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千金她法力高强》 作者：苓冬 　　文案： 　　苏黎曾是真千金，长到十六岁才被谢家认回去， 　　然而谢家已经有了一个谢小姐，千疼万宠，天之骄女， 　　苏黎备受冷眼郁郁而终，死后被困千水湖底，终成一代鬼王， 　　重生没多久，谢家来人了， 　　苏黎：呵~ 第1章 重生 化鬼归来的苏黎。 　　傍晚，祁云山下远离都市的一百零八线小村镇下起了雨，雨声淅淅沥沥，四周的山峦都在黛青的暮色里浮起一层淡淡的雾。 　　清溪镇处在两省交界的地方，四面都是山，镇上只有一条主路。 　　这一片都叫做祁云山，方圆数百里，建立了自然保护区，是国家级重点风景名胜区之一。 　　翻过镇东边的那座山就是邻省。 　　因地处偏僻，清溪镇没沾多少光，下辖八个村，村镇总人口也才一万出头。 　　镇上仅有的一家医院就在小镇入口的边道上。 　　“口”字型的三层楼，外墙没贴瓷砖，满是雨水混着泥反复冲刷和剥落的痕迹，挨着野地，绿藤幽幽地爬满院墙，和同样仅此一所的清溪中学隔着几栋居民楼遥遥相望。 　　暮色降临，三楼的一间病房亮着灯，于小卉站在窗前往外看。 　　医院大门口前台阶下，苏黎撑着伞穿过雨幕不疾不徐走来，上了台阶收雨伞，在旁人没注意到的时候抖干净伞面上的水，仿佛完全没拿出来用过。 　　赵医生挺着大肚子缓缓路过，温柔地同她打招呼：“小黎放学了啊，吃晚饭了吗？” 　　苏黎视线从她身旁滴着水的男孩身上掠过：“吃了。” 　　“你妈妈的检查结果没什么问题，随时可以出院。”赵医生一只手扶着腰，嘱咐她说，“你待会儿走之前来找我换药可别忘了。” 　　“我知道，谢谢赵医生。” 　　赵医生笑着摇摇头往办公室去，她身侧那身形透明，大约七/八岁的男孩犹豫两秒，还是跟着去了。 　　苏黎没在意，收回视线径直往楼上去。 　　这是她重生回来的第三天。 　　祁云山一带的当地人主要靠种田为生，清溪镇也不例外。 　　九十年代初，年轻人们纷纷选择去更发达的城市打工，有时三年五载都不回来过一次，这个镇也成了远近闻名的留守镇，留下来的多是年长的老人或者半大的孩子。 　　苏黎前世在这个地方生活了十六年。 　　没想到兜兜转转，她再从千水湖底爬出来，居然又回到故事开始的时候。 　　两天前的晚上，苏振铭喝醉了酒，只因于小卉端来的洗脚水温度高了点，抄起洗脚盆往于小卉头上盖，盖完就开始往死里打。 　　苏振铭有家暴倾向，街坊四邻都知道。 　　逆来顺受十几年，于小卉多次被打得狠了送进医院。 　　民警来过好多趟，因是家务事和于小卉懦弱怕事的性格和息事宁人的态度没法管，治完了回家日子还照样过。 　　苏黎当年出生的时候因车祸早产。 　　她运气好，生下来后身体素质并不差，哪怕也经常挨打，还是好端端地长到了十六岁。 　　但因为苏振铭多年不当人的家庭阴影，她从小就是个沉默寡言的孩子。 　　除了母亲挨打的时候她会默不作声地挡在母亲身前一起被揍之外什么也做不了，每每只能任由鼻青脸肿的于小卉在苏振铭打完人后扔下来的满室狼藉里抱着她失声痛哭。 　　邻居提起这家人都直叹造孽。 　　这一家三口自成畸形的怪圈，日子就在圈子里周而复始地恶性循环。 　　那次挨打，苏黎眼见于小卉被打得狠了毫不犹豫地上前帮忙，她骨瘦如柴力气又小，被一耳光打飞撞到桌角，额头撞了个包当即昏迷。 　　没多久睁开眼睛，就变成了从化鬼归来的苏黎。 　　那一年，苏黎被推落千水湖，困于湖底的缚灵阵。 　　她从懵懂死去的孤魂野鬼变成盘踞千水湖底的鬼王，冥界官阶最高的使者都对她恭敬有加。 　　以鬼身修炼成仙，脱出三界不受轮回，苏黎只用了短短十年。 　　修成鬼仙那天，冥界来了个全身罩在黑衣里的特使，说要带她回去她该去的地方。 　　谁知道一睁眼，她回到了身死之前。 　　彼时苏黎睁开眼睛，捂着额角的大肿包，身体被鬼气改造后恢复了不到她修成鬼王时实力的一成。 　　可她只动了动手指头，苏振铭便开始发了狂地往墙上撞。 　　凄厉的惨叫声在隔音不好的老房子里回荡，邻居们生怕出人命，赶紧打电话报警。 　　派出所民警来之后看呆了。 　　苏家什么情况附近就没有不知道的，接到电话的时候还以为这次于小卉又被打到进医院了，忍不住直摇头。 　　苏家这笔烂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结果一开门，母女两个一个鼻青脸肿，一个脑袋肿起一个大包坐在墙角，看着都还好。 　　唯独苏振铭疯子似的在屋子里乱窜，逮着什么就往自己头上身上砸。 　　锅碗瓢盆茶杯热水瓶被砸了个遍，整个人已经砸成血人，脖颈下被开水烫出一片骇人的水泡，把围观邻居吓出鸡叫声。 　　这次躺进医院的变成了苏振铭，所有人都看到了罪魁祸首是他自己。 　　入院昏迷直到现在都还没醒来。 　　苏黎的额头和于小卉身上的伤都被包扎过，没有刚来医院时看着那么触目惊心了。 　　医院三楼，苏黎踱进病房，叫了声“妈”。 　　于小卉穿着病号服仍掩盖不住她身体的瘦弱，脸色蜡黄，皱纹丛生，还不到四十岁的年纪发上已经染霜，比人家五六十岁的看着还老。 　　看见苏黎进来，她关切地问：“你今天回学校怎么样？老师们没说什么吧？” 　　高一开学才半个月不到，苏黎已经两次因家/暴受伤请假了。 　　“没说什么，你别担心。” 　　苏黎说：“你恢复得不错，刚才楼下碰见赵医生，她说你可以出院了。” 　　“本来就没必要住院，你还非要我去做什么全身检查，医生说身体好得很，什么问题都没有，住一天要几百块呢……” 　　女人絮絮叨叨的，言语间颇为心疼。 　　苏黎知道检查结果也没觉得意外，前世于小卉是胃癌去世的，时间是距离当下的四年后。 　　这病潜伏期可能长达十几年，苏黎觉得也许是镇医院条件有限查不到。 　　她没理会女人的唠叨：“你跟我去苏振铭病房商量离婚的事。” 　　于小卉的唠叨戛然而止。 　　“你怎么还说这个啊？你爸不可能答应的，等他好了会打死我们的！” 　　苏黎面无表情地说：“我既然这么说就不只是说说而已，他不是我爸。还有你放心，他这辈子也好不了了。” 　　隔壁病床上躺着的是个年轻女孩子，据说是美术大学的学生来这里采风在山里迷了路，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 　　回是回来了，人却一直晕着。 　　陪床照顾的是两个年轻的小伙子，听到两人的对话，其中一个忍不住插话说：“阿姨，你别怪我多嘴，这事我觉得你得听你女儿的，家/暴不能姑息，直接离婚！你看你女儿都被他打成这样，不离还留着过年吗？” 　　苏黎瞟了眼隔壁。 　　躺在病床上的女孩叫宋清露，虞市美术学院的大三的学生，是跟同学一块儿到这儿来采风的。 　　三天前她和同伴们在山里走失，家里人联系不上她直接报了警。 　　清溪镇隔壁的平霞镇一个星期前发生了一宗骇人听闻的灭门惨案，凶手狄洪海杀害亲妹妹一家六口后潜逃进祁云山。 　　两镇隶属的东原县公安局对狄洪海发出悬赏通告，奖金高达八万。 　　一旦狄洪海穿过祁云山到达邻省，更广范围的悬赏还得向上级申请，抓捕难度加大不说，这种凶手逃窜危险系数更是直线上升。 　　人命关天，当地警方不得不分出一部分精力去找宋清露。 　　因为宋清露失踪的地方和警方推测狄洪海逃离路线重合，不排除正面撞上的可能性。 　　近一个星期连绵的阴雨给搜查增加了难度。 　　就在大家都以为要被狄洪海逃出包围圈的时候，一通打到县公安局的电话提供了凶手所在位置的详细线索。 　　警方高度重视，确定线索可靠后连夜出动。 　　凌晨，警方在预计位置抓到凶手狄洪海，还找到被他逼得失足坠崖吊在半空一棵枯树上的宋清露。 　　宋清露轻微擦伤，因惊吓外加劳累过度晕倒，照顾她的是她的弟弟宋文浩和宋文浩的哥们儿周方原，插话的就是周方原。 　　他们不认识苏黎，苏黎认识他们。 　　这两个都是前世苏黎被谢家接回虞市就读高中的校友。 　　于小卉面上仍是惊惧和迟疑。 　　十几年的时光，她已经被苏振铭打怕了，根本生不出反抗的意志。 　　不是没人劝她离婚，可她想都不敢想。 　　苏振铭放话敢离婚就打死她。 　　苏黎知道她内心的恐惧，牵起她的手：“跟我走，你什么都不用说，我来就行了。” 　　一抹元气通过两人交握的双手从苏黎身上缓缓注入于小卉的身体。 　　于小卉被动地顺从苏黎的动作，两人走到不远处苏振铭的病房，停在入院至今都还没醒过来的苏振铭病床前。 　　苏振铭的皮外伤五花八门，被医生包成个木乃伊，脸也围了一圈纱布。 　　他眼睛闭得死死的，显然没醒，眉心皱出两道沟，脸色苍白，嘴唇干裂，手也抖个不停，像是梦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嘴里不断地重复：“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苏黎用空余的右手捏了个诀，苏振铭猛地大吼一声，直直坐起身，把隔壁床的病友吓一跳。 　　惊魂未定的苏振铭沉浸于噩梦带来的恐惧，茫然半天意识到自己在医院。 　　他僵硬地转动脖子，看到于小卉和苏黎。 　　后者从书包里取出来一份文件放在他的被子上：“醒了就签字吧。” 　　文件是离婚协议书。 　　苏黎临时找人咨询后拟定的，内容简单，位于镇上老街的那套房子归苏振铭，所有存款都归于小卉，苏黎跟妈妈。 　　虽说没读过几天书，离婚两个字苏振铭还是认识的。 　　他当即暴怒，对着于小卉就破口大骂：“我艹你妈的于小卉，你敢跟老子离婚？你信不信老子打死你！老子现在就……” 　　话没说完，苏振铭一声惨叫倒在病床上。 　　于小卉早在他转头盯过来的那一秒就害怕地抱住苏黎往后退，要不是苏黎拉着，她怕是会直接跌倒。 　　苏黎安抚地拍拍于小卉的手背，取出笔递过去。 　　她的眼睛和苏振铭对视，漆黑如墨的眼底黑雾翻腾，平静中酝酿着风暴。 　　苏振铭愣了一秒，脚上锐痛，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咬了一口。 　　他视线一转，看见只张着血盆大口的黄狗眼露凶光，咬住他的小腿撕下一块血淋淋的皮肉。 　　这只狗是同一条街上某户人家养的，养了十多年，邻里邻居的都认识，向来很和善，唯独每次苏振铭路过会冲他吠。 　　可这狗不是死了好几年吗，还是他亲自动的手。 　　惨叫声再度响起。 　　隔壁病床上的人毫无察觉，还在和陪床的儿子商量想早点出院。 　　紧接着病床四周浮现出一个又一个半透明的虚影，它们对着苏振铭露出瘆人的笑，和那只狗一样完全不客气，包扎好的绷带很快被血浸透。 　　有的是他眼熟的，有的他根本不认识。 　　比如那只狗，名叫来宝，邻居养的，十几年了，跟谁都亲，唯独看见苏振铭总要吠几声。 　　苏振铭偏讨厌得紧。 　　有次醉酒回家被它吓得摔跤，忍无可忍，趁着大年夜把狗给药倒后弄回家剥皮煮汤。 　　它们朝苏振铭围拢而来，骇得苏振铭从床上跳起，想跑跑不掉，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一步步逼近。 　　他昏迷了三天就被这些家伙追杀了三天，俨然已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要么今天你签字，要么明天我妈丧偶，你选一个。” 　　苏黎的声音不大不小，她说话的时候那些虚影停止了动作，只直勾勾地看着他，仿佛在等他的决定。 　　那痛没顶而来，直击灵魂，苏振铭完全不想再体验一次。 　　他满脸冷汗，嘴唇哆嗦，眼神呆滞地看着苏黎，半晌如梦初醒，迫不及待地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 　　苏黎：“明天上午去领离婚证。” 　　话音落，所有的虚影都消失不见，可痛觉还清晰印刻在记忆里。 　　她说完收起协议书和笔，撤回隔音结界，和于小卉离开病房，并不在意身后的苏振铭看她惊恐的眼神。 　　以为这是结束？ 　　其实才刚开始。 第2章 离婚 小十五 　　苏黎把协议书往于小卉手里一塞：“这个收好。今天早点休息，明天上午去领离婚证。” 　　于小卉还觉得难以置信：“真的可以离婚了？” 　　“嗯。明天我请假陪你去。领完证再去银行，把所有的存款都集中到一张卡上，我保管。” 　　于小卉攥着协议书忍不住再确认一遍：“明天真的能离吗？” 　　“肯定能。” 　　不晓得苏振铭怎么上一秒还怒气冲冲说要打死自己，下一秒就满脸惊恐地签协议，于小卉心有余悸，回想起他说打死自己的狰狞表情，深刻意识到苏振铭没有开玩笑，打了个寒战。 　　现在苏振铭包成木乃伊拿她们没办法，等他好了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于小卉斩钉截铁道：“我不住院了，小黎，我们回家收拾东西，明天婚一离我们就离开清溪。” 　　虽然后续迁户口和苏黎学籍的事可能麻烦一些，但当务之急是先走。 　　其他的等找到地方安顿下来再说。 　　苏黎没反对，这本来也是她的计划之一，为此还做了准备。 　　于小卉仗着苏振铭现在跟废人没区别又拿到他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书心里头一时也不觉得害怕了，二话不说就带着苏黎出院回家。 　　她收拾东西，整理存折和银行卡，对着像被抢劫过的一室狼藉视而不见。 　　反正房子不是她的，什么样都不关她的事。 　　于小卉父母都已经去世，没有关系近的亲戚，想到能彻底跟苏振铭划清界限，心里头对未来并不担心。 　　只要女儿在身边，她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怕。 　　苏振铭把家里的存款牢牢攥在自己手里，她平时要钱都要挑他心情好的时候开口，可密码她都是知道的。 　　这边于小卉收拾得有条不紊，那头苏黎在自己房间拨通了电话。 　　“是杨警官吗？我是苏黎。警方已经抓到狄洪海了，提供线索的悬赏金什么时候能领？” 　　“苏黎同志？嫌疑人的确已经抓捕到案了，你提供的线索非常准确有效，我们这边在帮你申请最高的悬赏金额，最迟两个工作日内你就可以到县公安局来领取。” 　　苏黎还是很相信官方的办事效率的：“好，到时候我会去的。” 　　挂了电话，苏黎坐在床上斟酌以后的打算。 　　窗台慢慢爬上一团黑影，像烤得焦黑的面包片摊在墙壁表面挪进屋，悄无声息地在她眼皮子底下停住。 　　黑影里伸出两只惨白的手来，捧出一颗红彤彤的大苹果递到苏黎面前。 　　一个七/八岁男孩从黑影里撑起上半身，十分殷勤地对苏黎说：“姐姐你看，新鲜的大苹果。” 　　他笑得十分开心，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面色灰青，发梢浸出水珠，滴滴没入黑影里。 　　小孩儿乍一看跟普通小孩子没区别，穿着短袖短裤而露出来的小胳膊小腿都呈现出不正常的灰白色，眼珠漆黑得没有一丝光，稚嫩的脸笼着死气。 　　苏黎见到他第一眼就看出他死于溺水，和曾经的自己一样。 　　同为水鬼，苏黎对它颇有几分亲切。 　　苏黎重生回来，一身修为没有化为乌有，反倒因为变回人身开始自主转化并改造她的身体。 　　元气属阳，鬼气属阴。 　　人和鬼同样可以吸纳天地灵气进行修炼，前者修炼出元气，恢弘温暖，后者修炼出鬼气，磅礴阴寒。 　　二者本是不相容的。 　　苏黎却感觉有一暖一寒两股力量游走四肢百骸，相辅相成，互不打扰。 　　她握了握拳头，单薄瘦弱的身体仿佛有无穷尽的力量，倒也少了几分从鬼变回人后肉/体的凝滞感。 　　此时的她，生气由内而外，感到周身灵气回旋，如鱼得水般自在。 　　不能再像当鬼时那样飘来飘去好像也没那么遗憾了。 　　苏黎顺手接过苹果问：“体温计呢？” 　　“在这里。” 　　小孩儿顺利献上苹果表情喜滋滋，闻言又立刻献宝一般捧着偷偷拿来的温度计递给苏黎。 　　苏黎接过来甩了甩，顺手夹在腋下。 　　这小水鬼死了有十多年，已经忘记自己姓甚名谁家在何方，只知道是在医院咽气的，之前一直被困在于小卉住的那间病房里。 　　说也奇怪，苏黎如今是人，它却阴错阳差蹭到了她的鬼气没有遭到反噬。 　　小孩像是得了什么机缘似的，鬼体凝实，可以离开病房还能到处游走接触到实物，把孩子高兴坏了，对苏黎就有了雏鸟情结，一口一个“姐姐”叫得很甜。 　　它忘了自己的名字，苏黎就顺口叫他十五。 　　见面的这天刚好是十五号。 　　小十五感觉到苏黎身上有股说不出的气息让它打从心底里颤栗却又忍不住想接近，待在苏黎身边觉得特别踏实，不自觉地生出依赖的情绪。 　　苏黎问它：“苹果哪儿来的？” 　　“赵医生办公室里拿的，她买了好多，都放在柜子里，我看见了。” 　　小十五把自己整个身体从黑影里抽出来蹲在窗台上，老老实实地回答苏黎的问题，声音清脆，带着孩童特有的稚嫩语气。 　　他死时年纪尚小，死后一直保持着长不大的状态，又被困在病房里，对世界的认知处在一个懵懂的阶段，这些年虽说成长了一些，语气思维却仍然是个半大孩子。 　　不知为何，它很喜欢赵医生，不再被困于病房后总喜欢跟着对方。 　　鬼体属阴，即使它不惧怕赵医生身上的阳气，长时间跟着也会造成影响，何况还是个身怀六甲的女人。 　　苏黎帮它下了封印，这才能让它鬼气不外泄，能短时间跟在赵医生身边。 　　接过苹果，苏黎故意逗他：“你没经过赵医生允许拿走苹果的行为叫偷，即使是鬼，偷东西也犯了业，被抓到冥界是要受惩罚的知道吗？” 　　小十五委屈：“我今天帮她做事了。” 　　毕竟它也没办法得到赵医生的允许，不说赵医生看不见它，真看见了还不得把人吓死。 　　为了拿到苹果，它在赵医生身边跟了大半天，帮了她很多忙，比如在赵医生被人撞差点摔倒的时候它扶了她一把，免得她摔下楼梯。 　　苏黎点头：“这样啊，那就没问题了。” 　　小十五像只被抛弃的小狗，被它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看着，苏黎有点心软。 　　她把苹果在身上随意擦了擦，送到嘴边“咔嚓”咬了一口，慢条斯理地啃了会儿，取出温度计来。 　　如她所料，体温异常。 　　她之前就察觉自己的体温较低，普通人的体温基本在三十七度上下浮动，她的体温低到这个体温计根本测不出来。 　　在腋窝夹了会儿拿出来，体温计上覆了层薄霜。 　　苏黎没觉得自己哪里不舒服，懒得纠结，让小十五回头把体温计还到原处。 　　瞧着小孩儿懵懂的脸，她沉吟几秒后问：“过段时间我应该会离开这里，你打算怎么办？想不想去轮回？” 　　小十五好歹也当了十年的鬼，自然知道轮回意味着什么。 　　“可、可以吗？”它有些受宠若惊地望着苏黎，“可是我听其他鬼说冥界进不去，轮回关闭了呀？” 　　“轮回没关闭，只不过你力量微弱，感知不到鬼门，进不去而已。” 　　苏黎枉死变鬼仿佛打开了她身上的什么开关，明明被困在缚灵阵中没办法离开千水湖，却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修炼，修为进境一日千里。 　　不过一年，千水湖底的缚灵阵就困不她了。 　　可惜的是等她出来早已物是人非，谢家还记得她的人寥寥无几，她回到湖底修成鬼仙，对人世毫无留念，冥界使者来接她去冥界。 　　坐镇冥界的冥神据说是这个空间最后的一位神灵，而这位神灵要见她。 　　苏黎刚入鬼门，还没见到那位世间遗珠的神灵就发现自己一朝睁眼回到尚未死去之前。 　　小十五沉默半晌才支支吾吾地说：“可是我不想走……” 　　它瞄了眼苏黎：“我想跟着你。” 　　苏黎摇头随口道：“跟着我干嘛，又没前途。” 　　小五闷着不说话了。 　　苏黎没注意小家伙的情绪变化，再世为人，她最大的感触就是不能没钱。 　　她站起来走到窗前，望着静卧在暮色雾霭中起伏连绵的祁云山，收回目光落在小十五脸上：“要不你去山里给我挖颗老参回来？” 　　小五茫然无辜地眨眨眼：“啊？” 　　祁云山地处大西南，山灵水秀，物产丰富，可还没听说过挖出来野山参的。 　　苏黎听于小卉的意思最多在县里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她不愿意，虽说前世在谢家的那两年多不怎么样，她对虞市，尤其是千水湖感情却颇深。 　　如果可以，她就想住千水湖边上。 　　算时间的话，谢家应该也快要找上门来了，前世未及成年就在谢师宴上被推下水淹死的仇她还没找到人报呢。 　　虞市是要去的，谢家也少不得要回一趟。 　　苏黎盘腿打坐，天地灵气游走经脉化为元气，不论增长快慢，始终和鬼气相当，完全不影响她分别使用。 　　许是因为她曾是水鬼，鬼气更多的具象法术跟水有关。 　　她从未以人的方式修炼过，脑子里自然而然就知道该怎么做，元气用起来就跟左右手一样自如，隔空取物什么的完全不在话下。 　　苏黎想不通，就暂时不去想。 　　天亮后，苏黎照旧在接触于小卉时渡了丝元气给她，改善她的身体素质。 　　两人带上证件到医院和苏振铭汇合，去东原县民政局。 　　苏振铭一早就无视医生住院观察几天的建议吵闹着要出院，他身体自己都不担心，于小卉和苏黎就更不会在意了。 　　七点多的班车，到县里还不到九点。 　　苏黎为防止苏振铭作妖，一见面就利用鬼气引起幻象。 　　苏振铭猝不及防地看见那些是人不是人，认识不认识的虚影集体冲他行注目礼，盯得他满身鸡皮疙瘩。 　　在苏振铭惊恐地发现自己身体不受控连话都不能说的时候，苏黎轻飘飘开口。 　　“等你乖乖领了离婚证，它们会彻底消失的。” 　　苏振铭难以言喻地望着苏黎，眼底是深深的恐惧。 　　此时哪里还不明白自己前几天的遭遇全是拜苏黎所赐，这些鬼都是她招来的，不论是梦还是现实，狗咬或是被揍，痛感都无比清晰。 　　他看着眼前的苏黎。 　　印象里这个女儿瘦小羸弱，沉默寡言，总是低眉顺眼的，长得不好看，成绩也不咋地。 　　可眼前的少女，拨开了厚重的刘海，那张脸仿佛脱胎换骨般地焕发生气，皮肤白得几乎不正常，一眼望去只记得眼珠漆黑，幽深得令他不敢直视。 　　有了这个威慑，离婚证顺利到手。 　　他们在民政局前分道扬镳，苏振铭碍于苏黎，并不敢对于小卉放狠话，只模糊地说了句“走着瞧”。 　　苏黎微微笑着，并不放在心上。 　　她给苏振铭施法留下的鬼气没有特意祛除。 　　苏振铭以后多做好事就罢了，他要是继续为非作歹譬如家暴什么的，鬼气会不会凝成煞谁也不晓得。 　　以苏振铭的为人要他做好事是不可能的。 　　他的结局显而易见。 　　有的人走着走着就没了，还有什么可瞧的呢。 第3章 赏金 宋氏姐弟 　　东原县城相对清溪镇已经远离祁云山主体，地势平坦，县城楼房林立，马路宽敞，民政局所在地毗邻商业区，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于小卉按照苏黎说的，把带出来的存折，银行卡存款全部清点，然后将钱都存到了一张卡里。 　　苏黎说：“我不会乱花钱，你放心。” 　　“我没有担心这个。你也知道我没管过钱，放在我手里我自己都害怕，给你我还安心点。” 　　于小卉性格懦弱没主见，可她对苏黎无条件信任和保护。 　　成功和苏振铭离婚放在从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竟然达成了，她对苏黎的信任可以说已经盲目，满脑子都只剩下找地方安顿下来就去找工作。 　　她默默地下定了决心。 　　就算是拼上这条命，她也要让苏黎考个好大学，绝不让她和自己一样连根都烂在这里。 　　苏黎能猜到于小卉心里所想。 　　千水湖底泡了十年已经凉透的心几分触动，她伸出双手把单薄瘦小的于小卉抱了个满怀。 　　明知道于小卉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苏黎也只有她了。 　　前世谢家找来的时候苏振铭生龙活虎，和谢家谈判，双方一阵扯皮。 　　碍于谢家有权有势，他最后咬定三十万松口把苏黎给他们。 　　也没有要求对方把亲女儿还回来。 　　于小卉没反对(反对也没用)，她知道无论是哪个女儿在身边，她都护不住。 　　苏振铭没有跟于小卉离婚，外头照样彩旗飘飘好不快活，可惜几个情人一个儿子也没给他生出来。 　　钱攥在他手里半点没漏给于小卉。 　　失去女儿的于小卉仿如行尸走肉，只有苏黎偶尔的电话才能叫她活过来。 　　四年后，于小卉被诊断得了胃癌晚期。 　　她知道苏振铭绝对不会给她治病，临死前做出一生中最大的反抗——她拿走了苏振铭所有的钱连夜赶到虞市。 　　那时候她才知道两年没接到苏黎电话是因为对方还没满十八岁就溺亡了，亲生女儿名叫谢明月，是谢家的掌上明珠，更是她看一眼都觉亵渎的仙女。 　　于小卉成了乞丐，流浪在千水湖周边。 　　四个月后油尽灯枯，从苏振铭那里拿来的钱匿名捐给了儿童基金会。 　　她满目疮痍的魂魄是苏黎亲自交到冥使手里的。 　　苏黎不再去想。 　　抱了一会儿，她才说：“我们在县城没亲戚，租房子也不是一天半天的事，先找个酒店住下再说。” 　　于小卉手足无措：“酒店？会不会很贵啊？” 　　“贵也没关系，”苏黎胸有成竹地对她说，“你听我的就行，以后钱的事不用你操心，我养你。” 　　“那怎么行，你才高一，不能辍学，我去找工作，能养活你的。” 　　苏黎没和她争。 　　在千水湖当了十年的水鬼，她还是很与时俱进的，赚钱的手段很多，即使有未成年这一条限制也不在意。 　　手里的存款一共十来万，足够她们潇洒段日子了。 　　苏黎和于小卉从清溪镇出来就一人背了个包，装着两套换洗衣服，多的苏黎都没让于小卉带。 　　那个家除了她们彼此没有任何值得留念的。 　　于是苏黎首先带着于小卉来了个大变装，先买了两部新手机，再一人两套新衣服，鞋子买了直接从店里穿走。 　　于小卉完全说不过她。 　　从苏黎记事起，于小卉就从没穿过新衣服，她有件红外套，看着喜庆，放在箱底，只过年才穿一次。 　　而于小卉也没从自幼长在家庭暴力阴影下的苏黎脸上看过那么灿烂的笑容。 　　到后来她也放弃阻止苏黎了。 　　女儿开心就好。 　　尽管还是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可母女俩的合照里，于小卉看着硬是年轻十岁。 　　苏黎定的酒店就在县公安局斜对面。 　　一连三天，她都带着于小卉到处闲逛吃喝玩乐买买买，就这样，也只花了两万块不到，大头还是花在两部智能手机上。 　　母女俩买了同一个大品牌，最新款，就颜色不一样。 　　小县城的物价也只有这样了。 　　变化是显著的。 　　于小卉没那么局促，还开始学着用苏黎给她买的护肤品。 　　苏黎则完全脱胎换骨，整个人开朗自信，脸上长了些肉，不化妆也分外健康红润，眉眼精致漂亮，穿着新裙子，惊艳得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少女。 　　之前联系县公安局的杨警官用的是于小卉的手机。 　　买新手机顺便换了新号码，苏黎还特地给杨警官打了个电话报备，免得人通知领悬赏金的时候找不到她。 　　于小卉离婚的第四天，苏黎接到杨警官的电话。 　　她跟于小卉打了个招呼，下楼过马路直接到了县公安局门口，说自己找杨警官。 　　杨宇有些意外地看着走到面前来的少女。 　　“你是苏黎？” 　　“是我。”苏黎点头，一秒不耽误地问，“杨警官叫我来公安局是说好的悬赏金可以领了是不是？我是走程序还是直接领？现金还是汇款？” 　　是那个三句话不离悬赏金的女孩子无疑了。 　　杨宇以为有人就是显年轻，没多想，把她带到一间会议室。 　　一位警员说：“苏女士，你提供给警方的线索及时准确，经上级批准，我们将给予你八万元的奖励。待会儿我们拍个照，之后你留个资料，这笔钱会在五个工作日内打到你提供的账户上。” 　　“没问题。” 　　杨宇提醒道：“合照可能会发布在官方公告里，但你放心，会给你打码的。” 　　这个苏黎知道，为保证安全。 　　按部就班地合完照，苏黎坐下填信息，杨宇热情地给她端了杯水来。 　　一瞄资料表，杨宇笑容凝固了。 　　“等等，你没成年？” 　　“有问题吗？” 　　杨宇：“……问题大了，你还是学生吧？你监护人呢？” 　　五分钟后，于小卉匆匆赶到。 　　得知苏黎闷不作声给警方提供线索抓到跑了好几天的逃犯，于小卉心有戚戚，和杨警官等人一样好奇她是怎么知道的。 　　要知道当时狄洪海已经到达祁云山深处，差一点就跳出了包围圈。 　　虽说迟早都会抓到他，可早一天抓到也少一分危险。 　　远在几千米外的苏黎是如何知道狄洪海的位置还那么详细地知道凶手负伤且挟持了个大学生当人质的？ 　　苏黎云淡风轻道：“因为我能掐会算。” 　　于小卉：？ 　　杨宇和另外两位警官：？？？ 　　“信则有，不信则无……算了，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我监护人到了，可以领赏金了吧？” 　　“可以，没问题。” 　　于小卉跟着填了份资料，提供的银行卡开户人也是她。 　　不过卡都在苏黎手里，没差。 　　杨宇说：“是这样的，当时被狄洪海挟持的那个女大学生家里为了找她也说要给提供线索的人悬赏，你们来之前我已经联系他们了，这笔悬赏他们给现金。” 　　话没说完，他手机响了。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不，他们到了。” 　　苏黎心里有数，等杨警官领着宋氏姐弟进来她半点没意外。 　　宋清露当时没醒，宋文浩看到苏黎和于小卉，由于和前几天相比变化太大，他迟疑着没敢认。 　　还是于小卉认出来，说了句：“原来是你们啊。” 　　杨宇：“你们认识？” 　　苏黎点头：“认识，前几天在清溪镇医院见过，住一个房间的病友呢。” 　　宋文浩这才不好意思地说：“还真是你们啊，真是太巧了。几天没见，变化大得我都没认出来。” 　　可不是，也就三四天而已，母女两人跟脱胎换骨似的。 　　看得宋文浩啧啧称奇。 　　姐弟不是差钱的主，张口就要给五十万，把旁边的几位警官都吓得不轻。 　　苏黎倒很镇定。 　　宋家可是能在虞市那种寸土寸金的城市坐拥价值上亿豪宅的人家，百八十万就跟普通人花几块没区别。 　　宋清露诚恳道：“钱是小事，这次要不是苏同学你线索提供得及时，我肯定等不到警方救援。当时他搬来一堆石头，一块一块往我身上砸，好几次我都差点掉下去了……” 　　至今想起来她都后怕。 　　苏黎隐约记得自己刚到谢家的时候听谁提过，说宋家大女儿在那没多久前出事故死在了山里。 　　她不晓得名字，但宋文浩貌似就一个姐姐。 　　如果没意外的话，她阴错阳差，好像还真是救了宋清露的命。 　　因此这五十万她眼也不眨，面不改色地收下了。 　　这笔钱比警方的悬赏金来得快，苏黎还没走出公安局，汇款通知就到了。 　　她想着肯定会在虞市重逢，当下就没留联系方式，免得人以为自己挟恩图报，以后还找他们要钱。 　　于小卉觉得是在做梦。 　　苏黎虽没料到这比意料之外的巨款，仍十分淡定，安慰她说：“你看，我说了我养你的啊，这下不担心了吧。” 　　何止是不担心。 　　于小卉算了算，按照她以前的估计，这笔钱别说高中，用到苏黎大学毕业都没问题。 　　她想说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泪眼模糊地摩挲着苏黎的手背。 　　苏黎心里想的是，这笔钱看着多，却连虞市千水湖那一带随便哪栋房子的厕所都买不起。 　　但俗话说得好，梦想总是要有的。 　　她失落一秒又重燃斗志：“妈，我们不留在东原县了，去虞市吧？” 　　于小卉满眼茫然：“啊？” 　　东原县东北部几千米外，绵延的祁云山在像块绿毯铺在三省交界处。 　　波纹般起伏的祁云山中部，一座山峰拔地而起，山势陡峻，惊险万分，仿若一柄直刺云霄的利刃。 　　这座山峰是祁云山的主峰，名叫揽云峰。 　　揽云峰是整个祁云山地区海拔最高的山峰，地形很特别，从侧面看是一座独立的山峰，狭窄的山路非常惊险，一度无法攀登。 　　后来国家斥巨资打通一条山道，从山脚蜿蜒至峰顶，几经修葺，近两年这里才作为景点开放。 　　峰顶上有座不知何时建立的庙宇，供奉着一位手持油纸伞，怀抱婴孩的神灵。 　　庙宇正殿，神女石像金芒吞吐。 　　一簇白光从石像底座中迸出，在半空中徘徊片刻，好像找到方向似的，像颗流星往东疾射而去。 　　因是白天，暂且没有任何人发现异常。 　　清溪镇老街。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礼貌地敲开苏家门，对苏振铭说：“请问苏黎是住这里吗？” 第4章 母女 徐特助 　　苏黎手里有将近七十万的存款。 　　在东原县，她能买一套小两居学区房，精装拎包入住那种，在虞市，不值一提。 　　还有学业问题。 　　她自己觉得无所谓，于小卉坚持她必须继续读书，无奈，还得为未来高中三年的学费和生活费做打算。 　　没有虞市的户口，她只能借读，以后高考还得回原籍。 　　此时她完全忘了谢家的存在。 　　坚定去虞市的信念之后，于小卉一笔一划的在自己那个手机里搜她能干什么工作。 　　于小卉身体健康，四肢健全，无不良嗜好，无无犯罪史，勤劳肯干，不怕吃苦，缺点是文化水平不高，年纪偏大，脑子笨(自认为)。 　　她什么活儿都不嫌弃，就怕给苏黎丢脸，给苏黎拖后腿。 　　就算苏黎能挣钱，才进账的一笔钱就是她一辈子恐怕都挣不了的数字，她也想自己努力为女儿做点什么。 　　这些年她不仅没能保护女儿，还反过来总被她保护。 　　就在母女俩研究去虞市之后在哪里安顿，处理离婚后户籍迁出，苏黎学籍等相关事宜的时候，宋氏姐弟回了虞市。 　　同一时间，谢家委派到清溪镇找苏黎的特助徐连仍在镇上逗留。 　　他没从苏振铭那里问到任何有用信息，只有个领居提供的电话号码，打过去第一次接通没声音，之后再打就一直被挂断。 　　徐特助并不知道苏黎给苏振铭下禁制。 　　除非有人用搜魂类法术，否则他会完全忘记于小卉和苏黎这两人的所有痕迹。 　　苏黎已经找好了虞市那边暂住的地方，准备先住酒店，等租好学校附近的房子再搬家。 　　临去虞市之前，她最后一次陪于小卉回清溪镇办理户籍迁移。 　　于小卉父母去世后把老家房子留给了她，两层砖瓦房，通了条水泥路，因多年不住人很是破败。 　　但她好歹还有个归处，户籍迁出来不至于连个落脚地都没有。 　　苏黎的户口自然是跟着她。 　　于小卉拿着资料跑手续，苏黎就边看书边等她。 　　已经联系过看好的普通高中，非虞市户口需要交借读费一万，其他费用和当地学生一致，只需要参加摸底考试再分班即可。 　　加上生活费房租水电，母女两个现有存款还是可以苟一苟的。 　　所以苏黎在看初中教材，为高一分班考试做准备。 　　苏黎看书的时候，于小卉留在包里的手机响起来，没铃声，只有震动。 　　她看了眼，忽的一愣。 　　陌生号码，归属地虞市，再一看，同一个号码未接来电上百个，过去三天平均每天至少三十个。 　　苏黎：…… 　　我有个不成熟的小猜测。 　　她按下接听，心平气和地对着那头：“喂？” 　　等了几秒没声音，苏黎发现于小卉不知道啥时候摁了一键静音。 　　难怪没声音。 　　她把静音关闭，又开口：“你好，我是苏黎，刚才不小心开了静音，你说了什么，能重复一下吗？” 　　对电话那头的徐特助来说宛如天籁。 　　生怕对方一言不合又挂断，徐特助不敢耽误，连忙重新组织措辞。 　　“苏黎小姐你好，我叫徐连，是你的亲生父亲，谢华安先生的特别助理。受谢先生和你的亲生母亲苏蕊女士的委托到清溪镇你的养父苏振铭家中和你见面，有些事需要当面沟通。请问你现在方便吗？” 　　徐特助自认这番话完美无缺。 　　自己的身份，来意，当前诉求表达得一清二楚，还在“亲生父亲”以及“亲生母亲”等关键字上咬了重音，怎么都该引起对方的好奇，合理达成见面要求。 　　可惜对手她不按套路出牌。 　　苏黎问：“我看来电归属，你是虞市来的对吧？” 　　徐特助微笑：“是的。” 　　“正好我要去虞市发展，有缘的话咱们虞市再见吧。” 　　微笑皲裂。 　　徐特助在同行下属面前完美展现什么叫做“笑容渐渐消失”，几乎按捺不住金牌特助的修养。 　　“什么？” 　　“我说，有缘，虞市，再见。”最后一词双关，随即挂断。 　　徐特助：可能是我打电话的姿势不对。 　　他再打过去，对方挂断。 　　又跟之前一样。 　　徐特助并不想重蹈每天拨打三十个以上电话的覆辙，对方不比他差，不嫌烦，耐心地一次次挂断。 　　就是不把他拉黑。 　　想了想，他还是决定先跟虞市那边汇报情况。 　　谢家千金，一个比一个让人迷惑。 　　苏黎继续看书，等于小卉回来问她：“妈，有人给你打了一百多个电话，你不接就算了，干嘛不拉黑？这样他就打不进来了呀。” 　　于小卉有些不好意思：“你接了那个电话啊？我之前也接过，不知咋的没声音，我以为我把手机搞坏了，之后就没敢接。” 　　解释完她又奇怪：“还能拉黑吗？” 　　苏黎无声地替徐特助默哀一秒钟，忍笑道：“没声音是因为你开了一键静音，等到了虞市我慢慢教你，还有黑名单，都是很简单的功能。” 　　想了下于小卉没主动问的原因，多半是怕自己嫌她笨什么的吧。 　　“以后有问题你直接问我，”她沉下心轻声说，“我也是刚用这种智能机，很多功能都不会。” 　　于小卉沉默点头。 　　苏黎觉得有些事还真是挺巧的。 　　她知道徐特助会在这个时间段找过来，苏振铭忘了，她还刻意在邻居那里留下联系方式。 　　本来是想矜持一下，拒接几个徐特助的电话，表达自己对谢家只派个特助来接她的不满。 　　回头想，何必呢，跟人徐特助又没关系。 　　谢家对她不在意不是从头到尾经历过么，可能是再世为人心境变化，她竟然又有点贪心，期待他们发现自己的特殊，把对谢明月的关注转移回来。 　　哪怕那些本就是她该得的。 　　她思索两秒，到底还是没忍住问了个上辈子就很好奇的问题。 　　“妈，如果将来某一天你发现我不是你的亲生女儿，你会继续疼我还是会更疼你亲生的那个？” 　　于小卉被她逗笑。 　　“这是什么奇怪问题，你怎么会不是我亲生的？” 　　单论五官，母女俩的确挺像。 　　不如说于小卉和她的生母苏蕊五官拆开来相似度很高，组合后因细节和气质的不同，给人的感觉大相径庭。 　　苏黎强调：“如果，我是说如果。” 　　于小卉看她问得认真，就认真地思考了下。 　　“如果的话，她愿意认我，我是不会拒绝的，我也愿意为她牺牲，但在我心里，没人比你重要。”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也许别的妈妈想法会不一样，对我来说，还是你最重要。” 　　于小卉语重心长地说：“是不是亲生的确很重要，感情却是相处出来的，是相互的……虽说有时候相处时间长感情也不一定全是好的。” 　　比如她和苏振铭夫妻一场，感情早在一次又一次的虐打中消磨殆尽。 　　苏黎看着她心里释然。 　　上辈子苏蕊偏爱谢明月的事似乎没那么让人在意了。 　　于小卉承认偏爱的是自己，她和谢明月也算扯平，连带着对谢家都没那么介意了。 　　苏黎决定谢家的事除了仇必须报，其他的就随心而为，顺其自然。 　　她要赚钱，照顾于小卉，享受上辈子没来得及认真感受的人生，事情可多了。 　　哪天千水湖待腻了，去大海看看也是不错的。 　　那么先定一个小目标，比如赚他一个亿，再比如千水湖大别墅。 　　于小卉说：“户籍搞定了，其他的得学校定下来再说。没有别的事我们就可以买票去虞市了。” 　　这来来去去，九月份都要过完了，再不去新学校报道，功课落下的就更多了。 　　苏黎：？ 　　她都忘了，当下并不是寒暑假，玩得太开心，都不记得自己本该在学校里念书了。 　　于小卉对她的忍耐度大概最多到十一小长假之后。 　　苏黎有点不开心了。 　　“我网上订票就行，在那之前，我有个朋友想亲自去道别。” 　　于小卉没多问，放她一个人去了。 　　苏黎到了镇医院。 　　小十五很快就察觉到她来了，从赵医生身边溜号找苏黎。 　　“姐姐你这几天去哪儿了？怎么找都找不到。” 　　去县城距离比较远，小十五修为低微感应不到是很正常的事。 　　苏黎摸摸它的脑袋说：“我去做自己的事了，现在是特地来跟你告别的，之前和你说过我要走，记得吧？我真的要走了啊，没个三五年是不回来的，你想不想去轮回？我送你一程？” 　　她对着空气语气如常地说话，周围的路人都像看不见似的，把她直接忽略过去。 　　“可是我舍不得赵医生，也舍不得你。” 　　小孩可怜巴巴。 　　“再舍不得该走也得走啊，否则要不了多久你会魂飞魄散的。” 　　苏黎牵着它保持隐身状态走到赵医生办公室窗外，里面有个病患在和赵医生说话，小十五满脸不舍，也只能小声和她说了再见。 　　赵医生若有所觉，把脸转向窗外，不知为何，眼睛一酸，泪就掉了下来。 　　病人被她吓到，不知道哪不对，上前还不敢随便碰她惊慌道：“怎么哭了？是不是肚子不舒服？你等等我马上去叫人！” 　　“没事没事。” 　　赵医生这才发现自己落泪了，手指一抹：“没有哪里不舒服，就是刚刚好像觉得谁在跟我说再见，挺舍不得的。” 　　病人茫然四顾，没别人啊。 　　“幻觉吧？” 　　赵医生心底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并没有消失，可的确没有人来和她道别。 　　她温和地笑了笑：“也许吧。” 　　病患走后，赵医生抚着肚子看病历，她这一胎高龄生产，预产期在年底，怀相很好，大家都说会是个女孩。 　　女孩啊，大宝要是还在肯定很开心吧。 　　“赵医生？” 　　赵医生抽回思绪，看见门口的苏黎有些惊讶：“小黎？你伤好啦？听说你要转学，是真的吗？” 　　“是。今天回来办点事，马上就走啦，来跟你道个别。” 　　苏振铭是个渣，镇上的人多少都知道，于小卉和苏黎能摆脱他，赵医生暗自替她们高兴。 　　“那就好，去了新学校要加油啊。” 　　苏黎笑笑：“我们留个联系方式吧，以后聊天什么的，总比网上搜来得权威。” 　　赵医生肯定不会拒绝。 　　说了几句就要走，苏黎又说：“对了，我听他们说赵医生这次多半是个女孩？” 　　“是，我自己多少也有感觉的。男孩女孩都一样，我都疼的。” 　　苏黎：“我倒觉得不一定。” 　　赵医生：“啊？” 　　“说不定是龙凤胎哦。” 第5章 虞市 中介租房 　　苏黎没和赵医生多说，离开医院看着小十五进鬼门后又消失，莞尔不语。 　　绝大多数鬼都会保持在死时的状态，除非它们得到机缘进阶鬼修，实力大增，能随心所欲控制死相。 　　而关于鬼门，据说是冥界进行过改革，要鬼们自力更生，能找到鬼门去冥界有机会挣个投胎资格，找不到就只能等着魂飞魄散。 　　除了大功德或恶业重的鬼会被登记在冥使们名单上由它们来亲自接引之外，一般鬼是没资格的。 　　毕竟冥使数量少，大家都很忙。 　　苏黎前世没少帮冥界抓恶鬼，一方面是想积累实战经验，另一方面是修炼之余打发时间。 　　冥使们对她一向客气，明明现在的她跟鬼仙没半毛钱关系，召唤而来的鬼门同样有冥使镇守，照面就恭恭敬敬地尊她一声“大人”。 　　本来投胎需要排队拿号，看在她的份上，冥使承诺扣她一点累世功德可以破格允许小十五插队。 　　把赵医生失去的大宝还给她，算是对她这些年照顾自己和于小卉的回报吧。 　　苏黎也没别的朋友，就这样离开了清溪镇。 　　当天下午，苏黎跟于小卉搭飞机在虞市落地，一路赶往预定的酒店。 　　秉承着早一天租到房子就省一天酒店住宿费的信念，于小卉拖着苏黎放好行李就马不停蹄地开启租房子大业。 　　目标小两室，租金预算五千以内，离学校近最好，不近也无妨。 　　由于苏黎蜜汁坚持要离千水湖越近越好，周遭搜了一圈，校风最正，教学质量也很赞的就是虞市九中。 　　母女两个租房子自然首选学校周边。 　　离学校越近房租越贵，苏黎知道于小卉想省钱，说：“其实远点也没关系，我可以买自行车，骑车上学还能锻炼身体。” 　　于小卉摇头：“那不行，大城市车太多了，骑车不安全，晚上还有晚自习呢。” 　　苏黎：其实我觉得不安全的肯定不是我。 　　看了许久都没中意的，路上经过九中校门口，苏黎停下脚步说：“这个学校环境真不错哎，那棵树少说也长了三十年了吧。” 　　于小卉说：“快了，明天你就去摸底考，后天就能分班读书了。” 　　苏黎：“不是小长假之后再去吗？” 　　“离小长假还有两天，你可以先去找找教室在哪儿，认识认识新同学。” 　　于小卉性格软弱，但说到这个，她就硬气了。 　　苏黎只能妥协。 　　租房的事情速战速决，她想早点搞完回去再抱会儿佛脚。 　　最后看的是紫荆花苑小区的楼梯房，位于三楼，因是老小区，没电梯，小区绿化还可以，离大马路也远，最重要的是可以抄小路，离九中后门特别近。 　　这小区的租房价格基本在3600上下浮动，房东给的价格是月租2000，水电自理。 　　对比之前看的，这价格仿佛白送。 　　两人也不笨。 　　于小卉说：“便宜这么多，这房子是不是有问题？” 　　中介说：“问题是没问题，水电气都正常，网线现成的，续费就能用，家具电器也都齐全，就是有点小瑕疵，另外房东要求比较高。” 　　苏黎点头：“你说说看。” 　　中介都是人精，知道是租房子陪读的哪还看不出主要客户是苏黎。 　　他清了清嗓子说：“房东的要求是押二付一，房租每个月转账就行。三个月起租，提前退租是不退押金的。当然，长期租的话，房东承诺至少三年不涨租金。” 　　于小卉听得连连点头，心想也不算苛刻呀。 　　“那小瑕疵是指？” 　　中介小声说：“就是之前有位租客在这里去世过，大家就都说这房子不干净——二位放心，房东请高僧做过法事了，肯定没问题的。别家中介提都不提的，也就我们老实……” 　　苏黎已经厨房卧室洗手间阳台都看过一圈回来。 　　话说到这里，房租为啥这么低不就水落石出了么，鬼住的房子，一般人想住也不敢住啊。 　　于小卉就在这个一般人范畴。 　　她想打退堂鼓，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中介看出来了，面上笑眯眯，心里很失望。 　　中介也不想说这些，毕竟绝大多数一听这个就拒绝了。 　　少部分猎奇的倒是不怕，住最多不到半个月，也屁滚尿流地跑了，东西不敢回来收拾，花钱请人回来拿都不心疼。 　　可他要是不说，良心上过不去，也怕租客事后投诉。 　　苏黎总体很满意，尤其离学校近。 　　要不是非虞市户口没资格买房，她说不定能想办法先把这里买下来——租金这么便宜，房价肯定更便宜，稳赚不配的买卖。 　　脑子里仿佛点亮一条致富新道路，苏黎眼神晶亮看向中介：“成，就这里吧，租了。” 　　于小卉和中介齐齐冒出个问号。 　　“小黎这房子……” 　　中介心直口快：“小妹妹，你确定？我该说的话一个字没漏，真租这房子你可别后悔啊？” 　　“后悔啥，这么便宜不租亏大了。赶紧的，合同拿来，妈，签字。” 　　于小卉还想阻止。 　　苏黎眼神坚定，表情认真：“没事，妈，签吧，有我在，不怕。” 　　“可是……” 　　“没有可是，签吧，我心里有数。” 　　一只地缚灵而已，死了没两年，都没进阶到鬼修，也不晓得在这里坚持什么。 　　苏黎心里想。 　　它不来就算了，来的话，自己得好好教教它怎么做鬼。 　　于小卉拗不过她，苦大仇深地签了字。 　　租都租了，于小卉认命：“今天我们还是住酒店，明天你去学校考试，我把行李拿过来再打扫一下。” 　　她左右看看，觉得这房子空荡荡，就算有鬼住这里也会觉得很寂寞吧。 　　“附近有菜市场吗？超市在哪里？” 　　中介说：“我这儿有地图，待会儿给你们一份，菜市场和超市都很近，不忙的话可以带你们认认路。” 　　于小卉立刻做决定：“小黎回酒店去看书，我跟中介大哥去熟悉环境。” 　　“行，”中介大哥很热心，“明天入住，我先帮你们把Wi-Fi弄好，现在的学生还得上网课，没网肯定是不行的。” 　　于小卉又跟他道谢。 　　苏黎说：“行吧，那我先回酒店去。妈，你手给我。” 　　“怎么了？” 　　“给你画个护身符，妖魔鬼怪不近身。” 　　苏黎笑嘻嘻，摊开于小卉左手掌心，给她画了五个小桃心。 　　于小卉哭笑不得，还是由着她慢吞吞画完。 　　中介没当真，笑着凑趣：“小妹妹你这个有用吗？要不给我也画一个？” 　　“行啊，叔你要啥形状？” 　　“就五角星吧。” 　　苏黎飞快给他画了个大大的五角星。 　　中介看着她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仿佛看见她画完的瞬间手心真有个冒着金光的五角星闪了下又消失。 　　他把手凑近一看却又什么都没有。 　　苏黎画完护身符放心离开。 　　于小卉就跟着中介去熟悉附近的环境，认认真真地记下中介和她说的话。 　　中介自己也在附近住，到菜市场还会跟她透露哪家肉铺的老板更实诚，谁家小摊的菜更新鲜，哪家鱼店的鱼更肥美。 　　超市就打包出售，全靠自己眼力了。 　　两个人从房租说到物价，再聊到自家小孩，中介有个女儿，初三，和苏黎年纪相仿，两人很快成为朋友。 　　苏黎不不知道这些，知道也不担心。 　　她从那么多中介里挑中这个大叔就是看出他心眼佳，有功德在身的好人，怎么着都不会差。 　　回酒店的路上，她顺便绕到了千水湖。 　　望着绿莹莹的湖水，苏黎目不转睛，有种跳下去说不定跟回家没两样的预感。 　　但她还没忘记一件很重要的事。 　　自己不会游泳。 　　要不然前世也不会是淹死的，当水鬼又不需要会游泳，她回来还没来得及去学。 　　千水湖其实不仅仅是一个湖的名字，它又泛指这一带大大小小一共29个天然湖泊，最大的那个通常干脆被千水湖指代了。 　　政府围绕千水湖修了个公园，免费的，里头还有承包出去的度假山庄，跟谢家有关。 　　因此这附近常年游客络绎不绝，有当地特色美食街。 　　重大节日还能看到武警小哥执勤。 　　前世高中毕业，苏黎跟谢明月考上大学，谢家特地选了这里开谢师宴，没想到也是给苏黎的鸿门宴。 　　反正苏黎虽是溺亡，但她回来没落下后遗症，完全不畏水。 　　她看得满心感慨，旁边有人注意到她。 　　因为她看得实在太久了。 　　就一片水而已，附近的花花草草假山凉亭帅哥美女哪个不好看，水里又没有锦鲤，能看这么久多少有点奇怪。 　　某个武警小哥默默拉近距离，确定对方翻阅护栏跳湖之前自己绝对能把人救下。 　　苏黎遗憾地摇着头走开了。 　　武警小哥：？ 　　不管怎么说，不是要跳湖自杀就好，他们之前不是没遇到过，选这里自杀的理由居然是因为这里风景好。 　　苏黎不瞎，怎么会注意不到武警小哥的异常。 　　她看了眼对方决定还是等学会游泳再找机会回趟家，不然人家可能以为自己是从哪家精神病院跑出来的。 　　武警小哥忒耿直，见小姑娘乖乖后退到安全距离之外又打量自己友善地笑了下。 　　苏黎站住脚步。 　　她看着对方，好像是在看他，又好像是在看别的什么东西，表情渐渐凝重起来。 　　武警小哥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面上半点端倪不漏。 　　唯独耳根微微泛红。 　　苏黎朝他走过去，还未走近，对方便敬了个礼字正腔圆地说：“同志你好，请问需要什么帮助吗？” 　　“是这样的。” 　　苏黎抬起头左右看看，看见不远处两大一小三只大象的石雕，她指了指石雕方向。 　　“大象石雕往外十来米的位置，我看见有个穿黑色连帽卫衣的人拿着刀在那里比划过，刀子大概这么长。” 　　小哥表情严肃：“请问什么时候看见的？是男是女知道吗？还有没有别的特征？” 　　“傍晚吧，性别不知道，身高大概一米七左右。” 　　“好的，谢谢你的提供的线索，我们会加强警戒的。如果你还想起别的记得随时报警。” 　　“嗯，我知道了。” 　　苏黎的提醒点到为止，转身悠闲地迈步走开。 　　走出几步到底还是回头：“喂，万一真的碰到那个人，别拿自己去挡啊，挺傻的。” 　　武警小哥：啥？ 　　苏黎不再逗留，看似步履悠哉，人却很快消失。 　　等小哥反应过来，彻底找不到人了。 　　这世上除了她自己没有人知道，她的眼睛能见鬼并不是普通的灵眼，而是轮回之眼。 　　只要修为足够，她的眼睛能突破轮回界限，观过去未来，辨魑魅魍魉，世间万物在她眼中都会是最真实的样子。 　　虽说她现在修为不足巅峰时一成，只能瞥见大约持续不到三秒的画面，对她来说足够了。 　　未来会发生的尚可改变，已发生神也无法逆转。 　　希望小哥遇到那个持刀伤人的家伙时灵活点，别像她看见的那样，真拿自己身体去挡。 第6章 前奏 谢家登场 　　苏黎回酒店认真地继续抱佛脚，哦不是，是看书。 　　讲真前世她大学挺不错的，在海市，985，211，谢明月都没她考得好，为了挽尊，对外说考了个国外的学校学音乐。 　　谢明月钢琴很厉害，而苏黎从小就没学过什么特长。 　　在谢家的两年多，她倒也接触过几样，都不精通，后来在千水湖底下捡到一只埙，她无师自通，可惜也没人欣赏。 　　重来一次，苏黎决定，这辈子不考那么好的大学了，反正没她感兴趣的专业。 　　她决定好好研究自己的兴趣，顺便征求于小卉的建议。 　　于小卉的建议…… 　　“妈也不是很懂这些，你不用问别人，看看自己喜欢什么就行了。” 　　反正人家选好专业找好工作都是为了赚大钱，而于小卉的直觉告诉她，苏黎将来别的不说，钱肯定是不缺的。 　　所以还是喜欢最重要。 　　总之不要像自己一样浑浑噩噩，活了大半辈子，全部心思都围绕在恨一个人身上。 　　恨就算了，还不敢反抗。 　　如果没有苏黎，可能她早很多年就被打死了。 　　“妈没文化，也讲不出大道理，帮不了你什么，你的未来只能靠你自己选择，后果也自己承担。” 　　她轻轻地说：“我唯一会做的就是照顾你，饿了吃饭，冷了穿衣。” 　　有时候她也在想，万一哪天苏黎不需要她了呢。 　　“这就够了啊，”苏黎的笑在灯光下不知怎么的很遥远，“而且你还教会我很重要的一件事。” 　　“什么？” 　　“感情是相互的，这很重要。” 　　让她释然前世的结局，看见偏心谢明月的苏蕊，也看见了偏心自己的于小卉。 　　单方面的付出可以叫牺牲，可以叫奉献，就是不叫感情，所以就不该奢望被回应，不该失望被辜负。 　　早点明白这个道理，她就不会幼稚地拒绝徐特助第一次来找她见面的要求，借以试探谢家第二次会不会派个姓谢的来找她面谈。 　　企图以此证明她在谢家不是可有可无，跟个宠物一样可以随便丢给外人的存在。 　　于小卉说：“你觉得有用就行了。” 　　苏黎话头一转：“还有件事，妈，虞市这边教的比清溪镇难多了，我明天考不好你能不能不要生气？” 　　“不生气也行，”于小卉心知她说的是事实，“不过你要保证下次考试有进步。” 　　“不是名次是分数，哪怕就一分都好。” 　　这个好像没啥问题，苏黎一口答应：“行，我保证有进步。” 　　于小卉把她赶去睡了，再努力也不可能今晚吊车尾，明天考试就原地坐火箭升天了，除非她作弊。 　　母女两人在酒店时，下午看过的紫荆花苑1栋302房间。 　　阳台到客厅的窗户从里面锁上，室内完全不通风，本来擦着地板的落地窗帘悠悠地晃了起来。 　　风铃轻摇，发出一串悦耳的低吟。 　　一抹虚影穿过落地玻璃窗，从透明到红裙女人浮现不过几秒，鬼气过处，温度骤降。 　　它穿了条无袖的红色连衣裙，裙摆高高扬起，转了个圈，划出漂亮的弧度，在没有人的房间跳着舞，像只优雅漂亮的天鹅。 　　女人跳到电视柜旁，伸手一招，从下方抽屉里飘出一张纸来。 　　是白天于小卉签了合同的租房协议书。 　　一式两份，它偷拿过来的是中介手里那份，就放在办公桌上。 　　本来是想拿于小卉那份的，对方身上气息不太对，让它感觉到威胁，没有贸然靠近，这才转移目标。 　　它拿过来放着，还没想好怎么吓据说明天要来打扫的新租客。 　　那女人看起来胆子挺小，就不放大招了。 　　女鬼哼着歌，伸手撑开五指，往协议书上印了个黑乎乎的手印。 　　够良心了，以往手印都是红的，往下滴血那种。 　　印好后还放回抽屉里，等着谁来打开的时候送惊喜——嗯，也有可能是惊吓。 　　女人毫不在意，转身哼着歌走向阳台，身影渐渐消失。 　　同一时间，还在加班的中介大叔翻遍自己的办公桌，拍着脑门纳闷了：“不对呀，协议书我就放桌上了。” 　　名字都签了，别人拿走业绩也抢不了啊。 　　“六哥干啥呢？”同事好奇问，“翻天覆地的，东西丢了？” 　　中介大叔姓陆，人称六哥，为人实诚，人缘不错，见他找得挺急，还没走的都问了一句。 　　六哥扫视一圈问：“四点多我搁桌上的租房协议书，有谁看见没有？” 　　“哪儿的单啊？” 　　“就紫荆花苑1栋302的，刚走得急，没录系统，找不到了。” 　　同事们议论纷纷。 　　“那不是出了名的闹鬼吗，又有冤大头啊？” 　　“开盘开盘，赌这次能坚持几天。” 　　“都空了快半年了吧，房东说是想卖，租都没人租，谁买啊。” 　　也有人好奇问：“六哥，谁租的啊？胆儿真大。” 　　六哥说：“你们别闹，好好一对母女，小孩九中的，高一，她妈应该是陪读的，还问我附近有没有适合她的工作。” 　　众人找半天没找到，有人说：“是不是你记错了，放出租屋没带回来啊？” 　　“不能吧，六哥向来仔细，从没犯过这种错。” 　　六哥找不到只能放弃：“我明天去看看。”那房子有些特殊，本来他也是打算多去看几回的。 　　另一头，武警小哥回了队里，把下午收到群众提供的线索反映了。 　　班长向他核实：“这条线索包含的信息很危险，迄今为止我们只接到这一个群众的反馈，你确定没记错关键信息吗？” 　　小哥叫张海洋，闻言毫不犹豫答：“报告班长，我确定！” 　　“你把全部对话一字不漏说一遍，再捋捋。” 　　“是。” 　　张海洋把下午在千水湖公园执勤时遇到的那个女孩和他的对话重复一遍，一字不漏，令行禁止。 　　班长陷入沉思。 　　“怎么了班长？哪里不对吗？还是……她说谎了？” 　　“这倒不是，我只是觉得她说话奇怪，充满主观的不确定。你比如时间，凌晨是凌晨，傍晚是傍晚，她说‘傍晚吧’是什么意思？正常人会分不清凌晨和傍晚的区别吗？” 　　“是。而且她最后那句话说得好像是……已经看到我去挡刀什么的。” 　　还评价一句挺傻。 　　就算真的挡了，也不叫傻，情况危险肯定是应激反应，再说都穿着防弹衣，挡个刀怕什么。 　　“现在排查监控，如果找不到她说的这个情况的话……” 　　班长沉吟：“我更愿意相信，她在你身上看到了未来的某个片段，这样解释才最合理。” 　　张海洋惊讶地瞪大眼：“……预知？不可能！” 　　“小伙砸，还是太年轻了啊，”班长铁砂掌拍他的肩，意味深长，“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些人，体质敏感，能力特殊，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不算什么大事。” 　　“……真的会有这种能力吗？” 　　那也太危险了吧，对能力的持有者本人来说。 　　监控排查没有发现，由于对方特地嘱咐的是张海洋，安防工作按照张海洋的值班重点部署。 　　当然，表面上看跟往常没有区别。 　　同一时间，虞市，水岸名邸，谢家二房别墅，徐特助正有条不紊汇报前往清溪镇接谢家流落在外的真千金任务失败的经过。 　　谢家这一辈两男一女，分别是长子谢华酩，次子谢华安，长女谢华敏。 　　三代六男一女，长房谢明秋，双胞胎谢明喻，谢明和，二房长子谢明晨，长女谢明月，以及谢华敏嫁到香城贺氏所生的两个儿子，贺宏杰，贺宏远。 　　谢华安虽然没有成为谢家的掌舵人，但本人的身价也不是轻飘飘的数字能衡量的。 　　他和妻子苏蕊属于强强联合，不是豪门八卦里常见的塑料夫妻，两个孩子都是爱的结晶，哪个都不偏疼。 　　过去十六年，谢明月因长得像苏蕊，血型也和谢华安一致，谁都没想过她会不是亲生。 　　这个事实是被苏蕊母亲的亲妹妹，即她嫡亲的小姨妈点出的。 　　按辈分，苏黎该叫这位母亲的小姨妈为姨外祖母。 　　虞市习惯称呼为姨婆。 　　苏外婆出自香城名门白家，年轻时嫁到虞市苏氏，生了三子两女，其中一个女儿苏蕊嫁给谢华安。 　　白姨婆至今未婚，无子无女，是香城很有名气的风水师。 　　也就是这位风水师姨婆，到苏家做客，看见谢明月的第一眼就对谢华安和苏蕊说，这孩子不是你们亲生的，洗洗找亲女儿去吧。 　　她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留下一堆呐喊脸的吃瓜亲戚。 　　十六年的时间，杨过和小龙女都重逢了，亲女儿被养成啥样不知道，和养女的感情倒是深似海。 　　夫妻两个舍不得，打算找到一笔钱打发走。 　　还是苏外婆出面劝，血浓于水，不管怎么样先找到孩子再做打算。 　　谢华安和苏蕊这才上心，再加上找到当年故意调换两人身份的护士还没说出指使人原地暴毙，让他们觉得不简单，进而加快进度。 　　几经辗转找到祁云山下的清溪镇，苏黎却不知所踪。 　　简直命途多舛。 　　白姨婆又说，谢华安的运势和苏蕊的身体健康都跟苏黎息息相关。 　　她要是好好活着就算了，有什么不测的话…… 　　苏外婆知道夫妻俩是真爱，孩子是意外，何况一个丢了十六年的意外。 　　她承诺，孩子找回来不消两人操心，她负责，往后也用不着他俩替孩子打算，还是她负责。 　　总之找回来就行，不用他们多担一分心。 　　等白姨婆再说当年把苏蕊和苏黎养母于小卉扯到一间病房住的车祸都不是巧合时，夫妻俩都不用苏外婆，自己都知道催进度。 　　苏外婆听完全程略感意外。 　　“有缘再见的意思是，这孩子不打算回谢家？” 　　她也猜到对方或许对养父母有感情，可一朝得知自己并非亲生，总该对生身父母有点好奇吧，哪怕只是单纯见个面，弄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身世错位呢。 　　这个素未谋面的亲外孙女居然一点好奇心也没有吗？ 　　除了白姨婆，没人敢说话。 　　过了许久，苏蕊说：“妈，既然这样，不一定非要她回来，不是活着就行吗？” 　　苏外婆把脸转向妹妹。 　　白姨婆平静反问：“她要是不回来，运势再好，跟你们又有什么关系？” 　　谢明月躲在哥哥谢明晨身后冷眼旁观，心头默念。 　　“系统，这明显是大场面，怎么原著剧情一点没提及？还有女主苏黎，九月份都结束了，她不是该九月中旬就回谢家吗？” 　　系统老神在在：“这个世界玄学背景本来就很奇怪，剧情线早就乱了。” 　　“苏黎人在哪儿你检测得到吗？” 　　“无法检测。” 　　“那我怎么办？要不要想办法把她找回来？” 　　“不用，你勤加修炼，原著剧情是女主苏黎十八岁才开始的，距今还有两年，你按自己的步调走就行了。” 　　谢明月闭了闭眼，继续低头作老实状。 　　此时，一间不起眼的三星级酒店标准间，苏黎和于小卉分别睡在两张床上。 　　这个直接或间接导致上百人夜不成眠的罪恶女人，为了考试已经洗漱完毕去睡觉，早八百年就不知今夕何夕了。 第7章 入学 红裙子 　　摸底考试只有苏黎一个人参加，为节约时间，只需要考语数外三门课程。 　　上午一门，下午两门。 　　苏黎九点到九中，下午五点半才考完离校，整个白天的时间足够于小卉把东西搬到出租屋去收拾整理。 　　六哥先帮于小卉把行李送到屋里才打算回店里继续工作。 　　顺便找找租房协议有没有真的被忘掉。 　　于小卉说：“这儿什么也没有，我就不跟大哥你客气了，等收拾好了再请你过来坐坐，感谢你今天帮忙。” 　　六哥和气地笑：“别客气，举手之劳，我正好东西忘了过来拿一下。” 　　他扬了扬手里的租房协议：“房子不小，收拾起来可费劲，你慢慢的啊，有事儿打电话。我就先走了。” 　　“行，那你慢走。” 　　于小卉客气地送他到门口，把门关上，一秒不耽误开始大扫除。 　　红裙女鬼从电视机里飘出上半身，满脸疑惑地望着大门口的方向，总觉得不对劲。 　　手印忘记了吗？ 　　没有。 　　六哥瞎了吗？ 　　也没有。 　　那他这次看到协议上的黑手印怎么没反应呢？ 　　好歹叫一声表示表示啊喂。 　　红裙子想不通，从电视机里爬出来，默默跟在于小卉身后，看着她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从里到外，一丝不苟，收拾得干干净净。 　　客厅那个大沙发重得很，要不是红裙子实在看不过搭把手，于小卉哪里推得动。 　　于小卉毫无所觉，把沙发底下也拖得光滑可鉴。 　　等到所有房间都焕然一新，她又去把新买的床单被罩窗帘地毯从洗衣机里拿出来晒，走走看看统计缺什么，用她自己才看得懂的鬼画符记录在纸上。 　　红裙子惨白着一张脸跟在她身后，硬是没看懂她到底写的什么。 　　她心里面突然觉得很安心，很熟悉，甚至看着看着，于小卉的脸会突然变成她自己的。 　　她死了多久，怎么死的，为什么会死……全部都不知道。 　　这是第一次，在一个人身上有这种感觉，她很确定，自己以前做过一模一样的事情。 　　累到不行还像个傻子坐在沙发上捧着脸笑。 　　于小卉是为了女儿，妈妈总是很伟大，那自己是为了谁，亲人，友人还是……爱人？ 　　爱人吗？ 　　想到这个词，红裙子忽然想落泪。 　　于小卉出门购物。 　　红裙子二话不说跟上去，陪着她一路从菜市场逛到超市，缺的东西被一道道划掉。 　　它很快发现，于小卉看着没什么文化，做事却很有条理，耐心细致，不急不躁，也很能吃苦，就是不太爱说话，总是很拘谨，生怕给人添麻烦。 　　红裙子羡慕于小卉的女儿之余心生懊恼。 　　自己肯定也有妈妈的，不比于小卉差，可她怎么忘了呢。 　　结账出来，有个小女孩走在于小卉身边，看她瘦弱矮小，偷偷给她帮忙，回头看到妈妈给她鼓掌，还竖了个大拇指。 　　小女孩五六岁，跟购物车差不多高，红彤彤的苹果脸严肃着，认真地帮忙推车。 　　她还扯了扯于小卉的衣服：“阿姨，你不要误会哦，我不是想要拿东西，我只是想帮你的忙。” 　　于小卉笑吟吟地冲她笑：“阿姨知道，不会不会，你真可爱。” 　　“嘻嘻。” 　　被妈妈夸还只是小害羞，被于小卉夸小女孩顿时不好意思起来。 　　女孩母亲提着袋水果和于小卉搭话：“看你买这些东西是刚搬到附近住吧？”锅碗瓢盆碗筷勺什么的一起采购，多半是刚搬家的。 　　于小卉跟小孩说话还好，跟大人说话总是比较拘束。 　　她用着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回答：“是，刚刚搬过来，今天大扫除。” 　　女士并不在意。 　　“我姓林，也住附近，这是我女儿，一向自来熟，你别介意。” 　　“怎么会介意，她很乖。”于小卉说到女儿眼眸透出柔软的光来，“我女儿小时候也很乖。” 　　可她太软弱了，害苏黎挨过很多打。 　　两人渐渐打开话匣子，小女孩耳朵灵，在她们说话的间隙迫不及待又小心翼翼地问：“是大姐姐吗？” 　　“是啊，阿姨家里有个大姐姐。” 　　小女孩仰头问：“阿姨，我可以约大姐姐去千水湖公园玩吗？” 　　于小卉点头笑着，这母女俩的态度给她的感觉很好，渐渐忘记在意自己普通话不标准了。 　　“可以啊，不过大姐姐今天去考试了，约周末好不好？” 　　“好，谢谢阿姨。” 　　林女士有些抱歉：“这样会不会麻烦你女儿啊？” 　　“没事，我家女儿就喜欢那个湖，不然我们也不会住在这附近。周六傍晚吧，我们会去散个步。” 　　周六就是一天后，十一小长假第一天。 　　傍晚游客相对比较少，附近居民更多，又是法定假日。 　　告别前，她们约好了地点。 　　直到她们分开，红裙子又跟上于小卉。 　　于小卉买的很多东西都是花花草草的图案，颜色是清新的浅色系，看起来像是小女生会喜欢的类型。 　　红裙子猜肯定是她女儿喜欢。 　　从市场回来是三点半，茶几放上水果，窗台放上绿植，于小卉又进入洗刷刷状态，洗完备菜，到点做饭。 　　比起在清溪镇的时候每天做这些还要担心挨打，当下的日子简直快活似神仙。 　　红裙子看看时间。 　　对方女儿苏黎都要回来了，才惊觉自己跟了一天什么也没干。 　　它垂头丧气地爬回电视机里。 　　六点半，苏黎准时跨进门，看着焕然一新的出租屋就知道于小卉一天多辛苦。 　　趁于小卉不注意偷偷多送两抹元气缓解疲劳。 　　送多了怕她受不住。 　　“怎么回来这么晚？考试怎么样？” 　　苏黎说：“考完在附近逛了会儿，考试还行吧，不好不坏。” 　　“那洗手吃饭吧。” 　　母女俩吃着温馨的晚餐，于小卉把去超市偶遇小女孩的事情跟苏黎说了。 　　“周六傍晚可以啊，我陪你去散步。” 　　苏黎边说边估计在千水湖底搞一栋别墅的可能性。 　　听起来还是先去学游泳比较靠谱，或者修为高了再想办法潜进湖底。 　　去看看那个缚灵阵这时候在不在。 　　红裙子没作妖，母女两个在新住处的第一天就这样平静地过去。 　　第二天苏黎去学校报道，于小卉出门找工作。 　　她厨艺不错，六哥建议她可以找个做饭保姆的工作，比较自由，不耽误她其他时间照顾苏黎。 　　有个叫帮帮的app可以接单，她正在研究。 　　陌生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来的。 　　于小卉以为是面试电话，有些紧张地接通：“你、你好，我是于小卉。” 　　对面传来个上年纪的女声：“于女士你好，我姓白，关于你的女儿苏黎有些事想跟你当面说明，今天有空见个面吗？” 　　此时的苏黎被九中高一六班的班主任领到教室，正在台上作自我介绍。 　　距离九月中旬重生回来已经半个月了，苏黎如今和半个月前的她截然不同，身高窜了一截，肉却没长多少，高挑纤瘦，比例完美。 　　九中女生校服是白衬衫和格子裙的经典搭配，女生佩蝴蝶结，男士则是领带，外罩藏青色的小西装外套。 　　天气炎热，学生们都穿短袖，唯独苏黎连外套都一丝不苟地穿着。 　　她原本的长头发剪成堪堪盖过耳朵的学生头，黑发柔顺地垂落，小巧的瓜子脸不施粉黛，细眉星目，琼鼻樱唇，漂亮得仿佛在发光，气质却分外柔和。 　　从她进教室开始，底下的躁动就没停过。 　　一直在最后排靠窗位置趴桌上睡觉的秦立阳被前桌吵醒：“阳哥阳哥别睡啦，咱们班转来个仙女啊。” 　　少年心里嗤笑，仙女他见得多了，也没见真上天了的。 　　他抬起头懒洋洋地瞄一眼。 　　这一瞄就愣了下。 　　前桌还在兴奋：“怎么样，是不是特漂亮？我觉得她比明星还好看哎。” 　　“是挺漂亮的。” 　　秦立阳诚实答，内心却在想，这女孩跟谢家二太太苏姨长得也太像了，比亲女儿谢明月还像。 　　跟他隔着过道的那列最后多了张课桌，苏黎从台上下来就坐那里。 　　台上老师敲黑板拉回学生们的视线，开始上课。 　　还没领课本的苏黎也不提，撑着下巴听得挺认真，光线从窗外透进，唯独在她身上像是加了柔和滤镜，连背影都美好得像幅画。 　　秦立阳收回视线往脑袋上盖了本书继续睡觉。 　　台上的老师视而不见。 　　等到下课，苏黎一下子就被热情的新同学们围观了。 　　前桌转过来挤眼睛：“阳哥，机会来了。” 　　秦立阳懒得管他。 　　上周秦立阳和兄弟们去骑行，跟这个身体的原主发生点摩擦，双双昏迷，等再醒过来，他就换了个身体。 　　原本是树德国际私立高中的一霸，现在成了九中六班的一个小混混。 　　小混混父母早逝，奶奶管不住。 　　无心学习，成绩不上不下，因为长得还有点帅，换女朋友比换衣服还勤。 　　秦立阳也混，但他家风严谨，只是作为小孙孙被老太太偏宠一些而已，私生活还是很干净的。 　　换过来后他觉得没人管挺好的。 　　得知原主穿到自己身体里，觉得可能是同名啥的，也不着急，约定先扮演对方一段时间，不行再找个大师做法。 　　秦家有这方面的人脉，秦立阳半点不担心。 　　前桌是原主小弟，满脸诧异道：“阳哥，你最近真的不对劲。” 　　以往分手第二天就有新女友的原主跟上个女友分手已经一个星期了，他居然还稳得住。 　　之前说是没有看得上眼的，但这不是来了个顶漂亮的转学生么。 　　“不是说了吗，往后修身养性，不近女色。” 　　秦立阳赶苍蝇似的挥手：“起开，昨晚没睡够，我再补补觉。” 　　“哥你昨晚干啥去了？” 　　秦立阳没理。 　　隔壁的苏黎似不经意地瞥了他一眼，心道睡得还挺香，不知道自己大祸临头。 　　上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大家换了运动服操场集合。 　　体育老师很上道，提前三分钟下课，让他们成为第一批跑到食堂吃饭，不用跟大部队挤成鲱鱼罐头。 　　六班转来个漂亮转学生的消息长翅膀飞遍了整个高中部。 　　一张在教室偷拍的苏黎侧颜照被博主“虞市高中生联盟”发布在微博上小火一把。 　　对方置顶的投票博标题名为“虞市高中校园美女top10”，一群漂亮女生没有一个是九中的，排名最高的是三中的凌雪薇，人气童星。 　　博主短时间内收到大量投稿苏黎的各角度他拍照。 　　没多久精心整理的九宫格发布，随后投票博也有了苏黎的名字，票数短时间内窜到前列。 　　到下午放学，苏黎票数已经跟第二名的谢明月比肩。 　　对此苏黎一无所知。 　　由于隔天就是十一小长假，当天晚自习不上，几个刚认识的朋友决定带上新同学去嗨。 　　上辈子在谢家过得太压抑导致没能享受高中生活的苏黎觉得很新奇。 　　如果不考虑学习和考试，她觉得高中还是很美好的。 　　跟于小卉报备后，苏黎决定赴约。 　　连校服都没换，一行九人转道千水湖公园，目的地是美食街，美其名曰要带外地来的新同学感受虞市美食文化。 　　美食街张灯结彩亮如白昼，店铺林立，游人如织。 　　一簇白光在夜空中盘旋，像是在找什么似的，下方的人们无一察觉。 　　苏黎似有所觉，抬头看了一眼。 第8章 谢家 秦立阳 　　虞市有很多小吃，重盐重辣，十分劲爆。 　　苏黎别的地方不提，千水湖公园完全就像她家，偶尔偷懒不想修炼就从湖底溜出来到处飘，自在得紧。 　　她这一天的高中生活按部就班又舒适自在，对未来三年的生活难得升起一丝期待。 　　前桌是个圆脸女孩，名叫何莹玉，热情开朗小话唠，完全不会让人觉得反感，和苏黎是完全相反的个性。 　　即使苏黎一改前世的敏感怯懦，也做不到何莹玉像个小太阳。 　　而她偏偏很喜欢这样朝气蓬勃的孩子。 　　九人五男四女，女孩子们走在前面，男孩们在后面保驾护航，个个脸上都是开心的笑。 　　被拉来凑数的秦立阳睡饱没了起床气，也没那么拉垮了。 　　小弟叫文波，听着女孩们聊天，知道苏黎住紫荆花苑，随口说：“阳哥，新同学居然跟你住一个小区！” 　　“是吗？”秦立阳漫不经心的，“苏黎住几栋？” 　　苏黎说：“1栋302。” 　　秦立阳脱口而出：“那间有名的鬼屋？” 　　有名到他才住这里一个星都对那间鬼屋里发生过的事耳熟能详。 　　小伙伴们异口同声：“鬼屋？！” 　　家里有只地缚灵苏黎当然知道，哪怕还没打过照面，但她对这屋子的传闻一概不知。 　　“我才住了两天，什么事都没发生。” 　　苏黎咬着丸子朝秦立阳投去个感兴趣的眼神：“详细说说呗。” 　　一个个变成好奇宝宝，都把秦立阳望着。 　　之前原主作风不好，在班上算是个边缘人物，大家不爱和他打交道。 　　这个星期秦立阳改头换面，为人处事虽然还是痞痞的，却没以前那么不招人待见了，连衣品都升了几个档次，相处还挺融洽。 　　秦立阳见大家感兴趣，也不扫兴，把听来的传闻简单说给他们听。 　　“大概是两三年前吧，一对小情侣住那儿，不知道为什么女孩某天跳楼死了，男的不知所终。后来住进去的租客经常会半夜听见女人哭声，早上起来满客厅黑色的脚印，还有人说半夜看见个穿红裙子的女孩子跳舞……总之，租那间房子的租客没有坚持超过半个月的。” 　　同学们听得一愣一愣的，手里的串串顿时不香了。 　　“真的是跳楼自/杀，不是男友杀的吗？” 　　“警方通报是这样。” 　　“那些租客里有出事的吗，死得很蹊跷那种的？” 　　秦立阳摇头道：“没有。最多就是惊吓过度有点后遗症什么的，没闹出过人命，不然房子也没办法继续出租。” 　　大家一时议论纷纷，各抒己见。 　　“我觉得是以讹传讹。” 　　“可是没有租客住超过半个月也太神奇了吧。” 　　“也许是夸大事实呢。” 　　虞市房价高，租房成本低不下来，紫荆花苑虽是老小区，环境挺不错的，租房子的价格并不低，好好的谁会刚搬进去就不住啊。 　　大家忽然注意到根本不参与话题吃得喷香的苏黎。 　　何莹玉问：“苏黎你不怕吗？” 　　苏黎解决完最后一串烧烤，闻言轻笑：“怕什么，我可是鬼祖宗。” 　　众人被逗笑，也不放心上了。 　　“别不信，”苏黎擦干净嘴巴和手，一本正经道，“我还能掐会算，以后真遇到这种事你们可以找我，看在同班的份上，不收钱。” 　　何莹玉止住笑提议道：“那你在我们中挑个人给算算？” 　　苏黎一口应下，视线落到秦立阳脸上：“那就以秦同学为例吧，他是秦立阳但又不是秦立阳。” 　　同学们面面相觑。 　　何莹玉看不出问题，张口问出大家的心声：“什么意思？” 　　秦立阳心中微动，笑笑说：“是有点东西啊，不过太笼统了，我怎么理解都可以，说个具体的？” 　　苏黎盯着他看了两秒，抬起右手，像电视剧里常出现的神棍那样一本正经地掐掐算算。 　　动作和她身上的校服很不搭，画面却很赏心悦目。 　　“秦同学，你有血光之灾，三天内应验，不伤及性命，费点医药费而已。” 　　苏黎气定神闲，语气悠然。 　　“至于准不准的，小长假结束返校就知道了。” 　　何莹玉故意笑问：“要不准呢？” 　　苏黎说：“八月初一我生日，请你们去我家里玩怎么样？” 　　众人纷纷答应。 　　秦立阳问：“那要是应验了呢？” 　　文波瞪大眼：“阳哥你傻吗，应验的话你得进医院啊？！”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苏黎说：“我想去水世界玩，应验的话，你们陪我去，我的门票你们平摊，怎么样？” 　　这有什么，大家一口应下。 　　何莹玉闲聊问她：“你想去水世界玩啊？” 　　苏黎点头：“我想学游泳。” 　　去水上乐园学游泳什么的……算了，你开心就好。 　　热热闹闹玩到快十点才散，苏黎轻快地穿街过巷，回到紫荆花苑，推开门，屋里没开灯。 　　苏黎心里奇怪，打开灯进门换鞋，发现于小卉在沙发上失魂落魄的发呆。 　　她敏锐地察觉到不对。 　　不动声色地查看于小卉左手心，五个心形护身符一个都没少。 　　“妈，出什么事了？你怎么哭过？” 　　苏黎的眼睛挺皮的，越是经常见的人随机触发小剧场的几率就越低，她不调用修为刻意看的话就不会知道于小卉经历了什么。 　　只是找工作而已，难道被人欺负了？ 　　正要看，于小卉抓住苏黎的手说：“小黎，今天有位姓白的老太太找我，你不是我亲生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苏黎微怔。 　　姓白的老太太，多半是她生母苏蕊的亲妈，苏黎血缘上的外婆。 　　“她找你说了什么？” 　　于小卉低着头：“说了很多，关于谢家，关于你和我的亲生女儿被人掉包……” 　　苏黎耐心地看着她：“妈，你想说什么？” 　　回到家灯也不开，她没回家吃晚饭，于小卉怕是根本没做，不晓得在沙发上呆坐了多久。 　　“小黎，你不想见见你的亲生父母吗？” 　　于小卉也是今天才知道，之前给她打过上百个电话的那个人就是谢家来的。 　　苏黎接到过电话，什么都清楚，却一个字都没提过。 　　“你今天跟他们见了面应该知道这不是谢家第一次来找我了，之前我拒绝，现在态度还是一样。” 　　她说：“现在挺好的，没必要认什么亲。” 　　“有必要。” 　　于小卉抬头看着苏黎的眼睛，认真地说：“你还小，根本不明白回到那个家里去意味着什么。” 　　那可是虞市顶尖豪门谢家。 　　她右手摩挲着苏黎的眉眼，叹了口气。 　　“小黎，我不止一次说过，我没本事，给不了你好的生活，没离婚的话，说不定你还在被我连累挨打。我搜过谢家，你回去的话可以住最好的房子，去最好的学校，每天有人伺候，打扮得像个仙女一样，上学还有专车接送……” 　　于小卉说：“那才是你本来该有的生活，我……。” 　　苏黎打断她的话：“你不要我了吗？” 　　“不是不要你，”于小卉眼里蓄了泪，“我只是希望你能过得更好。” 　　和前世一样，得知真相的于小卉都倾向于让苏黎回谢家，不同的是，前世是被迫无奈，现在是她主动选择。 　　客观来说，于小卉知道，回谢家去，苏黎的未来才更有保障。 　　“那谢明月呢？” 　　于小卉躲闪着苏黎的视线：“我没能力抚养她，他们说不介意她继续留在谢家。” 　　苏黎就算了，养了十六年从不嫌弃自己，可那个叫谢明月的女孩子虽是亲生，谁知道心里怎么看待自己的呢。 　　她谁都不想耽误，也耽误不起。 　　只要她们过得好就够了。 　　其实谢家不找上门，苏黎暂时没打算跟他们见面。 　　千水湖底没找到缚灵阵，她还是想知道，高中毕业，谢明月会不会也像自己前世一样被人暗害。 　　以确定对方针对的是她这个人，还是谢家千金的身份。 　　苏黎挨着于小卉坐下，看着电视机发呆。 　　红裙子仗着没人看得见它，趴在电视机上观察母女俩，从她们的对话里推测出大概。 　　它小声嘀咕：“偶像剧照进现实啊这是。” 　　苏黎知道，一旦她回了谢家，孑然一身的于小卉肯定选择离开虞市回老家。 　　她能养活自己和于小卉，回不回谢家对她没所谓，但于小卉会得心病，觉得自己没本事还连累她。 　　几分钟后，苏黎做出决定。 　　“我明天跟谢家人见面，妈你按照原计划去医院做健康检查。” 　　于小卉：“在清溪镇的时候不是……” 　　“小镇医院条件有限。” 　　苏黎说：“你不要想着把我诓回谢家你就回清溪镇，我说过养你的，就算回了谢家也是一样。” 　　她掏出手机看了眼。 　　“时间不早了，去洗漱完先休息吧，明天我找人陪你去体检。” 　　“不用不用，我一个人可以。” 　　“人多事多的我不放心，我去跟谢家人见面，你不想要我操心的话就听我的，行吗？” 　　于小卉只好接受。 　　等她洗漱完出来又进卧室，苏黎才往后一坐，半倚在沙发靠背上。 　　无论怎样，她不会让于小卉这辈子再受胃癌困扰。 　　得想个办法把她长久地留在虞市。 　　谢家，正好送上门。 　　苏黎正在思索明天找谁帮忙带于小卉去医院，项目太多程序复杂，于小卉一个人搞不定的。 　　她拨通从于小卉手机同步过来的徐特助电话。 　　“徐特助你好，我是苏黎，明天我想跟谢先生见个面，请你帮我转达，时间地点随意，到时候通知我就行。” 　　徐连有些受宠若惊。 　　“好的，我会跟谢先生和太太转述，苏黎小姐在哪里，我明天安排司机来接您？” 　　苏黎没拒绝。 　　约好见面的事，她挂断电话手机扔到沙发上，视线精准地跟红裙子相对。 　　于小卉的免费保镖，这不是现成的么。 　　苏黎冲她它露出个友好笑容。 　　“来聊聊？” 第9章 红裙 钟离 　　红裙子差点没从电视机上栽下去。 　　“你居然能看见我？！” 　　确定苏黎不是在开玩笑，红裙子从电视机飘出来趴到沙发上，歪着头去看苏黎。 　　后者冲它笑。 　　“我从小就看得见，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前世苏黎的眼睛也能看见鬼，只大约是没修为的关系，无法像现在一样随心所欲。 　　苏黎说：“本来我以为要在这里住很久，慢慢陪你玩没关系，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我需要你帮个忙，明天陪我妈去医院做检查。” 　　红裙子对于小卉印象蛮好，并不拒绝，问题是…… 　　“我可以跟着她，但你要我跑腿就没办法了，我不怕阳光，可还没强大到能长时间显形的程度。” 　　“我帮你。” 　　苏黎毫不迟疑地接过话头：“往后我不赶你走，你什么心愿也可以帮忙，条件是只要你留在这里一天就帮我看顾她一天。” 　　红裙子早就放弃吓走她们的打算了，反正住一起，顺手的事而已。 　　它好奇的是：“你怎么帮我？” 　　苏黎笑笑没说话。 　　周遭的空气忽然暗潮涌动，温度骤降，一道强大的鬼气将红裙子包围，速度快得它根本来不及反应，把它包了个严严实实。 　　几步之外，感应时钟上显示的室温仍旧是25度。 　　鬼气散去之后，沙发上的红裙子显露出身形，表面看着没什么变化，它却在电视机屏幕的倒影里看见了自己，光线映照下也有了影子。 　　红裙子震惊之余对苏黎生出畏惧。 　　“这是借你的鬼气，24小时内显形不成问题，没人能发现你的身份。” 　　苏黎说：“只差一步就可以成为鬼修，不过成了鬼修就入不了轮回了。等你明天回来自己选择，要投胎的话我送你下冥界，想要成为鬼修继续修炼，也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红裙子难以置信地问：“你到底是谁？” 　　苏黎连姿势都没变。 　　“一个平平无奇的高中生而已。” 　　这种手段，怎么可能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她明明是人，没有修道者气息，却有这般强大的鬼气，让人匪夷所思。 　　红裙子深深地疑惑了。 　　“对了，”苏黎才想起来什么似的，“还没问你的名字呢。” 　　一度记不起来自己名字的红裙子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钟离，‘离别’的‘离’。” 　　说完它就愣住了。 　　随后无数的记忆碎片纷至沓来，它脑子发懵，怔在原地满脸呆滞。 　　小十五比钟离当了更久的鬼，囿于病房哪儿都去不了，而它才去世两年就可以到处溜达了。 　　当鬼这件事跟当人一样，各有各的际遇。 　　唯一的共同点是它们都记忆缺失，这也是绝大多数鬼都会经历的。 　　有的再也想不起来，有的鬼气凝实能恢复记忆。 　　不一而足。 　　苏黎知道内情，并不奇怪它的状态，没有打扰，起身洗漱去了。 　　这房子本来不大，浴室挤压厨房的空间装了个浴缸，是整个房子里苏黎最满意的地方。 　　泡澡能找回几分待在千水湖的熟悉感，苏黎乐此不疲。 　　出来时钟离打开了电视。 　　在播的是时下正热的偶像剧，人气男神吴宇声和童星出身的当红小花凌雪薇领衔主演。 　　凌雪薇成年后接拍的第 一部甜爱剧。 　　荧幕初吻的噱头打得很响，俊男美女的搭配话题度不低，白天在学校苏黎还听同学们聊起来过。 　　苏黎问：“都想起来了？” 　　钟离：“嗯。我感觉已经很久很久了，原来只两年而已，但……恍如隔世。” 　　两年时间，物换星移，昔日恋人都成大明星了。 　　苏黎无意追问它的过去，打了个招呼就去睡觉，明天还要去谢家谈判。 　　钟离独自坐在沙发，看着饰演男主的吴宇声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心中恨意渐浓，鬼气蠢蠢欲动。 　　第二天是周六，十一小长假的第一天。 　　于小卉醒来看见出现在家里的钟离面露疑惑，后者笑吟吟地自我介绍：“阿姨好，我叫钟离，是小苏的朋友，你可以叫我小钟。” 　　苏黎在旁边做注解。 　　“妈，今天钟离陪你去医院检查，不要怕麻烦，有不懂的就问她，知道吗？” 　　于小卉明白过来，大城市大医院程序复杂，自己又不识字。 　　她冲钟离温和地说：“那今天就麻烦你了小钟。等检查回来阿姨下厨，你留在家里吃个便饭吧。” 　　钟离看着与正常人无异，食物却没办法直接吃的。 　　瞥见苏黎示意，它客气地笑着答应下来——不管，反正大佬镇场，听指挥就行了。 　　它也佛了。 　　经过昨晚深刻意识到一个事实，苏黎实力超乎想象，好在对方很讲道理，自己不仅不会有危险，还有人罩。 　　敲门声响起，苏黎刷着牙去开门。 　　六哥站在门外，跟苏黎打完招呼说：“路过附近顺道来看看你们，这两天没碰上什么事吧？” 　　他说话间看见于小卉迎出来，正要说话就愣住了。 　　跟在于小卉旁边的钟离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顺着于小卉的视线冲六哥礼貌性地笑笑，看着他的脸一寸一寸没了血色。 　　“鬼……” 　　六哥惊吓过度嘴唇抖擞，艰难地发出声音。 　　不等几人反应过来，他忽然大叫一声“鬼啊——”转身落荒而逃，滑了一脚差点摔倒。 　　于小卉满脸茫然：“他这是怎么了？” 　　苏黎转过身，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钟离两年前在这个房子里去世，中介六哥本该是认识她的。 　　任谁看见两年前去世的人再次出现在眼前都没法镇静。 　　钟离无辜回望。 　　之前除非刻意显形，谁都看不见钟离，它一时忘了今时不同往日。 　　关上门走回室内。 　　趁于小卉走开，钟离沉吟道：“不知道我是鬼跟我共处一室，和知道我是鬼还是跟我共处一室，这两个猜测你觉得哪个更可怕？” 　　苏黎也没法，谁知道会被钟离生前认识的中介撞个正着呢。 　　“你不用管，陪我妈去医院，我来解决就好。” 　　一口气跑出小区的六哥给房东打电话的手都在抖：“王先生出事了，死在紫荆花苑那房子的女孩子回来了，刚住进去的母女好像被它控制了。高僧在哪里，你赶紧联系他过来看看啊。” 　　收拾完毕出门，钟离使了个障眼法，六哥完全没注意到它和于小卉。 　　苏黎在家等人来接，顺便看六哥的后续。 　　房东联系高僧需要时间，六哥坐立难安，思来想去，又慢慢走了回去。 　　302的门半开，他远远望着，脊背发凉。 　　死过人的房子他没少经手，唯独这一间是真的邪门儿。 　　苏黎突兀地出现在门口。 　　“叔，你回来了啊？怎么不进来？门不是开着吗？” 　　六哥高大的身躯结结实实地抖了抖，他不进反退，一只手摸进口袋握紧高僧送的黄符。 　　每次来这里他都不会忘记带。 　　心里镇定了几分，六哥警惕地望着苏黎：“你到底是人是鬼？” 　　苏黎忍不住笑。 　　“叔你这表情，我说我是人你大概也不信吧。” 　　六哥往她身后张望，又问：“你妈妈呢？还有……刚才我看见个女孩子站她身边……” 　　“我妈去医院做健康检查，医院是你推荐的。” 　　苏黎有问必答：“至于你说的女孩子是我朋友，我今天有事不能陪我妈去，特地叫她过来帮我忙的。她怎么了？” 　　六哥此时也顾不得了。 　　“可是那个女孩子她……她跟两年前在这个屋子里跳楼自杀的那个租客长得一模一样！” 　　苏黎适时露出惊讶的神色。 　　“你看错了吧，又或者是巧合，只是长得像而已？” 　　“你朋友叫什么名字？” 　　“钟离。” 　　六哥脸色一变：“连名字都……总之我给房东打了电话，他认识修协的高僧，很快就会过来。” 　　“就不能是重名吗？” 　　“巧合这么多，怎么看都有问题啊。” 　　苏黎想着往后自己不在，就让钟离假装朋友借住这里，就近照顾于小卉，迟早要过中介这关的。 　　她也可以下法术禁制让六哥遗忘关键信息。 　　然而这类法术对普通人有损伤，苏振铭是活该，六哥却是无辜的。 　　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这么做。 　　苏黎说：“我待会儿要出门，你要是真不放心就找人来看看吧，需要留钥匙吗？” 　　六哥摇头。 　　“那好。走的时候记得关好门。” 　　苏黎摸出手机看到时间差不多了，对六哥说：“我就先走啦，再见。” 　　她背上包出门，示意六哥自己进去。 　　鬼气收敛得干干净净，任凭六哥找什么高僧都看不出问题，苏黎完全不担心，直接走了。 　　六哥进门后小心翼翼观察许久，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他还是决定等高僧看过再说。 　　小区门口，黑色宾利驶过来缓缓停下，徐特助下车等在车门边，苏黎一出现他就看见了。 　　“苏黎小姐久等了，请上车吧。” 　　说着打开车门。 　　苏黎钻进后座，没记错的话，这车好像是苏外婆的座驾。 　　只是婉拒了一次就这么重视她么。 　　车子驶离小区。 　　一个年轻人猛拍同伴手背：“我艹宾利！紫荆花苑居然有人开得起这种车！” 　　“看错了吧你。”同伴无语道，“没听说小区谁发了呀。” 　　…… 　　车内，窗外街景飞速后退。 　　苏黎安静半晌忽然开口：“要在哪里见面？” 　　徐特助答：“谢家别墅，在水岸名邸，离这里不远，十五分钟就能到。苏黎小姐有什么需求的话可以随时告诉我。” 　　“没，我随便问问。” 　　后视镜里，苏黎看着窗外，不再说话。 　　徐特助不动声色观察后觉得，她和自己去清溪镇调查时从邻居口中得知的形象截然不同。 　　邻居们说苏黎经常挨打，单薄瘦小，性子怯弱，沉默寡言。 　　眼前的苏黎漂亮大方，镇定自若。 　　这样的她，仿佛并不逊色于自幼在谢家长大的大小姐谢明月，甚至从容貌上来说更胜一筹。 　　车子很快驶进谢家别墅。 　　前世苏黎就在这里住了两年多，直到葬身千水湖。 　　水岸名邸别墅区风格整体偏西式，家家都有宽敞的庭院，配套设施完善，环境更是一流。 　　谢家别墅共三层，庭院里花团锦簇，绿意盎然。 　　帮佣们都经过专业培训，妆容标准衣着统一，见人打招呼嘴角上扬的弧度都像是流水线生产的，无可挑剔。 　　徐特助领苏黎进门，没有任何人偷懒分心，训练有素可见一斑。 　　“苏黎小姐到了。” 　　有人提醒，等在客厅的众人视线转向大门口。 　　徐特助身侧的少女映入眼帘。 　　不穿校服的时候，苏黎的日常服装以简约大方为主。 　　她穿了一条于小卉给她挑的裙子，鹅黄色的印花连衣裙，裙摆遮住膝盖，踩着双小白鞋，没化妆的脸青春洋溢，气质清新自然，叫人眼前一亮。 　　谢家人看着她的脸心里头或多或少都泛起涟漪。 　　无他，苏黎跟苏蕊长得太像了。 第10章 交换 初回谢家 　　徐特助去清溪镇找苏黎的时候收集了很多资料，包括她的照片。 　　眼前的少女跟那些照片上她的形象不太一样，可是长相就说明了一切，眼尾那粒不仔细看就会被忽略的痣都和苏蕊一模一样。 　　谢明月长得也像苏蕊，可跟苏黎比起来，就像买家秀和卖家秀的区别。 　　任谁见了她再看谢明月都要感概，亲生的就是不一样。 　　苏黎坦然大方地任由他们打量。 　　苏外婆率先开口：“好孩子，事情的来龙去脉我想你应该都知道了。我是你的外婆，在座的其他人都是你的血缘亲人。你既然来了，有什么问题就当面说开，行吗？” 　　“行。” 　　“那好。”苏外婆笑得很和蔼，没要苏黎叫人，转向女儿女婿，“你们都依次自我介绍一下吧。” 　　除苏外婆外，谢家人都在。 　　谢华安和苏蕊坐在一起，谢明晨跟谢明月站在旁边，白姨婆单独落座。 　　苏黎都认识。 　　苏外婆问：“你想喝什么，我让人给你送来。” 　　“西瓜汁，加冰。” 　　她能提要求就是个不错的开头，苏外婆示意帮佣，又对苏黎笑。 　　“来之前，你的养母都和你说了吧？” 　　苏黎点头。 　　“我今天来就是为这个，你们的意思是要把我认回谢家？” 　　谢华安触动于她和苏蕊酷似的容貌，心里对这个女儿就接受了三分，接到岳母示意，他接过话头。 　　“我们是这样跟于女士说的，她说让你自己决定。” 　　苏黎视线一转，落在谢明月身上。 　　“这是谢明月吧，我妈的亲生女儿，我回谢家，那她呢？” 　　这次开口的是苏蕊。 　　“明月继续留在这里，于女士也是这个意思。” 　　谢明月读的是树德国际私立高中，全国都赫赫有名的重点中学，一年光学费就要六位数，还不提其他的。 　　离开谢家，于小卉怎么可能负担得起。 　　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下定决心要苏黎回谢家去，只为让她奔个好前程。 　　苏黎笑了笑：“既然她同意谢明月继续留在这里，凭什么你们又要把我认回来？因为她没钱，所以没资格养女儿吗？” 　　她一直都记得前世于小卉病逝后抱着自己嚎啕大哭，忏悔不该放她被谢家带走。 　　否则怎么会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可笑的是，苏黎后来才知道，谢家人认她不是因为她是谢家的女儿，而是为了她和谢华安以及苏蕊的运势息息相关。 　　所有人都很意外。 　　他们还以为苏黎主动要求见面是于小卉说通了她，没想到苏黎还是拒绝的态度。 　　“谢先生，谢太太，二位是我的生父生母，可我知道，你们对我并没有感情。对此我表示很理解。你们有个女儿了，谢明月长得漂亮，成绩优秀，多才多艺，跟你们感情深厚，认不认我回谢家根本没影响。” 　　血缘这种东西，在意的人看得比命重要，不在意的人管都不管。 　　谢华安和苏蕊有些尴尬。 　　谢明晨皱眉道：“爸妈好歹费心费力找你这么久，你这么说也太过分了。” 　　苏蕊沉默几秒，说：“你说的是事实，可你毕竟是我们的亲生女儿，怎么可能没影响。等你回来了，我们好好相处，一家人打断骨头也还连着筋哪。” 　　“你们舍不得谢明月，我妈也舍不得我。” 　　帮佣送来西瓜汁，苏黎道了声谢，继续说：“本来我妈不知道这件事，可你们非要找到她，现在她知道真相，不要我了。” 　　苏外婆听得出来苏黎话里话外都拿他们当外人，在明知道自己才是谢家孩子的情况下。 　　其他人没开口，她注视着苏黎：“那你的意思是？” 　　“维持现状，就当不知道。” 　　苏黎说：“我妈那边我会去解释，就说是弄错了。” 　　苏外婆不动声色地看向白姨婆 　　后者低头喝茶仿佛事不关己，在察觉苏外婆视线时漫不经心地摇了摇头。 　　意思很明显。 　　若是认不回苏黎，她的运势就跟谢华安和苏蕊毫无关系。 　　苏外婆叹口气：“可你毕竟是谢家亲生的孩子，如果可以，我们当然还是希望你能回到亲生父母身边。” 　　苏黎当然知道他们会坚持。 　　沉默许久，她松口道：“你们坚持的话，我可以回来，作为交换，我想请你们帮我妈尽快落户虞市。” 　　这点小要求，谢家人自然没意见。 　　谢华安立刻决定。 　　“你回谢家，于女士落户的事我可以办。她养你十六年，又是明月生母，留在虞市，往后你们都可以经常去看她。” 　　本来他还打算送套房子或者一笔钱，但他没开口。 　　直觉告诉他，苏黎会拒绝。 　　苏黎点头：“谢谢。” 　　苏外婆满意点头：“说什么谢谢，以后不许说了，都交给你爸。你打算什么时候搬到家里住？房间想要什么样的？对了，你现在是在九中，要不要转学到树德去？明晨是树德毕业的，明月也在，你们可以做伴儿……” 　　以谢家的效率，苏黎毫不怀疑，小长假结束，自己就可以去树德报道。 　　事已成定局，于小卉就能安心了。 　　苏黎知道，若是不回谢家，于小卉心里肯定觉得是她拖累了自己。 　　何况苏黎有心调查前世害她溺水身亡的真凶，不回谢家肯定是不行的，回也只是为了占个名头。 　　她倒要看看，这一世会不会是和前世一样的走向。 　　等苏黎依次叫完人，苏蕊叫来平时接送谢明月上下学的司机小陈，告诉他以后苏黎出门也由他负责。 　　两人行程不一致没关系，谢家司机不止一个。 　　苏外婆笑容满面。 　　“你和明月的生日是同一天，就在下个周末。到时候办个生日宴，你的身份就在宴会上公布。” 　　她示意苏黎上前，抓着她的手，表情很是感慨。 　　苏黎问：“我要改名吗？” 　　苏外婆看了眼女儿女婿，斟酌道：“改不改都没关系，尊重你的意见。”不改也就当从母姓罢了。 　　姓氏什么的苏黎本来无所谓，只是习惯了而已。 　　前世倒是改了，叫谢明熙。 　　结果没两年她就死了，再回谢家，已经没人会提起了。 　　谢明月忽然开口。 　　“改吧，我也改，从母姓，就叫于明月好了。” 　　大家都意外地看着她。 　　苏黎抬眸，仔细地打量对方，察觉到她不是以退为进，是真想改。 　　谢明月吃错药了？ 　　前世的谢明月对自己敌意很大，也不接受于小卉作为她的生母，直到于小卉死都只匆匆见过一面，也从未改口。 　　更别说跟着于小卉姓了。 　　苏黎开轮回之眼，看见谢明月的灵魂是一团黑雾，雾中有个泛着金光的团子。 　　她看见的都是真实。 　　眼前这个不是她曾经认识的谢明月，那个团子是什么东西有待研究。 　　苏蕊没说话，看谢明月的视线满是疼惜。 　　苏外婆一锤定音。 　　“那就都改吧，各归各位，反正不影响什么。” 　　苏黎没在谢家别墅久待，答应尽快搬回去后走了，小陈送她回紫荆花苑。 　　小陈记下地址：“小姐什么时候搬东西？” 　　“就这两天，到时候给你电话。” 　　其实仔细想想没什么东西好搬的，她连课本都没来得及领。 　　小陈走后，苏黎独自上楼。 　　六哥已经走了，家里像根本没人进来过似的，于小卉和钟离还没回来。 　　谢家帮忙，于小卉就能尽快落户。 　　苏黎就不用等五年，可以盘算着手里的钱直接考虑给她买房子。 　　她站在客厅环视一圈，决定想办法赚钱，这房子虽然旧，离千水湖却很近，她喜欢，要把这里买下来直接记在于小卉名下。 　　等以后再买更大的。 　　