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之二婚如蜜》 作者:灯丸   文案   房秋实被骗了半辈子,直到被小外甥赶出家门,才知道自己养大的外甥外甥女都是丈夫亲生的。   而直到她遇到陆茂行,才知道夫妻俩躺在一起手牵手是生不出孩子的。   可笑她的丈夫婆婆和大姑姐,演了一辈子的戏,就为了把她这个免费苦力牢牢抓在手心。   重来一次,她立马踹了渣男,把狗男女的事闹得人尽皆知,很是出了一口恶气。   随后抓住改革开放的潮流,在浪潮里打造出属于她自己的商业航母。   陆茂行被人设计碰瓷,当了半辈子冤大头提款机,活脱脱一个倒霉蛋。   直到遇到房秋实想给她一个家,才觉得真特么的操蛋,有些脸皮就不该要,豁出去了谁能威胁得了他?   重来一次,他可得麻溜一点,该揭短揭短,该决裂决裂。   随后一把火点了被霸占的老宅,拽上房秋实领证结婚申请宅基地。   一切就绪,转身投入时代的洪流,好好闯一番事业。   后来——   时代先锋表彰大会上,主持人用嘹亮的嗓音激动地说道:“有请我们的优秀青年企业家上台。”   房秋实和陆茂行并肩站在领奖台上,留下了两人的第一张合影。   若干年后,金婚的老夫妻两个,在海滩上仰望满天烟火,仿佛又看到了老报纸上的旧时光。   Tips:   ①,男主轻微残疾,后期会治愈   ②,前世今生双c   内容标签:种田文 重生 爽文 年代文   主角:房秋实,陆茂行 ┃ 配角:祝鸿来 ┃ 其它:女强,打脸,虐渣   一句话简介:发家致富娶帅哥   立意:永远不要自暴自弃,努力永远为时不晚 第001章 她和陆茂行真是同病相怜的……   月光如水,洒在一把崭新的铁犁上,隐约有些反光,凑近了一看,上面倒映着两具rou体,正在铁犁后面的稻草堆里翻滚纠缠。   铁犁的尖尖儿上,殷红的血迹还没干,一个面色惨白的女子倒在一旁,额头上的血滴滴答答,新鲜得几乎能闻见那血腥味儿。   这不是别人,而是房秋实自己。   上辈子,她就是在这一天第一次撞见了丈夫和大姑姐的奸情,只可惜在那个闭塞蒙昧的年代,X教育完全不行,从小到大只懂埋头读书的她,竟然以为这两个人在打架。   而被压在下面的大姑姐,一看就是处在下风的,肯定是丈夫不做人,容不下丧夫后回娘家住着的大姑姐。   当年她还挺天真挺有正义感的,忙冲上去拉架,谁曾想,才开口喊了一声:“鸿来,你欺负大姐做什么?”下一秒,她就被大姑姐和渣男一起,推到了旁边的铁犁上。   那会她就应该好好想想,为什么丈夫欺负大姑姐要脱光光呢?难道真的像他们解释的那样,因为天太热了?   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今的她,显然不会再上当受骗了。   耳边传来那两人销魂的声音,很是叫人头皮发麻,房秋实很想转身离去,可是她也明白,躺在地上的身体还热乎着,现在不进去,后面就难说了。   算了,来都来了,还是回到身体里,重新活一次吧。   她钻进了自己的身体,一瞬间,额头的剧痛仿佛催命的毒汁,险些将她吞没。   她缓了缓,强忍着痛楚,没有发出声来。   上辈子她是被婆婆代养的刘未明救的,刘未明是婆婆亲妹妹的儿子,长得斯斯文文可可爱爱,谁见了不夸一句乖乖牌,那会她还以为刘未明是好孩子,一个十六岁的中学生,能坏到哪里去呢   直到后来在医院,刘未明借着帮她换绷带的机会想亲她,她才知道这小孩子是一头不折不扣的狼崽子。   所有人都被他稚嫩的娃娃脸欺骗了,包括刘未明同母异父的哥哥陆茂行。   想到陆茂行这个人,房秋实的心中不免一阵刺痛。   她和陆茂行真是同病相怜的两个苦命人,同样的被亲爹亲妈放弃,同样的被身边的人算计,同样的为他人做嫁衣,做苦力。   两个被人耍了半辈子的倒霉蛋,好不容易挣脱了枷锁走到了一起,谁想到呢,居然会在婚礼上被一场意外的爆炸掀回了几十年前。   她倒是带着以前的记忆回来了,那陆茂行呢?   按照上辈子的记忆,今天晚上的陆茂行还在回来的火车上,根本赶不上回来帮她。   算了,不指望了,还是自救吧。   趁着刘未明那个狼崽子还没来。   她挣扎着动了动,草垛那边的两个太忘我了,根本没有察觉到她已经醒来,她便用胳膊撑着地,一点点往铁犁旁边的另一堆草垛滚去。   只要离开这两个人的视野,一切都好说了。   没想到,她这一滚,不偏不倚,停在了一双塑料凉鞋旁边。   军绿色的凉鞋,散发着塑料制品特有的气息,是前天她刚去集市上给刘未明带回来的,还是婆婆让买的,不然她可没这个闲钱给别人家的孩子添置东西。   鞋子里的脚指头,指甲修剪得十分整齐,干干净净的一点泥巴都不沾,不像大多数的农村孩子,总是灰溜溜的。   这样清爽的形象,像极了刘未明这个孩子给人的第一印象。   她惊了一惊,视线猛地上扬,对上了刘未明的双眼。   此时的刘未明,背对着月光,让人根本看不清他到底是个什么表情。   可房秋实到底是活过一遭的人了,多少可以从这孩子身上的气场里感知出点什么。   有愤怒,也有心疼,有着急,也有懊恼。   她不明白,这么小的孩子,为什么会有这么复杂的情绪。   她没时间去明白,也不想去明白,只是瞅准了刘未明旁边的空档,一骨碌爬起,拔腿就跑。   要问她为什么第一反应不是戳穿那对狗男女而是逃跑,那自然是因为她身材娇小、势单力薄,而大姑姐身材高大,渣男是跟着公公做泥瓦匠的,力气更是不小,真要是拆穿了他们,二对一胜算太小,她当然只能跑了。   至于刘未明,这小子到底怀的什么心思,她也摸不准,无论如何她也不可能去指望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   她这一跑,落在刘未明眼里,成了一种被轻视了的冒犯。   半大不小的男孩子,忽然扯着嗓子嚷了一声:“表嫂,你说带我来看什么好玩的东西,原来就是来看表哥和表姐同房的啊?表嫂,我还是个孩子,看这些会学坏的。”   ???   房秋实惊呆了!   这混小子乱讲什么呢?   这不是造谣中伤吗?子虚乌有的事情!   上辈子他还知道救她送她去医院呢,就算后面狐狸尾巴露出来,那也是确定她没有大碍之后的事了,可这辈子,他居然一上来就挖坑给她跳?   怎么会这样呢?   好好的小孩子,怎么一下子就这么坏呢?   房秋实石化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刘未明一步步靠近,眼睁睁看着那对狗男女听到动静穿上衣服赶了过来。   三对一,她一个从小只会读书写字的文弱姑娘家,一点胜算都没有。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想抗争,抗争自己遭遇的不公,抗争自己明明就要苦尽甘来,却又莫名其妙从头开始的悲催人生。   她目光一扫,落在了旁边的铁犁上,他大爷的,欺人太甚!豁出去了,大不了同归于尽啊!   可她才往回走了几步,就听渣男祝鸿来说道:“秋实,别对表弟瞎说,姐今天去插秧,身上钻了几条蚂蟥,我帮她脱了衣服吸出来而已。你说说你,都想哪儿去了?我是那样的人吗?你一个高中生,文化人,不要三五不着调的乱发散懂吗?”   什么?   原来男女做房事是在吸蚂蟥啊,呵,真是名词新解呢!   她还没开口说点什么,气都没喘匀的大姑姐祝翠莲也附和道:“就是啊秋实,你说说你,想哪儿去了?你想歪了不要紧,可别带坏了未明,他还是个中学生呢,真是的。”   祝翠莲说着撩了把头发,将刘海别进耳后,的确良的粉色衬衫收进桃色半身裙的裙腰里,没好气地白了祝鸿来一眼:“鸿来啊,这事你得跟咱妈好好说道说道,她丢人现眼不要紧,传出去丢了大家的脸就不好了。”   祝鸿来忙应和道:“放心吧姐,我会让妈好好说说她的。”   “还愣着干什么?我脸上有钞票啊?赶紧滚回去给我烧洗澡水!”祝翠莲见房秋实站那一动不动的,顿时一肚子火。   要是按照房秋实上辈子的性子,肯定就被忽悠瘸了,信以为真,回家去给这一大家子继续当牛做马。   可现在,不一样了。   她不一样了。   她冷笑一声,收回视线,慢声细语地哦了一声,转身往家走去。   才走两步,便看准了右手边的草垛,身子一歪两腿一软,假装昏死了过去。   她这一摔倒,落在三个人眼里,表情和反应各有不同。   刘未明率先扑了上来,别的不干,先探她的鼻息,一声一声喊着:“嫂,嫂你没事吧?你别吓我!嫂,我不准你死,我不准!”   斯斯文文的一个小男生,说话的口吻却满含情绪,力量感十足,带着一股子狠劲儿和霸道劲儿,活脱脱像个小土匪头子。   嘴里喊着,眼里的泪水已经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刘未明探了几次鼻息都没有反应,彻底吓得面无血色,完全没有察觉到,每次他的手一离开,怀里的房秋实就偷偷喘了口气。   又试了几次,他逐渐从慌乱中冷静下来,猛地下腰,将房秋实打横抱起,直奔镇上的卫生院。   祝鸿来在他身后喊着:“未明,你去哪儿啊,这么晚了,卫生院早就关门了!得去县城才行的,你身上也没有钱,你等等我!”   祝鸿来说着就要追上去,却被祝翠莲一把拽住:“你干什么去?”   “哎呀,总不能真的闹出人命来吧。她那娘家弟弟是个混世魔王,你敢惹我还不敢惹呢!”祝鸿来说着就要掰开祝翠莲的手。   祝翠莲冷笑一声,反手掐了祝鸿来一把:“急什么?没看到她眼皮子一直在动吗?装的!指不定憋着什么坏水算计咱们呢!”   “真的?”听祝翠莲这么说,祝鸿来乱了的方寸总算是归位了。   他狐疑地看着刘未明远去的背影:“不能吧,秋实是个实在性子,做不来这样的事情。”   “未明也是实在性子吗?肯定是被未明教坏的呗。你是真傻还是假蠢?未明这小子,从去年年底开始,眼睛珠子就没从她身上挪开过,都快长她身上了!”祝翠莲咬牙切齿地说着,对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吐了口唾沫,“小B崽子,精着呢,你以为他没看出来?他不过是想趁机跟她私下里待一会,名正言顺的,谁也不好怀疑什么!”   祝鸿来一听,恍然大悟:“我说呢,怎么秋实一来他也出现了,搞不好咱俩出来的事也是未明告诉她的!”   “不然呢?就你傻,还当这小子是个什么好人呢。你是没看见,每天晚上秋实从澡房出来的时候,他都在院子里晃悠,见着她立马脸红。这少年怀春嘛,也是正常,正好秋实这个表嫂挨得近,不惦记她惦记谁呢?”祝翠莲说着,计上心来,“这样也好,要是这个蠢女人真看出来咱俩之间不对劲,咱就反咬一口,说她和未明苟且。”   “姐,你……”祝鸿来一时语塞,他现在的爸妈是半路夫妻,所以他和他这个姐姐异父异母,半点血缘关系都没有,他从青春期的时候就被她引导着,已经养成了对她唯命是从的习惯,虽然觉得这样做不厚道,但还是没说什么。   祝翠莲笑着,转身看向一旁的铁犁,嘴唇上扬:“光是这样还不够,我再给她加上一笔。”   说着,她就要往铁犁上碰去,随便弄点擦伤,都够她娘心疼半天的,回头不往死了磋磨房秋实才怪了,都用不着她动手。   没想到,她才准备给自己来一下,就听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那低沉混厚的嗓音,那隐约含着怒气的口吻,不是陆茂行又是谁呢?   祝翠莲猛地回头:“咦?表弟?未明不是说你后天才到吗?怎么提前回来了?” 第002章 眼前的月光骤然一暗,一个……   陆茂行是个军人,身高足有一米九几。   高大魁梧的身躯站在月光下,就是一道不动如山的屏障,很有震慑力。   他在中越边境轮战中多次负伤,如今伤重退伍,虽然右臂还挂着绷带,但整个人看起来不但没有一丝一毫的病弱感,反倒是带着一股子生人勿进的硝烟味儿。   祝翠莲只看了一眼,便知道她这表弟已经被部队捶打成了一个硬茬儿,因此不敢造次,满脸堆笑看着他,明显带着一丝讨好的意味。   陆茂行没回话,视线从她头顶越过,落在旁边的铁犁上,又问了一声:“未明呢?”   “未明去卫生所了!”祝鸿来抢了祝翠莲的话,他看出来了,这个表弟身上带着一股怒意,也不知道谁惹了他,总之还是离远点的好,所以他下意识就把祝翠莲往身后拽了拽。   陆茂行没吭声,冷冷瞥了这对狗男女一眼,抬腿往镇上赶了过去。   扬江镇刚刚取消了人民公社,为了响应小平同志改革开放的号召,镇子上正在风风火火地搞民营企业,很多小工厂小作坊都跟雨后春笋似的冒了出来。   而为了更好地发展这些民营企业,镇长黄克勤费了好大的功夫,摆事实讲道理,拿出沈大高速公路开工的事做例子,终于说动了县政府批准了他修路的请求。   所以镇上的路并不好走。   刘未明这一路磕磕绊绊,几次差点把房秋实给摔下去。   房秋实终于忍无可忍,睁开眼喊了一声:“停下来吧,歇会。”   刘未明还在长身体,虽然远不如他哥陆茂行魁梧,可也是一米七几的大小伙子了,此时他看着怀里身材娇小的表嫂,有些气恼,有些羞涩。   带着赌气的意味,将她放在了路边的石子堆上,气呼呼地嘀咕了一声:“既然骗我,那干脆骗到底,干嘛半路醒过来?”   这哀怨的语调,叫房秋实听了很快明白了过来。   感情这小子是想趁机多抱她一会儿呢?   要不是她实在头痛得厉害,早就下地自己走了。   现在被这小子明示一番,她就是再迟钝也明白过来了。   前世的亲吻不是一时兴起,今生的抱走也不是善心大发,这小子,是真的惦记上她这个嫂嫂了?   开什么玩笑,屁大一点人,一天到晚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   房秋实立马爬了起来,拉开一个距离:“这里离我娘家不远,我回娘家住一晚,你赶紧回去吧。”   刘未明不说话,别过脸去,一脚一脚踢着路边的石子。   房秋实不知道他在别扭什么,只想赶紧离开,也不管他什么情绪,说完便往岔路口走去。   才走两步,就听身后传来一阵哭泣的声音。   房秋实的脚步,终究被这哭声牵扯着,迟疑了下来。   回眸看去,半大的小伙子,正站在路边,手背贴在唇边,试图压抑自己的情绪,可哭声却不受控制地满溢出来,他长得白白净净的,像个小绵羊似的,哭声又软又委屈,叫人很难不动恻隐之心。   房秋实狐疑了片刻,还是走了回来:“你怎么了?一个人回去害怕?那我陪你吧,就到村口。”   没想到她刚说完,就被刘未明一把扯在了怀里,紧紧地摁着,不让她挣脱分毫。   可怜她连一米六都不到,在正拔苗的小伙子面前,毫无反手之力。   只得徒劳地喊着:“未明,你听话,松开我再说。”   刘未明似起了反骨,坚持道:“我就不!你真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嫁过来快一年了,我那个名义上的表哥根本没碰过你,有事没事都跟我表姐在一起鬼混!我心疼你,我也喜欢你,可是你为什么就不能多看我一眼?一眼就好,我要的不多!”   近乎嘶吼的呐喊声,听得房秋实一阵后怕。   完了,这孩子,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知道就算了,为她打抱不平可以,可是对她动了男女之情的心思,那就不应该了。   说起来……   她和陆茂行的婚礼上,确实也邀请了刘未明的,当时他还带了一个女伴,她以为这个混小子终于肯安定下来了,还特地把捧花往他女伴怀里抛,即便他的目光炽热而奔放,也都被她下意识地给无视了。   可现在……   现在再听他这歇斯底里的告白,她的心里忽然涌现出一个可怕的猜测。   她试探着问了一声:“未明,我和你表哥肯定是走不下去了,可就算是走不下去,也跟你没什么关系啊,你还是个学生,你才十六——”   话还没说完,房秋实就被刘未明打断了,他的双手紧紧握住了她的双肩,眼中的怒意似乎要化作实质性的囚牢,将面前这个瘦瘦小小的女子关进去,关到别人触不可及的秘密地带。   他压抑着嗓音低声吼叫道:“十六怎么了?你都能被他忽悠守活寡一年,就不能等我两年吗?你要是不愿意等我,你要是跟别人好了,那我就,我就——”   他就怎样?   后面的话都不用说了,房秋实猛地抬头,震惊地看向这个似乎有些偏激的名义上的表弟,忽然有点后怕。   难道,婚礼上的爆炸是他弄的?   既然得不到,那索性毁灭了去?   这个猜测让她震惊万分,秋水般的眸子里,满是惊诧与惶恐。   她要离他远一点,再远一点。   她甚至没等他说完,便转身离去。   刘未明觉得自己的感情再次受到了亵渎,可他不甘心,咬着后槽牙,气急败坏地一跺脚,就要追上去。   结果他才抬腿,肩膀上便落下一只宽大厚重的手掌。   那炽热的掌心,像是烙铁一般,烫得他心里咯噔一下,头都没回,便下意识喊了一声“哥”。   委屈,却又倔强。   像极了幼儿园要不到糖果决不罢休的小顽童。   陆茂行没理他,直接把他拎起来丢到身后,随后对着狂奔着远去的背影喊了一声:“嘿!”   喊表嫂?   那不得劲,虽然她还没离婚,可上辈子毕竟都跟他举办婚礼了。   可要是直呼其名,又怕被刘未明看出什么来,只好选了这么一个含糊其辞模棱两可的称呼。   仅仅这一个字,却像是穿透了倥偬的岁月,带着温柔却强大的力量,直击房秋实的内心。   她猛地驻足,双眸不受控制地温热一片。   迎着月光,泪光盈盈的她站在盛夏燥热的风里,看着这个上辈子好不容易遇到的知心人,有窃喜却也有胆怯。   他居然喊她“嘿”,这是不是说明了他并不记得他们前世短暂而美好的那两年相守时光?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是不是代表了,这一辈子,他还会像以前那样,被祝翠莲设计利用,给她当大半辈子的提款机冤大头?   真要是这样,光是想想,她就要恶心反胃了。   更不用说近距离地眼睁睁看着了。   她惶恐,她胆怯,可她又是那么渴望接近他,拥抱他。   是他告诉她,男人和女人之间原来可以有那么美妙的体验,也是他告诉她,原来她被嫌弃了大半辈子的不能生育,根本就是因为她守了大半辈子的活寡,而不是因为她没有能力生育。   天杀的祝翠莲和祝鸿来,死死地利用了她的天真和善良,把她当做一个小丑玩弄了大半生!   而她的娘家人,不过是图祝家给的高额彩礼,以及她公公祝大山时不时对她弟弟的接济和扶持,就可以无视她的痛苦和仇怨,轻贱她的人生,明码标价她的价值。   她一次又一次被骂不会下蛋的母鸡,一次又一次被婆家羞辱打压,最终换来的,却都是娘家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劝她忍让,家和万事兴。   后来她都明白过来了,什么家和万事兴,兴的只是他们和他们儿子的那个家,至于她和大姐二姐被摧毁的人生,那都不算什么事儿。   重来一回,她可不会再犯傻了。   今天想回娘家,也只是离得近,顺路,可现在听到陆茂行的声音,她忽然就不想回去了。   回去看到那一家子吸血鬼,还不够她恶心反胃的。   真是,娘家娘家不当人,婆家婆家靠不住。   一个女人,一旦出嫁,竟然两头都没有家了。   何其可悲。   情绪一上来,她这眼泪就止不住了。   想起她被烧毁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想起她被888的彩礼出卖的大半生,想起她和陆茂行苦尽甘来却又轰然倒塌的新婚……   最后竟是委屈得哭出声来,一点点弯腰下蹲,自抱自泣。   后来,眼前的月光骤然一暗,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跟着她蹲了下来,抬起手来,轻轻在她头上摸了摸。   她的泪水和哭声,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戛然而止了。   她抬起那雾蒙蒙的眸子,怔怔地看着他,试探地喊了一声:“茂行?” 第003章 在年轻的时候,及时止损,……   月色正好,蝉鸣与蛙叫,伴着风声,合奏成一曲美妙的小夜曲。   盛夏的风燥热而喧嚣,丝丝缕缕吹过,撩乱了房秋实的一头青丝。   这一头长发,在祝鸿来的眼里,是头发长见识短的羞辱借口,可在陆茂行眼里,却是一寸青丝一寸相守的痴情。   她还记得他给她写的情诗,在婚礼上,由司仪念出来,真是羞煞她了。   可是,就算会被人吐槽老不正经,她还是喜欢。   他甚至亲手为她挽起长发,做了一个古典的发髻,插上了他特地从古玩行托人找来的蓝田玉发簪,再为她穿上复古的嫁衣,亲手送她上了婚车,绕城一圈,再回到酒店,由他亲手牵着她下车,去到婚礼现场……   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一场跟他走近之前从来不敢奢望从来不敢期盼的梦。   璀璨,夺目,温馨,甜蜜。   酒店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都不如他耀眼。   后来他站在司仪面前,低头亲吻她的手背,为她戴上钻戒……   而她,也在亲友的起哄声里,为他戴上了戒指,环着他的脖子,踮脚亲吻。   可就在她挽着他的手臂去敬酒的时候,意外就这么不期而至了。   现在,她看着面前年轻的容颜,一时有些恍惚,说不清是被泪水模糊了视线,还是这一切本就那么的没有真实感,她总觉得,今晚的陆茂行,似乎与她之间隔着一层纱一层雾,叫她看不真切。   她只得试着伸出手,去触碰那近在咫尺的面庞。   如果……她是说如果,如果他躲开,那么他就不是她后来拥有的那个陆茂行,而是前半辈子被祝翠莲耍得团团转的陆茂行。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她可不可以提前去接触他?   他那么古板那么严肃的一个人,会不会认为她居心不良?   算了,还是先踹了渣男办了离婚再说吧。   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小麦色的皮肤时,房秋实怂了,那种近乡情更怯的感觉,让她不敢过早去面对糟糕的可能性。   她愿意再自欺欺人一会,只要她不去验证,就可以当做他还是她认识的那个陆茂行。   可就在她手腕下垂,即将收手的时候,男人滚烫的面庞忽然贴了上来,手腕被捉住,掌心被黏住,他在她手心里蹭了好一会才开口:“是我。”   !!!   什么?   是他?   她该怎么理解这句话?   是哪个他,是她后来拥有的那个他吗?   简短有力的两个字,让她即将灰暗的心重新燃起了希望。   她终于主动抚摸了两下他的脸庞,真好,年轻真好,她还从没有注意过他年轻时的容颜。   当年第一次见面,是在她和祝鸿来的婚礼上,远在云南参军的他,特地赶回来参加这个名义上表哥的婚礼,敬酒的时候,目光有意闪躲,避她而不见。   那会她以为他讨厌她,还难过了一会。   二十年后走到一起,她还不甘心地问过,直到那时候她才知道,原来他对她一见倾心,怕自己失了分寸,才移开了视线。   他原以为她被祝鸿来和祝翠莲欺骗戏弄,她会过不下去,谁想到,她居然忍了那么久。   他也明白她的无奈,□□十年代的人很重视自己的名声,一个姑娘家,被娘家人道德绑架,加上她那个妈,动不动闹死闹活自杀跳河地逼着,她要是真的不顾亲妈死活闹离婚,走哪儿不要被人戳脊梁骨?   最后硬是在祝家多待了十几年。   他和她,就这样硬生生多浪费了十几年的时间。   而她被那几个白眼狼赶出家门后,又遭受了白眼狼是祝鸿来亲生孩子的打击,一度精神抑郁去了疗养院,一待就是三年。   掐头去尾,前前后后加起来,二十年的时间就这么喂了狗。   现在,她终于可以弥补一下缺憾了——没能在年轻的时候,及时止损,跟对的人在一起。   想到这里,她忽然松开了手。   这年头流氓罪还没有废除,她还是他人妇,虽然没有夫妻之实,可别人不知道啊。   她可不能坑了他。   她急忙站了起来,抬眼看了看四周。   果然,刘未明跟过来了。   这个疯孩子,她得小心一点。   她往后退了几步,跟陆茂行拉开一段距离,刻意压制住自己汹涌的情绪,尽量平静地说道:“我和你表哥过不下去了,你们谁都别来劝我,我回去就跟他谈离婚。”   这句话一字不落让刘未明听了个清楚,他那原本哭丧着的脸,此时却闪着雀跃的光芒。   即便他不知道,他表嫂的这句话,其实是说给他哥听的。   他走过来,有些惧怕地看了眼他哥,劝道:“哥你听到了?嫂子受不了表哥了,你别劝了,又不是你过日子,你知道什么啊。”   陆茂行没接这话,站起来,深深地看了房秋实一眼:“我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说着他甩下肩上挎着的军绿色背包,掏出消毒水、纱布和简单的手术器械,手脚利索地给她清理、缝合、包扎伤口。   “痛了就咬我胳膊,没事儿,我皮糙肉厚的,不疼。”陆茂行专注地下针,熟练到让人心疼。   真不知道当兵那几年,他会遇到多少次这样没有麻醉硬生生缝合伤口的时候。   房秋实咬住嘴唇,忍了下来,哼都没哼一声,她不舍得咬他。   前前后后不到十分钟,就处理好了。   她说了声谢谢,再次拉开一个疏远的距离。   陆茂行淡然抬眸:“回娘家吗?还是跟我们一起回碧水村?”   “回碧水吧。”房秋实已经想好了,她要找公公祝大山说离婚的事。   因为祝家真正当家做主的是祝大山,虽然平日里她那个婆婆上蹿下跳各种作妖,祝大山都会熟视无睹,但牵扯到原则性的问题,祝大山可以拥有一票决定权。   比如祝翠莲和祝鸿来的丑事,祝大山一定是容不下的,不然的话,这两个寡廉鲜耻的姐弟,也不用这么偷天换日瞒天过海,拉上两个垫背的,来成全他们的真爱。   听她语气坚定,陆茂行没说什么,让刘未明走在前面,房秋实走中间,他落后两步,殿后。   一路无话,各有各的心思。   到了碧水村,老远就听见她婆婆刘秀娘在那号丧一样的哭,还口口声声要让房秋实血债血偿呢。   房秋实一点都不意外,上辈子祝翠莲也用了苦肉计,自己撞铁犁上去,就为了倒打一耙。   不过这一次,她可不会再吃哑巴亏了! 第004章 (捉虫)姐,你说,二爷爷……   祝大山是碧水村的传奇人物。   这人的前半生都只能用本本分分踏踏实实来形容,活到四十四岁那年,都还只是个靠手艺吃饭的泥瓦匠。   村里大半的人家,住的房子上都有他砌的砖,每逢雨过天晴,也总有人来喊他修补屋顶,修完了塞几只鸡蛋给他,当做谢礼。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虽然他的手艺不至于让祝家大富大贵,但至少可以活得相对不那么拮据。   因此,他和刘秀娘各自带着一儿一女重组家庭之后,又生了一个儿子,养的都还算可以,很少饿着苦着哪个孩子。   几年前国家恢复了高考,读书又有了盼头,他是很想让三个孩子都去考考看的,结果除了小儿子听话去试了两次,另外两个一听考试就避之如蛇蝎,理都不理他一声。   气得他出去喝了一阵子闷酒,这才结识了镇上的第一位倒爷黄克俭。   黄克俭是镇长黄克勤的亲兄弟,对于政策方面的事情知道得比较清楚,所以上面一旦松开了口子,他就开始动脑筋了。   包产到户,改革开放,价格双轨制。   这些都成了黄克俭反复琢磨的事儿,后来他一拍大腿,出去干起了倒买倒卖的行当,不出三个月,成了镇上第一个万元户。   农村人乡土情结重,赚了钱想的不是去城里买房子,而是先在老家盖栋好房子,所以要请手艺好的泥瓦匠来干活。   加上两人又是酒友,一来二去,便成了知己。   房子一盖完,黄克俭就带着祝大山去做倒爷。   扬江镇盛产银杏和竹子,虽然这年头银杏深加工没做起来,但只是单纯的倒卖银杏果也能挣不少。   而竹子都被劈做竹篾,做了篮子筐子椅子凳子,这东西,从手艺好的工匠手里一出来,可一点都不比工厂流水线上的东西差。   而且竹篾制品结实,耐造,城里人也爱用。   祝大山便和黄克俭分工合作,哥俩一个倒卖银杏果,一个倒卖竹篾制品,很快都富得流油。   祝家也因此成为了碧水村第一个盖起了小洋房的人家。   祝家人在村里走路,谁看了不是满脸堆笑?   祝大山一时间成为了比村支书更受追捧的大人物。   到了儿女婚事上,祝大山自然也就大方得很,一开口就是888的彩礼给了房秋实娘家。   这在八四年的农村来讲,绝对是真正意义上的大手笔,而房家夫妻两个急着花钱摆平小儿子闯下的祸,自然就把心一横,卖了女儿贴补儿子。   数钱的时候,夫妻俩笑得看不见眼睛,直夸房秋实的书没白读,完全无视了房秋实想读大学的真实意愿。   其实祝大山自己还挺爱读书的,奈何他生在战乱年代,没赶上好时候,家里又是贫农,没有那个条件。   现在日子过好了,有盼头了,他这心里却还是觉得意难平。   这才看上了考上了大学的房秋实。   倒不是他故意横插一脚毁了房秋实上大学的希望,而是在他知道房秋实这人的时候,房秋实的录取通知书就已经被她爹妈给烧了。   女子读书无用论,在这个闭塞的乡村里还是一种大行其道的观念。   他改变不了房家人,又不想委屈了房秋实,所以大手笔地甩彩礼,四大件彩电、冰箱、洗衣机、录音机一个都不缺,让房秋实很是风光地嫁到祝家来做了他的大儿媳妇。   他想着,只要房秋实跟祝鸿来生下孩子,到时候孩子有这么一个学习好的娘,还愁考不上大学?   但凡他的孙子辈里出一个大学生,他这辈子的遗憾也就可以弥补起来了。   所以祝大山对房秋实很是看重,一开始刘秀娘磋磨房秋实的时候,他总会出来说两句公道话。   可是他再公道,也架不住房秋实的肚皮没有动静啊。   这都嫁过来一年了,他还是没看到大孙子,渐渐地,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由着刘秀娘胡闹去了。   房秋实上辈子不懂,被祝鸿来忽悠着男女躺在一起手牵手就能生宝宝,一直信以为真,直到她跟陆茂行走到一起,才知道那是多么可笑的谎话。   现如今,她要离婚,势必要把这些隐情都跟祝大山交代清楚。   她也不怕祝大山不同意,要是祝大山不讲理,她就闹,祝大山要面子,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这个碧水村首位万元户在村里被人说三道四的。   她豁出去了,比起脸皮,一辈子的幸福更重要,不是吗?   再说了,做出丑事的又不是她,她怕什么啊?   死过一次的现在,她算是顿悟了,想通了。   因此她走着走着,脚步不由得加快起来,好像迟上一两分钟,都是对自己人生的一种亵渎。   她这一加速,很快把刘未明甩到了身后,走上前去,迎着刘秀娘那吃人一样的目光,探头朝着院子里喊道:“爸?爸你睡了吗?我有要紧事跟你说。”   祝大山正在后面堂屋里抽叶子烟呢,闻言抬头看了眼院子外面,没见着房秋实的人,倒是见着了对他挤眉弄眼精神抖擞的祝翠莲。   他又不傻,当然知道这母女俩合起伙来挤兑他这个大儿媳呢,可他只是祝翠莲的后爸,怕人说他偏心,所以格外地宠着祝翠莲,在计划经济的时代,家里从没让祝翠莲干活挣过工分。   现在有钱了,更不可能让丧夫回娘家的继女受委屈啊。   所以他这么一权衡,还是无视了房秋实的声音,只当不知道这回事,继续在藤椅上晃悠着抽烟去了。   房秋实得不到祝大山的回应,索性站在院门口继续喊。   以前是她傻,有什么事都回家说,现在她可要聪明着点,就在门口路上喊,左邻右舍听见了,丢的可是祝大山的人。   又喊了两声,祝大山还是没应,倒是刘秀娘,气势汹汹地拎着一捆秧绳,扬言要把房秋实捆起来打。   这秧绳可是插秧时拉在田间地头用来保持秧苗的行距的,特别耐水泡,因此格外的结实,真要是被秧绳捆住了,除非她是武侠小说里的高手,否则别想挣脱。   所以她立马调头往隔壁二爷爷家跑,这位二爷爷叫祝海涛,跟祝大山的爹是堂兄弟,老一辈的兄弟几个,就剩他还活着,因此,祝大山无论如何都要给他一点面子。   房秋实正是看准了这一点,见祝海涛在门口站着,便跑过去躲在了他身后,喊道:“二爷爷,你看看我,这么矮,这么瘦,我能推得动我大姑姐嘛?别说是我推不动,就是两个我都推不动啊!大姑姐养得那样好,只有鸿来才推得动!我刚还看见鸿来脱光了趴在她身上呢,说是给她吸蚂蟥。二爷爷,我是个蠢人,只会读书,不懂什么吸蚂蟥的事,所以我帮不上忙,就走了。所以你说,我怎么可能推大姑姐呢?我也推不动啊。”   祝海涛本来不想掺和这事的,可是他听到半路,眉头不由得一皱。   他听出来不对劲的地方了:“秋实啊,你刚说什么?你说鸿来脱光了给翠莲吸蚂蟥?”   “是啊,我原本还以为他们两个在打架呢,想上去劝一劝,结果鸿来说不是在打架,只是在吸蚂蟥,我最怕蚂蟥了,一听就跑了。”房秋实说着,抬手摁了摁头上的伤,疼得立马流出生理性的泪水。   祝海涛这才注意到,房秋实额头上包着几圈白纱布呢,额头前的这一块还有血斑,想必是包扎之后沁出来的。   他都七十多岁的人了,跟刘秀娘也做了二十年邻居了,这女人是个什么性子,他还是很清楚的,所以他前后那么一联系,差不多就懂了。   他的脸色瞬间变臭,抬腿便往隔壁的祝大山家走去,还招呼了他孙媳田甜一声,让她护着点房秋实。   祝海涛上前,直接把咋咋呼呼的刘秀娘往祝大山家院子里拽,一拽进去就从里面关上了门,直奔祝大山而去。   叔侄两个去堂屋左边的东屋说了会话,片刻后,屋里传来搪瓷杯子被摔在地上的声音。   清脆,刺耳,吓得院子里的祝鸿来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他有些后怕地看了眼祝翠莲:“姐,你说,二爷爷说啥了都,咱爸怎么发这么大火?”   “怕什么?还能吃了你?”祝翠莲不以为意,头上的伤也用白色的棉布包了起来,还故意宰了只鸡,多抹了点血在上头。   其实她的伤很浅,她才不舍得真的撞伤自己呢,只是象征性地在铁犁边缘擦了擦,留点印子而已。   皮都没破,哄哄房秋实这个笨女人罢了。   她得意地挑了挑眉,等祝海涛出来的时候,却立马哭丧着脸,捂着额头假装哭泣。   祝海涛看了她一眼,冷哼一声,什么也没说,走了。   走到院门那里,却停下来回头看着,等他亲眼看到祝大山出来,把这刘秀娘、祝翠莲和祝鸿来全都喊了进去,才拉开门栓,往自家去了。   出去的时候还冲其他围过来看戏的人摆摆手:“都回去吧,时候不早了。”   碧水村还是挺注重长幼尊卑的,祝海涛作为一个老者,说话自然有分量,很快,围观的人都散了。   至于房秋实,则被田甜挽着,暂时借住在了田甜房间里,正好她男人跟着建筑队去深圳搞开发了,她一个人睡觉也寂寞。   房秋实很快睡去,至于陆茂行今晚在哪里落脚,她不知道,也没立场知道。   不过她不担心,刘秀娘好歹是陆茂行的亲姨妈,不会让他露宿街头的。   很快,一个流言悄悄传播了开来。   这一晚,很多夫妻都靠在床头,兴奋地谈论起了那个结婚一个月就丧夫,回来后却揣了崽的祝翠莲,以及那个会脱光了趴在她身上吸蚂蟥的结婚一年都没有孩子的祝鸿来。   说到后面,几乎所有人都默契地想起来了祝翠莲带回来的遗腹子,那小孩是个男娃,今年刚会走路,第一次说话喊的就是爸爸,还是在祝鸿来怀里的时候喊的。   加上这孩子确实跟祝鸿来长得特别像,这很难不让人怀疑,是不是这姐弟俩,有什么奸|情。   “我说呢,当初甩了祝大山给她找的小学老师,一扭头却上赶着嫁给了一个病秧子!”后面那家的小媳妇傅茉忽然惊坐起来,她原本都睡下了,想想还是觉得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她把时间继续往前推,推到祝翠莲那个死鬼老公身上,她才终于恍然大悟:“说不定那时候肚子里就有了!不然为什么祝苗苗明明是早产儿,却长得比咱家大宝都壮实呢?” 第005章 你儿媳妇跑了,888的彩……   第二天一早,房秋实跟往常一样,天刚擦亮就醒了。   借住在别人家,多少要勤快些,免得被人嫌弃。   她刚起身准备去做早饭,田甜就跟着醒了。   田甜跟她差不多大,只上了个初中,毕业后就被家里逼着学裁缝去了,可从去年开始,扬江镇这边开始兴起手工地毯的热潮,田甜就没再去服装厂,而是跟着村东的马大姐织地毯去了。   她男人不在家,她也还没有孩子,所以时间大把,加上这年头电视机还算是奢侈品,一般人家买不起,所以没什么有意思的消遣,如果不去干活挣钱,这日子岂不是要过成白开水一样无趣?   这不,她见房秋实要做饭,就麻溜地穿戴整齐了打下手去了。   妯娌两个还算性情相投,一个淘米做饭,一个生火烧柴,时不时聊几句昨天的事。   田甜说着说着忽然沉默了下来,她坐在灶膛口,半个身子探着看向在案板那里忙碌的房秋实,琢磨了好一会才问道:“秋实,我想问你句话,又怕你觉得被冒犯了。”   房秋实把拍碎的大蒜剁成蒜末,加上葱姜酱油和辣椒面,在油锅里一滚,倒上半勺醋,现做了一道凉拌黄瓜,给大家搭粥吃。   闻言抬头看向田甜:“嫂,什么事,你说,这里就咱俩,没事的。”   田甜讪讪地笑笑,目光顺着房秋实转身的动作,移到她的后腰和臀上,又纠结了一会,才开口道:“秋实,你还是个姑娘家吧?”   房秋实手上的动作一顿,筷子也差点掉地上去。   她急忙用身子一挡,拦住了即将落下的筷子,伸手拿回来放在碗上,这短短的一几十秒里,她心里已经闪过无数个念头。   要跟田甜说实话吗?   她要是想离婚,不借助舆论的力量确实有点难。   况且,这是田甜主动问的,不是她自己嘴碎上赶着往外说的。   可这种事情,到底是有口难开。   于是她扭捏了半天,只是红着脸,低头不说话。   田甜一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其实她们这些乡村妇女,有事没事都会聊聊别人家的八卦。   这一年来,聊得最多的莫过于,祝翠莲的遗腹子居然跟她姓祝,而祝苗苗居然第一次开口说话叫的就是爸爸。   按理说,他爸早死了,当妈的怎么也不至于教孩子先叫一个死人啊。   后来田甜的婆婆一句话点醒了田甜,她说:“都说秋实嫁过来一年肚皮都没动静,可你们没发现吗,秋实那走路的样子,看着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也不知道是不是鸿来不懂啊?”   这话已经够直白了,几个媳妇婆子聚在一起一打量,纷纷点头赞同。   可是这种事情,他们做邻居和乡亲的也不好说什么啊。   倒是田甜的婆婆,话里话外跟刘秀娘暗示过几次,却都被刘秀娘一个白眼给挤兑回去了。   再呛她一句:“我家鸿来可聪明着呢,等着吧,我家一定会有大胖孙子的。”   后来就再也没人多事了。   现在田甜这么问,只是因为昨天房秋实的那句“脱光了吸蚂蟥”。   她虽然睡得早,可直到后半夜都在琢磨这个事儿,这不,趁着清早没什么人,找她这个堂弟妹聊聊。   她也就旁敲侧击一下,能不能开窍,还得靠这个堂弟妹自己去悟。   田甜想了想,还是提点了一句:“秋实你是个实诚姑娘,可有些事情上不能太矜持知道吧?好些男人都是牲口,你不让他快活,他就要去找别人,回头还要说你不解风情,榆木疙瘩。”   说着田甜往灶膛里又塞了把柴火,起身喂猪去了。   房秋实站在水缸面前,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忙碌着。   心里却觉得有些可笑。   她也知道,田甜是好意,可是田甜并不知道,这事的关键根本不在她解不解风情,而在于早就有别的女人带着祝鸿来领略了不可告人的风情。   而田甜的这段话,最让她无法接受的就是,说什么女人不让男人快活男人就要去找别人,这不是把男人犯错的原因直接归咎在了女人身上吗?   这样的观念,未免太可悲了点。   女性群体的自我贬低自我阉割,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想挣脱出去,绝不是件容易的事。   忙完,她把早饭盛好,自己三两口扒拉完,洗了碗往隔壁走去。   隔壁院门还没开,大清早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里面隐约传来了女人哭泣的声音。   房秋实正准备敲门,门就被人从里面开开了。   开门的是陆茂行,穿着一身军装,右臂挂在绷带里,看起来精神还不错。   四目相对的刹那,房秋实忽然想起来,他这伤怕是还没怎么处理好就赶回来了吧?   上辈子他要晚两天才回来的,那会应该是到了出院的时间了,而这次,他居然提前了两天,是不是没等人家医生答应就溜回来了?   意识到这个可能性,房秋实的心一阵一阵地揪着疼,可刘秀娘就站在院子里骂人呢,她也不好跟陆茂行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别开视线,往里走。   陆茂行把院门直接敞开,还特地靠在门框上,低头摆弄他右臂的绷带,摆明了不想让祝家的人关上门来欺负弱小。   刘秀娘本来想叫他把门关上,可一看到房秋实回来了,就气不打一出来,立马把手里的食桶往房秋实面前一放,颐指气使道:“整天就知道好吃懒做,还不快去把猪喂了!”   天地良心,房秋实根本没有好吃懒做,她和田甜一样,都跟着村东的马大姐织地毯呢。   家里的活也没落下,真要说她哪里有所欠缺,那就是下不了水田插秧,就跟她昨天对二爷爷说的那样,她可怕蚂蟥了,走一步抬一下腿,看看有没有被蚂蟥盯上,再走一步,再抬一下。   插个秧跟在跳广播操似的,就看她在水田里蹦跶了。   后来还真是没能逃得过去,真被蚂蟥叮了,都半截身子钻她小腿肚子里去了,吓得她匆忙跳上水渠,直接昏死了过去。   从那之后,祝大山就不让她插秧了。   “反正咱家不缺那点粮食钱。”祝大山直接拍板,不准刘秀娘再为插秧的事为难儿媳妇,刘秀娘只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自己插秧去了。   一边插秧,一边到处败坏房秋实的名声,说什么娇生惯养的娇小姐,到她家来做姑奶奶了。   乡里乡亲的,都知道房秋实是考上了大学的,本来就该做个文化人,而不是插秧的苦力,所以大家也都只是敷衍一下,不跟刘秀娘瞎掺和。   可刘秀娘心里那口气咽不下去啊,逮着人就说房秋实好吃懒做,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就像现在,房秋实不过是在隔壁多待了一会没回来,她就来劲了。   要是搁平时,房秋实也就闷声不语干活去了,可是今天,房秋实不干了。   她盯着猪食桶,嫌弃地后退两步:“好吃懒做的人哪里会喂猪呢?别回头给你把猪喂坏了,得不偿失。”   刘秀娘一听,眉毛一皱,不得了了,反了天了,学会呛人了。   她猛地靠近一步,抬手就要拎房秋实的耳朵,房秋实身材娇小,是典型的水乡姑娘,根本不是刘秀娘的对手,见状调头便跑。   边跑边往院门口躲,嘴里还喊着:“娘你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啊,到时候谁帮大姑姐带孩子啊,您还是消消气,赶紧把猪喂了吧!我呢,既然是个好吃懒做的人,当然要去门口晃悠咯,不然别人还以为你故意扯谎败我名声呢。”   刘秀娘这下彻底恼了,她虽然力气大,可是她腿脚不太利索,生小儿子地时候耻骨联合分离,落下了病根,动不动腰疼腿疼的,那个年代的女人家还都要干活,根本没有什么调养的功夫,所以她力气再大,也是追不上房秋实的。   加上房秋实个头小,滑不留手的,真要是捉她,她随便找个小巷子都能躲进去。   所以刘秀娘才追到院子前面便不追了,两手往腰上一叉,扯着嗓子喊道:“大山,大山你个死老头子还不起来吗?你儿媳妇跑了,888的彩礼买回来这么一只不下蛋的母鸡,还要顶撞我气我,你说说你图什么啊,你是不是想把我气死了重找一个年轻的啊?你这个天杀的没良心的狗男人……”   祝大山被她骂得老脸挂不住,终于出来了。   这要是平时,刘秀娘骂就骂了,毕竟跟着他也算是吃了苦了,生小儿子的时候没少遭罪,可今天,情况不一样了。   昨晚他把那三个人喊进去后,四个人当面对质了起来,可是这母子三个,竟然合起伙来欺骗他,一口咬定了就是在吸蚂蟥,根本没有做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情。   可笑他为了一大家子任劳任怨地跟着黄克俭跑生意,好不容易赚了大钱想养老,却要被这样糟心的事情折磨,真是作孽啊。   后来他实在问不出来什么,干脆去西屋把睡着了的祝苗苗抱出来,往祝翠莲怀里一塞:“那好,明天你就回你婆家去吧,反正你婆家还认这个孙子的,我养你长大成人,也算对得起你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还是回你婆家舞把戏去吧。”   祝翠莲一听这话,知道老头子怕是猜到了真相,可她不能承认啊,只能抱着祝大山的腿哭着求情。   祝大山没理她,径直睡觉去了,她不甘心,今天一早起来就继续哭继续求情。   祝大山早就听得不耐烦了,现在又被刘秀娘这么埋汰,火爆脾气再也忍不了了,直接抄着一根扁担冲了出来。 第006章 回头再给他介绍个年轻貌美……   祝大山轻易不打人,他属于典型的能忍能憋的性子,可一旦憋到极限了,那就对不住了,等着火山爆发吧。   刘秀娘好歹跟他做了二十几年夫妻,还是很了解他的性子的,所以一看到他抄根扁担出来了,就知道事情麻烦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立马调头,撒丫子就跑,边跑边喊道:“未明,未明啊,快去前面喊你二表哥过来,快啊!”   刘未明刚睡醒,迷迷瞪瞪揉着眼睛,听着自家大姨杀猪一样的嚎叫声,知道要出事了,忙踩上拖鞋往前面去了。   前面那房子,其实是他哥那个没人性的亲爸留下来的,那狗男人是个知青,一开始跟他娘还算情投意合,可是后来不知道怎么,竟然被个狐狸精给勾走了,所以抛妻弃子,房子也不要了,跑狐狸精家倒插门去了。   听说做上门女婿做得还挺得意的,岳丈一家把他这个文化人当祖宗一样供着。   前几年知青返城,他又把第二任老婆和孩子给抛弃了,一个人走了。   而刘未明的娘也改嫁了,不然也不会有他,可有了他之后,他娘好像有点破罐子破摔,整日里鸡飞狗跳不得安宁,后来日子也是过不下去了,她娘直接跑了,婚也没离,扔下他哥和他两个人,跟着他大姨过日子。   在大姨家也不能吃白饭不是?   所以他娘就把他哥的房子让给了大姨的小儿子,也就是他二表哥去住了。   二表哥这人性子闷,耳根子软,娶了媳妇之后也没有别的什么远大抱负,只想老婆孩子热坑头地过着,所以平时很少往后面来,不想掺和这边的破事儿。   现在大姨要喊二表哥来,那就是搬救星了,二表哥就是大姨夫的软肋啊。   到时候只要二表哥抱着他的腿哭上那么两嗓子,就什么事儿都烟消云散了。   刘未明正跑着,经过大门口的时候却忽然停了下来。   他哥可真是个狠人,正在自己换药呢,伤口血淋淋的,还在滴血,落在门前的泥巴地上,瞬间被泥团子一裹,看不出血液的颜色了。   他愣了一下,还是关心了一句:“哥你是不是没出院就跑回来了?”   陆茂行安静地低头撕扯着纱布,没有吭声。   倒是在门口路上躲避祸事的房秋实,立马走了过来:“你别乱扯了,我来吧。”   陆茂行原本低着头,闻言抬眸看了眼,迎着初升的朝阳,他那小麦色的皮肤透着一股子强壮健康的气息。   轮廓分明的脸上,半点不见病弱之色,反倒是被阳光映照着,显出几分红润出来。   他笑着应了一声:“不用了,怪吓人的。”   房秋实想想,还是没有坚持。   毕竟,周围邻居已经被刘秀娘的嚎叫声惊动了,正三五成群地往祝大山家门口凑呢,到时候她和陆茂行拉拉扯扯的,岂不是落人口实吗?   她干脆转身,去院门口的自留地里摘黄瓜和西红柿去了。   换药不让她帮,做顿早饭给他总可以吧。   为了不显山不露水,当然要做一大家子的。   房秋实这边一进厨房,刘未明就抬腿往前面那排走去了。   碧水村的宅基地都带前后院子,前院短些,二十来米长,可以盖厨房、鸡窝、猪圈、茅厕啥的,还能空出一小块,种上小香葱大蒜,再拉上一排竹子当支架,让黄瓜葡萄爬藤。   院门口还会种上一棵银杏树,家家户户的标准配置都是银杏树在东,小菜地在西。   后院则比前院长一些,大多种着银杏树和竹林,银杏树少则七八株,多则十几二十几株,树与树之间的空地上,再种些茄子辣椒西红柿,丰富一下饭桌上的菜色。   再算上中间横着的路,两排人家之间的直线距离都在七十米往上。   刘未明这么一跑,没有个一两分钟还真回不来,而这一两分钟内,事情就可以急转直下,朝着完全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   比如现在,后面那排的傅茉就凑了过来,挽着田甜的胳膊,在那嘀咕着什么。   虽说是在嘀咕,可她天生嗓门儿大,所以她说的话,直接让追着刘秀娘出来的祝大山听了个一清二楚。   祝大山原本要揍刘秀娘的,闻言立马调转矛头,气红了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傅茉:“小娘们儿家家的胡说八道什么呢?啊?我家鸿来跟翠莲什么事都没有,清清白白的姐弟俩,你给我少在那里嚼舌头!”   傅茉本就对他家有意见,开年为了扩路,两排人家说好各让三尺的,结果她家让了,刘秀娘却闹了起来死活不肯让,非说她家那棵银杏树是百年老树了,怎么也不肯挪,最后硬是磨了村支书出面,贴补了傅茉这边每户人家一百块钱,一整排比前排多让了两尺。   一百块钱啊,就能买她家三间屋宽度的两尺地了,那不是欺负人嘛。   可胳膊拗不过大腿,村支书想着祝大山成了万元户,上面肯定要算他的功绩,他怎么着不得给祝大山行点方便啊。   最后后排人家只能哑巴吃黄连。   现在,终于可以逮着祝家的人看笑话了,傅茉哪里肯善罢甘休,干脆扯着嗓子阴阳怪气了起来:“哎呦,人人都说大山叔是个实在人,怎么当着大家的面说起瞎话来了呢?大山叔你这么有钱,怎么也不给自己去医院看看啊,可别老眼昏花,跟你家鸿来一样把自己媳妇都给认错了,要出大乱子的!”   祝大山什么时候被人这样羞辱过,心里那个气啊,扬起扁担就要揍人。   这时,一直沉默的陆茂行终于开口了,他冷不丁瞄了祝大山一眼:“大姨夫,还没给二表弟申请宅基地呢?你看,我这一退伍回来,也得考虑一下个人问题了,总不能一直住在你家吧?”   祝大山像是被雷劈了似的,整个人都僵了。   他愣愣地回头,看着门口裹纱布的陆茂行,脑子转了一圈,明白过来了,这是要前面那排的宅基地了。   没错,那房子是陆茂行那个知青的爸留给他们母子的,可现在问题是,老二和老二媳妇带着孩子住在那里两三年了,猛不丁要让出来,不太合适吧?   他倒是不缺申请宅基地的钱,可就是吧,前面那宅基地位置太好了,门口就是河,向西走几户人家就是桥,那桥直通去镇上的路,方便得很呢。   放眼碧水村,再也没有这样好的宅基地了。   祝大山愣着不开口,陆茂行也不催,只是看了眼傅茉,算是提醒她,适可而止,不要引火烧身,她一个小媳妇,打不过祝大山的,祝大山常年做泥瓦匠,那真是一身的虎劲儿。   傅茉也算是识趣,领了陆茂行的好意,扭头的时候,耳根子都红了。   被陆茂行这么一打岔,祝大山没心情揍傅茉了,扔了手里的扁担,恶狠狠地剜了眼往前面小儿子家跑的刘秀娘,喊道:“臭娘们儿,还不滚回来说正经事!”   谣言虽然也是大事,可怎么也比不上宅基地要紧啊。   他打算跟陆茂行商量看看,贴补他一点钱,让他自己重新申请一块地。   村子西边还有一片猪圈,是生产队的集体财产,真要是成家立业,村支书没道理不同意,回头多给点钱就行了,再说了,现在大队不养猪了,留着也没用。   就是那地太臭了,也偏僻,一般人家也不太愿意要,宁可去后面港河边上多加点钱申请块地。   那港河通长江的,常年船来船往,工人船夫五湖四海的都有,所以特别乱,也吵,祝大山还是看不上。   左看右看,还是陆茂行的这块地好,近大路,又临河,洗衣服养鸭子,都方便。   刘秀娘原本都快被祝大山吓破胆了,这下也忘了害怕,一门心思都扑在宅基地这个事儿上了。   听祝大山给她台阶下,忙一溜小跑往家赶,经过陆茂行身边的时候,下意识停下脚步看了眼。   这个姨外甥,比刚当兵那会还长高了些,高高壮壮,又黑又糙,真要是跟他来硬的,指定吃亏。   只能软着来,慢慢地磨,慢慢地泡,再贴补点钱,回头再给他介绍个年轻貌美的姑娘,想来这事总归是可以谈下来的。   她挤出一个勉强的笑,正巧厨房那边传来了西红柿鸡蛋面的香味儿,便借花献佛地招呼了一声:“茂茂啊,咱先回家吃饭,吃完了才有力气说事儿。”   陆茂行没理她,把最后一圈纱布打上结,随后一转身一猫腰,进了厨房,帮房秋实端碗去了。 第007章 胡说什么呢,离婚?离的哪……   陆茂行的亲爸是北方人,口味重,爱吃辣,陆茂行在饮食习惯上彻彻底底地随了他。   房秋实便特地做了一道辣酱,给陆茂行拌面吃,盛在小小的瓷碟子里,不多不少,刚好够他一个人的量。   这一点不经意的体贴,让陆茂行端碗的时候,特地慢吞吞的,多看了她一眼。   四目相对,房秋实还没开口,就听刘未明在外面嚷嚷了起来:“哇,今天是嫂嫂下厨的吗?怎么这么香?”   说着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见着陆茂行手里端着的面和辣酱,立马抢了过去:“哥,这是给我的吧,谢啦!”   随后跟饿了五百年没吃饭似的,立马跑到后面堂屋,把辣酱拌进去,吃得嘶哈嘶哈地响。   房秋实无奈,只好重新盛了一碗:“你等我一下,我再去摘点辣椒。”   “不用了,你伤还没好,天热,别折腾了。”陆茂行用左手接过新盛的这碗面,吊着的右手拿着筷子,似乎力量不太够,刚到手里就掉了下去。   房秋实和他齐齐蹲下去捡,叫闻着味儿赶来的祝鸿来撞见,忙嚷嚷道:“秋实啊,表弟是客人,你怎么好让客人帮你捡东西呢?还不快点把面端后面去,真是的,小娘们儿就是墨迹。”   房秋实蹙眉,重新拿了一双筷子给陆茂行,随后瞪着祝鸿来:“你没长手?没长手喊你妈来喂你!”   这个家父子最会恶心人了,动不动老娘们儿小娘们儿地喊,尊重两个字怎么写,他们压根不懂。   祝鸿来本就一肚子火,昨晚要不是房秋实没有眼力见,撞见了他和大姐的秘密,他也用不着编那么一个谎言,原以为房秋实只会傻读书,不懂这些,结果她倒好,一转身学给二爷爷听了。   二爷爷是什么人?整个碧水村祝家这一支硕果仅存的老寿星,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   当然一下就听出来里面的蹊跷了,直接捅到他老子祝大山面前,天都要塌了好吗?   而房秋实呢,非但丝毫没有羞愧之心,反倒是学会呛人了!   这还得了?   今天他就让她长长记性,有些舌头是不能嚼的,有些事情是不该多的。   他抢过房秋实手里的大铁勺,不管里面还有滚烫的汤汁,举起来就要揍人,嘴里骂骂咧咧地:“臭娘们儿,我祝家养着你供着你,你还真把自己当祖宗了?今天我非要让你——”   话还没说完,祝鸿来就忽然尖叫一声,丢了铁勺捂着胳膊往外面的水井那里跑,边跑边嚷嚷:“姐,姐快来帮我,烫死我了!”   厨房里的房秋实,原本是想一猫腰钻出去躲门口去的,没想到,她还没什么动作,陆茂行就假装用右手来端碗,直接掀祝鸿来胳膊上去了。   刚出锅的汤面,热乎着呢,现在又是夏天,祝鸿来被这么一烫,不遭点罪那是不可能的。   果然,祝翠莲检查完祝鸿来的伤口,立马号丧了起来,口口声声都说房秋实是个扫把星,嫁过来一年了都不会生蛋,自己没本事就会对男人甩脸子,谁家娶了谁家倒霉。   房秋实以前听着还挺难受的,现在倒是不难受了。   地上的面条和碎了的碗她也不收拾,直接去了院子里,站在那里听着祝翠莲换着法子地骂她,面带微笑,像是在酝酿什么坏点子。   祝翠莲骂了半天,听不见房秋实开口,懵了,转身一看,房秋实那眼神,怎么跟要吃人似的,正虎视眈眈盯着她呢。   那眼神充满了鄙夷和幸灾乐祸,叫她完全不明白,房秋实这么一个蠢女人,有什么资格用这种眼神看着她。   她忽然卡壳了,可随即又发起狠来:“看什么看?难道我说的不对?你问问乡里乡亲的,这一年我们祝家是怎么对你的?怕蚂蟥就不让你插秧,那些破书不让卖,咱就给你找最好的木匠打书柜放起来供着,谁叫你是个文化人呢?可是你也别太拿乔做张了,一个女人家,不会生孩子,有什么屁用?还整天得意洋洋的,也不怕鸿来重找一个把你赶出去!”   听听,听听,这像一个大姑姐骂得出口的话吗?   话里话外,都把自己当祝家的女主人了。   房秋实依旧笑着,眼神扫了眼堂屋那吃面的刘秀娘和祝大山,往院子门口走了几步,随后站门槛那里扯着嗓子喊道:“我会不会生孩子你家祝鸿来不清楚吗?他跟我说两个人躺一起手牵手就能生了,我一开始没觉得不对,后来我发现啊,每天半夜他都不见人,哪儿去了呢?大姑姐,你可得帮我问问他,是不是他半夜跑了,跟我躺在一起牵手的时间不够长,所以怀不上宝宝啊?那我可冤枉了呢,怀宝宝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就好比你啊,嫁人一个月就丧夫,却怀上了宝宝,想必我那倒霉姐夫每天没少跟你手牵手吧。哎,姐夫真是可怜,虽然身子骨不行,没能亲眼看到他家苗苗出生,可是这不还有你和鸿来呢嘛,苗苗都认鸿来做爸了,想必姐夫黄泉路上也会欣慰的吧?”   她这一番话说的又软又温吞,一点都不像是着急的样子,所以听起来像是委屈极了,是在真心实意的好奇为什么别人能生宝宝自己生不了。   说着还用切过辣椒的手抹了把眼睛,泪水哗哗地往外冒看,她这一抹泪,看着就更可怜了。   喘着气儿继续说道:“大姑姐你以为我就不着急吗?我这个人呢,脸皮薄,不喜欢被人指手画脚地嫌弃,既然我生不出孩子,那我还是和鸿来离了吧,免得耽误了他。”   房秋实说完,看准了站在门口跟小姐妹嘀咕的田甜,往她身边的空档扑了过去。   田甜跟她关系还可以,想来会拦着她点,到时候劝她几句,她这可怜的小白花被人欺负戏弄的形象就彻底立住了。   田甜果然没有让她失望,和傅茉一起,一左一右拦着她,劝她,还问她一些手牵手生宝宝的具体细节。   房秋实眼泪汪汪地抬起头来:“不脱衣服啊,难道是因为我没有脱衣服吗?可是鸿来说用不着,只要牵手就能生宝宝了。”   “那你知道他后半夜都去哪儿了吗?”田甜蹙眉,她已经猜到了,一定是跟祝翠莲鬼混去了。   这天杀的祝鸿来,怎么这么缺德呢?   房秋实苦恼地低着头,想了半天才说:“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有时候说是去后面港河下渔网了,有时候说帮大姑姐照顾苗苗了。鸿来也辛苦的,每次回来身上都有伤,有次我见他手臂上一串牙印儿,问他,他说是遇着水猴子了。可把我心疼坏了。嫂你也别劝我了,我就不留在祝家招人嫌了,鸿来人不错,我没道理霸着茅坑不拉屎,把他给耽误了。我现在就回娘家,跟我爸妈说离婚的事去。”   田甜哪里敢让她回娘家啊,这种事传出去,只要不是个傻子,都知道是祝家理亏,虽说她和刘秀娘也只是面和心不和,可到底是一个大家族的,到时候要是她不帮忙拦着房秋实,刘秀娘少不得要指桑骂槐地膈应她。   再说了,男人嘛,哪有不偷吃的,事情说开了,再给祝鸿来一个机会,怀上孩子不就好了嘛。   她觉得这个事儿根本不算严重,只是一个不经人事的书呆子,被忽悠了而已。   便劝道:“胡说什么呢,离婚?离的哪门子婚?你上哪再去找大山叔家这样富裕的人家?这事就是有点误会,等回头我们说说鸿来,让他给你认个错。”   房秋实也没想回去,还没到回去的时候呢,这个时候回娘家,不就是让她那一家子吸女儿血的父母坏事儿嘛。   所以她假装挣扎了几下,也就就坡下驴,回院子去了。   院门口一堆人指指点点的,她红着脸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一副自责的可怜样。   看得院子里的祝大山直叹气。   他怎么想到呢,堂堂正正做了一辈子手艺人,最后居然在儿女婚事上被大儿子戏弄了,还做了一回伥鬼。   他想起刘秀娘每次挖苦房秋实时说的那些话,再想想他那个继女变本加厉的一些讽刺和嘲笑,不免于心有愧。   扔了筷子站了出来,对着还想狡辩的祝鸿来冷呵一声:“混账东西,跪下!”   祝鸿来没什么主见,什么事儿都听他那个姐姐的,闻言下意识去看祝翠莲。   祝翠莲却意识到事情不妙,为了避免引火烧身,已经借口给苗苗做炖鸡蛋,去厨房张罗起来了。   祝鸿来找不到拿主意的人,又被祝大山连吼几声,只得两腿一软,跪在了门口。   刘秀娘见了,忙过来打圆场:“哎呀,有话好好说,跪什么啊,男儿膝下有黄金,大清早的让人笑话。”   祝大山正想找她一起算账呢,闻言直接把她手里的筷子夺了,一把扔在祝鸿来面前,骂道:“你以为你逃得过去?你怎么做婆婆的?这事你知道多少,隐瞒包庇了多少,今天必须一五一十地给我交代清楚!” 第008章 我房秋实人穷志不短,我不……   祝家现在内忧外患。   内忧:好大儿不做人事,儿媳妇要闹离婚。   外患:姨外甥想要自己的宅基地,也不知道能不能商量下来。   祝大山一肚子的火,越看这一大家子越来气,还是他小儿子好,自打成亲之后就没让他操过心,和他媳妇三年抱俩,儿女双全,除了经济上经常要他支援一下,平日里很少有什么麻烦事。   他这脾气一上来,忍不住就要揍人,扁担刚被他扔门口了,还没拿回来,那就抄起屁股下面的板凳,要去揍祝鸿来。   祝鸿来一瞧这个势头不对,忙鬼叫起来:“未明啊,未明你不是去喊有财了吗?怎么你自己先回来了,有财呢?”   刘未明吃了一身的汗,闻言头也不抬,继续扒拉最后两口:“二表哥刚下河洗尿布去了,表嫂又在忙着照顾两个小屁孩吃早饭,得等会。”   完了,这下完了,洗尿布可不是一两分钟能洗完的,等有财来了,他的屁股也开花了。   他想也不想,直接原地跳了起来,看准了门口被田甜推进来的房秋实,心里再有气,也只能把她当做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他扑到房秋实面前,上来就要搂她胳膊,叫她一个后退避开了。   她脸上还挂着两行清泪,太阳透过院子里的银杏树,照得她这巴掌大的小脸娇滴滴的,实在是惹人怜惜得很。   说句实在话,当初相亲,他是看上了房秋实的,可他不是有他姐了嘛,所以打的是花瓶好看、娶回去摆着有面子的主意。   从房秋实进家门起,他就没正眼瞧过她,那时候大姐已经丧夫回来住着了,跟他正蜜里调油,看他也看得紧,他也不敢对房秋实有什么想法。   至于晚上躺在床上,那更是双眼紧闭,什么也不敢想,就牵牵手,糊弄糊弄房秋实,等她一睡着,他就跑出去了。   每当这个时候,他都能看见他姐坐在窗口下面,一脸的醋意。   “姐啊,这主意还是你出的,怎么你自己先着急起来了?我就跟她拉拉手,真的什么都没做。”他急着跟她表忠心,一个劲地说房秋实的不是,“你是不知道,她这人真的蠢,居然就这么信了。这下你该放心了,有她顶着这个虚名,我和你可以好好快活快活了。”   谁想到,这一快活,就快活出事儿来了。   说千道万,这事还是得怪他和大姐没选好地方,哪里放纵不好,非得在草垛那里。   可人就是这样,明知道错的是自己,也绝不会承认,还得找个冤大头来背黑锅。   而这一次,房秋实似乎不愿意再做这个冤大头了。   他不得不放下他的尊严,低声下气地求她:“秋实~~~媳妇儿~~~帮忙跟咱爸求个情嘛,我真的错了,我改还不行嘛。”   说着,忙冲旁边的田甜使眼色。   田甜本来也是劝和不劝分的打算,忙附和道:“秋实,你看,鸿来也知道错了,你就原谅他一回,浪子回头金不换嘛,只要他知错能改,好好跟你过日子,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呢?再说了,家和万事兴,对不对?”   房秋实没吭声,只是看着气冲冲追过来的祝大山,咬紧了双唇,似乎在做着权衡和取舍。   其实这事压根没什么好权衡和取舍的,她就一个念头,离,必须离!   可是她上辈子吃了那么大的亏,也不全是她天真的原因,这当中,自然有祝家人确实豪横,在碧水村可以横行无忌的原因。   尤其是祝鸿来,仗着他亲娘死的早,祝大山对他有所亏欠,所以更是胡作非为,加上家里又有钱,敢怀疑他和祝翠莲的都收到了他的封口费,所以一大群人合起伙来蒙骗她一个人。   这辈子她想挣脱出去,不把事情闹大了是绝对不可能占据舆论上风的。   所以今天这劝架,她必须应下,回头她就挖几个坑,让祝鸿来和祝翠莲去跳。   毕竟,这两个人就跟泰迪成精了一样,一天到晚就知道风流快活了。   现在正是农忙的时候都不肯歇歇,等农忙一过,那就更加放纵了。   她只要找准机会,让大家“不小心”撞见几次,那还用她再费口舌说什么吗?   而这个大家,也是她精挑细选了的:祝翠莲死鬼老公的爸妈,祝翠莲即将说亲的第二个冤大头短命鬼男人家,以及她的娘家人。   而重中之重,就是这个即将说亲的人家,因为按照上辈子的时间,这时候祝翠莲又怀了,为了给肚子里的种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她又要故技重施了。   所以房秋实“取舍”了一会,就应下了,双臂展开,拦在祝大山面前:“爸,生气伤身,鸿来既然认错了,那就再给他一次机会吧。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要是他再跟别的什么人乱搞男女关系,到时候爸你可不能拦着我离婚!我房秋实人穷志不短,我不要这种不干不净的脏男人,再有钱我也不要!”   祝大山一听,手里掂着的板凳缓缓放在了地上。   “秋实啊,你是个好孩子,那今天就看在你的面子上,再给这小畜生一次机会。”祝大山说话间还抹了把泪,也不知道是真心实意地觉得对不住房秋实还是在做戏。   可房秋实得卖他这个面子,忙转身进了厨房,给他重拿了双筷子:“吃饭吧,爸。”   祝大山连着应了好几声,瞪了刘秀娘一眼,这才进屋去了。   门口看戏的见这么大的事居然没能闹起来,不免有些扫兴,可人家愿意和气生财,他们也管不着啊,只好一边摇头叹息,一边结伴离去了。   等一大家子坐下重新开始吃面了,陆茂行也端着他的面条进来了,往门口一坐,人高马大的,瞬间拦住了大半的日光。   祝大山心里咯噔一下,他明白,内忧暂时解决了,外患这是躲不过了。   但明白归明白,他就是不愿意先开这个口,那宅基地是真好啊,他是真不想让啊。   再说了,他和刘秀娘两口子虽然只养了陆茂行一个月不到,可却养了他弟弟刘未明三年呢,三年的养育之恩,要他让出个宅基地不为过吧?   这么想着,祝大山吃得越发带劲,吸溜吸溜的,像是在宣告他说一不二的地位。   陆茂行也不跟他玩心眼,很直白地开口道:“大姨夫,我刚见有财过来了,正好,今天大家都在,咱们就把这宅基地的事说说清楚。”   祝大山嘴里的面条忽然不香了,他抬头看着陆茂行,正纳闷,就听到了二小子祝有财的声音。   软软的甜甜的,那一声爸,叫得他心里美滋滋的。   他放下筷子,没接陆茂行的话,反倒是关心起祝有财有没有吃早饭,祝有财摆摆手:“吃了吃了。表弟,你回来啦,你在这边住得开吗?不行上我前面去?正好我准备考个证呢,你数学好,教教我。”   !!!这倒霉孩子,怎么这么没心眼呢?   这不是上赶着引狼入室吗?   蠢啊,怎么这么蠢啊!   刚还在为小儿子的一声爸而浑身惬意的祝大山,忽然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看着祝有财:“胡说什么呢?嗯?这里盖的小洋房,三层楼,怎么就住不下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个做大姨夫的不待见你表弟呢。”   光挤眉瞪眼还不够,祝大山又在桌子底下踩了刘秀娘一脚,刘秀娘跟他真是老夫老妻了,立马明白他的意思,站起来喊道:“哎呀有财,你来得正好,你嫂去集上给两个小家伙带了几套肚兜,我带你上楼去拿。”   祝有财哦了一声,看似傻里傻气地站起来,跟着刘秀娘上楼去了。   到了楼上,立马挨了他娘一个大耳瓜子,虽然扇在脑门上也不是很疼,可他就是觉得憋屈:“干嘛啊,我这么大人了,你还是动不动就打我。”   “你说说你,刚说的什么糊涂话?你是不知道前面那宅基地多金贵吗?就咱们大队的张家,磨着村支书要在最边上再申请一块,塞了多少红包都不好使,你是傻啊还是蠢啊!居然要带你表弟过去住,他本来就打算把宅基地要过去了,正愁找不到机会呢,你把他这一叫过去还他能走吗?啊?”刘秀娘气得不轻,说话都快成吼的了。   祝有财个子不高,也就一米七出头,在他娘面前占不上什么优势,被他娘这么一凶,更是气势上矮了半截。   闷声不响了一会,总算是回过味儿来了,却又坚持道:“那更应该让他去前面住住了,他那房子给我住的时候还是毛坯,后来我给装修了,还添置了不少东西,只要他不是个瞎子,就能看出来这已经不是他原来那个房子了。再说了,要不是穗穗连生两胎,怕动工破土吵着小孩,我早就把他那旧房子拆了盖小洋房了。他现在想要回去,真有脸了还。”   “可不是嘛,这三年刘未明吃咱家的用咱家的,不是钱啊,用他个宅基地还摆起谱来了。那你待会就带他去前面看看,但凡他还有点羞耻心,就开不了这个口。”刘秀娘越想越觉得这个大外甥不够意思,房子早就说好了给有财一家住的,现在反悔算个什么事儿。   而此时的厨房里,房秋实正在洗碗刷锅,陆茂行端着自己的空碗进来。   两个人对了一眼,房秋实立马移开视线,随意聊天那样问了句:“房子能要回来吗?”   “不能。”陆茂行本来就没想过能拿过来,这家人惯会做表面文章,其实内心的算盘打得噼啪响,只不过,想这么白得他的宅基地,那也是不可能的。   他笑了笑,转身的时候提了一嘴:“宅基证写了我的名字,一直在我爸手里保管着,我回来之前找他要了,放心,这事只有我宰祝家的份儿。”   “嗯,你记得收好。”房秋实抹完最后一只碗,擦了擦手准备解开围裙。   视线里已经看不到陆茂行了,可他另外一句话的尾音却还是叹息一样飘了进来:“我知道你想算计他们,千万保护好自己,有事找我,别管方便不方便的,没有什么比命重要。”   是啊,毕竟她面对的可是一群不要脸皮的臭无赖啊。   她对着门外明晃晃的阳光,轻轻应了一声:“好。” 第009章 对不住了大姑姐,是你自己……   地里农活还没完,可马大姐家地毯的活要得也挺急,所以房秋实吃完饭就织地毯去了。   马大姐家这地毯生意,还是他男人搭了祝大山的线,兄弟三个一堆儿攒钱孝敬了黄克俭,再由黄克俭出面,给他们找了这么一个赚钱的营生。   虽说是手工地毯,可用的也是现代化的铁架子,那机器足有五米多长,两米多高,可以满足很多尺寸的地毯需求。   如果接的是小尺幅的,那就各人织各人的,这就导致有人快有人慢的时候,那屁股底下坐着的隔板会调整不过来,织得快的想往上挪一格,织得慢的死活要赖在原来的高度磨洋工。   这么一来,效率低了不说,还容易闹矛盾,于是马大姐一合计,想了个法子,让织得快的女工接大尺幅的,让爱磨蹭的女工织小尺幅的。   而房秋实手速极快,配色也都符合图纸的要求,从没出过错,所以这次马大姐就把新接的特大尺幅的地毯交给了房秋实来做。   一般这种大尺幅的,很有可能会走出口,就算不出口,也是往什么大酒店之类的高端场所出售的,所以相对于小尺幅的来说,一平米的工钱能贵上不少。   有小媳妇有意见,闹到马大姐那里去,马大姐早有后手,立马指着刚空出来的另外一架机子:“早知道你们不服气,给你们留着一块了,我丑话说前头,给你们做可以,时间总归要收紧一点,秋实那块自己做,给的是三个月的时间,你们这块五个人做,给你们一个月总够了吧。一个月交不了货的话,以后再碰到这样的活可别怪我不给你们机会。”   众人信誓旦旦,说一定保质保量按时完成,可是这都二十天过去了,她们那幅才完成了三分之一不到。   反观房秋实的这幅,虽然她提前半个月做,可一整幅就她一个人做,时间才过去一个月零几天,她已经做了三分之二下来了。   所以她这一来,就遭了门口那排机子上女工的白眼。   有人挖苦道:“呦,自己男人都快跟人跑了,还有闲工夫来织地毯呢?”   说话的是前面那排三爷爷家的小孙媳王娟,三爷爷不在了,家就分了,兄弟几个勾心斗角,一个比一个能扯皮。年前还为三奶奶陪嫁的两棵老银杏树大打出手,闹了不少笑话。   房秋实平日里就不爱跟王娟废话,闻言什么也没说,只是走到往里去的那台机子上,搬过来小板凳,准备往她的木头隔板上爬。   结果她还没踩稳,田甜就来了,从后面托了她一把,道:“别理娟子,谁不知道她一开始看上的是鸿来啊,这是把你当情敌了。来,稳当点,上去。”   房秋实笑笑,没说什么,田甜好意帮忙,她就应了,借着推力爬上自己的隔板,继续忙活去了。   没想到,田甜也爬了上来,坐在旁边看着她手起刀落,很是羡慕。   “我要是有你这个手速,我也能接大尺幅的。”田甜不光羡慕房秋实的手速,还羡慕她是个成绩好的学霸。   以前在学校,她就听说过这个比她晚一届的小学妹,回回考试都第一。有一年老师不够,语文老师还去低年级兼任了几门课,一回到他们班就逮着房秋实夸:“你们这群皮猴子啊,但凡有人家房秋实十分之一的认真劲儿,还愁考不上高中?”   后来房秋实果然考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还顺利考上了大学,真的是学业上顺利得不像话。   可谁知道呢,她那对黑心肝的父母,居然宁可牺牲她的未来,也要拿那明晃晃的888现钞。   想到这个事儿,田甜就觉得房秋实实在是可惜了,叹息道:“算了,我接大尺幅也没用,这地毯花色太杂了,我可没你这个耐心。还是你沉得住气,你看前面那台,光是配色就吵了好几天。其实要我说,有什么好吵的,咱们这些女人家,都是看婆家眼色过日子的,多挣几个少挣几个,又有什么区别?”   房秋实本来不想说什么的,可她觉得田甜未免太丧自己志气了些,于是她尝试着鼓励道:“还是不一样的,自己学到本事,涨了经验,以后假如手头有闲钱了,想单干了,也不至于抓瞎。”   房秋实一点都没瞎说,上辈子就是这样的,一开始还是只有马大姐家买得起机器,可是随着地毯市场越来越火爆,更多的人想分这杯羹,加之改革开放的深入,百姓手里的钱富余起来了,所以手工地毯逐渐发展到了可以买一台小点的机子摆在自家接私活的程度。   她就让祝鸿来买了一台,自己从县城的国营厂子那里接活,少去了马大姐这中间商的盘剥,能多赚不少呢。   可是田甜想不到那么长远,依旧长吁短叹:“哪有那个钱啊,我家有为都去深圳好几个月了,也没见一个子儿回来。”   “会有的,这才刚开始,有的工地结账还是老办法,一层一层审批,有点慢,正常的。再等等。”房秋实劝了劝,说话间已经要换工具了,她刚把这一整行补齐了,现在要用耙子从左往右地夯实了。   田甜便识趣地让开了,回到最里面的机器上,继续做她的那块小尺幅的地毯。   中午房秋实照例回去做个午饭,吃饭的时候就猜到了,大姑姐祝翠莲估计要作妖。   因为祝苗苗早上还生龙活虎的,中午却开始哼哼了。   看那一边哼哼还一边眼珠子滴溜溜转的样子,房秋实就知道,一定是祝翠莲教的。   等到了晚上回去,房秋实刷完锅洗完澡准备躺下休息的时候,祝苗苗终于彻底发动了,一个劲地在楼上嚷嚷着肚子疼,要去医院。   房秋实和祝鸿来住在一楼西边那屋,祝大山和刘秀娘则在一楼东边那屋,整个二楼都让给了祝翠莲祝苗苗母子,所以祝苗苗这么一嚎,一楼的四个大人全都哼哧哼哧往楼上跑。   其余三个都是真情实意地在着急,只有房秋实,慢吞吞跟在后面,做做样子。   演戏而已,她没必要着急。   她反倒要谢谢大姑姐,免去了她很多苦恼。   比如,如果今晚祝鸿不跟她牵手了,要正经同房了,她该怎么躲过去?   她本来想着自己装肚子痛的,正好例假快来了,没想到,祝翠莲真是体贴,已经帮她谋划好了。   这可真是,活菩萨啊。   可戏还是要演的,房秋实到了楼上,还是哀怨地问了一句:“鸿来,你要去了医院,是不是今晚就不回来了?”   祝鸿来是知道祝翠莲的打算的,所以房秋实这么问他,他自然要回答:“这么晚了,就不来回折腾了,明天看情况,苗苗要是没有大问题我再回来。”   说着祝鸿来把祝苗苗抱了起来,大步流星往楼下赶去。   到了一楼,嚷了一嗓子:“姐,快点的啊,你抱着苗苗坐后面,我骑二八大杠,到了镇上咱再找克俭叔借车去市里。”   祝翠莲浓妆艳抹地,隔了一会才出来,还特地瞪了房秋实一眼,像一个打赢了一场硬仗的斗鸡。   房秋实该配合她的,那就一定逼真到极致,于是她也瞪了祝翠莲一眼:“苗苗可真会挑时间生病呢。”   “哎呦,秋实啊,瞧你这话说的,小孩子嘛,难保没有个头疼脑热的,这谁料得到呢?就是委屈你了,明明今天晚上要洞房花烛的,可惜了。”见两个老的都下去了,祝翠莲越发肆无忌惮了起来。   等她耻高气昂地下了楼,房秋实却欣慰地笑了,对不住了大姑姐,是你自己上赶着送人头的呀。   那我就不客气啦。   于是这边祝鸿来才带着祝翠莲和祝苗苗离开,房秋实就借口怕祝鸿来钱没带够,管祝大山要了五百,又去前面把陆茂行喊了起来,借走了祝有财家里的二八大杠。   两辆老凤凰,一前一后疾驰在通往镇上的路上,一辆到了镇上就去了招待所,一辆跟到招待所门口,等看到招待所三楼最边上那间客房亮了灯,就调头去了祝翠莲死了的男人家所在的贤庆村。   贤庆村偏僻,一路上只听得见蛙虫和知了的鸣叫,天上月光灰蒙蒙的,路上却有不少萤火虫在飞舞。   在盛夏燥热的夜风里,房秋实心情大好,居然哼起了今天是个好日子。   陆茂行一路听着,嘴角不断上扬,快到时才提醒了一句:“前面有人。” 第010章 我和鸿来是过不下去了,我……   事情闹得很大。   祝翠莲的第一个婆家姓高,在贤庆村虽然谈不上大富大贵,但是家族兴旺,子女众多。   而祝翠莲嫁的是老高家最小的儿子高洋,高洋从生下来就被人夸跟年画上招财进宝的童子似的,白白净净憨态可掬,特别受老高夫妻俩的喜欢。   因此,当初明知高洋快不行了,还是厚着脸皮到处给他找媳妇。   一般人家听说高洋活不过三个月都是摇头摆手,没有愿意的,却不料,遇到了祝家。   祝翠莲当时把话说得可好听了,什么“我就是看重他这一身的书生气”,“我打第一眼见他就喜欢他了,还怕他看不上我呢”,“我要是运气好怀了,还能给他留个香火,要是运气不好没怀上,那我就跟他一起去了”。   当时老高夫妻俩感动得跟什么似的,所以祝翠莲要了三百彩礼,他们也咬咬牙给了。   后来果然怀了,虽然高洋没了,可这就是希望的种子啊。   老两口跪在祝翠莲面前,求她留下这个孩子,祝翠莲一口答应,但是有两个条件——第一,她要回娘家住,美其名曰:离开这个伤心地;第二,孩子要跟她姓,免得祝家这边的后爸觉得养了一个外姓人,容不下这个小孩。   老高夫妻俩那个着急啊,愿意把孩子生下来自然是该高兴的,可跟着祝家姓算个什么事儿?   后来,实在是拗不过祝翠莲一哭二闹三打胎地威胁,勉强答应了。   谁想到,今晚却在招待所走廊上,听到了这么一出荒唐的对话。   在贤庆村时,老高夫妻俩听房秋实说苗苗生病了,立马把高家老大老二老三全都喊起来了,兄弟几个连夜护送老子娘往镇上赶,原以为祝翠莲去了医院,到了镇上才知道没去,而是去招待所歇下了。   天黑叫不到车,也是情有可原。   老两个和兄弟三个没有多想,就跟着房秋实往招待所去。   结果……   结果就听祝翠莲隔着一扇门,在那说些不知廉耻的混账话,气得老高夫妻俩,一个捂着心口倒了,一个扶着额头,也晕了。   这事到底还是惊动了黄克勤,他是镇长,家就安在了镇上,离招待所也就一条街的距离。   招待所大晚上闹了起来,他很快就收到了消息赶过来帮忙劝架,这一劝,才知道是祝家的人闯祸了。   他不爱掺和家务事,立马把他弟弟黄克俭叫了过来,黄克俭做倒爷手头阔绰,早就买了货车和小轿车,跟祝家关系又好,便没有什么舍不得的,立马开上小轿车,带上老高家两个和“生病”的苗苗,先往县城去了。   至于剩下的这群人,则叫他隔壁的跟班二狗子开着货车,全都塞进去,跟在后面风风火火也去了县城。   一晚上各种检查折腾下来,祝苗苗根本没病,倒是老高夫妻俩,一个气得脑溢血,一个心肌梗塞,差点没救过来。   抢救室门口,高家三兄弟一个个急红了眼,几次想揍祝鸿来,都被黄克俭拦下来了。   黄克俭也头大,已经叫二狗子去接祝大山夫妻俩来了。   他拦在两拨人中间,劝道:“可能有什么误会,等老祝他们来了,你们再对质个清楚,现在别吵别闹,咱这是在医院,会打扰别的病人。”   祝鸿来忙不迭点头,可一对上高家三兄弟的眼神,立马怂了,虽然怂了,却还是强撑着一口快泄气的胆气,把祝翠莲护在了身后。   至于房秋实和陆茂行,则一直安静地站在走廊尽头,不参与,也不离开。   不参与是因为不感兴趣,不离开是因为房秋实要确保这事必须闹大,哪怕祝鸿来迁怒于她,她也不在乎。   等祝大山和刘秀娘被二狗子接来后,看着一走廊黑压压的人头,两口子差点先动起手来。   “你看看你做的好事!”祝大山都不用问,光看高家兄弟的表情就知道有些事情瞒不住了,而刘秀娘,却还在天真地试图遮掩过去。   这么两个离心离德的夫妻俩,自然很快争吵起来,于是还没走到抢救室门口,祝大山已经一巴掌糊在了刘秀娘的脸上:“败家娘们儿,这么大的事,也敢瞒着老子舞把戏!活腻歪了你马哥把子的!”   刘秀娘被打得满嘴是血,门牙都飞出去一颗,落在高海的面前,叫高海一脚踩住,冷哼一声招呼了其他两个兄弟,气势汹汹地往刘秀娘面前逼近。   “你们的宝贝女儿,祝翠莲,说什么‘你祝鸿来这辈子只可以有我一个女人,我祝翠莲这辈子也只有你一个男人’,还说什么‘反正咱们还有苗苗这张王牌,实在不行,就让咱爸成全咱们两个呗,他老人家还能不要自己的亲孙子’,又说什么‘那个死鬼高洋根本就没力气碰我,我自始至终都是你的’。我想问问大山叔,对于这些事情知道多少,隐瞒包庇了多少?对于我弟弟高洋无缘无故被戴绿帽子,给别人家的种垫背当爸,这件事又知道多少?参与了多少?今天这事,你不给我们兄弟几个一个满意的答复,你们就别想走出这医院!”   高海是老大,五大三粗的庄稼汉,浑身都是腱子肉,又是正当年富力强的年纪,真要是揍起人来,祝大山不见得他的对手。   更何况,他还带了高江和高河两个,兄弟三个,其利断金,这点底气还是有的。   祝大山到底是跑过货、见过世面的,一看这架势是没法再把红的说成白的死的说成活的了,干脆实话实说,剖心挖肺,跟高家兄弟坦白从宽了。   高海听完眉头一挑,看着走廊尽头的女子:“看来大山叔不光是对不住我们高家,还把人家小姑娘当傻子戏弄呢?”   “他大哥,你听我说,秋实已经原谅鸿来,愿意给鸿来一次机会了,所以呢,这事在咱们祝家算是告一段落了,现在我就是想,该怎么弥补你们高家的损失,要求你们尽管提,只要可以息事宁人,我愿意配合。”祝大山想想其实挺后怕的,这事幸亏是在镇上闹开的,又转到了县城,这里没人认识他们,不怕高家咋呼,可要是在碧水村,他这张老脸以后就别要了。   高海冷笑一声,直接伸出五个指头:“想私了,五千块,不然咱们法院见!别以为你们祝家是碧水村的第一个万元户就了不起,做倒爷嘛,只要肯吃苦,有眼光,搭上改革的春风,谁没有机会呢?我就不信从今晚后你大山叔还有底气跟我高家兄弟较劲!”   祝大山一听这边狮子大开口要五千,立马垮下老脸,抬手又要甩刘秀娘:“个败家娘们儿,把你个老臭货卖了都不值五千块!”   刘秀娘也急了,这次没躲,老老实实挨了一下,随后哭着喊道:“五千块啊,上哪里凑去啊,这是要我的命啊。克俭大哥,你可要给我们做主啊。”   人黄克俭又不是二愣子大傻子,当初愿意带祝大山跑江湖,自然是觉得祝大山为人可靠。   可今天这个事儿一出,可靠两个字带来的信任瞬间崩塌了。   他已经做了一回冤大头,出人出车出力地跟着跑了县城,还垫了医药费跟着辛苦到了现在,他对自己老子都没这么孝顺,他惜命得很,这糊涂官司,他不会再掺和了。   忙看看左手手腕上的金表:“哎呀,天快亮了,我今天还有批货要交,我就不陪你们了。这里是二百块,留着你们打车用。我得赶紧走了,回见。”   黄克俭一走,祝家彻底没了靠山,高家三个兄弟嗓门儿又大,块头又高,一个赛一个的膀大腰圆,一个赛一个的脸红脖子粗,竟生生吓得祝大山中断了讨价还价。   最后商定,高家老两个医药费和营养费祝家全包,另外祝家一次性补贴高家现金三千。   两家做了手续私了,回到碧水村的时候,祝大山好像瞬间老了十岁。   等高海拿上钱写下收据走了,祝大山直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指着祝翠莲骂道:“丧门星,你这个丧门星!我得赶紧把你嫁出去,嫁出去!”   祝翠莲没想到,事情都这样了,祝大山还是容不下她和祝鸿来在一起。不过没关系,有房秋实这个冤大头帮她养儿子,她乐得轻松。   所以第二天媒人上门的时候,她居然特地打扮了一下。   而两家刚定好日子,媒人一走,房秋实就拦住了祝大山:“爸,咱们生产队是不是按人头给了我三亩田?”   “没错,上个月刚落实下来的,这次插秧不就带上了,秧苗不够,我还管前面你三爷爷家孙子买了些。”祝大山再有气也没道理迁怒房秋实,尽量压下怒火,好声好气地开口。   房秋实一听,自己名下实实在在有地了,这下彻底放心了。   毕竟这年头,离婚并不强制迁出户口,她娘家就是火坑,她是不会跳回去的,再说娘家也没她的地了,她回去就注定是再次被逼着嫁人的命。   可她要是想留在碧水村,就得有个自己的依傍。   而现在有了她的田地,申请另立门户的时候就有了底气。   她仰起头来,笑着看向祝大山,给了他第二次致命打击:“爸,那我真的要谢谢你,你没少为这事奔跑。不过我和鸿来是过不下去了,我想好了,我要跟他离婚。” 第011章 我今天就是在这里一头撞死……   房秋实知道,祝大山上辈子是笑着闭眼的。   有她这个考上过大学的儿媳妇,能挣钱能照顾人,比一般人家的儿媳妇不知道强多少。   虽然她肚皮不争气,却把丈夫的几个外甥外甥女都培养成了大学生,碧水村谁不羡慕祝大山的好福气。   后来他得知那三个孩子都是他那不学无术的大儿子的种,虽然也气恼也愧疚了一阵子,可面对着三个名牌大学的亲孙子,到底是拉不下脸来。   加上小孙女又是少年班出来的天才少女,天天磨着他爷爷爷爷地喊,他也就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儿。   三世同堂,含饴弄孙,不晓得有多滋润。   唯一的愧疚就是对不住房秋实,所以他闭眼之前立下遗嘱,把后来在县城南郊买的别墅给了房秋实,算是弥补一下祝家人对房秋实的亏欠。   谁想到,他刚一蹬腿,那三个看起来可爱软萌的孙子孙女,就把房秋实给赶了出去,甚至找人做伪证,证明他是意识不清的情况下立的遗嘱,那别墅跟房秋实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这要是他还在世,估计能再气死一回。   现在房秋实再次提出要离婚,他已经气得脸红脖子粗了。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打量着房秋实,半眯着眼睛,忽然联系到高家兄弟的闹剧,狐疑地问了一声:“通知高家之前,你已经知道他们俩去招待所了吧?”   当时他光顾着讨价还价了,回来之后忙着赶祝翠莲出去,一直没有深究这个事儿,可是现在,房秋实三天之内提了两次离婚,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儿了。   虽然他大半生都是本分老实的手艺人,可这两年却跟着黄克俭老练市侩了不少,稍微这么一咂摸,怀疑起房秋实的动机来了。   房秋实也不跟他打马虎眼,一口承认了:“是,我故意的。爸,你觉得我是个十三点二百五吗?被人这样戏弄还能无动于衷?你家鸿来跟他姐说的话你也都知道了,难道你想让我在你们祝家守一辈子活寡吗?现在是新社会,可不兴以前进了谁家门死是谁家鬼的那一套了。”   “秋实啊,你这孩子,你听我说,鸿来他就是鬼迷心窍,他会明白你的好的。爸也不跟你讲虚的,你该问问,为什么我死活不同意他大姐跟他在一起?按理说他俩没有血缘关系,睁只眼闭只眼也可以敷衍过去,可我眼不瞎心不盲啊,我知道翠莲不是本分过日子的人啊。我当初一眼就相中你做我的儿媳妇,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会帮我守着这个家,你要是走了,这个家搞不好也就散了。”祝大山说着竟然抹起泪来,他没有危言耸听,祝翠莲是他看着长大的,是个什么性子他再清楚不过了。   嫁给高家的三百彩礼,都是她自己拿着的,不到一个月就败光了,整日里到处晃悠,不是打麻将就是在打麻将的路上,这样的女人,能管好一个家吗?   就算他是万元户也不经造啊。   他语气诚恳地看着房秋实:“爸跟你交个底,我是疼有财,可有财父母双全,又有他媳妇知冷知热,不知比鸿来幸运多少。鸿来他娘死的早,等我将来闭眼了,家产的大头肯定都给他。你只要忍下这口气,爸一定帮你管好鸿来,至于苗苗,你要是不想留在面前碍眼,我让他去前面有财家过,等你和鸿来有了自己的孩子就好了嘛。这男人啊,耳根子软,他是坏事也是好事。他离谁近就听谁的,身边亲近的是你就听你的了嘛。秋实啊,好孩子,你再考虑考虑,算爸求你了。”   房秋实不是不唏嘘的,老头子是个明白人,可是再明白,也逃不过骨肉亲情和大环境的认识局限。   不然的话,上辈子他不会那么轻易接受了三个孙子孙女,更不会知道真相之后还是劝着她家和万事兴。   上辈子她就闹过离婚,没离成,这里头不光是她娘家妈妈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原因,还有她这个公公为了用她的娘家人来道德绑架她,不惜重金收买她娘家人全都来逼迫她的原因。   她想到这里不免有些动气了,她也不想废话,只丢下一句话便织地毯去了:“爸你不信邪是不是?那好,我再给你三天时间,你看看三天之内,祝翠莲还要舞多少把戏,你那个儿子还要当多少回狗腿子。三天之后,你如果还是不改变主意,那对不住了,我只能去江心洲找谭家人来看戏了。”   江心洲的谭家,那是祝翠莲新说好的婆家。   要是到时候丑事被谭家知道了,那可就不得了了。   高家拿了钱答应了不外传,可谭家没有啊,一旦在碧水村闹开……   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接下来的三天,祝大山愁云满面,逼着祝鸿来下地去插秧、扶秧、补秧,拔稗草。   原以为这样就可以消耗祝鸿来的精力,让他晚上不会被祝翠莲勾引了去,谁想到,祝翠莲真是花样百出。   第一天晚上说二楼进了蛇,闹得人心惶惶,后来真从二楼阳台挑下来一条赤练,也不知道怎么爬进去的;   第二天晚上一个劲闹肚子痛,跟刘秀娘说她例假快来了,这两天农活忙很有可能伤着了,结果到医院一查,屁事没有;   第三天晚上更直接,直接赖在房秋实房间里,说要她帮忙教她织地毯,她也想挣钱。   家里又没有织机,赖在人家房间里能教出什么?   后来房秋实架不住困意睡了,她立马把祝鸿来拽去了楼上,明目张胆地快活去了。   那二楼的动静,格外的大,第二天左右邻居的眼神都不对劲。   祝大山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判了死缓的犯人,现在缓期结束,该正式行刑了。   这不,早饭一吃完,家里所有人都坐在了客厅里,连前面的有财夫妻俩都抱着孩子跟来了。   倒是陆茂行和刘未明哥俩,在三楼猫着,不知道在干什么。   不下来也好,这种丑事,多一个人看着脸上多一分不光彩。   房秋实把写好的离婚协议摊开在茶几上:“我进你们祝家一年,平日里也不贪图吃喝享乐,光是织地毯的收入就有一千多块,全都交给了爸保管,现在我要全部拿回来。这里是账本。爸你这样的体面人,不会贪墨我的血汗钱吧?”   今天的她穿上了学生时代的校服,梳着两条马尾,笑着坐在板凳上,像极了当初相亲时候的模样。   祝大山看了一眼,便觉得嘴里发苦,眼里发涩。   这样好的儿媳妇,终究是留不住了吗?   可要是拿谭家撞见家里的丑闻来做赌注,他也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算了,儿媳现在在气头上,先让她离了出出气也好,以后再想办法,一点点挽回,目前最关键的就是赶紧把祝翠莲嫁出去,只要把她嫁出去了,一切就好说了。   祝大山想到这里,便认命了似的点点头,把所有的苦涩往肚子里吞。   房秋实见祝大山答应得爽快,多少有些欣慰,只是有些事是真的没有商量的余地,所以她继续谈她的条件:“还有我带来的书,我要全部带走,包括我全部的衣服。至于我来你家后添置的东西,以及结婚时候买的那两套呢子中山装我就不要了,爸你要是没意见,我等会就去收拾。”   没意见,当然没意见,人都留不住,还霸着人家衣服干什么。   只是,他也不是全无后手的,他还是不甘心,不想让这么好的儿媳妇便宜了别人家,所以昨天白天他就跟通江村的房家通过气儿了。   只要房家能帮忙劝住房秋实不离婚,房家小儿子房冬果超生二胎的罚款,他包了!   房家父母一听高兴得跟个什么似的,立马跟他拍胸脯做保证,一定不让这个死丫头坏事。   想来等这边谈得差不多了,她那对活宝爸妈也该来了,到时候他乐得做好人,两不得罪不说,还能把儿媳妇继续留在祝家延续香火。   他做梦都想抱上鸿来和秋实生的孩子,他这个当爸的,是真心实意为了这个家在考虑啊。   所以,当房秋实提出今天就去镇上办手续的时候,他还是没有半分的阻挠和犹豫,虽然垮着一张脸,可看起来就是一个讲道理的老好人。   等房秋实所有条件提完,把笔递给祝鸿来签字的时候,门口却传来了她娘家人标志性的大嗓门儿。   她娘第一个迈步进来,才打照面便嚷嚷起来:“秋实啊,你这孩子,怎么最近也不回去看看啊,你弟弟刚得了二胎,你弟妹还在坐月子,家里都要忙得前脚跟打后脚跟了,你倒是挺沉得住气啊?走走走,回去帮忙照顾一下你弟妹的月子,地里活还没完呢,娘实在忙不开了。”   也不问房秋实愿不愿意,上来就扯她的手腕,房秋实是家里姐妹兄弟四个里面个头最小力气最弱的,当即被提溜起来。   可她到底是活过一次的人了,昨天祝大山不在家她又不是不知道,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出。   所以干脆把心一横,甩开她娘后应了一声:“好啊,我跟你们回去,可是我丑话说在前头,要我回去可以,把我的四亩地还给我,我西边的小院也还给我,不然的话你们还是趁早死了这个心吧,我今天就是在这里一头撞死,你们也别想耽误我离这个婚!”   呵,不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她是文化人,她不稀罕这一套,可她真要是学起来,不比他们逼真?   来啊,看谁比谁更会闹啊!   这就叫以极品的方式打败极品!   她今天就要用实践来检验这一条她刚刚悟出来的真理!   见她真的猫腰低头往门槛上撞去,祝大山吓得面如菜色,立马搡了刘秀娘一把:“瞎了你的狗眼了?还不快去拦着!” 第012章 (已替换)只要红本变绿本……   房秋实头上本来就有伤,现在又豁出去不要命地往门槛上撞,吓得刘秀娘忙用身子挡了上去。   随即骂骂咧咧地埋怨道:“你要死死远点啊,别脏了我老祝家的门槛儿!”   “个臭老娘们儿,放什么狗屁呢!秋实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祝大山一听急了,平日里刘秀娘作妖也就算了,今天亲家公亲家母都在,嘴上还没个把门儿的,是不是嫌这个家散得不够快啊!   气得他一抬手就要糊她耳光,可他一看房秋实倒下了,便也顾不得揍人了,匆忙招呼了二儿媳张穗穗一声:“快,快,把你嫂子扶屋里去!”   房秋实其实没什么大碍,只是额头在门槛上擦了一下,剩下大半的力量都撞在了刘秀娘身上,不过她早有准备,早上特地把额头上的伤疤硬揭了下来,所以这会儿纱布上已经红了一片。   现在她两手一撒,两眼一闭,看着好像真的快不行了。   吓得张穗穗忙嚷嚷道:“爸,嫂子晕过去了,要送卫生院吗?”   “先叫你茂行表弟看看!”院子门口已经人山人海了,祝大山丢不起这个人,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他终于想起他那个姨外甥陆茂行了。   忙催促老二有财上楼去请,既然他可以帮房秋实处理一次伤口,想必再来一次也不算什么。   等陆茂行一来,祝大山的面色显然和缓了一些,匆忙把人推进了屋里,自己则留在堂屋一个劲的踱步。   约莫五分钟后,陆茂行提着急救箱出来了:“新伤叠旧伤,我看还是得去卫生院。大姨夫,你也不缺这点钱,何必把人留在家里冒风险呢?天热,我这消毒水也快用完了,万一细菌感染,可不得了。”   祝大山憋屈啊,原以为把亲家喊过来能劝住大儿媳,没想到一向小绵羊一样温吞的大儿媳忽然转了性子,宁可撞死在他家门前也不想再跟他儿子过下去了。   现在,他必须做决定了。   到底是把人留下来,以后整天鸡飞狗跳,还是干脆放手,让大儿媳过她自己的日子去吧。   平心而论,他是真的不甘心,也是真的不舍得啊。   要是早知道大儿媳这一年肚皮没动静是他儿子造的孽,他怎么也不会放任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啊。   只得叹息一声,一屁股跌落在了客厅的藤椅上,老泪纵横:“我祝大山一辈子没做过亏心事,没想到在儿女婚事上栽这么一个大跟头,我心里苦啊。原想着农忙回来帮帮家里,没想到……哎,早知今日,我半个月前就不该回来,我要是继续跟着克俭大哥跑买卖,还能多挣点钱补偿补偿秋实……”   房秋实的爸妈一听,不得了,亲家公这是要松口答应离婚了?   房世元第一个不答应,立马吹胡子瞪眼地要往西屋跑:“三丫,三丫你给我起来!”   房秋实在家里排行老三,娘家人都喊她三丫。   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房秋实心里一阵厌烦,也懒得继续装晕了,有气无力地睁开眼,靠在床帮上瞪着房世元。   “三丫啊,你这孩子,为了这么点芝麻蒜皮的小事,犯得着闹离婚吗?传出去不叫人笑掉大牙?以后我和你娘还怎么做人?再说了,你自己呢?一个被男人抛弃的女人,这叫什么?这叫弃妇!弃妇是没人要的知道吗?到时候你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连个收尸的都没有,你就知道后悔了!”房世元还惦记着祝大山答应的超生罚款呢。   他们房家不比祝家,财大气粗的。   为了老四房冬果的二胎超生罚款,他们老夫妻两个都快愁白了头发。   好不容易祝大山愿意帮忙,他怎么肯放过这样的机会?   他长得还挺斯文,看着不像是田间地头常见的庄稼汉,倒像个书生,就是长了一对大小眼,看起来格外的滑稽。   那小眼还漏光,被盯着的时候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房秋实从小就怕他,每当他喝醉了发酒疯,就逮着她们姐妹三个撒气,大姐被打得逆来顺受,二姐却彻底成了反叛的代名词,嫁人后跟家里直接老死不相往来了,至于她,个子矮力气小,随便被房世元拎起来一吓唬,就丢了半条小命,哪里还敢反抗,敢争取自己想要的明天?   所以上辈子,她眼睁睁看着他烧了她的录取通知书,眼睁睁看着他把她的身份证明、大队开好的介绍信以及家里的户口本全都剪成了碎纸屑。   随后他借着补办的借口,一直拖,一直拖,拖到人家大学开学一个多月,才假惺惺拿着补办好的证件给她说:“三丫,家里没钱,反正也晚了,就不上了吧。”   不,她要上!   她偷偷取走了家里一百块钱,揣着硕果仅存的准考证,和刚刚补办好的身份证明,又磨着支书重新给她开了介绍信,偷摸去了火车站,结果还没上车,就被房世元找到了。   恶狠狠了掌掴了她两个大嘴巴子,把她从火车站一路提溜回家,一回来就锁在了屋子里,到处给她张罗婆家去了。   她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祝大山看上了定下来做他大儿媳的。   那时候的她,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子了,却还是每天坚持穿着学生时代的校服,手里攥着那张准考证,奢望着可以飞出去,可以读大学,可以有不一样的未来……   现在,她看着房世元那明明斯文却道德沦丧的丑恶嘴脸,恨意犹如滔滔江水,汹涌而来。   她要激怒房世元,她要让祝大山看看他的这个亲家公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她忽然从床上跳了下来,扑到窗口摆着的缝纫机那,抄起上面的剪刀就要往自己心口扎:“我在你眼里就是一个可以买卖换取钞票的货物对不对?我和两个姐姐再听话再用功,都比不上你那宝贝儿子的一个指头尖儿金贵对不对?那好,我今天就是死,也绝对不会让你称心如意!想拿我公公的钱继续贴补你那个吸血鬼儿子?做你的梦去吧!”   房秋实爆发性的怒吼声,吓得祝大山顾不上什么忌讳,直接冲了进来,一进来就看到房世元在跟自己闺女抢剪刀。   一个成年男性,力量上的优势是压倒性的,所以毫不费力就把剪刀抢了过来,可祝大山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看到房世元调转剪刀的刀尖,恶狠狠地鬼叫道:“你要死是不是?你要死死外面去,走,老子成全你!”   眼看着房世元就要把人提出去说不定还会捅上一剪刀,祝大山忙扑上来解围,一边拦着房世元,一边催促老二祝有财去喊大队长过来。   最终大队长带上五个民兵,硬是把房世元给押走了。   祝大山捂着被房世元捅伤的小臂,一屁股跌坐在藤椅上,瞬间苍老了好几岁。   他像是从鬼门关外走了一遭,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可从没见过儿媳妇这么不管不顾寻死觅活的样子,看来是真的上头了。   算了,人在气头上,说什么都没用了,让她离了出出气也好,等他赶紧把祝翠莲嫁出去,再想办法一点点把人哄回来。   便哽咽着对祝有财说道:“去,钥匙拿去,去我屋里把户口本拿过来给你嫂。顺便,把你嫂的工钱也拿过来,红绸布包着的那个,一共一千二百七十九块六毛,我一个子儿都没动。前阵子我还跟你克俭叔炫耀,我说你看看我家秋实,光织地毯都能织这老多钱,不愧是文化人,耐得住寂寞,那些复杂的花色,我看一眼就头晕,她却能不声不响地坐在那里,一直做到完工,从来都不抱怨。这样有恒心有毅力的好姑娘,谁家娶了谁家享福咯。所以这钱啊,我原打算帮你嫂存着,等她和你哥有了孩子,趁着我和你娘身子骨还利索,帮着带几年,她可以抽空把大学念了。我知道的,她一直咽不下这口气,她有这才华,凭啥不给念呢?到时候用她自己的钱出去念书,就是你娘也不敢说半个不字……可惜了,可惜了啊,我老祝家,到底是留不住她了呀……”   祝大山老泪纵横,生无可恋地躺在那里。   房秋实却面无表情,淡然地接过了户口本和她的工钱。   按理,她该说声谢谢,换个普通人家,不可能给她这么高的彩礼抬高她的身价,可这钱不是她拿的,是她爸妈卖女儿的钱。   换个人家,也不可能四大件齐备,让她风风光光地嫁人,可东西买来她也没怎么用,离婚她也不带走。   最关键的是,她恨祝大山。   上辈子祝大山一个劲地贴补房家,养刁了她娘家的胃口,一开口就是几大百的要,刘秀娘又到处嚷嚷做宣传,说他们家怎么对儿媳妇好,连儿媳妇的娘家人都养着。   这么一座又一座大山压着,即便她察觉出来不对劲,也没办法挣脱。   更何况,那时候身边所有的人都在骗她,她本就天真不谙世事,自然被耍的团团转。   而祝大山,在得知真相之后,不但不肯她离婚,还联合她娘家人一起胁迫她,道德绑架她。   可以这么说,她的悲剧,有娘家人的一半,也有婆家人的一半。   这两家人哪一个都不是无辜的,她恨他们!   所以她从拿到户口本的那一刻起,就再也不想多看祝家人一眼,至于她那个正在号丧的娘,居然威胁她要跳河。   她冷笑一声,攥着自己的结婚证头也不回:“那你可要找个干净点的河去跳,不然弄脏了以衣服还要浪费洗衣粉。”   说完,她便越过院门催促祝鸿来,只要红本变绿本,她就自由了。 第013章 拿着绿本本出来,在民政局……   祝鸿来实在窝囊得可以,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他还是自己拿不了主意。   房秋实站在门口喊他,他却一个劲地去看祝翠莲,非得等祝翠莲点头了才敢迈出这个门槛儿。   看得房秋实想一个巴掌糊死这个蠢货。   她耐心地又等了会,见这两个还在厨房里交头接耳磨磨唧唧,实在没耐心再等了,干脆走进去,一把搡开祝翠莲,讥讽道:“怎么?大姑姐连我和鸿来离婚的事都要插手?我公公还活着呢,这个家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当了?”   厨房离院门口近,房秋实又故意拔高了声音说,立马有那好事的探进半个身子来,盯着祝翠莲看笑话。   祝翠莲没想到,一直闷葫芦不吭声的房秋实,臊起人来还挺有一套的,忙推开祝鸿来:“胡说什么呢,我这不是怕我弟弟吃亏,跟他再核实一下你们的离婚协议嘛。”   “是嘛,是怕鸿来吃亏还是怕你自己吃亏啊?还是说又没憋好屁在算计我呢?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谁再继续挖坑给我跳,我就把她的丑事抖到别的村去!我倒要问问乡里乡亲的,有没有这么欺负人的!”房秋实越说越激动,连后面堂屋那里的祝大山都惊动了。   祝大山被房世元捅了一刀,虽然伤得不重,可心情苦闷,再也见不得家里闹什么笑话了,立马用没受伤的手抄起扁担来赶祝鸿来。   祝鸿来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跟着房秋实走了。   两人一人骑一辆二八大杠,在众人的围观中,就这么走了。   今天不知道什么好日子,民政局门口挤挤挨挨全是人,长龙一直蜿蜒出去,延伸到了旁边的公安局和招待所门口。   两人只能排队,一等就等到了下午。   期间房秋实质问祝鸿来,那会在厨房又在憋什么坏点子呢?   祝鸿来还是第一次见火|药味这么冲的房秋实,被吼了两嗓子就老实全招了。   原来是祝翠莲不甘心,她知道祝大山是绝对不可能让她和祝鸿来结婚的,不然也不可能着急给她说了江心洲的婆家。   而她现在怀孕了,也确实需要一个冤大头分担养孩子的压力。   所以思来想去,她觉得还不能让房秋实离,因为房秋实可以帮她照顾苗苗,毕竟,祝大山和刘秀娘都没什么文化,比不得房秋实一肚子墨水,所以她撺掇祝鸿来,去倒打一耙,就说房秋实和刘未明有一腿,到时候闹起来,这婚就离不成了。   祝鸿来原本也是这个打算,可架不住这几天陆茂行有事没事就恐吓他几句。   他怂了,只得跟祝翠莲商议别的办法。   “你表弟恐吓你什么了?”房秋实瞪着祝鸿来,她的气势很足,虽然个子小小,却硬生生压得祝鸿来喘不过起来。   连撒谎都不敢了,坦白道:“他说我要是再欺负你,就卸了我的两条腿。”   这话她信,因为陆茂行确实是个火爆性子,只有在她面前温柔小意。   看着祝鸿来这窝囊样,她不由得想起祝大山之前说的话,没错,耳根子软的人,跟谁近就听谁的。   她要是真听田甜的,留下来稳住局面,一点点把祝鸿来往自己身边划拉,估计还真有戏。   加上祝翠莲又要嫁人了,少不得要跟祝鸿来分开,到时候祝鸿来还能翻出她的手心?   可是不行,她嫌恶心!   一想到这个男人跟别的女人在草垛翻滚,就说不上来的恶心,更可怕的是,他为了成全他和祝翠莲的“真爱”,不惜拉上她和陆茂行做垫背的,一个守了大半辈子活寡,一个被他们用亲弟弟刘未明威胁,当了半辈子提款机。   这些糟心事,让房秋实恶心得想一把火把这一大家全烧死算了。   要不是她还顾忌着陆茂行,要不是她舍不得他一个人孤独地走下去,她今天气头上真的就不做人了。   现在,她听着这对狗男女,居然跟上辈子一样,还想拉刘未明下水以此来要挟陆茂行,她就恨毒了他们。   立马扇了祝鸿来一个耳光,啪的一声,清脆响亮:“没用的孬种!你就一辈子钻在祝翠莲□□里做人吧!你也配做男人,呸!”   祝鸿来被打得整个人都懵了,以至于工作人员喊了好几声,他才磨磨蹭蹭地走上前来,掏出自己的红本本,递了过去。   最终两人拿着绿本本出来的时候,太阳都快下山了。   霞光万里,从天的那头铺展到了头顶。   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在民政局门口分道扬镳,一个走大路回去,一个,则走了小路。   她和陆茂行说好了,要是今天一切顺利,两人去碧水村和通江村中间的小路碰头。   所以看起来,她像是回娘家了一样。   祝鸿来没有怀疑,捂着脸上的五指山,讪讪地走了。   房秋实个子小,以前蹬起二八大杠都费劲得不行,总感觉腿不够长,可是此时此刻,这一切都不再是问题。   她左一腿右一腿地蹬着,飞一样往回赶。   终于在两村中间的小河边,看到了坐在桥上垂钓的陆茂行。   一时激动,连车都没心思好好停了,直接摔在路边,跑过去,冲过去,扑到了陆茂行面前。   陆茂行老远就看见她了,此时也放下了吊杆,站在那里,伸出左臂,拥她入怀:“办好了?”   “都办好了,地归我,彩礼不要我还。以后桥归桥,路归路。顺便,我今天扇了祝鸿来一巴掌,特别解气。”她笑着仰起头来,骑车骑得太急,整张脸红扑扑的,格外惹人怜爱。   陆茂行没忍住,俯身在她眉心亲了一口:“扇得好。”   唔,这熟悉的宠溺的亲吻,让房秋实很容易沉溺进去,便索性踮起脚来,环住他的腰身,主动索吻。   看着怀中女子这娇憨可爱的模样,陆茂行也没太矜持,热烈地回应了她喷薄的情感。   天色俞晚,两人耳鬓厮磨了一会,还是松开了彼此。   房秋实跑过去扶起地上的二八大杠:“快黑了,我得赶紧去把我东西收拾出来。”   “好,你先走,我等会回来。”陆茂行咂摸着嘴唇,真舍不得。   这小妮子又香又软又甜,只有祝鸿来这种蠢货才会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倒是便宜他了。   他对着她夕阳下的背影提醒了一声:“住家船我给你找好了,在后面港河芦苇荡旁边,钥匙在你房间的军绿色格子背包里,等会你提轻的物件过去,大件的等我和未明来。”   “好!”房秋实回头看了眼,目光落在他悬挂着的右臂上,忽然想起了什么,又从车上跳了下来。   一溜小跑到他面前,双手扶着膝盖直喘气:“不对啊,你去找你爸了?”   “嗯。”陆茂行声音听不出什么波动,可内心已经开始惊涛拍岸了。   糟了,他的小秘密要被发现了。   果然,下一秒就听房秋实质问道:“你爸不是去首都了吗?所以你是从云南去了北京再回来的?你这伤是不是压根没处理啊?”   “……”他扭过头去,不想承认。   因为不善撒谎,却又不好出言否认,干脆脖子一横,咬紧牙关,什么也不说。   房秋实气哭了,扑上来捶打他的胸口:“你是不是傻啊,我差你这几天时间吗?啊?你要是落下病根,不是要羞愧死我吗?”   “其实没你想得那么严重,大不了以后胳膊抻不直,再严重点可能关节那里长死了。”陆茂行不忍心看她哭,还是扭过头来,轻轻擦了擦她刚刚沁出的两滴泪。   却叫她一把握住了手腕,很是严肃郑重地说道:“不行,我有钱,我送你去住院,现在!”   “那你有本事把我打晕拖走吧。”陆茂行干脆耍无赖了,他人高马大的,别说是房秋实拖不动,就是祝家的男人们都未必能行。   房秋实又急又气,可实在又拿他没办法,只好退让一步:“那明天去,明天你要是还不听我的,我就——”   “好好好,听你的,别生气嘛,我觉得问题不大,真的。”陆茂行忙矮下身子来哄她,见她不为所动,只好转身指了指水桶里的鳊鱼:“等会我去住家船那里给你做红烧鳊鱼赔罪好不好?”   ……   说到红烧鳊鱼,她的口水都快下来了。   是的,她爱吃鳊鱼,更爱吃陆茂行烧的红烧鳊鱼,那滋味,真叫一个绝!   她投降了:“说好了,明天,不准再拖了!”   “嗯,明天。”陆茂行终于把人哄好了,还挺有成就感,随后催促她赶紧回去,再晚点路上容易有蛇,会出事的。   等房秋实才到祝家门口,便听刘秀娘在那号丧。   “我的宝贝儿子啊,长这么大我都没舍得动一次手,却叫那个丧良心的小贱人把脸都打肿了啊,这个天杀的贱货,等她回来,看我不撕了她的皮!”   正嚎着,刘秀娘便听见了车铃铛车,扭头恶狠狠地瞪着房秋实,见房秋实一点愧疚都没有,干脆咿呀一声扑了上来。 第014章 男人那方面不行不是可以吃……   上辈子刘秀娘死得挺憋屈的。   祝翠莲这个败家子儿,沉迷赌桌,经常输得找不着北。   所以她必须牢牢地控制住祝鸿来,叫这个二愣子问祝大山要钱花。   后来叫祝大山看出来怎么回事,就再也要不着了,可那边债主催得急,没办法,她只好撺掇刘秀娘去要钱。   刘秀娘到底给祝大山生了个儿子,不看僧面看佛面,只要要的数目不算离谱,祝大山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算了。   可日子长着呢,要的次数多了,祝大山也不耐烦,毕竟他一个后爸,没道理无止境地贴补早就嫁过人的继女,便放下狠话,谁再要钱就轰出家门去。   后来实在没招,她就逼刘秀娘买通赤脚医生,借口子宫炎症,暂时把子宫里的避孕环给摘了,人为制造了一次怀孕。   祝大山老来得子,本来是高兴的,可那时候计划生育早就到了草木皆兵的时候,计生组一听,老蚌要吐珠,这还得了,立马组织人手上门,把刘秀娘拖去打胎。   这一打胎,才发现是宫外孕,直接大出血,差点没从手术台上下来。   之后刘秀娘彻底亏了身子,祝大山心里有愧,几乎有求必应,祝翠莲很是过了一段滋润的日子。   可能作孽做多了活该报应,刘秀娘被强制上环之后,没过多久又怀了。   这次都不用等计生组上门,她就习惯性流产,还在地里干活的人,说倒下就倒下了。   等家里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气儿了。   祝翠莲嫌弃她娘一身的污血晦气,怕妨碍她肚子里“第三个丈夫的种”,所以全程缺席了刘秀娘的丧事。   还是房秋实一力操办的,祝大山也因此瞬间苍老了不少。   不过这男人还是有点可取之处,就是他在那之后十几年都没再找老伴儿,整天就帮着老二祝有财家带孩子,其他的时间都用来自责和忏悔了。   后来闭眼之前,还要求后辈把他跟刘秀娘合葬到一起,也算是个痴情种了。   只可惜,遇人不淑,碰到刘秀娘和祝翠莲这两个搅家精,好好的日子过成了悲剧。   房秋实上辈子在疗养院的时候就经常想,要是刘秀娘当初死的时候她就看出来端倪就好了。   那会儿祝翠莲整日待在祝家二楼,吃饭都是祝鸿来端着送上去的,一上去就是个把小时,还美其名曰,苗苗吃饭闹腾。   可那会苗苗早就懂事了,根本不闹。   她居然信了。   她实在是把人想得太好太善良,完全没有看出来这两个人之间的猫腻。   现在她看着生龙活虎的刘秀娘,有点想笑,又有点想落井下石。   她站在门口,微微侧身,避开了刘秀娘的偷袭,等刘秀娘哎呦一声跌在了田甜脚下,她才回头,满目怜悯地看着刘秀娘:“婶子,大姑姐上周赌博又欠了好几百,这么大的窟窿,谁帮她填补呢?总不会又是找你这个当娘的要吧?哎,你说说你,生了这么一个败家玩意儿,还得腆着一张老脸去找大山叔要钱,图什么呢?大山叔的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我劝你啊,还是适当地自私一点,别到最后落得个猪烦狗嫌的下场,得不偿失哦。”   房秋实说完,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淡然地迈进了祝家大门。   刘秀娘听着这话,两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动都动不了了。   她跟魔怔了似的,难以置信地念叨着:“不可能啊,翠莲的事她怎么知道的呢?我明明没告诉她啊。”   说话间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向田甜旁边站着的傅茉,厉声呵斥道:“是你对不对?是你告诉房秋实的?你这黑心烂肺的烂货,回去告诉你家嫂嫂,我家翠莲输掉的钱一定会十倍百倍地赢回来,叫她别得意太早!”   傅茉真是冤枉,好好看个戏都能被疯狗咬一口,不过她不怕,笑着睨了刘秀娘一眼:“这倒是求之不得了,我家嫂嫂就是欠教训,输两把也好,免得整天赢了钱就在我们面前臭显摆。你可要让你家翠莲加油啊婶子。”   刘秀娘被显摆到了,气得怒目圆睁,伸出粗糙的手,要去挠傅茉的脸。   这边正闹腾,那边房秋实已经大包小包地提着东西出来了。   她早两天就在收拾了,就是些衣服鞋袜什么的,夏天又不需要厚床褥,回头重新买张席子就能睡觉。   快到院门口的时候,祝大山喊住了她:“秋实,你过来。”   房秋实想了想,还是放下手里的东西,看了眼正在撕扯头发的刘秀娘,一声不响往回走。   祝大山穿着白色大背心,露出两只粗壮的膀子,手臂上的伤已经包扎起来了,看起来并无大碍。   他的眼中噙着泪花,硬是塞了两百块给房秋实:“这边刚赔了高家几千块,手头不那么阔绰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别嫌少,拿去付住家船的租金吧,至少可以让你缓个一两年的。”   “谢谢大山叔。”房秋实没客气,离婚她只拿了生产队分给她的三亩地和自己的工钱,别的都没拿,现在祝大山补偿她两百块不算多。   她也不嫌丢人,伸手就接了过来,随后笑笑:“还请大山叔帮我看着点我的书,我待会来拿。”   “没人要你的书,也看不懂。你放心好了。”祝大山听不得这一声“大山叔”,鼻子一酸,泪水跟断了线似的往大脚丫子上砸。   房秋实依旧一脸虚浮的笑,再也没有多说什么,转身离去了。   到了门口一看,刘秀娘已经败下阵来,正视图从傅茉手里扯回自己的辫子呢。   一边扯一边哭丧:“杀人啦,救命啊,傅茉这个小贱人要杀人啦!”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下意识停顿了一下,等她弯着腰撅着腚从腋窝下面看到来的是房秋实时,便再也喊不出口了。   她不要面子的吗?   硬生生憋着这口窝囊气,直到房秋实越过她身边往前走了一段,才重新哭嚎起来。   房秋实本打算就这么走了,想想还是要杀人诛心一下,便站在前面回头看着狼狈到不成人样的刘秀娘,问道:“呦,婶子,你那宝贝女儿呢?怎么自己亲娘挨打都不出来看一眼啊。啧啧啧,我房秋实是不会生,可是啊,与其生你女儿那样的冷血动物,还不如不生呢。我就是养条狗,还得护一下主人呢。你家翠莲,难道连条狗都不如?可怜,真可怜。”   房秋实在笑声中扬长而去,这边的刘秀娘却咬紧牙关,半句都不肯说自己闺女的不是。   后来还是二儿媳妇张穗穗出面,跟傅茉说了两句软话,这才把人救了下来。   刘秀娘回到院子里,一边上药一边嚎。   祝翠莲直到这时候才出来,把祝苗苗塞进祝大山怀里,领着自己娘上楼去了。   到了楼上,祝翠莲立马挤出两行泪:“娘,不是我不帮你,我这又怀上了,怕磕着碰着,你别生气。”   “傻闺女,娘能不知道吗?没事的,娘也把傅茉身上薅得青一块紫一块,解气着呢。你听话,沉住气,只要咱熬到你大山爸两腿一蹬,这偌大的家业还不是你和鸿来的?”刘秀娘一想到以后可以不受约束地坐拥万元遗产,就来了精神。   她也不是盼着祝大山死,只是不想让祝大山的家产便宜了别的女人。   祝鸿来总归要娶媳妇的,自己女儿也总归要嫁人的,哪有亲上加亲好呢?   “这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大山爸怎么就不懂呢?”祝翠莲也急啊,要不是祝大山铁了心不让她做儿媳妇,她也不至于跟她娘商量出这么一个馊主意啊。   原以为有了苗苗,祝大山会网开一面,可这死老头子还是不肯松口。   没办法,祝翠莲只好改嫁了。   “你大山爸还不是嫌弃你总打麻将?娘早就跟你说了,赶紧戒了去,只要你把赌瘾一戒,我再给他撒撒娇卖卖乖,哪有成不了的道理?”刘秀娘真的是苦口婆心,都被打成这个鬼样子了,还在为闺女谋划呢。   可惜她闺女不领情,立马柳眉倒竖,怪叫道:“那你不如杀了我吧,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本来鸿来就不太行,我要不是还能打麻将散散心,早就憋屈死了。”   “哎你这孩子,娘会有错话说给你听吗?男人那方面不行不是可以吃药嘛,不然苗苗哪里来的?你再买点就是了,真是的。”刘秀娘有点生气了,这倒霉孩子,怎么总是因小失大呢?   祝翠莲却冷哼一声:“吃药也是个废物,我早就受不了他了。上次是我倒霉,短命鬼一点力气都折腾不了,这次我看看谭晓东行不行,要是行的话,那我就……”   话还没说完,祝翠莲就挨了一巴掌,清脆响亮。 第015章 只要你同意我娶她,我这就……   这边祝家还在鸡飞狗跳,那边房秋实已经找到了港河边的住家船,开了锁进去收拾了。   田甜不放心她一个人过来,捧着一只煤油灯跟着,一边帮她照明一边感叹:“真离了?”   “离了,以后我就不喊你嫂了,喊你姐吧。”房秋实看了眼,这住家船还算干净,船舱里还糊了手抄报,上面画了不少镰刀锤子闪闪红星,还有一些毛主席语录,看样子船主人是个优秀的社会主义接班人。   田甜一猫腰跟了进来,立马嫌弃地捂住了鼻子:“这阵子雨水多,里面一股霉味儿!你说说你,好好的小洋房不住,要来这里吃这种苦受这种罪,何必呢?”   房秋实笑笑:“小洋房也不是我的,毕竟宅基地没我的名字,还不是人家想让我住才能住,不想让我住就得卷铺盖滚蛋?”   “那你住这里还不是一样的?租来的船,也不是你的啊。”田甜实在是理解不了,要是她婆家这么有钱,她才不管男人有没有勾三搭四呢,钱归她管就好。   不过一想到钱,田甜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探过去半截身子,越过船舱里的小木板床,攥住房秋实的衣袖问道:“他家经济大权是不是归大山叔管啊?”   “嗯。”房秋实动作利索,已经把小床掸干净了,抖开床单一铺,就可以将就一晚上了。   船舱里还有一只袖珍的三门橱,一只梳妆台,再加一张四四方方不大不小的桌子,和一个煤球炉子,基本上可以满足独居的基本需求了。   明天正好有集市,到时候去镇上买块草席和其他的生活用品就可以正式安顿下来了。   房秋实打开橱子看了看,没什么灰,跟小木床一样,被人提前收拾过了。   这个人是谁,不用问她也知道。   心里不免涌出丝丝暖意。   她把衣服放进去,笑着接过田甜手里的煤油灯,摆在了跟她差不多高的三门橱上:“姐,帮我把这梳妆台挪到那边。”   现在摆的位置不太方便,挡光。   挪到床那头正好。   田甜无奈地叹了口气:“其实大山叔管钱也还行,起码不会乱花,不然早晚被那母女俩败完。我也不多说什么了,明天开始我天天来这里等你,一起去马大姐那里。”   房秋实明白,田甜是怕港河这里来往船工太杂,她一个离婚独居的女人难免被人惦记,所以田甜过来露露脸,好让这些船工知道,她不是没有亲朋好友的可有可无的人。   虽然她和田甜的很多观点并不一致,但是田甜对待朋友确实没得说,于是她也没有扭捏,利索应下了:“好,就是要辛苦你,绕点远路了。”   “嗨,远啥啊?也就往后面跑两排人家,没事儿。要不今天晚上你在我家凑合一顿?反正你还要拿东西不是吗?今天你这冷锅冷灶的,就别折腾了,走,跟我走。”田甜见她收拾得差不多了,牵着她便走,房秋实本想拿上煤油灯的,田甜却说那灯就是拿来给她用的,也别吹灭了,免得待会回来黑灯瞎火的。   房秋实没有客气,锁上门跟田甜去了前面。   也没敢吃太多,怕陆茂行回头真做了鳊鱼没肚子装,只扒拉了小半碗米饭就走了。   隔壁祝家依旧吵吵闹闹的,原来是房秋实的娘终于从村支书那里把她男人闹回来了。   虽然村支书把人放了,可却让这夫妻俩立下了字据,一是承认错误,保证下不为例;二是答应村支书要登门道歉。   现在,夫妻俩打着登门道歉的幌子,秋后算账来了。   房秋实离婚的时候,她娘赵芳追她爸房世元去了,结果回来才知道,婚已经离完了,这还得了?   天塌了呀这是!   立马在祝家门口哭闹起来,说祝家不做人,好好的大学生就这么给祸害成了弃妇,要他们赔钱。   祝大山本就被房世元捅了一刀,一肚子窝火,家里那对母女也没有消停的时候,不知道又在二楼憋什么坏水,而这会儿又被这夫妻俩闹,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干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气冲冲地跑到楼上,把蹲在楼梯口望风的祝鸿来拽了下来,拎着他的耳朵把他搡到了院门口。   见他别别扭扭畏畏缩缩的没个爷们儿样子,祝大山干脆一脚把他踹出门去,骂道:“你自己闯的祸,你自己去摆平,摆不平就不要进这个家门了,我祝大山丢不起这个人,也教不出你这样的废物!”   祝鸿来什么时候见过他爸发这么大的火啊,立马跌坐在地,哭道:“爸,爸你别生气啊,我和姐是真心相爱的,要不你就成全了我们吧?只要你同意我娶她,我这就给秋实的爸妈磕头赔罪,直到他们原谅我为止!”   “听听,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原本我们也是不敢信的,说什么做弟弟的和做姐姐的乱|伦上了,可现在眼见为实啊!你们祝家就是这样糊弄我闺女的,啊?怪不得一年了肚皮都没动静呢?原来是让我闺女守活寡了啊!不行,今天这事你们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不然我就睡在你家门口,我看你们日子怎么过!”赵芳把心一横,直接斜靠在了门槛那里,门是关不上了,祝家的脸也丢尽了。   虽然祝大山早就料到真离了婚房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可他完全没想到,他们夫妻俩在伤人理亏的情况下还能这么横。   再看从外面安安静静迈步进来的房秋实,就好像跟她爸妈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祝大山心里苦,却也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   他转身进屋,拿了一千块钱出来,要给房秋实:“你去拿给你爸妈,让他们以后别来了。”   房秋实却没接,只是拉开一段距离,平静地说道:“当初你们定下我的婚事,也没人问过我愿不愿意,今天这些乱八七糟的事,也该你们自己解决,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大山叔,谢谢你帮我保管了我的书,再见。”   房秋实说着,拖上沉甸甸的两麻袋书本,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016章 她的户口还卡在祝家,她只……   经过院门口的时候,房秋实被赵芳拦了下来。   按理说,当娘的不会有对自己亲生骨肉有多黑的心,就好比刘秀娘,再怎么坑害房秋实,却从不让自己闺女祝翠莲吃亏,甚至为了让祝大山这个后爸放心帮她养大祝翠莲,给祝翠莲改姓了祝。   可是,一样米养百样人,房秋实真要是遇到刘秀娘这种一门心思为自己孩子打算的娘,也就不会有前世的悲剧和今生的弯路了。   所以这当下,赵芳拦着房秋实,为的不是替离婚独居的她谋划利益,而是出口伤人,责怪房秋实害人害己。   房秋实站在那里,尽量压抑自己内心的怨气,平静地问了一句:“害自己?害我的难道不是你和爸吗?我那么用功学习,那么努力上进,好不容易千军万马闯过考上了大学,你们呢?却烧了我的录取通知书,把我关在家里不让上,就为了888块钱把我卖给祝家做苦力?现在我不过是离个婚而已,再怎么害自己,也不会比你们更过分了!”   最后一句话,房秋实是吼出来的。   她有太多的不甘,太多的屈辱,没错,祝家不是个东西,可她娘家又算什么玩意儿?   卖女儿养儿子,女儿卖出去了还不算完,还要继续吸血!   比如她大姐,跟祝翠莲一样嫁给了一个短命鬼,也同样怀了孩子,可人家祝翠莲那是亲娘帮忙出主意找的冤大头,丧夫之后立马把祝翠莲接回娘家好生照顾着,后来坐月子更是当祖宗一样伺候。   可是她大姐呢?   为了榨干大姐的最后一点价值,她的父母硬是不肯大姐打胎,还把本就对大姐没死心的邻家哥哥赶跑了,逼迫大姐在婆家生下遗腹子,索要高额补偿金。   大姐也是命苦,怀的居然是龙凤胎,后来她那婆家只要了孙子没要孙女儿,原本两家谈好的补偿金也从五百削减到了三百。   大姐被卖了亲生儿子,又被婆家赶走,不得不带着女儿回了娘家。   可娘家早就没了她的田亩,也没了她的房间,为了能在娘家稍微住得顺心一点,她不得不带着嗷嗷待哺的奶娃娃,东借西求地凑了几百块钱,承包了生产队的田亩,种桑树,养蚕,卖蚕丝。   卖了蚕丝,钱的大头给娘家,自己留点零头,供母女俩开销,就这,娘家也只是给了她一间猪圈改建的小土房住着,每天吃的口粮也都规定得死死的,一两都不肯多。   这样的娘家,这样的父母,大姐受得了,她却受不了了。她没什么好留念的,不然也不可能离婚了却没有迁出户口。   她也知道,户口留在祝家一天,便多一天的隐患,可她没有办法,相比于她这对人性泯灭的父母,祝大山至少还要点面子,还会因为愧疚多少让着她点。   她只能赶紧赚钱,去申请宅基地,把户口迁出去。   吼完这句话,她直接甩开了赵芳的手,视线移开,趁着赵芳没回过神,赶紧走。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赵芳确实愣怔了好一会才猛然清醒,她站了起来,把房世元推进祝家院子里,随后转身便哼哧哼哧追赶房秋实去了。   偏偏房秋实拖着两麻袋书,根本走不快,不出两分钟就被撵上了。   衬衫后摆被拽住,房秋实不得不停下来,回头看着赵芳。   这就是生了她的亲娘,恶形恶状,像个泼妇!   像个吸血吸不完的恶鬼!   她厌恶地看着赵芳,仅存的一丝理智提醒着她,不要动手,不然的话,她会沦为跟她那个吸血鬼弟弟一样的畜生,她会看不起自己。   房冬果可以对着长辈动手动脚言语辱骂,那是房冬果自己修身不正,没有教养,可她房秋实,是地地道道的准大学生,半条腿都迈进大学门槛了,她是有原则有底线的文化人。   所以她努力克制住自己的火气,只是沉默地看着赵芳。   赵芳从没有想过,那个小白兔一样白白净净乖巧懂事的三丫,居然嫁人一年之后性情大变。   要不是因为这样,她白天那会也不会抛开这边去追房世元,她一定会看紧了她家三丫,绝对不允许她和祝鸿来离婚!   现在,错误已经酿成,可她的户口还卡在祝家,那么这事就还有回转的余地。   农村人,户口在哪家在哪,通江村早就没了房秋实的地,她只能陷在碧水村,继续跟祝家纠缠!   想到这里,赵芳又有了底气,忽然冷下脸来:“不知廉耻的东西!亏你还是个大学生呢,你知不知道一个被婆家赶出门的农村女人有多丢人?你自己不要脸就算了,你让我和你爸今后怎么做人?你让你弟弟以后在通江村怎么做人?冬果儿命苦啊,大姐死了男人,二姐老死不相往来,就剩你这个当三姐的还算家庭圆满,结果你倒好,闷声不响把婚离了!难不成你也要跟你大姐一样回娘家当蛀虫?你好意思吗?你要脸吗?我劝你,还是醒醒脑子,回去跟你老公公说几句软话,低个头,我看他那个样子,是舍不得你走掉的。要不是看重你,人家当初也不肯花那么高的彩礼钱把你娶进门。你好歹给人家下个蛋再走啊,不然人家钱白花了?”   房秋实没法理解赵芳的脑回路,她不明白,她娘到底是怎么从她不知廉耻一路发散到让她回去给祝家生孩子的。   她和赵芳不是一路人,这辈子继续绑在一起做母女已经够离谱了,现在她嫁了人离了婚,早就是她嘴里“泼出去的水”,既然都泼出去了,那她就绝不会再被赵芳绑架,绝不会再做房家的血袋,让他们一大家子往死了吸!   她轻轻掰开了赵芳的手,视线里正好看到田甜推着一辆板车从祝大山家出来了,便耐心等了会。   还大发慈悲劝了赵芳一句:“正如你所说,我又没有给祝家下蛋,大山叔不是傻子,还会继续贴补你们吗?有时间跟我废话,不如回家好好想想你儿子的超生罚款怎么办吧。”   说话间田甜已经到了,卷起衣袖帮她把书抗上板车放着,随后感慨了一句:“你跑啥啊,大山叔担心你把书拖坏了,叫我送你一程。不是我说,大山叔其实对你不错,要不你先冷静冷静,鸿来的事咱们再好好商量。”   原本她就受祝大山所托,要慢慢做房秋实的思想工作,加上她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说起这话来,是掏心掏肺地真诚。   这让一旁的赵芳听了,瞬间喜上眉梢,也不跟房秋实纠缠了,转身笑着谢谢田甜:“对对对,她嫂子,你好好劝劝三丫,这孩子肚子里有点墨水,太清高了。男人偷吃两回算个什么事儿?又不是她公公不认可她这个儿媳妇,老祝家还是要看她公公的意思的,对吧?”   这话半是试探半是劝慰,赵芳就等田甜给她吃颗定心丸了。   田甜笑着回道:“正是呢,婶子你就别操心了,大山叔说了,秋实是文化人,气性大,让她离了出出气也好,等回头她想通了,老祝家的大门随时为她敞开的嘛。”   赵芳这下彻底放心了,看房秋实也顺眼了点,跟着劝了几句,便回祝家院子里去了。   也不跟祝大山吵吵了,反倒是赔上了一副笑脸:“大山兄弟,你说你有这个打算怎么不早说呢?也怪我糊涂,这三丫的户口还留在你家呢,可不还是一家人么?大山兄弟你别见怪,你好好养伤,赶明儿我杀只老母鸡给你送来补补身子。”   说着便扯了扯房世元,房世元还在气头上呢,他怪祝大山糊涂,居然看不出来他故意收拾三丫吓唬三丫的,还帮着三丫对付他,简直蠢到家了。   现在他家婆娘打圆场,他原本是不想就这么算了的,可他一听,三丫的户口压根没迁出,瞬间明白了。   到底是做倒爷发家的,奸还是祝大山奸啊!   婚也让离,气也让出,田亩也给三丫,就是户口不撒手。   大家伙说说看,但凡是个正常人,还不明白其中的深意吗?   房世元悔啊,不该气头上捅了亲家一刀,好在那剪刀还在西屋缝纫机上摆着,便扑过去一把扎进自己小臂里,转身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给祝大山赔罪去了。   最后老哥俩抱在一起痛哭了一场,暂时看起来,好像真的和好了。   祝大山还叫刘秀娘去制了几个菜,老哥俩喝了个把小时才散场。   等房世元一走,祝大山却彻底铁了心,房秋实要挽回,房家却再也不会接济了!   他把祝鸿来叫到跟前,取出他干泥瓦匠时给人家测量房子直不直的铅坠,绑在门口银杏树上,叫祝鸿来跪在了铅坠正下方。   祝鸿来一看这架势,吓得腿都软了,忙哭着求饶。   祝大山却不为所动,硬是罚他这么跪着,那铅坠一头尖尖的,直戳祝鸿来脑顶心。直到他松口,答应去港河那边找房秋实为止。   而此时的房秋实,还没到住家船那里,便闻到了一股红烧鳊鱼的香味儿。   葱花和香菜的味儿被河风一吹,直接扑到了心里。   不由得加快脚步,往船上去了。   到了船上才发现,陆茂行为了避嫌刚走,船旁边的河面上还有一朵涟漪阵阵的水花。   不动声色看了一圈,发现碗筷盘子什么都给备上了,便笑着把鱼盛上,邀请田甜一起尝尝。   田甜狐疑地去船周围找了一圈,没见着什么人,回来好奇问了一声:“谁做的啊?”   “你看,我也刚回来,没看到,也许是这鳊鱼自己不想活了。不管那么多了,快尝尝,闻着都香!”房秋实可稀罕陆茂行的厨艺了,一点都矜持不了,已经坐下挑开了鱼肚子。   