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姝色媚撩(重生) 作者:沐雅婧玥   【本文文案】   #其实,就是一个公主使劲儿撩、高冷侯爷坚决不给撩后来反撩公主的故事#   前世,颜妤所托非人,她与弟弟惨死,还险些国破家亡。   死后,她灵魂亲眼目睹,靖安侯墨瑆,以气吞山河之势,力挽狂澜,平定了动荡!   原来,他是她家国的保护神!   重活一世,为不让悲剧重演,她誓要紧紧抱住墨瑆的大腿!   她求来一旨赐婚圣旨。   墨瑆俯身对上她的水眸,笑意不达眼底:“公主要嫁便嫁,将来墨家祠堂,多你一副灵牌不多,少你一副不少。”    颜妤嫁过去,发现,这厮还真只当她是灵牌,敬而摆之。   ——摆设的摆。   *   她凭着娇媚动人的资本,瞅准机会就在他眼前招摇、假摔、装晕,就为接近他。   伊始,她伸手时,他眼皮子都不给她一个。   随后,再伸手时,他冷冷地扶了她一把。   后来,不等她伸手,他直接横抱起她……   ——她原只是想抱个大腿,只要他好便国安,却没想余生反被他一直护在怀里、宠在心尖。   【禁欲系高岭之花--宠妻侯爷&攻心计娇媚撩人--心机公主】   【嗷嗷两句~】:    1.全架空,有私设,只要是有助于我家侯爷和公主感情线的,一切皆可。   2.就是一小甜饼,双C,没有什么红白蓝黑月光之类的~~   3.瑆:xing   ——2020.09.15留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重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墨瑆,颜妤 ┃ 配角:又名《姝色动人》 ┃ 其它:预收文《锁春娇(重生)》求收藏   一句话简介:媚撩高冷金大腿,越撩越瘾。   立意:珍惜眼前人,珍惜当下,不是每个人都有重来的机会 ==========   ☆、春色撩人   暮云似烟,杏花微雨。   颜妤斜倚在红木抄廊的桥墩上,百无聊赖地一瓣又一瓣扯了杏花,往下方的清泉水里撒着。   今日乃靖安侯府墨老太君八十大寿,颜妤也跟来凑热闹。   听闻靖安侯的院子里,有杏花林,偏说要来赏花。   这位小祖宗所谓的赏花,就是扯了花撒池子里,喂鱼。   一旁的侍女秀莺,恭敬站在一旁,又扯了一枝递给了她,弱弱地提醒了一句:“公主,听闻,这是侯爷最喜爱的花。”   他最喜爱的花???   颜妤思忖着。   下一瞬,她失手一撸,手上的杏花枝,瞬间被撸了个秃。   秀莺暗吸了一口气,仿若颜妤撸的不是花,而是老虎须……   小手将花瓣一点一点洒向了池里,发现池子的那一对锦鲤尾巴对着她,瞅都不瞅一眼这从天而降的不明物体,颜妤想起了一句话,物似主人型。   她奶凶奶凶的:“你们怎么不吃呀?敢不吃我喂的花,回头就把你们炖了。”   秀莺紧张地四处看了看,“公主,前院正在唱戏,很热闹,不移驾前院?”   “不了,本公主就在这待着。”   颜妤嫣然一笑,容色照人!   她是当今圣上捧在手心都怕掉了的颐宁公主,从来都是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娇纵任性,胆大妄为。秀莺没敢再出声。   一只嫩生生的莲足,有一下没一下地撩着池子的水,牵起涟漪一圈又一圈,水中杏花瓣在水涡中旋转起舞,欢快极了。   就连落水花瓣都这般活色生香,她暗叹,活着真好。   颜妤低眉,看着花瓣浮浮沉沉,脑海中的那些前尘往事浮了上来,思绪不自觉飘回了前世。   当年受奸人搭线与教唆,通过锦书认识了邑国的二皇子宇文邧。   不过来往了几封书信和交换的几个物件,她便以为找到了良缘,不顾父皇与皇弟的反对,自请和亲邑国,远离家邦,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   打着维系邦交名头,她踏上了和亲之路。当时百姓夹道送亲,她尝到了前所未有的自豪感。   孰料,这只是一个阴谋!!!   和亲前,她受人蛊惑,误信靖安侯墨瑆通敌叛国,将一封他与敌国往来的伪造书信转交给了父皇。靖安侯府兵权被回收,是邑国阴谋的第一步。   她作为大瑨最尊贵、最受宠的嫡公主,和亲堪比一场盛宴,城门大开,潜入了许多邑国的细作,这是阴谋的第二步。   她和亲到了邑国,成为对方手中的人质,这是阴谋的第三步。   邑国狼子野心,想要吞并大瑨,扩大版图。   等她发现对方的阴谋时,一切已经没有回退路。   靖安侯府被收回兵符的消息,迅速传遍天下,周边列国闻讯,纷纷挑起战争,意图蚕食大瑨!   大瑨陷入了水深火热中!   那素来与她不对付的皇弟颜禛......当今太子,察觉对方阴谋,带兵前来营救她。   那日皎雪瀌瀌,她亲眼看着颜禛被乱箭穿心,白的雪,红的血,那一滩雪中红,猩红又妖冶,触目惊心。   她哭得撕心裂肺。   宇文邧将颜禛尸身挂在城门,逼她给她父皇写一封请兵书求救,意图诱开大瑨的城门。   颜禛盔甲染成了红色,而她一身凤冠霞帔,也是同样的红,却讽刺极了。   她拂了拂那一袭红衣,朝着大瑨方向,拜了三拜,而后,从百丈城墙一跃而下,如蝶蹁跹而悲壮。   以身殉国。   以死谢罪。   雨雪纷飞,皓然一色,已分不清城门脚下的中的那一团红色,是嫁衣的红,还是血的红。   弥留之际,颜妤抬了抬眼,只见墨瑆身披盔甲,满身血污,纵马而来……   死后,她才知,墨家为了自证清白,全族冲往前线杀敌。   上一辈子,是他力挽狂澜,带着所向披靡的墨家军,逼得敌军节节败退,最后平定了这一场动荡。   只是,可惜了那为她而死的弟弟。他乃天之骄子,本该坐拥天下,享盛世太平。   最后却死得这般惨烈。   重活一世,她绝不能再让上一世的悲剧发生!她誓要许颜禛一个如画江山作为补偿!   她要保颜禛今世平安无虞,替他寻一个靠山,让他皇位稳固如山。   这个靠山,就是靖安侯墨瑆!   墨家乃大瑨将门世家,满门忠烈,三代皆出名将。   其中最负盛名的,当属从小被誉为有将相之才的墨瑆。   他少年英雄,十六岁便一战成名。   曾一人一骑,闯入万人之阵,无人可挡;一日连夺八城,被誉为一代盖世神将、大瑨战神。他几乎就是大瑨的守护门神,哪怕他因伤闲赋,敌国也不敢轻易来犯。   若有他替颜禛守护江山,大瑨江山便稳固了。   可惜,上一辈子,她接触墨瑆不多,只听闻他性子清冷,不好相与。   再加上,墨家一向保持中立,只忠于皇帝,绝不会给哪个皇子站队!   她想拉拢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接近。   今日,她就直接来他的院子里堵他。   正想着,听到了秀莺喊了一声:“奴婢参见侯爷!”   闻声,颜妤收回思绪,回头,见到了高大颀长的来人,对他盈盈一笑。   面上淡定,实际她双手已悄悄拧了拧裙子。   当初害了他一把,虽未造成对他不可挽回的后果,但终究还是亏欠了他,再次见到他,莫名的有一丝紧张。   更何况,他是那令敌军闻风丧胆的战神,一身气势,凛冽逼人。   紧张得险些呼吸不了。   颜妤深呼吸了一下,定了定神。   如水秋眸看向他,只一眼,她有些晃了晃神,上一世竟没发现,他生了一副好皮囊,清癯俊逸,临风若归,这般好看。   只是,这人,明明生了一张温润如玉的贵公子模样,偏生了一双如水墨般沉谧的染眸,有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感。   “公主不在前院听戏,在微臣院子里,作什么?”他嗓音,低沉清冷。   “此处风景不错,侯爷与我一同赏赏???”   颜妤说着,紧张得用足尖踩了踩池水里的杏花瓣。   自个儿却未发现,一双莲足,白生生,露出半截莹润如玉的小腿,比池畔如胭脂万点的杏花,还要多几分姿娇容俏。   春色撩人。   墨瑆眸色动了动,淡淡收回了视线,转身欲走。   转身间,腰间的羊脂白玉镂空螭纹玉佩晃了晃,越发显得他气质清贵而高冷。   离去背影那样坚决,压根都不想跟她有半点纠葛。   她瞥了一眼池底,急中生智,喊了一声。   “侯爷......”   说着,白皙纤嫩的青葱玉指,指了指温泉池底。   “这池里头居然有此物,靖安侯府竟这般胆大了吗?”   墨瑆回头,防备地看向她,未动。   她这话里的意思,等同于暗示靖安侯府要谋反,但颐宁公主是什么人,他很清楚;他靖安侯府会不会谋反,他更加清楚。   忽而,他抬眸看见秃了小半树的杏花,眉头挑了挑,他倒要看看,她说池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   见他靠近,颜妤一阵欣喜,正欲起身,谁知,脚底一打滑,整个人往清泉池跌去——   墨瑆神色一变,本能地伸手捞她,忽见池底的园林景石,怕落水太猛,磕伤她,一个旋身,她在上,他在下,把人护在怀里。   噗通一声,两人双双落水。   秀莺也尖叫了一声,不知所措地捂住了嘴。   墨瑆迅速站稳身子,将她从水中打横抱起……   她一双玉臂,紧紧勾着他的颈,春衫微薄,相互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   墨瑆身子僵了僵。   颜妤眨了眨一双灵眸,好像领悟了什么。   原来,这样的方式,就能接近他?   池水不深,不过及腰,墨瑆要放下她。   好不容易能接近他,她说什么也不肯撒手!   他的脸色,沉如墨滴。   “公主,玩够了么?”   他嗓音磁性中带着清润,好听至极,语调却冷冽。   颜妤那双清灵澄莹的眼眸,懵了懵。   “玩什么?”   她温热的气息,伴着淡淡的酴釄香,吐息在墨瑆耳畔,他身形又一僵。   他冷声道,“请公主从微臣身上下来!”   颜妤螓首猛摇,“不,侯爷的怀抱,宽厚暖和得紧,本公主喜欢。”   莹润的星眸,带着勾人的光芒,望进了他如潭渊的眼底,说话间,如玉纤指还在他心口的位置画了一圈。   她向来大胆,现又顿悟了这个方式能更快触动墨瑆,便学着话本里讲的,卯足了劲勾他。   墨瑆薄唇紧紧抿着,欲松手将人松开。   发现了他的意图,颜妤圈着他脖颈的藕臂,力道收了收,像一枝柔软鲜嫩的菟丝花,紧紧攀附在他身上。   “侯爷,你若扔本公主回池子里,本公主就喊人,说你调戏本公主!”   墨瑆没把她威胁放眼里,一言不发就直接一把托起了她,轻松脱离她的禁锢,将她留在池子里,自行上了岸。   颜妤气笑了。   这丫的,居然真将她搁水里了。   她把心一横,双目一闭,身子往后一仰,任自己淹在了水里。   她就不信,他敢让她死在靖安侯府里!   一旁的秀莺,急得喊了起来,“公主!”   墨瑆回头看到这一幕,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了。   她也不怕淹死自个儿!还是如传闻中这般任性妄为!   他咬了咬牙,再一次跳下水,将人捞了起来。   上岸后,将她放下地后,墨瑆一张俊脸越来越冷。   “靖安侯府,不该是公主胡闹的地方!”   见他有动怒的迹象,她也没胆子敢再继续在老虎身上拔胡须。   “好的!”她脆生生地应了应。而后,对着他,笑得一脸明媚。   见好就收,来日方长。   “……”   墨瑆险些被气笑,还以为她会闹腾一番,没想到她竟是这个反应,他不知道这个娇纵公主,忽然转了性子,到底是想做什么。   他静默地看了她片刻,才松开了她,转身,头也不回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颜妤颇有几分挫败感,这座冰山,要融化、要拉拢,还真是难。   一旁早已吓得腿都软了的秀莺,终于反应过来,颤颤抖抖地站了起来,扶了扶颜妤,“公主,奴婢带您去更衣吧!”   颜妤刚要点头,一阵风吹过,她打了一个喷嚏。   打完喷嚏,她抽了抽鼻水,双眸亮晶晶地看着秀莺,高兴地道:“本公主病了,对吧?”   秀莺:“……” 作者有话要说:  酝酿了一段时间,终于开文了。坑品有保证。抱紧每一位来串门儿的小可爱,如果可以,就顺手点一下收藏呗……祝安哟~~   ☆、赐婚圣旨   颜妤本来想装病,得以住在墨瑆院子里,想近水楼台来着,谁知,她真的高热了起来。   一群太医赶了过来。   代表皇帝来贺寿的大内总管太监双喜,墨老太君、墨夫人、一众前来贺寿的官员与女眷,闻讯,也都赶了过来。   一众侍女鱼贯而入,炭盆、汤婆子、手炉、棉被、春衣、驱寒姜汤一应尽全,   众人头顶都如悬了一把刀,圣上最宠爱的颐宁公主,在靖安侯府出事了!都在担心圣上一个大怒,他们全都要人头落地。   病得迷迷糊糊的颜妤,一直在挣扎,她若病重,她父皇一定会怪罪靖安侯府保护不力!   墨瑆本就因伤退伍,万一父皇会认为墨瑆已不堪重任,收回他的兵符,一样会造成上一世的悲剧!   颜妤很想醒过来,但她无能为力,她说不出话来,只呜呜作声,就像梦呓。   急得她越发高热,甚至抽搐惊厥了起来。   侍女用以退热的温水端了一盆又一盆,忙乱成一片。太医们一时间束手无措。   双喜不停地问太医情况,太医正擦了擦额头的大汗,哆嗦地说了句:“公主……怕是保不住了……”   厢房外的一干人等,吓得顿时跪了黑压压一大片……   双喜急忙派人往宫里送了信……   ***   这厢的墨瑆刚换好衣裳,便听到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展云在外头禀报道:   “主子,颐宁公主病情殆危……”   听闻颜妤病危,墨瑆神色一变。   不都说祸害遗千年么?不过是泡了一会泉水,怎就病得这般重了?   方才起劲儿撩拨他的时候,还生龙活虎的!   墨瑆赶到东厢房,见到双喜,便问:   “公主如何了?”   颜妤陡然病情加重,双喜正在焦头烂额之际,正想发飙骂人,见到是墨瑆,才把火气压了过去,弯身行了行礼。   “启禀侯爷,公主仍旧高热不退!太医也暂时查不出病因!”   高热不退?查不出病因?   他倒要看看,怎么个查不出病因!   墨瑆抬脚想进入厢房查探,秀莺急忙拦住了,“侯爷,公主病中,不宜见外男。”   闻言,他深邃的眼眸,寒光闪过,疾色看向秀莺。   “那你说说,公主方才还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病重了?”   秀莺慌忙跪了下来,“奴婢真不知道公主发生什么事了!”   她低头跪下的瞬间,眼眸里露出了一抹微不可见的阴鸷之色。   墨瑆冷眉看着地上的秀莺。   他也没打算从秀莺身上问出什么,人是在靖安侯府出的事,靖安侯府怎么也脱不了干系。   只是,颐宁公主这病来得蹊跷。   她忽然转性子撩拨他,也很蹊跷!   “什么都不知道是吗?”墨瑆冷冷道:“拖去水牢!公主什么时候醒,再什么时候回来伺候!”   “侯爷,饶命!”秀莺慌了,虽说已开春了,但春寒不减,若关到水牢里,冰寒沁骨如同凌迟,不死也废了!   墨瑆不为所动,挥了挥手,几个侍卫上前将秀莺拖走。   双喜看了看颜妤紧闭房门,正欲开口。   墨瑆负手而立,寒星般的冷眸,淡淡扫了双喜一眼,只这淡淡一眼,气场如万壑雷钧,威压凌人,双喜瞬间给跪了,再也不敢说一句。   饶是常年陪伴君侧的双喜,也险些扛不住眼前这位战神之威!   他都忘了,这位如玉公子模样的人,曾经是气吞山河、横扫千军的猛将。   就在此时,侍女大喊了一声,“公主又惊厥了!”   随后,屋子里一阵慌乱。   一旁的墨瑆,冷眼看着这些人,进进出出,熙熙攘攘的。   这戏,还真是做全套了,像模像样的。   从前便听过,颐宁公主为了逃避去国子监上课,也装病装得整个后宫人仰马翻的。   ****   天色微熹的时候,在皇宫整夜未眠的嘉胤帝,待不住了,亲自微服到了靖安侯府。   众所周知,皇上宠爱颐宁公主,只是,没人想到,竟到了这般地步!   见到嘉胤帝时,从侯府正门到内院,所有人都跪了,包括出门跪赢的八十岁高寿的墨老太君。   皇帝阴沉着脸,并不喊起,等不及通传带路,就一路急冲冲往内院而去。   候府总管急忙上前带路。   守在厢房外的众人,见到皇帝,也变了神色,迅速跪地行礼。   墨瑆也跪了下来,眉头紧紧蹙着,他想不透,这颐宁公主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连皇帝都引来了。   嘉胤帝只冷冷扫了一眼腰背挺直如松的墨瑆,径直进了房内。   众人都觉得天快塌了,纷纷求神拜佛,求这位姑奶奶赶紧醒过来,生怕天威一怒,在场的全部人都要陪葬了。   皇帝刚进屋,不一会,众人就听到太医喊:“谢天谢地,公主发汗了,高热退了!”   墨瑆冷笑了一声,真是巧了。   颐宁公主这病,好得快,不如好得巧。   从下銮车到进府,一直一言不发的嘉胤帝,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快!再给颐宁公主瞧仔细了!怎么还没醒!”   即便刚才诊过,确认已无大碍,太医仍旧赶紧上前再号脉一次。   须臾,颜妤就醒了。   太医一句,公主已无大碍,众人全都松了一口气,不由得摸摸项上脑袋,算是保住了。   颜妤醒来,见到了依旧英明神武的父皇,而不是梦中那个为她姐弟的死、为即将倾覆的大好江山而一夜白了头的父皇,恍如隔世。   一阵悲从中来。   “父皇!”颜妤扑进嘉胤帝怀里,抱着嘉胤帝嚎啕恸哭。   像极受尽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众人刚松了的一口气,又提了上来了。   不知道这位总是作妖的公主,又要怎么作天作地了!   嘉胤帝拍了拍她的肩膀哄了哄,继而,转头阴着脸问地上跪着的一大群人,“你们是怎么看护公主的?!!”   屋内屋外的人,跪了一片,纷纷磕头请罪。   墨瑆依旧一言不发,即便是跪着,身姿却挺拔如山,岿然如冰雪中屹立的雪梅,傲骨铮铮。   颜妤急忙抱住了嘉胤帝的胳膊,生怕他降罪靖安侯府。   “都是娇娇贪凉戏水,才不慎落水,多亏靖安侯不顾安危,救了娇娇!”   她娇羞地瞥了瞥墨瑆,“侯爷,好生英武……”   说着,她凑到嘉胤帝耳旁悄悄说了句什么,一抹红霞飞在了带着病气的苍白小脸上。   头一回见女儿这般情窦初开的模样,嘉胤帝先是一怔怔,而后爽朗大笑了起来。   完全没想到,他那娇纵到天上去的娇娇公主,看上了靖安侯了!   前两年说将她指给靖安侯,她还不愿意,如今见了真人,居然一见倾心了!   放眼普天下,也就这位靖安侯能配得上他的娇娇。   嘉胤帝连连大笑了几声,“好!好!靖安侯护驾有功,特将颐宁公主赐婚于靖安侯!”   圣旨一下,如九鼎之言,众人全愣住了。   靖安侯府一干人等,如雷轰顶。   怎么就赐婚了?   若尚的是有贤名的三公主,尚且还好,可这位颐宁公主,跟贤字完全不沾边!   这跟娶了个祖宗回来没有区别,一个伺候不周,九族的脑袋都不能要了!   更何况,传说她还养了十二个细皮嫩肉的面首,重华宫日夜笙歌,好不快活。   一片死寂!!!   嘉胤帝没想到众人是这般反应,气场越来越冷,凌锐的凤眸扫了扫跪了一地的各人,正要拍案而起。   一直一言未发的墨瑆,面无表情地领旨:“谢主隆恩!!!”   君命不可违!!!   众人许久才反应过来,纷纷道喜。   颜妤又抱着嘉胤帝,撒了撒娇,安抚他的情绪。   嘉胤帝见自家女儿这副模样,才有转怒为笑。   他的娇娇长大了。   聊了一会,见颜妤已无大碍,嘉胤帝才让众人平身。   “更深露重,娇娇暂且在靖安侯府歇息一宿,待天明再另行回宫,可好?”他给颜妤掖了掖被角,语气尽是宠溺。   颜妤求之不得,巴不得就赖在墨瑆院子不走了,自然很愉快地应承了下来。   随后,嘉胤帝留下双喜照顾颜妤,便回了宫。   这般峰回路转,众人都没缓过来。   双喜看着发愣的众人,道:“各位大人、夫人,都回吧,公主需要静养!”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急忙告退。   纷纷暗暗摇头叹息。   一时间,整个屋子,只剩墨瑆与颜妤两人。   “公主何时对微臣心生爱慕了?”   墨瑆面若冰霜,那一股子逼人气势,便是娇纵如颜妤,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颜妤抿着没有血色的菱唇,抬眼看向墨瑆。   “就……就在方才,一见倾心。”   说得煞有其事,只是,这话,就连颜妤她本人都不信。   “堂堂嫡公主,图微臣什么?竟不惜拿自己身体,拿靖安侯府上下威胁微臣?”   颜妤怔忪了一瞬,他以为她故意装病?   这确实像是从前的她会干的事情,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娇蛮任性、不顾大局。   可如今的她,不会了,她指望着靖安侯府这一护身符,怎么可能会让靖安侯府出事。   当然,她确实仗势欺人了,直接借助她父皇将这婚事定了下来,君君臣臣,只要顾念着靖安侯府几百人口,他就不得不从!   颜妤向来厚脸皮,自动过滤掉他话里的冰渣子,小脸一仰,盈盈一笑:   “侯爷言重了,在本公主心目中,侯爷国士无双、为国为民,本公主以嫁给侯爷为荣!”   朝野皆传,颐宁公主的嘴,骗人的鬼,果不其然。   墨瑆往榻前走近,俯身对上颜妤的水眸,笑意不达眼底,“公主生性好玩,可知此举,将来未必有退路了?”   颜妤怵了怵,硬着头皮道:“本公主不是贪玩,是真心要嫁的。”   墨瑆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哂笑了一声。   婚姻大事,岂是儿戏?   只是,颐宁公主这样的人,不会懂。   “公主执意要嫁,悉随尊便,将来墨家祠堂,多你一副灵牌不多,少你一副不少。”   “……”   闻言,饶是厚脸皮的颜妤,笑脸都端不住了。   看着他离去的高大身影,颜妤鸦羽般的睫毛,微微颤了颤,退路?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虽然还是看不上她,但他今日说的话,比以往都多了两句,不是吗?   她暗暗咬牙,她拼命加多几把火,就不信这座冰山还融不了!   正想着,双喜急冲冲进来,禀报:“公主,墨老太君病倒了……”   颜妤猛的一下坐直了起来,“怎么回事?”   “您病重,陛下来见您,墨老太君也在外头跪了大半宿,这不就……”   颜妤闻言,脑袋轰的一声!   完了!墨瑆岂不是更厌她了?!   ☆、不好女色   颜妤急忙掀开被子,光着脚就下了床,“快拿本公主的手令去请太医。”   上辈子,她殉国的时候,墨老太君还很健朗,可以百岁。   只是,上一辈子,没有她在候府落水病重这一出,她不知道这次,会不会因此影响了墨老太君的气运。   墨老太君是巾帼英雄,曾领过兵、打过战,被先帝册封为靖国夫人,是大瑨史上第一位且是唯一一位拥有爵位的女将军。   墨瑆最是敬重他的祖母。   如今,八十高龄的老人家,因她病倒了,墨瑆怕是更厌恶她了!   双喜回道:“太医一直在侯府,已经去给墨老太君看了。”   “那赶紧给本公主梳洗!本公主去看看墨老太君!”   双喜愣了愣,诧异她怎么不问秀莺去哪里了,谁知,颜妤并不给他机会问,“愣着干什么?”   “奴……奴才这就安排人给您梳洗装扮。”双喜反应过来,急忙出门安排去了。   见双喜出去了,颜妤急忙扶了扶床,她只稍稍动了一下,便冷汗泠泠了,身子的虚弱,超出了她的想象。   趁侍女还未进屋,颜妤端起了案几上的参茶喝了下去,提神提气,避免让人瞧出她的不对劲。   侍女鱼贯而入,动作训练有素,很快就帮她梳妆好了,她吩咐不要公主仪仗随行,带着双喜就出了门。   颜妤去到墨老太君的院子时,墨家一众子孙,均守在屋内。   墨瑆正好抬眸,就见到沐光而来的颜妤。   眸光向她扫去,她姣好白皙的面庞,微微有些苍白,楚楚玉立,多了几分娇娇柔柔惹人怜的味道。   当她踏进屋内,众人又是一阵跪礼,跪是跪了,不带一丝的敬意,仿若跪的只是礼制,而非颜妤本人。   颜妤心里很不是滋味,抬眼寻了寻墨瑆,正好撞上了墨瑆的眸光,果不其然,他看她的眸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冷。   他浑身上下那让人透不过气的压迫感,更甚了。   她转了转视线,发现墨瑆正在给墨老太君侍药,端着药碗的手,骨节分明,修长白净,甚是好看。   她提着裙子,向墨老太君床榻走了过去,想要接过碗,“我来吧。”   她想亲自给墨老太君喂药。   虽贵为公主,从未做过这些活,但这位不仅仅是墨瑆的祖母,更是大瑨的功臣,她这般做,不算折辱身份。   一旁的贵妇人急忙劝阻了她,“公主,您身份贵重,万万使不得!”   颜妤轻轻收回了手,看向说话的人。   原来是墨瑆的母亲,文绣郡主。   正倚靠在软垫上的墨老太君见了她来,也起身要行礼,被颜妤阻止了。   墨老太君见状,也不坚持,转头对着一旁的丫鬟,淡淡吩咐了一句,“给公主看座。”   “老太君可有好转了?”颜妤坐在一旁,没了往日的跳脱,安安静静的,不敢有半分造次。   墨老太君鹤发梳的一丝不苟,一支祖母绿簪子别着,眉眼慈善却有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直让平日里作天作地的颜妤心里发怵。   “老身已无大碍,有劳公主费心了。”墨老太君态度平淡而疏离。   尚公主是一把双刃剑,可以飞黄腾达、光耀门楣,但也势必要承受这些东西所带来的其他负担,甚至危机。   这场婚事,于靖安侯府而言,不是锦上添花,而是砒|霜。   墨家手握重兵,门第越显赫,越容易招人眼红、招皇帝猜忌。