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攻略(重生)》 作者:烟岚雲岫   【正经不正经的文案】   苏八娘重生后女扮男装化名苏解愠,想着一举高中入朝为官就能刃仇人,没曾想朝堂险恶,身边又赖着一个自称青梅竹马,对自己的过去几乎了如指掌的家伙。但是——这男子的身份还是要装下去的。   前有对头一心置她于死地,后有爱慕者想尽办法助她,中间还夹着个一副中立模样的前夫。但是——这男子的身份还是要装下去的。   谭绍:首辅虐吾千百遍,吾待首辅如初恋。   内容标签: 重生 甜文 女扮男装 复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解愠,谭绍 ┃ 配角:欢迎收藏专栏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不要妨碍我前途似锦!   立意:追喜欢的人要理智,不能用错方法,还要学会尊重她 第1章   彭城发生了一件奇闻,新科状元抱着守宫门的士兵哭闹撒泼,似是不满意皇帝给安排的职位。皇帝听闻此事后怒不可遏,奈何文武百官求情,才勉强当做此事从未发生。   春风已度雁门关,此刻彭城的百姓有些已褪|去冬衣,有些还在观望,生怕得了春寒。   太子少师苏解愠则裹着厚衣从宣政殿走出,她的双手抻入袖中,呼吸还带着白气,犹如烟雾弥漫。都说三月的风似剪刀,她倒觉得是刽子手用来处决犯人的大刀,冰冷刺骨,不留活路。   “诶,没想到苏大人你如此惧怕寒冷,这倒是与你高大威猛的身子有些不相符。”   说此话的是吏部左侍郎谭绍,他自称是苏解愠的青梅竹马,不过……苏解愠从未承认过。至于苏解愠高大威猛,的确,她身长五尺三寸,虽显不上突兀,但与她娇嫩的脸庞不相符,若不是她做事凌厉风行,朝中大臣不免怀疑她的性别。   苏解愠闻言,扭头打量着他,客套道:“哪里哪里,本官没有谭侍郎威猛,才三月露头便穿着单衣,果真是硬气十足。”   她与谭绍同僚八载,算是见识了何为“刀子嘴”。这个谭绍,早晚得栽在他的这张嘴上。每每想到此,她便身心舒畅许多。谭绍只比她高半个头,这也是他一直不服气的地方。有时候他就是想不通,六年前参加科举时,她不过到自己的胸|前,这一晃,她竟然窜那么高,是腿上钉了个高跷吗?   谭绍听了此话,抬手摩|擦着双臂,显得有些不自在。他本以为穿了新做的单衣官袍会被称赞几句,没想到却被姓苏的讽刺了一番。说起来,不是已经入春了吗,为何彭城还这般寒冷?所以洛阳的百姓们是被苏解愠买通了,故意穿着单衣误导自己?   这时,他们身旁走过两位同僚,议论着新科状元的事,苏解愠偶然听到了一句“我看他是害怕被姓苏的那个魔头折磨,所以才不满意陛下给的职位吧”,顿时变了脸色,叫住了二人,道:“二位大人,请问你们刚才说,新科状元害怕什么?”   那二人闻言迟疑片刻,怯怯地扭头,只见一道阴沉的目光扫视过来,不禁打了个寒颤。   “啊,这不是苏大人嘛,这天儿……挺冷,呵呵呵呵……”其中一位大臣说着,拉起另一位的衣袖快步离开,小声嘟囔道,“你忘了,苏解愠半年前就被封为了太子少师,不在吏部做事了,以后小心点儿,他可不好惹。”   苏解愠双手抱臂,望着二人的背影,冷哼一声。即便自己曾是吏部右侍郎,那也是按规矩做事,谁也怪不得我。   谭绍见状,尴尬地笑着,拍了拍苏解愠的肩膀,道:“不要在意这些话,走,你我二人去酒馆喝两盅?”   苏解愠摇摇头,整理着乌纱帽,慢条斯理道:“本官要去文华殿给太子上课,就此别过。”   她说完,迈步离开,留下柴绍目光呆滞的站在原地。片刻,他挑了挑眉,奇怪了,今儿个是初一,太子应该在云锦宫吧……   良久,凝和宫外,苏解愠叹着气按了按脑门,自言自语道:“该死的谭绍,也不提醒我今儿个是初一,耽误了我吃酒的时间。”   话落,她甩了甩衣袖,欲出宫回府,却被一高大的身影拦下。她轻轻抬头,只见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庞映入眼帘,表……表兄?不,是程岥。   程岥打量着她,又望了一眼凝和宫,道:“怎么?八娘,你又被太子放了鸽子?”   苏解愠内心冷哼一声,道:“程尚书,此言差矣,什么叫又……等等,敢问程尚书在唤谁八娘?这里除了你我二人还有其他人吗?”   “八……”程岥眯了眯眼,轻轻叹了口气,道,“苏大人,你怕是忘记了初一十五是太子回母妃宫里陪伴的日子。不过真是巧,你我二人总能碰面,看你说着是不是缘分?”   他注视着苏解愠,微微一笑。   苏解愠撇撇嘴,绕过他,冷言道:“缘分这个词可别乱说,免得让人误会。程大人,本官还有事,先行一步了。”   程岥眼睁睁地望着她的背影逐渐消失,却没有勇气叫住她。他始终不明白,青梅竹马即将成婚的表妹,为何会一声不吭地消失,如今又在朝堂上相会,对方却还假装不识得自己。八娘,纵使你扮作男儿身,也瞒不过我的眼睛……   苏解愠回府后换了身便服,朝距府最近的酒馆走去,一进门便看到谭绍拿着酒杯,冲自己招手。她一脸黑线,无奈地朝谭绍走去。   谭绍单手托腮,醉意熏熏打量着苏解愠,道:“八娘,你从小就好看,如今更是英俊潇洒,害的我一度以为自己有断袖之癖。”   她听了这话,连忙捂住他的嘴,谨慎地打量着四周,道:“你这死冤家,酒量不行还饮那么多酒,饮多了酒就胡言乱语,我早晚得被你害死。”   片刻,她拗不过谭绍的挣扎,松开手坐了回去,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八娘这个名字,似乎与自己渐行渐远,若不是这二人,我怕是忘记了它。曾经这个名字带给我的是美好,如今却是……无尽的伤痕。   她想到此处,又连饮了几杯酒……   ***   大齐元朔十六年春,风和日暖,栾邑县程县令家正张罗着办喜事。   说起这位程家少爷,那可畏是才华横溢,模样又英俊,迷倒了不少栾邑县的姑娘。程家少爷娶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已青梅竹马的表妹,姓苏,闺名八娘,年方十七,比程少爷小一岁,男才女貌,天造地设。   苏家是书香世家,苏八娘的父亲和两位兄长都是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大才子,可惜苏家的男子不爱仕途,否则定能在朝中有一番作为。然而,苏八娘不同,她自小不爱读书,活了十七年也不过是识得字,可她记东西特别快,以至于苏二哥总调侃她浪费了这天赋,若不然早就成了栾邑县第一才女,甚至是大齐第一才女。   苏八娘倒不这么觉得,都是这该死的过目不忘,让她六岁时见了表兄第一眼就念念不忘,只想早日嫁给他,读书什么的让兄长们去做便好。   大婚相当隆重,程家八抬大轿接苏八娘过了门。栾邑县的百姓纷纷来看热闹,不免议论纷纷,有些行内人倒是好奇,这程县令不过是从九品的小官,月俸不到三两白银,家里人口还不少,他哪里来的钱财办如此隆重的成婚典礼?不过,这些话很快消失在鼓乐声中,比起这个,百姓们更是对这典礼感兴趣。   小两口婚后恩爱有加,羡煞旁人,加之程少爷又中了状元,双喜临门,好不热闹。很快,苏八娘有了身孕,喜上加喜,公婆笑得合不拢嘴。苏八娘怀孕五个月时,程少爷必须赴彭城上任了,若是再拖下去,皇上责罚下来,整个程家怕是要跟着倒霉了。苏八娘面上说着让他赶紧赴任,以免皇上责罚,然而心里尽是不情愿。   分别那日,程少爷抚着苏八娘的脸颊,瞅了一眼隆起的小腹,温柔道:“八娘,待吾归来时,孩儿或许会唤爹爹了吧……”   苏八娘抚着自己的小腹,嘟嘴道:“夫君,若是需要那么久,妾身可就不等你了,跟别人跑了哦!”   二人打情骂俏之际,苏八娘的公婆互相看了一眼。   程少爷闻言,噗嗤一笑,抬手刮了刮苏八娘的鼻梁,安抚道:“为夫开个玩笑,你看把你吓得。放心,陛下给我安排的职位清闲得很,吾很快便来接你与咱们的孩子。”   苏八娘笑着点了点头,目送着他跳上马车,缓缓驶去……   待他走后,苏八娘像往常一样,在家中散步,按时喝着安胎药,按照大夫的嘱咐行事,小心谨慎得不能再谨慎了。这是自己与夫君的第一个孩子,一定要平安落地。公婆本身就是自己的舅父舅母,自然待自己极好,更何况自己肚子里还有他们的孙儿。   她本以为,自己只要这样安心等待夫君归来即可,却不曾想噩梦来得那样快……   这日清晨,她连着打了几个喷嚏,还以为是受了凉,便让丫鬟去请了大夫来瞧瞧。大夫走后,她甚是觉得身子乏,便想像往常一样出去走走,提提精神。毕竟大夫说,不能总睡在床榻上,这样对胎儿也不好。   苏八娘在丫鬟的搀扶下在府中漫步,路过书房时,丫鬟突然想起自己炖的鸡汤该收了,便嘱咐了她几句匆匆离开。她一愣,有些不悦,这丫头,从小就没规没矩,如今是胆子愈来愈大,鸡汤竟然比……我这个主子重要?   她想到这里,轻轻叹气,罢了,也是自己惯出来的。   她环顾四周,突然耳朵一动,听到了书房内传出了严厉的呵斥声。她眨眨眼,好奇心一涌而出,双|腿不自觉朝书房走去。 第2章   苏八娘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至书房门前,她抚着隆起的小腹,屏住呼吸,探头把耳朵凑上去。书房内传来茶杯落地的声响,随即便是呵斥声——   “你是如何办事的?给你说了多少遍了,王家的案子要压下来,银子本官都收了,你现在这么做,要本官颜面何存?”   “大人,可是孙家人说要以三倍的银子换王家少爷的一条命。”   苏八娘闻言,迟疑片刻,这不是公公的声音吗?那另一个人是……声音倒是同管家有些相似……他二人在为何事争吵?什么银子人命的,甚是奇怪。   她皱了皱眉,又凑上去听。   “哦?三倍的银子?”程县令捋了捋胡须,迷眼道,“看来本官要重新审理此案了……对了,新一批的铜钱铸出来多少了?”   “回大人的话,那帮工人做事就像蜗牛,目前只铸造出六百贯。”   “什么?才六百贯?罢了,先把这六百贯铜钱流入集市,督促他们日夜赶工,务必在中秋节前铸完剩下的铜钱。”   “诺。”   这时,苏八娘隐约听见脚步声离自己愈来愈近,她连忙转身险些跌倒。待她站稳抚着胸口长舒一口气时,丫鬟突然走来,见她神色慌张,诧异道:“少夫人,您脸色如此苍白,是身子不舒服吗?”   此话一落,苏八娘心中一紧,心想不妙。   屋内的人也听到了这动静,快步推门走出,程县令绷着脸注视着苏八娘,问:“八娘,你不在屋里待着养胎,在府中闲逛作甚?如今正是夏秋交替的季节,受了凉气可不妙了。”   苏八娘深吸一口气,怯生生地瞄了一眼,另一个人原来是师爷。她的身体微微颤|抖,低头道:“爹爹教训的是,儿媳这便回屋待着。”   她说完,向丫鬟抛出求助的目光,丫鬟会意,上前扶着她,二人缓缓离开。此时的她,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双|腿发麻感受不到自己在走路。   程县令望着她的背影,眯了眯眼。   师爷眉头紧蹙,担忧道:“大人,少夫人她……不会是听到咱们的谈话了吧?”   “看她那副模样,怕是听到了,此事事关重大,先装作不知为好。”程县令嘱咐道。   师爷应着,退了下去。   那夜苏八娘辗转反侧,自己的公公不仅铸造假|币,还私相授受钱财做假案,这可是要被处斩的大罪。此事婆婆知晓吗?   自那日后,她一直故意回避公公,尽量不与他碰面。婆婆注视着这一切,甚感奇怪,几经追问之下,苏八娘终于道出了缘由。婆婆一脸慈祥地安慰她,一面说着定要劝程县令收手,一面又跑去程县令那里,商讨如何堵住苏八娘的嘴。苏八娘向婆婆倾诉了此事后,顿时觉得心胸舒畅,有婆婆在,自己也不用提心吊胆地度日了。   然而,没过多久,一场噩梦悄无声息地降临了……   昏暗潮湿的屋子里,苏八娘揉了揉眼,环顾四周,却是漆黑一片。她想起身,却感觉自己的脚被绑着,想要喊人却发不出声响,这是……什么地方,公公婆婆又在何处?府中的人呢?   在她百思不得其解之际,一道光打进来,这光刺得她睁不开眼。片刻,强烈的光渐渐消散,随即传来一阵脚步声。她微微睁眼,却只听得到喘息声看不见人。   “怎么,都昏迷了三天了,什么也没吃,竟然还活着。”   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她一惊,拼命地想发出声音,却是徒劳挣扎。这不是婆婆的声音吗?不对,这声音虽与婆婆很像,却冰冷刺骨得多。   “呵,别白费力气了,你的嗓子早就被药物伤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苏八娘摇着头,想要看清面前女人的容貌,却始终是一片漆黑。她抓住了女人的裙角,撕扯着,哀嚎着。   女人冷笑,道:“怪就怪你管不住自己的腿,去了不该去的地方听了不该听的事情。别以为你肚子里有程家的孩子我就不舍得折磨你,真是天真。我儿还年轻想给他生孩子的女子多了去了,根本不多你一个。实话告诉你,一开始我就不喜欢你,若不是我儿执意娶你,我和他爹根本不会同意这门亲事。我儿可是状元,可是要做驸马飞黄腾达的人,怎么能被你一个下贱胚子纠|缠一生!”   她说完,狠狠地朝苏八娘的腹部踹了几脚,扬长而去。   苏八娘捂着腹部,在地上滚来滚去,哀嚎声充斥着整间屋子。她的呻|吟声并没有引来人,此后的几日她的腹部都受到重击,鲜血浸透了她的裙摆,她木讷地靠在墙角,泪水顺着脸颊滑下来。平日里和蔼的公婆,如今竟是这般狰狞模样,连自己的亲孙儿都不放过,真是心狠手辣……   半年后,程少爷终于归家,他下了马车直奔卧房,却不见妻子的影子。一旁的下人不敢吱声,他再三追问之下,下人们才道出,其实苏八娘腹中的孩子并不是他的,而是苏八娘同米铺谭老板之子私通怀上的,他离家的那日,苏八娘便与那谭家少爷私奔了。   程少爷自然是接受不了这件事的,他发了个疯的去米铺找谭家少爷,却被告知谭少爷早已赴京赶考不在家中,他愤怒至极砸了米铺,全然没了做官的模样。米铺的人得知他的身份,敢怒不敢言,只得打破牙往肚子里咽。而程少爷终日饮酒,沉迷于烟花之地。程县令夫妇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回家省个亲再把官位和小命弄丢就得不偿失了,于是连夜找了媒婆给他说了一门亲事。   鼓乐声吵醒了尚在睡梦中的苏八娘,她托着身子爬到门口,透过门上的洞朝外看,只见园子里满是红帐,很是喜庆,就像……自己与夫君大婚时一样。   副管家迈步走来,指着门口的二人道:“诶,你们两个怎么还守在此处,少爷大婚前面缺人手赶紧随我来!”   二人面面相觑,诧异道:“少爷大婚?这……我二人不曾知晓啊!”   副管家叹了口气,道:“昨晚仓促定下的,正好今儿个也是好日子,择日不如撞日,就抓紧办了。”   “这么快,少爷娶的是谁家的小姐啊?”   “我也不是很清楚,听说……听说是彭城来的员外郎的千金,花容月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呢!”   苏八娘听着,心隐隐作痛。自己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鬼地方,夫君竟然另娶他人。呵,说好的爱吾一生一世,到头来,连找都不找我,真是薄情郎。   她想到这里,大笑几声,缓缓闭上了双眼……   这一生,极尽悲凉,若有来世,我定当让你们……血偿!   三日后,栾邑县的河边发现了一具女尸,经过辨认,确定其是程家私奔的儿媳苏八娘。由于之前的流言,百姓们不仅没有同情,反而声声道活该,一时之间,谭家也跟着遭人诟病,弄得他们只好暂时关门不做生意了。   苏家更是颜面无存,不过,苏二少爷可不信这些鬼话,他一直觉得此事没有那么简单,却也找不到什么证据……   ***   元朔十五年夏,午后的知了声汹涌,扰人清梦。苏八娘翻了个身,从摇椅上滚下来,疼痛感蔓延全身,她一手搭在摇椅上,使劲站了起来,撇了撇嘴。   “真是死了之后都不让人安宁。”她边揉胳膊边抱怨。   奇了怪了,地府里还有蝉鸣声,真想把它们烤烤吃掉!   “怎么,小妹还同知了置气?真是越发的小气了。”   一个富有磁性的声音传来,苏八娘闻言迟疑片刻,猛地抬头,只见一张棱角分明,肤色略黑的面容映入眼帘。   她惊讶道:“二哥?你怎么也……死了?”   奇怪,自己是被那恶公婆迫害死的,二哥怎么年纪轻轻会丧命?   苏衍合上扇子,猛地敲了下苏八娘的额头,道:“什么死不死的,小妹,你大中午的诅咒自己的兄长,吃错药了吧!”   苏八娘捂着额头,噘噘嘴道:“不是,我的意思是……等等,二哥,现在是……哪一年?”   她说完,环顾四周,只见早已枯死的无花果树依然插在院子里,生机勃勃。屋前的池塘也没有被填上,她揉揉眼,不敢置信。   苏衍一怔,眨眨眼道:“元朔十五年啊,你不会睡了一觉失忆了吧?喂喂,叫你平时少去戏园子,多读书,你偏不听,看看,这不就傻了嘛!”   “元朔……十五年?”苏八娘目瞪口呆,元朔十五年,那自己岂不是才十六岁?可我明明记得我死了,难道方才的一切都是梦?我做了一个……预测未来的梦?不会吧……   想到这里,她突然觉得腹部一阵痛,她愣了片刻,倒头进了屋子,解开了襦裙低头一看,只见腹部一道道红色印记十分刺眼。她抚了抚,这是……被那恶公婆抽打后留下的,也就是说那都不是梦,而是……我——重——生——了!   她想到这里,使劲拍了拍脑门,又惊又喜,自己居然重生了,呵,真是老天有眼! 第3章   她低头看着小腹上的红色印记,拿起桌上的雪花膏,迟疑片刻又放下。罢了,留着它也算是给自己的告诫。   苏衍迈步上前,敲了敲房门,调侃道:“小妹,为兄还未开口,你便知程岥来了,拔腿就跑屋里跑,不过你得打扮快些,舅父与程岥此行可是有要事相商。”   苏八娘系好襦裙,推门而出,道:“要事?还能有何要事,八成是我与夫……我与表兄的婚事,二哥代我去回绝了吧。”   她抿了抿嘴,险些忘记,如今自己是待字闺中的少女,不是那程岥的夫人。   “小妹,你说什么?回绝?”苏衍瞠目结舌,连连后退,道,“你你你……你是我家小妹吗?”   苏八娘白了他一眼,没有言语,径直朝前厅走去,面对程家父子,干净利落地拒绝了这门亲事。程岥心里不悦,追上去想问个究竟,却被苏八娘挡在门外,任他如何叫唤都不理会。   程岥伤心不已,回府后闭门不出,他苦思冥想,依然不明白,那个青梅竹马的表妹,那个整日嚷嚷着要嫁给自己的表妹,忽然变脸了。不仅回绝了自己的提亲,还闭门不见,莫不是表妹中了邪?   程母询问之后,一面安慰儿子一面心中窃喜。这个所谓的外甥女,自小就不爱读书,亏她还生于书香门第。连句诗词都作不出,哪有资格嫁进我们程家,可不能让她拖了吾儿的后腿。   “别气了,那丫头阴晴不定,婚事回绝了也罢,为娘早就给你物色了极好的人儿,只待你去偷偷瞧一眼。”   程岥听话愈加不悦,绷着脸回了屋。自那之后,他依旧日日去苏府,堵在门口,害得苏八娘出府都不敢走正门。   一日傍晚,苏八娘准备去裁缝铺置办几件圆领袍,她撩起襦裙爬上梯子,心一横,纵身一跃到了府外。   她扶着墙,转了转脚踝,刚想迈步,身后却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道:“苏姑娘,翻墙好玩吗?”   苏八娘闻言,一脸黑线,扭头一看道:“喂,你是何人,为何会在我苏府外的胡同里?”   她说着,仔细打量着此人,只见他身着蓝灰色圆领袍,头发半束于脑后,手持折扇,呲牙咧嘴地笑着。   那男子作揖,道:“在下姓谭,单名绍,字子翎,久仰姑娘大名,特来拜会。奈何正门有一横眉公子挡道……”   “打住!”苏八娘不耐烦地拜拜手,道,“这位谭公子,小女子我深居简出,敢问你从何时何处久仰吾名?”   谭绍打开折扇,扇了两下道:“大约十年前,自汝与令尊来吾家米铺买米时,吾便对汝一见钟情。”   “呵,瞧你这咬文嚼字的模样,读了几年书觉得自己了不起吗?走开走开,别耽误本小姐的时间!”   苏八娘快步离开了胡同,谭绍在原地愣了片刻,耸了耸肩。他刚迈步,便踩到了异物,他眨眨眼挪开脚,然后弯腰捡起那异物在眼前晃了晃,只见是一银色镶玉的耳坠。他收起耳坠,嘴角微微勾起……   同年秋,苏衍经不起小妹苏八娘的请求,参与了她的计划。苏八娘假死后销了官籍,苏衍又拜托朝中为官的老师给她做了假官籍,改名为苏解愠。从此,她迁到乡下居住,扮作男子,发奋读书,两年后的开春,参加了科举步入仕途……   元朔二十三年初春,栾邑县苏府新添了一明珠,二少爷苏衍大笔一挥,为她取名九娘。   苏衍的大哥放下孩子,道:“二弟,若是小妹还活着,想必她的孩儿都会打酱油了。”   苏衍微微一笑,道:“是吧,小妹也走了八年了,不知道她在那边过得好不好。”   他说着,走到庭院里,望着冒芽的柳树,轻轻叹气。官场凶险,小妹,你的执念不知是福是祸,愿你一切安好。   苏大哥望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当年自己在外游历,来不及见小妹最后一面。我始终想不明白,碧玉年华的小妹怎么会暴毙?   “爹爹,爹爹,苏八娘是谁啊?”苏大哥的大儿子扯着他的衣角,问,“为何二叔一提到这个人就一副伤心的模样?”   苏大哥蹲下抚了抚他的头,温柔地说:“为父不是和你讲过嘛,苏八娘啊是为父的小妹,你的姑母啊!”   “那……那苏……姑母她现在在何处?为何孩儿从未见过?”   苏衍闻言,转身到他身边,弯腰抱起他道:“你姑母啊,她在一个很远的地方,暂时回不了。”   “哦……”那孩子眨着双眼,抚了抚苏衍的胡须,安慰道,“那二叔别伤心,孩儿陪你等姑母回府。”   苏衍噗嗤一笑,刮了刮他的鼻梁道:“你呀,长得和你姑母很相似,等她回来必定对你喜欢得不得了。”   那孩子听后,撇了撇嘴道:“二叔莫欺负孩儿不懂,孩儿知道姑母是女子,孩儿堂堂男子汉,怎么会和女子长得像,哼!”   “是是是,你说什么都好,哈哈哈哈!”苏衍抱着孩子,大笑声在庭院里回荡……   ***   彭城的一处小酒馆内,苏解愠喝得酩酊大醉,连打了几个喷嚏,站都站不稳。   对面的谭绍见状,摇晃着酒杯嘲讽道:“你还说我呢,你看看,你自己酒量也不怎么样,才喝了多少就不行了,啧啧啧!”   苏解愠冷眸,夺过酒杯,一饮而尽道:“谁说本官不行了?你坐下,坐下,继续,继续!”   酒精的麻醉感让她怅然若失,二十有四的自己已是花信年华,若是平常人家的女子,早已儿女绕膝下了,可……想到这里,她猛然惊醒,拍打着额头。自己这是怎么了,什么女子什么孩子,这些万不能想的,一旦走漏风声,我获罪是小,连累了父兄可就……   谭绍单手托腮,打了个哈欠,道:“怎么了,不是说继续喝吗?瞧瞧你,喝醉了连自己都打,若是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苏解愠没有言语,拿起酒壶注满谭绍的酒杯,二人一杯杯下肚,不亦乐乎。   “八……阿愠,你我相识八年之久,可为何你从不正眼瞧我?想我谭绍相貌英俊,引得彭城的姑娘们争风吃醋,可我心里只有……”   谭绍话未说完,苏解愠拿着酒杯堵住他的嘴,道:“别说那些有的没的,谭绍,饮酒,饮酒!”   “唤我子翎,和你说了多少遍了,你我之间,何必如此生疏?”谭绍接过酒杯,不悦道。   苏解愠点着头,道:“好,子翎兄,饮酒,饮酒!”   一坛坛酒被掏空,酒杯滑落,二人趴在桌子上,渐渐不省人事。   酒馆的掌柜见状,连忙招呼店小二去两位家中请人,叹气道:“哎呦喂,两位公子,怎么就喝高了呢,这可不得了。”   店小二摇摇头,小声道:“哎,又是谭公子和苏公子,只要他二人来,准不能自己回去。”话落,他放下抹布,快步离开了酒馆……   良久,店小二还未回来,酒馆里来了几个面露凶煞的壮汉,那几个壮汉扫视了一圈,二话不说,架起苏解愠,不顾掌柜的阻拦,驾马车匆匆离开。   谭绍缓缓睁开双眼,揉着额头问:“怎么了?咦,阿愠呢?呵,喝不过本官所以逃了吧,哈哈哈!”   掌柜一脸焦急,摇晃着谭绍,道:“谭公子,快醒醒,苏公子他被几个壮汉掳走了!谭公子,谭公子?”   谭绍睡得昏沉没有反应,掌柜走来走去,待店小二回来忙让他去报了官。谭绍则被家丁抬回府中,待他醒来已是三日后,一踏进宣政殿便听见百官们在议论苏解愠。他眉头紧蹙,扫视一圈却不见苏解愠的身影。原来她不在,难怪这些人敢议论她。不过,若是她忽然出现,可有你们受得了。   “听说了吗,苏大人流连酒馆,已经三夜没有回府了。”   “不对啊,我听到的是苏大人宿醉烟花之地,无心回府啊!”   “甭管她回不回府,三日不来上朝,也不告假,怕是要触怒龙颜了!”   “呵,真不像他的风格,谁人不知,苏解愠是个拼命的家伙,从未旷过朝,这次倒是稀奇。”   “诶,年轻人嘛,你们懂得哈哈哈……”   谭绍凑上来,眯着眼说:“喂,阿……苏大人没有派人来宫中告假吗?”   那些大臣一愣,摇了摇头,道:“没有,都三日了,连个信儿都没有,听说苏府上下都找不回他,急得不得了。”   谭绍扭着下巴,自言自语道:“奇怪,三日前我二人一同饮酒,她应该是喝醉了被抬回府中了才是啊,为何……”   大臣们闻言,迟疑片刻问:“你与苏大人一同醉酒?难怪你府中人来告假了三日,咱们还真以为你病了呢!搞了半天是醉酒了。”   “呵呵……”谭绍一脸尴尬,走向了别处。 第4章   “陛下驾到!”   内侍监一声高喊,议论声戛然而止,文武百官连忙站到大殿的两侧跪地行礼。   皇帝迈步至御案前,扫视一圈,眉头紧蹙道:“苏卿今日……依然未至朝堂?”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无人敢应。谭绍琢磨着是否上前替她告假,这时,吏部尚书程岥走出,上前鞠躬道:“回陛下,苏大人想必是遇到了什么急事,依她的性情,绝不会无故不上朝。”   话落,他瞥向谭绍,眯了眯眼。   谭绍打了个激灵,挑了挑眉,这程岥的嘴皮子倒是快,可他这眼神是……几个意思?   皇帝闻言,心悦,刚要开口说无事却被刑部左侍郎抢先,道:“程尚书此言差矣,苏大人性情如何大家有目共睹,但律法不容践踏。即便是遇到了什么急事,也不耽误写个告假文书,让家仆送至吏部外署吧!更何况苏大人从前在吏部任职数载,莫不是离开了吏部,仰仗着太子殿下,所以把规矩抛至九霄云外了?”   此言一出,文武百官窃窃议论起来。   谭绍倒是急了,反驳道:“我吏部之事何劳你刑部插手!我看你就是嫉妒阿……嫉妒苏大人晋升太快,毕竟咱们可是同一批的进士。”   刑部左侍郎也急了,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百官们渐渐分为两堆,争吵声在殿内回荡,引得皇帝龙颜大怒。   内侍监挥着拂尘,叫喊了几声,厉声斥责道:“都吵什么吵,这里是宣政殿,不是菜市场!你们是为官者,不是那吆喝的小贩,还有没有规矩了!把陛下惹怒了,奴婢看各位大人如何收场!”   他一口气讲完,咳了几声,退至了皇帝身后。文武百官闻言,迟疑片刻,也纷纷退回了自己的位置。谭绍同刑部左侍郎互相吹毛瞪眼,各自嫌弃。   皇帝捋捋胡须,蹙眉道:“众卿这般放肆,莫不是经常往返于闹市?朕不是告诫你们了,体察民情体察的是民间的苦,不是让你们学小贩吵嘴,大家都是读书人,坐下来讲讲道理多好。”   这时,骠骑将军站出来,摸着后脑低头道:“回陛下,臣是个粗人,除了兵法,没读过什么书……”   众人闻言,噗嗤一笑,搞得皇帝面色难堪……   彭城的烟柳之巷鼓乐喧天,这里男女女鱼龙混杂。与之相对的一处僻静楼阁,这里门墙高|耸,四周生着杂草,俨然一副废弃的模样。楼阁的柴房内,苏解愠缓缓睁眼,使劲摇晃着脑袋,以使自己清醒。她环顾四周,只见墙边堆着砍好的木头,木头旁边堆着茅草和斧子。   她眨眨眼,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的手脚被绳子死死绑住。奇怪,这里是何处?莫不是谭绍那小子趁我醉酒然后捉弄我?   这时,门外传来了女人的声音,冷冰冰道:“那男子可有动静?”   守在门口的两个小厮摇了摇头,女人拿出一串钥匙打开了门上的锁,然后用力推开门。一道烛光打来,刺得苏解愠睁不开眼。她双手挡在额前,眯缝着眼瞅了瞅,只见迎面走来的女子曲眉丰颊,襦裙花里胡哨,散发着刺鼻的香气。   片刻,烛光渐淡,女人缓缓蹲下,捏起她的下巴仔细瞧着,满意地点点头道:“模样倒是英俊,只是瘦了些,不过……彭城的达官贵人就好这口。来人,把他拉下去好好捯饬一番,若是这小子不老实,就往死里打!”   苏解愠一脸懵,任由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拽着自己往外走。什么……情况?谭绍,你丫的在搞什么?   她被带到二楼,那几个汉子二话不说直接把她推了进去,然后关上了门。她眨眨眼,四下扫视着,屋子内檀香徐徐装饰素雅,床榻前两个丫头呲牙笑着,上前道:“公子,请更衣!”   此话一落,两个丫头伸手去扒苏解愠的外衣,却被她推了出去,连忙道:“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她抚着胸口,拿起桌上的衣服晃了晃,确认是男子的服饰之后长舒一口气……   下朝后,谭绍马不停蹄地赶往苏府,他一踏进门就扯嗓子唤着苏解愠,却无人应答。这时,苏府的管家快步走来,焦急道:“谭大人,莫找我家大人了,他已经失踪多日了,官署的人至今未找到他。”   谭绍闻言,惊讶了片刻,问:“失踪?阿愠失踪了?何时之事?”   苏管家点头应道:“是啊,就是三日前,酒馆的小二前来通知的,说是被歹人掳了去。小人赶紧去了京兆府,然后翌日一早就给吏部递去了告假折子说明了缘由。不过这都三日了,皇上也没派人来,小人又进不了宫,京兆府也没有消息,真是急煞小人了!”   “你把折子递去了吏部?可本官未曾听说,你是否搞错了?”谭绍再三询问,若是苏管家真把折子递去了吏部,身为吏部侍郎的自己怎会不知?况且程岥那家伙也在,他身为吏部尚书又怎会收了告假折子不上报?还是说吏部外署那些人忘记了?   苏管家愣了片刻,道:“小人也是第一次往吏部的外署递折子,刚到门口就碰上了吏部的郎中,小人便把折子给了他,又匆匆赶往了京兆府。”   谭绍听他说完,扭头奔向京兆府。他蹙了蹙眉,这个京兆府尹今日在朝堂上只字未提,朝廷官员被歹人掳走可是大事,他真是胆大!   他想到这里,猛地甩了甩衣袖……   苏解愠换好衣服后和那两个丫头聊了几句,才知晓这地方叫松竹馆,供达官贵人消遣之处,而自己是被几个糙汉子卖进来做……小倌的……至于是清倌还是荤倌就不得而知了。   她无奈地按着额头,真没想到,吾堂堂大齐太子少师,竟然被人卖进烟柳之地,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等等,这些还都是小事,若是一不小心暴露了自己是女儿身,那可就大乱了!   她抿了抿嘴,被老鸨带入了前厅。老鸨瞧他这般淡定,不禁怀疑,这小子八成是自愿为娼的吧?那怎么还搞了一出拐卖的戏码,若不是拉不下颜面?   “你昏睡了三日,今儿个刚醒估计也没什么力气,先熟悉熟悉咱们这儿的环境,”老鸨边走边打量着她,道,“以后你便叫竹风。来了此处,你便与过去毫无瓜葛了,不过小子,瞧你细皮嫩肉,像是富贵人家的公子,怎么甘愿沦为娼妓?可笑的是,竟然还搞出来被拐卖的戏码。”   苏解愠尴尬地笑了笑,脱口而出道:“家道中落,家道中落罢了,以后还请妈妈多多照顾。”   话落,她的内心翻了个白眼。拜托,那拐卖的戏码哪是本官搞出来的,这老鸨子也是眼拙,若不是在刀俎上,你这四周都是粗犷的打手,本官会如此淡定吗?待本官逃出去,非得去京兆尹那儿借人踏平你这……什么馆!   老鸨耸耸肩,继续说:“咱们可不是那种低等妓|院,能来咱们这里的,可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瞧你这模样应该读过书,对了,你还是……处子吗?”   此话一出,苏解愠目瞪口呆,容我想想,二十有四的男子,应该是……   “妈妈,瞧你说得,小生早年家缠万贯,姑娘左拥右抱,自然……没了处子之身,何况小生今年二十有四,这……”苏解愠低下头小声道。今日算是说了平生的所有羞耻之言了。   老鸨叹了口气,连连说可惜可惜了!若是处子,定能卖个好价钱。   苏解愠一脸尴尬,望着老鸨的背影,冷笑了几声……   京兆府内,谭绍翘着二郎腿坐在京兆尹的椅子上,饮着茶。京兆尹站在一侧,背着手蹙了蹙眉,冷言道:“谭侍郎可是要报案?这已然半个时辰了,若你无事还是不要打扰下官判案为好。若是下官告到了陛下那里,你怕是……”   “你倒是去告啊!”谭绍放下腿,蹦了起来,撸起袖子道,“该说的不说,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倒是勤快。你瞅瞅你瞅瞅,这半个时辰有人来京兆府报案告状吗?我看你是太清闲,忘了自己的职能吧?”   京兆尹眯了眯眼,道:“谭侍郎此番话……下官愚钝不是很明白,不过若说下官清闲,那你可是错怪下官了。这几日彭城频繁有年轻男子失踪,而且都是些富庶人家的公子,下官也是头疼不已,毫无头绪。”   他说完,握了握拳头。这个谭绍无事不登三宝殿,此刻他不在吏部做事,竟然出宫跑到我京兆府来了,想我最近也没有得罪于他,可他明显是来找茬的。哎,一个苏解愠,一个谭绍,都不是省油的灯。我大齐有这样的官员,是陛下之福,却是吾等之难。   谭绍冷笑一声,道:“本官就是为此事而来,太子少师苏解愠失踪一事,你为何今日不报给陛下,害的陛下以为她连续旷朝,引得百官不满。你说,你这是何意?还是说你同那些老官蛇鼠一窝,想搞垮苏解愠?”   “苏大人失踪了?”京兆尹一惊,道,“下官不曾听说此事啊!等等,这几日确实有自称是苏府管家的人前来询问,莫不是……”   “什么莫不是,那人就是苏解愠府上的管家!” 第5章   谭绍暴跳如雷,全然不顾自己的身份,像极了市井泼妇,吓得京兆尹连连后退,拜手道:“谭侍郎息怒,下官是三日一上朝,今儿个恰好休息,不在朝堂,”京兆尹抚着额头,道,“再加之近日失踪的男子众多,下官心力交瘁,实在无暇顾及这其中是否有苏少师。”   “呃……”谭绍闻言,略显尴尬,眼神飘忽道,“既然彭城发生了如此大案,那理应上报刑部,你快写个折子报上去,尤其是要把苏少师失踪一事重点言明一下。”   京兆尹连连点头,应道:“是是是,下官这便写,这便写。”   谭绍清咳了几声,拂袖离开了京兆府,往酒馆走去。   京兆尹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长舒一口气,可算是把这“祖宗”送走了,不过话说回来,苏解愠那个魔头竟然失踪了,这倒是件稀罕事……   松竹馆内,苏解愠跟在老鸨身后,里外走了个遍。老鸨遇事匆匆离开,吩咐自己的丫头带她熟悉此处,这期间她偷偷往大门处瞧过几眼,只见那里杂草横生,锈迹斑斑,像是许久未开,她对此甚感诧异。这大门若是长久不开,那还如何做生意?此刻虽说客人零星,但这些客人又是如何进来的?   “公子,竹风公子?”   身后的丫头推了推苏解愠,她瞬间回过神,问:“丫头,咱们平时要从何处出去买东西?我看那大门紧闭……”   “公子不必多虑,您若是想要什么就告诉奴婢,咱们松竹馆有专门负责采购之人。”丫头解释道。   苏解愠捏着下巴,低头思索片刻,道:“那你们平日里都不去外面走动吗?”   丫头摇了摇头,道:“妈妈不让我们出去的,这松竹馆什么都有,楼阁后面便是大院子,开阔的很,奴婢来此地三年了,从未出去过。”   苏解愠听后,倒吸一口凉气。不让出去,这和圈禁有何区别?仔细想想,这地方的确诡异,莫不是有何不可告人的秘密?   谈话间,二人越过了楼阁进了后院,后院的中心挖了一个人工湖,湖上立着小桥。特别之处在于,小桥的扶手是用金子做成的,在日光下闪闪发光,此景不免让苏解愠一惊,一个青|楼如此奢华,堪比皇宫,怕是还做了别的买卖吧?   她想到此处,忽然灵光一闪,小心询问道:“丫头,方才我见这里的小倌个个目光无神的,像是……像是被人施了什么迷|药,还是说他们日夜操劳过度,所以……”   丫头噗嗤一笑,道:“公子多虑了,那些公子啊都是今早被妈妈吵醒了,放心,入了夜之后他们个个生龙活虎。”   “呵呵,原来如此……”苏解愠干笑着,攥了攥手心。说来奇怪,这老鸨子对我这个被卖进来的人还真是放心,竟然命人带我四处走动,也不怕我趁机逃出去。不过……这四周院墙高|耸,若是没点武功,根本逃不出去,哎……   待他们走上小桥,老鸨和随从假山后走出,眯了眯眼。   “所以,你确定了他便是彭城官员口中的太子少师——魔头苏解愠?”老鸨谨慎地问。   随从点了点头,坚定地说:“小人已经确认,那男子确是苏解愠无疑。妈妈,眼下该如何……处置此人?要不要把他……”他说完,在脖子前比划了几下。   老鸨冷笑,道:“难怪这个人如此淡定,我还险些被他骗了。先不要打草惊蛇,且看他有何动作。”   随从应下,迈步离开。老鸨望着苏解愠的背影,眯了眯眼,定是那逃出去的小倌去官署报了案,不过官署的人竟然把太子少师派来当卧底,当我松竹馆是纸糊的吗?此事还得通知老爷才是……   谭绍站在三日前醉酒的酒馆门前,刚想进去,却见店小二披着抹布迎面走来,笑呵呵道:“谭公子又来了,诶,苏公子怎么没同你一起?还是说他稍后便至?”   他说完,左右扫了一眼,确认了谭绍是独自来的。   谭绍闻言蹙眉,问:“三日前苏公子他可是在酒馆里被掳走的,你会不知?”   店小二迟疑片刻,道:“这……小人的确不知,小人昨儿个才来的酒馆讨生活,没听过此事。”   “哦?新来的?”谭绍斜视着他,质问道,“那你怎知我是谁,还知我经常和苏公子来此处喝酒,很是可疑。”呵,这小厮前言不搭后语,定是有事相瞒。   店小二一脸惊慌,但即刻淡定下来,不紧不慢地说:“公子和苏公子是酒馆的常客,掌柜的自然是特别交代了。根据掌柜的描述,小人一见你便猜想你是谭公子,没想到被小人猜中了。”   谭绍听后抿了抿嘴,径直走入酒馆,环顾四周,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入座,捏着下巴诧异道:“小二哥,酒馆是刚刚翻修过吗?看这些陈设同过去有些不同了,我记得那里摆着一个大酒缸,现如今怎么没了?”   他经常来这个小酒馆吃酒,酒馆内的陈设再熟悉不过,哪怕稍微有一丝改动也逃不过他的双眸。   店小二也扫了一眼店内的陈设,道:“是呀,连夜翻修的。”   “容我猜猜,酒馆翻修……必定是三日前掳走苏公子的歹人造作了一番吧!”谭绍说完,瞅着他。这小厮实在奇怪。   “这……”店小二哑口无言,眼神飘忽不定。   这时,酒馆掌柜笑呵呵走来,道:“谭公子,你就别为难新来的伙计了。咱们酒馆翻修,是京兆府下了命令,说是西域的使节要来,彭城所有的店铺都要焕然一新。至于你方才说三日前苏公子失踪一事,更是无稽之谈。三日前你与苏公子醉酒后被各自的家仆扶回了家,这之后的事情小人也不清楚了。”   谭绍挑了挑眉,没有再问下去,只是点了坛平日里吃的酒。他摇晃着酒杯,细细观察酒馆内的人,这地方今儿个倒是诡异得很。按照苏府管家的说辞,阿愠应是在酒馆内被掳走的,可这酒馆掌柜却是另一番说辞,照此看来,二人之中必有一人撒谎。   他想到此,一口闷掉杯中的酒……   皇宫吏部,吏部尚书程岥端坐在案前,右侍郎早已埋头做事,而左侍郎的位置空荡荡,他见状,问身旁的主事道:“这个时辰了,右侍郎为何不来吏部,快派个人唤他。”   主事瞅了一眼右侍郎的案桌,道:“尚书,右侍郎他来过了,只是突然有事先出去一会儿,好像是……去找苏少师了。”   程岥闻言愣了片刻,冷言道:“派人去苏府寻他,告诉他若是半个时辰内本官见不到他,就不用回吏部了。”   主事倒吸一口凉气,应着退了出去。   左侍郎抬头,微微一笑道:“右侍郎他……果真是如传闻般那样对苏少师的事格外上心。”   程岥冷眸,道:“做你的事。”   左侍郎耸耸肩,低头继续抄录着文献。   程岥抿了抿唇,脑海里浮现出八年前的画面——   栾邑县苏府中挂着白色的纱帐,正堂陈列着冰冷的棺木。十七岁的程岥面对着这副棺木,痛哭流涕。他实在想不通,那个爱慕自己的表妹,前些日子还活蹦乱跳的表妹,竟然会溺水身亡……   他更没想到,两年后却在吏部遇到了她,彼时已然陌路。八娘,你究竟有何苦衷,要女扮男装入朝为官,若是身份败露,可是欺君的大罪……   苏解愠算是领略了松竹馆的风采,她万万没想到,偌大的彭城竟然还有这仙境般的地方存在。夜深之后,达官贵胄络绎不绝。正如丫头所讲,那群白日里目光无神的小倌,此刻个个精神抖擞,又是敬酒又是搔首弄姿又是吟诗划拳,好不热闹。   老鸨忙着招呼那些达官贵胄,似乎忘了苏解愠的存在,这正合她的心意。她端起一壶酒,在人群中游荡,仔细瞧着每一张脸,看看有没有熟人,以便求救。   这些人,穿着华丽,一看即是富庶人家,按理说这样的地方免不了彭城的官员,怎么如今一个熟人都见不到,还是说那帮老头年纪大了不行了?她自然是很快打消了这个想法,毕竟前不久还在一处青|楼前见到了太师左右姑娘拥入怀中,笑得合不拢嘴。   一个小厮匆匆走来,在人群中找到老鸨,快步上前附耳了几句,老鸨即刻随他离开。苏解愠刚巧瞥见,连忙跟了上去。   她跟着老鸨穿过后院,只见老鸨在一处窄小的门前停下。她躲在柱子后面屏住呼吸,仔细一看,只见老鸨面前站着三位面挂胡须的男子,个个气宇轩昂,待那三人走近,苏解愠瞠目结舌,那那那那……那不是……   “啊!”   她身后突然窜出一人给了她一棍子,瞬间失去了意识。那三人和老鸨闻声看过来,问:“谁!谁在那!” 第6章   “是我。”   手持木棍的小厮从老鸨挥了挥手,老鸨挑灯一看,见是自己人后松了一口气。   老鸨同那三个男子朝这边走来,这三个男子看起来年纪稍大,穿得倒是鲜艳,待他们看清躺在地上的人是苏解愠时,吓了一跳。   蓝衫男子目瞪口呆,道:“他怎么会在这儿?”   紫衫男子捋着胡须,道:“他一向自命清高不涉足烟柳之地,在这儿看见他可真是稀奇。”   青衫男子双手抱臂,道:“我看这家伙表里不一,我就说嘛,男人怎么可能没有六根清欲,何况他年轻气盛,正是需要发泄的时候。”   老鸨凝视着苏解愠,蹙了蹙眉,谨慎道:“三位大人有所不知,这位苏大人是被人卖进来做小倌的,并非是来消遣。民妇怀疑,他是京兆府派来的细作。”   “哦?”   三个男子闻言,互相看了看,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青衫男子拍了拍老鸨的肩膀,安抚道:“花娘,我看是你多虑了,这京兆府再缺人手,也不可能派苏解愠来做细作,他可是太子少师,先不说他与京兆府不搭边,即便是京兆尹有意,那也请不动他的。”   老鸨担忧道:“大人,不是民妇多虑,前些日子那个逃出去的小子,我的手下至今没有找到他的下落,他八成是去京兆府报了案。你们也说了,这位苏大人六根清欲,怕是细作的不二人选。”   蓝衫男子耸耸肩,道:“得了吧,他和吏部右侍郎谭绍的那些事谁不知晓?都传遍彭城了,我看他,就是纯好这一口!”   紫衫男子蹙眉,分析道:“等等,花娘的话不无道理。你们别忘了,方才花娘说,那苏解愠是被卖进来的,你想想,若是他好这一口,为何不是自己走进来?况且朝中官员知晓松竹馆的不多,而苏解愠和这些官员不仅素无来往,怎么会知晓这地方?照此看来,他或许真是京兆府派来的细作。”   此话一落,那二人面面相觑,点了点头。   老鸨拂了拂衣袖,问:“此人怕是看见了三位大人的面容,要民妇派人把他给结果了吗?若是让他逃出去,怕是会危及三位大人的官途……”   紫衫男子拜拜手,道:“无妨,他即便看到了又能如何?难不成本官逛个窑子也不可吗?倒是他,还是先关起来,派人去查查是何人把他卖掉的,然后再做定夺。朝廷命官失踪不是小事,若是再横尸荒野,怕是会引起骚动。”   “诺。”老鸨应着,命人把苏解愠扛去了地牢。   蓝衫男子望着他们背影,诧异道:“难怪姓苏的三日未上朝还没有奏假,不过朝廷命宫失踪是大案,刑部那帮家伙竟然不上报给皇上,也不怕皇上知晓后降罪。”   紫衫男子嘴角微扬,道:“此事先不论真假,若他真是被歹人卖了进来,怕是那折子早被吏部的人拦了下来,你可别忘了,吏部里可藏着那个人的耳目。他二人素来不和,怕是巴不得他死。”   “耳目?他竟然在吏部安插了人,你怎会知晓?”青衫男子惊讶道。   紫衫男子淡然一笑,道:“刚巧不巧,本官曾在那人的府上见过耳目几眼,只是不说透罢了。”   青衫男子与蓝衫男子闻言,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片刻,三人并肩朝楼阁内走去……   ***   连续三日,京兆府也没查出个什么,谭绍天天去京兆府喝茶,惹得京兆尹好生尴尬,却又不好把他拒之门外。皇上知晓后,立马命刑部成立了专门的查案组,势必要在最短的时日救出苏解愠。当然,吏部尚书程岥也因没能及时上报苏解愠的奏假折子而被皇上罚了俸禄以示惩戒。   晌午过后,谭绍同程岥在六部的楼阁前散步消食,二人停在一棵梧桐树下,一阵风过,倒还有一丝凉意。   良久,谭绍开口道:“所以你怀疑……吏部有他的耳目?”   程岥背着手,眯了眯眼道:“我仔细想了想,除了他有理由,怕是没别人了。而明明早就递给吏部的奏假折子却在六日后才出现在我的案前,我不得不怀疑咱们吏部有他的耳目。”   谭绍听后,思索片刻道:“那你怀疑谁?”   程岥摇了摇头,道:“能接触到奏折的人太多了,郎中,司务,主事,书令史上下加起来三十多人,到底是被谁拦下也无从知晓,难啊……”   谭绍眼珠一转,提议道:“既然奏折是苏管家递到吏部外署的,想必他还记得接手之人的模样,不如让他指认?”   “不可,万万不可,”程岥连连拜手,道,“先不说他是否记得,即便是记得,怕是在指认的路上被灭口,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谭绍叹了口气,不解道:“我真是不懂了,他为何如此憎恨阿愠,两朝老臣了,该是告老回乡颐养天年的年纪了,何必留在朝中给自己找不愉快。”   程岥冷笑,道:“面子是个好东西,希望汝也有。”   话落,他迈步离开,留下谭绍一人站在原地发愣。良久,谭绍回过神,边追边喊,道:“你回来,你说谁不要脸呢!你给我说清楚……”   他着急忙慌地追着程岥进了屋内,大口喘息着,刚想质问却见程岥已埋头做事,他只得咽下这口气回到了自己的案前,不满地甩了甩案上的毛笔。这一甩不要紧,笔上的墨汁却溅到了左侍郎的脸颊,他顿时懵了。   左侍郎一脸无奈,拿出帕子擦着脸颊,阴阳怪气道:“右侍郎,你对在下有何不满说出来即可,这样暗算在下算什么本事?在下的脸可是擦了绾雪阁今春新出的雪花膏,稀罕得很。”   话落,他瞥了瞥嘴。   谭绍抑制住笑意,挥着手道:“抱歉抱歉,这是个意外,意外,在下对左侍郎没有任何不满,呵呵呵……”   他说完,用力掐了掐自己的胳膊。自己不明白皇上为何往吏部调来个这样的左侍郎,一个大男人还擦女儿家的玩意儿,啧啧啧,整日里娘娘腔的,真是让我……不进食就饱了。   京兆尹前脚把年轻男子失踪的案卷上交给刑部,后脚就有村民去京兆府报案,说是在自家的田地发现了一衣衫不整的男子,男子奄奄一息,身后有一道道红色的伤痕,像是鞭打所致。这男子晕倒前交给了村民一条绢帛,村民不识字自然是看不懂。   京兆尹回到京兆府后来不及歇脚,便带了几个衙役去了那村民的家中。   待京兆尹命人擦拭了男子的脸颊后,他惊讶不已,道:“这不是……李家粮铺的公子嘛!快去李家粮铺通知他父母,让他父母来认人!”   衙役应着,赶往了李家粮铺通知了李家二老。李家二老闻讯,放下店中的生意,跟随衙役去了村民家中,仔细一瞧床榻上奄奄一息的人儿,确认正是自家儿子。   这时,大夫也赶来了,按着李公子的脉搏,蹙眉道:“这位公子想必是从山坡上滚了下来,伤及了五脏六腑。且脉象微弱,皮外伤严重,怕是一时半儿醒不来。这样,在下先开几副药,按时给公子服下,至于能不能醒,就看他的造化了。”   李家二老听了这番话,面色忧伤,扑通一声跪在京兆尹面前,乞求道:“大人,你可要为小儿做主啊!小儿一向老实本分,读圣贤书,没想到却遭此横祸,大人要为我们做主啊!”   京兆尹连忙扶起二老,安抚道:“放心,本官一定会协助刑部,尽快将幕后凶手绳之以法!你二老先把李公子接回府好生调养,希望他尽快醒来,能为案情提供有利的信息。”   李家二老点着头,让家仆把自家儿子抬回了府。   京兆尹拿着绢帛,打开一看,咬了咬牙,跳上了马车,命车夫快马加鞭往皇宫赶。   刑部尚书接过绢帛,仔细瞧着上面扭曲的血字,念道:“石,高,荒……这三个词……他这是想表达何意?”   京兆尹低头道:“下官也是不懂,单凭这三个字真看不出什么。不过此人正是前些日子失踪的男子之一,想必这也和苏少师的失踪有关,所以下官连忙把这绢帛送来了。”   刑部尚书盯着绢帛,眯了眯眼,道:“好,你且回去,本官现在就召集人来研究这三个字想要表达的意思。”   京兆尹应着,后退两步刚要出门,却被谭绍堵住。   “我听说,找到了其中一位失踪男子,他还送来了一条绢帛,可有此事?”   刑部尚书挑了挑眉,瞥了谭绍一眼,打趣道:“你消息倒是灵通,这绢帛刚送来,你后脚就来了,难不成属狗的?”   谭绍眨眨眼,道:“尚书怎知下官属狗?今年刚巧本命年,尚书莫不是打算送下官什么礼?若是如此,那可真是稀奇,久闻尚书大人一毛不拔,比铁公鸡还铁,竟然会……” 第7章   “行了行了,别耍你那嘴皮子了!”刑部尚书打断谭绍的话,把绢帛扔给他,道,“本官知道你对苏少师的事格外上心,拿去看看,你也帮着想想其中的含义。”   谭绍咧嘴一笑,打开绢帛一看,脱口而出道:“石,高,荒?这是何玩意儿?尚书大人,你这般耍我就没得意思哩!”   刑部尚书按了按太阳穴,道:“本官怎么会戏耍谭侍郎,这当真是京兆尹送来的绢帛,不信你问京……诶,他人呢?”   他说着,抬头一看,却不见了京兆尹的身影。   谭绍扭头,耸耸肩道:“那家伙大概是怕了我,话说回来,尚书大人还是赶紧派人参透这仨字的含义吧!这苏少师一日没有救回来,下官的心就无法安定啊!”   刑部尚书抿嘴一笑,连劝他莫急,待刑部的大小官员到齐后,一帮子人开始研究这三个字的含义。   松竹馆的地牢内,苏解愠被一男子摇醒,她揉了揉双眸,只觉后脑一阵疼。她抬头打量着眼前的男子,只见他衣着干净素雅,却骨瘦如柴,面无光泽。   她挑了挑眉,环顾四周,这地方富丽堂皇,却有一道道铁门,而在其他的铁门里还有六七个穿着同样衣衫的男子,个个眼神黯淡无光,木讷地盯着苏解愠。   良久,她打了个激灵,小心翼翼地问:“敢问这位仁兄,这是何地?在下又为何躺在这里?”   那男子歪了歪脑袋,叹气道:“又是一个被卖进来的俏男儿,你一定也是不从那老鸨子的威迫才被关进地牢的吧……”   “诶?”   苏解愠一脸诧异,这时对面有一男子开口道:“这里是松竹馆的地牢,咱们啊都是被那恶老鸨拐进来做小倌的,伺候那些好这口的所谓的达官贵胄。然而我们不从,她便命人把我们关进了此处,每日受鞭打之刑,苦不堪言。”   “这地方是……地牢?”苏解愠环顾四周,深吸一口气道,“这还真是我见过的最豪华的地牢,天呐,这个松竹馆到底是有多富裕?”   “呵!”她身旁的男子闻言,冷笑道,“都是暗地里的买卖,那些钱都见不得光。”   苏解愠听后,眯了眯眼,果然同我猜想的无异。   “你们方才说,每日都要受鞭刑,可我见你们衣着干净,不像是……”   “那老鸨聪明,每次鞭打完就给我们换身干净衣服,别人自然看不出来,你瞧!”那男子打断她的话,忽然脱掉了衣衫,吓得苏解愠连连后退,捂上了双眼。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你快把衣衫系上,系上。”   这这这……怎么一言不合就脱衣服?莫不是长期的折磨使他风|骚了?   