葱花香菜和红色的辣椒末,在汤汁的浇灌下乖巧地趴在细腻的白色鱼肉上,一筷子夹起来,慢慢嚼一嚼,唔,快活似神仙。   田甜见状,也尝了一口,立马发出惊艳的感叹声:“天哪,真香!真的可以吃吗?会不会是附近船工想借地方做饭,又不好意思开口,所以这才跑了吧?”   “估计是吧,不管了,来,吃。”房秋实已经被馋得失去了抵抗力,什么文化人的清高,见鬼去吧。   那边芦苇荡里,刘未明一脸怨念地钻了出来,伸手去拽他哥,一边闻着被风送来的鱼香味儿,一边嘀咕:“哥,你也太厚此薄彼了,尝都不让我尝一口!”   “闭嘴,快拉我上岸,回头伤口感染了你就吃不到了。”陆茂行懒得跟他废话,一脚蹬开缠在腿上的水蛇,一脚踩了上岸。   夜色里,住家船的身影格外模糊,他却好像看到了自己和房秋实充满光明的未来。 第017章 (捉虫)富婆,求包养,我……   房秋实夜里睡得不太踏实。   说实话,她一个离了婚的女人家,住在货船往来的港河边上,确实有点危险。   加上她身材娇小,力气也没比小孩大多少,因此每当有船只经过的时候,她都会从梦中惊醒。   整个人像是被电着了似的,猛地从木板床上坐起来,迷迷瞪瞪的双眼,看向右手边的舷窗,朦胧月色下,有点点萤火在飞舞,恍惚间有种天地辽阔,只剩她一个人踟蹰独行的感觉。   怕吗,怕。   怕被人惦记上,怕有毒蛇游到船上。   更怕这辈子也过不好,最后落得个贻笑大方的惨淡收场。   可是再怕再难,她也已经迈出这一步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她不后悔,即便心中有些忐忑,也会鞭策自己咬牙坚持下去。   稍微平息了一会,她又躺下了。   天热,只在肚子上搭了一件薄薄的衬衫,可即便如此,船舱里还是闷热得厉害。   她又不敢把舱门敞开,只能在狭窄逼仄闷热潮湿的环境里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努力入睡。   后来又惊醒几次,便彻底睡不着了。   她枯坐在那里,看着沉沉夜色,只觉得心里烧得慌,口干舌燥,浑身都不自在。   终究还是没忍住,打开舱门,去甲板上找水喝。   睡前吃的那条红烧鳊鱼,又辣又麻,香是真的香,可也是实实在在的烧心。   她快渴死了。   推开舱门的一瞬间,却发现甲板上有个影子。   吓得她一颗心差点蹦跶出来!   等她嗓子里下意识发出小兽一般的呜呜声,那影子便动了动,抬起头来出声关切道:“怎么了?屋里进蛇了?”   磁性低沉的嗓音,大抵是因为没睡好,而显得有些沙哑沧桑。   而这一开口,房秋实的一颗心便落了回去。   她惊魂甫定地拍拍胸口,嗔怪道:“是你!来了也不说一声,睡在甲板上喂蚊子呢?”   “我过来的时候你已经睡着了,就没吵你。”陆茂行回去了一趟,天太热,他也不敢太作践自己的身体,所以特地去给伤口上了点药。   这下药瓶彻底空了,明天还得去镇上卫生院再开点。   房秋实有些哭笑不得,这人真是,上辈子好歹一起生活过两年,不该这么小心翼翼的。   毕竟她这人没什么起床气,被吵着了也不会发火,顶多是头痛个半天。   她走过去,坐到陆茂行身边,抓起他脚边的芭蕉扇摇了摇:“明天跟我去县城吧,我总觉得,你这伤问题严重着呢。”   “不去。”陆茂行一口回绝,现在正是用钱的时候,能省则省,再说了,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不至于这点小伤就那么兴师动众。   可房秋实不依他:“你要是不去,那以后别来找我,我可不喜欢伤号,真要是有个登徒子来欺负我,你不但帮不上忙,还得叫我反过来惦记你,我图什么?”   陆茂行一听,噎住了。   这小妮子年轻的时候这么会撒娇的吗?   瞧那眼睛珠子一瞪小嘴一撅的样子,真是叫人骨头都酥了。   他只得投降:“好好好,我去。真是越来越会磨人了,原先答应了去镇上看还不行,非得去县城,县城的药那么金贵,你不怕去一趟倾家荡产啊?”   “就算是金子做的又怎么样?大不了把你卖了换药!”房秋实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真是的,这都回来几天了,胳膊还吊着,伤口还在出血,再延误下去,真要是落下什么病根,叫她怎么原谅自己?   他是为了赶回来帮她才随便糊弄的啊。   她一想到这里就不是滋味,起身拽着陆茂行往船舱里走:“过来,我要点灯,让我拆开看看,我就不信是小伤!”   陆茂行不想进去,这瓜田李下的,被人看到了说不清楚。他一个男人家无所谓,他是不舍得房秋实被人诋毁。   房秋实却恼了,一把甩开他完好的左臂,气冲冲地指着旁边的河岸:“好,那你走,再也别来了!免得叫我看见你这胳膊又要怨怪自己连累了你。你走吧,名声比你的健康重要,你以后跟名声过一辈子吧!”   陆茂行被她小猫一样极力压抑的怒吼声震慑住了。   要他怎么说呢?她这样子,实在叫人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一个人,到底是怎么做到又凶又软的呢?   他想不明白,只是再也无力挣扎,反过来主动牵着她的手,往船舱去了。   到了船舱里,房秋实还气着呢,两个人就这么黑灯瞎火的在月色下大眼瞪小眼。   到最后,还是陆茂行先低了头:“我错了。”   房秋实还是不说话,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他,盯得他再也沉不住气,憋得老脸一红,臭屁道:“哦,我知道了,不是在生气,是看我长得帅,花痴了。那好吧,我就坐在这里,你慢慢看。看十块钱的够不够?不够看个一百块的。再不行,一千块的也行。”   说话间,面前的这座小冰山,终于有了融化的迹象。瞪人的时候,眼中波光流转,带上了丝丝缕缕的情意。   他继续贫道:“怎么?一千块的还不够?那好吧,富婆,求包养,我天天给你看,让你看个够。”   说着还很欠揍地抱住了房秋实的胳膊,像个委屈巴巴的小媳妇,脑袋往房秋实肩膀上枕。   房秋实一米六不到的小矮个,要让一米九几的大老爷们“大鸟依人”,还真是有点难度,只得委屈大鸟弯着腰屈着腿,尽可能去贴合她的海拔。   她看着陆茂行这别扭的姿势,终究是心软了,一拳捶在他胸口:“臭美的你,谁稀罕包养你!再说了,你这都瘸了手不值钱了,看一晚上也就一块钱,不能更多了,爱要不要!”   “要的要的,实在不行,我倒贴成不?”陆茂行被捶得满心跟吃了蜜糖一样甜,到底还是没能扭得过她,老老实实坐在床边,让她检查伤口去了。   等房秋实一层一层掀开纱布,终于看到了那扭曲变形的骨关节,顿时又气又心疼。   狠狠地拎了一下陆茂行的耳朵,也不废话了,立马转身收拾起来。   她手头还有一千多块钱,就算是住院也该够了,实在不行,马大姐那里的地毯再赶赶,争取这个月完工。   无论如何,他这伤不能再拖了!   一秒钟都不行!   她跟旋风一样从他身边来回刮过,很快就全都准备好了,换洗衣服,钱财钥匙,身份证明,以及她带来的一只脸盆和一个热水壶,一条毛巾。   “这是做什么?”陆茂行都看蒙了,跟搬家似的,这么兴师动众的。   房秋实却懒得跟他废话,直接把人撵出去,锁上门,摸黑往镇上去了。   因为不想惊动祝家的人,所以也就没让陆茂行去取祝有财家的二八大杠,只在村东头他发小家借了一辆,趁着月色往镇上赶。   他发小是个实诚的庄稼汉,也没问他干什么用,只是送车出来的时候,隐约看出来等在前面路边的是个小媳妇。   天光太暗没看清楚,但从陆茂行拿到车后,跟对方说话的语气可以听出来,两人关系挺亲密的。   尤其是那小媳妇,虽然一直在怨怪他,可却都是实打实的心疼和关心。   这让发小好生羡慕,竟然一直站在门口,目送他们远去。   等他终于发现,居然是那小媳妇在骑车驮着陆茂行的时候,更是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车一晃三摇的,不会摔倒吧?   他看了好一会,见那小媳妇居然凭借小小的身躯稳住了大大的车架子,一时只剩下佩服和感叹。   这两个人不在一起,天理难容啊!   所以,当天亮后听说祝家来了个媒人给陆茂行说对象的时候,发小还纳闷了,小陆不是有对象了么?   怎么又说亲呢,该不会真跟村里人说的一样,他大姨夫惦记他的宅基地吧?   发小琢磨不明白,转身就跟他媳妇嘀咕了两声。   而他媳妇正巧和傅茉走得近,于是这话,在媒婆还没走的时候,就传开了。   对这一切一无所知的陆茂行,在房秋实的陪伴下,终于在清晨六点半坐上了开往县城的大铁盒子。   这年头还是人工售票,售票员身上背着一个军绿色的挎包,跟个要债的似的,鼻孔朝天,没个好脸色给人。   可当他看清上车的男人穿着军装时,立马改了他那高高在上的态度,笑着问了一声去哪。   陆茂行见不得这样拜高踩低的势利眼,只是淡淡说了一声县城。   售票员立马喊道:“县城两位,五毛钱。”   等陆茂行接过票根,领着房秋实往里走的时候,却听售票员发出了一声惊奇的“咦”。   紧接着,售票员便咋咋呼呼地喊道:“呦,这不是房秋实吗?今年大二了吧?回来过暑假呢?”   房秋实直到坐下,才抬头看了眼售票员到底长什么样。   这一看不打紧,出事儿了。 第018章 说什么房秋实为了跟陆茂行……   这售票员叫王岗,亲爸叫房明宏,是房世元刚出五服的远房堂兄弟,因为家里兄弟太多,娶不上媳妇,就去女方家里入赘了,所以早就不住在通江村了。   这么一来,王岗就跟了他娘姓王,高中的时候,跟房秋实在一个学校,不过房秋实学习好,又比他小了两岁,根本不在一个班,后来他留级两年,这才在高三的时候和房秋实成了同一届的应考生。   可就算是这样,两个人一个在尖子班一个在吊车尾班,一直没什么交集。   直到后来快高考的时候,王岗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看上了房秋实班上的一个女同学,整天缠着房秋实帮忙送情书。   结果房秋实有天还没来得及送,就被借作业抄的同桌看到了夹在课本里的那张纸,因为那个同学叫谢婉秋,名字里也有一个秋字,所以王岗在信中亲昵称呼的“秋儿”就被同桌误会成了房秋实,一转身给揭发到班主任那里去了。   房秋实和王岗同时被叫了家长,后来解释清楚了,班主任愣是一句话没敢跟谢婉秋啰嗦,就这么重重拿起轻轻放下了。   毕竟,谢婉秋的爸在县里是个大人物呢。   原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高考结束,房秋实家里不让她上,逼着她嫁人的时候,房明宏却动了心思,托了媒人来说亲。   原因很简单,他在岳丈家里没什么话语权,要是能给儿子娶一个本家这边的远房侄女儿的话,还能有点主导权。   结果王岗压根看不上房秋实,嫌弃她是个死读书的书呆子,硬是磨着他爸打消了这个念头。   可是明面上看不上房秋实,背地里却趁着房秋实去镇上赶集的时候把她拦在了小路上。   直到那时候,房秋实才知道,当时情书没送出去那个事儿,王岗嫉恨上她了。   他原话是这么说的:“你说说你这个死猪脑子,到底是怎么想的?嗯?那情书我头一天晚上就塞给你了,你到第二天中午还没送出去,你说你不是故意的谁信啊?啊?这下好了,秋儿因为这事丢了面子,再也不肯跟我好了。我原本能去她家做上门女婿的,都被你给毁了!你拿什么补偿我?嗯?拿你这榆木脑子吗?还是拿你这麻杆一样细瘦的身子?要不这样吧,你跪下叫我三声爷爷,再从我裤|裆里钻过去,我就饶了你!”   房秋实当然没有跪下,不但没有跪下,还和为了她上学的事特地赶回来的二姐一起,把王岗揍了一顿,赶跑了。   那次真是险之又险,要不是二姐赶巧回来了,房秋实真的不敢保证自己会有什么可怕的遭遇。   所以她心里是一直记着二姐的好的,就是二姐性子太烈,不愿意回来了,轻易见不上一面。   现在被王岗认出来了,还故意挖苦她是不是上大二了,房秋实心里明镜一样的。   知道这人没安好心,却也不想给陆茂行招惹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她只当没听见,跟陆茂行一起坐到了后面一排。   王岗见状,不高兴了,扬声道:“呦,这才一年没见,都拿鼻子看人了啊,大学生就是了不起啊。不过我怎么听说,你家里没让你去上,还让你嫁给了一个没什么主见的窝囊废呢?怎么,今天没跟你男人一起出来?这是丧偶了?离异了?还是婚内出轨,攀上高枝儿了?”   这人真是尖酸刻薄,恶心至极,房秋实听不下去了,才站起来,就被陆茂行拽着,坐了回去。   她忍不住抬头看去,却见陆茂行噙着一抹冷笑望着前面的司机:“司机同志,我想问问,你们交通公司现在是承包给个人了,还是吃公家饭呢?这要是承包给了个人,那你们老总叫什么,我抽空去会会他,问问你们公司什么时候开始对乘客的隐私感兴趣了?要是还是吃公家饭呢,那你可要耳聪目明一些了,现在国家严打,要是发现吃公家饭的队伍里出了跟人民作对的专门挖苦讽刺乘客的人员,可是会连累你们的上司一起吃挂落的。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这句话不可谓不严重,那司机一听,就知道穿军装的这位不是个好惹的,忙呵斥了王岗几句,叫他给乘客道歉。   王岗原本是不服气的,可一想到自己还要攀司机的关系,想认识一位主任的女儿,便只好强忍着怒火,给房秋实道了个歉。   虽然道歉了,但还是阴阳怪气的,房秋实想想,陆茂行的伤势要紧,便没有再计较什么。   等她这边陪着陆茂行去县城人民医院做了检查办了入院,等两个人一起在县城待了一周出院回来,碧水村里,却早已经风言风语满天飞了。   说什么房秋实为了跟陆茂行私奔,所以才急赤白脸地跟祝鸿来离了。   还说房秋实早就跟陆茂行好上了,不然祝鸿来都道歉了认错了,怎么就不肯给他一次机会呢?   还说祝鸿来和祝翠莲的事,虽然确有其事,但却被房秋实抓住了机会借题发挥,敲了祝家一笔竹杠,讹了祝家三千块钱才离的婚。   还说房秋实早就不是大姑娘了,不过是为了在祝鸿来面前装清纯,所以才听了他的谎言,手牵手躺着什么都不做,一切都是在跟祝鸿来演戏罢了。   可怜祝鸿来,光是结婚彩礼钱就搭进去888,加上四大件,买衣服置办家具等,结个婚再离,一来一去不亚于赔进去了一个万元户。   还说房秋实在住家船里就跟陆茂行翻云覆雨了,不然怎么解释她迫不及待地搬了出去,第二天就私奔不见人影了?   房秋实走在路上,看着一个个对她指手画脚的样子,觉得特别讽刺,时不时有几声窃窃私语传到耳中,叫她听了,只觉得这个世界太疯狂了。   老鼠都要给猫当伴娘了!   她给气笑了,干脆迎着那些长舌妇好奇的目光,直接挽住了陆茂行的胳膊,甜蜜地依靠在陆茂行身上,回道:“呦,婶子,原来我这么能耐呢,那看来我得赶紧嫁给小陆同志才行了,不然你们这群人把舌头嚼断了都吃不上喜糖,不成了我的罪过?”   那婶子一听,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骂了一句真不害臊,转身进屋里剥豆子去了。 第019章 他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得……   房秋实现在这泼辣的样子,着实把村口这几个婶子给震慑住了。   人性就是这样的,欺软怕硬,拜高踩低。   以前见她是个文化人,不爱跟人啰嗦,所以总喜欢埋汰她几句,有几个跟刘秀娘关系好的,也跟着诋毁她是不下蛋的母鸡。   现在好了,房秋实上来就怼人,倒是叫她们连个屁都憋不出来了。   房秋实看着她们吃瘪的样子,心里很爽,不由得感叹道:“早知道怼人这么痛快,我才不做什么老好人。”   陆茂行推着二八大杠往发小家走,见她这么开心,自然也跟着高兴:“那以后就别压抑自己了,真惹恼了谁也不怕,我给你兜着。”   房秋实爱听这话,她也不是什么非要自己当女战神的猛人,有人原意替她善后自然更好。   便笑着催他赶紧去还车:“你快进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陆茂行才到发小家里,就被发小逮着一顿说。   原来这谣言是从通江村那边传出来的,通江村跟碧水村隔得不远,中间有河流相通,古往今来就有互相通婚的习惯。   所以王岗假借去通江村探亲的名义,把自己在大铁盒上看到的事给绘声绘色地说了出来。   还故作惊讶地问他爷爷奶奶,是不是房秋实丧偶了,不然她怎么可能和一个当兵的一起走了。   王岗的爷爷奶奶自然要找碧水村嫁过来的姑娘打听,碧水村的姑娘又托娘家人去打听,这一传十十传百,房秋实跟人私奔的事儿就这么沸沸扬扬地成了事实。   陆茂行听罢,只觉得这些人闲出屁来了,拍拍发小的肩膀,道:“没事儿,我会处理的,你和弟妹别掺和就行。”   发小自然不会掺和,他可是出了名的榆木疙瘩,嘴笨,不会说话,于是他点点头,回去跟他媳妇叮嘱了几声。   陆茂行出来的时候,抬眼一瞧,房秋实居然被祝鸿来缠上了。   祝鸿来真是个不学无术的渣滓,仗着祝大山赚了点钱,也不好好跟他爸去做泥瓦匠了,转行要去学做竹篾匠。   毕竟倒卖竹篾制品挺挣钱的。   可是他刚学没多久就被竹篾划伤了手,又开始大呼小叫怕疼怕死,所以竹篾匠学到半路,也荒废了。   这一年来就整天在家里坐吃山空,地里活也干不利索,头等大事就是跟祝翠莲鬼混。   可现在,他居然低声下气地跟房秋实在说软话,还拽着房秋实的一袖子,一副家里大小都由房秋实说了算的姿态。   房秋实觉得这人挺可笑的,没离的时候一副嘴脸,离了开始做孙子了?   不觉得晚了吗?   再说了,祝鸿来是个什么人,她还不清楚?   耳根子软没主见,不是听祝翠莲的,就是听刘秀娘和祝大山的,就是从没听过她房秋实的。   现在太阳打西边出来,指定有猫腻。   她也不拆穿他,只是笑着问道:“怎么,我要是跟你回去,有什么好处吗?”   “咱爸说了,只要你给我一个机会,只要你让他抱上大孙子,镇上新盖的商品房立马拿下一套写你的名字。家里宅基地也可以腾出来,写咱俩的名字,他和咱娘跟老二住去。”祝鸿来把祝大山交代他的话一五一十地学了出来。   房秋实听乐了,感情这一大家子真的吃准了陆茂行的宅基地了?   这是拿陆茂行的家产做好人呢?   可真奸啊!   怪不得能靠做倒爷发家呢。   祝大山所谓的忠厚老实的形象,都是表象,骗人玩儿的!   正好这时候陆茂行过来了,她便干脆反问道:“呀,你表弟不是要拿回自己的宅基地了?那你家有财岂不是要带着你爸和你娘住大马路去?这可不行啊,你们这是坑我呢,到时候人家不说你们祝家自己没本事,讹不到你表弟的宅基地,就拿我当挡箭牌,人家只会说,你们看啊,那个房秋实多狠的心啊,她老公公和婆婆都被她赶出家门了,天底下哪有这样做儿媳妇的?你说说,光是这些唾沫星子都能把我淹死,我还有命去住你们买的房子吗?”   被房秋实这么一质问,祝鸿来懵圈了。   是哦,到时候村里人肯定会这样嚼舌头的,明明不是房秋实的错,到头来肯定都说她心狠手辣不孝顺。   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   可是,这事爸既然让他来说,就肯定有解决的办法,要不他回去再问问?   结果他还没开口,就听房秋实接着说道:“我看哪,镇上的房子就算了,还是让大山叔赶紧给你家有财申请一个宅基地去吧。你说你们祝家家大业大的,总是霸占你表弟的宅基地算什么事儿啊?也别说你们养了未明三年,未明这三年,他哥每个月都寄了钱回来的,他一个小孩子,可吃不了那么多。难不成,你们嫌钱少,所以才想靠着宅基地再讹你表弟一笔?这可不行啊,大山叔是厚道人,做不出来这样的事的,指定是哪个黑心肝的在哄骗他不做人事呢。你这个做儿子的,回去可得劝劝他,就算不为你考虑,也得为苗苗考虑不是?要多为亲孙子积福啊。”   房秋实这番话让祝鸿来无地自容,一张脸瞬间憋得又红又烫。   这话错是没错,他家就是想霸占陆茂行的宅基地,可是话不能这么说,说出去多丢人啊。   他脸皮薄,面子上已经挂不住了,一时有些气恼,白了房秋实一眼:“你这人,怎么好心当成驴肝肺呢?咱爸还不是为了补偿你?你要是实在嫌少看不上你就直说,何必扯着我表弟说事?”   啧,这小嘴还挺能耐,这是反过来倒打一耙说房秋实拜金呢。   房秋实可不背这口黑锅,“好心”劝道:“大山叔不是已经补偿我二百住家船的租金了?我会念着他的好的,我不过就是守了一年活寡,说起来没什么损失,倒是你们祝家,盼星星盼月亮地盼孙子,到最后盼出来一个赌鬼的孩子,啧啧啧,想想都要为大山叔抹泪呢,你说他挣点家产容易吗?可别将来都败在那对母子身上,毁了你们老祝家偌大的基业啊。”   说完,房秋实便招呼陆茂行一声,走了。   至于那些长舌头妇,说她和陆茂行关系不正当?   她不在乎,她都离婚了,爱跟谁处朋友他们管得着吗?   等她和陆茂行离开了,祝鸿来一跺脚,骂开了:“婶子们,你们听听,她这说的是人话吗?看来那王岗没说错,就是勾搭上我表弟了,不然她什么时候这样阴阳怪气过?婶子们,你们说,这可咋办呢?我爸还让我把人哄回去呢。”   这群围观的婶子们,早就听出来怎么回事了。   祝家大概是怕陆茂行真的和房秋实在一起,两个人要是结婚,拿回宅基地那不是名正言顺的吗?   到时候祝家再赖着不走可就真的说不过去了。   所以干脆金钱诱惑,骗房秋实回去跟祝鸿来过,这祝鸿来要是真心悔过,以后不跟祝翠莲勾搭了还能说得过去,可要是回去了继续守活寡,那就不会再有人同情房秋实了。   毕竟第一次可以说自己天真无知被骗了,这第二次再去,可就是明知是火坑也要为了钱为了镇上的房子往里跳了。   老祝家这一招是真损啊,摆明了挖坑给房秋实跳呢,还要霸着陆茂行的宅基地不松手,两头都不耽误。   啧,高啊。   婶子们心里明镜一样的,不过也都习惯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更何况有人就是喜欢巴结富裕的人家,所以,还是有两个婶子给祝鸿来出了主意。   叫他去住家船那里再去请房秋实几次,要是请得成更好,请不成的话,也可以说是房秋实不识抬举,不是他们祝家不承认错误不想弥补她。   祝鸿来一听,这主意还可以,不过他还是回去请示了一下他爸。   他可不想再跪在树底下,被铅坠悬在脑袋顶上了。   得到了祝大山的首肯,他这才转身要往后面港河去,不过,还没出院门口,就被祝大山叫住了,祝大山思来想去,还是把镇上那房子的房本拿了出来。   这房子他刚买的,就是在房秋实陪着陆茂行去县城住院的这阵子。   风言风语听得他闹心,他便想了这么一个挽回的法子,只不过,现在房本写的是他的名字,他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得等房秋实跟祝鸿来复婚了再转到房秋实名下。   他把房本递给了祝鸿来:“去吧,好好跟秋实说,她有文化,有脑子,只要你哄着点,还能帮着把苗苗教育成人。等你们有了自己的孩子,家里这些不都是你们的?快去,把这些利害关系都分析给她听,去吧。”   祝鸿来点头应下了,不过才出院门就被祝翠莲逮着了,两人绕到港河附近说了会悄悄话。   祝翠莲的打算很简单:哄着老头子,等回头老头子一蹬腿一闭眼,再把房秋实赶出去家门,到时候家产还是他们的。   “不过,我不准你碰她!”祝翠莲还是过不去这个坎儿,她死死地攥着祝鸿来的胳膊,“你去县城买点那玩意儿骗她,就那种,报纸上说的迷|药,就骗她睡过了就行,知道了吗?”   “成,都听你的。”祝鸿来也不大看得上房秋实这书呆子,好看是长得好看,就是不解风情,整天就会织地毯挣钱,也不穿点时髦的衣服哄哄他。   加上她现在变得厉害了,一张嘴不饶人,祝鸿来更是喜欢不起来,便亲了祝翠莲一口:“你快回去,不然爸知道了又该说你了。” 第020章 这门亲事必须取消,我还得……   房秋实和陆茂行在祝有财家门口分开,一个往后面港河去,一个进了祝有财家里,准备正式交涉宅基地的事情。   这边祝鸿来还不知道已经山雨欲来了,得到了祝大山的指示,屁颠屁颠去找房秋实。   房秋实刚回到住家船,一周没在,屋里没什么人气,一开门迎接她的就是乌泱泱一大群蚊子。   忙去附近河边找了些香蒲和艾草,拿出老式的火柴盒子,点上后等着袅袅白烟升起,艾草丢进搪瓷盆里,免得点着船上木板,香蒲则插在窗户缝隙上,稍微盯着点,别让火星子掉下来就行。   等她忙完了驱蚊大计,就听祝鸿来站在岸边喊她,好像怕周围人不来看笑话,特地扯着嗓子,喊得特别大声。   “秋实~媳妇儿~咱爸让我来给你赔礼道歉,你看,镇上才开售的商品房,买了一套大的,送给你赔罪了。媳妇儿,你就算生我的气,也得给咱爸一点面子对不对?好媳妇儿,你就跟我回去吧。”   天地良心,房秋实快被恶心吐了。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祝鸿来从来没有这样喊过她,现在一口一个媳妇儿,快把她的隔夜饭都给呕出来了。   房秋实强忍着一身的鸡皮疙瘩,探出半边身子看他:“喊,接着喊,最好去村支书那里借个高音喇叭,让全世界都知道,你祝鸿来跟自己的继姐十六岁就开始乱|伦,实在遮掩不下去了才娶了我做样子,不惜让我守了一年活寡都要护着她,你和她这么情深似海,你怎么好意思喊我媳妇儿的,你不怕伤了你姐的心吗?你不怕你家苗苗问你他娘到底是谁的时候没脸回他吗?”   房秋实积攒了一辈子的怨气,可不再是从前那个柔柔弱弱任人欺负的小白兔了。   祝鸿来不是会唱戏吗?可以啊,她也会女高音,来啊,看谁飙得过谁啊!   被她这么一怼,附近的船工立马鄙夷地看向了祝鸿来,不会吧,真的有人跟自己的继姐乱搞啊,就算没有血缘关系,那也别扭啊,说到底,要是两个人从小到大真的当姐姐弟弟的处,长大后怎么也没法睡到一块去的,除非一开始就没安好心。   祝鸿来脸皮薄,察觉到这些船工的目光时,不免有些气短。   一时急了,差点咬了舌头,强词夺理道:“你懂什么?你自己也说了,那是继姐,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你一个文化人,会不懂继姐和亲姐的区别吗?再说了,我来说我和你的事,你扯她做什么?你是不是吃醋了?你要是吃醋了你直接说,没必要捎上我姐!”   房秋实气笑了:“是我瞎了还是你太自信了?你这么普通,这么一无是处,我会吃的你醋?你是学习有我好啊,还是手艺有别人强啊?你是能挣钱养家啊,还是能顶天立地做个男人该做的事啊?你要是没喝水撒不出尿来照照,那我帮你啊!”   房秋实说着便一步越过船舷,跳到了岸上,随后不等祝鸿来反应过来,直接一脚踹他大腚上,把他踹水里去了。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乐得房秋实哈哈大笑:“照见自己的影子了吗?癞蛤|蟆,滚回去做你的白日梦吧!也就祝翠莲那种瞎货才会看上你!别说你爸没买房子给我,就算买了,他舍得写我一个离了婚的外人的名字?你是当我傻呢还是当附近的船工同志们蠢呢?但凡有点脑子的,谁会再上你家的当啊!还是赶紧去跟你的翠莲姐姐哭吧,毕竟你今天可是做了一回落水狗呢!”   房秋实嘲笑完祝鸿来,便心情愉悦地回到了船上,哼着小曲儿做饭去了。   她和陆茂行约好了,他去商量宅基地的事,她回来做饭,中午的时候一起在船上吃,下午去隔壁镇上赶个集买点东西回来。   自己镇上的集三天一次,今天没有,所以只能去隔壁镇上,路有点远,得早点出发。   等祝鸿来走了,她做饭的时候听附近船工提到下午要去江心洲送一船沙子,忽然有了主意。   正好那船工的媳妇方慧也在,房秋实便跟那嫂子聊了起来。   那嫂子经常来碧水村送货,不过也就在港河这边停留,很少往前面去,所以不是很清楚前面人家的八卦,但是碧水村出了万元户的事情,却是家喻户晓的。   所以她一听面前这个小媳妇居然就是万元户家的儿媳妇,顿时来了精神。   可再一听,居然离婚了,不免长吁短叹起来,跟田甜的想法有点相似:“你这傻妮子,离了干啥啊!我要是你,就吃他家的用他家的,不把他家霍霍完我都不姓方!”   房秋实抹了把泪,一脸的苦涩:“我哪是他们的对手呢,一大家子欺负我一个外人,有苦难言啊,好在那个大姑姐又要嫁人了,只希望这次她男人家能拿捏得住她吧,这样大山叔以后还能再找个儿媳妇给他生个名正言顺的大孙子。不然,这私生子的名声,多难听啊。”   话里话外,还在念着祝大山的好,在为祝大山考虑呢。   方慧一听,这小妮子可真是个善良的姑娘,刚刚踹那一脚,大抵就是她最激烈的报复了。   想想也是可怜,便劝道:“也是,活着要紧,往后再找个真心疼你的,不见得就比在他家过的差。不过我就是想不明白,怎么那种烂货还能找到下家呢?”   “人家命好,哪像我,命苦呗。”房秋实说着又抹了把泪,这下方慧彻底动了恻隐之心,便陪着她说了好一会的话。   后来回到自家船上,便跟他男人交代了一声,去岸边那户熟人家里打听了一圈。   回来后沉着一张脸,气得饭都吃不下去了。   方慧男人心大,自顾自吃着,吃完才问了一声:“到底怎么了,谁惹你了。”   “你知道万元户祝大山吧?他家儿子不做人事,娶了一个大学生不好好珍惜,让人家守了一年活寡,背地里跟自己继姐连孩子都生了。现在祝家又给这烂货找了个下家,还是江心洲的谭家。我本来还存着一份侥幸,江心洲姓谭的也不少,不会那么倒霉,让你兄弟家摊上了吧?”方慧说到这里,便不说了,盯着她男人,看着她男人一嘴的油水,更气了。   这倒霉男人,怎么就这么心大呢?   她抄起筷子在他手上打了一下:“还愣着呢?没听明白?就是你那牺牲了的兄弟家的!欺人太甚!人家两个哥哥在前线保家卫国,接连丢了性命,剩下这么一个独苗在家里照顾老母、嫂嫂和侄子,怎么就摊上这么个烂货呢?不行,不等张三他们了,现在就走,我得去江心洲通知婶子他们!这门亲事必须取消!不光是取消,我还得把这烂货的事闹得人尽皆知,不把她弄臭我就不姓方!” 第021章 房秋实从隔壁镇上赶集回来……   房秋实从隔壁镇上赶集回来的时候,碧水村已经闹翻了。   江心洲的谭家,还剩老母亲一个,嫂嫂两个,侄子侄女各一个,外加一个谭晓东,一共一家六口,全都来了。   两个嫂嫂是军属,又是烈属,说起话来那是腰杆子笔直笔直的,谁都不怵,一来就要带祝翠莲去卫生所做妇科检查。   祝翠莲觉得这家人真的挺离谱的,立马插着腰骂道:“你们家是个什么情况,心里没点数吗?上有老下有小不说了,中间还有两个嫂嫂,谁家眼瞎了会把闺女嫁给你们家?也就我祝翠莲,原意做这个好人,去帮你家谭晓东传宗接代,你们不上赶着把姑奶奶哄着,还敢指着姑奶奶鼻子骂?我倒要看看,骂跑了姑奶奶,还有哪个人家再跟你家说亲!”   这话把谭家大嫂子给整笑了,死死攥着祝翠莲不放手:“你要是真像你说的那么好心,那就跟我走啊,去做个妇科检查不就真相大白了?你要是继续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那就是你没安好心!老高家的事儿我们可是打听过了,那传言要是真的,我家三弟就是一辈子打光棍儿,也绝不做这种绿毛王八!”   祝翠莲一听,这嫂子居然提到了高家,忽然愣住了。   一时有些卡壳,眼神也开始闪躲:“什么高家,姓高的多了去了,关我什么事?”   谭家大嫂可是个人精,一看祝翠莲这样子就知道那传言十有八九是真的,便再也不跟她浪费口舌了,直接叫上谭家二儿媳,妯娌两个,一左一右架着祝翠莲,要带她去做检查。   祝翠莲见状,只得用上她惯用的伎俩,铆足了劲儿搡开了两个嫂子,扑到谭晓东怀里,扯着他的两只膀子埋头痛哭:“晓东你说句话啊,那天相看,咱俩是互相看对眼的不是吗?我祝翠莲虽然嫁过一次人生过一次孩子,但我可是堂堂正正做人的啊。只可惜,回到娘家寡居,猪嫌狗厌的,被人挤兑造谣,到处败坏名声,就为了早点把我赶出去啊。你家里也有两个寡居的嫂嫂,难道你不是最能理解和同情我们这种女性的吗?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要处处被人嫌弃,连个容身之处都没有呢?我冤啊,我委屈啊!”   谭晓东本来一脸麻木,无动于衷,可听她提到自己寡居的两个嫂嫂时,多少还是松了点防线,反手摁着她的肩膀,道:“翠莲,你容我考虑考虑。嫂嫂们也是听了别人的闲话,怕我受委屈而已。”   “怕你受委屈就要来埋汰我吗?难道是因为我家苗苗跟我姓了祝?天地良心,他爸死那么早,我不想让他顶着那个晦气的姓不行吗?我生他养他,让他跟我姓不行吗?到底是哪个碎嘴的贱人,容不得我们母子两个,要逼死我们啊!”   祝翠莲说着,便松开了谭晓东,转身跑进院子里,抱起苗苗便往前面祝有财家里跑。   祝有财正在生闷气呢,陆茂行今天跟他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宅基地他要拿回来,要是祝家实在不肯给,可以,到村支书那里正式走官方手续,交易宅基地。   农村的宅基地,同一个生产集体的成员之间是可以买卖转让的,所以陆茂行这话,算是公事公办,既没有想占祝家的便宜,也不会白白让祝家占自己的便宜。   可是,事情麻烦就麻烦在,按照村里各处宅基地的价格来说,眼下这块宅基地是村里位置最好价格最贵的,村支书那里开口就要两千五,此外,陆茂行还要求补偿他去别处申请次等宅基地的损失。   再加上陆茂行这个是有房子的,不光是光秃秃的空地,所以他们还要补偿陆茂行新盖房子需要花费的建材和工钱。   这一来一去,没有个四五千是下不来的。   而他很清楚,他爸偏心他大哥,是不舍得拿出来这么一大笔钱来帮他安家的。   一时间愁的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这会儿见祝翠莲抱着苗苗冲过来,还以为是宅基地的事后面有什么说法了,没想到,祝翠莲跟一阵风似的从他身边刮过,直接冲到他家前门口的大河那里,哭着嚷着要跳河自杀。   而紧随其后,谭家的人和祝家后面的人都跟了过来,左邻右舍亲朋好友,全都呜呜泱泱聚拢了过来,把他家院子和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吵醒了屋里睡觉的两个娃娃不说,就连刚刚眯着的媳妇张穗穗也被吵醒了。   张穗穗有偏头痛,一旦睡不好或者阴雨天就会发作,现在好不容易把孩子哄睡着了,还没休息一会就被吵醒,头痛立马发作。   气得平日里闷声不响的她,踩着凉拖下地,冲到堂屋恶狠狠地白了祝有财一眼:“你是死人吗?家都要被人抄了也不管管?”   祝有财冤枉,却也只能好声好气哄着,等小两口打听清楚怎么回事了,张穗穗却再也不想在沉默中隐忍下去了。   她吩咐祝有财看好两个孩子,随后拨开人群走到河边,冷眼看着祝大山和刘秀娘,冷笑道:“大哥大姐就是命好啊,一个有娘疼,一个有爸有姐姐疼,我家有财就是命苦,洋房洋房轮不上住,亲爸亲娘有跟没有一个样,这就算了,咱们有财是实在人,本本分分过日子,堂堂正正做人,就是穷点也对得起天地良心。就是可惜啊,如今连到手的宅基地都要飞了,还要帮着这群唱大戏的人搭戏台子呢。我倒要问问大姐,既然你这么想死,那你干嘛不去跳呢?你快去跳,没人拦你,要是谁敢拦你,我张穗穗就拿刀砍死他!为你和苗苗让路!”   祝翠莲没想到张穗穗忽然来这么一出,懵了。   抱着苗苗站在岸边,眼泪汪汪地看着张穗穗,好半天没蹦出一个屁来。   张穗穗见祝翠莲被唬住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走过去摸了摸祝翠莲的肚子:“大姐你说,我是不是要给你们立三座坟啊?可惜我实在没钱,要不就算了,两个也能挤挤。”   这说的什么话!   一阵寒意爬上尾椎骨,祝翠莲一个哆嗦,搡开了张穗穗:“滚开,你自己没本事抢不到洋房住,关我什么事,你去找你老公公哭啊,欺负我孤儿寡母的算什么本事?好,你想让我们死了给你腾地方是吧?我今天就成全你们,我现在就去死,谁也别拦我!”   张穗穗没拦她,却有一些好心的婶子拦住了祝翠莲,到底乡里乡亲的,谁也不想真的看到活生生的人去寻死,再说了,这大河里还要洗衣服洗菜,真要是淹死两个人在里面,以后叫人怎么下河啊。   晦气不说,还瘆得慌。   这么一拉扯,祝翠莲便就坡下驴,坐在地上捶地痛哭。   可一旁的谭晓东,在吵吵闹闹了这么一大出戏后,忽然看明白了。   他蹲在祝翠莲面前,抬手摁着她的肩膀,问道:“三座坟?我怎么算不对这笔账呢,难道你怀孕了?” 第022章 只要你毁了房秋实的名节,……   谭晓东的质问,让祝翠莲彻底被吓到了。   她跌坐在地上,脸色铁青,嘴唇发白,半天没说一个字来。   这种事情确实缺德,她自己心里也有数,所以只敢暗地里使坏,不敢过明路。   可是现在,谭晓东居然打开天窗说亮话,直接了当明明白白地问,这让祝翠莲最后的遮羞布都没了。   一时间如坠冰窖,嘴唇几次张开又合上,平日里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那套功夫,竟是半点都使不上了。   谭晓东算是看明白了,这女人是真毒啊!   这样的事情,对于任何男人来说都是一种不小的打击。   他的身子晃了晃,整个人像是风中的柳絮,险些栽倒在地。   可是,短暂的恍惚之后,他揉了揉剧痛的额头,挣扎着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恶毒的笑。   他忽然伸手将祝翠莲扶了起来:“真要是怀了,你该告诉我的嘛,我还能让咱们的孩子没有爸爸?”   什么?   不光是祝翠莲,就连刘秀娘和谭晓东的家人都愣住了。   这……   这倒霉男人,是准备当绿毛王八?   刘秀娘可是个人精,一看谭晓东的表情就觉得有古怪,忙扑上来把人抢过来护在身后:“闺女,不怕,有娘在,谁也不能欺负了你去!”   谭晓东被她这么一搡,险些摔下河堤,还好他及时抓住了河边的一株柳树。   他稳住了身形,笑着看向刘秀娘:“婶子,看你说的,翠莲怀了我的骨肉,我哪能欺负她呢?我这就回去重新看个日子,早点把翠莲娶回去好好照顾着。你放心,我家里虽然只有一个老娘两个嫂嫂,但都是体贴的人,还能疏忽了她这个孕妇不成?”   说着,他走到祝翠莲面前,一脸宠溺地摸了摸她的肚子,还搂着她的肩膀在她额头亲了一口,这才转身,招呼他娘和嫂嫂们走了。   房秋实回来,听说谭晓东居然认下了这个孩子,整个人都懵了。   她一边在船上生火,一边跟陆茂行嘀咕:“不对啊,就算谭晓东再憨厚实在,也不可能明知自己做了乌龟还上赶着结婚啊。”   陆茂行正在刮鱼鳞,衬衫的袖子高高卷起,露出他肌肉结实的小臂,闻言沉思了片刻才回道:“人都是会变的,你敢想象以前的自己会跟祝家对着干吗?”   这番话说得极其委婉含蓄,房秋实却一下子听明白了。   是了,她和陆茂行能重生,人谭晓东也能啊。   上辈子谭晓东死得不明不白的,他死后家里很快就散了,两个嫂嫂先后改嫁,扔下两个侄子侄女给她老母亲照顾,老人家腿脚不好,带着孩子在岸边淘田螺的时候,祖孙三个一起滑下河里淹死了。   也就是说,谭家上辈子是切切实实地家破人亡,全灭了。   一想到这里,房秋实的心情就沉重压抑了起来。   她跟谭晓东多少是有点交情的,那时候祝翠莲刚嫁过去不久,就在谭家作起妖来,整天跟他两个嫂嫂斗法,谭晓东为了两个哥哥的骨血,很是努力地想把两个嫂嫂留下来,后来听说织地毯不用出远门就能挣钱,还能照顾着家里,便想着到底是亲戚,拜托房秋实带一带两个嫂子,应该是可以的。   于是他备上一篮子鸡蛋一篮子鸭蛋和半篮子大鹅蛋,又抓了两只老母鸡两只老母鸭和两只大白鹅,过来郑重其事地请求房秋实帮忙。   房秋实更是个实在人,想着谭晓东到底是大姑姐的丈夫,说起来都是沾亲带故的一大家子,收这些东西说不过去,便只象征性地要了一只大白鹅看家护院,剩下的都给谭晓东还回去了。   谭晓东感激不已,很快就换了一条狼狗的崽子过来,送给房秋实看家。   房秋实看这狗子虽然生得凶猛,但是对亲近的人倒是挺黏糊的,便没有拒绝。   有时候跟两个嫂子回来晚了,狗子都会去路口接应她们。   只可惜后来村里闹狂犬病,她这狗子好好的没病没痛的,却也被宁可错杀一万的村民给打死了。   想到这里,房秋实直起腰来,看向认真忙碌的陆茂行:“他是想把祝翠莲娶回去磋磨她吧?”   “真要是这样,那也是祝翠莲活该。”陆茂行对于祝翠莲这种人一点都同情不起来,他处理好了鱼,招呼了房秋实一声,去港河前面那排熟人家里打井水去了。   港河的水通船的,不太适合做饭和饮用,因此他这次去隔壁镇上买了一口大水缸,就放在岸边,免得在船上占地方。   他来回跑了十几次,把一口水缸全加满了才上了船:“刚在赵家遇着村支书了,他说宅基地那个事儿,已经帮我考虑过了,村口猪圈那片地太荒太偏,虽然便宜了点,但是住着也不踏实,不如就在港河边上申请一块,来去附近村镇也方便,就是吃的水得自己打口井,倒也不麻烦,花点钱就是了。”   “你想好了就行,我不拘住在哪里,有个窝就成。”房秋实没想到,陆茂行这么雷厉风行,已经把新的宅基地看好了。   她已经把鱼用盐码上了,这会儿时间也差不多了,便从煤球炉边让开,好让陆茂行露一手。   陆茂行的厨艺真是可怕,跟巫术一样,叫人吃了一回他做的饭菜之后,再吃别的就味同嚼蜡了。   房秋实上辈子最后两年胃口被他养刁了,也不大看得上自己做的饭菜,索性不客气了,除了煮米饭,剩下的都交给他来。   陆茂行乐在其中,系上围裙,忙碌起来了。   片刻后,刘未明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直接跳上船,道:“不好了,不好了哥,前面打起来了。”   “谁打起来了?”陆茂行神色淡淡,显然对祝家的事不是很感兴趣。   刘未明却急得不行,抹了把汗双手撑着膝盖催促道:“二表嫂,她和大表姐打起来了。你说二表嫂平日里闷声不响的,怎么忽然那么大脾气呢?大表姐都见红了,哥,要不你去劝劝?”   陆茂行转身,面无波澜地凝视着刘未明,那眼神虽然没带多少情绪,却看得刘未明心里咯噔一下,也不喘气了,也不扶着膝盖了,一下子挺直了脊梁骨,像个等待首长检阅的小兵蛋子。   陆茂行见他还算识相,便没跟他啰嗦什么,只是提醒了一句:“就是打死了,也不关我的事。你最好也别掺和,要是让我知道你跟着他们瞎起哄,那我就不管你了,法律上也没规定弟弟是哥哥的责任。”   刘未明被这句话震慑到了,他哥这话虽然语气平静,半个字没提别的事儿,可他却明显听出来了,他哥在警告他,别以为他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刘未明心虚了,脸上一下子火辣辣的。   即便如此,他还是偷偷瞄了眼正在旁边剥蒜的房秋实,只一眼,便移开视线,狡辩道:“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怕出事,过来跟你说一声。”   “出事才好,你回去吧。”陆茂行冷哼一声,半个字都懒得再啰嗦了。   刘未明只好蔫头巴脑地走了,到了岸边还不死心,又看了眼船上。   暮色晚照,夕阳在港河上撒下点点金光,波光映照着船舷边上的女子,将她白里透红的脸蛋衬得格外水润动人。   刘未明舔了舔嘴唇,低头盯着自己的大脚丫子,想想还是跑了。   计划失败。   真倒霉。   本想着声东击西,把大哥引开,他就可以接近一下嫂嫂了。   可惜……   他回到祝家,还没开口,就被刘秀娘牵着胳膊拽去了楼上:“怎么样?你哥没来?”   刘未明摇摇头,显然提不起精神了。   他哥怎么忽然这么鸡贼呢?   防他跟防狼一样的。   讲不讲道理了还,嫂嫂离婚了那就是自由身了,他也有权利去追求的好吗?   他气得不轻,一屁股跌坐在藤椅上,黑着脸吼了刘秀娘一声:“来个屁,都威胁我说以后再掺和你们的事就不管我死活了。我能怎么办?我娘跑了,我爹也跑了,我只他这一个大哥,我也不敢跟他对着来啊。”   “傻孩子,你还有大姨啊。我不是跟你说了,只要你毁了房秋实的名节,你大姨夫就不会再紧抓着不放了,到时候大姨再使把劲儿,让你大表姐跟鸿来结婚领证,以后这一大家子都是你最亲的亲人啊。”刘秀娘急死了,这种事找外人容易露馅儿,眼前有个现成的狼崽子,却不中用啊。   怎么办呢?   总不能真的去找外人帮忙吧?   到时候万一事情不成,再被反咬一口,祝大山不得打死她。   不过……   她忽然想起来,祝翠莲那边还有药呢,便安抚了刘未明一顿,说今天时候不早了,叫他好好休息,什么事等明天再说。   等她离开了刘未明房间,便去了祝翠莲那边,从她的梳妆台抽屉里翻出来那盒托人从深圳买回来的宝贝药,藏在衣服兜里做饭去了。   等她做好了晚饭,便赔着一脸的笑去找祝大山:“今儿穗穗跟翠莲闹了一顿,我也算是想开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是咱们的宝贝,咱们做父母的不该这么偏心的。以前都是我不好,现在我想通了,我愿意好好待秋实,只要她肯回来就好。要不,你去港河边亲自请她?就说我做了一桌子好菜,跟她赔罪了。” 第023章 原来房秋实要回自己的工钱……   祝大山这几天太闹心了,房秋实一走就是七天,害他整日里吃不好睡不好的。   好容易人回来了他可以喘口气了,下午却又被江心洲的谭家唬得不轻,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   他很后悔,非常后悔,当初就不该看刘秀娘哭得可怜,心软答应了她把祝翠莲带过来一起养着。   他原以为自己是在行善积德,现在看来,倒像是农夫和蛇,没错,他就是那个被咬的农夫,而祝翠莲就是那条蛇。   要不是她,贤庆村的高家不可能宰了他那么狠的一大笔钱;要不是她,他好好的儿媳妇不会说离就离了;要不是她,他今天也不会丢这么大的人!   从前他走在碧水村,那腰杆子可是挺得笔直笔直的,可现在他走在碧水村,后背都佝偻了几分。   舆论的压力就像是沉甸甸的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实在受不了了,原打算再过两天继续跑生意去,离开家里,眼不见为净,可现在,刘秀娘居然石破天惊地主动承认错误,并且原意认房秋实这个儿媳妇了?   这可真是老母猪上花轿,见鬼了。   几十年的夫妻了,他最了解她的为人了,所以他压根不信她,可他并没有拆穿她,反倒是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应下了,他就是想看看,她们母女俩还要舞什么把戏。   等他到了港河边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漫天萤火飞舞,在芦苇荡里,在住家船上,在这星星点点的夜空之下。   而一步之遥的船上,正点着煤油灯,风吹过,灯影摇晃,蛙鸣虫响,食物的香味和舒心的笑意,直往他五脏六腑扑腾。   这一扑腾,他更闹心了。   这秋实,难不成真的跟茂行好上了?   不行,这绝对不行!   谁家肥水流外人田啊?他绝不能让陆茂行白捡了这么大的便宜!   本就心浮气躁的他,这下彻底沉不住气了。   抬腿便要往船上迈,脚跟还没落下,就听房秋实说道:“这几天耽误了不少功夫,明儿开始我就只管赶地毯了。回头你把宅基地和材料的钱都算算,看看咱俩一起能凑多少钱出来,反正这房子也不是一天两天盖起来的,先一点点准备着呗。   陆茂行嘴里在嚼东西,嚼完放下筷子回道:“房子的事不用你管,你钱自己留着,准备着明年考大学吧。再说,这次去医院花了不少,都是你垫的,我心里也过意不去。等我这两天抽空去催一催安置费,不行我就跟办事处的人卖卖惨,总归有办法的。”   “有什么过意不去的,你什么时候跟我这么生分了?我不管,我给你你就拿着,就这两天,跟村支书把宅基地敲定了,材料也置办起来,这样我也有点盼头,总住在这船里,又闷又潮的,我浑身不得劲儿。”房秋实不喜欢陆茂行这一脸亲兄弟明算账的做派,因为她和他根本不是这种关系。   再说了,那房子盖了她也住的,现在就分这么清,以后结婚了还怎么过。   是不是到时候他挣了钱也要跟她一五一十仔仔细细地算账分清楚了?   完全没这个必要。   陆茂行见房秋实这么坚定,没再说什么,只是敷衍了一句再说吧,就想把这事给揭过去了。   房秋实早有准备,别看他之前哄她开心时说什么求包|养,实际他骨子里还是认为男人挣钱养家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儿,真要是让他花她的钱,他会觉得自己特别废物没出息,连自己的媳妇都养不活还算什么男人。   可他这不是刚退伍吗?安置费都没拿到,她垫一下怎么了?   想想怪好笑的,别的事情上倒是喜欢讲究一个男女平等,一提到钱,立马化身老顽固了。   难怪上辈子会被祝翠莲当免费提款机,坑了那么久。   一想到这,房秋实忽然有点来气。   不行,她必须改变他这个腐朽的思想!   干脆把钱掏出来,往他面前一拍:“那你当这是我给你的投资好了,或者借你的也行,你原意打欠条我也不拦你,医院里你都给我闹过一回了,我不想再跟你多费口舌,总之你尽快把房子支棱起来,别的都好说。”   陆茂行沉默了半晌,终究还是拗不过她,把钱接了过来,又打了一张欠条。   至此,算上在医院他闹着要打的那张,他一共欠了房秋实一千两百块。   房秋实身上还剩几十块钱,够她撑到织完这块地毯了。   陆茂行把钱收好,一脸的凝重和严肃,等他洗完碗筷下船扔了厨房垃圾回来的时候,隐约在船舱里嗅到了一股纸张燃烧过的味儿。   好奇问了一声,房秋实敷衍道:“害,蚊子太多,我就想弄点艾草,这不太潮了嘛,点不起来,就撕了几张作业本上的封皮儿给点了。”   陆茂行没说什么,等房秋实去田甜家借地方洗澡的时候,陆茂行却特地留了下来,美其名曰给她看船。   等人一走,他就在船尾那里找到了小半截没烧干净的纸张。   上面还有半截“亍”字,不是他落款写下的名字又是什么呢?   他的呼吸不由得粗重起来,眼中神色晦明难辨。   不感动是假的,可是嫌弃自己废物也是真的。   做了好一番思想建设,他才终于说服了自己,权当不知道这回事。   一转身,准备锁上船舱,去田甜家那边接她回来,大晚上的,他不放心,万一踩着蛇可不得了。   才跳下船,便听水缸后面传来一个人声,这声音按理说十分熟悉,可却透着一股陌生又凄凉的苍老感。   “茂行,你这么做可不厚道啊,你大表哥不欠你什么吧?再说这三年我帮着照顾你家未明,没有功劳难道也没有苦劳吗?结果你就打算这样恩将仇报?”祝大山当时就把腿收了回去,躲到了水缸后面,听起了墙角。   越听,心越沉,嗓子里像被谁塞了一只铅球,扯得他快喘不上气儿了。   原来房秋实要回自己的工钱,是为了养这么一个野男人!   气死他了!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这么痛快答应她离婚!   他以为他是在帮她出气,让她顺气,他以为她消了气就可以回来了,结果呢?   结果她一转身,另投他人怀抱了!   这要是在以前,就叫不守妇道,要浸猪笼的!   可是现在,他却只能干瞪眼,半点办法都没有。   除非……   除非让鸿来赶紧跟秋实圆房!   到时候房秋实成了残花败柳,想必陆茂行自己就会主动退出了。   毕竟一般男人真过不去这个坎儿啊。   就好比他,别看他对刘秀娘百般骄纵,可一到了床上,一想到她给前面那个死鬼男人生过孩子,他就像禽兽一样控制不住自己。   也多亏刘秀娘忍耐力异于常人,才会一次又一次,惯着他,顺着他,让他彻彻底底成了一个衣冠禽兽。   想到这里,他忽然有了主意,冷哼一声,打算上田甜家里截人了。   陆茂行显然是有点意外的,在他的印象里,祝大山虽然谈不上多善良正直,但最起码不会做听墙角这样下作的事儿。   可现在,祝大山做了,还倒打一耙,先给他扣一堆帽子。   可见一个人坏与不坏,坏到什么程度,都是没有定论的,只要机会成熟,也许杀人越货都能干出来。   上辈子的祝大山,最坏不过道德绑架,逼着房秋实继续留在祝家守活寡,可这辈子的祝大山,不光要坑房秋实,还连他这个名义上的姨外甥都盯上了。   他面无表情地打量了祝大山一眼,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大姨夫不会是想跟我抢人吧?不如这样,咱们先把宅基地的事掰扯清楚了,也不用多麻烦,直接请村支书过来做个见证吧。” 第024章 茂行没结婚不能申请宅基地……   村支书叫冯棠,国字脸,大高个,就是坐那不说话都是一身正气,又是老党员,那思想觉悟不是一般的高。   家里大儿子和二女儿都去部队当兵了,小儿子年纪没够上,等过两年指定也往部队送。   所以对于陆茂行这样的退伍军人,他是非常看重的。   听说陆茂行这边要掰扯宅基地的事儿,立马放下筷子,晚饭也不吃了,擦了把嘴就来祝家来主持公道。   走到半路,觉得自己可能不够镇得住场子,又去前面把他大嫂吴淑华给叫了过来。   吴淑华是烈属,男人冯康在抗美援朝战场上牺牲了,留下一儿一女,都靠她一个女人家给拉扯大了。   她是个要强的人,这些年靠着自己做到了妇女主任的位置,一般村里有什么扯皮的事,都少不了她出面。   把吴淑华喊上后,冯棠又把陆茂行那宅基地所在的二队的大队长给叫上,这才风风火火往祝家去了。   而祝大山,偷鸡不成蚀把米,也没心思去截胡房秋实了,赶忙叫祝鸿来去西村请祝家宗族还活着的辈分最大的祝老太爷过来。   老太爷是祝大山爷爷那辈的,跟他爷爷是叔伯兄弟,隔壁二爷爷祝海涛见了还得喊声大伯。   这样一个重量级的人物,就算是村支书他们也得招架一点。   等老人家拄着拐棍一步三咳嗽地来了,祝大山才彻底吃下了定心丸,不虚了。   后来二爷爷祝海涛也来了,祝家在碧水村的其他什么堂兄堂弟叔叔伯伯也都闻风赶了过来。   没多久,祝有财这边的院子里就挤满了人。   冯棠一看这阵仗,就知道祝大山想耍赖皮,不过他不怕,优待退伍军人是国家反复强调的要务,没道理一个在前线为国家流过血受过伤的军人,能被一群不讲道理的蛮子欺负了去。   他往堂屋一站,那气场就震得一般人不敢乱来了。   老太爷瞅了他一眼,哎呦道:“冯棠啊,干嘛这么大火气,来来来,跟我一起坐这说。”   冯棠多少要给老人家一点面子,便随着他一起坐下:“大爷,您听得见吗?这事可不是小事,您可得拎清楚点啊。”   老太爷耳朵是有点背,不过冯棠用吼的,他还是能听见的,便捋捋胡子回道:“拎得清,我拎得清着呢。冯棠啊,这事我早听说了,我是没意见的,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嘛,对吧,不过我就是纳闷儿,你说这陆家的小子,卖了这宅基地,自己个儿又住哪去呢?”   “这您就不用担心了,回头他会重新申请宅基地的,我都帮他看好了。”冯棠见老太爷还算讲理,便也笑着回话。   老太爷一听,惊了:“他一个光棍汉,能申请宅基地?不是成家才能申请的吗?你看看我家有财,成家了都没申请上呢。”   “那是您老糊涂了,有财这边就没申请过。他要是申请,大队肯定是支持的呀。就你们二队那边的猪圈,地方多大多宽敞,不信你问问二队长周峰。”冯棠算是听明白了,老太爷明面上是在讲道理,实际上在搅混水呢。   确实,农村这边大多数情况下,只有子女成家了跟父母分户了才能申请宅基地。   陆茂行不符合这一条,但是现在问题是,陆茂行这事符合集体成员内部宅基地买卖的规定啊,他的宅基地卖给了别人,总不见得让他挂空户住桥洞吧?   那实在不行,祝有财把宅基地还给人家啊,人家现成的房子,还省事了呢。   老太爷见冯棠只字不提陆茂行没结婚却能申请宅基地的事儿,有点不高兴了,吹胡子瞪眼道:“冯棠啊,你这是胳膊肘往外拐呢。要我说,姓陆这小子都不该算咱们碧水村的人,他老子那么大能耐,他该随他老子去做城里人啊,占着咱们农村人的地皮算个什么事儿?再说了,我家大山给他照顾了三年的兄弟,这点情面都没有吗?你看看这三间破老泥巴房,能值几个钱?卖了还不够养一个大小子三年的开销呢。”   得,开始胡搅蛮缠了。   冯棠就不该高兴太早,下什么老太爷还算讲理的定论。   他笑了:“大爷,您这是在质疑咱们国家的政策吗?知青下乡落户,那是响应国家的号召。茂行他爸陆晋源六零年就来了,来了之后没少给生产队出力吧?户口也是正经落在咱们碧水村的,孩子也是跟刘敏娘结了婚后两年才生的,是合情合法的婚生子,生下来落户在咱碧水村,那就是碧水村的人。至于你说茂行怎么没跟着他爸走,你这是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呢?知青回城,他爸想带,带得走吗?那你这么能耐你去跟主席说呗,让主席给陆晋源开个后门,让他把他家茂行给带城里去啊。”   听冯棠直接拿国家政策来反驳,老太爷这下没词儿了。   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说话。   倒是一旁的二爷爷祝海涛说了句公道话:“大山啊,你也不缺这两个钱,你说说你何必呢?再说茂行每个月都给你媳妇汇了钱,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他在部队三年,工资可不少钱,都给你家秀娘了,不信你问问。”   祝大山可从没听说过这回事啊。   他不信,立马回头看向刘秀娘,刘秀娘一听,急眼了,狡辩道:“他二叔,你可不兴冤枉人啊,我可没见着茂行的钱。说不定是他汇给未明了,我是一个子儿都没见着的。”   祝海涛听罢,觉得这一家子实在是没救了,叹了口气转身往外走,走出去几步,又回头盯着祝大山:“大山啊,当初可是我亲眼看到秀娘在邮局取钱的,汇款单上写得清清楚楚,是茂行汇的。你二叔我是个什么人你该清楚,你信她也好信我也罢,你家这事,我都不会再过问了。我只说一句,人啊,不能太昧良心,会遭报应的。”   报应就在他家苗苗身上啊,这孩子,那小鸡长得,还没一个黄豆粒大呢,蛋也没见着,搞不好天阉哦。   祝海涛不好再说什么,长吁短叹着手别在身后,走了。   祝海涛这一走,祝大山意识到事情不对了,忙起身攥着刘秀娘的手,要她说实话。   刘秀娘一口咬定没有这回事,祝大山却嚷嚷着今天非要打到她说实话不可。   就在这夫妻俩拉拉扯扯鸡飞狗跳的时候,陆茂行揣在兜里的左手,掏出来了。   不过他还没把汇款单摊开,就见他那个缺心眼的弟弟刘未明哼哧哼哧跑了过来,从祝大山手里把他大姨救了下来,哭道:“大姨夫你干嘛啊?我哥是把钱汇给我了,大姨都是帮我取的,二爷爷只看到了大哥的名字没看全汇款单收款人的名字,他误会我大姨了。大姨夫,你可不能这样对我大姨啊,我大姨生二表哥就亏了身子,你再这样对她,你要她怎么活啊。”   说刘秀娘生孩子亏了身子,这法子真的是一试就灵。   祝大山想到那时候刘秀娘虚脱无力的样子,想到这些年她落下病根一到阴雨天就哼哼的痛苦经历,心软了。   他看着刘未明:“既然是汇给你的,那我祝家就不欠你大哥什么,有财这房子,他没脸要回去!”   陆茂行听罢,笑了。   他把手里的汇款单全都递给了冯棠,又对着堂屋后门那里喊了一声。   房秋实在田甜家里洗完澡就过来围观了,闻言应了一声,松开田甜的手,走上前来。   她的头发还在滴水,身上穿着今天在集市上才买的一条粉色连衣裙,格外的楚楚动人。   煤油灯光随风摇曳,她浅笑盈盈地走过来:“冯叔,祝家老太爷不是说茂行没结婚不能申请宅基地吗?那我明儿就跟他领证去,这下总该没话说了吧?” 第025章 这叫什么,这叫赔了夫人又……   冯棠有阵子没见着房秋实了,这一照面,就觉得小妮子变精神了。   要说小妮子刚嫁过来那会,那是真的蔫巴,就像秋天霜降过后园子里的小白菜,垂着脑袋提不起精神。   即便没有精神,见着乡亲们还是会礼貌地问好,不让自己德行有损。   真是个好孩子啊,就是可惜了,明明考上了大学不给上。   这要是生在他家,可不得当个宝贝一样全家捧着啊?   不信看看他家二闺女,虽然成绩不好,但是一颗红心向着党,那也是被他和他媳妇当做了骄傲,逢人就夸。   现在在部队出息了,都混到连长了,更是被他和他媳妇当做了心头肉,两个儿子都被比下去了。   那逢年过节的,没少往家里捎东西,谁看了不说一声羡慕?   可见这做人父母啊,真不能短视,更不该为了供养儿子而吸血女儿啊。   看看,好好的一个大学生,被娘家卖了,又被婆家糟蹋成了守活寡的小可怜,真是作孽啊。   还好离了,这离了,人也精神了,性格也放开了。   这要是搁以前,他根本想象不出来,房秋实居然会主动跑过来说要跟人领证啊。   以前的房秋实,那就是一个锯嘴的葫芦,有人夸,那就红着脸应下,有人骂,那就低着头离开,根本不可能像现在这样,花枝招展的,精神抖擞的,主动为自己的婚姻张罗。   这样的改变,冯棠是很乐意见着的,其实他也藏着私心,他总觉着,房秋实不像是会一辈子拘在村窝窝里的土鸡,一旦有机会,肯定会化作凤凰飞出去的。   真要是飞出去了,那多给他这个村支书长脸啊。   所以,祝家提出分田亩给房秋实时,他非常爽快地帮忙办妥了。   即便离婚之后,房秋实不愿意迁走户口,他也摁着周峰,没让周峰掺和。   虽然国家说了离婚的妇女户口怎么办全凭自愿,可实际上,农村里面就没有离婚后还把户口留在婆家的,他不让周峰催房秋实转户口,等于就是变相在帮房秋实实现户口自由选择了。   不过这事他没跟任何人说过,也就他和周峰两个知道。   现在,他听房秋实居然要跟陆茂行领证结婚,他那从一开始就觉得房秋实和祝鸿来不登对的心情,忽然就拨云见日了。   是啊,茂行看着也不像是会守在村窝窝里的人,跟这小妮子倒是挺相配的。   到时候小两个一起飞出去,多给他长长脸就行,他也没别的要求。   便笑着点点头:“那感情好,咱们国家这都解放三十多年了,倡导的是婚姻自由,你离了婚是自由身,当然有权利选择自己接下来的道路。只要你们两个情投意合,谁也不好说个不字。”   这话等于是在敲打在场的其他人了,谁再想干那包办婚姻的事儿,国家都不答应。   祝大山一听这话,嗓子里顿时涌上一口老血,腥甜腥甜的,上不来也下不去,就这么梗着,气得他老脸通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刘秀娘更是窝火,她虽然不想看到房秋实留在祝家妨碍她女儿的婚事,可也不想看到房秋实跟了陆茂行啊。   陆茂行是谁啊,这可是她嫡亲的姨外甥啊。   那以后走亲访友,还是绕不过是一家人,见着面,多尴尬啊。   万一到时候再过得比她家翠莲好,她得多闹心?   所以她立马阴阳怪气道:“可别是一早就勾搭了我家茂行,故意在这里唱戏给大家看呢!我看这事,冯老哥你应了也不算,得叫她娘家人过来说个清楚。”   刘秀娘这话太缺德了,自己儿子跟继姐不清不楚,害人家大姑娘守活寡,结果反过来倒打一耙说人家早就跟别人好了?   这要是换个人估计还能有人信,可被造谣的是陆茂行,谁信呢?   人陆茂行一直在部队,出事当天才回来,这年头交通和通信都那么不便利,他俩就算有心,又能怎么勾搭?   一旁的吴淑华冷眼旁观到现在,终于开口了:“秀娘这是在质疑咱们部队的作风问题吗?别的不说,我就问问,茂行在越南边境出生入死的,有什么时间来跟远在千里之外的秋实勾搭?难不成他有孙悟空那通天绝地的本事,一个跟斗云就翻回来了?他要是真这么能耐,怎么还受伤了,怎么不一个人把越南人全干趴下呢?”   吴淑华的话,让刘秀娘半天没能再放办个屁,只是过了一会才嘀咕道:“那也不好表嫂离了改嫁给表弟,传出去像什么话?”   “像什么话?总比继姐跟弟弟睡一张床上好吧?好歹他们户口不在一家,不是一家人呢。”吴淑华冷笑着,已经不想再跟刘秀娘废话了,直接拍板道,“今天这个事儿,你刘秀娘就是说破天都不占理。你要是继续闹,可以,你越闹你家翠莲的名声越臭。你别以为江心洲谭家就是傻子,我劝你一句,适可而止,这做父母的造孽,就算报应不到自己,也会报应在子女身上的。你好自为之吧。”   吴淑华一想到江心洲的那家烈属,就起了强烈的同理心。   她自己这些年怎么苦过来的,也就只有二弟冯棠和他媳妇知道些。   虽然她咬咬牙挺过来了,可是江心洲的谭家却未必啊。   她这边好歹有冯棠和其他几个姐妹兄弟帮忙分担赡养老人的义务,可江心洲的谭家,却只剩谭晓东这一个成年男性支撑门庭了。   她见不得祝家做的这等腌臜的事,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刘秀娘见大势已去,只好闭嘴了。   至于祝家其他人,其实谁又是傻子呢?   不过是出于同族的身份,不得不过来为虎作伥罢了。   现在见村支书和妇女主任都这样胳膊肘往外拐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在补偿款上帮祝大山争取争取。   到最后,白纸黑字写清楚了所有条款,简而言之:陆茂行名下现有的宅基地卖给祝有财,祝有财觉得这泥巴房子不值钱,只肯花宅基地的钱2500,那陆茂行的这三间老宅该怎么处理,就让陆茂行自行选择;除此之外,大队会在港河边上给陆茂行和房秋实小两口批一块同等大小的宅基地,售价2000。而陆茂行因为盖新房子而耽误的挣钱时间,以及盖房子买进材料多花出去的冤枉钱,由祝家出。   至于这三年陆茂行给刘秀娘汇的几千块钱,那就当是他们祝家照顾刘未明的辛苦费,不作追讨了。   祝大山在协议上签字的时候,脸已经黑得像锅底了。   这叫什么,这叫赔了夫人又折兵。   协议一式三份,全手抄,双方各一份,第三份留给大队做存档。   陆茂行和房秋实这一战,大获全胜! 第026章 到手的嫂子飞了,明明是我……   宅基地的事情争论完,时候也不早了。   冯棠和吴淑华等人相继离去,祝家同族的叔伯兄弟们也都走了。   剩下祝大山这一大家子和房秋实、陆茂行以及一个完全懵了的刘未明。   刘未明完全没想到,他哥留了这么一手,居然把所有的汇款单都带着了。   以至于他的谎言被当场拆穿,以至于他,成为了一个被村支书冷眼打量的小丑。   冯棠离开时经过他身边,还特地又瞪了他一眼,这一眼,可不仅仅是鄙夷了,更多的是心寒,是感叹。   亲弟弟,坑自己亲哥。   这事,果然只有祝大山和刘秀娘养出来的孩子才做得出来。   刘未明读懂这个眼神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一直站在那里,直到院子里空旷了下来,直到最后只剩下他们这群人。   他握着双拳,死死地咬着双唇,没等陆茂行说点什么,忽然冲上来,拽着房秋实的胳膊,调头便跑。   房秋实猝不及防被他这么一拉一扯,连衣裙的扣子立马崩了一颗,只得一手捂着心口,一手不断尝试挣脱,可她到底力气上落了下风,闷哼一声,还没来得及呼救,便被刘未明拽入了院子外面的黑暗之中。   刘未明沿着祝有财家门口的小河河岸不断奔跑。   半残的月亮斜挂在天上,无数的萤火虫在乡间小道上飞舞,蝉鸣一浪高过一浪,将盛夏的燥热推上了顶点。   房秋实被迫跟着跑了五分钟,就彻底跑不动了,嗓子像是破了的鼓面,呼哧呼哧,发不出利索的声响;心脏更是成为岌岌可危的危险品,再多跑一下,随时都有可能泵破血管猝死。   她不行了,她真的不行了,意识即将陷入崩溃的深渊,紧要关头,一道风声在耳边响起,男人衬衫上香皂的气息从鼻端刮过,紧随其后的,便是一声惨叫。   她的手骤然被松开,视线随着失去重心的身体倾倒。   一滴汗落下,模糊了她的视线,砸在身下燥热的沙土里,伴随着男人关切的呼喊:“秋实!”   真好,他赶上了!   撑着自己打了石膏的伤体,赶在她快撑不住的这最后一刻,将她从恶魔的爪子下面救了出来!   真好,他跟上辈子一样,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她微笑着喘着气,倒在他温热的胸膛里。   两个人一个蹲着一个躺着,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很久很久。   久到面前的刘未明已经从剧痛之中清醒过来,久到刘未明犹不死心地质问起来。   质问他们两个到底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质问陆茂行是不是真的不想管他的死活了?   质问房秋实,是不是眼里只有他哥哥,从来没有过大表哥和他这个小表弟?   质问……   房秋实忽然觉得好烦,好聒噪。   比身旁泡桐树上的知了还聒噪!   算了,知了而已,聒噪去吧。   不管了!   她终于喘匀了气儿,汗湿的眸子雾气蒙蒙的,就这么强撑着,送了陆茂行两行秋波,满心春芳。   她忽然把胳膊从他身后绕到前面来,双手勾住了他的脖子,重心上扬,娇小的身躯,努力够上魁梧的身板,送上一个汗淋淋的亲吻。   陆茂行被这猝不及防的示爱弄得受宠若惊,一时间也顾不得电灯泡在旁边吃醋了,利索的左臂环住了房秋实的小蛮腰,把人紧紧地摁在自己怀里,温热的胸膛隔着单薄的布料,互相靠近着,互相回应着。   一旁的刘未明忽然哑火了,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他眼睁睁地看着到手的嫂子飞了,眼睁睁看着惦记的人被大哥截胡了,一时间热血上涌,天旋地转,整个人如坠深渊!   他那逐渐瞪大的双眼里,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诧与嫉恨。   妒火化作绵绵不绝的恨意,让他彻底失去了理智,尖叫一声,抓起地上的碎石头,要恃疯行凶。   就在他面目狰狞,嘶吼着要给他哥一下子的时候,他哥忽然松开了怀里的美娇娘,淡然地抬眸,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一眼。   只这一眼,他便乖乖放下了石头,死死咬着嘴唇,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他怂得这样迅速这样利索,连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可是他真的没有勇气跟他哥当面对着来。   只能无能狂怒!   他的愤怒和不甘,对陆茂行而言完全成不了气候,不过是小孩子吃错了药发发疯罢了。   陆茂行径直起身,将房秋实拽起来,左手搂着她瘦削的肩膀,右臂继续吊在脖子上,就这么一声不响地往回走去。   刘未明目送着两个远去,直到夜色吞没了他最后的念想,他才忽然蹲在了地上,抱着膝盖,痛哭出声。   后来,是祝有财把他找了回去。   再后来,他像是丢了魂,两眼失去了光彩,只是凭着身体的记忆,下意识地往后面他大姨家走去。   祝有财看着他失魂落魄的背影,有些担心地问他媳妇:“未明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受啥刺激了?”   张穗穗正在收拾家里的东西,闻言只说了句你别管,就没再出声了。   这次的事情,她没少推波助澜。   毕竟,要是她和祝有财放弃了这里的宅基地,去港河或者猪圈那里的话,也能申请一块地下来,还不用跟陆茂行伤和气。   可是,有件事,她必须弄清楚。   她想知道,她公公婆婆到底有多偏心祝鸿来,到底愿不愿意为了祝有财这个小儿子花钱。   反正宅基地买下来更好,买不下来就去申请新的,怎么算吃亏的都不能是他们一家四口就行。   为了争这一口气,她今天可没少挖苦祝大山,趁着跟祝翠莲打架的时候,她就把丑话全说出来了。   她说:“爸你可以不管我们死活,那行,你和娘将来不中用了,可千万别来找我们!只要你能做到这一点,这宅基地我不要都行,我们自己花钱申请宅基地,全当自己是没人要的可怜虫了。当然,你得写下断绝父子关系的证明,不然空口无凭的,凭什么我要吃这个亏?凭什么你和前一个老婆的儿子就可以住洋房,你和后一个老婆的儿子就只能寄人篱下?”   这话可真的杀人诛心,听得刘秀娘都遭不住了。   是啊,她光顾着让翠莲争取鸿来了,可是她怎么灯下黑了呢?   小儿子是她亲生的啊,这鸿来的财产能不能争取来还是两说,可不能先把小儿子的利益给全丢了啊。   她这是被一语惊醒梦中人了,所以晚上村支书在这,她就没怎么瞎起哄,她也想看看,祝大山的心里,小儿子到底几斤几两。   万幸,陆茂行的宅基地是拿下来了,可是后续给小儿子盖新房子的钱,还难说。   她正愁眉不展,准备劝说祝大山,等陆茂行的旧房子拆了,是不是他们老两个拿钱,帮有财那边盖个新的,哪怕不跟后面一样盖三层小洋房,起码盖个两层的,好看点?   结果她才开口,就被祝大山骂了个狗血淋头。   祝大山盘算着现在手头的钱款,已经坐不住了:“高家讹走三千不说,还有那两个老不死的医药费,赖在医院到昨天才出院,你算算,这十几天的医药费多少钱?茂行的宅基地直接搭进去2500,又要补偿他新盖房子耽误掉的钱,这还不知道要狮子大开口讹我多少,你怎么好意思在这个时候问我要钱?一个两个的都管我要,我是印钞机吗?我这都歇在家里帮着农忙了,上哪弄钱去?”   说着,祝大山眯起眼睛,仔仔细细打量起刘秀娘。   看得刘秀娘直往角落里缩:“你瞪我干什么?”   “你说瞪你干什么?”祝大山说着,冲刘秀娘伸出了手,“茂行汇给你的钱呢?我知道他当了军官,可我不知道他把钱都汇给你了啊。义务兵第一年,津贴6块一个月,他只当了六个月小兵蛋子就因为一等功提干升了排长,津贴也直接涨到了52块一个月。当排长两年零三个月,又因为一等功升了副营长,津贴涨到60块一个月。副营长干了三个月,到前几天因为负伤主动退役,算下来一共是……汇款单上算下来多少钱来着,我看看,刚冯棠算的,我怎么给忘了。”   祝大山扒拉了一下手里的记账本,看清楚了:“一共是2100块钱?拿来,一个子儿都别想少!”   刘秀娘惊呆了,她没想到,她好容易偷摸存点钱,居然就要被祝大山要走了。   她忽然哭了,拍着老寒腿,哭得稀里哗啦:“祝大山!你不是人!茂行给的钱是让我帮他照顾未明的,他刚都说了,给多的算我的辛苦钱,这钱是我亲外甥给我的,关你什么事啊?啊?你是不舍得给有财盖房子,这才打我的主意的是不是?你心里还是觉得,鸿来比有财重要是不是?你是不是还惦记那个死鬼女人呢?好啊,你去阴曹地府去陪她啊!我不打扰你们夫妻情深,可你别娶我啊!你娶了我,我跟你过过一天好日子吗?我操持一家老小,我伺候你爹娘养老送终,我给你养大了死鬼生的大儿子,又豁出性命给你生了小儿子,我刘秀娘在你心里,连两千一百块都不值吗?我不如死了算了,我死了算了!”   刘秀娘哭着喊着就要去跳河,叫晃悠回来的刘未明一拽,给拦回来了。   刘未明忽然关上了大门,插上了门栓,眼泪汪汪地对着堂屋那边喊道:“谁敢欺负我大姨?我刘未明第一个不答应!”   说着,他攥着刘秀娘的胳膊,姨甥两个抱头痛哭:“大姨,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想了个法子,你不是藏了一捆假|钞吗?你让大姨夫给他们假|钞吧,坑他们一把,让我出出气好不好?大姨,我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他可以我就不可以,明明是我先喜欢嫂嫂的,呜呜呜。”   刘秀娘的哭声戛然而止。   手上动作却没停,她不断拍打着刘未明的后背,冷笑道:“是啊,明明是我家未明先的。等着,大姨这就帮你出气去!” 第027章 (捉虫)看着刘秀娘狼狈离……   房秋实和陆茂行回到船上没多久,刘秀娘就来了。   兜里揣着一沓簇新的钞票,臭着个脸,跟打发叫花子似的把钱往船板上一摔,活脱脱一副地主婆的嘴脸。   等她看到陆茂行从船屋里出来,立马阴阳怪气道:“两千五百块我给你送来了,这点小钱我祝家还给得起。就是可惜了,你娘至今下落不明,也不知道还活着没有。要是人没了,再多的钱也没用。”   陆茂行瞥了眼船板上的纸币,没捡,反倒是拉了个小马扎坐在了旁边,笑道:“大姨你看,天上掉钱了,真是稀奇。”   “什么天上掉的?我给的!你给我写个收据,这是你姨夫给你二表哥买宅基地的钱,收好了,你我两清了。”刘秀娘一看陆茂行居然装傻充愣就气不打一出来,眼睛盯着船板,恨不得现在就揣上收据走人。   陆茂行压根没打算捡,更别说打收据了,他冲屋里喊了一声:“秋实,你不是说明天找你二姐吗?正好,二姐夫厂子里有验钞机的吧?等过几天我领到安置费了,请他帮我验验啊。”   “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我二姐最疼我了,你放心,明天我就去说。”房秋实笑着走了出来,跟没见着刘秀娘似的,也不看那地上的假|钞,反手拉了个小马扎也坐下了,手里还摇着今天刚买来的蒲扇,驱蚊消暑,好生悠闲。   刘秀娘见她这么目中无人,气得柳眉倒竖,却又发作不得。   她还想着把人骗回去让刘未明尝点甜头呢,她总不能真的看着翠莲改嫁去江心洲啊。   只得劝自己不要动怒,憋着一肚子的窝囊气也要堆出一张笑脸来:“秋实啊,你要找你二姐啊?那叫鸿来送你去啊?正好,天黑那会我做了一桌子菜还没人动筷子呢,走,跟我一起回去,吃完歇下,天亮就出发。”   “婶子,你想什么呢?我找我二姐跟你有什么关系吗?至于你们祝家嘛,这样的高门大户,我可高攀不起。你那菜还是留着自己吃吧,实在不行,喂你家里那几只白眼狼也行啊。再不成,二爷爷家的狗子和猫也吃的,不至于浪费了。”房秋实一看她那虚伪的笑就知道她没憋好屁。   人都是吃一堑长一智的,她用一辈子来吃下教训增长智慧,足够了。   现在的她,再也不是那个天真的善良的被人卖了还要帮数钱的书呆子了。   她看着眼前还能蹦哒的刘秀娘,再想想上辈子惨死的刘秀娘,就觉得这人还是要行善积德的好,不然,看看刘秀娘,活脱脱的现世报。   不过光行善积德也不够,还得远小人。   而这个小人,对她而言,不光指刘未明,还有祝家人,以及她娘家那帮人。   但是这娘家人里,是不包括她大姐和二姐一家的。   大姐是妥妥的被洗脑了,怒其不争的同时根本恨不起来,她总会想,要不是大姐逆来顺受,帮她和二姐抗下了所有,她连高中都上不成呢。   这辈子她会努努力,把大姐拽出那个泥坑。   亲姐妹,心往一处想,力往一处使,一定能成事。   至于二姐,嗨,二姐才是那个一直清醒一直在抗争的反叛者。   二姐活得通透,早就知道爹妈是坑货,一结婚就划清界限了。   不过还是放不下大姐和她,所以真有事了还是会回来看看她们。   她上辈子被困在祝家,被道德绑架,只能怨她自己立场不坚定,当时二姐是为了她特地回来过的,只可惜她被祝鸿来的泪水给骗了,又被忽悠着做孺子牛去了。   这辈子她可不会再犯傻了,她得把二姐喊回来,有二姐在,她和陆茂行领证的时候,就会有人摁着她娘家父母,不让他们坏事。   她今后也得和二姐多走动,二姐精明能干,有些事她看不破的可以找二姐取经。   再者,姐妹三个,一起活得风风光光的,全都摆脱这糟糕的家庭才是最好的。   她一定可以的!   她面带微笑看着刘秀娘,脸上洋溢着壮志凌云的光芒。   叫岸边的刘秀娘一时看得呆住了,喃喃道:“不得了,这离了婚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房秋实听到这话,冷笑一声撕开了额头上的药膏:“离了婚变的?你看清楚了婶子,是被你儿子撞了之后变的!变聪明了!再也不给你家翠莲当苦力了!你说你气不气?不过我还得谢谢你家翠莲呢,要不是她,祝鸿来能对我下这样的死手吗?对了,忘了告诉你了,我在县城遇上高家的人了,听说他们从你们这拿走的居然是假|钞?人家要去警察局举报你们呢,啧啧啧,大山叔可真有本事啊,这么多假|钞,上哪弄的呢?可别是跟制假|钞的是一伙的吧?”   说到这里,她忽然捂住了嘴巴,惊道:“哎呀,大山叔的万元户,不会就是这么来的吧?茂行,明儿咱也去举报吧,国家不是严打吗?这制造假|钞可是不轻的罪呢,是吧?”   陆茂行感觉自己成了捧哏的,不过他很乐意,笑着回道:“那可不,抓进去就没有放出来的了。”   反正刘秀娘不懂法,可劲忽悠呗。   刘秀娘听罢,彻底怔住了。   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哆哆嗦嗦,半天没再吭一声。   直到她听到房秋实好奇地咦了一声,随后低头要去捡船板上的假|钞,她这才如梦初醒,立马冲上船来,推开房秋实,一把抄起地上的假|钞便跑。   跟后面有蛇在追她似的。   看着刘秀娘狼狈离去的背影,房秋实心情大好!   满天繁星都像是为了夸她而变得格外闪耀!   她得意地歪着脑袋,问道:“怎么样?我吓唬人的本事可还行?”   “那可太行了!”陆茂行又开始皮了,“名师出高徒嘛!”   “呸,谁是你徒弟!”房秋实心里五味陈杂,不过整体还是高兴居多。   无论如何,大方向是好的,奸人作恶是亘古不变的难题,她和陆茂行只要擦亮眼睛,同心一意,总会一关一关闯过去的。   她不怕,他们都还年轻,有的是机会拨乱反正!   第二天一早,她就去了远在三个镇子外的二姐家,她要搬救兵了!   至于这一晚刘秀娘回去后是如何辗转难眠,刘未明又是如何撒泼胡闹的,那就不是房秋实关心的事了。   她更不会关心,祝大山到底唉声叹气到了几点没睡,祝鸿来是不是又挨了他老子的打。   而祝翠莲,也在反复给祝家带来磨难后,彻底被祝大山厌弃了。   旭日初升,房秋实踩着笨重的二八大杠,随着一阵清脆的车铃声响起,一头扎进了她二姐家院子里。 第28章 .两桩血案指不定这些疯子越闹人家小两……   房秋实来的不是时候,二姐去姐夫厂里帮忙了,家里是她公公婆婆在忙碌着。   二姐叫房夏苗,是姐妹三个里面生得最明艳动人的一个,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初出嫁,房家父母可是狠狠宰了她婆家一笔,在七十年代那个人均拿不出几张大团结的时代,要了高达三百块的彩礼钱。   而她丈夫,是杏果镇国营制糖厂的厂长李爱国,李爱国生得浓眉大眼,宽口阔鼻,一张国字脸,走到哪里都叫人觉得,这人将来非富即贵。   也确实如此,他能在计划经济的时代就当上一个国营制糖厂的厂长,端的可是人人羡慕的铁饭碗。   而他一颗红心向着党的爱国热情,都被他投入到厂子的生产经营里了。Pao pao   这不,刚改革开放,他就搭上了上海麦乳精厂的线,去信用社贷款,接手了那边一个淘汰的生产线,准备做|爱国牌麦乳精,就算不能跟大厂的产品直接竞争,起码可以争取一下农村这边的客户群。   机器刚运回来,为了调试,李爱国忙得不可开交,自然要把他的贤内助请过去帮忙。   房秋实本打算跟李爱国爸妈说一声就走,没想到孙阿姨居然热情地把她请到了屋里去:“哎呀,秋实啊,你要来也不说一声,你看看这家里被两个小祖宗造的,乱七八糟的,你先坐着歇会,跟你李叔唠会嗑,我去叫夏苗回来。”   孙金梅在围裙上擦了把手,解开围裙便往后面的厂子跑。   房秋实想阻止都来不及,索性坐在了客厅沙发上,跟李谦闲聊去了。   李谦架着一副老花镜,正在读报纸,房秋实知道,他认的字不多,很多都是后来让儿子儿媳教的,不过,老人家乐观进取的精神是很值得学习和鼓励的。   所以她凑过去看了眼,笑道:“李叔爱看致富经啊。”   “哎,可不是吗,小平同志鼓励大家搞活经济啊,大家伙都热情高涨啊。秋实啊,你帮叔看看,这个字念什么?”李谦指着一份报道,“我就认得右边那一半是建设的建。”   “李叔,没错,这个字也念jian,这个饮料叫健力宝?听着挺不错啊。呦,是咱们国家体育代表团的指定饮料呢?真厉害!”这事其实房秋实知道,但是上辈子她是在后来的洛杉矶奥运会期间才知道的,现在距离奥运会还有一个半月时间,她没有渠道知道这事,所以很努力的让李谦感受了一下她的惊讶和羡慕。   李谦笑道:“是啊,一个半月后的洛杉矶奥运会上,咱们国家的运动员会为国争光,到时候这饮料就要跟着火起来咯,也不知道李经纬什么脑子,怎么这么聪明呢?说起来这人也是我们老李家的,你姐夫要是有他一半机灵就好咯。”   李经纬是健力宝的老总,因为都姓李,所以李谦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房秋实很能体会这种感觉,就好像她读书的时候,看到“房谋杜断”这个词儿,也会觉得老房家的人就是厉害。   只可惜姓房的人不多,学到高中毕业,拢共也就一个房玄龄让她骄傲了一把。   她又跟李谦聊了会,里屋的小姐妹俩终于写完了作业,手牵着手扑出来,像两只活泼的百灵鸟,钻到房秋实怀里亲热地喊她:“小姨!!!好久没看到小姨啦,小姨越来越漂亮啦!”   房秋实听着两个女孩子甜腻腻的笑声,心里很是欢喜,正好兜里有钱,一人给了五块:“拿去买糖。”   “小姨,妈妈不让我们吃糖啦,都蛀牙了。小姨你留着自己花。”两个小女孩一个叫房霓裳,一个叫李想容,在这个还算蒙昧闭塞的年代,居然能让老大跟妈姓,已经算是非常石破天惊的壮举了。   不过二姐很能干,她家公婆一开始确实有意见,后来见李爱国都支持,也就没再说什么。   后来二女儿姓了李,老两个才宽慰了一些。   这阵子又开始催三胎了,也不知道二姐顶不顶得住压力,反正上辈子是姐夫没能顶得住,闹了离婚。   可见这人,也没有十全十美的,能支持大女儿跟妈姓,在男人里面算是很尊重老婆的做法了,结果在儿子这个事儿上,还是落了俗套。   后来李爱国又娶了一个,也没能生出儿子,那第二任老婆可没有她二姐做事有分寸,二姐最难的时候都没对李爱国的爸妈动手动嘴,可李爱国的第二任是和泼辣姐儿,老两个嫌弃她,她就一天到晚跟老两个闹腾,骂战不够直接开打,后来半路夫妻过不下去,李爱国又回头来找二姐。   二姐根本没搭理他,跟着小鲜肉快活去了。   这么一看,二姐真的是个快意恩仇的奇女子。   房秋实是很羡慕二姐的魄力的,她要努力,这辈子也跟二姐一样,活得潇洒又漂亮!   她还是把钱塞给了两个小姑娘,还捧着两个香喷喷的小姑娘,一人亲了一口。   真好,虽然这两个是她姐姐的孩子,可骨子里流着跟她相近的血脉呢,这是除了她爹妈姐弟之外,血缘上跟她最亲的亲人了。   她没忍住,又亲了两口,这才依依不舍地松了手。   两个小姑娘正是闹腾的年纪,一撒手就跑不见影子了。   房秋实那羡慕的眼神过分直白,叫一旁的李谦见了,笑着调侃道:“看啥,回头自己也生个,叫你家鸿来努力挣钱吧,现如今养孩子可费钱了。”   “李叔,我今天来就是跟姐姐说这个事儿的,我和祝鸿来离了。”房秋实可不想留下什么误会,她不觉得离婚是什么丢人的事儿,直接就跟李谦说开了。   李谦听着一愣,手里的报纸下意识放下了。   他扶了扶老花镜,斟酌再三,还是没说什么,只是叹息了一声,随后抓起报纸,继续看去了。   这一打岔,气氛多少冷了下来。   房秋实自己心里清楚,在这个年代,一个离婚的女人是不被大众所接受的,不过李家父母怎么看不重要,毕竟跟她没多大关系,只要她二姐是理解并支持她的就行。   等二姐房夏苗回来,听说了这个事儿,果然没有责备她。   反倒是松了口气:“离了就好,正月我去看你的时候就提醒你了,他和他那个姐姐不对劲,当时你还跟我说什么,说我把人想得太坏了。你这个傻姑娘,也不看看那祝苗苗长得多像祝鸿来。”   二姐这么一说,房秋实想起来了,当时祝翠莲提着一条鱼叫她去杀了,她见祝翠莲怀里抱着苗苗,就没耽误,赶紧接过来去处理了,导致二姐话说到一半只好提前结束了。   现在想想,真是自己上赶着被坑呢,蠢到家了。   她有些懊恼,搂着二姐的胳膊,很是自责:“都是我太笨了,姐,以后我哪里不对了你就骂我,我要是不听,你打我都行!”   “我的傻妹妹,你是姐带大的,姐哪舍得打你啊?说正事,今天你来,就是为了告诉我你离婚了?不对吧,房世元和赵芳两口子居然没闹?这不对劲!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事?你那老公公也不可能就这么放你走了啊。你这书呆子,到底用的什么法子说服了他们?”房夏苗在短暂的喜悦过后,就意识到这件事的离谱之处了。   房世元和赵芳是对专门吸女儿血养儿子的偏心父母,大姐绣活好,老早就辍学在家里做绣品帮忙养活一家老小了,结婚的时候彩礼钱也没少要,整整一百块呢,还比她早了几年,那会儿钱多值钱啊。   后来丧夫寡居,为了从她身上再刮层肉下来,房世元和赵芳用肚子里的孩子要挟胡家,愣是讹走了一大笔营养费,少说三百多是有的。   再后来,孩子生下来,是对龙凤胎,又讹了整整五百块,才让胡家把孙子抱走了。   这还不算,大姐回来带着女儿寡居,挣钱养活自己和闺女的时候还要每个月交钱给家里,不然不让她住。   想到这些,房夏苗就气得睡不着觉。   还好她当初当机立断,一嫁过来就断绝了联系,不然……   不然依着李爱国的身份,那老两个不得往死里吸血。   就这,也没能断绝他们吸血的决心,前阵子四弟房冬果顶风作案拼二胎,老两个就跑来问她要营养费,叫她拿着擀面杖轰出去了。   后来又去厂子里闹,叫她直接抄起菜刀,一路撵到了镇子外面。   这下能消停一阵子了。   想想她就头大。   她紧紧地攥着房秋实的手,怕在这里说话不方便,姐妹俩干脆去后面小河边说悄悄话了。   等房秋实把这段时间的事情全都交代了一遍,房夏苗都惊呆了。   “好家伙,我的书呆子妹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这么勇敢了?我只问你,他真心对你好吗?你真的喜欢他吗?”房夏苗坐在岸边的水凳上,差点被她这个三妹吓掉河里去。   她不会戴上有色眼镜看她的妹子,这可是她的亲妹子,她就是怕妹子傻乎乎的,回头再被那个陆什么的给骗了。   房秋实心道,二姐就是二姐,就算她语不惊人死不休,二姐也不会跟别的凡夫俗子一样诋毁她质疑她辱骂她。   真好,她二姐真是个顶好的姐姐!   当然,默默付出的大姐也是这世上顶好的姐姐!   她真是幸运,虽然有一对坑女儿的爸妈,可却有两个对自己掏心掏肺的姐姐,就算前路艰难,那也值了。   她乖巧地依偎在二姐身边,道:“二姐,我一开始就没看上祝鸿来,是爸妈逼迫的。倒是这个陆茂行,婚礼上就看对眼了。当时也没敢多想,谁想到,这次我生死攸关的时候,他回来了,一切都像是冥冥之中注定好的。我倒不是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我也考虑了很多,一来,他这个人确实靠得住;二来,我不想回通江村了,毕竟回去就免不了要跟那一大家子纠缠,想想我就窒息。现在我的户口还卡在祝家,我需要一个挣脱出去的契机,我和他结婚,一举多得,我也不用守活寡了。”   其实她和陆茂行之间根本没有什么为了挪户口的利用关系,这么说,只是为了宽慰二姐。   二姐听罢,沉默了片刻:“户口的事,倒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听你姐夫说,扬江镇的高中缺老师,那校长跟他熟,托他帮忙找找看,你看,你要是原意,可以去试试看。到时候户口随着工作走,不就挣脱出去了?不过这么一来,你那几亩地倒是没法要了。”   “做老师?这确实是个不错的路子,可是姐,我想复读,想上大学。”房秋实两辈子都没能念成大学,心里很是不甘的,这几乎已经成了她的执念。   上辈子从疗养院出来后就去大学旁听了,也就是那时候跟陆茂行又走到一起的。   他们两个好多事情上似乎都不谋而合,她想捡起半辈子落下的大学梦,他想与时俱进,多学学年轻人的知识,管理公司。   他们都是原意跟着时代步伐不断给自己充电的人。   只是造化弄人,一个被祝鸿来坑了,一个被祝翠莲坑了。   要不是后来走到了一起,她都不知道祝翠莲对刘未明做了那么龌龊的事情,还反过来威胁陆茂行,要用流氓罪来制裁刘未明。   那会陆茂行亲妈回来了,哭着求他保住他弟弟,陆茂行只能咬牙忍了,堂堂商贸公司的老总,成了祝翠莲的取款机。   可真是能把死人给气活了。   更气人的是,刘未明这个蠢货,后来又犯事儿了,终于还是把自己给作进去了。   陆茂行也是在刘未明二进宫之后彻底爆发了,再也不管他死活了。   房秋实想到这里,觉得有些后怕,这辈子也不知道祝翠莲什么时候算计陆茂行,回去可得提醒他提防着点。   她说着说着神思恍惚起来,房夏苗见了,不免有些心疼,搓了搓她的脑瓜子,道:“也是,当了老师就不自由了,到时候校长不放你走又能怎么办呢?不过光靠你一张嘴也做不得数,你得带我亲自看一看这个人,让我心里有个数,我才能下结论。”   “成,姐你看你哪天有时间,我带你去见他。”房秋实回过神来,很是依恋地楼主了二姐的脖子。   房夏苗叹息一声:“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你姐夫那机器调不好了,我也没心思待在厂里。让他自己想办法找人来调吧,你等我收拾一下,这就走。”   结果姐妹俩才回到院子里,就看到李爱国一头大汗的回来了。   满脸洋溢着笑容,走过来握了握房秋实的手:“大学生来了!”   话音才落,就挨了房夏苗一记眼刀子,忙讪讪的转移了话题:“三妹来了,这都快中午了,就在这吃饭吧,你婶子已经去菜市场买菜了,我叫她多备几个硬菜,你姐常念叨,你们小时候穷,没有肉吃。”   这话房夏苗爱听,见李爱国还算懂事,就不给他臭脸看了。   挽着房秋实往里屋走:“那就吃了再走吧,我婆婆那手艺,你知道的,来,赶巧我上周刚买了两套连衣裙,一次都没穿过呢,都给你。”   房夏苗这两条连衣裙是跟着李爱国去上海的时候买的,款式特别时髦,一条的领口和袖口都有蕾丝花边,整体以桃粉色为主,蕾丝花边则是嫩嫩的鹅黄色;另一条则是简单的大红色,领口开得相对低一点,收腰包臀,曲线特别好看,下摆是波浪形的,像一朵绽放的玫瑰花,后腰那里还有一枚蝴蝶结,说是香港那边的款式,一条一千多块钱呢。   房秋实听罢惊呆了,忙摆手道:“不了姐,你留着自己穿吧,太贵了。”   “贵啥,你姐夫认识人,拿的内部价,不贵。哎呀,我给你你就拿着,要是那个姓陆的真的靠得住,回头你结婚的时候就穿这个,多正的红色,喜庆得很呢。”房夏苗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妹妹二婚丢人,穿大红的才配得上自家妹妹这娇滴滴的小脸蛋呢。   房秋实拗不过她,只好收了,脸红得跟烧红的烙铁似的。   真是的,二姐真坏,知道拿结婚来臊她,她当然只好收了。   吃完饭,李爱国把厂里刚买的桑塔纳开了过来,招呼姐妹俩和两个女儿一起上车。   “你看看你姐夫,才买的车,这就公车私用上了!”房夏苗是笑着调侃的,李爱国却急眼了,忙辩解道:“我没有啊,我正好去那个……我去扬江镇跑原材料不行啊?真是的。来三妹,别管你二姐,她不挑我点刺就不舒服,哼。”   这夫妻俩感情是真好,你瞪我一眼我搡你一把的,谁能想到几年后会为了拼儿子的问题离婚呢?   想想也是满唏嘘的。   房秋实看着身侧的自行车:“我就不上车了姐,我还得去高中班主任家里问问,开学后愿不愿意让我跟着复读。”   “废话这么多呢,赶紧上来!爱国,下去把自行车架车顶,找根绳子捆利索了。”房夏苗可不舍得妹妹再骑那么远回去了,直接把人拽车里,一锤定音,“到扬江再把你放下来。你去办你的事,我回通江村,先去会会那两个吸血鬼,晚点到你那去。”   *   通江村的房家正在鸡飞狗跳。   房世元今天去找祝大山要钱了,没要着不说,还被祝大山阴阳怪气了一顿,说房秋实跟野男人跑了,又没给他家祝鸿来生孩子,这婚结得太亏了,不光不帮他交房冬果的二胎罚款,还要找他这个当老子的讨回彩礼钱呢,吓得他撒丫子就跑。   回来之后跟他媳妇赵芳一合计,觉得这事不对劲,没听说三丫有姘头啊。   赵芳满心忐忑,立马去碧水村找她闺女核实这个事儿,结果到了港河边一看,嘿,果然看到一个野男人在船上杀鱼呢,气得她七窍生烟,冲过去质问了一顿,才知道这人真的要跟她闺女结婚。   这下不得了,她哭天抢地的,立马引来不少船工围观,这里头正好有方慧。   方慧刚帮她男人装完一船沙子,正准备离开,闻言探头看了眼,跟她男人嘀咕道:“我还以为我那老娘够能撒泼的了,没想到还有更厉害的,这自己闺女不在,对着闺女没结婚的未婚夫耍的哪门子疯?我要是这男的,我指定被吓跑了。”   “我看不能,这陆兄弟人不错,那小妮子也不像是乱来的,你少操心了,指不定这些疯子越闹人家小两个感情越好呢。有句话叫什么来着,百炼……百炼成刚,对就是这个词儿,我昨儿还听广播里说呢。等着吃喜糖吧,快走快走,昨天耽误事儿了,今天这船货要再晚了,以后人家不找咱买了。”   方慧不情不愿地收回视线,坐下叹气:“造孽,摊上这样的娘,不如做孤儿算了。”   “行了,别碎嘴了,快来帮我拍下蚊子,咬死我了。”   方慧起身,抓起蒲扇去扇蚊子,越扇越觉得这事可笑,船从旁边经过的时候,到底是没忍住,站起来挖苦了赵芳一声:“我说婶子,人家陆兄弟可是军官,你要是再撒泼,小心部队来人把你抓走!”   信口胡诌了一句,居然有奇效!   赵芳没文化,一听什么军官就吓得两腿发软,再听要把她抓走,立马怂了,也不跳河了,也不扯着陆茂行的袖子骂娘了,利索地滚蛋了。   陆茂行感激地对方慧笑笑,方慧觉得可解气了,叉腰哈哈哈大笑:“不客气啊陆兄弟,记得请我喝喜酒啊。”   赵芳被这么一吓,赶紧脚底抹油回了通江村。   回来跟房世元这么一嘀咕,立马挨了房世元一顿骂:“蠢货,谁家军官会娶一个二手货?嗯?谁家军官会无缘无故抓一个平头老百姓?你要我说你什么好,你什么时候才能长个脑子?我就是安一个皮球在你脖子上都不能被吓唬成这瓜怂样!”   赵芳一听,自家男人又嫌弃自己了,立马哭丧着脸做午饭去了。   钱没要着,人没闹着,一大家子相对无言,碗里的菜本来就没什么油水了,这下更难下咽了。   房冬果挪了挪那胖乎乎的身子,委屈道:“娘,这几天怎么都是白菜帮子啊,能吃点别的吗?你就算不心疼我,也该给斐文补补啊。”   “补什么补,生个丫头片子能费多大劲?不叫她下地干活就不错了,还当起姑奶奶了!惯的她!”赵芳在房世元面前狠不起来,受的憋屈和窝囊气,全都撒在儿媳身上了。   这谢斐文也是个面团捏的人,一点血性都没有,挨了骂只会缩脖子闷头吃饭,人又长得白白净净斯斯文文,要不是戴着一副眼镜,那就是活脱脱的另一个房秋实。   一想到她那个不争气的女儿,赵芳就来气,连带着看谢斐文也不顺眼,起身加饭的时候故意拿筷子敲打了谢斐文脑袋一下:“不中用的废物,生不出儿子娶你有什么用!”   谢斐文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端着碗去屋里吃了。   赵芳一看,更是火冒三丈,饭也不盛了,叉着腰站在房门口骂了起来。   这一骂,就骂到了房春花回来。   她刚把蚕喂饱,马上七月了,夏蚕会在那个时间段结茧,她可得盯紧了。   所以一下子忙到了这时候才回来,等她进门一看,自己闺女房媛跟往常一样蹲在门口吃白米饭呢,心一下痛得一揪一揪的。   也不管堂屋那边骂得多带劲,走到门口牵着房媛的手打算往桑树林那边走。   那边她刚搭了个棚子,还起了个土灶,准备偷偷给女儿加点营养,因为她偷摸养在林子里的鸡已经下蛋了。   结果还没出院门,就被房世元叫住了:“大丫,怎么回来了也不叫人呢?当我和你娘死了?那你别住这里了,把这个月的伙食费给了赶紧滚,有多远滚多远!”   房春花生得老实木讷,一看就是嘴笨不会说话的,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抬头瞪着房世元,反问道:“三天前我不是刚拿了三十给你?”   “三十?三十管什么用?你知道你弟弟超生罚款要交多少吗?三千!!!你得拿一百个三十才够!”房世元把筷子一摔,吹胡子瞪眼地咆哮了起来。   好像生孩子的不是房冬果,而是房春花。   房春花一听,眼泪不争气地落了下来,再看看房媛手臂上的伤,知道今天孩子又被迁怒了,更是委屈得不行,哭着反问道:“夏蚕还没结茧,我上哪弄钱去?我也是你生的,媛媛是你亲外孙女,你可不可以不要打她?她还是个孩子,她懂什么啊?要是实在不行,我去给计生组的人磕头总行吧?就让他们缓两个月,不然就是把我逼死了也拿不出来这些钱啊!”   “逼死你?谁逼你了?啊?老子养你长大,你做了寡妇老子也没说嫌你晦气不让你进门!你不思回报就算了,还整天造谣老子逼死你了,你今天不给老子把话说清楚,就别想带这个贱种出这个门!”房世元彻底没胃口吃了,天知道当初知道房春花怀了双胞胎的时候他有多高兴。   这要是两个儿子,那冬果就能多出点彩礼钱,娶个更好的媳妇了。   谁想到呢,居然只有一个儿子,另外一个赔钱货他当时就想掐死了,是大丫这个丧门星,非要哭着闹着拦着不让他下手。   要不是二丫回来横插一脚,他早就把这个赔钱货给弄死了,还能留到现在养着碍眼吗?   一想到这里,他就怒不可遏,总觉得最近家里不顺一定是这对丧门星母女的错,这死了男人的女人就是晦气,不该留在娘家住的。   他得想个法子把这两个倒霉催的赶出去!   念头一起,他就抄起墙边靠着的扫把,气势汹汹地扑上来,要动家法了。   眼看着宝贝闺女要挨打,房春花根本来不及多想,整个人卧倒在地,将房媛牢牢罩在了身下。   碰翻了的瓷碗碎在地上,扎在她手心里,她却连眼睛都不眨,祈求道:“你打我吧!打我就行了!是我不争气,生下来就没带把儿!也是我不争气,没能生两个儿子给你多挣点卖孙子的钱!也是我不争气,没本事现在就让夏蚕结茧还上你儿子的超生罚款!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中用,你打死我吧,你别碰我的媛媛我求你了!”   撕心裂肺的哭声响彻邻里小巷,却仍旧不能阻止那扫把无情地落下。   时值盛夏,房春花身上那单薄的的确良衬衫根本不能为她遮挡任何风吹雨打,很快,她就浑身是血,绽裂的皮肉被碎裂的布条子撕扯着,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房夏苗从桑塔纳里出来的时候,房春花已经奄奄一息了。   就这,房世元还不肯歇手,搡开过来劝说的邻居,再度扬起扫把,准备把人打死算完。   房夏苗被这一幕惊得魂都飞了,她吓得根本来不及思考,视线一扫,俯身抄起脚下的一块板砖,冲上去对准了房世元的后脑壳,一板砖拍了上去。   嘭的一声,房世元的脑袋上好像摔碎了一块大西瓜,殷红的血水直往下流。   李爱国一看,完了,房世元死不死的不重要,他老婆可不能做杀人犯啊,立马冲出来,对里面发痴的房冬果吼道:“你是死人吗?大姐欠你什么了?要她把一条命都搭上才对得起你吗?畜生不如的东西!”   李爱国气得差点失去理智,他想了想,还是先把房春花抱上了车,催促道:“霓裳,想容,快下车,霓裳还认得镇上叶先生家吗?快去那里找你小姨!想容还认得祝家吗?祝家往后面数三排过去就是港河,你去港河边上的住家船那里,找一个叫陆茂行的叔叔,快,叫他们都去镇上卫生所!”   交代完两个女儿,李爱国又折返回来,把头破血流的房世元抱上了车。   水火不容的父女两个,全都失去了意识,在后座上东倒西歪。   李爱国把房夏苗拽上车,自己则毕恭毕敬地对围观的邻居们鞠了个躬:“今天这事肯定会惊动派出所的,烦请各位大叔大婶,看在我大姐这么多年为了这个家吃糠噎草的份上,看在我家夏苗只是不想大姐无缘无故被打死的份上,替这可怜的姐俩说句公道话,我李爱国在这里给大家磕头了!”   说话间,堂堂国营制糖厂的厂长,真就为了给老婆争取一个活路,给街坊邻居跪下了。   这一跪真是惊世骇俗,刚从两桩“命案”里惊醒的乡亲们,纷纷表示愿意为夏苗作证。   李爱国这才上车,一轰油门,走了。   目睹了两桩血案的房媛,像一株被百草枯摧残了的小草,瑟缩在墙角,动也不敢动,哭也不敢哭,整个人像是傻了一般,直勾勾盯着地上的血迹,神色恍惚。   旁边好心的婶子来拽她,可还没碰到她,就听她凄厉的尖叫起来。   吓得那婶子左右为难,最后只好不远不近地守着她,怕小姑娘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回头春花就没法活了。   这一守,足足守了一个多小时,等好心的小伙子载着房霓裳找来了她三姨,那好心的婶子才走了。   房秋实直接从二八大杠上跳了下来,车子摔在一边不管了,扑上来握住了房媛的双肩:“媛媛,媛媛我是小姨啊,媛媛你看我一眼!”   怪事发生了,谁碰都叫的房媛,这次居然没叫。   只是愣怔地盯着房秋实,眼里一点点氤氲出滚烫的泪水。   房秋实光是听霓裳说了一下都觉得惊心动魄,她不敢想象,亲眼目睹亲自经历了这一切的小姑娘,将会留下多么深的心理阴影,留下多么惨痛的往事不可追。   她自己没有孩子,却是当宝贝一样疼爱两个姐姐的孩子的,忙把房媛抱在怀里,冲旁边的年轻小伙子说道:“吴二哥,劳驾,送我去趟镇上,媛媛这个样子,我没法骑车了。”   吴二哥是她发小,初中毕业就不上了,还没成家,闻言红着耳根子应道:“劳驾什么啊,举手之劳。来吧,你抱着媛媛坐后面,小霓裳坐前面,我骑慢点。”   房秋实没跟他客气,这种特殊时刻,左邻右舍就是可以厚着脸皮来使唤的。   等她到了卫生所不久,陆茂行也单手骑着车子到了。   李想容坐在前面大扛上,跟她姐姐一样两腿发麻地下来了,下来后蹲那站不起来,陆茂行干脆把她抗肩上,带去了里面。   小姑娘胆子小,头一次被举这么高,心都快冲出嗓子眼了,却又碍于家教不敢吵吵,只得双手揪着陆茂行的头发,吓得小脸惨白。   等陆茂行把她放下来了,她才哭丧着脸,抬头控诉道:“叔叔,下次可不可以问问我再把我举起来,我快吓死了。”   陆茂行惭愧,他没带过孩子,只想着用最简单的方式把人带进来,没想那么多。   闻言很是知错能改地道了歉:“对不住,叔叔错了,待会你小姨问起来,可不可以帮叔叔说句求饶的话?”   李想容一听,哇,这叔叔居然怕小姨?小姨那绵羊一样的性子,居然有人怕她哎!   她得告诉妈妈!   一时间腿也不麻了,小心脏也不噗通了,扑到房夏苗身边就打起了小报告。   房夏苗正守在抢救室外,闻言回头看了眼,只见走道里的光一下子被遮住了大半,一个身材高大到离谱的男人走了过来,背对着光看不清五官,但是那走路的步子,确实是标准的军人的步伐。   一瞬间她这心里就起了几分敬意,等人到跟前了,终于可以看清楚了,便彻底信了自家妹子说的话。   笑着问了一声:“是妹夫吧?坐,秋实带媛媛去做检查了,等会过来。”   陆茂行上辈子见过房夏苗,一眼就认出来了,他礼貌地点点头:“二姐好,我刚好像吓着想容了,二姐原谅我一回,别让秋实知道成吗?”   房夏苗一听,噗呲一声笑了:“怎么,我妹妹那么可怕的?”   “倒也不是,是怕她知道了该心疼想容了。她常跟我念叨,可稀罕两个姐姐家的宝贝们了。”这话说得滴水不漏,两个姐姐都照顾到了。   叫房夏苗一听,心里格外舒坦,便又对他赞赏了几分,应道:“秋实确实疼这几个孩子,今天还偷摸塞了十块钱给霓裳和想容。回头你说说她,我和你姐夫不缺钱,倒是你们自己,又要申请宅基地,又要盖房结婚的,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听房夏苗这样说,陆茂行心里就有底了。   看来秋实的二姐确实开明,这是歹竹出好笋了,三颗好笋各有各的好,无论哪个,都比房冬果强多了。   陆茂行从善如流地应道:“确实不该乱花钱,但是她去得匆忙,没来得及买东西给两个小宝贝,塞点钱心里踏实,二姐就别推脱了,就当花钱买她一个安心。”   房夏苗彻底乐了,别看这男人身材魁梧,像个不好相与的凶神,可一张嘴就巴巴儿的,真能说。   她满意地点点头:“是这个理,不过我这个做姐姐的也不好贪妹妹的便宜,回头我就给你俩挑结婚礼物去。对了,我给她那条红裙子款式是太新潮了些,她虽然收了,却未必有勇气穿,你得努努力,劝她结婚的时候穿上。那是香港货,名家设计的,可好看了,特别合她的身,本来她要是不来,我也准备留着给她做生日礼物的,这下倒是赶巧,直接穿上结婚吧。” 第29章 .领证去大姨父,我和茂行会给你送喜糖……   现在才六月,房秋实的生日在农历九月,还早着,而且那时候也是深秋了,根本不适合穿裙子。   房夏苗这样说,倒是有意想试探一下陆茂行。   毕竟如果真的在意一个人,不可能不知道她的生日。   陆茂行果然没让她失望,应道:“等她生日的时候也可以穿上,到时候我给她准备一件大衣披在外面,不让她冻着就是。”   “你倒是有心,大衣要我帮你带一件吗?你姐夫搭上了上海的厂子,以后可能经常跑上海谈业务,需要什么你跟我说,不过你可得努力挣钱啊,上海货不便宜呢。”这是在试探他的经济能力了,房夏苗真是不动声色地在为妹妹把关。   陆茂行也不玩虚的,坦白道:“确实要狠狠努力一把。刚来镇上的时候,我见着黄克俭了,好像手头一批货出了问题,回头我想想办法,看能帮他解决不。”   陆茂行不是放空话的人,他来的时候确实遇着黄克俭了,黄克俭做倒爷的,吃的是差价带来的利益,差价怎么来?   一个是信息差,一个是地域差,还有一个就是时间差。   黄克俭发家致富之后带着祝大山也成了万元户,现在不知道多少人眼热,盯上了这个行当,导致有人捷足先登,把黄克俭的买家给截了,这就让黄克俭手上这批货的销路出了问题。   陆茂行准备想想办法,帮忙给解决了,毕竟这次跟他一起退役的战友不少,天南地北哪里都有,真要是做起生意来,那肯定能得到不少人脉上的助力。   所以他不打算跟上辈子那样从实业干起了,他准备先走捷径,赚点快钱,把家安顿下来再说。   他的打算说不上多高大上,但是胜在有了前人过河,并不算很难,只要肯吃苦,下手稳、准、狠,成功率还是很高的。   房夏苗跟着李爱国搞厂子,自然知道倒爷这个行当怎么回事,便提醒了陆茂行一声:“要做趁早,我是听说,南边有个叫王石的,倒卖玉米发了大财,不过他挣钱的关键不光是差价,还有外汇。他在咱们内地收的是人民币,转身把货交给港商后到手的却是港币和美元啊。这当中的学问可不小,我听了都觉得这赚钱跟吃豆子一样简单。但是这也不是人人都能做的,第一,你要能近水楼台,认识港商;第二,你要能找到优质的货源,低价买入;第三,这存储和运输的环节还不能出事。南方多雨,如果一不小心给泡路上了,损失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钱。所以别看王石能成功其他人就想跟风,换个人不一定什么结果。”   “二姐说的是,我也听说了这个人的传奇,我跟认识的人核实过了,是这么回事,咱们国家外汇兑换是有配额指标的,换汇比率和市场价不一样,政府的比率是一美元兑3.7人民币,市场比率是一美元兑4.2人民币,这汇率差实在太大了,随便一倒手就是上百万,太吓人了!我听说他一单赚了五百多万的时候,都懵圈了。”陆茂行是个踏实的人,上辈子经商之后没少研究各行各业的杰出企业家,自然很清楚王石怎么发家的。   他没说的是,王石的岳父,那可是广东省公安厅厅长,王石自己的老子,也是军人出身,背景也不小。   而他呢,不过是普通知青结了个普通的婚,跟随时代大潮做了个普通的回城的决定,然后留下来的普通的没人要的孩子。   他浑身透着平凡、普通、乏善可陈,唯一拿的出手的背景,就是当了个兵,混到了副营长,仅此而已。   跟人家军二代红二代没法比啊。   这么一个巨大的落差,是不可能一时半会就缩短的,只能靠他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来拉近自己和百万富豪的距离。   他的回答让房夏苗很是放了心,唯一担忧的,就只剩下他的右臂。   房夏苗礼貌地问了一声:“你这右臂,是在前线负伤的吧?”   “边境轮战取得了阶段性胜利,撤退的时候却误入了雷区,为了排雷,我失去了很多战友,相比起他们,我只是伤着了肘关节和韧带,已经算是格外的幸运了。”陆茂行没有隐瞒自己的伤势,只是,为了合理解释自己没有好好处理就赶回来这个漏洞,他加入了一段编造的故事,道,“当时我爸听说了这个事儿,想去看我,不过他自己身体也不好,还没上火车就晕倒了。虽然他弃我于不顾,但到底每个月还是按时给我打钱的,他总是怕我饿着冻着,每个月雷打不动地打一半工资给我,也算是尽到了一点父亲的义务。我怕他折腾出个好歹来,就没等医院处理完,直接溜去看他了。还顺走了人家一个急救箱。”   房夏苗一听,原来这中间还耽误了一阵子,不免有些焦虑:“那你这胳膊,还能好吗?你该知道,秋实她是个读书人,没多少力气,以后这体力活她也帮不上什么忙。”   “二姐的担忧很有道理,所以这次黄克俭那批货的机会我不会放过的。只要有钱,地里的活可以雇人做,秋实什么都不用操心!至于家里那些,能做的我都做了,剩下的也就没什么了。我现在上了钢板和钢钉,一个月后去拆石膏,半年后还要二次手术把钢钉和钢板取出来,还得做几年复健才能完全恢复。这么一想,好像遥遥无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成为一个真正可以让她安心停靠的港湾。但是只要肯用心,办法肯定比困难多。”陆茂行可不想说什么等自己好了再跟房秋实结婚,不至于,暂时有一条胳膊不能动而已,他力气那么大,单手都能把房秋实抱起来。   他这么表了态,房夏苗也不好再盯着胳膊的问题不放,只是叮嘱道:“实在有什么不方便找别人帮忙的,你就让秋实来找我和你姐夫,一家人,亲骨肉,不互相帮衬着,那以后万一我自己有困难了也没法开口跟你们求助嘛,所以不要跟我客气。”   这倒是实在话,但是这句话的大前提是“互相帮衬”。   所以像房冬果这样一味索取的,就只能成为猪嫌狗厌的蛆虫了。   陆茂行笑着说真到了那个时候肯定不会客气的,两人又聊了会,房秋实才带着媛媛过来了。   “媛媛被吓出毛病来了,我问了一圈,只有一个留在这里的老知青给了我一个确切的说法,说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但是他只是能分辨出来症状,并没有这方面的治疗资质和经验,让我们最好带媛媛去县城或者省城看看精神科。”房秋实的心理防线差点破了,这件事太意外,太猝不及防,也太严重。   她没想到大姐差点被她重生后的蝴蝶效应给害死了。   是的,上辈子房世元找祝大山要着了钱,所以对大姐的迫害就轻了些。   这辈子她是解脱了,可大姐却彻底陷进去脱不了身了。   这么一想,好像大姐的悲剧是她造成的。现在大姐还在抢救室,生死未卜。   她的情绪瞬间跌入了低谷,说话带上了哭腔。   房夏苗一听就知道她在把错往自己身上揽,心疼之余更多的是气恼。   暴脾气没忍住,抬手在掐了把房秋实的脸蛋:“你要我说你什么好?嗯?是不是在自责了?是不是觉得自己不该离婚断了房世元的财路?”   “离婚我是不后悔的,我就是自责,是我害了大姐。”房秋实真的不后悔离婚,但是她真的没想到大姐会受这么大的罪。   她很难受,难受到看见媛媛这个样子,就恨不得当时挨打的是她自己才好。   她这颗心实在是忐忑难安,像在油锅上翻来覆去的煎熬。   万一……   万一大姐没了……   光是想一下,她都快崩溃了。   大姐那么善良,那么温柔,不该落得这么一个浑身皮开肉绽无声惨死的下场。   她焦躁不安地看着手术室的大门,要不是还要照顾媛媛,她可能已经强闯进去了!   她这惴惴不安的样子,叫房夏苗见了很是气愤,语气不善地提醒道:“你听清楚了!是房世元自己没本事养活四个孩子,却为了拼儿子不断逼着赵芳生到有了儿子为止;是房世元自己不中用,挣不到大钱就逼着大姐辍学养家;是房世元自己贪婪恶毒,没钱给他儿子娶媳妇就卖女儿养儿子;是房世元自己暴躁无赖,讹不到祝大山的钱就迁怒给了大姐和媛媛!罪恶的源头是房世元!是赵芳!不是你!不是我!更不是大姐!你自的哪门子责?你要是拎不清这一点,你还是先别结婚了,免得结婚之后连带着小陆也要跟着你遭罪。”   房夏苗最后这句话说得很重很难听,可难听的往往都是大实话。   房秋实躁动的心忽然被这句话给震慑住了。   她猛地抬头,雾气蒙蒙的视线里,陆茂行正一脸担忧地看着她,那眼神有心疼有怜悯,也有无奈和急躁。   她被二姐一语惊醒梦中人了,是啊,她如果娘家一出事她就陷入自责,那她带给陆茂行的是什么呢?   动辄自责,用沮丧的情绪毁掉两个人的一天?   动辄愤怒,用暴躁的情绪毁掉两个人的再一天?   动辄埋怨,用消极的情绪毁掉两个人的又一天?   活了一辈子,重来一次,她却还是不如二姐看得透彻啊。   大姐被打,那是房世元不做人,失去了一个做父亲的基本底线,他甚至不配称为人,他做的一切不是她这个无辜女儿的错。   她为自己的幸福而迈出离婚这一步,她何错之有呢?   是她断了房世元的财路?   不,是房世元自己没用窝囊只会窝里横!是房世元自己没能耐挣钱让一大家子衣食无忧!   她一定不能走入自责的误区,不然一点点负面情绪累积起来,毁掉的可能是她好不容易挣脱束缚,争取来的幸福未来啊。   她怔怔的看着二姐,忽然明白了自己上辈子挣脱不出去的关键在哪里了。   她扑到二姐怀里,搂着她的脖子哭得特别大声:“姐,我错了,我听你的!”   “乖,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自己都不幸福的话,还管别人干什么?你别看我总是给你和大姐带东西,那是因为我有钱,你看看要是我哪天没钱了,我才不会打肿脸充胖子给你们买礼物呢!”房夏苗见妹妹终于醒悟了,放心不少。   她哄了一会就把人往陆茂行身边推:“小陆你看着她点,省城的医院我来约,我认识一个人,他正好欠我一个人情,媛媛这事也就他一句话的事儿。反正你姐夫的机器一时半会也弄不好了,我有空,明天我就带媛媛去看病。”   陆茂行刚准备安抚一下房秋实,听到这话,便假装好奇问了声:“什么机器?也许我能修,我在部队就没少帮着搞那些铁家伙。”   “上海那边淘汰的生产线,做麦乳精的,跟着过来的技术员找不出问题在哪,通电后运转不起来。要不死马当活马医吧,等会让你姐夫带你去看看,调不好没事,权当你们哥俩增进感情去了。”房夏苗没说不信陆茂行能调,但也没说她信。   一来她确实不知道陆茂行的本事到底多大,二来,她也想让李爱国单独跟陆茂行处一处,回头再听听李爱国怎么评价陆茂行的,做个更加全面的综合的判断。   毕竟婚姻不是儿戏,小妹已经走错过一次,尽量还是不要再错了!   她是不会因为离婚再嫁对妹妹另眼相待,但是架不住大环境下的大多数人会啊。   小妹她心理承受力差,一旦周围的唾沫星子多了,指不定又会被干扰。   哎,当姐姐的,就是有操不完的心。   几个人又说了会话,手术室的门这才开了。   房春花抢救过来了,嘴上虽然套着氧气罩,但是看起来呼吸平稳,暂时没有大碍了。   后面房世元也跟着出来了,他的问题不是很大,脑壳缝一下,输点血就行了,关键在于脑震荡。   不知道会震出个什么来,医生目前也没法下结论,建议他们转院去县城看看。   房冬果慢悠悠找到医院,凑巧听到了,不由得当场炸毛!   要去县城?   没钱!   没钱就不去,反正脑壳的血止住了就行,他连这里的手术费都没钱给,更别说其他了。   房夏苗也没指望他会管大姐死活,自掏腰包,把房春花的手术费和治疗费给了,随后要求院方办转院,转到杏果镇去。   杏果镇虽然也只是个镇子,但是一江之隔的对面就是省城,万一到时候房春花有点什么不对劲,转院都比在这里方便。   “姐,你照顾得过来吗?”房秋实不太放心,可是杏果镇真的太远了,她能做的似乎只有帮着照顾一下媛媛。   “没事,我公婆都在家,两个孩子不用我操心,你姐夫厂里一时半会也用不着我帮忙,媛媛我也带上,等我带她去省城看了,要是没有大碍再送过来,到时候你辛苦点帮忙照看几天,我全力以赴照顾大姐。”房夏苗全都安排好了,不准备给小妹增加太多负担,她有钱有闲,能多担着就担着了。   房秋实没跟她争,她也没钱争。   各路人马分开后,一回去她就去马大姐家赶地毯了。   至于房世元的手术费和住院费?   她听二姐的,不管!   是时候让房冬果学会独立行走了!   一大家子供养他这么多年,没人欠他的,三个姐姐也没人欠房世元和赵芳的。   只有他,欠所有人的!   这所有人,自然包括躺在那里的为了帮他讹钱而差点痛下杀手打死亲女儿的房世元。   可别说,狠下心不管之后,挺痛快的,也挺解恨的。   让他一天到晚儿子儿子儿子,这下好了,儿子根本不管他死活!   报应啊!   活踏马该!   这要是上辈子,房秋实肯定是做不来的。   只能怪那时候的她,还没彻底认清这群人渣的丑恶嘴脸,还抱着“也许我再帮衬一次他们就会对我好的”这样天真到可笑的期待。   后来她在大学旁听了,这是因为小时候缺少父母的关注和爱护,所以内心产生了强烈的渴望认同的心理,属于一种讨好型人格。   这种现象普遍存在于重男轻女的家庭,以及子女多的父母偏心的家庭。   晚上陆茂行没回来,留在李爱国厂子里了。   直到第二天清早,才沾着一身机油回来了。   此时天光乍破,霞光万丈,房秋实刚刚煮了小米粥喝了,留了半锅没动。   她不知道陆茂行几点能回,没打算等他,只想着赶紧把那块大尺幅的地毯赶出来,能拿好几百块钱呢。   没想到,她刚准备跳上岸,就看到了浑身黑漆麻乌的油亮得反光的陆茂行。   要不是他的身高实在是太鹤立鸡群了,她都认不出来他了。   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姐夫是请你做泥猴子去了吗?哪家马戏团的啊?”   “【房秋实不亲我一口我就走不动道儿】马戏团。”陆茂行又开始皮了,他这人就这样,只要不强迫他拿女人的钱,他就随时可以油腔滑调起来。   房秋实举双手投降:“你不洗澡就别想我亲你,你再怎么皮也不行!”   她虽然这样说,却还是跳下来看了下打着石膏的右臂,见外面的纱布居然一点没脏,这才安心了。   可随即又想起来什么,瞬间臊得耳根子滚烫,脸蛋儿通红,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大意了。   陆茂行右臂动不了,平时还能用左手随便擦洗一下,可今天这个样子……   显然只能由她来帮忙了。   可……   可她这辈子,还没跟他这么亲近过呢,这几天晚上依旧是她睡船舱他睡甲板呢。   这个臭男人在某些事情上,有着可怕到离谱的坚持。   说是偏执都不为过!   她服了!   真的!   他宁愿喂蚊子,都不愿意进去抱着她睡,就因为两人还没结婚呢!   真是个大白痴!   她准备烧热水去了,陆茂行这个样子,总不能去别人家借地方洗,到时候她跟过去,别人会乱传。   虽然她不在乎,可是他在乎,他不想因为自己害她被人诋毁。   陆茂行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打算直接用冷水解决,他可以半个身子泡在河水里,洗起来也方便。   可房秋实一想到他右臂的伤就跟炸毛了似的,非要他到船上来,说什么河水太凉,回头凉气钻骨头缝儿里,会让他一辈子关节疼疼。   陆茂行不知道她哪里来的歪理邪说,拗不过她,只好从善如流。   等她烧了热水,再去前面婶子家借了大澡盆,然后关上船舱门,到里面去帮他清理。   “姐夫那边的机器怎么样了?”房秋实尽量让自己有话可说,免得两个人一安静下来,就只剩下暧昧和尴尬。   陆茂行笑着逗她:“我要是说我是个废物,你会不会失望?”   “不会啊,术业有专攻嘛,再说了,你叫学机械的学生去都未必会呢,理论和实践也是有区别的。”房秋实觉得他这衣服大概率是洗不出来了,干脆拿剪刀给他一点点剪开了。   反正他打着石膏,为了穿进去衣服已经把右边袖子剪了一半了,这衣服等他伤好了以后也是穿不了的。   这话陆茂行不爱听了,冷哼一声:“你就不能说‘不会的,你一定会成功的’?”   “不说!坚决不说!”房秋实才不上他的当,要是她这么说了,他就会接一句,“那我怎么还没成功娶到你?”   上辈子他追求她的时候动辄安排这样的小陷阱让她踩,她这辈子可聪明了呢,已经自学成才,会避开陷阱了!   结果她刚得意没多久,拧完毛巾转身的时候,就被陆茂行亲了个正着。   脑子里好像捅开了马蜂窝,瞬间炸开此起彼伏的嗡嗡声。   她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回应还是该回避。   他的唇很凉,也许是凌晨赶回来的缘故,所以亲上来的时候还带着点草木的气息。   他的左手却是温热的,强有力地箍住了她的小蛮腰,把她往怀里一摁,亲够了才松开她:“你不说我也得成功啊,不然,姐夫的考察我过不去怎么办?我娶不到老婆了怎么办?你赔我吗?”   “油嘴滑舌!”赔的和娶的,不都是她!   这个坏男人!   短暂的气恼之后,她反应过来了,忽然惊喜地环住他的脖子:“你说什么?成功了?你这么厉害的吗?”   “那是必须的,为了娶老婆我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陆茂行说着指了指地上躺着的裤子,“看看,裤兜里是什么?”   房秋实还没领会精神,直到她摸到里面有一沓卷起来的纸质的东西,才惊喜地问道:“给你辛苦费了?”   “哎,这怎么能叫辛苦费呢?这叫技术支援费。数数,多少?”陆茂行这次可没白出力,这批机器老值钱了,要是去上海请个技术顾问过来,起码得好几千。   李爱国也没想到这事居然一晚上搞定了,省去了差旅费不说,还能让厂子提前开工,这多赚的钱都不止几千块了,更别提省去的技术顾问的劳务费。   所以李爱国走厂子的账上,给了陆茂行两千块。   陆茂行这下不光能把借房秋实的一千二给还了,还能结余八百,怎么算这一趟都是赚翻了!   房秋实清点完钞票,本该高兴的,却因为心疼而开心不起来。   一定很辛苦,他还打着石膏,血肉之躯里面还有冰冷的钢钉和钢板,当时光手术就进行了七八个小时。   她那天都等得发慌了,几次在门外偷偷抹泪。   现在,他为了抓住挣钱的机会,为了在姐夫面前表现一下,居然熬了一整晚,把机器给调试好了。   不是爱惨了她,何必这样拼命呢?   她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瘦小的人儿像只小猫似的,倚在他身侧呜呜的哭:“下次不准这样了,我本来以为你臭屁一下过去走个过场,谁知道你动真格的。挣钱再重要,能有你身体重要吗?你要是再出个好歹,我——”   “没事,力气活都是姐夫干的,我就跟个大爷一样,偶尔钻进去看看,哪里要拧,哪里要松,哪里要卸了重装。可别说,指挥厂长干活,可气派了,姐夫还挺听话,让做什么做什么,半句牢骚都没有。”陆茂行故意说些轻松的话,不想看她哭。   努力挣钱不就是为了让她幸福吗?   惹她哭了的话,那他的努力不就白费了?   可他越是轻描淡写,她越是哭得厉害,最后趴在他肩头,狠狠咬了一口才算完,赌气道:“我不管,下次不准这样,你拆石膏之前都不准再这样了!”   “好好好,我错了,听你的。”陆茂行自认是个二十四孝好男人,媳妇说什么便是什么。   房秋实后面给他擦洗的时候,还在那嘀咕了好久,弄得他哭笑不得,只得一再解释,自己真的没做危险的事情,都是姐夫去调的。   房秋实给他擦洗完,帮他换好衣服,又亲眼看他把小米粥喝完了,这才准备去马大姐家。   正好田甜来喊她,见她头发湿漉漉的,衣服也湿了一片贴在身上,不免好奇,探头往船屋里看了看。   一眼看到陆茂行正在用左手记录着什么,而他的头发也是半干不湿的,田甜瞬间想歪了。   等房秋实跳上岸,田甜立马压低了嗓音尖叫了一声:“秋实!!!你跟他……你跟他那个了?”   什么?   房秋实愣怔了一下,顺着田甜的目光,低头看了眼自己因为被水淋湿而贴在胸口的衣服,老脸一红:“哪有啊,就是帮他洗个澡。”   “我信你个鬼!我说了你可别生气,就你这朵羞答答娇滴滴的小嫩花儿,村里多少小伙子惦记着呢,你这跟他在一起待了好几天了,他居然没把你给摘了?”田甜真没有乱说,村里眼馋房秋实的可不少。   大姑娘初长成,又是文化人,性格好就不说了,那脸模样真的是很标准的小家碧玉,又乖又可爱,像只雪白的纯良的小兔子,谁不想亲一口搂一搂啊?   光是明确表示过想找媒人说媒的就好几个了。   田甜真不信陆茂行能忍得住不下手,这人就在眼皮子底下天天晃呢!   房秋实终于明白田甜的脑回路了,她虽然不怕自己被别人乱说,可她不想让陆茂行的人品被质疑啊,当即正色道:“真没有!田甜你再乱说我打你了!”   “你舍得打我吗?你个臭没良心的!”田甜一看她急眼了,心里震惊极了,看来是真的没发生什么。   可是村里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有鼻子有眼的,还有小媳妇聚在一起说荤话,说陆茂行这体格,一晚上不得要房秋实三四次吗?   每次听到别人这么说,田甜就想她那个臭男人了,去了深圳这么久,也不回来看看她,她独守空房多寂寞啊,不像别的小媳妇,一个个活色生香的。   哎!   她想了想,还是提醒了房秋实一声:“你们还是赶紧结婚吧,不然别人到处碎嘴,话会越说越难听的,都快把小陆说成一个禽兽了!”   “嗯,他累了一晚上刚回来,等他补一觉,醒了我就跟他领证去。”房秋实本不想在大姐情况未明的时候去领证,但是悠悠之口也确实刻不容缓了,她必须把他们堵上,不为她自己,为她家陆茂行!   就算是君子,也不该立于危墙之下!   她的心里憋着一股气,导致她这一上午,干活特别凶猛,照这个速度,这几天落下的活能在月底赶回来。   她一刻不松懈,中午饭都给忘了。   还是陆茂行睡到一点多醒了,才发现她没有回来,立马起来做了个简单的炒饭,给她送来了。   她听到陆茂行声音的时候,正在对色号,以往她对色号的时候是最容易炸毛的时候,谁要是这个时候打断她,她能急得破天荒去骂人。   可是今天,她居然直接丢下手里的色卡纸,连爬带跳的从隔板上下来了。   扑到身后男人面前,气喘吁吁,大声道:“我不饿!走,领证去!不然那些嚼舌头的总觉得你占我便宜了!我这一天到晚吃现成的还不知道谁占谁便宜呢!”   “你是大学生,肯嫁给我确实是我占便宜了,给你天天做饭都不能让你占回来。不如这样,这块地毯做完不做了,好好复习考大学去!这样就算你占我便宜了!”陆茂行不怕别人盯着他看,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蛋儿,红扑扑的,沾了点碎线头,有种忙碌的汗津津的凌乱美。   房秋实干脆把脸贴他手心里:“陆营长说笑了,我是个连当兵条件都够不上的小老百姓,嫁给陆营长是我占便宜啦!”   陆茂行见她非要在占便宜上争个高低,有点哭笑不得,干脆不争了:“好,那走吧,让你占一辈子便宜!”   “好呀!田甜,等着,回来给你带喜糖!”房秋实冲最里面一排喊了一声。   正躲在一整排经线后面扒拉开其中几股偷看的田甜,闻言有点羞愧,偷看算什么,人家大大方方的,真是的!   便干脆跳了下来,走过来双手握住房秋实的手拍了拍:“去吧,无数小伙子的梦要碎了!”   说着她瞪了陆茂行一眼:“听到啦?村里多的是想对秋实好的,比你年轻,比你嘴甜,比你平易近人!”   毕竟陆茂行太高了,跟他说话都得用仰视的,确实不太平易近人。   陆茂行感觉自己像是又多了个丈母娘似的,笑着应下了。   等两个人走出去好远,田甜才抹了把泪:“哎,我怎么感觉自己在嫁闺女了。”   别的小媳妇打趣她,她也不恼,就是觉得世事无常,半个月前的秋实还是自己妯娌呢,转眼要嫁作他人妇了。   *   房秋实千算万算,没想到祝大山会在户口本这里卡了她。   她的户口还在祝家,需要祝家的户口本,可当她开口的时候,祝大山却选择了耍赖。   留不住她,却也不想看到她跟陆茂行结婚,祝大山只剩这最后一手底牌可以阻止她了,可不得好好利用一下。   他涕泪俱下地看着房秋实:“秋实啊,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好孩子,所以才下了血本,给了你娘家那么高的彩礼钱。我不图别的,只图你和鸿来好好过日子。当然,鸿来是做错了很多事情,可是谁没有犯错的时候呢?鸿来刚被我胖揍了一顿,他知道错了,他原意改,你再给他一次机会不行吗?就当我求你了,我给你跪下了!”   祝大山一看房秋实的手扣在陆茂行手心里,就浑身不舒服。   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一步两步地走近,希望陆茂行能识相点,把手松开。   结果他都准备下跪了,陆茂行还是一动不动的,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好像特地过来看他笑话的。   而房秋实这个没良心的,居然也没有松开陆茂行的意思?   祝大山气啊,他都屈膝了,就算是做戏,做到这个份上也够逼真了,怎么房秋实还不拦他呢?   气死他了!   总不见得真要他跪吧?   要是他跪了她能回心转意还好,要是他跪了她还是要跟别的男人走的话,他这老脸往哪搁?   他以后在这个家里还有没有尊严了?   不行,他得找个茬骂陆茂行两句把人骂走,结果他还没开口,就听楼梯那里传来了脚步声。   祝鸿来这个缺心眼的,特地从三楼找来了被祝大山藏起来的户口本,送下楼来了。   边跑边哀求道:“爸,你就让房秋实拿走吧,我本来就看不上她,你何必呢?你真的忍心看苗苗跟后妈过日子吗?你想想,这世上有几个后妈是好的?你想让苗苗被人害死吗?”   房秋实虽然知道自己不可能当这个后妈,可听祝鸿来这样说还是觉得挺可笑的。   她看着他手里的户口本,嘲讽道:“放心,没有哪个瞎眼的回来你家做后妈,你祝鸿来一无是处,唯一的优点就是有个万元户的爸,可你和祝翠莲的事大家都知道了,没人会把女儿往火坑推的,你放心好了。”   “就是,爸,你看,秋实也这样说,我和姐的事既然都公开了,那就别再遮掩下去了!你要是非要逼她嫁人,那我就跳楼给你看!”祝鸿来也来劲了,就像是个熊孩子,家长越是不让做什么他越是要做。   他这人真的至死是少年,叛逆期的少年。   上辈子他爸让他把房子补偿给房秋实,他也对着来,不给。   这辈子越是不让娶祝翠莲,越是上头,连跳楼都想出来了,那么割腕和上吊也就不远了。   请继续你的精彩表演,祝鸿来,加油!   房秋实高兴得很,祝鸿来只要越过祝大山和旁边的茶几,就能把户口本送到她手里了,她会感谢祝鸿来八辈儿祖宗的。   可就在祝鸿来和祝大山擦肩而过的瞬间,这个蠢货,被祝大山拎住了耳朵,尖叫一声求饶道:“疼疼疼!爸,松手,耳朵要断了!”   “老子怎么养了你这么一个废物!现在知道疼了?就你这个怂包还敢拿跳楼威胁老子?好啊,你跳啊,你敢跳老子名字反过来念!”   祝鸿来确实不敢,跳楼也是祝翠莲教他的法子,结果他的威胁居然没用?   他有点沮丧,他好可怜啊,耳朵都要裂了,只能委屈巴巴地认怂。   见这个窝囊废儿子屈服了,祝大山怒吼一声:“还不快把户口本拿回去!滚楼上去!”   就在祝鸿来即将转身的时候,房秋实搡了陆茂行一把。   一米九几的大高个,那腿不是一般的长,手臂同样远胜于普通人。   只见陆茂行长腿一迈,长臂一探,户口本就到了他手里。   不费吹灰之力。   他把户口本攥紧了,调头往外走,他知道,房秋实会放出最后一个杀招,他只要趁着祝大山没反应过来,把院子门看着,不让祝大山关上门肆无忌惮的发飙就行了。   果然,在他身后,传来了姑娘家温柔却残忍的笑声:“大山叔,忘了提醒你一声了,你家里有大量假|钞,制造和使用假|钞可是犯法的哦。劝你最好趁着没人举报的时候自己查清楚,不然……你懂的。”   房秋实说着潇洒地转身,一路小跑到了陆茂行身边,随后在门口乡亲们的注视下,对着院子深处的祝大山喊了一声:“大姨父,谢谢啦,你可真是这世上最好的好人!我和茂行会给你送喜糖的!” 第30章 .对戒,忘年交(一更)挑了对戒指,算……   扬江镇负责婚姻登记的民政办公室,在乡镇府旁边的一栋小平房里。   朴实的红砖灰瓦,朴实的石子路,门口还有一株五百年树龄的老银杏树,枝干苍虬,挂满了绿油油的银杏。   可能是因为农忙时节,所以结婚的人不多。   房秋实先过来递送登记需要的身份材料,陆茂行则拐去对门的邮局,说是他爸给他寄了个什么东西过来,取一下。   