言碎语当即灭了个赶紧,齐齐跪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片贺喜声中,沈煜站起身,将凳子上铺的红绸一扯,裹在黑甲外头,红艳艳的颜色印着银色面具诡异又刺目,他站定在苍沐瑶的面前,一路疾驰的气息还未平复,喘着粗气,却异常轻柔的对面前的女人道,“我来了。”   苍沐瑶已经呆了,从他进门的那一刹那便魂不守舍,这一句仿佛点魂的灯,召回了理智,亦带来铺天盖地的感动,她从未如此确定,这一生遇见此人,兴许是上天给予的厚爱。   而另一边,沈舒月还在茶楼里,那些妇人的声音太过刺耳,她直摇头,沈煜怎么可能回来?她明明听见昨日公公柳承中与亲信说朝廷没有丝毫消息,朝廷都没消息,将军怎么可能擅离职守,从西北回长安?!   慌张的站起身,她拨开前头两个壮硕的妇人,“胡说八道,这不可能!”   她刚把脑袋挤过去还未瞧见那一身黑甲的面孔,就被后头一双手扯回来,“哪里来的小娘子,这般的粗鲁,推推搡搡的什么样子?”   “就是,老娘在这站了几个时辰了才能坐着那么好的位置,你挤什么?!”   沈舒月一个千金小姐,小细胳膊小细腿哪里比得过这些做粗活的婆子,站不稳脚跟一下子就被摔在了地上,她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样的待遇,当即怒吼道,“放肆,你们知道我是什么人吗?!柳家夫人也是你们能这样推推搡搡的?!”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哄然大笑,“什么柳家夫人,官夫人都在前头酒楼呢,有点本事的也被请去观礼了,你能在这算什么柳家夫人?!”   沈舒月面色一白,柳升桓现在是白身,她没有这个资格被邀请,“不是官夫人也是柳家的夫人!看看这玉佩,你们识字儿吗?!狗眼看人低!”   “哟哟哟,咱们狗眼看人,也要咱们能看见的人呀,什么柳字,咱们可不识字。”婆子显然被她说生气了,嗓门大起来,“大家快来瞅瞅,这位说自己是柳家夫人呢,还要教咱们识字儿呢,这要是柳家夫人能连个丫鬟都没有?身后护卫都没有,诶哟哟,这要是是真的,你也是柳家的下堂妇吧!”   在这坐的都是布衣家的悍妻,最听不得别人嘲笑自己没文化,婆子这么一嚷,黑甲也不看了,毕竟达官贵人的事儿与自己关系不大,面门前有人嘲讽就是大事儿了,你一言我一语的围攻起来,口水唾沫不讲究,横飞喷在沈舒月的脸上。   沈舒月惊恐的看着人头攒动,还在叫嚷着,“你们等着,柳家不会放过你们的!都给我住手!那个沈将军是我哥哥!他也会找你们的!我是镇远侯府的大小姐!你们再多说一句全都给你们抓进去!”   妇人们回应她的是哄堂大笑,“你抓呀,抓呀!还镇远侯府,你以为你是那个沈大才女吗?沈大才女自有柳大才子敬着、护着,哪里会在这里。”   沈舒月正想说她就是,却不知道被谁的手一推,从栏杆上翻了下去,栏杆不高,下头正是楼梯,她一路从楼梯上滚下去,跌的满嘴血,又引的上头婆子们大笑,“做梦吧你就,切。”   沈舒月一口气提到一半,被上头飞下来的唾沫盖在脸上,眼前便是一黑,昏死过去。 第54章   柳府与新建的公主府在一条街上, 一个在街头, 一个在街尾,街头的公主府今日老少皆宾, 流水席摆到门外面,百姓们拥护着新出炉的驸马,恭祝他新婚, 讨一杯酒,少不得还要提一提西北大捷。街尾的柳府却是大夫进进出出, 据说大公子的夫人病倒了, 大公子又醉倒在天香楼, 个个都哭丧着脸,怕自己说错一个字儿就等着挨鞭子。   柳思知道这事儿,祖父和父亲都已经先行回去,她也准备往回走,刚走到花园迎面却遇上了嘻嘻哈哈的一群人, 高谈阔论的声音很大, 中间一个浓眉大眼的女子, 不似长安人。   一条道狭窄, 避无可避,柳思往旁边退了小步让那女子过去,谁想那女子看了两眼,忽然和同伴分开独自停下来,站定她面前,“你好, 我叫伍舟,你是谁?”   柳思看着面前伸出的手,不同于长安普通千金的手,这一双手心里有老茧,手背上有伤口,在袖口折叠处还有未褪去的痂,她略带厌恶的撇开眼,“柳思,伍小姐安好。”   来人仿佛看不见柳思不乐意的样子,看她避开,又一个健步挡住了路,“我听说过你,咱们年关的时候见过,你不记得了吗?”   柳思摇头,“我不认识你,麻烦伍姑娘挪步。”   “我真的见过你,那天在北城门内,你给我的马吃了草的!”伍舟见她要走,伸手就去拉。   柳思躲闪不及,被人高马大的伍舟一用力直接撞上了伍舟的肩膀,“什么北城门,我不记得!你快放开我,祖父唤我回去了!”   “回什么回,沈大哥还在外头呢,哪有散伙的事儿,你今日在这便是来参加喜事儿的,大喜事定要不醉不归,走走走,咱们进去瞧瞧大嫂子~”伍舟不由分说的便把柳思往里头拖去。   柳思这人瞧着文静狠起来也是个倔脾气,当下与伍舟僵持起来,瞅着空便抱住了一旁的树,“你放开我,你这人是土匪吗?!”   “啊?”伍舟被柳思的动作惊到了,长安城也有这么野性的姑娘?“你这是干什么呀,树上脏啊,太不讲究了。”   柳思心道,还说她不讲究,莫名其妙拦人,谁不讲究?“你放开我,我便不用这般啊!”   伍舟皱着眉头看她,想了想,干脆一个抄手将柳思给抱在了手上,“啧,让你去看新娘子,又不是要你死,柳家哪个老东西要怪罪你,让他来找我!”说着就扛着柳思往里头走。   长安城安有这样胆大包天的贵女,柳思只觉得脸上在烧,多年的教养也压不住这股子怒气,“伍舟你给我住手!我自己会走!放我下来!”   “这是在做什么?”男人的声音突兀的响起,伍舟的动作一怔,柳思更是浑身发热,望向来人。   转角处赫然站着的便是太子与太子妃,伍舟赶紧把柳思放下来,二人一道行了礼,苍弈脸上挂着笑,声音温和,“闹着玩也别太过了,今日是沐瑶的大喜之日,别弄出什么意外来。”   二人称是,又听太子道,“你便跟她们一道去吧,新房我过去还是不便。”   柳思悄悄抬起了点头,还没看见什么便听到身旁伍舟小声道,“那就是太子妃啊,看着好脆弱哦。”   柳思侧目,这伍舟竟正大光明抬头看着,“把脑袋低下,你怎么一点都不懂规矩!”   伍舟摆摆手,“不要紧的,太子不重这些规矩。你认得太子妃吗?听说是个很温柔的人呢。”   柳思的下巴被伍舟捏住了,强行往上看,自然看到了太子妃温氏的模样,她扭捏的道了声,“遵命。”而后太子便先行离开了。   加上了一个文弱的太子妃,空气都安静几分,三个人倒是太平下来,往洞房走去,在洞房外驻足而停。   “柳四小姐,烦请你代我将这些送去给长公主,本宫便不进去了。”太子妃忽而点了柳思的名字。   柳思不明所以,一直听闻太子妃与长公主姑嫂关系融洽,不是还有在温氏小产的时候,长公主过去陪护的事儿吗?怎么现在连新房都不进?“是。”   “麻烦柳四小姐了,听闻你是沐瑶的闺中好友,便请你多多照看了。”说罢温氏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伍舟歪着脑袋,“原来你是长公主的闺中密友?嘿嘿,我很喜欢长公主,那咱们也就是闺中好友了!以后我常去找你玩。”   柳思只觉得呼吸不畅,反手把东西想塞给伍舟时,便看到小玉出来了,“咦?方才奴婢听见了太子妃娘娘的声音,二位小姐有瞧见吗?”   柳思赶在伍舟前头回道,“没有,小玉姑娘,这是太子妃娘娘在外头交给我,让我转交给公主殿下的,烦请小玉姑娘呈给公主殿下。”   伍舟不解又要插话,被柳思赶紧的捂住,“这位伍姑娘说要看看后头的景色,我带她去看一看,一会儿再过来,也麻烦小玉姑娘告罪。”   小玉不是很喜欢柳思,柳家是个什么货色,她如今也看的清清楚楚,奈何公主殿下吩咐了对柳四不得无礼,“是,柳姑娘请便。”   伍舟被柳思拖到后头,二人面对面,柳思才道,“你这人怎么一点眼力都没有?太子妃明显就是不想见公主,公主却很惦记人家,你若说太子妃来了又走,公主的大喜之日定然要伤心了,不若说人家在外院,只当她在忙罢了。”   伍舟不懂,“事实就是如此,何必蒙骗,太子妃来过就是来过,你说没来,殿下就能好受一些吗?”   “啊!你是木头吗?太子妃与公主乃好友,好友却不相见说明她们吵架了!吵架了你还提便是找事!”柳思摇头,长安到底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   伍舟被她好一顿说,才终于理解了一些,表示自己不会多言,二人回去。   洞房里意外的空空荡荡,该安静坐着听祝福的长公主此刻正坐在床畔同小玉有说有笑,每个新娘子都罩着的红盖头,直接扔在了床上,无人问津。随性的有些令人惊讶。   “你们说完悄悄话进来了呀。”苍沐瑶听见动静朝二人招招手,伍舟嘴一咧便过去了,柳思有些扭捏,但有伍舟在,犹豫都没开始犹豫,就被一把拽了过去。   苍沐瑶笑道,“我倒不知道你们二人感情不错。都坐吧,一个个进来都要说我两句,着实烦人,还是你两爽快些。”   “伍舟你何时回来的?你随沈煜去的西北,这次也是跟他回来的?”苍沐瑶要是提前知道伍舟回来了,说不定今日便不会这样惊讶了。   伍舟摇首,“我比沈大哥早一些回来,上个月在阵前受了点伤,险些没了命,那时候就启程回长安了,养伤养了一个月这才被放出来的。”   “伤?”苍沐瑶看伍舟生龙活虎,根本没想到这一茬。   左右都没有人,伍舟不扭捏,直接撩起衣裳,“喏,从这到后头,一长条,差点就被砍死了。”   “啊!”柳思捂着嘴,从没见过这样的伤口,“你你你……”   伍舟笑了笑,“大惊小怪,小伤。”   这还小伤呢,柳思整个人都晕眩了,苍沐瑶亦皱起眉头,“得亏你命大。”   伍舟摆手,例行要夸沈煜,“我这算什么呀,沈大哥一刀在脸上都活过来了,听说当时得亏他身上带这个竹匕首,恰好挡掉了心口那一刀!这一次沈大哥打的忒狠,简直是把匈奴当孙子打,跟脱缰的野马一样,嫂子你没这机会去西北看,这一尊大杀神,百步开外就能让人吓破胆。”   “等等,什么匕首?”苍沐瑶拦住伍舟,追问道。   “就是个竹刻的一个匕首,我瞧见过,上头还刻着首歪诗呢,沈大哥不让我碰,每天跟宝贝似的挂在腰上,不知是哪来的,大约是哪个庙里求得?这样福气。”伍舟说道。   苍沐瑶掩嘴止不住的笑了,难怪那厮冬日里回来总是摸自己腰上挂的玉佩,原来如此!   柳思从没听过这么凶险的事情,一下子也忘了自己其实不该多问,“兴许是家里人给的护身符呢。”   伍舟摇头,“家里人?镇远侯府跟他关系差着呢!门口坐着的侯爷,你瞧见他的脸没有?黑成锅碳了,你就是不知道侯爷,你也该知道沈舒月吧,他那个三妹,巴不得沈大哥死呢,还护身符,不给他下画小人那都是良善了。”   苍沐瑶的笑容一顿,镇远侯府她不怎么了解,只知道沈煜和沈舒月都是嫡出,却从没想过一个嫡出的大少爷为什么会和侯府水火不容。   柳思则一下子白了脸,伍舟这话莫不是在说她柳家娶了沈舒月怎么还有脸呆在这吧。   “诶?你们都不知道吗?沈大哥出生的时候侯爷在阵前差点没命,然后回来就找了算命的,说是沈大哥出生命里带煞,克父克母,所以先侯夫人难产而亡,而侯爷九死一生,镇远侯一怒之下在沈大哥还没出月子的时候就丢去了南山寺,一直到十几岁才回来的呢。”   “这在长安又不是什么秘密,你们为什么都那么惊讶啊,沈大哥平日里基本上不回镇远侯府的,不在兵部一般就在东宫。”伍舟摸着脑袋,想不通,这两个莫非都是大家闺秀所以不听八卦的?   苍沐瑶没说话,笑容完全凝固下来,她查了柳家,查了东宫,一直都没有去动镇远侯府,却怎么会忽略那么重要的事,之前的种种无悔本可以避免,却因为她的疏忽……指尖一下抓住了腰侧的玉佩,心头隐隐作痛,她明明都已经要和沈煜成亲了,竟一点点都不了解那个人。   一丝一毫都未曾了解。 第55章   夜幕降临、宾客纷纷告辞, 红烛影影绰绰跳动的频率仿佛苍沐瑶此刻的心, 越夜越慌张。沈煜今日一路疾驰回的长安,如今又在外头喝了那么多酒, 一会儿进来会是个什么模样她想象不出。若是烂醉如泥别指望她躬身伺候,那档子事……苍沐瑶脸一红,也不晓得怎么糊弄过去呢。   胡思乱想这时间便过得异常迅速, 直到脚步声在静悄悄的夜色下响起,异常清晰, 她的手指头不自觉的蜷缩起来, 这么沉的脚步, 会是他吗?除了他也没别人了吧,小玉出去了,大玉亦不在,无悔素来神出鬼没……他停留在了房门口,苍沐瑶心跳一滞, 忽而想起了一天没戴的红盖头。   手忙脚乱的将它往头上裹, 似乎这样就能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总算明白新娘子为何要遮住脸面了, 兴许就是为了不让别人看见自己的窘迫和羞涩。   头上的朱钗很重,苍沐瑶盖了半天都没法儿把盖头安好的放上去,“呵。”轻笑声在门口响起,苍沐瑶慌乱的手跟打了休止符一样卡住,二人的视线在空中对了焦,她怎么没听见开门声?   红盖头被拎在手上, 朱钗皆被打乱,她想遮的却一点也没遮掉,眼睁睁的看沈煜倚着门笑弯了眼眸。   “笑什么笑啊!是这个掉了!”说着苍沐瑶干脆把盖头往床上一丢,假装自己没做过这等蠢事。   “嗯。”沈煜没反驳,仿佛不记得这人今日就未曾带过这块红布,他一步步的往床畔走来,路过桌案时拿起了上头的合卺酒,递给苍沐瑶,“掉了便掉了,这个,干杯?”   即已成夫妻,合卺酒自然是要喝的,苍沐瑶接过酒杯,水艳艳的眸子瞅着他,羞涩退去,里头有些许的不服气。   这倔强的小模样让沈煜又笑出了声,沙哑的嗓子低沉好听,而后在她身畔坐下,本该带着寒意的身子火热,他的大掌穿过肩膀将她面对自己,另一只手则与自己的手臂交缠,苍沐瑶呼吸逐渐急促,她怎么从未觉得合卺酒交杯是那么那么的近,近到可以看见他面上的细纹,以及他唇上略带干涩的起皮。   一饮而尽。   苍沐瑶舔了舔嘴唇,目光却无法从他的唇上挪开,心里有一股子冲动,想为他拂去唇上不安分的卷翘,这定是因为他不眠不休赶回来才如此粗糙,去岁见着的时候明明润泽有光。   “你……”苍沐瑶伸手终是没忍住触碰到了那双唇。   沈煜放酒杯的手一顿,“怎么?”   张嘴喷出的热气让苍沐瑶寻回理智,赶紧收回手,视线微飘,“你从西北赶回来很累了吧,不若早些歇息。”   沈煜看着她,没说话。   苍沐瑶很紧张,她已经想不起来自己上辈子成亲的时候是个什么模样了,现在的自己就跟大姑娘一般,全然忘了步骤,“我……我替你宽衣,早点歇息,你的情况特殊,明日让婆子自去回禀亦无妨。”   “额,我不是说那个……是你不眠不休赶回来定然疲惫,别折腾坏了身子,我还不想驸马新婚当夜出点什么事情。”   “这床上的东西怎么那么多,我去叫大玉来收拾一下,你……唔。”苍沐瑶陀螺似得转来转去,刚起身想往外去,便被沈煜一个伸手抱在了怀里。   好近。   苍沐瑶的指尖是僵硬的,甚至连站立都不太会了,软软的靠着他的身躯,明明没有人堵着她的嘴,却一下子禁了声。   “不忙也别怕,我不会勉强你,长公主殿下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替我宽衣之前,先把你身上这些卸了吧,不累吗?”沈煜说着便研究起她的头饰,一点点为她拆解。   脑门上猛然一轻,青丝披下,将苍沐瑶羞红了的脸遮掩,“嗯,那……那就你自己来吧,我先把衣裳换了。”   一扇屏风将二人隔开,苍沐瑶这才捧住了自己的脸,大骂自己没有出息,沈煜看自己那么多笑话,回头又怼着她掐。可怎奈自己就是这样道行不够,不过之后切莫乱了方寸。   待苍沐瑶换好衣衫出来,床畔已经被收拾干净,沈煜就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看着什么东西。银色的面具已被褪下,那一只眼眸紧闭,上眼皮到面颊有一条长长的疤痕,十分可怖。   苍沐瑶别开脸,“你还有公事?那我先睡了。”   “不,一起吧。”沈煜放下手中的东西,待她钻入被窝以后也一并躺进来。   苍沐瑶紧闭双眼只能感受到身旁这人火热的身体,他纹丝不动,似乎就应了他的话,绝不会做什么。   只是这样?苍沐瑶今日坐在这想过无数可能,没想到就这么平静。   平静是好的,这样才是最好的,可不知为何苍沐瑶心底下压着的某种火气不自觉的升起来,似乎在叫嚣着,就这样?沈煜未免太敷衍,他们是新婚夫妻,竟不用行周公之礼吗?她似乎忘记自己一直在担忧这件事,排斥这件事,如今居然有一丝怨怼,他对自己的绅士之礼。   过分。   苍沐瑶憋不住了,睁开眼,轻声道,“你这就睡了?”   没有回应。   苍沐瑶又道,“洞房花烛夜你就这样睡了?”   依然没有回应。   苍沐瑶咬住下唇,一下子坐起身来,这人果然是会惹自己生气的,这样的事竟要女子主动吗?她往边上一瞧却傻了,那人原来已经睡着了。   鼾声轻悠悠的,她应当是听得见的。   苍沐瑶一肚子怨气凭空消散的干干净净,又念起了沈煜的苦,这几日奔波马上,前些日子还九死一生,她作为妻子竟如此不体谅。   好的坏的,都是自己想的,苍沐瑶气恼的再次躺下,自己生气,自己解释,模模糊糊到了大半夜才终于睡过去。   这一夜苍沐瑶睡得并不安生,那许久没有梦回的梦境悄然而至,她梦见了兵荒马乱的长安,但这次不在宫里,而是看见了阵前杀敌的沈煜,黑甲如同他今时今日所穿的一模一样,但是上头已经血迹斑斑,斑驳的黑色血痕印刻在他的脸上,让这张明明长得秀气的脸上,只余下冰冷,他手起刀落的守在长安城门口,振声如雷,“尔等安敢犯我长安,有来无回!”   转瞬又是他单枪匹马的在敌军里,无数的刀剑刺穿他的胸膛,血色已经从他的面容上褪去,眼神亦渐渐涣散,她终于看到了银色面具下那空洞的眼睛,毫无声息。   “不,不要!沈煜你给我起来!”苍沐瑶失声喊了出来。   “怎么了?苍沐瑶,沐瑶!你醒醒。”粗糙的指腹划过苍沐瑶的脸庞,擦拭掉那惊慌失措的泪水,沈煜应是被惊醒的,眼眸里还带了些浊色。   苍沐瑶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梦到沈煜的死,她明明没有见到过的,可是这一种撕心裂肺的感觉由不得她清醒去思考,睁开双眸看见他的那一刻,便扑进男人的怀里,“沈煜,你不准死。”   沈煜自然是一头雾水的,“你梦魇了?”   苍沐瑶抿紧嘴,不愿意多说。   “这才新婚第一天就盼着我死?”沈煜一声轻笑,“你未免太看轻我了。”   谁盼了?苍沐瑶瞪他一眼,想将他推开。   沈煜没放,将人牢牢的裹在怀里,“你自己投怀送抱,想走就走?果然是看轻我啊。”   “你稀得我看轻?不必看都知晓了。”苍沐瑶理智回笼,说话亦不客气起来,洞房花烛夜什么都不做的男人用得着看轻吗?   “呵。”沈煜又笑了一声,“你在怨我。”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有什么好怨你沈大将军的?”苍沐瑶狠狠推他一把,依旧没有推开。   “长公主殿下说的是,不是怨我,那便是邀请了,我本想给你些时间适应,现在看来是不必了,天色未亮,为时未晚。”沈煜凑到了她的耳边,刻意放慢了速度说道。   苍沐瑶敏锐的感觉到的却不是耳边的热气,而是下方他靠近的热度,“不!沈煜你冷静一点!”   “这种事怎么冷静?长公主真是强人所难。”沈煜一个翻身再不遮掩,将她压在了身下,“殿下得罪了。”   “唔。”苍沐瑶瞪大了眼睛,看沈煜放大的脸,反抗的手在看见那一长条疤痕时停下了挥动,他的唇如愿印在自己的唇上,她终于能够抚平那一晚上看不顺眼的起皮。   小猫儿般舔弄的舌尖被他含住吮吸,苍沐瑶软下了身子,这感觉竟出奇的舒畅。   之后的事情似乎是水到渠成,男人隐忍的喘息和她迷乱的眼眸在床畔交错,除了那必经的痛楚有过短暂的悔意,过后便是极乐之地。   “沈煜……”苍沐瑶听见自己喊着他的名字,用一种极近柔媚的声音。男人的回应亦是带着潮气不曾有过的宠溺。   “再睡一会,入宫前我唤你。”沈煜替她将长发拢到外头,任由苍沐瑶小巧的脑袋任性的趴在他胸口。   “嗯。”苍沐瑶回的迷迷糊糊,耳朵里震耳欲聋的是他的心跳,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沈煜:呵   苍沐瑶:哼 第56章   阳光透着窗子洒落在长公主府, 苍沐瑶睁开眼眸的刹那还未曾反应过来自己如今已经不在长乐殿, 下意识的唤道,“大玉。”   大玉推门而入, 面上洋溢着喜气,“殿下。”   苍沐瑶一起身,浑身酸痛才恍然, 自己已经嫁给了沈煜且昨日完了婚,“驸马呢?”   “驸马爷先入宫了, 说是让您多歇一会儿, 待您醒了再入宫不迟。”大玉笑得暧昧, “殿下好福气。”   苍沐瑶闻言便想起了清晨那一幕幕,其实那个时辰原本是该起身梳妆的时辰,所以大玉小玉理应已经候在了外头,烈火烧上眉头,苍沐瑶何曾这样丢脸过, 赶紧别开脸, “不许胡言乱语, 他一个人入宫有何用, 今日合该我们二人一道去谢旨,沈煜是西北待久了长安城的规矩都不明白了吗?胡闹,快扶我梳妆入宫。”   大玉但笑不语,外头刚进来的小玉恰好听到了后半句答道,“驸马爷传话回来了,圣人也让您歇着, 用过了午膳入宫不迟,今日朝会只顾着说西北大捷了,大军归来在即,圣人亦忙着呢。”   这叫什么话,苍沐瑶翻了个白眼,“你这张嘴迟早闯出祸端来,谢旨乃是本宫和驸马的礼节,与圣人何干,动作快一些,就是圣人那里无妨,皇后娘娘亦等着呢。”   “殿下这不是更多虑了,皇后娘娘素来疼爱您,又怎会怪罪?”大玉一直在太子妃身边伺候,长乐宫这些隐晦的事儿知道的反而少了,小玉不会主动去提,一来二去,还不知道周皇后已经与苍沐瑶摊了牌。   小玉面色一僵,“姐姐。”她摇摇头,“快些给殿下梳妆,皇后娘娘重规矩,这厢迟了是小玉未曾想周到,请殿下恕罪。”   苍沐瑶的笑意亦褪去不少,“也不妨事,那便慢慢来吧,大玉去传膳,让皇后等着去。”小玉的话提醒她了,反正都晚了周皇后要找事儿现在弥补便已经晚了,不若干脆随了圣人的意思,用了膳之后先去勤政殿找圣人。   苍沐瑶这厢慢条斯理的入宫,宫里圣人与沈煜相谈甚欢时光如梭,午膳时分都不想让这个新晋的驸马爷离开,西北这一仗完全在意料之外,所有人都以为是个长期抗战,甚至都已经看准了苍沐瑶的公主府关着便是当寡妇的,可沈煜回来了,如雷不急眼耳之势带回了捷报,平了西北的乱不说,还等于挽救了圣人心尖上女儿的幸福,这样的女婿,搁着哪个丈人都喜欢。   更何况瞧瞧这会儿,圣人留膳多大的福分,不愿意,想都没想便道,“臣回府去接了夫人一道入宫,昨日辛劳恐夫人路上劳累没个人倚靠。”   圣人与太子皆大笑,苍沐瑶的婚事多难,如今沈煜这样那是再好不过,“好好好,那便回罢。”   沈煜跨出殿门恰看到周皇后进门,沈煜见了礼,二者客客气气的擦身而过。   “陛下,今日这么好兴致唤了臣妾来用膳?”周皇后声音轻轻柔柔的,落座亦轻如鸿毛。   业元帝高兴,大手一挥,“不必多礼,本想让你过来与驸马一道用个膳,沈煜啊虽说这眼睛是个瑕疵,但是对沐瑶好,朕便也放心了。”   “沈将军方才在吗?”周皇后为圣人布了菜,状若无知的问道。   业元帝点头,太子自然的接道,“才出去,母后没有遇见吗?”   “不曾,可是往另一边去了?”周皇后摇头,皱眉回忆道,“臣妻从后宫过来,大约沈将军是往前殿去了。”   太子不疑有他,“许是恰巧没遇到罢了。”   业元帝却搁下了筷子,“怎么可能?沈煜说回去接沐瑶,去前殿作甚?这大中午的去军部?他可还在休沐呢!”   “圣人瞧您说的,沈将军本来就是个良将,放心不下兵部的事情也不稀奇,西北大捷后续事情还那么多,他就是去处理处理也没什么大碍。”周皇后宽慰道,“去了兵部再回去接沐瑶亦来得及,陛下您多吃一些。”   “可兵部……”业元帝不动,细细想了想忽而看了太子一眼,这一眼里似带了审视。   苍弈敏锐的感受到了这个视线,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赶紧道,“儿臣这边派人去兵部看看,若是沈将军在那里,让他快些回去。”   谁料这话说出来,圣人便黑了脸,“不必!我倒要看看他在兵部有些什么事,泰由!你去。”   泰由在外头被点到名立马带了小太监前去,苍弈这才肯定了心里不太好的猜想,他若有所思的看了看皇后,却见周皇后十分焦虑的看着圣人,嘴里一直在劝,“圣人这是做什么呀,就算沈将军去兵部也十分平常,何必让泰公公走这一趟。”   “这倒是臣妾的错了,没得提起这些做什么,弈儿你也劝劝你父皇,好好的吃个午膳,怎么就兴师动众的。”周皇后求救似的看向苍弈。   苍弈心里那一点疑惑被打散,但他不能多说,方才就说那一句已经让父皇如此暴躁,这是从前都未曾有过的。   “诶呀,儿臣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苍沐瑶的声音不知何时在门口响起,她一只手还拦着通报的小太监,眼神调皮,“原想今日儿臣睡迟了未曾早起请安已经是过错,进来哄哄父皇,可儿臣怎么瞧着父皇有些不爽利呢?”   业元帝素来喜欢苍沐瑶,在他的面前这女儿只有越来越不讲规矩,勤政殿就跟玩似得说来就来的,也只有这么一个长公主可以,业元帝的面色缓和了一些,招招手,“你一个人来的?”   苍沐瑶当即笑开了,冲着业元帝小跑来,“怎么会,沈煜在外头等着呢,儿臣自个儿没规矩,不能带了他一道。”   “你还知道你这是没规矩吗?”业元帝的面色更放松了些,“沈煜去接你的?”   “嗯,路上遇着的,这不,两边没捞着,儿臣在公主府用了,只当父皇定留了他用膳,现在又瞧着父皇这也用的差不多了,驸马爷怕是只能饿着了。”苍沐瑶打趣道。   此时沈煜已经被太监从外头请进来,恰好听见了苍沐瑶的话,颇为无奈的唤了声,“沐瑶……”   业元帝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打量好一会儿,“哪遇上的?来的这样快?”   “儿臣府门口呀。父皇今日这是怎么了,您还怕他迷了路不成?”苍沐瑶不解。   业元帝清了清嗓子,“无事,不过是随口一问,既然驸马还未用餐,那也在这吃一口吧,六禄,摆上。”   沈煜推辞,“谢圣人恩典,但这多有不妥,一顿不吃罢了,无妨。”   苍沐瑶没沈煜这样正经,径自拉住了沈煜的袖子,将他拽到凳子上,“六禄,给我也那一副碗筷,早晨错过了请安,儿臣便陪父皇用午膳赔罪。”   “噗,沐瑶真是机灵,讨个午膳还变成赔罪了。”周皇后笑盈盈的说道。   苍沐瑶抬眸看向周皇后,“那母后恕不恕罪嘛~”   周皇后的笑意不敢歇下,圣人的脸色明显已经缓和,她亦只得道,“自然,你这古灵精怪的,谁人能怪罪的起来。”   苍沐瑶裂开嘴,为圣人和皇后都布了菜,“那儿臣就当此事揭过了啊!”   一顿饭有苍沐瑶气氛融洽许多,待桌子撤了,泰由也回来了,他瞧了瞧里头的人,欲言又止。   业元帝已经被苍沐瑶打消疑虑,自然也不当回事儿了,“说吧,无妨。”   泰由不敢,依然是上前,是以业元帝附耳过来才肯说,这般的情景大家面色都不好,一时之间勤政殿安静的落针可闻。   片刻后,泰由跪倒在地,业元帝则面色铁青,“沈煜!跪下。皇后和沐瑶你们先去清宁宫。”   周皇后瑟瑟的向后退了两步,“臣妾遵旨。”   苍沐瑶却站在了原地,“父皇,沈煜是儿臣的驸马,儿臣想知道是怎么了,竟让父皇如此震怒。”   “与你无关,给朕退下!太子你也给我跪下。”业元帝搁在凳子上的拳头紧握,足以见得此事事关重大。   周皇后在等苍沐瑶,见她不肯走,劝道,“沐瑶,前朝的事,咱们还是走吧。”   苍沐瑶袖口一甩,将周皇后的手甩开,“母后请先行离开罢,后宫不得干政,您确实该回避,但是父皇,儿臣遵圣祖遗旨,承大业国运,允入弘文馆便早已不是后宫妇人,纵然儿臣无能,无法辅佐父皇但事关重大,儿臣理应听上一耳朵,大业与儿臣息息相关,儿臣近来无灾无难,可大业却出了大事儿?儿臣以为不妥,亦或者大业当真出了事,那儿臣也该听着,毕竟事关自己性命,父皇,请允儿臣留在此地!”   铿锵有力的话语斩钉截铁,圣祖爷被抬出来,稳稳的压在了业元帝的心上,周皇后低着头,看不出面色。   良久,业元帝轻声道,“那沐瑶留下罢,皇后你先回去。”   周皇后诧异的抬眸,“这……”   “泰由,送皇后回去。”业元帝厉声道。   苍沐瑶清晰的看到了周皇后紧紧捏着衣袖的手指,泛着青白。   她恐怕未曾预料到,自己竟可以真的这般胆大包天,理直气壮的要求摄政,还成功了。 第57章   周皇后离开, 勤政殿便只剩下了业元帝、太子和沈煜夫妇, 泰由早已颤巍巍的退了下去,婢女们也全部清退, 圣人这是还给沈煜留了分薄面,不然这难堪的脸色,众目睽睽之下的呵斥, 就是苍沐瑶能言善辩,也挽回不了沈煜的面子。   兴趣是圣人给了面子, 三个皆是桀骜不驯的人此刻都安安静静的跪在地上, 苍沐瑶和沈煜对视了一眼, 眼里有几分清明,苍羿亦捏着掌心,欲言又止。   业元帝冷哼一声,“沈煜,朕一直当你乃大业之栋梁, 可你为了回长安自己做了什么!”   沈煜挺直背脊, 独剩下的一只眼眸无所畏惧的看着圣人, “臣攻打匈奴太过莽撞, 未曾请示圣人便擅自调兵,乃臣之过错,但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是情势所逼,臣自问自己无罪,敢问圣人缘何让臣下跪于此?”   “大胆!”圣人本就压抑着怒气,偏生沈煜还是个硬骨头, 不知道先放软态度,苍沐瑶有些担忧的扯了扯沈煜的衣摆,圣人吃软不吃硬,路上她明明就跟他说好了的。   “需要朕把泰由在兵部看到的东西放在你面前才肯认罪是不是?!通敌叛国这样的大罪你都敢做,怎么?朕太好糊弄了!?”业元帝倏地站起身,将桌上的东西一股脑儿全都扫落。   沈煜垂眸,嘴角竟有几分上扬,“臣未曾通敌叛国,请圣人明鉴,泰公公看见了什么臣不知。”   “父皇息怒,沈煜素来忠心耿耿,匈奴去年险些要了他的性命,还害他丢了一只眼睛,怎可能通敌。且儿臣愿用自己的人头担保,沈煜绝不以背叛大业。请父皇明鉴!”苍羿亦跟着道。   苍沐瑶怪异的看了太子一眼,苍羿一直是个比较圆滑的人,用项上人头都说出来了,那就是非常信任沈煜了,这是知道沈煜的身份?可监卫处受控于大业,难道圣人会不知道吗?亦或者圣人是不信任监卫处的?   苍沐瑶方想说些什么,抬眸却看见业元帝的身子晃了一晃,她也顾不得跪着了,赶紧站起来一个箭步冲到上头,扶住了他,“父皇,您小心身子。”   “下去!”业元帝这是把她一起给怪罪了,自己在晃还硬是一挥袖要把苍沐瑶推开。   苍沐瑶早不是曾经柔弱的公主,被人拒绝一下便能委屈半天,不过是顺着业元帝的手臂一绕圈又给扶上了,“父皇,兵部重地又不是只有沈煜一个人能进去,您便说泰公公看见点什么就全都推在沈煜的脑袋上未免太不公平了些。”   “臣想知道泰公公到底看见了什么,让圣人这般冤枉臣。”沈煜附和。   业元帝推开了苍沐瑶一次,推不开第二次,索性让她扶着坐回凳子上,“好,好,你们两个,朕不想说明了给你们一条活路,非要将事情闹大了是吧?沐瑶你给自己找的好驸马!”   苍沐瑶的手紧了紧,“父皇,儿臣亦相信沈煜。”   沈煜抬首,恰好看见了苍沐瑶投过去的视线,明明新婚不过一天,可只一眼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这样的默契先前竟未曾发现。   三个人皆是无所畏惧的模样,业元帝只得让泰由将兵部的东西和人一并请了过来,当面对质事情便小不了,就是勤政殿所有人都闭上嘴,兵部亦有眼尖的会往外传。   很快兵部知事廖大人带着一个小盒子站在了圣人面前,他一进门便小心翼翼的看着沈煜,圣人还未说话,便一下子跪倒在地,瑟瑟发抖,连手上的盒子都险些没拿住,磕在地上,上头的小锁有些脱落。   苍沐瑶冷冷的看着,廖大人乃是兵部的老人了,无功无过在兵部待了很久,从来都是没人会注意的角色,这次倒不知道是用的什么手段把人闹出来,亦或者,这本来就是他们的棋子。   业元帝冷笑,“廖卿,把盒子打开,说说这是什么吧。”   廖大人早就抖的不成样子,开盒子尝试了好几次才打开,里面是牛皮纸包裹的一小片竹片,廖大人将他抖落在地才看见竹片背上写着一个“退。”字迹熟悉的人就能看出来是沈煜的。   “启禀圣人,此乃……此乃张副将在敌营偶然所得,臣不敢擅自定夺,正准备让沈将军辨认一下是何物,可沈将军不知为何就要夺了去,幸好臣情急之下将此物藏入盒中,泰公公来的及时,不然此物圣人恐无法得见。”   廖大人人在抖,声音倒是清明,泰由缩在角落,被点名只得站出来,“奴婢去的时候,廖大人那屋仿佛被贼人翻过一般,廖大人则在门背后衣衫不整。”   廖大人似是想到了什么,又是一抖,指尖颤颤的指向沈煜,“他……”   这模样莫名让苍沐瑶想起了一个词儿,强抢民女,这位廖大人的演技实在是有些浮夸了啊,“廖大人莫不是想说是沈煜打了你?”   苍沐瑶一插话,满屋子的视线便都集中到了她身上,明艳的女子昨日方在长安城里大出了风头,今日又出现在勤政殿摄政,看来这位长公主跋扈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只是让一个女子出来说话,这算什么事儿?   