那男子撇撇嘴,穿好衣衫道:“大家都是男子,你捂什么眸子?莫非你是……”   “不是,我当然是男人,纯正的爷们!”苏解愠连忙抬头,站直了身子,一本正经地盯着他,反倒吓了那男子一跳。   片刻,几人盘腿而坐,聊了许久。苏解愠从他们口中得知,这些人都是鲜少出门在家备考的学子,家里大多从商,过得也衣食无忧,而且都是在去买书途中路过一个小酒馆时被人掳走,醒来后就在此处了。他们中有一人假装愿意做小倌,趁机逃了出去,至今没有消息,八成是被打手打死了。且这松竹馆不仅有小倌,还有少许妓|女,不过他们是用来掩人耳目的,毕竟来这里的人都不好女色这一口。   “而且,我偷偷发现,这里似乎有三石散。”一男子小声道。   苏解愠不解,问:“三石散?那是何物?”   那男子一愣,解释道:“三石散你都不知,还敢说自己纯爷们。三石散呢,虽说是壮阳的好东西,但长期服用会有人产生幻念和依赖性,对身体造成极大危害,甚至死亡。所以,朝廷早就明令禁止生产三石散了。”   “呃……我年轻力壮,不需要服用三石散。”苏解愠尴尬地笑了笑,道,“你眼睛挺灵活,那我问你,你有没有在此处见过朝廷的官员?就那种一看上去年纪就大的,走起路来气宇轩昂的那种?”   “这……来松竹馆的人大多是你描述的这般,可据我听到的都是些商贾,即便有朝廷的官员也不会表露身份,毕竟这地方……见不得光。”   苏解愠眯了眯眼,所以那日自己是看错了吗?可若是看错为何会被一棍子打晕,那三人同老鸨……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良久,送餐的小厮来了地牢,给众人分食。当小厮走到苏解愠面前时,道:“竹风,花娘想与你聊几句,随我走吧!”   苏解愠打了个哈欠,冷言道:“那也得等我进食之后,如今我肚子饿的什么力气都没有,还如何开口与她谈一谈?”   呵,这老鸨搞什么,偏偏选在吃饭这么重要的时刻找我谈一谈,莫不是想饿死我?这鬼地方,真是慎得慌。   送餐的小厮闻言,翻了个白眼,直接掀了苏解愠的碗筷,命身后的打手把苏解愠架了出去。剩下的男子端着碗筷面面相觑,不免为苏解愠担忧……   “你们说,那老鸨是不是看上他了?”   “我觉得是,瞧他那高大的身板,却长了一张细嫩的脸皮儿,正是彭城女子喜欢的模样。”   “不过,我好像在哪见过这个人,好生面熟。”   “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眼熟,此人的模样好似……对,好似苏……苏什么来着?”   “你们莫不是说太子少师苏解愠?”   “对对对,好似苏解愠。”   “怎么,你们竟然见过苏少师!”   “没有没有,你大约忘了两年前那件事了,那件事可是轰动全彭城。”   “哪件事?”   “就是太师的女儿为了苏解愠自杀不成的事啊!当时彭城百姓们口口相传他的模样,不仅是太师的女儿,整个彭城的女子都为之倾倒。”   “对,太师的女儿一心想嫁给苏少师,太师也属意苏少师,想让他做自己的女婿,没成想苏少师却拒绝了太师的提亲,弄得太师颜面扫地不说,女儿还险些丢了性命。”   “那太师府的那位小姐如今怎么样?”   “唉,去年年底西域的楼兰提出和亲,皇上没有适龄的公主,太师的女儿得知后,主动请缨,皇上封她为公主,赴楼兰和亲了,大约是心灰意冷想远离家乡了吧……”   众人闻言,一一叹气……   此刻楼兰王宫内,王后抚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打了个喷嚏。   国王见状,连忙关心道:“王后可是不舒适,本王这便请御医来……”   “王上,莫急,定是有人思念我了。”王后摇了摇头,道,“想必是家父吧……”   国王闻言,道:“王后,过几日咱们就能出发去彭城了,到时便能和岳丈大人相见。”   王后微微一笑,轻轻点头……   苏解愠的双眸被黑色帕子蒙住,她也不知被抬了多久,当她拿掉黑布时,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女子的闺房中。这闺房香气浓郁,使她略感不适。   在她随意走动之际,老鸨推门而入,笑盈盈道:“苏大人受苦了,快来品品妾身亲自做的几道小菜,看是否合你的胃口。”   苏解愠一惊,后退两步,谨慎道:“妈妈此话何意,大人二字在下实不敢当。在下如今家道中落,只求混口饭吃,在这里妈妈才是大人。”   这老鸨突然唤我大人,莫不是知晓了什么?如若如此,定是那日三人告知了她我的身份,看来我没有看花眼,确是那三人无疑。这老鸨……莫不是在菜中下毒,想把我灭口?   她想到这里,颤|抖了一下。   老鸨噗嗤一笑,道:“苏大人不必装傻了,妾身已知晓你便是太子少师苏大人,之前多有怠慢,还请苏大人海涵,饮下这杯酒不计前嫌。”   她说完,端起酒杯递给苏解愠。   苏解愠眯了眯眼,盯着眼前的酒杯,迟迟不抬手。   老鸨见状,道:“莫不是苏大人怕妾身在酒中下毒?那妾身先干为敬!”   她一仰面,饮尽杯中酒,把空杯子在苏解愠面前晃了晃,道:“大人这可放心饮下?”   苏解愠干笑着,接过酒杯一嗅,惊讶道:“六百年的女儿红,如此美酒,即便有毒也无憾了!”   她举杯一饮而尽,完全一副把性命抛之脑后的模样。   老鸨见状,内心冷笑,此人果真如传闻那般嗜酒如命,好对付。不如把他拉进我们的阵营,以后又多了一道护身符。她想到这里,连忙给苏解愠夹菜,添酒,一副百般讨好的嘴脸。   苏解愠假装欣然接受,别以为六百年的女儿红就能收买我,且看你这婆娘下一步作甚。 第8章   酒过三巡,老鸨终于开口,试探道:“都说这苏大人六根清欲,想必那是为了树立威信装出来的吧?妾身就说,这个人呐怎么会六根清欲,又不是出家人。”   苏解愠摇了摇手指,道:“花娘你真是慧眼,此事可要替本官保密,若是让他人知晓了,本官的仕途怕是要坎坷了!”   老鸨听后,嘴角抹过一丝邪笑,继续问:“所以大人你演了一出被拐卖的好戏?”   “嘘——”苏解愠左右一瞅,小声道,“花娘,你心里明白就好,切莫说出来,若不然被人听了去,怕是要以此为把柄要挟本官了。”   话落,她内心长叹气。想我苏解愠叱咤官场多年,如今被拐卖至烟柳之地,还要假装是自己演的一出好戏,若不是为了取得老鸨的信任,以便逃出这个鬼地方,我早就想给自己两巴掌了。   从我踏入官场的那一刻起,哪里撒过谎言?实在是对不住以往读的那些圣贤书。重点是,这已经六日了,我一个朝廷二品大员失踪了六日,刑部那些人是摆设吗?竟然还没找到拐卖我的那些歹人,真是气煞吾也!这耽误了太子的功课,他们担得起嘛!   说起太子,也不知他有没有按时温习。太子一向觉得我严厉,我这一不在,怕是撒风了的玩儿……愁煞吾也!   老鸨见苏解愠魂不守舍,便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道:“大人在想什么如此出神?”   “呃……没什么,”苏解愠回过神,单手托腮道,“花娘,你这松竹馆开了有几年了吧,没想到这种烟柳生意竟如此赚钱,让本官好生羡慕。”   老鸨一听这话,顿时心悦,方才我还想着如何拉你下水,如今看来你也是个好财之人,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哪有,全仰仗各位大人,若是苏大人有意,妾身愿意帮你搭线,让你分一杯羹,大人意下如何?”老鸨说完,仔细瞧着苏解愠。   苏解愠捏着下巴,道:“哦?若是如此,那便有劳花娘了,本官一心想发财,却苦于没有机会,如今花娘愿意分本官一杯羹,本官求之不得!”   终于扯到正题上了,想我一个太子少师如今身陷囹圄,不仅要想办法逃出去,还要顺便帮着京兆府办案,待我出去非得让那京兆尹请我吃酒不可。   “哪里哪里,妾身今后还要仰仗大人啊!”老鸨客气道。   二人一言一语,各自以为对方上钩,好不乐乎。   苏解愠本以为太子少师的身份暴露后,会招来杀身之祸。没曾想这老鸨竟有意拉自己下水,如今能扭转乾坤,翻了个身,可得赶紧想办法救出那些人。   另一边,松竹馆的书房内,紫衫男子怒目瞪着老鸨,质问道:“花娘,你太轻举妄动了,竟然想拉苏解愠下水?你真是天真!”   老鸨不解,抱怨道:“大人,姓苏的很是乐意,你又在担心什么?他可是太子身边的人,若咱们松竹馆有他庇护,岂不是……”   “庇护?花娘啊花娘,你让本官说你什么好?你是不知道苏解愠的为人吗?”紫衫男子叹气,道,“他为人刚正不阿可不是凭空得来的,从他为官至今所做的事情来看,他根本不可能喜欢钱,我们甚至怀疑他是石头变的。”   老鸨蹙眉,据理力争道:“不会吧,可他表现的……完全不像是撒谎,而且他也承认了,拐卖只是他演的一出好戏,目的只是为了来此消遣。花娘不信,还有不为财色所动之人,即便他表面六根清欲,刚正不阿,骨子里还是免不了俗。”   紫衫男子听了这番话,迟疑片刻,打量着老鸨,问:“花娘啊,你不是……看上那小子了吧?”   老鸨一怔,羞涩地低下头,道:“这……大人怎么知道,妾身的确觉得姓苏的小子模样可人,不过……”   “花娘,你可以看上任何白面书生,唯独他,不可以,否则会给咱们松竹馆招来祸患!”紫衫男子打断她,道,“本官已派人去调查那些拐卖他的人的身份了,相信很快会有消息。你有没有给他提过松竹馆其他的事情?”   老鸨摇摇头,道:“没有,妾身只是说可以分他一杯羹,至于其他的事都没有提过。不过妾身应了他,要带他去见大老爷……”   紫衫男子惊住,道:“什么?带他去见大老爷?此事万万不可,大老爷的身份一旦暴露,咱们全部都完了。让苏解愠知道大老爷的身份还是小事,若是大老爷知道了苏解愠被人拐卖到松竹馆,咱们却不放他离开,倒霉的就是咱们了。大老爷他……对苏解愠格外在意。”   “啊?有这回事?”老鸨眨眨眼,诧异道,“莫不是大老爷……对苏解愠有意思,所以……”   紫衫男子耸耸肩,道:“谁知道呢,反正在朝堂上,大老爷一直很维护苏解愠,这种事,还是不要乱猜为好。”   老鸨抿了抿嘴唇,退了出去。一路上她百思不得其解,这苏解愠身上有何魔力,竟然让大老爷对他格外上心,还让大人对他如此惧怕。她越想越想不通,便派了个丫头去了苏解愠的房中,说是为了照顾他的衣食起居,实则是监视他,毕竟在美色面前,性命要重要些。   刑部大厅,众人研究了半天,始终没参透那三个字的含义。   谭绍怒气冲天,自言自语道:“那个人也真是的,单单凭这三个字,怎么能参透啊!再这样下去,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救出苏解愠,哎!”   刑部主事之一见状,劝道:“谭侍郎莫急,眼下越急心越乱。下官倒是有一想法,你看这三个字“石,高,荒”是不是说,这个地方有石头,而且石头堆得很高,却又很荒芜,如若是这样,想必这地方应该是一座荒山,苏少师或许就被关在此处。”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觉得是如此。刑部尚书连忙派人向京兆府下达了指令,让他们派人去彭城附近的荒山寻人。   谭绍拍着那人的肩膀,道:“行啊你,待找到了苏解愠,本官请你吃酒!”   “下官先谢过谭侍郎了,眼下找到苏少师才是要紧事。”   “哈哈哈哈,好!”   谭绍大笑,连日来悬着的心终于要安定了……   然而,京兆府用了两日,寻遍了彭城附近所有的山脉,也未能搜到苏解愠的下落。谭绍的期望落空,直接待在刑部不走了。程岥连日来在自己的案前见到谭绍的奏假折子,心生不悦。又听闻他一直在刑部,于是亲自去刑部找他。   程岥环顾刑部大厅,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蓬头垢面的谭绍。他沉着脸,径直地朝谭绍走去,伸手揪起他的衣衫,道:“好你个谭绍,整日往本官的案上放奏假折子,本官还真当你病了呢!原来是在刑部,呵,你倒是清闲,自己的事情还没做完,倒有空帮刑部查案,本官看你是欠收拾了!”   众人闻言,纷纷看过来,他们个个顶着黑眼圈,吓了程岥一跳。这群人未免……拼过头了,这模样是几宿没睡了?   “程尚书,你可来了,快把谭侍郎带走吧,下官实在是受不了了。”   “是啊,谭侍郎整日待在刑部,自己不休息也不让我们休息,这样下去,苏少师还没救出,咱们就先垮了啊!”   “尚书,你快救救我们……”   程岥见状,一脸尴尬,叹气道:“谭子翎啊谭子翎,即便你担忧她,也不能折磨别人啊,哎……”   他说完,拽起谭绍,直接把他拖回了吏部。   众人见二人的背影渐渐消失不见,不约而同地躺在了地上,呼呼大睡……   谭绍有气无力地挣扎着,道:“程岥你放开我,你放开,阿愠一日没回来,我便一日不得安心休息,你快放开我!”   程岥没有搭理,命人去太医院取了一碗安神汤,强行喂他服下。谭绍渐渐安静下来,不一会儿便睡着了。程岥望着他熟睡的模样,眯了眯眼。谭子翎,并非只有你担忧她,本官又何尝不是?只是要理智地想办法,你这样强迫自己,终究是无果。   他想到这里,转身欲离开,谭绍却连连说梦话,道:“石高荒,石高荒,阿愠,绢帛,血书,石……”   他一怔,咬了咬唇,出宫去了京兆府……   苏解愠在花娘准备的屋子里待了几日,实在闷得慌。门外还有打手看守,她冷笑,看来这花娘还是对自己有戒心。这几日她偶尔在丫头的陪伴下去过几次后院,说是陪伴,无非就是监视。比如她想去大门那里看看,丫头却说那地方荒废太久,去不得,以免遭了煞气附身。又比如说她想去前厅看看,丫头又说那边人多眼杂,万一有人识得她的脸,就不好了。 第9章   苏解愠虽然恼怒,却又不宜表露。可这一天天下去也不是办法,花娘答应带自己去见大老爷的事再也没提过。别说提不提了,这几日连花娘的人影都没碰见,丫头还说是她太忙了,呵,我看她是有意躲着我。定是那三人向花娘说了什么,所以花娘才对我有所戒备。如若花娘听他们的话,想必那三人一定和松竹馆脱不了干系。   她想到这里,长舒一口气,轻轻敲打着桌面,问:“丫头啊,你来松竹馆几年了,芳龄几许啊?”   丫头一愣,淡淡地说:“回公子,奴婢来了五年了,今年十六。”   “十六啊,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苏解愠微微一笑,问:“你可有中意的人儿?若是有便告诉我,我去求了花娘放你出去成亲。”   丫头眨眨眼,道:“公子莫说笑了,奴婢是松竹馆的人,一辈子都是。奴婢的父母死得早,家里穷得很,是花妈妈买了奴婢,给了奴婢一口饭吃。别说花妈妈不允许奴婢出去,即便是允许,奴婢也不想离开松竹馆。这里什么都有,奴婢过得很舒适。”   苏解愠听了这番话,迟疑片刻,没有再问下去。这花娘……挺会蛊惑人心,竟能让小丫头对她死心塌地,莫不是下了什么蛊毒?不过南诏国灭了几百年了,蛊毒这种东西,恐怕早已消失了。   丫头抿了抿嘴,想起花娘的交代,问:“公子呢,又是为何来松竹馆?当真是家道中落混口饭吃吗?”   “不然咧,你以为本公子为了什么?”苏解愠耸耸肩,反问道。看来花娘没有告诉她我的身份,不过小丫头挺机灵,还想套我的话,可惜还是太嫩,没见过什么世面。   丫头眼珠一转,道:“奴婢以为,公子可能是……京兆府派来的细作。”   苏解愠闻言,假装惊讶,道:“京兆府的细作?哈哈哈哈,丫头你可真会说笑。京兆府那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吗?我可不是京兆府的细作,不过咱们松竹馆莫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生意,所以惧怕京兆府?”   丫头懵了,眼神飘忽道:“怎么会……松竹馆做的是正经的生意,公子可莫乱说。”   苏解愠见她一副紧张的模样,噗嗤一笑,道:“所以说,我真的是家道中落想来松竹馆混口饭吃。”   “哦……”丫头抿了抿嘴,低下了头……   ***   京兆府的大厅内,程岥坐在一侧的椅子上,细细品着杯中的茶。   京兆尹站在一侧,弯腰道:“程尚书,你就不要为难下官了,刑部尚书不允许本官随意向不相干的人透漏与本案相关的事情啊!你还是请回吧!”   程岥放下茶杯,清咳两声道:“京兆尹此言差矣,本官怎么会是不相干的人?苏少师曾是我吏部之人,与本官感情深厚,她的事情,本官自然想出一份力。放心,本官只是想知道那绢帛之事,不会透漏出去的。”   京兆尹惊愕,这苏少师不是同谭绍感情深厚吗?怎么又和程尚书感情深厚了?啧啧啧,果真吏部出来的人都让人捉摸不透。   他抿了抿嘴,道:“这……下官说了,程尚书可要保密。”   程岥微微一笑,道:“那是自然。   京兆尹深吸一口气,把绢帛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告知程岥,连同那三个字。   “程尚书,刑部为了这三个字苦思许久终无果,还望程尚书能一同参透参透其中的含义。”   程岥应下,眯了眯眼,仔细回想着那三个字,握了握拳头……   入夜后,丫头照例去了花娘房中告知苏解愠每日的行踪,她道:“妈妈,那竹风公子口风紧得很,奴婢实在套不出什么。而且他这几日很安分,但凡奴婢不许去的地方他也没有强行要去,反而听从奴婢的话,这倒是让奴婢一惊,他一点都不像妈妈所说的那样一根筋。”   花娘点点头,挥挥手命她退下,自己倚靠在床头静静思索。这个苏解愠,如此听话,应该是真心想加入松竹馆才是,可是大人还是对其有戒心,若是他烦了,想反悔了可如何是好?虽说松竹馆倚仗的官员都是有头有脸的,可苏解愠是太子身边的人,那可畏高高在上,我真不想放过这样一座大山。所以我……要不要偷偷去见见大老爷,向他禀告此事?   她想到这里,眯了眯眼……   松竹馆院后有一座看起来荒废许久的小楼,实则是大老爷查看账目,和各位参股者商讨事宜之处。   大老爷面色严肃,质问紫衫男子,道:“你是否有事瞒着我?”   紫衫男子一愣,道:“没有啊?我怎么会有事瞒着你。”   大老爷沉着脸,道:“你确定吗?我放在刑部的耳目给我送来了这三个字,你可要解释些什么?”   话落,他从袖中取出一张字条,狠狠地拍在案上。   紫衫男子瞅着字条,看着上面的三个字,不解道:“这三个字是何意思,我实在不懂,你究竟想说什么?”   大老爷冷笑,道:“还给我装,我问你,最近彭城的年轻男子失踪案是不是你们做的?”   “你……你知道了……”紫衫男子眼神飘忽,道,“咱们松竹馆许久没有添新人了,常客们想尝尝鲜,于是我就……”   大老爷叹气,指责道:“我不是告诫过你们吗,不要在皇帝脚下动土,这分分钟把自己往死里搞啊!还有,苏解愠是不是在松竹馆?”   紫衫男子倒吸一口气,点了点头道:“你都知道了……不过苏解愠不是我们拐来的,是被别人卖进来的……”   “呵,继续给我编,他人呢?”大老爷居高临下道。   “我真没骗你,当初看见他时,我也是惊住了。这你放心,他没受一丝苦,花娘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他,只是不让他乱晃荡。而且,花娘似乎有意拉他入伙。”   “花娘真是大胆,我不是说过,不能碰苏解愠吗?竟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你赶紧派人,把苏解愠迷晕,连夜送回苏府,快去!”   “这……好吧……”   紫衫男子退出去,找了几个打手按照大老爷的吩咐,欲连夜把苏解愠送回苏府。花娘闻讯,拦下紫衫男子,道:“你确实要这样做?”   “大老爷的吩咐,你我照做便是。大老爷已经动怒,你这样只会受罚。”   花娘撇撇嘴,不满地说:“妾身就不懂了,你的官位明明居于大老爷之上,为何却事事听命于大老爷?”   紫衫男子蹙眉,冷言道:“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快让开。”   他说着,推开花娘,打手们在他的指挥下迷晕了苏解愠,把她连夜送回了苏府……   翌日,春风习习,苏管家一早在内院带着家仆们操练。   苏解愠翻了个身,从床榻上滚下来,猛然睁开双眼。她摇晃着脑袋,喊道:“丫头,丫头,快扶我……起……来……啊——”   这一声大叫,引来了苏府的家仆,他们壮着胆子推门一看,只见自家公子坐在地上,目瞪口呆。   “是公子!苏管家,公子回来了!”家仆们惊喜地喊道。   苏管家闻讯赶来,见坐在地上的人真是苏解愠,兴奋不已,忙命人把此事报给京兆府,然后又命人准备热水和饭食。苏管家痛哭流涕,道:“公子啊,这些日子你去哪儿了,可把府中的人给急坏了,你不知道,谭侍郎为了你的事情,好久夜没合眼了。”   苏解愠瞪着双眼,环顾四周,使劲掐着自己的胳膊,疼痛感使她知道这不是梦。自己竟然……回府了?等等,自己怎么就回府了呢?   “松竹馆,花娘……我明明……真是奇了怪了,那些难不成是梦?”   苏管家眨眨眼,问:“公子啊,什么松竹馆什么花娘的,你在说什么?想必公子这几日在外面受了不少苦,如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苏解愠打了个喷嚏,被丫鬟们扶起来梳洗打扮了一番。苏管家告诉她,她是同谭绍在酒馆喝酒时被人掳走的,之后就一直下落不明,皇帝命刑部调查了好几日,却始终无果。   “所以,谭绍当真为了找我好几夜没合眼?”苏解愠在院中活动着身体问苏管家。   苏管家点点头,道:“是啊,若不是程尚书强行将他从刑部拖回吏部,又给他灌下安神汤,让他好好睡上了一觉,怕是他身子就垮了。”   苏解愠饶有意味地笑了笑,喃喃自语道:“没想到,谭绍那小子平日怼我怼得厉害,这真出了事,还蛮关心我的。”   这时,一家仆匆匆赶来,道:“公子,谭侍郎来了,小的让他在前厅等着了。” 第10章   苏解愠做完最后一个动作,长舒一口气,朝前厅走去。刚一踏进前厅,谭绍就冲上来,抓着她的肩膀,仔细瞧着,关心道:“阿愠,让我瞧瞧,可有受伤?那些歹人可有欺辱你?”   “你抓疼我了,”苏解愠一脸尴尬,道,“倒是你,听说为了找我好几夜都没合眼,我是不是得感激涕零啊?”   谭绍松开手,呲牙一笑,道:“不用不用,咱们本就是青梅竹马的同乡,关心你是应该的,嘻嘻,你回来就好。我之前还在担心你会不会和那个男子一样,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呢!没想到你活蹦乱跳的,我也是放心了。”   苏解愠眨眨眼,问:“遍体鳞伤的男子?那个男子是不是李家粮铺的公子?”   谭绍一惊,点头道:“是啊,你怎么知道?彭城最近失踪了许多年轻男子,他也在山下的一户人家偶然在自家的田地发现的,经辨认,果真是失踪的人员之一,而且他还带了血绢帛。”   “血绢帛?绢帛上写什么?”苏解愠追问道。   谭绍撇撇嘴,抱怨道:“哦,写了‘石,高,荒’三个字,刑部的那帮人也是没用,研究了好几日也没研究出什么,可急坏我了。”   “石,高,荒……”苏解愠念叨着这三个字,蹙了蹙眉。石,三石散……高,高墙……荒,从外面看一副荒芜的景象,松竹馆!对,看来之前的一切并不是梦。这么说来,那三个人……   她想到此处,冲厅外喊道:“苏伯,备马车!”   谭绍诧异,问:“阿愠你要去哪儿?你刚回府应该好好休息才是,皇上也特批了你的假。”   苏解愠眯了眯眼,道:“谭绍,走,咱们去太尉府喝杯茶。”   “啊?”谭绍一脸懵,跟着苏解愠上了马车,直奔太尉府。待他们赶到太尉府,却得知太尉不在府中。苏解愠眼珠一转,又命车夫前往太傅的府邸,然而太傅同样不在家。   苏解愠坐在马车里,冷笑道:“呵,这二人是当真不在家,还是纯心躲着我?”   谭绍不解,问:“阿愠,你素来同太尉太傅没什么来往,怎么会忽然想拜访二老?莫不是想拉拢他们,好与太师分庭抗衡?我就说嘛,你迟早会想通的!”   车夫扭头,问:“公子,现在两位大人皆不在府中,咱们是否回府?”   苏解愠低头思索片刻,道:“不急,还有一个地方咱们没去,谭绍,你知道车骑将军的府邸在哪儿吗?”   “车骑将军?”谭绍摇了摇头,道,“不知道,车骑将军一个武将,从不稀罕与咱们文官来往,他是个兵痴,估计夜里都睡在军营中吧。”   苏解愠叹气,道:“罢了,回府……等一下,这还不到晌午,咱们就去你说的那个李家粮铺,去看看那位李公子。”   谭绍同意,道:“巧得很,他昨夜醒来了,不过还下不了床。”   二人一拍即合,命车夫驾着马车去了李家粮铺……   松竹馆内,花娘像往常一样招呼着客人,却有些心不在焉。想想之前苏解愠在的时候,自己除了招呼客人还能做做其他的事情,如今只剩下招呼客人,没能留住彭城第一美男子始终是个遗憾。   这时,一个小厮走到她身旁,附耳细语几句后,花娘面色惊愕,随小厮离开,来到了假山后。   紫衫男子背对着她,道:“你来了。”   花娘微微欠身,道:“大人,此事当真?逃出去的那男子被救活了?”   紫衫男子转身,面无表情地说:“我的耳目传来的消息,假不了。如果他向京兆府透漏了松竹馆的消息,咱们就完了,赶紧命人连夜撤走吧……”   “撤走?这么多人,怕是来不及,”花娘眯了眯眼,道,“大人无非就是担心他那张嘴,若是让他再也开不了口,咱们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紫衫男子一惊,道:“你想做什么?我告诉你,大老爷可警告过咱们,不可闹出人命,你不要乱来。”   花娘抬起头,道:“大人放心,此事我必定做的干净,大老爷不会知道,更不会猜到。”   紫衫男子叹气,道:“此刻派人,怕是晚了,这个时辰,想必京兆府的人已经在那儿了。”   花娘的嘴角抹过一丝邪笑,道:“那可不一定,妾身早已在李家附近埋伏了人,只要那小子开口,必死无疑。”   “你……”紫衫男子低头看着花娘,心中倒吸一口凉气,好一个心狠手辣的女子……   苏解愠同谭绍刚下马车,就被京兆府的人拦在门外,道:“里面发生了命案,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什么?命案?”二人瞠目结舌,面面相觑。   这时,京兆尹出来,见是他们二人,忙上前道:“原来是苏少师和谭侍郎,你们是来找李家公子的?”   二人点点头,异口同声道:“是,听说他醒了,想过来询问几件事。”   京兆尹闻言,叹气道:“那二位大人来的不凑巧,李公子他……饮完药后没多久,就七窍流血,死了。”   “死了?”   苏解愠震惊,使劲掐着谭绍的胳膊,谭绍虽痛却又碍于面子不能叫出声,只得咬着牙小声道:“你别激动,先松手,先松手。”   苏解愠蹙眉,这李家公子可是关键人物,如今他一死,想要找出松竹馆所在之处就难于上青天了……   此案件也随着李家公子意外身亡没了头绪,刑部只得把此案暂且封存,而苏解愠也像从前一样去上朝,没在朝中指出那三人的事情,毕竟没有确凿的证据,冒然指出只会惹祸上身。   太师见到她,先是一脸惊奇,后又装模作样地关心道:“苏少师如今安然回来,真是喜事一件。”   苏解愠干笑着,客套道:“多谢太师挂念,下官如今安然无恙,想必太师心有不悦吧?”   “苏少师这是什么话,你我同朝为官数载,本官自然是希望你安然无事,望日后你遭了劫也能如这次一样化险为夷。”   苏解愠听了这话,内心冷笑,表面上却还要装出一副笑脸,道:“那下官岂不是该多谢太师了,看来太师很希望我多多遭劫难呢!”   呵,这老头自从那件事发生后就一直对我不满,何必装出一副关心的模样,也不觉得恶心。我可不敢相信这次我被拐卖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苏解愠与百官寒暄完后,站到了自己的位置,晃了晃肩膀。   “喂,不是说他失踪了许多日吗,怎么今儿个却出现在朝堂上了?”   “你还不知道啊,据说是几日前忽然回到了府上,诡异得很!”   “啧啧啧,我看八成是自己不想上朝,演了一出假失踪的闹剧吧!”   “嘘——你小声点,别让他听见……”   百官小声议论着,纷纷猜测这是不是真的苏解愠。   这时,内侍监走来,扯了扯嗓子,喊道:“陛下驾到!”   话落,议论声消散,百官纷纷站好跪地行礼。 第11章   皇帝从文德殿迈步走出至御案前,扫视着众人,他的目光落在苏解愠的身上。苏卿果真来了,起先朕还以为是那谭绍操劳过度,产生了幻影。不过苏卿真是命大,竟然被歹徒放了回来,令朕惊奇。   他想到此处,凝眉道:“众卿平身!”   “谢陛下!”文武百官谢恩后齐刷刷站起来。   内侍监上前,挥了挥拂尘,高声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话落,东阁大学士钱淼欲上前,却被皇帝抢先开口道:“朕看苏卿今日容光焕发,想必是身体没有大碍。爱卿失踪的那些日子可有受苦?放心,朕定会严惩那些歹人,还爱卿一个公道。”   苏解愠走出来,上前道:“微臣谢陛下关心!不过陛下,那群歹人早已不知踪影,请陛下还是不要为了微臣一人劳民伤财,此事还望陛下不再追究下去。”   谭绍一脸惊奇地望着她,阿愠啊,你脑子里在想什么?放过那些歹人?你怕是脑壳子坏掉了吧!   皇帝闻言,惊愕片刻道:“爱卿此言差矣,这怎么能算劳民伤财呢?更何况此事涉及的并非只有你一人,还有众多彭城的青年才俊,实在不容小觑。”   “这……”苏解愠扭头瞥向太师,眯了眯眼道,“既然如此,那臣定当配合刑部的诸位同僚,尽快查清此案,救出那些青年才俊。”   “甚好,甚好!”   皇帝大悦,苏解愠退回至自己的位置,继续用余光瞥向太师。她见太师神情自若,心里一紧,难道是自己猜错了?如若不然,就是这老狐狸城府太深。   这时,钱淼再次上前,呈上奏表道:“启奏陛下,上巳节即将到来,各番邦国的使臣就要进京了,陛下需命人早日安排接待事宜。”   “这些事交给礼部做就好,你身为首辅何须关心这些琐事?莫不是年纪大了,瞎操心?”皇帝撇嘴,调侃道。这些老臣既然年纪大了就该让贤,还死占着这些位置不放,哎……   此言一出,众臣低头窃笑。   钱淼蹙眉,继续道:“陛下,往年各番邦国前来的都是些臣子,今年不同的是——楼兰王与王后要亲自赴宴,且那王后有孕在身,还望陛下重视。”   太师闻言,抢先一步道,“首辅大人,此事当真?楼兰王同王后要亲自来彭城?”   他说完,内心激动不已。当初自己百般劝阻女儿嫁往楼兰,却终究拗不过女儿的性子,这半年自己只能通过书信一解思念之苦。如今女儿要归来,简直美哉!得把此事告知夫人,让她好好准备一番。   皇帝见状,脸色瞬间难看,冷眸道:“太师,朕还未开口,你倒是急得很,莫非你是在责怪朕把你的宝贝女儿嫁去了楼兰?”这个老匹夫,当初是你女儿执意要代替公主嫁去楼兰,不是朕强迫的,如今听你的语气,倒是埋怨十足。   太师惶恐,连忙跪下道:“陛下,臣没有那个意思,臣万不敢有此意啊!”   谭绍见状,嘲讽道:“太师当真没有此意吗?若是下官的女儿被远嫁,至少下官是不甘心的。”   苏解愠一惊,白了他一眼,小声提醒道:“喂,你闭嘴啊你……”   这个谭绍,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这可是在宣政殿,陛下的面前,他还敢挑事儿,是嫌自己活得太久了吗?   太师扭头,怒目瞪着他,道:“谭绍,你切莫胡言乱语,你倒是想有个女儿,可怜你连个夫人都讨不到!”   “诶,你这老头说什么,你说谁讨不到夫人?”谭绍急眼,撸起袖子,手持象笏指向太师,气冲冲道,“我敬你是两朝元老,可你屡屡同苏少师过不去,苏少师失踪一事怕是与你脱不了干系吧!整个朝中盼着她死的人只有你这老匹夫了!”   苏解愠傻眼,谭绍你莫不是属猪的?你想同老匹夫吵架别拖上我啊,这连证据都拿不出的猜想你竟然脱口而出,小心他反咬你一口。   太师也怒了,上前揪起谭绍的官服。谭绍则扔掉手中的象笏,与太师厮打起来,这一幕着实令文武百官震惊。   皇帝见状,嘴角微微上扬,也没有开口呵斥。   钱淼叹了口气,想去把二人分开,谁知一脚踩到地上的象笏,打了个滑,跌倒在地。刚想起身,只觉脑门一阵痛,紧接着双眸眩晕。钱淼本身就有腰疾,加之年纪大了,这一摔,便昏了过去。即便如此,太师与谭绍也没有停止厮打,反而愈打愈烈。   皇帝凝眉,大声道:“住手!朝堂之上,尔等竟然打架,成何体统!来人,赶紧把钱爱卿抬到朝房,还有,把这二人给朕拉开!”   话落,冲进来几个皇宫禁|卫,他们分别擒住太师和谭绍的肩膀,强行将二人拉开。二人一愣,才意识到自己殿前失仪,纷纷低头谢罪。   禁|卫们把钱淼抬进朝房,又忙去请了御医对其诊治。   宣政殿这边,皇帝背着手,在御案前徘徊了片刻后冲禁|卫们挥了挥手。禁|卫们领会其意,松开了二人,然后退到了殿外。二人连忙跪地,不敢抬头。   “你二人可知罪?”皇帝面容严肃,道,“你二人一个是太子太师,一个是吏部侍郎,都是我大齐的文臣,怎么还学那些个武臣一言不合就动手呢!”   他说完,目光投向一众武将。那些武将纷纷低下了头,不敢吱声。   皇帝冷哼一声,继续道:“太师,你身为两朝元老,怎么还不知分寸?那谭爱卿年纪轻不懂事也就罢了,你不多加提点还动用武力,让朕说你什么好?”   太师打了个寒颤,道:“陛下,老臣知罪,老臣也是被这厮……被谭侍郎的言语冲昏了头,老臣甘愿领罚!”谭子翎,老夫身为两朝元老从未受过这等辱,你给老夫记着!老夫就不信了,吾为官数十载还收拾不了你一个毛头小子?   皇帝连连叹气,又瞥向谭绍,道:“谭绍,你不知道太师是两朝元老吗?太师一把年纪了,你还敢和他打,万一太师伤着了,朕看你如何赔罪!”   谭绍闻言,强忍住笑意,道:“微臣知罪,请陛下责罚。陛下,太师年纪大了,他那份儿也算在微臣身上吧,免得把他打出个好歹。微臣怕他那个做王后的女儿再把微臣活剥了。微臣还没娶妻,可不想英年早逝。”   苏解愠听了这番话,脸色瞬间发黑,这个谭绍,都这个时候了还敢开玩笑,我看你是真的活腻了。   太师冷笑,道:“谭绍,收起你的虚情假意,你这副嘴脸着实让本官作呕。”   谭绍撇撇嘴,没有搭理他。呵,作呕这个词应该我用吧!你说你都这把年纪了,不识趣点辞官回乡养老,却还死死赖在朝堂,迟早你得自己作死。   皇帝甩袖,坐回了龙椅之上,道:“即刻拟旨,太子太师与吏部侍郎朝堂斗殴,目无君上,罚二人两个月的俸禄,然后禁足在自己的府中,一个月内不准出府!”   百官闻言,纷纷惊愕,陛下的处罚……也太轻了吧?或者说……这哪里是处罚,堪比恩惠啊!   二人谢恩后,缓缓站起来。谭绍抬头,冷不防的瞪了太师一眼,吓得太师险些踉倒。太师咬咬牙,强压着自己的怒火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良久,一禁|卫军进殿,上前道:“陛下,钱首辅他醒了。”   皇帝点了点头,道:“钱爱卿无碍就好,无碍就好,若是伤着了,我看你们二人如何自处。”   那禁|卫军皱了皱,继续道:“陛下,臣还没说完……钱首辅醒是醒了,可他……可……”   “可他怎么了,你倒是说啊!”皇帝的心悬了上去,急切道。   那禁|卫军深吸一口气,道:“陛下,御医说首辅大人他……暂且瘫……瘫了……”   “什么?”   文武百官惊愕,小声议论起来。   苏解愠挑了挑眉,迈着小碎步挪到谭绍身旁,小声道:“瞧瞧,这下你可闯大祸了,怕是近几日|你的府上不会安宁了。”   谭绍一脸懵,问:“此言何意?他这把年纪,也该在家好好养老了,我这岂不是白送他一个理由?再说了,这纯属意外,若不是太师那老匹夫先动手,我也不可能与他厮打,然后连累了钱首辅,此事可不能只怪我一人。”   苏解愠叹了口气,解释道:“我看你是读书读傻了,你这样想,可钱家的人未必这样想。太师是两朝元老,位高权重,钱府的人即便是心里有怨气也不敢招惹太师。所以,他们肯定会拿你这个吏部侍郎撒气。钱夫人呐,年轻时可是随太师上过战场,那脾气火爆得很。我现在只能劝你,在自己的房门窗户上打上几块巨石板吧,否则过几天我怕是要见到你的尸体喽!”   谭绍听话,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深吸一口气道:“有……有那么可怕吗?她还敢青天白日之下肆意杀人?”   苏解愠耸耸肩,道:“‘意外’这二字,不只是你可以用,好自为之吧……”   她拍了拍谭绍的肩膀,又迈着小碎步回到了自己的位置。这钱首辅当真是瘫了吗?即便他年老有腰疾在身,也不至于摔一跤就瘫了吧?此事着实诡异……   她想到此处,眯了眯眼,环顾众人,观察着他们的表情。 第12章   皇帝震惊,命那禁|卫宣来了御医,欲问个究竟。   御医匆匆进殿,叨叨了一堆,皇帝有些烦躁,直言道:“简单来说,就是钱爱卿不仅瘫了,脑子也不清不楚了,虽说这些都是暂时的,但恢复之期不可预测,对吧?”   御医点着头,乐呵呵道:“陛下英明,此事就是如此。钱大人如今这副模样,只能远离朝堂,回府静养。”   话落,皇帝挥挥手,御医后退两步,退了出去。   文武百官闻言,议论声悄然响起。皇帝蹙眉,在御案前徘徊。谭绍攥了攥手心,心砰砰直跳。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若是钱老头儿真瘫了,我岂不是玩完了?   他想到此处,微微抬头瞄着皇帝,然后咬了咬嘴唇——   两日前的傍晚,正准备回府的谭绍被皇帝传唤,他在内侍监的引领下进了延飞殿。然而皇帝迟迟不开口,他怯生生地站在一侧,身后直冒冷汗。二人就这样僵持了许久,眼看天要黑了,谭绍实在憋不住了,一咬牙,上前道:“陛下!不知陛下唤臣来所为何事,还是臣又犯了什么错触怒了陛下,还请陛下明示。”   他说完,倒是一身轻快。若是再僵持下去,自己的肚子就该饿得哭闹了。   皇帝合上奏折,抬头微微一笑,道:“爱卿是否有饥饿感,是否想赶快回府用餐?”   “陛下……”谭绍一愣,尴尬道,“您就别取笑微臣了,微臣今儿个早上胃略感不适,已经一日未进食了。”   话落,他抚了抚自己的腹部。   皇帝闻言,嘴角抹过一丝邪笑,道:“只要爱卿应了朕一件事,即可回府用餐。”   谭绍一听这话,立刻精神抖擞,道:“陛下之命臣定当赴汤蹈火!”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背着手走到谭绍的面前,清咳两声道:“爱卿啊,你也知道,朝中官员大都年老,而他们又霸占着位置不肯让贤,以至于每年一次的科举只能改为三年一次,当然这都不是重点。朕登基十余载,眼看着那些老臣从先皇那里过渡到朕这里,实在有些不舒服。更何况他们只会说从不做些实际的事情,让朕头疼不已。”   他说完,按着额头,连连叹气。   谭绍眨眨眼,思索片刻,试探道:“陛下,您的意思是说……把他们都给咔……嚓了?”   他深吸一口气,惊恐地看着皇帝。我一介文官,杀人的事情可不擅长。即便我经常与那些老臣吵闹,也只是动动嘴上功夫,这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买卖我做不来做不来。   皇帝扑哧一笑,道:“爱卿你胡说什么,朕可没有那些个意思。朕是想,反正你同那些老臣经常斗嘴,即便是把对方气得昏过去了也不会有何大事,倒时候朕做做表面文章,对你略施薄惩即可。”   “这……”谭绍抿了抿嘴,蹙眉问,“那陛下……是想让臣和谁起冲突?”   皇帝转身,一甩衣袖,坐回了御案前,道:“随便都可以,朕的朝堂,也是时候换一批新鲜的血液了……”   谭绍回忆着,猛然打了个激灵,只见苏解愠双手抱臂,面色阴沉地盯着自己,一言不发。他一怔,后退两步,道:“你你你……你想做什么?”   苏解愠冷哼一声,道:“没什么,就是提醒你,你这次可是闯了大祸了,好自为之。”   她说完,转过身子,面对着皇帝。谭绍摸了摸后脑,环顾四周,只见皇帝托着额头,沉闷不已。他心一紧,陛下八成是……在想如何处置我吧?毕竟当初说好只是把他气昏过去,没曾想不仅昏过去,还成了瘫子,这事情可闹大了。   他想到此处,不禁打了个寒颤。   就在百官议论声鼎沸之时,太师忽然站出来,大声道:“陛下,陛下!”   众人惊住,目光纷纷投向他。皇帝直起身子打量着太师,疑问道:“太师有何事要奏?”   “陛下,大学士可是朝廷重要职务,这东阁不能缺了大学士。眼下钱大学士卧床不起,该是另择贤臣了。”太师说完,嘴角微微上扬,瞥向苏解愠。   皇帝迟疑片刻,挑了挑眉,道:“太师如此操之过急,可是心中已有合适的人选?”呵,这个老头儿在打什么主意,莫不是他一直惦记着首辅之位?   太师闻言,抬头道:“陛下料事如神,臣心中的确已有人选,此人才华横溢,年纪轻轻官居二品,做事一丝不苟,由他来做东阁的大学士再合适不过了。”   此言一出,苏解愠与程岥二人互相挤眉弄眼,都猜测太师口中的人是对方。谭绍刚巧瞄见这一幕,顿时火冒三丈,狠狠地咬着牙。好你个程岥,趁我不备与阿愠眉目传情,有本事你同我公平竞争,偷摸着耍小手段算什么男人!   朝臣们也纷纷猜测,环顾宣政殿,目光落在程岥身上。程岥虽说有些尴尬,但也不失喜悦。不过此事来得突然,加之因为苏解愠的缘故,自己与太师不和。若是这太师真是不计前嫌地推举我……   皇帝捋了捋胡须,道:“太师,你可不要给朕打哑谜,赶快说出他的名号吧!”   太师点头,应道:“回陛下,此人便是——太子少师苏解愠!”   众人闻言,惊愕不已,目光纷纷投向苏解愠。苏解愠则一脸懵,看向程岥,摇了摇头。程岥倍感惊讶,却又担心起来。这个风口浪尖,她若坐上了首辅之位,如何能承受得住那些尔虞我诈?   谭绍倒是欣喜,这首辅之位若是落入阿愠手中,对她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幸事,至少能与太师平起平坐了。不过……他咬了咬唇,脑海里浮现卧病在床的钱淼,轻轻叹了口气。   片刻,苏解愠深吸一口气,看向太师。这老家伙在打什么鬼主意?明面上看是他不计前嫌,然而在这个节骨眼把我推上首辅之位,岂不是陷我于危难境地?而且我年纪轻轻,怕是百官不服,这俨然一种慢慢折磨死我的心理。   皇帝盯着苏解愠思索了一会儿,点头道:“的确,苏卿的才华能力,的确是可……”   “陛下!”苏解愠上前,壮着胆子打断道,“陛下,臣年纪尚轻,且经验不足,身居高位惶恐不可度日,实在是担不起首辅的担子,是太师抬爱了。”   “哈哈哈!爱卿此言过谦了!”皇帝大笑,道,“爱卿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朕可是听说,你有个“魔头”的绰号,哈哈哈!”   皇帝大笑几声,眯了眯眼,这个太师,总算是说了一句得朕心的话。这苏解愠做事凌厉风行,且年纪轻没有什么影响力,由他来接任首辅再合适不过了。呵,朕以后再也不用看那些老臣的脸色行事,真是大快人心。   刑部左侍郎连忙上前,道:“陛下,东阁大学士乃是国之要职,需要有经验的官吏才能胜任。苏少师为官不过六年,即便是做事凌厉风行,但政务之事经验不足,微臣认为,苏少师无法胜任,还请陛下另择贤明。”   “臣附议!”   “臣也附议!”   “附议……”   太师一派的官员纷纷上前反对,太师见状,嘴角抹过一丝邪笑,眯了眯眼。   苏解愠扭头瞥了他们一眼,内心冷哼,呵,这太师与他们一唱一和,倒是演了一出好戏。这老头儿真是个戏精,一面推举我为首辅,一面命自己的人反对我成为首辅,得嘞,你继续你的表演,我就当看个热闹,反正我也不想坐这个位置。一旦成为首辅,必会忙得不可开交,报仇的事好不容易查出些眉目,不能为此耽误了,否则岂不是白白重生一场?   谭绍冷哼一声,上前道:“陛下,微臣同意!苏少师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微臣相信她定能很快熟悉政务。而且苏少师年纪轻,脑子灵活,比那些老臣更适合这个位置!”   刑部左侍郎闻言,瞪了他一眼反驳道:“谭侍郎此言……莫不是在讽刺钱首辅年老愚钝,办事不利?”   谭绍瞪了回去,道:“诶,本官可没有那个意思,你可别妄自揣测。”   “你……”   刑部左侍郎刚要反驳,却被皇帝呵斥道:“两位爱卿不要吵闹,朕知道的你们都是为了大齐着想,可眼下东阁不能缺了大学士,大齐不能没有首辅。你们若不同意苏卿来坐这个位置,那倒是再推出个人来啊!”   皇帝话落,众臣默不作声,低着头退回了原位。   刑部左侍郎左右环顾,道:“陛下,臣推举吏部尚书程岥为东阁大学士!程尚书的学识比苏少师更上一层楼,而且他是当年的状元,又曾在东阁做过两年事,由他接任大学士一职再适合不过。”   他的目光投向程岥,只见程岥镇静自若,面无表情。   “这……”皇帝蹙眉,打量着程岥,道,“你这话确实有些道理……”可这程岥为人精明,不好控制,朕实在不属意他。   苏解愠听了刑部侍郎的话,倒是松了一口气,甭管谁坐上首辅之位都好,只要不是自己。暂且不提自己的琐事,单说在这个风口浪尖,这位置实在坐不稳,一不小心就会摔得惨烈。   谭绍不服,继续道:“程尚书只不过比苏少师年长一岁,即便是当年的状元又如何?这选首辅比的是现在的能力,过去的辉煌有何可提的?”   奇怪,这刑部左侍郎不是同太师同仇敌忾吗?怎么今儿个倒分成两派了,这些人在搞什么?   苏解愠脸一沉,瞪着谭绍,心里咒骂。真是不怕神之对手,就怕猪之队友,谭子翎啊谭子翎,亏你当年还中了榜眼,怎么做了几年官脑子就不好使了呢?你以为你是在帮我,实则是把我往死路上推啊!官场险恶,我当初为什么要发奋读书,走仕途之路,真想一巴掌拍死我自己,哎!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求个收藏啦~笔芯 第13章   众人僵持不下,各抒己见,皇帝见状,一脸无奈。   “这苏解愠年纪太轻,不行不行。”   “怎么不行,我倒觉得该换一批新鲜血液了。”   “得了吧,没了老臣,大齐靠谁支撑?”   “这……”   这时,太师冷眸一转,道:“陛下,若是您有顾虑,老臣倒是有一个提议。”   皇帝听后,眨眨眼道:“太师但讲无妨!”这个太师又打什么鬼主意,所以推举完别人该推举推举自己了吗?   “启禀陛下,方才御医说钱首辅只是暂时瘫了,不如让苏少师与程尚书轮流做这个首辅,以他们的表现来断定谁能够胜任。”太师说完,目光朝二人投去。只见苏解愠一脸惆怅,程岥倒是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   “哦?”皇帝思索片刻,赞道,“这倒是个好主意!苏解愠,程岥上前听旨!”   话落,二人连忙上前跪倒在地,异口同声道:“臣在!”   皇帝清了清嗓子,道:“朕封你二人为东阁代大学士,每人任期三个月,苏卿先上任,看你二人的表现,日后再定夺谁能胜任!”   “臣接旨!谢陛下隆恩!”二人说完,缓缓站起。苏解愠咬了咬唇,心想这下可不妙了……   ***   苏解愠这首辅没做几日,彭城便谣言四起,说他为了坐上首辅之位,活活把前任首辅钱淼气成了瘫子。那钱夫人性子莽撞,自然信了这话,每每带着家仆在苏解愠的府前撒泼,扔菜,破口大骂,那些个污言秽语,吓得苏解愠只敢在夜深之后回府,还得走后门,翌日天未亮就得在宫门口等着,生怕与钱夫人打了照面。   晴朗的午后,苏解愠得了空坐在东阁院中的石凳上饮茶。谭绍突然冒出来,呲牙咧嘴,吓得苏解愠一哆嗦,茶水险些洒出去。   她眯了眯眼,板着脸问:“哎呦,谭侍郎下顾东阁,所为何事啊?”   谭绍耸耸肩,厚着脸皮坐下,道:“诶,怎能是下顾,苏首辅真是折煞下官了,而且吾如今也不是吏部的左侍郎了。”   他说完,晃了晃手中的圣旨。   苏解愠望着圣旨,挑了挑眉,嘲讽道:“你莫不是来宣旨的?哎呦,什么时候成了内侍了,谭子翎你这是要成为陛下面前的红人儿了。”   谭绍撇嘴,把圣旨塞给她,边倒茶边说:“我若净了身做了内侍,你岂不是得夜夜以泪洗面?”   苏解愠冷笑,打开圣旨,仔细一看,震惊道:“什么?你就是新调来的东阁学士?”   谭绍呲牙一笑,夺回圣旨,道:“怎么,瞧你那副模样,似乎在质疑这圣旨的真假?”   “不敢不敢,本辅岂敢质疑这圣旨的真假,倒是你,真是阴魂不散。”苏解愠挤出一个微笑,调侃道,“我还以为陛下会派个经验十足的老臣,没想到是你小子。”   谭绍把圣旨收进袖中,单手托腮,凑近苏解愠,一脸痴笑道:“你说你如今正值花信年华,整日面对着老头子有何意思?应该同我这个青年才俊多多接触才是,已便填补内心的空虚,甚至是……身子上的空虚……啊!”   苏解愠翻了个白眼,握拳朝谭绍的腹部打去,道:“口出狂言,本辅看你是不想安生了。管好你那张嘴,否则本辅可不会念着你那所谓同乡的说辞轻饶你,况且本辅从未承认过此事。”   “喂喂,你儿时可是经常跟着令尊去我家的铺子买米的!你失踪前可是还同我见上了一面,就在你家后门,你怎么转脸就给忘了?”谭绍捂着腹部,埋怨道。   苏解愠眯了眯眼,没有搭理他。谭绍这个名字,她怎么可能忘,前世公婆陷害自己与男人有染,而那个男人就是她素未谋面,不在家乡的粮铺少爷——谭绍。这个名字,就像是魔鬼一样缠在自己的身上,挥之不去。她始终不懂,公婆害她是因为她窥探了不可告人的秘密,那谭家是哪里得罪了公婆,竟让公婆趁机陷害他,还是说……只是凑巧了谭家少爷不在栾邑县,借机利用罢了……   她想到此处,轻轻叹气,抚着自己的小腹。   谭绍见她久久没有回应,便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道:“你发什么呆呢?莫不是被在下的惊世美颜所倾倒?放心,我早晚娶你过门!”   苏解愠闻言,连忙捂住他的口鼻,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才松开,警惕道:“你胡说什么,本身彭城就流言四起,说我有龙阳之好,你此言一出,岂不是坐实了这流言?让太师那帮人捅到了陛下那里,以此为由怕是我仕途不顺。”   “那又如何?”谭绍不以为然,道,“这都不是事儿,嫁给我在家安心享福不好吗?这官场太乱,不适合你。对了,我有件事很好奇,那日忘了问你。”   “你讲。”苏解愠淡淡地说。   “前些日子在宣政殿时,你为何会向陛下进言停止查你失踪的案子?我可不信你是真心想放太师一马,还有你说的那什么松竹馆是什么?”谭绍一口气讲完,觉得有些口渴,又饮了一杯茶水。   苏解愠闻言,迟疑片刻,摇晃着手中的茶杯,道:“你说得对,我只不过是想放长线钓大鱼。说实话,我不仅怀疑绑架拐卖我的主谋是太师,还怀疑那松竹馆的大老爷也是太师。”   “噗——”谭绍一口茶水喷出,溅在了石桌上。   苏解愠一脸嫌弃,递给他一块帕子,道:“你激动什么?又不是要把你卖去松竹馆做小倌,不过,你这样的美男子怕是那些达官贵胄的心头好,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   她说完,嘴角微微上扬。   谭绍擦拭着嘴角,黑着脸道:“所以那个松竹馆做的是特殊的卖肉生意?那你有没有被……”   “没有!”苏解愠冷不丁打断他,道,“那老鸨探得了我的身份,知道我是朝廷命官,不敢造次,有趣的是她还想拉我入伙,说要带我去见大老爷。只是,那地牢里还关着些彭城的青年才俊,案子一日不破他们就多一份儿危险。”   谭绍长舒一口气,道:“能有何危险,先不说他们了。那个松竹馆在何处你晓不晓得,还有你最后见到那个大老爷了吗?”   苏解愠摇了摇头,蹙眉道:“我醒来的时候是在柴房,虽说在里面逛过几圈,不过那里高墙耸立,看不见外面的景象。老鸨虽说答应把我引荐给大老爷,但此事后来就没了下文,那老鸨也一直以忙为由不与我相见,然后我就莫名其妙地躺在了自己的床上。所以我怀疑,那大老爷定是与我互相识得之人。”   她想到此处,脑海里浮现那夜看见的三个身影,不免心中一紧。如果大老爷不是那三个人,想必就是太师了。想想朝中只有太师权势威望大,暗地里做这些勾当也有资本,更何况,他有害我的理由。至于后来我为什么会被送回来,这我就想不通了……   谭绍闻言,眯了眯眼打量着苏解愠。