取完东西再过来,跟房秋实一起,按照流程登记、拍照,最后再领证。   按理说不该有什么问题,可坏就坏在房秋实的实际年龄和户口本身份证上的不一样。   而负责核实身份信息的,是刚刚调来的新同志,不是别人,正是房秋实曾经的高中同学曹敏。   曹敏跟谢婉秋是形影不离的闺蜜,当年情书那件事,不止王岗恨房秋实,谢婉秋也没给过房秋实好脸色。   连带着,曹敏也对房秋实意见很大。   当她看到房秋实的户口信息上写的居然是21周岁时,忍不住笑了:“不是吧秋实,这年头大学生可以结婚的?”   房秋实蹙眉,曹敏跟她关系一般,结婚也没请她,不知道她没去上大学情有可原,所以她没说什么,只是平静地说了一句:“没去上。”   曹敏乐了,虽然她极力隐忍,却还是面露嘲讽:“没上啊,那真是可惜了。不过,咱们是老同学了,我还能不知道你多大?说说吧,你在哪里做的假证?你是不是被人拐骗了?要是被人拐骗了没关系,你告诉我,我帮你报警啊。”   房秋实蹙眉,曹敏这是在幸灾乐祸呢,嘲笑她没上成大学。   她本就过不去上大学这坎儿,当下有点生气了。   隐忍着没发作,不过是不想破坏领证该有的好心情。   说起来,年龄这事真是无妄之灾。   她的高中毕业证上写的还是实际年龄,可她家里人不是着急把她卖了换彩礼么?   正好赶上严打,县里一纸公文下来,要重新摸一遍常住人口的信息。   所以房世元就动了歪脑筋,托了关系,送了孝敬,给她改大了两岁,不然,根本没办法跟祝鸿来领证结婚。   其实农村人普遍不大看重结婚证这个东西,很多人家都是摆个酒就算结婚了。   可是祝大山家里有钱啊,房世元看上了人家的钱袋子,自然要赶紧把房秋实的身份落到实处。   所以,房秋实的录取通知书被烧毁的同时,旧的户口本也给烧了,等新的办完的时候,她已经不知不觉“长大”了两岁。   而今年年初,国家推行了《居民身份证试行条例》,她去办理身份证的时候,就是按照篡改之后的年龄办的。   现在,曹敏拆穿了她,她却不慌:“证件都是真实有效的,不信你可以去查验一下。至于什么拐骗,你一定是港剧看多了,哪有的事,你是在怀疑咱们□□长治理扬江镇的能力吗?”   前面那句话曹敏还想怼一下的,可当她听房秋实搬出来了镇长来压她,只好算了。   “随便你,反正真要是被拐骗了,吃苦受罪的也是你,关我什么事。”曹敏白了房秋实一眼,再也不想理她了。   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房秋实是二婚,自然要递上离婚证,证明自己之前的婚姻关系已经解除了。   当曹敏接过她离婚证的时候,不知道又脑补什么去了,那一脸嘲讽的笑,丝毫不加掩饰,好像房秋实离婚再嫁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   陆茂行在一边看着,早已心生不满,但他不喜欢跟人姑娘家打嘴仗,索性掏了掏裤兜,拿出来一枚首饰盒子。   小小的一只,用红色丝绒包裹着,上面还扎了一枚小小的蝴蝶结,火红的颜色非常喜庆。   房秋实不解地看着他:“这是什么?”   “刚我不是去了趟邮局?我爸在北京太忙,一时半会也过不来,所以帮我挑了对戒指,算是给咱俩的新婚贺礼。看看,喜不喜欢?”陆茂行说着打开了首饰盒子,露出里面金光熠熠的对戒。   这年头不兴什么钻石什么铂金,朴实的老百姓就只认黄金。   黄金就是牌面,黄金就是贵气的象征,所以陆晋源给他儿子挑的是一对纯金的对戒。   一大一小,尺寸刚合适,内壁托工匠刻了字。   这年头不兴什么拼音缩写,而是刻的实实在在的姓名——陆茂行,房秋实。   房秋实没想到,陆茂行连戒指都给准备了,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   也不矜持了,大大方方伸出手来,在曹敏惊讶到嫉妒的目光里,让陆茂行亲自给她戴上了戒指。   随后接过那枚大的,虔诚地为陆茂行戴上。   两个人一个一米五八,一个一米九三,身高差太过离谱,导致陆茂行需要弯着腰,才能让他家的小娇娘够得上在他脸上亲一口。   虽然这个姿势有点难受,可这香香的一个亲吻,足以让他嘚瑟地证明自己不但不是拐骗了小美人儿,还是自由恋爱后堂堂正正把小美人儿娶回家的。   撒完狗粮,两人无视了其他工作人员羡慕嫉妒的目光,领上大红的结婚证,走了。   在两人身后,曹敏气得直瞪眼:“两个不知检点的臭流氓,得意什么啊!居然在公共场所接吻,庐山恋看多了吧!不要脸!”   不行,她得回去告诉秋儿,气死她了!   居然准备了那么亮闪闪的对戒,她家秋儿下个月结婚也要有,还要压房秋实一头才行!   *   两人从登记处出来,转身去了趟卫生所。   倒不是关心房世元死没死,只是想看看,房冬果这个蛀虫到底有多狠心。   到了那边一问,才知道房世元昨天就提前出院了,因为房冬果给不起手术费和住院费,卫生所也没法继续做这个活雷锋。   至于房世元脑震荡后到底有什么负面影响,谁也说不清,毕竟这里医疗设备跟不上,医生水平也就那样。   房秋实挽着陆茂行离开,很是唏嘘:“居然打了欠条,笑死人了,也不知道卫生所有没有催债的部门。”   “真要是催债,弄不好会把大姐的蚕给卖了,还有那桑树林里养的鸡鸭鹅,估计一只都逃不掉。”陆茂行总觉得大姐这事迟早还会再爆发一次,与其到时候再撕破脸,不如现在直接断了房冬果的后路。   这种蛀虫就该狠狠治一治,让他学会独立行走,不然以后还得死命吸血,一辈子断不了奶。   房秋实也想到了这一点,可是这事不好办啊,她没有权利替大姐接管她的桑树林和蚕,除非拿到大姐的委托书。   现在问题是,大姐还不知道醒了没有。   反正都出来了,不如去杏果镇看看,顺便把领证的事跟二姐说一声。   两人不谋而合,骑上二八大杠就往杏果镇去了。   陆茂行吊着右臂,单手骑车的速度却丝毫不逊色于双手健全的时候,赶在太阳下山前买了喜糖,来到了二姐家。   孙阿姨热情地招待了他们两个:“夏苗还没回来,不过她在省城的时候来过电话了,说春花是皮肉伤,问题不大,好好养着就行,就是媛媛,需要做一阵子心理疏导。咱也不懂这个心理疏导怎么做,听夏苗的意思,最好是找个信得过的亲人,多陪陪她,给她一个安心的踏实的清净的环境。”   “那好办,媛媛跟我亲,我在这里等等二姐,等她回来,我把媛媛带我那去。”房秋实是知恩图报的人,大姐辍学养家,她也是其中被养的一份子,现如今大姐落难,她不可能袖手旁观的。   她把喜糖放下,卷起袖子帮孙阿姨杀鱼折菜去了,陆茂行则坐在客厅,陪李谦说说话。   李谦不是第一次见陆茂行了,房秋实结婚的时候,他们李家作为姻亲是去了的,而陆茂行作为祝鸿来的表弟,自然也是到场了的。   不过当时这两方亲戚都不熟,打个照面就算了。   这一年来,陆茂行在云南那边穿越火线,跟越南猴子对拼,李家则每天过着朴实的寻常的小老百姓的生活。   看起来完全没有交集的两家人,现在因为房家姐妹俩的关系而坐到了一起,这就是人世间千丝万缕的联系。   陆茂行左手抓起一份报纸,扫了一眼,道:“李叔是想帮姐夫盯着点国家大事吧。”   “你倒是眼尖。是啊,爱国他太忙了,订了这么多报纸也看不过来,我帮他看着,每天吃饭的时候挑重要的跟他说说。你可别说,年初小平同志巡视南边,说的那句话可算是安抚了大家伙的心啊。要没有这句话,爱国也不敢迈开步子去上海接手这批旧的生产线。虽然马上就要开始试产麦乳精了,可我这心里还是虚的,毕竟贷了好几万款子呢,万一砸手上了,你说怎么办才好?”李谦的担心不无道理,自从七八年改革开放到现在,国家政策几经变动,谁也说不准明天是个什么样。   唯一能做的,也只有跟紧时代的步伐,随着政策的调整及时调整厂子的路线。   陆茂行安抚道:“只要大方向还是求发展,这事就不会错的。毕竟咱们国家十几亿人口,又没有这方面的经验,领导人也是在摸着石头过河啊。李叔放宽心,姐夫这条路子走得是挺大胆,不过古往今来,哪个时代都要有闯关的先行者,放心,时间会证明姐夫的胆量没用错地方!”   “哎!哎!有你这句话,我就踏实多了。没错,只要大方向是求发展,就算是走点错路,也不怕!”李谦实在是激动得很,自从李爱国找信用社批了贷款下来,周围全是质疑的声音,唱衰的声音。   这好不容易来个明白人,说的都是鼓励的赞许的话,他这颗踩在云里的心哪,总算是可以稍微落下来一点了。   一时老泪纵横,也顾不得自己是个长辈了,激动地跟陆茂行称兄道弟起来。   “其实昨晚你去厂子里调试机器的时候,你姐夫就跟我夸你了,不过我年纪大了,睡得早,就没去后面看看你。没想到相见恨晚啊!陆兄弟,好样的,秋实跟你过肯定会把日子越过越红火,这也是个实在姑娘,好姑娘啊。”李谦摘下老花镜,抹了把泪。   天色渐晚,煤油灯亮起,他似乎已经穿过那跳跃的火苗,看到了红火的蒸蒸日上的未来。   忘年交的两个又聊了会,门口便响起了桑塔纳的喇叭声,房夏苗带着媛媛回来了。   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惹人嫌的不速之客。 第31章 .截胡,偷鸡(捉虫)就你那批钟表,我……   来的不是别人,而是前阵子刚刚在公交车上见着的王岗。   这人攀上了司机的关系,认识了县城商业局的主任,跟人家女儿好上了。   但是人家要彩礼八百,他拿不出来。   所以辞职下了海,也是狗屎运,又见着了谢婉秋,搭谢婉秋的线,截胡了一批钟表,低价卖给了几个乡镇的供销社,从中抽了提成。   这一转手就几千块到手,王岗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   嘚嘚瑟瑟去省城给那女孩儿和谢婉秋都挑了份礼物,回来的时候见着了房夏苗,一口一个姐姐的叫得亲热。   房夏苗虽然知道他和自家妹妹有过节,但是天色太晚,想着到底还要管房明宏叫声一叔叔,就把这个堂弟带回来了。   杏果镇离县城近,明天早上他步行半个小时就能到县城去巴结那两位女士了。   听完二姐的介绍,房秋实没说什么,只是把媛媛搂在怀里:“二姐,大姐是不是还在省城住院呢?”   “没有,转回我镇上医院了,不然我也不能到现在才回来。”房夏苗大概知道妹妹要做什么,直接拿出一份委托书来,“大姐的桑树林和那一大屋子夏蚕委托你帮忙照顾一下。有这份委托书在,要是有人想霸占林子私自出售那些夏蚕,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叫他们滚蛋!”   原来二姐和她想到一块儿去了。   这倒是省得她再跑一趟了,不过她还是不放心,想亲自去看看大姐。   房夏苗没拦着,她们姐妹三个一向要好,要是不让小妹亲眼看看,小妹心里肯定不踏实。   所以留下王岗和陆茂行他们在这里闲聊,她们姐俩带着媛媛去了医院。   王岗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房秋实,更没想到,上次那个军人也在,一时间有些尴尬,直到房秋实走了才松了口气。   要是让夏苗姐知道他败坏了秋实的名声,那以后李爱国这边的路就断了。   他还想倒卖李爱国厂里的麦乳精呢。   虽然刚开始试产,还看不出个子丑寅卯,但是他总觉着,能一口气接下上海那边旧生产线的肯定不是凡夫俗子,做出来的产品肯定没问题。   所以这才舔着脸跟过来了,蹭车是假,趁机过来巴结巴结是真。   此时他和陆茂行大眼瞪小眼,有点不知道怎么打破僵局。   倒是陆茂行,大方地抓了一把喜糖给他:“吃糖,让你也沾沾我和秋实的喜气。”   “喜气?你们这是?”说话间,王岗视线一扫,看到了杵在陆茂行胸口兜里的红本本。   虽然只露了个边边儿出来,但是这样正的大红色,配上一大袋子的糖果,他就是再笨也懂了。   忙把喜糖接了过来:“房秋实离婚了?嫁给你了?”   “秋实比你小两岁吧,那我得喊你一声堂哥了。”陆茂行没提离婚的事,这些人真烦,女人离婚像是多石破天惊的大事似的,说起来总要挤眉瞪眼的,跟没见过世面似的。   王岗这下彻底回过味儿来了,该不会是他败坏了房秋实的名声,祝家不要她了吧?   嘿,也好,面前这个一看就是没钱的穷鬼,不然这么穷酸的糖果也拿不出手啊!这下有她受的了。   活该,谁叫她当初故意坏了他和谢婉秋的好事!   谢婉秋下个月都要嫁人了,他这里还八字没一撇呢,想想都来气。   吃糖的时候,故意咯嘣咯嘣的,好像嘴里嚼着的是房秋实似的。   陆茂行有涵养,在别人家做客不方便跟他啰嗦,于是面带微笑看着他:“刚二姐说,供销社那边的钟表是你提供的?”   “对啊,怎么,你也想发这个财?别做梦了,这次配额全满了,别说你们扬江镇,就是整个县城都不会再有供销社收钟表的货了。”王岗一想到自己赚了这么一大笔钱,很是得意,眉飞色舞的,活脱脱一个小人。   这可是他在公交公司卖五六年的车票才能赚到的钱,只花了七八天就到手了,爽啊。   难怪人人都要去做倒爷呢!   来钱就是快!   陆茂行心里有底了,原来是这小子截胡了黄克俭的买家。   本来他还想着今天没去成黄克俭明天再去一样的,现在看来,倒是不能耽误了。   既然整个县城的供销社都被王岗填满了,那自然只能另寻蹊径了。   等房秋实回来,他就管房夏苗要了几只大麻袋,随后跨上二八大杠,把一大一小两位姑娘都接走了。   房夏苗想留他们在这里住一晚,他却说等不得了,今晚就要去扬江镇,有重要的事。   在路上,他把自己的计划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房秋实。   “我打算去上海跑零售,上海那边物价贵,一个钟表起码可以卖35以上,进价才23,这一来一去,抵一个普通工人小半个月的工资了。”他说的是大实话,这年头的物价就是这样离谱。   钟表这种东西算是奢侈品,一般人家真不咋舍得买。   所以整个县城所有的供销社加起来也才一千个的配额。   黄克俭这里的一千个钟表,确实找不到别的销路,除非走出去。   房秋实倒是不介意他出去跑货,她只是担心:“你胳膊——”   “真没事儿,我把我发小带上,给他点辛苦费,他出苦力,我出吆喝,这下你该放心了吧?”陆茂行本来就没打算一个人去,他现在确实不方便,洗澡还得人帮忙。   但是这么好的机会,确实不容错过,要是等他伤好了,人黄克俭也该想到这个法子了。   所以,这事宜早不宜晚。   而此时的祝家,祝大山也刚刚得知了黄克俭货物滞销的消息。   他看着眼前不争气的儿子,有意锻炼他,道:“不如这样,你出去帮你克俭叔把这批货卖了,只要你能做成,我就考虑一下你和翠莲的事。这女人可是个烧钱的祖宗,你要是挣不到钱拿什么养她?你别总觉得爸是在坑你,你娘走的早,爸要不是为了你能有个娘照顾着你,至于重找一个吗?你想想,这些年来,爸除了翠莲的事,哪件事不是紧着你?”   祝鸿来跪在地上,眼泪一把,鼻涕一把。   他刚刚又来哭求了,眼看着谭家定下的婚期在即,他是真的不想看到大姐嫁过去。   他给祝大山哐哐磕头,一磕就是十个,额头都出血了。   祝大山也是没辙了,这房秋实已经跟别人领证了,再也没有指望了,他也只能往前看。   要是祝鸿来能机灵点帮忙把黄克俭的燃眉之急解了,那说明他是可以自食其力的,那他这个做老子的,也不是不能看在孙子苗苗的份上,睁只眼闭只眼。   祝鸿来一听,他老子居然松口了,心里不免有些感激房秋实,多亏了她跟陆茂行跑了,不然他和翠莲的事还成不了呢。   他激动得又磕了几个头:“爸!你可真是我亲爸,我明天一早就去镇上!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的!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祝大山叹了口气,眼中闪着泪花,摆摆手,叫祝鸿来起身了。   随后他转身进了屋,脚步蹒跚,好像半个月的时间里老了十岁不止。   到了里屋,他又跟刘秀娘算账了:“今天秋实说的什么假|钞,你别以为我没放心上。昨晚你鬼鬼祟祟的拿着东西出去,我都看到了。你现在跟我说实话,我还能念在夫妻一场的份上,帮你想办法遮掩掉,你要是不说实话,回头出了什么事你可别找我。”   刘秀娘正生气呢!   今天高家来人了,气呼呼地把真假参半的三千块摔在了客厅茶几上,要祝家说清楚怎么回事。   祝家当然不想认,当初愿意给钱,为的是遮掩祝鸿来和祝翠莲的丑事,现在这事已经人尽皆知,遮掩不遮掩的已经没有了意义。   祝大山本来就后悔给钱,这下直接把真假混杂的三千块全收走了,随后叫上祝有财和祝鸿来,父子三个一起把高家的人给轰了出去。   高家还想闹事,可到底不是碧水村的,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只能气冲冲地走了,走的时候放了狠话,明天会招呼高家的叔伯兄弟一起来算账。   祝大山才不怕呢,祝家人少吗?   再喊上民兵和村支书,这事他可以横着敷衍过去。   现在,他找刘秀娘算账,刘秀娘却反问道:“要不是我使了这一招偷梁换柱,你能保住这三千块?现在不过是把钱从你的口袋掏到我的口袋,你急什么?况且只掏了一千五啊!你自己那里还是有一千五的真钱的。”   祝大山听罢,算了,这婆娘钻钱眼里了,估计是拿不回来了。   反正也没离婚,反正也是给孩子们花。   不管了。   他只是强调了一遍:“那你快把假的都销毁了,免得秋实那边逮住了你的小辫子整你。”   “她敢!!!”刘秀娘一提到这个人就气不打一出来,情绪一激动,胸口就剧烈欺负起来。   叫祝大山见了,动了别的心思,直接堵上她的嘴,让她忙着招架他,而顾不得骂娘。   *   陆茂行到了扬江镇后,直接去了黄克俭家里。   黄克俭正在抽卷叶烟,愁云惨雾,唉声叹气。   见着陆茂行,只是蔫巴巴地抬抬手:“坐。”   陆茂行不跟他客套,抓起喜糖往他面前一放:“黄老哥,这是我媳妇,这是我媳妇的姨侄女,她们两个在这里歇会,不碍事吧?”   “不碍事,什么事你说。”黄克俭跟陆茂行是有点交情的,去年陆茂行回来参加祝家的婚礼,酒宴上认识的黄克俭。   吃完喜酒离开,黄克俭的车子半路熄火了,是陆茂行给他修的。   那时候他就觉得这小伙子挺能耐,起了结交的心思,说什么将来要是转业了,没安排到好工作的话就来找他。   现在陆茂行回来,镇上也已经收到了部队过来的安置文件,只不过碍于陆茂行身体不好,暂时没有安排下去。   他以为陆茂行是为了这个事儿来的,稍微坐直了点,扫了眼房秋实,眼中闪过疑惑,不过没问。   陆茂行开门见山道:“黄老哥是生意人,我也只跟黄老哥说生意话,你也看到了,我刚和秋实结婚了,缺钱盖房子,所以我想从你这里赚点快钱。就你那批钟表,我一周之内给你卖掉,利润五五分。黄老哥要是看得起我就放心交给我,我抵押两千块钱在你这里。再多我也没有了。”   “你确定你有销路?”黄克俭一听这事来了精神,立马身子前倾,往陆茂行身边靠,“押金什么的就见外了。只要你有销路,什么都好说。我再让你十个点,就当我给你和弟妹随礼了。”   黄克俭说着又看了房秋实一眼,没看错,是老祝家的儿媳妇。   见鬼了。   人家不说,他也不问,只谈钱的事儿。   陆茂行一听,是个爽快人,便笑道:“我退伍前好歹是个副营长,还是稍微有点人脉的。黄老哥能信我就最好了,我天亮就起程。对了,黄老哥记得帮我物色一批好点的水泥石子和木材,沙子我看好了,就找我那港河边的一对夫妻定。”   “盖几间几层?”黄克俭一听,这口气不小,估计手头上不缺钱,只是想盖得更气派一点的话,确实需要再添点。   “三间真三层,再加三间仓库,三间厨房杂物间。”陆茂行笑着回道,“我那房子正好在港河边上,我有点别的想法,所以想盖多点。”   “那就是九间屋的地基,十五间屋的建材?”好家伙,这么大手笔的吗?   不过,说到在港河边上,黄克俭倒是很快明白过来了,他深深吸了一口烟:“好兄弟,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了,没问题,材料我包了,就是沙子,你找的那人真的靠谱吗?”   “靠谱,黄老哥放心。等我卖了货回来,后续的工人什么的还得拜托黄老哥帮忙找找。”陆茂行见这事这么容易就商量下来了,挺开心的。   他就等着卖完货盖完房子给他家秋实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了。   黄克俭拍拍胸脯说没问题,起身带着陆茂行拿货去了。   一千块钟表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全都用纸盒包装着,放在纸箱子里,十个一箱,一共一百箱。   陆茂行早就想到了这点,他去外面把麻袋拿了过来,叫房秋实和媛媛在这里等着,随后钻进小巷里不知道干嘛去了。   过了一会,他拖着个板车出来了,黄克俭也把三麻袋的钟表装好了,帮忙抬上板车。   看着眼前质朴的板车,黄克俭要说一点想法都没有那是假的,他想了想,干脆把二狗子叫了过来,让二狗子开上货车:“汽油费我出了,这一周二狗子归你使唤。”   陆茂行一听,笑了:“那行,多谢黄老哥了,你放心,保管完成任务!”   第二天一早,陆茂行叮嘱了房秋实几句,把身上的钱全部掏出来,只留了一百在身上,其他的都给了房秋实:“你去找方慧定沙子,告诉她盖几间几层,她知道用多少沙子。要是不够就等我回来。这几天我不在家,你和媛媛小心点,不行就去集上买只狗子看家。”   “知道了,你快去吧。”房秋实连结婚证一起接了过来,没推脱钱的事儿,都领了证了,就不分彼此了,不跟陆茂行客气了。   陆茂行这边本打算回去带发小的,这下有了二狗子也就不需要了,直接叫二狗子一轰油门,直奔上海去了。   房秋实则带着媛媛去了通江村,一天没人在,蚕都快饿死了。   她带着媛媛采桑叶喂蚕,去鸡窝收了鸡蛋,做了鸡蛋羹给小姑娘吃。   小姑娘才七岁出头,下半年该上学了,大姐没什么文化,也没法给孩子启蒙。   所以孩子看起来有点呆呆的。   房秋实一边打扫鸡舍一边跟她聊天,她也不说话,只是坐在小板凳上,眼巴巴地看着自家小姨。   等房秋实把鸡鸭鹅都喂饱了,又给蚕加了点桑叶,这才锁上屋门,带着媛媛去了房家。   一见着她回来,赵芳就来劲了,指着她鼻子骂,骂她是个白眼狼,骂她不要脸,没个女人家的样子,好好的日子不过,居然跟一个野男人跑了。   房秋实懒得搭理她,进屋后把大姐的委托书抖了抖:“看清楚了,大姐的桑树林和蚕宝宝,包括那些鸡鸭鹅,都委托我照顾了。我刚清点过了,要是我发现少了一条蚕没了一只鸡,我第一个找你们要!你们别以为我拿不出证据,我这就去集上买两条大狼狗在林子里看着,回头狼狗咬着了谁就是谁做了贼!”   说完话,她就领着媛媛走了。   左邻右舍听到动静过来看了眼,都没敢说什么。   在门口遇着吴二哥,她笑着招呼了一声:“吴二哥会挑狗子吗?帮我挑挑?”   “好,好。”吴二哥有些局促地应道,红着脸跟着房秋实去了镇上。   房秋实一下买了四条,两条看着大姐的桑树林,两条带回碧水村,一条看着她的住家船,一条看着港河边宅基地那里的建材。   一处都不能落下!   等她买完了狗子,还特地带到赵芳面前,叫狗子叫了几声耍耍威风。   赵芳一看那龇牙咧嘴的样子,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等房秋实走了,她才开始哭天抢地:“这是造的什么孽啊,我命苦啊,大丫头死了男人,我们老两个不嫌弃她晦气让她回来住着,她却不思回报,为了一个丫头片子跟我们翻脸;二丫头更是六亲不认,那么有钱却一毛不拔;这小的更是反了天了,自己在婆家受了气过不下去,就回娘家撒泼,这是要让狼狗咬死我啊!我怎么这么倒霉啊,当初还不如把这三个全都扔茅坑里淹死算了!”   邻居劝了几句,她翻来覆去就是这几句话,大家也没耐心再劝,各自回家做饭去了。   里屋的房冬果一直没出来,等房秋实走了,他才像个大爷一样,往赵芳面前一杵:“你怎么还不去做饭啊,要饿死我啊?”   态度极其不耐烦。   赵芳却像打了鸡血似的,立马爬起来,给她的宝贝儿子做饭去了。   过了会,看着一桌子没什么油水的白菜帮子和韭菜,房冬果彻底怒了,连桌子带碗全给掀了不说,还抓起筷子摔在了赵芳身上:“你说说你做的这都是什么?又是白菜帮子!整天就知道白菜帮子!!!我要吃肉!吃肉!肉!你懂吗?肉啊!没有肉我不如吃猪食去!”   赵芳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却不敢回嘴,只得瑟缩着身子,打扫着一地的狼藉。   而这时候,房世元也在西屋哼哼起来:“赵芳啊,赵芳?”   赵芳急忙丢下扫帚和簸箕,到西屋一看,房世元头上的纱布又红了,手忙脚乱地帮他换药,却不小心扯疼了他的头皮,叫他用力一搡,给搡地上去了。   这边赵芳期期艾艾地哭了起来,东屋房冬果的二女儿盼娣也哭了起来。   一时间似乎哀鸿遍野,左边耳朵进来的哭声和右边耳朵进来的哭声互相交叠,震得房冬果再也待不下去了。   他踹开挡道儿的碎瓷碗,咋咋呼呼地走了:“老子这就去派出所报案,房夏苗这个泼妇,给我等着!不把她刮层皮下来,我就不叫房冬果!”   派出所的人很快来了解了一下情况,一问才知道凶手在杏果镇,户口也不在扬江镇了,只得说回去再联系杏果镇的派出所协助办案。   房冬果见派出所的人就这么走了,气死了!   中午饭还没吃,嘴里好几天没有油点子了,不由得就打起了房春花的主意。   那桑树林大着呢,只要他找个偏僻的角落钻进去,还能偷不着个鸡?   就算他钻不进去,那招娣总该钻得进去吧?   他这就转身进屋,把两岁不到的招娣提了起来,不管谢斐文怎么哭着求他,直接把孩子带走了。   这边房秋实刚跟吴二哥辞别,领着媛媛回了碧水村,那边房冬果就摸到了桑树林外面。   最终还真叫他找到了一个狗洞,和招娣一起钻了进去。   结果鸡没偷着,倒是叫散养在林子里的两条狼狗一通好追,为了逃跑,他把招娣往身后地上一扔,自己钻出去了。   房秋实找方慧定了沙子,下午带着媛媛织地毯,晚上下了工再来给蚕添桑叶的时候,才打开桑树林的小木门,便听见里面传来稚嫩的哭声。   她还没听出来是谁,怀里的媛媛就忽然推开她冲进了林子深处。   房秋实吓了一跳,打着手电跟了过去,不一会就看到一大一小两个小姑娘抱在一起赛歌喉呢。   她走过去扒拉开媛媛一看,这才发现小的这个是招娣,吓得她匆忙把招娣抱起来看了看。   浑身检查了一遍,发现身上并没有伤口,这才松了口气。   而小招娣的身后,其中一条狼狗正在打哈欠,像是有点累,还趴在地上伸了个懒腰。   随后邀功一样地凑到房秋实身边,黑乎乎的脑袋一个劲地蹭她的腿。   等房秋实把招娣检查妥了,狗子就汪了一声,回头看了房秋实一眼后,便一头扎进林子更深处。   房秋实牵上媛媛的手,跟过去一看,另一只嘴里还叼着半截裤腿。   灰蓝色的棉布料子,是房冬果身上那条,大姐做的。   房秋实心里有底了,为了奖励两只狗子,把她问马大姐要的骨头拿了出来。   两只狗子啃得欢实,她便攥着布料子,手里抱着一个娃,手上牵着一个娃,加完桑叶就锁上门去了房家。   而此时的房冬果并不在家里。   奇了怪了。   赵芳一见房秋实,就想开骂,可见着她怀里的招娣,才知道出事了。   忙扑上来把招娣抢了过去:“你要干什么?你是不是想用招娣威胁冬果?我跟你说,冬果可是你的亲弟弟,是老房家唯一的男丁,你要是敢对他怎么样——”   赵芳话还没说完就被房秋实打断了:“你儿子偷鸡不成蚀把米,把招娣仍在桑树林里喂狗,听懂了吗?听不懂没关系,我跟谢斐文说。” 第32章 .赚大钱了“一万?”哦天哪,居然有一……   谢斐文虽然要喊房秋实一声姐,可她年纪比房秋实还大些。   要不是她家里没钱,也不至于高中肄业,后来去了镇上小学当老师。   她跟房秋实性格相似,喜欢闷头读书研究学问,因此平日里很少说话。   如今因为生产而歇在家里,等出了月子过了暑假,肯定还是要去上班的。   正常来说,产妇的营养肯定是要加起来的,现在不比七十年代,日子好过多了,起码的肉和鸡蛋还是可以供应得上的,只不过不见得天天吃罢了。   但是事情就坏在房冬果不学无术,家里光是给他找各个行当的手艺师傅就找了十几个,没有一个他是耐住性子学下去的。   到现在一事无成,彻彻底底地把半吊子贯彻到了极致。   目前而言,他维生的手段就是跟爸妈哭,让爸妈去刮几个姐姐的油水。   眼下农忙,他却依旧跟个大爷一样,东家蹿蹿西家晃晃,想让他下地干活?   除非他重新投胎吧。   这么一个人,能指望他心疼媳妇,给媳妇补身子吗?   加上二胎罚款要交三千块,家里已经穷得揭不开锅了。   这么一来,谢斐文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天天消瘦了下去。   当房秋实一步踏进东屋,看到了倚在床头憔悴又疲惫的小媳妇时,她的心像是硬生生被撕扯开,扔进了无人问津的冰天雪地里。   同为不被父母怜爱的弃子,同为学业未竟的想读书而不得的可怜虫,房秋实在这一瞬间,鼻子酸了。   作孽,真是作孽!   好好的一个人,竟然被熬成了这个面黄肌瘦的样子,就好像风中的残烛,轻轻一吹可能就灭了。   房秋实坐在她床边,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当她被盼娣稚嫩柔弱的啼哭声唤回神来,她才猛地起身,牵着媛媛出去了。   一个小时后,她端着一锅鸡汤过来,亲眼看着谢斐文吃了下去。   谢斐文本来还想客气一下的,可是她实在太瘦了太需要补充营养了,她还要奶孩子,她这具身体就快撑不住了。   她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是低着头拼命地吃拼命地喝。   滚烫的泪水滑下来,落在飘着油花的汤面上,再被她舀起来喝下去。   再落,再舀,再喝。   她的心情复杂极了,耳边整天都是这一家子的洗脑,一个个不遗余力地告诉她,房秋实就该努力讨好祝家供养弟弟弟媳。   作为既得利益者,她曾经享受过一阵子房秋实带来的好处。   房冬果结婚早,所以房秋实的彩礼钱最终都进了他们小两口的腰包。   可如今,房秋实离婚了,祝家断了这边的财路,他们夫妻俩钱包干瘪的同时,还要应对计生组的催缴,实在是焦头烂额。   要说她不恨房秋实吗?   恨的。   明明她也知道,这样是错的。   明明她也曾经有着和房秋实类似的身份和遭遇,可是一旦成为获利的那个,她就变得心安理得了起来,她的心肠就硬了起来。   所以直到房秋实端着鸡汤进来之前,她都没想好该怎么跟她开口。   可是现在……   现在她吃着房秋实亲自做的鸡汤,听着房秋实耐心地抱着盼娣哄她开心逗她笑,她忽然觉得自己挺不是个东西的。   学问学问,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起码的礼义廉耻是非黑白都不分了,学了又有什么用?   吃干抹净,她擦了把嘴,振奋起精神:“谢谢三姐,你还要照顾媛媛,盼娣给我吧。”   房秋实没有立刻离开,她把桑树林发生的事情如实地告诉了谢斐文,等她起身牵着媛媛的手准备离去的时候,她还是提了一句:“你也是个文化人,跟冬果凑合着过也难受吧?其实,人活一辈子,重要的是为自己。斐文,你比我还年长两岁,有些道理你该懂的,对不对?有些劣质的人,有些劣质的骨血,就不该被传承下去。他今天能把招娣扔在林子里喂狗,难保明天不把你也扔过去。下一次,也许就是房世元,是赵芳。你好好考虑吧。”   她就差没直接劝谢斐文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可是有些话,到底不该她来说。   赵芳在门口听到现在,见房秋实没有留钱给家里的意思,立马拦在了门口,哭天抢地,倾情演绎。   房秋实冷着心肠从她身边跨过去,连看都没看房世元一眼,直接领着媛媛走了。   而西屋的房世元,暂时还没力气起来作威作福,只得有气无力地骂了几句白眼狼,过过嘴瘾。   *   房秋实杀了大姐一只公鸡,肯定要给大姐还回去,她准备第二天买了带桑树林里去,时候也不早了,再回碧水村的话要走夜路,她带着媛媛不敢冒险,就直接调头去了镇上招待所。   一晚上一块钱,跟媛媛凑合一下,总归要比在她住家船上喂蚊子强。   谁想到,经过供销社的时候,又见着了王岗。   西装笔挺的,在那教训谁,被教训的人点头哈腰的,保证下次不再犯了。   房秋实本来都要走过去了,可她听到了做保证的那人的声音,忽然停下了脚步。   探头看了眼,居然真的是房冬果?   原来他人不见了是跑镇上偷东西来了?   她跟王岗核实了一下,发现自己果然猜对了。   房冬果趁着供销社社员小明上厕所的时候,提着一个麻袋,摸进来顺走了不少东西。   可是不巧,王岗正好过来给供销社送货,撞上了。   王岗为了搭上李爱国厂子的业务,自然要把李爱国的小舅子好好照顾照顾。   于是由他出面买下了这些东西,但是他要求房冬果必须在他二姐面前给自己说好话。   房冬果只想拿上东西走人,哪里管二姐是不是早就不搭理他了,只连声应着敷衍王岗。   王岗也不清楚这家姐弟之间的恩怨,还真被他糊弄过去了。   正准备放人,就被房秋实打断了。   现在,房秋实看着那一麻袋的东西,再看看幸灾乐祸的王岗,觉得这事儿还真不能让王岗就这么遮掩过去。   毕竟,大盗都是从小偷做起的。   更何况,这样的纵容,只会助长房冬果好逸恶劳坐享其成的臭毛病。   房秋实当即提上那一袋东西,去了旁边的派出所,报案了!   房冬果原本没想到她会报案,还哭着闹着跟在后面追讨这一袋子货呢。   结果他姐在走到派出所门口的时候,忽然抓出来一盒点心往派出所大门里面扔。   他没动脑子,只想把东西捡回来,就扑上去了。   可等他兴奋地抱起这盒点心的时候,却听他姐在他身后说道:“警察同志,这人偷东西,家住通江村,名叫房冬果,希望警察同志把他抓进去好好教育改造。”   这年头基层警员少之又少,有的地方甚至一整个镇上就一个民警。   扬江镇好点,整个镇上有七八个民警,即便如此,晚上值班的也就留了两个人。   而这两个人碰巧就是白天接到房冬果报案去通江村了解情况的,两个人对房冬果印象挺深的,离开房家后私底下就议论过。   一个说房冬果是个二流子,一个说房冬果看着像没断奶的。   议论完了两个人再感叹一句,这种渣滓都能娶着媳妇,真是离谱。   这会见房冬果居然当起了小偷,更是大开眼界。   二话不说就来“请”他进去。   房冬果一见这阵仗,哇的一声哭了,趁着两个警员被他吼得愣神的空档,调头就跑。   警员回过神来准备去追,却被赶过来的王岗拦住,说一切都是误会。   房秋实看着王岗那哈巴狗一样跪舔的嘴脸,觉得这人挺无耻的,为了讨好二姐和二姐夫,居然可以包庇罪犯,将来做出什么杀人越货的事也就不奇怪了。   她想了想,明知自己说了王岗也不会信,但她还是提醒了一句:“我二姐最讨厌手脚不干净的,你包庇房冬果的事要是让她知道了,你的得意算盘了就打不了了。”   王岗才不信她,不屑地撇撇嘴:“你少来!自己被祝家赶出家门了,跟了那么一个穷光蛋,心理不平衡了是不是?又想破坏我的好事是不是?你做梦!”   边说边用他那吃人一样的目光狠狠警告了房秋实一眼。   房秋实冷笑一声,懒得再搭理他,他大概是忘了被她和二姐联手胖揍的滋味了。   行啊,良言难劝该死的鬼,让他作死去好了。   房秋实一言不发,直接走了。   转身的时候,手上的戒指在路灯下闪了一道金光进了王岗眼里,王岗咦了一声,追上去扯住她的手一看,居然是金戒指!   这一瞬间,他惊呆了,可也就只有这一瞬间。   下一秒,他就悟了:“是那个穷光蛋给你买的?我告诉你吧,这是假货,上面是一层金色的粉末,实际上是铁的。你要不信我现在就拿钥匙刮开给你看。”   房秋实被他这突然的举动恶心到了,忙甩开他,拉开一段距离,随后抬头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下这个智障儿:“你没病吧?有病就去治。”   “什么缺德玩意儿!”   “你全家都是假货!”   房秋实骂骂咧咧地走了,王岗见她这么激动,更加确信她戴的是假货了。   不然不可能连谢晚秋婆家都没给准备,偏偏房秋实这个穷鬼却戴着耀武扬威。   真可怜,一个假戒指就被骗走了,啧啧啧。   早知道他也弄几个,骗骗小姑娘玩儿。   他正胡思乱想,就听到身后巷子里传来了呼唤声。   回头一看原来是房冬果,正巧了,房秋实把那一麻袋东西还留在他旁边呢,他干脆提上,送给了房冬果。   房冬果得了这一袋东西,又可以撑几天了,屁颠屁颠摸黑回去了。   房秋实则领着媛媛继续往招待所去。   没想到这次又遇见了熟人。   不是别人,是上辈子骗了她大半辈子,这辈子也依然没做人事的前夫祝鸿来。   祝鸿来正在跟黄克俭闹。   黄克俭本来就住在这附近,抬腿就能到乡政府。   他大晚上出来,是因为来了个港商,想跟他谈谈秋天银杏的收购事宜。   港商住在招待所,而房秋实也要办入住,所以碰上了。   此时的祝鸿来,已经心灰意冷了,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放弃挣扎。   他给黄克俭跪下了:“克俭叔,我求你了,你就把这批货交给我去卖吧!我一定可以的!我不是故意来这么晚的,我只是突然不舒服,我去看医生,抓药耽误了。就半天而已,怎么可能你的货就没了呢?你别吓唬我了,我真的可以帮你把货卖出去的。”   黄克俭一直都知道祝鸿来窝囊没本事,没想到,居然比传言中更加没骨气没眼力见。   看着他脸上脖子上的口红印,他信的鬼话才怪了!   这边港商还在等他,祝鸿来就非要死缠烂打。   别说他没货,就是有,也不可能给这种蠢货去负责。   他不耐烦地瞥了祝鸿来一眼,试探道:“你可以起来了,也不怕你表弟媳妇看笑话?”   这话犹如一道惊雷,无情地劈在了祝鸿来身上。   在短暂的愣怔之后,他终于明白这个表弟媳妇指代的是谁。   下意识回头一看,房秋实正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呢。   手里还牵着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眉眼跟她像极了。   他刚想质问她,原来她也在外面偷养了孩子,可转念一想,年龄对不上,这才猛地记起来,她大姐是有个女儿的。   他差点冤枉了房秋实,有点讪讪的,加上房秋实看他的目光总给他一种看耍猴的感觉,他便直接站了起来。   挺直了脊梁,不跪了,免得被房秋实看笑话。   他可以不要她,却决不允许自己在她面前丢了颜面,失了尊严。   不然多难为情啊。   他正琢磨着该怎么管黄克俭要来这批货,结果他还没开口,就听房秋实说道:“黄老哥,茂行给你来电话了吗?有没有说今天货卖得怎么样?”   这年头座机就是天价奢侈品,只有黄克俭和祝大山这样的万元户家里才装得起。   黄克俭笑着招呼房秋实坐,大厅里有藤编的沙发,挺凉快的。   坐下后才回道:“我来之前刚接了他的电话,说他今天一天卖出去了一百多块表了,估计用不了一周就能回来。”   房秋实听到这话,心里踏实多少了。   她没有不信他,就是怕他手臂不利索,多在外面耽误一天,就多一天的不方便。   回来她帮忙照顾着,总归要好不少。   她又跟黄克俭聊了会,一旁的祝鸿来,却犹如坠落冰窖,面色惨白,手指尖不住打颤。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黄克俭不肯给他那批货了,原来是被陆茂行截胡了!   【陆茂行!!!】   【你怎么可以!!!】   【你是跟我祝鸿来有仇吗?媳妇你给抢走了,黄克俭的货你也要抢?】   他祝鸿来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屈辱?他受不了了,猛地扑过来,手摁在房秋实肩膀上,逼迫她看向他,质问道:“你是不是早就在算计我了?嗯?是,我和大姐不清不楚,害你守活寡了,可是你从我祝家得的好处少吗?光是彩礼就给你888!口粮田也给你争取了三亩,离婚了一分钱没叫你赔偿不说,还给你两百块租船好让你有个容身之处!你房秋实摸摸自己的良心,问问我祝家哪里亏待你了!嗯?你居然帮着陆茂行这个野种算计我?嗯?你特么活的不耐烦了!”   祝鸿来骂骂咧咧的,还想动手打人,一旁的黄克俭算是听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了,看来祝家果然没做人事,造孽啊!   跟这样的人家称兄道弟,没得埋没了他的名声!   还是早点断了来往的好!   今天这机会倒是难得,可以让他借题发挥!   到时候祝大山问起来,理都在他这边!   忙站起来呵斥道:“祝鸿来!公共场合,不要撒泼!”   祝鸿来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去,索性扯着房秋实的袖子,要把她往外带,两个人拉拉扯扯的惊吓到了媛媛,小姑娘立马撒开房秋实的手,蹲在地上双手抱着脑袋尖叫起来。   那声音脆弱而又绝望,吓得招待所的人都过来了,一看,是个男同志叫嚣着要殴打女同志,干脆冲出门去,去旁边派出所喊警察了。   值班的民警来了一个,见这个小媳妇有点眼熟,也没多想,先冲过来跟黄克俭一起把祝鸿来架开,随后关切地问了房秋实一声:“没伤着哪里吧?”   “胳膊被他指甲划了一道血口子。”房秋实气喘吁吁的,嗓子干巴巴火辣辣的疼。   这女人家身材娇小真不是什么好事,遇上这种不讲理的无赖,连个还手的力气都没有。   就这么拉扯了一小会,她就快虚脱了,真是不争气啊。   她今天穿的是一身纯白的的确良衬衫,这会已经被扯得崩开了两粒扣子,只得用手摁着。   形象全无!   要不是黄克俭刚才就帮忙摁着祝鸿来,只怕她这整件衬衫都要被撕扒开了。   也不知祝鸿来忽然抽的哪门子疯!   她把气喘匀了,冷冷地凝视着祝鸿来,这个男人简直就是个魔鬼,居然还在那里颠倒黑白信口雌黄,倒打一耙说她不要脸,跟野男人跑了,真是够了。   心中的怨气被他的胡搅蛮缠彻底唤醒,她也不怕有警察在,走上前来踮起脚,糊了祝鸿来一个大耳刮子。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解恨极了!   可是一个远远不够,她又换了只手,再来一巴掌!   啪!满含怒气!打完手心火辣辣的疼,可是真他娘的痛快!   这下她彻底上头,左右手啪啪开打,打得原本咋咋呼呼的祝鸿来瞬间懵了。   也不吵吵了,也不血口喷人了,等房秋实十几个耳光打完,累得大口呼气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哭了出来。   他老子都没这么打过他!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他的脸往哪搁?   一时又是激愤又是羞耻,下意识就跟警察扭打起来,想要挣脱钳制,把他受到的屈辱十倍百倍的还给房秋实。   房秋实却抱起地上的媛媛,后退几步,站远了:“警察同志,你看,我都被他拽得衣衫不整了,你们是不是该管管?我不过是他不要的前妻,早就离婚分道扬镳了,他有什么资格对我动手动脚?我要告他流氓罪!请警察同志千万不要放过这样一个下流无耻的小人!这流氓罪,不光是为了我自己而告,也为了被他两次搞大肚子的他姐姐而告,警察同志,麻烦你们明天去碧水村走一趟呢,乡亲们都可以为我作证!”   房秋实说话的时候,神情肃穆,口吻严厉,一点都不像是在唬人。   那警员一开始听她要告流氓罪,心里还觉得就因为拉扯了一下就控告这个罪名,是不是有点大题小做了,可他听到后面,这男人居然把自己姐姐肚子搞大了,还是两次?   别说是见惯了老百姓撕架的他,就连一旁见多识广的黄克俭都听傻了。   黄克俭率先回过神来:“那个,小王同志,既然有群众报案,那还是请你先把嫌疑人带回去吧。”   小王跟着灵魂归位,应道:“哎,这就把这个流氓抓进去!”   也不等祝鸿来辩解,小王直接把人铐上手铐,扭送去了派出所。   等人一走,房秋实眼中的怒火才稍稍平息了些,她把媛媛摁在怀里哄了哄:“乖,小姨带咱们宝贝去睡觉觉好不好呀?”   媛媛那惊慌失措的心,在房秋实将她抱起来的瞬间就踏实了不少。   她不哭了也不尖叫了,依偎在自家小姨怀里,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转身看着黄克俭,眼神畏惧,小手紧紧地搂着小姨的脖子,好像有点害怕。   房秋实没多想,跟黄克俭解释了一下,就带着媛媛去楼上住宿了。   等她们俩离开了,黄克俭才松开了摁在兜里的手。   他兜里揣着枪呢,刚祝鸿来要是再不听劝,说不定他已经拿出枪来吓唬人了。   不过他倒是意外,房秋实都没有注意到的情况,那个小姑娘居然发现了。   谁说孩子好糊弄了?   他看一点都不。   哎,等他坐下,早就被这闹剧惊呆的港商不由得吹起了彩虹屁:“黄老板真是个好人啊,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金庸笔下的郭大侠非你莫属啊!”   黄克俭谦虚了一下,又谈起了一批羊绒的事,最后话锋一转,问起了外汇的事:“老哥跟我结账的时候,可以给我港元吗?美金也行。”   港商一听,这是看到了王石的故事,准备也掺和一把外汇的浑水了,倒也不介意帮他一把,道:“能是能,不过只能给你一部分,毕竟谁也不知道大陆这边什么时候政策收紧。当然,要看你说的那批羊绒是不是真的顶级了,真要是质量顶呱呱,我会尽量跟公司那边交涉,多给你结算一点。”   黄克俭也没指望港商全都跟他用港元和美元结算,只要对方肯松口就是好事。   正好陆茂行在上海,回头让他打听一下现在的外汇比率,市场的和国家的都要搞清楚,他这边才好操作。   就等明天陆茂行打电话的时候交代一下了。   *   此时的陆茂行,正行走在夜晚的黄浦江边。   随着改革开放的潮流席卷开来,新潮的事物不断涌现了进来。   而上海作为一个港口城市一个滨海沿江的大都市,自然吸引了不少的新生事物过来。   因此,不少的投资者都会来这边看看瞧瞧。   一座座现代化工厂不断崛起,一笔笔难以想象的财富在这里悄然流淌。   他的目标客户,不是那些从香港过来的大富商,而是跟着这股潮流,挣了点小钱的老百姓。   他们有闲钱,向往更多的财富积累和更加高端大气的身份象征。   一块造型新潮的手表,无疑会成为一个不错的选择。   这一天,他已经卖出去了将近两百块手表。   见着人傻钱多的就直接一口价五十块,见着稍微精打细算的,那就少要点,等对方再讲讲价,差不多也能以37、8快的价格成交。   这短短的一天,他已经有了将近四千块的进账。Pao pao   这才卖了五分之一不到,剩下来的那部分,他根本不愁卖不出去。   夜深人静,收工了,他坐在货车里,跟二狗子回了招待所,在二狗子的帮助下洗了洗左半边身子,右边就随他去了。   第二天天刚擦亮,他又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为了他和房秋实的小家,为了港河边上那块刚刚圈给他们的地,为了他们前程未知却一定会蒸蒸日上的未来。   这一天一口气卖出去将近三百块,再努努力,也许两天后他就能回去了。   就在他跟黄克俭汇报战果的时候,听到了黄克俭关于外汇汇率的一些打算。   便干脆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懒得再去跑银行做样子。   黄克俭一听,很是郑重地问道:“难道陆兄弟从部队回来的时候就打听过了?”   没错,羡慕王石的人不少,可知道王石做倒爷的同时还钻了外汇汇率差空子的可没几个。   陆茂行能知道这点,说明他要么有高人指点,要么他眼光犀利,嗅觉敏锐,是个不可多得的商业奇才!   陆茂行找了个借口敷衍过去:“我爸跟我提过一嘴,这不算什么,首都那边没什么秘密。”   也对,人家老子在首都呢,那消息可比外面灵通多了。   黄克俭信了,叮嘱了陆茂行一声,叫他不要逮着谁就说。   陆茂行也不傻,他也就跟二姐和黄克俭说过,一个是他媳妇的亲姐姐,一个是连押金都不收愿意放手让他去赚这第一桶金的伯乐,要是这都不说,那他也忒不是个东西了。   小人的事他做不出来,君子之交,讲究一个坦坦荡荡。   黄克俭又跟他聊了会,电话费太贵,催他赶紧挂了等回来再详细聊。   陆茂行看着外面一栋栋正在建设或已经建成的高楼,不由得生出一股壮志在心怀。   这一两年都先不做实业了,趁着这股东风,狠狠积累一下原始资产再说!   刚刚在电话里,黄克俭提到了伊克昭盟的羊绒,没错,他也看上这块肥肉了!   等赚完这票,他就去搞羊绒!   给自己打足了气,陆茂行干劲十足,又去招揽客人了。   这一天房秋实从招待所出来,带着媛媛去给桑树林里的蚕宝宝加了桑叶,喂了一林子散养的鸡鸭鹅,这才往碧水村去了。   她的地毯耽误了不少功夫,得赶一赶了。   虽然马大姐不说她什么,可她急着用钱啊。   她想好了,这块地毯的工钱拿到了,她就给大姐,她会劝大姐搬离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娘家。   等她这边房子盖好了,可以让大姐和媛媛都搬过来住。   从小到大,她就是被两个姐姐照顾着拉扯大的,一个供她钱,一个照顾饮食起居,没道理翅膀硬了就只管自己死活。   她为了节省时间,一口气煮了一大锅饭,中午和晚上都吃炒饭,等她下了织机填饱肚子,好第一时间带着媛媛去通江村那边喂蚕。   可是,她还没回到住家船那边,就被人拦住了。   天色很晚了,又是月初,月亮的光等于没有,她骑着车,让媛媛打着手电,本来就不是很能看清路,差点就撞了上去。   等她急刹车停在了路边,才看清站在那里的是祝翠莲。   此时的祝翠莲像是一个刚从阴曹地府爬上来的恶鬼,脸上的胭脂花了,眼上的妆也糊了,头发披散着,疯疯癫癫的,不像个样子。   她忽然死死抓住了房秋实的车龙头,厉声质问:“是你?是你越俎代庖,替我告鸿来流氓罪?”   “是我。”房秋实索性丢了车子,抱着媛媛站在旁边看着,反正这车子骑的祝有财的,还是陆茂行拿来的呢。   现在被祝翠莲拿走也不冤枉。   祝翠莲见她居然这么痛快地承认了,立马松开车龙头,扑上来嚷嚷着:“我撕烂你的嘴,我让你告,让你告!”   房秋实可不再是傻傻的被动挨打的性子了,她抱着媛媛掉头便往来时的路跑,田甜和傅茉就在她后面不远处,她就不信,祝翠莲能当着这么多人撒泼。   果然,才跑几步就听到了车铃铛声,田甜被她手里的电筒晃得眼花,却还是跳下了车,跑过来问她怎么了?   她把媛媛往田甜怀里一塞,随后垫脚折断了路边一棵银杏树的树枝,撇开了枝叶,握紧了枝干,道:“你快带媛媛走开!母老虎要吃人了!”   话音刚落,傅茉也停了下来,而就在傅茉走上前来询问的时候,祝翠莲正巧龇牙咧嘴地扑了上来,要跟房秋实掰扯个明白。   房秋实二话不说,直接一树枝抽了上去,啪的一声,又脆又响,听着都疼!   祝翠莲尖叫一声,嘴里开始不带把门的,一通乱骂,一边骂一边转身也要去折树枝,房秋实哪里能让她得逞,索性对准了她的小腿和屁股,连着抽了十几下。   祝翠莲一开始还能忍,到后面忍不了了,手里扯到的树枝也不要了,像个被激怒的野兽,空着手冲过来,双手掐住房秋实的脖子,要掐死她。   房秋实早就想把这个泼妇收拾一顿了,恶向胆边生,一脚踹上了她的小腹,痛得她立马撒手,满地打滚起来。   杀猪一样的哭声惊动了左邻右里,家家户户打开门,有的提着煤油灯,有的握着手电筒,全都聚过来围观。   一看,不得了,祝翠莲居然见红了,几个婶子忙七手八脚地把她往村头赤脚医生那里抬。   到了那里检查了一下,赤脚医生臭着一张脸道:“没事儿,恶鬼难缠,这孩子掉不了,回去好好歇着吧,别在我这里号丧。”   祝翠莲不听,继续大哭小叫,说房秋实弄死了她的孩子。   房秋实压根没过来,已经抱着媛媛回住家船那里炒饭吃去了。   等她们两吃完锁上门离开,再次经过祝家门口的时候,祝大山却喊住了房秋实。   房秋实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杵在门口的祝大山,几天不见,又老了一点,果然,搅家精没人帮忙遮掩后,这家的人都过不安生了。   活该!   房秋实没等祝大山质问她,直接把他所有话给堵了回去,她冷笑着说道:“怎么?许你儿子和姐姐通奸连孩子都有了,许你儿子欺瞒我让我守活寡,就不准我告他流氓罪,不准我踹了这个野种?真是可惜呢,听田甜说,居然没给踹没了,啧啧啧,看来谭晓东是逃不过这顶绿帽子了,你还是回去好好想想到时候闹起来怎么补偿人家吧,毕竟祝苗苗能长得像你家祝鸿来,这老二也一定不会差哪里去的,你说呢?”   祝大山看着眼前这个牙尖嘴利得理不饶人的姑娘,哪里还有半分当年初见之时那斯斯文文秀气乖巧的样子?   算了,一个两个的,都开始发疯了,都要跟他闹。   那就闹吧,闹吧!   他不管了!   叹息一声,祝大山扭头进了院子,不想再听这些诛心的话了。   看着祝大山蹒跚的背影,房秋实解气得很。   带着媛媛直接走了,至于祝鸿来有没有被放出来?谁管他死活!   到了通江村,老远就看到房冬果领着几个混混堵在了林子门口。   房秋实走过去,淡淡扫了一眼:“说吧,今天打算让谁喂狗啊?”   房冬果知道她在臊他呢,不过他要是能被臊住,那他还叫房冬果吗?   这人呐,就该没脸没皮,这样才吃得开!   他掂了掂手里的洗衣棒槌,歪着脑袋,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嘴脸:“让我亲爱的三姐喂狗啊。兄弟们,上!”   就在他招呼着狐朋狗友准备对房秋实动手的时候,忽然身后响起一个女人家的声音。   虚弱、疲惫,但却竭尽全力让自己显得有气势一点。   房冬果一听,谢斐文这个败家娘们居然出来多事,气得他立马调转矛头,要去揍人。   房秋实见状,直接夺了他手里的棒槌,一棒槌甩在了他小腿上,痛得他立马倒地不起,在那滋儿哇地乱叫。   他的狐朋狗友见状,还想替他出头,可一看房秋实那要把人生吞活剥的气势,顿时被吓住了。   “妈耶,从小到大都说房家三姐温柔可人,你管这叫温柔可人?杀了我吧,我不陪你们闹了,你们随意。”   这种纸糊的联盟,一旦裂开一道口子,其他人也就打了退堂鼓。   另一个看了看,嘀咕道:“听说她改嫁给了一个军人?还是副排长呢,估计不是好惹的,撤吧?”   “撤撤撤,房夏苗那天怎么揍她老子你们都见过的,这房秋实也跟她学,那还能有咱们的好吗?快溜快溜!”   “哎?都走了?等等我啊!把我留这做替死鬼呢?草你大爷的!”   一群乌合之众,就这么被房秋实不要命的骇人气势给吓跑了。   等人跑了,她才把棒槌丢在了房冬果身侧,随后抬起腿来,一脚踩在他心口,居高临下俯视着这个废物:“想打我就算了,还想打斐文?她刚生了孩子,你怎么下得去手?你真不是个男人!滚吧,别让我再看见你!”   这一晚之后,房冬果消停了几天,大多数时间躺在床上养伤。   房秋实去集上买了十一只鸡回来,公鸡补上大姐这里的缺口,剩下十只都是老母鸡,每天一只杀了给谢斐文补身子。   谢斐文被她每天一锅鲜美的老母鸡汤一点点软化,内心不断煎熬着。   一边是自私的那个她,叫嚣着咒骂房秋实这是鳄鱼的眼泪;一边是明事理的那个她,愤怒地指责自己这是助纣为虐。   有时候她喝着汤,好端端的就哭了。   有时候却又傻笑起来。   房秋实也不问,就在旁边等着。   她不是为了房冬果,更不是为了什么老房家的香火。   她只是单纯的,看不惯一个产妇在月子里不被当人对待。   等陆茂行回来,得知了这个事儿,不但没有指责她,还夸她人美心善的同时不忘跟房家其他人划清界限,是理智的善良,不是圣母,不是烂好人。   房秋实听着陆茂行舌灿莲花地在那夸她,没忍住锤了他一拳头:“贫嘴!快说说,这次出去赚了多少?”   陆茂比了一个大拇指。   房秋实没敢想太多:“一千?”   五天挣一千,那也不少了。   陆茂行摇摇头,晃了晃他的大拇指:“胆子大些,再猜?”   “一万?”哦天哪,居然有一万之多?   怪不得那么大口气,要盖那么多屋子!   房秋实开心极了,也不管媛媛在旁边看着,直接跳起来勾着他的脖子,狠狠亲了一口:“我家陆先生就是棒!” 第33章 .讨债,放火(一更)大姨夫,我们给你……   陆茂行给房秋实算了笔账。   黄克俭的这批表,进价只有23块,原本定给供销社的收货价是28块,一千块表也就能挣个5000块。   供销社这边被王岗以27块一个的价格截胡,黄克俭要是硬塞,最多也只能25-26块去打价格战,还不一定塞得进去,因为供销社要看配额,配额满了就是满了,很难再有商量的余地。   假如乐观一点,因为他的价格低,供销社撑着胆子收了,那么黄克俭也只能赚个3000或者4000块钱。   可是陆茂行这一趟上海之行,最低成交价37块,最高成交价50块。   一千块表,最后净赚了23750块,跟黄克俭四六分成之后得了14250块,黄克俭坐着不动直接到手9500块!   跟正常出货相比都翻倍了!   看到这样惊人的战果,黄克俭惊喜万分,干脆大手一挥,给陆茂行凑了个整数,给了他整整15000块!   美其名曰:“多出来的750块去给你媳妇买条像样的金项链或者手镯,再添两身大红裙子结婚穿,也让祝家那帮狗东西看看,离了他们家,人秋实照样可以过得很好。”   房秋实听完陆茂行的转述,笑了:“黄老哥真是快意恩仇的人,那你跟他好好干,盖房子这事我会盯着。”   “这一万五买建材应该足够了,祝大山那边还有我那宅基地的2500块没拿,上次姐夫给的2000块也算上,这就快两万了吧。正好存折到期了,我这次回来又去镇上把里面的钱给取了,是我爸这些年给我的生活费,我花销少,攒了三千多块钱存的定期,给,都归你管。”陆茂行说着又去掏腰包。   他特地买了一只黑色的皮包,里面好几个夹层,塞满了钱。   每一笔钱都塞在不同的夹层里,好一笔一笔数清楚了上交给他媳妇保管。   最后掏出来的这笔存款,连本带息一共3796块,他只留了96块钱在身上,其他的都给了房秋实。   房秋实还想多塞他两张一百块的,他却不肯要:“你拿着,没事,我接下来帮黄老哥跑一次内蒙的伊克昭盟,路上开销他负责,进货什么的也不用我掏钱,这次我就是去看看,学着点怎么分辨羊绒的好坏。等咱们房子盖好了看看结余再考虑自己倒卖羊绒的事儿。”   房秋实知道他特别有主见,既然他说不需要,她也就不勉强了。   两人跟媛媛一起吃了午饭,随后就上祝家讨要宅基地的钱。   到了祝家一看,这才知道祝翠莲在闹上吊。   而祝鸿来也回来了,正跪在院子里,任由祝大山一声一声地数落着。   “你别以为翠莲去派出所撤案把你捞回来,这事就算过去了!要不是你们两个不检点,事情会走到这个地步吗?嗯?你们不反省自己,还邀起功来了!简直滑天下之大稽!我今天就把话撂这里,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你们两个这辈子都不可能结婚!”祝大山吼得唾沫飞溅,腮帮子都鼓成河豚了。   他眼里喷火,嗓子里冒烟,一颗心里全是烦躁和愤懑。   见他铁了心不肯点头,祝翠莲真就往早就准备好的麻绳上去套脖子,只是她还没踹凳子,就听到了两声带着喜气儿的呼唤声。   男声低沉浑厚,女声清脆悦耳。   这一声呼唤,像是一双无形的手,把她从麻绳的套环上推开了。   她猛地回头,视线里,陆茂行穿着一件蓝色衬衫,格外的有精气神,而房秋实则穿着一条桃粉色带蕾丝花边的裙子,那裙子剪裁别致,衬得她那腰身格外的娉婷可人。   这两个人亲昵地挽着胳膊,满脸喜悦地走了进来,陆茂行吊着的胳膊不好拿东西,所以喜糖是房秋实拎着的。   好大一袋,往茶几上一摊,很是阔气。   里面一共三种糖果,看包装就知道一般人是买不起的,大白兔倒是好认,另外两个却是祝翠莲从没见过的糖果品牌。   她也不上吊了,颤颤巍巍扶着她娘下来,站在那里瞪着这对不速之客。   房秋实只当她是空气,笑着捧起一捧糖果递给了祝大山:“大姨夫,我们给你送喜糖来了,这里有大白兔奶糖,上海的花生牛轧糖和光明的益民太妃糖,都是茂行从上海带回来的,味道真不错,你尝尝。”   祝大山扫了一眼,他也只认得大白兔,另外两个看着就不便宜,也不知道什么滋味。   就是这大白兔,他也没舍得买过,只在黄克俭家里尝过两颗。   那滋味,真是历久弥香。   甜到人心窝里去了。   这一刻,他想起祝鸿来回来后说的那些话,再看看陆茂行和房秋实这春风得意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气都快气死了,哪里还有心情吃糖?   一屁股坐下,开始赖账了:“你既然有本事劫走了鸿来的货,想来也不愁卖不出去。这次没少赚吧?财不露白的道理你该懂吧?钱赚了也别得意,低调一点总没有坏处。至于那宅基地的2500块,就当是你对你表哥的一点补偿吧。”   陆茂行就没指望他会痛快掏钱。   先是给他介绍对象,准备用美人计迷昏他,再给他打感情牌拿刘未明说事,后来彻底撕破脸做了协议,又让刘秀娘送了一捆假|钞。   这家人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他也不废话,笑着挽起房秋实的胳膊:“那行,既然你们不给钱,那这过户手续我也就不办了,这就去前头,把我那破房子给烧了。秋实,你回头跟方慧嫂子说一声,帮咱们把沙子送前面来,给她辛苦费就是。”   “哎,好。”房秋实留了一把糖果在桌上,其他的拎起来,带走了。   到了门口,见着围观的乡亲们,一人分几块,笑呵呵地说道:“请大家吃我和茂行的喜糖。”   有人问她什么时候办酒席,陆茂行替她答道:“等房子盖好了就办。本来说好了盖在港河边上,现在看来是不行了,还得多花上几天,把我这旧房子推了才行。其实我也没功夫推,这就一把火烧了,让它自己塌了算完。”   陆茂行说做就做,他自己的房子,想怎么处置根本不用跟人商量。   拽着房秋实去了前面,把正打算睡午觉的祝有财两口子和孩子赶出去,掏出一枚簇新的打火机,撤下窗帘布开始点火。   祝有财都被吓傻了,忙扑上来求情:“茂行,茂行你这是做什么?没要着钱还是怎么?你别急啊,我这就去找我娘,她一定不会少你一个子儿的!”   等他惊慌失措地跑去了后面,张穗穗却无动于衷地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陆茂行放火。   房秋实跟张穗穗无冤无仇,好意提醒了一声:“赶紧把要用的东西都搬出去吧,我来帮你。”   “不用,我早就搬了,在前面牛棚里呢。我就知道,他们不会痛快给钱的,我也知道,你们不会善罢甘休的。烧吧,烧了正好,我有借口跟他们祝家好好闹上一闹了!”   大不了把后面洋房占了,把祝鸿来赶前面来,为这,她已经提前通知了娘家兄弟,随叫随到,过来给她助阵!   她都这么说了,陆茂行自然没了顾忌,点完火便领着房秋实出去了。   两人站在院子里等着,没等这火真的蔓延开来,祝大山就带着邻里乡亲过来救火了。   门口就是大河,家家户户出一两个人,端着搪瓷盆或提着水桶,跟生死接力似的,不一会就把火扑灭了。   祝大山吓得不轻,屋里检查一圈,发现只烧掉了窗帘和两床老棉花胎,这才松了口气。   虽然松了气,却又后怕起来。   后怕之余更多的还是愤怒。   陆茂行这小子!   太鸡贼了!   早就选好了放火的地点,就为了吓唬他呢!   他就算不来,这火也烧不到别的地方,因为那窗帘和被子是扔在地上烧的,距离旁边的衣柜梳妆台什么的一米多距离呢!   祝大山看完了,心知上了当,气得直跺脚。   现在再说什么也是白搭,陆茂行这么一闹,所有人都知道他想赖账了,他是个体面人,丢不得这样的脸,当即脚步蹒跚地回去了。   不到两分钟就折返,手里捧着一捆钞票,还拿了一支笔和一本没用完的记账本。   “你点一下,两千五百块,一个子儿没少你的!”祝大山脸臭得跟沤大粪的茅坑似的,正巧有苍蝇停在他鼻头上,格外的应景。   陆茂行直接把钱给了房秋实:“媳妇儿,你点。”   房秋实也不客气,接过钱一张一张检验起真伪,检验完了才重新点了一遍:“不多不少,正好。”   “不用他的笔,用这个。”陆茂行的黑色皮包像个百宝箱,说着他就从最里面的夹层里掏出一只礼盒。   上面印着烫金的“英雄”两个字。   这是英雄钢笔的礼盒!今年年底,小平同志将会用这款笔跟英国女王撒切尔夫人签下《关于香港问题的联合声明》!   在那之后,这款笔就爆火了,想买一支难如登天!   这礼物太排面了,她可太喜欢了!   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下,她接过钢笔吸了墨水,痛快地写下了收据。   钢笔流畅的笔身在她指尖飞舞,金色的笔端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最后落款,陆茂行右手不便,左手写的像鬼画符,干脆让她代签了。   小两口领着宅基地的钱一走,祝大山就一口痰上涌,堵在嗓子口出不来,两眼一闭,昏倒在地。 第34章 .喜事变丧事(二更)祝翠莲肚子里的孩……   房秋实和陆茂行拿上钱,找村支书和大队长把剩下的手续都做了,正式拿到了港河边的宅基地。   现在唯一没办妥的就是迁户口了,要等房子盖起来,陆茂行拿到了土地产权证,再走村支部打接收证明,去镇上的民政办公室把房秋实的户口正式从祝家转出来。   为了不被祝家再卡着户口本,房秋实暂时没还户口本,找了个小箱子锁了进去。   反正祝大山忙着生气,暂时也没顾上,他不催,她就当不知道这个事儿。   两人办完宅基地审批的手续后,带着媛媛来到这片开阔的地上,心中生出无尽的满足感。   港河的风迎面吹来,带走盛夏的燥热,一路扑向村子前面。   风过之处,芳草匍匐,银杏摇曳,连蝉鸣都被凉快得歇了一小会。   “这地方不错,夏天肯定凉快,尤其是二楼三楼!”房秋实高兴极了,没想到因祸得福,选了这么一个开阔的地方。   这年头电力供应不足,电费又贵,夏天能有这样的自然风降温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陆茂行也想到了这一点,赞道:“没错,到时候你就睡二楼客厅乘凉,惬意得很。”   “那你可得给我准备一张大大的藤椅,免得我一翻身掉下去。”虽然房子还没盖,可她已经畅想到了美好的新生活。   到时候就在二楼复习写作业,效率肯定高,累了就去藤椅上摇摇晃晃睡一觉,美极了!   陆茂行自然一口应下:“没问题,藤椅这事找黄老哥,他那边货源足,知道谁的手艺最好。”   两人又在地界上走了几圈,越看越觉得欢喜,第二天就找人来除草了,除完草,那些水泥黄沙和石子什么的就可以往这边运了。   陆茂行不放心别人,房秋实又要通江村和马大姐家两头跑,就把清点和看守建材的事儿交给了他发小,每天给他发小两块钱辛苦钱。   这年头厂子里的工人一个月也才四五十块钱,帮忙看看材料一天就得两块,那算下来一个月就是六十,比正经的工人赚得还多。   发小自然一口应下,地里的活正好忙得差不多了,就在这里搭了个木棚,每天负责接应送建材的人,再牵着房秋实买的狼狗在宅基地附近溜两圈,像个巡山的大王。   交代好宅基地的事,陆茂行就要北上了。   他答应了黄克俭,帮忙跑一下伊克昭盟羊绒的事。   走的时候带上了刘未明,刘未明嚷嚷着不想去:“还有半个月就期末考试了,我不去。”   “就你这成绩,考不考也没差,少废话,你是要我把你打晕了抗走还是打晕了拖走?”陆茂行懒得跟他废话,抄起一根木材就要揍人。   吓得刘未明再也不敢啰嗦了,书本也没带,只带了两件换洗衣服就跟着陆茂行走了。   房秋实后来去学校替他请了假,一问才知道,刘未明的功课基本上门门得鸭蛋。   那班主任老师是个刻薄的老头子,压低了眼镜看了看房秋实,故意臊她:“还好呢,昨天还蒙对了一道题,起码不是零蛋了。”   房秋实讪讪的,一再跟老师保证,回去后会好好看着刘未明学习的,小老头子撇撇嘴:“看不看都一样,没救了,等着做一辈子农民吧。”   这话房秋实不爱听了,做老师的,怎么可以随便断定一个学生的未来呢?   刘未明是混账了些,可他再不好也只有陆茂行可以说他。   房秋实已经把自己代入了长嫂如母的角色,班主任的话听着自然就刺耳了起来。   离开学校,她就做了个决定,等陆茂行和刘未明从内蒙回来,她要跟陆茂行商量个事儿,那就是,让刘未明降级。   去低年级把基础补上来,还有救!   不然的话,真就是连高中都考不上了。   虽然她也看不惯刘未明的一些做法,可现在她是做大嫂的了,该管的就要管,该抓的就要抓,免得以后刘未明过不好,还要拖陆茂行的后腿。   打定主意,她带着媛媛继续赶地毯,采桑喂蚕两不误,整天像个陀螺一样,充实并快乐着。   陆茂行从黄克俭这里离开的时候,还带上了二狗子。   二狗子常跟黄克俭跑业务的,很多地方都熟悉,黄克俭这阵子脂肪肝做了手术要养着,所以伊克昭盟的羊绒生意就交给了陆茂行帮忙。   陆茂行说好了,这次是出于兄弟情分帮忙的,分文不收。   黄克俭笑笑,没跟他争,心道到时候要是带的货物质量一般也就算了,要是带的货物质量好,说什么都要给他分一半利润的。   毕竟人家辛苦跑了那么远的地方,他只是出个本钱,坐着收钱,要是再抠门,说不过去。   不过这些他没说,也有意考验考验陆茂行,只管塞了足够的本金和路费给陆茂行,其他的就不管了。   陆茂行坐的大铁盒子,到了县城转车的时候,正好看到了王岗。   这人还挺放得下身段的,跟个哈巴狗似的跟在一个小姑娘身后,一水的马屁往外拍,人家看都不看他一眼。   他也不气,继续笑嘻嘻地,一直舔着脸跟着。   路口转弯的时候正好跟陆茂行四目相对,不由得一愣。   下意识挺直了一下脊梁骨,换上一副鄙夷的不屑的表情,很是瞧不上这个穷鬼。   陆茂行觉得这人挺有意思的,像个小丑,没跟他计较,直接搡了刘未明一把,上车了。   等长途客车走了,王岗立马跟他的猎物,一个名叫丽丽的姑娘说道:“看见刚才那个瘸手的没有?兜里没几文钱,就买假戒指充大头,笑死人了。”   “假戒指?他结婚了?”丽丽也看到陆茂行了,一时看呆了。   目光一直追着那大巴车,直到车子拐上通往省城的公路,她才收回了视线。   跟王岗一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王岗嗤笑一声,很是看不起陆茂行:“结了,那女的也是个蠢货,这么容易就被骗到手了。你没看到那买的喜糖,都是供销社卖不出去的滞销品,狗都不吃的那种。啧。”   丽丽一听,那个帅哥居然那么穷,心里的一点遗憾顿时淡了些。   她看着手腕上金光灿灿的镯子,心道,王岗是丑了点矮了点,可白白净净的,对她也好,赚了钱第一时间给她买了金镯子,就冲这个,跟着王岗也不亏。   便收起那一份不甘,给了王岗两份好脸色,挽着他的胳膊往商贸街去了。   王岗背过身去,得意地笑了,鱼儿上钩了。   这镯子是纯银的,外面镀了一层金色的漆皮而已,几块钱就到手了。   真好骗。   他得多谢陆茂行,给他提供了这么一个绝妙的泡妞的法子,等他和丽丽的婚事成了,他会谢谢陆茂行八辈祖宗的。   *   祝大山这天晕倒后,先被祝有财送去了赤脚医生那里,赤脚医生一看就把人往外轰:“哎呀,送我这里做什么?这看着像是急性心梗啊,我没药,没办法救他,快送镇上去,镇上都要碰运气,要是那个老知青在就能捡一条命回来,要是人不在,你们就准备后事吧。”   祝有财一听,傻眼了。   怎么能这样呢?   他房子还没盖呢,他爸就快不行了?   不行啊,不能死啊!   这一死就要守三年的孝,不能破土建房的啊!   当即叫上祝鸿来,兄弟两找来一个板车,接力赛往镇上拉。   还好运气不错,那老知青刚从手术室里出来,问了一下什么情况,就把祝大山带手术室去了。   人是救回来了,精神却像是不大行了。   整个人恹恹的,提不起精气神儿。   这人的精气神一垮,就肉眼可见地苍老起来。   几天后出院回家,见着那个花枝招展的祝翠莲,气不打一处来,忙催人去找江心洲的谭家,问问日子能不能再提前几天。   谭晓东提上一篮子鸡蛋来看他,几乎是有求必应,承诺他三天后就把祝翠莲娶回去。   祝鸿来还想闹,却叫祝有财一拳头捶得门牙都飞了两颗。   祝有财长这么大,第一次发火,他揪着祝鸿来的衣领子,把人拎去了院子里,双目猩红,后槽牙咬得咯嘣直响。   他一字一句地质问祝鸿来:“你非要把咱爸逼死是不是?他死了你有什么好处?嗯?是他跟着克俭叔跑来的人脉你能接手了?还是他倒买倒卖的本事你学到了?再不济他的泥瓦匠手艺你总该学到了几分吧?你有吗?嗯?你怎么不说话了?你个管不住裤|裆的畜生东西,我怎么有你这样猪狗不如的大哥!从今天开始,咱爸我来照顾,洋房我来住,你给我滚前面去,爱死不死爱活不活,你有祝翠莲就够了!”   祝鸿来被打得七荤八素的,满脸血沫横飞。   他没有力气还手,也没有立场狡辩,等祝有财出完气了,他才嘀咕了一声:“住前面就住前面,我还清净了呢。话可是你说的,咱爸要是有个哪里不舒服,都由你和穗穗来照顾,我可是不管的。”   祝有财刚说气话呢,老实了一辈子,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愤怒过。   都说把老实人激怒了才是最可怕的,他刚刚已经让他大哥见识过他的可怕了,可是这一刻,他忽然觉得,他大哥才是最可怕的。   一大家子把最好的都紧着他,他却能说出这样冷血无情的话来。   这种渣滓也配住在这里?   他这些年不争不抢,隐忍退让,到底意义何在?   滚吧!祝鸿来!   他一脚踹在祝鸿来屁股上,转身进了西屋,把祝鸿来的衣服全都丢了出来。   祝大山居然没有阻止,刘秀娘几次欲言又止,可一想到祝大山真的要把祝翠莲嫁出去,只好忍着,没吭声。   翠莲这一出嫁,祝鸿来的家产就不好说了,还是先划拉到有财名下,以后万一翠莲离了,再分给翠莲好了。   这么想着,刘秀娘破天荒的,第一次没有帮着祝鸿来说话。   可怜祝鸿来,一时间成了个丧家之犬,真就被赶去前面土房子住着了。   原以为祝翠莲会跟他同甘共苦,结果人家以要出嫁为由,留在了小洋房二楼。   只不过每天还是会去前面哄哄祝鸿来:“反正咱爸看着快不行了,再忍忍,等他两眼一闭,咱们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再说了,谭家还给了两百块彩礼呢,不要白不要。”祝翠莲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祝鸿来却有点提不起精神了。   他有些后悔了,不该答应有财住前面来的,这破房子一下雨就漏水,一刮风就漏风,也不知道有财怎么住得下去的。   “姐你回去跟咱娘说说,让她跟咱爸求个情,让我回去吧。”祝鸿来不是没有厚着脸皮试过搬回去,却被祝大山抄着扁担轰出来了。   一个病人,宁可拼着心梗复发,也要歪歪扭扭地冲出来赶人,可见是真的恨到骨子里了。   祝鸿来本来就怂,立马卷铺盖滚蛋了。   祝翠莲却没有应他,敷衍道:“再看看,老头子年纪大了,说不定明天就没了,干嘛跟他低声下气的,这几年咱们求他求得还少吗?”   祝鸿来一听,也对,那就熬吧,他年富力强的,还能熬不过一个病秧子?   便逼着自己忍着各种不便住下来了。   祝翠莲出嫁的这天,房秋实也收到了请帖,毕竟陆茂行和祝翠莲是表姐弟。   陆茂行不在家,她作为陆茂行的合法妻子,自然是要代表陆茂行出席的。   等她带着媛媛到了前面祝家门口一看,乐了,这也叫嫁人啊?   田甜挽着她的胳膊小声道:“寒酸死了!嫁第一个男人的时候你没来没见着,大山叔给添了好多嫁妆,可风光了,走路都用鼻孔看人!这次栽咯,大山叔一毛钱嫁妆没给。你看那几个箱子,都是上一次的,这是废物利用呢。笑死人了。”   房秋实也看出来了,那几个箱子漆皮都掉了,一看就是用过的东西。   还有祝翠莲身上那衣服,都洗掉色了,而且没用正红色,穿的是暗红色,再有点发白,看着忒不吉利了些。   她没吭声,捏了田甜一把,提醒她祝翠莲看过来了,要咬人了。   果然,下一秒,祝翠莲就冲两人旁边的傅茉吐了一口唾沫:“表子养的小表子,可让你看着老娘的笑话了是吧?你别得意太早,等老娘回门撕烂你的嘴!”   傅茉才不怕她呢,落架凤凰不如鸡,再说了,就祝翠莲也配做凤凰?   野鸡还差不多!   她两手往腰上一叉,昂首挺胸:“来啊,有种现在就撕,反正你这婚也是结着玩儿的,吉时不吉时的没那些讲究!”   祝翠莲本来不想搭理她,人谭晓东村上的人已经来了,亲兄弟都牺牲了,就让同宗族的其他兄弟过来接亲。   祝翠莲虽然是二嫁,到了谭家也算是个新媳妇,面子还是要遮掩一下的。   可她不经激啊,她听傅茉一转身跟别的小媳妇打起赌来了,有说她不敢撕的,有说她肯定会扑上来撕个过瘾的。   你掏一块,我掏五毛,买定离手。   俨然把她的婚礼当成了赌|博游乐场了。   这还得了?   这不是骑在她头上拉屎吗?   祝翠莲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   忙拽下胸前的大红花,往谭晓东叔伯兄弟怀里一扔,冲过来跟傅茉干仗。   傅茉就等着她破功呢,见她跟个斗鸡似的扑了过来,当即哈哈大笑起来:“快来看啊,这个泼妇连婚都不结啦,她是不是还惦记着祝鸿来这个窝囊废呢?可怜祝鸿来被他牵连,都住土房子去了,她倒好,一扭头又嫁人了。这不要脸就是好啊,到哪里都吃得开!”   一提这茬,谭家叔伯兄弟不干了,这新娘子原来还有桃色新闻在身上呢?   那晓东结的哪门子婚啊?   也不怕被人笑话啊?   兄弟一时几个交头接耳起来,准备派个人回去问问晓东。   其中一个兄弟刚准备走,那祝翠莲就和傅茉扭打了起来,傅茉也不跟她硬拼,抄了一根藤条在手上,祝翠莲骂一句她抽一下,祝翠莲被抽得滋儿哇乱跳,最后脚下一个不稳,踩在了一块碎砖头上,哎呦一声,栽倒地上去了。   殷红的血液从她两腿间汩汩往外冒,在场的人全都吓了一跳,忙七手八脚把她往赤脚医生那里抬。   这次孩子到底是没保住,胎盘出来的时候,赤脚医生砸了咂嘴:“三个月了啊,都成型了,是个男胎呢。”   祝翠莲一听,疲惫但又亢奋地号丧起来。   赶过来的刘秀娘也鼻子一酸,扑在她身上嚎啕大哭。   一时间,喜事成了丧事,虽然这个小生命才三个月,但到底也是一条命啊。   眼看这婚是结不成了,谭晓东却穿着一身军绿色的中山装,戴着大红花,把祝翠莲接走了。   走的时候还落了几滴泪,再三跟刘秀娘保证道:“翠莲弄丢了我们的孩子,我也很伤心,但我只是伤心,她却连身子也伤了。娘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坐好小月子的,我们还年轻,以后还会有的。”   刘秀娘信他个鬼,那天谭晓东那吃人的眼神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她想拦,却不料祝大山拄着拐棍过来了,一锤定音:“秀娘,跟我回家,今天的药还没给我熬。”   刘秀娘一听,知道这事再没有回转的余地,只好垂头丧气地跟着回去了。   经过房秋实身边的时候,很是怨毒地挖了房秋实一眼。   房秋实心情正好,没跟她计较,不过还是提醒了她一声:“大姨,最近严打呢,听说镇长准备整肃一些小作坊,您要是有什么不好让人知道的小买卖,可记得藏严实点啊。”   她故意的,她知道,她越是这样说,刘秀娘气头上肯定越是跟她对着来。   果然,刘秀娘骂了她一句不要B脸,转身就搀着祝大山进院子去了。   房秋实可不能白挨她骂,立马回敬了一句:“我怎么不要脸了?我不过也是改嫁了一下嘛,这还得多谢大姨您和大姨夫教导有方呢。不过如果二婚就叫不要脸,那也是你们先给我们小辈树立了不要脸的榜样啊,麻烦两位回去先检讨一下自己,再来骂人哦。”   刘秀娘被怼得一句话都反驳不出来,只好无能狂怒,又骂了一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气冲冲地搀着祝大山进屋去了。   *   虽然没法跟到江心洲看看祝翠莲到底过得好不好,但是祝翠莲肚子里那个白眼狼是没了,房秋实一想到这事就心情大好。   上辈子这白眼狼赶她走的时候可积极了,这辈子倒好,连看一眼这个花花世界都不能。   活该!   这心情一好,连带着吃饭都多加了一碗,她可是小鸟胃,平日里半碗就饱的。   吃饱了带着媛媛去宅基地那看了一圈,建材都陆续送过来了,就等黄克俭那边约好工匠,选个吉日破土动工了!   至于工人的工钱,她不懂行情,黄克俭说多少就是多少。   这几天趁着房子还没开工,她加班加点地赶地毯,总算是赶在大姐出院之前把地毯赶完交了。   工钱结算下来,一共五百六十块。   她留了六十块给大姐的小棚屋里添了点家具,剩下五百都塞给大姐。   大姐本来是不要的,但是二姐送她回来没有立即走人,而是跟过来桑树林看了圈。   见状劝道:“小妹给你你就收着。你啊你,别总想着自己是个做大姐的,就活该吃苦受罪!从小到大你为了我们姐妹几个,为了房冬果,你付出得还少了?五百块买小妹一个安心你懂不懂?不过这钱不能放你身上,你跟我去镇上,存成定期,免得你一转身就被房冬果骗走了。”   “还是二姐考虑周全。那就去镇上存起来吧。”房秋实举双手赞成,她这钱给大姐不心疼,可要是被房冬果拿走,她就不甘心了。   凭什么?   从小到大吸血还没吸够,难不成要吸到三个姐姐进了棺材才肯罢休?   是时候让生活挥舞起小皮鞭,狠狠教房冬果做人了!   正好今天有集,姐妹三个在镇上逛了一圈,房夏苗和房秋实姐俩又给大姐和媛媛买了几身漂亮衣裳,这才回来了。   到了桑树林门口一看,居然看到一对老夫妻领着个小男孩在那等着。   房秋实有阵子没见过他们了,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这是大姐的婆家人。   胡家妈妈一脸的刻薄样,见着房春花就问:“听说媛媛差点被你爸打死?你怎么带孩子的?带不好别带,让我们领回去吧。再养个几年,也该嫁人了。”   房秋实一听这话,不由得蹙眉。   这说的是人话吗?孩子才多大就惦记起彩礼钱了!   儿媳妇被打,不关心她有没有痊愈,不关心她今后活不活的下去,先冲上来一顿骂?   这窝囊气她不能忍!   忙把媛媛护在怀里:“媛媛姓房,关你们什么事?做人手别伸太长,不该管的别管!我和我二姐还在这呢,轮不到你们来欺负我大姐!”   房夏苗一听,她这个温吞吞小绵羊一样的三妹,居然学会凶人了!像只炸毛的小猫!又凶又可爱!   好样的!   忙附和道:“没错,我房夏苗还活着呢!就算我房夏苗不中用,我小妹也不是好惹的。麻烦你们现在就滚蛋,别逼老娘动手!”   胡家妈妈又不是没跟房夏苗打过交道,来之前她就打听过了,房春花在房夏苗家里养伤呢,那房春花回来,房夏苗肯定跟着。   有房夏苗在,事情肯定要曲折一点,所以她才把胡斐带过来了。   这可是媛媛的双胞胎哥哥,都说双胞胎感情最深了,胡斐小嘴又甜,还愁说不动自己妹妹?   于是胡家妈妈把胡斐往前一推:“斐斐,去,抱抱媛媛,可怜的兄妹俩,难得见上一面,还要看外人的脸色不成?”   结果胡斐才碰到房媛,房媛就非常抗拒地往房秋实身后躲。   胡斐来拽她,她继续躲。   胡斐生气了,他自己的妹妹,居然不听他的?   这还得了?   立马凶神恶煞地吼了房媛一声:“我数到三,你要是不来,我打死你!”   我打死你!!!   这句话就像是一句魔咒,前阵子房媛的亲外公刚说过,一边毒打她的妈妈,一边一遍又一遍地说。   现在,她的亲哥哥也要打死她?   这个世界怎么了?   除了妈妈和两个姨妈,都是恶魔吗?   房媛刚刚平缓了几天的情绪,再次崩溃了。   她忽然搡开了胡斐,躲到房秋实退边,蜷缩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脑袋,痛苦地尖叫起来。   一声一声,刺耳又扎心。   房秋实彻底怒了,拜托二姐看着点媛媛,随后冲上去直接扇了胡斐两个耳光,最后把胡斐拎起来往胡家爸爸怀里一塞,下了逐客令:“这是我姐姐的桑树林,你们强闯过来抢人还有理了?再不走别怪我不客气了!二姐,你去报警,就找警局的小王警官,通江村的路他熟!”   胡家爸妈一听,居然要报警,本来还想理论一下,可他们见房媛跟疯了一样一个劲地尖叫,当即交换了一个目光——是个麻烦精,不要了。   当即抱着胡斐,麻溜地滚了。   等这祖孙三个走了,房春花眼里的泪再也绷不住了。   她缓缓蹲在了媛媛身边,一个劲自责,是她没用,她没能给媛媛一个好的环境,一个完整的家。   房秋实听着着母女俩一个哭一个尖叫,重生以来头一次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助。   后来她和二姐也都蹲在了旁边,陪着这母女两个,直到房家那边传来了一个糟糕的消息。   房冬果吃完了那袋子供销社的货,又没钱了,于是跑谢斐文娘家去蹭吃蹭喝。   结果被谢斐文兄嫂给打断了腿,轰出来了。   房秋实一听,活该!她才不会管!   干脆跟二姐一商量,找个靠得住的婶子帮忙照料桑树林,而房秋实则带着大姐和媛媛回了碧水村,先躲他几天再说。 第35章 .觉醒,反抗(一更)别再来找我,不然……   台风来了,风大雨急,新房子选好的动工日期只好往后面推迟了一下。   住家船虽然上了锁链,系在了岸边的大树上,却还是风雨飘摇,船身晃得厉害。   田甜特地赶过来看了眼,硬是把房秋实她们三个全都喊到自己家里住着了。   “跟我见外什么啊?真是的!”田甜虽说一开始不看好房秋实离婚,可房秋实那天发喜糖的时候她也看到了,手上那么老大一枚金灿灿的戒指。   可见陆茂行也不是挣不到钱的憨人,光是能挣钱还不够,还要舍得给媳妇花。   这年头金戒指多稀罕啊,陆茂行可是真舍得啊!可见是个疼媳妇的!   再说了,祝大山揍祝鸿来那么大的动静,她就住隔壁,能不知道陆茂行截胡的事吗?   能把黄克俭都说动的人,可见是真的有本事的,那房秋实跟他在一起,日子指定差不了!   除此之外,陆茂行长得是真高啊,往那一站就是非常靠得住的感觉,脸模样也是百里挑一的俊,除了黑了点,右胳膊瘸了,就没别的毛病了。   男人黑点没啥,总比细皮嫩肉的小白脸强!   至于胳膊的伤,养养总能好的。   于是田甜一下子倒戈,成了这对小夫妻坚实的拥趸。   她把自己房间里的大床让给了房秋实她们,自己则在堂屋藤椅上凑合,反正大夏天的,藤椅透气,比床上凉快多了。   房秋实一开始怪不好意思的,但是又不忍心看大姐和媛媛跟着自己在住家船里风雨飘摇,便厚着脸皮应下了。   “回头我那边盖房子的时候,你去给我帮厨吧,一天管你三块钱工钱。”房秋实只能换一个方式来回报田甜。   田甜织地毯手速慢,一块小尺幅的也要做上两个月,算下来一个月到手也就三十多块钱。   而去房秋实宅基地那帮厨十天就能挣一个月的工钱,这样的好事她当然也不会推辞,便说好了。   第二天台风过去了,房秋实便领着大姐和媛媛去了马大姐那里。   她决定把自己织地毯的手艺教给大姐,以后大姐要是不想回通江村了,就在碧水村织织地毯,照样能养活她自己和媛媛。   再者,这个活儿的工作时间弹性很大,等媛媛上学了,只要每天空出时间接送一下就好。   而且马大姐这个人是个挺实在的人,你给她好好干活,她就帮你排除其他的干扰。   就算到时候媛媛放学回来了,大姐也可以把媛媛带在身边,小孩子坐旁边写作业就行,只要看着点不乱摸机器,基本上不会出什么乱子。   这里好几个女工都是这样的,马大姐还专门弄了几张小桌子给小孩子们写作业呢。   大姐一听,确实是个不错的行当,特别适合已婚带娃的妇女,便应下了,跟着房秋实坐在隔板上,认认真真地学了起来。   色卡该怎么看,配色该怎么配,经线怎么上,起头怎么起,劈刀该怎么拿,用什么力道劈断彩线既不会用力过猛伤到自己,又可以干脆利索地把线劈断开,用耙子夯实的时候该怎么一遍一遍达到预想中的效果,剪刀剪平的时候,怎么控制保留下来的长度,地毯织起来的高度上去之后,怎么调整隔板……   大姐是个心细如发的人,小时候做绣娘,那活儿谁见了不夸一声好。   现在学织地毯,很快就触类旁通,没几天就上手了。   房秋实让马大姐分了块小尺幅的先给大姐练练手,大姐问了下工钱,觉得这个活也不比养蚕差,养蚕得起早贪黑地照料,还得养护那么大的桑树林,还得防着别人偷采,实在是个劳心劳神的活儿。   于是大姐在房秋实的建议下回去了一趟,跟那婶子商量好了长期雇佣的意向,拟了合同,就正式把桑树林和蚕宝宝交给那婶子照料了。   那婶子不是别人,正是吴二哥的娘。   吴家的人在通江村是出了名的实诚、质朴、厚道,那天守着媛媛的就是这个婶子,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了。   “林子交给婶子你,我肯定是放心的。”大姐跟吴家婶子性格相近,两个人说了会具体的细节,随后便分开,准备跟着房秋实回去。   结果才出了林子,就看到赵芳哭丧着脸在那里等着。   见着两个女儿和外孙女,赵芳没多少亲切感,更多的是怨恨,是仇视。   看看,大的大的死了男人,小的小的换了男人,没有一个是安生过日子的。   她到现在都想不明白,祝家那样有钱的人家,怎么就过不下去了?   这男人都认错了还不行?   难不成要枪毙才解恨?   当初就不该让三丫读那么多书,书读多了,人就清高了,眼里揉不得沙子。   不信问问这十里八乡的,谁家没有点龌龊事?   也就老吴家,夫妻两个几十年没红过脸吵过架,可这样的例子实在太少太少,普罗大众还是鸡飞狗跳的多嘛。   赵芳看着神采焕发的房秋实,越看越气,忍不住埋怨了一句:“冬果都躺那好几天了,你这个当姐姐的可真狠得下心,头不不舍得伸过来看一眼?”   房秋实没打算搭理她,牵着媛媛,招呼着大姐,准备走了。   她刚买了两辆二八大杠,自己和大姐各一辆,来往方便,省得总管别人家借。   结果她才跨上车,就被赵芳摁住了车龙头,只得跳下来把话说清楚。   她把车撑在地上,掰开了赵芳的手:“想问我要钱?那你就打错主意了,谁不知道我跟了个穷光蛋,你还是省省吧,我不问你要钱接济我就不错了。”   房秋实已经学会了哭穷,没错,她有两万多款子在手上呢,可是她得盖房子啊,盖完还能剩多少她根本不清楚,反正先当这些钱全都留不住好了。   到时候结余了就是意外之喜,真不够也不会措手不及,伤心失望。   这就叫做最坏的打算,做最万全的准备。   赵芳一听,她还没开口呢,就把她给堵了,这还不算,还想问她要钱?那不是说梦话呢?   当即脸色就不好看了,骂道:“我生你养你供你读高中,你就是这样回报家里的?冬果可是你的亲弟弟,他现在落了难你不管,将来你被男人揍了也别找冬果帮你出头!”   “还有这好事?那我求之不得。你可千万记住你今天的说的话,别到时候又是另外一副嘴脸,唱戏的都没你翻脸快!还有,生我的是你没错,可照看我的是我二姐,供我读书到高中的是我大姐,有你半毛钱关系吗?你别以为我当时小就不记得了!我那年问你要学费,你怎么对我的?你差点把我卖了!你说我是赔钱货,上什么学?不如卖了换了钱养你儿子!就你,也配来问我要钱?别说我没有,我就是有,我宁愿喂狗也不给你!”房秋实说到最后,情绪已经绷不住了。   开什么玩笑,她傻了一辈子还会傻第二次吗?   再说了,陆茂行是什么人她能没数吗?她不打陆茂行就不错了,还陆茂行打她呢,天方夜谭!   她直接把赵芳搡开,赵芳就着她的力道扑倒在地装可怜,她只当没看见,招呼了大姐一声,赶紧走,不然等会赵芳又要寻死觅活了。   大姐却没动,她站在那里,不知道在酝酿什么。   房秋实正准备催一声,就见大姐咬牙切齿地,啐了口唾沫在地上:“无耻!”   房秋实着实吓了一跳,不过她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听到的是大姐悲愤的带着颤声的一句怒骂,她总算松了口气。   她就怕大姐心软,又去养着那一大家子吸血鬼。   现在看来,大姐总算是听劝了,她这几天有事没事就给大姐灌输反抗的思想,起效果了!   这要是换了以前,估计是不行的,毕竟二姐也没少劝大姐划清界限,大姐总是心软,那一家子哭一哭闹一闹,总能要着钱。   事情的转机,应该就是在房世元身上。   他那天可是下了死手的。   要不是二姐去的及时,大姐说不定早就咽气了。   可见再温柔的人,再善良的人,一旦在鬼门关走了一遭,那也会清醒过来了。   天大地大,哪有命大!   要是命都没了,说什么都没有意义的!   加上房秋实这些天还一直用“万一你没了,媛媛她就无依无靠了”来吓唬大姐,大姐听了,终于上心了,今天就知道反抗了,好事啊。   于是她跟着骂了起来:“真不要脸!大姐被打的时候你去哪儿了?现在知道你是我们的娘了?我们可没谁逼你生下我们!生了又没本事养,你算什么娘?看看我前面那个婆婆刘秀娘,人家再不好也是护着自己女儿的,你呢?你是死人吗?房世元都对大姐下死手了你都不能拦一下?是不是想着我大姐死了你们就可以把媛媛卖了换钱了?别做梦了!今后我大姐有我护着,你们谁还想欺负她,我就跟你们没完!”   赵芳被骂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她张了张嘴,想辩解,那天她是想拉架的,可是她自己平时就没少被房世元揍,她太清楚气头上的房世元有多可怕了,所以几次靠近,还是没勇气真的出手阻拦。   现在被三丫这样不留颜面地指责出来,她这张老脸实在挂不住,一时恼羞成怒,骂道:“挨打是她自己活该!你爸不过说了她一句,谁叫她犟嘴的?她不犟嘴谁会闲的没事打她?你也别得意,等你爸身体好利索了,看你还敢这样跟我说话?”   “你不会以为我怕房世元吧?我今天把话搁这了,要钱没有,要命更没有!你们要是再敢打我大姐的注意,算计我们姐妹几个的钱袋子,我就回去把你那破房子砸了!谁都别过了!”房秋实一发飙,赵芳立马吓得后退几步。   她小心地打量着这个小女儿,总觉得以前那些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法子好像不好使了。   越是这样,三丫越是暴脾气对她。   可冬果也确实急需用钱,计生组昨天都差点把家给抄了,她求爷爷告奶奶借了几天钱,一分没借着不说,还挨了好几家的挂落,臊得她这几天走路都低着头。   再说了,她男人那脑袋还没好,也需要钱买药看病呢。   琢磨再三,她咬咬牙硬着头皮,给房秋实跪下了:“三丫,娘没有本事,可家里顶梁柱倒了这日子就真没法过了啊。还有你弟弟那个腿,再不去治的话,要是落下个残疾,万一哪天斐文瞧不上他跑了——”   哪知她话还没说完,房春花先跨上车走了。   房秋实当然不会留下来听赵芳哭那两个男人,于是也走了。   跟上去一看,大姐没有回碧水村,而是往通江村的房家去了。   到了家门口,直接跳下车子,在门口树上折了一根树枝,一言不发,冲到东屋逮着房冬果一顿揍。   房秋实原本还纳闷,大姐这是干啥呢,只是为了出气的话,干嘛盯着房冬果的腿揍?   结果当她看到瘸腿的房冬果居然从床上跳了下来,她才恍然大悟——房冬果装的!   腿根本没瘸!   看他那一蹦三跳的样子,不但没有瘸,还生龙活虎着呢!   房秋实大为震惊!   她看着她那温柔了一辈子的大姐,追着房冬果一路撵到了院门口大路上,忽然觉得自己还是太天真了些。   还是大姐了解这一大家子。   搁这演戏用苦肉计骗钱呢。   人家黄盖用苦肉计,好歹是真的挨了打的,可这家人呢?明摆着把她们姐妹几个当傻子耍呢。   她听着那一声一声的尖叫声,心情大好。   揍得好,揍得妙,揍得房冬果哇哇叫!   这样的娘家,真是叫人开眼界了。   等大姐揍完了,房秋实过去扶着她离开,临走时还是给赵芳指了条生路:“你也看到了,我和我姐都不会再管房冬果死活了。你要是真为他好,就让他去镇上做工养活他自己一家四口。我都打听过了,基本上每个厂子都在招人,你自己看着办吧。”   赵芳眼看着钱没要着,宝贝儿子还挨了一顿打,哪里听得进去,当即像个疯子扑上来,要找房春花算账。   房春花都差点死过一次的人了,哪里还会再逆来顺受,就是不为她自己,她也要为媛媛考虑啊。   所以没等赵芳靠近,她就跟房秋实一起带着媛媛走了。   上车后心里还是有气,回头骂了一句:“我没你这个娘!从今往后,你当我死了,我当我是孤儿!别再来找我,不然你找我一次我打你儿子一次!不信走着瞧!” 第36章 .婚期已定,知难而退(二更)爸,婚礼……   房秋实没有直接回去,她和大姐去镇上转了一圈,买了点礼物备上。   明天二姐生日,自打二姐结婚之后跟家里断了联系,姐妹三个就没有一起给二姐过过生日了,大姐倒是每年都去的,但是这几年房秋实在上学,高中生请假不太合适,就没去。   现在有时间了,她肯定要给二姐好好庆祝一下。   调头的时候特地去黄克俭家里问了一声,陆茂行这都去了一个多礼拜了,也没个消息。   黄克俭热情地让她们坐着,随后叫他媳妇准备午饭,让她们一定要留在这里一起吃。   房秋实见黄克俭那满脸的喜气遮都遮不住,心里有了底,料想这趟北上肯定收获颇丰,自然也跟着高兴。   她原本打算直接走的,可架不住黄克俭的媳妇直接上手把她往屋里拖,只好留了下来。   吃饭的时候才知道,陆茂行这趟去内蒙要从北京转车。   谁在北京?   当然是他亲爸啊。   陆晋源原本就出身军武世家,当年家里是安排他下乡了,可其他的兄弟姐妹还按照原本的人生轨迹发展着。   从他六零年下乡到七八年回城,一共十八年,足以让他和他的兄弟姐妹拉开一大段差距了。   陆晋源也没什么雄心壮志,回去之后考了个大学,老老实实服从分配,在国企当了个小会计员,前阵子刚调到北京。   至于他的弟弟陆晋波,后来都当上少将了,按照目前的时间推算,起码也是个旅长级别的人物。   而他的妹妹陆晓晴,是个坚定的不婚主义者,三十多岁的老姑娘,正忙着攻读博士学位。   读的还是国际关系,后来就往外交部发展了,也是个大人物。   这都是比他年纪小的,那比他年纪大的哥哥姐姐,更是不得了,大姐陆晓川去了外国当大使,大哥陆晋流去了新疆建设兵团,负责戍边和生产工作,目前的军衔大概是师长级别。   数来数去,整个家里五个兄弟姐妹,就一个陆晋源,成了默默无闻的小角色。   陆茂行原本是不知道这些的,他一直以为自己的爸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知识分子,跟随时代的潮流下了个普普通通的乡,又跟着时代浪潮回了个普普通通的城。   后来他自己创业当了老总,跟北京那边打交道多了,才知道自己还算是出身世族大家呢。   不过那时候的陆茂行心高气傲,根本不屑于陆家提供的人脉和帮助,硬是靠着自己在商海闯出了一条康庄大道。   这辈子重来,他居然直接在北京逗留了几天,难道见他爸去了?   奇了怪了,他不是挺瞧不上他爸的吗?   上辈子两个人走到一起,她可没少听陆茂行嫌弃陆晋源。   什么不思进取了,什么小富即安了,什么整天乐呵呵的一点斗志都没有只想着吃闲饭了。   后来房秋实见了陆晋源几次,发现老爷子人挺好的,不争不抢,安于现状,乐天安命。   这是多少人都达不到的境界呢,她倒是挺欣赏的。   老爷子还挺有情调,种花养鱼,遛鸟撸猫,一样都不落,也没有什么不良嗜好,抽烟喝酒一样不沾,唯一的追求就是能躺着活绝不站着死。   在她惊讶的目光中,黄克俭笑着说道:“我是没想到啊,陆兄弟还有这样的身份呢,真是意外之喜。这次他从北京要了一吨的羊绒出口配额,这一吨的量看着不多,但却不需要被港商从中间宰一道儿,这一来一去,就是几万块钱的差价呢。我听了心里当然高兴啊,更高兴的是,他爸认识伊克昭盟羊绒制衣厂的厂长,而伊克昭盟正好要淘汰一批旧的梳绒机,要是他能顺利接手下来,这次回来咱们就可以创立咱们扬江镇自己的梳绒厂,后续的纺织深加工和制衣生产线,我再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找我大哥,哦,你应该认识,也就是咱们扬江镇的镇长,帮帮忙,多批点款子下来,咱们要是也能做羊绒衫,那得带动多少就业岗位啊!”   黄克俭说到批款子的时候有点犹豫,这年头信用社贷款是有上限的,私营企业最多给五万,可要是想做成一整套的生产线,五万是绝对不够的。   除非由镇长牵头,办成集体所有制的大厂子,那款子的事才有商量的余地。   可一旦这样,这就代表,这厂子就不是哪一个人说了算,要听国家的,听组织的。   倒也不是他不想服从组织的领导,就是吧,不如私营的自由和便利。   房秋实听他说话有点卡壳,差不多也猜到这一点了。   这年头国家要搞改革,很多事情都是在摸索,政策一天一变的情况屡见不鲜,黄克俭肯定是想搞私营,不想搞公有制束手束脚。   可房秋实明白归明白,也架不住她手里没钱。   只得笑笑,安抚道:“先别急,等他回来具体了解一下再说。”   “弟妹说得是,你看看我,老想着一口吃个大胖子,这个不是好习惯。来来来,你嫂子做的红烧狮子头最是一绝,尝尝!”不高兴的事不提,黄克俭也是个妙人,干脆当起了妇女之友,询问起房秋实大姐的情况。   其实他原本对房秋实的娘家是不太了解的,但是他媳妇门儿清,这几天没少跟他八卦。   加上派出所的小王跟他关系不错,提了一嘴通江村的案子,他这才知道,原来房秋实的娘家情况这么复杂。   是非对错他一个外人不好掺和,但是给房秋实的大姐介绍个对象还是可以的。   加上房春花一看就是本分人的长相,虽然丧夫带娃,只要要求不是很高,也不算难找。   便介绍了一个离异的中学老师,不过那边带两个儿子,可能照顾三个孩子会有点辛苦。   房秋实听罢,没有说什么,只说回去跟大姐再考虑考虑。   到了路上一问,大姐暂时没有再嫁的意思,便想着下次见面就回了黄克俭。   “人家会不会觉得我不识好歹?”房春花丧夫寡居,不止一次有人给她说亲了,每次被拒绝后对方都会这样说她。   她几乎已经形成了本能,本能地怕别人指责她。   房秋实一听,这说的什么话?   “姐我跟你说实话,我还看不上那个老师呢,我当时一个劲瞅你,就怕你抹不开面子答应了。你想想,他家两个儿子,你带着媛媛,忙得过来吗?我再说句难听的,咱们农村人有几个不看重儿子的?我看那老师娶老婆是假,给他两个儿子找个保姆是真。我是不可能看你往火坑跳的,咱不急,慢慢挑,就挑那没有孩子的,初婚还是二婚倒是无所谓,反正不能让你给别人家孩子去当老妈子!”房秋实觉得自家姐姐哪里都好,绝对配得上不带孩子的独身好男人!   房春花还是头一次听人这样鼓励她,虽然可能是因为亲姐妹护短的缘故,但是她听着心里美滋滋的。   连骑车都轻快了不少。   “嗯!”她笑着回答,河风将她的笑声吹远,让房秋实也跟着心情松快起来。   *   此时的陆茂行,终于在见过陆家的亲人后踏上了前往内蒙的火车。   刘未明已经震撼到不敢造次了。   三天前他哥带着他敲响陆家大门的时候,他还在想,什么了不起的人家,居然还住在四合院里,街上那么多高楼不去住,是不是买不起啊,好像也不是很有钱嘛。   结果进去一看,他彻底懵了。   满院子穿军装的!仅有的几个没穿的,要么是小孩子,要么是系着围裙忙做饭的。   而更让他惊掉下巴的是,陆家居然是男人在厨房忙,女人在客厅自得其乐,下象棋的下象棋,织毛衣的织毛衣,还有一个老阿姨,捧着个外文书籍啃得特别带劲,嘴里还时不时读上两句,在他听来都是鸟语,叽里呱啦的,一句都不懂。   等这些老老少少全都抬头向门口看来时,刘未明下意识地挺直了脊梁骨,好像只有这样,才会在气势上挽回一点自尊。   他不敢大声,蚊子一样的声音问道:“哥,这就是你亲爸家里啊?”   “嗯。”陆茂行进来后扫了一眼,淡然道,“我找陆晋源。”   陆晋波上次没见着他,今天正好在家里调休,闻言看了他一眼:“你是?”   “陆茂行。”   陆晋波立马起身,冲厨房那喊了一声:“三哥,你儿子找你!”   看来陆家是知道他哥的,刘未明本来存了看笑话的心思,这下彻底不敢想了。   他原本以为,陆家会说没有这个人,或者说乡下的野种谁管你,结果……   结果这一大家子态度格外的热情,连那个叽里咕噜看外文书的老阿姨都站了起来,一哄而上,全都围了过来。   有几个小孩高兴得像百灵鸟一样,说什么大哥回来了,还有几个小孩直接往陆茂行身边钻,很想看看这个流落在外的堂哥到底长什么样。   一时间,院子里像是过年一样,热闹极了。   没错,陆茂行是陆家孙子辈的老大,当初陆晋源下乡,第二年就结婚了,倒是他的大哥大姐弟弟妹妹,有的忙着建设边疆,有的忙着提高自己,各有各的大好前程要奔赴。   所以陆茂行是妥妥的大哥,陆家所有的小孩见了他都得仰视他。   “哇!!!这就是三叔家的大哥哥吗!比照片里还帅!”   “大哥哥你胳膊怎么了?是你身边的小哥哥欺负你了吗?”   刘未明一听,连连摆手:“不是我啊,我没有啊,他是我哥,亲的!”   立马有人去问陆晋源:“三哥,你怎么还有个儿子?没听说过啊?”   一直在厨房忙碌的陆晋源终于钻了出来,扫了一眼,道:“那个不是,你们也不看看,像我吗?那是刘敏娘二婚的儿子,跟我没关系。”   “我说呢,比我家大哥哥丑多了!”   “也没有大哥哥帅!”   “也没有穿军装,大哥哥穿了军装的!大哥哥一看就是我们家的!”   “也没有大哥哥黑!大哥哥可以去演包青天!”   “胡说,大哥哥这不叫黑,这叫小麦色,肯定是当兵日晒雨淋的晒成这样的,对吧大哥哥?”   陆晋波听着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哭笑不得,忙过来把小鬼头们赶进屋里去:“都别起哄,你们大哥哥肯定找三伯有事,让他们安静聊会。”   小孩子们呜呜泱泱进屋去了,刘未明直到这时才松了口气。   这十几分钟就跟接受首长阅兵似的,把他紧张死了!   他看了眼他哥,那笔挺的身板儿,那宽阔的双肩,那凌厉的眉眼和刚毅的面部轮廓……   确实没有哪一样是他比得上的。   自身条件就被完虐了,再比比家世……   更是没法相提并论!   他忽然有点难过,凭什么,都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他哥就有这么牛逼哄哄的一个大家族,而他连他爸在哪都不知道!   自惭形秽的情绪一旦发酵起来,就像脱缰的野马,再也不受控制了。   这三天,陆家人怎么对待他大哥的,他可是全都看在了眼里,那是一点有色眼镜都没带!   不光如此,在听说大哥退役前已经是副营长的时候,那吹的马屁一个比一个夸张,都快把他哥夸成战神了!   后来他听不下去了,准备起身去厕所清静一会,却听他哥的亲爸问道:“结婚礼物收到了?那姑娘的照片带了吗,给大家看看。”   他的脚一下子挪不开了,鬼使神差地,坐了回去,挨着他哥,也想看看。   他哥可真是个狠人,还真带了,居然是合照!   大红色的背景,两人端端正正坐着,一个很大只,像座小山,一个很袖珍,像个洋娃娃。   就这一眼,他居然觉得他哥和嫂嫂挺登对的。   尤其是身边的人都这样夸了起来,他更是不受控制地想:我怎么就没有我哥这么魁梧呢?我怎么就没有我哥这么帅气呢?我哥就算吊着绷带,都特么的像个不好惹的老虎!而我呢?我只是个小狼崽!还没出窝!   完败!   这样低沉的情绪一直萦绕在他心头,以至于他哥提到婚礼的时候,他再也听不下去了,直接起身去了院子里。   他看着院子里那株苍虬的松树,眼泪落了下来。   谁不喜欢嫂嫂呢?   人美声甜,说话斯斯文文的,跟他从小到大见过的女性都不一样!   既不会跟大姨一样催他学习,也不会跟表姐一样嫌弃他吃白饭,更不会很二表嫂一样,明面上嘘寒问暖,背地里说他是没人要的可怜虫!   他长这么大,只有嫂嫂是真的关心他,天热了就给他买凉鞋,天冷了就给他带棉衣。   这样的嫂嫂,居然从表嫂变成了亲嫂子。   而他,也从念念不忘,不受控制地肖想嫂嫂,变成了不得不克制不得不保持距离。   他好难受,他唯一的光没了,全被他哥抢走了!   最可气的是,他哥生得魁梧高大,他根本不是他哥的对手。   车窗外的风景飞一样后退,刘未明终于做了个决定:放弃吧,小命要紧。   陆茂行坐在他对面闭目养神,这小屁孩想什么他大概可以猜的出来。   他这次在北京逗留,本来就是多个目的。   第一,管他爸要羊绒进出口配额,他爸是个小会计不假,可他爷爷身份牛着呢,不要白不要,他爸欠他一个家,他上辈子清高,最后只会便宜了别人,这辈子才不管那些,钱到手才是真的;第二,让刘未明识相,目前看来,效果显著;第三,通知陆家人出席婚礼,不为别的,就想给他媳妇长长面子,让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小人闭上狗嘴。   这样做也许会有人嘲笑他狗仗人势,不过人本来就是社会性的动物,谁不是拜高踩低呢?   他就仗势欺人了怎么滴吧!   有本事给他欺负回来啊!   重活一辈子,他彻底想通了。   人生在世,及时行乐。   虽然他可以凭自己的努力达到想要的高度,获得对应的身份认可和社会尊重,可他上辈子已经证明过了,这辈子他只想见机行事,有可以借力的就借,提前进入小康,让他媳妇跟着享享清福。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上辈子清高,为的是自尊心,这辈子不清高了,为的是钱,都是为了让当下的自己过得惬意些,没有本质的区别。   *   伊克昭盟羊绒衫厂,成立于1980年,几年后将会改名为鄂尔多斯,成为改革开放之后第一个在央视黄金时间段投放广告的本土服装品牌。   厂子引进的是日本的设备,国内这块是短板。   后来听说有人用梳棉机改造成了梳绒机,以极低的机器购价,从事梳绒的生产,获得了丰厚的利润。   这事陆茂行研究过,机子改造不难,他也会,难在前期投入资金的获取。   因为羊绒产量极低,一头成年绒山羊,一年只能产出五十克左右的羊绒。   这样低的产量,导致羊绒是按克论价的。   即便是没有经过梳理的含羊绒的羊毛,那进货价也是不菲的。   再加上一台梳绒机要好几万,一般人真没有这个资金投入进去。   所以上辈子他一开始做的是另一件事——做实业。   先从服装加工开始,逐渐转型到品牌战略后,就开始了设计加工销售一条龙的新型产业化道路。   但在这个年代,做实业真不如投机倒把来得快。   毕竟国家刚刚取消了布票棉絮票和线票,广大群众还没彻底从满足刚需的状态转变为追求款式的状态,所以这衣服,能穿够穿就行,款式是没多少讲究的。   陆茂行这辈子不打算按部就班了,他要蹚浑水,乘东风,发大财!   所以他这次来,为的不是去羊绒衫厂参观学习,而是去牧民那里收购羊绒原料。   所幸还算顺利,很快就跟牧民谈好了价格,以比伊克昭盟羊绒衫厂高百分之五的价格收购,再出口给国外。   超过配额的部分,则交给港商想办法。   中途还出了个岔子,内蒙古的羊绒产地,多在海拔一千五百米的高原上。   刘未明这小子,居然产生了高原反应,差点嗝屁了。   要不是陆茂行反应迅速,赶紧带他去附近医院抢救,只怕一条小命就交代在羊群里了。   捡回一条命后,刘未明显然变得消停多了,一路上乖得不像话,害陆茂行总以为他下一秒要憋什么坏招坑他这个当哥哥的。   还好,一路风平浪静回了扬江镇。   而这时候,碧水村港河边上的宅基地,已经如火如荼地动工建设了大半个月了。   陆茂行一回来,看到的就是半成品的小洋房。   他紧了紧怀里的皮包,满脸洋溢着久别重逢的喜悦,跑到临时搭建的凉棚下面,从后面搂住了房秋实的腰:“媳妇儿!!!有没有想我?”   “呸,谁想你,臭不要脸!”房秋实正忙着给泥瓦匠做饭呢,算上帮忙搬砖的和搅拌泥浆的小工,整片宅基地这里足足十几个工人,田甜一个人忙不过来,房秋实就和大姐轮换着歇下来帮忙。   此时,她被陆茂行抱了满怀,自然是开心的是激动的。   不过她这道菜还没做完呢,不好半途而废,便继续颠着勺,边忙边聊。   其实黄克俭提前几天已经跟她说了,这次陆茂行少说能赚七八万呢。   所以这两天工人们的伙食她就大方了不少,好几个硬菜不说,分量也都是足足的。   这会儿人多,她也不问到底赚了多少,只管先把工人们的肚子填饱。   陆茂行在旁边看着她,越看越喜欢,道:“别忙了,我来吧。”   “那行,你来,我去把鱼鳞刮一下,待会你再给大家做一道糖醋鱼。”房秋实转身,把围裙解下来系在陆茂行腰上,随后一猫腰,从他腋下钻了出去。   陆茂行笑着摇摇头,他这个样子,倒是挺符合老陆家男人的传统。   其实做家庭煮夫也不错,到时候他负责照顾家庭,让秋实去念书充实自己。   在这之前,他要多赚点钱,以免后顾之忧!   等吃完饭找工人了解了一下进度,陆茂行下午就带着房秋实去了镇上,一是跟黄克俭交接一下羊绒原料货物运输的事,一是给北京那边打了个电话。   “爸,婚礼的日子我看好了,农历七月二十九,能来吗?”陆茂行原本想着,只要他爸能来就算不错的,当然,小叔能来最好,到底是个旅长呢,牌面。   那头显然不是很意外,毕竟之前通过气了,平静地回道:“等我看看阳历。”   “我看过了,八月二十五号,在这玩两天,小朋友们还来得及回去开学。”陆茂行忽然觉得自己有点贪心,怎么就惦记上堂弟堂妹了呢?   大概是想给祝家那群小人看看,陆家连小辈的都愿意来送祝福,气死他们。   陆晋源大概能猜到他的想法,笑着道:“那没问题,等我问下你大伯和大姑,情况允许的话全家都去,等会我给你回电话。”   过了一会,陆晋源的电话打了过来:“八月底正好你大伯回来探亲,你大姑也要回国述职。到时候看看老爷子身体好不好吧,毕竟你是他的长孙,他还是挺看重这个事情的,要是他能好利索点,就带上他一起。”   陆晋源挂断电话之后,就让陆晋波定车票去了,反正调休呢。   看,旅长怎么了,旅长还不是给我跑腿去了。   当哥哥的,这点福利还是可以享受的。   陆晋波原本都出去了,想想还是回头吐槽了一句:“哥,你就嘚瑟吧,万一遇着刘敏娘,你就哭吧你。”   陆晋源原本挺高兴的,被陆晋波这么一打击,瞬间蔫吧了。   “对哦,完了,怎么就嘴贱这么快答应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他求助地看向旅长大人。   陆晋波撇撇嘴,走了:“来不及了,自求多福吧你。” 第37章 .十二金饰(一更)陆茂行要让他媳妇风……   陆晋源这几天情绪有点亢奋。   儿子要结婚了,他穿什么出席婚礼好呢?   遥想当年,他和刘敏娘一开始也是情投意合的。   那时他刚下乡,既不会挑大粪,也不会耕水田,没几天就被乡亲们嫌弃了。   要么嘲笑他是个臭读书的,连自己都养不活还读什么书!要么挖苦他不给乡亲们拖后腿就阿弥陀佛了,还谈什么支援建设?   一道道质疑的轻蔑的目光让他浑身不自在,这时有个清丽脱俗的女孩跑到他面前,不但手把手教他干活,还总替他把那些攻击诋毁的言论给挡回去。   他怎么能不心动呢?   加上刘敏娘动辄找他讨论古代诗歌,《诗经》里的名篇朗朗上口不说,还能自己动笔写上两首,这让陆晋源觉得,下乡虽然日子苦了点,但他生命的荒原里到底还是开出了一朵出尘的别致的花朵。   他一头陷了进去,结婚生子,水到渠成。   可是后来……   后来扬江镇陆续来了别的知青,他家的这个文艺女青年,就开始看不上他了。   嫌他做的诗不如新来的那个好,嫌他写的字不如新来的那个潇洒,这还算有理有据,到了后来,开始嫌他做的饭夹生,嫌他洗的衣服不干净。   他冤枉啊,米饭明明都熟透了他不懂哪里夹生了,衣服都洗得发白了他不懂哪里不干净了。   “你是嫌我写的诗夹生吧?”他被磋磨了好一阵子,总算是开窍了,“好啊,舒雷写的不夹生,你找他过去吧!”   刘敏娘一听,气得不轻,指着他鼻子骂:“三年了!你写的文章一点进步都没有!你不思进取!你好逸恶劳!你不虚心向人家学习就算了,还让我去找他?你怎么这呢酸呢你?好啊,我这就去找他!我去跟他过了我看你拿我怎么办!”   刘敏娘本来说说气话的,但是架不住那舒雷就住隔壁,全给听耳朵里去了。   后来……   后来舒雷完美演绎了什么叫一朵楚楚可怜的小白花。   每当陆晋源被骂急眼了让刘敏娘滚蛋,舒雷都会过来解围,一边体贴入微的表示自己能理解刘敏娘好学上进的心,一边对陆晋源无情的捧杀——陆大哥其实很有学问的,只是他的精神内核我们这些凡夫俗子领会不了。   得,一来二去,刘敏娘也觉得自己这座小庙是留不下陆晋源这尊大佛了,毕竟陆晋源写的东西是真的晦涩,她根本看不懂。   她就开始作妖了,天天捧着舒雷的文章大声朗读,一遍不够两遍,两遍不带劲就三遍。   哪怕陆晋源淋了雨发了烧躺那动不了了,她也顾不上照顾一下,还是坐在那里拜读舒雷的大作。   那一晚,陆晋源高烧40℃,是他年幼的年仅三岁的儿子陆茂行,冒着大雨跑出去找来了赤脚医生。   病好之后陆晋源就走了,户口落在这里动不了,但是生产队的活不是固定的,他请求调动,去了最脏最臭的猪圈那边。   他还爱着刘敏娘,提不出口离婚这两个字,他怕自己气头上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所以到臭烘烘的猪圈这里冷静一阵子,想清楚再做决定。   结果……   结果等他有天因为想念儿子回来看望的时候,发现刘敏娘已经跟舒雷同居了。   而他的宝贝儿子陆茂行,被丢在门口空地上,正撅着光溜溜的小腚用泥巴块儿擦屁股呢。   “卫生纸都不舍得买吗?茂行可是你的亲生儿子,你怎么忍心!!!”陆晋源彻底爆发了,跟舒雷打了一架,选择了离婚。   原本是想带着陆茂行的,可刘敏娘想把舒雷养在他们的房子里,他受不了这个窝囊气,就没要陆茂行的抚养权,只为了让宅基地留在他自己儿子手里,只为了找个理由把舒雷轰走。   舒雷没办法,只好自己申请了一块地,跟刘敏娘结了婚。   婚后没多久,才发现小丑竟是他自己。   刘敏娘又觉得另外一个知青的文章好了!   陆晋源曾经经历过的一切,他当做笑话,当做乐子,现在,现实告诉他,他也逃不掉。   舒雷没有陆晋源能忍,孩子还没生下来就开始跟刘敏娘动手打架,后来两个人鸡飞狗跳了几年,也散了。   不过离婚手续都没做,各自玩各自的去了。   还是后来为了回城,舒雷需要单身的身份,才去找刘敏娘谈离婚的事,可刘敏娘恨他恨得牙痒痒,根本不愿意放他走,两个人大打出手,一个进了医院,一个进了派出所。   再后来怎么样陆晋源就不清楚了,他回城了,不关心了。   临走时带上了宅基证,怕刘敏娘什么时候脑子一抽再把儿子的房子拱手送人。   这些年他从没有断过陆茂行的生活费,就算知道这小子当兵了,也还是每个月打一半工资过去。   图个心安吧,还能怎么着呢。   陆晋源叹息一声,把唯一的一张三人合照倒扣在桌子上,失神地望着窗外,心情复杂。   “三哥,茂行要结婚了,要是见着刘敏娘,她再让你作诗怎么办?”陆晓晴觉得自家三哥挺倒霉的。   五个兄弟姐妹抽签下乡,他抽到了。   婚姻不幸福,他遇上了。   二婚原本还算滋润,半路赶上政策变化,又能回城了,只好又离了。   他三哥这辈子,就是一个大写的惨。   还好儿子认他,多少能慰藉一下。   陆晋源被自家妹子问得哑火了,闷了半天才回了一句:“不写!”   写什么写,当初就被写诗给骗了!   什么文艺青年,都是屁,是屁!   *   婚礼的日子定下后,陆茂行没闲着,又去了趟县城,在县城转了一圈,把最贵最排面的那家万国酒店给定了下来。   “到时候婚宴就在这里办,再包几辆铁盒子,把亲朋好友都接这里吃!”陆茂行太想给自己媳妇撑场面了,婚礼必须豪华起来,奢侈起来。   房秋实锤他胸口:“挣了点钱就飘了是不?这里吃多贵啊!”   “不贵,我都问过了,一百桌也就四五千块钱,吃得起。”陆茂行要让他媳妇风风光光出口恶气,根本不在乎这点钱!   再说了,谁家办婚礼不花钱的?这次去内蒙赚了靠近九万块呢,这年头的物价就这样,高不到哪去,婚宴再铺张也吃不了一万块,怕什么。   房秋实还是有点心疼,四五千啊,她得织好几年地毯呢。   不过她想了想,还是没再说什么,毕竟结婚是两个人的事,这不光是她的面子,也是陆茂行的面子,何况北京的一大家子亲人都来呢,在小村子里也确实有点不够排面。   两人边说边往车站去,路过金店的时候,又见着了王岗。   陆茂行有点意外,这大半个月没见,换人了啊。   上次还是个斯斯文文的小姑娘呢,这次倒好,换了个泼辣的妮子。   爆炸头,虫合蟆镜,喇叭裤,正揪着王岗的耳朵,把他往金店门口拽,嘴里嚷嚷着:“我不信你,我姐都说了这是假的,我今天必须让金店的人验明真伪,你要是敢骗我,我就剁了你的子孙袋,让你再也不能祸害别人!”   王岗一听,急了,忙赔着笑脸哄她。   正说着,眼角余光看到了旁边的两个人,立马闭嘴了,腰板瞬间挺直了,脸上的谄媚不见了,鼻孔朝天,一脸冷漠。   陆茂行觉得这人挺好笑的,懒得搭理他,紧着房秋实的胳膊准备直接走过去。   没想到,擦肩而过的时候,王岗忽然阴阳怪气道:“都跟你说了,是真的是真的!金子是软的你知道吧?你自己都咬过了,咬得动的不是吗?要不你拿我堂妹的婚戒做做比较?她这可是铁家伙,绑儿硬!一对比你就知道谁真谁假了。”   爆炸头一听,还有人用铁家伙冒充金戒指?   乐了,忙凑过来拽了拽房秋实的手臂:“给我看看?”   房秋实立马把手抽了回来,什么人啊这是,神经病啊!   她警惕地看了眼王岗,该不会上手来抢吧?   正生气呢,就听陆茂行笑着在她耳边说道:“媳妇,你看,旁边就是金店,进去逛逛?我正觉得结婚还少了点什么,这下有了!你想,手镯总得给你准备两对吧?耳环也得多买几对,你那几条裙子颜色款式都不一样,要搭配着来。至于项链嘛,你脖子纤瘦,戴什么都好看,咱就买它个七条,一周不重样的戴!”   喂,陆先生你清醒一点,就算你想炫一下自己的钱包,也没必要这么铺张浪费吧?   “还七条呢!我也没长七根脖子啊!到时候都喜欢怎么办,我还都挂脖子上啊?”房秋实不好直接说不要,毕竟红眼病在旁边看着呢,这样说多伤陆茂行面子啊。   可陆茂行却说:“那就都挂着呗,谁敢说你,别人想要还要不起呢,走,进去看看。”   说着就把房秋实往里带,房秋实只好红着脸跟了进去。   王岗见两人真就毫不犹豫地往柜台去了,直接乐了:“吹牛皮也不怕吹破了!不是我瞧不起人,就这个瘸子,能拿得出来一百块算我输!也不怕牛皮吹破了把自己给摔死!笑死人了!”   爆炸头将信将疑,她觉得这对小夫妻的样子不像是买不起的啊,不然这不是上赶着丢脸吗?   她甩开王岗,抬腿跟了进去。   进门的瞬间被晃了眼,只见柜台上一字排开十二只首饰盒子,小一点的方形盒子里是耳环,大一点的方形盒子里是手镯,长条状的里面是项链。   金灿灿的,耀眼夺目,可好看了!   她没忍住,跟过去艳羡不已地看着。   见着一款跟她脖子上款式差不多的,下意识摸了摸,问道:“她那个比我的贵吗?”   柜台的售货员一看,这不是巷子里那家的吗,专门制作仿冒的赝品,用废弃的银饰加工,外面喷一层金色的漆皮骗傻子呢。   光是色泽都不一样,更别说其他了。   她是很看不起这种为了骗女孩子而买假货的男人,心里存了一份同情,便没有拆穿爆炸头,反倒是客气地说道:“我们这里都是知名金器大师的作品,光是设计费就不菲,自然价格贵一些。”   爆炸头不服气,追问道:“那她这个多少钱?”   “我们金店的足金饰品统一售价108元每克,这条项链净重12.9克,所以售价是1393.2元。”售货员还是很礼貌地回道。   行了,不用问了,爆炸头一听这个数字就知道不可能了,她脖子上的不可能有这个价。   她现在只剩最后一个问题,她把项链摘下,递给了售货员:“麻烦帮我看看,我的这个是足金的吗?怎么颜色看起来好像跟你们家卖的不一样?”   王岗一听,得,什么也不说了,直接脚底抹油,溜了。 第38章 .婚礼前夕(二更)你傻不傻,我怎么舍……   房秋实到底没能拗得过陆茂行,拎着两只礼盒从金店离开了。   每只礼盒里装着六件金饰,加起来一万多块钱没了。   肉疼吗?   疼的。   可是她也是真的高兴。   谁不喜欢被人宠着被人溺爱的感觉呢?   她房秋实两辈子加起来没有害过人,没有造过孽,凭什么她不可以过得好一点呢?   这一切来之不易,她会用心珍惜。   不过她也不是短视的人,这样奢侈的做派一次就够了,看在结婚的面子上。   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如果她明年能考上大学,光是四年的读书费用就得不少钱。   回到扬江镇,她陪着陆茂行去了趟黄克俭那里,账目早就算清楚了,这次去是问问贷款的事。   “确实没办法了,只能给五万。”黄克俭尽力了,可有些政策可以钻漏洞,有些却是咬死了,天王老子也不行。   陆茂行倒是不意外:“咱俩手头的钱加起来,再加贷款,估计勉强可以够,但是后续还要建厂房,招工人,请那边的技术员来指导和培训,之后才能正式开始生产;除此之外,稳定的原料供应,可靠的销售渠道,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不如这样,我问问我几个朋友,有没有想入伙的,黄老哥你也问问。咱们就按照入伙时投入资金的比例分红就是,亏了一起承担,赚了一起吃香喝辣。”   黄克俭也动过这个念头,不过他们的这些亲朋好友,一听赚钱比谁扑得都积极,可一听可能会亏本,就比谁溜得都快,一个个连连摇头摆手,绝不允许自己口袋的钱面对任何风险。   陆茂行这边的朋友倒是没有那个顾虑,他宽慰了黄克俭一声,跟房秋实离开后,说自己要去一趟上海。   房秋实数了数日子,没拦着:“行,还有一周你就该去拆石膏了,你赶在那之前回来就行。”   “成,我会跟明明说一声,叫他多辛苦点,晚上睡在宅基地那里看着材料,你就不用去了。你和大姐媛媛还是住田甜那里,我放心些。”陆茂行已经把田甜当房秋实的好姐妹了,他觉得这位姐姐虽然有些观念陈腐老旧,但是人不坏,而且听劝,以后他肯定要经常跑外地,有田甜照看着点再好不过了。   走之前又把口袋里掏得干干净净,只拿了五千块钱走。   房秋实没问这钱做什么,想也知道,能投资建厂子的,那肯定都是有来头的人,少不得要请客吃饭。   上海那样的销金窟,一顿饭别说几百,上千都是有的。   她叫陆茂行再多带点,免得她担心。   陆茂行没要,说够了,第二天天没亮就走了。   房秋实夜里没睡好,天亮的时候隐约记得有谁在窗外跟她告别,醒来才想起来,是陆茂行的声音。   因为她住在田甜家,他进来不方便,所以就在窗口说了一声。   她坐起来,有点怅然若失。   证是领了,婚期也定了,结婚给她撑排面的金饰也搞了一堆,就是两个人到现在还没怎么私底下处过。   身边不是有大姐和媛媛,就是有一堆的建筑工人。   想说会体己话都难。   这工期还得一个多月,急是急不得的,慢慢学着习惯吧。   *   陆茂行心里其实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他这次去见的,是他上辈子的贵人。   一个叫做周梧的企业家。   用后来时髦的名词来说,这是一个天使投资人。   接受过他资助的年轻企业家少说有十几个,后来除了一两个心急走错路的,其他的基本上都成功了。   回报给他的利润自然不少,不过都被他捐出去盖希望小学了。   可以说,这人是个真正的民族企业家,不贪,钱够用就行,多了就捐出去,给那些衣食住行没有保证的穷苦孩子们,带去希望的曙光。   不过,虽然周梧这人不错,但他现在还不认识陆茂行。   上辈子两个是在服装商贸会上认识的,现在陆茂行要直接找过去敲门自我介绍,确实有点难度。   不过事已至此,也只能鼓足劲儿上了!   他凭着记忆里的地址,找到了周梧的公司地址,在大厅等了会,就听秘书请他进去。   这进去一看,傻眼了。   “你怎么在这里?”他根本不知道,他老子陆晋源也认识周梧?   陆晋源也纳闷:“我怎么不能在这里?这是我发小,过来,叫周叔叔!”   他大爷的,他怎么不知道还有这层关系呢?   慢着,难不成上辈子周梧肯关照他,也是看在陆晋源的面子上?   不,陆茂行仔细回忆了一下,他的记忆里,找不到一丝一毫这个两个人认识的蛛丝马迹。   他带着疑惑,走近一些:“周叔叔好。我找您跟我爸没关系,我这里有一份创业企划,我听说您对有志创业的年轻人很是关照,所以冒昧前来打扰,烦请您看一看我的企划书。”   周梧也懵了:“真是缘分啊!你爸刚托我帮忙找找你妈在哪里,说想帮你分担一点麻烦,就是你那个弟弟,想找你妈把人接走。正说着,你就来了,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了。”   周梧没说的是,这小子可真高啊,比他老子还高半个头!   老陆家原本平均身高就吓人,陆晋源这辈的男丁就没有低于一米八的,女同志也都是一米七往上。   结果这到了下一代,更是鹤立鸡群了。   陆茂行一听,有些诧异:“找她?找得到吗?我都十年没见过她了。”   “只要人还活着,只要想找,总归是有办法的。老陆你先坐会,我看看小陆的企划书。”周梧已经在心里感叹了几十遍缘分真奇妙了。   要是小陆没撒谎,真是自己找上门的,那他可真的要对小陆另眼相看的。   毕竟毛遂自荐也是不可多得的勇气和胆识啊,何况企划书都带来了,一看就是做了功课的,不是脑子一热,跟风瞎胡闹。   他热情地接过企划书,很快便赞赏起来:“有胆识,有气魄,我看能行,到时候销售这块我也能帮着想想办法,就是一点,千万抓好质量关,这些高端羊绒衫,都是要出口的,一旦质量不过关,很容易断了上游的代工路线。”   “代工?不,周叔叔,我们不做代工,我们要做自己的品牌。”陆茂行心里门儿清,这些羊绒衫在国内不过一百来块钱一件,可一旦到了日本欧美这些国家,贴上他们自己的品牌,身价瞬间暴涨十几二十几倍。   简直叫人瞠目结舌,这样的暴利,他不愿意看到让那群西方资本家和他们的走狗赚走!   他不甘心!   周梧一听,口气不小,忙转身看了眼陆晋源:“老陆啊,这小子,跟你大哥倒是一路人啊,不像你,畏畏缩缩,怂包一个。”   “怂包有什么不好,躺着活多舒服。”陆晋源根本不介意他发小打趣他,很是知足常乐。   “行,那你再跟我聊聊,说说具体的关于自己品牌的战略,我得综合考虑一下。”直接从自己的品牌开始做,是真的大胆。   因为目前,全球第三次产业转移正在悄然进行中,欧美等发达国家,都在把劳动密集型产业往发展中国家转移,所以国内的纺织业和服装业如雨后春笋一般多了起来。   可实际上,做的都是代工,在产业链的最底端,虽然创造了不少就业岗位,可拿的工资,也只够温饱。   要是陆茂行真的能带领服装产业走出一条民族的崭新道路来,走出一条属于我们中国人自己的道路来,那他肯定是要鼎力支持的。   于是他和陆茂行一直聊到了华灯初上。   把陆晋源晾在一边,完全不管了。   陆晋源也不生气,坐在沙发那里捧着一本财经杂志,自得其乐。   聊完,周梧拍板:“我投了!要多少你尽管开口,你放心,二三十万我还是玩得起的。”   说的是玩得起,不是输得起,可见周梧还是挺看好这条路子的。   陆茂行心道,那感情好,只是,这笔钱到底算入股,还是算借债?   他得走一步险棋——如果是投资,那周梧就是大股东,如果是借债,那么陆茂行只要在盈利后按照约定的利息还钱就行,大股东是他自己。   他犹豫了不到两秒,就笑着说道:“多谢周叔叔肯借我这么一大笔钱,我会以高出市场利率两个点的利息回报您的!”   周梧正高兴呢,一听这话,愣了一下。   随即明白过来了:“老陆,你听听,你儿子要坑我呢。”   “都给你利息了,不算坑。”陆晋源看着漠不关心,实则什么都听耳朵里去了。   周梧叹息一声:“也好,年轻人,弄我这么一个大股东确实束手束脚的,借债就借债吧,谁叫你们上阵父子兵呢。”   周梧是个爽快人,意外归意外,但还是痛快地签了。   不过陆茂行也不是太过分的人,他接过借贷协议,又提了一条:“其实,周叔叔可以稍微投资一点进来,按比例给你算分红,你说呢周叔叔。”   周梧这下彻底笑疯了。   “我错了,我还说他像你大哥呢,他可比你大哥奸多了,给我一个巴掌再给我一个甜枣!他才不像你大哥,他像你家老爷子!哎呦,我一想到当年我爸是怎么被你家老爷子弄得哭笑不得的,我就……哈哈哈,好,很好,老陆家后继有人,好!”周梧原本还挺惋惜的,这么好的项目,自己只成了借款方,而不是投资方,挺亏的。   这下好,陆茂行还留了一手好处给他。   他乐了,投了十万进去。   “这十万是不算利息的周叔叔,盈利共享,风险共担,望知悉。”陆茂行面带微笑,先小人后君子。   周梧当然明白,摆摆手:“走走走,喝几杯去,我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走。”   这一趟集资,陆茂行只出了个路费,就忽悠回来三十万的款子。   黄克俭都听傻了。   他缓了一会才彻底想明白了借债的二十万和投的十万的区别,立马对陆茂行竖起大拇指:“陆兄弟,你可以啊!好处也让人家沾,但也不能一下子沾太多,你说说你,你这脑子吃什么长这么聪明的,教教老哥哥我。”   “都是为了我家秋实。”陆茂行说到这,脸上的笑意渐淡,“黄老哥应该知道,今年有个已婚的男同志,考上大学后,被同学举报已婚身份,被学校劝退了。”   黄克俭楞了一下,随即从繁杂浩渺的记忆里找出来这么一件事儿,一拍脑门:“是有这么个事儿,你的意思是?”   “秋实想考,我不想打击她,我也相信她一定可以考上。可到时候学校收不收就不好说了,所以我要做好准备,钱越多越好。”陆茂行抬头看向窗外,“所以黄老哥,厂子真要是建成了,还希望你多费心,我可能明年就不在国内了,我要陪秋实出国念书。”   “出国?”黄克俭虽然干了两年倒爷见识了不少新奇事儿,可毕竟年纪大了,一时没有拐过弯来,等他仔细咂摸了一会,才恍然大悟,“也是,国内不让念的话,弟妹心里得多难受,也只有出国了。那行,陆兄弟你放心,这厂子是咱们兄弟的心血,我一定不会不当回事的。”   “有黄老哥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也不知道秋实这几天在家有没有人为难她。”陆茂行随便扒拉了两口饭就走了。   归乡路,格外的急切,激动。   *   陆茂行的担心确实没有担心错。   这几天,发生了几件事。   江心洲的祝翠莲出了小月子,回来闹了祝大山一场,祝大山心里苦闷,找房秋实哭过一次,被房秋实躲开了。   通江村的房冬果被计生组逼得走投无路,到宅基地这里闹了她一场。   而那个一门心思攀高枝的王岗,被那个爆炸头的妹子大闹一场搞砸了跟丽丽的婚事,又迁怒到了房秋实头上,特地溜回来找茬。   结果被她养的狗子咬了。   现在人还在医院里,满嘴脏话,叫着喊着要房秋实赔他一个媳妇。   房秋实作为狗子的主人,到场付了医药费和疫苗钱,但是其他的事情她不想多管,直接走了。   这就导致,陆茂行回来后扑了个空,宅基地那里没见着人,住家船也锁了门,织地毯的那里没有,到田甜家也失望而归。   在路上遇着傅茉,才从傅茉嘴里知道了房秋实去了卫生所的事。   忙跨上二八大杠,回头去找人。   七月的盛夏,知了在枝头发了疯的喊,是啊,热啊,知了躲树上都受不了,更何况是大太阳下行走的人呢?   陆茂行急匆匆地一路疾驰,在两个村子中间的桥上,飞掠而过,片刻后又停下来,倒车回来。   “媳妇儿?”他以为自己看走眼了,桥边栏杆那里趴着的,看着真的好像他家秋实。   房秋实听到呼唤,回头看了眼,光芒万丈的天空下,身材魁梧的男人顶着一头大汗,焦急地丢了二八大杠,扑到他面前,嘘寒问暖。   好像怕她想不开要轻生似的。   她越听越忍不住地想笑,笑着笑着,眼角湿了:“你傻不傻,我怎么舍得扔下你去寻死?我站这里是想换换心情,太烦了这些人。真想赶紧开学,摆脱这些烦心事。”   “叶先生那里问过了?原意让你跟班复读吗?”陆茂行没问她到底怎么了,不需要问,光是想想也该知道,王岗那是什么人?   就一个拜高踩低欺软怕硬的势利眼小人,肯定没放好屁。   她不提他就不问,她要是实在憋得难受,自己肯定会说的。   