廖大人欲言又止的把脑袋低了低,不说话。   苍沐瑶站直了身子,业元帝让她留下就不可能看戏,“廖大人不若让沈将军现在再示范一下让他打打你?看看泰公公主需要转个脑袋,你的命还在不在,光是这一句儿臣就不相信,父皇,沈煜什么身手您不记得女儿记得,当年在护城河旁,那歹人不过一瞬间就被他打晕,若是他当真去了兵部,当真要毁了东西,又怎可能让廖大人在这信口雌黄!”   “公主您……”廖大人求助的看向圣人,“圣人此乃大事,臣怎敢胡言乱语,可长公主殿下不懂朝事在此横加阻拦,臣一片忠心还请圣人明鉴,驸马爷兴许就是仗着长公主喜爱,才这般无忌!”   “廖大人一片忠心?”沙哑的嗓音忽然插话,沈煜看着不远处的廖大人,轻笑的声音在此时尤其的刺耳,“廖大人觉得一块竹片能代表什么?缘何第一眼就知道与臣有关?一个退字又有何意?怎么就禀了圣人道我通敌叛国?我倒不知道廖大人身在长安,眼线竟这么远,连西北大营都能看透啊。”   苍沐瑶亦跟着笑出了声,似乎是被沈煜逗笑的,“对呀,竹片哪里都有,廖大人却只道与沈将军有关,这位张副将难道不更值得怀疑吗?硕大的战场,他从哪里弄来的竹片?这么小的东西,可真是本事啊。”   “儿臣也以为是,父皇,不若让张副将前来对峙,您不能凭廖大人的片面之词就断定了沈煜的罪,沈煜此次西北大捷本是功臣,儿臣不能让功臣蒙受不白之冤。”苍羿对沈煜真的很信任。   业元帝一句话没说就被沈煜三人轮番反驳了一遍,眯着眼睛其实圣颜就有点过不去了,之前泰由怎么说的来着?是这次的西北大捷赢的太容易,容易到不可思议,若不是他通敌叛国,订了什么契约,对方怎么可能那么久了打不下来,区区三个月就被沈煜攻下?再者去岁,沈煜在西北打仗曾有一阵子失去踪迹,回来时便少了一只眼睛,且只有他一人回来,哪有可能全军都死了,一个主帅却能逃出来?   这一桩桩一件件连起来,如此又有一片竹片在此,才瞬间就让业元帝相信了,竹片这东西,知道的人鲜少,旁人想要构陷不会用这样好得的东西,唯有沈煜自己知道,竹刀曾救了他一命,所以碎了竹片一直挂在腰上,此时上次回禀的时候圣人便知晓了,竹片,退,三个月,不是沈煜又是谁?   竟还有脸在这里攀咬。   “都给我住嘴!”业元帝冷冷的看着下头跪着的一地人,“竹片是不是沈煜的,只需要让他自己拼凑一下不就知道了吗?沈煜你自己来吧。”   沈煜的指尖往腰上摸了摸,青色的袋子仿佛就是个香囊,但在座几人皆知道里头放着的是什么。   “竹片是臣的。”他很快将手指收回,不需要拼凑,何止竹片是他的,字迹都是他的。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来人呐!将沈煜押入天牢!”业元帝勃然大怒,竟不再询问更多直接押人。   苍沐瑶急了,明摆着的事情,沈煜要是真做了,怎么可能那么粗糙,父皇缘何就是不相信?!她又想说什么,抬眸却看到了沈煜摇头,到嘴的话硬生生的刹了车,他想做什么?   方才一路时间太短,她只猜到了皇后会搬弄是非,却没想到她竟能将手伸入兵部,她忽而明白了,周皇后和柳家根本就是一丘之貉,柳升桓在罢官之前不就在兵部吗?可她如今想不通的是竹片为什么会是沈煜的,他在此承认是缘何?下的诱饵?这代价未免太大,唯一的可能便是……镇远侯府!   是了,都连了起来,苍沐瑶猛然想通了,上辈子这些那些点滴,三皇子、周皇后、柳家还有镇远侯府!那些引狼入室的罪人!   “咳咳咳。”业元帝怒气冲冲的话搁下,沈煜还未被拖出去,他便猛咳嗽起来。   苍沐瑶赶紧过去扶着他,“父皇您怎么了?传太医!泰由,你背后碎嘴传的快,圣人的身体竟不放在心上吗?”   泰由平白中枪,麻溜的出去找太医,苍羿则面色苍白,还愣在原地,似乎怎么也想不通,沈煜怎么可能通敌叛国?   作者有话要说:  苍沐瑶:你想干什么!   沈煜:不可说   苍沐瑶:我是你老婆!   沈煜:嗯,亲一个 第58章   太医来的迅速, 同来的还有三皇子苍剑, 这是苍剑回来以后苍沐瑶头一次见他,从前苍沐瑶和苍剑的关系算不得亲近, 但面上也算彬彬有礼,一句皇弟还能问候出口,可如今苍沐瑶再看苍剑, 愣是半个字都不愿意多说。   苍剑心急圣人的病情,似乎并没有注意这一点, 一屋子的人皆看着太医, 等候结果。   院判大人是常年给圣人看病的, 对圣人的身体尤其熟悉,不过看了一小会便摸了摸胡子,“圣人的病应是急火攻心,大动干戈才会一时岔了气,只需要静养月余便可不药而愈。”   苍沐瑶冷眼盯着, 苍剑则不看场面的问了一句, “圣人缘何大动干戈, 西北战况大捷、长公主大婚应当欣喜才是, 可是谁又犯了什么事儿?”   哪壶不开提哪壶,方平息一些的圣人又咳上了,苍弈赶紧将苍剑往外头推,“三弟少说两句。”   苍剑一脸的莫名其妙,可看见圣人痛苦的模样只得闭嘴,苍沐瑶依然冷眼看着, 她不相信苍剑的无辜,还不相信这病只需要静养。   “院判大人,父皇乃是一国之君,不可能一直静养什么事都不做,可有什么药能开,让父皇好过一些也可。”苍沐瑶问道。   院判大人有些为难,“这……圣人本就是劳累病,微臣已经开了补气补血的方子,只是方子作用不大,恐怕还是要多加休息才行。”   “作用不大,要你这院判何用?父皇,不若再请个太医来看看,院判大人每日为您请脉却一直未曾提醒您注意休息,许是医术不佳,不若集思广益,看看是否有旁的原因。”苍沐瑶就等院判一句没办法,她才好让别人也来看一看。   业元帝咳的肺都要出来了,听苍沐瑶的话却是狠狠摇头,“你!给我回公主府!禁足!不许入宫!”   苍沐瑶一愣,“父皇?女儿这是在为您的身体着想,您为何赶女儿回去?”   “不止你!还有太子也给我回去反思,近来的事情就交给苍剑!”业元帝断断续续的说完,迎上了两双不敢置信的眼睛,这便是要将他们一道罚了去,只因为沈煜。   苍沐瑶痛苦的闭上眼睛,父皇怎么可以如此糊涂,沈煜便算了,臣子便是臣子,可苍弈是他的亲儿子!就这样否定了太子所有的努力,往后太子要如何自处。   三皇子闻言赶紧走到父皇面前,“父皇这是为何?皇兄和皇姊皆是孝顺之人,不若还是让皇姊照顾您,也免得儿臣担忧。”   “咳咳咳。”业元帝咳的厉害,似乎又被气到了什么,“让他们滚回去!”   三皇子皱着眉头,“父皇您……”   “既然父皇不想看到儿臣,那儿臣便跪安了,望父皇保重身子,儿臣对您的真心始终不变。”苍沐瑶不忍心看业元帝继续动怒,还是决定以退为进。   太子亦被苍沐瑶一起带走,只留下三皇子在圣人身边伺候,很快御辇从勤政殿出去,往清宁宫去,苍沐瑶回首时恰看到了三皇子看向他们,那眼神里竟还带着担忧,苍沐瑶抿唇转回首,拉住太子一路往东宫再不迟疑。   “皇兄,父皇的身体我很担心,您这有没有什么法子让我的人去给父皇探个脉?”苍沐瑶入了东宫,未曾坐好便急匆匆的说道。   苍弈还没从父皇那厌恶的眼神里回过神来,“啊?院判不是说了父皇只是劳累过度?”   “我觉得未必,父皇的身子一向健朗,去岁朝堂上乌烟瘴气,他两天没睡都未曾有过疲态,怎么才过了区区一年,生个气就这般动不得了?”苍沐瑶知道的比苍弈要多,父皇上辈子就是暴毙而亡,这让她不得不怀疑些什么。   苍弈愣了愣,随即挥退左右,“沐瑶你的意思是……”   “皇兄,父皇这病来的蹊跷,沈煜这事儿也十分诡异,父皇不信,你总该相信,沈煜今日未曾去过兵部,他也没有将人打伤,至于那竹片是怎么到旁人手上去的,我还未可知,可沈煜要通敌叛国是绝无可能的,一个人做事儿总要有他的目的,沈煜背叛大业他有什么好处?匈奴伤他眼睛,险些危及性命,怎么还可能共同合作?”苍沐瑶说道。   苍弈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苍沐瑶,指尖摩挲,而后左右看了看才道,“沈煜确实不可能背叛大业,他亦不可能背叛我,兵部此事我一无所知,应当是被人陷害了。”   “西北大捷让我们放松了警惕,现在想来突然打的那么顺利本就是一桩匪夷所思的事情……”   苍沐瑶的眼眸一转,忽然抬起,“所以……”   “所以通敌叛国也许确有其事,但不是沈煜!”苍弈亦惊觉,“不能让沈煜做这个替罪羔羊,他们这个打算未免也想的太好了一些,匈奴用一个年迈主将的命换大业轻视,再嫁祸给沈煜,除了如今大业打仗的顶梁柱,往后再要攻陷,岂不是如果无人之境,这不行!”   苍沐瑶闻言亦觉得心惊,她以为的灾难在几年后却不想开始的是这样早,早在父皇健在,皇兄未失势就已经开始布置,三皇子他们和匈奴这样早的联系,通过的又是谁?她隐约有了些猜测。   “皇兄,父皇命了我禁足,今日回去公主府我便不能再出来了,如今沈煜是我的夫君,我不能不管不顾,沐瑶有些猜想不知皇兄能否去作证一番?”苍沐瑶清楚自己手里的人,远没有能力去西北调查。   苍弈有些犹豫,“沐瑶此事你……”   “皇兄,我是大业的长公主,是沈煜的妻子,有些事不是我想回避就能回避的了的,我知道您从小疼爱我,不想让我牵扯,可是事已至此这人都已经要我驸马的性命了,我还坐以待毙吗?”苍沐瑶把苍弈的话给截了,如今要她回家做个乖宝宝,那跟等死有什么区别?   “可……”   “皇兄,您先听我说,不知您还记不记得西北出事那时候张将军,他镇守西北的时候一直无功无过,可沈煜去了之后就发现匈奴军实力强劲,缘何实力强劲的匈奴军却一直未曾进犯边城,非要等人到齐?”苍沐瑶道,“这一次沈煜去了,大获全胜,可张将军人却回来了,这又是缘何?”   苍弈显然也想到了这个,“张将军确实可疑,如今他告老还乡要想查已经有些难了,不若从竹片下手。”   苍沐瑶见苍弈不再规劝自己,面上有些喜色,“对,竹片十有八九是从镇远侯府流出来的,镇远侯我怀疑也在其中。”   苍弈皱眉,“镇远侯……”   “是,那时候镇远侯夫人曾来过长乐殿退婚,装竹片的锦盒便在她手里,我怀疑当初竹刀沈煜出征之前就已经损坏。”苍沐瑶合理猜测。   苍弈沉默了好一会儿,视线落在了苍沐瑶开合不停的嘴唇上,叹了口气,“我知晓了,虽说你在公主府禁足,但是也不是全然出不来,到时候我会派人去通知你,沈煜在牢里你不必担心,为兄到底也是一国太子,护一个人还是没有问题的。”   苍沐瑶点头,对视一眼,心照不宣,转身之后她又顿了一下,“皇兄,还有一桩事沐瑶想提醒您一下。”   苍弈,“嗯?”   “太子妃的事,沐瑶要给您一个交代,太子妃身边的大宫女如意是妹妹杀的,她受人指使一直在给太子妃使用香料,才让太子妃险些丧命,罪不可恕,她身后的人与此次陷害沈煜的人很可能是相同的,目的可能皆是针对皇兄您,还请皇兄多注意一下。”苍沐瑶一直没有回头,太子妃一事害到的不仅仅是温氏,自己的皇兄平白没了个孩子,难道不是受害者吗?   她想象不出皇兄失去孩子时的心情,而她一个旁观者太过无情,这嘴脸便不想让人看见罢了。   太子的回应是沉默,苍沐瑶也顾不得他信或者不信,充其量她不过是杀了个宫女,何罪之有。   华丽的绣鞋自东宫迈出,迎面对上了太子妃的面容,她看见了苍沐瑶,想也没想便转身离去,苍沐瑶深吸一口气,冷漠的离开,她亲手救下的人,往后恐怕便再无联系了。   公主府,苍沐瑶换了身舒适的衣裳,唤来无悔。   无悔一身灰衣就如同当初第一次见到时一样,“沈煜入了天牢,你们可有什么打算?”   无悔已经对苍沐瑶说了实话,身份早就偷偷明明,“回公主殿下,暂时还等督主指示。”   “圣人不知道沈煜的身份吗?”苍沐瑶有点在意这个,如果知道又为什么要这样去怀疑一个绝对不会背叛的。   无悔抿唇,“圣人知道督主是监卫处的人,不清楚他是督主,我们面圣皆要带上统一的面具,监卫处要监察官员,亦要限制圣人的举动,其实圣人应当是不太喜欢咱们的。”   苍沐瑶恍然,圣人是大业的天,可天上如果有盖头,谁会喜欢,太平盛世之下业元帝就是动手平了监卫处都不稀奇,关沈煜又算点什么?   “我知晓了,倘若有什么行动,及时告诉我。”苍沐瑶扶额,有些累,本来昨夜就没有睡好,今日又是一番折腾,这新婚,真是一路坎坷,“退下吧。”   苍沐瑶小憩了大约一个时辰,醒来就瞧见大玉候在了门口,“公主殿下,伍姑娘求见。” 第59章   伍舟在此时过来, 为的肯定是沈煜的事情, 苍沐瑶对伍舟印象不错,且这可是未来的将才, 保家卫国靠的便是这样的人,又怎么能让皇家寒了他们的心。   伍舟走路虎虎生威,几步就到了苍沐瑶面前, “伍舟见过公主殿下,殿下沈大哥他……”   苍沐瑶轻轻摇了下手, 让她等等说, “沈煜是自己要进大牢的, 担心的话你就不必说了。”   伍舟确实担心,被苍沐瑶拦下以后一时语塞,“那……那……那是因为什么事儿啊?昨日新婚不是才被圣人夸了,怎么才一转眼就押入天牢了?我听闻进天牢的皆是死囚,沈大哥……”   苍沐瑶又摇首, “他不会有事的, 你怎么知道的?”   伍舟支吾了一下才道, “我在兵部有个相熟的朋友, 但是现在兵部都已经传遍了,说沈大哥他是……他不可能是的呀!我亲眼看着他出生入死,如果他和匈奴一头,我,我头都可以砍下来给他们当球踢!”   “你看着?”苍沐瑶在出事儿以后第一次勾了勾嘴角,从心里暖了起来, “你对他倒是忠心。”   伍舟不扭捏,点头,“我的命是沈大哥救的,那年他失踪在匈奴其实……就是去救我的。”她顿了顿才继续道,“逃兵是重罪,不过无妨,若是沈大哥需要人作证,我可以去!去岁是我第一次上战场,外祖父本让我跟着他,他号方便照顾,可我瞧着沈大哥模样俊,就硬是调取了他麾下,沈大哥御下严谨,一过去我就有些受不住,训练跟祖父那根本不能比,那时候我才晓得祖父对我是多宽容。”   “奈何匈奴来得快,我萌生了退意还未曾传达到外祖父耳朵里,就要跟着出征了,然后……然后我没出息的就逃了,忙乱的铁蹄就在我头上横飞,四周全是残肢断臂,刀光剑影一次次从我的面前划过去,我真的很害怕,慌不择路的不知怎么就跑到了敌后。”   “我自然是被匈奴抓住了,但我没说自己是什么人,外祖父曾告诉我万一被敌人生擒便说自己是朝廷来使,为自己争取时间,敌人不会放过朝廷的使者,总喜欢自己的目标上达天听。”   “然后沈煜去救了你,丢了一只眼睛。”苍沐瑶接道。   伍舟被插话一下子就泄了气,“对,沈大哥的眼睛是我欠下的,所以……所以就算要用命去抵,我也没有问题!”   苍沐瑶有些恍惚,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受,自己的男人救另一个女人损失掉一只眼睛,她明明能理解,却接受不了,一下子看伍舟的眼神都有些闪避。   “你还是在家好好呆着吧,他付出如此重的代价将你救回来不是让你去送死的。”苍沐瑶看着远处,言语犀利。   伍舟咬着下唇,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多冲动,“是,公主殿下所言极是,那若是有用得到伍舟的地方,请殿下尽管吩咐,伍舟愿意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苍沐瑶点点头,让无言送客,两人快要走出门时忽而想起来,“你和柳思很熟悉?昨日你们一道来的。”   伍舟眨巴眨巴眼睛,“是在后院遇上的,听闻她是您的闺中密友,所以……”   苍沐瑶挑眉,“对,柳思确实是本宫不可多得的好友,既然你平白忧心,不若多去找她,她心思细腻,定然也为我担忧,便不要让她来这里跑一趟了。”   伍舟被委以任务,整个人才像活过来了一样,雄赳赳气昂昂的出了公主府,马蹄一转就去柳府拜访。   苍沐瑶心里酸涩的感觉逐渐转为了一种道不明的柔情,丝丝扣在心上,伍舟其实个性便如同个孩子,她竟与个孩子吃起了味。   柳府,伍舟的拜访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柳不言匆匆停下了书房的议事,去前院接这个小有名气的仇家外孙女,还以为她是猜到了什么来找事儿,没想到伍舟一副真挚的样子,居然说来安慰柳思小姐。   柳不言将信将疑的将人送进去,便听到伍舟爽朗的声音,“柳姑娘,上次你邀请,这次我就来了,欢迎我吧。”   柳思作画作的好好的被她吓得跳起来,“我何曾让你来过!”   “你邀了我和长公主啊,但如今公主不方便就只有我来了。下次,下次一定找公主一起来。”伍舟什么人呀,你说一句回见,她隔天就能上门拜访的人啊。   柳思简直急的挠头,外头柳不言却是全都听进耳朵里,若有所思的离开,只对下人说,“往后四姑娘出去都给我看着点。”   那厢伍舟被苍沐瑶打发去柳府添堵,这厢镇远侯府就来给苍沐瑶添堵,公主府门前大大小小的物件儿被人装了箱子运过来,直言这是驸马的,如今驸马既然尚了公主就不是他们沈家的人了,东西自然一起丢过来,人家嫁出门的女儿还留个闺房呢,他们可好,沈煜的被褥都一道送了过来。   苍沐瑶见过落井下石的,没见过把自己儿子往死了推的,要不是伍舟在新婚那日告诉了她沈家的缘由,她恐怕根本看不透镇远侯府是如何的腐朽。   苍沐瑶没有如人们意料的奋起暴怒,反而是安安静静的把这些物什都收了起来,你们沈家不要的人,我要就是了。   之后长公主府就跟死了一样再也没有任何动静,无论军部的事情爆发出来长安城对沈煜是如何的褒贬不一,还有不少人跟着骂长公主其实才是罪魁祸首,谣言总是杀人于无形,她关上门只过自己的日子,还重新做了把竹剑,这一次当然是打磨的油亮,上头也不刻歪诗了,简简单单就是苍沐瑶的瑶字,她亲手写的。   两日后,宫里传来消息,太子病倒了。   苍沐瑶手上一根绣花针直直的扎进了指腹,她顾不得往外冒的血珠子捏紧大玉的肩膀,“你说什么?太子哥哥他不是好好的吗?两天前还好好的!”   大玉被捏的生疼,却不敢躲,“今日午时太子用了午膳从东宫出来,直接就栽在地上了。”   苍沐瑶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呼吸,“现在呢?在东宫?我们过去!”   “可是公主殿下您现在在禁足……”大玉拦住苍沐瑶,说话全无底气。   苍沐瑶板下脸,“有本事让圣人将我一道押入天牢,我和沈煜也好作对亡命鸳鸯。”   说着她便进了里屋自己去翻褂子,小玉连忙凑上去,“大玉还不快给公主梳妆,衣裳我来找。”   大玉、小玉动起来,很快就将苍沐瑶打扮妥帖,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东宫去,苍沐瑶气势凌人,身后三个大宫女各个面色冷凝,门口的护卫又不能动手,几句话的功夫,载着长公主的马车就到了东宫门口。   卫军拦不住苍沐瑶,东宫那点看守就更没用了,如今的苍沐瑶说起话来可没什么顾忌,大长公主特权都了解一下,你们不服,不服就憋着,或者去请圣人,大家鱼死网破。   原本朝气蓬勃的东宫今日有些死寂,太子妃坐在床畔只晓得掉眼泪,周皇后说是午后来过了,因为圣人身体也不佳,回宫照看去了,这会儿里头还剩下几个太医随诊,而随诊的人里恰有一直跟着苍沐瑶作奸犯科的张老太医。   苍沐瑶今日来的不客气,亦不跟太子妃多啰嗦,进门叫了声皇嫂便直接对着张老太医去了,“张太医,皇兄这是缘何会病倒?”   张老太医医术高不高明苍沐瑶不算太清楚,但是对她肯定没假话,抬眸嘴里说着太医院的那一套,眼神却明明白白的就是有问题,苍沐瑶的心里立马就懂了,“是吗,辛苦太医,去跟小玉拿点赏银吧,你们今日也辛苦了,皇嫂可否让我看看太子殿下。”   太子妃无论跟苍沐瑶关系如何,她依然是个温柔的人,对谁都是软软糯糯,“嗯。”她不喜,只会当看不见,让了路自己就先出去了。   这恰好给了苍沐瑶机会,她哪里是要看看太子,她最好让无悔给太子瞧瞧,张太医没说完的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很快无悔把脉回来在苍沐瑶的耳边低语道,“殿下,属下以为太子殿下这怕是中了毒。”   苍沐瑶的心里瞬间一凉,此时小玉也进来了,在她耳边亦轻声道,“张老太医说这病情似乎是中了什么毒物,且中了有些时日了。”   苍沐瑶只觉得浑身都在颤抖,嘴唇轻启,颤巍巍的吐出了一个词,“苓魂散。”   无悔诧异的看向苍沐瑶,“公主怎么知道这个?”   苍沐瑶愣愣的,有些木,“是不是这个?”   无悔抿唇,“十有八九是这个,但是属下不能完全确定。”   苓魂散,无色无味,每日少量服用,半个月后便能使人体质变差,之后就是一个小感冒都会让人昏迷,再然后昏睡的时间便会越来越长,最后在昏睡中死去。   她怎么知道这个?上辈子她亲手给皇兄送去的苓魂散,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第60章   苍沐瑶说出了名字, 张老太医与无悔又是一对, 苓魂散基本无误。   华美的长公主痴痴的坐在太子床畔,苓魂散是无药可医的, 一旦半个月下满,神仙难救,而当太子开始昏迷, 他的日子就开始了倒计时,苍沐瑶眼睛有些酸, 她想哭却哭不出来, 为什么!这辈子她已经这样的注意皇兄还是没能保住?!   她以为自己这辈子没有嫁给柳升桓, 不曾被他利用,就不会有人给太子下毒,只要防住了那些大大小小的意外,皇兄总是可以长命百岁,他会有自己的麟儿, 与太子妃白头偕老, 即使到时候坐不上皇位, 她也希望皇兄一直活着。   他们浪迹天涯也好过天人永隔。   “嘭”苍沐瑶软润的拳头一下子砸在了床栏上, “去将太子身边的丫鬟、侍卫通通唤道前厅!还有……”她顿了顿,痛苦的抬眸对大玉招手,“你去和太子妃身边的大丫鬟聊聊,你与她最为熟悉,太子妃身边的人可有什么可疑的行迹。无悔倘若能找到机会也给太子妃把个脉。”   大玉领命,无悔和小玉则赶紧去驱了人来, 苍沐瑶揉了揉酸涩的眼眶,愣是没让泪水留下来,她撑起自己的身子,站得笔直。   “苍沐瑶!你这是要做什么?”苍沐瑶动静很大,太子妃原只想回避一下,可长公主在东宫作福作威未免太不把她这个女主人放在眼里了,她就是没脾气也容不得这样的事儿。   苍沐瑶已经抽回神,此刻正气定神闲的坐在正殿上首,“皇嫂莫急,太子殿下这病生的怪异,皇妹我总要给皇兄和父皇一个交代,皇嫂无能管不好这东宫让人有可乘之机,如今就不要多管了吧,无悔,请太子妃回屋歇息,或者去太子身旁照看,莫要离了远去。”   太子妃闻言愈加抖得厉害,“苍沐瑶你到底想干什么?!这里是东宫,不是你的长乐殿也不是你的公主府!要撒野你回去撒,太子如今卧病在床,我这个主母可还活着,充其量你一个小姑子就准备越了我去主事?!就是说破天去也没有这样的道理!从前是我荣让着你,当本宫是没有脾气吗?!”温氏未曾想过自己第一次发火居然会是对着苍沐瑶。   苍沐瑶冷哼,温氏的指责在她耳朵里可真是小儿科了,外头人都把她骂的祸国殃民了,越庖代俎算什么指控?“皇嫂,您搞错了,可不正是太子病了,皇嫂照顾太子实在是太累了,妹妹才多管一点,免得太子妃娘娘也病倒了,如何同圣人交代?来人呐,还不请太子妃去休息?太子妃娘娘本来身体就不好,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你们谁担待得起?!”   冠冕堂皇的话谁都知道不可信,然而在长公主和太子妃之间,下人们还是眼尖的选择了长公主,毕竟太子妃一直纸老虎,连个下人都未曾打骂过,但长公主呢?去年长乐殿一走半个殿的人,还有如意听闻就是去了长乐宫伺候得罪了长公主没得,这如意当时还是太子妃面前的红人呢,现在说没了就没了,可有人追究过?   这选择题还不好做吗?太子妃就是气到眼冒金星也抵不住苍沐瑶的架势,硬生生被人拽回来寝宫安歇,她躺在床上对着自己的大宫女,“你,你”了半天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缘何这个小姑子会变成这个样子呀?从前她不是这样的啊!   送走太子妃,苍沐瑶的事情就好做许多,有无悔拿着鞭子在后头一站,几鞭子下去,该招的就都招了,什么偷过几张纸片这样的小事皆一应俱全的说了出来,但关于苓魂散,没有一个人知道。   屋里屋外浩浩荡荡的跪了一整片,无悔也没有办法,苍沐瑶只瞧了一眼,便笑了,“全都说不知道,你们便觉得无事了?”   “呵,既然都不知道,那便从太子身边的最亲近的你开始吧,身为太子的贴身书童,太子殿下身体抱恙你竟一点都不知道,打。”   书童恐慌的被拖下去,嘴里嚷嚷着冤枉啊!可苍沐瑶不管不顾,直接命人将他的嘴给封上了,“下一个,太子殿下的贴身护卫,与书童一样,作为太子殿下最亲近的人,竟然连这都不知道,打。”   侍卫不比书童,他奋力一挣,“冤枉,小人一直跟在殿下身侧,并不知道……”   无悔一记手刀,照样将人放倒。   苍沐瑶点点头,迎上了诸人惊恐的眼神,“接下来……”   “公主殿下,奴才有事要禀报,奴才知道一点!”下头终于不再沉默,有人试图说些什么。   苍沐瑶扬起唇,“哦?方才知情不报,拖下去,直接打死!”   什么?!说直接被打死!这位长公主要的到底是什么?!这一下下头便一个个软了下去,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开始期盼自己的脑袋最后还能在脖子上。   苍沐瑶一连打杀三人才终于松口,“现在,我在给你们一次机会,小玉,一个个的去问,给我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倘若还有半丝隐瞒,下场便如同方才那个人,死了我也不会给这种不忠不义的奴才一个全尸!”   不得不说苍沐瑶这一招杀鸡儆猴威力很大,小玉再次询问的时候,何止是太子平日里做些什么,就连太子每日吃了什么菜色一下子就全记得了。然而就是这样的细致,依然没有苓魂散的踪迹。   苍沐瑶一直在一旁安静的听,并未再说些什么令人心惊胆战的话,待一圈问过,她才站起身,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道,“弼马卫你留下,内院的你们四个留下,厨房二人留下,余下的人散了吧,给本宫记住了,东宫是储君的住所,什么是储君那就是未来的帝皇!你们的天!有一点点的纰漏,你们所有的脑袋割下来都赔不起!”   赔不起,苍沐瑶猛然抬头,将眼里一下子涌入的泪困在眼眶里,小玉在此时温柔的站在了她的身前,喝道,“还不都跪下!”   如此一来,苍沐瑶的失态便不会被人瞧见,清泪划过脸庞,她的手紧握,第二次了,她不相信!一定会有法子的!   苓魂散没有解药定然是旁人未曾去寻找,只要她找,一定,一定会有转机!   “知晓本宫为何留你们几人吗?”苍沐瑶已经平复了自己的情绪,面向他们的是冰冷的脸庞。   下头几人早就抖成了筛子,相互瞪着眼睛,自己知道的都说了还被留下来,那定然是身边的人没说全,万一公主要连坐……想想就后怕,眼刀子横飞。   苍沐瑶装作没看见,“太子平日里有吃补药的习惯,是你说的,对吗?”   厨房二人苦着脸,“是,太子殿下每日午后休憩起来定要喝一碗养生的汤药,药是周太医开的,方才几位大人都已经查验过,午饭、朝饭、昨日的晚餐以及药渣,点心均没有问题。”   “嗯。”苍沐瑶点头,“这药是你们四人轮流送的?”   四人相互看了看,“是。”其中一人胆子大些,还补充道,“药咱们只从厨房送到房里,一路上不允许停留,殿下的药要温热着喝才行,通常都有餐盒装着,奴才们皆不会打开的!”   没问题,无论哪个步骤都没有问题,她还错过了什么吗?上辈子苓魂散是柳升桓同她说那是给太子强身健体的药材让她加在了汤里每天给太子哥哥送去的,难道这辈子这苓魂散不是从口入的?太子的三餐皆有试食的太监,若是要出事,太监也跑不了,可太监健健康康的,她到底还漏了什么每日会吃下嘴的东西?   苍沐瑶正想着,大玉匆匆进了门,“殿下。”   “嗯,可有问出什么来?”苍沐瑶想不明白索性先问问大玉那里的情况,皇后上一次害死太子妃,保不齐太子妃身上也被人下了毒,东宫漏洞百出,两个主子皆是暴露在危险下的靶子。   大玉摇首,欲言又止。   苍沐瑶敏锐的发现了不对劲,“有话就说,你不是素来什么都敢与我说的?”   大玉面色不好看,“上一回太子妃生病,院里的人已经全部都换了一遍,那时候也是咱们经过手提点的人,奴婢去问了翡翠,皆安安分分并无异样,但是……翡翠方才同奴婢说,太子妃娘娘进来与皇后娘娘十分亲近,几乎每日都要去中宫请安,这是从前没有过的。”   “你……说什么?”苍沐瑶只觉得耳朵都在震,她该想到的,她怎么忘记了!胸腔里血气一股股的翻涌,眼前猛然一片漆黑,皇后和柳家人惯用的伎俩不就是利用旁人亲近之人来下手,上辈子是她,这辈子竟然是温氏!她辛辛苦苦从皇后的手里就下了一个自己皇兄的催命符!   “公主殿下!殿下!”耳边是大玉和小玉的厉声呼唤,身后则是无悔一把接住了才让她安稳的坐回凳子上。   苍沐瑶再睁眼,面前终于有了模糊的影子,她指着地上的人,“你们四人,补药是送到太子面前,看着他喝下去吗?”   她看不清四人的动作,只听到他们齐齐答道,“这些日子太子繁忙,皆是给了太子妃。”   温氏啊,温氏!苍沐瑶挥开了大玉搀扶的手,语调宛若结了冰,“去给我把温氏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沈煜:反正我就在牢里你们忘了我吧。 第61章   冷凝的东宫, 一行人匆匆从里头出去, 为首的女官一脸焦急,嘴上还在催着, “太子妃娘娘您快一些,皇后娘娘这症状好似与太子殿下一模一样,您快去看一看。”   温氏眉头紧皱, 方才出门着急,连斗篷都未曾记得戴上, “可有梦呓?”   “未曾, 吃着饭忽然就倒了。”女官的视线一直往后头看去。   “那就还好, 太子刚倒下时候满嘴的胡话,您先别慌,我自己去清宁宫,您还是去找了太医先吧。”温氏拍拍心口,舒了口气, “母后乃是一国之母, 身子便是国之根本, 圣人醒着也定然不会不管不顾的。”   女官称是, 往后一瞥,看见后头似乎有两个黑影,立刻道,“听您这么说奴婢便放心了,既然如此劳烦太子妃娘娘先去帮皇后娘娘拿个东西,娘娘晕倒前还在惦记呢, 不知可不可行?”   “可以啊,去哪?”温氏温柔的问道。   “不远,皇后娘娘出宫不便,就在外花园的水池边上,宫女已经等着了。奴婢便先去唤太医了。”女官为她指了指路,不知何时她们已经到了外花园的入口。   温氏虽有些奇怪皇后有什么东西在外花园,可这是皇后身边贴身的女官,没必要骗她,便打消了疑虑,“那我去去就来。”   带着笑意的女官目送太子妃进了外花园,自己则慢条斯理的往回走,堪堪巧遇了从东宫出来寻人的侍卫,“这位姐姐,可曾看见太子妃娘娘?”   女官皱眉,“可是一身白衣?”   “是,姐姐瞧见了?”侍卫一喜,东宫里头公主殿下正发火呢,他们还是快些找到人的好,明明吩咐了不让太子妃离开,谁知道门口那两个半点不机灵!   女官一脸的纠结,“我想想,方才应该是瞧见了的,你们让我想想,好像是……”   侍卫着急,“姐姐快一些可好?”   “诶呀,别着急,你一打岔我这怎么想。”女官怒道。   侍卫只能等着,有线索总比没头苍蝇似得找要好上许多,那女官墨迹了好一会儿,终于说到,“我想起来了!太子妃娘娘是往那里去了,手上还拿着什么东西!”   “多谢女官姐姐!”侍卫一躬身赶紧朝她指的方向小跑过去。   女官嘴角一抹冷笑,终于离开消失在宫门内。   苍沐瑶在等,右眼皮一直跳的难受,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圣人病倒了、太子也病倒了、沈煜入牢,这一切原本该发生在两年后的,缘何时间就这么推前了,那么外邦入侵又是什么时候了呢?许多事情皆已经跟上辈子不再相同,但是每个人的命运却仿佛都没有改变,她谁也没有救下来,只加速了毁灭,难道这一辈子她重新归来就是为了告诉她,她本无能,无论做什么皆是徒然吗?!   苍沐瑶痛苦的低吼回荡在空无一人的正殿里,“不应该的,不该是这样的!”指缝里沁出了鲜血,是她长长的指甲将手心戳破。   疼痛让她更加的清醒,她觉得自己一直错了,不该明知道对手是谁却不去针对,反而一味的防守,若是恶人防得住,若是他们会悔改,又岂会是恶人?偏偏这个道理她懂的太晚,手里的底牌被自己一个个的败坏出去,如今整个大明宫可以说都控制在了皇后的手里,只要把圣人拖着,总有一天能让她也滚出去。   到那时一切都晚了,她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上辈子的结局再来一遍,她不允许!   “殿下,太子妃娘娘她……”   苍沐瑶抬首,盯着冲进来的人,“人呢?”   “她……在外花园溺水,人已经没气儿了。”侍卫跪倒在地,说的惶恐。   苍沐瑶真是毫不意外,竟还有心情冷笑了一声,“呵……哈哈哈哈。”   “殿……殿下。”又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勤政殿来人说要请您过去。”   