至于怎么赚钱……苏黎拿出手机研究很久，还是觉得干老本行靠谱——帮警方抓通缉犯。 　　或者回头问问中介大叔需不需要帮助。 　　她点开大眼浪微博，翻找官媒发布的信息，满意地发现网上公开的通缉犯一个个悬赏金额都很高。 　　比当初在东原县区区一个狄洪海值钱多了。 　　苏黎盘腿坐在沙发上，点开蓝V认证的华国公安在线官微，置顶微博九宫格贴出九个通缉犯，悬赏金额合计超过一百万。 　　有杀/人潜逃的，有贩/毒的，有贩/卖人口的…… 　　看着就觉得这世界真危险。 　　有犯人的正脸照和详细信息，她的轮回之眼能最高效率地发挥作用。 　　苏黎缓缓调动元气，眼底浮光变换，第一个犯人的脸上闪过画面，她努力从画面中提取有效信息，借以确认对方的详细地址。 　　狄洪海就是用这样的方法被她找到并告知警方的。 　　一次性找九个人，一个人不是看一次两次能确认的，即使是苏黎也觉得有些吃力。 　　她的实力毕竟比不上前世修为大成之时。 　　苏黎并不急躁，断断续续，耐心十足，完全没注意时间的流逝。 　　于小卉和钟离回来时，她才找到两个人。 　　“回来了？检查怎么样？” 　　钟离把报告递给她：“没什么问题，你要求重点注意的我也看了，阿姨确实有胃病，注意饮食就好，不用担心。” 　　所以苏振铭到底是做了什么才让于小卉短短四年从健康变成胃癌晚期去世的。 　　苏黎说：“没事就好。” 　　于小卉问：“你今天去谢家了吗？谈得怎么样？” 　　“都谈好了，我会回去。” 　　苏黎说：“妈，你也别想着回清溪镇了，谢家会帮你落户，以后我养你，每天开开心心地做点自己喜欢的事就行。这房子我回头买下来放你名下，不接受拒绝。” 　　于小卉目瞪口呆：“这怎么行？还有，你哪儿来的钱？” 　　“我自己赚的，我乐意给你买。” 　　苏黎转向钟离：“房租不收你的，帮我看顾我妈，没问题吧？” 　　钟离：“……没问题。” 　　一切搞定。 　　吃过晚饭，苏黎陪于小卉出门散步，去千水湖公园赴小女孩的约。 　　三只大象的雕像旁，于小卉和林女士打招呼。 　　穿着花裙子的小女孩望着苏黎发呆：“大姐姐，你好漂亮啊，像仙女一样。” 　　苏黎忍俊不禁。 　　她蹲下来对她说：“你也很漂亮啊，是小仙女。” 　　小女孩被她夸的小脸通红。 　　一大一小两个仙女成了朋友，苏黎带她去玩，笑声清脆不绝于耳。 　　于小卉和林女士就近找了个长椅坐下聊天。 　　“琪琪，姐姐要去下洗手间，你先到妈妈那里去，等我回来好不好？” 　　小女孩高兴地应了声，举着风车跑到林女士身边。 　　有个小男孩带了皮球，看见琪琪的风车，上前搭话：“你风车真好看，借我玩一会儿，我把皮球给你交换好不好？” 　　琪琪看向林女士。 　　“去吧，别跑太远，有事就叫我。” 　　两个小孩一点不怕生，一块儿在旁边玩皮球，一个老人就在旁边看着小男孩，是孩子的奶奶。 　　路人来来去去，聊天说话，气氛和谐。 　　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衣的男人从人群中穿过，停下来，抬头，露出一张双目赤红的狰狞的脸，被欢声笑语包围，整个人却戾气丛生。 　　他盯准目标，蓦地抽出衣服里的长刀，朝过路的年轻女孩刺去。 　　惊恐的尖叫声刺破傍晚被霞光染红的天空。 第11章 遇袭 鬼眼少女的大礼包 　　戒备多时的武警们迅速反应过来，离得最近的张海洋最先到达，往前扑去，险而又险地逼退持刀男，将受伤的女孩保护起来。 　　持刀男没想到警察反应这么快。 　　明明附近警察都离得很远，他观察很久，找出他们巡查的规律，是特地等巡逻的队伍走过去才出手的。 　　可是人真的太多了。 　　尽管武警反应迅速，人群还是受惊乱跑，尖叫声此起彼伏，一片兵荒马乱。 　　持刀人趁机冲进人群里。 　　突然小孩哭声震天，惊慌失措找女儿的林女士看见琪琪被人拿刀贴着脖子差点没当场晕厥。 　　冷不丁发现自己已经被包围的持刀男一把抓起琪琪挡住自己，将后背贴着公厕的后墙，挥着刀气急败坏威胁逼近的武警不准靠近。 　　“都别过来，把枪放下！否则这小孩就没命了！” 　　他恶狠狠地叫嚣着，一手卡住琪琪后颈，压在小孩脖子上的刀划出一抹血痕。 　　琪琪惊恐地哭叫，林女士哭得撕心裂肺，不管不顾想冲过去。 　　她被拦住，武警们持枪和歹徒对峙。 　　风停了，气氛一触即发。 　　歹徒在墙角，周围是绿化带，绿树环绕，没法狙击，琪琪被他卡住脖子挡在身前，谁都不敢轻易开枪。 　　他面色扭曲，刀子往下压继续威胁：“把枪放下！都往后退！” 　　有人做了手势，武警们无奈只能后退，垂手/枪口朝下，但仍严阵以待，个个目光如电地盯着他。 　　小脸通红的琪琪哭着叫妈妈，一声又一声，叫得每个人心情沉重。 　　她每天都会被妈妈带到公园来玩，今天更是高高兴兴赴大姐姐的约，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歹徒和警察谈条件，她听不懂也不在意。 　　恍惚间她好像听见大姐姐温柔地告诉她别怕，琪琪渐渐不哭了，安静下来呆呆地望着人群中的苏黎。 　　好像突然间不痛也不难受，连害怕都忘了。 　　她看见苏黎头顶浮起一个又大又圆的透明泡泡，被夕阳的光映得流光溢彩，非常好看。 　　众人偷偷松口气。 　　孩子继续哭，难保不会刺激歹徒，危险系数很高。 　　谁料下一秒变故陡生。 　　琪琪居然趁机一口咬住歹徒持刀的右手腕，劲儿大得脸都憋红了。 　　连苏黎都没料到她会这么做。 　　歹徒气急败坏地一拳把琪琪怼到地上，长刀刺下，旁边有人居然扑过来抱住琪琪！ 　　是张海洋在他震惊于琪琪的举动时猛地助跑扑上去。 　　枪声震响。 　　子弹贯穿了歹徒的右手腕，他惨叫连连。 　　张海洋面朝下把琪琪紧紧地抱在怀里，捂住她的耳朵，为了保护她用后背对着歹徒，挡住了对方落下的利刃。 　　枪响之时，刀刃砰然断成两截，齐齐飞出去。 　　人质获救，歹徒被捕。 　　千水湖公园的事件以几乎零伤亡结尾，还上了热搜。 　　案件后过了几天，苏黎的资料出现在武警大队长的桌上，张海洋和班长汪亮杰站在一旁。 　　有个陌生的年轻男人端着茶杯早就等在办公室里。 　　大队长给他们介绍：“这位是虞市修协的负责人季元白。张海洋同志提到的那女孩有点特别，他过来看看。” 　　张海洋被汪亮杰科普过，修协里有很多能人。 　　修协全称华国修道者协会，实际上里面成员不只是修道之人，还有许多体质特别，能力特殊的存在。 　　只是大多并不为大众所知。 　　大队长问：“小季，照你推测，她有预知能力这件事可信度有几分？” 　　季元白：“十分，她的确有这个能力。” 　　和苏黎的资料放在一起的是歹徒当时所持的刀刃，当中断成两截，断口光滑整齐，并不是子/弹近距离击中造成的。 　　他拿起装断刃的证物袋，补充道：“这应该只是她其中的一项能力而已。” 　　季元白看过事发时的监控后确定断刃是出自苏黎的手笔，时机配合开枪的武警把握得刚刚好，肉眼根本观察不到她做的小动作。 　　汪亮杰脸色不变，显然心里有数，张海洋早有心理准备，面上仍露意外神色。 　　这个能力属实有点逆天了。 　　这次要不是她提前预警，歹徒有备而来，警方一无所知，等事件发生再控场，绝不会是几乎零伤亡的结局。 　　这点他们都心知肚明。 　　大队长又问：“那修协的打算是？” 　　“她年纪尚小，又还是学生，修协这边会跟她接触，如果她不排斥，先纳入再说。” 　　修协不是没有比苏黎年纪还小的。 　　年纪小意味着能力不稳定，或者能发挥出来的实力有限，甚至于能力者本身并不清楚自己的能力意味着什么。 　　修协一方面提供保护，防止这类特殊能力者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另一方面也希望能借助他们的能力处理一些异常事件，最大限度的保障安全。 　　近年来异常事件不时发生，国家已经成立起特殊部门，专门处理这类事件。 　　特殊部门吸纳特殊人才，修协的成员大多满足要求。 　　“也好。” 　　大队长表示赞同，又想起这次事件：“这次多亏这位小同学提醒，我琢磨着要不要给她发面锦旗以资鼓励。” 　　季元白说：“我这里还有件事，大队长应该会有兴趣。” 　　*** 　　城市的另一头，谢家别墅。 　　苏蕊见过苏黎之后，对着那张和自己酷似的脸无法忽视，可谢明月主动提出改名，她又心疼，一时就顾不得苏黎了。 　　给苏黎布置房间的事吩咐下去，她就没有再问。 　　谢华安和苏蕊的卧室在三楼，谢明晨和谢明月的房间在二楼。 　　苏黎看过之后，选了二楼走廊尽头的房间。 　　负责布置她卧室的帮佣仔细询问过苏黎的意见，只用了一天就弄出来了。 　　苏外婆看女儿女婿对苏黎不上心，打算给她另外安排住处，后谢华安让她住家里，苏外婆就没坚持。 　　反正只要认回她，住哪里都无所谓。 　　苏黎并不十分在意这些，在她看来反而是紫荆花苑那边更符合家的定义。 　　谢家人给的她就拿着，不给她也不去问。 　　小长假还没结束，苏黎已经接到通知要去谢明月所在的树德国际私立高中报道，同时，谢家真假千金的事儿也偷偷传开了。 　　于小卉很茫然。 　　她本来都想好了怎么照顾苏黎高中阶段，结果谢家横空出世，她什么也不用做。 　　苏黎不要她出去工作，可她闲下来就心里发慌。 　　母女俩商量过后，苏黎建议她可以做点喜欢的事打发时间，比如她拿手厨艺，可以直播做菜啥的。 　　于小卉完全不懂这些，钟离自告奋勇带着她做。 　　她建议于小卉学着做各种点心零食比如小饼干之类的，附近的孤儿院啊什么的去做义工时带给小孩子们。 　　这个建议触动了于小卉内心的柔软。 　　然后她就开始学了。 　　小长假结束时，苏黎的赚钱大业全部完成，九个通缉犯的详细所在打包发送。 　　这天晚上，苏黎注册微博把详细线索私信官微，还在末尾附上银行卡号，希望他们抓住犯人后直接把悬赏金打给她。 　　等钱到账就可以买房了。 　　六哥带高僧看过后没发现异常，但他和房东都是见过两年前跳楼的钟离的，心里瘆得慌。 　　得知苏黎想买房，房东差点喜极而泣。 　　为了尽快脱手，他主动给了良心最低价，按市价的六折就能卖。 　　一切都谈好了，就等钱到位。 　　华国公安在线官微是公安总部开通的账号，地址在京市，负责日常运营的是位女警官，名字叫薛梦。 　　薛梦每天都要登陆账号，更新微博。 　　私信当然也会看。 　　苏黎的微博账号名字叫“鬼眼少女”，刚注册，关注1，粉丝0，主页只有一条注册时默认发布的微博。 　　然后就是发给唯一关注官微的私信。 　　薛梦发现这条内容详尽，画风诡异的私信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呆楞过后才想起来汇报。 　　她找到上司。 　　“我收到一条群众举报的私信，是关于主页置顶微博那些逃犯的，但是内容有点奇怪。” 　　上司疑惑：“哪里奇怪？” 　　薛梦一言难尽的表情，把手机递过去：“您自己看吧。” 　　然后她看见上司的表情从奇怪到严肃，再到震惊，最后定格于无法形容，总之看得出心情复杂。 　　私信里详细列出九个逃犯每个人详细地址，还有一些附带线索。 　　大到人家最近整了个容，小到谁得了痔疮最近不大好，全写在上面了，仿佛这位热心群众天天啥也不干，就悄咪咪地躲在人家床底下似的。 　　一个就算了，九个人都是如此。 　　问题是九个逃犯分布在大江南北，没有任何两个人是在同一个地方的。 　　这还不是最骚的。 　　私信结尾，对方附上银行卡号和户名，诚恳表示若线索有用犯人落网，希望悬赏金能尽快打进账户。 　　就……很离谱。 　　薛梦问：“老大，这能信吗？” 　　上司沉沉地吐了口气：“先核实吧，总归是群众线索。” 　　消息分派下去，很快传来反馈，线索属实，在爆料地点发现犯人行踪，且对方并没有任何察觉。 　　针对这九名嫌疑犯的抓捕立即在全国多地同时迅速展开。 　　截至隔天清晨，九人全部落网。 　　这都是发生在十一小长假结束之前的事，多少都跟苏黎有关，她却一无所知。 　　小长假结束后的周一。 　　苏黎从谢家别墅的卧室醒来，睁开眼睛，看见一旁折叠放好的树德高中女生制服。 　　今天也是不想读书的一天。 　　洗漱完换好衣服下楼，苏黎随口跟谢家众人打了个招呼在餐桌前坐下。 　　帮佣端来早餐，她食不言，态度平淡。 　　要她对谢家人热情似火太崩人设了，大家普通相处就好。 　　除了于小卉，亲情对她来说就像是放过期的白开水，前世渴求不得，死后还一直耿耿于怀，如今释然，喝不喝都无足轻重。 　　目前来说，她对这些所谓血缘亲人的态度是处着就行。 　　她也知道谢家人就只需要她回来，在意的并不是她本身，因此看得很开，也没想着要主动打好关系。 　　如今谢明晨大四，跟着谢华安在公司做事。 　　吃过早饭父子俩就出门了。 　　苏蕊想着第一天还是对苏黎多嘱咐了几句，总之和谢明月是一个班的。 　　哦，已经是于明月了。 　　同班这点倒是没变，前世也是如此。 　　苏黎想起自己考上却没机会去念的大学，问：“我的成绩应该进不了于明月的班级吧？其实也没关系，随便哪个班都可以，我不介意。” 　　苏蕊觉得她胸无大志的想法一闪而过，于明月成绩优异，她那个班可不是那么容易能进的。 　　这次还是托苏外婆的面子才把她安插进去的。 　　其实按照苏蕊原本的想法，既然认回来了，好好养着过得去就行，没必要费什么周折。 　　她面上不显，只说：“你的成绩是差了点，但也不要放弃，明月会帮你的。” 　　苏黎假装没听见。 　　吃完早饭，苏黎和于明月出发去学校。 第12章 转学 于明月 　　两人都坐在后座。 　　于明月主动开口道：“明熙，我给你介绍一下班级情况吧？” 　　和前世一样，谢明熙是苏黎的现用名，所有资料上都更改成这个名字，如无意外是要跟她一辈子的。 　　“苏黎”已经变成了曾用名。 　　苏·什么都知道·黎漫不经心地点头：“好啊，谢了。” 　　于明月露出个松口气的笑：“你要就读的是高一（1）班。树德的班级没有重点班名校班的分别，只有国际班和普通班。国际班是双语教学，以后走留学的路，普通班就是传统的，主要考国内的大学。” 　　谢家的孩子都是在国内上完大学再根据本人意愿考虑留学事宜。 　　反正到了谢家这个位置，学历最多锦上添花，更主要的是看谢家人本身想往哪个方向发展。 　　毕竟谢华安是老二，谢氏的掌舵人是他哥谢华酩。 　　谢华安在谢氏旗下的分公司当老总，谢明晨以后估计也是这条路，至于女儿，想进公司进公司，不想进公司职业随意。 　　总之谢家二房是蛮自由的。 　　考国内大学和出国哪个都不轻松，树德本身是国际学校，所以国际班那边压力反而更大些。 　　于明月随意跟苏黎说班级情况，气氛挺和谐。 　　苏黎偶尔回应时看她一眼，能瞧见雾里的团子一鼓一鼓的，像有生命似的。 　　她视线掠过于明月的脸。 　　这个于明月有点神秘，和自己空有元气，没有修炼法术不同，对方是修道者，至于是哪个派系的暂时不清楚。 　　且看着吧。 　　很快就到了树德中学。 　　学校位于城郊，占地面积广阔，分初中部和高中部，此外还有独立的体育馆，运动场，图书馆，实验楼以及数个食堂，全面满足各方需求。 　　校园环境也非常好，随处可见绿植环绕，应季花卉，还保留了原本的天然湖泊跟河流。 　　在这一块儿比起部分大学校园都不遑多让。 　　校门口横卧的石碑上写着“树德国际私立中学”字样，据说是国内书法大师的杰作。 　　苏黎和于明月在校门口下车，并肩进入学校。 　　树德高中部的女生制服中西结合，衬衣西装和百褶裙，颜色是端庄大气的绯红色，衣服上都绣着祥云暗纹。 　　上衣左胸口是校徽以及该学生姓名。 　　路过的学生自以为隐蔽地朝二人投来目光，对于明月是新鲜，景仰或崇拜，对苏黎则是好奇的打量。 　　于明月在谢家生活了十六年，以谢家掌上明珠的身份从小就是人群中的焦点。 　　如今消息传开，她不是谢家千金，舆论哗然。 　　学生论坛上关于谢家真假千金的帖子层出不穷，苏黎还没正式露面，已经彻底出名了。 　　两人容貌相似，引起一阵热议。 　　知道是真假千金，不知道还以为是亲姐妹呢。 　　长得可真像。 　　四楼走廊，秦立阳2号远远望见走来的苏黎和于明月。 　　小弟1号说：“谢明月旁边那个就是谢家刚找回来的真千金吧？不是说山里长大的吗？不像啊。” 　　小弟2号说：“这你都不懂，人靠衣装嘛。” 　　秦立阳2号瞥见苏黎，发现她长得有点像高配版谢明月，心里头就起了心思。 　　刚从山里回来的土包子，又不是谢家长大的，长得仙女似的。 　　软柿子，可以捏。 　　高一（1）班加上苏黎共有三十二个学生，单人单桌，互不打扰。 　　众人不知道谢明月改姓于，看见苏黎和她一起进教室就已经猜到了苏黎的身份，随后还知道了苏黎的新名字。 　　谢明熙，一听就知道是谢家三代的孩子。 　　苏黎坐在最后一排，课本都已经提前放好了，她收收捡捡，拿出接下来的课程对应的课本，手撑着下巴望向窗外。 　　也不知道九中高一三班的同学们知道她又转学会是什么表情。 　　同一时间，虞市九中，高一三班的教室。 　　何莹玉不住地朝教室门口张望。 　　“苏黎怎么回事啊，这个时候都还没来，她请假了吗？” 　　文波挠头：“没听说啊——阳哥也没来。” 　　正说着，当事人之一的秦立阳从门口大步跨进，脸上的青紫引起同学们的注意。 　　他充耳不闻，径直走到座位坐下。 　　对上何莹玉跟文波两人犹如复制粘贴的惊讶脸。 　　“阳哥你脸怎么了？” 　　秦立阳眉梢一挑：“看不出来吗，血光之灾啊。” 　　何莹玉：“……真被苏黎说中了！” 　　“她人呢？”秦立阳看见苏黎位置空空，要上课了连影都没，“请假没来吗？” 　　几个同学围过来，对秦立阳血光之灾应验这事表示惊奇。 　　文波跳起来：“老班在办公室，我去问问。” 　　很快问到答案回来。 　　秦立阳：“问到了吗？怎么回事？” 　　文波满脸复杂。 　　“老班说苏黎转学了。” 　　众人：？ 　　何莹玉茫然：“她不是刚转来吗？就上了一天课，然后又转到其他学校去了？” 　　文波点头。 　　有人问：“还有这种操作？那她来我们班干嘛？” 　　“可能只是经过？” 　　众人面面相觑，转学年年有，但转这么快的还是头一回听说。 　　秦立阳皱眉又问：“她转到哪儿去了？” 　　“老班说不知道。” 　　何莹玉突然想起来：“那个校园美女投票，苏黎已经稳进前三了——她转走了，咱们还投吗？” 　　九中不是没有漂亮女生，但放在全市高中大环境下不怎么起眼。 　　苏黎转学过来半天时间就凭借超高颜值在投票活动中得票直线上升，截至目前屈居第二，后面其实都不是九中学生的功劳了。 　　她颜值是真能打，要不是凌雪薇童星出身有基本盘，她肯定能碾压。 　　凌雪薇的漂亮还能留有余地，分析分析她到底是哪里长得好所以漂亮，但换成苏黎，说不出哪里长得好，看见她就只剩下惊叹了。 　　有人答：“投吧，她怎么说也在咱这儿待过，反正马上截止了，就算留个纪念。” 　　秦立阳这才发现，大家都还没来得及问苏黎留联系方式。 　　当时想的是来日方长，谁料到她会这么快又转学离开九中呢，就连转到哪里去了都不清楚。 　　不知道她有没有搬家。 　　苏黎初到树德，心无旁骛地上课，并不知道学生论坛上关于她的帖子呈井喷态势。 　　大家都在观察她，于明月也不例外。 　　都已经到了这一步，还看不出来苏黎跟原著剧情里描述的那个刚回谢家的女主角相去甚远的话，真对不起她穿越的那么多个世界。 　　这是个玄学背景的世界，于明月一早就知道。 　　系统提供的原本剧情线里，苏黎十六岁回谢家，性格懦弱，敏感自卑，仿佛明珠蒙尘。 　　谢家夫妇对她并不重视，还被恶毒女配原主疯狂打压。 　　苏黎在谢家像个影子，活得很是压抑。 　　十八岁生日那天，苏黎得到机缘，从此打通任督二脉，一飞冲天，拉开玄学女强大女主打怪升级的精彩序幕。 　　觉醒之后，苏黎一剑走天下，斩妖除魔屡创神话。 　　这是个五星级难度的世界，剧情并不完整，需要于明月自己发掘。 　　如今难度升级。 　　苏黎性格大变，原著剧情线彻底跑偏，做个参考都勉强。 　　于明月要跟这种玄学女主打擂台是有倚仗的，她兑换了相对完善的修炼功法，在这个世界允许的范围内能飞升那种。 　　只是没想到，苏黎和原著描写的完全不同，她都怀疑是不是被魂穿了。 　　以往的任务世界不是没遇到过。 　　女主是天人命格，不出意外最后是会飞升的，而自己要复制以往的路线——走女主的路，让女主无路可走——难度无疑空前。 　　于明月现在只能努力修炼，争取早日加入修协。 　　这样才能更多接触玄学任务。 　　在那之前，先跟苏黎保持好关系，总之她的任务也不完全是跟女主对立的。 　　一个以后注定成神的女人，她是疯了才会去得罪。 　　上午的时间一晃而过，放学铃声响起，于明月主动对苏黎发起邀请：“明熙，我们一起去食堂吧？” 　　苏黎没有拒绝。 　　树德中学的食堂挺贵，贵有贵的道理。 　　作为一个地道的南方人，苏黎神奇地很爱吃面食，她点了一份拌面。 　　肉酱地道正宗，番茄蔬菜和煎蛋一个不落，还撒了葱花跟白芝麻，点缀在根根均匀的手工面条上，视觉上就值那个价。 　　于明月在她对面，吃的是牛排。 　　两个女孩坐一起自成一道风景线，赏心悦目特别下饭。 　　偏偏有人不长眼，非要入画惹人厌。 　　怒目而视的旁观群众收回视线，发现来人是秦家小儿子，学校出了名的二世祖，树德公认的校霸，默了。 　　在树德这样的学校，校霸没那么降格调，不会收人保护费。 　　只是秦立阳个性乖张不服管教，经常和老师唱反调，因秦家没惯着，他好歹知道收敛，没惹出过什么大事。 　　秦立阳2号和他互换身体，顶着秦家小儿子的壳子，见识了真正的上流社会，飘了，抑制不住自己那颗爱美之心，蠢蠢欲动好久了。 　　他挑了许久，看上的女孩子无一不是实打实的千金，家世才华长相样样出挑。 　　光凭秦家的牌子拿不下。 　　而他现在盯上了苏黎——一个据说大山里出来的丫头。 　　谢家真千金又怎么样，自幼被调包，能有几分感情，就算渣了她，秦家也不虚的。 　　况且秦立阳还有脸。 　　2号对这个身体最满意的就两点，一是家世顶尖，二是长相出挑。 　　他都酸成柠檬精了。 　　看见苏黎跟于明月，秦立阳2号想也不想，自以为帅气地走过去，骨子里的油腻硬生生拉低了外表的档次。 　　而他自己还感觉良好。 　　秦立阳2号走到餐桌边，伸出手在桌面上轻敲两下。 　　苏黎和于明月抬头看他。 　　“今天下午放学后，镜湖东边的小树林，我等你。” 　　他看着苏黎说。 　　镜湖是树德校园中的一个天然湖泊。 　　一侧是图书馆，三面都是围湖而建的绿化带，亭台回廊，绿树成荫，很受学生们欢迎。 　　苏黎先是意外，随即了然：“没问题，我会准时到。” 　　秦立阳满意地走了。 　　于明月奇怪：“你认识他？” 　　苏黎想想摇头，她是认识，但本来该不认识。 　　“你都不认识他，”于明月表情复杂，“也不问问他叫你去干什么就答应了？” 　　“我知道啊。放学后小树林见，不就是打架嘛。” 　　苏黎捏捏手指头一脸理所当然：“正好我好久没活动筋骨了，他还挺上道。” 　　于明月：“……” 　　“等放学我陪你一起去。” 　　虽然比起打架，苏黎更喜欢跟人斗法，但显然她暂时还找不到对手。 　　这种事聊胜于无。 　　秦立阳2号约苏黎放学后小树林见的事迅速传开，不少人都决定放学后偷偷溜过去凑热闹。 　　下午放学后，苏黎和于明月一起到达约定地点。 　　有人偷偷躲在附近偷看。 　　秦立阳2号注视着苏黎走来，看着她，用一种居高临下的语气说：“苏黎，我想追你，考虑一下？” 　　苏黎：？ 　　于明月：？？？ 　　偷偷跟来的众人：！！！ 　　这么快的吗？ 　　就算是一见钟情也不带这么直接的吧。 　　苏黎毫不客气地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嗤笑道：“我想打你，你也考虑一下？” 第13章 异闻 午夜公交车事件 　　秦立阳2号愕然，脸色立刻黑如锅底。 　　“你什么意思？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正经秦家小少爷，可比她一个抱错十六年刚找回来的谢家千金有含金量得多。 　　“字面上的意思。” 　　苏黎目光清亮，看见了秦立阳壳子底下跟肉/身并不匹配的灵魂，倒是和九中那个“秦立阳”如出一辙。 　　“披了层皮就不拿自己当外人，你也不看看，你配吗？” 　　一个还没长成就拐带未成年少女打着交往名义猥/亵的渣，阴错阳差拥有了家世相貌样样顶尖的身份，他的胆子会越来越大。 　　不，是已经很大了。 　　都开始未雨绸缪□□，以后还得了。 　　之前她只看出秦立阳有血光之灾，到了这里才明白，血光之灾的来由是源自2号。 　　这家伙妄图毁掉自己原本的身体和这具躯壳的原灵魂。 　　以为这样就能永远成为秦家的秦立阳。 　　苏黎走近他，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音调，意味深长道：“你该不会以为这世上没人知道你不是真正的秦立阳吧？” 　　秦立阳2号闻言色变。 　　这是他最讳莫如深的秘密，曾以为除了另一个秦立阳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而那个秦立阳很快就会消失了。 　　“你该庆幸你现在是这个秦立阳，否则脏到我的眼睛，我会直接废了你。” 　　2号恼羞成怒，表情一狠。 　　“贱/人，你找死！” 　　他扬起手就往苏黎脸上扇去，用了十成的力道。 　　远观的于明月愕然，有人惊呼出声。 　　苏黎举重若轻地捏住2号的手腕，看着没用多少力气，后者却怎么都挣不开，只能气急败坏地瞪着她。 　　她顺势一扭，骨折脆响。 　　2号惨叫出声。 　　苏黎的手机忽然响起，陌生来电，她右手仍攥着2号的手腕，左手掏出手机接听。 　　“苏黎吗？我是秦立阳。” 　　“真巧，”苏黎微微一笑，“秦立阳约我在镜湖小树林见面，还说要追我。你怎么看？” 　　秦立阳本阳：“……你转学去了树德？” 　　“是啊。” 　　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无巧不成书。 　　上辈子她阴阳眼没升级，并没有看出秦立阳身上还有这么一遭匪夷所思的事件，而对方也人品恶臭得叫人不屑相识。 　　秦立阳揉着眉心：“你应该都知道了吧？我现在管不着，你随意吧。” 　　苏黎瞥向2号，语气恣意。 　　“这么说我打他你不会介意咯？放心，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会手下留情的。” 　　秦立阳犹豫了一下。 　　“我不介意，但是……能不能别打脸？” 　　苏黎知道秦家和谢家关系不错，这事本来也怨不得秦立阳，再说她和秦立阳也算是朋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因此2号只是骨折而已。 　　至于内里，苏黎先给他灵魂记了一笔，等他和秦立阳各归各位再算帐。 　　到晚自习时，秦立阳2号表白谢家真千金不成，恼羞成怒想动手反被教做人的相关帖子再次屠版。 　　苏黎没管那些，她发现私信被回复了。 　　华国公安在线的官微一天之内通报九个潜逃好几年的通缉犯落网的消息，置顶微博都撤了，网友们纷纷称奇。 　　这效率，犹如神助啊。 　　而对方给她的回复是感谢她提供的线索，悬赏金已经在走程序，会尽快打到她户头。 　　苏黎盘算这笔钱到手买完房子有盈余，心里很满意。 　　她搬到谢家别墅住，把所有卡都交给于小卉保管，苏蕊给了她一张银行卡说是零花钱，每个月限额十万。 　　而住在谢家，她一时都找不到花钱的地方。 　　衣食住行样样都有人管。 　　给于小卉买完房子，苏黎就要为自己打算了，她从没忘记千水湖大别墅。 　　得拓宽赚钱的渠道才行。 　　机会很快就来了。 　　晚自习快下课时，有人在门口喊：“谢明熙同学，你哥找你。” 　　苏黎疑惑，出门一看却不是以为的谢明晨。 　　两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大男生在门外，还有个曾经的大主顾，宋文浩。 　　长相酷似的两人自然是谢家大伯的一对双胞胎儿子，谢明喻跟谢明和，穿着树德高中男生制服，从头到脚几乎没区别。 　　但苏黎能分清楚。 　　只是她还没正式去谢大伯家见他们，不晓得他们怎么会来。 　　谢明喻问：“秦家那小子下午欺负你了？” 　　他一副苏黎点头就要去找人算帐的架势，苏黎沉默。 　　谢家人挺护短的。 　　只是前世她没能成为被他们护的那个存在，因此她不太明白，他俩突然找来像是要给她撑腰是为什么。 　　谢明喻跟谢明和听说苏黎被人欺负来看看。 　　倒也不是多在意。 　　只是他俩好奇这个错失十六年的亲堂妹，顺便过来认认人而已。 　　苏黎摇头：“没人能欺负我。” 　　谢明喻挑眉道：“你是不是不认识我们，其实我……” 　　“我知道你们是大伯家的堂哥。” 　　苏黎打断他的话：“真没人欺负我，你们如果是为这个来的话，现在就可以回去了。” 　　她对亲哥谢明晨的态度都可有可无，何况隔房的堂哥。 　　谢明和没说话，只在一旁观察她。 　　苏黎没管他，转向宋文浩，对他一个外人态度反而和煦几分：“宋小哥，又见面了啊，你姐姐还好吗？” 　　宋文浩挠挠头，试探道：“……苏黎？” 　　“是我。” 　　“你还真是每次见面都给人惊吓啊，”宋文浩看看谢家兄弟又看看她，“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 　　谢明和疑惑：“你们认识？” 　　宋文浩说：“之前我姐出事的那次，帮忙找到人的就是她。” 　　放学铃声适时响起。 　　苏黎说：“我要回家了，你们还有事吗？”问的是谢家兄弟。 　　两人摇头。 　　“那我走了。”苏黎说完转身回教室。 　　宋文浩脱口而出：“等等，苏……”他瞥见谢家兄弟，改口喊，“谢明熙同学？” 　　苏黎回头：“有事？” 　　“有点。”宋文浩顶着谢家兄弟的视线，还是把自己的目的说出来，“能留个联系方式吗？我可能有点事需要找你帮忙。” 　　“当然可以。” 　　又有韭菜可以割，怎么能不可以。 　　苏黎和他交换联系方式，回教室收拾东西，包里背了两本书，跟于明月一前一后走出来。 　　相比苏黎，两兄弟跟于明月的感情更为深厚。 　　十六年相处，作为谢家这一辈唯一的女孩，于明月代替苏黎成为谢家最耀眼的天之骄女。 　　即使她现在改姓于，她也还是谢家名副其实的团宠。 　　五人结伴走出教学楼。 　　苏黎和宋文浩走在前面，谢明喻跟谢明和一左一右走在于明月两侧低声交谈。 　　宋文浩低声说：“从东原县回来之后我姐身上发生了些奇怪的事。实不相瞒，家里帮她找高人看过可是看不出问题。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面，我想麻烦你帮她看看。”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苏黎能帮她，本来都打算再去一趟东原县。 　　他没有苏黎的联系方式，但他记得县公安局的那位杨警官说联系苏黎去领赏金，应该是有留号码的。 　　苏黎说：“今天太晚了，明天有空再详细说吧。或者你回头打电话说也行。” 　　宋文浩点头：“那麻烦你了。我会付酬金的。” 　　苏黎没说话，心里很满意他的悟性。 　　谢明喻偷偷问于明月：“她回谢家后欺负你了没？你别有顾虑，告诉我们帮你出气。” 　　谢明和无奈道：“哥，明熙也是妹妹，你这样说太过分了。” 　　这两人，弟弟反而比较沉稳，哥哥孩子气一些。 　　于明月摇头：“没有，她人挺好的。” 　　说实话她觉得剧情挺搞笑的，虽说养了十六年感情深，但好歹血缘在那里，怎么他们都不吝于把苏黎往坏处想呢。 　　作为既得利益者，于明月不好批判原主。 　　她其实已经考虑逐渐脱离谢家，改名只是第一步，以前的就算了，之后的花销她都会自己负责。 　　厚着脸皮没走只是想趁机多观察一下女主角苏黎而已。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谢明喻问：“没欺负你怎么她一回来你就改名字了？” 　　“我本来也不姓谢啊。” 　　谢明和道：“我听明晨说你打算搬出谢家？” 　　于明月：“是有这个打算。” 　　一方面是她本人无意继续留在谢家碍真千金的眼，另一方面是她修为提升，需要不时外出做任务。 　　留在谢家多有不便。 　　苏黎作为谢明熙回归，她还留在谢家的确不太合适。 　　如果不是未成年，她都打算直接搬出去独立生活——之前的任务有盈余系统积分，能兑换成本世界流通货币。 　　换句话来说，她离开谢家饿不死的。 　　她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也差不多了，打算好最近就搬出去的。 　　两兄弟齐齐沉默。 　　他们不傻，看得出来做这个决定的是于明月本人，也不像是被逼迫的。 　　负责接送苏黎跟于明月的小陈早已等在校门外，他认识谢家的两个堂少爷，等他们说完话才接走两位千金。 　　谢明和想起什么似的，问宋文浩：“你跟明熙认识的经过不介意的话说说？” 　　宋文浩没想到陪兄弟来看热闹，热闹是他刚好在找的人。 　　没隐瞒，把清溪镇见闻都说给他们听。 　　同一时间，虞市九中。 　　高中晚自习下课是九点半，学生们三三两两走出校园。 　　校门外大马路上车水马龙，街道两边的店铺大多还在营业，卖小吃的摊贩风雨无阻。 　　一直到十点过都还有落单的学生不时走出。 　　此时店铺已经陆续关门，小摊贩们也散得差不多了，校门口保安室的保安大叔看着时间准备下班。 　　有个穿着九中校服的女孩子抱着书包往校门口走。 　　保安大叔眼尖瞅见她：“嘿同学，关门了！” 　　女孩小跑起来，低着头擦过保安，往校外奔去，背影看着有点狼狈，书包没背，被她紧紧抱在怀里。 　　晃眼而过的保安觉得有点奇怪，但也没多想。 　　校门外不远就是公交站，店铺关门，小贩收摊，路人已经很少了，马路上的车倒是络绎不绝。 　　女孩独自在站台上等公交，不时用袖子擦头发上低落的水珠。 　　刘海下的眼睛通红，显然是哭过。 　　她低头看见自己被划得面目全非的书包，忍不住啜泣。 　　不知何时四周浮起淡薄的雾气，女孩没有察觉，头顶和双肩三簇魂灯暗淡，整个人像是随时要被雾气吞没。 　　一辆公交车缓缓驶来，女孩起身走到路边，看着它在面前停下。 　　365路公交能直接把她从校门口送到家。 　　女孩上车刷卡，机器像是故障似的发出刺耳的声音，她有些手足无措。 　　司机转过头，温和地说：“不用刷了，你去后面坐吧。” 　　“那我下次补上。” 　　女孩瓮声瓮气地说：“我今天没有带零钱。” 　　“嗯，没关系，去坐吧。” 　　“谢谢叔叔。” 　　女孩道了谢，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下。 　　公交车一路走走停停，偶尔有乘客上车，隐晦地朝女孩投来异样的视线。 　　她始终没发现，除自己之外，其它乘客身影接近透明，只因夜色深沉，车上又没开灯，隐隐绰绰地看着跟常人无异。 　　车窗外的白雾愈加浓郁了。 第14章 委托 宋清露的异常 　　全程发呆的女孩没注意车内没有广播。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停下，司机说：“终点站到了，下车吧。” 　　女孩如梦初醒。 　　她赶紧下车，抬头一看，呆了。 　　终点站不应该是她家小区大门口么，怎么这里好像已经远离城区了呢。 　　除她之外的乘客都朝一扇门走去。 　　女孩看见门上的字，心里头开始打鼓，不自觉攥紧了书包背带——陵山墓园，自己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而她定睛一看才发现那些乘客一个个身躯透明。 　　灯光投射过来时从它们身体里穿过，地上竟然没有影子，她吓得后退一步，眼角余光扫到前车门处的司机大叔。 　　它似有所觉和女孩对视，一张毫无血色的脸，眼珠阴翳翻白，不似活人！ 　　女孩身心俱疲，本就心神不稳，惊骇之下，直接倒下去。 　　她被吓晕了。 　　走在最后的大妈回过头来：“艾玛我就说这孩子不对劲。老李你糊涂啦，怎么让活人上了我们的车还给拉回来了？” 　　司机：？ 　　待反应过来，他面露惶恐：“完了，摊上大事了！” 　　城市的另一边。 　　苏黎舒舒服服地泡完澡回到房间还不到十点半，她在书桌前坐下，决定再看会儿书。 　　跟于小卉说好要进步的，换学校也不能懈怠。 　　她的房间有个大阳台，无意间瞥见窗外一点白光飞过，她起身走到阳台上张望。 　　那抹白光悬在空中晃悠，像是在和她对视。 　　苏黎说：“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跟了我好几天。再不说我就把你冲进马桶里哦。” 　　她跟何莹玉他们去美食街那天这东西就出现了，一直在她身边打转，能感觉到它没有恶意，甚至有种亲切的预感。 　　话音一落，白光顿住。 　　在苏黎的目光中，它慢慢下坠，落到苏黎若有所觉摊开的手心里。 　　是一枚雕刻成未撑开伞状的玉坠。 　　玉坠在她手心里打滚，一抹情绪在苏黎脑海中具现成一句话——主人，我又找到你啦！ 　　苏黎：…… 　　很神奇的，她居然一点都不排斥这东西，就好像她本来就是它的主人一般。 　　她拈起坠子，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大名碧落，小名阿箬。” 　　玉坠摇摇晃晃：“主人你不认得阿箬吗？可是我明明感觉到主人的气息了呀。” 　　苏黎脑中闪过坠子白光乍现幻为长剑的画面。 　　已经不是头一次感觉到自己的重生没那么简单，但她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调查，只能先按下不提。 　　她把碧落系在脖子上，回去继续看书。 　　第二天是个好天气。 　　餐桌上，苏蕊开口道：“今天下午放学你们两个早点回来。晚自习我帮你们请假，周末生日宴会定制的礼服已经到了，你们去试试看。” 　　于明月说：“我就不用去了吧，生日宴会的主角是明熙。这周末我打算搬出去住。” 　　谢明晨：“在家里住的好好的，为什么要搬出去？” 　　苏蕊皱着眉头：“你哥说得对，你本来就是这个家的一份子，我不同意。” 　　她转向苏黎：“你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语气里藏着迁怒。 　　“我没什么好说的，她这么大的人了，有自己做决定的权利，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苏黎语气平静，事不关己。 　　苏蕊怒道：“什么叫跟你没关系？要不是因为你，她至于搬出去吗？” 　　“是你们要我回来的，可不关我的事。” 　　要不是为了引出前世对自己下手的人和担心于小卉有心里负担，苏黎在他们找上门来之前都没准备和前世一样这么快就变回谢明熙的。 　　不过她既然回来了，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谢明月还是于明月她根本不在意。 　　“我吃饱了，你们自便。” 　　苏黎拿上书包，看在谢华安帮忙解决了于小卉户口的份上，和他道了句再见，随后径直离开餐厅。 　　曾经的确她很介意于明月的存在，因为她，自己在这个家存在感几乎为零。 　　但如今她根本不在乎。 　　回到谢家对她来说是一场交换，借此帮住于小卉早日落户虞市。 　　不然按照正常程序，少说也要五年后于小卉才能落户，还需要一份正常工作，交满五年社保，更别说买房子。 　　交换已经达成，她和谢家也算扯平。 　　契约精神在，她不会主动离开，但如果谢家反悔让她走，她不会有半分留恋——反正身份明证已经确定，冲她来的终究会来?? 　　不要说什么谢家的一切本来就是她的。 　　亲生父母抛弃孩子屡见不鲜，血缘亲情从来没有理所当然，谢华安和苏蕊更在乎于明月，她心里也是于小卉的份量最重。 　　于明月快速吃完准备跟上去，走到门口想起什么似的，回头表明态度。 　　“搬出谢家是我自己的决定，你们对我好我知道，但事已至此我没办法继续装聋作哑。从今以后谢家在我身上的付出就当是我借的，我都会还。而明熙是你们的亲女儿亲妹妹，我真心希望你们能真正成为一家人。” 　　她说完转身离开，苏蕊泪流满面。 　　谢华安扶着妻子的肩叹口气：“你刚才说的话有些过了。明熙怎么说都是我们的亲生孩子，你那样说太伤她心了。” 　　他最看重的是妻子，可亲女儿既然找回来了，他也没打算薄待。 　　“还有明晨。” 　　谢华安话锋一转：“我知道你和明月感情深厚，但明熙是你亲妹妹，她受了十六年的苦，你当哥哥的对她好点。” 　　苏蕊垂泪不语。 　　谢明晨想起苏黎那张和母亲酷似的容颜，面色稍软：“……我知道了。” 　　谢华安不再多说。 　　苏黎没让司机等于明月，后者追出门时只看家车尾灯消失在转角，只能另想办法去学校。 　　她昨天一战成名。 　　之前大多数同学对这位据说大山里找回来的谢家真千金持观望态度，但他们很快发现她和想象中截然不同。 　　她居然一来就跟校霸秦立阳杠上，还把人手都捏骨折了，是个狼灭。 　　再加上苏黎颜值超高，论坛上悄悄崛起了一批她的粉丝，人气还不低，具体表现为课间来跟苏黎搭话的人显著增多。 　　同学们分成三拨，一部分支持真千金，一部分支持假千金，还有一部分隔岸吃瓜。 　　真千金阵营以季家小女儿季思思为首，这姑娘是只颜狗，又被苏黎反杀秦立阳的动作帅到了，现在是她的忠实粉丝。 　　假千金阵营的领头羊则是于明月的闺蜜秦俪舒。 　　两个女孩家世相当，针锋相对由来已久，脾气秉性都差不多，谁也不服气谁。 　　苏黎不跟于明月形影不离，季思思趁机上位，中午和她一起吃饭。 　　另一边，秦俪舒远远看见苏黎跟季思思，露出不高兴的表情，对于明月说：“真的不是她针对你才决定搬出去的吗？” 　　于明月：“真的不是。我有自己的事要做，搬出去一个人住比较方便。” 　　“那好吧。但如果她欺负你，一定要跟我说。” 　　“没人能欺负我，放心吧。” 　　于明月端详她的脸色问：“你看起来很疲惫，是假期玩得太疯没休息好吗？” 　　“没有啊，我就去奇幻乐园玩了一天，不知道为什么回来休息两天还是一直觉得很累，可能有点感冒吧。” 　　于明月悄悄驱走秦俪舒身上淡淡的阴邪气息，装作不经意套话。 　　“是新开业的奇幻乐园啊，我还没去过呢。好玩吗？” 　　“你要问这个，那我可就不累了。” 　　秦俪舒兴高采烈地跟她描述自己去奇幻乐园玩的见闻，说到精彩的地方还手舞足蹈，评价相当高。 　　最后总结说：“真的很好玩，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可以陪你再去一次。” 　　于明月问：“你去玩的时候有碰到特别的事情吗？” 　　“没有啊。” 　　那就奇怪了，于明月心想，秦俪舒她了解，日常就家和学校两点一线，怎么会沾染阴邪气息。 　　系统提醒说，那是邪修的气息。 　　而她无法鉴定出这气息的来源到底是人类还是妖魔鬼怪。 　　苏黎则跟季思思说着话。 　　两人的话题是周末的生日宴会，作为虞市名门，季家也收到了邀请。 　　虞市豪门众多，最顶尖的谢，季，秦，宋，苏等几家关系错综复杂，不仅生意上有来往，彼此之间更有姻亲关系，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 　　宋文浩在食堂找到苏黎。 　　他和季思思是认识的，打了个招呼坐下，问：“在这儿说吗？” 　　“换地方也成。” 　　宋文浩看了眼季思思，也不在意，斟酌了一下，开始说正事。 　　事情要从宋清露回虞市后说起。 　　她大难不死，家里人都松了口气，回家后，宋太太决定带她去庙里上柱香，求个心安。 　　奇怪的事情就发生了。 　　无论是道观寺庙，或是任何类似的地方，只要靠近，她就会感觉到头痛欲裂，严重时直接昏迷。 　　去医院检查又什么问题都没有。 　　宋家有门路，请来大师，对方也无法解释，只说自己修为不够，看不出问题。 　　苏黎：“这个没关系啊，大不了以后不去烧香拜佛就行了。” 　　宋文浩苦笑。 　　“可我姐忽然像是变了个人。” 　　宋清露出事之后家里人本就重点关注她，上个星期她坚持要去图南路一栋废弃多年的小洋房住，问她为什么也不肯说只是哭。 　　问到最后，她说如果她不去，全家都会死于非命。 　　虽说她最后平安回来了，这件事还是笼罩在宋家人的头顶，家里的气氛非常压抑。 　　季思思听完后小声问：“我能问个问题吗？” 　　两人齐齐看她。 　　“这件事的确很诡异，你知道我哥是做什么的吧，正常来讲，你不是应该去找他吗？为什么要跟明熙说这件事？” 　　苏黎和宋文浩对视一眼，好奇道：“你哥是做什么的？” 　　季思思答：“我哥是修协的老大啊。” 　　她说完后恍然大悟，上下打量苏黎：“难道你跟我哥是同道中人，甚至比他还厉害？” 　　否则很难解释宋文浩为什么不找她哥而是找苏黎解决这件事。 　　明明他跟她哥从小就认识的。 　　苏黎说：“具体的我想跟你姐见一面再说。你看什么时候方便告诉我一声。” 　　“我姐最近都在学校，周末谢家生日宴吧，她到时候会去的。” 　　也就两三天了。 　　苏黎点头算是应承下来。 　　宋文浩没有多留，没别的事跟她俩告辞离开了。 　　“图南路的小洋房有什么特别吗？” 　　苏黎继续吃着饭跟季思思闲聊，并不知道图南路在哪里。 　　“说特别也没什么特别的，那片是郊区，政府准备开发，一直没动工，比较荒。有栋特别漂亮的小洋房，以前发生过火灾，据说闹鬼……” 　　“真的？” 　　“我觉得是传闻，以前住那个房子里的人活得好好的，我还见过呢。” 　　苏黎见她这么说就暂时没把小洋房放在心上。 　　问题还是出在宋清露身上，等周末生日宴见个面就知道了。 　　下午放学，于明月没跟苏黎一块回家，她在树德中学周围看房子，把住处定下来后决定趁早搬出谢家。 　　顺便重点关注秦俪舒莫名沾上阴气的事。 　　小陈把苏黎送到苏蕊指定的地方，等待她的是苏蕊专属的造型团队。 第15章 指点 鬼修 　　周末生日宴是苏黎作为谢家真正的千金正式在虞市众豪门以及大众面前的第一次亮相。 　　苏蕊因于明月要搬出去住的事情不太舒服，心里还是分得清轻重，特地叫了常年为她服务的专业团队来给苏黎设计周末生日宴造型。 　　只是她自己并没有出现。 　　苏黎也不在意。 　　团队的负责人叫林知夏，苏黎和她见面时两人都是一愣。 　　居然是琪琪的妈妈。 　　苏黎对于造型没什么特别要求，只是本人比较偏向简约舒服的风格。 　　林知夏给她挑了件某品牌刚在秀上展示的轻纱白羽裙。 　　趁着沟通细节的时间，苏黎笑问：“林阿姨，琪琪怎么样了？上次公园的事没给她留下阴影吧？” 　　作为苏蕊的私人团队负责人，林知夏是知道谢家最近发生的事的。 　　原本那位谢小姐和真正的谢家千金在十六年前的车祸住院时被人掉包，并不是真正的谢小姐，刚找回来的这位才是。 　　宴会还没举办，这件事已经传遍了。 　　林知夏却没料到自己跟真正的谢家千金在对方回归谢家之前就已经有了交集。 　　还震惊于苏黎的身份在短短几天内的转变，听她问起琪琪，语气神态一如往常，林知夏心里放松几分。 　　“挺好的，有特别注意给她做心理疏导，没什么事。” 　　苏黎挺喜欢琪琪的。 　　“下次有机会再带她出来玩吧，小孩子有后福，以后不会再碰到那样的事了。” 　　“那就承你吉言啦。” 　　林知夏仔细地整理好裙摆，轻声说：“好了，来看看效果吧。” 　　工作人员散开，苏黎慢慢地站起身来。 　　她穿的是蓝白色的抹胸轻纱裙，裙摆长及脚踝，层层叠叠，从深蓝到浅蓝过渡到纯白，质地柔软，仙气十足。 　　贴身的布料勾勒出胸前到腰身的玲珑曲线，缀着轻柔的白色羽毛，轻盈唯美。 　　苏黎稳稳地踩着高跟鞋站在落地镜前，明亮的灯光罩在身上。 　　从仪态到气质，从容貌到身材都无可挑剔。 　　“这样行吗？” 　　苏黎在镜子前转身，询问一旁的林知夏。 　　“不能更行了。”林知夏深呼吸一口气，由衷道，“仙女下凡也不过如此了，生日宴上保准艳惊四座。” 　　“那就这样吧，不用换了。” 　　林知夏一愣：“可是还有首饰没选……” 　　“不用了，就这样。” 　　苏黎大拇指和食指摩挲着垂在胸口的碧落坠子，除了配套的白羽耳饰再无别的点缀。 　　试完礼服，苏黎换回校服。 　　她没回谢家别墅，绕到紫荆花苑，秦立阳正等在那里。 　　苏黎让小陈找地方等着，自己和他进了一间甜品店，找位置坐下，这才说起他找来的目的。 　　“你真有办法让我换回去？” 　　“我不说没把握的事。” 　　苏黎淡定道：“你这个事情本来就不难，信或不信都随你。虽说现在顶着别人的壳子，但秦家的人脉也不至于完全派不上用场，你也可以找别人来解决，我不介意。” 　　反正有宋文浩打底，秦立阳这笔外快赚不赚不重要。 　　当然，为了她的千水湖大别墅，蚊子再小也是肉，只要是客户她都不会拒绝。 　　秦立阳定定地看她半晌。 　　“我信你。什么时候能解决？需要我准备什么吗？” 　　“随时都可以，不用特地准备什么。”苏黎漫不经心道，“你把那个冒牌货约出来就行。” 　　秦家有这方面的人脉。 　　秦立阳虽说没碰到过跟人交换身体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可他知道这种事想要解决并不是那么轻松的事。 　　他家认识的都是修协的高人，凡作法必先起坛，沐浴斋戒焚香祷告必不可少。 　　像苏黎这么举重若轻的还是头一回见到。 　　修道者据说逆天而行，法术修为被奉为神迹，起坛作法是告慰神灵以示敬畏。 　　可他觉得苏黎跟他认识的那些高人不是一个路子。 　　令人疑惑。 　　苏黎说到这个还很奇怪：“之前看你的态度挺平和的，并不急着还回去，怎么忽然这么上心？” 　　秦立阳往椅背上一靠，摊手道：“你不是都看出来我有血光之灾了么？” 　　以原主的处世为人，恨他的肯定不少。 　　可说到底一个未成年学生，再怎么招人怨恨，不至于上升到要命的程度。 　　苏黎说他有血光之灾的时候他还没放心上。 　　三天时间快要过去的最后那个晚上，他在回家路上被几个人围殴，来人全无废话，全往他要害招呼。 　　秦立阳毫不怀疑，他们是想要他的命。 　　他作为秦家小少爷，从小就学各种体术，哪怕换了个身体，学过的东西和经验并没有丢掉，拼着重伤的代价，反杀了那五个人。 　　领头的告诉他，有人出高价要他死。 　　秦立阳分析一圈觉得最大的嫌疑在秦立阳2号身上，对方有足够的动机。 　　只要自己死了，世上就不会有人知道灵魂互换这件事。 　　而那个小混混从此可以顶着秦家最受宠爱的小少爷的名头作威作福，一辈子衣食无忧，彻底在从前想都不敢想的阶层站稳脚跟。 　　秦立阳是不耐烦被家人唠叨，也没佛到随意被人掠夺身份还不反击的程度。 　　而苏黎是唯一一个看穿了真相的人。 　　他完全不知道对方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却知道这世上有那么些人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能力。 　　秦立阳便主动提出请苏黎帮忙。 　　在她的肯定下，秦立阳给2号发消息，约他晚上八点见面，地点在一处江边人迹罕至的堤坝下。 　　苏黎让小陈先回谢家别墅，晚上十点后再来接她，晚饭就打算跟于小卉一起吃。 　　秦立阳问：“你的号码还是我特地去你家问的，能蹭顿饭么？” 　　“等你恢复本来身份再说吧。” 　　苏黎没掩饰自己的嫌弃：“你现在的这个身份是个什么风评不用我提醒吧，我可不希望我妈误会我不学好。” 　　秦立阳竟无言以对。 　　原主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当然清楚，可他觉得自己挺无辜的。 　　“晚上八点河堤见。” 　　苏黎和他说好，潇洒起身走开，决定先回家吃个晚饭。 　　于小卉对她的突然回来分外惊喜。 　　“你怎么回来了？你回来那边知道吗？怎么过来也不打电话，我都没买菜……” 　　苏黎挽着她的手臂进门换鞋。 　　“我回自己家还需要提前打报告吗？你不用特地准备什么，给我煮碗面就行了，我不挑的。” 　　算起来苏黎也就去谢家几天而已，于小卉却仿佛几年没见她似的。 　　于小卉便也不多问，嘴角含笑煮面去了。 　　苏黎喜欢吃面她是知道的，各种浇头也很拿手，女儿想吃她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钟离和她打了个招呼，并肩坐在沙发上。 　　“之前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 　　之前拜托钟离陪于小卉去医院做检查，苏黎借给它鬼气助她显形24小时，在那段时间里，钟离和常人无异，连影子都有。 　　后来苏黎给了它两个选择。 　　一是送它入冥界，和小十五一样排队等投胎，它没有害过人命，扣点功德值插队都是可以的。 　　冥使暗示过，苏黎功德值超高，再插几百个队都不在话下。 　　二是她助力钟离进阶为鬼修。 　　成为鬼修之后就再也没法进入冥界，失去轮回转世的资格，一旦死亡就是彻底魂飞魄散的结局。 　　但也有可能如苏黎前世那般修成鬼仙得道飞升。 　　两种选择各有利弊。 　　钟离语气坚定：“我不想轮回，你帮我成为鬼修吧。” 　　苏黎意有所指地开口。 　　“你应该想起生前的事了吧，我必须提醒你，选择成为鬼修，意味着你从今往后彻底与人族划清界限。你虽是自/杀，心中却有怨恨，向普通人出手毁坏修行无异于再自/杀一次。” 　　钟离说：“我是很不甘心，也恨他背叛承诺辜负我。但我还没蠢到还为他执迷不悟。” 　　她沉默下来，表情有些怔忪。 　　“我只是觉得与其再次投胎忘记一切，不如以此为鉴。当鬼挺好的。” 　　苏黎不再劝她。 　　“人死之后，灵魂脱离躯体，是以鬼气塑成的灵体，并不稳定。冥界是灵魂归依的地方，可以等待时机寻找新生的机会。成为鬼修，就是吸纳天地灵气重塑灵体。” 　　钟离明白这是鬼修入门科普，听得十分认真。 　　苏黎抬起双手分别运起元气和鬼气：“人族修道者同样修炼天地灵气，跟鬼修异曲同工，不同的是，人族修炼出来的是元气，而鬼修修炼出来的是鬼气，一阳一阴，本质是相同的。” 　　她想了想说：“就跟武林高手的内力是一个道理，你能意会就行。” 　　一般来说即使修炼者的资质和偏重不同，元气本身是没有区别的，本身并没有颜色，只是和阴气比起来，总是黑白分明很容易区分。 　　钟离能感受到苏黎左手的元气让她心生排斥，右手的鬼气却让她觉得亲切。 　　它觉得不太对。 　　“你是人吧？为什么对鬼气也能运用自如？” 　　何止是运用自如。 　　苏黎的鬼气恢弘且醇正，并不像是普通的鬼修能达到的水平。 　　可她明明是人啊。 　　这个问题苏黎自己都没搞清楚，被钟离问及，她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我天赋异禀。” 　　钟离：“……”行叭。 　　苏黎又说：“这世上除人族外，妖魔鬼怪各有其道，你以后实力强大了迟早都会遇到。人有善恶，妖魔鬼怪也有正邪之分。替□□道有时也是一种修行，不要太死板了。” 　　“您的意思是……”钟离不自觉用上了尊称。 　　“鬼修也可以匡扶正义累积功德，”苏黎压低声音说，“虽说对修炼的直接帮助没多大，至少晋阶的时候天雷会劈得温柔点。” 　　钟离眨巴眼，没想到还能这样操作。 　　她还以为妖魔鬼怪都天地不容，会被所谓的正道人士得而诛之呢。 　　苏黎托着下巴思索。 　　鬼气修炼出来总是要运用的，没有对应的法术，就像武林高手空有一身内力而不会用招式，跟不会武功没区别。 　　可她前世是水鬼，琢磨出来的法术都是跟水相关的，无论是元气还是鬼气都能运用自如。 　　这方面她教不了钟离。 　　“法术什么的只能靠你自己领悟，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苏黎拍拍它的肩：“这世上的鬼死法各不相同，修炼出来的能力也都不一样，你自己研究。学真子爬电视机就算了，没什么技术含量，现在的人都免疫了，吓不到人的，懂吧？” 　　钟离不服气：“可我觉得很好用的呀。” 　　之前那些租客都是被这样吓跑的，招不在新，能吓到人就行。 　　苏黎收回双手说：“你碰我试试？” 　　钟离：“？” 　　它犹豫片刻，试探着伸出手戳向苏黎的手臂。 　　指尖仿佛才触碰到苏黎的衣服，对方整个人砰然碎裂，她人不知何时变成一个透明的人形水膜，拧成一股水流猝不及防绕着钟离手臂卷向它面门。 　　钟离毫无防备，被吓得叫出声来。 　　于小卉从厨房探出头来：“小钟，出什么事了？” 　　苏黎从钟离背后伸出手按住它肩膀，语气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波澜不惊地说：“没事，小钟被老鼠吓到了。” 　　“有老鼠？”于小卉严肃地说，“小钟你别怕啊，阿姨明天就去买老鼠药。” 　　钟离只能干笑。 　　等于小卉又埋头厨房，它小声说：“大佬，你这也太出其不意了。” 　　苏黎没说这只是个简单的水分/身术加障眼法而已。 　　“这就是我想告诉你的道理。法术千变万化，现成的你可以学，没有现成的你也可以自己研究。虽说对普通人出手会有碍修为，但小惩大诫吓吓仇人出气还是可以的。” 　　哪有鬼不吓人的。 　　她冲钟离狡黠一笑：“年轻人，要学会灵活变通啊。” 　　懵懂入门鬼修的钟离仿佛明白了什么。 第16章 换魂 谢明熙 　　在家里吃过饭，苏黎跟于小卉和钟离告辞，离开紫荆花苑，和秦立阳汇合，前往河边见秦立阳2号。 　　远离闹市区的江边堤坝，人迹罕至，竖着禁止靠近水边的警示牌。 　　苏黎找了个地方坐着。 　　秦立阳独自站在堤坝上，静静等待2号的到来。 　　互换身体后，秦立阳跟2号见面的次数不多，平常都是通过社交软件进行交流。 　　然而秦立阳仍然敏锐地察觉到2号心境的变化，也没有忽略见面时对方动作神态里不经意流露出来想要取自己而代之的野心。 　　他只是没料到对方还敢买/凶杀人。 　　在秦家这样的家庭中长大，秦立阳可以天真不谙世事，可他心里门儿清，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没心没肺。 　　因此遇袭之后他才会那么果断地确认罪魁祸首就是2号。 　　一旦他死掉，2号就彻底高枕无忧了。 　　2号还没来。 　　秦立阳跟苏黎闲聊：“没想到你竟然会转学去树德，等回去以后我罩你啊。” 　　“不用，你回头别忘记转账就行。” 　　“你这人……” 　　秦立阳还不知道苏黎能转到树德读书的真正原因，心知树德各项费用的确高昂，以为她真的很缺钱：“放心吧，不会赖账的。” 　　2号的身影渐渐走近，欲盖弥彰地穿着黑色卫衣，带着帽子和口罩，生怕被人认出的架势。 　　他看见秦立阳，眼中闪过一抹嫉恨，语气却很恭敬。 　　“哥，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别的事，就是问问你，找高人把我们俩换回来这事儿办得怎么样了。” 　　秦立阳不耐烦地说：“我在九中都待腻了。” 　　2号取下口罩，帽子仍戴着没取，低着头没让秦立阳看见他的表情，垂在身侧的手不经意攥紧。 　　“……还没找到合适的人。” 　　秦立阳不悦道：“还没找到？你怎么这么没用？” 　　2号完全没察觉在场还有第三个人，瞧见秦立阳高高在上的脸，心中的念头越发强烈。 　　他根本不想换回去，不想变回那个同名同姓却只能是社会最底层挣扎的一个不起眼的小混混，终他一生都不可能触碰到现在这个圈子的边。 　　而这一切，眼前这个待在自己原本身体里的人一出生就拥有了。 　　凭什么？ 　　现在顶着秦家小少爷身份待在秦家的是他，根本用不着对这家伙卑躬屈膝，只要…… 　　只要秦立阳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没错，就是这样。 　　自己会成为真正的秦家小少爷，秦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之一，将来还会以虞市顶尖豪门之一秦家继承人的身份得到更多的东西，财富，权势，美色…… 　　一切的一切都唾手可得。 　　“我已经有眉目了，就是哥你说不能被家里人察觉，我才谨慎一些，没有马上和对方接触。” 　　2号边说边不动声色地朝秦立阳靠近。 　　他唇边扬起诡谲的笑容，嘴里仍用卑微的语气说着：“哥别着急，很快就能换回来了，我保证……” 　　手从衣服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迷你电/击枪，出其不意地朝对方脖子怼去。 　　秦立阳从小就接受一流的教育，本身武力值很高，2号自知不敌，没想过要硬碰硬，打算电晕对方，再把人绑起来，绑上石头沉到江里去。 　　这地方没人来，也没人想得到秦家继承人会偷偷在这里跟一个小混混见面，谁都不会怀疑到他身上。 　　想象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秦立阳早有防备，敏捷躲开2号的攻击钳住对方的手并反客为主将电/击枪摁在2号自己脖子上。 　　2号没想到自己如此不堪一击，抽搐两下头一歪晕过去。 　　犹不解气地踢了两脚2号，秦立阳回头看向苏黎所在的方向：“现在怎么办？” 　　苏黎慢悠悠踱步过来。 　　三分钟后，苏黎在地上摆了个简单的聚魂法阵，防止二人魂魄抽出互换时出现跑丢的意外。 　　她让两个人盘腿对坐，抬起双手掌心相对。 　　“我要用摄魂法术分别把你们的魂魄从各自身体里抽取出来再各归各位，你闭上眼睛不要抵抗。” 　　秦立阳表情严肃，察觉到自己有点紧张，深呼吸调整气息。 　　很快，他感觉到一抹温暖而柔和的力量笼罩全身，像是有只无形的大手把他整个人往某个方向拉扯。 　　没有痛的感觉，像是跳楼机升到最高处再猛地落下。 　　整个人轻飘飘的，有种失重的错觉。 　　下一秒他觉得脖子有点麻，脑子嗡嗡的还有点想吐。 　　没忍住直接睁开眼睛。 　　对面是他用了将近半个月的身体，2号闭着眼睛软软地倒了下去，躺在地上无知无觉。 　　秦立阳微怔，低头打量自己的双手。 　　竟然真的回来了！ 　　他眼角余光捕捉到苏黎的身影，转头盯着苏黎的脸，有些难以置信地问：“这样就换回来了？” 　　闭眼一睁眼，像梦一样，说回来就回来了。 　　比他预料中简单多了。 　　苏黎说：“你别高兴太早。生魂离体是件很危险的事，何况你的身体还被别人占据过。回去之后去庙里请个安神的法器带在身上镇一镇，以后才不会再碰到这种事情。” 　　以秦家的人脉，怎么都该认识几个有真材实料的修道者。 　　“我知道了，谢谢你。” 　　“没什么。” 　　苏黎摆摆手说：“别忘了把报酬打给我，账号和户名我会发给你的。” 　　秦立阳拍拍手站起身闻言失笑：“不会忘的。” 　　“那就好。” 　　苏黎嘀咕着，眉心不动声色地微蹙，眼前一黑，整个人踉跄了一下。 　　秦立阳眼疾手快地扶住她。 　　“你怎么了？” 　　“元气耗损过度，问题不大，休息会儿就会好。” 　　秦立阳暗自懊恼。 　　这种法术肯定很耗费心力，虽说苏黎看起来很厉害，可她和自己同龄，修为肯定不如那些大佬。 　　是他想得太简单了。 　　不小心触碰到苏黎的手，他心下一惊，这体温低得实在太不正常了。 　　秦立阳不由分说地把苏黎打横抱起。 　　“我送你回家。” 　　苏黎并不是单纯地元气耗损过度。 　　她现在的实力虽然比不上巅峰时期，等闲的摄魂法术却也达不到让她这么虚弱的程度。 　　之所以出现这样的情况是因为她本身的特殊之处。 　　原本她身体里的元气和鬼气实力相当，使用摄魂法术她不能用对灵体有损的鬼气，改用元气施法，还得护住秦立阳的魂魄。 　　元气耗损，鬼气一时占据上风，而她是活人，鬼气过盛总是不太好的。 　　这是预料之外的事。 　　苏黎说：“不回紫荆花苑，去水岸名邸，谢家别墅。” 　　秦立阳有些意外。 　　但他也没多想，随口应下，轻轻松松抱起苏黎转身就走，根本没管躺在地上的2号。 　　并不高大的少年怀里抱着少女走得很稳。 　　苏黎看着瘦高，抱起来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反正秦立阳抱得很轻松。 　　他等不及给家里打电话让司机来接，打车直奔水岸名邸，一路上都虚扶着苏黎的肩膀，手十分绅士地捏成拳头，面上全是担忧。 　　苏黎慢慢地收敛灵气转化为元气，闭着眼睛没动静，看着像是睡着似的。 　　她在思考对策。 　　任由元气和鬼气这样打擂台是不行的，以后出手，不论是鬼气还是元气稍微不平衡就会陷入任人宰割的境地。 　　之前损耗不多，她都没发现这个隐患存在。 　　必须得将二者分离开来，保持同时增长的态势而能单独使用不受影响。 　　苏黎想得认真，彻底忽略了秦立阳的存在。 　　可秦立阳没能忽略她。 　　少女柔软的身体倚靠在肩侧，秦立阳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脸热。 　　他还没跟女孩子有这么近距离接触的经历，此时颇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越是在心底告诫自己不要去在意越无法无视。 　　视线到处游移，就是不敢看她。 　　苏黎穿着树德女生制服，内搭白衬衫，外罩绯红色的小西装外套，腰身曲线一览无余，同色的百褶裙未及膝盖，露出一双修长白皙的腿。 　　她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清淡好闻的香气，仿佛无处不在，秦立阳觉得呼吸都开始困难。 　　到了水岸名邸，出租车进不去。 　　秦立阳付了钱二话不说重新把苏黎抱在怀里，脚步缓慢却坚定地朝谢家别墅走去。 　　谢家和秦家向来交好，苏蕊跟秦立阳的母亲袁青竹是多年好友，两家别墅相隔不远，秦立阳轻车熟路地找到谢家大门。 　　在院中整理花圃的帮佣发现秦立阳过来，看见他怀中的苏黎。 　　“明熙小姐？！快去通知太太。” 　　此时已经将近晚上九点钟，谢家人都在，看好房子的于明月也早就回来了，在收拾东西。 　　苏蕊还在试图说服她放弃搬出去住的想法，得了帮佣通知，说苏黎不知道为什么昏迷，是被秦家小少爷抱着送回来的，心里着实意外。 　　秦立阳还有些懵，谢家人怎么会称呼苏黎为“明熙小姐”？ 　　她跟谢家什么关系？ 　　苏蕊下楼，看见秦立阳，先跟他了解情况，只得到个苏黎不知为什么忽然晕倒的消息。 　　秦立阳没办法告诉苏蕊实情。 　　自己跟人灵魂互换这件事他不打算再让更多的人知道。 　　苏黎元气耗损还没完全补回，鬼气占据上风，让她整个人体温创下新低，脸色呈现病弱的苍白，连说话都提不起兴致。 　　她勉强提起一口气：“低血糖而已，很快就会没事的。” 　　转向秦立阳道：“多谢你送我回来。” 　　秦立阳哪里担得起她的谢字，本来对方就是为了帮他才变成这样的。 　　谢明晨瞧着苏黎脸色，抿唇道：“我送你上楼。” 　　“不用，我自己上去。” 　　苏黎语气不咸不淡地拒绝了谢明晨的提议：“我不太舒服，先回房间了。” 　　她走后，秦立阳顺势提出告辞。 　　于明月说：“妈，明熙身体不舒服，你去看看她吧。爸和哥都不太方便。” 　　苏蕊心里头不太得劲，好歹是应下了。 　　苏黎回到房间扯了个垫子走到阳台扔地上盘腿坐下，全身心捕捉灵气入体转化成元气。 　　一旦专注起来，她的修炼速度是非常可观的。 　　苏蕊还是没能说服于明月留在谢家别墅，想起苏黎苍白的脸色，心里也怪不起她来，憋得慌。 　　纠结半天还是拿了些缓解低血糖症状的食物去敲苏黎的房门。 　　没有人回应。 　　她以为苏黎睡着了，没等多久就走了。 　　两个小时后，苏黎结束修炼，恢复成平常的状态，看不出半点虚弱症状。 　　她尝试着将元气和鬼气进行分离，前者以身体为媒介储藏，后者则纳入如今已十分凝实的魂体中。 　　单论元气或鬼气比不上她修为大成时实力的一成。 　　但1+1的效果不仅仅只是等于2那么简单，元气为主，鬼气为辅，往往能打人个措手不及。 　　修道者使用元气，鬼修使用鬼气，常人根本难以想象，也没谁能像她这样将二者蕴于一身还能分开合体运用自如的。 　　以后断不会再出现今天这样的情况，也算经一事长一智。 　　另一边，回归自己身体的秦立阳暗自记着苏黎的话，把多年前长辈给他的一枚玉佛戴在了脖子上。 　　同时知道了苏黎会被谢家人称呼为“明熙”的原因。 　　谢家的真假千金事件已经不是新瓜了，不少人都等着周末真千金正式亮相的生日宴。 第17章 宴会 再见宋清露 　　转眼到了周末。 　　于明月果然搬出谢家别墅，租住了树德中学附近的一处高层公寓。 　　苏蕊有没有偷偷塞私房钱给她苏黎并不知道，也不在意，但显然大家都认为有，还偷偷同情苏黎。 　　是真千金又怎么样。 　　谢华安就算了，苏蕊和谢明晨明显偏向于明月。 　　十六年的感情别说养个女儿了，就是养条狗也好得难舍难分，亲如家人。 　　于明月一个还没成年又没有任何进项的未成年女生哪儿来的钱住那么好的公寓，何况苏蕊根本不容她拒绝。 　　她也知道自己未成年没有任何说服力，一味的拒绝反而惹人疑窦。 　　总之好意是接受了，心里都记着打算还。 　　生日宴于明月是要出席的，她和苏黎同天生日，苏蕊不肯委屈她。 　　对外大家都知道真正的主角是苏黎，实际上怎么样就见仁见智了，总之谢家真假千金的瓜还有的吃。 　　宴会就在谢家别墅举行。 　　天色将暗，谢家别墅灯影重重，客人接踵而至，热闹非凡。 　　苏黎在自己房间等待出场。 　　林知夏带着团队受邀到别墅给苏蕊，苏黎以及于明月做造型。 　　给苏黎准备的是一早定下的礼服。 　　苏蕊对于出席这样的宴会早已驾轻就熟，能在这样场合穿上身的礼服都是购置回家而不是明星走红毯用借的，走完还得还回去。 　　而于明月低调地选了件礼服裙，从款式到颜色都中规中矩，不会出错也完全无法出挑。 　　秦俪舒为此十分替自家闺蜜委屈。 　　受邀而来的秦立阳站在妹妹身边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不时望向楼梯方向，想象着成为谢家千金的苏黎会如何亮相。 　　他并没有深思自己为什么不自觉地充满期待。 　　季思思也有哥哥陪同。 　　季元白作为成年人，端着杯威士忌站在远离中心又能将一切完美收归眼底的位置，听着“明熙”二字从季思思嘴巴里提到无数次。 　　“听说秦家大少特地赶回来了。” 　　季思思偷偷和季元白吐槽：“他和于明月青梅竹马，以前谢秦两家说要联姻，现在明熙才是谢家千金，他们不是打算把联姻对象换成明熙吧。” 　　季元白将杯中金色的酒液饮尽，远远看了眼秦家大少的方向。 　　秦立诚是谢家给谢明月看准的未婚夫。 　　谢秦两家素来交好，苏蕊和秦太太更是闺蜜，秦立诚比谢明月大五岁，两家口头许下婚约的事在上层圈子里不是秘密。 　　谢明月变成了于明月，这婚约会怎么样还真不好说。 　　宋清露和宋文浩姐弟自然也来了。 　　年轻人们没跟长辈凑到一块儿去谈笑风生，三三两两地各自待着，隐约看得出几分各大家族之间的暗流涌动。 　　苏黎换完衣服，不由回想起前世。 　　阴错阳差的，这场生日宴从一开始的主角仿佛就只有她一个人。 　　究其原因竟是因为于明月的主动退让。 　　可惜她已经不是前世的她，是绝对主角还是背景板陪衬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苏黎因此过于淡定，还让人挺意外的。 　　她这一世从开始到现在都显得过于顺遂，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可她并不害怕。 　　林知夏说：“时间差不多了，走吧。” 　　苏黎走到楼梯转角处站定，众人看不见她，她却能听见谢华安在楼下的发言。 　　关于她的身世，谢华安没有隐瞒或粉饰。 　　在苏黎正式亮相前，所有来宾都从谢华安口中了解到第一手资料。 　　这位谢家真千金前十六年意外错失，直到最近才从千里之外的大西南被接回来，从今往后就正式跻身虞市上层圈子了。 　　苏蕊眼神复杂地看着苏黎。 　　不得不承认，她是真的长得很像自己，神似形更似，两人站在一起，谁也不会怀疑她们是亲母女。 　　就这张脸，即使再偏心于明月，苏蕊也无法彻底将她忽视。 　　苏蕊朝苏黎伸出手。 　　那是一双保养得宜一看就知道主人生活富足的手，和苏黎回谢家之前的手截然不同。 　　最终她还是没拒绝，伸出手反握这个生下她的女人的手，挽着她的手臂，一步步从楼梯上缓步走下，视线过处，容色淡淡，气韵天成。 　　苏蕊大家都认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苏黎身上。 　　那少女头顶戴着小王冠，挑染的短发尾端微卷，垂落温柔的弧度，将姣好的容貌全方位展示于人前。 　　她一袭渐变蓝色白羽纱裙，肤白胜雪，细腻如缎，平滑立体的肩线没入薄纱裙若隐若现，贴身收敛的腰线往下如花朵般绽开层叠的流纱，并不繁赘，越发显得人挺拔毓秀。 　　所有偷偷嘲笑过谢家培养十六年的千金换成个山里来的土妞儿的人都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山里来的又怎样。 　　眼前这少女即使没有华服加身，凭她这长相气度，完全不输给在场任何一位名门千金。 　　在场众人皆惊艳于苏黎的亮相。 　　她被苏蕊带下楼，站在谢华安身边，认识了一堆叔伯长辈，包括谢家长房她的亲伯父一家，以及母亲苏蕊那边的娘家亲戚。 　　除此之外，便是和谢家地位相当的秦，季，宋等家族的同辈。 　　秦家大少秦立诚是于明月原本的未婚夫，秦俪舒和于明月是闺蜜，这两人就不说了，站在于明月的立场，对苏黎总之是没好脸色的。 　　宋氏姐弟苏黎也早就认识了。 　　然后就是季思思和她身边一身黑色西装的年轻男人，被自诩为苏黎新晋闺蜜的季思思热情介绍给她。 　　季元白眉眼含笑，风华内敛，长得倒是一点都不低调。 　　他话不多，只是看苏黎的眼神让她觉得有点奇怪——对方像是在看她，又像是在看另一个人。 　　苏黎前世没有跟季家有过交集。 　　因此她认得季思思，对方不认识她，更是无从得知她哥哥的消息。 　　说也奇怪，苏黎从不认识季元白，对方却总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微妙，与长相无关，纯粹是种直觉。 　　苏黎并没有多想，倒是记得季思思说过，季元白是虞市修协的老大。 　　可季元白身上没有元气波动，并非正统修道者。 　　她心里好奇，交浅忌言深，只简单交谈几句，算是认识，没有多问。 　　总之，“谢明熙”这个名字和她的长相随着生日宴的惊艳亮相在虞市上层圈子狠刷一波存在感。 　　礼物也收到手软。 　　秦俪舒担心自家闺蜜触景伤情，找理由让于明月陪她去花园，连吹蜡烛许愿的环节都没参加。 　　于明月不得不承认，苏黎是她穿越以来遇到的最强劲的原女主对手。 　　玄学背景本来就带些神秘的色彩，原剧情中苏黎来历更是不凡，现在剧情线混乱，十六岁的苏黎刚回谢家便洗尽铅华，哪里像是十八岁才能觉醒能力，一鸣惊人的样子。 　　她现在有些怀疑，为什么这个苏黎跟原剧情里差那么多。 　　瞧着秦俪舒藏在眼中的担忧，于明月失笑道：“放心吧，我没那么脆弱，也不是故作坚强，是真的不在意。” 　　这一切本就是女主该得的。 　　于明月不是原主，对谢家人的感情和滔天的财富全不在意，人总是会变的，而财富生不带来死不带走。 　　她进入这个世界是为了求飞升的机缘，俗世种种都不萦于心。 　　终究是要离开这个小世界的。 　　就是不知为什么，如今的苏黎总给她一种莫名的危机感，仿佛按照原定计划借助属于女主的气运不是那么容易。 　　好在自己也已经开始修炼，即使苏黎觉醒，也需要从头开始。 　　也不算输的。 　　大厅里，苏黎从无尽的客套寒暄中脱身，再次同宋家姐弟站在一起。 　　季思思猜到他们要说什么。 　　“哥，我们也过去凑个热闹吧，清露姐最近碰到了一些事，说不定你能帮忙参考参考呢。” 　　季元白说：“不用。” 　　如果这世上有苏黎都无可奈何的事，那么换任何人结果是一样的。 　　季思思不解其中深意，只好按捺住想凑热闹的心。 　　宋文浩保持安静，注视着苏黎跟宋清露交谈，明明没见苏黎问到什么关键信息，他观察苏黎的神色总觉得她有所发现。 　　宋清露无法靠近寺庙道观之类的地方倒是其次。 　　重点是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去附近人都知道不是什么好地方的图南路小洋房。 　　还说什么不去家里人都会有危险。 　　这才是关键所在。 　　宋文浩忍不住问道：“苏……”他习惯性地叫出声，忽然想起苏黎身份不同往日，临时改口，“谢小姐，你看出什么来没？” 　　苏黎问宋清露：“你说你去图南路的小洋房是受了指引，还被威胁不去会危害身边亲近的人？” 　　“是。”宋清露迟疑答。 　　她心里有些忐忑，若对方追问是什么人指引她就没办法了，有种莫名的力量给她上了道锁，提及关键就会被屏蔽。 　　意外的是，苏黎没问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 　　她说：“你是被诅咒了。” 　　“去图南路的闹鬼洋房只是开胃小菜，往后它还会要求你去更多类似的地方。” 　　苏黎都不用调动修为就能看见宋清露灵魂上被打下的印记，印记并不致命，却需要不停收集阴煞鬼气。 　　那印记乍看像个图腾，依附于灵魂，死亡都不可消除。 　　宋清露必须经常性的出现在真有灵体出没的地方，印记才能自主收集到阴煞鬼气，否则就会反噬她甚至连累到周遭的亲近之人。 　　血缘越是亲近就越是首当其冲。 　　奇怪的是，苏黎悄悄探查发现这印记上有强行施法转移的痕迹。 　　宋清露脸色泛白：“谢小姐，这诅咒要怎么消除？家里认识修协的高人，可他们都看不出问题来。” 　　“叫我苏黎就行了。” 　　苏黎眨眨眼，外人就算了，老熟人她还是习惯用旧名字。 　　“要消除诅咒不难，但你还得搞清楚诅咒从何而来。”苏黎抿了口果汁，“这种诅咒是人传人的，要么是血缘亲人，要么与你有极为亲密的关系。我看宋小姐你父母和爱，手足友善，应当不是来自亲人。” 　　她压低声音道：“宋小姐有恋人么，有过夫妻之实那种？” 　　宋清露怔了一下，低声答：“有。” 　　闹得宋文浩不大好意思，他高三，虽已成年，对男女之事不是一无所知，可得知自己姐姐的私生活问题，他还是会尴尬的。 　　倒是苏黎，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说起这个脸都不带红的。 　　话说到这里，宋清露心里就有数了。 　　“至于消除诅咒，你找个地方，不要有外人在，时间空余半天，到时候通知我就可以。” 第18章 帮帮 修道者于明月 　　苏黎以鬼身修炼成仙，剥离宋清露身上这种鬼灵印记不要太简单。 　　宋氏姐弟这边搞定。 　　秦立阳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刚结束和宋氏姐弟交谈落单的苏黎就被他逮住了。 　　“你跟宋家的很熟吗？怎么说了那么久？” 　　苏黎没听出秦立阳这话里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占有欲，注意力都集中到眼前的美食上。 　　“他们是来给我送钱的，那怎么能一样？” 　　秦立阳想起她帮自己灵魂归位的事：“我家里也认识不少修道高人，像你这么年纪这么小就修为不俗的真没几个。你是不是在回谢家之前有什么奇遇？比如拜了世外高人为师之类的？” 　　苏黎没回答。 　　虽说秦立阳也算她的客户，出手还蛮大方的，但这些问题她根本没必要回答。 　　好在秦立阳不是非要问个答案。 　　秦立阳念头一转问：“你很缺钱？要不我帮你介绍生意吧？” 　　苏黎终于舍得给他个眼神。 　　“倒也不是缺钱，只是日子太无聊，需要找点乐趣，顺便赚赚外快。” 　　想买千水湖大别墅不得积少成多么。 　　谢家给零花钱不小气，最近于明月搬出去住，苏蕊担心她受委屈，把零花钱的限额提高一倍。 　　为表公平，苏黎的零花也增加一倍。 　　她衣食住行都在家里，这样下来一个月可支配的零花钱就有20万了。 　　说句实在的，她连花钱都找不到地方。 　　秦立阳也觉得谢家都把人认回来了，不至于苛待，便说：“行，那我帮你留意着。” 　　他认识的人非富即贵。 　　苏黎暗自点头，不枉自己帮他一番，算是个知恩图报的。 　　她目露赞许地说：“行，以后我罩你。我看你的小弟们都喊你老大来着，往后你也叫我声老大，保证妖魔鬼怪都不敢近你的身。” 　　秦立阳：“……” 　　就在此时，苏黎看见于明月跑去跟季元白搭话。 　　她很清楚现在这个于明月跟前世认识的谢明月并不是同一个人，以她的轮回之眼目前都看不透对方的来历，只能看到一团黑漆漆的雾气。 　　还有那个发光的团子，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于明月找季元白做什么。 　　苏黎把视线投到季元白那边，轮回之眼触发，没看到过去或者未来某个画面，只看见座白雪皑皑的孤峰。 　　轮回之眼所见跟每个人息息相关。 　　在季元白身上看到的画面让苏黎很是不解，白雪覆顶的孤峰绝对不是人类可以到达的地方，跟他会有什么关系。 　　只跟于明月说了几句话就走开的季元白若有所觉，回头时目光精准地对上她的视线。 　　深邃得仿佛穿越了千万年的时光，教苏黎内心微微一动。 　　他径直向她走来。 　　秦立阳等他走到面前了才察觉，而对方直接无视他看向苏黎。 　　“谢小姐，今晚月色不错，介意出去走走么？” 　　不待秦立阳反应，苏黎点头应下。 　　两人跟秦立阳示意了一下便转身往花园里去，男人挺拔高挑，女孩灵秀唯美，相携而去的背影竟说不出的般配。 　　走到园中，季元白开门见山，取出张工作证给苏黎看。 　　“今天来是庆祝谢小姐生日，不过我个人还有其他原因想和你聊聊，这是我的工作证件。” 　　“国家异常现象调查部？” 　　苏黎挑眉：“恕我孤陋寡闻，我们国家什么时候有的这个部门？而且据我所知，你好像是修协的负责人才对吧？” 　　季元白并不意外她知道修协的事。 　　修协全称华国修道者协会，表面上是个民间组织，实际上是国家霸霸扶持的编外部门。 　　因修协帮忙处理的事件基本不允许为外人道，在全国各地都有分会，暗自监控整个国家的异常事件动向。 　　近年来超乎普通人认知的异常现象出现得越来越频繁，修协的反应效率和行动力都开始捉襟见肘，经过正式商议官方便成立了新的特殊的部门。 　　这个部门主要职能是调查管控和处理异常现象，维护社会秩序，行事低调神秘。 　　如今异象部里大多数人都是出身修协。 　　“我是虞市修协的负责人，同样也是虞市异象部副部长。” 　　季元白说：“之前千水湖公园事件多亏你示警及时，另外你看起来没有要隐瞒自己能力的意思，托你的福，有小两位数的通缉犯在过去半个月内落网，其中包括潜逃超过十年，整容不下二十次的变脸怪。于公于私我都得来这一趟。谢小姐有没有兴趣加入修协？” 　　苏黎没有刻意掩饰自己做过的事。 　　季元白稍微一查就能查到她最初崭露头角的事件是还没来到虞市之前的东原县灭门案凶手狄红海潜逃事件。 　　当时狄红海被逼入深山，差一点就要跑出包围圈，警方只大概圈出他的可能位置。 　　苏黎提供的却是精确到误差不超过十米的具体所在。 　　随后是千水湖公园示警。 　　再之后他还查到苏黎连续送了公安在线官微好几个详尽的通缉犯线索大礼包，累计的悬赏金额直接惊动了高层。 　　以往不是没有提供线索拿到警方的高额悬赏的。 　　但像苏黎这样打包送上门，线索详细到仿佛就住在人家床底下的有且仅有这么一朵奇葩。 　　多方信息整合，季元白来找苏黎之前还听到自家部长叹息。 　　虽说不知道苏黎是怎么做到的，但她这能力属实强劲，要是本人愿意，破格直接纳入异象部也不是不可以。 　　苏黎问：“加入修协有什么好处？” 　　修协是个民间组织，据苏黎所知，这个组织里大多是修道者，也有部分特殊能力的存在。 　　这个国家曾历经动荡，山河沦陷，风雨飘摇。 　　覆巢之下无完卵，玄门修行一道大多断了传承，如今还存世的正统门派屈指可数，欺世盗名是世人对玄门的普遍印象。 　　修协即使有正统修道者坐镇，真正修行有得的是极少数。 　　苏黎兴趣缺缺。 　　“你是谢家的人，但综合你之前的事迹来看，你对谢家没什么想法，更倾向于用自己的特殊能力获得报酬。 ” 　　季元白不紧不慢地说：“修协背靠异象部，能最大限度的发挥你的本领，且收益不菲。” 　　作为背靠国家的修道者组织，能加入修协的都是有真本事的人，不像民间自发组织的类似协会没有严格的审核程序，欺世盗名的家伙不在少数。 　　加入修协后接触到的层级自然也不一般。 　　苏黎目前还在积累人脉阶段，没生意上门，她再厉害也没钱赚。 　　她眨眨眼，来了兴趣。 　　“怎么加入？” 　　修协主动吸纳的人才都是内部推荐制，苏黎松了口，季元白便以推荐人身份正式邀请她加入。 　　苏黎听他无意中提起于明月曾问过他加入修协的事宜。 　　她探查不到自己更为熟悉的那个谢明月的灵魂，而这个来历不明的于明月所图似乎不小。 　　生日宴的第二天是周日，苏黎不用去学校。 　　谢华安和谢明晨上班，苏蕊有事出门，于明月搬出了谢家，偌大的别墅就苏黎这么一个正经主人在家。 　　她在房间里待了一会儿下楼，往别墅后的小花园走去。 　　角落里有片花墙，墙下搁着伞桌，苏黎拉开一张椅子坐下，帮佣送来茶点，独自专心研究起异象部牵头上线的一款app来。 　　这款app叫做“帮帮”，官方出品，实名认证。 　　帮帮的口号是“尽己所能，帮达天下”，每个用户都可以在上面发布任务也可以接取任务赚佣金。 　　软件有专业高效的智能评估系统，能综合任务内容，完成难度，耗时长短等等列出合理的任务报酬，任务完成者完成任务后提交便可以拿到佣金。 　　任务发布者还可以通过提高悬赏的方式吸引其他人来接取任务。 　　只要合理合法，什么任务都是被许可的。 　　苏黎拿起手机随意浏览了，已发布的委托千奇百怪。 　　有找人帮忙做暑假作业的，有请人假扮对象见家长应付相亲的，还有雇人穿玩偶装陪自己跳兔子舞录视频的…… 　　这类属于常规委托。 　　苏黎答应季元白加入修协后被要求下载这个app，在常规委托之外，有特定账号才能查看并接取的特殊委托，地点遍及全国各地。 　　她的注册账号和微博同名，登陆后发现显示的是永久高级会员。 　　正专心研究时，旁边和对面悄无声息地走来两个家伙坐下，直勾勾地盯着苏黎打量，然后凑到一起开始八卦。 　　“这就是谢家那个被人掉了包的真千金啊！长得跟苏蕊还挺像的。” 　　“牛皮啊，这种情节我只在电视剧里看到过。你说她跟于明月会不会像电视剧那样爱上同一个男人然后争得你死我活？” 　　“你死我活不至于吧……” 　　“电视剧不都这样演的嘛，话说你觉得她俩谁更像恶毒女配？苏黎好像长得比于明月好看些，就是矮了点。” 　　“……” 　　“你怎么不说了？” 　　问话的女孩转头去看自己的同伴，发现对方表情僵硬地看着苏黎。 　　它顺着同伴的视线看过去，本来专心看手机的苏黎正微皱着眉头一副沉思的表情看着自己和同伴。 　　“喂你觉不觉得……” 　　“什、什么？” 　　“她好像在看我们两个？” 　　苏黎蹙眉看着这两只胆大包天地坐在当事人面前畅谈八卦的家伙：“你俩很闲？” 　　两鬼齐齐炸毛：“！！！” 　　是真炸毛，眼睛溜圆，头发根根竖起，像朝天椒一样，画风分外搞笑。 　　可惜除了苏黎没人能看见，而苏黎偏偏没什么幽默细胞，并不觉得好笑，仍旧是那副冷冷清清的表情。 　　“你你你你能看见我们两个？！” 　　苏黎点头，食指和中指在自己双眼前晃了晃：“显而易见，我不瞎。” 　　这两只鬼都是女孩，看着年纪不大，一个短卷发，一个马尾辫，干净整洁没有显露死相看起来再正常不过。 　　可仔细看会发现，阳光穿透了它们的身影，没在地上留下影子。 　　“我勒个去！” 　　忍不住爆粗的是马尾辫女孩，她猛地跳起来就往外飘，下一秒却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量从头顶罩下来，死死地把它摁在椅子上。 　　旁边的短卷发女孩也遇到了同样的状况。 　　苏黎动动手指把两只试图飘走的小家伙拉回来：“话都没说完，你们想去哪儿？” 　　两鬼对视，露出惊惧的表情。 　　这女孩怎么回事，明明身上没有半分修者的气息，却能轻描淡写地压制得它们动弹不得。 　　马尾辫女孩艰难开口：“别动手，有话好好说！” 　　苏黎本来就没打算动手，她只是一时无聊，想留下这两只小鬼陪她聊聊天而已。 　　“放心，我不会把你们俩怎么样的。” 　　苏黎继续翻看网页，头也不抬：“说说吧，你俩到这里来干嘛的。” 　　马尾辫迅速低头认错：“对不起，我们只是听附近的野鬼说谢家出了真假千金这种只在电视剧里看过的大八卦，凑热闹跑来看看，我们没有恶意，真的！” 　　“当人有当人的规矩，当鬼也有当鬼的规矩，你们两个拿通行证上来的，难道不知道活人家里是不能乱闯的吗？” 第19章 救人 午夜陵园 　　这个世界的天道循环十分完善，神灵不知道什么时候远离了这个空间。 　　万物生灵有生老病死，死后魂归冥界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因此众神撤离，冥界却依然存在，且牢牢掌控着轮回。 　　世界各地都流传着关于冥界的传说，只有死去的才晓得，冥界并不仅仅只是传说。 　　它是真实的存在。 　　冥界之主被尊为冥神，是这个世界仅有的神族遗珠。 　　祂诞生于世界公认的神遗之地——昆仑山，作为世间最后一位神灵，是距离天道最近的存在。 　　这位大佬神隐冥界，无人得见神颜，但是出了名的宽宏仁厚。 　　祂修改冥界规则，回归冥界后获得合法身份的鬼民们可以通过申请临时通行证回到阳界，只是需要遵守相对应的规矩。 　　不得擅入生人居所就是其中一条。 　　两鬼都心虚地低下头道歉：“我们知道错了，真的很抱歉！” 　　完了觉得哪里不对。 　　马尾辫愣愣地看着苏黎：“可是冥界的规矩你怎么会知道？” 　　它边说边低头去看苏黎脚下的地面。 　　撑开的桌伞并没有完全把苏黎遮挡在阳光之外，她的一只手臂和脚都映在日光下。 　　地面上切切实实地显现出她的影子。 　　苏黎的确是人没错。 　　这就更奇怪了。 　　两鬼都感觉不到修者气息，她真就是个普通人没错。 　　可她能看见鬼，还面不改色，甚至对冥界的规矩那么了解，实在是脱离普通人范畴了呀。 　　难道是哪位大佬历劫忘了去洗魂池走一趟吗？ 　　苏黎翻看委托列表，没找特别感兴趣的委托，报酬也只能算一般般——跟她打包领取通缉悬赏金比起来完全不够看。 　　说起来之前私信公安在线官微的那些线索派上用场，警方效率也挺快的。 　　那些人分布大江南北，没几天就全部都落网了。 　　让她有些郁闷的是悬赏金到现在的都没到账完全，自己还等着交钱买房呢。 　　苏黎百无聊赖地冲两只鬼摆手，放任它俩飞快溜走，app里跳出一条新的特殊委托，只有修协内部成员能看见。 　　委托没什么特别，倒是所在地让苏黎多瞄了两眼。 　　事发地在九中。 　　据说星期二的晚上，九中有个高一女生在晚自习放学后回家的途中失踪，迄今为止已经五天，没有任何消息。 　　女生的家里人报案后，警方着手进行调查。 　　该女生最后出现的地方是校门外不远处的公交站，令人疑惑的是，监控录像里她的身影渐渐消失，直至最后不见。 　　结果就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显然不是普通的失踪事件，被纳入异常现象范畴，移交到异象部办理。 　　说到九中…… 　　苏黎想起何莹玉他们还欠自己水上乐园一日游的门票。 　　给秦立阳掐算的血光之灾应验了不是？ 　　她闲来无事打算回紫荆花苑看看于小卉和钟离，顺便去瞅瞅女学生失踪的神秘公交站。 　　两只鬼不敢逗留，飞快离开了谢家别墅。 　　苏黎正要接下九中女生失踪委托时发现被人抢先一步接下了委托。 　　截了她委托的ID叫“玄门十三”，ID是绿色，意味着背后的人是修协的普通成员——ID有颜色显示的都是修协成员，普通注册用户都是白色名称。 　　而内部，显示等级由绿，橙，红，金四个颜色加以区分，由低到高。 　　苏黎的ID上来就是红色，仅次于一等的金色。 　　决定要去，也不在意委托没接到，苏黎让小陈直接送她去紫荆花苑。 　　于小卉独自在家，跟着视频学做小饼干，见苏黎回来高兴得不行，拉着她嘘寒问暖，半点不芥蒂问起生日会的事。 　　“妈，小钟不在吗？” 　　“说是去参加喜欢的明星开的什么粉丝见面会，晚上才会回来。” 　　钟离都成鬼修了，扯什么追星少女人设呢。 　　心知她多半去找渣前男友玩耍了，苏黎也不多问，跑到厨房吃于小卉练手出锅的小饼干。 　　苏黎回了谢家，什么都不需要于小卉操心，即使未成年，赚的钱也足够养她，因此坚持不让于小卉出去工作。 　　可于小卉忙忙碌碌大半辈子，骤然闲下来整个人都不自在。 　　在钟离的建议下，于小卉开始去孤儿院做义工，学着做一些手工零食带给那些孩子们吃。 　　小饼干都是动物形状的，可爱又美味。 　　于小卉见她吃得津津有味，问：“明天要上学，你晚上是不是要回那边去？我早点做晚饭吧。” 　　“不用，小陈明天早上来接我直接去学校。” 　　苏黎反正没事，陪于小卉去孤儿院送了趟饼干，回来的路上看见小区公告栏贴了许多寻人启事。 　　于小卉叹口气说：“前几天九中有个女学生上完晚自习失踪，报警后好几天也没找到，她家里人找她都找疯了，这附近到处都贴了寻人启事，还是没有消息。” 　　那女孩跟苏黎一样年纪，于小卉很有感触。 　　苏黎没说什么，只是默默记下了寻人启事上的联系方式。 　　晚上钟离回来得知她要去调查那个失踪女孩的事情，八卦消息比帮帮上发布的委托里透露的更详细。 　　“这事儿我听附近的小鬼提过。之前不是有个叫秦立阳的来家里找过你，你肯定不知道，失踪的女生据说偷偷跟他谈恋爱。被他甩掉的不知道前第n任女友想教训情敌，失踪那天晚上把人堵在厕所关了两个多小时。隔天人失踪，那群小太妹一个不落全被警察带走了。” 　　苏黎：“……” 　　这应该是秦立阳2号的锅。 　　秦立阳本身虽说不是什么传统的好学生，倒也中规中矩没整这些幺蛾子。 　　当时来找自己的是顶着2号壳子的秦立阳1号。 　　但钟离是不知道内情的。 　　苏黎点头示意知道，晚上九点半，她避开于小卉走出家门，朝女生失踪的公交站走去。 　　星期天晚上，九中惯例要上晚自习。 　　树德当然也有，但非住校生并不强制，苏黎惯常回去，这次借口身体不舒服翘了。 　　苏黎一身轻便的深色运动装，还戴了顶黑色棒球帽，借着夜色的掩饰站在公交站台后方的背光处注视着站台。 　　十点之后站台上就没有行人了，她却能看见有灵体在站台上作等待状。 　　她眉梢微扬，看见几张熟面孔露出兴味的表情。 　　两个是白天八卦到自己这个当事人面前的短卷发和马尾辫，还有一个居然是于明月。 　　于明月显然也是翘了晚自习来的。 　　苏黎心念微动，该不会这么巧，“玄门十三”就是她？ 　　和苏黎能将元气和鬼气收放自如不同，于明月元气外放，别说她了，随便来个比于明月修为高的都能一眼看穿。 　　玄门修行千千万，开挂如苏黎也不晓得于明月修的是何种道法。 　　周围的灵体并没有发现于明月的身份。 　　苏黎思索片刻，右手捻起一张面膜似的透明水膜往脸上一拍，直接换了张脸，随即调动鬼气伪装成灵体走过去。 　　她站在了短卷发和马尾辫身边，没引起任何注意。 　　于明月没有察觉到异样。 　　她口袋里藏着隐匿人气的敛息符，可以伪装成阿飘藏在这群鬼中间不被察觉。 　　这是她顺利加入修协后正式接下的第一个委托。 　　旁边的鬼们和当人时一样聊着天，她听见扎着马尾辫的女鬼开口问另一个刚到达站台的女鬼：“你是怎么死的啊？” 　　被问到的苏黎眨眨眼：“淹死的。” 　　于明月有样学样，在被问到的时候随便编了个死法，然后悄悄地观察这些灵体的动向。 　　她接了委托来调查高中女生失踪事件。 　　那女生叫何苗，就是在这个站台上消失的，于明月刻意伪装来查看究竟。 　　系统提醒她，这是个冥界联结点。 　　意思是某些特定时刻，会有灵体在这里停留，通过某些方式找到去冥界的道路。 　　这个世界和她以前知道的不同，没有地府鬼差，也没有十殿阎王，人死之后化鬼要靠自己的努力找到冥界才能避免魂飞魄散，挣个投胎再世为人的机会。 　　而且这个世界是真的有神存在的。 　　连系统也无法探查女主苏黎的来历，只能按照常规推断，既然是天命所归的女主，说不定就是神灵转世。 　　因此打从一开始于明月就没想和苏黎对上，哪怕对方要到十八岁时才正式觉醒。 　　至少在自己足够强大之前不会。 　　为顺利从这个小世界毕业，于明月一点也没小气，花费以前世界通关积攒下来的积分兑换金手指。 　　一是阴阳眼，二是高级玄门功法。 　　前者就不说了，后者分为内功和外功，内功修炼法力，外功锻炼体术。 　　用通俗的话来说，她文能当法师，武能当战士，算是具备在这个玄学背景小世界行走的资本。 　　九中晚自习下课后的高峰期过去后，站台上就没有别人了。 　　于明月耐心地等着，直到某一刻，她察觉了隐约浮动的阴气，四周渐渐起了薄雾，附近的建筑被薄雾后的黑暗彻底吞没。 　　附近行人虽少，却没人露出异样的表情，可见是被屏蔽在外的。 　　她心中一凝，来了。 　　系统在她脑海里说：“这雾导致磁场紊乱，隔绝了附近的监控，何苗在站台上消失大概就是这个原因。” 　　于明月细细感受片刻。 　　“阴气很浓，但不像是邪灵作祟，所以何苗到底为什么会消失？” 　　正纳闷，眼角余光扫见一辆公交靠近。 　　这辆公交车的车头贴着365号标志，车身干净整洁，看起来跟平常晚上所见到的公交车没什么区别。 　　于明月还是第一时间察觉到异常。 　　它驶过来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晚上行驶，车内竟没有灯光，在站台前停下时，四周雾更浓了，阴气浓郁到让她不得不调动体内元气保证自己不受侵蚀。 　　这显然不是普通的公交车。 　　身边的鬼们司空见惯般排队上车，没刷卡，井然有序地找位置坐下。 　　苏黎走在最后，回头问于明月：“你不上车吗？” 　　于明月：“……” 　　她能感觉到这些都是普通的鬼，没有恶意，默默地将准备好的符纸放在在顺手的口袋，跟了上去。 　　加上两人，车里有七八个性别年龄各异的鬼。 　　三三两两或单独坐着，聊天的聊天，发呆的发呆，还有的干脆闭上眼睛疑似睡觉，就像普通的乘客那样。 　　苏黎已经跟马尾辫和短卷发混熟，毫无痕迹地融入它们之间。 　　她不是健谈的性格，因此多半时间都在听。 　　视线偶尔扫过于明月，瞧见她看似无意实则悄悄竖起的耳朵觉得还挺好玩的。 　　公交车走走停停，不时有鬼上车来，没有下车的。 　　于明月偷偷观察着，没有听到关于这趟公交从哪儿来要开到哪里去的信息，好歹是见过世面的，又有保命手段，还算镇定。 　　不知过了多久，公交车停了下来。 　　“终点站到了，下车吧。” 　　司机看着五十多岁，穿着公交公司统一定制的衣服，双鬓微白，它站起来招呼众鬼下车，自己等在最后。 　　忽略它惨白的脸色和阴翳的眼珠，完全看不出跟其他公交司机有啥区别。 　　于明月默默地想，原来当鬼也要搭公交。 　　就在这时她看见了终点站。 　　陵山墓园。 第20章 搭救 午夜公交后续 　　下了车的鬼们陆陆续续地走进墓园大门，只剩下公交司机，苏黎和于明月。 　　司机奇怪地问：“你们怎么不进去，是找不到自己的墓了吗？” 　　于明月：“……” 　　这话说得特别像问迷路的小孩是不是找不到家。 　　苏黎看了眼于明月：“不是来找人的吗？”她下巴微抬，示意司机方向，“问问它应该会有收获。” 　　