房秋实双手捧着他因为过分牵挂而显得拧巴的脸,垫脚亲了他一口:“说好了,九月一号开学就去。陆先生,你热不热啊,还打着石膏呢,咱们回去说吧。”   到了碧水村,才知道大姐今天回娘家去了。   为了不牵连妹妹,她选择单刀赴会。   至于媛媛,则托给了陆茂行发小的媳妇照顾,正在人家家里睡午觉呢。   房秋实本打算去一趟的,不过那媳妇说她大姐三令五申,不准她插手,她就没去。   可回来之后心里不踏实,想想还是跟陆茂行又折回了。   到了通江村一看,果然出事了。   房冬果把那看林子的吴家婶子给打了,大姐正在跟吴二哥赔不是。   吴二哥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只是自家亲娘被打了,多少有点气愤,扬言要打断房冬果的腿。   房冬果还在那耀武扬威呢,一旁的房春花忍无可忍,抄起门口的扁担,对准房冬果的腿拍了上去。   房冬果也不是傻子,撒丫子就躲。   一路绕着林子追了三圈,最终愣是把房冬果给打断了小腿,这才把扁担扔了。   抹了把汗,房春花冷笑道:“跑啊,你再跑啊!也别拿谢斐文和你两个女儿来威胁我,她们可怜,那谁可怜我?我今天宁可一把火把这林子烧了也不会让你拿走一只鸡一只蛋!”   房冬果痛得满地打滚,一个劲地在那骂娘,一句又一句cao你妈,中气十足,特别带劲。   房秋实赶到的时候,听到的就是房冬果气势骇人的辱骂声。   拨开人群凑上来一看,房冬果这个白眼狼,都到这个地步了,还是不肯去打工挣钱养家,还想着不劳而获呢,被打也是活该!   她一点都不心疼,只是心疼她大姐,手都磨破皮了。   忙走过去牵着大姐的手看了看,帮她把扎进虎口的刺儿给拔了,随后握住她的手:“姐,别跟他废话,报警!”   “好,报警!必须报警!这日子没发过了,报警!”房春花见着妹妹的那一刻,强撑着的一口气瞬间泄了。   她歪倒在房秋实怀里,没晕,就是有点累了。   房秋实鼻子一酸,别过脸去,偷偷把眼泪逼回去。   她可怜的大姐,这么温柔这么善良,要不是被逼到这个份上,会化身一个凶神恶煞的老虎吗?   都是房世元和赵芳做的孽!   她恨他们!   大姐一定也一样!   她们姐妹几个,想全都挣脱出去,还得再努力啊。   身陷泥沼的人,只靠自己努力是不太够的,这时候真的需要人拉一把帮一把。   二姐离得远,所以事实上,大姐只有她能帮一把了。   她搂着大姐,等警察来了,做了笔录,登记了财产损失。   这次还是小王,似乎小王就是负责这一片的。   小王见着又是房秋实这一家子,也眼熟了,记录好了之后和同行的民警一起,把房冬果带派出所去。   “故意损坏他人财物不构成犯罪的,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走吧。”   房冬果一听,这还得了,忙嚷嚷起来:“是这个疯女人先打我的,她还让她的狗咬我,警察同志,她都把我腿打断了,你凭什么不抓她反倒来抓我?”   小王没搭理他,直接招呼一声,把人带走了。   赵芳听到消息扑过来,却来不及了。   这下完了,她男人这阵子越发浑浑噩噩的,好像快不行了,要不是为了熬药,她也不至于任由冬果过来闹。   原以为他带着斐文和两个孩子能说动大丫,谁想到大丫居然这么狠的心,不给钱就算了,还把冬果打进派出所了。   上哪里说理去?   “老天爷啊,你睁开眼看看吧,我老房家做了什么孽啊,怎么养出来这么几个丧门星啊!!!”   赵芳的哭声叫人头皮发麻,房秋实留了些钱给吴二哥,让他带婶子去处理一下外伤,随后便领着大姐走了。   路上大姐问她:“小妹,我想知道,你和妹夫结婚,会请他们几个吗?”   他们几个是哪几个,房秋实自然知道。   她坚定地摇头:“不会!我的娘家人只有你和二姐。其他的我都不认。”   房春花抹了把泪,有些欣慰:“那就好,那就好。”   说着她转身看了眼陆茂行:“妹夫啊,别怪我把人想得太坏,我是觉得呢,我家小妹这个情况,你还是有必要跟你爸爸那边沟通一下的,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房冬果知道你们在北京的亲戚那么有来头,肯定会去婚礼上闹的。你最好给那边打个预防针,免得到时候,好好的婚礼被闹得不像话。”   “大姐的担心不无道理,大姐放心,婚礼之前,我会把这件事解决掉。”陆茂行不是没有办法治房冬果,只是一直在忙,现在空下来了,他也是时候做点什么了。   回去后他直接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房秋实。   房秋实听罢,没有什么心疼的:“只要你有办法把人送出去,怎么都行。”   “毕竟是你弟弟,我还是要问问你的意见的。下一批工人八月初离开,你看看有没有办法把他户口本和身份证弄出来,我托人给他办签证。”陆茂行的办法简单粗暴,把房冬果送国外去打工。   咱们国家一直在对外援建,即便在三年饥荒最艰难的时候,都没有停下海外的援助。   现在,新的一个项目即将动工,正是回国招人的时候。   这一去,就是三年。   “国外语言不通,也没有什么娱乐项目,天气还热,条件非常艰苦。不过这三年一去就是一万,别说是二胎罚款,就是盖个新泥瓦房都够盖两层了。这事还不能跟他爸妈说,他们知道了肯定不让,只能暗度陈仓,先斩后奏。”陆茂行这都扯上兵法了。   他是怕房秋实不了解外国的情况,肯定要把实话告诉她。   他原先还担心,房秋实会不会心软,不过他多虑了,房秋实毫不犹豫地应道:“好,明天我陪你去拆石膏,拆完回来就去偷户口本和他的身份证!” 第39章 .乔迁,大婚(上)她嘴上拒绝着,身体……   第二天在医院,拆完石膏的陆茂行下意识想抬手,却发现右臂一点劲都提不上来。   关节又酸又麻,小臂垂在那里,跟个废人没什么区别了。   虽然上辈子就有过经验,可那时候的半残状态只要自己面对就行,再看现在,却是要当着他心上人的面,把这么狼狈不堪的一面展现出来。   更可怕的是,打了一个月的石膏,他的右臂已经出现了严重的肌肉萎缩,皮肤颜色也变得跟紫薯似的。   手指轻轻一摁,就能陷下去一个大坑,好半天才慢慢恢复过来。   “这位同志,我们医院暂时还没有康复中心,你如果有时间,也有这个经济基础,建议去江对面的省城人民医院,那里有正规的康复中心,可以帮你制定一套全面的复健训练计划。如果没有时间,经济上也比较困难呢,那就只能靠你爱人帮忙了。回去之后,记得要按摩这条手臂,让萎缩的肌肉尽快恢复正常供血。另外就是肘部关节,一定要拼得了吃苦。一个是伸直,一个是弯折,伸直倒是好办,先从握力训练开始,一点点增加手里提拉的重物,弯折就比较麻烦一点,你的韧带是断裂后重新接上的,说句不恰当的比喻,绳子断了打个结还要缩短一点,韧带也是这个道理,所以弯折的恢复可能会伴随强烈的痛感,希望你能坚持下去。切记,无论是伸直还是弯折,一定要循序渐进,一点点增加强度。”   医生的话犹在耳畔,房秋实到了车上还在发愁。   陆茂行不听话,不肯去省城那边接受正规的复健训练。   理由还挺充分——厂子要建,他离不开;小洋房还有一个月工期,回头上梁什么的他得在,免得祝家欺负她一个女人家,趁着上梁的时候来闹;还有就是,他还打算在建厂之前再倒卖一批羊绒,这一次是单干,不带黄克俭玩儿了。   这事他得赶紧,不然手头这三十万一投到厂子里就不好操作了。   房秋实试了好几种办法,生气,撒娇,恳求,全都无济于事。   陆茂行这个人,在决定好的事情上,有着可怕到离谱的坚持。   就像他当年,义无反顾带着她离开了那个伤心地,拒绝了其他人介绍的小姑娘,跟她这个半老徐娘结婚了。   她不是不生气的,气他把自己身体不当回事。   可他却说:“我上辈子也没去复健,还不是好了?你放心,我虽然退役了,但到底是个军人,体能训练方面的事我心里有数,医学院的学生都未必有我精通。”   房秋实还想再劝,直接被他堵了嘴。   在医院的楼梯那里,堵得她差点喘不过气来。   灼热的气息烫得她耳根子跟着火了似的,男人低沉的话音在耳畔萦绕:“别担心,我自己锻炼,一样的,保管恢复得生龙活虎,绝不让你在那方面尽不了兴。再说了,我手不能用力,你不会自己来?”   这话臊得房秋实无地自容,直接从他腋下钻了出去,一溜烟跑了。   到了车上都没缓过劲来。   这个狗男人!   太坏了!   她在这担心他身体,他呢?   他在那想入非非了!   要不是看他手臂一点力用不上,是个可怜巴巴的伤号,她早揍他了!   这会儿故意别开视线,看着窗外,不看他。   看了来气!   可他倒好,见她不理自己了,便用左手托着右臂,送到她面前,可怜兮兮的:“媳妇儿,坐车这么无聊,你帮我按摩吧。”   “谁理你!”嘴上凶巴巴,可那怜惜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在他手臂上徘徊。   终究是狠不下心,笨拙地一点点尝试起来。   “疼吗?”她摁了一下,看着那凹陷下去的坑,开始怀疑这手臂真的能好吗?   “没什么感觉,麻的。”陆茂行其实已经够能忍的了,打着石膏的这段时间,手臂经常痒到他想把石膏砸了狠狠挠一把,都是咬牙忍过来的。   那种滋味,再也不想体验第三次了。   其实,上辈子痒到受不了的时候他还会哼哼两声,但这辈子,一声都没提过。   人就是这样的,一旦有了自己在意的人,骨子里的那点脆弱和动摇都会化作岿然不动的坚强。   看着他无动于衷的样子,房秋实又捏了几下,终于相信了,是真的没感觉了。   更担心了。   中途就下了车,拽着他去了二姐那里。   二姐正忙着搞品牌商标的设计稿,虽然二姐上完初中就出去做裁缝挣钱了,可二姐的天赋从不会被环境掩埋,她画画是个好手,上辈子离婚之后就去国外留学了,学了一手抽象派的画技在手,回国还开过画展呢。   也是运气好,二姐的第三任小鲜肉男朋友是个混血,为她痴为她狂,为她主动假结婚办绿卡,可谓是飞蛾扑火的典范。   她重生回来之前,二姐好像正在跟那个小鲜肉闹分手,也不知道有没有真的分了。   现在,她看着伏案作画的二姐,总有种不真实的割裂感。   算了,这辈子还没发生的事,想它做什么?   她等了一会,等二姐忙完了,让二姐帮忙看了看陆茂行的手臂。   二姐正好手里有笔,盖上笔帽戳了戳陆茂行的皮肤:“问题不大,上次你姐夫厂里的一个女工不小心摔断了腿,我去帮忙照顾过一阵子,拆了石膏可比他这个严重,那皮肤都开始发黑了,死气沉沉的。妹夫这还算好的,只是有点发紫。这样,你姐夫明天要去上海谈销售的事,我也跟着去,帮你找找玫瑰精油,抹上那个再给妹夫做按摩,起效快,没多久就能恢复过来了。”   “玫瑰精油?”房秋实不是不知道这个东西,只是上辈子她要在九十年代才接触到,没想到八十年代就有了,一时有点意外。   估计有也是外国货,不会便宜。   她不心疼钱,只要有效果就行。   二姐收回视线,不看了,虽然嘴上在安慰妹妹,可见到妹夫的手臂这么惨她心里也是有点发愁的。   要是恢复不好可怎么办,那女工就瘸了。   好在妹夫伤的是手,不影响走路。   她点点头:“嗯,这玩意儿不便宜,你姐夫厂子里最近开销大,我也不跟你假客套,你要是有钱,就预支一点给我,多退少补。”   这没问题,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姐姐买了裙子送她是一回事,她让姐姐带东西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前者不需要给钱,日后找机会也送点东西给二姐就好,后者还是要算清楚账目的,尤其是这些昂贵的东西。   她问了下大概的价格,留了五千给大姐,心里终于不那么沉重了。   临走时,见王岗屁颠屁颠过来了,被咬的手包了起来,像个馒头似的。   见着房秋实,立马没有好脸色了,只是碍于房夏苗也在,只好尴尬地笑笑:“姐,秋实也在啊。”   房夏苗还不知道他去闹自家妹妹的事,这会见房秋实脸色不好看,便应付了两声,随后借口让房秋实帮忙带两件衣服给大姐改一下,把房秋实领进里屋问了问。   这一问,才知道王岗做了这么多畜生事。   “这个孬种,毁你名声不算,还敢跑宅基地那里跟你闹?这事交给姐来办,一定让他哭着给你磕头。”房夏苗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主。   之前帮妹妹揍王岗,就下了狠手,还以为王岗学乖了,上次让他坐顺风车回来也是看在了同族堂叔的面子上,可现在,他自己作死,那就对不住了。   “他不是要代销你姐夫厂里的麦乳精吗?他怎么截胡黄克俭的,我就安排人怎么截胡他。你安心盖房子准备婚礼,不用半个月,他就得上门给你磕头了。”房夏苗咬牙切齿地说着,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   台风又来了,在南边一百多公里处彻底爆发,危险半圆正中扬江镇。   一夜之间,倒塌房屋无数。   田甜家的房子还算幸运,在暴风雨中坚挺了下来,可前面的祝鸿来就没那么幸运了。   现在的他住的是前面的旧房子,那房子还是陆晋源自己动手盖的,泥巴垒的老砖窑的土砖,早就在风吹日晒里变成了妙脆饼一样的存在。   夏天天又热,日晒又长,那房子跟在火上烤似的,现在忽然变天下起了大雨,不亚于一盆冷水浇在了热炭上。   偏偏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很快就在睁不开眼的暴雨里坍塌了。   可怜祝鸿来,半夜睡得好好的,忽然被倾倒的一面墙压着了腿,第二天风雨依旧,他却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等台风的危险半圆离开了,可台风外围的雨带又紧随其后甩了过来。   导致第二天依旧风大雨急,祝有财发现他哥被压在墙底下的时候,祝鸿来已经因为失血过多差点嗝屁了。   等祝有财急乎乎地跑到田甜这边,问房秋实陆茂行呢?   才知道陆茂行几天前就带着刘未明走了。   祝有财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急得直跺脚:“我好歹管你叫了一年的嫂子,也没伤害过你冒犯过你,虽然现在你成我表弟妹了,但也算是一家人吧?拜托你了,帮帮忙,我哥被压住了,我一个人抬不动墙,穗穗要看着两个孩子抽不开身,我娘身子骨不好,我爹上次心梗之后一直没什么精神,眼下我也找不到别人了,这么大雨,再耽误下去,我哥可能就没命了。”   房秋实本来想拒绝的,她这小身板能干啥啊。   可转念一想,也好,她正想去落井下石呢,就叮嘱了大姐一声,让她和媛媛别乱跑,她和田甜一起去前面看看。   三人撑着伞,赶到前面一看,祝有财确实没说谎,整个房子三间屋全塌了。   祝有财有些讪讪的:“其实我还得谢谢你和茂行,要不是你们非要把这宅基地要回去,我爸也不可能出手买下来,要不是为了看看我爸舍不舍给我花钱,穗穗也不会爆发,她要是不爆发,我们一家四口还住在这里呢,今天挨压的就是我们了。”   房秋实并不知道祝鸿来被赶到前面来住了,不过她一点都不心疼,抬头看了眼祝有财:“说明你们一家四口福星高照,好人有好报。没什么好谢我的,我也没帮你什么忙。”   她住洋房的这一年,不是没有觉得祝有财一家可怜过,不过她自顾不暇,也没法兼济天下。   现在歪打正着,确实算是帮了祝有财一把,不过这都不是刻意为之的,算不上什么恩情。   她跟在后面找到祝鸿来,入眼处只见黄色的泥沙在水流的冲击下从祝鸿来身旁流淌过去,可虽然水是流动的,却架不住降雨量太大了,所以积水已经有半尺那么高了,而祝鸿来大半个身子都在水里,腿那里还时不时有血水被冲刷出来。   撑着伞不方便,他们几个全都丢了伞,房秋实做做样子,没用多大力气,倒是田甜,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   三个人嘿呦一声,把那坍塌的半面墙推开,终于看到了祝鸿来下半身的惨状,啧,看样子一辈子离不开轮椅了。   能保住两条腿不截肢就不错了。   人从墙底下弄出来了,房秋实就回去了,对于一个昏死过去的人渣,她也没法落井下石,留着也没意思,不走干什么。   她连借口都懒得找,直接离开了。   祝有财看着她的背影,没说什么,又恳求了田甜几声,最后跟田甜两个一起,把祝鸿来搬上了板车,大雨滂沱的,往镇上去了。   回到田甜家里,大姐问她情况怎么样,她想了想,只回了六个字:“自作孽不可活。”   大姐听明白了,也不问了,拿来干净的毛巾帮妹子擦身子,又去找干净衣服。   房秋实顶着毛巾,看着窗外倒灌一样的大雨,嘴角慢慢扬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人不能太善良,会被这些人渣当小绵羊欺负。   自从她学会反抗之后,解恨的事情一件一件跟着来了。   不够,这还不够,她还没看到祝鸿来跪着求她原谅,还没看到祝翠莲众叛亲离,没看到祝大山和刘秀娘罪有应得!   她一定要过得越来越好,她等着,一点点,一件件,看尽他们的笑话,目送他们惨淡退场。   等着!   *   陆茂行又去内蒙了,带上刘未明帮他压胳膊抻胳膊做按摩。   可别说,这免费的劳动力,用起来就是痛快。   要是敢偷懒,他一个眼刀子递过去,刘未明立马就怂了。   瞬间心情大好。   这次他准备来一票大的,周梧那十万入股的也被他拿来倒卖羊绒了。   不过这次没有上次顺利,牧民们看到他这里收购价高,有利可图,就在羊毛里掺了石子、泥块等以次充好。   他看着又一袋劣质原料,下了决定,不收了,宁可赔偿牧民违约金,一袋都不收,转身就去了内蒙更深处更远去。   为此,又多花了一周的时间,才重新找到了一批优质的货源。   “倒是因祸得福了。这里太偏僻了,牧民们走不了那么远,只能等收购商来收,价钱被压低了都不知道。”陆茂行在电话里这样说道。   房秋实在电话的这头安静的听着,也为他感到高兴。   做事情不怕一波三折,只要最终结果是好的就行。   陆茂行又说:“我也做不来那样黑心的事,按照正常的市场价收的,不过这样一来,也赚,毕竟在伊克昭盟那边,我得比市场价高五个点才收得到。你可别小看了这五个点,六十块一公斤的原材料,三十万就是五吨的货,五个点,那就是一万五。媳妇儿,夸我,我省了一万五,是不是就等于多赚了一万五?我多赚了一万五,是不是可以给点奖励?”   房秋实咬着唇笑,这个家伙,每次跟她汇报战果的时候,就跟求表扬的幼儿园小朋友似的。   特别可爱,憨傻憨傻的!   她也不是什么冷血无情的坏女人,当然要给点甜头她家陆先生咯,笑着道:“好说好说,只要你安全回来,你想要什么奖励我都满足你。”   “这可是你说的!”陆茂行深吸一口气,嗓音都跟着低哑起来。   他想死她了,这辈子还没有真正在一起过呢。   现在说什么奖励都满足,可不就是在撩拨他的神经吗?   可就是隔的太远,英雄也得气短。   挂完电话好半天没能入睡,闭上眼,满脑子都是两人上辈子少儿不宜的画面。   他和她确切的说,是在步入中年的时候才在一起的。   老处男和老处女闹了不少笑话,叩门的时候她以为他在欺负她,都哭了。   害他自责了半天,后来一点点安抚一点点亲吻,才算让她这朵含苞太久的花儿彻底绽放了。   后来就一发不可收拾,尝到甜头的两个人都馋得很,除了干正事就是不干正事。   不过她都四十多岁了,他就没舍得让她怀孕,每次都做了措施,也幸亏做了措施,爆炸过后回来,也没什么牵挂。   这一晚他翻来覆去地想,到后半夜才睡着,天一亮结算完货款就马不停蹄地回去了。   归心似箭,心急如焚!   后面跟港商交货的时候钱一到手就走了。   人港商要请他吃饭呢,他以家里媳妇一个人看着建房子不放心为由拒绝了。   留下周梧一个人陪港商。   港商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有点唏嘘:“他的妻子一定是个大美人,不然怎么跟屁股着火了一样,坐都坐不住?”   周梧哭笑不得,这陆家小子,确实是个不走寻常路的人,谁想到他用了二十来天就把二十万借款给还上了。   还是年轻好啊,脑筋活,有魄力,行动力也强。   不过他还没见过陆茂行的媳妇,只能实话实话:“老哥哥不要见气,等我过几天参加他婚礼的时候看看,回头再告诉你是不是美人。”   “一定是的啦,不然我去吔屎啦。”港商笑笑,说别的去了。   周梧晚上给陆晋源打了个电话,上次陆晋源特地过来托他办事,他当然要尽心尽力的,于是他把得到的消息告诉了那边:“老陆啊,刘敏娘有消息了,在上海这边的一个剧组当龙套呢,你看,你是亲自过来找她谈谈还是我去传话就行?”   “我来吧,这几年我都没请过假,他们也不好说我什么。”陆晋源第二天就上了车,一周后在一个古装剧组见到了刘敏娘,他不懂她这是什么造型,但是他大为震撼。   纹身,烫头,抽烟,喝酒,上身蝙蝠衫,下身喇叭裤,浓妆艳抹,活脱脱一个叛逆少女。   “导演让你穿这样?”陆晋源可太震惊了,见鬼了,这个女人这么越活越回去了,为老不尊!   刘敏娘也觉得离谱,这个窝囊废怎么找到她的?   可别耽误她大好前程!   两个人拉拉扯扯的,到化妆间锁了门说话。   “把你跟别的男人的儿子带走!”陆晋源有点生气了,哪有这样当妈的,自己吃香喝辣,让大儿子带着小儿子,那是拖油瓶好吗?   刘敏娘也炸毛了,她可太嫌弃这个不思进取的软饭男了,骂道:“要你管!你都给人家倒插门了,哪来的脸指责我?”   “倒插门怎么了?倒插门没人权啊?有本事你也倒插门啊!哦,我忘了,你只看得上风花雪月吟诗作对的大才子,就是让你跪着去舔你也愿意,何况是倒插门呢!”陆晋源一看她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就暴躁,他怎么这么倒霉,年轻的时候就被她降住了。   刘敏娘听他在这放屁,气笑了:“拜托,我是女同志,没有倒插门这个说法!麻烦你赶紧滚蛋,快到我的戏了,我要去换衣服了!”   “刘敏娘!你给我严肃一点!茂行要结婚了,你忍心看你小儿子拖累他,让他结个婚都不安生吗?赶紧给我把人带走,不然我就到你剧组广而告之,你刘敏娘是个生而不养的冷血动物!”陆晋源才不跟她打马虎眼,他都特地从北京赶过来了,必须把这个事给解决了。   刘敏娘气死了,胳膊被掐住,甩都甩不开,只好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片刻后过来一个男人,长发飘飘,很有艺术家的气质。   了解了一下情况后,男人嗤笑一声:“这位老哥,没记错的话,敏娘是把刘未明拜托给她姐姐抚养的,每个月都会给一笔抚养费那边,所以谈不上什么生而不养,至于你说的要去搞臭她嘛,我劝你量力而行,我可不是什么热心肠的菩萨,我会报警,你会丢人。”   陆晋源居然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他又不想真的闹大了被抓进去耽误儿子的婚礼,只好气呼呼地走了。   跟周梧喝了一顿酒,才知道周梧连舒雷的信息也查到了,舒雷在北京玩音乐呢,跟几个小年轻一起,在一个地下酒吧里驻唱。   陆晋源想想,本打算来扬江镇看看他儿子的,还是没耽误时间,直接回去了。   回去后按照地址找到了藏在小巷子里的酒吧,见着了那个曾经的情敌。   跟刘敏娘差不多的打扮,爆炸头,喇叭裤,蝙蝠衫,纹身,抽烟,喝酒。   这俩就不应该分开,天生一对啊。   陆晋源冷笑一声,走进去坐在包间里欣赏了一会,不好意思,实在欣赏不来,摇头甩脑的,这是羊癫疯犯了?   他没吭声,就想看看舒雷什么时候能发现他。   以前那么敏感的呢,见着他就跟闻着味儿过来抓老鼠的猫,可能抖机灵了。   今天倒是奇怪,在那晃了半天还是没看到有个人正满眼冒火看着他呢。   直到散场,都疯疯癫癫,不是在甩脑袋就是在扭屁股。   这都什么伤风败俗的玩意儿!   陆晋源的眼睛被辣了一晚上,终于可以喘口气了,他没再耽搁,既然舒雷注意不到他,他就直接走过去,拍拍舒雷的肩膀:“嘿,自己儿子不管,搁这发什么神经?”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不也没管你儿子?”舒雷愣了一会,认出来了,顿时如临大敌。   当初打那一架,他可吃了大亏!   虽然抱得美人归,可半个月没能下来床,不过也正好演了一把可怜兮兮的文弱书生,让刘敏娘更加不可自拔了。   谁想到没多久就开始走上了他情敌的老路,真特么邪门儿了。   他把嘴里叼着的烟蒂给吐了,抬脚碾了碾,嘚嘚瑟瑟地看着陆晋源,这叫输人不输阵。   陆晋源懒得跟他啰嗦:“我儿子我一直在管,起码我给生活费了,你给什么了?你儿子在我儿子那里就是一个拖油瓶你怎么好意思的?怎么,把女人从我身边抢走还不够,还要让你儿子来抢嫂子?家学渊源啊。”   舒雷被骂,却根本不在意,当小三的不就是脸皮厚才能上位么?   他要是这点面子都抹不开,当年也就不会把刘敏娘撬走了,反倒是得意地挑了挑眉毛:“怎么,你也想学?”   这话可不得了,瞬间触动了陆晋源的逆鳞。   人家大嫂可是响当当的军部科研人员,两弹一星也有她的军功章,舒雷可以瞧不起他,但没有资格冒犯他大哥和大嫂!   陆晋源平日里笑呵呵的一个人,瞬间就变脸了,揍得警察都来了,差点弄丢了他的饭碗。   后来他家里来捞人,就往感情纠纷上面去引,警察一调查,还真是,就把两边各打五十大板,训诫了一通,放人。   挨了这顿打,舒雷老实了,像个龟孙子,答应了把刘未明接过来。   他手里没钱,陆晋源出的路费,所以陆茂行这边倒卖完第二笔羊绒回来的时候,刚到碧水村,就见着了老熟人。   这会刘未明已经长了不少见识,说话也不像以前满口都是他嫂嫂了,正屁颠屁颠跟在陆茂行身后,一个劲地夸大上海风景好呢。   陆茂行没搭理他,停在村口指了指前面那人。   刘未明本来笑嘻嘻的,抬眼一看,跟被雷劈了似的,短暂的震惊之后,掉头就跑。   舒雷也不追,就在那里守株待兔。   后来天黑了,刘未明又遇上了蛇,实在是不敢在外面瞎晃了,这才硬着头皮往村里走。   舒雷还在那等着呢,刘未明直接自投罗网。   离开的那天,刘未明哭得稀里哗啦的,抱着陆茂行求他救救他。   陆茂行没吭声,他是当哥哥的,没有这个义务,再说他这些年没亏待过这个弟弟,他问心无愧。   硬着心肠,摆摆手让舒雷赶紧走。   这一走,也不知道何年马月才能见着了。   刘未明嚎了一会,见事情再也没有转机了,只好把他写的一封磨破了边的情书掏了出来,气呼呼地扔给了旁边一言不发的房秋实。   腮帮子鼓得像河豚,颤抖的声音控诉道:“嫂嫂,你变了,你再也不是那个天冷给我带棉衣天热给我买凉鞋的嫂嫂了!你眼里只有我哥,那我走,我不碍你们的眼!我是死是活都跟你们没关系了,祝你们新婚快乐!祝你们新婚快乐,呜呜呜……”   刘未明是被舒雷拖走的。   “个丢人现眼的玩意儿,天底下女人多的是,在这里犯的哪门子贱!”骂骂咧咧的,舒雷看着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忍不住踹了两脚。   直到刘未明闭嘴了,他才叹了口气:“妈的,还真被陆晋源这混账东西给说着了!他妈的,看上谁不好,看上一个二手货,我打不死你!”   这边鸡飞狗跳地走了,那边祝鸿来坐在轮椅上出来目送了一程。   回头的时候见着了依偎在陆茂行身边的房秋实,不由得一阵恍惚。   这就是他曾经的媳妇,一个有文化的斯文的勤劳的小女人,他都没碰过她,就这么便宜了陆茂行了。   心里多少是有点不平衡的,总觉得自己最起码应该圆个房,现在好了,陆茂行捡个大便宜,怎么想怎么生气。   更生气的是,他们两个居然大言不惭地邀请他们祝家去出席婚礼。   脸呢?   可他狠不起来,他知道那天救他的也有房秋实。   出于一个正常人的立场,他应该心怀感激,可是不行,他浑身不得劲,满心不是滋味。   祝翠莲知道他出事了都不来看他,凭什么房秋实就可以这么快投入别人的怀抱过上幸福的生活?   他不服气,要不是他跟她结婚,她能认识陆茂行?   他也算半个媒人不是?   她欠他的!   他这扭曲的想法一冒出来,就不受控制地开始胡思乱想,片刻后转动轮椅车轮追上前面的小两口,故意挑拨道:“媳妇儿!!!媳妇儿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对不对?不然那天那么大的雨,你何必冒着被雷劈的风险去救我?媳妇儿,回来吧,我会念你的好的,你忘了以前我们说过的话了吗?我们要生一儿一女,要发家致富,要去城里买房子,要把两个孩子都培养成大学生,要……”   话还没说完,祝鸿来就挨了一巴掌。   他捂着脸,怔怔的看着房秋实。   这女人,怎么离了他之后火气这么大?   连骂人都变成大师级别的了!   那一声“放你娘的臭狗屁”娇俏可爱,杏眼圆睁,看得他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就缩了缩脖子。   啧,真泼辣,可真他娘的见鬼,他居然觉得挺招人喜欢的,比以前那个木讷的只会埋头干活的房秋实有趣多了。   他没忍住,又嘴贱了一句:“打是亲骂是爱,媳妇儿,你这是对我余情未了啊。”   他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见房秋实直接掀了他的轮椅,把他踹翻在地,随后呸了一口,挽着陆茂行的胳膊,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爬起来之后,捂着被踹的屁股,回味良久,脸上露出诡异的笑。   *   宅基地那里,小洋房已经建的差不多了,前面的厨房和谷仓三间已经捯饬好了,目前是明明在那里搭了个小木板床,晚上睡这看着。   小洋房主体三层已经全部落成,就差装修和上梁了。   这年头装修没什么讲究,涂上大白墙就算高端上档次的,可陆茂行这不是赚大钱了嘛,他准备去上海订购一批瓷砖和地砖,该铺的铺上,该贴的贴上,就是这么一来,工匠未必熟练,得去上海请几个过来。   倒也不用亲自折腾,他打算明天给周梧去个电话,这声叔叔可不是白叫的,再说了,他还要帮他赚钱呢,不使唤白不使唤。   至于后面的仓库,那更好收拾,先把洋房弄好再折腾都行。   今晚他回来了,就让明明回自己家去了。   大姐和媛媛还住在田甜家,他和房秋实则准备待在洋房这里,凑合一晚上,不去住家船那了,太挤,蚊子也多。   两人点着煤油灯,楼上楼下看了一遍,准备在二楼铺张凉席睡觉。   至于洗澡,关上院门,提个桶,在院子里敞开了随便洗,谁也看不见什么。   等两人拾掇好了终于可以歇下了,陆茂行却坐在席子上,一动不动地看着房秋实。   煤油灯被穿堂风吹得来回晃悠,两人的影子随着灯光时而纠缠时而分开。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房秋实大概猜到些什么,想想还是解释了一下:“有财来求我的,我想着去落井下石,就跟着去看了看。他说的那些话我也没说过,谁稀罕跟他生啊,窝囊废一个,我从一开始就没看上他!你弟弟我也没招惹,是他一厢情愿!”   陆茂行没说话,手里捏着那封情书,五官时而暴露在灯光下,时而藏匿在阴影里。   叫人看不真切,他到底是个什么表情。   房秋实见他不说话,嘀咕了一句:“你要是不信算了,要不是看你辛辛苦苦出去赚钱养家,我才懒得跟你解释。”   陆茂行噗呲一声笑了,一把丢了情书,左手揽着她的小蛮腰,把人勾在怀里,堵上她的埋怨。   宽大温热的掌心掀开了房秋实身上单薄的衣料,五指修长,一把罩住她的后背,将她紧紧地摁在怀里,试图索取更多。   她被这一摁弄得浑身酸软发麻,身体不受控制地软倒在他胸口,脖子后仰,在他的压迫下只能匆忙勾住他的脖子,勉强获取一点支撑。   他撬开了她的唇,舔弄着她的两排贝齿,弄得她心痒难耐,闷哼连连。   却又不肯更进一步,最终只得她来求饶。   娇媚的嗓音像是情蛊,害他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肩胛骨:“你又没做错什么,求什么饶?媳妇儿,不如你来动,我右臂还是没几分力气,太碍事儿了。”   “……”她才不要!   多不好意思啊!   还是这辈子第一次呢!   哪有一上来就让媳妇儿主动的?   她做不来。   可是身体确实跟点了火一样难受,她嘴上拒绝着,身体却又不由自主地往他身上靠。   娇小的身子在陆茂行怀里像只不安分的小猫咪,这里拱拱,那里蹭蹭,不一会陆茂行就君子不了了。   他没再犹豫,右臂废就废点吧,让媳妇辛苦一点,稍微帮点忙就是了。   等两个人全都意乱情迷,把衣服裤子扔了一地的时候,房秋实脑子一热,不矜持了,接受了他求宠幸的邀约。   这一晚,到底是不够酣畅,不够完美。   可这一晚,足以让两个人终身铭记,念念不忘。   她记得他一声声动情的呼唤,他也记得她一声声娇滴滴的嘤咛。   起承转合,伴随着地上影子的来回纠缠,像是一场动情的歌剧,他是编剧,她是主演,共赴巫山。   最终她依偎在他怀里疲惫地睡去,他却撑着胳膊看着她,清醒了一整晚。   真好,这辈子可以这么早拨乱反正,可以这么早跟她成为夫妻。   虽然看起来一切都顺风顺水,可他不会放松警惕的。   他要守着她,陪她细水长流,岁月静好。   *   七月底,房秋实拿到了房冬果的签证。   刚好前一天赵芳来给她下跪,求她帮帮忙,家里快揭不开锅了。   她就回了趟通江村,带上米面菜蔬,把房冬果骗了出来。   先是拿了五十块做样子,让谢斐文给两个孩子加加营养,又给了赵芳一百块给房世元开药。   最后才说:“你们女婿那边有个好的买卖,想介绍冬果去做呢,我看他这腿也快好了,不如跟我回去看看?”   赵芳见钱眼看,虽然钱不是很多,但还是打破了三丫分文不给的僵局,加上她确实见着了那小洋房,是真的气派,真的奢华,羡慕到眼睛都直了,现在三丫说要给弟弟介绍买卖,她便信以为真,激动地点头,让房秋实把人驮走了。   结果房秋实一回去,就把房冬果交给了陆茂行。   而这时候的陆茂行,已经在她每天精心细致的按摩下,恢复了不少右臂的力气。   便亲自领着房冬果去了上海,把人骗上了去往国外的飞机,这才回来了。   房冬果真是蠢,飞机都起飞了,才发现陆茂行人不见了,在飞机里想闹,却被负责人直接一拳头撂倒,再也不敢张牙舞爪了。   八月六号,房子正式上梁,大红的喜布在房顶随风飘扬。   八月十八号,小洋房装修完毕,鞭炮声响了整整一个小时。   房秋实高高兴兴地换上新衣服,戴上四金,花枝招展地揽着陆茂行的胳膊,正式乔迁,搬入小洋房。   前来帮忙的乡亲们全都羡慕得很,帮忙搬完东西,忍不住都进来参观参观。   这才发现,这小洋房可比祝大山家里的气派多了。   走回去的时候,路上都在唏嘘。   “听说是从上海买的瓷砖,头顶上那个叫吊顶,装的灯是水晶灯,脚下铺的是大理石,听说十几块钱一块呢,还有那床,也是从上海买的,专门做婚床,还有那大彩电,那冰箱,我光是看看就要羡慕死了。”   “祝大山没来看吗?到底还要叫他一声大姨夫呢,怎么这么不捧场啊?”   “他要好意思来呢,上次心梗之后,直接歇了快两个月,手头上的买卖全丢了,本想着让祝鸿来把他的人脉接过来,结果房子一塌,祝鸿来成了瘫子,全都白瞎。”   “可我听说,有财不是去跑买卖了?没有起色吗?”   “有个屁呢,你以为那么好跑的,没有人脉谁买你东西啊。这都跑了一个多月了吧,钱没赚着,还赔进去了不少呢,祝大山前天晚上还吐血了。”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你没看刘秀娘那张脸,臭得跟粪坑似的。”   “嘘,别说了,那不是祝翠莲吗,她回来干什么?”   “不是说在江心洲过得挺好的吗,可我怎么看着,脸色这么黄呢?”   “小产伤了身子吧?走走走,别说了,回头叫她听见又该发疯了。”   乡亲们议论纷纷地走了,房秋实站在三楼,都听进去了。   祝大山可千万别死啊,她还要请他到婚礼上沾沾喜气呢。 第40章 .乔迁,大婚(下)房秋实穿着二姐送她……   八月的艳阳烧灼着大地。   燥热的风在港河水面吸上一口水汽,扑向前面的小洋房。   穿堂风里带上了丝丝凉意,房秋实大敞着院门,正在院子里种花。   自打七月底许海峰在洛杉矶奥运会上为中国赢下第一块金牌之后,老百姓的精气神都跟着振奋了不少。   冯棠这种集体荣誉感强的老同志更是大受鼓舞,打算让碧水村的百姓们也动起来。   这年头还没有成体系的健身观念,但是硬气功却很流行,甚至还有专门的中医气功科学研究会,所以这项运动几乎是全民性质的。   冯棠便召集了一大群村民每天早晚跟着打上一套。   地点不好选,需要足够宽敞,又需要足够清爽,便看上了房秋实家旁边的空地,组织几个人手除了草铺上石子,每天热火朝天地,很是积极。   不过这么一来,每天就不可避免地会吵闹到房秋实这边,房秋实已经开始准备复读了,自然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冯棠过意不去,刚捎了两盆君子兰过来。   “我闺女从部队托人捎来的,可金贵着呢,前两年长春那边,还有炒到十五万一盆的。不过现在国家限制了价格,不准超过二百一盆。这两盆我看着真不错,就给你养着吧。”冯棠没说的是,其实是他养不了,他这人是挺喜欢花花草草的,但是养什么死什么。   乌龟都能被他养死了。   他觉得自己最适合养的大概就是夏天的蚊子。   房秋实欣然接下,在门口刚刚移植过来的枣树下找了个庇荫的地儿,从盆里转成了地栽。   刚捯饬完,门口就传来了自行车铃铛声,她以为是陆茂行回来了,没在意,转身去厨房端菜。   陆茂行这两天忙得脚不沾地,厂子正在建,他们小两口投了三十万进去,是妥妥的第一大股东,自然要格外的上心,这可是关系到接下来几年能不能有稳定营收的关键时期。   所以即便明天就是大婚的日子,陆茂行还是没闲着。   房秋实端着一盘子爆炒猪肚出来的时候,却发现站在门口的人不是陆茂行。   而是那个来过两次,磕过十几个头都没能换来她原谅的王岗。   不同于前几次空手而来,这次他带上了一条五花肉,一条大鲢鱼,还拎了两条中华,一提双沟大曲。   穿得也更正式了,也不知道哪里弄来的西装,头发打了发蜡,看着人模狗样的。   房秋实瞄了他一眼,没说话,直接进堂屋去了。   陆茂行早上走的时候说了中午会回来,她也不急,先把菜端出来凉凉。   王岗见她不理自己,讪讪的,不过还是厚着脸皮往里走:“秋实妹妹,你和妹夫明天结婚了,我爸让我过来给你们送点贺礼。”   呦呵,这是知道自己撬不开房秋实的嘴,准备拿他老子出来打感情牌了。   房秋实还是没吭声,放下盘子罩上苍蝇罩子又来前面厨房端糖醋鱼。   这糖醋鱼她总是做不地道,这阵子陆茂行右臂不利索,她就缠着他教了教自己,现在倒是味道好了不少。   今天特地露一手,犒劳一下忙碌的陆先生。   王岗跟个哈巴狗似的,提着东西跟在她后面:“秋实妹妹,你别嫌弃,双沟虽然不如茅台名气大,但在咱们这就是顶呱呱的好酒了。我爸手头也不阔绰,所以——”   这话房秋实不爱听,自己做了孽,干嘛拿自己老子出来垫背?   忒没担当了些。   她还是不理会,端着糖醋鱼往后面堂屋去。   王岗已经快没耐心了,可为了钱,为了能帮李爱国那边跑销售,为了挽回丽丽,他豁出去了。   做了一番心理建设,他把哭丧脸收起来,堆上谄媚的笑:“秋实妹妹,你就算还生我气,可这新婚贺礼不能不收啊,多不吉利啊是不是?”   房秋实烦了,他以为自己是谁啊,月老啊。   她倒要看看,他还要憋什么屁,转身又往堂屋去了。   王岗脸一黑,没敢发作。   这房秋实越来越会作威作福了,她是有钱,可那都是陆茂行赚的,她算个什么东西?   会念点书而已,了不起啊。   还不是靠男人才有了今天?   他看她不起。   他要是有钱,他就去找几个大学生玩玩,让房秋实看看,读再多的书都没有钱来的实在。   房秋实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料想也没什么正面的积极的想法,所以根本就没打算松这个口。   让这种人赚了钱,还不知道要怎么祸害别人。   她不松口,二姐那里就不会点头,那怕王岗的老子房明宏亲自去求二姐都不行。   看着她铁了心不给面子的样子,王岗也彻底失去了伪装的耐心。   他把东西往堂屋的八仙桌上一放,动作很重,把菜盘子里的汤汁都给震出来几滴。   房秋实站在他对面看着,她是比他矮了一个头,动起手来没什么胜算,可这是她家,她就不信,他敢在这里撒野!   在她鄙夷的目光里,王岗磨了磨后槽牙,双拳紧握,指关节发出骇人的咯吱声。   似乎暴风雨即将来临,房秋实却笑得从容:“何必委屈自己呢?你从心里就没觉得你错了,现在虚与委蛇,那你就得一直演下去,不累吗?”   “你识相点,别再掺和我的事,我就可以演下去。房秋实,你也算是我的堂妹,适可而止,不然,我可不保证我能做出什么事来。”王岗见她没给自己留脸,也就不装了。   房秋实给他逗乐了:“我掺和你的事?当初死乞白赖求我送情书的是你,我忙着做模拟卷子忘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呢,你从那时候就恨毒了我,还想逼我钻你裤裆呢,你不会贵人多忘事吧?我陪我家陆先生去看骨伤,又是你造谣中伤,血口喷人。再后来,你嫉妒我的金戒指,自己造谣我戴的是假货,结果在别的姑娘面前下不来台,也都是你自己在作死,跟我有半毛钱关系吗?做人,最好有点担当,自己闯了祸自己去担,别总想着甩锅给我,你不就是看着我长得瘦瘦小小的好欺负吗?那你可就打错主意了,兔子急了还咬人,你要是继续纠缠,我不介意把你脚踏多条船用假货骗人家姑娘的事儿跟乡亲们说说,到时候别的姑娘家里来访家风,也能了解个实际情况。”   这年头相亲都讲究一个访家风,一是访当事人的作风,一是访当事人父母的作风。   一旦家里有作风不正的,就算小两个看对眼都可能会告吹。   王岗一听这话,就知道房秋实这关是彻底过不去了。   在人家家里他不好下手,咬咬牙一拳头锤在桌子上,愤恨地走了:“你给我等着!”   等着就等着,要她原谅这种人渣,门儿都没有!   抄起桌子上所谓的贺礼,塞回他车子里,叫他滚蛋。   王岗气不过,掐住她的手臂想要动手,就在这时,院门口的路上传来了一声娇滴滴的笑:“呦,我表弟不在家,弟妹你就跟别的男人拉拉扯扯起来了?这像个什么样子?这位同志有点面生,等我打听出来是谁,我也去告他一个流氓罪。”   祝翠莲阴阳怪气的声音让王岗立马收了手,不过他也因此获得了一个消息——房秋实有仇家。   听这女人话里的意思,还是陆茂行的表姐?   等他回去打听一下这里头的恩怨,他就好下手了。   他冲房秋实冷笑一声:“等着!”   转身跨上二八大杠便走,经过祝翠莲身边的时候,见着这个女人虽然腰肢盈盈一握,臀部却相当的丰腴圆润,眼睛一下看直了。   再看胸前那一对大杀器,更是叫他差点撞树上去了。   等祝翠莲对他送上一阵秋波,他更是连骨头都酥了,直接停了下来,舔着脸凑上去喊了一声姐姐好。   毕竟祝翠莲身材再好,脸上也还是有皱纹了,看着快三十了。   祝翠莲听他小嘴挺甜,凑过去拧了一把他的腰:“滑头,有空找姐姐玩儿。”   啊……这一把拧得王岗热血上涌,身上某个地方很快就黏糊了起来,臊得他红着脸跨上车,应了一声,走了。   祝翠莲目送着他离开,这才转身看了眼房秋实:“怎么,不欢迎我进去?都说你家洋房气派极了,我作为茂行的亲表姐,进去看一眼不过分吧?”   房秋实懒得搭理她,直接上手关门。   院门即将关上的瞬间,祝翠莲抢上前来,一把扣住了门的边缘,愣是把门给推开了。   门下面有缝隙,这一下差点夹了房秋实的脚,她退开后没动,可心里的烦躁和戾气,一下子蹿上天灵盖。   好烦,这些不要脸的人真烦!   无耻,卑鄙,比苍蝇还恶心!   看那扭胯的样子,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个随便的人。   房秋实不受这个气,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新姐夫陪你一起回来的?怎么没见着人?”   “别跟老娘提那个畜生!死了,全都死了!”祝翠莲好像被触怒了逆鳞,瞬间炸毛了,恶狠狠地转身盯着房秋实,恨不得要从她身上挖几块肉下来似的,连嗓子都破了音。   房秋实一听就知道,祝翠莲在谭家肯定过得不好,不然为什么脸色都发黄了。   而且身材消瘦,颧骨突出,一看最近就没多少油水进肚子里。   房秋实心里有了底,淡淡道:“死了?那可要恭喜表姐了,又可以跟你家鸿来团聚了,一家三口,就是该在一起的。团团圆圆,美满幸福。”   她才不信谭晓东死了,上辈子被坑死是谭晓东善良,这辈子肯定没那么顺利。   不然祝翠莲可不能是这个反应。   这个反应,明显是一种本能的害怕。   有点过激的那种。   也不知道谭晓东怎么磋磨她的,总之,肯定不会继续像上辈子那样当个面团,任由祝翠莲搓圆捏扁。   她就等着看好戏了。   祝翠莲被她这么一挖苦,彻底怒了。   扑上来要撕她的嘴,却不想,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叫原本生龙活虎的祝翠莲,瞬间没了张扬舞爪的底气。   房秋实看了眼浑身瑟瑟发抖的祝翠莲,有些好奇,谭晓东这么可怕的吗?   可等她对上谭晓东的目光时,却发现也不是那么吓人啊,起码还能笑,阳光下露出他的大白牙,依稀可以看出曾经那个明媚青年的样子。   房秋实推了祝翠莲一把:“姐夫,姐姐好像心情不好,你哄哄她?”   谭晓东嗯了一声,长臂一揽,搂着祝翠莲往门口路上走:“弟妹,明天你和表弟新婚大喜,我收到请柬就从江心洲过来了,不然赶不上。我等着吃你们的喜酒呢,今天就好好休息,别操劳了吧。”   “嗯,好。”房秋实目送他们远去,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脚,果然被门的边缘刮伤了,一道血口子在大脚趾上。   怪不得一直觉得脚上火辣辣的。   等陆茂行回来知道家里接连来了两个不速之客,急了:“我催一催明明,怎么把狗子带去打疫苗还没回来。等后天我找人弄几块彩钢瓦过来,就在这里搭个窝,让狗子帮你把这些混账都给挡回去。”   房秋实低头看着他笑,他蹲在她面前,正专注地帮她上药,后脖颈的发际线那里,有颗红色朱砂痣,她上辈子就总是手痒,想摸,现在也没忍住,挠了两下。   挠得陆茂行脖子一缩,目光一紧,哑着嗓子道:“又来,这可是你逼我的。”   话音刚落,房秋实的视线就倾转了,她被他打横抱起,直接上了二楼。   二楼堂屋里摆着一张他从上海特地弄来的席梦思,弹簧的床垫可以有效缓冲他疯狂时带来的作用力,二楼河风又好,可以及时带走汗水,提高某人的续航能力。   反正只有前面有人家,还都是矮砖房,根本没人看得见二楼这边的风景。   加上这一个多月来,陆茂行的右臂恢复良好,所以这一折腾,差点让房秋实下不来地了。   就快爬上云端的时候,陆茂行忽然问了一句:“要避孕吗?等我忙完这阵子,就去找找那个玩意儿,上次从上海回来得急,忘了。这事也不好问周叔。”   “应该没事,你忘了,我多囊卵巢,不易怀孕。”房秋实想起上辈子两人婚检报告书上的内容,觉得陆茂行多虑了。   有这病的人大概率不孕,没道理她就点背怀上了。   她现在要复习高考,确实不能怀孩子。   “这怎么说得准,那时候四十来岁了,那病说不定是中年之后才得的,可你现在才十九,有可能身体是健康的。”陆茂行想想,还是出来了,最后一段自己解决,免得害了他媳妇。   房秋实没意见,就是不得劲,正兴头上他跑了,找打。   等他歇了会用水冲了冲,又滚到一起折腾去了。   *   这天王岗回去的时候,路上遇着了祝鸿来。   也不知道这人从哪里冒出来的,好像一路在跟踪他似的,居然在他跟祝翠莲分开后就出现在了路口。   王岗还是认得祝鸿来的,毕竟是房秋实第一任丈夫。   他不知道祝鸿来找他做什么,可他看着祝鸿来手上捏着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他和房秋实的结婚照,王岗忽然领会了精神:“怎么?后悔离婚了?想把人哄回来?”   “这个你就别问了,我知道你恨她,但我不允许你伤害她。你要是听我的,我能想办法劝她松口,让你去跑她二姐家的业务。怎么样?你考虑考虑。”祝鸿来其实是从练硬气功的石子广场过来的,他最近有事没事就跑来待上个把小时。   躲在墙脚那里,能看上一眼房秋实就算不枉此行。   王岗一听,乐了:“行,只要能让她松口,你让我跪下叫你爷爷都行。”   “那就不必了,折我的寿呢。明天她和陆茂行结婚,会在碧水村先迎亲接亲,然后婚车队伍直接开去县城酒店,村里的亲朋好友也坐包车跟去,到时候她家里是没人的。你也没受到邀请,就不用去了,到她家后面港河边找几条没毒的水蛇出来,再找几十条水蛭装酒瓶子里备用。蛇嘛,藏一窝在她的住家船上,再藏两窝在她一楼的卧房和二楼的客厅。等我在县城把陆茂行灌倒了,晚上回来咱们一起找房秋实。到时候还得麻烦你把我背二楼去,如果她不去住家船的话。”祝鸿来的计划不可谓不恶毒,他这几天听墙角,满脑子都是房秋实和陆茂行在二楼的靡靡之音,他可太难受了。   他后悔,当初猪油蒙了心,居然放着这么软玉温香的小媳妇不碰,整天跟祝翠莲鬼混。   现在患难见真情,他被压在墙底下的时候,救他的是房秋实,而祝翠莲自始至终都没来看他一眼。   他的心就这么冷了下去,却又因为房秋实而暖了起来。   他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房秋实这样质朴纯真的女人,他为什么没有抓住?   现在木已成舟,他也不敢奢望别的,就让他尝尝她的滋味就行,哪怕就一次。   他的计划王岗觉得不错,不过他却没法完全按照祝鸿来的计划行事,他也不找借口,实话实说道:“我初恋原本七月结婚的,结果她爷爷病重,推迟到了这个月,恰好也是明天。我得先去她那里喝喜酒,所以,你能想办法拖住陆茂行吗?拖一个小时就行,我喝完喜酒再赶过来,一样的。”   祝鸿来觉得问题不大,一个小时而已,那就让陆茂行多欣赏一会他的痛心疾首好了。   两个人商量好了,在前面路口分开,却没有发现,旁边桑树林里正巧有个小媳妇在采桑葚。   那小媳妇见两人走远了,忙去前面找了田甜,叽里咕噜学了一通。   田甜吓得不轻:“真的?怎么这么贱呢?不行,我得去告诉秋实!”   “你先别声张,看看她怎么打算再说。”傅茉也被惊呆了,没想到祝鸿来这么孙子呢。   人在身边的时候不珍惜,当丫鬟一样使唤,现在人家改嫁了,他来劲了。   禽兽不如的东西!   田甜没时间评价祝鸿来到底是个什么畜生,丢下手里的炒菜铲子就往后面来。   没想到,院门紧闭,只能听见二十多米远的二楼上隐约传来的哼哼声,断断续续的,叫人一听就臊红了脸。   田甜只能先去前面婶子家里转转,等她过了一个小时再来的时候,声音还没消停。   她惊呆了,思来想去只好跟这家婶子说了一声,让她看到房秋实的话,叫她去前面找找她。   后来房秋实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陆茂行怕她走夜路不安全,也来了。   三个人商量了一下,准备将计就计。   “怎么个将计就计法?”田甜实在是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她想不到。   房秋实笑笑:“明天县城那边快完事的时候,你提前回来,去镇上找小王,报警。等我和茂行回来后,你就让小王带人进来,抓他个人赃并获。我也不会让你白辛苦的,我给茂行做按摩,玫瑰精油买多了,还剩了几瓶没动,回头送你一瓶,美容养颜,可好使了。”   “哎呀,人家担心你呢,你怎么老惦记着送我东西啊。咱们都这么熟了,不讲究这些。”田甜一听急了,她是出于好心,不是图人家东西。   可房秋实却道:“毕竟让你担着风险呢,没事的,我给你你就拿着,不然我心里不踏实。”   田甜见她坚持,只好应了。   第二天一早,唢呐声在碧水村热热闹闹地响了起来。   紧接着鞭炮,炮仗,全都加入了狂欢,红色的喜纸纷纷扬扬地落下,在小洋房门口铺了一地。   房秋实穿着二姐送她的大红色连衣裙,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陆茂行抱上了婚车。   车队是他从上海周梧那里借来的,一共九辆,清一色的大红色桑塔纳,寓意长长久久,红红火火。   碧水村的人还是头一次见这么大阵仗,全村老少都出动了。   小孩子们嚷嚷着新娘子新娘子,成年人则哄抢着喜糖和喜烟喜酒。   “哇,大白兔!”   “还有花生牛轧!上次吃过的,可好吃了!”   “还有太妃糖,我最喜欢太妃糖了!”小孩子们两眼放光。   “我滴个乖乖,中华!”大人们也尖叫出声。   “双沟大曲?还有分金亭!哎呀,我还是喜欢喝分金亭,绵软香甜,我拿分金亭好了。”酒鬼们眼睛都直了。   房秋实耳边全是惊喜的声音祝福的声音,她勾着陆茂行的脖子,不敢松手,这一松手,就掉下去了。   等陆茂行把她放进婚车后排,她的眼角余光里,赫然看到了坐在轮椅上满眼妒火的祝鸿来。   她没回头看,坐上车后,理了理裙子,在起哄声里,随着婚车往县城去了。   陆家的人都来了,在县城订了酒店,前一晚就到了。   等婚车绕城一圈抵达酒店的时候,陆晋源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身边清一色的大高个,绿军装,格外的有气势。   小孩子们穿的也是军绿色的制服,胸口还有闪闪红星。   见着新娘子下车,全都凑了上来,叽叽喳喳,兴奋又好奇。   “哇,这就是大嫂哎,比照片上还漂亮!”   “嫂嫂嫂嫂,抬起头来嘛,别不好意思啊,我们都等你半天啦!”   “嫂嫂好小只哦,大哥不可以欺负嫂嫂哦。”   “哇,嫂嫂害羞了,嫂嫂不怕,来牵我的手,我是家里的老二,你管我叫正则就行!我和大哥一样,名字都是离骚里面的。”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生上来牵着了房秋实的手。   另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急了,扑上来抢人:“不行不行,我也要牵嫂嫂的手,嫂嫂我是老三,我叫云旗,我也是离骚里面的。”   “哼,又来了,只有我是九歌里的,欺负人。”最小的一个男孩叫齐光,不满地撇了撇嘴,像个老干部似的,手背在身后,扭过了头去。   房秋实觉得这几个小家伙都挺可爱的,干脆全都牵了牵手,陆茂行过来后,招呼了一声,三个小家伙就簇拥着房秋实,往酒店里面去了。   大姐和二姐一家跟着车队来的,下车后姐妹俩就担心起来了。   “夏苗,你说,陆家这么大排场,看着都是有来头的吧,会不会看不上咱家秋实啊?”房春花总担心自家妹子一个农村姑娘会被看不起。   房夏苗却不怎么担心:“我的好姐姐,你以为这年头谁都能考上大学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呢,你看咱们扬江镇,去年拢共就出了她一个。你别瞎操心了,把心放宽点,该吃吃,该喝喝,等着看咱妹子过好日子就是了。”   有了夏苗的这番话,房春花心里踏实多了:“也是,咱秋实考的还是首都的大学,那得多高的分才够啊。行,我不说了,我该有点信心,咱家妹子就是了不起的!”   “这才对嘛,咱不能有低人一等的想法,不然气势上就输了,不是给妹子拖后腿嘛?走吧,进去了。我看那个老同志应该是妹夫的爸爸,人挺和气的,应该没事。”房夏苗虽然这样安慰大姐,可多少也有点吃不准。   最好不是拜高踩低的势利眼人家。   不过看那个老同志,不像是那种人,她乐观地想。   外面太阳太大,所以到了里面,陆茂行才正式给房秋实介绍起这一大家子。   “爸!”房秋实小脸透红,乖巧懂事地喊了一声。   陆晋源一听,眼泪就止不住地下来了,一边擦,一边递过来一只特别厚的红包:“好孩子,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茂行他右臂不利索,谢谢你不嫌弃他,往后你离他近,还得麻烦你帮我们多关心关心他。”   说着,也递了一个红包给陆茂行:“你小子,不准欺负人家小姑娘知不知道?话说秋实这孩子真的成年了吗,我怎么看着跟个小学生似的?”   陆晋源真是找打,这话一出口,就挨了他妹妹一拳头,锤在肩膀上,疼倒是不疼,就是提醒他说错话了。   他也不臊,只是憨笑着:“没事没事,一家人了,不计较的,对吧秋实。”   “爸,我身份证上21了。”房秋实还想挣扎一下。   不过下一秒,陆茂行无情地拆穿了她:“比我小三岁呢,当然像个小学生。放心吧爸,我没有犯法。”   一群人哄笑起来,随后陆茂行又介绍了大伯大姑,小叔小姑,房秋实则介绍了自己的两个姐姐。   两家人算是正式认识了,又说了会话,那边司仪开始喊了。   陆茂行给房秋实盖上红盖头,牵着她的手去后面准备。   其余几个人还坐在这里,陆晓晴在主导着两家人的聊天内容,确实有一股外交家的气质。   她先是表达了一下老爷子身体不好没能来的遗憾,随后送上四只红包,两只给房春花:“来得匆忙,没准备什么,得辛苦你们自己给胡斐和房媛买点糖果。”   两只给房夏苗:“这是给霓裳和想容姐妹俩的,想吃什么随便买点。”   房春花根本没想到人家给她的孩子准备了红包,而且连没来的胡斐都算上了,忽然鼻子一酸,眼睛一热,有些局促地接了过来:“怪不好意思的,我们也没给三个小孩准备什么。”   “不用不用,他们和茂行平辈,不需要的。我们兄弟姐妹几个,也是了解了秋实的家庭情况之后,才发现我们已经是做爷爷奶奶的人了。真是,时光不饶人啊。”陆晓晴忙转了话题。   房春花嘴笨,不知道该怎么接,房夏苗便把话茬揽了过去:“陆家小姑真是个体贴的人,我们这里确实买不到太好的东西给孩子,干脆让他们存着,等他们考了好成绩再带他们去上海买好吃的。”   “这种激励的教育方式确实不错,很值得我们大家学习。”陆晓晴没想到,对面这个小媳妇还挺有想法。   是啊,教育孩子,不能不爱,也不能溺爱。   这忽然多了一笔钱,难免会心猿意马,给他们设定一个门槛,又能避免乱花钱,又能在给他们一个盼头的时候激励学习,一举多得呢。   她不由得赞赏了两眼:“好在孩子们身边就有现成的榜样,叫她们努力进取,将来跟她们小姨一样,考个好大学!”   陆晓晴这话一说出来,房夏苗就吃了定心丸了。   下意识看了房春花一眼:看,人家是知道的,咱妹子就是厉害!这么容易就得到了一大家子的认可,看来还是要让孩子们好好学习啊。不为找婆家,只为自己走到哪里都能被人高看一眼!   两家人又聊了会,那边婚礼正式开始了,才起身过去了。   *   与此同时,万国酒店隔壁的飘香酒楼也接了一场婚宴。   不过,规格和规模都不能跟旁边的万国酒店比,人家是包场了,提前一个多月就定了,首都的亲人和村子里的七大姑八大姨都请来了。   身份各异,阶层各异,却能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也是个有格局的人家。   而飘香酒楼这边的就不一样了。   酒楼同一天接了五场婚宴,最多的一家不过二十桌。   而这一家,原本是县城毫无争议的豪门,谢家。   可一个多月前,谢家老爷子病重,最大的靠山一下子就没了。   不然也不可能尾七刚结束就被催着办婚礼。   看那新娘子,显然是刚刚哭过,眼睛红肿不说,鼻头也红了一片。   可是谁能倾听她的心声呢?   没有。   所有人都高高兴兴的,每一个都是这一场婚姻买卖的帮凶。   王岗原本还挺激动的,到了酒楼里一看,才发现昔日高高伫立在云端的女神,似乎已经被落下了神坛。   她的眼神无光,肩膀塌缩着,连形体都不讲究了。   在司仪的催促下,跟上刑场似的走了上去,和新郎喝了交杯酒。   那一刻,王岗深刻的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兴奋地享受着婚宴,为了激励自己,还试图跑去隔壁万国酒店开开眼界,没想到,直接被门口的保安给拦住了。   “有请帖吗?”   “没有。”他大爷的,早知道趁刚才人多混进去了。   保安不耐烦地摆摆手让他赶紧走,人家包场的,而且提前打过招呼了,没有请帖的一概不准放进来。   王岗愤恨地转身,咬牙切齿。   才走几步,发现路边停下来一辆拖拉机。   拖拉机上下来三个中年妇女,和两个小姑娘。   穿得倒是挺干净的,就是浑身透着一股穷酸气息。   他不屑地撇撇嘴,准备回飘香酒楼,没想到,身后却传来了保安的“请进”。   见鬼了。   他穿得西装笔挺的不让进,倒是让那几个乡巴佬进去?   他就不信这个邪了,喊了一嗓子:“喂,你们是房秋实的亲属还是陆茂行的亲属?”   其中个子最低的那个妇人转身看了他一眼:“陆茂行的。”   王岗乐了:“我是房秋实的亲属,忘带请柬了,能让我跟着一起进去吗?”   “这事我们做不来主,你还是自己想办法吧。”妇人拒绝了他,领着孩子们进去了。   王岗气得牙痒痒,想给保安塞钱,保安不要,他气不过,直接跟保安扭打起来,趁着保安被他一拳锤得血沫横飞的时候,冲了进去。   到了里面一看,惊呆了。   酒店一楼大厅,最深处的舞台上,身穿大红色长裙的小妇人正羞赧地仰起头来,细长的脖颈白皙光滑,随着酒水滑下,可以清晰地看到吞咽的动作。   视线往上,她那娇艳的红唇边上也跟着滑下两滴酒水,顺着下颌骨往下,沿着脖子,滑向V字领的领口,滚入那丰腴的去处。   他忽然有点明白祝鸿来为什么后悔了。   他这个远房堂妹,在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有着天然的诱惑力。   他虽然讨厌她憎恨她,但还是要肯定一下她的出色之处。   不过这不妨碍他继续跟她斗法。   他就不信了,他还真的会被她一直打压着!   今晚他就要让她哭着跟他忏悔,让她知道一个女人家,是没有资格跟他一个老爷们逞强的!   他这一激动,就开始脑补胜利之后的场景了,到时候可要狠狠揍她一顿,叫她不识好歹,自己作死!   正义愤着,忽然察觉到自己被人盯上了,他看了眼房秋实身旁,那个身高魁梧的男人,正用眼角余光盯着他,冷冷的,带着冰雪的寒意。   他打了个哆嗦,赶在保安进来之前,出去了。   回到飘香酒楼的时候,满脑子都是那耀眼的灯光,那奢侈的一整个大厅的鲜花和气球。   有钱真好啊。   要是他也有钱,丽丽就不会跟他分手了。   不能再耽误了,得赶紧拿下李爱国厂子的分销权!   他咬了咬后槽牙,把手里的酒水一饮而尽。   同样不是滋味的,还有祝家这一大家子。   祝大山本来不想来的,是祝鸿来软磨硬泡,硬逼着一大家子都过来了。   说什么不让他看他就不去相亲。   祝大山在他瘫痪之后,怕他一个人没法生活自理,又心软了,开始给他张罗对象。   听他这么撒泼,只好妥协了。   现在,一大家子坐在下面,屁股上跟有钉子似的,时时刻刻想起身走人。   他祝大山再也吹不出这个牛了,说什么给了房秋实888的彩礼,丢人啊。   人家陆茂行给买了金戒指不说,还追加了十二套金饰,一出手就是一万多。   刚刚车队离开村子的时候,嫁妆队伍没跟来,而是抬着那些箱笼在村里绕了一圈,又回小洋房去了。   就是给大家看看,房秋实二婚怎么了?   二婚照样被人家当宝贝。   那十二套金饰都用水晶盒子装着,摆在了假山造景上,在嫁妆队伍的最前面,金灿灿的闪花了所有人的眼睛。   等绕进小洋楼,房秋实就取了三件下来,耳环,手镯,项链,戴在身上,被陆茂行抱进了婚车。   多叫人艳羡呢。   祝大山这老脸彻底挂不住了,关上院门就想做个缩头乌龟,但架不住祝鸿来能闹,还是来了。   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陆茂行这是在打他的脸呢。   还特地过来给他敬酒,敬酒就算了,还故意提了一嘴:“谢谢大姨夫做媒。”   这是人干的事?   祝大山气得不轻,却只能忍着,一口老血上涌,不想丢了脸面,硬生生又吞回去了。   喝完酒再回头,却发现陆茂行在给最边上的一桌女眷敬酒。   他眯上眼看了看,有点眼熟,但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是谁。   只能伸长脖子看着。   他听到了两声脆生生的大哥,紧接着,那两个小姑娘冲着最前面的一桌喊道:“爸爸,过来坐啊。” 第41章 .婚宴撒泼(改个姓)她们房家的女人是……   这一桌坐的五个女眷,来自史家。   三个妇人分别叫做紫云,青云,碧云,而史碧云就是陆晋源的第二任妻子。   因为家里没有男丁,所以史家父母就让最小的女儿直接招了赘。   当时看上的便是陆晋源文化人的身份,而史碧云,也在陆晋源的熏陶下,结婚不久就改了名字——史隋英。   两个女儿随妈姓,分别叫史格物,史治知。   现如今,一个十五岁上中学,一个十一岁上小学。   招呼陆晋源过来坐的便是大女儿史格物,人如其名,斯斯文文,虽然衣服洗得发了白,却难掩满脸的书卷气,小妹史治知也不差,就是早早地戴上了眼镜,看起来更像个书呆子了。   陆晋源其实早就见着她们了,只是一直坐着没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会儿被女儿喊了,便跟陆家的亲眷说了一声,起身往这边过来了。   他这一离开,陆晓晴便也起身了。   大姐陆晓川不明所以:“晓晴你去做什么?先让他们父女说会话,你在场多不方便。”   “大姐你不懂,这位嫂嫂拧巴着呢,三哥汇过去的生活费都被她原封不动地汇过来了,说什么孩子姓史,离了婚就跟陆家没关系了,不要他的钱。三哥为此失落过好一阵子,后来又坚持了一年才彻底停了。我是怕这位嫂嫂又说些什么话,伤三哥的自尊。”陆晓晴其实特别护短,三哥当年下乡肯定没少受罪,他们四个享受了留在城里的红利,肯定多少要帮衬着三哥一点。   陆晓川常年在外,不太清楚这里面的恩怨,闻言也不拦着了,只是提醒了一句:“那你也别说话伤害人家,到底一个女人家带着两个孩子不容易。”   “放心吧大姐,我心里有数。”   陆晓晴从兜里掏出两份红包,跟了过来。   果然,她才把红包拿出来准备给两个侄女儿,就听那个个子最小的妇人说道:“这是晋源的五妹吧?孩子姓史,离了婚就跟陆家没关系了,我们不需要你们的钱。”   得,这话她刚跟大姐学过,没想到这就又听了一遍。   她不理会史隋英,还是把红包塞给了两个侄女儿:“嫂嫂这话说的,这是我们几个做叔伯做姑姑的心意,孩子姓什么不重要,只要还认我三哥这个爸爸,那就是断不了的血脉亲情。”   这话说得相当到位,以至于史隋英都找不出借口来反驳,憋闷了一会儿之后,在两个姐姐的劝说下,不情不愿地让女儿收了红包。   陆晋源根本不懂她在憋什么气,整个人坐也不是走也不是,只在那里讪讪地笑:“秋实啊,别傻站着了,跟茂行给别的桌敬酒去吧。”   在儿子儿媳的面前,陆晋源还是要点面子的,他现在浑身不自在,少一双眼睛少一点压力。   房秋实没插话,识趣地应了一声,和陆茂行往别的桌去了。   等小两口一走,陆晋源压力骤减,转身看着史隋英:“英……英子,两个孩子还好吗?”   “好啊,她们有妈有姨,不能再好了。”史隋英眼角有点发红,倔强地别过头去,给两个女儿各自加了一块肉,“快吃,等会三石叔来接咱们,可不能让人家等太久。”   眼看着史隋英用别的男人来堵他的嘴,陆晋源只好尴尬地笑笑,拿起筷子,也给女儿夹菜去了。   陆晓晴叹息一声,也坐下了,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位嫂嫂大概是过不去离婚的坎儿,还跟三哥生气着呢。   便自作主张,推波助澜了一把:“三哥,这些年家里给你看的对象你一个没瞧上,我们都清楚,你的心还悬在这边呢。不过你看,嫂嫂如今也有帮衬她的人了,你也不用再放心不下了。这次回去,四哥给你介绍的对象你就去看看吧。大学生,刚毕业的,历史系的,听说研究方向是隋唐时代,这不巧了吗,跟你志趣相投啊。行了,我就不打扰你和两个侄女儿团聚了,你等会过来,我让四哥跟你具体说一说那个姑娘的情况。”   陆晓晴背对着这一桌离开的时候,嘴角噙着一抹笑,她笃定了,这个嫂嫂肯定会吃醋,女人吃醋了多半会闹,这一闹一哄,也许两个人就和好了。   只要能让三哥不再形单影只的,她原意做这个恶人。   *   这边谭晓东看着祝翠莲那双喷火的眼睛,觉得挺解气的。   等祝翠莲找了借口去卫生间发泄的时候,他便起身跟了过去。   祝翠莲一到女厕就把水龙头拧开了,一捧接一捧地把水往脸上泼。   她虽然一向泼辣,可她找不到发作的借口,没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丢人。   她要让冰凉的水流浇灭心里疯狂乱窜的怒火。   她恨,恨得浑身发抖,恨不得冲上去撕烂房秋实的嘴,尤其是敬酒的时候,听她在那里喊她表姐,更是让她抓狂。   她受不了了,她不明白,为什么房秋实的命这么好?   头婚就让所有人羡慕到眼红了,二婚原以为嫁给了穷光蛋,结果短短两个多月,穷光蛋摇身一变成了大富豪,而房秋实,也成了人人羡慕的阔太太。   盖了一栋让人移不开眼睛的小洋房就算了,结婚居然大摇大摆弄出来十二件金饰炫耀,真是不要脸!   更可气的是,镇上正在筹建的厂子也是他们投的钱,一想到今后房秋实可以坐在家里数钱,她就恨得牙痒痒,连身上每一根毛孔都写满了不服和愤怒。   更气的是,她在江心洲吃苦受难,住的还是漏风的土房子,吃的是没有油水的菜帮子,简直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   偏偏谭晓东在外面可会演戏了,割了肉回来,路上跟人说给她补身子的,结果做好了红烧肉只给家里老母亲和嫂嫂侄子侄女吃,自己则端着碗,陪她吃糠野菜。   她闹过几次,却都被谭晓东挡了回去:“翠莲你是懂事的人,月子里我为了给你养身子,管两个嫂嫂借了不少钱呢,如今我学着做竹篾匠,稍微有点收入了,可不得先把嫂嫂的钱还了吗?再忍忍,过阵子还完债就好了。”   好个屁!她都看他卖出去好几批竹筐子了,也没见他给她吃口肉!   她想去偷吃也不行,两个嫂嫂防她跟防贼似的。   更可气的是,谭晓东一分钱都不给她,也不让她回碧水村,院子里摆满了竹篾子,就往门口一坐,看着她,她哪里都去不了。   唯一能出去的时候,还是跟两个嫂嫂下地干活,她要是偷懒,大嫂就会坐到田头上哭,哭她命苦,她男人忌日都没钱买点好的祭品。   惹得一大堆人来围观,众目睽睽之下,她要是不干活,所有人都对着她指指点点。   那天她没忍住,想跑,却被二嫂拽了回来:“哎呀翠莲,家里饭还没好,你急什么呀?晓东今天买了两条大鲢鱼呢,等会回去管保让你吃个够。”   吃个屁啊!   到家给她吃的是萝卜秧子和白菜帮子好吗?   她这都熬成黄脸婆了,好不容易出来吃顿好的,结果还要看房秋实在那嘚瑟,嘴里的肉也不香了,气都气饱了!   胸口像是被压了一块大石头,堵得她难受。   她受不了了,她想让房秋实去死!   去死!   最好跟陆茂行一起死,要不是陆茂行处处护着,房秋实根本不会有今天!   可是陆茂行那身板,她根本不是对手,只能无能狂怒!   她开始发疯,把水池堵上让池水往外冒,很快就淌了一地,谭晓东听到动静忙走了进来。   他把水龙头关上,随后扯着祝翠莲的手,把她往外拽,祝翠莲一见他来了犹如看到了恶魔,立马挣扎起来:“你松手!松手!!!再不松手我喊了!!!”   “你喊,喊吧,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理你,我是你合法的丈夫,我带你出去吃饭,我做错了什么呢?”谭晓东面带微笑,看着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上辈子是他蠢,被她哄得一愣一愣的,最后为了让她和肚子里的孩子加营养,起早贪黑去跑船,结果船沉了,货搭进去不说,还给他的老母亲留下了巨额欠债。   两个嫂嫂不堪忍受讨债人的骚扰,这才离开了谭家,奔新生活去了。   可怜他的老母亲,带着孙子孙女,最后在河边一起滑进去,全没了。   重活一世,他才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根本不是他的!   而那船早就被祝鸿来做了手脚,祝鸿来这么做,显然是为了让祝翠莲恢复自由身,这对狗男女,为了在一起,把身边的其他人都当做了可以牺牲利用的跳板。   祝鸿来那个小娇妻是个文化人,原本可以有个疼她的丈夫,有一两个听话的孩子,结果被他们坑得多惨啊,为一家老小做牛马不说,还被骂了大半辈子不下蛋的母鸡。   而祝翠莲自己的表弟陆茂行,也被坑了大半辈子,虽然顶着钻石王老五的身份,背地里却只能被迫当她的提款机。   真狠啊,这对狗男女不死,天理难容!   就在两个人拉拉扯扯的时候,房春花走了过来,她今天特别高兴,小妹有了这么一个好归宿,她放心了,所以就没忍住,多喝了点酒。   可别说,这酒真是个好东西,第一口的时候觉得辣嘴,烧喉咙,烧心;第二口的时候就没那么刺激了,第三口开始上头,晕晕乎乎的感觉自己要成仙了似的,没忍住,还想喝。   酒多了就要跑厕所,结果她跑过来一看,居然有小两口在吵架,一时也管不了谁对谁错,冲上去拉开了这两个人,直接把谭晓东往过道那里搡,嘴里还说着胡话:“你这个男同志,怎么好欺负女同志呢?我跟你讲,就算是脾气好的女人,惹急了也会发火的知不知道?嗯?看你长得白白净净的,不像个坏人,干嘛不好好做人要欺负人家女同志?我这就去问问我家秋实,你是她哪个朋友,叫她好好说说你。”   谭晓东没想到半路杀出个醉鬼,这一路被房春花从厕所搡到了逃生楼梯那里,他都懵了。   也不知道这女人哪里来的力气,可能是酒壮怂人胆,格外的泼辣了点?   他不跟陌生人一般见识,举起双手一个劲地躲:“你是房秋实什么人?你走开,你再不走我喊了!”   “我是什么人?我是她姐姐,你是她什么人?我得说说她,交朋友不能光看脸,要看人品,你说说你一个大老爷们欺负一个女同志,你丢不丢人?你……”话还没说完,房春花彻底酒精上头,手上攥着谭晓东的衣袖,一点点往地上滑去。   谭晓东一听,这个就是房秋实的姐姐?   也不知道是哪个姐姐,听说她二姐听泼辣的,大概这就是二姐吧?   他看着已经醉晕过去的房春花,想想还是把人抱了起来,往回走。   单脚挑开步梯间的门,迎面跟祝翠莲对上了。   他蹙眉,这会儿不想跟这个女人啰嗦,侧开一点准备离开,却不想,祝翠莲忽然抓住了他的衣袖:“好啊,我说你怎么结婚两个月了都不碰我,原来你是看上房秋实的姐姐了?大庭广众之下就亲亲我我的!不要脸!你等着,我这就去问问房秋实,她们房家的女人是不是都喜欢抢别人的东西!”   说着,祝翠莲便气呼呼地往大厅跑。   谭晓东虽然抱着房春花追了上去,但速度上到底慢了些,等他赶到大厅的时候,就见祝翠莲在那里闹开了。   撒泼的女人最是没有形象可言,正好又是在婚宴上,可以借口自己喝多了,于是在好不容易抓着他把柄的情况下,彻底爆发了。 第42章 .猜忌,离心(二更)我就是睡猪圈里的……   都说人要脸树要皮,可祝翠莲大概不屑与人为伍,所以豁出一张老脸,无论如何要让房秋实不安生。   可房秋实既然敢请这一家子,就没带怕的,此时端着酒杯,安静地看着她,面带微笑。   她和陆茂行原本已经敬完一圈酒了,两人回到前面那桌,跟陆家的亲眷闲聊,台上请来的气氛组正在唱歌跳舞,一切都像是完美的圆满的。   就在这时,祝鸿来转动轮椅过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服务员,手里端着酒水。   祝鸿来似乎根本不觉得今天是他的耻辱,居然舔着脸过来,要祝这个“表弟”新婚快乐。   陆茂行自然爽快地应下,左一杯右一杯,短短十几分钟就被灌了半斤酒下肚。   正接过第十杯,祝翠莲就过来了,她这么一喊一闹,所有人都好奇地看了过去,议论声中陆茂行正好可以放下酒杯,过来问问怎么回事。   这么一来,祝鸿来灌倒陆茂行的计划就被打断了,而祝翠莲根本没有察觉到祝鸿来那怨毒的目光,依旧在那里倾情演绎什么叫做没有素质的泼妇。   陆家的亲眷倒是淡定,一个个坐在那里,不动如山,房秋实见状,便端起酒杯走上前来。   她身材娇小,在祝翠莲面前是矮了不少,可这气势上却完全不输。   她认真地聆听者祝翠莲的控诉,时不时低头抿一口酒,在所有人的好奇心被吊到最高处的时候,才笑着说了一句:“嗨,我以为多大点事呢,要不是我跟茂行结婚,他俩都没机会认识,怎么可能今天刚见面就勾搭到一起呢?表姐你肯定是想多了,过来吃饭吧,马上就要上蹄膀山药汤了,我特地拜托了大厨,说我表姐气色不好,得多炖会给你好好补补。”   “我自己有男人,他会疼我的,不需要你假惺惺!倒是你那个姐姐,是不是做寡妇太久了看见个男人就往上扑啊?不然怎么跑我家晓东怀里去?你今天必须给我个说法,不然这婚你也别结了!”祝翠莲想不通,这房秋实的嘴巴怎么变得这么能说了?   先是提醒大家,房春花和谭晓东根本不认识,今天才第一次见呢,可见是她祝翠莲在胡搅蛮缠。   又说什么她气色不好,要补补,既装了好人,又暗示大家,她祝翠莲婚后似乎过得不好,所以这才逮着机会闹腾。   祝翠莲咂摸过来这几层意思之后,心里不免一阵懊恼,失算了,没想到房秋实的聪明劲儿都用在怼人上面了,糟糕!   可是她不能就这么打退堂鼓,当即咋咋呼呼地叫人跟她去步梯间看看。   房秋实没动,依旧噙着一抹笑:“看来表姐是真的受委屈了,倒是奇怪,一个大男人抱着女人,你不去质问是不是这个男人动机不纯,反倒是逮着那个女人一通诋毁,这可不行啊表姐,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我看多半是我姐姐喝醉了,走不动道儿,晓东为人善良,帮着扶一把送一程,多大点事儿。表姐啊,你还记得大山叔经常说的,家和万事兴嘛,你看祝家,闹了几次家运就败了,房子也塌了,鸿来的腿也断了,这便罢了,你自己的孩子还没了,你说说,你这脾气再不改,要吃多少亏啊?”   房秋实说话不疾不徐,娓娓道来,听着就像是真的在苦口婆心地劝慰,可话的内容,却是句句化作了刀子,扎在了祝翠莲心口,也扎在了祝家人的心上。   祝翠莲怒了:“你什么意思?啊?房子塌了关我什么事?祝鸿来自己没长腿不会跑吗?被压了也是我的错?不行,我受不了这个委屈,我这就带几个小媳妇去看看,看看你姐姐是怎么勾搭我家晓东的!”   “哎呀表姐,我可没说房子塌了怪你啊,我只是说家和万事兴嘛,以前你们不都这样劝我的?你看我现在,不就挺好的。人啊,最重要是心平气和,和气生财嘛。”房秋实说着侧身让开,叫服务员把炖好的蹄膀山药汤先给祝翠莲尝尝。   祝翠莲却怪叫道:“放你娘的屁!这是我心平不平气和不和的事吗?这是你姐姐不要脸,非要勾搭我男人!我受不了这个委屈,今天你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这样啊,那你离婚吧。”房秋实把手里的舀子放了回去,盛好的汤也放到了桌子上,用最温柔的口吻说着最残酷的话语。   “什么?”祝翠莲完全没想到,房秋实不但不以为耻,还很干脆地让她离婚?   凭什么?她可以不要谭晓东,却不能便宜了房春花!   再说了,她还没找到机会报复谭晓东呢!   这个贱男人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完全不像看起来那么忠厚老实,可把她坑惨了!   最关键的是,谭家老少三代六个人,都上赶着磋磨她,她必须让这一家子全都给她跪下赔罪!   在这之前,她是不会走的,谁也别想让她错失近水楼台下狠手的机会!   她索性豁出去了,不留情面地践踏另外一个可怜的女人:“你不去劝你姐姐不要惦记别人的男人,反倒是叫我离婚给她腾位子?这种不要脸的女人也配?都死了男人还不知道收敛呢!我家晓东沾上她真是晦气!不过我倒是一点都不意外,你们房家人就没有一个——”   话还没说完,祝翠莲就被一只鸡腿塞了嘴,剩下的字句全都变成了意义不明的呜呜呜。   她怒目圆睁,震惊万分,祝有财这个蠢货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居然不让她把话说完?   反了天了,她可是他亲姐!   她正要发飙,面前的房秋实又抿了一口酒,道:“死了男人的寡妇?难道你不是?你可以找个大小伙子结婚,我姐姐自然也可以。至于你说腾位子,这就有点可笑了,难不成谭晓东是皇帝?你把自己当皇后了?这可使不得,咱们现在是人民当家作主的国家,不兴封建专政那一套。我还是劝你,谨言慎行啊,你自己想搞封建不要紧,可别害了你娘和大山叔。尤其是大山叔,作为后爸,他对你可以说是尽心尽力,问心无愧。换了是我,我是不好意思把他的好心当做驴肝肺的呢。对吧,有财?”   房秋实笑着看向一旁的祝有财,这小子倒是有眼力见,其实上次台风的时候,他来求她,她就看出来了,祝有财有意跟她维持好关系,不然说话不可能那么客气,还特地提醒她,这一年来他和张穗穗没有对不起她的地方。   这样的人,倒是拎得清,只要他能帮着把今天的闹剧化解了,她不介意帮他一把。   她是个是非分明的人。   祝有财自然收到了她的信号,他摁着祝翠莲的双肩,将她掰过来看着自己:“姐,你喝醉了,看走眼了!我刚去看过了,那是表嫂的姐姐喝醉了,姐夫扶了她一把而已,你说的那些都是没有的事儿。我知道你和姐夫恩爱,见不得别人惦记他,你放心,我已经和姐夫说了,叫他回去之后多陪陪你,一定不让你再胡思乱想了。”   祝有财虽然不如陆茂行身材魁梧,却也是正经的成年男人,从小到大也是经常下地帮忙干活的,力气不可谓不大,这么一扭一推,就把祝翠莲给摁回去了,以至于祝翠莲再怎么拳打脚踢都无济于事。   他一边把人往回带,一边歉意地对大家说抱歉,不一会就把祝翠莲弄到门口绿化带那边去了。   离开了众人的目光,祝有财脸上的笑瞬间消散。   他冷着脸,盯着祝翠莲:“知道姐夫为什么没进去吗?我给拦回去了。我给了姐夫五十块,让他把表嫂的姐姐送对面招待所去了。你是不是更生气了?你是不是担心他们会背着你偷欢?我倒是巴不得他们这样做呢,也让你尝尝自己男人跟别的女人鬼混的滋味!”   “祝有财!我是你亲姐!你怎么敢这样对我!”祝翠莲的人生彻底崩塌了,她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亲弟弟要来害她!   她不是能受委屈的人,立马跟祝有财扭打起来,不想,祝有财早就忍她到极限了,直接把她手臂扭到身后让她彻底动弹不得。   他冷笑道:“你还知道你是我亲姐?要不是你跟我哥鬼混,我爸至于偏心到把洋房给你跟他住不给我住?我家穗穗多勤劳本份的一个女人,跟着我在前面吹了三年的冷风!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就连我的两个孩子都要跟着受这个罪!我想问问你,这个时候你怎么不想想我是你亲弟弟了?这个时候你怎么瞎了?不,你没瞎,你只顾着惦记我爸口袋里的钱,你连脸都不要了,还会管我的死活?”   说到最后,祝有财几乎咆哮了起来!   同样是祝大山的儿子,他这些年未免太不被当人了些!   原本他想着家和万事兴,等爸手头宽裕了肯定也会给他盖房子的,结果呢?   结果他姐,三天两头打麻将输了回来要钱!   如果不是这样,何至于他爸为了周转资金总是克扣他应有的好处?   他就不信,这些事祝翠莲心里没数!   要真是没数,那就只能说明她是个冷血无情的人,她没有心,不值得他继续隐忍继续吃亏下去!   他的情绪一爆发,就彻底刹不住了,好像泛滥的洪水,要把这些年受的窝囊气全都发泄出来。   祝翠莲听着听着,一阵寒意爬上脊梁骨。   原来有财这么恨她的吗?她真的要把亲弟弟彻底得罪吗?   她就这一个弟弟啊!   万一祝鸿来真的娶了别人,她就只能靠有财多分点家产接济她了!   想到这里,她开始求饶:“都是娘逼我这样做的,所有的主意都是她出的,要恨你恨她,是她说不想让肥水流进外人田。”   这话正好让出来找他们的刘秀娘听见,扶着门框半天没从女儿埋怨她的打击里回过神来。   后来刘秀娘什么也没说,藏在阴影里又听了会,安静地走开了。   回到大厅就找祝大山,说要回去。   祝大山不知道她出去一趟怎么哭着回来了,不过看她催得急,也就只好答应了。   “去把鸿来推过来,喊个车一起走。”祝大山发话了,刘秀娘便去推人。   可怜祝鸿来,阴谋诡计先后被打断,只能眼睁睁看着陆茂行生龙活虎的,自己则被强行带离了婚宴现场。   这下完了,王岗那里也不知道结束没有,可别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   招待所里,谭晓东把房春花轻轻放下。   松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扣子被这个女人的长发缠住了,扯的对方柳眉微蹙,发出痛苦的嘤咛。   这一声哼哼又软又魅,听得谭晓东脑子嗡的一声,好像捅了马蜂窝。   他不敢乱动,身体贴着女人的长发,松开一只手试图把她的头发扯出来,却不料越扯越糟糕,到最后彻底打了死结,分不开了。   而怀里的女人,也因为他不够小心的动作在他怀里扭动起来,一时间,他像是被雷劈了,雷光引来天火,烧得他浑身不是滋味。   只能凭着最后一丝理智,把衬衫撕了,狼狈而逃。   一路狂奔了四五条巷子之后,他靠在背光的墙壁上大口喘气。   该死的,对祝翠莲的挑逗无动于衷的他,居然被这个女人三两下撩拨起来了!   可耻!可恨!   可恶!   谭晓东你清醒一点,你还要报仇,要折磨祝翠莲!   你怎么可以被别的女人蛊惑到!   更何况那是房秋实的二姐,是有夫之妇!   还要不要脸了你!   啪的一声,谭晓东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翻涌的热浪总算是消停了一点,可闭上眼,还是那个女人娇羞的绵软的哼哼声,一声一声,像蛊术一样,占据着他全部的思考。   他挣脱不得,只能痛苦地抱着自己的头,一点点蹲在了地上。   *   陆茂行找过来的时候,谭晓东已经冷静了下来。   “怎么了。”陆茂行俯身伸出手,要拽他起来。   谭晓东茫然地抬头:“你是来找你媳妇的姐姐?”   “也是找你。”陆茂行见他不想起来,干脆也蹲着了,“出什么事了?是因为我表姐的事儿?她就这样的人。要我说,你要是看清了,早点离开。生命还有很长,比起仇恨,有其他的风景值得你去拥有。”   “仇恨?”谭晓东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信息,猛地转身看向身侧。   这个表弟难道知道些什么?   难道……   没等他发散思维,陆茂行就笑了笑:“我表姐那孩子是祝鸿来的,这事你应该清楚。你恨她也是应该的,居然想算计你,让你当王八。不过,我觉得为这种女人浪费生命不值得,哪怕一天半天,那都是亏了。”   原来是孩子那事。   谭晓东不打算跟陆茂行打哈哈,只是坚持道:“我这人记仇,她让我不痛快,我就要让她付出代价!”   行吧,既然劝不动,那算了。   陆茂行站了起来:“不说了,我大姨子呢?”   “大姨子?”原来不是二姐啊?怪不得他出来的时候听到祝翠莲说什么寡妇。   他站起来,在前面带路,当他发现陆茂行没有跟上来,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光着膀子呢,脸上顿时烧了起来。   忙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扣子刮她头发上了,拽不下来,我没对她做什么!”   “嗯,你等我,我给你买件衣服换上。”陆茂行想想也是,谭晓东挺老实一人,就算对祝翠莲有恨,也不可能对另外一个女人做什么卑鄙的事。   买来衣服后,两人找到房春花,这位姐还睡着呢,天都黑了。   没办法,陆茂行要避嫌,又让谭晓东抱着,把人抱车上去了。   谭晓东这一晚回去后,翻来覆去睡不着。   祝翠莲几次脱了衣服来爬床,都被他轰出去了。   “你跟姓房的女人睡了?”祝翠莲这脑子,除了不正当关系就是不正当关系,没别的了。   谭晓东觉得她没救了,一把将她搡在地上:“我就是睡猪圈里的猪都不可能睡你!给我滚吧!”   祝翠莲跌在地上,眼睁睁看着谭晓东出去了。   这个男人,宁可去院子里打井水冲了十几遍冷水澡,都不肯碰她?   她到底哪里不好了?她这腰这胸这臀,上次那小子第一次见就直了眼睛!   一定是谭晓东瞎了!   要是没瞎,那就是他跟别的女人睡了!   她一定要抓他们一个人现行,让所有人知道他们的丑事!   谭晓东进来的时候,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躺下睡了。   任由她在黑暗里,盯着他两眼放光。   *   王岗真惨!   从谢晚秋婚宴上回来后已经不早了,到了碧水村天都黑了。   好不容易摸了一桶蛇搞了一瓶子水蛭,等他翻过房秋实家墙头,却忽然听到了狼狗的叫声。   此起彼伏,就在他屁股下面,还特么是两只!   可把他吓坏了!   明明昨天来都没发现有狗子啊!   他还以为他上次被咬之后害房秋实花了好多钱,所以她一气之下把狗子宰了炖了。   结果……   难不成是房秋实知道了什么故意又弄了两条狗来蹲他?   难道是祝鸿来出卖了他?   可不对啊,祝鸿来跟房秋实那是死仇啊,这俩要是会联手,他把脑袋摘下来当球踢!   一定是巧合,巧合!   定了定神,王岗先摸了一条蛇,丢在了院子里。   果然,小一点的那只立马扑了上去,对着菜花蛇龇牙咧嘴地一通汪汪汪,只可惜造不成什么实际伤害。   眼看着小点的这只被菜花蛇拖住了,王岗又扔了一条进去。   见鬼了,大的这只居然无动于衷。   算了,一只好对付,大不了被咬一口,反正他打过疫苗了。   看在钱的面子上,他豁出去了!   等他咬咬牙闭上眼,鼓足勇气跳下墙头的时候,却不想那只大狗子忽然扑了上来,好巧不巧绊了他一脚,让他一个不稳,踩在了墙根的砖头上,崴了脚。   随着哎呦一声惊呼,他手里装蛇的桶飞了起来,片刻后不偏不倚倒扣在了他脑袋上,而另一只手里的酒瓶子也因为摔倒后下意识扶地的动作摔在了地上,碎裂的瓶身扎了他的手不说,里面几十条水蛭也像是去食堂打饭的学生,一拥而上,全都被血腥味儿吸引了过来。   一时间,绿蛇和水蛭齐飞,哎呦和挖槽共喷。   王岗忽然觉得两只手不够用了,又要扯菜花蛇,又要甩水蛭,救命啊!   可菜花蛇好扯,水蛭难缠啊,这玩意儿是靠吸盘牢牢黏在人身上的,甩是根本甩不掉的,只能用盐!   慌乱间他急忙往厨房那边冲,却不料厨房锁了门!   而等他转身找东西撬锁的时候,两条狗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围了上来。   这下别说是拿不到盐,小命估计都不保了。   王岗一时没了主意,只得在那里骂娘。   叫带着小王赶来的田甜在院子外面听着了,忙催促道:“快,快,可别让这个狗东西真的把我家秋实的床给糟蹋了!”   没错,田甜提前回来报了警!   小王原本不想来的,因为她空口无凭,可架不住她软磨硬泡,一顿好话说得小王都不好意思了。   最终被她磨得受不了,过来了,来的路上问她一个女人家大晚上的不怕吗?   田甜说她男人去深圳打工了,这半年她都是自己过的,习惯了。   小王多看了她两眼,不过没说什么。   快到碧水村的时候,还是提醒了她一句:“听说深圳那边有点乱,好多男人都piao,要是你男人回来,最好先套一套话,带他做个什么检查,免得沾上什么病。”   田甜听了怪生气的,觉得小王在咒她,而且她和小王也不熟,怎么好一上来就说这种话。   小王却说,身为警察,他不想看到弱者受伤,仅此而已,再说了,她男人半年多没寄钱回来,已经说明有问题了。   田甜气得不轻,跟他吵了一架,小王没怎么为自己辩解,只是劝她,要不自己去深圳看看。   毕竟他发小就是染了梅毒回来的。   田甜可舍不得花钱去那么远。   她想好了,等下个月再没有钱回来的话再考虑小王的建议。   这会到了房秋实家门口,也顾不得琢磨自家男人失联的事儿了,赶紧掏出房秋实给她的钥匙,抓贼要紧。 第43章 .洞房,开学(一更)这货就跟猛虎下山……   房秋实和陆茂行回来的时候,老远就看到了停在门口路上的警车。   王岗入室盗窃未遂,被抓了个正着,这会刚被铐上手铐,准备带走就医。   “就医?”房秋实懵了,“又被我家狗子咬了?”   “那倒也没有。”田甜已经乐得合不拢嘴了,王岗那挫样,真是笑死人了,她绘声绘色地比划起来,“被蛇咬了,身上还钻了□□条水蛭,拽都拽不下来,还是你家前面那婶子帮忙拍下来的,撒了一斤盐都不止。”   房秋实光是想象一下那个画面都要晕倒了,侧身让开一些,好让小王把人押上车。   小王见着她,正好有事说,把王岗塞进警车后又折了回来:“你二姐那个案子,我跟你说一下,没事了,杏果镇那边的警员今天和我们沟通过了,我和小李也调查取证了,你二姐属于见义勇为,不构成犯罪。现在就是通江村那边的老两个要求你二姐赔偿。你回头跟她好好商量一下吧,免得他们还要闹下去。我这还要送那小子去看医生,就不耽误了。”   小王带着王岗走了,围观的群众却没有散去。   房秋实后面的车子里,下来一群穿着军装的人,一个赛一个的人高马大,把村里没去吃席的一群人都看呆了。   他们围在那里评头论足,房秋实则笑着转身,跟陆茂行一起,把陆家的亲眷迎进去,一起过来的还有周梧和黄克俭。   陆晋源的几个兄弟姐妹虽然在城里长大,但也是从国家最艰苦的年代过来的,所以见着这农家小院,非但没有高高在上面露嫌弃,反倒是一个个夸了起来。   “这院子可真宽敞,比咱家那四合院敞亮多了。”   “是啊,将来他俩要是有了孩子,能在院子里野个够。”   “不止呢,我看后面还有好大一个院子,比前面还大。”   “农村就是有农村的好处啊,地方大,不比咱们,一大家子拘在那一个地方。”   “这枣树挺壮啊,从别的地方移过来的吧?”   陆茂行跟在后面,听大姑问话,便走过去回了一句:“秋实托黄老哥找来的,她说她喜欢鲁迅的文章,就那句‘我的院子里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还是枣树’喜欢得不得了,不过这才弄了一棵,还有一棵说要等下周,也就这两天了。”   “那挺好,也不要光弄枣树啊,其他什么葡萄啊,桃子啊,无花果啊,都可以来点。你们这里沿江,雨水多,栽树也好活。”陆晓川转了一圈,觉得小两口把院子捯饬得挺清爽美观的,就随便提了点建议,“回头再弄两棵月季啊栀子花桂花之类的,让院子里跟着季节香香的,我光是想想都要羡慕了。”   “大姑说的是,这些花花草草都计划着了,慢慢来。再说,秋实现在要准备复读了,不是特别重要的事都可以放一放。”陆茂行对花花草草接受度良好,但是谈不上痴迷,有更好没有拉倒,他不讲究。   他更希望他媳妇可以心无旁骛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陆晓川听着这话,沉吟片刻:“我去跟她聊聊,也许能帮她梳理一下思路。”   说着陆晓川便进屋去了,堂屋里,房秋实正在给陆家的长辈沏茶:“茶叶都是茂行从周叔叔那边弄来的,我这算是借花献佛了。”   周梧哈哈笑着,大大咧咧坐在了旁边:“老陆啊,你这儿媳妇我看行,小嘴挺甜,做事也周到。茂行跟她,真是女才郎貌,哈哈哈。”   “谢周叔叔夸奖,喝茶。”这沏茶的手艺,房秋实临时跟陆茂行学的,也不知道自己沏得好不好,总之那个架势是摆出来了。   周梧品了一口没说好不好,笑着把茶杯放下:“等会带我们去楼上转转。”   那自然是好的,这一转,便是半个多小时。   整栋小洋房一共上下三层,是房秋实自己设计的。   楼下会客和起居,楼上休息娱乐看书写字,一二楼正堂都有一台大彩电,朝东放着,对着沙发。   三楼则做了一些不一样的布置,有挑出去的露天花房,也有布置精巧的储藏间,还有两间手工房,一间给陆茂行设计衣服为厂子提供新鲜的款式,一间给房秋实自己,具体做什么还没想好,倒是先把里面的手工台和储物柜什么的准备上了。   陆晓川转了一圈,等其他人都下去了,才牵着房秋实的手问道:“闺女,我只听说你去年考上了首都的大学,但是具体什么专业却不知道,你跟我说说,你报的是你自己喜欢的,还是误打误撞随便报的?”   “大姑,我跟你说实在话,我喜欢自己闷着读书研究学问,填志愿的时候听班主任说,跟人打交道少的专业有几个,一个是计算机专业,抱着电脑自成天地;一个是农林牧副渔相关专业,再就是考古和生物相关。当时我就想了想,咱们国家是从饥荒年代过来的,填饱肚子大概是刻在每一个人骨子里的需求,所以我就报了农学专业。”   “那你考上的是首都的农业机械化学院?”陆晓川有数了,这孩子,还真是质朴,没错,咱们国家经历过三年饥荒,好多人还对那几年的苦痛难以忘怀。   填饱肚子的需求虽然没有那几年迫切了,可南涝北旱是常有的事,农作物没有办法做到年年保收,加上病虫害也是无法彻底根治的困扰,时不时就听到有地方减产需要国家救济的。   所以提高农作物的亩产量是每个农学生为之奋斗的目标。   除此之外,改善改良品种,提高作物对环境的抗性也是重中之重,比如能不能研究出来一个耐旱的稻子品种?让缺水的地方也吃上香喷喷的本地米饭?   再比如能不能研究出来一个耐寒的香蕉品种?让北方的百姓在家门口就能掰着香甜软糯的香蕉?   光是想想,就觉得任务艰巨。   不过再艰巨,那也是有意义的,这是为人民为国家为子孙万代谋福利的好事。   所以陆晓川是非常支持她学农学的。   姑侄俩这一聊就觉得挺投缘,手拉手说了挺久,等陆晋源过来催了第五趟,才依依惜别了。   陆家人太多,小洋房没那么多床住不开,所以他们又回酒店去了。   等客人一走,关上门,房秋实还像飘在云里一样。   陆茂行以为她听了什么不顺心的话,过来想开解两句,没想到还没开口,就见这小矮子忽然蹦起来搂住他的脖子,狠狠亲了他一口:“陆先生!你家人真好!走吧,咱们也休息去吧!”   原来没有不顺心啊,那她一副神游方外的样子,干啥呢?   他没法理解,他大为震惊。   为了消化他的震惊,他决定严“刑”逼供。   到哪里逼供?   当然是去二楼老地方咯。   前后门敞开,河风送爽,不要太合适哦。   汗水再多也能及时带走,风声里夹杂着女人家动情的声音,叫人怎么不上头?   更何况今天大婚呢,按着古往今来的规矩,今天得圆房,所以他可以名正言顺地光明正大地跟自己媳妇深入交流。   陆茂行自认是个合格的丈夫,为了让他的小娇妻好好享受一番,他可没少下功夫。   两人一直折腾到天快亮才歇下,期间有一次陆茂行没能控制得住,原本要交在外面的公粮,到底是跑里面去了。   他懊恼不已:“要不明天我去县城找找有没有避孕药?”   “没事,我觉得不能。你别自己吓自己了。睡吧,困死了。”房秋实满脑子都是自己的宏图大业,根本没把这事放心上。   不就是她和他太动情了太投入了,不小心留了点祸根在里面?看把她家陆先生给吓的,没事的,她不会这么点背的。   她上辈子就得了多囊卵巢呢,基本上跟子孙后代无缘了,大概率做试管才能有崽,不信哪天去查一查就知道了。   第二天一天没见着陆茂行的人,等到傍晚时分才见他呼哧呼哧回来了。   “去哪儿了?”房秋实看了一天的书了,正好出来醒醒脑子,顺便把黄克俭弄来的另一棵枣树也种上了。   陆茂行开心极了,掏出一盒子药,塞给了房秋实:“以防万一。”   房秋实收了,放书房没动,转身做饭去了。   “你烧火,太热了我坐不住。”这都八月底了,怎么还三十五六度高温呢,这鬼天气也不知道哪天能凉下来。   “你去歇着吧,赶紧把药吃了。对了我刚去田甜家那边问过了,大姐说等咱们过了新婚第一周再搬过来,怕打扰咱们。”陆茂行没说的是,大姐本来不想来了,想一直住田甜家里呢,还是他劝了劝,再说他马上又要跑内蒙了,没人陪着他媳妇他也不放心。   房秋实没意见:“那我看书去了,你做的时候小心点,别被油点子溅着。”   到了书房就把那药给忘了,满脑子惦记的都是她的数学题。   等她做完题吃完饭,跟陆茂行去二楼野去了,还是没想起来这个东西。   这次陆茂行大胆多了,掏出他转了一天才找来的避孕tao,想怎么疯就怎么疯。   也不用刻意争分夺秒,赶在泛滥之前冲出来了,也不用刻意转移注意力,怕自己太投入了直接把货卸里面了。   倒是房秋实这边有点遭罪了,以往还能仗着陆茂行有所顾忌喘口气,这下好了,这货就跟猛虎下山似的,逮着她这只小羊羔一通欺负。   她都求饶了,他还是刹不住车,像一头永不餍足的凶兽。   最后收手的时候,她已经没有力气动了,任由他把她搂在臂弯里,小心翼翼地往怀里扒拉几下,像个护食的山大王。   隔天下了一场大雨,雨后天气陡然转凉,秋天到了,学校也要开学了。   房秋实收拾收拾,往镇上高中去了。   她之前考上的是县城的高中,住校,但这次她不打算去了,那里太多老师认得她,压力太大。   还是在镇上好,没那么多熟悉的老师,也方便,还能在陆茂行出远门的时候帮着看着厂子。   正好叶先生以前教过她,刚调这来没多久,能照顾她点。   她从二八大杠上跳下来,推着车,跟着拥挤的人潮,进了学校大门。   陆茂行目送着她进门,不免有些心疼,高四了,那压力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的。   明明不需要这样麻烦的。   算了,不想以前了,他也算是因祸得福,不然也没机会认识她。   只希望她在学校不要被人排挤,不要被人惦记,安安静静地备考,待来年,金榜题名,让所有人看到,她,房秋实,就是这么厉害,这么有才华!   加油啊,媳妇儿!   等上课铃响起,陆茂行才转身,挣大钱去了! 第44章 .命运的交汇(二更)没想到这辈子这么……   课堂上一片哄闹,直到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走了进来。   不是别人,正是房秋实口中的叶先生。   这年头能被称作“先生”的都是年纪大的有名望的老师,年轻的老师就没有这个待遇了。   叶先生揣着花名册,进来直接点名,前面五十个应届生点完,后面十个才是复读生。   房秋实原本没在意,直到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楚轩——”   “到!”一个闷闷的声音想起,看起来似乎不太有精气神的样子。   房秋实循声看去,朝阳的霞光里,一个身高一米八左右的男同学站了起来,歪歪扭扭,没形没状,好像没睡醒似的。   头发自然卷,微长,正好可以把白衬衫的领口压在头发下面。   再看他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整个人哈欠连天的样子,房秋实怎么也没法把他跟十几年后的楚医生联系在一起。   这一刻,她惊呆了,不过她很快把自己的情绪掩饰了起来,抱着课本,低头等着点名。   楚轩果然被叶先生骂了两句,责令他放学后必须把头发剪了。   “都高三的人了,像什么样子!”叶先生是个古板的老先生,容不得这种男生留长发的离经叛道的行为。   要房秋实说,这头发其实不算长,比起十几年后那披肩的卷发,好多了。   再看楚轩,原本都要坐下了,被骂后甩了甩头发,抬手一撩,道:“天快冷了,我不剪,暖和。再说了我这也没烫头,我这是天生的。”   叶先生气得不轻,这小子居然敢顶嘴。   拿起戒尺就要打人,楚轩忙从座位上蹦了起来,大喊一声“老师体罚学生啦”,随后便猴儿一样蹿出去了。   叶先生老胳膊老腿追不上他,过了一会气喘吁吁地回来,继续点名,话里话外,不要这个学生了,气死他了。   房秋实被这一幕惊呆了。   这就是十几年后那个斯斯文文的心理医生?   谢谢,再见。   这辈子不会再找他了,还吹牛他从小到大都是好学生呢,这次她才不信他的鬼话!   心里那点对高端精英人士的敬畏,瞬间化作了泡影,等叶先生点到她自己名字的时候,她是笑着站起来的。   叶先生没说什么,让她坐下,可紧接着,却有一个通江村的学生站了起来:“先生,结了婚的也能来上学吗?那咱们都回家结婚好了。”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可认识房秋实的也有几个,忍不住纷纷回头看着她。   房秋实没动,讲台上的叶先生率先发话了:“学问不分年龄,不□□份,不分男女。如果国家觉得她不能上,明年这时候自然不会录取她,你在这里着什么急?”   “可多了她一个,就少了别人一个机会啊。”钱兴还在锲而不舍,他想把房秋实赶走。   房秋实才准备站起来反驳,楚轩便从外面蹦跶进来了,手里还提着一杯豆浆一屉小笼包。   潇洒地往叶先生讲台上一放,跳回了自己座位上。   房秋实看了眼,刚打好的腹稿还热乎着,总得为自己挣口气回来,却不料楚轩回去后没坐下,反倒是转过身来看了眼房秋实:“先生说得好,我举双手赞成。奉劝有些人,有功夫盯着别人,不如多提高提高自己,哪怕这几分钟多背几个单词也是好的。至于说什么多了她就少了别人一个机会嘛,照你这么说,你也不该出生,你一出生,你家兄弟姐妹就少了你爸妈的一份关心了。是不是这个理。”   哄堂大笑,笑钱兴蠢而不自知,跟楚轩对上了能有好果子吃?   房秋实惊呆了。   嘿,人是叛逆了些,嘴却还挺能说。   没她什么事儿了,干脆坐下,看书去。   找茬的钱兴被楚轩堵得没词儿了,只好也讪讪地坐下了。   点完名,叶先生根据上学期期末的成绩安排了班干部,直到这时,房秋实才意识到,楚轩虽然叛逆了些,却是实实在在的好学生啊,在应届生里排名第一呢。   虽然有点不情愿,叶先生还是把班长给了楚轩,只是又提醒了一句:“头发一定要剪了,不然叫你面壁思过!”   楚轩甩了甩头发:“那你别让我当这个班长了,我就喜欢这样,暖和。”   叶先生气得不轻,本想着干脆叫房秋实当班长好了,可转念一想,这会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就算了。   作为权衡之计,叶先生让第二名的刘彤当了副班长,算是多一个人来掣肘一下楚轩。   其余课代表也都安排好了,叶先生这才宣布下课,临出门的时候看了房秋实一眼,房秋实跟他视线对上,笑了笑,没说什么。   这样就好,班长什么的,她不在乎,也不需要,虽然从小到大她就没离开过这个身份,不过用普通同学的身份也没差,只要不被人盯着找茬就好。   这一天的课还行,她都学过了,只是跟着再过一遍,开学前陆茂行还特地去县城给她带了好几套复习资料,下课后她就埋头刷题,不跟别人啰嗦,第一天就这么风平浪静地过去了。   回到家里,发现大姐和媛媛已经搬过来了。   正在一楼西屋收拾衣服和行李,晚饭也做好了,大姐下的厨,她这人就是这样,不喜欢白白享受别人的好意,总要做点什么心里才踏实。   房秋实从后面抱了抱她:“姐,以后这里当自己家,安心住着。等咱以后钱攒够了,就去镇上买个房子,把你和媛媛的户口都迁走,免得再跟那一家子牵扯。”   “嗯,夏蚕的茧卖了,桑树林我也不种了,就安心在你这里织地毯,你和茂行不在家的时候,我就帮你们看着,你们回来也有口热饭吃。”房春花眼角噙着泪,两个月前的她是不敢想象如今的光景的。   住着这么气派的洋房,妹妹妹夫都不会给她颜色看,尤其是媛媛,现在好多了,还在妹妹和妹夫的指导下背了几首古诗,开学老师摸底的时候,可给她这个当妈的长脸了。   她高兴啊。   就自己掏钱买了些菜,做了一桌子丰盛的晚餐。   房秋实松开她,劝道:“以后我每个月拿五百给你,你随便买,不够用再管我要。媛媛长身体呢,茂行厂里忙伙食上也不能落下。再给你五百算你帮厨的工钱——”   话还没说完,房秋实就被房春花推出来了:“谁要你的钱,我白住你的,还要你掏钱买菜做饭,那我成什么了?你不用担心,我也不是每天都这么大方,我心里有数的。”   房秋实觉得这事没法争下去,回头找二姐说说她,要不是大姐挣钱供她,她也读不到高中。   这账不是大姐这样算的。   大姐于她,的的确确是做到了长姐如母,比母亲还疼她。   她等周末就去找二姐,非要跟大姐把这事掰扯清楚了。   结果没等她去杏果村,陆茂行就帮她解决了。   拿了一千给大姐:“姐啊,后天我得去趟内蒙,家里就拜托你照看了,这点钱你先拿着家用,你要不要就是嫌少,你看不起我。”   大姐嘴笨,被陆茂行这么一说,彻底没了口开,只好把钱接了过去。   陆茂行这才笑了:“等厂子正式建成了开始生产了,手头不那么紧了,再多给你点。家里有你在我就放心多了,谁叫秋实是个书呆子呢。”   房春花哭笑不得,只连声应下,叫他早点休息去吧。   有大姐在楼下,两人去楼上学习工作的时候就收敛了不少,就算偶尔擦枪走火,那也是关上门来悄悄的,免得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扬江镇的高中一周休息半天,周日下午没课,房秋实闷了一个礼拜也想出去转转,就合上书本,出了校门。   高中离镇政府不远,也就隔了一条街,镇政府再往前是农贸市场和一些商铺,工厂小作坊要再往前,快到镇子边缘了。   今天正好有集,房秋实打算过去转转。   才过镇政府,就看到黄克俭家门口停着一辆二八大杠,旁边摆了不少竹篾制品,诸如筐子篮子,藤椅,篓子。   房秋实心里一动,拐过去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了谭晓东。   他正在跟黄克俭说好话,托黄克俭帮忙把这批货卖出去。   黄克俭早就看不上这些小买卖赚来的三瓜两枣了,委婉拒绝了他。   谭晓东垂头丧气走了出来,抬眼正好看到了房秋实,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房秋实走过来跟黄克俭打了声招呼,随后才跟谭晓东说上话,聊了一下才知道,他家院子里全是这些东西,都摆满了。   他没日没夜地做,就指着这批货卖出去回本奉养家中老母了。   房秋实给他出了个主意:“省城一来一去一天下不来,你就去县城,走街串巷地卖,比在咱们镇上多要三五块就行,给人家一个还价的余地,这不比你批量卖给黄老哥强?就是得你自己抽出几天时间,不过总比卖不出去好吧?”   房秋实见谭晓东似信非信,便把陆茂行去上海售卖那批钟表的事说了出来,算是给谭晓东打打气。   谭晓东一听,意外得很:“上海人那么有钱的吗?”   “这还用问?你不会想去上海吧?那你可得租个货车,只是你这些东西,太占地方了,你得想办法驮起来,不然去一趟还不够你货车租金和汽油钱。”房秋实本意不是让谭晓东去上海,这玩意儿本身就大,一车就装那么点,利润也微薄,跟手表没法比的啊。   谭晓东琢磨了一会,道:“那我听你的,就去县城试试。不行再想别的办法。”   两人在路口分开,房秋实往集市上去,谭晓东则往江心洲走,正好方向相反。   可谭晓东这么一走,却是跟往集市上赶的人迎面相对,这一对,就看到了那个带着小姑娘的小妇人。   鹅蛋脸因为赶路变得红扑扑的,汗水让黑色的青丝黏在了脸颊上,有种别样的凌乱美。   谭晓东只看了一眼,就下意识别开了视线。   那边房春花压根不记得喝醉酒后的事情了,对于这个跟她擦肩而过的男人,更是一点印象没有。   因此,当这晚谭晓东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她已经搂着媛媛进入梦乡了。   这都是后话,此时的房秋实,在集上转了一圈,很快发现,这年头的农副产品,产量是真的低,种类也是真的少。   她原打算买个西瓜尝尝的,结果那瓜贩切开一个小三角,粉色的,再切开一个,还是粉色的。   只得讪讪地又换了一个:“闺女,本地西瓜都差不多这样,要不你再试试这个。”   “这是本地西瓜?”房秋实惊呆了,以前没注意啊,这里沿江,雨水多阴天多,不适合西瓜生长的,上辈子还是到了三十多岁那年,才开始出现了本地西瓜,还是农科院大佬改良的品种。   现在这个,显然不适合江边的土壤,咬一口,酸的。   一点甜味儿都没有,估计这嫂子自己也知道没有下年了,所以要价也不高,五毛就能拎走一个。   房秋实不忍心看这嫂子亏太狠,还是把第三个瓜买下来了,带回去也没吃,只是切开研究了起来,这瓜,个头不大,但水分是足的,就是糖分差远了。   她知道有氮肥,磷肥,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增加甜度的肥料。   不过现在这一切都是两眼一抹黑,她毕竟没有上过大学,一点思路都没有。   只能把这瓜丢进垃圾桶,等日后再说了。   *   陆茂行上了火车,还没坐稳,就被一个女人撞了右臂。   虽然现在能动了,也勉强能伸展了,可到底是不如正常人利索,伸开后能到一百八十度那是做梦,顶多一百五十度,不能再多了,弯折起来也头大,卡在六十度附近一个多月了。   倒不是他不努力做复健,而是这韧带,不是一下子就可以拽那么长的,就好像那些运动员,为什么要从娃娃抓起,就是因为骨头软,韧带可塑性强。   他现在都二十几岁的人了,完全没法跟练童子功的比,这胳膊的恢复,自然就没那么顺利。   这会被这女人一撞,那一瞬间的冲击,差点让他咬了舌头,痛得他头晕目眩,好像胳膊断了一样,好半天没缓过神来。   等那女人嚷嚷着叫他起来让她进去,才发现了不对劲。   忙不好意思地问了一声:“这位小兄弟,你没事吧?是谁碰到你了吗?”   周围的人都想问这女人是不是瞎了,倒是陆茂行,满头大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等这波痛觉的海浪过去了,他才缓了缓神,左臂抱着右臂,站了起来。   那女人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闯祸了,却没有胆量承认,只是在那装好人:“哎呀,肯定是车上人多,不小心碰着刮着都是正常。要不我去倒杯热水给你喝吧,兴许能好点。”   陆茂行冷漠地转身回眸,原本想说不必了,可话到嘴边,却像是被胶水堵住了,说不出来了。   他这是什么狗屎运,居然遇到了冯美云?   这女人上辈子为了弄一个北京户口,下药把陆晋源给睡了,当时陆晋源已经咂摸明白了,知道史隋英是对他旧情不忘,加上政策开始松动,他就动了复婚的心,想把二婚老婆和两个女儿接北京去。   原本水到渠成的事儿,就这么功亏一篑。   陆晋源佛系了一辈子,那回第一次发了狂,一拳一拳砸在墙上,不一会就血肉模糊。   可那冯美云早有预谋,还留了照片,威胁他不结婚就曝光给媒体,毁了他的姐妹弟兄。   陆晋源只能这么上了贼船,还挨了史隋英十几个嘴巴子。   有苦难言。   后来陆茂行生意做大了跟陆晋源关系缓和了,才认识了这么一个小妈。   结果这小妈……   看不上他那个窝囊废的老子,又想打他歪脑筋,还好他警醒,跑得快,没等她凑上来就溜之大吉了。   没想到这辈子这么早就遇上了,晦气!   陆茂行立马找来乘务员,说明了自己的情况,换了个车厢。   正好前面车厢有空座,乘务员就给他改签了。   冯美云看着这么一个英俊帅气的大小伙子就这么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地离开了自己身边,面子上挺过不去的,很是不屑地撇撇嘴:“什么嘛,自己不小心撞了赖我咯?”   周围人也撇嘴,什么人,眼瞎了还装可怜,不去演戏可惜了。   这段插曲陆茂行原本没放心上,可等他到了站下了车,才发现命运大神正在跟他开一个不小的玩笑。   这个冯美云,居然跟他上了同一辆客车,又在客车终点站下车,上了同一辆面的。   面的是私人拉客的,往内蒙深处的草原去。   冯美云坐在副驾驶上,一个劲地拽衣服弄头发,好像后面那个男人一直在盯着她似的。   实际上,陆茂行看都没看她一眼,正抱着一沓草纸,在设计服装。   不多时,面的停在了伊克昭盟羊绒衫厂门口,陆茂行下车,冯美云也跟了下来。   见鬼了,这女人是这个厂里的?   陆茂行正纳闷,就看到冯美云一个加速小跑,扑进了一个男人怀里:“亲爱的,我来了,我爸妈都不知道,我可厉害了,嘿嘿。”   好家伙,感情这是私奔呢。   挺有勇气啊大姐。   陆茂行黑着脸,往厂门口穿着西装的人走去:“是张主任吗?”   “是我,你是陆同志吧?厂长不在,安排我跟你交接这批机器。”张主任笑着把人往里面引。   陆茂行是当过兵的,那走路,那姿势,那气势,绝不是普通的男人可以比的。   冯美云偷偷瞥了一眼,下意识舔了舔舌头:“亲爱的,我肚子痛,有厕所吗?”   “走,我带你去。”那男人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被抛弃的命运。   可就算是知道又能怎么样呢,毕竟男未婚女未嫁的。   冯美云去了厕所,待了好一会才出来。   她笃定她男朋友肯定走了,这才出来,像个做贼的,找到厂子里一个员工就问:“厂子里是不是要出手一批机器啊?”   “您是?”那小姑娘抱着一个记录本,斯斯文文,礼貌应答。   冯美云笑:“我是跟陆同志一起来的。”   小姑娘一听,原来是陆老板带来的,便带着她往厂房里面走:“陆老板见识非凡,居然一口气把这一批生产线都接下来了,以后肯定能做大老板。”   “那肯定的,我们陆总可有眼光了呢。”冯美云厚着脸皮跟到里面,一下就看到了鹤立鸡群的那个男人。   没错,即便是在身高普遍高于平均值的北方,陆茂行依然一骑绝尘。   冯美云心花怒放,忙催促这个小记录员离开:“好了,没你事了,你去忙吧,谢谢了。”   冯美云没有立马凑上去,而是大模大样在厂子里转了起来。   有几个员工见着她,好奇问了一声,她都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是跟陆老板来的。   导致陆茂行到了食堂吃饭的时候,听别人提起还一脸茫然:“谁?”   “说是一个女同志,似乎是你的助理?”张主任还挺意味深长,以为这两个人关系不一般。   陆茂行忙否认:“这不可能。张主任,我跟你明说了吧,我已婚,有爱人。而且我和我爱人感情深厚,即便远在天涯海角都会牵挂彼此。所以我是不可能带女员工出来的,一是避嫌,二是不方便。这个女同志肯定动机不纯,搞不好是国外反动势力安插的间谍。你想想,你们毕竟是国营的厂子,又是羊绒衫产业的领头羊,要是这里头出点什么乱子,这……”   张主任被陆茂行说出了一身冷汗,立马叫人去调查。   “赶紧给我把这个间谍拎出来,押送给警察同志!”不得了了,敢到伊克昭盟撒野,反了天了她! 第45章 .虎口脱险(一更)陆茂行则被视作了英……   冯美云被警察抓走的时候,陆茂行正好在厂子门口迎接刚刚回来的厂长王林祥。   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这时候,警察押着冯美云从他身边走过,他能感觉到冯美云喷火的目光,可那又能怎么样呢?   一个挖空了心思往上爬的人,如果是靠着自己的真本事,那还能让人心生敬畏,可如果只是靠着一些肮脏的见不得人的手段,那就不对不住了,送她一首铁窗泪。   至于她到底能不能洗脱自己疑似间谍的身份,那就不是陆茂行应该关心的了。   他在伊克昭盟羊绒衫厂又待了三天,羊绒原料如何进行梳绒,加料的时候从哪个角度加不容易发生事故,淋水的时候怎么淋,梳完后的边角料怎么处理,梳理好的羊绒怎么纺织成可以做衣服的羊绒线,机器运转多久上一次润滑,后期的维护有什么样的流程……   他很细心,带了工作簿,小小的一本,记满了各种注意事项。   所以,技术员就不需要了,他自己已经不是老手胜似老手了。   他和机器一前一后离开了伊克昭盟,汽车驰骋在一望无垠的内蒙草原上,课本里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壮观景象,就这么飞速掠过,时不时还能遇上几只骆驼,司机会提前放慢速度,避开这些辛勤的劳动者。   到了北京转车,陆茂行思考再三,还是找陆晋源要了舒雷的地址,不为别的,好歹是他亲弟弟,他总得看一眼才放心。   顺着地址一路找过去,却走进了死胡同。   陆茂行看着堵死了的胡同,心生疑虑,怎么回事?   他老子不像是会撒谎的样子,没必要给他一个假地址。   所以……   是舒雷撒谎了?   Pao pao   他又去找陆晋源,陆晋源陪他过来找了一次,也懵了:“不应该啊,我上次来见过,就是从这胡同过去。慢着,这里写了个拆?”   陆晋源上手摸了摸,大白漆还很新鲜,应该是这两天刚写上去的。   “我问问。”陆晋源回去后打听了一圈,才知道出事了。   舒雷并不是个值得托付的人,不过是碍于陆晋源的威压,不得不把刘未明接了过来。   可他自己都是吃软饭的,不是今天给这个富婆卖床上的力气,就是明天给那个款姐做打桩机,要养活一个十六岁的男孩子,谈何容易?   更关键的是,刘未明这个年龄,还在上中学,可舒雷户口还在另外一个地方,根本没办法让刘未明在这里上学。   一筹莫展的时候,舒雷的一个狐朋狗友给他出了个馊主意。   所以,当陆晋源带着陆茂行找过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凄惨的人间地狱——   一个昏暗的地下交易场所里,五颜六色的灯光在头顶胡乱变换着,晃得人眼睛疼。   这个名为“声色柔情”的会馆中央,五六个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子被脱光了,拇指粗的麻绳捆绑着他们的四肢,勒住了他们的小身板,为了不让他们大呼小叫,还在每个人的嘴上套了个给狗用的口笼。   这几个孩子脖子上都被套了项圈,黑色的真皮材质的,看起来就像是被套住的牲口,项圈上各自牵引出一条绳索,绳索往上,全都拴在了中间的铁柱子上。   有两个男孩子不堪受辱,正在疯狂地挣扎着,可每次眼看着要冲下展台的时候,那绳索就被拉直了,拽着他们的脖子,让他们来不及缓冲的身体猛地向后飞起,随后重重摔在展台上。   每当这时候,周围的观众席上就会爆发出癫狂的吆喝声。   那一双双贪婪的眼睛,像一双双不安分的爪子,在这几个年轻的肉体上来回扫荡,恨不得现在就扑上去,把这些可怜的孩子们尽情蹂|躏、肆意玩|弄。   这目光,太过赤|裸,太过疯狂,以至于刚刚进来的陆晋源和陆茂行父子俩,直接愣在了门口。   这一瞬间的冲击,不亚于一场裂山崩石的地震。   陆茂行两世为人,见过的肮脏和污秽不算少,可是这一刻,他还是被深深地震撼到了,也深深地被刺激到了。   这特么是一群什么猪狗不如的畜生!   说畜生都侮辱了畜生!   这群脏东西,全特么是膀大腰圆腆着将军肚的中年男人,用后来的话说,那就是标准的土肥圆。   再看他们大拇指上戴的金扳指,嘴上叼着的雪茄以及脖子上的大金链子,不是暴发户的话他把眼珠子抠下来喂狗!   这一刻,陆茂行体内来自军人的血性被唤醒,在他冲上去揍人的时候,陆晋源急忙转身,出去报警搬救兵了。   他不怀疑自己儿子的能力,但就是太信得过这小子的拳头了,所以要赶在出人命之前拦住他。   而他作为一个很有自知之明的软蛋,自然知道自己不是这群人的对手,也根本拦不住暴怒之下的儿子,只能去喊人。   那边做老子的哼哧哼哧往外跑,这边做儿子的开始拳拳到肉,血沫横飞。   一时间,会馆里哀鸿遍野,不是这个的大金牙飞了,就是那个的脸肿了,时不时被拽断几根金链子扔在脚下,再间或的飞出去一两个浑身横肉的死胖子,重重砸在对面的观众席上,把试图逃跑的猪猡砸到了椅子下面。   一顿叮铃咣当、乒铃嗙啷,伴随着求饶的哀嚎和怒骂的诅咒声,让这间不大的会馆彻底沦为了修罗炼狱。   而在这一幕幕血光与拳影中,被束缚在地上的刘未明一点点直起身来。   他跪坐在自己腿上,睁大了双眼,要把他大哥威武霸气的身姿牢牢映在脑海里。   警车呼啸着过来,涌进来两个支队的刑警。   荷枪实弹,甚至还拿了警棍和盾牌。   就在众人屏息凝神,以为有一场声势浩大的冲突即将爆发的时候,见到的却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在血泊里一点点站了起来。   迎着光,迎着所有人或敬畏或紧张或震撼或卧槽的目光,一把拽断了绳索,抱起了那个浑身是伤的男孩子。   短暂的惊愕之后,刑警支队的队长终于反应过来,招了招手,带着手下全都围了上去。   两队人马在遇到陆茂行的时候分向两边,一边去解救尚被囚禁的少年,一边去清点到底有多少牲口。   半个小时后,刑警大队通报了一起恶性事件,因为涉及未成年,所以进行了模糊化处理。   而陆茂行则被视作了英雄,被惊动的市长特地赶来表示感谢,至于那五个被解救的孩子,则由警方接手,去联系他们的家人。   陆茂行为此伤了右臂还没痊愈的关节,在医院多耽误了几天,回到扬江镇的时候,黄克俭都快急哭了。   “哎呀陆兄弟,你可算回来了,这机器怎么捯饬啊,我不会啊。”黄克俭见陆茂行身后还跟着刘未明,虽然好奇,但是没问。   着急忙慌把人请到厂子里,等陆茂行去调试机器了,他才问了一声。   “哎呀,没想到啊,这舒雷真是禽兽不如啊,自己的儿子,怎么狠得下心的?”黄克俭大为震撼,果然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考虑到陆茂行还得忙半天,房秋实又在上课,只得去家里把他媳妇喊了过来,让她把刘未明带家里去,等这边忙完再说。   黄克俭跟在陆茂行屁股后面,犹如见到了救世主,忙着递扳手递螺丝刀。   身上沾了机油也顾不得擦,不一会就弄得跟从墨汁缸里爬出来似的。   两人一边忙和一边谈了谈今后的打算,黄克俭一听,刘未明是没法再跟着舒雷了,不由得问了一句:“这事你跟弟妹商量过了吗?”   “前天她不是来你这里接过我电话?当时就跟她商量过了,她没意见,还叫我把那小子带医院去查一查,别给染上什么脏病。”这么大的事,陆茂行肯定不会擅自做主。   最关键的是,这小子也不是什么正路神,一门心思惦记自己嫂子呢,他这个当哥哥的,把他带回来也是担了风险的。   谁也不情愿在身边养个情敌小狼狗不是?   倒是房秋实,一句话把他安慰了:“你不养,他就要被舒雷折磨死,到时候你我一辈子都不能安生。至于他惦记我,我又不是死人,我还能被他降服了?再说,你这次豁出去救他,自己右臂的伤都复发了,他但凡是个人,都不能不领情。真要是这都改变不了他,那就把他送还给舒雷,自生自灭去吧。”   黄克俭听罢,倒是放心不少:“那就好,小两口走到一起不容易,凡事都要有商有量的,弟妹不是不讲理的人,会站在你的立场为你考虑的。”   “嗯,黄老哥,来,叫卫国把电闸拉下来,试着运行看看。”陆茂行钻出来,擦了把额头的汗,准备见证他努力的成果了。   一切顺利!   陆茂行去黄克俭家里借用浴室冲了个澡换了套干净的衣服,去校门口等着了。   今天正好周末,房秋实可以休息半天。   不过她不知道陆茂行回来了,合上书本走出教室,准备去街上转转。   秋深了,该添厚衣服了,大姐和媛媛的衣服没带,也不想去通江村拿,所以她打算今天买两套送回去。   正好她自己也该买两套了,还有她家陆先生,从部队回来就那几套衣服,肯定要添置几套新的。   至于刘未明,她已经反省过自己了,什么给刘未明买棉袄带凉鞋,都不是她主动的,是刘秀娘托她带的,为了不再让刘未明会错意,她决定让陆茂行这个当哥哥的自己去关心他。   她正走着,楚轩追了出来,在她肩上敲了敲:“嘿,卷子借我抄一下。”   马上就月考了,各门任课老师都在疯狂发试卷,房秋实做得快,已经做完了五张,楚轩懒得自己写,只想坐享其成。   房秋实拍开他的爪子,转身凶了他一句:“别动手动脚的,要抄自己拿,在我桌子上!”   “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习惯了,都是兄弟嘛。不过我肯定改,绝对改,不改不是中国人!”楚轩怕没有作业抄,也是够拼的。   房秋实瞪了他一眼,转身往校道走去。   在她身后的一棵梧桐树下,钱兴原本在撩一个女生,听到动静忙凑过来看了眼,转身就造谣去了。   对这一切一无所知的房秋实,一路小跑出了校园,原本都快转弯往商业街那边跑了,却在即将跑过去的时候停了下来。   秋日阳光明媚,风中送来桂花的气息,香甜怡人。   在校门口那株千年银杏旁,斜靠着一个人高马大的成年男性。   此人抱着手臂托着腮,嘴角噙着溺死人不偿命的笑,眼神温柔,声音低沉,在房秋实回过头的瞬间,喊了一声:“嗨,媳妇儿!” 第46章 .为爱节制(二更)女施主,请你自觉一……   房秋实没想到陆茂行居然回来了!   高兴得像只蝴蝶,扑到他怀里,脑袋蹭了又蹭,很是贪恋他身上的皂香。   陆茂行半弯着腰,尽量去贴近她的身高,想想还是觉得麻烦,干脆把人抱了起来,往后街去了。   “放我下来!别人看着呢!”房秋实吓了一跳,双手抱着他的脖子,被臊得无地自容。   陆茂行却不肯理她,大步流星去了招待所,到了房间里才把人放下来。   什么也没做,就蹲在床前,看着坐在床边的心上人,痴痴的笑。   “笑什么啊!”房秋实被盯得浑身不自在。   这样一个场合,又是久别重逢,好像不做点什么都不合适似的。   可她等会还得去给大姐和媛媛送衣服,还要去做卷子……   其实,她也想他的,只是觉得自己又做学生了,总是在这方面不加节制有点说不过去。   正纠结呢,脑袋上就落下一只宽大的手掌,掌心温热,抚摸过她头顶的时候,能感觉到手心粗糙的老茧。   她闭上眼,准备迎接他的狂风暴雨,至于节制?还是过了今天再说吧。   没想到,他炽热的唇落下不到片刻便移开了。   她睁开眼,听他温柔地说道:“为了不让你学习分心,我准备吃素一年。女施主,请你自觉一点,不要勾引我,阿弥陀佛。”   这话听得房秋实又臊又气,在他心口锤了好几下才罢休:“我让你撩我,让你撩我!”   这个狗男人,原来早都为她考虑过了!   偏偏做出一副急色的样子来,气死人了!   锤了几拳,又觉得愧疚。   都结婚了,他就算想要也是天经地义的。   再说她自己也有心痒的时候。   现在说不想让她分心,两个人都得付出不小的忍耐和坚持。   不过,为了能有个明媚的未来,为了以后有了孩子能给孩子提供优渥的环境,现在忍一忍不算什么。   她收了拳,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辛苦了,陆先生。”   两人从招待所出来后就分开了,一个回厂里忙,一个去买买买。   等她大包小包提着满满的东西出来,却发现刘未明正穿戴整齐地站在一辆二八大杠旁边。   见着她,乖巧地叫了一声大嫂,随后目不斜视,接过她手里大大小小的包:“哥哥叫我送你回去,现在天黑得早,等会晚自习你自己过来他不放心。还叫我跟你说一声,放学等他,他陪你回去。”   “好。”房秋实犹豫了一秒钟,就坐在了车后面。   总要接触的,总要面对的。   今天算是一个试炼,过了,刘未明就可以留下来,过不去,那就滚蛋!   一路无话,到了碧水村,经过祝大山家门口的时候,遇着了刘秀娘和祝鸿来。   刘秀娘正在跟祝鸿来吵架。   祝鸿来想去镇上逛逛,在家里待不住了,刘秀娘却懒得搭理他,左一句拖油瓶,右一句丧门星。   骂得祝鸿来直骂娘,两个人本来就是因为祝翠莲才绑在一条贼船上的,现在他瘫了,成了废物了,别说是床上不行,连挣钱都成了不可能,还得拖累祝有财照顾他。   刘秀娘及时止损,现在只想把家产往自己儿子名下扒拉,谁还管他死活?   加上她闺女还在江心洲受苦呢,她不把祝鸿来赶出去就够仁慈了,居然还敢跟个大爷一样指派她推他去镇上散心。   这比老寿星吃砒|霜还能作死!   她哪里再能容忍他,两个人很快大打出手,引得左邻右舍纷纷围观。   正巧祝大山不在家,祝有财又跟祝大山学着跑买卖去了,整个祝家就剩张穗穗这个成年人还能出来劝劝架。   可她受了三年的委屈吃了三年的苦,本来就对祝鸿来有意见,根本不可能帮他说话。   所以张穗穗一出来,刘秀娘就如虎添翼。   婆媳俩把祝鸿来往死里埋汰,最后动起手来,一不小心,把祝鸿来的轮椅给掀了。   可怜祝鸿来,狼狈地摔倒在了地上,眼睁睁看着房秋实坐在别人车上路过,看都没看她一眼。   他心里苦涩到了极点,正想喊一声,不想刘秀娘率先拦住了车子。   “未明啊,你怎么回来了?”刘秀娘懊悔死了,当初就不该让舒雷把人带走。   她少了个帮声的不说,还少了她妹妹刘敏娘每个月打来的生活费。   一个月五十呢,一个城镇职工一个月才三十!   她悔啊,虽然比不上万元的魅力,可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啊,她少了这一个进项,可就是少了百十来斤猪肉啊!   可把她肠子悔青了。   现在忽然见着人回来了,立马两眼放光,还想把刘未明往她这边笼络呢。   却不料,刘未明根本没打算搭理她,冷着脸搡开她的手:“别碰我!我有娘,有哥哥有嫂子,我不是没人要的孤儿,你多管的哪门子闲事?有这功夫,管好你自己家里的烂摊子吧!”   刘未明凶完刘秀娘,骑着车子就走。   刘秀娘被骂傻眼了,忙追上去:“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这三年来我供你吃供你喝,送你上学还要为你挨老师骂,我欠你的啊?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我倒要看看,你一门心思惦记你嫂子,你哥是不是明天就把你轰出去了!到时候可别来求我!你哭着给我磕头我都不会管你!”   刘秀娘骂得大声,惹得村民纷纷指指点点。   房秋实看不下去了,手指敲了敲刘未明后背:“停下来。”   刘未明这次真的听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立马乖乖停在了路边。   “嫂,你骂不过她的,她可阴毒了。”刘未明不放心,还是提醒了一声。   他可太了解他大姨的为人了,把人拆骨喝血还不够,骨渣子都要找个傻子卖了,再赚一笔。   他嫂嫂性子温吞,可别吃了亏。   他这边担心得不行,那边房秋实已经面带微笑走了回去。   她把祝鸿来的轮椅扶起来摆摆正,随后招呼邻居,把祝鸿来给抬回了轮椅上。   她站在旁边看着,等祝鸿来坐好了,她才转身看向刘秀娘:“婶子,劝你一句,做人不要太恶毒。祝鸿来好胳膊好腿的时候,你待他比亲儿子都亲,立足了好后娘的形象,可你真当大家伙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么?你家翠莲跟他苟且,未婚先孕两次,就找了两个冤大头,为的还不是图谋他的财产?大山叔偏疼他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你和你女儿看准了这一点,连有财的利益都可以牺牲,这可真是让大家大开眼界啊!现在祝鸿来腿瘸了,人废了,你们就卸磨杀驴过河拆桥?未免太丧良心了点!人在做天在看,小心报复到下一代身上哦。你家苗苗,啧啧啧,我也不好伤害一个小孩,你好自为之吧。”   “至于未明,他在你这里三年,我家茂行每个月给你汇五十,他亲娘也就是你亲妹也每个月给你汇五十。这加起来一个月一百,就是养三四个孩子也是绰绰有余了,可你把未明养成了什么样呢?故意让我给他带衣服,让他觉得我这个嫂嫂对他别有用心?故意让我给他带鞋子,让他觉得我这个嫂嫂对他另眼相看?回头倒打一耙,说我和他关系不正当,正好把我赶走,给你女儿腾地方对吧?