苍沐瑶冷冷的看过去,方才的彷徨已经从她的脸上推却,此刻又是从容无惧的模样,“嗯,本宫知晓了,且让六禄公公稍等片刻,本宫再看一看皇兄就去。”   “可是禄公公……”   “本宫说等一下!听不懂吗?”苍沐瑶回首就是一巴掌,力道之大将一个大男人也打偏了脸。   这到底是长公主,旁人轻易押解不得,六禄看在眼里亦只能道,“那烦请公主殿下快一些。”   苍沐瑶走入卧房,里头的太子眼睛竟是睁着的,他一脸的平静,瞧见苍沐瑶轻轻的唤了一声,“沐瑶。”   “皇兄。”苍沐瑶温顺的靠过去,出口的话比棉花还软上了几分。   “出事了?我是不是不久与世了?”苍弈醒了有一会儿了,外头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包括太子妃溺亡的事情。   苍沐瑶抚上太子的额头,“无事……不,确实有事,皇嫂她去了。”   “你知道是谁杀的。”苍弈这句话没有任何疑问的意思。   “妹妹知道。”苍沐瑶也没有装的意思,从沈煜出事儿那天,她便不再掩藏自己的心思。   苍弈叹了口气,“你这一去勤政殿怕是回不来了吧。”   苍沐瑶不说话,勤政殿等着她的十有八九便是皇后了,太子妃去了,太子中毒,这罪总要有人扛,如果她没有猜错,皇后便是想让她当这个替罪羔羊了,理由亦充分合理,驸马通敌叛国,她弑兄杀嫂多般配。   “扶我起来。”苍弈说道。   “皇兄?”苍沐瑶忽然有些看不懂这个皇兄的打算。   苍弈忽而笑了笑,“不管怎么说孤还是一国太子,你去吧,什么都别说,相信一次为兄。”   苍沐瑶堪堪咽下去的泪又有些翻涌的意思,“好。”   勤政殿,皇后坐在平日里圣人一直坐着的凳子上,手撑着脑袋,直勾勾的看着苍沐瑶的眼睛笑,“沐瑶来了啊。”   苍沐瑶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沐瑶,你瞧,这勤政殿是你父皇这辈子待得最多的地方。”她缓缓起身,将下人全部退出去,“缘着圣祖的遗命,你可以随意出入,而我作为一国之母却需要通报,不得闯入,难道我不是这个大业的女主人吗?为什么我却是不能进的那个人呢?你一个小丫头片子凭什么?你说是不是特别不公平?”   苍沐瑶依然不说话,这样的皇后令她陌生,可心里却一下子就明白,这才是真正的周皇后,她充满了忿忿不平,嫁入了皇家却始终像一个外人一般被排斥,做了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却还不如一个女娃娃,先皇后的阴影始终罩在头上,早已将她变得疯狂。   “不过,没有关系了,如今你糊涂的父皇……呵,本宫悄悄的告诉你啊,他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能听我的在折子上批字,也看不清折子上的字,全都由我说了算,到时候只需要一张圣旨,盖上他的印,这天下就是我儿子的,而我再也不用看谁的面孔!你和你那个懦夫一样的哥哥,全都要仰仗我的鼻息,而我呢,给你们一点施舍,便要你们感激涕零。哈哈哈哈,怕了吗?母后一直对你这样亲厚,事到如今也该你为母后做些什么了,对不对?”   周皇后站定在苍沐瑶的面前,带着首饰的指尖尖锐,她一点点的将指甲套的尖叫戳入苍沐瑶的面颊,刺痛的感觉让苍沐瑶闭上了眼睛,这个反应取悦了皇后,她猛然一划,长长的血痕赫然在苍沐瑶的脸上出现。   苍沐瑶一动未动,还是一语不发。   周皇后泄了愤,时间可能也有些不够了,终于对外道,“来人呐!将公主殿下押入天牢,在外花园逼死太子妃罪无可赦,还在东宫对太子下毒,人证物证俱在,不过本宫心善,便在天牢先关着,且看太子殿下的病情如何再做定夺!”   “孤何曾中了毒?”外头本该回应的侍卫,不知为何变成了太子,他站的凌冽,“母后怕是被下人糊弄了,孤只不过是有些风寒,太子妃更是自己落得水,又怎么怪罪到沐瑶身上。”   周皇后瞪着苍弈,这人明明应该在床上躺着的,缘何会出现在这里?!   苍沐瑶亦很惊讶,皇兄他竟是为了赶来勤政殿!   “来人呐,是谁给皇后娘娘瞎传的话,全都给我拖下去割了舌头,大明宫什么地方竟这般污蔑主子。”太子的手一动,周皇后平日里最得重用的两名女官立马被人控制起来。   周皇后根本没想到太子会来掺这一脚,完全没有做这个准备,那两个女官哭天抢地的求饶,也抵不过太子带了东宫的护卫,轻而易举就将人拖了下去。   已经站在了大明宫的顶点却瞬间被斩下左膀右臂,周皇后的脸实在不好看,“你们,好,很好。”   太子微笑,“母后过奖了,您如此关心孤的身子,孤着实感动,是以对您亦网开一面,来人呐,将长安城潜伏的匈奴人给孤提上来,所有人皆说是沈大将军勾结外敌,意欲通敌叛国,孤倒要问问,把这些匈奴人请来的是何人!” 第62章   随着苍弈一声令下, 外头陆陆续续押进不少平民模样的人, 他们的模样和大业人区别不大,唯有鼻梁稍稍有些高, 眼窝已更深重一下,混在人群里并不会让人觉得突兀,这些竟都是匈奴人?   他们一开口苍沐瑶更不相信自己的判断了, 穿着打扮不管,开口说的话都是地地道道的长安话, 她狐疑的看向太子, 怀疑他这是真抓出了奸细呢还是随便找了些人来糊弄?倘若是她的话, 随便找的几率可太大了,反正身为上位者,周皇后肯定也不认得。   但是,苍弈显然是认真的,一张张脸孔看似平凡, 有些还在尽力狡辩, 但眼眸里那慌张的模样已经泄露了他们的内心。   周皇后的慌乱不过短短一瞬, 转眼的时间便恢复那波澜不惊的模样, “太子殿下搞了那么一群乌合之众进勤政殿,如此信口雌黄,呵,难不成殿下与沈煜那反贼亦是一丘之骆?”   苍弈冷笑,“周皇后还要什么话现在一并说了吧,说完就该孤说了。”   周皇后面色未变, “瞧太子殿下说的,您只管说便是,我一个深宫皇后要不是圣人突然病倒了,哪里轮得到我在这里呢,本宫什么都不明白。”   “是吗?孤听到的怎么就不太一样呢。”苍弈一招手,他身后一个匈奴人便爬着上前,此人脸上有几道淤青,伸出来的手指则无一完好,他抬起头,一双惊慌失措的眼眸里更多的却是愤怒与仇恨。   “就是你们害我家破人亡,我的小儿子听信你们那姓钱的鬼话,愿意撤兵,谁知你们转头就缴了小儿的脑袋,孩他娘想去救便被人抓了,你们害死我的儿子不算,还要把我送来大业,做什么里应外合的奸细,老子不要在这长安,我只想让我婆娘跟我回家,只想让我小儿跟我回家!”   中年人声泪俱下的话,没有让周皇后有多余的表情,眼眸一抬便道,“胡言乱语,本宫乃大业的皇后,贵为大业国母,什么不能有,又何必要你小儿性命?更遑论让匈奴军进长安,谁要毁了自己的国家?太子你找个戏子也带好了话本子,这样匪夷所思的情节,要让人如何信服?”   苍弈沉着脸,“孤就是觉得匪夷所思所以直到现在才知道,尔等安敢拿大业做筹码,缘着自己手上没有兵权,便邀了外邦人来合伙从孤的手上抢江山,司马丞相不允,所以柳不言便处处针对,沈煜战功卓著,所以你们要他死,一步步的为匈奴人铲除异己,到最后难道他们还会把大业还给你们吗?!荒唐至极!”   苍沐瑶一直听着,听着听着却觉出了些许不对劲,“且慢,皇兄。”她指着那匈奴人,“你,你方才说什么?这次大捷是你们在退?”   苍弈闻言一怔,这人今晨才找到的,昏迷之前便是要去提审他,现在要不是时间不够了,也不会直接带来勤政殿,未曾想他说的话倒是真的,可是隐含的意思却令人思细极恐。   “皇兄,沈煜呢?”苍沐瑶不详的预感一直没有消停过。   “还在牢里。”苍弈转身喝道,“去把沈煜放出来!”   “且慢,沈煜乃是通敌叛国的死囚,太子说放就放是不是太不把圣人放在眼里了,本宫倒要看看圣人金口玉言关进去的人,谁敢放出来!”周皇后出声,绝口不提匈奴人的事儿,扯着圣人做幌子。   苍沐瑶今天算是彻彻底底的看透她了,当即道,“皇兄,妹妹不让你为难,方才不是要关我进天牢吗?走吧。”   外头的护卫早就晕头转向,今天这场大戏太大了,真真假假是是非非已经难以判别,只能确定自己要跟的是谁,去选择做些什么事情。   泰由守着业元帝,六禄便是勤政殿的大总管,苍沐瑶话一出来,他便做好了决定,“那公主殿下请吧。”   苍沐瑶毫不犹豫的起身,与苍弈擦肩而过的时候紧紧的捏了下哥哥的手臂,苍弈回了他一个微笑,忽而轻声道,“去监卫处。”   苍沐瑶抬眸,皇兄这是真正的信任了自己,而监卫处是他们最后的底牌。   天牢门前,苍沐瑶看着六禄,六禄笔笔直的站在她面前,低眉垂目的模样,“殿下请吧。”   苍沐瑶歪了歪脑袋,看身旁无一靠近的护卫,“禄公公,本宫押入天牢不用上镣铐?”   六禄保持动作不变,“公主殿下乃是大业长公主,六禄不敢。”   苍沐瑶嗤笑,“那本宫若是不进去了呢?”   “奴婢也无法。”六禄回的很快,没有丝毫犹豫。   “有意思,六禄公公送本宫进去吧。”苍沐瑶指了指天牢大门,这地方她并没有来过,上一次去刑部大牢,她便以为自己会是此生唯一一次去牢房,未曾想还会有第二次,且来的还是这天牢。   天牢位于刑部大牢旁边,进去之前亦经过角落里的监卫处,苍沐瑶有心多瞧了一眼,这一眼便看到无悔在监卫处牌子边上若一个木偶一般站着,旁边的人却仿佛看不见她,而此刻监卫处大门敞开,里头竟影影绰绰。   天牢的大门很厚重,沉沉的声响让人觉得心里压抑,“本宫可否挑个牢房?”   “殿下请说。”   “嗯,那就沈煜边上那个,本宫和驸马新婚燕尔就是一同下了大牢,也想见上一见。”苍沐瑶理直气壮的要求。   六禄没有意见,顶着天牢诸人诧异的眼光,将苍沐瑶往关押沈煜的地方带。   阴暗潮湿的天牢空荡荡,难得有几个关了人的,皆是枯槁的模样,苍沐瑶一路走去只觉得心里越来越沉,沈煜就关在这种地方,还不知道有没有受刑罚,若是有,那岂不是和方才那几人一样,她皱眉,似乎无法想象沈煜这样衰弱的模样。   晦暗的灯光将人的视线受限,兜兜转转了好一会儿,六禄道,“殿下就在前头了,奴婢便不进去了。”   苍沐瑶挑眉,“本宫是来被关押的。”   “殿下,奴婢心里一直是敬着太子殿下的,奴婢不信太子殿下会通敌,亦不信公主殿下您会害了太子妃娘娘,圣人在昏迷前曾叮嘱奴婢,长公主乃大业国运,万不能轻视马虎,即使您犯了大错误,亦只能禁足,好生伺候,天牢奴婢不能让您进。”   “你倒机灵。”苍沐瑶轻笑,这个六禄在此时居然把什么都抖了出来,圣人这个嘱咐怎么能让她知道?岂不是让她更加肆无忌惮,且六禄这决心表的也妙,圣人嘱咐不能动她,皇后转眼就要她下天牢,六禄哪里还能看不懂?   六禄低着头不说话,静静的等苍沐瑶后头的话。   苍沐瑶却没说什么,只是提步往里头走去,血腥气瞬间就充满了鼻腔,她心里一惊,莫不是沈煜出了什么事!这么想着脚步更快,可还没过去,就看到前头有个黑影直直的抛过来,苍沐瑶“啊”一声惊呼,眼睁睁的盯着,来不及去躲开。   “笨。”忽而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下一秒天旋地转,苍沐瑶被人抱进怀里,离开原地。   苍沐瑶回首,就看到方才站的地方,多了一个鲜血淋漓的人,他睁着眼睛却没了神,或者该称他为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修长的五指挡住了视线,苍沐瑶反手便抱紧了那温热的身体,甚至都没有抬眸去看他的脸,“你没事。”   “你怎么来了?”一道开了口,谁也没听清。   苍沐瑶抬头,二人相视一笑,沈煜瞧着并不脆弱,只是有些瘦了,面上还多了些许胡茬,显得有些邋遢,“你说什么?”   “无事,先走吧,这里不安全。”沈煜牵起她的手,瞥了眼目瞪口呆的六禄,“禄公公烦你留在这里了。”   六禄点头,他是圣人身边的大总管,走是肯定走不了的,“沈将军且留步,这个是圣人让奴婢给您的。”   沈煜一顿,六禄手上是薄薄的一张折子,在这个时候交给自己,里头写得什么,他们都心知肚明。沈煜对着六禄一抱拳,然后一掌将人披晕。   “你为什么打晕他?!”苍沐瑶惊呼,“六禄是……”   “为了让他活下去。”沈煜解释道,脚上步子不停,似乎是嫌弃苍沐瑶太慢了些,干脆一把将人抱了起来。   苍沐瑶今日真是受够了惊吓,尖叫把嗓子都叫破了,“你干什么啊!”   “嘘。”沈煜竖起手指在她的唇边,“一会儿再喊。”   苍沐瑶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明明该生气,可心底下却一片宁静,“一会儿我还喊什么!”   沈煜闻言一笑,“有的你喊呢,特别是夜深人静的时候。”   苍沐瑶万万没有想到,这都什么时候了,沈煜竟然还能这些!“你你你……”口齿伶俐的长公主殿下语塞的厉害。   沈煜蒙声笑着,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天牢的门口,那些死刑犯们看着他们二人一路疾驰,皆疯狂起来,沈煜往后头随意扔了一串钥匙,头也不回的离开。   天牢乱了,所有人都疯了,狱卒们不是沈煜的对手,还要压制拿到了钥匙的死囚们,如无头苍蝇,转来转去,只能眼睁睁看着沈煜踹开了天牢的门。   阳光撒入,却不曾令人心情开阔,只缘外头黑压压的一群人,为首的正是三皇子,苍剑。   作者有话要说:  我在努力更新鸭。。嘤嘤嘤 第63章   苍剑身后黑压压的足有百来个人, 苍沐瑶方才那点乱七八糟的情绪一眨眼扫了个干净, 拍拍沈煜的肩膀,让他把自己放下来, 堂堂长公主不能这么没形象。   沈煜轻手轻脚的将她搁在地上,待她站稳了也不曾松开手,苍沐瑶挣扎了一下, 抬眸便是不赞同的一眼,成何体统, 熟料沈煜愣是不看她, 深邃的黑眸只看着面前的三皇子。   “臣沈煜见过三皇子, 三皇子安好。”俗话说礼不可费,沈煜在这个情况下也要请个安,当然只动了动嘴的请安,除了令人生气,没什么别的可能。   苍剑的脸上挂着微笑, 破天荒的回了个礼, “沈将军那么有精神, 本皇子甚感欣慰。”   “三皇子过奖, 不知您今日有何要事前来此处?”沈煜这话问的跟天牢是他家似得,逗笑了苍剑。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请沈大将军在此就地正法。”一个人笑嘻嘻的说出请你去死这样的话,苍沐瑶不自觉的摇了摇头,若不是经历过上辈子她怎么可能发现自己的皇弟竟是这样的人,从前小的时候他就是宫里最可爱可亲的孩子, 没一个带过的不喜欢他,就连苍弈有好东西亦先想着苍剑,每每说起,苍弈皆道,你一个女孩子,这些自然是给苍剑。   儿时灵动的孩子和面前笑意盈盈的皇弟半点都对不上号,“皇弟眼里可是没有我这个皇姊了?”她觉得自己天真,竟然还能问这么一句。   苍剑皱起眉头,“皇姊说什么呢,您永远是我的皇姊,皇姊您快过来,沈大将军是个粗人,没得将您弄伤了。”   苍沐瑶眯起眼睛,她才发现苍剑比周皇后更会装,在这时候都未曾表露出对她的厌恶,这眼神竟是有几分感情的。这才最令人害怕,她不由得抖了一下,“苍剑事到如今你还装什么姐弟情深,让开,不然就连我一道杀了吧,圣祖爷说本宫是大业的国运,不管是不是真的,这天底下皆知道这事儿,我若死了,你这就是登基了亦会被世人诟病!”   苍剑摇摇头,兀自往前走了两步,“皇姊怎么这样说我,我那么喜欢皇姊怎么可能会杀了你呢,沈煜你瞧瞧,以为你都要害死我的皇姊了,你不是驸马吗?倘若你与公主关系这样好,不若自己快些就地正法,没得连累了我的皇姊!”   明明隔了老远的距离,苍沐瑶却有一种往后退的冲动,她紧张的攥着沈煜的袖子,苍剑这是个疯子吧,疯子。这意思竟是要沈煜去死,把她供起来,这何等的天方夜谭。   沈煜感受到苍沐瑶的指尖,伸出手将她裹在手心中,“三皇子殿下天还没黑呢,您就开始做梦了?”   苍剑仿若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儿,低声笑起来,“沈煜,你不会还以为有人会来救你吧,是,你本事很大,能只身一人从里头闯出来,我本皇子从未低估过你,能一个人屠了整个西北大营的人,如何去轻视?出来的容易吗?你可知为何?”他话音刚落,天牢的左右前后便一下子出来了许多弓箭兵,各个指着中间。   沈煜收敛了笑容,手掌裹得更紧了些,“三皇子殿下既然这般信得过臣,又何须多费唇舌。”   “沈煜,我很想会会你。不若咱们改个玩法。”苍剑道。   与其说这是个询问,不若说这就是个命令,沈煜眼皮都不曾抬起来,“说。”   “咱们打一场,若我赢了,便把你杀了,皇姊你心甘情愿的跟我走。若我输了,你便自刎,我放皇姊一条生路。当然,我绝对不会伤害皇姊,这您放心,最多……把她嫁给柳升桓。新寡的长公主配上痴情的恋人,长安城一段佳话啊。”苍剑带着笑意,将旁人的命运谈笑于指尖。   沈煜沉吟了一下,“刀剑无眼,我若失了手……”   苍剑摸了摸眼眉,“我若死了,这里所有的人都给我死,但若只是伤着了,本皇子恕你无罪。”   “好。”沈煜倏地放开了苍沐瑶的手,将她往后推了推。   苍沐瑶捏紧拳头,咬牙道,“你想做什么?!”   沈煜的袖子还被苍沐瑶拖着,他转身对苍剑道,“且等一下,你皇姊有点害怕。”   苍剑冷笑,默许了。   沈煜弯下腰,双手捧起苍沐瑶的脸庞,手指自她的眼角往下轻抚,“等,保护好你自己,相信我。”   这宛若一剂定心剂打进自己的心里,苍沐瑶狠下心,反手捧起沈煜的脸,对着他的嘴就亲了一下,“沈煜,你要是敢死,我就招十八个面首塞满公主府,一个个的告诉他们,你们已逝的沈将军啊,还没你们厉害!”   沈煜轻声笑了笑,“你做梦。”   短暂的触碰,苍沐瑶的唇还带着温热,沈煜已经回身与苍剑打在了一起,这是苍沐瑶第一次看见沈煜动手,一身囚衣都挡不住他身上萧肃的气息,苍剑给了他一把刀,利刃划破空气,发出了鸣声。   天牢前一大片空地,百来人就这么看着,心底皆是震撼,这是何等的场面,苍沐瑶说不出来,她所能做的便是暗自在心里为沈煜打气,传闻这是西北战场上无往不利的战狼,伍舟曾说他年少有为便在大营里所向披靡,没理由打不过苍剑。   才这么想,沈煜的手臂便中了一刀,苍剑的笑声在空中回荡,苍沐瑶咬紧了牙关,这不可能的,苍剑是一个皇子,沈煜是武将出身,除非苍剑天分过人,不然同样的努力,他不可能打得过出入沙场两次的阵前大将。   “噗”的一声,这一次是大腿种的刀,苍沐瑶许是看久了,竟也有些看的分明了,沈煜他根本就是束手束脚的在打,而苍剑则招招毙命,寻得全是要他死的地方,然而他们的赌约何等不公平,阵前杀敌的招数又岂有点到为止的东西。   “沈煜……”苍沐瑶眼见着红色蔓延,逐渐整条腿都染上那浓稠的液体,刺目又刺鼻。   眼见着大刀举过头顶,苍剑裂开嘴嗜血的笑意不再掩藏,“什么沈煜,不过尔尔!”   银光一闪,沈煜将自己的刀架在头顶,用力一推之后人便火速往后窜去,在苍沐瑶完全没反应过来的刹那将人抱起掠向某个角落,随即苍剑一声暴喝,“给我放箭!谁也不许从这里出去!要他们有去无回!”   苍沐瑶总算看清了,有一群灰色衣裳的人一个个窜进了人群里,他们身手敏捷各个都如同方才的沈煜,骁勇善战,“这是?”   “监卫处。”沈煜勾起唇,血迹还在嘴角,但此刻已然是他熟悉的战场,“杀了他,我们走。”   苍沐瑶愣了愣,拉住沈煜,“等等,监卫处的人都在这,太子哥哥呢?”   沈煜皱了皱眉头,“太子殿下中了毒,命不久矣。”   “所以你就不救他了?”苍沐瑶难以执行的看着面前的男人,“他不是你效忠的主人?”   沈煜凝眸看着苍沐瑶,然后慢慢的摇了摇头,“不,姓苍的谁做皇帝对我来说都一样,苍羿只因为他是太子而已,但他不适合做一个太子,苍剑亦不行,苍氏还有幼子,杀了他之后我要对付的人是匈奴。”   苍沐瑶瞪大了眼睛,忽然甩开他的手,“我不走。”   “沐瑶?”沈煜不放手,这箭矢纷乱的地方苍沐瑶一个不会武的很容易被乱箭射死,“别闹,你现在跑出去会死。”   苍沐瑶说不清心里的感受,闷闷的,“你放手!苍羿只要一天没死他就是太子!你无所谓谁做皇位我在乎!我要救我的皇兄,你不救我自己救!闪开,苍剑不会杀我。”   “刀剑无眼根本不会管你是谁,太子已经中了毒,苓魂散根本无解,最多也就是半年的寿命,我今日费尽心思的救他,耗费了监卫处的人,将来如何扶持新帝?”沈煜不懂苍沐瑶这样的情感,太子与他只是个合作关系,合作愉快,但是在大义面前,他就能毫不费力的割舍了这个懦弱的储君,他不会有这个魄力去一战到底,甚至没有苍沐瑶一个公主有血性,更何况如今他的身体亦不允许。   “呸!不会有新帝。”苍沐瑶再次用力将人推开,沈煜的人来了,她便不再需要安心这个人,但自己的皇兄是她那么愧疚,那么想要挽回的人,若是死了,她重新回来的意义又何在呢?   纤细的身影往前不过走了两步,没有沈煜阻挡的面前,两根流矢飞至,看看擦过了她的面颊,将皇后抓出来的伤口全部翻开,流出血来。   沈煜暴躁的将她捏在了手里抱回原地,“你根本过不去!”   “关你屁事!”苍沐瑶腾空蹬着腿,这人竟将她拎起来了。   沈煜沉了脸,既然说不通,那就不说了,他大步往外走去。   苍沐瑶眼见着宫墙的距离,越来越慌张,开始口不择言,“你放开我!若是太子现在就死了,我就去给他陪葬!”   “我是国运,我知道太子就是新帝,你还不快去救他啊!”   “父皇亲自指定的太子,你不能罔顾圣命!”   “沈煜,倘若你不去救太子,我就杀光苍氏子族,亲手毁了大业!我苍沐瑶发誓。”   沈煜停下了脚步,眸子里阴郁的吓人,“你就非要去救一个死人?”   “他还没死。”苍沐瑶喊得气喘,声音略有点虚弱。   “好,我去救但付出什么代价你且自己受着!”沈煜道,“让伍舟活捉苍剑去换了苍羿,余下的人即刻开始撤离长安!”   作者有话要说:  沈煜:啧,女人就是麻烦。 第64章   苍沐瑶被安排在了一辆朴素的马车里, 身边只剩下一个无悔, 大玉小玉当时留在殿内便没有跟出来,如今自然是生死不明。“公主, 把衣裳换了吧。”   苍沐瑶瞧了瞧她手上灰白色脏兮兮的衣服,“没有干净些的吗?”她不求奢华富贵的,只想要干净点的。   无悔勾了勾唇, 笑得有些无奈,“公主殿下, 属下知道您受不得这个委屈, 但是现在长安城一片混乱, 那些匈奴人潜伏至今早已把控了各个城门,咱们要出去本就不容易,您忍上一忍吧。”   苍沐瑶不说什么了,顺从的让无悔替自己更衣,换下了一身华服, 可这张细皮嫩肉的脸还是突兀, 无悔看了许久抱拳道, “殿下得罪, 您闭上眼睛,属下给您做些伪装。”   衣服都换了,化个妆算的了什么,无悔是个医者,清楚面上那道伤痕有些什么注意事项她便不再提,任由无悔摆弄。   又是许久无悔方让她睁眼就听见外头一阵吵闹的声音, 似乎是遇上了巡查的侍卫,“给我搜,里头是什么人!”   一个沙哑的男声自外头传来,听着像沈煜可这语气怎么也不对劲,“军爷您别啊,里头是我的老娘,今年八十多了,我带她出城选坟地去的诶!她年岁大了可禁不住这折腾,军爷别……”   “呸,现在上头要咱们查人,我怎么知道你老娘的车里有没有藏什么人,给老子搜!”来人粗着嗓子,细细听便能发现他的汉语不是特别标准。   苍沐瑶心里一惊,八十岁的大娘?!她去哪里变个大娘出来?倘若他们搜进来,自己岂不是就露馅了?   “诶哟,军爷,八十多岁了,我老娘身子真的不好,你们要不就看一看,看一看,动作轻一些,不然我这出去就不是找坟地,这就直接下坟了啊!”与沈煜很相似的声音还在哀求。   那边似乎是爷觉得八十岁难得,终于软了点,“行行行,你配合这点打开,我自然也不害你们性命,快!”   马车的门帘忽然就拉开了,苍沐瑶用手遮着眼睛,心里只道是完了,可谁知那两个军爷竟只是看了看便放了下去,“哟,还真是老成这样还带出来,行了,走吧走吧。”   “诶,谢谢爷嘞,这点小意思您收着,收着。”谄媚的话语还在耳旁,苍沐瑶便懵了。   错愕的指了指自己,看向无悔,“我?八十岁的老太太?”   无悔淡然的脸映出些许笑意,“委屈殿下了。”   苍沐瑶真是不敢置信,无悔到底在自己的脸上动了什么手脚,她二十都未到,怎么就能成八十岁的老娘了!?   出了城门,马车一路疾行,苍沐瑶这才缓过神来,“咱们这是去哪?”   “往南边去。”无悔掀开帘子指了个方向。   苍沐瑶只看到满目的荒凉,长安城外是她这辈子未曾踏足的地方,别说这辈子上辈子都不曾,她出生在长安城,死在长安城,“那里是什么地方?”   无悔其实也没去过,只是听到沈煜提了这么一句,挠着脑袋道,“属下亦不太清楚,不若问问沈大人吧。”   苍沐瑶抿唇,放下了帘子不说话,她和沈煜方才是不欢而散,在救太子的问题上二人想法天差地别,她真是无法想象沈煜会置太子于不顾,这个疙瘩,过不去。   无悔见她不说话,便想默默的坐下,一回身却看见门帘掀开了,装成农民模样的沈煜正朝里头看。   苍沐瑶亦瞧见了,背脊立马挺直,防备的目光令人心寒,沈煜冷哼一声,指了指外头,无悔识相的钻了出去。   原本不觉得狭小的马车因为换了个人而显得拥挤,苍沐瑶没有地方躲避,只能别过头不瞧他,用沉默来表示她的不满。可是那人太过庞大,有他的方向平白多了热气儿,在这阴郁的天气里,是如此的吸引人去靠近。   良久,久到苍沐瑶觉得自己的脖子快坚持不住的时候沈煜终于开了口,沙哑的嗓子便是方才听到的那个模样,“苍弈是自己要留下的。”   “原本的计划里他是不必入宫的,他们只要一逼宫,咱们就能反攻,所有人都到位了,公主府的人亦都准备就绪。沐瑶,若是苍弈就不回来,你该怨的人,是你自己。”沈煜冰凉的声音平淡无波,说出的话却令苍沐瑶心头波澜四起。   她害的?又是她害的?“我若不去东宫,皇兄就……”   “你若不去,三皇子也奈何不了他,他身边那么多人,都是死的吗?”沈煜冷冽的打断她的话,“苍沐瑶你所做的事情我都看在眼里,你的敏锐和大胆在女子间确实令人欣赏,但是若是以大局为重,还是太过儿女情长,圣人不适合做一个帝王,苍弈也不适合,在情的前面有大局为重方能让大业继续安稳下去,圣祖爷便是看到了这样的局面,才留下了监卫处,我们守得不是你们苍家,是大业。”   “你胡说,父皇兢兢业业明明是个明君。”苍沐瑶被沈煜说的一言一行都令她觉得呼吸困难,反驳亦底气不足。   沈煜冷笑,“若他是,早就该罢免了柳家的官,柳不言野心勃勃,柳升桓居心叵测,柳承中吃里扒外,奏折都在他的案头,可不过是三朝元老这样可笑的理由,就由得他们越做越大,司马丞相苦不堪言,被柳家打击的无法还手,若不是有我们的人在撑,这大业早就是柳家一家独大,你也许猜到了,可是长安那么深的水,你这样莽莽撞撞的往里冲,只会害了自己,害了旁人。”   苍沐瑶张了张嘴,反驳的话说不来。   “沐瑶,当初我想退婚便是同样的道理,当真在大义面前,我会舍下你,舍下这条命,可当初你不允,如今便要接受这个结局。”沈煜说完只轻轻叹了一口气便头也不回的出了马车。   日落日又升,苍沐瑶只觉得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迷迷糊糊中听到无悔在说,“督主,公主殿下她夜里发起的烧,刚服药,您看要不要走慢一些。”   沈煜的手掌贴上她的额头,灼热的温度有些烫手,“寻个地方歇一下吧。”   “督主,缘何您要对公主说那些话,明明殿下所做您一直都是夸赞的。”无悔不解。   “苍家人都太重感情,她需要清醒一下。”沈煜的手从她的额间滑到了唇畔,“倔。”   无悔眨巴了一下眼睛,沈煜挑眉,“下去,看着作甚?”   “额,属下告退。”   苍沐瑶能听见,眼皮子却沉的抬不起来,沈煜的话细细回味才能明白,不无道理,只是在警醒她,里头隐含着的关心和无奈要用心才能听明白,忽而她的唇上一重,苍沐瑶纷乱的脑子断了思绪。   “好起来,虽然你比不上大业重,但以我之命定护你周全。”破碎的声音里带着疲惫,苍沐瑶忽然就心软了,沈煜说得对,他们苍家人就是太重感情。   苍沐瑶沉沉睡去,再醒来的时候已然躺在了久违的床上,她伸手想唤个人来却发现手酸涩的抬不起来,喉咙更是干干的吐不出字来,还好身旁守着的无悔机警,不过是小小的动作,她便已经迎上来,“殿下您醒了?”   “嗯,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苍沐瑶看不见外头的样子,亦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无悔柔声道,“公主醒的赶巧,天刚亮一会儿咱们就该启程了。”   “长安……”如何了?想问又想起了沈煜的话,遂换个话题,“我想喝水。”   无悔任劳任怨的给她端茶倒水,为她找出了一身看着便很暖和的衣衫,“这衣服是不是好了些?”苍沐瑶瞧着这嫩粉色的衣衫,总觉得和逃命行军之类的词都不太合适,何况她现在是八十岁的老太太不是吗?   “无妨,咱们已经离开长安两座城池了,长安现在乱着呢,伍将军带了人在后头,仇将军亦派了人来,后面咱们不必如此遮掩。”明明不想打听的,无悔还是说了。   伍将军说的是伍舟吧,不愧是上辈子镇守南疆的人,“这也太亮了些,换身暗淡的吧。”   无悔点头,“公主说的是。”   “不必再叫我公主了,叫声夫人足矣。”苍沐瑶愧对长公主这个名字,她依然太过弱小。   “是,夫人。”   一切就绪,苍沐瑶随着无悔出门才发现其实他们一行人人数少的可怜,不过三三两两几个,且上马车之前她都未曾看到沈煜,门帘子一直没放下来,苍沐瑶望眼欲穿,然马车上只上来一个赶车的青年,他有两个漂亮的酒窝对着苍沐瑶俏皮一笑,“夫人早。您坐稳了,今儿个我给您赶车。”   苍沐瑶往后稍稍退了些,笑的尴尬,“辛苦了。”   放下门帘,她颇为不好意思的瞅向无悔,无悔看不懂眨巴着眼睛看向她,二人瞪了半晌,苍沐瑶终于别扭的问道,“沈煜呢?”   无悔恍然,“督主去接伍将军了!伍将军救太子的时候受了点小伤,所以督主去接应了。”   “那太子?”苍沐瑶一下子听到了重点。   无悔一勾唇,“太子殿下安全救出来了,不日便将与我们会和!”   苍沐瑶一下子卸了力气,倒在马车座椅上,太好了,皇兄救出来了。 第65章   沈煜这一去便没有回来, 苍沐瑶先到了温暖潮湿的南方, 仇老将军拖着病体在门口相迎,让她去仇家上座。   然苍沐瑶回绝了, “仇老将军不比如此多礼,现在是大业生死存亡之际,将士们都在奋斗, 我却蜷缩在您的将军府吃饱喝足被人伺候,怎堪当这天家人, 便让我在军营同吃同住即可。”   “这……”仇老将军自是不允, 被苍沐瑶毅然再次拒绝后才道, “那便安排公主在臣外孙女的帐下,同是女儿身到底好照顾些。”   苍沐瑶谢过,在进军营之前她以为自己一路看过良多已经有了心里准备,可当真到了伍舟的帐篷她才明白,什么叫做简陋, 于她而言一个住所必须有的衣柜、梳妆台、床铺这里仅有第三样, 且说是床铺亦太过抬举, 仅仅只是个木板架子, 旁边一个衣架,前头一帘白布便是全部。   无悔就是再没眼力劲也看得出苍沐瑶的震撼,“殿下,您还是去仇家住着吧,待督主和伍将军回来重整旗鼓,杀回长安, 您再重头再来。何必在这里受这份苦。”   苍沐瑶摇了摇头,将自己脸上的表情收拾好,“不,无悔你出去,我自己收拾一下就好。还有给我拿身软甲来,这绫罗绸缎……不穿了。”   无悔有些为难,软甲亦不是人人都有的穿的,“殿下军营里的物资皆有定数,软甲要等做起来,您还是先休息两日,待督主回来吧。”说完逃也似得跑了出去,就怕她再提什么要求。   苍沐瑶张了张嘴,她不笨,一下子就明白,方才一路她能看到外头的士兵都穿了些什么,软甲这么高级的东西,凭什么浪费在她一个无用的人身上,齿关咬紧,尊贵的长公主殿下卷起袖口,她吃得起这个苦的,这辈子一定要拯救大业。   半月后,沈煜和伍舟带着太子苍弈归营的时候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身粗布,与普通将士打扮无异的人是苍沐瑶,她比原先晒黑了一些,可在军营这地方仍然算得上雪白,乌黑亮丽的长发团成一团随意的扎在头巾里,双腿一岔姿势霸气的坐在地上,听见马蹄声跳了起来,灵动的黑眸注视着沈煜,交织着迟迟不肯放开,可等沈煜当真停下了,这褪下华服的女人便头也不回的往队伍后面的马车冲。   “皇兄呢?可还安好?”   她说着便掀起了门帘,动作一滞,又唰的放下,回身看向伍舟,“我是不是看错了什么?”   伍舟依然是开朗的性子,据说是受了伤,可一点都看不出来,“怎么了?太子不见了?不可能!”   “不,我是说,为什么多了一个人。”苍沐瑶有点笑不出来,她方才那一瞬看到的有些无法接受。   伍舟疑惑的歪着脑袋,亲自上前把门帘拉开,“没错啊,太子殿下和柳四嘛。”   “民女见过长公主殿……”柳思面上带着红晕,大约是听到了苍沐瑶的声音,在车上便说道,然一抬头愣住了,哪里有长公主?面前这个粗糙的女人?   两人面面相觑,苍沐瑶直接把车帘又给放下了,拉着伍舟往一旁去,“柳思为什么也会在车上?”   伍舟理所当然的回答,“一样在救人,她就一起救了呗。”   “不是,她是柳家人啊!”