即便屡次立功,对皇帝封王的犒赏,墨瑆多次婉拒,不愿再要更大的权位。   如今居然尚了当朝嫡长公主,要知道,她可谓是大瑨最得恩宠、最尊贵的女人了,娶她,墨老太君心里是非常抗拒的,只是,君命不可违。   “老太君、郡主,可否与二位谈谈?”   颜妤说完,袖子下的手,暗暗绞了绞手帕,手心都紧张出汗来了。   前世今生两辈子,她都没有这般紧张过。   想要拉拢靖安侯府,这两位老太太是非常关键的,从墨老太君态度上,她就清楚,墨家并不愿意这桩婚事,她要主动出击,且不容有失。   墨老太君点了点头,抬眼看了看一屋子的人,神色有些倦怠,便抬了抬手,“都退下吧。”   众人纷纷起身告退。   墨瑆经过她时,微微侧了侧身,用了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说了一句:“公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语气不含任何情绪,却带了一股子不容拒绝的气势。   她弯了弯眉眼,“好呀!本公主与老太君谈两句,稍后就去寻侯爷。”   墨瑆不置可否,收回了视线,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颜妤目送着他伟岸颀长的背影,须臾,她才收回了目光,吩咐双喜关上房门。   屋内就剩她、墨老太君、文绣郡主三人。   她按大瑨寻常女子拜见婆母的礼仪,盈盈福了福身。   她一行礼,墨老太君花白的眉头蹙得紧紧的,抿着嘴,一言不发,不明白这公主又要作什么妖。   文绣郡主则吓得不轻,完全没想到她会来这一出,急忙起身,以命妇之礼回之。   “公主!臣妇不敢当!”   “不不,二位乃颐宁将来的祖母与婆母,这些礼,应当受的。”她拉住了文绣郡主。   墨老太君与文绣郡主没再坚持,看着她,等她下文。   “今日找二位,是想要表个态,我向父皇请旨嫁给侯爷,绝非将婚姻大事当儿戏,是真心想嫁的。今后也会恪守妇道,努力为墨家开枝散叶,只要有我颐宁一日,便一定会护着侯爷,护着墨家。”   “我知晓,此事未曾问过侯爷的意愿,将来……若侯爷有了心仪之人,而我仍未有所出,届时,会自请和离,不耽误侯爷,亦不连累墨家。”   颜妤话音一落,屋内,一片静默。   文绣郡主都以为自己听岔了,几乎是用见鬼了的眼神,看着颜妤。   一直沉默不出声的墨老太君,眸光炯然而犀利,语气平和却透着令人压抑的威压:   “婚姻大事是何等神圣的契约,和离二字,在公主口里,是这般轻而易举就说出的?在公主眼里,我墨家是那等见色忘义的门第?”   颜妤愣住了,自以为她的这一番话,几乎是无懈可击,全都说到了两位老太太的心坎上了,谁知,撞到了墨老太君这块铁板。   她忘了,墨老太君是一个胸怀、格局非常大的女人,不是寻常宅院妇孺能比。   靖安侯府门风厚重,又一心忠君为国,祖训要求子孙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因此,墨家男子只有妻,没有妾。娶妻要娶贤。   墨老太君虽担心颐宁公主的骄纵跋扈、不知轻重,会败坏门风,但还不至于随意就让儿孙休妻。   此番话对文绣郡主则有很大的作用,她乃文彦侯嫡女,自小养在深闺,所思所想,与墨老太君这位领兵打过战的巾帼英雄,完全不同。   墨瑆的祖父与父亲,均战死沙场,文绣郡主所生三个儿子,也都上了前线。如今,墨瑆重伤刚愈,两个弟弟在驻守边疆,她就一寻常妇人,所求不过是儿子的平安顺遂。   颜妤作为最受宠的公主,她承诺护着墨瑆,护着墨家,就等同于给墨家赐了一块免死金牌!   此举,将文绣郡主心头重重的石头,就这般轻轻地放下了。   更何况,颜妤这番话层层推进,攻心为上,光那句要为墨家开枝散叶,就让文绣郡主笑开颜了。   只是,莫老太君的态度,让文绣郡主原本的笑意也敛了。   -   颐宁从墨老太君房内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高空了,她觉得脚步都有些虚浮。   她抚了抚手腕上的凤血玉手镯,当时文绣郡主将这玉镯递给她的时候,墨老太君说:“墨家妇不易做,可也不难做,望公主且行且珍惜。”   她暗暗叹了一口气,她想要拉拢墨家,在墨家立足,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正想着,抬眼间,正好见到墨瑆静负手立于杏树下,挺拔如松。   一袭月白锦缎长袍,领口镶绣着竹叶花纹的金丝滚边,金绣繁简得宜,极致矜贵。   杏花葳蕤,与树下的他,形成了一柔一刚的强烈视觉对比,就像一幅水墨丹青。   那样静谧的画面,他依然轻而易举地攫取所有人的目光。   她看得有些醉,往他走去时,生怕惊了这画中人一般,莲步轻移。   似乎听到动静,漫不经心的,墨瑆抬了抬眼睑。   四目相接。   颜妤心头猝不及防地颤了颤。   她深呼吸了一下,才大大方方地回望他,菱唇甜甜一弯。   “侯爷,你长得真好看。”   墨瑆望着她,脑海里又想起那句传闻,颐宁公主的嘴,骗人的鬼。   那张皎若秋月的容颜,带着不同寻常的苍白与病娇之气,却比西子还多几分灵动娇俏,看样子,是真病了?   他眸光多了一分微不可察的浮动。   他平淡的嗓音,缓缓响起,“公主的病,大好了?”   颜妤眨眨眼,这丫的,明明认定她是装病,还故意问她病好了没有,这是拐着弯说她有病?   “嗯……好了许多了。”   说着,她抬起了左手,似是无意般,轻轻拨了拨鬓边的碎发。   她手腕上晶莹剔透的凤血玉手镯,水泽嫣红,衬得她的肤色愈发光泽珠白。   墨瑆默了默,这凤血玉手镯,他再熟悉不过了,这是他祖母传给他母亲的,母亲带了二十余年,如今竟然到了颜妤手上了!   不过短短半晌,她是如何说服他的祖母与母亲的?   所以,她一直在扮猪吃老虎?   颜妤自然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扯了扯朱唇,问道:“侯爷,你是要与本公主谈什么?”   还谈什么?她几番出手,均有四两拨千斤之效,这场婚事,已成了板上钉钉的事了。   他倒是小瞧了她了!   墨瑆勾了勾唇,“既然公主已大好,微臣便护送公主回宫吧。”   说完,他转身走。   颜妤抿嘴笑了笑,想劝她改变主意?不可能。   蓦地,他顿住了脚步,回身,眸光冷沉。   “公主的侍女,还在靖安侯府的水牢里呢。”   颜妤眸光坦荡,“叛主的东西,侯爷的水牢,是她的最好归宿了。”   墨瑆略微惊讶的眸光,看向了她。   颜妤娇媚一笑,继续道:“而颐宁最好的归宿,是侯爷。”   他一阵轻笑。   “这般笃定?公主就没听说过微臣的传闻?”他语气平淡无波。   她微微怔忪,“什、什么传闻?”   墨瑆似笑非笑,没有回答她,信步而去。   颜妤水瞳一片茫然,偏头望向双喜:“靖安侯有什么传闻?”   双喜想了想,迟疑着说:“……不好女色?”   颜妤杏眸瞪着他,“到底是不好女色,还是不近女色?!”   这里头区别大了去了好吧!   双喜顿时跪了,“奴才不知道啊!”   “……”   颜妤深觉有些头重脚轻,除了联姻,她想不到让关系更牢固的方法了。   ☆、红杏出墙   颜妤回到她的重华宫,就想明白了,墨瑆说的那句话,是故意的。想她打退堂鼓,门儿都没有!   对于墨瑆,她是势在必得的。   她使劲儿回忆,前世今生,都没有半点关于墨瑆与哪个女子有纠葛的印象!倒是在她死后,墨瑆与三公主颜嫣有了婚约,最后娶还是没娶,她没印象了。   这样油盐不进的一个人,想要接近他,她连找个参照的对象都没有!   一想起冰坨子一样的墨瑆,她心头就燥热无比。   “来人,茶水呢?端一碗梅露茶来……”   双喜试探着问了问:“秀莺……”   秀莺还在靖安侯府的水牢里。   颜妤一听就来火,柳眉一竖:“除了秀莺,就没人伺候本公主了吗?”   双喜愣了愣,没想到颜妤是这样的反应,众所周知,秀莺是她的心腹,很是宠信的啊。   这是放弃秀莺了?   颜妤烦躁地挥了挥手,不愿意再提这个人,“去杂役房把流萤领回来吧!”   她不确定秀莺背后真正的主人是谁。   重生后,为免打草惊蛇,她还是将秀莺留在身边。千防万防,昨日还是被她下毒了,险些连累了靖安侯府!否则,她怎会病得如此蹊跷!   墨瑆出手收拾了秀莺正好,省得脏了她的手!   只是,墨瑆是如何发现秀莺可疑的呢?   她一想到墨瑆,心头那个堵啊。   正想着,双喜就领着流萤回来了。   流萤进殿一见到她,双眼瞬间红了,跪了下来,嗓音哽咽,“奴婢拜见公主。”   颜妤看着她衣裳的颜色洗的发白了,手指通红,削尖的下巴,不见当年胖嘟嘟的模样,想来吃了不少苦了。   这丫头从前长得圆滚滚,一副虎头虎脑的模样,还一身蛮力,挺不受她待见的,在三番四次打翻了秀莺给她做的杏仁露后,就被她贬去浣洗局做杂役了。   她死后,灵魂看到了许多生前身后事。   那一碗碗的杏仁露有慢性毒,流萤发现秀莺往杏仁露里下了东西,她不知道是什么,但为谨防,就故意打翻了,惹怒了她,她就将流萤贬去了杂役房。   在她殉国后,流萤这傻丫头,听到消息后,竟然一把撞了井头,殉主了。   重生后,她没有轻易将流萤带回来,以免她遭了秀莺毒手,如今再相见,那恍如隔世的感觉,又漫上了心头。   颜妤收回思绪,“回来就好,快去梳洗,以后重华宫的宫务,就由你主事了,莫要让本公主失望!”   流萤猛然抬头,一脸惊愕,突然让她回来已经让她惊喜不已,现在还委以重任!若由她主事,那秀莺呢?她四处看了看,没看见秀莺。   颜妤不愿提起那叛徒,“本公主要休憩了,赶紧来伺候。”   流萤不敢再多问,赶忙起身,伺候她午休。   等颜妤躺下了以后,流萤梳洗后,就开始着手梳理宫务。   颜妤一直睡到夕阳西下,才悠悠醒来。   梳洗了以后,就倚躺在贵妃榻上,玉指勾了勾一抹晶莹剔透的百濯香味的雪花膏,往手背涂抹着。   她最爱的,就是将自己弄得香香的。   流萤急色匆匆地进来,递上一个小圆筒一样的东西,“公主,墙角的石榴树上的鸽子寮里头,有一只鸽子的脚,绑了一卷类似信的东西。”   颜妤接过来,打开一看纸条,纸条中的字迹,她再熟悉不过了。   这是邑国二皇子宇文邧给她的信!   她感觉胸口一股恨意在一阵咸腥之气的裹挟里喷涌而出,快要破膛而出了。   “拿去烧了!立刻!马上!连灰烬都给本公主扬了!”   仿若这样做,就等同于将宇文邧挫骨扬灰了一般!   流萤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哦,好!奴婢这就去办!”   “慢着!”她喊住了流萤,“拿回来。”   她与墨瑆的婚事,今日已昭告天下,也是瞒不住了。   宇文邧狼子野心,一心想要吞并大瑨,若觉得从她这里无从下手的话,一定会再想其他法子,这般,她反而不容易控制事态。   不如,稳住他。   稳一天是一天。届时找个机会,要提醒父皇与墨瑆注意,加强防备。   颜妤扫了一眼那纸条,不用看,她都知道宇文邧写了什么,当初她就是被这些花言千语给哄骗了!   她之前想不明白这些信,是如何传递出去的,原来竟是通过鸽子,还真是个意想不到的地方,怪不得能躲人耳目。   这些鸽子,还是她听了秀莺的话而养的。   这大瑨皇宫里,除了秀莺,可能还有邑国的细作。   她倚在了靠垫上,看了看流萤,“之前让你练字,你都有练了吗?”   流萤赶忙点头,“有、有的,在杂役房的时候,奴婢也有用碳代笔,刻苦练习,没有一日敢懈怠的!”   “那行,你来代笔,替本公主回一封信。”   流萤很乖巧地应道:“哦,好!”   她琴棋书画无一样擅长,从前去国子监上学,让她跟着夫子念念文章吟吟诗还行,可要她动笔做功课!简直是要她的命!   为了找人代笔作课业,她就抓流萤练字了。   反正,那狗扒式的字,是她写的,还是流萤写的,夫子也认不出。   想起当年她这样的字,给宇文邧回信,她居然相信他能从中生出爱意!事出反常必有妖,她怎么就没反应过来呢?当真是愚蠢至极,怪不得给人作了筏子!   流萤磨好墨才想起不知道要回什么:“公主,回什么内容呢?”   颜妤拿起案台旁书架上的诗集,随意翻了翻,看到了一句关于杏花的诗句。   就想起靖安侯府的杏花林,杏花树下,那人一身风华,美得让她的心至今还有微微的悸动。   正好这诗,还一语双关,她懒得再费神找了,随手将诗集撂给流萤,“喏,就按这抄!”   如今细思,宇文邧压根就不会在意她回的什么东西,哪怕风牛马不相及是内容,宇文邧收到信后回复,必定是各种诉衷肠的肉麻字眼。   指不定,宇文邧和现在的她一样,也是随便找个人代笔的。   见流萤即将抄写完,颜妤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你去库房找找,有没有蟾蜍之类的物件,金银铜铁都行!是蟾蜍就行了!”   流萤应了一声,蹬蹬就去找了,过了一会,她就回来了,“公主,没有其他的,只有一座玉蟾蜍。”   颜妤摆摆手,“无碍,有就行了,话说,蟾蜍有什么寓意来着?招财进宝、镇宅?啊,好像还有一句蟾宫折桂来着,说的是锦绣前程吧?”   好像是吧?流萤迟疑地点了点头。她读书,不多也不太确定。   颜妤也没管这么多了,“那行,在信末尾加一句祝愿,就说,蟾宫折桂,前程锦绣!”   说完,她懒洋洋地躺回贵妃榻上,抓起一串晶莹剔透的葡萄,吃了起来。她向来喜欢美的东西,就连蔬果,她都只挑卖相好的吃。   见流萤写完了,青葱似的小手,指了指案上的玉蟾蜍,“莫忘了这只癞□□,连同信件一同放回你拿信的地方!”   肖想天鹅肉的癞□□!就送他一只,应景。   她倒要看看,鸽子是怎么将这个笨重的□□送去邑国!   流萤点点头,将玉蟾蜍放进了锦盒,用黄锦缎包裹了起来,动作麻利。   颜妤指了指宇文邧的信,“你悄悄去跟双喜说发现信的事情,把这封信给他,让他拿去给太子。告诉太子,本公主已回信。”   若颜禛是个聪明的,便能顺藤摸瓜。   流萤领命就出去了。   平日一拿起书就打瞌睡的颜妤,晚膳随意吃了一点,又拿了数十本话本在研究琢磨了起来,想看看话本里的才子佳人有什么故事可以借鉴的,她好挪到墨瑆身上试试。   那刻苦的模样,俨然成为了一个悬梁刺股的勤奋学生。   流萤进殿的时候,以为看错了,拼命揉了揉眼睛。   她正挠头沉思,听到了动静,问流萤,“你说,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什么关系最稳固?”   流萤完全没想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愣了一小会,才答:“应该是成婚生子,奴婢的娘亲总说,生个弟弟,奴婢的爹爹就不会出去鬼混了。孩子身上流着两个人共同血脉,没有什么纽带,比这更牢固和结实的了。”   颜妤闻言,顿时有了醍醐灌顶之感!这丫头可以啊,居然有此感悟!看来这些字,没有白练!   这般想想,管墨瑆是否喜欢她,她只要想办法怀上他的孩子,就能将墨家与皇家紧紧捆绑在一起了!   打断骨头连着筋,岂是寻常关系?   “那,怎么样才能尽快怀上孩子?”她又问。   “啊,这个……奴婢真不懂。”流萤小脸涨得红红的,猛摇头,表示不懂。   她连孩子怎么怀都不知道。   颜妤:“本公主也不懂,但,应该是可操作的。”   说着,她又埋头到了一堆对话本当中。   -   靖安侯府。   赐婚圣旨下了,婚期定在七夕,内务府发了皇榜昭告天下,此事再无转圜的余地。   接旨了以后,墨瑆与往常一般,将自己关在书房练习书法。   随身护卫展云仔细观察了他几回,见他毫无波澜,无声地叹了叹气。   墨瑆从小受的教育,全是家国大义、军令如山之类的。一心致力于为国效力,于他而言,娶谁都无所谓的。   他们这些做属下的,却替他不值,他是他们的战神,心目中的英雄,可以值得更好的女子的。   正想着,一名暗卫现身,交了一个黄锦缎包裹着的东西给展云,耳语了几句,他脸色瞬间变了。   展云端着东西进了书房,止住了脚步,下意识地看了看墨瑆的字,见他今日写的是行楷,书风清超遒劲,心知他心情还好。   正犹豫着是否此刻将物件呈给他,坏了他的兴致。   墨瑆听到动静,手上的动作继续挥毫:“何事?”   “回禀主子,玄螭卫截了一份发往邑国的物件,觉得甚是异常,快马加鞭递送了回来,这里面有一封信……是从重华宫寄出的。”   他手上动作顿了顿,将狼毫置于笔架,淡淡道:“呈上来。”   又是邑国。   她的侍女秀莺,身上有邑国皇室暗卫独有的曼陀罗香,味道虽微弱,他与邑国二皇子宇文邧对手多年,绝不会认错。   无疑,秀莺是邑国的细作,邑国的势力都渗透到了宫里去了!这是一件让人细思极恐的事情。   当日他便迅速吩咐下去,加强京都宵禁与防御级别,严查各国商贸来往交易的可疑人物、信件等。   展云呈上来的情报,正好就是颜妤寄出去的那封信。   一打开信笺,一阵百濯香的味道扑面而来,熟悉的香味,让他顿了顿动作。   一看那信件抬头是宇文邧,他周边空气的温度,似乎瞬间结冻,冷冷一笑。   “还没嫁,就想着红杏出墙了。”   只见那信笺上写着,“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①”   这只是一封寻常的信,没有内嵌玄机、没有情报。这字迹不是她的,但这般不知所谓的内容,却像极了她的作风。   没想到,她与宇文邧竟然有往来。一个深宫公主,一个异国皇子,素未谋面,是如何牵扯上的呢?   她这般卯足了劲儿,想要嫁进侯府,又是图什么?   正想着,他脑海就浮现了一个眸光潋滟、娇妍灵动的人影,笑语嫣然地说:“侯爷,你长得真好看。”   他将信件递给了展云,“放行吧。”   刚起身欲回寝室,一阵烈火般的灼烧感,瞬间蔓延他的全身,一阵咸腥从他口鼻喷射而出,案台上洁白如玉蚕茧纸,开满了一朵朵梅点,极致的妖冶……   ☆、酥酥麻麻   “主子!”见墨瑆旧毒发作,展云神色都变了,急忙上前,想要扶着他。   墨瑆罢了罢手,深呼吸了一下,捂着心口,往后院的清泉池而去。   他向来隐忍,神色看不出很大的变化,但他瞳眸变得猩红,唇瓣微微颤了颤,身肤色冷白得透明,似乎能隐约见到血管,唯独两颊却红得诡异,额头不停地沁着微汗。   展云却知道,他正在遭受着非人的折磨,这热毒就像将人搁置在熊熊大火的蒸炉上,全身灼痛。   这毒还极其刁钻,每月毒发一次,发作时间长,但毒发时间节点飘忽不定,且毒发后,他都异常虚弱,需三四日方能恢复。   这是三年前重伤留下的后遗症,也是他从前线退下来回京任职的原因。   墨瑆和着衣裳,走进清泉池,将整个人侵入到泉水当中,清波之下的面容,惨白中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层层水波,微微漾着。   清凉如冰的泉水,于他而言,仍旧像滚烫的热汤泉。   直到天际发白,曦光微晞,足足泡了一夜冰汤泉,才渐渐缓解他身上的灼痛。   见他从水中走出,展云急忙给他披上大氅。   “主子,属下伺候您换了湿衣裳吧……以免着凉了。”   “不必了,都退下吧。”   “属下替您向宫里告个假吧。”展云担忧地跟着他身后。   “嗯!”   他轻轻应着,语气里没有些许的情绪,仿若方才的那一番痛苦没有发生过似的。    只是,白皙雅致的俊颜,在暖馨靡黄的烛光下,仍旧透出些许苍白的冷来。   --   翌日,颜妤并不知道墨瑆临时告了假,她正坐在京师最豪华的望江楼阁楼上,遥望着京畿处的大门,守株待兔!   墨瑆自从三年前重伤退役了以后,被皇帝安排进了京畿处,任京兆尹兼大内禁军统领,负责京师治安。   昨日,她找人去查墨瑆的行程,得知他当值,便早早来着候着了。   按习俗,有了婚约的男女,婚前是不可见面的,但规矩什么的,在颜妤这里,有没有都一个样,她只按她喜好来。   就像婚期,一般是岁末,她偏选了最近的黄道吉日:七月初七,原本三月也有好日子,但嘉胤帝不同意,觉得太仓促了,最后选了折中的七月。   如今才二月,离两人的婚礼还有小半年,内务府、织造司上上下下,已经忙得人仰马翻了。   按规制,打造公主嫁娶头面、嫁衣,一般至少要费时一年,如今要在五个月之内赶制,全部人都觉得时间不够。   只有颜妤觉得太长时间了。   上辈子的悲剧,是发生在一年半后,若要她这半年什么也不做,干等着,这跟让她坐以待毙是一样的,她压根按耐不住,顾不得什么规矩,主动出击为先。   望江楼在京师的主干道,主街上熙熙攘攘。   颜妤托着腮,安静地等着,听着楼下有几个贵女,正在谈论她与墨瑆的婚事。   提起这位清隽肃雅的靖安侯,京师待嫁贵女们的一颗小心脏,无一不砰砰疯狂直跳,她们都在翘首以盼,想象着,不知哪位贵女有幸,得到清冷矜贵的侯爷的青睐。   谁知,颜妤横插一脚,满京师的贵女,闺梦碎了一地。   “啧,靖安侯谪仙般的人物,婚配颐宁公主!实在可惜了。”一个贵女说着。   “可不是,也不知道这长公主的十二面首,与靖安侯相比,哪个更俊美一些?”又一个贵女捂嘴浅笑。   “呸,那些以色侍人的男宠怎配与如玉无双的靖安侯相比!”   “颐宁公主肖似元皇后,那也是国色天香之姿呀,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指不定侯爷会看上娇媚的颐宁公主呢。”   “侯爷那般清冷傲气的人,岂是这般轻易折腰的?饶是颐宁公主姝色无双,可她向来不着调,又骄纵,根本入不了靖安侯的眼,指不定,嫁过去,连侯爷的衣角都碰不着!”   此话一落,众女一阵娇笑。都等着看颜妤的笑话。   流萤听着,气得想要找她们理论。这些贵女,当面对着颜妤,哪个不是百般谄媚讨好,转头竟然是这般嘴脸。   颜妤抬了抬手,阻止了她,“管这些人说什么,嫁靖安侯的是本公主,她们羡慕不来。”   墨瑆是她的夫婿,她将来的靠山,有朝一日,她不仅能摸到靖安侯的衣角,还能脱了他的衣裳,生一堆小萝卜头!   流萤想想也是,便笑开颜了,指了指其中一个随行侍卫,“你去京畿处打听打听,怎么还未见侯爷放值?”   侍卫领命而去。   颜妤想起那些贵女的话,心口堵了堵,眸光不由得冷了几分,那十二个伶人是裘贵妃送给她的,从前她确实很喜欢听他们唱戏。只不过,她重生后,原封不动送回给裘贵妃,没想到,还是传出了这样的传闻。   如果世人皆传她养面首,靖安侯府上下是否也这样想?   很快侍卫便回来禀报颜妤,墨瑆告假了。   颜妤看了看一旁的锦盒,这是她亲手调制了雪兰香膏脂,幸好她做了二手准备。此刻,正好可以给文绣郡主送这个为借口。   她带着侍女和侍卫,拐道去了靖安侯府。   她去到靖安侯府时,正巧墨老太君已歇下,她便直接去找文秀郡主,两人寒暄了一会,听闻墨瑆在书房,她就找了个借书的借口,寻墨瑆去了。   墨瑆的书房就在他内院南面的花木深处,环境明朗清净。   她敲了敲门,展云打开了门,见到了她,行了行礼。   墨瑆抬了抬眼,又垂了垂眼,继续看着手里的书。   她对他冷然的态度,见怪不怪,依旧扬着一张明滟动人的笑靥,“听闻侯爷有清观子经书的孤本,本公主想借阅。”   墨瑆抬眼看着她,不发一言。   颐宁公主借阅经书,这跟太阳打西边出一般稀奇。   见墨瑆没有让她进去的意思,她径直进了门,笑道:“我就借来看看,看完就走。”   墨瑆凤眸扫了她一眼,须臾,起身,指了指书架的一处,“经书在这一排。”   颜妤没想到他竟然愿意借,顿时笑逐颜开,提着裙子,走到墨瑆指引的地方。   说完,墨瑆拿起原本在看的书,看了起来,没再管她。   颜妤左看看,右看看,只觉得两眼发晕,她当真不喜欢这些书,但没办法,墨瑆喜欢。她拿了一本经书,也坐在墨瑆一旁,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   不一会,她将小脑袋从书中抬了出来,小眼滴溜溜,观察起他的书房来。   他的书房风格简约到让她瞠目结舌,装饰点缀的东西非常少。   案台上的那一盆云片松,翠绿挺拔,既有竹的挺拔,又有松的坚韧,是唯一有生气的一处了。   还有那一具蕖花纹落地鲛珠灯台,矗立在案台旁,稳重又端正,简直与墨瑆那一身气质相呼应。   只是,他那张俊颜,似乎有些苍白,是哪不舒服了吗?   颜妤偏着脑袋正想着。   墨瑆看她那坐不住的模样,唇角有那么一瞬微微扬了扬。   随后,不经意地咳一声,颜妤听到后,急忙将小脑袋埋到书中,身子坐得笔直笔直的。   很快,整个书房静谧得只有墨瑆翻书的声响。   她眼睛压根没看书,一直在看墨瑆,看了一会,又坐不住了。   拿起经书,走向了墨瑆,指了指书中其中一个字,娇滴滴地讨教道:“侯爷,这个字是什么字?”   墨瑆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经书晦涩难懂,公主还是看话本吧。”   “侯爷这里有话本?可否借阅?”颜妤两眼一亮,看话本那敢情好啊,她可以坐下来看一整天!经书就不一样了,翻开就只想打瞌睡。   墨瑆没有回答的话,只抬头,看着她,一句话都不说,那眼神里的意思,明显就是在说:你觉得呢?   好吧,不用想知道,话本这类的书,不可能出现在他的书房。   颜妤没有丧气,乖乖又坐了回去。   接着,她眸光扫到了案台上练字的废纸,就走到了案台前,指着桌上的纸笔,娇媚一笑,“听闻侯爷墨宝书中有意、意中有画,一墨难求。侯爷,你教教我练字吧?”   墨瑆听到她这话后,淡淡地说了一句:“公主,你绣花就绣得很好。”   手里的书又翻了一页。由始至终,连眼神都没给她一个。   颜妤嘟了嘟菱唇,“众所周知,我绣花也绣不好,花骨朵绣成一团麻,花枝绣成蚯蚓……”   说到一半,她突然意识过来,他什么意思?这是暗示她写字比绣花还差,还不如绣花去?   