于明月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 　　她震惊时，苏黎已经跟司机搭话，开门见山地问：“大叔，你这儿有没有误入的活人，就这几天的事？” 　　司机老李恍然状：“有有有！哎呀，说起来也是我的错，没发现她原来还没死，就让她上车还给拉回来了。她现在一直昏迷不醒，又找不到使者大人，可愁死大伙儿了。” 　　苏黎点头：“人在哪儿，你带我们去看看吧。” 　　“好，我带你们去。” 　　老李脚下生风，转身就往墓园里走，边走边和苏黎说那女孩的事。 　　于明月意识到什么，连忙跟上去。 　　从老李的絮叨中，她大概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墓园这里有一道通往冥界的鬼门，每天晚上老李都会开着365路冥界公交按照既定路线去城里转圈，把死后葬在这个墓园或新死的鬼带回来。 　　去遛弯儿的鬼们也不乐意全程靠自己飘，很耗鬼气的。 　　它们只是普通鬼民，灵体并不强，撑不住这么消耗，万一不小心把自己耗没了就很冤枉了。 　　那可是真正魂飞魄散的下场。 　　对于葬在这里的鬼来说，墓园就是它们的家，它们都是遵纪守法，在冥界挂了号排队等投胎的良民。 　　这个过程太漫长了，偶尔它们会搭公交出去玩玩，探望亲人什么的。 　　而新死的鬼则通过鬼门去往冥界。 　　冥界公交和沿途经停的站台都有冥界的特殊结界保护，即冥界鬼域，活人看不到摸不着更无法感知。 　　谁知道会出现何苗这个意外。 　　她误搭这趟冥界公交到了这里，进入冥界鬼域，直接陷入昏迷。 　　鬼域和现实既重叠又分离，加上何苗沾染冥界气息，就算有人找到现实中的墓园也发现不了她。 　　老李和这个墓园里定居的其他鬼都是普通鬼，根本不知道怎么消除她身上的冥界气息再把人送出鬼域，只能看她呼吸一天比一天弱。 　　作为灵体，它们对何苗的触碰每多一分就会让对方离死更近一步。 　　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昏迷到现在。 　　叨叨完，老李小心地问：“您是使者大人吗？我这应该不算工作失误吧？” 　　主要它也不晓得有活人能登上冥界公交啊。 　　苏黎曾修成鬼仙，颇受冥界使者礼遇，可她不了解冥界的具体工作制度，这还真没法回答。 　　不过问题不大。 　　“你不用担心，是她自己撞上来的，怪不到你身上。” 　　老李貌似松了口气。 　　那女孩要是因此死在这里，不知道会不会算在自己头上，到时候影响投胎就太冤枉了。 　　于明月欲言又止。 　　苏黎看她一眼：“你有疑问？” 　　“如果，我是说如果，”于明月能感觉到对方没有恶意，态度挺温和，便提出问题，“没有人来把那个女孩子从这里带出去，她会怎么样？” 　　“你不是都猜到了么？” 　　苏黎平静地说：“一直昏迷，直到死去。” 　　沾染冥界气息的活人陷入类似于低温冷藏的状态，醒不过来就睡到死。 　　死得冤枉？ 　　说起来是挺冤枉的。 　　可这世上每天枉死的人很多，何苗这种不算什么。 　　譬如之前的千水湖恶/性袭击事件，若不是警方反应及时应对得当，一样会有不少无辜的人枉死其中。 　　也多亏她运气好，碰到有人前来搭救。 　　命不该绝。 　　无论是间接害何苗遭遇至此的女生还是袭击事件中的直接凶手，在事情发生的那一刻都背了因果。 　　有因就有果，总有要还的那天。 　　说话间，老李带着她们拾级而上，在一块两米多高的大石头旁边找到昏迷的何苗。 　　苏黎一眼就看见何苗左肩魂灯微弱，再加上某些原因导致的运势低迷，这才看见本不该看见的冥界公交，上错车误入鬼域。 　　于明月立刻上前查看何苗的状况。 　　“我们要是不来，最多再两天，她就会死在这里了。” 　　苏黎视线扫过何苗略显苍白的脸：“把她从这里带出去，祛除冥界气息恢复阳气就能活下来，你功德不小。” 　　“……也不算我的功德吧。” 　　于明月有点心虚，从开始到现在她还什么都没做呢。 　　苏黎说：“你把她背出去就是你的功德了。”她说着低头拿出手机，“很晚了，早点搞定回去睡觉。” 　　老李听她们说能带走这个昏迷的女孩整个鬼都放松下来。 　　带走好，带走就不会死在这里，自己总算不用满心愧疚还整天担惊受怕。 　　于明月几乎能确认这个“女鬼”是修协中人。 　　对方肯定也是冲着九中失踪少女的案子来的，多半是和自己一样看到了异象部的委托。 　　这驾轻就熟的姿态十分具有前辈风范。 　　“你也是为了救这个女孩子来的吧？你叫什么名字？回头拿到报酬我分你一半你觉得怎么样？” 　　思索后她选定了一个中规中矩的称呼：“……前辈？” 　　人实力在自己之上是肯定的。 　　于明月其实也不差，她兑换的高级玄门心法十分给力，两个月的修炼，实力能媲美修协里好些出道几年的玄师，年纪尚小就具备接取异象部的任务的实力。 　　其他玄师刚在她这个年纪可是远远比不上她的。 　　她不了解这个世界的隐藏规则，接这个委托存着试探和收集情报的心思，算是积累经验。 　　自己都没料到会这么顺利，准备的攻击性符纸一个没用上。 　　相比之下，这位“女鬼”同行可谓轻车熟路。 　　来的时候跟其他鬼聊得像模像样，于明月愣是半点没察觉对方并不是真的鬼。 　　别说她了，系统都没反应。 　　修道者之间以实力论资排辈，一声“前辈”她并不吃亏。 　　于明月因修为进展迅速，展示出超高的天赋，修协的那些玄师对她都十分客气，丝毫不把她还没成年这件事放心上。 　　可穿越过许多世界，她深谙人外有人这个道理。 　　更何况这是有神存在的玄学世界。 　　说话间于明月扶着何苗靠在大石头上坐着再小心地把人背起来。 　　“不用了，我不缺钱。” 　　“那……功德？” 　　这个词还是从苏黎这里学的，于明月不确定这东西是怎么界定属于谁的。 　　苏黎勾唇：“也不用。” 　　她哪里看不出于明月的试探。 　　不过她加入修协是季元白亲自邀请的，身份信息全保密，那边帮忙创建账号的工作人员只知道“鬼眼少女”这个ID，没见过她本人。 　　主要是她能力太特殊了。 　　她的事迹，即使是修协里公认实力最强的卜术传人都没办法复制。 　　人家卜卦还得借用法器，算过往生平，测未来走势都是先卜卦再解卦，没有像她这样直接用看的。 　　因此苏黎是首先在官方内部挂了名，然后才是修协的成员。 　　一般事件异象部都是直接在帮帮app的加密板块发布委托的，但要是碰上什么棘手的异常现象，苏黎受到的待遇会跟其他成名已久的大佬一样，是异象部特殊邀请出山那种。 　　异象部目前仅认为苏黎这个预知能力会有奇效，还不知道她修为同样逆天。 　　因此苏黎不主动告知，于明月是不会知道她身份的。 　　走出墓园大门，苏黎站定，拿出手机在帮帮上找司机来接她们回市区。 　　多亏现在科技发达，帮帮上也有打车功能。 　　笼罩四周的薄雾不知何时散去，来时熄灭的路灯此时都亮了，倒是墓园外那一排卖香烛钱纸的店铺仍关着。 　　回头一看，墓园大铁门关得严严实实。 　　之前进去和出来的时候都完全没发现有这道门在。 　　于明月知道这是从鬼域中出来了。 　　“鬼门一关，鬼域结界就会消失，不是一直存在的。” 　　苏黎见她任劳任怨的，也不介意告诉她一些鲜为人知的冥界规则。 　　她看着手机等司机接单，随口道：“你实力不错，但经验不足，以后多做任务自然就知道了。” 　　过了许久，手机适时“滴滴”两声。 　　有司机接单了。 　　听到苏黎的解释，于明月越发坚定对方是修协前辈这个事实，从容镇定举重若轻还不吝于指点萌新。 　　真正的大佬都这样的。 　　因此于明月不急着探寻对方身份，致谢后老实等着司机来接的间隙，瞅着四周活像恐怖片场的环境感慨说：“这司机是真的虎啊。” 　　半夜墓园的单都敢随便接。 　　她这有修为在身，来的路上都还小心翼翼，斟酌再三呢。 　　陵山墓园可以眺望虞市，因远离市区又是半夜显得格外寂静，车子开上山的动静虽小，两人却都有所察觉。 　　黑色外观的小车放慢了速度，停在苏黎和背着何苗的于明月面前。 　　她俩站在路灯下，影子被灯光拉出老长。 　　司机叫李成德，半夜三更发现来自墓园的订单，他心里是很惴惴不安的，可帮帮很人性化，可以在系统预估报酬之外增加悬赏。 　　而这个ID名叫“鬼眼少女”的雇主给的实在太多了。 　　若不是为养家糊口，他也犯不着这个点还在街上游荡，看看能不能多赚点钱。 　　众所周知，晚上的单子雇主们都愿意额外给点小费。 　　瞧见路灯下的两个年轻女孩在地上拉长的影子，李成德暗自松口气，熟练地掉头回来，打开后座车门。 　　于明月先把何苗弄上车，自己跟上，最后是苏黎。 　　目的地在打车时司机就看到了，李成德提醒她们坐好，顺手给副驾驶上睡着的小孩掖了掖小被子，缓缓发动车子离开。 　　于明月好奇问：“师傅，你这车上怎么还有个小孩子啊？” 　　李成德先道了声歉：“这是我儿子，家里没人照顾不放心，我就把他带上跟我一块儿跑车了。” 　　像他这个年纪，又有儿子，说家里没人实在有些奇怪。 　　即便是因某些原因没妻子顾家，父母总是在的吧，华国的老一辈们大多数总为了子女燃烧自己，不知疲倦，帮忙带孙辈更是司空见惯。 　　于明月心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说了句“没事”便不再开口。 　　苏黎背靠在座椅上，视线掠过车内后视镜上晃悠的十字绣挂件，喜庆的红色很符合国人的审美，上面绣着“平安”二字。 　　她垂眸道：“等会儿回市里你带何苗去修协交接，我就直接回家了。” 　　修协的成员完成委托后涉及到后续案情处理通报等系列问题，常规手续都是交接给修协，由他们负责对异象部交涉。 　　处理完成后才会把报酬汇给完成任务的成员。 　　何苗失踪将近五天，关于她失踪的话题还挂在热搜上，很多网友都在关注，就更需要仔细斟酌了。 　　至少短期内修协的活跃甚至于异象部的存在都不适合对大众全面公布。 　　主要官方自己掌握的信息也不全面。 　　突然告诉民众妖魔鬼怪真实存在实在太容易引起混乱了。 　　于明月：“前辈不和我一块儿去么？” 　　官方委托报酬虽不多，但能在官方那里刷脸，将来可以作为进入异象部的敲门砖。 　　论资源和社会地位，修协是没办法跟国家霸霸比的。 　　“不去。” 　　有那时间，早点回去睡觉不好么。 　　两人说话的声音很低，专心开车的司机没注意她俩在说什么。 　　进入市区之后道路宽敞，深夜车也不多，他飞快地驶向目的地，把车子停在一处有些年头的旧办公楼前。 第21章 事毕 再召鬼门 　　修协作为官方挂名的正式民间协会，在全国都有办事处，虞市也不例外。 　　于明月带着始终未醒来的何苗下车跟苏黎道别，又如法炮制把人背起来，慢吞吞地走进办公楼里。 　　这里是二十四小时有人值班的。 　　随后司机师傅把车开走，苏黎仍坐在后座一动未动，没开多远，那孩子哼唧着在睡梦中哭起来，满脸泪花地找妈妈。 　　司机连忙抱歉，把车停在路边弯腰过去安抚儿子。 　　从那个十字绣挂件上飘出一抹玄青色的雾，凝出人形悬空在副驾驶座上方。 　　那抹青雾稍微凝实几分，看得出是个三十岁上下的女人。 　　它伸出的手停在小孩脸前不足一公分的距离，有所顾忌似的不敢伸手触碰。 　　孩子身上的阳气会灼伤它的魂体，它身上的鬼气也会对小孩产生不良影响，别人看不见，它却能瞧见，小孩双肩魂灯微弱，几乎在熄灭边缘。 　　苏黎手指动了动，开口说：“你灵体虚弱，再不去冥界，不出一个月就会魂飞魄散了。” 　　正常灵体不入冥界可以存留三个月到一年不等。 　　有些磁场特殊的地方可能加持鬼气，让灵体存在的时间变长，比如小十五就徘徊了十来年，没变强也没消散。 　　听见苏黎开口，女鬼十分意外，对上苏黎的视线面露惊色，下意识转头去看司机。 　　李成德仿若未觉，安抚完儿子专心开车驶向紫荆花苑。 　　女鬼犹豫片刻，等孩子重新入睡，飘到后座，在靠近车门的地方坐下，小心问：“你看得见我？” 　　苏黎点头：“显而易见。” 　　“人死万事空，你已经死了，鬼有鬼该去的地方，执意留连人世对你和你的家人都没好处。” 　　女鬼苦笑：“我知道，可是我舍不得。” 　　它没有去过冥界，灵体残留着死相，明明有功德庇佑，灵体却虚弱得比正常情况快，是因为它长期待在丈夫儿子身边，魂力被阳气削弱。 　　眉心一撇红痕，是横死的标志，身上沾染大片血迹，右手不自然的扭曲垂落。 　　苏黎随意瞟过就看见了它的死因。 　　闹市区，一红一黑两辆车斗气在路上飙车，谁也不让谁，当然也就顾不上在斑马线前礼让行人。 　　红车冲过护栏撞到路旁的行道树上，车头变形，司机头部大出血，黑车直接越过斑马线，当场撞飞绿灯时过马路的行人，六死八伤，司机自己也重伤。 　　算算时间是九月初的时候，那时苏黎还没重生回来。 　　眼前这个是六位遇害者之一，令人惋惜的是，它还是一个四岁孩子的妈妈。 　　苏黎无声叹口气。 　　没遇到就算了，遇到了她心里不知怎的没办法对这位母亲以及罹遭厄运的几岁孩童视而不见。 　　她想起上辈子的于小卉。 　　在确诊绝症，怀揣巨款的情况下不去治病，而是守在自己溺亡的千水湖旁乞讨等死。 　　苏黎思索片刻。 　　“你还是先去冥界吧，就算拿了排队投胎的号码牌也要等上三五年，到时候拿个通行证上来，我可以帮你想个办法长久陪在你儿子身边。” 　　在冥界挂了名，又有通行证，至少没那么容易魂飞魄散。 　　女鬼愣住：“真的可以吗？” 　　“我说可以就可以。” 　　车子很快开到了紫荆花苑，苏黎下车付钱，女鬼跟在她身边依依不舍地望着副驾驶座的儿子。 　　人鬼殊途，女鬼连碰他一下都不敢。 　　苏黎对司机说：“小孩受了惊，觉浅容易醒，你最好去灵验的庙里面给他求个平安符压一压。” 　　李成德愣了两秒才应声“好”。 　　等车开出去一截，他才反应过来，自言自语道：“现在小姑娘还信这些啊。” 　　他想起意外去世的妻子叹口气。 　　想起什么似的，转头看见儿子不安的睡脸，夜里容易惊醒是上个月初妻子去世后留下的后遗症。 　　三四岁的小孩根本不懂死亡是什么，也不晓得他的妈妈已经永远离开了他。 　　妻子去世后，他白天休息照顾儿子三餐，晚上出来赚钱。 　　家里老人都不在了，没人照顾，之前等他睡着出门，结果孩子晚上找妈妈跑出家门，运气好被人送到派出所。 　　接到警察电话说孩子走丢，可把他吓惨了。 　　没法，只能带在身边。 　　李成德眼眶微涩，抹了把脸，决定听苏黎的。 　　就当求个心安。 　　苏黎带女鬼到隐蔽处施法召唤鬼门，顺势转头问它：“你叫什么名字？” 　　女鬼答：“姚美娟。” 　　身侧绿植无风自动，姚美娟亲眼目睹一道两米多高的白色石拱门浮现在半空中，门里像嵌着个黑洞，啥也看不见，门前九道石阶往下连接地面。 　　随着这道门同时出现的是强大的威压，令姚美娟生出发自灵魂深处的畏惧。 　　从门里凭空走出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视线触及苏黎时神色从漫不经心瞬间转换到恭谨慎重，快步走下台阶。 　　“大人，原来是您啊，这么晚了召唤鬼门有什么吩咐吗？” 　　来了，明明是眼生的冥使，和之前的一样，张口就称她为“大人”，语气态度都恭敬得不得了。 　　问他们还问不出来原由，只知道她身份尊贵。 　　苏黎接受这个设定后没觉得有什么，上辈子她也被冥使们这样毕恭毕敬地对待。 　　若是没回来，跟着那个来接她的特使去冥界，说不定就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特殊身份令冥界从上到下讳莫如深。 　　结果她回来了，这就成了未解之谜。 　　姚美娟死后曾感知到鬼门，就在踏入鬼门去往冥界的前一刻她心神不安。 　　因此它从鬼门前逃离了。 　　尽管如此，它还是从同行的鬼们那里得知冥界和冥使的存在。 　　那可是冥使啊。 　　姚美娟似惊犹疑地看看冥使又看看苏黎，忍不住想她到底是什么人，连冥界的使者都对她这么礼敬。 　　苏黎示意身侧的姚美娟：“把它带去冥界，有功德在身，拿个通行证上来不为难吧？” 　　“不为难不为难，大人您吩咐的我定会办理妥当。” 　　冥使朝姚美娟一抬手，后者的魂体肉眼可见地凝实几分，身上的死相消失，露出生前的模样来。 　　姚美娟有些不安地看看冥使，又望着苏黎。 　　冥使又道：“大人，之前尊使曾吩咐，见到大人的话替他通传一声，尊使想跟您见个面，您看什么时候方便？” 　　冥界使者分持刀使，持节使，持印使，职级往上，数量越少。 　　持刀使人手一柄夺魂刀，妖魔鬼怪敬而远之； 　　持节使手握生死节，记载世间生灵的轮回，给持刀使分配任务，轻易不出冥界； 　　持印使为半神，手持冥王印，直属冥神管辖，既负责管理冥界众使者，也肩负着卫护冥界秩序的重任。 　　曾经苏黎修成鬼仙，接她去冥界的便是持印使。 　　镇守鬼门的都是持刀使，能被他恭恭敬敬喊一声“尊使”的存在，少说也是持节使的级别。 　　苏黎不晓得冥使找自己有何贵干，但她和冥界交好惯了，并不拒绝。 　　“今天太晚了，白天我又不方便，你转告他挑个晚上不太晚的时间过来吧，我应该都闲着。” 　　冥使点头，不再多话，告辞之后带着姚美娟走了。 　　鬼门消失后，四周重新安静下来。 　　苏黎猜测冥使找她的原因应该是之前委托的事有结果了，关于调换她和于明月的护士无病暴毙的原因以及上辈子朝自己下黑手的人。 　　她总觉得两者之间存在特殊联系。 　　悄无声息地回到紫荆花苑，于小卉还在沉睡，完全不知道她出去过。 　　钟离瘫在沙发上看电视，新晋人气男团，九个小哥哥或帅气或高冷或幽默，看得她目不转睛。 　　苏黎无语：“妈说你追星去了，还真追星啊。” 　　她还以为钟离是找渣男算账来着，虽说对普通人出手有碍修行，但使点手段小惩大戒总是可以的。 　　到底对方还欠着钟离一条命呢。 　　钟离叹口气：“只怪当初太年轻，现在幡然醒悟，还不许我看看别的小哥哥了么。” 　　“没说不许啊，你开心就好。” 　　“我是不是没跟你说过那个渣男的事。”钟离被她这句话噎到，想起什么，“说起来我之前去找他算账的时候发现他现在有新女友了，是个顶级白富美，学画画的，可有气质了。苏苏你是谢家千金，说不定还认识她。” 　　苏黎准备去睡了，不甚在意地随口一问：“哦，叫什么名字？” 　　“宋清露，据说是宋氏集团的大小姐。” 　　“……” 　　这世界为何如此之小。 　　渣了钟离的男人叫吴宇声，人气小生，今年24岁，出道两年多。 　　钟离和他小时候认识，高中时分开，大学重逢，钟离进校就成了舞蹈学院有名的一枝花，在众多追求者中选择了当时还籍籍无名的吴宇声。 　　一对小情侣在这个老小区里偷偷租房子同居，倒也曾有过许多美好的记忆。 　　事情的转折是钟离19岁那年意外怀孕。 　　两个大学都还没毕业的年轻学生慌了手脚，当时两人还在地下恋，钟离便听从吴宇声的话做了引产手术。 　　可这件事还是被曝光了。 　　钟离还不到法定结婚年龄，又因为吴宇声已经出道要求隐瞒恋情，一直没公布两人关系。 　　她未婚先孕甚至打/胎的消息在学校发酵成丑闻，说得多难听的都有，造成很不好的影响，她缺勤又多，学校出于考虑，就劝退了她。 　　吴宇声尽管不红，也没敢顶着天雷承认这段关系。 　　说到这里，钟离苦笑：“我妈因为这件事进了医院，要和我断绝关系。” 　　可惜那时的钟离执迷不悟。 　　她在爱情里迷失了自己，固执地以为吴宇声是自己唯一的救赎，躲在这房子里，活得像见不得光的老鼠。 　　苏黎的轮回之眼在她看向别人时会有几率触发，看到某些画面，调动元气更是想看什么都无所遁形，通常情况下她是不会随意开眼看的。 　　因此除了知道钟离死于自杀又似乎跟吴宇声有关之外，还是头一回听她说起这些。 　　她问：“那你为什么会自杀？” 　　钟离自嘲地笑笑：“因为我蠢。落到那样的境地，我根本不敢走出去跟人接触，所有人都在唾弃我，只有他还要我了。” 　　死后化鬼她忘了一切，只固执地盘旋在这房子里不肯离开。 　　现在她都想起来，也彻底明白当年自己的遭遇到底是怎么回事，更看清曾经深爱的恋人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两年前，就在这里，他给我看很多骂他的留言，说我们的事被曝光，他的事业彻底毁了。” 　　还没毕业就闹出这样的新闻，女方为他未/婚怀孕。 　　吴宇声男团选秀出道的，就算没C位，好歹也是个爱豆，卖的是男友人设，吃的是粉丝福利。 　　这种绯闻一旦坐实，那他的偶像生涯的确是完了。 　　已经抑郁症倾向的钟离被所有人唾骂，至亲不认她，好友全都弃她而去，在当作最后救赎的吴宇声若有似无的暗示中想到了自杀。 　　她就真的在某个晚上自三楼阳台跃下，当场身亡。 第22章 锦旗 学校见闻 　　钟离如今说起往事来事不关己得仿佛说的是别人的经历，面上甚至还笑着：“所以你说，我为什么要再投胎呢？下辈子说不定比这辈子更蠢。” 　　当个没有心的女鬼不比当人来得潇洒自在多了。 　　苏黎没对钟离的遭遇说出什么评价，说到底人生都是自己的，过得好坏与否端看自己。 　　何况那些事过去许久，如今的钟离是鬼不是人。 　　俨然已经是另一条路了。 　　钟离又说：“说起来我使的小手段要不了他的命，可他也活不了多久，也不知道他到处求神拜佛，能不能多苟几天。” 　　她没亲自动手，免得损害自己修行，谁成想渣男自己遭了报应。 　　可见老话说得对，天道好轮回。 　　苏黎想起这个吴宇声居然是宋清露的现任，心里好奇：“他怎么了？” 　　“他沾了不干净的东西，邪气很重，没几天就瘦一大圈，脸白得跟吸血鬼似的，我看着最多活不过一个月。” 　　钟离虽成了鬼修，见识却少，看不出那邪气来历，只知道能要人命。 　　反正对方命不久矣，她挺高兴的。 　　苏黎：“……” 　　该不会这么巧，宋清露身上的诅咒就是这么来的吧。 　　姐妹谈心暂告一段落。 　　第二天一早，小陈来接苏黎去学校，校服和书包都是他顺道带来的。 　　苏黎的学习态度是尽人事听天命，没有像上辈子那么拼，旁的学生节假日都会请名师补课，她连晚自习都不想去。 　　不过为了不让于小卉失望，她还是想考个说得出口的大学。 　　因此正课是从不缺席懈怠的。 　　经过谢家的生日宴，苏黎的身世算是正名了，她和于明月还是一个班，两人之间风平浪静，想看真假千金撕逼的某些八卦群众觉得挺没意思的。 　　苏黎好歹是谢家千金，隔房堂兄就在学校，还有季思思每天跟着，大家对她只有讨好的份。 　　于明月就不一样了。 　　听说她已经被赶出谢家独自居住，即使有前养母的照顾也算不上什么，成绩又算不上拔尖。 　　有些看不惯她跌落成平民还假清高的明里暗里都想给她教训。 　　树德校风正，不代表某些龌龊就不存在。 　　只是很多人渐渐发现，离开谢家的于明月好像有什么特别的本事。 　　那些针对没有一次是成功的，根本没影响到对方什么，反而是找茬的人自食恶果，过后总会倒霉几天。 　　大家私底下传于明月有些古怪，和她打交道的人渐渐少了。 　　秦俪舒和她倒是一如既往闺蜜情深。 　　苏黎没有特殊关注于明月，但她察觉于明月在偷偷观察自己，若有似无的目光不时落在自己身上。 　　难道于明月去修协交了任务，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她摩挲着下巴思索。 　　不可能啊，于明月才刚进修协，自己“鬼眼少女”这个ID在内部保密级别很高的，她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查到。 　　对方没有动作，苏黎随意想想就抛到脑后。 　　她正在思考要怎么样才能让姚美娟拿到通行证上来后正大光明地留在儿子身边。 　　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以前的身份总是要摒弃的。 　　现在钟离都刻意回避，别人问起名字，她都把自己说成是“梨花”的“梨”。 　　冥界那边排到了号总是要轮回的。 　　她还在细思时手机突然响起来，是个陌生手机号。 　　苏黎关掉铃声，走到角落接听。 　　“喂？” 　　“是苏黎吗？我是何莹玉，你还记得我吧？” 　　苏黎有些意外：“好歹也当了一天的前后桌，怎么会不记得？”就是没料到自己在九中只念一天书就转学离开，没想起来跟其他人交换联系方式。 　　之前被困在2号壳子里的秦立阳还是去紫荆花苑她家里才问到手机号的。 　　何莹玉说：“你方便加我微信吗？我有点事要告诉你。” 　　苏黎：“方便，我加你吧。” 　　挂了电话，苏黎飞快地加上何莹玉的微信，对话框里，何莹玉一句废话都没有，直接开门见山说明来意。 　　上午有警察跑到九中高一六班找她，说是要给她送锦旗。 　　苏黎：“……？” 　　她不觉得有什么案子会牵扯到自己，最近的何苗事件是于明月露头的。 　　往前数她也就为了领悬赏金搞了一波事，虽说是正当手段赚钱，总有薅羊毛的嫌疑，也不至于惊动警察送锦旗上门吧。 　　何莹玉说：“他们找到了紫荆花苑你家里，应该很快就会联系你了。” 　　“协助调查而已，没事。” 　　“我就是跟你说一声，让你有个心理准备。其实今天打电话给你还有件事，我有个堂妹叫何苗，这个名字你有印象吗？” 　　苏黎：“……她居然是你堂妹。” 　　何莹玉陡然兴奋起来：“所以她说有个年纪相仿的大师救了她，说的还真是你？我听她描述就觉得像你。” 　　瞥了眼跟自己容貌相似的于明月，苏黎没有否认。 　　这是个美丽的误会。 　　何苗被于明月带到修协后祛除身上的冥界气息后悠悠转醒，和于明月打了个照面，听到修协的工作人员说是对方救她回来的，但只知道代号。 　　她被送到医院做检查，确定没有大碍，家里人才把她接回去。 　　于明月领了报酬，却拒绝了何苗家人的现金感谢。 　　何莹玉听着描述很像苏黎，加上对方打赌秦立阳2号血光之灾那次灵验，她就去紫荆花苑302问了问。 　　刚巧于明月就读于树德中学，和于小卉透露的信息吻合，她就来问问。 　　万万没想到，苏黎居然是修协的成员。 　　要知道，修协可是玄师协会之首，据说是被国家霸霸承认的正式组织。 　　那里面可都是真材实料的大佬。 　　何莹玉又发来消息：“大师大师，你有没有什么驱邪保命的灵符之类的，我想问你买可不可以啊？” 　　苏黎无语凝噎。 　　“我修的道不一样，不卖这些。市郊有座白云观，它家的符挺灵的，你要是想求个心理安慰，可以去庙里请符，聊胜于无。” 　　两个人聊了半天，何莹玉是个小话唠，竹筒里倒豆子说了很多事。 　　比如她转学后没两天，秦立阳2号不知怎的故态复萌，现在又跟大家格格不入了，何苗突遭横祸就是他惹的烂桃花。 　　之前苏黎说准他的血光之灾约好的水上乐园行随着转学搁浅了。 　　还说他们之前拿她照片去报名了个网上的校园美女投票，她后来居上窜到第二，结果投票活动还没结束，她人就已经不是九中的了。 　　如苏黎这般并不热络的性格，看着何莹玉语音夹杂文字说个不停，居然半点也不反感。 　　两人从同学变成网友，何莹玉一如既往自来熟，丝毫没觉得隔阂。 　　苏黎聊着聊着，把给她的备注改成了“话包子”，是清溪镇那边方言里形容一个人很健谈的土话。 　　季思思无意间瞄到，觉得自己绿了。 　　颜狗如她发现苏黎长得好，回归顶级豪门低调不作妖，性格也很好，早就想好要把对方发展成铁血闺蜜。 　　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每□□夕相处，苏黎对她也很关照，就是觉得差了点什么。 　　她还以为苏黎性格冷淡，本身就不热络。 　　结果苏黎跟另一个女孩子聊得火热，还给对方取了特别的昵称。 　　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QAQ。 　　季思思内心猫猫落泪，表现在脸上就是反常的沉默。 　　苏黎还很奇怪，平时活跃外向的她今天这么这么安静：“你今天有心事？” 　　难道能说自己吃苏黎通讯录里别的女生的醋吗？ 　　季思思果断摇头：“没有。” 　　她不愿说，苏黎也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习惯，看见楼下小广场有商家在做活动，一只白色的玩偶熊走来走去，指了指楼下：“学校怎么会允许商家进校园做活动？” 　　无论私立还是公立中学，都是不允许商家进校园搞活动的。 　　树德中学背靠大集团，根本不愁资金，每年光是发给学生的奖学金都堪比很多学校一年的学费。 　　但和其他学校不同。 　　秉持兼容并蓄开放方针的树德中学有独立自治的校学生会，大小活动都是老师牵头，学生们自己组织开展。 　　因此，大部分学生活动是允许品牌赞助的。 　　学校董事们不乏集团老总，一般照顾自家孩子，都是直接以企业名义进行赞助。 　　目前学校里最受关注的就是十月下旬开展的秋季运动会了。 　　季思思解释完背景，告诉苏黎：“那是这次赞助校运会的厂家，是秦家名下的公司，秦立诚你认识吧，这次就是他负责的。” 　　从十一小长假算起来，苏黎回到谢家也半个多月了，关于跟秦家的渊源肯定有所耳闻。 　　秦立诚跟前谢家千金谢明月曾有婚约的消息她肯定也了解过。 　　然出乎意料，苏黎平静得很。 　　有时候人是禁不起念叨的，才闲聊时提了一下名字的秦立诚下午就出现在树德。 　　他来找于明月。 　　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似乎产生了争执，闹得有些不愉快。 　　苏黎被班主任让人叫去办公室，走廊上遇见目不斜视地走开，哪怕隐约听到那两人争执中提到自己也半点不好奇。 　　她到了办公室，看见班主任和两个穿着制服的男人交谈。 　　其中一个还是苏黎认识的人。 　　是之前在千水湖公园有过一面之缘，后来遇袭事件中保护了琪琪的那个武警小哥。 　　武警小哥叫张海洋，和他同行的是他的班长汪亮杰。 　　两人果然是来送锦旗的，上面写着“见义勇为”四个大字，当着办公室一众老师的面郑重地交给了苏黎。 　　苏黎捧着锦旗，脑袋上顶着的问号都快实质化了。 　　班主任倒高兴得很。 　　她在树德中学执教多年，学生们什么样的荣誉没拿过，还真没有被警察找上门送锦旗的学生。 　　苏黎实在觉得费解。 　　“为什么要送我这个，我做了什么？” 　　汪亮杰说：“这面锦旗是大队长的意思，为了感谢你提供的有效线索，避免了重大伤亡。当然不止这一件事，其他的谢同学心里知道就好。” 　　鬼使神差地，苏黎想起季元白邀请她加入修协时说的话。 　　……该不会是那些微博私信的功劳吧。 　　汪亮杰和张海洋准备离开，说有事跟苏黎商量，班主任便让苏黎送他们出去。 　　还不到上课时间，学生们三三两两在教室走廊，身穿武警制服的两人在人群中分外显眼，离开学校的途中不知不觉引起很多学生围观。 　　见两位警官跟苏黎说着话，没有人敢上前，只在心里好奇。 　　汪亮杰没在意学生们的目光，路上和苏黎解释，锦旗是上面的意思，知道她已经因能力特殊入了修协，大队长特地让他们来这一趟。 　　千水湖袭击案里，若不是她提前示警，后果不堪设想。 　　那个歹徒被抓后招供自己密谋多时，不仅观察了许久武警们的换岗时间，还特地挑在大象石雕旁，人多又被石雕遮挡视线。 　　如果没有提前警戒，等事情发生，换班的武警赶到，足够他杀好几个人了。 　　这种在人群密集的地方搞突然袭击的恶/□□件今年就出了好几次，每次都有重大伤亡，动机往往是什么生活不如意而蓄意报复社会，叫人防不胜防。 　　因苏黎能力特殊，他们也不方便公开表扬，就送个锦旗以示感谢。 　　快到校门口时，附近的学生不多了，汪亮杰这才说：“对了，知道谢同学你能力特殊，这次来其实还有一件事想拜托你帮个忙。” 第23章 端倪 白姨婆的礼物 　　汪亮杰拿出一张照片递给苏黎：“照片上这个女人，你看看，能不能看出来些什么。” 　　那是张远景全身照，主角并没有看镜头，是俯视的视角拍下的。 　　照片上的女人看着很年轻，黑色长发及腰，长相素净，表情淡漠，气质泠然，穿着一身脏污的衣服略显狼狈，正抬手将凌乱的头发头发顺到耳后。 　　苏黎看了几眼，不动声色地问：“这个女人是谁？你们找她做什么？” 　　汪亮杰和张海洋对视一眼。 　　他说：“抱歉，她涉及一桩性质恶劣的案件，出于保密原则，暂时还无法告知你。” 　　“……行吧。” 　　苏黎对女人涉及的案子并不感兴趣，只说：“她不是普通人，你们要抓她的话，最好跟异象部那边打招呼，借几个高手过来帮忙。” 　　异象部的高手，那就是修道者了。 　　汪亮杰没想到苏黎会给出这个建议，在此之前，他们虽一直没有这个女人的踪迹，却也没往别的方面去想。 　　这次带照片过来找苏黎是大队长的意思，不知道对方怎么笃定苏黎能看出什么。 　　两人不约而同陷入沉思。 　　苏黎捏着照片，元气调动，低垂的眼眸中明光涌动，露出抹意外的神色，从口袋里捏出一张奶茶店的宣传卡片来。 　　“别的事情不能说，她叫什么名字能透露下么？” 　　汪亮杰沉吟片刻：“据说是姓佘，是否属实有待查证，另外全名并不清楚。” 　　“姓佘？还挺名副其实的。” 　　苏黎自言自语着，左手拇指和食指捏住宣传卡片，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往卡片上一抹，仿佛变魔术般的，宣传卡片竟变得跟汪亮杰提供的照片一模一样。 　　起初汪亮杰和张海洋都注意到了她的动作，但两人都没在意。 　　就那么一眨眼，一张照片变成了两张。 　　汪亮杰一时失语，尽管知道苏黎已经加入修协，有不可思议的能力，但他的认知只停留在对方似乎能预知这点上。 　　苏黎露的这手着实惊讶到他了。 　　“谢同学，你……” 　　“我需要多看看她的脸才能看出来一些东西，你这照片肯定是不能随便给我，只能自力更生一下。” 　　苏黎说着，把汪亮杰给的那张照片递还，晃了晃自己那张：“没问题吧？” 　　能有什么问题。 　　汪亮杰看向苏黎的眼神陡然严肃了几分。 　　他毫不怀疑，即使当着面把这张照片毁掉，回头他们俩走了，对方还是能分分钟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来。 　　“……没问题，如果谢同学你看出什么，请务必尽快跟我们联系。” 　　苏黎猜测，照片上的女人涉及的案子没那么简单。 　　等再回教室，她被武警亲自上门送锦旗这事儿已经传开了，“见义勇为”这个赞誉可不是那么容易能得到的。 　　何况送锦旗来的是武警小哥。 　　大家都很好奇，苏黎到底是做过什么大事才能得到这样的待遇。 　　对此，苏黎都含糊地应付过去了。 　　自从于明月搬出谢家，就不再像之前那样刻意接近苏黎，两人在学校低头不见抬头见，有时一个星期都不说一句话。 　　苏黎没什么志同道合的同伴，季思思性格开朗，自来熟地成了她的朋友。 　　还有个不是很情愿当了她小弟的秦立阳。 　　除此之外，苏黎跟其他同学关系平平淡淡，颇有些遗世独立的疏离之感。 　　因此虽好奇，却没几个人找她本人求证。 　　苏黎乐得清静。 　　季思思倒是可以问，只知道是提供了一个犯人的线索给武警，抓了个危险份子而已。 　　相比之下，她对苏黎手里的照片更感兴趣。 　　那是个长得有几分漂亮的女人，可再漂亮也犯不着看那么久，况且她觉得苏黎本人比照片上的女人好看多了。 　　“明熙，这人到底是谁啊，你看她照片好久了。” 　　正是晚自习最后一节课，同学们都在看书钻研做练习，苏黎做完当天的份，没事儿就把照片拿在手里。 　　苏黎对照片上的女人好奇，不仅因为对方身份特殊，还因为有些面熟。 　　可她想不起来前世今生在哪里见过这个女人。 　　她稍微花了点时间驱动轮回之眼，看到了这个人的真身，同时也看到了些可能会跟对方身份有关的线索。 　　在和佘姓女子相关的画面里，她看见了张认识的面孔。 　　秦家大少，秦立阳的哥哥，秦立诚。 　　苏黎想起下午到学校找于明月的秦立诚，有些惊讶于秦家大少居然会跟警方在找的神秘女人扯上关系。 　　看样子她前世埋头只顾提升自己错过不少精彩的事。 　　树德高中部的晚自习九点四十结束，苏黎和季思思一块儿离开教室，道别后找到自家司机回家。 　　时间已经不早了。 　　往常这个时候苏黎回到家，谢华安他们早就休息了。 　　反正苏黎有保镖出身的小陈接送保护，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何况家里帮佣也随时都在，苏黎晚自习回家饿了想吃什么都有人做，用不着他们担心。 　　苏黎也不在意，回了家让帮佣给她煮牛肉面，坐在餐厅玩手机。 　　接下来的星期末是高一年级的期中考试，考完是一年一度的秋季运动会，苏黎最近忙着学习，都没怎么关注帮帮app上的委托。 　　她答应过于小卉要有进步的，自然没打算食言。 　　不过令她意外的是，面还没煮好，本该睡了的苏蕊从楼上下来，看见她还嘘寒问暖了几句。 　　虽是亲母女，但对两人来说，中间隔着于明月跟于小卉，到家谢家快一个月的苏黎跟苏蕊相处得像是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苏黎对她有问必答，态度却干巴巴的，实在亲近不起来。 　　苏蕊也觉得尴尬，跟苏黎相处起来很不自在，于明月搬出去住，苏黎又不冷不热的，心里便也没了亲近的心思，反正只要人在谢家，好好养着，关系处不处得好也没什么要紧的。 　　她说服了自己，又恢复到平常的语气，拿出一只漂亮的首饰盒：“这是你白姨婆送给你的礼物，经过她的手可都是好东西，往后记得随身佩戴，别弄丢了。” 　　苏黎接过来打开，是一串红宝石手链。 　　她视线扫过苏蕊白皙修长的脖颈，看起来和对方脖子上的项链是同款。 　　是借运势的法器。 　　白姨婆么，苏黎唇角微勾。 　　取出手链戴上，银色的链，鲜红的宝石，和雪白的皮肤对比鲜明，的确好看。 　　她手指抚过，轻轻一捏，一大五小宝石碎钻上附着的微型借势阵法便消弭于无形，法器也真正变成了单纯的装饰物。 　　前世自己什么都不懂也就罢了，这一次想要借势可没那么简单。 　　见苏黎收下，苏蕊不再逗留，随意嘱咐苏黎早点睡后径自转身上楼，在看不到苏黎的楼梯口，右手轻轻摩挲了两下脖子上的红宝石项链。 　　却不晓得项链上和手链息息相关的聚势阵法在苏黎出手捏碎借势阵法时已经被破了。 　　苏黎吃完牛肉面，心满意足地回了房间。 　　她取出一套卷子做到十一点，洗漱完回来准备睡觉时忽觉不对，碧落坠子贴紧皮肤蠢蠢欲动，周遭温度骤降，墙壁和地面都凝了层晶莹的白霜。 　　阳台上，浑身罩在黑袍里的家伙携着一身来自黄泉尽头的冷意，仿佛连空气都被冻住了。 　　苏黎有些意外：“……持印使？” 　　冥界掌控整个世界的轮回，使者数以百万计，其中持印使地位崇高，仅有十一人。 　　前世从千水湖底把她接到冥界的也是持印使。 　　苏黎都不晓得自己面子为什么这么大，动不动就跟持印使面对面——要知道，这些持印使被冥神加封，堪比半神，少说也活了上千年了。 　　“大人，多年未见，别来无恙。” 　　持印使恭敬地冲苏黎躬身，随手取下身上的罩袍，露出一张陌生的脸来，满含笑意地望着她。 　　罩袍下穿的居然是剪裁得体的黑西装，也是蛮潮的。 　　他说话的语气十分熟稔，但苏黎确定即使加上前世当人当鬼的二十八个年头，自己也不认识他。 　　苏黎觉得自己总算捞到个知道内情的。 　　“过得还行吧，”她斟酌道，“不过……听你的语气，我们认识吗？” 　　持印使表情有一瞬的错愕，视线落在她脖颈间的碧落挂坠上，毫不迟疑地回答：“大人不认得我？碧落认主，鬼门应召，封印应该解除了才对？” 　　什么封印解除？魔法少女变身吗？ 　　苏黎摇头，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捏了捏碧落坠子：“原来你也认识这家伙。我之前就很奇怪了，我和冥界有关系吗？你们一个两个都喊我大人，还怪传统的。” 　　持印使：“大人和冥界的关系我也不知道，毕竟早在我成为冥使之前，大人就已经是大人了。” 　　碧落悄悄冒头：“主人你就不要好奇啦，再过两年记忆解封就什么都知道了，冥界使者不知道你的身份的，就算知道也不敢说。” 　　“为什么？” 　　“因为会被雷劈。” 　　苏黎：？？？ 　　碧落晃了晃：“我也不能说，照样会被劈的。” 　　口气颇有点心有余悸的样子。 　　苏黎心情复杂，想了想还是暂且抛到脑后：“不问就不问吧。”她抬头重新看向持印使，“你特地来找我，是之前我托你帮我查的事有结果了？” 　　持印使点头：“大人询问的那个护士，在生死节上找不到记录，死后没有入冥界，也没有流连人世，而是凭空消失了。” 　　说到这里，他表情分外凝重。 　　生死节是冥界掌控这方世界轮回的核心，这东西没有规定谁何时生何时死，但万物生灵只要在这世上活着，出生和消亡都是同步记录的。 　　哪怕死后没有被冥界接受，生死节上也查得到去处。 　　即便是前世修成鬼仙脱出轮回的苏黎，名字也照样写在上面，只不过种族变了而已。 　　否则执掌生死节的持节使也不会有轻易不得出冥界的禁令。 　　千万年来从无例外。 　　苏黎若有所思道：“看你的表情，好像还不止这样？” 　　持印使说：“还有就是大人提及出生之时的车祸，引发事故的司机和护士一样，也找不到记录。” 　　造成当年苏黎和于明月人生错位的原因就是两件事。 　　一是车祸將八杆子打不着的豪门太太苏蕊和跟随丈夫到虞市打工赚钱的于小卉绑到了一起。 　　苏黎足月出生，于明月早产。 　　二是护士刻意调换，到死都没说出指使她的人是谁。 　　“看来是冲着我来的，连生死节都可以骗过去，对方本事不小。” 　　苏黎脑海里想起回谢家前那次谈判。 　　明明是一手促成自己回归谢家的人，在场时全程一个字都没说过，此时回忆当时的场景，苏外婆，谢华安，苏蕊，谢明晨以及于明月都褪了颜色。 　　红宝石手链还挂在手腕上，脑海里清晰浮现白姨婆的那双眼睛。 　　薄凉，审视，高高在上，漫不经心。 　　她是有修为在身的风水师，真正的玄门中人，也是嫌疑最大的人。 　　唯一让苏黎疑惑的是，如果是她做的，那十六年前大费周章把自己换走，十六年后又故意让谢家把自己找回来，她到底图什么。 第24章 做法 买个房先 　　苏黎打发走了持印使，只告诉他查到线索会另行告知。 　　周末便是高一年级的期中考试，为期两天，考完后举行一年一度的秋季运动会，也是下半年的校园开放日。 　　没有报任何项目的苏黎相当于有了三天假期。 　　宋清露自谢家生日宴后总算等到苏黎的档期（bushi），运动会第一天上午就亲自找到树德高中接苏黎。 　　虽说没有报项目，运动会正式开始前以班级为单位的入场式她还是不能缺席的。 　　走完入场式，苏黎直接换回常服，跟宋清露会合。 　　宋清露自己开车来接的她。 　　苏黎在副驾驶坐下，很自觉地系上了安全带：“要去哪儿？” 　　“你说只要没外人在，对环境没要求，我想了想就选在我公寓，在市中心，离这里大概三十分钟。你放心，等结束后我会亲自送你回来的。” 　　“哦，这倒不是问题。” 　　苏黎知道结束后宋清露是绝对没办法送她回来的。 　　但她也没多说。 　　拿出手机准备打发时间，苏黎发现又有一笔九万的款项汇入。 　　打开银行APP，愉快地发现之前发送通缉犯举报线索的所有奖金已经全部到账，前后共有23个分布全国的在逃犯落网，线索奖励金从两万到三十万不等，她总共收入一百六十三万。 　　再加上来虞市前攒下的七十万和给秦立阳换魂的报酬，足够她在房东主动打折的情况下把紫荆花苑那套老房子买下来还有余钱。 　　苏黎立刻给中介六哥发微信，让他给房东打电话并准备好材料，下午就交钱买房。 　　彼时六哥正在办公室整理房型资料，看到这条消息立刻联系房东。 　　三十分钟后，宋清露把苏黎带到了她的住处，CBD大平层，光主客厅就比苏黎紫荆花苑那整套房子都大。 　　因苏黎说什么都不需要准备，两人直接走进宋清露提前准备好的房间。 　　宋清露按照苏黎的指示盘腿坐在地毯上，心里有些紧张。 　　苏黎说：“别怕，又不会痛。” 　　她语气轻飘飘的，话音未落就上了手，先用元气护住对方，随即催动轮回之眼，看见的宋清露变成了一层几乎凝为实质的人形虚影，虚影头顶正中嵌着枚一元硬币大小的印记。 　　印记像是有生命般，仿佛察觉到威胁，蠢蠢欲动着，幻化成约三公分长的小虫子，扬起来的小脑袋是张龇牙咧嘴的骷髅脸。 　　苏黎之前说它像图腾，是因为它静止时十分周正，从某个方向看像是化形的字。 　　她暗自将形状记住，盯了它片刻，在宋清露头顶屈指一弹，印记僵持着虫身直挺挺地落到地面上，骷髅脸变成了惊恐。 　　宋清露果然没察觉到痛，天翻地覆的眩晕袭来，只觉得浑身力气都在瞬间被抽空，原本坐得笔直的身体瞬间朝后倒去，被苏黎及时接住。 　　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苏黎让宋清露仰面平躺在地毯上，出门去转了一圈，找到厨房，找来九只小茶杯，元气洗一遍，按照方位绕着宋清露摆一圈。 　　那吸取活人精气的印记依附宋清露魂体半月，骤然剥离，本就会对她灵魂造成影响。 　　摆个养灵阵法，能让元气大伤少说也要休养十天半月的宋清露半天就能恢复如常活蹦乱跳——这也是为什么她要求宋清露空出半天时间的原因。 　　苏黎是鬼修入道，不是正统玄门出身，施法布阵向来不用法器，都是手边有什么就用什么。 　　比如之前在江边给秦立阳换魂布聚魂法阵，是直接捡了几块顺眼的石头以元气刻阵，全是一次性用品，跟武侠小说里绝顶高手飞花摘叶皆可伤人是一个道理。 　　弄好后，她打散了剥离出来的印记裹挟的阴煞鬼气，什么都没剩下。 　　确定宋清露不会有问题后，苏黎独自离开了。 　　等宋清露醒来发现自己昏睡三个多小时，对苏黎没在也就没放在心上，确定脑子里再没了那个之前威胁她不去鬼屋就会死的声音，二话不说就给苏黎转账一百万。 　　之前家里找来给她“看病”的大师，什么都没做也拿了几万的咨询费，何况苏黎还是她的救命恩人。 　　转账之后，宋清露看到围了自己一圈的杯子。 　　既然苏黎留着没管也没刻意嘱咐，肯定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她想收起来，谁知指尖才碰到，杯子顷刻之间就化为齑粉。 　　宋清露：！！！ 　　大佬到底对这些杯子做了什么？！ 　　苏黎回了紫荆花苑，下午到了时间就带着于小卉去六哥所在的门店签买房协议。 　　因为房东说什么都不愿意去紫荆花苑。 　　之前那次偶遇钟离让房东觉得实在是太邪门儿了，连带着对于小卉和苏黎母女都有点忌惮，为了早点脱手，主动把房价压了又压。 　　合同搞定，房款到账，房东如释重负，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门店。 　　剩下过户之类的手续自然是六哥帮忙搞定了。 　　于小卉全程处于苏黎怎么说她就怎么做的状态，毕竟有生之年她都没想到自己还能在虞市这样的地方有栋房子。 　　哪怕房子不大还是二手，小区老旧连电梯都没有，她也还是有种被天降馅饼砸中的感觉。 　　六哥送于小卉和苏黎出门，表情一直若有所思。 　　等她们一走，六哥后脚就给之前帮忙去紫荆花苑做法事的高僧联系：“大师，紫荆花苑一栋302那个房子卖了……对，就是之前那对母女买的……” 　　与此同时，门店里也很热闹。 　　这间房子有多邪门儿大家都知道，虽说从来没出过人命，但光是跳楼事件后没有租客能住过半月就已经足够猎奇了。 　　关于这间房子的传闻还在本地一个非常有名的异闻杂坛上广为流传，有人信，有人不信，还有猎奇的网友专门当冤大头去租过，结果也没坚持半个月。 　　于是就传得越来越不可思议了。 　　谁都没想到，一对普通的母女住进去，不仅安安稳稳地住了一个月，转头还干脆把房子买下来了。 　　搞定了房子的事，苏黎心里总算是彻底放心了。 　　这意味着往后不管发生什么事，偌大的虞市至少有这样一个地方给于小卉遮风挡雨，钟离的修行也上了轨道，她可以把心思专门放在谢家这边。 　　苏黎还在想该怎么利用这失效的借势法器让白姨婆再次出手，最好是能再来谢家见个面。 　　她回谢家没多久，白姨婆就回香城去了。 　　许是苏蕊察觉到自己回谢家一个月，他们夫妻俩借势借了个寂寞，白姨婆才突然送了这么个法器过来。 　　只是借势法器中规中矩，她也没办法反过来针对白姨婆。 　　打电话叫了小陈接自己回家的路上，苏黎把规规矩矩戴了两天的手链取下来，准备直接告诉苏蕊东西弄丢了。 　　看看白姨婆会是什么反应。 　　她也不确定自己上辈子的死是否出自白姨婆之手，好歹还有两年，届时如碧落所说自己会解除什么记忆封印的话，在那之前陪对方玩玩儿也不是不可以。 　　想到这里，摩挲着手链上的宝石的拇指一顿。 　　难道上辈子恰好死在十八岁生日的前夕，正是因为自己会在那之后解除的封印有关？ 　　话分两头。 　　几乎和苏黎前后脚离开树德的于明月先回住处换衣裳，把装备法器都带上，检查一遍确认无误，打了辆车穿越大半个城市到达一片老城区。 　　总算从学习和考试中脱身，于明月当即接了个帮帮上的任务。 　　她的目标是老城区一家开了三十多年的茶馆。 　　到达时已经是中午。 　　老城区的房子都有些年头了，但并不破落。 　　这里经过旧城区改造，街道干净整洁，两侧的民房高低错落，外墙刷成统一的颜色，行道树长得十分随性自由，一楼临街开着各种各样的小店，楼上用来自住。 　　不少窗户外装着的防盗窗里挂着衣服，生活气息十足。 　　茶馆所在的街道狭窄，路口竖了禁止车辆驶入的牌子，进入街道后自动隔离来自大马路的喧嚣，仿佛完全和外面割裂成两个世界。 　　看在于明月的阴阳眼里，老街附近隐隐弥漫着阴森的鬼气，浓郁到遮天蔽日的程度。 　　意味着这附近盘踞着一只小有所成的鬼修。 　　她顺着街道往里走，在老街尽头的拐弯处找到了委托里说的那间茶馆。 　　名字很普通，叫“佳茗茶庄”。 　　茶馆是栋两层楼砖瓦建筑，古色古香的原木风装饰，店门上挂的是手写毛笔字木招牌，用来照明的灯泡都罩上灯笼，连服务员都打扮得像古代的店小二。 　　于明月谨慎观察了一会儿才走进去。 　　服务员迎上来，并不在意客人是个未成年，热情地询问：“欢迎光临，请里面坐。” 　　被领到二楼一张视野还算不错的桌子旁坐下，于明月翻翻餐单，要了壶茶和一碟子小点心就没再开口。 　　茶馆里人不少，多是附近街坊，品茗下棋聊天，不一而足。 　　她一时没看出茶馆里哪里不对劲，看着人来人往的，干脆贴了隐身符准备把整个茶庄溜达一圈。 　　实在找不到破绽的话，第二天晚上再来。 　　当天晚上不行，她一早拗不过苏蕊的要求，答应要回谢家一趟跟谢家人聚餐。 　　于明月转来转去，终于在院子里一堆杂物的下面找到了一口被封掉不知多少年的井，井口盖着块足足两公分厚的水泥板，不知为何塌了一角。 　　她正扒着缺口仔细看，一只手冷不丁推了她一下，整个人登时被缺口冒出的水草缠住，倏然拖进井里。 　　*** 　　因说要回来的于明月一直没出现，晚餐时间往后推了又推。 　　手机也打不通。 　　苏黎卡着点下楼吃饭，本来就对所谓的家庭聚餐不感冒，懒得陪他们等，见状直接让厨房做一份面食送她房间里去。 　　苏蕊和谢明晨都很着急，看她这么事不关己都很恼怒。 　　谢华安面露不悦，可他还记着自己跟妻子得问苏黎借运势，不好发作，只能抢在母子俩指责前发话道：“不等了，先吃吧，回头让厨房再给她做就是了。” 　　苏蕊：“可是说好一家人聚餐的……” 　　“你也说了是一家人聚餐，结果全家人等她一个，没按时回来就算了，也不知道先报备——哪有晚辈让长辈等的道理，这才搬出去几天，连最基本的礼貌都没了。” 　　见苏黎转身径直往楼上走，谢华安叫住她：“你去哪儿？不吃了？” 　　“我吃面，你们随意。” 　　谢华安：“……” 　　有时候他都怀疑是不是被那位岳母娘家来的白大师骗了，说是苏黎回了谢家，他和妻子的运势会蒸蒸日上。 　　妻子身体一直很健康，看不出什么变化，反倒是自己不仅没变好，好像还变差了。 　　最近这段时间工作总觉得不太顺心，投资也是十有九亏。 　　郁闷得没心思吃饭。 　　谁也没想到，没回谢家吃饭的于明月直接失联了。 第25章 询问 于明月失踪 　　周一。 　　苏黎一早接到于小卉的电话，说六哥亲自接她去房管局办过户手续，还絮絮叨叨地说如果不是苏黎没成年，她绝不同意房子过到自己名下。 　　她目前都还只是小打小闹，没有碰上真正有含金量的大客户。 　　修协那边倒是可以牵线，但季元白也说了，普通的委托根本不需要她出山，所以还没有正儿八经地接过修协甚至异象部的任务。 　　当然，如果苏黎真想用自己的能力短时间内积累巨额财富，也不是没办法。 　　最简单的就是买彩票。 　　她只需要扒着主持人的脸看几秒，就能知道下一期的中奖号码是多少，只要她想，分分钟几亿奖金抱回家。 　　可以，但没必要。 　　不属于她的东西她不会滥用能力截获，折损功德，得不偿失。 　　另外这也会损害原本应该得到那些奖金的人的利益，毕竟人家可能累计十几二十年的气运就中那么一次大奖。 　　跟那些被举报的在逃犯可不一样。 　　这些人亡命天涯，能察觉到他们身份并提供有效线索的普通人本来就少，运气好说不定一辈子都不会被抓到。 　　被抓的在逃犯里有个整容得面目全非的家伙，杀人后潜逃十几年，光明正大的冒用别人身份生活甚至结婚生子，没有任何人察觉他身份有问题。 　　要不是苏黎心血来潮，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人绳之以法。 　　苏黎虽然想着能有千水湖大别墅住，却也并不是很心急，至少在满十八岁解锁封印的记忆之前，她都没打算离开谢家。 　　不然前有何苗后有姚美娟哪能入她的法眼。 　　手里头有个不算委托的委托，就是汪亮杰拿来拜托她找人的照片，突破口还在秦立诚身上。 　　苏黎尝试用轮回之眼看过，只看到佘姓女人待在一个疑似山洞的地方，看着状态不大好，因不像之前那些在逃犯多数待在人群密集处，周围甚至有显眼标识作为参照，她一时也看不出对方到底在哪里。 　　看来还是得跟秦立诚接触接触，苏黎心不在焉地吃着帮佣送来的早餐心想。 　　在她窥见的画面里，秦立诚和对方似乎很熟的样子。 　　谢家人陆续入座用早餐。 　　之前的家庭聚餐不欢而散，这两天饭桌上的气氛都有些凝滞，苏黎是唯一不受影响的。 　　苏蕊保养得宜的脸肉眼可见的憔悴，因为于明月失踪的事。 　　她心里有事没什么胃口，无意间瞟到苏黎的手腕，失声问道：“怎么回事？你的手链呢？那可不是普通的手链，你弄丢了？” 　　苏黎已经把手链收起来两天了，她到现在才发现，可见忽视得有多彻底。 　　“前两天运动会，可能不小心在哪儿掉了吧。” 　　“那可是……” 　　苏蕊差点把“法器”二字脱口而出，好在理智及时回归，她才顿了顿临时换了说法，语气也弱了几分：“那可是你白姨婆精心给你准备的礼物，怎么能这么不小心？” 　　苏黎淡定地喝了口牛奶，说：“这倒也是，回头你把她联系方式给我，我打电话亲自给她老人家道个歉吧。” 　　“毕竟辜负了她‘一番心意’呢。” 　　苏蕊没来由地心虚了一下，那手链其实也不值什么钱，最重要的目的是借势。 　　白姨婆说苏黎虽然回归谢家，对他们一家人却没什么感情，运势上得到的好处有限，而苏黎运势极强，同在一个屋檐下，若是蹭不到她的运势，反而会影响自身。 　　最显著的例子就是苏黎回谢家的这个月，苏蕊总觉得身体不适，去医院检查又健康得很，谢华安则流年不利，投资接连受挫。 　　红宝石首饰就是白姨婆特地从香城寄来的法器，能压制苏黎的运势，转到夫妻俩身上。 　　给苏黎的手链跟苏蕊以及谢华安的项链是一套的。 　　只是谢华安天天西装革履又早出晚归的，苏黎和他见面不多，没注意到罢了。 　　谢华安皱了下眉头，没说什么。 　　苏黎吃完早餐准备去学校，走到门口想起什么似的：“哦，对了，其实我这个人很好说话的，你们要什么，直接跟我说，比偷偷摸摸搞些小动作有效得多，就像当初用我妈的户籍换我回谢家一样，明码实价的交易反而对大家都好，你们考虑一下？” 　　谢明晨一脸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东西？” 　　谢华安和苏蕊内心一震，不约而同地对上视线，都望见彼此眼中的惊异，又齐齐看向站在餐厅入口的苏黎。 　　苏黎目光澄澈，眼神晶亮，让人产生一种在她面前无所遁形的错觉。 　　趁着谢明晨没在的间隙，苏蕊有些不安地问谢华安：“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我这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慌。” 　　谢华安则露出沉思的表情，回头叫来徐特助，仔细询问苏黎回谢家前的经历。 　　他直觉自己可能忽视了什么。 　　苏黎到了学校，季思思见面就给了她一个熊抱。 　　“发生什么好事了这么开心？” 　　季思思说：“你不知道吗？考试成绩出来了，你居然超过了于明月，比她高出整整五十多名呢。” 　　苏黎不甚在意地“哦”了一声：“那有什么关系，我又不跟她比。” 　　“你不在乎，粉丝在乎啊。” 　　季思思笑嘻嘻地说：“论颜值论成绩你都把她比下去了，这是真千金党的胜利，可惜你俩不像电视剧里那样撕逼，不然现实肯定会比电视剧精彩。” 　　苏黎：“……我哪儿来的粉丝？还有真千金党是什么鬼？” 　　“微博和学校论坛都有你的粉丝啊，你长得好看嘛，之前微博上有个高中校园美女投票，你是第二名，仅次于当红小花凌雪薇哎，至于真千金党，可能是电视剧里的真千金都太惨了，难得现实中也有这种奇闻，大家就移情到你身上，想看你逆袭打脸吧。” 　　投票什么的，苏黎之前听何莹玉提过。 　　因为她只在九中待了一天，到投票活动后期，学校变成了树德，连名字都一起改了，还颇引起了一番争议。 　　苏黎总结：“看来还是老师作业留太少了。” 　　季思思：哈哈哈哈哈～ 　　这边气氛轻松，交谈正欢，那边的秦俪舒就没那么好受了。 　　因为她的好闺蜜于明月已经失踪三天了，报警也无济于事，只知道失踪地点是在老城区那边，随后就人间蒸发似的完全找不到踪迹。 　　秦俪舒也是最近才发现于明月居然是神秘的玄门修道者，还加入了修协。 　　她之前去奇幻乐园游玩时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被于明月发现，帮她祛除后还去了一趟奇幻乐园，解决了一只潜藏在里面的邪灵。 　　那时秦俪舒才明白于明月干脆利落地离开谢家是真的有底气。 　　即使资历尚浅，那也是走到哪里都该被供起来的存在，因为是被官方认可真材实料的玄师，而不是招摇撞骗的神棍。 　　那可是修协的成员。 　　季思思背后的季家之所以短短几年跻身虞市上层圈子，不就因为有个年纪轻轻就当上修道者协会会长的季元白么。 　　形单影只的秦俪舒被季思思看在眼里，难得没有冷嘲热讽落井下石。 　　中午吃饭，季思思就闲聊着问苏黎：“于明月失踪的事你知道吧，谢家有没有得到什么消息啊。” 　　苏黎摇头答：“警察来问过，没什么进展。” 　　她在帮帮上随便翻翻就找到了于明月失踪的原由，起因是接了个委托调查城南老城区的一间茶馆。 　　委托是异象部发出来的，经手的是修协。 　　如果于明月真因为这个委托出了什么意外，两方都不会坐视不管，苏黎并不担心。 　　季思思压低声音神秘地说：“其实我怀疑于明月的失踪没那么简单，说不定罪魁祸首根本不是人，可能真的凶多吉少了。我无意间听到我哥接电话，有人叫他去调查于明月失踪的事情呢。” 　　她的哥哥季元白可是虞市修协的会长，也是当初邀请苏黎加入修协的推荐人。 　　能让季元白亲自出面，看来事情比想象中严重。 　　但于明月自己就是玄师，即使真碰到什么事跟自己又没关系，苏黎咬了口香甜的排骨，这事儿在心里晃了一圈就过了。 　　下午苏黎接到宋清露的电话说有事找她，也没问什么事就直接应下，让她放学后来。 　　没想到宋清露没等到，倒等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午后下起小雨，到放学时雨势更大，硕大的雨点密密麻麻织成漫天雨幕，困住了大批没带伞的同学。 　　苏黎没打算翘掉晚自习，但季思思不想吃食堂，所以陪她去外面吃。 　　两人等在教学楼出口，看见撑伞而来的秦立诚。 　　都以为他是接秦俪舒的，没想到他直直朝两人走来，在苏黎面前站定。 　　“介意耽搁你一点时间吗？我想找你帮个忙，是关于明月失踪的事。”秦立诚冲季思思礼节性地点头以示招呼，话是对着苏黎说的，“当然我知道你的规矩，有偿。” 　　季思思表情复杂地看看他，又把脸转向苏黎。 　　苏黎想了想对季思思说：“这么大的雨就不去外面吃了，改天吧，或者直接叫餐送过来？你先考虑，我很快回来。” 　　满心复杂的季思思点头应下。 　　秦立诚和苏黎也没走多远，就在教学楼后面的廊道下。 　　“我听说你因为特殊的能力被季元白推荐加入修协，明月失踪三天了，我想也许你能帮忙找到她。” 　　秦家在修协也是有人脉的。 　　苏黎能力特殊，又被季元白亲自邀请推荐成为修协成员，一般人不知道，却瞒不过有心人。 　　秦立诚也没废话，开门见山地说明来意。 　　“都是一个圈子的，你应该跟季元白有交情吧，据我所知这件事他已经接手了，很快就会有消息，你没必要特地找我。” 　　苏黎虽然看不出季元白是出自哪门哪派的，可他能当修协负责人，又是异象部副部长，肯定能力卓越，他出面找于明月肯定没问题，自己实在没插手的必要。 　　“别人我不管，我只问你接不接我的委托。不论结果如何，酬金照付。” 　　谁会拒绝送上门来的钱呢。 　　苏黎光棍地想。 　　本来她是不想管的，但既然秦立诚都找上门了，于明月好歹叫自己一声前辈…… 　　那还是管管吧。 　　秦立诚倒也大方，当场问她账户，按照修协第一梯队大佬们的行情，直接转账30万。 　　到底是被季元白亲自推荐加入的人。 　　苏黎收到信息，点头：“行，明天就给你答复。” 　　生意谈妥，秦立诚要走。 　　“哎等等。” 　　苏黎突然想起什么来。 　　正愁怎么打听汪亮杰给的照片上的人，秦立诚就送上门来了。 　　秦立诚闻声回头。 　　苏黎取出照片给秦立诚看：“你对照片上这个女人了解多少？” 第26章 茶馆 直播探秘 　　秦立诚看清照片上的人后脸色微变：“你怎么会有她的照片？你找她做什么？你认识她？” 　　苏黎说：“受人之托，跟你一样，有人拜托我帮忙找她的。” 　　“谁要找她？” 　　“这个得保密，”苏黎义正词严地拒绝透露，“你只需要告诉我她是谁，你知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儿。” 　　秦立诚沉默片刻，仿佛在斟酌什么。 　　“她叫佘静，是秦家资助的学生之一，后来她考上我的母校成了我的学妹。今年她大四，因为成绩优异，能力也突出，我推荐她去了秦氏旗下的公司实习。” 　　苏黎边听边点头，示意他继续。 　　好好一个前程似锦的大学生，为什么会被卷进神秘案件当中，连武警都对她的身份讳莫如深。 　　且据她观察，无论是秦立诚还是警方都不晓得这个女人并非人类。 　　秦立诚说：“后来她就失踪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从学校的监控里消失之后就完全人间蒸发，至今已经快两个月了。” 　　苏黎：“……”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突然失踪。 　　要不是前后相差两个月，都要怀疑是连环失踪案了。 　　秦立诚还反过来问她：“难道她不是普通的失踪？否则应该是警察找人，怎么会有人让你来找？” 　　不，武警那边拜托她是纯粹觉得她能力特殊能帮得上忙而已。 　　如果他们知道佘静不是人，这案子就该移交到异象部而不会是警察在找人了。 　　“是不是还得找到人才知道。” 　　秦立诚看出苏黎有所隐瞒，他没有追根问底，又看了看照片说：“这张照片跟她平时风格差距挺大的，如果不是脸一样，我都不能确定是她。” 　　苏黎来了兴趣：“是吗，她平时什么风格？” 　　“你自己看。” 　　秦立诚拿出手机，在上面操作了一下，递给苏黎。 　　“这是她领奖学金的时候拍的照片，形象和穿衣风格整个大学四年都没变过。” 　　领奖台上的女孩子黑色长发扎着低马尾，戴了副大大的黑框眼镜，穿着明显比她本人大一号的衣服，像加了个平庸滤镜，扔人堆里根本找不到那种。 　　可是汪亮杰给的照片里的她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同样是那张脸，没了眼镜，长发散开，穿着合身的衣服，身材高挑，尽管狼狈，却无法忽视她卓越的长相和气质。 　　要不是窥见的画面里都有秦立诚，苏黎都怀疑是不是同一个人了。 　　显然，佘静平常是刻意低调的。 　　苏黎挥挥手：“行了，就这样吧，于明月有消息了我会再联系你的。” 　　两人顺便交换联系方式道了再见。 　　楼上，秦俪舒被人拉到窗前，指着楼下廊道处的两个人：“你自己看嘛我又没有乱说，那不是你哥？他怎么会跟谢明熙走那么近？” 　　旁边扒着窗户看的同学说：“他俩说了好半天的话了，之前也没听说有交集啊。” 　　“上个星期于明月不是跟秦立诚吵架吗？难道谢家真的放弃于明月要撮合秦立诚和这位真千金啊。” 　　“那也没办法，谁让于明月姓于不姓谢了呢。” 　　…… 　　秦俪舒面无表情转过身，气冲冲道：“那也是我们家的事，轮得到你们说三道四？” 　　“谢明熙姓谢又怎样，我哥才不会喜欢她呢。” 　　她瞥了眼和苏黎站在一起的秦立诚，有种被背叛的感觉——明月失踪还没找到，秦立诚怎么能跟谢明熙来往呢。 　　难道自家老哥是渣男，根本无所谓谢家和秦家联姻嫁过来的是谁。 　　“肯定是谢明熙缠着我哥不放。” 　　平常和季思思交好的女生理所当然地站在苏黎这边帮她说话：“话可不能这么说，这里是学校，秦立诚不来，谢明熙能和他说话？别忘了，要不是谢明熙运气不好生下来就被换走，她才是该跟秦立诚青梅竹马的人。” 　　秦俪舒才不管这些：“可事实就是事实，我哥喜欢的就是明月。” 　　本来秦俪舒觉得跟谢明熙也不是不能和平共处，但如果她要跟明月抢心上人的话，自己就要讨厌她了。 　　楼下，苏黎跟秦立诚分开后找到了季思思。 　　然后她发现季思思貌似正在生气，看见她来重重地“哼”了一声，别过头吃自己的。 　　可是气归气，她还是给苏黎点好了餐，全都是苏黎爱吃的菜。 　　苏黎忍着笑问：“谁惹我们季大小姐不开心了？” 　　季思思瞥她一眼：“你还好意思说？我刚刚才知道，原来你竟然加入了修协。我以为我们是朋友，结果这么大的事，秦立诚一个外人都知道了，我都还不知道。” 　　“这也不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啊。” 　　“怎么不算？”季思思反驳道，“那可是修协，你知道全国每年有多少玄师想加入吗？” 　　苏黎妥协：“好吧我的错，我以为不算什么的。” 　　看苏黎态度还算诚恳，季思思又转回来正对着她，嘴上勉强说着：“那这次就原谅你了，下次有什么事要主动跟我说。” 　　“好，主动说。” 　　季思思便笑了，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立刻说：“我哥还说你是他推荐加入修协的，那你肯定是大师级别了啊，平常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你这么厉害。” 　　苏黎：“……我比较低调。” 　　“哦哦我懂，一般越是厉害的大佬越是低调，就像扫地僧那样的，别人看不出来他是个高手，却能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这才是高手的境界。” 　　季思思一副“套路我都懂”的表情：“难怪宋清露之前找你帮忙，原来她早就知道你是大师啊。” 　　苏黎则是在思索，修协真的很难进吗？她看着挺容易的啊。 　　自己就不说了。 　　于明月也没有多高深的修为，不也轻易就加入了吗？还是说她和自己一样显露出特殊的能力才会被看中破格加入的。 　　对了，于明月还失踪着呢。 　　想到这里，苏黎说：“思思，晚自习我不上了，吃完饭你自己回教室吧。” 　　“是因为秦立诚来找你的事？你要去找于明月？” 　　苏黎点头：“嗯，收了酬金，说好明天给他答复的，总不能怠慢客户，得讲信誉。” 　　谁料季思思眼睛一亮：“我跟你一起去！” 　　十分钟后，苏黎打车前往城南老城区的车上，季思思兴奋期待又有些紧张地碎碎念，不知道在念些什么。 　　季元白是修协负责人，季思思只是普通人。 　　季思思只知道自家哥哥从小修道，有着让人匪夷所思的能力，甚至不到二十岁就成为了修协的负责人，本身却没接触过这方面的人事物。 　　她既好奇又有着对未知的恐惧，由于季元白从不让她接触，好奇占据了上风。 　　苏黎提醒她：“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毕竟那里有什么我也不知道，我怕你叶公好龙，到时候要是被吓哭，我可不管你。” 　　“不会的，这不是有你吗？只要你在我就不害怕。” 　　还真是不知者无畏。 　　苏黎摇摇头懒得再劝，反正人都已经上了贼船，到时候真有什么，不让她看见就是了。 　　至于安全问题…… 　　说实话，苏黎现在只恢复到了鬼仙状态下三成的修为，但她元气阴气融为一体运用自如，这三成修为得打个加成的buff。 　　于明月能接的委托难度不会太高，就算她失踪隐约昭示这委托可能超乎预料，苏黎也不担心。 　　苏黎敢带季思思来就有把握护住她。 　　但以防万一，苏黎还是偷偷跟碧落打招呼，让它见机行事，必要时出手保护季思思。 　　碧落认主以来从未以真正的形态现过身。 　　听到苏黎的嘱咐，碧落隐隐兴奋，心里还有些感激季思思——主人太强了都用不上自己，要不是为了保护她，自己还不知道多久才能出鞘。 　　到了委托里调查的茶馆所在的老街，苏黎一下车就察觉到异样。 　　此时正值傍晚，城南没有下雨，可天阴沉沉的，浓重的黑云罩在头顶，给人一种喘不过气的压抑感。 　　此外，老街这方地界弥漫的阴气也不容小觑。 　　季思思什么都感觉不到，只觉得天气不好怪影响心情的，仿佛连呼吸都不是那么顺畅。 　　苏黎往前走，她就紧紧跟着。 　　“这地方有什么不对劲吗？待会儿是不是还要斗法什么的，话说回来你可以开个直播什么的，方便打响名气招揽客户嘛……” 　　“这有什么好直播的？” 　　季思思：“话可不能这么说，你们这行的要么看能力要么看资历要么看知名度，现在不管做什么内卷都很厉害的，你不宣传，再厉害也没用，人家不知道你啊。你看人家白云观都申请了蓝V，还会经常抽奖送灵符。” 　　白云观苏黎是知道的，还给何莹玉推荐过，它家的符是真材实料的，背后貌似也有修协的大师坐镇。 　　苏黎：“……所以？” 　　“所以既然你这么厉害，一定要让别人知道才行，‘修协’的名头就是实力的象征了。” 　　季思思边说边拿出手机轻车熟路地调试完毕，打开摄像头开始直播，没把苏黎的脸拍进去：“好了，走吧，让大家见识见识修协大佬真正的实力。” 　　两人说话间已经看到了地图app上标志的佳茗茶庄。 　　苏黎一眼就看出来，弥漫几乎整个老街的阴气就是从这里来的，已经有一段时日了。 　　站在墙外能看见里面的两层建筑，院门关着，里面很安静，像是没人在，四周也安静得很，傍晚正是热闹的时候，行人回家，倦鸟归巢，身后的老街上明明看见孩童追逐打闹，喧闹声却半点传不到茶馆这边来。 　　她俩站在茶馆门口，仿佛和十来米开外的老街隔着一整个世界般，割裂成完全不同的两边。 　　苏黎上前，推开了虚掩的院门。 　　季思思捏了捏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左右打量着说：“不对劲啊这里，刚才这扇门还关着，门上挂了把大锁，怎么我就眨了眨眼，锁不见了？” 　　她在国内知名的短视频平台开的直播，平常发视频不勤快，粉丝并不多。 　　这会儿实时观看的只有十几个人，弹幕却很密集。 　　——快告诉我刚才看见门上有把大锁的不是我一个人？？？ 　　——我也看见了，晃一眼就没了？ 　　——卧槽我没注意，这么邪乎？你们不要吓我！ 　　——主播是女生？现在女孩子这么虎吗？这种地方我白天都不敢去，你还敢天黑去探秘？ 　　…… 　　上了年纪的老旧木门朝两边推开，发出“吱呀”声，里头昏昏暗暗的，看不真切。 　　季思思拽住了苏黎的手小声说：“明熙，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啊？不是傍晚吗？怎么好像一下子天就黑了？” 　　苏黎没说话，视线落在院子角落花架旁。 　　她拿出手机打开自带的手电筒，光跟着扫过去，照见蹲在地上背对着两人的小小身影。 　　是个穿着橙色连衣裙的女孩。 　　季思思顺着光望过去，手里的直播镜头忠实记录下眼前景象。 　　“小妹妹，天都黑了，你怎么还不回家？” 　　听见苏黎的声音，女孩背影顿住，就着蹲在地上的姿势慢吞吞地转过来，露出塌了半边的小脸，猩红的血糊满脖子和身前衣裳。 　　季思思瞪圆了眼睛，张了张嘴没能叫出声来。 　　弹幕满屏问号。 　　——是我瞎了吗？哪儿有个小妹妹？！ 第27章 鬼域 继续茶馆 　　小女孩眉心有一抹显眼的红痕，是横死的标志。 　　和之前的姚美娟同样的情况。 　　“明熙她她她她她……” 　　莫名结巴的季思思手抖得差点没拿稳手机，她干脆把手机固定在自己在自己牛仔背带裤身前自带的大口袋，她转向哪里，摄像头就拍到哪里，也是很方便的。 　　两只手都腾出来紧紧捉住苏黎的衣服。 　　她还不敢碰手臂，怕遇到情况耽误大佬出手跟人斗法。 　　小女孩走到她们面前，扬起头问：“我找不到我家在哪里了，姐姐你们可以送我回家吗？” 　　它一半脸圆润可爱，另一半血肉模糊，眼睛塌进去都看不见眼珠，分明是天真幼稚的语气，搭配半面妆的脸却显得分外诡异，偏它自己一无所觉。 　　苏黎顿了顿，伸手在它脑袋上揉了揉：“等一会儿好不好？我们找个人，找到就送你回家。” 　　随着她的动作，星星点点的金色光尘从手上逸出，覆在女孩的右脸上。 　　收回手时，女孩的右脸已经恢复如初，小脸圆嘟嘟，长睫毛，大眼睛，唇色和露在外的皮肤都惨白得没有血色。 　　即使是这样，它也还是很可爱，让人有点忍不住想捏它脸蛋的冲动。 　　女孩摸摸自己的右脸，乖巧地点了下头。 　　苏黎问季思思：“还怕吗？” 　　“不、不怕了，这样好太多了。”季思思有些不好意思，小小声地问，“它怎么会是这样个样子的？” 　　“高空坠落，头部着地，半个脑袋都砸成了肉泥。” 　　尽管还是害怕，可听见分明才四五岁大的小女孩竟然是这样惨烈的死法，季思思心情复杂，再看它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什么都看不见的观众们：…… 　　——卧槽卧槽卧槽，她们语气好自然啊，就好像…… 　　——我觉得真的有小女孩，只是我们看不见 　　——我也…… 　　——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艹！ 　　——这踏马要是演出来的奥斯卡没你们老子绝对不看！ 　　——前面那些都是水军吗？这么假你们都信？ 　　——现在的网红为了出名什么噱头都敢搞，也不怕得罪哪路鬼仙半夜真去敲你们家门 　　…… 　　季思思瞟了眼手机屏幕：“明熙，弹幕都在说看不见小女孩。” 　　“本来就看不见。” 　　身后的院门缓缓自动关上，把季思思吓了一跳，猛地抱住了苏黎。 　　苏黎渡了些元气给她，半点不受影响，甚至都懒得回头看一眼，语气如常地继续说：“其实你也应该什么都看不见的，但你身上阳气弱阴气过重，加上这里有特殊结界，你才能看见。出去之后就会跟平常一样了。” 　　季思思的手机上也施了术，否则早被这里异常的阴阳磁场屏蔽信号了。 　　当然，季思思并不知道。 　　她还在不服气地怼弹幕：“听见了吗？这就是原因。修协大佬在线科普，你们可真是赶上好时候了。” 　　茶馆小院并不大，十来步远就是两层茶楼。 　　苏黎想要推门进去，一垄黑雾虚浮在大门表面，有个不阴不阳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别找死，滚！” 　　季思思：“？？？什么东西？” 　　“我来都来了，你叫我滚我就滚了，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苏黎说完退后半步，抬起脚猛地一踹。 　　下一秒，大门轰然倒塌，门上拢成团的黑屋霎时散开，消弭于黑暗中。 　　她已经觉察到了同类的气息。 　　茶馆有两层楼，大堂中间挑高设计，二楼是“口”字结构，室内很暗，没有一丝光线从外面透进来，只有苏黎手机手电筒自带的光。 　　苏黎上下左右查看一番无果，瞧见楼梯后面隐藏的门，直接往里去。 　　门外又是个宽敞的小院，两侧是围墙，正对面有栋两层楼的“一”字型建筑，上下加起来六个房间。 　　随便推开一楼的某个房间。 　　不足十平米的地方靠窗摆了张单人床，没有铺寝具，横七竖八地散落着旧木板，有的还断成两截，床的侧边靠墙放着半人高的木柜子，紧挨着张旧书桌，桌前的椅子歪倒在地上。 　　遍布的蛛网和桌面地面上厚积的灰尘都表明了一个事实。 　　这个房间很久很久都没人住过了。 　　不止是这样。 　　前面的茶馆也是荒废多年的样子，可明明她们来时地图APP上显示这间茶馆白天是正常营业的。 　　苏黎知道，这是结界内的域产生的幻觉，就像之前在陵山墓园那次一样，域依托于现实中的存在，又独立于现实之外，普通人要误入都是很难的。 　　季思思不安地左右看看：“明熙，你有没有觉得好像有谁盯着我们？” 　　跟着她们的小女孩突然喊：“阿姨！” 　　两人回头，季思思的汗毛一下子就竖起来了，一个女人，不，那根本不是人，准确地说是一个女鬼不知什么时候悄然出现，就静静地站在她们身后不远处。 　　它不像小女孩出现时的死相那样可怖，浑身上下说得上完整，长得甚至还很漂亮。 　　但它身上有很多血洞，少说十几个，能看出是被利刃所留，血洞里潺潺不绝流出猩红的血，衣裳都被染成了红色，血滴落地面化成黑汽瞬间蒸发不见。 　　小女孩拉了拉苏黎的衣角，说：“阿姨是昨天来的，她还哭了很久。” 　　苏黎“嗯”了声，摸摸它的头，问那女鬼：“还记得自己住哪儿吗？你的尸体还没被人发现，我可以帮你报警。” 　　女鬼怔了片刻轻轻说：“谢谢。”然后说了地址。 　　它没死多久，记忆还没来得及消散，知道自己是死了，也知道自己怎么死的，却什么也做不了。 　　季思思仍紧紧地贴着苏黎，闻言诧异地问：“你怎么知道它尸体还没被发现？” 　　“看见的。” 　　苏黎没有具体解释，用手机拨通了报警电话：“你好，我要报警，虞市莲花区白桦路XX小区三单元六楼四号，有个女孩子被杀了。” 　　接警员迅速将地址复述了一遍，确认无误，虽然觉得哪里怪怪的，还是通知辖区出警查看以防万一。 　　还要问什么时，电话已经挂断了。 　　此时观看人数已经上千了，直播热度飞速上涨，跃升到人气推荐位，好奇点进直播间的人越来越多，进来基本上就出不去了。 　　弹幕的速度也快得根本来不及一一查看。 　　——不是吧真报警了？？？ 　　——这小区在我家隔壁，我倒要看看你丫是不是真报警了。 　　——刚来这什么情况？主播在哪里？ 　　——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我相信一切都是真的，主播牛逼！ 　　…… 　　苏黎查看了一下日期，茶馆的调查委托是在三天前发布的，刚发布就被于明月接了。 　　在那之前这里大概持续过一段时间的异常，所以才被异象部注意到。 　　除了小女孩和浑身血洞的女鬼，这里还有其它鬼，都是新死不久的——不是冥界通道所在地却有这么多鬼藏在这里，还挺热闹的。 　　即使异象部不处理，这里阴气过重，持刀使也很快会注意到的。 　　苏黎对女鬼说：“你去把所有人，哦不是，所有鬼都叫出来，等我找到人再看你们要怎么办。” 　　季思思：“……” 　　才想起来，她们来这里不是真的像直播间名字说的那样直播探秘，而是找于明月来着。 　　“可是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啊，她到底在哪儿啊？”季思思小声说。 　　苏黎指着靠墙处的一丛花坛：“你去那里站着，接下来我有事要做，可能顾不上你。” 　　“……可是我有点怕。” 　　“没事，有我在。” 　　苏黎单手结了个印，凭空弹出一抹水花，炸开成一个硕大的水球，将季思思整个人圈在里面，随即消弭于无形。 　　她轻轻一推，季思思便轻巧地滑到苏黎示意的地方站着了。 　　季思思：“！！！”发生了什么来着？ 　　她试探性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一抹冰凉，刚才看见的水球又出现，收回手没几秒就消失。 　　“……这好像是个会隐形的防护罩？” 　　太神奇了吧？！ 　　她站的角度刚好将苏黎整个人都录在画面里，只是光线不好，看不清脸，只能看出个年轻女孩子的轮廓。 　　苏黎示意小女孩和血洞女鬼都退开，独自上前查看被杂物掩埋的井口。 　　这茶馆卧虎藏龙，除了鬼修还有妖族气息。 　　她正打算破开井口的水泥板，身后凭空伸出一只黑气缠绕的手想把她推落井口。 　　季思思惊呼：“小心背后！” 　　苏黎还背对着那只手，右手却毫不迟疑地往后一抓，紧紧攥住鬼手腕间，转身时顺势给它扭了一圈。 　　“藏头露尾的以为我就发现不了你？” 　　鬼手努力挣脱，阴风四起，鬼哭狼嚎的声音不绝于耳，半空中黑雾翻腾，之前在茶馆门口的声音再次响起：“无知鼠辈，本座今日便叫你灰飞烟灭！” 　　苏黎：“……哦，我好怕。” 　　长耳朵的都能听出来她语气里浓浓的敷衍和不屑。 　　鬼手倏然化雾脱身，黑雾凝成一条条手腕粗的长鞭，如灵蛇般盘旋着发出刺耳的叱叫朝苏黎缠过去，将她团团围住。 　　乍见之下，苏黎仿佛置身蛇窝。 　　只见数道黑雾转眼卷到身前，蛇口齐齐张开，藏着毒牙，虎视眈眈。 　　苏黎扬声问道：“都说一山不容二虎，你跟井里那东西是什么关系？一个是妖，一个是鬼，躲在这茶馆一亩三分地里还相处得挺和谐？” 　　黑雾没回答，数条黑雾聚成的大蛇张口咬向她。 　　苏黎不退反进，双手合十又错开，飞快结出法印，周身凝出数道水流，一条条化出龙形，数量比黑雾蛇还多，吟啸间冲着黑雾破空而去。 　　花坛绿植和院中树木漱漱作响，空气激烈翻腾，尘沙飞扬，遮天蔽日。 　　两者相触的瞬间，黑雾节节溃败，寸寸散作尘烟。 　　竟连维持形态都无法做到。 　　苏黎目光扫过一团团被她打散的黑雾，手腕一翻，数道水流聚成一只手掌从半空中猛地拍下，拍蚊子似的将一团黑不溜秋的东西摁在地上。 　　巨型水掌纹丝不动，凝而不散，黑团子动弹不得吱哇乱叫。 　　她好整以暇地蹲下来问：“还本座？你是哪儿跑出来的中二病？九年义务教育都没毕业吧？” 　　弹幕：！！！ 　　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吗？！ 　　苏黎的身影一开始就被黑暗吞没了，直播间镜头拍下来的只有黑雾凝成的大蛇和条条水龙对峙并被迅速击溃的画面。 　　画面忽然卡住，再一刷新，直播间崩了。 第28章 斗法 实力碾压 　　季思思一直没发现直播间崩了。 　　苏黎三下五除二干翻了那只黑皮鬼, 摁得它不能动弹后就不再管它，重新走到井口，暴力破开水泥板, 探头问：“于明月, 能听见的话吱一声？” 　　井底的于明月已经三天没吃没喝了, 整个人还被捆起来, 浑身无力，眼前阵阵发黑。 　　听见头顶传来的声音, 她还以为是幻觉。 　　在她对面有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女人，形容狼狈却仍能看出姿容昳丽。 　　她问：“是你认识的人？” 　　于明月：“……”原来不是幻觉, 这个声音有点耳熟——前辈？ 　　女人拎起她, 腾空直起纵跃而出。 　　苏黎早有准备, 退后两步，盯着井口, 看见奄奄一息的于明月被人拎出来, 又看清拎她的女人长相，难得感到意外。 　　“……佘静？原来你躲在这里。” 　　这人认识自己！ 　　佘静瞳孔微缩目光如电直刺苏黎面门，乌黑溜圆的眼睛眨了两下, 竟露出蛇瞳的特征。 　　早在汪亮杰给照片的那天, 苏黎就看穿了佘姓女人的真身。 　　她是蛇族，能幻化成人。 　　因此苏黎才会说她名副其实, 还提醒汪亮杰他们知会异象部调高手帮忙。 　　佘静道行不深，可普通人还是对付不了她。 　　于明月被捆住又三天没吃没喝，她这也才正式修炼不到三个月，能有现在的修为已经很厉害了，接的也是难度低的任务练手。 　　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翻车。 　　茶馆异常的罪魁祸首没找到，她就被推到井里, 里面藏着的女人比她厉害得多，一照面就被捆成了粽子。 　　等被拎出井口，看见苏黎，她更加震惊。 　　明明是前辈的声音，怎么会…… 　　因和苏黎接触得不多，陵山墓园那次她根本没发现所谓“前辈”的声音跟苏黎如出一辙。 　　佘静听苏黎喊出自己名字，虽然并没有觉得苏黎是威胁，但还是心生警觉，冷冷道：“看样子你是来救人的，人我还你，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苏黎：“我是来救她的，可既然碰到了，你还是跟我走一趟吧。” 　　她的确只被汪亮杰拜托提供点关于佘静的线索，若是找到了告知他们，自会有人安排将佘静抓捕归案。 　　届时异象部的高手肯定也会出动。 　　谁让她运气好呢。 　　本来还以为佘静藏在哪个深山老洞，看不出特征无法定位，结果她居然躲在这鬼域内的废井下面，愣是被于明月给撞到了。 　　被苏黎提醒后，佘静的名字就挂在异象部的名单上。 　　帮帮APP里有关于她的悬赏委托，最低的线索奖励金都有八万，可见这女人涉及的案子的确不容小觑。 　　都送上门了，不收还蛮可惜的。 　　佘静：“你休想！” 　　话音落鬼域内一阵阴风激荡，她手中白光一闪，虚空抓住柄银光雪亮的长剑，背后浮起两层楼高的虚影，是条浑身赤红的巨蛇，蛇头有一个篮球那么大，盘旋的蛇身少说也有十几米长。 　　苏黎面色不变，摇头叹口气：“那就怪不得我了。” 　　碧落立刻在她识海里欢呼：“主人用我！我要和主人并肩作战！” 　　不知为何，明明没有用过碧落，将坠子握在手中时，苏黎却半点都不觉得陌生，有种与生俱来的熟悉感，无师自通地就知道该怎么操纵碧落为她所用。 　　碧落在她手中倏然幻成一把晶莹剔透覆盖着赤色纹路的长剑，铮鸣声声，寒意乍现。 　　苏黎元气暴涨，剑身浮出游动的龙影，拇指粗细，乍一看很像打广告说一刀999送的神器上完全不要钱的特效，却精致得多。 　　那真的是一只游龙，颜色纯白，接近透明，身上的鳞都雕刻得片片分明。 　　碧落和苏黎心意相通。 　　在佘静毫不迟疑地与苏黎交手之时，白色游龙瞬间变大几十倍，嗷呜一口吞掉了她身后的蛇影，而后仰天发出一声龙吟，随即没入剑身。 　　苏黎与佘静的斗法，开始便已经结束。 　　还被摁在水掌下的黑团子目眦欲裂，看苏黎的眼神顿时充满敬畏。 　　龙族是上古神族。 　　如今沧海变了桑田，包括龙族在内的其他神祇都不见了，可留在这个世界的余威仍是在的，修道者起坛借法诚心祷告有时真的能神迹显现。 　　这少女凡人一个，两次斗法都有龙族显相，却没有遭到反噬，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普通人怎么可能受得住神族威压呢。 　　她到底是谁？！ 　　佘静的剑瞬间碾碎成光点消失在空气中，她感觉得到自己不是苏黎的对手召唤出元灵，结果居然被一口吞掉，叫她元气大伤，张嘴就是一口血吐出来。 　　脚下一软跪在地上，她望着苏黎，眼中满是绝望。 　　若是被捉回去…… 　　只恨自己血脉不够精纯，修炼至今仍未得小成，连个比自己小几岁的普通玄师都比不过，这场战斗几乎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碧落意犹未尽地重新变回坠子挂回苏黎脖子。 　　躁动的空气重新平和下来，鬼域摇摇欲坠，苏黎几步上前，站在佘静身边，摇头说：“你虽然不是纯粹的人族，却以人的身份牵涉进警方的大案子里。既然犯了错，该受罚还是得受，总比躲在这井里苟延残喘的好。” 　　她想了想说：“你受了伤不假，可我也不算趁人之危，就算你全盛状态也打不过我，你懂的吧？” 　　佘静冷笑，大拇指缓缓揩去嘴角血痕。 　　“我命该如此，怪不得你，只是觉得可笑。你有这样的本事，为什么偏偏要助纣为虐，给元锦文那种禽兽不如的败类卖命，也不怕作恶太多，死后去了冥界被剔骨削肉永堕冥渊？” 　　苏黎脑袋上冒出个问号：“元锦文是谁？我是接异象部委托来抓你的啊？” 　　佘静蓦地愣住。 　　“你不是元家派来抓我的？” 　　“我不认识姓元的。”苏黎摇头说，“你涉及要案，我替国家部门抓你的，懂不？当然我也不是白干活儿，你的线索都值八万块呢，抓你回去的话，二三十万应该是有的吧。” 　　她说着话，抬起右手一指，一道水链灵活地蹿出，將佘静捆了个严严实实。 　　随后解开了于明月身上的限制。 　　后者还震惊地望着她，满眼复杂，想开口问什么又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 　　苏黎没管她，径直走到一旁，解开了季思思的防护罩。 　　后者的声音一下子响起在幽静深暗的鬼域：“卧槽明熙你太牛了！你果然是大师吧，我刚才真的看到龙了！是龙吧！是吧……” 　　“……” 　　真的好吵。 　　此时血洞女鬼和小女孩的身侧已经乌压压地站了十来个虚影，男女老幼都有，死相也各不相同，但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都是横死的。 　　横死的鬼有怨气，有些邪修能以此为养料助自身进行修炼。 　　苏黎再次召唤鬼门。 　　本来已经濒临倒塌的鬼域再次被更加纯正而凝实的阴气笼罩，九道石阶之上，白色的巨石垒成的拱门缓缓浮现，门洞里嵌着黑色的漩涡，莫名的威压震慑得在场众鬼瑟瑟发抖。 　　持刀使从门里出来，快步走下台阶，朝苏黎躬身道：“大人。” 　　苏黎示意旁边站的那群虚影：“懂？” 　　“明白，我这就把它们带走。还有这家伙……”持刀使瞥了眼被水掌压得没脾气的黑团子，“不瞒大人，尊使已经察觉到它在这里兴风作浪，等走完程序就要来把它抓回去的，没想到被大人先解决了。” 　　“你们效率也太低了，以后特事特办，下次遇到这种情况，先抓回去再走程序。” 　　持刀使汗颜：“是是是，大人放心，我回去一定跟尊使反应。” 　　它在苏黎的注视下將黑团子从水掌下拎出来扔进鬼门里，水掌瞬间消弭于无形，随后又指点那群懵懂的鬼一个个走进去。 　　唯独一开始遇到的小女孩，似乎感觉到什么，紧紧抱住苏黎大腿不撒手。 　　苏黎摸摸它的头说：“这孩子先不忙，你明早再来接她。” 　　持刀使也不多问，再次躬身告别，随后走进了鬼门中，连门带台阶都消失不见。 　　黑团子一消失，鬼域顷刻崩塌。 　　季思思在鬼门出现之前就被苏黎法术封住五感，灵气绕身，免得她被鬼门的阴气侵蚀，再者，普通人见到鬼门会折损寿命，严重的说不定直接跟着进去原地暴毙。 　　等苏黎撤回禁制，她立刻问：“怎么回事？刚才你在跟谁说话？” 　　苏黎说：“你今天已经知道得够多了，再多就危险了。扶上于明月，我们该走了。” 　　季思思“哦”了一声，上前去扶于明月。 　　三人一妖，穿过二层茶楼进入前院，鬼域消失，大门上挂的锁又重新出现，苏黎在墙上开了道水门，依次穿过。 　　于明月沉默半天此时才开口：“所以你真的是上次陵山墓园的前辈？” 　　苏黎没否认。 　　见状于明月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难怪苏黎最开始没有在剧情描述的剧情线回谢家，因为她分明已经不是那个要等到十八岁才会觉醒的天命女主。 　　于明月表情复杂地望着苏黎：“……所以，你是提前觉醒了，是吗？” 　　苏黎：“？” 　　她意味深长地回视于明月：“你比我想象中知道的还多。”连她自己都是最近才知道十八岁时会解除封印觉醒记忆这件事。 　　于明月心中微沉。 　　苏黎说：“回去好好休息吧，回头有空咱们再仔细聊聊。” 　　黑团子和它的鬼域一起消失，笼罩在老街上的阴气要不了多久就会消散，也不用多做什么。 　　夜色中的茶馆空无一人，但已经和平常无异了。 　　没走多远，迎面撞上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一个是瘦削的中年人，略显老态，一个是年轻人，小眼睛，有点矮。 　　看见苏黎三人，中年男人眼中似有异色，最后將视线落在被术法禁锢的佘静身上。 　　水链晶莹，流动不止却凝而不散，是高手所为。 　　年轻男人摸出口袋里的照片偷偷对比，小声对中年男人说：“师父，没错，就是她。” 　　被他喊师父的男人心中一定。 　　终于找到了。 　　无论如何，这个女人他们今天都必须带走。 第29章 争夺 季元白 　　除了佘静, 中年男人只能看出于明月身上有修为，但她现在奄奄一息，不足为惧。 　　思及此, 他正色道：“刚才我们觉察到这里有异动, 小友是跟人斗法受伤了吗？需不需要我们帮忙？” 　　于明月因苏黎渡来的元气恢复了些许, 她下意识瞥了眼苏黎。 　　见后者没有开口的打算, 有气无力地说：“你们也是玄师？那你们来晚了，这里的事都解决了, 回去吧。” 　　“既然小友是同道中人，那我就开门见山了。” 　　中年人视线落在佘静脸上：“我们找了你身后的妖物很久, 它曾经打伤我门中弟子, 师门有令要将它捉回去, 结果不巧被小友制服。我知道修协正在悬赏它，我付你双倍报酬怎么样？” 　　于明月的帮帮账号等级是有限制的, 看不到超过她修为等级的更高难度委托内容。 　　因此她并不知道佘静是被异象部悬赏的对象。 　　不过既然苏黎认识她, 那就说明这人没说假话，苏黎明摆着修为高过自己，根本看不出深浅, 能接触到更高等级的任务委托不奇怪。 　　“不怎么样, 我不会把它交给别人。” 　　中年男人想动怒，可又一想佘静的能力, 这女孩看着年轻，却能把佘静制服令她不能挣脱，肯定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玄师界靠实力说话，即使年纪小，修为在自己之上，那就得恭恭敬敬的。 　　否则你根本不知道高人有什么不知道的手段。 　　较真起来是防不胜防。 　　他想隐忍, 徒弟却是个年轻气盛的，闻言嗤了一声：“你别不知好歹，我师父可是太合门长老，虞市玄师协会的副会长，给你钱你就该感恩戴德了，还装什么清高？” 　　季思思问苏黎：“虞市还有玄师协会？我一直以为只有修协。” 　　苏黎也恍然。 　　“我也只听说过修协，原来还有其他玄师协会。那看来也没干什么大事，否则怎么会一点名声都没传出来。” 　　中年男人：“……”我们师门在玄师界也是数一数二的好吧。 　　只不过玄师协会总是被修协压一头而已。 　　何况那也是有原因的。 　　季思思说：“你们也别白费力气了，人是我姐妹抓的，跟你们没关系，也不需要你那点钱。既然都是玄师，那就该遵守玄师界的规矩，人家凭本事抓到的，凭什么你们要就交给你们。” 　　徒弟不屑：“你连门都没入，懂什么玄师界的规矩。” 　　中年男人没开口。 　　他一个长者，咄咄逼人欺负几个小姑娘，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 　　徒弟就没关系了。 　　顶多事后被人问起就说自己管教不严，总比以大欺小这种形象好得多。 　　季思思笑：“我不是玄师，可我哥是啊。他还是修协的会长呢，不比你师父副会长威风吗？” 　　修协会长…… 　　中年男人惊讶道：“你是季元白的妹妹？” 　　季思思点头：“没错。看来你认识我哥，不过你眼神不太好，我跟我哥长得那么像，一看就知道是兄妹啊。” 　　苏黎：“……” 　　于明月艰难地开口：“你滤镜也太重了吧，你跟你哥一点都不像好吗？鬼才一眼认得出来。” 　　小女孩：“？” 　　中年男人沉默，这女孩真是季元白的妹妹的话，和她同来的于明月肯定是修协的人。 　　佘静落到修协手里就更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绝对不能让她们把人带走。 　　“小友，这妖物跟我太合门关系重大，我不能让任何人把它从我眼前带走，你不肯的话，我只能得罪了。” 　　如果于明月腰杆挺直，他或许还会忌惮。 　　毕竟对方是能把佘静制服的玄师，实力毫无疑问在自己之上。 　　可谁让她现在状态不好呢。 　　倒也多亏了佘静，肯定是两人斗法都没讨得了好，佘静自己被捉，这小玄师也伤得不轻。 　　鹬蚌相争，总是渔翁得利的。 　　季思思敏锐地意识到什么：“怎么，你们还想直接抢？这么大年纪了，欺负小姑娘你要不要脸？” 　　徒弟冷哼：“什么叫抢？本来就是我们先跟她交手打伤了它，只不过被它跑掉了。要不是它受伤实力不济，能被你们捡漏？” 　　这是直接揽功，都不承认抓住佘静是别人的功劳了。 　　苏黎倒是看出来，这师徒两人不是冲着悬赏金来的，分明是冲着佘静。 　　她回头看一眼后者。 　　还没仔细开轮回眼看过，因此她并不清楚为什么武警要抓佘静，玄师协会也一副志在必得的架势。 　　季思思见他们真要抢，不由得有些担心。 　　虽说明熙看起来真的很厉害，可是对面的老头子貌似也不弱，年纪大经验也丰富，明熙会不会打不过？ 　　对方还有个徒弟帮忙。 　　而她们这方，于明月和自己都是拖油瓶无疑，那个佘静连明熙也打不过…… 　　正担心时，听见苏黎说：“你哥来了。” 　　季思思：“？” 　　她抬头望见那中年男人和他徒弟背后不远处，一抹白影从夜色中慢慢走过来，不是她哥是谁！ 　　“哥，你来得正好，这两个人不讲武德，以大欺小！” 　　中年男人心中一沉。 　　回头一看，还真是季元白。 　　他什么时候来的，自己竟一点都没察觉。 　　季元白径直路过师徒俩，走到季思思面前，平心静气地看了她一眼，后者缩缩脖子，感觉背后一凉。 　　完了，撞枪口上了！ 　　她哥一向不让她接触这些，答应了父母要让自己就普普通通过平常人生活的。 　　今晚缠着明熙跑到这里来还得意忘形地开了直播。 　　对了，直播。 　　她这才发现搁在身前大口袋里的手机屏幕显示直播已经断开好久了。 　　季元白说：“回去再跟你算账。” 　　季思思，危！ 　　教训完妹妹，季元白目光扫过于明月和佘静，又在瑟缩着抱住苏黎大腿的小女孩脸上打了个转，最后对上苏黎视线，点点头以示招呼。 　　苏黎知道他来多半是为了找于明月。 　　“人找到了，你帮忙带回去吧。对了，秦立诚问的话，告诉他是我找到的，免得他以为我拿了钱不办事。” 　　主要是秦立诚还挺大方的，苏黎觉得这位客户可以维持一下。 　　光定金就直接给了三十万呢。 　　季元白点头：“好。” 　　“佘静你也一块儿带走，这两个人还想抢，我看目的不像是简单的寻仇。” 　　季元白：“好。” 　　苏黎继续说：“佘静的悬赏金光线索就值八万，我直接把人抓了送到你手里，那应该不止吧，打款的速度能不能稍微快点？” 　　季元白眼也不眨：“好。我会跟部里申请。” 　　两人对话都没刻意隐藏，中年男人听见后目露惊诧，这才开始打量刚才根本没有多看一眼的苏黎。 　　佘静居然是她抓到的？不是那个需要被人扶着的小友吗？ 　　这人周身气息平和，跟普通人毫无区别，怎么看都不像是玄师——那个小友到底能察觉到修者气息，这人真是一点端倪都不露。 　　探查不出对方修为，要么是真普通人，要么是修为已入化境的大能。 　　就跟季元白现在给他的感觉一样。 　　怎么可能，她看起来甚至比季元白出道的年纪还小，就是从娘胎里开始修炼也没这么厉害的。 　　苏黎很满意，又对季思思说：“你也跟你哥走吧，我有事先走，明天见。” 　　季思思疑惑问：“什么事？