苍沐瑶觉得伍舟这个脑回路怕不是……   “可她是你的闺中密友不是?”伍舟觉得苍沐瑶怎么自己人都不认得?   二人前言不搭后语各自奇怪,正僵持,沈煜的声音传了过来,“是柳思救了太子。”   “啊?”苍沐瑶很惊讶,柳思可是跟她摊了牌的柳家人,当初也真的对她下过手,如今说改邪归正她是不会信的。   沈煜给伍舟打了个眼神,另一只手便将苍沐瑶拉开,双手扶住了她的肩膀,将她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瘦了,我记得我让仇老好好安排你的,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苍沐瑶挣开了他的手,心里还有些别扭,“你想告诉我柳思是怎么回事。”   “想知道?”沈煜勾唇,不进反退,给了她一个安全的距离。   “废话,不想知道我缘何要问!快说啊你。”苍沐瑶被他看得背后发毛,她这个模样一半都是源于沈煜当时那顿臭骂,话是难听,但真的把她骂醒了,可面对着沈煜她又不想承认,这人是她的夫,偏生一点都不帮自己,还说的如此严厉,然而病重他又说那样的话,真是怎么样面对都奇奇怪怪的。   “这是长公主的命令?”沈煜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问道。   苍沐瑶没好气道,“不是。”   “那无可奉告。”沈煜敛了笑,“军机大事,怎么能谁都说呢。”   “你!”苍沐瑶信了他的邪,沈煜都说了一大半了,哪里算什么军机大事。   “你这模样莫不是想上阵打仗?”沈煜轻佻的撩了一下苍沐瑶后面的那团青丝,“和伍舟一样?就你这小细胳膊小细腿?刀拿得动吗?”   苍沐瑶原本五味陈杂的心思在一句句问话中全都化为怒火,她怎么忘了沈煜这人就专门惹她生气这件事,“管你什么事?!这也是本公主的军机大事,何须同你汇报?”   闷笑声悦耳,苍沐瑶的腰上忽然多了只手,将她往前拉送,粗布撞上铠甲,意外的贴合,“凭我是你的夫,叫一声夫君来听听。”   “呸,你……”苍沐瑶气头上呢,手脚乱挥就是不肯被他好好的抱着,嘴里亦是口出狂言,然而这早不是曾经,沈煜的笑意不减,俯身便堵住了这张厉害的小嘴。   苍沐瑶瞪大了眼睛,这里是军营啊!伍舟等人就在不远处,附近来来去去还有诸多将士,此人便这样的不拘小节!?   沈煜何止不拘小节,简直是肆意妄为,大掌直接盖住了这双慌乱的眼眸,越吻越深,“叫声夫君,放了你。”   半个月军营历练,苍沐瑶那身不可一世的傲气早就消磨殆尽,在这个只看实力的地方,她何来什么优势,况且,沈煜的要求并不过分,苍沐瑶软了身子,喊出口竟如此顺理成章,只是瞬间红了的面颊暴露出这份羞涩,“夫君。”   沈煜见好就收,将人放开,满意的听着附近小兵的口哨声,以及怀里这不愿意抬头的人儿,“我放开你了,你自己不分开的啊。”说着他又搂上了。   苍沐瑶低着头,这场面还抬头,羞死她算了,她愤愤的在下头戳沈煜的胸膛,奈何这盔甲刀剑都未必能穿过,“长安现在如何了,快说。”   “长公主问的?”沈煜含笑。   “你娘子问的!”苍沐瑶总算明白他的意思了,美不死他。   沈煜终于放声大笑,笑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对她道,“咱们去救的时候太子已经被关押起来,柳升桓和柳承中带人看守,伍舟若是硬闯太子的命就保不住,且她在外头就受了伤,是柳思给他们送了蒙汗药,咱们才把人救出来的。”   这个结果出人意料,苍沐瑶难以置信,“柳思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你不知道?”沈煜道,“我以为是你的计策呢,让伍舟去策反柳思,是我高估你了啊。”   苍沐瑶瞪他,思绪却是通了,当时她只是想给柳家添堵,才把伍舟这么个难题丢去骚扰柳思,未曾想柳思真的被伍舟感动了?这可真是太凑巧了。   两个将军一回营,这大营便有了主心骨,加上太子苍弈露面,拿出了一纸诏书,钦定圣人从未曾罢免太子,长安城的三皇子便是乱臣贼子,清君侧夺回江山名正言顺的口号一出,更是鼓足了士气,他们本就是保家卫国的将士们,容不得有人串通了外人来夺我疆土,夺回长安城夺回大业,夺回的自己家势在必行。   苍沐瑶没有上台,仇老将军本意让她也说上两句,有国运加身的长公主在此,他们的正义便更加令人信服,但苍沐瑶没同意,国运二字她已经听够了,她曾也信过,但事在人为,其实和国运又有何关?这岂不是抹杀了将士们血肉之躯换来的太平盛世,于是她放下了这个身价,只道,“仇老将军言重了,我不过是个将军夫人,当不得。”   仇老将军又问沈煜,沈煜亦点头,“不必了,内人还是不要抛头露面了。”   仇老将军一脸僵硬,这两个如今全军营都传遍了,现在说不要抛头露面,简直是个笑话。   谁都知道这就是个托词之言,却无人能够反驳。   在一番鼓动之下,士气调动上去,将士们有了信心和目标,一般还是跟着仇老和伍舟,另一半则分给了沈煜,作为监卫处直属。这时候苍沐瑶才明白了监卫处这个神秘的组织究竟有什么力量,寥寥无几的二十来个人,却每一个都能以一敌百,短短五天,空降的沈煜就成了南军这部分人心中的战神,而监卫处带领的兵亦立马就显出了两样来。   至此军队整备完毕,沈煜和仇老一年前就开始的筹备在此时让他们底气十足,看着这一切逐渐井然有序,自己却只能端茶递水,苍沐瑶才知道曾做的那些是多么的苍白无力。大业的腐朽早就需要连根拔起,大刀阔斧,而她带着私情妄图粉饰的太平,实在可笑至极。   想通了这些,她便央着伍舟叫自己点拳脚功夫,就算帮不上忙也能强身健体,等真的打起来的时候自己可以不拖大家的后退,与她想法一样的还有柳思,二人一道跑去了伍舟的营下做女兵,把伍舟美的,过足了师傅的瘾。   苍沐瑶一边练功,一边却想着另一个严重的问题,既然沈煜是那么清楚大业的现状,也清楚如何去做,那么上辈子他又为什么战死长安城?   作者有话要说:  沈煜:娘子,看我表演!   苍沐瑶:看什么看!!臭不要脸 第66章   长安城, 三皇子和周皇后彻底接手了朝廷的一切事物, 业元帝缠绵病榻一天都醒不了几回,每次睁眼便问一声, “太子呢?让他过来。沐瑶呢?我想见见她。”可是得到的回答唯有等待。   三皇子挟天子以令诸侯,柳不言则把控了朝里大部分的官员,一朝得势之后迅速的将司马家错综复杂的人脉全都斩了个一干二净, 长安城重兵把守,人人自危。   “母后, 兰德纳又来求见了。”苍剑大牢门口一战没打过沈煜, 还被沈煜狠狠坑了一把, 如今整个人都带着戾气,太子被带走、自己被要挟、司马丞相至今下落不明,司马家只剩下个大小姐关在后宫也没什么用处。   周皇后坐在上首,轻轻的揉着额头,“嗯, 那就让他进来, 何至于大惊小怪?”   “咱们都全说好的事, 他现在出尔反尔没完没了!还当他是什么人了?这两天就该撤兵滚回去了, 还赖在长安。”苍剑大声说道。   周皇后闭上眼睛,幽幽道,“让他来吧,请神容易送神难。”   “什么东西,天天在这指手画脚。”苍剑气呼呼的坐在凳上,“母后, 您缘何这样忍让这他们?兵权如今都在我们手上了,实在不行派兵驱逐出去不就行了?让他们滚回北边,每年按照契约给他们点东西,那三座城送了便罢了,沈煜的命也跑不了。”   周皇后缓缓睁开眼,从前温柔的眼睛在此时深沉不见底,“若是能够并吞整个大业,他们何必退而求其次?信用值几个钱?剑儿你野心有余,筹谋却还不够,若是打起来他们就会发现没了沈煜,咱们根本没有胜算,唯有让他们觉得缺了沈煜咱们也一样强盛才能让他们安安分分的退回北边。”   苍剑皱着眉头,不服,“哪里就没有胜算了?钱将军不是还好好的?”   周皇后冷哼了一声,“老钱若是有用,沈煜在西北就该死了。”   苍剑无言以对,愤愤的一甩袖子,“那我去见兰德纳。”   “别,传话去,说你事务繁忙,让他到我这里来。”周皇后赶紧阻止她,让苍剑同他们交涉,只怕是稳不住。   苍剑亦懒得和匈奴人打交道,一个个都蛮不讲理,就这样还望向并吞大业,痴人做梦。   烟雨蒙蒙的南方,苍沐瑶伸手,指尖一会儿就被打湿,这已经是太子今日第二次昏迷过去,自来到了南边以后,开头几日还好,太子与沈煜一道在军营里忙碌,难得有些不适也都用初来乍到,水土不服糊弄了过去,可区区月余都不到的时间,他便越发的不成样子,晨起时起不来身,午睡过去便怎么也醒不过来,亦或者吃不下东西、喝不进水,越来越多的症状让他几乎见不了人。   苍沐瑶不止一次的问自己,那一日坚持要救出太子而放弃了长安城到底是不是正确的选择,眼瞧着太子快成拖累,解药至今毫无音讯。   柳思正在他身旁伺候着,太子如玉的面容愈渐消瘦,可人比她也许坚强许多,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兄长,无论是对柳家人柳思,还是对她这个皇妹,每日都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笑着告诉她,“别怕,皇兄都会处置好,你且放心罢。”   “柳思。”苍沐瑶轻声唤道。   柳思自打来了军营整个人比以往都更加的沉默,若是不注意甚至能把这么个才女认成特意练过的无悔,存在感为零,她抬起头,“夫人。”   “太子今日如何?”苍沐瑶瞧着她,对于柳思的信任,她还是抱有怀疑的态度,只是这些日子她同柳思几乎同吃同睡,没发现她有什么不对劲,照料太子甚至比自己还要用心,每每太子倒下去,柳思总是衣不解带的守在他身旁,即使通宵达旦也定要等苍羿醒来后才离去。   柳思面无表情,“与前几日无异,情况还算稳定。无悔姐姐加重了药的剂量,喝下去以后太子的精神好了许多。”   “嗯,柳思咱们也算认识很久了吧。”苍沐瑶斜靠在窗前,今日天气太差,伍舟又有事放了二人的假,这才有闲暇的时候在这儿唠嗑。   柳思又看了看太子才提步走来,对于这个长公主她亦说不清心里的感受,“是。”   “柳家的大小姐不做,你跑这儿来,别跟我说是为了保家卫国?你们柳家早就不认了吧。”苍沐瑶思瞧着柳思的表情,沉默的姑娘和无悔还是区别甚大的,至少无悔没有这样抵触明显的眼神。   没有回答,苍沐瑶又道,“当初我戳穿你的时候,你那股霸气的劲儿呢?怎么如今我不再高高在上了,你反而不敢说话了?”   柳思瞥了她一眼,眼眸里看不清楚情绪,“夫人,您想问什么?”   “我不是问了吗?为什么来这里?”苍沐瑶忽而有些想笑,柳思这性子倒还是招人喜欢的。   柳思冷漠道,“伍舟救了我,我就来了,没什么理由。”   “伍舟救下的人何止你一个,你也可以选择离开,又为什么跟着我们回去打长安,总有一天你的对面会站着你的父兄,你柳家的亲眷,也无妨?”苍沐瑶似笑非笑,目光恰扫到柳思不安分的手指相互纠缠着。   柳思的动作一滞,“我没有那样的父兄了,夫人不必担心我做什么不利于您的事情,匈奴人就该死,手刃了他们才能解我心头恨意,待沈将军回了长安,您继续当您的公主,到时候公主再找我算旧账,这条命便搁在这里就是。”   “哦?”苍沐瑶的脑海里闪过了诸多可能,“你说的信誓旦旦,我凭什么相信你呢?”   “夫人何必在意一个冲锋陷阵接触不到任何军机要事的小兵,您不必信任我。”柳思的话僵硬,“若是夫人无事,我去扎马步了。”   苍沐瑶眼瞅着她走到了门口,拦住,“且慢,正巧与我切磋一下。”   柳思又是一愣,切磋?   苍沐瑶一勾唇,就是切磋,在这军营里跟她水平差不多的人几乎没有,和男人们切磋沈煜第一个就不同意,伍舟亲自上阵又着实打不过,其实柳思在这也好,有一个共同前进的人,不至于在练功时太过寂寞。   于是细雨蒙蒙中,两道倩影学着战场上将士们的身影相互厮杀,苍沐瑶那些彷徨与矛盾,柳思的无助与仇恨在一次又一次的打杀中被宣泄,真枪真刀的来往,受伤亦在所难免,可这些哪比得上心里承受的苦楚,毫不在意。   伍舟回来时便瞧见了这一幕,“公主比原来真的进步良多了。您不让她一道入营,那便将她带在身边呗。”   沈煜一袭黑甲,站在她身旁身影挺拔,“在我身边太过危险了。”   “那不是夫唱妇随吗?战场上哪有什么安全的地方,沈大哥您这是当事者迷了啊。”伍舟抱着胸,眼眸随着二人的动作来回的动,“嘿,这招漂亮啊!嫂子的悟性还是很高的。”   “她……确实很好,太子的情况应当撑不了多久了,原还指望他能多撑些日子的,现在恐怕不行,让她晚上一道过来,长安出了点事,苍家人再不露面不行,终究还是逃不过的。”沈煜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伍舟勾起的唇落下,是逃不过,他们要行大义,苍家必须得有个人,而太子眼见着是不行了,苍沐瑶这个长公主便是大义,让一个柔弱的女人扛起那么多,就是她一个女将军都瞧着心疼,何况她的夫,沈大哥这样的人都叹气了,她又能如何是好呢,只能盼她周全。   “你们,出招太柔了!”伍舟忽而大喝一声,抄起了家伙加入战局,挥刀的动作有力,半点都不带柔情,伍舟自小就是这么过来的,她太清楚了,师傅的仁慈只会让徒弟丧命,为了活下去,嫂子呀,原谅伍舟的失礼。   夜幕降临,大营里却是灯火通明,沈煜同仇老将军还有诸位副将皆或站或坐的待在帐篷里头,似乎在等着什么,不一会儿,伍舟的声音传进来,带来了一身戎装的苍沐瑶。   沈煜看了她一眼,招招手,“来,这里。”   苍沐瑶挺直腰板,表情严肃,一步步稳健的走过去,坐下。   沈煜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响起,“这是大业长公主殿下,太子殿下的亲妹妹,业元帝的嫡长女,想必大家伙都见过,太子殿下身子骨弱,长途跋涉这些日子便有些精神不济,特请了长公主来此通传,见长公主如见太子,那么今日便开始吧。”   在坐的几人面面相觑,一个伍舟还能接受,毕竟没人打得过她。这可是长公主,从小养尊处优,久居深宫,只会谈情说爱的长公主!她没上过战场没看过兵书,竟要他们服从一个这样的女人?!谁能服气?大家都是有血性的汉子,就算上头压着沈煜也抵不过这样浓烈的反抗情绪。   当即有人跳了起来,“太子殿下这是什么意思?清君侧这么重要的事情让一个女人来掌权,他若是不想夺回大业,咱们又瞎操什么心?让他自己过来!”   “对,让他自己过来!”   “就是,还当这是在宫里吗?”   必然的反应,苍沐瑶苍白了脸庞,十指紧握,指甲将手心里的肉扣出了深深的印子。 第67章   军营里粗人多, 嗓门大的振天, 何况几人一道开始叫嚷,整个帐篷几乎掀翻了天, 苍沐瑶的耳朵里嗡嗡作响,有些摇摇欲坠。   沈煜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噌的一声, 轻轻声音,是二人软甲想碰触的声音, 苍沐瑶感受到了来源于身后的热源, 抬眸便撞进了他黑色的眼瞳, 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隐约有她的影子。   “咳,诸位说够了?”沈煜独特的嗓音十分扎耳,在这么吵的环境下也能让人都听见,“说够了听我说说?你们倒也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何时我决定的事情容得到你们质疑了?”   吵闹的声音一下子仿佛泄了气一般静下来, 这里头一大半都是监卫处潜伏在各方聚集而来的人, 平日里自然有些脾气, 但真的到督主手里, 那是什么问题都没有的,余下几个仍然在吵的,则是军营里原本留下的老将。   “哼,这军营是你的一言堂吗?沈煜,你一来便全都说了算,苍弈信任你咱们才听你的, 现在呢?把太子扔了抬了个女人出来,这人还是你媳妇儿,莫不是清君侧是假,你自己要谋朝篡位才是真吧!”   “镇远侯府可还在长安呢,据说跟三皇子的人也十足亲近,沈煜你来当这个主帅我看都有问题。”   “娶个长公主便当自己是大业的主人了?你们怕不是把太子给害了吧!”   原本冲着苍沐瑶的矛头转了个弯到了沈煜的身上,仇老将军赶紧出面想打圆场,但他到底年纪大了,近来身子也不好,一激动只听见了咳嗽声,伍舟皱着眉头为他顺气,这情况她措手不及,完全没想到苍沐瑶入营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她自己从小在军营里长大,就算当了将军亦没几个人反弹,这些在叫嚷的叔叔伯伯平日里还很照顾她,怎么换个人就不行?脑袋简单的伍舟想不明白,眼睁睁看着沈大哥和苍沐瑶孤立无援,面上亦都是冷汗。   苍沐瑶深吸一口气,刚进来时那份无助在沈煜的开口的那一刹那隐去,她反手握住了沈煜的手,这对总在吵吵闹闹的夫妇在这时候站在了一起。   “各位将军不若听本宫一言再继续说道?”苍沐瑶深吸了一口气,这是她的使命,是逃脱不了的一关,太子挡不住的事情,她需得自己来承担。   突兀的女声,清亮又具有穿透性,“不知诸位是缘何对本宫不满,因为本宫久居深宫,还是因为本宫是个女人?亦或者本宫只是为公主?”   “本宫自两年前与太子一道在弘文馆学习,政业从未落下过,这位是朴将军吧,您五年前一场战役打出了名头升的副将,独自带领十人小队危难之际清剿了一个山头的匪患,很厉害,不若替本宫问候一下您的小女儿?”   “这位风副将,水患当年救援及时,我倒不知道一个救援队的队长亦能堪当大人,本宫熟读兵书却不能坐镇的道理?”   “林副将,家中妻儿可安好?十八房小妾貌美如花据说是个南诏人?”   苍沐瑶缓缓而言,被点名的则一个个禁了声,三个人一说很快都闭上了嘴,她冷笑一声,“余下几位副将,本宫就不一一说了吧?人非完人,谁没有一星半点的软肋,本宫不过是个女子便碍着你们什么事情?”   “仇老将军,您是三朝元老,圣祖爷时便为对本宫说过什么不知您是否记得,彼时就有明旨,镇国长公主可参政,在没有皇子的情况下可以继承皇位,是否确有其事?!”   仇老将军努力压下了自己的咳嗽,就着伍舟的手站起来,“回公主殿下,确有其事。”   “那就行了,告诉本宫,你们还有什么意见?本宫不过是代替太子来坐镇,就是当真取代了皇兄,尔等又有何不满?!本宫身为苍家人,这双肩膀背负的就是天下!这块令牌本宫自小随身携带,今日本宫对着令牌起誓,定带领诸位夺回苍家江山,驱赶外敌!”   征地有声的话,如重击敲在众人心上,他们不服的不过是一个深宫的女人凭什么?但他们并不知晓这个重生的女人具有这样大的魄力,这一刹那竟在她身上看到了些许圣祖的影子。   几位老将揉了揉眼睛,那令牌他们再熟悉不过,是圣祖爷从前一直戴在身上的,那时候还是戎马江山,难不成这就是天意?   不知是谁开始的,轻呼了一声,吾等愿誓死追随,逐渐声音就响了起来,苍沐瑶终于轻轻的呼出了一口气,还好当时入营她问了伍舟不少这些人的旧事,虽然这么做有些卑鄙,但贵在实用,不然还真的镇不住这些老骨头。   沈煜的手不经意的搭上了她的肩头,轻微的重量让苍沐瑶飘着的心落定,“都坐下吧,咱们撤出长安乃是无奈,三皇子不顾大业的安危让匈奴人进了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吾等却不能这样莽撞,大业以仁治国,国泰民安为的是民,撤出长安便是为了这仗不在长安打,是以如今咱们回去亦要先对付外敌。”   “沈煜与匈奴对敌两年,这里对匈奴最熟悉的人非他莫属,尔等对他的战绩理应没有质疑,方才你们所说镇远侯府乃是三皇子党,但是……”苍沐瑶正想着怎么给沈煜一个清白的说法,就听到下头这些人齐齐的惊呼。   她赶紧转头便看见了一块纯黑的令牌,沈煜一脸沉静,“我不会背叛大业。诸位不必质疑我。”   令牌放下苍沐瑶才看到上面一个大大的“卫”字,这是监卫处的令牌!他竟把这个身份给亮了。   仅有的窃窃私语都被压下,这议事才能正式开始,苍沐瑶虽说跟着在弘文馆学习,但是知道的还是甚少,大多数都是沈煜在决定,她在一旁听的十分认真,只缘这以后都将是她的职责。   烛火燃了整夜,天蒙蒙亮的时候众人才散去,苍沐瑶一双眼熬得通红,脑袋却很清醒,他们身处南边最大的优势是粮草不缺,而寒冷的天气匈奴的粮食定然会不够,如何将他们撤出长安城,一是直接驱赶,可长安城还有三皇子党,到时候又会形成一开始一样的局面,最可行的却是二,先绕道去打匈奴,将人从长安城引出来,拦腰截断了他们的路,三皇子若是还有理智,便会解决里头的匈奴人,他们所要做的便是主动进攻,杀那些匈奴人一个措手不及。   “我们去西北会不会太迟,我怕苍剑撑不住先被匈奴人控制了,或者父皇撑不住了……”苍沐瑶喃喃自语道,细节的问题太多了,就算讨论了一个晚上,人员的分配还是有争议,粮草要先行,每个人都为自己的将士们争的面红耳赤,算法又是大问题。   沈煜就坐在她身旁,忽然伸手摸了摸她乌黑柔润的长发,“别想了,你先去马车上睡一会儿,一会儿就该拔营启程了。”   “怎能不想,迫在眉睫的事情,苍剑真是,我骂几遍都不解气,愚蠢之极。”苍沐瑶挠着头发,将他的手拍落,将自己的发亦拨乱。   沈煜无奈的摇了摇头,抓住她的手,“你看看这长发落得满地都是,再这样下去就变秃子了,啧,堂堂大业长公主竟没有头发,啧啧啧。”   “什么?!”苍沐瑶停下手,恶狠狠的瞪他,“我秃了你就有面子了?堂堂沈煜沈大将军的夫人竟没有头发?!”   沈煜低头闷笑,“那太丢脸了,所以你快去睡,马车虽不舒适,但总能遮挡风沙。”   “那你……?”苍沐瑶看向他。   “我还有事,晚点……晚点让伍舟把你的东西搬来我帐里吧。”沈煜垂眸,回应她。   苍沐瑶闻言脸就烧了起来,“这不好吧。”   “无妨。”沈煜好笑,“营里谁不知晓你是我的夫人呢。”   说的也不无道理,议事还能更方便一些,沈煜身上有太多需要她学习的东西,苍沐瑶一咬牙,“好。”   二人方说定,外头便传来了无悔的声音,“夫人,将军,太子殿下他……”   “太子怎么了?”苍沐瑶前一刻还带着笑意,下一刻便已经冲向了无悔。   无悔扑通一下跪在地下,“属下无能,太子殿下的毒性压不住,今晨才醒就又昏迷过去了,请将军、夫人责罚!”   苍沐瑶不自觉的后退一步,头也不回的略过了无悔冲出去,有些事明知道会发生,可当真听到又是另一种感受。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冲到太子身旁的,只晓得心里头那么多话还未说,长安都没有回去,太子定然也不甘心,她做妹妹的甚至未曾好好的同皇兄说说话,怎么可以失去?   “皇兄……”苍沐瑶冲到了床前,却又不敢靠近,站在柳思的身后遥遥唤了声。   床上的人一点动静都没有,连睫毛都不愿意轻颤一下,“公主殿下,方才太子醒过一会,知道您去了议事,让我转告您一句。”   “说。”苍沐瑶看着柳思,这张面无表情的脸在此时都说不上什么讨厌。   “殿下说,一切就交给您了。”   苍沐瑶的泪毫无征兆就这么落了下来,皇兄他只要撑得住从不会将担子扔给她,他是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吗?“胡说八道!皇兄你给我起来!那么重要的大事,你自己起来看看啊!怎么能全都扔给我!起来啊!”   “殿下,您冷静一点!”柳思拦在她的面前,用身体挡住有些失控的苍沐瑶。“太子殿下还活着总有希望的!”   “希望?”苍沐瑶曾经就是这么想的,可是希望在哪呢?“柳思你说的轻巧,你能让他醒过来?你能吗?无悔都说了没法子,你的医术比无悔高明吗?呵,躺在这儿的又不是你的兄长。”   柳思没搭理她的口不择言,依然堵在她面前,“是!我想带太子殿下去一次南诏,传闻南诏巫医能解此毒,我愿意走这一趟。” 第68章   “你?”苍沐瑶仿佛听到了个什么笑话, “南诏近年来虽然与大业相安无事, 可如今不是太平盛世,你只身一人带着太子前往求医, 你猜会有个什么下场?”   柳思抿唇,显然是想过这一点,“可我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 太子他……”   “他如何?他的死活又与你何干,且南诏巫医一事又是从何而知?柳思我说过我不信任你。”苍沐瑶沉下脸, 柳家人的信用在柳升桓的身上就已经用完了, 她可以让柳思留在自己身边的前提是安全。可现在她竟想要带走太子, 就不得不往歪了想。   柳思显然难以自圆其说,素来淡定的眼眸撇向一旁,“我只想让他好起来。”   “这场面话谁不会说?”苍沐瑶冷笑。   柳思低下头,指尖又缠绕到了一起,“这是我亏欠了太子殿下的。”   “什么?”   面容冷清的姑娘闭上自己的眼睛, 退后半步跪在了太子床前, “请公主殿下恕罪, 这毒……是我下的。”   柳思逐渐空洞了的眼神让苍沐瑶终于听到了那混乱的时候长安城发生过的事情, 如同伍舟相信柳思是苍沐瑶的闺中好友一样,柳不言也信不过这个孙女,但血浓于水,柳思立场不坚定却也未曾做过对家族不利的事情,于是柳不言给了柳思一次自证清白的机会,那便是与周皇后共同谋划下毒一事。   太子妃为人单纯, 这二人便一搭一唱的将药哄骗给她,这还是柳思第一次真的为柳不言做事,事后总是惴惴不安,整个人亦更加阴郁,本来这事儿告一段落,柳思只要安安分分,柳不言亦不会多说什么,她还是柳家的大小姐。   可苍沐瑶大婚,伍舟的忽然亲近与拜访又让柳不言起了疑心,加上太子的毒迟迟不发,竟一怒之下将柳思送给了匈奴人,何为送?便如同个玩物,素来以才女自居的高傲姑娘如何能受得住,那些匈奴人哪里是把女人当人的,当夜便侮辱了她的身子。   柳思也算个人物,未曾同旁的女子一般要死要活,而是苟延残喘的活了下来,两日后偶遇太子来抓人,赶紧抓住了太子的衣袖。   自己给太子下毒,深陷囫囵又被太子救出来,温柔的男人那一个笑容便让柳思无比的后悔,“我想救他,这是我的罪孽,我求不了谁的原谅,这条命便是太子殿下的,倘若这毒要用我的心头血,我亦毫无怨言。”   苍沐瑶僵硬的如同一个石柱,她未曾想过里头还有柳思的一份,“你,是跟我苍家人过不去是不是?毒我不成,还要毒我兄长?!”   柳思闭着眼,似乎无论她做什么都全盘接受,可人命关天的事情岂是几句话可以骂出来说清楚的,“缘何会有你这样心狠手辣的人,用你的心头血救太子,你配吗?”   柳思不语,若是可以头已经垂到了尘埃里。   “你滚,既然南诏可能会有解药,我便派人去南诏寻,你给我滚!”苍沐瑶难以置信自己居然将杀人凶手在太子身边放了那么许久,皇兄若是死了,那还真是她的错了。   柳思闻言抬起头,古井般的眸子里带着乞求,“殿下,不,我想照顾他,如今我已经是柳家的弃子,从他们将我送给匈奴人开始,柳家便不再是我家了,请您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求求您,殿下您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不要让我离开太子身边,求您了。”   “你让我恶心。”苍沐瑶抬手,掀开了帘子,“来人!”   话音刚落就听一声轻轻的“沐瑶?”从床畔传来,苍沐瑶的动作一滞,忘了自己正在做的事情,一个箭步冲到太子身边。   “皇兄。”苍沐瑶算上今日已经足有五日没有同太子说过话了,每次来都在昏迷,她真怕哪一天看见的就不再只是昏迷的太子。   苍弈未语先笑,“怎么发这么大的脾气,过来我看看。”   冰凉的大掌贴上了苍沐瑶的脸,他又道,“黑了,沈煜这样照顾不好你,我可要找他算账了。”   “皇兄,他对我很好。”苍沐瑶憋着泪,双手捧起了他的手,想渡给他一些温度,可惜皆是徒然。   苍弈反手捏了捏她的掌心,“是吗?当真不让?”   “不必,我自会收拾他。”   “那你也不要管我,柳思是我允了照顾我的人,你和沈煜要上战场打回长安,大业的未来皆在你们的手上,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柳思的事情我也已经知晓,倘若南诏确实有一线生机,为兄想去。”   这声音温柔的像水,听在耳朵里却仿佛是刀割,苍沐瑶将手从他的手上抽出来,“南诏那么危险,柳思一个弱女子,她还曾下毒毒过你,皇兄你是病傻了吗?!”   “沐瑶。”他颇为无奈的唤了声,“总比在这里等死要强吧,你们要北上,我的身体只会拖累你们,且这天下那么大,为兄一辈子却只在长安城困着,临了兴许是要死了,都未曾看过一眼大好河山,你就了却了为兄这个念想吧。”   “那谁还我皇兄!?”苍沐瑶捂住口鼻,哭出了声,泪水花了眼眶,亦松了口。   苍弈多了解这个妹妹,嘴硬心软像他们苍家人,这便是同意了,“傻孩子,沈煜会代替为兄照顾好你,为兄很放心。”   “他与你怎么一样!”苍沐瑶站起了身往后退,她做不出这个决定,让太子留下也许能再活一阵子,她还能见着,摸到,可若是让他们走,一走她就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后退的脚步被人拦住,坚挺的男人自她的身后将她环住,苍沐瑶反身抓起了男人的衣领,“沈煜你不是说是柳思救了太子!那你知不知道是她给太子下毒!我不同意让她带着太子走,监卫处那么多能人,定然有人能去求来解药,对不对?”   沈煜还是那张冷脸,纹丝不动的看她崩溃,“南诏不安分,殿下只身一人确实不妥,既如此,那便由伍舟留下护送您入南诏,柳思贴身照料,仇老将军在此坐镇。”   “伍舟领命。”   “柳思领命。”   “这……伍舟不跟你去万一……”苍弈道。   苍沐瑶则松开了男人的领子,“好,我会代替伍舟辅佐好你。”   “你们!”苍弈想坐起身来,奈何手上没什么力气,一下子便倒了下去,柳思赶紧起身去扶,“我这一条命何须你们留下一个将军来,万一西北出了什么事情,沐瑶哪里能这样冒险?”   沈煜的理智对谁都一样的绝情,沙哑的声音说道,“那便请太子早日康复,同伍舟一道回来。”   一锤定音,太阳升起时,大军拔营便走向了两个方向,伍舟带着一小批精锐直接出了城往南诏去,而沈煜则和苍沐瑶一人一骑带领大军往西北进发。   从最南边到最北边,路途的艰难可想而知,大业城内不可能有支援,这一支大军定然是要自给自足的,他们拖不得,唯有加快速度速战速决方能博得胜利。   疾驰的马蹄通常一跑就是一个日夜,苍沐瑶的手上、腿上皆磨破了皮,无悔被留在太子身边,上药的活都给沈煜包了,大帐里一烛双影,苍沐瑶怎么肯让沈煜动手。   “你放着,我自己会上药。”苍沐瑶连铠甲都愿意脱,身上几日未曾洗澡早就有了一股子味儿,这要是脱下她没勇气再网上穿。   沈煜倒是习惯,已经歇下了铠甲,一身布衣浑然不怕冷,“你今日再拖着,待真的到了北边,衣服和肉长在了一起,我看你的腿都要削下来,快脱。”   苍沐瑶往后退,使劲儿的摇头,“布怎么可能和衣服长在一起,你别唬我,我就这样睡,明日还要赶路,别折腾了。”   “快一些,今日我不会再让你糊弄过去了,倘若你自己不好好脱,我便帮你了。”沈煜不耐的拎着帕子,壮硕的身躯堵在了大帐门口。   “别,我自己脱,真的,一会儿就脱,我是这样怕痛的人吗?那肯定不是啊!放心罢,本宫不骗人。”苍沐瑶信誓旦旦,朝他点头示意。   沈煜冷笑,“这里有你用了两天,我今天还会相信?别逼我动手。”   “我真的……啊!”苍沐瑶还想找借口就看到沈煜往她走来,“你别过来,别过来!”   男人不为所动,大帐名叫大帐其实就是几步路,沈煜几乎是一抬手就能把人抓住,他单手扶住了苍沐瑶的腰,另一只手则迅速抓住了她的手腕,一个用力将人禁锢在了床榻上。   “沈煜!你是流氓吗?!非礼啊!”苍沐瑶的手动不了,只能踢着她的小腿,怎奈沈煜一身布衣都仿佛有金钟罩铁布衫一样,根本打不动。   “嘘,你再胡说八道,我不介意就按照你说的来,反正你是我的妻,怎么样都可以。”沈煜嘴上说着,视线却放在了她的裤子上,铠甲的缝隙里已经渗出了深黑色的血迹,里头的伤势恐怕不容乐观,这女人的固执当真令人惊叹。   苍沐瑶瞪大了眼睛,这人竟如此不要脸面!“这是军营!”   “所以呢?有什么不一样?”沈煜似笑非笑的压低身子,“就算这是在西北戈壁,没有帐篷,唯有皇天后土,又如何呢?”   面色通红,她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这个场景,以天为被以地为床,金黄色的沙砾流淌,而这个男人拥着自己,“疯子!”   “嗯?怎么疯了,你想到什么了?”沈煜双眸紧锁她的眼瞳,嘴角晕开了笑意,“和我想的一样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苍沐瑶别开眼睛,不欲看他。   “无妨,此事我们稍后再讨论,现在躺好了,别乱动,我不想硬扯伤了你。”沈煜说着那双手便对着她的裤子游走下去。   苍沐瑶摇头,软了声音,“别,不要啊!” 第69章   然而她的乞求注定得不到回应, 沈煜强而有力的手已经解开她的铠甲, 动手扒她的裤子。   