片刻,他攥了攥手心,道:“或许那个大老爷是念在同僚的份儿上,放你一马,毕竟你官居二品,平白无故失踪不是小事,若是再横尸荒野,怕是会引起轰动,他怕是不敢低估你的少女粉丝们的力量。”   苏解愠一愣,惊愕地看向他,问:“你怎知那大老爷和咱们是同僚?我方才只是说可能是与我相识之人,并没有……”   “你才坐上首辅之位几天啊,脑壳子就不灵活了?”谭绍一脸无奈地打断她,道,“你方才不是怀疑太师吗?后来才说了大概是与你相识之人。我脑子里过了一遍你的人际关系,讲道理,除了朝中的官员,你基本不和普通百姓来往,唯一熟识的怕是酒馆的老板和店小二了。所以,那个大老爷是同僚的可能性极大。”   他说完,揉了揉脖子。   “呃……”苏解愠一脸尴尬,道,“是我糊涂了。这几日我刚接手东阁的事务,忙得不可开交,加之起早贪黑,的确该补补了。”呵,敢说本辅的脑壳子不灵活,吾看是你的脑壳子不灵活吧?   谭绍扑哧一笑,嘲讽道:“得了吧,你还不是为了躲那个钱夫人,谁不知晓钱夫人每日在你的府前骂骂咧咧?我看你,也别来回奔波了,干脆向陛下请旨,在东阁暂住吧!”   苏解愠冷哼一声,道:“你说的倒是轻松,也不知道这祸难是谁给我招来的。罢了,这苦我还得受着,外官若想在宫中留宿程序繁琐不堪,怕是等不到内侍局批下来,那钱夫人就懈怠了。再说了,还是自己的床睡着舒服。”   谭绍猛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环顾四周,小声道:“不好意思,总是忘记你现在是男儿身,嘻嘻……”   苏解愠眼里闪过一丝杀气,冷言道:“本辅自打出生就是男儿身,谭侍……哦不,应该改口称谭次辅了。你若敢乱嚼舌根子,本辅的大刀可就是白进红出了。”   谭绍吓得打了个激灵,傻笑着,连忙转移话题道:“话说回来,彭城青年才俊失踪的那件案子的唯一线索已经断了,咱们要从何查起?我看此案有石沉大海的趋势。”   苏解愠饮了一口茶水,慢条斯理地说:“谭次辅,那件案子是刑部负责的,咱们不负责查案子。东阁不比吏部,不是你有空玩闹之地。所以,认真做好你的活儿,不要想其他的。”   她说完,命人端来了一叠叠旧书摆在谭绍的面前,继续道:“自己慢慢研究,我先撤了。”   然后她起身,背着手进了东阁的大殿……   ***   钱府的内院,钱淼靠在床边,丫鬟在身旁伺候着,时不时投个葡萄,好不乐哉。 第14章   片刻,钱淼耐不住热,掀开了身上的被褥,想下床走动走动。一旁的丫鬟怜香见状,连忙阻止他,又把被褥给他盖上,并提醒道:“老爷,若是让夫人晓得您是装瘫,您下半辈子怕是真要在床上躺着度过了。”   怜香说完,隔着被褥拍打了几下他的小腿。   钱淼拜拜手,道:“夫人眼下应是在苏府前吵闹,顾不得府里,老夫都在床榻上躺了快半月了,即将入夏,天气渐热,老夫实在是受不住了!”   怜香摇摇头,坚定地看着钱淼,道:“老爷,太师特意嘱咐了,您不能掉以轻心,即便是夫人不在,也难保没有他人的眼线。事情已经做到这一步,您切不可轻举妄动,否则全盘皆输。”   话落,她巧然轻笑,递给钱淼一杯茶水。   钱淼瞄了一眼茶水,脸色唰地黑了,道:“怜香,你到底我钱府的丫鬟还是他太师府的人儿?年纪不大,倒是学会胳膊肘往外拐了,一口一个太师,不把你家老爷放在眼里了?”   怜香淡定自若,道:“老爷,奴婢表面上自然是钱府的人。可您莫忘了,两年前是太师把奴婢买下,然后送给了您。太师对奴婢有救命之恩,所以……”   “钱首辅这屋里怎么飘着一股醋味?”一个嘹亮的声音响起,钱淼和怜香闻声望去,只见太师大笑着踏步而来,捋着胡须道,“首辅大人这半个月休息得可算舒坦?”   二人还未开口,忽然冲进来一个小厮,慌忙道:“太师,太师,我家老爷他……他……不……见……客……”   小厮说完,看着二人眨眨眼,深吸一口气。钱淼轻轻叹气,晃了晃手命他下去。他低着头,挠了挠耳朵,退了出去。   怜香把凳子搬到床边,太师冲她一笑后入座,道:“许久不见,怜香这丫头越发俊俏了。”   怜香扑哧一笑,没有言语,迈着小碎步退了出去并带上了房门。   门关上的刹那,钱淼脸上闪过一丝不悦,道:“呵,拜太师所赐,老夫早就不是威风的首辅,只是一个半瘫不瘫的老头儿。对了,现在可以说出你的目的了吧?让老夫假装中风瘫痪,让出首辅之位给那毛头小子坐,老夫可不信你是欣赏那小子的才干。”   太师大笑,道:“自然不是,老夫怎么会欣赏他?老夫精心策划这一切不过是让那小子多受些排挤,自己辞官罢了。”   钱淼闻言,冷笑一声道:“老夫就知道是如此……话说回来,太师你当时竟然还信不过老夫,还指使人用暗器伤我,直到现在我的脖颈还不时地发痛,难受不已。”   “暗器?”太师一惊,道,“钱兄你糊涂了,老夫自然是信得过你,怎会再派人用暗器伤你?老夫当时还想,钱兄你这戏演的逼真极了!令老夫佩服!”   钱淼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陷入了沉思,片刻后他反问太师,道:“当真不是你?”   太师肯定地答了不是,嘱咐了他几句后便起身辞行。钱淼招呼下人送他出府,自己则眉头紧锁,奇怪,究竟是何人暗算老夫……   东阁大殿内,苏解愠放下笔,给一批奏折贴上票拟,命人送往皇帝处理政务的延飞殿。而她咂了下舌头,双手揉着太阳穴缓解疲劳。   良久,她望着水钟,轻吐一口气后起身整理了衣冠,迈步朝外走去。谁知她刚踏出大殿,就被谭绍拦住。   她打量了一番谭绍,问:“谭次辅不去做事拦着本辅做甚?”   呵,这个谭子翎又搞什么花样?有他在,我这日子必定过得不安生,看来要常去陛下那儿讨杯茶吃了。   谭绍双手抱臂,上了一层台阶,道:“阿愠……不对,应该是首辅大人,你不会是想去凝和宫给太子授课吧?”   “无可奉告。”苏解愠冷言,绕过他快步离开。   “喂,你……”谭绍抓耳挠腮,暴跳道,“我是想劝你不要去,喂……”   阿愠,此刻太子应该是刚下练武场,听闻新来的太子少傅武功高强,丝毫不给太子留颜面,你这一去怕是要撞刀口了……   凝和宫英华殿内,太子怒气冲冲,踱步走来走去,汗水浸湿了后背,他一时忘记了更衣。   苏解愠见文华殿无人,叹了口气,转身朝英华殿走去。一踏进殿门,就见太子大汗淋漓,口中骂骂咧咧,一副欲把寝殿拆了的模样。   她挑了挑眉,背着手道:“是何人惹恼了太子殿下,竟这般狼狈,衣衫浸透了都不晓得?”   太子耳朵微耸,扭头一看,见是苏解愠,撇嘴道:“苏先生怎得了空来本太子的寝宫了?如今先生是东阁首辅,理应繁忙才是。”   他说完,翻着白眼。这个苏解愠,不在东阁处理朝政,来我的凝和宫做甚?竟然还不让人通报,果真是不把本太子放在眼里……   太子想到此,双手紧紧握拳。   太子唤作刘延,如今十五岁,正是逆反的时刻,加上他喜武厌文,苏解愠不是教他四书五经,便是诗词歌赋,引得他对苏解愠一点儿好感没有,反而时刻想着找个理由把苏解愠赶走。这不,眼下就是个机会。   苏解愠内心冷笑,不紧不慢道:“殿下,臣的确是朝政繁忙,不过再忙臣也不敢耽搁教诲殿下,毕竟陛下没有罢黜臣的太子少师一职。”   小兔崽子,年纪不大,话中倒是句句带刺,也不知道谁教的。不过,眼下他急急躁躁的模样,是刚啃完刀子吗?   太子咬牙,眼珠子瞪的溜圆,道:“苏先……哦不,应该是苏首辅,既然你忙碌,想必做本太子的少师心有余而力不足,依本太子看,凝和宫你日后不必涉足了,吾这便是禀告父皇,给你减轻负担。”   话落,他迈步朝苏解愠走来,在她面前愣了片刻便往殿外走,却被苏解愠拦下。   苏解愠微微一笑,打量着太子刘延,提醒道:“难不成殿下你想这副狼狈模样去见陛下?到时候怕是还没给臣减轻负担,殿下倒先挨一顿责骂。”   呵,若不是陛下没有下旨,哪个愿意在这座凝和宫伺候你这个脾气暴躁的太子?一个东阁的事务就搞得我焦头烂额,我实在没那闲功夫同你耗时间。你去你且去,我在此先谢过了。   苏解愠的一脸假笑,刘延看在眼里十分不快。他猛地甩着衣袖,背过身子,道:“本太子要更衣,苏首辅还不退下?若不是……真如传闻那般……你对……”   “殿下!”苏解愠打断太子,后退几步,鞠躬道,“臣退下便是,那臣就回府候着殿下的好消息。”   她眯了眯眼,转身离开了凝和宫。太子望着她的背影,冷笑一番……   一踏出凝和宫的宫门,苏解愠就碰上了徘徊在此的谭绍,二人打了个照面。   谭绍连忙上前,道:“你看看你,我的话还未说完,你着急什么?看,这不就撞上刀口,被太子骂出来了吧?”   “骂?”苏解愠一愣,她低头细细思索,脑中闪过一道光,反问道,“这么说,你早知会如此?所以,太子究竟是在哪儿受了气?”   谭绍叹气,解释了一番。苏解愠听得云里雾里,谭绍说了一堆,无非就是一句话,太子被新来的少傅虐的体无完肤,所以满腹怨气。据谭绍讲,新来的少傅是太尉之子,武艺高强,又有军功在身,定不会给太子留颜面。   一路上苏解愠回想着那些话,反复问自己是不是给了太子太多的好脸色,以至于他认为自己有所惧。   谭绍邀她一同吃酒,她却已身体不适拒绝了。二人在酒馆门前分手,苏解愠又往前走了几步,躲在树荫下远远望着府邸的大门,却不见钱夫人喧闹。   她挑了挑眉,奇怪,莫不是那钱夫人罢休了?可依照钱夫人的性子,不讨个说法誓不罢休的。诶,不管如何,我还是不要冒险,还是从后门入府为妙。   她深吸一口气,环顾四周,小心翼翼地穿过胡同,走到后门,她抬起手欲敲门,却感觉背后一阵阴凉。   “哎呦,没想到堂堂首辅大人回自己的府邸还要走后面!”   一个刺耳的声音响起,苏解愠哆嗦了一下,怯生生地扭头,只见一身材高大的女子撸起袖子,面露凶恶的瞪着她,而女子身后齐刷刷站着十几个黑衣壮汉。   苏解愠攥紧手心,扫视着众人,看这模样儿,看这架势,定是钱夫人无疑了。怪不得前门空无一人,敢情是在这儿等着我呢,果真姜还是老的辣。   她定了定神,往旁边挪了挪步子,欲溜掉却被钱夫人抓住了衣领,拽了回来按倒在地。   “钱夫人息怒,钱夫人,不知本辅何处得罪了夫人,还请夫人让本辅死个明白。”她睁一眼闭一只眼,摇晃着手道,“还有,待会儿咱能别打脸吗?”   钱夫人闻言,迟疑片刻,冷笑道:“怎么,苏大人是觉得祸害了太师的女儿还不够,还想留着这张俊俏的面容祸害别家的女子?”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了 感谢你们不离不弃 恢复更新了 爱你们 第15章   幸亏吾家小女出阁了,否则看了这小子的容颜不得被他迷得神魂颠倒。   钱夫人想到此,咬了咬牙,怒目注视着苏解愠。   苏解愠扑闪着双眸,刚想开口周旋,眼前忽然闪过一道光,钱夫人猛然松开了手。   只听一声尖叫,随即传来钱夫人的求饶声:“好汉,刀剑无眼,速速拿开……”   苏解愠打了个寒颤,心想莫非是匪徒趁机打劫?可钱夫人的那些打手也不是吃素的,竟没什么动静!还是说匪徒人数多,压制了那些打手?   她百思不得其解,片刻,她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缓缓扭头,对上一副俊俏的面容。   “程……程岥?”她大惊,立刻跳起来拍打着官服,环顾四周,只见那些打手面面相觑,不敢上前。   程岥轻轻点头,收回了剑,冷言道:“原来钱夫人也知这刀剑无眼,可夫人未必知,那拳脚也是没有轻重。若夫人您伤了朝廷命宫,即便您夫君官居一品也保不了您!何况,钱兄此刻连床都下不了。”   话落,他伸手扶起苏解愠,又道:“你无碍吧?”   苏解愠轻轻摇头,道:“程兄为何会出现于此?我记得你的府邸在反方向。”   她眯了眯眼,这程岥倒是出现得及时,莫不是早就蹲在一旁看热闹,待到关键时刻跳出来搭救我,好让我欠他一个人情?   她想到这里,内心不禁冷笑。   钱夫人被自家的打手扶起来,她注视着面前的二人,眼中闪过一丝杀气。程岥为何这时出现,要说是巧合……那也巧得离谱。老爷不是说程岥是他那一派的吗,如今这般是唱的哪出戏?   程岥抬手撩了撩苏解愠脖颈上的乱丝,扭头用力甩着衣袖,冷言道:“钱夫人还不速速离去?难不成想让本官亲自送你回府?”   钱夫人咂了咂舌头,猛然转身,带着身后的打手愤愤离去。   苏解愠望着他们的背影,长舒一口气,转身道:“多谢程兄搭救。”   程岥抿了抿嘴唇,犹豫片刻,试探道:“若你真想谢我,不如请我入府饮杯茶?”   苏解愠闻言,心中一颤,下意识地攥了攥手心。请他入府饮茶?即便是自己能装作与他素不相识,那也只是短暂的会面,若是……   “怎么,你像是很怕我?”程岥微微一笑,道,“还是说苏首辅是怕被下官识破什……”   “没有!”苏解愠斩钉截铁地反驳他,清了清嗓子,道,“不就是一杯茶嘛,我府中还不差这些,走!”   她说完,迈步欲推门,却被程岥拦住。程岥摇了摇头,表示这是后门,并说他从不走后门。苏解愠内心咒骂一句,带着他绕过府邸,从正门入府。二人围坐在后院的石桌上,一轮月牙悬挂于夜空,微光打在茶杯中,如星光闪烁。   程岥拿起茶杯,嗅了嗅道:“我原以为你嗜酒如命,即便有茶叶也多半是去年的,没曾想这竟是新茶。”   苏解愠尴尬一笑,道:“陛下每年都会把新的贡茶赏给咱们一些,即便是我不饮茶,也不会留有陈茶。更何况你是贵客,我自然会拿出新茶,否则传出去旁人岂不是说我吝啬?”   “哦?”程岥嘴角微微上扬,眯着眼道,“那陛下之前的赏的茶叶……你莫不是扔了?”   “程尚书,你可不要给本辅下套,这月黑风高的,又是在本辅的府邸,你应该知晓分寸。”苏解愠面色阴冷地警告他。   她说完这话,内心翻着白眼,合着你今晚是想揪出一星半点儿我的把柄,以便在之后的首辅争夺中胜出?呵,果真,在你眼里,官位大于一切,一切……   她想到此处,不禁咬了咬牙。   程岥迟疑片刻,忽然大笑道:“我不过是开个玩笑,阿愠你何必认真,真是无趣。”   苏解愠脸色一黑,饮了一杯茶,冷不丁地说:“打住,程尚书你可别叫得那么亲密,本辅和你不熟。”   程岥轻轻叹气,拿起茶杯晃了晃,道:“阿愠,你当真……要与我这般生疏?那年究竟发生了何事,才让你变成这副模样……”   “程兄这话,我为何听不明白?”苏解愠装傻充愣,反问道,“难道你我是旧识?”   程岥眯了眯眼,没有言语。二人自顾自地饮茶,几杯下肚后,苏解愠打了个嗝。这个嗝一打,她只觉腹部一紧,不妙,饮太多了。她深吸一口气,尴尬地起身,刚想开口却被程岥抢先道:“怎么,苏兄这便要下逐客令了?”   “没……”   苏解愠欲解释,却被程岥打断道:“阿愠,你非要对我有戒备之心吗?你我同僚六载,当真不能坐下来好好聊聊?”   他蹙眉凝视苏解愠,双眸中隐约泛着光。   “不是……”苏解愠话到嘴边,腹部一抽,她顿时放大双眸,推开程岥,往屋后跑去,边跑边喊,“我现在急得很,回头再和你解释!”   程岥闻言,愣了片刻,忽然心中一惊,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抿嘴一笑,轻轻摇头,理了理衣衫,离开了苏府。   待苏解愠身体放松后,再回到院子却不见了程岥。仆人告诉她程岥府中有事先回了,她听后耸耸肩,命人备了温水沐浴。   苏府外,程岥没走几步被人叫住,他扭头一看,谭绍嬉皮笑脸地朝自己跑来。他蹙眉,奇怪,我记得他的府邸同我的府邸隔了几条街,而且这个时辰了,他怎么会出现于此?若说巧合也……   “好巧好巧,夜深了,程兄这是……”谭绍咧嘴笑着,瞥了一眼苏府的牌匾问他。程岥这家伙怎么会从阿愠的府中走出来?阿愠一向对他避而远之,又怎么会请他入府?奇了怪了。   程岥嘴角微微上扬,昂首道:“自然是苏首辅邀我入府饮茶,我二人相谈甚欢忘了时辰,所以我这才准备回府。倒是你,谭兄,为何孤身一人出现于此?据我所知,你的府邸……不在这附近吧?”   谭绍一怔,尴尬地笑道:“我在散步,晚饭用多了,出来走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不过,怎么未见你府上的马车,程兄你堂堂尚书,要自己走回府吗?”   程岥抿了抿嘴,面不改色道:“方才茶水饮多了,觉得腹胀,便想散散步。既然谭兄可以走,我又何必在意身份?”   谭绍听了此话,无言以对,内心翻了个白眼。本想调侃他一番,没曾想反被将了一局,心生不爽。   二人并肩,月光下同行,闲聊了几句。二人都在等着对方先提起苏解愠,都想从对方口中探知些关于苏解愠的事情,却迟迟无人开口。   苏解愠打发了下人,紧闭房门,宽衣解带后踏进了浴桶。她整个人在水中闷了一会儿,猛然探出头大口喘息着。她擦了擦脸上的水,倚靠在浴桶一侧,长叹一口气。自一十八岁那年高中入朝已有六载,前世不过活了十八年便香消玉殒,不过,虽然跳出了那个是非之地,但又踏入了这个是非之地,啧啧啧。如今他们的罪证收集得差不多了,就等一个时机了。   她想到此,摇了摇头,拿起一旁的抹布擦试着身体……   栾邑县苏府,大夫们进进出出,苏家两位公子站在苏员外的屋外,面色焦急。   “二叔,爷爷这是怎么了?”   说这话的是苏大哥的儿子苏韵,年仅十岁便能出口成章,作诗题词更是随口就来。用他二叔苏衍的话来讲,这娃娃大约是文曲星转世。   苏衍摸了摸他的小脑袋,道:“韵儿,你爷爷他可能太高兴多饮了几杯,所以身体不舒服。夜深了,你个小家伙还是回屋休息吧,否则明天起迟了,先生该罚你了。”   他说完,敲了敲苏韵的脑袋。   苏韵双手背在身后,撇了撇嘴,道:“二叔莫把我当小孩,再说了,我去学堂从不迟到。不过……孩儿的确有些困意,这里一切都拜托二叔了,韵儿先回屋了。”   他打着哈欠,后退几步,转身离开。   “这孩子……”苏衍望着他的背影,耸了耸肩,自言自语道,“这孩子的脾性倒与八娘有几分相似……”   这时,大夫走过来,轻轻叹气,语重心长道:“二公子,你要早做打算。”   苏衍眯了眯眼,问:“大夫,家父的病……当真是好不了了吗?”   大夫摇摇头,解释道:“令尊的病断断续续也有两年多了,这病本身就不能彻底根治,加之今日令尊又多饮了几杯,怕是……熬不了多久了。二公子还是早早准备后事吧,哎……”   他说完,拍了拍苏衍的肩膀,迈步离开。   苏衍仰望星空,握了握拳,心中闪过一道光。他吩咐了下人几句,然后快步朝书房走去…… 第16章   屋中燃着香,缕缕似青烟。苏解愠侧卧在床上,忽然鼻子一紧,辗转怒斥道:“哪里来得这刺鼻的气味,南风,南风!”   南风是苏解愠在进京赶考的途中捡到的丫头,当时这丫头衣衫褴褛,蓬头垢面,靠在墙角奄奄一息。苏解愠好奇,上前搭了几句话心生怜悯,便带她一同上了路。   片刻,苏解愠未听到任何动静,她皱了皱眉,猛然坐直了身子,使劲晃了晃脑袋。   “南方这丫头,果真是到了出阁的年纪,成日不在府中,怕是把我这个‘老爷’抛之脑后了。”   她埋怨了几句,叹了口气,然后抚着后脑环顾四周,顿时惊了。只见原本素雅的屋子一夜之间变得五彩斑斓,那缕缕青烟,那鹅黄色的纱帐,俨然一副女儿家闺房的模样。莫不是……自己的女儿身暴露了?   她想到此,又连喊了几声南风,依然无人应声。   “该死,是时候找这丫头谈谈了。”   苏解愠说了这话,便咬着唇,穿上了靴子。她走到铜镜前,见自己身着中衣,发丝虽凌乱但仍是男子的发髻,她抚着胸口刚想松开紧绷的神经,门外却传来了说话声。   “哎呦,赵大官人,您就放心吧!这新来的小公子肌肤如雪,包你比那天上的神仙还快活!”   这话音未落,房门被推开。苏解愠一愣,只见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半老徐娘和一露着猥琐笑容的男子迈步进屋。她揉了揉眼,双眼瞪得贼圆,连连后退,指着半老徐娘喊道:“你不是……花娘嘛!”   该死,怎么一夜的功夫,我又回到了这破地方?昨晚明明是在自己的府中歇息的……   半老徐娘手持团扇,道:“竹风,你醒的真是时候。瞧瞧,大生意上门了!”   赵官人捋着胡须,仔细打量着苏解愠,满意地点着头道:“果然是细皮嫩肉,我喜欢,甚是喜欢,哈哈哈哈哈!”   “您满意就好!”花娘拍着赵官人笑了笑,又扭头沉下脸对着苏解愠,命令道,“你好好伺候赵大官人,若是得罪了他,你以后甭想在松竹馆混了!”   话落,她扭着屁股走出去并关上了房门。   苏解愠冷哼一声,自言自语道:“呵,本辅也没想在这破地方混。”   她撸起袖子往门口走去,没走两步就被赵官人的一双强有力的手拉扯回来按倒在床上。   “喂,死老头,你想干什么!”苏解愠双手护在胸前,用力挣扎道。   赵官人狰狞地笑着,不顾她的反抗,离她愈来愈近……   ***   “啊!”   苏府苏解愠的屋中,丫鬟南风和谭绍一脸担忧地看着猛然坐起的苏解愠,见她满头大汗目光迷离,忙上前异口同声道:“大人/阿愠,你终于醒了!”   苏解愠大口喘着气,渐渐看清眼前的被褥。当她发现是自己屋中的被褥时,连忙抬头扫视四周,见南风和谭绍眉头紧锁。她眨眨眼,紧紧攥着被褥,结结巴巴地问:“我是不是被……被……”   如今见到他二人,应是自己又被救了。看他们的眼神,莫不是我已经被那个老头……然后女儿之身也暴露了?   南风与谭绍相视片刻,诧异道:“被什么啊?”   “被……呃……”苏解愠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时,南风拿起盆中的帕子拧干后擦试着苏解愠的脸颊,道:“大人,您又梦魇了。您一直不醒,梦里还说胡话,大夫迟迟不来,吓坏我了。”   “是啊,南风情急之下便差人请了我过来,谁知我刚到你就醒了!要我说啊,你我就是有缘,哈哈哈哈!”谭绍附和道。   苏解愠抚着胸口,白了他一眼,嘲讽道:“没想到谭次辅的自恋度已经到达如此高的境界了,本辅佩服。”   她说完,轻吐一口气,咬了咬唇。还好方才的一切都是梦,这几日忙于东阁公务,完全没心思想松竹馆那件事。如今突然梦魇,莫不是有何预兆?   她想到此,蹙了蹙眉。   谭绍双手抱臂,抬了抬下巴,道:“不不不,还是欠了些火候。若是到达了高境界,早就把你娶……”   “谭绍!”苏解愠耳朵一动,连忙打断他,道,“好了,我已经醒了,你若没有其他事就回府吧,南风,送客!”   “诺。”南风放下帕子,扭头道,“谭大人,这边请。”   谭绍撇撇嘴,道:“不忙,南风,你先退下吧,我同你家大人有话说。”   “这……”南风挑了挑眉,目光投向苏解愠,眨着双眸。   苏解愠微微抬头,看向他,迟疑片刻后命南风退下。待到门关好,南风的脚步声愈来愈远时,谭绍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了她。   “这是什么?”苏解愠没有接,冷言道,“现在只剩你我二人,有何话还不能直接说,非要写在纸上?”   她瞅着谭绍,此人的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   谭绍一听这话,耷拉着眼,晃了晃手中的信,道:“你这人真是嘴上不能吃一丁点亏,啧啧啧,麻烦苏大人看完这信再吵吵。”   苏解愠眯了眯眼,不情愿的打开那封信,只见上面一片空白。她顿时火了,这谭绍的脑子真是被驴踢了,这小子如此戏弄我,八成是欠敲打了。   “谭绍,我觉得你有必要解释一下。”她压制住心中怒火,挤出笑脸道,“我觉得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然你今后别想踏进我的府邸。”   “我解释,解释!”谭绍呲牙,道,“初八过后我打算回乡一趟,一同回去吧……算起来,你入朝为官六载,从未回过家乡吧?”   苏解愠闻言,心咯噔一下,咬了咬唇。的确,我离开家乡六年,虽然二哥信中说家中一切安好,但也不知是不是报喜不报忧。可是我已经是“死人”了,贸然回去怕是会引来麻烦……   谭绍见她目光呆滞,便抬手晃了晃,问:“你发什么楞呢,初八回去咱们还能赶上上巳节前的庙会。”   “我家里就剩我一人了,无牵无挂,你自己回去便是。”苏解愠起身,打发着他。   谭绍叹了口气,还想再劝,却被忽然闯入的南风打断。苏解愠借机把谭绍撵出了门。   南风把衣服放在了床上,便端着水盆出去了。苏解愠换好了衣裳,深吸一口气,脑袋里回想着之前刑部找到的那条绢帛,不知不觉走到了烟花柳巷。   “哎呦,好生俊俏的公子!”一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拦住苏解愠的去路,她扇着团扇,打量着苏解愠,打趣道,“公子,进来玩玩嘛!”   话落,她伸手去揽苏解愠的胳膊,却被苏解愠躲开。苏解愠轻咳两声,道:“姑娘,请问这里可有一处石墙高耸的楼宇?”   那姑娘扭动着身姿,噗嗤一笑道:“公子,这里的楼宇都是石墙砌成的,而且都不低矮。公子,看你这模样,从未逛过这地方吧?来,今儿个让奴家好好教教你。”   她说着,又想去拉扯苏解愠的肩膀,却被苏解愠用折扇挡住。   “多谢姑娘,不过在下并不需要。”苏解愠摇了摇头,越过那女子往幽深处走去……   程府书房,程永管家送来一封书信,道:“公子,老爷来信了。”   程永本是程坡的书童,自小便跟着程坡。程坡入朝为官修了府邸,便让他做了管家。   程坡抬头,打开书信,片刻,他微微皱眉。   程永见状,问:“可是家中出了何事?”   “唉……”程坡叹了口气,道,“是姑父他……快不行了。”   “姑老爷身体抱恙?”程永一愣,询问道,“那公子可要回乡探望?”   程坡点头,吩咐程永收拾衣物,他自己则拿笔写告假的信条……   苏解愠一路上挡掉了各色女子,不禁感叹,难怪一些达官贵人会深陷此处,这里的女子姿色妖娆,言语甜蜜,若自己是男子怕也是……把持不住的。不过,若是谭绍那家伙敢,我就打断他的双腿。   等等,为何我忽然想到谭绍?   苏解愠晃了晃脑袋,不知不觉走到了深处,耳根子清净许多。她抬头一看,只见高耸的石墙挡住了去路,石墙周围杂草丛生,明明是青天白日,却让人感觉阴冷。看这模样,应该是废弃许多年了。   她思索片刻,正打算离开时,脑海里却闪过绢帛上的三个字。   “石,高,荒……”苏解愠自言自语,注视着这楼宇。奇怪,这地方……我怎么有种熟悉感。可这若是松竹馆……不应该,我记得松竹馆是青楼,即便是白天不开门做生意,可这铁门也像是无法打开啊!不过这铁门的模样倒是和我那天所见的差不多……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是自己太想揪出凶手,所以脑子出岔了?   “公子!” 第17章   “公子!公子留步,莫再往前走!”   这一声“公子”引得苏解愠回头,她蹙眉,只见一衣着素雅的女子快步走来,神色仓皇。   苏解愠不解,询问道:“姑娘,此言何意?不过,这大门紧闭,即便是我有心,也是进不去的。”   女子瞧了一眼紧闭的大门,解释道:“公子,您是不经常涉足此处吧?这楼宇在前朝发生过命案,震惊彭城,自那之后便废弃了。听老人们讲,这里每到深夜就会传来鬼笑声,污浊得很。”   “哦?”苏解愠一怔,问,“那姑娘为何在这儿?”   她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子,衣着干净素雅,妆容清淡,倒是与这烟柳之地格格不入。   那女子微微一笑,指了指斜后方的楼宇,道:“小女子不才,家中贫困,只得在那儿卖卖琴艺讨生活。”   苏解愠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淡淡一笑,原来是清倌人。她没再理会那女子,而是转过身,抬头望向高处,陷入了沉思。那女子见状,嘴角抹过一些邪笑,从袖中取出一把匕首。那匕首的刀尖看上去锋利无比,必能一刀送人归西。她咬咬牙,二话不说冲苏解愠刺去。   “阿愠!”   突然,一声叫喊,吓得那女子连忙收回匕首,慌张地回头。她咬了咬唇,该死,哪个杀千刀的坏老娘好事?   苏解愠耳朵一动,回过神来。她扭头一看,只见程坡大步走来,神情严肃。程坡瞅了那女子一眼,女子凝眉,匆匆离开。   “诶,这大白天的程兄怎么会出现在这烟柳之地?莫不是年轻气盛,耐不住寂寞了?”苏解愠打趣道。   这家伙果真只是表面上装作一副不近女色的模样,实则私生活混乱,尤其是这个发|春的美好时节。   程坡淡淡一笑,道:“我本是在街上闲逛,看着一身影与苏兄相仿的人朝这烟柳之地行走,便随着那人走进来,没成想真是你。怎么,苏兄你何时下了凡,食人间烟火了?”   苏解愠听了这话,表面笑嘻嘻心里却不屑。   “我食不食人间烟火就不劳程兄费心了。程兄,你吃好玩好,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话落,她迈步绕过程坡,却又被程坡叫住:   “阿愠,我是有件事想告诉你。”   苏解愠停住,背对着他,冷言道:“程兄有事直说,别叫的那么亲密,你我没熟到那种地步。”   程坡闻言,有些失落。他眯了眯眼,道:“你父亲他……怕是不行了,你快些回去看看吧……”   他说完,心忽然隐隐作痛。   “父亲”二字深深地刺痛了苏解愠的心,她双手有些抖,却只能强作镇定,撂下一句“家中只有自己”后快步离开了巷子。   程坡望着她的背影,眉头紧锁,自言自语道:“八娘,我看你还能装到何时……”   彭城苏府内,苏解愠神色忧伤,踏进书房时险些绊倒。   南风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关心道:“大人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说出来给奴婢听听,兴许奴婢能宽慰宽慰您。”   苏解愠坐在椅子上一直发呆,南风的话她也没有听进去。南风抿了抿嘴唇,放下水壶退了出去。   她关好门,轻轻叹气。自家大人这是遇上了何事,如此魂不守舍的模样真是少见,让她着实担心。   忽然,院子里的树叶沙沙作响,她猛然抬头,道:“谁?谁在那儿!”   她屏住呼吸注视着那颗树,片刻,一只猫爬出来,喵了几声跑掉了。   “原来是只猫。”她长舒一口气,转身离开。   待她的背影消失于走廊的尽头时,一蒙面男子从树上跳落至地,快步走到书房前推门而入。   “三小姐,家中急事。”   这一声三小姐把苏解愠的思绪拉回来,她绷紧神经,打量着眼前的蒙面人。她刚想反驳,却见那蒙面人拉下面罩,重复道:“三小姐,家中急事。”   苏解愠看清他的面容后,绷紧的神经松弛下来,道:“是你啊……以后还是叫我少爷,以免隔墙有耳。”   “是,少爷。”那人应道。   “家中出了何等急事?”   她问这话时,心隐隐作痛,莫非方才程坡说的是真事?父亲他……真的不行了?   “三……少爷,属下收到二少爷的加急信件,信中说老爷病重,要三少爷您快快回乡。还有,一切都安排妥当,您不必担心身份暴露。”那人递上信件,陈述道。   苏解愠闻言,猛然起身,深吸一口气。父亲病重,竟是真事!若是不回,怕会成遗憾。可若是回……必定撞上程坡,到时百口难辩。   蒙面人抬头瞄了瞄她那双木纳的眼睛,嘱咐了几句后匆匆离开。   自打蒙面人走后,苏解愠握着家书左思右想,最后咬咬牙,抬笔写下了告假的折子,命人送往吏部。而她自己收拾了些衣物,悄悄雇了辆马车踏上回乡路……   ***   二日后,宣政殿上,皇帝打着哈欠,无精打采地听着底下的大臣们轮番弹劾苏解愠,场面好不精彩,却也是几乎同样的措辞,听多了令人乏味。   良久,皇帝端起御案上的茶水,饮了几口,道:“那个……还有哪位爱卿要弹劾苏爱卿?都说快些,再慢吞吞的朕的耳根子都起茧了。”   此话一出,大臣们面面相觑。   太师上前一步,道:“陛下,陛下得重视众臣们反应的问题啊!他苏解愠身为朝廷命官,又身居高位,一言一行均代表着大齐。所谓无风不起浪,若是他行得端,也不会有那些坊间流言了。何况,上巳节将至,楼兰王将至,他身为首辅大臣竟然在这个时候告假,实在是有损大齐颜面!陛下,万不可轻视!”   他说完,嘴角微微勾起,哼,姓苏的,老夫不信这次整不死你!   皇帝放下茶杯,看着御案上的三份告假折子,沉思片刻道:“太师,你都说了,不过是坊间的流言,谁也没有证据能证明苏爱卿好男色,流言不必当真。还有,告假的人可不止苏爱卿一人,还有程爱卿和谭爱卿,朕记得,他们三人是……”   他有些想不起来,便朝身旁的大监使了个眼色。   大监见状,连忙道:“是同乡,陛下。苏大人,程大人和谭大人,他们三人是同乡。如今三位大人一同告假,想必是家乡有重要的事情。奴婢记得,民间上巳节前夕都会有灯会庙会,而三位大人又是适婚的年龄,大约是……家里逼得紧吧……”   “噢,对对对!”皇帝连连点头,道,“好了,今日也差不多了,想必各位爱卿经过一番唇枪舌战也累了,朕也乏了。众卿若无其他事上奏便退了吧,退了吧。”   太师见皇帝起身,连忙喊了一声,却被皇帝的一个眼神吓回。那个眼神里充斥着怨念,仿佛在说“够了,你们这些老家伙整天就知道弹弹弹,你们不嫌累朕嫌累,再不走就别怪朕手下不留你小命!”   大监一挥拂尘,高喊道:“退——朝——”   太师望着皇帝的背影,双手紧握,脸暴青筋。他苏解愠究竟使了什么妖术,能让陛下如此护着他!   皇帝离开宣政殿后,漫步至御花园透了透气。入春时节,百花争相开放,好不绚丽。   大监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问:“陛下,您这样明目张胆地护着苏大人,引百官不满,怕是不妥。”   皇帝止步,双手背在身后,望着满园的鲜花,轻轻叹气道:“朕何尝不知自己行为欠妥,可那帮老臣太得寸进尺了。苏卿于朕有救命之恩,他的兄长与朕有同窗之谊,加之朝中的势力不均衡,朕必须保他,不能让那些老家伙把持朝政。”   大监听了这番话,觉得有些道理,他也不再相劝。忽然他脑海闪过一道光,道:“陛下,如今苏大人是东阁大学士,日夜繁忙,奴婢想他怕是无暇兼顾太子学业,不如……给公子另辟良师?”   皇帝思索一番,点了点头,道:“可是,朝中青年的官员不多,能和苏卿媲美的唯有程卿,可程卿眼下也不在……还有谁能胜任呢?”   他苦思冥想,就是想不起还能有谁。   大监微微一笑,提醒道:“陛下可还记得,那个在宫门处哭闹撒泼的人?”   皇帝眼珠一转,道:“你是说……那个失了礼数新科状元?”   大监点点头,道:“那新科状元高松,虽出身贫苦,却才华横溢,自是不满陛下给安排的职位。不如由他暂代太子少师一职,暂代?”   “高松……”皇帝抿嘴思索,道,“这个高松如今是什么职位?”   “回陛下,是吏部主事。”大监答道。   “嗯……”皇帝眯了眯眼,道,“吏部主事……得了,眼下也没有合适人选,便让他暂代吧……传朕旨意,即日起吏部主事高松暂代太子少师一职,直到朕找出更合适的人选。”   “是,陛下!”大监鞠躬,嘴角微微上扬。 第18章   大监微微眯眼,思绪回到三日前的夜晚……   月黑风高,大监难得清闲,便在外宅的园中点上了几盏烛灯。他闭眼哼着小曲,手中摇晃着酒杯,好不惬意。   忽然,宅中小厮来报,说是门外来了一位自称是他表外甥的男子求见。大监闻言,冷哼,表外甥?老夫何时凭空冒出个表外甥?   他不见,命小厮打发那男子走。   小厮返回大门前,告诉那男子,说自家老爷不见他,让他速速离开。谁料那男子从怀里抽出一个信封递给小厮,道:“这位小哥,在下有封家母的亲笔书信,还劳烦小哥再跑一趟。”   小厮盯着书信,寻思了一会儿道:“那公子稍后片刻,小的回去禀报。”   他说完,接过书信,转身进了府。   大监小酌几口,甚是欣喜。他一晃脑袋,见小厮匆匆赶来,连忙坐直了身子,问:“还有何事?莫不是那小子赖着不走?”   小厮止步,递上书信,解释道:“回老爷,门外的公子有封书信托小的交给你。”   大监接过书信,迟疑片刻,只见信封上面写着“表哥亲启”四个大字。他拆开信封,阅完信叹了口气,命小厮把那男子领入府。   二人一见面,大监略微震惊,道:“诶,这不是新科状元嘛!”   “高松见过舅父!”高松作揖,道,“孩儿入职多日,直到此时才来向舅父请安,还望舅父见谅!”   大监打量着高松,道:“我与表妹数十年未见,当年离家时她不过是个小丫头,如今儿子已经入朝为官了。”   高松欣喜,奉上一个礼盒,道:“家母也想念舅父,特命孩儿备了家乡特产拿给舅父,以解舅父思乡之情。”   小厮接过礼盒,打开给大监瞧了一眼,二人忍着笑意,这新科状元当真头脑清奇,还真备了些吃食。   大监示意小厮把礼盒拿下去,然后看向高松,道:“你母亲在信中交代了一切,放心,以后有老夫在,你的仕途会一帆风顺。”   高松闻言大喜,道:“孩儿多谢舅父!”   大监内心冷笑,道:“我听说你现在的住所简陋不堪,明日便搬入我府中住吧……”   “诺!”   高松与大监寒暄了几句,便回了住处。这一路上,他难掩自己的兴奋,没想到一封捡来的书信让自己凭白得了座靠山,这往后的日子不用愁了!   高松走后,小厮越想越不对劲,便壮着胆子问:“老爷,您不是说过表小姐她十五岁就死了嘛!怎么会凭空多出个儿子……那小子是假的吧!”   “他当然是假的。”大监摇晃着酒杯,道,“那封信的字迹一看就是那个人的,八成是那个人设得局。”   “那个人?”小厮眨眨眼,惊道,“您是说……大老爷?”   大监没有言语,轻轻点头……   “大监,大监!”   几声叫喊把大监的思绪拉回来,他扭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手下。他晃了晃拂尘,问:“何事?”   那小太监指了指前方,道:“大监,陛下都走远了,您怎么还不跟上去?”   大监顺着小太监指的方向望了望,不慌不忙地说:“无碍,陛下让我去宣旨,你随我一同去吧!”   “去哪儿啊师父?”徒弟一脸茫然地问。   “去找咱们那位新科状元!”   ***   谭绍不顾苏府家丁的阻拦冲到了苏解愠的房门口,他刚抬起脚就被南风一棍子打回去。   “哎呦,我的脚!”谭绍抱着右脚,边蹦跶边指责道,“南风,本官与你有何深仇大恨,你竟要谋害本官!”   南风放下木棍,打着哈欠道:“谭大人与奴婢本没有仇恨,不过您要踹我家主子的房门就与奴婢有仇了。”   谭绍愣了片刻,强忍着疼痛放下脚,好言道:“好妹妹,本官不踹了,你快些让开,本官同你家大人有话讲。”   他说完,抬腿上了一层台阶,却被南风推了回去。   谭绍急了,怒气冲冲道:“南风,你这丫头今天是吃错药了?不知道我和你家大人什么关系啊?平时我一来你都笑脸相迎,怎么今儿个板着脸还拦我去路?”   南风双手叉腰,一本正经道:“谭大人,您还是回吧!我家大人告了假去乡下养病了,他临走前吩咐了,任何人不得进他的屋子,尤其是大人您。还有,谭大人您身为朝廷命官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如今像个市井泼妇成何体统!”   “你……等等,阿愠病了?”谭绍震惊,道,“怎么就病了呢?昨天还好好的,这女……这家伙也真是,病了也不派人通知我一声。”   他蹙眉,咬了咬唇,好险,差点儿说漏嘴。不过,她为何忽然病了?   南风见他这副模样,怯怯的问:“大人,您莫不是今儿个没去上朝?”   谭绍叹口气,道:“本官告了假,回乡探亲,本想叫着你家大人一同回乡的,没成想她病了。对了,你家大人在哪个乡下养病,我正好去瞧瞧。”   南风摇了摇头,道:“谭大人,我家大人是自己走的,府中无人知晓他去了哪里。就连汤药,也是一并买了的。”   谭绍诧异,这女人生病还悄无声息的养病,难道她是怕有人会借此害她?就像上次那样……   他脑海里闪过苏解愠被绑架的画面,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那件事还没有解决,难保对方不会再下手。不过,万一对方查出阿愠所在之地,那她一个人岂不是更危险?不行,我得……   谭绍回过神时,发现自己站在苏府门外,而苏府大门紧闭。他刚想扯嗓子喊,却见南风趴在围墙上,冲他喊道:“谭大人别瞎琢磨了,赶紧回乡探亲,再不走天都要黑了!”   南风说完,迅速爬下来,吩咐人四处盯好,决不能放谭绍进来。   谭绍气得跺脚,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把这个怨气往肚子里咽。他猛甩衣袖,大步离开。而此刻苏解愠的房间内,被褥下的一包包的药材“蠢蠢欲动”,怕是想掀开被褥透透气。   他回府后,一面担心苏解愠,另一面回乡在即。他心一横,吩咐了几个家丁随时注意苏府的情况,自己快马加鞭往家乡赶……   烟柳巷子深处,那日欲刺杀苏解愠的女子垂着头同一年轻男子讲话。没一会儿,那男子火冒三丈,破口大骂:“平日里让你做事快些快些,你偏是散漫,如今让你杀个人也能如此慢,我看留着你也是浪费粮食!”   那女子闻言,扑通跪下,恳求道:“请主上再给属下一次机会!听闻那姓苏的病了,属下这次定能取她狗命!”   男子冷哼一声,道:“姓苏的是病了,可根本不在府中,派去的探子也没有任何收获。你若想将功赎罪,我这还有一单生意。”   “什么生意?”女子猛然抬头,期待道。   男子拿出一张画像,道:“有人出一千两买此人的命,他此刻应该在去栾邑县的路上,你杀了他,就可以将功抵过了。”   女子接过画像,嘴角抹过一丝邪笑,没想到是他,这下可以报那日的仇了……   官道上,程岥坐在马车里,后面跟着浩浩荡荡的家仆,家仆的车上绑着的是他孝敬父母的东西,还有一些药材要给他姑父,也就是苏解愠的父亲。   程岥从袖中拿出一根玉簪,神色黯淡。这玉簪原是八年前他打算送给苏八娘的定情之物,可那日他与父亲上门提亲却被拒之门外,不久就传来苏八娘暴病身亡的消息。后来他入了仕,见到了苏解愠,他便有所怀疑,派人去了苏八娘的坟,偷偷撬开过棺材,发现里面仅有一些衣物首饰,所以他断定,苏解愠便是他心爱的八娘。   可无论他如何旁敲侧击,苏解愠都一副浑然不知的模样。他一直想不通,明明是青梅竹马两心相悦,为何对方忽然冷淡,还要假死入朝为官。   那一年,究竟发生了何事……   “大人,大人!”   车夫的喊声把程岥的思绪拉回来,他一怔,问:“你不好生赶路,唤我何事?”   “大人,驿馆到了。”车夫答道。   “本官知道了。”程岥淡淡地说。   他从马车上跳下来,环顾四周,问:“这里离栾邑还有多少路程。”   车夫道:“回大人,还有两日的路程。”   程岥微微眯眼,道:“你吩咐下去,今晚路上休岥,一个时辰后出发。”   “诺!”车夫应道。   程岥站在驿馆外,抬头望着天空,几只雄鹰翱翔。阿愠,如今你为了躲我,连自己的父亲都不管不顾了吗?不过,想想也是,你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孝与不孝有何分别?虽然我不知你有何苦衷,不过我会带你尽这份孝,你放心吧……   “大人,饭菜齐了,该用了。”车夫唤道。 第19章   程岥叹了口气,转身进了驿馆。   三日后,三人前后脚抵达了栾邑县。苏解愠在客栈里焦虑不安,走来走去。那日二哥说到了客栈之后,入住天字五号房,然后在窗口放一块白布,他便会立即出现。如今过了三个一夜,他连个人影都没有,自己又不敢出去走动,生怕遇见了那两位瘟神。二哥呀二哥,你能不能靠点谱?难怪至今娶不上媳妇儿……   忽然,门被推开,苏解愠一惊,警惕性地往后退两步,呵斥道:“何人擅闯!”   那人不慌不忙,关上房门抬起头冲苏解愠笑。苏解愠双眸放大,又道:“二……二哥?!”   来者便是苏解愠的二哥苏衍,年二十七,远近闻名的大才子。   苏衍快步上前,紧紧抓住苏解愠的肩膀,假装哽咽道:“小妹,你终于回来了!兄长我可是日夜思念你,茶饭不思都瘦了。”   苏解愠翻了个白眼,道:“二哥呀,别煽情了。我八年没有回来过这事儿不假,可你每年不都悄悄溜进彭城看我吗?”   苏衍闻言,松开双手,耷拉着眼问:“你怎么知道?我如此谨慎还是被你发现了?”   苏解愠无奈一笑,道:“二哥,本来你可以做到天衣无缝,可惜你每次来都住在谭绍家。他本来就怀疑我的身份,你说你能不暴露吗?”   “他怀疑你的的身份?”苏衍先是一惊,又笑道,“那你倒是不用担心,毕竟他对你可喜欢得不得了。”   苏解愠听了这话,脸色唰地沉下来,道:“二哥,你是不是想扶摇直上九万里?”   苏衍呲着牙,道:“不想不想,在九万里以下生活挺好的,挺好的。不过,说到怀疑,有件事得知会你。”   “何事?”苏解愠反问道。   苏衍微微眯眼,道:“前些日子我去给你扫墓,发现周围的土被动过。我觉得,怕是有人想证实你到底死没死,而且,怕不止一拨人去过。”   “什么?二哥,这么大的事情,你之前的信中为何不说?”苏解愠跳起来,急得抓耳挠腮。   苏衍倒是不急不躁,慢悠悠道:“小妹,你紧张什么,即便知道那是衣冠冢又如何?当年你可是暴病而亡,若真有你的对头来调查,为兄我有千百个理由搪塞过去,相信为兄。”   “搪塞?呵,比如呢?”苏解愠冷笑道。   “比如……”苏衍眼珠一转,道,“你得的是瘟疫,早化成灰与大地融为一体了。”   “呵……呵,真是个好理由,呵,呵……”苏解愠强忍着努力,干笑着。瘟疫?兄长,人人夸你才华横溢,学富五车,怎么你脑子被书填死了吗?万一对方说八年前根本没有地方闹瘟疫怎么办?我看你怎么搪塞!   有兄如此,吾岂能不堪忧?   片刻,苏衍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把手伸进袖中,寻摸了一会儿,掏出一个皱巴巴的东西。   苏解愠挑着眉毛,问:“二哥,这是何物?其貌不扬且颜色怪异。”   苏衍又从袖中取出一块白布铺在桌子上,然后把那坨皱巴巴的东西展开理平整,一张人脸的模样显现。   “这这这……这莫不是……”苏解愠直勾勾盯着那东西,又惊又喜。   苏衍点头道:“没错,这便是能以假乱真的□□,这面具取百年橡树的胶液制作,即便是划痕也能与真皮无异。”   苏解愠深吸一口气,问:“二哥,你从何处讨来的这个宝贝?”   苏衍招呼她坐下,一边拿起面具给她带上,一边道:“这你就别管了,兄长自有兄长的门道,好了!”   他三两下就给苏解愠带上了面具。苏解愠快步走到铜镜前,左看右看,完全是成了另一个人。   “你把这个吃下去。”苏衍递给她一枚丹丸,解释道,“它可以让你的声音变得沙哑,与你此刻棱角分明的脸相符。”   苏解愠接过丹丸,看着镜中的人儿,的确,眼前的这张脸没了之前秀气的模样,虽说不丑,但添了些许男子的气息,自然声音上也要变一变。   她想到此,把丹丸塞进口中,咽了下去。   苏解愠换上二哥拿来的衣裳,简单收拾了一下,二人退了房间,回了苏府。   可不巧,二人在苏府门前,与程岥打了个照面。   苏解愠握了握拳,内心些许不安,真是冤家路窄。   程岥打量了苏解愠,对苏衍说:“二表兄,这位公子不曾见过,不知是……”   他说完,仔细瞧着苏解愠。奇怪,二表兄虽说友人众多,可他从不愿邀请友人至家中做客,如今这一位……是有何不同吗?   苏解愠见程岥的目光久久未移动,莫不是这家伙发现了什么?不会吧,我都成这副模样了,他若认得出,我就跟我二哥姓!   苏衍轻轻一笑,解释道:“表弟来了啊!这是我云游四海结下的挚友,姓谢。他如今云游到此,听闻父亲病重,前来探望。”   “原来是谢公子,不知谢公子家住何处,年方几许,可有娶妻?”   程岥一口气说完,他越看这谢公子,越觉得似乎在何处见过。   苏解愠克制着自己,这厮是查户籍吗?她挤出微笑,道:“在下年方二十五,生在乡下不值一提。至于娶妻……在下倒是日思夜想,可也没碰上个心仪之人。”   “哦……”程岥微微眯眼,一副不相信的模样。   苏衍见气氛不大对,连忙道:“都别站着了,快快入府,快快入府!”   苏衍拉扯着二人的衣袖,往府内走。很快,三人来到苏老爷的塌前。   苏衍坐在塌前,苏解愠则站在他的身后,望着躺在塌上面容安详的苏老爷,却还要止步眼泪。父亲,女儿来了,父亲,你醒醒……   她只得在心中呐喊,八年未见的父亲,如今躺在那儿一动不动。她甚至有些懊悔,自己当初不应该冲动假死离家,不然也不至于不能光明正大的尽孝。   “姑父一直都没有醒吗?”程岥关心道。他轻轻咬唇,低头看着苏老爷,心中凄凉。姑父,想必您十分思念表妹,可她有她的苦衷,虽然我不知这苦衷是什么,不过您放心,我一定保她安然无恙,让你们父女二人再想见的……   众人沉浸在悲伤中,忽然,一声“二叔”打破了这气氛。他们抬头一看,原来是苏大哥的儿子苏韵抱着妹妹过来了。   苏解愠把目光移到苏韵和他怀里的娃娃身上,这便是韵儿和小九娘?韵儿长大了,模样倒是比大哥俊俏。听说这孩子小小年纪出口成章,不愧是我苏家的子孙。   苏衍起身,问:“韵儿,你怎么把你妹妹抱出来了?”   此话一出,还未等苏韵开口,他怀中的小九娘咿咿呀呀,直冲苏解愠招手。   苏解愠一愣,血缘果然奇妙。她微微一笑,轻轻抓着小九娘的小肉手,哄道:“真漂亮的小娃娃,告诉叔父,你长的像父亲还是母亲啊?”   她轻轻摇着,掩盖不住内心的喜悦,感觉心都要化了。这一切被程岥看在眼里,他嘴角微微上扬,这个人……有点意思。   然而,苏解愠这副神情在苏韵看来俨然是个变态。他打掉苏解愠的手,往后退两步,等着她,直言道:“这变态大叔是谁,竟敢戏弄小妹!有本公子在,你休要放肆!”   他说完,还不忘冲苏解愠呲牙咧嘴,一副欺负不得的模样。   苏解愠一脸尴尬,自己完全忘记了,如今的面容和行为极为不搭,怕是引起这孩子的误会了。我还想同他多相处相处,可这初印象惨败收场,接下来这孩子估计不会理我了,哎……   “那什么……韵儿你误会了,我不是变态,我是你二叔的挚友。”苏解愠认真地看着两个小家伙,假装恭维道,“你二叔经常在我面前提起你,说你小小年纪才华横溢,出口成章。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不同凡响!”   她说完这话,心里无奈叹气。侄子,是用来哄的。   苏韵眨眨眼,昂头道:“那是自然。”   “是是是,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苏解愠尴尬地附和道。要说这个侄子,什么都好,只可惜从小生活在二哥身边。诗词歌赋样样精通,连那自恋,喜爱被人夸的毛病也学去了,一听到好话就乱了分寸,这以后定会吃亏啊……   苏衍忽然打了个喷嚏,他看着二人,感觉自己被骂了。   程岥起身,走到几人面前,打趣道:“韵儿长大了,知道保护妹妹了。二表兄,你不觉得韵儿长得越来越像……他姑姑吗?”   姑姑……三人听到这二字,神色各异。   苏韵难掩心中的好奇,问:“表叔,您方才说孩儿越来越像姑姑,可韵儿从未见过她。二叔提起时也只说一两句,韵儿实在好奇,姑姑是怎样的人。孩儿听邻里说她已经死了好些年了。” 第20章   苏韵抬头看着程岥,期待他能解开心中的疑惑。   程岥弯腰,抚摸着他的小脑袋,温柔道:“或许你姑姑她……并未死……”   此言一出,苏衍和苏解愠倒吸一口气,面面相觑。   苏韵倒是兴奋,忙问:“那她在何处?为何从未回来过?莫不是像戏文里说的那般,嫁了人,没遇上好婆婆,整日里干活,吃不饱穿不暖,生活凄苦?”   众人听苏韵这样讲,忍俊不禁。苏解愠方才担心烟消云散,小声对苏衍道:“你平日里都给这小娃娃看些什么玩意儿?小心他父亲知道后,打断你的双腿。”   她轻轻叹气,果然,终日里跟随我二哥,没什么太大的出息。不过,不能任由程岥说下去,得赶快支开这两个小家伙。   程岥摇摇头,刚想开口,却被苏解愠抢先道:   “苏小才子,大叔我游历大江南北,肚子里的故事可比那戏文里的有趣多了。要不……咱们去院子里唠唠?”   哼,就凭你和二哥的相似度,就不信你小子不上钩。   果然,苏韵一听到“故事”二字,全然没了方才的高冷模样。他忙招呼着苏解愠去院子里,又命人端来一些点心。在江湖趣事面前,姑姑已然被他抛之脑后。   程岥见状,蹙眉不悦,深感这个姓谢的是故意的。他似乎不愿我提起表妹,莫不是他和表妹相识?难道此人是受表妹之托探望姑父?   苏衍见程岥面色难看,也不言语,便问:“表弟,你这是怎么了?身体……不适?”   这个表弟,不会是察觉出那人是小妹了吧?