你可真高明啊。可惜我们也不是傻子,你不会称心如意的,不信走着瞧。”   房秋实说完,冷笑一声上了车,快走时又说了一句:“对了,我忘了告诉你了,你家翠莲可是跟我说过,哪怕你被大山叔恨死打死,都要跟祝鸿来在一起呢。啧啧啧,你说说你,养她一场,图的什么?”   房秋实扬长而去,留下刘秀娘在秋风中,气得浑身发抖。   “放屁,全都是放屁!”她声嘶力竭地怒吼着,却没有人再上来劝她,没有人再帮她说一句话。   到了小洋房,大姐果然又做了一桌子菜。   媛媛正在院子里安安静静地写作业,坐在小板凳上,伏在小桌子上,特别地乖巧可爱。   见着家里来了一个陌生哥哥,媛媛立马扑到厨房去:“妈妈,妈妈小姨回来了,还带了一个小哥哥!”   房春花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出来一看,倒也不是陌生人,是妹夫的弟弟。   再看车上大包小包的,忙过去帮忙。   “哎呀,我和媛媛有衣服穿!”房春花一听这里头有一半都是给她们母女买的,挺过意不去的。   房秋实不爱听,全都塞进了她怀里:“给你买就穿,怎么这么啰嗦。媛媛,来给小姨看看,这身衣服媛媛穿了漂不漂亮!”   媛媛毕竟是孩子,不懂妈妈和小姨的谦让,见到漂亮衣服直觉感到高兴,像个小鸟儿似的扑打着双手:“漂亮的肯定漂亮的,小姨买的都漂亮!”   那边房秋实带着媛媛去换衣服了,这边刘未明帮着把其他的衣服往家里拿。   一边走一边打量着这阔气的小洋房。   真好啊,比大姨家的敞亮多了,也奢华多了。   尤其是脚下的大理石,那得多少钱啊,北京也没见着多少啊。   等他把购物袋放下,一件一件往外拿衣服时,才意识到里面没有他的。   不是不难受的,但他很快振作起来,帮忙端菜去了。   吃完饭,刘未明听说要给他降级再读一年初二,虽然心里不情愿,但还是答应了。   等他蔫巴巴地坐在那里,不知道该去楼上还是楼下休息的时候,房秋实带他去了一楼东房:“我和你哥商量过了,这里给你住,你上学,爬楼耽误事,这里方便。早上还能跟媛媛一起走,要是你愿意,就帮忙带一带媛媛,媛媛是个乖孩子,不会闹你的。”   “嫂,你和我哥怎么安排我就怎么听,不用跟我解释。比起死里求生,能好好活着就挺好了。”到底是经受过一阵子非人的折磨,刘未明也算是想通了。   在每一个被折磨的日子里,他都在渴望有人解救他。   他想过可能是他爸,可能是他娘,或者他大姨,大姨父?   就是没想到,最后居然是他大哥救下了他。   人活一辈子,活得是个人字。   一撇一捺,堂堂正正立在这个世上就挺好。   他不想别的了,今后哥哥和嫂嫂怎么安排他都听,他不想再被舒雷那个畜牲拿去当挣钱的工具了。   房秋实听着他乖乖的说话声,放心了:“行,你的书都给你拿过来了,在书柜里,自己复习复习,明天你哥会送你去报道。你待会要是无聊,也可以陪媛媛学学字,我姐只上了小学,不见得有你教的好。”   “哎,知道了嫂,你放心,我初中才开始犯浑的,小学和幼儿园的交给我没问题。”有他这句话,房秋实就放心了。   也没要他送,自己跨上车走了。   以前都是这样的,今天也没有什么不同。   经过田甜家门口的时候,听到了田甜的哭声,赶着回去上课没敢逗留,只跟二爷爷说了声放学过来看她。   到了学校,才知道她的桃色新闻已经流传了几个小时了。   她走进教室,看着黑板上写着的“楚轩和房秋实是一对”,觉得挺好笑的。   不动声色走过去把黑板擦了,随后坐下安静地写卷子。   可这群正值青春期的年轻小伙子姑娘们,全都是躁动不安的惹祸精,也没有几个指望自己能考上大学,所以把晚自习当做了游乐场。   一个个在那瞎起哄,一会儿又有人去写,楚轩还没来,房秋实再怎么擦也无济于事,干脆不管了。   这就导致,数学老师方础过来的时候,看了个正着。   他是78届的应考生,没考上就来这里当了老师,见状叹了口气,问道:“谁写的,给你一个坦白从宽的机会。”   大家全都看向钱兴,钱兴站起来后却倒打一耙:“老师,是房秋实同学自己拜托我写的,她说她可喜欢楚轩了,她想跟楚轩表白。你要是不信可以问问其他同学啊,他们下午还在小树林约会呢!”   方础都在这里任教五六年了,什么滑头学生没见过,一看钱兴那眼神闪烁的样子就知道是谎话。   他懒得跟这种二流子啰嗦,转身把黑板擦了,说了一句:“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下次再让我看见,我就只罚你。”   钱兴一听,得嘞,又一个护犊子的!   这个房秋实到底有她娘的什么魔力,居然让一个又一个男的为她神魂颠倒?   长得也不算多美艳啊,一看就是乖乖牌死读书的,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她顶着已婚人士的身份才显得特别违和,特别让人不爽。   这要真是个妖艳货也就罢了,他也可以勾搭勾搭,可这一看就是老古板,生人勿进的,他除了给她闹点花边新闻骚扰骚扰她,好像也没别的乐子可以找了。   只得气呼呼地坐下来,心里又开始酝酿别的馊主意了。   导致一晚上课几乎没听,等后来月考的时候,不出意外考了个倒数第一,这都是后话了。   这晚下课的时候,房秋实没有像往常那样,等人都走了再走。   这次她提前收拾好了书包,下课铃一响就跑出去了。   校道上亮着昏黄的路灯,将梧桐树的身影拉长,一地婆娑的影子里,一道娇小的身影轻快地闪过,乘着桂花的甜风,扑到了校门外。   门外有接孩子的家长,见第一个冲出来的是个女孩子,没有多想什么,可一看这女孩子居然跳上了一个男人的车,当即八卦起来,说这年头学生怎么都处对象了,学校也不管管。   有碧水村的说了一句:“嗨,什么处对象啊,人家是正经的小两口。男的就是那个姓陆的,跟黄老板一起建厂子的那个。”   “怪不得连学生都骗到手了,这女生家里也不管管?”不认识房秋实的一头雾水,还在那感慨这是一个有钱能使鬼推磨的世道了。   碧水村的立马解释道:“什么呀,她就是去年咱们镇上唯一一个考上大学的,通江村房家那个小女儿!不是被她爹妈逼着嫁人了吗?没去上。”   “这什么意思?考上了不去上是她自己的事啊,怎么又来复读啊,那不是挤占咱们孩子的名额吗?”   “就是就是,得找校长理论理论,哪有结了婚还来复读的,咱们家孩子都要被这种人抢了机会!”   “可不能啊,她男人建厂子呢,你们不想厂子建成了有机会去厂里上班啊?哎呦,就你家虎子那成绩,再读一百年都没用,还是别得罪人,回头白白浪费了这样好的机会。”   这么一说,人群立马转了立场。   “对哦,刚那个男人自己也说了,厂子要招一批女工呢,要心细的勤劳的,我还想着去报名呢。”   “那可不嘛,你想,你把人家老婆给举报了,人家还能让你端他厂子里的饭碗?”   “我说呢,他怎么跑学校门口贴招聘广告,感情是来敲打咱们了。”   “也别这样说,人家疼媳妇不行啊?”   “不对啊,那她去年嫁人了不给上,怎么今年就给复读了?”   “那是前头一个婆家了,这个男人是她二婚的。”   “二婚的啊?啧啧啧,真放得开。她男人也不嫌弃她啊?”   “嫌弃什么啊,人前头那个都没碰她。行了不跟你们废话了,我家闺女出来了,明天一起去应聘啊。”   碧水村的一走,剩下的人又开始议论,怎么结婚了还不碰她呢,是不是她哪里有问题?   “一群嘴碎的臭货,在这里放什么屁!滚滚滚!赶紧滚!”这些话让路过的黄克俭听见了,立马凶了一顿,把人都赶跑了。   等校门口安静下来,黄克俭才看了眼关上的校门,叹了口气。   陆兄弟这媳妇,在学校里日子不好过啊。   还不如直接去外国念书了。   不过陆兄弟说得也对,总得让她考一考,撞了南墙,才会死心。   不然谁愿意背井离乡,去国外啊。   人生地不熟的,还不知道会是什么光景呢。   黄克俭叹息一声,招呼一下二狗子,往家里去了。   小两口回到家,不知道刘未明受了什么刺激,直接跪在了他们面前痛哭流涕。   哭够了,才表明了自己的心迹:“哥,嫂,我这条小命是大哥捡回来的,以后大哥就是我的爸,嫂嫂就是我的娘,我再也不会胡闹了,我会好好学习,争取跟嫂嫂一样,考个好大学,不让哥嫂白白辛苦一场。”   房秋实没问他出什么事了,只是回道:“我们辛苦点没什么,倒是你自己,是想过舒雷那样的生活,还是想跟你大哥一样有一番自己的作为,这才是重要的。”   “我懂的,嫂,你好好复习,再考个好学校,让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小人闭上狗嘴!”刘未明说话的时候,像一只被惹怒了的小兽。   看来真是受了不小的委屈,不过好在他懂得自我消化了,好事。   房秋实点点头,这一打岔,把田甜给忘了。   留下陆茂行安慰他,自己上楼写作业去。   第二天厂子门口人山人海,为了维持秩序,小王他们都过来帮忙了。   “厂子想好叫什么了吗?”小王跟黄克俭熟,凑过去问了一声。   “叫龙翔制衣厂。等一切安排好了再挂牌。总不能现在把牌子挂上去,开工了连个人都没有。”黄克俭跟陆茂行商量过了,先把工人找齐了,培训好了,等正式上岗那天再挂牌剪彩。   免得闹哄哄的庆祝一番,到最后厂子却开不了工。   热情一冷却,就不是好事儿。   黄克俭觉得在理,拿着一个高音喇叭在那喊:“不要挤,不要急,每个人都有机会。”   “一个月给四十块呢,可真不少啊!”人群里一个个都是翘首期盼的声音。   “听说只是试用期,过了试用期五十呢,还管一顿饭,简直比县城的国营厂子都大方。”   “不过条件也苛刻啊,出了错就记一次过,三次直接走人。”   “这么不近人情吗?这也太为难人了,谁还没有出错的时候?”   “那倒也不是,听说是从内蒙学的操作规范,按照规范来就没事。你要是故意违反,那肯定要记你一笔啊。”   “有规范就好,那大家小心点应该问题不大。”   议论声中,开始登记了。   女工们见一个人高马大的年轻男人在那认真地记录,顿时惊呆了。   有小媳妇立马红着脸跟朋友嘀咕起来:“天哪,这不会就是陆厂长吧?可太俊了!”   “结婚了吗?没结婚我托人介绍介绍啊,不行了,太俊了,我要是能跟他相亲,不要彩礼我都嫁!”   “放屁,你不要彩礼你家里人能同意?你弟弟不得闹翻天,就指着卖姐姐娶媳妇了。”   “别说了,我已经准备哭了。不过陆厂长这么有钱,我家里就是要个三五百的也给得起吧。”   “你们想什么呢?人家结婚了,别做梦了,还是好好想想等会怎么过他的考核吧,当厂长的亲自上阵,那要求肯定不低。”   “道理都懂,就是气不过,他媳妇谁啊,怎么命这么好呢?”   黄克俭在一旁听着,又叹气了。   完了,这年纪轻轻当了厂长,就是容易被惦记啊。   要是知道廉耻的还好,多半会知难而退,要是遇上那不知羞耻的,就好比老祝家那个继女,啧,陆兄弟的媳妇要遭罪了。   不过陆兄弟应该不是那样的人,怕只怕有人红眼病去学校闹。   等他找个机会,敲打敲打这些人,别一个两个的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想到这里,黄克俭故意没关喇叭,走到陆茂行那边问了一声:“剪彩的时候弟妹来吗?”   “她忙,我问问吧。”陆茂行头也没抬,认真记录着又一个女工的信息。   黄克俭听着周围传来的遗憾的嘘声,又补了一刀:“不来也没事,你在内蒙都不忘天天给她煲电话粥,这回来了记得给自己家里装一台座机,免得你太忙了顾不上跟她说一声。”   “我也惦记这个事儿呢,还请黄老哥帮我问问,我也不知道在哪里办。”陆茂行不是装不起座机,是太忙没顾上啊,现在黄克俭一提醒,他也觉得该早点提上日程了。   不然忙起来回不去的时候,还得让媳妇在家里担心。   哥俩就在大喇叭跟前聊了会,底下那群犯花痴的顿时歇了相亲的念头。   不过,那也只是大多数,到底还是有那么几个,怀着挖墙脚的心思,握紧了双拳。 第47章 .不服(一更)我知道你们不服,那就月……   厂子招工进展顺利,中午的时候,人群开始散去。   通过初选的下午过来,没通过的再接再厉。   陆茂行把工作簿和笔揣兜里,一声正绿色的梅花牌运动服,格外的抢眼。   这是房秋实刚给他买的,回去试穿的时候可骄傲了,说这是咱们国家体育代表团的指定服装,洛杉矶奥运会上就是穿着这个拿了不少金牌。   陆茂行没意见,他要忙工作,穿运动服确实舒服又方便,就是吧,颜色有点不太善良,不过这款运动服一共就两种颜色,除了正绿就是正红,他也没得选。   起身刚走两步,身后传来一声哎呦,软绵绵的,带着一股子娇媚的气息。   陆茂行蹙眉,没回头,继续往前走。   那声音则继续哼哼,见他依旧无动于衷,这才喊了一声同伴的名字,叫对方把她扶起来,还埋怨了一句踩她脚了。   无辜背锅的小媳妇很是不满,等陆茂行走远了,才搡了这姑娘一把:“莉莉,可不兴你这样冤枉人的!我什么时候踩你了?”   吴雯莉不满地松手,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哎呀你这个死脑筋,我就是故意的嘛,谁想到这陆厂长真的连看都没看一眼,他就真的那么在乎他媳妇吗?”   “哎呦,毕竟是新婚,估计也就新鲜个几个月。不过我可说好,以后不管你怎么勾引他,别拽上我,我还想好好工作挣钱养家呢,谁跟你似的,家里两个哥哥把你当宝贝一样宠着。”   吴雯莉听着不由得撇撇嘴,村里人都说她命好,大哥吴中流留在部队,目前已经混到排长了,二哥吴砥柱人是憨厚了点,但是对她特别好,有事没事去集上给她带好吃的。   就是可惜,大哥和二哥都没娶媳妇呢,也不知道有了嫂嫂之后还能这样对她不?   她早就打算,趁着哥哥们还没有娶媳妇,赶紧给自己物色一个好人选。   最好是手头阔绰的,毕竟两个哥哥都说了彩礼钱他们不要,给她带过去做家用,还会给她添些嫁妆。   这样的好事,放在扬江镇来说已经算是离经叛道了,毕竟这年头还没有哪个姑娘出嫁的彩礼自己带着的。   所以她得下手快点,不然一旦有了嫂嫂,就由不得两个哥哥了。   虽然今天出师不利,但她还是蛮开心的,毕竟这个陆厂长实在是太俊了,又俊又能干,又有钱。   简直是完美人选,就是可惜英年早婚,不过不怕,她和他媳妇娘家是一个村上的,她就不信,他这个做女婿的能一次都不去通江村?   只要去了,她就可以想办法接近接近。   怀着这样乐观的念头,吴雯莉一蹦三跳来到了一辆二八大杠面前。   她哥吴砥柱掐着点来接她,正一腿撑在马路牙子上,一腿落在脚踏上。   只等她坐上去,兄妹俩这就可以走。   吴雯莉一上车就兴奋得不行:“哥,原来那个羊绒衫厂的厂长真的是房家那个新女婿哎。我瞧着模样挺好,我都忍不住想嫁。”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那是秋实妹妹的丈夫,你和秋实妹妹打小就好,怎么能动这样的心思?”吴砥柱就是吴二哥,一同长大的孩子们都这样喊他,不为别的,只因为他和他哥的名字在乡下人看来太拗口了。   什么中流,什么砥柱,没念过书的也不懂是个啥意思,干脆吴大吴二地喊。   吴二哥一上来就给自己妹子泼冷水,可这妹子,却完全不当回事,很是自信地撩了把头发:“谁跟她打小好了?我不过是想抄她作业,谁叫她写得又快正确率又高,字也漂亮,从老师到同学,没有不夸她的,她也太幸运了吧。”   “瞧你这话说的,这怎么叫幸运呢?那是人家自己努力得来的。你要是有人家十分之一用功,至于初中都没念完就跑了?”吴二哥真是个帮理不帮亲的实诚人,气得他妹子差点想跳车。   不过他没惯着她,警告了一句:“莉莉,不是哥故意败你的兴,可是这事咱们家就不会有人同意的,你趁早死了这个心吧。咱爹妈一辈子堂堂正正,别老了老了,一世清誉毁在你这丫头手上。真要是这样,我第一个站出来揍你。”   吴二哥平时话不少,只是见着房家的妹妹才会局促。   这会儿教训起自己妹子,头头是道。   吴雯莉知道跟他说不通,干脆不说了,只是心里还是不甘,索性挖苦她哥一句:“你可得了吧,假公济私。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还惦记着人家?我就纳了闷了,她都二婚了,你还念念不忘呢?你是不是喜欢吃人剩饭啊?就咱们村身世清白的姑娘都十好几个,你一个都看不上?”   这话触到吴二哥底线了,他忽然停了下来,头也不回,气吼吼地赶人下车。   吴雯莉也生气了,这什么狗屁哥哥,怎么净干胳膊肘往外拐的事儿!   “好啊,下车就下车!我不回去了,反正我过了初选了,下午还得来。你是正直不阿的好人,我是满肚子算计的小人,可别让我这种人脏了你的车!”吴雯莉长这么大就没像今天这么暴躁过。   跳下车后言不由心,什么话难听什么往外说。   气得吴二哥一蹬脚踏直接走了,留下一句狠话在风里慢慢消散:“你要是乱来,我就没你这个妹妹!”   吴雯莉深吸一口气,转身,往镇上去。   扬江高中午饭时间自由选择,吃食堂的去食堂,吃小馆的去外面。   食堂在学校最里面,而学校为了方便高三学生上学放学,把高三的教室安排在了最靠近校门口的那一排。   这么一来,房秋实为了省时间刷题,当然选择了距离近的小馆。   出校门,过了那株千年银杏后右拐,手边上就是一家馄饨店。   这家的馄饨十里八乡都很有名,皮儿薄得跟透明的似的,肉馅儿厚实,一口咬下去,酥嫩的五花肉在口腔里爆裂开,鲜美的肉汁肆意俘虏着每一个味蕾。   加上汤料独树一帜,所以客似云来。   开学一个月了,房秋实每天雷打不动第一个来到靠窗的座位坐下,店老板都认得她了。   都不用她说,直接跟后面帮厨的说了一声:“一碗鲜肉馄饨,小碗,葱花香菜蒜末都要。”   房秋实笑着跟店老板点点头,又低头看她的古文去了。   没想到,还没看几行,旁边就坐了一个人。   饭点,客人多,一座难求,所以她不介意有人拼桌。   可对方却像是故意来找茬的,故意大声嚷嚷道:“哎呀,房秋实!是你啊!居然在这里碰到你啦!我跟你说,今天你男人招工的时候可威风了,又是八条禁令,又是八项注意的,把我都搞晕了呢。”   这一嗓子,把店里其他客人都惊动了。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房秋实。   高三一班有个已婚的复读生,这事大家都知道。   不过因为高三学业繁忙,谁也没那闲工夫去核实到底是哪一个,这人到底长什么样,丑还是美,高还是矮,善良还是凶狠,这些特征,对于不认识她只听说过名字的人来说,那就是一个模糊的朦胧的没有真实感的虚影。   可这一刻,不少隔壁班的都明白过来了。   那个大声嚷嚷的女人旁边坐着的,手里拿着一本古文观止的,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已婚人士房秋实了。   人群立马议论开来。   “真的结婚了?学校居然肯她进来,也不知道去教育局举报有没有用,这不是败坏校风吗?”   “就是,凭什么咱们连恋爱都不准谈,她却明目张胆地结婚了啊。”   “要是低调一点也就算了,偏偏她男人在轰轰烈烈办厂子,想不注意她都难。”   “你们是不是管得太宽了,国家又没说结婚的不让上学。那78和79两届,还有三四十岁的拖家带口的考生呢。”   “那能跟现在比吗?此一时彼一时了好吗?那时候国家青黄不接,最是急需人才的时候,当然没得讲究,可现在——”   “现在就不缺了?”这人话还没说完,就被房秋实打断了。   她依旧低头看着书,看都懒得多看这些人一眼:“从外地来咱们镇上承包农田的瓜农亏得血本无归,是天公不作美,还是瓜种不行,还是咱们扬江镇根本不适合搞西瓜种植?为什么西北的蝗灾每年都来势汹汹?为什么一旦干旱或洪涝农民就颗粒无收?难道就没有旱涝保收的作物?谁来培养几个品种?十几亿中国同胞,全都能轻松实现温饱了吗?那些贫困山区的女孩子们,为什么一年年被拐|卖,被童|婚甚至死了还要被配阴|婚?难道就没有人去管管吗?为什么你们学习这么差却还这么闲?是你们吃得太饱了,还是你们的父母全都是土财主,家里有大把的金钱供你们来学校挥霍虚度?这样的人学校都不劝退,有什么理由阻止认真勤奋的我来求学?”   “等你们把这些问题都解决了,再来说国家需不需要人才,再来操心我是已婚还是未婚吧。”   房秋实的馄饨到了,她合上书,拿起勺子,慢条斯理地吹着。   热气袅袅升起,不一会就熏红了她的脸颊,嫩得能滴出水来。   围观的人群里,有个女孩子别过视线,捂了捂自己发烫的耳根子,端上自己的馄饨,换了个位置。   有同样反应的还有几个男生,更多的却是愤恨,是不服。   房秋实吃完擦了擦嘴,离开的时候站在门口说了一句:“我知道你们不服,那就月考见。” 第48章 .前路漫漫(二更)坎坷肯定少不了,但……   房秋实没想到陆茂行有耳报神。   这位耳报神不是别人,正是她的数学老师,方础。   这事要从馄饨店说起,房秋实当时顾着看书,根本没留意馄饨店里都有谁。   而方础,就坐在最角落里的小桌子旁。   “奇怪,你和方老师怎么认识的?”放学的时候月亮爬上了半空,房秋实跟陆茂行并排骑着二八大杠。   陆茂行神秘兮兮的,故意卖了个关子:“你猜?”   “不说算了。”她都两耳不闻窗外事了,根本注意不到身边的人和事。   陆茂行一看媳妇生气了,只好坦白:“港河那运沙子的方慧嫂子,是她亲姐。”   “呦,还有这层关系呢,难怪钱兴总说方老师护着我,兴许是方嫂子跟他说了什么?”房秋实这下明白了,方老师那次看到黑板上的字没怪她,估计是看他姐姐面子上了。   那回去得谢谢方慧嫂子,这年头像她这样做好事不留名的也不多了,人人都想着怎么钻营怎么挣钱,做了点好事恨不得拿个大喇叭到处宣扬。   陆茂行也是这个意思:“这次盖厂房,她也没乱要价,周围镇上黄沙都涨价了,就她还是原来那价钱。这年头这么忠厚的人少了,回头等后面三间仓库收拾好了,小卖部正式开起来了,支个茶水摊子,让她每次过来歇歇脚,喝点水吃点花生什么的,夏天再弄点冰棍,肯定特别惬意。”   “好是好,那让谁看着呢?”房秋实一早就知道他瞄准了港河边的商机,那里货船往来,特别热闹,真要是开个小卖铺子,生意指定不会差。   但目前大姐要织地毯,媛媛和刘未明要上学,她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看店铺了。   陆茂行点了一句:“你忘了,你闺蜜田甜啊。她家的事我都听说了,不过还没告诉你。”   听陆茂行提这一嘴,房秋实才意识到自己疏忽了,不免有点自责:“最近光惦记月考了,倒是忘了关心一下田甜了。上次我还说放学看她的,也给忘了。她家出什么事了?”   “她男人在深圳惹事了,不是半年多没寄钱回家了吗?那钱都用来招piao了,还染上了毒|瘾,现在在戒毒所待着呢。你别看田甜思想守旧,但是遇上这种事,也是个宁折不弯的主。”这事还是陆茂行从小王嘴里知道的,深圳那边把人关了,得联系属地的警方,属地警方又要通知家属,所以那晚田甜就是被这事给刺激到了,哭得那叫一个山崩地裂。   房秋实听罢,忙加速往碧水村去了:“你也不早点告诉我,她得多难受啊!我今晚不回去了,我陪陪她!”   陆茂行就知道,这一说,媳妇儿就跑了。   可他能怎么办呢?   除了独守空房好像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房秋实赶到田甜家,直接把车靠在墙上,书包一甩,着急忙慌地敲门。   二爷爷颤颤巍巍过来开了门,一看是房秋实好像并不意外。   侧身让开,哭道:“秋实啊,你去劝劝她,天大地大没有自己命大,可别再闹着喝乐果了,她喝那玩意儿,不是让我老头子不安生吗?”   房秋实怔怔地应了一声,冲进去一看,田甜正面如死灰躺在床上,手里还攥着乐果的瓶子。   这玩意是毒性很强的杀虫剂,上辈子到后来这药就被全面禁用了,污染环境不说,误服之后也是凶多吉少,不少村里有这样的悲剧发生。   房秋实走过去,蹲在她面前哄着她,一点点把乐果瓶子从她手心撬开。   快抽走的时候,田甜忽然清醒了似的,剧烈挣扎起来,一边跟房秋实争夺着乐果,一边嚎啕大哭:“别拦我,都别拦我!我替他守着这个家,照顾他父母和爷爷,我不指望他升官发财,我只希望他挣了钱能把钱当个钱,我只希望他不要忘了家里还有三个老的要奉养!结果呢?整整八个月没见着他一分钱啊!都是我在马大姐那里一根线一根线砍下来的工钱在养活这一家老的啊!我图什么啊我!”   “秋实,你说可不可笑,我田甜不贪穿不好打扮,也不是那种好吃懒做到处晃悠打麻将的败家货,我自认对得起他们老房家!可我怎么这么倒霉,我怎么遇着这么一个千刀万剐的畜牲啊!他就是被拉去枪毙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我都不会心疼他!他早点去死好了!个杀千刀的枪逼!”   田甜的苦水就像是泛滥的洪水,一泻千里,难以控制。   房秋实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好坐在床头,俯身捧着她脑袋:“呐,田甜,你还有我,你还有娘家爸妈要照顾,可不能真的想不开啊。你听我说,我家茂行已经把洋房后面的仓库收拾好了,准备开个小卖部,你也别在房家待着了,就帮我看铺子去吧。你织地毯手速慢,一个月也挣不了多少钱,但是这小卖部一旦开起来,往来船工肯定都会来买东西,到时候利润跟你五五分。”   “我不去。”田甜终于哭够了,脸枕在房秋实手心里,有些眷恋地蹭了蹭。   其实她和房秋实一开始感情也没这么好,是房秋实和她大姐还有媛媛借住在这里的两个月,两个人感情突飞猛进了。   家里出事的第一时间,她除了如坠冰窟的挫败感,最在意的就是不能因为这事影响房秋实学习。   还好,房秋实隔了两天才知道,她最激烈最疯狂的时候过去了,现在不过是余震,虚张声势。   房秋实不知道她想了这么多,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不去?如果你想离婚,总得有个安身之处,那三间小仓库收拾得可利整了,搭个折叠床不成问题。如果你不想离,你还得继续养活这一大家子,小卖部的收益绝对比你织地毯来钱多啊。”   “我不想拖累你。”田甜直接坦白了,“你不在家的时候,你妈三天两头过来。今天还把你大姐骂了一顿,趁你大姐不敢还手,去你洋房里抢了些东西走了。”   “如果她知道,你有这么好的营生,没给他们却给了我,你想想,她会怎么闹你?万一到学校撒泼,这学你还上不上了?”   田甜擦了把泪,撑起身子靠在了房秋实怀里,可别说,这人肉垫子真舒服,不光舒服,还很有料。   她忍不住起身看了眼:“你家陆茂行把你当猪养的吧?怎么你胸这么硌人了?”   这……   这荤话来得猝不及防。   房秋实没法跟她一样思路跳脱,愣了半天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   当即臊得抬不起头来,只能一个劲锤她后背:“哎呀,人家担心你以后怎么办呢,你怎么满脑子都是那档子事啊!”   “也就只能满脑子想一想了。”田甜叹息一声,独守空房八个多月,以为她任劳任怨换来的是一大家子和和美美蒸蒸日上,没想到,命运跟她开了个荒唐的玩笑。   她可能短时间内都不想碰男人了,她觉得脏,恶心,反胃,想吐!   剧烈的情绪波动,引发了胃部的抽搐,田甜才起了想吐的念头,就推开房秋实,趴在床边吐了起来。   全是胆汁,她已经两天滴米未进了。   房秋实起身,本打算去拿簸箕去灶膛里弄点草灰过来把地上的胆汁盖上扫走,没想到自己被这胆汁混合着胃酸的味道刺激到,也跟着干呕了起来。   田甜正吐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也没心思去管她,两个人一个嘴边滴滴答答着绿色的胆汁,一个捂着心口一通干呕,真不愧是闺蜜,同甘共苦了这是。   等这阵难受劲儿过去,房秋实把地上东西扫走,洗了手过来继续劝她:“赵芳那里我有办法,你不用管。你再考虑考虑,我觉得这个活儿特别适合你,你嘴甜,船工们肯定愿意找你买东西,再说了,这么大的事,你也不合适把自己关起来,自抱自泣。多跟人接触接触,心情也会慢慢跟着敞亮起来的。”   她又劝了会,田甜答应她好好考虑一下,抬手就赶她走。   “干嘛啊,我不走。”房秋实瞥了眼被她放地上的乐果,以为田甜又要喝药,吓得脸色煞白。   田甜哭笑不得,自己起来把乐果从窗口丢了出去,随后颤颤巍巍的,撑着虚弱的身子,跟个小老太婆似的,把房秋实推了出去。   一路推到了院子外。   院门打开的时候,门外路上跨在车上的男人正好回头看了过来。   咧嘴一笑,让月亮帮着见证他有一口健康的大白牙。   房秋实懂了,原来田甜猜到了陆茂行没走。   真是的,都说了今晚不回去了,这个臭男人怎么跟个狗皮膏药似的?   揍一顿算了,不听话的祸害。   她这边臊得不行,人田甜却通情达理得很,指了指身后的厨房:“我婆婆给我熬了粥,我这就去喝,你要不放心可以看我喝完,等我喝完你赶紧走,我可不想横刀夺爱。”   房秋实哭笑不得,最后还是跟着陆茂行回去了。   晚上两人躺在二楼客厅,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枕在他臂弯里,一个劲地蹭来蹭去,最后终于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脸贴在他手心问他:“你们男人都这么控制不了自己吗?”   “房秋实同志,说别人就说别人,可不带扫射一大片啊。我申请跟田甜家男人划清界限,请不要把我跟牲口混为一谈,不然我可得跟你闹啊!”虽然他也明白,她这属于物伤其类,兔死狐悲,所以发散到了所有男人身上,可这话他不爱听。   他陆茂行,清清白白,堂堂正正,媳妇儿就是他的天,他是无论如何不可能放浪形骸去做一个牲口的。   房秋实也知道自己误伤了,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去乱想:“万一呢?比如别人给你下药?或者把刀架我脖子上,逼你就范?”   “你这小脑袋瓜,只适合研究学问,不适合研究男女关系。赶紧睡吧你,这都说胡话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教坏了。”这小妮子,是不是在馄饨店看电视剧看多了?   那家店为了招揽生意,买了一台彩电,挂在墙上,每天都在放射雕英雄传。   他合理怀疑他媳妇就是被那些狗血剧情教坏了。   房秋实一想也是,学习还不够她操心的,再琢磨别的不得累死。   “那就今朝有酒今朝醉好了,只要陆先生一天没有行差踏错,我就对等对待他。如果陆先生马失前蹄,那对不住了,我只能去厨房拿刀,永绝后患了!”房秋实半是认真半开玩笑,说完就睡着了。   累死了,今天做了那么多卷子。   陆茂行没反驳她,他要是真的有被人算计的一天,那不用她动手,他自己会把弄脏的东西剁了,免得自己都反胃。   这一晚他想了很多,厂子里的事,房家父母的事,田甜和小卖部的事,刘未明的事,以及大姐和媛媛被人说闲话的事。   桩桩件件,都不是那么好处理的,一旦把握不好,很容易点燃炸|药,引爆现在的生活。   他不怕自己吃苦受累,就怕他的小媳妇受不起磋磨,回头再跟上辈子一样,找个壳躲进去,拒绝任何人的帮助。   那时候,唯一能叩开她心扉的只有她的专属心理医生,那个人他知道,楚轩——一个上辈子的钻石王老五,这辈子的她的同学。   前路漫漫,坎坷肯定少不了,但是他希望,她可以多信任他一点,别再问出“你们男人”这类的句子。   他会感到自己没有被完全信任。   但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抑郁症并不是那么容易彻底痊愈的,上辈子两个人磨合了两年,但她还是会偶尔把自己锁起来,躲进柜子里自抱自泣。   这辈子是仇恨的力量让她强大,可万一适得其反呢?   他不敢想。   他得杜绝任何的可能性。   把他脆弱的小娇妻保护在他的避风港里,等她真的彻底痊愈了,再让她去搏击蓝天。   天快亮时,房秋实有些不安地扭动起来,手指攥着领口,好像喘不上气,又好像胃不舒服想吐。   陆茂行匆忙下地去找方便袋,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她没事了,又睡着了,因为他不在身边,所以习惯性地把枕头当成了他的手臂,枕在脖子下的同时,多出来的那半截被她抱在了怀里。   他俯身在床前,静静凝视她甜美的睡颜,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家里的卫生带,似乎很久没有被用过了? 第49章 .祸事开端(一更)她察觉不到,其他的……   为了证实心里的疑惑,陆茂行早上起来检查了一遍卫生带。   这年头的卫生带是布做的,使用后需要清洗,留着下次使用,跟后来的卫生巾完全不是一个东西。   陆茂行不舍得让自己媳妇洗这玩意儿,所以准备了很多在家里。   结果他到橱子那一看,果然一条都没少,连包装都没拆。   其实他每天从这里走来走去,也是会扫一眼的,只是他这阵子太忙,没怎么意识不对劲。   现在他看着原封不动的卫生带,非常怀疑那次是不是留下了隐患,那时太过情动,没来得及刹车就缴械了。   不过也不一定,他媳妇生理期一直不稳定,两人相处的那两年,也出现过连续三个月没来的情况。   那时候有多囊卵巢作为诱因,所以不会往怀孕上去想,这次他不清楚年轻时候的媳妇有没有得那个病。   所以,目前到底是哪种可能,他心里没底,不过一想到马上就要月考了,他还是没吭声,打算等考完试再说。   今天开始,女工们要进行为期一周的岗前培训,陆茂行为了保证安全生产,在这一个环节上亲力亲为,忙得不可开交。   刚强调完加料的操作步骤,就听身边这排机器旁传来了一个女人的闷哼声,娇滴滴的,跟撒娇一样的,哼完立马埋怨了一句:“厂长呀,你可以讲慢点吗?太快了人家记不住的啦。”   陆茂行认得这把声音,这不是面试那天那个故意摔倒的女人吗?   当时他就后悔让她通过了,不过他忙着去接一批原料,没顾上,原以为下午复试会被淘汰,没想到她居然过了黄克俭那一关。   听方础说过好像叫吴什么的,昨天中午给了他媳妇一通难堪,不是个善茬。   目前看来贼心不死,还搁这想办法刷存在感呢?   这种人留在厂里,那真就是个地地道道的不安定因素。   不过这种心思不正的人,倒也好找理由给开了。   于是他临时加了一条规矩:“同一个操作规范,演示了三次还学不会的,记入预淘汰列表,满五次直接淘汰。我的厂子里不养闲人,也不养不专心的人。当然,所有努力的人都会得到应有的回报,我想这一点从我给出的工资可以看出来,其他的我就不多说了,这个加料的步骤,我再演示最后一次,下不为例。”   吴雯莉知道这是在警告她了,可她就是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还有四次机会呢。   无论如何,能引起厂长的注意就是好事。   至于是留下的是坏印象还是好印象,那也得等有了印象才能说以后嘛。   她不带怕的。   不过今天才是正式培训的第一天,她也不想一次就把机会都用完,所以接下来的时间里总算是消停了一点。   可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她又动了别的心思。   她看着排队打饭的长龙,再看看刚排完队走过来吃饭的陆茂行,哎呦一声捂住了肚子,开始装可怜卖惨:“这位大姐,我今天不舒服,可以让我插个队吗?”   前面的大姐以为她来例假了,忙好心地让她插了队,结果她并不满足只插一个人,她要直接插到最前排。   一边哎呦哎呦地喊,一边嚷嚷着:“前面的姐姐们可以让我先打饭吗?”   大家都是第一次来培训,谁又比谁高贵到哪里,各凭本事先来后到,不是谁都原意让的。   再说了,大家都是女同志,来例假的也不是她一个,也没见像她这样兴师动众啊。   更何况,这妹子看着面色红润,神采飞扬,即便捂着肚子叫唤,也看不出来丝毫的病态和不舒服。   有几个成了精的老姜立马听出来她是装的,便干脆不让了。   最终吴雯莉只成功插了六个人的队,等她终于来到打饭窗口的时候,旁边座位上的陆茂行忽然说了一句:“李姐,那位同志不是喊疼吗?劳驾送她去趟镇上卫生所,我等会就来,放心,真要是什么疑难杂症,厂里可以给与人道帮助,先垫付部分医药费。”   被唤作李姐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盘着头发,穿着自己做的短褂和直筒裤,看起来就是干活的好手。   闻言应了一声,起身放下筷子,要送吴雯莉去医院。   吴雯莉眼看着这谎是撒不下去了,这戏也是演不下去了,只好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就是那个……”说着还故作娇羞地看了眼陆茂行,“我就是女人家常有的那个不舒服,不是什么大病,不用去卫生所的。”   “那既然不是什么大病,以后就不要插队了呀同志,其他同志也都是按着规矩排队的,没道理因为你一个人搞特殊啊。”李姐明白厂长的意思,只是这个恶人,不能由厂长来做。   她说完便坐下了,提醒了陆茂行一声:“厂长,我看咱们厂里还得定一定日常工作生活里的规矩,比如这插队,就该扣分,扣满一定的分数就罚钱,免得厂里一点秩序都没有,回头耽误了正经事。”   “李姐说的很对,那好,我回头在工作簿上加上这条,那就满三次扣五块钱工资吧。”陆茂行从善如流,他就不信,治不了这种挖空心思钻营的人。   *   午饭时间,房秋实依旧来到了校门外的馄饨店。   今天还在放射雕英雄传,不过她从来没有抬头看过。   一勺子馄饨舀起来,看都不看一眼,直接送嘴里,左手顺势翻过一页,背起了N开头的单词。   她不知道,有一道目光,一直在角落里注视着她。   热烈,却又含蓄,带着想要克制自己的羞涩,以及即将失控克制不住的疯狂。   下午第二节 刚下课,中午时快失控的冲动,终于彻底不受控制了。   房秋实起身上厕所的时候,被这个名为冲动的情愫撞了一下。   抬头看去,原来是一个剪着齐耳短发的女同学,她对她有点印象,似乎是数学课代表。   她歪着脑袋问了一声:“冰冰同学,有事吗?”   “没……没事……”白冰冰身高一米六五,虽然放在人堆里不起眼,可在房秋实面前依然是高了半截。   房秋实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位课代表同学到底是怎么了,只是侧身让开一些:“哦,那我去厕所了。”   “秋……秋实同学……”白冰冰攥了攥自己洗得发白的衣角,鼓足了勇气问了一句话,“我可以做你的好朋友吗?”   “可以啊。”房秋实几乎没有犹豫,一个长得乖巧性格文静的女生,要来跟自己做朋友,她没有理由拒绝啊。   白冰冰一听,高兴怀了,忙握住了她的双手,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真的吗?我好开心,秋实同学,你真好!”   做个朋友而已啊,这也不至于被夸得这么离谱吧?   不过她还是欣然接受了赞誉:“好,可以松开了吗,我去厕所。”   白冰冰忙松开手,难为情地推了推眼镜框:“当然好,我和你一起去吧。”   “好啊。”女孩子一起上厕所,那太正常了,每次课间她都看到班上的女生勾肩搭背的。   一起上厕所,在学生时代就是关系好的证明。   她既然答应了人家要做好朋友,自然应该接受这个寻常的邀约。   她刚点头,胳膊立马就被白冰冰挽住了,走路都带着风。   这年头学校厕所是开放式的,一长条蹲坑,中间用一堵半人高的墙壁隔开,两堵墙壁中间就是一个坑位。   高三这边每间都是双排蹲坑,中间有过道可以走人。   房秋实刚蹲下,白冰冰就去了另外一边,跟她蹲在了镜像的位置。   还冲她笑了笑。   房秋实没有多想,洗了手回到教室又刷题去了,自始至终,都没有察觉到白冰冰的目光是不是热烈得过分赤|裸。   她察觉不到,其他的同学也察觉不到。   就算有看到的,也只觉得白冰冰羡慕坏了房秋实的成绩,想多找她问问题目。   月考就在第二天,一场秋风卷起无数的枯枝残叶在空中飞舞。   铃声响起,刷刷提笔。   房秋实两世为人,前世学的东西没有忘记多少,因为在她被迫嫁人后的岁月里,每时每刻都在提醒自己:我是考上了大学的人,我不能忘了我学到手的知识。天生我材必有用,每周过一遍知识点,总会有机会用上的。   而现在,这些被她前世重复了千百次的知识点,仿佛已经由量变引起了质变,让她窥探到了一些理论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   因此,上辈子并不算特别突出的数学,这次居然下笔如有神。   等成绩一出来,不光是老师,连她自己都懵了。   满分!   数学满分!   比她高考时的成绩足足高了十五分!   可别小看了这十五分的提升,看起来并没有多少,却是一个人从一知半解到参透其中奥妙的本质改变。   她在同学羡慕的眼光里走上讲台,从方础手里领到了自己的卷子。   往座位走的时候,被忽然站起来的白冰冰抱了个满怀:“不愧是我家秋实!!!你好棒啊,你最棒啦!!!” 第50章 .护妻,怀孕(二更)茂行,我们有宝宝……   扬江镇高中有个人人皆知的事实——校长白云峰特别溺爱他的小女儿。   可房秋实不知道,就算知道了,大概也只会目不转睛地盯着课本,说一声:“哦。”   多大点事,爹妈疼爱孩子还值得当新闻?   闲的。   月考之后她就出名了,比之前更出名。   谁都知道她考了六个满分在手,只有语文作文扣了点分,光荣榜贴在了校道旁的通知栏里,每个人经过这里的时候,都可以看到她那夸张到几乎不可能的成绩。   尤其是白冰冰,放学了也不走,站在这里一看就是一两个钟头。   白云峰找过来的时候,白冰冰还在喃喃自语:“不愧是我家秋实,我家秋实就是最棒的,谁都比不过她。”   等白云峰拽着她的胳膊,听清楚了她说的话,顿时愣住了。   “冰冰,你这孩子,在胡说什么?”白云峰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难看到像是烧了五百年没清理过的锅底。   他的质问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耳边响起的依旧是他小女儿的嘀咕:“秋实好棒啊,真的好棒,这么棒的秋实是我家的,我家的。”   白云峰被她的举动吓到了,拧了拧眉心道:“冰冰乖,咱们回家再说,回家。”   “爸爸,秋实好棒呢,你看到了吗?”白冰冰一听要回家,忙整个身子匍匐在了通知栏上,脸庞滚烫,贴在冰冷的光荣榜上,眼里跳跃着疯狂的光,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好不容易漂过来的稻草。   可正是这样,才让白云峰如临大敌。   他猛地将白冰冰扯开,抬手就是一个耳光:“你清醒一点啊冰冰!别犯浑了,跟我回家!”   “爸爸,我不回家,我要去找秋实,这么棒的秋实,是我家的,一定是我家的!”白冰冰根本不在意那一个耳光,反手攥住了白云峰的手腕,用力到五官扭曲面目狰狞。   白云峰彻底怒了,直接用力把人往家里扯,一边扯,一边骂娘:“这个房秋实,我明天就让她滚蛋,别来上了!”   第二天一早,房秋实如常到了教室,刚坐下准备默写一遍离骚,钱兴就得意洋洋地吹起了口哨:“某些人真是眼瞎啊,校门口都贴了告示,校长出面劝退了都没用,还死乞白赖地过来上课呢,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啊!”   房秋实根本没在意,鬼知道他说的是谁,她不关心,钢笔拧开吸满了墨,低头刷刷写了起来。   还没写几个字,教室里就忽然安静了下来,紧接着,沉重的脚步声响起,有个什么人,正朝着她走来,脚步声里透着一股子焦躁和愤怒的气息。   等他走到房秋实跟前,直接从她手里抽走了默写本,随后抢过她的钢笔一折两段,扔在地上还不算完,抬脚狠狠踩了几下才开口:“滚出去,扬江高中不欢迎你。”   房秋实被这一通奇怪的举动惊动,终于抬头看了看。   面前站着的是个六十岁左右的男人,身上的中山装洗得发了白,头发里也掺杂着许多白丝。   这人她认识,过来插班复读之前,叶先生就带她去找过了这位大人物,没错,他就是这所高中的校长。   她不明白这人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粗暴无礼,但这不代表她会逆来顺受。   她看了眼地上,墨水撒了一地,钢笔尸骨未寒又惨遭践踏,已经滚进红色地砖中间的缝隙里,不注意看,都看不出来原来是只钢笔了。   她忽然觉得自己挺作孽的,这只钢笔跟了她,死无全尸,而她连原因都不知道,简直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她抬起头来,满腔怒火化作不甘的质问:“为什么?”   “你是已婚人士,学校不欢迎你,滚出去。”白云峰说完,直接当起了桌面清理大师,把房秋实的书本和文具全都推到了地上。   这还不够解气,又俯身捡起她的辅导书,一张一张,当着她的面给撕了。   房秋实在纷飞的纸屑里,终于看清了一个现实:这个校长,在找借口,无论真实的原因是什么,这里,她都没法待下去了。   在白云峰又要撕书的时候,她抬手阻止了他:“年纪一大把了,何必呢,气死了别赖我,我走就是。”   在众人惊讶的好奇的目光中,她俯身捡起自己的东西,一本一本整理好,装进书包,装不进去的就抱着,抱不下的就叼着。   最后她就是以这么一个形象离开了座位——一身大红色梅花运动服,一条高马尾在身后随着脚步晃动,肩上背着满满一书包的书,怀里抱着厚厚两三摞的资料,嘴里还叼着她的文具盒,文具盒太大,用手帕扎了起来,叼着了手帕的末端,一步一晃,像是在惋惜,好好一个学霸,就这么走了。   惋惜的不止是一个两个正常的同学,还有那个在她上辈子把自己关起来谁也无法靠近的时候,唯一一个打开了她心扉的心理医生,楚轩。   她还没走到门口,楚轩就赶了过来,双臂一伸,拦在了她面前:“你不能走!”   “楚轩,你想跟校长对着来?”钱兴一副看戏不怕事大的丑恶嘴脸。   看得楚轩想吐。   他白了钱兴一眼,随后从房秋实怀里接过那些书本,又轻轻拽下了她嘴里叼着的文具盒:“你不能走,你要是走了,就坐实了你是因为已婚身份被学校赶出去的事实,以后别人怎么嘲笑你你都没有办法还击不是吗?”   可是不走又能怎么样呢?   房秋实虽然没有说话,可扬起的头颅,高傲的眼神,无一不在质疑楚轩为何要多此一举。   楚轩轻轻推着她的肩膀,让她转过去面对所有的同学:“房秋实同学,你问他,为什么今天白冰冰没来上课?”   “为什么今天白冰冰没来上课?”出于上辈子的信任,房秋实没有犹豫,直接复述了一遍楚轩的问题。   白云峰听到这话,瞬间手脚冰凉。   他不敢置信地转过身来,瞪大了满含怒气的双眼,怎么可能?   这个男生居然知道冰冰的秘密?   他不敢拿冰冰做赌注,只好强忍着怒气,反驳了一句:“学生迟到早退,都是正常事,没必要大惊小怪。”   “是吗?那……”楚轩说到这里故意卖了个关子,嘴角的笑,是最好的嘲讽,嘲讽白云峰,死到临头还想挣扎。   他也不是非要说出那个秘密,他只是觉得白云峰实在是欺人太甚。   自己女儿有病,就来迁怒无辜的学生?   未免太霸道了些,也未免太不讲理了些!   他抖了抖手里已经被揉成一团的光荣榜:“校长你看,早上我来的时候,在校门口捡到的。是谁啊,居然把光荣榜给撕了,是看不得别人考的好,还是羡慕别人考得好呢?依我看,都不是,是——”   “行了行了,什么都不是,是我觉得这老师的字丑,撕了叫人重写一份的。”白云峰紧张得浑身冒汗,立马做出了妥协。   他几乎没有犹豫,直接改口道:“房秋实,不用退学了,回来上课吧。”   见鬼了,这个学生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知道冰冰的事!   还是说,他只是在诈他?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冒这个险。   他臭着脸出去了,那边得到消息的陆茂行却赶了过来。   绿色的运动服上都是油污,却根本没有时间清理,走过来直接牵住房秋实的手:“走,媳妇,咱不受这个气,咱出国念,回来做个有本事的人,让这个小人从今往后只能仰视你!”   他陆茂行脾气可不好,尤其是有人欺负他媳妇的时候。   要不是看在白云峰是个糟老头子的份上,他一进来就想动手打人了。   现在,他只关心他媳妇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委屈到落泪。   “我家秋实这么喜欢学习,她顶着这么多人嘲笑的目光来圆自己一个大学梦,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别以为你们做的事情我都不知道,我现在忙着建厂子没时间搭理你们,等我缓下来,我非要一个一个跟你们算算清楚!”陆茂行怒了,把房秋实护在身后,另一只手来拿她的包。   楚轩却不给,反倒是一脸的无奈,像是陆茂行坏了他的计划似的。   陆茂行没有他那么尖的眼光,能够通过简单的言语看透一个人的性格和想法,他只知道,他媳妇被人当众羞辱了,他今天必须给他媳妇出这个头!   他的质问,明显带着兴师问罪的意思,旁边的钱兴原本还挺嚣张的,可一看到房秋实的男人居然长得这么高这么壮,忽然就怂了。   脑袋不自觉地往下压,恨不得躲在书堆后面,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却不料,他的小动作被陆茂行尽收眼底。   他虽然不是心理专家,可也带了两年半的兵,对于这种做贼心虚的人,一眼就可以从人海里拎出来。   书包也不拿了,直接带着房秋实往里走。   来到钱兴面前,冷冷敲了敲他的桌子:“怂了?来,出来,学校后面小操场,单挑。”   噗,房秋实忽然想笑,幼不幼稚啊陆先生!   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呢,结果,单挑?   就这?   中二病吗同志?   她晃了晃他的手,不想待在这里了。   有这么一个出尔反尔阴晴不定的校长,这个学校好不了,难怪升学率是零蛋呢。   跟她考上的高中根本不能比。   接收到她的信号,正好钱兴没胆子抬头,陆茂行便干脆说道:“怂包就要有怂包的样子,别一天到晚蹬鼻子上脸。我今天把话放这里,别管我家秋实还在不在这念书了,那些伤害过她的羞辱过她的人,一个都别想好过!”   说完,他转身,像一堵密不透风的钢铁长城,护在她身后,送她出去。   书包和复习资料都是他拿着,要不是这么多人看着,他连她人都要扛肩膀上一起打包带走了。   两人身后,传来楚轩的叹息。   他把光荣榜放在手边同学的课桌上,转身目送着他们远去,到底是没再说什么。   说什么呢,白云峰已经改了口,目的达到了,上不上已经成了房秋实自己的选择,不必再背着被赶出去的骂名就好。   他楚轩,就是这么的见义勇为,乐于助人。   就是啊,为啥连声感谢都得不到呢?   有点失落,平时也不是这么容易失落的人啊。   他坐在课桌上,看着窗外落叶飘零的秋日光景,怅然若失。   要在很久之后才能咂摸过味儿来,哦,楚轩同志,失恋了。   *   出了校门,陆茂行决定直接去趟卫生所。   “去干嘛啊?真没人对我动手,你放心好了。”房秋实以为陆茂行想歪了。   但其实,是她自己想歪了。   “我真没怀疑有人对你动手。”真要是这样,楚轩就不配做他情敌了,鬼知道上辈子从楚轩手里把人抢过来有多难。   这么一个人,眼光其实是很好的,因为他看上了房秋实。   而眼光好的人,不管年龄如何,都不会太失去水准。   所以他在听说楚轩也在他媳妇班上的时候,已经预料到了可能的危机——情敌近水楼台了,糟糕。   不过还好,他媳妇一来就是已婚的身份,这辈子,可是让他狠狠捷足先登了一手。   他相信楚轩是有原则的人,但他也相信他媳妇是有魅力的人。   在这两个推断都成立的基础上,楚轩和房秋实的相遇只有一种可能——单相思。   而现在的楚轩,可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对房秋实的维护,到底是正义感使然,还是别有居心。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楚轩发挥了他这个情敌该有的作用——让白云峰改了口。   这就够了。   原本他都打算用钱砸了,没想到楚轩两句话就解决了,到底是技高一筹,他不得不服。   现在,事情解决了,新的问题出现了——这学,还特么上不上了?   为了帮助他媳妇做个正确的决定,他有必要来一趟卫生所。   在窗口挂完号,去门诊室说明了情况,陆茂行来大厅找到还在发呆的媳妇,把她往化验科带。   片刻后,房秋实接过尿杯,不懂这是要做什么。   但是她家陆先生让她去接尿,那她去接就是了,毕竟这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要求。   杯子递给化验员之后,她洗了把手回来:“查什么啊,神秘兮兮的,也不跟我说。”   “等会就知道了。”半个小时,他相信自己可以平常心面对。   没想到,他太瞧得起自己了。   一面满怀期待,要是媳妇真的怀孕了,那就等于是说,他和她的爱情,走过两世的风风雨雨,终于可以结果了。   一面又满怀忐忑,要是媳妇真的怀孕了,那岂不是要耽误她的学业,她这两辈子心心念念的大学,到底还是念不成了。   解决这两个难题的办法只有一个——出国留学。   可异国他乡,不到万不得已,他真的不想走这一步,更何况,厂子里的一切都刚开始,连正常运营的轨道都还没走上,他没法撒手不管。   那么,为了给自己也给媳妇一个缓冲的时间,那最好的办法就是——正常高考,等明年再说。   而这一切,因为一张化验报告的出炉,而成了不得不权衡妥协的决定。   就当国内的学习是在养胎吧,总不能大着肚子去国外,他们是中国人,不稀罕做外国人。   而日子也恰好合适,明年高考前,他媳妇应该已经出了月子,考完能上就上,不能上就出国。   就当这场考试只是为了证明一下自己吧。   想明白这些,陆茂行定了定神,抬头看着他媳妇。   真好啊,这么娇滴滴的小女人,肚子里有了他的宝宝,世上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情了!   在他面前,房秋实看着报告上的+,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媳妇,你怀孕了。”陆茂行解释了一下,他尽量用一种不那么兴奋的口吻说出来,免得媳妇误会他不想让她上学。   可他是真的高兴。   他和她,有孩子了!   她是健康的!   真好!   房秋实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掏了掏耳朵:“你再说一遍?”   结果没等他开口,她就起身往门诊室去了。   开什么玩笑啊,她不是有多囊卵巢吗?   这病是很难怀孕的,比中奖一个亿都难!   她领了一堆化验单和检查单出去,这个检查室那个化验室地跑,连她家陆先生在坐冷板凳都顾不得了。   到了中午下班时间,所有检查结果出来:“恭喜你怀孕了,也恭喜你,身体指标一切正常。”   “一切正常?卵巢也是吗?”房秋实都听傻了。   原来她没病吗?   不光没病,还怀了崽崽?   老天啊!   这是什么让人措手不及又喜忧参半的消息啊!   她浑浑噩噩地捏着一堆报告出来,站在陆茂行面前,呆呆地看着他。   而他,因为媳妇过分的紧张和不自信,已经哭笑不得了。   此时也只能把哭的情绪压下去,露出一个不那么激烈的微笑,不然好像他有多期待这个孩子似的,她会感受到被冒犯。   毕竟之前一直以为她这辈子还有那个病。   就在他快要装不下去,嘴角不受控制地一点点上扬的时候,他的媳妇,房秋实同学,忽然搂着他的脖子哇的一声哭了。   顺便帮他洗了个头。   泪水洗头,高级,一般人享受不到的待遇。   他也不敢动,就这么任由委屈的小媳妇在这高兴得落泪。   “茂行,我们有宝宝了!”等她哭够了,这才松开他的脑袋,拿出那份B超单,“看,三个月了!明年这时候,不,不用到这时候,明年夏天,你就当爸爸了!”   “媳妇,我们回家,好吗?回家庆祝一下。”陆茂行见她这么高兴,也跟着高兴。   心里那股被强行摁下去的喜悦,终于可以放肆地撒野了。   真好,媳妇没有多想。   真好啊。   两人依偎在一起,并肩离开了医院。   开锁的时候,陆茂行才问了一句:“媳妇儿,那这学,咱还上吗?”   “上!为什么不上,国家哪条法律说不让我上了?我就要上!”不光要上,还要考出惊人的成绩,这这帮小人狠狠地羡慕,卑微地痛哭!   她要碾压他们,要让自己的宝贝接受最好的胎教——有什么比一直忙着学习的妈咪更能带来有价值的胎教呢?   陆茂行没有意见,但是今天他不想让她回去了。   谨慎的陆先生难得任性了一把:“那今天不上行不行?回去,让我好好搂搂你。”   “你厂子不管了?”房秋实都傻了,她家陆先生不是意气用事的人啊。   结果回答她的却是:“今天是第一套操作验收,李姐会帮忙把关的。走!”   “那行,走,买点什么菜吗?”都中午了,她和陆茂行也没说要回去,大姐肯定没做他们的饭。   陆茂行没意见,这会儿中午了,菜市场收摊了,两人就去镇上码头买了几条鱼回去。   离开的时候,听一旁的婶子嘀咕道:“你们知道吧,老白家闺女又发病了。”   “造孽啊,也不知道怎么受的刺激,不是说有一年多没发了吗,还以为好了呢。”另一个婶子贴过去咬耳朵。   那婶子啧啧嘴:“谁知道,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的么,老白年轻的时候就没少作孽,大概都是报应吧。”   “哎,真是报应的话,那也应该报在他自己身上啊,冰冰这孩子多可怜啊。”   “你不懂,报应在下一代才是最狠的,毕竟这孩子就是父母的肉啊。”   “哎,算了,这几天不从他家门口走了,早上我过来时,冰冰那哭声,跟杀猪似的,怪吓人的。”   “我也不走了,咱们待会收摊一起绕路吧。”   两人为了听这一耳朵闲话,特地在另外一个摊子前停下,多拎了两条鱼回去。   才出了镇子,就看到吴二哥推着一辆木板车,急乎乎地往镇上跑,车子上还躺着个人,天冷了用被褥盖着看不真切。   不过从那露出来的半截头发可以看出来,年纪不小了,还是个女的。   见着房秋实,吴二哥立马喊了一声:“哎,秋实妹子,遇见你可太好了,快,跟我一起去卫生所,你娘不知道吃了什么,快不行了,快,叫妹夫下来帮忙推一推车,这一路过来,我胳膊快没知觉了。”   房秋实吓了一跳,急忙从车上下来,走过去掀开被子一看,果然是赵芳。   双目紧闭,嘴唇惨白,下巴一直在打哆嗦,像是中了毒似的。   “她不会是误食了乐果吧?”喝了农药的人大概也差不多是这样,一直哆嗦,要死不活。   房秋实上辈子见过好几个都差不多这样。   吴二哥挠挠头:“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已经让三虎子去碧水村通知你大姐了,等会你们姐俩商量看看该怎么办,当务之急,先把人送去抢救。”   “好。”房秋实也不是冷血无情的人,她是恨赵芳,可也没法眼睁睁见死不救。   哪怕是为她肚子里的孩子行善积德呢。   等到了医院,那个老知青正好也在,立马把人推手术室去了。   半个小时后,老知青出来了:“喉咙和食道被灼烧了,食道已经排空了,看残留物,应该是吃了什么精油?”   “精油?”房秋实想不通,好端端的,她一个天天哭穷的老太婆上哪里弄的精油?   慢着,精油?   房秋实和陆茂行不约而同看向对方:“玫瑰精油?”   “那就是了,不过幸亏发现得及时,回去多吃点清淡的,好好养着问题不大。”老知青说着让护士把病人推了出来。   房春花赶到后,一听说吃了玫瑰精油,顿时自责起来:“都怪我,没拦住她,她上楼揣了一堆东西走,还说什么正好回去炒菜。我哪里想到是玫瑰精油啊。这玩意儿听说还挺贵,居然会吃死人的吗?”   “倒是吃不死人,只是会灼烧食道和胃部,出现中毒反应,像患者这样年老体弱的,肯定就扛不住了。对了,我提醒你们一句,不管你们跟患者有什么恩怨,都不该逼迫她吃草啊,食道里排出来的,那是人吃的东西吗?”老知青说完,叹着气走了。   造孽。   多半又是不把女儿当人,女儿长大了翅膀硬了就报复起来了。   他猜错了,她们姐俩真没人虐待赵芳。   虐待赵芳的,是房世元。   “自打冬果被妹夫偷偷送出国,咱爸就支棱起来了,天天在家里骂,骂我,骂你二姐,骂你,最后骂来骂去我们三个也不在跟前,就只好骂咱娘。斐文当老师工资才那点,根本不够两个孩子和两个老的吃穿用度,为了勒紧裤腰带,斐文天天吃麦麸和稻糠,咱爸见了,就把火气撒到了娘身上。说千道万,他还指望留住斐文,等到冬果回来给他生孙子呢。”房春花没敢说的是,其实她已经偷偷给过赵芳钱了。   她叮嘱过赵芳,让她把钱藏好了,实在揭不开锅就去买米面回来,没想到,还是被房世元发现了。   房世元好酒,自从他脑袋被房夏苗砸了一下之后,就更加嗜酒如命了,不然那疼都往脑子里钻,他没别的办法消解,只能喝酒。   钱被喝完了,赵芳又没钱买米面,可不就被逼着吃草去了吗?   吃了几天草的赵芳,眼睛都饿直了,只能又来碧水村找女儿。   大女儿这次狠狠心没给钱,她就去楼上抢小女儿的东西。   见着玫瑰精油,就跟见到了金子一样,好多天不见油点子的她,回去立马去找吴二哥要了一把青菜,倒进一大口精油炒了炒,狼吞虎咽地吃了。   这一吃,就差点把自己吃死了。   一想到这里,房春花就不是滋味:“实在不行,我拿钱在院子旁边盖个小土房,让她住过去吧,我来照顾她。我再恨她,也没法眼睁睁看着咱爸作践死她。” 第51章 .人间恶魔(一更)也不知道校园里有多……   面对大姐的心软,房秋实不想说什么。   她决定带大姐去通江村看看,再做决定。   两世为人,她听说过很多荒谬的言论。   其中最荒谬的一条就是——家门不幸,男人混账,都是女人不够体贴温柔,不够贤惠懂事。   那男人哪去了?死了?一个女人得多厉害,才能牛不喝水强摁头,逼着一个男人去做恶棍?   简直离谱!   这种一棒子打死的言论,她听了就烦,凭心而论,人渣是不分性别的。   也许一个人遇到的男性人渣多些,女性人渣少些,可在另外一个人那里,也许就是完全相反的情况。   那些抛开具体事情直接一概而论的言论,都是为了推卸责任、为了给自己找遮羞布的小人行为。   就好比房家,明明是房世元自己没本事,明明是房世元酗酒还家暴,可到头来,身边的人都在怪赵芳。   好像是赵芳没有管好这个家,是赵芳没有劝诫好她的男人,所以赵芳活该吃草,活该挨打,活该差点把命交代在医院里。   送赵芳回来的路上,她看到不少人指指点点,她明白,这些人不止在说赵芳,也在说她,说她大姐,以及那个远在杏果镇的二姐。   没有一个人责备房世元,也没有一个人说半句房冬果的不好。   可笑极了。   这个时候,她忽然意识到,人渣其实是有性别的,在不幸的女人那里,人渣就是男人,是她的父亲,丈夫,和兄弟。   而那些帮着这些畜生男人说话的邻居们乡亲们,其实全都是男权社会的伥鬼。   这样的环境太糟心了,她的力量还很微薄,没有办法改变这些人的观念,只能先从自己做起,拒绝跪下,拒绝做他们的奴仆!   她和大姐帮着把赵芳抬到家里,姐妹俩各自给了一百块给赵芳养身体,随后没再耽搁,走了。   “小妹,你是不是生气了?”大姐见房秋实不说话,还以为是她之前提议把赵芳养在碧水村小洋房隔壁,小妹生气了。   其实房秋实没有生气,大姐善良,是好事。   她只是不想让房世元和房冬果抽身世外,坐享其成。   她更想让赵芳再在这个环境里待一阵子,让她自己看看清楚,都差点把命给丢了,她男人到底能不能对她好点。   如果她能觉悟,房秋实这个做女儿的多少会拉她一把,毕竟她也是被洗脑的受害者之一,只不过她身上多了一个加害者的身份。   可如果她能醒悟,那不是挺好的?   让这些废物男人少享几年福多受几年罪,那可真是求之不得。   房秋实转身看着大姐,安抚道:“你别多心,我学校里有事,所以心情不好。”   房春花见妹妹不像是在哄她开心,多少松了口气,关心了两句学校里的事,房秋实都跟她说了。   听罢,房春花陷入了深深的愤怒,她不明白,自家妹妹这么勤奋上进的一个人,为什么要受这样的委屈。   当即喊了陆茂行一声,陆茂行忙赔不是:“都是我不好,大姐,你放心,这事我一定给秋实办漂亮了,保证以后没人敢在她面前上蹿下跳!”   房春花不清楚陆茂行有什么办法,不过她还是选择了信任他,毕竟她相信妹妹的眼光:“好,那你可得小心点,别让他们嫉恨她。”   “保证完成任务!”陆茂行心情不错,哪怕大姐骂他几句都没事。   到了家里,小两口商量了一下,决定先不声张,反正还没显怀,早着呢,现在就宣布怀孕的事,万一祝鸿来再憋什么坏水,防不胜防。   不过,大姐很快看出来自家妹子的不对劲,胃口忽然敞开了似的,不再只吃一小碗了,吃完添了一碗,还要再加一碗炖鸡蛋。   有时候半夜妹夫会起来,问他干嘛去,说秋实想吃葡萄了。   这都深秋了,哪来的葡萄?   结果到了第二天夜里,就听妹夫在院子外面吭哧吭哧敲门。   “葡萄买回来了,姐,秋实她没闹你吧?”陆茂行担心自己回来晚了,赶紧往院子里钻。   房春花看着他怀里抱着的保温箱,不知道他神秘兮兮地在干什么。   等她跟到楼上一看,保温箱里居然还有冰块,冰块上面躺着整整十来串紫黑紫黑的葡萄,一个个圆润饱满,看着就很有食欲。   房春花忽然懂了:“小妹这是……害喜了?”   害喜两个字,格外压低了声音,生怕隔墙有耳。   她虽然没有什么花花心肠,可也知道村里有人跟妹妹妹夫不对付,怀孕这种事,肯定要小心一些。   房秋实臊得很,低着头只管摘葡萄,抬手搡了陆茂行一把,让他自己去说。   “哎,是的大姐,三个月啦。”陆茂行也压低了声音,“记得保密啊。”   “放心,我谁都不说。怪不得大半夜往外跑,可把我担心坏了。”房春花哭笑不得,还以为妹夫厂里出啥事了呢。   三个人又聊了会,完全没有注意到楼梯间还站着一个刘未明。   刘未明低着头,五官藏在阴影里,听了一会转身离开,嘴角噙着一抹笑,似乎是释怀了,也似乎是跟着高兴。   房秋实在家里休息了整整一周才回去上课,回来的时候,教室里全是惊叹的声音。   “哇,怎么感觉房秋实同学变漂亮了?“   “是吧,气色真好,脸蛋红扑扑的,真好看!欢迎回来啊。”   “欢迎欢迎,还以为你不来了,你不在的这一周我都想死你了。”   “就是啊,来,秋实,送你一束桂花,刚摘的,可香了。”   同学们全都围了上来,叽叽喳喳的献殷勤。   这里头有多少真心多少假意,她懒得去区分,照单全收,捧着满满一怀的礼物去了座位上。   她家陆先生一定没少下功夫吧。   也不知道到底做了什么,反正每天早出晚归,忙得跟个陀螺一样,还要时不时半夜跑上海去给她找一些不该出现在这个季节的水果。   感谢时代在进步,感谢蔬菜大棚这种可以逆转季节的存在。   房秋实这次回来,跟以前一样,依旧两耳不闻窗外事,该学习学习,该吃饭吃饭。   好像白冰冰那件事根本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影响。   不过她还是注意到了一件事——白冰冰没来上学。   管她呢,她也没招惹这位同学,也不懂为什么白校长会因为她发了狂。   直到后来有次上厕所,进来的两个女生以为里面没人,聊开了。   “听说校长换了。”   “什么?真的假的,白校长都当了三十几年校长了啊。”   “真的,教育局来了人,白校长的党员身份都给摘了,最后坐警车里走的。”   “警车?不是吧,白校长犯事儿了?不就是想赶房秋实走嘛,不至于吧?”   “跟房秋实没关系,是他女儿发病,被有心之人抓住了陈年旧事的线索,直接把白校长给告发了。”   “到底什么事啊,怎么越说越神秘了?”   “你记得前些年,每年都有女学生自杀吗?其实都是白校长不做人事。后来他怕闹大了,就对自己女儿下手了,一来二去,他女儿就怀孕了呗,当时他女儿才十五岁,怀了只能生下来,不然以后就没法生育了。孩子生下来,立马就送走了,听说是个白白净净的女孩。他女儿生完发现孩子没了,大受刺激,开始疯疯癫癫的,见到别人家的女娃就上手去抢。后来被白校长带去省城治好了,没想到根本没好,回来后只要同学里有成绩好的考满分的,她就发病,说什么要是她女儿还在,肯定也是这样优秀的好孩子。不过每次发病,基本上都是女学生引起的,男学生就不行。”   “老天啊,不是吧,真的假的啊,虎毒不食子呢,自己亲闺女,怎么下得去手的啊,怪不得要赶房秋实走,是怕她在这里,冰冰就好不了了呗?”   “是啊。真是倒霉,人家认认真真学习,哪里想到会遇到一个疯子,我要是她,早就让陆厂长把事情闹大了,绝不会这么悄悄解决,还给他留最后的遮羞布。”   “那只能说人陆厂长做事有分寸,不然万一白家人报复房秋实怎么办。”   “也对,走吧,上课铃响了。”   房秋实等两个人走了,才起身。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白冰冰看她的眼神那么疯狂。   怪不得白云峰跟神经病一样的又是撕她的书又是摔她的笔。   醉了,这都什么破事,超纲了老天爷!   她想了想,忽然觉得这个破学校实在是没有待下去的必要了,也不知道校园里有多少女孩子的冤魂,她走路都瘆得慌。   她决定了,不来上课了,也不退学,直接在家里看书,留着复读生的身份,参加高考。   于是她就这么抱着书本背着书包走了,即便方础很想把她留下来,即便楚轩在那长吁短叹。 第52章 .同归于尽(二更)赵芳确实做了伥鬼,……   赵芳醒了,醒了一周了。   但是这一周,她就像是变了一个人,整天往床上一躺,什么也不做。   房世元天天骂,叫她起来做饭,她却一动也不动。   两只眼珠子像是吊死鬼一样看着屋顶上的椽子,嘴唇不断哆嗦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房世元后来实在是气不过,找来几根藤条抽了她一顿,她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好像她的身体已经彻底屏退了知觉。   房世元骂骂咧咧的,把藤条摔在地上:“老子就是不信这个邪!今天非把你这个贱人打死不可!”   说着就冲进厨房,把那割猪草的镰刀找了过来,拽起赵芳的手腕就割。   赵芳还是一动不动,连半分挣扎的欲望都没有,甚至在她因为失血过多即将休克的时候,嘴角还扬起了一抹诡异的笑。   还好谢斐文下班回来看到,急忙把人送去了医院。   人是抢救回来了,这一次,却又变了个人。   房世元骂她,她就对着骂。   房世元打她,她就去厨房找来剁骨刀,追在房世元屁股后面砍,吓得房世元三魂丢了二魂,一路跑到村口才停了下来。   村里人问他咋地了?   他没法解释这邪门的事,只能大喘着气骂娘:“我日了赵芳她祖宗十八代!这个臭娘们儿居然敢跟老子抄刀子,活腻歪了她,老子这是被偷袭了,没有心理准备,等老子回去,看老子不打得她满地找牙!”   气呼呼地,房世元歇了会又精神了,越想越觉得这事邪乎。   抬起腿,迈开步,却不是往家走,而是去了后村的一个刘奶奶那。   这刘奶奶是十里八乡都有名的神婆,有着活菩萨的美称,但凡有那常理无法解释的事情,找她就对了。   深秋的乡村,到处都是飘零的落叶,家家户户都在忙着打银杏,俗称白果。   一路走来,耳边全是竹竿在树梢间摇晃敲打的声音。   起初他没在意,可走着走着,这声音好像直往脑子里钻。   闭上眼,好像是他自己在打白果,眼前的树太高,有一大枝的白果都够不着,他只好往树上爬。   正爬着,脚下一滑,人从树上栽了下来,摔了个半残。   躺在床上,整天被他儿子骂。   一会儿嫌弃他尿床上了,一会儿因为他拉了一床单而暴跳如雷。   帮他换床单是不可能的,直接提了一桶水过来,往他身上浇。   深秋的季节,一个老胳膊老腿的残疾人,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当晚就发起了高烧。   痛苦的哼哼声在不大的泥瓦房里一直响,吵得房冬果睡不着,干脆爬起来,去厨房烧了一桶热水,提过来全都浇在了他身上,嘴里还骂着:“我让你喊,让你喊,不是嫌我用凉水给你冲澡吗?好啊,这水热乎,你慢慢享受啊!个老不死的,我让你喊,我让你喊!”   刚刚烧开的水,兜头盖脸地浇在他身上,脸肿了,眼睛瞎了,就连舌头都烫了一堆泡泡,嘴巴都被撑得合不拢了。   第二天早上,他就断了气。   房冬果不想给他收尸,直接把床单一卷,拉到门口茅坑踹了进去。   他房世元,一辈子要儿子,一辈子宠儿子,最后竟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这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房世元忽然从愣神中清醒过来,他低头看了眼,自己一只脚踏进了刘奶奶家院门槛,另外一只脚却还在外面。   一定是刘奶奶故意吓唬他,要收他的孝敬钱。   他身上有钱,不怕。   这钱,还是大丫和三丫留给赵芳这个臭娘们儿养身体的。   真不知道这死老婆子有什么好养的,连饭都不给他做,养了也是白搭,还不如给他喝酒!   他攥了攥口袋里的钱,另一只腿也迈了进去。   没成想,刘奶奶根本不愿意见他,只不断摆手催他离开。   他不理解,这刘奶奶是抽的哪门子疯,放着好好的钱不赚,脑子被门夹了吧?   “走就走,老子去别的村找!”房世元就不是被尿憋死的人,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结果,他一连跑了三四个远近闻名的活菩萨,都没有一个愿意见他的。   他懵了。   回到家里,依旧是冷锅冷灶,赵芳也不知道死哪去了。   他只能一边骂赵芳家祖宗十八代,一边哭他的儿子,居然不回来给他养老,害他一把年纪还要自己学着做饭。   这饭夹着生,根本不能吃,等他加了一瓢水,把米饭回了锅再次烧开,却又煮成了粥。   算了,粥就粥吧,凑合吃吧。   “个臭娘儿,等你回来老子打不死你!”吃完这比猪食好不到哪去的一顿饭,房世元还是意难平,骂骂咧咧的,揣上兜里的钱,买酒去了。   *   赵芳不在别处,而在房秋实这里。   母女俩才几天没见面,但房秋实总觉得,她娘变了。   变得冷静了,也变得冷漠了。   房秋实丢下手里的笔,抬头看了眼:“什么事,要钱吗?前几天不是刚给你一百?你别总给他买酒,再多的钱也不经喝。”   “三丫,你很恨我吧?”赵芳答非所问,环顾一周,自己找了个藤椅坐下了,“你恨我也是应该的,你学习那么好,你考上了大学,我该让你上的。你二姐也说要让你上,学费钱都给我了,是我没本事,叫他父子俩一哄,就把钱给出去了。”   “什么?”房秋实忽然站了起来,“二姐给过我的学费?”   “夏苗气性太大了,知道那钱被我们昧了,喊着叫着要来烧死我们。我到底是当娘的,哪里受得了自己闺女这样不把我当人,气头上说了些混账话。”赵芳并没有看着房秋实,她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自顾自诉说着往事,“我说你早就跟祝鸿来睡了,还说你怀孕了,不多不少,正好两个月。就是高考完放暑假的这两个多月搞上的。”   “你说什么?你——”   赵芳才说完,房秋实便踉跄着跌坐在了藤椅上。   幸亏陆茂行体贴她怀孕辛苦,给她垫了软垫子,不然这一屁股坐下去,怕是要出事儿。   这一刻,赵芳嘴里吐露出来的真相,像是一把把淬了毒的钢针,嗖嗖嗖地往她心口扎。   她又急又气,一时间热血上涌,冲上天灵盖,噗嗤一声,爆裂成熊熊的怒火。   她扶着藤椅把手,大喘气看着面前的这个女人。   这还是人吗?   这是魔鬼啊!   亲手断送了她的未来不说,还亲自编造了一段谎言,用子虚乌有的脏事来打消二姐救她的决心。   可是她不信,她不信二姐会这么轻易就上当,二姐这么聪明,二姐……   慢着,谢斐文去年流产过一次,算上时间,正好是那时候两个月。   如果是用她的名字去做检查,那就可以天衣无缝地把赵芳的谎言遮掩过去。   她忽然抬头,看向这个恶毒的不配称之为母亲的女人,质问道:“你让谢斐文帮你骗我二姐?”   “瞧瞧,我早说了,三丫就是聪明。是啊,文文那次用了你的名字,你二姐看着化验单,也只能信了,恨铁不成钢地哭着走了。”赵芳说着,还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在懊恼自己做了糊涂事,还是懊恼没骗到二丫更多的钱。   这一声叹息,落在房秋实耳朵里,无疑是最诛心的嘲讽。   这个恶魔一样的女人,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叹气,有什么资格在这里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像是惋惜一样的,来提醒她自己有多可怜有多无辜?   她真的是她亲娘吗?   天理何在啊!   房秋实彻底崩溃了,忽然大叫一声,抄起桌子上的钢笔,对准赵芳的肩膀扎了上去:“你走,你走,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你走!!!”   这濒临奔溃的哭喊声,让刚刚放学回来的刘未明吓了一跳,他停了车子冲上楼一看,这个老妇人他认得,来了好几次了,每次来不顺点东西走就浑身难受。   不过哥哥嫂嫂知道后都没说什么,他也不好多管闲事。   可是现在,看嫂嫂的样子,好像是受了不小的刺激,他不能袖手旁观啊,嫂嫂还……   不,这事还不能让人知道,他要装作不知道,免得被祝鸿来听了去,害了嫂嫂。   他定了定神,走过来把房秋实从赵芳身上扯开,随后将她摁在藤椅上,转身扯着赵芳往外走:“赵阿姨,我嫂嫂复习可辛苦了,你可不能打扰她,你是不知道,我哥连我都骂,要是知道你打扰了嫂嫂,指定跟你急。”   赵芳还不想走,当即挣扎了起来,视线越过刘未明的胳膊看向那里大喘气的房秋实:“对了,三丫,我忘了告诉你了,其实那个祝翠莲,知道你要嫁给祝鸿来之后,也给了我一笔钱,想买通我拒绝这门婚事。我本来不想收的,就是吧,你爸说不要白不要,正好你弟弟把人打伤了急用钱,我就收了。所以她一定也特别恨你吧,哎,三丫,你不要生气,我现在把这些都告诉你,你该知道,像我跟你爸这种人,就是死了臭了,曝尸路边没人收那都是正常的,活该啊,自己作的孽,苦果总要自己尝的。”   说完这些,赵芳终于不跟刘未明撕扯了,乖乖被推下去,离开了小洋房。   走到门口路上的时候,赵芳转身,对着房秋实所在的窗口,磕了一个头。   随后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晚上陆茂行回来,听说了赵芳古怪的行为,再结合赵芳最近连着两次濒死的经验,总觉得赵芳会不会是看到了上辈子的事儿。   比如,她和房世元的下场,是不是特别凄惨?   其实,不用问也知道,他们养了那么一个白眼狼吸血鬼儿子,他们能有什么晚年可享呢?   大概连寿终正寝都是一种奢望吧。   不过这个想法他只是自己想想,没敢跟房秋实说,怕赵芳这个名字刺激到她。   她现在就像一个炸毛的小猫,一想到自己被亲人这么伤害这么轻贱,整个人都处于一种防备的姿态。   晚上他把她搂在怀里,她都是抗拒的,是不安的。   甚至会用惶恐的眼神看着他,像一只受到了惊吓的小鹿。   这个时候,语言是苍白的,是无力的,他实在是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好默默承受她的拳打脚踢,默默接受她的暴躁和喜怒无常。   三天后,通江村传来噩耗,赵芳和房世元,纷纷食物中毒,抢救无效,死在手术台上。   老知青看着胃里残留物的化验报告,道:“应该是把乐果混在了骨头汤里,这玩意儿剧毒,喝一口都未必能救过来,而我看报告里的剂量,起码倒了两三瓶在里头。”   房秋实听罢,身形一晃,倒在了陆茂行怀里。   她想明白了,怪不得那天赵芳奇奇怪怪的,说了那么多只要她不说就能带进棺材去的真相。   怪不得她一直强调,她一定是恨她的。   怪不得临走还说了那么一句话,那时候,她是不是已经下了寻死的决心了?   真可惜啊,没能问一句,上辈子赵芳到底怎么死的。   被亲儿子活埋?被亲儿子打死?又或者,被亲儿子活活饿死?   都有可能,毕竟,那可是他们捧在手心里,当祖宗一样养大的宝贝呢。   深秋的风里,已经没了桂花的香气,房秋实站在坟前,一滴泪都落不下来。   原谅她冷血自私,她居然有种解脱了的感觉。   没了这两个老的作妖,她和两个姐姐终于可以松口气,好好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了。   至于房冬果,谁管他死活?   虽然她也恨赵芳,虽然赵芳确实做了伥鬼,可到了最后,到底是做了件人事,拉着房世元一起死了。   她决定,她和赵芳的恩怨,一笔勾销了。   原谅是不可能原谅的,只能在日复一日的前行中,时时提醒自己,被亲人背刺被亲人伤害的滋味,以此鞭策自己,千万不要做这样的人,千万不要,辜负了身边每一个努力对自己好的人。 第53章 .狼狈为奸(补更一)这几天她天天做这……   丧事办完,房秋实就不怎么出门了,三个多月的肚子逐渐开始显怀,虽然天冷了穿上厚衣服看不出来,但她不想遇到不该遇到的人恶心自己,干脆宅在家里,不管外面的事了。   大姐每天给她做好三餐,一千块钱在这个年代来讲已经算是奢侈的月用开支,就算天天大鱼大肉也足够了,可即便这样,陆茂行还是给大姐加了一千块日用,生怕自己媳妇想吃什么没钱买,顺便也补偿一下大姐,照顾孕妇可是很辛苦的。   后面仓库那里,货架和货品都陆续运来了,田甜也想明白了,准备等她男人出来就离婚,这段时间,她还得供养三个老的,图自己一个心安,所以就来后面帮忙了。   大家挑了个晴好的上午开了张,陆茂行特地回来瞅了眼,到中午的时候,已经有七八块钱的进账了。   小店主要卖的是零嘴、饮料和日化、家用品。   往来船工容易饿肚子,零嘴和饮料成了抢手货,饮料卖的是健力宝,这牌子在奥运会后一炮走红,普通百姓不舍得喝,但是船工还是挺需要这玩意儿解渴的。   房秋实又支了个煤球炉子在小店门口,里面煮上茶叶蛋和花生,香气四溢,生意也不错。   村里的人听说不用跑到镇上就能买到盐和酱油等调料,也过来支持了一下生意,到了晚上关门一对账,一天流水居然有五十多块,除去成本,净收益十二块多,五五对分后,田甜能到手六块多钱。   可把田甜看傻眼了:“这小店可真能赚钱啊。”   只可惜前期成本太高,一般人家就算想开也开不起来。再说这位置也选的好,正对着港河边的码头,别人家再想开店只能往边上去,哪有这一脚就迈到的地方方便?   说来说去,还是房秋实和陆茂行这宅基地选得好。   别看目前这一排就他们一家,过不了多久,肯定就陆续有人家过来了。   那些兄弟多的,分了家肯定要盖房,那些还跟老一辈住在一起没分家的,也可以申请宅基地。   也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真有人开个店在旁边搞竞争。   不过眼下顾不了那么多,她只要帮着这小两口看好店就行。   田甜领着六块多钱回去,激动了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给了她婆婆五块,让她去镇上买两块肉回来给家里改善一下伙食。   田甜婆婆挺过意不去的,也知道这个儿媳妇是留不住了,现在没走,是人家田甜讲义气,有孝心,不然他们三个老的没有收入只能喝西北风去。   含着泪接过钱,没成想刚出门就碰上了祝鸿来,一脸不害臊地问:“婶子,可以带我去镇上吗?”   这年头乡村的路还是土路,坑坑洼洼疙疙瘩瘩的地方不少,尤其是扬江镇多雨,这路面的形状时不时就发生一次改变,今天塌下去的地方也许明天就鼓起来了,总归是被人踩来踩去,在雨天的泥洼里反复改变的路况,他要是自己转轮椅过去,少不得要磕磕绊绊的,这时候就需要人帮忙了。   这婶子原本还想拒绝,可架不住祝鸿来也给了她五块钱,有钱能使鬼推磨,她也是个俗人,把人推过去带回来就能挣五块钱,这样的好事何乐而不为。   于是她把钱接过来藏袜子里,推着祝鸿来往镇上去了。   “婶子,田甜在后面怎么样,能挣着钱吗?”祝鸿来给了钱,再问点什么就不怕她不说的。   婶子果然知无不言:“一天就挣了六块多呢,还是分了一半给那家之后的。”   那家是哪家,大家心知肚明,就没有点破。   祝鸿来一听,那不是一天进账十几块?   这才刚开张,还有不知道的,等消息传开来,周围靠的近的肯定都会图方便去房秋实家买。   一想到这,祝鸿来就起了别的心思。   到了镇上,特意让婶子带他去了一下供销社,问了下那些商品的进价。   人家见他一个瘫子居然还惦记上开店了,本能地想嘲讽一顿,只可惜他惯会拿钱堵人嘴,那社员看着那五块钱的票子,到底还是被收买了。   进价全告诉他不说,还指点了他一番:“西城有个批发市场,刚盖的,可气派了,货品也全乎,你到那去进货就会贵点,倒是南边老城区那有个菜市口,那里是最开始的批发部,价钱能便宜一些,就是东西有些老旧,有些是滞销品拿出来赔点钱继续卖的。”   祝鸿来离开供销社的时候,心里有底了。   陆茂行不缺钱,应该不至于进滞销品,而且他在拦着婶子之前就问了不少人,里面货品挺齐全,有些生产日期就在前两天,那估计是从批发市场进的货。   这样一来,他就能跟陆茂行谈谈了。   他让婶子又带他去了趟羊绒衫厂,见着陆茂行就一脸笑:“表弟,你挺奸啊,食盐进价三毛一袋,你骗田甜是四毛?你说你,都当大厂长的人了,连这点蝇头小利都不放?”   陆茂行正忙着,他没想到这个吴雯莉虽然一直作妖,但都卡在他限制的次数之前停了手,这就导致他没能找到合适的借口辞退她。   倒也不是他怕她闹,而是厂子刚开始办,要是一上来就无缘无故辞退员工,别的工人怎么想?   好歹再熬一熬,逮着她出错了再下手。   结果他刚从车间出来,就被祝鸿来泼了一身脏水。   他原本不屑跟这种人解释,但也没必要让田甜的婆婆心里生了想法,便反驳了一句:“那你打听错了,我家的货从西市进的,四毛一袋。我去忙了,安全员,过来清场。”   厂子里最近总有好奇的人过来参观,一个个跟不认字似的往车间蹿,明明他在门口竖了牌子谢绝参观,还是堵不了这些没事闲的蛋疼的人。   只能安排了一个安全员,在附近巡守,不过他没想到,祝鸿来打着是他表哥的幌子,把安全员给忽悠放行了。   就挺气人。   祝鸿来摆了摆手:“不用,我自己走,我还有话要问我表弟,婶子你到门口等我好了。”   等婶子和安全员出去了,祝鸿来才笑了笑:“你说是西市的就是西市的?”   “你想怎么样?”陆茂行大概猜到他想做什么了,这人就没有做人事的时候,多半是眼红小店的生意,想分一杯羹。   果然,下一秒就听他说道:“我呢,腿脚不利索,也知道自己在家里招人嫌,总得想办法养活自己。你这小卖店挺好,就是吧,你这分赃不均啊。要么你把差价分给我,就当是封口费,买我一个闭嘴不往外说,要么你就把田甜赶走,让我帮你老店。你总得给我点好处对不对?你该学我,大方点,毕竟我媳妇都让你给睡——”   睡字才出口,祝鸿来就被连人带车揍倒在地,大门牙飞出去一颗不说,另外一颗也藕断丝连了。   嘴里的血珠子滴滴答答往地上砸,祝鸿来却笑了起来:“怎么?不爱听?难道我说的不对?你睡的不是你的表嫂?我睡个继姐都能被你们评头论足的,你睡了自己表嫂还怕人说?怕被说别上床啊,让我来啊!”   听听,这是人话吗?   陆茂行把他从地上拎起来,又给了他一拳头,随后直接把人提着丢到了厂房外的马路上,轮椅也给他扔了出来,连半个字都懒得再跟他多说。   祝鸿来趴在地上,不怒反笑:“他急了,他急了!这事有戏,只要我回去骚扰骚扰我家秋实,他还不得乖乖把钱捧给我?哈哈哈哈哈。”   婶子听得稀里糊涂的,虽然她不知道刚刚里面发生了什么,但是有一个事儿她听明白了,祝鸿来说了,陆茂行坑了她家田甜!   不行,回去她得提醒田甜,得把差价补给她!   她叫了两个路人,帮忙把祝鸿来抬上轮椅,随后推着祝鸿来准备离开。   没想到,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女人家的,甜甜腻腻的,怪让人瘆得慌。   转身一看,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走了过来,从她手里接过轮椅,让她自己逛会再来接人。   婶子想着还要割肉回去,便离开了。   吴雯莉推着轮子,径直绕着厂房往后走。   走到河边停下,问道:“这位大哥,你刚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明白?你跟秋实认识?”   祝鸿来一听,顿时两眼放光,即便他的脸肿得跟猪头一样,但他还是开心地应了一声:“何止认识?她是我的女人啊!”   吴雯莉一听,眉峰一挑:“哦?你就是万元户祝大山的儿子?”   “哎,别提什么万元户了,在人陆茂行面前,连个屁都不是。这不,女人都跟他乱搞关系跑了,嫌我穷呗,啧啧啧。”祝鸿来倒打一耙的本事不是盖的,他这么一说,再挤出两滴猫尿,真就像是被人横刀夺爱了,而他的妻子一定是嫌贫爱富,所以不知廉耻地跟有钱人跑了。   吴雯莉听得满心欢喜,原来是因为这个离的婚啊。   “我说呢,怎么才结婚不到一年就离了。这个秋实啊,真是的,怎么可以这样厚颜无耻呢?这要是搁以前,要浸猪笼的!”她的声音不自觉拔高,光是想想就觉得解气。   祝鸿来应道:“可惜啊,现在不是旧社会,我就只能当个绿毛乌龟了,还得被人挖苦嘲笑,世道不公啊!”   “祝大哥,你别难受,我有办法治她!一个荡妇而已,还真当自己是黄花大闺女呢?我就不信陆厂长不嫌弃她是二手货?不过是看她长得有几分姿色,鬼迷心窍而已。只要陆厂长有机会尝尝大姑娘的滋味,还不一脚把她踢开?”踢开了她就可以当厂长夫人了,这几天她天天做这样的美梦,已经快等不及了!   祝鸿来一听这话,顿时有了盼头:“哦?你有办法?”   “那当然,我跟你说……”吴雯莉蹲在轮椅前,尽情畅想着陆茂行被她拿下后的风光。 第54章 .黄雀在后(补更二)夫妻两个一拍即合……   那边吴雯莉推着祝鸿来走了,这边蹲在河边柳树下解手的王岗终于站了起来。   乖乖,不得了,他刚刚都听到了什么啊?   这个祝鸿来,挺野啊,居然跟陆茂行厂里的女工串通一气,要把这对小夫妻往死磕坑呢!   这就叫什么?   树大招风啊!   他倒是挺乐意看到房秋实和陆茂行吃瘪的,可是他们吃瘪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吗?   不能!   毕竟祝鸿来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真整垮了陆茂行他祝鸿来也立不起来啊,不然为什么他有个万元户的老子,却把自己日子过成了一锅粥?   算了,还是离祝鸿来远点吧,晦气。   上次那个骚货娘们儿也不出来找他,李爱国厂子里的麦乳精还是不肯给他销售,丽丽依旧没有哄回来,又去牢房蹲了一阵子,真倒霉啊,他都快愁死了。   都说穷则思变,这机会不就送上门来了吗?   不行,他得想想办法,在这个事情上打个翻身仗!   于是他从河边小跑步追了过去,装作偶遇了似的跟祝鸿来打了声招呼:“老哥哥,这么巧,我推你吧?”   吴雯莉正好认识王岗,毕竟他爸就是通江村的,便把轮椅让给了王岗:“我说是谁呢,吭哧吭哧地追,是你啊岗哥!你俩……认识?”   “嗯,我和祝老哥聊会。”王岗接过轮椅,漫不经心地推着,“真是巧了,我刚被放出来,这就遇上贵人了。”   “怎么,你在里面没有供出我来?”王岗被拘留了一阵子,警察没少审他,但是他惦记着祝家这条人脉,愣是没招,只说是他自己出的主意,是他眼红人家有钱。   小王那里毕竟没有祝鸿来出谋划策的证据,就凭田甜一张嘴也定不了祝鸿来的罪,只好算了。   现在祝鸿来这么问,王岗可不得拼命摆功劳?   一通巧舌如簧,说得天花乱坠,总而言之一句话:“祝老哥,我以后就跟你混了!”   自打祝鸿来腿废了以来,还是第一次被人当个人,当即被夸得飘飘乎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便得意洋洋地把自己和吴雯莉离开河边后商量好的时间和地点告诉了王岗。   还叫他到时候去县城找个采访车过来,打着采访年轻企业家的名头,让陆茂行彻底遗臭万年。   王岗自然一口应下,又吹了一通祝老哥英明神武,以后他一定唯祝老哥马首是瞻。   祝鸿来舒服了,等那婶子割了肉回来,就让那婶子把自己推回了碧水村。   他也要准备起来了,毕竟他在那件事上本来就有点力不从心,如今腿废了,只能靠持久度来打个翻身仗了。   于是他一回到小洋房,就嚷嚷着让人把他抱上楼去。   那药都是祝翠莲收着的,她之前一直住在二楼,肯定还放在二楼,总不能带江心洲去吧?   还真叫他找着了,就是他觉得这药好像颜色有点不对,不过他没有多想,以为是前阵子雨水多,药受了点潮,正好盖子没拧紧,一切都完美对上了。   现在,一切就绪,就等吴雯莉爬上陆茂行的床,王岗带来采访车抓他个现行,到时候房秋实一定备受打击,神思不定,这时候他再出现,体贴地关怀她,给她送上一个男人最真挚的爱意,一切,水到渠成,拨乱反正,完美至极!   他甚至转动轮椅跑到港河边小洋房那里,在院墙外眺望着二楼埋头苦读的找女人,馋得一个劲咽口水。   后来叫放学回来的刘未明逮了个正着,连骂带推的把他轰走了。   祝鸿来哪里肯受他的气?   有刘秀娘不做人在前,再看刘秀娘的这些外甥,他是哪儿哪儿都不痛快。   当即不客气地骂道:“小兔崽子,被刘秀娘当猴耍都不知道吧?我跟你说,让房秋实给你带衣服带鞋子的都是她,是她跟你表姐商量好了,要哄你对房秋实动心,这样以后房秋实不听话了,就可以给你下药,让你毁了她名节,留下把柄在我们手里!你在祝家这三年,不过是被她当傻子利用了三年,还真当自己有多了不起呢!真那么牛比也没见你嫂子跟你啊?缺心眼的玩意儿,还跟老子耍上威风了,惯得你!”   刘未明没转身,只是平静地说道:“这些我回来的第二天就已经知道了,我不用你在这里装好人,你也没比他们干净到哪去。管好你自己,好自为之。”   祝鸿来一听,懂了:“怪不得那天我回来见你哭着跑了出去,原来那会你就知道了啊。啧啧啧,可惜了,没早点发现,白白给人当了三年提款机,一个月一百呢,顶普通工人三个月工钱了。”   “你闭嘴吧,没人把你当哑巴!滚!”刘未明想到钱的事就来气。   那天他就是找刘秀娘去要钱的,他一个月就是天天吃肉也吃不了一百块,他以为他大姨是真心对他好,结果拿了这么多钱还把他当枪使。   他不服气,结果就听到了自己爱上房秋实是他们一手操控的结果。   他恨自己没有早点看穿,也恨自己不争气,居然真的着了他们的道。   说千道万,他也明白,还是自己太缺爱了,但凡谁给点温暖,都当太阳似的拼命去拥抱。   到头来烫伤了自己,也打扰了别人,害人害己,得不偿失。   一路低着头往回走,身上的低气压连他自己都觉得可怕。   没想到,快到自行车那的时候,一只小手牵住了他的手:“未明哥哥,不生气,咱们不理他,咱们回家吃好吃的。”   奶声奶气的小女孩声音,听得他鼻子一酸眼睛一红,没骨气地哭了出来。   媛媛只好耐心地等着他,时不时挠一挠他的手心:“未明哥哥乖,不哭啦,咱们回家。”   哭到最后,他又笑了起来。   真好啊,还是有人愿意关心他的。   回到小洋房,刘未明立马冲上二楼,对着正在书房伏案写写画画的房秋实,喊了声:“嫂,我回来了!”   “回来啦,怎么样,期中考试成绩出来了吗?”初二的教学安排没有高三紧张,所以房秋实都考完了,刘未明这边才考。   刘未明就料到了她会问这个,把手里的卷子抖了抖:“还行,嫂你验收一下。”   房秋实转身接过卷子,一看挺高兴:“不错,对号比红叉叉多了不少,进步很大,好好努力,期末要是有满分的,一门给你一百块钱做奖励。”   “真的?”刘未明可太高兴了,这一刻,他没了少年老成的沧桑感,脸上充满了喜悦和朝气。   “当然是真的,好好努力吧小朋友!这次进步很大,也给你十块做鼓励奖吧。”房秋实把卷子还给他,掏出十块钱纸币放他手里,转身继续做自己的题去了。   刘未明开心地跳着下楼,抱起媛媛转了几圈:“太好了,哥哥可以挣钱给媛媛买糖吃了!”   “去哪买啊?”媛媛虽然在提问,眼珠子却瞄准了洋房后面的小卖店。   刘未明直接抱着她往后走:“去找田甜阿姨啊!你是不是小傻瓜?”   “媛媛才不是小傻瓜,未明哥哥才是!”媛媛才不承认自己傻呢,哼!   刘未明开心地笑着,到田甜那里买了一大把糖果,带着媛媛去港河边看船工装沙子去了。   第二天下午,吴雯莉总算是找到了机会,到厂子门口通知了王岗一声:“刚我买通了厨子,等会我就说肚子疼去厕所,实际上绕去后厨给厂长烧菜,到时候我把药下在里面,再把他骗到后山那里,你呢,采访车安排好了?”   “好了,都好了。”王岗指了指街口的一辆面包车,笑得贱兮兮的。   吴雯莉信以为真,放心回去了。   一个小时后果然把陆茂行给骗了出来,直往后山小树林带。   王岗冷笑着跟了上去。   什么采访车,不过是他从陆茂行那拿钱租来的货车。   也没有什么电视台采访记者,只有一个扛着相机准备拍摄吴雯莉不雅照片的狗仔。   至于谁跟吴雯莉做不雅的事,那当然是他王岗了。   这事还得从昨天说起,他跟祝鸿来商量好了之后,立马转身去了羊绒衫厂,跟陆茂行一五一十全都交代了。   陆茂行也不急,就这么看着他,等他自己开口。   他只好厚着脸皮:“我帮你让他们计划落空,你也帮帮我,给你二姐说说情,我真的错了,以后再也不敢动歪脑筋了。”   “这事我做不了主,我得问问我媳妇。”陆茂行没有彻底回绝他,反倒是拿了点钱给他,让他先租个车来准备着。   结果房秋实居然同意了。   陆茂行自己也觉得挺意外的:“怎么忽然就松口了呢?”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既然他自己识相,知道远离祝鸿来,那我也不是不可以给他一个机会。这次事情真要是办好了,也别让他去跑二姐那的麦乳精了,就让他给你跑羊绒衫吧。他这么会钻营,派出去开拓市场再好不过了。”   陆茂行也是这么想的,夫妻两个一拍即合,准备将计就计,让祝鸿来和吴雯莉偷鸡不成蚀把米。   王岗想到即将到手的羊绒衫销售权,不由得精神抖擞起来,跟到小树林里,准备动手。 第55章 .现世报,活死人(一更)相当于半个植……   薄暮冥冥,秋天的夜晚总是来得特别早。   小树林后的最后一缕阳光,在吴雯莉踏进去的瞬间就消失了。   暮色里,她激动地搀着“药效发作”的陆茂行,找到她提前准备好的作案地点。   等她费劲巴啦把陆茂行放倒的时候,忽然脖子后面挨了一下。   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闷哼,人就倒在了草地上。   陆茂行爬了起来,看了王岗一眼:“别做太过,让她消停点就行。”   王岗得意地拍拍心口:“我做事你放心,我管保一次给你解决两个隐患,你快走吧。”   陆茂行真就没管,大踏步离开了。   至于那盘被吴雯莉下了药的菜,他确实吃到嘴里了,不过没咽下去,趁着吴雯莉给他倒酒的时候给吐在了袖子里,这会儿得赶紧回去换身干净衣裳,不然他浑身每个毛孔都被恶心得要炸毛了。   王岗等陆茂行一走,便扒了吴雯莉的衣服,随后把自己的上衣也给解开,搂着吴雯莉做了些诸如“满含柔情看着你睡熟时的容颜”、“亲吻你饱满的丰腴之处”、“十指交握和你紧密结合”之类的照片。   动作都摆得挺到位,毕竟王岗是老手了,不过他到底还是没碰吴雯莉,不为别的,只是单纯觉得这种没有原则的女人倒胃口。   等那摄影小哥拍完照片,王岗就给吴雯莉把衣服穿了,随后把人抗上车,去了碧水村。   找谁?   自然是找祝鸿来。   祝鸿来正在家里等着王岗的消息。   半个小时前,他见着陆茂行了,以为计划败露,急得不行。   正准备缠着祝有财送他去镇上,这时候门口响起了车喇叭声。   祝鸿来匆忙转动轮椅,出来还没来及说话,就被王岗“请上了车”。   这一次,拍摄的情|色照片,男主角换成了祝鸿来。   一通操作之后,王岗心满意足,哄着祝鸿来让他下车。   可祝鸿来挺久没碰到女人了,虽然只是搂在一起拍拍照片,但还是起了不该起的心思,他不满地质问了一句:“我下车做什么?你没经过我同意就把人带过来乱拍一气,现在要赶我下车?你总得给我一个说法,这事到底成没成,怎么陆茂行先回来了?”   王岗照片到手,却还不想立即撕破脸,万一在村里闹起来,不像话。   他早就编造了一个借口,道:“你不懂,陆茂行跟她已经鬼混完了,所以我才来找你拍照片啊,到时候就说她是你的相亲对象,你想,这么一来,你是不是就师出有名了?”   祝鸿来一琢磨,还真是这样。   不过这跟赶他下车有什么关系?   他现在起了反应,不想下去了。   他臭着脸,暗示了一句:“那我总不能白白背上这样的名声吧?不如我直接把她给——”   他想得挺美,结果王岗根本没给他机会,直接把人请下了车。   祝鸿来气死了,却又没有任何办法,他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等房秋实情绪崩溃,趁虚而入。   结果等来等去,都没等到房秋实离开小洋房的消息,反倒是等来了吴雯莉家里上门提亲的消息。   他看着媒人,不是很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发展:“你说什么婶子?我怎么听不懂?”   “听不懂?那你看看这照片里是你吧,你怀里搂着的是我家姑娘吧,怎么,你敢做不敢认啊。看来你们这个万元户是假的,黑心户才是真的!”媒人是吴雯莉的大姨,自家姨侄女受了天大的委屈,她可不得出面帮着把事情平息了吗?   这边祝大山正愁找不到儿媳妇呢,结果今天就白送上门一个,倒是乐了:“大妹子,不用管他,这个家里还是我说了算的,这门亲事我看不错,彩礼你们打算要多少?彩电冰箱洗衣机什么的都是现成的就不用再买了吧?别的还有什么条件,你们提提看,只要我祝大山做得到,那就保管满足你们。”   吴雯莉大姨一听,这祝大山果然好说话,便进去商量了起来。   七天后,碧水村又热闹了起来,乡亲们争相谈论着这桩惊世骇俗的婚姻——一个黄花大闺女,要嫁给一个瘫子啦!   “一定是老祝给的彩礼多吧。”   “我听说要了一千六百八十八,还买了金戒指,可比娶秋实那会铺张多了。”   “瞧你这话说的,人秋实二婚嫁得那么风光,头婚寒碜点也不算啥。”   “那倒也是,不过最近有阵子没见着她了,干嘛呢?”   “在家复习呢,学校那里听说有人闹事,咱也不清楚具体怎么回事,反正学籍还挂着,自己在家学,考试一样考就是了。”   “嘘,快别说了,新娘子来了,哎呦喂,怎么哭得这么可怜。”   “对啊,怎么都到婆家了还哭呢,正常不都是出门的时候哭两声意思一下吗?真晦气。”   “哎,咱可不敢说,听说是婚前失了身子,咱也不懂她是怎么把身子失给一个瘫子的,总不能是瘫子爬起来把她给强迫了吧?”   “那就是她主动的呗,为了那点彩礼钱,脸都不要了,以后谁会看得起她!”   “就是就是!哎,你看那边是秋实吗?怎么瞧着胖了?”   “是胖了点,你天天大鱼大肉的你也胖。”   “呸,我倒是想呢,真羡慕死人了。”   议论声中,吴雯莉进了祝家大门,都叫了爹妈收了改口费了,还在那哭呢。   过来吃席的人纷纷议论着,总觉得这事透着一股子邪门儿劲儿。   房秋实也来了,陆茂行亲自陪着,大姐、媛媛和刘未明也都跟过来了。   毕竟他们结婚也邀请了祝家一大家子,现在这叫礼尚往来。   席上他们几个大人吃得可是斯斯文文,反观刘未明,跟饿虎下山似的,一会儿跑去厨房要一盘子肘子,一会跑去厨房端一盆子老母鸡,谁敢说他,他就拿眼瞪那人,再吼一嗓子:“怎么,这可是我亲大姨家,她把我当儿子养的,还能不舍得我吃两盆子菜?”   帮厨的不敢吭声,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把一盘又一盘硬菜倒进专门拎过来的大桶里。   随后顶着别人惊讶的目光,提着桶回去了。   问他干嘛去,答曰:“喂狗。”   气得刘秀娘一佛升天二佛归西,差点倒在地上。   可偏偏今天是在办喜事,不能闹不愉快,只能自己憋着。   倒是祝大山,不但没有阻拦刘未明,还在转过身时冲刘秀娘伸出了手:“敏娘给你打了几年的钱,钱呢?”   “哪有什么钱啊,你这一天天问我要,我也没有啊。那都是他们瞎说的,骗人的,为的就是让咱们自己人斗起来,你傻不傻啊你。”刘秀娘一口咬定没钱,祝鸿来结婚,她全程做到了一毛不拔。   祝大山也不怕她,哦了一声,心说等着,等他一块砖一块砖地检查,不信查不出钱藏哪儿了。   敬酒的时候,祝鸿来才发现王岗也来了,身份是吴雯莉邻居。   气得祝鸿来差点把手里的酒倒在王岗身上。   人多眼杂,他也不好问王岗,为什么没帮他把房秋实骗到手,为什么弄来了一个冒牌货。   无论如何,这事他不占理,他还占了便宜,毕竟他是一个瘫子,谁跟了他都得六月飞雪。   他应该感到知足,可是,一想到最馋的那块肉没到手,他就浑身不是滋味。   尤其是敬酒敬到房秋实那桌的时候,他听着耳边娇滴滴的女人声音,差点把酒给洒了。   一时气闷,多喝了两杯,不一会儿就在轮椅上醉得不省人事。   新婚洞房之夜,吴雯莉还在那哭。   祝鸿来后半夜醒了,被吵醒的,睁开眼一看,这个蠢女人,好端端的不知道在哭什么丧。   不管了,好歹是个女人,他都素了这么久了,早就憋不住了。   拉开抽屉,把早就准备好的药倒出来几粒,吞下后就拽着吴雯莉要行使丈夫的权力。   吴雯莉也知道自己已经回天乏术,可她对这么一个瘫子实在是没兴趣,一时间扭打撕扯起来,一不小心,把祝鸿来推地上去了。   噗通一声,在这夜深人静的夜晚,格外的惊悚。   西屋的祝大山和刘秀娘匆忙披上衣服起床,门反锁了开不开,只能敲门问怎么了。   吴雯莉正生气呢,也不想管地上的祝鸿来,干脆扯谎道:“还能怎么了?就夫妻之间那点事,你们也要管吗?管的太宽了吧,怎么好意思问出口的?”   祝大山被怼得哑口无言,虽然担心,也只能讪讪地回去了。   结果第二天一看,出事了,祝鸿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口吐白沫躺在地上,虽然还有气儿,但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送到医院抢救,那老知青只是翻了翻他的眼皮就拒收了,劝他们赶紧转院去县里,说不定还能捡回一条命。   到了县里一检查,才知道祝鸿来吃错药了。   “患者服用了过量的APC,对胃部的刺激比较剧烈,导致胃部严重出血,又耽误了整整一晚上没有及时送医,所以我们也无力回天,只能吊着他一口气,死不了,也活不好了。相当于半个植物人吧,就剩眼睛嘴巴还能动。至于为什么会口吐白沫,我们也觉得很奇怪,后来在患者的胃部残留物里检测到了农药的成分。这是一种用来毒杀蜗牛和田螺,防止它们啃食蔬菜的农药,也许是你们没有洗干净菜叶子,上面有残留。”医生解释了一下,随后把一堆检测报给给了祝大山,他也看不明白,但是他忽然意识到,医生说的药不就是杀螺胺吗?蓝色的,可好认了。   前阵子祝翠莲回来,特地问他要的。   后来也没拿走,就扔在厨房那,难道是昨天办婚宴,不小心被帮厨的弄到菜里了?   可是不对啊,怎么别人都没事,就只有鸿来出事了呢?   祝大山越想越糊涂,干脆叫祝有财去江心洲把祝翠莲请过来问个清楚。   祝翠莲一听,祝鸿来居然把自己送医院去了,还成了个没什么用的活死人,一颗心彻底硬了下来。   没用了,指望从他身上刮祝大山的油水是不可能了。   只能哄着祝有财这个亲弟弟,以后继承了家产分她点。   她抹了把泪,撒谎道:“这我哪知道啊,你姐夫天天看着我呢,我就算想做什么也不可能啊!你回去就这么说,我都不在场也能赖我身上,简直太欺负人了!”   祝有财回去把这话转述了一遍。   说实在的,一个是他同母异父的亲姐,一个是他同父异母的亲哥,他帮谁都是应该的。   可是现在,他看着躺在那里再也不能作妖的祝鸿来,决定弃卒保帅了。   “姐已经够可怜了,整天被姐夫逼着干活,哪有时间来做这些事儿,你们是没看到,姐手上都裂了多少口子,都是竹篾子划的。天又冷,这活又累,你们要是冤枉她,我第一个不答应。”祝有财说着还抹了把泪。   祝大山沉默了。   谭晓东是个有本事的,听说那满院子的竹篾制品都被他给卖出去了。   大钱估计没赚到,但是小钱还是不少的。   这个大钱,当然指的是万元级别的,而小钱,则是千元级别的。   他虽然没有具体问,但是估摸着两三千总归是有的。   不免有点同意了有财的话,祝翠莲确实没有时间过来下毒。   那就只能是吴雯莉了!   祝大山想到这里,觉得昨晚那一声噗通特别渗人,肯定是那会就出事了。   找医生一核实,病人的情况差不多能对上他提供的时间。   这下气得直接在医院里大打出手,拐棍不要命地往吴雯莉身上抽,抽得吴雯莉情急之下要跳楼。   祝大山大喘着气,沙哑的嗓子吼道:“你跳啊,你不跳我帮你!”   吴雯莉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当即顶撞道:“好啊,你来啊,有种你推啊,就算是我下的毒,你有证据吗?你没有!你是不是想栽个罪名给我好让我给你的死鬼儿子守活寡啊,那你不如直接把我推下去吧!我吴雯莉就算——”   话还没说完,她的视线就倾转了,伴随着一声尖锐刺耳的尖叫声,从医院三楼被推了下去。 第56章 .情敌的情书(二更)陆茂行顿时如临大……   吴雯莉命大。   从三楼摔下去就断了两根肋骨和左腿,其余都是些擦伤,问题不大。   躺上几个月也就好了。   祝大山反倒是没有这么幸运了,被警察带走,关押了起来。   这件伤人事件,虽然造成的后果不是很严重,但是影响巨大,因为医院这里人来人往,大家都看着呢。   这要是轻判了,以后还怎么管事?   刚好又赶上了国家严打的风口,虽然祝大山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的人,但到底是撞枪口上了。   刘秀娘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地打听,才知道也许得判个两三年的。   回来就没给吴雯莉好脸色,从人家爹妈开始骂到不存在的子孙后代,怎么难听怎么来。   吴雯莉腿上打了石膏动不了,可嘴巴也没闲着,有一句回一句,整个病房成了泼妇骂街的菜市场。   附近的病友都不胜其烦,联名请求院长把人赶出去。   院长倒是不好做赶走病人的事,只能亲自出面,严词呵斥了几句,这婆媳两个才消停了。   谭晓东第二天带着祝翠莲来探病,待了一会就走了。   祝翠莲现在只能抓紧这个名义上的丈夫,丢了一篮子鸡蛋在这,也走了。   刚出病房门,就被刘秀娘喊住,母女俩交换了一个你知我知天知地知的眼神,随后假模假式地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这才走开了。   全程被谭晓东看在眼里。   他也是了解过祝鸿来的情况的,路上就质问了起来:“APC,杀螺胺?难道有人为了替换万艾可,故意用杀螺胺给APC染了色?”   祝翠莲被这么一问,顿时紧张了起来:“你胡说什么啊,那APC是圆的,万艾可是椭圆的,怎么替换?”   “倒也不是不行,拿刀子削成椭圆的,再滚一圈面团,染了色估计也能蒙混一下。”谭晓东嘴角噙着一抹笑,站在车水马龙的人行道前,静静地看着祝翠莲。   他在等一个坦白,她要是敢认,那还有救,要是不认……   那算了吧,早点离了吧,他惜命得很,一个连自己孩子亲生父亲都能毒杀的女人,他只能敬而远之。   还会给她一笔钱,好好地把这个瘟神送走。   祝翠莲果然没有承认,第二天就被谭晓东领去换了绿本。   “我一共赚了三千来块钱,只留点成本钱在身上,给你两千,也算是全了你我夫妻一场的情分。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好自为之吧。”谭晓东把钱递过去,两千块买一家老小一个平安,值了。   希望这个女人还有点良知。   祝翠莲看着手里洗得发白的蓝色布包,数了数里面叠得整整齐齐的两千块,一时间不知道该庆祝自己重获自由,还是该惋惜,这么一个勤劳能干的男人,自始至终都没让她得到手过。   难过是不可能难过的,有了钱,有了闲,祝大山被抓,祝鸿来成了半死不活的废物,现在的祝家,还不是他们母女母子三个说了算?   那边祝家才把祝鸿来和吴雯莉接回家养着,这边祝翠莲就买了几套崭新的衣服,花枝招展地回来了。   好像家里的悲剧跟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似的。   祝有财见她回来,还以为是来探病的,等到了晚上发现她居然不走,这才知道她已经离了。   离了?   天爷啊!刘秀娘又开始号丧,说句良心话,谭晓东这个女婿是真的能干啊,那么破破烂烂的家,愣是被他在几个月里挣出了新气象。   不过,闺女在那里也是真的受罪,可再受罪,那也是为了挣钱啊,谭晓东一没有打骂,二没有偷人,全副心思都是挣钱,上哪去找这样本分过日子的人啊!   这一回来,家里又多了一个只出不进的祖宗了。   刘秀娘这阵子没有祝翠莲吸血,日子好过了不少,也总算是在谭晓东的严加看管下,体会到了女儿嫁出去不拖累娘家人的好处。   可现在,一切又回到了原点,她男人还被抓了,让她去赚钱是不可能的,只能一大家子坐吃山空了。   一想到这,刘秀娘就更加悲从中来,哭得左邻右舍都来劝。   等她哭完,顿时打定了主意,她要动用那笔假|钞了,反正没有点钞机的地方多的是,一般人也不见得分辨得出来。   *   房秋实这阵子心宽体胖。   期中考试的时候回了趟学校,好多人都说她胖了。   也没胖多少其实,就重了五斤而已,在她这小身板上,却是很容易被人分辨出来。   还好是深秋,衣服穿得多,别人再怎么怀疑也怀疑不到肚子上去。   考完试又是毫无悬念的第一,她回来拿卷子的时候,被楚轩堵在了走廊下面。   “你真不来上课了?”他真的想不明白,原本他看这个同学是看得很透的,基本上她做什么他都能预测到,可自从她超出他的预料做出了回家复习的决定以来,他就参不透她了。   总觉得她是一团迷雾,看不清,摸不着,却又吸引着他追上去黏上去,看个清楚,看个真切。   房秋实自然知道自己上辈子差点被楚轩拐跑了,对于楚轩的情感,她一直都处于一种本能的回避当中。   这会儿被堵住了,她只能装傻:“来干嘛,招人嫌吗?”   “谁敢嫌弃你,你家先生都把全校打点好了。你要是真不来上课我也勉强不了你,我就是……”就是想见见你。该死的,这话居然说不出口?   他楚轩,什么时候成了一个瞻前顾后,心里话都不敢吐露出来的怂包了?   房秋实侧身让开,笑着解释了一句:“家里太忙,我还是要帮着照看着点,楚轩同学,你该明白的吧,一大家子的生计都压在我家陆先生身上,我会过意不去的,多少要为他分担一些。你如果有不明白的题目,可以写在作业本上转交给我,我会帮你解答的。”   楚轩一听,房秋实并没有完全堵了他的退路,不免松了口气。   忽然觉得自己像极了等待皇帝施加小恩小惠的臣子,而他的皇帝,居然是面前这个身量娇小的女人。   不免有些气短。   涨红了脸别开视线:“好……好,我不会跟你客气的。”   原来楚医生年轻的时候也会害羞啊,房秋实看乐了,挥挥手作别:“下次月考见。”   “回见。”房同学。楚轩目送着她的背影远去,亲眼看她扑到那个身材健硕的男人怀里。   不知道为啥,心里忽然有点失落,还有点……酸?   大概是羡慕别人有人罩着吧。   看别人看得通透彻底的楚轩同学,忽然看不懂自己了。   学业太忙,也懒得去看自己了,埋头在本子上写上一条条题目,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这天下午,房秋实按照计划写完一本模拟卷子,起身活动活动筋骨,门前有人经过,离了二十多米,说了什么只能模模糊糊听个大概。   等晚上陆茂行回来,她就问了一声:“祝大山被抓了?”   “嗯,几天前的事儿了,在县城医院当众行凶。哎,不是跟大姐说了别告诉你吗,你怎么知道的?”这些鸡飞狗跳的事儿,真没有让他媳妇儿特地打听的价值。   房秋实张嘴含住他伸过来的汤勺:“休息的时候听门口路上的人说的。挺好的,能关个几年吧?”   “怎么也得两三年吧。那都是他应得的,这叫现世报,祝鸿来也彻底废了,只剩眼睛和嘴巴能动,你说他还能干什么?除了等死就是等死,还不如死了。我一想到当初他怎么欺负你不把你当人的,我就觉得他真是活该,就这么活着吧,生不如死地活着,每一天都为自己造的孽忏悔吧。”陆茂行难得提祝鸿来的事,他不提,不代表他没有情绪。   是的,要不是祝鸿来作孽,房秋实这么一个娇软可爱的小媳妇不可能便宜了他。   可平心而论,他宁可祝鸿来把她当个人,别这么欺负她,哪怕有过夫妻之实,最后因为性格不合走不下去分开,都比现在这样让人守了一年活寡还骗人家愚弄人家带来的伤害小。   自己的媳妇自己心疼,他没法理解祝鸿来到底是个什么奇葩,他只是不得不佩服,大概真的是王八配绿豆吧,祝鸿来的好吃懒做耳根子软没主见,配上祝翠莲的游手好闲赌博成瘾,绝配。   谁都不是好鸟,那就谁都别想有好下场。   想到这里,陆茂行放下汤勺,摁住了房秋实的手:“你知道吗,祝翠莲被谭晓东赶回来了,婚离了,给了她两千块,算是送走她这尊瘟神。我想着,做个局,让她栽进去,到时候债主逼债,她只能东躲西藏,就没有精力来算计你我了。”   房秋实没有立即表态,看得出来,陆茂行这是第一次主动坑人,以前那叫还击,是被动的,现在这叫未雨绸缪,是主动的。   其实在她看来,区别不大,都是为了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   她自然是要支持他的,便反握住他的手:“那就去做,不要觉得不安,她罪有应得。”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陆茂行说完,忽然话锋一转,“不然,万一楚轩逮着机会说我几句不是,我岂不是要危机重重了?”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直到他拿出厚厚的一摞作业本:“给,楚轩让我带给你的,我也不知道是情书还是情书。总之,我没看,你要是想告诉我我也愿意听,不想告诉我我也不会勉强。”   反正都揣他的崽了,就算装也要装得大方一点。   房秋实真不知道他有这样的想法,不过听得出来,他吃醋了。   便干脆把作业本在他面前摊开:“你想哪去了,不过是找我问问题。人家也是好学生啊,虚心求学在你眼里成什么了。”   “对,你们都是好学生,我只能努力挣钱,免得到时候你考个烧钱的专业读不起咯,哎,我就是这么一无是处。”陆茂行又开始贫了,半真半假地开着玩笑,眼里藏着暗涌,不想让他媳妇儿看出来。   房秋实也确实没看出来,她现在整天就是傻吃傻喝,看看书学学习,在院子里走走散散,别提多滋润了。   哪里想得到她家陆先生已经像是受到威胁的炸了毛的老虎了。   只管低头查看作业,时不时张嘴,接受陆先生的投喂。   花了三天时间,她把楚轩的问题都答复了,合上作业本起身去休息。   陆茂行冲完澡出来看了眼书桌上的课本,还是没忍住,随手翻了翻。   确实没看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信件,不过凭他上辈子对楚轩的认识,这人就不是一个懂得含蓄的人,能憋着用问作业的方式来接近房秋实,已经算是叫人大跌眼镜了。   这么辛苦写了满满一大本,总不见得真的只是为了考个清华北大吧?   所以他又拎起本子的脊背,在空中甩了甩。   片刻后,落下一枚梧桐叶子做的书签。   翻过来覆过去看不出什么奇怪的地方,直到他忽然意识到,这梧桐叶子的厚度不对,两边的纹路也对不上。   他灵机一动,找来刀子将书签片成两半。   一封剪裁成了心形的情书,就这么飘了出来。   捡起来,他下意识念了出声:“是深秋的风,是深秋的雨,是深秋微微的朦胧的月,是深秋淡淡的酸涩的愁。原来,这就是心动的感觉。秋实同学,你懂这种感觉吗?”   不懂谢谢!   陆茂行顿时如临大敌,见房秋实冲澡去了并没有发现,一时冲动,想把情书给撕了。   就在他即将动手的时候,刘未明喊了他一声:“哥,作业不会做,来教我一下。”   陆茂行濒临失控的情绪,这才猛地踩了刹车。   思来想去,他还是把揉成一团的情书展开抚平,放在了书桌上。   是他媳妇儿太优秀了,所以才被人惦记上了。   他就算再吃醋,也没有资格直接撕了这情书。   就让她看看吧,就让她自己做个决断吧。   也让他看看,两世为人,自己在她心里,到底有多少分量。   原谅他做了一会患得患失的小人,爱情里卑微的那一抹情绪,不是谁都有办法做到理智清醒。   房秋实冲澡出来,就看到了书桌上的情诗。   客观点评了一句:“还写得挺好,我要是没遇上你,说不定就中招了。”   陆茂行眼色一暗,追问道:“那现在呢?”   “现在?现在我正在勤勤勉勉努力加餐,为咱们的宝宝输送营养!陆先生,醋可以吃,道理也记得要讲哦。”房秋实笑着把情诗放下,想想还是回了一封信。   是从自己作业本上撕下来的一张纸,边缘被她扯得参差不齐,她连裁剪一下的精力都懒得花。   她回道——   是高三的压力,是临考的不安,是迷茫的前程躁动的灵魂,是未知的方向忐忑的幻想。原来,这就是不好好复习想东想西的样子,楚轩同学,你该刷题了。   陆茂行接过来一看,笑了:“不愧是我媳妇儿,严肃有之,诙谐有之,安抚有之,劝诫有之,行,我帮你当邮递员,亲自送给他。”   “记得别说过火的话,毕竟我能走出来,他帮了不少忙。”一个人,要是忘恩负义,那就太不是东西了。   她是不能跟楚轩谈情说爱,但是她会选择最温柔的方式让他知难而退。   这不是吊着人家,这是太了解他的自尊心,不想伤害他。   “他会懂的,他那么聪明。说不定现在已经在懊悔了,给有夫之妇写情诗,也就只有少不更事的时候才能做出来的蠢事。要换了跟我认识的那时候,指定不能。”房秋实倒不是在替他找借口,就是觉得,一个人再早熟,年龄没到就没法做到绝对成熟绝对理智。   她愿意相信,这是楚轩脑子一热做出的事,她也给了他台阶,就看他自己愿不愿意下了。   果然,陆茂行到了学校,楚轩已经无地自容了,从他手里抢走作业本,一句话也不想多说。   看着他的背影像阵风一样消失了,陆茂行心里的那点危机感也消失了。   他媳妇儿说的对,楚轩还是个刚成年的小屁孩呢,三观原则和底线都还没有完全建立起来,不闹腾就不错了。   他大人有大量,不跟他计较。   第二天,楚轩就转学了,房秋实要到下次月考的时候才知道。   只能默默送上一句祝福,希望他在地球另一个角落,发光发热,被女孩子喜欢,也喜欢喜欢他的女孩子。   没有什么比双向奔赴更值得珍惜,也没有什么比一厢情愿更值得惋惜。   前路漫漫,楚轩同学,后会有期。   *   初雪降临的时候,谭晓东出现在了港河边小洋房这里。   跟在陆茂行身后,低着头,不看人,不知道怎么了。   房秋实已经怀孕快六个月了,穿着宽松的棉大衣,所以看不出什么。   听到动静在二楼阳台看了眼:“外面冷,别傻站着啊,进来说。”   陆茂行应了一声,放下手里的原料样品,招呼谭晓东进来。   大姐正好从马大姐家下了织机回来,见家里来了客人,忙跨上二八大杠去买菜。   谭晓东一直说不用不用,却不料她已经在风月里飞一样地走了。   谭晓东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半天,直到房秋实给他倒了杯热水才回过神来。   “那个,弟妹,我喊你弟妹好了,陆兄弟没我大。”谭晓东征求了一下房秋实的意见,见她点头了才说,“家里两个嫂嫂想学点挣钱的营生。竹篾匠的活儿太苦,我不忍心让她们做,就想着来这里问问你们,你和你姐姐,愿意带我两个嫂嫂学学织地毯吗?”   这倒是不意外,上辈子他就为了两个嫂嫂来找过房秋实。   房秋实自己没问题,但是要学习,又不能替大姐做主,只说:“等我姐回来你自己跟她说吧,我姐人美心善,多半是不会拒绝的。”   “成,这里是一筐子鸡蛋,一筐子鸭蛋,半筐子鹅蛋。倒也不是我不想凑一筐子,就是这大鹅不好好下蛋……”谭晓东一个劲地往桌子上摆蛋,对面坐着的房秋实,忽然产生了一股不真实的感觉。   来了,跟上辈子一样的事情来了,连摆蛋时说的话都是一样的,原来有些事情还是会发生的,弯弯绕绕兜兜转转,他还是到她家里拜托她来了。   不同的是,上辈子她的丈夫是祝鸿来,而这辈子,是陆茂行。   真庆幸,上辈子已经是过去时了。   房秋实把蛋推了回去:“我知道你帮我家茂行跑原料呢,这活儿挺辛苦的,互相帮衬也是应该的。你放心,我姐那里基本上是稳的,只是我毕竟是做妹妹的,不好替她揽下这个活,所以我说,你得自己找她谈,我这要考试,只能爱莫能助了。”   “那不行,陆兄弟又不是没给我开工资,一码归一码。你把这蛋收下,收下吧。”谭晓东说话间,眼睛有意无意扫了下房秋实的小腹。   心里暗暗称奇,看陆兄弟都开始偷偷准备婴儿的和尚服了,弟妹应该是怀了,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肚子呢?   他两个嫂嫂怀孕的时候,那肚子,好家伙,跟扣了一口锅在上面似的。   不过这事不该他问,他也就没提。   等房春花一回来,他就冲到雪地里,帮着卸车上的菜了。   两人去厨房聊,谭晓东把她摁在灶膛前:“天冷,你烧火吧,暖和,我来洗菜烧菜,你们喜欢什么口味的,告诉我就行。”   “看不出来啊谭兄弟,你还会烧菜呢?”房春花没跟他谦让,她是挺冷的,这天起码零下七八度,要冻死人了。   还好妹夫特地买了棉服回来,全家都有,今年刚出的新疆棉花做的,可暖和了。   谭晓东笑笑:“我两个哥哥都牺牲了,嫂嫂们带着孩子忙不开,我哪能吃干饭呢?时间一久,也都会做了。”   “辛苦你了,这么大一个家,能维持着不散挺不容易的。其实可以给你两个嫂嫂招赘,总会有那兄弟多的娶不上媳妇的不挑什么,家里有男人,就能帮着你嫂嫂抗抗事儿。你毕竟是做小叔子的,能避嫌还是避嫌的好。”房春花压根不记得喝醉酒的事,只当是寻常的聊聊家常。   这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谭晓东忽然激动地走到她面前,兴奋地说道:“春花姐你可真聪明,我怎么没想到呢?等我今天回去就跟我娘和嫂嫂说说。也是的,她们得有男人帮衬着,咱农村人,身边没有青壮劳力是真的不行啊!”   “是这个理,你能想通就好,再说了,也没道理让人家守一辈子寡,人生还有几十年要过呢。”房春花倒是推己及人了,守寡的女人有多难啊,只有守过的才明白。   没想到,她才说完,就听谭晓东问道:“那你呢?” 第57章 .姐弟恋也挺好(一更)这对其实挺好,……   房春花不止一次听别人问她这个问题了。   这次跟以往也没有什么不同,她笑着回道:“我现在只想把媛媛培养好,帮秋实照顾好这个家,其他的,顺其自然吧。”   话也没有说死,至于怎么个自然法,有心人总归有办法的。   谭晓东应了一声,没再提这个话题。   他娶祝翠莲是为了磋磨她为了复仇,所以家里穷点寒碜点无所谓,可是几个月下来,他发现自己除了看死了她不让她去赌,再盯着她让她帮着劈劈竹篾,也做不出别的恶毒的事儿了。   跟祝翠莲比,他简直连提鞋都不配。   现在下定决心远离瘟神好好过日子,当然要把家里该整的都整起来。   旧房子推了盖新的,家具家电也都打算换一换,然后再考虑娶媳妇的事儿。   这阵子跟着陆茂行跑原料,他就悟了一点:真心在意一个女人的时候,真心想给她一个家的时候,没准备好的话,是开不了口让人家嫁给自己的。   看看人陆茂行,给自家媳妇提供的是什么,再看看他自己……   不想了,先好好挣钱。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端菜的时候,谭晓东也没让房春花动手。   两个人都是照顾别人照顾惯了的人,各自谦让了一会,最后还是谭晓东催她去看看媛媛作业写完没有,两个人才结束了“孔融抢活儿”的闹剧。   房秋实中间来过一趟,听到动静就没进厨房,只是站门口听了会,后来笑着走开了。   到了堂屋跟陆茂行一说,陆茂行觉得这事还挺好,这两个人都是付出型的,都特别照顾家里人,凑一起日子只好不差。   就是谭晓东目前储蓄还不多,想娶媳妇估计还得等等。   陆茂行拉他一起跑货的时候就特地留心过,这人跟上辈子一样踏实本份,不同的是,这阵子气顺了,比之前有拼劲儿多了。   “不如这样,等我再探探他口风,要是他真心对大姐好,我可以放一批货让他去做,利润分他一半应该够他盖房子办婚礼了。”陆茂行也不是小气的人,钱要多少才算多?   够花,有结余,能在可以预见到的三五年之内,不会受到宏观调控的影响,这就差不多了。   至于接下来三五年咱们国家可能做出的经济调整,他两世为人还是很有底的。   所以,按照这个标准,目前他们小两口的钱确实够用了。   不过,达则兼济天下他还做不到,但是兼济一下大姐和谭晓东还是没问题的。   更何况,他媳妇名义上是赵芳和房世元的女儿,实际上是两个姐姐养大的,鸟儿还知道反哺,自诩为高级动物的人类更不该忘本。   房秋实也是这个意思,她双手赞成:“你安排就是了,但也别让他觉得来钱太简单,毕竟跟大姐还没成,万一胃口养刁了,以后反目成仇也不是不可能。”   “听你的,那就稍微拉长一下战线,等明年这时候让他可以腰包充足起来,顺便帮大姐把把关,这人,没经过花花世界的考验,还真说不准。”毕竟谁的钱也不是天上掉的,让谭晓东历练历练,反而是好事。   再说感情是处出来的,总得有个过程,一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应该正好。   小两口又聊了会,菜上完了,人太多,只能把八仙桌挪到堂屋正中,围着坐满了一圈。   房秋实尝了一口粉蒸狮子头,忍不住夸了一嘴:“哎呦,今天大家有口福了,谭大哥这厨艺,开个大饭店都绰绰有余了。”   “弟妹真舍得夸我,我哪有那么厉害。”谭晓东虽然谦虚着,可眼睛却看着房春花,像是在等她的反馈。   房春花也是实诚人,当即表示自家妹妹说得对!   这下一群人都跟着起哄,让谭晓东考虑开个饭店得了,谭晓东耳朵里全是嗡嗡声,满脑子只剩一句话是清晰的:晓东弟弟的厨艺确实不错,把我妹夫都比下去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房春花拿陆茂行做对比,自然是因为这里的男同志里就他们俩会做饭,可听在谭晓东耳朵里,那就是一种暗示。   一种陆茂行可以,他也可以的暗示——陆茂行可以赚大钱,可以娶房家的女儿,可以做一手好菜,他谭晓东,也可以。   他晃神的功夫,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臊得满脸通红。   房春花以为他热的,还特地拿手帮他扇了扇:“要把外套脱了吗?这水煮鱼够辣,吃完浑身热烘烘的。”   “啊……嗯……好……”看着房春花伸手要帮他接外套,谭晓东瞬间破防,耳根子噗噗冒热气儿,还好房春花帮他找好了借口,便附和道,“陆兄弟喜欢吃辣,我就多放了点辣椒。”   房秋实看着这两个一个襄王有梦,一个神女无心,却能擦出桃粉色的火花,还挺好玩儿的。   也不知道等大姐开窍的时候会怎么样。   她虽然好奇,但是不打算提醒大姐,这种被喜欢被惦记的感觉,就该让大姐自己一点点体悟,一点点沉溺。   至于谭晓东两个嫂嫂的事儿,大姐果然一口答应了。   房秋实边吃边想,这样好的姐姐,说不定明年这时候就要被谭晓东拐跑了,想想怪舍不得的。   也许是吃饭的时候看够了谭晓东单方面撒的狗粮,到了楼上准备睡觉的时候,陆茂行有点上头。   他太高了,只能坐在沙发上,双手环住房秋实的腰,额头在她颈子上来回地蹭:“六个月了吧媳妇儿。”   夫妻本是一体,从陆茂行温热的掌心钻进衣服下摆往上揉捏的时候,房秋实就知道,这家伙憋不住了。   也确实憋了太久了。   她也想他的。   只是怀着身子,不太敢任性。   现在他提醒她六个月了,她也懂的:“你轻点。”   “轻不了怎么办?”陆茂行故意逗她,结果她立马从他怀里蹦了出去。   “那就憋着。”房秋实也知道他是故意这样说的,所以,她就不可以故意溜走吗?   她逃,他追,才是小夫妻的情趣呀。   陆茂行果然追了上来:“不行,今天我是霸道军阀,就要强抢民女!”   “那我就是坚贞不屈的烈女,你敢碰我一下,我就——”话还没说完,坚贞不屈的烈女房秋实同志,就被她的霸道军阀给捞进怀里,胡茬在她额头上蹭了蹭,威逼利诱来了。   “你就怎么样?你喊啊,你喊破喉咙都没人救你!”霸道军阀说着扯了她的外套。   坚贞不屈的烈女腿一软,直接跌在霸道军阀腿上:“嘤,破喉咙,破喉咙……”   陆茂行给她整笑了,霸道军阀的严肃气氛瞬间消失了个干净,只能嬉皮笑脸地耍无赖:“这位女士,认识一下,鄙人姓破,名喉咙。”   “滚啊!”房秋实要笑死了,在他怀里花枝乱颤的,不小心碰到了某军阀的核武器,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核爆的威力一直持续了两三天,坐着都浑身不舒服。   结果这波核污染还没有彻底消散,新一轮打击又来了。   可怜的房秋实同志,不得不举白旗投降。   后来……后来陆军阀终于过足了瘾,让她消停了一个礼拜,安心准备月考。   月考的时候,房秋实心里并没有太大的波动,楚轩的转学对于她而言,只是一场意外,她并不需要为此自责内疚。   而这个道理,是楚轩自己教她的——只要不是你主观恶意做了什么,别人做什么都与你无关。   那时候,她刚得知祝翠莲的三个孩子都是祝鸿来亲生的,世界天崩地裂,仿佛海水倒灌进眼窝,再被汹涌的情绪一波波推出来。   整天以泪洗面的她,鬼使神差地走进了一家心理诊所,由此认识了楚轩。   他给她看了无数公开的案例,也陪她走过了最难熬的日子,道理一点点陪她悟,脊梁骨一点点帮她重新挺起来。   楚轩于她而言,更多的像是人生导师的角色,因为她付了诊费,所以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他做的一切。   直到他忽然告白,越过了心理医生和病人之间不该越过的雷池,她才恍然清醒——她和他,过界了。   结束一对一治疗之后,楚轩也试过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来追求她,不料,半路杀出个陆茂行。   两个人总是在大学教室不期而遇,总是在图书馆巧合邂逅,随便聊上一会,都觉得相见恨晚。   至于楚轩,只能默默退场,自我疗伤。   她也问过自己,为什么不能对楚轩动心,她不清楚,大概是在她眼中,楚轩永远是她的医生,楚轩见证了她最狼狈最不堪的岁月,而她,想摆脱过去,她想痊愈。   