残破的布片已经和干透的血块粘结在一起,一扯便支离破碎, 苍沐瑶倒抽一口冷气,“疼。”   沈煜皱紧眉头,腿上的情景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一些, 苍沐瑶几天几夜未曾好好熟悉,已经有部分腿肉在溃烂, 那些细碎的杂物已经嵌在里面, 倘若要根治恐怕这大半块的肉得挖去, 他将手臂放在她唇畔,“咬着,或者我把你打晕了。”   苍沐瑶疼的发抖,可理智还在,“不成, 太疼了, 你下手重, 我自己来, 自己来行不行?”   “你自己来?这腿就别想要了。”沈煜兀自将手臂塞进了她的口中,强行堵住她的嘴,“既然你嘴硬,那你就自己感受一下前几日不处理的后果。”   苍沐瑶闭眼想逃避,可下一秒不知沈煜做了什么,那种痛与方才截然不同, 她几乎要失去理智,一口毫不留情的咬了上他的胳膊,渗出了血丝不自知,“唔!”   血淋淋的双腿仿佛皮肉分离,苍沐瑶已经感受不到寒冷,只觉得自己命不久矣,可痛苦还在继续,沈煜打了盆清水来,就是不放过那撕扯的伤痕,苍沐瑶低头看了看才看到,沈煜方才撕的其实是未曾黏连的,现在才是在剔除嵌入了肉里的布料。   她信了,不去管它肉真的会跟布长在一起。   “沈煜你好狠的心。”苍沐瑶已经不抱希望这男人会放过自己,什么脱裤子的羞涩之类就根本没想过,现在只觉得沈煜此人人性都没有了,怎么就下得去手。   沈煜风轻云淡的瞟了她一眼,“你若是不想要腿了,我就帮你一刀砍了,毫无痛苦,反正长公主也不需要自己走,日后皆由为夫抱着你行走即可。”   苍沐瑶咬牙,牙后跟莫得嘎嘎作响,“你就是在蓄意报复我,是不是在弘文馆我总泼你水,你怀恨在心!?”好痛,她只能说些有的没的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不然她恐怕会忍受不了。   “你泼过水吗?我不记得了。”沈煜问道,手上却是毫不留情的下刀,又快又准又狠。   苍沐瑶宛若被凌迟,恨不得当真一刀下去将双腿砍去,“泼了,专挑你的衣裳。”   “那点水哪里算得上泼?”沈煜一个手臂在她的嘴里,早已鲜血淋漓,可他仿佛没有感觉,甚至还扬起了一丝安慰的笑意,“你知道在瓢泼大雨下骑马的感受吗?无需两步路便能整个人湿透。”   “你在大雨下为什么要骑马?”苍沐瑶眼前恍惚,脑袋已无法思考,沈煜说什么便顺着什么听。   沈煜沙哑的嗓音混着血肉分离的声音,粘腻又残忍,“回来娶你,我不眠不休赶了十来天的路,过河岸时便是瓢泼大雨,整条街上一个人都没有,马儿都不愿意向前走,若不是战马,恐怕早就跑了。”   “娶我?”苍沐瑶恍惚。   “是,你信物我收着了,便要信守承诺,回来娶你。”沈煜道。   “你不是还要退婚吗?”   “退婚便不能在你身边了吗?苍沐瑶,大婚不过是一个形式,从你在我心里开始,便不会再属于任何人了。”沈煜的声音越说越轻,苍沐瑶听不真切。   “什么?退婚了我便要嫁给柳升桓了,那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我恨他。”   沈煜的眸子暗了暗,“无妨,我会把刀留着给你,让你亲手杀了他。”   “不要,沈煜你替我杀了吧,他的血太脏了,污了我的手。”   “好。”   “沈煜你这人缘何如此的令人讨厌,每每都让我怒火攻心。”苍沐瑶又道。   “讨厌吗?”沈煜摇了摇头,“我瞧着你活蹦乱跳的模样更有生气些罢了。”   “讨厌,你最讨厌的就是明明如此遭人厌,我还欢喜上了你,想要亲近你,是我病了,疯了,太傻了,你这么没人性,变态,流氓,混蛋,不近人情,粗俗无礼……我还喜欢上……”苍沐瑶一口气说了好长一句,说完已剩下了气声。   沈煜的刀子愣了一愣,随即嘴角微扬,越扬越高,有些收不住的架势,“这叫天造地设,你不必再继续自欺欺人。”   “其实我亦不该让你横冲直撞坏了我的部署,可总说不出口让你伤心,明明那么努力的在查,在做,认真的模样让人醉心,苍沐瑶你是个妖精,蛊惑我心。”沈煜说完自己这张厚脸亦顶不住有些红,这种话若不是在这个情况下,他这辈子都不可能说,感情这等事说说何意,不若行动来表示。   他有些后悔,其实这样的情况也不该说,“沐瑶,我……”他转头,苍沐瑶的眼眸已经紧紧的闭上,沈煜心里一惊,赶紧用指头放在了她的脖子上,脉搏的跳动让他回了神,想来她是疼晕了,亦可能是失血过多了。   沈煜面色凝重,手上的动作更加快速,好在他有心里准备,也从军医那里带了不少药材过来,苍沐瑶晕过去也好,不然她一挣扎,恐怕会糟糕。   大帐的烛火亮了一整晚,老军医进进出出许多回,皆只能看到纹丝不动的沈煜,“将军,不若我来为公主殿下处理伤口吧,新兵营里不少这样的情况,老朽手熟,动作也快一些。”   “不必,你去在拿些药来,还有让他们打水进来。”沈煜想也没想就回绝了。   军医叹了口气,“将军,老朽知道您这是担心夫人的清誉,可夫人情况严重,靠您一人恐怕对眼睛多有不利。”他隐晦的说了说,沈煜只有一只眼睛,其实并没有他们处理得好。   沈煜依旧不为所动,“出去。”   老军医摇头,只得出去搬水来,一盆子清水送进去,变成一盆子的血水出来,如此了一晚上,那水盆才终于没再换了,沈煜小心翼翼的为她的两条腿上药,缠上纱布,裤子是定然不能穿了,他又用军帐给她裹了条诡异的裙子,左瞧右瞧好一会儿才觉得妥当,将人抱上了马车。   “将军,拔营了吗?”   沈煜站在马车前,指尖摩挲了许久,“让耿将军带着你们先行,我去去就来。”   “是。”传令兵立马去找耿副将,不问半句多余的话。   沈煜将马车交给了老军医,高大的身影几步就走远,马蹄声响起,一人一马便飞驰而去。   苍沐瑶觉得自己很神奇,只要醒来是发烧生病的,似乎沈煜就会离营,这次也是如此,军医给她端上了透心哭的中药,就告诉她将军不在队伍里。她昏昏沉沉的嗯了一声,脑袋里乱成一锅粥。   “他去哪了?”   军医摇头,“我不知道,将军没说。”   失落的情绪涌上来,湿润的眼眸无神,“知道了,这药好苦。”   “公主殿下,良药苦口利于病,您便忍着些吧。”老军医皱眉,这公主莫不是要找茬吧?   “嗯,我只晓的,你去忙吧,不必看着我。”苍沐瑶无力的依靠在马车壁上,这才看到腿上诡异的造型,她拨弄了一下,终于有了些许笑意,她昨日仿佛听到了沈煜说自己在他心里,本想问问是不是幻听,但瞧瞧这裙子,这多了几倍的纱布,这加了软垫的马车,应当是真的吧。   疾驰的马蹄声在诸多的脚步声中不明显,但有些人的嗓音可以穿透千山万水直接到脑袋里,“她如何了?”   苍沐瑶的眼睛抬起来,涣散的眼眸瞬间有了光。   “回将军的话,刚醒,问到您来着。”   “吃了药了?”沈煜又问。   “是。”   “真苦,她喝得下去?”   “是,将军恕我直言,这药苦归苦却已经是军中最好的药材了,普通人还吃不到……”   “我知晓,你去吧。”沈煜不耐烦的挥挥手,径自掀开了马车的门帘。   他猝不及防的落入了苍沐瑶这一双清澈的眼瞳,“太苦了。”   苍沐瑶点头,她方才还在想这个人,当真出现了却别开眼。   “给,吃点这个。我去抢了孩子的糖葫芦。”沈煜跟变戏法儿似的,从身后就掏出了一串糖葫芦。   苍沐瑶立马瞪大了眼睛,盯着糖葫芦,“哪里来的呀,你不可能去抢来。”   沈煜轻笑了一声,动手将糖葫芦搁在了她的唇畔,“本将军又没钱,只能去抢了啊。”   “胡说,你镇守西北没动过半分民脂民膏,这些我还是知道的。”苍沐瑶伸出舌头小小的舔了一口,甜甜的糖味竟有些许天堂的错觉。   沈煜又笑,“是以这次我给孩子耍了套圈,他就把糖葫芦给我了。”   苍沐瑶已然不信,沈煜学的拳哪里是耍来看的,而且这附近根本没有孩子,当她不知道路线不成,“胡扯。”   “我说真的你不信,胡扯你也不信,这叫我如何是好?”沈煜盯着她的小舌头,身上的疲惫渐渐消散。   苍沐瑶似乎嫌弃小口舔舐不太够,张大了嘴想去咬,糖葫芦太硬,一下子失败了,正准备再努力一把,面前的糖葫芦忽然被抽走,迎上的是沈煜的唇。   “好甜。”沈煜品了品。   苍沐瑶红了脸,舌头怎么摆都别扭,“你过分。”   “收点跑路费罢了,吃吧。”沈煜还帮她举着,这一次安安分分的。   苍沐瑶舍不得吃完,只吃了一颗,余下的让沈煜好好留着,这药定不可能吃一天,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对一串糖葫芦如此珍惜,世事无常。   “好,你再睡一会儿,扎营以后我再来接你。”沈煜揉了把她的发,从马车中退出去。   苍沐瑶耳尖的听到,外头便有人在找他,说是长安急报,长安啊,苍沐瑶掀开了车帘,恍若隔世。 第70章   长安的战报苍沐瑶在不久后便有所耳闻, 沈煜本不欲多说, 奈何她如今是一军之首,沈煜不来说也总有人要来嚼舌根。   仇老帐下有一王姓将军, 在南军时小有名气,战绩颇丰,只是人有些傲慢, 唯有仇老亲自出马才能制得住,这一次跟着沈煜出兵, 面上没什么说法, 私底下却经常来求见苍沐瑶, 今日亦然,乘着沈煜不在的档口,王将军便摸到了马车边上。   “殿下。是我,王轴,您今日怎么没来参加战会?”王将军的声音在军营里算比较温和的一个, 说话有一股子书生气, 十分好认。   苍沐瑶在军营呆久了也习惯了这些老兵油子自来熟的脾气和随随便便的等级制度, 论功行赏全凭功绩, 饶是你出生六部家也一样不给你脸子,是以有这个胆子就能跑来同公主说话,根本不稀奇。   “嗯?本宫有些不适,有什么事吗?”   王轴为难的沉吟一声,“是有些事,不知当讲不讲。”   “不当讲你来此作甚, 有话就麻利的说完。”苍沐瑶小憩一会醒来的精气神已经与方才大有改善。   王轴嘿嘿一笑,“公主殿下是个爽利人,臣知道您与沈煜是夫妻,但是俗话说得好,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指不定还要各自飞,长安传来的急报,他定然没同您说吧。”   “哦?你说来听听。”苍沐瑶心道沈煜就是想同她说也恐怕没有你迅速,若不是沈煜之前来过,这挑拨离间就有些高明了。   “长安城听闻要打起来了。”王轴的声音轻下去,就靠着车窗旁,很近,“三皇子与兰德纳大吵了一架,兰德纳把皇宫都围起来了。”   兰德纳这名字苍沐瑶在几次战会上都有听闻,他是匈奴五皇子门下的幕僚,这一次与三皇子的人接洽亦是他的主意,匈奴这位五皇子狼子野心,觊觎匈奴的王位更不放过大业的版图,进了长安城以后立马就改了主意让兰德纳留下,说好的退出大业让三皇子扶持他登基早就忘在了脑后,若是有大业的皇位坐,匈奴这穷苦地方还要来作甚。   而上一次与沈煜交战被杀的主将则是隶属于匈奴太子,据沈煜所言,太子与五皇子二人是匈奴王位最炙手可热的人,为了登上这个皇位可谓无所不用其极,五皇子在长安下手,太子定然会在边境有所动作,虽说是腹背受敌,但这二人不齐的心便是他们可以钻的空子,就好比如今他们绕到去驱逐匈奴太子,五皇子的人多数是不会来救的,若是二者联手大业才真的救不回来了。   兰德纳与三皇子有冲突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苍沐瑶的眉头渐渐拧起来,如此一来他们就要加快脚步,万一长安城有所突破,匈奴太子定然会为了抢夺战功而发兵,到时候边境危矣。   “咱们提议去长安城救驾,毕竟我们是清君侧,长安城打匈奴也是打,正好给三皇子一个下马威,若是救下了,夺回长安亦不费吹灰之力,到时候再发兵匈奴何必这样偷偷摸摸的,可沈煜却坚持原来的路线,还要咱们加快速度,这……这不是舍近求远吗?”王轴没听到回应也不稀奇,这个长公主话一直挺少的。   也正是因为话少,看着就好拿捏,不然也不会来这里试一试,“圣人如今可还在长安,臣等实在害怕三皇子挡不住让匈奴人先占下长安,对圣人不利,咱们就处于被动了。殿下,您说是不是?”   苍沐瑶听着后半段,面色便有些微妙了,嘴角微勾,眼神却冷得吓人,“这……王将军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三皇子既然有这本事与匈奴人合作,那手上肯定也有制得住他们的东西,依本宫看,沈将军的决定没什么问题,长安城本就紧张,若是我们还去凑这个热闹,苍剑一着急干脆把让兰德纳进了宫岂不是更加不妥?”   “王将军的想法是好的,但是咱们已经到这了,凡事还是求个稳,把西北边线稳住了,还不是瓮中捉鳖?不知王将军觉得本宫说的是不是这个理?”苍沐瑶面上的反感在语调上根本听不出来。   王轴只觉得这个公主着实温柔,一席话说的他心窝子都是软乎的,本来满肚子的怨气来告状,被她一忽悠竟然觉得这样绕路也不算太苦了,“是是,公主殿下真知灼见,是臣想岔了,但是臣还是要提醒您一声,沈将军在西北待了两年,若是他有什么自己的打算,咱们很难力挽狂澜。”   苍沐瑶的眼眸眯起,沉声道,“本宫先谢过王将军的告诫,铭记于心。”   王轴如沐春风,喜滋滋的又道,“是,若是当真出了什么事儿,王某愿意敬献自己的一己之力,只愿公主殿下平安无事。”   “辛苦王将军了。”苍沐瑶没有应承也没有拒绝,只是柔柔的敷衍了一句。   可这敷衍也仿佛一种承诺,王轴挂着笑便退下了。   沈煜来的时候苍沐瑶刚吃了药,苦彻心扉的药汁真是要了她的命,她正想着沈煜将糖葫芦藏哪儿去了,就看见面前一双修长的手拈了她正找的东西放在她眼前,“喏。”   苍沐瑶这辈子没这么馋过,咽了下口水巴巴的用嘴就接上去,小巧的舌尖划过沈煜的手指,二人这才记起身旁似乎还有个老军医。   苍沐瑶脸一红,赶紧退回马车里,进去之前不忘看看老军医的脸色,只见花白胡子的老者尴尬的望着天。   沈煜慢吞吞的把手举了起来,搁在面前望了望笑声颇为愉悦,“好些了吗?”   “没上午疼了。”苍沐瑶闷闷的说。   “嗯,今天就不扎营了,咱们要速度快一些了。”沈煜掀着车帘靠在框上,人虽没挤进来,眼神却让苍沐瑶无所遁形。   苍沐瑶点点头,“嗯,怎么改了主意?”她没看沈煜,就瞧着自己的脚尖,难得的羞涩模样。   “长安出了点事,老钱应该快撑不住了。”沈煜后半句压低了声音。   苍沐瑶抬眸惊讶的看着沈煜,“钱将军?苍剑现在就全靠他了吧。”   “也不全是,老钱有个儿子也是个将才,比老钱还有出息一点,但是老钱的名声大,若是他一出事,兰德纳肯定坐不住,他这次围城就是在试探老钱的身体到底如何了,周皇后比咱们想的要聪明一些,干脆就让老钱的孙子去打了一场,骗得了兰德纳一次,保不准下一次,咱们还是要更快一点才行。”沈煜随意的说着,话里的讯息却着实有点多。   苍沐瑶联想了一下王轴所言,隐约有些清楚长安城现在的情况了,兰德纳怀疑三皇子手上没人,周皇后疑云密布才让兰德纳按兵不动,钱老将军是一个风向标,现在有些岌岌可危,这可真是时间紧迫了。   “嗯,若是马车有所拖累,我其实还可以骑马的。”苍沐瑶拧眉,清楚事情的严重性果断的表示道。   沈煜也不是那种空口白话安慰人的,实话实说,“今日你还是坐着马车吧,到分水岭之后,咱们就要快马兼程,你的铠甲我让人改一下,应该会好一些。你多睡一些,后面便没有休息了。”   苍沐瑶郑重其事的点头,“我知晓的。”   巴掌大的小脸上写满了坚定,沈煜一错眼便看呆了,张嘴忘记了自己方才想说什么,奶黄色的月光下,二人对眼让周遭一下子变得寂静起来,旖旎的气氛来的突然,苍沐瑶心跳陡然加快,这不是在说军事,怎么忽然就对上眼了?男人的眼眸太深,她出不来,一点点的愈陷愈深。   沈煜扫过了那有神的黑眸又划过小巧的鼻尖,却过不去那双略带苍白的唇,“苍沐瑶。”   “嗯?”苍沐瑶不自觉的应声,声音腻的不似自己。   “今日的糖葫芦甜不甜?”沈煜微启薄唇。   苍沐瑶不知道,糖葫芦早就下肚了,“应该是甜的吧。”   “给我尝尝。”沈煜逐渐靠近。   苍沐瑶的手撑住了车壁,心里的声音叫嚣着要退开去,这是行军路上,这不是谈情说爱的地方,可临了却只是闭上了眼睛,微抬的下颚根本不受理智控制。   双唇相融的刹那,那双手都叛变,乖巧的揽上他的脖颈,即使那盔甲磕的生疼也未曾想过放开。   “沐瑶,我想……”沈煜的大掌不知何时攀在了她的腰上,正一点点往上爬。   苍沐瑶眼眸微垂,正欲点点头却听见不远处响起了一声响亮的,“报!”   这一声宛若当头一棒,将两人一道打醒,苍沐瑶立马将手收回来,用力的把沈煜推开,“有急报。”   沈煜亦直起身,清了清嗓子,“嗯,我去去就来。”   “你去吧,我这没事。”苍沐瑶瞥开眼,干脆的将他退出去,还很利落的把车帘子也放了下来。   沈煜无奈的摇摇头,转身便是那个冷面的将军,大步走向前方。   作者有话要说:  沈煜:哪个兔崽子打断老子的好事?出来。 第71章   素白色的面纱罩住眼鼻, 苍沐瑶匆匆从自己的帐篷里出来往主帐赶过去, 他们抵达西北已经有好些一些时日了,匈奴异动频频, 沈煜已经连着两个晚上没有回来过。   “公主殿下,诶哟,您小心一些, 臣来给您挡风。”王轴大老远就看见了她的影子,巴巴的跑过来, 手上拿着盾板, 这一挡倒是有效。   苍沐瑶笑笑, 往后小退了半步,“王将军怎么在此?”   “这不是沈将军找咱们集合吗?我估摸着等这场沙暴停下,咱们就该主动出击了。”王轴又凑近半步,粗壮的身子一挤,险些把苍沐瑶挤出去。   苍沐瑶只觉得自己的衣袖猎猎作响, 得把嗓门提到跟王轴一样大喊话, “是嘛!我们先赶紧去大营。”   “不忙!前头来了个姑娘, 沈将军忙着呢!”王轴笑得粗狂, 手上却细心的把盾板移过来几分。   “什么姑娘?”苍沐瑶不动声色。   王轴人不动,盾板也不动,挡风也同时挡住了苍沐瑶,“这臣下就不知道了,反正沈将军让咱们等姑娘出来了才进去,我瞧着您路上没个护送的人, 这不就先来这儿了。”   苍沐瑶面带笑意,忽略他话里话外的暗示,客气道,“那便麻烦王将军了,恰好我有副药没拿,不若王将军先陪我去军医处取药罢。”   王轴二话没说,转了脚步,路上他又若有似无道,“听闻先前进去那姑娘模样生的娇俏,肤白如雪,这般美丽的姑娘怎么会跑到军营这种苦地方来。”   苍沐瑶亦做吃惊的模样,“是啊,西北军营那么苦,就是好看,待上一阵子也就变成黄脸婆了,王将军您说是不是?”   王轴一哽,“不是不是,天生丽质的人到哪儿都是一样的,就好比公主殿下,如今更显英气了。”   “王将军这话说的好听,可您瞧瞧人家肤白貌美,我英气有什么用?铁骨铮铮的汉子到底喜欢娇俏的人儿,是不是这个理儿?”   王轴就是这个意思,可又不能明说,心里着急这公主怎生如此棒槌,这会儿就该冲进大营去捉奸,跟驸马大吵一架,这西北大营最大的功臣不就是他了吗?磨磨唧唧的,还来军医这!“瞧公主您说的,旁人就是再貌美也越不过您去呀。”   “真的吗?”苍沐瑶欣喜道,“那本宫就放心了。”   王轴险些一口血喷出来,这何止是棒槌了,简直心大,“可是男人总要图个新鲜,臣觉得沈将军与一个姑娘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总有些不妥。”   “王将军真是多虑了,您这与我孤男寡女共走一路,岂不是也不妥吗?”苍沐瑶回眸,冷笑。   王轴这才发现,苍沐瑶带他走的路根本不是往军医处,而是军营一个开放的空地,十步一岗的地方,却说孤男寡女。   苍沐瑶往后退上两步,手扶着盾板,让二人的影子变得模糊起来,“王将军觉得本宫再靠近一些,让旁人看到了,会怎么与沈将军说?”   王轴粗糙的脸绷紧,嬉皮笑脸全不见了,苍沐瑶又道,“王将军,您是个将才,何必出征未捷身先死呢?如今你们都是为了我大业在努力,何须如此小鸡肚肠,您的功勋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回了长安难道会亏待了您吗?保家卫国的人皆是英雄,沈煜身为主将,胜,他之使命,败,却是名堕长安,而你只要杀便是忠君爱国的勇士,何须与他过不去?”   吐气如兰的女人说中了王轴心里最阴暗的角落,说到底便是这么些年被仇老压着,他怀才不遇,又看沈煜文文静静,当他全凭关系走到今天,什么监卫处、太子伴读、长公主驸马,沈煜的身上有太多的名和利,使他嫉妒发狂。   “王将军,再退百步,本宫可以应允你,只要你活着回长安,便允你一军之首,如何?”苍沐瑶的双眸幽深,引人沉沦。   王轴的野心被勾出,即使这只是虚无缥缈的承诺,他亦忍不住答应,“好,那公主一言为定。”   苍沐瑶的表情松弛下来,柔柔一笑,“王将军,本宫与沈煜成亲的时候,长安还没有出事,在我的眼里,你们武人,与那些读书的文人是一样出众的人,切莫妄自菲薄,大业需要你们,需要你们所有有能力的人。”   王轴未曾想过他这辈子还能听到这样一句话,他们和那些高高在上的读书人竟是一样的地位,尊贵无比的长公主会愿意苦口婆心的与他说这么多,他不是个蠢人,只是走了些弯路,当即下跪表了忠心,“臣愿意为长公主殿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苍沐瑶亲手将他扶起,“现在,咱们去大营了?”   王轴有些不好意思,撑起盾板为她开路,这一次一丝一毫的风都未曾漏进来。   二人赶往大帐时,外头就站着不少人,简陋的帐篷里头传出了女子“嗯,啊”的叫声,在全是热血汉子的大营里异常刺耳。   早来的这些将军副将皆表情尴尬的站在外头,不时的张望,当看见苍沐瑶的时候齐齐低下头。   王轴跟在她身旁小声道,“公主,臣虽有心诋毁,但所言皆是事实,这……您看……”   苍沐瑶眯起眼睛,扫了一眼神色各异的人,“嗯,沈将军应该是在忙,本宫也一起等等吧。”   里头的声音依然我行我素的响着,王轴不知道哪里去搬了个凳子殷勤的让她坐下。苍沐瑶安然坐下,仿佛全然听不见。   这响动一直持续了许久,风沙都小了里头的动静才消停下来,不一会儿一只素白的小手掀开帘子引得众人皆伸长脖子,这么白嫩的小手,看样子本人当真如王轴所言肤白貌美了。   帘子掀到一半,众目睽睽下停住了,女子的声音幽幽传来,“了了多谢沈将军救命之恩。”   救命?苍沐瑶的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一个男人有多少本事救一个女人的性命,还孤男寡女,她就是理智上再信任沈煜,心里亦燃起了一股子怒火。她记得沈煜给自己腿换药时那份柔情,痛归痛,男人认真的模样却挥之不去,那段时日是苍沐瑶最苦的时日,可因为沈煜的陪伴才让行军显得没那么艰难。   如今在别的女人身上也有这样的待遇?!亦或者更过分,会不会是话本子里那种奇奇怪怪的媚毒?!天马行空的脑袋刹不住车,越想面色越苍白。   恰在此时,那幕帘终于全掀开,小手的主人显出脸来,小巧的脸架子上头是一双湛蓝色的眼睛,鼻尖挺拔,唇色殷红,身段如绸,扭着胳膊的模样,恰似方做了些什么羞人的事儿。   她一眼瞧见外头那么许多人,似乎受了惊吓,颤巍巍的往后退了几步,“沈将军,外头许多人……”   男人的声音粗哑,“嗯?都进来吧。”   外头的人一个个的全望向苍沐瑶,在场两个女子在漫天黄沙中对上了眼,苍沐瑶赶紧挺直腰板,清了清嗓子,“沈将军让诸位进去,那便都快一些啊。”   她眼睛直视前方,堪堪从女子身旁走过,就仿佛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这才走过,她便闻到女子身上一股异香扑鼻而来,好一个妙人,就这样的身段脸庞,沈煜若是挺不住完全有可能,她的心沉了沉。   熟料苍沐瑶想装作若无其事,那女子却先开了口,“这位是不是就是大业的长公主殿下?了了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美若天仙,气质卓然,您带领大军前来西北,更是巾帼不让须眉,了了好生敬佩。”   苍沐瑶停下脚步,略有些僵硬的转回身,蓝眸姑娘一脸笑意,看上去单纯无比,这模样忍不住让她就想起了周皇后,柔情似水的女人,却又最蛇蝎的心肠。   “嗯,你是哪位?”苍沐瑶并不示弱,从她重生回来,柔弱就只变成了手段,不必要不使用。   女子荡漾开笑意,暖的要将人融化,“了了乃是西域宫廷舞姬,先前在风沙里迷了路,是沈将军救下我,救命之恩当没齿难忘,了了对匈奴宫廷略有些了解,愿为大业效力。”   苍沐瑶皱眉,宫廷舞姬没事跑到沙尘暴里干什么?这话也未免太不合逻辑了些,她质疑的眼神望向沈煜,只见银色面甲的男人点点头,“嗯,了了姑娘在这里我们更有胜算,我正想找你,一会儿的会,让了了一起参加吧。”   苍沐瑶难以置信的回眸,又看了眼了了,她还未曾说话,王轴先跳了出来,“沈将军,此事不妥,且不说她一个娇柔的女子如何落单在沙尘暴中,就单凭她一己之言,让我等信服?军中皆是大事,这若不是舞姬,是匈奴派来的奸细,又当如何?”   苍沐瑶略带赞赏的看了看王轴,“本宫也以为不妥。”   沈煜皱眉,“我刚才已经为她验过身,她没有功夫傍身,也没有携带什么信物,且不论她如何来的,就算当真是歹人,凭她一个女子也翻不出什么天去。”   “沈将军未免太过轻敌了!南疆毒物众多,之前就有将□□埋藏体内,混入杀死我方将领的事情!”王轴怒目反呛。   沈煜当即一拍桌子,“王将军,那是南疆,南疆人与毒物为伴才有这样的本事,匈奴人何来这样的本领,近来你屡次与我作对,我看说我轻敌是小,是你夺权为重吧。”   王轴刚被苍沐瑶劝服,现在哪里有这样的心思,说起话来自然理直气壮,“沈煜!你才是□□统帅,这不妥又不是我一人所言,公主殿下亦如此说。”   “呵,你的看法与一届妇人相通,竟还沾沾自喜,打仗本来就要胆量,王轴你这胆子不若别打仗了,回家带孩子吧。”沈煜嘴毒一般不说什么,但真要说,何曾势弱过。   这一说将苍沐瑶一并骂了进去,王轴愣了,苍沐瑶也愣了,她定定的看向沈煜,在他的黑眸里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沈煜,本宫不允。”她一字一句的说道。   沈煜别开脸,“殿下,打仗的事情就交给我,您不若回去歇息吧。”   苍沐瑶眯起眼睛,猛然一甩袖,“好,沈煜你真是出息了,本宫不若回家带孩子,一个区区舞姬就可为你出谋划策,王轴,我们走!” 第72章   “听说了吗, 咱们要分营了, 公主和驸马……”说话的人做了个掰断的手势,“你准备去哪边?”   “去哪边还用想吗?肯定是沈将军那里, 公主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跟她一路,回头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可跟着沈将军算什么, 大业还不是他们苍家的,到时候当真吵起来, 沈将军岂不是就变叛军了?”   “这我怎么知道呀, 不过素来成王败寇, 我还是看军饷有没有什么说法儿吧,这条命反正是交代在这了,给我娃多留点子儿。”   二人齐齐一声叹息,继续在军营门口站岗,不一会儿一抹白色的影子恰好路过, 柔柔的问了声好, “两位军爷, 我是了了, 昨日将军救下的我,我想问一问将军的营帐在何处?”   卫兵对视一眼,虽说驸马和公主殿下起了纷争,可营帐还未曾分开呢,说还是不说?   “两位军爷不必担忧,了了就是过去答谢一些沈将军, 听闻公主殿下与沈将军是伉俪情深,我自是准备了两份谢礼的。”妖媚的姑娘身段软,声音更软,“了了在此先谢过两位军爷了。”说着盈盈拜下。   两人皆是粗人,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连忙后退两步,“你等等,我们先去通报一下。”   “何须如此麻烦,了了与你们同去,然后你们进去通报,我在外等候即可,也不用二位多走那么许多的路了。”女子体贴的模样让人无法拒绝。   二人听的耳朵都热乎,只能粗声粗气的说道,“那走吧,别跟太近了。”   “诶。”明明脆生生的答应,到她的嘴里莫名有几分魅惑,卫兵面色更红,低着头一路走。   沈煜扎营一般都是放射状的排列,是以他的帐篷就在外围,用他的话来说,做将军就要站在第一线,倘若他被层层保护住在里侧,让弟兄们怎么服气?三人没一会儿就到了帐篷的门口,卫兵原本寻思着到地方通传一声这事儿就了了,谁知道这里如此热闹。   帐篷门口东西摔了一地,沈将军就站在帐篷外头,面色铁青,王轴则守着帐篷门,□□笔直,竟是拦截的意思。   卫兵一瞧这架势就不对劲,正想回首让了了先走,回头再来拜见就是,谁知这姑娘跟没眼色一般,不知何时就走了出去,“将军,您这是怎么了?这些是谁丢的啊。”   卫兵捂住眼睛,沈将军这一看就在气头上,这了了姑娘恐怕要挨骂,然,左等右等没等到,睁眼看见沈煜只是皱了皱眉头,“你怎么来了?”   了了扬起一抹笑,“了了做了些无用之物,送来给您的公主,聊表心意。”   “无用之物还做来做什么,你回去,这里不该是你来得地方。”沈煜话虽这么说,但手上已经接过了了所言的东西,那就是一些简单的编制装饰品,确实无用。   了了摇摇头,颇为乖巧,“将军,养我的人教了了要知恩图报,道理浅显,我懂得的,养我之人还道,所有物什皆有其价值,不要这样肆意浪费,倘若是造物之神知晓了,会降下惩罚。”她说着便低下身子,去捡地上的东西。   位置偏移,了了一抬头就看清了帐篷里的场景,可以说是天翻地覆,床铺都被打歪搁在地上,而苍沐瑶则冷冷的站在门框旁盯着她。   了了方才没瞧见,如今看见了自然吓一跳,一下子跌坐在地,“公,公主殿下,您怎么靠在这里,了了未曾看见,望您恕罪。”   “恕罪?”苍沐瑶幽幽道,“你是什么身份可以跟本宫说话,竟还要我恕罪?”   了了一愣,似乎没想到先前还挺客气的长公主怎么一下变得如此刻薄,“是,民女不配,请长公主恕罪。”   “哦?我若不恕呢?”苍沐瑶顿了顿,“我还就恕不了你的罪,你说你风沙天,穿的这般清凉为哪般?沈煜救了你,就把他当自己男人了是吗?你当我不晓得吗?这挂件是你们匈奴的定情信物,收下了,他就是你的夫,至于给我嘛,恐怕你不过是怕我怀疑罢了,装的如此端庄给谁看?”   了了似乎被骂傻了,愣愣的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再开口便是声泪俱下,“殿下!您这是误会我了,我断然不敢对沈将军有什么惦念,且不说汉人与匈奴不能通婚,就算可以,我是什么身份我自己清楚,甚至连普通人都称不上,不过是个供人玩乐的妓子,我又何来的本事勾引将军!”   苍沐瑶长得虽没有她高挑,奈何了了这会儿倚着柱在哭,倒是让她居高临下了,“没本事?我看你本事的很。不过两三天的功夫,就让沈煜跟我叫板。”   “苍沐瑶,你适可而止。”沈煜听得她连自己的名字都叫出来了,终于忍不住说了句。   这一句不若不说,一说便是火上浇油的效果,“沈煜,枉费我在长安是如此信任你,当你为良人,即使你身在前线亦愿意守约成婚,未曾想这才多久,你便喜新忘旧,我算是知晓了,你就是喜爱娇俏可人的,当年本宫在长安亦是颜色鲜艳,还不是这漫天黄沙让我面目全非?!”苍沐瑶眼看着就要失控,方才在大帐前头没发出来的怒火,在这里没了掩饰,声嘶力竭的控诉着沈煜的无情。   沈煜眉头紧皱,“苍沐瑶!我何曾说过这样的话,方才我就同你解释了,事情并非你所想的样子,了了不过是在沙尘暴中被我救下,大帐里亦不过是验明正身,无一丝一毫逾矩的地方!”   “没有?王轴,是本宫的耳朵有问题?你可是听到了,他们二人孤男寡女在帐篷里做些什么?还需要人猜吗?”苍沐瑶指向王轴,将粗狂的王将军一道拖下水。   王轴本就不满,苍沐瑶的理解和沈煜的□□成了明显的对比,该帮谁,他再清楚不过,“是,人尽皆知,沈将军何必欲盖弥彰?”   沈煜未曾说话,了了又道,“王将军您怎么含血喷人,了了虽不是清白人,但绝不做这等不清不白的事情!”   “不是清白人还要说自己做清白的事儿。”苍沐瑶冷笑,这话可真有意思。   沈煜黑着脸,“了了,你先回去,此事我自会处置,这个我也不能收下,沐瑶言之有理,倘若这当真有旁的含义,我不能要。”   了了哭哭啼啼的转向沈煜,“这不过是一份心意,您不收,可以给公主殿下收。”   “本宫可不敢要,你们滚,一起滚!”苍沐瑶帘子一放,声音传出来,“沈煜你怎么打仗我管不着,我就驻扎在这里了,省的我瞧着糟心,你们过得也不顺心!”   一行人全部被挡在门帘外,沈煜当即冷哼一声,转身欲往外走,了了情急之下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沈将军,您不能这样就走了,公主殿下若是生气了,岂不是对大军不利。”   “无妨,她便是这个脾气,让她冷静一阵子,大军不能停下,就让她先留在这里吧,了了你回去歇息,王轴听令,从今日起,你负责长公主殿下的生命安全,余下的人准备拔营。”沈煜沉声下令。   了了愕然,“那我……”   “你也留在此地。”沈煜挥手,“打仗不是闹着玩的,姑娘家还是留在安全的地方较好一些。”   “那好,了了在此静候将军的好消息。”