不应该啊……这面具天衣无缝,若我没参与此事,定不晓得此人是小妹。对,不可能认出来,不可能。不过方才好险,虽说听小妹提起过表弟一直在试探她,但今儿在眼前了,才发觉事情的严重性。幸亏小妹机灵,否则韵儿那孩子纠缠起来不好应付。   程岥一怔,微微一笑道:“二表哥,我的身体的确有些不适。我给姑父从彭城带了百年灵芝,放在了床头,你莫忘了煎药给姑父服下。那小弟我就先行一步了。”   苏衍点点头,命人送他离开。他望着程岥渐渐消失的背影,松了一口气。他走了正好,省得我说话处处注意,提心吊胆的。   苏解愠见程岥离开,连忙扭头冲苏衍使了个眼色。苏衍走过去,打发着苏韵,道:“好了,你快些回屋练字,我与你大叔有要事相商。”   苏韵听得正起劲,自然不愿意离开,他撇撇嘴道:“二叔成日里没个正行,能有什么要事商量?二叔才是快回屋练字,别打扰我听说书。”   “诶?你小子是要反啊?”苏衍火气冲冲,夺过小九娘命人抱下去,然后他撸起衣袖,揪着苏韵的耳朵,呵斥道:“你小子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还敢顶撞你二叔?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话落,他刚想动手,谁知苏韵狠狠踩了他一脚,趁他疼痛时挣脱后跑掉了。等到苏衍抬头,已经看不见这小家伙了。   一旁的苏解愠捂着肚子大笑,嘲讽道:“你看看,我就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如今是遭报应了吧!我都告诫过你了,不要只把韵儿培养成神童,更要注重道德修养。否则他长大,岂不是像你一样,祸行人世间?”   苏衍白了她一眼,道:“你还笑,你不要你笑,别忘了,这也是你侄子,总有你哭的那一天,哼!”   说罢,苏衍甩袖进了屋子。苏解愠无奈地耸耸肩,大迈几步进了屋后关上了门。   她转身走到床前,扑通一声膝盖落地,喊道:“爹!爹!我回来了,你醒来看看我,我是八娘啊,爹……”   随之而来的是哭声,在屋子里回荡。一旁的苏衍看着这一幕,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当初自己溺爱小妹,让父亲“失去”了最疼爱的女儿。如今父亲病重,也看不见女儿,自己实在懊悔不已。若是小妹当初没有离开,而是和表弟成了亲,又是另一番光景吧……   “二……二哥,你说,我是不是……是不是做错了?爹怎么就……不想醒来看我……看我一眼呢?”苏解愠泣不成声的问道。   苏衍拍了拍她的肩膀,道:“现在还讨论对错有何意义呢?当初你铁了心要我帮你离开栾邑,我一直未问你是何原因。不过当初你拒绝表弟的提亲,我就觉得你变了。如今,你是否能告诉二哥,无论如何也要离开的原因?”   苏解愠攥着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开口道:“二哥,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不过,也不一定。”   苏衍抚摸着她的额头,微微一笑道:“你说什么,兄长都信,哪怕是天方夜谭……若是天方夜谭,兄长我怕是想打断你的腿。”   他说着,笑容渐渐消失,脸色阴沉,吓得苏解愠打了个寒颤。   苏解愠小心翼翼地问:“那我说……还是不说?此事对二哥来讲,的确和同天方夜谭差不多,小妹我还不想失去我的一双大长腿,要不然误了上朝的时辰,百官又有理由参我了。”   苏衍低着头,耷拉着脸道:“别废话,赶紧讲。”   苏解愠撇撇嘴,把前因后果娓娓道来。苏衍听得一愣一愣的,半信半疑。小妹她……是在讲故事吗?   良久,苏解愠讲完了,便起身走到桌子前,大饮了几口水,道:“我真是糊涂了,明明可以站起来讲,跪得我腿都麻了。爹爹啊,你当真忍心一直睡着,不起来关心关心我?”   苏衍倚着床边的柱子,目光呆滞,久久不能回神。   苏解愠见状,眨着眼问:“二哥你怎么了?年纪轻轻的就痴呆了?话说,大哥何时回来,我好不容易回家一次,总得见见他吧?”   苏衍哆嗦了一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道:“明晚是上巳节前的庙会,他应该会赶回来。话说,小妹,你真的不是在编故事?这事情曲折得……着实……”   “呵,我都说了,你不会信的。”苏解愠翻了个白眼,继续道,“得嘞,二哥,你全当是我做的一个噩梦吧!上巳节快到了,陛下还命我迎接楼兰使者,我也待不了几天了,正好趁这次庙会解解长久的思乡之情。”   苏衍忽然猛地拍了下桌子,愤愤不平道:“若你讲的是真的,那表……那程岥那小子一家真是恶毒。平日里看舅父舅母节俭,为官清廉,没想到背后干着这种肮脏勾当,罪孽啊,罪孽……”   “喂喂,你不是不信吗?”苏解愠鄙视道。我这个二哥,只要遇到骂人的机会就不会放过,真是不嫌累。不过,既然对方是我的仇人,多骂几句也无妨。   苏衍摇了摇食指,解释道:“这信与不信同骂不骂完全是两回事,何况平日里没少受舅父训斥,我怎么会放过这个咒骂的机会?”   “那倒是,你可是睚眦必报。”苏解愠连连点头,非常赞同。   苏衍看着床上的父亲,道:“时辰不早了,你我用过饭就回各自的屋子吧。”   “我想守着父亲。”苏解愠目光坚定,道,“父亲也不知能不能醒,我想趁现在有机会多陪陪他。”   “这……”苏衍愣了一会儿,应道,“那随你吧……”   苏解愠见二哥答应了,欣喜若狂,道:“谢谢二哥!”   苏衍轻轻一笑,道:“走吧,我的好妹妹。”   二人离开了苏老爷的屋子,去了前厅用食。   今晚家里的厨子做的是地锅鸡,糖醋鲤鱼,鸭蛋炒粉皮,干锅娃娃菜和酸辣汤。苏解愠垂涎三尺,这都是自己以前最爱吃的菜,还是家乡好。她一手拿起筷子,一手抓一个馒头,狼吞虎咽,好似八百年没吃饭。   苏衍见她这副模样,调侃道:“你慢些吃,没人同你抢,别噎着。”   苏解愠才不搭理他,在食物面前,其他的都是浮云。记得十岁那年,她手中拿着一枚煮熟的鸡蛋,上楼时不小心踩滑,身子趴在台阶上,手却举得很高。众人扶她时,她大喊:“不要管我,看看我的蛋,我的蛋没事吧!”   这件事,让她两位兄长笑了许久,经常拿这事儿怼得她无言反驳。   苏解愠吃饱喝足后在院子里逛了半个时辰后回了苏老爷的房间,他在床边打了个地铺,仰面躺下,脑海里浮现儿时与父亲玩耍的情景,渐渐进入梦乡……   栾邑的夜,虽说比不得彭城热闹,但也不至于寂静。谭绍穿梭于集市,寻摸有趣的玩意儿。   “谭兄这是在寻什么?”   谭绍闻言,抬头一看,原来是程岥。   “程兄啊,好巧好巧,你也回来了啊!”他客套道。这家伙怎么也回来了?听父亲说,阿愠的父亲病倒了,他是来看望的?我记得……他和阿愠是表兄妹,看来应该是这样。阿愠怕是还不知道父亲病了,罢了,还是瞒着她为好,免得给她的病情雪上加霜。 第21章   程岥道:“是呀,此番回来一是因家中亲人病了,二是许久未回乡,甚是思念家乡的人和景。”   “巧得很巧的得很!在下也是思念家乡,趁着刚开春朝中琐事不多,便告假回来了。”谭绍说着,内心鄙笑。呵,你倒是上赶着认老丈人,别人不晓得,我还不晓得你那儿心思?你别忘了,你与阿愠的婚约早已作废,你我要公平竞争,公平竞争懂吗?   程岥瞧着谭绍的神情,似乎看出了他的小心思,道:“谭兄,有些人和你无缘勉强不得,望谭兄你还是断了不该有的心思,安分守己方可生活无忧。”   谭绍听了这话,撇了撇嘴,不甘示弱,道:“程兄,总是抓着过去的事没有意义,若有的人心里有你,还会弃你而去吗?”   “你……”   程岥刚想回怼,他的侍从突然跑来,在他耳边言语几句,他瞬间脸色大变。   谭绍见状,假意关心道:“怎么,程兄府上可是遇到了什么急事?”   程岥眯了眯眼,道:“的确,谭兄,在下不多陪了,先告辞了。”   说罢,他就要走,却被谭绍拦住,道:“别着急,在下还有一句话。明晚就是上巳节前的庙会了,有句话讲的好,要想讨媳妇先讨好大舅子。不如你我二人相约与苏家兄弟一道,看看他们更满意谁,如何?”   程岥一愣,丢下一句“随便”后匆匆离开。谭绍望着他的背影,嘴角抹过一丝冷笑……   翌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纱照在苏解愠的脸上。她揉揉眼,坐了起来,打着哈欠看向床上的父亲。即便是自己习惯了天不亮就去上朝,可一回到了家乡,身子骨就懒散了,还想再睡上两三个时辰。不过……眼下还是趁着无人,赶紧溜回客房为好。   想到这里,她迅速折了被子,打开后窗确定无人后翻了过去,一路小跑回了客房。他前脚刚离开,府上的丫鬟便端着水盆进来给苏老爷擦脸。由于苏解愠基本上把物品归于原位,丫鬟没有察觉到异常,擦完脸便离开了。   苏解愠回房间收拾了片刻,然后去前厅用了早餐。苏韵那小子缠着她继续讲昨天的故事,她实在拗不过那小子,便模仿着说书人的样子,夸夸其谈。晌午过后,苏家大哥回了府,与苏解愠互相客套了几句,便揪着苏韵回屋练字,还嚷嚷道:“你姑姑小时候就同你这般淘气,到最后连命都丢了,你还要学你姑姑?”   苏解愠一脸无奈,大哥呀教育娃娃就教育娃娃,不要顺便贬低妹妹我啊……万一以后我光明正大的回来,在孩子面前连一丝威严都没有,还这么做长辈?   苏衍噗嗤一笑,道:“你是不知道,这几年但凡韵儿闯了祸或者不听话,大哥总要把你摆出来,你还别说,这招还挺管用。”   “呵,是啊……”苏解愠无奈,道,“毕竟他小子年纪尚小,还没醉卧温柔乡,可不想早死呢!”   她说罢,拂袖离开。苏衍站在原地,越想这话越不对劲,过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追了上去,道:“喂,你骂谁呢?有那么咒自己兄长的吗?喂……”   苏解愠边走边叹气,脑海里闪过十二岁那年,二哥说的话。那日二哥与自己捉迷藏时不慎掉进池塘,把苏解愠吓坏了。   苏衍自己爬了上来,道:“妹妹莫担心,哥哥死不了。哥哥的宗旨是牡丹花下死,怎么会把命丢给这破池塘!”   因为自己不爱读书,一直不懂那句话的含义,直到假死后,才知后面还有一句话。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苏解愠鄙夷一笑,自言自语道,二哥呀二哥,时至今日你还没做鬼,怕不是打了鸡血?”   “什么……什么打鸡血?”苏衍突然出现,他捂着肚子,气喘吁吁道,“小妹你走那么快做甚?还有,你方才那句话是不是在骂我?”   苏解愠白了他一眼,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二哥,妹妹劝你还是少留恋烟花柳巷,早日娶个嫂子,家中自然有了温柔乡。”   “别,别了。”苏衍忽然害怕,道,“你随意骂,怎么骂都行,兄长的存在不就是为了给妹妹骂的嘛!你随意……”   天呐,这娶妻可比让小妹骂恐怖多了。想想南边药铺的陈公子,西边卖酒的宋公子,北边开饭馆的秦公子,成亲之前风流倜傥,大家经常相约品酒作诗。成亲之后,他们竟然老老实实在家做生意了!这是经历了什么“惨绝人寰”的待遇才变成这副模样,啧啧啧……   苏解愠歪着脑袋,见苏衍眼神迷离,便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二哥,你怎么了?莫不是又想起青楼的哪个姑娘,想去耍耍?”   苏衍打了个寒颤,道:“别闹,兄长岂是你能调侃的?真是越大越没规矩。对了,今晚程岥和谭绍相约,你的言行举止需格外谨慎,以免露出破绽。”   “谭绍?”苏解愠反问。这小子还真回来了?   苏衍眨眨眼,道:“是啊,谭家米铺的少爷,他与你同朝为官,别给我讲你不认识他。”   “认识认识,此番我调任内阁大学士,陛下调他来辅助我,现在我二人同在内阁做事,而且我还知道,二哥你每次偷偷去彭城都是住在他府上。”苏解愠假装笑着,道,“所以二哥,他对我身份的怀疑,看来都得怪你。”   “这……我可什么都没说,你别乱猜,不过那小子对你一往情深,一直保存着八年前你的耳坠,要不……考虑一下?”苏衍试探道。   苏解愠冷笑,道:“如今敌我不明,你就作吧,迟早得在我复仇之前把我作死,哼!”   说罢,她转身,苏衍忙问:“你去哪儿?”   “怎么?我连自己的家都不能随便走走吗?”苏解愠没好气地说。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同盟,此话讲得便是我那个二哥。   “我陪你,陪你!”苏衍死皮赖脸地跟了我上去,二人一前一后在苏府转悠……   由于刚开春没多少时日,夜幕还同寒冬时来的那般快。程岥同谭绍在苏府外侯着苏家兄弟,苏衍同苏解愠一前一后走出来,唯独不见苏大哥。   谭绍好奇,问:“苏二哥,令兄今夜不去吗?”   “他得在家看孩子。不过,我带一新朋友,这位是谢公子。谢公子,这是谭公子。”苏衍介绍道。   苏解愠与谭绍互相作揖,客套了几句后同众人去了大街。   此时的大街张灯结彩,有种春节还未过去的感觉。舞狮子的,耍杂技的,唱民歌的,吆喝的,好不热闹。   苏解愠买了个面具,顺便给侄子侄女儿各买了一个。此刻苏韵正被他爹爹拘着,不是练字就是作诗,以此来磨磨他的性子。   “阿嚏——”苏韵忽然打了个喷嚏,小声嘟囔道,“何人在被背地里骂我,真不是君子。”   苏大哥抬头,严肃道:“你嘟囔什么呢?”   “没,没什么。”苏韵吓得连忙继续写字。   苏大哥看着苏韵,心中感慨万千。若是自己当初对小妹严厉些,或许她就不会被人看不起,然后伤心自绝了。虽说二弟讲小妹是暴病而亡,可我知道,那都是为了小妹的颜面,哎……   “阿嚏——”苏解愠猛地一个喷嚏,手中的面具险些滑落。   “没事吧?”苏衍关心道。   苏解愠摇摇头,道:“没事,面具好好的。”   苏衍大笑,道:“你怎么还是那样傻,只顾着手中的东西,我关心的是你的身体。”   “哦,可能是谁念叨我了吧,无碍无碍。”苏解愠说着,自顾自的往前走。   苏衍追上去,道:“喂喂,真的没事?别再是夜里冻了……”   谭绍同程岥眯着眼,互相看了看。   “程兄,你觉得那位谢公子,是否曾经在哪儿见过?”谭绍先开了口。这个男人的身高身形发质像极了阿愠,可这容貌和声音却又是另一个人。   程岥嘴角微微上扬,道:“大概是谭兄眼花了吧……”   他说罢,跟了上去,谭绍挑了挑眉,也跟了上去。   大街的热闹让人们放松了警惕,谁也没有注意到,危机正在一步步靠近……   几人在一进行飞花令的摊子停下,这时迎面走来宜窈窕淑女。女子走到程岥面前,莞尔一笑道:“昨日听说程大人回来了,没想到今夜小女便有幸遇见大人,真是小女的荣幸。”   程岥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女子,道:“钱小姐多礼了,眼下我是告假回乡,唤我公子便可。”   女子闻言心悦,笑得更加灿烂。   苏解愠歪着脑袋,打量着这位钱小姐,她比自己矮些,肤如白玉,貌比天仙,的确是佳人。   “这女子是何人?同程兄相识?”苏解愠小声问苏衍。 第22章   苏衍亦小声道:“那是钱员外的千金,小字娉婷。之前舅父舅母中意她做儿媳,可叹姑娘有意,汉子无情,这婚事也就没成。”   苏解愠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一下,脑海里浮现出前世程岥再娶亲的情景。她双手握拳,目光带有杀气,又问道:“这钱小姐芳龄几许?”   苏衍想了想,道:“二十有二了吧,心里一直有程岥,不愿嫁别人,就拖到了现在。”   二十有二……果然是她……   她默念着,脑海里就不停地闪现前世在暗屋的情景。钱姑娘,多谢提醒,险些我就心软了。   钱姑娘声音温柔,长得可人,自然是引得全程公子争相提亲。可她自打十六岁见了程岥一眼,便念念不忘。后来听说程县令有意让她做儿媳更是欢喜。奈何程岥以朝中政务繁忙,自己又上任没多久不宜娶妻给推掉了。不过这钱姑娘真是不死心,一直未嫁。   “公子,今日巧得很。小女通过了宫中女官的选拔,很快也要搬到彭城了。这样小女与公子也能时常相见了。”钱娉婷细声细语道。   “哦?”程岥有些惊讶,道,“那钱小姐真是厉害。”   宫中女官一般从宫女中选拔,不过每三年从宫外选拔一次,考核苛刻,能通过也是不同凡响。钱娉婷三年前考过一次,然而没通过。她咬牙坚持,又来了一次,终于得偿所愿。   一旁的谭绍自言自语道:“宫外选拔女官何其严苛,果然爱情的力量胜于一切,看来我更要下功夫才行。”   “下什么功夫?”苏解愠站在他身后,冷不丁地问。   谭绍吓了一跳,抚着胸口道:“谢兄怎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人身后,人吓人吓死人啊谢兄。”   苏解愠打了个哈欠,道:“对,在下就是想试试‘人吓人吓死人’是不是确有其事。”   “你……”谭绍白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奇怪,这姓谢的说话口气也像阿愠,莫不是真如程岥所讲,我太担心阿愠的病情,所以产生了错觉?   苏衍在一旁劝道:“你俩好好的怎么就吵嘴了?阿绍,别介意,我这个朋友脑袋有点问题,和咱们正常人不同。”   苏解愠沉着脸,没有反驳,只是直勾勾盯着苏衍,心里咒骂一万句。   谭绍客气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谢兄远道而来,我定不会计较这些琐事。”   原来此人脑子有问题,八成是在模仿阿愠。不过苏二哥怎么交了个傻子当朋友,莫不是被这傻子给诓了?   “喂,你们在嘀咕什么,继续逛啊,快跟上!”   众人闻言,只见程岥和钱小姐走到了前面卖簪子的铺子,程岥一脸尴尬,唤他们过去。   钱小姐却道:“诶,他们自有他们想去的地方,也不能总在一起。不如小女陪公子四处转转?”   程岥刚想拒绝,那三人便跟来。钱小姐见他们过来,轻轻撇嘴,似是不满。   她的不悦被谭绍看在眼里,他趁机打趣道:“程兄,你有美人相伴何必还让我们来做那烛光,打扰你们二人多不好。”   呵,你就抱着你的钱小姐好好过日子吧,别和我争阿愠了。再说了,你也争不过我。   程岥本来就不想和钱小姐独处,如今谭绍这番话更让他厌烦。他脸色一沉,想开口反驳,却被前方惊叫的百姓打乱了组织好的话。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人群中冲出三四个黑衣蒙面人,他们一愣,才发现对方是朝他们奔来。   苏解愠大喊一声不好,拉着苏衍就跑。她咬了咬牙,该死,回个乡都不得安宁。这必定是太师那个老匹夫派来杀我的。   她想到这里,加快了速度。苏衍一脸懵,感觉自己像是被脱了僵的野马困住了。   谭绍和程岥追上苏解愠和苏衍,四人狂奔。蒙面人一闪而过,钱娉婷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她的侍女摇晃着她,关心道:“小姐,小姐你怎么了,不会吓傻了吧?”   钱小姐打了个寒颤,回过神来,忙拉着侍女道:“快,快去通知县令!”   侍女搀扶着她上了轿子,往县令的府邸奔去……   四人跑了许久,苏解愠忽然岔气了,停了下来,还未来得及开口,蒙面人就追上来。她心想,这下完了。她闭上眼,准备受死时,刺客却略过她,拿剑刺向程岥。   程岥连连后退,躲闪不及被利剑划破左肩。他右手运功,一掌把那蒙面人击倒。其他蒙面人见状,便一同动手,程岥捡起地上的利剑,与他们厮杀起来。   谭绍和苏衍目瞪口呆,苏解愠迟迟未感觉利剑穿透自己的身体,便睁眼发现面前没有人。她眨眨眼,一扭头,发现程岥在与那些人厮打。   什么……情况?难道的程岥救了自己?不过,他竟然会武功。可我现在这副模样……难不成他认出我了?   程岥打得有些吃力,不过还是放倒了几个蒙面人,只剩下眼前的这个了。眼前的这个人目光锋利,这眼神似曾相识,却又寒冷入骨。   片刻,他大声质问道:“你是何人,竟敢对本官行凶!老实交代你的主子,我便饶你不死!”   蒙面人冷笑一声,冷言道:“程岥程大人是吧!我也是拿人钱财□□,您还是去地府想个明白吧!看招!”   说罢,两人又打起来。   苏解愠一愣,那蒙面人说什么?他的意思是……他要杀的是程岥,不是我?不是……我?   她眨眨眼,拖着木讷的身子走到苏衍和谭绍的身旁。   谭绍和苏衍左看又看,目光落在身后墙上的木杆子。二人互相点点头,拿起木杆子同时朝蒙面人头上打去。蒙面人猝不及防,被砸得晕头转向。程岥借此机会,给她一剑,却只刺在了胳膊上。他拔出剑,还想再次,捕快突然围上来。受伤的蒙面人见情形不妙,不甘心的咬了咬牙,跃房离去。   程岥大喘几口气,昏厥了。捕头命人把程岥送入了医馆,苏解愠三人也跟了去。   “你们说,程兄是得罪了什么人,才招致杀身之祸?”苏解愠试探性地问。朝堂之上,他是中立派,也不至于被两边的人追杀吧?但又有谁想让他死呢?对了,他会武功,会不会是在江湖上得罪了什么人?   谭绍摇摇头,却忽然又想起什么,嘟囔了一句道:“难道他昨夜神色慌张,说有急事和今夜的遇刺有关?”   “啊?昨夜他怎么了?”苏解愠兄妹异口同声道。   “……”谭绍愣住,这二人的表情……就像是亲兄弟。   这时,大夫给程岥包扎好了。三人凑上去,只见程岥的肩膀和腹部裹得像个馒头,他们捧腹大笑。程岥翻着白眼,不予理会。   大夫清咳两声,嘱咐道:“程公子切忌,每隔两日泡一次药浴。还有,最近还是不要在床上劳累了,以免伤口加深。”   大夫嘱咐完,便收拾了药箱上了楼。程岥虽说伤的不重,但今晚也得留在医馆观察,府邸是回不去了。   谭绍在一旁嘲讽道:“程兄怕不是伤到了肾脏,可别是一辈子不能在床上潇洒了。”   程岥瞪了他一眼,道:“闭上你的嘴!”   苏衍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表弟,别气馁别自卑,我想钱姑娘不是肤浅之人。她爱的必定是你的心,你的灵魂,不是你的身体。”   “可身体上长久不满足,也会出事。”苏解愠插话道。   “你……你们……”程岥怒目,道,“我看我还没上床呢,就被你们先气死了!还翻什么云覆什么雨,娘子都跟人跑了!”   他说完,气得牙痒痒。这几个人,早晚得毁在他们的臭嘴上。   苏解愠打了个哈欠,淡淡地说:“首先,你得有一个娘子。”   此言一出,众人捧腹大笑。程岥受不住了,命前来伺候的家仆把三人拉出去。   苏衍高喊道:“表弟你好生歇着,我明日再来探望你!”   三人被推出来,医馆大门紧闭。三人摇了摇头,往闹市走去。   苏解愠问谭绍,道:“谭兄方才说,昨夜程兄神色慌张,是怎么个情况?”   “哦,是这样的……”谭绍想了想,道,“昨夜我在街上闲逛,恰巧遇到了程兄,然后聊了几句。他家仆人忽然出现在他耳边言语几句,他的脸色就变得难看,回了府邸。所以我在想,是不是他得罪了什么人,然后人家下了帖子要杀他之类的。”   “哦?”苏解愠眯着眼,道,“听闻程兄在朝为官,而朝廷官员分为两派,莫不是对立的那派想除掉他?”   谭绍连连摇头,道:“不可能,他是中立的,谁也没有必要杀他。不过,程兄竟然会武功,倒让人惊讶。他一个文官,会武也没什么,不过却一直无人知道他会武。”   “或许……他在刻意隐瞒什么。”苏解愠自言自语道。 第23章   “是啊,真不知道他有什么好隐瞒的。会武功又不是什么罪过。”谭绍感叹道。   “那什么,经历了方才的事情,在下实在是没有心思逛下去了,先回了。”苏解愠说完,冲苏衍使了个眼色。   苏衍心领神会,道:“我也是没有心情逛了。阿绍,你也回去吧。”   谭绍望了一眼热闹的街市,耸耸肩道:“也是,大家还是各自回府压压惊为好。”   三人作揖,各自回府。   苏家兄妹回了府邸,此刻苏大哥已歇下,两个孩子也睡着了。苏衍同苏解愠在院子里坐着,小酌几杯。   月色正好,苏解愠摇晃着酒杯,道:“二哥,你知道吗,方才那个刺客……我还以为他的目标是我。”   苏衍仰头,道:“哦?你以为是那位太师派来的杀手?别闹了,即便是那太师有意派杀手杀你,可也认不出你。”   “说得也对,我如今的面容不是我的,真是白担心了,吓得我险些咽气。”苏解愠叹气道。   苏衍见状,安慰了她几句,然后各自回屋歇息了。   两日的全城搜捕并没有抓到那夜的刺客,这可气坏了程县令。   “没用的东西,连个受伤的刺客都抓不到,要你们吃白饭啊!”程县令怒骂道。儿子难得回来一趟,却还因为自己的失误负了伤,那几个贱民,看老子不扒了你们的皮!   他越想越气,甩袖离开县衙。他拐进一条僻静的小道,来到一处荒废已久的宅子,从后门而入。这个宅子虽然看起来荒废已久,但里面却有手持兵器的人把守。程县令走到假山前,命人移开假山前的巨石,他点了盏灯,直通曲径幽深处。   没过多久,他在一处屋子前停下脚步。推门的那一刹那,惨叫声涌出,那声音如刀割一般,刺激着周围人的神经。仔细一看,正对着屋门的地方,三个伤痕累累的男子被绑在架子上,两边站着的壮汉狰狞地笑着,拿起火炉里滚烫的铲子就往三人身上按。   “啊!”刺耳的声音过后,三人昏了过去。   两个壮汉见程县令来了,便放下手中的刑具,上前行礼。   程县令挥挥手,盯着昏迷的三人,问:“这三个贱民可招了什么?”   壮汉们摇摇头,其中一个道:“一直重复不知道。”   程县令眯了眯眼,命人端来水把三人浇醒。一盆水下去,三个人缓缓睁开双眼,惊恐地看向程县令。   “你们最好坦白。”程县令手中拿着铲子,拨弄着滚烫的火盆,道,“和你们一起逃跑没被抓回来的那一个人,竟敢买杀手来行刺我儿,要不是我儿命大,恐怕早就下黄泉了!你们别给老子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抓到了他,你们都可活,抓不到他……放心,也可活,只不过……会缺胳膊少腿的。你们可要想清楚了。”   三人双眸放大,直勾勾盯着火盆,万分惊恐,可自己又实在不清楚那个人会去哪儿。当初只是约好一起逃出去,并没有约定出去之后在哪儿碰面。想到这里,三人咽了咽口水,面面相觑。   程县令见三人不言语,丢掉手中的铲子,冷笑道:“不招是吧?给我狠狠地抽!不过,别抽死了,我要让这几个贱民生不如死!抽!”   这时,一个小厮匆匆走到程县令的身边,附耳道:“老爷,少爷来了。”   “岥儿怎么来了?”程县令自言自语,又吩咐了壮汉几句后,离开了屋子,穿过昏暗的小道,从假山里走出来。   程岥背对着假山,耳朵微微一动,转身道:“爹。”   程县令展露笑颜,关心道:“岥儿,见到你平安,为父也就放心了。你怎么不回府里歇着,来这个乌烟瘴气之地做甚?”   程岥咬了咬唇,气愤道:“父亲还知道这里是乌烟瘴气之地?可这乌烟瘴气之地也是父亲一手建立出来的!”   “岥儿……”程县令有些惊讶。   程岥叹了口气,又道:“爹,这件事既然做了,也没有回头一说。可您怎么那么不小心,让人从眼皮子底下溜了呢?还有,我听下人说,您怀疑昨夜的刺客与漏网的那个人有关?”   程县令也有些懊悔,道:“都怪为父大意了。昨夜的刺客肯定是那条漏网之鱼找来的,想要报复为父。”   “我看未必。”程岥眯了眯眼,道,“他若真有那么大本事,还会被您绑来铸造□□吗?他一个乡野村夫,不足为惧。我担心的是……”   “你担心什么?”程县令忙问。   “昨夜那个刺客虽然蒙着面,但他的腰间挂着一颗粉色珍珠。那珍珠极其稀有,如果不是达官贵人根本没机会得到。所以我想……怕是朝中有人起了疑心。”程岥讲出自己的猜测,但又觉得哪里不对。   程县令挥挥手,道:“不可能,岥儿,咱们这儿山高皇帝远,谁也没那个空操心这个偏远小县城的事。再说了,那珍珠八成是那刺客偷来的,或许是个假的。顺便说一声,为父不久前命人研究的假珍珠也成功了。”   程岥闻言,愣了片刻,道:“爹,你……真的是……很厉害……”   程县令大笑道:“不要夸为父,为父会骄傲,会骄傲哈哈哈哈!”   程岥一脸无奈,告诫道:“爹,你暂且收敛些。那些个见不得人的买卖先停一停,以防万一。”   “这……也只好这样了。”程县令显然不愿意,不过口头答应一下也无妨。不过儿子,为父的这些生意都处在关键时刻,若是随意停下来,损失惨重啊!   程岥又嘱咐了他几句,瞄了一眼假山后离开。   苏府内,苏解愠坐在苏老爷的窗前,给他讲着这几年发生的事情。苏衍在一旁听着,直打哈欠。   良久,他调侃道:“小妹啊,父亲又听不见,你讲那么多也不嫌累,快过来饮杯茶水歇歇吧!”   这些事我听了不下七八回了,耳根子都快磨出茧子了。我看,你要再说下去,非得把父亲叨扰醒。   苏解愠翻了个白眼,但又觉得他讲的不无道理。自己讲了挺久了,确实口干舌燥。她想到这里,便起身走到桌边,拿起杯子一饮而尽,还不满足,又饮了两杯。   苏衍抿嘴笑道:“瞧瞧,瞧瞧,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多听老人言,幸福进家来!”   苏解愠冷哼,道:“是是,我二哥已经是老头子了。”   苏衍不服,二人打闹起来。   良久,苏衍不小心磕在了床上,脑袋撞进苏老爷的胸膛。他摸着额头,刚想开口,却听道有人说痛。   他一愣,确认父亲还闭着眼,又环顾四周,见自己的小妹扶着桌子气喘吁吁,难道是自己幻听了?   苏衍摇摇头,站起来,刚转身,那个声音又响起,他愣在了原地。等等,大白天……闹鬼?   苏解愠见他目光呆滞,问:“二哥,你不会是撞傻了吧?连说了两遍痛,你也不按按,你发什么愣?”   苏衍深吸一口气,道:“那不是我说的。”   “啊?”苏解愠不解,环顾四周,道,“不是你还能是谁?这屋子就俩人活蹦乱跳的,我又没磕着碰着的。”   “真不是我。”苏衍强调道。   这时,那声音再次响起。吓得二人大叫,抱成了球。二人绷紧神经,环顾屋内,生怕窜出个什么怪物。   “二哥,你说……大白天应该不会闹鬼吧?”苏解愠身体颤抖地问。   苏衍轻轻摇头,也哆嗦着,道:“书上说是不会,但也……也不能保证没有意外情况发生。”   “好痛,好渴……”   声音再次响起,二人尖叫。不过尖叫过后,苏衍突然道:“等等,小妹,你不觉得这个声音很耳熟吗?”   “耳熟?”苏解愠思索片刻,突然突然想到了什么,道,“这难不成是……”   苏衍点点头,二人朝床上的苏老爷看去。只见苏老爷的手指微微动,“好痛好饿”的声音再次响起。   “父亲!” 二人激动,跑了过去,抓住苏老爷的手,呼唤着他。   苏老爷的眼皮动了许久,才缓缓睁开眼,他扭头,看着苏解愠,道:“八娘……见到你太好了,看来为父已经死了,这下可以来黄泉陪你了。”   “父亲,你没死,父亲!”苏解愠泣不成声。   然而苏衍却高兴不起来,小妹的脸已经变了,父亲八成是出现幻觉了。不行,得赶紧安抚小妹,让她克制一下,如今父亲醒了要找大夫进府,可不能暴露了小妹的身份。   他想到这里,拍了拍苏解愠的肩膀,附耳嘱咐道:“小妹,现在不是激动的时候,咱们要赶紧找大夫才是。待会儿程岥也会收到消息赶来,你且收收泪去洗把脸,然后冰敷双眼,万不能让人看出你哭过。” 第24章   苏解愠抽泣着点点头,依依不舍的告别父亲,去了后屋洗漱。   大夫来得挺快,给苏老爷诊了脉,又检查了其他部位。   “大夫,家父……是不是回光返照?”苏衍急切地问。   大夫捋了捋胡须,大笑道:“苏二公子多虑了,苏老爷这哪里是回光返照,他已经大好了。不过他刚醒,看东西还不是很清晰,待我开几服药,按时服下定会康复。”   苏衍闻言大喜,道:“多谢大夫!”   然后,他命人送大夫出府。   苏老爷靠在床头,面色无光,原来是自己看不清,才会将那人认成了八娘。   “父亲,您终于醒了!”   “祖父,祖父!”   苏大哥夫妇抱着女儿,领着儿子赶来,见到苏老爷后纷纷展露笑颜。苏解愠躲在屏风后面,看到这温馨的一幕,既欢喜又失落。曾几何时,自己也是其中一员,只可惜……哎,不想了,早日复完仇早日回来同他们团聚。   “我听说姑父醒了!”   程岥嘹亮的声音传来,震得苏解愠的耳根子疼。这厮负了伤还那么大喊大叫,真不怕折寿。   程岥进门,见苏老爷已醒,悬着的心可以放下了。他关切了几句,环顾屋内,问苏衍:“二表哥,你那位远道而来的朋友怎么不在?”   苏老爷闻言,问:“什么朋友?”   苏衍一愣,解释道:“他昨晚没睡好,眼睛肿得不行,我让他用冰去后面敷敷。父亲,您刚醒不知道,我之前游历时结交的朋友,这次他游历至此,听闻您病了,特意来府中探望,这几日也一直住在府里。稍后孩儿带他来拜见您。”   程岥眯了眯眼,往屏风那儿瞅了瞅,恰巧与苏解愠四目相对。苏解愠连忙躲了回去,程岥愣住了。那双清澈的眸子,就像是十年前,躲在门后的表妹,那样惊慌又好奇。   他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回过神来,放下了礼品,说是要回去告知父母苏老爷的情况,便离开了。   苏老爷也以刚醒需要静养为由打发了其他人,唯独留下了苏衍。   苏衍愣了片刻,扭头把苏解愠唤出来。苏解愠深吸一口气,从屏风后走出,来到苏老爷面前,鞠躬道:“在下见过……苏伯父。”   苏老爷打发了苏衍,邀苏解愠坐在他的床边,仔细打量着她。   苏解愠回以微笑,父亲既已知晓是自己眼花,为何还要留我谈谈?莫不是想谈谈我的虚实。可……对不住了父亲,大仇得报前,女儿得瞒着你了。   良久苏老爷开口道:“你叫什么?”   “回伯父,在下姓谢,单名一个鸿字。与苏兄在我的家乡偶遇,我二人相谈甚欢,遂结为挚友。”   苏解愠一口气说完,倒是把苏老爷逗乐了,他道:“你这孩子倒是有意思,问一答十。不过,这既是长处也是短处。”   “是,伯父说得是,家父也时常这样讲,在下今后定会注意。”苏解愠说着,内心无奈。这还不是为了防止您老人家问东问西问个没完,还不如我一口气说完省事儿。   苏老爷微微点头,道:“谢公子可晓得,衍儿还有一个妹妹。”   苏解愠闻言,心里咯噔一下,谨慎道:“知道,苏兄偶然提起过,听说苏小姐清秀可人,十分招人喜欢。”   来了来了,我一定要挺住,不能慌不能慌!   “我一直不相信,她已经死了。”苏老爷叹了口气,继续道:“于是我悄悄去过她的墓前,扒开看过,里面竟然是空的,那一刻,我便相信她没有死。我觉得衍儿应该知道些什么,但是每次我一问他都转移话题,索性就不问了。”   “呃……这倒是稀奇。”苏解愠有点尴尬,道,“或许是她的尸体被盗了呢?我听说那时候经常有偷尸体的卖给需要配阴婚的来牟利。”   她内心无语,这真是亲爹,女儿我都“死了”还不让安息,竟然去开棺材,服气了。难怪我二哥整日里不着边际的,原来都是随了父亲。   苏老爷摇摇头,道:“我也怀疑过,但是陪葬品还在。那些陪葬品可比一具尸体值钱,我可不信,他们只盗尸,却不把陪葬品顺走。”   苏解愠听了这话,尴尬地笑了笑。父亲啊,在你眼里,你的女儿还不如一些珠宝首饰值钱吗?果然是亲生父亲才敢这样讲,也不怕女儿离家出走。   苏老爷见她不言语,问:“你在想什么?”   苏解愠一怔,摇头道:“没……没什么,伯父您继续,继续。”   苏老爷捋了捋胡须,道:“后来我发现衍儿经常去彭城,我本以为他是去找他表弟的,可后来打听到他都是住在米铺儿子谭绍的家。而那个谭绍有个关系不错的同僚,那位同僚如今做了首辅。”   苏解愠闻言,哆嗦了一下,看向了别处以躲避苏老爷的目光。父亲真是句句针对,连环相扣,果然姜是老的辣。可女儿我在朝中为官六年也不是白混的。   “是吗?这倒是未听苏兄提起过。所以……您在怀疑什么?莫不是以为那首辅是苏小姐扮的?”苏解愠忍俊不禁,道,“伯父真会说笑,我可听说那首辅是堂堂正正的男儿身,若不是,那周围都是男子,怎么会分辨不出?”   苏老爷看着她,眨眨眼道:“不是,老夫是想说,可能衍儿在求那首辅帮他找妹妹。她妹妹若是没死怎么会不回家,怕是被歹人掳走了。六年了,不知道她在哪儿受苦,我可怜的女儿……”   他说着,提起袖子擦着眼角,用余光观察苏解愠。   苏解愠面色僵硬,这什么跟什么?不按套路讲话,玩我呢?你是我父亲,我能怎么办?心好累,还不如和朝中那些老臣斗斗,至少他们会按套路出牌。   “呵,呵呵,伯父真是风趣,呵呵……”苏解愠干笑了几声,起身道,“伯父刚想还是好生休息吧,在下告退了。”   话落,她拔腿就走,丝毫不给苏老爷说句挽留的机会。待她出去关上房门的那一刻,松了一口气。   苏老爷望着屋门上他若隐若现的身影,眯了眯眼。如果你真是八娘,请好好保重,如果你不是……那便当作我的念想吧……   翌日,苏衍备了马车,在后门等待苏解愠。苏解愠拎着包袱快步走来,道:“二哥,我不在府中,家中的一切就拜托你和大哥了。”   苏衍噗嗤一笑,道:“瞧你这话说的,从前你在府里时,也没操心过府里的事,反而到处惹祸,让兄长们跟在你身后收拾烂摊子。”   苏解愠呲牙,道:“是是是,我的好兄长,此番回京还有重要事务,忙起来怕是无暇与你通信,你也不必担心,我命硬,死不了。”   苏衍点头,道:“那是自然,算命先生也说过你命硬。程岥和谭绍昨儿个下午就出发了,路上你也遇不到他们,不必提心吊胆。不过,你一个架着马车当真可以?我怕……”   “放心吧!”苏解愠抢话道,“来时我便自己来得,为了掩人耳目,还是自己走为妙。”   说罢,她跳上了马车,拽起绳子,驾车离去。   苏衍望着他的背影,自言自语道:“小妹,你要多保重,千万活着回来。”   这时,苏大哥来了,他顺着苏衍的目光望去,问:“你那位挚友走了?”   苏衍点头。   苏大哥道:“二弟,你不觉得那位谢公子的双眸和小妹有些相似吗?”   “这……”苏衍一愣,道,“听大哥这么一说,好像是的。”   苏大哥叹气,道:“小妹若是活着,也是这般年纪了吧……或许已经儿女双全,咱们也做舅父了。”   苏衍拍了拍他的肩膀,打趣道:“怎么,大哥你做父亲还不满足,还想做舅父?那要我也赶紧结婚生子,好让大哥做伯父?”   苏大哥白了他一眼,道:“得了,你也不看看你把你侄子教成什么熊样,光有墨水,有个卵用?你可别再祸害我未来的侄子,你呀,还是孤独终老为好。”   他说完,转身进了府。苏衍越想越不是滋味,追着他,喊道:“喂,有你这样的兄长吗?竟然咒自己的胞弟孤独终老,你也太狠了,喂!”   苏大哥头也不回,放大了嗓门,道:“别夸我,会骄傲!哈哈哈哈哈……”   此刻,苏解愠驾着马车出了城,冷不丁打了个喷嚏,差点没坐稳。她吸吸鼻子,沉着脸自言自语道:“又是哪个厮在讲我的坏话,就以为我抓不到你们,你们就可以肆意地骂?你们最好是藏好了,要是我把你们揪出来,有你们好果……阿嚏——阿嚏——阿——阿嚏……”   苏解愠连打了七八个喷嚏,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是受了凉。她驾车继续行了几里路,然后在一棵树前停下,把马拴好。 第25章   她从马车内取出药罐,捡起几块石头搭起来,添上些干燥的树枝,用火器点燃后把药罐放上去。她又取出药材和水壶,开始煎药。   幸好临走时二哥想的周到,昨儿个他提了一句我还不在意,今儿个果真就病了。还好只是受凉不影响行动,否则又要耽搁几天。   她靠在树上,脑海里忽然想起程岥受伤时,谭绍说过的那句“程岥神色匆匆,像是有什么急事”。她思来想去,程岥这次遇刺绝不简单,八成和他爹程县令脱不了干系。   想到这里,她嘴角抹过一丝冷笑。   药罐还没有沸腾,苏解愠趁着这个空闲时刻,便在四处溜达了一番。待她返回时,药罐却不见了,火也被扑灭。   她一惊,往一侧望去,还好,马车还在。她叹了口气,没想到,这年头还有人偷药罐子,还是煎着药的,也不怕烫着双手。她摇摇头,走到大树前,刚想解开绳子,却传来清脆的响声。   “谁,谁在那里!”苏解愠绷紧神经,警惕道。还好自己没有接下面具,眼下还是那个谢公子。即便是遇见过去的熟人,也不怕暴露身份。   她扭头,没有看见任何人,连影子也没有。她眯了眯眼,莫不是野生之物?   苏解愠耸耸肩,又想去解绳子,只听哐当一声,随即传来呼救声:   “救……救我……”   她闻言,深吸一口气,怯生生地扭头,只见前方的乱草堆里,露出半截人身,那手指还在动。   什么情况?   苏解愠壮着胆子,慢慢靠近乱草堆。走近时才发现,那人脸上脏兮兮的,身上全是血痕,衣衫也破烂不堪,而那人的身旁,正是自己丢失,已经破碎的药罐。   她蹲下身子,轻轻推了推那人,道:“喂,喂,醒醒,醒醒啊!”   那人没有动静,她伸出手指放在那人的鼻下,送了一口气,还好,还活着。说来奇怪,这地方怎么出现个身负重伤的人?现在的重点是,救还是不救。万一是谁派来,伪装杀我的呢?或者是程岥他们……等等,程家……   苏解愠想到这里,把那人翻过来,她盯着那破烂的胸口,一个分开的程字刺痛了她的双眼。她咬了咬唇,环顾四周,然后把马车牵过来,牟足了力气把那人弄上来马车,马哼了一声,似有不满。   “真的是沉。”苏解愠大口喘息着,想想自己醉酒之后被抬回府的那几次,也是难为酒馆里的那些小二了。   忽然,那人微微睁眼,有气无力道:“公……公子,救……救我,不要……不要进城……”   “不要进城?”苏解愠一愣,问,“可是栾邑城?”如果是,那我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是……”那人说完,又陷入了昏迷。   苏解愠叹了口气,放下了帘子,自言自语道:“你放心,我刚从那儿地方离开,自然不会回去。若你真是那里的人,把你送回去我就少了一条证据,为了那件事,我也要把你救活。”   她跳上马车,飞驰而去……   栾邑县程府,程老爷坐在院中饮着茶。这时,一个小厮匆匆走来,低头道:“老爷,在城外不远处发现了那人的踪迹,可顺着他的血迹追去……突然就断了。”   “什么?没用的东西!”程县令怒不可遏。   小厮又讲:“不过,在血迹消失的地方发现了破碎的药罐,和燃尽的枯柴。”   程县令听后,态度缓和些,问:“可有何发现。”   小厮点头,道:“那药罐是城南那家陶器店的,经小的查证,最近买过药罐的有米铺的陈老板,卖肉的蔡老板和……”   小厮没继续说,程县令抬头,问:“还有谁,怎么不说了?”   小厮深吸一口气,脱口而出道:“和二表少爷苏……苏衍!”   程去1亲戚县令冷哼一声,道:“怎么提到他你就紧张兮兮颜老师的,怎么你小子还敢怀疑老夫的外甥?老夫的姐夫,他父亲病了人尽皆知,他家最近买个药罐有什么稀奇的?你命人,暗中调查陈家和蔡家。”   “诺!”小厮快步退下。   苏解愠驾着马车,途中找了处医馆给那人简单包扎上了药,又买了个新药罐继续赶路。   三日后,苏解愠抵达彭城,把那人安排在了乡下的一处宅子,派人好生看守,以防有人对他不测。   苏解愠命其中一人驾着马车,自己则坐在帐内,赶回了府中。一进门,南风拿着披风匆匆跑来,附耳细语道:“老爷,谭大人又来了,赖着不走,说从家乡带了些吃食,非要让奴婢带他去见您。”   “哦?看来咱们这位谭大人挺着急,走,咱们去见他。”苏解愠系上披风,让南风扶着自己,然后装出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   片刻,苏解愠走到前厅,一进门,就看见谭绍翘着二郎腿,品着茶。   她冷哼一声,轻声道:“什么风把谭大人给吹了。”   谭绍闻声,立刻站起来走到苏解愠面前,双手按着她的肩膀,左看右看关心道:“可算见到你了。你说说你,病了也不让我去探望你,你可知我有多担心你?让我瞅瞅,这憔悴的模样,怎么从乡下回来了?”   苏解愠推了推他,道:“谭绍,你离本辅远些。本辅的病情刚有好转,经不起你的口水摧残。”   “呃……”谭绍有点尴尬,后退两步,呲牙笑道,“是是是,你最美,你说什么都对!”   “好了,我如今怎么样你也看到了,若无其他事就离开吧。”苏解愠打发着他。这小子,刚从家乡回来就往我这里赶,是嫌外面的流言蜚语不够多吗?恐怕过不了多久,陛下又要找我饮杯茶了。   “诶,不急。”谭绍拜拜手,坐下道,“你难道不想知道我返回家乡的那几日,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不想知道。”苏解愠果断地拒绝。傻子,我又不是没回去,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我怎么会不知,还需要你讲给我?什么话经过了你,从你的口中说出,都变了味道。   谭绍不理会她的拒绝,自顾自地说:“我这次回去,有趣的事也不多,不过听了一段痴心的小姐和冷漠公子的故事,对了,这个冷漠公子你也认识。”   “我不想认识。”苏解愠坐下,面目表情,道,“你该走了。”   谭绍依然把逐客令当耳旁风,继续道:“那个公子就是咱们程尚书程岥,哈哈哈!对了,还有一件事,程岥竟然被刺客刺伤了,竟然有人行刺他,真是奇闻。”   他说着,难掩喜悦,拿起茶杯品了品,又道:“你这茶……得嘞,我给你带了家乡的茶,比这个香。”   苏解愠歪着头,冷言道:“那是陛下赐的茶,还有,我从不饮茶,只饮酒。”   这厮脸皮越来越厚了,仗着我二哥的喜爱如此肆无忌惮,不明白我二哥看上他什么了,竟然想撮合我二人,他怕是瞎了。   谭绍忽然叹了口气,引起苏解愠的注意,她道:“方才乐得不行,怎么忽然叹气了?你这人,变得倒是快。”   呵,估摸着什么喜欢我也只是一时兴起,怎么会像二哥说得那般,情有独钟,钟情许久。   “你这身子……明儿个别上朝了,再命人递个奏假折子吧……反正陛下他……总是偏爱你。”谭绍讲这话时,有些酸,这醋是吃得也吃不得,吃得也不是一种醋,真是五味杂陈。   苏解愠打了个哈欠,道:“无碍,死不了,那帮大臣估计这几天没少挑我刺儿,咱们做臣子的也不能总要陛下为难,我去了,也可以堵堵他们的口。再说了,再过两天楼兰王和王后就到彭城了,负责迎接的副使不是还缺一人吗?我也想争上一争。”   “啊?”谭绍惊讶,问,“你争那玩意儿作甚?那迎接副使是个烫手山芋,朝中大臣都推来推去,你倒好,还敢去抢。你说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苏解愠冷笑,道:“傻不傻的和你无关。不过你说是烫手山芋……从何解释?”   谭绍清了清嗓子,解释道:“此次负责迎接楼兰王和王后的正使是太子,右副使是宁王。他二人自小打到大,虽说宁王无意储位,但除了储位他什么都想同太子争一争,若是谁做了左副使,还不得成了他二人相争的炮灰?还有一点,你别忘了,楼王王后是太师之女,她和你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太师一直恨着你。我估摸那王后也不待见你,怕是会借机挑你的刺儿。所以,我劝你,能躲就躲,别强出头。”   苏解愠听他讲了一堆,有些不耐烦,道:“我知道了,多谢谭次辅关心。本辅既然决定趟这趟所谓的浑水,自然有应对之策,谭次辅请回吧,本辅大病初愈,需要多休息。”   他说完,冲外面的几个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们领会其意,上前架住谭绍,不顾他的叫骂,把他抬出了府。   苏解愠长舒一口气,眯了眯眼,脑海里回想起那一年,太师之女出嫁的前一天……   那一天,太师府张灯结彩,为明天小姐出嫁准备着。   太师府的小姐偷偷溜出府,来到苏府。   苏解愠见到她,又喜又惊,道:“好妹妹,明儿个就要出嫁了,不在府中好好装扮,怎么跑我这里来了?”   太师府小姐闷闷不乐,道:“此番我远嫁楼兰,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回来。你我的事,为了你,我且不能同父亲说明缘由,往后在朝中,他怕是要针对你了。”   苏解愠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楼兰与大齐世代交好,只要你想回来,楼兰王定会允许。至于太师……你且放心,他有他的计策,我有我的对策。”   “我就怕……”太师府小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苏解愠眨眨眼,问:“怕什么?”   太师府小姐摇摇头,微微一笑道:“没……没什么。” 第26章   她二人又寒暄几句, 临走时,太师府小姐道:“阿愠, 答应我, 如果有一天我回来, 你定要亲自去接我。”   苏解愠微笑着,答应了她……   苏解愠回想着这一切, 轻轻叹气。时至今日, 自己与她父亲斗得越来越狠。她父亲步步紧逼,越来越不像单纯的憎恨自己。她那天欲言又止,是想说什么呢?哎……   翌日, 南风硬生生把她从床上拉起来。她睡眼朦胧, 瞅了一眼窗户,慵懒道:“这才什么时辰, 我再睡会儿。”   她往后一倾,又被南风拽起来,道:“老爷,都快五更天了,您再不梳洗就误了早朝了!”   南风说完, 拿起抹布在她脸上擦了擦,她瞬间惊醒, 道:“南风,你往水里放了什么!”   “也没什么。”南风边拧抹布边道,“昨天泡了几片薄荷叶,今早正好拿来给你梳洗。”   “薄……荷……”苏解愠目瞪口呆, 这一大早的,可真是清爽……   南风粗暴地给她更衣,看着她的胸部,眨眨眼道:“老爷,你可真是一马平川。”   “系你的衣服。”苏解愠沉着脸,道,“当初就不该告诉你,成天拿这事怼我,说不定哪天就把我怼进了牢里,你就喝西北风吧!”   南风耸耸肩,笑道:“不,我喜欢吃东南风,那是海的味道。”   苏解愠哼了一声,拿起象笏,快步走到门口跳上马车,向皇宫飞驰……   宣政殿内,百官齐聚。谭绍左右环顾,都不见苏解愠的人影,他有些焦急。阿愠的身体刚刚恢复了一些,应该在家养着才对。谁知它一意孤行,非要上朝,都这个时辰了还未出现,莫不是因为硬逞强在路上昏厥了?   这时,大监缓缓走来,刚想开口,苏解愠便踏入了宣政殿。大监恍惚片刻,心中叹气,清了清嗓子喊道:“陛——下——驾——到——”   此声还未散去,皇帝背着手从文德殿走出,上了龙椅,扫视着百官,目光落在苏解愠身上,道:“众卿起!”   “谢陛下!”   百官纷纷站起来,各归其位。   皇帝打量着苏解愠,关心道:“苏卿看起来有些疲惫,可是病还未好?”   苏解愠上前,鞠躬道:“臣谢陛下关怀,臣的病已经好转,无碍。至于看起来疲惫……那想必是臣病了几日有些贪睡,今儿个清晨硬是被侍女从床上拽起来的缘故。”   她说完,百官哄堂大笑,连皇帝也不例外。   太师不屑,趁机打压道:“大学士真是幽默,才病了几日就忘了上朝的时辰。苏大学士身为朝廷一品大……哦,不对,是暂时的一品大员,即便是暂时的,那你也是高品阶的官员,若是下面的官员纷纷效仿你这般,那还得了?”   众人闻言,笑声戛然而止,纷纷低下了头。   苏解愠不以为然,冷笑一声道:“太师真是想的宽,就您这把年纪了,若是每日想这些琐事,气坏了身子谁负责?您老人家还是早些递个折子,回乡养老为好。”   “你……”   太师气得牙痒痒,怒目看着苏解愠,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   皇帝看在眼里,心里美滋滋。这些个老家伙总说些有的没的,要紧事就没见他们上心过。苏卿,怼得好,怼得好。   百官淡定,这二人的朝堂互怼成了日常节目,前些日子苏解愠病了,倒是少了些乐趣。接下来,怕是要太师的那些党羽出场了。   他们蠢蠢欲动,却被大监抢先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百官们恍惚片刻,一个个忙着上奏各事。太师的党羽见插不上话,只好默不作声,心里咒骂着苏解愠。   良久,百官回毕。   皇帝打了个哈欠,道:“过几日楼兰王与王后就到彭城了,此次朕封了太子为迎接使团的正使,宁王为右副使,可如今还缺一名左副使。那么……谁愿意自荐一下?”   他说完,观察着百官的表情。百官们面面相觑,默不作声。