她似真似假地叹叹气,“都怪本公主年少顽劣,错失了学习的机会,如今,就连给人回一封信,都拿不出手。”   想起那封发往邑国的、带着百濯香味的书信,墨瑆终于从书中抬起了头,看向了颜妤。   “公主当真要学?”   “嗯!”颜妤坚定地点了点头,“习字能修身养性。”   “好。”   “……”   不知道为什么,颜妤觉得很不对劲,好像有一种掉到了坑里的感觉。   墨瑆起身,信步而来,她诧异低看着他。   接着,他径直绕到了她的身后,展臂将她整个人圈在了怀中。   颜妤有些懵圈。   紧接着,他从她身后握住了她握着狼毫的手,温热的大手包裹着她柔若无骨的小手。   她惊讶地转头看了看他,只见他神色正常,看不出一点波动,似乎就只是在教她练字一样,像夫子给学生教习一般。   只是,他略带凛冽的阳刚气息瞬间包围了她全身。   鼻息间,全是他身上的杜若药香。   他温热的呼吸,萦绕在她细嫩的颈项间,酥酥麻麻的;甚至,她都能感觉到他心口强劲有力的心跳……   颜妤全身彻底僵住了。   酡颜也隐隐发烫了起来,心砰砰直跳。   她想象中的教与学,不是这样的!应该是墨瑆在一旁演示,她在一旁临摹,她都想好了,就这样红袖添香,而后,她慢慢往他身上靠近他……   她完全没想到,一向不让人近身的墨瑆,会是这般教导法。   似乎感觉到她的僵硬,低眉看了看那红到近似发热的耳垂,他明知故问:“怎么?”   “这……这样学?”颜妤都有些结巴了。   墨瑆语气没有一丝波澜,反问了一句,“不这样学,应该怎么学?”   颜妤眨眨眼,他这话里话间,怎么听着,透着那么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可他态度很正常,神情也再平淡不过了。   想想,这样教学方式,好像并没有不妥。   手把手教,确实比她设想的那些,更有情趣。   只是,她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因为,身后这个人,实在太不像她所认识的那个人!   很快,颜妤就发现,她为何高兴不起来的原因了。   墨瑆就这样握着她的手这样练字,一直练,一直练。   这丫的,平时练字,一练就是三个时辰。   该不会也让她这样一直一直练,练足三个时辰?!   她练到累得想要往后靠着他,歇一会,谁知,她压根靠不着!除了握着她的手外,墨瑆有意识地与她保持距离,避免与她其他部位接触。   “就这会,就受不住了?”   墨瑆就扶起她的腰,让她站直,然后又保持距离,继续练。   颜妤:“……”   他就在她身后,却如咫尺天涯,就像近水楼台捞不着月,看得见却吃不着……   她咬牙振作了起来,嘴上还是忍不住嘟喃了起来,“倒也不必如此刻苦的!”   墨瑆手上动作停了停,嘴角的弧度似有若无:“好啊,公主本就不必这么劳苦……”   说着,看了展云一眼,展云即可一会,旋即打开了房门,就差一个逐客令了。   “不不不,一点都不劳苦,我还能继续写的。”   颜妤深呼吸一口气,她是认真的!她不能半途而废!她要练字!   刚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又忍不住啐了一口,她认真个屁啊!还真以为她是来练字的?!   她累得腿都软了下来,不管不顾了,哼唧唧了起来。   她明明就一个回身就能抱住他的距离,因被他紧紧箍住,不但没能进一步接触他,还生生练了这么长时间的字!   她手都练到发抖了!   她能不哭吗?   早知道这样,打死她都不会提练字!   她再也熬不住了,心一横,用左手,挑逗似的,青葱似的指尖,如轻羽一般,在他结实的手臂上来回的抚|摸,说:“若是在侯爷强壮的臂弯上写,是什么感觉?”      ☆、讨点利息   饶是一向气定神闲的墨瑆,也不由得神色一惊,没想到她堂堂嫡公主,居然会用这种招数,他身形迅速侧了侧,轻轻松松闪避她的小魔爪,随即,松开了她。   因练字练得太久,一离开书桌的依靠,她就站不住了,腿软了一软,身子摇摇欲坠。   墨瑆眼疾手快,抓着她的小臂,拎了一把,她才站稳了。   难得近身,她怎么可能错过接近他的机会呢,一鼓作气,踮了踮脚尖,伸长了双手,一把圈住了他的颈项。   香软娇躯,就这样挂在了他的身上,娇娇软软的,又摇摇欲坠。   他下意识地扶住了她的腰,百濯香如丝似缕地钻进了他的鼻息,带了独特的女儿香。   明知道她肯定还有后招,还是着了她的道。   墨瑆神色清凛,遒劲有力的长臂轻轻一抱一放,将挂在他身上的小娇软,搁置在了书案上,紧接着,他往后退了退三步。   三步之隔,却像隔着一条银河。   颜妤看着他如同退避三舍的动作,真是礼节又克制,险些被气笑了,可她实在没力气再动了,此刻,她不仅手软,腿脚也软,就连那小蛮腰都快不是她的了。   墨瑆看了看恨不得瘫软在案桌上的她,扫了一眼文墨,问:“公主,不练了?”   她一听,整个人坐直了起来,连忙摆手:“不……不练了!这辈子我都不想拿笔了!”   估计这辈子她看到笔墨纸砚都有阴影了。   墨瑆唇角微不可见地弯了弯,旋即消失了,与平日那冰冷的模样没有什么不同。   颜妤眨眨眼,方才他是笑了吧?   不对,他怎么可能会笑,她到底是累成什么样了?居然眼花,出现幻觉了。   “公主便请回吧。”墨瑆抬眼看了看窗外,天幕已降,院落里的石灯笼,不知何时已被下人点亮。   橘黄色的靡靡烛光,似一缕月韵,生了几许古朴禅意,又带着几分妖娆。   颜妤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没想到这么晚了。   书房里放置的照明,是她父皇在他五年前立功犒赏给他的九颗鲛珠,分别放在屋内八个方位与案台上,长年不需人为添灯,以至天色暗了,两人竟然皆不知。   她朱唇不由得扬了扬,今日也不是全无收获。   就是太累了,这手臂都疲软得都抬不起来了。   倘若她就这般乖乖回去,也不是她颐宁公主的作风,怎么都得再讨一些利息。   “侯爷,人家手都软了……”   “就连腿也是软的,腰腰也是软的……”   “走不动了……”   她撒了撒娇,青葱似的小手,指了指手、腿、腰,举手抬足间,尽是娇娆的风情。   墨瑆看都没看她一眼,喊了一声,“展云,备轿撵。”   “让轿撵直接到书房门前。”墨瑆加了一句。   颜妤:“……”   外头的展云,应了一声。   彻底绝了她想要他抱抱的可能性。   颜妤也没什么精力继续纠缠,从书桌上轻轻跃了下地后,身形晃了晃。   墨瑆这回没再有动作了,就这样看着她扶着案桌,稳住身形。   他心头也不平静。   二十余年来,他每一日、每一阶段,都有规有划,按着条理和计划来,一步一个脚印,从未超出规划之外。   自律到了极致。   今日居然没处理政务,反而陪着她胡闹了这么久。   这认知,让他心惊不已。   *   很快,公主凤撵就到了书房门外。流萤也进了屋内,扶着她往轿撵而去。   刚走到到轿撵前,墨瑆一把扯了她进怀中。   冷冽阳刚的强大气息,将她紧紧包围了起来。   她懵了懵,一双翦瞳,黑漉漉地看着他。   什么鬼?!他转性子了?!!!   还没反应过来时,眼前轿撵瞬间炸散成了一地碎片。   巨大的声响让她神识清明了过来。   有刺客!   如果墨瑆没有拉开她,变成碎片的就是她了!   流萤虽懂一些腿脚功夫,还是来不及躲开,被震晕在地。   颜妤心下一紧,喊了一声:“流萤!”   紧接着,四周响起了短兵相接的武器打斗声。   听那动静,来的人不少。   墨瑆将她紧紧护在了怀里,鹰隼般眼神,冷厉地盯着四周。   饶是颜妤这种毫无武值的人,都感受到了四周令人惊悚的杀气。   果然,数十个黑衣人从屋檐而下,整个院落被包围了。   只见展云吹了一阵哨声,那曲调,就类似军中号角一般。   原本在洒扫的丫鬟、小厮,随手捡起了扫帚、树枝也能当武器,迅速加入了战斗。   颜妤眼睛都瞪大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墨家军?传言靖安侯府里,除了文绣郡主不会武之外,就连小小的厨娘拿起武器也能瞬间成为一名勇猛的女将。   瞬间刀光剑影,血肉四溅。   展云担心墨瑆的伤势,带着靖安侯府的暗卫迅速将墨瑆与颜妤护在了身后。   “靖安侯在这里,取了他首级,主君将有重赏!”   那些黑衣人所有力量,集中向墨瑆与颜妤而来。   “列阵,保护侯爷!”展云喊了一声。   但来人全是死士,武功高强且来势汹汹,原本护卫墨瑆与颜妤的作战阵法,全被对方逐个支离破解。   不是寻常刺客。   墨瑆凌冽肃杀的眸光,冷冷地盯着黑衣人的武功路数,俊眉紧蹙,是邑国人!   京都竟然进了这么多邑国的细作!   “将水牢里的人,死死看紧了!”墨瑆冷然吩咐。   这秀莺不是寻常角色啊,让邑国这么多人冒着暴露的危险,都要来救。   “是!”墨家军一众侍卫闻言,全都明白了,警戒程度迅速提高到军事最高水平。   黑衣人越来越多,墨瑆单手护着颜妤,另一只手接过了展云飞掷的他的佩剑,挥剑应战。   他速度极快,剑起剑落间,十余个黑衣人瞬间倒地,血花乱溅。   他强忍着心口骤起的剧痛,继续作战。   咽喉间血腥不断往外涌。   每次毒发后三日内禁用内力,一旦用了内力,五脏六腑被反噬。他昨夜才毒发,今日一动武力,剧烈的疼痛,如同被无数刀刃,在他的体内疯狂在将他的五脏六腑绞碎一般。   他的身形晃了晃。   展云回头见状,也惊呼了起来:“主子,小心。”   颜妤也担忧地看向他,他是真受伤了吗?所以,她之前看到他脸色苍白,不是眼花?   带头的黑衣人似乎也看出了他的不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剑向墨瑆攻击而来,只是,剑锋刚到他的面前,却又偏了一偏,让墨瑆一惊。   他反应神速,一个旋身,带着颜妤堪堪躲过了黑衣人的攻击。   那黑衣人扑空了的剑气砍在了雕纹廊柱之上,刻出了一道三寸深的痕迹。   在鬼门关溜了一圈的颜妤,脸色槁白如死灰。   墨瑆看了一眼那剑气划刻的痕迹,神色晦暗不明。   在黑衣人再次攻击而来之时,只见他长剑如虹,颜妤的眼眸被一只冰凉的大手捂住,须臾间,黑衣人被斩杀,尸身一分为二。   挥剑几下,又有九个黑衣人应声而倒,墨瑆才放下了捂着颜妤眼眸的手,冷厉狠戾地环视了一周,“传令下去,杀无赦。”   速战速决,不必留活口了。   那些黑衣人纷纷相互看了一眼,眼眸里尽是惊恐之色。   他们都忘了,这位退役的靖安侯,哪怕身负重伤,也仍旧是那个杀伐决断、令人闻风丧胆的战神!   反杀继续。   晚风徐徐,杏花香味的微风中,弥漫着阵阵血腥。   颜妤抬眸正好见到墨瑆唇角溢出一帘猩红色血珠,滴落而下,月牙色锦袍染上了点点梅花,殷红得触目惊心。   她似乎看到了前世,城门下,她的弟弟带着大瑨的将领,为了救她,甘愿进入了宇文邧设置的陷阱。那些英勇的将领,一个一个血溅邑国城门之下。   颜禛的鲜血从盔甲中滴落到地上的雪地中,也是那样的刺目。   她一双凤眸,瞬间猩红了起来,眸底一片仇恨之色。   如玉纤手一把握住了墨瑆握剑的手,朝着一个黑衣人,刺了过去,一剑毙命。血溅在了她那海棠色的香云纱裙裾上,散落成诡异的花印。   浑身颤抖。   一张清丽绝伦的小脸,毫无血色。   墨瑆惊色地看向她,只见她眼底尽是惊涛骇浪般的仇恨。   这般血海深仇的目光,竟然出现在一个长在温室里娇花般的嫡公主的眼里?   墨瑆一把将她揽进怀中,一只大手将她脑袋摁在怀里,不让她看那些血腥的场面。   另一只手,挥着剑。   颜妤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能举剑杀了人。但她也用完了所有力气,此刻的她,虚软地摊在墨瑆怀里,再也动弹不得。   她只感受到,墨瑆每动一下,就有温热的东西溅在了她的身上。   不觉得害怕。    只觉得莫名的心安。   如果,上辈子,她就向他紧紧靠拢,是不是就有不一样的结局了?   很快,一切归于平静了。   墨瑆松开了她。   暗卫将黑衣人尸体一一清点、搜查,加上水牢附近被击毙的刺客,竟然有上百人之多。   靖安侯府也牺牲了十余名护卫。   墨瑆扫了一眼一片狼藉的侯府,面色寒如深谭,不带半点起伏,气势却熏灼迫人。   展云从一个暗卫手中接过了一个碧绿晶莹的玉牌,递给了墨瑆。   “主子,这玉牌,在为首的黑衣人身上搜到的。”   众人闻声望了过去,眸光迅速齐刷刷看向了颜妤。   颜妤也看向了那一块玉牌,上头刻了个“颜”字。   玉牌上挂着的浅蓝色冰丝流苏,在风中,轻轻摇曳。   篆刻了颜字的玉牌,天下仅此一块,这是前年她生辰之时,正逢大瑨玉矿山开采奠基大典,她父皇欣喜难抑,特地命人给她特制了这一枚玉牌。   她从小见惯无数珠玉,这个玉牌于她而言,不过是司空见惯的玉器之一,没多大上心。   但朝野皆知,嘉胤帝特制了这么一块玉牌给她。   而这玉牌,在刺客身上。   至于玉牌,为何在刺客身上,恐怕颐宁公主会知晓吧。   瞬间,候府众人看颜妤的眼神都变了,充满了敌意,却又不敢发作。   这个女人,竟然还是候府将来的主母?!怎配?   “水牢里的人竟是这般重要,值得有人特地为她,演了这么一大场戏。”   说着,墨瑆将玉牌递给了颜妤。   他也怀疑她么?   颜妤抬头,看着他的眸光,清亮如皎月。   “如果我说,这玉牌,我两年前已经送人了,你信么?”   ☆、逢场看戏   对于颜妤的话,墨瑆没有应答,转身吩咐侍卫另备轿撵护送颜妤回宫。   颜妤也没再解释,此刻的她,身心已极度疲惫,袍袖下的小手,一直在控制不住地颤抖着,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靖安侯府这么大的动静,惊动了不少人。   颜禛闻声而来,见到了满身血污的颜妤,双眼冒火,冷斥:“靖安侯府不该是你任性贪玩的地方!”   这个比她只晚一刻钟出生的亲弟弟,不知何时开始,便对她异常疏离,几乎没有和颜悦色过。   每每见到,都会斥责她。   她上辈子做过的错事太多,如今,人们怎么责骂她,她都极少反驳,仿佛这样便能赎罪一般。   只是今日她真的很委屈,很难过。   她定定看着颜禛,眼眶里浸润着泪光,没有血色的唇瓣开阖几下,才带着哭腔道:“颜禛,我为你杀人了。”   “可惜还不够。”   “我太没用了。”   颜禛没见过这样的她,平日毫不留情面的责骂之话,瞬间骂不出口了,只紧紧蹙着的俊眉,“颜妤,你又玩什么把戏?”   重生以来,这是她第一次见颜禛,生龙活虎的颜禛,中气十足地骂着她的颜禛。   因着愧疚,她没有脸面对他,所以,一直避着他,只是今日,她仿若有了一丢丢可以见他的资格了。   现下甫一见了他,再也忍不住情绪了。   拉着颜禛的袖子,嚎啕大哭。   正在忙的墨瑆,听到动静,转头看了过来,只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又转身继续忙去了。   颜禛冷漠地抽回了被她拽得紧紧的袖袍,“这是在做什么?孤还没死呢!要哭,回去抱着你那视若亲人的裘贵妃和三公主哭。”   颜妤闻言,顿了顿,深呼吸了一下,将眼泪收了收。   片刻之后,她缓缓站直了身,一把抹掉粉颊上的泪珠,转身朝轿撵走去。   流萤早已醒来,已无大碍,正守在了轿撵旁,等着伺候颜妤。   颜妤登上了撵车,回眸深深看了一眼颜禛,又抬眸望了望远处正在忙的墨瑆,眸瞳里不明的光在浮动。   她本就生的清丽绝色,这一回眸,几缕青丝在清风拂动下,缠绕在了她的皎容上,陡生了几分凄绝风华。   颜禛也盯着这个姐姐的所有动静,半晌不出声。   轿撵徐徐而动,往皇宫方向而去。   坐在轿撵中的她,望着车外繁华的街景,粉甲狠狠掐进了掌心。   颜禛,在有生之年,我会守护你,守护这万里江山的保护神墨瑆。   *   颜妤回到了重华宫,梳洗好,准备安歇时,天色已破晓。   闹了一夜,她疲惫至极,半身软绵绵地倚靠在屋檐下的贵妃玉榻上,两个侍女正在给她推拿按捏筋骨。本想好好睡一觉的,但她在等一场好戏。   四周夜明珠光彩熠熠,亮如白昼。   身上的薄纱,从如凝脂般的娇肤上滑落,露出了半截香肩,泛着莹润的光泽。   娇颜慵懒,姝色动人。   活色生香的美人休憩图,让一旁的侍女见了呼吸都顿了顿,嫡长公主几乎继承了被誉为天下第一美人的元皇后的所有神韵与绝代容光。   过了不知多久,天色放亮了,但天气不太好。   她掀了掀开眼皮,墨色的浓云挤压着天空,裹着阵阵湿意的风,凌厉地穿梭着。   乌云密布,狂风肆虐,流萤立在一旁,都有些心惊胆战的。“公主,移驾回殿内吧,狂风大雨要来了。”   “重华宫没人伺候了么?让你去歇着,怎么又出来了?”   颜妤看了一眼圆墩墩的流萤,虽然太医说她没事了,但颜妤还是想她去歇息。   “奴婢皮糙肉厚,好着呢!”流萤抬了抬那白嫩嫩的短胳膊短腿儿。   说话间,骤然电闪雷鸣了起来,暴雨便犹如撕缰的烈马咆哮而至。   流萤吓得顿时噤了声。   颜妤嫣红的唇,微微扬了扬。   一名小太监穿着蓑衣,冒着倾盆大雨跑了过来。   “启禀公主!三公主在宫门外跪着,说要向您负荆请罪。”   颜妤冷笑了一下,今日若不下雨,她还不会来请这个罪了吧。   “走吧,去看看,省得白瞎了三公主演的这一场戏。”   流萤一怔,这么大雨去看戏?   想归想,她依旧会一丝不苟地执行颜妤的任何命令,迅速命人准备了鸾撵和遮雨的物件。   见颜妤往外走,流萤急忙上前,将柔软又不渗水的玉针蓑给她披上。   颜妤沿着游廊,往重华宫的正门走去,走游廊并不会淋到雨,流萤生怕她着凉,举着一把青绢凉伞上前,替她挡住飞溅的雨沫。   即便雨天,当值的宫女、太监来来回回走动,人也不少。更何况,今日正好是诰命夫人们进宫觐见的日子,晚些时候会有更多人看着,颜嫣这场戏,挑了个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日子表演。   “姐姐,妹妹有罪,给您请罪了。”   宫门前,三公主颜嫣跪在雨里,一见颜妤就哭着请罪,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   “妹妹这是怎么了?到底犯了什么罪,这么大阵仗?”颜妤抄着手,站在宫门前,似笑非笑地问。   “妹妹出宫的时候,丢了身上的一些物什,回来清点,发现,姐姐送给妹妹的簪子,也弄丢了。”说着,颜嫣抹了抹脸上雨水,就像抹泪一般。   那雨水从她脸色滑落,眼睫耷拉着,楚楚可怜。   “呵呵,妹妹想清楚,到底丢的是簪子,还是玉牌?”   颜妤冷笑,没人知晓她曾将这个玉牌送给了颜嫣,她倒是懂得拿簪子作筏子,避谈玉牌,又暗示玉牌也丢了。   还当她是上一世的颜妤,傻傻被人玩弄于股掌?   她恨透了裘贵妃与颜嫣这对母女,但她重生后,发现留给她避免上一世悲剧发生的时间不多,拉拢墨瑆更艰巨和更迫切一些,所以,她没空料理这对母女,没想到,她们这就忍不住又蹦跶了。   “什么玉牌?”颜嫣怔了怔,眼眸里水光,分不清是泪还是雨,“姐姐……是妹妹错了,没有保护好姐姐赠予的东西,请姐姐责罚。”   颜妤就知道她会装傻充愣,也不再继续说什么,只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起来吧。”   颜嫣摇头,“姐姐,您就原谅妹妹吧。”   颜妤轻笑,又来了。   她说什么了吗?她说罚她了吗?没有!可颜嫣却弄得好像是她为了这么一个小事故意罚了她跪一般。   早不跪晚不跪,偏偏选择雨天跪在重华宫门口,倒显得是她颜妤娇纵跋扈,为了一簪子就随意打罚妹妹。   颜嫣贤名就是这样踩着她得来的,每次在旁人眼里,都是她颜嫣受了委屈,是她大度,不计较这位娇蛮任性皇姐的所作所为。   颜嫣:“姐姐,您不原谅妹妹,妹妹就不起来了。”   颜妤看了看淅沥沥的雨,再看看跟落汤鸡一般的颜嫣,轻笑,"那就跪着吧。"   春雨多少带着几分寒意,这滋味,不好受。   颜嫣微微蹙了蹙眉,颜妤的反应跟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忽而一想,这样更好。她低垂着头,唇角暗暗笑了笑,正中下怀。   谁知,颜妤下一个动作却是往撵车而去,颜嫣脸色刷的一下白了,颜妤若走了,她的戏还怎么演?   “姐姐……”   颜妤没管她,给了流萤一个眼神,流萤意会,将她扶到了鸾撵车上。   鸾撵四周的车窗上,镶嵌着透明而光滑的明瓦,能遮雨,透光也好。   车前用薄如蝉翼的丝绢做成车帘,抹了油的丝绢布,便于出入又能避免雨星飘了进来,设计很周到。   这都是看着憨憨,实则心思细腻的流萤准备的。   “起驾去御书房。”   车撵沉重的轱辘,转动了起来,她完全不管身后的颜嫣怎么喊。   车往前走着,颜妤虚虚靠在了靠垫上,身子有一些晕眩。自从秀莺给她下毒后,她便时常这般难受。   太医没能诊断出病因来,她也没那个心思去管自己,便一直拖着。这些毒,迟早会有人出来替她解的,她倒不是很担心。   到了御书房,双喜正守在了外头,一见她,就急忙撑了伞过来,“公主,这大雨天的,您怎么出来了。”   “喜公公,本公主想父皇了。”   “哎呀,公主,圣上正在召见京畿处的几位大人,怕是一时半会还不得空见公主呢。”   那墨瑆也在?他伤好了?   昨夜靖安侯府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事关京畿安防大事,父皇必定会召见他,也不知他伤势如何了。   不过,她今日有要事,暂时顾不得他,晚些时候再去探望他。   “有劳喜公公告知父皇,娇娇想他了。还有,三公主一直守在重华殿前跪着不肯起,说是丢了本公主赠的簪子。”   “簪子没寻着,玉牌倒是寻回来了,也没多大的事,她非要跪着,喊也不肯起,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公主欺辱了她,没得伤了姐妹情谊。本公主劝不动她,就只好来请父皇去说动说动了。”   双喜是宫里的老人,哪能不清楚这些里头的把戏?急忙接过了她手中的玉牌,领命进去禀报了。   这一趟御书房,她来不来都没多大关系,带一句话而已,派谁来都可以,可她就是不想让那两母女好好唱戏,她不在,她们这戏就唱不下去。   从御书房离开,颜妤没有直接回重华宫,去了太医院待着,让太医给她各种把脉,消耗时间,好让颜嫣淋多一会雨。   一直到估摸皇帝差不多议事完毕,她才慢悠悠回了重华宫。   回到后,她就坐在重华宫前的檐下,喝着热乎乎的姜茶,冷眼看着颜嫣淋雨。   颜嫣没想到颜妤会这般毫不顾忌名声,任她淋雨而不为所动,从前颜妤虽娇纵,却待她极好,若见她长跪雨中,一定会心软,会冒雨来拉她。   这是一场好雨呢。   她跪了这么久,该看戏的人,也已经看了,她已经可以博个好名声的同时,压踩了颜妤。   如今,只要颜妤进入雨中,她就又能为她母亲裘贵妃制造争宠机会,一举两得。   可,今日的颜妤,愣是没有入局。   颜嫣也是娇贵的公主,哪里受过这样的折磨,冰凉的雨水浸透了她全身,冷得牙齿直打颤,跪地上的膝盖,也刺疼发麻。   裘贵妃听闻女儿跪在了重华殿前多时,带着一众诰命夫人,也赶了过来了。   见状,急忙吼了一旁的侍女,“这是怎么了?你们赶紧去扶三公主!”   “谁敢扶!”   颜妤随手一把将手里的姜茶杯摔在地,碎片四溅。   众人倒吸了一口气。   颐宁公主也太跋扈了!   就在此时,听到太监尖细的嗓音喊着:“皇上驾到——”   銮撵很快抵达重华殿前,双喜急忙上前扶嘉胤帝。   嘉胤帝阴沉着脸,那一身无形威压,比头顶轰隆作响的天雷更让人胆怯。   裘贵妃一喜,救兵来了。   带着几分委屈、几分妩媚的腔调,喊了一声:“皇上,您来了就好了,您看……”   就在众人猜测皇帝会否责罚颐宁公主之时,孰料,嘉胤帝上来就朝三公主的心口,一脚就踹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走一两章剧情,后续继续撩撩撩……   ☆、识破伎俩   众人全懵了,完全没想到皇帝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一脚,踹的还是受委屈的三公主。   双喜举着伞,急忙上前给嘉胤帝遮雨。   嘉胤帝太阳穴的青筋在浮动,谁都看出他在忍着怒气,他指着颜嫣,冷冷地问:“你皇姐何曾怪责过你?你偏惺惺作态跪在她宫门前,是做给谁看,嗯?!”   说着,一双龙目带着迫人威压,向一旁的裘贵妃与一众诰命夫人扫了扫。   这话中意,极其重,等于当众扒了颜嫣的脸皮了!   “儿臣……”颜嫣忙俯身磕了磕头,低垂着的小脸,恨得咬牙切齿。她也是公主,也是嘉胤帝的血脉,可与颜妤相比,却有着云泥之别,凭什么?!   那些诰命夫人也纷纷跪在了地上,后悔不迭,不该跟着裘贵妃来这里,哪怕裘贵妃是后宫位份最高的妃嫔,但只要跟颐宁公主沾边,皇帝那颗心都偏到没边的!   更何况,这场戏,看起来,像是三公主自导自演的。   生怕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会被牵扯到宫斗之中,这帮诰命夫人浑身抖如糠筛,恨不得立马就消失。   裘贵妃也急忙上前请罪,“皇上喜怒!这都是女儿家们之间的小打小闹,是臣妾失职,没教育好她们,臣妾回去会好好教导。”   嘉胤帝冷哼:“小打小闹?”   颜妤也冷笑了一声,细作之事,在帝王眼里,就是天大的事。现在没有证据证明颜嫣与细作有关,加之她又事先告知是丢了东西,否则,岂止一脚?   别人不知道她赠了玉牌给颜嫣,但父皇是知道的,这对母女怕是皆以为堂堂一国天子,是不会理这些女儿家的琐碎小事。   