你不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我送小朋友回家，总不能说话不算话。” 　　苏黎说完摆摆手，转身就走。 　　季元白注视着紧随其后的小女孩鬼，视线一转，看向中年男人师徒俩：“廖副会长，佘静是修协要的人，无论她跟你们太合门有什么恩怨，都要等她身上的事情了结再说。另外我看你规矩都还没学好，回去把华国修道者道德手册再仔仔细细看一遍，懂吗？” 　　中年男人是虞市玄师协会的副会长廖中兴，面对着这个比自己小将近二十岁的男人，竟凭空出了一身冷汗。 　　他很清楚，就算是太合门掌门亦或是玄师协会会长在这里，照样得认怂。 　　因为季元白这个人谁都惹不起。 　　玄师界重实力重资历重师门出身，这几样季元白哪样都不占，可他横空出世，不到二十岁就当了修协会长。 　　修协背后可是国家在撑腰。 　　被高层亲自邀请出山坐镇修协的那几位大佬是整个华国玄师界的泰山北斗，多年清修，轻易并不露面。 　　可就是他们当初一致推荐年纪轻轻的季元白当修协会长。 　　这踏马谁敢惹。 　　更何况季元白本身的实力就深不可测。 　　廖中兴心里怎么想不论，面上却是恭恭敬敬地应下来，并表示：“季会长，这事的确是我的错，只是佘静与我师门有仇，刚才有些口不择言。” 　　他看向于明月和季思思郑重道：“两位小友，刚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徒弟一脸不服气：“师父你怎么……” 　　“住口！快道歉！” 　　廖中兴疾言厉色，把他徒弟都震住了，后者只好不甘不愿地道了声歉。 　　季元白看也不看他们：“滚吧。” 　　季思思崇拜地看向自家老哥，卧槽我哥真帅，秒杀一切，哦不，比起明熙是还差那么一点点。 　　然而她一开口重点就歪了：“哥，你们竟然有道德手册这种东西？” 　　于明月：“……” 　　好像还真有，修协玄师人手一本，她只粗略翻了翻就没管了。 　　廖中兴被季元白两个字打发，脸上火辣辣的，跟被人当众扇耳光没什么区别，沉着脸带徒弟走人，越想心中越是愤恨。 　　这人竟然叫自己滚，一点面子都不给，简直是目中无人。 　　“季元白实在欺人太甚！” 　　徒弟弱弱地提醒他：“师父，佘静被修协带走了，我们怎么跟那边交代？” 　　廖中兴一愣，计上心头。 　　“哼，不就是个区区修协会长，还真以为没人能治得了他。” 　　他回头吩咐徒弟：“你给那边打电话，就说人我们找到了，但被季元白抢走落到修协手里了，让他们自己想办法。” 　　徒弟：“我马上就打。” 　　廖中兴露出一丝笑容，季元白是吧，我倒要看看，你背后小小的季家，要怎么跟元家抗衡。 　　季元白尚不知算计，带着季思思，于明月和佘静离开了老街。 　　另一头，苏黎跟着小女孩去它的家。 　　老街已经处于整个老城区的边缘，隔着虞江跟新区相望，新区高楼林立，繁华热闹，跟老城区像是被一条江隔开的两个时代。 　　小女孩叫贝贝，家就在离江边不远的一栋高层公寓。 　　苏黎慢吞吞地走着，贝贝坐在她肩膀上，感觉不到一点重量，兴奋地用手给她指路。 　　四五岁的小女孩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尚且懵懂，并不知道死亡是什么，只知道自己好像是跟其他人不太一样，被人害死也没有报仇的念头。 　　它死后被黑团子弄到茶馆去困在鬼域，心心念念的都是回家。 　　家里有爸爸妈妈，它想他们了。 　　小区没有管理得特别严格，苏黎说要找人，在门口登记后就进去了，一路找到贝贝家。 　　她敲了敲门，来开门的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 　　贝贝开心地喊：“爸爸！” 　　男人听不见。 　　他奇怪地打量着门外的苏黎，问：“请问你找谁？” 　　“我找曹惠芬。” 　　“你找我妈干什么？”男人奇怪地问。 　　一个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另一个是六七十岁的老太太，难不成还是忘年交？ 　　“康越，是谁来了？” 　　听见这个声音，贝贝明显瑟缩了一下，不由自主地紧紧贴在苏黎耳侧。 　　那是个双鬓斑白却精神矍铄的老太。 　　康越侧过身：“妈，这个小妹妹说是来找你的，你认识吗？” 　　老太皱着眉打量苏黎：“不认识。” 　　苏黎笑笑：“曹惠芬是吧。你不认识我很正常，我也不认识你，但不巧，我知道你做过什么事。我今天来就是想问你一个问题，你……” 　　她意有所指地道：“有没有打算去自首？” 第30章 真相 茶馆后续 　　康越面色微变：“自首？自什么首？”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苏黎目光如电, 直直地刺向曹惠芬的眼睛，语气是温和的，脸上甚至带着些微的笑意。 　　可那笑很冷, 不曾到眼底。 　　“康先生不知道, 你母亲应该是很清楚我在说什么的, 不是吗？” 　　曹老太板着脸, 挤开儿子，伸手就要去推苏黎, 嘴里没好气地怒道：“哪里来的疯子乱七八糟地说什么呢，赶紧滚, 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她推了两下, 后者却纹丝不动。 　　突然有只小小的手伸过来, 猛地拍在她手上，冰凉的触感瞬间刺入皮肤, 她打了个寒颤, 眼睛一转，突然惨叫出声。 　　“鬼啊——” 　　曹老太被坐在苏黎肩膀上的贝贝怒目而视，像只被扼住脖子的鸭子, 颤着手指向贝贝, 眼睛瞪得像铜铃，骇到极致, 竟发不出声音来。 　　康越怕她摔倒下意识伸手去扶，眼睛往苏黎那边看去，顿时僵在原地。 　　苏黎肩膀上坐着个女孩，扎着俏皮的双马尾，眼睛又大又圆，脸上没有血色, 橙色的连衣裙上绣着大片的小雏菊，像一颗颗盛开的小太阳。 　　是幻觉吗？怎么好像看到贝贝了？ 　　可贝贝…… 　　贝贝她已经死了啊。 　　“……贝贝？你是贝贝吗？”康越无意识往前走两步，试图看得更清楚，“真的是贝贝吗？” 　　“爸爸！” 　　贝贝见爸爸能看到自己，欢喜地从苏黎肩膀上飘落，张开双手朝康越跑去。 　　恍然以为在梦里的康越张开双手，像往常每天下班一样蹲下，只要他喊贝贝，不论女儿在干嘛，听见他的声音准会跑到玄关奔向他。 　　抱着女儿，再多的疲惫，所有的烦恼全都消失不见了。 　　然而这一次，奔向他的贝贝没有冲到他怀里，它径直穿过他整个人，跑到了他背后。 　　贝贝才反应过来，回头看着康越：“对不起爸爸，我忘记了，姐姐说已经不是普通的小孩子了，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以后都不能跟爸爸妈妈住在一起了。” 　　康越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一米八几的大男人，眼泪倏地就落下来了。 　　“贝贝？我好像听见贝贝的声音……” 　　卧室的门打开，走出来一个女人，披散着头发，两只眼睛肿得像灯泡，脸色也奇差，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 　　她看见站在那里的小女孩，眼睛蓦地瞪大，根本没注意贝贝的异常，朝她扑过去。 　　“贝贝？贝贝—— ” 　　女人扑了个空，抬头仍见贝贝好好地站在面前。 　　她泪如泉涌，嘴里不停念着女儿的小名，伸手去抓，一次又一次地抓空，却还是不死心。 　　“它不是贝贝，它是怪物，是回来害人的！” 　　曹惠芬突然大喊大叫，她爬起来，抓住身边茶几上的东西往贝贝身上丢，全都砸在了女人身上。 　　她又转头盯住苏黎：“你个疯子！妖怪！你把这害人精给我弄走！弄走！” 　　动静太大，走廊上的感应灯都亮起来。 　　隔壁邻居听到动静出门查看，发现康家一家三口都不对劲，男主人康越失魂落魄地望着他妻子方子晴，而他妻子泪流满面地抓空气，一边抓一边喊她十天前失足坠楼死去的女儿的小名。 　　最奇怪的是康越他妈曹惠芬，边骂边疯了一样到处扔东西，有些扔出门口砸到看热闹邻居身上。 　　这一家子怎么回事？ 　　苏黎被邻居们围住，目光冷淡地落在曹惠芬身上。 　　贝贝看见苏黎被骂顿时生气了，屋子里电灯忽明忽暗，它转身冲曹惠芬喊：“你才是疯子！是你推我的！你不是我奶奶！我再也不喊你奶奶了！你是坏蛋！” 　　康越和方子晴都愣住了，齐齐转头，难以置信地盯着曹惠芬。 　　贝贝坠楼不是意外吗？ 　　曹惠芬心中一慌，再次抓起茶几上的苹果朝贝贝扔过去：“你个怪物！是你自己出意外死的，不关我的事！” 　　苏黎垂眸，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抬起，打出一道阴气，落在曹惠芬身上。 　　后者一个趔趄，跌坐在地。 　　屋里灯光突然熄灭，曹惠芬心头一颤，哆嗦着嘴唇，只见周围出现一个，两个……数不清的贝贝围绕着她，一半脸是好的，一半脸塌成烂泥，糊了一身的血，眼睛黑洞洞的，却每一个都直勾勾地望着她。 　　这个贝贝说：“是你害的，是你推我才会掉下楼的……” 　　那个贝贝哭：“为什么要推我？你不是我奶奶吗？” 　　还有贝贝张口咬住她的手，阴惨惨地望着她笑：“是你害死我的，我要咬死你……” 　　曹惠芬又哭又喊，手不停地乱挥：“滚开！你滚开！都怪你妈！我辛辛苦苦伺候她，结果就生了个女儿，女儿有什么用？我要孙子，孙子才是老康家的根！你妈还不肯生二胎，撺掇着你爸忤逆我，说什么有个女儿就够了我呸！不给我生孙子，我让康越跟她离婚……” 　　康越傻了，方子晴疯了，扑上去就要找曹惠芬拼命。 　　但她像看不见任何人似的，一边尖利地骂谁滚，一边对方子晴和贝贝极尽恶毒之词，连带着宠女如命的康越都被她骂没孝心。 　　围观群众都傻了。 　　这踏马信息量太大了，康家小姑娘说是调皮爬到窗户上玩儿失足坠楼的，可听曹老太的意思是她把孩子给推下去的。 　　那可是她亲孙女啊！ 　　这老太婆太狠了，围观群众议论纷纷，有机灵的邻居已经报警了。 　　曹老太还在继续骂。 　　康越抱住要找曹惠芬拼命的方子晴，整个人都崩溃了。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爱若珍宝的女儿竟然是被自己亲妈给推下楼摔死的，就因为他有女万事足，不想再拼二胎生儿子。 　　天塌下来也不过如此了。 　　警察来得很快，带走了这没疯貌似也离疯不远了的一家三口。 　　苏黎在那之前撤回了覆在康家的鬼域。 　　没人再能看见贝贝，从头到尾都没进过康家的邻居们当然什么都没看见。 　　贝贝要留在父母的身边，尽管他们已经看不见它了。 　　苏黎没勉强。 　　反正她打过招呼，持刀使会再来接走它的。 　　她直接回谢家。 　　家里没有人，佣人告诉她于明月被找到了，状况不太好，要留院观察，谢家人都去看她了。 　　苏黎照旧吃了夜宵才回房间。 　　此时微博上热闹得很。 　　先前季思思直播茶馆探秘虽然半路崩了，之前的画面信息量还是很大，有人截取了几个视频片段发到网上，竟引起热议。 　　议论的重点分别在直播地点在哪儿，据说高空坠落的小女孩到底是不是真的，没被人发现的尸体又是怎么回事，视频里那个自称本座的中二病是个什么东西，打架的特效是真实存在还是搞的特效…… 　　每一个话题都有很多人各抒己见，把季思思的探秘直播吵到了热门上。 　　没多久，两个官方通报將话题热度推到新新高度。 　　一个是年轻女孩公寓被杀的案件，知情者透露死者倒在沙发上，被捅了二十七刀，浑身都是血洞，整个沙发都被染红了。 　　还有一个是上上个星期上了热搜的高层公寓小女孩坠楼案。 　　本来之前调查的结果是女孩在家里玩耍，奶奶在做饭没注意到她才让她爬到卧室的窗户上失足掉下楼的。 　　新通报却表明不是意外，女孩是被奶奶推下楼的。 　　当时围观的邻居录了视频，视频里的一家三口都被打了码，老太太跌坐在地上发疯似的手舞足蹈，承认了是她因儿子儿媳不愿意再生个儿子才心生嫉恨害死孙女。 　　这种神级反转，各路吃瓜网友都惊呆了。 　　两次通告都跟直播间里透露的线索对得上，闻风而至的吃瓜群众就更多了。 　　季思思的直播间崩了，可是网友们没有放弃，一直坚持不懈地给她后台发私信，问她直播内容是不是找人演的，里面那个修协大佬到底是谁，下次直播什么时候等等。 　　他们还摸到了季思思微博，粉丝怒涨十几万。 　　接到季思思询问能不能公开微博的电话时，苏黎正打算去洗漱，她回了句“可以”，洗完澡回来先登陆帮帮，发现佘静的悬赏委托已经撤了，转头也登陆微博查看后续。 　　因季思思指路，苏黎原本默默无闻的“鬼眼少女”账号涨粉速度就跟点了火的窜天猴似的往上飙。 　　她主页里只有注册时默认发送的微博，评论点赞纷纷过万，私信也被挤爆了。 　　有相信的来找她各种咨询，有怀疑的来求证，有完全不信的说她为了红不择手段，也有以为直播里斗法时看见的画面真的是特效，问她到底哪家工作室做的…… 　　还有的人已经顺着她的关注把修协，公安在线，白云观等等官微全部打卡了一遍。 　　华国很多人，尤其是年轻人，对信仰这件事是自由而包容的，他们自己不信，逢年过节拜祭祖先的传统还是会很遵守的，家里有人去世请人做法事同样必不可少，路过寺庙道观时也会心生敬畏拜一拜。 　　还有人坚信转发锦鲤就可以暴富。 　　认为“鬼眼少女”是真大佬的不在少数，并且十分信服。 　　一般人不刻意了解不会知道什么有用的消息，但稍微有接触的都知道修协是被官方承认的存在。 　　有人求证修协官微，得知“鬼眼少女”这个ID的确是修协成员后，苏黎又迎来了一波涨粉巅峰——她是不是大佬还有待确认，至少证明不是骗子了。 　　苏黎随意翻了翻，都是些没营养的评论，她一条都懒得回。 　　隔天早上，苏黎收到了来自秦立诚的尾款转账五十万，显然是已经知道于明月平安回归的消息。 　　天气仍旧不好，半夜又下了雨，到早上都没停。 　　苏黎前一天早餐跟谢家人不欢而散后，再见面颇有些尴尬，当然，她自己不觉得，还吃得挺香的。 　　临出门前吗，谢华安跟她说：“晚上放学后来我书房，我有话跟你说。” 　　也没在意他会说什么，苏黎随意应下离开了。 　　走到花园，小陈撑伞来接她，说：“明熙小姐，有位季元白先生说有事找你顺便送你去学校，你看……” 　　苏黎出门便看见了雨中撑伞等待的季元白。 　　她说：“是朋友，我坐他车去学校，你今天不用送我了。” 　　小陈应是，把她送到季元白身边。 　　季元白拉开后座车门，把她从小陈那里接到自己伞下，在她上车的时候还不忘伸手虚挡在她头顶，防止她脑袋跟车门顶来个亲密接触。 　　车子缓缓驶离谢家别墅。 　　苏黎这才问他：“为什么特地来接我？佘静的事这么快就有后续了？还是有别的事？” 　　季元白说：“佘静的事有点复杂。她身份特殊，现在被异象部看管，武警那边派人来看过，但关于涉及的案子她始终一个字都不说，戒心很强，对谁都不信任。” 　　“她到底涉及什么案子？” 　　车里下了隔音结界，不担心司机会听见，季元白倒也没隐瞒，说：“是非法监/禁。当时武警从一栋废弃医院解救了十多个女孩，佘静就在其中，但没多久那些女孩子都陆续去世，最终活下来的只有佘静一个人。” 　　当然现在想想，佘静能活下来，她不是人这一点占很大原因。 　　“那让她把人供出来，再找证据，不就能把罪魁祸首绳之以法，给她自己讨回公道了吗？” 　　“所以才说复杂。”季元白不紧不慢地解释道，“这个案子还涉及修道者，并不是简单的囚/禁，好像是利用这些女孩在研究什么东西。” 　　苏黎了然：“难怪那姓廖的副会长也要抓她。” 　　季元白继续道：“佘静的事惊动了幕后主导的人，最近低调了很多。由于涉及修道者，这个案子已经正式转由异象部负责，武警那边只协助。据他们之前的调查，背后还有个神秘的实验室，受害者也不都是女孩，情况比较复杂。” 　　“所以找我的目的是？” 　　“佘静想见你，她说只信任你，还说如果我们能完成她的条件，她会毫无保留地把一切都说出来。” 　　苏黎：“……” 　　她可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佘静连国家部门都不信，偏偏只信她。 　　突然她想起什么来。 　　“我在茶馆见到她的时候倒是听她提过一件事，也许会是突破口。” 　　“什么？” 　　“她以为我是什么元家派去抓她的，还提了个名字叫元锦文。这个名字你有没有印象？” 　　季元白意料之外地挑了挑眉稍。 　　“那我就知道她为什么不愿意说了。”季元白往后一靠，姿态反而悠闲起来，“如果是我知道的那个元锦文的话，这件事可就严重了。” 　　苏黎：“？” 　　你的表情可一点都看不出很严重的亚子。 　　季元白的车把苏黎送到了树德中学大门外，临走前还跟她约了周末的时间，说要带她去异象部。 　　除了佘静的事，还因为部里的镇部神兽要见她。 　　苏黎没拒绝。 　　这些学校生活之外的纷纷扰扰都是她的调剂品，而且还能赚外快，何乐不为呢。 　　季思思一大早打了学校就抓耳挠腮等苏黎。 　　好不容易等到她，立刻冲上前：“明熙你总算来了，昨晚的微博看了吗？”她不太想引人注目，倒还记得压低声音，“咱们在茶馆遇到的那个小孩和身上都是血洞的女生是不是就是通报里的……” 　　苏黎点头：“是。” 　　“……那她们也太惨了吧。” 　　季思思一下子安静了，回想昨晚自己对她们的害怕都觉得可笑——会不会变成鬼之后，她们会觉得人反而更可怕呢。 　　苏黎把书拿出来，又交了作业，见季思思发呆，问：“在想什么呢？” 　　见离正式上课还早，季思思把凳子挪到苏黎身边挨着她坐下：“我哥很早就成为玄师了，只是我爸妈没觉得他厉害，而是担心他会比其他人遭遇更多的危险，要真是那样，我们作为他的家人其实什么也做不了。所以为了让爸妈安心，我哥很少让我接触这些。” 　　特殊的能力没有匹配的实力当后盾的确是件危险的事。 　　比如佘静，再比如前世的自己。 　　不过季元白的话…… 　　她瞥了眼季思思说：“你哥这辈子大概都不用你们操心，毕竟他这么年轻就有现在的实力，以后只会更厉害。” 　　至少目前为止，他是苏黎见过的人族修者第一人。 　　季思思有被安慰到，但还是说：“这不是重点啦，重点是我哥跟我说过，死后的世界跟活着的时候一样有既定的程序，有些人哪怕死得再惨，或者明知道害死自己的人是谁，也没办法找凶手报仇。以前我还不信，现在我信了。” 　　她很是感慨。 　　“那个被扎了27刀女孩子是被她男朋友杀的。他有暴力倾向还出/轨，女孩要分手他不答应，就把女孩杀了。” 　　季思思打了个寒噤：“太可怕了。我现在倒是希望女孩变成鬼回来扎他个一千零八刀。” 　　苏黎还没说话，碧落忽然冒出来说：“也不是不可以。” 　　“主人你以前就经常这么做啊，”仗着季思思听不见，碧落蹦跶得很欢快，“只要保证不把人弄死，冥界那边反正是睁只眼闭只眼的。” 　　毕竟冥界也不敢管。 　　苏黎笑了，对季思思说：“你这想法不错，可惜女孩已经走了，不然可以让她回来试试。” 　　她倒是差点忘了，钟离就擦着这条红线把渣前男友修理得够呛。 　　季思思：“还真的可以啊？！” 第31章 战帖 搬出谢家 　　苏黎前一天没有跟宋清露见到面, 这一天她提前到学校蹲守。 　　给宋清露施法剥离诅咒印记是于明月失踪那天的事，几天过去，宋清露早已经完全恢复从前的朝气, 再也不会被寺庙道观所排斥, 也不用被威胁去鬼宅过夜担惊受怕了。 　　她来时苏黎正上体育课, 自由活动时间, 跟季思思一块儿坐在看台上吸奶茶。 　　季思思问：“清露姐你要喝不？” 　　宋清露大三，比两人大五岁, 在季思思面前还算个大姐姐，有个苏黎在旁边, 她就不好太随意, 矜持地摇头。 　　结果反观苏黎, 毫无大师风范，吸溜着珍珠百无聊赖地看场下的篮球赛。 　　是她们班和高二同样上体育课的班级几个男生临时发起的, 秦立阳作为主力, 特地跑来找苏黎一定要看。 　　自己认的小弟不能不给面子，苏黎就放弃原本回教室看书的打算，拉上季思思旁观。 　　苏黎问她：“你的问题解决了, 报酬也付清了, 特地找我有事吗？” 　　季思思倒是记得之前宋清露有事求助苏黎来着，那时她还不知道苏黎是隐藏的大佬, 暗自感慨自己不知道错过多少个亿。 　　宋清露有些为难地看向季思思。 　　苏黎说：“没关系，思思是知情人，有事直说。” 　　都是一个圈子的，宋清露当然也知道季思思是普通人，但她哥季元白可是修协会长，没再纠结, 直接说明来意。 　　“我有个远房长辈，知道我遭遇的事情被解决之后想见见您，有件事可能需要麻烦您出手。” 　　“咱们平辈，就不要您不您的了，怪别扭的。” 　　苏黎思索了一下，现在手头没什么大事，佘静那边只需要见个面，后续应该不用自己做什么，还有就去异象部。 　　白姨婆那边应该知道借势法器失效，但目前还没什么回应。 　　挺闲的，可以搞点别的事情。 　　“我周末有空，到时候你让你长辈来见我吧，或者专车接送，我去见ta也成。” 　　宋清露点点头：“好，我会转告他的。那……” 　　“还有事？” 　　“没。”宋清露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昨天微博我有关注到，那个现在很火的直播是你跟思思弄的吧？” 　　季思思的声音很好辨认，苏黎虽说没露正脸，可远景一看宋清露就认出来了。 　　她都没想到，季思思会直播苏黎斗法现场。 　　“是啊，热度太高了。”季思思回答，“我现在一登陆就卡，都懒得上去了。” 　　隔着网络，谁知道是真是假，微博公开后有信的也有不信的，不管是奉她为大师暗戳戳请她帮忙算算下期中奖号码还是坚持认为她是骗子骂她不务正业，苏黎都不予理睬。 　　无关紧要的人，她连个眼神都懒得施舍。 　　宋清露说：“看你们的表情，一定是不知道有人已经在微博上点名给大师你下战帖了。” 　　苏黎：“？” 　　季思思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什么时候的事？” 　　“就上午。” 　　宋清露飞快地拿出手机点开微博，找到那封下挑战书的微博，递给苏黎看。 　　下战帖的人微博名为“赤霄真人”，还是认证用户，身份是太合门长老，门下开设了太清观，他是观主。 　　太清观是近年来人气很高的网红道观，连官方微博都有，粉丝十几万。 　　苏黎前世常和修道者打交道，但都没什么交情。 　　她比较熟的是白云观主无为道人，那是个活了一百二十岁的修道者，也是少数窥得修行之道的高人之一。 　　其他公认传承悠久的正统修道者宗门诸如茅山，正阳，蜀山啥的比较低调，向来隐世而居，反倒是太合门这个创立还不到百年的宗派扯大旗宣扬自己是正统，信众居然还挺多的。 　　苏黎一夜爆/红，粉丝涨到三十几万，这位赤霄真人粉丝比她多十倍。 　　看看他主页，基本上都是围绕太清观分享的修炼日常，他们家跟白云观一样出售些符纸法器累积善缘，也外出做祈福超度之类的法事。 　　季思思歪着脑袋一瞧：“居然是太合门的，这明显是来者不善啊。” 　　昨晚她们在茶馆不就跟太合门的长老起了冲突嘛。 　　苏黎说：“这不是昨晚那廖中兴，但既然都是太合门长老，估计昨晚憋的那口气还是没咽下去，想找回场子。” 　　虽然昨晚让那位廖副会长吃瘪的并不是她。 　　“我在修协的身份是保密的，微博账号才公开多久就找上门来，估计现实中的身份他们也知道了，效率还挺高。” 　　苏黎托着下巴作思索状：“不过他不找季元白，偏偏找我，难道是觉得我好欺负？” 　　“可能你看起来比较软柿子吧。” 　　宋清露不知道中间还有季元白掺和，客观评价道。 　　对方如果查到苏黎真实身份，知道她是谢家刚从乡下找回来的女儿，什么本事都没显露出来，横空出世直接被修协承认是正式成员，难免让人觉得有黑幕。 　　修协在玄师界的地位相当于教育界的清华北大。 　　试想你努力多年连个门槛都摸不着，结果突然冒出个人连成绩都没有却能被当场录取，搁谁心态不爆炸。 　　何况苏黎年纪这么小，又长了张温和无害的仙女脸。 　　怎么看都跟高手两个字不搭边儿。 　　比其年少出道，凶名在外的季元白，苏黎整个人就仿佛贴了张“好欺负”的标签。 　　苏黎想了想，登陆微博，接下了战帖。 　　她低调不代表怕事。 　　而且她直觉对方故意挑选自己在网上风头最盛的时候下战帖，并不仅仅是为了找场子这么简单。 　　这太合门极有可能就是那元家派出来找佘静的。 　　结果佘静被自己抓到直接交给季元白，他们的手伸不到修协里面去，转而盯上自己这个跟佘静有过近距离接触的人是理所当然的事。 　　苏黎人气正高，对方也是网红道长。 　　这战帖一下一接，热度又拔高，大家都很好奇，还有人摸到季思思微博下问她到时候会不会开直播。 　　后续的约战时间地点内容就没公开交涉了。 　　苏黎想到自己身份曝光可能会影响到于小卉，回头跟钟离打了声招呼，叮嘱她务必注意。 　　钟离自然答应得十分爽快。 　　忽略网上的热闹，按部就班地结束一天的学校生活，苏黎回到谢家，吃了饭才去谢华安书房。 　　谢华安早就等着她，不动声色地打量半天，看不出什么异常。 　　可是徐特助的调查结果让他很是意外。 　　自幼生长在家庭暴/力中的女孩，从前还只会在挨打时无助地抱着养母嚎啕大哭，突然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强势起来。 　　先是甩掉了那个家/暴男，后果断带着于小卉直奔虞市。 　　若不是他们又联系上于小卉公开了两家女儿被人恶意调换的事实，恐怕眼前这个流着自己一半血脉的亲生女儿根本没打算回谢家。 　　母女两人在虞市安家，千里之外的家/暴男不出半月就死于斗殴，连个全尸都没留。 　　这一切都表明，这个女儿不是表面这么简单。 　　谢华安想起之前在餐厅她说的那番话，有意试探，问：“那天在餐厅你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苏黎为了长高，睡前都要喝牛奶。 　　这会儿她正咬着吸管，闻言毫不掩饰地和谢华安对视：“就是你们想的意思——红宝石项链戴了也有一个星期了，是不是觉得没什么用？” 　　谢华安表情微变：“……你果然知道？” 　　苏黎晃了晃牛奶盒，随手精准地空投进垃圾箱，喝完牛奶得早点睡，她决定尽快结束对话。 　　“白姨婆没骗你们，借势法器一般情况下是有效的，压制我的确能加持你们的运势。不过她没注意到我本身的运势比她想象的强太多，所以那法器对我根本没用。” 　　“我也知道，你们之所以要我回来，就只是为了借我的势而已。” 　　谢华安被她说得有些赧然：“你到底是我们的亲生女儿，我和你妈也不全是……” 　　苏黎笑笑：“这些话就不用说了，你自己都不信。” 　　如果真在意她，就不会她回来这么久了都从未关心过她的心理状况，毕竟他们调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苏黎是在什么样的环境长大。 　　正常人都会想到这样家庭下长大的孩子心理健康状况到底有没有问题吧。 　　他们自以为的关心就只是物质条件上的满足，感情上的付出分外吝啬，前世不顾她感受留下谢明月，这一世于明月主动搬离谢家还迁怒她。 　　没有亲人是这样的。 　　“当然，也不怪你们，反正在我这里，你们也一样是空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而已。” 　　苏黎坦然地说：“你们要借势，我想要我妈尽快落户虞市，等价交换，谁也不吃亏。本来我是打算待到成年再离开的，现在看来没这个必要了。我的运势会越来越强，你们扛不住的，要想不被反噬，你还是安排一下让我也搬出谢家住吧，不用动户籍，这样就不会反过来被我压制了。” 　　谢华安久久沉默。 　　他很清楚，苏黎能够说出这番话来，显然如自己所料，她和那位身为风水师的白家小姨才是同类人。 　　而他和苏蕊跟苏黎的这场亲缘早在当年苏黎被换走的时候就已经断了。 　　最后，他还是答应了苏黎的要求。 　　第二天，谢华安让小陈帮苏黎搬到离树德中学不远的一处高层住宅居住，房子放在苏黎名下，每个月零花钱照给，高中三年费用照旧承担。 　　他和苏蕊仍然是苏黎的父母，苏黎也仍喊他们一声爸妈。 　　但双方都清楚，从今往后，苏黎除了仍旧和他们写在一个户口本上，就真的没有别的关系了 　　这件事谢华安在苏黎的首肯下没有瞒着白姨婆。 　　千里之外的香城是座不夜之城，海湾半岛的别墅寸土寸金，能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 　　其中一栋别墅的主人便是白姨婆。 　　本名白虹英。 　　再次从谢华安那里得到苏黎的消息，无论怎么都算不出跟苏黎相关的任何东西，白姨婆内心有些不安。 　　“不能再放任下去了，得看着她才行。” 　　白虹英暗自做了决定。 第32章 邀请 无为道人 　　进入十一月份, 天气越发冷下来了。 　　在学校时大家都换上了冬季校服，外面还要罩上厚外套，以防止冷风路过的时候抖得像帕金森。 　　苏黎却是个例外。 　　九月高温她不怕热, 体温一直很低, 俨然是台行走的制冷剂, 十一月降温了, 大概是以毒攻毒的关系，她也不觉得冷。 　　但还是很合群的换上了秋衣。 　　搬离了谢家, 谢华安反倒是把她放在了心上，小陈仍旧是她的专属司机, 在她注意到之前就让林知夏亲自上门把新的衣帽间填满, 新住处的摆设在询问苏黎的偏好之后重新布置一遍, 力求让苏黎住得舒心。 　　苏黎当然知道他的心思。 　　错过了最佳培养家人感情的时间段，加上接回苏黎的目的本就不纯还被她察觉, 关系已经变成这样, 无可挽回了。 　　得知苏黎有神秘本领，谢华安也不想刻意刷好感度，反而会招人厌烦。 　　他看清苏黎, 冷淡却并不冷血。 　　只要维持好表面的关系, 她并不介意谢家人沾光，说不定将来真有事也不会吝于出手。 　　这就足够了。 　　谢华安是个聪明人, 知道什么叫过犹不及。 　　由于小陈仍旧每天接送她，除了交好的季思思和秦立阳，几乎没人知道苏黎独自住在外面。 　　不过苏黎自己都没想到，新家的第一个客人是于明月。 　　于明月反复思索，都笃定苏黎是提前觉醒了，而且显然实力远在自己之上, 原本想要偷偷进步惊艳所有人，再等着苏黎飞升时蹭个梯子的打算就落空了。 　　出院之后她便主动找上门，对苏黎有问必答。 　　苏黎这才知道，于明月也算是这个世界规则之外的存在——她被系统绑定穿越到这个世界来的。 　　本来于明月有剧情外挂，结果苏黎重生，原剧情彻底崩盘，系统都查不到了。 　　“小说衍生世界？我只是个书中人物？” 　　苏黎盘腿坐在吊椅里作沉思状：“这么一说的话，还真想看看这个世界之外是个什么样子啊。” 　　原本这个世界的神祇应该就是这样破碎虚空离开的吧。 　　她要是没重生，估计也早离开了。 　　于明月说：“那无论如何也只能等到修为有成了。” 　　实力没达到那个境界，通道不会开的。 　　问完了想问的，苏黎干脆利落地送了客，没等多久，季元白的消息就到了。 　　她下楼跟他汇合，上了车，去异象部。 　　和修协不同，异象部作为神秘的国家部门，办公地点自然是特批的。 　　名义上异象部挂在安全部门下面，实际上编制和办公地点都是独立出来的，不到特定的职级根本不晓得这个部门的存在。 　　独立的办公楼，挂上特殊部门的牌子，异象部就堂而皇之的大隐隐于市。 　　季元白说：“你别看这里地方小，行动组，宣发组，公关组，后勤组等等都是有的，平时各司其职，虽然人不多，但大家都相处得跟一家人似的。平常没有特殊事件发生的时候朝九晚六，周末双休，节假日带薪休假还有大礼包，由于部门性质特殊，福利也很丰厚……” 　　苏黎满头黑线：“你是想像之前撺掇我加入修协一样把我忽悠进异象部吗？” 　　“有这么明显吗？” 　　季元白语气很惊讶的样子，表情却很从容：“请你理解我的惜才之心，我们行动组的人的确是有点少，而你偏偏是个好苗子。” 　　“可我还未成年，你这样算不算是雇佣童/工？” 　　“……” 　　差点忘了，人族法律还有这条规定。 　　季元白顺着她的思路想了想：“你已经过了十六岁生日了，不算童/工，或者当成假期兼职？” 　　十六岁的生日宴季元白也出席了的。 　　苏黎：“以后再说吧。”她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的，毕竟是当过十年鬼自由惯了的人。 　　季元白笑笑，便不再开口。 　　佘静被单独关在地下的独立房间，整个地下设置了特殊的结界，建筑也是用特殊材料，每个房间都有隔绝和压制修为的阵法，对非人族的佘静也适用。 　　这样的管理下，佘静没办法逃出去，可身上的伤经过这几天恢复得还不错。 　　只是她还是不肯配合问询。 　　苏黎被单独带到佘静关押的房间，这一次终于能闲下来仔细审视对方。 　　佘静的年纪是真实的，只活了二十来年，可她的身份又不太真实，因为她虽然从出生就以人的形态出现，本质上跟人还是有区别的。 　　但说她是妖又不是那么合乎常理。 　　毕竟就算是大妖生下来的孩子也不能一出生就变成人族形态。 　　异象部这边不好界定她的种族，干脆给了个半妖的判定，把她归类在非人类的大族类下。 　　“听说你什么都不肯说，非得找我？现在我来了，说吧。” 　　房间里设有隐藏的监控器。 　　因为从建立之初就知道关押的会是非人类或者有特殊能力的修道者之类的，都不能用常理来判断，随便动动手指就能毁掉，放在明面上跟当场销毁没什么区别。 　　而且还加持过隐匿的防护符，就算房间里面发生点什么，隐藏监控装置也没那么容易坏。 　　佘静表情有一丝迷惑。 　　怎么看苏黎都是个普通人族，普通到甚至都察觉不出来修为，可她能分分钟掏出一把长剑，召唤出龙族显相伤及自身元神。 　　无论如何，能被龙族认可且受召显相的人不会是邪祟。 　　“我想请您帮我，我弟弟还在他们手里。他才只有十三岁，我不求能真相大白，让元锦文受到惩罚，只想知道我弟弟是不是还活着。” 　　她说着眼泪落了下来，毫不犹豫地朝苏黎跪下磕头。 　　“大师您心怀仁善，求您救救他。” 　　苏黎抿着唇角伸手做了个上抬的手势，一道柔和的力量托着佘静的身体站起。 　　“你弟弟……叫什么名字？” 　　“佘睿。” 　　苏黎没说什么，离开关押佘静的房间后，她和季元白见了面。 　　“都听到了吧？” 　　季元白坦然得很，完全不否认自己看监控来着。 　　他点头说：“如果元锦文涉及其中，事情可能会有点麻烦，他背后是元家，这倒不是大问题，只要他真的做了不法的事，该抓的抓，不会让他逍遥法外。问题是，如果幕后主使真是他的话，找证据会很难。” 　　法治社会，到底是要看证据说话。 　　佘静可以是人证，可单靠她片面之词显然是不能将任何人抓捕定罪的。 　　他伸手示意了方向，苏黎便跟着他往外走。 　　“元家很了不起吗？” 　　“以普通人的世界观来说是很了不起的，你去搜元建业这个名字就知道了。早些年他一直是我们国家的首富，捐了不少钱出来做贡献，元氏家族也是儒商代表人物。他现在已经退下去了，现在元家主事的是他的长子元崇信。” 　　苏黎“哦”了一声：“所以云锦文是元家的子嗣，有钱有势动不得？” 　　“不是动不得，而是要有证据。” 　　但想也知道，只要元锦文不是太蠢，真做了什么那是肯定会小心处理消除证据的。 　　倒也难怪佘静对此讳莫如深了。 　　季元白不紧不慢跟苏黎解释：“元锦文不是元家嫡系，按辈分应该是元崇信的堂侄子吧。他们家族很重传统，不是嫡系的话会早早分出去。元家根基在京市，元锦文所在的这一支从他爷爷那辈就分出来，在虞市扎根很多年了。” 　　苏黎好奇问：“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一般很少会有人连人家嫡系非嫡系这些都知道得这么详细吧？ 　　“哦，那天你说了元锦文的名字之后我稍微查了查。”季元白和她走进电梯，按下楼层，随口道，“我可能忘了告诉你，我母亲就是出身元家，而且是嫡系。从辈分上算，元锦文算是我的远房表哥。” 　　苏黎：“所以你刚说的元建业是你的……” 　　“是我的外公。” 　　电梯叮了一声，门朝两边划开，露出一条长长的走廊。 　　光滑整洁的地板上每隔几米靠墙两侧摆放着绿植，门都关着，门上贴着门牌，写着指示房间用途的字样。 　　季元白把苏黎带到一扇门前，跟她介绍说：“这是我的办公室。” 　　推门一看，会客沙发里已经坐着个人。 　　那是位满头华发的老者，木簪束发，穿着灰色的道袍，拂尘搭在左手臂上，如小学生上课般坐得笔直，看着是很老了，但鹤发童颜，不显老态。 　　光看外表，实在很难判断他到底多少岁。 　　听见开门声，老者转过头来，视线直接略过季元白落在他身后的苏黎身上。 　　季元白说：“这就是我们异象部的镇部神兽。” 　　苏黎：“？” 　　这明显是位修行有成的得道高人好吧。 　　而且她还刚好认识。 　　他是白云观主无为道人，为人很低调，常年清修，很少在人前露面，修为高深，尤其擅长符术。 　　苏黎对白云观的符纸十分认可还经常跟人推荐就是因为他的缘故。 　　前世她修成鬼仙那年，这位已经120岁了，算算时间，如今的他该是108岁，也是很长寿的了。 　　无为道人见季元白说他是镇部神兽也不生气。 　　他端详片刻，语气和缓地开口道：“你就是季小友极力引荐加入修协的苏黎小友吧？” 　　苏黎和他见礼：“无为道长，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 　　无为道长笑着说：“小友认识老道？” 　　“曾经听道长讲过道。” 　　既然都见过，大家也就算认识了，直接进入正题。 　　无为道长是坐镇异象部的高人，也是修协里轻易不露面的几位大能之一。 　　苏黎这才知道，原来是茶馆事件之后，上头察觉她的能力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答，起了招揽的心思，这才让季元白把她正式请到异象部，又请无为道长出面评估苏黎到底是什么水平。 　　“我现在没加入异象部不也一样在给异象部做事吗？加不加入好像也没什么区别吧。” 　　无为道人说：“异象部由于性质特殊，招的人都是从修协里挑出来的。这么多年来如此年轻就有这样能力的，季小友算一个，还有就是苏小友你了。” 　　“现在的修道者大多背靠师门，关系复杂。年纪大点的心思太多，年纪小的又实力不济，异象部也是没办法。” 　　异象部在招揽苏黎之前就已经全面调查过她了。 　　年纪小，实力强悍，能力特殊，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有什么机缘短短不到两个月就有脱胎换骨的改变，但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从苏黎之前的来看，这孩子积极向上，见义勇为，不滥用能力，对官方的态度善意友好，貌似有点爱财，倒也取之有道，薅官方羊毛之余也算是做了贡献。 　　如今无为道人和她见了面，哪怕看不出她到底是什么来路和修为水平，但仍能看出她周身气息纯正，并非邪魔歪道。 　　总而言之，综合考察的结果表示，招揽可行性很高。 　　苏黎认真思考了下。 　　“如果是别人的话我还真懒得考虑，不过无为道长您不一样，既然是您出面，我答应就是了。” 　　无为道人都没想到自己面子这么大：“真的？” 　　苏黎点头：“当然。” 　　反正她加不加入都没差，不影响业余挣外快，可无为道人前世曾对她有恩，能应也就应了。 　　她待在千水湖修炼的第一年被困在缚灵阵里出不去。 　　那时曾有修道者发现在千水湖底当水鬼的她，明明她啥也没干，那些家伙就是要打着消灭邪祟替天行道的旗号来对付她。 　　彼时她修为一般，如果真的对上，肯定要吃大亏。 　　无为道人出面力保，劝下了那些想要灭杀她的玄师，承诺亲自镇压她，不会让她有机会成为恶鬼，否则就亲自出手。 　　要不是他，苏黎也没办法顺遂修炼，直至一年后破阵而出。 　　再十年，得以修成鬼仙。 　　季元白雷厉风行，立刻叫人过来准备材料，看样子是要直接给她把手续搞定。 　　无为道人问她：“太清观主下战帖的事你是怎么考虑的？” 　　“他敢下我就敢应。” 　　“那你们定在何时何处交手？”无为道人抚着长胡须说，“太合门行事一贯张扬，早年太合门主想加入修协被我和几位道友拒绝了，他就自己成立了玄师协会，不时针对修协。这次给你下战书来者不善啊。” 　　“这么说太合门主就是玄师协会的会长？” 　　季元白插话道：“那是以前，这两年太合门主闭关了，会长职位原本交给他师弟的，不过被另一个宗门上位成功，现在内部也不是很太平。” 　　苏黎感慨：“……看来玄师协会内卷很严重嘛。” 　　这一天直到傍晚苏黎才从异象部离开，她和无为道人一见如故，两人在季元白办公室下了好几个小时的棋。 　　无为道人亲自教她围棋入门，苏黎学着学着就把人带偏了，最后干脆拼杀五子棋。 　　顺带也认识了异象部的一些同事。 　　季元白作为副部长，主要管的就是行动组，组员包括他自己加上刚入职的苏黎只有四人。 　　整个异象部目前都只有二十人的编制。 　　由于有修协这么个得用的工具协会在前面当掩护，一般正式需要异象部行动小组出马的案子很少，大多都是进行任务难度评估，然后发布在帮帮上，给修协的成员们一些锻炼的机会。 　　苏黎于是加入了异象部的大群和行动小组的小群。 　　给苏黎办理入职资料的人事组同事花溪在群里发了张苏黎的照片后热闹了好一阵，苏黎还收到了大家发的红包。 　　小群里就四个成员，季元白，苏黎，公孙嫦和孟寻。 　　公孙嫦家学渊源，自幼就接受身为玄师的爷爷的教导，玄门五术都有涉猎，是难得的全才。 　　孟寻则属于自带天赋，命格奇凶，是捉鬼驱邪一把好手。 　　苏黎报道的时候他俩都不在，但不妨碍欢迎完部门新成员后一起在群里集思广益怎么处理佘静的事。 　　尤其是在听说苏黎答应帮佘静救她弟弟之后。 　　“佘静告诉我，元锦文手底下有间叫‘纯色’的会所，她就是在公司实习的时候被上司强行带到那里才被元锦文盯上的，我打算去看看。” 　　公孙嫦发了个惊恐表情包：“冷静小妹妹，你还未成年，那种地方你进不去的。” 　　苏黎当然没打算自己进去了。 　　这不是有个修为小成，整天嚷嚷着没事干无聊的钟离嘛。 　　钟离兴奋应下后立刻网购了战袍。 　　一切准备就绪。 第33章 接近 钟离潜入 　　季元白利用私底下调查出元锦文的一些非法生意, 警方内部成立了调查专项组，决定深挖元锦文。 　　这人仗着元家保护伞，背地里荤素不忌, 什么生意都敢碰, 简直五毒俱全。 　　之前官方只是怀疑, 没有实质性证据, 也没法入手调查。 　　这次藉由佘静的契机，季元白头一次借用元家的人脉, 不动声色地把元锦文经手的生意查了个七七八八。 　　要彻底將他摁死，最重要的就是证据。 　　他在明面上对元锦文的产业出手, 暗地里给苏黎留空间调查非法囚/禁以及神秘实验的事。 　　苏黎答应佘静帮她救弟弟, 手里却没照片, 又不能用轮回之眼确定位置，取佘静的血用玄门术法寻人也被阻隔。 　　对方阵营有太合门, 苏黎不想打草惊蛇, 就没有强行破术。 　　也许是明面上的调查让元锦文察觉到危机，他低调许多，暗地里的不少来往都暂时停下以避风头。 　　但对于季元白来说, 元锦文有反应更加帮忙确信到底哪里有问题。 　　又是周末, 苏黎回紫荆花苑。 　　于小卉不知道她搬出谢家别墅独自住外面，以及跟谢家的亲缘关系名存实亡的事, 询问了她的期中考试成绩，见她进步明显十分开心，张罗着要给她做大餐。 　　苏黎当然没拒绝。 　　趁于小卉在厨房忙碌，苏黎跟钟离在房间里商量混进纯色的事。 　　她的计划比较简单粗暴，打算直接从元锦文入手。 　　苏黎叮嘱钟离：“接近元锦文后的第一要务是找出他囚/禁的那些人到底藏在哪里。元锦文背后有太合门，玄门的手段天然克制你, 有什么问题的话及时示警。” 　　钟离点头：“放心，当了鬼修之后我的智商蹭蹭上涨，没那么容易受克制。” 　　“行吧，不过还是要小心。” 　　认真算起来的话，钟离才是苏黎重生回来第一个朋友，还是被她一手引领上鬼修之道的，苏黎并不愿意让她冒险。 　　而且目前为止，钟离还是个黑户——作为人她已经死了，作为鬼她也没有冥界通行证。 　　这次出手，还是苏黎让季元白那边给她安排了个合理身份。 　　跟佘静差不多，是个家境一般，初出茅庐，涉世未深又长得十分引人瞩目的女大学生。 　　据佘静透露，纯色里的那些“上流人物”最喜欢这样的女孩。 　　还有些荤素不忌的，连男孩也不放过。 　　甚至跟元锦文往来甚密的狐朋狗友里还有些心理扭曲的渣滓专门对未成年的少年下手，还闹出过人命，最后都用钱压下去没有曝光。 　　光是这些，就足够接到秘密任务协助异象部调查元锦文的汪亮杰等人咬牙切齿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苏黎亲自潜入的计划遭到所有人强烈反对。 　　钟离就高高兴兴地请缨了。 　　是夜。 　　纯色会所外停了一片的豪车，穿得人模狗样的男男女女在侍者的引导下走进大门，身影消失在金碧辉煌的大门后。 　　斜对面树影下停靠的黑色SUV里，几个人正紧张兮兮地盯着大门口。 　　季元白充当司机，公孙嫦坐在副驾驶拿了个望远镜，苏黎跟孟寻坐在后座，望着后者在笔记本上敲敲打打满屏代码。 　　苏黎很奇怪：“孟哥，你怎么这么熟练？” 　　公孙嫦接过话头：“小孟被特招进异象部之前就是搞编程的，老大没跟你说吗？” 　　“……” 　　程序员转行当玄师，可以，这很玄学。 　　这是苏黎加入异象部后的头一个大案子，搞的还是元锦文这种大鱼，公孙嫦和孟寻二话不说加入了队伍。 　　前世只活到了十八岁的苏黎叫声嫦姐和孟哥，莫名变成了团宠。 　　孟寻正在尝试入侵纯色的内部监控系统。 　　这种地方多多少少都会有些见不得人的交易，说不定还能挖点其他的线索。 　　等到约定时间，苏黎也拿起望远镜，没多久就看见钟离跟几个同伴一起从车上下来，再陆续走进了纯色的大门。 　　“小钟已经进去了。元锦文那边怎么样？” 　　季元白答：“他半个小时前从另外的通道进去了，带了几个人，在包厢里喝酒。” 　　公孙嫦不认识钟离，回头问苏黎：“这年头鬼修真的很难找的，你上哪儿认识的？到底靠不靠谱？元锦文身边可是有太合门高手的，天然克制鬼修，她不会有问题吧？” 　　苏·前鬼修·黎：“放心吧，她虽然还没有修炼到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程度，也不是随便来个人就能看穿她真身的。” 　　季元白说：“我跟她见过面，的确很难辨识。你和孟寻都不一定能看出来。” 　　连他都这么说，公孙嫦暂且放心了。 　　本来她觉得自己可以胜任这个卧底的角色，可惜她长相明艳大气，加上自幼养出来的气势又美又煞，完全不符合元锦文喜欢的纯净柔婉风格。 　　长相气质上，钟离才是最合适的那个。 　　钟离到底是被苏黎带出来的，只要不动用术法使用阴气，旁人根本看不出她的身份——她都已经可以随意显露身型，连影子都没有破绽了。 　　她是用实习生的身份“被迫”和上司来这里应酬的。 　　跟当初的佘静几乎一模一样。 　　她跳楼死的时候也才19岁而已，要冒充二十出头懵懂无害的女大学生完全本色出演。 　　钟离“被强迫”喝了不少酒，面上带出些懵懂醉意，其实清醒得很，趁着上洗手间的间隙动用术法确定元锦文的位置，意料之外的发现了个熟人。 　　被她惩戒过一段时间，本以为命不久矣的吴宇声竟然跟元锦文在一个包厢。 　　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由于元锦文身边有太合门的玄师跟着，吴宇声又认识自己这张脸，若是被看到肯定不好收场。 　　房东可以用长得像来忽悠，有幼时情谊又交往过的吴宇声可不会认不出来。 　　钟离想了想，将苏黎交给她的一只玩具熊造型的钥匙扣装饰拿出来，捏了捏玩偶的眼睛后，借机放在距离元锦文不远的走廊角落地板里。 　　她一捏，另一头的苏黎就察觉到了。 　　灯光如昼，人来人往的走廊上，谁也没察觉到一只小小的玩具熊塑料眼珠里闪烁着灵动的光，大摇大摆地往元锦文包厢去了。 　　钟离又偷偷隐身，观察了一下整个纯色的内部构造，确定没有可疑的隐藏空间或者疑似佘睿的人。 　　她很快再次走回去。 　　这次本来都没想着要接近元锦文的。 　　异象部的行动太引人注目了，元锦文肯定有所防备，因此她也就是来探个路，顺便让苏黎施过法的小熊能锁定元锦文的气息就行了。 　　苏黎要通过元锦文常去的地方确定所谓非法囚/禁的地点。 　　没想到运气好，钟离装作不堪受辱两耳光把傻/逼上司揍成猪头跑出包厢没多远刚好跟元锦文等人遇上。 　　吴宇声是来做作陪的。 　　他最近流年不利，先是被奇怪的诅咒缠上，好不容易甩掉了，又陷入噩梦的漩涡，每天晚上都梦见两年前被他pua去跳楼自杀的钟离变成厉鬼回来找他报仇。 　　梦里的钟离一如记忆中的美好，下一秒就七窍流血问他为什么没跟她一起跳楼。 　　然后他就被迫清醒地看着自己走向阳台，在钟离阴森冷笑地注视下跳楼，跳一次还不算完，明明都摔得头破血流了，就是不死，还要爬起来走回去再跳。 　　一晚上跳上百次，醒来全身散架浑身无力痛到窒息，他都快疯了。 　　好不容易花钱去据说很灵验的观里请了安魂符，那样的噩梦才总算消失了，后遗症就是他最近状态很差，总觉得身体僵硬莫名疼痛，去医院又检查不出什么结果来。 　　经纪人带他认识了个富二代，对方对他的荧幕cp凌雪薇感兴趣，帮忙牵了线，富二代参加酒局就把他捎上了。 　　酒局上阴错阳差认识的自称出身太合门的玄师说他阴气缠身，张口要价五百万帮忙驱邪。 　　他知道对方看他是明星，故意狮子大开口。 　　可吴宇声手里头并没有多少钱。 　　他心里惶恐，担心真是钟离回来索命，可又舍不得这么大笔钱。 　　正强颜欢笑陪着富二代唠嗑，忽然听富二代来了句：“元少，看那个妞儿，不比你上次从纯色带回去的那个差啊。” 　　元锦文脑海里浮起一张清丽绝伦的脸，心想能比佘静那条蛇妖漂亮的女人可不好找。 　　他漫不经心地一看，还真就入了眼。 　　钟离本来是打算走性感风的，反正怎么穿都好看，但被苏黎否了，最后选了白色雪纺衫和蓝色长裙，垂落的黑发和白得发光的肤色相得益彰，举手投足自带美颜滤镜，颜值气质优势发挥到极致，赞一句仙女也不为过。 　　确定小熊已经锁定元锦文，钟离决定先撤。 　　她无视见鬼了的吴宇声，侧过身贴着墙壁走过去，低头用头发遮住脸，想要迅速地走过去。 　　边走边不动声色注意着人群里那个高个子冷脸男。 　　来之前看过资料，这人名叫高家明，是太合门长老的二弟子，天赋很不错的玄师，她之所以没有贸然接近元锦文就是忌惮他。 　　吴宇声终于反应过来，指着钟离失声叫道：“鬼！她是鬼！” 　　高家明反应迅速身体平移一步，刚好将钟离堵在墙边，皱眉打量，没有阴气，普普通通，地上隐约可见影子，哪里像鬼？ 　　钟离见高家明没有出手，心里镇定下来，知道他没有看破自己的伪装。 　　心里赞了句大佬牛皮，露出害怕仍强自镇定的表情：“你们想干什么？我只是想离开这里而已。”她说着怒视吴宇声，“你这个人有病是不是？见人就说人家是鬼？我看是你心里有鬼吧！” 　　“心里有鬼”一下子把吴宇声戳漏了，他表情难看却不再吭声。 　　元锦文扫了眼高家明，后者几不可见地摇头。 　　那就是没问题了。 　　他目光扫过钟离线条明晰的下颌线，喉结耸动，给了保镖一个眼神。 　　一群人从来时的特别通道离开。 　　除了“被迫”同行的钟离，没有人看见有只高度不到三公分的玩偶小熊偷偷跟出会所，藏在了元锦文的座驾上。 　　躲在角落里的玩偶小熊塑料眼珠的光彩倏然暗淡，变回原本普通的装饰品。 　　另一头的苏黎收回视线：“小钟被元锦文带走了。” 　　公孙嫦意外道：“这么顺利？跟在他身边的那个太合门玄师没察觉异常？” 　　“暂时没有。” 　　孟寻说：“我截取到不少有意思的监控，老大，都发给你了。不过这点东西不够定元锦文的罪，而且也很容易甩锅，沾不到他身上。” 　　季元白“嗯”了一声，翻看着资料，没什么特别反应。 　　他要对付元锦文肯定是要找到决定性证据一举摁死，否则到底都是流着元家血脉的人，回头元家那边不好交代。 　　过了几分钟，季元白才发动车子，朝苏黎指的方向开去。 　　苏黎感应小熊的方位给季元白指路，到了一片别墅区，随随便便一栋就卖个两三亿那种。 　　季元白直接把车开了进去。 　　孟寻推了推眼镜：“老大，这地方非业主进不来的……” 　　“我知道。” 　　公孙嫦扶额：“他没腐败，虽然我们经常会忘记但有个事实是存在的，老大他好歹也是个富二代。” 　　孟寻：……行吧。 　　苏黎默默望着地图上显示的位置，发觉这片云山别墅区是整个千水湖附近最贵的小区。 　　谢家要是在这里置业，她肯定不搬走。 　　只可惜谢家和季家明明是一个层次的，但这眼光就差很多了，谢家别墅的水岸名邸离千水湖起码隔了三个云山别墅。 　　到底是豪宅，贵有贵的道理。 　　同在一个小区，隔着绿化带人工湖小区花园，从季元白家愣是用望远镜都望不到元锦文的别墅。 　　季元白说别墅没旁人，公孙嫦，孟寻和苏黎三人就顺理成章地留宿了。 　　另一边，钟离被元锦文的保镖强行带到云山别墅，就被安置在某个房间里，元锦文一时没顾得上她，管家和佣人却训练有素地伺候她用餐洗漱还强行给她换了身衣裳。 　　不知道为什么，这别墅的气息让她有些不舒服。 　　身为鬼修的她本该感受不到冷暖，可在这别墅待着，她总有种发寒的感觉，一开始还以为是错觉，直到她发现自己辛辛苦苦修炼阴气凝实的鬼体有些不稳。 　　那气息里藏着若有似无的威压，和苏黎引导她走上鬼修之路时感受到的几乎没有区别。 　　只是别墅里的气息更为凌厉，而苏黎展现出来的则平和醇正得多。 　　钟离循着气息找了过去。 　　她走进一个挑高足有四五米的房间，两侧都是书架，密密麻麻放满了书。 　　书桌沙发都是常规摆设，没什么奇怪，令她在意的是一座神龛，供奉的不知哪路神仙，却是用黄布盖了起来。 　　正是那让她莫名心悸的源头。 　　钟离慢慢走近，在神龛前站定，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揭开了黄布。 　　一道压制得她毫无反抗之意的劲力扑面而来，撞在钟离身上，她甚至都还没来得及看清黄布底下是什么东西就被弹得倒飞出去。 　　还在楼下跟高家明交谈的元锦文脸色一变，转身迅速跑到二楼。 　　劲力激起的剧烈波动让整个房间的空气都躁动起来，摆放得好好的书架上飞出的书本和桌面上整齐放置的纸笔散了一地，整个书房像是被打劫过似的。 　　紧随其后的高家明看见了黄布盖得纹丝不动的神龛起了疑心，脸色却没露出异样。 　　这元家供奉的到底是什么，怎么这么邪门儿。 　　匆匆赶来的管家直接傻眼了。 　　元锦文怒不可遏道：“刚才带回来的人呢？” 　　管家抹了把汗连忙去查看，很快又回来：“少爷，那位小姐不在房间，到处都找不到人。”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元锦文挥退管家和佣人，走进书房关门反锁，转身怒视高家明：“你不是亲自确认过她没问题吗？现在你怎么解释？” 　　高家明无话可说。 　　他心里又是震惊自己居然真的看走眼又是后怕对方这毫无破绽的伪装能力。 　　对方要是玄师怎么可能半点修者气息都没有，他不信以自己的实力连对方是不是同道都察觉不到，至于吴宇声说的是鬼更完全没想过。 　　玩偶熊悄无声息地早在元锦文赶到之前溜进书房。 　　苏黎透过小熊的眼睛將房间里一切尽收眼底，满室狼藉中只有神龛上的黄布遮住的东西没受影响。 　　小熊无声地转向正在交谈的两人。 　　元锦文压抑着怒气平静下来，嘴里咬牙切齿地挤出来个名字：“季元白！” 　　高家明说：“他抓到佘静，看来是审问出有用的消息了。” 　　否则这么久都平静无波，怎么就刚好前脚佘静落入修协手里，后脚有关部门就开始注意元锦文。 　　元锦文冷哼：“我倒是小看他了。” 　　他沉吟片刻想起什么，又勾起唇角：“这么小心翼翼地派人来试探，看样子是有所顾忌。佘静知道的也不多，何况她弟弟还在我手里，和盘托出之前她不可能不顾她弟弟。要是我没猜错，她肯定拿这个当条件了。” 　　“这么说修协会先把主意打到佘睿身上？” 　　“佘静一定很想知道她亲爱的弟弟是不是还活着。”元锦文转个身走到真皮椅里坐下，“通知研究所那边，拍个佘睿的小视频送到修协指定给佘静，顺便切点东西当随礼——就尾巴好了，自己亲弟弟的尾巴佘静总不会认不出来。” 　　高家明听着元锦文语气里的冷意抿了抿唇。 　　季元白别墅。 　　“苏黎，你在发什么呆？” 　　收回视线的苏黎推开公孙嫦在她面前晃悠的手掌，边发信息问钟离情况边问季元白：“元锦文，或者元家名下，有没有什么研究所之类的地方？” 　　季元白不答反问：“你听到了什么？” 　　公孙嫦和孟寻都猜到苏黎让钟离去纯色早有准备，因此并不意外，只好奇她到底得到了什么讯息。 　　苏黎说：“我听见元锦文说要切佘睿的尾巴寄给佘静。” 　　公孙嫦和孟寻都是一愣。 　　他们都是内部成员，哪怕还没亲眼见过也都知道佘静不是人，原是蛇族，她弟弟自然也是蛇族。 　　砍尾巴跟断人手脚有什么区别？还要寄给血亲。 　　简直是杀/人诛心。 　　孟寻倒吸一口冷气：“这孙子是个狠人啊。” 　　季元白瞥他一眼。 　　孟寻立刻明白过来，正色道：“我马上查！” 　　对着电脑就是一顿操作猛如虎。 　　苏黎这才想起重点来：“话说上面对佘静这样的非人类是个什么态度？” 　　公孙嫦答：“还能什么态度，又不止她和她弟一个两个的，都是咱们这片土地上生活的，总不能赶尽杀绝吧。上面的意思是一视同仁，都是公民。不过鉴于他们身份特殊，肯定有别的政策。” 　　这样也好。 　　省得将来就算脱离元锦文的魔掌，姐弟俩就又发现天下之大竟然没有他俩容身的地方。 　　人族的确是屹立于这个世界食物链顶端的种族，可再厉害，也没有随意剥夺其他种族生存空间的权利。 　　其他种族只是式微，并不是完全消失。 　　孟寻很快找到了线索。 　　“元家投资和控股了不少搞各种研究的公司，实验室，研究所，其中有个元力生物科技研究所，早在二十三年前就成立了。我看了下，这个研究所就没拿出过任何技术，也没有任何专利，全靠元家独家资金支持，直到今天都还在运转。要不是特别留意很容易忽略过去。” 　　公孙嫦疑惑：“二十三年前？岂不是元锦文还小的时候就有了？” 　　孟寻点头：“对，这个研究所就是在元锦文他爸名下的，他爸叫元崇江，这几年好像神隐了，都不怎么在公众面前露面。” 　　“他这几年身体不太好，公司事务都交给元锦文了。”季元白补充。 　　孟寻手底下动作飞快，屏幕上浮起一串数字。 　　“这个研究所在市区外的小镇上，虞市开车过去大约两个小时。我用天眼人脸识别了一下，他每个月都要去一次，上个月足足去了六次。” 　　一个长年不出成果的研究所有什么必要跑这么勤快，其他赚钱的研究项目也没这么上心。 　　苏黎：“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公孙嫦：“？” 　　孟寻：“说。” 　　“佘静姐弟是佘族人，这个族全国都只有不到两千人，基本上聚居在西南边陲的一个小村落，族人普遍长寿。之前研究云锦文的时候，我发现他爸元崇江曾经去那边考察过，时间刚好是二十三年前。是不是容易联想到什么？” 　　季元白补充：“佘族人崇拜蛇，认为他们的祖先就是人首蛇身。佘静和佘睿这对姐弟并不是生来就是蛇族，他们属于血脉觉醒，正常来说他们的寿命会更长。” 　　几人一通分析，认为元崇江有可能是为了研究长寿成立这个研究所。 　　近年他身体不好，这个需求就更加迫切。 　　而他儿子元锦文接手后不知道什么契机发现了佘静姐弟俩的特殊之处，干脆直接抓了血脉觉醒这俩非人类来研究。 　　“这个研究所是有必要去一趟。公孙，你跟苏黎立刻出发。” 　　公孙嫦坐上了驾驶座的位置。 　　季元白站在驾驶座车窗外嘱咐道：“去了之后随机应变，有任何情况都立刻通知我，另外，”他顿了顿，“注意安全。” 　　“放心，有我在。” 　　以前出任务老大哪次特地嘱咐过注意安全这种话，公孙嫦心底敞亮，肯定是不放心刚加入的小妹妹嘛。 　　瞥见副驾驶上苏黎略显严肃的表情，她笑着说：“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苏黎：“我没担心。”她有什么可担心的。 　　她望着窗外说：“我只是在想，如果佘睿真在那里，开过去两个小时，他的尾巴早被切下来送到修协去了。” 　　“说的也是。”公孙嫦把车开出别墅区，利落地一拐弯，“找个地方停车，我们神行过去吧。” 　　不等苏黎回答她又补充：“贴上隐匿符，不会被监控发现的。你要是不会神行术，我还带了神行符，不会我教你。” 　　苏黎莞尔：“不用，我有更快的方法。” 　　她实力日渐回复，恐怕都等不到十八岁就能回到巅峰时期。 　　别的不说，至少有水的地方，她无敌。 　　见地图上显示的研究所附近有条河，苏黎有了个想法，拐着公孙嫦跟她停完车直奔千水湖。 　　公孙嫦还没来得及问她要干嘛，苏黎拉着她跃进了湖中。 第34章 伏法 佘静事件尘埃落定 　　“哗啦”一声, 苏黎拽着公孙嫦从河里冒出头来凌空飞上了岸。 　　还好是晚上，附近根本没人在。 　　公孙嫦再次感受到地面的存在懵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周遭换了景色, 低头一看, 身上干净清爽, 完全不像是才从水里跳出来的人。 　　她转头盯着苏黎惊叹出声：“我去这招牛哔呀。” 　　苏黎左右看看指着前面不远处夜色里中只有大门口保安室亮着灯的研究所：“我们过去吧。” 　　直线距离只剩不到一百米。 　　而此时距离她们俩从云山别墅离开也才过去了十分钟而已。 　　公孙嫦赶紧收回思绪专注眼前。 　　两人借着夜色的掩饰接近了研究所, 保安室里有个男人正打瞌睡，研究所里一共就两栋不到五层楼高的楼房, 基本上都熄了灯。 　　此时已经晚上十点过，小镇上的居民大多都已经进入梦乡了。 　　公孙嫦顺手给保安下了个安眠法术, 保安头一歪睡得更深, 甚至还有节奏地打起了呼噜。 　　苏黎则避开监控, 在两米多高的围墙角开了道水门。 　　两人依次进入后，公孙嫦从口袋里扒拉扒拉捏出来一道黄符塞到苏黎手里：“虽然你大概率会隐身的术法, 我隐身符带都带了, 给个面子。” 　　她都这样说了，苏黎哪能拒绝。 　　元气驱动后，符纸上泛出柔和的波纹, 缓缓覆盖全身, 两人身影原地消失。 　　公孙嫦说：“一人一栋楼，速战速决！” 　　苏黎答：“好。” 　　两人于是分开, 各自挑了一栋楼，无视大门上挂着的锁，直接钻进去了。 　　公孙嫦很快发现她挑的这栋楼是比较常规的办公楼，跟一般公司的布局差不多，摆在明面上的研究资料都是常规的研究项目。 　　四楼往上增加了更严格的门禁系统，只能搭电梯上去。 　　公孙嫦挑眉, 翻出窗户用御风符直接飞上天台，再从上面往下走，上锁的天台门仍然没能挡住她。 　　五楼房间很少，都没什么特别。 　　直到她来到面积估测占据整层楼三分之一的最后一个上锁的房间。 　　潜入之后，她怔住了。 　　这房间一侧的墙壁放置着一整排玻璃展示柜，里面精心展示的是一条足有二十米长的巨型蛇骨。 　　是真的蛇骨，不是制作出来的工艺品。 　　蛇骨的头部系了条红色的缎带，打成结，看着像是装饰品。 　　公孙嫦却无端记起小时候爷爷说过的话。 　　他说修行有成的灵物如果死于非命会心生怨气，死后会纠缠不去，如果是被害死，那么怨灵会一直跟随罪魁祸首，直至大仇得报。 　　而有经验的玄师为避免这种情况，就会在灵物死后给尸骨头部系上红绸。 　　这样可以压制灵物，使其化鬼也无法寻仇。 　　这个方法对人也适用。 　　只不过用在人身上，死后化鬼，这鬼就会忘记怎么死的，仇家是谁，以免被冤魂索命。 　　方法很阴损，少有人会用。 　　室内完全封闭，窗帘合得严严实实，公孙嫦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元家父子都有点变态啊。 　　房间的另一侧放了些常规的柜子，正对展示柜的方向还摆放着一套会客沙发。 　　不知道元家父子会带谁来这里接待，但面对着这具巨型蛇骨，即使自认心性坚韧如公孙嫦都觉得自己肯定是坐立不安的。 　　另一边，苏黎进入的才是真正的研究大楼。 　　元力生物科技研究所在整个元家名下的众多企业中并不起眼甚至十分普通，介绍也很敷衍，是关于生物技术研究，开发与推广，具体是哪方面的技术也没提。 　　研究所里面就不同研究对象分成很多科室，动植物都包含在内，表面看都是常规正常的项目。 　　越是没禁制的地方，苏黎就越懒得看。 　　她转了一圈，察觉到有地下空间，但没找到入口，发现四层有人在，决定先上去看看。 　　三楼通往四楼的楼梯被封住了，只有电梯，加了指纹瞳孔和面部识别。 　　这也只能防普通人偷上而已。 　　封住楼梯间的水泥墙在她面前形同虚设，一道水门就穿过了。 　　四楼多是资料室和办公室，有很多看着让人触目惊心的资料目录，苏黎花了点时间找到佘静和她弟弟的名字。 　　相比之下，佘睿的信息就比佘静的详细得多。 　　苏黎看着资料上佘睿的照片，元气催动轮回之眼，看见了他奄奄一息被关在硕大玻璃罩里的画面，上半是人身，下半身是长长的乌青色蛇尾。 　　蛇尾少年有着和佘静相似的眉眼，面无血色，双眸紧闭，尾巴上有很多伤口，身下的血泊是刺目的鲜红。 　　至少还活着，尾巴也还没被切。 　　此外，里面还有一些普通人的资料，主要是年轻的男女，还有一部分是修道者。 　　苏黎有些奇怪。 　　如果元崇江是为了研究长寿成立这个研究所，他抓普通人干什么。 　　听见穿白大褂的研究人员说着话从走廊上过去，苏黎捕捉到关键词“元少”，当即放下手中里的资料跟上去。 　　一路搭乘电梯下到一楼，七拐八弯进了个不起眼的杂物间，角落里有道隐藏门。 　　门后是亮着灯的全封闭走廊，有一部电梯正在运行。 　　电梯往下，还有足足两层的地下空间。 　　直接下到负二，苏黎看见一个个小隔间，关着不同的男女，身上的衣物都不够蔽体，表情麻木，目光呆滞，犹如行尸走肉。 　　最里侧的大房间里，有大大小小十几个厚实的玻璃罩，绝大多数都是空的。 　　蛇尾少年就躺在其中最大的那个罩子里。 　　苏黎一看就明白他因某些原因没法完全变幻出蛇形，大概是血脉觉醒时间短，年纪小的缘故，被压制的情况下完全无力反抗。 　　那么问题来了。 　　这小孩光尾巴都有三四米长，她要怎么把他弄出去。 　　苏黎观察半晌，问了下公孙嫦那边的情况，两边所见所闻一合计，果断给季元白打电话。 　　“证据有了，抓人吧，研究所可以端了。” 　　打完电话，苏黎用碧落劈开了玻璃罩，无视刺耳的警报声，找到了房间里埋下的布阵法器，就地取材將隔绝灵气压制血脉的阵法改成了聚灵阵。 　　她自己坐在阵中心，元气如洪倾泻而出，引导着灵气转化为元气，把佘睿裹成蚕茧。 　　没多久就不需要苏黎引导了。 　　佘睿还没醒，可他已经下意识地疯狂收敛灵气化为己用，飞快清除体内令他无法调用修为的药物残留，身上和蛇尾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愈合。 　　吸取的速度太快，以至于阵法濒临崩溃，室内空气绞成偌大的漩涡，厚实的玻璃罩一个接一个的炸裂。 　　要不是苏黎反应快给自己上了层防护罩又退到角落，早被碎渣穿成筛子了。 　　地下二层的震动越来愈大，警报声响彻大楼。 　　隔壁楼的公孙嫦察觉不对连忙给苏黎打电话：“你那边怎么回事？你没事吧？” 　　苏黎难得无语两秒。 　　“我倒是没事，还顺利找到了佘睿，但是预估失误，这家伙破坏力有点惊人，这栋大楼可能会有事。” 　　公孙嫦：“……你人没事就好。” 　　好在大楼十分顽强，大概是加固过，楼层一直没塌，聚灵阵崩溃之时，漩涡中心的佘睿也平静下来了。 　　他彻底变幻蛇形，是一条足有十三四米长的乌青色巨蛇。 　　匆匆而来的研究人员们奋力撞开变形的大门，先是瞅见了门边站着的陌生少女苏黎。 　　“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 　　“嘶～” 　　下一秒，佘睿昂着蛇头从苏黎后方冒出来，脑袋是人的两倍大，竖瞳中泛着冷冽的光，蛇信微吐，整个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下来。 　　犹如复制粘贴的惊恐表情出现在每个研究员脸上。 　　没有人亲眼见过这般体型的巨蛇。 　　寒意从脊椎窜上大脑，没顶的恐惧之下，他们甚至都忘了逃跑。 　　佘睿对他们没兴趣，蛇尾一扫，七八个人齐齐飞起撞上墙壁在重重地掉到满是玻璃碎渣的地上，碎片扎进皮肤，惨叫声此起彼伏。 　　苏黎见他要游走，立刻道：“佘睿，乱跑就见不到你姐了！” 　　好歹是受害者，佘静说他只有十三岁，俨然是个孩子，苏黎边说边甩出水链将他困住，没有暴力地把他打回人形。 　　佘睿察觉到苏黎身上的气息跟之前引导灵气给自己疗伤的那道气息一致。 　　他没有反抗而是怀疑地问：“你知道我姐姐在哪儿？” 　　“对，你听话，我带你去找她。” 　　佘睿本来是想直接跑出去找姐姐的，没想到看似柔弱的苏黎却能轻易压制得他动弹不得，无奈之下，只好变回人形，还顺手扒了研究员的外套穿。 　　苏黎这才松口气。 　　孟寻是跟着武警大部队赶到的，季元白则是在接到苏黎跟公孙嫦说明情况的电话后果断申请了逮捕令。 　　元锦文都没想到季元白敢直接带人抓他，叫嚣着等他出去要季元白好看。 　　他没有等到律师，只等来了季元白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元力研究所已经被查封了，别说出去，你爸马上也要进来陪你了。” 　　“……” 　　元锦文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元力研究所里面都藏着些什么东西，那里面光是被偷偷捉来进行药物实验的人就有二十几个。 　　可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快。 　　明明从云山别墅逃走的女人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找到，佘静在被送进研究所之前就跑了，不可能是她透露出去的。 　　元力研究所本身毫不起眼，存放加密资料和关押那些人的地方更是层层掩饰。 　　被抓之前他都没有得到那边有任何异常情况的汇报。 　　他爸藏二十多年的研究所才交到他手里不到三个月就被异象部发现了，而他还准备割佘睿的尾巴到修协威慑季元白。 　　元锦文脸色惨白。 　　一切都完了。 　　随着元锦文跟元崇江的被捕，佘静的事算是暂时告一段落。 　　剩下的程序都由相关部门去跟进，异象部又神隐起来，回归了能甩手的委托全部甩给修协的状态。 　　佘静也不用再受异象部看守。 　　她的特殊身份已经在官方内部公开了，只是有权限知道的还不多，但她和她弟弟的人身自由没受到限制，仍然能继续求学。 　　苏黎下了晚自习回到公寓，发现公孙嫦和孟寻带着佘静佘睿姐弟俩在她家里煮火锅。 　　连钟离也在。 　　见她回来，钟离甚至还有心情跟她招手：“回来得正是时候，快来吃火锅。” 　　苏黎：“……” 　　天知道为啥品种都不同的这些家伙居然能这么和谐地凑在一起吃火锅。 　　可能吃货不分种族吧。 　　苏黎脱掉外套走到餐厅问钟离：“你又尝不到味道，这么兴奋干什么？” 　　鬼修到后期可以重新修炼出肉身，跟正常人无异，只不过钟离目前距离那个境界还很远，吃什么都味同嚼蜡，而且还没有消化这个环节，食物会直接消弭。 　　所以她吃什么都是吃的寂寞。 　　然而钟离不这样想。 　　她举着筷子理直气壮道：“我吃的不是火锅，是胜利的果实！” 　　苏黎：竟无言以对。 　　“对了，你那天在元锦文别墅受的伤没事了吧？” 　　“问题不大。”钟离说起这个还心有余悸，“但我没看清黄布底下到底什么东西，还挺厉害的。” 　　要是她修为稍微差点，还真有可能被打得魂飞魄散。 　　苏黎看向公孙嫦。 　　她要上课，查封元锦文那栋别墅时特地嘱咐后者查看的。 　　公孙嫦秒懂：“我看过了，就一块破木头，没什么特别，估计是太合门的玄师弄了什么攻击性的法阵刚好被你触发了。” 　　钟离是鬼修，玄师的手段绝大多数都是天克她的。 　　不过她有苏黎这个外挂，完全没在怕。 　　因此根本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插科打诨地就带过了这一茬。 　　佘静刚刚重获自由，对于关了她两个多星期的异象部半点阴霾也没，边烫牛肉卷边问：“对了，季部长怎么没来？” 　　“他去京市了，下个星期才回。” 　　异象部的部长是个四十岁的中年人，姓迟，苏黎见过他一次，主要是抓部门建构的。 　　因为他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具体事务平时都是季元白管，部长在部里的威信还不如名义上的顾问和实际上的镇部神兽无为道人，平时很容易被忽略过去。 　　但他其实是最早建议成立异象部的先行者之一，大家平时不怎么提他，心里还是很敬重的。 　　于是像佘静这种不了解情况的人，基本上就只知道季元白。 　　公孙嫦和孟寻都没有刻意纠正季元白只是副部长，反正他副部长当得跟正的没什么区别。 　　苏黎给自己调了超辣油碟融入队伍。 　　她问佘静：“你和你弟以后怎么打算的？回老家安顿之后还出来吗？” 　　最初因废弃医院非法囚/禁案锁定佘静的时候，谁都没想到她背后牵扯的是元家这座庞然大物。 　　而元崇江比众人想象中丧心病狂多了。 　　他的确如苏黎所说，二十三年前去佘族村落考察，因为自己身体不好，发现佘族人都十分健康长寿，他对此产生了兴趣，还成立了研究所专门研究。 　　只是一直没什么成果。 　　直到一次很偶然的机会，他发现佘族的部分族人血脉觉醒后能变身为蛇的秘密。 　　元崇江不仅没有害怕，还有了个胆大包天的想法。 　　因为他在佘族典籍中发现，血脉觉醒的佘族人不仅更长寿，身体衰老的速度也比正常人慢许多。 　　利用自己的优势，元崇江骗到一个血脉觉醒的佘族女孩跟他私奔，后来还杀了对方，物尽其用地拨皮拆骨用于研究，保存下来的血肉用了足足二十年才耗尽。 　　就是公孙嫦在研究所其中一栋楼的五楼发现的那具巨型蛇骨。 　　佘静姐弟俩配合调查的时候得知了蛇骨的存在，争取到了官方松口将蛇骨还给他们送回族里安葬。 　　官方也由此打算给他们族重新建立档案。 　　以佘静的能力，被区区一个元锦文缠上哪有对付不了的，可她倒霉，刚好被元崇江碰上，用当年压制她族人的方法压制了她。 　　送她去研究所时还特地找来太合门的玄师押送。 　　她是拼死逃出废弃医院的，等她报警回去救跟她一起被抓还被注射了特殊药物的女孩们时，那些女孩们都已经死了，元锦文还不远万里从她老家掳走了佘睿。 　　如果没有在茶馆被苏黎偶然碰上，她是做好了回去救弟弟时跟元锦文同归于尽的打算的。 　　佘静补充完这些久远的真相，摸了摸佘睿的头：“回去之后暂时不打算再出来了。元家父子数罪并罚逃不过死刑，我也算报仇了，以后的事就等小睿长大后再说吧。” 　　这顿火锅成了践行饭，没过两天，公孙嫦就说他们已经回老家去了。 　　元家南迁虞市，底蕴和地位比不上在虞市扎根多年的谢苏秦等豪门家族，轰然倒台还是激起了不小的浪花，由于元锦文这个人私生活被人诟病太多，他入狱牵扯出不少潜/规则新闻，娱乐圈也迎来一场声势浩大的整顿。 　　刚冒头没多久的吴宇声迅速从当红flop到查无此人。 　　钟离再度改头换面回去探望父母之后回来，告诉苏黎吴宇声断了一条腿又瞎了一只眼成了流浪。 　　也许是感慨于自己曾经的经历，她还在修炼之余搞了个微博，专门替投稿的女孩清理渣男，大概也是最不务正业的鬼修了。 　　苏黎又闲下来，就连之前给他下战帖的太清门观主都销声匿迹了。 　　太合门因为牵扯进元家的事情被官方借修协的手修理了一番，内部正在大清洗，太清观最近还挂出关门整修的牌子。 　　她私信对方两回问时间地点都没得到回应，心里还觉得挺遗憾的。 　　正当她闲得无聊开启看书模式时，宋清露联系了她。 　　是之前提过的某位长辈有委托的事。 　　本来之前约了周末的，不过那次她忙着去搞元家那个研究所，推了一回，之后对方有事又推了一回。 　　宋清露要是不主动联系，苏黎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件事。 　　苏黎中午抽空在校外的一家咖啡厅跟对方见面，季思思跟她一块赴约，然后独自等在另一张桌子。 　　出乎意料的是，宋清露这位长辈出奇年轻。 　　宋清露陪同而来，主动开口介绍：“大师，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长辈，是我的表舅。” 　　苏黎扫了对方一眼：“贺先生是吧，坐。” 　　贺峥似乎并不觉得宋清露对着苏黎一个小姑娘喊大师有什么奇怪的，很是坦然地跟苏黎打了个招呼，和宋清露一块儿在苏黎对面坐下。 　　苏黎先到点了果汁，吸溜了个底说：“还赶着时间回去午休，你就简单明了地说说是什么事吧。” 　　贺峥穿着简单的白衬衣黑西裤，长得不算帅气，气质却很温和，貌似比宋清露大不了几岁，说是表舅甥，看着倒更像兄妹，而且苏黎总觉得他有点面熟。 　　听了苏黎的要求他也没啰嗦，开门见山地说：“我想请大师帮我找我母亲，她应该已经去世二十四年了。” 　　苏黎：“……应该？” 　　贺峥点头：“她是在我五岁那年失踪的，警察一直没找到。不瞒你说，我曾经拜访过不少大师，卜卦的结果都是她失踪的同时就去世了，但也就只是这样，她失踪后遭遇过什么，怎么去世的，葬在哪里，我都不知道。” 　　“行吧，问题不大。你有她照片没？” 　　宋清露表情疑惑，不确定地问：“不该是需要生辰八字之类的吗？” 　　苏黎扯出老借口：“我修的道跟别家玄师不一样，不看八字看面相。过去未来都能看，不准不要钱。” 　　“照片我家里应该有，发到手机上可以吗？” 　　“可以，清晰点的，最好是正脸。” 　　谈话结束得比意料中还快，贺峥和宋清露知道苏黎要回学校，交换联系方式后没多耽搁，很快就走了，走之前还给苏黎点的果汁结了账，包括坐在另一张桌子上的季思思手里那一杯。 　　他俩一走，季思思立刻挪过来。 　　“明熙，你说来见客户，怎么是贺峥啊？而且他居然跟清露姐一起来的？” 　　苏黎说：“宋清露之前来学校找我说她有个长辈想委托我那次你也在，贺峥就是她那位长辈，喊表舅来的。” 　　“这哪里像表舅？表哥还差不多。” 　　“确实很年轻。”苏黎示意她回学校，边走边疑惑，“还有点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音乐会啊音乐会！” 　　季思思说起这个就很幽怨：“他就是那个最近很红的钢琴家贺峥啊，上周我打算叫你陪我去听现场的，结果你说有事没去。我哥也没去。” 　　最可气的是，他俩居然是为了同一件事鸽她的。 　　苏黎：”……” 　　好巧不巧就是上个星期刚加入异象部忙着搞元家的事才拒绝的。 　　有苏黎加入修协的“前科”打底，季思思被她告知加入异象部时接受良好，还很同情苏黎想不开，这么早就当了社畜。 　　季思思也不是爱揪着不放的人，很快就转移了注意力。 　　“居然从来不知道清露姐跟贺峥是亲戚关系，以前也没见他们怎么来往过——大概是因为贺峥很早就出国留学见面少吧。” 　　苏黎：“你跟他很熟？” 　　季思思摇头：“跟他不熟，我只是小时候跟着他爸爸学过几年钢琴，后来他家就移民了。” 　　度娘后才知道，贺峥的爸爸也是很有名的钢琴家。 　　两人说着话回了学校。 　　下午还在上课，苏黎就收到了来自贺峥的图片。 　　顺带了20万的订金转账。 　　图片是结婚照，贺峥介绍两位主人公是他的父母，算时间是距今将近三十年前的老照片了。 　　照片很清晰，自带泛黄的老照片滤镜，隐约透着抹岁月悠长的韵味。 　　贺峥的妈妈叫舒媛，是很温婉端庄的长相。 　　由于年代久远，苏黎担心花费的时间长，特地等到晚自习自主时间长的时候才尝试开轮回之眼查看。 　　恢复到三成修为，轮回之眼持续的时间从最初的三秒延长到十二秒左右。 　　看见的画面混乱又黑暗。 　　像从某个恐怖电影里截取下来的片段，那个叫舒媛的女人留着和结婚照上截然不同的短发，在奔跑中被人拽住，挣扎，哭喊，拖拽，都被淹没在嘈杂的雨声里。 　　苏黎反复查看，调整视角和回溯的时间，终于把经过拼凑完全。 　　舒媛的确是死了，死在24年前。 　　但死亡并不是她悲剧的结束，而是另一场悲剧的开始。 　　苏黎借助轮回之眼从窥见的画面里确定了地址，还用地图软件今昔对比半天，确认无误，发给贺峥。 　　彼时的贺峥正好从助理手中接过咖啡。 　　看清消息，他瞳孔微缩，手无意识松开，咖啡杯落地发出刺耳的铮响，他的裤脚和地上到处都是咖啡渍。 　　可他没心思在意这些。 　　苏黎给他发了一句话，内容很简洁。 　　——虞市XX区图南路132号，院落东北角的桂花树下，有你想知道的答案。 　　助理吓一跳，惊慌道：“贺老师你怎么样？有没有烫到……” 　　贺峥对助理的话置若罔闻。 　　他脑海里都是这几年反反复复做的梦，梦里总有个穿着红裙子，看不清长相的女人站在一棵桂花树下面哭。 　　后来那梦越来越清晰，他才渐渐看清女人的长相。 　　直到某日偶然翻到小时候照片时惊觉，哭泣的女人长得和他幼时失踪的母亲一模一样。 　　由此贺峥才会时隔多年追寻起母亲的下落来。 　　他总觉得梦是某种启示。 　　图南路132号是他小时候住过的房子，也是他母亲失踪前住的地方。 　　苏黎发来的消息几乎是明示。 　　她在告诉他，答案就是，他的母亲早在24年前就已经被埋在了那棵桂花树下。 第35章 遗骸 探秘小洋房 　　试卷做不完了嘤：直播预告——虞市异闻杂坛十大鬼屋之一, 图南路小洋房在线探秘，今晚八点不见不散(^_-) 　　茶馆直播事件之后半个月，直播过修协大佬在线探秘的主播又要直播了。 　　季思思发完直播预告, 看见各路网友迅速抢占评论区个个搬着小板凳的盛况还觉得很感慨——天真的网友们并不知道那特喵的是真·鬼屋啊。 　　图南路小洋房在虞市怪谈界是有一定地位的。 　　和紫荆花苑的出租屋不同, 钟离自杀而死, 她的怨恨和执念来自于自身, 因此只是恶作剧吓走租客，并没有真的害死过人。 　　否则苏黎一开始根本不会对她那么和气。 　　但图南路小洋房不同。 　　它曾经发生过火灾, 现在的小洋房是在火灾后重新修建的，当年的火灾中是真的烧死过人的。 　　被火烧死曾是公认最可怕的死法之一, 大多数死于火灾的人主要死亡原因是吸入有毒气体或者窒息, 真正被烧死的人只占其中很小的一部分, 称为火鬼。 　　而这极小的一部分，却很难被忽视。 　　被火烧死会在死亡过程中承受比其他死法数倍的痛苦和挣扎, 这会使其化鬼后戾气比普通的鬼要重, 很容易成为厉鬼。 　　因而当年的小洋房重建之后怪事频发，房主甚至因此远迁海外。 　　这栋小洋房据说曾转手过几次，每一次转手新房主家里都会有人死于非命, 加上说好的征地拆迁不了了之, 就一直闲置下来了。 　　季思思看到网友们在评论下信誓旦旦，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 　　“没想到有一天我会跑到图南路的小洋房去直播捉鬼探秘。其实据我观察, 贺峥为人处事很低调的，可为什么在你告诉他失踪二十多年的妈妈就埋在那院子里后，他不想着赶紧去把人挖出来，反而邀请你一起去，还特地要我开直播啊？” 　　她嘀嘀咕咕地说：“会不会其实他自己也害怕？” 　　苏黎说：“今天是周五你知道吗？” 　　“知道啊。”季思思懵乎乎答，“因为不用上晚自习, 所以我们才有时间去直播的嘛。” 　　“我是周二给他发的消息，当天晚上他就住到那栋小洋房里去了，而且是独自一个人住的，你说他怕不怕？” 　　季思思：“！！！” 　　“可是那栋房子他家不是卖出去很多年了吗？怎么说住就住啊？” 　　“没有，他说那栋房子一直在他爸爸名下，后来他决定回国发展，他爸就把房子给他了，只是他在国内另有住处，根本没去住过而已。” 　　“那他也很虎了，清露姐之前还被迫去过吧，那里面可是真有鬼的。” 　　洞悉真相的苏黎无声叹气。 　　这傻姑娘根本没意识到重点——房子多年来都没转手过，而贺家的前女主人就这样在里面沉睡了二十几年。 　　试问谁会杀了人还大费周章地把人藏在受害者自己家院子里呢。 　　最有可能的显然是自家人。 　　贺峥又不是傻子，当然也能想到这个可能，而他的家里人，似乎就只有他的生父和奶奶了。 　　对于他来说，这才是最残忍的事。 　　苏黎不知道贺峥是出于什么考虑，在从宋清露那里得知她和季思思直播探秘翻出两件冲上热搜的命案官司后，他主动提出让季思思同行，并且全程直播。 　　但她知道，贺峥用这种方式是在冲某些人表明态度。 　　那就是他对真相必究到底的决心。 　　当着直播间十几万观众的面挖出他母亲的遗骸，那些曾经想要掩埋的真相就再也藏不住了。 　　出租房女孩遇害和小女孩被亲奶奶推下楼两个案子上了好几天的热搜。 　　被害女孩的男朋友和小女孩的奶奶两人都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案子进入司法程序，他们将会以故意杀人罪被起诉，可以说是大快人心。 　　可是无论是谁都知道，哪怕凶手受到应有的惩罚，她们都回不来了。 　　微博ID叫向日小葵的被害女孩最新一条微博是她家人代替她发的，就在凶手落网的当天，之后表示该账号不会注销，但也不会再用。 　　于是向日小葵在遇害前一天的心情博下很多网友都去云吊唁，告诉她凶手落网了。 　　还有叫贝贝的小女孩。 　　有不少网友在得知她葬在本市的某座陵园时自动自发去看她，她妈妈方子晴的微博清空，只留下一条感谢网友们送的花的微博，之后也宣布停用账号了。 　　因两个案子都是被自己的直播直接爆出的，季思思也一直在关注后续，而她还亲眼见到这两个当事人。 　　看见网友们在警方的通报下祝愿女孩们在天有灵能得以安息，她低落地对苏黎说：“有时候觉得好不公平呀，虽然凶手都被抓了，可是被害死的人到底是被害死了。尤其是那个小女孩，才五岁……” 　　“明熙，人真的会有来世吗？” 　　苏黎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课，闻言头也不抬：“有啊。人死了没大功大过的话都是有机会再投胎的，就是现在名额紧俏，需要排队而已。” 　　季思思本来还有点伤感，被这么接地气的说法给荡没了。 　　“既然是轮回转世，前世发生的事肯定全都忘了，相当于直接变了个人，弥补不了什么遗憾，最多就是个心理安慰。” 　　苏黎总结道：“所以算不算来世见仁见智吧。” 　　放学后，苏黎跟季思思在教学楼前分开，约好八点前在图南路的小洋房那里集合，再准时开启探秘直播。 　　苏黎让小陈送她回紫荆花苑。 　　钟离告诉她这几天于小卉身体不太好，她得回去看看。 　　到家的时候六点不到，知道苏黎要回来的于小卉正在厨房忙碌，一进门满屋子都是饭菜的香气。 　　苏黎放了包就钻进厨房：“妈你在做什么？好香啊。” 　　于小卉笑着说：“都是你爱吃的菜，马上就好了。你去看会儿电视，等小钟买饮料回来就可以吃饭了。” 　　“要买饮料干嘛不跟我说？我直接就带回来了。” 　　“你不懂，我是给小钟创造机会呢。” 　　苏黎：“？” 　　“最近有个小伙子好像对小钟有意思，我去买菜的时候看到他送小钟回来，就邀请他来家里吃饭，说不定就成了。” 　　钟离哪里能跟人谈恋爱，这不是活脱脱的人鬼情未了吗？ 　　苏黎说：“妈，小钟情况跟别人不一样。她不太适合跟人谈恋爱，你以后别插手了。” 　　“有什么不适合的，那小伙子我看着真的挺好。” 　　反正钟离心里有数，苏黎也不再多说，刚好门铃响了，她丢下一句“我去开门”就溜了。 　　她打开门，门外站着钟离和有点眼熟的年轻男人。 　　“你已经到家了啊，”钟离没想到来开门的是苏黎，边进门边说，“我还准备给你打电话问你什么时候到呢。” 　　进了门回头随口说：“进来啊，愣在门口干嘛？” 　　张海洋露出惊讶的表情。 　　苏黎忍笑：“小张警官，你怎么会来我家？” 　　心道，不会这么巧吧。 　　于小卉说的那个对钟离有意思的小伙子是张海洋，这可真是没想到。 　　钟离：“？？？你们俩认识？” 　　苏黎便把跟张海洋认识的前因后果简单解释了一遍。 　　张海洋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没想到这里会是谢……苏同学你的家。” 　　之前跑到树德送锦旗那次，张海洋就了解了苏黎的身世，后来又经过佘静的案子，作为跟异象部联合行动的成员，他已经知道苏黎加入修协和异象部的事了。 　　尽管部门不同，两人也称得上是同事。 　　苏黎都没想到只是偶然在千水湖边示警，跟张海洋的缘分还不浅。 　　她意有所指道：“我的事我妈不知道，你别说漏嘴。” 　　张海洋了然点头：“放心。” 　　苏黎发现她妈对张海洋的印象挺好，大概是时间久了，拿钟离当半个女儿看，有种电视里说的丈母娘看女婿那味儿了。 　　张海洋大概的确是对钟离有好感。 　　好好一个站起岗时笔直伟岸的俊小伙儿，对着于小卉和自己还算能言会道，总是不自觉拿眼瞅钟离。 　　喝几杯果汁耳根子都红成一片。 　　苏黎顶着16岁的外表，长着28岁的内心，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 　　至于钟离…… 　　她已经是个成熟的鬼修了，除了修炼的事儿，别的方面也不用苏黎管。 　　这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吃完饭张海洋还帮忙收拾，于小卉越看越喜欢，得知他要走，立刻鼓励钟离去送他。 　　苏黎：“……”别的不说，她妈这红娘还是很称职的。 　　钟离没有拒绝。 　　两人走后，苏黎帮于小卉洗碗，顺道听她关切问起自己的学习生活，又絮絮叨叨说起最近降温要注意添加衣物之类的。 　　苏黎趁机问起她最近身体不舒服的事儿。 　　于小卉说：“是小钟和你说的吧。我没事，就是感冒，吃了药就好了，没必要特地回来看我。现在是谢家养着你，总这么经常回来，谢先生他们会多心的知不知道……” 　　“我和他们是公平交易，两不相欠的。” 　　“你这孩子，”于小卉嗔怪地说，“谢先生和谢太太到底是你的亲生父母，一家人哪说得清楚欠不欠的。” 　　苏黎心不在焉地应着，忽觉不对。 　　她抓起于小卉的左手摊开一看，刚来虞市租房子时在于小卉手心画的五个桃心形护身符只剩下一个了。 　　“妈，你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人或事？” 　　于小卉茫然：“没有啊，我就每天做做饼干蛋糕之类的，没事去孤儿院陪小孩子们玩，没什么特别的。” 　　她身上的确没有异常。 　　可能保护她的性命无忧的护身符不会无缘无故消失。 　　苏黎给她把护身符补上，说：“最近你别一个人出门了，有事叫小钟陪你。” 　　见她表情严肃，于小卉答应下来。 　　等钟离回来，苏黎和她说了护身符的事，嘱咐她多注意。 　　“附近挺太平的，我没有特别关注，也许是意外被哪里来的东西影响了，放心吧，等我查到原因告诉你。” 　　苏黎说：“好，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离开后，钟离回到房间，刚离开没多久的张海洋给她发消息。 　　他很快就会归队了，冷处理就好。 　　钟离拇指在对话框上摩挲，想起当初请苏黎指引自己走上鬼修这条路的时候对方说过的话。 　　一般鬼是没办法在人族社会停留太久的，要么消散了，要么冥界就是它们的归宿，即使拿到通行证可以到处溜达也严禁与活人有接触。 　　因为那对双方都没好处。 　　鬼修属于修者的一种，不是人也不是鬼，自然不属于这个范畴，只要不害人性命，想在哪里修炼就在哪里修炼。 　　因此苏黎不介意她留在紫荆花苑，毕竟还能顺便充当于小卉的保镖。 　　可那不代表她就能跟人谈恋爱。 　　还是在自己已经死去两年，如今非人非鬼，再也不可能拥有正常生活的前提下。 　　钟离最终还是没有回复。 　　话分两头。 　　苏黎离开紫荆花苑，掐着时间赶到了图南路132号，时间是七点半，距离预告的开播时间还有半小时。 　　这栋房子在环城高速旁边，所在的片区多年前有过一次大规模的拆迁，据说本来是打算建个新的CBD，后来没谈成，只建成了高速，附近有地铁站，交通很方便。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附近的人陆续搬走，略显冷清，多年没人住也不见人打理的小洋房就这样荒凉了。 　　实际上被异闻杂坛津津乐道很多年的小洋房并不小。 　　它自带超过面积超过两百平的前后两个院子，主体建筑是一栋欧式外观的三层住宅，外墙白漆，有藤蔓植物从一楼攀爬到了楼顶，花园草坪无人打理杂草丛生。 　　从一楼窗户透出来的灯光显得很暗淡，夜色里看着阴森冷清，没有半点人气。 　　苏黎远远看见有些穿着奇装异服的男女举着手机在132号院外转悠，走近了才发现他们不时对着手机说话，貌似是在直播。 　　还没走到大门口就接到了季思思的电话。 　　“明熙你到了没？快到的时候给我打电话，贺老师让他助理出去接你。” 　　“嗯，我到了。” 　　苏黎径直穿过人群，站在了铁艺雕花大门外：“在门口。” 　　没多久房子里跑出来个年轻男人，飞快地穿过花园停在大门后，视线一转锁定了苏黎：“是苏小姐对吧？” 　　“是我。” 　　男人打开门请苏黎进去，然后立刻关门，把那些试图窥探的目光挡回去。 　　听见苏黎到了声谢，他连忙摆手说：“您别客气，我叫麦奇，是贺老师的助理，您喊我小麦就成。” 　　“外面那些人是怎么回事？” 　　“嗨，还不是您跟季小姐人气太高，他们都是小网红，知道你们两位要在这里直播，特地跑来蹭热度的。还有直接翻墙进来的呢。”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过花园，季思思站在门口巴巴地等她。 　　一见面就吐苦水。 　　“这些人为了蹭热度太不择手段了，刚刚都差点直接闯进来，说要报警才把他们都请出去的。” 　　贺峥站在旁边说：“离直播还有一阵，先坐会儿吧。” 　　麦奇端来果汁，给苏黎和季思思各一杯，贺峥则跟平常一样喝着咖啡，门窗都关了，窗帘也落下，有效阻隔外面那些镜头的窥视。 　　这房子很大，入户就是挑高的客厅，一整面的拱形玻璃延伸到二楼，可以将整个前院尽收眼底。 　　外面的人没有丝毫离开的迹象。 　　季思思烦躁地抓抓头发：“我感觉我们像动物园的大猩猩一样。来的不仅有网红，还有好奇凑热闹的吃瓜群众。” 　　麦奇摊手：“华国人都爱看热闹。” 　　苏黎对贺峥说：“你要是不想被围观，我可以帮忙。” 　　贺峥苦笑：“院子里什么情况你应该看到了，围栏挡不住的，就算进不来，他们也可以站在路上往院子里拍，想不被围观很难。” 　　毕竟人家在马路上拍他也的确管不着。 　　苏黎没多说。 　　她放下杯子往自己身上覆了层透明的水膜，大大方方地走出去，在连接大门和房屋的小路两边捡石头。 　　大小相似的石头捡了九块，用阴气洗过，再以神识绘制阵法。 　　外面的人看见苏黎，哪怕不知道她在干嘛，都不约而同地拿直播间摄像头对准她。 　　这一拍就发现了不对劲。 　　明明辣么大一个人在那里转悠，无论是用眼睛看还是用手机拍，都特么糊成一团，根本看不清长啥样。 　　“光线挺好的，怎么就看不清了？” 　　蹲在大铁门外的某网红自言自语，抬头看见苏黎从面前走过，那么近的距离，看见的仍然是马赛克，他忍不住揉眼睛，怀疑自己眼睛瞎了。 　　他很快发现，周围几个网红的直播间都变成统一的抱怨。 　　大家都拍不清楚。 　　“我艹，刚才那人是马赛克成精了吗？！”还跟这儿自带模糊滤镜的。 　　就连围观的群众都议论纷纷。 　　网红这才反应过来，这好像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难道是今晚直播的主角，修协大佬出手了？ 　　苏黎把九块临时绘制的阵石全部放下，迷雾阵落成，整个前院和房子都被笼罩在内，渐渐起了雾，隐隐绰绰地隔绝了马路那边传进的灯光和声音。 　　院外的人很快惊奇地发现他们根本看不清近在咫尺的院内景象了。 　　唯独就在院里起了雾，看着淡薄，能见度不到三米，刚才还矗立在那里的房子竟原地消失了！ 　　苏黎回到房间内，季思思扑上来抱住她。 　　“明熙你太厉害啦，刚刚还怼着房子这边拍的几个网红直播间全都拍不到东西了，好神奇啊。” 　　“……常规操作。” 　　苏黎洗了手回来重新端起果汁，看向贺峥：“马上就到时间了，贺先生，直播一旦开始，有些事就没有回头箭了，你确定吗？” 　　贺峥毫不犹豫地点头：“我确定。” 　　苏黎露的这一手让贺峥坚定了她并非骗子，而是有真本事的大师，那她说的答案在桂花树下显然也是真的。 　　他很清楚，一旦真从桂花树下找到遗体，整个贺家都将陷入舆论漩涡。 　　都不重要了。 　　贺峥只想找到真相，一个迟到了24年之久，或许对他来说十分残酷的真相。 　　苏黎垂眸：“好，那就如你所愿。” 　　舒媛的一生或许是不幸的，可她又有这么一点幸运，她的儿子，在错失真相二十几年后要替她沉冤昭雪。 　　拱形窗正对的方向是旋转向上楼梯，楼梯上站着七八只鬼。 　　最上方的女人长着跟贺峥发给苏黎的结婚照上的新娘如出一辙的脸，怔怔地望着贺峥的背影。 　　她眼睛有些涩涩的，想哭，作为鬼却流不出眼泪。 　　旁边有个黑乎乎的人影对她说：“太太别难过了，少爷一定会找到真相，把当初害死您的凶手绳之以法的。” 　　舒媛喃喃：“他真是我的孩子吗？可我记得小宝只有五岁……” 　　“他肯定是少爷，这长相气质跟先生当初年轻的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少爷肯定长大了啊。” 　　一群鬼里有三个黑乎乎的家伙，和其他鬼不一样，它们仨是被烧死的。 　　它们生前是这家的佣人，都认得舒媛。 　　只是舒媛不认得它们。 　　这栋房子在过去二十多年里有很多鬼来了又走，兜兜转转最后只剩下它们七八个。 　　舒媛生前是女主人，死后也是，哪怕它都不记得，还是在三只火鬼的帮助下没让这房子称为孤魂野们撒野的地盘，只偶尔吓吓那些胆大包天来探秘的人。 　　还有四个是被舒媛收留的，不记得生前身后事，在这里待习惯了，无惧消散，就是不去冥界。 　　一群鬼在这边交头接耳，那边已经开始直播准备。 　　季思思买了新的直播装备捣鼓，弄好后对苏黎比了个OK的手势，随后摸出一副墨镜戴上。 　　“大晚上你戴什么墨镜？” 　　“这是法器，我特地跟我哥求的，可以让我看到鬼。” 　　苏黎：“？” 　　“你哥不是不让你碰这些吗？” 　　要不是贺峥要求，这次的委托她本来都没打算让季思思再参与进来的。 　　“他松口了啊，反正有你在。这个眼镜只能跟你一起的时候拿出来用，说是久了会损耗身体，还给我准备了养元的法器，我都带着呢。” 　　苏黎若有所思地说：“没看出来你哥耳根子这么软。” 　　季思思：“……我可不觉得。” 　　直播还没开始，弹幕已经刷成了走马灯，在线人数破万，有不少人提前在直播间里蹲守。 　　她也提前几分钟打开了直播。 　　“各位直播间的朋友大家好啊，我是主播卷卷。我现在呢就在图南路的小洋房给大家直播。今天的委托人是贺老师，探秘的主题就是寻找贺老师失踪多年的母亲。” 　　季思思说着把镜头对准贺峥，视线却不自觉地被他身后不远处楼梯上猝不及防闯入视线的七八只鬼吸引。 　　她偷偷挪开眼镜，又透过镜片看过去，明白了什么。 　　第一反应是有点害怕，可眼睛却像是粘在了那边，怎么都收不回来。 　　“你怎么了？”贺峥第一时间察觉到她的异常，转身往后左右看看又转回来，“我身后有什么？” 　　