谁不知宁王和太子什么事都想一较高下,万一他二人在此事争执,免不了自己做炮灰,这差事躲都来不及,哪个缺心眼的还会主动请缨?   可,偏偏有那么一两个缺心眼的强出头。   苏解愠上前一步,鞠躬道:“陛下,臣愿意请缨,做这个左使。”   此言一出,百官纷纷傻眼,但转眼一想,苏解愠缺心眼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今日这事她强出头也合情合理。   谭深吸一口气,这二傻子还真主动请缨,不让人省心。他摇摇头,提起步子想上前一步,却被程岥拉住。   谭绍瞪了他一眼,程岥摇头,仿佛告诉他不要轻举妄动,先看看阿愠如何讲。   谭绍翻了个白眼,收回了步子。   皇帝见是她,有些担心,问:“苏卿,你是不是没听清?朕说的是,这次是太子为正使,宁王为右副使。”   苏卿,这人人都躲着的事,你倒好,上赶着抢,你真是不知道宁王和太子的那些五五六六花里胡哨的争端吗?   苏解愠道:“陛下,臣听得真真切切。您放心,臣不缺心眼。若是臣缺些什么,那应该是缺个夫人。”   百官听了,再次哄堂大笑。太师的脸色越发难看,你竟敢提“夫人”二字,老夫的女儿哪点配不上你,你误了老夫的女儿,还有脸娶夫人,想都不要想,老夫怎么可能让你如愿!   皇帝轻轻叹气,按了按太阳穴,道:“苏卿,你当真不再思虑思虑?这差事看似简单,可……”   “陛下!”苏解愠打断皇帝,道,“臣曾经答应了一位故人,若是她有一日来彭城,我定会亲自相迎。而她,恰巧在此次楼兰的使团中。”   百官议论纷纷,猜测那人是男是女。   皇帝挑了挑眉,打趣道:“苏卿,还真是风流呢!”   苏解愠笑而不语。风流,我倒是想风流,可我不好这口。   皇帝见苏解愠态度坚决,便不再相劝。他下了旨意,命苏解愠为左副使,与两日后与太子,宁王迎接楼兰王和王后。   ***   两日后,苏解愠特意打扮了一番,看上去又多了几分英气。若是城中女子看到,又要迷倒一大片了。   苏解愠到皇宫门门口的时候,太子和宁王早已坐在那里饮茶了。   宁王拿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口,道:“皇兄,今年的茶叶甚好,你也尝尝。”   太子瞅了他一眼,道:“本宫不饮茶。”   “哦?”宁王放下杯子,道,“看来,苏首辅对你影响颇深。苏首辅不爱饮茶,他曾是太子少师,没曾想这几年你也随他养成了这种习惯。”   太子不屑,道:“皇弟,饮茶便饮茶,说那么话小心咬着舌头。还有,别给本宫提姓苏的,那几年没少受他折磨。”   说起这位曾经的太子少师,他既爱又恨,虽说他尽心尽力,倾其所有,慷慨相授。但曾是爱玩的年纪整日里被他攥着读书,什么诗词歌赋,兵法政论,头都大了。   “看来太子殿下对臣意见颇深呐!”苏解愠大步走到二人面前,道,“见过两位殿下。”   宁王见是苏解愠,招呼道:“父皇说此次的左副使是苏大人,本王得知十分喜悦,终于能和传说中一板一眼不变通的苏大人一起做事了。”   宁王打量着苏解愠,果真如传闻中那样英俊,难怪迷倒不少女子。可过了及冠之年还未娶妻……你不是哪方面有隐疾?啧啧啧,若是如此,倒可惜了这副皮囊。   苏解愠有些尴尬,笑了笑,道:“那臣真是三生有幸,能和传说中水火不容的两位殿下一同做事,怕是用了臣此生的运气了。”   太子瞥了苏解愠一眼,道:“先生说宁王别带着本宫,不过,先生明知如此,却又来趟这浑水,本宫真是好奇先生是如何想的。”   这姓苏的只是严苛,没听说过他缺心眼啊,怎么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事,他却硬赶着上,莫不是做了几天的首辅,累傻了?   还未等苏解愠开口,宁王却道:“皇兄啊皇兄,亏得你还曾经是苏首辅的学生,怎么连这事都忘了?那楼兰王后和苏首辅的旧情,当年闹得满城皆知。此番苏首辅主动请缨,想必是迫不及待想看看旧情人的容颜吧!”   宁王说着,看向苏解愠。   苏解愠微微一笑,道:“旧情谈不上,一段错爱罢了。宁王若有闲心操心臣的私事,还不如多读几本书,涨涨知识,以免每次和太子争都以失败收场。”   这个宁王,乃是宁妃之子,奈何宁妃早逝,便由太子生母张贵妃收养。张贵妃也是把他当宝贝,对二人一视同仁。可这宁王事事都想和太子争一争,唯独储君之位他不屑,也不知道图什么。尤其是这二人在孝顺这件事上斗得最凶,让张贵妃头疼不已。   宁王不悦,暼着嘴道:“之前皇兄有苏首辅你这个智囊,而如今你不再是太子少师,本王赢得几率提高了几倍,又有何惧?”   没错,皇兄之所以次次赢我,无非是后面有苏解愠这个智囊。可现在这个智囊去了内阁,我若想赢,还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哦?”苏解愠饶有意味地笑了笑,道,“臣走了,还有新的太子少师。陛下不是封了新课状元高松为太子少师吗?此人正觉得一身才华无处施展,宁王若想赢,怕是要等上几世了。”   小样儿,还制不了你?   听到“高松”二字,太子猛地放下茶杯,不悦道:“别提他,越提越气。整日里教的什么,根本不及先生的十分之一。本宫向提了几次换个太子少师,父皇偏是不搭理。先生倒是走的轻松,可苦了本宫了。”   说实话,本以为苏解愠走了本宫可以清静清静,可那姓高的才太菜了,本宫都怀疑他的状元是买来的。要不然,就是故意敷衍本宫。不过,那也要找个温和的,苏解愠还是太可怕了。 第27章   太可怕了。   太子想到之前的种种, 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   苏解愠挑了挑眉,道:“哦?这个高松既然能中状元, 想必文采不会差, 他怕是不敢得罪太子, 所以才敷衍了事。那么殿下,是不是十分思念臣?”   “那是自然。”宁王瞅了太子一眼, 道, “皇兄可是日夜思念苏首辅,一日不受苏首辅的训斥便浑身不自在。”   苏解愠一愣,这宁王存心挑事呢?以我对太子的了解, 他不可能安静地坐着。   果不其然, 太子反驳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 互不相让。   一旁的宫人绷紧神经,纷纷看向苏解愠。苏解愠轻轻叹气,从袖中取出折扇,各敲打了一下。   二人同时扭头,瞪着她, 怒气道:“苏解愠,你竟敢打本宫/本王!”   苏解愠收起折扇, 佯装打着哈欠,道:“二位殿下在说什么,臣不懂。臣可不敢打二位殿下的脑袋,明明是两位殿下吵不过才动手打了对方, 莫要冤枉臣。”   她说这话,自然是摸准了周围宫人们的心思。比起论是非对错,他们更希望两位殿下“和睦相处”,以免捅了娄子。   这时,苏解愠挠了挠耳朵,刚想开口反驳几句以此杀杀他们的威风,却被匆匆赶来是宫人抢了先,那人道:“两位殿下,苏大人,楼兰的使团已到城门口,三位快快准备准备!”   他说完,冲其他的宫人们使了个眼色,命他们把这些桌子椅子茶具收起来。宫人们手脚麻利,两三下的功夫,那些个杂物就不见了踪影。   许是两位殿下极其看中这次的迎接任务,毕竟对方来的是一国之主,我大齐也不能失了颜面。宁王和太子转眼客套着,那演得比戏园子里的名角都真切。   苏解愠看着这一幕,不屑地摇了摇头,站到了太子的左侧。   楼兰的使团穿过大道,来到了皇宫门前。太子上前一步,大声道:“本宫奉父皇之命来迎接楼兰王与王后,二位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   宁王也上前用胳膊肘捣了捣太子,道:“小王见过楼兰王,见过王后。父皇已在宣政殿等候,二位拜见过后便可自行休息。”   苏解愠上前作揖,却不吱声。楼兰王后轻轻掀开帘子,扫视着三人,目光落在苏解愠身上。她微微一笑,阿愠,你果然没有食言。   楼兰王扶着王后,二人下了马车,与太子宁王客套了几句话坐上了宫中的轿子,由宫人抬向了宣政殿。   苏解愠望着远远离去的轿子,陷入了沉思。她回来了,她不该回来的。   宁王见苏解愠目光呆滞,打趣道:“怎么,苏大人看着旧情人被他人揽入怀中,心中不爽?要本王说,苏大人你那是活该,当初拒绝了这门好亲事还得罪了太师,如今后悔也是无用了。”   他说完,仔细瞧着苏解愠。都说当初太师之女对苏解愠爱之深,非他不嫁。可那苏解愠铁石心肠,一直拒绝,这也罢了。可当太师之女放弃时,他却忽然接纳了她,二人经常一同出游,俨然一副恩爱模样。忽然有一天,楼兰使者递上和亲书,大齐没有适龄的公主,而太师之女主动请缨嫁去楼兰。所以坊间又传,苏解愠负了太师之女,又说太师之女是在报复苏解愠。   自那之后,太师与苏解愠更加交恶。而他早已及冠,却还未娶。看今天这副模样,怕是忘不了旧情人。   啧啧啧。   宁王想了这些,不屑一笑。   苏解愠早已回过神,瞄了宁王一眼,冷言道:“宁王殿下年纪尚小,哪里懂什么情爱之事。殿下还是多读些书,过了弱冠之年陛下自会为你择妃,你不要操心过早,小心那地方痨下毛病。”   他说完,打开扇子,转身进了宫。   宁王脸色难堪,太子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调侃道:“皇弟,都说了让你少看春|宫图,少听八卦,你偏不听,如今被嘲讽了吧哈哈哈哈哈……”   太子大笑,大步进了宫。   宁王站在原地,气得牙痒痒,这个苏解愠,果然很欠揍,你等着,看本王不扒了你的皮!   楼兰王与王后觐见了大齐皇帝后,王后向皇帝提出想回娘家看看。皇帝本来有些犹豫,但张贵妃在他耳边细语了几句后,他便应允了。   二人坐着轿子来到了太师府,刚下轿子,就见太师站在门口,热泪盈眶。   “爹爹!”王后激动不已,快步上前跪在太师面前,哭泣道,“女儿回来了,不孝的女儿回来了!”   太师虽说激动,但还存在理智,连忙把她扶起来,道:“女儿,你现在是一国之后,这样不合规矩让人看见了不好,快别哭了。”   他说着,看向了楼兰王,又道:“见过楼兰王。”   楼兰王微微一笑,回道:“小婿见过岳父大人。”   此话一出,太师捋着胡须大笑,邀这夫妻二人进府。   三人坐在前厅,笑得合不拢嘴。   太师道:“如今见到女儿这般气色,想必在楼兰过得极好。”   楼兰王后点头,扭头看了楼兰王一眼,道:“是呀,大王待我极好,如今女儿也有了身孕,您要做外公了。”   “知道知道,你现在的身子极为沉重,要多多注意。当年你娘亲怀你时,也是这个时候摔了一脚,险些小产,幸好你娘亲身子骨好,而你,命也是硬。”太师回忆起过世的妻子时,脸上抹过一丝忧伤。   “可娘亲……还是难产丢了命。”楼兰王后耷拉着眼,道,“爹爹也是,相继娶了好几房夫人都弃你而去,害得女儿连个后娘也捞不着,就这么混着混着长大了。”   太师一脸尴尬,道:“都怪爹爹没用,幸好府里还有老妈子,否则爹爹真是养不了你。如今你自己也要做母亲了,爹爹相信,你一定安然无恙。”   楼兰王后吐了吐舌头,附耳在楼兰王耳边细语了几句后,楼兰王以内急为由离开了。   她见丈夫的背影消失不见,忽然换了脸色,注视着太师,质问道:“爹,这几年你是不是处处为难阿愠?”   太师一听阿愠,心中不悦,道:“你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提那小子做什么?还唤得那么亲密。”   姓苏的那小子到底给我女儿灌了什么迷魂汤,如今我的宝贝女儿都忘不了那厮,竟然还替他说话,反了反了!   “爹,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为难她吗?您都一把年纪了,早日告老还乡不好吗?”楼兰王后皱眉,道,“爹,你做得那些事,女儿虽远在楼兰,但知道的一清二楚。爹别再做了,收手吧!”   太师拜拜手,道:“闺女,你怀着身孕,为父也不能对你吼。可当初若不是那小子,你怎么会远嫁楼兰?为父不知道那小子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现在既然是楼兰王后,就别再想着其他男人了,若要楼兰王知道,你怕是……怕是……哎!”   楼兰王后绷着脸,道:“爹,我已经说了无数次了,我去楼兰与阿愠无关,您莫要再迁怒于她了,求您了!”   她有苦难言,毕竟有些事不能据实相告,那样更是对阿愠不利。可又眼看着自己的父亲误解阿愠,心中实在是无奈。   太师见她脸色越来越难看,又想着此刻她有孕在身,不能动怒与她争吵。   太师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着怒火,道:“好好好,为父答应你,不再为难姓苏的小子了,不为难了。你就安心养胎,让为父早日当上祖父。”   女儿呀女儿,你想得太简单,为父当然不只是因为你远嫁楼兰这件事而迁怒于他。朝堂之争,你不懂呐……   楼兰王后咬了咬唇,确认道:“爹爹此话当真?您当真不会再为难阿愠了?”   “是是是,爹爹都听你的,都听你的。”太师应道。   楼兰王后心悦,父女二人唠起了家常……   此刻,楼兰王独自在后院溜达,他站在小湖边上,盯着湖中的锦鲤,陷入了沉思。   虽说王后许久未回家,可如今寡人与她是夫妻,还有何事要避开寡人讲?寡人自问一向待王后极好,心中无愧,不会让王后受半分委屈,王后自然也没有向岳父诉苦的道理。   既然没有委屈可言,还能有何事要避开寡人?   楼兰王百思不得其解,这股气压在心头,很是不爽。   这时,楼兰王后缓缓走来,见他面色苦闷,噗嗤一笑道:“王上,王上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因为臣妾支开了你,所以闹脾气了?”   楼兰王扭头,挺胸道:“王后说哪里话,寡人是那种小肚鸡肠之人吗?你我夫妻做了那么久,何曾见寡人小气过?”   不行,在寡人的王后面前,面子一定要挂的住!打死不承认是我楼兰王族的优良传统之一!   “哦?”楼兰王后歪着脑袋,打趣道,“王上自然不是小肚鸡肠之人,可……王上是出了名的醋坛子。诶,王上可莫说这是楼兰王族的优良传统之一这种话。臣妾想,楼兰王族可不愿背这个锅,太重了。”   楼兰王拍拍胸脯,自信道:“无碍,寡人身强体健,什么锅都能背!”   此言一出,楼兰王后哈哈大笑。过了一会儿,楼兰王才反应过来,自己又着了王后的道,只得连连叹气。   二人手牵手,在府中闲逛,羡煞旁人。良久,楼兰王忽然想起一件事,低头问王后,道:“王后,寡人记得你说过,要给寡人引荐一位你的挚友,寡人可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认识这个人。”   “迫不及待?”楼兰王后一听这话,故意沉下脸,问,“王上莫不是想纳臣妾的挚友为妃?”   楼兰王连连摇头,道:“怎么会呢?王后莫误会寡人,寡人就是想既然是你的挚友那便是寡人的挚友,既然是你的姐妹,那自然是寡人的姐妹,如此而已。”   他一口气说完,眼睛都不眨一下。 第28章   好险, 都说孕期的女子醋意大,可千万不能惹毛了王后。毕竟是在王后的地盘, 寡人没有一点优势, 惹毛了必定吃不了兜着走。   楼兰王后挺了挺脖颈, 瞄了楼兰王一眼,抿嘴笑道:“王上啊王上, 看把你吓得。臣妾的这位友人是名男子, 不是女子。”   “哦,男子啊……什么?男……男子?”楼兰王放松的心又紧张起来,他瞪大双眼, 却发现王后已经走远了。他摇摇头, 快走几步跟了上去。   男子……   他扶着王后,虽然没开口细问, 但心中隐隐不适,没错,此刻的他当真是迫不及待,想见见这名男子。   二人与太师又寒暄了几句,离开了太师府。太师也知那些规矩, 没再挽留二人。他命人把早已做好的点心放在了轿内,都是自家闺女平日里爱吃的, 枣糕,鲜花饼,三刀子和绿豆糕。   楼兰王后甚是欢喜,更加坚信父亲所言, 信他不会再为难苏解愠……   皇宫东阁内,苏解愠放下笔,伸着懒腰看向水钟,轻吐一口气,自言自语道:“终于可以休息了。”   谭绍的耳朵倒是机灵,抬头笑嘻嘻地问:“要不……咱们去喝两杯?”   苏解愠本想拒绝,毕竟表面上是大病初愈,不宜饮酒。然而终究耐不住心中的瘾,便装模作样道:“既然谭次辅想饮酒,那本辅自当给这个面子,小酌怡情,小酌怡情。”   谭绍拍了拍她的肩膀,呲牙笑道:“你放心,我就是觉得自己饮酒太闷了,想找个人陪陪。你大病初愈,想要多饮我也是不许的。”   苏解愠翻着白眼,道:“呵,你可真是好心,让本辅看着你喝,纯心馋我呢?那我真是谢谢你了!”   她说完,拍了拍衣袖,离开了东阁。谭绍紧随其后,叨叨个不停,句句都是为她好的理由。她一路上挠着耳朵,实在是不清净。   二人在出宫的路上,恰巧遇上了回宫的楼兰王与王后的轿子。楼兰王后听见争吵声,掀开侧帘一看,见是苏解愠,便命人停轿。   苏解愠与谭绍见两顶轿子停在面前,十分诧异,互相看了看。   楼兰王后下轿,与苏解愠四目相对,片刻,二人温婉一笑。这一幕被楼兰王与谭绍看在眼里,二人心思各异。   “阿愠……”楼兰王后上前一步,举起的手又放下,道,“久违了。”   苏解愠微微点头,打量着她,目光落在她的腹部,关心道:“王后有孕在身,饮食上需多加注意。如今春寒未退,王后可莫要贪恋风度,减了温度。”   苏解愠说这话时,眼里全是情意。这让楼兰王醋意增生,看此男子的服饰,应是大齐的一品官。他与王后似乎早已相识,可二人的对话又显得客套,不像是挚友。况且此男子的眼神,真是让寡人不爽。   谭绍紧盯着苏解愠的眼神,甚是惊愕。如果自己不知道苏解愠是女子,或许认为这是余情未了。可苏解愠明明是个女子,当初拒绝了太师之女想必也是这个原因,可如今又一副情深……等等,情深……姐妹情深?难道她把自己的身份对太师之女和盘托出?难怪太师之女见到苏解愠非但不冷嘲热讽,眼神还那么温柔。如此想来,这一切都合情合理了。   楼兰王后还想说什么,却见苏解愠摇摇头,道:“王后一路奔波,理应回屋歇息,臣等拜别了。”   她说完,后退两步,拉着谭绍快步离开。楼兰王后望着二人的背影,眯了眯眼,阿愠,如今的身份尴尬不已,我只想让你知道,父亲已经答应我不会再为难你,往后的日子,你应该会好过一些了……   谭绍与苏解愠来到平日里的酒馆,酒馆的掌柜见到二人,面色惊慌,却又强装镇定,命小二招呼二人。   由于苏解愠大病初愈不宜饮酒,谭绍便点了一壶。嗜酒如命的苏解愠舔了舔嘴,后悔不已。都该自己装病,如今美酒在眼前,看得到喝不着,实在是心痒痒。尤其是谭绍那饮一口美滋滋的模样,真是欠收拾。   苏解愠夹着小菜,环顾酒馆,想想自从松竹馆事件后,再没来过这酒馆。听闻那伙歹人把酒馆砸了稀巴烂,如今的装潢更为雅致。   谭绍见苏解愠拿着筷子把小菜翻来翻去,挑了挑眉问:“怎么,不合胃口?这些可是你平日里爱吃的,难不成大病一场就换了口味?”   “哼!”苏解愠放下筷子,冷哼道,“你在那儿饮酒美滋滋,我却只能垂涎三尺,怎么还食得下这些小菜?”   酒馆掌柜一直在观察二人,他见此情形,找来小二看着店,自己匆匆从后门离开。   “那只能怪你自己病了。若你这病是装的,那便……”   “你说什么呢!谁会闲的装病?”苏解愠一听到“装病”二字,立马急了。   谭绍连连拜手,尴尬道:“你别激动,别激动,我没说你装病,我就是打个比方打个比方,嘿嘿……”   苏解愠翻着白眼,没有言语,又拿起筷子拨弄着小菜。   看店的小二奉掌柜的命令,紧盯着二人,二人吵起来时,他有些紧张,心中祈祷着这俩家伙千万别打起来。眼看着二人又恢复平静,他悬着的心渐渐放下……   良久,酒馆掌柜回来了,展露笑颜,吩咐小二再给谭绍他们上两壶好酒,上了几道小菜。   二人不解,看着小二。   谭绍开口问:“小二,我没点那么多酒菜,你上错了吧?”   小二笑着,解释道:“这是掌柜的送的。小店装潢一番后,二位大人头一次来,定要让二位吃好喝好。”   二人闻言,噗嗤一笑,看向掌柜,掌柜冲他们点点头。   苏解愠摇了摇头,打趣道:“你们掌柜的倒像是变了个人,如今也不怕我二人醉酒赖着不走了?”   小二摸着后脑勺,道:“苏大人说哪里话,您二位是贵人,小店自然是欢迎,没有害怕的道理。二位大人慢用,小的去忙了。”   小二走后,苏解愠拖着腮,连连叹气。她越是叹气,谭绍饮得越开心……   翌日,宣政殿外,谭绍走路晃悠悠的,显然是昨晚饮太多。   苏解愠凑上去,用胳膊肘捣了捣谭绍,嘲讽道:“你看看你,昨儿个非得要把酒馆掌柜送的那两坛酒饮尽,今儿个就晕头转向了吧!待会儿见了陛下,怕是免不了责罚了。”   谭绍揉揉太阳穴,道:“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的酒量,区区四坛酒算不了什么。可是这酒就像被施了法,越饮越想饮,而且今儿个我喝了三大碗解酒汤都无用,真是奇了怪了。”   “得了吧……我看是……”苏解愠忽然止住话,脑海里闪过一道光,隐隐觉得事情不简单。谭绍讲的没错,平日里二人的酒量都是七八坛,四坛酒就像是饮水,根本不会醉。莫不是那酒里下了药?可谁能在酒里下药,又有何目的?   “你二人发什么愣呢?”   程岥站在二人身后,问道。这谭绍看起来醉醺醺的,你不是一大早饮了酒?这厮真是越来越不像话,干脆睡酒坛里得了。我不能输给这种人。   他想到这,抓起苏解愠的胳膊往殿内拽,苏解愠一脸懵。   谭绍打了个机灵,踉踉跄跄追着,口中咒骂着。   百官们行礼后各归其位,皇帝坐下,道:“礼部,上巳节筹备的如何了?”   礼部尚书上前一步,道:“回陛下,往年都是去郊外的行宫过节,今年贵妃娘娘择了宫内的玉湖作为宴会场地,这也是考虑到楼兰王后身怀六甲,不便颠簸。”   “玉湖啊……”皇帝思索片刻,点头道,“想当年,朕与贵妃初见,也是在玉湖。那年也是上巳节,贵妃随母入宫陪太后饮宴,闲暇时她偷偷溜出殿内,恰巧与朕相遇。那一眼,便是相许终生。”   百官们闻言,分分赞叹皇帝与贵妃的情缘。   苏解愠却不以为然,这故事陛下说了上百回了,既然情深意切,为何皇后崩逝多年,您还迟迟不肯封贵妃做皇后?啧啧啧,什么美谈,臣着实提贵妃心痛。   她的脑海里浮现贵妃做的点心,轻轻叹气。   皇帝清咳,道:“好了,好了,回归正题。礼部尚书,你继续讲。”   礼部尚书继续道:“此次的上巳节祭祀由贵妃主持,四品以上官员陪同。祭祀用的贡品都已准备好,宴会的点心也和往年一样。不过……”   “不过什么?”皇帝抬头,问。   “哦,也没什么,就是明日怕是有雨……”礼部尚书低头,又道,“陛下不用担心,俗语讲春雨细如毛,不碍事。”   皇帝拜拜手,道:“朕当是什么,既是春雨,那不用当回事。这是楼兰王初次入大齐,也是楼兰王后出嫁后首次返乡,所以一切都要妥当,切不能生了岔子。”   “诺!”百官齐应。   百官奏事时,皇帝发现了谭绍的异样,下朝后命他留下。   苏解愠抿嘴一笑,小声道:“好自为之。”   待众人离去,皇帝盯着谭绍,久久不言语。   谭绍耐不住性子,开口道:“陛……陛下,您留下……留下臣,有何事……何事?”   砰!   皇帝一拍桌子,怒斥道:“你瞅瞅你那是个什么样?嗜酒如命,哪里有个朝廷命官的模样?要不是看着你平时护着苏卿,朕早就……早就把你赶出去了!”   他说完,气得把御案上的毛笔摔在他的身上。   谭绍迷迷糊糊,扑通跪地,道:“陛下,臣错了,臣罪该万死!可是臣也不晓得,平日里饮四坛酒就像是饮水,大意了大意了。”   皇帝不信,道:“就饮了四坛?得了吧,你把朕当猴耍呢!朕知道你素日爱饮酒,你同苏卿每次醉酒被抬回家的事朕早有耳闻。你们只要上朝时清醒,朕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朕告诉你,若不是今日为着上巳节的事,百官们无暇顾及你。若是平时,能把你参死!不对,是还没把你参死,朕就烦死了!”   他说完,又往谭绍的身上扔了一堆毛笔。 第29章   谭绍闭着眼, 身为臣子,自然不能反驳陛下。若是让我知道是哪个厮害我, 定把那厮大卸八块!   良久, 皇帝口干舌燥, 停了下来。谭绍长舒一口气,轻轻抬头, 试探道:“陛……陛下, 您累了,要不臣……臣先走?”   皇帝饮了一口茶,瞅着谭绍那昏昏沉沉的模样, 叹气道:“走吧走吧, 你跪在这里,朕看着心烦。还有, 回去后多灌自己几碗醒酒汤。”   谭绍应着,缓缓起身,踉踉跄跄地往东阁走去。一路上宫人们瞅着他,指指点点。   待他走到东阁门口,见苏解愠双手抱臂, 倚着一旁的大树。   苏解愠扭头看见了他,便直起身快步走到谭绍身旁, 道:“我说,你也是够慢的。本辅还以为,你要留在宣政殿陪陛下唠嗑呢!”   谭绍猛地摇摇头,道:“诶, 别提了,今儿个挨得笔杆子比平日里握的都多。”   苏解愠冷哼,道:“你瞅瞅你那副模样,还是去太医院瞧瞧再回来做事吧!兄弟!”   她说完,拍了拍谭绍的肩膀,进了东阁。   谭绍闭眼凝神后,去了太医院。经太医诊断,他是服用了大量的蒙汗药,导致现在迷迷糊糊,无精打采。太医给他开了副药,他吃后,瞬间精神焕发,眼前亮堂堂。   “所以,你怀疑店小二还是酒馆老板?”苏解愠边处理手中的折子边问谭绍。   谭绍凝神,道:“都有可能,但是……我又找不出他们下药的理由,可除了他们,也没有人能下药了吧?除非……”   他说完,看向了苏解愠。   苏解愠一愣,抬头瞄了他一眼,道:“别看我,我去哪儿弄蒙汗药?再说了,我和你有什么仇什么怨,不至于让你在殿前失仪。”   殿前失仪?   谭绍眼前一亮,道:“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对方的目的八成就是让我在陛下面前失了仪态,从而受到陛下的责罚。完了完了,都怪你,估计是太师看咱们俩关系太好,也想把我拉下水了。我不管,你得对我……负责!”   他说到“负责”时,提高了嗓门,引得东阁众人纷纷投来异样的眼光,窃窃私语。   苏解愠朝他扔了支毛笔,警告道:“胡说什么呢!你还嫌咱俩的谣言不够多是吗?为着这些莫须有的事情,陛下都找我饮了好几次茶了,他怕是不耐烦了。”   谭绍捡起毛笔,呲牙笑了笑,道:“别激动,别激动,是我口误了。不过说起来,每次太师一党人在朝堂针对你时,陛下都对你深信不疑,明里暗里还帮你怼太师。我就奇了怪了,同样是臣子,他怎么偏爱你一人呢!”   他咬了咬唇,莫非陛下早已知晓阿愠是女子,有意纳她为妃,所以处处维护?不行不行,在爱情面前,别说他是皇帝,即便是天上的主子,也别想同我谭绍争!   他想到这儿,狠狠咬牙,用力拍了下面前的案,一个不小心震掉了沾着墨的毛笔,毛笔在地上滚了滚,散布着墨点。他见状,猛地站起来却没踩稳,趴在了案上,推倒了砚台,砚台里的新墨贱了苏解愠一身。   “谭——绍!”   苏解愠双手握拳,脸爆青筋,瞪着谭绍。   众人扭头,屏住呼吸,不敢轻举妄动。   谭绍抬头,呲着牙,道:“首……首辅大人,您的脸上……您也太不小心了,竟然能把毛笔拿反,您还真是健忘,忘了自己喜欢用笔杆子蹭脸颊了。”   苏解愠挑着眉,按着拳头,走到谭绍面前,低头道:“好啊你,能说会道,死的都能让你说活。可又能怎么样?今儿个这顿揍,你是跑不了了!”   话落,她撸起衣袖,哪里还顾及朝廷命官的形象,直接朝谭绍回去。谭绍也是反应快,打个滚,扶着案腿站起来,撒腿就跑。   苏解愠急了,边追边喊,各种脏话往外飚。东阁众人看在眼里,倒吸一口凉气,议论纷纷。   “这苏首辅终于露出真面目了。”   “是呀是呀,之前我觉得他和传说中的不一样,还以为是假的,如今……啧啧啧!”   “咱们以后,可要小心谨慎了。”   “别怕,他只是暂代首辅一职。”   “那就好那就好……不过,谭次辅和苏首辅关系密切,他明知苏首辅如此还敢往枪口上撞,该说他笨还是蠢呢?”   “或许……谭次辅是想给咱们提个醒,让我们做个心理准备,免得招惹了苏首辅。”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   翌日,贵妃带领四品以上官员祭祀之后,众人来到了玉湖边饮宴。   楼兰王与王后早已在玉湖等候,他二人坐在陛下右侧,看着百官和皇亲纷纷入座。   楼兰王后指着那些官员,小声道:“你看,今儿个能饮宴的官员,都是四品以上的。往年都是五品以上,看来今年为了你,抬高了入宴资格。”   楼兰王扫了一眼,问:“哦?那王后为何得知,这些官员都是四品以上?莫非是那日岳父告诉你的?”   楼兰王后摇摇头,道:“自然不是。大齐的官员的官服是按品级来的,品级不同颜色图案自然不同。四品以上的官服均为红色,图案分为文武,文官由一到四分别为仙鹤,锦鸡,孔雀,云雁,武官则是狮子,虎和豹。”   楼兰王听了王后的解释,又扫视了一遍入座的官员,发现的确如此。   他问:“那四品以下的官员服饰呢?”   楼兰王后微微一笑,道:“青袍和绿袍。”   楼兰王扭头,深情地看着王后,抚着她的脸颊道:“王后懂得真多,寡人是长了见识,不过这种……我楼兰国还是不要效仿为好。”   楼兰王后本以为他要亲亲,还满心期待,没曾想他就说了句无关痛痒的话。她撇撇嘴,道:“不说这些了,我还是给你讲讲大齐的上巳节习俗吧……”   “如此甚好,甚好!”楼兰王欣喜,一脸期待……   苏解愠与谭绍最后才到,那也赶在了陛下之前,若不然,一顿板子是少不了了。   他们二人坐在了太子身后,太子身旁便是宁王。苏解愠捏了一把汗,这俩祖宗肯定是要坐在一起,而按品级,我必然是要坐在二人身后的,只希望这俩祖宗打起来的时候,别伤着我。否则,我可不一定压的住我的暴脾气,然后再一不小心搞砸了宴会,陛下定会为了颜面责罚我……   等等,怎么理来理去,倒霉的都是我?真是该去庙里烧烧香了。   谭绍入座后,抬头瞄到了楼兰王后,她正朝这边看。   “喂,你老情人正看你呢!”谭绍用胳膊肘捣了捣苏解愠,打趣道。   苏解愠白了他一眼,抬头望向楼兰王后,回以微笑。   如今你爱情美满,又将有子女承欢膝下,我也就放心了。只不过我和你爹的事……你还是别掺和了。   这一幕,恰巧被太师看到,太师以为苏解愠想勾起自己女儿的旧情,气得牙痒痒。   呵,你小子,还有脸笑,今儿个老夫就让你好好出个丑!   “陛下驾到!贵妃娘娘驾到!”   一声高喊,皇帝和贵妃携手前来,一脸的恩爱,羡煞了旁人。   二人入座后,与楼兰王寒暄了几句,便命令开宴。   大监上前一步,道:“饮宴开始,第一步,食——花——煎——”   众人低头,徒手拿起案上的花煎,咬了一口后放下。   “第二步,饮——花——酒——”   众人再次低头,拿起案上早已满上的酒杯,仰面一饮而尽。   大监晃了一下手中的拂尘,高声道:“礼毕,上菜!奏乐!”   话音落,一排排宫女陆陆续续端上了菜品,菜品上齐后,宫中的乐姬舞姬开始奏乐起舞。   楼兰王举杯,冲皇帝道:“大齐皇帝,寡人敬你一杯,愿两国情谊长存,永无战端。”   皇帝也举杯,道:“情谊长存,永无战端!”   二人仰面一饮而尽,哈哈大笑。   谭绍饮了两口酒,不停地夹着菜。   苏解愠扭头,见他这副模样,嘲讽道:“喂,你该不会为了这顿宴饮,从昨晚开始就没进食吧?”   “怎么……怎么会!”谭绍拜拜手,咽下口中的食物,道,“我从昨天中午就没吃东西。”   “噗——”苏解愠刚饮的酒喷了出来,赞叹道,“本辅……服了!”   谭绍这小子喝了顿大剂量的蒙汗药后脑袋就傻了吗?他一个从一品大员,一个月的俸禄三十六两白银,什么吃不起?难不成他平日就青粥白菜?不可能吧,他省着钱做什么?再说了,他们家开米铺,又不缺钱。即便是每天四坛酒,都绰绰有余。   八成,是被蒙汗药搞傻了。   她想到这里,叹了口气,夹着菜。   这时,宁王扭头,道:“谭次辅好食欲,本来本来都厌倦了那些御厨的手艺,可如今看你吃的那样开心,到是忍不住尝尝了。”   太子听了这话,冷笑道:“那是,谁能像宁王那样清闲,日日去宫外的酒楼饭馆,让皇兄我好生羡慕。”   这个宁王,御厨的饭菜把你养到大,如今倒是嫌弃了。本宫可没忘记,幼时是谁因为一张肉烧饼,把本宫挚爱的砚台给砸碎的。而那张肉烧饼,就是你如今嫌弃的御厨做的。说起来,本宫倒是蛮怀念那肉饼的美味。可惜因为那件事,父皇便下令禁止制作肉饼了……   太子叹了口气,饮了几口酒。   苏解愠听了这两人的话,夹菜的手悬在半空,完了完了,这俩祖宗怕是要撕。不行,这可是国宴,若让楼兰王认定了大齐皇室不合,怕是会燃起什么歪心思。最主要的是,我可不想因为这俩祖宗,受到牵连。那板子的滋味,想想都令人毛骨悚然。万一挨着板子昏了过去,让宫人们发现了自己是女子,那小命怕是难保。   她想着这些,咬了咬牙,抬头道:“两位殿下,宫内有宫内的好,宫外有宫外的妙。太子殿下若想食用宫外的美食,何不让宁王捎带?还能增进兄弟情谊,实属美事一桩!” 第30章   苏解愠一再告诉自己, 不能让这俩祖宗乱了国宴。   太子听后,心高气傲, 自然不领情。他道:“不必, 本宫是不方便出宫, 但也对宫外的食物没有半分兴趣。更何况本宫是太子,饮食上马虎不得, 一个不下心, 就会下去见阎王。”   他说完,瞅向宁王。   宁王冷笑,道:“皇兄此言何意?的确, 皇兄高高在上, 自然瞧不上民间的食物,不过, 要说到你的太子之位……就犹如御厨做的菜,皇弟我对它也是毫无兴趣。”   宁王抿酒入口,眯了眯眼。刘延啊刘延,你以为我处处和你作对是为了那破储君之位?得了吧,白给本王本王都不稀罕。还不是父皇求着我, 求着我和你闹!说什么他就两位皇子,若是没人时刻警醒你, 怕你会堕落之类的话。啧啧啧,看在父皇他老人家允许我未满十八就能出宫建府的份儿上,我便接下了这苦差事,同你“斗上一斗”。   太子才不信他的话, 他觉得,宁王从小到大滑头得很,幼时没少吃亏,可不能把他的话信以为真。   但,还是装模做样的说了句“但愿皇弟你……对这个位置不感兴趣。即便是你感兴趣,这位置也不是你想坐就能坐的。”   谭绍见状,擦了擦嘴,端起案上的瓜子儿看热闹。   苏解愠尴尬地笑了笑,劝道:“正直春天,二位殿下的火气还是别燃起来了,都消消火消消火。听闻舞乐坊换了一批新人入宫,咱们不如一睹她们的风采。来,臣敬二位殿下一杯。”   她举杯,一饮而尽。   苏解愠再怎么说也是朝廷一品大员,即便是暂代的,太子和宁王也不能不给这个面子。他二人拿起酒杯,仰面一饮而尽,还晃了晃空杯。   她想着,一饮释前嫌,这俩祖宗应该能安静地欣赏乐舞了吧……   可那宁王不是善茬,做不到挨怼不回嘴,他道:“苏首辅,你已不是太子少师,为何还这般护着皇兄?不过,你这好心怕是成驴肝肺了。皇兄他一直记恨你过去的严苛,当然,本王也是记恨过去总是败于你的事情。”   宁王这话,显然是把矛头转向了苏解愠。这个苏解愠,好好做他的首辅就是,偏偏要在本王同太子斗嘴中插一手,你说他不是找死是找什么?父皇也是糊涂,一方面让我与太子争,一方面又派人襄助太子,弄得本王里外不是人。   呵!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他越想越气,瞪着苏解愠。苏解愠深吸一口气,是我想得太简单。这宁王,若是个善茬,也不至于处处同太子作对,是我对他期望太高了。   太子冷哼,道:“皇弟你莫要扯上本宫,本宫同苏首辅的恩怨,不是你三言两语能够说透的。再说了,本宫的怨气自要本宫自己说出来,轮不到别人多嘴。”   宁王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父皇千叮咛万嘱咐,国宴之上你想故意挑起矛盾,想借本宫之手扰乱国宴?本宫毕竟是太子,平日里是荒唐些,但本宫分得清场合,也不会当别人的棋子。当然,这几年受的气本宫也忍不了,只是在等待时机,一个既能整苏解愠,又不用受父皇责罚的时机。   苏解愠捏了一把冷汗,我为什么要劝,我真是吃饱了撑得。   她想着既然劝不了,也不能惹祸上身,便找了个由头暂时离席。   楼兰王后远远瞧了一眼,与楼兰王细语几句后,也离开了宴席。   玉湖的西侧便是柳林,苏解愠踏步至此,遥遥望着宴席上饮酒的百官,长舒一口气。   “看来,这顿宴席对苏首辅来讲,如坐针毡呐!”   苏解愠闻声,扭头一看,见是楼兰王后,作揖道:“王后你也是……坐不下去了吧……”   楼兰王后扑哧一笑,道:“阿愠,宁王与太子素来不和,你又坐在他二人身后,想必是他二人又争吵了。”   苏解愠叹气,道:“一言难尽,一言难尽。不给我,看你这般模样,想必这两年楼兰王把你喂养得极好。”   楼兰王后听她这样讲,撇撇嘴道:“阿愠,你直接讲我胖了就是,何必拐弯抹角。我可不像你,整日忙于政务,吃再多也胖不了。我是那种,喝口水都会臃肿的人。”   苏解愠瞧她撇嘴的可爱模样,抿嘴笑道:“你呀,都快做娘了,还那么会耍小性子,该收收心了,莫要给孩子做了坏榜样。”   “别说我了,倒是你,至今也没个归宿。我知道你大仇未报,无心儿女情长,可……”楼兰王后顿了顿,继续道,“谭绍他……是个难得之人,你可莫要错过这段良缘。”   苏解愠眯了眯眼,道:“再说吧,而且他……或许只是嘴上说说吧……”   二人唠了会儿,回到了宴席。   恰逢一曲完,苏解愠还未坐下,太师就迫不及待参了她一道,说什么国宴这种场合,不能擅自离席,有损国威。   苏解愠冷哼,刚想反驳,却被楼兰王后抢先道:“太师此言,是觉得本后有损了国威?什么国威?大齐的国威吗?”   她说完,握手紧紧握拳。父亲,你明明答应我不再找阿愠的麻烦,为何出尔反尔?   太师一愣,忙道:“非也,王后娘娘身份尊贵,自然来去自由。可苏解愠乃我大齐的臣子,不能擅自离席。”   此言一出,百官交头接耳,意见各异。谭绍欲起身,却被苏解愠瞪了回去,让他老实坐着,别多嘴。   苏解愠翻了个白眼,道:“太师,既然您知道这是国宴,还故意找茬?楼兰王与王后远道而来,你可不能扫了他们的兴致!如此说来,有损大齐国威的是太师吧!”   呵,躲得过太子宁王,却忽略了太师这茬,失策失策。   宁王见状,示意太子是个好机会。太子冷笑,自己当然知道这是个好机会。即便不能让苏解愠挨板子,也能杀杀他的锐气。   宁王可不管太子,他先插了一刀,道:“太师说得极是,今有苏大人,明儿个就会有钱大人,李大人,长此以往大家都学了这陋习,那我大齐的国威何在?父皇,儿臣认为,此事不容小觑。”   他说完,太子也道:“父皇,儿臣也认为,此事非同小可,请父皇下令惩罚苏首辅。”   楼兰王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小声叹道:“王后,没想到大齐的官员如此不和,寡人今日长了见识了。”   楼兰王后白了他一眼,又道:“太子殿下,苏首辅曾是你的恩师,如今你落井下石,有失身份吧!”   太子眯了眯眼,道:“诶,王后此言差矣。本宫向来秉公执法,就因为苏解愠曾教授本宫知道,所以本宫才想让他悬崖勒马,以免日后铸成大错。”   苏解愠沉着脸,呵,我谢谢你了!太子,还有宁王,你们俩别嘚瑟,明着不能治你们,暗里本辅还是能给你们点教训的。   “陛下,臣……”   “苏首辅!”太师打断,道,“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在座的众人可没工夫听你闲扯那些破理由,老夫就问一句,你擅自离席可是事实?”   苏解愠咬了咬唇,瞪着太师。好你个老匹夫,你以为这样本辅就没辙了?斗了这两年,你未免小瞧我了。   “太师,敢问我大齐哪条律法规定,国宴之上,官员不得擅自离席?难道本辅内急,只能就地解决?那才是有损大齐的国威吧!”苏解愠抬头挺胸,底气十足,道,“太师,既然是国宴,你也不想让楼兰王看笑话吧?”   她说完,瞅向楼兰王。   楼兰王嘴角微微上扬,道:“你们再说什么,寡人一句也没听懂。寡人就是好奇,大齐陛下,为何乐舞不继续了?寡人很是喜欢大齐的乐舞呐!”   他说完,眯眼瞅着苏解愠。这个苏解愠,嘴上功夫了得。早就听闻大齐的太师与一位姓苏的大人不和,今日一见,哪里是不和,分明是水火不容。寡人不过是陪王后省亲,可不想趟什么浑水。   这时,皇帝微微一笑,终于开口道:“楼兰王不要急,乐姬舞姬们下去换衣裳了,马上就开始下一曲。咳咳,你们都听见了吗!各归其位,莫扰了楼兰王的雅兴!”   皇帝话落,太师脸色难看,不情愿地坐下饮酒。   太子和宁王感觉有些扫兴,苏解愠打打哈欠,坐下来。   谭绍小声道:“你说你,为何不让我替你申辩,还拿绝交说事。你不爱惜自己,我可爱惜你。”   苏解愠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心,皇帝如此好面子,不会对我如何。”   谭绍摇摇头,问:“说起来,你方才离席去了哪儿?这时间能上三回茅厕了。”   苏解愠没有解释,闷不做声饮着酒。   宁王扭头瞅了她一眼,对太子道:“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父皇如此好面子,竟然没有惩罚苏解愠。”   太子拿起酒杯,晃了晃道:“皇弟啊,你还是不够了解父皇。就因为父皇十分好面子,才不允许在国宴上有意外发生,而太师就是那个意外。况且父皇一直对那些老臣不满,本宫在想,当时父皇一定恼怒极了,当然,这个恼怒是对太师。”   “哦?”宁王迟疑片刻,问,“那皇兄明知父皇不会惩罚苏解愠,为何还借机落井下石,做些无用功?”   太子扭头,微微一笑,道:“本——宫——乐——意!”   呵,本宫是知道,可依然想抱一丝希望,如果能惩罚一下苏解愠更好,不能惩罚她本宫也不会吃亏,反正他都不是太子少师了,管不了本宫了。   宁王耷拉着脸,啧啧啧,我的好皇兄,有时候你说的话,我真是没法接下去。不想了,如此美人美景,不欣赏反倒可惜了。   二人的对话,苏解愠听得一清二楚,像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她撇撇嘴,两位殿下别高兴太早,有你们哭的时候。 第31章   她想到这里, 嘴角微微上扬。   这时,看热闹看得有些乏了的程岥与苏解愠身后的人换了位置, 凑上来, 道:“谭次辅总是毛毛躁躁的, 你总是这样,对阿愠是百害无益。”   谭绍嘲讽道:“得了吧, 别为你的不作为找理由。你这种人, 永远都是嘴上说说,阿愠,这下你可看清他的真面目了吧!”   苏解愠没有理会, 至于程岥的真面目……八年前就看清了。   太师见计谋未得逞, 心中愤恨不已。他也不明白,平日里极好面子的陛下, 为何无动于衷?苏解愠那小子究竟给陛下灌了什么迷魂汤,做出如此损害颜面的事都不会受到责罚,见了鬼了。   他越想越气,瞥了女儿一眼,只见女儿眉头紧蹙, 正盯着自己。他扭头躲着女儿的目光,连连饮酒。女儿呀,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有些事远比你想象的复杂,有些路一旦踏上就无法回头。   楼兰王后不悦,楼兰王看在眼里, 把她搂入怀中,轻抚她的秀发,道:“王后,为何闷闷不乐?你这样,以后咱们的孩儿生出来,也同你这般皱眉头,娶不到媳妇儿或者嫁不出去了怎么办?”   楼兰王这句话逗笑了王后,她翻了个白眼,推开他,道:“王上你也不想点好事,有那么说自己孩儿的吗?我生气,还不是因为爹爹言而无信,欺骗了我。”   “嗯?”楼兰王诧异,看向太师,问,“岳父大人何时欺骗了你?欺骗了你什么?”   “没什么,王上。”楼兰王后摇摇头,拿起案上的点心,咬了一口细细嚼着。   楼兰王没再问,又看向了苏解愠,见他目不转睛盯着一个人,再顺着他的目光寻去,才发现,他看的正是自己的岳父,大齐的太师。楼兰王眯了眯眼,嘴角微微上扬,看来在大齐的这几日,有好戏看了……   良久,皇帝吩咐休息半个时辰,众人纷纷起身活动筋骨,太子和宁王去了贵妃身边。   谭绍伸着懒腰,左右摇摆,道:“年纪大了,久坐腰痛。”   程岥活动着双腿,道:“是呀,一把年纪了,连个媳妇儿都没讨到,你此生怕是白活一场。”   “呵,说得你有媳妇儿似的。”谭绍冷笑,转了转眼珠,道,“我差点忘了,你还有个痴心的追求者,不能比不能比呐!要我说,人家钱小姐对你一心一意,这么多年了,你也别耗着了,早日娶回家过幸福生活才是。”   程岥冷哼,道:“你若喜欢,自己娶了便是。”   苏解愠翻着白眼,道:“行了行了,你二人就像是城西的大娘们,嚷嚷个没完了。都不过二十四五的年纪,什么老不老的,本辅可年轻着呢!”   这程岥怎么坐到这边了?反正只要我仨凑到一起,他和谭绍就斗个没完。这个程岥,心思狡诈,这么多年不娶,明面上说着忘不了我,暗地里不知打得什么主意。还有谭绍那小子,整日里给我身边的人灌迷魂汤,都念叨他的好,啧啧啧,有那闲心用在处理事务上不好吗?   你若是帮我多批几个折子,我说不定还会对你产生点好感。成天整那些没用的,真想一脚把你踢回栾邑,卖你的大米去!   “是是是,苏大首辅最年轻,身强力壮。”楼兰王后缓缓走来,打趣道。   苏解愠闻声转身,只见楼兰王跟在王后身后,板着脸。她一愣,这楼兰王……莫非是吃醋了?啧啧啧,他若知晓了我的身份,定会觉得这份醋白喝了。   “王后。”三人作揖,一同道,“大王。”   楼兰王轻轻点头,仔细瞧着三人,没有言语。这几日在宫中,自己也听了些只言片语,说王后嫁去楼兰之前,有个旧情人。那旧情人位高权重,还伤过王后的心。看王后的种种举动,莫非那个旧情人……就是这位苏大人?   等等,如果是他,王后不应该恨他吗?可方才岳父刁难他的时候,王后还未他辩解。王后啊王后,此人既不像你的挚友,也不像你的旧情人,你和他究竟什么关系?王后,你对寡人……还有所隐瞒吗……   他想到这里,撇了撇嘴。   苏解愠道:“王后说笑了。”   谭绍呲牙,上前一步,道:“王后娘娘怎么会说笑,王后娘娘金口玉言,说得都是事实。是吧,王后娘娘?”   楼兰王后掩面一笑,道:“许久不见,谭侍郎依旧口齿伶俐。”   “嘿嘿……”谭绍挠了挠脸颊,道,“王后娘娘,臣已经是东阁次辅了。”   “哦?”楼兰王后一惊,道:“那恭喜了,谭次辅。如今你和阿……和苏首辅同在东阁做事,相处的时日也多了,有些事可要加把劲了。”   有些事?什么事?   楼兰王眨眨眼,打量着谭绍,这家伙又是谁,言语上看起来和王后很熟,莫非是王后的那位挚友?或许能从他身上探出些什么。   他抿嘴一笑,刚想开口,却被王后抢先道:“苏首辅……方才……对不住了……”   突如其来的道歉让其他三人惊愕,王后见他们不言语,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   苏解愠眨眨眼,道:“王后,您说什么?臣不懂。不过,您还是回去坐着吧,眼下人多,虽说楼兰王上在您身边,也避免不了磕磕绊绊,万一伤了腹中的那位,岂不是……王上,您说是吧?”   楼兰王不待见苏解愠,背着手挺胸道:“此等小事寡人早已考虑到,寡人的王后自有寡人照顾,不劳苏首辅费心。”   话落,她抓起王后的手,护着她就走。可转身的刹那,王后的手帕落地。   苏解愠捡起手帕,瞅了一眼上面的绣图,心抽了一下。她摇摇头,离开座位,去追楼兰王后。   这一幕被太子看到,他心生一计,假装摔倒碰掉了案上的果皮。那果皮滚了一地,贵妃连忙去扶太子,关心他有无受伤。   太子抬头,嘴角微微上扬,可眼前的一幕让他心惊。   楼兰王走的急,来不及刹住脚步踩在了果皮上,脚底一滑,扑通一声躺在地上,而楼兰王后趴在他身上直喊肚子痛。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苏解愠顾不了那么多连忙去扶楼兰王后,皇帝命人快寻太医。   一阵手忙脚乱后,楼兰王后被抬入了距离玉湖最近的云锦宫,这里是张贵妃的寝宫。众人在殿外等候,焦急不安。   宁王双手插入袖中,冷嘲热讽道:“皇兄,这下你可闯祸了。若是楼兰王后的胎儿出了问题,怕是要引发两国之战了。”   太子咬了咬牙,道:“皇弟未免幸灾乐祸得太早,说什么引发两国战争夸大其词了吧!若真出了事,咱们谁也跑不了。”   宁王一听这话,瞪了瞪双眸,道:“皇兄,你可别拉我下水,是你自己摔倒碰掉了盛果皮的器皿,又不是我踹得你。这责任,你自己担着得了!”   皇兄啊皇兄,不是我说你,这次玩大了吧?像这种领罚的事情,我就不和你争了,都让着你,让着你。   太子怒目,不予理会。   一旁的太师终于按捺不住,对着苏解愠一顿痛骂,唾沫星子溅了她一身。   他骂完后,依旧不解气,非要拉着他找皇帝治罪。   “你松手,你这臭老头快松手!”苏解愠使劲挣脱,怒斥道。这老头疯了,这个节骨眼,也不怕皇帝先把他痛打一顿。   太师仅仅攥着苏解愠的手腕,刚想开口,却发觉哪里不对。奇怪,这家伙一个大男人,手腕怎么跟姑娘家差不多细?再说是文弱书生,也不至于这般吧?等等,她耳垂上的黑点是什么?   他想到这里,内心萌生一个让他震惊的想法,这家伙莫不是……不会吧,若是如此,可真是有损我大齐的官员形象了。   太师猛地松开手,苏解愠没站稳,往后踉跄了几步,谭绍上前扶住,揉着她的手腕,小声道:“这老匹夫真狠,快给你拧断了吧?”   “老夫暂且放过你,若是我女儿安然无恙还好,若是有恙,老夫定将你碎尸万段!”太师说完,使劲甩着衣袖,转过身去。   苏解愠抽回手,眯了眯眼。这老匹夫方才还嚷嚷着找陛下理论,怎么眨眼的功夫就说暂且放过我?等等,莫非他发现了什么?   她抿了抿嘴,内心有一丝不安。八年了,耳洞早就长死了,声音本身就比平常女子粗,身高身材也看不出是女子,究竟是哪里露了陷?不行,我要冷静,眼下还不能确定他是不是看出了什么,我不能自乱阵脚,绝不能。   谭绍看她脸上闪过一丝惊恐,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方才老匹夫着实吓人,像是要把你吃了。我都吓得不轻,更别说你了。”   苏解愠瞅了他一眼,道:“就你眼力好,干脆你取名叫谭一眼得了。”   “诶,这名字好!”谭绍默念,赞道,“谭一眼,我喜欢,一眼看穿你的小心思,才能赢得你的芳……啊……你捣我干嘛?”   苏解愠沉着脸,道:“管好你的嘴,这里人多耳杂,不该说的话别乱说,再让人误会,背后嚼了舌根。于你于我,都不利。”   谭绍点着头,呲牙笑着。   程岥站在二人身后,咬着牙双手紧握,心中慢慢燃起杀气。   良久,太医出来,众人屏住呼吸,等待着他开口。   皇帝先问:“楼兰王后她……如何了?”   太医清了清嗓子,道:“陛下放心,王后她没什么大碍,臣已经开了安胎药,按时服下即可。不过楼兰王腰部扭着了,今日就不要过于劳累了,以免伤了根本。”   “那就好,那就好。”皇帝松了一口气。   众人也随之松了一口气。太子悬着的心放下,还好没事。真没想到,本宫只是想让苏解愠出出丑,却误伤了楼兰王后。其实宁王说得没错,楼兰王后若真出了岔子,难保楼兰王不会借此宣战,到时候一切错误指向本宫,本宫难辞其咎。 第32章   “太子!”   这一声高吼, 议论声戛然而止。   太子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皇帝, 只见他横眉怒目, 像极了吃人的野兽。   “父……父皇, 您听儿臣解……”   皇帝大手一挥,吓得太子连连后退, 他怒斥道:“解释?解释什么?说你不是故意摔倒的?你以为朕是三岁的孩童?你以为, 朕不知道你的那些小心思吗?依朕看,你是想让某人出丑,结果误伤了贵宾, 身为太子, 你该当何罪!“   “父皇!“太子扑通跪地,道, ”儿臣当真冤枉!父皇,难道在您眼里,儿臣还不如一个臣子可信?“   他瞪着苏解愠,怨气颇深。这个苏解愠究竟给父皇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让父皇质疑本宫。父皇, 你搞清楚,他不过是个臣子, 儿臣是您的亲生子!   苏解愠一脸茫然,这太子自己犯了错误,瞪我作甚?还有,陛下此言何意?太子是没站稳才摔倒的, 怎么又扯到他想让某人出丑呢?   她挑了挑眉,回想了方才在宴席上惊险的一幕,恍然大悟。