看到楚轩,就会下意识提醒自己——看啊,房秋实,你是个病人,你是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可怜人。   她知道这对楚轩不公平,可是她无能为力,她只能先顾好自己,她没法兼济天下。   回校拿卷子的这天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二场雪,她踩在寂静的校道上,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没有人需要为了拒绝另一个人而自责,因为没有人有义务必须接受另外一个人。   做人,适当自私点,挺好。   离开学校的时候,她遇到了一个人,几个月没见,对方形容枯槁,眼神无光,她快认不出来了。   加快脚步走上去一看:“果然是你,出什么事了,斐文?”   谢斐文背上背着竹篓,竹篓里载着还没断奶的孩子,应该是盼娣,手上也牵着一个,毫无疑问,这应该是招娣。   可她看着孩子惊恐的眼神和下意识后退躲避的动作,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结果她好意关心,等来的却是谢斐文尖叫一声扑上来厮打的惊人举动。   她怀着孕不敢扯皮,只想躲开她,没想到,以前那个听话乖巧的招娣,忽然跟着尖叫一声,冲过来对准她的手就是一口。 第58章 .伥鬼,动胎气(二更)这是做什么?我……   这场雪下得挺大,陆茂行厂子里太忙,所以跟房秋实说好了,等她拿完卷子自己步行去厂子里等他,一起回去。   没想到半路碰到了谢斐文,看起来对她怨气还挺大,搁这给她上演“上阵母女兵”了。   房秋实被咬的这一口挺严重的,破皮出血,森然见骨。   痛得她顾不得什么爱幼,直接给了招娣一巴掌,这一下打得挺重,招娣过完年才三岁,小身板直接摔倒在积雪里,转眼扯着嗓子嚎啕大哭起来。   叫路过的人听见了,还不知道房秋实做了什么坏事呢。   手上的伤太深,鲜血吧嗒吧嗒往地上洒,瞬间像是在雪地里开满了红梅。   痛,太痛了,痛得她直打哆嗦,房秋实不明白:“斐文,你怎么能教孩子咬人?”   “咬人?你也算个人?偷偷把冬果送国外去,让我守三年活寡,你问过我的意见吗?可怜我家冬果,跑了几次都被包工头抓回去了,最惨的一次被打断了肋骨!他到底跟你什么仇什么怨,你不待见他就算了,还害死了两个老了,不让他奔丧!这下好了,我两个囡囡没有人照看,我也上不了班了,只能今天这家要点饭,明天那家讨点食儿!我好歹也是一个教师,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你害的,你害的!!!”谢斐文说着,又扑了上来,把房秋实重重推倒在了雪地里。   房秋实身子笨重穿得又多,完全来不及反应,这会倒在地上,除了喊痛已经没了别的力气。   肚子一阵一阵地缩紧,汗水跟瀑布似的往下淌,手上还有那么深的伤口,她感觉自己快死了,脑子里嗡嗡嗡的,始终想不明白,这才几个月,谢斐文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之前谢斐文坐月子,她去给她炖鸡汤,也没看出来这个弟妹对自己这么大的怨念。   一时间只觉得自己挺悲哀的,真心换不来真心,喂狗都比这强点。   就在谢斐文鬼叫着又要扑过来的时候,路过的王岗见着了,匆忙跳下货车,把房秋实扶了起来:“你怎么了?怎么这么多血啊?”   “医院……孩……孩子……”房秋实见来的是王岗,虽然有点失望,但还是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他身上。   好在现在王岗给陆茂行打工,要全心全意巴结这个老板,应该出不了什么差错。   王岗不敢动她,直接给了谢斐文两脚让她没力气再伤人,随后喊了几个路人看着:“这位大娘,这是我堂妹啊,羊绒衫厂厂长的媳妇,可能动了胎气了,我不敢给她乱挪窝啊,劳驾帮我守着点,我去喊那老知青来!”   回头又拜托了一个大叔,让他帮忙去厂里喊一下陆茂行,这才吭哧吭哧往卫生所去了。   所幸镇子虽大,但是这几个地方离得不远,不一会,该来的都来了。   陆茂行手忙脚乱,也不敢抱,只能急得拿谢斐文出气,谢斐文并没有走,像是为了看看房秋实到底怎么受罪似的,特地留在了这里,嘴角噙着冷笑,一脸的恶毒样。   陆茂行破了自己不打女人的戒,甩了她两巴掌后直接让人去报警,不一会小王来了,利索地把人铐上带走,至于那两个小女孩,则请了派出所唯一的女警帮忙看着。   “快,看看老知青怎么说?”王岗急得不行,厂子里正在谈一个大项目呢,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让陆茂行为了这事耽误了啊。   陆茂行也急,急的却是他媳妇的安危,至于孩子,没了就没了,好好养养身子,读完大学再考虑其他。   他看着老知青在那摆弄来摆弄去,就是一言不发一声不吭,急得他快要上吊了!   就在众人捏了一把冷汗的时候,老知青直起了身,捶了捶自己的老寒腿:“抬起来吧,送我那去。”   “不用去县城吗?”陆茂行总觉得,县城更靠谱一些?   老知青倒是没有生气,只是叹了口气:“年轻人没事儿多翻翻医书,这雪天路滑,本来没有大碍的,回头给颠出个事儿来就不好了。”   “您这意思是,问题不大?那……那我能上手抱了吗?”陆茂行恨不得自己去受这个罪,热锅上的蚂蚁都不如他烫脚。   老知青摆摆手:“快点快点,再耽误下去雪化了,衣服湿透了还得麻烦。”   陆茂行这下敢动了,立马弯腰把人抱了起来,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卫生所跑,跑急了怕摔着,跑慢了怕疼着,怎么跑都觉得不得劲,最后还是老知青喊了一声,慢点,没事的,他才稳了稳心神,深吸一口气,大步往前。   到了卫生所,老知青要把人带手术室去,吓得陆茂行以为出什么事了,忙扣住了手术车边缘:“老先生,不是说没有大碍吗,这是做什么?我保大,必须保大,千万给我保大!”   老知青乐了:“你看不见她手上这么深的伤?放心,还没到保大保小的时候。肚子已经不收缩了,这孩子皮实呢,一时半会还真不可能出来。”   陆茂行这下彻底松了口气。   可这口气还没完全松下来,就听老知青说道:“孕妇不能打麻醉,也不能口服消炎药,我只能给她直接消毒缝针,可能过程里会疼醒,可能会本能反抗剧烈挣扎,所以,你们家属最好做好心理准备,患者等会出来可能会情绪不稳定。”   “……”这是人能受的罪吗?硬生生地缝合啊,那么大的伤口,陆茂行是过来人,太了解那种痛苦了,眼泪瞬间落了下来,“嗯,我知道了,打我骂我我都会让着她的。”   如果打他骂他就不疼的话,多好。   老知青没再耽误,把人推进去了。   顺便找助产士给房秋实做了个指检,确认了一下宫口确实没开,也算是让大家都放个心。   缝合的过程房秋实果然醒了,痛得在那大声骂人。   骂来骂去,就是一句话:谢斐文你不是人!   没了。   给老知青都整笑了,听过骂各种脏话问候别人祖宗十八代的,就是没见过只骂不是人的,这也叫骂人?   太斯文了点。   缝完出来,房秋实感觉自己起码哭了一吨的眼泪,见着陆茂行,委屈得立马嚎哭起来:“她让招娣咬我,招娣居然咬我,我那么可爱的小侄女儿,不见了!”   陆茂行已经找跟过来的路人婶子打听过了,确实是谢斐文母女发了疯,至于原因,他也懂了,无非是吸不到这里的血了,公婆死了没人帮忙带孩子,所以迁怒房秋实。   不过他觉得,这个理由不够充分,肯定还有别的事儿,才会让一个人民教师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来。   他叫王岗安排了几个跑腿的,去通江村打听去了。   他则陪着房秋实,回家。   “那这个会怎么办?”人家港商在厂里等着呢,王岗都想骂人了,不能这么见色忘利啊大兄弟!   陆茂行却根本不在乎,摆摆手:“让他明天再来好了。”反正也没指望能谈成。   王岗一听,这是要从此君王不早朝的节奏啊?   “不行啊,你得去,人家大老远过来的!你要是不去——”他刚想说,那我就跪下叫你爷爷。   结果房秋实就发话了:“去吧,我累了,正好去黄老哥家里睡会。”   陆茂行听媳妇的,把人送到黄克俭家拜托老嫂子照顾,这才回厂里去了。   房秋实睡了一觉,也做了一个梦。   梦到上辈子,每次房世元找祝大山要钱的时候,谢斐文都在旁边偷着乐。   偷着乐还不算,回头就跟人说,这是做姐姐的心疼弟弟,主动让婆家帮衬的。   人人都夸谢斐文好福气,但是没人夸祝大山真大方,更没人记得两家人唯一的利益纽带房秋实。   这是一个多么可笑的世界,一个多么荒唐的现实。   没错,谢斐文,上辈子一直是既得利益的那一个,虽然她和房秋实一样被父母卖了贴补弟弟,但是她有个可以源源不断吸血的小姑姐啊。   可房秋实呢?   房秋实什么都没有,顶了一堆骂名,成全了别人的父慈子孝,家庭和睦,夫妻和鸣。   只有她,什么都不是,最后落得个精神失常的结局,还被赶出了家门。   这辈子,谢斐文才吸了一年的血,还没法摆出像上辈子那样得意洋洋的嘴脸,可内心多少是被洗脑了吧?   不然今天不可能说出那样的话。   等她从梦中醒来的时候,陆茂行给她带来了打听来的消息。   听完这些事儿,房秋实沉默了。   赵芳是死了,可下一个赵芳,又在谢斐文身上活了。   多么讽刺,多么可笑。   原来自打赵芳跟房世元同归于尽之后,谢斐文为了有人帮忙带孩子,就回娘家住了。   结果没住到半个月就受不了娘家人的做法,带着孩子回了通江村。   期间她挨了娘家弟弟的打,挨了弟妹的骂,嫂嫂嘲讽她没本事生儿子就算了,现在还克死了公公婆婆,就是一个丧门星,搞不好房冬果也是她克死了,只是对外宣称出国打工而已,还骂她带这两个丧门星回来,三个丧门星是想让谢家鸡犬不宁吗?   最后是她哥哥,在她下班之前把她行李扔了出去,两个孩子也差点给卖了。   还好那天她因为别的老师调课,提前回来了,不然招娣和盼娣就被人贩子带走了。   “在家里白吃白喝半个月,还不让我把这两个赔钱货卖了回回本?那你赶紧滚,有多远滚多远,别脏了我谢家的门!”最后的最后,亲妈递出了最恶毒的刀子,把她扎得千疮百孔。   回来后她就辞了职,自己带着两个孩子,原以为可以在镇上找个洗碗端盘子的活,结果人家一看她带着两个孩子,就直接撵人。   母女三个只能坐吃山空,又拉不下脸去求房家姐妹,只能天天带着孩子下地干活,骂骂咧咧。   小招娣正是学着懂事的年纪,耳朵里听了几个月小姑不是人的说辞,自然潜移默化。   在她幼小的心里,爸爸不见了是小姑害的,爷爷奶奶死了也是小姑害的,小姑还害得妈妈丢了工作,整天打她出气,她只能怨恨小姑,见着小姑,便疯了一样,用她年幼的单薄的身躯,做出最出人意料也最疯狂的报复。   房秋实听到最后,不想听了:“看看两个孩子能送福利院吗?别让她给养成杀人犯吧。”   “这个我们也不好越俎代庖,我听小王说,她进去了一直哭,也不配合做笔录,难办得很。”陆茂行光是想想都觉得头疼,当警察真是太不容易了。   晚上回到家,发现二姐居然在,问了一下,才知道是为了那个港商来的,约了明天上午谈事,所以提前过来等着。   “反正都到扬江了,就直接过来你这了。哎,小妹,你这手怎么了?”房夏苗眼尖,话没说完就注意到了房秋实藏在袖子里的右手。   忙走过来,抓起来一看,裹得跟粽子似的,当即发出不满的质问:“妹夫啊,你就是这么照顾我妹妹的?”   陆茂行挺冤枉的,不过他没回嘴,老老实实挨了一顿骂,直到他媳妇看不下去了,替他说了两句话。   房夏苗听完白天在镇上发生的事,当即吓出一身冷汗,忙摸了摸房秋实的肚子:“真没事?”   “真没事,刚回来的路上还踢我了。”房秋实知道二姐担心什么。   女人家,头胎要是没了,以后再怀容易流产,或者干脆怀不上了。   房夏苗隔着棉衣趴那听了会:“嗯,她跟我说了,没事。这么贴心,多半是件小棉袄哦。”   “小棉袄好啊,暖和。”房秋实笑嘻嘻的,她可太喜欢香香软软的小姑娘了。   所以招娣这样对她,她除了心寒,更多的是伤心,是委屈。   好好的女孩子,怎么就被教唆成了一个恶魔呢?   太可怕了。   房夏苗却没有她这么高兴,视线转到李爱国身上,再转到陆茂行身上:“傻妹妹,你觉得暖和有什么用,万一别人觉得冷呢?”   李爱国知道这是在说他了,只能硬着头皮挨骂:“只是让你考虑一下,又没说一定要拼三胎。”   “你有这个想法就不对了。怎么,女儿不是人?女儿不配继承你的皇位?人武则天没当皇帝?什么年代了还玩男尊女卑传男不传女那一套呢?我跟你讲李爱国,这事我不会考虑的,我爱霓裳,也爱想容,我的爱分给她们两个已经快不够用了,我不会去拼三胎的,我没病,你有病你去拼,我明天就跟你去换绿本,咱们各走各的路!”房夏苗说爆发就爆发,炸药一样的性子,一点没变。   房秋实这才知道,刚回来时见姐夫有点局促是因为什么。   原来小两口闹三胎呢。   三胎为的啥?   肯定是儿子,没别的。   他就没想过万一还是女儿呢?   也许他觉得没有万一?   谁给他的自信!   但是这话房秋实没法插,只能借着敲打陆茂行来提醒李爱国:“听见了?不兴男尊女卑传男不传女那一套,我跟我姐一个立场,你要是有想法趁早说,别到头来夫妻一场为了拼这个拼那个伤了和气。”   陆茂行今天好惨,自己啥也没做,事儿却一件一件地来。   他感觉自己成了个杠杆,被这姐俩用来杠李爱国来了。   李爱国说了啥,关他什么事。   他才不做逼老婆的人!   再说了,男孩女孩,真的就是一样的啊。性别概率各占一半,没什么高低贵贱可分的。   为了让这姐妹俩的双簧唱下去,他便豪气干云地应了一声:“媳妇儿说的就是圣旨,在咱家你就是武则天!”   “哼!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今年我是武则天,也许明年我就是陌生人了,因为我生不出儿子啊!”房秋实故意给陆茂行难堪。   陆茂行干脆大鸟依人,弯腰弓背,撒娇卖乖:“那不行啊,生不出儿子肯定是我没用,怎么好怪媳妇儿你呢?人老知青前阵子都做过科普了,生男生女取决于男同志,跟女同志没关系!”   “真的假的?你可别哄我!要是你以后敢埋怨我,我指定把你踹了,重找一个不埋怨我的去!”房秋实这是在敲打李爱国了。   她姐姐一定也会这样!到时候他老婆跑了可别后悔!   还好陆茂行懂她,这双簧唱得不错,理应给他点甜头。   晚上睡觉的时候,就由着他胡闹好了。   不过现在不行,现在还要商量招娣盼娣的事儿。   姐妹三个最后一致通过了决定——找谢斐文谈。   “要是她愿意,招娣我养,盼娣给二妹。小妹自己怀着孕,又是个新手,不合适,再说了,她还要复习考试,不能分心的。”房春花难得站出来拿主意,毕竟父母俱亡,她这个大姐应该立起来。   而且这话由她来说最合适,免得到时候李爱国埋怨夏苗。   李爱国对养别人家孩子没有兴趣,但也没什么意见。   他现在最想的就是拼个儿子,不为别的,老两个受了邻居三年抱俩大胖孙子的刺激,整天闹他。   “你说你挣那么多钱又有什么用?到时候霓裳和想容嫁人了,难道把这钱便宜了别人家?”   “吃绝户吃绝户,没有儿子的人家,到头来都会被吃绝户的!”   “跟咱们想容姓?哎呦喂我的大厂长哎,你想得挺美,你以为人人跟你一样开明啊?再说了,我和你爸为啥没争霓裳的姓?还不是因为她是个丫头,早晚嫁人的,姓什么有什么关系咯?”   “什么?为什么想容非得姓李?那不是废话吗?总不能让夏苗一个人占俩吧?”   这些话真的是反反复复地在他耳边唠叨,他实在受不了了才动了拼三胎的念头,他也是被逼无奈嘛。   再说了,为人子女,难道不该尽孝道?   现在父母唯一的心愿就是抱孙子,他没理由拒绝啊。   他以为房夏苗挺通情达理的,结果没想到,反应居然这么激烈!   在家跟他吵就算了,到了妹夫这里还不给他面子,阴阳怪气,含沙射影。   她那个妹妹也帮着她,姐妹俩一个鼻孔出气,气死人了!   这就算了,这陆茂行怎么也不帮他说两句?   他闹不明白了。   憋闷烦了,不吃了,出去抽烟透透气,还顺便把陆茂行喊了出去。   “你说你,都当大厂长了,怎么还被一个小媳妇压了一头?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啊?还家里的武则天,你也不嫌臊得慌!”李爱国喝了点酒,酒壮怂人胆,惧内的他倒是教训起别人来了。   他也不怕丢人,大不了推给酒水,一句喝大了全忘了就可以功成身退。   还可以借口喝酒才说胡话。   总之,平时敢说的不敢说的,现在都在往外倒。   陆茂行不抽烟,拒绝了他递过来的中华,神色舒朗,清风明月不见得有他坦荡,嗤笑一声回道:“你用压一头这个词儿,就说明你根子上歪了。夫妻本是一体,哪有谁压谁一头的说法?我压她了我就高兴了?我图什么啊?我只想她活得自在过得幸福。生什么我都爱,我更愿意要女儿,像她最好,让我看看我媳妇小时候是多么可爱乖巧的样子,多好。”   “你就吹吧。我也见过几个说更喜欢女儿的,不出几年都拼了儿子。大环境就是这样,你能清高到哪里去?”李爱国吐了口烟,逆着风,差点把自己呛死。   陆茂行没有关心他的死活,只是问他:“如果想容将来的孩子跟她姓,你老李家是不是就算后继有人了?”   “你想什么呢?想容将来的婆家能有我家里这么开明?别开玩笑了,我为什么要去赌女儿的婆家开不开明?我直接有儿子不好吗?我敢确定他的孩子一定会随大流跟他姓,这么一对比,你咂摸咂摸其中的差别。”李爱国觉得陆茂行太天真了,冠姓权这个东西,男人握在手里几千年了,能给你女人家让出去?   真要是能让出去,那就没有冠姓权这个词儿了,大家随便姓啊。   陆茂行被他嘲讽一通,也不生气,只是感叹一句:“如果大家都不改变,那就永远不会有变化。你怎么知道三五十年以后,是不是女性觉醒,开始主动拿回冠姓权呢?毛教员也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跟她们姓本来就是应该的,再说了,怀胎十月,受罪的又不是男人,本来也没有道理抢走冠姓权。你要是继续跟我争,那我就撤了,我家秋实天天腰酸腿软的,我得给她做按摩去。”   “嘁,小男人做派,成不了大事。”李爱国见他顽固不化,说话也开始没分寸了。   陆茂行还是不气,反倒是笑笑:“我的大事就是让我家秋实过好日子,不好意思,我肯定能成。”   “赶紧走,别让我看到你,还不够我生气的。”李爱国开始酒言酒语,不给陆茂行台阶下了。   陆茂行才不稀罕他的台阶,自己麻溜回楼上去了。   到了楼上,却发现他媳妇儿房秋实同志,正张开双臂等着给他一个拥抱。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扑过去搂在一起,开始撒泼:“你卖乖也没用,你刚在吃饭的时候说什么?说大不了踹了我重找一个?不行,你伤害了我脆弱的心灵,你得补偿我!”   “那好啊,你来,我补给你。”至于怎么偿,当然是……   拉上灯,关上窗,卷起被子嘿嘿嘿。   陆茂行嘿嘿嘿起来简直不是人!   “你刚说什么?”他怀疑自己幻听了。   房秋实趁机大喘气:“说你不是人!”   “那我是什么?”陆茂行生气了,为此决定继续不做人。   房秋实笑着投降:“你是我的亲亲老公呀(ˇεˇ)”   陆茂行被这一声老公撩得心花怒放,果然还是没法做人。   那就……不做了吧。   下着雪的夜,北风呼啸,室内却暖如阳春。   第二天谢斐文果然放弃了两个女儿,房秋实没有签谅解书,最终谢斐文因为故意伤人被拘了三个月。   三个月后是什么样,房秋实不清楚,现在,她只想回去刷题,备战全省的期末模拟统考。   从派出所出来,居然看到了楚轩,两人隔着红绿灯对视了一眼,她笑着点点头,他却冷着脸离开了。   算了,都拒绝人家了,没道理勉强人家坦然接受。   她不知道的是,楚轩在她走后又从小巷走了出来,手里握着扬江高中这次的光荣榜,上面赫然有着她每门课的成绩! 第59章 .自作自受(一更)又输了?我没钱!一……   期末联考挺正式,监考老师就安排了三个,各个学校的老师打乱,防止包庇。   考前方础走进来特地提了一声:“董校长说了,这次联考能闯进前一万名的,学校给予奖励一千块。同学们,加油啊!”   前一万名,那是全省排名,差不多是按照上一年的录取率,可以得出来的重点大学的名额。   房秋实心想,这位董校长还挺大方,一千块,那真不是白云峰这种人舍得拿出来的。   看来董校长人不错,要是真跟她想的一样,开过年卸了货出了月子,她还是来学校复习吧,家里到底是差了点气氛。   预产期还有三个月不到,算上坐月子一个月时间,高考前她还能有两个月的时间上课。   她穿着厚实的棉大衣找到自己的考场,怀里抱着热水袋,即便这样,在这个呵气成冰的天气里还是冻得满手通红。   为了写字利索点,时不时得哈几口热气在手背,到后来,每次读题的时候,都会趁机把手放屁股下面焐一焐。   被屁股压过再拿出来,血液会瞬间往手背涌来,趁着这股热乎劲儿,又能下笔如有神了。   就在这样艰难的环境里,凭着惊人的意志力,完成了这次的模拟高考。   试卷全都密封了送去了市里,成绩七天后出来,差不多是年三十前一天。   这时间选得挺折磨人,成绩不好的或者发挥失常的,不知道要多煎熬。   不过房秋实没有这个困扰,她尽力了,也没有发挥失常,而且说句臭屁的话,她觉得自己考得挺不错。   就是写作文的时候,手实在撑不住,哆嗦了几下,可能卷面分会被扣点,别的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考完试回到家,二姐也在,原来那次跟港商谈完事后,他们夫妻俩又去了趟上海,这一去不得了,二姐遇到了一个疯狂的追求者。   听名字就知道不是华夏儿女。   房秋实惊讶极了,抓住了二姐的手臂问道:“姐你说什么?他叫什么?”   “叫理查德啊,长得高高瘦瘦的,我总觉得白种人白得不正常,怎么跟刷了墙腻子似的!怪瘆人的。”房夏苗还不知道,这个理查德就是她上辈子的二婚小丈夫啊。   为了帮她弄绿卡,跟家里反目成仇了还。   可那应该是几年后的事情,怎么这么早就遇上了。   房秋实心里多少有点犯嘀咕,看来蝴蝶效应是真的。   很多事情在不知不觉中都在发生变化,不光是跟她的生活直接相关的人,就连间接关联的人,人生轨迹也开始微调了。   她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不过,让李爱国有点危机感倒是挺好的。   她还挺支持理查德上位,对,没错,她就是双标,换了是别人,她肯定要评价一句红杏出墙使不得,可换了是二姐嘛,二姐高兴就好,毕竟要不是男人有问题,女人怎么会出轨呢对吧?男人不都是这样推卸责任的吗?她也会啊。   谁还不能护个短咋滴,没必要活得跟个道德卫士一样,自己问心无愧就好了。   没想到,她做好了心理建设,二姐却嫌弃理查德太小了:“才十八岁,毛都没长齐呢,就这么疯,长大了还得了?我在考虑要不要先离他远点,免得惹一身骚,关键我和你姐夫不是还没离吗?”   嘿,房秋实倒是想护短呢,但是二姐自己做不来这种事啊。   所以她的心理建设白做了。   “不过也挺好的,先吊着呗,正好小李在犯浑,让他吃吃醋多好。”一向没什么主见的大姐,难得站出来发表了意见。   房秋实举双手赞同:“就是,万一是真爱呢?”   那可是你后来的小丈夫啊姐!别把人家赶跑嘛,反正李爱国是没救了,何必为了他这棵歪脖子树放弃整片森林呢?   房夏苗一想也是:“得,我借你家电话用用,哄哄他。”   房秋实家里的座机装了有阵子了,不过她平时除了给陆茂行厂里打,就没别的场合要用,所以她指挥刘未明做了个木头盒子装着,半封闭的那种,免得上面落灰。   房夏苗一见,觉得这盒子挺别致,随口问了一句:“谁做的?”   “夏苗姐,我嫂画的图,我照着做的。”刘未明正好跟媛媛疯玩回来,一进门就哈气,冷啊,这破天不知道怎么这么冷。   房夏苗乐了:“没想到小妹还有这个天分,不考虑去学个设计吗?”   “姐我暂时没这个想法,我想学农学。”房秋实不是轻易改变主意的人,再说了,只是一个座机盒子,也说明不了什么。   实在有天分,也可以当做业余爱好,没必要非得去进修。   她还是更愿意跟老百姓一起努力,早点解决十多亿人口的口粮问题。   房夏苗没有勉强她,她和房春花都是开明的姐姐,当初上不上高中也是征求过她自己的意见,她说要上,那两个姐姐就去分工合作,该挣钱的挣钱,该做饭的做饭。   现在妹子说对农学更感兴趣,她们也只会支持,不会泼冷水。   毕竟在这个人人下海的年代,愿意沉下心来搞学问,搞的还是一听就不会赚大钱的学问,这样的人太少了。   称为逆行者都不为过。   几天后就是除夕,这一年即将在那晚的钟声里落幕,而活在当下的人们,还不知道,这一年将被称为现代中国的公司元年。   而陆茂行的龙翔制衣厂,到底是抓住了机会,将被载入公司元年的一长串名录之中。   *   联考成绩提前一天出来了,老师们为了赶回家过除夕,也是拼了。   为此,学校只得把成绩单下发给了各个村镇,由村支书挨家挨户送去成绩单,再通知一声,明天不用去学校了,在家该贴对联贴对联,该休息休息。   房秋实的成绩单是冯唐送来的,一路上逮着人就夸:“就是语文扣了几分,其他几科都是满分!状元啊,咱们碧水村出状元啦!这要是搁古代,就是以后的宰相或者驸马爷啊!”   乡亲们一听,惊了:“老天呀,咱秋实这么厉害的吗?”   连称呼都不自觉带了亲近的词儿。   大概是与有荣焉。   正在院子里晾衣服的刘秀娘听见一群人闹哄哄的要买鞭炮替房秋实庆祝庆祝,气得走过来把院子大门嘭的一声摔上,嘴里骂骂咧咧的:“一个个跟哈巴狗一样的,也不嫌臊得慌!又不是自己家孩子考的,嘚瑟个什么劲儿!”   这话叫路过的傅茉听见了,立马回怼了一句:“哎呦喂,也不知道某人在这里阴阳怪气个什么劲儿,谁不知道咱秋实是被她家欺负跑的?现在人家怀着孕呢都能考状元,可不是得把某些人气疯了?只可惜啊,她家死的死,残的残,还有一位天天唱铁窗泪呢,笑死人了!”   刘秀娘原本都往回走了,闻言把衣服扔桶里,搡开大门追出来质问道:“你个臭biao子,骂谁死了?你才死了,你全家今晚都死光,一个不留!”   傅茉乐了:“谁死了你不知道?当然是祝鸿来啊,只剩嘴巴和眼睛能动,那跟死了有区别吗?比死了还不如呢,这就是现世报,活该!你全家没一个好东西,等着,就快到你了!”   刘秀娘这下彻底被激怒,扑上去就要扯头花,傅茉压根不怵她,一通撕扯推搡,成功抓花了她的脸,还把她的头发连皮扯下来一把,扔给了路边的狗子。   刘秀娘痛得滋儿哇乱叫,傅茉却懒得再跟她浪费时间,呸了一口走了:“让你讹我们后排人家的地,臭不要脸,等着,你们家的报应才刚开始呢,马上就轮到你了!”   眼看着傅茉要走,败下阵来的刘秀娘心里又急又气,转身要去拿扁担,却不料踩着了斜靠在门口的钉耙,钉耙那又粗又结实的手柄,嘭地一声打在她额头上,叫她连声儿都没来得及发出来,就倒在了地上。   鼻血直流,看着挺骇人。   只可惜那群人走远了,没人看见,大概看见了也不会有人再过问了。   谁会作死去帮一个满肚子坏水的恶人呢?   看见了还怕来不及跑呢。   等到祝翠莲在外面打完麻将回来,刘秀娘还在那躺着呢。   醒是早就醒了,就是不信这个邪,居然没人拉她一把,这都过去好几波人了,她就是个小猫小狗也不至于这样无人问津吧?   她就要看看,碧水村到底还有没有活人,一个个都死了吗,看不到这么一个大活人在路边躺着呢?   祝翠莲把她扶起来的时候她还激动了一下,一看居然是这个吸血鬼女儿,又苦哈哈地要往地上躺。   她不回去了,回去要伺候这个祖宗,不如死了算了。   祝翠莲回来后什么都不做,说她,她就说谭晓东从来不让她做,不然离婚能给她两千块钱?就是疼她,在乎她,不舍得她受罪。   还说要她干活可以,把祝大山剩下的存款分她一半她就干。   刘秀娘把钱袋子捂得死死的,哪里舍得再给她拿出去败家,只能认命,自己做老妈子,洗一大家子的衣服,做一大家子的饭。   至于那个吴雯莉,更是一个祖宗,祝大山推她,所以蹲了牢房,可算是让她扳回了一局,你要是让她干活,她就哭天抢地:“我命苦啊,被老公公推下楼伤了腿,老婆婆还要逼我做老妈子啊,也不看看我这个腿,走个路都要人扶着,我能做什么啊?这是什么人家啊,是要把人逼死才肯收手吗?”   她这一嚎,邻居立马对刘秀娘指指点点,刘秀娘只能黑着脸自己去做。   久而久之,吴雯莉就成了第二个姑奶奶。   可怜刘秀娘,这么冷的天连坐下喝口茶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为了一大家子忙里忙外,到最后还要被外人欺负。   这日子没法过了!   刘秀娘当即嚎丧起来。   祝翠莲哄了哄,等她不哭了,立马伸手问她要钱:“借我五百,明天赢了给你。”   “又输了?我没钱!一分都没有了!你就算不为我考虑,你难道不想想苗苗吗?开过年来他就要上学了,到时候你拿什么让他上?”   “急什么?小小班不用上啊,再说啊,要上也是秋学期才上啊,你借我五百,我先打发了傅茉的嫂子,烦死人了,天天追着我要。我明天就给你赢回来。”祝翠莲脸皮厚如城墙,谭晓东给她的两千早败完了,现在就每天伸手问刘秀娘要。   刘秀娘忽然沉默了。   作孽。   当初磋磨人家房秋实,结果人家不但不问她要钱,还往家里进钱。   结果把人家逼走了,人家转身就嫁个有钱人,还是她亲姨侄,亲戚之间少不了走动,到处比对着祝家成了笑话。   现在人家又考了状元,听说不光是镇上的也是县城的,还是整个省里的!   光是扬江高中的奖金就有一千!   县城的,大市的就不敢想了,总不能比镇上的少吧?   这么想着,她再看面前的祝翠莲就觉得哪儿哪儿都透着一股子招人嫌的劲儿。   她不耐烦地站了起来,琢磨半天,索性把藏在三楼阁楼的假|钞拿了出来,给了五百打发了祝翠莲。   反正坑的是傅茉的嫂子,这个小贱人得意太久了!   结果第二天就出了事,傅茉的嫂子收到五百块假|钞,转身就在村里嚷嚷开了,导致陆茂行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和房秋实商量了一下,准备把之前布的局收网了。   这都是后话了,今天的房秋实,正被乡亲们围拢着送祝福呢。   有祝她早生贵子的,有祝她一夜暴富的,还有祝她和陆茂行三年抱俩的。   她全都收下了,面带微笑,没有反驳任何一个跟她观点不合的声音。   没必要,在乡亲们看来,三年抱俩那就是挺幸福的事儿,这种观念受制于眼界和经历,并没有恶意,反倒是实打实的善意。   她要是说,我没有这个打算啊,我还要读书呢,不是扫了大家的兴?   马上过年了,乐乐呵呵的,就当讨个好兆头得了。   所以她连方慧嫂子送的百子图都给收了。   有点哭笑不得,但是更多的是喜悦,是感动。   为她自己,也为这一个值得被记住的好日子。   第二天,村里就因为祝翠莲的假|钞闹开了,房秋实早就在半个月前提醒了祝有财:“年关近了,你去跑跑年货啊,多挣钱的一个活儿。”   祝有财也有这个打算,只是囊中羞涩,没法付诸行动。   房秋实便借了他一千块,今天除夕,他还带着张穗穗在外面跑货,正好不在家。   房秋实想着,挺好,免得警察来的时候波及他们小两口。   至于他俩的孩子,刘未明已经找借口带小洋房这里玩了,陆茂行可以放心大胆去做。 第60章 .母女齐落网(二更)哈哈哈,不可一世……   看着祝有财家的两个小孩,房秋实心情复杂。   她是喜欢小孩的,上辈子一直盼,一直等,结果根本没等到任何的惊喜。   等到最后,是惊吓,是惊慌失措,惊惧不安。   等待的过程漫长而煎熬,最后不得不把大姑姐的孩子视如己出,同样,祝有财的两个孩子,她也没有亏待。   不过好在,祝有财和张穗穗两个还算有良心,在她被祝鸿来和祝翠莲赶出家门的时候,是他们两个给了她容身之处,还让上大学的祝雪梅和祝雨松每周都抽空去疗养院看她,陪她说话,做做小游戏。   这一家四口,算是祝家这一窝歹竹里出的唯一一小丛好笋。   所以,她不忍心连累他们。   提前支开他们,已经是她最大的善意,如果这时候祝有财求她收手,她是不会心软的。   是非黑白,在她这里始终是一笔恩怨分明的账,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她不会为了上辈子仅存的那一点感动而影响大局。   警车呼啸着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   家家户户都在忙着争抢先机, 第一个准备好年夜饭的人家一定会抢着第一个放炮竹和鞭炮。   这是扬江镇的习俗,也就是所谓的迎菩萨。   谁家都不愿意落后,所以这个时候,已经有人家快准备齐乎了。   按照往年的经验,差不多四点刚过,就该有人家行动了。   不过,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后面港河那的小洋房前,居然在警车开来的时候放响了碧水村的第一枚炮仗。   嘭——啪——   紧随其后的,是更加密集,更加气势昂扬的炮仗大军。   一声一声,格外的喜庆,和吓人的警铃声交织在一起,惊醒了还在厨房忙着剁鱼头的刘秀娘。   她也听出来了,这个距离,只能是港河边上的,而现在港河边上才那么一户人家,放炮的除了陆茂行和房秋实,没别人了。   “真不要脸,挣了那么多钱,迎菩萨还要抢一手,生怕别人挡了他们发财的道儿还是怎么?”刘秀娘骂骂咧咧的。   今天祝翠莲也没出去鬼混,毕竟过年了,别人家都要忙着做年夜饭,没人陪她打麻将。   只好假模假式地演一演好女儿的角色,坐在灶膛前,一边盘算着怎么骗钱,一边有气无力地往里面塞柴火。   扬江镇沿江,内河密布,河边全都生长着密密麻麻的芦竹和芦苇,到了入冬的时候砍下来,堆在家前屋后,用来烧鱼烧肉,所以这会儿祝翠莲塞的就是芦竹。   然而芦竹韧性大,不易折断,添柴火的时候需要格外小心才行,一不留神,就有可能把手划伤。   哈欠连天的祝翠莲,就这么不小心了起来,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掌心已经被划拉开一道十几厘米长的血口子。   献血哗哗地冒,吓得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当即尖叫出声:“哎呀娘哎,要死咯,你看看我的手哦!”   刚喊出口,祝翠莲就挨了刘秀娘一顿骂:“谁要死了?要死你去死,大过年的晦气得不行,烧个火都能烧出事来,滚滚滚,别让我看到你!”   祝翠莲求之不得,要不是手被伤着了,她还能哼一首小曲儿,恭喜自己重获自由。   结果刚出了厨房,她就意识到了不对,忙退回厨房:“娘,刚警车是从咱家门口开过去的吧?”   “是啊,声音都远了,怎么?”话音刚落,刘秀娘就妄想症发作,一拍屁股一跺脚,“哎呦,该不会是陆茂行犯事儿了吧?活该啊!赶紧抓起来,判个无期才好,我看房秋实还得意个什么劲儿!”   祝翠莲倒是想呢,可她看着站在门口的警察,一种从没有过的危机感蹭地一下蹿上了脊梁骨。   其中一个她还认识,是小王,之前祝鸿来被告流氓罪,她去说明情况的时候,就是小王给他做的笔录。   小王身边还站着一个女人,正是她家隔壁的田甜。   她想不明白:“田甜,警察同志是你带过来的?是不是认错门儿了?”   “我可没这个本事,只是小王同志问你家在哪,我就指了指路。”田甜没说的是,她早就跟小王商量好了,警车出发的时候给陆茂行那边打个电话,等陆茂行那边估摸着警车快到的时候,就放炮,转移祝翠莲和刘秀娘的注意力。   警车来了也不直接停在祝家门口,而是故意先去后面绕一圈,停在港河边上后,两位警察同志再徒步走过来,麻痹了祝家这几个人的神经后再来个出其不意。   这么做还真管用,把人堵了个正着。   小王亮出警徽,礼貌地问了一声:“祝翠莲女士是住在这里吗?”   祝翠莲只得硬着头皮:“是我,找我有什么事吗?上次那个案子不是结了?都说了,是误会。还有祝鸿来那个案子,我也有不在场的证据,可不能冤枉好人啊!”   她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小王却已经亮出五百块的假|钞,假|钞装在透明塑料袋里,当做了物证:“这是你拿给黄明月的吧?这位同志今天到派出所举报,你们祝家存有大量假|钞,请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   祝翠莲根本没听清小王后面说了什么,满脑子就只剩一个声音,假|钞,假|钞,假|钞!   等这一阵耳鸣过了,她才恍然大悟,猛地转身扑到刘秀娘身边,染着血的手一下掐住了她的脖子:“你害我!!!你居然害我!!!你是我亲娘啊,你为什么要害我?刘秀娘,你不是人,虎毒不食子,你居然害我,你这个毒妇!!!”   小王看着眼前匪夷所思的一幕,蹙了蹙眉,转身问了田甜一句:“这两个真是亲母女吗?”   “真得不能再真。两位同志稍等一下,这么冷的天还要出警,太辛苦了,我去端两碗豆浆给你们暖暖胃。”田甜今天休息,小卖部由刘未明看着,她回来帮着三个老人过除夕。   豆浆是提前磨好的,因为陆茂行的计划就没有瞒着她,她早就想好了,人警察同志真不容易,大过年的还要跑来跑去地抓坏人,到时候给小王一碗热豆浆,也算是尽一尽她这个普通老百姓的一份心。   小王的同事叫小段,原本还想拒绝的,不过小王说没关系,他也就接了过来。   热乎的豆浆,喝在嘴里,暖在心里,小段忍不住夸了一句:“这姐姐人真好!谁家娶了去谁家就有福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小王哭笑不得,只得跟田甜解释了一句:“新来的小同志。”   田甜并没有觉得被冒犯到,她也觉得谁娶了她那确实挺有福的,只可惜有些人生在福中不知福罢了。   她把另一碗豆浆递给了小王,随后就去劝架了,这女人家打架,还是不要让警察为难的好,下手重了不合适,下手轻了扯不开,只有她和傅茉这种战斗惯了的,才能用巧劲儿,把这两个疯子拉开。   她走上前去,先是从后面拽了刘秀娘的头发,刘秀娘之前刚被傅茉薅了一撮头发,头皮根本吃不消更多的伤害了,当即认怂;随后田甜又掐了一把祝翠莲的侧腰,等祝翠莲转身骂人的时候,一个肘击对准了祝翠莲的小腹。   祝翠莲小产之后月事不准,多半子宫或者卵巢出了问题,揍这里保管有用。   果然,祝翠莲尖叫一声,骂骂咧咧松开了刘秀娘,要跟田甜拼命。   田甜则掉头往外跑,边跑边喊躲到院子外面喝豆浆的小王:“警察同志,快,快上手铐,人我引过来了。”   祝翠莲一脚踏出大门,手上就落下一圈冰冷的手铐。   小王把最后一口豆浆咽下,碗递给了田甜:“谢谢了,大妹子!”   田甜跑得直喘气儿,笑着接过空碗,目送他们远去。   *   房秋实站在二楼阳台,看着停在右前方路上的警车,有些兴奋。   那是碧水村南北向的主干道,直接通往港河边上的,刚警车过来虚晃一枪,就停在了这边。   估摸着时间,小王也快带着祝翠莲过来了。   她可要亲眼见证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   这个女人和那个男人,毁了她上一世的大半辈子,这辈子也害她耽误了一年的宝贝时间,她可恨死他们了!   现在,看着他们一个成了半死不活的废物,一个即将锒铛入狱,她这颗心,别提有多躁动了。   兴奋,激动,开心,解恨!   她甚至哼起了小曲儿:“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嗨,都能成!”   叫端着一果盆芒果上来的陆茂行听见了,忍不住笑了:“跑调了,媳妇儿!”   “那你唱,我听。”房秋实被他养刁了,想吃什么都能有办法弄过来。   她不客气地坐在藤椅上,上面被陆茂行铺了厚厚两层软垫子,别提多舒服了,然后张开嘴,等投喂。   猪一样的生活,实在是太幸福了。   要不是她还惦记着要学习农学为祖国贡献一份光和热,她真想在陆茂行的温柔乡里醉生梦死得了。   陆茂行带了水果刀上来,把芒果去皮切成小块,再拿出牙签,插好了送到她面前:“媳妇儿在上,请用。”   房秋实乐不可支,刚叼住一块在嘴里,就听见旁边路上传来了女人的哭喊声。   忙站起来看了过去,哈哈哈,果然是祝翠莲,不可一世的祝翠莲,被抓啦!   任凭她再怎么撒泼打滚,小王和小段还是把她摁上了警车,呼啸着带走了。   临走时,祝翠莲可能察觉到了什么,摇下车窗看了眼,果然看到了正在二楼阳台看戏的房秋实,恨得她啐了一口唾沫,被风一糊,贴到了她自己脸上,别提有多狼狈了。   不过警车压根没走远,故意去港河后面绕了一圈后,掐了警铃,又悄悄折了回来,停在了傅茉家门口。   就等刘秀娘现原形了。   而现在,正是祝有财的两个娃——祝雪梅和祝雨松发挥作用的时候。   刘未明早就在祝家院子外面候着了,那边小王刚把人带走,这边刘未明就带着两个小萝卜头进了院子。   也不说话,闷声不响找起人来。   祝雪梅刚断奶,还不会说话,在刘未明怀里乖乖地搂着他脖子,不哭不闹。   祝雨松倒是会走路了,但是他也没说话,因为表舅舅说了,要带他们找好吃的,但是不可以讲话,所以他闭上嘴巴,乖乖地跟在了后面。   一大两小,三个孩子悄悄地摸上了三楼,站在楼梯间,看到了半个身子踩在梯子上的刘秀娘。   另外半个身子,当然是钻到了小阁楼里面,想必正在数里面的假|钞呢。   刘未明摆摆手,领着两个小鬼头躲在了二楼房间里,等他听到楼上的人下来了,这才又跟了上去。   刘秀娘提着一只大麻袋,鬼鬼祟祟地推开了一楼的后门,准备把假|钞藏后面柴火堆里去。   而就在这时,刘未明忽然大喊一声:“大姨,干啥呢?雪梅和雨松哭着要妈妈,我给送回来了,给你。”   刘秀娘被这忽如其来的一声喊得魂都飞了,险些把手里的麻袋给扔了。   闻言回过头来,见是刘未明带着孙子孙女来找她,这才放下了戒心:“明明啊,下次可不许这样一惊一乍的了。”   “哎呦大姨,这大白天的,你怕什么呢?不会是鸿来哥死了吧?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啊?”刘未明故意说胡话,他已经看到了停在几十米开外的警车,干脆扯着嗓子喊道,“田甜嫂子,田甜嫂子!不好了,我鸿来哥咽气儿了,快找人来帮忙啊!”   田甜正在后院摆弄柴火呢,为的就是“不经意”地当一个目击证人。   刘未明这一嗓子喊完,她才从柴火堆后面钻了出来,摘下黏在身上的稻草屑,也跟着惊慌起来:“什么?鸿来哥死了?这可怎么办呢,大山叔也不在家,那有财在家吗?你去找你有财表哥啊,我来陪着婶子。”   刘秀娘完全被这两个人给整懵了,她怎么不知道祝鸿来死了?   而且听刘未明的话茬,是在问她死没死,而不是肯定地说祝鸿来死了啊。   可是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人多眼杂,刘未明这一嗓子还不知道要喊来多少人,她得赶紧把假|钞藏起来。   可就在她转身的时候,她却吓得直接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小王又回来了,还是从傅茉家门口过来的。   原本后院有这么多银杏树遮挡,她是不怕有人看见她提着一麻袋东西的,而且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做年夜饭,谁会闲的没事盯着她家后院啊?   可巧就巧在,田甜也在做年夜饭啊,她需要柴火是合情合理的。   可小王是怎么回事?   小王……   慢着!   刘秀娘猛地抬头,看着站在她面前嘘寒问暖的刘未明,所有的线索,前所未有地清晰了起来。   刘未明知道她有假|钞!   刘未明也知道她把假|钞藏在了哪里!   刘未明在这个节骨眼上故意说祝鸿来死了分散她的注意力!   刘未明跟小王是一伙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刘秀娘的手上已经落下了冰冷的手铐。   小王掂了掂手里沉甸甸的麻袋:“少说几十万是有的,真是贼胆包天!麻烦各位父老乡亲到时候帮忙做个人证。走吧,刘秀娘同志。”   随着小王再次开启了警铃,曾经可以在碧水村横着走的祝家,在此起彼伏的炮竹声里,迎来了铁窗泪三重唱。   *   房秋实还是第一次过了这么一个温暖的新年。   从她有记忆开始,每一个新年都是鸡飞狗跳的。   房世元又懒又爱酗酒,每个年都过得寒碜而穷酸,要不是大姐从小辍学做绣活养家,桌子上怕是连条鱼都见不着。   可这酒鬼居然还有脸抱怨连过年都吃不上好的,他怎么不去想想为了让一大家子吃上好的他能做点什么。   起码酒可以戒了,打人的毛病也该改了,该出去挣公分就去挣公分,计划经济取消后也可以去打工啊,别整日里游手好闲,指望女人和女儿养家。   软饭硬吃到他这个份上,也是绝无仅有了。   每次他动手打赵芳的时候,都只有二姐敢上去拦一拦,大姐逆来顺受惯了,只管把她这个小妹护在怀里,哪里敢跟高高在上的亲爹顶嘴,只有二姐,自己还是个小不点,却敢拿起擀面杖跟房世元对着打。   那一次要不是二姐发了狠,指不定赵芳就被打死了。   可赵芳呢,爬起来就埋怨二姐,哪有做女儿的打亲爹的?这是不孝,是大逆不道!会被千夫所指的!   房秋实那时候小,没有力量去改变什么,她以为等她考上大学,分配个好工作就可以给这个家带来新气象,没想到,等待她的是录取通知书被烧,自己被关起来,被迫嫁人。   结果嫁了人,又是另一个人间炼狱。   在祝家过的每一个年,都充斥着指责和羞辱。   翻来覆去,说她不会生,说她不下蛋。   她不懂为什么别人都可以就她不行,直到一切真相大白,一切轰然崩塌。   疗养院里的那三个新年,每一个都生不如死。   只有跟陆茂行走到一起后,才稍微有了不一样的颜色。   真好啊,那些鸡飞狗跳的新年,那些被人欺侮和践踏的新年,终于成为过去时了。   电视里播着春晚,1985正斗志昂扬朝气蓬勃地向她走来。   她右侧坐着陆茂行,宽大温热的手心扶在她肩上,左侧坐着大姐,怀里搂着招娣,再往左还有刘未明和媛媛,这样其乐融融的一大家子,真好啊。   “明年这个时候,家里就要多一个人了。”房春花忽然开口。   大家都附和了起来,目光齐齐看向了她的肚子,几乎是异口同声:“也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她也不知道啊,随便吧,女孩最好,就算长大了也不用跟妈妈避嫌,还可以母女俩一起去逛时装店,去研究谁家的粉饼好用,谁家的晚霜有效。   不过,真要是男孩,也不错,最好像他爸爸,可以让她看看,小不点的陆茂行到底有多招人疼。   十二点的钟声敲响,房秋实困了,不打算留下来听难忘今宵了。   陆茂行陪她去休息,两人都有感而发,一个没忍住,进行了另一种意义上的难忘今宵。   而此时的祝家,穿堂风嗖嗖地吹着。   祝有财一回来,就听村里的人说家里出事了。   等他到了家里一看,院门和洋房的前后门都敞着,反倒是祝鸿来休息的东屋门紧闭着。   他想了想,还是先去田甜家问了一声,这才发现自己的两个孩子都在田甜这边睡着了。   一叠声的感谢说出口,祝有财一手一个把孩子抱回去,到了家里,还没开口说话,就听张穗穗抬手比了个嘘的手势。   等张穗穗把两个孩子抱去了楼上,他才在她的示意下蹑手蹑脚靠近了东屋的门,贴过去一听,眼睛一下子直了。   一门之隔的对面,吴雯莉正在跟前村的铁柱寻欢作乐。   两人把祝鸿来踹到了地上,霸占了整张大床。   吴雯莉的腿落下了终身残疾,走路一瘸一拐,特别滑稽,为此没少招人嘲笑。   只有铁柱,不但不嘲笑她,还总是帮她去集上带东西,一来二去,两个人就好上了。   今天过年,刘秀娘和祝翠莲被抓,她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就把人带到了家里,当着祝鸿来的面,寻求刺激。   “既然你喜欢刺激,那就把他翻过来,让他这个年三十过得精彩点!”吴雯莉邪性地笑笑,一把掀开被子,催铁柱下地。   铁柱一听,这样确实带劲,忙从被子里钻出来,把祝鸿来扒拉扒拉,身后用椅子一堵,对准床的方向侧躺着。   这样一来,就不光是耳朵可以听见,连眼睛也可以看见了。   天冷,铁柱没空跟祝鸿来纠缠,摆好姿势就跳上了床,为了羞辱祝鸿来还特地跟吴雯莉狠狠亲了一口,吧唧一声,特别刺耳,听得祝鸿来瞳孔扩散,眼珠子乱颤。   吴雯莉勾搭陆茂行不成,却嫁给了祝鸿来,本来就一肚子窝火,又被祝大山害得瘸了腿,这心里的恨意,犹如滔天的烈火,恨不得烧死祝鸿来。。   一边跟铁柱鬼混,一边骂骂咧咧:“老娘给你织的绿帽子好看吗?老娘对你好吗?”   而铁柱,也满嘴带着脏,说着些不堪入耳的自诩为情趣的话,偏偏吴雯莉乐在其中,两个人真是王八看绿豆,对眼了。   祝鸿来一时又急又气,几次挣扎着想爬起来打人,可惜如今这个植物人一般的身体完全不听使唤,只能咕哝着,含混不清地开骂,却又骂不出像样的字句出来,只能双眼喷火,恨不得吃了吴雯莉,最后一不小心,咬着了舌头,鲜血氤氲开来,痛道几乎窒息。   而这样的夜晚,才刚刚开始。 第61章 .生了,但不是女儿(一更)在哭呢,你……   大年初一在热闹的炮竹声里敲响了千家万户的大门。   按照习俗,人人都得走家串户地拜年,可房秋实如今怀孕快七个月了,实在是不太方便,而且外面还下着毛毛雨,冷风呼呼地吹,湿气直往皮肤里钻,她就没出去。   虽然人没出去,但还是换上了二姐从上海带回来的新衣服,嫩嫩的鹅黄色的长款羽绒服,特别的暖和,毛茸茸的大领子衬得她这张脸格外的娇嫩红润。   起来随便吃了点,就窝在沙发里看春晚重播,磕磕瓜子吃吃花生,还有五颜六色的水果供她挑选,简直舒服得想躺平,摸一摸滚圆的肚皮:活着真好,被人宠着真好。   这样的日子跟蜜糖似的,谁不想沉溺进去呢?   她不出去,陆茂行总得出去,便安排刘未明看着小店,自己领着媛媛和招娣去拜年。   房春花则留在家里,等陆茂行回来了再出去拜年,不然万一自家小妹要吃点什么喝点什么,连个人都喊不到。   闲着也是闲着,便把自己的小挎包拿出来,坐在那里数钱。   桑树林重新承包了出去,一亩田收十块钱的租金,十亩就是一百,卖蚕丝的五百多块钱也攒着没处花,加上那些鸡鸭鹅也都卖了,又是小一百。   除此之外,就是在马大姐家织地毯半年的工钱,除了年前没完成的这块,其他的账都结了,一共是五百多块钱。   最后就是每个月的日用结余的钱,陆茂行每个月两千地给,就算天天大鱼大肉,还是每个月结余了一千五百多,这四个多月来就是六千多块钱。   她已经找了陆茂行好几次,想把钱给还回去,可是人家不要,还跟他急眼,说是她照顾妹妹怀孕的辛苦钱,她心想自己照顾妹妹是应该的,哪好算计钱呢,只能先替他们小两口存着了。   这笔账不谈,光是自己结余的存款就有了一千多块钱,这是以前的她根本不敢想象的事。   所以她数着数着,鼻子就有点发酸。   还是亲妹子疼她,这要是在通江村住着,只怕连零头都剩不下来。   一时感慨万千,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又坐不住了,非得去厨房再给房秋实炖个乌鸡汤。   房秋实见她端着汤上来,连连摆手:“不喝了不喝了,再喝孩子太胖了该生不出来了。我的好姐姐,你别总是给自己找事做,这是干啥啊,快过来歇着。”   “不了不了,我看店去吧,让明明出去拜年。”房春花哪里歇得住啊,她总觉得这一切太没有真实感,怕自己一个疏忽就跟泡泡一样,破了,没了。   房秋实叹了口气,劝不动她,随她去了。   等陆茂行回来,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给大姐找点别的事做——扫盲,学认字。   “大姐小学一年级就辍学了,拼音都认不全,得从零开始。正好过年,大家都在家,就轮流来,每人教她几个声母韵母,等拼音认全了再每人教她几个部首的字,一点一点来。”这样每天给她布置点学习的任务,免得她总是想东想西的,闲不住。   “那我让未明拿一摞拼音本上来,正好小店里上了一批新的。”毕竟放寒假了,孩子们都要写作业,所以陆茂行就顺便补了点文具。   媛媛一听要教妈妈学认字,别提多积极了,这第一天的老师,就由她来当。   家里没有黑板,一开始就用练习本凑合,等几天后开了市,陆茂行就托人弄了几块黑板回来。   一楼走廊下面的墙上,院子两边的墙上,还有一到三楼的客厅墙上,都安了两块。   “反正家里孩子多,走哪都能写写画画。”陆茂行倒是不嫌弃黑板破坏了整体的装修风格,房秋实当然更没有意见,这样她坐着累了,也能站起来到黑板那算算题,挺好的。   “招娣这阵子跟着大姐,好像变乖了不少。”陆茂行厂里明天就复工了,今天晚上他又有点情不自禁,手贴在自家媳妇肚皮上,开始想象自己的闺女会是什么样子。   招娣是这孩子的表姐,应该多少可以看出点这孩子的影子来,他便自然而然地,问了一句。   房秋实嗯了一声,不过很快就摇头:“不,招娣像谢斐文,霓裳和媛媛都像姐姐们,咱们的这个要是闺女,应该跟她俩长得像。”   “万一像我呢?”陆茂行乐了,他忽然意识到,这一大家子姐弟四个,好像只有大姐有个儿子,其他的都是女娃娃,将来长大了,走出去站一排,肯定特别抢眼。   房秋实倒是挺乐意孩子像他的:“那就像你好了,我太矮了,现在孩子生活条件好了,都长得高,要是像我,将来就要被人群淹没了,而且自己出门坐个火车都没法举起来行李,多不方便。”   “那就脸像你,性格像你,身高像我,均匀点,挺好。”陆茂行想想也觉得闺女不能太矮,不然将来被谁家臭小子欺负了,打架都没有胜算。   小两口又畅想了半天,就是没有人想过,万一是儿子呢?   事情就是这样让人哭笑不得,一门心思削尖了脑袋想要儿子的,死活生不出来儿子,满心满怀都期待她是个闺女的时候,老天偏偏要跟她开玩笑,送她个儿子。   房秋实分娩的这天,听说生出来一个带把儿的,直接在产床上哭了起来。   “为什么啊?我小裙子都买好了,扎辫子的头绳买了一整筐,还有蝴蝶发卡,还有可爱的小兔帽子,一定是你们看错了,你们再看一眼啊……”   医生和助产士都给整懵了,见惯了人家哭天抢地,埋怨没生出儿子的,就是没见过生了儿子跟天塌了似的埋怨不是闺女的。   等孩子抱出去,陆茂行也愣了一下,扒开包被看了看,最后默默接受了现实,准备回去把那些小裙子送人,头绳和发卡倒是不需要处理,给招娣和媛媛都行。   他把孩子接过来,很是不安地问了一声:“我媳妇呢?她没事吧?”   “在哭呢,你说这都什么事儿,生了儿子还不好,我接生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样的。”医生有点不高兴了,正常人家生了儿子都要给她红包的,这家子倒好,先是哭哭啼啼,接了孩子又开始担心产妇。   那么一个大活人,她还能给吃了去啊?   等了半天,愣是没等到红包,可把她气够呛,转身的时候不满地嘀咕了一句守财奴,正好房春花拎着保温盒什么的过来了,忙赶过来问了声,顺手塞了个红包过去,这医生脸色才好了点。   “孩子六斤六两,不算大,没有侧切,再观察两个小时就可以出来了,你们赶紧准备准备,该报喜报喜,该买红蛋买红蛋,这头胎就生了儿子,还不得让人羡慕死了,真不知道这位同志哭个什么劲儿。”医生捏了捏红包,感觉挺厚实,离开的时候还提醒了一声,说婴儿的小鸡和蛋蛋都检查过了,没有隐睾或者包茎什么的,让他们放心。   陆茂行把孩子托付给了房春花,自己在产房门口等着。   房春花自己生养过,有经验,便把小孩抱去了病房,从带来的提包里找出奶瓶和保温瓶,倒了点清水凉一凉。   等房秋实出来的时候,小东西已经喝了点清水,正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吧嗒吧嗒啃着自己的爪子。   房春花把他抱给房秋实,房秋实冷静了两个小时,已经接受了现实,把被子掀开,让小东西躺自己怀里,尝试着喂奶。   “名字也用不上了。”都以为是闺女,所以小两口取了好几个挺美的名字,结果全都失算了。   护士进来问出生证明上写什么名字,房秋实没想好,让等等。   陆茂行也没了主意,问了下这个证明的办理有没有时间限制,护士说出院之前办好就行,这才让小两口松了口气。   还好不着急,不然只能随便取一个糊弄了下了。   下午房春花回去了,明天媛媛和刘未明还要上学,她得守着家里,所以换了田甜来帮忙。   陆茂行则在厂子和卫生所两头跑,等厂子里的人得知他家媳妇生了个儿子,下班的时候就全围了上来道喜。   陆茂行也不是抠门的人,当即表示这个月每人加一倍工资,女工们乐开了花,好听的话跟倒豆子似的往外蹦。   陆茂行想了想,回到卫生所的时候问他媳妇:“孩子跟你姓吧,你想要闺女吗?想要的话过几年咱再试试。不想要的话,我趁着天不热,就结扎了吧。”   房秋实没回答,她还没想好呢。   要是女儿,她就不用犹豫了。   可现在生出来的不是她想象中的,她还没有完全缓过劲儿来。   低头看着怀里乖巧吃奶的娃儿,又觉得自己因为他是个男孩就哭,挺不像话的。   这对孩子也不公平。   可是她真的想要女儿,只能过几年再说了。   二姐第二天才从上海赶回来,听说她母子平安就放心了。   至于是男是女,只要用心培养,一样的。   不过当她听说小妹在产房哭了的时候,还是有点意外。   趁着四下无人,便劝她:“你是不是傻啊!生了儿子哭啥?你看看你姐夫羡慕成什么样了!你别听妹夫胡说,什么男孩女孩一样的,在中国男人心里,从来就没有一样过。你要实在想要女儿,回头再生一个,又不是养不起。”   “那万一还是儿子呢?”房秋实不是不想拼一把,就是觉得,万一她没有女儿缘呢?万一又是儿子呢?   房夏苗也没辙:“那你把我的闺女带回家养吧,实在不行,盼娣给你好了。”   她才不要盼娣,她还要复习考试呢,等考完了再考虑吧。   等出了月子,高考也就快了。 第62章 .状元,但不予录取(二更)我考上了,……   房秋实出院没几天,陆晋源就从北京赶了过来。   同行的还有陆晓晴,带着大包小包的礼物,连村里的小孩都给了几大包糖果。   “孩子洗三没赶上,我这心里老大不痛快,这就不走了,留下来等吃了满月酒再回去。”陆晋源挺高兴的,听说儿子儿媳得了个小子,打心眼里感到乐呵,还问名字想好了吗,要取个寓意好的,毕竟老陆家后继有人了。   陆茂行真想泼一盆凉水给他,结果还没开口,就被房春花拦住了:“叫玉庭,出生证和户口都上好了。”   陆晋源没有多想,只是又问了句,是哪个玉哪个庭。   “玉庭啊,玉庭好,即可以指代华美的小院儿,也可以指代宫廷和仙府,又接地气又大气仙气,挺好。”他自己都觉得这话有点牛头不对马嘴,但也只能这样吹彩虹屁了。   他哪里想得到呢,这名字只是人家小两口为了纪念第一次结合是在小洋房还没完全建成的情况下。   这哪里是玉庭啊,分明是陋室啊,但是小两口也不好说实话,就任由当爷爷的误会下去了。   等陆晋源和陆晓晴下楼吃饭去了,房秋实才问大姐:“干嘛不说姓,没必要瞒着。”   “你二姐走时特地叮嘱我,一定不要让陆家那边的亲戚知道这个事儿,你要是生个女儿,跟你姓人家还能咽口气,可你生的是个小子,老陆家这一代的重长孙啊,要是让人家知道不姓陆,就算顾着家教不跟你闹,也要跟妹夫闹啊。你们俩好不容易过几天消停日子,就别节外生枝了。就把孩子爷爷应付应付,反正过几天回北京去了,又不在一起生活,没这个必要闹得不愉快。”房春花没说的是,房夏苗还叫干脆瞒到底呢,在陆家那边就说叫陆玉庭,免得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房秋实想了想,没说什么。   大环境确实是这样,就算陆家自诩体面人家,也未必能经得住这个考验。   这一点,从上辈子后来独生子女家庭抢下一代孩子的冠姓权上可以看出来,不少恩爱夫妻就为了一个姓闹翻了。   陆茂行主动提出孩子跟她姓,是陆茂行开明,可陆茂行代表不了陆家人,反正住的远,交往少,能糊弄就糊弄过去吧。   这阵子陆茂行太忙了,她也确实不舍得他再辛苦。   Pao pao   月子里陆晋源真就留在了这里,陆晓晴倒是第三天就回去了,用带来的相机给小玉庭拍了不少照片,带回去给老老爷子看。   房秋实到底还是没能回学校上课,小玉庭太能吃了,一天十几顿奶,奶粉又不肯喝,只管赖在她怀里撒娇卖乖嘤嘤嘤。   房秋实到底是当妈了,母性的本能就是满足小婴儿的需求,自然一听见哭声就迈不开腿了。   只能继续在家里复习。   到了高考这天,提前把奶挤出来存冰箱里,再穿上厚厚的罩子,防止把衣服冒湿了。   这个夏天多雨,考试的这几天并不热,考完回到家,感觉整个人松快多了。   跟跑完了马拉松似的,终于可以没心没肺地当一阵子米虫了。   成绩还没出来,小玉庭先满了百天,陆茂行刚买了一辆桑塔纳,带着一大家子去相馆拍照片。   在相馆门口遇到了楚轩,一时有点意外。   房秋实月子里剪短了长发,这几个月刚长长一点,正好齐肩,在六月底的热风里,丝丝缕缕的青丝随风起舞。   她怀里抱着小玉庭,身边站着家属,看起来就是一个岁月静好的幸福的小女人。   楚轩移开视线,没打招呼,直接走了。   等这一大家子进去了,他才靠在小巷的墙壁上叹了口气。   低头看着自己刚从钱兴手里借来印了一份的毕业照,神色晦暗不明,看不清到底在想什么。   照片的抬头写着这样一行字:扬江高中1982届高三(1)班毕业留念,右下角自带日期——1985.6.1。   照片里没有他,但是有那个她。   这才是他此行的目的。   他又在小巷里站了一会,片刻后看到第二辆桑塔纳出现,下来的女人跟房秋实有六七分相似,但房秋实是乖乖牌小甜心的长相,而这位有着明艳的让人眼前一亮的娇艳媚态。   应该是亲姐妹,虽然气质南辕北辙,但是五官还是能看出来不少相似之处。   不过,这位姐姐愁眉紧锁,一看就是过得不太顺心。至于她身旁的男人,更是跟她貌合神离,当他试图揽着她腰的时候,她的肢体语言写满了生疏和抗拒。   这对快散了,而房秋实这对……   他没戏,一点希望都没有。   那个姓陆的,还是跟以前一样,满心满眼都只有房秋实一个。现在两个人又有了孩子做纽带,感情只增不减,羡煞旁人。   只可惜生的是个儿子,要是女儿就好了,也许他可以努努力,去做她的女婿。   呸呸呸,楚轩你醒醒吧!   不过道理他都懂,就是有点身不由己。   明明心里在催自己赶紧走,但还是一直在这里吹热风,一直到房秋实出来了,又过了把相思瘾,才垂头丧气地抱着照片走了。   快到七月了,太阳很毒,他走过的地方,却像是生生吹来了一股极地的冷风。   *   拍完小玉庭的百天照,房家第三代按着长幼顺序来了张合照,再然后才是带上家长,来了张大家庭的合照。   当然,人是没到齐的,房春花的儿子胡斐没来,房冬果和谢斐文没来。   房秋实看着一个个花枝招展的小姑娘,决定了,她要拼女儿。   没错,别人都拼儿子,她拼女儿。不过得晚几年,等她念完大学再拼。   到时候玉庭也大了,上幼儿园去了,正好她有精力好好照顾闺女,而且有哥哥护着,闺女的童年也会多一份爱。   回去后她跟陆茂行说了下自己的打算,陆茂行没意见:“到时候我们爷俩保护你们母女俩,挺好。”   月底成绩出来,房秋实正常发挥,摘走了状元桂冠。   县委书记都打了电话过来祝贺,毕竟这还是恢复高考后县里出的第一个状元,别说是县里,就是放在整个大市,那都是第一个。   毕竟省里十几个大市呢,就算一年一年轮着来,也得十几年才出一个呢,再说,这种事情那可不是轮着来的,教育资源占优势的几个大市,明显更有竞争力。   镇长和校长则亲自登门,带来了奖金和县里及大市的采访车,这一采访,才知道状元是位已婚妇女。   这舆论的风向,一下子就变了。   “结了婚还不老老实实相夫教子?出来抛头露面的也不嫌丢人?”   “要点脸吧,孩子都有了还好意思挤占别人的名额,我得问问教育局到底管不管,要是不管,以后咱的孩子也结婚生子了再念大学。”   “真不要脸,是不是想着到大学里勾三搭四呢?女人家没有女人家的样子,考得再好最后也是嫁人生子,有什么用?”   房秋实原本准备了很详实的复习经验准备传授给下一届学弟学妹,现在看来,是不需要了。   这些人红眼病发作,甚至闹着要取消她的状元身份,让她的成绩作废。   这事一开始还只是小范围发酵,可到了填志愿前,一下子就被人捅到了省城去了,又有人给首都打电话举报,似乎讨伐房秋实才是一种正确的行为。   就连村里的人都开始怀疑,好好的,怎么就变天了呢?   陆茂行为了安抚自家媳妇的情绪,特地联系了几个厉害的笔杆子,要为已婚妇女考大学正名。   文章说得头头是道,甚至搬出教员的金句,可紧随其后的,却是更多笔杆子的口诛笔伐。   真是可惜啊,时代的滞后性,是一个人的力量无法撼动的,即便陆晋源都在帮着想办法,即便周梧也愿意帮忙找人说情,但最后新华社还是一纸报道,结束了争论——成绩保留,毕竟既然放人家去考了,说明人家作为自然人的身份是得到认可的,但不建议学校开这个先例录取这位同学。   紧接着,指责相关部门对报考学生身份审查不严格的社论就出来了,因为这件事,相关负责人还受到了牵连。   但房秋实还是把志愿表交了上去,她不信这个邪:“我考上了,凭什么不让我上?”   回应她的是档案被退回,学籍被发回,以及四个盖棺定论的字——不予录取。   她终于认识到,有些事情,是没有办法人定胜天的。   她没哭,但也笑不出来,挫败感深深地将她打败,第二天就病倒了。   一躺就是半个多月,才重新走出了房间。   书房的桌子上,摆着出国留学政策的文件,以及国外几个农学学科强势的大学介绍。   她没心情看,她站在葱茏的枣树下,看着一颗颗青涩的大枣:“我想去北京看看。”   看看自己两辈子加起来考了三次的,没能上成的那所大学。   陆茂行早就猜到了,带她先去办了护照,然后安排好厂里的工作,带着她和小玉庭踏上了北上的火车。   赶上了大学生放暑假,车厢里特别拥挤,时不时能听见有人八卦这届各省的高考题和高考状元。   当房秋实听到有人嘴贱挖苦她的时候,积攒了半个多月的怒气终于彻底爆发。   她扇了那个男生十几个耳光,随后主动找乘警自首,乘警说教了一下,没跟她计较。   到了下一站,她就决定不去北京了。   “听你的,出国。”什么执念,什么见一眼也好,都是屁,在她拳头硬起来之前,什么都是白费力。 第63章 .解语花(三更)可是她,真的就是他的……   既然国内读大学的路走不通,那房秋实确实就只能申请出国留学了。   陆茂行早就替她发出了申请函,但是申请美国的本科需要考SAT,房秋实现在准备是来不及了,只能先考了看看,就当是熟悉题型了。   “今年先试试水,正好孩子小,哺乳期离不开你,你辛苦点,奶孩子和看书两手抓,明年这时候考正好,所有的流程我都帮你打听好了,这些名校的简介你也都看看。”陆茂行早就未雨绸缪了,他唯一没有告诉房秋实的是,他也在看书,并且也申请了那边的学校。   两人唯一的区别就是,一个侧重农学,一个侧重服装设计。   陆茂行上辈子属于非正规军赶上了好时候,这辈子他打算好好学一学,有了专业的眼光之后,该做什么心里才更有数。   为此,他又忙碌了起来,带着谭晓东和王岗跑了趟内蒙,那边的伊克昭盟羊绒衫厂正式改了名字,叫做鄂尔多斯,这是厂长王林祥在受到了刺激之后做出的决定——自己厂里的羊绒衫,到了日本的专柜里,挂上日本的牌子,身价直接翻了十几倍。   他要做民族的品牌,中国人自己的名牌。   陆茂行也有这个打算,从那边的更名仪式上回来后,就申请了几个系列的新商标——   主打女士潮流时装的品牌——The Dancing Phoenix from the Fire,缩写为D.P.F;   主打男士潮流时装的品牌——The Soaring China Dragon,缩写为S.C.D;   主打孩童潮流时装的品牌——The Precious Naughty Childhood,缩写为P.N.C;   主打老年人舒适时装的品牌——The Glorious Golden Time,缩写为G.G.T;   主打国风复古时装的品牌——The Memory of Romantic Dynasty,缩写为M.R.D;   主打萌系可爱以及cosplay等二次元文化的品牌——The White and BLack Panda,缩写为W.B.P   最后,还有一个主打高奢高定服装的品牌,不分男女老幼——The Bronze Tripod(青铜鼎),以及一个主打户外运动服饰的品牌——The JiaGuWen(甲骨文)。   每个商标都请了房夏苗过来帮忙一起设计图标,虽然目前的厂子还吃不下这么野心勃勃的八个大分类,但是从现在开始,逐渐地有意识地往分类清晰定位清晰的新品路线去走,一定是没错的。   “我之所以现在就定好八个子品牌,就是想给黄老哥留个产业细分的概念。而且抢注商标很重要啊,这八个商标,我不光是注册了衣服鞋帽制品,所有我能想到的不能想到的品类全都申请了,免得以后真的做起来了被人抢注。”陆茂行晚上回来,把厚厚的一叠图纸给房秋实看。   房秋实上辈子做了一辈子家庭主妇,只有最后从疗养院走出来的两年里见识了外面的花花世界、辽阔天地。   所以她对这些只是有一些模糊的概念,肯定不如陆茂行在行,因此,这件事她除了举双手赞成,似乎也帮不了别的。   只是,她看着男女时装的品牌名字,有些好奇:“为什么女性的就是火中起舞的凤凰,男性的就是展翅翱翔的中国神龙?有特别的寓意?”   陆茂行应了一声,不过没直接回答,反倒是期待地看着她,想听听她的理解。   房秋实便琢磨了一下:“火中起舞的凤凰……浴火重生,是吗?新中国建立以来,女性不用再裹小脚,不用再三从四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过,教员的金句犹在,可大环境却依旧并不是特别乐观,所以你用了起舞这个词儿。挺好,比重生好,这代表虽然困难重重,但是新时代的女性依旧不会放弃觉醒,不会放弃挣脱枷锁,突破自我。起舞这个词真是选得非常形象。我就知道,你一定是特别用心做的这几个品牌名。”   “至于腾飞的中国神龙,嗯,加上中国,是一种主权意识,也是把我们国家的龙和西方的龙区分开的方式,不错,就用这个吧,这龙是二姐画的吗?挺酷的。”房秋实看了看男装的商标图,觉得二姐不去念个艺术系真的可惜了。   那神龙一副睥睨天下的姿态,确实有大国之风。   陆茂行笑着把图纸一张张往上拿:“知道为什么二次元的用黑白大熊猫吗?”   “因为日本文化入侵?”房秋实记得,上辈子的祝雨松就特别喜欢看一个叫海贼王的漫画,里面有熊猫人什么的,后来听说,日本挺多漫画里都喜欢弄个大熊猫。   陆茂行把版图伸向还没有进军国内市场的二次元,大抵就是为了抵御日本的文化入侵吧?   不过为什么要加个黑白,那不是多此一举?也没有七彩大熊猫啊。   啊,她懂了,一定是想混入太极阴阳的元素,让自己国家的文化往外输出,但是太极,阴阳,不容易解释,先用个黑白,反正颜色也对的上。   陆茂行没想到她真的什么都懂,虽然她做了一辈子的主妇,可是她,真的就是他的解语花,他的钟子期。   他笑着点头:“没错,憨态可掬软萌亲人的大熊猫,这样的形象,要让我们中国人自己拿着,免得外国人一看到大熊猫,首先想到的就是日本漫画作品里的形象,这很不好。另外我也确实想过融入太极阴阳等元素,不过太复杂了就不太好,所以二姐把大熊猫的眼睛画成了两个阴阳鱼,你看——”   唔,确实,这一下大熊猫有了独特的记忆符号,确实别致多了。   她赞叹不已,接着看别的分类。   “老年人孩童和古风的都很好理解,那高定选了青铜鼎,是取意自周天子的定鼎天下吗?”房秋实忽然觉得,自家陆先生未免太豪气了些,居然用这样的寓意做高定的品牌,不错,很大气。   陆茂行开心得很,这种自己想了什么媳妇儿都能精准命中的感觉真好,于是他忍不住亲了她一口:“没错,除此之外,还有自古以来都有钟鸣鼎食之说,这样的词儿,就是用来形容世家大族的,既然是高定高奢的品牌,那自然要按照咱们华夏的高端身份来。所以,青铜鼎,我觉得最适合。”   “那甲骨文对标户外运动呢……也对,甲骨文,这可是咱们华夏文明中相当耀眼和贵重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你是想说,咱们中国人自古以来就不是病夫,咱们有甲骨文这样古老的文化符号,又有新时代生生不息的后浪,说明咱们生生不息,文明源远流长。而生命在于运动,所以这户外运动,根本不是那些毛孔里血都没洗干净的强盗可以定义的,是咱们华夏子女来定义的,用甲骨文,挺合适,非常合适。我太喜欢这个商标了,这个阴刻篆书,是你写的?”她好像记得,上辈子陆茂行的书房里就挂了一幅篆书的匾,上面写了几个大字——盛德之行。   她知道,那就是他名字的释义,也是他用来自勉的精神符号。   现在,看着眼前熟悉的遒劲的笔迹,她认定了,这一定是八个商标图里面唯一一个出自陆茂行之手的。   陆茂行没回答,而是把图纸和品牌文件全部放下,转身把人抱了起来:“不行,你这撩汉的方法太要命了,我现在就想重新定义什么是生命在于运动。”   正好小玉庭睡了,也正好,从分娩到排尽恶露,馋了他一百多天了。   这一晚,陆茂行把房秋实折腾够呛,光是TT就用了四五个,期间房秋实要喂奶,他都只是暂停而已,等孩子睡了,继续重整旗鼓,挥师伐媳妇。   天光破晓的时候,房秋实依偎在他怀里问他:“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陆茂行不知道她忽然心血来潮问什么,不过大概可以猜一猜,无非是铺这么大的局,会不会步子迈太大扯着蛋。   房秋实果然如他所料,道:“88年价格闯关,公司能安全度过去吗?虽然现在说还有点早,但是未雨绸缪总不会错的。现在已经是85年下半年了,我记得价格闯关是失败了的,到时候物价飞涨市场一片混乱,厂子怎么办?你得提前想好应对策略,毕竟咱这是私营的。”私营的没有国家做靠山,价格闯关的时候,就很容易被抛弃成为弃子。   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的,88年价格闯关失败,国家最后出手就是为了保国营大厂和国有企业的利益,至于私营的民营的,自求多福吧,经济体制的大厦将倾的时候,牺牲一部分的利益是不得不做出来的妥协。   她还记得,那个西方经济学家,刚拿了诺贝尔经济学奖,就来中国大放厥词,也正是因为那个西方版的“赵括”在华夏的大地上来了一通纸上谈兵,这才导致国家真的下了决定彻底放开价格调控。   这一放开,也就迎来了所谓的价格闯关。   这事站在马后炮的角度,其实很好理解——西方那些弹丸小国的理论,放在泱泱中华大地上是行不通的。   第一,政治体制不一样,上位者谋求的利益群体不一样;   第二,经济体制不一样,西方是纯粹的资本主义经济,而中国,是刚刚经历了改革开放,正处于到底是继续走计划经济,还是走市场经济,又或者二者兼备的岔路口;   第三,人口规模,也即经济体量不一样,西方那点人,乱了就乱了吧,可中国十几亿人口,一点点的乱子都有可能掀起滔天巨浪。   所以,你让一个在西方滔滔不绝的经济学家来中国宣讲资本主义那一套理论,那必然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事实也证明,没有任何人可以帮助中国人走新时代的路子,只有中国人上下一心,不断摸着石头过河,不断微调,不断改变,不断适应,才能在失败和摔倒中总结出适合自己国家的道路。   任何的拿来主义都是要不得的,就连什么科技理论都要考虑当前的国家实力,更不用说其他了。   房秋实的担心,陆茂行却有别的打算。   他亲了亲她的额头:“睡吧,等睡醒了我跟你具体讲一讲。”   其实讲不讲都不重要,困难总是要应对的,只要做好两手准备,他就不会饿着老婆孩子。   房秋实睡醒后还是磨着他讲了一堆政治经济学的理论,虽然并不能一下子全部消化,但她还是捕捉到了关键的信息——县城和省城有几个国营的厂子扩展生产线,缺钱,他投了钱进去,还安插了顺风耳过去。   谁?   当然是王岗培养出来的小弟。   “没想到啊,王岗现在在你面前这么得脸了?”这快赶上电视剧里的东厂公公了呀。   陆茂行觉得这个比喻还挺形象,王岗确实跟东厂公公一样的心狠手辣、不择手段,但也一样的识时务为俊杰,不背叛身后的靠山。   只要没有利益冲突,或者就算冲突了也能让他看到后来的甜头,他总归会听话的,这一点,真不是普通人能比的。   “我现在就是烦他,到处招蜂引蝶,指不定哪天栽在这上头。”结果陆茂行才说了这句话,不出一周,王岗真栽了。   在派出所哭哭啼啼,求陆茂行去保他出来。   问他怎么回事,说是跟谢晚秋搞地下情,被人正牌老公告了流氓罪。 第64章 .妒火(一更)你居然还有脸笑?是啊,……   捞王岗出来不难,谢晚秋的男人是个吃软饭的二世祖,计划经济的时代还能有躺平的借口,现在搞开放,大家都在绞尽脑汁地挣钱,他再躺平的话,一下子就被时代的大潮甩开了。   毕竟他游手好闲惯了,家里安排的正经工作全都懒得去,等结了婚跟两个哥哥分了家,就彻底沦为了三五不着调的蛀虫,只能靠着谢家过日子。   谢婉秋没出嫁前,那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娇小姐,结果她爸为了报恩,把她嫁给了这么一个废物,要是她爸还活着,那日子也不会太差,偏偏他爸在她出嫁前就死了。   因此,这桩曾经看起来门当户对的婚姻,在婚后小两口独立出来住的时候开始,就已经开始光速崩塌了。   两头的哥哥嫂嫂全都不想养着这两个吸血鬼,各自给了三百块钱打发了他们。   六百块,普通人家也够过一年了,可她们两个,一个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一个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那里懂得过日子得算计着过、勤俭着过,于是婚后三个月,家用告急。   这男人没钱了就开始打女人的主意,他自己放不下身段,就撺掇谢婉秋去撩汉子,等对方忍不住要带谢婉秋去招待所做点什么的时候,他再及时赶到,讹人家一笔。   这么一来,老婆也没让人占到便宜,钱也痛快到了手,勉勉强强,日子倒也过了下去。   可是他没想到,这次谢婉秋居然和王岗来真的,还不止一次,他可不得多讹点钱才行吗?   最后愣是磨了三千块钱过去,私下达成了谅解,自己扶稳了绿帽,撤了诉。   王岗跟在陆茂行身后,小腿肚子一直发软,走路都带着飘。   陆茂行走在前面,沉默是无声的指责,高大的背影遮住了日光,大夏天的居然让他产生了如坠冰窖的感觉。   这让他非常害怕。   最终到底是自己先沉不住气,在陆茂行后面噼里啪啦扇了自己一通耳光。   陆茂行站在桑塔纳旁边等他,等他表演结束,才说了一句:“下不为例。”   会跑业务的小虾米好找,会钻营打洞的排头兵可难求,陆茂行也不打算在这件事上纠缠,毕竟这是王岗的个人问题,跟他没什么关系。   车门合上,他提醒了王岗一声:“三千块,记得还我。”   他可不会为了这种事替王岗买单。   王岗讪讪地应了一声,乖乖走到驾驶座,准备开车回去,没想到,还没踩油门,谢婉秋就哭着喊着跑了出来,扒拉着没摇起来的车窗:“岗子你带我走吧,我留在他那里,过得不是人过的日子啊,求你了岗子,看在咱俩这么多年的情分上……”   “那你跟他离了吧,离了我娶你。”王岗虽然混,但是这些年心里一直放不下谢婉秋,不然也不可能为了当初情书的事儿一而再再而三地找房秋实的麻烦。   现在看到谢婉秋过成了这样,他也难受,可今天厂子那边还有个洽谈会,他不能拖。只能先用离婚的事稳住谢婉秋,再说了,他也没打算一直做奸夫,名不正言不顺的,太难听了些。   谢婉秋一听要离婚,就知道没戏了,她不甘,质问道:“你明知道他不会让我离的,你现在提这个什么意思?提上裤子就不认人了?还是说看我过成这样你心里开心了?”   “秋儿,你想什么呢?我是真心想娶你,你总不能每次跟我都偷偷摸摸的吧?”王岗也急了,这傻妮子怎么就这么没眼力见呢,人陆茂行是他的衣食父母,这会儿脸都黑了,他不用看都能感觉到脖子后面那道杀人一样的目光。   可谢婉秋转不过这个弯儿来,她和王岗在一起的时候就说了,家里男人不会让她离婚的,离了就要跟谢家闹,她会身败名裂,会连现在供销社的工作都没脸做下去。   可王岗为什么忽然逼着她离婚?   只能是睡到手了就不稀罕了,故意找借口支开她呢。   她越想越气,听着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咬咬牙把心一狠,后退几步后,猛地往桑塔纳上撞来。   王岗倒是挺了解她,见她摆出弓步准备发力的时候就跳下了车,赶在她给人陆茂行的新车染上鲜血之前拦住了她。   这一拦不得了,就跟狗皮膏药上了身,怎么甩也甩不开了。   陆茂行看着这一切,说不失望那是假的。   不过他没兴趣干涉这两个人的是是非非,从后座下来直接钻进驾驶座,关上车门前,说了一句:“下午三点之前,赶不回来的话,上海的分销权我放给谭晓东。”   说完,也不等王岗回应,直接一踩油门,走了。   引擎声咆哮着远去,王岗的发财梦也像一只美丽的肥皂泡即将被戳破。   他站在那里,任由谢婉秋抱着他又哭又闹,最终还是咬咬牙狠狠心,把谢婉秋推开了:“我没有提上裤子不认人,秋儿,听话,去跟他离了,要多少钱我给他,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娶你,只要能娶到你,什么丽丽芳芳云云朵朵,在我眼里都是狗屁。乖,让我回去,上海的分销权要是丢了,我们就真的没有以后了。”   他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谢婉秋总该懂了吧?   可谢婉秋跟以前一样,一根筋,轴,脑子还迂,转不过弯来,王岗说得再好听,在她耳朵里就是不想负责,想找个借口把她甩开。   干脆抱紧了王岗的脖子,脸枕在他肩膀上,仗着他不敢把她怎么样,就是不让他走。   最终不得已,王岗让她跟他一起去扬江镇,亲眼看到了总该信他。   *   七月,盛夏的风燥热而喧嚣,厂子里的林荫道上,房秋实正推着陆茂行亲手制作的小推车,不疾不徐地走着。   小玉庭躺在里面,一边啃着小爪子,一边抬头看着绿油油的树叶子。   她今天穿着二姐买给她的桃粉色连衣裙,泡泡袖,蕾丝裙摆,收腰紧身,把她产后丰腴的身材勾勒得格外动人。   走到哪里,都是一道靓丽的风景。   她是应二姐的要求过来看看理查德这个人的,她没想到,二姐居然把理查德忽悠来了陆茂行的厂子里,还做起了技术指导员,帮着改良进料口和其他的设备。   理查德是标准的欧美人长相,金发碧眼,高鼻薄唇,身材则是超模那一款,宽肩窄腰,大腿细长,一身普普通通的蓝灰色工作服,往那一站,也就只有陆茂行可以压他一头。   毕竟理查德只有一米八八。   见着这位传说中的夏苗的小妹,他还挺热情地要给房秋实一个拥抱,吓得房秋实直往陆茂行身后躲。   他哈哈一笑,用蹩脚的英文说道:“是我疏忽了,夏苗说过,秋实很害臊。”   “错了,那个词儿叫害羞。”房夏苗难得温柔,看得出来,两人关系似乎正在飞速升温。   而李爱国的缺席也证实了这一点,房秋实离开厂房前问了二姐一声:“进展到哪一步了?”   房夏苗嗔怪地瞪了她一眼:“想什么呢?你姐是那么不正经的人吗?我不过是故意刺激刺激你姐夫,我再给他一个机会,看在霓裳和想容的面子上。”   房秋实才不信呢,她又不是没有恋爱过,看这两人之间的红色泡泡,都快把人淹没了。   不过她没拆穿,在那看了会就离开了。   这会儿正打算去镇上集市转转,小玉庭长得太快了,地里的韭菜都赶不上他的速度。   这才没几天,衣服又小了,当初全是按闺女的衣服准备的,现在也只能给他凑合穿穿,等买了新的再给换掉。   所以,这会儿小玉庭穿着的,其实是一条粉嫩嫩的小裙子。   为了防晒,头上还戴了顶粉嘟嘟的小帽子,加上小孩子皮肤白里透红,看着就跟个女孩子一样。   母子俩正走着,就听厂门口传来了一个久违的声音。   房秋实抬头一看,竟然真的是谢婉秋?   她来做什么?   房秋实还没来得及弄明白,就看到了从谢婉秋身后走上前来的王岗。   王岗如今见着房秋实,就跟老鼠见了猫,虽然不至于落荒而逃,但是他对房秋实的敬畏和疏远,就是妥妥的下属对上司的那种感觉。   他拽了拽东张西望的谢婉秋,跟逃学的混混见着了教导主任似的,走过来正儿八经地给房秋实打了声招呼:“秋实妹妹,带着小宝贝出来遛弯呢?”   “随便转转。”房秋实是记仇,但也拿得起放得下,既然是她自己点头让陆茂行接纳了王岗,就不会再主动提及过去的恩怨。   人活着,都是要往前看的。   她笑着点点头准备离开,却不料,她想岁月静好,人家却不愿意啊。   这谢婉秋有阵子没见着她了,去年结婚的那天被房秋实给全方位碾压了她是知道的,毕竟万国大酒店就在她那个场子的隔壁,她想不知道都难。   现在一年过去了,她越过越差,甚至被她男人逼良为娼,虽然也没跟那些男人真的发生什么,可亲亲抱抱总是少不了的,这让她觉得恶心,也让她急需一个泄愤的对象,好让她把她的不幸归结在对方身上,拳打脚踢,羞辱谩骂,悉听尊便。   现在,她看着眼前珠光宝气的房秋实,立马把房秋实打做了白骨精这样的妖怪。   看呐,脖子上的珍珠项链也不知道多少钱买的,一定没少败那个陆什么的钱吧?耳朵上的耳环镶了碎钻,阳光从树叶缝隙里洒进来,那光一闪一闪的,像一根根刺扎进了心里!至于她手腕上的翡翠手镯和金戒指,那就更是晃得人眼睛疼了!   那玉一看就是上好的和田玉,她男人是真舍得啊。   可是再舍得有什么用?还不是生了个丫头片子,赔钱货,也值得带出来炫耀?   呸!   她在看到小玉庭那一身小裙子的时候,忽然就像打了鸡血似的,趾高气昂地走到房秋实面前,鼻孔朝天,撇撇嘴,不屑道:“我还以为多了不起呢,原来只是生了个女儿啊。有这个功夫在外面招摇,不如回去多哄哄男人,努努力说不定再生个三五个就有儿子了呢!”   房秋实觉得这人脑子可能不太好,但也没想跟这种人啰嗦,不然她成什么了,自降身份。   她笑笑,擦肩而过的时候,却忽然被谢婉秋扯住了手腕:“你还敢笑?你居然敢笑!当初要不是你破坏了我和岗子的好事,我会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吗?你居然还有脸笑?是啊,你得意了,你多风光啊,要什么男人给你买什么,你心里美死了吧?可是你今天真不走运,你遇着我了,我今天就要给你算算当年的旧账!说吧,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第65章 .疯疯癫癫(二更)她娘的,怎么好事全……   谢婉秋并比不房秋实高哪儿去,两人都是典型的水乡姑娘,身量小小,温婉娇俏。   不同的是,一个好像神经不大正常,而另一个,却气定神闲,把对方当小丑看。   现在谢婉秋近身拉扯,对房秋实造成的压力很一般,她稍微一用力就挣脱了,推着小玉庭往旁边拉开一段距离:“再动手动脚,我报警了。”   “哎呦喂,好大的威风,我就动你了怎么着?”谢婉秋见她不想跟自己争执,这更激起了她的好胜心,说话间又要扑上来发神经,叫一旁的王岗急忙扯住往路边带。   一边扯,一边不安地看着房秋实:“秋实妹妹,别跟她计较,她男人不是个东西,她受了点刺激,让你见笑了,我这就把她带走。”   房秋实没说什么,继续推着小玉庭往前,身后很快传来女人尖锐的哭声,以及一下一下拍打在另一个人身上的声音。   至于王岗,那就活脱脱一个舔狗,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一口一个姑奶奶地哄着。   这么一耽搁,那边陆茂行的洽谈会已经开始了,等王岗终于哄好了暴躁不安的谢婉秋,已经迟了。   他站在会议室门口,抬起来的手到底还是放了下去。   会议都开始半个小时了,这时候敲门进去,除了给陆茂行难看,也是让自己难堪。   难不成还能把分销权再从人谭晓东手里抢回来?   陆茂行有意培养谭晓东跟他做竞争他是知道的。   虽然谭晓东嘴笨了点不如他能说会道,但是谭晓东是人陆茂行的准姐夫啊,一天到晚跟人大姐打得火热,一旦成了,这裙带关系就不是他能比的。   他只能靠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去到处开拓市场,在陆茂行这里赚取功劳分。   可是现在……   现在他晚了半个小时,那就真的是晚了。   陆茂行提醒过他,也给过他时间和机会,是他自己,为了这么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为了一个所谓的不甘的年少时期的执念。   他忽然觉得自己挺蠢的,上海的分销权,那是多大一块肥肉啊,自己好不容易啃下来的市场,就要拱手让给谭晓东了?   谭晓东多爽啊,躺着收钱啊,毕竟路都由他王岗铺好了。   辛辛苦苦奔波一场,到头来……   他转身,垂头丧气地看着谢婉秋,忽然没忍住,抬手给了她一巴掌:“闹,我让你闹!滚回去离婚,不离就滚开,别来招惹我,滚!”   谢婉秋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变了脸,她绞尽脑汁想了又想,总算是想起,当时在派出所门口,那个姓陆的好像是说了什么三点,什么会,什么销售。   她也不太清楚,但是这些芝麻蒜皮的小事能有她重要?   重要到让王岗来打她?   她还就不信这个邪了,反手回敬了王岗十下耳光,丢下一句狠话,头也不回地走了:“你哭着求我我也不可能再理你了,哼!”   一路跑出去,也没走远,就在厂子四周晃悠,等着王岗追上来哄她。   以前在高中,他都是这样哄她的。   可是她等来等去,却怎么也等不到王岗的身影,等到最后,下起雨来,一时间天地混沌,雷声滚滚,电光似火,吓得她只能随便找了个商店进去躲着。   没想到,又在这里碰到了房秋实。   看房秋实头发上的雨水,一定也是进来躲雨的。   她瞬间又来了精神,刚准备走上去跟房秋实继续掰扯,就见门口跑过去一个人,撑着黑色的长柄雨伞,那腿一跨出去就是她的好几步,看着比她人还长。   好奇探出身子看了眼,就看到那人忽然刹车,倒退几步,向后斜着身子看了眼她这边。   等她以为对方看的是她,并矫揉造作地挤出一脸羞涩的微笑时,那人已经三两步迈了进来。   人高马大的,瞬间把所有的光都给遮了,这一瞬间,带来的压迫感是次要的,安全感才是让她震撼的。   就在她以为这男的要跟自己搭话的时候,却发现男的径直从她身边走过,视线落在她身后的人身上,很是松了一口气地喊道:“媳妇儿,可算找着你了,你躲这来了!没淋着吧?”   “你不是在开会吗?”房秋实总来这家买东西,跟店家熟,正好下雨的时候离得近,就进来了。   谁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扫兴的人,更没想到,陆茂行居然追了出来。   陆茂行把伞收起来,伞上还在滴水,没敢靠她太近,他把夹在腋下的另外一把伞给了房秋实,随后抱起车里的小玉庭:“走,我接你们娘儿俩回厂里去,这么大雨,可把我吓坏了,哪还有心思开会。”   “你能行吗?孩子刚吃过奶,得竖着抱。”房秋实怕他忙忘了,回头再给孩子弄呛奶了。   陆茂行听着这话,笑了:“没事儿,咱儿子耐造,上次刚吃完奶我横着抱了会也没怎么着。就这一点路,不碍事的,竖着抱回头被我肩膀硌着了也不好,还是横着抱吧。”   房秋实一想也是,这么大雨,还要撑伞,小东西软哒哒的,竖着抱确实不太稳当,就由着他把孩子横着抱了。   陆茂行撑着伞走出去,站门口催她:“快,我让李姐给你烧了生姜红糖水,跟我回去喝点暖暖,虽然是夏天,这雨也挺凉的,你不能受凉,人老知青都叮嘱我好多次了。”   “行了行了,知道了,走吧。”啰嗦得跟个老妈子似的,房秋实哭笑不得,撑上伞跟了出去。   全程没跟谢婉秋搭话。   谢婉秋原本自作多情,以为人家跟自己对眼了呢,结果……   结果这人就是房秋实的男人?   她一直听过名字,没见着真人,居然这么帅的么?   又高又壮又帅,就是皮肤黑了点,估计是晒的,关键是,对房秋实居然这么好?   上哪说理去?   她房秋实也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女嘛,顶多算小家碧玉咯,还没她好看!   她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气死了,气死了!气死她了!   最气的是,刚这个姓陆的说什么?   儿子?   房秋实生的居然是儿子?   她娘的,怎么好事全让她碰上了?   凭什么?她也配?一个处心积虑破坏她和王岗关系的小人而已,她会遭报应的,会遭报应的!   谢婉秋一时激动,直接追了出去,在雨里骂骂咧咧的,人家一家三口却早已经走远了,能听见的只有风雨雷电的怒吼罢了。   夏天的雨来得快也去得快,雨停的时候,谢婉秋浑身湿淋淋地走到了厂房门口。   她不信,姓陆的作为大厂长,都能亲自过来接他的女人和孩子,为什么王岗不来接她?   死了吗这个贱男人?   她气不过,非得要他给她一个说法!   结果,刚往里走了几步,就看到一个跟房秋实长得相似的女人,挽着一个洋鬼子的胳膊走了出来。   边走边笑,时不时往洋鬼子身上靠一靠,腻歪死了好吗?真不要脸!   她知道房秋实有两个姐姐,虽然第一次见,但她料想应该没错,这人肯定是房秋实的其中一个姐。   居然跟洋鬼子勾搭在一起,啧啧啧,等她回去,告她房秋实一个勾搭间谍的罪名,看她怎么办!   好,就这么定了!   不过,王岗这个死男人怎么还不出来!   她非要进去看个究竟!   正好这个月例假没来,也有借口去找他!   结果等她到了会议室那边一看,王岗正跪在陆茂行面前,求着陆茂行再给他一次机会。   陆茂行身边站着房秋实,这个女人正得意洋洋地看王岗出丑呢是不是?   是不是觉得王岗跪下了,就等于她谢婉秋跪下了?   她做梦!   谢婉秋也不管王岗自己怎么想的,冲过来就拉着王岗让他起来。   王岗没想到这个疯女人居然还有脸回来,回来就回来吧,还非要在他求着人家的时候进来插一脚,是不是有病啊?   一时又急又气,又臊又耻辱,没忍住,又给了谢婉秋一巴掌。   谢婉秋一天之内被他扇了两次,还都是在房秋实跟前,她急了,立马在那撒泼起来,说她不活了,她有了王岗的孩子,王岗居然这样虐待她,她活着不如死了算了。   王岗冷眼旁观,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至于陆茂行和房秋实,两人觉得这事还是回避一下比较好,带着小玉庭直接离开了。   倒也不是陆茂行不想给王岗机会,也不是他让王岗跪的,都是王岗自己为了表诚心,随便轻贱自己的一双膝盖。   现在好了,白费力不说,还把人丢到厂里同事面前来了。   这以后还怎么做人?   陆茂行也不是不想给他机会,他只是想杀杀王岗的傲气,外面那些难啃的业务还得指着王岗。   他只是不希望王岗再把这个女人往厂子里带,所以暂时没有松口。   现在,他只能出去干点别的,等王岗自己处理好了这边的破事再说其他。   可王岗见陆茂行走了,还以为彻底没戏了,这下积聚的怒火瞬间爆发,抬手又要打人。   不过,这谢婉秋既然当初能把他攥在手心拿捏得死死的,现在自然也不会弱哪里去。   她干脆把脸凑过来,发了狠地喊:“来,你打,你打啊!你也觉得我不要脸是吧?是啊,我不要脸,我要是要脸,我怎么会跟你鬼混,还怀了你的野种!你打死我好了,打死我一尸两命,你被枪毙了,就可以到阴曹地府陪我们母子两个团聚了!”   王岗很烦她这样,可她张嘴闭嘴都是怀孕孩子野种母子什么的,难不成真的有了?   两人在一起鬼混了好几个月了,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可她家里还有个男人啊,那这孩子到底谁的啊?   真要是他的,他就是吃屎都认了,可要不是他的,他多冤呢?   目前拿不定主意,也只能收了手,把所有的愤怒和不满咽下去,气不顺只能拿自己出气,扇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出去了。   谢婉秋很是得意地喘了口气,好像打架赢了的五彩大公鸡。   王岗又去找陆茂行了,陆茂行这次不想见他,直接带着老婆孩子出去了。   王岗被晾了一下午,直到天黑,都没能等到陆茂行。   想想还是先把谢婉秋这个不定时炸|弹送走的好。   等他好不容易塞了一千块把谢婉秋哄高兴了送上了回县城的车,他才疲惫地跌靠在了路边的树旁。   扶着粗壮的梧桐树树干,他有些无所适从。   最终还是厚着脸皮,去了碧水村找陆茂行。   陆茂行确实回去了,正陪着谭晓东在前面河边钓鱼,港河边走船,钓不上什么鱼,只能用渔网,想钓鱼只能去前面。   王岗没找着人,倒是见着了房秋实。   但他没有勇气开口求房秋实,吃过房秋实的亏,又得过房秋实的“特赦”,现在的他,觉得房秋实比陆茂行难相处多了。   他宁愿给陆茂行下跪,也不想拉下脸来求房秋实了。   再也不想了。   就在他垂头丧气转身准备去前面的时候,房秋实忽然开口问了一句:“你真的要跟她在一起?”   她本来不想多管闲事的,但真要是王岗跟谢婉秋在一起,那以后大家肯定要经常碰面,她可容忍不了谢婉秋继续在她面前上蹿下跳。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王岗把人哄好点,老老实实在别的地方待着,别来惹她不痛快。   王岗也是这个打算,但是他还说不准,毕竟,如果孩子是他的他得认,如果不是,他是绝对不会做这个绿毛王八的。   思来想去,还是给了模棱两可的说法:“我也说不好,可能只是小时候的一点执念,可能认清楚之后就散了。况且她还没离,我也不知道能走到哪一步。”   “没离啊,那你可要小心了,虽然我家陆先生的厂子是私营的,可一旦有人有心搞事情,总会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问题搞文章的。你是他的左右手,你说,你要是总出状况,他还怎么做事情?其实要我说,比你会钻营的人也不是没有,前面祝有财跟我示好好几次了,想跟他表弟,哦,也就是我家陆先生做事。我琢磨着,虽然祝鸿来不做人,可祝有财没有哪里对不起我是吧?再说了,我家陆先生虽然要喊祝鸿来表哥,却也只是因为刘秀娘和祝大山的婚姻关系,两个人实际上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可祝有财不一样的,祝有财是刘秀娘亲生的,跟我家陆先生是亲表兄弟呢。如果真的有人立身不正威胁到我家陆先生的事业,我是不会袖手旁观的。你好自为之吧。”房秋实说完,抱着孩子上楼去了。   王岗在楼下站着,思想斗争了很久,很久。   最终还是咬咬牙,上楼去求房秋实:“那你给我指条明路吧,只要你不让祝有财替代我的位置,我什么都听你的。”   “你还不知道吧,茂行今天只是吓唬你的,分销权还给你留着。只是想看看你有没有诚意悔过,可是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我好歹要管你叫一声堂哥对吧,看在咱俩这稀薄的可以忽略不计的血缘的份上,那我就大言不惭帮你出出主意——别听风就是雨,先带她去做孕检,再做亲子鉴定。不是你的,赶紧跑,是你的,自己打掉牙齿和血吞,让她干干净净地离了,再正大光明地跟你结婚。结婚归结婚,别到我面前舞把戏,我脾气不好,今天是怕吓着我家小玉庭,没跟她计较,要是再有下次,我直接报警抓人。你该知道,我房秋实,言出必行,不说空话。”房秋实软硬兼施,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身上已经有了一股大局在握的强大气场。   王岗说了声谢谢,到楼下把这两段话反复琢磨清楚了,终于知道该怎么办了。   既然陆茂行给他留了一线生机,那就不要再犯蠢了。   他去前面河边找到陆茂行,这次没跪,而是蹲在陆茂行的鱼箱旁边,恳切地说道:“给我三天时间行吗?”   陆茂行没回答,反倒是问旁边的谭晓东:“展销会哪天来着?”   “一周之后。”谭晓东自然是眼馋上海那边的分销权的,但是吧,他也不是傻子,知道江山难打的道理,那边的市场是王岗啃下来的,没道理让他坐享其成。   陆茂行把他搬出来,就是敲山震虎,让王岗有点危机感,不要觉得自己不可替代。   实际上,目的已经达到,王岗这不是急得团团转了么?   回答了陆茂行的问题,他提了一嘴:“我可以跟过去看看吗?”   看看王岗到底怎么跟人家舌灿莲花的,学着点,将来自己也去跑别的地方的市场,多少会用上点。   陆茂行没意见:“那你们俩一起去吧。”   一起去,但是不回答王岗到底给他几天时间,王岗要是识相点,自然会早点处理完谢婉秋的事。   这是他最后一次给王岗机会了,要是王岗再不珍惜,那也就不怪他卸磨杀驴了。   这道理王岗当然是懂的,第二天就带谢婉秋去了省城,各种检查做下来,确实是怀孕了,也确实是他的孩子。   除了认下来,别无他法。   两人去找谢婉秋丈夫谈判,对面狮子大开口,一张嘴就是一万块:“一万块,我们两清,我也不去你们谢家闹,你也别管我钱怎么花。”   这世上大概没有比这个男人更无耻的软饭男了吧?   王岗叹了口气,想想还是咬着牙掏了钱。   算上上次讹他的三千,为了一个谢婉秋,他搭进去了一万三。   行吧,弄回来一个媳妇和孩子,也不算亏。   “等我从展销会回来,找个日子把婚礼办了。”王岗兜里全都淘干净了,辛辛苦苦一整年,一夜回到解放前。   真惨啊。   其实跟谢婉秋在一起鬼混的这几个月,已经搭进去七八千了。   这么一算,好家伙,两万多没了。   怪不得他总觉得自己很穷呢。   钱都这样悄无声息地流淌出去了。   算了,为了少年时期的那份执念,再心疼也咬咬牙挺过去了。   房秋实没想到,王岗和谢婉秋两个弯弯绕绕了一大圈,还是走到了一起。   婚礼上的时候,没驳了他们的面子,即便谢婉秋依旧用恶狠狠的眼神盯着她,但她还是大大方方地,回了一个笑,干了这杯酒。   送上新人贺礼,离开时提醒王岗:“把人看好了,还有,好好跑市场,不然,万一她给你捅个篓子,到时候你可没有功劳来抵消了。”   王岗听着这话,脊背一阵发凉。   想想还真是,这哪里是娶了个媳妇,这就是娶了一枚原子弹啊,一不小心会把自己炸粉身碎骨的那种。   他还真有点后悔了,可是,贼船已经上了,酒也摆了证也领了,除了把人看好了,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婚后就找了个月嫂照顾谢婉秋养胎,跑起业务那是俯首甘为孺子牛,兢兢业业到让人无可挑剔。   房秋实每次见着他,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原本还挺胖的一个成年男人,不到三个月就瘦的什么似的。   问陆茂行是不是苛刻员工了?   陆茂行哭笑不得:“需要我苛刻吗?也不知道是谁,把他吓得连喝口水都怕耽误了业务。”   “我那还不是为了防止他行差踏错?再说了,你不觉得这三个月有点太平过头了吗?就谢婉秋那个性子,指不定憋什么坏水呢。”房秋实总有种不安的预感,谢婉秋这个瘟神,可别给她搞事情啊。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半个月后,县城来了一群穿着便服的声称自己只是随随便便参观一下厂子的神秘人物。   见着员工就打听各种厂里的细节。   陆茂行早就接到了黄克俭的警告,不能问,不要问,全力配合才是唯一的自救之路。   等这群人走了,陆茂行把员工们聚在一起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是这么一回事——有位同志,举报厂里有外国间谍,偷取了什么国家机密,还要跟外国情报组织接头。   连那个组织叫什么,接头的地点在哪里,接头的暗号是什么,全都编的滴水不漏。   跟真的一样。   三天后,房秋实接到了一个故人的电话,听着久违的声音,她忽然松了口气,是楚轩。   不管她身边有什么危险的事,只要楚轩出现了,那就有转机。   这份信任源自上辈子的经验,不过,这辈子,也许是她太过乐观呢?   管不了那么多了。   等她听完楚轩的讲述,才知道,原来这一切,真的是谢婉秋在搞鬼。   “你怎么认识谢婉秋的?”她不太关心谢婉秋到底怎么大放厥词的,她就是想知道,楚轩跟谢婉秋,看起来像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又是怎么在命运大神的推动下认识的? 第66章 .一波三折(一更)说又有新的举报材料……   楚轩沉默了片刻,想想还是糊弄了一下:“巧合。不说她了,你自己小心点。”   要他怎么说,难道他会说自己无时无刻不在关注她的消息吗?   正好高考结束了,他有的是时间和精力。   只是可惜了,虽然他考得也不错,大概能跟她上一所学校,可她居然因为身份问题上不成大学。   这让他在感到遗憾的同时,又看到了新的曙光。   也许,她会选择留学?   她那么爱学习,肯定不会死心的,只有留学这一条路可以走!   他这么一发散思维,还真打听到了,他回了趟扬江高中,一切就有了眉目。   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他注意到了谢婉秋,注意到了另外一个,姓谢的女人。   所以,在电话的最后,他提醒了一下:“你家里是不是还有个姓谢的亲属?她和谢婉秋好像关系不错,应该是这两个人合起伙来举报你的。你多多留意一下,必要的时候,保护自己才是第一位的。”   这话说的,就差没直接劝她出卖陆茂行求荣了,她气得想笑,想想还是礼貌地回了一句:“谢谢你的关心,另外一个姓谢的我大概知道是谁了,我会小心的。”   挂断电话后,她拜托大姐照看小玉庭,自己则去了趟通江村。   果然,谢斐文已经不住在这里了,说是好几个月没回来了都。   问她可能去哪了,邻居都说不知道。   倒是吴二哥,见着她怪不好意思的,又是羞愧又是难安地给她一条线索:“上月我在镇上走船的港河那里见着她了,好像跟一个男人走得挺近,叫白什么的,你身边有姓白的人吗?我听那人的意思,好像他在初中当老师。”   初中老师,姓白。   难不成是白云峰的儿子?   房秋实说了声谢谢,离开的时候被吴二哥扯住了袖子。   吴二哥见着她就有些嘴笨,憋了半天才说了一句:“莉莉那事……我劝过她,没劝住,我对不住你。”   “二哥你胡说什么呢?莉莉是自己想岔了,我不会怪到你头上的。咱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吗?”房秋实真不知道,吴二哥居然为了吴雯莉的事情自责。   真是难为他这个正直的老好人了。   听她真的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吴二哥讪讪地松了手:“你不怪我就好。你快去办事情吧,不用管我了。”   “二哥,看开点,路都是自己选的,莉莉也许自己乐在其中呢。”房秋实不是没有听说吴雯莉和铁柱的事,反正刘秀娘和祝翠莲都判了刑,祝有财是做小叔子的,没有立场管吴雯莉这个做嫂子的,还不是由着她胡闹。   吴二哥提到这个妹妹真的羞愧难当,只能唉声叹气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放下这个心结。   房秋实去镇上打听了一圈,果然初中那里确实有个叫白佳伟的的老师,是白云峰的二儿子,已婚有两个孩子。   最近也确实和一个女人走得挺近,至于那女人叫什么,却没有打听出来。   回到家后,她把已有的信息都整理在了本子上,给陆茂行看。   陆茂行刚从厂子回来,了解了一下情况之后,基本同意了她的观点:“咱们现在有这么几个敌人,第一,也是最难办吗的,就是白家,白云峰当了几十年的校长没被揭发出来,可见他平时藏得挺深,跟周围人的关系应该也处理得不错,不然这么一个老流氓,不可能没人动他;第二,就是你娘家弟妹谢斐文,她这个谢,和谢婉秋的谢有没有什么亲属关系,暂时还不好判断。第三就是谢婉秋了,这个其实挺好解决,我跟王岗说一声,王岗自己会处理的。”   “今天厂子里还有人来检查吗?”房秋实不在乎钱多钱少,她怕真的被诬陷个什么名堂出来,有理说不清。   陆茂行笑着你捏了捏她的脸蛋:“想什么呢,那天就来过一次了,还能一直这么兴师动众吗?放心,身正不怕影子斜,再说了,黄克俭的亲哥到底是镇长,也会帮着走动的。   房秋实这么一想,也是,现在这羊绒衫厂可以说是镇上的支柱产业,今年夏天刚扩建了一轮,招工人数也从四百增加到了一千。   黄克勤和黄克俭兄弟俩又不是傻子,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厂子出事的。   便干脆不去想了,安静在家里等消息。   半个月后,王岗那里传来了谢婉秋小产的消息,陆茂行倒是不意外,只是房秋实自己当了妈,不太听得了这样血腥的事情,还是问了一声:“不是王岗动手打的吧?”   “不是,是她自己威胁王岗,不准王岗把她关家里养胎,居然从二楼阳台跳下去了。”陆茂行也觉得这女人疯了,怀着身子跳楼,不怕一尸两命吗?   疯子的思维正常人理解不了,但是房秋实听了还是挺后怕的。   忙劝陆茂行:“还是带着有财吧,我看王岗这里早晚还要出事。”怀着孕都敢作,还有什么是谢婉秋不敢的。   陆茂行也是这个意思:“有财也找过我几次了,我明天给他回个话。”   毕竟祝家的事儿真的跟祝有财关系不大,他顶多是想赖在人陆茂行宅基地那里,也没说不给钱,无伤大雅的小问题。   比起祝家其他人,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小两口不是闹不清的人,这亲疏远近,黑白曲折,心里明镜一样的。   不过陆茂行也没有直接削减王岗的权限,只是找了个借口,另外开了一个销售部门,说是往两广一带发展看看,跟王岗手上的市场不冲突。   王岗正焦头烂额呢,根本没心思管这些,请了一周假,专门照顾谢婉秋去了。   谢婉秋没了孩子,刺激不小,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像个祖宗。   王岗喂她鸡汤,她直接吐王岗脸上,王岗喂她益母草,她也全都吐王岗身上。   王岗做什么她都要针对,还时不时骂几句,说王岗是陆茂行的狗。   王岗沉默隐忍了三天,最终还是忍不住了,直接砸了手里的碗:“对,老子就是他的狗!老子不给他当狗你住得起这么豪华的小洋房吗?你吃得起这么精贵的东北大米吗?你摸摸你自己的良心问问,我王岗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一而再再而三的作,你自己作就算了,你还把孩子作没了,那可是一条命啊!都成型了啊,是个人啊,活生生的人啊!谢婉秋,你没有心,我真是瞎了眼我居然娶了你这么一个搅家精!我今天给你把话撂这了,你要是想过,给我洗心革面,老老实实有个过日子的样子,我王岗的太太还是你,不会是别人。你要是不想过了,趁早离婚,我不可能哎外面给人当狗回家还要给你当狗,我是人,我总要喘口气的。请你高抬贵手,让我过两天安生日子吧!”   谢婉秋被他骂的一愣一愣的,直到他摔上门离开了,才忽然嚎啕大哭起来。   “我这是为了什么啊?我还不是想把那个姓陆的搞垮了,让你当厂长吗?我好心被你当成驴肝肺,你这个不识好歹的蠢男人!”她的声音有些嘶哑,可王岗还没走远,听了个一清二楚。   立马折回来,指着她的鼻子骂:“蠢货!无知又无耻!那厂子是人家私营的,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他就算垮了也是他的事,你这个榆木脑袋能不能不要整天惦记着别人兜里的?老子赚的还不够你花吗?啊?”   “你觉得够了?你就这么容易知足了?你也不看看,人家买了桑塔纳,老婆身上各种珠宝首饰亮瞎我的眼,我呢?我有什么?我结个婚你就买了个金戒指给我,别的什么都没有!”谢晚秋越想越气,从头到脚,全都被房秋实给比下去了!   明明当初在学校,她才是众星捧月的,在家里也是所有人都惯着宠着的,怎么一结婚全都变了。   哥哥嫂嫂给她甩脸子,头昏丈夫把她不当人,她做错什么了要受这个罪!   王岗被她最后这段话逗笑了:“原来是这样,跟人房秋实比起来了是吧?也不撒泡尿照照,人家是高考状元,你是什么?人家对陆茂行小意柔情,你对我呢?大呼小叫,挑剔不断!人家好好怀孕生孩子,你呢?你老寿星吃砒|霜,自己把孩子弄死了!你就是杀人犯!你是侩子手!不要脸的玩意儿!老子明天就跟你离了去,不受这个气了!”   结果第二天他拉着谢晚秋去离婚的时候,谢晚秋却死活不肯去了。   最后被他硬抱到民政局门口,哭着闹着说自己正坐月子呢。   正好房秋实和陆茂行来县里配合调查,遇上了。   陆茂行停下车子,车床摇下劝了一句:“要闹回家闹,在外面像什么话。”   王岗羞愧难当,连声应下,把人又带回去了。   到了县委书记那里,小两□□代的情况跟这几天他们调查来的基本一致,于是县委书记拍拍胸脯,让他们回去了。   结果才回来第二天,县里却来了个电话,说又有新的举报材料,麻烦他们两个再走一趟。 第67章 .喜得贵女,一晃三年(二更)双胞胎哦……   这新的举报材料,来自谢婉秋的前任丈夫赵宝泉。   王岗给他的一万块造完了,他哥嫂也不管他,只好找谢婉秋要钱。   谢婉秋作为他的前妻,并不欠他什么,可架不住谢婉秋自己心术不正,想害人啊。   两个坏心眼凑在一起,那绝对是一加一大于二。   于是两人一合计,伪造了一些私通敌国的信件,正好王岗的私人印章在家里,而王岗作为陆茂行厂子里分管上海这边销售渠道的小小主管,自然还有属于他的主管印章。   这么一来,东西就齐了。   很快,一套新的关于陆茂行授权王岗出卖国家机密的证明文件就伪造了出来,被赵宝泉拿到王岗面前讹钱。   王岗已经被他讹过一万三,是绝对不可能再掏钱给他的,加上谢婉秋刚把孩子作没了,王岗情绪不稳定,就跟赵宝泉打了一架。   赵宝泉偷鸡不成蚀把米,干脆就把文件上交了。   县长看着手头的文件,头疼:“陆同志,这上面的印章,确确实实是你们厂子发给王岗的主任印章,你看,还带着你们厂的徽章呢。虽然我肯定是不信的,但还是要走一下流程,免得被人说我包庇你,你说呢?”   所谓的走流程,自然就是让陆茂行暂停厂里的职务,配合调查。   虽然厂子是私营的,但是国家是人民的,涉及出卖国家机密的事情,不分私营国营,一律调查。   陆茂行没办法,叫谭晓东通知厂里女工放假三天,随后又拜托他过来把房秋实和孩子接回去。   房秋实却不愿意回去:“我不走,回去了肯定睡不着,真要是给你定个罪,我还得从别人嘴里知道。不行,我不走,绝对不走。”   房秋实拧巴劲儿上来了,就是不肯离开,陆茂行没辙,最后小两口带着小玉庭,在县政府旁边招待所住下,等着随叫随到。   这一耽搁,居然整整耽搁了七八天,说是省城那边都来了人。   动静不可谓不大,好在省城那边的是个慧眼如炬的老警察,所有线索汇集之后,立马让陆茂行和王岗做了字迹比对,得出结论,那材料是伪造的。   后来房夏苗也带着理查德赶了过来,说明了自己和对方的关系,澄清了里面的误会。   最终,又有两份不具名的文件送来——一份是证明了房冬果在国外工程队,并不是举报者所说的“陆茂行在国外的眼线”;一份是证明了举报人之一的谢斐文与另一个举报人白佳伟有不正当男女关系,且白佳伟多次在公共场合扬言要让房秋实和陆茂行为白云峰的事付出代价。   多重证据之下,陆茂行清白了,王岗也终于看清了谢婉秋绝非良配,等她出了月子,再次催她离婚。   谢婉秋抱着王岗的腿,哭着求他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王岗却无动于衷,坚决要离,可谢婉秋不肯签字,他也没有办法,便干脆笑着离开了:“那就耗着吧,各玩各的,分居满两年,起诉离婚。”   *   天气再次转凉,房秋实的SAT果然没过。   不过她并不气馁,这年头信息不够发达,没办法提前得知考试内容和题型,这次试水,让她心里有了数,是好事。   她开始按照SAT的考试要求进行准备,陆茂行也逐渐把厂子里的事情交接给祝有财,自己只管一些重大决策的事情,其他时候回来跟房秋实一起复习备考。   日子一晃而过,第二年初夏二次应考,果然就过了。   等到了十二月份,申请过了,美国的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给她抛来了橄榄枝。   而陆茂行得到了纽约帕森斯设计学院的回邮,他也被录取了。   不过正式开学要到明年夏天。   这时候小玉庭已经两岁多,早就开始走路了,话也会说简单的爸爸妈妈,吃米米,喝水水,要尿尿,拉粑粑等。   房秋实和陆茂行商量了一下,决定把小玉庭托付给陆晋源照顾,正好陆晋源跟史隋英复婚了,又退了休,老两个在家里闲得难受。   安顿好孩子,两人便一起坐上了前往美国的飞机,一个去了加州,一个去了纽约。   虽然离得不算很远,但到底还是异地了。   人生地不熟的,陆茂行不太放心,准备买辆车,每个周末过来看看他媳妇。   房秋实没有意见,在分别的车站,两人抱在一起很久才松开。   报道的流程繁琐复杂,房秋实拖着行李箱,一个人有些吃力,就在时,两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一个是二姐的小奶狗理查德,受二姐所托,特地过来帮她完成入学手续。   另外一个,则是穿着风衣,戴着墨镜,只能从声音认出来的,楚轩。   房秋实想不明白:“你怎么来了?”   “我为什么不能来?学校鼓励本科生出来留学,我正好申请到了公费留学的名额。”楚轩笑着摘下了墨镜。   一年多不见,看起来更成熟了,还蓄了小胡子,拽拽的,就是有点瘦,跟风一吹就能跑了似的。   房秋实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想想还是夸了一句:“你还是那么出色,这里你报的什么学科?”   “跟你一样。”楚轩低头俯瞰着这位女士,怀疑她明知故问。   他都越过大洋追到这里了,总不能最后不同专业凑不到一起上课吧,那多亏啊。   房秋实没想到,这辈子楚轩居然不学心理学了。   挺意外的,但这是人家的事,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似笑非笑的,转移了话题:“走吧,我还要去认教室和宿舍。”   “没自己租房子住吗?”理查德意外得很,毕竟他知道,夏苗的妹妹是已婚人士,要是住宿舍,等陆兄弟过来的时候,不太方便。   房秋实压根就没想过出去租房子:“在宿舍住不好吗?离教室也近。”毕竟她还想好好享受一下大学的气氛呢。   自己租出去,那成什么了,独行侠吗?   再说了,她和陆茂行两个自费留学,开销可不小呢。   理查德没再说什么,他的任务是帮忙办理入学,办完了他就可以溜了,可以去找他的夏苗大美女领赏了!   等他走了,楚轩才问了一句:“这两年还好吧?”   “嗯,挺好的。”拖着行李箱,房秋实只管看路,不看人。   楚轩跟在后面,找不到话说,只能沉默。   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各有各的地盘,就好像房秋实和楚轩,各有各的人生路。   就算有同行的一段,还是要在路口分开。   她摆摆手:“明天上课见。”   “明天见。”楚轩说着再见,但脚却没有动,一直等房秋实进了宿舍门,他才转身离开。   “明知不可能,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他的心理医生这么问他。   他回答道:“我也说不清为什么,大概就是想多看她两眼,别的无所谓。”   “你真的无所谓吗?如果无所谓,你为什么来就医?”心理医生觉得他病的不清,一厢情愿到这个份上,已经到了偏执的程度了。   要不是他还算有理智懂克制,鬼知道会不会上演强取豪夺的戏码。   他没有回答,那次诊疗真是白白浪费了一个小时。   第二天上课,楚轩倒也没有特地跟房秋实坐在一起,他选了个靠窗的位置,最后一排,这样,无论是上课还是看人,都挺方便。   房秋实一开始有点别扭,可等正式开始上课,开始投入到陌生又紧张的课程里面,她便逐渐忘记了身后那道目光带来的不适和别扭。   *   陆茂行刚到宿舍,就给北京那边打了个电话报平安。   可电话里,陆晋源却暴跳如雷:“明天玉庭借读的幼儿园报名,我把户口本找出来一看才发现不对,你告诉我,他为什么姓房?你要是不给我个解释,我跟你没完!”   陆茂行没什么好解释的,甩了一句话直接挂了电话,他说:“你要不想养姓房的孩子,那你就给我送美国来,反正那是你亲孙子,我也不怕你把他扔了!”   陆晋源听着话筒里的嘟嘟声,气得无能狂怒。   还是史隋英骂了他一句,他才消停了:“怎么?女儿可以跟我姓,孙子不能跟他妈姓啊。还自诩文化人呢,怎么还是老封建那一套?孙子是儿媳妇生的,儿媳妇受的罪,儿媳妇有权利拿走冠姓权!再说了,姓房就不是你陆晋源的孙子了?姓房就不是你陆家的重长孙了?你这人真是的,一辈子不争不抢,老了老了跟孩子抢起冠姓权了,你怎么这么出息呢?”   可道理陆晋源都懂,他就没法接受,自己喊了两年多的陆玉庭,忽然就变成了房玉庭,可他一看户口本上的登记时间,直接蔫了。   “诚心的,诚心瞒着我的!”他在那的时候根本没说过这孩子是跟妈姓的,现在让他带孩子了才让他清楚真相,要不是这样,他还不知道呢。   想想都要掬一把辛酸泪。   史隋英见他不听劝,懒得理他了,直接蹭蹭蹭,抱着小玉庭出去玩儿去了。   陆晋源只能唉声叹气的,幻想这小两口赶紧再生一个,姓陆,公平。   房秋实可没这个打算,她忙得跟陀螺似的,老师上课全是英语,她英语虽然不差,可这一下子还是适应不过来,最关键的是,上课说的那些专业名词,没学过啊。   只能一边抱着词典恶补,一边连饭都顾不上吃,随便啃几口饼干算完。   陆茂行过来的时候,她还在那刷刷刷记单词呢。   空旷的教室里,只有一个她,还有一个兜帽遮在头上趴在最后一排睡觉的男同学。   陆茂行没有多想,走过来坐在她旁边,安静等着。   等房秋实忙完了,抬头一看,才发现陆茂行来了。   一时间又惊又喜,抱着他的脖子就是一口啵唧。   声儿挺响,把后排的楚轩给吵醒了,可他只是抬头看了眼,没吭声。   所以,等陆茂行领着房秋实出去了,都没发现,情敌已经近在咫尺了。   陆茂行正准备带她出去溜一圈,却见她忽然捂着肚子,一点点蹲在了地上。   “怎么了这是?”他给吓够呛,忙把人抱起来找医务室。   到了医务室一看,才知道她是胃痉挛。   “你这几天没好好吃饭?”陆茂行差点把魂儿都吓飞了,现在看和她面色苍白的可怜样子,又不忍心责备。   只得一边叹气,一边带她去唐人街吃好吃的。   房秋实还是第一次在异国他乡吃中餐,总感觉味道怪怪的:“这醋不够酸,辣酱也不够辣,盐也放少了,不会是外国人冒充的吧?”   “当然不是,这叫入乡随俗。”陆茂行上辈子经常来这边出差,熟门熟路了,不过还没在这个年代过来过,所以一时间也有点不适应。   不过口味再差,那也比西餐有亲切感。   两人忍着不满吃了,结账后房秋实又催着回学校看书。   陆茂行没听她的,把车开到公园那停下,想了又想,还是没跟她讲北京那边的“地震”。   没必要让她跟着操心,这事,至少已经在陆晋源那里平息下来了。   至于陆家其他人,他也懒得照顾他们的情绪,随便他们蹦跶去吧。   房秋实见他有心事,还是把车门关上了,随后趴在他腿上:“怎么啦?想我想得茶饭不思了?哎呀,过几天还见面的嘛。你也回去好好学习,听到没有?”   “遵命,媳妇儿。不过你得再陪陪我。”陆茂行没打算这么快就被赶走,他可想死她了。   最终房秋实没拗得过他,任由他在车上折腾了起来。   等车子停到校门口,她走下车子的时候,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陆茂行看着落在车上的胸衣,到底还是存了一份贪恋的心,没告诉她。   等她回到宿舍,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哪里怪了。   一时羞得满脸滚烫,晚上看书都有点不够投入。   这样的生活其实也不错,该学习就一口气学个六天半,然后匀出半天的时间来,跟陆茂行做点荒唐的事。   只是没想到,虽然每次都做了措施,却还是意料之外地怀孕了。   吓得她赶紧问了一下,结果被告知,这边的大学不过问私人问题,怀孕也不。   再说,她本来就是已婚身份过来的,怀孕也不算什么稀罕事。   陆茂行知道这个事儿的时候,高兴极了,趴在她肚皮上一个劲地说:“乖宝,你可一定要是闺女哦,你要是闺女,爸爸以后就是你的小跟班,你叫往东,绝不往西!”   “怎么,有了闺女就不管我了?”房秋实瞪了他一眼,拍开了他的爪子。   他却又死皮赖脸地凑上来:“管啊,都管,一起管,你出息不,跟闺女吃醋呢?”   房秋实无奈,由着他开了个旅馆,请了一天假,做检查去了。   “恭喜你们,是双胞胎哦,两个女儿。”做产检的是早就在民国时期过来的华裔的后代,是个中年女性,叫蒲存玉,典型的东方女性。   房秋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双胞胎哦亲爱的,都是女儿,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蒲存玉又说了一遍。   这下房秋实彻底被喜悦淹没,兴奋得差点跳下产检的病床。   美国的医院做产检,丈夫是可以跟进来的,所以陆茂行一听这个意外之喜的消息,立马凑到超声检测仪那里看了看旁边的超声图:“是这里吗?”   “是的,已经快四个月了,一切正常,不过双胞胎的话,孕晚期可能会比较累,你要多注意照顾她。”蒲存玉温柔地提醒着。   陆茂行自然明白,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媳妇,像是搀着一个太后娘娘似的。   给房秋实都整的不会走路了。   差点顺拐,最后自己先反应过来,在那傻乎乎地笑。   “笑什么啊,你看你这傻样!”陆茂行哭笑不得,看来这美国的tt还是个送子观音,薄了,也破了,完美。   房秋实喜不自胜,越笑越像个憨憨:“我有小棉袄了,两件,一件都不给你,嘿嘿。”   “这可不行啊,好歹你分我一件啊!”陆茂行不干了,这还没生出来呢就要跟他抢,天理何在啊。   两人说说闹闹,回到旅馆,自然又是一通天雷地火。   国内的房夏苗得到消息的时候,迫不及待丢下了李爱国和两个女儿,跑美国来了。   “头胎是大姐照顾的,这胎我来,正好我要想想清楚,跟你姐夫还走不走得下去。”理查德的出现,让李爱国脑壳绿得发亮,虽然房夏苗还没跟理查德真走到那一步,可她心里有了这个想法,这让李爱国如临大敌。   不过这下适得其反,李爱国更加频繁和急迫地磨着房夏苗要儿子。   房夏苗忍无可忍,正好自家妹妹又怀了二胎,她便毫不犹豫地飞了过来。   至于李爱国,他就慢慢抱着他父母做一辈子孙子梦去吧!   房夏苗在目睹了妹妹和妹夫的蜜里调油之后,再看跟在身后乖巧听话的理查德,忽然觉得理查德真的是哪儿哪儿都比李爱国好。   她终于决定了,离婚!   这个世纪难题折磨了她两年了,她不是不独立自主的女人,可架不住李爱国奸诈啊,每次都叫两个女儿抱着她膝盖哭,说舍不得爸爸。   那就不要跟爸爸分开好了,妈妈要过新生活去了!   房夏苗隔了一周就回了国,手续一天办完,给李爱国整蒙了。   “你什么意思?两个女儿都给我?你跟那个小鬼子快活去了?”李爱国看着离婚协议书,逆反心起来了。   好啊,那他也去找个年轻漂亮听话的,谁怕谁啊!   结果,这一签字,就是两人陌路的开始了。   房夏苗飞到美国,第一件事就是跟理查德结婚。   婚后马不停蹄报名上大学,在房秋实快要分娩的时候,她也怀了,怀了个儿子,把李爱国气得肝疼。   烟一包接一包地抽,酒一瓶接一瓶地喝。   偏偏他带着两个女儿不好找对象,条件好的看不上他,条件低的他看不上。   后来,居然酒后乱性,跟谢斐文搞到一起了。   等他早上醒来看清楚身边躺着的人是谁的时候,给他吓得直接跳了下去:“你怎么在这里?”   “呦,姐夫,你装什么糊涂呢,你说我怎么在这里?”谢斐文终于熬到房冬果回来了,一回来也办了离婚,现在她到处物色有钱的男人,来者不拒。   这不巧了,正好李爱国撞了上来,一拍即合啊。   李爱国给了她五千块,让她滚蛋,她就滚了,不纠缠,不闹腾。   拿了钱就给了四千给她弟,很是出了一口恶气。浑身上下都写着姐有钱,你只能巴结你姐。   *   房秋实在美国生的女儿,这么一来,拿美国的绿卡,不用担心签证的问题。   可以安安心心一边照顾孩子一边上学。   房子也租了一套,不然住不开,二姐也怀了,理查德的父母赶了过来照顾孕妇,挤挤攘攘的到处都是人。   房秋实托蒲存玉帮忙介绍了一个保姆,白天帮着带孩子,晚上她自己来。   学业越来越繁重,她却越来越精神。   等她出了月子,陆茂行就跟她商量:“我去做结扎吧。”   毕竟TT都挡不住他强大的子孙后代呢。   他甚至考虑过要不要跟老友记上的罗斯一样,打电话给TT的公司,不过他不是骂人,他要夸人家,送了他一对宝贝闺女。   白白净净,粉雕玉琢的,别提多可爱了。   名字也取好了,一个叫陆可心,一个叫房可甜。   俗里俗气的,但是越叫越喜欢。   陆茂行学设计的,课程也并不轻松,还要两头跑,房秋实怪心疼的,现在又要做结扎,也不知道这手术伤不伤身。   她特地去医院咨询了一下,被告知这只是一场小手术,体外的,甚至不用住院,下地就能跑。   她这才放心了。   只是,她这边欢天喜地,喜得一对宝贝女儿,那边楚轩却越来越憔悴了。   他甚至开始旷课,从缺席一次两次,到好几天不见人。   房秋实本来不想多事的,可是思来想去,还是跟陆茂行商量了一下,准备下次见了,找楚轩谈谈。   不想,楚轩却再也没来上课,问老师才知道,他提前回国了,说是国内有个学术项目想参加,便借着参加那个项目的名头回去了。   而这一年,正好到了1988。   价格闯关,不期而至。   房秋实每天学习照顾孩子之余,还要留心国内的新闻,生怕一个不小心,厂子撑不下去,那就完了。   陆茂行也瘦了些,还特地赶回国几次。   好在王岗这人虽然在个人问题上容易出岔子,但却还是帮厂子打开了一条新的生路——出口。   “三年前你们定下的八个子品牌的策略,目前可以推高定和运动的去欧美市场,推女装、男装和童装去日韩市场,至于古风,二次元和老年人,目前国内市场动都不要动,熬过这阵子应该就好了。”他在电话里这样跟陆茂行汇报情况。   陆茂行也做过了调查,这样确实可行:“那就主力放在出口上吧,欧美人体格大,衣服尺码要往大了做,我刚邮了一套这边的尺码标准回去,你让有财那边照着准备。至于日韩那边的出口商品,尺寸就按原来的就行。另外我这里还有一些新的设计图,一起给你邮回去了,你看紧点,让李姐做出样品来,拍了照片寄给我再决定要不要量产。”   这么一来,价格闯关的冬天,厂子就有了熬过去的希望。   所幸这条路子没走错,欧美这边的商店收到他的样品图时,纷纷表示愿意合作。   陆茂行松了口气,又可以多点时间陪孩子和房秋实了。   这样的风波,真不知道能不能抗住第二波。   无论如何,眼下是没有问题了。   他和房秋实也已经升到了大三,再过两年,就该回去了。   那时候的华夏大地,将昂首阔步迈入九十年代,又会是另外一番新气象,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而眼下又有一桩危机需要解决,为此,房秋实和陆茂行以及房夏苗,全都回了趟国内。   原因很简单,房冬果被关在国外干了三年的工,一朝回国得解放,故态复萌,又开始不做人了。   计生组的钱也没交,倒是先因为赌博输了打架斗殴,把自己送进去了。   关了两个月出来,身无分文,便去找房春花讹钱。   房春花现在一个人带着媛媛和招娣盼娣,不知道有多忙,还要顺带手地照顾刘未明,要不是有谭晓东帮衬,真不知道能不能撑得下去。   她太累了,房东果便趁着她午睡的时候,把招娣和盼娣偷走了。   虽然报了警,可一周过去了,连个人影子都找不到。   急得房春花哭了好几天,还是田甜劝她,她才下决心给美国这边打了电话。   房秋实不敢耽误,回到国内就去找小王了解情况。   而当她看到站在小王身边的人依旧是田甜时,并没有多想,直到她发现,田甜没有跟她回碧水村,而是跟着小王走了。   她喊了一声才知道田甜改嫁了。   嫁给了小王。   房秋实又惊又气,怨怪她居然不告诉自己。   田甜也没办法,美国的电话太贵,她不舍得打嘛,反正等她回来了就知道了。   两人正对着抹眼泪呢,小王那就接到了新的线索。   他挂断电话后匆忙走了过来:“房冬果把孩子卖了,线索停在他的交易地点就中断了,我现在跟队里去找人,你们等我。” 第68章 .重归故土,中风(一更)祝大山这天夜……   小王这一去,并没能带来好消息。   人贩子就跟长了顺风耳似的,早就跑没影了。   房秋实她们又在国内等了两天,可招娣和盼娣还是没有消息,唯一可知的就是房冬果分别获利三千块和两千五百块,大的便宜五百。   到手的钱也没干正事,又要去赌,被小王带人逮了个正着,几个月后走流程起诉,判了他十年有期徒刑。   至于两个孩子,依旧是石沉大海,杳无音讯,最终的线索停在了贵州火车站,至于具体被人贩子带去了哪里,只能拜托贵州的公安帮忙留意了。   这事一直拖到了房秋实和陆茂行大学毕业,依旧没有进展。   也不知道这两年两个孩子到底过得怎么样,所幸的是,当年房秋实在小玉庭拍百日照的时候带上了这两个孩子,这是目前两个孩子留存在家人身边唯一的照片了。   重回故土,房秋实有种难以言说的感觉在心头久久徘徊不散。   总感觉这个时代是属于他们这群青壮年的时代了,趁着这股时代浪潮,好好施展一番拳脚,一定可以大有作为。   这时已经是九十年代初了,经历了八八年的价格闯关,经历了国家紧急刹车再次进行宏观调控,此时的国内,经济秩序终于恢复到了一个相对理性的年代,最直观的表现,在于通货膨胀率,从88年的18.8%降到了90年的3%,国家在经济软着陆的大方针下,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平稳度过了这场危机。   然而国家对物价的治理整顿是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而这个过程,要一直延续到九十年代中期才会彻底完成。   至于后来大家耳熟能详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则要到92年才会确立,那时候,大部分商品已经做到了计划价格与市场价格并轨,之后的市场,才会从野蛮无序的状态,进入到一个相对理性有序蓬勃发展的状态。   现在,她和陆茂行两个回来了,正处在这个历史转折点的档口,何去何从,两人早就在回国前想清楚了。   第一件事,把可心和可甜也送给陆晋源照顾,小夫妻两个全部精力投入到事业当中去。   而小玉庭,却已经到了上小学的年纪,幼儿园借读还不算麻烦,小学再借读就有点困难重重,两人一合计,打算把小玉庭接到身边来,两人轮流送他上学,轮流辅导功课。   