季思思努力做心理建设。 　　有向日小葵和贝贝的悲惨经历在前，她觉得它们就是长得渗人了点，大多没有什么坏心思的。 　　“……没，什么都没有。”她摇摇头若无其事道，“我们开始吧。” 　　直播开始，除了季思思，贺峥和苏黎都没管了，前者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工具，直奔前院。 　　苏黎跟在后面，指了指位置：“从这儿挖吧，小心点。” 　　贺峥应了声开始清理杂草。 　　季思思紧随苏黎身后，左手捏着脖子上的玉佛，感觉没那么害怕了，镇定地举着手机，拍下了苏黎的背影和完全入镜的贺峥。 　　见弹幕好奇他们在干嘛，简单介绍了下这次直播的背景目的。 　　弹幕纷纷：“？？？” 　　——真的假的，贺老师失踪二十几年的妈妈埋在这棵树下？！ 　　——我是真没想到特别嘉宾会是贺老师。 　　——细思恐极，如果按主播所说，他妈妈岂不是一直被埋在自家院子里？ 　　——我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所以主播小洋房里有鬼吗有鬼吗有鬼吗？他妈妈说不定就在里面啊喂！ 　　——肯定是假的，能挖出尸体来老子直播吞键盘！ 　　…… 　　季思思察觉之前站在旋转楼梯上的鬼们都跟出来围观有些无语，果然就算是当了鬼，爱看热闹还是天性。 　　看着看着她忽觉不对。 　　怎么好像有个女人长得跟结婚照里贺峥的妈妈那么像？！ 　　贺峥足足往下挖两米多，换了小铲小心翼翼地按照苏黎指的方向刨土，刨到了腐朽的布料，他的呼吸猛地一窒。 　　季思思镜头本来就对着他，可他一直挖土，好些人都觉得有病，骂骂咧咧退出了。 　　此时镜头里的贺峥动作忽然停住，留下来已经等得没脾气的网友们第一时间察觉到不对，眼睁睁地看着他扒开一堆破布，露出藏在里面已经变成白骨的两只属于人的脚掌。 　　贺峥手里的铲子滑落到地上，他跪了下来，沉默几秒后，他拨了个电话。 　　“郑叔，我……我找到我妈妈了。” 　　声音里满是悲凉。 　　几分钟后，警车呼啸而至，小洋房外的无关人员都被请离现场。 　　季思思的直播间关闭，可该上的热搜一个都没少，连带着二十四年前的旧案都被翻出来了。 　　网友们已经扒出来，贺峥的母亲舒媛也曾是小有名气的钢琴家，三十年前跟出身艺术世家的贺勋结婚，次年生下独子贺峥。 　　一家三口就住在图南路小洋房里，同住的还有贺峥的奶奶。 　　舒媛在贺峥五岁那年失踪，这件事闹得很大，附近很多人都知道，当年初出茅庐负责这桩失踪案的郑盛警官如今都已经是该区分局局长了。 　　时隔多年，郑局长再次踏进小洋房，注视着警员们从樱花树下挖出来一具被破布包裹的白骨。 　　这桩案子当初之所以被定性为失踪，就是因为找不到舒媛。 　　二十几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哪怕心里已经认定对方大概率早已不在人世，也绝没有想过她会被埋在自家院子里。 　　参与直播的三人都要配合做笔录。 　　季思思做完笔录挨着苏黎坐下，事到如今即使她神经再粗也回过味来了。 　　“贺老师让我开直播是开给他爸看的吧？” 　　苏黎：“嗯。” 　　“……所以他爸爸就是杀他妈妈的凶手？” 　　季思思脸色分外复杂。 　　她还能回忆起贺峥的爸爸，那个已经成为知名钢琴家的贺勋曾是她的钢琴老师，似乎是个寡言冷淡的人。 　　苏黎摇头：“贺峥大概也是这样以为的。虽然没错，但并不全面。” 　　“真正的凶手是她。” 　　手机递过来，某度百科页面，五十出头的女人叫苗世英，旅居海外的艺术家，身份是贺峥的奶奶。 　　准确地说是继奶奶。 　　因为她是贺峥的爷爷年过半百后续娶的妻子。 第36章 昭雪 迟来的真相 　　图南路小洋房一下子成了埋尸现场, 关键词热度居高不下。 　　只是这件案子前后被掩埋长达24年之久，小洋房还因为火灾翻修过一次，尸体化为白骨, 裹尸的布都烂得不成样子, 要找证据实在太难了。 　　警方对找到的遗骸进行检查, 复原出生前相貌, 跟舒媛本身的长相酷似。 　　可即使确认了她的身份，也还是一筹莫展。 　　贺峥再次找到苏黎时调查已经陷入僵局, 警方经过排查，确定舒媛的丈夫和继婆婆有重大嫌疑, 可是没有证据。 　　接到通知回国配合办案的贺勋跟苗世英都很老实, 但他们否认杀人, 警察也没办法。 　　“事情就是这样，郑叔说证据不足, 大概率无法立案。” 　　失踪变成了他杀, 遗骸上找不到指向性的证据，即使有，这么多年过去, 也都找不到了。 　　“怎么会这样？”季思思难以置信地说, “那她岂不是白被人害死了吗？” 　　“大师，我该怎么办？” 　　贺峥痛苦又茫然。 　　从得知母亲被埋在幼时住过的家里, 他就隐约猜到凶手是谁了。 　　他本来以为把舒媛找到，事情闹大，让警方插手，凶手就会露出破绽，得到应有的惩罚。 　　然而并没有。 　　当年的失踪案里有些证据，证人的证词竟然将凶手的身份指向外部。 　　苏黎说：“本来你的委托只是要我帮你找到你母亲。之后的事情算是你的家务事, 我不该插手，不过，如果你要求，我可以提供售后。” 　　贺峥跟贝贝不同。 　　贝贝年纪小，被人害死都没有概念，苏黎是看在她是个孩子的份上选择主动插手。 　　在舒媛的遗骸被挖起来的当晚，苏黎已经收到贺峥的转账。 　　大概是询问过宋清露，他在预付过定金的前提下又付了一百万，而苏黎其实只是动了动元气开眼帮他找人而已。 　　因此不介意送佛送到西，帮他把凶手一块儿搞定。 　　贺峥问：“要怎么做？” 　　“你把你爸爸和那位继奶奶都叫到小洋房去，真相让他们自己说吧。” 　　“……为什么奶奶要去？” 　　贺峥从苏黎的话里反应过来，所以奶奶也是凶手？ 　　季思思小声说：“其实她才是杀死你妈妈的真正凶手，明熙亲口说的，你爸只是帮凶而已。” 　　这是贺峥完全没想到的事，因为他笃定他爸才是真凶。 　　晚上，贺峥提前在小洋房里等着。 　　贺勋到时，看见他独自在会客厅沙发里坐着，翻着一本旧相册，里面都是他小时候的照片。 　　贺峥把其中有舒媛的照片都挑出来，跟贺勋合照的部分直接把照片裁开，最后保留的只有她一个人的，满地都是碎屑。 　　“你这是在做干什么？” 　　“我在干什么你不是很清楚吗？这个家，这些家人，包括我自己，都是她悲剧的源泉。我现在终于懂了，为什么当年她失踪不到半个月家里会发生火灾，为什么你把我从小就送出国，为什么这么多年我问你跟她吵架害得她失踪的原因你都不肯说……” 　　贺峥冷笑道：“有你这样的爸爸，我连我自己都厌恶。” 　　贺勋心头一跳，又觉得他不可能知道真相，镇定下来，面露不悦：“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网上那些流言蜚语你还真信了？” 　　“你敢说不是你跟苗世英害死我妈的？” 　　“……当然不是。” 　　贺峥一字一顿道：“你当着我妈的面再说一遍，真的不是你害死她的吗？” 　　他说话的时候，身后灯光投下的光线开始扭曲，一个人形的虚影从无到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 　　那眉那眼那张脸，不是是当年被他和苗世英亲手埋进土里的舒媛是谁？ 　　舒媛面色含冰，双眼淬着恨意死死盯着他：“24年前，苗世英当着你的面勒死我，你帮她挖坑把我埋在树下。你敢说不是你？！” 　　她一步步朝他走过去：“苗世英呢？不敢回来是吧？没关系，我先杀了你，再去杀她。” 　　二十多年过去，她也知道很难为自己讨回公道了。 　　法律不能让他们得到惩罚，那她就自己来，就算杀人之后无法再入轮回，她也在所不惜。 　　她怒喝道：“我要你们偿命！” 　　舒媛行走间变了模样，周身阴气四溢，双目赤红，面容狰狞可怖。 　　贺勋露出惊恐表情，当即转身想跑，一步都还没跨出去就被股不知名的力量猛地掀翻，他被一只冰冷的手扼住脖子不能呼吸，涨红了脸，眼珠几乎要突出来。 　　下一秒，舒媛随手将他从半空中扔下，摔得他眼冒金星，连呼吸都觉得费力，仿若一条濒死的鱼。 　　舒媛把脸转向门外，突然飘出去。 　　贺峥一愣，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的苏黎按住他的肩膀：“没事，它只是去迎接苗世英罢了。” 　　小洋房的铁艺大门外，苗世英穿着名牌套装，化着精致的妆容，从车上下来，打量着许多年没有回来的这座房子，心里头冷笑一声。 　　贺峥那个蠢货，即使把他妈挖出来又能怎么样，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她就算是配合调查，警察也找不到证据。 　　苗世英低头扫了眼腕间的百达翡丽，头也不回地吩咐同来的助理：“在这儿等着，最多五分钟我就出来了。” 　　助理没有回应。 　　她皱眉，坐在旁边座位低着头的助理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焦黑而面目全非的脸。 　　“啊——” 　　苗世英被吓出尖叫，定睛一看，竟然不是错觉。 　　穿着她助理衣服的怪物浑身散发着焦臭味，嘴里“桀桀”怪叫着，猛地将她扑倒，它的脸色剥落一块巴掌大几乎被烧成焦炭的肉，露出底下毫无遮挡的血肉，流出腥臭的血水。 　　她又是尖叫又是推搡，从怪物手底下脱身，却发现四周都是浓雾，雾里走来无数个同样的怪物。 　　它们用没有眼珠的眼睛盯着它，铺天盖地的怪叫声骇得她头皮发麻。 　　苗世英来不及去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眼看着它们逼近，她爬起来慌不择路地推开大铁门，高跟鞋在逃跑中脱落也不敢停。 　　黑暗中小洋房里忽然亮起灯，大门被一只惨白的手拉开。 　　死去多年的舒媛噙着笑站在门口望向她：“你终于来了，我已经等你很多很多年了。” 　　苗世英打了个寒战。 　　脖子猛地被什么东西缠住，用力往后一扯，苗世英仰面倒在地上，两只手死命去扯，冰凉的雨水砸下来。 　　她挣扎哭喊，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一如许多年前那个晚上。 　　舒媛拖着她的脖子从地面上走过，来到树下还没还原的大坑里，把她扔了下去，雨水打湿的泥土将她一点点淹没。 　　苏黎对贺峥说：“该说的我都跟你和你妈妈说清楚了，她要报仇的话，轮回是再也去不了的，还有这别墅的其他鬼也是一样，长久逗留在人界不是什么好事。我会让冥使再来一趟，是去是留，好好考虑清楚吧。” 　　贺峥沉默后叹口气：“我会尽量劝他们的。” 　　他不知道当鬼的规矩，但也大概能猜到，舒媛要是亲手杀了贺勋和苗世英，肯定会有所影响。 　　苏黎便不再多说，径直离开了小洋房。 　　又过了几天，她在网上看到这件事的后续，贺勋跟苗世英双双被捕了。 　　是贺峥拿着他们承认犯罪事实的录音去揭发的。 　　警方通报里將当年的事情陈述了一遍，除了舒媛是被两人谋杀并埋尸在自家院落之外，隐藏的杀人动机才让众人三观重组。 　　原来当年贺峥的爷爷跟苗世英结婚没多久就去世了，新寡的苗世英只比继子贺勋大两岁。 　　之后这两人有了长达三年的不正当关系。 　　贺勋掩人耳目，在家人的安排下跟门当户对的舒媛结婚，看中的就是她单纯温柔不与人争的懦弱性格。 　　婚后贺勋跟舒媛有了儿子，可同住一个屋檐下，他还和苗世英偷/情，后者逐渐不满足于见不得光的关系，要求贺勋跟舒媛离婚娶她，被贺勋拒绝。 　　某个雨夜，夜半醒来的舒媛发现丈夫不在房内，然后就发现了赤身裹体抱在一起的贺勋和年轻的继婆婆。 　　舒媛被恶心吐了，当场坚决表示要离婚。 　　就在那一晚，苗世英勒死了她，跟贺勋一起将她埋尸于自家刚移植不久的桂花树下。 　　为防止她索命，苗世英还给舒媛遗体的头部包上红布。 　　二十四年前那时候，科技还不发达，监控少得可怜，苗世英穿上舒媛的衣服晃悠几天伪装她还未死的假象，之后才去报警，又担心警察会察觉到什么，一不做二不休地放了把火伪装成意外。 　　之后小洋房重建，贺峥被送出国，他们换了地方居住，始终没有把房子转手。 　　等到十几年后，两人都觉得肯定不会有人再发现当年的真相了，两人才移民国外，转眼就是二十几年。 　　谁都没想到，舒媛的遗体会被贺峥说找就找到。 　　接连三个惊世骇俗的案子把苏黎的声望刷到顶峰，粉丝蹭蹭蹭涨到百万级，偶尔她浏览点赞过什么，网友们都会觉得有内情，化身福尔摩斯深入调查。 　　就这还真被网友们搞出来几件案子。 　　不过苏黎加入了异象部，她的个人档案就不是随便谁都可以查的，因此真实身份始终没被人发现。 　　但她的名声私下却在圈子里传开了，有人对她敬而远之，生怕离得近了被她挖出来什么送上警局一条龙服务，也有人辗转托关系找上门请她帮忙。 　　苏黎的小金库迅速地膨胀起来。 　　当然，离买下千水湖大别墅还很远，尤其是看过云山别墅那样的地方后。 　　苏黎搬离谢家别墅已经月余，谢家人十分有眼色，基本不会主动联系她讨嫌，由于开了小号，谢家也不知道最近在圈子里声名大噪的鬼眼少女是她。 　　她的日常生活仍是学校，公寓和紫荆花苑三点一线。 　　由于学生的身份特殊，异象部那边是不需要她坐班的，分派到她的任务都是线上联系。 　　钟离最近却觉得有点棘手。 　　她发现于小卉好像被什么盯上了，总会莫名其妙地碰上危险状况，比如出楼栋的时候突然掉下花盆，整理家务时莫名摔倒差点撞到桌角……都是些性命无忧小状况不断的意外，一点一点消磨苏黎给她绘制的护身符。 　　问题是她身上实在看不出任何异常，非要说的话就是比以前更倒霉了些。 　　钟离顶着自由职业的名头，每天除了修炼就是跟着她，因为她现在的倒霉体质，微博上接受投稿没事出去教训渣男的小事业都放在了一边。 　　然而她到底刚踏上鬼修之路没多久，见识有限，看不出问题，只好联系苏黎。 　　苏黎照旧是在晚自习后来的。 　　坐在沙发上听完钟离的话，苏黎进入于小卉房间，先下了个安神的法术让她不至于被吵醒，然后才仔细查看。 　　随后她从枕头里捻出来个香包。 　　手工缝制的香包散发着清淡好闻的香气，有安神助眠的功效。 　　于小卉从前就有觉浅易醒的毛病，苏黎给她用元气滋养过身体后已经好得多了，但她还是习惯性地依赖外物。 　　苏黎拆开香包，里面有张小纸条用毛笔字画着看不懂的图案，还有一缕用红绳绑住的头发。 　　图案的形状有些眼熟。 　　她很快想起来，这形状挺像当初给宋清露祛除诅咒时的那个图案。 　　字条一拿出来，钟离就感觉到了上面的邪气。 　　“为什么我之前没察觉？” 　　“施术者用妈的头发附在上面，被她自己的气息掩盖了，你察觉不出是正常的。” 　　苏黎面无表情地将纸条碾成齑粉。 　　“香包哪儿来的？” 　　“是千水湖民俗街新开的店，开业那天随机派发666个香包，我也领了一个。卉姨觉得好用，后来又去买了这个，说是定制版。” 　　钟离说完回房间去把她领到的那个香包拿过来拆开，里面却什么东西都没有。 　　“也许是定制版里面才加料。”钟离撇撇嘴，“我也是用不上这些东西才没用，你说我要是去定制一个，是不是也要绑一缕头发在里面？” 　　两人对视一眼，苏黎说：“明天去看看就知道了。” 　　她请了上午的假，打算解决完事情下午再回学校，钟离去修炼了，她却没睡，找了张纸把图案画下来，拍照识图搜索。 　　之前给宋清露祛咒的时候她就觉得这图案像什么字，还以为只是巧合，也没放在心上。 　　可是这东西再次出现，还是截然不同的作用，她心生疑窦。 　　同样的图案，分别附上不同的咒术，宋清露中的能依附于人的灵魂上，驱使宿主收集阴气为己用，还能带反噬的；于小卉遭遇的这个又恰好相反，能窃取福运。 　　难怪给于小卉画的护身符会消失。 　　她被窃取的福运不知道换到了谁身上，而把对方的霉运换过来，要不是于小卉有护身符挡着，伤筋动骨都是小事。 　　尽管作用不同，但都是令人不齿的邪术。 　　度娘大多数时候还是很给力的。 　　搜索结果显示，这个图案是一个叫做长生殿的神秘组织的标志。 　　但仅此而已。 　　这个组织谁创立，主要做什么的，成员有哪些，怎么加入等等，相关都是些似是而非的消息，不具备参考性。 　　苏黎想了想，把图案发给了公孙嫦。 第37章 窃运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苏黎从公孙嫦处得知了更多关于长生殿的消息。 　　这个神秘组织似乎已经存在很多年了, 最初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已经不可考。 　　国内崇尚信仰自由，道教佛教等都是被允许的，宗教活动只要遵循法律保证安全经过申请就可以进行。 　　但这个长生殿不像其他宗教被民众广泛接受, 受众有限, 信众并不多。 　　即使是异象部对它的了解也相当有限。 　　苏黎把之前经手过的宋清露的事和自己才发现的窃运香包事件告诉她, 由于邪术实在阴损, 异象部决定深挖。 　　这个长生殿的事就暂时由苏黎负责。 　　毕竟线索都是她发现的。 　　隔天上午，苏黎按照地址找去了这家新开的礼品店。 　　千水湖是虞市旅游必打卡景点之一, 特色小吃就不说了，还有不少街区保留了很多传统文化特色的老街。 　　开在这些街区的商铺租金贵, 生意也是真的好。 　　苏黎找到的这家民俗礼品店主要是卖一些纪念品之类的小玩意儿的, 香包是主打商品之一, 貌似很受欢迎。 　　她在店里逛了会儿，就有许多顾客什么都不买, 只买香包。 　　香包在传统文化里具有驱邪祛邪祈福的寓意, 不过如今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产品从香料道手艺都不如手工制作的有诚意，顶多做个装饰而已。 　　这家店的香包闻着不像是用的化学香料，香味浅淡宜人, 也许是它受欢迎的原因之一。 　　苏黎没在普通商品上察觉出异样, 挑了两个香包结账，问店里的工作人员：“我听说你们店里的香包可以定制, 是不是真的？” 　　“是。”工作人员说，“店里的香包都是手工缝制的，我们请的都是老手艺人制作，定制香包在普通香包的基础上要求会高一些，老师傅只给有缘人做定制，价格也很便宜, 小妹妹你要定制吗？” 　　“是想定制，不过这个有缘人怎么界定的？没缘的就真不给做？开门做生意哪有把客人拒之门外的道理。” 　　工作人员笑着说：“老手艺人都有自己的脾气，那绝世高手收徒弟不也看缘分吗？” 　　“这样啊，那你看我有缘分吗？能不能定制？” 　　所谓看缘分，就是工作人员问了苏黎的生日后不知道发给谁询问，不知道是满足了他们什么要求，工作人员笑容可掬地询问苏黎对香味和图案的偏好。 　　苏黎仔细说了，登记然后交了钱，被告知三天后可以拿到定制香包。 　　她注意到登记的本子上记录了不少人的信息，尤其是生日，有的都详细到一天中具体的时候。 　　说到生日，多半是与生辰八字有关。 　　这方面苏黎不太懂，她使了个障眼法，拿手机拍了其中一页发给公孙嫦，问她上面登记的生日有什么特别之处。 　　公孙嫦很快回复：“都是些很有福气的生辰八字。” 　　苏黎很疑惑。 　　生辰八字大致能看出一个人一生命格的好坏，但也不是全盘准确，有时也受后天的影响，因为气运这东西也不是始终一成不变的。 　　例如于小卉，她的命格就很一般，前世更是死得凄凉。 　　可因为自己重生的缘故，她命盘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往后多福多寿，余生都能平安顺遂。 　　这个就不止需要查看生辰八字，还要实观面相。 　　定制香包里如果都是窃取福运的咒术，那偷到的气运都去了哪儿，这就是个问题了。 　　苏黎让孟寻帮她查这家店的背景，把目光锁定在店长黄义德身上。 　　她还要上课，就让钟离去盯。 　　黄义德年过四十，曾经因过失伤人入狱过几年，出狱后不仅没低颓，居然中了彩票，天降几百万砸到他脑袋上。 　　得了奖金他没有买房买车，反而花大价钱盘了这家店。 　　钟离盯了两天，告诉她店里其他一切都正常，唯独定制香包是受人指点，要求他做的。 　　“就是这个叫薛冲的人。” 　　知道苏黎特殊能力的钟离刻意带了正面照交给她看：“是个有几分本事的修道者，曾经隶属于玄师协会，为人不太正派，只要给钱什么都干，刚被玄师协会除名了。” 　　苏黎倒是知道内幕。 　　玄师协会最初是太合门创立的，目的是为了跟修协打擂台，可场子做大了，加入了些同样来自正统宗门的玄师。 　　譬如正阳宗。 　　前段时间跟太合门有深入合作的元家父子倒台，太合门被修协约谈，从掌门手里接过暂代会长职位太合门长廖中兴没守得住，被正阳门夺走了会长的位置。 　　这个正阳门虽然低调，但速来正统且不屑搞一些歪门邪道，上位三把火头一件事就是清理协会内部的蛀虫。 　　薛冲这种来者不拒给点钱什么缺德生意都做的自然就被清理了。 　　听无为道人说，最近玄师协会的风气都好了不少，也不爱跟修协针锋相对了，关系比以前好很多。 　　只不过太合门自诩玄师协会的正统，一直在试图把正阳宗拉下来。 　　苏黎把薛冲照片拿在手里，驱动轮回之眼随意看了看，本来是想看看他为什么会跟长生殿扯上关系，却发现他相关的画面里出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是许久没有动静的白虹英。 　　红宝石手链事件后她借机搬出谢家，如非必要，谢华安从不主动联系她。 　　这件事在她的授意下没有瞒着白虹英，苏黎本以为对方会有所行动，因谢华安说白虹英没再联系他，她还以为没动静了。 　　没想到白虹英悄悄地离开香城出现在虞市。 　　苏黎挺高兴。 　　她直觉白虹英是冲自己来的，之前还在想说不定对方看压制运势没用，会不会要等到自己即将成年才放大招。 　　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薛冲搞出来的香包窃运，跟之前白虹英送谢华安和苏蕊的红宝石首饰如出一辙。 　　这些人还真是，不好好修炼，心思都放在歪门邪道上。 　　这次她倒要看看，这白虹英幼时便想法子让她和于明月身份对调，十几年后又用运势威胁谢华安和苏蕊将她接回来到底是在搞什么幺蛾子。 　　此时，黄义德正在跟薛冲诉苦。 　　“薛大师，是你说的这定制香包可以改命换运，那杨老板运气确实好了一个多月，可是这两天不仅自己出事，他家里人也接二连三出意外。现在他儿子要我赔钱，你说怎么办？” 　　薛冲不悦：“你慌什么？就这一个出了点问题，给他找补回来就是了。” 　　“这还怎么找补？杨老板半条命都没了。” 　　黄义德万万没想到，他以为真才实学的薛大师也会有翻车的这一天。 　　刚从狱里出来偶遇薛冲，他还以为对方是个骗子，结果薛冲给了他一组数字，叫他去买彩票，还真中了几百万。 　　尝到甜头的黄义德立刻对薛冲马首是瞻。 　　他在薛冲的要求下开了民俗礼品店，卖些本地特色的小玩意儿，生意也的确很好。 　　尤其是定制香包业务。 　　表面上看这是普通的生意，其实定制香包是专门挑那些气运好，福泽深厚的顾客予以开放，目的就是把薛冲给人窃运的特殊香包卖出去。 　　这些香包每一个都对应特殊的法器，通过法器可以将窃来的气运转移到自己身上。 　　缺什么就能补什么。 　　薛冲炼制的法器少说也小几万起步，买得起的都是有钱人，开张月余，已经赚了上百万。 　　然而就在这时，大主顾杨老板出事了。 　　这个月靠着窃来的气运赚了一大笔，走路都带风的杨老板在自己家里洗澡的时候滑了一跤，后脑勺磕到浴缸沿，当场昏迷住进医院，他老婆打牌一晚上输了几十万，儿子在跟人打架把人打成重伤面临巨额赔偿。 　　刚好了一点的杨老板就认定是黄义德给的香包出了问题，扬言不解决好到时候要他好看。 　　薛冲问：“你查过没有，跟杨老板匹配的香包是谁买走了？” 　　“是个叫于小卉的女人，住在紫荆花苑，看着平平无奇，福运却很深厚，是大富大贵的命相。” 　　“一定是她手里的香包出问题了。” 　　薛冲说：“你把她的具体住址给我，我亲自去她家看看。” 　　黄义德只好照做。 　　紫荆花苑离千水湖并不远，薛冲也住在千水湖附近的某小区，拿到地址就去了。 　　去之前薛冲也没想太多，以为就是个普通人，也许是不小心冲撞了香包里的窃运咒术，暂时失效。 　　这咒术既明窃又暗塞，即它不仅会把宿主的气运偷走转化到佩戴法器的人身上，还会将法器持有人的厄运接收，让宿主不停地倒霉，严重的可能危及性命。 　　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 　　定制香包都藏有本人的头发，能掩盖咒术的气息，除非碰到修为高深的玄师，一般的玄师别说破术，就是发现咒术的存在都成问题。 　　那些拿了定制香包的客人自身运势低迷又被加诸了别人的厄运，少则一月多则一年，准会没命。 　　根本没有谁会怀疑到一个不起眼的香包上。 　　薛冲找到紫荆花苑1栋302，忽觉不对，这家的阴气怎么会这么重，貌似盘旋着一只已经成了气候的鬼。 　　或许就是窃运咒术被破的罪魁祸首。 　　思及此，他先确认了一遍自己的法器都在，神情严肃地上前敲门。 　　于小卉独自在家，开了门问：“你找谁？” 　　“你好，我姓薛，是修道者。路过这里的时候发现你家阴气很重，特意来看看，请问你家里有没有发生过什么怪事？” 　　如果是平常，于小卉肯定以为他是骗子。 　　但一开始租这个房子的时候，她就知道这里以前死过人，虽说住进来两个月了什么事都没发生，她心里头一直是有隐忧的。 　　所以之前中介说家里有问题找高僧来看，她没拒绝。 　　后来那高僧没看出什么问题，于小卉心里还嘀咕是不是骗子，根本没有本事，所以才看不出来。 　　这会儿见薛冲这么说，先就信了他三分。 　　但她还有些怀疑，总觉得送上门来的比那高僧更不靠谱，警惕道：“没发生过什么怪事，你说阴气重是什么意思？” 　　薛冲道：“你家里很有可能藏着一只鬼，还是只实力不弱的鬼。” 　　像是看出于小卉的顾虑，他主动道：“你放心，祛除邪祟是我们修道者义不容辞的事，我不收你钱，就帮你看看而已。” 　　于小卉便松了口：“那就麻烦你了。” 　　她让薛冲进门后也没关大门，想着只随便看看应该没事，街坊邻居都在，不会有谁蠢到大白天入室抢劫。 　　薛冲皱着眉头，发现房间里的阴气更重，不是厉鬼，应该也没有害过人命。 　　倒是于小卉让他挺意外的。 　　长期待在这种阴气重的屋子里，于小卉不仅没有被影响露出精神不振的神态，还面露红光，运势极强，是长寿的面相。 　　这看起来似乎有点不可思议。 　　薛冲走到阳台，双手结了个发印比划一阵：“是个地缚灵，曾经在这里跳楼而死，看样子就是它了。” 　　于小卉没说话。 　　这房子跳楼死过人不是什么秘密，她不确定这人是真自己看出来的还是打听后上门的。 　　自己找上门，如果待会儿他要收费，肯定是骗子。 　　薛冲不晓得于小卉心中所想，他又走回客厅，停在次卧门前：“这个房间是谁住的？” 　　“是我女儿的朋友，借住在我家的。” 　　“这房间阴气最重，完全不像是人住过的屋子，没有半点人气，我说实话，你女儿这位朋友可能并不是人。” 　　于小卉愣住。 　　她不知怎么的想起之前有一次中介过来时看见钟离时吓得当场惊呼“有鬼”转身跑掉，还有邻居议论她和曾经在这里跳楼的女孩长得很像。 　　两人都叫钟li，一个是离别的离，一个是梨花的梨。 　　只是中介找来的高僧一无所获，钟离自己也很坦然，面对什么和尚道士从来没有回避的，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害怕修道者的鬼。 　　于小卉心里陡然升起护短的情绪来。 　　她板着脸道：“你才不是人！人家好好一小姑娘你凭什么骂她？我看你家才有鬼。骗子，出去！” 　　薛冲没想到好好的于小卉突然翻脸。 　　然而于小卉根本不理会他，边说边把他往门外推，根本不听他解释。 　　直到被推出大门外，薛冲还是懵逼的。 　　他才想起自己是来查看定制香包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本来是想顺道解决个小鬼先获取信任，结果还没出手就被赶出来了。 　　和钟离分开后，苏黎拿着copy来的定制香包名单挨个走访了一遍。 　　那店开张仅月余，卖出去的定制香包有143个，施加的咒术有窃取福运的，有偷寿命的……几乎都是看人下菜，富有什么香包里就偷什么。 　　于小卉不过是被偷了点福运又被暗塞了霉运，有苏黎的护身符保护，她只是有点倒霉，还没影响到根本。 　　其他的人就没有那么幸运，有几个已经被连累得性命垂危了。 　　苏黎把情况报告上去，让异象部去处理后续，自己准备亲自找薛冲算账，开轮回眼一看。 　　哟，这丫正在自家附近转悠呢。 　　她立刻回了家。 　　302的大门敞开着，于小卉站在门口跟薛冲对峙，老母鸡护崽似的把钟离护在身后。 　　邻居们听到动静都挤在楼道里围观。 　　薛冲举着桃木剑义正词严地对于小卉说：“于女士，你已经被这恶鬼蒙蔽了。现在你护着它，回头它就会反过来害你的命，你不要执迷不悟。” 　　于小卉充耳不闻。 　　钟离跟她住都两个月了，真要害她早害了，还用等到以后？ 　　苏黎叫了于小卉一声，快步走到她身边。 　　于小卉正要开口，苏黎说：“我都知道了，妈你不用担心，先进屋去，我来就好。” 　　薛冲看见她皱眉问：“你是谁？” 　　“你站在我家门口问我是谁？”苏黎好整以暇地笑着说，“你们骗子上门之前都不调查一下的吗？” 　　“我不是骗子！”薛冲几乎要恼羞成怒，“她真的是鬼！” 　　周围的邻居议论纷纷，他们大多是把房子买在这里的，住的时间长，知道两年前跳楼的事情，也或多或少见过钟离的长相。 　　看到两年后再次住进302的钟离，心里头其实都在打鼓。 　　这莫不是真变成鬼回来了吧？ 　　苏黎让开一步：“那你施法吧，玄师天克阴灵，你看看能不能用术法消灭她。” 　　钟离：“……” 　　大佬你卖队友之前能不能给个暗示？ 　　这姓薛的是有真本事的呀。 　　心里是这样吐槽的，可钟离心里也很清楚，就算苏黎这么说了，有她在旁边看着，也自己绝不会有事。 　　薛冲是看起来比自己强点，那也是因为自己修炼时日尚短。 　　对方是入行十几年的玄师，自己才修炼两个月就能跟他不相上下已经很厉害了。 　　她受苏黎指点修炼还没正儿八经跟玄师正面刚过。 　　钟离周身阴气回旋，楼道中凭空刮起阴风，温度骤降，天色瞬间暗淡，它头发骤然生长了好几米，每一绺都尖锐竖起，像一把蓄势而出的刀。 　　它刚开始修炼也不懂，反正什么好用用什么，大约是学贞子爬电视久了，头发就用得贼溜。 　　薛冲横起桃木剑：“你们看，这不是鬼是什么？！不用怕我现在就……” 　　他扫了眼围观群众，发现他们一点都不害怕。 　　有个大妈声音不大侮辱性极强地嘀咕道：“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人家小姑娘站在那儿什么也没干，他怎么非说是鬼呢。” 　　薛冲有点茫然：“？？？” 　　怎么回事？ 　　苏黎默默收回元气深藏功与名。 　　在她的元气下，围观的吃瓜群众都看不到阴气大盛的钟离，更不会受到影响。 　　钟离感觉到她布下的屏障，再无没有后顾之忧，长发如利箭朝薛冲直刺而去，逼得他迅速调动修为抵抗钟离的攻势。 　　她的头发坚硬如铁势不可挡，薛冲不得不边运势抵挡边退后暂避锋芒。 　　心中不是不心惊的。 　　这女鬼成形不过两年，修为却比预料中厉害得多，而且竟隐隐有功德庇佑。 　　正统玄门术法对她的克制大打折扣。 　　苏黎看得看清楚。 　　就他的施法手势来说，的确是太合门的路数。 　　薛冲的为人虽然不怎么样，到底是有两把刷子的，他身上也没有长生殿那标记透出来的邪气。 　　那些香包里的咒术纸条不像是太合门的手段。 　　据她所了解太合门也的确是没有跟长生殿有关联，要不之前牵扯元家时就不是那么简单的被约谈了。 　　这组织在内地是不被承认的，通俗地说就是邪/教组织。 　　太合门要是真敢碰，整个宗门都得进去。 　　确定这点后，苏黎手一挥，直接打断一人一鬼的斗法，看在其他人眼里就是苏黎挡在钟离面前让一直拿着桃木剑乱挥的薛冲离开。 　　平平淡淡，无事发生。 　　众人：“散了吧，哪儿来的神经病，还真以为有热闹可以看呢。” 　　苏黎不仅轻描淡写打断了他们的交锋，还直接以元气施压废了薛冲的修为：“你用咒术窃转他人气运的事害死了5个人，还有更多人因此运势低迷重伤难愈轻伤不断。这些都要算在你头上。那么喜欢操控别人，不如自己也感受一下。” 　　她说完，把从店里取来的定制香包扔到薛冲口袋里。 　　“这个香包借寿的，希望你的寿命给力点，否则说不定明天就会暴毙哦。” 　　苏黎如法炮制，将快要被定制香包害得殒命的那几个人的香包换成转运法器，另一头都匹配到扔给薛冲的香包里。 　　全部都是借寿的咒术。 　　可能薛冲的寿数还不够那几人平分撑到运势好转，因此她顺道把黄义德也算上了。 　　网上有句话说得对，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这两人那么喜欢帮人偷别人的东西，那就亲身体验一下自己也被偷是什么感觉。 　　薛冲一开始被她强行打回术法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察觉自己修为尽失，变得比普通人还不如，喉间血气翻涌。 　　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一个毫无修为的小丫头给废了修为！ 　　苏黎招呼钟离和于小卉回到屋里。 　　大门关上，门外的薛冲想冲上去质问，刚碰到大门整个人就被弹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几米外的地板上。 　　薛冲倒在地上眼前阵阵发黑，浑身犹如散架般，痛得半天都爬不起来。 　　那样的禁制，别说他已经被废了修为，就算是全盛时期恐怕都不敢轻易触碰，而他甚至都没看到是何时下的禁制。 　　迫于无奈，薛冲只能忍气吞声地离开。 　　薛冲无法接受自己将来不能再当玄师的事实，他想到来历神秘境界高深的白大师，拖着修为被废之后的残废之躯去求见白虹英。 　　“请圣使帮我！” 　　白虹英随意扫过就发现他被废了修为，还是筋脉尽断丹田损毁，终身都无法再修炼那种。 　　她拧眉问道：“你这是怎么回事？” 　　薛冲低下头神色不甘又愤怒：“我……我被暗算，修为尽毁。” 　　他说着直接跪下磕了个头：“求圣使帮我重新修炼。我愿加入长生殿，成为殿君的忠实信众！” 第38章 钟家 钟离的请求 　　苏黎教会了钟离如何在不动用阴气的情况下隐藏自己鬼修的身份。 　　黄义德的店以非法牟利的罪名被查封, 卖出去的定制香包也在苏黎的联系后销毁了藏着咒术的纸条，香包本身没有问题予以保留。 　　没了潜在威胁，钟离就可以在苏黎分/身乏术时帮她监视薛冲和白虹英。 　　白虹英暂时没有针对她的举动, 而是在争取长生殿的官方宗教事务部的合法地位, 她在香城那边威望很高, 还请到了香城官方高层出面。 　　苏黎就静静地看她搞事。 　　长生殿这种乍一听啥也不是的组织还想申请成为被官方承认的宗教, 实在是贻笑大方了。 　　国内目前承认的合法宗教，哪个不是历史悠久信众众多的, 在导向性这一点上，合法宗教劝人向善, 具有正能量导向, 但这个长生殿宣扬功法可以使人长生, 并且无条件信奉他们的殿君为主，看着就不是个正经宗教。 　　异象部在被征求意见时齐齐给出否定意见。 　　白虹英被拒绝也没有放弃, 而是一直在想办法达成自己所愿。 　　大概因为这样, 她也没有联系苏外婆或者谢家试图给苏黎找事，但苏黎知道她从来没放弃对付自己。 　　日子一天天流逝，表面的平静中, 苏黎再次迎来了月考。 　　当然, 她还是进步了的。 　　苏黎从考试中解脱，之前两次直播引出来的三件广受关注的大案流程走得很快, 基本上已经算是尘埃落定了。 　　她接到贺峥的邀请，再次前往图南路小洋房。 　　距离之前来这里挖舒媛已经月余，小洋房解封后贺峥重新搬回去住，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 　　第一次来时还颇觉阴森的大宅子有了些人气。 　　桂花树下的坑已经填上了。 　　苏黎一进门就看见站在站在桂花树旁发呆的贺峥。 　　“苏大师，你来了。” 　　没感受到鬼魂的存在，显然滞留多年的鬼们都走了, 整栋房子的阴气逐渐消散。 　　苏黎以为他在睹树思人，说：“你不用担心。你妈妈她有些功德在身，也没犯杀孽，下辈子肯定能投个好胎的。” 　　贺勋跟苗世英回来对峙那天，苏黎送了些阴气助舒媛显形。 　　她的尸体被包上红布，化鬼后忘了怎么死的，也忘了凶手是谁，可心里对年仅五岁的孩子存了执念，竟在没有成为厉鬼的情况下在这宅子待了二十多年。 　　把那对害死她的凶手折磨到疯的边缘，最后还是被贺峥劝住，没有真的杀了他们。 　　他们会到惩罚，而贺峥希望她还能有来世。 　　贺峥点头：“我知道。今天我请你过来也不是想求根问底，我打算离开这里去国外发展了，最近在处理名下的资产，这栋房子本来是想卖出去的，但我在中介那里听到了一个消息，改了主意。” 　　“我听说苏大师买过一栋因有人自杀而闹鬼的公寓是吗？” 　　苏黎：“……这你都能打听到？” 　　“可能是房源比较特殊，我委托的中介恰好认识经手你那栋房子的刘先生吧。这房子我不打算卖了，苏大师不介意的话，我想直接赠予你。” 　　“你确定吗？”苏黎意料之外地挑眉，“这房子这么大，地理位置又好，卖的话千八百万是少不了的。” 　　别说千八百万了，明明是栋埋尸多年的凶宅，网上还有猎奇的想出高价购买。 　　也不知道那些人脑子里装了多少豆腐渣。 　　到底是被鬼住了这么多年的房子，阴气积重，普通人住进来不仅会影响身体健康，还会运势低迷变得倒霉。 　　遇上本身就运气差的，喝口水都可能直接呛死。 　　苏黎的小金库倒也能堪堪拿下，但她还惦记着千水湖大别墅，白送到手里的房子干嘛不要呢。 　　她想了下没拒绝。 　　“这样吧，我也不能白占你便宜，房子呢我就收下了，不过我允你三个承诺，委托也好帮忙也罢，只要你提，我尽力帮你办到。” 　　贺峥很清楚苏黎这样的大师允诺意味着什么，可他已经身无牵挂，不觉得将来会麻烦到她什么。 　　但好歹有这层关系，外面多少人想联系还联系不上她。 　　两人就这样说定。 　　苏黎让小陈去紫荆花苑把于小卉接过来，打算直接把被赠予人改成她。 　　于小卉很懵逼。 　　她太了解从小带大的女儿了，从要她跟苏振铭离婚那天开始，她就知道苏黎已经彻底脱胎换骨了。 　　同时她也隐约察觉到钟离的真实身份。 　　她们不说，于小卉也不会主动问，她相信苏黎，也看得出跟她朝夕相处的钟离是个好女孩。 　　可是转眼有人要送这么大一栋别墅给她，还是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 　　贺峥自己叫来了律师准备好合同，公证后签字走流程由专人负责，手续费用他全程包揽诚意十足。 　　苏黎指着宽敞的前院说：“有我在，其他的你都不用担心。我把这边整理一下，你跟钟离搬过来住吧，紫荆花苑那套房子就租出去或者你想卖也可以。你不是念叨那楼下花园不拿来种菜可惜了吗，现在有这么宽的院子，想种什么种什么，开不开心？” 　　钟离附和道：“我看行，后面还有后院，鸡鸭鹅都可以养起来，还可以养猪，以后完全自给自足不用去菜市场了。” 　　于小卉：“……”想想的确很心动，但养猪会被投诉的吧。 　　苏黎还在考虑：“这么大房子，就算可以请家政定期过来打扫，平时稍微做点清洁肯定也很累，保姆还是得请的……” 　　钟离看着她的侧脸，心念微动，有个想法渐渐成形。 　　“小苏，能不能帮我个忙。” 　　把于小卉送回紫荆花苑收拾东西打算择日搬家，小洋房这边也请了家政整体做个大扫除，钟离带着苏黎去了城市的另一边。 　　是钟离生前的家。 　　“我之前回去看望过我父母，两年过去了，他们似乎已经从我跳楼自杀的阴霾中走了出来，我没敢打扰。” 　　路上，钟离低声和苏黎解释想让她帮的忙。 　　“只是我妈自我死后精神状态一直不太好，我爸年纪也不小了，在夜市卖小吃赚钱，虽然赚得不少，但真的非常辛苦。我以前没为他们做过什么，现在也没办法尽孝，如果可以的话，你雇佣他们，我给你做事不要报酬，你看成吗？” 　　这个想法其实之前就有了。 　　钟离现在是鬼修，可以做到很多活着的时候做不到的事，但她始终是黑户。 　　想要帮扶父母，还得用人类的方式才行。 　　她要是用能力谋取些不属于父母的不义之财，天道规则在那里，不找她也会从其他方面让她的父母付出代价。 　　而那后果她承担不起。 　　苏黎倒无所谓：“可以啊，先去看看，我再想个什么办法吧。” 　　说起来钟离帮她做了不少事，还兼顾保护于小卉的重任，而平时也就花她点钱买点漂亮衣服而已。 　　更何况她们是朋友嘛。 　　两人是下午到的，先去看钟离生前的家，在一栋有些年头的老式居民楼里。 　　钟离也好久没见父母了，有些近乡情怯。 　　她的父亲叫钟大山，母亲叫陈雪，钟离不是独女，底下还有个弟弟叫钟恒，比钟离小七岁，正在上初二。 　　苏黎买了点水果拎上楼，路上碰到一个大婶。 　　见苏黎年纪小小，穿着气质都不一般，漂亮得就跟电视里的明星似的，走在他们这采光不好的旧楼道里都好看得像在发光，搭话问：“小妹妹，你不是我们楼里的人吧？” 　　“嗯，我来找个朋友。” 　　“哦找谁啊，我家在这里住了二十几年了，谁都认识，可以帮你指个路啥的。” 　　苏黎摇头：“不用，我知道她家住哪儿。” 　　毕竟正主就在身边。 　　大婶撇撇嘴不再说话，发现苏黎在自家所在楼层处拐弯，特意跟上去看看。 　　随后她就看见苏黎敲开了钟家的门。 　　来开门的是个长得朗眉星目的少年，他看不见隐身跟着的钟离，疑惑地问：“你找谁？” 　　“我叫苏黎，是钟离学姐的朋友，知道她家住这儿，路过顺便来看看。” 　　“阿恒，谁啊？” 　　一个瘦高的中年男人走过来，肤色偏黑，脸上满是风霜的痕迹，据钟离说他还不到五十岁，双鬓斑白，微微佝偻的脊背，和其他男人的四十岁显然不是一个概念。 　　钟恒说：“我姐的朋友，说是路过来看看。” 　　钟大山怔了片刻才低声说：“阿离的朋友啊，谢谢你，要不进来坐坐吧。” 　　苏黎正要答好，大婶路过开口阴阳怪气：“哟我当是找谁呢，原来是找钟家的，小妹妹我劝你离他们家远点，教出个不要脸的女儿，家里连空气都是脏的，小心被传染。” 　　钟恒怒气冲冲：“你才不要脸！什么东西也敢当我面骂我姐，你再乱说我揍死你！” 　　大婶冷笑：“敢做就别怕人说啊，你们家钟离在学校里不学好跟男人搞破鞋未婚先孕还被学校退学那点子事儿谁不知道，我说错了吗？” 　　不知为什么，她说完后背一凉，手臂上忍不住冒起了鸡皮疙瘩。 　　苏黎瞥见阴气大盛的钟离，面无表情地说：“大婶，我劝你为人处事善良点，给自己积点口德，舌根子嚼多了小心口舌生疮烂嘴巴。” 　　钟离不介意别人怎么诋毁她，可她介意因为自己连累父母被人说三道四。 　　她已经死了两年多，还有人拿她的事羞辱她的家人。 　　这叫她情何以堪。 　　苏黎转回头对钟大山父子说：“不用理她。我有点口渴，能喝杯水吗？” 　　“当然可以。” 　　钟大山欣慰苏黎完全不像其他人那样露出厌恶的表情，好像他女儿真的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一般，连忙把她迎进门。 　　钟家人都很热情。 　　陈雪在钟离死后轻微抑郁，没再上班只照顾家里，得知苏黎是钟离的朋友，还特地想留她吃晚饭。 　　苏黎知道钟离也想多在家待会儿，因此没有拒绝。 　　钟大山都没等到晚饭上桌就出门了，陈雪解释说他要出摊，得提前去占位和做准备。 　　大婶讨了个没趣儿骂骂咧咧回了自己家，嘴里不住念叨着钟家，什么难听的话都往钟家人身上丢，尤其是对已经死了两年的钟离，骂的全是会被和谐的侮/辱性词汇。 　　其实是她以前看钟离长得好看人又乖巧，想把他介绍给自家侄儿，结果钟离没看上，她心里头始终记着。 　　后来钟离自杀，很多人都知道她是被渣男骗了，偏大婶逢人便说是钟离不检点。 　　两家住在同一层楼，为此没少吵架。 　　大婶的儿媳听不下去，劝她对死人客气点，给自己积点口德，又让她想起苏黎诅咒她烂嘴巴的事，连苏黎一块儿骂上了。 　　骂着骂着她忽然觉得不对劲。 　　上下唇壁莫名疼痛难忍，舌头上像是刚被开水烫过，说着话竟火辣辣地疼，表情有点扭曲。 　　她跑到洗手间照镜子，惊恐发现自己嘴巴里真的生疮了。 　　这疮生了半个月，擦了好多药才开始好转，只是大婶遭了大罪，别说进食了，喝口水都像是在喝硫酸，疼得她精神萎靡浑身乏力。 　　平日里被她骂不离口的媳妇脸上焦急，心里暗爽。 　　大婶很快发现只要自己说别人的坏话或者骂人脏话嘴巴里就会痛，痛到她根本没力气说话那种。 　　她不知怎么的想起出现在钟家的那个女孩叫她积口德否则口舌生疮的话来，心里头一次升起畏惧的情绪，渐渐地再也不敢乱说话。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在钟家吃完晚饭的苏黎告别后跟着要去给钟大山的小吃摊帮忙的钟恒一起出门了。 　　苏黎边走边在钟离的示意下问钟恒些学习和生活上的事情。 　　小孩虽然和她不熟，倒也十分耐心一一作答。 　　末了钟恒总结说：“苏姐姐，你这些好像都是我姐会问的问题，她上大学之后不常回来，但经常打电话问我这些。以前我还偷偷嫌她啰嗦的……” 　　他沉默了几秒又说：“其实我姐真的很好，她只是太笨又眼光不好。要是我早点长大就好了。” 　　其实默默走在他另一侧的钟离猛地顿住。 　　她是不会流泪的鬼修，可是今天回家从见到家人的那一刻起，眼睛就一直涩涩的，听着钟恒的话，她只觉得双眼烫得快要融化。 　　苏黎说：“你现在这样就很好。” 　　他们走到钟大山的小吃摊，卖的都是些凉粉凉面狼牙土豆和烧烤之类的。 　　街上还有其他夜市的经典小吃，永不过时。 　　苏黎喜滋滋地又点了烧烤，荤素不忌，还支使钟小弟去给她买奶茶，吃得是津津有味肚皮滚圆。 　　钟恒觉得很不可思议。 　　“你刚才晚餐就吃了两碗饭，还吃这么多烧烤奶茶，你们女孩子不是都怕胖吗？” 　　“我还在长身体，管它胖不胖。” 　　钟恒：“……” 　　十一月的虞市晚上只有五六度，可小吃街很热闹，苏黎吃得发热，把外套都脱下来放在一边，免得耽误她干饭。 　　几个街边混混路过，瞧见人群里吃着烧烤也藏不住自带美颜滤镜的苏黎时轻佻地吹着口哨。 　　钟恒抿唇，站起来不动声色地挡在了她身侧。 　　然而几个小混混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迅速上前围拢：“美女，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吃东西？大晚上的多不安全，要不要哥哥送你回家啊？” 　　钟恒：一个人？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 　　苏黎骨子里就没拿自己当小女生，除了在学校穿制服勉强能看出几分学生气，平常穿衣风格都是跟钟离一个路子的。 　　气质使然加上褪去了婴儿肥，完全看不出是个未成年。 　　她连个眼神都欠奉：“滚。” 　　“哟还挺有脾气。”领头的黄毛一把推开钟恒，大剌剌地坐下，“装什么装呢，大晚上裙子穿这么短出来晃不就是钓男人的吗？哥跟你说话是给你脸面。” 　　钟恒被小弟们摁住，“呜呜”地挣脱不开，想要上前的钟大山也被挡住。 　　苏黎被气笑了。 　　上一个在她面前大放厥词的秦立阳2号至今还得着恐女症——但凡靠近女生三米以内就会过敏浑身发痒出红疹。 　　“我觉着大晚上你长这么丑还出来晃是想找揍呢，赏你两耳光当脸面你要吗？” 　　黄毛恼羞成怒出成脏直接掀翻了小桌子。 　　苏黎笑意微敛，眼底罩满含霜。 　　不等她开口，隐身的钟离便阴气聚掌，劲风扫过，黄毛被打翻在地，满脸懵逼。 　　本来没注意这边的路人纷纷张望，不晓得发生了什么。 　　小弟们也懵了。 　　紧接着钟离顺势又是一巴掌，黄毛被扇得原地翻滚，寒意侵入骨髓，两边脸都冻得生疼。 　　“谁他妈打我？！” 　　路人：？ 　　小弟们：？？？ 　　现场那么多只眼睛看着，他自己往地上滚了两圈，周围离得最近的就是苏黎，可她坐在那儿动都没动过。 　　谁能当面打他，怕不是有病。 　　钟离上前，指尖在黄毛的双眼皮上附了点阴气，她的样子就在黄毛眼里显露出来。 　　她长发散开，皮肤白得像纸，没有半点血色，嘴唇却红得像在滴血，大大的眼眶里一双赤红的眼珠打转，淬着怨毒的眼神直勾勾盯着他。 　　最重要的是她竟然没有脚地飘在空中！ 　　黄毛眼睁睁看着她从无到有出现在自己面前，分明能感知到从她身上透出来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 　　他整个人都忍不住打颤，张了张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鬼……鬼啊——” 　　黄毛连滚带爬地跑远，他的小弟们莫名其妙地追了上去。 　　苏黎收回视线，回头冲钟大山说：“钟叔不好意思啊，搞成这样，多少钱我赔给你吧。” 　　钟大山注意到她被小混混纠缠就过来了，只是没来得及开口，黄毛就表演了个原地翻身，还顶着比围观群众们更懵逼的表情。 　　现在黄毛跑了留下掀翻的桌子，不是什么大问题。 　　闻言他连忙摇头说：“不用不用，这也不是你的错。就是浪费了，你还没吃完吧，叔叔再给你烤点？” 　　“不用了，我也该回家了。” 　　苏黎摇头婉拒，看见钟恒露出自责的神情，估计是在意刚才想帮她解围却连动都动不了的事。 　　这孩子心里头还懊丧自己太小，当初没能保护姐姐的事情。 　　钟离还真是挺可惜的。 　　她有这样好的家人，有光明的前途，有颜有实力，如果没碰到吴宇声那个渣男，她的人生该是五彩斑斓的，而不是戛然而止在最好的年纪。 　　今天本来就只是来看看情况的。 　　苏黎心里有了数后就不再逗留，和他们告别后离开了。 　　源自于钟离难得正式的求助，她得回去好好想想该怎么安排钟家人，以他们能接受又不太离谱的方式。 第39章 事件 新的委托 　　没两天, 于小卉跟钟离搬到了图南路的小洋房去住。 　　家政公司提前将整个房子里外全部打扫整理一遍，前后院都按照苏黎的意思重新布置，后院较小, 就简单装饰种上绿植花卉, 前院则特地规划处室外休闲餐区, 弧形花坛以及角落里单独隔出来, 呈长方形的菜地。 　　来虞市快三个月，于小卉总算是找到点当初在清溪镇的感觉。 　　于小卉开始全新全意侍弄起她的菜地来。 　　苏黎连续一个星期跟钟家人熟起来, 终于说服了钟大山搬离原住处，一方面是为了换个环境, 免得妻子儿子一直被那些流言蜚语困扰, 另一方面是他也想换个工作。 　　于是钟家三口全部住进了图南路小洋房。 　　陈雪作为保姆, 钟大山兼任司机和厨师，专门负责照顾于小卉, 还单独买了给她代步的车。 　　于小卉本来是想拒绝的。 　　但是图南路的房子实在太大了, 她也知道靠自己一个人很难经常打扫，再加上苏黎告诉她是为了照顾朋友的父母，她也就没再说什么。 　　一家三口都住在一楼, 钟恒也有自己单独的房间, 并且转到附近中学就读。 　　钟离彻底卖/身给苏黎，兢兢业业帮她跑任务。 　　作为已经脱出轮回的鬼修, 她是不能再跟俗世的亲人有所牵扯的，因为曾是血缘亲人，会对活着的人命盘有碍。 　　且相对于普通鬼来说，鬼修逆天而行，需要承受的因果更重。 　　这就是人鬼殊途。 　　让钟家人知道她还以鬼修的身份活着，纲常就要乱套了。 　　退一万步讲, 就算让他们知道了也没好处，修为够了钟离是要受天劫的，如果她没扛过去，岂不是要钟家人再受一次失去她的痛苦。 　　于公于私她都该跟亲人保持距离。 　　外人就没那么多讲究，譬如于小卉，只要保证不被阴气影响，她俩在一起住多久都不会影响到对方。 　　所以为了不被家人认出，钟离在外形上做了改变，让自己看起来只是与生前相似的陌生人，也不再跟于小卉同住，而是跑到苏黎公寓霸占了电视。 　　苏黎就顺势把微博都给钟离管理了。 　　凭着两场直播三个大案，苏黎的微博人气很高，网友们也不知道那里来的消息，说是只要有照片就能请鬼眼少女帮忙算出想知道的事，一时间私信都被挤爆了。 　　苏黎自己懒得看，但钟离感兴趣。 　　因为那些都是很简单的委托，不足以惊动异象部或者修协，苏黎这个被公开承认的修协大佬就吸引了全部目光。 　　为此钟离创建小号，自称苏黎助理，专门去解决这些小事。 　　相比之前当渣男树洞，这个是有收入的。 　　当然，作为苏黎帮她照顾家人的辛苦费是全部存在苏黎的账户。 　　这天钟离没有外出，而是在家修炼。 　　她感觉到陌生的气息盘桓在阳台，幻出身形来到阳台，看见个陌生的女鬼魂站在那里，还有个全身笼在黑衣里男女不辨的人。 　　钟离警惕道：“你们是谁？” 　　“我是冥界引魂使，这个叫姚美娟的鬼曾受过大人功德恩惠，特地送来她偿愿的。” 　　“大人是……”钟离有点疑惑。 　　持刀使道：“自然是苏黎大人，你是大人的鬼仆，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么？” 　　钟离：“！” 　　苏黎竟然是冥界的大佬吗？！ 　　她到底是冥界黑户，即便是冥界实力最低的持刀使对她来说都犹如泰山压顶，心里再疑惑也不敢问出声。 　　持刀使不能久留，把姚美娟送到也就走了。 　　钟离从没顶的窒息中回过神来，打量了姚美娟好半晌才问：“你受了小苏……大人什么恩惠？” 　　姚美娟便把自己遇到苏黎的经过说给钟离听。 　　这次她拿到通行证了。 　　苏黎回到家，发现家里有两只鬼时还有些意外，盯着姚美娟看了会儿想起她来：“你拿到通行证了？” 　　姚美娟连连点头：“是事实，大师，你说可以让我守在我儿子身边的。” 　　“你等一下。” 　　苏黎说完转身回房间，抱出来一个大箱子，从里面取出来一套比在场一人两鬼都高的熊玩偶服。 　　两鬼：“？” 　　“你应该知道人鬼殊途，就算你有通行证，一直待在你儿子身边还是会影响到他的，不过你可以换个方式守护他。” 　　她把玩偶服递给姚美娟说：“你可以穿这个衣服去找他，不过不能在人前暴露，也不能跟着他回家。这玩偶服我施加过法术了，不会随意脱落的，有了它，你也可以抱抱你儿子什么的，对双方都没有影响。” 　　那是一件定制的玩偶服，脑袋上还顶着“糖果熊”三个字，身上有很多口袋，可以放糖果。 　　姚美娟的儿子四岁，这个年纪的小孩儿肯定喜欢的。 　　而且无论大人小孩儿，对这样卡通外形还毛绒绒的玩偶服没有抵抗力，也避免了被人发现它真实身份的可能性。 　　“等该投胎了你还得老实去投胎，能陪他多久就看你造化吧。” 　　姚美娟也知道自己不该贪心。 　　别的鬼就算是拿了通行证上来顶多待七天，就是探个亲而已，本来也要不了多久。 　　除此之外，要么乖乖待墓地或留在冥界。 　　它们的身份注定它们无法在人群中长久逗留，不收规矩，连投胎的资格都会受到影响，还可能当场被持刀使砍成两半魂飞魄散。 　　而有苏黎的话撂在前头，持刀使说会等到该它投胎时再来接回它。 　　姚美娟对苏黎躬了躬身：“多谢大师成全。” 　　苏黎摆摆手。 　　她也不全是看在姚美娟的份上，更多的是怜惜那个只能被爸爸带着跑夜车的四岁小孩。 　　姚美娟穿戴好玩偶服，能随它心意隐藏或者显现。 　　随后向苏黎道别离开了。 　　钟离想起一个重点来：“小苏，冥使送姚美娟来的时候对你的称呼是大人，为什么？”她好奇地问，“你竟然是冥界关系户吗？” 　　苏黎摊手：“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行吧。”钟离隐隐觉得这是什么禁区，不再追问，而是说，“对了，有个貌似是大客户的人联系你来着，你异象部那边不忙的话可以考虑一下。” 　　“唔，什么委托？” 　　钟离答：“是个叫冯劲的人，他是大明星关锦纶的经纪人，他说他老婆中邪了，想请你去看看。” 　　鉴于钟离的微博“我就是个助理”是被大号“鬼眼少女”承认的助理身份，冯劲联系苏黎没得到回应，只好转而联系她，运气好还真被翻牌了。 　　嗯，承诺的报酬丰厚也是钟离注意到私信的原因之一。 　　苏黎搜了下这个关锦纶。 　　这人出道十五年了，是娱乐圈里正当红的影帝之一，和妻子林知微结婚十年，没有孩子，被很多人称为明星夫妻楷模，也有不少小道消息说他们感情早就破裂。 　　联系钟离的冯劲用的是大号，身份没有问题，委托的内容是钟离亲自去跟他沟通的。 　　本来钟离想自己去解决，可惜对方只认鬼眼少女正主。 　　异象部那边最近没什么事，苏黎现在就专注长生殿和白虹英而已，部里也有意照顾她——谁让她没成年呢。 　　苏黎对着林知微的照片看了几秒。 　　“回复冯劲，我答应了。”她拇指摩挲着屏幕，眼中浮起寒光，“再晚，关锦纶的命就没了。” 　　钟离：“？”这么严重的嘛。 　　三两句解释不清楚，苏黎说：“总之尽快联系吧。” 　　她去洗漱，回来后钟离和她说已经跟冯劲确认好时间，她记下后跟钟离道了晚安，去睡觉了。 　　这一晚她做了个很奇怪的梦。 　　梦里是孤绝的雪山之巅，天地间苍茫无物，澄净蔚蓝的天空离得很近，偶尔一朵云飘过，像极了棉花糖，仿佛一伸手就可以抓过来吃掉。 　　而她就坐在无垠的雪地里，心里头什么都不想，只是静静地看着，不知看过了多少岁月。 　　风雪没有停止过，她被冰雪掩埋，始终没有离开。 　　直到某天，有只手拨开了她面前的积雪，没有看见手的主人是谁，金光罩下，她化身为龙，吟啸声在天地间回荡。 　　一条身长百米的银白色巨龙，肆意穿梭在云海之中，片片龙鳞被日光映成五彩斑斓。 　　苏黎毫无征兆地睁开眼，梦里的每个细节都清晰可见。 　　她还在回忆时，手机忽然响起来。 　　是公孙嫦。 　　“嫦姐，怎么了？” 　　公孙嫦说：“小苏今天你不用上课吧，你上午来一趟异象部，有个案子需要你协助。” 　　苏黎没多问立刻点头：“好，我马上过来。” 　　时间是上午八点半，不用去学校，她的闹钟一个都没响，洗漱好换了衣服出门，钟离还躲在电视机上修炼。 　　“我要去异象部一趟，冯劲那边你联系着，时间定了告诉我。” 　　钟离：“好。有事给我电话。” 　　苏黎点点头，很快出了门，都没顾得上叫小陈来接，直接打车去异象部。 　　公孙嫦和孟寻都有自己的工位，虽说他们大多数时间都不在自己的工位上，工作性质注定他们主要任务都是集中在出外勤上。 　　苏黎也有，只是她基本没在位置上待过。 　　到了办公室之后，公孙嫦在苏黎工位上等她，电脑开着，播放的似乎是哪里的监控视频。 　　看到苏黎，公孙嫦立刻朝她招手。 　　“出什么事了？” 　　行动组人虽不多，个个都是翘楚，有招揽众多高手的修协挡在前头，基本上需要公孙嫦他们出手的大事件不多。 　　但能直接报到异象部的肯定就不是小案子。 　　公孙嫦严肃道：“是这样的。最近一个星期，有三个人在黄家岩大桥跳江，公关部的同事注意到一些疑点，调查后发现他们在跳江前都跟同一个人接触过，这个人你也认识，就是薛冲。” 　　苏黎说：“定制香包的事情都没完，他身上挂着借寿的咒术，修为也没了，怎么可能那么轻易教唆人去跳江？” 　　“还不止这个。” 　　公孙嫦递给苏黎一份纸质资料：“最诡异的问题是，经确认，薛冲在一个星期之前已经死亡，尸体都火化了。和三个跳江的人接触的时间是在死亡确定时间之后。” 　　苏黎：“？？？” 　　她示意公孙嫦：“你等一下。” 　　说着从包的夹层里取出来一张照片，正是薛冲，因他和白虹英有交集，而白虹英虽然在香城那边地位超然，却没有公开的照片。 　　苏黎为了能侧面把控她的动向，就把薛冲的照片随身带，方便用轮回之眼看情况。 　　她当即开轮回之眼查看，仍是一片漆黑。 　　自从废了薛冲修为那天看见薛冲去找白虹英帮忙后，她忙着帮于小卉搬家和张罗让钟家搬到小洋房同住，之后开了两回画面都是一片漆黑。 　　她还以为是白虹英用了什么邪术遮挡自己的窥视，不想打草惊蛇也就没有追根究底。 　　结果薛冲居然是死了。 　　现在她能看见的都是薛冲生前事，求助白虹英后他遭遇了什么是怎么死的，竟然看不出来。 　　这不正常。 　　那舒媛死了二十多年她都能用轮回之眼回溯出当年发生在对方身上的事。 　　只有两个可能。 　　一是白虹英的修为高于现在只恢复了前世五成修为的她，二是白虹英借助了别的未知力量，而那力量在她如今能力所及之外。 　　苏黎说：“既然跟薛冲有关，这案子交给我，详细资料呢？” 　　“都在这里了。”公孙嫦指了指桌上的文件夹，面上泄露出一丝担忧，“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要不通知老大一声吧？” 　　“不用，我先看看。” 　　跳江的三个人有男有女，职业不一，互不相识，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本身遭遇了极大的不公，正陷于无助的绝望之中。 　　过去的这个星期，隔一天就跳一个，时间不拘早中晚。 　　现在大桥上随时都有交警看着，车辆行人一律不准逗留，生怕谁想不开又跑到大桥上跳江。 　　如果有第四个，应该就是在这天晚上。 　　苏黎沉吟道：“这事儿还没完，今晚我去黄家岩大桥守着，另外你找人去薛冲生前住处看看，我需要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公孙嫦点头应下，想想还是不放心。 　　“还是让孟寻去调查，我陪你去黄家岩大桥守着吧。万一真有事儿也能互相照应。” 　　“也行。” 　　苏黎迅速浏览完资料，跟公孙嫦一起离开异象部前往黄家岩大桥，途中苏黎还顺道解决了早饭。 　　她俩前脚刚走，季元白后脚就跟孟寻一块儿进了办公室。 　　孟寻说：“老大，公孙带着小苏去黄家岩大桥了，连续跳江那件事跟死去的薛冲有关，她们担心今天也会有人跳江。通灵师大会的事儿等这案子过后再说吧，我得去薛冲家里看看。” 　　季元白应了声，目送他离开。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思索片刻，他的衣角无风自动，身后几步远处鬼门缓缓浮现，他转过身，面不改色地径直踏进去。 　　鬼门随即消失在空气中，一切又恢复成原样。 　　另一边，苏黎和公孙嫦赶到黄家岩大桥，拿出专属的部门工作证件，得以进入大桥上。 　　临近中午，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就在附近发生。 　　大桥一侧的交警被就近郊区现场处理事故，只留下为数不多的几个交警在原地。 　　穿着西装套裙的女白领边打电话边脚步飞快地从桥上走过，没注意她身边的年轻女孩突然慢下了脚步，直至停下。 　　她正好走到桥中心附近，眼神僵直，表情呆滞，方向一转径直朝护栏走去。 　　苏黎听见“又有人跳桥了”惊呼声时迅速飞奔过去。 　　翻过护栏的女孩整个人都朝江面倾倒，只剩一只手还抓着栏杆，她泪流满面地一遍遍重复着“你们不要过来”和“对不起”。 　　惊呼声中，女孩手放开，整个人朝江面栽下去。 　　扑上去想要拽住她的交警没能碰到她，自己也差点刹车不及翻出护栏，被谁扯了一下，余光里瞥见一道身影越过自己纵身跳下。 　　公孙嫦脸色大变：“苏黎——” 第40章 化龙 目标是灵魂 　　从大桥上跳下的女孩栽入平静的江水之中。 　　苏黎的身影飞快下落, 没入江水里时丝毫没有感觉到水给她带来的威胁，她甚至发现自己在水下都能够自由呼吸。 　　来不及多想，她飞快地抱住落水的女孩, 将她往江岸边带去。 　　重生之后苏黎没有去正式学过游泳, 但树德中学有游泳馆, 她去几次, 也不晓得是不是上辈子死于溺水，她无师自通, 可以在水里自由穿梭，就把这事抛到脑后了。 　　要不然之前也不能带着公孙嫦走捷径跑到元锦文的研究所去。 　　围观群众和交警都吓坏了, 赶紧打电话告知相关部门两个女孩子落水的消息, 请求支援。 　　有拍照的群众发现水底光影浮动, 像是龙的形状，一时引为奇观。 　　公孙嫦趴到护栏上左顾右盼, 怎么也看不到被江水吞没的人, 心中焦急万分。 　　苏黎能力是挺强的，但直接跳江救人还是太让人震惊了。 　　由于关注的人多，黄家岩大桥上发生的事很快就上了热搜, 有些人拍到了苏黎跳江的画面, 却根本看不起她的脸，因为速度实在太快了。 　　离得近的群众们自发在下游江岸寻找, 想要尽快找到落水的两人好尽快送到医院。 　　此时的水底，苏黎捏水罩保护女孩，为免让人发现，潜游得很低。 　　两人在江水中无声飘向下游方向。 　　距离黄家岩大桥的下游大约900米处，是一处相对平坦的河滩，苏黎抱着女孩猛地从江面冒出头来, 附近的居民很快就发现了她们。 　　路人们纷纷朝她们跑过来，还边跑边喊：“快通知120！人找到了！” 　　女孩已经昏迷，苏黎把人交给他们，正要走，突然被人拉住：“哎小姑娘，你别走，跟着一起去医院，那么高跳下去救人，万一有啥后遗症呢……” 　　苏黎愕然：“我没事，你们送她去医院就行了。” 　　她身体好着呢，重生这么久连个感冒都没得过好吗，再说她体温异于常人，去医院不得吓到医生。 　　哪个正常人的体温是连温度计都显示不出的。 　　然而群众的力量太伟大，苏黎甚至都没来得及反抗就被一块儿摁上了救护车。 　　她只好无奈地给公孙嫦打电话。 　　公孙嫦接到电话后飞快往医院赶，到医院发现苏黎没事儿人似的晃悠，被她救起来的女孩也已经宣告脱离了危险。 　　苏黎使了障眼法，没让医生注意到她体温异常的事。 　　看到她没事，公孙嫦那口气总算落了下去。 　　避过医生，她立刻开始教育苏黎：“你真是吓死我了，就算是要救人，也不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啊。” 　　苏黎说：“我敢跳肯定是有把握的呀。当时那种情况那么多人看着，又不能凭空把那女孩拽回来，而且那女孩身上有术，我不跟着跳给她破术，一旦落水，挣扎都不会直接被淹死的，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公孙嫦一愣：“她被下了术？” 　　“嗯，是禁锢一类的法术，跳江应该不是她本人的意愿，你找人调查一下看看她有没有跟薛冲接触过吧。” 　　苏黎低声说：“她手上有长生殿的印记。” 　　“这个傻/逼组织，老娘总有一天要把它连根拔起，全部成员剁碎了扔到虞江里喂鲨鱼。” 　　苏黎：“……虞江是没有鲨鱼的嫦姐。” 　　公孙嫦平常脾气就不太好，爆/粗是常有的事儿，但苏黎加入之后她觉得不能教坏孩子，收敛了很多，这还是头一回在苏黎面前爆/粗，平常都很注意自己在苏黎心目中的形象的。 　　跳江的女孩检查完后没有大碍，公孙嫦给她的长生殿标志拍了张照就走了。 　　那标志像是嵌在皮肤里，痕迹很淡，很容易被忽略过去。 　　两人离开医院，让来采访的媒体们扑了个空，跳水的女孩只说自己当时走在桥上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翻过了护栏，就连当时说的话都不受控制。 　　她是想呼救，不知道为什么脱口而出的是拒绝别人试图救她的行为，还不住地道歉。 　　前面三个跳江的被打捞起来时都已经身亡了。 　　这个女孩是唯一的幸存者，不仅网络舆论持续关注，官方也很重视，想办法降下热度后让异象部正式接手。 　　一个已经死掉的人接二连三教唆人跳江过于耸人听闻，暂且没有正式通报。 　　公孙嫦和苏黎则回到了异象部。 　　孟寻在网上看到路人拍摄的视频，一下子就认出来跳江救人的是苏黎，把公孙嫦的电话都快打爆了。 　　从薛冲家里调查完回到部里，看到安然无恙的苏黎着实松口气。 　　得知跳江女孩是被控制的，孟寻神情严肃。 　　行动组就他们三个组员，季元白不知道去了哪儿联系不上，他们三个凑在一起研究孟寻从薛冲家里调查的结果。 　　光照片就有数十张。 　　孟寻还很纳闷：“如果照小苏所说，薛冲在被你废掉修为后去找了那白虹英帮助，那他为什么会死呢？死后还这么活跃，所以是假死？” 　　苏黎摇头：“应该是真死，只不过死了之后换了具躯壳。” 　　公孙嫦很意外她这么笃定。 　　“他修为被废，是绝对没办法再重新修炼的。再加上我给他下了借寿的术法，被他害进医院命在旦夕的那几个人康复出院时就是他的死期，按我预计本来他也就只有一个月可活了。” 　　苏黎坐在桌子前慢慢翻看薛冲家的照片，不紧不慢地说：“白虹英强行破术薛冲还是得死，要救他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你这么确定？”孟寻追问。 　　公孙嫦一脸若有所思：“香城那边跟内地不同，玄术是被普遍认可的，白虹英在香城地位很高，显然是有真本事的，我估计我们部里只有老大跟她有的一拼。小苏，你最早是三个月前才显露出能力来的，连白虹英都无法破你的术？你背后到底站的哪位高人？” 　　苏黎哭笑不得：“你就当是我天赋异禀吧。” 　　总不能告诉她自己是死过一次的人吧，这奥秘连她自己都还没有参透呢。 　　之所以笃定白虹英破不了自己的术，那是因为苏黎很清楚的知道自己重生回来后鬼仙修为并没有散，她都不用修炼，而是在时间流逝中缓慢恢复。 　　换句话说，她现在虽然没有恢复全部实力，但天道是承认她鬼仙身份的。 　　白虹英如今就算实力比自己高，尚未修炼有成的凡人又如何跟已经得道的鬼仙相提并论，根本不在同一个层面上。 　　等她再恢复一段时间，轮回之眼的限制就更小。 　　那时现在不能查看的薛冲死后片段不仅照看不误，还能在现有基础上再进化，别说过去未来，就是前世今生都没问题。 　　到那样的程度，她这眼睛才算是真正的轮回之眼。 　　“那就按小苏说的来考虑，”孟寻点头总结道，“这样的话就可以确定薛冲已经不是薛冲了，它是白虹英的傀儡。问题是它杀人干嘛，为什么都选择在黄家岩大桥跳江而死。” 　　苏黎似乎想到什么。 　　如果是白虹英，她很轻易地联想到多年前让自己遭遇车祸出生的司机和调换她的护士死后灵魂从生死节上消失的事。 　　目标是灵魂。 　　得回头找冥使确认一下之前跳江身亡的三个人是否也没有出现在生死节上。 　　公孙嫦也在翻看照片，忽的目光一顿。 　　她拿起一张照片说：“怎么薛冲家里也有这个东西？” 　　苏黎和孟寻都转头去看。 　　照片里有一方神龛，像是供奉着什么，被黄布盖着，没有显露出来。 　　随后公孙嫦拿起另一张照片，是掀起黄布后照下来的，可以看见黄布下的东西不是熟知的神像，而是一截漆黑的木头。 　　孟寻捕捉到关键字：“也？” 　　“之前去元锦文家里的时候也看见过这东西，看着没什么稀奇的，但他们没事不约而同地供奉这么块木头做什么？一般神龛不都是供奉神明的吗？” 　　苏黎接过她手里的照片仔细查看。 　　季元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这不是普通的木头。这是乌檀木，现在已经很稀有了，极其珍贵，能沟通神灵，以前的人都是拿这种木头来雕塑神像用作供奉的。” 　　孟寻转头问：“老大，你去哪儿了？刚才小苏跳江救人给你打电话都没在服务区。” 　　“有点事，信号不好。” 　　季元白解释了一句，转向苏黎，语气平和：“小苏表现很好，值得嘉奖，不过下次别做这么危险的事了，用点障眼法把人拉回来，公关小组知道该怎么善后的。” 　　苏黎老实道：“当时情况紧急就没想那么多，下次不会了。” 　　公孙嫦打圆场：“好了好了，我们继续说这个木头。老大你说这是刻神像用来供奉的，可是他们也没有雕刻，就只是木头而已啊，这是供了个寂寞？” 　　季元白勾唇，面上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既然是供神，当然只能是有神格的神灵才能被刻下来供奉，你以为什么阿猫阿狗都配得上的吗？强行受供是会被天打雷劈的。” 　　孟寻恍然：“所以长生殿尊称他们信奉的家伙为殿君而不是神，也是怕被劈吧？” 　　公孙嫦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 　　“我还是头一回听说这种事，话说回来这世上没有神存在，这位所谓的殿君是想干嘛？一统世界当所有人的主宰吗？” 　　苏黎沉默许久：“其实是有的，只是没人知道也没人愿意供奉而已。” 　　孟寻和公孙嫦默默把脸转向她。 　　“冥神的传说不是广泛传播吗？国内外很多人都信仰冥神的存在啊。” 　　苏黎摊手：“只是大家觉得他是死亡的象征，寓意不好，不愿意供奉罢了。实际上真的存在哦，至少我认为是存在的。” 　　孟寻看她说得那么笃定，脑子一抽问了句：“你怎么这么笃定？你见过？” 　　公孙策忍无可忍地给了他一记铁砂掌。 　　“你是傻子吗？小苏活得好好的上哪儿去见冥神？这是人家的信仰。” 　　苏黎笑而不语。 　　她的确没见过冥神，冥使倒是经常看见，还口口声声尊敬地喊她大人。 　　有时候都忍不住自己就是冥界老大，传说中的冥神本神呢。 　　到底是有点自大了。 　　苏黎在心里默默掐死了这个想法，实在是难以想象。 　　只是有件事很奇怪。 　　无论是多么厉害的修道者，苏黎前世今生都没有听说谁跟冥界有来往的，更别说召唤出鬼门让冥使亲自来拜见了。 　　而自己却可以做到。 　　苏黎隐约觉得这不是因为她曾修炼成鬼仙的缘故。 　　季元白说：“薛冲要尽快抓到，接连有人跳江这件事不能再发酵了，必须尽快解决。长生殿不会只搞这么一波事的，接下来一段时间大家可能要辛苦些。” 　　孟寻和公孙嫦都立刻应下。 　　苏黎说：“我也加入。”她和白虹英还有账没算，怎么能放过。 　　“你学校那边……”季元白迟疑。 　　“老大给签个字吧，我可以申请在家自主学习，定期回去参加考试就行。放心我不会偷懒的。” 　　平常苏黎在季元白面前比较没大没小，经常都是直接连名带姓地喊他，只有在异象部时才会随大流喊他老大，每每让他侧目。 　　他似乎笑了下 ：“行啊，你写申请，我签字。” 　　他又说：“今天跳江的事暂告一段落，但也不能掉以轻心。孟寻，你跟公关部的同事沟通，热搜处理一下。公孙和小苏先待命，有薛冲的消息马上出发，我去黄家岩大桥看看能不能想办法找到薛冲。” 　　至于白虹英，没有证据，还真不能拿她怎么样。 　　苏黎和公孙嫦继续看孟寻带回来的照片资料，中途借口去洗手间偷偷召来鬼门，让冥使去帮她找持节使调查已经跳江身亡的三个人是否被生死节记载。 　　冥使很快给了回复，她提及的三人同样都不在生死节记录之中。 　　再回到办公室的苏黎心思微沉。 　　这显然不是白虹英做得到的事情，由此可见，她供奉的殿君即使不是神，实力也绝对不容小视。 　　可惜之前查看薛冲的时候并不能判断出白虹英到底住在哪里。 　　苏黎思索后有了主意。 　　她给谢华安打电话要他刻意地向白虹英透露自己异于常人的地方，尤其是破格被修协吸纳的事。 　　接下来就静观其变。 　　到了傍晚还是没有薛冲的消息，异象部大多数人和平常一样下班，少数留守预防突发状况。 　　公孙嫦是行动小组的留守人。 　　苏黎被小陈接回家的路上路过千水湖，不知怎么的回想起白天救人时跳入水里的感觉。 　　她说有事打算自己步行回家，等小陈离开后独自步入千水湖公园。 　　之前的千水湖挟持事件已经过去很久了，民众们没有留下阴影，千水湖附近仍然人满为患。 　　苏黎在正对着某片湖水的长椅上坐了一会儿，站起身朝公园深处走去，避开人群后找到监控的死角，悄悄跳进了千水湖里。 　　几秒后，她无声地从前世溺亡的地方冒出头来。 　　宛如回到家的感觉令人沉溺。 　　苏黎在水里穿梭得越来越快，青碧的湖水之下，她的身影渐渐往深处潜去，本应漆黑不见五指的湖底在她眼里就连一颗石子都纤毫毕现。 　　她畅快地游走，顺道如前世在湖底修炼的那十年一般，把清理出来的垃圾找出来堆到湖岸边。 　　有人发现大声斥责“谁这么没公德心把垃圾全扔这儿了？！”时她藏在水底轻笑，不自觉地想起梦中化身白龙的自己。 　　游走中身体化作灵活的龙身，她终于看清了泛着银光轻甩的长尾巴。 　　梦境成真，原来她竟真的是龙。 　　碧落久违地在她识海里欢呼：“主人，你提前觉醒了！” 　　苏黎敏锐地察觉到自己的修为又恢复了一大截，加诸在轮回之眼的禁锢又薄弱了些，她重新掏出薛冲的照片来看。 　　果然不再是一片漆黑了。 　　雪白的墙壁，淡蓝的房门，走来走去面带病色的路人，以及躺在病床上沉睡的有些眼熟的女孩。 　　是她白天从虞江里捞出来那个。 　　薛冲的目标还是她！ 第41章 前尘 白虹英的下场 　　发现薛冲的目标还是白天被自己救回来的女孩, 苏黎从千水湖中窜出，落地时已经恢复成人身。 　　只是医院附近没有活水，苏黎无法走捷径。 　　她给值班的公孙嫦打电话, 告诉她薛冲出现在医院, 目标是跳江自杀未遂的女孩, 公孙嫦立刻联系孟寻, 经过申请，第一时间截取了医院的监控记录。 　　已经死于一周有余的薛冲从医院外凭空浮现身影, 表情僵直，眼神呆滞, 机械地走入医院。 　　晚上七八点的医院仍旧是亮如白昼的, 大厅里等待的病人, 家属，来来往往的医生护士等等, 都神色如常地专注着自己的事。 　　没有任何人对突兀出现的薛冲表现出奇怪的表情。 　　孟寻说：“看来小苏说得对, 薛冲的确是死了，换的躯壳也不是真正的肉/身，否则不会出现所有人都看不见他这种情况。” 　　两人从不同地方同时向医院赶, 走到半路接到苏黎电话。 　　“你们不用过来了, 事情已经解决了。” 　　原来苏黎赶到医院冲到那女孩病房，眼看被所有人忽视的薛冲如入无人之境, 已经站在病床前要对女孩下手时，一只手从旁边伸出，捏住它的手腕，而后直接掰了下来。 　　是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的季元白。 　　因被隔离布帘遮挡，苏黎一开始没有发现他也在。 　　季元白一道法印打在薛冲眉心，它突然就地哀嚎起来, 浑身上下燃起幽冷的火焰，将他整个人迅速吞没燃烧殆尽。 　　最后只留下一截小指长短的木头。 　　薛冲的魂体浑浑噩站在旁边，望见苏黎，它脸色猛然一遍，却发现无法自主。 　　苏黎没管它，径直上前仔细观察：“这貌似也是乌檀木？”她没有真正见过，只觉得跟照片上的乌檀木纹理很相似。 　　薛冲的新躯壳还挺出人预料的。 　　季元白点头，取出一只加刻封印的瓶子，把木棍丢进去。 　　他问苏黎：“不是回家了吗，怎么又来了？” 　　苏黎答：“突然发现薛冲想对这女孩下手，我就立刻赶过来了，你怎么也在这里？你猜到他要来医院杀人？” 　　季元白也没问苏黎人不在医院是怎么发现薛冲试图加害女孩的。 　　他说：“调查完黄家岩大桥就直接过来了。这女孩跟前面身亡的三个人一样命格特殊，那桥上有惑人心智的法阵，身上带着印记的人只要路过就会被控制跳江。她今天没有死成，薛冲不会放过她的。他们都是祭品，缺一不可。” 　　苏黎对命格这些没有研究，白天救人直接跳了江，也没发现桥上有阴毒到绑架人去跳江自杀的阵法。 　　女孩安然无恙，薛冲也抓住了。 　　季元白让苏黎回去休息，独自带着那节乌檀木和薛冲的魂体回异象部去了。 　　第二天，苏黎打好自主学习的申请先跑到异象部让季元白签字，加盖单位公章，童叟无欺那种，然后交到了学校。 　　薛冲被关在异象部的特殊监牢里等待受审。 　　据他交代，是白虹英让他以死解除苏黎下的借寿咒术，转而附身于乌檀木上，为了能强大自身，它必须以特殊方法献祭活人吞噬其魂体来修炼。 　　以及身亡的三位受害者连遗体都找不到，只能从唯一被救回来的女孩身上下手。 　　苏黎的申请得到批准时，异象部正准备出发去抓白虹英。 　　由于案件性质和嫌疑人身份特殊，异象部经手的案件通常都是保密的，只对部门直接隶属的上级负责。 　　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行动组全体出动，到达了白虹英的秘密住处，是位于城郊的一处独栋别墅。 　　出于谨慎考虑，公孙嫦先在屋外布阵，防止白虹英斗法失败趁机脱逃，她实力太强，一旦跑出去再想找到就难了。 　　季元白率先踏入别墅内。 　　装潢复古奢华的别墅里没有人走动，安静地仿佛根本就没有人住在这里。 　　白虹英像是早知道他们要来，独自待在客厅旁的小会客厅里静坐，这个房间被布置成供奉神龛的专属房间，诺大的供案上只搁置了一块通体漆黑呈现出特殊的大理石纹路的乌檀木。 　　和元锦文以及薛冲家里不同，它不是普通的木头，而是雕刻成一个身穿华服的人，精致到衣服上的暗纹都清晰可见。 　　唯独没有雕刻出面部轮廓。 　　也就是说，她供奉的是个没有脸的怪物，神奇的是那木头雕像上透出股威压，一照面就让孟寻和公孙嫦喘不过气来。 　　唯独季元白和苏黎没有任何不适。 　　苏黎扶住了公孙嫦，听见季元白嗓音温和地说：“孟寻，你带着公孙退出去，修为不够，乌檀木会对你们有压制。” 　　公孙嫦注意到苏黎毫无异样的脸，一时有些怀疑人生。 　　她看不出苏黎修为是什么水平，心中已然猜测她肯定比自己厉害得多，但万万没想到，她居然达到了跟老大一样的境界。 　　两人可是整整相差了将近十岁啊。 　　白虹英没有反应。 　　等到孟寻和公孙嫦退出去，她才缓缓睁眼，从蒲团上起身，转而面向季元白和苏黎两人。 　　“我知道你会来，不过没想到，异象部竟会被你蛊惑。” 　　苏黎：“？” 　　我干啥了就蛊惑。 　　她眉眼凌厉地盯着季元白，用警告的口吻沉声道：“你身边的这个人生而不详，是邪祟的化身，与她亲近之人都会受到惩罚受尽苦难而死。我劝你好自为之。” 　　季元白平淡地“哦”了一声：“所以呢？” 　　白虹英心生怒意。 　　她厉声喝道：“她的能力日渐强大，现在就已经不畏惧殿君，假以时日必将成为整个世界灾难的源头，你怎么能这么轻描淡写？！” 　　苏黎只觉得荒谬。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对我这么深恶痛绝？”她冷冷道，“这就是你当初制造车祸把我跟于明月身份对调的理由？” 　　白虹英没有否认。 　　“你这一世投生谢家，如果放你不管，父母和爱，手足和睦，运势会变得极强，连我也不会是你的对手，只能该换你的身份将你压制。要不是直接灭杀你会激怒邪祟给这个世界带来更多的灾难，当初我就不会只是调换你的身份而已。” 　　合着故意把她跟于明月调换，是看准了苏振铭和于小卉组成的家庭注定会不堪，在那样家庭长大的孩子又怎么可能过得好。 　　自幼遭受虐打辱骂，有个暴力倾向的父亲，还有个软弱可欺的母亲，苏黎运势的确很难强劲。 　　“然后呢？为什么又突然让谢家知道真相，还威逼利诱他们把我接回来？” 　　白虹英冷笑：“你日渐长大，那对夫妻已经无法压制你的运势，把你接回来，血缘亲人的冷待和忽视就没有这个烦恼了，还可以将你的运势转借到他们身上。这样的你在觉醒邪祟力量之前不堪一击，即便不借助殿君的力量，我也可以替天行道。” 　　苏黎明白了，原来这就是她前世悲剧的真相。 　　所以自己才会在十八岁生日前夕被推入千水湖中溺水身亡，湖底还有缚灵法阵。 　　可是白虹英为什么没有斩草除根将自己鬼体一道灭了？ 　　是她不知道还是另有缘由？ 　　“只可惜，”白虹英的视线落在苏黎身上，仔细打量片刻，深深地皱起眉头，“你竟然没有被压制，还出现提前觉醒的征兆。” 　　季元白全程都没有插话。 　　他目光越过白虹英，落在供案上的无脸神像上，眼底一片凛然。 　　十世劫的最后一世出现这个变数是他始料未及的。 　　也亏得苏黎功德深厚，天道借助轮回之力，将苏黎扔到了命途轨迹扭曲的十二年前，还来得及由她自己改写结局。 　　苏黎现在也算知道自己觉醒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了。 　　她可是龙。 　　虽说不晓得自己与早已遁离这个世界的龙族有什么关系，但显然不是白虹英说的什么邪祟，毕竟她上辈子那么惨死后都没有黑化好吗？！ 　　如果她真是邪祟，早特喵的灭世一百遍了。 　　苏黎心平气和地取下碧落，倏然握住银光雪亮的长剑在手，赤色纹路缓缓流用仿若活水。 　　“谁告诉你我是邪祟？你供奉的那个没脸没皮的东西？那还真是荣幸啊，自古邪不压正，你的殿君这么正义，肯定恨不得灭了我替天行道咯？那你让它现身，这笔账咱们好好算算。” 　　白虹英怒道：“你竟敢对殿君不敬？” 　　苏黎冷笑：“我有什么不敢的。仗着我什么都不知道就给我安个邪祟的罪名，我给它脸了？你最好赶紧把它召唤出来，否则我先搞死你，再把你供奉的这块破木头削成108块，烧火添柴还能煮顿热饭。” 　　季元白：“……倒也没这个必要。乌檀木比黄金还贵，不用来雕刻神像，炼制法器也是很合适的。” 　　这种在传说中能够沟通神灵的木材可不是随意能得到的。 　　乌檀树无法人工种植，只在深山老林中生长，已经成了珍稀植物禁止砍伐，市面上的乌檀木有价无市，每一块都珍贵得很。 　　而且知道它真正价值所在的人很少很少了。 　　白虹英怒极，面上红光乍现，到还记得护住供案不受影响，双手飞速结印，室内狂风乍起，来势汹汹。 　　元气本该是生命力极强的存在，但苏黎却觉察到白虹英的元气透出一抹阴邪气息，十分霸道地吸取周遭的生机，转眼凝作道道风刃，以绞杀之势朝苏黎袭来。 　　若是被击中，先变成108块的怕就是苏黎自己了。 　　苏黎却是笑了一下。 　　她修的从来就不是正统道法，从前在千水湖底研究出来的术法都是随心所致，像白虹英这样中规中矩的绞杀术看着还挺新鲜。 　　看穿了也就是个花架子。 　　苏黎扬手将碧落抛到空中，一道元气打出去，碧落白光大盛，漫天星辰般散开，幻出一柄柄拇指大小的迷你版碧落，裹着凌厉的剑气，分别撞上袭来的风刃。 　　铮鸣声声刺耳，看似坚不可摧的风刃瞬间裂散，更多的迷你碧落直冲白虹英而去，在她身上穿透出无数个拇指大小的血洞。 　　白虹英甚至都没来得及防御。 　　她一口血吐出来，双目赤红死死盯着苏黎，以血为笔凭空结印，嘴里念念有词：“信女白虹英，以血献祭，恳请殿君显圣，助我一臂之力。” 　　供案上的乌檀木雕像急促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空而出。 　　苏黎根本不惧那东西，一道元气打过去，砰然将雕像击飞，撞到墙面再砸到地上，一团长得很像蝌蚪的黑雾跳出来，不顾白虹英，直接往窗外蹿。 　　这么一小团的东西，威势却很足，难怪之前钟离在元锦文家的书房揭开黄布会被击飞了。 　　然而也就是对付一下才刚入道的钟离而已。 　　白虹英浑身一颤，献祭不成倒遭反噬，吐血不止，瘫倒在地。 　　苏黎笑得很是慈祥，伸手虚空一抓，在白虹英惊骇的视线中浮起龙爪的虚影，随手就将黑雾蝌蚪攥在了手里。 　　她盯着这东西看半晌，可惜没有脸，看不出什么来。 　　最多就是那所谓的殿君附的精气，在苏黎手里发挥不出半点杀伤力，捏吧捏吧就化作尘烟消弭了。 　　随后苏黎对着白虹英笑了笑。 　　“真是可惜，你的殿君没有接受你的献祭借机显圣来消灭我，原来也没有这么伟光正嘛。不趁现在对付我，我很快就会觉醒成你口中真正的邪祟，会不会成为这个世界的灾难不好说，它的日子肯定是不好过的。” 　　苏黎也算是看出来了。 　　这幕后主使为什么不肯现身对付自己，原因怕是跟自己一样，还在等待某种契机觉醒或是什么的。 　　它无法现身，只能蛊惑白虹英来搞小动作，试图打压自己。 　　前世白虹英的确是成功了。 　　可她没有将自己隐于千水湖下的鬼体一并灭杀，那就没办法了。 　　如今重来，别说白虹英了，就算是她背后的殿君亲自前来，也别想再像前世那样肆意收走自己的性命。 　　被苏黎用碧落穿成筛子的白虹英只剩下一口气了。 　　全程围观，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完全放心苏黎跟白虹英对上，连根手指都没动一下的季元白开始刷存在感，把白虹英的半只脚从鬼门关扯回来，给她续了点生命值。 　　苏黎没有发表意见。 　　她不杀白虹英不是忌惮季元白在场，玄门斗法生死由天，丢了命怪不得旁人，而是觉得就这样死太便宜白虹英了。 　　白虹英的杀孽不止跳江而死的那几个或者薛冲，肯定还有更多人。 　　但这样的人命官司走不了普通的程序。 　　她最好的结局也就是被废掉修为终身囚/禁在异象部的监牢里，余生也就这样了，至于死后的债还得到了冥界再慢慢算。 　　季元白让孟寻和公孙嫦重新进来带走了白虹英。 　　苏黎走过去捡起那块没有雕刻完全的乌檀木，元气化刀抹平了原本雕刻出的人形，变回平平无奇的木头。 　　“对这木头感兴趣？可以交给无为道人，请他帮你炼制成法器。” 　　季元白说：“还有两块放在异象部，也没人要，留着也是浪费，你可以拿去用。” 　　“不是很贵吗？”苏黎问。 　　“从你奖金里扣。” 　　他说得这么轻松，但苏黎知道，这种木材既然号称能沟通神灵，肯定很受修道者欢迎，不可能像他说得这么简单，丢在异象部都没人要那种。 　　乌檀木自带几不可闻的清淡气味，不是香气，仍旧十分好闻。 　　这味道她很喜欢，有种DNA都动了的喜爱之感。 　　“那就扣吧。” 　　苏黎抚过木头表面平滑的纹理，心里想，长生殿还挺奢侈，都用这木头来供奉，那殿君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儿，这才是真正的暴殄天物。 　　她认真地说：“往后凡是长生殿有关的案子缴获的乌檀木，我全都要了。你尽管扣。” 　　到时请无为道人帮她炼制成法器，专门用来对付长生殿。 　　木头又没有错，它只是无辜被看中了而已。 　　苏黎跟着离开别墅，才发现四周本该冬日长青的草木竟生机全无，是白虹英和她斗法是攫取生机所造成的。 　　她以元气化雨，润泽一方土地，希望来年能还此地满目生机。 　　白虹英对外以教唆自杀的名义被逮捕，大众不知道她风水师的身份，玄师界的人都清楚，她是滥用禁术对普通人下手犯了忌讳。 　　在玄师界，以术法迫害普通人的性命向来为众玄师所不齿，不论律法能不能界定罪名都会被清算。 　　但凡有这样的人都会被打为邪道，成为众矢之的。 　　白虹英在内地玄师界几乎没有什么名气，她的伏法没掀起水花，倒是香城风水师协会特地来询问过内情。 　　异象部搜集了全盘证据，任谁来都无话可说。 　　苏黎得知白虹英被关在异象部的监牢中后就把这件事丢开了，姓白的只是个工具人，真正害她的是那个劳什子殿君。 　　她总有一天会抓住它的。 　　白虹英虽被抓了，于长生殿本身却没有影响，这个组织新的负责人叫孙志，与苏黎没有渊源，将白虹英所做的事都推成她个人因私欲犯下的罪。 　　孙志将白虹英从长生殿除名，仍在争取成为官方认可的合法宗教。 　　这次，宗教事务局的人连面都懒得见了。 　　钟离见苏黎从异象部的事务中抽身，立刻跟她报备了跟冯劲的约见进展。 　　关锦纶和林知微都是知名演员。 　　最近为破婚变传闻，关锦纶客串进组了林知微所在的剧组，正在外地拍戏。 　　按照进度，最快也要一周后才能回转。 　　苏黎倒是无所谓。 　　她已经警告过关锦纶的生命正在受到威胁了，人家还忙着赚钱不放在心上，自己又何必上赶着讨没趣。 　　说到底是人求她，不是她求人。 　　苏黎便回图南路小洋房，看看于小卉和新搬进来的钟家人相处得怎么样。 　　她步履悠然地走到家门口，发现有个女人在门外徘徊。 　　这女人还有点眼熟。 　　“你不是贝贝的妈妈吗？在这里干什么？找人？” 　　方子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陌生女孩：“你是哪位？我们认识吗？” 　　听苏黎提到了贝贝，她打量片刻，突然激动道：“你是送贝贝回家的大师对不对？贝贝说送她回家的姐姐很年轻，别人都看不见，只有你才看得到她！” 　　自己完全不认识眼前的女孩，对方却能一眼认出自己的身份，还叫出贝贝的小名。 　　“你见过她，应该知道她已经去了她该去的地方。还来找我干嘛？”苏黎没有否认自己就是送贝贝回家的人，反正也没什么不能承认的。 　　方子晴当即跪下，眼泪夺眶而出：“大师您让我再见她一面吧，拜托了！” 　　苏黎本想拒绝，话到嘴边叹口气说：“算了，先进去再说。” 　　她示意方子晴起身，后者不敢不听话。 　　“碧落，你说我是不是太容易心软了？”苏黎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方子晴，悄悄跟碧落吐槽，“比方子晴还惨的不是没有，为什么单单看不下去她的眼泪呢？” 　　挂在脖子上的碧落声音清脆：“主人，我掐指一算，你完全觉醒也要不了多久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这也不能说？说了会被雷劈？” 　　碧落弱弱地应了声。 　　苏黎叹口气：“搞这么神秘干什么，有什么是我现在不能知道的吗？” 　　“你自己给自己下的禁咒，我也没办法啊。” 　　“？？？” 　　苏黎：挖坑埋自己可还行。 　　进了屋，方子晴二话不说转身又跪：“大师，求您让我再见我女儿一面，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只要能见到她，我什么都可以失去！” 　　她额头重重地磕在地板上：“求您了！” 第42章 密谈 初识通灵师盛会 　　于小卉听见动静下楼来, 看见哭成泪人的方子晴心怀不忍：“小黎，这是怎么回事？” 　　苏黎说：“没事，我跟她好好聊聊, 妈你不用担心。” 　　钟大山和陈雪夫妇虽然也好奇, 可他们挺守本分, 知道自己是受雇来的, 从不仗着苏黎曾是女儿好友又对他们礼遇有加偷懒耍滑或者指手画脚的，自己就避开了。 　　等于小卉也走开, 苏黎带着方子晴进了小客厅，关上门, 给她递了纸巾。 　　方子晴道了谢默默擦干净眼泪：“大师, 我知道我这样突然找上门来很失礼, 只是这已经是我最后的希望，我实在舍不得放弃。” 　　实际上, 女儿的案子进入司法程序之前她就已经尝试联系苏黎了。 　　只是苏黎粉丝太多, 私信每天都在爆，淹没在其中的方子晴毫不起眼，苏黎和代管她微博的钟离都没发现。 　　她要前婆婆给女儿偿命, 本就因女儿意外去世而摇摇欲坠的家彻底破碎。 　　贝贝坠楼真相公开后, 方子晴当着方家和康家人的面撂下狠话，如果曹惠芬没有受到惩罚, 她辈子就跟她杠上了，就是死也要拉着曹惠芬当垫背。 　　康越同样疼爱女儿，可一边是疯狂的妻子，一边是亲生的母亲。 　　他在挣扎中结束了与方子晴的婚姻关系，并且没有阻止方子晴坚持要把曹惠芬送上法庭的行为。 　　如今曹惠芬入狱受刑已成定局，方子晴又想起了贝贝灵魂回来那天的事。 　　她找到苏黎和季思思的第一个直播, 意识到直播里的大佬可能就是送女儿回家的大师，持续关注后，又知道了图南路小洋房直播事件。 　　实在没有渠道联系上苏黎，听说大师在图南路的小洋房出现过几次，她才不得已来守株待兔。 　　好在上天垂怜，还真让她给等到了。 　　苏黎认出方子晴来其实是因为在帮贝贝找家的时候看过她日常的样子。 　　眼前的她不像看到的画面里那么精致，但脸还是能一眼认出的，否则就送贝贝回家那天方子晴的状态，即便开挂，她也认不出来。 　　听她说话的语音还颤抖，苏黎给她倒了茶，等她平静下来才开口。 　　“想再见你女儿一面不是不可以，但是方女士，我看你执念很深，不是见一面就能解决的。人鬼殊途，贝贝到底已经离开人世了，她会有新的人生，你还得放下才行。” 　　方子晴眼睛酸涩，几乎又要落泪。 　　她不是个合格的妈妈，之后才从曹惠芬那里得知，原来平常曹惠芬照顾贝贝时就不上心甚至打骂，可她低估了人心险恶，没有及时察觉到贝贝不幸的遭遇。 　　直到女儿被证实是让曹惠芬推下楼的，她的心被绝望后悔彻底淹没。 　　“大师，我可能这辈子都放不下了。” 　　方子晴努力平复呼吸，不想失态到一开口就泪崩：“贝贝去世，我整个世界都崩塌了，跟她爸爸也彻底分开。我已经打算好了，以后不会再结婚要孩子，直到死就只会是她一个人的妈妈。” 　　苏黎摇头，只觉得方子晴家的这笔孽债实在让人唏嘘。 　　“大师，我知道你们的规矩，我会付委托金，去庙里给您供长生牌，能做的我都会去做，只求您再让我见贝贝一面。” 　　“那倒不用，我帮贝贝也不是为了这些，你多行善积德就算报答我了。” 　　苏黎说完用元气护住她，又挡住她的眼睛，顺手召唤鬼门，向随同前来的冥使询问贝贝的境况。 　　五岁女孩魂体纯净，几乎没什么阻碍就拿到了轮回的资格正在等待。 　　冥使离开后，苏黎才说：“这里不方便，你晚上去我公寓，到时候贝贝能来见你一面，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你总不希望她下辈子的人生也被你耽误吧？” 　　方子晴眼圈红得墨镜都遮不住，满心复杂涌到嘴边只会说“谢谢”。 　　苏黎觉得要是不拦着，她能把地板磕出朵花儿来。 　　她把地址给了方子晴后让她先走了。 　　出来跟钟家人聊了会儿天，看到于小卉在一旁像是有心事似的，苏黎跟她独处时问：“妈，你有心事？” 　　于小卉没否认，看了眼正在菜地里的钟大山把苏黎拉远了些。 　　做了会儿心理建设，她才小声开口：“小黎，你老实告诉我，小钟她是不是……”她表情略显复杂，斟酌片刻委婉地说，“她不是人，对不对？” 　　这个“不是人”显然不是骂人的话，而是字面意义。 　　苏黎沉默着点点头。 　　都是有孩子的同龄人，苏黎在让钟家人搬进来照顾于小卉之前就预见到她会察觉这件事了。 　　于小卉叹口气。 　　“其实之前在紫荆花苑中介有一回对着她喊鬼我就觉得不对劲了，上次那个跑到家里去说小钟是恶鬼的那个人你还记得吧，当时我其实就确认了。” 　　她又说：“我看到钟家的全家福了，他们家去世的女儿也叫钟离，跟小钟长得一模一样。” 　　再一打听，钟离就是两年前在紫荆花苑那里去世的女孩。 　　哪还有不明白的呢。 　　苏黎说：“这件事您自己知道就行了，小钟不合适跟他们见面。” 　　难怪搬来这里之后，小钟就不跟自己住了。 　　于小卉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她也不问，只是拉着苏黎的手说：“妈知道，就是有点担心你。” 　　“不用担心，我厉害着呢。” 　　“我最近总梦到你掉湖里去，我还救不了你。妈知道你有本事，但有些事还是得小心点，往后你少去湖啊河之类的。” 　　苏黎微怔：“我知道了。” 　　掉湖里都是上辈子的事了，这一世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会死在水里。 　　只是于小卉既然这样说，她应着就是。 　　苏黎吃了晚饭才回到公寓。 　　钟离得知方子晴是苏黎特地叫到公寓的，半点端倪都不露，把人招呼得十分周到的。 　　好不容易等到苏黎回来，方子晴也不敢催。 　　她时不时喝口水缓解紧张，心里又是期待又是忐忑，洗手间都去了好几趟。 　　快九点时，苏黎才察觉到鬼门的动静。 　　冥使把贝贝和一个年轻女孩从鬼门领出来，跟苏黎打招呼说明情况再恭恭敬敬地退下。 　　苏黎倒是认得，就是跟贝贝一起被冥使接走的血洞女。 　　血洞女学了冥使的称呼，自我介绍：“大人，我叫向明葵，就是之前您帮忙报警那个。” 　　“你也拿了通行证上来的？”苏黎点头示意知道。 　　向明葵说：“是，冥使说新鬼都有一次返回人间探亲的机会，我和贝贝投胎的号码牌挨着的，就一块儿来了。” 　　苏黎把它们俩带出房间。 　　方子晴看见活蹦乱跳的贝贝冲到面前喊妈妈当场就泪崩了。 　　苏黎给钟离介绍了一下向明葵的来历，同样是遭遇渣男最后丢掉性命的两鬼竟十分有共同语言，钟离还约着后者准备帮她教训害死她凶手。 　　向明葵惶恐道：“不用不用，冥使说我们拿了通行证上来不能惹事的。” 　　虽说她实在很不甘心。 　　好在她相信凶手肯定会受到惩罚，因此来这一趟主要是想看看家人，想着能不能托个梦告知他们自己很好，往后他们也能走出伤痛好好生活之类的。 　　