女子柔声道,末了还瞧了沈煜一眼,双眸在空中相遇,了了欲语还休。   “你……”   “将军……”   “咳,我先走了。”沈煜掩住嘴轻咳一声,话音方落,身后传来一声冷笑,是王轴。   沈煜的命令下来,大军立马开始行动,卫兵看了一场大戏,原来预想的分营没有想见,却是两个人都被留下来跟着王轴保护公主的安全了。   “唉,那女子太媚了,方才瞧我一眼,我腿都发软。”   “可不是,我看沈将军也逃不过去。”   “公主殿下还是脾气太坏了些,若是软一些,指不定还能劝回来,如今把男人往外推,还怎么回得来哟。”   “我看咱们是没什么奔头了,战功捞不到,钱就没有,能赢还好一些,若是输了……”   二人对视,齐齐又是一声叹息。   大军分为两路,在戈壁滩上各走一边,苍沐瑶穿了一身戎装策马在王轴前头,大有领军的风范,沈煜则素来都是铁面将军,不遑多说。   “公主殿下,咱们这是往哪里赶?”王轴虽然立场坚定的站在了苍沐瑶这边,但是对于长公主殿下的谋略还是不太清楚,“不若往城里去吧,寻个地方住下,到时候沈将军得胜归来也能为他接风。”他说完似乎觉得自己说的不太对,又补到,“赢了那是为大业争光,公主您要顾全大局。”   苍沐瑶的视线看向远方,沈煜离开的方向,“你觉得我们该往城里去?”   王轴点头,“城里更安全一些,咱们人少,城里也好守。”   “用百姓挡枪?”苍沐瑶忽而笑出了声,“王将军我选择这里作为起点,便是尽可能的不叨扰百姓们的日常生活,就算要叨扰,也叨扰匈奴百姓。”   “这?”王轴有些没听明白。   苍沐瑶嘴角微勾,对着王轴勾勾手指头,待他附耳过来时,悄然在他的耳边说了两句。   王轴大惊失色,“殿下这恐怕不妥!”   “没有不妥,这是命令,启程吧。”苍沐瑶沉下脸,走的头也不回。 第73章   荒芜的大地上, 一行人盯着风沙往前, 最前头粗狂的汉子牵着骆驼,骆驼上坐着一个窈窕的姑娘, 头纱将她蒙的只余下了一双眼睛。   前方影影绰绰的出现了一片帐篷似的小屋,队伍稍稍停滞了一会儿,忽而就散开了, 只余下前方两人继续往前走去。   “夫人,咱们真的去啊?”王轴摸着脸上蓄起来的大胡子, 难以置信。   苍沐瑶便是这坐在骆驼上的女子, 她利落的从骆驼的背上翻下来, “去啊,同样的事情,我们怎么就做不得。”   “可您是千金之躯。”王轴犹豫,自己万万不该听公主此言,若是沈煜在, 哪里能同意。   苍沐瑶无所谓的耸肩, “大业若是没了, 我这就不过一杯黄土, 走吧,我倒要看看他们都是什么东西。”   王轴无奈的叹息,他哪里能想到苍沐瑶的计划竟然是深入敌营,分开之后这位长公主才对他坦白,道自己生沈煜的气是真,但是怀疑这件事也是真, 于是夫妻二人合伙演了场大戏,蒙骗那个了了姑娘,沈煜将计就计,看了了要引他们去哪,此行势必危险,所以将苍沐瑶撇在了城里,但他却没想到苍沐瑶是个闲不住的,分开一转头就沿着了了来的方向找到了这个部落。   几人昨日已经前来踩过点,里头都是些平民罢了,可若是了了是从这里来的,那定然有不一般的地方,如今人手如此稀缺,想混进去总要有几个不出名的脸孔。   骆驼随着手放开,懵懂的看向他们,眨了眨大眼睛去一旁吃草去了,事情到了这一步,王轴说什么都没用了,只能认命的伸出手,眼看苍沐瑶软倒,而后抱起她急匆匆往里头跑去,边跑便边大喊,“有人吗,有人吗,救救我妹妹……”   王轴出生在南边,虽然人高马大,可说话总带着一些江南小调的圈圈绕,在这异国他乡尤其突兀。   充满了异域风的帐篷从里头伸出一个个脑袋,相互看着,似乎对一个外来的人十分惊恐,王轴演技不错,逮着人便冲过去,“救救我妹妹,请你们救救我妹妹,她已经两天没吃了,晕过去了。”   门里的脑袋瞬间缩回去,连带着响起的是关门声,王轴不死心,继续往下一扇门走去,一直到他敲遍所有的门都没个人出来响应。   壮硕的男人绝望又颓废的坐倒在地上,抱着怀中悄无声息的女孩,无声落泪,而怀中的姑娘在风沙中一点点被掩埋,无声无息。   这模样太过残忍,当风沙铺了满脸,男人的眼睛都快看不见了,终于有一扇门打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蹒跚走出来,手上拿着一个简陋茶杯,张嘴说的却是听不懂的话,叽叽呱呱许久。   王轴和她大眼瞪小眼,老人终于忍不住将茶杯塞在他手上,做了个喝的动作,而后指了指家里头,让他跟上。   王轴恍然大悟,一顿拜谢,跟着老人回到温暖的帐篷里。   帐篷简陋,却可以挡风遮雨,风沙竟一点都没进来,在老人帐篷里还坐了一个粗狂的汉子,他与老人说了几句走向他们,“你们从哪里来的?”   他说的话很别扭,但勉强还是听得懂的,王轴指了指妹妹,“我们是游历的药商,遇上了沙尘暴,多谢你们伸手搭救。”   男人皱眉,“药商?”   “是的,可是沙尘暴让我们的东西都丢了,能不能求求你们施舍口饭,我妹妹恐怕不行了。”王轴不敢说他这大个子要吃的,只奢求给纤细的妹妹要些东西。   老人似乎不忍心,开口又说了几句,才听男人道,“可以,你也吃一点,吃完就走。”   王轴自然是满口答应,他摇醒虚弱的苍沐瑶,“妹妹,来,吃一点,吃一点咱们回家了。”   苍沐瑶睁眼,好一会儿目光都是没有聚焦的,她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开口那声音不似人发出的,“真的?”   “真的,哥哥哪里骗过你了?”王轴笑得温柔,奈何是张粗狂的脸。他帮苍沐瑶将面纱摘下,伸手轻轻擦了擦她的面颊。   “这是你妹妹?”怪异的语调自身后传来,王轴转头就看到那汉子一双眼睛焦在了苍沐瑶的脸上,他立马露出防备的模样。   “是,我妹妹在家乡已经有了婚约,年底便要完婚了。”王轴道。   男人摸了摸鼻子,把手上的热茶放下,“跟你长得不太像。”   王轴摸摸脑袋,“是,妹妹长得像娘。”   “今年多大,就要完婚了?”男人又道。   王轴不得不用身子挡住他露骨的视线,“十七了,咱们生意人,这年岁已经算大了。”   “是大了,这地方好近不好出,你们要想走着回大业,恐怕很难。”男人去拿了两个饼子,一个给王轴,另一个却不脱手,拿在手上,便是要叫王轴让开。   都是男人,王轴再清楚不过这意思,自然不肯相让,谁想这男人直接便用手推了,“饼子趁热吃,姑娘给。”   二者有求于人,王轴这一推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得自己拍拍屁股又站起来,“多谢,我来吧,妹妹笨拙,不麻烦恩人了。”   “无妨无妨,你不也二者,去我娘那多吃些,还有汤呢,姑娘我来照顾就好。”汉子却仿佛听不懂,屁股一抹把人给挤开了。   王轴急的满头是汗,奈何这是恩人,他又不能多说什么,只得在苍沐瑶惊恐的眼神下安慰道,“妹妹,这是恩人,你不必惊慌。”   苍沐瑶浑身发抖,点头与颤抖都分不清,这反应似乎取悦了男人。   “小妹别怕,你就好生在这里休养,我不会伤害你的。”高鼻子大眼睛的男人凑近一瞧,满是陌生,苍沐瑶往后退了退,不说话。   这一休养,便养了两日。   苍沐瑶就是饿坏了,吃过饭以后精神就好了许多,兴许是年轻第二日就在帮宝子娘做馕饼,宝子娘不会说大业话,二人却还有本事交流起来,有个姑娘家伴着整天都乐呵呵的。   宝子便是那个壮汉,他带着王轴出去觅食,一来二去也熟稔了,缘着王轴与自己相同粗壮的身形,二人的爱好竟也差不多,宝子话多了以后也不藏着掖着,这两日他就是看上那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了,“你那妹妹啊,要不留在这算了,我瞧着跟我娘好的很。”   “宝子,不是我不乐意,她已经订了亲了,而且我们到底是大业人啊。”王轴叹息。   宝子手一摆,“她不说谁知道呀,再说了,咱们这小地方,王上哪里回来管?”   “这……”王轴还是摇头,“就算王上不管,你们族长也定然会干涉,咱们如今也叨饶两日了,该走了。”   “别别别啊。”宝子拦住他,“我去通村长说!”   王轴急了,八字没一撇呢,说什么呀,“你别胡说八道啊,真的不成,不成不成。”   “啧,你们大业人就是墨迹,我不强求你们,但是你们多住一阵子,倘若你妹妹自己看上了我,你就说沙尘暴她死了,你独自一人回去吧。”宝子一拍胸,走了。   王轴愣在原地,赶紧跟上去,“我说你这不是为难我嘛……”   二人一路扯皮到族长家门口,却恰巧看见了宝子娘和苍沐瑶来族长家送东西,宝子一乐,开口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一双手指指这个指指那个,神采飞扬。   宝子娘惊恐的想捂着他的嘴,也在叽叽呱呱的说话。   那族长倒是淡定,摸着小胡子,三人你一言我一句的全然把苍沐瑶和王轴忘在了边上。   王轴赶紧把苍沐瑶拉开,“那个宝子想娶你。”   “嗯,我听着呢。”苍沐瑶轻声应道,波澜不惊的模样。   王轴一愣,“你听得懂匈奴话?”   “学过一些。”苍沐瑶没正面回答,“族长没同意,你怕什么。”   “没同意?”王轴问道。   “嗯,他想把我送上去,不想给嫁给宝子,浪费。”苍沐瑶冷笑,主意打的真妙,妙极了。   王轴大惊,“什么?!”   苍沐瑶捏住他的袖子,用力扯了扯,“什么什么,大惊小怪,不上我上去怎么知道他们什么打算?最好能带我去军营,弄不死他们。”   王轴急道,“你疯了,不行,这万万不行,你先前同我不是这么说,你当真出了什么事情,我怎么跟他交代?”   苍沐瑶闻言终于看他一眼,“若是我出了什么事情,拥他为王,答应我。”   “我不同意!”王轴几乎是咬牙切齿在说。   苍沐瑶不反驳,只是温柔的看着他,“你自己也清楚,女帝不好做,没人会服我,当真我们活着回去了,这位置还不是他的?”   王轴语塞,正想说些什么,前头宝子碰的一声砸了东西,大声喊了一句什么,一路冲过来抓起苍沐瑶的手,“你跟我走!”   苍沐瑶猝不及防被他一拉,拉到屋外,满面解释惊恐,“宝子哥,您做什么?”   “做什么?你该问问他们想做什么,我们私奔!” 第74章   宝子的喊声引来不少人的围观, 苍沐瑶更是惊讶的待在原地, 一脸无助,“宝子哥你说什么呢?大娘对我挺好的, 族长今日亦来家中看过我们,还给了我新衣裳。”   “新衣裳?!”宝子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向族长, “你们早就打算好了?!娘!你明明知道我中意她,竟让族长这么做?!”   宝子兴许是太过激动, 忘了说匈奴话, 一字一句皆被苍沐瑶收入耳中, 她赶紧甩开了宝子的手,“宝子哥你,你怎么可以……”   宝子手上一空,失落之意骤然,“小瑶你不能信他们, 我是真的欢喜你, 但他们要把你送给图鲁王!”   “图, 图鲁王?”苍沐瑶不明白的重复一句, “宝子哥,我哪儿也不能去,今日原就想和族长辞行的,这两日感谢大家的照顾,我和哥哥该离开回家了,家乡我有婚约, 我不能留在这里。”   族长站在门口,一双老眼半抬不抬的样子,用不流利的汉语说道,“你,不能走,你和你哥哥只能走一个,沙漠里粮食就是天,你们二人吃了我们那么多粮食,拍拍屁股就走,这不可能。”   “族长?!”苍沐瑶难以置信,然话音刚落就瞧见身旁本在看戏的牧民皆已经拿起了武器,王轴的身后更是站了两个武装的大汉,大刀就放在的背脊上。   “瑶姑娘,我知道你们汉人不能断根,你的哥哥我们就放回去,你留下,如何?”族长不紧不慢的说道。   苍沐瑶面色一下子苍白,“哥哥……你们怎可这样?救我一命现在又要我去死。”   “并不是,图鲁王喜欢汉女,尤其喜欢漂亮的汉女,咱们这是送你去当人上人的,瑶姑娘不比如此抵抗,来日兴许你能坐上了图鲁王妃的宝座,还请您不要忘记我们这些人。”族长嘴角带笑,应当是断定了苍沐瑶二人无法反抗。   苍沐瑶闻言自是泪如雨下,哭着,求着。   宝子自然看不过去,冲过去挡在苍沐瑶前头,不让那两个老妇的手碰上她。   族长布满沧桑的老脸上露出了些许不忍,“宝子你不要再护着她了,你护住了她,咱们也护不住,我们这一支已经半年没有缴过东西了,图鲁王迟早会来找咱们算账,到时候就算这是媳妇也一样逃不过这个劫,你还是快些让开,也许图鲁王一个开心,咱们一支都有救了呢。”   宝子一愣,摇头,“族长,我能出去打猎,再不济去找大业人要一些,你不能这样说送就送。”   族长皱眉,“你去找大业人要不得杀几个大业人?那我和我让瑶姑娘去有什么区别?”   “不一样,这是我看上的人。”宝子坚定的站在面前,就是不挪开半步。   族长沉了脸,“宝子,我好生的在劝你,你若不听,那便听听你中意的这个姑娘,瑶姑娘,你看看你哥哥,要么,他今日就死在这里,我把你绑去给图鲁王,要么你就乖乖的自己出来,我派人护送你哥哥回大业,保证安安全全。”   族长的话音刚落,王轴身后的人就将刀尖往前递了几分,锐器划过衣服引来王轴一声闷哼,殷红的血液眨眼就映了出来。   “别,不要,族长求求您,哥哥是我家的独子,断不能折在这里。”苍沐瑶赶紧大喊。   族长冷哼,“那还不从宝子的身后出来,把我给你的新衣裳穿上,打扮的漂漂亮亮跟我走!”   苍沐瑶艰难的站起身,“好,我答应你,但是我能不能跟哥哥再说几句话,今日之后我恐怕无缘再见兄长。”   “这好说。”族长终于笑开了,“宝子你也跟你娘回去,瑶姑娘自己都答应了,你拦着有什么用。”   宝子一派颓然,被宝子娘拉扯下去,临进屋深深的望了眼苍沐瑶,嘴里则低声说了句匈奴话。   然这一句却仿佛平静的湖面扔下去的那颗石子,周围的人皆叽叽咕咕的说起话来,责备的语气中却带着些许惶恐,宝子娘更是惊慌失措,护着宝子就往里头走,几秒功夫便将房门紧锁。   苍沐瑶泪眼迷茫的看着大家仿佛听不懂的模样,只是牵着哥哥的手,垂泪自怜。   “你们去里头吧,说完我就安排你哥哥上路。”族长一挥袖,回自己的房子里。   这在匈奴人的地方,他们显然不怕自己跑了,这么一顶帐篷里只留下兄妹二人,苍沐瑶这才收起了那可怜相,凑到王轴的耳旁。   “刚才宝子说这图鲁王似乎是身体不佳了。”   王轴挑眉,“难怪那么久没有动静,且用上了阴招。”   图鲁王即是匈奴太子殿下,苍沐瑶想了想,“我们本就是要找他们的大本营,等族长让人送我,你们就跟在后头,找出地方以后将这信物交给一直跟随我那个侍卫。”   王轴的手里被塞进一个玉佩,上面似乎还刻着什么,“是,夫人一定要以性命为重,实在不行,这些人我也能带兵冲来救您。”   苍沐瑶摇摇头,“士兵的命也是命,你得稳住,不要冲动,王轴你有时候就是太冲动。”   王轴受教,“是,末将谨遵夫人之言。”   苍沐瑶又叮嘱几句,外头就来人掀了帘子,老妇人拿着匈奴独有的衣衫示意王轴可以出去了,她们要换衣服。   太阳下山前,王轴被送出部落,苍沐瑶则要在部落再呆上一天,待明日天一亮启程,整个部落的人这时候倒是温和下来,就仿佛要送了她去做祭品,示意好吃好喝的都送了过来。   宝子也来过一回,他情绪已经稳定,捂着脸对她说,“是我无能。”   苍沐瑶面无表情,将自己当做一尊瓷娃娃,“宝子哥,若是没有你和大娘,我已经死在沙尘暴那时候,又哪里来今日的我,族长说的也没错,我这命是你们救的,合该为你们赴汤蹈火,宝子哥……我不悔。”   宝子的悲戚更甚,“不,你不懂……那图鲁王他……”   “他可是要吃人?”苍沐瑶胡乱猜着。   宝子却点了点头,“是,你已经不是我们部落送的第一个姑娘了,不出五天就会没了命,尸体送出来的时候血肉模糊……”   苍沐瑶面色煞白,“当……当真?”   “是,是我无能,救不下你的命。”宝子又埋首在手心里。   苍沐瑶颤巍巍的问,“那缘何族长说要送去嫁给他?”   “王族的人哪里那么简单能嫁?”宝子道,“图鲁王妃又是哈赤族的人,最是嗜杀,之前的姑娘们死也不知道是谁杀的。”   苍沐瑶不说话了,显然被吓得不轻,宝子眼看自己越说她越难受,还是选择离开。   夜色笼上又散去,苍沐瑶这一行人由族长亲自带队出发往沙漠的深处走去。   骆驼走了大半天,苍沐瑶明显的听到周遭人声开始多起来,睁开眼便能瞧见金色的反光,待终于从日头的反光中瞧见东西时,她被面前的景色给震撼了,这些天她见过的唯有沙漠,漫天遍地的沙子,而此刻在她眼前竟是一汪清潭,碧波荡漾宛若虚假的海市蜃楼。   她清晰的听到护送她的人亦倒抽一口冷气,但不敢动作太大,这里的护卫多的好似蝗虫,来来回回无论往哪里瞧都有人,苍沐瑶的心有些沉,这守备比她想象的要更加的森严,她以为大业的皇宫就算严谨了,不曾想这里几乎两步一岗。   族长走上前,对穿着护卫模样的人叽里呱啦说了一堆,大意是敬献美人,美人乃大业边境掳来的漂亮姑娘,瞧着十分招人怜爱便送上给图鲁王,希望能够抵消掉自己部落这个季度的税钱。   两个守卫对视一眼,皆发出了轻蔑的笑声,“一个大业女人就想抵这季度?她比得上一头羊还是比得上一头牛?”   族长面色不好看,“您瞧瞧模样,若不是美若天仙,又怎敢进献给大王。”   美若天仙让护卫有了点兴趣,一前一后的走到苍沐瑶面前,细细瞧了瞧后粗鲁的扯了她的面纱,“哟,水灵。”   “比碧波公主竟毫不逊色!”另一个则道。   族长一听这个当即有了些底气,“那二位能不能通融一下,确实是美人,不敢欺瞒王上。”   苍沐瑶小鹿般湿润的眼眸带着惊恐又取悦了这两人,只是……“一个季不成,一个月。”   “您给我们点活路吧,这个美人咱们可是给她吃了最好的,就为了献给大王。”族长险些哭出声。   “一个月最多,不行就走吧,碧波公主那么美,咱们大王还缺了谁不成?”护卫眼睛都不眨一下,干脆的在骆驼身上一拳,引得骆驼惊慌,险些将苍沐瑶摔下来。   族长赶紧说到,“好好,一个月一个月,您别气恼,那人就在这了,烦请您通报。”   护卫眼里的笑意昭然,拉起骆驼的绳就把苍沐瑶从族长们身边带开,跨过了木栏杆搭起来的建筑,正式步入了图鲁王的领域。 第75章   苍沐瑶被安排在了一个空房间里, 看守的人是个老妇人, 房间要比宝子他们家好上许多,她的可允许活动范围却仅限于这个房间内。   老妇人每日给她送饭端水, 从来不开口, 就这么过了两日, 图鲁王一点动静都没有, 图鲁王妃亦是风平浪静,苍沐瑶不由得有些害怕,自己的打算前提都要先见到他们,就好比了了的算盘,见到了沈煜才能开始拨算盘珠子,不然困在此地,她帮不上任何忙。   第三场沙暴起的时候,苍沐瑶在小小的窗户边惦记着沈煜的情况,也不知道镇守前方的男人如今是个什么模样,了了的诡计是成了亦或者不成, 若是他毁约……不可能,上辈子守到底的男人, 不可能辱了自己的良心。   她正想着呢, 窗户外头便瞧见了一个黑衣的男子, 背影竟有几分沈煜的模样, 苍沐瑶一惊, 直接便站了起来。   男人掀开门帘, 她一眼便瞧见了正脸, 可惜的是上面没有银色的面具,他的双眼一片湛蓝。   “你,你是什么人?”苍沐瑶边说边往后退,惊慌的模样就好似被猎人追击的小鹿。   碧阳眯着眼睛,凑近抬起她的下巴,将她的脸左右皆仔仔细细的看了看,“那些人说你比碧波好看?呵,大业人哪里有好看的,不过尔尔。”   苍沐瑶的下巴放开赶紧往床铺里侧躲去,她不敢回话,只是从里头瞅着他,不服又倔强的模样很是生动。   “哦?脾气倒挺倔的,大王喜欢倔性子,有滋味,虽然模样一般,但是就你了吧。”碧阳勾唇轻蔑的笑了笑。   他的话音落下,外头的老妇人便一拥而进,苍沐瑶自是不肯配合,毫无章法的花拳绣腿亦要用上,打趴了一个妇人,亦打乱了自己的发髻,看的碧阳哈哈大笑,亲自出手,一根指头就将她拎在手上,“够呛,绑上吧。”   绑着?苍沐瑶瞪大了眼睛,终于说话了,“你放开,我自己走!我自己会走!”   碧阳哈哈大笑,“我还当多血性呢,不过贵在识相,那就给你留个体面,不然大王瞧见一个五花大绑的粽子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兴趣。”   有碧阳这句话,苍沐瑶总算体面的一路走到图鲁王面前,匈奴的太子比她想象中更加斯文一些,他坐在上首,婢女半依靠在他的身旁替他喂着葡萄,婢女十指纤纤,葡萄晶莹剔透,一个不小心,剥完的葡萄便掉落在地,下一秒那婢女就被图鲁王一脚踢下高台,躺在地上呜咽一声再无声息。   碧阳却仿佛没有瞧见一般,在这时候开口,“我尊贵的图鲁大王,这是□□村献上的大业美人,知晓您喜欢这个样子的,特来上供,大王您瞧瞧。”   苍沐瑶只觉得一道无法忽略的视线自上首传来,只瞧的她寒毛直竖。   “抬头我看看。”粗嘎的声音,怪异的语调,图鲁王才三十有二,听着却像六十的老者。   苍沐瑶安分抬头,绝美的脸庞上带着一丝决然。   图鲁王点点头,“不错,这次□□倒是好眼光。”   碧阳挥挥手,让屋里的下人都退下,自己也往后退去,“既然大王觉得满意,那便请吧。”   图鲁王点点头,并未阻止,只是道,“你上来吧。”   苍沐瑶在进绿洲时便被人沐浴更衣好好的收拾过一番,这会儿图鲁王自是不必再担忧些旁的,苍沐瑶却没想到匈奴人竟如此随意,连天黑都不必等,亦没有什么寒暄或者讲话的机会,竟只是一面之缘就……开始了?   “大王您可否给我一些时间准备?”苍沐瑶天真的开口道。   她以为图鲁王定然不会答应,十有八九与先前那个婢女一般被一脚踢下,但是诡异的是他竟同意了,“好,准备什么?”   “民女家中是行商的,士农工商,商在最末,民女一直知晓自己的归宿任人摆布,可未曾想过最后竟是连一丝丝尊严都无,是以民女想有一点时间来接受这件事。”苍沐瑶正儿八经的胡说八道。   图鲁王撑起头,有点兴趣,“给点时间你就愿意接受?你作为奴被贡献到我这里,我亲自要了你已是荣幸,你可知大多数敬献而来的汉女下场如何?”   “民女不知,请大王赐教。”   “哈,你倒不怕,那我来告诉你,外头的侍卫看见了没?皆用来充军妓了。”图鲁王顿了顿,似乎想在苍沐瑶的脸上看到一丝害怕,谁知看到的是一张认真的脸,仿佛真的只是好奇,“她们最长的只活了五天。”   “缘何?”   “呵,缘何?不若你去试试?”   “不了,我想我做好准备了,我愿意服侍大王。”苍沐瑶颇为茫然的点头。   这天真烂漫的样子让图鲁王大笑,“你有点意思,过来,不必如此紧张,来吃些葡萄。”   苍沐瑶歪了歪脑袋,“我真的可以吃?”   “可,你将来便是我床上的人,有何不可。”图鲁王道。   苍沐瑶似懂非懂,步子不停,安然坐在了他身旁,身上的香气若有似无,距离保持的倒是正正好好,圆润的指头一个个的剥葡萄,她一个,图鲁王一个,安安静静。   半个时辰后,碧阳收到了一个命令,将苍沐瑶迁出来至中庭,增添一位婢女。   回了屋苍沐瑶的心跳才终于放松一些,方才实在太过惊险,要不是宝子在临行前告诉她图鲁王曾有一汉人宠妾懵懂可爱,为人单纯,且心甘情愿委身图鲁王,她都不知道要怎么演,她若是仅仅被当做一个玩物,今日凶多吉少。   之后的几日苍沐瑶每日的任务就是给图鲁王剥葡萄,没事儿也同他聊聊天,待了几天便知晓图鲁王在她来之前才和沈煜打了一仗,惨败。   沈煜活捉了碧波公主,要求图鲁王和他合作,可匈奴的事情是匈奴的,他自然是拒绝与大业合作,于是令匈奴人闻风丧胆的独眼将军利落的开战,不要公主是吧?打到你们同意。   图鲁王是以心情不好,才会有了□□前来敬献一事,苍沐瑶在一旁听了个明明白白,面上却是安静认真的模样,仿佛自己一个匈奴字儿都听不懂。   “大王葡萄剥完了,可要用一些?”苍沐瑶安分守己的端上葡萄,不看所有人的眼色,因为她单纯还听不懂。   图鲁王原本火冒三丈的模样立马平静下来,轻声嗯了一下,让苍沐瑶给她喂葡萄,一颗颗的葡萄下去,图鲁王这才道,“你下去吧。”   “是。”   苍沐瑶打开门,还未走几步,里面的□□味又浓起来,图鲁王大声呵斥着,“沈煜这个混蛋!我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讨论军机大事,外头的人全都退的远,苍沐瑶一个听不懂的自然成了例外,她想了想,依靠在门边上附耳听起来,里头人说话吵杂,她只能听到一个大概,不过这也够了,她起码知晓今晚图鲁王会带兵出发,碧阳等人皆会一同离去。   这是个机会。   入夜,整个绿洲都在动荡,苍沐瑶在高楼眼看他们蜿蜒而去,她伺机已久的时机终于到来。   就在匈奴离营的两个时辰后,一把大火烧了图鲁王藏在绿洲的所有军粮,不知何处冒出来的一小支汉人军队将只余下老弱妇孺的营地席卷一空,身在前方的图鲁王得到消息赶紧返回却不想走进了沈煜布置的陷阱。   匈奴大军一来一去两个来回竟折损大半,图鲁王这时候还想撤离怎么可能?大本营都被抄了,沈煜追击完全在情理之中。   一场为了活下去而打响的战役持续了两天两夜,最后在一场沙城暴的掩护下划下句点,图鲁王被活捉回去与碧波公主关在了一起,碧阳则战死沙场,再无缘见到自己的妹妹。   “她人呢?”一身黑甲的男人来不及去清理自己的衣物,更来不及去审问匈奴人,与王轴的人一回合便开始寻找苍沐瑶。   王轴现在对沈煜已经没了偏见,态度挺好,“公主殿下在里头昏睡,大火的温度太高将她的一头青丝几乎全部毁去,沈将军您……”   “嗯?”沈煜不是很明白王轴留下的话,“我不介意。”   “不,是请沈将军别提,公主殿下恐怕受不了。”王轴轻声细语道。   沈煜的嘴角抽了抽,他依稀记得王轴是个粗糙的汉子,怎么跟着苍沐瑶没几个月就变成这样了?“我知晓了。王将军你辛苦了。”   王轴连忙摆手,“为公主殿下鞠躬尽瘁是末将的本分,沈将军请。”   沈煜一头雾水,撩开帘子进去,里头躺着的正是许久未见的苍沐瑶,原本柔美乌黑的头发此刻全都变得焦黄,仿佛一团稻草堆积在她的脑后,面上还有些擦伤,露在毛毯外的手上更是鲜血淋漓,沈煜想捏一捏她的掌心,愣是没找到下手的地方。   在见到王轴的时候他有多愤怒,此刻便有多心疼,叫这女人擅作主张,叫她不管不顾,叫她以身犯险,学什么碧波,那碧波媚术傍身都一样被他们识破,苍沐瑶谁给的熊心豹子胆竟敢孤注一掷。   多少个夜里他都害怕传来长公主不堪受辱离世的消息,今日见到她气息安稳的躺在这里便以足够。   接下来他们就该重返长安,介时将再无人欺辱她了。 第76章   浩浩荡荡大军过境, 不少百姓都看到了大业的旗帜, 原本准备跑回家紧锁门窗的众人忽然一窝蜂的奔走相告,“沈将军来了, 黑甲军来了!”   这一支黑甲军从西北大关开始入内,经过的每座城市皆由长公主坐镇斩落一批贪官污吏,而那些依旧忠于大业的则被留下, 大业都在这样生死存亡之际,她竟还能如此赏罚分明, 就仿佛长安安坐的那一位就是个笑话。   而这支数万人的大军亦是值得人称赞, 明明如此受欢迎, 几乎每座城都准备了庆功宴,他们却从未到过场,甚至不会在城池里过夜,连尊贵的长公主和沈将军都是一视同仁,风餐露宿, 衣着简朴。   这可是活捉了匈奴太子, 碧落公主还杀了匈奴碧阳将军的黑甲军, 他们不入城怎么行, 这伙儿大家奔走相告为的就是出城表达自己的感谢,大业皇廷怎样他们不管,他们边关的百姓只在乎谁解救他们与水火之中,沈煜一而再再而三将匈奴人击退,就是他们的英雄。   而远处黑甲军的前头,沈煜与苍沐瑶并排骑着, 听见城门轰隆开启时,女子的身体明显的一怔,“又来?”   沈煜掩着嘴,忍不住笑意,“百姓们淳朴,不会在意这些的。”   “他们不在意我不要脸面的?”苍沐瑶面色一沉,“我的头盔呢,给我给我。”   “现如今已经不大看的出了,你带个头盔谁人还认得出你是公主?”沈煜失笑,手上倒是老实的将那只留下眼睛两个大窟窿的头盔递上。   苍沐瑶赶紧把脑袋上那个简易的盔甲退下,换上厚重的头盔,“就是要他们看不出,你便当我是副将就好了,谁让我摘头盔,我就让他回家种田!”   “你这真是……”沈煜无奈的摇摇头。   苍沐瑶瞅见他眼里的笑意当即凑过去,“笑笑笑,我这是为了大业留下的丰功伟绩,你不也少了只眼睛,咱们半斤八两,不许笑我。”   说着她就忍不住想起了那日,她睁眼便看见了这张朝思暮想的脸,方从无边的恐惧里醒来,苍沐瑶自是无比激动,一下子就揽住了他的脖子,这辈子头一次如此的眷恋沈煜这人。   沈煜似乎也惦记她,一来二去后头发生些什么不必细说。   苍沐瑶哪里想到一个冲动便成了事,还是在军营重地,外头站了那么好些的人,王轴等人耳力惊人定也都听见了,一时面红耳赤,娇羞的窝在他怀里,“沈煜,你怎么如此把持不住!”   沈煜冤枉,“对我的发妻我如何能无动于衷。”   苍沐瑶心想算他会说话,“哦?这么久你难不成是旱着的吗?那碧落公主离了我营上不就偷偷跟上你了吗?没有眉来眼去,情投意合?”   “眸子都不一样如何眉来眼去,夫人为难我了。”沈煜仔仔细细的瞧着苍沐瑶灵动的眼睛,这定然是沙漠里最闪亮的星。   苍沐瑶被他逗笑了,“何止眸子不一样,都不是一个数儿。”   “可不是,只有夫人不嫌弃。”沈煜道。   “合着你是说我一只眼睛是瞎的吗?沈煜你给本宫滚出去!”苍沐瑶佯装气愤,转身不看他了。   她并不知道自己如今后面的头发稀稀拉拉,一转身全都到了沈煜的眼睛里。   沈煜一下子便没了声响,先前她睡着只瞧见了前面被烫卷翘的发丝,未曾想后面竟这般严重,痛处弥漫在眼底深处,大业就是剪了一撮头发那都是大事,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乃是大不敬大不孝,她这样定然是要都剃了重新蓄发了,那时候如此爱美的苍沐瑶要怎么受得了?   苍沐瑶等了许久,装不下去了,“沈煜?你生气了?”她回眸,对上的便是深不可测的黑眸。   沈煜一个铁血汉子在战场上瞎了眼睛都未曾有过泪意,此刻竟有一些鼻酸,“没有,你这次太冒险了。”   “付出多大的风险,就能获得多大的成功,我若不釜底抽薪,你打一次,打两次他都能回来重整旗鼓,只有断他后路,图鲁王才能彻底完蛋,太子一倒五皇子还蹦跶什么?前后都被拦腰截断,他们在长安除了逃命,别无他选。”苍沐瑶说这些还有些得意洋洋的,她其实未曾想过自己能够全身而退。   她重新归来这一辈子,皇兄没保住,父皇没保住,太子妃没保住,但至少她想保住长安,将它交给一个她自己所信赖的人,若说这辈子的遗憾,恐怕就是当真找到了心意相通的人却无法长相厮守,但沈煜那么优秀,来日总有人会常伴左右。   “那我呢?”沈煜无愧是沈煜,千好万好,于他而言却没有半点的得到的地方。   苍沐瑶嬉皮笑脸的糊弄道,“你呀,会有大业江山啊!你打退了匈奴再回长安定然是百姓心中最勇猛的战神,又有我的嘱托,这大业就是你的了啊。”   沈煜垂下眼,忽然伸手夹住了她的鼻梁,“我稀罕?”   “谁要这千疮百孔的大业?!苍沐瑶我在杀碧阳的时候就在想,倘若回去发现你不在了,我就把图鲁王也杀了,长安城我也不想管了,就这样带着图鲁王的人头打去匈奴,要他们为你陪葬。”沈煜轻声道,真的很轻很轻,苍沐瑶竖起耳朵也只听到了透彻的冷意。   “你……”苍沐瑶不曾想沈煜对她用情至深,她还以为只是自己深陷其中,原来,他也一样。   “还好你没事。”沈煜搁在她腰上的手臂忽而一收,将她揽在怀里,下巴恰巧搁在了她的脑袋上。   苍沐瑶心下感动,暖意阵阵,她最是不会处理这样的情况,再这般你侬我侬下去一会儿定然又失了分寸,她只得伸手去推开他的脑袋,然这一伸手触感却有些不太对。   “沈煜你挪开些。”苍沐瑶焦急的唤道。   沈煜自然是知道缘由的,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做什么?你手上还有伤。”   “不,你放开,我的头发怎么了?”苍沐瑶瞪大眼睛,满眼皆是无措。   沈煜别开眼,“头发能怎么,还能受伤吗?你现在该好好歇息。”   苍沐瑶忽然用力,使劲的从沈煜手心里挣开,沈煜不敢用力捏,免得苍沐瑶被二次伤害,细巧的小手如愿摸上了头顶,另一只手捂住嘴,将那声惊呼塞回喉咙。   她惶恐的看向沈煜,语调都是颤抖的,“我头发呢?”   沈煜知晓瞒不住,只得从实说道,“那么大的火,人都烧伤了,头发又怎会安然无恙。”   苍沐瑶指尖颤抖,“拿镜子来。”   沈煜不动,苍沐瑶吼道,“去拿!”   沈煜无法,掀开被子下了床,未着寸缕的身上疤痕交错,苍沐瑶忽然有些恐慌,如今的自己是不是也是这样的丑陋,然沈煜是男子,这些蜈蚣般丑陋的疤能平添男子气概,但她是女子啊!她引以为傲的美丽,荡然无存。   沈煜方才是怎么面对这样的自己还下得去嘴?   苍沐瑶忽而不敢看那镜子了,将脸埋在被子下面,恶狠狠的对折返的沈煜道,“沈煜你给我滚出去!出去!快点出去!!”   沈煜为了方便只披了件中衣,哪晓得苍沐瑶来这套,她喊着不算,两声以后还开始砸东西,沈煜只得就这么往外推。   堂堂黑甲军的沈大将军一身中衣被长公主赶出帐篷,众人看在眼里都只能假装自己是瞎子,这叫什么?神仙打架。   这之后苍沐瑶的脑袋上就多了头盔,吃饭洗澡都不愿意摘下,还是沈煜看不下去,将所有人都赶走以后强行把她的头盔摘下来,压到镜子前,摘下自己的眼罩让她亲眼看着,“不过是没了头发,头发还能再长,你看看我的眼睛,我与你洞房花烛的时候可曾带着这银色死物?”   