却不知道,在这宫里,她有什么话,都是跟父皇唠的,就连她十三岁来初潮,不敢跟身边的嬷嬷说,哭唧唧着跑去找父皇的。   自从母后去世后,父皇百忙之中仍旧肩负起她与颜禛的教导之责,自然很受她这份信赖。   父皇见到玉牌,又听了墨瑆的禀报,便心里有数了。   虽然不能直接证明颜嫣就与邑国细作有关系,却也能再次提醒他:裘贵妃是邑国人。   裘贵妃与颜嫣完全被帝王之怒给震懵了,类似这样的把戏,上演过不止一次了,每一回颜妤都会心软或者稀里糊涂的就过去了,根本不会等到皇帝出面。   外头如何评价颜妤,是不会有人敢作死,特地到皇帝与颜妤面前去嚼舌根,所以她们的伎俩从来未被识破过。   谁知,今日颜妤完全不入套,居然直接去找皇帝了!   裘贵妃生怕嘉胤帝情急下旨罚得更重,急忙上前去拉他,“皇上,嫣儿知错了!臣妾这就让她回去面壁思过。”   嘉胤帝冷哼一声,刚要出声,就听到流萤喊了一声:“公主!”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颜妤晕了过去了。   晕之前,颜妤恨恨地看了一眼裘贵妃与颜嫣,她好气啊,她身子太不争气了,居然这个时候晕!   裘贵妃精致的脸上,狠戾阴冷之色一闪而过。   “都愣着做什么?!宣太医!”见颜妤晕了,嘉胤帝又急又怒。   嘉胤帝已经顾不上颜嫣,裘贵妃急忙趁乱派人送颜嫣回宫,她也跟着进了重华宫。   *   颜妤灵魂飘在了灵堂的上空。   看见重华宫里,灵幡伫立,缟帷四垂。   一众宫妃、宫人,身着缟素丧衣,跪在她的水晶棺柩,一片哀殇,特别是那恸哭得死去活来的裘贵妃,一声又一声的喊着她的名字,却一滴眼泪都未见。   颜妤看着这一幕,笑出了眼泪来,太讽刺了!   “娇娇!娇娇!”   颜妤听到了那醇厚而熟悉的嗓音,心下一暖,缓缓睁开了双眼。   “梦魇了?!怎么哭得这般伤心……”嘉胤帝嗓音温和,宠溺地替她抹了抹额头上的细汗。   又是做这个梦。   一旁的裘贵妃,一脸担忧地看着她,上前拉了拉她的手,“颐宁,怎么病了?太难受了吧,告诉母妃,你可还有哪儿不适?”   裘贵妃身上一袭异香,幽幽飘进了她的鼻息间,她瞬间身舒体泰了起来,再也不似前几日那般倦怠和难受。   颜妤一阵冷笑,果然是如此!   怪不得,从前,每次她病的时候,裘贵妃一近身照顾,她就很快好转。   怪不得,她只轻轻一着凉就大病!   怪不得,她时常觉得昏昏沉沉,身子不爽利!   原来是裘贵妃动了手脚!她身上那股异香,就是解药吧!只要近身照顾颜妤就能让她身体好转,以往她和她父皇都觉得裘莲为了照顾她,是用了真心的。   没想到,居然是拿她的身子,作为她裘莲邀宠的手段,好可恶啊!   那日在靖安侯府,她落了水,就高热,她便怀疑秀莺了。   一直到现在,她才确认,秀莺是裘贵妃的人,裘贵妃不止一次给她下毒了!   今日,她若向前世那样,走到雨里扶颜嫣一把,怕是又会大病一场,裘贵妃又能趁机以侍疾博得她父皇的恩宠。   她母后去世多年,她曾经很感激裘贵妃对她和颜禛这般关怀备至、衣不解带,所以,将裘贵妃视若亲母。   想当初,她和她父皇都感念裘贵妃功不可没,让她从一个贵人,一路扶摇直上,直至今日,位同副后!   颜禛三番四次跟她说,裘贵妃狼子野心,信不得。   她不信!还怪颜禛不孝,最后,她与这个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离了心,反而与裘贵妃的儿女更亲近!   气得颜禛见了她都没给过一个好脸色!   也就她傻乎乎,给这裘莲母女当了垫脚石,还以为她们对她是真心的好!   当初,她与裘贵妃母子有多亲密,如今,就有多讽刺。   上辈子,就是裘贵妃给她与宇文邧搭的线,就是她怂恿她和亲嫁给宇文邧有多好,就连那封诬告墨瑆通敌的假信,也是裘贵妃给她的!   想想,颜妤都呕气得心口直疼。   此刻,看着依旧惺惺作态的裘贵妃,颜妤冷笑着抽回了手,嗓音带着倦怠与厌恶。   “裘贵妃有心了。只是,本公主一品嫡长公主的封号,不是你一个二品妃嫔可以直呼的,还请贵妃莫忘了祖制礼规。”   即便是贵妃,那也只是个妾,怎配与她这个尊贵的嫡公主相提并论!   还想借她从父皇身上邀宠?做梦!   如今,裘莲她的一双儿女,在朝野名望颇高,她没有直接证据证明裘莲与宇文邧有勾结,还动她不得,但来日方长。   她一定会找到证据,总有一天,她亲手撕开裘莲的假面具,让她不得好死!   好在,今日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起码提醒了父皇,又在一众诰命夫人面前揭露了颜嫣的伪装   裘贵妃愣了愣,随后,像没听到颜妤说的话似的,轻轻收回手,姿容依旧端的是雍容华贵、容色照人。只是,锦袖之下的指甲暗暗掐进了手心。   嘉胤帝神色晦暗不明地看着裘贵妃,她不是一向将裘贵妃视若亲母么?   想到今日发生的种种,见多了后宫倾轧手段的嘉胤帝,脸色不由得沉冷了下来。   裘贵妃心头咯噔了一下,急忙转话题,“虽然方才太医诊断公主已没有大碍,但大婚在即,公主可要好好将养,好做个美嫁娘。”   “说起来,臣妾还未恭贺圣上喜得佳婿呢!”裘贵妃面上笑吟吟,暗地里却几乎要咬碎了一口银牙!   这靖安侯,可是她给三公主颜嫣物色的佳婿!   靖安侯乃人中龙凤,生的一副好相貌,又有经世之才与神威之名!放眼天下,都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人来!   更别提,他背后还是偌大的将门世家墨家!   原先见他武功尽废,想要观望一些时日,没想到,居然让颜妤捷足先登了!   提到了墨瑆,想到那人光风霁月的模样,颜妤神色不由自主地缓和了许多。   皇帝见状,神色也缓和了。   裘贵妃暗松了一口气,眉头微蹙,偏带着几分妩媚,道:“公主体弱,靖安侯那般清冷的人,怕是不是个懂得嘘寒问暖的人?”   嘉胤帝闻言,眉心紧蹙,传言靖安侯寡情寡欲,他是国之栋梁,却未必是一个好丈夫。当初这个赐婚,也不知是对是错。   颜妤冷眼扫了一眼裘贵妃,上辈子,她在墨瑆平定动荡后,将这佳婿赐婚给了自己的女儿了吧?   如今得不到,就上赶着上眼药?   颜妤:“靖安侯看着是清冷,对女儿是极好的,昨日,他还手把还教女儿练字了呢!”   瞬间,整个重华宫都是皇帝那爽朗的笑声,他那神情,就像是听说书先生讲了一个令人捧腹的趣闻后的反应。   颜妤娇哼了一声,气鼓鼓地扭了扭脑袋,“父皇!您还笑!儿臣说的是真的!真练了三个时辰!”   嘉胤帝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好好好,父皇不笑了,娇娇开心就成。”   颜妤有多怕读书写字,他这个当父亲的,比谁都清楚,让她练一炷香时间都为难,何况三个时辰?   她怎么开心,就怎么来好了!   “靖安侯性子沉稳,你性子活泼,嫁了以后,不必拘着,有父皇给你撑腰。”   颜妤:“……”   她真没拘着,她恨不得即刻扑倒墨瑆,就地生十个八个娃,彻底将两家关系死死拧在一起。   想到昨夜,靖安侯府里众人那一道道鄙夷的眼神,就像刀子一般,一刀一刀往她身上割,她就头皮发麻…… 作者有话要说:  啊,忽然发现这章我侯爷一直没机会露脸!   ☆、七尾凤钗   靖安侯府。   墨瑆负手而立,盯着那日被刺客砍在雕纹廊柱上的刻痕,若有所思。   经过查证,那日刺客都是邑国派来的暗卫,却是两拨人马。   一拨人看起来是要来刺杀他的,实则想要趁乱杀掉秀莺。   另一拨人,同样声东击西,也是喊着要杀他,目标则是颜妤,每一刀都是往死里砍,刀刀想要颜妤的小命。   若颜妤在靖安侯府出事,皇上必定大怒,而迁怒靖安侯府,一箭双雕。   偏偏又在刺客身上放了玉牌,以为是混淆视听,实则画蛇添足,反而露出了破绽。   在刺客身上放置玉牌以嫁祸颐宁公主的手段,可谓极其幼稚。   颐宁公主是什么人?她想要救牢里的人,直接开口要人,用不着这般周折,只怪背后之人太贪心。   “可是有可疑之处?”墨瑆身后响起了一道苍老的嗓音。   墨瑆回头一看,墨老太君正拄着拐杖向他走来,他急忙过去扶了扶。   “嗯,那侍女身份恐怕不简单,已命人连夜将她转移去了京畿处的重牢了。”   秀莺居然熬得住刑狱里的十八道酷刑,这不是一般宫女能有的毅力。既然对方想她死,他偏偏不让她死,总有一天能撬出点信息来。   “另一拨人,是想离间公主与侯府关系,又或者想要公主的命,嫁祸侯府?”墨老太君一语中的。   墨瑆点点头。   墨老太君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嫡长孙,威严的语调中带着心疼,“又毒发了?”   “嗯。”   墨瑆轻轻地应着。   墨老太君沉默了一会,一阵凉风吹动了墨老太君鬓边的几缕银发,垂暮之年的身姿挺得直直的,隐约可见当年的铿锵之风。   一会,她才叹了叹气:“难为你了,孩子。”   自从三年前那场战役,墨瑆中了宇文邧的毒计,重伤昏迷数月,伤愈后,经太医诊断,他武功已废,再也不能上战场了。   从此,世人皆道昔日一代战神陨落了。   伊始,墨家上下皆难以接受这么一个天之骄子从此成为一个废人,那一段日子,整个靖安侯府人人情绪低落,日子过得黯淡无光。   后来,墨老太君发现了不对劲。   第一个不对劲的地方是墨瑆一点都不着急身体机能复健训练!   要知道,对于一个武将来说,不能上战场,这是一件比死还要难受的事,更何况,墨瑆自小意志坚强、百折不摧,本来就不是一个轻易认命的主,若真废了武功,怎么可能毫无复健的动作。   第二个不对劲的是文绣郡主,儿子成了废人,她却难掩开心。若是平日,估计都哭晕好几回了。   一日,墨老太君想找墨瑆谈谈,撞见他毒发,才知道得知,墨瑆中毒了,中的还不只是一种毒。一个下毒人是宇文邧,另一个下毒人,居然是他的亲生母亲,柔弱善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绣郡主!   两种都是抑制内力的毒,一中和,就变成了新的毒:热毒。   墨瑆知道母亲的动机,所以一直装作不知道。   墨家一门忠烈,他的祖父、父亲,分别在二十年前、六年前战死沙场,近些年,叔伯也死伤多人,文绣郡主日日为三个在前线的儿子担惊受怕。   后来墨瑆重伤昏迷多月,险些丧命,文绣郡主几乎哭瞎双眼,不想承受丧夫又丧子的痛苦,再加上,靖安侯府门庭日渐壮大,容易招皇帝忌惮,便出此下策了。   得知真相的墨老太君,险些气晕了,直暗骂文绣郡主目光短浅,她自以为那抑制儿子内力的药过些日子就会消失,不会给墨瑆造成伤害,却不知给儿子造成了多大的痛苦。   墨瑆明白母亲的苦心。   所以,一直隐瞒着。   墨老太君气得好长一段时间,最后却也装作不知,一起隐瞒。   边境有他的两个弟弟驻守,他国不敢随意冒犯,已经不需要他也镇守在边陲。再加之,京都被异国布了不少的暗桩与细作,他正好借此机会,留在京都蛰伏着,以清除各国在大瑨的暗藏势力。   因此,皇帝将他安排在京畿处,这位置,不高不低,三品武官,却最便宜他行事。   现在,靖安侯府里的血污已经清洗,血腥味也已消散,但依旧能看到前夜的那一场惊心动魄的厮杀。   墨老太君看着这个吃了这么多苦头的嫡长孙子,心疼不已。   若非他的母亲,他会一直在外行兵打仗,尚公主这桩婚事,岂会落到他的头上?   今日靖安侯府的种种风波,又岂会发生?   若是娶的是贤良淑德的公主便也罢,可以知冷知热,墨瑆也能过得舒心一些,谁知,尚的是这么一位不着调的公主。   见祖母面色越来越难看,墨瑆低声安抚。   “祖母,小事。这点疼痛,孙儿未放在眼里。”   “罢了,回去吧。”   墨老太君无声地叹了叹气。   -   翊坤宫内。   裘贵妃从重华宫回到她的寝宫,一见到颜嫣,一巴掌就往她脸上甩了过去。   “蠢货!”   刚被嘉胤帝踹了一脚的颜嫣,现在又被母妃刮一巴掌,她委屈得直哭。   “母妃,儿臣错了。”   “本宫给你暗卫,不是给你这般用的!可知你坏了本宫的大计!你以为用一个玉牌,就能离间颜妤与靖安侯?”   颜嫣:“那靖安侯不是一般人,女儿是想着预防万一,万一任务失败,这个玉牌便能将嫌疑转移到颜妤身上……”   “你想得太简单了!”   她确实想得太简单了。   颜妤从来就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样精致难得的玉牌,压根没放眼里,颜嫣开口想要,颜妤看都不看,随手就给她了,甚至连送的是什么东西,都没看清楚。   自以为,颜妤不记得了这个玉牌,就没人知晓这玉牌颜妤给了她,就算是知道给了她,她提前在宫门前请罪,说丢失了东西,这样一样怪不到她头上。   没想到嘉胤帝居然知晓,颜妤将玉牌送给了她!更没想到,颜妤去御书房告了一状!   裘莲恨铁不成钢。   秀莺知道她太多秘密,本来想趁乱杀了她,同时,她还派来另外一队人刺杀颜妤,谁知,颜嫣多此一举,将玉佩给了头目。   以靖安侯的本事,很快就会想明白其中关窍了。此举起不到混淆视听的作用,反而打草惊蛇了,她怎能不气?   更让她不忿的是,这玉牌明面上是颜妤的,出了这事,嘉胤帝一点都没有往颜妤身上怀疑,一点都没有!   他就是这般毫无底线地宠着颜妤,恨不得将全天下最好的东西全给了她,颜妤说什么就信什么,不管她犯多大的错,他都从未计较,依旧宠在心尖上。   就因为颜妤是元皇后所出,就因为她肖似元皇后!   没人能撼动过颜妤与颜禛的地位。   只要这两姐弟在,他们母子三人就永无翻身之日!   裘莲很不甘心,自家女儿同样容貌无双,才情更是比颜妤还上乘,她儿子颜垣文韬武略样样不凡,凭什么颜妤姐弟就能永远将他们母子踩在脚底下?   奇怪的是,颜妤近些日子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行为举止稳当了许多,头脑也精明了几分,依旧仍与宇文邧通信着,转头却又让皇帝赐婚于靖安侯。   她是哪里出了纰漏,让颜妤看出来了么?   裘莲阴狠的眸光,望了望重华宫方向。   颜妤,留不得了。   -   这厢,因小小收拾了颜嫣,颜妤略略心情好了一些。   她很清楚,裘莲心机深沉,加之她执掌后宫多年,势力渗透在朝野,早已根深蒂固,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扳倒她。   以后,她会一个一个收拾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此时,她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拉拢靖安侯府,不让其他人再有机会诬陷与离间。   关于这次玉牌事件,她不管其他人怎么想,她只关心是墨瑆怎么想。   只是,她有事需要去靖安侯府一趟。   她要找什么借口才能留在靖安侯府时间长些?   颜妤坐在了梨花木梳妆台旁,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镜子里的人眉目玲珑精致、娇俏动人,怎么墨瑆就是不为所动呢?   流萤正在帮她卸妆,正将发饰一个一个摘下时,忽然听到她叫了一声:“呀!”   颜妤转头一看,她那鎏金累丝七尾凤钗不知何时断了一只凤尾,她灵眸眨了眨,心中一计起。   她心情忽然好了许多,简单梳洗了以后,就上榻休息了。   累了一日一夜,她很快就熟睡了。   见她这么快就睡着,流萤看了一眼那凤钗,拿起凤钗便出了重华宫的寝殿。   颜妤早早就起床,流萤去替她张罗早膳,由侍女重蝶给她梳妆打扮。   重蝶打开了首饰妆匣,问道:”公主,今日想戴金钗还是珠花?   “戴上昨日的凤钗。”   “奴婢遵命!”重蝶应了一声,就按着她的指示给她梳妆。   半晌,她看着镜子,左右转动了几下,很满意今日的装扮。   三千青丝仅用一支鎏金累丝七尾凤钗轻轻绾起,凤钗上的凤凰,口衔滴珠坠饰,莹光微闪;凤钗随着她动作,轻轻摇曳,宛如一只欲展翅腾飞的金凤凰,华贵大气又带着几分娇俏灵动。   她到了靖安侯府时,恰好墨老太君与文绣郡主去庙里祈福了,并不在府上。见是公主驾到,府上的主母又不在,小厮急忙到后院唤墨瑆。   墨瑆正在练功,得讯后,稍稍一拾掇,就往正厅而去。   远远见颜妤身着如浓染春烟的紫绫裳,难得乖巧的静静坐着,气质灵秀濯心,宛若一幅轻云蔽月图,令人赏心悦目。   颜妤听到脚步声,抬头,一见墨瑆,他脸色仍旧有些苍白,但比那日好多了。   “侯爷的伤,可还有大碍?”   “无碍,有心了。”墨瑆继续道,“公主,有事?”   听闻他说没事了,心也松了松,她摸了摸头上的凤钗,面上露出了急色,“侯爷,你见到一只断了的凤尾了吗?本公主的七尾凤钗断了一只尾了。”   这小把戏,拙劣得很,偏偏她一副不在乎又理直气壮的模样。   与方才的娴静,宛若两人。   墨瑆顺着她的手的动作望去,鬓上栩栩如生的凤钗,越发衬得她娇俏灵动,他轻轻收回了视线,面上神色淡淡:“未曾见过。”   颜妤:“这个凤钗是本公主最喜爱的,侯爷可否命人找找?”   墨瑆:“有多喜爱?”   颜妤怔了怔,没想到他会这样问。   都说了最喜爱,还能有多喜爱?再说了,喜爱程度不是重点啊!重点是凤尾遗失了,要找啊!   她强调了一下:“这凤钗,本公主爱不释手,日日戴着,只是制作这凤钗的元明匠师已经仙逝,这凤钗成了孤品,若凤钗残缺不全,那遗憾……”   说着,她故作深沉地叹了叹气,“昨夜已在重华宫上上下下寻了个底朝天了,都未寻到。许是前日掉在了侯府了,还请侯爷帮个忙找找?”   墨瑆:“好。“   颜妤心下一喜,说实话,她也不知道那凤尾什么时候掉的、掉哪了,她压根没指望能找到,她就纯粹找个借口留下来而已。   谁知,墨瑆又问:”公主希望怎么找?“   直接把颜妤给问懵了。   还能希望怎么找?肯定是慢慢找,找的越久越好,最好找到天黑都找不到。   还未等颜妤答话,墨瑆抬眼看了看她的发顶,说,“微臣竟然不知,凤钗也有八尾制的了。”   她连忙抬手,将凤钗摘了下来一看,七条凤尾栩栩如生,完好无损,看不出残缺了哪一条尾巴。   颜妤:“……”   ☆、仗势欺人   按规制,凤钗尾数只有单数,九尾、七尾、五尾、三尾,没有双数。   按位份簪戴凤钗。皇后方能簪戴九尾凤钗,一品妃与一品公主可簪戴七尾凤钗,妃位、皇子妃等可簪戴五尾凤钗……   断断没有八尾这样的规制。   颜妤淡定地摸了摸完好无损的七尾凤钗:“八尾凤钗怎么了?本公主就喜欢八尾的,成双成对。”   说着,瞟了一眼流萤。   流萤眨眨圆圆的小眼,一脸懵然。明明就七尾啊,她亲自拿去让人连夜修理的。   墨瑆:“……”   收回了目光,墨瑆安排了两队人给颜妤找那一尾不存在的凤尾。   信步踱到桌前坐下,端起茶慢悠悠地喝了起来。   就连喝茶的动作都这么般优雅好看。颜妤眉眼带笑,直勾勾看着那一张俊极无俦的容颜。   她原以为在她火辣辣的眼神中,墨瑆会看她一眼,正扬了个娇媚动人的笑靥等着,谁知墨瑆压根没看她,全然当她不存在。   她正想说什么,就见展云进来了,她收回了要撩拨他的话。只见展云在他耳畔低低禀报了两句,墨瑆点了点头,随后起身,向她走来。   “微臣有公务在身,恕不奉陪了。”   颜妤不甚在意地罢罢手,“你走吧。”   墨瑆:“……”   什么情况?   架不住墨瑆那明显是逐客的眼神,她轻轻咳了一声:“凤尾还未寻着呢。”   “若寻到凤尾,微臣会命人送进宫。”   没理由主人家出门,反将客人留在家里的。   “我再等等,你忙去吧,不必想我。”   颜妤说完,不停地往内院看了看,没搭理墨瑆了。   墨瑆:“……”   军务紧急,墨瑆不能再耽误,也就随她去。交代管家墨大招待好她,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她一眼,旋即转身出门,翻身上马,走了。   墨瑆走了以后,颜妤就去了中庭的花园,坐在亭子里,喝着茶。   这个位置是正门必经之路。   颜妤今日的目的不在墨瑆,而是墨瑆唯一的妹妹,墨依依。   如果墨依依要出门,必定经过这里。   上一辈,大约也是这个时候,墨依依出事了。   她应邀出门,与几个贵女一同去庙会,二皇子颜垣找人假扮山贼,绑架这一群贵女,想来一出英雄救美,不知情的墨依依凭一己之力,英勇救人,一行贵女都被救了。   虽然保住了清白,但此事不知怎么被宣杨开来了,涉事的几个贵女名声全都毁了。   颜垣迅速改变策略,向她父皇上表爱慕墨依依的英勇,要求娶墨依依。虽然墨依依救人有功,但清白之名有损,做不了皇子正妃,于是,赐婚为二皇子侧妃。   正妃还是侧妃,对颜垣而言,并无区别,只要能拉拢靖安侯府即可。   那群一同出事的贵女,有的自行了断了,有的青灯伴佛去了,有的下嫁为妾,比起其他贵女,墨依依嫁入皇家,结果是算好的了。   如今想来,墨家人傲骨铮铮,墨依依不是那么容易就向形势低头的人,愿意嫁的原因,约莫是对颜垣是有意的。   后来,颜妤从裘贵妃出得到的那封伪造的通敌文书,在她转交给嘉胤帝后,生生给墨瑆扣了个叛国之罪,嘉胤帝见到证据,怒收了墨瑆的兵符,墨家从此成为罪臣,不再是肱骨大臣。   颜垣即刻翻脸,开始苛待墨依依,最后,一杯鸩酒,毒死了怀有身孕的墨依依。   若非昨日颜嫣在重华宫前闹的那一出,她都想不起此事。上辈子,见颜嫣跪在雨里,她去雨里扶了扶颜嫣,便中计病倒了。   墨依依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天下皆知,她养病期间,也听说了,出事的时间,就是她去雨里扶了颜嫣而病倒的第二日,也就是今日。   当时照顾她的裘贵妃讲起这事,她还嗤笑墨依依傻。   所以,才有印象。   说起墨依依,从小两人就不对付,碰着了,不是吵架,就是打架。   如今隔了一世,颜妤回头看,才发现,墨依依比起那些当面对她恭敬奉承背后插刀的贵女,要真性情多了。   说起来,上辈子,墨依依的悲剧,也有她的原因,如若墨瑆与靖安侯府不出事,或许,颜垣还能做戏一辈子,墨依依就不会落了个一尸两命的下场。   墨依依不该是这样的下场。   再者,她不能让颜垣与靖安侯府有任何结盟的机会。   因此,今日,她必须要拦住墨依依,绝不能让她出门!只要她不出去,她就遇不上颜垣。   颜妤正想着,就见墨依依一身水蓝色百褶裙,抄着手,款款从后院而来,脸上未施粉黛,却清新动人。   与颜妤印象中那个总爱穿着窄袖短衣束装、英姿飒爽的小姑娘不太一样。   这小丫头片子,还真是去会情郎啊?   “哟,打扮得这么漂亮,是去哪呢?”   墨依依见是颜妤,小脸顿时黑了。   不情愿地行了行礼,“臣女拜见公主。”   “平身。”颜妤言笑晏晏。   墨依依:???   这笑,让墨依依莫名其妙。   “臣女约了人,先行告退了。”   虽然搞不清楚颜妤想做什么,但她有事,不想耽搁,就急忙告退。   颜妤哪里可能让她走?   “不过来陪你未来嫂嫂喝茶?”   墨依依看怪物的眼神一般看着颜妤,她们俩是能一起喝茶的关系么?   “公主,别玩了!臣女真有急事要出去。”   “本公主也有要事,坐下来吧。”说着,颜妤指了指对面空空的位置,那里摆了一个青花瓷茶杯。   “敢问公主,有何要事?”墨依依皱着眉头问,满脸的不耐烦却又不得不忍着的别扭表情。   “和未来小姑子拉关系啊。”颜妤慢条斯理地道。   不,您这不是拉关系,是在拉仇恨。   墨依依深呼吸一口气,默念:这位是祖宗,是大佛,不能得罪,不能得罪。随后,才不情愿地坐到了颜妤的对面。   墨依依望着颜妤,等着她跟她拉关系。   从来就不对付的两个人,突然这样不动干戈就坐在了一起,哪里会有话可讲?   两人皆默。     双方陪侍的人都不少,此时的整个花园却一片死静。   偏偏上空一只乌鸦嘎嘎地飞过……   那气氛,出奇的诡异。   墨依依不时地抬头望天,看天色越来越沉,她心底越来越燥,坐不住了,起身,“公主,臣女真的有约,先行告退!”   说着,行了个礼,转身欲走。   “再坐一会。”颜妤抬眸看向她,笑盈盈地道。   “颜妤!”墨依依那火爆脾气再也压不住了,吼了一声,“你几个意思?”   颜妤百般阻拦她出门,分明就是故意找茬!她居然信了她的鬼话,拉什么关系?!   “再坐一会。”颜妤淡笑看着她,语气也是不容置喙。   四只眸子相对,眸光里,电光火石。   两人杠上了。   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一旁的侍女侍卫都捏了一把汗。   这两位都是祖宗来的,若是打起来,他们该怎么劝?   墨依依冷哼了一声,不管她,非要出门去。   颜妤一个眼色,随身侍卫拦住了墨依依。   墨依依吼了吼,“滚开!”   说着,一把挥开侍卫的手。   “给本公主摁住她!”见墨依依动手,颜妤也不啰嗦了,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命人将她摁住。   依照墨依依的功夫,若有心对抗,这些侍卫难以轻松拿下她,反而会弄得场面更不好看,还不如先发制人,杀她个措手不及。   墨依依没想到颜妤会这么简单粗暴,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侍卫摁住,气得破口大骂:“颜妤,你仗势欺人!”   颜妤柳眉一挑,“本公主这是救你呢。”   墨依依:“狗屁!你毁我姻缘还差不多。”   颜妤有些头疼的捏了捏眉心,多亏裘莲母女,她刁蛮任性的名声由来已久,传言她不讲理的事多了去,也不差这一桩了,就任墨依依骂。   被押着不能走的墨依依,越来越气,大骂了一通,骂到累了,才不吱声,只是,一双水眸噙着泪水,很是憋屈。   