钟离已经彻底出师了。 　　她拍着向明葵的肩膀大气凛然道：“怕什么，只要不弄死他，冥使不会管的，咱们有大佬罩。” 　　苏黎：“……别太过分。” 　　钟离嘿嘿笑得像个反派：“明白。” 　　贝贝和向明葵不像姚美娟那样得了苏黎承诺可以长留人间，按照冥界的规矩，最多七天就要回去。 　　有钟离看着出不了问题，苏黎就由她们去了。 　　倒是姚美娟值得注意。 　　她的确遵守承诺没有跟着儿子李洛回家，只在孩子上幼儿园的路上守着，每天上学放学的时候可以看看他，甚至在送糖果时被抱一抱。 　　为了不被人疑心身份，她也没有过多接触孩子，只在幼儿园附近的十字路口徘徊。 　　因呆萌无害的形象和总是装满糖的口袋，她最近已经成了那所幼儿园孩子们的团宠，每天上课下课都有很多孩子和她打招呼。 　　顺带还会帮助走斑马线不方便的路人什么的。 　　有人拍了她的视频发到网络上，糖果熊这个形象还火了一把，最近冒出好多up主跟风她的路线。 　　只是试图采访的记者都被回绝了，至今也没人知道她长什么样。 　　当然，如果有人能看穿玩偶服的遮挡，会发现里面其实空无一人，连基本的生存需求都没有。 　　这天晚上，苏黎又做了化龙的梦。 　　她梦见自己先是无拘无束的龙，整天云端打滚儿碧海里洗个澡，后来在雪山绝顶待了很多很多年，她被许多凡人祭拜，有信徒为她修建了庙宇，带着祭品前来跪在自己脚下祈求保佑。 　　醒来之后的苏黎怔愣许久。 　　她隐约觉得梦里出现的庙宇有些眼熟，像是在哪儿见过似的。 　　自己被封印的记忆时间跨度貌似有点漫长。 　　一早起来她还在思索。 　　因自主学习的申请被通过了，苏黎不需要再按部就班地去学校报道，从群里得知无为道人在异象部，苏黎也去报道。 　　从白虹英家里得到的乌檀木加上元锦文和薛冲的部分共三块，她全薅到手给了无为道人。 　　无为道人啼笑皆非。 　　“小友实力远超众人，这乌檀木练出来的法器对你来说并没有多大用处，你要是真想要，我替你炼制成养元和防御类的法器，可以送给家里人辟邪消灾，你觉得怎么样？” 　　苏黎很高兴：“那行，多谢道长。” 　　“礼尚往来，不必道谢。” 　　无为道人和苏黎算是忘年交了，自从苏黎在网上爆火，找她的人不计其数，那种找她画符念咒做法事之类的活儿，她都挑看着不错的委托支会给白云观了。 　　白云观享信众香火，不像太合门的太清观那么会营销自己，明明实力不差，知名度就是差一截。 　　苏黎这么一宣传，最近白云观人气也很高了。 　　它家的符是真的灵验，又有无为道人这样的大佬坐镇，修协都得礼让三分，口碑自然而然就立起来了。 　　因此出手帮苏黎炼制几样法器，身为观主的无为道人欣然应允。 　　等她和无为道人沟通完毕，季元白才敲门，打过招呼后把苏黎带到了他的办公室，公孙嫦和孟寻也都在。 　　苏黎敏锐察觉到季元白有大事要宣布。 　　果然，寒暄过后，季元白说起正事：“明年的通灵师盛会定在E国举办，我们去年以修协的名义加入了通灵师联合协会，届时将是我们头一次在这个协会的正式集会上亮相。另外上面已经得到可靠消息，承办盛会的施密斯家族拿出来的彩头是三年前在敦城拍卖会上亮相过的国宝级文物——龙纹鼎。” 　　公孙嫦登时就怒了：“这群不要脸的外国佬拿我们的东西当彩头？” 　　孟寻思索片刻感觉有被内涵到：“当时我们要花钱买回来他们都不愿意，这会儿居然拿出来当彩头？施密斯家族的人是笃定我们赢不回来？” 　　季元白说：“他们长期供养着许多国际上知名的通灵师，有恃无恐吧。” 　　但对华国来说，这是赤果果的挑衅。 　　只有苏黎不明就里：“能不能给个前情提要？” 　　……差点忘了，这还有个刚入部的。 　　于是，季元白耐心详细地给苏黎普及了这段话的背景以及大前提。 　　国际上很早就有通灵师协会，是西方国家牵头的。 　　之所以是通灵师，其实也就是叫法不同，在国内被称为玄师，香城那边普遍定义的是风水师，离得近的霓虹国称阴阳师，还有暹罗国的降头师等等，大致都是给能够沟通阴阳修炼术法能力超群的这类人的统称。 　　华国在这方面因随着科技经济的发展不够重视而呈现出颓势，近年来才开始作为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开启对外输出。 　　香城因风水师的社会认可度高，在祖国霸霸的默许下加入比较早。 　　内地代表修协如季元白所说，是才加入的。 　　这个联合协会每三年举办一次盛会，邀请全世界各国官方或者非官方的通灵师进行交流和比赛，承办方通常都会拿出珍藏来作为彩头。 　　毕竟再富可敌国也要有命享才行。 　　而通灵师的手段诡谲难测，想取谁的狗命都不用掩饰，有可能当面弄死了人都拿不出证据逮捕。 　　如施密斯这样全世界赫赫有名的家族，随便某位成员坐拥的财富都有可能是普通人难以想象的天文数字，承办这样的盛会肯定别有所图。 　　更别提拿龙纹鼎这样的举世公认的珍宝出来当彩头了。 　　至于龙纹鼎，则是华国流失的文物。 　　文物局花了很多年，通过各种手段追回流失海外的国宝文物，龙纹鼎也在这项名单上。 　　三年前施密斯家族将它公开拍卖惹了众怒，致使流拍，只是随后的交涉并不成功，施密斯家族不愿归还也不肯出价让国人买回，最后只得不了了之。 　　“那这个家族还挺有勇气的，明知我们也要参会，它就拿出来当彩头？” 　　苏黎摩挲着下巴：“龙纹鼎这个名字听着很是亲切啊。” 　　正好她是龙嘛。 　　季元白眼底划过一抹笑意。 　　他正色道：“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了。香城那边比较有经验，修协跟他们沟通后出了章程，明年的盛会不是谁都能去的，内部得竞争，挑好苗子去。你们能加入异象部算得上是翘楚，咱们异象部系统内还有名额，想去的话自己争口气。” 　　由于通灵师盛会不仅限于各国官方认可的通灵师，每一次参与的通灵师都特别多，场面比奥运会都不差。 　　一番话说得孟寻和公孙嫦都热血起来了。 　　传达完精神，季元白单独留下苏黎，等另外两人都离开才说：“之前长生殿的事还没完全结束，白虹英充其量只是个工具人而已，那个长生殿君才是罪魁祸首。你是怎么打算的？” 　　苏黎理所当然地说：“是它先来惹我的，既然惹了，不把它揪出来弄死这事儿不算完。” 　　前世她可是在什么不知道之前就被灭了口。 　　本来以为找到害自己淹死的凶手就能报仇了，哪里想到后面还牵扯这么多。 　　季元白早就猜到她会这么说。 　　“异象部和修协内参加通灵师盛会的资格我暂且给你保留，非官方有个考核大会，年后在香城启动。长生殿在那边的势力比较稳固，肯定也会参加的，你可以去探探底。” 　　苏黎不确定道：“我以个人的名义去？年后我得期末考试啊？” 　　“我的建议是你可以直接转学过去。” 　　见她开始认真思考这个建议的可行性，季元白没有催促，静静地看了她几秒，说：“你回去好好考虑吧，不着急做决定。” 　　苏黎自然知道，除了自己肯定还有别的同事要深入调查长生殿。 　　她不去，季元白便会考虑让别人去。 　　这就相当于出差。 　　苏黎自己是无所谓，谢家在香城有些背景，她血缘上的父母亲都有亲缘在香城，过去不至于什么倚仗都没有，转学是可行的。 　　况且重点也不在这些上面。 　　论实力，已恢复至八成修为的她无所畏惧，作为鬼仙，她对上任何修道者都是降维打击。 　　“季元白，我有个问题。” 　　被直呼姓名，季元白表情也毫无异样，隐约带着纵容，不动声色地说：“问。” 　　“那天在白虹英的别墅，她说我是邪祟的化身，将来有可能会危害全世界。你也说过她有真本事的风水师，她说的话你就一点不怀疑吗？” 　　苏黎还是头一次这么慎重地跟季元白讨论这个问题。 　　她回想了一下：“我记得你最开始邀请我加入修协的时候我才回谢家不到半个月，在那之前你肯定调查过我了吧。以我妈离婚为节点，前后的我可是判若两人。” 　　季元白自己就是虞市异象部的扛把子，怎么可能看不出问题。 　　最重要的是，苏黎对轮回之眼在他身上看到的画面始终印象深刻。 　　尤其是在她如今已经能够读取轮回记忆的情况下，在他身上看到的仍旧只有那一簇孤绝的雪峰。 　　碧落暗示过，她的梦是记忆觉醒的征兆，是和她的曾经息息相关的片段。 　　而在她的梦境里，雪山这个意象不止一次出现。 　　苏黎在怀疑，会不会季元白也有特殊的身份，而且跟自己一样被封印了记忆。 　　“我知道你不是邪祟，但你自己不知道。” 　　季元白的视线和苏黎交错，许久才回答：“至于别的得等你自己想起来。”他视线落在苏黎脖子挂着的碧落上，“它应该告诉过你，会被雷劈的。” 　　苏黎：“……”他果然知道。 　　她忍不住想，难道是因为年纪比较大的缘故，他记忆已经觉醒了？ 　　这还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知道追问没有意义，苏黎见好就收，转而认真思考他的建议。 　　最终她决定接受。 第43章 夫妻 童鬼事件 　　苏黎决定接受转学的建议, 手续季元白会请有关部门帮她办，她只要保证自己到时候去报道就好。 　　但这事还得告诉于小卉。 　　她决定等拿到无为道人帮忙炼制的法器时再说。 　　考核大会是在年后，牵扯到的通灵师盛会都要等到明年三四月份了, 效率高的话等长生殿的事情解决她还可以转回来的。 　　前世直到死后重生都没离开过虞市的苏黎还挺期待的。 　　她从异象部回家, 钟离首先得知了这个消息。 　　“这件事如果顺利的话, 年前我就要过去了, 虞市这边一切照旧，你专心修炼提升修为, 可以自己接委托赚钱，就不用我特殊照顾了。” 　　苏黎和她分析完毕, 强调重点：“不过我妈你还是要重点保护, 懂？” 　　钟离都习惯有她罩的日子了。 　　“你这一走我还真的觉得会不太习惯, 不知道为啥总觉得心里没底。” 　　“怕什么？”苏黎并没有这种感觉，“冥界那边你都已经过了明路, 只要你不犯事儿, 它们只会对你恭恭敬敬的；异象部这里也刷了脸熟，我会请他们帮忙照顾你的。” 　　钟离：“……” 　　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冥使都以为她是苏黎的鬼仆, 对她客气得很, 异象部也没看她是鬼修就拿她当危险分子。 　　这就是有大佬罩着的感觉吗？爱了爱了。 　　手头没事，苏黎便躲进书房看书, 最近忙着搞白虹英的事情，她差点把正事都忘了。 　　窗外湛蓝的天空中，一架飞机掠过，留下一道长长的白色直线。 　　城市的另一头，著名演员关锦纶和他的妻子林知微从机场VIP通道离开，人前女方挽着男方的手臂巧笑倩兮, 夫妻营业合体撒糖，人后上了保姆车，关锦纶便迫不及待地甩开了林知微。 　　两人的助理都很有眼色地躲在后排不吭声。 　　司机则默默地开车。 　　关锦纶吩咐司机：“送我去景山别墅。” 　　“你今晚又不回家？”林知微不无讽刺地笑道，“别忘了我们还没离婚，有家不回是想传出去再闹婚变？” 　　“你少秀那些不存在的恩爱就不会有这么多破事儿。” 　　关锦纶不耐烦地回呛了一句。 　　模范夫妻这个人设都是过去式，刚结婚的时候走的这个路线，后来他凭借和林知微夫妻关系起来，如今炙手可热还拿了影帝，已经不需要这些额外的东西傍身了。 　　如果不是夫妻俩还有共同利益捆绑以及特殊原因，他早就离婚了。 　　林知微的眼中闪过诡谲的光，她端坐在真皮座椅上，搁在腿上的右手拇指和食指轻轻摩挲着左手无名指的婚戒。 　　她低垂着眼眸，一滴晶莹的泪珠滑落，滴在左手腕间的赤木珠串上。 　　透明的虚影从串珠上如轻雾般飘出，盈在林知微身侧，缓缓凝作人形，是个八九岁孩童的模样，车内温度陡然下降。 　　司机还以为是暖气出问题了，顺势调整了一下。 　　只有关锦纶知道原因。 　　他一时有些懊丧，明知道林知微是个疯子，冯哥帮忙联系的玄师还没来，他怎么能按耐不住惹怒她。 　　做几个深呼吸平静下来，关锦纶脸色僵硬地说：“不去景山别墅了，直接回家。” 　　司机应了声是，平稳地调整了方向。 　　林知微唇角泄露了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貌似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关锦纶心中满是不甘与愤怒，还不敢表现出来。 　　他装模作样地刷着微博，飞快切到小号，联系经纪人冯劲，问他找的玄师到底什么时候能来。 　　就在此时，林知微的手机响起微信提示音。 　　她看了眼后说：“晚上知夏带着琪琪来家里吃饭，我会亲自下厨，你负责招呼好他们，知道吗？” 　　说话的语气很温柔，可关锦纶就是觉得脊背发凉。 　　林知微自从流产又得知不能生育后就变得有些神经质，后来自己打算离婚被她知道，也不晓得她做了什么，就养了个看不见的怪物当儿子，偏偏那东西杀伤力还很强，好几次都差点要了他的命。 　　从那之后，关锦纶就不太敢轻易惹她，只是想要离婚的心更加坚定。 　　他知道林知微养的那东西很邪门，特地拜托冯劲去帮他联系网上很有名的那位公认的修协大师。 　　到了他这个咖位，对风水之说不算忠诚信仰，平日里还是会信一些的。 　　像投资，买房，新戏进组都会特地找大师看看吉凶，逢年过节也会去些寺庙道观捐点香油钱。 　　可他认识的大师，林知微也差不多都认识。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这才托冯劲联系之前和他们毫无交集的那位鬼眼少女。 　　他可是知道，修协成员全都是真材实料的。 　　现在大师还没联系上，关锦纶只好忍着，闻言勉强按耐着心中愤懑答应下来。 　　林知夏是林知微的妹妹，琪琪是她外甥女，今年六岁。 　　这个妻妹为人处事倒是很不错，自己是知名造型师，开工作室，经常跟豪门打交道，嫁的丈夫出生优渥，开的娱乐公司就是林知微所属的经纪公司。 　　关锦纶对他们并无恶感。 　　即使以后跟林知微离婚，都在圈子里，不交恶就都算人脉。 　　回了家，司机和助理们帮忙清理完冰箱又买来各式各样的食材填满后才离开。 　　林知微对她妹妹和外甥女挺好，说亲自下厨便丝毫不含糊，一个人在厨房忙碌，她长得很好看，十年前结婚的时候才大学毕业没多久，平时保养得好，看着也还是年轻貌美。 　　然而关锦纶无心欣赏。 　　自从差点被她养的那鬼东西杀掉后，她在他心里就是个蛇蝎美人，再漂亮他也巴不得马上离婚最好从此永不相见。 　　没多久，林知夏就带着琪琪来了。 　　琪琪被林知夏教得很好，礼貌的跟姨妈和姨夫问好，然后乖乖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关锦纶忙着跟冯劲沟通请大师来收走林知微身边那邪物，林知夏进了厨房帮林知微的忙，没人看着，琪琪也没有乱跑。 　　她只是左顾右盼地像是在找什么似的。 　　可惜一直没找到。 　　有林知夏在，关锦纶和林知微这对塑料夫妻保持着表面的和谐，没让她察觉到异常。 　　琪琪没看到想找到的人，吃着饭天真地问：“姨姨，哥哥怎么不来吃饭呀？老师说小孩子经常不吃饭会长不高的。” 　　关锦纶脸色僵硬。 　　林知微飞快地扫了眼林知夏，她没料到儿子的存在会真的被琪琪看到。 　　不等她开口，林知夏便笑着说：“这孩子又来了。上次去剧组探班，她乱跑差点摔跤，非说有个哥哥帮了她，还说看见那个孩子跟在姐你身边。我估摸着是剧组的小群演，就没放在心上，她倒是三天两头都要问一次。” 　　“这样啊。”林知微轻轻笑着，“琪琪放心，哥哥有好好吃饭的。” 　　琪琪如同惦记着同龄的小伙伴一样惦记着之前在她摔跤时扶起她的那个男孩，又问：“哥哥不在这里吗？那下次去看姨姨的时候可不可以再看见他？” 　　林知微只能答：“……当然可以。” 　　等林知夏带着琪琪离开，林知微把碗筷放进洗碗机，心不在焉地想着事情。 　　她养鬼儿子是对付关锦纶和给自己铺路转运的，亲妹妹不在仇恨范围，况且早年流产致使无法生育后，她对小孩子有特殊执念，琪琪更是跟亲女儿没区别。 　　林知微决定找大师求个辟邪的法器，找个机会送给琪琪。 　　关锦纶不止何时出现在她身后，远远瞧着她的背影，心中满是算计——林知夏和琪琪貌似是林知微的软肋，或许突破口在她们身上。 　　他转身离开时，林知微若有所觉。 　　她回身看见关锦纶高大的背影消失在客厅，那些绝望与怨恨便绵绵不绝地冒出来。 　　凭什么呢，她想。 　　当初甜言蜜语把自己追到手的是他关锦纶，在最好的年纪事业刚有起色的时候英年早婚嫁给他，却因他的愚蠢害得自己再也无法生育。 　　现在反过来嫌弃她想要离婚的也是他。 　　林知微知道关锦纶在景山别墅买房子安置了个小三，他想跟自己离婚后转头就和小三双宿双飞，这是她绝对不能容忍的事。 　　她忽然笑起来。 　　想离婚是吗？可以，作为补偿，她要他身败名裂，把从她这里得到的一切都吐出来，最后连命也不能剩下。 　　笑着笑着，林知微停下来，视线落在厨房角落悄然站立的那个瘦小的身影上。 　　她在自己手指上割了道口子，渗出来的鲜血滴在串珠上，注视着血被串珠吞噬得干干净净，眼前看见的虚影仿佛凝实了几分。 　　而她的眼眶中泛着骇人的血丝。 　　林知微走过去，手在虚空中触到它的身影，轻声呢喃：“宝宝，你这样成长得太慢了，妈妈给你找个练手对象，她真的很让人讨厌，你去杀掉她，好不好？” 　　无法完全显露身形的小/鬼用没有眼瞳的眼睛望着她。 　　一个小时后，景山别墅。 　　年轻女人穿着性感的真丝吊带裙躺在卧室床上跟人视频，嘴里甜腻腻地喊着老公，镜头前欲掩未掩的香肩惹人遐思。 　　就在此时，她听见门外有奇怪的响动。 　　“谁呀？”她冲着门口没好气地说，“张嫂吗？我不是说了晚上不许你随便到二楼来的吗？” 　　关锦纶问：“怎么了？” 　　“没事，佣人不懂事又跑到楼上来了。老公你什么时候回来啊，人家好想你。” 　　话音未落，卧室门突兀地发出一声巨响。 　　女人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怒气冲冲，安抚了关锦纶几句，挂断视频准备好好说教刚换的佣人。 　　打开门，门外却空无一人。 　　走廊上冷得刺骨，女人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表面激起鸡皮疙瘩，脚底下又痒又冰，她低头，看见个浑身惨白的半大孩子扒住她的腿，仰起的脸上毫无血色，眼睛里竟没有瞳仁。 　　女人瞳孔紧缩，张嘴就要尖叫，一只手直接怼进她的喉咙。 　　天亮时做好早餐来叫女人吃饭的帮佣张嫂发现卧室门开着心里还很奇怪，走到门口一看，吓出杀猪般的惨叫。 　　另一边，苏黎从化龙游行天下的梦中醒来，大大地伸个懒腰，深觉舒展不开。 　　畅想着有了千水湖大别墅，白天住家里，晚上变回原形游走于湖底深眠的美好生活，深觉路漫漫其修远兮。 　　手机安安静静无事发生，苏黎决定在家闭关念书。 　　直到钟离告诉她，冯劲再次找上门来。 　　不是什么好鸟的明星=可以狮子大开口=冤大头送钱上门。 　　自动兑换完等式，苏黎神清气爽。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她再次找到关锦纶和林知微的照片各自看了一会儿，笑容渐渐消失，眉头浅浅蹙起。 　　关锦纶摊上大事儿了。 　　一大早，景山别墅某小区发生命案的消息就刷上热搜，死者叫魏倩茹，在家中卧室惨死，报警的是她雇的帮佣。 　　警方经过调查，把嫌疑人锁定在她的情夫关锦纶身上。 　　此瓜之大，一口吃不下。 　　谁也没想到，昨天才返回虞市，机场路透还跟妻子林知微好生秀了一波恩爱的关锦纶会牵扯进这桩案子里。 　　这死掉的女人竟然是他婚内出/轨的对象。 　　关锦纶已经被吓傻了。 　　警方经过调查确定魏倩茹没有跟别人有纠纷，现场除了他和帮佣张嫂以及死者之外更没有陌生人侵入的痕迹。 　　也就是说，关锦纶是本案最大的嫌疑人。 　　由于他是知名演员，被警察带走这件事根本瞒不住嗅觉敏锐的八卦记者和营销号们，他被带走协助调查的照片传得全网都是。 　　官方没有通报调查结果，这些人不敢乱写，但不妨碍搞点耸人听闻的通稿引流。 　　苏黎看到热搜给异象部打电话，告知他们魏倩茹被杀案涉及玄门手段，将这件案子的调查悄悄转到了异象部。 　　案子的热度在异象部公关小组的帮助下降了些，官方通报后宣布进入进一步调查，实际上是希望降低这件事的关注度，毕竟苏黎已经知道杀人的不是人，而真正的凶手是看起来身份可怜的林知微。 　　正因如此，警方其实也找不到能证明关锦纶是凶手的直接证据。 　　公孙嫦跟苏黎到看守所探视关锦纶。 　　他虽然不是这件案子的真凶，但他本身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光鲜，私底下那些行为平常有人护着，却禁不起警方的深入调查。 　　但这件事被暂且按住。 　　所以关锦纶在被证实与案件无关后已经被释放了。 　　公孙嫦有些不解：“既然知道林知微才是罪魁祸首，直接找她不就行了？怎么连对关锦纶的深入调查都压下来？” 　　苏黎说：“放长线才能钓大鱼嘛，你不会以为关锦纶就表面上这点黑历史吧？” 　　比起苏黎直接用眼睛看，公孙嫦是走传统路子的。 　　她捏着几枚铜钱卜卦，发现关锦纶有牢狱之灾，可他目前被调查出的偷漏税行为是初次，按照规定只要补缴税款和滞纳金，是不会坐牢的。 　　再细究之下，发现关锦纶面相显示他这辈子有贵人相助，该是飞黄腾达功成名就的。 　　只是他自己把路走窄了，命中贵人渐渐成了死敌。 　　这样的运势之下，他动了歪脑筋，赚取大量不义之财，因果循环，迟早会报应到他头上。 　　“他有惊无险走被抓进看守所关几天，林知微应该很失望。等着吧，他们夫妻俩掰头狗咬狗，一个都跑不掉。” 　　就在这时，钟离电话打进来。 　　“小苏，冯劲联系我了，说今天请你务必去关锦纶家看看。” 　　“我知道了。” 　　关锦纶被释放回家，别的地方都没去，憋着一口气，跟冯劲汇合后得知大师已经接下委托，立刻跟随去接她。 　　然后他就见到了苏黎和公孙嫦。 　　冯劲是跟钟离联系的，以为来的人是鬼眼少女和她的助理两个人，见公孙嫦比较年长，十分恭谨地问：“是苏大师吧，我就是在微博上跟您助理联系的冯劲。今天的事就有劳大师出手了。” 　　公孙嫦来之前就知道原委了，从容道：“你认错了，这才是苏大师，我只是她的助理。” 　　说着还示意了一下身边的苏黎。 　　冯劲：“？？？” 　　还以为鬼眼少女就是个昵称而已，搞半天还真他妈是个这么年轻的女孩子，高中怕是都没毕业吧？！ 　　他之前打听过，知道这位苏大师非常年轻，但着实没想到年轻成这样。 　　苏黎不管他内心如何吐槽，开门见山道：“冯经纪人 ，我之前让助理跟你打过招呼，你家艺人被恶灵缠身，没几日活头了，看你们好像都没放在心上似的，还跑到外地拍戏一周。这么不把自己的命放在心上的人我还是头一回见到。” 　　冯劲脸色一变，顾不得对苏黎年纪的质疑：“大师，这件事真的有这么严重吗？” 　　“都已经出人命呢，你说呢？” 　　关锦纶本来还有点怀疑苏黎是招摇撞骗，被她这么一说，心里头莫名地突了一下。 　　他有些急切地问：“恶灵缠身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老婆养的那个东西。” 　　苏黎对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以为死的为什么是你情人而不是你？她那是为你挡灾了。你们俩命格息息相关，贸然把你弄死，她自己也讨不了好。先死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三，把你牵扯进杀人命案里，先搞臭你的名声，等离了婚，你们相互纠缠的命格就会切割开，到时候她再如法炮制弄死你……” 　　“说实话，这种杀人手段找不到证据，你就相当于白死了，懂吧？” 　　公孙嫦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啥也没听见。 　　实际上有异象部插手，万不可能再让林知微再有机会驱使恶鬼害人性命的。 　　但关锦纶他不知道。 　　站在普通人视角，苏黎这番话十分有威慑力，尤其是在关锦纶对他老婆弄的那东西本就非常忌惮的情况下。 　　冯经纪人说：“苏大师，我们之前不知道她这么邪门儿，这样吧，我做主，之前跟您助理商量好的委托费用翻倍，请您出手救灭了林知微养的那玩意儿。” 　　苏黎眼都不眨开口道：“一千万，当场转账，否则你们另请高明吧。” 　　前提是请得到。 　　她好整以暇地补充道：“哦对了，那东西跟一般意义上的小/鬼不太一样，你们平常请的那些半吊子大师是对付不了的。而你家艺人很有可能苟不到你找到靠谱的高人了。” 　　冯劲脸色铁青。 　　他本想跟关锦纶商量，却见他恍若失智地喃喃自语。 　　“她是怪物，她的确养了个鬼东西，还说那是我们的儿子，可是她明明无法生育了。就在流产后不久，我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可怕的是，别人都看不见。有一天她跟我说她生了，还指着空气让我看她生出来的儿子。” 　　关锦纶是见识过那东西有多可怕的。 　　他根本看不见它，但它可以肆无忌惮地让他随时随地面临死亡威胁。 　　凭空飞向他面门的菜刀，莫名倒向他的巨大衣柜，睡觉时突然捂住他口鼻的枕头，还有一次切水果，突然鬼使神差地差点把刀尖戳进胸口…… 　　关锦纶很早就找大师看过，他们都没看出异常。 　　严格说起来，他曾经找的大师都不像苏黎这样有官方认可，况且苏黎还能在没见到林知微前就说出她养诡异的东西的事实。 　　根本不用商量，关锦纶自己操作，转账千万到苏黎指定的账户，并备注了于小卉的名字。 　　公孙嫦这才发现，苏黎给的是某儿童福利基金会的账号。 　　“走吧。” 　　苏黎见他转账成功，招呼公孙嫦上车坐定。 　　路上，思索半天无果的公孙嫦轻声道：“我之前听你说林知微的表现好像是养小/鬼，怎么听着关锦纶的说法又不太像呢？” 　　“原理都差不多，林知微选的这这种属于禁术中的禁术，更加阴损恶毒。” 　　“是暹罗国流传过来那种？” 　　“不是。”苏黎摇摇头，“这个民间传说在我们国家流传得要早得多，跟他们完全不是一个路子。你没听见吗，林知微养的鬼是她自己生下来的。” 　　公孙嫦点头：“回头我会跟部里申请仔细调查她这个方法到底是谁教的。” 　　这是林知微最让苏黎愤怒的地方。 　　她役使童鬼杀人，玷污了一个历经洗魂投入轮回且本该纯净的灵魂。 第44章 拘回 差点团灭 　　到了关锦纶的家, 林知微却不在。 　　苏黎拧着眉左右看看，发现林知微养的那小鬼在杀了一个人之后比自己预料中成长得还快。 　　尽管她和小鬼都不在，这家里残留的气息也足以让任何一个玄师如临大敌。 　　譬如此时的公孙嫦。 　　关锦纶本来还小心翼翼的, 发现林知微不在家, 顿时挺直了腰板, 大步走回客厅, 在茶几旁边的地毯上看到了一只手机。 　　他捡起来一看：“是林知微的。她都不在家，怎么会把手机扔在这里。” 　　公孙嫦问：“你知道密码吗？打开看看。” 　　关锦纶和林知微塑料夫妻好久了, 别说对方的手机，就是对方的脸都不愿意多看一眼。 　　见公孙嫦有要求, 他想了想开始破解密码。 　　林知微的生日, 家里人的生日, 结婚纪念日，他的生日都试过了, 他皱着眉头输入了一个日期, 屏幕锁忽然解开。 　　关锦纶微怔，心里升起微妙的不祥预感。 　　这个日期，是她流产的那天。 　　打开后的手机停留在微博界面, 虞市官方通报的魏姓女子遇害事件, 底下都是各路吃瓜群众针对重点的发言。 　　关锦纶刚从看守所里出来，还是头一回看见警方的通报。 　　他看见通报里说魏倩茹遇害时有两个月身孕, 事实上魏倩茹并不是他第一个情人，但这么久了，她是唯一一个被他默认允许怀孕的女人。 　　因为他心里觉得自己不久后就能跟林知微离婚了，娶不娶魏倩茹是一回事，愿意先要个孩子又是另一回事。 　　而现在魏倩茹死了，一尸两命。 　　苏黎找到了家里的儿童房, 别人家的儿童房装修得都很粉嫩童心，用各种卡通图案和暖色调做装饰，这个房间却空荡荡的，说是儿童房也仅是由于房里有很多玩具。 　　这些玩具是男孩子比较喜欢的变形金刚，遥控汽车或者奥特曼之类的，全都破破烂烂的。 　　房间里的空气也很沉闷，窗户关得很紧窗帘遮得严实，光线昏暗，墙壁四周满是各种颜色的笔画出来的诡异曲线，乍见像是什么恐怖片场。 　　苏黎捡起掉在地上的奥特曼玩具，脑袋砰地断掉，咕噜噜滚出老远。 　　那个孩子的怨气可比想象中重得多。 　　她重新回到客厅，听见公孙嫦说林知微掉在地上的手机屏幕显示的警方通报界面。 　　“魏倩茹死的时候居然有身孕，林知微肯定受了很大刺激。” 　　苏黎一怔：“怀孕？” 　　公孙嫦点头：“是啊，手机解锁日期一打开就是官方通报，而且屏幕解锁密码据关锦纶说是她流产的日期。连手机都掉了都没顾得上捡起来，肯定被冲昏头脑了。” 　　“你说得对。” 　　苏黎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保存的林知微照片，看了十几秒，忽然问关锦纶：“你有什么关系亲近的人住在金花小区？” 　　关锦纶愣了一下才回答：“我爸妈他们住在那里。” 　　“她杀你全家去了。” 　　苏黎丢下这句立刻冲公孙嫦道：“嫦姐，神行符！” 　　公孙嫦掏出黄符，一把抓住苏黎的手灵气驱动，两人瞬间如残影般消失在关锦纶和冯劲面前，留下两张目瞪口呆的呐喊脸。 　　冯劲：“……”好像是有阵风吹过去了。 　　关锦纶反应过来脸色大变立刻往外跑，林知微要杀他全家？真的假的？！ 　　他刚从看守所里出来，虽摆脱了杀人嫌疑，可婚内出/轨找小三，小三孕中被杀的新闻还挂在热搜上呢，这时候被娱记发现非得被生吞了不可。 　　冯劲二话不说立刻跟着跑出去了。 　　且说苏黎和公孙嫦这头，两人踩着神行符，找地方耽误了点时间，但从关锦纶家到达他父母所在的小区也就几分钟的事儿。 　　苏黎刻意掩饰了两人踪迹，否则被监控发现就真没法解释了。 　　公孙嫦拿出证件，顺利进入小区，在全自动GPS苏黎的导航下找到关锦纶父母所在楼栋下。 　　苏黎说：“林知微在后面网球场，你去找她，我去抓那小鬼。” 　　公孙嫦点头：“那我联系部里。” 　　作为小组里唯一修为能跟季元白媲美的人，公孙嫦对苏黎的实力还是很放心的，主动搞辅助。 　　苏黎应了声便往楼上去。 　　她听见林知微驱使小鬼去杀关锦纶家人的时候说的地址，明明第一次来，轻车熟路地直接上电梯按下目标楼层。 　　出了电梯，顺着感受到的小鬼阴气直接找到对应大门。 　　浓重的阴气将这户人家锁在里面，寻常人根本听不见里面传出来的渗人惨叫声。 　　苏黎从水门进入，满目猩红。 　　关锦纶的父母和弟弟住在一起，二老已经倒在客厅，浑身都是仿佛被利刃划开的口子，身下泅出血泊，惊恐而绝望地惨叫着。 　　次卧门口，一个瘦小的人形怪物站在门口。 　　里面和关锦纶长相酷似的年轻男人满脸惊恐气急败坏地抄起手边一切任何东西往小怪物身上扔，他站在斜对角的室内，已经是退无可退的状态。 　　苏黎元气包裹住两个几乎命在旦夕的老人，那怪物若有所觉，转头阴森地盯着她。 　　外形上能看出是个八九岁男孩的轮廓，瘦得几乎没有人形，干瘪得仿佛骨架上披了层深灰色的皮，每一根骨头的形状都清晰可见。 　　它的头发像冬日的枯草，脸也凹陷进去，眼眶漆黑一团不见瞳仁。 　　此外它的四肢比例非常不协调，扭曲出诡异的弧度，给人双脚不堪负荷下一秒就会倒下的感觉，即便站在那里不动，身形也颤巍巍的。 　　苏黎面不改色道：“别杀了，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还-有-四-个。” 　　它的声音仿佛漏气的破风箱，喑哑中带着一丝刺耳的尖音，听着让耳朵十分难受，说话的速度也很慢，像是发育不良，嘴巴跟不上脑子的速度。 　　苏黎说：“关锦纶一家四口？杀完了他们呢？” 　　“杀-妈-妈——” 　　小鬼的语气里充满怨毒与恨意，身上的阴气蓦地增长了一大截，室内无风自动，所有摆件小东西到处乱飞，撞得家具剧烈作响。 　　躲在次卧角落的关河听见陌生人声音也不敢开口。 　　他听见身后传来密密麻麻，像是雷暴雨天气豆大雨点狠狠砸在玻璃上的声音，转头一看，玻璃上蔓延开蛛网密布的裂痕，崩裂到极致，砰然碎裂开来。 　　客厅窗台的玻璃也是如此。 　　苏黎抬手往下压，一股更为强劲醇厚的阴气瞬间笼罩整个关家。 　　原本乱飞的各种摆件小玩意儿散落一地，阴风静止，崩成一片，分别朝卧室里的关河跟客厅的关家二老砸过去的玻璃渣被半途截下，稀里哗啦地撒落满地晶莹。 　　可以想见，被这堆玻璃渣砸中，关家是一个活口都别想留。 　　苏黎毫不客气地结印施法，以碾压的态势绞杀掉小鬼的杀招并将它身上暴动的引起全部剥除。 　　小鬼发出尖利的惨叫。 　　它颤抖着整个蜷缩成一团，身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变化，干瘪的身体逐渐丰盈，身体也渐渐恢复成正常人死后的普通鬼颜色。 　　仍旧白得有些骇人，但恢复正常的面容看着顺眼多了。 　　清秀的五官依稀能看出关锦纶和林知微的影子，眼睛不再仿若两只黑洞，只是眼珠子还是漆黑得不见一丝光。 　　它已经变成普通的小鬼，然而心中仍有深刻的怨气。 　　根源却是林知微。 　　公孙嫦已经控制住了林知微，带着后者匆匆赶来，苏黎给她们开了门。 　　“部里来的人马上到了，这还得叫救护车吧？” 　　苏黎说：“我刚刚已经叫了。” 　　她看见公孙嫦身后满脸不甘与难以置信的林知微，视线落在她腕间的赤木串珠上，顺手就扒拉下来了。 　　林知微脸色大变：“你干什么？！那是我的东西，你还给我！” 　　“你滥用邪术驱使童鬼害人性命，往后有你该还的债。至于这东西，”苏黎捏了捏弹珠大小的木珠子，“再带在身上，关家人死完之后就轮到你了。” 　　“不可能！它不会害我！” 　　苏黎气极反笑：“你真的以为它受你驱使，让你财运亨通事业高升，还听你的话让杀谁就杀谁是因为它当你是它妈妈？” 　　公孙嫦冷哼：“什么都不知道，也敢学人家养小鬼。这玩意儿是会反噬的你不知道吗？” 　　林知微眼睛赤红，已经失去理智：“我不信！你们骗我！把我儿子还给我！” 　　苏黎面罩寒霜，手指动了动。 　　小鬼感觉到自己一瞬间充盈的强大力量，根本不需要再杀人来让自己变强，它毫不犹豫地盯准了林知微，扑上前去双手狠狠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林知微被卡到快要窒息，分明看不见，可她就是知道，是她一手养大的乖儿子掐住了她。 　　毫不留情的力度向她昭示一个事实。 　　它是真的想要杀掉她。 　　苏黎及时扯回小鬼，免得林知微真的被掐死。 　　骤然得救的林知微捧着脖子咳得停不下来，重新顺畅的呼吸让她意识到自己还活着，瞬间泪流不止。 　　“为什么哈哈哈……为什么连你也要背叛我……我那么爱你……” 　　又哭又笑的林知微像疯了一样。 　　一声又一声的质问，小鬼却置若罔闻，它还挣扎着试图去杀死林知微。 　　关锦纶和冯劲终于赶到。 　　看到现场，他眼前发黑几乎晕厥，看见家里有活人出现又死里逃生的关河终于敢冒头了，兄弟俩都不敢碰倒在血泊中的父母。 　　他上前抓起林知微，盛怒之下挥落的巴掌被公孙嫦轻描淡写地拦住。 　　“打女人挺没品的。”公孙嫦冷冷道，“林知微是罪孽深重，但你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毕竟要不是你，她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轮回之眼能看见的过去都是已经发生的，无法更改，但未来从不是一成不变的。 　　比如最开始冯劲找上门时，她只看见林知微驱使童鬼杀关锦纶的画面，意味着那时候林知微的恨还只锁定在关锦纶一人身上。 　　可是他们回来后，林知微在别的因素刺激下心态发生了变化。 　　她的恨意从关锦纶蔓延到了魏倩茹，附带关家所有人，于是被差点被杀的就多了关家三口。 　　如果没意外，关家所有人都会死。 　　而那时候，杀了这么多人获得足够力量的小鬼就能摆脱养鬼术的束缚，不再受林知微的驱使，它会杀掉林知微，甚至在杀人越来越多的情况下开始无差别攻击，彻底沦为邪灵。 　　“关我什么事？！是这个女人死缠烂打，明明都没感情了，她还非缠着我不放。” 　　关锦纶失态大吼道：“是她先不放过我的！” 　　公孙嫦对此表示叹为观止：“渣男我见得多了，渣得像你这么清丽脱俗，宛如绝世白莲花的还真是头一个。” 　　“对她死缠烂打的是你，害她未婚先孕的是你，推倒她让她流产从此无法生育的也是你。是你先扒着她往上爬，红了还不许人家说你靠女人发迹，承诺不要孩子跟她白头偕老，转头就跟别的女人打情骂俏。渣男图鉴如果有排行榜，前三少了你都是黑幕。你有什么脸说是她不放过你？” 　　苏黎讽刺地总结道：“林知微这辈子犯的最大的错就是嫁给你。” 　　关锦纶被她全部说中心中隐秘，对她愈发忌惮，一时竟无法反驳，垂在身侧的拳头握得青筋暴起。 　　公孙嫦看着林知微，心里也是惋惜。 　　“我给你们卜了一卦，原本你是他命中的贵人，只要和他成为朋友，都能帮他功成名就的。没想到过犹不及，你们结了婚反而闹得满地鸡毛。” 　　“……贵人？”关锦纶微愣。 　　公孙嫦嫌恶道：“是啊，贵人，要是你坚守初心跟她相濡以沫，是绝对不会搞成今天这样害人又害己的下场的。” 　　关锦纶目光复杂地和林知微对视一眼。 　　若说感情当初肯定是有过的，否则也不会她一怀孕就决定结婚。 　　是什么时候变的他也记不得了。 　　也许是她开始喋喋不休经常要他陪的时候，也许是她失去孩子整日以泪洗面开始神经质的时候，也许是他开始厌烦那个家开始彻夜不归的时候…… 　　第一次出轨时他还曾心中愧疚，后来变本加厉，她也保持沉默。 　　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异象部的同事和急救姗姗来迟，歇斯底里的关锦纶和心如死灰的林知微都被带走。 　　苏黎和公孙嫦结伴回部里，小鬼被临时摁回了串珠里。 　　“所以林知微用的养鬼术就是用自身血气当引子，像正常女人十月怀胎那样把人生下来？” 　　公孙嫦跟苏黎趴在一起写案件报告，一旁的孟寻陪着她们唠嗑顺便了解这个案子的始末，闻言发出感慨的喟叹，对这种闻所未闻的邪术深觉钦佩。 　　这他妈是连人家重入轮回的机会都给剥夺了呀。 　　那小鬼洗魂之后忘却前尘，既能投胎，必然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这得多倒霉才会投胎成这对夫妻的孩子。 　　胎死腹中就算了，死后灵魂不得安息，硬是被林知微用邪术供养生了下来。 　　它犯下杀孽，是再不可能投胎成人了。 　　说到这里，苏黎想到重点：“查到是谁教林知微的这个方法没？这术法太阴损，禁是没用的，得彻底毁掉才行。” 　　“帮她用这个邪术的方士销声匿迹半点线索都没有，估计是悬案了。” 　　苏黎奇怪：“林知微描述长相，按图索骥都不行？” 　　孟寻答：“她说不记得了。” 　　“也许是对方有这方面的戒备，给林知微下了禁制。”公孙嫦有理有据地分析道，“玄门手段千变万化，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苏黎停下写报告的笔，整整齐齐地叠好收起。 　　“那这个人还挺谨慎的。不过呢，这种情况下对方越是想隐藏，就越是能激发人把ta找出来的干劲。” 　　公孙嫦笑着问：“你有办法？” 　　“……大概？” 　　苏黎不确定地回答，主要是她对自己的画技没什么信心。 　　于是季元白收到苏黎堪称抽象派代表作的素描可疑地沉默了许久，他揉揉眉心：“你确定对方长这样？” 　　“我尽力了。”苏黎破罐子破摔道，“至少看得出来是个男的？” 　　季元白对着她认真的表情，决定妥协。 　　“算了，你具体描述吧，我来画。”他示意苏黎在旁边坐下，抽出张白纸，捏着铅笔，“越详细越好。” 　　苏黎欣然应允。 　　对着林知微的照片查看和林知微接触的可疑人物描述细节，随着时间流逝，一个栩栩如生的中年男性形象跃然纸上，完美复刻苏黎描述的内容。 　　连苏黎自己都惊了。 　　季元白拿着画像问她：“觉得怎么样？” 　　“跟照片差不多了。”苏黎感慨说，忽的话锋一转，问，“说起来你还真信我说的啊？” 　　甚至都不问她怎么知道对方长相的。 　　季元白顿了顿：“找人不是你的特长吗？这点信任基础还是有的。” 　　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苏黎却听出只要是她说的，无论什么他都会无条件信任的意味来。 　　苏黎再次升起好奇。 　　季元白他到底是谁呢？在她被封印的记忆里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这天晚上她再次做了在雪山绝顶等待多年的梦。 　　还是那只拨开冰雪的手，和之前不同的是，没有被金光罩顶继而化龙打断的场景延续了下去，她看见了手的主人。 　　冰天雪地中几乎于世界融为一体的白衣少年冲她漾开笑容。 　　他长成了少年季元白的模样，自己没有觉得奇怪，好像和他很熟的样子，抓出他递过来的手抱怨道：“你怎么才来？我都等好久了。” 　　“抱歉，”他好脾气地笑着，“那下次换我来等？” 第45章 姑姑 初到香城 　　吃瓜群众们没想到, 没过几天，关锦纶还是进去了。 　　这次不是协助调查，而是正式逮捕。 　　连带着进去的还有他老婆林知微, 前者是因为涉/毒, 后者更被证实是杀人案的真凶。 　　清朗行动如火如荼, 这俩还刚好撞到枪口上, 再次给娱乐圈塌房大战添了把火，官方雷厉风行, 证据充实，逻辑完整, 打得资方根本不敢伸jiojio保他俩。 　　那些纷纷扰扰都与异象部没关系了。 　　苏黎在异象部的特殊牢房里见到被关押的小鬼, 根据规定, 它将会被打散魂体，灰飞烟灭。 　　不知道为什么, 她心里有些不舒服。 　　无为道人不常到异象部来, 她得了通知说是法器已经炼制好了，便离开异象部前往白云观。 　　作为新晋网红道观，白云观不像太清观那样疯狂割韭菜。 　　它家还是和以前一样, 每天迎来送往的香客比以前多出一倍不止, 但提供的各种灵符并没有多出来，只是为了防止有人过多囤积开始限购, 让更多的香客能买到。 　　这种创收方式苏黎也是考虑过的，可她太懒，没耐心画那劳什子的灵符。 　　她更喜欢私人定制，比如画在于小卉手心的护身符。 　　苏黎跟随人群进入观内，正殿供奉的是太阴真君，当然是传说中的神祇之一, 主震慑邪灵，庇佑家宅平安，只是和其他的神一样都不在这个世界了。 　　她望着那庄严肃穆悲悯世人的神像许久，因她没有像其他信众那样跪拜，在旁的道长多看了她几眼。 　　多数人对这类地方都有敬畏之心，即使不信，也会谨言慎行。 　　有时除了信众，还有些追求热点的年轻人前来打卡拍照，只要不过分，并不会被阻止。 　　苏黎既不拜神也不打卡自拍是她的自由，没人管她。 　　有位道长从里面出来，张望片刻，认出苏黎，冲她躬身道：“苏施主，师父等候你许久了，请随我来。” 　　随他穿过月洞门后，到了一处幽深静谧的小院。 　　院中有座凉亭，无为道人在亭下石桌旁跟人对弈，正捏着棋子思索，坐在他对面的居然是季元白。 　　苏黎跟他们打着招呼上前观战。 　　无为道人看见她来示意搁在另一边石凳上的木箱子：“炼制的法器都在里面了，小友看看合不合心意。” 　　“道长出手，哪有不合心意的。” 　　苏黎绕过去抱起箱子坐下，把箱子搁在腿上打开查看，里面是一枚枚精致的木雕挂件，雕刻成各种动物，憨态可掬，十分逼真。 　　“十二生肖？” 　　无为道人笑道：“不止，三块乌檀木有多的，先雕了十二生肖，之后也雕了些其他的动物。” 　　有的可以做配饰，长期佩戴固本养元，还有些则是跟苏黎给于小卉画的护身符同样的效用，属于防御类法器，能免遭邪灵困扰，危机时刻还能保住性命。 　　苏黎挑了枚龙形挂饰佩戴，是养元气的，其他的都收起来准备回头交给于小卉。 　　于小卉肯定用不了这么多的，还可以送人嘛。 　　她用自己的包把所有挂件都装起来，箱子还是还给了无为道人，没道理连人家的箱子都要薅走的。 　　为了表示感谢，她给白云观捐了一百万的香火钱。 　　无为道人看她神色有些低迷，问：“小友是有什么心事吧，不妨说出来听听。” 　　苏黎见季元白也在，正好把话说开。 　　“我是在想，刚抓的那个小鬼算着时间也才九岁，它是被供养它的林知微驱使杀人的。就算是人，没成年的情况下杀了人也要从轻处罚，怎么它就得被灭杀呢。” 　　无为道人叹息道：“话虽然是这样说，那小鬼不是真正的人，无法用凡俗律法约束它，不将它灭杀，谁知道要关多少年呢。” 　　万一碰到居心叵测的将它重新收服可就后患无穷了。 　　苏黎也明白这个道理。 　　修道者对亡灵界是一无所知的，这是自古以来被天道默认的规则。 　　无论多强大的修道者都无法触及冥界，一旦冥界的秩序被这类拥有特殊能力的人知晓，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因此据苏黎所知，冥神自掌握冥界以来从不会离开冥界。 　　祂的神力庇佑冥界，只会管人死后的事，而活人的世界无论发生什么，祂都不能干预。 　　她想的却是，其实可以直接把小鬼送到冥界。 　　毕竟它的罪孽并不是出于主观意愿。 　　它在人界没有辩驳的权利，到了冥界却有鬼权，也不是随随便便就会魂飞魄散的。 　　只是修道者们拿它们没办法，遇到这种邪灵害人的情况就全部灭杀。 　　换成别的亡灵苏黎不在乎，但这小鬼却莫名让她在意。 　　苏黎无意透露自己能召唤鬼门的特权，没和无为道人多说，跟他们道别后离开白云观，回了家。 　　上面帮她走的转学程序已经完成，这学期结束她就会转学。 　　拿到法器，苏黎回了图南路小洋房，告知于小卉自己即将离开虞市，转学去香城的事情。 　　于小卉沉默许久，没有说出反对的话，只耐心地问她：“什么时候转学？要去多久？需不需要我给你准备什么？” 　　苏黎说：“不用了，应该很快就会回来，过了年才过去。” 　　顺道把那些法器都交给于小卉。 　　“我走之后，小钟会负责照顾你，有事你就给她打电话，这些都是保平安的法器，你身上随时带着，送人也可以，不过自己要留着够用。” 　　于小卉全部收起来，拿回自己房间放得很仔细。 　　一个多月的时间转瞬即逝，苏黎护住林知微的鬼儿子一抹残魂送到冥界后，除了关注长生殿的消息和钟离偶尔给她接的外快，基本上都在家闭关。 　　次年一月底，苏黎参加完期末考试，正式进入寒假。 　　过完年后，香城那边的考核大会也正式拉开序幕，苏黎告别亲友，登上飞往香城的飞机。 　　香城临海，不仅是知名的经济金融中心，也同样是国内热门的旅游胜地。 　　苏黎是以谢明熙的身份转学的。 　　自此跟谢华安把话说开，反倒是找到了各自都很满意的相处方式，谢华安对她没有多少父女感情，反而因她的特殊能力和小小年纪便加入特殊部门对她很是细致。 　　她到底是给国家办事的人了，由于部门特殊，就连档案和过往经历都被处理过，轻易根本查不到她的身份。 　　便是亲生父母的谢华安苏蕊两人都不清楚她到底是干什么的。 　　这次苏黎转到香城，实际上是为了调查长生殿以及为随后要到来的通灵师盛会做准备，程序是官方走的，谢家只是得了消息需要配合。 　　不过他们倒没有懈怠，提前知会香城这边的亲戚帮忙照顾。 　　苏外婆出身的白家和苏黎亲姑姑谢华敏所嫁的谢家都是香城响当当的名门，白家的现任家主是苏外婆的亲弟弟，论亲疏远近，是要比贺家差点。 　　因此苏黎转到香城念书，被委托照顾的是谢华敏。 　　相比内地，沿海地区的宗族观念甚至要强一些，名门更看重血脉亲缘，哪怕是私生子，只要得到承认，同样可以继承巨额财产。 　　因此香城的名门豪富之家都多子多孙，继承人之争一向十分激烈。 　　贺家自然也不例外。 　　苏黎落地之后顺利过了关，走出机场大厅后便在路边等待。 　　这是一年之中最适宜赴香城旅游的季节，有很多游客在机场逗留，路人行色匆匆，各色车辆络绎不绝，唯独她悠闲等人来接十分显眼。 　　没多久就有个穿着深色职业套装的女人走到她身边。 　　“明熙小姐，我是二太太的特助华青，您没有别的事的话，现在就送您回贺家。” 　　苏黎来之前谢华安就跟亲妹妹联系过了，苏黎看过谢华敏的照片，也被提前告知过会派身边的助理亲自到机场接她。 　　华青身量本身就比寻常女人要高些，又穿了高跟鞋，比苏黎要高出一截。 　　她说话的语气不急不缓，普通话极为标准，字正腔圆地听着很舒服，让苏黎好奇之下多看了她几眼。 　　“我没别的事，你直接安排吧。” 　　“好的。” 　　华青侧身朝后方示意，手挥两下，就有一辆黑色的加长型轿车沉稳地滑过来，停在路边等候。 　　她打开了后座的车门请苏黎上了车。 　　苏黎觉得仪式感怪重的。 　　看见司机穿着十分正式的西装，开车的手还带着白手套，她有些感概。 　　当初被正儿八经被认回谢家都没有这种待遇，后来更是随性惯了，哪怕小陈天天专车接送她，也没有让她有特别正式的感觉。 　　由于对谢家的归属感不强，她很少想起自己好歹也算个豪门千金来着。 　　虽说并没有什么X用。 　　海湾半岛是出了名的富人区，贺家的大宅也在这里，比起新兴的别墅区，有几家底蕴深厚的香城豪门本家也坐落在这里。 　　其中之一就是贺家。 　　贺家的现任家主如今还没有退休，仍是贺氏集团的董事长，前后娶过两个妻子，共有三个儿子。 　　谢华敏嫁的二代的次子，名字叫贺建业。 　　因老爷子还在，贺家没分家，只不过三个儿子都另有住处，都是年节才齐聚到老宅，平常家里聚餐基本都凑不齐。 　　苏黎被送到的也是贺建业跟谢华敏另外置办的住处。 　　谢华敏早就在家等着了。 　　见到苏黎她便笑起来：“果然跟你妈妈长得很像，本人看着比照片更像。搭飞机累了吧，我先带你去房间休息，回头再好好说话。” 　　苏黎有些意外她的热情，而这偏偏是她不太擅长应付的类型，只能道谢任由她安排。 　　由于嫁得比较远，谢家老爷子又去了，谢华敏很少回娘家，逢年过节的问候礼物是没少的，但见面的机会基本没有。 　　前世苏黎回到谢家两年多也只见过她一次。 　　许是跟谢家人相处不多，香城这边风俗又比较重血缘的关系，前世比起其他人尤其是谢华安和苏蕊对养女的重视，谢华敏反而对苏黎更亲近一些。 　　可惜她前世性格十分敏感怯弱，面对明光四射，风采熠熠的谢华敏反而无所适从，也就谈不上相处。 　　苏黎是转学过来的，自然是长住。 　　谢华敏亲自给她选的房间宽敞明亮布置一新，采光很好，从宽敞的露台看出去的港湾风景美不胜收，表现出来的善意比谢家其他所有人加起来都多。 　　她带着苏黎把房间看完才说：“往后你就住这里，有什么需要随时跟我说。” 　　“好，谢谢姑姑。” 　　苏黎能感受到谢华敏释放的善意，并不吝于回应。 　　她想了想，取出身边携带的乌檀木挂饰，是只憨态可掬的熊猫造型，递给谢华敏：“我听说香城这边风水术盛行，恰好我认识白云观的无为大师，这件挂饰就是他给我的，是可以养元固本的吉器，姑姑不嫌弃的话就收下吧。” 　　之前她都没有这个概念，有时施法布阵都是就地取材，一次性使用对效果没有多大的影响，但总归是差点儿意思。 　　有碧落在，她不缺趁手的武器，就听了无为道人的建议，会带些玄师们常备的物件。 　　这些物件包括不仅限于各种玉石翡翠，年代久远的古董甚至和无为道人自己炼制的乌檀木挂件之类的小东西，带在身上元气养着，百利无害。 　　谢华敏是普通人，嫁到香城这么多年耳濡目染对这些也是比较信服的。 　　香城这边的风水师地位很高，大家族基本上都有信任的风水师，投资理财，家宅大事等基本上都会问问风水师的意见。 　　风水大师出手的法器基本上都要重金求购，且不常有。 　　毕竟这东西不是说养就能养出来的。 　　炼制法器本来就不是件容易的事儿，何况炼制成功后开光纳吉气加持都需要消耗风水师的修为，不是炼制好了就有用的，要么风水师自己元气蕴养，要么放在风水宝地供奉，运气好三五年能出，运气不好十年八年都得不到一件。 　　无为道人给苏黎炼制的法器是加持了特殊的阵法，加上乌檀木本身特殊，跟养出来的法器不太一样，只是都需要消耗修为。 　　换成别人，想炼也炼不出来。 　　因此苏黎明知道他是回报自己经常给白云观介绍委托结善缘，事后还是捐了香火钱。 　　谢华敏离开虞市多年，得知苏黎送的物件竟然是无为道人给的，心里有些惊讶，要知道这位道长可是在她小时候就已经很有名望了。 　　算算年纪已经是百岁高龄，绝对称得上是高人。 　　因此苏黎送的这小挂饰看着不起眼，实际上的价值可不好估量。 　　收下礼物，谢华敏对苏黎的喜爱又多几分。 　　苏黎倒不晓得香城的市场，她那三块乌檀木一个炼制成了十九个挂件，硬币大小，串根红绳挂脖子或者当手链都是可以的。 　　本来都给于小卉保管，临出发前往香城前她愣是塞了大半到苏黎的行李箱。 　　知道她是担心自己，带着也就带着了。 　　随身佩戴没多久的熊猫送给谢华敏，苏黎又挑了猴子戴上，用元气养着。 　　随后她开始关注考核大会的进程。 第46章 晚宴 子母蛊 　　非官方的玄师选拔考核会之所以在香城举行, 是因为每两年香城都会有盛大的风水师大会，已经办了很多年，成为传统了。 　　比起内地, 这里的机制要成熟稳定些, 相关的限制也没有那么严格。 　　譬如年龄职业所属门派等等。 　　只要是华国人, 都可以报名参加, 通过之后就可以拿到资格证，成为正式的风水师, 开设自己的专栏或者出书著作。 　　当然，由于行业的盛行, 竞争是非常大的, 资历浅又没有大宗门背景的要出头比较难。 　　苏黎稍微熟悉了一下环境之后, 决定去报名。 　　谢华敏的特助肯定是不会总跟着她的，但谢华敏还是给她专门安排了车, 让司机没事带她出去转转之类的。 　　这天上午, 她到了一间风水堂。 　　风水堂内都有被风水师协会认可的风水师坐镇，这间风水堂隶属于风水师协会三大巨头之一的飞星门，出过许多明星风水师。 　　考核大会的报名点被设在三巨头名下的任一风水堂。 　　苏黎根据来之前上面提供的资料和自己跟贺家佣人了解的信息, 发现这是三巨头里最宽容佛系的一家, 另外两家，离火宗跟无相门常年针锋相对, 不和由来已久。 　　她看着就很小，说明自己是来报名风水师考核大会的时候，给她登记的年轻弟子多打量了她几眼。 　　再一看苏黎的报名信息表，默了。 　　玄门五术山医命卜相，极为重视传承的香城风水师们都是从这些基础开始学的，最近来了很多内地的风水师, 他们称为玄师，浮现出不少奇奇怪怪的传承，苏黎这张是最离谱的。 　　门派无；擅长找人；师承全靠自学；年纪小资历浅独身一人，还是从内地来的。 　　把苏黎的信息上报后，那弟子对她说：“第一轮核选在一个星期之后，具体时间和地点呢都会发送到你的手机上，迟到会被取消参赛资格的，你自己要注意。” 　　“我知道了，谢谢。” 　　苏黎点点头示意明白，又在风水堂里转了一圈，拿堂里在售的符纸跟临行前公孙嫦塞给她的做对比，后者的功力明显深厚得多。 　　不过真有水平的风水师不会轻易把自己绘制的符纸这样卖的，多半是弟子们练手的作品。 　　苏黎之所以选中飞星门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比较佛系，更因为另外两个风水名门，离火宗跟长生殿关系密切，无相门则与白家有很深的渊源。 　　她要借此机会看看身为无相门长老的白虹英为何会跟暗中支持离火宗的长生殿走得这么近。 　　到香城的第三天，薛华敏告诉苏黎，白家让人给她送了请柬。 　　“白崇笠学成归国的晚宴？” 　　谢华敏说：“是白家长房长子，算起来应该是你的远房表哥。你也算白家子孙，既然来了香城，这晚宴于情于理都该去一去的。” 　　“去就去呗。” 　　苏黎倒不觉得白家是因为白虹英的事来的，因为她在异象部的事连谢华安和苏蕊都不知道，白家知道白虹英是被虞市异象部废掉的，却不会知道她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就是知道了也没什么。 　　白虹英做的事如果白家人不知道就算了，若是知道却放任，她可还有账要跟他们算。 　　亲戚不是这么处的。 　　谢华敏笑着说：“那姑姑让人给你准备礼服，去晚宴可不能失礼，我会和你一起去，华青会全程跟着你，社交场合的礼仪她会提醒你的。” 　　虽说是以白家晚辈的身份去赴宴，可苏黎到底姓谢。 　　苏黎没有异议：“好，谢谢姑姑。” 　　以谢华敏的身份，要给苏黎准备礼服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挑了个十分知名的大牌，选中的礼服直接送到了苏黎的房间，以及配套的饰品。 　　除了试礼服，完全没让苏黎操心。 　　到了晚宴这天，苏黎便跟着谢华敏以及华青一道前往白家举行宴会的别墅。 　　递上请柬后，她首先被请去见白家亲戚。 　　年近古稀的白老爷子人还挺硬朗，看着比实际年纪要年轻十几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唐装，拉着苏黎的手和蔼地看着她。 　　“你就是明熙？长得跟你外婆年轻时候真像。” 　　苏黎跟苏蕊的关系比跟谢华安还不如，明码交易后也就维持表面上的和谐，加上有个白虹英作妖在前，对白家没有什么好印象。 　　因此她中规中矩地跟白老爷子说话，在别人看来难免冷淡了些。 　　香城豪门圈子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有人瞧着苏黎面生，见白老爷子难得这么亲近的孙辈，不免疑惑：“这是哪家的千金？以前怎么从来没见过？” 　　同伴是白家的孙辈之一白崇信和他的还有郭义达。 　　白崇信喝着酒漫不经心地扫过：“是我姑奶奶的外孙女，从虞市来的。爷爷好像还挺喜欢她的。” 　　白老爷子子孙多，对他们这些孙子孙女可没有这么和蔼可亲。 　　郭义达暗自打量苏黎，心里惦记着师父的嘱咐，装作不经意地说：“是你那位远嫁到内地去的姑奶奶？好像很多年没有回来过了吧。” 　　“是啊。”白崇信也没在意，“名字好像叫谢明熙，据说小时候还被抱错过，这个是从山里接回来的。” 　　那就没有错了。 　　郭义达笑着建议：“你这位表妹可比你那些亲妹妹漂亮多了，认识认识？” 　　白崇信看见白崇笠在跟苏黎说话，眼中闪过暗色。 　　“待会儿再去吧。” 　　郭义达和他多年好友，自然知道内情。 　　白家在香城算是老牌名门，白崇笠作为三代的第一人，家世优越，人品贵重，一路名校加持，毕业于米国一流学府的履历也足够亮眼。 　　最重要的是，他还未婚。 　　因此名义上大家都知道是给白崇笠归国举办的庆祝晚宴，实际上就是变相的相亲宴。 　　而白崇笠的父亲已经作为长子，能力卓越，很受白老爷子认可，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下任继承人，作为未来继承人的白崇笠身份可就不是白家长房长孙的身份这么简单了。 　　香城豪门大多与政商千金联姻，能参加宴会的自然非富即贵。 　　今天来的千金里有白崇信的心上人，只可惜以白崇信的身份，不占长不占嫡，人家根本瞧不上他。 　　苏黎应付完白老爷子后又跟白崇笠说了会儿话，期间曾被问到白虹英。 　　她只说自己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被抓，白老爷子也没多问。 　　言语试探之下，苏黎确定，白家，至少白老爷子是不知道白虹英从她出生时就冲她出手这件事的。 　　而白虹英没有结过婚，无儿无女也没徒弟，家里的晚辈跟她敬重多于亲近，估计也不知道——毕竟白家支持的是无相门，家族中的孩子若要拜师也都是拜在无相门之下，白虹英也不例外。 　　只是白虹英不晓得因为什么原因居然暗中跟支持离火宗的长生殿有密切关系，将长生殿君视作信仰。 　　白虹英在内地犯事修为尽失被囚于异象部，香城风水界可是好生动荡了一番。 　　她作为无相门唯一的女长老，出事后不仅是无相门和白家，就连香城高层都在这两方的施压跟虞市交涉希望把白虹英接回香城。 　　可惜异象部不是吃素的，态度很强硬地回绝了。 　　苏黎假作懵懂无知，对白虹英的事情全部模糊带过，等白崇笠离开后开始品尝美食。 　　她穿着谢华敏给她挑的粉色花瓣晚礼服，从配饰到妆容都是粉嫩嫩的，盘起的镶嵌了粉色的小王冠和碎钻，加上年纪本来就小，整个人看起来浪漫又甜美，吸引了不少年轻公子哥的视线。 　　然后上前邀请她跳舞的人都被婉拒了。 　　白崇信就是这个时候带着郭义达过来搭话的，后者审视的眼神中藏着深刻的锐利，让苏黎很难忽视掉。 　　他们都不知道，苏黎是认识郭义达的。 　　这人是香城风水界十分瞩目的后起之秀，上过电视节目，写过风水专栏，外人不知道他的来历，苏黎却从季元白那里得到他的详细资料。 　　郭义达是离火宗长老曲沣的关门弟子，仗着别人不晓得这层关系，跟白家子弟倒是走得近。 　　连风水界都要搞卧底，可以，这很香城。 　　不冷不热地寒暄了几句，郭义达开口邀请道：“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请谢小姐跳支舞？” 　　苏黎摇头道：“抱歉，我真的不擅长跳舞。” 　　这要是在虞市，大家都知道她是从山里被接回来的，就算上了礼仪课肯定也比不上自幼在这个圈子里耳濡目染的千金们，除了故意找茬，根本不会有人来邀请她。 　　不过在香城，又没有人了解她的身世，邀请她跳舞的还真不少。 　　“没关系，我可以带你。” 　　郭义达微微笑着，他还不到三十岁，长得挺帅气的，眉眼深邃，双眼像是两道黑色的漩涡，望之深不见底。 　　对视片刻，苏黎眼神晃了一下。 　　“那就麻烦郭先生了。” 　　苏黎这样说着，语气表情动作都十分正常，只有目光稍许呆滞，连白崇信都没有察觉到异常。 　　两人便越过白崇信跳舞去了。 　　远远站在人群后面的季元白瞧见这一幕眸色深沉，他穿行在人群之中，存在感却很低，周围完全没有人注意到他。 　　走到舞池不远处的长桌后，他看见苏黎的目光与自己一错而过。 　　然而苏黎却像根本不认识他似的。 　　季元白心内微动。 　　明明觉察到苏黎的修为已经接近大成，随着记忆的苏醒，她只要回归神像，便可以彻底解除轮回的封印。 　　即使没有完全觉醒，普通的手段也对她根本没用。 　　这郭义达到底做了什么，前后不过几息之间，苏黎居然连自己也不认识，还跟郭义达跳舞。 　　苏黎和郭义达跳完一支舞，眼神陡然清明过来。 　　她似乎有些疑惑自己怎么会拒绝了郭义达却还是跟他把舞跳了，思索半天没得出什么结果，说要去洗手间暂时离开了。 　　郭义达和白崇信都很绅士地示意她请便。 　　转头端起酒杯，郭义达的眼光在酒液的氤氲中浮起诡谲的光，瞥见苏黎后颈处的小红点，轻蔑的笑一闪而过。 　　在他看来，苏黎的确就只是个普通女孩没错。 　　他倒要看看，天机紊乱到连自家师父都推演不出的苏黎到底有什么特殊的，还是真的如师父猜测的那样背后有神秘高人。 　　苏黎对着洗手间的镜子整理妆容，忽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右手食指在后颈处的红点上摸了摸，灵识内视之下，能看清是只黄豆大小的蛊虫，入体便被她悄悄用元气包裹起来。 　　蛊虫还挺活泼，苏黎想知道郭义达目的是什么，就没有直接弄死。 　　她整理好离开洗手间，看见季元白的背影。 　　季元白若有所觉地回过身，四目相对，见苏黎冲自己笑了一下，就知道她又恢复神智了。 　　想了想上前发出邀请：“我能请你跳支舞吗？” 　　苏黎欣然应允：“好呀。” 　　一黑一粉两道身影滑入舞池，季元白的身形高大，苏黎在他面前显得小巧玲珑，但站在一起却十分和谐。 　　两人的距离远远越过社交安全距离的线了。 　　苏黎先问他：“你怎么来香城了？什么时候来的？是来出差的吗？” 　　季元白含糊地应了声，问她：“刚才怎么回事？” 　　“哦，你看到了啊。”苏黎笑着解释，“郭义达给我施了迷魂术，让我跟他去跳舞，跳舞的时候给我下了蛊，暂时还不知道目的是什么。” 　　”什么蛊？” 　　苏黎摇头：“我对这个没研究，看不出来。要不你看看。” 　　她说着右手轻轻掐了个诀，被裹住的蛊虫尽管没有丧失活性，显然也对苏黎造成不了什么伤害。 　　季元白端详片刻：“是普通的子母蛊，你这只是子蛊，他应该是想在特定的时候控制你的行动。不过蛊术会损害精元，别让它待太久。” 　　“难道是怀疑白虹英的事跟我有关？”苏黎疑惑，“不应该啊，他又不知道白虹英是被我废掉的。” 　　当时在白虹英的别墅可是只有他们行动小组四个人而已。 　　虽然还不知道季元白到底是谁，但觉醒梦中所见，苏黎对他天然信任，孟寻和公孙嫦都是他一手带进异象部的，根正苗红，绝对不是内鬼。 　　季元白沉吟片刻。 　　“白虹英供奉长生殿君多年，对你下手是因为接受灵启。只能说她算是你的长辈，操作比较方便，不代表别人不知道。” 　　“所以长生殿内部还有别人也认为我是邪祟？” 　　苏黎笑起来：“这倒是有意思。” 　　她望进季元白眼底：“我什么时候才能完全解除封印，把一切都想起来？” 　　“等你想起自己的名字，我会带你去揽云峰。” 　　“那是什么地方？” 　　季元白沉默许久，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仿佛隔着千万年的时光。 　　他轻声道：“是你的来处，也是你的归宿。” 　　直到离开晚宴回到贺家的卧室，这句话也仍在她脑海里回荡。 　　既是来处，也是归宿。 　　苏黎度娘了揽云峰，发现这个地方离自己当初生活的清溪镇非常近，是祈云山海拔最高的山峰，鹤立鸡群般矗立在祈云山中部，山顶常年萦绕在云雾之中，因此得名。 　　揽云峰上有一块面积不足百平米的平地，修建着一座历史久远已不可考的庙宇，供奉的是当地传说里专门护佑孩童的神灵。 　　当地人称祂为地灵神。 　　登顶的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被封锁，后来国家斥巨资重新以铁锁盘山通了山道，成了5A级风景区。 　　苏黎搜索了很久也没找到地灵神/的名字叫什么，只能作罢。 　　夜深了，她准备休息，子蛊忽然开始活跃。 　　她细细感受着蛊虫的指引，悄无声息溜出贺家，搭上早已停在不起眼拐角处的车子，到了CBD，畅通无阻地来到其中一栋摩天大楼的楼顶。 　　子蛊异动非常，竟要她从楼顶跃下。 第47章 神迹 南海游龙 　　郭义达是个狼灭, 上来就要她跳楼。 　　苏黎本来还想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的，结果见他这么直白要自己的命，反而觉得他不像是知道白虹英被抓的内情。 　　要知道即使是白虹英针对她, 那都是拐弯抹角的。 　　她坐在天台边沿, 两只脚在空中晃晃悠悠, 抬头便是夜空, 仿佛一伸手就能摘到星星。 　　这地方离海特别近，站在楼顶能感受到大海巍然磅礴的气息, 对她来说比千水湖的水汽更能让她感到舒服，难怪神话故事里的龙族都住在海底。 　　凭借子母蛊之间的感应, 苏黎能察觉到郭义达就在附近。 　　许是看她一直没有跳, 正朝她靠近。 　　这个时候的大厦里已经没有人了, 她上来时畅通无阻，郭义达靠近的速度也很快。 　　苏黎回身面对他来的方向, 目光渐冷。 　　夜色中穿着深色衣衫几乎将自己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郭义达朝他指引的让“谢明熙”跳楼的地方走去, 视线豁然开朗，只看见天台边缘站着个人影还没看清脸，突然感觉到股灭顶的力量朝自己没顶而来。 　　他只觉眼前一黑, 这股力量便将他整个人重重地摁在地上, 那样毁天灭地的气势撞得他血气翻涌。 　　郭义达艰难咽下喉间腥甜，挣扎着抬头, 人都傻了。 　　他看见了什么？ 　　一条龙！ 　　银鳞熠熠，身姿慵懒，根本看不出到底有多长的龙身盘旋大楼顶上，一只硕大的龙爪漫不经心地摁住他，溜圆的两只龙眼流淌着刺目的金芒，只一眼就几乎叫他变成瞎子。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存在这种传说中的生物？！ 　　苏黎将郭义达提溜到天台外, 他脚下距离地面数百米高，人要是摔下去必死无疑。 　　“回去告诉你的殿君，有本事跟我正面刚，不要总是在背后偷偷摸摸做这些小动作，一时半会儿我还找不到它，但它最好祈祷永远不要被我找到，否则我会亲自动手，把它一寸一寸捏成飞灰。” 　　说完，她松开了爪子。 　　郭义达在惊恐中加速坠落，他发现自己的修为被完全压制，一丝都使不出来。 　　吾命休矣。 　　而夜空中那条银白色的巨龙身影渐渐隐没，直至完全消失在视线。 　　距离地面还有不到五十米的距离时，郭义达的脸都在撕裂的空气扭曲变形，突然察觉到修为重新回来，求生意志在那一刻占据上风，他终于找到御风的符纸堪堪减缓坠落的速度。 　　甚至因控制不稳，他人在半空中拐了个弯，狠狠砸向大厦某层的玻璃窗。 　　这一次，之前被压制的内伤彻底爆发，张口吐成了血喷泉，身上被玻璃碎片划开的伤口大大小小数十道，血流如注。 　　此外右脚还钻心的疼。 　　他骨折了。 　　郭义达浑身都疼得冒汗，大口大口喘着气缓了好半天才颤抖着手联系曲沣。 　　苍老的声音犹如天籁般响起：“喂？” 　　“师父！”郭义达虚弱无力的开口，“我在中阳大厦，情况有点糟糕，求师父救弟子一命。” 　　曲沣的声音瞬间犀利起来：“什么？！” 　　苏黎暗中窥伺着这一幕，心里有些遗憾郭义达没直接摔死，但能逼得他直接向师父求助也不算亏。 　　她之前压制郭义达时偷偷子母蛊强行调换。 　　子蛊仍被她的元气锁留，就相当于是在郭义达身上放了带窃听功能的定位器，随时监控他的动向。 　　她也没原地待着，如梦里般腾空没入云层，几千米高空高空尽情翱翔，几乎忘了自己还有个人类身份，朝着水汽丰沛的方向呼啸而去，在距离海岸足够远的地方栽入大海。 　　大海给她的感觉没有千水湖那么亲切，但足够宽广自由。 　　开心过头的苏黎没注意到她被拍下来了。 　　不是地面装置，而是卫星。 　　这年头，科技发展实在太快了，稍微有点资本的国家都要往太空里扔两颗卫星。 　　苏黎觉得在海里翻腾没有人会知道，附近没有船只，万万没料到红外成像的卫星从万米高空之外捕捉到了她的影像。 　　与此同时，一位夜间航班旅客拍下的视频在晚上火了。 　　苏黎在后半夜变回人形，因初来乍到不熟悉用了三次神行诀才终于回到贺家自己的房间里，并不晓得网络上闹翻了天。 　　起因就是夜班机的旅客发布的微博。 　　云海之上腾起一道银白色的长影，笼着一圈鎏金色的光晕在云海尽头翻腾后消失，那身影像极了传说中的神兽。 　　#一旅客夜间航班上拍到龙#的话题迅速发酵。 　　等到隔天清晨，关于视频到底是真是假的讨论已经轮出十亿热度，很多人就觉得是假的，就连视频拍摄者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但有不少技术帝坚定后发现视频纯原相机拍摄的，没有任何剪辑加工成分。 　　视频貌似是真的，可是这太玄幻了。 　　在高级加护病房醒来的郭义达被包扎成木乃伊，因为他全身都是伤，还一度因失血过多而性命垂危。 　　他看见坐在陪护区沙发里的师父，张了张嘴，才发现口中干涸得说不出话来。 　　曲沣让人先照顾郭义达温水入口又进了些流食，全是流失的气力才仿佛回来些许，但脸色看着仍旧很是苍白。 　　可以说从他拜入曲沣门下就没受过这种罪。 　　曲沣已经八十多岁了，但他修行有道，本人看着十分年轻，精神矍铄，神采奕奕，平日里几乎不在人前露面，想要请他出山，非得各大豪门的老家伙们躬亲不可。 　　他阖目淡淡道：“昨夜的事情你仔细地跟我说一遍。” 　　“是，师父。” 　　郭义达斟酌片刻，慢条斯理地将昨夜去白家晚宴的经过详细道来。 　　他之所以现身白家晚宴就是冲着谢明熙去的。 　　外人并不晓得，白虹英其实算得上是曲沣的师妹，因共同信奉长生殿君，作为无相门长老的白虹英才会暗自与曲沣交好。 　　当初长生殿君算出谢家二房幼女命格特殊，说她是邪灵转世，但直接灭杀会提前激怒邪灵降世，才会迂回婉转地采用车祸以及调换身份的方式，让本该在谢家金尊玉贵长大的谢家千金在山沟沟里小村镇上长大。 　　只因她转生为人，命格运势才能用这种方式被压制。 　　后来那对夫妻压制不住她的命格，白虹英又以运势与身体健康作饵让他们把人接回来，由于是冲着对方运势而去的，亲生父母对她的冷待对她的运势同样有压制作用。 　　这样才能保证殿君可以在她觉醒前最大限度削弱对方的实力。 　　但是久而久之，曲沣也看出来，长生殿君并不是什么善意的神，它甚至都没有能修炼成神，而尽管被压制得很惨，谢家千金身上的运道却非常强悍。 　　那是受天道庇佑的人，甚至有可能本身就不仅仅只是人。 　　白虹英作为造成对方幼年悲剧的直接推手，也察觉到异常，但她仍将对方视为邪灵，并试图寻找殿君忌惮对方的原因。 　　只是迄今为止，他们都不知道谢明熙到底有什么不可言说的身份。 　　如今白虹英还被内地的神秘部门扣押了。 　　听完郭义达的话和他转述的在大厦楼顶神龙的警告，曲沣忽然明了。 　　他睁开眼睛，精光四射。 　　或许能让长生殿君这样接近于神的存在忌惮的怕是就只有真正的神灵本身了。 　　“所以这位平平无奇的谢小姐竟然有神龙庇佑。” 　　曲沣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如果真是这样，事情就棘手了。谢明熙显然知道这一切都是殿君针对她的阴谋，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她暂时没办法找到殿君所在而已。” 　　谢明熙不是邪灵而是真正的神灵转世，按照殿君的说法，她将会觉醒属于神灵的力量。 　　彼时这世上唯一能与她抗衡的说不定只有殿君。 　　曲沣认真思索一个问题。 　　殿君真的能跟觉醒神灵力量的谢明熙抗衡吗？ 　　若是不能，是否能借助别的力量。 　　譬如西方世界…… 　　曲沣道：“你好好养伤，谢明熙的事我会亲自向殿君言明。” 　　此时网上关于神龙现世的消息已经火到了国外，对于普通歪果仁来说，神秘的东方古国除了鬼神莫测的功夫之外，竟然连传说中的神兽都是真的！ 　　国内的吃瓜群众自己都还没掰扯清楚发现国外网友也加入了这一轮狂欢。 　　由于视频拍摄点在南海附近的海域，歪果网友们纷纷开始掀起想要亲自前往南海探寻神龙的热潮，玩梗也溜得飞起。 　　他们纷纷指责，难怪华国人把南海看得那么紧，原来他们在南海偷偷养龙！ 　　这不公平。 　　凭什么大熊猫就只有华国才有，就连龙这种传说中的神兽也在他们那里？！ 　　这玩意儿总不能租吧。 　　对此华国官方对外保持沉默，对内无奈苦笑。 　　从扶持修协到成立异象部，知道内情的高层其实已经接受这个世界的不科学设定了。 　　但是，龙这种存在到底怎么办啊草(一种植物)！ 　　尤其是自家卫星还真的拍到了。 　　紧接着一连串问题叫人头大，这家伙哪儿来的，之前藏在什么地方，为什么突然出现，它有什么目的，会不会对人类造成威胁，比如把人类放在它食谱上之类的…… 　　苏黎看着热闹非凡的各大社交网络，有种将来也许会被圈养起来给人参观的可怕预感。 　　她没有等到官方平息流言的声明，而是等来了季元白的提醒。 　　季元白告诉她，京市异象部总部派出特殊的调查小组远赴南海，就为了调查神龙的踪迹，内部消息，卫星在外太空拍到了巨龙的影像。 　　苏黎：“……”强烈怀疑这家伙在暗示什么。 　　不过南海……她也没想到自己就是随便飞飞，居然从香城飞到了那么远的地方去。 　　看来她对自己还是没什么自知之明。 　　在一片纷扰中，苏黎安安静静地在贺家待着，直到迎来周末的风水师考核大会第一场比试。 　　风水师协会指定了起点和终点，并要求所有参加考核的人在规定时间里经过按规定路线到达，途径一座叫照木山的矮山，山上有高手们提前布置下的阵法。 　　苏黎穿着轻便的运动装，在一群大多数都已经成年的社会人中苟着。 　　人群里有个年轻道士瞧见她后便似惊犹疑地总是盯着她，苏黎一开始也没在意，后来才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随后以年轻道士为首的几个人便有意无意地围绕在她身边。 　　这一次考核由于通灵师大会的原因，内地来的玄师比香城本地的风水师人数多五倍，足足两百多人，苏黎在其中听到了虞市口音，甚至见到了熟人。 　　居然是有段时间没见的于明月。 　　苏黎和她一照面就看出来她的修为经过半年时间的沉淀已经迈入中等高手行列，有些惊奇地挑眉道：“你进步的速度还挺快，半年抵得上人家五年的水平了。” 　　于明月苦笑：“为了从这个世界顺利毕业，修炼的功法可是耗费了我几乎一半的积蓄。” 　　毕竟不成功的话，她连命都得葬在这里。 　　她仍旧努力。 　　但心里早就想过最坏的结果，同时仍尽可能做最好的准备。 　　“你和你那个系统相处得不是很愉快的么？既然这样何必冒险求仙问道试图摆脱它呢？”苏黎闲聊般的语气跟她说着话，“它能带你无限轮回，连记忆都不会被删除，你只会越来越好，也算是实现另类的永生。” 　　于明月沉默良久才说：“有什么用呢，经历再多世界，也不是属于我的。因为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终究是要走的。” 　　“最可怕的是，我连我自己最初是谁都忘了。” 　　苏黎微怔。 　　如果是普通人也就算了，可她刚知晓自己可能是历劫转世的神灵，想要找回所有记忆的心思从未动摇过。 　　于明月可以凭借不断穿越得到想要的一切，可连她自己都忘了为什么有这样的追求，这样永无止境的轮回对她来说或许反而是种折磨。 　　“你很清醒，也很果决。” 　　苏黎笑着说：“你知道现在这世上很多人不信神，可他们却做到了许多神都做不到的事，你也是一样。或许最终没办法如愿摆脱桎梏得道飞升，至少你是自己的主宰，即便是神也阻碍不了你。” 　　于明月心念微动，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罩在身上，一时间竟然让她的境界都有所松动。 　　此时的于明月并不知道这东西叫做赐福。 　　短暂谈心过后准备出发，于明月瞥见自以为隐蔽地窥视她们的几个小道士：“这小道士怕是认出我们来了。” 　　苏黎头也没回：“领头那个好像在哪儿见过，是谁来着？” 　　于明月答：“是廖中兴的徒弟，叫蒋谭。” 　　“哦，是他啊。” 　　苏黎恍然，茶馆那次出言不逊的家伙，光顾着他师父了，倒一时没想起来他徒弟长啥样。 　　“他们不参加修协的考核，跑到这里来凑热闹？” 　　于明月低声解释：“通灵师盛会玄师们都想去，不过太合门好像是受之前被爆出丑闻的元家牵连，修协勒令他们闭门自省，太清观至今都还没解封呢。” 　　“顺便提醒你一句，太合门这次带队来香城参加考核大会的是之前给你下过战书的赤霄真人。” 　　苏黎跟太合门其实没什么恩怨。 　　只是他们得罪不起季元白就挑软柿子捏，那个赤霄真人转而跑来向她下战书。 　　结果苏黎应战了，他却因门派牵连差点被玄师界除名。 　　两人说话时，蒋谭也跟赤霄真人透露了苏黎出现在此的消息，重点是修协内部的人大多参加内地考核去了，这次前来的屈指可数。 　　赤霄真人哪里看不出蒋谭的心思。 　　这是还记着他和他师父在茶馆那次受的气，想趁机讨回来呢。 　　反正风水师大会期间出任何意外都可以是参加考核的人本身学艺不精，再说这里是香城又不是虞市，修协想护短也没地儿使力。 　　他扫了眼蒋谭道：“适可而止。” 　　蒋谭心知肚明。 　　“长老放心，弟子自会手下留情。” 第48章 变故 尸傀术 　　参加考核的两百多人从起点出发, 带了水和干粮，按照规定，需要在两天之内走出照木山上的迷宫阵并到达终点才算通过。 　　苏黎了解过规则, 背了个黑色的双肩包, 里面放了食物, 水以及法器符纸之类的小玩意儿。 　　能不能派上用场另说, 带着反正有备无患。 　　这两百多人几乎同时出发。 　　苏黎跟于明月以及另外五个虞市来的玄师一块儿出发，朝着照木山下制定的入口走了进去。 　　这座山的海拔不高, 坡度很和缓，但进入树林后没多久就起雾了。 　　一位稍显年长的道长说：“看样子我们已经进入迷宫阵了, 既然大家能结伴进来, 肯定默认允许我们互相帮忙的, 对阵法比较有研究的道友愿意站出来领个路吗？” 　　于明月慢慢举起了手。 　　在场就她和苏黎两个人看起来比较小，人家小妹妹都请缨了, 没道理老资历还稳着的。 　　随后又有一个男玄师举起手来。 　　老道长干脆合计了一下, 在场七个人，四男三女，包含两个未成年, 各有所长, 初步表态，大家都愿意尽自己所能合作走出去。 　　紧接着他, 于明月以及另一个叫张绪的男玄师便开始破阵。 　　照木山虽说不大，要遍布整座山的阵法显然不可能单单剩迷宫阵，里面肯定叠加了杂七杂八的阵法。 　　入阵的每个人身上都有风水师协会分发的寻踪符，一旦激发就可以弃权离开。 　　于明月的功法比较给力，但凡能学的她基本上都有所涉猎，和另外两人分成三个方向找出口, 没多久便招手说：“出口在这里。” 　　阵中白雾弥漫，能见度不到三米，大家都离得很近。 　　张绪那边没找到，也一道跟去。 　　七人沿着于明月指的道路顺利通过迷雾阵，雾散了些，但还是不像在之前的起点时那样能看到远处起伏的山峦。 　　山林中十分静谧，仿佛只有他们几个，其他两百多人都消失了一般。 　　阵法中有时需要用到一些玄门术数之法，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忙上了忙，只有苏黎全程一言不发，只默默地跟着大家走。 　　虽说体谅她年幼，有的人心里还是开始不舒服了。 　　一个二十出头的男玄师陈宏正就在大家暂时休息时阴阳怪气地对苏黎说：“像你这个年纪最好还是乖乖在学校念书，今年的风水师考核加入了去国外的通灵师大会选拔名额，难度比起往年只增不减，自己没本事的话最好趁早放弃，免得吃苦头。” 　　他说这话的时候坐在一块比人还高的大石头旁边，身后是阳光笼罩下神秘危险的森林。 　　于明月看不得他阴阳怪气，正要开口忽然愣住。 　　原本坐在她身边的苏黎右手捏了个诀，一柄裹着血色的银色短剑乍然横在苏黎面前，随着她食指中指并拢所指的方向疾射而去。 　　速度实在太快，在场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包括剑尖所指的陈宏正。 　　后者没料到苏黎有这么不凡的法器，而且这脾气说来就来的，完全不给人机会，竟被那迎面而来的利刃骇得忘记躲开。 　　一声短促而响亮的铮鸣，碧落钉在陈宏正头部右上方五公分处。 　　剑尖刺穿跟巨石上的青苔融为一体的青蛇的七寸，不容置疑地将它钉在大石头上，已经是一条死蛇了。 　　陈宏正惊疑未定地看向苏黎。 　　后者抬手做了召回的动作，幻化成短剑的碧落便重新飞回，将剑柄刚好卡在苏黎虚握的右手上。 　　她云淡风轻地和陈宏正对视一眼。 　　“你太聒噪了。否则这么大条毒蛇就趴在身边怎么可能注意不到。好意我心领了，所以接下来可以闭嘴吗？” 　　陈宏正的脸色霎时分外精彩。 　　他们七人里只有苏黎和于明月貌似是认识的因此坐在一起，其他五人都是分开坐的，离得比较远。 　　接连闯过十来个阵，大家都有点疲惫，可警惕心也没那么弱。 　　苏黎能在其他人察觉之前迅速出手，隔着将近十米的距离精准将法器钉进毒蛇的七寸，展示出超强的实力和敏锐的洞察力。 　　队伍里看着涉世未深的两个小姑娘实力竟都不弱。 　　老道长适时出来打圆场，招呼道：“都休息得差不多了吧，那我们继续出发。” 　　苏黎仍旧安静地跟着，有人喊她就帮忙，不喊她就站在原地坐看看右看看，阵法中的光影变幻可以误导视线，但她的眼睛却能看穿虚妄。 　　此时距离他们的七人小队最近的一支队伍足有二十来人，直线距离还不到二十米。 　　对于稍微有点修为在身的玄师来说，这是连说悄悄话都仿佛拿着喇叭在耳朵边喊的距离，可处于迷宫阵中，彼此都没办法感应到对方队伍。 　　苏黎在玄术上的所有本事都是在千水湖那十年随着修为进境无师自通的。 　　以前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她懂了。 　　那是在她封印的记忆里本来就驾轻就熟的东西，哪怕记忆没有恢复，仍然可以当作本能地使用出来。 　　因此她能看得出来，整个笼罩照木山的迷宫阵布置得非常精妙。 　　在通行阵法期间，哪怕玄师们能互相配合，仍然需要不断耗费修为与阵中杂乱的气息相对抗，以达到抱元守心不被幻象迷惑的目的。 　　要是能快速通关也就算了，越是在其中逗留，对修为的要求就越高。 　　总有人在那之前撑不住率先出局的。 　　无形之中应该就能刷掉将近六成的考核成员，剩下自然都是基本功扎实的佼佼者了。 　　随着时间的推进，于明月开始捉襟见肘了。 　　她也没觉得有什么，十分虚心地跟在老道长身边学习，老道长似乎也挺喜欢这个聪颖好学的临时徒弟，并不吝啬于在解阵时指点迷津。 　　在阵中的时间过得很快，天黑下来，几人在一处平缓的空地休整。 　　一天的时间已经过去，他们差不多在照木山的山顶附近，破阵的速度稳居所有队伍中的前三。 　　阵中隔绝了外界的气息和声音，四周幽深而沉寂。 　　几人不远不近地围在火堆中间吃着东西，经过一个白天的合作下来，淘汰两个玄师后，剩下的大家稍微熟悉了些。 　　苏黎慢慢吃完半包饼干，抽出湿纸巾擦干净手。 　　某个瞬间她察觉到强烈的异动。 　　苏黎倏然站起身来，朝着某个方向凝眸望去，看见的是同样来自虞市却没跟他们一道而是另外组队的蒋谭和他的同伴们。 　　白天这家伙跟苍蝇似的带着几个玄师始终在自己小队附近打转。 　　只因迷宫阵内的小阵法一个接着一个，环环相扣，瞬息变化，两支队伍前后脚踏进的不一定是同一个阵法，再加上苏黎不时直觉开挂，两方队伍一直没碰到。 　　这会儿见到蒋谭和他的同伴们个个惊惶失色不像是在演戏，苏黎心生疑惑。 　　蒋谭小队实力不弱，是碰到什么露出这样的表情？ 　　难道是她高估了？ 　　老道长见她神色异样，警觉地问：“小友发现什么了？” 　　白天破阵时苏黎极少插话，只是在大家陷入困境的时候，她的直觉总会开挂，分分钟带队找到正确的出口。 　　加上苏黎白天出其不意地蛇口救陈宏正的那一手。 　　老道长心知肚明，苏黎的实力绝对不像她的外形看起来那样的温和无害。 　　真正厉害的猫儿可不会一开始就亮爪子。 　　此时苏黎已经看见了。 　　在蒋谭和他的同伴奔来的方向，那些藏在阴影里姿态诡异的人形怪物密密麻麻，仿佛末日电影里的丧尸围城。 　　她语气微沉：“我们被包围了！” 　　几人神色都警惕起来，张绪问：“什么意思？你到底看见了什么？” 　　苏黎想了想：“我说是丧尸，你们信吗？” 　　众人：？？？ 　　五人小队连忙灭了火堆，用水浇熄并用土埋上后朝苏黎所说的方向走去。 　　他们和另外三个人数远超的大队伍集合，总人数达到了六十人左右，而附近从密林里冒出来的怪物们数量也不遑多让。 　　老道长等人这才有机会仔细观察苏黎所说的“丧尸”。 　　这些人形的怪物个个鼻歪口斜，身体扭曲，四肢弯折出诡异的弧度，走起来颤巍巍的，皮肤呈现骇人黑色，浑身血肉都凹陷下去，身上还挂着破烂又脏兮兮的衣服。 　　部分参加考核的玄师们开始陆续觉得眼熟。 　　貌似白天还在一个队伍里待着共同探索过迷宫阵法的同伴竟然也在里面。 　　“黄道友怎么也在里面？他不是捏寻踪符淘汰了吗？” 　　张绪指着其中某个“丧尸”说道：“这身衣服，还有他腕上的手表，下午他才跟我安利过。” 　　他说的黄道友是指四男里剩下的那个男玄师，跟除苏黎和于明月之外的女玄师高秀琦前后撑不住激发寻踪符离开的。 　　于明月难以置信道：“难不成白天被淘汰的玄师们都变成这样了？寻踪符有问题？” 　　她下意识看向苏黎。 　　以自己的能力看不出端倪，但觉醒了的苏黎肯定能察觉到异常。 　　苏黎摇头：“寻踪符没问题。它们应该是弃权后遭遇了什么意外状况，看着像是被某种术法控制了。” 　　老道长沉吟道：“如果我没看错，这是暹罗国的降术。附近肯定有降术师。” 　　“怎么会是暹罗国？” 　　这可是境内，香城的地域，为了考核大会顺利举行，附近完全封禁，普通人同胞们自己都进不来，怎么可能歪果仁能悄然潜藏。 　　除非……今天来的风水师协会成员里有内鬼与其暗中勾结。 　　陈宏正如履薄冰，只能静静听他们交谈。 　　老道长沉声道：“他们中的应该是尸傀降，这种降术极为霸道，中术者在三小时内就会被毒虫破坏掉神经系统，吸取精血养活自己，使寄生对象变成你们看到的这样犹如丧尸的行尸走肉。他们完全听从施术者的命令，不死不休。” 　　话音落，空气静窒片刻。 　　于明月轻声问：“所以它们都已经算是死了？” 　　老道长沉默点头。 　　此时其他队伍里也有人认出来这种术法的来处，众人登时义愤填膺。 　　什么东西？！ 　　“今天白天共淘汰了将近一百二十位左右的玄师，在这里只占三分之二，还有些人哪儿去了？” 　　苏黎瞟向白天同队的黄道友，立刻使用轮回之眼进行查看。 　　在黄道友的画面里，她看见他们一前一后到达所谓的弃权处，开始一切正常，随后没多久就开始了异变。 　　弃权处的其中某位风水师协会成员不经意地放出指甲盖大小的虫子丢到某些弃权淘汰的玄师身上，因是山林，乍暖还寒的季节，被虫子叮一下还以为是不小心挂蹭造成的。 　　殊不知那虫子感受到新鲜的血味，扭身便钻进了皮肤里。 　　此时围攻还没淘汰的玄师们的尸傀们裸/露在外的皮肤甚至包括脸颊，时不时都能看到凹陷的皮肤里鼓起的虫形轮廓。 　　那是吸取完整一人的精血从指甲盖大小进化了少说十几倍的尸傀虫。 　　苏黎无视逼近的尸傀群：“这些大多数年纪较大的玄师或是男性，女玄师，尤其是年轻的女玄师几乎没有。你们说她们是被施术者怜香惜玉地放过了还是被抓到哪里等待派上别的用处？” 　　老道长听出苏黎的言下之意，低咒两声，立刻调动修为让自己的声音更加洪亮清晰。 　　“——各位道友注意，尸傀虫在没有完全死亡之前是可能转移的，不要离那些尸傀太近，否则下一个吞噬掉全身精血变成行尸走肉的就是你们！” 　　苏黎眼底金芒明灭，很快，瞄准方向：“东南方向的大树，所有人立刻从那里撤离！” 　　尸傀数量不少，但还不至于对六十几人形成包围圈。 　　可离得近了，后果将难以预料。 　　这玩意儿是会转移的，若是没办法除掉尸傀虫，光是灭杀了尸傀无异于自寻死路。 　　跟丧尸咬一个感染一个是同样的道理。 　　不知道如何对付尸傀虫的玄师们心思一转，很快明白尽量远离才是上策。 　　不少人都听见了苏黎的话，来不及多想就朝着五人小队方向奔来，有些人见苏黎年纪小，许是觉得她不可靠面露犹豫之色，还有些人根本不听，仗着修为在身上去硬刚，已经被几只尸傀团团包围。 　　瘆人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苏黎从背包里摸出几张公孙嫦出品的烈火符分别打出去，在符纸停留于几只尸傀之间时元气弹射而出，瞬间激发燎原之火吞噬周遭尸傀。 　　至阳至烈的符纸果然是这类阴邪术法的克星。 　　这种克制却是此消彼长的。 　　符纸的威力高于尸傀术的施术者，这杀伤力便自带暴击，若是弱了，伤害率就很有限了。 　　蒋谭混迹在人群中，瞥见殿后的苏黎和于明月，眼中闪过嫉恨。 　　这两个女的他都认得。 　　那天跟自家师父去茶馆碰到的就是她俩，还仗着季元白在场可劲儿忽悠他们。 　　因没能将佘静顺利带回，师父和他都受了好一顿挂落。 　　蒋谭冷笑，就这么点本事也好意思站出来当英雄，天降良机，他若是不做点什么都对不起师父自幼将他养大的恩情。 　　他悄无声息地接近苏黎和于明月。 　　由于两人边施法边掩护其他人撤退，于明月的身影几乎将苏黎挡住大半，蒋谭也不挑，瞅准时机，在于明月完全没注意到的侧后方无声施起攻击性法术。 　　就算有人看见，他也可以借口是没注意波及到了。 　　岂料苏黎跟背后长眼睛似的，头都没回，手却直接往于明月身后一挡，随即转回头看他，眼底波澜不惊，表情分外平静。 　　看得蒋谭心里蓦地咯噔了一下。 　　蒋谭是临时起意在这时攻击于明月的，即使苏黎用轮回之眼看也发现不了这一幕，但她之前看到蒋谭试图偷袭于明月，早就叫碧落防备着他。 　　这不，他手才抬起来就被碧落跟苏黎汇报了。 　　于明月还什么都不知道。 　　其他人也在施法阻挡尸傀的靠近，见蒋谭起势都默认是冲着尸傀去的，哪里能猜到他会在这危急关头袭击同伴的骚操作。 　　蒋谭很快镇定下来。 　　他以为苏黎要质问他，心里迅速组织好说辞，没想到苏黎只是放了一波大招减缓尸傀朝人群靠近的速度。 　　随后她和于明月从蒋谭身侧迅速往后方移动，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蒋谭正奇怪，要走时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他被人暗算了！ 　　不止是脚，他整个人仿佛长在原地似的，就连开口叫人帮他都做不到。 　　而其他人像是完全没发现他的异常，干脆利落地跑远了。 　　被苏黎告知差点被偷袭的于明月还回头扔下一句活该，她看着脾气软和，到底是穿越许多世界的人，爱恨分明，没有以德报怨的说法。 　　蒋谭这时候偷袭，分明是要她死。 　　蒋谭只能转动眼珠，惊恐的瞳孔中挤满狰狞扑来的尸傀。 　　照木山下终点处，并未离开的风水师协会成员们察觉到不对，几个坐镇的大师都坐不住，都准备入阵去看看情况。 　　他们都是布阵的人，阵里有意料之外的变数都会有所察觉。 　　而这会儿，还留在阵中将近九成的风水师们都不知道为什么聚集到一起，部分阵法受到破坏，已经完全失去威力了。 　　就在这时候，阵中传出剧烈的灵气波动。 　　照木山之外的另一个方向有高手斗法，这阵势还不像是单独一两个，分明是在打群架！ 　　几个大师二话不说飞快朝那个方向赶了过去。 第49章 抓包 绝不妥协 　　风水师协会的人赶到时, 战斗已经结束了。 　　一口气从照木山的大型迷宫阵里冲出来的玄师们都有些懵逼，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就直接冲出来了。 　　按照原本的估计，能在明天中午左右破阵出去就已经很不错了。 　　结果谁知道一出来就看见几个明显异域长相的陌生人在那里鬼鬼祟祟, 手里拿着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却能感觉的十分诡异强大的力量。 　　跑出迷宫阵的四十来位玄师不约而同地团结起来。 　　此时此地出现在眼前的异国人毫无疑问可以用“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来形容, 更何况那些尾随的尸傀竟远远地不敢靠近, 仿佛听从谁的指令不往这边走似的。 　　玄师们当然不傻，察觉到尸傀的出现多半跟几个异国人有关系, 双方剑拔弩张。 　　苏黎站在人群后看了一会儿，突然说：“不能让他们走, 被他们抓走的女玄师们还活着, 得把人救回来！” 　　她用的华国语, 对方听不懂，咿咿呀呀地吵着要走。 　　结果就打起群架来了。 　　华国玄师这边人数优势疯狂碾压, 把对方一共四个人按趴下后才开始“友好交流”。 　　于是当风水师协会众位负责人到的时候, 战斗已经结束了。 　　一位风水师似乎认识被抓起来的四人里其中一个，有些迟疑地用在场大多数人听不懂的语言问了句：“希姆先生？” 　　那人气急败坏地叽歪了一通，风水师转过身说：“各位, 我是这次第一轮迷宫阵比赛的负责人孙行, 这位希姆先生是暹罗国来交流的降术师，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大多数玄师都是来争取去通灵师盛会名额的, 可不是来参加风水师考核的年轻弟子。 　　他们不需要风水师资格证，因此对于管辖香城所有风水师的这个协会仅仅保持着礼节上的尊敬，即使孙行说了，来自内地的玄师们也没有要放开桎梏的意思。 　　老道长最为年长，当了发言人：“孙负责人是吧，你最好联系人来看看外面那些尸傀, 都是今天参加考核的玄师。” 　　孙行脸色一变：“什么意思？” 　　“据老道观察它们中的都是尸傀术，我国也有类似的邪术，但附近没有可疑对象，孙负责人跟他们打过交道，不会没听说过尸傀术吧？” 　　老道长严肃道：“今天这里举行考核大会，异国的降术师是怎么通过你们的警戒线的？中了尸傀术加上失踪的玄师足足有一百多人，这是谋杀。现在还有一些女玄师没有找到，我们不会放人的。” 　　孙行没料到事情这么严重。 　　这要不是当场抓包，过后就算查出来不对，又有什么证据证明是这几个降术师的手笔。 　　玄学手段本就诡谲莫测，杀人之后只要愿意，骨灰都不会留下一抹。 　　“可是……” 　　孙行到底顾及希姆的身份，面色有些犹豫。 　　希姆本身是没什么好顾及的，可他的师父帕特却是暹罗国很有名望的大师，那位这次同来交流，而且是出了名心眼小。 　　另一位女玄师听见老道长说还有部分女玄师没找到，结果孙行却顾及对方屁都不敢放一个。 　　她冷冷道 ：“我们不是在征求意见，你可以假装不知道。” 　　“我话先撂在这里，今天是他们先动手的，不想趟浑水的尽管退出，反正我王今璇不会善罢甘休的。” 　　说完她就亲自上前，捻起四枚符纸抖落成四条泛着金光的锁链，如灵蛇般缠在四个降术师身上，把他们挨个捆在一起，自己攥住另一端。 　　四个恼羞成怒的降术师用听不懂的话看起来像是在咒骂什么，她权当眼瞎瞧不见。 　　横竖听不懂。 　　王今璇把他们四个像遛宠物似的扯到另一边。 　　她不紧不慢地扫视在场众人：“放人是不可能放的，这事我担了，你们可以选择不掺和，有我在，将来就算有什么事也绝不连累任何一个人。” 　　一片静滞的沉默中，苏黎越过人群走出，缓慢却坚定地站在王今璇身边。 　　面对王今璇审视的目光，她笑了笑没说话。 　　倒也不是圣母心发作，只是苏黎知道自己有这个实力，搭救是顺手的事，就算是看在都是女孩子的份上。 　　于明月也跟着走向苏黎。 　　随后越来越多的人选择站在王今璇身侧，无声地表明态度。 　　不管希姆什么来头，先撩者贱，他先动手暗算玄师们，死伤数字直接破百，实在是罄竹难书。 　　这不仅漠视生命，更是对华国玄师界的挑衅。 　　苏黎对孙行说：“我们都顺利出阵，第一关就算过了，你可以带着风水师协会的人回去交差。至于这几个人，”她扫了眼希姆四人，“要是有人问，直接报名字就行，我是虞市苏黎。” 　　王今璇也表态：“我是青市王今璇。” 　　…… 　　众人一一报上家门 ，摆明了让孙行告诉希姆的后台，人就是我们弄死的，有本事尽管来。 　　他们纷纷在孙行那里的登记簿上留下名字。 　　那个叫希姆的还在叫嚣着什么，王今璇皱着眉头正要问有没有人懂暹罗语，旁边的苏黎举着手机直接回答：“没问题，前提是你能活到那个时候。” 　　然后她的手机发出合成的女声，听着也像是暹罗话。 　　“你在干嘛？” 　　苏黎说：“下了个随身翻译软件，刚才这个希姆说他师父是帕特，他们是歪果仁，享有豁免权。” 　　王今璇表情复杂：“……” 　　不愧是年轻人，脑子就是转得快，她都还没想起可以这样做，下意识想让孙行翻译来着。 　　张绪提醒道：“赶紧问问，被他们带走的那些女玄师都去哪儿了。” 　　苏黎说完用软件翻译给希姆听，后者梗着脖子不承认，甚至企图偷偷做小动作，让始终徘徊在外围的尸傀们缓缓逼近。 　　之前不让他们靠近是想撇清关系，来个死不承认。 　　因为希姆知道华国是礼仪之邦，没证据的事就算知道是自己做的，他们也只能吃这个哑巴亏。 　　谁让自己的恩师名望重，是被香城风水师协会请过来交流学习的呢。 　　