苍沐瑶沉默,那一只空洞的眼睛着实刺眼,“难看吗?我自己都不愿意看见,你却看见了,还嫁了,同我出生入死,区区头发,我又何尝会在意?”   “外头那些人也是,是你只身犯险换了大家那么少的阵亡,你值得所有人敬佩!若是你实在是过不去心里这坎,明日我让他们全都把头发削了。”沈煜顿了顿,“我也是。”   苍沐瑶大惊,几万的光头军?不不不,“我脱,我脱下睡觉还不行嘛!”   “唉。”沈煜叹了口气,“喏,我给你沿途买的一顶帽子,头盔太厚重了,你平时带着帽子便罢了。”   苍沐瑶的泪险些决堤,“嗯。”   如今她的头发已经有了半寸长,毛茸茸的,沈煜这厮也是越发放肆,夜里总是攥在手心里摸来摸去,摸的苍沐瑶也有些皮了,但诚如她所言,长公主还是要面子的,面对百姓,不若留个英姿飒爽的想象。   旁人面对百姓的欢迎欢欢喜喜,唯有他们黑甲军拥住主子火速走人,就怕和旁人有个照面。   王轴满心的无奈,悄悄他头顶上长公主、沈将军又开溜了,他堂堂一个武官一会儿又要去铲奸除恶了,天知道那些后台颇为厚实的贪官们这次会撞上铁板。   因为来者是个不折不扣耿直的武将,他不懂文官那一套人情世故,只知道是非曲直,准备好的庆功宴自然又是枉然,不过谁在意呢? 第77章   周皇后近来日子过得不太好, 苍剑与兰德纳的矛盾愈发的激烈, 两人已然到了见面就吵的程度,天天弄的朝堂上乌烟瘴气, 不少守旧派的官员一怒之下直接辞官回家种田,那些曾经高谈阔论的文士,现今就跟瘟鸡一样, 一问三不知,谴责匈奴人?不可能的, 在兰德纳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这便罢了, 吵吵闹闹打不起来不顶事儿, 更令她烦心的是边关传来的消息越来越少。   是,这几日已经没了任何消息走入,周皇后不得不召来了兰德纳询问。   兰德纳一进宫,屁股都没有坐热,苍剑也来了, 黑沉沉的脸摆在那里就是一副我不乐意的模样。   周皇后扶额, “三皇子怎么来了?本宫不是让你去照看父皇?”   苍剑大大咧咧的坐下, “父皇刚睡下了, 不知母后找兰德纳大人何时?儿臣不便旁听吗?”   周皇后皱眉,“自然不是,兰大人今日本宫找你来是想问问你,上一次你答应本宫的事情,进行的如何了?”   兰德纳低着头,今天少有的没和苍剑呛声, 听闻周皇后的问话才抬起头来,“皇后娘娘请放心,事情自然不会有任何变化。”   周皇后狐疑的看兰德纳信心满满的样子,“当真?近来本宫都未曾听兰大人说起家乡事儿了。”   “皇后娘娘大业风景秀丽,兰德纳在此不过月余就已然爱上了大业的风土人情,哪里还记得起家乡事。”兰德纳夸张的说道。   苍剑冷哼,“兰大人究竟是觉得大业风景秀丽,还是落在了某个温柔乡里了,哼。”   兰德纳亦冷笑一声,面向苍剑,“风景秀丽何曾只是花鸟鱼虫,大业的美人从来都是出了名的水灵,我爱上了又有何不妥?”   “不知廉耻!”苍剑道。   “三皇子殿下莫不是不近女色?那您是真性情了。”兰德纳道。   “本皇子自有规矩,你这样见一个爱一个的懂什么性情。”   “是,吾等马背上出江山自是不懂三皇子文韬武略。”   二人一言不合便又争吵起来,周皇后扶住脑袋,“行了,别说了,兰大人还有要事在身,本宫便不做久留,三皇子殿下既然来了便再陪陪本宫吧。”   兰德纳算是给周皇后面子的,识相的告退,苍剑自然是不贫的,“母后,你与他多说作甚,他就是想长留在长安,你没听见他说的吗?长安的风景秀丽,我呸,他在城里宅子都买了,这还准备走吗?!”   “苍剑!”周皇后低声吼道,“西北现在什么个情况我们两眼一抹黑,沈煜的下落又到南边就没了讯息,仇老这个老狐狸把南城围的就如同铁桶一般,倘若你和兰德纳吵翻了,匈奴人哪里在意和谁合作?回头找上沈煜,咱们哪里还有命!你可用你的脑子想想吧!天天争强好胜,控制了你父皇你便以为万事大吉了?”   苍剑的脑袋轰的一声,他确实是这么认为的,如今日日可以坐着那皇位,玉玺亦早早的在他手里,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他安心的了,就是沈煜回来手上也不过是一个苍沐瑶和一个将死的太子,难不成还能绝地翻盘吗?   “你呀你呀,多年的隐忍一朝得势便忘了分寸了吗?”周皇后苦口婆心,这是她亲生的儿子,看着他长大,优缺点自己再清楚不过了,是要当时被苍沐瑶和沈煜这么一逼不得不逼宫谋反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现在的情景,可她私心里还是希望苍剑能够清醒一些,别让她失望。   然而,这都是梦幻,苍剑的本性如此,倘若当时按照计划一步步的走,除去了沈煜和苍沐瑶,现在就算他眼睛长在天上又如何?那两个贝戈人!   送走苍剑,周皇后便亲自去了业元帝的寝宫,暗无天日的大殿里,只有泰由一个人,原本圆滚滚的身材如今全然走了样,深深的眼袋和乌青的印堂可以想见此人的身体状况,“泰由见过皇后娘娘。”   “嗯,今日圣人如何了?”周皇后高昂着头走至床畔,全程都没有看过泰由一眼。   泰由匍匐在地,对此早已见怪不怪,当初那个温柔的皇后在卸下面具以后冷酷至极,恶狗尚有三分良心,她对自己的丈夫下手却是毫不留情,“回皇后娘娘,圣人今日与往常无异。”   周皇后弯下身子,带着甲套的手拂过业元帝的脸,尖锐的甲套将那灰白的面皮划破,里头竟连一丝血都渗不出来了,“嗯,你照顾的很好,继续保持。”   泰由应诺。   周皇后又道,“出去吧,本宫想和圣人单独说说话。”   泰由背后一凉,深深的看了眼业元帝,就怕这是最后一眼了。   关门声吱呀,周皇后终于跌坐在床畔,“陛下,臣妾来看您了。”   “臣妾这些日子夜不能寐,总能听见你在我耳畔似乎在叫我品汝,臣妾不明白这么多年了,我们夫妻恩爱,可缘何我的儿子就总是越不过你那一双儿女?太子便罢,连苍沐瑶这个长公主都能对着剑儿叫板?!”   “陛下,你太偏心了,是你的偏心才让臣妾今日如此辛苦,若我不做这些,剑儿哪里有出头的机会?这辈子都是苍弈手里的剑,陛下,你睁眼看看吧,臣妾就是毁了大业,也绝不会让这江山落在苍沐瑶的手里,你再宠着捧着,我也要她变成一杯黄土!哈哈哈哈。”   她笑着笑着,忽然敛住了嘴角,“陛下,臣妾今日就陪您说这几句了,明日再来看你,剑儿生性活泼,你这太过沉闷了,他不喜,不愿意来,陛下也请担待一些吧,臣妾告退。”   吱呀一声,泰由小心翼翼的将手指放在业元帝的鼻子底下,微弱的气流拂过指尖才让他松下口气,还活着呀。   另一边黑甲军回来的速度很快,越接近长安,苍沐瑶夜里便睡得越差,总是翻来覆去的心绪不安,任凭沈煜哄着皆是无用。   这日夜里苍沐瑶又在辗转反侧,闹得沈煜亦无法安枕,“不舒服吗?”   苍沐瑶停下,小心翼翼道,“没有,你睡吧,我一会儿就能睡下。”   “转过来。”沈煜叹息,伸手揉着她毛茸茸的短发,另一只手扶住腰帮她转回来。   苍沐瑶赶紧拍掉他的手,“做什么你,士可杀头不可抚!”   “呵,没有这句。”沈煜的手躲着,与她闹,“你到底在烦心什么?”   苍沐瑶抿唇,怕什么?怕的自然是最终依旧无解的结局,怕看到满目疮痍的长安,怕看见父皇冰凉的身体,怕听到皇兄的死讯。   “不说?”沈煜凑近,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   苍沐瑶垂眸,不看他。   “不说便罢了,起来,既然睡不着。”沈煜掀了被子,果断的起身穿衣裳。   这举动把苍沐瑶吓一跳,“干什么?”   “睡不着那就跟我出去走走。”沈煜将她的衣衫一并扔过来。   苍沐瑶懵懂的跟着他一道穿上衣衫往外走去。   黑灯瞎火的军营,夜里只有巡逻的侍卫,他们站的笔挺,苍沐瑶拉着沈煜袖子,“别出去了吧,一会儿他们要询问,多麻烦。”   沈煜却不理她,带她直接往帐篷后头绕,沈煜的帐篷位置很靠边,绕到后面几乎就是最外沿,他忽而抱紧了苍沐瑶起身一跃。   苍沐瑶赶紧捂住嘴,二人有惊无险的出了军营。   “你疯了!说都不说一声,回头他们找不到人,或者遇到了什么危……”   “嘘。”沈煜的手指及时挡住她的嘴,“我带你去个地方。”   二人摸到马厩旁,黑骑听到主人召唤,撒蹄子跑出来,下一秒,苍沐瑶便被人抱上了马鞍,二人疾驰而去。   深夜的风无论是春夏秋冬都十足凛冽,加上马儿跑的飞速,苍沐瑶只觉得脸颊上被刮的生疼,眼睛也不舒服,于是她连忙捂住,干脆窝进了沈煜的怀里,罢了,出都出来了,再劝无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沈煜终于停下,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莫名有些瘆人,“到了,别捂着了,你已经错过一路的风景了。”   沈煜低沉的声音令人安心,苍沐瑶听话的放下手,入目便是一片冰蓝色的湖泊,水光粼粼的湖面上有月亮破碎的影子,湖岸开着不知名的花儿,大红色连成一片,中间难得夹杂了几朵小白花,显得无比娇艳,“好美。”   “世上有那么多醉人的风景,你却在烦恼那些还未曾遇到的事情,缘何?”沈煜轻声道。   苍沐瑶一愣,又听他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无论我们到了长安城会变成什么样子,日子都要继续过下去,即使没了大业,没了父兄,我答应你,我还会在你身边,笑一个,好吗?”   苍沐瑶眨眨眼睛,忽然想起了一件小事,在南下时,她高烧不退,沈煜便说过,尽他所能护自己平安,哪怕是他自己的性命,是啊,他还有沈煜,上辈子他是长安的希望,灭了,这辈子他还是长安的希望,可是如今还亮着,只要他亮着,就不会熄灭!   “好。”苍沐瑶点头,“放我下去看看,别错过了这个风景。” 第78章   微凉的水面因为苍沐瑶的轻踏晃动, 早已不是绣花布鞋的脚丫子丝毫不觉得寒冷, 她惊喜的指着不远处的水面,“沈煜, 那里有鱼!”   沈煜本安然跟在她身后,诗情画意的场面让只会动粗的男人都忍不住坐下来为她画上一副美轮美奂的画卷。“什么?”   “有鱼啊!鱼!”苍沐瑶凑近他,兴奋的爪子抓住他袖子, “你饿不饿?咱们烤条鱼吃吧。”   沈煜的嘴角忍不住抽搐,此湖乃是他上次回长安时偶然路过, 当时便在想如此良辰美景有朝一日可以让苍沐瑶来瞧一瞧, 开阔心胸, 未曾想,心胸开阔了,一道开阔的还有她的胃口。   “你当真要在这里烤鱼?”沈煜不确定的问,到底苍沐瑶也是正经的公主出生,战场上无法, 只能有什么吃什么, 这都在城镇边上了, 还吃野味儿?   苍沐瑶狐疑的看回来, “不能吃吗?这里的鱼儿有什么问题?”   “不,你想吃便吃吧,只是听说夜食易发胖。”沈煜诚心道。   苍沐瑶闻言却是一瞬间就皱紧眉头,“沈煜你嫌我胖了?!”   “啊?”沈煜正撩裤管呢,“未曾,你不胖。”   “那你说什么容易发胖, 我这身材还没有伍舟一半粗旷!”苍沐瑶委屈的嚷嚷,“额,我不是说伍舟胖,我的意思是她比较壮……不对,这个怎么说来着……”   “无妨,伍舟不在这里,而且她也不在意,只会当你是在夸她。”沈煜失笑,“小时候伍舟在军营里被晒得漆黑,不少将军打趣她黑的跟个碳娃娃似得,你晓得她如何吗?”   苍沐瑶自是不知道的,只能猜测道,“哭?我觉得她应该不会哭。”   “她跑去伙房把碳涂脸上,出来同将军们哭道,我不像碳娃娃,我还不够黑。”沈煜摇摇头,想起来是真的很无奈。   苍沐瑶愣了,随即哈哈大笑,“伍舟小时候那么虎?”   “她现在也虎,你可知晓缘何她这把年纪了没个亲事?”沈煜又道。   “不知。”   “她瞧上了一个新兵,隔天就亲自送聘礼去人家家,还给那新兵带红花,说这是她的人了,吓得新兵宁愿在战场上五年,愣是不肯回一趟家。”沈煜有些隐忍不住,笑意温和。   苍沐瑶跟着笑的欢快,“伍舟怎么那么厉害啊,哈哈哈。”   沈煜的手快速伸向水面下方,一抓一个准,那鱼儿甩动着尾巴,被他转身扔下,这一转身鱼扔哪了不知道,苍沐瑶那璀璨的笑颜却是将他的神魂一道迷惑,这才该是大业的长公主,明媚璀璨。   “这鱼怎么处理?”苍沐瑶想吃,可是深宫内院并不教人怎么烤鱼。   沈煜又提着裤管上岸,麻利的把鱼开膛破肚,清洗干净,找了树枝来架起火堆,不过眨眼功夫,鲜活的鱼儿就成了鲜嫩的烤鱼。   香味飘出了老远的地方,苍沐瑶顾不得自己什么身份,拿起来就往嘴里送,“好吃!”她一边呼烫,一边还不忘换边继续吃。   略带焦黑的鱼皮残留在唇边,带着致命的吸引力,沈煜眯起眼睛,终于挑这个空处,掰开碍事儿的鱼,吻上那带着鲜味儿的嘴角,“是好吃。”   苍沐瑶猝不及防挨着这么一下,竟忘了嘴里还有根待吐的小骨头,一激动便卡在了喉咙里,“咳咳咳,你……做什么!”   沈煜没想到会害她被鱼骨头卡着,赶紧帮她拍背,“别这么咳,你张嘴我看看。”   苍沐瑶想说他点什么,奈何这咳嗽真不是自己想停就能停下来的。   沈煜急了,站起身在原地不停地转,什么刀伤摔伤他都会那么点儿,鱼刺这怎么处理?为难道督主大人了,瞧苍沐瑶咳的满眼泪光,愈发难熬,“我带你回去找军医。”   苍沐瑶摇头,手指头指着水面,疯狂暗示。   沈煜眨眨眼睛,“喝水?”   他赶紧去捧了水来,然这一点点不好使,又去摘了片叶子,仓皇之间自己衣衫皆被打湿,苍沐瑶牛饮了不少水,终于好一些了,抬起头便瞧见无比狼狈的沈煜。   喉咙里的不适微乎其微,她忍不住掩嘴笑起来。   “怎么?还有哪里难受?”沈煜还以为她在捂着嘴咳,浑然不顾自己衣衫浸湿,又凑过来。   苍沐瑶赶紧的躲开,“没有!你自己瞧瞧,全湿了。”   “额。”沈煜这才意识到,“这不妨事。”   “哪里不妨事了?”苍沐瑶摇摇头,亲自伸手扯他腰带,“快褪下来烤一下,一会儿骑马回去,绕是你铁打的身子也禁不住夜里这么凉的风。”   沈煜挑眉。   苍沐瑶已经去了他的腰带,“唉,里面都湿完了,太不小心了。”   沈煜垂眸。   “要不里衣也烤一下,不然湿哒哒的不舒服。”   沈煜的眼眸往四周瞧了瞧。   “呀,抬手啊!”   “苍沐瑶。”沈煜哑了嗓子,“别动了。”   苍沐瑶茫然的抬眸,“怎么了?”   “别动了,再动今晚就回不去了。”沈煜沉声道。   苍沐瑶的手一顿,目光忍不住往下瞄了眼,红了脸,“你!自己烤去,去去去。”   沈煜低低的笑了,“现在不是时候,等把长安拿下,随你怎么折腾。”   “怎么是我折腾!明明是你不好!”苍沐瑶低下头,别开脸去。   天色泛白,沈煜的衣裳也半干不湿,勉强可以穿了,二人便策马回了军营,一夜未眠,苍沐瑶却不觉得困倦,这一日走的雄赳赳气昂昂。   旬日不过一眨眼,黑甲军已经离长安很近了,周皇后也终于收到了来自几个落马官员的消息,失魂落魄的官员们跪求到大明宫门前,让周皇后管管长公主。   然,周皇后得到消息,远比他们更震惊,她胸口重重的起伏,指尖颤抖,“去把三皇子给我叫来!快去!”   苍剑还在温柔乡里呢,被从床上挖起来十分不乐意,“母后有何事,如此匆忙唤了儿臣来?”   “何事?”周皇后一掌拍在桌上,将茶杯里的水都震了出来,“你竟一点消息都没得到?!”   苍剑茫然,“什么消息?”   “你!”周皇后气不打一处来,“我原当你不过是一时被富贵权势花了眼睛,却不想你如此扶不起,我对你的教导你全忘在了哪里!?沈煜都快打到长安了,你竟一无所知!”   苍剑本被骂的一头雾水,待听到最后一句,傻了,“打到长安?他不是在南边来无音讯吗?哪里来的兵打到长安?”   “匈奴图鲁王都已经被他擒了,还南边!来人,速去将兰德纳抓起来!”周皇后一边对苍剑怒其不争,一边忽然又想起了兰德纳。   苍剑却还反应不过来,“怎么可能?不可能啊!沈煜怎么过去的?张老将军在北边仍有旧部,我不可能不知道啊!”   “你知道?你三皇子府有他多少眼线!沈煜是什么身份你知道吗?”周皇后冷笑。   苍剑皱眉,“他能有什么身份,不过是一个吃软饭的东西。”   “软饭?你可知监卫处?”周皇后已经气的发不起火来了,满心满眼只有无力,她千算万算,竟漏算了监卫处这么个地方,她皇后做了那么多年,业元帝从未与他说过这件事,她竟天真的意味这地方只是个震慑,其实并无其事。   却原来,监卫处在整个大业都眼线遍布,苍剑缘何能什么都不知道,可见三皇子府,兵部皆是监卫处的人,苍沐瑶离开长安的时候,他们几乎贬了长安一半的官员,却没想到,还有他们的人。   简直防不胜防。   “启禀皇后娘娘!兰大人不见了!”侍卫老远从外头跑来,着急的禀报。   周皇后已经没了力气摔杯子,“好,好个兰德纳,好个沈煜,去传小张将军,陆将军……都给我叫到勤政殿!”   苍剑这才仿佛回神,“母后您说的可是那个监卫处?”   “不然有几个监卫处?”周皇后讽道,她运筹帷幄这么久,辛辛苦苦蛰伏十数年,为的是给自己的儿子挣个好前程,给自己挣个体面,本以为联合匈奴,又把控圣人,内外压合,之后便只需要循序渐进,让朝堂上的官员们逐渐替换成自己的人就可以高枕无忧了,谁想凭空冒出了个不合教条的苍沐瑶。   “可监卫处不是自圣祖皇帝离世以后就再也没有过消息了吗?”苍剑目瞪口呆,随即不贫道,“就算真的有监卫处,监卫处守的是大业江山,我们苍家内斗与其何干?太子殒命,苍沐瑶一个公主,下头的弟弟们皆还尚幼,他不该来辅佐我吗?这般行事还自称监卫处?”   周皇后冷笑,若是太子死了这道理确实说得通,可问题是,“苍羿生死未卜,苍沐瑶又早一步笼络了沈煜的心,我真是小看这个长公主了。”   “原来如此!”苍剑忽然站起,“沈煜心机深沉,我这个皇姊却是深宫长大,与其说皇姊棋高一着不若说是沈煜在挟持皇姊,监卫处监守自盗……”   周皇后一愣,看向苍剑,二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接,“招中书令柳不言入宫觐见!” 第79章   长安城一处茶馆里, 熙熙攘攘坐了不少人, 西北就是打的如火如荼,长安日前也就是个太平盛世。   “听说了吗?原本平定西北的沈将军, 其实是叛党。”   “什么?!沈将军打匈奴人怎么就是叛党了?我看皇宫里坐着的那位才是”   “嘘,慎言,我也是听人说的, 你猜怎么着,长公主那场婚礼, 沈煜巴巴的赶回来哪里是为了长公主, 其实是为了大业江山, 据说现在正挟持长公主一路往长安来,说什么清君侧,拥立女帝,这不是强扯的大旗吗?”   “女帝?大业开国至今都没出现过女帝啊,圣人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对啊, 圣人好好的, 他们却要清君侧, 清谁呀?皇后吗?所以说这沈煜看着像个正派人, 谁知道私底下竟做出这样的事,可怜那长公主,一个姑娘家被关押在军营里,我想想都觉着可怜,这都大半年了吧,你说长公主如今什么模样?”   “诶哟, 我这可不敢想,那可都是男人啊。”   “你们说的当真?”不知何时凑上来的男人也插了嘴,“沈煜那人面相看着就极凶,凶神恶煞的人,哪里会有什么好心肠。”   “可不是吗?”又凑上来一人,“听说他本人就嗜杀成性,就算敌军说了投降,亦是全部砍了头去。”   讨论的人越来越多,很快一整个茶馆都说起了这事儿,说书的一瞧,哟,有商机,拍了拍板子,“咳,今日我就给大家说说去岁那西北战事,沈煜此人”   宫里,周皇后正闭目养神,苍剑带着笑意就踱步进来了,“母后,成了。”   “当真?”周皇后慵懒的问道。   “当真,如今长安城都在传沈煜嗜杀成性,性格暴戾,而苍沐瑶被关押在军营和一群男人生活在一起,定然已经是残花败柳,这样的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有民心所向。”苍剑得意的一挑眉,“别说有中军在他们进不了长安,就算到了城门口,百姓们也万万不会答应让他们进城。”   周皇后垂眸,手指在桌板上哒哒哒的敲着,“此事是柳不言办的,应当妥帖,太子的下落还是没有吗?”   “儿臣审问过那几名官员,皆说未曾见过太子,领军的人是沈煜。”苍剑回道,“儿臣觉得太子十有八九应该已经死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再让柳不言去查。”周皇后被苍沐瑶和沈煜坑怕了,明明往南边去的,竟瞒天过海就从北边来了,那太子就是不死也不稀奇了。   苍剑不是很赞成,“母后,那药是无解的,咱们下足了分量,苍弈根本不可能活下去。”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当初咱们也断定苍沐瑶离了长安便一无是处,可是呢?她和沈煜活到现在不说,还带来如此大的隐患。”周皇后厉声,“让柳不言这次定要悉心排查,还有你手底下的人,若有一丝不对劲,就给我杀了,宁可错杀一百也不能放过一个人,监卫处有多可怕,你自己也看到了。”   苍剑摸摸鼻子,不耐道,“知道了知道了,那母后儿臣先回去了。”   周皇后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外才叹了口气,“来人,给本宫梳妆,本宫想去司马府上,看看司马大人。”   长安城外,一个小贩匆匆过了城门,走往驿站,灰扑扑的衣服上全是补丁,城门口那士兵嫌恶的看了一眼便挥挥手,让他出去。   佝偻身子挑着担的小贩连声道谢,谄媚的模样令人愈加填上几分厌恶,守卫忍不住拿佩刀挥了挥,“快走快走,没看人排队吗?”   小贩笑呵呵,这才拍拍屁股走了,走出长安城不过百里路,那灰衣小贩超四周瞧了瞧,但见无人,腰板子立马直了,他放下扁担,将里头的财物麻溜的环在腰上,隐入丛林。   他面上带着笑,心道这长安城真是好走,当初怎么就选了三皇子这个只会仗势欺人的做了盟友,若是选的是沈煜,他还跑什么,面上的脏污被擦拭干净,此人的面貌竟一下子就变了个模样,赫然正是找不到的兰德纳。   然而兰德纳没注意到,他的身后另一个与他打扮差不多的小贩一路跟随,在看见他卸除伪装时悄然将手深入了扁担里。   片刻后,兰德纳转身正欲继续赶路,脖子上忽而就架了把长刀,兰德纳大惊,“你是什么人?放开我,我只是个普通百姓,你要做什么?抢劫吗?我给你钱,全部的钱。”   来人却纹丝不动,“兰大人,督主请您走一趟。”   兰德纳当即不再叫唤了,出口便叫出了他的名字,这人有备而来,可是督主?他并不知道大业的朝廷里有这么一个人,莫不是旁的什么人?“兄台有话好说,不要动手动脚,你们督主是什么人?请人便是这个礼数吗?”   来人闻言轻笑一声,笑声充满轻蔑,“那要看请什么人,对于觊觎大业的匈奴人,督主吩咐了,只要活着就行。”   兰德纳手脚冰凉,只要活着是个什么状态?便是他断手短脚,伤痕累累也无妨,“兄台您说去哪就去哪,我这般配合,就莫要为难了我吧。”   “哼。”来人的刀半分不动,甚至还往里面压了压,“不要废话,把手上的东西都给我,上马!”   兰德纳无法,在刀子面前他跟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黄花大闺女没什么区别,乖乖坐上马屁股,那人便贴着他身后跟上来,长长的佩刀自始至终都没离开过他的脖子。   二人一路疾驰,兰德纳本想有城镇自己还有跑的机会,却不想此人连个休息都没有,一路风驰电掣的往前赶,跑死了两匹马,终在第二日到了一处空旷之地,“下来,把你自己处理一下,见督主有点体面。”   兰德纳早就七荤八素,之前还有个逃跑的心思,现在只想着活命,“是是是。”   待他处置好自己,此人便拽着他往前走去,几步路的功夫前面一大片的军帐便出现眼前,兰德纳瞪大了眼睛,心里终于有了些底,莫非,要见他的人是沈煜!   他战战兢兢的跟着那人进帐,军纪森严的黑甲军一个个目不斜视,就仿佛看不见他一般,在最外围一个普通的帐子前,那人跪地禀报,“督主,兰德纳已带到。”   不一会儿,里头传来一个女声,略带着沙哑却精气十足,“带进来吧。”   兰德纳不由又是疑惑,他以为是沈煜,可沈煜明显是个男人啊,这又会是谁?   宽敞的帐篷没有过多的遮挡物,兰德纳偷偷用眼睛一瞄就看见了上首的女子,女子一身军装,在室内竟还带着帽子,她正吃着橘子,颇为写意的模样,“这就是兰德纳?”   带他进入的人回道,“回长公主的话,是。”   长公主?!兰德纳心中大惊,这竟就是大业长公主,那个鼎鼎有名的苍沐瑶?!   “哦?头抬起来我看看,听闻你和碧阳是同母异父的兄弟,我瞧瞧长得一样吗。”女人慵懒的抬起眼睛,居高临下的扫了一眼兰德纳,“还真有几分相似,兰大人不该是周皇后面前的红人吗?怎么狼狈不堪的落在我手上了?这可怎生是好?”   兰德纳心道,你不抓我,我怎么会在这里,这长公主还明知故问,说话之恶毒远比周皇后更甚,“在下兰德纳见过长公主,长公主风姿卓越”   “我问你什么听不明白吗?怎么滚出长安了?来人给我想掌嘴二十,教教兰大人怎么说话。”上首的女人,说变脸就变脸,那速度令人始料未及。   兰德纳赶紧求饶,奈何黑甲军的效率是何等迅速,在他开口前就已经用布堵住他的嘴巴,啪啪啪的二十巴掌,只把他牙都要打掉了。   “公主殿下饶命,图鲁王兵败的消息传入长安,我怕周皇后毁约,是以提前落跑了。”兰德纳那些花花肠子的话,自是一句都不敢说了,答得明明白白。   苍沐瑶这才露出一点笑意来,“毁约?你们的盟约是如何?同我说说。”   兰德纳苦笑,“周皇后允了我们三座城池,还会帮大王争夺王位,我们假意退兵,让沈将军上钩,潜入长安帮其逼宫谋反。”   “逼宫谋反?”苍沐瑶掩嘴笑着,“当时怕是说的共谋大业吧?兰大人可知我找你做什么?”   兰德纳眼珠子一转,不确定的问,“长公主大人想同在下合作?我们愿意帮助长公主殿下重获长安,稳固大业,城池自是不敢要,更可以签下停战协议,未来十年,不,十五年都不会再开战,长公主以为如何?”   苍沐瑶闻言只愣了一下,旋即哈哈大笑,“本宫和匈奴人合作?你想多了,本宫不稀罕你的停战,我要的是你家王子的命,兰德纳,你有一天的时间考虑,在我们拔营前,若是成交,我就放你走,若是不成,那边的乱葬岗便是你的归宿,想来图鲁王很想亲自动手。”   说罢自有人将呆滞的兰德纳拖了出去,苍沐瑶则拍拍小心脏对里头道,“如何如何?可还像个长公主?”   沈煜自后面出来无奈的摇摇头,“我早就说过,你不必演练,你无人能够替代的。” 第80章   苍沐瑶越靠近长安, 这心里越是惊惶, 她离开之前虽然很有气势,但到底是个没有实权的长公主罢了, 这一圈把太子弄丢了,大军却到了自己的手上,这样的反差不可谓不大, 正如长安城现在沸沸扬扬所言的,被人诟病在所难免。   她愤愤的坐在沈煜边上, 抱怨道, “还不是周皇后这一招太过恶心, 非要编排你,这事儿就必须得我来出面,不然你往那里一站,还有什么事儿?”   沈煜依旧是那个淡定的模样,“这本该是你的江山啊。”   “”苍沐瑶瞪他, “太子哥哥会回来的。”   原本轻松的气氛在这话音落下的时候忽而变得有些冷凝, 苍沐瑶收回视线, 看着自己的手掌心, “会回来的吧?”   沈煜的指尖微顿,而后用力捏住了她的手,“其实,太子那里,前不久传了个消息来。”   苍沐瑶猛然抬头,前不久?“何时?什么消息?”   “没提太子。”沈煜看向她。   苍沐瑶皱眉, “没有皇兄的消息,那说了些什么?”   “是柳思。”沈煜别开眼,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苍沐瑶狐疑的追过去,“什么意思?你说说明白,到底什么消息,柳思又怎么了?她这个墙头草惯会乱倒,这一次是不是又背信弃义了?”   沈煜摇头,“实话与你说了吧,消息是伍舟传来的,就四个字,柳思有喜。”   “哈?喜什么东西,她带我皇兄去求医,还敢到处勾搭汉子,我非等等,什么?”苍沐瑶对柳思不看好,更多是源于对柳升桓的厌恶,柳思的性格推开一万步来说,她是喜爱的,“有喜是我想的那个有喜?”   沈煜点头,“是。”   “我我皇兄的?”苍沐瑶眨眼。   沈煜感受到她手心里忽而冒出的汗,心里定是十分难以置信,当时他收到消息的时候亦忍不住挑眉,这个结果是他未曾料想到的,“应当是的,与太子当真全无关系伍舟何必传这个信儿来。”   “我让柳思动身回来了,此时没有同你商量,怕你不同意,但是柳思过来,太子有了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你才可能轻松一些,我的意思你明白吗?”沈煜复又说道。   苍沐瑶被一个消息又一个消息给怔住了,柳思的怀孕猝不及防的让她整个人都懵了,谁能想到这两人会走在一起。   “那还是个没出生的孩子”沈煜的话,她一听就能懂,不得不佩服沈煜的反应能力,若是告诉她,她定然不会同意,其一,她不相信柳思,其二,那还是甚至还为出生,就将这样沉重的事情压在他的背上,这是她做不到的。   可沈煜先斩后奏的让柳思前来,这事情便早有定论,“难怪你如此不慌不忙,让我随便发挥!”   沈煜被戳穿了计划,连忙站起身躲开,“难道你真的想做女帝?”   “”   “倘若你想,我就找个地方将柳思安顿好,咱们进长安便是。”沈煜还当苍沐瑶更想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的,但若是她愿意亲自来守护这个大业,也不无不可。   “不,我只是怕柳家人知道了以后又起幺蛾子。”苍沐瑶在他问题丢出来的刹那便找到了答案,她不愿意。   甚至两辈子都没想过自己要做女帝,饶是当真无法,她都倾向于将皇位传承给沈煜,如今其实算得上瞌睡遇着了人递枕头,若皇兄又子嗣,这事儿简直水到渠成。   “这你尽管放心,有我在,兰德纳在我们手上,周皇后已经穷途末路了。”沈煜沉声道,“到时候除去了周皇后,就是不去管苍剑,他也能把自己作死,苍剑其人太过锋芒毕露,总有一天会自食恶果,柳不言没了他们两个皇家人去依仗,势必会兵行险招,到时候就是他们最大的把柄之处了,你知须得将礼法捡起来,旁的,皆有我。”   苍沐瑶瞧着沈煜冷酷的话语,三言两语里就说着大业的结局,旁人的性命,何其残忍,可就是这份果决令她忽然心动,“沈煜。”她忍不住唤道。   沈煜正想着如何安慰她,听到呼唤自是低头看来,“怎么?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不,其实我觉得你来做大业的皇帝就很好。”她是真心实意这么想的,沈煜如今的锋芒已然不是一个将军能有,胸有成竹无所畏惧的模样,堪当一代君王。   沈煜却挑眉,“你这是就防起我了?”   苍沐瑶一噎,“你胡说八道,我是当真这么觉得,倘若防你又怎会将这一切交给你?”   “真不是?”沈煜又道。   “不是!”苍沐瑶嘟起了嘴,气鼓鼓的走开,“你当我是什么人了?我信你便是一直信你。”   她有些委屈,二人也算是同生共死一样,是相互信任才让图鲁王的位置暴露,里外合应将人拿下,现今眼看着水到渠成了,居然怀疑起她来?   “生气了?”沈煜憋着笑。   “我说错了吗?你这人平白污蔑我。”苍沐瑶眼睛朝天,生气。   沈煜忍不住了,哈哈大笑,“我怎会疑心你?你可知江山美人不可兼得?我有了你,还要这江山做什么?”   苍沐瑶闻言这才明白自己这是被沈煜调戏了,一把甩开他的手,“边去,兰德纳你准备怎么办?”   沈煜早就吃透了苍沐瑶这嘴硬心软的毛病,自身后贴上去,将她拦在怀里,“兰德纳我断不会放走的,等过两日让人散步兰德纳在我手上的消息,萨鲁王那么信任他定会派人来解救,到时候顺着萨鲁王的人,咱们将匈奴人彻底赶出大业。”   “缘何要过几日?”苍沐瑶不懂,这种事情难道不是越快越好,等久了岂不是有变数?   沈煜勾起嘴角,目光有些远,“倘若我今日抓了你,你有几成可能投靠敌人?”   “绝无可能。”苍沐瑶理所当然的回答,而后恍然,“原来如此!”   “且我也想拖个时间差,这几日压回长安,兰德纳在我们手里,慌的不仅仅是萨鲁王,周皇后一样会在意,到时候能有个什么效果,我很期待。”沈煜又道。   苍沐瑶点点头,“当初我们匆忙离开了长安任凭他们在皇城肆意编排,这一次正好让长安城的百姓们自己听听真相,也见见这匈奴人。”苍沐瑶亦嘴角上扬,“我有个主意……”   沈煜附耳过去,听罢笑着摇摇头,“不无不可,你希望的话,我安排就是。”   苍沐瑶不服气,“哪里是不无不可,流言蜚语大家是会听,可至多听上一耳朵,但如实让他们切身处地的感受一下,事情便会截然不同,你且瞧着看吧。”   沈煜还能说什么,只得转开话题,“天色不早了,王将军方才便让我去开个会,你去吗?”   苍沐瑶想起那臭烘烘的营帐,下意识摇头,“不过是老生常谈,你自去吧。”   这两日,长安城里事故频频,不是东家忽然被人入室抢劫,就是西家的姑娘险些被人非礼,十几户人家一起去衙门里报案,问一问体貌特征竟发现全是高鼻梁的异域人,此时自然要被重视。   