颜妤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解释,也闭了嘴。   就这样,僵持着。   一直到月上高空,颜妤抬眸看了看天色,估摸着这个时候庙会也该散了,颜妤这才让人放了墨依依,打道回宫。   因为墨依依没出现,那场精心策划的英雄救美戏码就没法演,自然也没有山贼,也没有谁被掳,一夜平安。   墨瑆回府,就见到衣裳不整的墨依依,坐在正厅,正气得双眼通红,一直在抹泪。   一看到墨瑆,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委屈着哭诉:“长兄,呜呜……颐宁公主,欺人太甚。”   她抽抽噎噎地将事情经过讲给墨瑆。   其实她也知道,若自己不硬闯,颜妤大抵也不会让侍卫动手,只是,她挺忍让的了,是颜妤故意挑衅,不给她出门。   她也是一个从小肆意惯了的,从来只有她打哭人,没有别人打哭她的,对着颜妤,她当真忍无可忍了。   更何况,今日有庙会,她想见的那个人,一定会去凑热闹,她若不去,怎么堵得到他呢?偏偏颜妤不给她出门。   等下母亲与祖母回来,铁定又要罚她了。   她也很委屈。   还见不到那个人。   想着,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小姑娘哭得稀里哗啦的,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墨瑆蹙眉听着,抬眼看向了管家墨大。   墨大以及一众丫鬟小厮,全都点头,认同墨依依说的话。   “小姐说的句句属实,颐宁公主不知怎么回事,平白就拦着小姐不给出门,还让侍卫摁住了小姐。”   靖安侯府里的下人,与寻常勋贵之家的下人不同,均是受过专业训练,随时抓一个,都是能上战场的,对于今日的事,早已为自家小姐打抱不平。   偏偏那个人是当朝一品嫡长公主,地位比后宫之主裘贵妃还高,没人敢惹。   亲眼见自家主子被欺负,他们空有一身武艺,眼睁睁看着,什么也做不了,心下的不忿,早已积满腔。   见到了墨瑆,就忍不住,多嘴了几句。   墨瑆听着,不发一言,淡淡地扫了众人一眼。   只这一眼,众人全都噤声了。   他上前轻轻拍了拍墨依依的肩膀,安抚了几下,便命人送了墨依依回院子。   墨依依不敢多言,吸了吸鼻子,将眼泪收了,乖乖地往后院走。   哭也哭了,惨也卖了,她应该不会再被罚得很惨吧?   正想着,回头,正好看到自家兄长下颌那清隽流畅的弧度,在橘黄色的烛光下,染着些许锋利冷冽之芒。   她打了一个哆嗦,赶紧往她的院子跑。 作者有话要说:  捉了一下虫。 作者君卑微托腮:如有小可爱在看的话,评论两句? 要不,感觉写了个寂寞(狗头脸),O(∩_∩)O~   ☆、公主出降   墨依依想得太美好了。   她顶撞当朝公主,若是皇帝真正发落起来,那就是欺君犯上的大罪!   墨老太君与文绣郡主回到府后,一听说此事,文绣郡主险些晕死过去。   她给亲生儿子下毒,就是为了避免候府锋芒毕露而招惹是非,偏偏亲生女儿却跑到太岁头上动土,自己去惹事生非!这叫什么事?这不,她一口气提不上来,就晕了。   文绣郡主也就晕眩了一下,很快醒来,墨老太君罚墨依依禁足一个月加抄书八百篇。   墨依依一听,可还行。   再仔细一问,是抄写诗词!   她一阵哀嚎,只想原地去世。   简直恨死了颜妤。   墨家不屑于时下教育女儿女规女戒的那一套,从来不会罚抄女戒之类的书,一般都是罚抄兵书。   墨依依自小最喜欢的就是兵书,所以一听说处罚是抄书,她都没在怕的。   偏偏墨老太君罚抄的不是兵书,而是诗集。她醉心于兵书,自然不能她抄写兵书,墨家又看不上女戒上的那一套,就只能抄诗集了。   -   这厢的颜妤并不知道她那日与墨依依的争执,反让墨依依受了一顿罚,更不知道墨依依在墨瑆面前告了她一状。   颜妤接下来一段时间,数次去靖安侯府,都碰了一鼻子灰。   每次都是文绣郡主接待她,态度依旧客气,只是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婚前男女不宜见面。   颜妤几次去京畿处,也没堵到人。别说是摸墨瑆的衣角,连影子都没见着。   终于有一次等到了他,他身后跟了一群同僚从京畿处出来,似乎在忙什么事,一边往外走一边聊着,说话间抬眸看见了她,只轻轻瞟了一眼,又淡淡收回了视线,继续与同僚们讲着什么,就像没见过她这个人一般。   掰掰手指数了数,她都接近七日没接触到墨瑆了,难不成真要等到七月大婚后再见?   不可能的。   春雨淅沥沥地下着。   颜妤按耐不住了,她直接去了京畿处找墨瑆。   “到底什么事?”墨瑆神色似乎比以往更冷了,就连说话都有几分居高临下的意味。   颜妤心底突突了两下,她何时惹了他了?   那些撩拨的话,瞬间说不出口了。   “下雨了,给你送把伞!”说着,从流萤手上拿过那把她最喜爱的彩绘丝帛花伞,一把塞到墨瑆手里,就冒雨跑回撵车。   墨瑆如黑鸦羽般的眉睫颤了颤,淡淡的眸色落在了她的身上。那一抹淡红色身影,就像一只柔绰的彩蝶,扑腾着羽翅飞进了雨帘里……   回到重华宫的颜妤,想来想去,为免夜长梦多,还是决定将婚期提前!   之前婚事请期的时候,今年合适的黄道吉日总共有三个,分别是三月、七月、十二月。   嘉胤帝觉得十二月时间充裕一些,颜妤想要三月,嘉胤帝坚决不同意,认为太仓促,将来薨逝后怕见到元皇后会怪责他。   父女俩意见不统一,于是,各退一步,折中选了七月。   如今她想要提前到三月,嘉胤帝坚决不同意。   一个月时间根本筹备不及大婚一应用品。   于是,她天天去御书房磨嘉胤帝,说是要伺候嘉胤帝,娇滴滴的长公主,只有人伺候她,哪有她伺候人的?   每日端来的、她亲手做的各种看不出原材料的膳食,嘉胤帝吃到怕了,架不住她这日磨夜磨,妥协了。   好端端的,颜妤忽然死活要将婚事提前,事出必有因,嘉胤帝就派人去查怎么回事。   没查出什么来,皇帝将这不满,扣在了墨瑆头上。   当即发了一封圣旨下去,将婚期提前到三月十六,要求墨家用一个月的时间,务必要将婚事办得风风光光。   圣旨一下,靖安侯府与宫里负责筹备公主大婚事宜一干人等,瞬间懵了。   腿都软了。   只有一个月的筹备时间,这得多大难度?   顿时,全都忙活了起来,人仰马翻的。   与此同时,皇帝也给边疆的墨家军发去二十万的粮草。行兵打仗,粮草充足得是多大的后盾啊,墨家军一片欢腾。   典型的给一巴掌又给一颗糖的帝王之术。   总之,一道圣旨,有人欢喜有人忧。   不用明言,靖安侯府都知道,墨瑆尚的是公主,并非寻常人娶妻,就跟娶回一位祖宗是没有区别的。   墨依依也比寻常要乖了许多,她明白了,自己不能像孩童时期那般,毫无顾忌地和颜妤顶撞与冲突。   颜妤地位高高在上,是君,他们是臣,不是轻易能顶撞的。   正在为邑国细作的事而通宵达旦地忙着,得知婚礼提前,墨瑆脸色更沉了。   对于同僚纷纷道贺,他都不咸不淡地应了,没人看出他什么情绪,似乎新郎不是他一般。   -   即便时间仓促,婚礼依旧按长公主规制去筹备了。靖安侯府不敢有半点怠慢,用最大的人力物力去筹备婚礼。   转眼到了大婚当日。   公主出降,嘉胤帝老泪纵横,哭成了泪人。颜禛面上看不出喜乐,只扶着嘉胤帝,一同目送颜妤出嫁。   听闻嘉胤帝恨不得将半个国库都给公主当嫁妆了,总觉得嫁妆单子的东西不够多,反反复复的增加和修改嫁妆单子,下边的人苦不堪言。   好在颜禛给劝住了,就按着长公主规制给配了两份,等同于皇帝一份,元皇后一份,这才将嫁妆单子给定了下来。   一场极为奢华的婚礼,名震天下。   京都大街小巷排满了人,百姓翘首踮足,簇拥观望着这场盛大婚礼,都想看一眼宠冠天下的长公主之倾城姿色。   远远的,只见一支长龙般的火红队伍蜿蜿蜒蜒,就像天际的火烧云,绮红霞绡。乐队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一片喜庆。   队伍前方正中,那骑着高壮白驹的矜贵公子,一袭红袍加身,头戴红锦玉冠,身姿挺拔,神韵独超,一身顶天立地的豪迈气概。   将一代名将的盖世风华,展露无遗。   让满城万千女子欣喜若狂,也心碎了一地。   这是万千少女梦寐以求的夫婿啊,从今日开始,就成为颐宁公主一个人的了。   只是,新郎官面上神色依旧很淡定,看不出悲喜。个别眼尖的百姓,看到了新郎官眉梢飞扬,那也只是一闪,随后,又是一张平静的脸。   仪仗开道之后,便见到那一顶四角缀着莹白夜明珠、七色砺的火红凤锦流苏轿,轿顶镶嵌了无数半透明红宝石,在晚霞的照耀下,散发着夺目的红光。   这般奢华,全城百姓都看花了眼。   婚礼进行得很顺利,新房里,龙凤花烛,红光辉映,墨瑆望着那一张妩媚嫣润的俏脸,也有些晃神。   喜婆端了合卺酒笑嘻嘻地催请两人喝下,最后,各剪取他们俩一束头发,以红缨梳结在一起后放进香囊,递给了墨瑆,笑道:“结发礼成!祝新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墨瑆不言不语,手心握着香囊的力道,却紧了紧。   直到喜婆宣布礼成,颜妤都还是一阵恍惚。   她终于成为了墨瑆的妻子。   一个是靖安侯,一个是嫡长公主,没人敢闹洞房,婚宴之后,尘埃落定,一切都归于安静。   墨瑆新婚之夜并没有歇在新房,直接去了书房。   颜妤一直等到后半夜,都没有看到人,让流萤去打听,流萤才刚打开门,就有人在门口回禀:“侯爷已经在书房歇了,也请公主早些安置。”   流萤张了张嘴,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得,连问话都省了。   听了流萤的禀报,颜妤气结。   墨瑆让人守在门口,就等着给她一个口信,难道不能提前告知她?非要等她出来问才说?他本人不愿意来当面交代一句,这是是怕她缠上了?   哼,亲都成了,还怕缠不缠,这辈子都注定与她纠缠在一起了!   颜妤提起裙子,往书房去。   她是公主,守卫的人不敢阻拦,一路通行无阻。   到了书房门前,她深呼吸了一下,才轻轻敲门。   “侯爷,睡了吗?”   里头没有反应。   颜妤继续敲门。   一会,门吱呀一声开了,高大健硕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   墨瑆穿着一身雪色中衣,墨发随意披散着,双手慵懒地撑开了门扇。   颜妤愣了愣,这厮还真睡了啊?   他的手依旧搭在门扇上,前胸衣襟不经意地露出了小片麦色肌肤,结实的肌理,隐约可见,她似乎都感觉到了他阳刚之气带来的喷薄力量。   她小脸蹭的一下,从脸颊红到了耳根,被眼前的美男图给恍了恍神,小声嗫嚅着说了句什么。   “嗯?”   墨瑆蹙了蹙眉。   被美色一诱惑,颜妤都不知道自己刚才到底说了什么,忘了来的目的。她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下。   “夫君不回房休息?”她晶莹灵动的眸光,望进了他的眼里。   “微臣在书房歇息即可,天色不早,公主祝安。”说着,墨瑆随手欲将门关上。   颜妤一把挡住了门,“啊……原来夫君喜欢在书房洞房花烛,啧,我也喜欢……”   说着,就要往屋里进。   墨瑆身形没动,一直堵着门,她反而一把撞了上去,小脑袋瓜直接磕撞在了他坚实的胸膛。   她搓了搓额头,眨巴着一双灵眸,“这个也是房啊!夫君在哪儿歇息,我就在哪歇息!你一个人是洞不了房的。”   墨瑆:“……”   他双手顶着门扇,高大的身躯依旧挡住了颜妤,看了一眼她发红的额头,眉头轻蹙,才这么轻轻一磕碰,额头就撞红成这样了。   他望着她的双眸,一言不发。   许久。   他缓缓道:“公主喜欢玩,并非一定要是找非墨瑆不可的。”   一时兴起,说嫁就嫁;一个不顺心,婚期说提前就提前;往后,若是玩腻了,是否也是说和离就和离?   颜妤坚定地看着他:“不,就是非你不可。”   这世上,你是我唯一的救赎,非你不可。   墨瑆抬眸,看向了她,缄默了一会,笑了一声。   而后,往里退了一步,轻轻将门阖上。   留下一脸懵的颜妤。   他笑什么?      ☆、莫名燥热   颜妤懵懵晕晕地回到新房内,墨瑆那个笑,其中的讽刺意味,她还是看懂了,像一根针一样,扎得她整夜整夜睡不着。   翌日,颜妤睡到日上三竿才起,问了时辰才发现,没人喊她去给婆母敬茶。   她听闻民间新妇第二天都要早早去给婆母敬茶的。   “哎呀,你们应该早点喊本公主起早一些,都过了敬茶的时间了。”   流萤一脸懵:“您不用敬茶的呀,谁敢喝您敬的茶。”   颜妤顿了顿,还真是。   “那总要去祠堂上香,敬拜祖先呀?”   流萤点点头,“墨夫人已经派人来传话,说是祭祖事宜已经准备得当,已在祠堂恭候。”   颜妤这才慌了,“你个死丫头,怎么不早说!”   说着,急忙往祠堂赶去,果然见一群人分成两列在祠堂门前齐齐整整地站着,列队等着她。   墨瑆不在。   二月的日头不算猛,仍旧看到不少人额头已沁出了汗珠,想来等候了不少一段时间了。   颜妤的脸,蹭的一下热了起来。   她看了墨老太君一脸严肃的表情,她心里的小鼓响了起来,这回墨老太君对她更加不满了。   一见到她,以墨老太君为首,众人齐齐向她行礼。   她急忙扶了扶莫老太君,“各位请起。”   “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莫要多礼。”   众人应声刚一站起,又迅速跪了下去,大喊不敢。   见状,颜妤叹了一口气:“……”   她干脆什么都不说了,墨老太君也是个雷厉风行的,也不寒暄了,宣布祭奠仪式开始,她安安静静地立在墨老太君的身旁,一同进了墨氏宗祠。   祠堂里摆满了墨氏列祖列宗的牌位,按世序层层叠叠呈塔型排列下来,肃穆之感油然而生。   墨氏宗祠虽比不上皇家的宗庙,但规模之大,让颜妤内心震撼不少,这里一个个龙头祖牌,如同立体版的\"家谱\",记录着家族的辉煌,记录着这个家族世代为大瑨立下的汗马功劳。   墨瑆的祖父与父亲,均是骠骑大将军,同样都是马革裹尸,为国捐躯了。而靖安侯府的爵位,也是墨瑆靠军功挣来的,并非袭承父辈的,比起父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若从前她是为了避免大瑨江山和颜禛悲剧重演而要嫁入墨家,如今,她是真心为嫁入墨家为荣。   她回头观察了一下,墨家所有人,一进祠堂,都敛了神色,恭恭敬敬,一点动静都没有,生怕冲撞或冒犯了祖先魂灵。她也赶紧凛了凛神。   历经一个多时辰,祭祖仪式终于完毕。   墨老太君给她一一介绍了墨家家族的主要成员。   墨老太君总共生育了两个儿子,墨瑆的父亲墨常恒是嫡长子,已殁。娶了文绣郡主为妻,共育有三男一女,住在靖安侯府的主院。   墨瑆的二叔墨常林也曾晋封将军,因伤退役后,在刑部任职。二房墨常林,一共二子二女,一同住在靖安侯府的西院。   其他一干人等,颜妤也都一一记在了心里。   随后,旁系各人便告退,留下嫡系的众人。   看了看天色,墨老太君淡淡地说:“公主尚未用膳吧,膳厅请。”   颜妤点了点头,上前扶着墨老太君与嫡系的众人一同往膳厅去。   膳厅里准备了三个梨花木方形八仙桌,一个放主位,两个左右分列两旁,上次她见过的大圆桌已经不见了。   想来,这是专门为她而设的。   难道今后都这般用膳?   以后墨瑆也要坐在她之下?   怪不得墨家在得知尚的是公主媳妇时毫无欢喜之意,想必她进来给他们带来了不少的困扰,“祖母,不如将大圆桌安置回来吧。”   墨老太君拒绝:“公主,这于礼制不合。”   “祖母,这里没有外人,也没有公主,我是墨家的一份子,就应该和大家同桌而食。”颜妤有些笑不出来了。   墨老太君正色道:“君君臣臣,为臣者应尽臣道,不可逾越。”   即便是分桌,众人依旧面面相觑,恭恭敬敬地立在一旁,迟迟不敢落座。若是大圆桌,谁也不敢跟公主同台用膳啊。   颜妤环视了一周,见到众人拘谨慎微的模样,话堵在嘴边,说不出来。   她苦笑了一下,碎了墨老太君说的去做了。   这一顿早膳,众人正襟危坐,皆吃得很是拘谨。颜妤也食不知髓。   很快,颜妤发现,不管逛到哪里,但凡遇见人,行礼皆是完整的一套跪礼,好不含糊,认真到让她完全没脾气,无力再说了。   候府上下都对她异常的恭敬,这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连逛一逛侯府的兴趣都没有了,百无聊赖地在后花园小池边抠着岸边的小石子。   密密的木槿树将她整个娇小的身影都遮掩了。   “流萤啊,寻常人家,一家人相处会这样吗?动不动就跪?”颜妤看了看同样蹲在一旁的流萤,闷闷地问道。   “您是公主啊,不能与寻常人家相提并论的。”流萤道。   颜妤沉默不语,早就听闻墨家上下相亲相爱,门风厚重,没有复杂的后院之争,是勋贵世家中的一股清流。   她是真心想要融入墨家,真正成为墨家的一份子的,成为一家人的。   可是,一家人怎么能动不动就跪?   她放着公主府不住,住到侯府,难道就是要这么一个客气疏离的结果?   这时,听到了一阵不大不小的声响,她与流萤两个人都静了下来。   见到两个洒扫的小丫鬟正走了过来。   声音细尖的丫鬟,左顾右盼后,道:“听说公主今日在逛花园了,各个都不愿意来打扫花园,欺负我们俩是新来的,咦,怎么没见公主?”   嗓音沉哑的丫鬟急忙捂嘴了她的嘴,“不在更好,万一冲撞了小祖宗,被灭九族怎么办?”   诶?她什么时候灭过谁九族?蚂蚁的九族她都没灭过好吗?   颜妤眼睛都瞪大了。   声音尖细丫鬟神色凛了凛起来,急忙点点头,“那是,你看,小小姐只是顶撞了公主几下,皇上就敲打侯府了!婚礼都提前了那么多,听说那些负责筹备婚礼的人,忙得喘不过气去来,都病倒了,太可怕了!若是咱们冲撞了,小命都不保了。”   嗓音沉哑丫鬟推了推她,“不要说了,赶紧打扫吧,快快快。”   两人急急忙忙打扫了起来。   流萤闻言,想出去理论,被颜妤拉住了。   颜妤蹲在了地上,下巴搁在膝盖上,失落极了。   没想到,自己为了尽快见到墨瑆,求父皇将婚期提前,父皇会借着粮草敲打靖安侯府,这让靖安侯府反而疏远了她,对她敬而远之。   忽然想起了,墨瑆的那句话,“公主执意要嫁,悉随尊便,将来墨家祠堂,多你一副灵牌不多,少你一副不少。”   上上下下这般恭敬,原来,都当她是行走的灵牌,供奉着,生怕冲撞了她而惹祸上身!   她整个人顿时蔫了。   向来都是谁让她不舒服,她就让谁不舒服,偏偏这个不能用在墨家。   再加上,整个候府的人,对她恭敬有加,礼节上挑不出半点毛病,她一点法子都没有。   直到等那两个丫鬟走远,她才站了起来。   不行!绝对不能这样下去!她要让他们知道,她就算是灵牌,也不是普通的灵牌,她是一樽能镇宅的灵牌!   “公主……”流萤见她神色不太好,担忧地喊了一声。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总有一天,本公主会让靖安侯府的人相信,尚公主,绝对不是尚了一块灵牌回来!指不定是镇宅旺财的貔貅!人见人爱的貔貅。”   -   颜妤下定了决心后,就回了院子。等了一晚上,都没见墨瑆回府。   他们的院子里里外外都是墨瑆的人严守,墨瑆新婚之夜歇在书房的事,不会传了出去,基于要保护墨瑆,她也要求身边随侍的人,务必要封口。   一直到翌日早上,她才见到墨瑆,他面无血色,整个人好像脱了一层皮一般,她心下咯噔了一下,急忙上前,“夫君受伤了?”   “没有。”墨瑆依旧惜字如金。   墨瑆昨夜是毒发的日子,整个人非常虚弱,平日都要闭关一两日调息,可今日却是公主归宁的大日子,宫里的宫宴与一系列仪式少不了的,墨瑆未必能撑住,展云担心地跟在墨瑆身后,欲言又止。   她很担心墨瑆的身体状况,以为他又去出任务受了伤了,不想他奔波以免加重了伤,让展云伺候墨瑆休息一会。   随后她悄悄让流萤往宫里递了牌子,说她□□来了,身子不爽,改日归宁。   颜妤去看墨瑆的时候,他刚喝了药便沉沉睡下了。   她伸了伸手,想要检查墨瑆哪里受伤了,手刚伸到他的胸口,就被墨瑆一把给握着,继而挥开了。   力道之大,颜妤一个趔趄,险些摔了。   昏睡了,警觉性还这么高!   若这不是他的地盘,他警惕性会更高,估计会一把捏碎她的手骨!   算了,她还是找别人问吧。   她召见了展云。   展云因着玉牌的事,再加上婚事提前、墨瑆毒发却还要陪她归宁等一系列的事,心里怪罪着颜妤,却又不得不恭敬以对,因此,见到颜妤后,展云神色很不自然。   颜妤大约也知道玉牌的事,侯府的人误会了,对于展云的态度,她倒没放心上,。   “夫君哪里受伤了?可请太医了?”   “以前重伤的后遗症,尚未恢复而已,调养调养即可。”展云行了行礼,回答了颜妤的话。   那面无表情的模样与墨瑆如出一辙。   颜妤问了一些墨瑆的作息后,就又召见了太医,咨询太医,“侯爷身子欠安,若本公主想日常给他调理调理,应该怎么调理?”   被急急忙忙喊来的太医,以为是什么大事,听闻是这个问题,先是一愣,而后似乎明白了什么,笑得小羊须直抖抖:“臣有一膳食方子,保证能让侯爷早日生猛如虎。”   颜妤愣了愣,“倒、倒也不用这么生猛……”   再猛如虎,她更加近不了他身了!   接下太医的方子后,她就让流萤去准备了。   连着几日,她端着补汤去书房找墨瑆,墨瑆都在议事,她的汤热了又热,直到隔夜倒掉,都没能成功给墨瑆喝上。   这般耽搁下去,不是个事儿啊,墨瑆身子怎么撑得住?这调养的药膳必须得补上!   她直接去敲了书房的门。   墨瑆正在与骠骑大将军褚麟、帝师之子陆圻谈着边疆布防之事,听到敲门声,转头看了看门外那娉婷娇小的影子,稍稍停顿了下,继续讲着。   见状,展云转身开了门,走下台阶,给颜妤行礼,问道:“公主有事找侯爷?侯爷仍在商议要事,走不开。”   她看了一眼屋子里的人,他脸色确实不太好,示意流萤将托盘递了过去,“这是太医开的调理身子的膳汤,趁热给侯爷喝了,日日这般操劳,身子哪能养好?”   展云眉头动了动,点了点头,依旧木着个脸,接过托盘就进了书房,给墨瑆桌面搁下,“主子,公主亲自送来了的炖汤。连着炖了几日,来了好几回,您都没空喝上。”   墨瑆看了一眼,没说什么。   事情已经谈得差不多,陆圻瞅了一眼这黑浓浓的汤,戏谑道:“哟,公主为君洗手作羹汤呢,快试试什么味道!”   “你喝?”墨瑆淡淡抬了抬眼皮子。   陆圻罢手,“不不不,这种爱妻暖心汤,浪子是没资格喝的!”   “滚!”   “走走走,你又没人炖汤,待在这纳凉么?”   说着,褚麟拉着陆圻往外走。   陆圻:“……”   陆圻与褚麟一走,墨瑆看了一旁的汤药,须臾,他端起来喝了。   一碗汤下肚,不一会,墨瑆脸色僵了一僵。   冷冷地瞟了展云一眼,起身去了后院。   展云被他这一眼瞟得心里打鼓,跟了上去。   见到墨瑆直直下清泉池,往深处而去。   展云一脸纳闷,挠了挠头,“不对啊,不是才刚毒发没多久么?怎么又泡上冰泉了?距离毒发,应该还有一段时间啊?”   哪怕泡着冰泉中,墨瑆依旧觉得浑身是火,怎么也灭不了。   一股邪火无处可泄!   这比他毒发还难受的是,心口莫名的燥热,如惊涛骇浪一般涌动,他脑子里全是颜妤娇软动人的身影,怎么也挥之不去。   墨瑆想起那碗汤,咬牙切齿地低吼了一句:“颜妤!” 作者有话要说:  哦豁~~看你还冷冰冰不?妤妤直接给你给你点一把火~~   ☆、眸光清澈   展云这才知道那一碗汤有问题,急忙去找颜妤。   “您给主子的汤里下了什么?”   “就太医开是方子啊!”颜妤被火急火燎赶来的展云下了一跳。   说着,让流萤将方子递给了展云。   流萤有些不满展云那质问的语气,黑着小圆脸将方子塞到他手上。她家公主已经是下嫁,怎么如今连个下人的脸色都要看?   展云也顾不上这个圆脸小胖妞的态度,打开方子一看,深呼吸了一把,怪不得自家主子泡冰泉里都降不了火。   这里的虎鞭、鹿鞭之类的,十几味药都是清一色的补肾壮阳药啊!   再加上,墨瑆热毒才刚发作,那得多煎熬?   颜妤紧张地问:“夫君怎么了?汤药出问题了?”   展云已经无语,“上火!”   “夫君在哪里?我去看看他。”颜妤披了件风衣,准备出门。   “公主早些安置吧,主子不在。”   没人知道后院书房的地下室里建了一座冰泉池,展云自然不可能告诉她墨瑆的行踪。   后来,墨瑆见到那个方子后,顿时面色沉入墨滴。   这下好了,若那太医管不住嘴,很快朝野都知道靖安侯雄风不振了!   “传令下去,禁止公主再出现在本侯书房的三丈之内!”   那怒气,震得展云头低了又低,恨不得低到尘埃里。   颜妤得知自己被墨瑆下了人身禁止令,懵了懵。   也难怪展云没有好脸色,墨瑆身子未愈,又喝了这么一大碗虎狼之药,万一有个不慎,会出大问题的。   颜妤气得把那太医找来大骂。   随后,墨瑆又早出晚归,公务繁忙,她一直想找墨瑆解释,都找不到人。   得知墨瑆今日不当值,她就去书房堵他了。   结果,还没靠近,侍卫拦住了她:“侯爷交代了,请公主远离十丈之外。”   颜妤叹了一口气,没法子,乖乖退到十米开外。   她只想好好好跟墨瑆解释一下,等了许久,都等不开门,就连窗都不开。她不能干等着,便对着书房门喊了喊,“夫君~~”   她嗓音绵软柔甜,喊起人来,不自觉地染了几分娇嗔。   她小猫叫似的,一声又一声地喊着。   墨瑆终于坐不住了,寒着脸打开了门。   见到墨瑆颀长挺拔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她眼眸一亮,宛若浩瀚星空里最闪耀的星星。   