结果没想到,陆晋源养了四年孙子,根本舍不得撒手,干脆和史隋英一起,从北京过来了。   一个孙子两个孙女,他全部承包了。   房秋实倒是没想到,老爷子这么舍不得孙子辈的,这倒是意外之喜了。   忙把可心和可甜抱过去给爷爷看,陆晋源高兴得老泪纵横,抱着这个要亲一口,抱着那个也要啵一下。   惹得大家一阵哄笑。   好在小洋房够大,住着他们三代人也不算太挤。   大姐房春花见状,便拉着房秋实到旁边说悄悄话:“小妹,我给你看了四年的家,总算是等到你们回来了,你看,未明这孩子也考上了大学,媛媛也快要升初中了,我想着,我是不是可以……”   房秋实知道她要说什么,其实不光是这四年,在这四年之前,还有两年多的时间,大姐也在帮着照顾这个家,照顾一大家子。   如今大姐已经三十多岁的人了,早就该考虑自己的个人问题了。   房秋实忙抱了抱大姐:“姐啊,你是不是糊涂了,你是当姐姐的,自己想好了就好,哪里用得着跟我说?我听说谭晓东那里房子早就盖好了,就等你点头答应嫁给他了。日子选好了吗?快点,我等不及要喝你们的喜酒了。”   房春花羞赧地笑笑:“选好了,早就想着等你们毕业回国了再结婚,日子就在暑假,中秋之前。记得要来。”   房秋实心中有愧,忍不住鼻子发酸,总有种对不起大姐的感觉,可又怕眼泪冲刷了喜悦,让大姐心里难受,便硬生生把眼泪逼回去了:“好,我给你当伴娘!”   姐俩就这么说好了,房春花把谭晓东喊过来,正式搬去江心洲住了,期间媛媛跟在后面,忙进忙出,像只快乐的小鸟,追在谭晓东屁股后面喊爸爸。   房秋实听着打心眼里高兴,回头就跟陆茂行商量该送点什么贺礼才好。   陆茂行倒是直接:“送套房子吧,江心洲太远了,厂子里也离不开谭晓东,他们夫妻两个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分开也不好,就让大姐带着媛媛住在镇上吧。房子明天我跟你一起去看,顺便咱们也买两套,一套给咱爸和孩子住,一套咱俩和孩子住,孩子喜欢哪边就去哪边。”   “行。”这种事情上,房秋实没什么意见。   何况她见玉庭被陆晋源养得彬彬有礼乖巧懂事,更是觉得这老公公人不错。   一大家子其乐融融,第二天就坐上车看房子去了,一辆车坐不下,还叫王岗开了一辆过来,热热闹闹,往镇上去。   结果才开到祝家门口,就开不动了。   祝大山已经出狱了,祝翠莲也没关多久就被放出来了,现在还在唱铁窗泪的就剩刘秀娘,祝大山也不是抛弃糟糠的恶人,还在守着这个家。   只可惜,身体一年比一年差,不过五年多没见着,竟是老了二十来岁不止,头发花白,后背佝偻,瘦骨嶙峋的,走路都要拄着拐棍。   此时正在二儿媳张穗穗的搀扶下,慢吞吞地走着。   去年村里刚修了路,走了几十年的泥巴路铺上了石子,也拓宽了两米,因此,祝大山这种老态龙钟的老人家,走起来就特别吃力。   张穗穗虽然怨他偏心,可他到底是行将就木的老人了,也就不跟他计较了,祝有财在厂子里忙,她就在家照顾祝大山,替祝有财尽一尽孝心。   听到汽笛声,张穗穗慢下来回头看了眼,见是陆茂行他们,礼貌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爸他腰疼,走得慢,马上就好。”   陆茂行没说什么,只是熄了火下了车,礼貌地喊了一声大姨夫。   随后有些好奇,问了张穗穗一声:“你大哥还活着吗?”   “死不了。”提到这个累赘,张穗穗就烦,不止一次不想管他了,是祝有财死活不肯,说是留着他,让他日日夜夜受吴雯莉的折磨才好。   后来祝有财挣了钱,把前面房子也给盖了,三间三层的,反正宅基地写的是他的名字,不盖也是浪费。   房子盖完,就把祝鸿来,祝翠莲,祝苗苗和吴雯莉四个全都赶前面去了。   后面就他们一家四口带一个祝大山住着,清净。   陆茂行听着,心里有了谱,不过现在不是刺激祝鸿来的时候,等下午回来再说。   他总不能让他爸和他后妈看着他去欺负别人吧。   他准备上车的时候,祝大山忽然回头瞪着副驾驶。   嘴里叽里咕噜的不知道要说什么。   而副驾驶坐着的,除了房秋实还能是谁呢?   她这四年没能跟玉庭腻歪,这会正抱着他,母子俩说悄悄话呢。   听到了这苍老沙哑的咕噜声,玉庭不解地抬头看了眼:“妈妈,那是谁啊?”   “那是爸爸的大姨夫,不过跟咱家关系很疏远,你不用认识。”房秋实不想提太多大人的恩怨,但也不想让玉庭接触祝大山,这糟老头子快死了,别回头乱碰瓷。   玉庭点点头,乖巧地应了一声:“明白了妈妈,我们继续讲七个小矮人的故事好吗?”   “好。”房秋实温柔敛目,满心都是爱意。   缺席了四年母亲的角色,她得好好弥补弥补。   陆茂行见自家媳妇不打算理会祝大山,便冲张穗穗笑笑:“表嫂,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了。”   张穗穗识趣地扶着祝大山让开,目送着两辆车子离去。   祝大山被尾气熏了一脸,却还是叽叽咕咕地,挣扎着想追上去看一看,看一看那个时髦的洋气到快认不出来的女人,是不是他曾经的大儿媳妇。   张穗穗看出来他的意图,嘀咕了一声:“做梦呢,走了。”   祝大山这天夜里就出事了,中风了,送去医院抢救,人是没死,但跟他儿子祝鸿来一样,站不起来了。   只能躺在床上,屎尿都不能自理。   张穗穗耐心用尽,问祝有财怎么办。   祝有财叹了口气:“还能怎么办?送疗养院去吧。”   “花销那么大,养得起吗?”张穗穗有点不满意了,“你表弟都在镇上买了好几套房子了,你也别傻愣着,听说过阵子房价要暴涨呢。现在不买,以后想买都得排队。”   “你听谁说的?怎么可能呢,那房子几万块就能拿一套,再暴涨能涨哪去?总不能上百万一套吧?”祝有财觉得张穗穗杞人忧天。   可张穗穗却还是坚持,不想管祝大山了,送前面去,祝翠莲和吴雯莉又不是死人,也该他们管管了。   祝有财思来想去,狠不下这个心,还是把祝大山送疗养院去了,一个月几千块地烧着,也不知道撑不撑得到刘秀娘出狱。   “再坚持半年吧,等娘出狱了再看看。你就当看在我面子上。”祝有财软着态度求她,张穗穗也没有办法。   只能拿上这几年攒的私房钱,来找房秋实借点,凑一凑勉强能买一套。   房秋实正在收拾行李,闻言抬头看着她:“嫂子,什么事,坐下说。”   “你这是要去哪?不是刚回来吗?”张穗穗虽然明白,房秋实留过学了,小地方肯定待不住,可她没想到这刚回来就要走啊。   房秋实笑笑:“我要去一趟湖南,看一看袁老的水稻试验田,我这里有点想法,想去找他请教请教。”   张穗穗听着这话,忽然改了主意,问道:“你是想,在本地做水稻实验田?”   那好啊,房秋实学的是农学,真要是能弄起来点不一样的东西,把钱投给房秋实做项目可比买房子划算。   房秋实也没打算瞒她,道:“算是吧,咱们这里沿江,水网密布,河流资源十分充沛,我打算试一试稻田养殖虾蟹,不打农药,寻求一个生态系统的平衡,到时候,既减少了稻子病虫害的困扰,又免去了施肥的麻烦,还不耽误养螃蟹,一地多用,好处多多。”   张穗穗眼睛一亮,果然是这样,跟她猜测的差不多。   她兴奋地站了起来:“那好,那我不耽误你收拾东西了,要是回来做试验田,记得算我一个,我要跟你学技术!”   “好嘞嫂子,慢走。”房秋实笑笑,总觉得张穗穗可能也有点预知的本事,不过说不好是重生还是穿越,总之,人没有坏心,处着可以多个帮手,挺好。   第二天她就上了火车,没想到,湖南这边接待她的,居然是一声不响离开了的楚轩。 第69章 .孤独的人(二更)楚轩,照顾好自己……   两年多不见,楚轩倒是没以前消瘦了。   但也不胖,整个人和和气气的,像是老朋友似的笑着跟房秋实打招呼。   房秋实还挺意外,琢磨了一堆腹稿,一句没派上用场。   她坐在车子后排,听着楚轩条理清晰地介绍这几天的行程安排,心中感慨有之,庆幸有之。   更多的是,是放心,楚轩没事,她就不用担心他了。   她担心他,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不想昔日有恩于自己的人,就这么消沉下去。   现在看来,整个人积极阳光了不少,也许是有了新的恋情滋润,挺好的。   房秋实这次来得挺巧,正好袁老过阵子要去日本作两系杂交稻研究新进展学术报告,目前正在国内做准备。   听闻改革开放后第一个自费留学出国学习农学的房秋实同志来了,特地安排了一下午的时间给她。   带她参观了三系和两系杂交水稻的试验田,以及实验室里新的一些育苗进展,最后才谈到了稻田养殖虾蟹的新型农业模式。   袁老正是六十花甲之年,却丝毫不见老态,谈起学术上的事情头头是道,房秋实带了工作簿和油笔,在一旁认真地记录着。   丝毫没有注意到,跟在身后的楚轩,视线始终没有看向别人。   只是盯着她,也只有盯着她。   好像多盯一眼就能多活一年似的,那种疯狂又热烈的,濒死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的感觉,在她身后不受控制地释放着。   可每次等她转身的时候,他又能很好地掩饰起来。   就好像自己真的是个正常人了一样。   房秋实待了三天,他就不断在疯狂和冷静中切换了三天。   到了临走前的晚上,他忽然邀请房秋实跟实验室的研究员们一起吃顿饭。   房秋实过来取经,理应自己请客,便应下了,结账的时候,主动付了钱。   楚轩没让同事跟她争,不过别人很快都散了,最后剩下他们两个,漫步在夏日夜晚的街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你女儿两岁了吧?”其实虚岁该三岁了,不过小孩子说大了不可爱。   房秋实笑着应道:“是两岁了,我记得当初出国的时候,她们大哥也是这个岁数,时间真快啊,一晃四年就过去了。”   “是啊,真快。”快个屁。他有点瞧不起自己,连说真话的勇气都没有了。   度日如年的滋味并不好受,有时候在街边看到一个娇小可爱的水乡姑娘,都会以为看到了她,会下意识停下脚步,回头看一眼,再看一眼,然后在别人骂骂咧咧的声音里,恍然大悟,哦,不是她。   她才不会这么没素质,满嘴喷粪。   她才不会这么没品,跟一个大肚腩暴发户在一起。   她才不会这么粗鲁,瞪了一眼不够还要吐他一口唾沫。   她就是最好的,是独一无二的,是他心心念念了六年都触碰不到的泡沫。   他太清楚了,这泡沫一触即破,不会第二种可能。   既然触了无疑是找死,不如就这样远着,继续贪婪地观赏那梦幻的绚丽的色彩。   午夜梦回,才发现怀里搂着的,不过是个枕头罢了。   后来他干脆定制了一个长条状的抱枕,抱枕上用水笔写上她的名字,搂着睡,踏实。   这样的日子,已经有了两千多个,他不知道,自己还要在这场无望的单相思里沉沦多久,不过,现在他还不打算上岸,不打算求救。   他有药,实在扛不住的时候,会让心理医生给他开药。   吃了药,他就可以继续苟延残喘下去。   就连这次再见,都是他处心积虑争取来的。   是的,当初不打招呼就走,不过是为了抢占袁老实验室研究员的名额,留学两年的他,显然优势明显。   他相信,只要她学农,那必然绕不开袁老这边,日后回国,见面的机会只多不少。   他成功了,她才回国几天就过来了,这让他感到雀跃,感到兴奋。   那怕只是跟在她身后,哪怕只是看着她的发尾在腰间晃来晃去,都是一种独特的享受。   真好,他要是早一点认识她多好。   两人又聊了一会,来到了楚轩住处的楼下。   他斟酌再三,还是邀请道:“跟我上去喝杯茶吗?”   “你一个人住?”房秋实倒是不担心他做什么,他是个君子,不会乱来。再说,他现在看起来就是一个正常人,正常人邀请同行喝杯茶,也不算什么。   楚轩摇摇头:“不止,我养了几只猫,还养了几只鸟,还有一缸鱼,一条守宫,一只松鼠,一对垂耳兔……”   听他说完长长的一串名单,房秋实哭笑不得:“你是住在动物园吗?”   “走,上去看看。”楚轩笑着邀请。   房秋实跟上去一看,惊呆了。   他这屋子,虽然养了一堆东西,但是并没有什么异味。   进门便是葱茏茂盛的绿萝,往里走,有爬藤,有多肉,有热带植物,也有一些秀珍的小盆景。   至于那些动物,则都养在对应的小型生态环境里。   松鼠那里还专门弄了一盆观赏松树给它爬着玩儿。   至于猫……   正满屋子扑鸟,偏偏那些鸟不太聪明,没两下就被逮着了,被一只三花猫叼在嘴里,送到楚轩脚下,摆着,然后歪着脑袋看他,邀功。   楚轩俯身,揉了揉它的小脑瓜:“真棒。”   随后捡起地上装死的鸟,擦擦羽毛上的口水,再给放了。   “它们从小一起玩的,不会真咬。”楚轩解释了一下。   房秋实已经不会说话了,这已经超乎了她的想象。   客厅书房都是这样,只有卧室,关着门,似乎是怕被小动物给糟蹋了。   可客厅和书房实在不是招待客人的地方,楚轩便打开了卧室门:“你坐会,我去给你沏茶。喜欢毛尖还是龙井?”   “随意,我喝不出来有什么不一样。”她不是没尝过所谓的一克好几十的上好茗茶,可在她嘴里,都是一个味儿。   楚轩想了想,干脆给她换了花茶:“茉莉花茶,我亲手做的。喝喝看喜不喜欢。”   房秋实接过来喝了口,果然不错:“真香。”视线扫过窗户,见那放着一把吉他和一堆手稿,便走过看了眼,“你自己写的谱子?”   这时候的国内摇滚还在蓄势待发的状态,要到明年,才会迎来大爆发。   楚轩写的这些,显然不是受别人的影响,而是他自己的作品。   楚轩笑着把床头的唱片机打开,一首《Yesterday Once More》舒缓轻柔地流淌了出来。   卡朋特慵懒中略带几分沙哑的嗓音,吟唱着对过往的怀恋和不舍。   这首歌留学的时候,欧美那边的同学经常哼,房秋实也能跟着唱两句。   她扫了眼吉他谱,还是放下了,看不太懂,但她相信,一定不会差。   至于歌词,她没有细看,不想窥探楚轩的隐私。   喝完茶就该走了,她起身告别:“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   “不听我弹一首再走吗?”楚轩关掉了唱片机,不等她回答,已经坐在窗口,抱起吉他,开始哼唱——   “秋日的清晨,薄雾浓云与悸动,   冬日的午后,飘雪阴云与眷恋,   早春的傍晚,小雨黑云与哀愁,   直到盛夏的正午,化作滂沱大雨,倾盆而下,让我狼狈逃亡……”   房秋实尽量面无表情地听着,听到最后,还是没忍住,走过去,摁住了吉他上的丝弦:“别唱了。”   “一路顺风。”离得太近了,鼻端已经嗅到了她身上的皂香,楚轩只能仰面朝上,不看她,只盯着头顶的天花板,把那清澈滚烫的液体逼退。   “楚轩,照顾好自己。”房秋实悄悄关上门,背对着门板,思绪翻涌。   他大概是……好不了了。 第70章 .华东大水(三更)那地里的稻子可惨了……   楚轩这个名字,并没有让房秋实停下脚步。   她心中自然是希望他能好好的,可她只能以朋友的身份送上祝福,仅此而已。   人的一生,或多或少都会有些遗憾,她的遗憾,大概就是没能在一开始的时候打消他的念头,如今看他自苦,也只能苍白地说一声,照顾好自己。   别无他法。   日子还要过,事业还要搞,看他弄了一屋子花草鱼虫鸟兽猫狗,想来这就是自我排解的法子吧。   坐在火车上,她收回视线,低头反复温习着工作簿上的内容。   她离开了湖南,回到扬江镇便找了镇长黄克勤,申请了一个由镇上牵头的试验田项目。   黄克勤帮她动员了不少乡亲们,一共承包了一千亩地给她,这一千亩地,选的是相对不那么分散不那么碎片化的,是两个大的自然村中间连成片的土地。   这在中国农村来讲,几乎是不可能找到的完美地块。   毕竟自从推行农田包产到户以来,我国农村的耕田就在破碎化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了。   破碎化的农田是不适合推行机械化生产的,所以房秋实在美国学到的不少东西,需要进行本土化改造,否则的话,只能是空谈。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美国与我国国土面积相近,可我国的平原面积只有12%,美国却足足有一半的领土都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因此,美国的耕地足有28亿亩之多。   这些平原西起落基山脉,一直延伸到阿巴拉契亚山脉的密西西比河流域,地势平缓,土地肥沃,是极其适合进行机械化生产的,所以,美国虽然只有不到2%的人从事农业生产,却生产出了世界上10%的农产品,美国的农产品出口额,更是占到了全球的的20%左右。   反观我国,提到平原大家第一想到的便是河南的中原大地,可即便是河南,也只有1.2亿亩,平均到每户,一家不过十亩左右的地,还要因为农田肥沃程度和远近程度进行搭配分配。   这就导致,就算你有机器,也没法一次性完成收割,东边一块地西边一块田的现状,就是制约我国农业迈入现代化的最大阻碍。   而美国中部的小麦带玉米带农户,户均田亩数足有四五百亩,完全没法比较。   房秋实想搞稻田养蟹,一开始就要考虑到破碎化农田的影响。   所以,她考虑再三,才找黄克勤搞了这么一个公家牵头的实验项目。   正好小麦割了,秧苗刚下地,现在圈围蟹田还来得及。   黄克勤让这两个村的村主任自己跟房秋实沟通,缺人了就在村支部喇叭那喊,有闲的妇女可以过来帮忙,一天给五块钱工钱。   圈田的方式倒也简单,用竹竿把塑料薄膜支棱起五十公分左右的高度,围着对应的蟹田一圈,底部再用泥土夯实了。   紧接着便是在蟹田四周挖沟,宽度八十厘米左右,用于换水和投喂饲料。   这么紧赶慢赶,总算是在三天之内把一千亩地围好,随后再在最外围拉上防止螃蟹逃跑的丝网。   “蟹苗选好了吗?”房秋实看着田间一块块支棱起来的塑料,擦了把汗。   张穗穗这两天跟在后面忙前忙后,闻言应道:“好了,我叫克俭叔介绍的蟹农,说他家的蟹苗可靠。现在要吗?我去催一下。”   “是指甲盖大小的扣蟹吧?太小的不要,不然时间赶不上。”美国那边一毕业她就回来了,就是为了赶这个时间,不过从出差考察到回来承包田地,再到圈田围田,到底还是耽误了一段时间,只能从大一点的蟹苗开始投放。   每亩大概一千只左右,再多就拥挤了。   “对,我去看过了,都是指甲盖那么大的,我去催一下。”张穗穗说走就走,等到了下午,已经坐在卡车上,拉着满满的一车水回来了,水里都是小蟹苗,随便一捞,密密麻麻的,看得人头皮发麻。   房秋实立马张罗那些农妇帮忙投放蟹苗。   为了蟹苗的安全,也为了防止有人偷苗,还得安排几个人巡守着,房秋实想了想,干脆把这个活交给了两个村的村支书:“你们看着选人,白天晚上各两个人巡守,一天管他五块钱工钱,月结。不过,工资虽然不低,但如果出了问题,是要他们负责的。”   两个村支书已经打听过了,这位可是美国回来的高材生,专门回来帮助农民增收的。   便特别积极地响应了她的要求:“实在不行,我们老哥俩都能帮着看一阵子。”   那就好,房秋实在水田边洗了把手,回去了。   陆茂行也刚回来,见她一裤腿的泥巴,便直接把她抱上楼冲澡去了。   这年头村里还没有铺设自来水管道,楼上浴室用的是电机从水井里抽上来的水。   洗着洗着,水有点犯浑。   房秋实忙把水龙头关了:“江水涨了?”   “肯定涨了,不涨的话,水不能这么浑。你等着,我去下面接两桶,等水沉淀了烧了给你提上来。”陆茂行也有点担心了,要是江水涨了,那上游肯定发大水了。   拿起浴巾裹在房秋实身上,随后去客厅拧开了电视机,调到了中央台,准备看看新闻里怎么说。   等他把水沉淀了烧好了提上来,电视机里果然传来了播音员康辉的声音。   完了,两人几年没在国内待,忘了今年有华东水灾了。   他们恰好就在长江边上,还是下游,指定要遭殃。   这么一想,房秋实刚刚承包的那一千亩地……   他把水提到卫生间,两人互相用水瓢舀着帮对方冲洗。   洗完,两人坐在电视机面前,看着电视上的画面犯愁:“怎么办,后天洪峰过境,可别把我的蟹苗全给冲了。”   “我现在带人去筑堤吧。你别管了,在家里陪陪孩子,玉庭好像后反劲上来了,四年没怎么见着亲妈,刚在底下就跟我嚷嚷了,晚上要跟你睡。”陆茂行说着便起来了,趁着没下雨,赶紧出去找人帮忙。   他把祝有财,王岗和谭晓东都喊了过来,各人负责招募十个青壮年男同志,他再找他发小喊十个人,四十个人,两天时间,筑个一米多高的堤坝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问题是泥沙从哪找?   总不能全都挖旁边农户地里的,挖路上的。   正着急,港河后面传来了沙船的鸣笛声,陆茂行有主意了,找方慧把沙子全给买了下来,还催她赶紧再送几船过来。   再到村里找有拖拉机的人家,借人家拖拉机把沙子运过去。   这么来回折腾了一天半,总算是赶在洪峰过境的时候完了工。   “这次受灾,咱们省62%的人口都被波及到了。我怎么就给忘了,真是的。”房秋实懊恼不已,果然再好的理论,实践起来就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问题。   天时地利人和,从来都是老祖宗的至理名言啊。   房秋实看着门口路上哗哗往港河汇聚的水流,再看看门外遮天蔽日的大雨,担心得不行。   “放宽心,堤坝筑得挺高,应该能扛过去的。”陆茂行也觉得农民太不容易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一年忙到头,还不如他卖几件衣服挣钱,上哪说理去。   房秋实同感,一时间觉得自己任重道远。   连着几天吃饭没胃口。   夜里实在睡不着,爬起来要去蟹田那边看看,陆茂行劝不住她,只好陪她一起去了。   临走时把陆晋源喊醒,叫他听着点孩子们。   等陆茂行冒着大雨开着车,陪她到了蟹田一看,水已经快涨到堤坝顶部了。   两人吓得不轻,只能咬咬牙,开个口子放水。   “叫谭晓东带几张孔小的网来,能拦住多少蟹苗算多少,总比溃坝了全都跑了好。”房秋实欲哭无泪,她家不缺钱,所以她是不指望田里的收成吃饭的,即便如此,她还是愁成了这样,就不用想那些以务农为生的农民了。   谭晓东匆忙找了几个渔具店,带着网冒着雨赶过来,三个人大半夜的,在田边掘口子放水。   “还好你选的是指甲盖大的,这网子眼小,都拦住了,要是选了刚孵化的,那就完了。”陆茂行忍不住擦了把汗,太累了,一直和谭晓东在这里支着网,手臂都快没知觉了。   也是没办法,形势紧急,来不及再找东西支网了,而且手动的有个好处,可以根据水流调整。   一千亩的地,只敢掘了盆大的一个口子,三个人一直坚持到第二天上午九点才觉得可以收工了。把口子用沙袋堵上,累得差点瘫倒在地。   “农民实在太不容易了,咱们这还是有办法的,那地里的稻子可惨了,全都淹掉了。”谭晓东叹了口气,谁能想到呢,鱼米之乡也有可能会颗粒无收。   太难了。   洪峰终于过去后,房秋实总算松了口气,却没敢撤掉蟹田周围的堤坝。   原因很简单,这种大洪水,一般后面还会跟几波小的洪峰,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这堤坝一直留到了七月的艳阳天里,她才在反复斟酌之后,撤掉了。   这半个月真的是在跟洪水斗智斗勇,她太累了,反正到暑假了,孩子也不上学,她便贪了一次觉,睡到下午才醒。   陆晋波上来看了几次,都没喊醒她,这会又来,见她醒了,才把邮差送来的信函递给了她:“湖南来的,给。”   还不止一封。   一封是袁老写来的,关心了一下有没有因为洪水造成损失,并鼓励她,失败了不要怕,科学的道路上从来都没有一马平川的坦途。   房秋实特别感动,立马坐在书桌前写了回信。   在信中,并没有过多着墨自己和其他人一起抢险抗洪的辛苦,反倒是在反省自己,做决策之前没有把天文水利等因素考虑进去,最后详细咨询了一下袁老,认不认识老一辈的可以观天象预测天气的,她想学一学。   第二封信是楚轩的,跟袁老一样关心了一下她的试验田有没有遭到重创,并附上一张唱片,应该是他自己的歌。   她想了想,还是把唱片放进收录机里,播放了起来。   第一首是写乡愁的,题目叫《秋日的小径》,听完,她写下点评:哀愁中带着一丝近乡情怯的不安,不安中又有一丝不愿耽搁的急切,让人很容易产生共鸣,且旋律朗朗上口,我给五星。   第二首是写少年意气风发的,题目就叫《少年》,歌词里出现的意象都很美,操场,红领巾,窗外打闹嬉戏的麻雀,空中盘旋的白鸽,以及黑板上板书的声音,教室里郎朗的书声,她觉得比第一首更打动人,很有《童年》那首歌的味道,给了六星。   第三首是写爱情的,上次唱给她听的那首,题目叫《你》,她想了想,还是写下一句:爱谁都不如爱自己,评分给了五星半。   第四首则是抒发壮志豪情的,偏摇滚风,题目叫《翔》,旋律一开始低沉婉转,到后来陡然转高,变得激昂亢奋,到最后,再归入一种时光荏苒岁月无声的柔情,很棒,她觉得可以跟明年的唐朝乐队一较高下,给了七颗星。   最后又写了一句:五星是满分,你很棒,期待你在乐坛一鸣惊人。   写完装入信封,随后找来一张旧唱片,洗了,第二天去镇上买了另外一台收录机,一台播,一台录,录完再把楚轩寄来的这份留下,自己录的那份寄回去,以免他没有留备份。   期间陆茂行问了一声,她也没有隐瞒什么。   陆茂行想了想,没说什么,只是提醒她:“你最近瘦了,多吃点。”   人都是她的了,孩子都生了三个,写封信而已,他不该斤斤计较。   他这么说服了自己。   不然的话,他会变成一个小心眼,会面目可憎,给楚轩可乘之机。   他太聪明了,绝对要大度到让楚轩一点希望都没有。   其实房秋实自己也清楚,这样做可能多少会让陆茂行不舒服,可她也有别的考虑,她怕楚轩走入误区想不开,回头抑郁了闹自杀什么的,好好一个人,别就这么没了。   她想传达一个信号——我可以做你的朋友,并且,永远带着善意的祝福。   她希望,楚轩可以慢慢好起来,然后走入一段新的感情,绽放新的活力。   而她,也会依然如故,送上最诚挚的祝福,这就够了。   男女之间,并不是非相爱不可的,做朋友,也许比做恋人更长久,更可靠。   楚轩收到信件的时候,转身就进了心理诊所。   过了好久他才开口:“上次你提议的脱敏疗法,我想试试。”   “那你准备一下,第一个疗程三个月,需要你到她身边,尽量放大她的缺点,让自己从根源上,不再被她吸引。”医生如是说。   “那我让袁老帮我立个项目吧,不然师出无名。”楚轩虽然这样说着,可心里却想,她能有什么缺点,我不信。   几天后,他果然也弄了个稻田养蟹的项目,挂了个空头,过来取经了。   房秋实在田间一身泥巴裹腿,见着他的时候,都懵了。 第71章 .醋意熏人(一更)你要这样,紧紧抓着……   七月骄阳下,房秋实一身朴素的白色的确良衬衫,一条简单的黑色西裤,裤管高高卷起,即便如此,泥巴还是没过了靴子,裹在她的腿上,已经看不出半分原本的肤色了。   她的头上还戴了一顶村里婶子送她的斗笠,以便遮挡些许的阳光,而此时,她被晒得汗流浃背,的确良贴在后背,隐约可以看到贴在她皮肤上的一抹粉色布料。   跟田间地头的农妇没有任何的区别,普通,勤劳,毅力惊人,这么高的温度,居然没有打退堂鼓。   楚轩拿起工作簿,按照心理医生的叮嘱,认真记录着他见到她时的感受,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她好认真,她好专注,她好勤奋,我好像对她更加着迷了。   房秋实接过张穗穗递来的水杯,喝了口水,扬声招呼他:“你怎么来了?”   总不能又录了什么唱片要她听吧,邮递就行了,不至于亲自送过来。   楚轩闻言,掏出自己的项目计划书,也不管田里水深,直接连着皮鞋踩了进去:“我来找你取经。要是这个模式可行,可以试试到东北推广,东北地广人稀,松嫩平原和三江平原的肥沃土地可太好了,不能浪费了这么得天独厚的资源啊。”   这理由有点牵强了,东北确实地广人稀,而且作为共和国的长子,东三省是最先实现农业机械化的,城市化率也是全国榜首,所以,东北的肥沃土地从没有被浪费。   不论是后世被炒到网上售卖的黑土,还是相对而言不那么出名的草甸土,都是营养成分极高的天然优质土壤。   这样难得的宝地,国家是不可能浪费的,还建立了大量的国营农场,走集约化生产的模式,非常先进。   楚轩找借口也不找个别的地方,实在是,叫她无奈。   不过她没有拆穿他,要是东三省想搞这个模式,也不是不行,从连片的机械耕作的地里抠出一部分给人承包就是。   她摆摆手:“你来吧,帮我看看这绒螯蟹长得怎么样?”   楚轩应了一声,抬腿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踩进水和泥里了,泥巴紧紧地吸着他的鞋底,叫他险些收不住力摔个大跟头。   房秋实哭笑不得,走过来扶了他一把:“换双靴子再来?”   “不了,就这样吧,螃蟹呢,给我看看。”楚轩不觉得丢人,还因为跟房秋实距离近了莫名地开始激动起来。   说话都差点咬着舌头。   房秋实抬头看看火辣辣的太阳,转身管张穗穗又要了一顶斗笠,盖在了楚轩脑袋上:“别中暑了,给,你看看长得怎么样?一个月前下的苗,那会指甲盖那么大吧,发大水耽误了几天投喂,不过倒也没影响什么,我看着长得不错。”   “是不错,到秋收的时候正好上市,到时候我也尝尝。”楚轩看着她从秧苗根上捏了一只螃蟹的屁股递过来,便伸手接住,翻来覆去看了看,确实长得挺好的,他没有吹牛。   房秋实又带着他去别的田里看了看,都差不多,个顶个的活泼精神,指定可以大丰收。   房秋实放心了,离开水田出来换下靴子,蹲在田边踩上凉鞋的时候,发现楚轩不知道在记录什么,大概是什么观察数据吧,她也没问。   人都来了,自然要尽一尽地主之谊,便带到镇上厂子里,跟陆茂行说了一声。   中午吃饭的时候,喊上了镇长黄克勤,黄克俭,以及黄克俭的媳妇,几个人去刚开的一家饭店吃饭。   陆茂行坐在楚轩旁边,一个劲地给他灌酒:“来一趟不容易吧,来来来,尝尝这家手艺怎么样,我们厂里的李姐,她男人开的。”   楚轩不知道陆茂行特地提了一下饭店的主人是什么意思,但是路茂行一个劲给他灌酒,这当中的敌意他还是察觉得到的,便干脆说了一句:“那挺好啊,我最近都要留在这里,我就多来捧捧场好了。”   “哦?留多久?”陆茂行跟他碰杯,神色如常,看不出什么情绪。   楚轩笑着回道:“三个月。陆厂长不介意的话,我还想去你们厂里参观参观,可以吗?”   “当然可以,随时欢迎。”陆茂行都觉得自己大方得不像话,时不时看房秋实一眼,像是在说,媳妇儿,我表现得不错吧,没有给你丢脸吧?   结果房秋实一直低头默默吃饭,偶尔视线扫过来,也只是在看菜。   陆茂行忽然觉得自己小人之心了。   有点羞愧,干脆不灌酒了,坐到房秋实身边,给她剥龙虾。   虾头掰了,虾壳拆了,虾线挑了,抬手把鲜嫩香滑的虾尾递到她嘴边,没有任何刻意的成分,至少他这么觉得。   她也没跟他客气,就像在家里的时候那样,低头咬住虾尾:“唔,李姐家这位厨艺真不错,可惜谭晓东要帮你打理厂子,不然他也开一个饭店,生意肯定更好。”   “他不会开饭店的,开饭店哪有厂里赚得多,你是不是傻了?”陆茂行说着跟她算了一笔账,小镇上客流量顶多也就这么大,就算天天客满,刨除租金和成本,一个月不过挣个小一千左右,可在厂子里管分销,那都是按照实际成交量和成交价提成的。   好比上个月,跑一次海南,卖出去一批货,那是足足一千件,一件出厂价75,批发价120,谭晓东抽成百分之五十,那就是22500块。   再比如上上个月……   房秋实认可地点头:“是这个道理,所以大姐有口福了。不过,谭晓东做得再好吃,还是没我们陆先生做得好吃,你放心,别人的手艺拐不跑我,只要你不故意给我吃焦的就行。”   陆茂行笑了,黄克俭也笑:“陆兄弟,听见没有,弟妹这张嘴,只认你做的菜,你就别一天到晚忙厂子里的事了,偶尔也给自己放个假,回去给弟妹做顿好吃的。”   “黄老哥说的对,那今天厂里交给你了,我回去哄媳妇去。”陆茂行从善如流,又剥完一只虾,塞进房秋实嘴里。   吃完结账,自然是陆茂行出钱,他把楚轩送到了招待所,离开的时候被楚轩喊住了。   楚轩看着他,琢磨了半天才开口:“我是来取经的,顺便记录一下每天的观察内容,你不用这么紧张。”   “我紧张?”这怎可能呢,他媳妇心里只有他一个。   楚轩勾唇冷笑:“你要是不紧张,何必在我面前故意秀恩爱。不过没关系,我也知道自己不是你的对手,我只管记录我该记录的内容,你随便。不过下次秀恩爱的时候,别把油滴她身上了,她爱干净,你难道不知道吗?”   “滴了也是我洗,不劳你操心。”陆茂行的神色终于冷了下来,他忍了这么久,不想忍了,“我就是好奇,难道你一点羞耻心都没有吗?追在一个有夫之妇后面,考虑过别人会怎么说她吗?”   “考虑过了,所以我立了一个项目才来的。你也不用这么生气,我是接受了我心理医生的建议,过来进行脱敏治疗的。所以我刚也说了,请你继续秀恩爱,只要我扛过去这波,应该就会好了。”楚轩虽然嘴唇上扬看起来在笑,可眸子却暗沉了下去,阴郁的气息扑面而来。   陆茂行倒是有点意外:“你在看心理医生了?”   倒是讽刺了,上辈子的心理医生,这辈子成了患者。   该怎么说呢,造化弄人吧。   其实他对楚轩也没有太多的敌意,就是看他大老远又追过来有点烦了。   一个感情里的落败者,不值得别人落井下石再踩上一脚。   这波,是他小气了。   楚轩应道:“看了五年了。陆厂长,你可以对我有意见,但是请不要迁怒别人。追过来是我的问题,跟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你该懂的吧?”   “你想多了,我迁怒谁都不可能迁怒我媳妇,她就是我的命,我和她之间的渊源,是你想象不到的深厚。时候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既然看医生了,那就按你医生说的来吧,你也不是糊涂人,我相信你会处理好的。”陆茂行说完走了。   回到车上的时候,看着正低头记录数据的房秋实,忽然问了一句:“我今天给你丢人了吧?”   “没有啊。”房秋实抬手搓了搓他过分靠近的脸颊,“别闹,整理工作日志呢。”   “可我想闹。”陆茂行张嘴叼住了她的手指,他承认,虽然他嘴上说得大方,心里也一直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吃味,可自己媳妇一直被人惦记着,他多少有点不爽。   这会儿看她眼里除了工作没有自己,脑子一热,就要犯浑。   房秋实架不住他闹腾,手心被舔得一阵阵酥酥麻麻的,只好投降:“好好好,你把车开走,开走我就让你作。”   陆茂行怪听话的,车子一路开出去,停在了镇上刚建的小公园那里。   四下无人,车窗又贴了挡光膜,做点混账事也没人知道。   他把座椅后调,一点点覆了上来:“媳妇儿,如果我哪天真的因为吃醋因为嫉妒,变得面目可憎,你不要推开我好不好?”   “那我应该怎么做?”房秋实快被他压得喘不过起来了,只好顺着他来。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往自己心口放:“你要这样,紧紧抓着不放,不然,你一转身,我就被醋缸淹没了。”   “滚犊子,快起来,我怎么听见有人在说话。”房秋实挣扎着从他腋下钻出来,摇下车窗一看,果然旁边有人。   还是个老熟人。 第72章 .阴魂不散(二更)房冬果已经卖过一次……   祝翠莲这几年日子不好过。   自从她和刘秀娘被抓走,好像人生就忽然拐到了一个名为“狼狈、落魄”的岔路,再也回不去了。   虽然她使用假|钞的额度不大,但是她拒不认错,态度极差,最后被关了几个月才老实了。   放出来之后,生计成了问题,每次找祝有财要点钱,虽然祝有财不说什么,可张穗穗那张脸实在让人恶心,后来她受不了张穗穗的冷嘲热讽,下海做了皮肉生意。   这两年见过的男人,一个比一个土味,一个比一个恶臭。   跟谭晓东根本不能比。   她也曾找过谭晓东,想吃回头草,可谭晓东已经一颗心扑在了房春花身上,视她为无物,即便她哭诉自己多么辛苦,即便她发誓自己重新做人,可依旧换不来谭晓东的回眸。   她后来发了狠,跟了一个暴发户,可没过半年就被甩了,无非是嫌弃她好吃懒做,除了赌博就不干别的。   可这人哪,上了岁数了,想改也是改不了了,坏习惯是有惯性的,她明知道自己这样下去还是找不到受得了她的人,却已经没有耐心去改变自己了。   干脆破罐子破摔,今天跟这个混混,明天跟那个玩玩儿。   这两年暴发户多,她也不愁找不到目标,可她就是生气,凭什么?   凭什么房秋实可以过得那么鲜花着锦,而她只能像下水道里的耗子,整天为了生计发愁,整天跟那些腌臜的、下贱的臭流氓厮混?   她找不到答案,或者说,她明知道答案是什么,可是她绝对不会承认,那是她自己作成这样的,也不会承认,是她祝翠莲不如别人。   后来房冬果回来了,在赌桌上遇着了她,被她跟赌场老板做局,一万多块钱全骗走了,五五分赃,想想她就觉得痛快。   再后来,房冬果一穷二白,找到她求她借点钱,她便出了个馊主意,让房冬果去卖女儿,没想到这个智障真的听了,听了,哈哈哈。   她至今都忘不了房秋实他们特地从国外赶回来时那着急忙慌的样子,那会她就在派出所对面理发店里看着呢,真是活该!   只可惜卖掉的只是房秋实的侄女儿,要是把房秋实自己的孩子卖掉就好了。   这么想着,这么盼着,她终于在今年夏天把这一家子盼回来了。   全村的人都上赶着巴结房秋实,她却等着看房秋实什么时候摔下来,摔得一蹶不振,摔得痛不欲生。   而这个摔法,她也想好了——找房冬果报复房秋实。   房冬果是被抓了,可这年头越狱也不是什么难事。   房冬果已经卖过一次孩子了,一回生二回熟,卖一卖自己姐姐的孩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不,她刚从监狱探监出来,这就遇上了,真是巧了。   她看着车窗内的房秋实,房秋实也正看着她,四目相对,房秋实懒得搭理她,转身让陆茂行把车开走。   祝翠莲却忽然扒住了车窗,笑得瘆人:“这么着急走啊?怎么,怕了?我告诉你,你的好日子到头了,到头了,哈哈哈。”   房秋实还是没理她,只是扬起手中的油笔,猛地戳在了她的手背上。   痛得她嗷的一声松了手,再想过来扒窗户却是不能了,车子引擎咆哮着,走了。   后视镜里,她那一脸阴险的笑,看得人头皮发麻。   房秋实忽地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她从哪里冒出来的?监狱?”   “嗯,那边确实是监狱。”陆茂行瞬间想到了一个名字,“房冬果在里面。”   “回去让爸把孩子看紧了,我总觉得她要打孩子的主意。”房秋实并不是想用最坏的恶意来揣测别人,只是祝翠莲这个人,实在是太过无耻,太过卑鄙,她不得不防着。   回去就到三楼找出来缝纫机,照着记忆里后世防走丢手环的样子,给三个孩子全都做了一套。   每套手环都是一大一小,中间用松紧绳连着,大的套在大人手上,小的套在孩子手上。   手环扣子是粘贴扣加纽扣的,双保险。   等她把手环拿下去给陆晋源的时候,陆晋源却觉得她小题大做:“你就是工作太忙了,容易多想,不行跟茂行出去散散心,现在是法制社会,哪里有那么多惊心动魄的坏事,别自己吓自己。再说了,北京不比这里五湖四海的人杂?我也没把玉庭看丢嘛。”   房秋实还想再说点什么,陆晋源却有点不高兴了:“哎呀,年轻人不要总是不放心这个不放心那个的,我说没事就不会有事,再说我和你史阿姨两个人看着呢,不会出事的!”   房秋实没辙,到了楼上让陆茂行再去说说陆晋源,陆茂行把刚刚打板好的衣服样品放下:“行,回头小王那里我也去说一声,让他跟他监狱那边的同事说一说,看紧点房冬果。”   房秋实听他应下了,只能强迫自己放宽心,房冬果在监狱呢,监狱哪是那么好越的?   一定是祝翠莲吓唬人呢。   勉强安慰好自己,房秋实却没有心思再忙工作的事了,就站在陆茂行旁边,看他摆弄样品。   陆茂行忙了一阵子,抬头一看,人居然没走,还在这呢,他知道她还在担心,干脆把手头的工作丢了下来,把人抱二楼去了。   “我来帮你想想快活的事儿。”陆茂行笑着,把人带进了卫生间,身体力行,让她好好体会体会,什么是快活。   房秋实是快活了,嗓子也快哑了,还好卫生间水花声大,可以当做遮羞的背景音。   加上陆茂行早就做了结扎,怎么乱来都可以无所顾忌,所以这一快活,直接把井水给快活见底了。   以至于楼下的人洗澡的时候没了水,房秋实一时间又羞又臊,都不好意思出去见人了。   晚上两个人刚躺下,玉庭就跑了过来:“我要跟妈妈睡,爸爸走开,你去跟妹妹们睡。”   可怜陆茂行,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媳妇被抢了,认命去隔壁房间陪两个女儿睡去了。   第二天特地去镇上问了下,什么时候才能铺设自来水管道,听说省里已经有文件下来了,贫困户可以先用再给钱,总之一句话,今年省里要全面推行自来水管道进乡入户,让老百姓都用上干净水。   黄克勤有点犯愁:“上面政策是说了可以让百姓先用再给钱,可镇里财政这块有点吃力,所以管道一直没有到位。”   “县里没拨款下来?”陆茂行不信,除非有人贪墨了。   黄克勤叹了口气,把文件给他看。   陆茂行看了,气笑了,真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省里要求的数字,县里只肯出一半,剩下的让各个乡镇自己出。   虽然陆茂行的厂子效益不错,但交的税也经不住全镇农户都要铺管道啊,所以这事就一直卡住了。   陆茂行想了想:“不如这样,让每个村的村支书去走访一下,有能力先拿钱的就拿钱,没能力先拿钱的就打欠条,然后我厂里帮着出一点,回头信用社那边再以‘惠民工程’立项申请一笔贷款,也许就能凑够了。”   “这……这万一打欠条的不给钱呢?”谁也不是傻子啊,你都给铺好了,谁还给你钱啊。   “那就断水啊,偷偷打开水阀的就算盗用,盗用的在镇上菜市口宣传栏那里点名通报,名字挂在那里,人来人往的,好意思吗?再说,这两年经济搞活了,真的口袋里拿不出钱的也没几个,咱再大力宣传一下自来水好在哪里,为什么比井水卫生,想必还是会有人掏钱的。”陆茂行说做就做,第二天就把厂里的面包车借给了镇政府,还录了一段科普自来水的音频,让王岗的小弟二虎子开着车,每个自然村跑几遍,做宣传。   半个月后,确实有了效果,有一半以上的人家都掏了钱,剩下的就按照陆茂行建议的那样,厂里帮忙出一点,算镇上借的,然后信用社那里批了点贷款。   八月的时候,管道就铺设到了村里。   这几年港河边已经不止他们一户人家了,整个一排除了他们家旁边一早被建成了小广场的那块地,其他的都被人申请了宅基地。   也零星有一两栋小洋房,虽然只有二层,可比五六年前的光秃秃的荒地好多了。   所以这管道,一直铺设了一个多月,才彻底通了。   广场那边也留了一个阀,万一再有人家申请宅基地,万一村里就想卖地呢?   留着,总比到时候再挖开了弄的好。   这么一来,小两口再怎么荒唐,也不用担心楼下没水了,顺便还把太阳能和电热水器都给安了,一劳永逸,下雨天和冬天也都可以在家洗澡了。   一晃时间又从手头滑走,秋学期要开学了。   小玉庭该上一年级了,报道的这天,戴上了红艳艳的红领巾,背上小书包,别提多可爱了。   一家齐上阵,送他去报名,回来的时候,没有注意到,小学对面的巷子里,祝翠莲身后已经多了一个人,剃了光头,穿着背心和大裤衩,身上还有纹身,活脱脱一个二流子。   不是别人,正是房冬果。 第73章 .桃色新闻(三更)你怎么这么淡定呢?……   巷子里风大,房冬果侧过身去,点了根烟叼上,转过身来笑笑:“我说,你这格局小了。卖能卖多少钱?就现在的物价,一个男孩子顶天一万块。可要是绑架,问他们要赎金,这可就赚大发了。”   “也是,他们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报个到都要全家出动呢。那你说要多少合适?”祝翠莲倒也不是没想过,不过,绑架和拐卖性质不一样,绑架判得可狠了,她犯不着自己出这个主意,现在房冬果自己发散思维想到绑架上面去,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不过主意不是她出的,钱她可不能不收,毕竟房冬果能出来,可是她使劲浑身解数勾搭了监狱长才换来的,她准备还是跟以前一样,五五分赃,毕竟她跟其他人都是这么分的。   可房冬果还记着被她骗走的那一万块呢,嘴上答应了五五分,心里却有别的盘算。   他往低了报:“十万吧,不能再多了,再多容易出不来。”万一被抓,他可不想牢底坐穿。   要个十万,也够他潇洒一阵子了,回头就算被抓了也不亏。   而且绑架完了把孩子还回去,没钱了还能再来一遍,无本万利。   祝翠莲觉得十万少了,很是不满地打掉了他手里的烟:“分完之后十万还差不多,二十万,你十万我十万!这事本来就冒着风险,还不趁机多要点!”   “好好好,那就二十万。”反正是他绑人,他就是要五十万她也不知道。   两人又盘算了一下,准备再盯梢半个月,摸准了接送孩子的规律再下手。   商量完了,房冬果便伸手问祝翠莲要钱,他刚越狱出来,身无分文,烟还是祝翠莲给的。   祝翠莲也知道不可能又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早就准备了五百块,塞给了房冬果:“省着点花,房子租了一个月,就在小学后面那排没拆的老房子,你自己去找,门牌号13,给,钥匙。”   房冬果早就是老油条了,拿了钱和钥匙后,找到他的狐朋狗友,重新纹了身,戴了假发,一头大波浪,再套上女人的裙子,戴上墨镜,活脱脱一个摩登女郎的样子,这么一来,就算他在扬江镇蹦跶,也未必有人认得出他来。   从死党家里出来,他就去小学门口晃悠。   还特地跑到派出所门口转了一圈,果然,派出所知道了他越狱的消息,已经开始封锁离开扬江镇的路了,他压根也没想离开,这群警察真是饭桶。   哼着小曲儿,他又打听到了房秋实承包的稻田的位置,过去看了眼。   啧,不得不说,他三姐真是出息了啊,身后居然跟着一个深情款款的小伙子,一看就是没开过荤的,一双眼睛跟被胶水糊在她身上了似的。   她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听话得像只哈巴狗。   房冬果看乐了,捏着嗓子问了一声:“婶子,那位男同志是房秋实的什么人啊?”   “哎呦,你不知道吧?是湖南袁老那边研究室过来的,说是来互相学习的,跟房秋实一样,留过学的嘞,可厉害了。”好心的婶子如实回答了他。   他又问:“那他俩什么关系啊?看着好像是一对?”   “哎呦,这可不能胡说,房秋实有家庭的好不啦,是这个男同志太热情了吧,学习经验嘛,肯定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的嘞。”婶子没上他的当,就是不往男女关系上面引。   房冬果一听,觉得这婶子好像在护短,不免有点好奇,他三姐到底有什么魅力,都这光天化日跟人眉来眼去了,还能让人护着?   他才不信他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他是要绑人,可绑人也不是那么好绑的,最好闹点别的动静,声东击西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而那个男同志嘛,正好给了他一点点灵感。   他准备在镇上散播谣言。   回去后,就找人打听了一下,原来那个男同志叫楚轩,住在招待所,每天早上五点起床晨跑,每天晚上八点关灯睡觉,作息规律到简直像个机器人。   好玩儿,实在是好玩儿。   他观察了两天,还真是这样。   等第三天楚轩一出去,他就摸进了招待所,开了间靠在楚轩旁边的房间,随后撬了锁,进去翻了翻。   好家伙,等他翻出来整整一箱子的情书和日记,他都傻眼了。   “卧槽,情种啊!我可谢谢你了,给我送了这么多活生生的材料啊!”房冬果乐屁了,随手撕了最肉麻的一页,拿到镇上复印了一千份,随后到处撒。   镇政府门口撒,陆茂行厂子门口撒,招待所那里也撒,小学门口,初中门口,高中门口,包括镇上的那些女装店,童装店,理发店。   等他散播完这个桃色新闻,就找狐朋狗友打满将去了,翘着二郎腿,坐等着暴风雨来临。   陆茂行看到这页日记的时候,正在开会,是王岗刚从外面送货回来,见厂里的女工正围在一起读着什么,随手要了一份,这一看不得了,王岗脸色都黑了,匆忙过来通知陆茂行。   陆茂行捏着这张纸看了看,挺匪夷所思的。   是他低估了楚轩了,这写得,简直让人……   哎,又生气又可怜他。   内容是这样的——   【这是我认识你的第2000天整。   或许你想象不到,我在长沙的田间地头的时候,看着那葱郁的秧苗,想着的却都是你的脸。   想你第一天报道时被人羞辱后镇定从容的样子;想你被钱兴栽赃为难的时候,淡然不迫的样子;想你拒绝我的表白时,坚定冷酷的样子;想你与我在美国再会时,震惊意外的样子;想你回国后见着我,礼貌疏远的样子。   房秋实,如果单恋有期限,为什么这么多天过去了,我还是放不下你?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没法从你的笑容里走出去,为什么我没法把你当做一个寻常的普通的过客?   或许,是因为我来晚了一步,或许,是你的红线过早的被月老赐予了另外一个人。   房秋实,如果热恋有期限,为什么这么多天过去了,我还是对你魂萦梦牵?   赵医生说,其实我是在寻找一个完美的自己,而你,最符合我心目中假想的那个完美的存在,所以我念念不忘,所以我依依不舍。   即便你早已嫁作他人妇,即便你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妈妈,可我还是觉得,你依旧是我心目中那个面对诽谤中伤可以岿然不动的你,是我心目中那个面对质疑羞辱可以维持本心的你。   赵医生已经第一百三十七次提起让我进行脱敏治疗了,这一次,我决定听从她的建议,我决定,去找你。】   是挺肉麻,可也明明白白写着——想你拒绝我的表白时,坚定冷酷的样子。   他怀疑散发这个日记的人是个文盲,这么明显的可以证明他们两个什么也没有的话都看不出来?   结果陆茂行太天真了,吃瓜群众看到的只有一个男人对他媳妇深情款款,两千个日夜牵念不断的桃色新闻,哪里关心他媳妇到底有没有拒绝人家啊。   所以这事,当天就成了爆炸性的新闻,从镇上传到了各个自然村里,再从自然村里,传到了每一个热衷于谈论家长里短的闲人嘴里。   传着传着,就变味儿了,变成了陆茂行被戴了两千多个日夜的绿帽子。   变成了房秋实的三个孩子是跟楚轩生的。   变成了楚轩是小白脸,靠房秋实养着,而房秋实又是靠陆茂行养着,所以,陆茂行是绿毛王八,人人怜惜,人人感叹,真可怜。   陆茂行出去的时候,看到那些怜悯的目光,觉得挺匪夷所思的。   他去到地里,找到了房秋实,结果房秋实正忙着给绒螯蟹称重。   “你怎么来了,厂里不忙?”房秋实擦了把汗水,“这蟹快长成了,我看看克数能不能达到预期。哎呦,快,把水杯递给我,我都渴死了。”   陆茂行看她累成这样,有口难开。   沉默地把水杯拧开,送到了她嘴边。   她猛灌了大半杯,又转身去称下一个样本了。   而正在帮她核验数据的,正是桃色新闻的男主角楚轩。   陆茂行明知他们是清白的,却也无可奈何,话到嘴边,只能再次咽下去。   忽然有点同情楚轩了,什么也没做,背了一大堆黑锅。   当然,他自己也挺可怜,什么都做了,最后成了绿毛乌龟。   什么事儿啊这。   房秋实今天要称重一万个样本,每亩田里十个,所以根本顾不上搭理他,任由他站在这里,吹着秋老虎送来的热风,哭笑不得。   算了,还是他来想办法吧。   当事人压根什么都不知道,真的是够冤枉的。   不过他临走时还是问了一声:“楚轩,你招待所的东西都上锁了吗?”   “锁了啊,问这个干嘛?有小偷?”楚轩没想那么多,这蟹本来就不容易抓,一不小心会被咬一口,所以他都没看陆茂行,眼睛盯着螃蟹的大钳子,不想再因为分神被咬了。   手上上次被咬的印子还没消呢。   陆茂行应了一声:“有小偷,我先去找小王核实一下,你们注意劳逸结合,别中暑了,今天三十五度呢。”   “好。”楚轩没抬头,又去抓下一只了。   两人忙得腰酸背痛,踩着晚霞离开地里的时候,房秋实没注意前面的水坑,一脚踩了进去,崴了脚。   楚轩匆忙过来扶着她,却被她推开了:“不用,也不是第一次了,你自己小心点。”   房秋实不要他扶着,他就走开,站在旁边看着她,一瘸一拐往路上跳,正好张穗穗来接她,便说了声再见,坐在张穗穗车子后面走了。   张穗穗骑着二八大杠,踩得不快,一路上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憋住,问道:“你怎么这么淡定呢?你和他的事都闹得人尽皆知了。”   “我和他能有什么事?你们不都看着吗?每天除了做数据就是记录秧苗和蟹苗的生长,忙都忙死了,能有什么事?”房秋实觉得张穗穗想多了,再说她身正不怕影子斜。   张穗穗哭笑不得:“哎,我说了你别生气。你是对他没想法,可人家对你有想法啊,今天也不知道谁,把他的日记偷了一页出来,印了不知道多少份,镇上撒得到处都是,现在恐怕连隔壁镇上的都知道你有这么一个死心塌地的追求者了。我倒是相信你们没什么,可别人不信啊。你说怎么办?对了,还有个事,我刚从镇上过来的时候听到的,你弟弟房冬果越狱了,都好几天了,田甜急死了,在骂小王呢,说没脸见你了。”   “越狱了?”房秋实忽然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你不觉得,有点太巧了吗?他一越狱,我就成了万人唾骂的不正经的女人了。”   “我也觉得这事可能跟他有关系,听说跑了几天了,小王没敢声张,想自己找到再告诉田甜,结果他同事小段说漏了嘴,田甜这才知道了。田甜一知道就坐不住了,怕房冬果报复你和孩子,把小王骂了个狗血喷头。小王也是个牛人,骂不还嘴打不还手的,还一个劲赔笑脸,我都看乐了。”张穗穗就没见过小王那么怕老婆的。   再说了,田甜是二婚,可小王是头婚啊,没道理怕田甜啊。   可见这女人,嫁人之后过得好不好跟头婚二婚根本没关系,男人稀罕你,你就是三婚四婚都把你当宝,男人不稀罕你,你就是浑身镶了钻也不管用。   两人正说着,便看到一个披着大波浪穿着大红色裙子的女人鬼鬼祟祟地从小学门口闪了过去。   房秋实也说不上为什么,总觉得这人挺奇怪的,便叫张穗穗跟了上去。   至于什么桃色新闻,等会再说。 第74章 .一个耳光(一更)牙齿飞出五米远,鲜……   房秋实和张穗穗在巷子口下了车,上了锁便悄悄跟在了那人后面。   一路见“她”不是去这家叩叩窗户看看是不是有人,就是去那家学学狗叫试试能不能下手。   最后还真给他找着了,这家夫妻俩年初跟着建筑队去了深圳,家里除了一个六十多岁耳朵不好的老妈妈,就是一个两岁多点的正在院子里自己玩泥巴的小姑娘。   白天就能下手,反正老婆子耳背听不见。   兴许运气好还能把孩子偷走,换点零花钱。   这么想着,房冬果便翻墙进去了。   房秋实跟到了院子外面就停了下来:“我怎么瞧着他这裙子有点眼熟?”   张穗穗也想起来个人来:“祝翠莲的?”   “我看像,而且后面那块补丁,位置都是一样的。”房秋实想了想,让张穗穗赶紧去报警,自己在外面守株待兔。   等了一会,果然看到红色的身影出来了,腋下似乎夹了个孩子,正一个劲地扭打喊叫着。   面对这个即将被拐走的小孩,房秋实首先想到的就是至今下落不明的招娣和盼娣。   恻隐之心就这么冒了出来,还没看清这歹徒的样貌,就抄起墙角的一块板砖,悄悄跟在了后头。   好在这小姑娘哭得厉害,她就算有点脚步声也不太明显,所以,她稍微加快了脚步,等到那人快离开这家门口的时候,忽然冲了上去,一个起跳,拍在了这人后脑勺上。   只可惜,她二姐当初可以一板砖拍晕房世元,是发了狠的,不然大姐就要被打死了,而她却没能一下子制服这个偷娃贼。到底是不敢把人拍死,手上劲儿就没太放得开,等她气喘吁吁落了地,就看到这人猛地大吼一声,进而凶神恶煞般的转过身来恶狠狠地盯着他。   骂娘的词儿已经出口,房冬果骂了半天定睛一看,乐了:“呦呵,是你啊,我的好姐姐。”   房秋实傻眼了,怪不得她觉得这人身形有点眼熟,原来是她生物学意义上的亲弟弟啊。   这一刻,她无比懊悔,刚才就应该下手重一点,这下好了,人没拍晕,还狭路相逢了。   前面就是巷子,后面是人家院子,中间一堵墙隔着,房冬果要是跑,她还真的不一定能抓住。   只能拖时间,等张穗穗带人过来。   打定注意,她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地开口:“你把招娣盼娣卖哪儿去了?”   “关你什么事?我就是卖缅甸卖越南,你管的着吗?有这闲工夫,不如管管你的小情人啊,哈哈哈。”房冬果一脸无赖样,丝毫不把他三姐放在眼里。   也是,从小到大,家里唯一敢发出不同声音的就只有房夏苗,可现在她在国外,跟她的小狼狗过幸福生活去了,就算他这个做弟弟的再混账,她也只能鞭长莫及了。   所以,房冬果完全肆无忌惮。   他甚至故意激怒房秋实:“怎么?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惊讶嘛?也是,你这种无耻的荡|妇,可以今天嫁这个明天嫁那个,还怕再多一个小情郎吗?一个也太没有排面了,对不起你喝过洋墨水的身份,干脆我再帮你介绍几个?管保一个赛一个的器大活好,让你一周不重样,天天换着快活好不好啊?”   这些不堪入耳的话,从他嘴里出来就跟家常便饭一样。   房秋实当然感到被冒犯了,但更多的是恶心,是不耻。   居然跟这种人是亲姐弟,她的隔夜饭都要呕出来了。   她冷笑一声,估摸了一下距离,评估着激怒他后趁机冲上去抢走小女孩的胜算大不大。   其实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坐视不理的。   这个小姑娘嗓子快哭哑了,只可惜周围人家白天都出去上班了,除了她的聋子奶奶,没人能关心她的死活。   而聋子奶奶什么都听不见。   房秋实要是就这么袖手旁观,她会自责,会瞧不起自己。   万一当初看到招娣和盼娣苦苦挣扎的时候,有好心人出手相救了呢?   那么她们全家就不用跟神经过敏一样,听到国内的电话就以为是两个小姑娘有消息了。   真难受啊,为什么世界上会有房冬果这样的魔鬼?   为什么这种人居然是她的血脉至亲?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她就不信这个邪,不信没人治得了他!   她在他居高临下满是嘲讽的目光里,平静地开了口:“楚轩的日记是你偷的。”   “是我?怎么,怕了?晚了!你这种六亲不认的烂b,就该被唾沫星子淹死!也让其他人看看,你这种只会装好人的小人,背地里到底是个什么浪|荡样子!你让我恶心,叫你一声姐我都觉得自己嘴巴脏了,呕,呸!”房冬果就像是吃了炸|药一样,房秋实随便开口说点什么,他都能暴跳如雷。   房秋实早已在他发狂的时候往前走了两步,房冬果长得并不高,也就一一米六几,姐弟四个里面,除了房秋实,就属他最矮。   所以房秋实这一巴掌糊上去的时候,真的是一点难度都没有。   这次她可没有手下留情,铆足了劲儿,啪的一声,让房冬果体验了一下什么叫牙齿飞出五米远,鲜血甩脏一面墙。   这一巴掌,直叫他原地转圈,头也嘭的一声撞在了墙上,加上刚刚后脑勺的那一下,直接眼冒金星,耳鸣阵阵。   腋下夹着的小女孩,就这么被房秋实抢了过来。   一把孩子抢过来,房秋实就准备开跑,把孩子送回去,再来跟房冬果对峙好了。   这么想着,她匆忙转身,而直到这时,她才发现,在她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女人,手里提着一把水果刀,正满脸狰狞的笑着,对她招了招手。   是祝翠莲!   看来这两个缺德鬼真的狼狈为奸了!   房秋实不是不害怕的,可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怯场就是长他人威风,后退,就是让他们更加嚣张放肆。   她不跑了,抱着这个无辜的小女娃,站在巷子和院墙中间,沉着,冷静,但无路可退。   似乎除了一场殊死肉搏,别无他法。   匆忙间只得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身后墙根那里有个狗洞,便趁着这两个神经病还没有动手之前,把小姑娘塞了进去。 第75章 .狂徒末路(1)(二更)房秋实脖子上……   陆茂行早上起来的时候右眼就在跳,他没吭声,总想着万一只是心理作用呢?   可现在,那些玄之又玄的说法,他信了!   楚轩的日记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他都没有这种感觉,可张穗穗来喊他救人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大意了。   他丢下手头的设计图,大步流星走了出来:“你说什么?秋实被绑架了?”   “对,身上还挨了两刀,现在小王已经带队把房冬果包围了,可房冬果和祝翠莲都把秋实顶在前面,小王他们也不敢动手!”张穗穗魂儿都吓飞了。   她回去后就远远看了眼,只看到地上全是血,而房秋实正捂着左臂,指缝里鲜血淋漓,所以自然而然,把地上的血也当成了房秋实受伤后流下的。   她这么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陆茂行只觉得大脑忽然一阵空白。   前世在婚礼上,眼睁睁看着她被爆炸的气流震飞,那段记忆像是慢动作一样,在脑海里撕心裂肺地上演了一遍,以至于短短的一瞬间,他心跳便漏了一拍,冷汗也出了一身,连呼吸都差点接不过来。   问张穗穗要了具体的位置,他直接丢下设计组的人,冲了出去。   厂里的管理层,只留了一个祝有财看着不要出乱子,其他的诸如黄克俭、谭晓东、王岗、李姐等,全都跟了过去。   “是,我们可能是帮不了什么忙,但至少能让陆兄弟知道,不管发生了什么,还有我们关心他,千万不能想不开!”黄克俭抹了把汗,领着人浩浩荡荡地出去了,把厂里的保安队长也喊上了,怕警察人手不够。   等这边闹哄哄地赶过去的时候,却发现警察那边已经站了个没穿制服的男人,大家原本以为是看热闹的路人,等到了面前一看,才知道是今天的绯闻男主角楚轩。   楚轩也是回到招待所才知道自己日记被偷印了,着急忙慌跑出来想找房秋实道歉,却听到了一声枪响,他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可第六感告诉他,一定是房秋实出事了!   忙循着声音来时的方向找了过来,一来就看到了触目惊心的一幕——房秋实脖子上架着一把匕首,左臂上被划了一刀,右边侧腰也在流血,嘴唇血色全无,看起来伤得不轻。   他自己就有心理上面的问题,平时没少看这方面的书籍,因此,他还是毛遂自荐了一下,找到已经是副队长的小王:“我来跟这个房冬果谈谈。”   小王拿不定主意,队长秦虎不在镇上,他只能用BP机呼他:“队长,紧急情况,凶手两个,其中一个是人质的亲弟弟,现在人质的同事想帮忙喊话凶手,要不要接受帮助?”   过了一会,秦虎回了个消息:“可以先稳住凶手,我马上从县城赶回来,并且带了一个犯罪心理学的谈判专家过来,尽量拖住,不要有伤亡。”   小王心里有了底,这才把对讲机给了楚轩:“你能想办法拖延时间吗?我们队长马上回来了,县城到这里大概半个小时,拜托了。”   楚轩接过对讲机:“我试试。”   不过,他还没开麦,身后就乌泱泱来了一大群人。   最前面的,便是他今天需要道歉的另外一个主角,房秋实的丈夫,陆茂行。   这会见陆茂行急得脚步虚浮,满脸虚汗,连手都在打哆嗦,他忽然有点被安慰到了。   起码,他是输给了一个极其关心房秋实在意房秋实的人,总比那些只是贪图房秋实乖巧可爱好驯服的肤浅之人好多了。   这么想着,他还是先把对讲机给了陆茂行:“你先跟她弟弟说两句话,用你的方式,稳住他。”   特意强调了一下陆茂行的方式,陆茂行当然懂了,接过对讲机,看着几十米开外的三个人,深吸一口气,停止了大喘气,尽量稳住情绪,道:“冬果弟弟,好久不见,我知道你最恨的其实是我,当初出主意把你送出国的人是我,偷偷给你办了护照把你骗上飞机的也是我,这事你姐不知情,你不该迁怒于她。你要是觉得这三年受了委屈,我可以补偿你,你开个价,别伤害你姐姐。你该知道,她活着,我可以给你钱,要多少都行,要是她没了,你就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了,你还有可能被当场击毙,何必呢?”   房冬果不信,扯着嗓子吼道:“你少来这一套!镇上认识你的人都说你是妻管严!你连她和别的男人乱搞你都可以容忍,鬼才信你的话呢!你走开吧,我不想听你说话,我今天就是死,也要拉着她一起下地狱!”   陆茂行没想到,金钱居然打动不了他?   这倒是一脚踢上了钢板,除了自己疼得稀里哗啦的,别的半点办法都没有了。   他还不死心,又挣扎了一下:“我给你五百万,你别伤害你姐姐,五百万要是不够,我还可以把自己的股份都给你。我只要她活着!”   完了。   楚轩一听,就知道没戏了。   这是上赶着告诉房冬果,房秋实就是他的软肋,连厂子里的股份都可以让出去,这是爱惨了啊。   这非但不会让房冬果被感化,反倒会助长他的气焰,做出更疯狂的事来。   楚轩想了想,还是拍了拍陆茂行的肩膀,把对讲机拿了过来:“我试试。”   陆茂行猛地回头瞪着他,眼角已经湿润了,因为他已经看到了房秋实眼下的伤势,他真怕再拖下去,房秋实会休克昏迷,甚至……   甚至撒手人寰。   他甚至想冲上去把人抢回来,要不是房秋实的脖子被刀贴着的话。   现在楚轩要试试,他应该感恩,不应该发脾气。   可他这会就是有点头脑发昏,就是有点脾气暴躁,于是在楚轩开口前,他忽然说了一句:“你最好不要激怒他,不然的话,我跟你没完!”   楚轩无奈地笑笑,他也只是死马当活马医而已,至少,不会让房冬果更加肆无忌惮。   出于对桃色新闻的歉意,他还是应了一声:“我尽量。”   随后看向路的尽头,斟酌再三,开口道:“你知道吗,房冬果,你姐曾经跟我说过,要是你好好读书,一定不会比她差,她头一次高考,不过考了个农大,她说要是换了是你,清华北大都得抢着要呢。”   什么?   房冬果还真没想过房秋实会这么说他。   不光是他,就连陆茂行,张穗穗,祝翠莲,以及在场的任何一个认识房冬果知道他是什么货色的人,都觉得像在听笑话。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笑话,却从楚轩嘴里说了出来,用一种极其认真的极其诚恳的口吻,别说是其他人,首先房冬果自己就原意相信。   因为楚轩可是孜孜不倦写了一整箱子日记的人呢,这样的人偏执专注,一定把房秋实说的每句话在心里反复播放,不会有假的。   出于这种认知,房冬果虽然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但到底没有出言反驳。   楚轩何尝没有出了一身冷汗呢,只是,他这一步,算是走对了。   他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其实她挺疼你的,你想想,是不是?她大学没上成,被迫嫁给了祝鸿来,彩礼高达888人民币,这在七年前的农村,是什么概念呢?你应该比我清楚。她心里没有怨吗?肯定是有的,她可是考上了大学的人啊,如果她去念大学,将来有无限可能,有一百个一千个888可以供你挥霍,甚至,上万个都有可能。你说是不是呢?”   “你少跟我打感情牌,逼她嫁人的不是我,是房世元和赵芳,她就是恨也恨不到我头上!”房冬果一副自己坦坦荡荡的嘴脸,丝毫不觉得,自己作为既得利益者,本身就是加害者之一了。   楚轩却不反驳他,反倒是顺着他,道:“没错,看来你也清楚,你们姐弟反目的根源,其实就在房世元和赵芳身上。如果不是房世元好吃懒做只会喝酒闲逛,你们家会这么穷吗?如果你们家不这么穷,他们至于卖了你姐姐来养你吗?错的不是你,也不是你姐姐,是他们啊。他们但凡有点担当,但凡有点做父母的样子,至于把家里闹成这样吗?你想想,你现在恨你姐姐,难道不是把他们的过错,转移到了她身上吗?她又做错了什么呢?你可以问问你身边的祝翠莲,你姐姐在他们祝家的时候,过的是什么不被当人的日子。”   房冬果没说话,他忽然有点烦躁,不明白他姐姐的这个奸夫为什么对他家的事了解得这么清楚!   他有点生气了,一定是他姐姐嘴碎,家丑不可外扬都不懂吗?   房世元和赵芳再不好,也不能对外人说啊。   就在他心中生出一份抵触和不满的时候,楚轩又开口了,像是有读心术似的,立马否认了他的猜测:“你也不用觉得这些是你姐跟谁说的,她谁都没有说,是你们村的人说的。你问我是谁说的?你想想,你前姐夫跟谁结婚了?那个女人为什么会阴差阳错嫁给了祝鸿来?还不是觉得你姐姐好欺负,想爬陆茂行的床呢,这才被王岗反将一军,被迫嫁给了祝鸿来。你想想,这种不知廉耻的人,就住在你家隔壁,为了把陆茂行从你姐姐手里抢过来,肯定把你们家的事到处往外说啊,不然怎么才能衬托出她比你姐姐高贵比你姐姐受家人疼爱呢?”   好像是这个道理?   房冬果一时间被忽悠傻了,顺着楚轩的逻辑,真的是完全可以说得通的呢。   他甚至都有点同情他三姐了,自己男人被那么一个嘴碎的贱女人盯上,日子肯定不好过吧。 第76章 .狂徒末路(2)(三更)房冬果抱起玉……   房冬果心里想着,便侧头看了眼他这个可怜的姐姐。   啧,这一看,更可怜了,嘴唇没有血色了不说,连脸上都浮着一片死气了。   再摸摸她的手,明明秋老虎作祟天气热得不像话,可她的手已经凉得快没有温度了。   他有点犹豫,再这么下去,万一人真的死了,就算他不是死刑也得是无期了。   而且,其实陆茂行有句话没说错,要是他姐死了,他就拿不到钱了。   说起来真是晦气,你说她好好的不回家,过来盯他的梢干嘛?   这不是上赶着送死吗?   算了,今天已经够晦气了,再让人死在自己面前,那就更晦气了。   他改了主意,没跟祝翠莲商量,就开了口:“不说她了,她快死了,你们赶紧把人送医院去,你,姐夫,还有你,小奸夫,你们俩商量一下,谁来换她。总不能让我白白放了她吧?”   小奸夫?   这名字够羞耻的,楚轩没有反驳,当即表示愿意用自己换下房秋实。   结果他正说着,陆茂行却已经大步流星往路的那头走了,很是霸道地来了一句:“那当然是我来,这还用问?别说他跟你姐只是同事关系,就说他这颗脑袋,也没我的值钱吧?你又不是傻子,这点我想总归拎得清的吧?”   房冬果当然不是傻子,他也愿意用陆茂行换房秋实。   一旁的小王很想做点什么,可目前的情况,也确实只有让陆茂行去换人了,毕竟房秋实看着已经跟死人没多少区别了。   他立即安排人手,跟在了陆茂行身后,等房冬果一把人推出来,就接了过来,直接往卫生所送。   陆茂行到了那里往房冬果面前一站,太高,挡着房冬果的视线了,房冬果立马暴跳如雷:“蹲下,你给我蹲下!”   就在两人拉拉扯扯的时候,楚轩忽然凑到小王跟前:“快,就现在,让你的人对准房冬果的腿来一枪!”   小王还有点犹豫,队里没有神枪手,万一瞄不准怎么办?   再说他们大多数是民警,只有他这个副队和秦虎这个正队有枪啊。   正头疼,不想,楚轩直接从他腰间把枪抢了过来,二话不说,子弹上膛,拉开保险,扣动扳机。   嘭的一声,冒着火化的子弹,直奔房冬果的右腿而去!   房冬果还在命令陆茂行往下蹲点呢,没想到这就挨了一枪,整个人重心忽然一偏,却又急忙抓住了祝翠莲:“遭了,上当了,快,快跑!”   祝翠莲嫌弃地骂了一句:“白痴吗?拿我做人质,快!”   房冬果脑子慢了一拍,没转过弯来,还想着这个主意不错。   所以他立马接过祝翠莲的水果刀,贴在了她脖子上。   而此时,刚回过神来准备把房冬果摁住的陆茂行,不得不往后退了一步。   祝翠莲,他的亲表姐,正在用自己的性命逼迫他,让他做选择。   不,这种表姐,死就死好了!   陆茂行短暂地思考了一下,随即扑了上去,准备拦住房冬果。   祝翠莲见自己的小命居然动摇不了陆茂行,不免有些失望,却又不甘心就这么失败了,忙把房冬果往外推:“你今天不杀我,我会谢谢你的!”   房冬果听不明白她什么意思,可陆茂行一站起来,就把他面前的光全挡住了,一种本能的惧怕占据了他的大脑,他想也不想就开始狼狈逃窜,一边瘸着腿,一边骂骂咧咧:“陆茂行我□□妈b的,你居然骗老子!等着,这就去把你儿子绑了,让你对着尸体后悔去吧!”   他实在是太熟悉这里的巷子和街道了,以至于小王的手下着急忙慌开始追人的时候,他已经往小学那边逃窜了。   而陆茂行,则被祝翠莲抱住了腿,一个劲的装可怜:“哎呦,被他当了半天人质,可把我吓死了!还是自己的表弟好啊,要不是你来得及时,我肯定被房冬果弄死了!茂行啊,我要怎么谢谢你啊,不如我请你吃顿饭吧?”   陆茂行根本不想理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追上房冬果!因为他往小学那边去了。   可祝翠莲跟狗皮膏药一样,他才掰开她的手,她就又扑了上来,最后甚至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说要尽一切可能表达她的谢意。   陆茂行给恶心得浑身毛孔倒立,实在是没有耐心跟她磨蹭,直接掰开手把人提起来,往旁边的墙上一磕,叫她脑袋撞墙,昏死过去。   终于摆脱了祝翠莲,陆茂行回头看了眼已经被送去卫生所的房秋实,略一权衡,做了决定,随即再也不敢耽误,直奔小学而去。   这会正是小学放学的时间。   陆晋源让史隋英在家里看着两个孙女,自己来镇上接孙子。   他跟以往一样,买了玉庭最爱吃的菱角和葱油饼,提着塑料袋站学校门口等着。   一年级果然又是第一个出来的,这年头计划生育虽然推展好几年了,可架不住农村的超生大军比比皆是,所以孩子还是多,一个年级七八个班,全都背着小书包,跟在老师后面,排着队往外走。   刚在队伍里找到了玉庭的身影,陆晋源身后就响起一阵骚动。   他回头一看,原来是来了个神经病,手里还拿了把刀,见人就嚷嚷着:“让开,让开,不让开我捅了啊!不想死的都踏马让开!”   陆晋源本就是一个佛系的人,而且上了年纪了,不想为了所谓的见义勇为过早地去找阎王下棋,所以他很惜命地下意识往后靠了靠。   可就是这一念之差,在那个疯子朝着玉庭所在的二班冲过去的时候,让陆晋源错失了最后的机会。   他眼睁睁看着那疯子冲进孩子堆里,提上玉庭的衣领子就跑,一瘸一拐的,特别凶狠,另一只手里还挥舞着刀子,根本没人敢上前!   等他拨开惊慌失措的人群,好不容易快追上去的时候,却见这个疯子已经跑到了镇上港河的桥上,看准了桥下经过的运沙船,扑通一声跳了下去!   陆晋源口中发出绝望的呐喊,却也只能冲过来,趴在桥头,眼睁睁看着沙船走远了。   而他根本不会水,想跳下去,又怕回头警察来了连个指认自家孩子的人都没有。   只能百蚁噬心般地站在桥头,急得直跺脚,至于他手里提着的菱角和葱油饼,早就被人群挤到了地上,踩得面目全非了。   他看着只剩半拉的塑料袋,泣不成声:“玉庭啊,我的玉庭,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你爸交代啊!”   正哭着,却见陆茂行已经冲了过来,陆晋源顿时跟看到了救星似的,着急忙慌地扑上来,拽着陆茂行的胳膊语无伦次地说了一大通。   港河笔直向北,陆茂行这会还能看到船的尾巴,忙推开陆晋源:“在这等警察,我去追!”   说着便踹了皮鞋,噗通一声跳下了桥。   港河走船,河床的泥沙被卷起来,河水常年浑浊不堪,像极了黄河带着泥沙的水体。   陆茂行这一跳进去,眼睛就差点睁不开了,嘴里也进了不少泥沙,还好他水性好,及时调整了姿势,随后再也不敢耽误,拼了命地往前面游去。   运沙子的船吃水很深,所以船很笨重,走得不快,因此,虽然陆茂行和运沙船之间有几公里的距离,却在半个小时之后就追了上去。   可等他爬到船上一看,哪里还有房冬果和孩子的影子,有的,只是一滩血迹,以及被血染红了的沙子。   陆茂行急得不行,跑到船头问了一声,才知道房冬果跳上船后只跟了两公里左右就跳水里去了。   又问了船家一声有没有看到他带着一个孩子,船家点头:“那孩子倒是乖的,不喊不叫,还说自己见过那个男人的照片,还喊他舅舅呢。那个男人显然有点意外,问他在哪里看的照片,孩子说家里有本老相册,相册里有大姨二姨妈妈还有舅舅和外公外婆的全家福。那男人一听就跳下船了,我也不知道受什么刺激了。”   陆茂行道了谢,又跟船家确认了一下房冬果往东岸游的还是往西岸游的,随后才再次下水,往回去找。   算了算距离,两公里的话,应该差不多正好在监狱附近,陆茂行心里生出不妙的预感,只得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铆足了劲儿往可能的地点去找。   等他到了预想中的位置,果然在岸边的芦苇荡里看到了一些血迹。   而他为了速度踹掉了碍事的皮鞋,现在就这么光脚踩上岸,不是被泥沙里的芦竹根扎了脚,就是被泥沙里的碎瓷片碎玻璃钻了肉。   好不容易到了地面上的时候,脚上已经血淋漓的,脚掌心都烂了。   他咬咬牙把那些扎进皮肉里的东西全都□□,撕下衣服,把脚缠了两圈,随后沿着血迹,继续追踪。   可追着追着,那血迹忽然在港河的一条支流边上断了。   看着染血的芦苇荡,看着面前清澈的河水,陆茂行重生以来,头一次感觉到了什么是绝望。   可他不敢耽误,沿着岸边找了一圈,发现只有这里有血迹后,立马游到了对面,强忍着不安找寻了起来。   *   房秋实被送进了抢救室,因为失血过多,需要输血。   而镇上的卫生所血袋不够,老知青只能在跟来的人里问:“有谁是A型血吗?患者需要输送800CC以上的血量,原意的跟我来测血型。”   “不用测了,我是A,我来。”楚轩没去追房冬果,而是第一时间跟来了卫生所。   老知青见有人原意鲜血,便没有多问,但为了谨慎起见,还是先给楚轩验了一下血。   证实确实是A型后,老知青又喊了一嗓子:“最好再来两个啊,800CC还不一定够,这位小同志一个人是吃不消的。”   其他人面露难色,有的不情愿,有的不是A。   最终只有王岗和谭晓东去验了血,结果一个是B,一个是RH阴性,也就是俗称的熊猫血。   全都不合适。   虽然救人要紧,可总不能为了这个人让另外一个人倒下啊。   老知青一边给房秋实输血,一边还是催护士再到处找人问问。   问来问去,倒是听到消息刚赶来的房春花说自己是患者亲姐,应该血型一样的。   老知青松了口气,立马给房春花验血,可血验完了,又犯难了:“同志,你这,你这怀孕了吧?这……你丈夫同意吗?万一,我是说万一你哪里不舒服,家属怪罪的话——”   老知青还没说完,就被房春花摁住了双手:“老人家,不用问,我家里我说了算,快,我妹妹性命要紧,孩子没了还能再要,我妹妹这么一个大活人可不能就这么死了啊。”   说着,房春花泪眼婆娑,膝盖一软,就要下跪求人家。   老知青一看,吓得急忙把人扶起来:“太客气太客气了,来来来,同志,到这里来。”   最后,到底是房春花输了300CC,楚轩输了600CC,把房秋实从鬼门关里拽了回来。   睁开眼,没看到陆茂行,看到的却是楚轩。   房秋实有点失望,闭上眼,希望自己看到的是错觉。   可等她睁开眼,看到的依旧是楚轩,以及在旁边站着的哭红了眼的大姐。   房秋实缓了缓,还是问了一声:“茂行呢姐?是不是冬果去绑玉庭,他追去了?”   还真是这样!   房春花不知道她怎么知道的,但是她心里有点难过。   跟孩子一比,媳妇就不值钱是吗?   她不明白,有点埋怨:“是楚轩忙前忙后,把你送过来抢救,又给你输了600CC血,要不是我赶来了,他还想一个人承包你的血袋呢。你得谢谢人家,人家救了你一条命呢。”   房秋实倒是没想到,这辈子,楚轩到底还是用另外一种方式,给与了她新生。   她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好词穷地说了一声谢谢。 第77章 .狂徒末路(3)(一更)咱们都被那几……   楚轩没说什么,只是把一杯温水递到她嘴边。   考虑到她腰上缝了十几针,所以杯子里还插了根吸管。   这吸管还真不好找,他在镇上跑了一圈没买着,还是李爱国听说了这边出了事,过来探望的时候,正好车上有几包从上海带回来的吸管,准备给两个女儿吹肥皂泡玩儿的。   结果被楚轩毫不客气地要了过来。   李爱国这会还站在病房外头,讪讪的,想进来又觉得自己好像不太合适再过来,毕竟身份尴尬。   其实他这次来,是想打听打听房夏苗的事情,自从两年前知道她生了个儿子,他已经有好一阵子没她的消息了。   家里也不是没给他介绍对象,他也试了一个,结果还没结婚就吹了。   理由也让人啼笑皆非——那姑娘说自己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来就要当两个孩子的妈,有点吃不消,所以,李爱国你很好,对不起,再见。   李爱国除了放手祝福,也不能把人家怎么样。   后来又相了几个,不是这个不如夏苗好看,就是那个不如夏苗有见识,说个话都颠三倒四的,能把他累死。   他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为什么非得跟夏苗闹三胎?好好的一个家,就这么散了。   其实前阵子王岗数落过他,那时候他才想到,对啊,他可以把TT扎个洞啊,到时候夏苗真怀上了还能把孩子打了?   看看,非要闹,把人逼走了吧!结果夏苗一扭头跟洋鬼子就生了个儿子,这要是跟他,指定也是儿子没跑了,算命的也说了,夏苗命里有儿子。   他真的恨自己没沉住气,在自家爸妈给夏苗施压的时候没有为夏苗说几句话,反倒是趁着起哄,让夏苗彻底失去了耐心。   说真的,他跟夏苗离婚,夫妻感情是没有破裂的,至少他是这样觉得的。   两人唯一的分歧就是三胎,就是儿子,可他想不通,老祖宗都说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养儿防老的理她怎么就不懂呢?   她明明是个很有头脑很有远见的女人啊!   现在她有了儿子了,肯定是得意极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凑到这里来看她妹妹做什么,为了让她妹妹在她面前提一句自己吗?   这找的哪门子存在感?   也不嫌丢人?   李爱国越想越觉得自己犯了糊涂,干脆把烟掐了,一声不吭走了。   在卫生所门口见着王岗,被王岗喊住了:“李哥,这就走了?”   “厂里还有事儿。”夏苗在的时候不觉得,夏苗走了,他才明白,他的贤内助帮他分担了多少责任,那些琐碎的跟人打交道的活儿,让他这个大老粗来,简直两眼摸黑,这两年厂里的效益都下滑了不少,他也放弃挣扎了,只想着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罢了。   王岗自然看出来李爱国后悔了,他想了想,还是说了一句:“你现在后悔也没用,你跟夏苗姐最大的分歧是三胎吗?是儿子吗?是你不尊重她,不顾她的意愿,非要逼着她生儿子。说真的李哥,你看看谢婉秋是个什么东西?我要是遇着夏苗姐这样的好女人,我做梦都能笑醒。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也帮不了你了。”   李爱国站在车子旁边,没开锁,秋老虎很嚣张,热浪一阵阵扑面而来,他的衣服很快湿透了,就像他的心,也快被眼泪咸死了。   他思考了很久很久,久到天都黑了,才猛地回过神来,家里还有两个女儿在等他,他得回去了。   这两年他又当妈又当爸,还要照顾厂里,好多人都说他老了十岁不止,可现在,他觉得自己可能老了三十岁,因为他这辈子完了,他再也找不回来他的夏苗了。   汽车引擎声在院子里响起,带着李爱国的悔恨和不甘,渐渐远去。   房秋实一听就知道是李爱国的车,这车是桑塔纳没有量产的时候买的,当时就那么几台,相当于试验品,小白鼠,风里来雨里去的,能抗这么七年已经算不错了,现在那发动机就跟年迈的老头子在咳嗽一样,老远就听分辨出来是他的车。   她想了想,决定出院后给二姐打个电话,毕竟霓裳和想容还在李家。   她下意识叹了口气,叫楚轩听见了,忍不住提醒了她一声:“这事你就不要管了,犯不着。”   房秋实抬头看了他一眼,面对这个救命恩人,她没法说太过分的话来反驳,选了个折中的表达:“我不是为他,我是为了霓裳和想容。”   “为了霓裳和想容,更不要管。你换个角度想想,要不是理查德对你姐知冷知热的,你姐离婚之后指不定什么样子呢。李爱国难道就一点都没有考虑过她的处境吗?如果他没有考虑,说明他不够爱她,如果他考虑了,说明他真的狠心,无论如何,他们回不去了,你不要插手,回头惹得李家埋怨你。”楚轩说的倒是实话,他不想看到房秋实被人怨恨。   房秋实笑了:“你想哪儿去了,他们肯定复合不了的,我也没有这个念头,我就是想问问我姐什么时候回来看看两个女儿,到时候肯定免不了跟李爱国见面,见了面把话说清楚,省得李爱国还痴心妄想呢。”   “原来是我会错意了。”楚轩难得猜错别人的打算,不过他不在意,他从来就没看透过她,也不是一次两次折戟了,不然至于是现在这个身份么?   他把病房里的垃圾归拢到一堆,出去了。   等他一走,房春花就握住了房秋实的手:“小妹,你跟我说实话,你对这个小伙子到底怎么想的?”   “不怎么想,同行,好朋友,不可能更近一步,但也不会故意把他推远。姐,你放心,我不是在故意吊着他,而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给你说,就是吧,有一种人,如果你猛地断了他的念想,他会走极端,会想不开,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我不想看到他那样,这不是说我对他有男女私情,不是的,这只是我作为一个朋友,最起码的善良。”上辈子楚轩没少跟她科普心理学里的很多理论和现象,她几乎可以肯定,楚轩就是那种特别极端的人。   否则的话,上辈子两个人认识的时候都是奔四的年纪了,他何至于还是单身汉一个啊,长得又帅,人又体贴,又是个风度翩翩的执业心理医师,一小时的诊金够普通打工人忙一个月了。   只有一种可能,他心里惦记着谁,放不下,舍不掉,所以苦着自己呗。   这辈子能追着她到美国,再为了以后跟她有见面的机会提前回国争取研究员的名额,再到现在,为了所谓的脱敏治疗,立了个项目来接近她。   这一切,全都说明了,这就是一个特别极端的人。   她不想一下子扯断他的那根弦,不忍心。   房春花想了想,这小伙子看着确实挺轴的,便叹息一声:“你自己能把握好就好,那个什么脱敏治疗,快结束了吧?他要是好了,以后就别来了,我不是不放心你,我怕妹夫有想法,回头你们夫妻之间有了隔阂,那就难再修复了。你看我跟谭晓东,虽然他什么事都以我为先,但我也不会仗着他在乎我就作天作地是不是?咱是要过日子的人,能少点麻烦就少点。只是这小伙子,哎,你说他看上谁不好,看上你不是自己找不痛快吗?”   “姐,别说了,我有分寸。”房秋实也不想这样,她希望楚轩早点走出来,找个真正可心的人,老婆孩子热炕头,比什么风花雪月都强。   姐俩的对话声音不大,却让扔了垃圾回来的楚轩,在门口听了个一清二楚。   楚轩静静地转身,去了卫生所后院。   后院有条小河流过,有座石亭,对着河岸的依依垂柳。   他靠在亭子的柱子上,抱着双臂,仰望着天空,眼中有暗涌翻腾,最终也只能让理智将一切压了下去。   不怕,陆茂行事业繁忙,忙厂子,忙孩子,忙老婆,看着身体健壮,皮糙肉厚,特别抗造,可谁知道他能活多久呢?   他不急,反正他对别的庸脂俗粉也没有兴趣,慢慢耗下去好了。   至于所谓的脱敏治疗……   他笑了笑,决定等会回招待所就把所有的日记和情书都整理好,明天去省城银行租个保险柜锁起来,他就不信了,还能再有第二个房冬果来偷他的东西。   同一片天空下,惦记着房冬果的还有不少人。   这其中就有站在桥边翘首期盼的陆晋源,以及在支流岸边遍寻无果,只能沿着河流走向游一段就上岸找一段的陆茂行。   天已经黑了,肉眼看不出岸边到底有没有血迹。   四周过来帮忙的警察也都垂头丧气的,小王已经叫人拿了手电过来,地毯式搜索的结果就是,杳无音讯。   陆茂行的心越来越沉,见着小王,问了一声:“我媳妇怎么样,手术成功吗?”   “成功,那个楚轩和她大姐一起输了血给她,没事了,没刺到要害,只是失血过多,躺几天就好。”小王肯定是了解过卫生所那边的情况才过来的,不然田甜问起来他也没法回答啊。   这会儿应该已经去看房秋实了,还炖了黑鱼汤,说什么喝了刀口不痒,也不知道哪里听来的土方子。   小王说着,拿了一把手电给陆茂行:“别急,再找找,镇子就这么大,进出镇子的路也都封锁了,他跑不远。”   陆茂行并不乐观,他眺望了一眼远处的灯火:“你们休息会吧,我再去那边找找。”   这条支流从港河引出来,通向前面的村庄,陆茂行是土生土长的扬江人,自然知道那边是什么村庄。   小王一瞧,也看到了希望:“通江村!走走走,我陪你,咱们都被那几处血迹迷惑了,来回在这打转呢。走,赶紧去他老巢看看!” 第78章 .狂徒末路(4)(二更)反正杀一个也……   房冬果确实回到了通江村的家里。   他有阵子没回来了,房子这些年没什么人住,已经没了人气儿。   院门一推开,就是一层灰往脸上扑,紧接着就是黏糊糊的蜘蛛网,黑黢黢的蜘蛛跟活见鬼了似的匆忙从他身上跳开,墙角的蜈蚣,墙上的壁虎,椽子里藏着的赤练,全都被这一声惊动了。   蜈蚣从他脚下蹭地一下游了过去,壁虎则吓得掉在了他身上,又弹跳着落到地上,呲溜一下跑没影了。   至于那条赤练,则目光炯炯地盘在椽子上一动不动,静静地俯瞰着这个脑门反光的男人。   房冬果连着呸了好几声,一边骂晦气,一边踹了东倒西歪的门,随后把房玉庭提着,直接往院子里一扔:“老实待着,我找个东西。”   进了厨房扒拉一圈,果然找到了一坨秧绳,找到头子扯开准备去捆人,却发现这小滑头居然不见了。   急得他骂了一声娘,一瘸一拐地出去找人。   这一找,还真没找着,他想不通,他就进去了一小会,怎么人就不见了,这他娘的还绑个什么架,白忙一场!   气死他了!   正生气呢,他看到了地上的脚印子,湿哒哒的小孩子鞋码,不会错的。   他乐了,嘴角噙着一抹危险的笑,视线顺着脚印一点点追踪到了右前方墙角的狗洞。   “小兔崽子,居然会钻洞?果然跟你妈一样是个疯狗!你可要躲好了,不然让我抓到你,就撕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片下你的肉,剁了你的骨头,把你做成肉酱喂野狗!”   狗洞里的房玉庭瑟瑟发抖,他下意识又往里面钻了钻,可是该死的,这狗洞另一头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他踹了好几下都踹不开,狗洞本来就不深,只要房冬果走过来一伸手就能够着他,到时候他就只能等死了。   呜呜呜,他还不想死,他好不容易跟妈妈团聚了,他才舍不得妈妈,还有爸爸,以前都是听爷爷说爸爸有多厉害有多了不起,现在一起生活了,他才能切实地感受到,爸爸真的是个特别可靠特别有责任心的好爸爸。   每次妈妈有点不舒服,爸爸急得火烧屁股的,连他这个小宝贝都只能靠边站,他可委屈了。   现在,他更委屈了,他要是死了,就只能在天上看着爸爸妈妈宠爱两个妹妹了。   不公平,他也想要妈妈搂着,想要爸爸抱着。   他也是小宝贝啊,为什么要让他受这样的折磨?   他再也不想问妈妈要妈妈小时候的照片看了,再也不会夸里面的舅舅长得像个读书人了。   他错了,他错了,舅舅是个魔鬼,舅舅不像读书人。   舅舅是噩梦,是他再也不愿意回忆的噩梦!   他撑到现在,幼小的心灵已经彻底失去了防线,溃不成军,嗓子里忍不住发出阵阵小兽一般的哭泣声,一边不甘心地揣着遮挡狗洞的东西,一边放开了声呼救:“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我没有你这样的舅舅,你是魔鬼,是魔鬼!救命,救命,我舅舅房冬果要杀我!!!”   农村的人睡得早,即便已经到了91年,电视机也还没到家家户户都有的程度,尤其是吴二哥家,为了贴补那个倒霉催的妹妹,他还单着,老婆本都攒不下,上哪里买电视机去?   所以他干完活回来就睡下了,躺在床上,想些有的没的,其实一点都不困。   这会忽然听见院子前面传来了哭喊的声音,一开始还以为是隔壁人家孩子又不写作业了,可仔细一听,才发现不对劲。   他听到了一个不得了的名字,一个因为把自己的两个女儿卖了被关进牢房里的魔鬼。   再听那哭喊声里提到的舅舅,他不由得一愣,房冬果三个姐姐呢,喊他舅舅的得有七八个小孩,也不知道是哪一个。   不管了,先出去看看。   他匆忙踩上拖鞋,一到院子里,就看到墙角那口水缸在晃悠,那水缸是用来接前面厨房上面太阳能热水器滴下来的水的,目前接了小半缸了,没道理晃悠啊。   要地震了?   可别的地方也没晃啊。   正纳闷呢,吴二哥又听到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声,这下他总算是听清楚了,这声音不就是水缸后面发出来的吗?   那里有个狗洞。   慢着,狗洞?   老天,可怜孩子,为了活命在往狗洞躲?   意识到这一点,吴二哥再也不敢耽误,冲过去抱起水缸,趴在地上要把人往自家院子拽。   刚扯住小孩的上半身,就感觉到一股力道在拉扯着。   小孩吓得肝胆俱裂,嗓子都喊得破了音:“松手,你松手,我踹死你,我踹死你!你不是我舅舅,你不是我舅舅,救命,救命!”   可他的一双脚被房冬果扯着,根本就踹不开。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活不成了,虽然上半身已经钻出了狗洞,可那种随时可能被拉扯出去,随时可能羊入虎口的感觉还是挥之不去。   他抬头看着忽然出现的好心叔叔,泣不成声:“叔叔,叔叔救我,叔叔家里有电话吗,我知道爸爸厂里的电话号码,叔叔帮我给爸爸大电话好不好?”   刚说完,房玉庭就尖叫一声,拼了命地开始挣扎,那头的房冬果拽掉了他的鞋,对着他的脚狠狠咬了一口。   这一口钻心的疼,毫无疑问,肯定咬出血了。   可既然有人被他惊动了,那就说明,呼救是有用的。   爷爷以前也跟他说过,要是有坏人,在只有自己和坏人的时候要乖乖的不哭不闹,可要是附近有别的人,一定要尽可能的大声呼救!   现在的情况,显然符合第二种啊。   他忍着剧痛,放声大喊:“杀人啦,房冬果杀人啦,救命啊!!!”   吴二哥拉扯了这一会,发现那头根本不松手,便干脆跟着喊。   房家在他家西边,他就喊东边的那家:“蒋大?蒋大快出来,要出人命了,快点啊!蒋大!”   那边蒋大正在跟媳妇亲热呢,被这一嗓子一喊,直接不行了。   强忍着怒火船上衣服,到了院子里扯着嗓子骂:“大晚上的鬼叫什么?自己没媳妇就见不得别人快活?”   “闭嘴吧你,快到我家门口看看,房冬果越狱了,要杀人呢,快点,帮我到狗洞那里搭把手!”吴二哥不信房冬果出狱了,卖自己的孩子,这是多丧天良的事情啊,警察不可能让他这么快出来的,他信警察!   蒋大一听,懵了,不是喊着玩儿的啊,真的有人要杀人啊?   慢着,谁?房冬果?   草他奶奶的,这货还欠他家两百块钱没还呢,正好算账!   想到这里,蒋大直接冲出门去,果然看到一个光头蹲在吴二哥家院子外面扯什么东西呢,干脆抄起地上的板砖,走过去二话不说就是一下子。   结果天太黑,操作失误,嘭的一下,砸歪了。   蒋大一看人没砸着到底打草惊蛇了,干脆赤手空拳地上了,这下离得近,有准头,一拳头锤在房冬果脑袋上,见他痛得怪叫一声把孩子松开了。   跳起来就要跟蒋大拼命。   蒋大压根就没想到这个亡命狂徒带着刀呢,还很自信地跟他对拼起来,又一拳出去,料想中房冬果跪地求饶的场景却没有出现,反倒是他的左手,直接被刀子捅了个对穿。   这还不算,房冬果又把刀抽了,对准蒋大的小腹就是一刀,蒋大只来得及骂了一声娘,就痛得倒地不起,苦苦呻|吟。   房冬果又把刀抽了,随即舔了舔刀上的血:“今天倒是痛快,捅了房秋实又捅了蒋大,踏马的,老子就是死也赚了!”   说着还踹了蒋大一脚,正好叫蒋大媳妇看见了,扯着嗓子开始喊人:“杀人啦,救命啊!”   这女人家喊就是比较容易带动情绪,而且比一般男人都放得开,再说了,这关系到自家男人的性命呢,可不得豁出去了喊吗?   不一会,前后两排人家,包括这一排的,全都被惊动了,院子门一个接一个打开,狼狗们开始此起彼伏地狂吠,而有那动作快的,已经打着手电往这边赶了。   房冬果一看,这臭娘们儿居然坏了他的好事,这还得了?   反正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他房冬果今天已经回不了头了,那就来吧,一起下地狱吧!   他狞笑着把刀扬起来,对准蒋大媳妇直扑过来,蒋大媳妇一看情况不对,掉头就往院子里跑,惊慌之下被路上石子绊倒,却根本顾不得疼,匆忙爬起来,跟死神赛跑。   可她终究体力有所欠缺,加上刚刚还在屋里跟她男人折腾,多少有点口干舌燥使不上劲儿,等她意识到人已经到她后面的时候,为时已晚。   她没来得及回头,就被房冬果一刀扎穿了右肩,一刀不够解恨,又把刀抽出来在心口补了一刀。   等他看到这个臭娘们儿倒在血泊里了,忽然兴奋得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看到了吗房秋实,都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下一个就到你了,给老子等着!”   这会吴二哥已经把房玉庭拖到院子里,还不知道蒋大和他媳妇都倒了,正准备去开门帮一把,却不料,身后的小孩忽然扯住了他的手:“叔叔!不要开门!”   “我去看看,就看看。”吴二哥想着,总不能把邻居喊出来了自己怂在院子里吧,以后别人家有事,谁还愿意出头帮忙啊?   乡里乡亲的,不是这样做事的。   不过孩子还小,不懂也是正常。   他只得蹲下来,笑着跟房玉庭解释:“乖,叔叔就看一眼,要是没事了就让隔壁的蒋叔叔回去。”   话音刚落就听到了女人尖叫喊救命的声音,这下更加不能再缩在院子里里,忙把房玉庭抱去后面堂屋,叮嘱道:“快,你躲柜子里去,叔叔把门锁起来他就找不到你了,乖,不要出声知道吗?”   房玉庭忍住泪,乖巧地点头,他觉得自己看不到这个叔叔活着回来了,可他拦不住他,只好自己钻进柜子里,把身体缩成小小的一团,哭着合上了柜门:“叔叔,你要小心啊。”   吴二哥应了一声,把房间门锁上,往闹哄哄的门外去了。 第79章 .狂徒末路(5)(三更)房冬果倒在了……   吴二哥自打自己妹子因为丑闻不得不嫁给祝鸿来后,就决定终身不娶了。   一是知道妹子是想爬陆茂行的床不成,才落得这个下场,他虽然也心疼妹子,但更多的是愧疚,觉得自己对不住秋实妹妹,他当初要是拦住了莉莉多好。   二是知道祝鸿来是个什么货色,也知道自家妹子不是耐得住寂寞的人,怕她将来被人家轰出去了无家可归。   三来……   三来什么来着?   哦,怕妹子没钱用。   这娶了媳妇啊,就不能贴补妹子了,他心里有数,所以就不去坑人家姑娘了,何必呢,人家姑娘又没有对不住他,他犯不着让人家帮他一起养莉莉。   到底是他一手带大的,不忍心。   说起来,秋实妹妹也是他看着长大的,毕竟两家住得近,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特别清楚。   那会她刚被房世元从医院抱回来,就有个婆子等在她家门口。   房世元跟人说好了,要是儿子就留着,还给人家塞点钱买喜糖,要是女儿就让那婆子带走,卖个几百块钱贴补一下家用。   那婆子打远就看出来房世元不高兴,转身跟他的娘说:“看吧,肯定是赔钱货。”   他当时就没法理解,为什么女儿就是赔钱货?女儿是人啊,活生生的人啊,怎么能叫货呢?那不是被当成东西了吗?   没道理啊。   后来他自己有了妹妹,更加没法理解了。   他们全家都把莉莉当宝贝宠,尤其是大哥,每次都跟他抢着背莉莉,好像他这个当二哥的就不如当大哥的靠谱似的,可把他气坏了。   他背不着莉莉,就去背隔壁的秋实妹妹。   这小妮子也是命大,被她大姐二姐闹了一顿给救下来了,其实那婆子本来都把人带走了,是春花姐带着夏苗一路追出去的,春花姐自己掏钱,又把妹子买回来了。   回来后就跟防贼似的,整天防着房世元和赵芳两口子,宁愿把秋实妹妹给他这个外人带,都不给那两口子带。   你说说,这样奇葩的事,多叫人难以置信哪。   哎,不想了,想也没用,他快死了,估计也见不上秋实妹妹最后一面了。   吴二哥倒在蒋大身旁,温热的血液汩汩地冒,他已经痛得快没有知觉了,唯一的感觉就是好困好累,只能想点小时候的事开心开心。   他记得,小秋实第一次说话喊的就是姐姐,把房世元和赵芳气死了。   他还记得,小秋实猴精猴精的,赵芳的奶都不肯吃,宁可喝米粥,因为这个,小时候瘦得跟什么似的。   也不让赵芳抱,一抱就扯着嗓子哭,哭着要姐姐,那会邻居都笑,这妮子将来别嫁人了,就跟她两个姐姐过一辈子吧。   谁想到呢,居然还是嫁了人。   连娃儿都生了三个。   好在,她男人应该挺疼她,不然不能让儿子跟她姓啊,咱农村的男人,多传统多讲究啊,就连倒插门的都绞尽脑汁想让孩子跟自己姓,何况是正常嫁娶的呢?   他都有点佩服这个陆茂行了,反正他做不到,会被左右邻居笑话的。   不过也没什么关系了,反正他就要去找阎王殿的小鬼玩儿了。   *   房玉庭在黑洞洞柜子里紧紧捂住了嘴巴。   他好怕,好怕!   为什么爸爸还没有找过来?   为什么妈妈也不见了?   哎呀!妈妈那样瘦小,不会是被舅舅给……   不然妈妈不可能不来找他的!因为爷爷说过的,他是跟妈妈姓的,是妈妈的命根子。   其实他也不懂,为什么跟妈妈姓才是妈妈的命根子,难道跟爸爸姓了,妈妈就不爱他了吗?   他想不通,但是爷爷每次过这话的时候都有点发脾气,他就没敢问。   他到现在都没有等到妈妈来,他有点怀疑爷爷的话了,莫非妈妈真的被舅舅给害了!   一想到这里,他就慌乱不安起来,呼吸都变得急促而粗重。   院子太大,前门太远,好心的叔叔到底有没有把舅舅赶跑?   怎么哭喊声越来越多了?   他真想出去看看,看看爸爸和妈妈有没有来,哪怕爷爷来了也行啊。   他饿死了,放学到现在都没有吃东西。   要是平时,他早已经吃了一大堆好吃的东西,美美地坐在书桌旁写作业了。   可今天他只能躲在暗无天日的柜子里,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看见明天的太阳!   他才虚岁七岁,还不想死。   呜呜呜,妈妈怎么还不来?   慢着!   有人来了!   他听到了脚步声?   是你吗妈妈?   小小的孩子,激动得推开了柜子门,可推开的一瞬间他就后悔了!   他听到了那个魔鬼的声音!   怎么回事?   好心的叔叔没拦住他吗?   不行,他得赶紧躲回去!   可他才退回柜子里,房间门就被人一脚踹开了。   他的瞳孔在这一瞬间吓得扩散开来,他感觉有谁掐住了他的喉咙,扯着他的心脏往外拽。   他好怕,怕得哭出声来,呜呜哇哇的,不成字句。   房冬果一身的血,像是刚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他站在那里,冷笑着看了过来:“你个狗东西,居然还会跑呢,还会叫帮手呢?也不想想我是谁?我是你舅,外甥照舅听说过吗?今天舅舅就给你好好示范一下,什么叫杀人不眨眼!你可要好好学着,将来给你妈妈一个惊喜,知道吗?”   说着,房冬果就把房玉庭从柜子里扯了出来,提溜在手上,大摇大摆往外走。   而这一刻,小王刚刚带人赶到,队长秦虎也已经紧急向县里求助,带了一个武警队的人过来。   救护车呼啸着来又呼啸着去,一直没出过什么大新闻的通江村,被曝光在了采访车的镜头之下。   而武警训练有素,包围圈在眨眼之间就完成了!   只等房冬果出来!   可房冬果真的出来的时候,所有人又都愣住了。   “有人质!狙击手绕后,寻找制高点待命。”武警队队长刘淄沉声指挥道。   狙击手立马听从指令,观察一圈环境后,往蒋大家摸去,趁着夜色掩护,悄悄爬上了蒋大家前面的平房顶部,躲在了太阳能热水器后面,居高临下,瞄准了房冬果。   房冬果倒是挺机警的,立马瞄了眼前面的墙头,随即把房玉庭拦在了面前,对着武警喊话:“看清楚了吗?这小孩才七岁,花儿一样的年纪,还不能死啊,警察同志们!”   这个禽兽,居然把威胁的话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刘淄不满地在对讲机里提醒道:“狙击手待命,必要时刻务必保证人质安全。”   狙击手应答后立马调整了位置,找了个死角,他能看见房冬果,房冬果却看不到他。   即便如此,房冬果还是下意识把房玉庭往蒋大家那边挡。   亡命之徒,要是这点意识都没有,怎么越狱出来?   开玩笑!   他冷笑着站在那里,打量一圈后决定退回去,退到吴二哥家屋里,掐了灯,他就不信狙击手可以盲狙!   他立马行动起来,且退且观察着周围,不敢疏忽大意。   武警们投鼠忌器,陷入了被动,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躲了回去。   刘淄跟秦虎商量了一下:“第二小队从后面院子包抄,等我命令,破门救人。”   “第三小队去隔壁,爬墙潜入院子里,不要被发现。”   “秦虎,你在这里讲话转移注意力,我去安抚一下人质家属。”   反正对峙不是一时半会的,他得先把局势稳定下来。   交代完这里的人手,刘淄就往回走去,对着人群里那个最高的男人招了招手:“放人,是我老战友,不用怕他影响行动。”   负责拉警戒线的武警立马让开,陆茂行这才得以上前。   他来到刘淄旁边,看了眼对面黑漆漆的院子,有点紧张:“老伙计,能行吗?要不借件防弹衣给我,我自己上。”   “我说,老陆啊,你能不能对咱们人民警察有点信心?别着急,等一会,这个狂徒自己也受了伤,撑不了太久的,咱们先耐心耗一耗,等他快不行了再行动。这是战术,你该懂的呀。”刘淄没想到救人救到老伙计头上来了,一时有点感慨。   陆茂行是懂,可他已经快失去理智了,尤其是当他看到那么多伤者,那么多血,更是担心得不行。   他有点犯拧巴,坚持道:“不行,你还是借我一件吧,我匍匐进去,靠近了看看孩子还活着不?”   “你呀!动动脑子好不啦,孩子要是没命了,他还怎么跟咱们对峙啊?”刘淄觉得陆茂行有点情绪化了。   他还能害自己的老战友不成?   可陆茂行却觉得,房冬果要躲起来,躲到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肯定有鬼!   他坚持要自己过去看看,刘淄百般安抚不成,最后只好说气话:“你去吧你去吧,你要是惹怒了凶手我可不负责!”   说完又软着口气说道:“别冲动嘛,心理专家也来了,慢慢跟他谈判,攻破他的心理防线,这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陆茂行见刘淄就是不松口,也不准备继续纠缠了,掉头就往警戒线外面走:“那你别管我了,我也不干扰你们的行动。没有防弹衣我也要去试试的,你看好正门,别让人跑了就行。”   刘淄气得不轻,却又拦不住他,一转眼人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急得他只能在对讲机里让各个小队看到人质家属就拦住。   结果没到十分钟,黑黢黢的农家住宅就亮起了灯。   陆茂行抱着瑟瑟发抖的小孩,从屋里走了出来。   至于房冬果,等刘淄带人进去一看,已经倒在了血泊里,死不瞑目。 第80章 .怼人不倦人家儿子这么优秀,盯着你儿……   没有人知道陆茂行进去屋里后发生了什么。   刘淄检查过现场,也让法医验过尸,得出的结论一样:房冬果是自杀的。   可是,这么一个杀人如麻的魔鬼,怎么可能自杀呢?   难道是陆茂行伪造的现场?   倒也不是不可能,毕竟陆茂行没有执法权,虽然他为了救人把房冬果杀了也是情有可原,可法律上却不一定会判他无罪,只有伪造一个房冬果自杀的假象,才会免去一切后顾之忧。   如果是别人,刘淄会嘲笑自己这个想法有多天真,可如果是陆茂行,他觉得可能性很大。   可是这事,他也只能怀疑,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讲。   就算有证据证明是陆茂行伪造了现场,他大概也会装傻。   谁叫死的是个遗害千年的凶杀犯呢?   不过,虽然这样说服了自己,刘淄心里还是存了疑问,他准备找个机会,跟陆茂行谈谈。   眼下自然要先放一放,该向上头汇报的,该给人民交代的,该施救的,该清理的,该善后的,全都不是一两天可以解决完的。   等他忙完这一切,得在一个多月之后了,他特地找了陆茂行坛了探口风,得到的回答是:“他自己不想活了。”   行吧,刘淄服气,这事只能这么不了了之了。   而现在,陆茂行抱着孩子,一脚前进,踩的是血,一脚跟上,踩的还是血。   他神色平静地走出了这处修罗炼狱,等到了警戒线外围的时候,他却忽然重心一偏,倒在了地上,摔下去之前,还下意识地把孩子翻了个身,让孩子不至于被自己压着。   刘淄那边正指挥人手去处理现场,就听身后有人喊:“队长您朋友晕倒了,右侧腋下出了好多血。   “还愣着做什么?送医院啊!”刘淄是个暴脾气,立马风风火火地给医院那边打电话。   救护车来了又走,走了又来,一晚上好像没完没了了似的。   等陆茂行被推到手术室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半了。   子夜刚到,初秋的夜晚格外的聒噪,后面的河塘里,青蛙孜孜不倦唱着小夜曲,树上的知了在也为盛夏的尾巴吟唱即将告别的歌谣。   热风一阵一阵,从医院走廊里穿过,吹在陆晋源的身上,让他大热天里打了个哆嗦。   大孙子已经在他怀里睡着了,他却一点困意都没有了。   老胳膊老腿的,拼着一晚上不睡了,也要等到儿子出来。   史隋英拿他没办法,只能在旁边陪着,这一等,就是四五个小时。   而躺在病床上的房秋实,也同样担心得睡不着,她没想到,把孩子救回来的代价这么大。   可是代价大就不救了吗?   要救的,毕竟那是她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所以别在这里犯矫情,说什么陆茂行怎么第一时间没来看她,反倒是追孩子去了,要是不追,难道任由房冬果这个魔鬼把孩子杀了吗?   孩子一旦没了,她和陆茂行之间就会存在一个永远越不过的禁忌,好好的两口子,说不定哪天就过不下去了。   国外不是没有这样的报道,如胶似漆的夫妻俩,被连环杀人犯掳走了女儿残忍杀害,不出两年,小两口就离了。   睹人思人,睹物也思人。   孩子,就是两个人生命的延续,也是婚姻里比感情更为强大的纽带,有多少夫妻走不下去,最后为了孩子妥协捆绑,这其中也许还有经济的原因,有感情割舍不下的原因,可她更愿意相信,当妈妈的,真的是为了孩子在打算。   也许她们受到认知限制,认为一个吵吵闹闹鸡飞狗跳的家也比散了好,那只能怪她们没有受到先进的教育,不明白扭曲的家庭对孩子也是有不可磨灭的伤害的,但是你不能说她懦弱她怂包,她居然离不开一个臭男人?   这世上更多的是男人没了女人过得一塌糊涂的,没有女人离了男人就寸步难行的。   所以,孩子不能不救,孩子要是没了,她和陆茂行之间,真的会出问题,大问题。   两世为人,她早就不是天真懵懂的小姑娘了,她会在自己的矫情劲儿过去之后,站在一个理智的角度,去分析,去看待整件事情。   陆茂行没做错,他用自己的半条命把孩子捞回来了。   他不是不在乎她这个媳妇,可能就是太在乎了,不想让她受到孩子夭折的打击,所以权衡之下选择了第一时间去救孩子,毕竟,她已经被人送去抢救了不是吗?   他守着,也不会多一份力量,顶多是献血的时候让医生空欢喜一场——患者丈夫在,丈夫什么血型?B啊,哦,那没事了。   你看,他留下来,什么也做不了,孩子还有可能会惨遭毒手,跟他们天人永隔。   所以她不怪他,也不会因为楚轩在这里殷勤陪伴就真的生出一些奇怪的念头。   夜深了,她有点累了,陆茂行还没有出抢救室,她的伤口也在隐隐作痛。   这炼狱一样的一天,就要过去了,全都过去了。   这么想着,她不知不觉睡着了。   梦是做了不少,不是梦见当年第一次嫁人时跟陆茂行初见,就是梦见上辈子婚礼上两个人被爆炸的气浪掀开。   梦境纷扰,迷乱而破碎,不过,到她醒来,她都没有梦见楚轩。   如果楚轩知道,大概会伤心吧?   不过,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呢,一个人的心是有限的,她要分给陆茂行,分给三个孩子,分给两个姐姐,已经没有力气再给别人了。   凌晨五点半,抢救室的门打开,老知青把人推了出来,上了年纪的人,熬夜做了一晚上手术已经快虚脱了,出来见着陆晋源手上拿着的水,顾不得问什么,直接抢过来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   等他喝完擦了把嘴,低头一看,顿时愣住了:“老陆?”   “老楚?”陆晋源也认出来了,这是他们一批过来的老知青,楚帆。   故友重逢,楚帆的疲惫一扫而空,他看看陆茂行的病例,再看看陆晋源怀里抱着的孩子:“原来是你的儿子和孙子啊?”   “是啊,这么多年了,你一直没回去?”陆晋源惊呆了,还以为楚帆只是嘴上说说呢,没想到真的放不下老婆孩子,留在这里扎根了。   楚帆笑笑:“回去做什么?我媳妇和孩子都在这里,我一个人回去吃香喝辣,丢下他们在这里孤儿寡母的,我良心也不安哪。”   这话说的……   说得陆晋源老脸一红,很是不安地瞥了眼旁边的史隋英。   史隋英没跟他啰嗦,接过他怀里的孩子,跟在陆茂行的手术车后面:“楚先生,你看,茂行这孩子能跟他媳妇去一个病房吗?”   “他媳妇是房秋实是吧?”楚帆倒是认得这两个人的,毕竟是镇上的风云人物,便点点头,“去吧去吧,现在条件好了,都往县城跑,咱们镇上卫生所不忙,病床空位多着呢。”   史隋英应了一声,跟在护士后头,把人往房秋实病房带。   陆晋源则留在走廊这里,陪楚帆说话。   正说着,看到一个年轻小伙子过来了,陆晋源的脸色当即有点难看。   他今天在桥那等着的时候,已经听说了儿媳妇的风流韵事,后来来医院,跟这个小伙子擦肩而过的时候,正好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这不就对上了吗?   现在看楚轩过来,他这个当公公的立马拉下脸来,对楚帆控诉道:“你看看这个小同志,追哪家姑娘不好,非得追着我家儿媳妇跑,闹了好大的笑话,我都没脸见人了。”   楚帆一听,脸色立马冷了下来。   他在医院里忙,很少关心这些流言蜚语,不过今天这事闹得太腥风血雨,连他都听说了一点。   他是不反对儿子追求自己的真爱的,可老陆这话说得,太难听了些。   楚帆便招招手,把人喊过来。   楚轩应了一声,原本打算往病房去的,想想还是过来了,手里还提着一只保温盒,里面是他熬夜炖的排骨汤。   楚帆看看自己儿子,再看看陆晋源,觉得这个事儿还是要掰扯清楚,便直言不讳道:“轩儿,过来跟陆叔叔道歉。”   楚轩不明白,诧异地看着陆晋源,毕竟他和陆茂行长得不是很像,一下子认不出来也正常。   楚帆见儿子不吭声,只好提醒了一句:“这是我的老朋友,也是刚刚那个受害者,陆茂行的父亲。”   楚轩这下明白了,原来,他爸认识人家啊。   不过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让他道歉?没理由好吧。   所以他只是生疏地喊了一声:“陆叔叔好。”   楚帆一听就知道,这小子不觉得自己有错,算了,反正自己的儿子自己疼,没道理陆晋源可以护着陆茂行,他就不能护着自己的崽子。   他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老陆,你看看,我这儿子,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又是正经大学毕业,肚子里还有洋墨水,就是到北京找个大姑娘都不算委屈了人家吧?可是这孩子呢,有自己的想法和自己的主见,平日里来医院见着我,连爸爸都不喊,生怕别人知道他有我罩着,什么事都要自己闯自己做决定。实不相瞒,我倒是觉得,男孩子这样有主见,是好事。所以,他真要是看上了谁家姑娘,或者被有心人闹了什么风言风语,我也不会怪他,错的是碎嘴的小人,不是我儿子,对吧,老陆?”   楚帆这是明摆着让陆晋源闭嘴了。   也是啊,人家儿子这么优秀,盯着你儿媳妇怎么了?   你也不想想,你儿媳妇为什么被盯上呢?   那肯定是强者惺惺相惜了。   再说了,男女之间非得有点什么吗?   人家年轻同志之间,做一做革命的知己不行?   他这么一说,陆晋源彻底哑火了。   只能干瞪眼,过了半天才讪讪地应了一声:“确实是一表人才。可我怎么听说,他住的是招待所,难道你们父子感情不和?”   问到这个,楚帆可有得说了,刚想说一句还不是因为你儿媳妇让我儿子心理上有点问题,不想发病了吓到家里人,结果,他还没开口,就听楚轩说道:“你把陆茂行扔这不管好些年,也没见你和他感情不和啊。我爸对我挺好的,就不劳陆叔叔操心了。至于我为什么住招待所?那是因为我有病,我不住招待所就浑身难受。我这么一个神经病,不会妨碍你儿子的,你放心好了。爸,不说了,我去看看她醒了没有。” 第81章 .三人同行三个人,各有各的忙碌,各有……   房秋实醒了,刚松开了大姐的手,正在努力试着下地走路。   护士提醒过她,因为被刺穿了肠道,手术之后必须尽快下地走路,不然的话,容易造成肠粘连。   她这会儿麻醉劲儿早过了,那钝刀割肉的痛感,正一点点蚕食着她的意志,不过她还是忍住了,没喊,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地呼出来,扶着病床,慢慢地往前挪了一步。   抬腿,落腿,平时这么简单的两个动作,今天却显得格外艰难。   剧痛之下,她的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可她不敢退缩,万一肠道真的黏连了,等待她的就是肠梗阻,以及二次手术。   到时候要受的罪根本不敢想象,她不会做这种得不偿失的事情。、   所以只能咬紧牙关,继续往前。   跟个乌龟一样,每一步都慢得叫人难以想象,等她好不容易挪到了门口,一抬头,就对上了楚轩那深不见底,带着几分抑郁几分痛惜的目光。   她笑了笑:“这么早。”   “不早了。”平时这个时候他也起了,只不过这一次,熬了一个通宵炖汤而已。   他伸手扶着她胳膊:“小心点,刚开始下地别走太久,歇会再来。”   “没事,我自己来。”房秋实不想跟他拉拉扯扯的,轻轻侧开身子让了让,“你要是有空,帮忙去地里看看,稻子快收了,螃蟹也要看着点,别到这个节骨眼上再出什么乱子。”   “能出什么乱子?一天两班人巡视着,没事的。”楚轩知道她想避嫌,想想还是把手收了回来,等她摇摇晃晃走进去了,才跟了过去。   提着的排骨汤递给了房春花:“姐姐,你喂吧。”   “哎,我喂,那你去地里看看吧,有你看着,我妹妹肯定就少折腾了,刚还跟我说想去地里瞄一眼呢,我差点没劝住。”房春花扫了眼还在昏迷状态的陆茂行,想在人醒来之前把楚轩支出去。   楚轩本来不打算去的,可一听房春花这么说,想想还是离开了。   等他走了,房春花才松了口气:“下次你拉不下脸来,我来。总这样也不是个事儿。人是好人,对你也是真的上心,可你毕竟……哎,不说了,来尝尝这汤烫不烫。”   房秋实什么也没说,自己挣扎着坐在床边,接过碗来试了试,味道是不错,炖得挺烂,入味香浓,尤其是这奶白的汤汁,以及软硬适中的山药,全都刚刚好。   用心是真的用心了,她不会怀疑这个,她只是赞同大姐说的那句,总这样也不是个事儿。   人啊,难就难在,拉不下脸来。   要换个别的人,她肯定翻脸了,可这人是楚轩,她总也下不了狠心。   算了,等她出院了,等这茬稻子收了再说吧,现在想这些也做不了什么,身体还伤着呢。   喝了一碗排骨汤,她就继续走动起来,累了歇会,歇会再走,总归是不能让肠道出事的,她这身体,经不起折腾,她还要多多努力,改良地里的谷物种子呢。   陆茂行醒来后,也尝了尝楚轩炖的汤,倒是赞不绝口:“不愧是看上了我媳妇的人,手艺不好还真没这资格。”   房秋实笑着骂他:“别贫,你也下来走走。”   陆茂行倒是没有她这么脆弱,他伤在腋下,差一公分斜刺到心脏,万幸,到底是差了那一公分。   他身上更惨的其实是那一双脚,所以他倒是暂时不想下地,疼啊。   脚掌心都烂了,当时坚持到了通江村,他的脚已经没有知觉了。   所以才能在房冬果一刀刺来的时候直接一脚给他踹飞了,不过,他到底是要保护孩子,没防备房冬果偷袭的那一刀。   后来……   后来的事,他谁都没提,对房秋实也守口如瓶。   房秋实问了一声,他没说,她就也沉默了。   有些事情,心知肚明就好,没必要放在明面上,她懂的。   玉庭上学去了,倒是可心和可甜都被带过来了,趴在床前,一边一个牵着她的手,哭着问妈咪疼不疼。   房秋实心里暖暖的,再疼也都不疼了。   日子一晃一周过去,她和陆茂行一起出了院。   伤还得养着,但是活儿也不能撒手不管。   房秋实出院第二天就去了地里,正好前天霜降,霜降过后,地里的稻子就全披上了金装,风一吹,沉甸甸地都是丰收的喜悦。   她在地里见着楚轩,楚轩这几天一个人把所有的工作都做了,见着她神色淡淡的:“你来做什么,回去养着吧。”   “家里呆着无聊,过来看看。”房秋实站在田埂上,没下水。   楚轩手上缠着一条绿油油的菜花蛇走过来,抬手把蛇扔到路对面的河里:“你有话想跟我说,我看出来了。没事,你说,我听着,不耽误工作。”   房秋实有些哭笑不得,这人总是这样不留情面,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他自始至终都是坦坦荡荡的。   别有所图也不藏着掖着,知道自己没戏也没有威逼利诱,只是因为心理上出了问题,接受了医生的建议,过来脱敏来了。   也不知道,脱了这几个月的敏到底脱没脱成。   她还是直说了:“你最近跟你的心理医生联系过吗?”   “联系了,这茬收完就回去,做个全面的评估再说。”楚轩动作熟稔地把螃蟹抓起来又放下,称了重,记下数据,再抓起来放回去。   已经不像刚开始那样,动不动就被大钳子咬上一口了。   熟练的背后,是手上一茬又一茬的伤。   就像这地里的稻子,每一年的产量提升,都是农学工作者们兢兢业业孜孜不倦地付出所换来的。   就冲这一点,楚轩就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   房秋实笑了笑:“评估结果出来了跟我说一声,省得我总担心你。”   “我知道。”只是以朋友的名义,是吗?   习惯了,也早就心态平和了。   唯一没有跨过去的坎,就剩下不定时发作的神经病。   是真的神经病。   他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忽然发疯,抱着那个写了房秋实名字的抱枕哭。   其实也不是什么太吓人的病,就是意难平罢了。   不过,他爸确实被他吓到过,所以他觉得自己还是要治一治。   一周后稻子该收了,因为四周挖了水沟,机器进不来,只能人工收割。   割完了再送到脱粒机那里,稻杆捆成堆,一排排摆在路边和院子里,晒干了堆起来当柴火。   螃蟹也收了,长势喜人,一亩地净收益可以达到六千多块。   这在91年的农村来说,是相当不错的收益了。   要知道,这年头盖一栋小洋房不过涨到两万五而已,这么种上四亩地就可以实现了,真是不敢想象的事情。   稻子收完,就该换小麦播种了。   小麦不同于水稻,是不会一直在地里放那么多水的,所以养螃蟹的模式显然不可取。   房秋实早就有了打算,为了确认这个法子可不可行,还是特地去了趟湖南那边的试验田,找到几个一线研究员核实一下。   正好楚轩要回去,两人便干脆买了一趟车的火车票。   买票前,房秋实特地跟陆茂行提了一声:“你跟我一起去吧,我可能要带点种子回来,背不动。”   “行,厂里我安排一下。”其实陆茂行还真有点不放心,不是怕楚轩做什么,他是怕房秋实伤没好利索,扛着那些东西不方便。   上车的时候,才发现,正好是三张连票,陆茂行坐在了中间,房秋实喜欢看窗外的风景坐最里面,靠过道的位置就给了楚轩。   不尴尬是假的,楚轩为了化解尴尬,全程抱着一本阿加莎的小说在看。   至于房秋实,则一路观察着沿途的田地和种植的谷物蔬菜等,顺便画了几笔简单的素描,把那些植物的大概形态记录在了工作簿上,打发时间。   而陆茂行,则全程专注地盯着手里的设计稿改改描描。   三个人,各有各的忙碌,各有各的充实,以至于对面坐着的三个乘客都懵了。   想聊天都怕打扰了人家,只能小声嘀咕——   “这三个是大学生吗?怎么一个比一个认真?”   “我看不像,就边上这个小伙子年纪轻点,另外两个怎么着也得二十七八了吧。”   “也对,这两个看着像两口子。”   刚说完,就听中间那个大高个对旁边的女人喊了声:“媳妇儿,喝水吗?我去接点热的?”   “好。”房秋实例假来了,陆茂行倒是记得清楚。   拿杯子起身的时候,还从包里掏出一个糖包,撕开口子倒进杯子里:“特地叫李爱国厂里帮忙做的生姜红糖,喝了能舒服点。”   “好,小心点,别烫着。”房秋实抬头看了眼,眼角余光里,对面的妹子正发出羡慕的感叹声。   等陆茂行走开了,她便掏了掏他的背包,拿出三包给了对面:“你们也试试,喜欢的话可以订购,不过应该很快就要往南边拓展业务了,也许下个月你们就能在超市买到。”   “我看看,呀,爱国牌的啊,我喝过他家的麦乳精,还不错呢。那真是太好了,下次我肚子痛也试试。”那妹子笑嘻嘻的,干脆凑到房秋实旁边坐下了,在她耳边说道:“姐姐,你是不是来那个了?你家先生连这个都给你记着呢?真让人羡慕哦。”   房秋实也这么觉得,乐呵呵地收下了赞美,下了车还特地学给陆茂行听,给陆茂行听乐了。   “你应该跟她说,男人不能惯着,敢不记就揍一顿,揍完就什么都记得了,要是还记不得,那就趁早分手,别耽误自己的宝贝时间。”陆茂行提着行李,顺手帮楚轩也拎着。   楚轩不说话,只盯着小说,跟在后头。   到了试验田这边,房秋实就顾不上陆茂行了。   陆茂行一个人无聊,索性在街上转悠起来,偌大的街上,一共就两家心理诊所,他决定都去看看。   看看这个楚轩,到底是哪里出了毛病。 第82章 .双相情感障碍(一更)他给了三千块,……   这年头的国内,心理医生这行还不是特别受到认可。   很多人讳疾忌医,根本不会认为自己心理上有毛病,还会觉得去看心理医生那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做闲得蛋疼。   所以,一整条街上能找到两家心理诊所,已经算很时髦很先进了。   因为行业没发展起来,所以所谓的行业规范、职业道德等等,也都只能靠自觉。   如果来打听消息的人给的钱多,那么,相关的人员还是很有可能背叛原则的。   而陆茂行遇到的,就是这么一个缺钱花的主。   一千块拿出来,一身香水味的女士就松了口:“有点少,你再给点我就给你看。”   陆茂行加到了三千,这位大姐终于把楚轩的案例找了出来:“患者有严重的双相情感障碍,也就是我在文件袋右上角写的诊断结果BD。所谓双相,就是说他既有狂躁发作,又有抑郁发作。前者发作的时候,往往容易楚轩情绪高涨,言语活动增多,精力充沛等表现,我给他提供的治疗方案,就是让他尝试多写多记,目前而言,他有保持每天写日记的习惯,并录过一张唱片,据说还有几本小说,不过他一直神秘兮兮地没有给我看。在这样的积极治疗下,他狂躁发作的频率比六年前有了大幅度的降低,这六年来只发作过屈指可数的三次,一次是从美国回来,一次是上次房秋实过来考察,还有一次是房秋实走后。这两次间隔时间太短,所以我建议他考虑脱敏治疗。后者发作的时候,会有情绪低落,愉快感丧失的情况,严重的时候割腕,跳河,以及吞安眠药。这是他发作比较频繁的一种症状,目前记录在案的有七次,一次差点没救过来。”   心理医生说完,还是有点唏嘘的:“其实人就是这样的,道理都懂,到了自己的时候,未必拿得起放得下。我特地去了解过房秋实这个人,确实是个特别出色的女同志,属于很容易跟他相互吸引的那种人,身上有一股很特殊的气质。当然,能吸引他,也能吸引你。我其实第一眼就认出你来了,你是陆茂行先生,不是吗?”   “是我。”陆茂行没有否认,他迅速地翻了翻比例,太厚了,加起来十几只文件袋,全都翻完是不切实际的,只能按照这位大姐说的情况去大概找一找每一卷的抬头和标题。   不过,他还是挺意外的:“你居然调查过我和我媳妇,我有点好奇,你是怎么调查的?雇佣了私家侦探?”   真要是这样的话,那他和房秋实还挺危险的,万一哪天被仇家盯上,也找个私家侦探,那完了。   不过还好,目前而言,最大的仇家房冬果已经死了。   苏聆月耸耸肩:“这就超出我们之间的交易范围了,不是吗?”   也是,他给了三千块,只是为了打听楚轩的隐私,而不是来刺探人家心理医生的行业机密。   算了,他不问了,继续翻看资料,苏聆月没再打扰他,起身给他倒了一杯咖啡,随后自己看书去了。   陆茂行看了足足三个小时才离开。   差不多对楚轩的情况有了个彻底的了解,唯一没看到的,就剩下那基本所谓的小说。   连心理医生都不给看,想来是把他自己和房秋实当成男女主角了吧?   指定没少写什么风花雪月。   想想,怪膈应得慌。   不过他没法干涉别人的脑子,毕竟那是一个抽象的概念,连警察都管不了。   总不能因为一个人有肖想他媳妇的念头,就把人抓走判个流氓罪吧?   再说流氓罪过几年就该取消了。   天黑了,他站在马路牙子上,盯着过路的公交车,心里已经做了决定——不跟一个自杀多次的精神病患者计较了,只要楚轩不做过火的事就行。   不过,他想想还是觉得有点后怕,病例里关于狂躁症发作的记录,让他大开眼界了。   跟上辈子受到刺激后的房秋实差不多,像个炸毛的刺猬,对一切人和事充满忌惮和防备。   只不过,上辈子楚轩只花了三年时间就把房秋实治好了,这辈子苏聆月花了快七年的时间,还没治好楚轩这个病人。   任何人,确实没有可比性,连得了同一个病都不能比。   他就更没有道理起吃这样的一个人的醋了。   媳妇是他的,孩子是他的,他是人生赢家,他很知足。   *   房秋实在试验田这边找到了袁老的助手,果然没有白来,要到了一批实验的种子,水芹三号。   这批种子是晚水芹的种子,最迟播种时间为阳历十一月份,耐寒性能极佳,唯一的不确定,就是不知道越冬如果下雪了会不会遭殃,毕竟南方不是年年见雪的,有些数据还需要到北方做,才难下结论。   房秋实决定当这个小白鼠,一千亩试验田不种小麦了,种水芹,水芹里养龙虾,刚好明年四五月份上市之后换了养螃蟹。   想起后世的小龙虾热,她就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最好趁早打出自己的品牌来,等以后技术成熟了,可以做袋装小龙虾,蒜泥的,麻辣的,香辣的,各种口味的,都可以试试。   除了水芹的种子,她还把其他的种子都带了一部分回去,毕竟华中这边的气候和土壤环境不一定能适应扬江那边,总要试一试,因地制宜,选育出更适合当地的才好。   哪怕亩产只能提高五十斤呢,这么大的中国,这么广阔的河山,加起来那得提升多少产量啊。   所以她这一走,真就是大包小包的,扛着提着背着,只恨没有长八只手八条腿。   这时候陆茂行的作用就显现出来了。   管他什么大包小包,统统塞进编织袋里,两三只袋子往背上一抗,比进城务工的农民工带的东西还多。   走在火车站候车室里,引来无数人侧目。   房秋实笑了:“还有半个小时才发车呢,你放下来歇会。”   “嗯。”陆茂行没打算提在心理诊所的事情,算是给楚轩留点面子,也让自己在媳妇面前不至于留下一个打听别人隐私的坏印象。   等火车启动了,两个人挨在一起坐下,房秋实吸了吸鼻子:“你身上有香水味啊,今天去哪里逛了?”   ……   倒是忘了这茬了,陆茂行为自己的疏忽大意而懊恼,不得已编了个借口:“公交车上太挤了,有位女同志身上特别香,我一路都快被那味儿腻歪死了。”   “这气味倒是少见,我记得美国那边专柜里有卖的,是哪个牌子来着?”房秋实想了想,“咸咸的,一股沙滩阳光的味道,嗯……是沙丘吗?Dior的?”那不对啊,买得起外国货的女士,为什么会挤公交车?   算了,这不重要,也许是别人送的。   这事她没放在心上,回到扬江镇,就马不停蹄开始安排水芹的播种和龙虾苗的选购。   这一忙,直到小雪节气的这天才稍微松了口气:“天冷了,这两天下的霜都没有影响到水芹苗,希望过阵子下雪的话也能挺过去。”   农忙过了,除了每天去地里投放饲料,称重,除虫,别的就没什么好操心的。   时间一长,她干脆把这些事交给了张穗穗去做。   张穗穗这半年来跟在她后头可算是开眼界了,没想到平常的农活都有那么多讲究,也没想到,不过是在稻田里养了螃蟹,一亩地的收成就能翻那么多倍。   她要是把手里的几万块也用来承包稻田,学着房秋实的法子搞一搞,明年就能自己买房了。   越想,越觉得这日子有盼头,干活就格外地精神抖擞。   每天回到家,也不管祝有财怎么明示暗示叫她去前面看看大哥,只往藤椅上一趟:“哎呀,累死我了,今天又是充实的一天。”   祝有财拿她没辙,陆茂行厂子扩张,要去县城盖厂房了,他作为表哥,自然要多多费心,这么一忙,也就顾不上前面了。   等前面传来吴雯莉生了孩子的消息时,夫妻俩都懵了。   一个是没想到居然真敢生野种,一个是没想到,居然到现在才把野种生下来。   夫妻俩心思各异,到前面一看,那孩子长得……   黑黢黢的,又干又瘪,像个小老头子。   跟铁柱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似的。   祝有财黑着脸,不用问也知道怎么回事,可他问不出口。   吴雯莉再荒唐,好歹没让祝鸿来饿死。   而祝家作为坑了吴雯莉的罪魁祸首,睁只眼闭只眼,并在经济上支援一下前面,似乎也责无旁贷。   毕竟这年头要是请个全天24小时照顾瘫子的保姆,还得千把块钱一个月呢。   吴雯莉虽然坏,但该做的事儿都做了。   祝有财心里再不高兴,面子上还是要遮掩过去,塞了两千块的红包给小孩:“想好叫什么名字了吗?”   “想好了。叫祝林林,正好他堂哥叫苗苗,听着就像一家人。”吴雯莉面不红,心不跳,很是自豪地把孩子抱在怀里,亲了一口之后,转身递到祝鸿来面前,“你觉得呢?孩子他爸?”   