他没想到会暴露，可是心里也没多少慌乱，笃定这些华国玄师不会轻易撕破脸皮，敢拿他怎么样的。 　　尸傀一旦练成就是彻底死去，变成行尸走肉的怪物了。 　　任谁都不愿意自己死了还遭这样的罪。 　　玄师们面对不死不休扑上来要攻击自己的尸傀们心情沉重，手上却不得不结出攻击性法术予以还击。 　　被灭杀的尸傀要么化为灰烬，要么融为血水，连一具全尸都不能留。 　　否则它们身体里的尸傀虫无法彻底杀死。 　　冥冥是在这之前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可此情此景，竟叫人觉得杀死的是亲人一般。 　　身着灰蓝色布袍的僧人双手合十口呼了声佛号后席地而坐，神色悲悯地念起了往生经，周身浮起一圈浅淡的佛光，无形地泛着波纹荡开。 　　若有鬼魂，这经文可以帮助超度，洗涤灵体，安抚怨气，不会因戾气横生变成邪灵。 　　希姆察觉到仔细放在口袋里的盒子微微颤动起来。 　　他有些忌惮地望向僧人。 　　没想到这个和尚看着年纪不大，却有这样的能力，连他封到炼魂瓶的那些鬼都仿佛要压制不住的样子。 　　念经声突然停下来。 　　僧人道：“贫僧了空，修行浅薄，方才诵念的往生经没能感知到任何一位亡灵，它们好像都已经消失了。” 　　冥界的传说只是传说。 　　即便是玄师也几乎没有谁知道人死后真的会去往冥界。 　　了空虽然是佛修，没有能见鬼的灵眼，也只能靠念经的方式来为遗憾去世的众位玄师同仁超度。 　　可他却感觉不到任何魂体的存在。 　　有知道内幕的玄师说：“尸傀术主要是炼尸的，降术流派还有不少利用鬼魂修炼异术的邪门歪道，那些消失的鬼魂说不定被他用什么方法封印起来了。” 　　苏黎眯眼盯了希姆两秒：“上衣左边的口袋。” 　　王今璇二话不说伸手，掏出来个大约边长十公分的方形木盒子，盒子上的花纹和色彩都极为繁复，不像是普通的装饰图案，倒像是镌刻的符文。 　　希姆脸色剧变，瞬间激动起来，一副想要扑上前把盒子抢回去的架势。 　　逼近的尸傀终于被全部消灭。 　　可谁也没有因为威胁的消失而感到消失，甚至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他们甚至不知道这些淘汰的玄师到底是怎么着了道的，哪怕先退出的都是实力相对较弱的那一批，可是这么多人，竟然没有一个察觉未免太耸人听闻了。 　　王今璇检查后确认盒子没有什么机关，径自打开，里面有个造型很奇特的小瓶子。 　　打开瓶口，一颗颗黑色雾团跃出，在众人的四周，一道又一道透明的人影缓缓浮现，它们像是被人加了黑白滤镜，面无表情，眼神僵直，不同于一般意义上的鬼。 　　足足有将近七十道魂体，即便是于明月已经算是见多识广，仍旧被这一幕惊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修炼这么久，就从没见过这么多鬼聚一起的。 　　满打满算最早退出的人着了道至今也不过12小时，它们已经只剩一抹残魂了。 　　空气幽幽泛着深入骨髓的凉意。 　　玄师也并不都是能随意看见鬼魂存在的，在场四十来位玄师里大多数都没有察觉到骤然降临的众鬼，只有少数和于明月一样天生灵眼的人才能看见。 　　但并不妨碍他们有所察觉。 　　苏黎垂眸：“大师，他们都在了，您继续诵念往生经超度他们吧。” 　　等到诵经声起，苏黎才不动声色地掐诀召唤鬼门。 　　连鬼都看不见的其他人自然也无法感知到鬼门及冥使的存在，即便是于明月这样拥有阴阳眼的人也是不能触碰冥界的禁区的。 　　冥使见状也没有靠近，观察片刻后远远地引导众鬼依次进入鬼门。 　　超度完毕，众人目光转到希姆身上。 　　后者生生打了个寒噤。 　　他还执着地用暹罗语一遍遍重复让他们放他走，可惜没人管他。 　　王今璇冷哼着毫无顾忌使用搜魂法术，试图找到他们把那些女玄师送到哪里去的线索，根本不管会不会把他们几个给搜成傻子。 　　灼烈灵魂的痛直刺大脑，四个人凄厉的惨叫声惊得林鸟乱飞。 　　某个风水师协会成员见他们来真的，偷偷给手机上某个号码通风报信，他觉得这些人是真的要杀掉希姆了。 　　他有强烈的不安预感。 　　如果自己收钱帮希姆给那些玄师下尸傀虫的事情被发现……下场一定会比希姆更惨。 第50章 帕特 勾结的真相 　　帕特是暹罗国很有名望的降术师, 他只为皇室贵族服务，地位尊崇，骨子里非常看不起平民。 　　爱徒希姆前往照木山制造惨案的时候, 他正在跟曲沣会面。 　　他手中捻着苏黎参加白家晚宴时的照片, 是郭义达在晚宴现场偷拍的, 照片上的少女粉裙嫣然, 打扮得像个小仙女，面容稚嫩, 仿佛涉世未深。 　　郭义达并不晓得当时苏黎是假装被他蛊惑跟他跳舞给他机会下子母蛊。 　　而白虹英也没来得及告诉任何人苏黎并非普通人。 　　因此消息传达到曲沣这里，他还笃信着苏黎十八岁才会觉醒“邪灵”的力量, 当前的她最令人忌惮的不是她本人, 而是那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守护她的神龙。 　　这玩意儿大家只在传说中听说过。 　　肉/身凡胎怎么去对抗传说中被天道偏爱的龙族呢, 这货尾巴一甩就能掀起滔天巨浪，玄师修为再高也抵不过人家轻飘飘的一爪子。 　　郭义达说过, 他被摁在龙爪下时半点修为都使不出来。 　　曲沣将郭义达的事禀报给了家中供奉的长生殿君像, 随后就按照殿君的指引邀请暹罗国的帕特大师前来交流学习。 　　实际上他和帕特都心知肚明，就是冲着苏黎来的。 　　曲沣说：“她是白家的后辈，又住在贺家, 不管你想做什么, 绝对不能让他们察觉，否则后患无穷。” 　　白家和贺家在香城的势力都是数一数二的。 　　到了他们这个程度的豪门, 有钱已经不算什么了，更重要的权和势，光是家族的人脉就几乎囊括整个香城。 　　帕特失败了还能跑回他自己的国家，贺白两家鞭长莫及，但对付自己那是绰绰有余的。 　　帕特对此很是不屑。 　　“你们华国人胆子就是小。俗世权势有什么可忌惮的，你难道不清楚, 对我们威胁最大的是那只龙吗？” 　　神龙在南海现世的消息至今都还挂在网上为人津津乐道。 　　帕特神情凝重地说：“那条龙最开始出现在香城保护谢明熙，随后被拍到在南海现身，现身地点距离香城有五百多海里，前后时间不超过十分钟，这种生物见所未见，真实速度应该比这更快。” 　　“所以要对付谢明熙，只要将她控制住，不要让她有机会召唤神龙或者被神龙感应到有危险就行了。” 　　那么大条龙，总不能时时躲在香城这种人口密集的大都市。 　　帕特想得很周到。 　　只要隔绝这一人一龙之间的联系，区区一个谢明熙不足为惧。 　　他随意收起照片，让曲沣帮他想办法把谢明熙从谢家约出来，只要人在外面，那出了事就只能怪她自己了。 　　曲沣思来想去，暂时想不到什么好办法。 　　谢明熙毕竟是转学来香城的，人生地不熟，出门基本都有兼职保镖的司机跟着，实在不好下手。 　　不过问题也不大。 　　马上就要开学，她再怎么宅学校总是要去的，从学校下手更为方便，万一被贺白两家追究还可以把学校推出去当挡箭牌。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曲沣完全没想到打脸会来得那样快。 　　和帕特结束谈话后，曲沣接到下面人通知，帕特的弟子偷袭参加考核大会的玄师被现场抓包直接带走了，现在和那群玄师一起踪迹全无。 　　他还收到了一串名单，是扬言带走希姆那群人留下的。 　　其中还有风水师协会成员的弟子。 　　曲沣心头猛跳，不知道为什么有种事情脱离掌控的不好预感。 　　帕特离开风水师协会的路上收到报信，希姆居然在去偷袭参加考核大会的玄师们的途中被抓了。 　　这件事是帕特默许的。 　　在暹罗的时候希姆也经常抓人来练习降术。 　　相较于普通人，有一定修行水平的降术师更能提升自己的水平，然而在暹罗，降术师都是人上人，他不能随意对降术师出手。 　　这次来华国，希姆听说香城有风水师考核大会，是跟他们降术师一样修行的特殊存在。 　　所以在打听到相关消息后，希姆就带着三个人去了。 　　帕特提醒过他不要被人发现，否则会很麻烦，他也相信以希姆的实力那些前来参加考核的风水师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结果希姆居然被人抓了？！ 　　帕特当即返回协会，找到曲沣，质问道：“我的弟子希姆被你们风水师协会的人抓起来了，这件事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立刻把他放了，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曲沣心生不悦，但对方是长生殿君指定来帮助他对付谢明熙的高人，他也不敢表现出来。 　　降术之中有许多种阴邪的术法，能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就着道。 　　尤其帕特为人心眼小，他可不想被盯上。 　　“帕特先生，请允许我更正一下，希姆先生是被参加考核大会的玄师们抓的，他们来自全国各地，没有任何一个人是属于风水师协会管辖的。我已经在跟对方联系请他们放人了。” 　　要参加考核就是冲着成为风水师去的，没通过自然不算协会的成员。 　　曲沣对此半点不心虚。 　　帕特心中恼怒，但也拿曲沣没办法。 　　“那些带走希姆的人留了名单的，都是通过你们这次考核的人，名单给我，我亲自去找他们算账。” 　　曲沣心头一凛。 　　帕特怎么会知道有名单这回事？ 　　那些玄师抓了希姆肯定不会让他有机会通风报信的。 　　他的迟疑看在帕特眼里就是包庇。 　　帕特疾言厉色，强调道：“把名单给我，这是我弟子跟那些玄师之间的恩怨，与你们协会没有任何关系。包庇他们的后果你承担不起。” 　　此时，帕特的手机突然有了动静。 　　是个陌生的号码。 　　他迟疑片刻才接起来，听见希姆呼吸微弱的沙哑声音：“师父救我——” 　　“希姆？！你在哪里？” 　　“在废楼。” 　　帕特脸色立刻沉下来，怎么会在废楼？ 　　还没来得及再问，清脆的骨折声伴随着希姆的惨叫传出来，随即啪的一声被挂断了电话。 　　曲沣眼看着他的脸黑成了炭。 　　帕特转身离开。 　　所谓废楼，是一栋说要拆却一直没拆的旧办公楼，因地处偏僻，附近人也不多，帕特让人偷偷租下来的。 　　这地方除了他自己和徒弟，谁也不晓得。 　　他太了解自己的徒弟了，就算是死，希姆也不敢透露这个地方。 　　因为透露的后果比死更可怕。 　　此时已经是深夜，帕特赶到废楼就知道自己几年的心血都白费了。 　　他怒到极致反而平静下来，径直踏进了废楼大门。 　　希姆和他的三个小伙伴就被挂在门内大堂中间，浑身皮开肉绽，没有一处是完好的，脸被血糊得几乎认不出谁是谁。 　　他上前查看，发现他们四个被人反种尸傀虫。 　　还有到完全变成尸傀的程度，但已经在丧失理智的情况下互相残杀不知道多久了。 　　希姆手里甚至还抱着其中一个跟班的手臂啃得津津有味。 　　帕特扫过他们，没有第一时间选择上前解救，而是径直绕过，直奔地下室，走过改造后悠长的走廊，推开尽头紧闭的大门。 　　大约一百平米的地下室空荡荡的没有任何摆设，只在地上有着几乎占满房间的诡异图案。 　　当中凸起的圆台是整个图案的精髓。 　　那是用少女的血描摹而成的，一个人的血只能绘制一次，完成整个修行法阵需要重复绘制12次。 　　而且这个少女必须是有修行在身的特定对象。 　　为此，他连续十二年，每年都会来这里待上月余，今年已经是最后一年，眼看大阵将成，却被人彻底毁掉。 　　圆台上原本的图案被人抹去，画上了一个巨丑的像哭一样的笑脸。 　　是对他这十二年的心血赤/果果的嘲讽。 　　“谁？是谁干的？！” 　　帕特瞬间苍老十岁，原本乌黑的头发直接白了一半，声如雷霆，狂怒出声，几乎癫狂。 　　他踉跄着的背影忽然一顿。 　　身后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闲庭信步得像是在逛自家花园，而这里他布下重重禁制，即便是希姆进来也得原地暴毙。 　　他如临大敌，迅速转身，眯起眼睛盯紧来人。 　　苏黎在离他十步远外站定，眉心微蹙：“帕特？大师？也不过如此。” 　　帕特没有听懂她说什么，可他认出了苏黎的长相，用有些拗口的香城普通话脱口而出质问道：“……谢明熙？怎么会是你？！” 　　曲沣竟敢骗他，谢明熙根本就不是普通人！ 第51章 高调 香城到揽云峰飞一圈 　　帕特对苏黎出现在这里的震惊程度绝对不亚于得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龙。 　　无论是曲沣还是指示他来香城的殿君都明里暗里告诉他, 谢明熙就是个普通人，唯一不普通的就是那条神秘出现的巨龙。 　　他和曲沣正在商量怎么趁她落单时将她捉住，并且不被巨龙察觉。 　　可是普通人是不可能这么若无其事出现在这里的, 整栋废楼无处不在的机关就是为了防止其他有修为的人误入。 　　将近十二年的时间, 没有任何人进入过这个地下室。 　　毫无疑问破坏掉密室阵法的人也是她。 　　这说明她不仅不是普通人, 还有着完全不输自己的修为水平, 甚至在自己之上。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她能毫发无伤地毁去法阵。 　　此时知道也不算太晚。 　　帕特暗忖，他知道谢明熙自小在山里长大, 才被接回自己亲生父母家里没多久，就算她从娘胎里开始修炼, 也只有十六年的时间。 　　而自己, 从六岁拜师开始修炼至今已经整整半个世纪了。 　　即使她是天才, 修为比自己高又如何，斗法这种事不是谁实力强谁就一定会赢的, 他这些年反杀比自己强的降术师还少吗？ 　　阵法已经被毁了, 吐血也得重来。 　　眼前的谢明熙才十六岁，又是修炼者，跟自己有仇还送上门来, 不拿她来祭重启的长生降都对不起她画在圆台上那张讽刺的笑脸。 　　帕特默默地将手挡在背后, 眼中的光顿时诡谲莫测。 　　在帕特脑子飞转的时候，苏黎正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 十分纳闷这素未谋面的暹罗降术师竟照面便叫出来自己的名字。 　　她看见他突兀地笑了一下，身处的走廊已经变成了尸山血海。 　　铺天盖地的鬼哭狼嚎夹杂着不知名鸟类尖利的惨叫声，她脚下的踩着的是腐烂的尸体，面目全非的烂脸只剩下两只黑洞洞的眼眶盯着她，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干枯青紫的手来，攥住了她的脚踝。 　　是真实到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幻境。 　　至少苏黎不开轮回之眼是看不出任何破绽的, 就连刚才还在的帕特都彻底消失了。 　　在她前面不远处的地上坐着个两三岁大的男孩，柔软乌黑的发，精致圆融的脸，小小的一只，睁着大而无辜的眼睛委屈巴巴地看着她。 　　它看起来是这片地狱中最纯净的一抹亮色。 　　男孩开始挣扎着站起身，径直朝苏黎慢慢走去，两只手张开做拥抱的准备动作，一步一步歪歪扭扭却坚定地走向她。 　　苏黎没有躲开。 　　几秒后就被男孩抱住了大腿，低头看见它努力安慰：“你不要怕，我会保护你。” 　　发音不标准，苏黎还是听懂了。 　　随着它的靠近，那些不绝于耳的哭叫渐渐消弭。 　　尽管没解锁全部的记忆，苏黎却已经从梦里知道，自己曾经是被供奉的护佑孩童的神灵。 　　难怪她觉得自己从来不是圣母，却总是不由自主对孩子心软。 　　明知道眼前的小家伙并不是真正的两三岁孩童，苏黎也没拒绝，半点不忌惮地把它抱起来，左右看看，完全没有要从幻境里走出去的意思。 　　苏黎无视小男孩翻黑且突然消失瞳眸的眼睛，揉了揉它的脑袋。 　　凝视几秒后苏黎看见了它短暂的前生。 　　这是个可怜的孩子。 　　它生下来身体就不好，好不容易养到两岁多，病魔还是带走了它。 　　父母将它好好地安葬却没想到孩子的尸体被人挖出偷走，哭断肠也不晓得去哪里找它。 　　挖它的人将它高价卖给了降术师组织。 　　这显然是一条已经成型日久的黑色产业链，和它一起被卖的还有不少其他早已死去的小孩的遗体。 　　而这个孩子最后辗转落到了帕特的手里。 　　暹罗国的降术中有个类别是专门以孩童的尸体为引，利用特殊的媒介使用巫蛊咒术，将孩童的亡魂收为己用，分财降，情降，福降等。 　　一般这样养出来的童鬼怨力都很强，往往是以掠过他人加持自己为目的。 　　当然也有命格非常特殊的，降术师会养着作为武器使用。 　　譬如眼前这个小家伙。 　　这童鬼吞噬了其他的同类，成长为如此强大的模样，能在苏黎有所防备的情况下将她拽入如此宏大且真实的幻境。 　　童鬼似乎没料到苏黎会是这样的反应。 　　她身上的气息强大却温柔，让它生出向往的倾向，却不是以往那样能激起他的怨力，恨不得将一切都毁掉吞噬那样无法抗拒的吸引。 　　被她温温柔柔地揉着脑袋，童鬼呆愣片刻。 　　感觉到主人的驱使，不知为什么生出抗拒的情绪，挣扎着不愿意听从主人的指示。 　　下一秒，童鬼的面容霎时惨白，浑身抽搐，像是在忍受巨大的痛苦，手上却挣扎着推开苏黎，因不愿伤害而试图远离她。 　　苏黎眉眼微沉，左手仍抱着童鬼，右手做了个虚空抓起的动作再重重地往下一压。 　　一股无形的威压轰然荡开。 　　看似毫无破绽的幻境顷刻崩塌，露出离她不到两米远，目瞪口呆的帕特。 　　苏黎轻唤了声“碧落”，早已蠢蠢欲动很久的碧落倏然幻出赤血长剑的模样，以破空之势风驰电掣地直刺帕特面门而去。 　　几道银光乍现，手无寸铁的帕特猛地朝苏黎跪了下来。 　　倒不是他认输了。 　　而是碧落与苏黎心意相通，刷刷刷扫过的每一剑都没有冲着要害，反倒是轻车熟路地挑断了他的手筋脚筋。 　　不致命却会导致残废。 　　以现代的医学手段，治疗及时的话是有可能缝合恢复的。 　　然而碧落是神器。 　　被它所伤别说是恢复，就算是人死了，灵魂也是残缺的。 　　即便是重新投胎转世都无法抹除。 　　现在的帕特就像是一台故障的机器，脑袋仍然能给身体的各部分下达指令，只是手筋断裂无法再拿起东西，脚筋断裂也不能正常站立和行走。 　　他很想逃，却逃不掉。 　　苏黎以元气化刀，割落了挂在他脖子上拇指大小的透明玻璃珠，里面盈满黑色的液体，被完整地封住。 　　那是用来控制童魂的媒介，以这孩子的遗体利用特殊手法炼制出来的尸油。 　　苏黎将玻璃珠收起来，问他：“你为什么会认识我？” 　　帕特多年来往于暹罗和香城之间，会说华国语言，自己说则会带点暹罗特有的语调和香城的口音。 　　他还震惊于苏黎的能力。 　　论修行时间，他比她多出三倍有余，他隐约猜到苏黎实力远超自己，却没想到在她面前别说反击了，连反应时间都不给的。 　　战斗仿佛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这怎么可能！ 　　帕特惊骇得说不出话来。 　　苏黎都懒得开轮回之眼看，怕脏了自己的眼睛，放下童鬼直接掐诀用搜魂术。 　　片刻后她意外道：“这傻逼殿君还真是阴魂不散。” 　　怎么哪哪儿都有它？ 　　没完没了了。 　　童鬼见自己的尸油被苏黎取下，而她并没有要驱使自己的意思顿时开心起来，嘴巴张开，比它整个脸都大，嗷呜一口就要去咬帕特。 　　苏黎无奈地把它拽回来苦口婆心：“好歹挑挑食，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都吃。” 　　童鬼默默收回血盆大口：“……” 　　宝宝心里苦。 　　把试图报仇的童鬼摁回去，苏黎摩挲着下巴。 　　她倒没想到跟帕特接触的是离火宗的曲沣，闹半天这些都是长生殿君手底下的小喽啰。 　　苏黎起初不知道自己是谁，记忆开始苏醒之后她就回过味来了。 　　明明自己是被天道承认的神灵，长生殿君为什么要告诉来对付她的白虹英等人说自己是邪灵呢。 　　苏黎猜测，它是在觊觎自己神灵的身份。 　　之前季元白说过，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随便被塑像供奉的，首先得得到这个世界的天道规则承认才行。 　　哪怕那些神灵都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天道仍然是认可祂们的。 　　再譬如冥神。 　　据说祂是在众神遁离之后才诞生于被誉为“神遗之地”的昆仑山的，也就是说，祂生下来就是神灵，可以说是天道的亲儿子。 　　冥神从不出冥界，长生殿君找不到祂，就算找到也不敢朝祂下手。 　　否则惊动天道，哪还能三番五次出来蹦跶。 　　苏黎知道这世上除冥神之外已经没有神灵了，包括她自己，如今都还只是转世而已。 　　唯一能想到的解释就是，长生殿君知道她转世之前的神灵身份，趁她没有恢复记忆解除封印之前想要杀死她或者用什么别的方式夺取神灵的身份。 　　长生殿君想要成神的野心已经很明显了。 　　尽管不被天道承认，无法受香火供奉，可它还是坚持用据说能够沟通神灵的乌檀木来给自己雕像。 　　只可惜，为了不被天道降下天雷劈死它，即使雕像也不敢雕完整。 　　比如刻意不把眼睛之类的雕出来。 　　白虹英被它洗脑成功，把自己当成邪灵转世，不遗余力地对付自己，反而将它奉若神明。 　　可自己都显露过真身了，它怎么还敢派人来呢？ 　　明知道来也是送菜，这不是蠢么。 　　苏黎暗自揣摩。 　　该不会这个长生殿君只知道她是神灵转世，却不知道她真身是龙族吧？ 　　否则只要知道南海有神龙现世，就该知道这些普通的人族修道者已经完全不可能对她造成任何威胁了。 　　“这不可能……” 　　帕特失声地喃喃自语：“殿君神启里说过，你要十八岁之后才会觉醒，不应该是这样的……你到底是谁？” 　　要知道从头到尾他都没把谢明熙本人放在眼里过。 　　从曲沣那里得知她竟有神龙守护之后，他最为忌惮的就是那条龙，想的也是趁龙不注意把人偷偷掳走。 　　谁知道光是谢明熙本人就把他打趴下了。 　　殿君为什么要骗自己？ 　　苏黎决定不找长生殿君了，她要让对方亲自来找她。 　　把已经变成废人的帕特丢在地下室，她去跟老道长，王今璇等人汇合，告诉他们帕特已经瘫在地下室，让他们斟酌要怎么处理。 　　这事要是闹到明面上，可能会被暹罗国那边把帕特要回去。 　　说实话，帕特已经废了，对他来说，往后的日子活下去可比死亡痛苦多了，可是他和他徒弟过去十多年害死那么多玄师，哪怕是千刀万剐也不足以消心头之恨。 　　最后他们越过风水师协会，直接联系香城的异象部。 　　白天参加考核大会，晚上也没个像样的地方休息，苏黎不觉得累，但她还是想瘫着。 　　回去的路上，脑子里突然冒出个想法来。 　　要让长生殿君知道她已经提前觉醒，不是凡人了，还得借助外力才行。 　　只有这样它才会知道，派手下来没用，得亲自上阵。 　　苏黎拨通了季元白的电话。 　　“喂？” 　　“季元白，你上次说异象部派了特殊调查小组远赴南海寻找龙对吗？” 　　“是，怎么了？” 　　苏黎笑了：“你让他们来找我吧。” 　　季元白沉默片刻：“你是想公开身份？为什么？” 　　“我直觉长生殿君就是冲着我来的，它想弄死我，取代我的身份。虽说我记忆还没完全觉醒，对于当不当神灵这种事还没认真考虑过，但属于我的东西凭什么它说抢就抢。” 　　苏黎眯了眯眼睛：“我真的很烦它这样阴魂不散又藏头露尾的行径了，所以决定明白大方的告诉，我马上就要完全觉醒了，它再不亲自来就再也没机会了。” 　　季元白却不赞同：“你还没有完全觉醒，这就样跟它对上太冒险了。” 　　一旦真的对上，他是没办法帮忙的。 　　“要是完全觉醒了，它肯定知道打不过我，根本不会来。” 　　而且苏黎觉得，之所以要趁她没觉醒前出手，是因为那个殿君自己也知道，神灵转世跟神灵本身是有区别的。 　　它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野鸡神，拿什么跟被天道承认的真神抗衡。 　　苏黎越想越觉得可行。 　　“而且我都已经被拍到过了，异象部来都来了，也别白来一趟。” 　　季元白想了想：“也好，我跟他们联系。” 　　长生殿在内地没有被承认，可在香城甚至其他国家和地区势力还是不容小视的。 　　苏黎身份公开，也免得将来受什么桎梏。 　　至少她现在的人族身份是合法的华国公民，就算变了种族，那也是华国龙不是？ 　　挂断电话，苏黎心想，既然要高调，那就高调到底吧。 　　她得让那劳什子殿君知道，她就是神龙本龙，能变回原形就是即将觉醒的标志。 　　还躲着不出现等自己十八岁才来，那就一切都晚了。 　　苏黎登录自己许久不用的鬼眼少女大号，发布了一条惊爆眼球的微博。 　　鬼眼少女：独家消息，明晨八点，神龙将会现身香城，并且从香城飞往祁云山揽云峰顶。 　　这个账号的粉丝已经破千万了。 　　之前两次直播搞出三个震惊全网的大案子后，账号沉寂下来，助理的那个账号反而活跃得像个高仿。 　　有些人还等着她啥时候再开直播，万万没想到突然诈尸发布的消息却是这样的。 　　——大师这玩笑开大了点吧？！ 　　——所以真的有龙吗？我们的世界突然玄幻了吗！！！ 　　——怎么来的独家？我不信。 　　——人在祁云山旅游，明天我就去揽云峰等，要是龙没来，你退出玄师界谢罪吗？ 　　…… 　　大晚上正是吃瓜网友们活跃的高峰期。 　　这条微博几分钟被轮出上万条评论，高调出圈，无论是修协还是异象部都没有动静。 　　异象部那边已经接到季元白的汇报，先是通知驻扎在之前神龙现身过的地方附近某座小岛上的调查组尽快返回，又迅速地收集关于苏黎生平的所有经历。 　　苏黎的人生经历颇为坎坷。 　　她出生时遭遇车祸，家境优渥的母亲跟外地来虞市打工的于小卉被送进同一家医院，护士不知为何鬼迷心窍调换她与另一个女孩的身份。 　　如果只是家境贫寒就算了。 　　那个家庭，养父暴力倾向，养母性格懦弱，据调查，她前十六年的人生几乎是三天一顿小打，五天一顿大打，性格自卑怯懦，跟人说话都不敢抬头正视别人。 　　而在谢家发现女儿被人调换，派人去谢家找她之前，她已经强势地带着养母跟渣养父离婚。 　　离开老家没多久，养父就暴毙了。 　　虽说看起来完全是意外，可联系起苏黎之后表现出来的特殊能力，是不是意外还真不好说。 　　调查组的人对着苏黎的资料沉默许久。 　　总的来说，以苏黎养母离婚为界点，前后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与其说是突然打通任督二脉才拥有了不可思议的能力，这看起来倒像是被夺舍，所以完全变了个人。 　　但如果她真的是神龙，没事夺舍一个普通女孩干嘛呢？ 　　苏黎不知道调查组接到通知急忙往回赶，她发完微博就去睡觉了，没看见钟离发来的一串问号。 　　至于为什么非要选在白天飞，那当然是担心晚上飞大家看不见啊。 　　第二天苏黎醒得很早。 　　跟着她回来的童鬼就默默地躺在柔软的地毯上过了一夜。 　　它不需要睡觉，可是跟着帕特要受到尸油的桎梏，从没这么安安静静地独处过。 　　如果不是打不过，它早就咬死帕特了。 　　这童鬼跟当初林知微养的那孩子属实同病相怜，害人并非他们的意愿，可做了就是做了，业已加身，洗脱不掉。 　　哪怕是进了冥界，也没有资格再转世了。 　　苏黎最后还是没有干涉，如同当初林知微的鬼儿子一样叫来冥使把它带走。 　　至于怎么跟暹罗地界的冥使沟通就是他们的事情了。 　　解决完童鬼的归宿，苏黎瞅着时间出门告诉谢华敏要出去游玩，后者也没有拘着她，只让司机送她去了。 　　苏黎让司机按指定时间再来接她，独自融入人群。 　　八点整，被那条预言神龙现世的微博出圈吸引来的全国各地吃瓜群众都把目光聚焦在了香城。 　　一声震耳欲聋的悠长龙吟声响彻香城上空。 　　身长百米的银白巨龙从闹市中腾空而起跃上云霄，它绕着香城最高的建筑环贸大厦转了几圈，开始朝着西北方向飞去。 　　从现身到飞走足足有十几秒的时间，各个角度各个方向的小视频充斥各大社交网络。 　　实际上苏黎从香城飞到揽云峰最多也只需要几个呼吸的时间。 　　但她刻意放慢了速度，如游玩般边飞边玩，看见个啥东西要凑上去绕着飞一圈，看见条江干净清澈水质不错要进去轻轻打个滚。 　　一网友不经意看见这一幕都呆了。 　　他拍下短视频发布到社交网络并配文称：“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只是在阳台上伸个懒腰，就看见巨龙在我家阳台对面不到五百米远的江里洗澡[呆滞·jpg]” 　　从香城到揽云峰一千两百多公里的直线距离，她足足飞了一个多小时。 　　此时的揽云峰上挤满了来看热闹的游客。 　　即使之前苏黎在南海现真身的消息刷屏网络，真正相信的人其实也并不多，毕竟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那可是传说啊。 　　传说中的东西不都是人们编出来的吗，怎么可能是真的呢。 　　可是今天，这些不相信的人都被秀了一脸。 　　得知神龙真的朝揽云峰飞来的人们都兴奋又激动地想要去山顶看看真正的龙。 　　除了游客，还有附近的当地人。 　　要知道他们有的人也嫌弃揽云峰太难爬，在附近住了几十年都没想过要去登山。 　　这次却破例了。 　　导致因地势险要上山难下山更难而常有人半途而废的揽云峰景点迎来史上游客最多的一天。 　　最后由于人实在太多，山上都要装不下，后来的人才不得不放弃登山。 　　这天天气很好。 　　冬天已经走得只剩下个尾巴，万里无云，挂着一轮暖融的朝阳。 　　揽云峰上视野极其开阔，从峰顶往下望心中顿生波澜壮阔的豪情壮志，仿佛一伸手就能把天戳个洞似的。 　　景区终于不再随时随地热闹得像菜市场，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 　　从东南方向翩翩飞来的巨龙终于出现在众人眼中。 　　它飞得比揽云峰高多了。 　　直到飞到近前，它才慢慢降下速度，并不在意峰顶上疯狂拍照发小视频的人们，悠闲自在地绕着揽云峰飞了两圈。 　　直到亲眼看见，人们才知道或许“叶公好龙”这个成语不仅仅只是典故。 　　这样神秘强大又历来在传统文化中被视为瑞兽的生物，即使再喜爱，看到它如此庞大的身形，也没几个人心理承受得住。 　　苏黎真觉得这些人心很大。 　　这么小的一块地方密密麻麻挤这么多人，也不怕把山峰给挤塌了。 　　她觉得自己今天一路飞过来挺震撼了。 　　如果她是长生殿君，得知这个消息后肯定坐不住。 　　神龙都现世了，觉醒还会远吗？ 　　长生殿君就算不知道她真身是龙，看见她的神庙被龙族眷顾，心里头肯定也会打鼓，怀疑是不是哪里出了错，自己并没有像他以为的那样十八岁才觉醒。 　　苏黎准备等这些人都走了，进去看看梦见过多次的神像到底什么样，再偷偷隐身飞回香城。 　　她故意盘旋在神庙上空发出龙吟，然后作出要飞走的假象。 　　人群中有个男人像是急了，声嘶力竭地喊：“神龙你别走啊！我们都是你的传人！！！” 　　其他人：“？” 　　你还别说，被他这样一吼，大家都觉得那首就在嘴边的歌十分应景。 　　苏黎：“？？？” 　　她眯起两只流光溢彩泛着金芒的硕大眼睛，可疑地沉默两秒，然后……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随后她腾空而起，瞬间消失在众人面前。 　　实际上化为人形落地，慢慢地踏进了这座历史悠了不知道多久的山顶小庙。 　　庙不大，只有一座正殿，供奉着雕刻精细的石像。 　　这就是传说中护佑孩童的地灵神了。 　　祂左手抱着一个襁褓婴孩，右手撑起油纸伞，神情柔和地低头注视着臂弯中的婴孩。 　　她好像是祂，又好像不是祂。 　　这种感觉熟悉又陌生，不过神像会让苏黎感到十分亲切。 　　此时国内社交网络连环爆炸，国外也不差。 　　远在香城的曲沣和更多未知的地方，曾经受到长生殿君神启的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升起危机感。 　　他们都被告知，谢明熙是邪灵转世，伪装成护佑孩童的地灵神欺骗世人。 　　实际上她是借此机会吞噬童魂壮大自身。 　　可如果地灵神真的是邪灵，神龙为何偏偏不远千里飞到祂在这个世界上剩下的唯一一座神庙。 　　他们潜心计划多年毁掉了人们对地灵神的信仰。 　　而今知道这位神灵的人屈指可数，如今这条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巨龙一通操作，所有心血都白费了。 　　所有被告知谢明熙是邪灵转世的人都开始生出怀疑的种子。 　　地灵神……真的是邪灵吗？ 第52章 附身 长生殿君 　　信息爆炸的时代, 什么东西都能分分钟传遍全网。 　　苏黎回到香城贺家时还不到中午，热搜前十全是跟她有关的话题，每一条后面都跟着“爆”。 　　无论之前信不信, 现在都彻底服气了。 　　这还真特喵的是龙。 　　大眼浪微博前后瘫了三次, 程序员都没脾气了。 　　被艾特无数遍的官方不得不出来声明, 神龙的确是真的存在, 已经在努力查证来历原委，请大家关注后续。 　　怎么查证？还能抓下来采访吗？ 　　龙找不到了, 可香城和揽云峰的庙还在，众人实在等不到神龙的消息, 只能转移了目标。 　　有人在研究为什么神龙是从香城出发的, 有人则开始把目光转移到神龙停留的揽云峰上, 还有人就盯上了鬼眼少女这个账号，因为它真的预言成功了。 　　只不过都没能扒到苏黎本人。 　　国内沸腾着, 国外甚至比国内的浪潮更高, 除非与世隔绝，不然是绝对不可能忽略掉这个消息的。 　　曲沣看着网上的风向，心情越发沉重。 　　这一波根本无解。 　　现在大家都觉得地灵神能得神龙眷顾肯定有灵, 无数人都在说要去这个地方的神庙祭拜。 　　地灵神专门护佑孩童？ 　　有孩子的家长就高兴了, 能被神龙认可的庙宇定能保佑自己孩子平安健康。 　　那些孩子被拐的，走丢的, 生了病无可奈何的……只要跟孩子有关，通通都在计划着去拜拜。 　　实在怀不上的也准备去求地灵神送一个。 　　还有求财，求运的，求平安的，甚至求姻缘的都准备去打卡。 　　那可是神龙去过的地方啊。 　　对曲沣来说，这还不是最糟糕的事, 他的麻烦还在于帕特跟希姆这对师徒。 　　风水师考核第一轮通过的四十几人把他俩抓了送到异象部，隐藏多年的废楼神秘法阵也被调查出来。 　　原来帕特在废楼布置了一个能借寿的阵法。 　　这个阵法需要以活人为引，每年献祭一个，连续十二年，成功后可以攫取别人的寿命，不仅能让他延长百年寿命，还能使容貌不老。 　　据他交代已经献祭了十一个。 　　异象部对此极为震怒，因为他抓来献祭的都是具有修为的风水师，而风水师协会对此没有任何察觉。 　　又或者是察觉了没有上报。 　　很多东西只要国家想查，那是谁也没办法瞒着的。 　　异象部很快把曲沣控制起来，连他那可怜待在医院没一个月绝对没办法下地走路的徒弟郭义达也没放过。 　　然后他们发现，原来郭义达就是被巨龙教训成这样的。 　　到了这时候，异象部高层几乎都已经知道苏黎的身份了，不论是她亲生父母还是养父养母，可以说是三亲六戚全查了遍，从小到大的全部经历也都完整详细。 　　即便是苏黎自己来，有些事她都不一定记得起来。 　　可见他们有多重视了。 　　这一查还查出离火宗与长生殿不可告人的关系。 　　包括曲沣在内，整个离火宗内超过一半都是长生殿的信徒，由于香城在政策上有一定的特权，导致长生殿虽然没有像其他外来宗教那样合法化，却也没有过多限制。 　　结果好吧，帕特居然也是长生殿的信徒，这次还犯下如此严重的恶性案件。 　　而他的徒弟希姆利用尸傀术害死一百多个参加风水师考核大会的玄师的事也被全部查清楚，收钱帮他下尸傀虫的那个协会成员就就是长生殿信徒，当天就被抓起来。 　　等苏黎从老道长他们那里得到消息时，这几个人已经废了。 　　异象部由于部门的属性没有把这些案件真相公开，但不妨碍所有人将长生殿直接挂上黑名单，风水师协会内部也开始了大清洗。 　　这些苏黎都没有刻意过问了。 　　足足一个多星期的时间，神龙高调现世的消息还挂在热搜上退不下去。 　　此时已经二月底。 　　苏黎已经正式以谢明熙的身份入读香城很有名气的圣约女子中学，就读中四。 　　这所学校是民国时香城很有名望的女教育家创立的，创校至今已经有百年历史，走出过许多在社会各界做出杰出贡献的名人。 　　要就读这所学校，对学生本身的要求可比什么家庭背景之类的东西高得多。 　　调查组和异象部的头头联系苏黎见面时，她已经完成了报道手续，作为内地转学生，校长安排教导部主任亲自负责带她熟悉校园环境。 　　毕竟内地到香城读书的转学生不少，苏黎是唯一一个在异象部挂名的正式部员。 　　香城是个笃信风水的城市，对苏黎的身份接受度自然很高。 　　圣约女子中学属于英式女中，建立得比较早，建筑都保留着浓郁的英式风格，从教学楼到学生公寓，艺术气息很浓厚，林荫深密又依山傍水。 　　校园环境比起树德中学来不遑多让，因百年风霜的沉淀，走在校园中随时都能感觉到庄重肃穆的历史感。 　　圣约离贺家有点距离。 　　谢华敏让苏黎住进了离得稍近的公寓，安排保姆照顾她日常起居，还吩咐司机每逢假日接她回贺家。 　　平心而论，她对苏黎可比谢家人真情实感得多了。 　　苏黎也不是小气的人，前世虽说没怎么相处，可这次谢华敏对她真心相待，她不介意投桃报李。 　　她到圣约报道之前就跟谢华敏坦言自己的玄师身份，另外送了两枚乌檀木挂件给谢华敏的一对双胞胎儿子，也就是因在国外读书，苏黎还没见过的两位表哥。 　　把整个校园熟悉了一遍，苏黎被安排到中四（3）班。 　　由于是学年中期转过来又是来自内地，班里的女孩子们对她还挺感兴趣的，态度也十分友好。 　　苏黎恍惚中想起，才重生回来半年，她居然已经转学三次。 　　也是没谁了。 　　作为老牌女子名校，圣约中学的学风非常正，女孩们穿着统一的英式校服，每一帧都是靓丽的风景线。 　　苏黎前世因家庭原因怯弱自卑，跟人说话都不敢大声，永远低头躬背，厚重的刘海下遮住容貌，就连一起长大的领居家孩子都不知道她到底长什么样。 　　后来被接到谢家，也没人多在意她。 　　刚到谢家时，她连马桶都不会用，怕弄脏洗手间站在门口一脸为难，还是路过看不下去的帮佣教她的。 　　这也就导致她心里阴影更重了。 　　死后十年心境变化，她回来之后记忆尚未觉醒就已经跟前世大相径庭了。 　　于是如今独自跑到香城念书也毫不胆怯。 　　长得漂亮，性格大方，哪怕性格稍显冷清，也不妨碍苏黎迅速融入女孩子们的团体中间。 　　学校实行双语教学制度，和树德差不多，苏黎还算适应。 　　香城是国际大都会，但也不是到处都光鲜亮丽，总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滋生黑暗与龌龊，而有人陷在黑暗里，就像挂在了蛛网上的飞蛾，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蜘蛛爬过来，已经预见了自己葬身蛛口的命运。 　　放学的时候还不到四点，学校没有晚自习，又赶上周末，苏黎跟着两个同样内地来的女孩子一起去逛街放松。 　　倒也不是跟当地女孩合不来，只是语言沟通着实有些困难。 　　苏黎几乎是刚进校没多久就被吸纳进了内地转学生团体，严佩佩和管秋因为和她同年级，又是隔壁班的，三人便很快熟悉起来。 　　若说最近国内国际上有什么值得谈论的话题，那绝对是神龙现世的消息无疑了。 　　再多话题层出不穷，跟神龙相关的话题总是稳居前五。 　　然而就是在这样的热度之下，异象部那边也没有检测到长生殿有什么异动，让苏黎很是纳闷。 　　她不信长生殿君对此一点想法都没有。 　　苏黎三人逛着街，路过风水师协会旗下开设的风水堂，意外地发现他们开始宣传地灵神了。 　　严佩佩和管秋都是神龙狂热粉，当即决定要进去看看。 　　苏·神龙本龙·黎：“……” 　　地灵神的确是在全国火了，祈云山景区拍摄的地灵神庙正面旅游宣传照成了香饽饽，现在大家不转锦鲤了，都转神庙照片。 　　“我跟你们说，这庙不愧是被神龙庇佑的，真的可灵了。” 　　严佩佩见苏黎不怎么感兴趣，立刻开始疯狂安利：“我表姐身体不好，之前两个孩子都莫名其妙没了，这次她怀孕还不到一个月，医生就说了她身体原因，这个孩子可能也保不住。我那表姨心疼表姐，没办法，听说地灵神庙专门保护小孩子，她就特地跑到那里去拜。没想到还真的有用，之后去检查，医生都很惊讶说表姐生下孩子没问题，完全是个奇迹。” 　　苏黎继续 ：“……”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这么灵。 　　管秋说：“这样的事在网上疯传了好多，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知道国家调查得怎么样了，我好想知道神龙的日常啊。” 　　风水堂里多了许多龙形法器，就连符纸上都印着龙纹。 　　这热度蹭得也是没谁了。 　　严佩佩道：“别人我不知道，但我表姐这件事我觉得是真的。” 　　管秋虽说是神龙狂热粉，但也只是对龙本身感兴趣，对于地灵神庙就没有那么热衷了。 　　她仔细挑选了一枚龙型转运水晶适时提出看法：“那可能是因为刚好是保佑小孩子的神，我看那些去祈求发财转运的就一个都不灵。“ 　　她俩聊得津津有味，苏黎只听着没发表意见。 　　严佩佩和管秋都在挑选风水物件儿，不管有没有用，买个带着多少是个安慰。 　　当然，她们不像香城人那么热衷，纯粹是受神龙影响。 　　回头见苏黎漫不经心的，严佩佩说：“苏黎你不挑啊？不信没关系啊，这些东西都很好看的，带着也不影响什么。” 　　“那我也随便看看。” 　　逛完回到公寓天已经黑了，苏黎已经习惯时不时梦见些自己化龙或者作为地灵神的片段。 　　夜色渐深之时，城市的另一端，郭义达刚回到家。 　　住院半个多月了，郭义达身上的伤还没恢复好，只是曲沣出事，风水师协会的离火宗势力被大洗牌，他不得不强撑着出院。 　　然而没什么用。 　　只因他养着养着伤，突然发现自己的修为莫名开始消退，求助曲沣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何时也被人种了子母蛊。 　　子蛊在他这里，而母蛊他竟然都不确定会在哪里。 　　他受伤后就直接被曲沣送到了医院，期间接触的都是没有修为的普通医生护士，最多就一个曲沣。 　　这些人都没必要给他下蛊。 　　曲沣表示自己无法解除这种蛊，答应会替他找暹罗降术师来解决。 　　这个蛊他就是从降术师那里得到的。 　　他拿来用在别人身上，却因自视甚高，没想过自己会反过来被人种蛊，还不知道怎么解除。 　　结果就导致他现在不仅修为全无成了废人，连身体都比普通人要差，精神一弱，就容易看见些不干净的东西，运势非常差。 　　郭义达只是出去跟师兄弟们见个面，很快就觉得精神不济。 　　好不容易回到家，只想倒地不起。 　　他之前也是声望很高的风水师，结果现在受牵累，曾经追捧他的客户们都跑了，而他没了修为，连替自己出口恶气都做不到。 　　心中悲愤难耐，再看到网上人们对神龙的追捧，他的心气更加不顺。 　　郭义达越想越想不过气，撑着比七老八十的长者们都不如的身体来到供奉的神龛，掀开黄布，看见那截已经供奉好几年的乌檀木。 　　他点上香动作缓慢却极为虔诚地开始跪拜祷告。 　　“殿君，那谢明熙得了神龙庇佑，弟子不敌，修为尽废，可否请殿君赐福，帮弟子恢复修为，来日继续为殿君效犬马之劳。” 　　以前他也拜过，只是从没像自己的师父曲沣说的那般得到过神启。 　　郭义达有点失望，面上却不显，恭敬地把香插好准备走时，眼角余光扫到一抹突兀的虚影，他动作一顿，那虚影蓦地罩顶，连声都没发出便倒地了。 　　几近虚无的一抹残影罩在郭义达身上缓缓没入他的身体。 　　没过多久，“郭义达”重新站起来。 　　他是长生殿君。 　　低头打量自己的身体和四肢，歪歪脑袋，活动筋骨，嫌弃地皱皱眉头。 　　“还是太弱了。” 　　顶着郭义达的身体缓缓开口，明明还是一样的声调，却透着股不易察觉的喑哑，周身的气息隐隐透着威压，明亮的灯泡闪烁几下才重新恢复正常。 　　若不是天道阻隔，他只能用一抹神识透过还没完全打开的时空裂缝附身，是断然不愿意使用这样的身体的。 　　只是得知这个世界居然还有龙族在世，他实在等不及了。 　　更何况那个谢明熙还有提前觉醒的迹象。 　　他碍于对方是受这方世界天道庇佑的神灵，自己又没法以真身过来，只能先压制着，如今对方觉醒在即，总不能叫他白白看着龙族入局搅乱自己的计划。 　　地灵神受天道庇佑，早已退走的龙族总不会还是特例吧。 　　殿君慢条斯理的用神识修补这具身体流失的元气，好让自己用得顺手一些，更方便亲自调查老对手现状。 　　察觉到身体里的异样，他也直接将留在身体里被元气包裹的子蛊消弭于无形。 　　适应了没多久，终于将这具身体掌控自如。 　　长生殿君读取了郭义达的记忆，取出手机熟练自如地使用起来，很快便浏览到关于神龙现世的相关消息。 　　发现这条碍事的龙果然如其他信徒所说跑到揽云峰给地灵神造势，心中冷哼。 　　或许可以吞噬掉这条龙，他沉思半晌，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来。 　　上古龙族，必然大补。 　　恐怕龙族自己都不知道退走的时候还遗留了这么个小家伙在这方世界，竟然过了这么久才现世，想必已经长成成年龙族了。 　　龙族生来就是天道的宠儿，此时现身必定是天道作梗想护着地灵神的转世。 　　如果自己吞噬这条龙，说不定就算谢明熙完全觉醒回归神位，自己也不会再像万年前那样只能重伤于她，连侵入计划都被迫搁浅至今。 　　他眯了眯眼睛细思片刻。 　　要逼这条龙现身，大约只有从地灵神这次的转世灵童谢明熙身上着手了。 　　*** 　　苏黎早起察觉跟种在郭义达身上的子蛊息息相关的母蛊奄奄一息，略做试探，发现子蛊已经消失了。 　　她以为是郭义达找到方法消除，也没多想，把母蛊一块儿除去。 　　反正现在离火宗被异象部折腾得够呛，曲沣难以脱身，郭义达虽然没进去，算算时间修为也差不多该被子蛊消磨光了。 　　没有修为的风水师或者可比死了更难受。 　　她给季元白打了招呼，准备今天就去见见异象部派来找龙的调查组。 　　是季元白亲自来接她的。 　　苏黎坐在副驾驶上，听到他给她介绍说今天来的不只是调查组的人，异象部香城分部的负责人也会来。 　　她想了想问：“他们对我是怎么打算的？” 　　“你去见过他们就知道了。”季元白在她面前态度一向随意，语气也很温和，“怎么说你都还有公民身份，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就算有，他也会扫平障碍。 　　这就是天道破格允许他投生人世走这一趟的原因。 　　万年前发生的事不能再重演了。 　　苏黎还一无所觉。 　　季元白能察觉到自从苏黎高调化龙去揽云峰回来后，长生殿隐藏的势力就开始蠢蠢欲动。 　　他瞥了眼苏黎的侧脸。 　　“你最近还在做觉醒的梦吗？”等红灯的间隙，季元白主动问起，“名字还没有想起来？” 　　苏黎不答反问：“名字很重要吗？” 　　“名字就是你的封印，只有想起来，你才能彻底恢复所有记忆，正式回归神位。这样的话再跟长生殿君对上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再？”苏黎敏锐地扣字眼，“难道我以前跟它对上过？” 　　季元白迟疑片刻点头。 　　“谁赢了？” 　　没察觉到天道的阻碍，季元白便知道，苏黎的封印已经接近崩溃了，有些信息提前透露便也无妨。 　　他沉吟片刻，客观地描述：“它输了，但你也不算赢。” 　　否则也不会有转世之劫。 　　苏黎若有所思：“难怪老盯着我不放，原来是宿敌。” 　　见季元白没有多说，她就知道，有些事还得自己恢复记忆才能知晓，觉醒的梦境没断过也从不重复，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能想起名字来了。 　　乱七八糟地想着，很快到了香城的异象部办事处。 　　季元白领着苏黎走进一个经过特殊布置的房间，里面一共十来人，有男有女，神色凝重，见苏黎进来，个个目光如炬地盯着她。 　　苏黎粗略扫过，毫不意外他们都是修道者。 　　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的眼镜男首先自我介绍：“那个……龙同志，我是香城异象部部长厉常平，旁边这几位都是京市来的异象部同仁。” 　　“我不姓龙，你们还是叫我苏黎吧。” 　　“好，苏黎。他们来的目的季先生应该跟你说过了，关于你的身份，我们希望能深入地了解一下。” 　　“没问题，你们问。” 　　“那我就直说了，”接过话头的是调查小组的领头人，叫徐谓，单眼皮，眼睛狭长，目光犀利，语气严肃中带着温和，“你真是苏黎，而那条龙也真的是你变的？” 　　苏黎答：“如假包换。” 　　她眨眨眼，头顶上方浮起巨大龙脑袋的浮影，银白色的麟纹，长须，鹿角，金色的瞳眸流光熠熠。 　　和网上拍到的神龙形态一模一样。 　　除季元白之外，在场众人无一例外地盯着苏黎沉默是金。 第53章 追踪 莫名的委托 　　虽然觉得可能性不大, 但是调查组还是偷偷带了高手，想知道苏黎是不是被夺舍了。 　　尽管苏黎还没完全觉醒，她其实也接受了自己是地灵神的事实。 　　对于调查组的需求她尽量一一配合满足, 在确认她真的是苏蕊生下的女儿后, 总而言之接受了她种族变更的设定。 　　目前为止, 异象部接触的妖修并不多。 　　像之前佘静和她弟那样的特殊存在, 异象部只要查到都会记录在案，并且小心检测, 只要他们不惹出乱子，还是拿他们当普通公民对待。 　　苏黎显然也是一样的的待遇, 只是她的种族稍微特殊了亿点点。 　　但好歹她还拿自己当人, 并且态度友好。 　　至于揽云峰上那座无法考究到底建立于何年何月的庙宇, 徐谓等人知道之后好歹比接受苏黎是龙要容易得多。 　　到底怎么对待苏黎，还得由上面拿出来个章程才行。 　　当然, 既然有龙有地灵神, 说不定世界上其他地方还有人类未曾发现的奇异力量存在，一味的否定和敌视是不可取的。 　　调查组成员神情各异。 　　如果真如苏黎所说，长生殿君有想要吞噬她的想法, 那他成功后, 这个国家甚至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迄今为止这个长生殿的所作所为都证明了它对人类并不是那么友好。 　　离得最近的就是帕特事件。 　　这家伙在鲜有人知的废楼布置下的法阵就是利用活人献祭达到强行给自己增加寿元保持身体不显老态。 　　而这方法，就是长生殿君教他的。 　　这跟吃人有什么区别？ 　　国家其实也没有准备一直瞒着异象部的存在, 只是想要研究出一套适用于普通人的修炼法则，这样即使将来发生再大的变化，大家也能有一定自保的资本。 　　只是修炼这件事到底看天赋，有些人的根骨的确不适。 　　没有找到平衡的法子，只能暂时搁置。 　　苏黎表态，袒露了自己神龙和地灵神的双重身份, 至于上面要怎么处理，怎么对待她都不是很在意。 　　反正她只想弄死长生殿君，他们能帮忙固然好，不能帮也不要紧。 　　她只想通过这种方式彻底扼杀长生殿在华国这片土地招揽信徒的可能性，许是因为只有这里才有世界上最后一座地灵神庙的关系，是她最后的净土。 　　绝不容许长生殿君染指。 　　苏黎独自被带到隔壁休息间，包括季元白在内的其他人都留下来总结和苏黎交谈的结果。 　　“世界上有名有姓接受供奉的神那么多，难道现在真的就只有地灵神还能显灵了？”一个女部员首先提出质疑，“她真的能护佑小孩子吗？” 　　季元白不答反问：“这重要吗？” 　　众人都是一愣。 　　“过去那么多年，在不相信神存在的时候，人类不也还是这样代代延续下来了吗？所以有没有神，是不是真的能护佑孩童并不重要。即使有，也不见得就能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神，终归还是要靠自己才行。” 　　他慢条斯理地反问：“即便她真的是神，人们就能理所应当地把孩子都托付给她保护？” 　　徐谓若有所思地看了季元白一眼。 　　其实他对季元白的了解要比其他人深得多，早在自己加入京市异象总部做事之前，季元白展示出来的实力就已经深不可测。 　　本来季元白是可以直接调到京市的，是他自己拒绝了。 　　从对苏黎的调查中可以发现，这家伙面上不显，其实从苏黎加入修协开始，他就以自己的名义替苏黎担保了资格。 　　若非出于对他能力的信任，上面也不会一开始就给苏黎那么高的关注。 　　“神只是信仰，真正能依靠只有自己。” 　　徐谓十分直白地说：“即便她真的能保护小孩子，我也不相信她能博爱到所有小孩都一视同仁。与其纠结这个，不如想想，这长生殿到底是什么来头。” 　　异象部调查不到长生殿的源头，只知道它流传甚广，信徒众多，隐藏得还很深。 　　除了一个帕特，不知道还有多少人用过类似的方法强行长生。 　　“它在我们国家的影响力十分有限，只是就目前所调查到的东西来看，它已经经营这股势力很多年了，打的就是能够让人长生不老的旗号，被洗脑成功的也不止什么曲沣帕特一两个人。以后会怎么样还真不好说。” 　　厉常平开口道：“离火宗清洗得差不多了，一半都是长生殿信徒，他们倒没有被传授什么需要献祭人来增加寿命的邪术，不过其中有些人似乎有异变的征兆。” 　　徐谓追问：“什么征兆？” 　　“就是所谓长生不老，据他们说，他们得到过神启，吃过长生殿君给的什么东西，从那之后容貌就没有发生过改变。” 　　其他人：“……” 　　一位心直口快的修道者敏锐地嗅到阴谋的味道：“即便是玄门法术能有益寿延年保持容貌的效用，也得是达到一定境界才能做到的。那长生殿如果真的有能让人长生不老的方式，会这么慷慨无私地说给就给？” 　　厉常平说：“就是因为太过反常了，已经收集了他们的毛发，血液，皮肤等等做进一步的确认。” 　　徐谓沉声道：“请务必密切关注，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调查小组就是为了找龙来的，现在苏黎身份真相大白，他们还得赶回去跟上头详细汇报这件事。 　　若不是苏黎真身实在太过震撼，怕不是还得让她变回原形给量量身体数据，做个身体检查什么的——毕竟就这么一只龙啊，可不得慎重对待。 　　大概是因为有那么一重普通人类的身份在那里，调查组成员都觉得苏黎蛮接地气的。 　　要知道网上神龙流传最广的一张照片就是她在揽云峰听到有人喊他们都是她的传人时翻得那个巨大又传神的白眼。 　　在这之前大家都在惊叹神龙好帅好美好厉害，敬畏之心可昭日月。 　　结果这翻白眼的一幕从一段视频中被截取出来做成了广泛流传的表情包，从神兽一下子就变成了表情包大王。 　　对此苏黎是拒绝的（但是自己也保存偷偷用了）。 　　最后季元白代表上面给苏黎传达精神：“国家决定正式承认你的身份，给予你部分特权，对长生殿的调查也特别成立的小组来专项负责，有任何异动都会知会你。” 　　“特权是指？” 　　季元白眼底噙着笑意：“给你划了一片没有航线经过的无人区，无论是天上飞还是水里游都不干涉你。” 　　其实想干涉也干涉不了。 　　“另外，应广大人民群众要求，给你开放了特殊账号，会官方发布一些你的动态。可能再过不久，就会向大众公布异象部的存在了。” 　　苏黎：“……” 　　第一次在南海被拍到时的不妙预感应验了。 　　“还有件事就是，地灵神庙有灵已经流传开，有民众请愿在揽云峰之外的地方建设神庙，你觉得如何？” 　　苏黎说：“我什么都没干，最近那些说庙很灵的到底从哪儿冒出来的？” 　　“虽然你还没完全觉醒，但只要你的元神还存在这世界一天，只要是你的信徒，诚心祈祷是能被你护佑的。”他耐心解释道。 　　这大概类似于网游里的被动技能，苏黎想，行吧，反正也不影响什么。 　　调查组回去之后，苏黎又重新回归校园日常。 　　由于异象部把长生殿的事情包揽过去了，苏黎就只剩下好好通过考核大会，准备到时候出国去通灵师盛会上见见世面。 　　此时包括苏黎在哪，都没有察觉到那些在暗处悄然发生的异变。 　　又过了几天公寓和学校之间两点一线的生活，苏黎觉得不太对劲，她总觉察到一抹淡淡的窥视，却不知道为什么，周围人事物都看不出异样。 　　她不觉得害怕，反而莫名其妙地按耐不住自己握住碧落的手。 　　那股时隐时现的气息阴郁却强大，是任何修道者都无法承载得住的威压，哪怕是她认可的华国修道者之最强者小组成员无为道人，怕是都无法与之抗衡。 　　苏黎假装没有察觉，仍旧神色如常跟严佩佩和管秋说话。 　　今天是一位同样来自内地的转学生的生日，因关系好，邀请了不少交好的同学去家里玩，苏黎她们三个也不例外。 　　一群少年人庆祝朋友生日，稍没注意就玩得稍微晚了点。 　　苏黎知道，对方是冲自己来的。 　　聚会散去后没多久，她就跟严佩佩以及管秋分开，找借口独自一人回去。 　　对方没轻举妄动，苏黎若无其事，它露出一丝气息，苏黎便迅速循着追过去，如此反复几次，她被引到了之前从未涉足过的深水区。 　　这是香城发展历史最早的区，只是随着时间流逝被人忽视，如今剩下的似乎只有情怀。 　　苏黎站在街口，看见狭窄的街道两旁矗立的老式建筑物，别说跟海湾半岛的别墅区相比了，就是百年老校圣约附近那些建筑看起来都跟这里是两个世界。 　　但其实它们隶属于同一个城市，只是分属于相邻的两个区而已。 　　那家伙引自己来这里干什么。 　　街边的路牌下蹲着个不修边幅的中年男人，头发乱糟糟的，胡子拉碴，穿着老头衫罩了件半新不旧的衬衣，脚底下踩着凉拖，嘴里叼根烟，视线在过路的女孩腿上打转，油腻腻的仿佛能原地造块油田。 　　苏黎穿了件雾霾蓝的长裙，外罩深色长外套，披着及肩短发，脚上踩着锃亮的小皮鞋，跟这条老街的画风格格不入。 　　她刚一出现，那男的就注意到了，屁颠屁颠跑过来。 　　离着两三米远，男人眼露惊艳，脸上带着谄媚又讨好的笑：“是谢大师么？我就是委托您过来的尚家成。您看是现在就走还是……” 　　苏黎不动声色道：“我们没见过吧，你怎么认出我的？” 　　她以玄师身份出现的时候都是用的“苏黎”这个名字，这家伙上来就喊她谢大师，倒是有意思。 　　“介绍人说了，只要您出现，我一眼就能看见。” 　　可不是一眼就能看见么，苏黎站在那里从长相到气质都写满了“不同寻常”四个字，过路的谁不多看两眼。 　　尚家成向来知道风水师都是人上人，个个都有大本事，就连那些身价上亿的集团老总都对他们恭敬有加，他一看见苏黎就觉得对方是自己要找的人，只是年纪比想象中小太多，还是个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但色心再重他也不敢露出觊觎之色。 　　自己有求于人，被拒绝还是小事，就怕大师一个不高兴给他下个诅咒，说不定命都给玩儿完。 　　“是哪个介绍人？你见过他本人吗？” 　　苏黎边问边开启轮回之眼，没有在尚家成的画面里看见疑似介绍人的人。 　　尚家成不疑有他：“他姓郭，我们是电话联系的。我在论坛上发帖求助，是他主动联系我的。” 　　苏黎心下疑惑，倒没什么可担心的，没再多问，径直跟他走。 　　逼仄阴暗的劏屋只有十几平米大，愣是隔出厨房卫生间客厅卧室，稍微多个人都转不开身。 　　就这么点空间，住了一家五口。 　　尚家成进门就吆喝着一个孕相五六个月的女人去给苏黎端茶倒水，三个从高到低站成一排的的女孩像是手机屏幕显示的信号标志，大的十一二岁，小的看着也就三四岁，冷眼麻木地瞧着苏黎。 　　听到尚家成大呼小叫着要女人伺候苏黎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客人，最大的那个女孩眼中闪过一抹愤恨。 　　她没说话也没反驳，只默默绕过沙发旁，把女人挤出厨房，自己烧水端茶送过来。 　　苏黎垂眼看向那杯热气腾腾的茶水，对上女孩视线，道了声谢。 　　后者愣了愣，没说话，默默地走开了。 　　尚家成这时才把那怀孕的女人叫到跟前，指着她肚子急切地问：“大师，您给看看，这胎真的还是女孩吗？” 　　苏黎这才确认了什么，不经意看了眼重新站成一排的三个女孩。 　　她忽然笑了笑。 　　“是啊，还是女孩。恕我直言，你这辈子命中注定不会有儿子。” 　　尚家成脸上登时惨白，仿佛大受打击。 　　他当即冲回卧室两秒后又冲出来，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直接塞到了苏黎手里：“大师，我知道您是有真本事的大师，介绍人说了，您可以把它变成男孩，这是我所有的积蓄，求大师帮帮我！” 　　苏黎作为难状，眼中却满是冷意：“我是能帮你，不过就这点钱可不够请我出手的，得从你身上讨点别的东西。” 　　尚家成觉得她话里有话：“别的……什么？” 　　“你的命啊。” 　　苏黎理所当然地说：“强行扭转胎儿性别是犯忌讳的事，弄不好要一尸两命的，到时术法反噬，会影响我的寿命。为了以防万一，我取走你三十年的寿命，不过分吧？” 　　尚家成想也不想拒绝道：“不行！” 　　那他要是没有三十年的寿命岂不是要跟她们一块儿死，这怎么行？！ 　　“不然呢？”苏黎冷声道，“要本大师替你买单？” 　　尚家成心里慌乱，突然眼睛一亮，指着旁边站着的三个女孩道：“那就她们！大师，她们是这孩子的亲姐姐，随便谁都可以吧？” 　　女人表情惊愕又绝望。 　　她无依无靠地嫁给了尚家成，这些年为了他要儿子的愿望，一胎接一胎地生，想逃却又放不下女儿。 　　如今他变本加厉找来风水师做法，不惜让她冒着一尸两命的风险也要把肚子里的孩子变成男孩，连反噬都要女儿替他承担。 　　他根本就不是人！ 　　女人转身从厨房拎着菜刀出来，扶着肚子把三个女儿挡在身后恶狠狠道：“尚家成，你敢让我女儿应咒，我就跟你拼命！” 　　若不是为了女儿，她何必委曲求全留在这里。 　　反正他也找不到别的女人给他生孩子，原本她也没想再生了，谁知道会被他绑起来，直到怀孕才放她自由。 　　别的她都可以无所谓，但女儿是她的命。 　　尚家成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苏黎却从女人的画面里看见了她将尚家成砍死再平静分/尸的画面。 　　这果然是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变态。 　　可以，但是没必要。 　　苏黎左右看了看，冲着空气说：“我知道你看得见。虽然不知道你引我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不过如你所愿，我决定插手。” 　　一家五口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话给弄得莫名其妙。 　　尚家成有些畏惧地打量着四周，忍不住问：“大师，你在跟谁说话？什么叫它看得见？这里还有别人吗？” 　　苏黎不答反问：“你们家有镜子吗？越大越好。” 　　“有有有！是要做法吗？” 　　“嗯。” 　　尚家成立刻去找镜子，最大也只比脸大那么一圈的，拿给苏黎看，后者直摇头。 　　他一咬牙，干脆跑出去，不知道从哪里扒拉出一块半人高的镜子回来，看着像是从什么东西上拆下来的，被边缘划破了手掌也不在意。 　　女人以为苏黎真的要帮尚家成的忙，知道自己无力对抗风水师，脸色灰白，周身都透着绝望。 　　苏黎没时间管她们。 　　见尚家成手受伤，她满意道：“伤口不错，把你的血全抹在镜子上。” 　　“大师，”尚家成警惕道，“我们说好的……” 　　他瞥向妻女方向。 　　意思很明显，希望苏黎按照之前提议的，把替她承担反噬的对象换成那三个女儿的随便哪一个。 　　反正不能是自己。 　　苏黎懒得和他废话，响指一打，尚家成便不得动弹，只能瞪大眼睛惊恐地看向苏黎。 　　用他的血抹在镜子上，苏黎迅速绘制了一个繁复的图案。 　　随后她把镜子摆在尚家成面前，随后那图案开始转动起来，内里复杂的花纹仿佛活过来一般，当中旋出个黑色的漩涡，巨大的吸力仿佛凭空深处无数只手要将他拽进去。 　　尚家成觉得不对劲，哪怕被苏黎解除定身术，他也扒着沙发努力不被吸进去。 　　“大师！这是怎么回事……” 　　苏黎说：“你既然不愿意付给我三十年寿命的报酬，我只好另外找办法帮你实现愿望。不是想要儿子吗？我送你去生，想要几个就可以生几个，惊不惊喜？开不开心？” 　　尚家成还没来得及理解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就被苏黎抬起一脚踹向镜子里。 　　他的妻女四人都惊呆了！ 　　那么小的一面镜子，就这样强行地把比它宽一圈，高三倍的大活人给吸进去了。 　　苏黎把尚家成给她装着钱的信封放在小茶几上。 　　她看向女人凸起的孕肚心里感慨。 　　所以说神不是万能的呢，这天底下眼睛看不见的龌龊与卑劣实在太多了，就算是神，又怎么可能救所有人脱离苦海。 　　既然被引到这里来，这孩子也算跟她有缘。 　　她悄无声息地往女人身上渡了元气，能护住她生产时不会血崩而亡，至于以后能活多久就看她自己造化了。 　　“往后辛苦点，日子会好的。” 　　说完就走了。 　　这女人你说她坚韧吧，她能委曲求全十几年；说她懦弱吧，她又能拿起刀反杀丈夫还分/尸。 　　实在让人难以理解。 　　苏黎走后没多久，女人呆呆地看着把尚家成吸进去的镜子，在镜子里面猛地拍打镜面满脸惊恐地说着什么，却一个字都传不出来。 　　然后她捂住脸，先是小声啜泣，随后哇哇大哭起来。 　　三个孩子不复冷漠，七手八脚地安慰起来。 　　没多久，女人擦干眼泪，对着镜子里的尚家成冷笑一声，蓦地把镜子翻转，找来布包丢进去，隔着布将镜子锤得稀巴烂。 　　许久之后，她在电视里看见苏黎，才惊觉原来自己的小女儿这般幸运。 　　她可是被神灵救下护着来到这个世界的。 　　这是后话了。 　　苏黎离开深水区后，那气息又若隐若现起来，她冷笑一声。 　　“藏头露尾干嘛呢？来都来了，来算算总账吧？”兜兜转转这么久，可算是找到罪魁祸首了。 　　对方没回应。 　　苏黎运起神行术，整个人化成一道残影，追着那抹气息而去。 　　这一追，几秒钟之内就掠到海上。 　　它气息太过微弱，显然很有自知之明不敢跟自己正面对抗。 　　她正打算仔细辨别，季元白就来电话了。 　　“你在哪儿？有空的话来香城异象部分部一趟，上面说有个特别邀请是给你的，最好亲自来看看。” 　　“干嘛邀请我？” 　　“准确地邀请的不是你，而是神龙。” 　　苏黎就是神龙这个秘密只有国家高层和异象部内部部分成员知道，就连作为顾问的无为道人都是不晓得的。 　　“谁？” 　　“E国官方。之前提过的，就是举办通灵师盛会的国家，邀请神龙，也就是你，去做客。” 　　苏黎表情复杂。 　　确定季元白不是在开玩笑，她满心惊叹地说：“他们可是真敢想啊。” 第54章 祈灵 苏黎受困 　　苏黎猜到刻意引诱她的就是长生殿君。 　　没抓到她也不急。 　　这钩子才放出去半个月, 它就迫不及待地现身了，还怕它不来嘛？ 　　她又去了香城异象部。 　　以苏黎如今的身份和能力，哪里还需要去争取考核大会出线的身份参加通灵师大会呢, E国官方的邀请都发过来了, 上面发话, 给了她一个顾问的身份。 　　有了苏黎的首肯, 虽说她的身份没全面曝光，但官方开设的账号已经发言证明她的身份了。 　　现在大家都知道地灵神作为当地传说已久的护佑孩童的神灵是确有其事的, 以前大家不信，现在神龙都现身了, 不信都不行了。 　　揽云峰上的地灵神庙撤销了景区资格, 被官方正式接管。 　　但为了满足群众需求, 官方允许私人庙宇改建为地灵神庙，并且答应将会在神庙开放之日请神龙现身, 为信徒赐福。 　　一时间全国各地申请改建神庙的申请如雪花般飞向京市异象总部。 　　建立神庙的事苏黎是知情的, 因为季元白告诉她，作为真神，信众越多, 她就能恢复得越快。 　　官方对她态度相当友好, 言明神庙收入的两成给她个人，三成作为维持神庙运营的成本, 剩下五成拿出来成立神龙基金，专门用于未成年人的慈善救助项目。 　　这样一来，她这个护佑孩童的神灵可算是名副其实了。 　　诚心祷告能获得赐福，帮助孩童免受邪祟侵扰，而以她名义开设的神龙基金则涵盖未成年人救助的方方面面，使得地灵神在最短时间内成为全民信仰。 　　地灵神庙将由官方全权接管, 管理神龙认证账号的就是当年阴错阳差接到苏黎发送的逃犯大礼包的女警官薛梦。 　　当然，出于特殊考虑，暂时没有公布她是神龙同时也是地灵神这个事实。 　　苏黎是想留个底牌。 　　根据种种迹象表明，长生殿君其实并不知道她的真身是龙，只晓得她是地灵神转世，妄图在她完全觉醒前将她扼杀，以牟取神位。 　　现在神庙即将在全国建立，长生殿君怕是呕血到崩溃了。 　　它不会放任地灵神声望扩张。 　　她就等着它来。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薛梦被告知能见到神龙本人。 　　然后她就见到了高中生模样的苏黎。 　　薛梦是调到异象部系统难得的普通人，主要从事的办公室文职工作，特地为苏黎开设的“神龙在线”账号平常就由她管理。 　　也是为数不多知道了神龙化身是人的知情者。 　　但没想到会这么年轻。 　　四月中旬，位于虞市的第一座地灵神庙建立，苏黎特地从香城返回，准备为神庙正名。 　　都知道地灵神被神龙认可，神庙开放当天不现身怎么行。 　　薛梦就是特为此地从京市赶过来准备记录首座地灵神庙开放全程的，知道苏黎今天回来，还负责接她。 　　苏黎的档案已经调到京市，不算虞市异象部的人了。 　　接上苏黎直接回家，薛梦还有些恍惚，忍不住小声确认道：“……你真的是神龙吗？” 　　“如假包换。” 　　薛梦满脸怀疑人生，早在知道神龙隐藏身份生活在人群中就有这种感觉了。 　　她语气难掩激动：“其实大家都以为你藏在海里呢。之前第一次拍到是在南海，后来现身的香城也是临海的嘛。托你的福，最近去香城旅游的人数增加了五倍有余。” 　　要不是揽云峰撤销了景区被官方接管，大概那里的人更多。 　　因为苏黎当时去的时候绕着飞了好几圈。 　　苏黎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车子在机场高速上飞驰，望向窗外，感觉到虞市有些不同寻常。 　　自从之前尚家成那次长生殿君故意让她察觉踪迹之后就彻底消失了。 　　异象部现在把长生殿放在重点监控名单上。 　　将近两个月过去了，通灵师盛会在即，长生殿却突然蛰伏已久起来，这不太符合常理。 　　更像是风雨前的平静。 　　同时也很奇怪。 　　长生殿君不来找她，那躲起来在干什么呢。 　　只是苏黎的觉醒梦仿佛遥遥无期，始终没能梦见自己的名字。 　　薛梦和她说：“明天上午我来接你。你放心，我只会拍摄神龙的画面，绝对不会把你本人的样子暴露出去的。” 　　苏黎点头：“嗯，我知道。” 　　都是异象部的成员，虽说薛梦并非修道者，但能进入保密级别这么高的部门又被指派来跟她直接接触，想来不仅是本人能力出色，背景人品也是值得信赖的。 　　回到图南路小洋房，薛梦艰难婉拒了苏黎的邀请，很快离开了。 　　于小卉早就在门口张望。 　　其实苏黎年后才去的香城，迄今为止也才两个多月的时间，经常电话视频联系，可于小卉知道她要回家还是红了眼眶。 　　挂了电话就张罗着叫上陈雪去买菜，说要给苏黎做大餐。 　　这会儿看见苏黎进门，又是激动又是想哭的，仿佛两个世纪没见，让苏黎哭笑不得。 　　若不是她不愿意，苏黎是不介意于小卉一起去香城的。 　　毕竟那片海太香了。 　　她回了家当然是亲朋好友都要见一面的，还给关系不错的何莹玉，季思思，于明月等人都带了礼物，唯独谢家那边只是打了个招呼。 　　值得一提的是，于明月现在也入了异象部的眼，没意外的话也要加入了。 　　苏黎又觉得直觉的那抹不同寻常只是错觉。 　　她回虞市后后简直如鱼得水，晚上还不忘去宠幸思念许久的千水湖。 　　虽说不如南海大，还是一如既往的亲切。 　　相比之下，谢家就愁云惨淡了。 　　苏黎血缘上的堂哥谢命喻谢明和跟亲哥谢明晨三人前后失踪，报警半月有余却半点消息都没有。 　　前两个正值高三的关键时期，谢明晨还是个成年人。 　　即便是被绑架也该有人打电话才是，然而没有，任何消息都没有，他们三个就仿佛人间蒸发，突然就找不到了。 　　于明月虽说搬出谢家，到底原身欠着大恩，她也没有强硬跟谢家划清界限。 　　半年多来，她逐渐崭露头角，赚到的钱小部分留下自己生活，大部分按照之前说的还给了谢家，无论苏蕊如何婉拒，她都坚持打到苏蕊账户。 　　自然，赚钱的手段和玄师的身份也没有隐瞒。 　　这次谢明晨失踪，苏蕊还让于明月用玄门手段找过，都一无所获。 　　谢华安揉着眉心，想起苏黎回到了虞市。 　　她可是早早地就被特殊部门吸纳的人，谢华安心里有数，苏黎肯定比于明月还厉害些，说不定她会有办法。 　　至于她排斥谢家，大不了花钱就是。 　　苏黎却没接到电话。 　　彼时正是晚上千水湖附近大小公园最热闹的时间，她悄悄地潜在湖里，直到夜半时分才回转。 　　后来看见了，也没主动回。 　　反正谢家有什么事，谢华安自会再打电话的，况且她也不觉得谢家会出什么事。 　　薛梦一早就到小洋房接她。 　　路上顺便给她介绍了下这座新地灵神庙的由来。 　　“虽然是改建的，但里面的布置完全改了，不同于其他道观庙宇的管理方式，地灵神庙是直接由异象部派人进行经营的，虞市这里是第一座，到年底共要改建出十座，所以之后还得去其他城市祈灵。” 　　反正神龙的存在也都不是秘密了。 　　国家已经在准备公开异象部的存在，承认地灵神庙的合法存在，除了因为苏黎的特殊身份，也因为这种信仰跟其他导人向善倡导返璞归真的宗教理念不谋而合，有助于维护社会稳定的。 　　如果是像长生殿那种宣扬献祭别人成全自己，那肯定是不能允许的——即使苏黎再强大也没用。 　　苏黎远远地看向崭新修葺的地灵神庙，接近途中突觉一阵心悸。 　　她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 　　由于神龙的震撼现世和前段时间地灵神真的可以护佑孩童说法的广泛传播，作为揽云峰之外的第一座地灵神庙，今天来拜祭的人几乎将神庙外的街道挤得水泄不通。 　　此外除了官方直播外，还有不少蹭热度蹭热度来打卡的网红。 　　因为神龙在线通知说今天的祈灵现场，神龙将再次现身，广大龙粉自然不想错过能够亲眼见到这传说中的神兽的机会。 　　人多意味着信徒广泛，但苏黎却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薛梦对此比较敏感。 　　车停好之后她先带着苏黎凭借异象部的特殊工作证进入神庙，这才问她：“怎么了，是有什么不对嘛？” 　　苏黎重生回来身体一直很好，连个感冒都没有过。 　　后来化龙之后，她发现自己身体恢复如常，不再元气和阴气同时纠结在一起，仍然能运用如常，同时五感敏锐不似常人，变得刀枪不入的。 　　别看她表面上柔弱可期，其实普通的刀子连在她身上留个印都做不到。 　　这是属于龙族的天生优势，血厚防高，耐打耐造。 　　可就在刚才，她居然感到心悸。 　　这本身就不寻常。 　　苏黎仔仔细细地从神识一寸寸审视过去，在某几个方位触到了阻碍。 　　她一一甄别，共发现围绕着地灵神庙不足五百米处，分别108个特殊气息令她感到心悸的物事，特殊排列成某种阵法埋在地下。 　　这阵法还未真正激活，就已经让她隐隐有种被压制的感觉。 　　这是什么东西？谁弄的？有什么目的？ 　　苏黎瞟了眼薛梦。 　　她的确是个普通人，过往一清二楚，身家清白，忠心耿耿，是个好同志。 　　苏黎跟她确认：“开庙祈灵正式开始后我才现身对吧？” 　　“对的。”薛梦不疑有他，“为了你身份不暴光，我们有特别的安排，祈灵仪式之后你变回原形，我们就跟来时一样可以离开了。” 　　“那你先准备，我去打个电话。” 　　“好。” 　　苏黎走开，偷偷隐身绕到高处，开了轮回之眼仔细查看。 　　这一看脸色立刻变了。 　　那些埋在地下绘制了特殊图案令她感应异常的竟然是一个个棺材，每个棺材里都躺着个活生生的人。 　　这个阵法都能让她感受到压制和心悸，普通人又怎么承受得住。 　　苏黎立刻拨通了季元白的电话。 　　听完原委，季元白顿时警觉：“你先什么都别做，等我过来。” 　　“来不及了。” 　　苏黎看了下时间：“马上就是开庙的祈灵仪式，最多十五分钟，我就要化龙为信徒降灵雨赐福。季元白，虽然只是转世，但我好歹也是神，又是龙族，这世上除了天道，还有什么能压制我的吗？” 　　季元白沉默片刻：“没有。可你毕竟还没完全觉醒，万一……” 　　“没有万一。” 　　苏黎眯起眼睛，盯着最近的那副棺材仔细辨别，看清了长生殿的标记，轻轻笑起来。 　　“它果然出手了。怕我受信仰之力提前觉醒，还是没忍住在第一座地灵神庙开庙的时机选择出手。我总得看看它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她预料到长生殿君会忍不住出手，却拿不准它会怎么做。 　　既然是老对手了，自己又还没完全觉醒，想必它比她自己更了解怎么对付自己。 　　而它大概率不知道她真身是龙，如此便多了底牌。 　　只是苏黎觉得奇怪。 　　就算长生殿君不知什么原因无法跟现在的她对抗，也没必要在这地灵神庙布什么阵法，对她本人又没什么伤害。 　　或者是针对这些参拜的信徒来的？ 　　若是第一间地灵神庙的开庙祈灵仪式就出了问题，那无异于国家级的丑闻，不仅地灵神庙，恐怕承认地灵神信仰的官方也会被诟病。 　　那样的话，她想借助信仰之力早日恢复就行不通了。 　　苏黎飞快地将神庙附近埋下棺材的地点全部标记好发送给季元白，让他尽快待人过来搭救。 　　市区赶过来最快只要一个小时，这些人倒还撑得住。 　　确认无误后，苏黎挂掉电话回去找薛梦，观察半晌见她都没有受到影响，暂且放了心。 　　连她都感觉到心悸，薛梦却什么感觉都没有，那个阵法多半是针对修道者的，对普通人大概率暂时没有影响。 　　修道者？ 　　苏黎脑海中划过什么，蓦地发现了华点。 　　谁都知道，地灵神庙今天开庙祈灵，来的大部分是信众，即便有修道者也不算多。 　　而今天最引人注目的消息是神龙会现身赐福。 　　长生殿君那抹气息虽微弱，透出来的威压却不容小视，的确如当初季元白所说，它不是被这方天道承认的神灵，但实力几乎与神无异。 　　也难怪它不敢现身。 　　大概是被天道阻隔在世界之外，无法以真身前来，只能以别的方式偷渡神识之类打探情况。 　　莫非是为了神龙来的？ 　　毕竟它又不知道自己真身就是龙，而神龙现世有多震撼，看世人的反应就知道了。 　　要不是自己去揽云峰转一圈，还没几个人知道地灵神。 　　苏黎觉得自己猜到了真相。 　　她什么都没说，配合着开庙祈灵仪式的进程，在薛梦的提点下掐着点出现，配合她的直播镜头，以便到时候传到“神龙在线”的主页上去。 　　那头季元白飞快安排好接应救援的队伍，让公孙嫦跟孟寻主持大局，自己提前赶到。 　　他甚至都没用神行术，鬼门隐现之间便已经出现在地灵神庙中。 　　此时祈灵仪式已经开始，只听一声响彻云霄的悠长龙吟，从地灵神庙的上方掠起浑身银白的巨龙，在慕名而来的信徒们的惊呼声中，盘旋几圈。 　　苏黎用记忆中的神灵赐福方式，以自身修为汇聚天地灵气聚成灵雨落下。 　　信徒们没想到这样的大晴天居然凭空降起雨来，还没来得及躲避，就发现这雨竟不会沾湿衣裳，但落在身上的感觉仿佛飘在云端，身心舒畅，如春风般和煦温柔，叫人不自觉沉溺其中。 　　有观察力好的民众发现附近的花草树木都精神抖擞地舒展着枝条，貌似也接受了赐福。 　　年幼的孩童欢喜地拍起手来，母亲惊讶地发现素来身体孱弱的孩子小脸红润，眼眸清澈，充满朝气；意外烫伤脸上留疤的小女孩经过治疗仍难消狰狞的伤痕，痒痒地触手去摸，居然淡化不少；身怀有孕的女人虽然被丈夫扶着，身体仍然不太好受，此时却感觉到暖流淌遍全身，不适的感觉去全消，精神好得不得了…… 　　众人将这些神奇之处互相交流，心中便不自觉地生出敬畏来。 　　虽说大家都是因为神龙现世才会对被她青睐的地灵神庙关注有价，但有神龙又不代表世界上真的有神灵，地灵神庙是挺神奇的，也没见着显圣过呀。 　　此刻不仅敬畏神龙，更有人猜测，该不会神龙其实就是地灵神的化身吧？ 　　灵雨降下，苏黎在人群中发现明明存在感极强却似乎被所有人自动忽视的季元白，并不意外他来得这样快。 　　灵雨降得差不多了，她准备收工时察觉到异样。 　　那108具棺材利用活人献祭布阵正在攫取整座山上所有生灵的生机，包括前来的信徒，花草树木，鸟兽虫鱼等等。 　　最重要的是，这阵法对她有压制作用。 　　她竟然无法顺利化为人形。 　　苏黎毫不犹豫地以自身撑起庞大的护盾，同时感受到神庙背后的南山地脉的灵气对她的压制。 　　她当然可以强行破阵。 　　但这样的话，那108个棺材里深度昏迷的活人就别想活命，整座南山的地脉也会被毁掉，留不住灵气，瞬息之间，山上的所有生灵会尽数寂灭。 　　已经觉醒了不少记忆的苏黎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剥夺生机，徒造恶业，这样的因果背在身上就会被天道排斥，她说不定都等不到解除封印就再也没法回归神位了。 　　但她要是不破阵，就必须一直顶着阵法的威力。 　　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吃力。 　　苏黎飞快地锁定季元白，神识交谈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他。 　　季元白略一思索便明白前因后果。 　　“我知道它想做什么了。你暂且扛住阵法，等疏散人群之后我再帮你破阵。” 　　他心里有数，不怕苏黎撑不住。 　　季元白身形一闪进到内院，找到负责这间神庙日常管理的异象部成员，拿出工作证，要求负责人立刻想办法疏散信众。 　　另外，估计公孙嫦和孟寻带着后援也快赶到了，让他负责带他们去救人。 　　信众们突然被请离都很懵逼。 　　“不是，你这庙开放了不就是让人来参拜的吗？” 　　“就是啊，我还没看够神龙呢？” 　　“我还没上香！” 　　…… 　　这些人看着神龙都还没离开，哪里舍得走，一时争执起来，直到听说附近有人闹事，还出了人命，警察马上就到了，这才逐渐疏散。 　　很快，季元白叫来的武警部队就戒严了。 　　等到所有人都散去，季元白才轻飘飘地掠上屋顶，将修为融入声音，传遍结界中每一个角落。 　　“出来吧，我知道你在。” 　　苏黎还保持龙形下不来，但却能稍稍缩小体型，目光如电地扫视神庙附近每一个角落。 　　然后她看见穿着神庙特制服装的一个男人取下了帽子。 　　鎏金色的大眼睛眨巴。 　　”……郭义达？” 第55章 约战 追忆前尘往事 　　苏黎盯着郭义达看了会儿就看出来, 眼前的并不是真正的郭义达。 　　她这个人是很记仇的，所以能当场报的从来不延期，并且聪明地不会把沾染因果, 参考如今已经自己把自己作没了的苏振铭, 离得最近悄无声息死在尸傀群里的蒋谭等等。 　　而郭义达当初给她下蛊想让她直接从摩天大楼的顶层跳下, 不可谓不恶毒, 若她仍是前世的苏黎，是绝对没可能生还的。 　　白虹英算计她淹死千水湖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因此和长生殿是不死不休的。 　　仔细算算, 现在就一个长生殿君在那里吊着了。 　　苏黎虽没法变回人形，却能将体型缩小, 从身长百米的巨龙变成十来米的银白小龙, 也就么那么引人注目了。 　　原本在远处观望的信众们见神龙消失, 也就陆陆续续地离开了。 　　薛梦一直盯着苏黎的，用最新款的航拍无人机将她锁定, 从神庙中掠出到如今变成小小一只, 她边拍边捂着胸口。 　　巨大的神龙令人心折不已，小小的神龙让人想rua啊啊啊！ 　　神庙内也还有其他异象部的成员，此时都察觉郭义达竟然并不是自己熟知的同事, 训练有素地分成两部分, 一部分负责保护无修为的普通工作人员，还有一部分则戒备这个来历不明的家伙。 　　为避免殃及无辜, 季元白已经让他们尽量远离神庙了。 　　此时神庙正殿前的空地上，长生殿君顶着郭义达的壳子，仗着布下的法阵跟无法变回人形的苏黎对峙，至于季元白，他并没有看在眼里。 　　这个小世界让它忌惮的只有天道，冥神和地灵神, 而祂们因种种限制不能拿它怎么样。 　　天道虽无所不在，可天道本身无法直接干涉这世间的任何事。 　　也最多能仗着规则阻止自己入侵而已。 　　而冥神，祂生来就是幽冥之主，只能待在冥界，是地下之神，地上的事还轮不到他管。 　　最让长生殿君恼怒的就是曾经凭借一己之力将自己拦在世界规则之外的地灵神，那时天道尚弱，冥神也还只是个小屁孩，若不是祂，这方小世界早就被自己纳入麾下了。 　　至于被世人推崇的神龙它更是不屑一顾，只想吞噬。 　　长生殿君不知龙就是苏黎，眼前的两个家伙在它眼中犹如蝼蚁，视线直接越过房顶上的季元白和缩小体型后盘旋在神庙上方的小龙，落到正殿中加上台座足足有四米多高的地灵神像。 　　这座神像是按照揽云峰上的那座一比一还原的。 　　那是石像，塑了金身，从五官到衣裙上的花纹都精心雕琢，惟妙惟肖，历经不知多少岁月仍栩栩如生。 　　这座虽是泥塑，但细节也十分讲究。 　　从长相上看跟苏黎本人神似，只是因穿着打扮神态气质的不同，看着并没有那么形似。 　　然而长生殿君看见这雕像还是心中还是恼怒。 　　它抬起右手朝正殿中的神像猛地一劈，疾风化作玄青色的曲刃迸射而出，去势凶猛，能将神像劈作两半。 　　苏黎和季元白谁都没动。 　　神像上凭空弹出一圈鎏金色的防护罩，轻描淡写地将攻击消弭于无形。 　　长生殿君不觉意外。 　　不愧是是这世间仅存的神灵，即使并未回归神位，这被她赐灵的神像也不容挑衅。 　　它眼中闪过轻蔑，抬头看向苏黎：“我竟然不知天道还在这个世界偷偷藏了条小龙，既然你滞留不去，留在此地也是徒然，不如认了本座为主如何？” 　　苏黎翻个白眼，吐了口龙息。 　　此时暗暗后悔自己来之前没吃个螺狮粉臭豆腐榴莲香菜之类的，否则熏也熏死它。 　　她和季元白对视一眼，都明白对方所想。 　　异象部的后援少说也要半个小时才到，还得花时间去确定那些棺材的位置，把他们挨个挖出来，少说也得拖延个把小时。 　　把长生殿君弄走不难，就怕它有后招针对那些修道者甚至来救人的特勤队员， 　　这架不能说打就打。 　　苏黎暗道：“我暂且辅助，你能摁死它吗？” 　　“这是囚龙阵，专门压制你们这一族的，你记忆还没恢复完全，不急着强行破阵，也不用出手。” 　　若不是顾及那些人和地脉灵气，苏黎是可以跑的。 　　她缩小后的体型勾起季元白久远的回忆，按捺住揉她脑袋的冲动，素日里收敛得分毫不露，此时气场全开，周身罡气回旋，明明是人族外表，铺天盖地而来的威压竟丝毫不弱于长生殿君。 　　而那样的气息苏黎没有忌惮，反而觉得无比亲切，甚至说不出的熟悉。 　　这样的威压，并不是普通人能修炼出来的。 　　这世上除了她自己，就只有一位神祇了——季元白竟然是冥神？！ 　　不，冥神是不能离开冥界的。 　　那么他和自己一样也入了轮回，而且已经觉醒记忆了。 　　连没有完全解开记忆枷锁的苏黎都猜到季元白身份，何况是跟祂万年前就打过交道的长生殿君。 　　几乎是瞬间它就明白过来了。 　　“幽冥小儿！”长生殿君面沉如水道，“原来是你？！你竟然也入世轮回了！” 　　“说起来还是托你的福。” 　　季元白悠然含笑，干脆在屋顶上坐下来，摆出一副“这事说来话长咱们做下慢慢聊”的姿态，好整以暇地说：“要不是你偷偷摸摸地洗脑白虹英害得地灵神的转世灵童死于觉醒前夕，天道也不会为了还她人情让她能重返命运轨迹扭曲之前。我只是来保护她而已。” 　　其实真正命运转折的点是苏黎和于明月身份被调换的时候。 　　但真回到那时候，苏黎婴孩一个，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自保之力，如何能够真的扭转命运呢。 　　因此，苏黎重生回来是十六岁，而不是懵懂无知的孩童时期。 　　长生殿君愕然：“你们竟敢逆天而行！” 　　“天道允许的算什么逆天而行。要不是你不讲武德，天道也不至于欠下地灵神这么大的人情。” 　　苏黎：“……” 　　这一段是我还没梦到的，求详扒，求给个前因后果。 　　“不可能！”长生殿君矢口否认，“这已经是最后一世了，如果谢明熙死过一次，为什么我会察觉不到她的元神？” 　　要是那样它就可以直接吞噬，将她这千年轮回积攒的功德慢慢炼化，从而塑起仙身，即便是天道再不承认，它也可以在功德圆满之际顺理成章的将地灵神位收为己有。 　　哪里还需要像个过街老鼠一样偷偷摸摸打开时空裂缝过来，还只能附身成卑劣的人族。 　　季元白说：“这就要问你的信徒了。”他眼中噙着笑意，“世界上千千万万种死法，她偏偏选择淹死；虞市那么多片水域，她偏偏选择千水湖。这跟直接把地灵神送回重生点有什么区别。” 　　苏黎是水龙，生来便具有驭水之灵，白虹英送她当水鬼，阴错阳差地帮了她大忙。 　　因而她轮回劫的最后一世比之前都要强大。 　　若非如此，修行之道难如登天，苏黎又怎么可能十年就修成鬼仙。 　　重生后苏黎提前觉醒，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长生殿君本来还很疑惑，直到它视线落在一旁游来游去的银白小龙身上，之前没注意，此时才辨认出来，这家伙身上的气息，不是跟之前自己在香城试探谢明熙是否完全觉醒时感知到的一模一样！ 　　它愕然盯着苏黎，半晌咬牙切齿道：“地灵神——” 　　苏黎抬起爪子挥了挥。 　　她转向季元白：“原来早就知道我是重生的啊？难怪一开始就把我拐进修协，又忽悠我加入异象部。但你也藏得太深了，我完全没有被保护的感觉。” 　　“我现在不就是在保护你？” 　　严格说起来，苏黎也不需要谁保护，她最大的威胁就是来自对她的神位虎视眈眈的长生殿君。 　　苏黎因祸得福提前两年开始觉醒，直接把它打了个措手不及。 　　长生殿君总算明白，为什么明明龙族已经放弃这个世界万年之久突然还有龙族现身，原来地灵神本来就出自龙族。 　　它还想吞噬神龙壮大实力进而对付苏黎，实在是太过可笑了。 　　怒极之后，它反而平静下来。 　　“我已经等了太久，如今事已至此，我们就做个了结吧。” 　　长生殿君注视着眼前的一人一龙，阴谋诡计都是虚的，既然无法吞噬巨龙先把地灵神消灭，就只能按照原计划从别的方面入手。 　　她想要在这个世界的人族间重新建立信仰，那它就摧毁人族。 　　郭义达的身体里腾起一团凝而不散的黑色雾气，在神庙上方勾勒出一张硕大而狰狞的骷髅头，眼中迸射出不详的暗光，跟苏黎遥遥对峙。 　　“我会给你一百天的时间，百日之后我将莅临此世，成为新的主宰。” 　　“昆仑神山，雪峰绝顶，如果你能提前觉醒回归神位，前来与我决战，大概还有机会阻止，否则的话，这个世界将会成为我的囊中之物。” 　　它张狂地大笑，雾气在空中渐渐弥散，最后消失于无形。 　　季元白沉默片刻：“它不知道你真身是龙，今天知道你要在这里现身，特地布下囚龙阵，想消耗你的能力伺机吞噬你壮大自身。突然跟你定什么百日决战，肯定另有所图。” 　　苏黎委屈地把身体盘成一圈，挨着季元白说：“我梦见太多东西了，唯独怎么都想不起来名字。它要是有备而来，下次肯定就不是这么一抹神识附身，而是真身前来了。我要是来不及恢复记忆说不定真打不过它。” 　　“打不过就走吧。你本来也不属于这个世界。” 　　“……什么意思？” 　　季元白是地下的神灵，他是管不到地上的事情的。 　　长生殿君从其他世界而来，要将这里据为己有，也不知道会使什么手段，带来怎样的浩劫。 　　如果这世间生灵不再，轮回自然也就没了，祂也会归于虚无。 　　因为祂本就是这方天地孕育的神灵。 　　而苏黎，或者说地灵神不同，祂生就仙体，破空而来，万年前莫名降临这个世界，曾在那时就救过这方小世界一次。 　　季元白抬头望望天，趁着救援还需要时间，给苏黎说了祂知道的过往。 　　其实众神并不是从这个世界遁离。 　　世界之外另有三千世界，这方天地也不晓得从哪里脱离出来的，留下的众神传说是真的，但祂们全都属于那个世界，没有庇护这个初生的小世界。 　　万年前天道刚刚诞生意识，为了生存延续，努力收敛资源，供天地间的生灵繁衍生息。 　　长生殿君就是那时候盯上这里的。 　　这就好比大国小国从一开始就奠定的差距，大国地大物博，资源丰富，人口繁茂，而小国呢，狭小贫瘠，一穷二白。 　　这方天地虽然才刚刚诞生，却因主世界的缘故灵气丰沛，非常适合生灵繁衍。 　　而长生殿君所在的小世界灵气枯竭，许多物种在岁月流逝中灭绝，天地空间极速萎缩，生存对于仅存的生灵来说越发艰难。 　　理所当然就想侵略扩张，获取更多的资源，能够拥有更广阔的生存空间。 　　万年前的长生殿君还没修炼到今天这么高的程度，已经接近神的实力，那时它想要将这个世界据为己有，就打着吞噬原生神灵的目的。 　　冥神就是那个倒霉被盯上的家伙。 　　彼时轮回刚成，幽冥之主还在神遗之地孕育，是汇聚天地灵气的昆仑仙胎，长生殿君偷渡而来，想把冥神当作人参果一口吞掉。 　　结果就被当时还不是地灵神的苏黎打跑了。 　　这就是天道欠她的因果。 　　但那时候的苏黎自己也没有多强大，跟长生殿君一战之后，她神魂受损，也没办法离开。 　　天道封她做了地灵神，是和冥神平起平坐的地上之神。 　　为此苏黎在昆仑山守了千年，保证冥神能顺利地瓜熟蒂落接掌冥界，在那之前还十分熟练地先帮祂建立了轮回秩序。 　　等到冥神降生，她就接受轮回劫，重塑神魂。 　　季元白转头看她：“不然你以为冥界鬼门真是谁都可以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吗？” 　　苏黎懂了。 　　闹半天她比季元白资历还老，难怪冥界那些使者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却都不约而同对她恭恭敬敬的。 　　“我们认识这么早，你不知道我名字吗？” 　　“不知，那时只知道你是龙族，你的名字只有你自己才知道，怕是天道都不晓得。” 　　她又不像自己，是这方天地孕育的神灵。 　　“……行吧。”苏黎想了想又问，“那长生殿君卷土重来，你叫我打不过就走，你能对付它？” 　　季元白摇头。 　　“在天道认可的下一任冥神出现之前，我是无法离开冥界的。这次入轮回，除了护你顺利回归神位，还有个目的就是想搏一次，我有这个责任守护这方天地。” 　　“而你，”他定定地注视着苏黎几秒，“本来就可以置身事外。” 　　万年前她卫护天道，守着冥神顺利降生的恩情用地灵神位还了，送她一个功德圆满，回归神位已经只是时间问题，届时她想走，天道规则是束缚不住她的。 　　而她也没必要留下来跟此世共存亡。 　　苏黎眨巴着金芒流转的大眼睛看着他：“长生殿君跟我宣战，你却要我走，自己去应战？” 　　“我记得有许多宗教宣扬神爱世人，”季元白注意到异象部跟武警部队的后援已经到了，他站起来慢慢地回答，“但其实真正的神并不需要靠人的信仰活着。世人大多不信神也不爱神，只是有所求而不得，才会想着能有神保佑他们。” 　　“我应战仅仅因为我爱这方天地，而他们恰好是这天地间的生灵罢了。” 　　季元白说完就回落地面，帮忙救人去了。 　　他到底担着异象部的职位。 　　苏黎撇撇嘴，从房顶上飘下来，在正殿中游荡着，看着地灵神像若有所思。 　　薛梦不知道她跟季元白说了什么，大龙小龙的形态都拍了许多，琢磨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上前问：“苏小姐，那个，你还不变回来吗？我们可以走啦？” 　　“走不了。”苏黎张口是她本人的声音，“有人暗算，我要是强行变回人身，附近埋着的那些家伙就死定了。” 　　“怎么会这样？！” 　　苏黎说：“不用担心，异象部很快就会解决的，我们再逗留一会儿。” 　　半个多小时后，108具棺材为祭品布下的囚龙阵被破，苏黎早已恢复人形，跟薛梦一起以异象部成员的身份混迹期间，发现那些困在棺材里的人居然有她认识的。 　　她血缘上的兄长谢明晨和堂哥谢明喻谢明和兄弟。 　　知道自己真身后，谢家对苏黎来说就真的只是那么一点血脉的联系了。 　　她只是恰好投生谢家而已。 　　不过她突然好奇，既然谢家运势跟自己息息相关，前世自己被白虹英害死之后，谢家最后又变成什么样了。 　　她修炼初成离开千水湖发现谢家早已将她遗忘，也没想到千里之外的苏振铭最终会害得于小卉得了绝症不治身亡，悄无声息地回了湖底修炼，大成之时又被送回来。 　　因此苏黎面都没露，谢家三兄弟被送到医院直接通知家人了。 　　苏黎回到小洋房。 　　脱离家/暴婚姻的泥沼，于小卉如今的命运轨迹跟前世是彻底相反了。 　　她穿着舒适居家的衣服，正在打理院里的菜地，没发现苏黎回来，她背影闲适，姿态悠然，正从土里拔出一根根青翠欲滴的小青菜。 　　苏黎之前就想过，如果她是龙族，那她到底从哪儿来的，有没有龙爸龙妈甚至兄弟姐妹。 　　今天被季元白这么一说，她明白了。 　　亲族肯定是有的，但在哪个世界就不知道，万千世界，要找怕是还真的不容易。 　　而这个世界，若说有谁她不舍的，也就一个于小卉。 　　虽然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一百天的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从那些浩如烟海的记忆中想起来真正的名字。 　　打不打得过长生殿君还是其次，她总觉得它的盘算不止于此。 　　但日子总是要过的。 　　苏黎在家陪于小卉住了几天，接连几座地灵神庙在其他城市开庙祈灵，她都去了。 　　当日有神灵赐灵雨的消息广为流传，之后的祈灵仪式到场的信众越来越多，各种传闻也越来越广。 　　而长生殿君仿佛不担心她提前觉醒似的，再没出现阻碍过。 　　通灵师大会的日子转眼就到了。 　　苏黎再次请假从香城回虞市，先去异象部见季元白。 　　一见面就问：“长生殿君销声匿迹了，但它放话百天后约战昆仑之巅，你说它另有所图，到底是什么，查到线索没有？” 　　在场的都是老熟人。 　　季元白就不说了，无为道人，孟寻，公孙嫦，连一向神秘的迟部长也在。 　　苏黎的真实身份只有季元白跟迟部长知道。 　　那天在屋顶的谈话，涉及两人身份之外的内容，季元白都往上传达了。 　　得知长生殿有备而来，还是跨越时空界限的侵略，国家方面对此非常重视，都已经在考虑要不要联合其他国家的力量。 　　如果是真的，那可就不是国家之间的打打杀杀，而是关乎人类存亡的大事了。 　　相比之下，华国反而是压力最小的。 　　因为长生殿始终没有被承认合法地位，它的传播力度有限，信众当然也就不多，神龙现世之后，地灵神庙在短时间内也造成强大冲击，几乎挤压完了它所有的生存空间。 　　但也因为如此，国家能得到的线索很有限。 　　谁也不知道长生殿到底会采用什么方式进行入侵——国家之间的入侵战争都是真刀真枪的，谁知道长生殿背后到底是个什么种族。 　　这种时候未知就是最可怕的事。 　　季元白严肃道：“线索不多，只是最近我们所调查到的长生殿信徒都深居简出，也没见他们有什么动作，想来是得了所谓的神启，打算百天时间一到就发难。” 　　迟部长主动道：“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如果如果他们真要入侵，首当其冲的肯定是普通群众。” 　　他视线落在苏黎身上：“上面已经决定近期全面公布异象部的存在，按照之前的计划，将普适的修炼方法公开，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事，多少也能有自保的能力。” 　　这大概要引起世界范围内的舆论地震了。 　　