这是她第一次见墨瑆穿宝蓝色的缎袍,整个人越发沉稳俊朗,气度逼人。   他总能轻易就引人注目。   “我的夫君,真好看。”   墨瑆看了她一眼,两人静默相望了片刻,“啪”的一声,他又淡淡地把门关上。   “夫君,你需要人帮你磨墨不?我磨得比展云好。”   一旁正在磨墨的展云:“……”   颜妤看着紧闭的门,神色黯淡了几分。   唉,从前她再怎么撩拨,墨瑆都不会说禁止她靠近。   此番,一定是气极了。   她还是要再想想办法。   翌日,她跟往常一样,早早去墨老太君和文绣郡主的院子请安。   一开始是她们来给她请安,颜妤却拒绝了,哪有婆母给媳妇请安的?   她坚持要与寻常人家一般,媳妇定时定候去请安,两人坳不过她,便也随了她。   一见她来,相互问候了几句,墨老太君就递了个帖子给她,“太师府递了帖子来,陆太师过几日寿辰,邀请靖安侯府阖府出席,届时,公主一同前往?”   颜妤心里一阵欣喜,太师府与靖安侯府,是世交,这么重要的日子,墨瑆是一定会去的,这样的场合,他总不会还让她远离十丈之外吧?   想着,她接过帖子,点了点头,又乖乖坐在一旁,听文绣郡主给墨老太君汇报家宅事务。   墨老太君对她,依旧不咸不淡,不卑不亢,礼数周全,几乎就是墨瑆那冰山脸的加强版。   虽然没有好脸色,墨老太君也未曾为难过她。   只是,这让颜妤再次有一种错觉,她是墨家祠堂里那一排排牌位中无关紧要的牌位之一。   除了每日晨昏定省,她想不到法子哄这位老太太。   文绣郡主则不同,好似比她更迫切地想要她怀上孩子。   讲完正经事,文绣郡主就拉住她的手,寒暄了一番,问道,“昨夜,瑆儿歇房里了吗?”   颜妤平日对着墨瑆,撩拨起来一点儿都不觉得羞涩,可外人问起,就有些难为情了起来。   “没……”她赧着脸,嗓音低了下去。   文绣郡主脸色正了正,这可不行啊。和老太太讲了几句,就把颜妤带去她的院子去了。   不一会,一个丫鬟就从私库里拿出了一个尘封多年的锦盒,虽然已经擦拭过来,搁下来还能隐隐闻到灰尘的味道。   她婆母这是连私货都拿出来了?   当打开锦盒时,颜妤眼睛都瞪大了。   这……   锦盒里放了许多的物什,画册、胭脂盒、墨盒、小瓷人等等,东西很精致,就是让人看了忍不住面红耳赤,可谓是周公之礼的姿势大全了……   她出嫁的时候,嬷嬷也在箱子里放置了几本这类的画册,也讲解了一番,她虽然懂了个大概,但终究未经人事,脸皮薄,也没怎么认真听,大概有个模糊印象。   谁知文绣郡主却如数家珍一般,一样一样教她,那淡定的神色,就像夫子给学生鉴解书画一般。   “方才说的,公主都听明白了?”文绣郡主温柔地笑了笑,问道。   颜妤点了点头,面颊上滚烫的热度,一直都降不下去。   说着,文绣郡主又让侍女端来了一个托盘,“如今开春了,很快入夏,老身着人定制了几套夏衫给公主。”   说着,衣裳一展开,又刷新的颜妤的新视界。   这是一件简单的海棠色齐胸襦裙,但,薄如蝉纱。   几乎能想象,若穿上这裙子,这虚虚实实的遮掩下,穿在里头的诱人曲线显得隐隐约约,似有若无,那得多勾人。   似乎是考虑到羞涩的问题,另外还有一件蚕丝外套,披上之后,就又成了简单的寝衣了。   颜妤简直想当场给文绣郡主鼓掌了,竟不知静娴文秀的文秀郡主,居然是高人来的!   她几乎是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她的婆母。   似乎得到了极大的点拨一般,颜妤感激不已,用最快速度将这些东西全都带了回去。   文绣郡主望着颜妤远去的娉婷身影,叹了叹口气,希望能早日成事。   若被皇帝得知,成婚这么久,两人还未圆房,怕是又生事端啊!   -   很快到了太师寿辰,文绣郡主早就命人准备了马车,一家人准备前往陆府。   最雀跃的,当属墨依依了,她被禁足了好长一段时间了,现在就像小鸟出笼一般,欢脱不已。   颜妤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墨依依,清丽可爱,像个小活宝。当然,忽略她的火爆脾气的话。   上一辈子,她被蒙蔽了双眼,都未曾留意过,身边有许多美好的人和事。   正想着,只见墨瑆骑着白色高头大马从外头赶了回来,马背上的他,身姿挺拔,容颜依旧那般好看。   就连下马的姿势都这么好看。   等到墨瑆进了马车,她黏在他身上的目光,都未曾收回来。   直到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杜若药香,她才回过神来,她瞬间展颜,笑成一朵灿烂的娇花:“夫君,你真英俊。”   墨瑆看了她一眼,没有出声。   “天下最帅气最英俊的男子,居然是我颜妤的夫君。”   “……”   “我现在连最爱的话本,都不怎么看了,光看我夫君就够了!”   “……”    那院子石桌上的那一堆话本,是怎么回事?墨瑆依旧没回应她。   一路上,颜妤换着花样,各种吹捧墨瑆,话本里的那些天花乱坠的夸张描写词句,她都搜肠刮肚地抖擞出来了,墨瑆依旧坐如泰山,还是那样,眼皮子都不给她一个。   好在太师府距离靖安侯府也不远,一刻钟就到了。   墨瑆下了马车,回身等着她。   她立在车辕旁,没有顺着轿凳下马车,而是向墨瑆伸出了玉臂。   “我要夫君抱抱。”   太师府的宾客络绎不绝,来来往往都看着,她笃定墨瑆不会拒绝,不会这样打她的脸。   墨瑆果然什么也没说,就向她伸出了手。   她得逞似的偷偷笑了笑。   顺势抱着他的颈,扑进了他的怀里,整个人挂在了他的身上,像要与他耳语一般,手掌轻轻一遮掩,丁香小舌趁乱舔了一舔他的耳垂。   触感湿滑又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灼热感,还夹杂着她独有的百濯香味,墨瑆有那么一瞬是晃了神的。   瞬间,她很清晰地感受到墨瑆的身体僵了僵。   啊,好像又玩过火了。   深怕墨瑆会大怒,一把将她扔了下来,颜妤紧张兮兮地看着墨瑆。   “大庭广众,莫要胡闹!”墨瑆皱着眉,淡淡说了一句。   她没想到他就这么轻拿轻放,愣了愣。   难不成,他喜欢这样的?!   所以,他有暗戳戳在爽着?   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她整个人都开心到要飞了起来,直接原地转圈圈。   墨瑆并不知道,他这么一句话,给颜妤解读成:只要不是大庭广众,就可以放心大胆这样做。   说话间,他的喉结上下滑动,在颜妤看来,又是另一番风情。   好想摸一摸他的喉结。   “好哒……”她眼神盯着他的下颌,出神应着。   墨瑆轻轻收回视线,转身往太师府走。   这小小的脑袋瓜里到底装了什么,整日学着人笨拙地撩拨他,究竟是想做什么?   也许她并不知道,那一双明滟动人的眼眸,清澈见底,并不见丝毫的情|欲之色。   墨老太君与文绣郡主早就进了太师府,留下几个后辈自己玩去。   站在门前迎客的陆圻,一见墨瑆与颜妤,便打趣了起来,“啧啧啧,旁若无人啊。”   墨瑆冷冷地睨了他一眼。   一旁的墨依依冷哼了一句,“好歹我哥嫂是名正言顺,不比某些人,整日流连花街柳巷?庸脂俗粉,也就你不挑嘴!”   陆圻上下扫了墨依依一眼,不客气地怼了回去,“那些庸脂俗粉怎么了?至少风情万种啊,谁爱吃干煸豆芽菜?”   “你说谁干煸豆芽菜?”墨依依顿时炸了起来。   陆圻见她撸袖子的架势,指着她道:“呐!君主动口不动手!”   “姑奶奶又不是君子!”说着,墨依依几拳挥了过去。   “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陆圻挡了挡。   两人武功都不低,打到一块去了。   见颜妤目光定定地看着在切磋武艺的两个人,墨瑆顺着她的目光,见她看的是陆圻,冷淡地收回视线,不理颜妤,转身就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没苟到想写的内容,还要下一章……公主好憋屈,积攒到一定程度,就会崩溃。好想写她崩溃,O(∩_∩)O~   ☆、酩酊大醉   墨依依与陆圻两人的打斗,说是打斗,跟耍花枪是差不多的。   颜妤意味深长地看着墨依依那绯红的小脸,难不成,她猜错了?   正看得好欢乐,流萤提醒了她一下,才发现,墨瑆已经往府内走,她只好跟了上去。   “听闻太师府的锦鲤池,是京师一大特色景观,有上百条硕大的彩色锦鲤,很是壮观,夫君,我们去看看吧?”   “不去。”   “那……”   她话还没说完,一进太师府,陆夫人就带着一众贵妇贵女给她行礼,之后,一群贵妇贵女就围着她了,各种寒暄,她抬头的时候,已经不见了墨瑆的身影。   若是从前,她可能转头就走了,如今却不能随性而为,得顾及场合与墨府的脸面,只好硬着头皮应酬这一帮话不投机的夫人小姐。   不知过了多久,她都笑道脸僵了,揉了揉脸上的笑肌,又继续赔笑着。   墨瑆正在里书陪着老太师说着话,抬眼从窗口望了出去,就见到她揉脸又勉强赔笑的动作。   他给展云耳语了两句,展云领命就去了陆老太太的院子。   不一会,文绣郡主就来了,找了个借口让她离开,将她从那帮夫人小姐群中将她解脱出来,颜妤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正想去找墨瑆,就遇见了陆圻,想起陆圻与墨瑆一同长大,兴许能打听一些关于墨瑆的喜好,便与陆圻聊了起来。   陆圻清楚颜妤想听什么,倒也没有扭捏,兴高采烈地讲起两人的往事,整个人都是神采飞扬的。   她很好奇,陆圻这么多话,墨瑆这么少话,他俩是怎么成为挚友的?   “夫君以前也这么高冷的吗?”   陆圻挑眉,“可不是?那家伙就像高岭之花,想他给你说多一句都不肯的,人也刻板,每日的行程安排得满满的,时间安排精确到刻的。”   “何时起床,何时用膳,何时读书,何时习武,何时练字,十年如一日,就连大病,也从未落下过,本公子从没见过这么自律的人。”   颜妤津津有味地听着,是不是还问着,只是,她感觉到一股视线看在了自己的身上,她回头看了看,皆是熙熙攘攘的宾客。   她继续讲着,那股视线越来越强烈,强烈到她没办法忽视,又回头看了一眼,还是没有看到谁在看她。   就在她转头之际,展云就过来了,“陆公子,太师大人喊您去书房。”   陆家人喊陆家人,有的是跑腿的,哪里需要墨瑆的贴身侍卫亲自跑一趟?   她顿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难道刚才那一道强烈的视线,是墨瑆的?   他在关注着她?   想到这,她心口一阵雀跃!   陆圻听到展云的话之后,急忙和颜妤道别,“微臣先行告退了。”   颜妤想到了墨瑆,心情灿烂得不行,对于陆圻的告退,回应起来很是兴高采烈的,“去吧,去吧!快去……”   颜妤正娇笑着,一转身,就见到了颜禛,他一如既往地阴沉着脸,盯着她。   她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作为一国储君,也是陆太师的得意门生,颜禛自然也会前来祝寿。颜妤不知道的是,他进府就见到了陆圻似乎说了什么,颜妤巧笑倩兮,整个人眉飞色舞,两人正说得火热。   顿时,他就黑了脸。   就忍不住向她走来了。   再一次见到弟弟,颜妤紧张得暗暗抓了抓裙摆,埋藏在心底两辈子的痛,又被翻了出来,避无可避,她走了上前,正欲开口,就听到颜禛说:“你还真死性不改。”   她怔了怔。   “养了十二面首还不够你玩吗?如今嫁作妇人,还这般任性!你撩拨谁不好,偏偏撩拨陆圻?他可是墨瑆的兄弟!”   她唇瓣微微颤抖,嗫嚅地说道:“我没有……没有撩拨谁。”   没想到,自己在弟弟心目中,除了骄纵任性、认贼作母,还水性杨花。   她只是想打听一下墨瑆小时候的事,想听一听他在疆场的英勇事迹,这些,陆圻是最清楚的。怎么就成了撩拨了呢?   “你没有撩拨谁?那发往邑国的书信,是谁发的?邑国太子明知你已大婚,依旧派国书前来求娶,那又是谁给他的底气和脸面?嗯?”   闻言,颜妤顿时如雷轰顶。   她整个小脸霎时惨白,浑身忍不住颤抖,就像大海中央被狂风肆虐得漂泊无依的小舟,不知所措,没有退路。   她没想到,那一封信,自以为能稳住宇文邧,没想到会给了他色胆,更想不到他居然厚颜无耻至此。   是了,他在邑国举步维艰,需要大瑨的支持,有什么比求娶大瑨皇帝最宠爱的公主更便捷的呢?   上辈子是因为墨瑆一家成为罪臣,大瑨被各国分裂,宇文邧才会撕破脸,想要分一杯羹,这一世,大瑨依然国强民安,他就需要一个强大的姻亲之国来给他做支撑,哪怕她已经嫁人。   若被墨瑆知道她曾给宇文邧发过那样的一封信,那该怎么办?   若是公开出去,墨瑆颜面何存?这往大里说,就像是红杏出墙了。那她还在怎么拉拢墨瑆?   墨瑆会休了她吗?   想到这,她的腿不由自主地软了下去,就在她以为再也起不来时,一只温热而有力的大手托住了她的手臂,待她站直后,大手扶住了她的后腰。   她扭头一看,是墨瑆!   墨瑆低眉看了一眼她毫无血色的苍白小脸,温和地说了一句:“不是说想为夫陪你逛逛锦鲤池?”   她怔神地看着墨瑆,心里像有什么东西在暗暗发芽,钻得她酸痒又绵甜。   完全没想到,这个时候墨瑆会来。   她不希望是他来,不希望她听到那些让他难堪的话。   墨瑆转头看向了颜禛,向颜禛行了行礼,“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免礼。”颜禛见墨瑆来了,又见他对颜妤的态度,不似传闻中的那么冷淡,还颇有几分维护之意,脸色也缓和了。   “太师正念叨着殿下,微臣夫妇便不耽误殿下了。”墨瑆道。   “嗯。”颜禛听出了墨瑆的想他离开,他也不想再耽搁,应了一声准备走。   走了两步,颜禛还想说些什么,见墨瑆在,看了颜妤一眼,只冷漠地留下一句:“你好自为之。”   颜妤猛然抬头看了看颜禛,颜禛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对她的态度,冰冷到就连留给她的背影,也都是冷冰冰的。   她鼻子一酸。   颜禛,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这么对我疾言厉色的?   能不能相信我已经知错了,相信我一直在很努力的改变上一辈子的结局?   能不能?   墨瑆见她这模样,心口也像堵了什么似的。   知道他们姐弟向来不合,未曾想,她原来这般在意弟弟的态度,这般难受。   正欲带她去锦鲤池散散心,就有小厮过来通报,要入席了。   墨瑆蹙眉看了看一旁的人儿,颜妤却深呼吸了一下,对着墨瑆鼓起了一个很难看的笑脸:“走吧!莫要迟了。”   因男女宾是分开的,中间还有屏风阻隔,入席后,墨瑆看不到颜妤的情况,他派了人去告知文绣郡主和墨依依,让她们留意一下颜妤。   文绣郡主见颜妤也都笑妍妍,没看出什么不妥,便也逐渐转移了注意力。   对于今日墨瑆三番四次让她关照颜妤,她心下高兴不已,说明,她儿子对颜妤,也不是想象中那般冷淡。   墨依依冷哼了两声,继续和那些贵女说话,不想见到颜妤。   见墨瑆频频看向女宾席的方向,陆圻将脑袋伸了过来,调侃他:“不就是一顿饭的时间,少见一会,不会掉一块肉的!”   墨瑆淡淡给了他一记冷冷的眼神。   陆圻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方才展云来报说他父亲找他,等他过来问他父亲,他父亲恨不得一拐杖过来,“谁要见你这顶心顶肺的不俏子?”   他就知道,哪里是他父亲找他,分明是墨瑆要支走他。   宴席即将尾声的时候,一个丫鬟到陆圻耳畔说了几句,陆圻伸手指对着墨瑆勾了勾,“想知道你家公主娇妻喝了多少果子酒了么?”   陆圻啧啧了两句,“虽是果子酿的甜酒,终究也是酒……”   话没说完,就见墨瑆身形一闪,人已经往女宾席去了。   颜妤正端着夜光酒杯仰头喝着,俏嫩白皙的手腕被一只温热大手给握住了,进而酒杯被夺走了。   她见杯子被夺走,顿时站了起来要抢,“谁敢抢我的酒杯?!”   身形一个不稳,跌进了墨瑆的怀中。   她看了一眼墨瑆,“咦,怎么有两个一模一样的夫君?”   “你醉了。”   “我没醉!”颜妤大声嚷一声,说着,瞪了他一眼,“谁敢说我醉了!砍头!”   文绣郡主这才发现颜妤的不对劲,问一旁的侍女:“公主究竟喝了多少果子酒了?”   流萤愁眉苦脸地道:“十……十壶。”   “你们怎么不给拦着?!”文绣郡主吓得急了起来。   “拦不住……”流萤看了一眼自家站都站不稳的公主,谁拦就说要砍头,没人敢拦。   墨瑆一张清冷的脸愈发冰冷了几分,转身对文绣郡主道:“公主醉了,儿子先行回府,烦请母亲代向陆老夫人与陆太师致歉。”   文绣郡主看了一眼醉醺醺的颜妤一眼,“去吧,这里交给母亲。”   回到马车上,颜妤的醉意更加明显了,愣是要将衣裳给解了,“热死了!”   墨瑆摁住她的手,颜妤一把挥开了他的手,大叫了一声:“啊,有团鱼怪咬我!走开!”   “颜妤,你醒醒!看看我是谁?”墨瑆沉着脸喝道。   颜妤睁开了惺忪的眼眸,凑了凑近。   马车在晃荡,碾了一颗小石子,忽然颠簸了一下,她的身形一个站不稳,直直往后仰去,墨瑆一把拦腰捞住了她的腰肢。   她整个人扑到了他的怀里,两人鼻息就在咫尺间,她身上的百濯香裹着淡淡的酒香,出奇的好闻。   “哦,我知道你是谁了!”颜妤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险些摔了,仔仔细细端详了一下墨瑆,恍然大悟似的,很认真地问了墨瑆一句,“你到底是谁?”   墨瑆顿时面如墨滴,他为什么要跟一个酒鬼讨论他是谁的问题?   大手正松开她时,颜妤巧鼻嗅了嗅。   “咦,这里还有酒!”   还没说完,她探身就吻上了墨瑆冰凉的唇。      ☆、红袖添香   颜妤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已经是在自己的床上了,她腾地一下坐直了起来,完全一副懵圈的样子。   她努力地回忆着,她记得她去了墨家,记得她见了颜禛,记得那些果子酒的味道很香甜,其他全不记得了。   遭了,她喝醉了!   “昨晚本公主是怎么回来的?”她问流萤。   流萤端了水过来,眨了眨小圆眼,“侯爷抱您回来的啊。”   “抱、抱?”颜妤瞪大了眼,好可惜啊,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那……那本公主可有做什么出格的事?”   流萤想了想,“一直说侯爷是团鱼怪算不算?”   实则两人在马车里发生了什么,流萤是不清楚的,但颜妤大喊大叫的动静,她还是听得一清二楚的。   颜妤脑子轰了一声,说他是团鱼怪,与骂他是王八有什么区别?   “然后呢?”   她已经没有力气再问下去了。   “您说了很多啊。”流萤回忆了一下,“哦,您还说了一句,这里还有酒!”   这一句话,一把彻底地将颜妤记忆的匣子掀开!   她当时不知怎么的,在墨瑆的唇边闻到了酒味,她以为是酒坛,就一口怼了上去,完了她还吮吸了几下来着。   因为没有喝到意识中以为的酒,她很不满意,还一把拍开了墨瑆……   想到这,她跌回床上,扯过锦被将自己彻底盖住。   啊!   啊啊啊!!   让她失忆吧!!!   已经不记得的事情,她为什么要作死问起?为什么要记起来?!   她把自己埋在被衾里,再也不想出来了。   “公主,奴婢伺候您梳洗吧。”   “不洗了,不洗了!都没脸见人了。”   流萤很老实地站在一旁等着。   她猛然掀开了被子,“本公主昨晚喝那么多酒,你怎么不拦着?”   “您说,不要拦!拦就砍头……”流萤小声说着。   “……!!”   颜妤险些要气绝身亡,是啊,她都忘了,流萤有个特点,只要是她吩咐的话,流萤会一字不漏的执行,绝对、绝对不会拐个弯多想的。   她说不要拦住,流萤就一定不会拦了。   -   挣扎了不知道多久,颜妤艰难地爬了起来,被迫出了门。   好巧不巧,刚出房门,走下台阶,迎面就见到从书房出来的墨瑆。   墨瑆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问了一句,“昨晚的酒,好喝吗?”   颜妤的脊背顿时僵住,皎月般的娇颜,顿时飞上了两朵红霞,他什、什么意思?   他说的酒,是指哪个酒?马车里的“酒”,还是宴席上的果子酒?   她怎么觉得,他说的是马车里的那个她误以为的酒?   一阵灼热感在她脸上疯狂地烧了起来,她只想就地挖坑活埋了自己。   霎时间,她轻轻咬着唇瓣,耷拉着脑袋,站在那,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的,完全不知道怎么摆放好了。   墨瑆看了一眼手足无措的她,原来她害羞起来是这个样子。   很是稀奇,她原来是会害羞的?   墨瑆唇角微微扬了扬,转身欲走。   她终于找回自己三魂六魄,喊了他一声,“夫君。”   他回头看着她。   “昨日,多、多谢夫君了。”   昨日颜禛责将她骂得无地自容的时候,在她以为自己即将撑不住的时候,墨瑆过来了,适时地扶了扶她,这行为,不亚于给予溺水的人一缕空气。   墨瑆淡淡看着她,说了一句不着头不着尾的话:“在外头,不管什么场合,我都会护着墨家的人。”   “走了。”   因急着要出任务,墨瑆也没再多逗留,扔下一句,人就走了。   颜妤立在原地,好一会才缓了过来。   虽然他的态度依旧冷淡,但她隐隐觉得,他还是不一样了。   他说,他一定会护着墨家的人,那他昨日的行为,是护着她的意思,当她是墨家的人了?   有了这个认知的颜妤,顿时开心得只想旋转飞舞了起来。   -   原本打算消停几日的她,最终还是耐不住,一见墨瑆放值回来,她赶紧凑了上前。   一边小跑跟在后面,一边笑颜如花:“夫君,用膳么?”   “不用!”墨瑆嗓音毫无起伏,听不出什么情绪。   颜妤依旧笑着,跟在身后,似乎随时准备着,只要他回头,就能看到她灿烂的笑颜。   墨瑆步履匆忙,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见墨瑆往书房方向,她在他身后喊了一句:“夫君要人磨墨么?我也可以的。”   墨瑆没有应她,径直进了书房。   一连着几日,墨瑆一放值她就凑上去,他去哪,她就去哪儿,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她腿不得空,嘴也没闲着,各式情话一箩筐一箩筐往外抖。   每次她跟着跟着,一到墨瑆进了书房,她就止步。   从窗牖望了进去,他在似乎很忙的样子。   颜妤也就不打扰他了。   四处看了看,想来想去,长日漫漫,她也不能干坐着还是觉得要找点事情做。   “流萤准备笔墨,摆那。”说着,她指了指书房远处杏花树下的大理石桌。   流萤应了一声,麻溜就去准备了笔墨过来。   她在大理石桌坐下后,摊开纸,埋头认认真真的练起字来。   一开始,她也有些坐不住的。   比如练到了一半,就喜欢从窗牖偷瞄墨瑆办公的样子。   只见墨瑆手握狼毫,一会奋笔疾书,一会停了下来,似乎在忖度着什么,如鸦羽般的墨睫轻轻颤动着,嘴角微微轻抿,整个人的气质清浅矜贵,带着几分冷冽。   那是一张她见过的最好看的侧颜了。   她都看呆了。   在这个位置练字,能随时看到墨瑆,一边欣赏美男子,一边练字,是人间一大惬意事。忽然觉得,其实练字,也不是那么令人厌恶。   往后的日子,墨瑆回书房,她就在外头认真练字。   当然,她所谓的练字,不是练诗词歌赋,而是誊抄话本,否则,她哪来那么多的撩拨之话源源不断地说给墨瑆听?   -   一阵凉风吹起,杏花瓣,翩然而下,墨瑆从窗外望了出去,颜妤正埋头一笔一划地练着字,白皙润泽的鹅颈,弧度圆润优美。   杏花飘落在她的云鬓间,如鳞雪一般,更衬得她肌肤赛雪,姝色动人。   她就一直在他视线可及的范围活动,以为她装模作样练一时半刻后,就会放弃的了,没想到,她居然能安静这么多天。   外头一阵凉风吹过,刮过杏花树,沙沙作响。   只见她写了一会,又停顿看了看自己写的字,似乎很不满意,柳眉微蹙,又拿了一张重新练习。   她向来坐不住,又见她站起来,踱步几圈,才又坐了回去。   墨瑆唇角微微扬了扬,收回视线,低头忙了。   一旁的展云,看看自家主子,又看看外头的公主,摇了摇头。   颐宁公主蹦跶的时候,他家主子眼皮子都不给她一个,可当她安安分分静了下来后,他家主子的眼神反而不由自主跟随着公主,公主的一点动静,都惹得他不自觉地抬头看她在做什么。   -   又一日,墨瑆放值回来,匆匆用完晚膳,见他又是去书房,她都恨不得化身书桌,这样就能与他日日相对了。   “夫君,又要去书房么?一定需要人帮忙研研墨吧。”   依旧重复着这几日她每天说的话。   “就是研研墨,我也是可以的,我有练。”   “跟上。”墨瑆大步流星,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   颜妤怔了怔,“啊?”   她已经习惯了墨瑆没有回应,说完就算了,墨瑆突然一句,她就蒙住了,没反应过来。   墨瑆顿住了脚步,回头看了看她:“不是说要研墨?”   “要要要!”颜妤小眼一亮,没搞明白他为何突然改变主意,但她觉得不重要,只要能接近他,就是往成功又迈进了一步了。   赶紧小跑跟上。   墨瑆径直走向书房,庭院杏花如雨,飘着阵阵馨香。   两人一前一后,一柔一刚,像一幅意境和谐的油墨画。   到了书房,墨瑆直接走到了书案旁,坐了下来,将墨砚、墨锭推了过来。   