下头马不停蹄的上报周皇后,然而大面积的事故发生,早已让消息传遍了长安城。   茶馆的说书先生又有了新话题,“咱们长安城最近一点都不太平,街口王姥姥,你们都知道吧,多好的人,不论谁家的孩子,早起去她家,老人家是个孩子就带着玩,附近没一个孩子不喜欢她。”   “是呀,王姥姥谁不晓得,怎么了呀?”   “怎么了!你们竟还不知晓,便是昨日夜里家里进了两个匈奴人!把家中杂物翻了个遍,值钱的全抢走了,可怜王姥姥一把年纪,毕生的积蓄啊,一点没留下还被人狠打一顿,这一次恐怕熬不过去了。”   “当真?匈奴人?”   “最近长安城怎么这么多的匈奴人,我隔壁那个罗书生,他家也被抢了。”   “我姑姑,前儿走在街上差点被人拖进黑巷子,瞧着也是匈奴人!”   “大家伙都别激动,老朽还未说完。”说书的一看大伙儿讨论了起来,立马把自己听说来的拿出来分享,“最近匈奴人是不是多的出奇?咱们长安城离匈奴十万八千里,平日里一年到头见不到一个,今年却已经抓了五六个!”   “你们可知缘何?”   “你快说!快点说呀!”   “行行行,别催,这事儿得从一年前说起,不知大家可还记得一个匈奴使臣兰德纳,咱们皆以为这是个和平使者,但不曾想他其实是为了大业而来,与朝中人窜谋要夺取大业!他带了何止一批的匈奴人,潜伏在大业民间,就等大业虚弱之时一口拿下!”   “是不是真的呀,前不久还说沈将军要谋朝篡位呢!”   “这次定然是真的,沈将军不管要不要皇位,他到底是大业人,可这匈奴人算什么东西,谁人与他们合作?卖国贼!”   “对对对,卖国贼,莫非是现在宫里那个?沈将军可是抗击匈奴的英雄,自是不可能。”   小茶馆讨论的如火如荼,说书的正欲给个总结,忽然一大群官兵冲入茶馆,将这些茶客和说书的都一道绑了。   “竟敢背后污蔑朝廷命官,宫廷命妇,都给我下大狱!”凶狠的官兵如是道。   这一下可好,原本只是猜测的民众立马高声呐喊,“周皇后是卖国贼!三皇子卖国贼!”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民众恐怖的力量在这一刻被实现。   长安城,乱了。 第81章   天色渐黑, 勤政殿里灯火通明, 柳不言同柳承中正在跟苍剑辩驳,再加上小钱将军等几个喉咙粗的, 整个勤政殿就跟个菜市场一样,闹哄哄的令人头疼。   周皇后扶着额头,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筹谋半生, 输得竟这样快,她忍无可忍终于吼了一句, “这节骨眼儿上, 一个个的还吵什么!”   苍剑闻言连忙接道, “是,你们吵什么,像什么样子,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对付城门外的沈煜!那个窃国贼绑了长公主妄图威胁大业。”   卖国贼说窃国贼,不少知道内情的皆露出了一个怪异的表情, “老臣觉得三皇子不若将事情说个明明白白, 给长安百姓一个交代, 就是将沈煜赶走了, 百姓们也不服您啊。”   苍剑被无形的怼了一句,沉下脸来,“本皇子乃是大业的三皇子,这还需要说些什么?明摆着这是沈煜他们的诡计,匈奴人在长安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怎么就这几日频繁出事, 他们都不用脑袋想一想。”   柳不言如今架空了司马的职权,早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与其说上位者是三皇子,不如说实权都在他的手里了,现下说话腰板直的很,“殿下,百姓哪里想得到那么多,咱们皆知是沈煜的诡计,可百姓们不知,臣有一计,请殿下、皇后娘娘一听。”   周皇后目光移过去,这里头最靠谱的可能就是柳不言了,“柳相请说。”   一声柳相喊得柳不言人都飘了,“是,臣寻思既然沈煜用这样下三滥的招数,咱们光明正大的多对上难免吃亏,不若也效仿其法。”   “效仿?”周皇后复述了一边,“这如何效仿?”   “皇后娘娘,太子殿下的贴身侍卫、侍女还有已逝太子妃的贴身宫女如今都还在宫里,沈煜做过些什么,他们应当是最清楚的……且早就听闻圣人最疼太子与长公主,而这二人恰都在沈煜的手上,也许陛下这好不了的病,亦是沈煜的手笔呢。”   周皇后锐利的视线在听到陛下二字时猛然射过去,这个柳不言当真好狠,连陛下都能当成垫脚石。   “什么?父皇的病是沈煜做的?!这也未免太过惊世骇俗!”苍剑知晓的事情不多,特别是一些阴私折寿的事情,匈奴此事要不是事情太大,没有苍剑晓得无法成行,周皇后也会选择不告诉他。   是以,陛下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苍剑自是一点都不晓得。   柳不言一脸的哀愁,“殿下,您想想,圣人的身体一直那么好,怎么会忽然就倒下了,倒下前见的是谁呀?不就是长公主!”   苍剑一拍脑袋,“她竟如此狠心!父皇最是疼爱她。”   柳不言点点头,“是,臣也难以置信。”   “那还在等什么,沈煜指使长公主谋害父皇,还有什么理由起兵说自己清君侧?谋害圣人何等大罪,宣旨缉拿便可!”苍剑舒心的笑出来,还当沈煜没了把柄,他竟做得出这么厉害的事儿,不过圣人倒了,最有利的可不是他们吗?   周皇后眼里的光明灭不定,片刻后,沉声道,“柳相此事可有依据?”   “自然是有的。”柳不言勾起嘴角,画满了褶子的眼睛紧紧盯着周皇后。   周皇后终于下了决心,“那便按照柳相所言去宣旨吧。”   一骑快马冲到长安城门口,铜锣声引来诸多百姓,城门外则是已经严正以待的黑甲军,苍沐瑶一身定制的银甲,英姿飒爽,身边是带着银色面具的沈煜,一黑一白两匹战马喷着气息,长啸一声。   “罪臣沈煜听旨!”城墙上的太监尖锐的嗓音在空旷的大地上显得尤其扎耳。   苍沐瑶不礼貌的掏了掏耳朵,“他想说什么?”   “不知,但总不会是什么好的吧,开口便是罪臣。”沈煜淡定道。   苍沐瑶背着光,瞧了一眼,“你能射到吗?”   “可。”   “那直接射了吧,烦人。”苍沐瑶无所谓的说。   沈煜挑眉,“不听听?”   “不听了,鸡叫一样,难听。”苍沐瑶一张脸遮的只剩下眼睛,还要翻个白眼。   沈煜了然,一双手快速搭弓射箭。   城墙上的太监□□叨,“沈煜,原西北……”就见飞来一箭,正中眉心,太监的声音嘎然而止,楼下的百姓自然是尖叫纷纷。   苍沐瑶离得远,听不见里头的声音,但大约能够想象到是个什么场景,周皇后和解自是不可能了,当即一声令下,“攻城!”   马蹄声阵阵,撼动了长安城下的大地,百姓们不敢再看热闹了,急匆匆都回到自己的家里,区区城门,一万中军哪里抵得上从战场上回来的黑甲军,且这里头还说不清多少是养在里头的米虫,与凶悍的匈奴人又如何相比,不消片刻城门便被拿下。   黑甲军冲进城门口的多时候有不少百姓还没有疏散,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苍沐瑶此时已经登上了城墙,她摘下面甲,褪去厚重的盔甲,才过肩的秀发虽说不伦不类,但足以撑起公主的皇冠。   沈煜在一旁随身护着,苍沐瑶清了清嗓子,大声道,“黑甲军今日返回长安。”   她一言,黑甲军便复述一言,声音之大足以让整个长安城听闻。   “不许伤百姓一分一毫!”   “不拿长安百姓一针一线!”   “不杀半个无罪之人!”   “周氏皇后及三皇子苍剑欺君罔上!”   “柳氏一门卖国求荣!”   “杀无赦!”   微风拂过城门,吹起了苍沐瑶的发丝,亦吹迷了众人的眼,那些传说长公主被挟持的话在此时成了笑话,这般气势磅礴站在城门上昭告天下的人怎么可能是被挟持的,而在一旁默默守候的沈煜又哪里有半丝勉强的意思,倒是如今宫里那位与匈奴人有所勾结反而更加的令人相信。   苍沐瑶并不害怕他们不信,因为这只是第一步,沈煜将图鲁王和兰德纳留到现在自有他的用法。   “来人,将图鲁王带上来。”苍沐瑶让开了一些位置,沈煜站在她方才说话的地方,也就是所有人看着的地方。   图鲁王一路被关押,如今形容憔悴,哪里还有当初在绿洲时那样的意气风发,他茫然的走上城墙,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够来到长安,却是这样的场景,逆光中,他看见了苍沐瑶的脸,绝美的脸庞当初曾勾过他的目光,还来不及惊异,就见苍沐瑶一个手势,说道。   “此人乃匈奴图鲁王。”   “一直以来毁我大业边疆,十恶不赦。”   “今就地正法!”   说完她便转过头去,众目睽睽之下,沈煜手起刀落,不过是分秒之间,图鲁王瞪圆的眼睛还不曾闭上,死不瞑目,难以置信自己长途跋涉便是来此赴死,谁家活捉是这么用的?!可惜这样的疑问永远不会有人解答了。   而一旁不知何时被带上来的兰德纳就眼睁睁的看见了自己国家太子的死亡,不再怀疑上来前那人同自己说的话,长公主和沈煜二人是真的疯子,他们根本不相信和解,只有绝对的臣服能够换取自己的一条命。   士兵将图鲁王的尸体拖走,留下一条长长的血道子,苍沐瑶眼睛都没眨,只是冷眼瞧着。   长安城不少目的此情此景的百姓,若说方才的话只是起了疑心,现在才是真的相信了,图鲁王,有个王字,那定然就是匈奴了不起的人了,一个王说杀就杀,这绝对不可能是叛国,长公主既然是正义的一方,反之……谁都有脑子,答案不言而喻。   可是城墙上的事情还没有结束,又一个匈奴人被领了上去,呀,酒馆的掌柜的惊呼一声,“这不是一直来我这喝酒的那个,好像在大业当官的匈奴人?说是使者?”   苍沐瑶为他解答了疑问,“此乃兰德纳,匈奴五皇子幕僚,正是他与柳氏一族勾结企图毁我大业。”   兰德纳当即跪了下来,投降的手势做的再明显不过。   长安城一片哗然,当真是柳大人?一时间柳氏一族做过的恶事全被翻了出来,但是既然是柳氏作恶,那之前传言的上位者又是怎么回事?那些逃回了家的百姓们也走了出来,长公主不是说了吗?不会伤百信一分一毫,便在这一举一动之间,他们竟都相信了。   遥想对望的大明宫门前场景就不怎么好看了,黑甲军响亮的声音传遍长安,此地亦不例外,他们这一步步根本不讲道理,甚至连她派出去的太监话都不让说完,一剑毙命,那么她准备了旁的东西又怎么会听,先机完全被苍沐瑶占尽。   谣言发酵需要时间和基础,可苍沐瑶根本不管,黑甲军压阵,不听便是恶人,杀无赦。   周皇后万万没想到,这支军会如此凶狠,不是从南至北又打了匈奴?为何能碾压他们在长安城的精锐?歧视武人的她永远不会明白。   之后的事情顺理成章,百姓们放行不说,还自发的帮助黑甲军围了大明宫和柳府,一个两个统统都别想出去,神奇的黑甲军明明声势浩大,所过之处却能够保持原样,连路旁的小贩摊子都没有半点损伤,可见治军之严。   柳氏满门下狱,诸多大臣被黑甲军强行请入宫,而苍沐瑶则和沈煜二人直奔紫宸殿,泰公公含泪相迎,“圣人能见到您最后一遍定然十分欣喜。”   苍沐瑶跪在床畔,看着枯槁的业元帝,说不出话也流不出泪来,还是沈煜喊了一声,“圣人,臣和长公主回来了,太子殿下安好,您还有了个孙儿,一切都很好。”   苍沐瑶垂着眼眸,一语不发,善良的业元帝让她唏嘘,更令她觉得沮丧,是自己无能,第二次都没能救下父皇。   沈煜不欲勉强她,不说话便罢了,按照原计划叫了周皇后和苍剑,帐,还是要慢慢来清算的。 第82章   周皇后一直以来皆以温柔善良的面貌示人, 押解她前来的宫人甚至都下不了重手, 烦请周皇后自己一步一步走来的,微凉的紫宸殿是苍沐瑶第一次见到周皇后的地方, 也将是最后见到她的地方。   苍沐瑶的视线从床畔往上移,极其缓慢的落在了周皇后的面孔上,“母后, 好久不见了。”   周皇后未曾行任何礼,就仿佛自己依然是皇后, “一年快了, 沐瑶如今长大了。”   “母后可觉欣慰?”苍沐瑶歪了歪脑袋, 状若天真无邪。   周皇后点点头,“堪当大业的镇国长公主。”   “那母后是否觉得儿臣堪当您的女儿了?”苍沐瑶眨眼。   周皇后挪开的视线回到了她的脸上,原本一片死水的眸子里忽然波澜壮阔,“苍沐瑶,你又何时当我是你的母后了?”   “你们姓苍的眼里皆只有自己亲族, 我一个被拿来充数的皇后本身就是个笑话, 他, 你父皇, 看似对我圣宠不倦,但是对苍剑呢?从苍剑出生为他起名开始,便注定了他只能成为苍羿的配角,何为剑,人手里的一个工具罢了,我也好, 苍剑也好,在他的眼里皆是锦上添花的配饰,但是对于她生的你和苍羿,他是怎么对待的?”   “这么多年了,我兢兢业业想做一个好皇后,可勤政殿我进去要报备,而你一个不谙世事的长公主就可以随意出入,好,我不行,那我膝下的公主应该与你有一样的待遇,可她也不行,甚至连给她请个女学都与你完全不同,古往今来哪个公主在弘文馆念书,你一提你的父皇便答应了,这一切一切,他当真当我是皇后?不过是一块遮羞布,遮住他对你母后的愧疚!”   苍沐瑶安静的听着,人贵自知,周皇后只见到了他们二人的特殊待遇,却不明白自己的定位在哪里,这等怨气来的莫名,又何其悲哀。   “父皇与母后的事情与我无关,周品汝我看你是当太久皇后忘记了自己原本是什么身份了,若不是父皇寄情与你,抬你为妻,你们周家如今恐怕早就消失在茫茫人海里,你父亲是品德高尚不愿意同流合污了,亦不要父皇的加官进爵,然你可知多少人是看在你是皇后的面子上才放过了周大人一码?你问问沈煜,监卫处多少桩告发周大人的案子被父皇提笔压下?”   “还有你的兄长,背靠大树好乘凉,与你清廉的父亲不同,你以为驱逐出家门便不是你周家人了吗?一句我妹妹是皇后,便可发家致富,你一人得道鸡犬皆升了天,却还要求父皇给你殊荣,什么样的人才能进勤政殿?学富五车、阅历丰富,而你一个小户人家出来的皇后,就算后宫得以干政,也没有你你什么事情。”   “苍剑是为剑,难道不是除了苍羿外多有的皇子皆为辅了吗?父皇以史为鉴,从一开始就希望皇子们有自己清晰的立场,莫要有多余的念想,淑妃的孩子名帛,愉妃的孩子名刃,长幼有序,他只是希望大业团结一致,到你的嘴里倒好像是针对你一样?长者为尊竟也不明白?遑论本宫为大业长公主,这个长字压在本宫头上便从来都不同一般。”   周皇后被苍沐瑶一顿辩驳,眼色却只是越来越不甘,“我是皇后,她们不过是妃子……”   “妃子?淑妃、愉妃,就连你同姓的周贵人皆比你出生高,学识好,若不是父皇抬举,你凭什么是皇后?不知感恩,竟还害我父皇至此,毒妇!”   苍沐瑶面无表情,声音冷得仿若结冰。   周皇后被一句毒妇刺的有点恍惚,不可思议的看向苍沐瑶,她怎么可能这样斩钉截铁的说业元帝是她谋害?不可能,没有人知道的,除了她自己唯有柳不言,其余谁都不知道,连苍剑都不知道,柳不言这个老狐狸已经被冠上了通敌的名声,再加上弑君那可是杀满门的罪孽,他不可能说的,但苍沐瑶缘何这样笃定?   苍沐瑶看着她惊恐的模样,冷笑,周皇后给业元帝下毒此事做的一直很好,别说她,业元帝自己躺在床上恐怕都不清楚,只会以为是自己忽然病种,周皇后最多就是拖延了医治的时机,令他无法痊愈,但周皇后这辈子都不可能想到,苍沐瑶知道,是因为自己就是这样死去。   上辈子这秘密还是柳思告诉她的,那是她已经病入膏亡,柳思是柳府唯一对她还算亲善的人,有一次来探望便瞧着她无知无觉的身子叹了口气,遣退下人一个人似乎是忏悔,也是那一刻她才晓得自己的糊涂。   此药名为冰冻,源于它服下以后不会死,只是体温偏低不言不语,最后烂在床上,浑身器官衰竭而亡。上辈子这药是柳升桓给她下的,何其可笑,她心心念念的丈夫给她下这么毒的药,柳思那时候颇得柳不言的信任,是以什么都知道些,其中便包括了此毒是柳不言从南边秘密寻回,一共只有三份,一份用在了皇帝身上,一份在她身上,还有一份好像是留着给一个什么重要的人吃,现在想来,很可能是匈奴人。   毕竟上辈子沈煜失败,长安城几乎是匈奴人的天下,柳不言想翻盘,就得再除去匈奴人。只是这辈子这药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用法了。   周皇后到了这个地步依旧是谋定而后动的,她面上无论泄露多少情绪,话绝对不乱说,可她再厉害,架不住猪队友,全程听着她们对话的苍剑早就憋不住想讲话了,苍沐瑶一勾唇,给他个机会。   沈煜接到眼神,亲自上去讲苍剑嘴里的布扯下,顺便给三皇子殿下搬来个凳子,“殿下请。”   苍剑就没有周皇后那么有气质了,当即反手向沈煜打去,沈煜不慌不忙,鼻尖轻叱一声,只听咔嚓一声之后便是苍剑的吼叫声,“沈煜!我的手!”   “我让殿下坐,殿下非要攻击我,我也很无奈啊。”沈煜耸肩,“现在殿下可以坐下了吗?”   苍剑还能说什么,他根本打不过沈煜,只是短短一招胜负立显,练过武的他再清楚不过,沈煜如果想,下一个断的会是他的脖子。   “今日本宫请母后和皇弟来,其实不过是给父皇一个交代,有些事咱们还是要清算一下,周氏皇后品汝恩将仇报,弑君杀夫罪孽深重,苍剑身为皇子,却对父皇不敬,意图谋杀皇长兄亦是天理不容,尔二人是否认罪。”苍沐瑶瞧见了沈煜利落的身手,忽然就不欲多做解释了,是非黑白有时候没有那么重要,成王败寇才是最后的结局。   苍沐瑶说完便玩着自己的指甲,在鸦雀无声的紫宸殿里停留片刻,又自言自语道,“既然母后、皇弟皆以认罪,便向父皇道个歉,选个死法儿吧,大业素来以仁治国,本宫自会给你们留个全尸。”   周皇后震惊的抬眸,这个苍沐瑶方才还在劝说自己,难道不是希望自己认罪?怎么忽然就不讲道理了?   苍沐瑶瞧见了,轻笑一声,“母后,真相我知道,该知道的人皆知道,可我不会昭告天下,你下毒谋害我父皇,这样我父皇的威严何在?所以我不需要你多说什么,只要你死。”   “这是我最后一句解释了,沈将军接下来就交给你了,两个都是皇家人,走的体面点吧,但是外头那个柳不言,和匈奴人吊在一起吧。”苍沐瑶风轻云淡的挥挥手,结束了这于那二人而言最后一次见面。   沈煜接旨,他黑刃挂在腰间,在大明宫自是畅通无阻,今日沈煜在城墙上杀人的气魄让这个独眼将军的威严更甚,文武官皆退避三舍,他手上有长公主谕旨,带着黑甲军抄了柳府,黑甲停留在柳升桓院子门口时,忽然被人喊住了。   “大哥!大哥!你别走,你救救我,当初我不是真心想嫁给柳升桓的,大哥!”   沈煜回眸,那面容缟素的女子正是沈舒月,那在威远侯府从没有喊过自己一声大哥的妹妹。   冰凉的眼神吓不退自视清高的人,沈舒月哭的梨花带雨,“大哥,咱们好歹也是一家人,你如今是长公主驸马,怎么说都能保我一命的,且柳家的事情我真的一概不知,柳升桓娶了我之后根本就不与我同房,我们只是形若夫妻,他满心满眼全是苍沐瑶,你可以去看看他纳的小妾啊!长得个顶个的像苍沐瑶!”   沈舒月的瑶字还未劝说出口,沈煜腰上的配剑便已经出鞘,锋利的剑刃横在沈舒月的脖子上,让她一下子噤了声。   沈煜冷然的看着她,声音如冰,“安敢直呼长公主之名,你身为柳升桓的嫡妻,便要与他同生共死,还有,威远侯府没有我这样的儿子,我何曾与你们是一家人?沈小姐莫要搞错了。”   说把他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如日中天的柳府一夕倾倒,周皇后和苍剑相继赴死,苍沐瑶回到长安城的第一天也就惶惶然过去了,然而这一摊千疮百孔的局面,这心还是飘摇不定。 第83章   摆在苍沐瑶面前最头疼的事情, 就是陆陆续续回朝的老臣们开始催问新皇的事情, 业元帝迟迟不醒,原还有周皇后做掩盖, 旁人皆以为圣人不过是身体不佳,万没有想到已经没了神智,如今那些过于残忍的现实被铺开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 那腐烂陈仓的伤口是大业那么多年来累计下来的病灶。   沈煜正式将监卫处放在了明面,位于六部上首, 代替丞相之职维持朝廷运作, 而苍沐瑶逃不脱和那些老臣们周旋, 至于沈煜留下的黑甲军,苍沐瑶遵守承诺给了王轴一个将军。   “公主殿下,国不可一日无君,圣人今日的情况大家也都瞧见了,那么多的奏折由长公主代批终归是名不正言不顺, 老臣斗胆, 问问太子殿下现在何方?”又一个胡子花白的太古跪下谏言, 这些危难之际坚定立场回家吃自己的老臣, 苍沐瑶恨不起来,可是他们的顽固不化实在是令人头疼。   红批过的折子甩在桌面上,“如今大明宫一切都混乱不堪,周皇后一走,前朝后院全是事儿,本宫一件件处理都来不及, 何来这闲工夫给你去找太子?圣祖有遗言,在圣人、太子皆不能理事之时由长公主监国,我还活着,活着呢!哪里名不正言不顺?退下!”   老臣眉头一皱,就这样任性刁蛮的长公主监国?还不如三皇子呢吧?当即磕起头来,“长公主殿下,后宫您可以分担管制,前朝还需得宽大胸襟,找寻太子殿下乃是当务之急,首当其冲的事儿,又怎么能因为繁忙而不去寻找。”   找找找,苍沐瑶也想找,可是太子别说人在哪,活不活着都两说,“本宫若是执意不找呢?”   “那老臣……”   “你就死谏?”苍沐瑶冷笑,站着说话都不腰疼,“不然黄大人你就死谏吧,上了天帮我找找太子殿下!”   那跪在地上的大人身子一抖,前朝是流行死谏的,朝堂上死了多少文臣,但大业朝重文轻武,是以文官地位早就高到不需要一死,他一跪就代表了诸多压力,万没想到长公主会提这个,为了一个未必能够得到答案的问题死谏?怎么想都不划算啊。   “如何?黄大人是不会死谏吗?来呀,本宫今日下令,倘若黄大人在大明宫内无论向哪个宫墙上撞,皆不许阻拦,黄大人忠君爱国,不可多得的良臣,原以身殉国,此乃大义,万民敬仰,黄大人请吧,定然名留青史。”苍沐瑶瞧他那怂样,嘴皮子一翻,接着吹。   黄大人的面色苍白,一把年纪了愣是被吓的浑身发抖,“殿下赎罪……”   “恕什么罪?”苍沐瑶打断他,“本宫还要为你黄家立牌坊呢,不过黄大人高风亮节,赏赐应当是不需要的,但一些虚名,本宫还是给的起的。”   换言之,你就白死吧。   黄大人已经抖成了筛子,长公主这莫不是真的要他去死啊。如何是好,公主殿下已经全然不听解释了。   他正绝望之时,却听外头传来脚步,随即一道男声吩咐道,“黄大人你先下去吧,长公主殿下不过是说笑,大业哪有死谏的规矩,只是太子之时不易操之过急,国之稳才能令国之强,先前匈奴入侵损耗太多怨气,沐瑶为此辛苦奔走,彻夜不眠,难免火气大了些,黄大人担待。”   黄大人这才停下颤抖,看菩萨一般仰慕的眼神看向来人,“多谢沈大人指点迷津!”   沈煜挥挥手,“退下吧,太子是公主殿下的嫡亲兄弟,她断不会放弃寻找的。”   黄大人哪里还在意找不着太子,长公主不要他死就大幸了,今日是哪些个王八羔子告诉他女人好拿捏,让他来捏这软柿子的?软什么软!全是刺儿!   黄大人走了,苍沐瑶的冷笑却消不下来,转而对上了沈煜,“就你做好人?谁说本朝没有死谏,他开始了就是第一个!”   “死谏对你有什么好处?让自己下不了台,他死了,你还是交不出太子,朝堂不是乱成一锅粥了?”沈煜无奈的摇头,手臂顺势揽住了苍沐瑶的肩膀,“冷静点,他们也有自己的立场,你有个自己的偏向,下头人才好做事,不然那么多官员,本来都有所依仗,如今心里空落落的怎么安心做事?”   “依仗?”苍沐瑶不懂。   沈煜给她粗略解释了一下党派、派系之类的问题,“而你,原就是一个公主,在深宫内院,他们皆没有接触过,难免会不知道如何讨你的欢心。”   苍沐瑶嘟起嘴,“缘何要讨我欢心?认真做事不就是了?做官为人不皆要清廉?”   沈煜又笑,“水至清则无鱼,为官之道你还嫩了些。”   苍沐瑶旁人的话皆可不服,但沈煜是不同的,二人同经理了那么许多,自己的不足和欠缺沈煜再清楚不过了,宫外一路她学会的太多,诸多都是沈煜教的,亦夫亦师,这个男人打心眼儿里让她钦佩。   当然,她不会说。   “我嫩,你来啊!天天跑的没影儿。”苍沐瑶翻了个白眼,算是接受这个说法了。   沈煜伴着她坐下,“我来我来,你不是要找太子吗?有个好消息。”   苍沐瑶的耳朵一下子竖起来,沈煜的消息素来准确,他又道是好消息……难道说,“皇兄仍在世?”   沈煜含笑,看着她的眼睛,慢慢的点了点头,“虽然身子不大好,但是总算还活着。”   “无妨,无妨,人呢!”苍沐瑶着急,旋即又想到,“不对,既然找到了,你怎么又跟黄大人说找人不急?”   沈煜安抚的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好好听,“皇兄的身子不好,现在还在南疆救治,药材和气候的缘故,恐怕这辈子都不可能离开那方天地了,之前决定启程前来的柳思和孩子,现如今由伍舟护送孩子回来,柳思她愿意一辈子陪伴太子,不回长安了。”   苍沐瑶一愣,“柳思她……?”   “不着急,伍舟的脚程快,不出月余就能到长安,她身上带了你皇兄的亲笔信。”沈煜玩着她的手,忽然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到的模样,芊芊十指,青葱一般,如今却有了不少茧子和疤痕。   “你不必太过牵挂,事已至此不会有再多变数,今此一事之后,朝臣大抵会消停两日,我会加快进程,等太子殿下的孩子入了宫,咱们就把旨宣了。”沈煜心疼道。   苍沐瑶点点头,有了主心骨,“好。”   一月后,长安城门口,一个飒爽的女子穿一身黑甲站在城下,手上金灿灿的令牌给城门口的侍卫一丢,“去报大明宫,伍舟从南疆而来,入宫觐见!”   城门口的大头兵不太懂这些,狐疑的问道,“哪里有女兵,你到底是什么来路?”   伍舟眉头一皱,当即一刀搁在了小兵的脖子上,“呸,女兵,老子堂堂伍将军,睁大你的狗眼看看。”   小兵被那挥刃的模样惊到,吓得动都不敢动,他身后,一个排队等待进城的书生亦被波及,跌坐在地,“诶哟,女将军也不能当街拔刀啊,如此女子如何相夫教子?”   伍舟哪里知道会殃及无辜,她不过是想显摆一下自己新抬的官位,“额,我如何相夫教子与你何干,你快起来,方才我不是故意。”   “嗤,不是故意我却因你而摔倒,你这般居高临下的态度,竟还想奢求我原谅?”书生拍拍衣袍,自己起来,可对伍舟的言下之意直接驳了。   伍舟面上过不去,心道自己也确实不太对,当即下了马,“诶诶诶,你别走,方才是我不对,你没有受伤吧。”   书生回眸瞧了瞧,这乍一眼颇为傲慢的女将军其实也还不错,“行吧,看在你知错能改的份上。”   伍舟这才露了笑,“兄台高义!”   书生亦笑了笑,回到原位,那平白被吓的小兵心里就不痛快了,心道这两人还真不把他放眼里,怎么说都要为难一下,当即将二人一道扣留,就道要例行巡查。   伍舟长安城没来过几次,只要你说的有理,她便信,书生则皱着眉头嘴里念念叨叨的说了不少。   不多时,拖了好一会儿小兵心里舒坦了,才将他们放进城,冷哼,“什么女将军,也不过尔尔。上头一点反应都没有,就是个做梦的。”   而小兵嘴里的上头,却只是还没传到苍沐瑶耳朵里,待苍沐瑶知晓伍舟到了,风一般就从勤政殿跑到了宫门口,眼巴巴的瞅着一身黑甲的伍舟出现在宫门外,“伍舟!”   “殿下!”伍舟亦笑得灿烂,裂开嘴三两步就走过来了。   苍沐瑶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好一会儿,“孩子呢?”   “孩子娇贵后头呢,我这不是怕您担忧,先来了吗?”伍舟从怀里那处一封书信,半点不拖泥带水,就知道苍沐瑶惦记这个。   苍沐瑶双手接过,允了这个说法,此时,一个小太监跑过来,对着苍沐瑶又说了两句。   苍沐瑶点点头,“伍舟你来得巧,恰好你外祖给你遣的军师也到了,虽本宫很想与你叙旧,但国事为重,信件我收到了,你就先去见见你的军师。”   伍舟不在意这个,“是,叙旧来日方长,外祖身子骨似是不大好了,伍舟晓得的。”   苍沐瑶惦记信呢,等不到勤政殿,路上便拆了。   笔迹是太子亲笔,这字苍沐瑶从小看到大没有错认的道理,只是力道不如从前,想来是身体不好,长长的信被苍羿写的满满当当,其大致说了一下如今的状况,病情尚算稳定,毒是解了,就是为了解毒付出不少代价,伤底子,是以需要南疆灵药吊着才能活下去,寥寥几笔全然没提解毒时是多么凶险万分。   笔锋一转,写道柳思时,她的太子哥哥却是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片,从柳思追随而去,到二人常伴生情,太子只道柳思是个与众不同的姑娘,且对自己一心一意,从繁华中与自己一道受苦受难,愿意陪自己试药,更愿意用余生来相伴,那么曾经那些过错,他愿意原谅,但他不求苍沐瑶叫她一声嫂子,只是他们二人缘着解毒的关系,孩子是没法自己抚养了,全权交给妹妹。   最后一句为兄不孝,为兄无能,请苍沐瑶代为照顾业元帝,也是彻底将自己从太子的身份上解脱出来,他不会再回来了,无论是身还是心。   苍沐瑶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意料之中的事情,但心里那种惴惴不安的感觉却是消失了,只要皇兄安好,别说照顾个孩子,就是照顾整个大业又如何?这是她苍姓的使命,是她镇国长公主应该做的。   兴业十八年春,在病榻前气若游丝的业元帝殡天,长公主苍沐瑶携驸马,太子嫡长子为其送行,随即太子嫡长子登基为帝,改国号奉业,称业承帝,由于业承帝年岁过小,是以由镇国长公主代为监国,司马氏亲孙为帝伴,蒋戚光为帝师执教弘文馆,伍舟为镇南大将军顶上仇老将军的位置,成为大业第一位女将军,而王轴则去了北边,捍卫西北一片城池。   监卫处依然存在,但沈煜已经将权利下方,放给谁苍沐瑶不知,所有的皇家人亦不知,只晓得如今派来业承帝身边的是无悔,无悔的出现让苍沐瑶猛然想起了大玉小玉,一打听,这两个丫头竟都安然无恙的在冷宫呆着。   主仆团聚自是有一阵唏嘘,可叹当时帮助二人活命的六禄终是没能熬过来,去了。   奉业十年,业承帝小有所成,有时已经可以自己上朝了,蒋戚光亦褪去了少年青涩,真正成为了一个帝师,伍舟与她的军师共结连理,夫妻双双把家守,过得风风火火,而王轴亦在北边娶了一房妻妾,据说已经生了两个麟儿。   “沈煜,你累不累?”苍沐瑶坐在床畔,光着的脚丫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沈煜的腿肚子。   沈煜左手拿着折子,右手朱砂笔疾书,“还行,怎么了?你先睡吧。”   苍沐瑶捧着脸蛋,十年一晃,可沈煜还是原来的那个模样,久居高位让他身上的杀伐之气被沉淀,如今再瞧只觉得内敛沉稳,可若是他有意施压,又是雷霆万钧,相比来说,她这个挂名长公主当真不务正业,“不睡,今年皇兄的信该到了吧?”   “嗯,明日大约就到宫里。”沈煜头都不抬。   苍沐瑶悄悄绕至他身后,“呐,我有一个好消息,你如果想听,就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好消息?沈煜抬眸,这十年里好消息多了去了,相对于当年的事情,就是有个人平安活着对他们来说都是好消息,“什么条件,我先听听看。”   “不行,你答应了我才说。”苍沐瑶挂着笑,神秘兮兮。   沈煜终于放下了朱砂笔,闭目一思考,道,“那算了,我不听了。”   “诶?”苍沐瑶一愣,而后嘟起嘴,“沈煜!你怎么可以这样!”   “怎么?选择不是你让我选的?我选了第一项就不成立了?沐瑶做人不能这般霸道啊。”沈煜似笑非笑,端是逗她有趣。   苍沐瑶别过头去哼了一声,“你当真不听?你会后悔的!”   “那便后悔吧,无妨。”   “你!”苍沐瑶气的挠他,“你给我听!”   “那你说条件吧。”沈煜又饶了回来,横竖就是不松口。   苍沐瑶好端端的兴致被败坏,只得恹恹道,“我想去南疆……想去看看皇兄。”   “这儿呢?”沈煜挑眉。   “新帝已经长大了,再说蒋戚光现在也靠谱,我们总不能辅国一辈子……”苍沐瑶是观察了好些天才这样说的,沈煜如今挑走的折子已经与朝堂关系不大,多是边关事宜,他们就算撒手,大业也不会垮台。   “就那么想出去玩?”沈煜想了想。   苍沐瑶点头,“主要是想去看看皇兄。”对,去玩。   “也不是不可以,那么好消息呢?”沈煜含笑,看她欣喜若狂的模样。   苍沐瑶掩住嘴,真不敢相信沈煜就答应了!她以为这个监卫处的老督主只要大业有危就绝对不会走呢!   “好消息是我有了啊!”苍沐瑶得意忘形。   沈煜的笑容一滞,“你说什么?”   “我有了啊,你要当爹了,不开心吗?”苍沐瑶眨巴着眼睛。   沈煜冷笑,“开心,但是方才说的不作数了,南疆你想都别想。”   “沈煜!!”苍沐瑶从云端坠落,“你果然是最讨厌的人了!”   (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所有看到底的小天使。我写的不够好,一路有你们才能坚持到完结。谢谢。真的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