其他国家难道没有类似的情况吗，肯定是有的，不过通灵师在其他国家被视为人上人的存在，譬如暹罗国地位超然的降术师，普通人想要接触并学习是不可能的。 　　而华国要全国推广，全民修炼。 　　苏黎沉思片刻：“这样也好。长生殿君也不晓得到底是哪个旮旯钻出来的，给它的信徒那些修炼的方式都不是什么正经套路，着实阴损了点。要是大规模侵入，普通人多半挡不住。” 　　至于无为道人和公孙嫦等人，作为异象部和修协成员，免不了要当老师的。 　　异象部在其中起中流砥柱的作用。 　　谁让全国顶尖的修道者基本上都在这个系统里了呢。 　　散去之后，迟部长避开其他人将苏黎留下，倒没瞒着季元白，冲苏黎郑重地行了个礼道：“苏道友身份特殊，能力是远非任何修道者所及的。如果到时候真有什么事，还希望您能出手，尽量护住那些孩子。” 　　谁都可以牺牲，可是数以万计的孩子们会是承载未来的希望。 　　苏黎没拒绝。 　　她思索几秒迟疑着说：“其实我有个办法，或许能够最大限度的避免伤亡，就看上面愿不愿意信我了。” 　　迟部长：“？” 第56章 遇害 异国之旅1 　　五月初, 通灵师大会在E国首都敦城举办。 　　以前这个盛会虽然也很隆重，但基本上只有对此感兴趣的人才会特意关注一下，此外普通民众对此几乎不感兴趣。 　　但今年有所不同。 　　华国有一条举世无双的银白神龙现世, 前前后后霸占热搜长达将近两个月, 已经突破国界成为世界顶流。 　　官方给神龙开设的国内外账号迅速破亿, 全世界到处都是龙粉。 　　E国官方胆大包天, 哦不是，是敢为人先, 借着本届通灵师大会在敦城举办的时机，通过华国官方向神龙发出邀请, 希望它能在通灵师盛会上露面。 　　然后得到回复, 神龙接受邀请了。 　　苏黎是作为异象部顾问随行的, 队伍由系统内部加上玄师协会择优选出来的三十来人并香城风水师考核选出来的将近五十非官方玄师组成。 　　其中，无为道人作为修行第一人是领队般的存在。 　　因他已经109岁高龄, 自然不好太过劳累他老人家, 曾经入选过神龙调查小组的优秀组员徐谓也在列。 　　此外，如季元白这样的中流砥柱选择留守。 　　毕竟他们还要应对长生殿君的百日之约，一边推行全民修炼计划, 一边暗中加强修协等玄师协会对异常现象的监控与管理。 　　偶尔偷闲, 季元白便站在窗前，眺望着昆仑神山的方向。 　　他是诞生于神遗之地的神灵, 即便坐镇冥界不得轻易离开，要去自己的老巢探探总是可以的。 　　这些日子他也总在思索，长生殿君为什么要将决战之地选在那里。 　　只是因为万年前曾在那里被打败过么？ 　　公孙嫦来找他汇报情况。 　　官方推行的普适版修行法则适用于全民，但修行这件事要看天赋和根骨，因此普通人修炼之初效果并不明显，只是会有一些身体上的变化, 诸如力气变大，身体素质提高，长期坚持能益寿延年，保持身体状态之类的。 　　这只是明面上的动作。 　　暗地里，官方开始选定特殊的地点建设紧急避难所，防止意外突发状况的出现，可以尽可能保护更多的人。 　　由于种种原因加持，通灵师盛会收到国内前所未有的关注度。 　　作为异象部公开存在后的第一次正式亮相，此次E国之旅，是搭乘专机前往的，唯独本该受邀前往的神龙不见踪迹。 　　薛梦经营的“神龙在线”和苏黎的“鬼眼少女”不约而同受到广泛地亲切问候。 　　直飞E国的飞机上，苏黎默默地感受着各处传来的动静。 　　从虞市直飞敦城需要14个小时。 　　时间太长了，大家都会选择睡一睡，至于倒时差的问题，等落地再说吧。 　　苏黎所坐的位置视野极好。 　　坐在她身边的是徐谓，整个异象部年轻一代的佼佼者，这次来也是被寄予厚望的。 　　她昏昏欲睡的时候，人家还在翻看资料。 　　都是公开表明过会参加此次盛会，且声明显赫的通灵师。 　　飞机上岁月静好。 　　很快到达敦城，苏黎透过窗户看见湛蓝的天和海交接出的海平线，心中生出豪气之感。 　　速度虽说慢了些，飞行体验还是不比她自己飞来差的。 　　落地之后先集中办理入住。 　　此次盛会来自全世界各国的通灵师齐聚一堂，都住在E国官方指定的皇家酒店，即便是随行的普通工作人员都能住上十分不错的房间。 　　华国自然是跟来自东方的其他国家的通灵师住得比较近的。 　　非官方的通灵师们就只能自己找住处。 　　苏黎还看见见过几次的香城异象部长厉常平带领的非官方通灵师队伍，那里面大部分都是来自内地的玄师，少数才是香城本地的风水师。 　　之前还合作过的老道长，张绪以及王今璇等人居然都在。 　　等安顿好之后，无所事事的苏黎就跟徐谓打了招呼去隔了两条街之外的另一家酒店找王今璇他们叙旧。 　　这时是下午，街道上人来人往，还有不少亚洲面孔，看着还挺亲切的。 　　苏黎到了酒店跑到前台去，经过树德和圣约两所学校的双语教学制度熏陶，她的外语哪怕达不到专业水准，日常交流是没问题的，对照着酒店楼层分布图顺利找去王今璇他们的房间。 　　至于跟E国官方打交道，不在她的职权范围之内。 　　对方问起神龙，华国代表团就开始打太极，用“我们虽然能够与神龙沟通但也无法干涉神龙的自由”之类的话打发过去。 　　大家倒也表示理解。 　　那可是神龙！ 　　人类能跟它沟通就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了，难不成还指望能随意支使神龙吗？ 　　而他们不知道，神龙化身的普通人类少女被搭讪了。 　　苏黎从来没有出过国，不论前世今生，还是她受轮回劫以来的千世里，从古至今，几乎代代都是在华国土地上出生成长觉醒而后除魔卫道一声。 　　每一世她都能活100岁，每一世都是在18岁时觉醒记忆。 　　碧落在那些她没有觉醒的岁月里就待在揽云峰的神庙中，等感受到苏黎的觉醒的气息，就会一次次不远万里前去认主。 　　因此初见之时，它才会对苏黎说“又”。 　　自然，它也没出过国， 　　苏黎闲时便在酒店附近闲逛，是整个队伍里最悠闲的一位，混熟了后便会经常在一处广场上小坐。 　　那是公园的小广场，有些流浪艺人在表演，还有人在街头画画。 　　苏黎很快就察觉到有人默默跟着她，不过对方算得上是正大光明的，也没什么可疑举动，她就没有放在心上。 　　傍晚从公园离开，对方终于没按捺住上前搭讪。 　　青年名叫埃里克斯。 　　对苏黎来说，就是在异国他乡认识了个歪果朋友，得知她说华国人还别扭地用着不太熟练的华国语跟她说话，相处起来倒也算融洽。 　　本来她不太擅长跟陌生人打交道，是没打算搭理的。 　　但在跟对方照面时，意外触发的轮回之眼让她看见些匪夷所思的画面，难得随机触发一次，她就给了这个面子。 　　于是跟埃里克斯友好交谈起来。 　　埃里克斯介绍了一间不错的餐厅，吃完主动提出送苏黎回酒店。 　　苏黎最终还是婉拒了。 　　埃里克斯也不介意，只说：“E国是个非常安全的国家，你一个人回去也不会有事。不过最近有些奇怪的都市传闻，为了安全着想，晚上就不要独自离开酒店了。” 　　“奇怪的都市传闻是指什么？” 　　“是吃人的怪物。”埃里克斯眨眨眼，摊手说，“最近有个通灵师盛会在这里举办，大概受到刺激，跑出来些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来吧。” 　　通灵术是各种跟亡灵之类的非正常生物打交道的总称。 　　普通人不接触，心中对通灵术或者使用这类术法的人总是充满敬畏，哪怕平常打交道的机会并不多。 　　埃里克斯说这话的时候却不见多少敬畏之心。 　　苏黎仿佛并没有放在心上，随意和他道了再见，在街角分开，朝着酒店的方向走去。 　　在她身后，埃里克斯眯了眯眼睛，朝相反方向走去。 　　不多时，苏黎折返，悄无声息跟上。 　　这世界上，要想跟踪苏黎不被发现是几乎不可能的，但她要是想偷偷跟着谁，被发现的可能性为零。 　　埃里克斯完全没察觉到自己被人跟着。 　　苏黎就看见他搭讪了个性感火辣的美女，两人一拍即合去了酒吧。 　　虽说有轮回之眼这个挂，但意外触发除外，苏黎不会对谁都轻易使用，因为她这双眼睛着实逆天，看到的画面往往荤素不忌还没有马赛克。 　　有些画面虽说看了长针眼，到底是有些尴尬的，她也没兴趣窥探别人的隐私。 　　埃里克斯只是个普通人，开轮回之眼就太小题大做了。 　　苏黎等了一会儿，觉得他们短时间内不会出来，也就放弃，决定原路返回酒店。 　　她瞥见的画面里是埃里克斯惨死无人小巷的景象，那张英俊深邃的典型西方人面孔不是出于种族肤色的白，而是某种仿佛被吸干精气的灰白色。 　　遇到那个美女之后，这个画面就看不到了，想来是他临时的艳遇改变了原有的行程轨迹，避开了死劫。 　　苏黎也不是多爱管闲事的人，干脆利落地走了。 　　回到酒店兀自洗漱。 　　徐谓得知她回来特地来找她，告诉她盛会安排的流程：“这次一共有三十二个国家和地区的通灵师前来参会，前后为期十天。明天晚上是施密斯家族的晚会，后天开始各种交流比赛。” 　　苏黎点头：“我就不需要参加了吧？” 　　以她的身份，着实是降维打击，而且她也不耐烦去参加什么比赛，怕是跟之前香城的考核大会差不多。 　　作为特殊顾问，她只需要当个吉祥物就好了。 　　“不必。”徐谓温和道，“您挑个时机亮相就行，E国一向跟我们交好，这次也诚意十足。施密斯家族那点敌意我们还不放在眼里。” 　　“那行吧，什么时候合适你说一声就是。” 　　苏黎是不想参加交流比赛之类的，不过她好歹享受了特权，心里偏向自己人的。 　　她回房间把之前后来都没派上用场的乌檀木挂件拿出来，一共六个，全部塞给徐谓：“这是无为道人之前帮我炼制的防御型法器，我用不着，你拿着吧，看谁用得上就送给对方。” 　　徐谓下意识想推辞：“不行，这太贵重了……” 　　苏黎送的东西哪敢随便收。 　　更何况还是无为道人炼制的，光是能请他出手就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事情了。 　　“叫你拿着就拿着，又不是给你一个人的。” 　　苏黎笑着说：“之前好像听季元白说有个叫龙纹鼎的东西是彩头是不是？我觉得这东西跟我有缘，法器送你们了，争口气赢回来，就当报酬了。” 　　徐谓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顿时哭笑不得。 　　因为她自己是龙，刚好那龙纹鼎也是以龙为形象创造出来的文物，所以她和龙纹鼎有缘？ 　　他解释道：“那还得等到选出三十位最优秀的通灵师，他们将被邀请到施密斯家族的城堡去做客，到时候会有什么考验还不知道，只知道最终完成指定要求的可以得到施密斯家族的最高礼遇，还会将龙纹鼎赠送给对方。 ” 　　“听起来不难，加油！” 　　要不是偷这个行为或多或少犯了业，苏黎觉得去弄来玩玩也不错，反正她如果想要估计还真没人能阻止。 　　徐谓：“……” 　　他心里和其他知道苏黎身份的玄师想法差不多，更偏向于靠自己实力赢回来，而不是寄希望于作为龙族的苏黎帮他们开挂作弊。 　　虽说是承认了神龙和地灵神的存在，但既然是人，他们当然还是更愿意依靠人自己的力量。 　　尤其是这次季元白都没有跟着来的情况下。 　　苏黎身份在内部曝光，徐谓心里就猜测季元白的身份看起来也不是那么简单。 　　他总觉得对方对苏黎太过了解和信任了。 　　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季元白是某不可言说身份的神灵，只觉得他和苏黎一样来历神秘，说不定都是异种族。 　　而他和苏黎不约而同地选择不插手，倒像是刻意鼓励玄师们自己上一样。 　　苏黎坚持要给，徐谓只好把法器收下。 　　一夜无话。 　　第二天，大家基本上都在准备晚上参加施密斯家族的晚宴和隔天的交流比赛，酒店却迎来了不速之客。 　　几个神情严肃的警察强硬闯进酒店，找到了苏黎。 　　“苏小姐，昨夜有一位先生遇害，经调查发现他和你曾经有过交集，麻烦你配合我们进行调查。” 　　作为官方代表的迟部长出声询问事情经过。 　　警察拿出埃里克斯的照片。 　　苏黎微微皱眉。 　　昨夜离开前她已经看不到埃里克斯的死状画面了，明明轨迹是改了的，怎么会还是死在了昨夜？ 　　这还真是是祸躲不过。 　　她瞥见照片上埃里克斯的脸，眼底眸光流转，便已看清对方死时的惨状。 　　“我跟你们去。”她说。 　　迟部长和徐谓对视一眼，眼中都是凝重，前者冲徐谓微不可见地点头，随即道：“我和你一起去。” 　　苏黎没拒绝。 　　虽然她是不可能吃亏的，但跟这些歪果仁打交道实在太为难她，有迟部长在好歹交流方便些。 　　其他同来的玄师望着迟部长跟苏黎离开的背影都有些担忧。 　　徐谓简单解释安抚他们，一群人继续回去做准备，顺便帮苏黎和迟部长准备适合参加晚宴的服装。 　　对苏黎此行并不觉得担心。 　　以苏黎的身份，她有什么必要去害一个才认识没两天的歪果仁，最多就是提供点线索帮忙调查而已。 　　事实也的确是如此。 　　苏黎九点钟前就回到了酒店，之后也没再出去，这点酒店监控可以查到，不存在造假的可能。 　　之所以把她叫来，实在是因为埃里克斯的死状态太诡异了。 　　他是晚上十一点左右死的，尸体被发现在一个小巷子里，找到的时候尸身已经不完整了，七零八碎地散落一地，血腥味让人作呕。 　　那些残肢的伤口十分不平滑，像是暴力撕扯后留下的，墙上地面血迹飞溅得到处都是。 　　法医将尸体拼合，发现了缺失的重要器官。 　　“……心脏？” 　　苏黎配合地叙述晚自己和埃里克斯短暂认识相处的经过，跟迟部长汇合时得到了一个重点信息。 　　迟部长点头：“是，只丢失了心脏。” 　　昨晚埃里克斯仿佛是随口提起，告诉她最近奇怪的都市传闻，有怪物吃人，大概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下一个被吃的就是他自己。 　　哦，那怪物根本不是吃人，它只吃心脏。 　　“迟部长，E国这边有没有类似于异象部的部门存在？这不是普通的杀人案，警察别说找不到凶手，就算找到也抓不住的。” 　　迟部长一听就明白了。 　　“这倒没有。不过他们有特殊的组织，专门负责介绍有特殊能力的灵媒去解决异常案件。” 　　他有些迟疑地问：“不过，您是怎么知道的？” 　　那现场的照片确实诡异了点，但也说不准是什么变态报社搞出来的，也不一定就是非人类的手笔。 　　苏黎只是配合问询而已，人家不会告诉她案件的相关线索的。 　　她是龙族，又是护佑孩童的地灵神不假，但总不至于全知全能，什么都瞒不过她吧？ 　　“直觉而已。” 　　苏黎轻描淡写，并没有坦白自己看见了分尸埃里克斯的怪物，还从那怪物身上感知到熟悉的气息。 　　长生殿在国内安静如鸡，在国外倒是搞事不断。 　　埃里克斯并不是第一个受害者。 　　苏黎闭上眼睛。 　　这样嗜血狂暴的怪物若是盯上普通人，存活的可能性基本为零。 　　是E国的特例，还是其他国家包括国内也有，普通武器看起来是奈何不得的，那热武器有没有效果，甚至是否只有修道者才能对付？ 　　苏黎想到这个很是郁闷。 　　如果长生殿君单纯针对她或者季元白，到底是神灵还有抵抗之力，即使实力都没恢复到巅峰，说不定有1+1大于2的效果。 　　可它要是对付普通人，救得了一个两个，更多人又要怎么办。 　　看来之前的计划倒是可以用起来。 　　E国警察也不笨，跟埃里克斯一样死状诡异的案子层出不穷，还什么线索都找不到，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对劲。 　　他们调查的同时也已经支会合作多次的灵媒介入。 　　苏黎不替他们操这个心，顺利回到酒店，心里头还记挂着那只食心怪物的事，换上异象部同事们给她准备的黑色礼服裙，一道去参加施密斯家族的晚宴。 　　地点就在敦城市郊，施密斯家族名下某栋别墅内。 　　暮色降临，晚宴开始。 　　衣着得体的男男女女在晚宴上谈笑风生，宽敞奢华的别墅里亮如白昼，训练有素的侍者们穿行其间，为在场非富即贵的客人们提供最优质的服务。 　　谁也不知道，在别墅的地下空间，一只足有三米多高的巨型黑蜘蛛在标准篮球场大小的房间里爬来爬去。 　　赤红的眼珠闪过诡异的红光，躯干颤抖着收缩，竟变成人族的模样。 　　它慢条斯理地穿上衣服，步履从容地离开地下室。 　　角落里四散着人类的残肢，一颗被血糊得看不清样貌的人头歪倒在地，眼睛还死不瞑目地睁着，仿佛凝聚无数的绝望和怨恨。 第57章 担忧 以身作饵 　　苏黎等人到的时候, 晚宴气氛正浓。 　　受邀而来的都是各国家官方通灵师的代表团，此外还有政商名流，贵族后裔等等, 偌大的别墅有将近两百多位客人, 气氛非常热烈。 　　因为龙纹鼎的事, 华国代表团对施密斯家族的印象非常差。 　　哪怕后来龙纹鼎还是没有被拍卖, 施密斯家族也对此表示歉意，仍旧让人如鲠在喉, 没人能当没发生过，何况是那个看不到半点诚意的道歉声明。 　　迟部长带队出席晚宴的目的也很简单。 　　这次带来的都是异象部内数一数二的玄师界精英, 还有无为道人压阵, 施密斯家族敢拿龙纹鼎做彩头, 他们就赢回家给全世界看看。 　　参加晚宴的只有迟部长，无为道人, 领队徐谓以及占了个特别顾问名头的苏黎。 　　哪怕苏黎是神龙, 作为未成年，她还是被迟部长硬塞了果汁。 　　好在她也不在意这些。 　　迟部长像朵交际花，不论认识不认识, 貌似跟谁都能聊几句。 　　无为道人不碰酒, 跟苏黎一样端着杯果汁装样子，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 总觉得这个别墅透着股不易察觉的邪气。 　　他和迟部长徐谓暗自交流，一时看不出问题出在哪里。 　　徐谓回头瞧见苏黎吃得开开心心的，似乎并无察觉的样子，道：“这是人家的地方，反正不关我们的事，只要不找上门, 没必要替他们白操心。” 　　说句不好听的，以施密斯家族的骚操作，他们家倒霉才叫人开心呢。 　　人群中突然传来骚动。 　　迟部长远远望一眼低声解释道：“是施密斯家族的人露面了。” 　　能被称为一个家族，施密斯当然不仅仅只是几个人那么简单，这个家族是E国的传统贵族，跟皇室有每隔两三代就会建立姻亲关系，家族产业遍布全球，最赚钱的那几个行业都有这个家族的影子。 　　施密斯家族如今的成员共有两百余人，掌权的这一支就如同华国世家的嫡脉，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如今掌权的叫做艾伯·施密斯，已经七十多岁了。 　　这次的盛会虽说是由施密斯家族承办的，但邀请各国的通灵师代表出席的晚宴却没有达到能让家主亲自出面的程度。 　　来的人是威尔·施密斯，是艾伯的第二个儿子。 　　此外还有家族地位极高的年轻一辈到场，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两个分别是威尔兄长和他自己的儿子。 　　也不晓得是不是亚洲人面孔看得多，苏黎对歪果仁有点脸盲。 　　除了年龄上有比较大的差距之外，年轻的几个她看着基本都长一样，威尔带着兄长的儿子安德烈跟他自己看重的儿子狄克过来时，完全没认出谁是谁。 　　威尔热情地跟迟部长寒暄，仿佛之前因送拍龙纹鼎闹出的不愉快根本不存在。 　　“迟先生，非常荣幸能邀请到各位华国的通灵师参加今年的盛会，期待你们在交流比赛中的精彩表现。” 　　迟部长可不是什么傻白甜。 　　施密斯家族一直以来对华国的态度都不是很友好，此时突然这么热情明显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但他老成持重，面上并不露端倪，从容道：“通灵师盛会是各国通灵师交流的一个非常好的平台，此次我们能参加进来已经是非常荣幸了。” 　　威尔仍旧面带微笑，一反常态地对着迟部长几人吹彩虹屁。 　　就在迟部长他们都以为他是吃错药了的时候，他才用漫不经心地语气随口问起：“听闻E国向华国的神龙阁下发出邀请，不知道这次神龙阁下可有一起来？世界上唯一的一条觉醒的巨龙，真希望能够有幸能亲眼看看。” 　　迟部长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苏黎。 　　“威尔先生应该很清楚，像神龙这样的存在，本身就不是人类可以轻易控制的。我们虽然有幸能够成为神龙的代言人，但神龙的心思可不是我们能左右的，即便她接受了邀请，什么时候出现任何人都无法预料。” 　　“这倒也是。” 　　威尔和迟部长打着机锋，并没有问到有关神龙更多的消息，心中有些不忿。 　　安德烈垂首站在旁边，眼中露出一抹讥讽。 　　威尔这位叔父是出自老施密斯续娶的妻子，只因自己的父亲出色，下一任继承人的位子几乎不可撼动，才没有在劣势的情况下真的被挤占本该属于他们的东西。 　　但是威尔始终没有死心，狄克也不知道得到了什么奇遇，从平凡的普通人一跃成为通灵师。 　　而且他还不知道献上了什么方式，让老施密斯呈现出返老还童的征兆。 　　这如何能叫人不吃惊。 　　生老病死是亘古不变的自然规律，即便是再厉害的通灵师，通过修行积聚天地能量，也只能强身健体达到延缓衰老衰老的目的。 　　从没听说还能让人越活越年轻。 　　而老施密斯开始出现这样的变化之后，就渐渐变得不像他自己了。 　　他对自己父亲这一支越来越冷淡，倒是对威尔越来越看重，这样的场合哪怕他自己不出现，叫出来露脸的也是威尔这个继妻生的儿子反而将自己的父亲打发去做别的事。 　　安德烈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迟部长等人，安德烈心里琢磨，威尔和狄克似乎对华国的通灵师不太待见，如今又打起巨龙的主意，该不会是有什么隐情？ 　　他倒是希望华国这些人能在交流比赛中脱颖而出将那个龙纹鼎拿走。 　　这样一来，威尔可要栽好大的跟头。 　　要知道，用龙纹鼎来做噱头就是威尔提出来的，貌似是因为华国那边的修行方式跟通灵师不太一样，而他们想以此为借口偷偷留下几个所谓的玄师来验证什么。 　　如果人没留住，反而被他们把东西赢走的话，笑话可就闹大了。 　　瞥见狄克去跟华国玄师队伍里那个小姑娘搭讪，安德烈垂眸掩饰眼中的复杂，他知道狄克对这样还未完全长成的少女情有独钟，但跟他交往仿佛是要命似的，每一个女孩都不得善终。 　　威尔和迟部长交谈的时候，狄克偷偷盯上了苏黎。 　　他是个典型西方长相的青年，深邃立体的五官，一双湛蓝的眼睛温柔又多情，笑起来令人如沐春风。 　　今天来的宾客中女性不少，年轻女孩子不多。 　　苏黎算得上最年幼的。 　　狄克本来在地下室玩自己的狩猎游戏，刚刚心满意足地结束了一顿美餐的他在瞧见这个安静漂亮的女孩时蠢蠢欲动，尤其是在知道对方竟是玄师的情况下。 　　他心里都是算计，脸上笑得十分温和无害：“我的名字叫做狄克，该如何称呼你呢？” 　　苏黎非常反感狄克身上的味道。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从灵魂深处散发出腐朽的恶臭，眼前的狄克顶着俊美的人类皮囊，底下藏着的却是恶魔。 　　施密斯这样的家族供奉了不少通灵师，怎么会没人发现狄克的真面目呢。 　　然而厌恶归厌恶，苏黎可没心思帮他们驱邪除魔。 　　“我不喜欢跟陌生人说话。” 　　苏黎连表面上的和平都懒得维持，面色冷淡地越过狄克，走到徐谓身边。 　　后者眯起眼睛审视地打量狄克。 　　他身上的气息对狄克来说充满威胁，看样子是有点本事的通灵师，狄克知道自己的能耐，还不足以和这样的通灵师对上，只得表示歉意默默退下。 　　但不经意的目光并没有放过苏黎。 　　一个来自神秘东方的少女，拥有奇异的能力，年幼，美丽，她身上的血都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狄克转过身时舌尖舔了舔唇角，眸光诡谲难辨。 　　若是将她掳来，就不适宜用那么暴力美感的对待方式了，那将是对她的亵渎。 　　他一定会温柔地将她吞噬，一滴血都不会浪费。 　　几个小时的觥筹交错还是有用的。 　　回去的路上，迟部长便认真地跟将要参加交流比赛的无为道人和徐谓嘱咐道：“他们通灵师的内部流派就跟咱们国内的玄门宗派一样，大致不同的分类，也有不同的流派。交流比赛时可以先保存实力，只要保证最终决赛进入城堡的名额就行了，法器符宝先不要用。” 　　华国是第 一回参加通灵师盛会，香城的风水师和内地又不太一样，就是要对手都摸不着底。 　　韬光养晦，尽量保证进入城堡的名额，之后再全力以赴。 　　无论怎么说，龙纹鼎不能被别人拿走。 　　这是最初就定下的目标。 　　官方派出的玄师三十多个，保底进入城堡的能有十分之一，胜算就不小了。 　　毕竟其他国家来的肯定也不都是辣鸡。 　　苏黎一开始并没有发言，等他们交流完毕才说：“施密斯家族的后辈有些古怪，尤其是那个狄克，一股子邪气，跟长生殿貌似有关联。” 　　无为道人摸索着胡子：“老道倒是能看出他练的术法极为阴邪，但跟长生殿有关是怎么看出来的？” 　　“气息吧。” 　　苏黎自然不好告诉他，自己当初最开始接触到长生殿是因为宋清露灵魂上的一个印记。 　　之后再遇到跟长生殿有关的人，包括白虹英，曲沣，帕特等人时，似乎他们的登记和修为越高，那印记便隐藏得越隐秘，轻易并不能发现。 　　可苏黎身负轮回之眼，她想看的真实没什么能瞒住。 　　也许是接触得多了，即使一时没发现印记。她仍然能敏锐察觉到那印记散发出的气息，诡谲阴寒如附骨之蛆，非死亡不得消除。 　　哪怕那几个白虹英等人都已经废去修为，仍有弥久不散的腐朽与恶臭。 　　其他玄师可能只是觉得他们给人的感觉不舒服，若非必要，绝对不愿意靠近甚至单独相处，但以苏黎的程度看来，那就是已经被掏空的行尸走肉。 　　而只不过打了个照面的狄克，身上相似的气息比帕特还浓郁。 　　要是在国内遇到这么个人，苏黎能当场灭了他。 　　无为道人点头：“那苏小友要不要参加交流比赛？你的实力与季小友不相上下，届时进入城堡的话又多了一层胜算。” 　　迟部长跟徐谓对视一眼，彼此心知肚明。 　　若苏黎参加，那这比赛就玩完了，修为什么的都是虚的，就她是龙这一点，攻击爆表防御满分，说不准甩甩尾巴，施密斯家族的城堡就能变成废墟。 　　“我？”苏黎好笑地说，“我要是去的话，等你们拿到名额跟着去就行了，何必费心费力挣名额？” 　　无为道人失笑：“施密斯家族的城堡怕是没这么简单……” 　　迟部长接过话头笑得十分有深意：“你要是去，正大光明地露个面，怕是他们也阻止不了。” 　　就像当初在揽云峰一样。 　　苏黎高调现身后消失，谁也不知道她到底去了哪里，如今一想哪有不明白的，就是变回人形混到游客中间去了。 　　到时苏黎去城堡转一圈再偷偷跑进城堡里换个装，大家说不定都不会注意到多个人。 　　自从E国官方宣布神龙接受邀请，都在琢磨她到底什么时候出现呢。 　　而这个国家四面都是海，苏黎无论化龙从哪个方向现身和离开，不知内情的人都不会怀疑她是就地出现的，只会觉得那么大的体型之前肯定藏在海里。 　　苏黎点头附和：“我也是这样觉得。” 　　她虽然接受了邀请，可也没说人家要求她在哪里出现就要在哪里出现，神龙也是要面子的，当然自己想怎么造就怎么造了。 　　“所以这几天你们辛苦好好交流比赛去吧，我看看能不能搞点长生殿在国外的线索。” 　　一个狄克，还有分尸埃里克斯的怪物，可热闹得很呢。 　　交流比赛第二天开始，其他人去参加比赛，迟部长随同，只有苏黎一个人留在酒店，从觉醒记忆的梦中醒过来，才慢吞吞地洗漱。 　　埃里克斯提过，那些都市传闻里吃人挖心的事都是在晚上发生的。 　　苏黎表示十分理解。 　　现在敦城在举办通灵师盛会，各国高手云集，若是它们白天出现，势必暴露身份行踪，引来通灵师们的目光。 　　当然还有个原因可能是它们还没有成长到足够强大的地步。 　　决定晚上再出去找那些怪物的踪迹，苏黎白天留在酒店搜索之前类似于埃里克斯这样的惨案的线索。 　　大概是因为太惊世骇俗，敦城警方并没有披露案件细节。 　　要不是苏黎从埃里克斯的照片上开了轮回之眼，她也不会猜到现场那般惨烈恐怖犹如人间炼狱。 　　但那只怪物跟狄克似乎又有所不同。 　　苏黎无意间瞥见的狄克画面里是一团黑漆漆毛绒绒的古怪生物，貌似没舒展开，只能看出来是某类多肢的生物，具体是什么还没来得及辨认。 　　而杀死埃里克斯的怪物拥有类似于人类的四肢和五官。 　　这种怪物身体和四肢的比例非常不协调，类似于手指的部位长而尖锐，身体表面犹如干枯的树皮，明明十分单薄，力气却很大，爆发力也极强。 　　苏黎看到的画面里，身高超过一米八，身材也健硕的埃里克斯被怪物瞬间徒手撕碎。 　　要不是血液飞溅，看着就跟撕张纸没区别。 　　人类在这样的怪物面前如同蝼蚁，逃都是一种奢望，死得快一点说不定还是命运的馈赠。 　　这就是苏黎最担心的事。 　　虽说国内还没有发生这样的事，但既然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着，那就说明长生殿不是没可能把这种怪物在世界上任何角落培养出来。 　　而她估计，并不是所有玄师都有能力对付这种怪物。 　　长生殿君要入侵，总不能所有人都是它去对付，肯定会弄些针对普通人的手段，甚至高级点的让玄师们都不能轻易解决。 　　这些怪物来历蹊跷，杀伤力还高，有一只对普通人来说都够呛。 　　既然遇到了少不得要调查一番。 　　苏黎圈定了包括埃里克斯遇害的小巷在内的几个地方，似乎集中在某特范围之内。 　　到了傍晚，苏黎独自离开酒店前往圈定的目的地。 　　酒店大门外，有人意外地看着苏黎偏偏选择天黑才出门，没多想，偷偷驱车跟上去。 　　同时向老板汇报苏黎的行踪。 　　那是接近敦城市内天然河流泰河的某个街区，建筑都不是很高，附近有不少旅游景点，因此人很多，能看出有许多异国面孔。 　　苏黎仿佛找死似的专往人少的地方钻。 　　跟着她的三个男人实在没法开车了，只能弃车而行，不动声色地继续跟在后面。 　　由于是普通人，苏黎实在没什么相关的侦查意识，一开始根本没注意到，直到她第五次在离自己不到二十米的地方看见同一张脸，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被跟踪了。 　　随后她确定，跟着自己的有三个人，每个人身上都有枪。 　　苏黎露出笑容。 　　什么叫瞌睡就给送枕头啊这就是了。 　　单靠高级玄师对付怪物是不太现实的，谁知道这玩意儿有多少，能不能应付得过来。 　　但若要采取人海战术，军队什么的不就能上了吗？ 　　她正愁不知道热武器能否对怪物造成威胁，他们仨就撞上来，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人，就拿他们来做个实验好了。 　　苏黎面上不显，放开神识查看有无异生物出现。 　　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十一点多。 　　跟踪苏黎的三个人被她溜了一圈，彼此失散，还加了点迷惑的幻术，擦肩而过都认不出来那种，将他们定在某个范围当诱饵。 　　很快，跟杀死埃里克斯的那只怪物相似的异生物便出现了。 　　它盯上了被苏黎锁定的带枪炮灰一号。 　　炮灰一号已经原地打转两个小时，还没意识到危险，突然发现自己被一个诡异的身影笼罩。 第58章 城堡 挑战与交锋 　　苏黎悄无声息地布下结界, 悄悄潜来的怪物和炮灰一号都没有察觉。 　　那是个矮小瘦削，身材佝偻的老头儿，浑身没几两肉, 干枯的皮肤像是老树皮般薄薄的一层挂在身体上, 面部凹陷得不成人形。 　　它在锁定炮灰一号的刹那倏然变身, 拔高到两米, 四肢比身体躯干还长，发出“桀桀”的怪叫声。 　　不知何处投来的灯光将它扭曲的身影罩住炮灰一号。 　　后者猛然意识到不对, 回头的瞬间拔枪上膛扣动扳机，子弹破空的声音没能从结界中传出去, 没人注意到这里的异常。 　　而怪物被击中, 身型只微不可见僵硬一瞬。 　　随后它动了！ 　　张开的血盆大口比它整个脑袋还大, 尖锐的牙齿咔嚓咬断了炮灰一号的脑袋，然后张口吧染着鲜血和粘液的头颅tui到一边。 　　站在屋顶上的苏黎眉心微蹙。 　　这若是个普通人她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不过本来就是双手沾满无辜人鲜血的人渣, 死了也就死了，还能挽救将来说不定会命丧他手的生命。 　　她皱眉头，是因为这怪物杀人的方式太过血腥了。 　　不像刻意, 更像是本能。 　　这要是被别的什么人看到, 非吓出心脏病不可。 　　然而还没完。 　　怪物徒手撕裂了炮灰一号的身体，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 连手臂都拼不出完整的，而它直到最后才缓缓攫走心脏，塞进了嘴巴里。 　　这的确是分尸埃里克斯的那只怪物。 　　苏黎默默地想，最近还是都吃素好了，这种低等的狩猎方式，一向只在猛兽身上体现, 而这个变异种却仿佛退化了似的，从人变成怪物之后只剩下猎杀吞噬的本能。 　　它的确已经不算是人了，哪怕没变身的情况下仍旧保持着人类的外形。 　　苏黎伸手虚空一抓，将被她用小水球罩住的枪握在了手里，学着炮灰一号的动作，对准怪物的左眼扣动扳机，子弹破空，钉入怪物的右眼。 　　它惨叫出声，像是被污染的废水般泅出大片暗红色的血。 　　虽然没打准，但这不是重点。 　　苏黎刚才瞧见了，炮灰一号打中它时它反应并不强烈，说明普通的子弹对它没什么用，但她有心在子弹上裹了层元气，威力便霎时提升十倍不止。 　　显而易见，科技与修仙手段的结合，威力翻倍，大有可图。 　　怪物才注意到房顶上的苏黎。 　　它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妖魔鬼怪，是人类通过某种方式产生的变异，但因本身邪气十足，仍在这天地间存在着，冥冥中遵守着秩序，与它相生相克的元气仍旧能造成致命伤害。 　　苏黎面无表情地打完了一梭子弹。 　　怪物无处可躲，惨叫连连，脑袋被打成了筛子，倒在炮灰一号的血泊里，已经是强弩之末。 　　右手酸酸麻麻的，还隐隐作痛。 　　苏黎暗道使用热武器实在过于考验她没有经受过专业训练的手，不过验证热武器可以作为对付怪物的工具，收获还是蛮大的。 　　回头把这个消息告诉徐谓他们，如果能研究出附带元气的子弹的话，说不定会有奇效。 　　她撤回结界，顺手拨了个报警电话。 　　这次的案发现场引起骚动，因为怪物连同受害者的尸体是一并被发现的，检查后发现缺失的仍旧只有心脏，之前某些案子的罪魁祸首就显而易见了。 　　但仅仅只是其中一部分而已。 　　苏黎在搜索埃里克斯的案子信息时就发现，类似的奇怪命案不止一起，还有其他的很相似却又有细微不同的存在。 　　不过那都不关她的事了。 　　她已经知道，这个城市中潜藏着数量不少的怪物，是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由人变异而成。 　　苏黎想起狄克身上的气息跟这只怪物极为相似。 　　施密斯家族竟然也牵涉其中。 　　五天后，各国的通灵师交流比赛已经落下帷幕，华国队伍中，非官方的玄师表现亮眼，而迟部长带领的官方小队里，最后拿到前往施密斯家族城堡资格的共有四个人。 　　分别是无为道人，徐谓，定远和尚和李崇玉。 　　但异象部丝毫没有喜悦的气氛。 　　就在准备前往城堡的前一天，施密斯家族突然派人送来一份免责协议要求参与城堡之行的三十人签署。 　　这是以前从没发生过的事。 　　迟部长神色凝重：“之前通灵师盛会举办这么多次，从来没有过这种先例。这是通灵师们交流进步的平台，又不是决斗场，签什么生死自负的免责协议摆明了有猫腻。先不要回复，等我请示过上面再说。” 　　参与的四人反倒比迟部长还镇定。 　　他们知道迟部长的意思。 　　之前没有，这次异象部首次出席就突然出了这种新规定，加上施密斯家族历来对东方国家尤其是华国有敌意，说不是故意的谁信。 　　能在交流比赛中脱颖而出的四个人都是异象部的宝贵财富。 　　哪怕是为了夺回龙纹鼎，就让他们什么都不管不顾地去城堡也实在太冒险了，万一施密斯家族真的准备了杀招，将他们全部留在城堡里呢。 　　这免责协议一旦签字，到时候就算四个人全部死掉，也没办法追究责任。 　　算盘倒是打得挺好。 　　迟部长去打电话，四人你看我我看你。 　　无为道长说：“这件事的确蹊跷，说是决赛，可老道直觉背后有不可告人的阴谋，去肯定是要去的，但没必要都去。” 　　华国现在的高级玄师有一个算一个，并不多。 　　除他之外，眼前三人都是年轻一辈的翘楚，说实话，无为道人是很欣慰的。 　　修道者中活到他这个岁数的已经算是高寿，即便是城堡里真的有什么连他都无法全身而退也算不得什么，总比白白葬送这些担负起玄师界未来的年轻而人强。 　　因此无为道人说：“既然如此，便由我一个人去吧。” 　　徐谓等人却不赞同。 　　“要去就都去吧。”不知何时出现在房间里的苏黎接过话头，“别的不说，要真有什么事，有我在，至少保你们安然无恙的回来。” 　　四人中只有徐谓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对她的话并不怀疑。 　　他在意的是：“您也要去？” 　　定远和尚和李崇玉都觉得哪里不太对，只有无为道人仿佛察觉到什么似的，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徐谓，随后目光落在苏黎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迟部长和徐谓对苏黎的态度实在过于尊敬。 　　诚然苏黎的修为就是他也没办法说出准确的水平来，而玄师界向来实力为尊，年龄资历什么的倒还在其次，但无为道人就是觉得没那么简单。 　　仿佛自从苏黎从香城回来，她的地位火箭般蹿升，就连这次说好的以玄师身份随同，都变成了特殊顾问。 　　若非她实力在那里，异象部的大家又没那么多心思，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竟然凌驾于无为道人之上，心眼稍微小点的都会嘀咕甚至不满。 　　回想起当时季元白隔三差五去香城 ，难道苏黎在香城搞了什么特殊的事情？ 　　他百思不得其解。 　　迟部长很快就回来了，语气有些低落地说：“上面回复了，这次是所有获得进入城堡资格的人都签了这个东西，施密斯家族大概是为了以防万一，但针对存不存在说不准，因此要不要去充分尊重你们的意见。” 　　如果能把龙纹鼎拿回来固然好，可谁那也是基于正常途径的前提下。 　　若是拿命硬换就得不偿失了。 　　无为道人首先表态：“我要去。以我的能力，就算真的碰到什么事全身而退是不成问题的。” 　　其他三人也纷纷表示要去。 　　迟部长想了想，没劝，倒是回头跟其他人商量尽量匀出多点的法器分别交到四人手上。 　　随后苏黎也来了，分别赠送了四枚指甲大小的透明石头。 　　“带在身上好好保存，关键时刻能保命。” 　　以无为道人的眼力和修为都愣是没看出来苏黎给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只能感觉到非常强悍的气息，精纯的元气凝而不散，是未经炼制的纯天然法器。 　　其实那是苏黎从自己身上薅下来的龙鳞。 　　就跟洗头时掉几根头发一样，龙鳞也会不时脱落，但她不会感觉到任何不适，而且脱落的地方鳞片也会很快恢复。 　　类似于小动物们换毛。 　　苏黎本来是没在意这个的，不过当她发现这些鳞片灵气十足，随意丢掉就太可惜了。 　　于是她基本上都留下来，准备看看能不能炼制一下之类的。 　　那小石头就是她磨出来的。 　　做好了万全准备，第二天上午，无为道人四人就一齐出发前往施密斯家族的城堡。 　　与此同时，迟部长看见晚宴上见过一次的狄克来接走了苏黎。 　　单从长相上讲，狄克无疑是非常具有优势的。 　　自从派人跟踪苏黎无果反而送了个炮灰葬身怪物手下，狄克就懒得再偷摸试探，而是正大光明地凭借自己施密斯家族的少爷身份跟苏黎接触。 　　虽说他不是继承人，到底也是家主的直系血脉。 　　换句话说，不说别的，单论身价，狄克从出生就已经打败这个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 　　而他只是单纯地想要跟一个女孩交朋友罢了。 　　苏黎假装不晓得他的隐藏的身份，对他的热情邀约三次里总会答应一次，哪怕只是一起出门转转，也足够她从狄克身上看到自己想要了解的信息。 　　一来二去自然成为了朋友。 　　这次盛会主要的负责人又刚好是狄克的父亲威尔，得知三十位交流比赛的胜出者前往施密斯家族名下的城堡进行决赛探索后，苏黎无意间表露向往，被狄克看在眼里。 　　她虽然是华国官方官方玄师队伍的人，但又没出战。 　　因此狄克以为苏黎是能力不足，只是被带着来见见世面，没有什么威胁性，热情主动地邀请她到城堡游玩。 　　无为道人他们前脚出发，苏黎后脚就跟着去了。 　　施密斯家族的城堡在市郊，占地面积十分宽广，主体是一栋漂亮的红砖建筑，虽然不像其他历史悠久的城堡那么有名，本身也是价值高昂的，城堡内光大大小小的房间就有两百多个，平时维护的费用都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今次拿来对外开放，迎来的是来自别国的通灵师们。 　　之所以最后的比赛采用这种方式进行，是因为家主艾伯提出自家城堡里有神秘怪物，请来的许多通灵师都无法解决，借着盛会的东风，能汇聚这么多高人，他才想用这种方式帮助自家城堡解决问题。 　　当然，并不是无偿的。 　　最终能解决掉神秘怪物的人不仅能拿走作为胜利奖品的龙纹鼎，更能成为受施密斯家族供奉的座上宾。 　　也就是说，只需要帮忙解决些小问题，就能每年从施密斯家族得到巨额财富。 　　何况龙纹鼎本身就是差点拍出上亿欧元的国宝级文物呢。 　　苏黎到的时候，那三十位通灵师们已经进入城堡，为了保证不影响他们，即便是她被狄克亲自邀请而来，也不方便随意进去。 　　狄克看出她对城堡的兴趣，微笑承诺道：“等他们结束后离开城堡，我可以带你进去参观。” 　　只是进去了能否再出来就不敢保证了。 　　狄克嗅到苏黎身上属于正统修道者醇和的气息，对她的血液更加渴望。 　　得亏自己不是吸血鬼，否则就要原地变身了。 　　他这样想着，脸上笑容越发深刻。 　　苏黎仿若未觉：“那我们就不进去了，在城堡周围转转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 　　城堡庄园里有湖泊，还可以湖上泛舟，庄园风光秀丽，十分怡人。 　　就近守着城堡，以便真有什么问题，她能及时驰援，毕竟怎么说都算同胞，苏黎总不至于真的放任他们遇到危险。 　　其实狄克心里清楚，进去的三十个通灵师，能活着出来一半都算幸运了。 　　他实在有些按耐不住，对苏黎说：“我们可以先去城堡里找个房间坐着聊天，我想他们应该要不了多就会离开了。” 　　苏黎反问：“真的会那么快吗？” 　　狄克这么胸有成竹的样子叫她忍不住怀疑城堡里到底藏着什么怪物，而他居然半点都不害怕。 　　既然都到了要大张旗鼓请通灵师来的程度，怪物应该很棘手才对。 　　“我想应该是很快的。” 　　苏黎点头：“那好吧，我还没见到过这么漂亮的城堡呢，既然来了不参观参观就可惜了。” 　　狄克笑容满面：“请随我来。” 　　一进入城堡，苏黎就觉得这栋城堡不太对劲。 　　要知道这样的城堡大归大，通风采光这些都自有其精巧之处，更何况施密斯家族不是没钱养不起，定期打扫维护肯定是不会偷懒的，否则修葺的费用更是不菲。 　　但城堡内部的空气太压抑了。 　　大白天的，哪怕是有窗户的房间也显得十分昏暗，摆设的家具装饰精美奢华，不染纤尘，黯淡中透着股腐朽的味道。 　　偌大的城堡一片沉寂，没有半点人气。 　　苏黎辨认之下，若不是还能感觉到自己送给无为道人他们的龙鳞散发的气息，她都不会怀疑这城堡里只有她一个人。 　　是的，说要去给她准备茶点的狄克离开后就没有回来。 　　然而苏黎能觉察他在暗中的窥视。 　　狄克这人有点恶趣味。 　　他和之前那只怪物不一样，那只怪物像是进化失败的产物，一旦变身就完全没有自己的思想，只剩狩猎的本能。 　　而狄克在变身状态下还保持着人类的思维。 　　他有自己偏好，具体表现为和他相关的画面里，狄克会有意利用自己富家公子以及出众的外貌吸引年轻女孩的注意力，尤其是年纪尚幼的那一类。 　　苏黎看到的画面里，那些女孩的年纪最小只有十三岁，最大也不超过十七。 　　且他并不是专挑心脏，反而比较偏爱鲜血。 　　在吸食之前，他还会跟女孩们玩游戏，以恋人的姿态亲密相处或是单纯地进行逃杀，任由对方逃走再一次次抓回来，在绝望中卑微的求饶，最后还是难逃死亡的结局。 　　苏黎直觉他是要对付自己了。 　　她看似专注地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神识如丝网般密密铺开，一丝一毫的细微动静都瞒不过她。 　　很快她就发现了。 　　这个足有百平米宽敞的超大待客室已经变成蜘蛛窝，被狄克召唤而来，将她围在当中。 　　换个密集恐惧症的人来能原地去世。 　　苏黎微皱眉头。 　　她倒是不怕，只是女孩子难免对这类昆虫比较排斥而且一来就是支蜘蛛军团。 　　本来她只是想看看长生殿到底对狄克做了什么才会让他能人和蜘蛛形态之间自由切换而对血液有那么强烈的渴望，加上不晓得E国是怎么对付这类非人类生物的，只打算在离开前废了他的能力。 　　结果看起来，他的确是盯上了自己。 　　苏黎知道自己是被盯上的猎物，可不是所有的猎物都只能坐以待毙。 　　她将手机收起来，也没见怎么动作，万千大大小小的水泡泡将所有蜘蛛无一例外地困住，看似一戳就破的泡泡其实分外坚硬，眨眼间蜘蛛们一只只地爆裂开来，半点都没溅出污迹。 　　待苏黎干干净净走出房间时，墙面，地板，家具，摆饰，到处都是爆裂的黑色污迹和蜘蛛残骸。 　　狄克简直目瞪口呆。 　　且不说苏黎如何能面不改色地对付那些蜘蛛，就算她不害怕，精准地控制那么多水泡泡将所有蜘蛛困住无一幸免就已经够惊掉他下巴了。 　　据他观察，苏黎这人修为浅薄，是绝对不可能控制能量到这么细腻的地步的。 　　而她不仅成功了，甚至狄克都没看见她到底怎么做到的。 　　苏黎站在走廊上回头，目光如电地盯准了悄无声息地贴着墙壁爬过来的狄克，光是躯干就足足堵住了半个走廊。 　　狄克变身的蜘蛛体型巨大，估计撑直了站得有三米高。 　　在它面前，苏黎显得脆弱渺小。 　　苏黎面无惧色，一副毫不意外的语气：“你刻意将我邀请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吃掉我？” 　　狄克心情复杂地盯着她。 　　两只眼珠和纯黑色的躯干不一样，是刺目的红色，闪烁着诡谲阴森的光。 　　变身的情况下无法说话。 　　可是狄克明白，苏黎的表现直白地告诉他，自己的身份她早就知道了，甚至透露来城堡的向往都是刻意的。 　　苏黎从容道：“说实话，你不可能是我的对手，不如变回来我们好好谈谈，比如你到底是怎么从纯粹的人类变成这样一个不伦不类的怪物的。你们家族里就你能做到还是其他人也可以？” 　　狄克的回答是朝她喷出一团蛛丝。 　　苏黎敏捷避开，见那蛛丝落在地上，竟将坚实的地面都腐蚀出痕迹来，眸光微凛。 　　看来是得采取点非常手段了。 　　她扬手祭出碧落，倏然变大，雪色长剑染着红痕，挟着雷霆万钧的气势直刺而去。 第59章 碾压 荣耀重返 　　苏黎祭出碧落, 神器本身的威力就足够狄克忌惮，可他变身卡住半个走廊，竟没办法像在别墅改建后的宽敞地下室里那样活动自如。 　　堪堪避过第一波攻击, 谁料那剑仿佛自带瞄准锁定, 一击落空拐个弯又回来了！ 　　而狄克发现, 自己似乎被压制了, 无法变回人，只能被动挨打。 　　苏黎根本就没操作碧落, 趁它攻击狄克的时候结印施法，元气激荡, 水链牵引源源不断, 织成大网将狄克缠在其中。 　　以她现在的实力, 即便是无为道人那等高手都不是她的对手。 　　因此狄克无论怎么挣扎都逃脱无门。 　　苏黎将他扯到大门外，就挂在城堡外墙上, 也不担心会被人看见。 　　这可是私人庄园, 基本没人会在未经主人允许的情况下进入，即便有，这件事曝光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狄克借着施密斯家族成员的身份残害多少无辜女孩, 他想隐藏, 她偏偏要把真相掀开，无论最后法律能不能为那些女孩讨回公道, 他都不配再作为人苟活于世。 　　碧落将狄克划出几十道伤口，就连每只足都没有放过，剑身仍纯净透亮。 　　苏黎将它召回，重新挂回脖子上。 　　碧落是神器，其实有攻击防御的双重形态，攻击状态下可以幻化为长剑或者短剑, 剑锋若雪，削铁如泥，而作为防御形态时是把古色古香的油纸伞，只是苏黎还完全没用到过。 　　或者说根本用不上。 　　对此碧落能怎么办，它也很绝望啊，好在不时能出来透透风它就已经很知足了，像狄克这种辣鸡，都不用主人出手，它自己就能搞定。 　　搞定狄克之后，苏黎朝着城堡深处走去。 　　没人带路不要紧，她神识开路，反正不会走进死胡同，路过的房间都不用进去就知道里面到底干啥的。 　　就这样一路走，遇到了几个通灵师没，金发碧眼高鼻梁，显然是歪果仁。 　　歪果仁们对东方面孔也有点脸盲。 　　他们觉得苏黎眼生，但并没有认出她其实并非是赢得进入城堡三十个名额的其中之一，见她落单，又是个年轻小女孩，就让她加入了小队。 　　苏黎用流利的英文询问：“我是华国人，请问你们有看到我的同伴们吗？” 　　一位女通灵师回答：“我们在进入城堡之前就分开了，至今为止还没有见过其他队伍的人。你的同伴应该还在城堡的其他地方。” 　　“我知道了，多谢你们。” 　　苏黎道完谢，发现他们三个人略显狼狈，身上多多少少都有奇怪的痕迹，像是抓痕，泛着不自然的粉和白，还长了些不起眼的小红点。 　　说话的时候不自觉地就会伸手在外露的脸脖子或者手臂上挠一下。 　　“你们身上有没有不太舒服的地方？”苏黎观察片刻后说，“你们的脸色看起来有点奇怪，也许是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对于通灵师来说，不干净的东西可不仅仅意味着尘灰污渍。 　　由于城堡里不知道为什么光线比较暗淡，三人结伴走了许久，注意力都在探路和找怪物以及查探其他队伍下落上，的确没怎么注意彼此的状况。 　　苏黎推开一扇门，是个还算宽敞明亮的房间。 　　三人在窗前彼此观察一番，脸色渐渐变了，皮肤白归白，却不是那么健康而纯粹的白，染上一抹令人感到不详的灰。 　　此外他们都觉得身上不时发痒，挠来挠去，皮没破，可是那些地方都被闹出粉白交错的痕迹，像发胀似的微微肿起来，不挠的情况下触碰，竟然有刺痛的感觉。 　　女通灵师玲达回忆道：“我们没有碰到过任何异常情况，为什么会中招呢？” 　　因症状还不严重，她神态还算轻松，并没有太担忧。 　　同伴库克说：“这不像是中了术，也许只是过敏而已，没必要这么担忧。” 　　另一位同伴一直低着头没说话，不断地用手挠左手小臂上的某处，本就浮肿得像泡发的面团似的噗呲破了个洞，流出来的不是血液也不是脓水，而是细细密密绿豆大小的白色的卵，几乎每一颗上都有一个小黑点。 　　苏黎扬手将他整个人都用防护水罩圈起来：“不是术，但你们都被寄生了。” 　　三个人的脸色都变了。 　　玲达仔细回忆他们三人进入城堡之后的所见所闻，没有跟其他人有接触也没遇到过任何状况，真要说的话，那就只可能是…… 　　“空气。”库克脸色很难看，“城堡里的空气有问题。” 　　苏黎挑眉。 　　她是觉得这城堡里空气沉闷，但刚进来不久，着实没察觉到哪里有问题。 　　“你们之前有没有去过什么特别的地方？” 　　玲达答：“地下室。” 　　就在此时，苏黎察觉到龙鳞石头上传来的异样，她说：“你们赶紧出去吧，还来得及找克制的方法。” 　　苏黎说完没再逗留，顺着感知到的气息，竟然找到了地下室的入口。 　　她先给自己罩了防护的法术，呼吸也压制到最轻，脚步飞快地穿过悠长的石廊，听见有什么东西传来尖利的叱叫，那样的叫声，显然不是人类发出来的。 　　地下室空间潮湿阴暗，苏黎找到一个足有三层楼高的空间，里面不知道荒废了多少年，挂满大大小小的蛛网。 　　苏黎一眼就看见了无为道人。 　　此时的无为道人略显狼狈，身上的衣服沾满了青黑的污迹，头发也散落几缕，背影单薄似乎有些撑不住，脊背却始终挺直，且手速快得只剩残影地在不断结印施法。 　　四周不断有拇指粗细的白色条状物朝他袭来，都被他挥舞着利剑一一斩落。 　　苏黎观察片刻，目光微凝。 　　那看起来跟狄克吐出的蛛丝是一个材质的，但粗细也相差太多了，能吐出这么粗的丝的家伙得有多大啊。 　　她若有所觉的抬头，中间偌大空间上方角落，几乎覆盖三分之二空间的蛛网挂在半空，中间盘踞的大蜘蛛比狄克变身的那只足足大两倍有余。 　　而它的口器上方隐隐浮现出一张人脸。 　　苏黎视线一扫，很容易就发现了其它蛛网上包裹的几只像是蚕茧一样的东西，大小跟人的体型类似，隐约传来人的气息。 　　她将碧落甩出去，嘱咐它去帮无为道人，自己凭空掠起，直奔那几只茧而去。 　　碧落当然是认得无为道人的。 　　它周身红光乍现，切换成防御形态，白的伞面，红的花朵图案，漂亮得仿若精致的艺术品，旋转着放大几圈，挡在了无为道人面前。 　　人脸蛛再攻击时就发现它所有的蛛丝都被那把突然冒出来的伞尽数挡回了。 　　且让它吃惊的是，那伞居然半点不受影响，没有丝毫受损的痕迹，光是在那里转圈圈，就全方位无死角地把自己的猎物保护得滴水不漏。 　　猎场里还出现了一个新的猎物！ 　　无为道人有把伞保护自己还暗自心惊，这只人脸蛛的蛛丝腐蚀性非常强，一般法器都抵挡不住。 　　可这把伞平平无奇却游刃有余。 　　他看见苏黎出现，心中大石落下，提气喝道：“苏小友，一共有十九位道友被蛛丝缠住了，他们都失去意识，救下来恐怕也难以带走，我还顶得住，你联系迟部长来救人！” 　　苏黎轮回眼一开就锁定了十九个人的位置。 　　其他人不认得，但徐谓，定远和尚和李崇玉她是认识的，当下也知道这些人全是被邀请进入城堡的通灵师们。 　　她扬起手，元气化为道道水龙，呼啸着破空而去，三下五除二就将所有通灵师连任带茧从巨网中摘出，整个空间里的蛛网顿时破的破，掉的掉，还有些挂在那里，再没有困住任何东西的能力。 　　而苏黎平稳落地，十九道元气托着十九只蚕宝宝轻飘飘地像羽毛一般回落地面。 　　再抬头，那只巨型蜘蛛已经朝她扑过来！ 　　苏黎冷哼一声。 　　碧落碧落发出铮鸣，见人脸蛛不再袭击无为道人，倏然变回长剑，蹿回苏黎的手中。 　　年轻女孩穿着一身颜色清淡图案温柔的印花长裙，手指长剑，空气凝滞的地下室里空穴起风，掀起她裙角飞扬，不像是来斗法，倒像是来度假的。 　　眼见人脸蛛朝她扑来，苏黎挥剑一劈气势如虹，带起一道弧形光风，蕴藏其间的威力足以将人脸蛛劈成两半。 　　人脸蛛感觉到威胁，急忙收势，甩出一道蛛丝黏在墙上顺势避开。 　　它扒在墙上转过脸来质问道：“你是谁？！” 　　声音有些苍老，跟他的脸并不相符，人脸蛛肖似人类的脸看着最多也就五十岁，声音却低沉含混，像是七八十岁的老年人会有的音色。 　　“我是谁不重要，我知道你是谁就够了。” 　　苏黎左手放在背后，给无为道人做手势，示意他先去看那些通灵师的情况。 　　多年修行，他不仅道术超群，就连医术也是十分高超的。 　　无为道人明白她的意思，警惕地后退几步。 　　那头苏黎仍在跟人脸蛛说话：“外面一个狄克小蜘蛛，里面一个祖父大蜘蛛，应该还有别人吧，你们施密斯家族是蜘蛛窝吗，怎么个个都会变蜘蛛？” 　　“狄克？” 　　人脸蛛打量着苏黎，发现她年纪虽小，周身元气却很精纯，气息醇和强大，是非常适合用作修炼的材料。 　　这人不在今天来城堡的三十个通灵师名额里，是被狄克悄悄带过来的。 　　这么绝佳的猎物，狄克竟然没有告诉自己。 　　无为道人破开了蛛丝的缠绕，扒拉出里面的同仁，不是徐谓他们，他也没有掉头就走，而是严肃地替对方把脉。 　　好在被困不久，只是暂时失去意识，稍稍休整就好，问题不大。 　　捕捉到苏黎的声音，他心里还有些吃惊。 　　虽说长着张人脸，但其实根本看不太出那张脸到底长什么样子，听苏黎的意思，这家伙是狄克的爷爷，那不就是施密斯家族的家主艾伯吗？ 　　这家人疯了吧，爷孙俩都把自己变成蜘蛛？！ 　　人脸蛛居高临下，说话的语速并不快，带着一丝志在必得的傲慢：“小姑娘，你很不错，既然狄克把你送到这里来却无福享用，那么你便是我的猎物了。” 　　苏黎面不改色：“你也想吸我的血？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她在人脸蛛的巨大体型面前渺小如蝼蚁，仿佛对方一只脚就可以把她踩成肉泥，但脸色却看不出丝毫害怕。 　　人脸蛛只当她不知道天高地厚，飞快地吐丝变换位置，试图将苏黎困在其中。 　　那蛛丝上的粘液也看就知道剧毒无比，而且还挺恶心的，苏黎避闪几次，觉得没必要跟他纠缠，跟碧落心意相通，又把它祭出去了。 　　碧落开始分形化影。 　　只见剑影闪烁，一把变两把，两把变四把，几秒之内便闪现出上百把碧落，每一把都剑锋凌厉。 　　人脸蛛没想到它这么能造，哪怕动作敏捷速度奇快，也挨了好几剑。 　　而苏黎也没有闲着。 　　她双手回落时，周遭的空气再次激荡起来，有什么东西应召而来，以山呼海啸之势。 　　无为道人已经解开好几个人的蛛网了。 　　头顶忽然传来轰鸣，整个城堡都在震颤，他细细感受了一下，脸色突然变了。 　　此时只有在城堡之外的狄克才能看见发生了什么。 　　城堡旁那片波光清澈的湖水忽然暴怒，当中卷起水涡逐渐升空，扭做一条三人合抱那么粗的水龙，呼啸着从湖面腾空飞起，然后直冲城堡大门而来。 　　冲破了大门，横冲直闯着朝城堡深处疾驰而去。 　　偌大的湖十几秒内便被抽干，上百米长的水龙瞬间全部没入城堡深处。 　　人脸蛛也察觉到这不同寻常的动静。 　　“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啊，就是看你这城堡太脏了，我给你洗洗。” 　　人脸蛛：“？” 　　还没理解到她这话到底什么意思，水龙的脑袋已经穿过了地下室悠长的走廊，冲到了他们所在的这个巨大空间的地下室里。 　　无为道人生平所见，没有比这一幕更富有冲击性的了。 　　水龙砸下，瞬间淹没房间地面。 　　苏黎压着人脸蛛不让他恢复人形，又被碧落逼得只能防守，无法反击，见此情景，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击。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水龙变将他一口吞没。 　　强势地冲破坚硬的墙壁，裹着人脸蛛的水龙重新砸回湖里，把它摔了个七晕八素。 　　然后他发现自己出不去也变不回人形了。 　　苏黎这才去帮忙解开剩下那些被困在蛛网里的人的束缚，都是修行之人，元气渡过去，他们自己就能运功修复。 　　等着他们恢复的间隙，无为道人都没有说话。 　　直到警察和救援的到来，所有人都被一大一小两只巨型蜘蛛重塑三观手忙脚乱地处理后，他们能离开时，他才仿佛察觉到了什么。 　　苏黎虽然没特别告知，却也没有刻意掩饰。 　　而他也没随意戳穿，最终只冲苏黎行了个十分慎重的礼：“多谢苏道友。” 　　之后的事简直震惊世界。 　　由于苏黎的刻意压制，一开始艾伯和狄克都没能变回人形，就在大家对他们这样庞大的变异体型束手无策之际，冷不丁地突然变了回去。 　　这件事没有能瞒住媒体，受害的三十位通灵师可没义务帮施密斯家族甚至E国官方粉饰太平。 　　光是舆论就足以把施密斯家族压垮了。 　　他们这样的身份就已经足够惊世骇俗，为了自己的私欲，竟然不惜残骸上百条人命修炼邪术。 　　在二人不得不招供之后，“长生殿”成为众矢之的，世界毒瘤。 　　季元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所以长生殿君忽悠它的信徒所谓长生不老的秘密？” 　　针对这件事，迟部长拉着知道内情的无为道人，徐谓和苏黎等人跟季元白和异象部高层开视频会议的时候，他满脸忧思：“就是给他们吃下能够使人变异融合其他物种的能力，再用这样匪夷所思的邪术修炼出长生不老。这些人是疯了吧，入口的东西也敢随便吃。” 　　高层道：“针对你们说的情况，部里已经抓到几个人了，据他们所说，融合之后的修炼速度的确要快得多。” 　　而他们变异融合的物种简直千奇百怪。 　　徐谓说：“可是艾伯看着也没成功，他脸是年轻，声音却没变化。他这样的实力都不算完全成功的话，真正融合成功的得厉害成什么样。” 　　苏黎算是懂了，杀死埃里克斯的怪物比狄克之流要低级一点。 　　或许是天赋，或许是运气不好，总之没有狄克和艾伯那样融合得完美，因此更多表现为变身后失去本身意志，完全沦为怪物。 　　而这样的失败案例不止一个。 　　它们有的偏爱心脏，有的吸食血肉，总而言之都是把人族或者其他动物都当成是食物。 　　她把自己的见闻和结论一说，其他人都心生凉意。 　　敦城人口七百万，已经算是不少的了，加上密度也高，他们还没返程，这几日E国官方出面，已经捕杀到了上百只怪物。 　　而隐藏起来的肯定还有。 　　如果国内也是这样的话情况可就糟糕多了，相比之下，华国人口更多，密度也更高，尤其是大都市。 　　季元白说：“现在发现也不晚。异象部不就是处理这些问题的么。” 　　“要处理就斩草除根。”苏黎想起长生殿君的百日战约，“那个艾伯修炼这种融合术超过三十年了，肯定还有比他更早的。一个艾伯就厉害成这样，他们为什么一直没什么动作？有这么厉害的本事，肯定不甘心总这么躲躲藏藏的吧。” 　　“那也许是在等一个契机。”季元白说。 　　大家也都不笨，长生殿如果真的长久筹谋，还在全世界遍地撒网，肯定所谋不小。 　　苏黎明白他的意思。 　　附身而来的长生殿君不堪一击，它若来，肯定是全面侵入，那就是真身降临之时了。 　　算算时间，已经只剩下不到七十天的时间了。 　　五天后，华国玄师集体返程。 　　施密斯家族的掌权人就这样进去了，他的长子立刻接手了家族产业，全世界范围内的家族经济根基动荡，虽然不至于动摇根本，却也足以让这只庞然大物元气大伤。 　　华国玄师一行人离开前，这位新任家主派自己的儿子安德烈秘密拜访他们。 　　没过多久，施密斯家族掌权人宣布，此次通灵师盛会最终获胜者是无为道人，他们邀请无为道人作为家族供奉的通灵师被拒，大跌众人眼镜地遵守承诺，决定将龙纹鼎无偿转让给他。 　　无为道人眼见苏黎笑得深藏功与名，便只好自己担了这份殊荣。 　　除了他和艾伯，也没人知道当时的真实情况。 　　谁也没想到，施密斯家族城堡之旅搞成这样的结果，华国玄师还能真的把龙纹鼎从对方手上薅过来。 　　等到无为道人宣布将龙纹鼎无偿捐赠给国家博物馆后，他都被国内舆论捧到神位上了。 　　当事人只能苦笑，这份殊荣他实在受之有愧。 　　苏黎却并不放在心上。 　　大家都是一国的，反正就算给了她，这东西她也没地方放，到时候还不是捐出去最稳妥。 　　国宝再贵重，她也不懂欣赏，最多好看而已。 　　无为道人担得起这份荣耀。 　　他倒也不是打不过艾伯，只是当时其他通灵师都被挟持成人质，他有所顾虑，而苏黎赶到时恰好打破平衡，免得艾伯仗着人质在手可劲儿欺负他。 　　苏黎也算真正还了他前世为自己挣得生机的因果，心里再没别的牵挂。 　　接下来要面对的就只剩下长生殿的浩劫了。 第60章 试探 风雨前夕 　　一转眼, 夏天都快要过去一半了。 　　七月中旬的虞市还没到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学生们都已经正式进入暑假，享受悠哉悠哉的两个月假期时光。 　　苏黎在结束圣约中学的中四阶段性学习后在异象部的安排下重新转回了虞市。 　　只是九月份开学能不能安稳读书还是个问题。 　　毕竟有个长生殿君在虎视眈眈。 　　从E国回来之后, 苏黎彻底安静下来专心学业, 偶尔接点小委托也都很快解决, “鬼眼少女”的名气自从预言神龙出现后便居高不下, 无论网络还是现实中，找她的人都只多不少。 　　相比苏黎的低调, 异象部和修协以及其他玄师协会最近两个月可谓大放异彩，十分活跃。 　　人们还不知道大难在即。 　　异象部公开后, 大家都知道有那么些普通人难以对抗的非人异生物隐藏在人群里, 曾一度引起骚乱。 　　E国公开的人脸蛛事件还有所隐瞒, 在国内可是毫不客气地全方位报道过。 　　异象部设立了新的紧急报警电话，可以让公众们在遭遇非常规危险时第一时间联系到异象部成员进行调查处理, 一段时间后, 大家也开始习惯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神奇部门。 　　而被长生殿转化为异生物的那些人不时引起的突发事件至今为止也没造成过重大伤亡。 　　距离百日之约越来越近，异象部高层的心就越来越焦灼。 　　谁也不知道那将是怎样一场浩劫。 　　苏黎住回了图南路小洋房，放了暑假于小卉也没拘着她, 有事出门没事就呆在家里什么吃的喝的都有, 别提多惬意了。 　　于小卉非常勤快，院子里不仅有瓜果蔬菜, 还安置了一座秋千架，后面是精心搭起来的葡萄架，坐在秋千上一伸手就可以够到，满目翠绿的生机看在眼里自然非常舒服。 　　七月中的上午阳光并不灼热，苏黎在秋千上晃着晃着就睡着了。 　　为了能早点想起自己的名字，她现在基本没事就会睡觉, 哪怕只是闭眼小憩，都能梦到一些绰约的片段，自己有时候都分不清到底是曾经的记忆还是随便梦到的。 　　察觉到身边有人，苏黎睁开眼，发现季元白悄无声息地站在秋千架旁。 　　基本上全国的异象部都很忙。 　　现在虞市分部也不像之前那么随意了，最近三个月光行动组成员就增加了一倍，季元白这个副部长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因此闲得长蘑菇的苏黎跟他都没见几次面。 　　“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 　　苏黎往边挪挪，示意他坐下。 　　季元白也没和她客气，挨着她坐了，说：“还有不到十天就是百日之约到期的日子，你想起来了吗？” 　　“没，梦到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回忆。” 　　“也不全是无关紧要，从你入轮回劫至今已经一万年了，每百年一轮回，足足99次。加上这一世，要是能寿终正寝，百世劫就算顺利度过了。” 　　说完沉默了几秒，又看着苏黎说：“想不起也不用着急，百日之约我去赴。” 　　苏黎笑问：“你打得过它吗？” 　　季元白虽说是冥界不可说的神，可他如今也不过是肉/身凡胎，和自己一样顶着个转世灵童的名号而已。 　　而祂的真身是没办法离开冥界的。 　　长生殿君不受这个世界的天道认可，到底也韬光养晦一万年之久，不能真身上阵的话，他们恐怕都打不过它。 　　“你帮我多挣了一万年的命，就算打不过我也不亏。只是……” 　　只是这方小世界的生灵就遭殃了。 　　苏黎瞥向厨房方向。 　　“其实我这辈子就我妈一个牵挂，即便找回了很多记忆，也没有觉得自己是神就非得拯救世界那么中二的宏愿。不过她在这里，我总还是希望她这一次能平安幸福，长命百岁的。” 　　她长叹一口气：“还有最后一个办法，可以试试。” 　　“强行归位？” 　　季元白面容凛然，语气也沉了下来：“轮回劫归位讲的是功德圆满，水到渠成，强行归位有损本源。我说过这件事跟你无关，你不要插手了。” 　　他猛地站起来，像是在生气，走出几步又停下来。 　　“接下来还有场硬仗要打，不仅是我，还有那些对未来怀抱希望想要活下去的普通人。”他没有回头，“我今天来也不是催你的，就是想着也许……就当是我们已经道过别了，它对付不了你，回归之后早点走吧。” 　　苏黎望着他的背影，突然开口：“阿箬，冥神强行离开冥界会有什么后果？” 　　碧落在她脖颈间呆住了。 　　平常苏黎都是喊它碧落的，根本没叫过“阿箬”这个小名，它兴奋地问：“主人，你是不是想起我了？” 　　“嗯，想起来了。” 　　苏黎摩挲着碧落幻化的小挂件，关于过往被封印的记忆都已经想起来九成了，距离回归仅一步之遥。 　　她记起来碧落是她寻了天地灵物亲手炼制而成。 　　隐约想起她来的地方，地下世界被称为黄泉，而非冥界，当初帮助天道创设这方世界的时候将之命名为幽冥之地，又称冥界，而碧落跟她上天入地，便给它取名碧落。 　　“箬”是当初在昆仑绝顶时生的一种灵草，顺口拿来当了它的小名，就叫了这么多年。 　　碧落欢喜地围着她飞来飞去，半晌才想起来回答问题。 　　“我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打从我生出灵识起就没见冥神离开过冥界，天道规则不允许祂离开的，强行离开的话，大概会被雷劈吧。” 　　哪怕冥神是为了维护天道，可规则就是规则。 　　亲儿子也不能免俗。 　　苏黎往后一靠，秋千又再次荡起来，她眉头紧锁着躺着，渐渐又昏昏欲睡着。 　　忽然听见大门口的铃声。 　　看见是熟人，苏黎高声道：“门没锁，请进。” 　　张海洋拎着大包小包进了来。 　　苏黎见着他，不经意想起去年自己和于小卉刚来虞市的时候，烦恼暂且抛到一边：“张警官好久不见啊，你这是……” 　　“休假，我来看看于阿姨和钟叔叔他们一家。” 　　听到动静的于小卉和陈雪都迎出来，见张海洋又是大包小包地拎着上门，嘴里说着嗔怪的话，脸上的笑却都没止住，显然是很喜欢这家伙的。 　　苏黎瞧着他对钟大山和陈雪体贴有加心里突然冒出个想法。 　　等到于小卉和陈雪都重新回厨房忙活，让苏黎招呼他时，后者了然地笑笑，说：“热不热？我请你吃西瓜吧。” 　　说完不等他拒绝，转身进厨房，没多久又转出来，手里捧着一整只西瓜。 　　于小卉种的瓜都熟了，冰箱里随时都冷藏着的。 　　苏黎没拿切好的，而是抱了一只整瓜手动降温冷藏，走到张海洋身边时利落地分了他一半，还递了个勺子。 　　张海洋：“？” 　　“别客气，家里瓜太多，我们都是这么吃的。” 　　于是两人各抱着半个瓜坐在秋千上。 　　这瓜也不晓得什么品种，个大肉多汁儿也甜，连籽都几乎没有，苏黎吃得很满足。 　　见张海洋放开了吃，速度比她还快，问：“你知道小钟的事儿了？” 　　张海洋冷不丁一顿咳。 　　苏黎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话说开了也好，不过我没想到，你都知道了还不放弃啊。”她想了想委婉地说，“跨物种的爱情是不会有结果的，你懂的吧？” 　　“其实我不介意……” 　　“可小钟介意。”苏黎头也不抬地说，“如果她当初早点遇到的是你，说不定也不会是现在这样，不过事已至此，你们注定走不到一条路上。” 　　张海洋没想到苏黎还真的什么都知道。 　　“当然啦，你们要是只谈恋爱不考虑其他在一起没关系，但你是一个正常的人，将来总要结婚生子。这些，你都可以不考虑吗？” 　　毕竟小钟是没有办法再作为一个正常人出现的，他俩结合也不可能会有孩子。 　　现在正常家庭如果生不出孩子，夫妻俩都有可能离婚。 　　张海洋一时不在意，不代表可以一直不在意。 　　两个人的身份本来就天差地别，将来要是因为这个问题再分开，不管对谁都太伤了。 　　而且也不能保证小钟不会怨恨。 　　她已经是个成熟的鬼修了，往后怎么样都看她自己，即便是走上歧途，苏黎也只会按规矩办事。 　　说到底人鬼殊途，毫无关系才是对他们两个来说最好的选择。 　　张海洋沉默许久，问：“她不愿意见我，所以这些话是她让你和我说的吗？” 　　苏黎摇头：“算是我多管闲事吧。”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知道她的顾虑。一开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拒绝我，后来知道了，我也没有打算放弃。” 　　张海洋三下五除二把剩下的西瓜全部吃完，不拘小节地随意擦了擦嘴，砸巴着回味回味觉得这瓜还真不错，又咧开笑容说：“你说的问题我也有考虑过，可是我总觉得那些问题都离我太远，说不定我根本活不到需要考虑这些问题的那一天。” 　　苏黎：“？” 　　倒也不必如此悲观。 　　“我这个人有点死脑筋，反正就认准她了。过几天有个联合任务，说是很危险，可能九死一生。如果我能活着回来，我会找她说清楚的。” 　　张海洋也不再多说，连于小卉留他吃午饭都婉拒了。 　　苏黎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忽地叫住了他，回房间取了一个乌檀木挂件送给他。 　　“这是保平安的，出任务也带着吧。不管遇到什么事，希望你能平安回来，我会祝福你们的。” 　　张海洋知道小钟身份后，对这东西有没有用心里自有考量。 　　他郑重接过，严肃认真地道了声谢。 　　到了吃午饭的时间，苏黎对于小卉说：“妈，我有事要离开家几天，大概下下个星期回来，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最近外面可能有些乱，不要随意离开家。” 　　于小卉担心道：“那你一个人出去妈也不放心。” 　　“没什么好担心的，我有同伴，他们会跟我一起去的。”苏黎笑着安抚她，“我很快就会回来，保证什么事都没有。” 　　她又同样嘱咐了钟大山陈雪一家，连钟小弟都保证绝对不乱跑。 　　苏黎趁着下午有空，给小洋房加固了防护法阵。 　　没有能回归神位，单凭转世灵童的身份实在不是长生殿君的对手，这一点苏黎心中非常清楚。 　　仅仅一步之遥，她也想拼一把。 　　苏黎打算好第二天早上就离开家，这世界上若要找一个最适合她修炼的地方，她直觉是在揽云峰的那座神庙中。 　　不过她没有想到，计划会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 　　晚上睡觉的时候苏黎总觉得不太安稳，似乎听见四面八方隐隐约约有许多重叠在一起的声音在喊她。 　　她猛地睁开眼睛仔细辨认，发现那并不是错觉。 　　飞快地换好衣服，苏黎顺着那抹奇异的召唤传来的地方奔去。 　　几秒后神行术落下，她站在虞市地灵神庙外。 　　已是深夜，本该紧闭的神庙大门洞开，正殿里挤挤挨挨地站着大大小小的孩童。 　　这群孩子少说也有一百多个，大的十五六岁，小的只有四五岁。 　　神庙大门外还有许多神色焦急的家长，看他们的样子大致能猜到他们的孩子就在庙里。 　　然而他们却无法靠近神庙。 　　大门十几米之外有一层无形却坚硬的阻碍，让他们无法再前行一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孩子们被困在里面。 　　等到消息的警察匆匆赶来努力维持秩序，可有的家长已经急得快哭了。 　　今天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夜里也没有下雨，神庙上空却笼罩着厚厚的黑云，无端地给在场众人心上笼罩着沉重的阴霾。 　　苏黎抬手轻轻拨开人群往两侧，留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间隙。 　　她走到人群前面，抬头仰望黑云。 　　“你什么意思？” 　　身后的警察和家长们都有一瞬间的呆滞。 　　亲眼看见苏黎顺利地走过去，他们不信邪，又往前冲，结果撞了个七晕八素。 　　就在此时，翻腾的黑云组合成一张巨大的人脸，对苏黎说：“百日之约快到了，我提前来和老朋友打打招呼。” 　　它忽地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你到现在还没有回归神位，这一次再也没有谁能够阻止我。” 　　“那可不一定。” 　　苏黎脚下生风，整个人凌空而起，在地上众人惊呆了的目光中飞快结了个防护罩的法印落在地灵神庙上，连带着在场所有人全部护在其中。 　　否则真打起来，这些人肯定受不住。 　　紧接着她扯下碧落，与她心意相通的碧落立刻幻化出长剑形态，雪亮的剑身流淌着赤色的纹路，泠然自威。 　　长生殿君以云幻脸，嘴角一压，面色沉怒。 　　黑云骤然翻滚，云边甩出道道玄色长鞭，裹挟着雷光朝苏黎摔来，被她纵身跃起敏捷地避开。 　　那云鞭打在神庙上空，骇得众人惊呼骤起，反射性地抱住脑袋想躲，却定“锵”地一声，打在了他们头顶仿佛倒扣的碗状金色罩子上，半点都没落到地面。 　　虚惊一场的众人回过神来，有人居然拿出手机开始拍了。 　　苏黎心知自己没有回归神位，一步之遥的修为差距犹如天堑，哪怕长生殿君还没认真使力，她应付起来也颇为被动。 　　但她也不惧，真龙之身皮糙肉厚，近战也不怕它。 　　跃起之时苏黎将碧落抛起，任由它化出数十柄分剑，每一柄上都染着苏黎加持的功德金光，如倒飞往星际的流星雨般，托着华丽炫目的金色尾巴，齐齐朝挤成一团的黑影刺去。 　　接二连三的云鞭从空中砸下，防护罩屹立不倒。 　　苏黎见状放了心，白光当空舞成带状，刺眼的光芒褪去，片片龙鳞晶莹闪现，高昂的龙兽发出一声威压十足的长吟，龙爪一抓，云鞭便齐刷刷断了几根。 　　“就算是没有没回归，我也不惧与你一战。” 　　她掐断了黑云所有的鞭子，盘旋在半空和它对峙：“你要现在就跟我打一架吗？” 　　长生殿君并不答话，重整旗鼓，再次挥出数条云鞭。 　　苏黎跟碧落泰太过默契。 　　她直奔黑云而去，碧落便化作流光闪电般穿梭，金色的光影交错之间，总有云鞭被它斩落，随后消弭于无形。 　　长生殿君其实就是来试探苏黎的。 　　它并不与她周旋，寻了个空隙奋起一击，倾泻雷霆万钧之势化作重锤，砸向地灵神庙。 　　这一次，伤痕累累的防护罩必然撑不住了。 　　苏黎反应奇快，仗着龙身血厚防高，来不及结印加固防护罩，干脆自己闪身挡住它的全力攻击。 　　黑色的云团闪着雷光砸在龙身上，迸射的白光刺瞎人眼。 　　苏黎闷哼一声，强撑着口气，盘旋一圈，将地灵神庙圈在身体里，金瞳犀利，毫不退让地直面长生殿君。 　　长生殿君心下可惜。 　　龙族出了名的皮糙肉厚，就算她尚未回归，自己真身还没完全进入这个世界，也奈何她不得，倒不如保存实力，等待昆仑绝顶的约战。 　　到那时，这两个都没能融合真身的转世灵童，就算来也只能给它送菜。 　　长生殿君并不逗留，黑云渐渐弥散，再无踪迹。 　　苏黎又撑了许久，察觉到异象部已经到了，戳破它留下的隔离结界，让地面上的人们能够进入庙中接回孩子。 　　而她身影腾起蹿向神庙后的南山，彻底消失在众人视线。 　　不少人拍摄的内容发布上网，半夜三更，大眼仔微博又炸了，谁也没想到这个时间神龙跟一朵黑云在地灵神庙上空打起来了。 　　季元白组织部员配合警方疏散群众，眉宇就没松开过。 　　他嘱咐公孙嫦和孟寻收尾，闪身消失在原地，留下二人对视，都看见彼此眼中的惊骇。 　　孟寻吞吞口水：“老大该不会找神龙去了吧？” 　　公孙嫦：“……他们肯定认识！” 　　“你怎么知道？” 　　“直觉。” 　　孟寻：“……” 　　问号一大堆，当事人却不在，只能按捺下去。 　　季元白没走多远就找到了苏黎，她脸色有些苍白，显然长生殿君的最后一击对她并不是没用的。 　　“你怎么样？” 　　不敢打扰她疗伤，季元白等了许久，见她重新站起来才敢开口询问。 　　夜视能力良好的他看见了苏黎黯淡无光的双眼。 　　“你的眼睛……” 　　苏黎轻描淡写道：“没关系，受了点影响，只是暂时看不见了而已。” 第61章 完结[二合一] 大结局 　　苏黎突然消失了, 在发现自己眼睛看不见之后。 　　她已经和于小卉打过招呼，后者以为她是跟同伴处理什么要紧的事情去了，电话打不通, 就换成留言。 　　季元白也不好叫她担心, 没上门去叨扰过。 　　他感受不到苏黎到底去了哪儿。 　　很快他就没时间想这些。 　　长生殿君在虞市的地灵神庙现身之后, 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 全国乃至全世界范围内突然乱了起来。 　　季元白接到通知赶到图南路时，远远看了眼小洋房方向。 　　这里距离市中心有段位置, 旁边就是环城高速，高架桥下出现的时空裂缝被群众举报, 先是武警直接戒严周边区域, 随后直接下了通知, 让行人车辆尽量绕行。 　　是的，时空裂缝。 　　这已经不是第一个案例了, 早在三个月前, 就已经出现了这种征兆。 　　当时是在市郊，郊区的一家农场老板发现自家狗子半夜总叫，他起来查看之时, 就发现自家院子里出现了道将近两米高的裂缝。 　　起初老板并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说是裂缝还真就是一条缝, 最多几毫米宽的缝隙，就那样竖立在半空中, 眼睛能看见，手却摸不着，而且靠近裂缝会有种窒息的感觉。 　　狗子大概是察觉到危险，白天黑夜一直叫个不停。 　　周围邻居怨声载道。 　　老板没法，只能把狗子关起来报了警。 　　警察来调查，很快就发现这缝隙的异常, 直接把情况上报到异象部。 　　后者接手请老板及其家人暂且换了地方住。 　　及至今日，这样的裂缝在全国各地接连被发现了上万道，别人不知道，季元白却是清楚的，这些裂缝就是长生殿君打开的入侵通道。 　　从里面出来的怪物将会肆掠人间，带来浩劫。 　　因此从发现第一条裂缝开始，他就申请上级派重兵严加看守，谨防里面的东西跑出来而他们却应对不及。 　　季元白到了现场，先在附近布下阵法。 　　就算里面有东西蹿出来，不仅武警官兵能够第一时间反应，阵法围困之下，也能减少伤亡。 　　苏黎离开的第九天。 　　国家宣布全国戒严后，全国大大小小的城市到乡村，车流人影都减少了80%。 　　此时长生殿已经开始发难。 　　那些曾经作为人的长生殿虔诚信徒终于撕开了表象，服用过殿君赐予的长生丹，他们都陆续变异，有了不凡的能力。 　　为了自己变得更强，大的吃小的，小的就狩猎人族。 　　若是有异生物袭击民众，接到警报最快赶到的往往是荷枪实弹的部队官兵。 　　那些怪物千奇百怪，有的还能面前看出人形，至少四肢和头部还是很明显的，有的就已经完全变异成别的动物了。 　　而且还不是普通的变异。 　　异生物的体型普遍比常规认知的动物大出几百上千倍，参考E国的艾伯·史密斯，一只还没有□□头大的蜘蛛，彻底变异后能有一层楼那么高，还有不可思议的异能力。 　　人在这样的异生物面前仿若蝼蚁。 　　伤亡的数字在不断攀升，能够对异生物造成高伤害值的元气子弹加班加点地制造。 　　百日之约这一日终于到来了。 　　季元白缺席了这一次全国所有分部成员都在的视频会议，在与会人员视线汇聚的终点，是来自昆仑最高峰雪山绝顶景象的实时直播。 　　那是一段以人类目前的技术绝对攀登不上的绝峰。 　　整个峰顶直立超过五十米的断崖，没有可以下脚的地方，完全被白雪覆盖，没有岩层外露。 　　若不是长翅膀，这段是绝对没办法上去的。 　　然而卫星传输回来的实时画面里，暴风雪中绝顶上无声地屹立着一个黑袍人。 　　它的身形十分巨大，类似于人类的直立身躯，比例协调，看着并不像怪物，只是正脸十分骇人，裸/露的面部皮肤上是皲裂的黑色纹路，像旱灾年干裂的土地一般，覆盖着深青色和黑色交织的鳞片。 　　“这就是长生殿君的真容，也是这场浩劫的罪魁祸首。” 　　迟部长沉声说：“普通的武器是无法对付它的，那些裂缝里钻出来和长生殿信徒变异出来的怪物们都可以直接消灭。而对付它，只能由修道者出手。” 　　其实普通的修道者也根本不是长生殿君的对手。 　　万年过去，它已经是距离神最近的存在，在它的世界，它已经是无敌的神了，只是这方世界天道不承认它而已。 　　但从修为来说，世界上所有的修道者加起来都不够给它挠痒痒。 　　即便是昆仑神山附近自然条件恶劣，附近也有存在发展了几十年的居民聚居地，就算没有人，国家方面也不能随意使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万一给山砸塌了，谁知道会引发什么样灾难性的后果。 　　包括无为道人在内的几位玄师界老祖宗级别的人物全都在场，他们也知道眼前形势严峻，无论是谁都无法置身事外。 　　只可惜他们再厉害也无法飞到那么高的地方还能不受影响地全心投入战斗。 　　他们能做的也只有尽量敦促门中弟子，提升修为，消灭那些出现在大街小巷城市乡村的异生物，尽一份除魔卫道的职责。 　　而现在，他们知道，有人已经冲着雪峰绝顶而去了。 　　黑袍的衣角在风雪中被吹得猎猎作响，长生殿君立在仅容一人站立的一处空隙间，身体纹丝不动。 　　它以一览众山小的姿态俯视昆仑神山四周，万里河山，国界不再，都将会是它的领土，臣服在它脚下养活它已经穷途末路的万千臣民。 　　这个世界实在资源丰沛得天得厚，它筹谋万载，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突然察觉到什么，它面上露出个不太明显的笑来。 　　“你来了。” 　　长生殿君转身看着风雪中的某处道：“你一个人来的，我的老朋友呢？” 　　季元白凌空踏雪而来，灰白色的休闲装，黑发零碎，眉眼清隽，不怒而威，稳稳地站在虚空空中，和他平日里在异象部的形象大相径庭。 　　哪怕长着一样的脸，和他打过交道的人都几乎不太敢认。 　　“你的对手是我，与别人无关。” 　　长生殿君张狂大笑。 　　“幽冥之主可别忘了，若不是地灵神横插一脚，你早在万年之前就被我捏死了。当时你才多大？” 　　它故作回忆状，双手比了个长度：“……大概这么大？” 　　季元白当然不会忘。 　　彼时祂已经在神遗之地昆仑山腹中孕育了几百年，诞生出灵识，却还没到出世的时候。 　　长生殿君为掠夺这个世界而来，当然容不下天道聚天地灵气为还没落成的冥界孕育的未来主人，察觉到祂的存在之时便要将它吞噬。 　　那时还不是地灵神的苏黎偶然经过，路见不平，和长生殿君鏖战一场。 　　随后长生殿君退走，她自己也神魂受损。 　　天道感念她出手救下未出世幽冥之主的恩情，封她做了专门护佑孩童的地灵神。 　　之后又守了千年，等祂修练出真身，这才入世历劫。 　　“所以万年前的账我亲自跟你算。” 　　季元白话音落下骤然出手。 　　他没有武器，徒手结印，卷起风雪，化作冰刀霜剑，寸寸都是杀机。 　　长生殿君游刃有余地接招。 　　事实上它太清楚了。 　　虽然季元白是冥入世托生的灵童，也已经恢复记忆，实力达到极限巅峰，可他终究是无法在已经有神体的情况下再修炼出能挺过天劫淬炼的身体。 　　若非真正的神体，是奈何它不得的。 　　然季元白全力以赴，实力也不容小觑，它可不信苏黎会放任不管，肯定还有后招。 　　此时的人间已经是炼狱。 　　从长生殿君出手的那刻起，它的臣民感知到王的召唤，纷纷迫不及待地从成千上万道裂缝中钻出来，新鲜的血肉强烈刺激着吞噬的欲/望。 　　动辄三四米高的异生物从裂缝处爬出来，人们惊惶逃离，惊呼声遍地。 　　长手长脚的怪物随便跨一步，伸手就抓起几个人。 　　正要将他们吞吃入腹时，枪声响起，子弹钉入身体，传来剧痛，黑红的污血涌出，怪物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个世界的人类怎么可能随随便便什么武器就能伤到自己呢。 　　张海洋奉命防守高架桥附近的空间裂缝。 　　在怪物钻出来之前，他心中还在侥幸，觉得整个世界都被入侵这种说法未免太过荒唐。 　　但它们一窝蜂蹿出来后，他神情越发坚毅。 　　不知道对方的弱点到底在哪，便凭着已有的认知瞄准头部，四肢关节等部位射/击。 　　这些异生物和被长生殿君蛊惑变异的怪物不同。 　　它们脑袋很小，身体平直，四肢纤细，动作非常敏捷，随便一跃就有十几米远，身体表面的皮肤干瘪且薄，几乎可以看见血液流动。 　　但数量实在太多了，一部分被当场击毙，另一部分则迅速屠婆婆包围圈，四周扩散。 　　巡防警戒的各部队不得不拉开战线。 　　大部分人都遵从国家的号召宅在家里，门窗紧闭，窗帘拉上，尽量隐藏动静以免被怪物发现。 　　受到攻击的少部分人死的死伤的伤，其他人见状顿时逃散，再不敢逗留。 　　同样的情况在虞市，全国乃至全世界上演。 　　随着时空裂缝越来越多，逃窜的异生物也越来越密集，他们有着极为敏锐的嗅觉，循着鲜活的血肉气息到处作乱。 　　小洋房却是个例外。 　　这是离高架桥裂缝最近的一栋独立房屋，被拦在警戒线之外的民众们逃命时，慌不择路，以为靠躲能躲过怪物的追击。 　　一个路人二话不说翻过了围墙，将自己藏在围墙后瑟瑟发抖。 　　那怪物发出刺耳的叱叫，肆意掠食，人们哭天抢地时，路人被一只比他高不了多少疑似幼崽的怪物盯上，猛地朝他扑来。 　　路人大叫一声，忙不迭跑走，脚下绊倒摔到地上。 　　他面色惊恐回头看时，却见那只小怪物不知道撞上什么东西，惨叫着径直倒飞出去。 　　“我艹！什么情况？！” 　　死里逃生的路人茫然，发现两只大怪物似乎盯上了这里，再次侵袭，仍旧“砰砰”两声被撞飞出去。 　　他这才发现，头顶有个半个倒扣的球型防护罩。 　　肉眼看不出来，但有怪物撞上来时，这罩子就会显形，吞吐着夺目金芒，看着竟让人觉得它坚不可摧。 　　钟恒在窗前，扒开窗帘的缝隙观察到这一幕。 　　他震惊之余立刻告知了父母和于小卉，结果他们不信，还拉着几人一起观察。 　　部分怪物发现这房子的不同寻常，杠上了似的，接二连三不停地撞上来，在路人和房子里的几人胆战心惊的目光中，防护罩纹丝不动，来一个飞一个，来两个飞一双。 　　钟大山陈雪夫妻满脸惊讶，看向于小卉：“于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小卉不确定地说：“应该是小黎做了什么吧。” 　　发现防护罩的作用之后，他们胆子大起来，开始走出房门，看见满街的怪物和逃窜的人群，于小卉让钟大山把大门打开，希望能给那些人一点庇护。 　　其他人和官兵们很快也注意到这边的异常。 　　别人不知道，张海洋却是知道的，这里可是苏黎的家，家里有她的母亲，她就算不在，为了保证母亲的安全，肯定也会把这里布置成铜墙铁壁。 　　于小卉打开大门，官兵们征得她的许可，将手上的民众和战友都送进院中安置。 　　好在地方够大，前院后院都宽敞，房子本身也有三层。 　　小洋房前前后后安置了将近两百人的伤者，于小卉他们几个忙前忙后，给伤者送药送水送食物，反正家里什么都有。 　　怪物们智商不高，可它们也不傻。 　　发现那些猎物能从大门进去，它们就调换方向，朝着大门猛冲而来。 　　结果还是狠狠撞到了防护罩上。 　　就连本来担心的人们都在一次次的见证怪物被反弹回去后渐渐放下心来，发自内心地冲于小卉表示感激。 　　有些官兵被命令留守小洋房保护在此地的群众。 　　发现怪物冲不进来后，他们连躲避都免了，直接守在院墙四周，专心射/击，只打要害。 　　有人盯着时隐时现的防护罩喃喃自语：“这简直是无敌啊。” 　　正惊掉下巴时，许多人都看见了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子，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长相都看不清，挥着几米长的黑鞭子，每一鞭都精准地抽在怪物身上。 　　小洋房院子里，正在给伤者送水的陈雪若有所觉地望向院外。 　　看见那置身怪物群中奋战的背影，她不知怎么的鼻子发酸，眼眶里霎时挤满热泪，视线便模糊了。 　　钟恒见她失态小心地挤过来问：“妈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什么。”陈雪连忙擦泪，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没事，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这样……真没事，你不用担心。” 　　钟恒再三确认她是真的没问题才走开，顺势望了眼院子外。 　　怪群中的女孩已经在战斗中跑远，看不见了。 　　几乎到处都在跟怪物作战。 　　祁云山也不例外。 　　只是这附近人比较少，异生物开辟的时空裂缝也就不多，相对来说压力没有城市那么大。 　　而连绵的群山深处，高耸入云的揽云峰上云雾缭绕。 　　这里由官方接手之后就不再对游客开放了，此时形势危急，没有任何人影出现在通往山峰的险道上。 　　自山顶蔓延下来的云雾渐渐浓郁，悄然翻腾着，将整座山峰包裹起来。 　　从远处看，仿佛是天地间竖立的一个巨大的蚕茧。 　　在那蚕茧之中，倏然迸射出金光。 　　道道金光以点成线，线绘成面，将云雾全部染成耀眼的金色，百米巨龙从云茧中破空而出，冲向天际。 　　正在交手季元白和长生殿君都感觉到了来自龙族的威压。 　　有过一次失败的经历，长生殿君不得不慎重对待突然冒出来的巨龙，随后察觉到她并不往昆仑而来，而是甩着尾巴一路往东。 　　陷于苦战中的人们都看见了。 　　从头顶腾飞而过的银白色巨龙周身洒落无数耀眼的金色光尘，在空中汇聚成团团金芒。 　　有的没入附近的道观庙宇，有的如羽毛般黏在裂开的空间裂缝，还有的化为光箭，利落地穿透怪物的脑袋，眨眼间收下十几个人头。 　　它们是另一个世界的原住民，却已经被感染成只知道杀戮和吞噬的低劣物种。 　　既是侵入，便要做好被反杀的准备。 　　巨龙速度奇快，十几分钟内就将所有异生物出没的地方飞了个遍，金芒遍洒，巨龙之身竟开始变得透明。 　　九十九世历劫的累世功德，源自人族，也归于人族。 　　待飞到神山绝顶雪峰之巅时，她幻回人形，身影透明，仿佛随时能被风雪吹散。 　　长生殿君似惊犹疑，眉宇紧锁。 　　苏黎这般模样不像是回归神位的样子，倒像是散尽功德后将要烟消云散，再无力与自己争斗。 　　而她并不在意长生殿君，只是望着季元白不发一言。 　　季元白心中微动。 　　她这样的神情倒叫他实在不能确定到底有没有想起来。 　　正要说话，一丛风雪扑过，虚影蓦地消散。 　　季元白眉眼微垂，视线落在长生殿君身上时，眼底幽深地卷起风暴，双手抬起，仿若山河皆为之一颤，天地间似有万人恸哭，颤人心弦。 　　他身上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变化。 　　一抹玄色纠缠，极具现代风格的灰白衣裳登时换做玄色宽袖长袍，衣边绣着厚重的暗红色花纹，繁复又精致，短碎发倏然垂成锦缎似的乌发，一丝不苟地束在头顶。 　　召来真身，季元白知道规则很快就会降下天劫以示惩戒。 　　他一秒也不浪费，风雪更胜，凝神力为剑，再次同长生殿君缠斗到一起，速度快得只剩残影。 　　处理紧急事件离开的与会众人此时已经无暇关注了。 　　雪峰上空雷云滚滚，轰鸣不断，天劫酝酿中，季元白仍然不管不顾，一心只和长生殿君交手。 　　迅速积聚的劫雷毫不留情地劈下。 　　季元白身形一颤，动作凝滞半秒再次提剑进攻，竟是不死不休的架势。 　　长生殿君张狂大笑。 　　“枉你身为冥神，为这天地与我殊死一战，你家天道却不领情，还要使天劫惩罚你。天道无情，你又何必为它卖命呢？！” 　　“无你无关。” 　　季元白眉目沉寂，悲喜不辨，连抬头看一眼都不曾，始终盯着长生殿君，没有片刻分神。 　　长生殿君震怒，手握一把造型奇特的武器全力砸向季元白。 　　眼看劫雷要再次落下，脚下的雪峰忽然震颤。 　　昆仑山深处传来一声清脆的龙吟，那声音隔着厚重的山岩从四面八方传来，渺远悠长，跨越万载的岁月，季元白听见了揉碎在龙吟中叹息般的声音。 　　“……季元白。” 　　被叫到名字，季元白微怔，如断线的木偶般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这声音和苏黎八分相似却又仿佛孑然不同。 　　酝酿后的第二道劫雷再次落下，一只仿若冰雪雕刻而成的手举重若轻地挡回去，随手挥开，那雷云居然几秒之内便消散无形。 　　长生殿君双目怒瞪，死死地盯着出现在季元白身后的女子。 　　祂长着和苏黎九分相似的脸，却又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银白的长发被风雪掀起，素白的衣衫十分单薄，整个人仿佛和冰川雪顶融为一体。 　　眉似远山黛，唇点三月樱，祂面上漾开笑意，又成了这冰天雪地间唯一的亮色。 　　“迟到万年之久的自我介绍。” 　　祂说着话一步踏上前与季元白并肩，歪头看他，又是一笑，手放在他肩头拍了拍，将他召来的冥神真身送走，这才不紧不慢地继续说：“少媝，这是我最初来这个世界时的名字。” 　　季元白手中神力所化的剑随真身离去而消弭。 　　“你想起来了？” 　　“是啊，”祂眉眼弯起季元白记忆最深处熟悉的笑容，“如你所说，功德圆满，水到渠成。” 　　神族威压骤然如泰山压顶。 　　长生殿君之前的张狂肆意已经消失殆尽，本就不符合这个世界大众审美的脸更是愤怒到扭曲。 　　“归位？你竟然在这个时候归位？！” 　　它宣战之前已经确认过了，只需百日，就可以在全世界各处打开百万道时空裂缝，而真身也可以借此彻底降临这个世界。 　　届时地灵神百世轮回劫还没完成，冥神又无法离开冥界。 　　这世界还不是任他搓扁揉圆。 　　可谁知道幽冥之主硬扛天雷也要和它打，被它重创的地灵神转世灵童还特么突然冒出来，直接成功回归神位了。 　　“那只能怪你自己啊。” 　　少媝轻笑。 　　“人界有句俗话，叫做反派死于话多，你又是敷衍应战，又是嘴炮攻击的，浪费多少宝贵时间，现在我散尽功德收集信仰之力又强行归位都成功了。你要是早点把他摁死，也不至于现在落到我手里。” 　　说着她右手微抬，一簇流光钻进手心，倏然化为雪色长剑。 　　“百日之约我来了，你，做好觉悟了吗？” 　　碧落欢呼着，在时隔万年之后，终于又能和主人并肩作战，对手居然还是万年前那条老杂鱼。 　　呵呵。 　　它心想，等着吧，小爷我这次定要把你削成108刀生鱼片！ 　　少媝手执碧落，迎面而上。 　　*** 　　半个月后。 　　境内最后一只怪物紧接着步了长生殿的异生物的后尘哀嚎倒地，彻底绝迹。 　　再接着便是安抚受难者家庭，清理街道建筑，重建重修，政策解锁，人们又恢复到从前的生活，上学的上学，社畜的社畜，从开始的心有余悸到逐渐从容淡定。 　　人世再次焕发生机，至于人道主义的国际救援就不那么关普通人的事了。 　　和于小卉约定回归的星期走到了尾声。 　　小洋房里里外外在之前避难的人们离开后也彻底打扫过一次，被踩坏的瓜果蔬菜都丢掉了，于小卉重新撒了应季的种子。 　　那些心怀感激和歉疚的人们在之后陆续送来不少礼物，不由分说地放下就走。 　　于小卉没办法，只能好好收下。 　　天快黑了，厨房灶上炖着汤，尝咸淡时掀开盖子，浓郁鲜香的汤味在鼻尖打转。 　　她把汤端到一旁晾着，忍不住望向大门口。 　　“天都黑了，怎么还不回来。” 　　话音才落，视线透过玻璃窗看见推开大门走进来的苏黎，于小卉连忙转身走到大门口。 　　苏黎踏上台阶，张开双臂把她抱了个满怀。 　　传统使然，国内父母对于孩子的爱向来沉默内敛却又甘于无私奉献，常常吝于表达。 　　于小卉被苏黎抱住，十分不习惯，表情嗔怪。 　　“怎么了这是？” 　　“没什么啊。” 　　苏黎笑眯眯地放开她，又挽起她的手臂往屋里走：“就是想郑重地告诉您一声——妈，我回来啦。” 　　大门没关，母女俩交谈的声音渐渐消失在门后。 　　“汤都好了，饿不饿，先吃饭吧？” 　　“好，我今天要吃三碗！” 　　“吃多少都行。” 　　…… 　　小洋房大门外，钟离望着屋里透出的暖光，轻轻笑着，转身瞧见张海洋站在不远处等她。 　　相携的背影消失在马路尽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