近些日子邑国细作行动越来越频繁,他只顾着忙,就怎么搭理她了。   “……”   她虽天天喊着帮墨瑆研磨,但从没有亲自动手磨过墨,颇有些为难,她偏着脑袋思忖了片刻,想象了一下流萤磨墨的动作,就坐下来,动手了。   没想到,她很快上手,渐渐动作急缓适中且力道均匀,轻重有节。   她有几分雀跃了起来,太有成就感了!就说她果然聪明过人嘛,这点小事是难不倒她的!   他埋头忙了起来,就忘了一旁的人是她了,将她当展云。   墨瑆:“磨得太慢了”   她思忖了一下,就换个方向,直推着磨。   “磨不够细腻。”   墨瑆说完,她就改打着圈研磨。   终于没有水了,她伸手拿过了墨瑆另外一边的砚滴,准备往里加水。   墨瑆一直很忙,直到一只白生生的小手伸向他面前,肌肤比她掌心中的胭脂玉砚滴还莹白,墨瑆才微微回神,才想起,身边的人不是展云,而是她。   他神色淡然地看着她,只见她她正全神贯注地研磨。   鲛珠灯所散发的柔光,明明灭灭,映着她的粉颊上的绒毛细细的,像打上了一层金晶色光晕,巴掌大的如玉容颜,精致明滟。   手腕上的血玉手镯,玉色水润,映红夺目,衬得她的玉腕纤润若云。   他脑海中蓦然跳出了一个词:红袖添香。   霎时间,书房里忽生了几缕旖旎的意味。   “好了。”墨瑆看向窗外,不知不觉中,夜已深。   颜妤抬眸:“嗯?”   这才发现,他已经将文扎收起来了。   “你忙完了?”她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问道。   “嗯。”   闻言,颜妤欢快地放下墨锭,手肘撑在桌面,托着腮笑得灿烂,清莹的眸光却似神秘深潭一般勾人。   “那,我们回房歇息吧。”   墨瑆没有吭声。   “走嘛,夫君。没有你在,我一个人睡不着。”   墨瑆眼皮轻轻一掀:“以前没有微臣,公主也不缺伴眠的。”   似乎话里有话。   也是因为面首的事?   颜妤默默放下了手,肩膀也有些垮了。   昨日颜禛也说过面首的事,看来,这事,对她名声的影响,比她想象中的大。   她必须要为自己正名!她没养过面首!   她的眸光锁着他:“那些只是不实传闻,我从来没有养过面首,夫君信吗?”   墨瑆偏了偏头,望向了她,依旧一言不发。   生怕他不信,她抓住了他的手,“真的!”   她说的都是大实话,当年裘贵妃确实给了她十二个伶人,但还没机会成为面首,就被她送给裘贵妃了!堂堂一国皇妃,若被人误会,连带嘉胤帝的名声也没了   。   于是,这场皇室闹剧就被她父皇压了下去,只是,外头人不知道罢了。   可惜,她养面首的脏名,却再也洗不掉了。   从前她从未在意过名声,也不知道自己被人传成什么样了,现在屡步维艰,才发现,名声多么重要,就像天鹅的羽毛,要惜羽。   墨家门风醇厚、家教严谨,定然是无法接受一个养了这么多面首的公主媳妇,想来,这也是墨家人对她恭有余而敬不足的原因。   她紧张兮兮地盯着墨瑆的神色,深怕他依旧误会自己。   墨瑆起身站了起来,神色依旧没有变化,只平淡地说了一句:“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颜妤无言以对,她又理解错了吗?   她也站了起来,与他对望。   “那为何,成婚后,你一直拒绝与我圆房?”   墨瑆没有应答,反而俯身向她靠近。   颜妤下意识地往后退,他一步步紧逼,直到被书架挡住了她的退路,无路可退。   被他抵在了书架上。   他这是要做什么?   颜妤紧张地咬着唇瓣,低垂在裙摆两侧的小粉拳,紧紧地握着,酡颜一片红晕。   他抬起的手,拇指轻轻松了松被她的贝齿紧咬到泛着白印的唇瓣。   冰凉的触感,却给她带来滚烫的灼感。   她的呼吸,一下子停滞住了。   空气中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流动。   他垂眸看着她。   两人四目相对,呼吸交缠在一起。   他嗓音带着黯哑,染着些许魅惑。   “你真就这么想圆房?”      ☆、微妙变化   忽如其来的缱绻柔腻,让颜妤整个人彻底懵掉了,脑子完全不能运转,手心不知不觉地拽得紧紧的,全是汗。   她每次肆无忌惮地撩拨墨瑆,很大程度是笃定他不为所动,才这么淡定。   等到他真要动真格的时候,她就怂了。   急忙闭上了双眼,等待着墨瑆的下一步动作。   墨瑆轻笑了一声,松开了她,又恢复到原来清冷平淡的模样。   她缓缓睁开了双眼,见墨瑆轻轻看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走了出去,什么又没说。   啊?   这是什么意思?   合着,他是逗她玩?   颜妤懊恼得直跺脚,她就应该趁热打铁,抬手就勾下他高贵骄傲的头,直接吻了上去!然后将他就地正法!   可实际呢,在关键时刻,她!怂!了!   脸皮不是挺厚的吗?啊?怎么就怂了呢?   想是这样想着。   她的腿,现在还软着呢,他不过两句挑逗的话,她都能瞬间变软脚虾,若是动真格……   直到她回房躺下,满脑子都还是方才那旖旎的一幕,脸上的热度一直只增不减。   -   彻夜翻来覆去,就像烙煎饼一样,一直到后半夜,她才睡着了。   还未醒来,嘉胤帝的圣旨就到了,催着她带夫婿归宁。   她与墨瑆一起接的圣旨。   双喜宣完旨临走前,意有所指地看了墨瑆一眼,再看看颜妤,点了点头示意,才走。   这是给她提醒,嘉胤帝对墨瑆这个女婿有看法。   颜妤心底就咯噔了一下,该不会是父皇知晓了她与墨瑆尚未圆房?   按理说,应该不会。   靖安侯府守卫的人,全都是墨瑆的亲兵,他们夫妻俩院子里的人,也都是可靠的。   她陪嫁带过来的侍女太监,她只留了流萤一个人,其他人都放在外院了,剩余的都是墨瑆的人了,别说闺房的私密传不出去,就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阖府就墨老太君与文绣郡主知晓他们尚未圆房,这两人比她更担心这消息传到皇帝耳中。   思来想去,估计又是裘贵妃干的好事了。   在忐忑不安中,颜妤思忖了几下,墨瑆乃父皇肱骨大臣、左膀右臂,向来欣赏他。   若对墨瑆有不满,那也一定是与她有关。   于是,让流萤将她打扮地漂漂亮亮的,以最好的气色、最好的状态回宫归宁。   因前一夜睡不好,她好费劲才将面色涂抹得好看一些,耽误了不少时间。   刚走到府门,只见墨瑆半倚着撵车的车辕,敛着眉慢条斯理地把玩着一串念珠。   那一身玄色云纹锦袍将他的身材线条修饰得颀长矜贵、修短合度,气质如轩然霞举。   墨瑆在她心目中,是守护神一般的存在,每每想到若冠以驸马身份,便觉得会折了他的傲骨,如今看来,她想多了。   他只轻轻往那里一站,便给人顶天立地的佩然之感。   无关身份地位,他浑然天成的气度,就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脑子里想起,他说她是墨家的人,她竟然有一种与有荣焉之感。   听到动静,墨瑆抬眸,就见到她娉婷的身姿,一双如波星眼正好也凝望着他,四目相接,墨瑆淡淡地收回了视线,一如往常。   颜妤习惯了他的态度,甚至觉得他平淡的态度里已经没有了最初的冰渣,这些微妙的变化,在她看来,这都是一种进步,便不甚在意了。   她走到车撵旁,正欲提裙拾踏而上,才发现,她穿的是曲裾袍裙,她不好迈脚,正在为难之际,感觉到腰身一紧。   她身子就腾空了一下,人就稳稳当当地上了马车。   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怔怔地一动不动。   墨瑆放下握着她小蛮腰的手,抬了抬眼皮,“不去了?”   她这才回过神来,“哦,去去去。”   红着小脸,急忙坐进了撵车。   墨瑆也坐了上来。   这时,墨依依登登跑了出来,站在撵车前,歪着脑袋问道:“公主,臣女可以跟您一起进宫吗?”   听说颐宁公主的归宁宴,礼部着手筹办的,那作为礼部侍郎的陆圻必然也会在,这小子上次跟她打了一架后,就再也寻不着人了,以为躲到宫里,她就没办法了吗?   “胡闹!”墨瑆冷淡地道。   寻常百姓家都没有听过三朝回门还带着小姑的,更何况是堂堂一国公主的归宁大事。   墨依依顿时神色黯淡了下来。   颜妤看这墨依依那失望的神情,似乎想起了什么,笑道:“无碍!上来吧,人多也热闹一些。”   上回阻止墨依依去见颜垣而导致墨依依被罚一事,她虽是好心,但她用错了法子,因此,对墨依依终究有几分愧疚的。   何况,这小姑娘直来直往的性子,也好相处。   墨依依小心翼翼地抬眼瞄了墨瑆一眼,见他没有反对,这才兴高采烈地笑了,用最快速度上了后面备用的马车。   见她那机灵劲儿,颜妤忍不住捂嘴笑了笑。   -   很快到了宫门口时,见双喜已经在宫门口候着了。   双喜一见颜妤与墨瑆,急忙给二人行礼:“奴才见过侯爷、公主、墨小姐。”   “喜公公请起。”墨瑆道。   “喜公公是会神算吗?怎么知道本公主已经到了宫门口了?”颜妤打趣道。   双喜闻言,顿时笑逐颜开。   颐宁公主乖巧的时候,那小嘴最会哄人了,怪不得哄的帝王心花怒放,宠在心尖上。   他一边让车夫往宫里走,一边回颜妤的话:   “小祖宗,可不是奴才神算,是圣上心挂您,早早吩咐奴才到宫门候着了,特批恩准您与驸马不必下撵,快些进宫就是了。”   听闻是自家父皇挂念自己,她莞尔一笑,问道:“父皇身子可安康?”   “圣上身子安康,就是公主初嫁那会儿,他老人家挂念您,茶饭不思的,连着几日都去了宗庙,对着元皇后的牌位唠叨……”   她听了,笑容敛了敛,沉默了。   听着听着鼻子直发酸,眼眶里有着泪珠在打转。   这些日子,她不是不想父皇,只是,她清楚自己所剩时间不多,她要做的事情太多。   可她一直不得章法,一件都没做好,还顾不上亲人。   想到这,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迅速滚落。   这泪珠就像滚落在墨瑆的心上似的,让他心头一震。   她一贯神采飞扬的阳光模样,瞬间黯淡了下来,像被乌云遮掩了的明月。   都忘了,她也不过十八岁的年纪,第一次远离亲人,进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面对着一群毫无血缘关系的陌生人,是多么的难受。   而这个陌生的环境,虽然没有给过她磨难,却也一直将她排除在外,显得格格不入。   该是怎样孤立无援的境地?   “如果喜欢,可以让墨依依多陪你回宫。”墨瑆拨弄念珠的动作,顿了顿,慢条斯理地说道。   “我更想你陪。”颜妤侧头,看着他。   墨瑆没有看她,沉默了一会。   “行。”   闻言,颜妤一怔,有些愕然,随后,笑逐颜开。   晨曦突破云层,照了出来。明媚的阳光照射在她那一张姝色无双的俏脸上,像渡了一层薄薄的金光,那般耀目。   一见颜妤情绪好转,双喜迅速转话题,讲了几个嘉胤帝的趣事,比如嘉胤帝一边嫌弃她之前做的那些看不出原材料的膳食,一边又让御膳房的人做一模一样的出来。   要知道,她这手艺也是差劲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了,厨艺精湛的御厨怎么也做不出她这种水平的东西来,听说御膳房的总厨,愁到头发都白了。   双喜惟妙惟肖地形容着,哄得颜妤直乐。   终于到了乾元殿,远远就见到嘉胤帝在候着了,只是,一旁也立着她最讨厌的裘贵妃母女。   撵车一停,墨瑆下了车,自然而然就伸出了手,将颜妤给抱了下来。   在墨瑆看来,人是他抱上去的,自然也得负责抱下来。   颜妤有些惊愕,而后,心头悄悄地雀跃不已。   瞟见了裘贵妃与颜嫣都在,她仰头望着墨瑆,笑妍妍地问了一句:“夫君,我今天好看吗?”   墨瑆垂眸睨了她几瞬,静默。   可这一幕,从皇帝、裘贵妃等人的角度看来,这对新人是在深情款款地对视。   见墨瑆没有反应,她也不在意,身子微微一错位,小手勾住了他的大掌,整个小手塞进了他的掌心。   不盈一握的柔荑,软软地在他的手心。   墨瑆完全可以不着痕迹就挣脱的,但不知为何,掌心那温软柔滑的触感,让他迟疑了。   他竟默认了这个动作。   她自以为得逞了,整个人都乐呵呵的了。   还不忘捎上墨依依,让她赶紧跟上来。   皇帝远远见两人亲密的小动作不停,想来新婚日子过得很是恩爱,侧头对裘贵妃道:“你说靖安侯性子冷,怕娇娇受委屈,朕瞧着挺好的。”   “恭喜皇上,觅得佳婿,也贺喜公主,寻得有情郎。”裘贵妃娇笑着道。   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这样佳婿,本应该是颜嫣的,却让颜妤捷足先登,所幸颜嫣与颜禛关系一向不好,否则,靖安侯归顺颜禛,颜垣夺嫡之路则更没有胜算了。   如今,还有一个墨依依可以拉拢,只要颜垣娶了墨依依,靖安侯左手大舅子,右手妹夫,若要墨家平安,他便不能偏帮谁,反而,只有一个选择,那便是中立。   只要他中立,除却嘉胤帝这个因素之外,那颜垣与太子,两人势均力敌,颜垣便能再拼一把的。   上次庙会,花那么多精力,搭了那么大的戏台子,就等墨依依入瓮了,谁知,墨依依不但出不了门,还因冲撞了颜妤,被禁足了!   裘贵妃想到此,心口又是一阵堵塞,近些日子来,颜妤忽然间就成了她的克星,有意无意间,都在跟她母子过不去!   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今日墨依依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暗暗冷笑了一声,裘贵妃向一旁的太监耳语了几句,那太监悄悄退了下去。   墨瑆、颜妤三人款款而来,到了跟前,齐齐给嘉胤帝行了礼。   嘉胤帝见到一对璧人,心底五味杂陈,一半是因为自己精心呵护了十八年的小白菜就这样让人给拱了,心酸得很;一个是见她过得好像还挺好的,又有几分欣慰的。   “父皇,娇娇腿都软了~~”见嘉胤帝没有反应,她就撒了个娇。   嘉胤帝这才回过神,急忙吩咐人:“快,将公主与驸马扶起来。”   一旁的颜嫣,在眼眸中的嫉恨之火在熊熊燃烧。   眼前这矜贵俊逸的靖安侯,本该是她的夫婿!她的!   花费了好大的力气后,才让自己平复心情,语气依旧略带酸意夹着些许的冰渣子:“靖安侯兄妹俩感情真好,归宁之日都将亲妹子带上。”   裘贵妃顿时用警告地眼神瞪了瞪颜嫣。   颜妤伸手挽了挽一旁的墨依依,抬了抬下巴,瞪着颜嫣:“那是自然,依依待本公主,比亲姐妹还亲,本公主回宫自然也要带她回来玩玩。”   墨瑆也有些意外,略带深意的眸光,看向了她。   墨依依面上的讶然一览无遗。   都没想到颜妤会为了维护墨家,不惜扯谎欺君。   向来擅长察言观色的裘贵妃,感觉到各种的不对劲,视线来回在三人的面上逡巡了一遍,意味深长地笑了。   有点意思。   ☆、肮脏诡计   归宁宴还未开始,就来了一封急报,皇帝宣了墨瑆进御书房,关了门议事了。   想着,估计他们一时半会也聊不完,颜妤担心墨依依太无聊,就带着她去御花园逛逛。   墨依依进宫的目的只有一个:找陆圻,只是,她一直没有机会见到陆圻,也不好单独行动,就硬着头皮陪颜妤逛花园。   约着一起逛御花园散步的两个人,一直没有开口说话,气氛相当诡异,各自都很尴尬,最后是颜妤主动提的头,“进宫,是为了见陆圻?”   “你怎么知道?”墨依依眨眨眼,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陆圻明既是文官礼部侍郎,也是大内禁军统领,与墨瑆两人,一个主内,一个主外,都是嘉胤帝的左膀右臂。   昨儿两人打斗中,她一时手误,打了陆圻的子孙根,这小子就恼上了她,躲了起来了。   若是平时,这厮躲她的话,不是在禁军营,就是在某个头牌的温柔乡里,可从昨天到今日,京师的头牌她都找了个遍了,都未见他,便猜测他应该在宫里,就想着进宫找他了。   没想到,这么快被颜妤识破了。   她懊恼地低着头。   “本公主可以带你去找他。”颜妤笑语。   “真的?”墨依依高兴得要跳了起来。   话未说话,颜妤如临大敌一般,紧张地一把就捂住了她的嘴,“嘘!”   墨依依顿时紧张得屏住呼吸,顺着颜妤的目光看了过去,见方才裘贵妃吩咐去办事的那个小太监鬼鬼祟祟地走了过来,像是去见什么人。   三人,躲进了一旁的假山洞里。   不一会,就听到了一行人的脚步声,那太监喊了一声,“殿下。”   来人顿了顿,“可是母妃有吩咐?”   是颜垣!   那太监压低了嗓音道:“请殿下借一步说话。”   听到了脚步声越来越近,两人走到了假石的隐蔽处。   三人闻声,急忙往洞里缩了缩,紧张得屏住了呼吸。   颜垣就在她们的隔壁,只要他们再往里走一走,她们俩就会被发现了!   三个小姑娘憋着气,等着脚步走近,手心都忍不住沁满了汗。   颇有几分惊心动魄之感。   终于,脚步声停止了。   “何事,赶紧说。”颜垣不耐烦地道。   “娘娘让奴才前来禀报殿下您,墨姑娘进宫了。”   颜垣眉头烦躁地蹙着,“哪个墨姑娘。”   “靖安侯府的墨依依,墨姑娘。”   墨依依指了指自己,无声地问颜妤:他们说的可是我?没听错?   颜妤挑了挑眉,笑了笑,默认。   紧接着,听到那太监道:“娘娘说,您找个机会偶遇墨姑娘,想尽办法接近她,博得她好感;若是不顺利,不妨生米煮成熟饭。”   实在太卑鄙无耻了!   墨依依瞬间大怒,想要冲出去收拾这两个人渣。   颜妤一把捂住她的嘴,将她摁住,拼命向她摇头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墨依依才安静了下来。   听到颜垣说:“你回禀母妃,本宫知道怎么做了。上次庙会,她没来,那一场专门为她而设的戏,没唱成,今日,她是再也逃不出本宫的手掌心!”   那太监领命,急忙告退了。   听着两人的脚步声逐渐走远了,一切归于平静,只剩下风吹树叶的声音,颜妤才放开了墨依依。   墨依依想起那日她要去庙会,颜妤却故意找茬,愣是将她困住,一直等到过了时间,才放开他,导致她没有去成庙会。   “公主嫂嫂是不是知道了庙会是个陷阱,所以才故意与我争执,是为了阻拦我?”她看向流萤。   颜妤点点头。   “你怎么不直接跟我说啊?”墨依依拍了拍脑门,懊恼极了   她误会颜妤了。   颜妤饶有兴味地睨了她一眼:“本公主直说,你就会信?”   墨依依沉默了,她确实不信的,当时颜妤就说过,她是在救她。   她确实没有信。   颜妤百般阻挠,当时,她以为颜妤是仗势欺人,没想到,是为了救她!亏她还故意在她大哥面前卖惨,拐着弯告了颜妤一状。   恩将仇报啊她!   因此事,颜妤在府上更加不受欢迎了,不仅仅她的祖母、母亲、兄长,就连府里的其他人对颜妤的态度,都是恭而不敬,客套又疏离。   明面上所有人都恭恭敬敬的,实际却是在有意无意在孤立她,她当时觉得这是颜妤的报应,甚至有些幸灾乐祸的。   瞧瞧她干的都是什么事?!   她想到了一个关键:“假如我去了庙会,他们打算对我想做什么?”   “生米煮成熟饭啊。”颜妤弹了弹身上的灰尘。   “他们目的是什么?娶我?图我什么?”   墨依依很不能理解,她不是寻常大家闺秀,喜欢舞刀弄枪,一般门第的世家,都不敢跟墨家议亲,单看陆圻整日嫌弃她不够温婉就知道了。   “你觉得,你有什么可图的?”   墨依依想了想,忽而顿悟,是啊,她有什么好图?但她那三个掌握着大瑨军权的哥哥就不一样了,可以图的东西多了去了。   “原来,他们图的是靖安侯府啊。”   “你还不笨嘛……”颜妤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对这个小姑子又有些改观了,贪玩是贪玩了点,心中还是有是非大局观的。   “岂有此理!我现在就去撕烂他们的恶毒面具。”墨依依又开始撸袖子。   颜妤一把拉住她,“莫急,我们在明,这些人在暗,无凭无据反而打草惊蛇了,徐徐图之。”   墨依依停住了动作,惊讶不已,从未想过徐徐图之这样的话,是从颜妤口中说出的。   还以为她就是一个骄纵又无脑的公主,无非就是仗着有个好出身,便四处作威作福,不顾他人感受,却不想,她比想象中更睿智。   她对颜妤的了解实在太少了。   确实如颜妤所说的,她们也只是听了这么一嘴,无凭无据,能拿人家怎么办?   墨依依心底的震撼许久都没能平复,沉默了许久   “走吧,咱们回去吧。”   颜妤往外看了看,没见到人,才敢走出来,往乾元殿去。   三人都担心颜垣又折回来,急忙加快脚速。   禁军营就在乾元殿附近,颜妤在分叉路口停了下来,将令牌给了墨依依,让她去找陆圻。   墨依依见令牌,开心得抱着颜妤转圈圈,拿着令牌塞进怀里,蹦蹦跳跳往禁军营去。   颜妤看了她那欢脱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回乾元殿等墨瑆。   墨依依走着走着,一道带着些许阴柔的男子嗓音从她身后响起。   “墨姑娘。”   她脚步一顿,整个脊背都僵住,阵阵发凉。   这熟悉的声音,是颜垣!   该不会他一直跟着她吧?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一点儿都没错,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她们就躲在了假石洞里。   墨依依硬着头皮缓慢转身,艰难地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屈了屈身,行礼:“臣女见过三殿下,三殿下万福金安。”   “免礼。”颜垣言笑晏晏地看着她,眼眸里带着醉人的温柔。   他肤色白皙,轮廓立体,一对桃花眼细长精致,眸光似一弯多情秋水,让人不由自主地陷进去,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只是,若不是在假山洞里听到了他讲的那些话,她也会被这样一双温柔多情的眼眸给吸引了。如今看到他那温柔的笑,就像毒蛇慢悠悠滑过肌肤的滑腻感,令人毛骨悚然。   太会伪装了。   墨依依怕自己露出马脚,假意地笑了笑:“没想到在此,遇见了三殿下。”   颜垣手上的玉扇啪的一下,收了收,向她做出了邀请:“嗯,缘分使然。不知墨姑娘可否赏个脸,一同游园赏花?”   墨依依见他神色没有异常,倒有些刻意讨好,想来是没有发现她们是从御花园过来的,心也淡定了许多,便也不想费神去应付这个人。   “请殿下恕罪,臣女身子深感不适,实在走不动。”说着,跪了下来请罪。   颜垣面上的温润的笑容顿时僵住了,整个人变得阴沉,一双冷目在打量着她,许久,面上才又堆上了笑容:“无妨,墨姑娘快些起来,既然身子不爽,本宫这就命人请太医。”   墨依依终究年纪还小,一听还要宣太医,不知道还要耽搁多久,急得赶紧谢恩:“不、不用劳烦殿下了!臣女不打扰殿下雅兴了,先行告退。”   说完,提起裙子就急忙跑了。   颜垣阴狠地看着跑远的倩影,就像是盯着猎物的鹰隼   还没有哪个女人敢撂下他就跑了的!她应该庆幸有靖安侯府的嫡女这个身份,若是其他人敢这般拂了他的面子,早就不知死多少遍了。   不怕她跑,迟早是他的囊中之物。   他给一旁的随从示意了一下,随从旋即意会,急忙往乾元殿去。   墨依依到了禁军营,没有见到陆圻,她刚出了禁军营,正欲往乾元殿去,就遇到了一个宫女,宣她去青鸾宫。“墨姑娘,贵妃娘娘有请。”   墨依依一见,是裘贵妃身边的宫女,心下也咯噔了一下。   裘贵妃这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势要瓮中捉鳖了?   她今日逃不掉了吗?   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墨依依,腿都忍不住软了软。   这是前有狼后有虎啊,皇宫就是个虎狼之地。   她今天怎么就脑抽了,为了追一个男人,闯到了这龙潭虎穴来,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全身而退了。   早知道不单独去禁军营了!就跟着颜妤多好!   她紧张得手心都是汗,正在绞尽脑汁想用什么借口推脱。   像是知道墨依依会推脱一般,那宫女道:“难道贵妃娘娘也请不动靖安侯府的姑娘了吗?”   这么大顶帽子扣了下来,墨依依压根拒绝不得,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是重要的过渡章,对后续的情节有重要作用,就多了一些笔墨,感谢追读到这一章的各位宝宝们,下一章敬请期待。 PS:今日没被老婆撩的侯爷,表示浑身不自在。   ☆、欲拒还迎   墨依依不怕裘贵妃来硬的,就怕她来阴的,她忐忐忑忑进了青鸾宫。   在侍女带引下,她进了正殿,裘贵妃正端着一张温和亲切的脸,笑得那般人畜无害。   俗话说得好,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裘贵妃母子三人,都是一路货色。   墨依依这么腹诽着,动作却规规矩矩地行了行礼,“臣女拜见娘娘。”   “墨姑娘,长得越发标志了。”   裘贵妃笑道,颜垣没能成功接近墨依依,只能她出手了,若能替儿子成其好事,自然是好的,若不能,也能拉拢墨依依,两全其美。   墨依依如临大敌般让自己时刻警醒着,又不得不陪笑,“谢娘娘夸奖。”   “真是一个灵秀的小姑娘。本宫对你是一见如故。”说着,裘贵妃从上座的台阶上走了下来,亲切地拉过墨依依的手,拉着她往上座走,“归宁宴尚早,不如先在青鸾宫用些果点儿?”   