好啊,这太子殿下原来是想整我。得嘞,你这纯属自作孽不可活,我可没那么大度,只想安静的看着你受罚。还有,别瞪我了,再瞪眼珠子就要跳出来了。   谭绍戳了戳她,小声道:“瞧,太子这回差点破坏了两国情谊,陛下肯定不会轻饶,也是为你出了口气。不过可惜,没能把宁王拉下水,往后还要想法子整整宁王,杀杀他的锐气 。”   苏解愠白了他一眼,道:“我说你这人怎么……你不关心我有没有伤着吓着,倒先幸灾乐祸了,你眼里有……”   她忽然闭上嘴,把后面那几个字咽了回去。为官多年,一激动容易说错话的毛病一点没变。不过,为什么我的脑海里忽然冒出这句话,莫不是我对他……不不不,怎么可能!就算大齐的男子死光了,我也不可能对他有感觉。   “嗯?我眼里有什么?”谭绍低头凑到苏解愠的耳边,坏笑道,“当然只有你。”   苏解愠打了个激灵,往前挪了几步。她摸着微微发烫的耳朵,撇嘴瞪着谭绍。这家伙,大庭广众之下竟然……竟然……该死,为何我的心怦怦跳,冷静,冷静……   谭绍见她一副生气又没辙的模样,抿嘴笑了笑,我就说,你心里肯定有我,这样想来,我这官儿没白做。   这时,贵妃走出来,看见这一幕,瞬间明了,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陛下,延儿他不是有意的,他……”   “爱妃不必再为他辩解了。”皇帝打断贵妃,冷言道,“即日起,太子在东宫闭门思过,无朕的旨意不得出来!”   “陛下……”   “父皇!”   皇帝用力甩衣袖,大步离开云锦宫,不给贵妃和太子任何求情的机会。他愁眉不展,恨铁不成钢,朕的这个儿子,学识上可谓天才,人品上……还需要规正。今日小惩,望他日后别再动坏心思。   众人不敢言语,目送着皇帝。   宁王轻轻摇头,皇兄啊皇兄,这次你可玩大了。你闭门思过的这段时日,我正好歇歇,养精蓄锐,等待下一次与你针锋相对。   太子双目无神,瘫在地上,被宫人们抬回了东宫。众人散去,上巳节的宴会也因此事提早结束了。   太子禁足的这段时日,虽说不能出门,但外面的人可以进去探望,这其中便有太师。   东宫的正殿,太子背对着殿门,眉头紧锁,道:“太师和本宫素无来往,这次上门倒是稀奇。”   太师微微一笑,道:“殿下,老臣前来,是想给陛下出一口气。”   “哦?”太子转身,打量着太师,反问道,“出什么气?本宫能有什么气?”   “殿下的气,无非是因为那三个字,”太师顿了顿,继续道,“苏——解——愠。老臣有办法,能整治一下他。”   太子一愣,道:“本宫差点忘了,太师与那苏解愠向来不和。你给本宫出气是假,实则是想解自己的心头之恨吧?”   太师抿了抿嘴,道:“殿下,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我联合,才能挫他的锐气。”   太子心动,不过还是有些犹豫,问:“可本宫禁足,连东宫都出不去,如何挫他的锐气?”   太师挺了挺腰板,道:“殿下不需要出去,只要你把老夫接下来讲的故事,散布出去就好。”   太子眯了眯眼,思索片刻,轻轻点头。太师捋了捋胡须,给他讲了两年前,自己的女儿与苏解愠的“爱恨情仇”。   良久,太子感叹道:“太师,啧啧,你当真是老奸巨猾。为了搞垮苏解愠,连自己女儿的声誉都不要了。本宫真是……服你!”   太师拜拜手,道:“殿下放心,依老臣对那位楼兰女婿的了解,此事若是传扬出去,只会让他憎恨苏解愠,反而更爱老臣的女儿。而且,这苏解愠,怕是还有些奇特的爱好。殿下,万事俱备,只欠你这个东风了。”   “那就……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二人达成协议,太师匆匆离开。太子站在殿门口,望着他的背影,眯了眯眼。从前苏解愠总说你老奸巨猾,本宫还不相信,今日一见,当真如此……   太师回了府邸,一头扎进了书房,跟着他进门的是一个面色阴冷的黑衣男子。   “查的如何了?”太师坐下,问道。   黑衣男子迟疑片刻,摇头道:“大人,属下只在苏府发现了侍女南风的衣裳,便再没有女子的衣裳了。”   “什么?不应该啊!”太师猛然站起,蹙眉道,“那有没有可能,他想掩盖,然后把那些女子的衣裳和侍女的放在一起?”   “这……”黑衣男子顿了顿,道,“若是如此,那就找出衣服,看尺寸明了。不过大人,苏大人他……当真喜欢穿女装扮女子吗?万一只是喜欢唱两句,扮作花旦呢?”   太师挑眉,道:“那你可在他的府上,发现了戏子的衣裳?”   黑衣男子摇头,说没有。太师背着手,命他继续盯着苏府,他坚信,一定能找出破绽,让他名声扫地,自愿辞官,永不入朝……   ***   傍晚的苏府,夕阳西下,南风从后院收回了晾干的衣裳,抱着它们回了屋子。   她打开柜子,刚想把怀里的衣裳放进去,却发现了异样。原来放在中间的青绿色襦裙变成了蓝色,放在下层的黑色马面裙不翼而飞……不对,是换到了最上层。她挠了挠太阳穴,百思不得其解,自己的房间向来紧锁,其他人也不会进来,莫不是自己记忆出了差错?说起来,最近确实脑子不好使了,我怕不是老了……   她想到这里,使劲摇了摇头,快速把柜子里的衣物规整,然后看了看水钟,去厨房端了熬好的鸡汤,往书房走去。   此刻,苏解愠正在书房,提笔写信。楼兰王后醒了也有几日了,自己作为外臣,只能在前殿走动,不能去后宫。不过,一封书信总是能稍进去的,只能以此聊表关心了。   “咚咚咚,咚咚咚。”   敲门声把苏解愠的思绪拉回来,她抬头,道:“进!”   南风推门而入,一股香气扑鼻而来,苏解愠深吸一口气,盯着托盘上的陶罐,问:“鸡汤?”   南风点点头,道:“大人,是您最爱的鸡汤。奴婢见您晚饭没吃多少,便自作主张熬了鸡汤。”   她说着,拿出瓷碗,给苏解愠盛了出来。   苏解愠接过热滚滚的鸡汤,吹了吹,欣喜道:“还是你最懂我的心。看来,我还不能把你嫁出去。”   她说完,轻轻抿一口鸡汤,满意地点头。   南风听到“嫁”这个字,唉声叹气,道:“大人,还说什么嫁不嫁的,奴婢忽然觉得自己老了,脑子越来越不好使,怕是嫁不出去了。大人您还是,委屈一下,继续养着奴婢吧。而且,府里只有我一个侍女,若是我走了,大人您怕是生活起居凌乱了。”   苏解愠一愣,抬头道:“老了?你不过双十年华,何谈老?”   南风摇摇头,道:“不服老不行啊,方才我收了晾干的衣裳准备放进柜子里,可是那柜子里的摆设与我记忆中不太相同,定是我脑子不好使了,记忆出现了偏差。”   “哦?”苏解愠眨眨眼,道,“或许是谁进了你的屋子,动了你的衣裳,若是如此,你可得告诉管家,让他查查。”   “不可能,我不在屋子的时候,房门都紧锁,不可能有人进得去,而且,我没有丢什么。”南风否决了苏解愠的猜测。   “诶,万一有人翻窗……你说,你没有丢失东西?”苏解愠放下勺子,凝眉问。她的脑海里忽然想起上巳节那日,太师的眼神,内心隐隐不安。   南风点头,问:“大人,难不成您丢了东西?”   苏解愠摇头,吩咐南风下去。待南风走后,她倚靠在墙上,咬了咬唇,陷入了沉思。说起来,今儿个早上我的柜子也有些异样,看来那老匹夫当真是怀疑我的身份了,还派人潜入我的府邸查探。不行,我也不能示弱,得找些护卫之人了。   她想到这里,鸡汤的热气也散去,她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喝着,很是满足。喝完一碗,又捞出鸡腿,蘸着陈醋,美味极了。   一顿胡吃海喝后,她唤来南风,把碗筷撤了下去。她擦擦嘴,提笔继续写信,脑海里不断浮现与楼兰王后往日的情谊,时不时笑笑。当年,她实在于心不忍,拉着兰儿回了府邸。兰儿是太师之女的闺名,而这个名字,她现在始终无法叫出口。那日,兰儿以为自己会得偿所愿,殊不知苏解愠解开了衣衫,拉着她的手按着自己的胸脯上。刹那间,时间静止。   后来,兰儿终究接受了这个事实,并保证守口如瓶,只求能与她结为姐妹,经常见面。苏解愠允了,但她也知道,兰儿的父亲,当朝太师,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小可爱评论评论嘛~ 第33章   况且, 这早就是两派之间的斗争了。   她连连叹气,收笔, 把写好的信封上, 回了屋子……   翌日, 苏解愠伸着懒腰,穿好了官服, 把那封信塞进袖中, 坐着马车朝皇宫驶去。   下朝后,她托了一个小太监,把那封信送往了楼兰王后的寝殿。小太监刚到寝殿门口, 就撞上了楼兰王, 那封信被拦了下来。   楼兰王夺过信封,见上面写着“王后亲启”四个大字, 蹙眉问:“这是何人托你送的信?”   那小太监的眼神飘忽不定,吞吞|吐吐道:“是……是苏……苏大人。”   楼兰王挑眉,继续问:“哪个苏大人?”   “自然是东阁首辅,苏解愠苏大人。”小太监说完,趁着楼兰王低头思索的空隙, 匆匆离开。   楼兰王蹙眉,拆开那封信, 打开一看,顿时火冒三丈。这封信,句里行间饱含情谊,三句不离关心, 彷佛兰儿是苏夫人。   其实这封信就是些普通的关切之词,然而楼兰王后与苏解愠过去的事情经过东宫的宫女太监们添油加醋之后,传到了楼兰王的耳中,如今又看见这封信,明显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好你个姓苏的,当年做了负心汉,如今又想拥佳人入怀,这佳人还是寡人的王后!这口气,寡人如何忍得!”   楼兰王愤怒地撕掉信,带了两个随从,朝东阁奔去。   “阿嚏——阿嚏——”   苏解愠连打两个喷嚏,面前的宣纸飞起又落下。她挠挠鼻梁,又是哪个厮在讲本辅的坏话?从前在吏部,本辅是铁面无私,对他们严厉了些,莫不是他们……不对,太子被禁足,听陛下的意思,他多少会把这怨气发在我身上。   “为官不易呐!”她叹气道。   谭绍眨了眨眼,抬头问:“你嘟囔什么呢?”   “多问,批你的折……”   苏解愠话说到一半,被东阁外的争吵声打断。   她挑了挑眉,问门外的侍卫,问:“外面何人在吵?”   侍卫转身进来,道:“回苏大人,是楼兰王,他嚷嚷着要见您。可东阁哪是随意让人出入之地,何况他还是异国君主。”   “楼兰王?”苏解愠与谭绍异口同声,二人互相瞅了一眼,各自自言自语道,“他来作甚?”   “不清楚。”侍卫摇摇头,又站回了原位。   苏解愠凝神,咬了咬唇,决定去会一会这个楼兰王。她起身,朝东阁大门走去,谭绍眨眨眼紧随其后。   “楼兰王上,此乃东阁,您不能进去。”守门的侍卫阻拦道。   “你……”   楼兰王的随从还想理论,却被楼兰王拦住,他昂头,道:“寡人不进去,你去把姓苏的给寡人唤出来。”   侍卫摇头,面无表情道:“楼兰王上,苏大人是东阁首辅,此刻忙于政务,无暇见他人。您若有事告诉臣便是,臣会转达给苏大人的。”   “你……”   “是哪阵风把楼兰王给吹来了!”苏解愠迈着大步,走向他们,道,“东阁这地方太小,怕是容不下堂堂一国之主。”   她眯眼,瞧他横眉冷对,身后的随从也是面无表情。这家伙,莫不是来找茬的?按理说,他身为一国之主,不可能因为我和他的王后多说了几句话,就醋意大发来找茬。若是这般,他也应该找谭绍,我可是谨慎得不能再谨慎了。他此番前来,是为了何事?   谭绍在她身后,忽然想起了什么,伸手拽了拽她的衣袖,道:“我看你还是躲躲吧,这楼兰王来者不善,怕是信了那些谣言。”   “什么谣言?”苏解愠放慢脚步问。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总之就是你与太师之女的那段往事,你伤害了人家又想把人家揽入怀中之类的。”谭绍一边解释,一边盯着楼兰王。   什么?   苏解愠蹙眉,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自己是耳聋了吗,怎么不知道宫中起了这些留言?   她想到这里,瞪着谭绍。   谭绍呲牙,道:“我也是听宫女们闲聊才知道的,没曾想,这楼兰王就当真了。”   他说完,耸耸肩。   二人走到门口时,止步。   楼兰王低头打量着苏解愠,内心不屑。这小子长得是有几分俊俏,不过和寡人相比差远了,王后过去的眼光,不太行。   他开口道:“苏首辅真是会说笑,这风,怎么吹得动寡人?寡人可是徒步走来,费了些脚力,才找到了这东阁。这地方,还真是偏僻,离后宫太远。”   苏解愠微微一笑,道:“楼兰王上,东阁是处理朝政之地,都是外官,自然不能和后宫挨着。不知您今日找在下,所谓何事?”   “在下?”楼兰王眯着眼,道,“有点意思,楼兰与大齐交好,你即便是大齐的一品官,在寡人面前也得自称臣吧?如今你自称‘在下’,是不把寡人放在眼里了吗?”   苏解愠不惊不慌,道:“想必您近日来找我,定是为了一些流言蜚语。在下想,您也不想以皇族的身份压在下,而是想和在下公平对峙吧?或者说……竞争也不为过。”   楼兰王双手握拳,怒目道:“听你这番话,你是承认了?苏解愠!”   他说着,伸手抓住苏解愠的衣领,瞪着她,侍卫们上前,又抓住楼兰王的手臂。楼兰王的随从见状,抓住了侍卫的手。   一旁的谭绍倒吸一口凉气,劝道:“都别激动,都别激动。在这儿打架,大家都吃不了兜子走。何况您二位,一个是楼兰的君主,一个是大齐的一品大员,影响着实不好。都松手,松手。”   他一手揽着苏解愠,一手轻拍楼兰王的手臂,安抚二人。   “别激动?寡人身为一国之主,也想要颜面,可这都关乎王后的名誉了,寡人还要颜面作甚?”楼兰王坚决不松手。   苏解愠忽然打了个哈欠,不紧不慢道:“王上,您都说了此事关乎王后的颜面,此事只是流言,若您今日打了我,那可就坐实了那些事,这对王后百害无益。”   “那寡人也不能不出这口气!”楼兰王不退让,猛地提了苏解愠的衣领。   苏解愠抬手拍了拍楼兰王的手背,道:“在下还有一堆折子要批,陛下那儿等着御批。要不这样,待在下忙完,定会给王上一个解释。”   “解释?”   楼兰王挑了挑眉,他这是想给寡人台阶下?不过,他说得没错,今日寡人要动手打了他,那便是坐实了流言。何况,寡人身为一国君主,出使友国,打了友国的一品大员,传到邻国定会有心机叵测之人借机生事,迫坏楼兰与大齐的情谊。   他想到这里,猛地抽回手,其他人也随之松手。苏解愠没站稳,往后连退几步。   楼兰王甩了甩衣袖,丢下一句“记住你的话”后回了寝宫。   谭绍抚着苏解愠的胸口,安慰道:“别怕,人已经走远了。有我在,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伤害你。”   苏解愠扭头看着他,脸色阴沉,一字一顿道:“那、你、现、在、可、以、把、你、的、蹄、子、挪、开、了、吗?”   谭绍见她脸色不对,忙收回胸前那只手,摩擦着自己的胸口道:“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苏解愠歪着脑袋,继续道:“另一只。”   谭绍呲牙一笑,把胳膊从苏解愠的肩上挪开,不停地傻笑,装作若无其事。苏解愠白了他一眼,转身回了阁内。   谭绍耸耸肩,轻轻叹气……   东阁,最大的作用就是,替陛下把那些重要的折子捡出来,送至延飞殿御批。每日从各地送来的折子堆积如山,大到军政要事,小到……   苏解愠费解,喂,你们是没事事情上奏了吗?竟然连隔壁新买了公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写成折子递上来?   她,服了。   整理完奏折已经是黄昏,其他人已散去。苏解愠伸着懒腰,站起来左右扭动身体。坐了一天,乏得很。自打她被推上首辅之位,除了装病那几日就没有清闲过。这差事,她真心不想要,还是做太子少师自在,还可以和太子斗嘴找找乐子。   谭绍放下笔,也站起来活动筋骨。片刻,他道:“等会儿你从后门走,多绕点路再出宫。”   “你是怕楼兰王在大门那里堵我,然后拉出去打一顿泄愤?”苏解愠一边把奏折归类,一边道,“既然我说过要给他一个解释,我就不会t逃避。而且,我没有必要逃避。”   谭绍闻言,惊愕道:“你莫非是打算……一切据实相告?阿愠,听我说,你别冲动,此事知道的人越多对你越不利。你还是按我说的,躲着他得了。”   苏解愠瞥了他一眼,道:“你以为我傻?我若是傻,还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既然我说过会给他一个解释,自然是有办法的。你若真那么关心我,便随我一同去见他。”   谭绍坚定得看着苏解愠,道:“那我肯定义不容辞!”   二人关上阁门,穿过院子,走到了大门口。楼兰王及其随从已在大门外等候多时,见苏谭二人出来,立刻走了过去。   苏解愠打趣道:“怎么?王上是怕在下溜之大吉?”   楼兰王双手抱臂,昂头道:“凭寡人对你的了解,你溜掉也不是没有可能。”   “哦?王上很了解在下吗?”苏解愠上前一步,嘴角微微上扬,道,“有时候,耳听未必是事实。”   楼兰王愣住,苏解愠接着道:“王上,走吧,带你去个地方,在下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解释。”   “你……”楼兰王眯眼,警惕道,“虽说大齐皇帝允了寡人可以自由出入皇宫,可寡人也不能随便跟一个官员走,万一出了什么事……”   “您放心,在下不吃人。”苏解愠打断他,道,“王上身后的两名随从,想必武艺非凡,有他们二位保护您,您又有何惧呢?况且,在下一介文人,不善武艺,奈何不了您。” 第34章   楼兰王昂首挺胸, 道:“谁说寡人怕了?寡人堂堂一国君主,怎会怕你一个小小官员, 真是笑话!要去哪儿, 寡人随你走便是!”   苏解愠微微一笑, 转身迈步,带着楼兰王去了她同谭绍经常光顾的那个酒馆。   一踏进酒馆的门, 小二便上前, 道:“哎呦,谭大人,苏大人, 你们来了, 快请……诶,这三位是……”   苏解愠瞅了楼兰王一眼, 道:“哦,这三位是你谭大人的朋友。小二,今日有雅间吗?”   小二一愣,道:“有!您几位楼上请!”   几人随着小二去了二楼的雅间,酒店掌柜注视着他们, 皱了皱眉毛。平日里都是苏大人与谭大人来饮酒,今儿个倒是稀奇, 还带了旁人。后面那两个人衣着统一,面无表情,莫非是那位公子的随从?看那位公子穿得显贵,身份定不简单。   他想到这里, 便派了个心腹去盯着苏解愠他们。   三人入座,两名随从站在门外把守。   小二弯腰,问:“几位贵人,你们想吃些什么?”   苏解愠抬头,道:“先来二十坛酒,再上几道招牌小菜。”   谭绍蹙眉,拉扯着苏解愠,小声道:“你忘了上次的事情了吗?怎么今日还敢来?你还带了他,万一出……”   “你放心,我只是想证实一些猜疑,你无需担心其他。”苏解愠说着,往窗户瞅了一眼。她总感觉,有人盯着他们。   “好咧!您几位稍等片刻,酒菜马上就来!”小二晃了晃手中的抹布,离开了雅间。   楼兰王端坐,道:“苏首辅,莫非你想灌醉寡人,然后灭口带王后远走高飞?你以为,寡人的酒量不如你?呵,东阁首辅苏解愠,嗜酒如命,可又不是千杯不醉。”   苏解愠闻言,忍俊不禁,道:“王上,在下有一事不明,当初您是如何登上王位的?凭您的智商,成就此事相当困难吧?”   楼兰王不悦,沉着脸问:“苏首辅此言何意?”   苏解愠微微一笑,道:“实不相瞒,这两年我与兰儿一直有书信来往。她在信中称赞您是骁勇骑士,足智多谋,英俊才子。可今日一见,我觉得兰儿是在骗我。”   “兰儿?”楼兰王猛拍桌子,指着苏解愠吼道,“你还有脸叫她闺名!你还敢和她通信!姓苏的,你休得猖狂,信不信寡人让你们皇帝砍了你!”   “信信信,我深信不疑,您别激动,伤身。”苏解愠哭笑不得,继续道,“王上,您用脚趾头想想都明白,我一个臣子,您一国之主,我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把你约出来灭口啊!您若是死在齐国,两国之战不可避免,我可不想做那个挑起战端之人。”   楼兰王眯着眼,思索了片刻,道:“寡人量你也不敢,你不是说要给寡人一个合理的解释吗?快讲。”   这时,小二敲门而入,摆上了酒菜。   楼兰王嗅了嗅,香气扑鼻。他盯着打开的酒坛,顿时来了兴致,道:“那就边饮酒边解释吧!”   苏解愠见状,嘴角微微上扬,冲谭绍使了个眼色。谭绍会意,摆上两个大碗,抱起酒坛子往里倒酒,直至溢出。   他端起碗,道:“王上,齐国有个规矩——与陌生人畅饮前,要先饮三碗,试试对方的酒量,以免对方出事。”   楼兰王迟疑片刻,指了指苏解愠,问:“那他为何不饮?”   谭绍瞄了苏解愠一眼,笑道:“他的酒量,我自然是知晓的。王上放心,这酒里可没下药。”   楼兰王一怔,从袖中掏出一根银针,在碗里晃了晃,拿出来一看没有变色,又放回了袖中。   他道:“本王与你素不相识,还是谨慎些好。”   谭绍抿嘴一笑,一饮而尽。楼兰王也举起碗,一饮而尽。二人分别饮了三碗,毫无醉意。   当谭绍再次为他满上酒时,他道:“苏首辅,该你了。”   苏解愠轻轻点头,端起碗抿了一口道:“甚是香醇,好酒,好酒!”   “喂,姓苏的,你这是何意?”楼兰王撇嘴,道,“寡人一口气饮了三碗,你至少也得饮一碗吧!快饮,一滴酒都不准剩。”   苏解愠端起碗,一饮而尽,然后把碗倒过来晃了两下,道:“王上,您可满意?”   “还行吧。”   苏解愠内心翻了个白眼,道:“这些事情,要从两年前说起,其实,应该更早。那一年,我刚做上吏部侍郎……”   谭绍一直给楼兰王倒酒,待苏解愠讲完时,楼兰王喝得酩酊大醉,坐都坐不稳。   苏解愠见状,长舒一口气,道:“所以王上,在下和王后只有兄妹之情,无男女之情,您就放心吧!”   楼兰王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抓着苏解愠,道:“是是是,是寡人错怪了你,如此看来,王后要向寡人引荐的挚友便是你了!既然如此,不如你我二人义结金兰,从此你就是寡人的大哥!来,大哥,寡人敬你!”   啊?   苏解愠端着他强塞过来的酒,一脸懵,什么情况?刚解决掉一个麻烦,又来了一个麻烦?做这傻子大王的大哥?   她摇摇头,刚想拒绝,一旁的谭绍制止她,道:“阿愠,我觉得可以。有了这层身份,太师日后也不敢轻易动你。”   她闻言,低头思索。谭绍说的并非没有道理,先不说太师那边,这对以后的复仇或许有帮助,不如先应下,反正也不会少块肉。   苏解愠想到这里,端着碗一饮而尽,道:“好,从此你我便是兄弟了!来,二弟,大哥也敬你一杯!”   她饮着酒,目光瞄向窗户……   这一切,都被酒馆掌柜派去的探子记在心里。探子返回酒馆大堂,向酒馆掌柜禀报了一切。酒馆掌柜吩咐他看店,自己则离开了酒馆。   他一路低头快步走,来到了一处宅子的后门,抬手敲了敲。不一会儿门打开,里面探出一个头,与他细语几句后放他进去。他跟着那人,蜿蜒曲折,来到了一间屋子。   屋子里的人背对着他,发出低沉的声音,问:“今日来所为何事?”   酒馆掌柜道:“大人,方才苏解愠带了个衣着显贵之人进了酒馆,那人身后还跟了两名随从,看面相,武艺不凡。”   “衣着显贵之人,还带了随从?”   “是的。那个衣着显贵之人,长得不像我大齐之人,而且他和苏解愠还义结金兰,成了兄弟。”酒馆掌柜一五一十的禀报道。   “哦?”那位大人蹙眉,背着的手微微动,道,“不像齐国人,莫非是他……还义结金兰?呵,苏解愠,看老夫这次不整垮你!”   他说完,嘴角抹过一丝阴冷,吩咐酒馆掌柜回去继续盯着……   酒馆的雅间里,楼兰王被两名随从抬回了皇宫。苏解愠与谭绍分别,往府邸走。在路上,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便快步追上了楼兰王,跟着他进了宫……   楼兰王后倚靠在床边,接过宫女递来的药,抿了几口,苦涩的味道立刻蔓延至全身,她撇撇嘴,强忍着,一口闷了。喝完药,又灌了自己几杯茶水,来冲淡口中的苦涩。   这时,随从们把楼兰王抬进殿内,放到了侧塌上,命宫女们伺候他洗漱。   楼兰王后见状,眨眨眼问:“王上这是……”   一名随从回道:“回王后,黄昏时王上与苏首辅一同去酒馆饮酒,说是为了什么流言。属下们在门外守着,当王上唤属下们进去时,已经酩酊大醉了。”   “你说王上与……苏首辅饮酒?”楼兰王后诧异,反问道。   “是的。”   楼兰王后按了按太阳穴,自言自语道:“难怪醉成这样,王上竟然敢和她拼酒,还为了什么流言……等等,什么流言”   她抬头盯着那名随从,又重复了一遍。   随从抿了抿嘴,道:“流言罢了,王后还是不要知晓为好。其实属下也不是很清楚,也只是听了些只言片语。”   “你但说无妨。”楼兰王后蹙眉道,“本后恕你无罪。”   随从咬了咬唇,道:“近来宫中流言四起,说王后您与苏首辅纠缠不清,余情未了,还说苏首辅当初伤你至深,如今又想把您揽入怀中之类的。不过,不过苏首辅已经解释清楚了,王上很满意,还和苏首辅义结金兰了,认苏首辅做了大哥。”   “什么?认了她做大哥?”楼兰王后闻言,扑哧一笑,道,“那可真有意思。”   阿愠是我姐姐,她本应唤王上一声妹夫,如今成了王上的大哥,这是什么关系?   她想到这里,叹了口气,吩咐那名随从下去。她盯着楼兰王,心里有一丝喜悦。虽说这关系乱了套,但总归对她有好处。有了这层关系,料想爹爹再难对阿愠下手。爹爹啊爹爹,女儿从未想过,您竟然欺骗女儿,哎……   “王后,您别叹气了,这样对腹中胎儿不好。”一旁的宫女见她连连叹气,连忙劝道,“王上他怎么会晓得苏大人的酒量,您就别为此事伤心了。”   楼兰王后听了此话,弹了弹她的额头,道:“傻丫头,本后哪是为王上醉酒伤心呐!嘴长在王上身上,他爱饮多少饮多少,醉了活该呀他。”   宫女不解,眨着眼问:“那王后为何连连叹气?莫不是为了那些流言?方才那人不是说,已经解释清楚了吗?”   楼兰王后摇摇头,没有言语,只是命她熄了蜡烛。宫女照她的吩咐做完,退了出去。   她躺在榻上,眼前浮现一幕幕过去的景象,轻轻闭上眼,彷佛置身于她对她一见钟情的那一年……   “阿嚏——阿嚏——”   苏解愠回到了自己的府邸,还没进门,连打了两个喷嚏。她使劲摇摇头,回了屋子。南风早已准备好洗漱的水和解酒汤等候她。   “大人,我就知道,您这么晚回来,一定是去了酒馆。”南风递上解酒汤,道,“今夜比过去回来得晚,您是不是换了一家酒馆?奴婢猜,定是东市新开的那一家。”   苏解愠猛灌了几口解酒汤,把碗给了南风,又接过浸水的毛布,道:“还是从前那家,只不过今日多了位新朋友,待的时间比过去久了些。” 第35章   “新朋友?”南风愣了片刻, 笑道,“大人, 别开玩笑了。在官场里, 除了谭大人那个半吊子, 还有何人愿意与您结交?哦,不对, 还有位程大人。不过您对程大人不冷不热, 他只能算半个。”   “噗——算半个?”苏解愠忍俊不禁,半个程岥……那不得吓死人。   待苏解愠洗漱完,南风端着碗和盆, 迈步离开。   翌日, 朝堂之上,皇帝还没坐稳, 太师就弹劾苏解愠,说苏解愠通敌卖国。   皇帝扫了一眼苏解愠,问:“太师,你说苏卿通敌卖国,可有证据?”   “自然有证据。”太师昂首挺胸, 道,“臣有目击证人, 酒馆掌柜亲眼看见,楼兰王唤他一声大哥,关系甚是亲密。二人在酒馆的雅间待了许久,还有随从在外守着, 定是在商谈什么阴险计划。”   百官闻言,议论纷纷。   苏解愠走出,上前一步道:“看来我猜对了,酒馆的掌柜果真是太师的人。上一次谭绍饮酒后迷迷糊糊,也是太师指使酒馆掌柜下的药吧!”   “哦?太师竟然意图谋害朝廷命官?”皇帝的目光移到太师身上,眯眼道,“太师,苏卿讲的可是事实?”   太师面色难堪,道:“陛下,他这是在转移话题,陛下!老臣与谭次辅毫无恩怨,怎么会加害于他?陛下您别听苏解愠的一派胡言,他这是想逃避!”   苏解愠冷笑,反驳道:“太师与谭绍自然毫无恩怨,他不过是替死鬼。那药你本想用在我身上,可你没想到我病了不宜饮酒,酒都进了谭绍的肚子里,他自然中了招。”   “一派胡言!”太师急了,握着象笏指向她,道,“苏解愠,你别以为你干的那些丑事无人知晓!你身为朝廷命官,竟然整日里扮作女子,成何体统!真是丢尽了大齐的颜面。”   “扮作女子?”   百官惊愕,纷纷看向苏解愠。   谭绍戳了戳苏解愠,小声问:“你啥时候有了这癖好,有点意思。”   苏解愠白了他一眼,自己也惊讶不已。本以为太师怀疑自己是女子,没曾想是那么一出戏。想着前几日南风抱怨因为记性不好放错了衣裳,原来是怀疑我有穿女装扮女子的癖好。   她想到这里,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耳垂。   皇帝挑了挑眉,道:“扮女子?苏卿,这是怎么回事?”   苏解愠抬头,回道:“回陛下,想必是前些日子太师看到了臣耳垂上的黑点,所以误以为臣有穿女装的癖好。这黑点,其实是臣幼年时,看见姐姐妹妹们都扎耳洞,臣顽皮,自己拿针戳的,还流了好多血。后来伤口愈合,留下了黑点。”   “原来如此。”皇帝满意地点点头。朕就知道,什么事情你都能圆过去。   “苏首辅真是能言善辩,死的都能说成活的。”太师冷哼,道,“转移话题的本事也是一流,把陛下唬得一愣一愣的,难怪官阶进得飞快。”   苏解愠昂首,勾起嘴角道:“不敢不敢,陛下岂是谁能忽悠的?倒是太师你,凭空诬陷人的本事,任谁都比不了。”   太师不屑,转身向皇帝道:“陛下,咱们还是回到苏解愠通敌卖国这件事上,可不能任他巧言善辩,迷惑陛下啊!”   皇帝拜拜手,道:“太师,你以为朕老眼昏花,头脑糊涂吗?是是非非,朕心里有数!还有,楼兰王唤苏卿一声大哥很是正常。”   太师闻言,心中不解,问:“陛下此言何意?恕老臣愚昧。”   皇帝坐直了身子,解释道:“昨夜苏卿进宫,已向朕禀明了此事。楼兰王非要与苏卿义结金兰,苏卿无法推辞,便应下了。朕想,两国本是交好,如今又加上这一层关系,定是锦上添花,乃喜事一件。”   皇帝这话,着实让太师哑口无言。太师紧握拳头,愤恨不已。本想将他一局,反而被他将了一局。自己叱诧官场几十载,没曾想连个毛头小子都斗不过,气煞老夫也!   他越想越气氛,恨不得一刀斩苏解愠。   下朝后,百官往外走,苏解愠叫住了太师。   太师瞥了他一眼,道:“苏首辅还有何事?老夫可没兴趣与你饮两杯。”   苏解愠勾起嘴角,道:“太师,本辅也没兴趣与你对饮。我就是想奉劝太师一句,一把年纪了,还是给陛下递个折子回乡养老吧,如今的官场,已经不是你叱咤风云的时候了,别再逞强了。”   她说完,拍了拍太师的肩膀,扬长而去。   太师望着他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杀气,姓苏的,你别嚣张,老夫可不是无用的老头,你给老夫等着……   傍晚,苏解愠接到了一张帖子,她打开一看,是她的二弟楼兰王,邀他与谭绍一同出游。   她本想拒绝,这帖子却被谭绍看见,立马抢过来,道:“去,为什么不去?后日休息,正好踏青。”   苏解愠耷拉着眼,道:“踏青也不一定非得约他吧?”   谭绍折了几下帖子,在背面写了几句话,命人送往楼兰王的寝宫,道:“我这不是为你好嘛!他夫妇二人必是同去,你正好同你的‘老情人’叙叙旧。而我呢,自然有我的想法。”   “你对我有什么想法?”苏解愠沉着脸,没好气地问。   谭绍眯眼,起身凑近她,道:“我可没说对你有想法,莫不是你对我有想法,才会以为我对你有想法?”   “一边待着去。”苏解愠嫌弃地推开他,道,“什么你呀我的,听着绕人。不就是踏青嘛,我去我去,既然结拜了,面子上总得挂的住。”   谭绍听她这样讲,满意地点头,道:“这就对了嘛!年纪轻轻的,不要总待在府中饮酒,要多出去走走见见世面。”   苏解愠白了他一眼,没有理会。她收拾了片刻,回了府邸。   隔日一早,苏解愠来到皇宫门口,谭绍与楼兰王夫妇早已在此等候。   苏解愠作揖,道:“久等了,没曾想,二位来的甚早。”   楼兰王欲开口,却被王后抢先道:“我们也是刚出宫,倒是谭次辅,怕是等候多时了。”   话落,二人瞄向谭绍。谭绍坐在马车上,呲牙冲她们笑。   苏解愠撇撇嘴,小声道:“他这个人,一向如此,永远是早到的那一个,旁人还以为前面有银子等着他呢!”   楼兰王后掩面一笑,道:“走吧,你就委屈一下,同那个赶着抢银子的家伙坐一辆马车吧。”   苏解愠耸耸肩,跳上了谭绍的马车,钻了进去。楼兰王夫妇上了旁边的马车。两辆马车一前一后,朝城外驶去。   此刻距离他们不远的大树后面闪过一道黑影……   城外二十里,是皇帝登基那年开始建的人工湖,也是城中百姓踏青,赏花之地。尤其是这个冬去春来的季节,百花齐放,人山人海,好不热闹。   四人下了马车,还没走几步人群就涌上来。楼兰王护着王后,走在前面,随从们护着他夫妇二人。谭绍抓起了苏解愠的手,走在后面,几人在人群中费力游动。   苏解愠被挤得脖子都歪了,她抱怨道:“我早说让你拒绝,你看,这哪是踏青,这都快踏人了。”   谭绍握紧苏解愠的手,一脸痴笑,道:“我知道啊,我就是故意的,你能奈我何?”   “你……苏解愠瞪眼,她想给谭绍一脚,却抬不起腿,只得把气往肚里咽,道,“你松手!”   “松手?”谭绍扭头,呲牙一笑,道,“那可不行!我一松手,你我就被人群冲散了。没有保护好你,你那二弟怕是要把我削成绣花针。”   苏解愠沉着脸,道:“还削成绣花针,你以为你是铁杵?”   “甭管是不是铁杵,总之我是不放手的。”谭绍摇头拒绝道。   苏解愠挤出微笑,道:“我没让你放手,就是想让你松手。”   谭绍一愣,问:“这两者有何区别吗?甭给我咬文嚼字,甭管放手还是松手,我偏不。待冲出了这人群,你要怎么样都可以。”   苏解愠咬了咬牙,压制着心中怒火,道:“好,怎么样都可以是吧?我记住这句话了!”   就这人山人海的,还不如在家饮两杯。   这时,楼兰王喊道:“大哥,你们往西边走,西边有个高台空地!”   苏解愠闻言,往西边一瞅,果然有个高台空地。她攥紧谭绍的手,用力拨开人群往西边冲。   半柱香的时间,几人在高台空地会合。   楼兰王双手叉腰,环顾四周,叹道:“大哥,你们大齐,真是人丁兴旺,看来是寡人失策了。”   楼兰王后挽着他的手臂,抿嘴笑道:“王上,臣妾可是劝过你,可你执意要来。这下好了,赏花变成了赏人。”   “诶,赏人也好。”楼兰王扫视着来来往往的人,道,“看那些婀娜少女,正巧给寡人的大哥寻一门好亲事。你说对吧,大哥?”   “不可!”   谭绍与楼兰王后异口同声反对道,“万万不可!”   楼兰王吓了一跳,反问道:“为何不可?寡人的大哥面容俊朗,才华横溢,有哪家姑娘不愿与他结为连理?寡人在彭城这几日,听到的可不止流言蜚语,还有夸赞之词呢!”   苏解愠按了按额头,这俩个人,真是把我往坑里拽。   她道:“王上二弟,他二人的意思是讲,我现在是内阁首辅,政务繁忙,无暇于儿女□□,待过几年,我一定向你讨位楼兰姑娘做夫人。”   她说完,尴尬地笑了笑。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预收文《夫人笔下留情》,《女配想静静(快穿)》求个收藏哦,么么哒~   还有作者专栏也收藏一下吧,比心比心比心~ 第36章   谭绍扭头, 耷拉着眼,不悦道:“怎么, 我大齐的女子还入不了苏首辅的眼了?你还想找楼兰女子, 麻溜找块洼地照照自己!”   苏解愠瞥了她一眼, 道:“不用谭次辅操心,你有那闲心不如想想自己的终身大事。”   谭绍凑近苏解愠, 小声道:“我的终身大事, 主要在于你点不点头。”   苏解愠连忙推开他,翻着白眼不言语。这家伙,越来越得寸进尺, 口无遮拦, 迟早得被他害死。   楼兰王后见状,掩面而笑。这两个人, 倒真是一对冤家。   楼兰王的两名随从去开路,回来后说在前方有条小溪,那里人烟稀疏。几人跟着随从,挤出人群,走到了小溪边。   这条小溪通往宫中的玉湖, 岸边栽着一排杨柳树,新芽初露, 春意盎然。   楼兰王甚是好奇,问:“王后,此处景色宜人,为何人烟稀疏?”   谭绍抢先解释道:“景色宜人不假, 可终究比不过别处的百花争艳。约莫是百姓们欣赏完了,所以才人烟稀疏。这下倒好,给了咱们一片清静之地,可以坐下来饮杯茶了。”   说罢,随从们在溪边选了个地方,铺上了麻布,并从随身的包裹中取出点心和清水。   “然而此处不允许燃火,只能以水代茶了。”苏解愠拍了拍他的肩膀,做到了楼兰王后的身边。   谭绍耸耸肩,挨着苏解愠坐下。   待随从们满上水,谭绍举起杯子,道:“各位,为咱们的情谊干上一杯!”   “谁和你有情谊?”   苏解愠虽然嘴上嫌弃,但还是举起杯子与他碰了碰,仰面一饮而尽。   谭绍嬉皮笑脸,道:“你看,你心里还是有我的。诶,你别别不承认,也别解释,都是借口罢了。”   苏解愠哑口无言,面朝小溪,不理会他。她知道,无谓的争论,反而会引起别人的误会。   楼兰王瞅着二人,挑了挑眉。大哥一直不娶,莫不是为了这个谭绍?看王后的眼神,他二人定是有些什么大齐的民风,果真是民风开放。   几人赏景之际,一位带着面纱,身着青色襦裙的女子经过。忽然,她拿出匕首,刺向苏解愠。   苏解愠睁大双眸,用手臂去挡,匕首划过她的衣袖,血液溢出来。女子见一击未中,又挥刀刺向她。随从拔出剑打掉了匕首,与女子厮打起来。   苏解愠却因为惯性跌入了小溪中,幸亏溪水不深,只是没过她的胸膛。   楼兰王把王后护在身后,谭绍起身踏入溪水里,扶起苏解愠。只见血液在溪水的作用下浸透了她的衣袖,血液顺着手臂滴在溪水中,宛若莲花。   楼兰王后把手中的帕子丢给谭绍,蹙眉道:“快,快给阿愠包上伤口!”   谭撸起她的衣袖,把帕子对准伤口系好,扶她上了岸,站在楼兰王夫妇身旁。   楼兰王扭头,关心道:“大哥,可有碍?”   苏解愠捂着裹上帕子的伤口,道:“多谢王上二弟关心,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只是,这女子一刀刺向我,毫不犹豫,看来是要置我于死地,连累了二位,实在抱歉。”   楼兰王拜拜手,道:“无碍,只不过,大哥是得罪了何人,竟然要置你于死地?”   苏解愠眯眼,打量着面纱女子,一道光闪过,她腰间的粉色珍珠格外刺眼。   是她!   那日在烟花之地遇见的女子!等等,为何她的招式如此眼熟?   她想到这里,睁大双眸,脱口而出:“那夜的刺客也是她!”   三人闻言冷了片刻,异口同声问:“什么那夜的刺客?之前这女子也行刺过你吗?”   苏解愠哆嗦了一下,连忙捂住嘴,摇道:“没……没有,我也是第一次被行刺。”   她说完,眯眼打量着面纱女子。若真是那夜的刺客,她为何要刺杀程岥?难道说那日在烟柳之地,此女子就有意杀我?不巧得是,程岥忽然出现,害她刺杀未遂,然后她受到主人的责罚,才想报复程岥?   若真是这般,她也是蛮拼的,竟然追去了栾邑。   谭绍见她目光呆滞,迟迟不言语,便抬起手敲了敲她额头。   她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道:“哦,我在想,是谁派她来的。”   “还能有谁,除了太……”   谭绍话未说完,就被苏解愠瞪了回去。他一愣,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楼兰王直盯着那女子,一脸惊恐。   谭绍耸耸肩,深吸一口气。他险些忘了,眼前的这位楼兰王后,可是太师之女。   楼兰王后一手挽着楼兰王,一手紧紧握拳,直盯着女子胳膊上隐约可见的刺青。那个刺青,她幼时见过,在家中的暗室里。那里的人个个蒙着面,排着队等待烙印。   是父亲,父亲竟然要杀了阿愠!   她想到这里,小腹隐隐作痛,昏了过去。   “王后,王后!”   此刻蒙面女子寡不敌众,趁着众人分散注意力之际,逃脱了。楼兰王连忙把王后抱回了马车,快马加鞭驶向皇宫。   回到皇宫,太医们会诊,说王后是急火攻心所致,休息片刻就会醒来。   此事惊动了皇帝,皇帝震怒,召来京兆尹,下令彻查此事,务必抓到那个刺客!   京兆府的人寻了几日也没有寻出结果。苏解愠倒是淡定,她深知,太师既然决定做这件事,就会做得干干净净,任谁也找不到那女刺客的踪迹。   太子解了禁,得知此事后,认定是太师所为。他从未想过要苏解愠的命,苏解愠那家伙再惹人厌,也对本宫有授课之恩。本宫只是想让他出糗,没曾想太师那个老匹夫想要他的命,这还了得?万一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连带之前谣言的事一并算,本宫可脱不了干系。   他想到这里,咬了咬唇,起身去了东阁。   去东阁的路上,太师忽然出现,拦住了他的去路。   他一怔,昂首挺胸道:“不知太师有何事,竟然拦本宫的去路。”   这老匹夫下了朝怎么不回府,在宫里瞎溜达什么。   太师背着手,勾起嘴角,道:“太子殿下,您刚解了禁,就迫不及待,想去找你的恩师了?”   太子蹙眉,往后退一步,道:“太师此言……本宫不明白。本宫禁足多日,自然想在宫中四处走走,透透气。难道皇宫之中,还有本宫不能涉足之地吗?”   太师昂首,道:“自然没有。不过,老臣奉劝殿下一句,有些话可以说,有些话不该说。别忘了,殿下曾和老臣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说出来,对殿下全无好处。”   太子咬牙,甩了甩衣袖,道:“本宫可不是蚂蚱!”   他说完,快步离开。   太师望着他的背影,嘴角抹过一丝冷笑。   太子在东阁大门前止步,他仰面望着东阁的牌匾,内心五味杂陈。太师说得没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殿下,太子殿下!”   他刚想转身离开,谭绍忽然叫住了他。   “太子殿下,听说您解禁了,恭喜恭喜!”谭绍嬉皮笑脸,问,“不知殿下来东阁所为何事?”   太子刚解禁就迫不及待,想找阿愠的麻烦?依我看,禁足的时日还是短了。   太子攥着手心,假装淡定道:“本宫听闻苏苏首辅前些日子受了伤,所以想来看看他。不过,估计他在忙,本宫就不叨扰了。”   他迈步欲离开,又被谭绍拦住,道:   “不叨扰不叨扰,走,臣带您去见她。”   他说着,竟然抓起太子的手,往屋里拽。呵,我倒要看看你小子能翻出什么浪花。   太子拗不过,只得任他拉扯。   “阿嚏——”   苏解愠打了个喷嚏,抬头一看,谭绍走过来,一脸嬉笑。而他身后——竟然是太子。   苏解愠起身,鞠躬道:“太子殿下,不知殿下来东阁,所谓何事?”   太子扫了他一脸,羞涩地挠着脸颊,道:“本宫是想问,苏先生你的伤……伤痊愈了吗?”   苏解愠一怔,抿嘴笑道:“一些皮外伤,已经无碍了。”   这小子,是在关心我吗?莫不是禁足了几日,长了记性了?   “额……无碍就好,无碍就好。”他念叨着,微微抬头,道,“苏先生,可否……借一步说话?”   借一步说话?   苏解愠点了点头,谭绍提醒她小心谨慎。二人去了东阁后门的亭子,相对而坐。   她见太子欲言又止,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子,便猜得□□不离十了。   “殿下。”她先开了口,道,“你是想说,臣遇刺这件事与太师有关吧?您……也参与了?”   “绝对没有!”太子猛然抬头,申辩道,“本宫承认之前是想让你出糗,但次次以失败告终,绝无杀你之心!”   苏解愠见他着急的模样,扑哧一笑,道:“原来殿下,一直在耍小孩子脾气。臣想,您心里还有一件事吧?”   她顿了顿,继续道:“之前的谣言,也是你干的吧?臣想,那些话,是太师教唆你讲的,毕竟你对那件事了解得少之又少。”   太子听了此话,瞪大双眸,深吸一口气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苏先生的眼睛。本宫被禁了足,太师找上门来,说要合作,能要你出糗。当时本宫愤恨不已,便听信了他,帮他传出谣言。如今本宫懊悔不已,还望先生不计前嫌。” 第37章   “既然殿下还能唤臣一声先生, 那可否听臣一句劝?”苏解愠背着手,道, “有一些事, 殿下最好对陛下坦白, 若是日后追究起来,太师拉殿下下水, 那可就晚了。”   太子听了这番话, 咬着唇低下了头……   延飞殿内,太子跪在地上,苏解愠站在一旁。   太子低头道:“父皇, 整件事就是如此, 儿臣知错了,请父皇责罚。”   “你……”皇帝火冒三丈, 瞪着太子,怒斥道,“逆子,你竟做出如此龌龊之事!造谣中伤朝廷命官,哪怕是皇族也不能逃脱罪罚, 你……你……是想气死朕吗?”   “父皇……”太子耷拉着脸,瞄向苏解愠。先生, 你说会为本宫求情,还愣着作甚?   苏解愠微微一笑,开口求情道:“陛下息怒,太子殿下也是受人蛊惑, 此事臣已不想追究,这顿责罚也免了吧。”   皇帝一愣,眯着眼打量着苏解愠,道:“苏卿,这逆子中伤你,你还替他求情,朕可不信你是真大度。”   苏解愠咧嘴笑了笑,道:“果真什么都瞒不过陛下的眼睛。不瞒陛下,臣替太子求情,自然是有些私心的。”   太子抬头,眨眨眼,一脸茫然。苏先生的算盘打得够精明,本宫之前糊涂,做了一回太师的棋子,如今又做了苏解愠的棋子,本宫该说……人生圆满了吗?   他想到这里,内心轻叹一口气。   皇帝大笑,往后一倾,道:“说吧,朕倒是想听听,你有何鬼心思。”   苏解愠勾起嘴角,道:“臣是想暂时压下此事,待日后揭露太师的罪行时,添上一笔。教唆太子是何等罪名!到时候众臣必会咬着此事不放,太师难逃罪责,而太子依然能够全身而退。”   太子闻言,深吸一口气,苏解愠这家伙……手段果真堪比辣椒,从前是本宫糊涂了,惹不得惹不得。   皇帝托腮,道:“苏卿,朕就知道,你永远都不会让朕失望。”   夕阳西下,楼兰王后编了个借口,瞒着楼兰王,悄悄出宫去了太师府。   太师听说女儿来了,忙放下茶杯,他还未起身,却见女儿气势汹汹地走来,并屏退了仆人。   他一愣,问:“女儿,为何愁眉苦脸?可是那楼兰王欺负你了?若是如此,为父定要去找陛下讨个公道!”   楼兰王后面色凝重,道:“爹,那个女刺客,是您派去的吧?她胳膊上的刺青,我认得一清二楚。”   太师闻言,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眉头紧蹙。原来这丫头是来兴师问罪的,既然如此,老夫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她可是老夫的亲生女,断然没有把亲爹送进大牢的道理。   他想到这里,冷言道:“没错,是爹派去的。爹知道,你一定想问为什么。爹的确是答应了不再为难姓苏的,可那之后为了安抚你。女儿,有些事不是你看到的那般。爹与苏解愠的恩怨,早就不在你身上了。”   他说完,叹了口气。   楼兰王后皱眉,问:“那爹是为了什么,非要置她于死地?”   太师握拳,深吸一口气,解释道:“当今皇帝,一直想把爹这样的老臣赶出朝堂,却没有强有力的理由。直到五年前,他想出了一计,那便是提拔青年官员,与老臣互相制衡,分庭抗礼。而苏解愠,便是其中之一。”   楼兰王后咬了咬唇,问:“朝中有那么多青年官员,您为何偏偏针对阿愠?”   太师握拳,眼里闪过一丝杀气,道:“本来为父是一一针对的,不过许多青年官员是寒门子弟,为父威逼利诱,他们也就做做样子。唯独苏解愠,拒绝了为父的拉拢。你那件事是□□,为父当时想,正好借此事,正大光明地与他斗上一斗。”   “什么?”楼兰王后听了这番解释,连退几步,指着太师吼道,“爹!您竟然连亲生女儿都利用!您可真是女儿的好爹爹!”   她一时激动,眼泪顺着脸颊留下来,夹杂着苦笑声。当年爹说,定会用尽办法让我嫁给阿愠,大概是盘算着,招了他做女婿,就能拉拢他吧。难怪阿愠一直说,爹不是我想的那般。   我以为,他是欣赏阿愠的才华。我以为……都是我以为……原来不过是,援兵之计。   太师冷笑,道:“傻女儿,我的傻女儿!那姓苏的究竟修习了何方邪术,迷了你的双眼你的心?不只是你,就连陛下也……他真是个祸害!”   楼兰王后拿出帕子擦拭着泪水,轻吐一口气,道:“阿愠,从来不是什么祸害,陛下也没有被他迷惑,是爹,一直以来错想了。至于陛下为何偏护她……女儿听阿愠讲过几句,说是在她还未参加科举时,偶然救了陛下一命。我想,这大概是陛下护着他的原因了。”   太师叹气,道:“此事为父早已派人调查过,不过,陛下可不仅仅是为了还救命之恩。陛下一直想把爹赶出朝堂,当然,他也知道为父党羽众多。即便是有他给姓苏的撑腰,也很难把为父打倒,甚至会让他的救命恩人有性命之忧。所以,他二人定是达成了什么协议。像苏解愠这种人,最喜欢权力。既然如此,为父就迎合他的喜好,让他爬得越高,跌得越惨!”   “爬得越高,跌得越……惨……父亲你可知她是女……”楼兰王后细思极恐,连忙改口道,“我听闻阿愠之所以成为首辅,是因为钱首辅瘫了。那么爹爹力荐他,既可以显得自己大度,又能更好的实施歹计。爹爹你,果真是老谋深算呐!”   她说完,用力甩了甩衣袖,心中愤恨不已。   太师低眉,道:“女儿,你不懂,爹纵横官场几十载,却要被当做废物一样踢出宣政殿,爹实在是……实在是不甘心呐!”   “朝堂之争,女儿确实不懂。但是非曲直,女儿还是懂得。”楼兰王后抬头,眼里尽是忧愁,道,“父亲大人……女儿今日,是来告别的。明日女儿便回楼兰了,大概此生……不再相见了……”   她说完,含泪快步离开。   “兰儿!”   太师鼻子微酸,眼角滑下两行泪水,自言自语道,“兰儿,不要丢下爹啊……”   良久,他抹抹眼泪,心中的怨恨燃烧得更加强烈,苏解愠,一切都怪你!老夫定要让你生不如死!   他瞪着双眸,脸爆青筋,双手紧握,朝天怒吼……   翌日下了朝,太师直奔东宫,太子拒见。   “殿下,前些日子您不是还对太师笑脸相迎吗,怎么今日就不愿见他了?”太子随侍的小太监问。   太子冷笑,道:“你去回了那老匹夫,说本宫可不想再次成为别人的棋子。”   小太监一愣,退了出去,给太师重复了太子的话。   太师听后,气得咬牙,甩袖离开。呵,好你个小子,现在就要和老夫撇清关系了?既然如此,你这太子之位,也别想坐得安稳了!   他想到这里,忽然灵光一闪,去了宁王府……   用过早膳,楼兰王夫妇与皇帝告别。二人上马车之时,苏解愠匆忙赶来,塞给楼兰王后一个匣子,低声道:“兰儿,这里面是我给孩儿取得名字,你收好了,一路顺风。”   楼兰王后低头扫了一眼匣子,看着苏解愠,叮嘱道:“阿愠,你要小心……小心我爹……”   她说完,拉着楼兰王的手上了马车,往宫外驶去。   苏解愠望着使团队伍,渐行渐远,叹了一口气。   皇帝上前,拍着她的肩膀道:“苏卿,你与太师水火不容,没曾想倒和他女儿结为金兰,也是件稀奇事。”   他又拍了拍苏解愠的肩膀,转身走向延飞殿。   苏解愠回想着楼兰王后的话,勾起嘴角,自言自语道:“我就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看来老匹夫很快会再次下毒手。”   她整理了官服,回了东阁……   宁王府,太师坐在堂下,品着茶。宁王缓缓而来,坐下后打量着太师。   “太师,今儿个刮的哪儿的风,竟把您老人家吹来了?”宁王调侃道。   他眯眼,太师这个老匹夫来找本王作甚?莫不是想让我和他联手,对付苏解愠?有点意思。   太师听到“老人家”三个字,格外刺耳。他放下茶杯,压着心中怒火,道:“王爷,老臣此番前来,是想助您一臂之力。”   “哦?助本王一臂之力?”宁王挑眉,诧异道,“本王不懂,太师此言何意?”   太师微微一笑,道:“王爷,您与太子事事相争,文武百官都看得出您的野心。可太子的地位不是那么容易动摇的,您若想做太子,无人相助是难上加难。”   “做太子?”宁王一愣,心中大笑,道,“原来太师此行,是想教唆本王和皇兄争夺太子之位啊!本王猜想,你定是在皇兄那儿碰了壁,才来找本王的吧?”   太师起身,道:“宁王,论才情您样样不输给太子,难道您甘心一辈子做王爷?”   