祝鸿来气得眼珠子直打颤,只可惜一句话都说不完整,嗓子里叽叽咕咕半天,像只哑了的老公鸡,听着滑稽得很。   祝有财待了一会,待不下去了,带着张穗穗走了。   “明天你去监狱里看看大姐,她要是原意回来,我养着她,让她把大哥照顾下去,我就可以把吴雯莉赶走。”他实在看不下去了,杀人不过头点地,吴雯莉虽然也算是被坑了的受害者,可她现在又何尝不是一个加害者呢?   天天在他哥面前搞造人直播就算了,还舔着脸喊大哥“孩子他爸”,这绿毛乌龟,鬼才能当得下去。   回头把人气死了,那就贻笑大方了。 第83章 .赶出家门(1)(二更)看到祝翠莲和……   祝翠莲没想到,自己在房冬果逃跑后演戏演得那么逼真,到头来居然还是被抓走判了刑。   一个教唆罪,居然判了她七年,这属于顶格判刑了。   她冤枉,她委屈,她一直叫祝有财帮她上诉,很快就要二审开庭了,她得好好准备准备,她才三十六岁,她还年轻呢。   不过,还没等到开庭,她就等到了一个不速之客,张穗穗。   平心而论,她觉得自己没有对不住张穗穗的地方,所以张穗穗忽然倒戈,帮着房秋实来害她,她是想不通的,又震惊又生气,要不是看在她亲弟弟祝有财的份上,她早就跟张穗穗撕破脸了。   只可惜,祝有财虽然经常跟张穗穗意见不和,可大是大非上基本都是站在张穗穗这边的,最关键的是,祝有财稀罕张穗穗,张穗穗指着她这个当姐姐的鼻子骂,把她抓得满脸开花的时候,祝有财不但不帮着自家姐姐,反倒是说什么:“穗穗忍到现在也是不容易,还我早动手了。”   听听,听听,这是人话吗?   这是她亲弟弟说的话啊。   可把她的心都伤碎了。   千疮百孔,好不了了。   不过,谁叫他是她亲弟弟呢,再生气也只能忍着。   所以她听狱警说有人探监的时候,原本还挺开心的,她想着就算不是她上一个相好的,起码也该是谭晓东活着祝有财吧?   没想到,居然看到的是张穗穗。   她立马冷下脸来,掉头就要走。   张穗穗却已经抓起了话筒:“大姐,你猜,吴雯莉干了件什么好事?”   祝翠莲本来都要走了,听到这话还是回头坐下了,隔着玻璃窗,拿起话筒,瞪着张穗穗,不说话。   张穗穗笑笑:“你啊,当初跟大哥绞尽脑汁地想在一起,图的不就是家里那点产业?现在好了,吴雯莉生了铁柱的娃,还要按在大哥头上,回头等那孩子一落户,那大哥的房子和名下的口粮田,可就真的没你什么事了。你想好了吗?要继续这样跟别的男人鬼混下去吗?你啊,要是后悔了,就跟我说一声,正好马上二审,我让有财活动活动,说不定能给你减轻一点刑罚。不过我和有财有个条件,你得跟大哥结婚啊,你要把大哥的产业牢牢抓在手上,就算你不稀罕,那苗苗呢?你总不能让苗苗最后什么都没落着吧?趁着大哥还没死,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哦。”   张穗穗说完就走了,懒得多看一眼,祝翠莲现在又老又丑,满面狰狞,跟吃了屎一样臭着脸,看她一眼,一天的好心情就都没了。   她这一走,就去了地里。   房秋实交给她的工作簿范本她都认真学习过了,她要做到跟房秋实一样认真仔细,她要努力挣钱,给两个孩子攒钱买房子,儿子女儿各一套,这才算尽到了为人父母的本分。   *   祝有财这几天心神不宁,惦记他大哥的产业被野种继承了去,所以在厂里都有点魂不守舍的。   最后没办法,找到了陆茂行:“表弟,你看,有没有办法让吴雯莉跟我大哥离婚啊,我哪怕请个护工呢?穗穗跟我说,再过几年农村就不给批宅基地了,也不再分田亩了,到时候有钱都买不到。所以我想着,宁可花钱雇个护工照顾大哥,也要把他的产业留给苗苗啊。说到底,不做人事的是大人,小孩子是无辜的,不是吗?”   陆茂行还以为什么事儿呢,至于让他二表哥这么正儿八经地开口求他。   他想了想,帮一把也不是不行,但是他得听听他媳妇的意见,于是他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正好这两天房秋实来例假了,身子不舒服,躺着呢。   房秋实听罢,乐了:“我就说,这个张穗穗好像知道些超前的事情,你听听这话,连过几年宅基地不批新的都知道,真说不准到底是不是跟咱们一样两世为人了。”   “我看不像,不然不能过得这么窝囊,可能就是从别的渠道知道一点超前的事情,外国也有这样的报道,这叫什么来着,这叫预知未来。算了,不提她的事,你好好考虑一下,吴雯莉这个事儿,咱们到底要不要插手。”陆茂行其实并不觉得祝苗苗无辜,毕竟上辈子这小畜生也没干人事,赶房秋实走的时候特别积极。   但是他也想看到祝翠莲和祝鸿来狗咬狗,一定特别刺激,所以如果那个天天在祝鸿来面前跟别的野男人鬼混的人是祝翠莲,他也会觉得很解气,气死祝鸿来才好。   不过他不想看到祝苗苗有安身立命的农村宅基地和田亩,所以帮了之后又要糟心。   帮不帮,都不是最优解,不管怎么说,先看看他媳妇什么想法。   房秋实跟他的想法差不多,帮了这个忙,可以看到祝翠莲和祝鸿来成为怨偶,鸡飞狗跳,非常解恨,但祝苗苗这个小畜生就会因此得到好处。   那么,有没有什么办法,技能让祝翠莲和祝鸿来绑在一起锁死,又能让祝苗苗得到惩罚呢?   她得好好想想。   倒也不是没有办法,把祝苗苗过继给田甜前夫家就挺好。   他家地少,房子破,那狗男人在深圳犯了事儿还惹了一身性病,到现在还没治好,根本娶不到第二个媳妇,一旦祝苗苗过继过去,可就只能被那一家子拖累着了。   但是这样一来,怎么骗祝翠莲答应呢?   嗯,那就先把祝翠莲忽悠结了婚,然后再说过继的事好了。   房秋实很快给陆茂行回了个电话。   陆茂行把她的意思传达给了祝有财,隐去了过继的事没提,毕竟祝有财就是不想让祝苗苗没法立足才来找他商量这个事儿的。   祝有财见陆茂行和房秋实都点头了,挺高兴的,回去看那个野孩子也顺眼多了。   还特地请吴雯莉到后面吃了顿饭。   吴雯莉吃得挺欢,压根没想到人家已经准备赶她走了。   第二天,铁柱一打开家门,就看到门口摆着一只信封,信封上面写了他的名字,便当做邮差送的什么东西,拿起来撕了封口。   等他看清楚里面的东西时,脸色忽然黑得跟锅底似的,气冲冲地去找吴雯莉算账。 第84章 .赶出家门(2)先让她跟铁柱把婚结了……   吴雯莉哪里想得到,几年前的照片忽然被人翻了出来。   照片上自己被王岗搂在一起的样子,实在是很暧昧很过分,以至于铁柱找她求证的时候,她居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照片拍得非常暴露,当时天还黑了,所以整个画面有种朦胧的感觉,加上她这几年日子过得挺滋润的,根本看不出岁月的痕迹,所以她要是硬说这照片不是现在的,估计铁柱也不会信。   要是搁以前,跟铁柱闹了也就闹了,可现在,她刚跟铁柱生了孩子,有了孩子作纽带,关系总归要慎重一点。   她思考再三,准备跟铁柱好好心平气和地谈谈,毕竟她和铁柱在一起的时候就是大姑娘,而且这几年铁柱对她是真的不错,铁柱没道理不给她一点信任。   结果她还没开口,就挨了铁柱一个巴掌:“妈了个巴子的,你踏马居然背着老子跟别的男人鬼混,老子不撕了你的皮!”   骂骂咧咧地,铁柱直接把吴雯莉从床上扯了下来,也不管她是不是还没出月子,直接把人在地上拖着,提溜到了井边,把她的脑袋往水盆里摁。   一边摁,一边骂娘:“你这个贱女人,亏老子天天早上过来给孩子洗尿戒子给你洗床单,你就是这么对老子的,嗯?你说话啊,说啊!这孩子是不是他娘的野种,说!”   发了狂的男人,力气不是一般的大,吴雯莉本来就虚弱,现在被摁进冰凉的井水里,一点挣扎的能力都没有,呛了好几口水不说,还差点一口气接不上来归西了。   幸亏铁柱的娘过来送鸡汤,见着了,忙把人拉扯开:“你这杀千刀的,做什么死啊,啊?莉莉还坐月子呢,她就是再惹你生气你也不能这样作践她啊!”   铁柱娘说着,赶紧把鸡汤放下,过来把人扶着,往房间里送,又取来干毛巾,扒了她的衣服上下擦擦,换好干净衣服之后,才让她躺回了床上。   忙完这一切,铁柱娘就出去数落铁柱了,铁柱不服气,把照片给他娘看,他娘看了,却更生气了:“怎么,你现在知道不好受了?现在知道急眼了,早干嘛去了?当初她为啥嫁给祝鸿来你不知道啊?啊?当初跟你说,你和她名不正言不顺的,全村老小都在看笑话,你听了吗?听了吗?”   “娘,一码归一码,她背着我偷人就是不对,古时候这种贱女人是要浸猪笼的,我今天看在她刚生了孩子没几天的份上只让她喝几口水,我够有肚量了!”铁柱还在那里据理力争,脸红脖子粗的,满嘴的旧时代糟粕。   平日里小心谨慎装出来的温柔体贴,在这一刻彻底化作了泡沫。   他娘听了,直接扇了他一巴掌:“放你娘的屁!你敢浸一个试试!我不打死你个龟孙!长本事了还,跑到别人家里来打人,你这么能耐你怎么不把家里房子翻翻,争口气把人娶回去再管啊!你看看你和她这个样子,有什么资格管她?有什么立场管她!”   铁柱被这一巴掌扇哑火了,气闷,憋屈,难受。这几年他不是没想过把人娶回去,可是他家里是个什么样,他心里有数,不然也不可能娶不到媳妇,只能偷人。   还偷到人家家里来了。   一开始的时候还要点脸,偷偷摸摸的生怕被人看见,后来尝到了这销魂的滋味,就越发不可收拾了,别人怎么议论,都不放在心上了,满脑子就是哄好吴雯莉,他才有快活的日子过。   他也想过出去挣钱,可他笨手笨脚的,不是把水泥拌错了,就是把砖头弄碎了,工地的活干了不到半个月,很快就被包工头赶回来了。   后来也试着学习做竹篾匠,可是他受不了那个罪,手被划伤几次就打退堂鼓了。   反正他也没有娶媳妇的压力,反正他跟莉莉就这样也能凑合下去。   现在被他娘骂了,他面子上抹不开,又不敢跟他娘动手,只能憋着一肚子火,等他娘照顾吴雯莉喝完了汤,帮孩子换了尿戒子走了,他又跑到房间,满嘴脏话不要钱地往外倒。   吴雯莉跟他处了这么几年,还是头一次见他这样对自己。   也不是没见过他对别的人什么鬼样子,一直自欺欺人,以为自己是特殊的,自己是与众不同的,可到了现在,她才发现,都是空,一场空。   勾搭陆茂行不成,被王岗设计嫁给了一个瘫子,又被祝大山推下楼摔成了瘸子,没过多久瘫子男人彻底成了活死人,还以为铁柱是她人生唯一的光,结果生了个没名没分的孩子,还要在月子里被呛水,被羞辱,她这一辈子,彻底完了。   回首往事,一幕一幕,都是不堪的,是狼狈的。   要是当初没有心怀叵测,要是一开始就离陆茂行远一点,要是不惦记别人的东西,也许,她也可以找个体体面面的工人嫁了,有正常的夫妻生活,生一两个明正言顺的孩子,夫妻和睦,家庭圆满,多好。   她后悔了,这些年遭受的白眼,遭受的非议,数不胜数,全都看在铁柱对自己好的份上在洗脑自己,结果,铁柱的好根本经不起任何考验,是假的,全都是假的!   吴雯莉越想越难受,越想越绝望,即便铁柱在那里上蹿下跳骂骂咧咧,她还是一句话都没说。   等铁柱走了,她才看着怀里吃奶的孩子,一边流泪,一边想着以后的出路。   是继续困在这个活死人的身边,养一个被人指指点点的孩子,还是干脆离开,去到没有人认识自己的地方,跟孩子相依为命,开启一个崭新的人生?   她不知道。   她数了数手里的钱,也不算少,祝有财每个月给她一千,她吃饭用不了多少钱,祝鸿来半死不活的更是没多少开销,这几年来,她已经攒了好几万了。   离开吧,离开这个鬼地方,不要再惦记别人的东西,好好地,重新开始,做个光明正大的人吧。   吴雯莉第二天就走了,走之前特地去了趟通江村,留了封信给她二哥——   “哥,你的伤应该已经养好了吧,既然好了,那就振作起来,正经娶个媳妇过日子吧。这几天发生了些事儿,我彻底清醒了,我很后悔。拖累你这么些年,挺过意不去的,这里是两万,你拿去把房子翻一翻,正经娶个媳妇给我生个大胖侄子吧。不要找我,我去过我想过的生活了,也不要找祝有财,他没有亏待我,我身上还有三万块,够花了。哥,对不住你,从小到大你最疼我了,你从来没有错话跟我说的,我要是当初听你的话,多好啊。不说了,等我安顿下来,等我哪天走出来了,我再跟你联系吧,放心,你妹妹很惜命的,不会想不开的。对了哥,我想好了,宝宝跟我姓吴吧,就叫吴过,跟杨过一个意思,你说,好不好?”   吴二哥从地里回来,打开院门就看到了塞在门缝里的这封信,一时间又急又气,跑到碧水村,找祝家要人。   问了一圈,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在他急得快哭出来的时候,房秋实领着孩子从镇上回来了。   他像看到救星了似的,忙扑了上去。   房秋实听完他颠三倒四的讲述,算是明白了:“莉莉走了?”   “走了,你看,这是她写的!”吴二哥急死了,打开信纸的时候,手都在抖。   房秋实看了看:“怕是受什么刺激了吧?这样,你去前村铁柱家问问,她这刚生了孩子,肯定都是铁柱他们照顾的,真要是出了什么事,还是他们比我们清楚。”   吴二哥一想,对啊,他怎么没想到啊。   其实不怪他,他这些年气自己妹子不听话,一步都没来过碧水村,今天过来找人,还是一路打听过来的。   他虽然知道妹子偷了个人,但是他也不认识。   这会还是房秋实提醒了一句,他才恍然大悟。   房秋实想了想,先把孩子送回去让陆晋源看着,随后才回到前面,给吴二哥带路去了铁柱家。   吴二哥一看到铁柱家的房子,心就沉了下去。   他这个傻妹子,偷谁不好,偷这么一个窝囊废,真是气死他了。   生气的时候又心疼,眼泪止不住地往外冒:“秋实妹妹,你说她图什么呀?当初要是听我的,至于走到这一步吗?这孩子,真是被我惯坏了,早知她不听话,当初直接打一顿捆起来不让她作妖多好,都怪我,狠不下心来,舍不得对她动手。都怪我,怪我啊!”   房秋实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要说这事,她也是知情的,虽然出面搞事情的人不是她,但她也算是纵容这件事发生的主使者之一。   站在这个立场,她没办法说出吴雯莉冤枉吴雯莉委屈的话来。   她唯一感到愧对的,可能就是吴二哥了。   小时候有好吃的,他都会偷偷藏一份塞给她,还叫她赶紧吃了,别让莉莉看见。   吴二哥在她心里,也算得上半个兄长了。   现在,兄长着急自家妹子,她要是一点都不动容,那是她冷血无情。   只能劝他:“先去了解一下情况再说,这才一天,肯定走不远,人是要找的,可为什么出走也得搞清楚不是?”   “还能为什么,就这样的人家,就算给再多钱我都不会舍得把妹子嫁过来的,能有什么好日子过啊。”吴二哥虽然猜不到直接的原因,可是光看到半倒不倒的房子,看那乱七八糟的院子,他已经可以想象的出来,自家妹子过的是什么日子了。   就算住在祝家的小洋房里,那也不会有多惬意的。   毕竟搭了这么一个垃圾男人。   到了铁柱家一看,铁柱还在发神经呢,一见着吴二哥,就把照片往他脸上甩:“走了好,不走我都嫌丢人,到处偷腥的贱女人,她要是敢回来,看我不打死她!”   铁柱刚说完,就挨了一记重拳,门牙直接飞出去两颗,鲜血在空中洒出一道半圆的弧度,整个人原地转了三圈,最后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吴二哥这一拳,可是把这些年的窝囊气都发泄了出来,妹子不听话就算了,还遇到一个人渣,他怎么忍得下去。   走过去踹了一脚,又把人拎起来,补上第二拳:“你踏马的找死呢,我家莉莉是全家的宝贝,还轮不到你来动手!说,是不是你把她打跑的!说!”   铁柱的脸肿成了猪头,说话都不利索了,嘴里骂骂咧咧的,还想逞能,吴二哥也不跟他废话,直接一脚踹在他子孙袋上,嘭地一声,把人踹飞了,重重砸在后面垂垂倒矣的墙上,哗啦啦一串响动,被风化了的砖墙砸了一身。   吴二哥还不解气,走过去从砖头堆里把人扒拉出来,提在手上,另一只手啪啪啪,连着扇了几十个耳光。   直到铁柱不挣扎了,他才松了手。   房秋实一看这样子,怕是要出人命,忙跑到隔壁借了一辆自行车往家去,打了120之后,又赶回来劝吴二哥,吴二哥正坐在地上,眼泪干了,但是眼睛还是红肿的。   他看着急冲冲来回奔波的房秋实,欲哭无泪:“对不住啊秋实妹妹,给你添麻烦了。”   “二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手给我看看,哎呀,你这骨头渣子都出来了,等会一起上车去医院。”房秋实拽起他的手看了眼,不得了,手都砸烂了。   这是有多恨啊。   恨铁柱是假,恨他自己是真吧。   当哥哥的护妹妹护到这个份上,也是蛮让人感动的。   房秋实在旁边陪着他,家里已经打过招呼了,可能今晚回来晚点,陆晋源自己就是文化人,辅导孩子功课不在话下。   到了医院,吴二哥的手去处理了,铁柱则被送到了抢救室。   又是老知青接的手术,房秋实现在知道他是楚轩的爸了,心情有点微妙。   楚帆倒是一如往常,问了问怎么回事,就把人推进去了。   小地方,医生不够用,一个老知青,差点成了全能医师,也是蛮辛苦的。   房秋实心中生出满满的敬意,对人不对事地说,楚帆真是个不错的好医生。   最重要的是,顾家。   在知青大返城的浪潮里,可以不受诱惑,为了家人孩子留下来,真的是非常难能可贵的。   这样的人重视家庭和感情,培养出来的孩子,自然对感情也特别看重,难怪楚轩会钻牛角尖了。   想想,满是唏嘘。   也不知道楚轩的脱敏治疗怎么样了,回去之后也没给她寄信了,多少有点牵挂着。   等老知青做完手术出来,她想了想,到底是没问。   开不了口。   后来警察过来了一趟,说是铁柱娘报警了。   房秋实作为目击者,跟着小王去做了笔录,做完笔录就看到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铁柱娘。   她考虑再三,过去劝了劝:“婶子,铁柱打莉莉的事你知道吧?”   “我知道啊,我当时就教训过这个兔崽子了啊,谁想到啊,莉莉的哥哥居然这么凶啊。这混账东西是欠揍,可是莉莉哥哥也不该把人往死里打啊。”铁柱娘还算讲道理,不过现在在气头上,看自己儿子快死了,多少有点情绪崩溃。   房秋实顾及到派出所人多,还是把人带去了外面谈心。   无非就是围绕几个点——   “婶子,你真把孩子的舅舅送监牢里去了,你想,以后你这孙子还能认你吗?”   “再说了,这事本来就是铁柱不对,莉莉还坐月子呢,他怎么能下这么狠的手呢?这些年莉莉跟他在一起,多少人指指点点啊,莉莉压力本来就大,咱们做亲戚的也不好掺和,可你毕竟是铁柱的娘啊,是孩子的亲奶奶,虽然莉莉没跟铁柱结婚,可我知道,你心里是把莉莉当女儿疼的。你想想,要是你亲闺女月子里被男人这样虐待,你作为娘家人,也得去出口恶气不是?”   “再说了,莉莉跟他哥感情可好了,你要是还想铁柱有个家,有个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过,你就不该把吴二哥弄监狱里去。”   “婶子,你再想想,我跟二哥从小一起长大,今天我就以一个妹妹的身份来求您了,网开一面吧,撤诉吧。”   铁柱娘其实也知道,自己儿子废物一个,想正儿八经娶个媳妇是没指望了,只能哄着莉莉。   不然还能怎么样?   再说了,房秋实的话没说错,到底莉莉给他们家生了个孙子呢,不该把人家娘家人送监狱里去的。   那是人家亲哥。   追本逐源,这事就是铁柱自己不对,怎么好看到照片就打人呢。   且不说到底有没有这个事儿,就算有,他有什么资格管人家?   铁柱娘最终点了头,以情感纠纷、家务事为由,撤销了对吴二哥的指控。   吴二哥知道这事房秋实出了力,很是感激,话里话外,等把吴雯莉找到了,要让她给房秋实赔罪。   房秋实拒绝了:“没必要的二哥,莉莉已经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了,我也不是揪着以前的事不放的人。咱们都往前看吧。警察那里我已经拜托他们帮忙找人了,你再联系一下大哥,看看莉莉有没有跟他联系。她自己带个孩子,还没有出月子,身日虚弱走不远的,除非她去的地方有人接应她。”   房秋实这么一说,真是提醒了吴二哥。   他急忙给新疆的大哥打了个电话,回来后激动地握住了房秋实的手:“太谢谢你了秋实妹妹,我大哥说了,莉莉真的买了去他那里的火车票,我这就去找她!起码让她回来,该离婚离婚,该结婚结婚,孩子都有了,这么名不正言不顺的,不像话。”   “结婚?二哥,你会是想让她跟铁柱结婚吧?”这种人渣,不配有媳妇。   吴二哥冷笑一声,老实人被逼急了,也有了歹念:“秋实妹妹,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农村女人分不到宅基地和口粮田,我得给她算计着点。先让她跟铁柱把婚结了,把宅基地和口粮田拿到手,之后再想办法,让那个畜生屁都得不到!” 第85章 .赶出家门(3)吴雯莉没想到房秋实居……   半个月后,吴二哥在新疆找着了吴雯莉,好说歹说,把人哄回来了。   虽热是九十年代了,可农村人除了在挣钱上面思想放开了,在男女关系上,婚姻关系上,依旧是没有太大的改变,   吴二哥也是这样,他坚持要带吴雯莉回来,就是想给孩子一个正经的名分,别谈铁柱是人还是畜生,最起码要让孩子的身份摆正了,不然将来上学都得遭人白眼不是?   他也没有别的熟人,一回来就找房秋实做中间人,要把祝有财喊出来谈谈吴雯莉和祝鸿来离婚的事。   祝有财求之不得。   他毕竟是祝苗苗的亲叔叔,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什么也落不下。   再说了,祝鸿来的那一份,他不帮祝苗苗要回来难道真的要便宜一个野种吗?   也不是没人劝他,干脆把祝鸿来的那份贪下来给自己闺女,可他现在不差钱,真不至于把他亲大哥赶尽杀绝,良心上过不去。   所以他还是坚持,要让祝翠莲和祝鸿来正经过了手续,让祝苗苗可以名正言顺地把自己亲爸的那份家业继承下来。   这时候房秋实告诉他,吴雯莉点头了,人也回来了,他别提多高兴了。   当即跟陆茂行请了个假,特地从县城扩张的厂子那里赶回来,要帮他哥把这事办了。   这事还真不好办,首先,祝鸿来算半个植物人,除了眼珠子能瞪人,就剩嘴巴能含糊不清地呜哇几声。   所以,祝有财就算把他弄去了民政局,也费劲。   人家工作人员还以为他欺负残疾人呢。   解释了半天,又把当年他健全时候的两次结婚照给人看了,确认是结婚之后才成这样的,不是欺负傻子智障儿,这才受理了这边的离婚申请。   离婚了还得拍单人照,祝有财只能把祝鸿来抱着坐到相机面前,自己躲在后面撑着他身体,偏偏工作人员一会儿叫抬头一会儿叫低头的,把祝有财折腾够呛。   好不容易拍完了换了绿本出来,祝有财都快哭了。   这都什么事儿啊。   “人啊,真不能作孽,这都是报应,报应啊。”祝有财回到碧水村,特地来找房秋实致谢,在一楼客厅里反复念叨这句话。   房秋实淡淡地笑,没说什么。   谁说不是报应呢,从祝鸿来被房子压断腿的那时候起,房秋实就相信了万物有灵,因果有报。   每一个作恶多端的人,总会得到应有的代价的,要么报应在自己身上,要么报应在子孙后代身上。   就上辈子,祝苗苗把她赶出家门后,没多久就出事了。   出的什么事呢?   说来也挺滑稽的,祝苗苗那会上大学了,谈了对象,那时候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社会风气改变了不少,男女关系上更是放开了不少。   大学生处对象开个房什么的,也都见怪不怪了。   这一开房,祝苗苗才知道自己是个天阉,哭着跑回去跟祝翠莲和祝鸿来闹,狗男女两个原本还挺得意,终于熬出头了,把房秋实赶出去了,没想到晴天霹雳就跟着来了,他们的好大儿居然跟太监没差,那玩意儿这些年就没长过,还是小时候的样子。   祝鸿来懊悔得捶墙顿地,可又有什么用呢?   二十年的人生全都围着祝翠莲转,他根本没有注意过自己孩子的小鸡没长。   这下不是丢死人了,再去医院看也晚了。   这事还是楚轩告诉房秋实的,那会她听了,高兴地不得了,感觉自己的精神病都好多了。   至于祝翠莲和祝鸿来的另外一个儿子和女儿,也没好哪去,说起来是考上了好大学,天之骄子,可都被惯坏了,一个因为失恋了报复人家女孩子把人捅伤了进了监狱,一个因为受人哄骗恋爱脑,未婚先孕被大学劝退了。   前后不过三年时间,在她待在精神病院的时候,这一家子就迅速地走向了丢人现眼、家道中落的一步。   想想,怪解气的。   这辈子更好了,老二胎死腹中,老三至今没有怀上。   老大倒是没变,上次她特地叮嘱了陆茂行一声,悄悄找了个机会瞄了眼,还是天阉。   这叫什么?   该啊。   小兔崽子上辈子赶她出家门的时候那么积极主动,有想过自己其实是个如假包换的太监吗?   耳边依旧反复想起祝有财的唏嘘声,房秋实笑了笑,终于应了一声:“是啊,报应不爽,这才哪到哪。”   祝有财听着一愣,不明白后面那句话什么意思。   不过他定睛一看,房秋实脸上洋溢着一股岁月静好的安宁感,他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别看房秋实搞稻田蟹时被晒黑了一点,可岁月对她非常温柔,都三个孩子的妈了,说起来也二十六七岁了,可看着还是跟二十出头的大姑娘似的,充满了年轻的朝气。   尤其是出国喝了四年洋墨水,浑身上下更有种沉淀后的端庄和大气,那种知识分子才有的书卷气,是他们这种粗人赚再多的钱也学不来的。   这一刻,他无比坚信,房秋实一定早就走出来了,现在的她,一定是真心实意地在帮忙,没有别的盘算。   房秋实要是知道他这么想,一定会告诉他:没错,我是好人,大写的好人。   不信你看着,我还要帮吴雯莉搞铁柱呢。   就算是报答一下吴二哥从小到大偷偷塞给她的一块又一块糖果,以及玉庭被绑架时吴二哥的挺身维护吧。   人字为什么是一撇一捺?   就是要要恩怨分明,有仇恨就报复回去,有恩情,也不能心安理得躺着白白受着,什么都不回报人家。   *   吴雯莉没想到房秋实居然帮她争取了五万块的补偿金。   她拿到这笔离婚补偿的时候,惊呆了。   反复跟她二哥确认了好几遍:“怎么会呢?她不是应该非常恨我吗?”   “莉莉,我早跟你说过,我们和秋实从小一起长大,她是什么人你不清楚吗?当初叫你别去毁了人家的好日子,你听了吗?现在人家不计前嫌原意帮你,你以后可不能再有别的心思了,知道吗?”吴二哥也唏嘘不已,他没想到房秋实这么能说会道。   每句话都说在了点子上,叫当时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找不到反驳的话来。   她说:“祝鸿来是个随随便便丢个枕头在他脸上都能把他闷死的人,可他好好地活了下来,他这条命是吴雯莉给的。如果不是吴雯莉,你祝有财能放着自己亲大哥不管,跟着我家茂行去挣钱吗?到时候被牺牲的就只能是穗穗了吧?穗穗其实是个挺有眼界的女人,不该被困在这个小地方。不过虽然这几年她也没飞出去,起码把两个孩子培养得知书达理,乖巧懂事。你祝有财动动脑子想想,换个不顾家的女人,能这样吗?所以你们两口子都得感谢人家吴雯莉。”   “再说了,人家就算有点桃色新闻怎么了?起码人家嫁过来的时候是个全须全尾的正常人,结果呢?大姨夫把人家腿弄瘸了,这可是一辈子的祸事,走到哪里都少不得被别人鄙视、可怜、评头论足。光是这一点,你们就欠人家的。”   “至于生了野孩子嘛,这算什么?只能算你们祝家家学渊源了。毕竟有珠玉在前,不是吗?”   “你们要实在对这个孩子有意见,那我问一句,你们祝家让我守了一年活寡的时候,心里有愧吗?难道人家吴雯莉就活该守六年的活寡?人家不是人?没掐死祝鸿来霸占他的家产就算够客气了。这五万块现在买个房子都不一定够!”   “你们要是实在不舍得,那就算了,莉莉,你听我的,你就不离了,这事放到天王老子那里去说都是他们祝家不占理。”   祝大山被她这翻话气得直接背过气去,祝有财却沉思了起来。   是的,人家吴雯莉虽然偷人,那也是正常的生理需求。   再说了,要不是她帮着把祝鸿来照顾下来,被牺牲的真的就只能是穗穗了。   他是舍不得自己媳妇一把屎一把尿地去照顾一个植物人的,可真要是到了不得不舍得的时候,他也不能顶着舆论压力狠心不管。   房秋实说得太对了,每句话都正中要害。   换位思考一下,要是他闺女被人这样糟践,要五万他都觉得少了。   索性再也没搭理祝大山,自己做主,掏了钱。   至于张穗穗,自然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吴雯莉是好是坏她都看在眼里。   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谁都有行差踏错的时候,但,光是吴雯莉没有偷偷弄死祝鸿来,反倒是把他照顾得好好的,就冲这,吴雯莉也算是个有血有肉的善良人了。   再说,她还指望跟着房秋实挣大钱呢,这点钱都不舍得,以后怎么处?   这些层层的利益都考虑之后,张穗穗也没有说半个不字。   所以,吴雯莉非常痛快地拿到了五万现金。   以至于她把钱都存进银行去了,还觉得自己跟做梦一样的。   恍惚之余,确实心生愧疚。   第二天就带着吴过去找房秋实赔罪,却被房秋实给骂回来了:“你就作吧,你出月子了吗就到处乱跑?等我去问问二哥,他这个哥哥到底怎么当的!”   吴雯莉哭笑不得,只能抱着吴过回去了。   临走时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是的,二哥没说错,秋实从小就善良,终究是她,辜负了这原本可以和睦相处的青梅之情。   她站在碧水村村口,望着来时的路,暗暗发誓,无论如何,要教吴过做个问心无愧的人,做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第86章 .赶出家门(4)曾经赫赫有名的万元户……   吴雯莉跟祝鸿来离婚之后,祝有财便请了个护工照顾祝鸿来。   这事房秋实并不想关心,但是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祝翠莲真的跟祝鸿来结了婚,让祝苗苗有了安身立命的地方。   所以她还是叫陆茂行盯着点祝有财,没事找他套套话,看看接下来想怎么安排。   祝有财为这事跑了好几个部门,民政部门回他,国家没有明确的法律条文禁止服刑人员结婚,但是服刑人员丧失了人身自由,不符合婚姻登记的自由自主这条规定,所以需要他去监狱问问,看看监狱的领导愿不愿意让民政部门的工作人员到监狱里来办理结婚登记。   等他到了监狱,监狱这边又说祝翠莲教唆房冬果犯罪的影响非常恶劣,如果这时候同意祝翠莲结婚,由此带来的社会舆论是他们所无法承受的。   所以,说来说去,还是祝翠莲这个人,已经让大家心生忌惮,就算没有明确的法律条文不让她结婚,这事也办不成。   祝有财懵了。   苦哈哈地来找房秋实想办法。   房秋实能有什么办法,她只能劝:“让她在监狱里好好表现吧,争取减刑看看,说不定能提前出来呢?再说了,你娘马上出来了,你大哥也不愁没人照顾,急什么?”   她没说的是,她巴不得祝翠莲出不来呢,就这么耗着,耗到祝鸿来死了最好。   一个整天躺着,什么事也做不了的废物,指不定照顾他的人一个疏忽,他就一命呜呼了。   到时候祝苗苗依旧只能是没名没分的野种,想想就解气。   至于祝鸿来的那份产业,她就不信了,张穗穗原意眼睁睁看着自己闺女什么都捞不着?   到时候就让刘秀娘头疼去吧。   一个是亲外孙,一个是亲孙女,看她怎么选,最坏的情况,起码也得是一人一半吧?   这么一来,祝苗苗到手的家产怎么着也多不起来。   只要能达到这个效果,房秋实心里憋着的那口气就能平息不少。   不过明面上,她还是要做个好人,免得落下把柄在人手里。   半个月后,刘秀娘当真出狱了。   被关了这么些年,忽然被放出来了,她还有点不习惯呢,到了家里也不跟人说话,就往那一坐,像个精神不正常的痴呆人。   祝大山的身子也快不行了,要不是为了等她出狱,指不定上次中风就去阴曹地府报到了。   好容易熬到了她出狱,老夫妻两个见了面,没有两眼泪汪汪,有的,只是一声又一声的叹息和埋怨。   他埋怨她:“你说说你,家里那些钱还不够你用吗?至于弄那么多假|钞?进去关了这么多年,我的老脸都被你丢尽了!”   她回过神来,也埋怨他:“还不是因为你把钱抓得太紧一分都不舍得给我?我也是为了在人前充充门面。”   这么一开始埋怨,两个人很快吵了起来,以至于上头后动手推搡起来,刘秀娘情绪激动,一时错手,把祝大山推桌子角上去了,后脑撞上去,咣当一声,当场人就没声儿了。   刘秀娘吓得不轻,在院子里咋咋呼呼喊救命,可这会儿张穗穗还在地里帮着看龙虾和水芹呢,哪有功夫在家里伺候这么一个心术不正偏心没救的恶婆婆?   只有田甜前夫家里有人在,听到声儿出来帮忙,把人送进卫生所后,祝有财才赶了过来。   急得在那直埋怨:“娘,你说说你,一出来就把爹送医院来,还能不能好好过日子了?”   刘秀娘听着儿子的指责,心里很是不痛快,不但没有自责和愧疚,反倒是埋怨起祝有财来了:“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那年被房秋实骗出去跑买卖,至于你亲娘被抓的时候连个救命的人都没有吗?啊?我受了这老些年的罪,你看过我几回?啊?你现在出息了,不但没把房秋实这个贱人给踩死,反倒是成了她和你表弟的跟班儿了?我养你有什么用?我不如养条狗!”   骂着骂着,刘秀娘就委屈得在走廊里哭出声来,刚嚎了两嗓子,老知青就出来了,直接下了病危通知,让他们准备准备,去镇上西街的棺材铺子赶紧定制棺材去吧。   刘秀娘一听,更加如丧考妣起来,口口声声,都是房秋实这个扫把星害了他们全家。   等陆茂行出于亲戚的情分过来看了一眼,听到耳朵里的全都是不堪的辱骂和指责,直接恼了,提起刘秀娘的胳膊,把人拎到了医院后院那,随后转身,直接把走廊门关上。   眼不见为净。   祝有财挺过意不去的,还想解释点什么,陆茂行不爱听,直接摆摆手:“你赶紧去定棺材吧,我在这里等着,万一要交费,我先帮你垫着。”   “哎,那我去了,表弟,我娘关糊涂了,说话不过脑子,你别往心里去啊,也别说给弟妹听。”祝有财还是不太放心,他知道陆茂行再生气都不如房秋实生气的后果严重,毕竟陆茂行听他媳妇的。   陆茂行没回答,开什么玩笑,他就算不是个碎嘴的人,也不可能特地帮着刘秀娘隐瞒的。   只要他媳妇问,他就说,不问就当没听见,免得他媳妇知道了闹心。   只是他没想到,今天房秋实没在家,而是和张穗穗一起在地里给龙虾称重呢。   所以祝有财这边拜托厂里的小赵去通知张穗穗过来的时候,房秋实也得到了祝大山病危的消息。   她本来不想过来的,不过她料想祝大山弥留之际大概会想见她一面,她得来一趟,给祝翠莲上最后一次眼药。   她猜得不错,祝大山就是一根即将被风吹灭的残烛,老知青已经放弃治疗了。   她和张穗穗赶来的时候,祝大山已经回光返照了。   正撑着最后一口气,跟陆茂行闹着要见房秋实。   陆茂行转身的时候房秋实走了进来,她站在祝大山面前,面带微笑:“大姨夫,我来送你最后一程。”   “秋实,这么些年来,你还是不肯原谅我是吧?”祝大山听着那明显带着嘲讽的笑,只觉得自己失败透顶。   房秋实没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大姨夫临终前没有什么要交代的吗?大姨夫,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跟我说家和万事兴,多谢你的教诲,你看,我和茂行现在把日子过得多好啊。所以,大姨夫你难道不怕你走了之后,有财家里和不起来也兴不下去吗?”   “秋实啊,你是个文化人,想说什么不用跟我弯弯绕绕。不过我也听得出来,我懂。”祝大山说两个字就喘一喘,好像死神已经掐住了他的咽喉,他已经没有几句话能讲了。   他的脸上,浮现着一片将死之人才有的神光,有点亢奋,也有点癫狂,他忽然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一手攥着领口,试图从死神手里再抢夺一点时间回来,一手扒着病床边上,想靠房秋实近一点,再近一点。   扪心自问,他从看上这个姑娘的第一刻起,就坚定了让她做自己儿媳妇的决定。   他祝大山虽然也有行差踏错的时候,但是他看人的眼光还是准的,他知道,她一定是个可以把日子过得越来越好的好女人,有这样的儿媳妇帮他守着家,他挣下来的家产才不致于被祝鸿来这个窝囊废给败没了。   可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祝鸿来不听他的。   他悔啊,悔得肠子都青了。   要是早点看出来那两个狗东西不做人事,就能早点下手绝了他们的歪心思,这么一来,他的儿媳妇就不会跟别人跑了。   他好难受,好绝望。   到了生命将尽的这一刻,他的内心涌出无限的悔恨和自责。   他的眼泪一滴滴落了下来,砸在冰冷的床沿上:“穗穗,你去找有财,我有遗言交代给他。”   张穗穗从进来到现在就没入过她老公公的眼,她知道自己不如房秋实,也不跟房秋实争,就像当初房秋实在祝家的时候,她从来都是避其锋芒。   她乖乖地应了一声,出去找祝有财了。   等她一走,祝大山才颤颤巍巍从怀里掏了个房本出来,房本里还有一封遗书,写着在死后将这一处房产赠与房秋实的遗言。   房秋实接过来看了眼,有点想笑。   两辈子,他补偿她的方法都是一套房子。   不过区别是,上辈子那是繁华地段的高端别墅,这辈子,只是扬江镇上平平无奇的一套单元住宅。   三室一厅的,倒也不算小。   她不差这点钱,但是她不打算便宜了祝苗苗。   所以她还是接了过来,她想好了,等房子到手,就送给张穗穗。   人啊,想要一个得力的心腹大将,总得给出去点什么。   她这么一手借花献佛,对于满心想着买房子的张穗穗来说,无疑是天降甘露。   她相信,张穗穗这么一个知情识趣的人,应该会懂得感恩。   似乎是看出来她的打算,祝大山有些感慨:“你这孩子,该多为自己打算打算了。”   房秋实并没有彻底抵触他的好意,笑着回道:“正在打算着呢。大姨夫这么大方,我倒是受宠若惊了。”   “秋实啊,我还有个不情之请。”祝大山说着又喘了起来,呼哧呼哧的,肺里好像钻了密密麻麻的蚂蚁,在啃咬他的每一寸血肉。   这样的痛苦,让他的脸上出现了一抹狰狞的红晕,好像被人勒住了肺管一样,随时可能一口气上不来就走了。   房秋实早就知道他想干什么,没等他开口,直接说道:“你想看看我和茂行的三个孩子,是吗?我都替你想到了,来之前已经给家里打电话了,不出意外的话,我公公马上就到了。”   房秋实话音刚落,病房外就响起了三个孩子叽叽喳喳的声音。   陆晋源怀里抱着一个,手上牵着一个,还有一个,是刚刚请假出来的房玉庭,背着个小书包,格外的乖巧可爱。   正牵着妹妹可甜的小手,教她怎么叫人:“那个是爸爸的大姨夫,咱们要跟着叫姨爷爷,知道了吗?”   可甜懵懵懂懂地点头:“姨爷爷,哥哥,姨爷爷是好人吗?”   这个问题可把房玉庭难住了,不过没等他想好答案,这个被讨论的老爷爷已经出现在兄妹三个的视线中了。   花白的头发,遍布褶皱的脸,深深凹陷的眼窝里,似乎有红色的血泪在往外冒。   一看就是快离开这个世界的人了。   房玉庭上次在同学家里见到了年迈的狗子,差不多也是这个样子。   他一下子就停住了脚步,扯了扯可甜,把可甜藏到了自己身后:“可甜,别怕,哥哥保护你。”   祝大山听着小孩子防他如防魔鬼的话语,有些受伤。   更多的,是难受,是懊悔。   要不是他没看好祝鸿来,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三个孩子,应该就是他的亲孙子亲孙女了啊。   如果真是这样,他就是死也能笑着走啊。   他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砸,到底还是没能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吓得房玉庭忙把可甜往门外带:“爷爷,走,出去,吓到妹妹了。”   陆晋源应了一声,客套地跟祝大山点点头:“祝老哥,保重。”   祝大山只能眼睁睁看着孩子们出去了,兜里准备了不知道多少个日子的三只红包,终究是没给出去。   这还是他特地找隔壁镇上的菩萨求了一卦,说是只要把百元大钞用红纸包起来,上面写上他的生辰八字,下辈子这三个孩子就能投胎做他的孙子孙女。   没想到,他终究是失算了。   那房玉庭眼睛太毒太尖,好像一下子看穿了他最后的小心思。   他失望透顶,重重跌回床上。   等祝有财赶过来的时候,祝大山已经快不行了。   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屋顶,嘴里反复念叨着:“把祝翠莲赶走,把祝翠莲赶走!不要让她沾你大哥,不要让她沾你大哥!”   一遍又一遍,一声又一声,等祝有财终于听清楚了,答应了一声:“知道了爸!”   那声音便戛然而止了。   曾经赫赫有名的万元户,带着死不瞑目的悔恨和不甘,在新年到来的前一个月,走了。 第87章 .祝大山的丧事大姨夫,冤有头债有主,……   祝大山的丧事办得并不铺张。   县城的厂子要忙,祝有财只能抽出一天的时间回来露个脸,尽一尽最后的义务。   整个丧事要持续七天,大事小事,基本上都是张穗穗在操办。   刘秀娘全程痴痴傻傻地坐在祝大山的棺椁面前,好像还没从“自己刚出狱就把男人弄死了”的刺激中恢复过来。   张穗穗不喜欢跟长辈啰嗦,忙得后脚跟打到前脚跟的时候,都没有埋怨过她什么。   只是把两个孩子塞到她身边,陪一陪失魂落魄的奶奶。   万一想不开可咋整,张穗穗虽然不待见刘秀娘,可她还指望刘秀娘帮着照看祝鸿来呢。   所以她叮嘱再三,让两个孩子千万看紧了,别让奶奶出事。   转身就去邻居家自留地里“偷”菜去了。   这是扬江镇的风俗,这几天张穗穗不能采摘自己家地里的蔬菜,只能到邻居家地里去“偷”。   偏偏这个季节地里没多少绿叶鲜蔬,加上入冬以来连日霜降,所以地里的蔬菜都蔫了,只能弄些萝卜、红薯秧子凑合一下。   剩下的熟食自然要去镇上买,张穗穗忙不过来,只能把田甜请回来帮忙。   偏偏这时田甜怀孕了,为了孩子考虑,还是拒绝了,不过田甜也算是有情有义的人,把她妯娌曲红梅介绍了过来。   张穗穗又把娘家的嫂嫂请了过来,再跟后面的傅茉说两句好话,东拼西凑的,总算是请来了七八个小媳妇帮着忙活。   她这才腾出空来,试验田那边看了看。   早上的雾很大,都快到中午了,能见度还是很低,所以她骑车骑得很小心,没想到,就算小心了又小心,还是跟人撞了。   对面开的是汽车,虽然在看到她的第一时间急刹车了,却还是慢了一步,嘭的一声,直接把人撞飞了出去。   车里的王岗吓得不轻,下车一看,被撞飞的是张穗穗,顿时觉得自己闯大祸了。   那边祝大山的丧事还没办完,这边张穗穗就倒下了,这可咋整?   还好这边离房秋实的试验田近,他想了想,先检查了一下张穗穗的伤势。   人是脸朝地摔下来的,脸上少不得破了相出了血,这会儿人已经在剧痛之下昏迷了过去,左腿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扭曲着,料想必定是被他撞骨折了,至于另外一条腿,他卷起裤腿看了看,还好,只是擦伤。   也就是说,问题应该不算很大。   他急忙拦住了一个路过的老伯,托他去试验田那边给房秋实传个话,随后把张穗穗抱上车,往卫生所去。   张穗穗的手术做了五个多小时,这五个多小时,祝家没有人当事,可想而知会混乱成什么样子。   仅仅坚持了两个小时就乱成一锅粥了,傅茉没办法,只能叮嘱了曲红梅一声,让她赶紧把客人安抚一下,随后自己过来镇上,找到了位于镇子旁边的试验田,请房秋实帮忙。   房秋实压根没想掺和祝家的事,不过她没想到,张穗穗居然被撞了。   “秋实,我也是没办法了,穗穗还在做手术,那个刘秀娘嘛,就跟魂丢了似的,问什么都不说话。祝家那边现在连个拿主意的人都没有,你看这咋整?说真的,要不是穗穗跟我说好话,我才不会去祝家帮忙。我就是看穗穗可怜,前些年祝大山和刘秀娘偏心,我们都看不下去,她倒是能忍,忍到你们想拿回宅基地才发作,其实她那也是帮了你们一把不是?”傅茉猜不透房秋实的心思,她总以为房秋实恨透了祝家所有的人。   就算张穗穗跟她来地里承包试验田,也只是图张穗穗踏实肯干。   她没想到的是,房秋实压根就没恨过张穗穗。   说实在的,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只要不是在她头上动土的,只要不是上蹿下跳故意针对她的,她都会既往不咎。   连吴雯莉她都能网开一面,她不是那么斤斤计较的人。   再说,张穗穗也没有对不住她的地方。她恩怨分明得很。   她笑着把手里的工作簿递给了傅茉:“帮我拿一下,去那边换下衣服。”   她指了指田埂尽头的小棚子,那里原本只搭了一座棚子,留着晚上巡逻的人住,不过后来又加了两间,一间留着摆放各种农具,还有一间留着换衣服。   棚子门口挂了个帘子,遮一遮来往的路人。   房秋实忙到现在,一身的汗,确实需要换身衣服,不然走在路上风一吹,指定感冒。   傅茉明白过来,忙把东西接过来:“哎,好,我等你。”   说完便在田埂上打量一圈,这一打量,不由得感慨起来。   都说房秋实不像一般的读书人,因为一般的读书人没有她这么淳朴勤劳肯干,现在见了,才知道什么叫名副其实。   这些水芹长得也太好了,至于水芹根部躲着的龙虾,也都长势喜人。   “这龙虾到了明年四月就能上了吧?”傅茉娘家有人专门养殖小龙虾,她看着现在的个头,就能猜到大概的上市时间。   房秋实换了一身米白色的棉服出来,兜上帽子,把工作簿等接过来塞进工作包里,迎着风往回走:“是啊茉茉,你很懂行嘛,有兴趣过来帮我吗?”   真要是有个比她更熟悉龙虾情况的熟手,她能轻松不少。   傅茉一听,有些兴奋:“真的吗?可我什么都不会啊。”   “你不是挺懂龙虾的吗?”房秋实已经提着她的二八大杠过来了,这么些年了,骑习惯了,没换。   倒是傅茉,已经换上了潮流款的凤凰牌女式自行车,粉红色的,前面还有个小篮子,可以放点东西,看着就很娇小可爱。   她骑着笨重的二八大杠,打算回头也换一个。   傅茉见她好像并不嫌弃自己,这下胆子大了,应道:“对啊,从育苗到下锅,我可以全部帮你弄好。”   “哈哈哈,那可太好了。等祝家的事忙完,你也来帮我吧,穗穗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再说了,有时候回去天黑了,你和穗穗也有个伴不是?至于你是入股还是单纯当我的助手,你随便选。穗穗的情况是两者兼具,也投了钱,也当我的助手。给我当助手,一个月工资300,虽然不是特别多,但是水芹和龙虾卖了之后我会分一部分利润给你们。你考虑看看。”冬天的风很冷,刮在脸上呼呼地疼。   房秋实刚刚冒出来的换自行车的念头,又变了。   自行车还不够,她得把驾照考了,换四个轱辘的。   免得到时候把手和脸上冻伤了。   傅茉一听,一个月涨到三百了呢,比穗穗刚来那会都高,忙不迭点头:“好啊好啊,我回去就跟孩子奶奶说,让她辛苦点,早晚接送一下孩子。”   傅茉结婚第二个月就怀孕了,孩子已经九岁了,上小学三年级,跟房玉庭一个学校。   房秋实想了想,要是方便,让陆晋源一起接送好了,不过这事她不能越俎代庖,还是回去问问再说。   关键是,陆晋源会开车,有驾照,她现在就能买台车给他开起来。   也该买了,家里不缺钱,大冬天的接送孩子太冷了。   到了碧水村祝家一看,果然全部乱套了,一群被请过来帮忙的小媳妇,你推我我赖你的,都不知道该干点什么。   至于过来吊唁的宾客,也都被晾在了旁边,有的已经生气了,说这哪还有点过日子的样子,不成个人家了都。   房秋实不太信得过这些关系一般的小媳妇,而办丧事很多事情都涉及到金钱方面的事,她很想请自己大姐过来帮把手,可大姐快生了,她不能这个时候触孩子的眉头。   只能把傅茉当心腹了。   她到处转了一圈,了解了一下情况,忽然有些迷惑:“祝翠莲呢?”   “她还有脸回来?不都说祝大山临终赶她出门了?这头七还没过呢,她就算想厚着脸皮回来也得过几天啊。”傅茉没说的是,村里的人都说祝大山是被刘秀娘和祝翠莲母女两个克死的。   尤其是祝翠莲,已经成了村里人嘴里的瘟神。   “听说了吗?那祝大山的遗像,一听人提祝翠莲三个字就哭丧着脸,还会死死地盯着说的人看。”   “听说连祝苗苗都不想认了,祝苗苗一到后面去磕头,那香就断了,可吓人了。”   这两段话流传得最广,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反正傅茉没看见,她只是听别人说的,现在学给房秋实听,倒是学得有模有样,跟真的似的。   房秋实听着,觉得也不是不可能。   便拉上傅茉,去祝大山遗像面前拜了拜:“大姨夫,穗穗出车祸进医院了,我跟她姐妹一场,就来帮她操办一下。其实不该我来的,你还有个女儿祝翠莲的,是吧?只可惜她人不知道哪去了。你要是泉下有知,自己去找她吧。”   房秋实说完,盯着遗像看,遗像什么变化都没有。   倒是一阵北风扑进来,把遗像面前的香给折断了。   房秋实淡淡地看着掉在地上的香,心里有数了。   她刚准备转身,就听旁边的傅茉尖叫起来:“哎呀秋实,你看,你看他是不是在哭啊!“   一惊一乍的,把好多人的目光都引了过来。   房秋实倒是不怕,她问心无愧,转身看了眼,这遗像的嘴角是向下压的,确实是一副哭丧脸。   至于那双眼睛,盯着看的时候,似乎真的可以看到有泪光在闪烁着。   房秋实不明白这是心理作用还是错觉,她把地上的香捡起来插回去:“大姨夫,别吓着客人。不少是你以前生意上的熟人呢。既然要走了,就体面一点,你说是不是?”   祝大山的遗像似乎确实没有泪光了。   房秋实转身,扫了眼跪坐在棺椁那里的刘秀娘,心说:大姨夫,冤有头债有主,你该把你媳妇带走啊。   不过这话她也就心里想想,人是社会性的动物,很多事情不能做不能说。   心里过把瘾就行了。   她走出了堂屋,着手安排起来。   “曲红梅,你负责接待过来吊唁的亲朋好友,这是名册,记得登记下来,带了什么东西也记下。”   “傅茉,这是一万块,你赶紧带几个媳妇婶子去镇上,新开的熟食店应该还不错,猪耳朵猪头肉什么的看着买,再去杀二十只母鸡,买二十条花鲢,称二十斤五花肉,二十斤前夹心。八宝饭我记得有现成的卖,在新开的那家超市,也是二十份。其他的饮料酒水,全都按二十桌的分量来办,天黑之前要把猪肉母鸡和花鲢送回来,其他的可以晚一点。蔬菜你也看着买,有什么买什么,往多了买。”   “傅茉嫂子,你负责灯油香火烧纸。”   “马婶子,你负责去镇上联系吹打班子。”   ……   这么一顿分工,群龙无首的人们终于开始忙碌起来。   房秋实累得够呛,刚准备坐下来喝口水,就看到祝苗苗正躲在厨房门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她对祝苗苗没有好看,扫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可祝苗苗却忽然走了过来,牵着她的衣摆:“表舅妈,我妈叫我喊你出去见她。” 第88章 .招娣盼娣的线索你就不怕你晚去一天,……   祝大山死了这么大的事,祝翠莲是该回来一下的。   即便是被赶出家门了,可至少祝大山在世的时候从来没有亏待过她。   由着她在家里兴风作浪,直到丑事败露,祝大山也只是想把她嫁出去,而不是打骂斥责。   做继父做到这个份上,祝大山已经算是非常难能可贵的继父典范了。   只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祝翠莲要的,从来不是祝大山给的那些,而她要的那些,祝大山却偏偏不想给。   这就导致,在别人看来,祝大山算得上对这个继女恩义深重,可在她自己看来,却是恨不得祝大山早点死了才好。   现在,祝大山终于死了,祝翠莲心里是高兴的,可祝大山临终的时候居然对祝有财说了那样的遗言。   即便是祝有财有心护着她,也不敢违背老父亲的临终遗愿,还是狠下心把她赶走了。   前面的洋房一夜之间换了门锁,祝苗苗倒是还留在家里,可张穗穗不待见祝苗苗,祝有财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把祝苗苗送走。   这会儿几个孙子辈都在给祝大山守灵,祝苗苗却偷偷溜了出去,再溜回来的时候,便带来了这么一个消息。   房秋实倒是不怎么意外,祝翠莲就像是一只闻到米粮香味的耗子,哪里有利可图就往哪儿钻。   这样的场合,她不可能不来。   到时候在灵位前哭闹一场,祝有财爱面子,还能真的再赶她第二次吗?   所以,房秋实料定了祝翠莲来意不善,既然来意不善,那她自然是不可能单刀赴会的。   张穗穗在医院里做手术,傅茉去了镇上买菜,其他的小媳妇跟她不是很熟,她扫了一圈,倒是在忙碌的身影中找到了熟悉的人。   她走了过去,牵住了方慧的手:“嫂子,你怎么在这里?”   “嗨,当初祝家风光的时候,盖楼的沙子就管我买的。祝有财给我报了死讯,我当然得过来随礼。”方慧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着房秋实,这几年房秋实出国不在家,方慧的生意越做越大,已经换了大船,不来这边的小港河运沙子里,专门往省城运。   所以房秋实回来之后就没见着她了。   这会儿见着了老熟人,两人都很激动,便手拉着手往外,边走边聊。   祝苗苗没想到他表舅妈这么鸡贼,居然带了一个人一起出去,他有点不高兴,但他这些年个头没怎么长,他娘坐牢,他婶娘又不待见他,他只能跟着吴雯莉。   吴雯莉虽然没有虐待他,可对他也不可能怎么真心,有时候风流劲儿上头顾不得做饭,他就自己泡大米饭吃。   经常饥一顿饱一顿的,也都习惯了。   这导致他营养跟不上,已经八九岁的人了,看着跟人家五六岁的小孩似的。   所以他就算不高兴,也没有勇气发作。   只得把心事摆在脸上,在前面带路。   “这是去哪?”方慧瞧着走在前面的小萝卜丁儿,有点纳闷。   房秋实指了指前面那栋楼:“祝鸿来和祝翠莲的私生子,过来跟我说祝翠莲要找我,这不,我觉得她要坑我,所以才喊上嫂子你陪我一趟。不然到时候讹上我了,有理说不清。”   “那要不咱们回去?”方慧一听对方是祝翠莲,看那小萝卜丁的眼神就变了。   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   这祝翠莲和祝鸿来没有一个正路神,偷|情生出来的能有什么好货?   这种念头一出来,她那眼神里全是不加掩饰的嫌弃和鄙夷。   房秋实拍拍她的手背:“我还有事要问她。你还记得前阵子特别轰动的绑架伤人案吗?就是她撺掇的,虽然房冬果也不是什么好人,可要不是遇着她,可能还想不到那么恶毒的点子。她跟房冬果鬼混那么久,也许知道点房冬果的秘密。”   “什么秘密这么重要?”宁可冒着被坑的风险都要去?   说到这个秘密,房秋实的心情就低落了下来,这件事悬在心里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那两个小姑娘过得怎么样。   不管怎么说,是她的侄女儿,她不忍心看着她们生死未卜地流落在外。   她把涌往鼻尖儿的酸涩逼退,振作起来道:“房冬果把自己的亲生闺女给卖了,这几年我一直在找,一点线索都没有。我想问问她知不知道点什么。要她真的有两个孩子的线索,就算讹我一笔钱我也认了。”   “作孽啊,那事我倒是听说过,谁想到呢,自己的亲骨肉都下得去黑手啊。”方慧一听,原来是为了两个无辜的小女孩,她瞬间理解了房秋实的用意,也对这个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妹妹更加肃然起敬了。   不屈服于困境,不妥协于逆流,她一直都在努力地做一个积极进取的正面的人。   以农妇的身份参加高考,捧回来省状元;以农民的身份出国深造,为的是千万家饭桌上的口粮,她可能不够高尚,可绝对不会下作。   她不屑于跟污泥同流合污,她一直知道自己要什么该做什么。   真好啊,难怪她弟弟方础总跟她夸她。   这么多年了,方础的学生不知道换了多少了,一茬一茬过去,他却说,再也没见过房秋实那样坚定执着的人了。   她宽慰道:“不管怎么样,有你这份牵挂她们的心,总比无人问津的好。走,就算是鸿门宴,嫂子也陪你去。”   房秋实感激地看了方慧一眼。   劳动的妇女,手上布满了茧子,可她的精气神特别抖擞,有种拼搏的干劲儿,和不服输的闯劲儿。   难怪生意都做到省城去了。   也是赶上了改革的大潮流,省城到处在旧城改造或扩建,水泥黄沙石子都是刚需。   房秋实没说谢谢的话,相知的故人,有些话不必流于表面。   她只是握紧了方慧嫂子的手,跟上了祝苗苗的脚步。   祝翠莲挑的地方还挺特别,是一艘爬满苔藓的住家船。   房秋实打眼一瞧,就知道这艘船是自己曾经短暂落脚的那艘。   后来有了钱,舍不得退租,直接买下来了。   这些年在国外,没什么人用,大姐和谭晓东也会时常过来打扫,但还是架不住沿江地区潮湿多雨的环境,让青苔给船身批上了一层特别的外衣。   房秋实抓紧了方慧的手:“嫂子,小心船板湿滑。”   “傻妹子,你自己小心就好了,我天天船上来船上去的,这点青苔难不倒我。”   也是,房秋实笑笑,跳上了船。   船屋的门锁被撬开了,祝翠莲正坐在里面的床上,大腿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女士香烟,吞云吐雾的,看起来跟个失足妇女差不多。   房秋实不跟她拐弯抹角,直接道明了来意。   祝翠莲笑着站起来,走到她面前,对着她的脸吐出一口长长的烟气。   房秋实屏住呼吸,抬手扇了扇才开口:“少跟我装模作样,你要是知道就说,不知道就滚,别说那不是我亲生的,就算是我亲生的,我也不吃你这一套!”   “啪——”“啪——”“啪——”   祝翠莲觉得这番话精彩极了,夹着那细长的女士香烟鼓起掌来。   房秋实蹙眉盯着她,这个女人怎么颧骨突出成这样了?   眼窝也深深地凹陷,一圈不健康的紫黑色浮在眼眶周围,嘴唇倒是涂抹得格外浓烈,像是为了遮掩病气似的。   等她鼓完掌,她忽然笑着问了房秋实一句:“你知道祝鸿来快死了吗?他那个身体,需要人每天帮忙翻身按摩擦洗,不然的话肌肉马上就会萎缩坏死了。”   “你要是不知道两个女孩的线索,那我们没什么好谈的。”房秋实没时间跟她废话,张穗穗还在做手术,她不想张穗穗回来看到的是一团乱麻的家。   人跟人相处久了都是有感情的。   张穗穗这人挺本分挺踏实的,以前她还没跟祝鸿来离婚的时候,被那几个畜生磋磨,张穗穗从来没有参与,有时候还会帮她说几句话,这对于一个被两个孩子牵绊的被公婆区别对待的不受宠的人来说,也算是难能可贵了。   现在张穗穗跟她干了大半年的活,她更加确信这是个可以交心的好帮手。   所以,她才会过来帮忙。   她现在放着宾客不管出来,为的只是两个侄女的下落,要是祝翠莲继续这么作,她肯定会选择别的方式继续找人。   所以她说着便转身出去了。   祝翠莲见自己拿乔失败,脸上的笑瞬间没了。   没抽完的烟直接扔在船板上,抬脚碾的时候,又起了更毒的心思。   房秋实不是稀罕这艘船吗?   那她就给她烧了去。   所以她追出来之前,不但没有把烟蒂碾灭,反倒是撕了木板墙上老旧风化的挂历,丢在了烟蒂上面。   搞完这个小动作,她才踩着高跟鞋追了出来。   “你就这么走了?你就不怕你晚去一天,你两个侄女就要多受罪一天?”祝翠莲底牌还没亮呢,也不是特别着急。   她好奇,这个房秋实到底有多在乎那两个赔钱货。   她更好奇,别人家拼二胎拼三胎都是为了儿子,房秋实居然拼了两个女儿。   这在计划生育收紧的时代,在头胎生了儿子的人家,是几乎不可能出现的情况。   所以她料定,房秋实可能跟正常人是反的,她重女轻男!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真的可以借着招娣和盼娣的线索,狠狠讹房秋实一笔呢。   不不不,一笔还不够,得多讹几笔。   先告诉她招娣的线索好了,至于盼娣,等她什么时候缺钱了再好心地告诉房秋实。 第89章 .招娣回归(1)一层一层地联系中转,……   房秋实没想到祝翠莲这么奸诈,即便她抛出金钱的诱饵,祝翠莲还是只肯告诉她招娣在哪里。   写了个地址给她,一手交钱,一手交纸条。   房秋实倒是不心疼这三万块,只要招娣真的能找回来就好。   她拿到地址就给陆茂行打了个电话,陆茂行又去找小王,小王再去联系上头部门,一层一层地联系中转,希望贵州那边的警方能够配合调查。   总不能真的就这么凭着一个地址冲过去找人,万一祝翠莲是骗人的呢?   房秋实很快得到了陆茂行的回电,说这事已经备案了,让她耐心等上十天半个月的,贵州那边一有消息就会回复这边的。   她悬着的心算是稍稍落下了点,这才有心思继续帮忙料理祝大山的丧事。   田甜已经回来了,蔬菜和肉食都备得十分充足,又把傅茉的嫂子和婆婆都喊过来帮忙,总算是赶在晚上七点开了席面。   吹打班子也来了,哭唱的声音通过高音喇叭扩散出去,全村都能听见。   张穗穗的娘家人赶在开席之前从医院过来了,一看这里井井有条一点乱子都没出,这才松了口气。   张穗穗的娘找到房秋实,千恩万谢的,房秋实看着满脸风霜的老人家,宽慰道:“我和穗穗是好姐妹,她住院了我肯定要帮一把,这不算什么。”   张穗穗的娘知道有些话不好说,那就不说了,只是再三念叨着:“我家穗穗有你这样的姐妹是福气啊,你放心,我和她爹都说过她了,让她跟你好好干,听你的话,不给你整幺蛾子。穗穗从小就实诚,听话,人也勤快,你不要跟她客气,该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   房秋实听笑了,怎么跟家长把孩子送学校去让老师“不听话就打”似的。   罢了,可怜天下父母心,张穗穗的娘家人其实还不错的,她笑着应下,那边又有人喊她,说是孝服不够,让她看看怎么办。   她过去清点了一下:“够的。”   那小媳妇愣了一下,跟她四目相对了大半天,最后总算明白过来了,糟了,她这是把房秋实算进去了,找打呢!   忙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瞧我这个笨嘴,都怪我,把祝翠莲算进去了。”   可就算把祝翠莲算进去了也是够的,这真是蠢人办蠢事。   房秋实没说什么,又忙着招呼其他的亲眷去了。   很多人都还认识她,也有人吃过她和祝鸿来的婚宴又吃过她和陆茂行的婚宴,这会儿见她在操办丧事,感觉还挺微妙的。   忍不住嘀咕起来:“别人是恩将仇报,她这是以德报怨了啊。”   “是吧,要我看就不该管,让祝大山出不了殡才好!”   “这一大家子缺德鬼,就该丢人现眼才解气呢。”   “也不好这样子说,这大半年来穗穗跟她鞍前马后的,人看在穗穗面子上,给穗穗一个人情也是正常的。”   “那就看穗穗以后会不会背后捅刀子了,要真是那样,那穗穗也太不是个东西了。”   “我看不能,穗穗以前日子那么难过的时候都没跟着这一大家子作妖,以后也不会的。”   “但愿吧,我是瞧着房秋实有点太大度了。换我我是不能的,我还要在祝大山棺材上吐几口呢!”   “我也做不到,我还会到他坟前去吐几口,唾沫星子淹死他才好。”   这边正议论着,院门口便有了动静,刘秀娘的娘家兄弟来了,还有她的妯娌们,以及那些侄女侄子什么的。   到这里一看,居然没等他们就开席了,立马拉下脸想走人。   房秋实倒是跟他们见过一次面,毕竟这些人也是刘敏娘的娘家人,是陆茂行绕不过去的舅舅舅妈们。   不过她没打算去热脸贴冷屁股,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一扭头,忙别的去了。   跟这种人做亲戚,瘆得慌,多大脸啊这么多人就等他们几个。   等他们一打听,知道操办丧事的居然是敏娘的儿媳妇茂行的媳妇房秋实的时候,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脾气最坏的大哥刘半峰直接卷袖子要找房秋实理论,却被老二刘半巍和老三刘半峨拦住了。   “干嘛啊大哥,人现在出息了,看不上咱们这些穷亲戚不是正常吗?你也别跟她翻脸,以后咱家这些孙子孙女还指望能沾点光呢,你要是现在把她得罪了,回头到茂行跟前嚼嚼舌头,让茂行跟咱们不对付了,到时候吃亏的还不是咱们自己?”刘半巍最是精明算计,刘秀娘被抓他头都没有伸过来看一眼。   倒是祝大山死了,他们知道来了。   也是为了看看这个家以后谁当家,好早点看清楚了要不要继续来往。   谁想到呢,操办丧事的居然是茂行家媳妇,真是见鬼了。   兄弟两个把老大摁回来,打听了一圈才知道张穗穗被车撞了住院了。   “难怪会叫她来,毕竟茂行和未明是他们养大的嘛。”刘半巍舔着脸哄着刘半峰。   刘半峰气还没消,虽然这里给他们一大家子留了三张桌子,但他还是不高兴,冷着脸瞪着房秋实,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房秋实来回路过他们这三桌,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刘半峨几次想站起来主动搭话,都被刘半峰瞪回去了。   “谁惯得她?目中无人的东西!等茂行来了好好说说她!”刘半峰耀武扬威的,真到了陆茂行赶过来的时候,第一个舔着脸凑了上去。   “茂行啊,怎么这么晚才下班啊,厂里太忙了?缺人手吧?你看你表哥——”刘半峰话还没说完,就被陆茂行打断了。   他看着正在院子里忙着安排上菜的媳妇,眼里满满的都是心疼,哪里有功夫管这些窝囊废亲戚。   忙松开刘半峰的手:“大舅二舅三舅,你们先吃,我去帮帮我家秋实。”   刘半峰气死了,气得把杯子往桌子上一砸:“个小瘪三,眼里只有那个小蹄子!”   “大哥!”刘半巍忽然冷下脸来,这话太难听了,回头叫人听去了一学,那全完了!   刘半峨也觉得他大哥不行,很是怨念地看了眼:“干啥啊大哥,你不会指望人家有钱人来上赶着巴结咱们这些穷光蛋吧?你醒醒吧,真是的,好不容易人来了,瞧瞧你都办的什么事儿!”   “又不是他一个出息了,不行我找有财。再说了,未明马上也毕业了,这年头国家包分配,他自己发达了还能不帮衬家里的哥哥姐姐们一把?”道理刘半峰都懂,可他就是看不惯陆茂行那围着女人打转的窝囊样子。   刘半巍一听,乐了:“大哥,你不会真的不知道,有财是跟着茂行才有这碗饭吃的吧?有财媳妇也是跟着人房秋实混的,你说说你这脑子,出来前被门夹啦?”   刘半峰一听这话,更是来气,可刘半巍说的不错,别看他们有两个出息的外甥,可实际上拿主意的就那一个。   刘半巍和刘半峨见刘半峰总算是消停点了,兄弟俩又连番上阵劝了劝,等到房秋实再次从他们面前经过的时候,刘半峨率先笑着站了起来:“茂行啊,你看看你媳妇累得,这里有纸,给她擦擦吧?”   陆茂行接过他二舅递来的纸:“谢了,你们先吃,有事散席了再说。”   刘半峨还真信了,结果等席面散了,他们的好外甥已经不见人影了,至于那个外甥媳妇,也不见了。   “想都不用想,肯定躲咱们去了!”刘半峰气死了,一拍桌子就要走人。   刘半巍却没有他这么大火气:“躲就躲嘛,咱还不能找上门去?走走走,正好有阵子没来了,去会会陆晋源那个老瘪三!”   当年这个畜生抛下他们妹子不管,这笔账虽然当时就算过了,可这梁子却是一辈子的。   三个老庄稼汉,到了小洋房那里往门口一杵,喊了半天的门都没人搭理。   等刘半峰疯疯癫癫跑去隔壁人家楼上往小洋房这边一看,才发现家里黑灯瞎火的,根本没人在。   原来陆茂行借着送黄克俭的名义,带着房秋实去镇上了。   临走时把陆晋源、史隋英和三个孩子也接走了,刘未明还没放寒假,来不及赶回来了,他也就没让他回来。   这就导致刘家的三个老混账没地方撒气,找刘秀娘理论来了。   刘秀娘跪在棺椁面前,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听她三个哥哥骂骂咧咧的,不但不生气,嘴角还扬起了一抹笑:“走了好啊,走了好,走了一了百了。”   “秀娘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跟你说——”刘半峰还想再磨叽几句,这会儿祝有财从县城赶回来接房秋实的班,见着三个舅舅围着自己娘胡搅蛮缠,很是不满。   他对他这三个舅舅也没什么好感。   他小姨把未明丢在家里不管的时候没见他们出来说句人话,哪怕轮流养着也说明他们兄妹之间还是有亲情的,结果呢,一个个缩头乌龟。   有好处的时候却又跟闻着屎味儿的苍蝇,臭烘烘的全都过来了。   简直可怕。   他没好气地把刘半峰从刘秀娘身边扒拉开:“大舅,我娘受了刺激,身体也不好,要是你把她吓出个好歹,我可是要找你拼命的。”   刘半峰见这个外甥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上头的酒劲儿瞬间清醒了,骂骂咧咧地掀了几张桌子,这才不情不愿地走了。   临走时还放下狠话,说明天出殡就不来了。   谁稀罕他们来似的。   祝有财白了眼刘半峰,却完全没有料到,这事会给他自己挖下多大的一个坑。 第90章 .招娣回归(2)桑坦纳和红旗亲密相拥……   镇上新开了家宾馆,两间门脸,一共三层,进深比较深,每层的每间门帘可以安排五个房间,中间再加个楼梯和公共卫生间,地方并不是十分宽敞。   位置就在原来招待所的旁边,因为楼体用的是全新的钢筋混凝土的结构,装修也相对豪华,所以陆茂行选择了这里住宿。   一大家子开了三间房间才够用,到了入住的时候,房秋实才发现,这宾馆也就是看着豪华气派,实际上里面还不如招待所实惠呢。   没有热水,需要去前台借热得快拎个水壶过来自己烧,还得给十块钱押金,除此之外,毛巾也要给押金,弄得太脏要扣钱。   至于被子被褥拖鞋等等,那就更不用说了,总而言之一句话,抠门精就不要出来做生意了,回头客那是不存在的,除非招待所住满了。   陆茂行也没想到这地方这么坑,正好手头有闲钱,就动了买地自己盖一间宾馆的心思。   房秋实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反正钱放着也是放着,存银行利息就那点,投资的话厂子暂时扩张不了那么大,步子迈太大会扯着蛋的。   两人一点睡意都没有,干脆就靠在床头清点起名下的产业来了。   “县城的厂子批了一千亩的地,买地的钱是二百三十万,建厂子的款子留了五百万,等厂子正式运转,材料、人工、销售、宣发等的费用预留了一千万,现在手头还有三百多万的自由资金。我是觉得,镇上的就买大点,反正过些年这里就要被开发成景区了,到时候寸土寸金,现在下手正好土地还便宜,哪怕拿下来先空着都行。”陆茂行脑子里自带账本,这些年在国外,黄克俭有没有私吞他不好说,但是祝有财和谭晓东以及王岗三个人盯着,黄克俭就算想私吞也难。   除去所有的开支以及人情往来,厂子里目前属于他们夫妻的资产是这样的一个数目。   房秋实倒不是很意外,这跟她估算的差不多,陆茂行在国外的时候每个月收到纸质财报都会跟她一起看的。   回来之后每个月出账也都会跟她提一声,倒不是怕她不信任他,而是陆茂行觉得,不管自家媳妇的主攻方向是什么,他都有义务让婚内财产处于一个清晰明了的程度。   房秋实想了想,道:“那我支援你点吧,我承包一亩地一年也就五百块,一千亩也才五十万,下一季承包两千亩足够了,我都怕我忙不过来,这样的话,除去我要投入的各项种子蟹苗饲料肥料人工成本,我还能剩三百万左右,都拿去买地吧。”   房秋实其实也是富婆了,这还只是她一个季节的净收入。   陆茂行倒是有点意外:“你有这么多钱?”   他想起来了,螃蟹卖出去后她提过一次,他当时满脑子都是怎么保护好自己正宫的地位,给疏忽了。   他没意见:“那行,那就一半买镇上的地,一半买县城的地,县城的我知道王岗提过一个人,说是那人眼热南边的房地产,有打算拉几个人入伙,明天我就去见见他。”   “行,要是谈得来,你就多拿点买县城的地,镇上的倒是不急,反正也没几个人知道未来的事。”提到房地产,房秋实可就来精神了。   以她上辈子的经验来看,确实没有比房地产更暴利的行业了。   现在刚起步,在镇上和县城投点就行,等明年,省城那里也要掺和一脚。   鸡蛋多找几个篮子放才稳当,最重要的是,省城那里的地肯定比小县城升值空间大。   而她要主攻农业,肯定需要大笔资金的投入,有时候也许会得不到天时地利的赏光,赔个底儿掉。   她赔没关系,却不敢让农民跟着她赔,所以,她得有个可以兜底的产业在手里才放心。   陆茂行支持她的想法,第二天就去了县城。   那人叫孙大通,长得高高瘦瘦的,像个麻杆,人倒是斯斯文文的,还戴着一副眼镜,不过天生唇腭裂,所以嘴巴看着像兔子似的,叫人印象深刻。   这人看起来脾气不错,陆茂行因为车子抛锚晚到了十几分钟,他也没生气。   身边还带着一个美女秘书,起身握手的时候特地给陆茂行介绍了一下,说是他表妹,叫贺兰,还特地提了一嘴说他表妹酒量不错。   说到酒量,陆茂行大概猜到孙大通的用意了,到了吃饭的时候,孙大通果然一个劲让贺兰给他灌酒。   陆茂行一口都没喝,一脸淡定地装病:“孙总,真不行,我胃炎犯了,喝出胃穿孔的话,就没人陪你做生意了。”   孙大通看了眼旁边的王岗,王岗都快气死了,一直给他使眼色叫他不要灌酒,不听,非要人家亲口拒绝才行。   这样第一印象就坏了,还怎么谈合作?   王岗瞪了孙大通一眼,孙大通总算是明白过来了,感情这个陆总不是装深情啊,是真的深爱自己的媳妇啊。   所以对他特地带来的美女秘书都不正眼瞧一下的?   挺滑稽的,这年头居然有不偷腥的老板,这比体彩中一千万还离谱呢。   孙大通就是那个中奖的幸运儿,大奖到手就满世界搜罗“表妹”,而这个贺兰就是万里挑一的大美人儿。   胸大腿长,前凸后翘,哪个男人看了不眼馋呢?   为了拿下未来可能出现的大客户,他到现在都没舍得碰一下呢。   就想着靠第一夜卖个大价钱了,结果呢,这个陆茂行不识货啊,给他气死了。   孙大通没辙,只好出声叫贺兰别灌酒了,去给陆总泡杯龙井。   王岗一看孙大通那眯眯眼就知道他没安好心,忙跟了出去,赶在贺兰出手的时候打掉了那包迷药。   王岗直接掏出一副手铐,把贺兰带去女卫生间,拷在了厕所门把手上。   那门把手是个封闭的环形,贺兰挣脱不得,只好求情:“王总,孙总下了死命令,叫我无论如何要把陆总拿下,他说了,只要陆总能拿下,就把钱妞儿送给你玩几天,你看这……”   王岗没好气地白了贺兰一眼:“听不懂人话是吧?听不懂那就不聊了,滚蛋吧你。”   王岗离开女卫生间后去楼下小卖部买了一扎饮料拿上来,先倒了一杯给自己,喝了没问题,第二杯才倒给了陆茂行。   陆茂行没见着贺兰回来,不用问也知道怎么回事。   他脸上早就不见了笑意,这时候已经绝了跟孙大通合作的心思。   放下筷子,站起来就走:“王岗,谢了。虽然这次买卖不成,但我记你一个人情,回去送你股份。”   王岗没想着要股份,不过陆茂行要是真给,他肯定愿意要。   谁不爱钱呢,于是他客套了一下,然后站起来,跟着陆茂行走。   过了一会,王岗的大哥大响了,里面传来孙大通的咆哮声:“王岗你个禽兽,你从哪弄的手铐?还有,你怎么也跑了,叫你头都不回一下的!”   “老子早跟你说了,老子黑白通吃,你要敢乱来,我就敢给你点颜色看看!怎么,你以为我跟你开玩笑呢?老孙,你说说你,一把年纪的人了,好不容易走了狗屎运,怎么就不能堂堂正正做人呢?这么好的机会你给浪费了,以后你就哭去吧!”王岗要气死了,今天这事要真被孙大通搞出什么桃色新闻出来,不用等房秋实开口,他自己就会卷铺盖滚蛋了。   要问他为什么这么笃定陆茂行一定不吃这一套?   那还用问吗?   是个瞎子都知道这人就一老婆奴,是瞎子也都知道房秋实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真要是让陆茂行被下药睡了贺兰,那他跟房秋实这段婚姻关系也就宣告完蛋了。   一旦他们完蛋了,陆茂行还能不能做个兢兢业业有眼光有手段有魄力的厂长,那都不用怀疑的。   看看楚轩什么德行就知道了。   这房秋实就是有这个魅力,把她身边的男人迷得五迷三道的,他能有什么办法嘛?   幸好他不吃房秋实这款,不然的话,他就糟咯。   想到这里,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明明提前叮嘱了孙大通,不能乱来不能乱来,可这个蠢货就是不听!   也不知道陆茂行会不会怀疑他,万一陆茂行以为他故意做套呢?   哎,不管了,先把这尊大佛送回去再说吧,然后自己去找房秋实认错,争取个宽大处理好了。   王岗挂断了大哥大,从后视镜里偷偷瞄了眼陆茂行,陆茂行正闭目养神呢。   脸色看着挺正常,也不知道还生不生气了。   只得自己没话找话:“你说这事让我办的,太失败了。”   陆茂行微微勾了勾唇:“没事。”   毕竟王岗也不是神,不能控制别人的想法。   王岗适可而止,没再说什么,回头的时候忍不住卧槽了一声,想打方向盘却是来不及了。   眼睁睁看着自己把车开到了一辆红旗的屁股上去了。   哐当一声脆响伴随着急刹车刺耳的声音,轮胎在地上拉扯出长长的两道黑色痕迹,桑塔纳和红旗亲密相拥,一起冲到了绿化带上。 第91章 .招娣回归(3)等那边的打拐小队查证……   陆茂行伤得不重,只是额头蹭破了点皮,等他从剧烈的冲击之中回过神来,一抬头就看到了红旗的车屁股,以及上面醒目的车牌logo。   这年头能开红旗的,只能是军政部门的人员或者家属,而且级别不会低。   等红旗的车门打开,一只踩着大红色高跟鞋的脚伸出来时,陆茂行瞬间想到了上辈子的老熟人,某军区司令的千金师文绮。   师文绮的长相颇有攻击性,是那种叫人过目不忘的侵略性的英气美。   一个回眸都能让宵小之辈胆战心惊的那种。   大学毕业没多久就下海经商去了,搞的正是房地产这个风头上的行当。   陆茂行一直认为,她要是当个女军官或者女警察更合适,不过人各有志,也没有办法。   上辈子这个时候两个人还没认识,按照他记忆里的时间线推算,这时候的师文绮,应该正是跟第一任丈夫闹离婚的时候。   那狗男人不学无术,好赌成性,家里动辄欠债累累,师文绮这才辞职下海经商去了。   等她终于挣到了第一桶金的时候,狗男人却拿着她的钱转身养二奶去了,这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毅然提出了离婚。   而那狗男人,仗着师文绮父母爱面子,不肯把事情闹得太难看,一开口就要了一百万离婚补偿金。   师文绮本来不想给的,但架不住那狗男人三天两头去公司纠缠,最后不得已同意了。   而正是这给出去的一百万,让师文绮的资金链出现了问题,后来不得不经人介绍,跟陆茂行认识的。   上辈子的陆茂行并没有出国留学,经营厂子的时候,也就不存在缺席了四年的时间。   而上辈子他在那四年时间里,赶上了好几次好时机,所以整体算来,他上辈子这个时候的财富是大于这辈子的。   所以他毫不犹豫答应了跟师文绮合作,师文绮有门路低价拿地,而他有充足的资金。   两人合作得本来还算愉快,只是后来师文绮对他有了别的心思,他才渐渐疏远了师文绮。   后来过了两年,听说师文绮找了个跟他长得有几分相似的大学生。   两人之间起初只是包养的关系,直到师文绮避孕失败,才让那小伙子转了正。   好在那小子是个识相的,对师文绮很是一往情深,连带着,把师文绮的大女儿也视如己出。   不过好景不长,那小子很快被人诓骗染了赌瘾,在戒毒中心扛不住那种煎熬,自杀了。   为此师文绮的事业一蹶不振,二次找上了陆茂行帮忙救市。   陆茂行没有拒绝,趁机拿下了师文绮公司51%的股份,成了大股东。   师文绮那时候已经没有了斗志,只想好好陪着两个女儿,干脆就直接放权,把公司给陆茂行托管了。   所以上辈子的陆茂行,虽然表面上的产业看起来已经挺多了,但实际上,真正控制的公司只多不少,而那年头并没有公开透明的企业信息查询系统,所以他掌舵多家公司的事情只有业内人士才清楚。   这辈子他搞房地产,不过是再来一遍而已。   所以没有孙大通这种小人掺和,反倒是好事。   毕竟他见过太多了,那种立身不正的所谓的“企业家”,就没有几个走得远的。   眼看他高楼起,眼看他高楼塌,到最后,不过是时代浪潮里的一朵再也没人注意到的小水花罢了。   他这一愣神的功夫,红旗里的女人已经下来了。   身披棕色大波浪长发,一身大红色长裙,再配上大红色的高跟鞋,一看就是那种经济条件不错,过得相对滋润的成功人士。   正是师文绮。   师文绮本来还皱着眉头想骂人,可等她看到桑塔纳车里下来的男人时,到嘴边的话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瞬间松开眉头,换上一脸的笑:“同志你好,不好意思,家里有事,有点着急,没看后视镜,怎么样,你没伤着哪里吧?”   “转弯让直行,确实是你的责任。不过还是等交警过来再说吧。”陆茂行知道师文绮喜欢以貌取人,不过他没想到,自己这张脸居然这么有用,都能让年轻气盛的师文绮主动认错,挺好。   倒也不是他喜欢被别的女人惦记,他只是觉得,师文绮能笑着把事情解决就是最好的,毕竟他可是见过她炸毛时候的情景的。   那时候别说是师文绮的赌鬼丈夫,就是他这个合作伙伴都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所谓的一声河东吼,大概可以形容那时候的师文绮,总之挺骇人的。   这会儿虽然他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可师文绮还是笑着:“没错,是我闯红灯了,那就一起等吧。不过,可以问一下,我该怎么称呼你呢同志?”   “鄙姓陆,陆地的陆。”陆茂行本来不想跟这时候的师文绮过多接近,不过他想到招娣和盼娣的事,还是决定这次就跟师文绮认识一下好了。   毕竟师文绮的老子,就是那边军区的司令。   要是能拜托师家的人帮忙关注一下被拐卖的儿童,也许招娣和盼娣找回来的概率能大些。   因为陆茂行看着还挺好说话,师文绮便彻底放松了下来,两人站在红旗车旁的绿化带上闲聊。   等师文绮知道他就是县城那个羊绒衫厂的老板时,眼里瞬间亮起了星星:“原来是你啊!我说呢,你一看就有老总的气质。可别说,你家厂子的衣服质量真好,我昨天还跟我爸在电话里说呢,今年过年之前我要特地买几套给我爸邮过去了,老人家嘛,就该穿点暖和的。”   陆茂行没有谦虚,又聊了几句,便拐到了来县城有事上。   师文绮顺着问他:“你来厂里办事的?”   “不是,我爱人的两个侄女儿被拐卖到了贵州,已经好几年了,最近刚有了些线索。”陆茂行终于等到她问,便趁机抛出了这个事儿。   师文绮一听,原来名花有主了,心里多少有点失落,不过她注意到了贵州这两个词,忙应道:“贵州啊,我爸最近正好在那边,我回头让他帮忙问问那边有没有负责打拐的。”   这年头国家还没有成立专门的打拐办,各个地区有没有打拐的子部门是不好说的,所以陆茂行表示理解,要是没有负责打拐的,这事师文绮家里就帮不上太大的忙,顶多是跟公安局打个招呼。   他说了声谢谢,正好交警来了,一切走流程,倒也很快办完了。   红旗质量过硬,只是刮掉了一点车漆,撞飞了右边的后视镜,回去稍微处理一下就好,桑塔纳有些年代了,不经撞,需要大修。   陆茂行和王岗回去只能打车。   王岗全程没有吭声,等上了出租车,才说了一句:“这女的好像对你有点意思。”   “所以呢?”陆茂行白了王岗一眼,想什么呢,这种话能说吗?   别说他这辈子有家有室,就是上辈子他也没对师文绮有过什么想法,所以这根本不是问题。   王岗也是好意,他提醒了一声:“我听谢晚秋提过这个人,她还在闹离婚呢,我是怕她一头热,回头让她那个赌鬼男人知道了再讹上你。”   “只有千年做贼的哪有千年防贼的?我和她就是说了几句话而已,都不够捕风捉影的。”陆茂行觉得王岗想太多了,想讹他,还真不是一般人有胆子讹的。   王岗却不这么认为,说起来,还是陆茂行见识少了,那些生活在阴沟里的腌臜玩意儿,可是真的能豁出脸皮无所不为的。   不过他也知道陆茂行是为了招娣和盼娣的事多个人帮忙,所以也就没再劝,再说了,没有发生的事儿,谁说得准呢?   陆茂行回去后就把师文绮的事儿说了,还给了房秋实两个号码:“要是这两个电话打家里来你就接一下,看看她那边怎么说。”   房秋实本也不是爱钻牛角尖瞎吃醋的人,自己丈夫认识个女人而已,还不至于让她草木皆兵。   所以她就当平常的事儿对待,应了一声,把号码记在了本子上。   两天后,其中一个号码打了进来,是贵州那边的,开口就是方言,房秋实没听懂,只能要求对方讲普通话,可那个工作人员普通话很蹩脚,她还是听不懂。   正为难,陆晋源带着孩子遛弯回来了,房秋实便让他来听听看。   陆晋源毕竟是在北京军部大院儿长大的,各地方言还真了解一些,听了一耳朵就明白了。   挂断电话后转述给了房秋实:“那边说,警局有专门负责打拐的小分队,茂行提供的线索他们会尽快核实的,不过因为只有三个人负责,所以效率可能会有点低,大概一周之后才能给回复。”   一周也行,有回复就行!   等那边的打拐小队查证之后再去找人,也更加有的放矢些。   一周之后,贵州那边果然来了电话,这次说话的是个普通话标准的女同志,带来的也是确切的好消息!   房秋实挂断电话后便着手安排起来,地里的活儿交给张穗穗和傅茉,张穗穗虽然还得拄一阵子拐,但有傅茉陪着,问题不大。   家里的事儿有陆晋源和史隋英,她还是挺放心的。   唯一牵挂的就是大姐那里,算算日子,大姐快生了。   房秋实临走前先把催生包提前准备好了,拜托史隋英到时候去看看大姐。   史隋英其实挺好相处一人,虽然只是陆茂行的继母,但这阵子帮着带孩子,一直任劳任怨的。   所以她一答应下来,房秋实也是一百个放心。   陆茂行那里也做了安排,毕竟贵州人生地不熟的,他不放心房秋实一个人去。   几天后的清晨,小两口带上简单的行李,穿上厚实的羽绒服,坐上了去往贵州的火车。 第92章 .招娣回归(4)咱们这里条件落后,还……   因为直达贵州贵阳的火车路线要到99年才开通,所以房秋实和陆茂行不得不从西安中转。   没想到,在西安站的时候遇上了扒手,把陆茂行身上的钱包给扒拉没了,钱包是装在刚买的登山包里的,还放在了最贴近后背的内层,没想到这都能被刀子划拉出一道口子来,真是活见鬼了。   最离奇的是,包被划了,人却没事,不然陆茂行这么警觉的人不可能察觉不到的。   没办法,只得退了票去找火车站的乘警帮忙。   所幸房秋实身上也带了钱,两人住旅馆的开销是不愁的,现在就是着急,陆茂行的身份证在里头,钱都不算什么。   这一耽误,又在西安滞留了三天,好歹是在警察的帮助下把身份证找回来了,还是一个环卫大妈捡到了送派出所来的。   因为有了这段不愉快的记忆,陆茂行这次没敢把身份证放身上了,而是交给了房秋实保管,他则全程盯着房秋实的包,他就不信了,这种情况下那些毛贼还能得手。   幸亏他这么做了,不然还真有可能在转车之后再次遭遇扒窃。   而这一次,陆茂行在目睹了毛贼扒拉一个带孩子的少妇时,选择了挺身而出。   大喝一声,吓得那毛贼一个哆嗦,正好火车拐弯呢,那一刀就划拉到了自己左臂上去了。   幸亏冬□□服厚实,不然一定会血溅当场。   等陆茂行把这毛贼扭着胳膊准备往乘警那送的时候,毛贼忽然张嘴喊了一声:“恩人?”   哈?   陆茂行怀疑这小子故意攀附关系,好开口求情。   结果这小子愣是给他跪下了:“当年被恩人救了,一直没有来得及当面致谢,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恩人,我是北京那个迪厅被绑起来的孩子之一啊。后来我听说了,我旁边那个是你弟弟,你是去救他的,只是捎带手的,把我们几个都救了。可是不管是特地救的还是捎带手救的,恩人就是恩人啊!恩人你送我去乘警那吧,我乖乖交代,我不反抗。”   他这么一说,陆茂行想起来了,当时刘未明旁边是有个不怎么动弹的小孩儿,跟快死了似的,好像就是那个。   好家伙,这还真是,意外邂逅了。   也是可怜,小小年纪被家里当摇钱树出卖,被救之后不学好,又来当毛贼。   真是……   陆茂行冷着脸,回头看着房秋实:“媳妇儿,你说——”   “让他把整个团伙交代了吧,将功赎罪,说不定能判轻点。要是出来之后真的想诚心悔过重新做人,那就让他去你厂子里当工人吧,留个联系方式给他。”房秋实一看这孩子就是跟刘未明一样爹不疼娘不爱的那种,没人管,没人领着走正道。   不然不可能面对几年前的恩人忽然跪下来哐哐哐磕头。   大概这一辈子里,就没有比恩人更值得铭记更暖心的人了吧。   所以才会这样。   哎。   她这一发话,那小孩立马调转方向,冲她也磕了两个头:“谢谢嫂子,嫂子真是好人,谢谢嫂子。”   “谢什么啊,以后走什么路,不还是靠你自己么?说起来,我家未明都上大学了。”房秋实倒不是在炫耀,只是想拿出一个对比的例子来,激励一下这孩子的上进心。   这孩子生得挺俊的,估计是做扒手整□□不保夕的,所以营养不良,头发都是天然发黄的,而且脸上也没有多少血色,嘴唇也有点发白,穿得更是不成个样子,大冬天的就穿了件一看天就发硬的毛衣在外头,线头拉拉的,不知道穿多少年了。   虽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但是她到底是当妈的人了,想到当初小玉庭被房冬果绑架走,要不是被救回来,也许就会被卖给人贩子,也许也会走上不归路。   这么一共情,她心里对这小孩的恨意就始终浓烈不切来。   这小孩听说刘未明都上大学了,先是一怔,随即哭了起来,没有脸为自己辩白,只是在那抽泣着。   陆茂行劝了几句,把人带乘警那去了,原来这小孩叫张国栋,今年才21岁,看名字不难猜出来,当年被生下来的时候,也是被家里寄予了厚望的。   后来他爹嗜赌成性,为了躲债到处逃窜,以至于债主逼上门的时候,只能拿他们孤儿寡母的撒气,他娘就是混乱之中被债主打死的。   后来虽然债主给了一笔赔偿金,却都被他叔叔家拿去了,而他一个未成年的小孩儿,跟着叔叔过,能有什么好日子。   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有祝有财那么好心的,植物人哥哥都能当宝贝养着。   张国栋的叔叔婶婶养了他两年就因为舍不得花钱把他卖了。   要是卖给正经人家当儿子养,那他叔婶还算有点良心,结果却把他卖去了那样的风月场所,完全没给他留活路。   被陆茂行救下来之后,依旧是流离失所,无处容身,最后就跟京城的那些混混走到一起,过上了鸡鸣狗盗的生活。   前阵子严打,都被赶出了北京,每天就在火车站随便挑个车上车,流窜作案,一来增加了警察抓捕的难度,二来,坐车的人都带了钱的,火车上又挤,特别好下手。   而张国栋为了讨好组织的头头儿,干起脏活来特别卖力。   所以,即便是检举出来整个组织的线索,最后还是被判了一年半的有期徒刑。   这都是后话了。   眼下陆茂行只管把他交给乘警,别的再说。   等他转身的时候,张国栋才想起来问他过来干嘛的。   他随便提了一嘴:“我爱人的侄女儿被拐卖到了贵州,我们过来找人。”   没想到,张国栋居然提供了一个有用的信息:“我表舅舅家的大儿子是贵阳刑警大队的,我把号码给你,你去找他帮你把把关好了。”   “行,那就提前谢谢你了。”陆茂行拿着写了电话号码的小纸条回来给房秋实看了看,房秋实接过号码小心收好,总觉得两个女娃被找回来的希望又多了一分。   到了贵阳火车站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走出出站口,到处都是举着牌子问要不要住旅店的,还有蹬着脚力三轮车问要不要坐车的。   还有一些明显不怀好意的人,眼睛贼溜溜地到处打转,陆茂行真是庆幸自己跟过来了,不然这架势,他媳妇儿一个身材娇小的女人家不一定能应付过去。   有他护着,那些人没敢造次,只有一个没眼力见的黄口龅牙的老男人舔着脸走了上来,问他们要不要住店,还强调有特殊服务。   房秋实直接来了一句:“大叔这么热情,愿意带我们去警局吗?我给你辛苦费怎么样?”   那老男人一听,瞬间怂了,讪笑着说自己很忙,让她找别人去。   两人走出去挺远了,陆茂行才笑出声来:“我媳妇儿真牛!”   “那是必须的,上次去湖南也没少见着这样动歪脑筋的,都被我应付过去了。”开什么玩笑,别看她矮就好欺负好吧。   她可是不怕邪的!   陆茂行又拍了一会儿马屁,找了家餐馆吃了两碗面条,趁着热乎劲儿,找派出所去了。   这年头的西北内陆还是很欠发达的,虽然贵阳是省会,但是看着就跟扬江镇差不多,所以,整个城市,夜晚并没有多少霓虹。   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还开着的店铺都没几家了。   走在街上,怪冷清的。   派出所里更是一片寂静,还好这里是市里的总局,照明还算可以,也留了警员值班。   接待他们的是一个年轻的女警,声音一听就很熟悉,是给房秋实打过电话的普通话相当标准的那个。   女警显然也记得房秋实,不仅记得,还早有耳闻:“我哥是袁老团队里的,他早就跟我提过,有个女同志特别勤奋有干劲儿,出国留学了都没有留恋国外的月亮,而是第一时间回来报效祖国了。我就问他,那女同志叫什么名字啊,他就说了,跟房玄龄一个姓,叫秋实,挺好听一个名字,一看就是注定要学农的。”   房秋实还是头一次听人这样夸她名字,笑了:“你哥是?”   “我哥是许武啊。姐姐应该认识他的吧?我叫许文,我们兄妹俩的专业跟名字对调了,哈哈哈。”许文特别健谈,一边拿出备忘录记录着,一边热情地聊着。   房秋实恍然大悟:“原来你是许武师兄的妹妹,幸会幸会。我正打算来年请他过来参观一下我的试验田呢。”   “好啊,到时候我要是有假我也去。我哥跟我说了,你那个稻田养螃蟹经济效益可好了,羡煞旁人啊。”许文真是个不错的人民公仆,聊天的空档还起身倒了两杯热茶给房秋实和陆茂行。   陆茂行听着她们两个女同志聊,一句话都插不上,不过他一点都不尴尬,还为自己媳妇儿感到无比的荣耀和骄傲。   等许文把笔录记好了,便起身去拿了一叠档案出来:“这是我们打拐小组调查出来的来历不明的孩子的所有资料,大多数都有近照,姐姐你带了照片了吗,咱们来核对一下。不过孩子已经丢了好几年了,又长大了,不一定能认得出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的。”   “带了,没事,咱们尽力就好,我记得公安部门不是有人像对比系统的吗?系统能看出来的吧。”不然为啥在电话里说那个孩子疑似是招娣呢。   许文有些无奈地笑笑:“咱们这里条件落后,还没能引进那套设备,等再过几年吧姐姐。”   是吗,那……   不行,她手头的钱要是现在就拿出来,也只是杯水车薪,反倒是会制约来年的投入和产出。   不如再坚持两年,等收益完全可以拿出来随便捐赠人像比对系统也不会影响后续投入了,再做这样的好事吧。   人是不能没有善心的,但是善心也要用在刀刃上才对。   房秋实想到这里,深深看了眼陆茂行:“那就过两年。”   陆茂行会意,回去之后,努力挣钱,为天下不幸被拐卖的孩子们尽一份力,也算是回馈一下一路走来不断帮助他们的所有人的善意。 第93章 .招娣回归(5)另一家是生不出来,买……   房秋实把带来的照片拿出来,跟许文提供的照片一一进行了比对,最后,她选出来的两张,跟许文他们小组选出来的一致。   两个小姑娘长得挺像,说不准到底哪个才是招娣,万一另一个是盼娣呢,毕竟是亲姐妹,长得像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更何况当年盼娣还小,没长开呢,现在长开了,像姐姐是非常合理的。   “今天不早了,姐姐你和姐夫先去休息吧,明天早上我陪你们上门找孩子。不过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姓曹的那家是把孩子买回去当童养媳的,有可能会撒泼不让带走,难度会比较大。另一家是生不出来,买回去养大了给他们养老的,估计也得费点功夫。”找回被拐卖的孩子,这事一向难度巨大,不仅仅在于孩子的去向难以掌握,还在于买家到手的鸭子飞了,不会善罢甘休的。   所以许文特地提醒了一下,免得到时候他们太过意外导致情绪激动做出什么傻事来。   房秋实明白,如果不是买家有非常规的需求,也不会做出这种买人家亲骨肉的恶毒事儿出来。   所以这样的人,能有多讲理呢?   不过她也不怕,多给点钱就是了。   可万一他们拿这钱再去买孩子怎么办?她也不是没有想过,但是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何况她还是一个普通人。   只能拜托许文他们打拐小组,严抓走后门上户口的这一关,只要这关卡死了,那些买家没法给买来的孩子上户口,时间久了,自然知难而退。   毕竟黑户寸步难行,哪怕只是图人家姑娘做媳妇,那将来生了孙子孙女总要上户口吧?   有个黑户的娘怎么给孩子上户口呢?   说来说去,又绕回来了,还是得严把户口这关。   她相信许文,这姑娘看着就是干实事儿的,今后别的地方怎么样谁也不敢保证,但起码许文负责的片区,相信她会睁大眼睛盯着的。   夫妻俩再三对许文致谢,随后去了附近的宾馆,登记入住之后,又给许文这边打了个电话,告知了位置,方便明天联系。   第二天一早六点多,许文和一个男警察就在宾馆楼下等着了,许文介绍了一下:“这是我们小队的主力干员胡志远同志。”   胡志远皮肤略显黝黑,人看着挺木讷,脸上有点红红的,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因为害羞。   不过,从他看许文的眼神可以看出来,多半是后者。   房秋实和陆茂行跟他握了握手,随后去邮局取了十万块现金带在了身上,跟着许文和胡志远深一脚浅一脚往山里去了。   因为姓苟的那家离得近,所以大家先去了这家。   从早上出发,一直到大中午才翻山越岭地到了,许文和胡志远习惯了这里的地形,不觉得辛苦,陆茂行当过兵身体素质极其强悍,又经常跑内蒙,对高原地区适应力良好,只苦了房秋实,差点一口气上不来,交代了。   还好陆茂行早作准备,带了氧气瓶和保温杯。   等房秋实补充了水分和氧气之后,这才重新活过来了。   苟家住在大山沟里,村子不大,一共百十来户,村民一看来了两个警察,顿时警惕了起来。   有一个本来打开家门准备出来了,见状急忙把脚缩了回去,还准备把门关上。   还好胡志远反应及时,拼着左手被夹了一下,也要把这贼头贼脑的人给拦住了。   这家正是第一站的目标人家,户主叫苟大旺,早年以为是他媳妇不孕,没少家暴折磨他媳妇,偏偏又没钱重娶媳妇,只能认了。   后来他哥没了,他就想着找他嫂子借腹生子,结果他嫂也怀不上,这才知道是他不行。   当他和他嫂子在一起时,他媳妇就受不了这样的屈辱,离了。   后来他明白了是自己的问题,想方设法想把他媳妇哄回来,但人家已经改嫁了,一扭头就给二婚男人生了个大胖小子。   他气不过,这才动了买孩子的心思,买回来假装是他嫂子生的,但是村里的人都知道,他哥才没了三年,而那孩子买回来就三四岁了,他嫂自己的孩子也都十几岁了,也没见他嫂肚子鼓起来过,所以只能是买来的。   村民的这些议论,多少给警察的工作带来了一些便利。   所以许文他们小组很容易就把苟家这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定性成了被拐卖的儿童。   现在这个男人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真是不打自招了。   进门后废了一番口舌,男人才把女孩从屋后喊出来了。   房秋实一看就知道,这孩子不是招娣。   当初招娣咬她的时候那股狠劲儿,她这辈子都忘不了,可这个小孩怯懦惊慌,不但没有狠劲儿,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可怜。   不过只靠她的感觉也做不了数,许文小组还是把女孩带走了,先寄养在福利机构,等比对了dna再说。   这年头也不是所有的公安部门都有条件做dna比对的,贵州这边也只有贵阳的省部总局有一台机子。   所以结果还得等。   把小女孩带走的时候,苟大旺很是闹了一通,等他看到胡志远拿出手铐要拷人了,才消停了。   等他们一走,苟大旺就抄起铁锹尾随了过去。   想半路偷袭,把孩子抢回去。   结果不等他出手,就因为把注意力过分集中在警察身上而忘了注意脚下的路,一个不小心踩空,掉悬崖下去了。   而这时房秋实他们已经拐弯往另一条山路去了,正好旁边就是溪流,导致苟大旺摔下身后悬崖的动静被环境噪音给遮挡了去。   等苟大旺的嫂子发现他尸体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了。   另一家曹家,在另外一个山区,今天看样子是来不及往返了,只能等明天再说。   结果第二天大雪封山,还是去不成。   “这雪还得下两天,等能进山了起码也得一周往后了。你们最好打个电话跟家里说一声。”许文也不想一件事这么坎坷波折,可这天气的事儿也由不得她。   房秋实也只能顺应天时,正好抽空,到这边的农田里看看都是个什么情况。   贵州这边,山区、丘陵、盆地都有,喀斯特地貌导致这里的耕地非常贫瘠,不适合很多常见谷物的生长,相对应的,这里的林地非常普遍,自古就有八山一水一分田之说。   想让这里的农民摆脱贫困,种植谷物显然是不适合的。   倒不如多弄些观赏性或者经济性的树木,往外销售行道树或者建材来的实在。   可是树木生长周期长,真的能帮助农民致富吗?   加上这年头交通还不算发达,基建狂魔的祖国还处于早期积蓄力量的阶段,就算有行道树或者木材,想运出去也难啊。   倒不如……   倒不如种些中草药了!   一来,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沿海地区已经高速发展起来,那些先富的大老板们逐渐生出养生的需求来,中草药的市场潜力巨大;二来,大多数中草药本就适合山区生长,且山区的山民们从小爬山蹿沟,采摘个草药不在话下,运输起来也远比木材建材省事;三来,纵观后世,虽然西医逐渐大行其道,且一度有取代中医的势头,可经历过非典后人们才明白,老祖宗留下的并不是迷信,只要去其糟粕,一定可以福泽后世。   所以,这几天考察下来,房秋实特地去了趟本地的农业部门。   这时候的房秋实,还不知道自己在老家已经被评选了一个奖项,此时的她坐在接待大厅里,等待着贵阳市农业局的人出来。   她原以为顶多会出来个处级干部跟她熟悉一下,没想到人家局长亲自出来了。   手里还拿着一份《中国农业科学》以及一份《吴江农业学报》。   报刊内页都有关于房秋实稻田养蟹的采访报道,还附上了房秋实的照片,因为她本人不在,所以当时接待记者的张穗穗便领着记者去小洋房那里,拜托陆晋源找到了她的证件照,做了报道用的照片。   这证件照是她出国护照上面的,因为这次没有出国需求,所以没有带上。   反倒是成全了记者,倒是阴差阳错了。   此时,农业局的局长罗成看了看照片再看了看真人,确定他没有听错也没有看错,当即激动地把报刊递给了身后跟着的处级干部,亲自迎上来,握住了房秋实的双手。   罗成看着五十出头,热情地说了一堆,房秋实一句没听懂,只能求助地看向他身后年轻的同志。   那同志哭笑不得,干脆当起了临时翻译。   房秋实这才听懂了,原来罗成跟她想一块儿去了,他以为她是来帮助他们贵州的百姓种地的,她也确实有这个想法,但她想种的不是粮食,是中草药。   除此之外,她还想养点有中药价值的动物,比如提供鹿茸的鹿,割取鹿茸并不会妨碍鹿的生长,只要不是搞野生的鹿就行。   等她表明了自己的来意后,罗成显然有点失望。   “草药有什么好种的嘛,山里随便找找都有一箩筐的。”罗成是土生土长的贵州人,山里有什么他门儿清。   “那也不会,比如灵芝,随处可见吗?比如鹿茸,随时可以批量收购吗?”她这个问题一下子把罗成问住了。   罗成思考了一会,多少还是有点期待的,便把房秋实迎到办公室里详谈了。   等房秋实离开的时候,罗成兴奋地跟出来亲自送到了公交车站。   “房同志,我们局长说等你的好消息。”临时翻译官对着即将关上的车门喊了一声,房秋实笑着摆摆手,回宾馆去了。 第94章 .招娣回归(6)下一秒,她扬起另一只……   又等了两天,进山的路终于通了,不过这天出发之前,许文带来了一个消息。   房秋实提供的房冬果旧衣物上的头发,里面的dna信息被提取出来了,跟前几天解救的小女孩比对过后确认,两者之间没有亲子关系。   也就是说,那小姑娘仅仅是长得像招娣而已。   “目前我们把萍萍安排进了福利院,等待下一步的寻亲结果,如果一年之内找不到亲生父母,我们会安排领养。”许文有些感慨,打拐小组的工作很辛苦,她不怕苦,可看多了这样的人间疾苦,心里多少有些对婚姻产生了抵触的情绪。   万一有朝一日自己的孩子也会被人盯上呢?   真要是那样,还不如不结婚不生娃的好。   无牵无挂,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多好。   房秋实很快从许文的话语里听出来了这消极的情绪,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毕竟未来的事谁也不敢保证,加上她自己也有孩子被绑架的经历,确实很能理解许文退缩的心情,便只是附和了几句,没做无意义的劝慰。   曹家住得远,从早晨六点半出发,跋山涉水,一路险阻,总算是在天黑前赶到了。   这个村子聚集在三座大山环抱的山窝窝里,只有朝南的方向没有山体阻拦,山窝窝里有一道小溪蜿蜒而过,村庄便沿着小溪分布开来。   打眼一瞧,也就二三十户,远不如上个村子人口多。   “越是这样穷山恶水的地方,人越是刁蛮难对付,你们等会都少说话,看我的眼神再开口。”许文说话的时候特地压低了声调,还有点大喘气儿,似乎在这里有过很不好的记忆。   胡志远见状,忙走上前去,把许文护在了身后:“我开路。”   还挺有男子气概。   陆茂行没跟他争,毕竟人家想在女同志面前表现一下,人之常情。   所以大家都跟在了胡志远身后,往既定的目标房子走去。   才到村口,还没踩上小溪上的独木桥,桥那头便冲出来两个拿着□□的猎户,如临大敌地看着房秋实他们几个。   许文暗叫一声糟糕,不过没等她开口把胡志远喊回来,这位年轻的男同志已经一脚踩上了独木桥,完全没把对面的两只拦路虎当回事。   勇气可嘉是好事,可有时候没有眼力见儿的勇气只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不,胡志远刚走一步,独木桥另一头就被其中一个猎户抓住,猛地下腰一声怒喝,就把独木桥掀翻了。   连带着,胡志远也重心不稳落进了溪流里面。   溪流并不窄,约莫十米的宽度,也不深,掉进去不过及膝而已,可现在是大冬天,且胡志远又是猝不及防被掀翻下去的,这就导致,他几乎是整个人向下拍进了水里。   衣服湿透了不说,还被水下嶙峋的怪石磕崴了脚。   听着胡志远的呼痛声,房秋实的右眼皮瞬间跳了起来,这次的寻亲之行,似乎将要面临一些不可预期的危险。   就在另一个猎户把枪口对准了水里扑腾的胡志远时,许文掏出了手|枪,瞄准了之前下黑手的那个猎户脚下,嘭的一声,把他面前的石子打成了两半。   是警告,也是示威,那裂开的石子好像在替她传话:姑奶奶枪法准着呢!   那猎户受惊不小,不得不重新审视面前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警察。   片刻后转身跟身侧的猎户叽里咕噜说了些什么,那猎户点点头,像是在表示肯定。   这时候胡志远终于爬上来了,整个人哆哆嗦嗦的,叫山谷里的风一吹,好像随时可以驾鹤西去了。   许文不敢大意,当即用少数民族的话说了句什么。   那两个猎户还想刁难,就在这时,陆茂行出手了,俯身捡起一块石子,轻轻那么一扔,就砸中了其中一个猎户的喉结,等那猎户尖叫一声跳起来的时候,陆茂行又捏了一枚石子在手里,这次,他对准了那猎户的颈部大动脉。   两个猎户打量了一番陆茂行的身高体型,交换了一个忌惮的眼神,终于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把独木桥给放下了,随后向两边让开,好让这几个人走过去。   许文手里依旧拿着枪,她上次来过,差点跟这群土著拼命,所以这次特地申请了带枪过来。   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那猎户见四个人里面有两个难缠的,便不再造次,其中一个已经转身往村子里去了。   片刻后,村长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两队人,一边六个,整齐划一。   这排场,快赶上什么小国领导人了,还挺会摆谱。   房秋实咂摸了一下,总觉得今天这事儿搞不好要见血。   她是要把招娣找回来,可如果这样会搭上别人的性命,她会良心不安,她会退缩。   她下意识攥了攥陆茂行的衣摆,到了这个时候,身边这个高高大大的男人,显得尤为重要。   等她听到他一声了然的:“放心我会见机行事。”她那不安的心,才稍稍平静了一些。   村长说的也是少数民族的语言,房秋实一句都听不懂,只是从那老男人的眼神里可以看出来,这个村子不欢迎他们,且希望他们立马滚蛋。   至于是不是天黑了,会不会半夜摔山沟里小命不保,他们才不会关心。   房秋实很反感这样的人,一直皱着眉头,也不说话。   过了一会,许文终于说服了村长,先生了篝火给胡志远取暖,随后去村长那里借了一套棉衣出来,给胡志远换上了。   胡志远留在篝火旁边烤衣服,许文则领着房秋实和陆茂行往曹家走去。   其实这整个村子都姓曹,而目标的这家,在村子里的地位并不高,甚至可以说是底端,只需要看他家住在村子最偏僻采光最差的西北角里就知道了。   到了那里一看,户主曹德胜正在打他的媳妇,骂骂咧咧的,一听就不是好词儿。   而在曹德胜的旁边,一个小女娃正在帮腔,说着些从口吻就能听出来并不善良的字句。   见有人来,曹德胜却不为所动,脱了脚上的老棉鞋,对准他媳妇的脸抽了上去。   许文本来想阻止的,但是架不住这村长也在,还是要按照他们村里的规矩,先让村长出面说说曹德胜。   结果村长只是象征性地嘀咕了一句什么,随后便二话不说,坐到了曹德胜家堂屋里面,像个大爷似的,看着院子里的所有人。   许文无奈,只得用普通话跟房秋实解释了一下:“这个村规矩大,咱要是不让村长先来说说他们,村长就会觉得咱们冒犯他,不尊重他,会立马叫人把咱们赶出去。”   “警察也敢赶出去?”房秋实惊呆了,这都什么世道啊,自成一国了吗这是?   许文无奈:“特殊情况特殊对待,不要看他,姐姐,你看下那个小女孩,像不像你家招娣?”   房秋实当然已经看到了那个小女孩,因为看到了,所以才觉得心寒。   像啊,太像了,跟小时候没多少区别,尤其是那双眼睛,又狠又毒,比咬她的那天还瘆人。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招娣会变成了这样,这样的招娣,还有找回去的意义吗?   不过她只是犹豫了一瞬间,下一秒,曹德胜已经抄起了鞋底子,啪地一下抽在了招娣的左侧脸上,连带着耳朵和脖子都被击中了。   一瞬间,招娣扑倒在地,口吐鲜血不说,还飞出去了一颗门牙。   白花花的,还沾着血丝儿,在院子里火把的光芒下,显得格外吓人。   招娣挨了这么狠的一下,不但没哭,反倒是立马爬起来,自动自觉跪在了地上,给曹德胜磕头。   磕了一个又一个,直到曹德胜把鞋子扔了,她才颤颤巍巍站了起来,转身的时候,用那沾满怨毒和愤恨的眼神,狠狠地剜了房秋实他们一眼,好像她挨打是他们造成的似的。   实在是不可理喻。   房秋实不敢想象,这么日久天长地下去,招娣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   也许会抄起菜刀砍人,她都不会太过惊讶。   她愣怔了一会,随后看向许文:“我能说话了吗?”   “等会,等村长走了再说。”许文也觉得头大,上次来核实招娣的身份的时候,曹德胜就表演过一次现场家暴了,因为当时许文只身一人,没敢轻举妄动,今天她虽然有同伴,却留在村口烤衣服了,所以她依旧觉得压力很大,连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她只能看向那个一直不说话的村长,那老头倒是奇怪,见着男人打孩子,一句不骂一声不吭的,好像已经习以为常了。   等屋里又钻出来一个小男孩的时候,那村长才咧嘴笑了笑,把那小男孩抱在怀里,还摸了把他扎着的小揪揪,叽里咕噜地说了些什么,那小男孩便转身盯着房秋实他们,眼神居然跟招娣的一样恶毒。   他佝偻着腰身,做出一副冲锋的架势来时,随后气势汹汹地冲出来,对准了房秋实的小腹猛地加速,好像不把房秋实撞个人仰马翻誓不罢休似的。   房秋实被这小孩狠厉的眼神惊到了,又不想贸然对一个陌生小孩动手,只得眼疾手快向陆茂行身后躲去,而陆茂行则向左一大步,将她彻底拦在了身后,随后微微一弯腰,就把那小子给提溜了起来。   那小子冲撞房秋实不得,自己又沦为了笑柄,一时间格外的躁动不安,对着空气拳打脚踢的,像个发了狂的小兽。   房秋实不明白,原本应该可爱乖巧的小孩子,为什么会像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魔一样吓人。   她定了定神,不打算跟这群人纠缠下去了,叫陆茂行拿下登山包,拉开拉链,把包里整整齐齐的钞票亮了出来:“许文同志,麻烦你帮忙跟曹家的人沟通一下,孩子他们养了这么几年,现在我们要带走了,这是我们给他们的补偿。”   许文明白她的意思,这种情况强行带走是行不通的,整个村里的人都会与他们为敌,到时候一旦演变成恶性的暴力冲突,无论是对于孩子的解救,还是打拐小组后续的解救工作,都会带来巨大的麻烦。   只能取一个折中的办法,用财帛动人心。   没有谁的钱是大风刮来的,许文看着特别心疼,总觉得是自己能力不够大,白白害房秋实他们花了这笔冤枉钱。   这可是十万块啊,在这个年代依旧可以称为一笔巨款的。   那曹德胜一看到明晃晃的钞票,立马不打人了也不骂人了,还笑嘻嘻地走到村长身边说了些什么。   片刻后,那老头站了起来,捋了把花白的胡子,点点头,走了。   房秋实终于可以走过去把招娣带走了,没想到她的手才伸出去,便猝不及防被招娣猛地咬住不放,拼上一身蛮劲儿,狠狠地扯住她往家里拖。   眼中的光,是那种被逼到绝境的凶兽才会发出的狠光,嘴里还发出呜呜的声响,好像不把房秋实生吞活剥了就不够解恨似的。   房秋实想不明白,也不想去明白了,她受不了了,她没办法接受这就是招娣。   心里的不满和怒气瞬间飙升到了极致,下一秒,她扬起另一只手,对准招娣的嘴巴,狠狠扇了上去。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剧痛之下招娣终于松了嘴,却又颤颤巍巍地,开始闪躲和逃避。   房秋实把被咬的右手抽了回来,接过陆茂行递过来的纸巾将伤口暂时捂住,伤口的血好止,心里的血却一刻不停地奔涌起来。   她的眼角不知道什么时候湿了,她转过身去,再也不想多看这孩子一眼,直接往村外走去。   片刻后,陆茂行像提着一只小狼崽子似的把人提了过来,胡志远的衣服也差不多烤干了,把村长家的衣服归还之后,一行人便摸黑往回赶去。   至于为什么不在这里留宿,自然是这里让人感到压抑和窒息了。   房秋实一秒都不想多待,哪怕山路又黑又滑,也比在这个村里憋屈死的好。   四个大人一个小孩才走了不到五分钟,曹德胜便叫上了几个猎户,尾随了上来。 第95章 .商量去留孩子小,受了些罪,有点应激……   夜里山风聒噪,吹在脸上火辣辣的疼。   房秋实手上的伤口已经包扎过了,可那种钻心的疼痛还是一阵一阵的。   □□的疼痛是次要的,更疼的,是内心。   招娣被陆茂行抱着,老实多了,一路上一声不吭的,胡志远带着手电筒快没电了,照不远,几个人找到了一处山洞,打算生一堆篝火将就一晚上。   没想到,刚生起火来,对面灌木丛里就蹿出来两个人,手里还都端着一把□□,分别对准了胡志远和陆茂行。   目标似乎很明确——男人。   把男人杀了,女人就可以抢回去当媳妇了。   这让房秋实意识到这些落后地区的人,思想观念还是那么的原始那么的叫人无法接受。   房秋实紧张地站了起来:“你们要多少钱才肯放我们走?”   她不想搭上无辜警员的性命,要不是为了来找招娣,许文和胡志远不用受这个罪。   要是钱能解决就好了。   只可惜,这群猎户只想要人。   房秋实话音刚落,那个凶神恶煞的高个子就直接扣动扳机,一发子弹蹭的一下飞了出来。   陆茂行急忙飞扑过去,将胡志远扑倒在地,堪堪避开了这一击,紧接着, 第二声枪响又逼近了。   这一次,陆茂行直接搂着胡志远,就地打了一个滚。   不是往山洞里躲,反倒是绕过篝火,往猎户身边接近了,子弹再次打偏,落在了房秋实身后的山壁上,嘭的一声还擦出了火花。   等第三枪准备扣动的时候,陆茂行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一个扫堂腿就把那浓眉大眼的猎户踹翻在地,随后利索地跨在了猎户身上,缴枪,瞄准,一气呵成。   他身后的猎户还想救人,结果胡志远也反应了过来,警校学的那些本领,虽然在不断跑山区找失踪孩子的这一年多来有所生疏,可他到底是个警察啊,更何况,心上人就在旁边看着呢。   他眼疾手快跳了起来,夺过□□,一枪托砸在了那猎户的鼻梁上,顷刻间鲜血喷涌,随后再补上一拳,那猎户便倒在了地上,昏死过去。   许文全程一动不动盯着胡志远,一点回避的意思都没有,甚至还起身帮着胡志远把昏死的猎户往远处拖了一段。   反正这不算暴力执法,这叫正当防卫,走到哪里都能挺直了腰杆子理直气壮。   因为这个插曲,一行人不准备在山洞里凑合了,当即收拾了收拾,掰了一根粗壮的树枝,点上了,陆茂行怕风大会熄火,干脆把另外一个猎户也打晕了,随后扒拉了他们的外套,缠在了火把上助燃。   躲在灌木丛后的猎户,一看本事最大的两个都不费吹灰之力地被放倒了,根本不敢再白送了,等房秋实他们走远了,他们才悄悄溜出来,把人领回去了。   路上火把熄了四次,每次都赶在最后关头续上了另外一根,就这么艰难万分的,东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终于赶到了山下。   虽然房秋实确认了招娣的身份,可是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做了一下dna比对。   这一下又多耽误了几天,等结果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小年夜了。   就算立刻出发,也是赶不上回去过年了。   房秋实干脆不那么赶了,买了腊月二十六的车票,还是走西安中转,回扬江镇。   这是她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在火车上过年,这感觉还挺陌生挺离奇的。   火车厢摇摇晃晃,让她想起了上辈子的一首情歌,彭佳慧的甘愿。   不自觉地就哼了起来。   虽然离这首歌问世还有好几年,不过这不影响她在这狭窄的车厢里做一回多愁善感的小女人。   这一路走来跌跌撞撞,她和陆茂行何尝不是在“倔强变勇敢”,“茫然变释然”。   往后余生,一定会“平淡也浪漫,无语也温暖”。   就好像现在,虽然招娣那么惹人恨,但陆茂行还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正耐心地陪招娣认字。   一首歌哼完,房秋实收起思绪,说道:“回去给她改个名字吧。”   “那你先想好,是咱们养着,还是重新找个领养人。”陆茂行见识过招娣的野蛮,并不是很放心把这个孩子养在身边。   倒不是他养不起,而是怕她伤着家里的人。   房秋实也有这个顾虑,加上她和陆茂行都忙,这么一个炸|弹一样的孩子,养在身边还真是叫人头大。   “回去跟大姐商量一下再说吧,她亲妈还活着,要是谢斐文想要,就给谢斐文吧。”房秋实这个做小姑的,能把她找回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她又不是没有妈,没必要把这个负担往自己身上背。   陆茂行没意见,不过他觉得谢斐文已经不是一开始那个谢斐文了,还真不一定会要孩子。   这话他没说,总之先回去,回去了走一步看一步。   等他们一路中转晃晃悠悠回到扬江镇的时候,已经是正月初三了。   陆晋源领着三个孩子在家门口等着他们,才到小洋房门前的路上,可心和可甜姐妹俩就挣脱了爷爷的手,花枝招展地扑了过来。   甜甜的两声妈妈,把房秋实的心都喊化了。   而玉庭则站在那里,一脸的羡慕和雀跃。   想上前,又怕影响两个妹妹撒娇,只好逼着自己站在那里,等到爸爸妈妈一手抱着一个妹妹过来了,他才发现,爸爸身后还跟着一个姐姐。   看起来比他大了几岁,眼神有点凶,像是被惹怒了小狼崽。   玉庭抬头看了眼陆晋源:“爷爷,那就是爸妈找回来的姐姐吧?”   “应该就是了,去打声招呼。”陆晋源看着这个陌生的女孩,虽然也觉得这孩子身上戾气有点重,但还是鼓励了一下玉庭。   男孩子,就要见见世面,壮壮胆。   好歹是自家表姐,就算闹点什么也不妨事。   他这么打算着,就把玉庭推了出来。   玉庭整了整衣摆,仪表堂堂的一年级小学生,迎着微微潮湿的春风,向他第一次见面的表姐走了过去。   走到招娣面前,先自报家门:“表姐好,我叫玉庭。你上几年级了?”   招娣没上学,也没学普通话,根本听不懂这个陌生男孩在说什么,当即充满戒备地抬起手来,一把拍开玉庭伸出来的手,准备往陆茂行身后躲。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虽然不待见房秋实,但是对陆茂行接受度良好。   结果她还没躲过去,就被玉庭追上来一步扯住了小手:“姐姐,你不要害羞,就把这里当自家好了。”   说着还扬起小小的酒窝,给了招娣一个甜甜的笑。   招娣被这个笑唬住了,愣是没再闪躲,由着玉庭把她带进了小洋房里面。   她虽然小时候来过,可那会儿太小了,按理说对这小洋房应该一点记忆都没有,可是她这几年经常做梦,尤其是被阿妈阿爸打骂的时候。   她总会梦见一间农家小院,院子里有装修得富丽堂皇的小洋楼,小洋楼里的人面目模糊,可她知道,那些应该都是她的亲人。   于是她打量了一圈之后,破天荒地回过头来,对着房秋实喊了一声什么。   房秋实正在跟两个女儿亲亲,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你喊我什么?”   “阿妈?”招娣又喊了一声,仿佛察觉到了房秋实的疏远,立马收回视线,紧闭嘴巴,松开了玉庭的手,准备往外跑。   才跑两步,又被玉庭追了回来:“妈,表姐这是怎么了,她好像很害怕?”   房秋实把可心可甜放下,思来想去,给大姐打了个电话。   大姐应该还在坐月子,只能是她去看望大姐。   等她和陆茂行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带着一大家子往江心洲去了。   房春花是腊月十八生的,生了个白白胖胖的闺女,取名谭小雅。   谭晓东当个宝贝似的,整天眼巴巴地守在床前不肯离开。   倒是他娘,好像有点不高兴,话里话外,总叫他再生一个。   每到这时候,都被他一句话堵回去了:“计划生育,响应国策,不生。”   “你这孩子,咱是农村户口晓得吧?农村户口头胎是女儿是可以生二胎的。”他娘不死心,还想劝。   他又回道:“也行,再生个女儿,到时候我就有三个女儿了,挺好,不过这事我说了不算,我听春花的。”   一句话把他娘堵得再也没有口开,月子里都没有几个好脸色给他。   他也不放心上,只管精心照料他最爱的女人和两个女儿,尤其是对房媛,生怕她觉得后爸有了亲闺女之后会区别对待她,比自己闺女都用心。   这一切房春花都看在眼里,自然都暖在了心里。   这男人没找错,又勤快又会疼人,婆媳矛盾也都由他亲自挡在第一线,省心到了极点。   “等你出了月子,就搬去县城住吧,那里刚买了房子,两个孩子到城里也能受到更好的教育。”谭晓东正劝说着,门口响起了汽笛声。   两辆车,下来了足足七八个人,给谭晓东看乐了。   连忙把人请到家里坐着,又是泡茶又是拿瓜子糖的。   等他忙活完,才注意到了躲在陆茂行身后的招娣。   这时候房秋实已经进屋里陪房春花说话了,谭晓东便凑过来问了一声:“这孩子怎么了,看着不像是怕生,倒像是怕猛虎呢。”   “孩子小,受了些罪,有点应激反应了。我和秋实打算带她看看心理医生,等她稳定下来再送去上学,普通话不会说,说的话我们也都听不懂,在贵阳那里跟着警察学了几句,勉强只能听懂学会的那几句,交流起来只能靠眼神。”陆茂行解释了一下,这孩子真是叫人头疼。   估计没有个两三年还矫正不过来。 第96章 花好月圆【正文完】就这样充实且忙碌……   房秋实把招娣的情况跟大姐房春花谈了谈。   房春花直接否定了她的想法:“找谢斐文没用。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谢斐文了,不是今天跟这个鬼混,就是明天跟那个乱搞。你还不知道,她学校的工作也闹丢了,还是被学生家长亲自到学校揭发的,跟着这样的娘,孩子会被毁了的。”   话是这样说,但谢斐文又没死,她们也没有道理就这么擅作主张。   思来想去,房秋实还是打算先找谢斐文谈谈。   房春花没意见:“你去谈吧,她肯定不会要的,到时候你就先把孩子养在身边一个月,等我出了月子我来养,反正家里也不缺我一个挣钱的,晓东也喜欢闺女,我也没别的大本事,就把几个孩子照顾好就行。你和茂行都忙,自己还有三个孩子,就别跟我争了。”   房秋实想想也行,大姐本来就是家庭为重的人,性子也不像她那么急躁,对付招娣这种应激反应大的,确实需要一个温柔的人来。   他们留在这吃了一顿晚饭,当晚就回去了。   离开的时候谭晓东的娘一个劲地夸玉庭懂事帅气,反复暗示谭晓东要生个儿子。   谭晓东嫌烦了,直接怼了一句:“娘,你还不知道吧,我结扎了。要生的话,那我给你找个老伴儿你自己生。”   给他娘气得直跺脚,他却铁了心了,不生了。   他娘拿他没办法,总想去做房春花的思想工作:“你自己倒是有个儿子了,你得给我家晓东也留个后啊。你说说你,晓东都没嫌弃你二婚带拖油瓶,你不给他生个儿子,你怎么对得起他?”   房春花没理她,鸡汤接过来,吃完就睡了。   最后老人家没办法,找儿媳妇说理去了。偏偏两个儿媳妇一个改嫁了一个招赘了。   招赘的这个,又一个劲地帮房春花说话,到最后她没有办法,只能自己生闷气。   房春花一出了月子就搬城里去了,眼不见为净。   因为扬江镇没有心理医生,房秋实就挑了个不忙的时间,带招娣去省城看病。   挂的专家号,是个女医生,叫苏聆月,长得不是浓艳那一挂的,而是气质出众的那种,五官还算精致,但是整个人有点颓废的样子,还叼着根女士香烟。   叫号的时候都有气无力的,可等她看到进来的人时,忽然来了精神,好像遇到了什么敌人需要全副武装积极备战似的。   房秋实一门心思惦记招娣的病,根本没有闲情逸致去思考这个医生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问诊完,初步确认招娣是创伤性应激障碍,还开了些抗抑郁抗焦虑的药物。   房秋实不知道她那兴奋的眼神是怎么回事,可她鼻端嗅到的香水味儿有点熟悉。   这年头用得起国外香水的人还是不多,这味道下意识就和记忆里某一天的味道重合在了一起。   不过她不想节外生枝,还是压下疑惑,准备离开。   没想到她领着招娣才起身,就被苏聆月喊住了。   她忽然开口问道:“怎么样,楚轩是不是跟你一起过的年?”   “楚轩?”房秋实意外极了,这人认识楚轩?   难道她是楚轩的医生?   可是奇怪,她不应该在长沙吗?   好像是知道她要问什么,苏聆月尴尬地笑笑:“怎么,好奇我为什么在这里?也没什么,楚轩不找我看病了,我就另谋高就了。可别说,公立医院就是好,五湖四海的什么人都有。”   “他好了就好。你忙吧,我走了。”房秋实没有多想,不看病了那不就是好了吗?   结果苏聆月又喊住了她:“他没好,他拒绝了我,他说要等你一辈子。怎么,他没找你亲口跟你说吗?奇怪了,他不是憋得住的人啊。”   这下房秋实彻底弄明白苏聆月那似有若无的敌意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是追求楚轩而不得啊。   这可真是……   没有职业道德,也有点没有分寸感。   她追不上楚轩关她房秋实什么事?   有病吧。   还上赶着追问下文,离谱到家了。   她就不觉得尴尬吗?   房秋实看了苏聆月一眼,不想跟她废话,掩上门走了。   也不知道这种没有医德的医生看的病准不准。   思考再三还是给招娣重新挂了个号,下午的号满了,要等明天。   第二天问诊完,结论是一样的,不过没有开那些花花绿绿的药,这位主任医师叮嘱道:“孩子还小,尽量不要吃这些药,你们做家属的多陪陪她,用爱暖化她,比药管用。家里有没有比较能让她放松的人啊?”   “有是有,我儿子,比她小几岁,刚上一年级。”房秋实说出来就后悔了,万一招娣发神经把玉庭咬了,她肯定会揍招娣的。   人心就是这样的,血浓于水,亲的就是亲的,没办法一点都不偏心。   医生点点头:“同龄人也挺好,多接触接触,让她放下戒备就好,实在是发了狂不听人话的话,宁可用绳子捆起来也不要轻易用药,孩子长身体哪,那些药或多或少会有副作用的。你们家属多费点心,假以时日,会好的。”   房秋实没辙,只能提心吊胆地,让玉庭试试看。   说来也奇怪,招娣这孩子是挺不正常的,可每次见着玉庭就乖了,好像他是哥哥,她是妹妹似的。   房秋实理解不了怎么回事,下次去省城的时候,就把玉庭也带上了。   那医生看了看玉庭,再看了看招娣,劝房秋实放心:“你儿子身心很健康,也很活泼开朗,招娣想接近他,说明还是有求生的本能的,知道他身上有阳光的气息,能治好她。回去让两个孩子多处处,慢慢地潜移默化地,招娣就好了,不用吃什么药,你放心吧,我不能坑你啊。”   房秋实松了口气,离开的时候被隔壁诊室的苏聆月追了上来:“他去东北了,你要是真为他好,就别再给他希望了,把话说绝了才会让他死心。你可以看不上我,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楚轩是个好男人,你不要你就撒手,给别人一点希望!也算是为你一家人积德了!”   房秋实被她这番高论逗笑了,什么人这是,她什么时候不撒手了?   她早就跟楚轩说得清清楚楚了。   还要怎么才算把话说绝了?   她不理解。   回去后跟陆茂行提了这事。   陆茂行想了想,转身上了阁楼,取下来一个上了锁的木头箱子,打开,把里面的几十封信件拿出来给了房秋实:“这是咱们去贵州的时候收到的,我爸自作主张,交给我处理了,我一封都没拆,现在物归原主。”   房秋实心里又没有鬼,干脆当着他的面给拆了。   等这些信看完,她忽然抬头看着陆茂行,有些被冒犯到的感觉,也有些受伤和失望。   “我说那个苏聆月身上的味道怎么那么熟悉。你去找过她,为了偷窥楚轩的隐私?”房秋实太震惊了,是,她上辈子是靠楚轩走出来的,所以这辈子总是狠不下心把事情做绝,可是这不代表她对楚轩有男女之间的感情好吗?   如果真的有,她何必两辈子都选了他陆茂行啊。   她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不信任楚轩还是不信任她?   无论如何,这都让她感到深深地被冒犯了。   她转身拿起话筒,拨通了苏聆月写给她的那个号码。   接听后,对面响起一个慵懒的声音,好像刚刚睡醒,还有点醉意。   “谁啊?”   “楚轩,我是房秋实,很抱歉晚上给你打这个电话,从今往后我们就是陌生人,不要再打扰彼此的生活了,祝好。”挂断电话后,房秋实把信件归拢,一把火给烧了。   晚上躺在床上,两人背对着背,各怀心事,她没有像平时那样主动往他怀里钻,他也没有主动求和。   两双眼睛盯着漆黑的黑夜,倔强无声蔓延。   其实站在他的角度,楚轩确实是个劲敌。他可忘不了上辈子在医院,房秋实是怎么依赖楚轩的,每次见着楚轩就跟见着救星一样。   他就算再理智,再怎么劝说自己她只是一个溺水之人看到了曙光时正常的反应,可多少还是有些吃味。   这辈子到底是上头了一次,不理智了一次,但是他并不后悔。   他也是普通人,七情六欲里面就有嫉妒这个玩意儿,他敢于正视自己,所以再来一次还是会这么做。   不过天亮的时候,他还是从后面搂住了房秋实:“别生气了,这是我第一次胡搅蛮缠,也是最后一次了,以后不会了。”   房秋实已经不生气了,她就是要他一个态度。   不过,她想想还是叮嘱了一句:“你,老婆孩子热炕头,人生赢家,什么都不缺,他,孤零零一个人躲东北跟黑土地相亲相爱去了,怎么想都只有他嫉妒你的份儿,你这样胡闹,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跟你只是貌合神离呢。”   “没有下次了,我保证。”这一保证,就有点上头,反正凛冬还没过去,冻得人不想出被窝,就干脆不出了。   开春后很快忙碌起来,房秋实思考一番,找陆茂行要了笔钱,两人各出一半,在县城买了栋别墅。   别墅旁边就是市中心小学,房媛和玉庭都转学过来了,房春花带着二女儿和招娣也搬了过来。   正好可心可甜下学期也该上学前班了,提前过来适应适应,有个房子方便多了。   别墅上下三层,陆晋源和史隋英带着可心可甜住一层,房春花带着两个女儿和招娣、玉庭住二楼。三楼留着,房秋实和陆茂行有时候会过来陪孩子。   陆茂行过来的时间更多些,他厂子的主力都转移到县城这边了,还开了好几个门店,方便。   房秋实则还是在扬江镇,为三农奔忙。   她多方奔波牵线搭桥,终于在入夏的时候成立了自己的农贸公司,注册商标春华秋实,公司总部就选在扬江镇。   由她出面,说动了县城领导,跟贵阳山区结成了一对一帮扶的友好关系,由房秋实的公司提供药材种子或者幼苗,以及药用梅花鹿的种鹿,随后由山区的山民播种收获,最后再由房秋实的公司收购、加工、销售。   形成了一条龙的产业化道路。   为了让山民们安心种植,她跟他们签了三年的合同,三年之后再双向选择,彻底打消的山民们的疑虑。   为此,房秋实再次登上了吴江农业学报等报刊杂志的封面,并被人民日报头版头条进行了全方位的解读报道。   房秋实看着张穗穗兴奋地拿着一叠报刊杂志过来,只是笑笑,并没有停下踩在水田里的脚步:“今年这个蟹种有所改良,推广一下,让广大老百姓都能钱粮一把抓,耕耘丰收两不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