宁王嘴角微微上扬,道:“太师啊太师,做个王爷有何不好?本王是处处同皇兄争,那也不过是好面子,可从未想过成为太子。太师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第38章   太师蹙眉, 道:“宁王此番话……莫不是以为老臣是太子派来刺探您的?”   “诶,本王可没这样想。”宁王拜拜手, 道, “本王与太师, 道不同不相为谋,太师请回吧!”   “你……真是不识好歹!”太师怒目, 道, “你和你那个废物皇兄一样,大齐迟早要毁在你们手上!”   他说完,愤恨离去。   宁王勾起嘴角, 喊道:“那就不用太师操心了!”   他端起茶杯, 抿了两口,冷哼。这个老匹夫, 还真以为本王有意争太子之位。若不是父皇给本王下了死命令,本王才懒得与皇兄斗,做个闲散王爷有何不好?至于苏解愠……本王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何谈愤恨一说。   宁王想到这里,带了两个随从上了街……   东阁内, 谭绍伸着懒腰,道:“首辅大人, 陛下给咱们放了半日的假,要不你我去喝两盅?”   苏解愠白了他一眼,道:“大白天饮什么酒,无趣。”   “无趣?”谭绍震惊, 眨眼道,“我没听错吧?你你你……你一个酒鬼竟然说饮酒无趣?怎么,难不成你打算戒酒?”   “怎么,不行吗?”苏解愠不抬头,反问道。   谭绍捧腹大笑,指着苏解愠,道:“别闹了,一个酒鬼说要戒酒,那堪比让鬼推磨,谁会信啊!”   苏解愠冷笑,道:“爱信不信,本辅就是忽然想戒酒了。”   谭绍耸耸肩道:“得咧,不饮就不饮吧,我让着你便是。不过,听闻城西新开了家酒楼,咱们去尝尝鲜吧?这酒可以不饮,美食总是要吃的吧?”   苏解愠微微抬头,盯着他看了片刻,道:“姓谭的,你忘了前几日的刺客了吗?现在本辅只敢在宫中与府邸之间走动,你还敢带我去人多耳杂的地方,巴不得我早死?”   谭绍撇撇嘴,凑近苏解愠,道:“阿愠,我怎么舍得让你死。你放心,那个女刺客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出现了,即便出现,还有我保护你呢!”   “你保护我?”苏解愠歪着脑袋,打趣道,“你又不会武功,自己不丢命就难得了,还妄想保护我?别说笑了。”   谭绍双手托腮,思索片刻道:“既然你那么怕死,那咱们就约上两个下值的侍卫一同去,如何?”   苏解愠没有理会,只是抿了抿嘴。   谭绍见状,呲牙一笑,继续道:“那酒馆里有各个菜系的厨师,包你满意,诶,考虑一下?”   他说完,冲苏解愠连连眨眼。   苏解愠又抿了抿嘴,虽说自己怕再次遇刺,不过面对美食,内心蠢蠢欲动。既然有侍卫陪同,去一次又何妨?而且谭绍说的没错,此事风波未过,太师不会轻易派人再次行刺,我也无须担心自己的小命。   她想到这里,一咬牙,应道:“走吧!”   一个时辰后,苏解愠一行四人来到了酒楼门前,仰面望去,牌匾上的四个大字赫然而立:   八香酒楼。   苏解愠一愣,耷拉着眼皮道:“八香酒楼……这名字取得……够俗气。”   就算是八大菜系的厨师都招来了,也不用真应景吧?这酒楼的老板,品味也是俗不可耐。   谭绍不以为然,道:“这你就不懂了,名字雅致,饭菜的味道不一定能入口。反而是这些名字俗气的,更注重菜品的味道。”   他说完,打开折扇,迈步往里走,却被苏解愠拽住。   他扭头,问:“怎么了?”   苏解愠指了指不远处的人群,道:“那里似乎有人在争吵,现在反正也没有多饿,不如去瞧瞧?”   谭绍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眯了眯眼,调侃道:“你不是怕有刺客吗,怎么还敢往人堆里扎?”   苏解愠白了他一眼,道:“因为我听到,他们提到了假什么的,所以想去看看。”   她说完,内心冷哼。我哪里是凑热闹,还不是听见有人说□□什么的,寻思着可能与程家有关,想调查一番罢了。   谭绍看向两个侍卫,两个侍卫点了点头,四人拨开人群,挤了进去。   四人仔细一瞧,原来是一位中年女子与卖菜的小商贩在争吵,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   小贩苦着脸,道:“大姐,你不能凭空诬陷呐!我这是小本买卖,哪经得起这般折腾?”   中年女子单手叉腰,指着地上散落的铜板,怒斥道:“你这个奸商,找给我□□,还说老娘诬陷你?让大伙看看,看看这铜钱。”   她说着,捡起地上的铜钱,给众人展示。苏解愠伸手接了一枚,仔细瞧着。   这枚铜钱,无论是大小还是重量,感觉上都与真的无异,而且这色泽看上去流通了不少时日。若此铜钱是假的,那这以假乱真的功夫真是厉害。   她眯了眯眼,上前一步,问小贩:“小兄弟,敢问这些铜钱从何处换来的?”   小贩摸着后脑,瞅了苏解愠一眼,道:“公子,这些铜钱,是昨天一位贵人给我的,他拿了两贯钱买走了我全部的菜。”   “哦?”苏解愠皱眉继续问,“那位贵人,长什么模样?”   小贩思索片刻,道:“他穿着一袭墨蓝色的圆领袍,腰间别着珍珠,长相我倒是没注意。”   苏解愠听后,低头瞅着铜钱,陷入了沉思。   中年女子打乱了她的思路,开口道:“公子,看您衣着显贵,肯定懂得。您帮奴家评评理,这分明就是□□嘛!”   苏解愠恍惚片刻,刚想开口,手中的铜钱被谭绍抢了过去,并从钱袋里拿出一枚铜钱,比对着,道:   “大姐,你怎么能断定这铜钱是假的?本公子还真是看不出来哪里有不同。”   谁知中年女子怒火中烧,夺过铜钱,道:“你这公子,竟然替他讲话,这明明是假的,假的!”   谭绍一愣,四人面面相觑。   他又道:“大姐,我没向着他讲话,我就是想问,你怎么分辨的。”   中年女子撇撇嘴,举起铜钱,解释道:“你看,这个方孔的边缘过于圆滑,还有这些字的边缘缺了一点点。”   谭绍与苏解愠凑上去看,果真如此,不仔细看还真瞧不出。   忽然,苏解愠挑眉,盯着其中一个字。奇怪,这个字,我似乎在哪儿见过。   谭绍眨眨眼,道:“大姐,这些货币应该流通年限长,有丝毫损害也是正常的,可以继续流通。”   中年女子叹气道:“公子,若是一个两个就算了,可他找了我十个铜板都有损伤,而且是一模一样的损伤,你们说,这能是真钱吗?”   四人愣了片刻,异口同声道:“大姐,你观察的真仔细呐!”   “让开让开!”   一声高喊,众人散成两派,四人扭头一看,只见来了一群捕快,他们身着京兆府的官服,领头的是张捕头。之前在寻找苏解愠时,与谭绍结了份儿交情。   谭绍见状,前去打招呼,道:“张捕头,好久不见,近日可安好?”   张捕头一愣,见是谭绍,作揖道:“原来是谭次辅。”   苏解愠诧异,攥着谭绍的衣袖,压低声音道:“喂,你二人相识?”   谭绍点点头,解释道:“之前你不是失踪了嘛,陛下命京兆府的人找你,我也跟着四处溜达,就结识了。”   “呵呵……”苏解愠无奈地笑了笑。   张捕头询问了商贩和中年女子几句话,命人带二人回京兆府。   他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这已经是近日第七起了。”   四人闻言,互相看了看。   苏解愠示意谭绍上去搭话,谭绍问:   “张捕头,你方才说第七起,是什么意思?”   张捕头犹豫了片刻,道:“告诉你也无妨,今日彭城出现大量□□,这已经是发现的第七起了,再查不出来,我这饭碗也保不了了。”   “啊,竟然真是□□!”谭绍假装惊讶,道,“此事非同小可,可要抓紧上报刑部呐!”   张捕头点头,道:“这不,已经递了折子上去。谭次辅,下官还要巡街,不打扰了。”   他说完,转身离开。   谭绍摇了摇头,对苏解愠道:“此事你怎么看?”   苏解愠耸耸肩,道:“站着看。”   她拍了拍谭绍的肩膀,走向酒楼。谭绍与侍卫们面面相觑,连忙追了上去……   松竹馆内,一男子背对着房门。花娘推门而入,鞠躬道:“大老爷,您找我?”   大老爷转过身来,面色阴沉,道:“进来彭城流通的□□是怎么一回事?”   花娘闻言,绷紧神经,摇头道:“这个……属下不清楚。”   大老爷瞪着她,怒斥道:“别给我装,真以为我不知道吗?我看你是不想待在这里了。”   花娘哆嗦了一下,趴着道:“大老爷饶命,属下实说就是。那些□□,是……是老老爷派人送来的……”   大老爷握紧拳头,道:“我就知道是他,他还是不听我劝。他送来了多少□□?”   “四……四千贯。”   “什么?”大老爷震惊,问,“放出去多少了?”   “二……二千多贯。”   “你们这是……”大老爷用力拍了两下桌子,指着花娘,道,“你们这是找死啊!真是……哎!”   花娘见状,低头道:“大老爷,你放心,属下做得很干净,绝不会查到松竹馆更不会查到您头上的。” 第39章   大老爷叹了口气, 道:“剩下的那些□□,先不要流通。京兆府已经开始查了, 怕是明日早朝, 陛下就会知晓此事。”   “诺。”花娘应着, 退了出去。   大老爷坐在案前,思索了许久。他提笔写了封信, 派人快马加鞭, 送了出去……   八香酒楼内,苏解愠四人入座,点了几道酒楼的招牌菜。   苏解愠托着腮, 回想着那枚铜钱的缺角。谭绍则不停地给她夹菜, 劝她多吃点,这几日都瘦了。   她拿起筷子, 夹菜往口中送了几口,忽然灵光一闪,道:“我忽然想起来有件重要的事情没办,你们吃吧,我先走了。”   她说完, 放下一些散碎银子,快步离开了酒楼, 留下三人面面相觑。   其中一名侍卫问:“次辅大人,首辅大人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连吃饭都不顾了?”   谭绍哼道:“谁知道呢!如此美食,她不珍惜, 咱们吃!”   另一边,苏解愠驾着马车去了一处偏远小屋。   小屋内的塌上,躺着一名男子,便是苏解愠从栾邑县回彭城的路上捡的那位。   侍女推门而入,放下水盆,微微欠身道:“大人,您来了。”   这名侍女是她在路上顺便买的,乡野丫头,憨厚老实,也算靠得住。   苏解愠点点头,盯着塌上的男子,问:“他可曾醒过?”   侍女摇摇头,道:“从未醒过。”   苏解愠眯了眯眼,上前两步,掀开被褥,撸起他的衣袖。她仔细一瞧,自言自语道:   “果真如此,看来那些□□是程家所为。”   她放下被褥,嘱咐了侍女几句后驾马车离开。一路上,她的脑海里闪过前世的种种磨难。她抚着腹部,心中的仇恨又加了一层。   这一次,定能直捣贼窝!   翌日宣政殿外,苏解愠缓缓而至,谭绍一路小跑,追上了她,道:“昨天你饭吃一半突然离席,是去做什么了?”   苏解愠打了个哈欠,道:“没什么。”   谭绍撇撇嘴,道:“怎么,有什么事情还不能告诉我?”   苏解愠瞥了他一眼,道:“真没什么。”   告诉你?就你那张露缝的嘴,能藏得住什么?万一传了出去,对方派人来灭口,我岂不是白费了力气。   百官入了宣政殿站好,皇帝走出,面色严肃。   皇帝刚坐下,就怒吼道:“朕昨天看了折子,近日来彭城□□肆起,都几日了还抓不到制作□□之人!京兆府的人都是吃白饭的吗?”   百官见状,纷纷惊呼“陛下息怒”。   皇帝气得跺脚,命刑部派人与京兆府一同查案,势必要找出那个胆大妄为之人。   下朝后,苏谭二人往东阁走,一路上,谭绍叨叨个不停,苏解愠则一言不发。   终于,谭绍忍不住了,晃着她的肩膀道:“你有没有听我讲话?阿愠,你这一路在想什么,心不在焉的。”   苏解愠抬头,一脸茫然,道:“你说,我听着呢,听着呢。”   谭绍挑眉,打趣道:“莫不是一日不碰酒,便提不起精神?我就说嘛,你戒啥不好,偏偏戒酒。”   苏解愠白了他一眼,道:“合着你这会子都是在调侃我?”   “怎么会?”谭绍撇撇嘴,双手撑在脑后,道,“你果真没有认真听我讲话。我问你,昨天你是不是在那枚□□上发现了什么?”   “没什么。”苏解愠淡淡地答道。   “得了吧,我看你是想查这个案子。”   谭绍说完,苏解愠停下脚步,扭头看着他,露出诧异地目光。   她道:“你怎么知道?诶,你该不会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吧?”   “额……”谭绍怔住,眨眨眼道:“我就随便一说,没曾想……你还真有查案的想法?拜托,苏大首辅,你平日里是不是探案话本看多了?你整日忙于政务,又不是那块料,别瞎凑热闹了。”   “甭说那些没用的,我就问一句,查不查?”苏解愠歪着脑袋,一脸认真。   “查!”谭绍点头,呲牙道。   忽然,程岥出现在二人身后,道:“查什么?”   二人打了个寒颤,扭头尴尬而笑,异口同声道:“没……没什么。”   二人说完,面面相觑。不对啊,这是去东阁的路,程岥怎会出现于此?   程岥打量着二人,蹙眉道:“如果你二人是想查□□案,我劝你们最好不要插手此事,否则招惹了祸端,我也救不了你们。”   谭绍听了此话,双手抱臂,道:“诶,我说你是哪边的人?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还是说你怕我二人先查到,抢了刑部的功?拜托,程尚书,你是吏部尚书,又不是刑部尚书,操那儿闲心作甚?”   程岥听他说一连串都不喘气,露出嫌弃地目光,道:“我就是单纯的提醒你们,此案没有你们想得那么简单。”   苏解愠冷笑,道:“一个□□案有何错综复杂的?倒是你,一听我二人要查,就劝我们。我倒是怀疑,你和那造□□的是亲戚!”   她说完,紧盯着程岥,不愿放过他的任何一丝表情。怎么,怕了吗,怕我查出是你父亲所为,怕我查出你知情不报,断了你的仕途吗?呵!比起我所受的苦,这些不过是你们自作孽的后果!   程岥一脸淡定,道:“亲戚?我若有这种亲戚,也不必混迹官场了,早就金银财宝当床榻,美女如云左右相拥了。”   “哦?”苏解愠双手抱臂,调侃道,“听程尚书的口气,早就想过纸醉金迷的生活了吧?那还不赶快辞去官职,找你那无良亲戚去。”   她说完,眯了眯眼。奇怪,这家伙为何面不改色,莫非他不晓得他父亲做的那些坏事?   “阿愠,你又说糊涂话了。”程岥轻轻叹气道。这丫头,莫非是知道了些什么,所以在试探我?可是她一个小丫头又能知道些什么?大约是气我吧……   谭绍看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甚感不悦,道:“喂,程岥,你不会也想查这个案子吧?”   程岥一愣,心想这也是个好机会,便笑道:“实不相瞒,我正有此意,不如咱们三人一同查案,也可早日抓住那个造假者。”   “不行,我不同意!”苏谭二人异口同声道。   二人说完,诧异地看向对方,又道:“你为何不同意?”   程岥才不顾二人的反对,他微微一笑,道:“所谓负负得正,你二人便是同意了。那好,傍晚时分,我在宫门口等候你们,不见不散。”   他说完,扬长而去,中途还扭头冲谭绍笑了笑。谭绍见状,打了个寒颤,这家伙,真是阴险狡诈。不过,我是不可能让你得逞的。   苏解愠站在原地,一脸茫然。什么……什么情况?程岥这家伙也太不要脸了吧?前世的他可不是这副模样,莫非他也重生了?不不不,不会的。本想着这次查案能查出些什么,如今他也插手此事……眼下还不能确定他是否知晓自己父亲所做的坏事,若是真不知晓还好办。若是知晓……那必定会阻挠我查案……   她想到这里,抬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自言自语道:“苍天呐,你为什么要这样玩儿我呢?”   谭绍一惊,连忙抓住她的手,道:“阿愠,你为何打自己?你不心疼,我可心疼你。”   苏解愠抽回手,白了他一眼,道:“心疼什么心疼,别让人瞧见了。对了,我警告你,这次查案,就把他当个摆设,有什么线索只准告诉我,懂了吗?”   “是是是,你不说,我也不愿搭理他。”谭绍应和道。废话,试问世间哪一个人愿意和情敌相处?即便是他愿意,我也作呕。   说罢,二人回了东阁。   傍晚时分,二人忙完公务出了皇宫,程岥果真在等候他们。   苏解愠长叹一口气,道:“程兄果真是言而有信,说等就等。”   程岥微微一笑,道:“你的事便是我的事,我定会和你共同面对。”   苏解愠听了此话,尴尬地笑了笑。你这话,若是那些小姑娘听了定会神魂颠倒,然而在我这里,毫无作用。一看到你,就想到你父母在前世对我的折磨。你这话,也令我作呕。   谭绍站在苏程二人中间,撇撇嘴道:“咱们先去哪儿?”   苏解愠低头思索片刻,道:“咱们昨日在酒楼附近遇到了□□案,那边从酒楼附近查起,走!”   她说完,三人结伴去了酒楼附近,又遇到了那名小菜贩。   三人站到他面前,他一愣,打量着苏谭二人,道:“诶,昨日的两位公子?来买菜吗?”   苏解愠扫了一眼他的菜摊,只见蔬菜堆得满满的,便问:“小兄弟,看来今日的生意不太好。”   小菜贩叹了口气,道:“公子,别提了,真是晦气。昨日被带去京兆府问话的事情都传遍了,谁还敢来我这儿买菜,哎!你说说,我一个卖菜的是得罪了谁,要拿两贯□□害我?真是活不下去了。”   程岥扫了一眼菜摊,道:“小兄弟,还是要活下去的。这样吧,你这些菜我全包了,待会儿你把他送去程尚书府即可。”   他说完,拿出一锭白花花的银子,并表示不用找零了。 第40章   小菜贩接过银子, 用侧牙咬了咬,连忙道:“多谢公子, 多谢公子!”   谭绍冷哼, 道:“程公子出手真是阔绰, 那锭银子少说也得20两,快赶上你一个月的俸禄了。”   程岥轻轻一笑, 道:“我不像谭公子好酒, 也不喜大鱼大肉,府中仆人也不多,自然每月俸禄余下不少。”   苏解愠内心翻了个白眼, 上前一步问:“小兄弟, 先别忙着谢他,我有几句话想问你。”   小菜贩将银子放入钱袋, 乐呵呵道:“公子有事请讲,小的定会知无不言。”   苏解愠轻轻点头,道:“敢问小兄弟,你可否再描述一遍,那日给你□□之人?”   “这个简单!”小菜贩点头, 道,“那是位公子, 衣着华贵,谈吐温文尔雅,出手阔绰。我记得,他那日穿了件……墨青色的圆领袍……”   “等等。”苏解愠打断他, 问,“我记得你昨日说,那位公子穿的是墨蓝色的圆领袍,今日怎么又改口为墨青色的了?”   小菜贩摸着后脑勺,呲牙道:“公子莫怪,那公子衣衫,又像是墨青色,又像是墨蓝色,小的也无法确定。”   三人听后,内心轻叹一口气。   谭绍托着下巴,问道:“那位公子来买菜时,可有何异样?”   小菜贩思索片刻,道:“要说异样,倒是有一点儿。他掏钱时,左顾右盼,像是在害怕什么。我当时还想,这贵公子莫不是离家出走,怕被家丁抓了回去?不过他给了小的两倍的菜钱,小的也就不在意了。”   苏解愠低头思索,只凭这些只言片语,根本想不出什么。   “喂,你想到了什么?”谭绍低头瞅着她,眨眼道。   苏解愠哆嗦了一下,道:“什么都没有,毫无头绪。”   她说完,叹了口气。   程岥注视着苏解愠,内心叹道,阿愠,你是查不出什么的,放弃吧……   突然,京兆府的张捕头带着人出现,三人回头,只见他手中拿着画像,张贴在布告墙上,四周的百姓围了上去,都想知道又发生了什么大案。   苏谭程三人互相看了看,也上去凑热闹。三人拨开人群,挤了进去。   张捕头清咳两声,喊道:“前日两名药铺的小伙计出门送药,至今未归。如有见到者,请立刻去京兆府衙门告知。”   谭绍眯了眯眼,问:“张捕头,这是……又有人失踪了?”   张捕头叹气,道:“别提了,上一个失踪案未结案,近日□□肆虐,现在又有人失踪,再这么搞下去,我怕是真要回家种地了。”   “又有人失踪……”苏解愠蹙眉,脑海里闪过“松竹馆”三字,脱口而出道,“张捕头,敢问那两名小伙计的容貌如何?”   谭绍白了她一眼,道:“你是不是瞎,这不是有画像嘛!”   苏解愠一愣,看向画像,只见画中的二人唇红齿白,模样清秀。她嘴角微微上扬,更加认定了心中想法。   她想到这里,转身离开。谭程二人见状,连忙跟上。   三人来到烟柳之地,苏解愠还想往里走,却被谭绍拦住,他撇撇嘴,道:“你不是要查案吗?来这地方作甚?难道还想借着查案的缘由,来这地方消遣?”   程岥也不悦,道:“阿愠,你若想消遣,我可以陪你。此地污浊得很,还是不要去了。”   苏解愠深吸一口气,喘了二人一脚,道:“你们在想什么?我不过是怀疑此次失踪案与绑架我的人有关,所以才来这地方找找线索。”   她拍了拍手,径直走向烟柳深处。二人揉着脚,互相看了看,快步追上苏解愠。   烟柳深处,依然是那座高耸的城墙,此刻天色渐暗,那高墙里彷佛有一道光闪现。   程岥望着这堵高墙,又低头瞅了眼苏解愠的神情,心中隐隐不安,试探道:“阿愠,听说这高墙之内荒废许久,还有鬼怪出没,你来此处……不会是想试胆吧?”   “试胆?”谭绍闻言,凑上来,道,“别了吧,这地方阴森森的,我看还没试,咱们就歇菜了。况且,高墙耸立,大门紧锁,咱们没有梯子,是进不去的。”   苏解愠没有理会二人,她背着手徘徊,仔细瞧着高墙和铁门。墙角溢出的杂草,让她大胆设想,若是这堵墙的里面是松竹馆的……那松竹馆的正门又在何处?   她想着这些,开口道:“你们说,这栋荒废的宅子,还有其他的门吗?若是有,又会通向何处?”   谭绍转了转眼珠,道:“据我所知,这烟柳之地三面环湖,此湖与玉湖交汇,水源来自皇宫。”   “与玉湖交汇?”苏解愠诧异,道,“玉湖不是在城外吗?如何交汇?”   程岥解释道:“玉湖有许多小支流,其中一条与这环湖交汇。你整日除了皇宫,就是待在府邸,偶尔出去也是去酒馆,自然对彭城不了解。不过这样也好,以免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惹火上身。”   “惹祸上身?”苏解愠抬头,道,“我还偏偏喜欢如此。”   我看,你是怕我查到了程家,所以才不愿我干涉此事。   程岥咬了咬唇,说还有些琐事,便不陪他二人了。   谭绍倒是心悦,心想这家伙终于走了,无人妨碍我与阿愠的二人时光了。   苏解愠提议去环湖看看,二人来到湖边,雇了搜木船,在湖中游走。半个时辰过后,也没探个究竟。   眼看天色愈来愈黑,湖边又无烛光,二人只得回了府邸。   □□案与失踪案调查了数日,始终没有结果。皇帝震怒,撤了京兆府尹的职位,罚他去守皇陵,刑部尚书也降为了侍郎。   朝堂之上,众臣低着头,谁都不敢言。   但……此案不能搁置。   良久,苏解愠上前道:“陛下息怒,眼下不是生气的时候。这□□案和失踪案弄得人心惶惶,若是揪不出幕后歹人,彭城怕是会大乱。”   皇帝沉着脸,道:“苏卿所言不假,但你也看见了,都是些无用之人,查了数日都无个结果,朕也是心累。”   苏解愠又道:“陛下无需心累,此事需要慢慢查,切不可急功近利。待下朝后,容臣细禀。”   还未等皇帝点头,太师便上前道:“苏首辅,有何妙策还不能在朝堂之上说?非要和陛下私下说,莫不是你怀疑朝堂之上,有那些歹人的内应?”   苏解愠瞄了他一眼,道:“太师此言差矣。站在这里的可都是朝廷命官,谁敢和歹人为伍为非作歹?我没那么想,太师也别那么想,以免传了出去,让百姓笑话!”   太师冷笑,道:“百姓笑不笑话老夫不知,不过……陛下,老臣只知道今日是苏首辅任期的最后一日。”   太师提起此事,百官才反应过来,大家险些忘了,苏解愠任东阁首辅已满一个月,该让出首辅的位置了。   “是呀,陛下,太师不提,臣等险些忘记此等大事!”百官们响应道。   苏解愠一愣,眨了眨眼。他们不提,我也忘了。这样更好,我也可以闲下来查案子了。   皇帝思索片刻,道:“的确,苏卿任首辅一月之期已满。传朕旨意,命吏部尚书程岥接任内阁首辅,苏解愠代他为吏部尚书,一个月之后,依据二人的表现,决定最终的胜任者。”   “臣领旨!”苏程二人跪地谢恩。   谭绍挑了挑眉,上前道:“陛下,那我……”   “你就在内阁待着吧!”皇帝打断他的话,回道,“好好做你的次辅。”   谭绍愣住,陛下啊,臣不想与程岥那厮共事啊!   程岥看着苏解愠,暗自叹气。阿愠,我本不愿同你争这个位置,然父亲嘱咐,我也不好推辞。至于吏部,你曾在吏部做事,回去了也好。   下朝后,皇帝宣苏解愠进了延飞殿。   皇帝清咳,道:“苏卿,说吧,你又想了什么鬼主意?”   苏解愠抿嘴一笑,道:“陛下,臣何时出过鬼主意?”   皇帝摇头,道:“行了行了,快说吧!”   苏解愠点头,道:“陛下,臣希望陛下将这两个案子交于臣来查,不过,要费些时日。”   “什么?”皇帝震惊,站起来道,“苏卿,真没没听错吧?你……你想插手这两个案子?”   苏解愠后退两步,道:“陛下,您没听错,臣的确是想插手这两个案子。臣觉得,此次失踪案与绑架臣的那些人有关系,至于□□案……臣想也与那污秽之地有关。”   至少作为臣子,她不能说查□□案是为了报私仇。否则,别说查案无望,自己的小命怕是要丢半条。   皇帝瞅着她,有些担心,道:“苏卿,你有这个心甚好,但是你一个文官,又不会武功,再如同上次遭遇刺杀……”   “陛下无须担心!”苏解愠打断皇帝,道,“陛下只需给臣一道密令,让臣能随意调动彭城的军队即可。”   “这……”皇帝捏着下巴,摇头道,“这让朕有些为难,不过,朕倒是可以派御林军乔装百姓,在彭城内保护你。”   苏解愠低头思索片刻,道:“这也好,臣谢过陛下!”   这样也好,军队都驻扎在城外,万一遇到危险也来不及调动。侍卫就不一样了,俨然盾牌,护自己周全。 第41章   六部的官署建在京兆府后面, 分三层,吏部在第二层, 与吏部同一楼层的是礼部。因读音相近, 两部的人经常掐架。   从前苏解愠任吏部侍郎时, 双方都惧怕她,不敢出口成脏。后来苏解愠走了, 程岥又不管束, 两部的人就差把楼拆了。   眼下,苏解愠回来了,没错, 姓苏的魔头回来了。   苏解愠站在六部的大楼前, 整栋楼的人探出脑袋瞅她。   她闭眼,深吸一口气, 离开了一个月,仿佛离开了许多年。   待她睁开眼时,发现二楼的人在看自己。她双手抱臂,挑着眉,喊道:“都不用做事了吗, 看什么看!”   这帮家伙……程岥也不知道约束约束,看来又要下一番功夫整顿了。   二楼的人闻言, 连忙各归各位,假装忙碌着。他们的内心都在重复一句话,那便是“苏魔头回来了,以后没好日子过了”。   苏解愠快步进门, 顾不上门口侍卫的问好,直奔二楼的吏部,站定后环顾四周。她揉揉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前一刻还在看热闹的人,这一刻如此认真做事,莫不是方才我眼花了?   她清咳两声,道:“想必大家接到了圣旨,本辅……哦不,本官回来了。”   此言一出,鸦雀无声,所有人放下手中的事看向她,气氛瞬间尴尬。   她一愣,笑了笑,道:“你们继续……继续……”   天呐,我为何自讨没趣。平日里这帮家伙定是受够了我,如今没吃了我就算不错了,看来整顿这个事要往后推推了。   她想着想着,忽然觉得不对劲。奇了怪了,自己就去东阁待了一个月,气势上怎么就削弱了大半?看来是整日批奏折,批的看破俗尘了。   众人眨眨眼,继续忙着手中的事。   苏解愠溜达了一会儿,便去了隔壁的小屋子,这是尚书专属的办公之处。吏部郎中紧随其后,放下手中的簿子。   他道:“大人,这是今年的流外官选补名单,请您过目。”   苏解愠迟疑片刻,她抬起头伸手去接簿子,却见郎中的手微微颤抖。她托着下巴,问:“我有那么可怕吗?你是新来的……郎中?”   那郎中的眼神飘忽不定,道:“是……不是……”   “你这是怎么了,本官又不会吃了你。”苏解愠翻着白眼,不满道。   说起惧怕,六部的人多少对我有些畏惧,但也不至于紧张成这副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是什么妖魔鬼怪。   “我……”郎中盯着苏解愠,只觉得眼前的人面目狰狞,出现重影。他瞪大双眸,汗水顺着脸颊留下。   苏解愠见他如此惊恐,轻轻叹气,想开口安抚几句。谁知那郎中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快步上前,挟持了她。   “啊!你别激动!”   苏解愠一声大叫,抬手抓住郎中握刀的手臂。那刀架在自己的脖颈上,随时都有送命的可能。   她低眼瞅着,深吸一口气,道:“那什么……本官也不知道与你有何深仇大恨,你可千万别激动,别激动。”   这什么情况?本官平日里是严厉些,但也没对你们非打即骂,除了做事的方面,其他从不过问。这这这……这都出现恨我入骨的了?看来,日后我还是要温和些……当然,能活下去再说此事吧!   那郎中眼里满是杀气,目视前方,恶狠狠道:“妖怪们,你们的头儿在我手上,都别过来!”   妖怪?   苏解愠听见这二字,眨了眨眼,心想这屋子里就我二人,哪里有什么妖怪?等等,他方才说,妖怪的头儿……也就是老大吧……在他手里?   我……怎么成了妖怪了?就是把我当成妖怪,这屋子里也就我一个妖……妖怪吧?他莫不是疯了,所以出现了幻觉?   她想到这里,倒吸一口凉气,完了完了,要说真对我不满,我还能劝劝。如今这家伙是个疯子,我怕是小命难保。大仇未报,却要命丧此地,不甘心呐!   吏部郎中突然抬脚踢翻了面前的桌子,巨大的响声引来了六部的人围观。大家定眼一看,纷纷惊住。   这家伙哪里来的豹子胆,敢挟持苏魔头?   苏解愠瞥了一眼围观的人,壮着胆子喊道:“都看什么看,还不赶紧去叫京兆府的人来救本官!”   众人回过神,派了几个腿脚利索的人去前面的京兆府报案,京兆府尹亲自带着捕快赶来。此事很快传到了皇宫,皇帝派了御林军,程岥和谭绍也放下手中的公务赶到了六部。   京兆府的人遣散了围观的官员,试图安抚郎中,可半个时辰过去了,终究无果。苏解愠是胆战心惊,又有些疲倦。那匕首贴着她的脖颈,划出了几道细浅的血痕。   “我快撑不住了。”苏解愠皱着眉头,有气无力道,“快动手吧……”   京兆府尹见此情形,与御林军商量直接把那郎中就地正法。御林军统领一声号令,吏部郎中头部中箭,当场身亡。   苏解愠摊坐在地上,大口喘息着。程谭二人互相瞥了一眼,快步上前扶起她,争着献殷勤。   此事过后,苏解愠歇了三天,并向皇帝讨了两名侍卫在六部保护自己。   她始终不明白,那个郎中为何会像个疯子,既然不是早就筹谋杀我,那他为何随身带着匕首?   某日下了朝,苏解愠主动与刑部侍郎搭了话。二人闲聊几句后,聊到了那日苏解愠被挟持的事情。   “所以,那家伙是为什么疯了?”   刑部侍郎环顾左右,低声道:“此事陛下不让外传,毕竟那东西是早就禁了的,如今又出现于世,怕是要引起祸乱了。”   苏解愠眨眨眼,不解道:“什么东西如此厉害,竟能引起祸端?”   “三石散。”   “什么?”苏解愠止步,惊讶道。   刑部侍郎赶紧拉着她走到了僻静之处,道:“你小声点,别让人发觉。陛下吩咐了,此事要密查。”   苏解愠尴尬地点了点头。   又是三石散,我记得,上次听见这个名字,是在松竹馆。莫非,此事和松竹馆有关?青年失踪,三石散加上□□……如果□□也是松竹馆所为,那程家与松竹馆……是不是脱不了干系?   她想到此,咬了咬牙。看来,事情并没有我想得简单……   此时,刑部侍郎早已离开。谭绍站在她的身后,低头凑近她的耳朵,轻声道:“在想什么呢?”   苏解愠吓得哆嗦了一下,扭头见是谭绍,便翻着白眼道:“谭绍,你这家伙不去东阁,在这儿作甚?”   谭绍面色一正,道:“我要保护你。”   “呃……说人话。”苏解愠沉着脸道。   谭绍呲牙一笑,道:“我就是好奇,方才你同刑部侍郎在说什么悄悄话。”   苏解愠闻言,坏笑道:“怎么,吃醋了?”   谭绍点头,道:“对,吃醋了。”   苏解愠愣了,她就是开个玩笑,没曾想这家伙回答得如此直接。   她尴尬地笑了笑,转身往宫门走去。   谭绍望着她的背影,内心叹气。阿愠,我知道的,你对我一定有情意,只是你自己没有发现。我不管你为什么要扮作男子入朝为官,我只想陪在你的身边。   他想到这里,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苏解愠每日傍晚都去烟柳之地调查,她觉得,总能找出蛛丝马迹。不巧得是,这件事终于被谭绍知道了。   他堵在六部的门口,拦住苏解愠,道:“你这家伙,又在独自调查什么?也是不知道危险这二字如何写。”   苏解愠抬头,道:“谁说我在调查什么?我一个青年才俊,还不能去烟柳之地找找乐子了?”   “找乐子?”谭绍哼了一声,道,“找女人你用不到,找男人有我在,你还需要去那破地方?得了吧,你骗三岁小孩呢!”   苏解愠懒得同他废话,毕竟一开口就停不下来,耽误了时间。她丢下一句爱信不信之后,径直离开。谭绍沉着脸,紧随其后。   一路上,谭绍叨叨个不停,把之前所有的遇险都说了一遍,又对她口头教育。   苏解愠不停地翻着白眼,恨不得一掌把他按进下水道,让臭水堵住他的臭嘴。   二人来到烟柳之地的深处。谭绍双手抱臂,冷哼道:“我说什么来着,你就是来查案的,还想蒙我?没门!”   苏解愠走来走去,道:“要帮忙就帮忙,不帮忙就滚蛋。”   她本以为谭绍会走,谁知谭绍呲牙道:“帮帮帮!”   苏解愠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你去那边的墙根,拔掉那些杂草。”   谭绍顺着她指的方向走去,觉得杂草而已,就没有用力,谁知没有□□。他挑了挑眉毛,深吸一口气,用力往外拔,依旧没有□□。   他有些尴尬。本想展现一下,谁知自己连珠杂草都拔不出来,真是丢人。   这时,苏解愠走过来,问:“是不是拔不出来?”   谭绍摇头,道:“不不不,我方才只是试试。”   “得了,不用狡辩。”苏解愠双手抱臂,道,“这些杂草应该是从里面冒出来的,而且就像是被铁锁锁住一般,如何也拔不出来。看来,这里面当真不是废墟。”   她说完,抬头看着眼前的高墙,眯了眯眼。 第42章   她心想, 如果是自然生长的杂草,费点力气总能□□若是有人想用这些杂草掩盖什么, 那任凭你使出九牛二虎之力也别想□□。   谭绍盯着那些杂草, 低头思索道:“你的意思是说……这破楼里真有鬼?”   “有鬼?有你!”苏解愠白了他一眼, 道,“我的意思是里面定有活生生的人, 在预谋一些见不得光的事。”   谭绍挑了挑眉毛, 思索片刻,道:“阿愠,你不会是怀疑……这里面藏着造□□的人吧?这地方乍眼一看, 真是不容易让人怀疑, 的确是个隐藏的好地方。不过,有一个很现实的问题——高墙耸立, 大门紧锁,爬墙费力,撬锁耗时,如何进出?总不能里面的人个个会飞檐走壁。”   苏解愠抬手敲了下他的脑门,道:“你说书呢你!那天我不是讲了嘛, 这地方定有别的门,而且此门不会引人注目。”   谭绍摸着脑门, 撇嘴道:“可咱们也找了,后面是湖,那道门总不能在湖里吧?”   “湖里……”苏解愠忽然想到了什么,拍着谭绍的肩膀, 道,“你怎么如此聪明!走,咱们下湖!”   “啊?”   谭绍一脸茫然,苏解愠拽起他的衣袖往回走。二人没走几步,身后蹿出几个壮汉,拿起棍子打晕了二人,然后五花大绑。   “老爷说如何处置?”   “杀不得,便向上次那样,抗到黑市去吧!”   “把他们卖掉?别闹了,苏解愠被卖了又莫名其妙逃出来了,万一再……”   “放心,这次,卖得远些,我知道有个人,专收俊美青年,然后运到边远地区。”   “好!”   几人商议之后,便扛着二人去找了那个买主。   买主见二人生得俊俏,很是满意,便付了银两,接手了二人。   他并没有把二人运到偏远地区,而是命人抗到了黑市。他想,在这里能卖更多的钱。   黑市位于彭城的西南角,子时至丑时开市,买卖应有尽有。可谓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买不到的。   这时,两三个挂着金链子的壮汉走过来,在苏谭二人前止步。   “诶,这俩货不错,花娘必定满意。”   “是不错,不过这一个……我怎么看着眼熟?”   “呵,你看长得俊的都眼熟。”   “嘿嘿……那就这俩了。”   几人付了银两,把二人扛走了。   两日后,苏谭二人失踪的消息传遍了彭城。据说有人在黑市见了二人,皇帝震怒,下令寻找。   程岥眯眼,内心隐隐不安,她又失踪了,还是同谭绍那家伙一起……这两个人,为何会一同失踪?莫不是她还在查那些案子?   阿愠这家伙……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松竹馆内,花娘进柴房一看,见是苏解愠,立马斥责道:“你们仨是眼瞎吗?这可是苏大人,上次不是买进来一次了吗?这次你们又把他搞进来,若让大老爷知道了,都吃不了兜子走!”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我就说此人看起来十分眼熟,原来是姓苏的。”   “可……人都买进来了,总不能……又放了吧?那银子可都打水漂了。”   “旁边那是谁?”   花娘打量着二人,眯了眯眼,道:“去查查旁边那家伙的底细,还有,此事暂时不要声张,大老爷那里也要瞒着。待二人醒来,定时送饭菜就好,什么都不要讲。”   “明白了!”几人应道。   花娘摇了摇头,离开了柴房。她心想,这苏大人是得罪了何人,屡屡惨遭变卖。敢拐卖朝廷命官的那位,身份一定不简单。   太子听闻了此事,第一想到的便是太师。   他即刻出宫去找太师理论,太师见他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便问:“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太子瞪着他,道:“你个老匹夫,别跟本宫装傻!你说,那事是不是你干的?”   “何事?”太师佯装听不懂他的意思。   太子冷哼,道:“还问本宫何事?此事都在彭城传遍了,苏先生失踪一事,是你做的吧!”   太师淡定自若,道:“太子殿下,您这话未免先入为主了。他苏解愠为官六年,得罪的人多了去了,就在前几日才被自己的郎中挟持,您怎么能只怀疑此事是老夫所为呢?”   “你……”太子自知说不过老匹夫,便撂了句狠话离开了太师府。   太师蹙眉,召来了几名打手吩咐了几句。打手们悄悄跟着太子,在僻静处将他打晕,装进了麻袋。   “老爷也是胆大,连太子都敢绑。”   “管他呢,卖掉之后谁知道他是太子。”   “啧啧啧。”   打手们扛着太子,又找到了那名买主。买主笑呵呵接下了货,运到黑市转手了。   松竹馆内,花娘双手抱臂,盯着眼前昏睡的三人,耷拉着脸道:“你们怎么又……弄来了个衣着华贵的公子?真以为咱们这地方够隐秘,无人能找到了吗?我看,老娘养你们几个,就是白费粮食!”   “花娘,我们……错了……”   花娘叹气,这都是些什么鬼?她吩咐下去,调查此人的身份,也是按时送餐,多余的话不许说。   三人昏睡了三日,缓缓睁开双眼,使劲揉了揉。他们刚想直起腰板,后脑袭来一阵疼痛感。   三人揉着后脑,面面相觑,什么……情况?   “你怎么在这儿?”他们指着对方,诧异道。   三人僵持片刻,太子道:“苏先生,你不是……不是失踪了吗?”   苏解愠闻言眨眨眼,指着自己问:“你说……我失踪了?”   话落,她起身,环顾四周,在屋内走来走去。屋子里堆着木柴,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的破洞射进来,隐约可见细微的灰尘。   谭绍按了按脑门,道:“我就记得你拉着我要去湖底,然后后脑挨了一棍子。眼下这情形,咱们八成被绑票了。不过,太子殿下,您怎么也在这儿?”   太子叹气,道:“别提了。你二人失踪后,父皇便下令寻找。本宫怀疑此事乃太师所为,便出宫找他理论,谁知那老匹夫不承认。回宫的路上,本宫挨了一棍子,醒来就看见了你们。”   谭绍挠了挠脸颊,问:“殿下,您真是胆大,竟然连个侍卫都不带。”   太子伸出手指放在双唇间,嘘声道:“这种事情当然是要瞒着父皇,若是带了侍卫出宫,肯定会传到父皇的耳中。随意怀疑朝廷命官,是断断不能的。不过,你们在这儿待了几日了,可弄清是什么地方了吗?”   谭绍摇头,道:“我也是刚醒,莫不是太师府的柴房?”   “不是。”苏解愠一边观察,一边道,“若真是太师所为,他不可能笨到把咱们关入自家柴房。你们看这些木柴,潮湿得很,说明这附近必是有水源。”   “哦?”   谭绍和太子眨眨眼,站起身子,摸了摸木柴,果然有些潮湿。   三人思索之际,门上出现了两个人影。咣当一声,门打开了。   一名拿着食盒的小厮进来,放下食盒后转身欲离开。苏解愠见状,快步上前,拦住他问:“小兄弟,敢问此地是何处?”   小厮瞅了苏解愠一眼,冷言道:“吃你的饭,不该问的别问。”   然后推开她,锁上门离开。   苏解愠蹙眉,转身见谭绍已经打开食盒,里面的饭菜也是佳品。   “哎呦,这太师绑了咱们还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不错不错。”谭绍拿起筷子,满意地点头。   苏解愠制止他,道:“不错什么不错,你怎知这饭菜有无下毒?”   此言一出,太子心惊,盯着饭菜,道:“不会吧……太师敢毒害本宫?本宫可是太……”   苏解愠连忙捂住他的嘴,嘘声道:“殿下,别张扬,眼下还不能确定此事是太师所为。您别忘了,前段时间俊美青年失踪的案子,目前不排除这种可能。”   太子挑眉,挪开她的手,道:“若是如此,更要表明身份,才可脱身吧?”   苏解愠摇头,道:“不可,他们这群人才不管你是太子还是王爷的,即便是,把你卖到偏远之地,又有谁知道呢?说不定为了不被查到,还会杀咱们灭口。”   太子听到“灭口”二字,吓得捂住了嘴。   谭绍打着哈欠,道:“行了,既来之则安之,我都快饿死了,管他有没有毒!毒死也是命。俗话说,美食身下死,做鬼也有口福,吃吧吃吧!”   他说完,夹起饭菜往嘴里送。太子见他吃得香甜,也忍不住动了筷子。苏解愠看着二人,肚子咕咕叫。她咬了咬唇,心一横,死就死吧!   她拿起筷子,狼吞虎咽,全然没了方才谨慎的模样。   这一幕被站在门外的小厮看在眼里,他勾起嘴角,去了花娘的屋中……   “事情就是这样,苏大人起先怀疑,但奈何不了饥饿,终是下了筷子。”小厮禀告道。   花娘冷笑几声,道:“那是,饥肠辘辘之人填饱肚子才是最重要的,谁还管饭菜有没有毒。再说了,那饭菜也没有下毒。对了,那二人的身份查到了吗?”   “哦,同苏大人在一起的那位查到了,是东阁次辅谭绍。至于新来的那位……还没有线索。”   “没有线索……”花娘蹙眉,道,“不可能,接着查!我就不信了,他但凡是个人,还能查不出他的身份?” 第43章   “诺!”小厮应下, 退了出去。   柴房内,三人填饱了肚子, 倚靠在木柴堆旁歇息。   谭绍抚着鼓起的肚子, 道:“死前还能饱餐一顿, 也是心满意足了。”   苏解愠白了他一眼,呵斥道:“闭上你的臭嘴!”   太子瞥向苏解愠, 怏怏不乐道:“苏先生, 你说,这饭菜里的毒是不是慢性的,当把我们折磨得没有人样时, 再毒发身亡?”   “不会吧……如此残忍……”谭绍脖子一紧, 颤抖道。   苏解愠举起手中的银针,道:“你们放心, 我已经验过了,饭菜无毒。”   二人看着银针,眨眨眼,异口同声道:“你为何随身携带这玩意儿?”   苏解愠收起银针,耸耸肩膀, 解释道:“没办法,树敌太多, 眼下还不能命丧黄泉,只得小心谨慎。”   太子听了这话,小声嘟囔道:“你还知道你树敌太多啊……”   三人歇息了一会儿,苏解愠凑过去, 道:“你二人听着,据我方才的观察,柴房外面只有一人把守。待会儿你们就躲在门后,我喊他进来收食盒之际,你们就拿木棍打他。”   二人思索片刻,质疑道:“你确定能行吗?万一还隐藏着其他人呢?”   苏解愠叹气,道:“在这儿待着也是等死,还不如奋力一搏,你二人就说,做不做吧?”   “这……”二人互相瞅了一眼,想想苏解愠此言有理,异口同声道,“做!”   随后,三人就按计划,把门口把守的人打晕了,然后用捆木柴的绳子捆住他的手脚。三人探头,见四下无人,连忙离开。   前来收餐盘的小厮见柴房的门半开着,上前一瞧,只见把守的人昏倒在地,其余三人不见了踪影。他连忙去禀告了花娘,花娘震惊,下令务必找到他们,万不能让三人逃出去。   三人在草丛中穿梭,时不时有侍女出没,险些发现他们。一路上,苏解愠越看越觉得此地十分眼熟,直到几人走到一处荒废的大门前才恍然大悟。   “这不是……松竹馆吗?”苏解愠站定,仰头看着锈迹斑斑的大门,它的两侧被杂草覆盖。   谭绍揉揉眼,惊讶道:“喂,阿愠,这地方似曾相识诶!”   苏解愠凝眉,道:“废话,此地就是烟柳深处的那栋高墙的背面,也就是之前我所说的松竹馆。”   “什么?”谭绍震惊,反问道,“这里是松竹馆?”   苏解愠轻轻点头,她环顾四周,看看有没有梯子之类的东西。   太子一脸茫然,问:“什么松竹馆?松竹馆是做什么的?”   突然,一群壮汉围上来,三人吓了一跳。   花娘走到三人身后,双手抱臂,道:“苏大人,你真当我这松竹馆是来去自由之地吗?”   苏解愠一愣,扭头一看是花娘。她勾起嘴角,道:“这不是花娘嘛!许久不见,您依旧……风韵犹存。”   她一看是花娘,此地确是松竹馆无疑了。   花娘眯眼,道:“苏大人,既然又到了我松竹馆,安心住下便是,别总想着外面的花花世界,松竹馆可比外面有趣多了。”   “哦……是吗?”苏解愠挑眉,调侃道,“那花娘你……上次为何放我出去?即便你当时把我留住,也没有人能找到这里吧?还是说,是那三位吩咐你这么做的?”   “哪三位?”花娘不解,道,“上次不过是想放你一马,没曾想你又栽了进来。这一次,您就乖乖从了,也不会给你恶果子吃。”   苏解愠不屑,哼道:“从了?真是笑话!”   太子见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一脸茫然,问:“什么从不从的,你们在讲什么?”   苏解愠上前,欲把太子护在身后,却被壮汉擒住,动弹不得。   花娘走到太子面前,饶有意味地打量着他,道:“这公子生得不错,正好给今晚的贵客尝尝鲜。来人,把他带下去,好好梳洗一番。”   “诺!”   一声令下,几名壮汉擒住太子,带他去了前院,太子挣扎着,力气上终究输了。   花娘冷笑,又看向谭绍。谭绍见状,深吸一口气,道:“花……花大娘,我不行,我那方面……力不从心嘿嘿……”   他说完,看向苏解愠,露出委屈的眼神。阿愠,我暂时撒个谎,你放心,我那方面绝对厉害,以后不会让你吃亏。   花娘翻了个白眼,命人把苏谭二人绑会柴房,并多派了人手看着他二人,生怕他们再次逃跑。   柴房内,谭绍担忧道:“阿愠,咱们得想办法救救太子啊。他可是大齐堂堂太子,怎么能……怎么能沦为小倌?”   苏解愠歪着脑袋,道:“眼下你我都被绳子绑着,能怎么救?让他自求多福吧!如今这情形,哪怕他是天皇老子也是没辙了。”   “呃……说的也是……”谭绍深吸一口气,点头道。   苏解愠打了个哈欠,倚靠着墙根,闭眼凝神。   谭绍见状,挑眉道:“喂喂,都这种时候了,你怎么还睡得着?你不怕在你睡着的时候,那个叫花娘的老女人把你丢出去伺候客人?”   苏解愠闭着眼睛,道:“放心,有太子在前面挡着,她不会想到咱们,安心睡吧,睡足了才有精力逃跑。”   她说完,很快进入了梦乡。谭绍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也合上了双眼。   松竹馆的前院,是达官贵人们的消遣之地。每当夜幕降临,此处格外热闹。   太子被带进了二楼的一间屋子,他环顾四周,嗅了嗅,一阵香气扑鼻而来,令人神魂颠倒。   门外想起了交谈声,太子连忙坐下,绷紧神经,盯着屋门。   “花娘,这次又弄来了什么人?”   “哎呀,您三位就放心吧!这小家伙模样俊俏,还是个雏,包你们满意。”   “哦?花娘,你最近很可以,待咱们验验这货!”   砰一声,门被推开,进来了三个男子。三人与太子四目相对,瞬间惊住。   “怎么是你/你们?”   太子眨眨眼,指着三人道:“太傅,车骑将军,还有太尉,你们怎么……”   “殿……殿下,你为何又……”   三人惊慌,忙拉着花娘退了出去。   太尉道:“花娘,什么情况?你怎么把太子也拐来了?”   花娘眨眨眼,道:“他是太子?他竟然是太子?难怪我派人查了他那么久也没有查到他的身份,这可如何是好?”   车骑将军蹙眉,道:“他已经见到了我们的脸,切不能让他逃出去,否则咱们仨就完了。”   “这您可以放心,他逃不出去的,只是……”   “只是什么?”三人问。   花娘抿了抿唇,道:“苏解愠苏大人,还有谭绍谭大人也在松竹馆,此刻被关在柴房里。”   三人震惊,异口同声道:“什么?苏解愠又回来了?”   花娘尴尬地点了点头。   四人低头思索片刻,忽然,太尉提议道:“要不,把他们……干掉?”   他说着,伸直手掌在空中划了两下。   太傅蹙眉,斥责道:“你疯了,先不管苏解愠和谭绍的身份如何,此刻屋里的那位可是太子,把他干掉,咱们岂不是……”   “你傻啊!”车骑将军翻了个白眼,道,“谁会知道太子在松竹馆?更何况,也没有人知道松竹馆这个地方。把太子杀了,神不知鬼不觉,咱们依旧可以安心享乐。”   “呃……”太傅尴尬地笑了笑,点头道,“说的也是,我真是老糊涂了。”   几人的谈话,全被太子听了进去,他惊慌失措。不过,他们三人为何非得杀本宫灭口?而不是救本宫出去?难道他们不只是来消遣那么简单?   他想到这里,毛骨悚然。   突然,门推开了,进来几个壮汉把太子架回了柴房。   只听一声“哎呦”,苏谭从梦中惊醒,见太子趴在自己的面前。二人刚想关心,却见太子身后站在两名手持砍刀的壮汉,面目狰狞。   苏解愠晃了晃脑袋,道:“喂,什么情况?您二位这架势,莫不是想杀我们灭口?”   壮汉们互相瞅了一眼,道:“你怎么知道?”   苏解愠一愣,心想这真是两个白痴。她道:“废话,你们俩拿着那么大的砍刀,我可不信只是拿出来招摇过市的。说吧,是不是这小家伙的身份暴露了,所以要杀我们灭口?”   她说完,抿了抿唇。花娘口中的贵客,八成是那三人。如此想来,他三位绝不是消遣之客那么简单,怕是参与了松竹馆的一些非法买卖。   “身份?太子的身份暴露了?”谭绍眨着眼,用力站起来,道,“殿下,你不会是没忍住说出来了吧?”   太子爬起来,躲在二人身后,摇头道:“本宫什么都没说。你们可知道,本宫在前院遇到了何人?”   “何人?”谭绍好奇道。   “是太尉,太傅和车骑将军。”太子咬牙,道,“他们知道是本宫,不搭救反而要灭口,看来不是普通的客人,定是藏着什么秘密。”   苏解愠闻言,勾起嘴角道:“殿下,您终于聪慧一次,看来臣没有白教您一场。您说的对,这三人可不是普通的客人,怕是参与了那些肮脏的交易。”   “肮脏的交易?”太子歪着脑袋,道,“不会是……前些日子的拐卖青年的事件吧?” 第44章   “还有三石散, 或许□□案也与之有关。”苏解愠补充道。   “什么?合着这地方不止做皮肉生意啊!”太子震惊,眨眼道, “难道本宫要死在这破地方了吗?”   苏解愠咬唇, 拉着二人, 轻声道:“听着,对方有两个人, 我们有三个人, 待会儿听我的命令冲出去。”   太子蹙眉,担忧道:“别闹了,他们二人身强力壮, 又手持砍刀, 我们……”   谭绍打断太子的话,道:“好, 知道了。”   太子一脸茫然,这二人是真不要命了吗?   苏解愠给二人说了几句,壮汉们有些不耐烦,道:“你们仨还有什么临终遗言要交代吗?没有的话,我们可要动手了。”   “当然有!”   苏解愠喊完这仨字, 三人蹲下抓起一把杂草,往那二人眼里撒去。那两名壮汉连忙捂住眼睛, 苏解愠三人趁机逃脱。   三人一路狂奔,又来到了荒废的大门前。   太子捂着腹部,大口喘息道:“我说,苏先生, 您这是出的什么馊主意啊?咱们连个大门都没找到,如何出的去?”   苏解愠盯着高耸的楼墙,道:“殿下,你之前不是说,有人在烟柳深处看见过我吗?”   太子点头,道:“是啊,还有黑市,所以父皇下令,彻查这两个地方。”   “那便好了!”   苏解愠低头环顾四周,让他们捡起那些小石头往墙外丢,边丢边喊救命。   这时,花娘带人围了上来。见此情形,她气愤不已,夺过身旁人的利剑朝苏解愠刺去。   谭绍耳朵一动,扭头见状,下意识地挡在苏解愠身后。那利剑刺穿了他的左腰,只听一声惨叫,谭绍摊坐在地,血液溢出,浸透了衣衫。   苏解愠停下,扭头一看,大惊失色,喊道:“谭绍!”   她连忙蹲下扶住谭绍,急切地问:“谭绍你怎么样,你怎么那么傻,为何替我挨这一剑,哎……”   谭绍,你认真的吗?   谭绍吐了一口血,握着苏解愠的手,道:“没……没事,死不了。我都说了,为了你……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   他说完,又吐了一口血。   花娘见状,冷笑道:“行了二位,别煽情了,也不看看自己的处境。”   花娘此话刚落,墙外便传来了叫骂声,道:“哪个鬼丢的石子,都砸了老子的头了!”   这一声叫骂,给了三人一线生机,太子与苏解愠相视而笑。   太子深吸一口气,吼道:“外面的是谁!这里是太子和吏部尚书苏大人,还有内阁首辅谭大人!”   外面的人一听,连忙报家门道:“啊,是殿下,苏大人和谭大人吗?臣是京兆府的张捕头!你们在里面吗?”   他说完,又命人搬来了梯子。   苏解愠闻言,大喜,道:“张捕头,是我苏解愠!我们现在被人追杀,对方有十几个,个个体壮如牛,手持砍刀!”   “知道了!”   张捕头应着,命人送信到宫内借御林军。他的手下则翻越了高墙,来到苏解愠身边。   花娘极其手下见状,惊恐万分,忙道:“杀,都给我杀!”   壮汉们得令,挥着砍刀冲向捕快们,双方厮杀起来。没过多久,御林军赶到,控住了松竹馆上下,苏解愠三人获救。   程府内,程岥听了管家的禀告后,十分震惊,道:“当真如此?他们三人……就这样把松竹馆端了?”   管家点头,问:“现在可如何是好?”   程岥背着手,思索片刻道:“做干净些。”   “诺!”管家应着,退了出去。   程岥长叹一口气,八娘,没曾想,你竟然查到了,是我小瞧你了……   经过三日的会审,松竹馆罪恶滔天,涉嫌拐卖人口,逼良为娼,制作贩卖三石散,还牵涉了□□案,数罪并罚,花娘被判了斩刑。朝廷命官太尉,太傅与车骑将军竟然牵涉其中,被削了官职,发配边疆。   此案一出,种种证据指向太师,他再难逃责罚。太师因绑架朝廷命官,刺杀朝廷命官等罪名,被发配边疆,永世不得回彭城。   太师临走前,苏解愠去送了他一程。大牢里,太师一脸沧桑,完全没了往日盛气凌人的模样。   苏解愠眯眼打量着他,道:“太师,自作孽不可活,你终究是自食恶果。”   太师冷笑,道:“苏解愠,你赢了,你们青年一派赢得真是漂亮。不过,你别高兴得太早,你苏解愠,也会有老的一天哈哈哈哈哈……”   苏解愠咬了咬唇,离开了大牢。太师的笑声在牢中回荡,久久不能散去。   结案后,皇帝给苏解愠放了三天假,让她镇定镇定。   她坐在大厅前的摇椅上,静心思索。虽说是结案了,但还有一件事放不下,那便是花娘口中的“大老爷”。花娘已死,那个大老爷怕是再也找不到了。   她努力回想着,据花娘的只言片语,这个大老爷或许和我相识,否则,我第一次被卖进松竹馆时又怎么会被放出来?如果和我相识,会是谁呢?   她想不出个究竟,此事暂且放一放吧!   这时,她听见大门外有吵闹声,便问:“南风,外面怎么了?你又和谁吵架了?”   南风小跑着过来,道:“大人,是谭大人来了,不仅他来了,他还带了一车行李,说是……说是来咱们府里养伤。”   “什么?”苏解愠吓得猛然站起,谭绍这家伙……差点把这家伙忘了。   她摇摇头,走到了门口,见谭绍坐在椅子上,腹部绑着绷带,一脸痴笑。   “阿愠,你可不能赶我走。”谭绍指了指腹部的绷带,道,“别忘了,我是为谁受的伤。”   苏解愠傻眼,这家伙,真是找了个好理由。的确,他是为我受的伤,我自然不能把他拒之门外。得嘞,先让他嘚瑟几天,待他伤好了再整治一番。   “南风,给谭大人安排一间客房。”苏解愠无奈道。   “这……”南风愣住,什么情况?自家大人竟然让谭绍那个“无赖”进了门?是我没睡醒吗?   谭绍附加道:“南风,要离阿愠的房间近哦,快去快去!”   南风白了他一眼,他方才的那句话,莫不是替我家大人挨了一刀?若是如此,我就暂且好生伺候他吧,暂且。   她想到这里,转身回了府内,收拾出一间客房,距离苏解愠的房间不过五十步。当然,以他轮椅的速度,要久些。   这三日的假期,苏解愠过得可不安静。每日清晨,谭绍都端着早餐敲他的房门。她做什么,谭绍都要挪着他那破轮椅跟着,就连如厕……当然,他差点被苏解愠打死,以至于旧伤又加深了。   慵懒得午后,二人坐在园中看书。   谭绍抚着他的腹部,叹气道:“阿愠,如今你可得对我负责,若不是你的一顿毒打,我的伤早就好了。”   苏解愠白了他一眼,道:“你那是活该,不该去的地方硬要去,不给你点教训你就要上天。”   谭绍勾起嘴角,凑近苏解愠,道:“要不……你陪我一起上天?”   苏解愠的心咯噔一下,推开他,道:“滚。”   谭绍耸耸肩,道:“阿愠,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承认,你心里有我呢?我虽然不知道你之前经历了什么磨难,非要入朝为官。我也是为了你,才参加了科举。六年了,如今你还是要把我拒之门外?”   他的一番话,点起了苏解愠的伤心事。苏解愠放下手中的书,轻叹一口气。   自己心中的仇恨未放下,怎么敢去谈情说爱?   “有些事情,你还是不要知道为好。你再给我一些时间,现在的我,无法接受……”   “这么说你是承认心里有我了?”谭绍打断她,激动道。   苏解愠愣了片刻,道:“没有。”   谭绍托腮,道:“诶,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苏解愠拿起书,冷言道:“说了没有就是没有,我看你是伤养好了,该回去了。”   “不不不,没有,没有。”谭绍连连摇头,嬉皮笑脸道。   苏解愠打了个哈欠,合上书,起身回了屋。   谭绍见状,挪动着轮椅,喊道:“你等等我,等等我诶……”   谭绍在苏府住了半个月,二人的流言传遍了彭城。   “诶,你们听说了吗,谭次辅和苏尚书公开了。”   “公开什么了?”   “二人都光明正大地住到了一起,你说还能公开什么?”   “天呐,快给我讲讲细节。”   当然,这些流言也传到了陛下的耳中。这不,陛下当即找了苏解愠进宫饮茶。   “苏卿啊,近日里彭城……”   “谣言四起。”苏解愠打断皇帝的话,道,“既然是谣言,陛下不必当真,臣也不在意。谭次辅是为了救臣受的伤,臣照顾他也是应当的。不曾想竟让小人钻了空子,趁机散布流言,是臣大意了。”   皇帝听了这番话,甚是欣慰,道:“朕就知道,苏卿与谭卿是清白的。苏卿,你放心,朕定会派人追查背后散布流言之人,还你们一个公道。”   “多谢陛下!”苏解愠鞠躬,又道,“不过,陛下还是不要为了臣等大动干戈了,都是些百姓的饭后闲聊,没必要追究,臣真的不在意。” 第45章   皇帝听她这样说, 轻叹一口气,也没再坚持。   另一边的程府, 程岥听闻了此事, 怒发冲冠, 直奔苏府找谭绍理论。   谁知二人一见面就打起来,谭绍, 只得搬了。   苏府门口, 苏解愠倚靠着门框,道:“谭次辅,终于舍得走了?诶, 你左眼怎么紫了?”   谭绍闷闷不乐, 道:“还不是程岥那小子打的……不过阿愠,你会想我的是吧?”   苏解愠打着哈欠, 道:“夕阳真美。”   “你……”谭绍撇撇嘴,欲言又止。罢了,你就是嘴硬,我心里都懂。   谭绍命仆人先把行李拉回去,自己又与苏解愠唠了会磕, 独自返回府邸。   他转弯的时候,刚好碰见程岥, 见他与一神秘男子在交谈,又是蹙眉又是撇嘴。   谭绍眨眨眼,莫非这厮遇上了什么难事?若是如此,刚好瞧瞧热闹。   这时, 程岥与那人拐进了身后的巷子,谭绍见状,跟了上去。   谭绍屏住呼吸,探头一看,只见程岥对面站在一位身着紫色圆领袍的男子,那男子递给程岥一沓簿子,并道:“大老爷,账本都在这里了。如今松竹馆被查,咱们的生意暂时也做不成了。”   “大老爷”三个字引起谭绍的警觉,他深吸一口气,继续探听着。   程岥接过那一沓簿子,翻了翻,道:“你做的很好,若是这些账本落在京兆府的手中,你我就彻底完了。”   “那是自然。”紫衣男子侧了侧身子,道,“没有大老爷就没有我高松的今天,高松自然知道轻重,第一时间就收好了账本溜掉,只可惜,没能救下花娘。”   程岥叹了口气,道:“那也是她太大意了,我已经把她的家人安置好了,她也算死而无憾了。”   高松低头看着那些账本,道:“大老爷,那那些账本您打算如何处置?”   “烧掉。”程岥冷脸道。   “烧掉好,烧掉好。”高松赞道。他趁程岥低头之际,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呵,就知道你会烧掉,幸好我拓了副本,以后也可保命。   谭绍听了二人的对话,震惊得合不上嘴巴。高……高松?等等,高松那家伙方才唤程岥什么?大老爷?哎呦我去,程岥就是松竹馆的大老爷?   他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个寒颤,趁二人还没发现,拔腿就跑,直至进了苏解愠的府邸。   苏解愠见他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好奇道:“瞧你这模样,莫不是被人追杀了?”   谭绍进屋坐下,饮了口茶,道:“阿愠,真的是惊天大秘密,程岥他……”   话到嘴边,他瞅了一眼南风。   苏解愠一愣,屏退了左右,坐到了他旁边,问:“什么惊天大秘密?”   谭绍凑近她,压低声音道:“我方才在回府的路上遇见了程岥,见他和高松会面,高松还交给他一沓簿子,似乎是什么账本。”   “账本?”苏解愠眯了眯眼,问,“那你可听见他们说了什么?”   奇怪,程岥和高松什么时候交好了。   谭绍点头,道:“我听见高松叫他大老爷,他还说,要烧掉账本。”   “什么!”苏解愠猛然站起,拽起谭绍的衣领,道,“他要烧掉账本?”   谭绍点点头,抓住她的手臂,道:“别激动,按着戏本的说法,那个高松怕是拓印了一份儿留着保命。”   苏解愠愣了片刻,松开手,道:“如果程岥是松竹馆的大老爷,那一切都说得通了。我就知道,他的父母做着肮脏的买卖,他不可能独善其身。只是没想到,他的买卖更加肮脏。”   谭绍眨眨眼,问:“你嘟囔什么呢?程岥的父母做了什么肮脏的买卖?”   “没什么。”苏解愠凝眉,道,“你……”   “大人!”   一侍女匆匆赶来,打断了苏解愠。她瞥了一眼谭绍,走到苏解愠面前,附耳细语了几句。   苏解愠展开眉毛,喜悦道:“当真如此?”   侍女点点头。苏解愠起身,欲离开,却被谭绍拦住。   他好奇道:“你去哪儿?”   苏解愠瞥了他一眼,道:“别废话,跟我来便是。”   谭绍眨眨眼,跟着苏解愠从后门上了马车,来到了郊外的一处小木屋内。屋内的陈设简单,他定眼一看,只见中间的床榻上坐着一位绑着绷带的男子,面色愁容。   他目瞪口呆,道:“阿愠,你丫真私藏男人!你告诉我,我哪点不如他?”   “闭嘴!”苏解愠不耐烦,道,“别胡说八道,整日没个正形。”   谭绍听了此话,抬手摸了摸后脑,呲牙笑着。   那男子瞅着二人,问:“您便是苏大人吧!小人谢大人救命之恩!”   他说完就要跪下,却被苏解愠拦住,道:“不必谢,你现在伤还未好,要多休息。”   “谢大人。”   说罢,侍女搬来了凳子,苏谭二人坐下。   苏解愠直奔主题,道:“小兄弟,你为何会身负重伤?”   那人深吸一口气,眨眨眼,道:“此时说来话长。大人你有所不知,小人原是栾邑县人,过了弱冠之年,想讨个活混个媳妇儿……”   “你是栾邑县人?”谭绍惊讶道。不是吧,这家伙受得伤不轻,莫不是从栾邑爬过来的?唬小孩呢!   苏解愠瞪了他一眼,冷言道:“闭嘴!”   那人一愣,继续道:“某日午后,便看见有染布坊招工,赚得蛮多的。一开始,我做的很好,每月的份银除去给父母的还能余下不少。可过了三个月,忽然有一天,作坊里来了一群凶悍的人,他们二话不说就把我们打晕了。再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间昏暗的屋内。”   他说着,连连叹气。   苏解愠抿嘴,道:“然后那些人强迫你做□□,你一心想逃出去,结果被抓回毒打。”   那人点点头,道:“是的,后来,我还是逃出来了。本以为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没曾想遇到了大人。”   苏解愠微微一笑,道:“说到底,我也有私心。”   谭绍挑眉,道:“阿愠,你在哪儿捡的他?”   苏解愠白了他一眼,没有理会。   那人抚着腹部的绷带,神色黯然道:“那段时间,真是暗无天日。那些人每个月按时往我家送一笔银子,以至于我的父母从未怀疑过我失踪。”   苏解愠凝眉,道:“小兄弟,强迫你做□□的,便是栾邑县的程县令吧!”   此言一出,谭绍惊住,小兄弟也愣了几秒,连连点头道:“正是他。此人表面一副关心百姓疾苦的模样,实则做着肮脏的买卖。据我所知,他不仅造□□,还收受贿赂判假案。”   “果真如此。”苏解愠捏着下巴,理了理头绪,道,“程县令造□□,然后让儿子的松竹馆流通出去。一切都顺理成章了,人证有了,接下来便是物证。”   谭绍有些摸不着头脑,问:“什么人证物证的?你是说,那松竹馆……程岥的父母也有份儿?”   “小兄弟你放心,本官会保证你的安全,直到告了程家,还你公道。”   苏解愠说完,拉着谭绍上了马车,回了府邸。   一路上谭绍问个没完,苏解愠实在受不住了,便坦白了。   “好了,我承认,我是回了栾邑县,而且没有人知道。”   谭绍捏着下巴,眯眼道:“所以,你是一直在府里藏着不出门吗?”   苏解愠轻轻叹气,道:“我就是那个顾公子。”   “啊?”谭绍大惊,往后一倾,指着苏解愠道,“难怪我觉得你的身影甚是熟悉!不过,你是怎么易容的?模样和声音都变了。老实交代,你修炼了什么妖术?”   苏解愠摇头,道:“不是什么妖术,就是戴了□□,至于声音,故意装一下就好。我也是没有办法,你知道的,我是个已‘死’之人,不能光明正大的回去。”   谭绍耷拉着脸,不满道:“你竟然连我都瞒着。”   “我开心。”苏解愠双手托腮道。那时候,知道的人越少,对我越有利。更何况,那时候我对你,还是不信任。   谭绍掀开帘子,瞅着外面,道:“诶奇怪,这好像不是去你府邸的路。”   “不用奇怪。”苏解愠打着哈欠,道,“咱们去会会那位新科状元,一步高升的太子少师——高松高大人。”   谭绍歪着脑袋,问:“你不会是想和他正面杠吧?”   苏解愠摇头,道:“那倒是不会,毕竟他和程岥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我就想探探底,看看能不能探得蛛丝马迹。”   “得嘞,我还是那句话,愿陪君赴汤蹈火。更何况,你是是认定的妻。”谭绍双手托腮,一脸深情地看着她。   她脸颊绯红,转过头去,道:“快……快到了吧……”   她想,自己这座冰山,将要融化了吧……   高府在彭城的富庶之地,这里住的都是家缠万贯的生意人。他们的府邸个个富丽堂皇,堪比皇宫,家中仆人众多,家族也错综复杂。   这里的宅子,少说也要几千两白银。高松每个月的俸禄不过三十两,存一年也不过百两银子,他为官不过两个月,哪里来的银子买宅子? 第46章   二人下车后, 抬头望着门上的匾额。   谭绍背着手,问:“所以你是怎么知道他住在这里的?”   苏解愠冷笑, 道:“他靠着一封信寻亲, 然后一步高升的事情早就传遍了彭城。我一时好奇便派人查了下他的底细, 没曾想如今派上了用场。”   谭绍眯眼,道:“这家伙……吏部的人也不查查?”   苏解愠扭头瞅了他一眼, 叹气道:“你别忘了, 吏部的老大曾是程岥,你又说了他和程岥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自然是无人提及此事。”   “说的也是。”谭绍点头道。   这时, 高府内走出一个小厮, 在二人民面前停下,鞠躬道:“瞧着二位公子身着华贵, 是我家大人的贵客?”   苏解愠眨眨眼,道:“小兄弟,劳烦回禀你家大人,说是吏部尚书苏解愠和东阁次辅谭绍求见。”   小厮听了这名号一惊,忙道:“二位大人稍后片刻, 小的这就去回禀。”   他说完,仓皇地进了府邸。没一会儿的功夫, 他便出来,引二人进府。   二人进了前厅,小厮让二人先随意,说他家大人马上就来。   苏谭二人点头, 在厅里走了一番。厅内的正位旁放着一盆矮子松,走近一看,竟是玉雕琢的。两排的桌椅也是罕见的紫檀木。   谭绍摸着桌椅,深吸一口气道:“阿愠,这是紫檀木诶,这个高松真是富贵,紫檀木可是宫廷用的,价值不菲。”   苏解愠清咳两声道:“怎么,你还挺羡慕他的?”   谭绍连连摇头,道:“不羡慕,一点儿也不羡慕。”   “是什么风把苏大人和谭大人吹来了!”   一个嘹亮的声音响起,二人抬头一看,只见高松迈步而来。他身着江南丝绸做的圆领袍,腰间别着的翡翠色泽优良,腰带上的绣线也是别致,俨然一副富贵模样,全然没了科考时候穷酸劲儿。   苏谭二人对视一眼,微微一笑。   “高大人真是平步青云,今非昔比呢!”谭绍呲牙道。   苏解愠摇了摇手指,道:“咱们比不得比不得,人家的舅父……哦不,是表舅父。他表舅父可是大监,皇帝身边儿的人,自然是与咱们不一样,不一样的。”   她说完,瞥了高松一眼。呵,麻雀变凤凰,改不掉土气。   高松和气道:“二位大人就别拿我打趣了,你我都是朝廷命官,同为陛下与大齐效力,哪有什么不同。”   二人耸耸肩,与高松闲扯。中途谭绍去了趟茅厕,实则是探查高府有没有密室,或者他有可能把拓印的账本放在何处。   高府的人也是安心,完全不阻止谭绍,任他闲逛。   半晌过后,谭绍佯装一副腹泻的模样,回到了前厅。   高松见状,问:“谭大人是否身体不适?”   谭绍拜拜手,道:“无碍,大约是昨晚吃坏了肚子。”   “那我找大夫给您瞧……”   苏解愠猛然站起,打断道:“不用了,我二人叨扰多时,也该告辞了。”   高松一愣,笑道:“好,那我就不送了,二位请自便。”   苏谭点头,出了高府,驾马车离开。   路上,苏解愠将双手撑在脑后,见谭绍还是那副模样,便道:“行了,别装了,咱们离高府已经很远了。”   谭绍噘嘴,委屈地看着她,道:“我好像……真的吃坏肚子了。”   “……”   二人找了个最近的茅厕,马车还未停稳,谭绍就跳下去,直奔茅厕,畅快人生。   苏解愠轻轻叹气,这家伙,还真是误打误撞。   待二人离开,高松询问府中的人,他们说谭绍的确去了茅厕,不过很快就出来了,然后在府中闲逛,不过,没有问东问西。   高松眯眼,难道是自己太警觉了?那二人当真是来拜访我的?   他想到此,进了内厅。   谭绍在茅厕足足浪费了两个时辰,苏解愠打着哈欠问他都探得了什么。   他说,府内没什么异常,他八成把账本放在了内厅,毕竟那地方我也不好闲逛。   “那就再找机会吧,看来又要耽搁一段时间了。”苏解愠叹气道。   谭绍扭头,拍着他的肩膀,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咱们这次无故造访怕是会引起他的戒备。不过,我一直好奇,你对程岥是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和你无关。”苏解愠冷言道。   “看来是有。”谭绍挠着脸颊道。   “……”苏解愠白了他一眼,马车刚好停在了苏府门前,她跳下马车快步进府,把谭绍挡在了门外。   谭绍望着大门,耸了耸肩,打道回府……   ***   几日后的清晨,是选拔的女官入宫的日子。这其中,便有程岥的那位订过亲的钱家小姐钱娉婷。   钱娉婷被封为五品尚仪,掌宫中礼仪。在她之前已有两名尚仪,都是宫中选出来的,她这个外来的自然不受待见,在尚仪局处处不讨好。   然而无意中救了贵妃,她趁机求皇帝赐婚,皇帝也应允了,命程岥娶她,日子就定在这个月二十六,那是个嫁娶的好日子。   程岥虽不情愿,但也不敢违抗圣旨。他去找苏解愠解释,苏解愠想,终究要了断了,便放他进了府邸。   “阿愠……”程岥抿了抿嘴,道,“陛下的旨意……”   “你无需对我解释什么。”苏解愠端着茶杯,道,“这么多年了,你还在为了一个未知的人执着什么?这对你我都是困扰。”   程岥蹙眉,道:“我只是不明白,明明我们那么相爱,你却忽然变了个人。那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苏解愠昂首,冷言道:“你口中的那个人,爱已死,留下的只有仇恨。你走吧,我和你,从来都不认识。”   她说完,命人送客。程岥还想说什么,却被小厮们轰了出去。   程县令夫妇接到了儿子要成亲的消息,欣喜万分,便收拾了行装来到彭城筹备。   刚到彭城那日,程县令夫妇遇到了忙完公务回府的苏解愠,他道:“诶,岥儿,那个吏部的苏尚书,长得和八娘有几分相似。”   程岥一愣,道:“您这么一说,确实和八娘有些相似。”   程县令轻轻叹气,捋着胡须道:“说起来,八娘那姑娘,年纪轻轻就病逝了,真让人惋惜。”   程夫人闻言,翻着白眼道:“惋惜什么,她都把你儿子抛弃了,死了也是活该。”   程岥不悦,道:“娘,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八娘她定是有她的苦衷,何况,她还是您的外甥女。”   程夫人不屑,道:“我这说的还算是好听的,更难听的还没说呢!那丫头除了识字啥都不会,真是辱没了他苏家的门风。还有,她是你爹的外甥女,别和我扯关系。”   “娘……”程岥蹙眉,却也不能对自己的母亲说什么。母亲一向不喜欢八娘,就连当初提亲也是勉强答应的。如果让她知道八娘还活着……不行,还是不要告诉他们了。   程县令沉着脸,道:“夫人,再怎么说八娘也是我的外甥女,你就算不喜欢也没必要宣之于口。何况,她已经不在了。不过我也是好奇,这丫头为何会拒绝这么亲事,还突然暴病而亡呢?”   程夫人冷哼道:“谁知道,八成是一直有病,最后良心发现,不愿拖累咱们的岥儿便拒绝了提亲。”   程县令点头,没再言语。其实他悄悄派人去扒过苏八娘的坟,里面只有一些衣物首饰,骸骨却不翼而飞。又或者说,根本没有骸骨。   他也怀疑过,是不是苏八娘想换个身份,所以假死了。不过这个想法很快便消失,直到他遇到了苏解愠。   程县令越想越不对劲,便派人去查了苏解愠的底细。又得知松竹馆那事是因为苏解愠而毁,更加认定了心中的猜想。   那个苏解愠,很可能就是苏八娘。如果是,那么八年前她定是发现了什么,所以才拒绝了提亲,假死换个身份活着。   不过,派出去的人一直没有回信。   程岥的婚期将至,苏解愠也在筹备着。她想趁着婚期那日,程府混乱之际,查探一下账本有没有被烧毁。虽说账本烧毁轻而易举之事,然而账本牵扯的事情众多,也不是说销毁就能销毁的,她不行放过任何机会。   而谭绍,自然而然成了她的帮手。这几日的忙碌,谭绍多少也能知道了些什么。他想,既然阿愠与程岥那厮有深仇大恨,那自己再也不用担心有情敌了。他也是有私心的,若是扳倒了程岥,说不定阿愠就能静下心来与自己好好谈谈了。   所以,他一刻也不闲着,彷佛这些是他自己的事情。   夜深人静,苏解愠与谭绍坐在苏宅的院子里饮酒,连日来的忙碌暂且放松放松。   “阿愠,你说,我们会成功对吧?”谭绍歪着脑袋问苏解愠。   苏解愠仰面朝夜空,道:“但愿吧,希望那账本还在。”   谭绍抿酒杯,道:“那他若是真烧了,咱们不就白忙活了?”   苏解愠瞥了他一眼,道:“那你滚吧。”   谭绍听到“滚”字,连连摇头,道:“我开玩笑,开玩笑!” 第47章   苏解愠不停地翻着白眼, 以表不满。谭绍见状,只得给她捏肩捶背, 百般讨好。   程岥成亲那日, 彭城的贵胄来了一半。程府鼓乐喧天, 好不热闹。   苏解愠与谭绍进府后,避开了人群在后院溜达。此刻府中的人都在忙碌, 自然无暇顾及二人。   二人也假装随意, 实则在探查程府有无密室。   谭绍环顾四周,低头道:“咱们来回转悠了四五圈,也没发现什么密室。”   苏解愠仰头, 道:“你我都忘了, 密室怎么可能建的明显,大约是在书房或者他的屋子内。”   谭绍捏着下巴, 表示同意。但……二人心照不宣,都明白即使后院的仆人少,但若是有外人私自进入自己主人的书房和屋子,那必定看得一清二楚。   二人摇了摇头,心想不能轻举妄动。   程岥从客栈把新娘接回府中, 一阵鞭炮声让谭绍想到了个好主意。   “你是说……放火?”苏解愠惊讶,道, “你疯了,别人大喜的日子,你放火?”   谭绍捂住她的嘴巴,嘘声道:“你小点声, 你怕别人听不到吗?你放心,我有把握,就在方才路过的湖边小楼,里面大约是藏书。在那儿点火,火势一时半会儿扑不灭,但又不会殃及整个程府,毕竟那地方潮湿得很。”   苏解愠沉着脸,道:“既然那地方潮湿,火也燃不了吧?何况,咱们去哪儿弄火?”   谭绍翻了个白眼,道:“你怎么忽然傻了?今儿个是成亲的大喜日子,这程府还能少的了鞭炮吗?”   苏解愠恍然大悟,二人合计了一番,趁人不注意偷了几挂鞭炮,堆在了小楼的侧面,再堆一些废纸。二人刚点上火就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然而这响声与府外的鞭炮声融为一体,谁也没有在意。   不一会儿,鞭炮起了火苗,火苗撩到了废纸,蹭一下变大。苏谭二人躲起来相视而笑,此刻有人发现了这大火,边跑边喊:   “走水了,走水了!”   后院的仆人听见喊声,纷纷放下手中的事情跑来扑灭火。苏谭二人趁机溜进了程岥的书房,翻了几遍也没有找到密室暗格。他二人凝眉,又去了程岥的屋子。   二人慢步击打着墙壁,终于在一幅画的后面找到了暗格,二人欣喜万分。更让人激动得是,暗格里藏着的,正是松竹馆的账本。等等,不止是松竹馆的账本,还有……程岥父母制作□□和贪污的账本。   “程岥啊程岥,是你非要留着这些证据的,你们一家人,等着自食恶果吧!”   苏解愠兴奋,此刻有仆人发现了程岥卧室有人。二人连忙把账本塞入袖中,把画归位,从窗户爬出去,奔向前厅,佯装淡定。   新人没有受到火势的影响,拜完堂后,宴席开始。   苏谭二人吃了些东西,便说还有公务没有忙完,便离开了程府。   程岥觉得不对劲,这时一仆人告诉他,救火的时候,发现他的屋子里有动静,便开门查看,却不见一人,窗户似乎被打开过。   程岥听后,瞬间感觉不妙,但自己又抽不开身。待到宴席结束,宾客离去时,他回到屋子发现暗格里的账本没有了。   他眯眼,联想到苏谭的异样,断定是二人所为。就连那场火,想必也是二人为了引开人群所放的。   大意了,他叹气道。那些账本当初就该烧掉,都是父亲说有一些账目的前未收回,非要留下它们,这下可就完了。   成婚过后,程岥父母被特许,待下月初离开彭城。   程县令也一直在调查苏解愠,终于有了些眉目。他得知,苏解愠在郊外藏了个人,那个人便是当初逃出去的那个工人,他还活着,这无疑是程县令的心头大患。   他没有将此事告知程岥,而是自己买了杀手去刺杀那名工人。谁料苏解愠早已把他接入自己的府中,严加保护。   苏解愠自打知道了程父来彭城的消息后,便明白他一定会用尽手段调查自己。迟早会知道自己藏了他的心头大患,就连自己的女儿身份,也可能会被他翻出来。毕竟他儿子程岥,一直认定她是苏八娘。   程县令得知杀手们扑了个空,震怒,更加怀疑苏解愠的身份。果然,坏消息总有好消息伴随。   调查苏解愠的人从栾邑县回来了。   “回老爷,果然不出你所料。那位苏大人,十有八|九就是当年暴病而亡的苏家小姐苏八娘。”仆人回禀道。   程县令挑眉,道:“从头说说,可有证据?”   仆人点头,娓娓道来。说他找到了当年抬苏八娘棺材的人。据那些人讲,那棺材非常轻,即便那女娃娃再消瘦也该有个重量,可他们总感觉那棺材里是空的。还有一件事,苏八娘死后的第三天,他的二哥就去栾邑的各个裁缝铺子订做了许多男装。而据裁缝店的掌柜们回应,他给的数据,应是一位娇小之人,甚至有些感觉像是女子的。   不过,裁缝铺子的掌柜们有钱赚就行才不会过问那些琐事。   程县令听后,嘴角勾起,问:“那你可有物证?”   仆人点头,拿出一个包袱,打开后里面全是带血的布料。   程县令大惊,道:“这不是……女子的月事布吗?”   仆人点头,道:“是的,正是女子的月事布。这是我半夜跟踪苏解愠,在城郊的垃圾场发现的。她一个人拿着包袱,丢了过去。据小的打探,她的府中只有一名侍女。对了,还有,据绾雪阁的姑娘讲,她们的掌柜总是每个月拿着一个黑布包袱去苏府,她偷偷看过一眼,里面是女子的月事布。”   程县令闻言大喜,吩咐仆人收好物证,又让他把人证都接入府中。他想,在月底的首辅之位评判之日,给苏解愠致命一击。   呵,丫头,别怪舅父狠心。你说你当初老老实实嫁给岥儿多好,非要拒婚假死,还入朝为官。这些便罢了,你竟然连舅父的买卖连锅端,真是任性。看来舅父,真该替你过世的母亲,好好教训你了。   他想到这里,嘴角抹过一丝阴冷。   时光飞逝,很快便到了决定继任首辅之位的日子。皇帝自然是属意苏解愠的,这毕竟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程岥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他毕竟曾是太师推过的人,皇帝心里总有芥蒂。   皇帝刚想让百官投票,门外的侍卫来报,说是程岥的父亲栾邑县县令有要事上奏,而且此事关乎朝中官员。   皇帝蹙眉,这宣政殿岂是随意进入的,便派人打发了他。可百官中早已有被程县令收买之人,自然会替他说几句。皇帝虽说不情愿,但也担心是何事,便宣他入了殿。   “臣参加陛下!”程县令跪地道。   皇帝盯着他,不悦道:“程卿不必多礼,起来回奏。”   程县令站起来,瞥了苏解愠一眼,道:“臣要告吏部尚书苏解愠,他女扮男装,参加科举,实乃不德!”   此言一出,百官震惊,议论纷纷。   苏解愠倒吸一口凉气,这一天还是来了,只是没想到,是在她扳倒程家之前。   苏解愠昂头,道:“程县令此言何意?我怎么成了女子了?”   皇帝听了,本该震怒,却是一副早已知晓的神情,他道:“程卿,切不可胡言乱语,苏卿怎么可能是女子。”   程县令不慌不忙,把物证拿出来,百官惊愕,又带来了人证。他们个个巧如舌簧,头头是道,句句在理,引得百官也越看越觉得苏解愠是女子。   “陛下,您若是不信,找人验了她的身便是!”程县令自信满满,道,“这个苏解愠,便是臣那暴毙而亡的外甥女,苏八娘!”   程岥急了,道:“父亲,别再胡言乱语了,再这样下去,陛下就要治罪了。”   父亲这是疯了,他竟然暗中调查八娘,还瞒着我。再怎么说八娘都是他的外甥女,他这样做,根本就是要置八娘于死地,哪里还有什么亲情。   难道当年八娘拒婚假死,真与父亲有关?   皇帝凝眉,道:“苏卿,你怎么说?”   苏解愠深吸一口气,道:“陛下,臣有罪,臣的确……是女子。不过陛下,我大齐从未规定过,女子不得参加科举入朝为官。那些不过是无形的思想,不能成为治罪的理由。”   百官闻言,纷纷指责苏解愠。   不过,皇帝倒是欣喜,道:“实不相瞒,朕早已知晓苏卿的身份。苏卿说的对,大齐的确没有一条律法规定女子不得入朝为官。其实,朕早就属意苏卿为太子妃了。”   此言一出,百官惊愕,纷纷反对。   苏解愠也愣了,忙道:“陛下,恕臣难从命。”   谭绍也站出来,道:“陛下,万万不可啊!苏卿比太子年长七岁,实在是不合适,不合适。”   谭绍自然是慌的,自己快到手的媳妇儿要变成别人家的了,能不慌吗?不过这剧情反转太快,陛下竟然一直知道阿愠是女子,还不揭穿。如今又说要她做太子妃,这真的不是在戏园子里吗? 第48章   皇帝见苏解愠拒绝, 脸色瞬间变了,斥责道:“苏卿, 难道你想抗旨不成?”   苏解愠不甘示弱, 道:“陛下, 您还未下旨,怎么能说臣想抗旨呢?”   她不可能做什么太子妃, 一辈子困在宫中当金丝雀实在是不自在, 更何况,自己心里约是有人了。   她想到这里,瞥了谭绍一眼。   谭绍附和道:“是啊陛下, 您还未下旨, 何谈抗旨一说?”   “你……你们!”皇帝震怒,下令把苏解愠关进大牢, 让她好好思量思量,要么做太子妃,要么就治她的罪。   苏解愠傻眼,自己本想趁这个势头反告程县令,没曾想皇帝完全不给自己机会。平日里向着自己的陛下, 如今翻脸把自己关进大牢,理由还是莫名其妙的抗旨不尊?   这什么跟什么?   程岥顺利成为东阁首辅, 程父自然是欢喜。不过,苏解愠活着,始终是个隐患,他起了杀机。   然而, 皇帝虽说关了苏解愠,但对她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还命人保护她,生怕有人害了她。   苏解愠在狱中,倒也是清闲了。   此事很快传到了太子耳中,他震惊。昔日里对自己严苛的魔头,居然是个女子。更让人惊讶的是,父皇竟然让她做本宫的太子妃,而她居然拒绝了!   她居然拒绝了!   太子撇嘴,拎着糕点去了大牢,看望昔日的先生。   一进门,太子便遣散了狱卒,开口问:“苏先生,你觉得本宫是长得不够俊,还是脑袋不够聪明?你居然拒绝做本宫的太子妃?”   苏解愠扭头,打量了他一番,扭头道:“难道殿下想让臣做您的太子妃?”   “不想。”太子摇头道。   苏解愠耸耸肩,反问道:“那臣替您解决了这个烦恼,您还责怪臣?”   “这……”太子一时语塞。   苏解愠见状,轻叹一口气,道:“殿下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殿下请放心,臣是不会为了活命,而答应做太子妃的。”   太子愣了片刻,摇头道:“先生,本宫来,是想救你出去。本宫有一计,只是要先委屈先生了。”   苏解愠打了个哈欠,道:“你我假成亲,待日后殿下再找个理由把臣休了,是不是?”   太子呲牙,摸着后脑道:“先生怎么知道?莫非先生觉得此计不妥?”   “你有那个心是好的,不过……”   “我倒是觉得,此计甚好!”谭绍忽然出现,打断苏解愠,道,“迎亲的路上必会有杀手埋伏,这样还可以反告那个人。”   太子扭头,诧异道:“谭次辅?你怎么进来的,本宫明明吩咐了不准放任何人进来,那帮家伙……”   “那帮家伙见钱眼开,臣又说会避开殿下,所以才能进来。”谭绍解释,又看向苏解愠,问,“阿愠,你觉得如何?新仇旧恨,一并与他算清。”   苏解愠听了此番话,觉得有些道理。如今自己的身份暴露,怕是再难回朝堂。不如趁现在一雪仇恨,也不枉重生一次。   她想到这里,便应下了。   待谭绍与太子离开,她便让狱卒回禀陛下,说自己同意做太子妃。陛下很是满意,定了三日后为二人主婚。   百官们听闻此事,看陛下是铁了心,又觉得苏解愠做了太子妃便不会再出现于朝堂,也就不反对了。   三日后,苏府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南风一边给苏解愠梳妆,一边感叹道:“大人,您竟然连奴婢都瞒着。不过说实话,奴婢好几次看见您深夜出门,还带着包裹。不过没想到里面竟然是……竟然是那些东西。”   苏解愠看着镜中的自己,有多久没有穿过女子的衣裳了?八年了,自己竟有些不认识镜中的人儿了。   “南风,别怪我,这件事情越少的人知道,我的危险就越少。”苏解愠淡淡地解释道。也是为了不暴露身份,府中也只有你一个侍女。   南风撇嘴,道:“奴婢在苏府待了六年,您却把奴婢当外人。此事连谭大人都晓得,奴婢可是吃醋了。”   苏解愠抚着她的手背,道:“醋太贵,要不你喝酱油吧!”   南风噗嗤一笑,道:“大人,您都是做新娘子的人了,还是那么没正形。大人,皇家可与平常人家不同,做皇家的媳妇儿要谨言慎行,一句话说不对就会身首异处。”   苏解愠挑了挑眉,道:“南风啊,以后你还是少去戏园子,那地方待久了,对你的脑子不好。”   “诶,那是自然,奴婢是要随您进宫的,戏园子怕是没机会去了。”南风说着,怏怏不乐。   苏解愠尴尬地笑了笑,这丫头,还是要早日给她安排个去处。   从苏府至皇宫的路上,果然不出谭绍所料,埋伏了许多杀手。幸亏有御林军保护,杀手们纷纷落网。   苏解愠坐在轿子内,侧耳听着外面的厮打声,不禁打了个哈欠。陛下似乎有先见之明,竟然派了御林军来护我,看来陛下很重视这门亲事。可她始终想不明白,陛下到底看上她哪一点,非要她做儿媳,不做还要被关入大牢。关入大牢后,还好吃好喝地伺候着,简直就像是玩闹。   迎亲队安然无恙地进入皇宫,在含元殿前落轿。   含元殿,是大齐皇室接待外使,举行典礼宴会之地。上一次楼兰王夫妇出使大齐时,含元殿在修葺,只得临时改在了宣政殿接待。如今含元殿修好,正好拿来给太子与太子妃成亲用。   苏解愠被喜娘扶着下了轿,与太子并排,拉着喜帐上楼进入含元殿内。皇帝与贵妃早已坐在殿内等候,两排是文武百官。   皇帝凝眉,大监刚想开口让二人行礼,却被皇帝打断,道:“苏卿,你可有事要告诉朕?此刻再不说,以后怕是没机会了。”   他说完,盯着苏解愠的红盖头。   苏解愠一怔,陛下这是……在给自己机会?等等,他不会是知道了些什么吧?难道是谭绍告诉了他?   皇帝见苏解愠没有动静,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贵妃和百官一脸茫然,纷纷不解陛下是何意。   苏解愠一咬牙,既然机会在眼前,没有不珍惜的道理。她猛地掀开红盖头,跪地道:“陛下,臣有罪,但您治罪之前,臣有事上奏!”   皇帝见状,大喜道:“苏卿,说,快说!”   皇帝的表现,像是对这件事期待了许久。   苏解愠指着程岥,道:“臣要上奏,程岥就是松竹馆的大老爷!还有,程县令制造□□ 贪污受贿!”   此言一出,全场愕然。前些日子程家告苏解愠女扮男装,今儿个苏解愠告他们贪污制假,这剧情反转地可以!比戏园子里演的还要精彩!   程岥蹙眉,道:“苏大人,今儿个是你大喜的日子,好好拜堂才是重要的。”   阿愠,你……   苏解愠冷哼,道:“程首辅,你在害怕吗?你自己做下的肮脏事不敢承认吗?你的父母做下的肮脏事,你以为我没有证据吗?前世我是没有,但现在,证据确凿!”   她说完,谭绍便带着人证物证上殿。   程岥惊愕,她方才说什么前世,什么情况?   那名工人的证词,还有账本,让程岥无话可说。   他道:“你恨,只管恨我便是,我父母他们……”   “做错事情的,从来都是你的父母,而你……只不过是我误打误撞。”苏解愠冷言道。   程岥不解,还想询问,皇帝却已经下令将他押入天牢。又派人去他的府中,把程县令夫妇抓了起来。   百官们倒吸一口凉气,当真是一出好戏。   因为此事,苏解愠与太子的婚事吹了,然后恢复了官职。   皇帝解释,因为大齐从未有过律法规定女子不得入朝为官,所以苏解愠无罪,她依然是吏部尚书。   百官们起先有些反对,但后来想想,苏解愠也没有哪方面像个女的,也就不再争论。毕竟近日里发生的事情太多,还是不要折腾为妙。   苏府内,谭绍与苏解愠相对而作,托腮看着对方。   良久,苏解愠揉着眼道:“你赢了,你赢了。”   谭绍洋洋得意,道:“我都说了,你比不过我的,还非要逞强。”   苏解愠撇嘴,道:“那不行,这可关乎以后该听谁的。”   谭绍眨眨眼,拉住她的手,兴奋道:“所以咱俩的事情,你是同意了?”   苏解愠抽回手,揉了揉手腕,道:“看你表现。”   谭绍呲牙,忽然又想到了些什么,问:“接下来有何打算?你要继续做你的吏部尚书吗?”   苏解愠摇头,道:“没必要了。当初入朝为官,就是为了报仇。如今大仇得报,继续待在彭城也没有意思了。所以,我决定辞官回乡。”   “然后与我成亲,咱们三年抱俩,幸福美满。”谭绍接话道。   苏解愠白了他一眼,道:“想什么美事呢!我可没说要嫁给你,不过,这么多年了,我对你不冷不热,你竟然还能坚持,我实在佩服。”   谭绍耸耸肩,道:“我就是单纯觉得,再换一个喜欢的人有点麻烦,就懒得换了。我这么懒,也就只能喜欢你一个,一直一直喜欢。”   “你说什么?” 第49章   苏解愠沉着脸问。   谭绍不禁打了个寒颤, 忙道:“今夜月色美如画,美如画, 嘿嘿……”   苏解愠见状, 叹了口气……   苏解愠上了一道辞官回乡的折子, 皇帝不解,问她为何要辞官。她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 百官们也不敢有异议。   她道出了当初入朝为官的缘由, 皇帝自然是惊愕的。不过皇帝也心有愧疚,毕竟自己也利用了她,来让程家伏法。   皇帝允了她, 谭绍也辞了官。皇帝看出了谭绍的心思, 有意给二人赐婚,却被谭绍拒绝了。谭绍说, 不想因为圣旨让她嫁给自己,而是希望她是因为爱嫁给自己。   皇帝苦笑,真不知道该说他傻,还是说他执着。   二人返乡前,苏解愠特意去了趟天牢。   “你来这儿, 是看笑话的吗?”程岥冷言道   程母一见她,就像发疯了一般, 指着她破口大骂。   苏解愠不理会她,道:“我来,只是想让你们死个明白。”   “什么意思?”程岥凝眉问。   苏解愠迟疑片刻,开口道:“说出来也许你们不信, 你们眼前的苏八娘已经是重生了的。”   “重生?”三人自然是不信。   苏解愠瞥了他们一眼,继续道:“前世我嫁给你为妻,本以为会幸福。谁料你赴任离家,我在家待产时,无意中听到了你父亲的秘密,那便是制□□贪污。你父母自然不会放过我。几日后我醒来,便是在一间暗无天日的房间里。他们把我折磨至死,临死之际我听到了奏乐声。门口把守的人说,那是你大喜的日子,娶得是钱员外家的小姐,也就是你现在的妻子钱娉婷。”   她说完,转身看着钱娉婷。见她发丝凌乱,目光无神。   程岥与父母面面相觑,道:“阿愠,你是中邪了吗?”   苏解愠冷笑,道:“我知道你们不信,但你们做的肮脏事是事实,我重生也是事实。如今我大仇得报,没有什么遗憾了。”   程岥耷拉着眼,回想着八年前的一幕幕,叹气道:“难怪我与父亲去提亲那日,你忽然变了一个人,想必,就是那个时候重生了。重生,当真可以吗……如果可以,我也想重生,改变这一切……”   苏解愠没有言语,她摇了摇头,离开了天牢……   苏解愠拗不过谭绍,换上了久违的襦裙,盘了发髻,插上谭绍早已买好的步摇。   “我觉得,比从前更可人了。”谭绍赞道。   苏解愠听了这话,脸颊微热,道:“比不得十六七岁了,避免不了岁月的痕迹。”   谭绍敲了敲她的脑袋,道:“瞎说,你容颜不老,皮肤一如既往。”   苏解愠扑哧一笑,道:“做了八年的男子,忽然做回女子,倒有些不适应了。你说,我这样回去,父亲与兄长们会不会吓得昏厥?”   谭绍眨眨眼,思索片刻,道:“那可当真是大白天见鬼了。”   苏解愠白了他一眼,拿起桌上的红纸抿了一口。   ***   栾邑县的人听闻苏家小姐没有死,而是女扮男装做了大官,个个惊奇不已。都说是苏家祖上积德,才能化险为夷,又能光耀门楣。   苏解愠一进家门,父亲望着她,激动地落泪,道:“八娘,为父就知道你没有死,你没死。你这孩子太任性了,竟然瞒着爹,和你二哥一起胡闹。”   苏衍在一旁撇嘴,道:“我可是被胁迫的。”   苏父瞪了他一眼,道:“你身为兄长,八娘是小妹,她如何胁迫你?你那儿吊儿郎当的模样,仗着自己一身才华就胡闹,如今连你的侄儿都被你带偏了。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成个家了。”   苏解愠扑哧一笑,附和道:“是啊二哥,不知道我二嫂何时会进家门呐!”   言语间,苏解愠已经进了家门。苏大哥匆匆赶来,一进屋就拉着苏解愠的手,仔细瞧着,激动地说不出话。   苏解愠呲牙一笑,道:“大哥,真的是我,我没有死,我回来了。”   “小妹……”苏大哥热泪盈眶,把苏韵拉过来,道,“韵儿,这便是你姑姑,苏八娘。”   苏韵歪着小脑袋,仔细打量着苏解愠,道:“姑姑在上,侄儿有礼了。”   “韵儿长得真是俊俏,像极了大嫂。”苏解愠赞道。不过她的内心哭笑不得,这娃,上次可是把我折磨死了。   苏韵摇头,道:“非也非也,他们都说我长得像姑姑您。今日一见,才知他们是在说谎,我明明比姑姑更好看。”   苏大哥闻言,斥责道:“韵儿,不得无礼!”   苏解愠笑了笑,道:“那是自然,你生得比姑姑我俊俏百倍,是咱们苏家古往今来最俊俏之人。”   这孩子的自恋程度,深得二哥真传。   苏韵撇嘴,道:“爹爹,姑姑都说是了,您还斥责我?莫不是您觉得,姑姑在扯淡?”   “你……这孩子……”苏大哥无奈。   苏解愠抿嘴一笑,道:“行了大哥,这孩子长年跟着二哥,脾性都随二哥了,慢慢教回来吧,此事急不得。”   苏衍翻了个白眼,道:“得嘞,我到成了咱们家的罪人了。”   此言一出,兄妹三人又开始了拌嘴日常。苏韵看在眼里,连连叹气。   良久,谭绍与父亲登门造访,实则是提亲。   苏解愠一口茶差点喷出来,瞪着他道:“提什么亲,谁让你来的?”   谭绍呲牙,谭父开口道:“苏老兄,犬子与令爱同朝为官六载,对其爱慕情深。如今他二人都老大不小了,不如咱们把婚事早些办了?”   苏解愠一愣,看向父亲,示意他不要应下。   谁知苏父一脸乐意,道:“谭兄说得极是!这六年,小女多亏令郎照顾了。老夫也想,早日把俩孩子的婚事办了。”   苏解愠愕然,谭绍喜上眉梢。   这什么情况,怎么刚回家就要成亲了?   谭父拿出黄历簿子,翻了几页,道:“择日不如撞日,明日就是个好日子,聘礼和嫁衣我都带来了。”   苏父接过簿子瞅了瞅,道:“极好极好,嫁妆我早已备好,喜娘也有现成的,那便明日吧!”   两位父亲达成一致,苏解愠一脸茫然。当她反应过来,想拒绝时,谭父已经放下聘礼离开了。   她挑眉,问苏老爷:“父亲,这门亲事,您是不是早就合计了?”   苏老爷呲牙笑道:“不瞒你说,为父自打知道你的棺材是空的,就怀疑你没死,便备下了嫁妆。”   “那您也不用着急,把我随意嫁出去啊!”苏解愠埋怨了几句,又忽然觉得不对劲,问,“爹,你怎么知道棺材里没人?”   苏老爷尴尬地笑了笑,试图转移话题,却被自己的女儿揪着不放。万般无奈之下,他终于承认,自己去挖过她的坟。   苏解愠耷拉着脸,道:“您可真是亲爹!”   苏老爷的意思是,她毕竟与谭绍同僚六年,与其嫁给别人,不如嫁给熟悉的人。感情这种事情,日久生情便是。何况谭绍对她一往情深,不要错过这段良缘。   苏解愠无奈,自己对谭绍也不是全无感情,先成亲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总感觉被自己老爹给坑了。   她撇撇嘴,应下了这门亲事。   翌日,苏谭两家的宅子鼓乐喧天,好不热闹。   苏解愠再次穿上了嫁衣,盖上了红盖头,上了花轿,进了谭府。   洞房的时候,苏解愠一脚把谭绍踹下床,道:“我只是答应嫁给你,可没答应要圆房。”   谭绍摸着后脑,一脸委屈,道:“那娘子何时愿意圆房?现在是亥时,你是想子时,丑时还是寅时?”   苏解愠翻着白眼,道:“别装傻,你去那边的塌上睡。”   “娘子……”   “谁是你娘子!”   “你是我娘子!”   苏解愠黑着脸,摩拳擦掌道:“谭绍,我觉得,你可能是想挨揍了。”   谭绍一愣,忙道:“我错了,我这就去那边的塌上睡。”   一连三个月,二人都是分床睡。谭绍觉得这样下去不行。这样下去,如何实现自己三年抱俩,五年抱仨的伟大抱负?他得想个办法,可也不能用强的。   苏解愠入睡前,发现床头塞了一本书。她挑眉,拿出来打开翻了翻,瞬间面红耳赤。只见上面画着的是□□的男女,互相拥在一起。   这一定是谭绍那小子放的!   “谭——绍!”   苏解愠一声高吼,谭绍出现在她的眼前,问什么事。   她晃了晃手中的书,质问道:“几个意思?”   谭绍捏着手指,小心翼翼道:“我就是想提醒娘子,该进行一下夫妻间的义务了。”   “哦?”苏解愠歪着脑袋,道,“我可从不知道什么是夫妻间的义务。”   谭绍两眼放光,道:“我可以教娘子!用身体,不必客气!”   “滚。”   谭绍滚到了苏解愠的床上,蜷缩在角落里,道:“滚完了,娘子还想要我滚几圈?”   苏解愠黑着脸,让他滚下去。他死赖着不走,苏解愠无奈,便不再管他。   谭绍见苏解愠缩进了被窝,他也顺势钻了进去。就这样一点一点,慢慢的前进着,直至翻云覆雨。   翌日,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撒在二人的脸上。二人相视一笑,捂上被子继续翻滚……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已完结,你们有没有想看的番外~ 第50章 番外合集   【番外〔一〕苏解愠与皇帝的渊源】   那是苏解愠重生后, 女扮男装的第三个月。   栾邑县外的一处木屋内,苏解愠正在埋头苦读。初夏的知了还没有爬上树鸣叫, 天气却越发热了。   苏解愠擦了擦额头溢出的汗水, 叹了口气。自己的身子, 是最耐不了炎热的。但凡有一丝热气,脸上就会溢出水珠, 十分尴尬。   所以, 她最厌烦夏季。   慵懒的午后,苏解愠坐在摇椅上小憩。不远处传来一阵阵地脚步声,脚步声愈来愈近。她睁眼一看, 只见一群身批铠甲的男子携带了一名腹部中箭的男子。那男子奄奄一息, 随时都有挂掉的可能。   她来不及多想,派人去请了大夫, 救活了这名男子。   后来她得知,自己是救了当今圣上。   皇帝在她的木屋里住了半个月,觉得她行为处事有些刻意,便派人调查了一番,发现了她是女子。   皇帝好奇道:“你是要参加两年后的科举吗?”   苏解愠点头, 道:“那是自然。”   “甚好,甚好。朕在殿试等着你。”皇帝觉得十分有趣。戏本子上才有的女扮男装的桥段, 竟然出现在眼前,以后的朝堂不再无趣了。   皇帝离开后,二人再见时,确是在殿试上。苏解愠中了探花, 谭绍是那年的状元。   直至今日,皇帝回忆起与苏解愠初见的情景,不禁感叹道:“那孩子的一言一行,太刻意了。毕竟曾是女子,要想不被发现,还需要多加练习,难为她了。”   【番外〔二〕苏解愠与谭绍入朝为官前】   苏解愠重生的那一天,拒绝了程家的提亲。苏父大怒,禁了她的足。她可不甘心真的待在家中,于是她翻墙出府。谭绍爱慕她许久,经常在苏府后墙徘徊,正巧让他撞上。   “苏小姐好兴致,竟然有此乐趣。”谭绍打趣道。   苏解愠拍拍手,扭头瞥了他一眼,问:“你是何人?”   “爱慕你之人。”谭绍凑上前,呲牙道。   “轻薄之徒,休得放肆!”   苏解愠撂下这句话,愤然离去。殊不知,自己遗落了一只耳坠。这只耳坠被谭绍捡起,收进了袖中。   没过几日,谭绍便听说了苏家小姐暴病而亡的消息,他自然是不信的。为此,他偷偷挖过苏解愠的坟,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他起先怀疑是尸骨无存,但后来一想,既然是暴病而亡,怎么可能没有尸骨。他越想越不对劲,最后怀疑苏解愠根本没死,都是假象。   命运是眷顾他的,那日苏解愠饿的不行,苏衍迟迟未来送饭,她等不及了,带着斗笠去了集市,谁知与谭绍撞到了一起。就那么一瞬间,谭绍认出了她,便悄悄跟着,发现她女扮男装,要参加科举入朝为官。   于是他回到家,也发奋苦读,谭父谭母激动不已,说自己孩子终于开窍了。他们哪里知道,他是为了那位苏家小姐,才不是什么前途。   两年后,他中了状元,苏解愠是探花,同僚六年,最后铁杵磨成针,喜结连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