她方才已派人通知了颜垣,只要墨依依留下,就能制造机会给颜垣。   “娘娘,臣女恐是要拂了您的好意了。公主嫂嫂还等着臣女回去呢。”   裘贵妃低笑了一声,她们姑嫂不合的消息,不是什么秘密,加上今早亲眼所见,她只当这是墨依依的托词。   她拉着墨依依,坐了下来,“你这孩子,想来是与本宫不熟的缘故。”   “你是颐宁公主的小姑子,又难得进宫一趟,本宫不过是尽一尽地主之谊,你不必太见外。”   墨依依皮笑肉不笑地应了应,简直太难受了。先不提他们居心叵测,单单想到,若是要她嫁入皇家,日日这般扭扭捏捏地过日子,她都头皮发麻,还不如一刀杀了她来得痛快!   她频繁地往外看了又看,从未像现在这般期盼颜妤的到来,好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   -   这厢的颜妤在乾元殿百无聊赖,拿着嘉胤帝的玉棋子,在玩投壶,不少棋子还撒满棋盘上,可见她压根没有心思在玩。   双喜听到了宫人的禀报,急忙进殿找颜妤:“公主,墨姑娘被贵妃娘娘请去了青鸾宫 。”   “什么?”颜妤听罢,顿时拍案而起,棋盘上的棋子都跳了几跳,她咬牙切齿,“好个裘莲,肮脏连环诡计,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了,是不是?!走,去青鸾宫一趟!”   说完,颜妤气势汹汹地往青鸾宫去,不等通报,径直就闯了进去,见到裘莲拉着墨依依的手,一阵恶寒,但看到墨依依神色还好,心下又松了一口气。   裘贵妃见到这般架势的颜妤,堆起了一贯和蔼可亲的笑容,用宠溺地口吻笑问:“怎么了这是,谁惹小祖宗不愉快了?”   “墨依依,你跟我走。”颜妤废话都不多说一句,直接要人,说这话的时候,看都不看裘贵妃一眼,直接看着墨依依说的。   “臣女遵命!”墨依依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赶紧松开裘贵妃的手,逃难似的冲到了颜妤的身后。   “颐宁公主,这里是青鸾宫!”裘贵妃脸色的笑容彻底敛了起来。   颜妤三番四次打她的脸,两人之间那一点脸面已经薄如纸,她也没有装下去的必要了。   一个外嫁的公主,还想在后宫耀武扬威?   “裘莲,你打的什么算盘,你我心知肚明。”颜妤抄着手,扬了扬下巴,“若你再胆敢将主意打到墨依依头上来,本公主就直接一把火烧了你的青鸾宫!”   “走!”说着,拉着墨依依就走了。   裘莲死死盯着颜妤与墨依依远去的身影,气得顿时将桌上的蔬果盘、茶具一把给掀了。   气死她了!   偏偏她就是拿颜妤没有办法!   颜妤向来骄纵,她说会一把火烧了青鸾宫,她就真敢烧!嘉胤帝顶多也就斥责两句,皮不痛肉不痒地罚一下,指不定还会造多几个青鸾宫给她烧。   -   出了青鸾宫,墨依依看颜妤的表情满是崇拜,嚣张起来的颜妤,是真嚣张,却也实在是有魅力!简直就是她心目中的巾帼英雄!   “嫂嫂!我崇拜你!仰望你!我心悦于你!”   颜妤没好气地看了一旁平时张牙舞爪、到关键时候就怂的墨依依,“你也是能耐啊,拿着本公主的令牌去禁军营找个人,都能把自己送到青鸾宫去!”   “你不知道自己就是那只肥羊,还敢跑去龙潭虎穴里头?”   墨依依顿时乖了,“我、我进了禁军营,没找到陆圻,一出来,就被宣进青鸾宫里,完全没有逃脱的机会。”   “你找不到人,就用令牌将他宣来啊!你以为,本公主将令牌给你是何用的?”   墨依依愣了愣,她以为是用来当通行令牌而已。   颜妤看着这个傻姑娘,将令牌递给流萤,“去将陆圻宣过来。”   流萤应了应,麻溜就去了。   墨依依一脸懵,这、这样都行?   颜妤刮了刮她那巧鼻,“你听着,你是本公主的小姑子 ,本公主允许你耀武扬威、狐假虎威,只需要保护好自己就行了,懂?”   “嗯嗯!”墨依依捣蒜似的拼命点头,有个有权有势的公主嫂嫂,原来是一件这么自豪的事情!   想到她在青鸾宫也没什么心情吃东西,估计已经饿坏了,颜妤就带她回了重华宫。   墨依依果然已经饿坏了,坐下来就狼吞虎咽的,跟饿死鬼投胎一般。   颜妤头疼地撑住了胳膊肘,坐在一旁的靠椅上,看着墨依依吃。   不一会,陆圻就来了,“臣见过公主。”   行完礼,抬头见到墨依依,怔了几瞬,没想到她居然在颜妤这里。   “陆统领,你来了。”见墨依依已经吃饱,颜妤抬了抬手,“正好,你替本宫将这个傻姑娘送回墨家去。”   说完,颜妤顿了顿,强调:“务必安全送到家。”   陆圻瞅了墨依依一眼,那神情的意思明晃晃在说,随时能拆房子的人,也需要人护送的吗?   墨依依见了,心下黯然,面上的笑,已经有些撑不住了。   下一句,就听到陆圻道:“臣遵旨。”   颜妤的命令,陆圻不敢不从。   墨依依闻言,整个人都乐傻了,稍微拾掇一下,兴高采烈地跟着陆圻走了,半路还回头,给颜妤眨了眨眼,抛了个媚眼。   送走墨依依,颜妤躺到了贵妃榻上,也不知道她父皇与墨瑆到底谈完了公事没有。   流萤则在重华宫忙进忙出,不一会,拿了几份信笺过来。   “公主,又有几封信了。”   颜妤顿时从贵妃榻上坐在了起来,几封?   接过信一看,确是宇文邧的来信!总共有五封之多。   她从出嫁到现在,也没多久,宇文邧就写了这么多信来,恐怕她大婚的消息,已经传到邑国,让他迫不及待了。   光看那印蜡都是风骚的桃花,就知道信里写的都是些什么内容了!   可她一点儿都不想看!   “赶紧拿去烧掉!”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到了熟悉的带着几分清浅的磁性嗓音响起,“赶紧烧掉什么?”   颜妤下意识地将信塞到了薄毯下,抬头寻声望去,还未见到墨瑆的人,须臾,只见珠帘晃了晃,墨瑆信步而来,逆着光,如光风霁月的谪仙!   一时间,空气似乎瞬间凝滞了。   “嗯?烧掉什么?”进了内殿的墨瑆,又问。   说着,走到几案旁,慢条斯理地坐了下来,身子往案几微微一靠,神色慵懒,带着几分不正经的调调。   颜妤张着的嘴,半天合不起来。   墨瑆不是那种啰嗦的人,反复问两次,难道知道了她与宇文邧互通信件的事了?   颜妤紧张地看着他,绞尽脑汁在想要编点什么才能圆回来?   忽然,灵光一闪:“对,馊掉了。不知道什么味道馊掉了。”   “这里能有什么东西变馊?”墨瑆似笑非笑地抬眸睨着她,一副看你怎么圆下去的姿态。   颜妤环视了一圈,搜肠刮肚地想着借口。   墨瑆拿起几案上的一粒葡萄,轻轻咬了一口,慢悠悠地道:“还没想好吗?”   “许是方才在回来路上,沾惹到什么东西了。你没闻到吗?”   说着,颜妤作势到处嗅来嗅去,最后顺势往墨瑆身上凑了凑,假装嗅了嗅,肯定地道:“嗯,夫君,你的外袍也沾到了。这衣裳绝对不能要了。”   说着,动手作势要脱他的衣服。   魔爪来了,快,甩开我,起身走人!不要再灵魂拷问了!   墨瑆大长腿伸了伸直,随后将两手放在身后的地毯上一撑,一动不动,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一副任君采撷的勾人模样。   颜妤只觉呼吸一滞,深呼吸了一把,才让自己清醒了一些。   按她对他的了解,若她上下其手,他势必会冷冰冰阻挡了她,然后甩手走人。   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她揪着他的衣襟,直接动手扯开他的衣服。   谁知,她力道没控制好,他胸前瞬间露出了一大片麦色的肌肤,再加上他一副慵懒的模样。顿时,呈现了一幅美人欲拒还迎图。   而她,则是一副霸王硬上弓的猴急样子。   她大半身子压在了他的身上,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杜若药香,感受到他的体温,以及近在咫尺的呼吸。   啊!话本都不这么演的!   颜妤整个人呼吸都紊乱了,不知道是因为他的姿色,还是因为她的姿势暧昧。   他的手,依旧撑在身后,视线淡定地从紧紧抓着他衣襟的纤指缓缓上移,望向有些发懵的颜妤,慢条斯理地问:“公主,这么急么?”   那眼神还环视了一下四周,似乎在说,这儿不是洞房的好地方。   颜妤又想起那日他戏谑的话,急忙松开了他,坐回了地上,小脸蹭的一下红到了耳根,红粉绯绯,娇艳欲滴。贝齿轻轻咬着唇瓣,开始手不是手、脚不是脚,手脚放哪都不自然。   最后手板在身后,脸红得如煮熟的虾。   墨瑆看着她那熟悉的手足无措的模样,轻笑了一声,原来,这就是她害羞的时候做的典型动作。   她一定不知道,比起她平日各种刻意的撩拨,她红着脸咬着唇的娇羞模样,最撩人。   颜妤深呼吸了一把,淡定地抬手,胡乱拢了拢他的衣襟,将墨瑆那诱人的肌肤遮掩住。   弄着弄着,抬头就看见墨瑆也在盯着她,她才反应过来,这动作太暧昧了,如触电一般,急忙缩回了手。   墨瑆淡淡地低头看一眼胸前有些凌乱的衣襟,随后,抬起一双如渊墨瞳,慢悠悠地看着她,“就这样?”   “???”   “你怎么脱的衣服,就怎么穿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一如既往的哈,每晚21点左右更新,第二天会捉捉小虫,不影响情节(纯粹作者君的强迫症QAQ),已看的小可爱可以忽略。如有特殊情况,会提前说明。感谢各位小可爱~~   ☆、玲珑有致   归宁宴历时两个时辰,颜妤都一直处于脸红耳赤的状态,她都记不清当时是怎么在墨瑆的目光下,抖着手将他的衣襟一点儿一点儿整理好的。   她抚了抚依旧发烫的脸颊,从前撩他的时候,怎么就能那般从容呢?   直到回到靖安侯府,她都没想明白,怎么现在光有贼心没有贼胆了。   一见颜妤回来,墨依依就来找她了。   “嫂嫂。”   颜妤正想到在重华里的那一幕,脸色的酡色未退,就被眼尖的墨依依看到了。“嫂嫂?您不舒服?怎么脸这么红。”   颜妤急忙摇摇头,寻了个由头:“无碍,就有些闷热。”   墨依依狐疑地看了看门外,四月天,春光正好,哪里闷热了?   想起自家那个冷冰冰的大哥,就转了话题,“我大哥又去当值了?”   “嗯。”一提墨瑆,颜妤就又想到自己趴在墨瑆身上的那一幕,他总是很淡定且一本正经地说着那些带着暧昧暗示的话,可那些话回头仔细一想,就能品出故意逗弄的意味。   照这样下去,她得何年何月才能拿下墨瑆?   墨依依环视了屋内一圈,没发现一件关于她大哥的物件,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似的:“嫂嫂,你与我大哥,分房睡的?!”   颜妤急忙捂住了她的嘴,“小声点!不想活了?”   墨依依被这话吓愣了。   “若传到有心人耳里,拿这事做文章,一个欺君之罪扣下来,靖安侯府还有安宁日?”   平日里,墨依依虽然调皮捣蛋,但还是知道要顾大局,顶多是在府里瞎闹,在外头,不会惹是生非的。   从前三个哥哥都在前线,文绣郡主给她讲过不少的道理,留在京师里的墨家人,不允许有半分行差踏错,以免连累了在前线冲锋陷阵的哥哥们。   同样的,若被证实两人还未圆房,难免不会被人曲解成墨瑆不愿意这桩婚事,假意遵旨,实则苛待公主,进而诬陷墨家阴奉阳违,欺君罔上。   墨依依想明白了个中道理,自然不会再声张。   她悄悄往颜妤耳边靠了靠,压低了嗓子,“嫂嫂,你就不想想办法,让大哥到你房里来?温柔乡,没有几个男人扛得住,你看陆圻那小子就知道。”   颜妤瞥了她一眼,这两人能放在一起比么?   “你大哥有多自律,你也清楚。”   别说一个通房都没有,就连他跟哪个女子走得近都没见过。   墨依依不认同她的看法,指了指自己一马平川的前胸,再指一指颜妤玲珑有致的曲线,“嫂嫂,你穿得太端庄了。”   这么好的身段给这厚重华服给遮掩了,哪里能吸引她大哥的目光?   “靖安侯府门风厚重,难道不是要端庄吗?肯定是要越端庄越好。”颜妤疑惑。   墨依依摇摇头,“在你们俩的院子里,不必这么端庄。”   颜妤想起文绣郡主给她的那一套薄如蝉翼的寝衣,她急忙摇了摇头,要她穿成那样去勾搭墨瑆,她估计得当场羞愤而死,不行不行。   “知道为何男人都喜欢去找楼里的姑娘不?”墨依依问。   颜妤摇摇头,她虽然偶尔出宫,但大多就在这朱雀大街逛,没去过花街柳巷,没见过楼里的姑娘是怎么样。   “因为家里的那位,大多都端着,相比之下,家花不如野花香。”   紧接着,墨依依讲了一堆楼里姑娘的一些招数。她本身也是半桶水,一知半解的,就是平日去楼里寻陆圻的时候,大约见了一些。   偏偏颜妤却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见解一般,认认真真地听着墨依依讲,还拿来本子记了起来。她觉得墨依依讲的比她在话本里学的要活灵活现多了,实操性也强。   说干就干,墨依依带着颜妤,两人乔装了一下,就去了楼里姑娘平日光顾的成衣铺,搜罗了几套回来,让人按着这个版式改制。   翌日,两人命人将齐胸衫裙参照薄纱露骨版式,用颜妤惯用的蚕丝绸缎改制成抹胸襦裙,在身上一试,居然给颜妤穿出了华服的感觉。   裙摆柔柔地垂落在地,鲛纱腰带轻轻一束,将胸前若隐若现的曲线,不盈一握的腰肢,勾勒得妖娆动人。   墨依依身为女子,都看痴了眼。   说着,拉去颜妤就往外走,“走走走,去京畿处接大哥放值去。”   等颜妤上了马车,墨依依就招招手,让她早去早回。颜妤见她没有上车,诧异地问道:“你不去?”   “我去了,大哥又该板着脸了。”墨依依笑道,让车夫赶紧出车。   颜妤告别了墨依依,再回头看自己,不太习惯这样的穿着,有些羞赧,她问流萤,“本公主这样穿,好看吗?”   坐在车外的车辕上的流萤,掀开车帘,认真地看了看她,脆脆地应了一声,“好看。”   像是有了信心一般,她展颜一笑。   颜妤去到京畿处时,发现墨瑆不在,一打听,去了东城门。   她就又折去了东城门。   远远就见到墨瑆拿着图纸似乎在指挥着什么,想来是在做布防,一旁还有一群官员在垂着首,似乎在汇报着什么。   墨瑆在听着,神色看不出喜怒。   颜妤下了马车,一身淡绛色的抹胸及地襦裙,流畅的坠感衬托出了她修长玲珑的身姿,她只薄施粉黛,双颊边淡淡的红扉,将她亮丽精致的容色,展露无遗。   她就这样,抄着披纱立在马车旁,就像一朵娇贵华丽的牡丹,盛开出极致的绝艳。   她遥望着墨瑆,他举手抬足间,他那掌握全局、运筹帷幄的气场,一览无遗。   忽然,心底涌起了一阵暖流,嫁给墨瑆以来,她重生后的那些愧疚感与惶惶不可终日地焦虑感,似乎逐渐在减弱了,她知道,这是他的给的安全感。   真好,有他的守护,她的家国,将会永远繁荣安定。   似乎感应到了她的眸光,墨瑆视线从手中图纸中移了移,望了过来。   颜妤见他看了过来,眸光相撞,她笑靥一露,朝他大力地挥了挥手。   墨瑆像看不见她似的,视线慢悠悠移了回去。   不一会,墨瑆的目光,轻飘飘地,又扫了过来。她见了,赶紧又挥挥手。   颜妤还没看清他的神情,他就已经将脸转了回去了。   见他脸色不太对,正在禀报的官员,迅速跪了下来,战战兢兢地问:“可、可是下官哪里说、说错了?”   其他官员也急忙跪了一地,忙磕头请罪。   这花神节盛会布防图,他们熬了几个通宵做的了,这次若还不能通过,不知道又要再熬多少个夜,几日不着家,家里的妻妾都有意见了。   墨瑆几不可查地深呼吸一下,“接着说。”   那一群官员才如释重负般起身,继续汇报。   -   不一会,展云就拿了一件玄色螭纹披风过来,给颜妤行了行礼,将披风直接递给了流萤,没有说话了。   流萤接过披风,怔怔地看着颜妤。   “夫君让你送过来的?”   展云点头。   “主子说,起风了。”   “……”   颜妤与流萤不约而同地转头望了望,四周的树叶纹丝不动,哪来的风?   说完,展云告退了。   颜妤一开始不得其解,思忖了一会,便笑了。   他肯定看见了她的新裙子了。   -   墨瑆放值回来,不见颜妤像往日那样在门口迎着他,有些诧异,难道人还没回到?   “公主呢?”   门童有些诧异自家侯爷竟然主动问起公主,急忙垂头应话:“回侯爷的话,公主在蘅苑。”   蘅苑就是墨瑆院子。   一进院子,就见颜妤正在亭子里指挥着流萤在捣杵着什么。   见墨瑆回来了,颜妤眸光一亮:“夫君,回来了。”   “嗯。”   墨瑆神色平淡,扫了她一眼,眸光落在她身上的襦裙一瞬,转身进了书房。   颜妤看了看他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这一身新裙子,他是眼睛有毛病?   今日在城门那么远,他都能看见,现在面对面,居然看不见?   亏她还刻意穿得比下午那件还少布料。   刚才让流萤捣鼓的杜若香粉末,她装在瓷瓶里,拿进了书房。   “夫君。”   轻盈的身影,翩然而至,墨瑆看了她一眼,继续埋头些写着。   “我来给你添点儿香。”   他依旧没抬头。   她虽然喜爱调制香料,但从未自己添置过,添置过程手忙脚乱的,紫金狻猊铜香炉的盖子碰撞炉身,而发出的清脆悠扬声,此起彼伏。   叮里哐啷!   叮里哐啷!   在静谧无声的书房里,显得有些突兀。   墨瑆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正抬笔欲写,又一阵哐啷声响起。   他放下了笔,侧身看向一旁正在埋头捣鼓的颜妤,“在做什么?”   颜妤给他一个俏丽的回眸一笑,“红袖添香啊。”   话没说完,她就顺利弄好了,她满意一笑,将盖子盖上了以后,转身向墨瑆走去,“香吗?”   墨瑆看着她,不出声,眸色幽深。   他向来话少,她已习以为常了,自顾自地拉起裙摆,转了两圈,将玲珑有致的曲线展露无遗。   问他:“好看吗?”   静默片刻,墨瑆眸光淡淡地收了回来,悠悠地说了一句:“京师的布行,不够布卖了?”   “……”   他又用这种淡定的语气,一正正经地说着戏谑她的话了!   颜妤有些恼羞成怒,“啪”的一声,一掌撑在书桌上,跨腰挺胸,凹出了一个春光乍泄的姿势,扬了扬下巴,“我身段有料,有前有后,偏不喜欢用布包着,怎、么、了?!”   墨瑆眉梢轻轻挑了挑,从容不迫地站了起来,抓起太师椅背上的玄青色衣袍,往颜妤颈胸轻轻裹了一裹,慢悠悠地说了一句:“有料没料,不是看布多布少。”   “……”   ☆、鬼使神差   颜妤诱引计划宣告失败。   她放弃了墨依依这个不靠谱的法子,穿回了原本的衣裳。   她不知道的是,自从她在城门那么一站,一袭齐胸披纱襦裙,半媚半纯的娇艳模样,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   全京师女子,纷纷效仿,那一身裙裾,一夜间成了爆款,成衣铺的生意爆棚非凡。   就连墨瑆当值或上朝,近日找他唠嗑的同僚比往常多,都在有意无意打探,公主平日胭脂水粉用些什么,好买回去哄家里的女人们。   更有人私下羡慕靖安侯如何的艳福不浅,只是,没人敢在墨瑆面前提。   这厢,颜妤正在哄着哭成花猫脸的墨依依。   “陆圻说,他不喜欢假小子,娶阿猫阿狗,都不会娶我。”说完,她哇的一声,又大哭了起来。   “你喜欢他,那怎么还整日找他打架?”   不问还好,一问,小姑娘哭得更惨了。   颜妤大概猜到了,大约就是陆圻没有回应,她为了吸引陆圻注意力,就用偏了法子,适得其反了。   她也是个失败者,没有什么好经验传授,帮不上小姑娘。   之前小姑娘那么用心帮她出谋划策,她能做的,只有陪小姑娘散散心。   “好了,莫哭了,跟着嫂嫂玩调香,等到花神节,咱姑嫂凭香氛独领风骚,怎么样?”   十五岁的小姑娘,还有一些孩子心性,注意力顿时被吸引了。   往后几日,姑嫂两人,就在墨依依的院子里,玩得不亦乐乎。   墨瑆放值回来,并未见到颜妤像个小萌宠一样眼巴巴等他回来,他微微有些讶然,但也没怎么放心上,近日要忙的事情太多了。   只是,在书房忙着的时候,几次习惯性抬眼望向了院子里,见到的都是空空的大理石桌。   展云见墨瑆看往窗外的次数有些频繁,便道:“似乎几日未见公主了。”   墨瑆顿了顿笔,还真是三五日没见她了。   一边埋首继续写着疏奏,一边不甚在意地问了问,“她都忙什么去了?”   “在小姐院子教小姐调香呢。”   墨瑆闻言,剑眉动了动,看向了一旁桌几上的狻猊紫金香炉几瞬,没再说什么,继续埋头忙着去了。   -   翌日,墨瑆不用当值,像往常一样去给墨老太君请安。   见墨瑆一个人前来请安,墨老太君不由自主地往他身后看了看,“怎么又不见公主一同前来?”   颜妤是墨瑆的小尾巴,几乎是整个靖安侯府都知道的事情,但凡墨瑆在府里,有墨瑆的地方,一定有颜妤,哪怕颜妤早上已经请了安,如果墨瑆来,她也会跟着来,再请一次安。   近日两人的请安都分开了。   墨瑆:“……”   他也好几日没见她人了。   -   祖孙两人谈起了军务,文绣郡主在一旁听着。   不一会,墨依依端着一个小锦盒,也来请安了。“祖母,依依给您制了安神香,亲手制作的。”   说着,递给了墨老太君一旁的侍女,随后,端端正正坐好了。   文绣郡主一直看着自家女儿举手抬足间,似乎有一些不一样,比往日规矩多了,“依依,你这身打扮……”   一袭淡蓝色的翠烟衫,裙摆点缀着小小的珍珠,简洁又不失大雅,灵动中多了几分雅致,少了往日的张扬,出落成了一个小美人了。   墨依依不为意地说了说,“嫂嫂给我装扮的。”   说着,她指了指那一盒安神香,“安神香也是嫂嫂教我调制的。”   墨瑆正端着茶杯喝着茶,淡淡扫了她一眼,“叫得倒是亲热。”   墨依依被墨瑆冷冷这么一瞟,想起上次告了颜妤一状的事情,自家母亲和大哥还因此冷遇了颜妤,想着还是应该替颜妤解释一下。   “上次,嫂嫂阻挠我去庙会的事,其实,是我误会她了。”   紧接着,便将那日误会的原由以及归宁日发生的一切,一一说了出来,当然,颜妤霸气地将她从青鸾宫带出来的那一幕,自然也被她绘声绘色地隆重描绘修饰了一番,恨不得颁颜妤一个巾帼英雄的牌匾了。   墨瑆与墨老太君等人沉思了,倒不是因为听了墨依依的夸张言辞,而是从墨依依的话中,他们都得出了几个信息点。   一是裘贵妃想要拉拢靖安侯府,甚至不惜用上肮脏手段,夺嫡之心昭然若揭。二是颜妤知晓裘莲母子狼子野心,一直没有打草惊蛇,如今却为了墨依依,直接与裘莲母子撕破了脸面。   这个颐宁公主,并不似外界传闻中的那般不着调。   后宫向来是波诡云谲的阴谋之地,裘莲利用颜妤独宠后宫,却一直止步于贵妃之位,自然不会甘心。   明眼人都看出了裘贵妃是在捧杀公主,偏偏颜妤浑然不知,还将裘莲视若亲母,不许任何人说半句她的不是,多少人因此叹息遗憾,却未成想,颜妤比谁都清醒。   此番墨依依的话,最让墨老太君震撼,她对颜妤的态度,向来不冷不淡,倒不是对她有太大的看法,只是颜妤一直给她一种错觉,她不过是一时玩心起了。   想起当初还未成亲,颜妤就想着和离了,她对颜妤就爱不起来,为免将来失望,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投注感情,就当她来靖安侯府做客。   即便如此,颜妤也一如既往地来给她请安,就像寻常侯门的媳妇一般。与她印象中的公主,完全不一样,短短的时间,转变这么大,她反而摸不清颜妤的态度了。   墨依依瞅了瞅众人各异的神色,以为自己说得太夸张,大家都觉得不可信,反而没能帮颜妤说上话,也敛了敛飞扬的神色,弱弱地说了一句。   “近些日子,嫂嫂一直在教我规矩,说调香能让人心平气和,不擅长女工的话,可以学习这个……”   墨老太君与文绣郡主微微惊讶。   墨瑆则一直沉默。   -   从墨老太君房里出来,接下来整整一日,墨瑆还是没见到颜妤,正欲出府,鬼使神差的,他拐了拐,去了墨依依的院子。   颜妤正好出来,没想到会见到墨瑆,“夫君也来找依依?”   “不然?”墨瑆不咸不淡地挑了挑眉,看了她一眼。   “噢!”颜妤应了一声,手上拿着香箸,正打算到院子里翻一翻正在晾晒的香饼。   “还以为,这是你的院子。”   日日待在这,比在蘅苑的时间都长,都快在这扎根了。   几日没见到她人了,就算见到,眼睛也没在他身上。   颜妤回头,一脸懵,“为何?”   “这里有的是香,最适合你。”   颜妤:“香怎么了?”   墨瑆没有出声。   颜妤偏着脑袋看着他,思忖着他的话,他的态度,怎么觉得他这话里话间,不太对劲。   难道,几日没见到她在书房晃悠,他不习惯了?怪她没给他添香?   一时间,她被自己这个想法给取悦到了,心情瞬间放晴了。   “夫君,你喜欢红袖添香吗?”颜妤娇俏的小脸往他身前凑了凑,笑颜如花:“我可以日日跟你红袖添香。”   墨瑆垂眸看着她,他眼眸里倒影着的是一双粲然的水眸,顾盼生辉。只要稍稍一弯腰就能够得着的樱唇,带着似有若无的馨香,一阵一阵飘进了他的鼻尖。   两人呼吸交缠,亲密得似乎只剩咫尺的距离。   颜妤似乎也被眼前的美色给迷惑了,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踮一踮脚,亲了上去。想到可能又会被他一阵戏谑打趣,她红着脸,逃难似退了退几步。   “依依在屋里,夫君自行去寻她吧,”   话没说完,拔腿就转身往院子里的装了满满一排簸箕的晒物架子去。   听见墨瑆平淡得毫无起伏的声线从身后传来。   “过来。”   颜妤耳朵竖了起来,以为他在跟其他人说,没动。   他又重复了一遍。   “??”颜妤这才转过身,看了看周遭,确定他是在跟她说的。   她狐疑着走了过去,他向来不会主动跟她说话,更不会主动找她。   “怎么了?”   “祖母寻你,都多少日没见你了?”   颜妤:“??”   不是每日雷打不动去请安了吗?每日都见呢嘛?   一会,她就反应过来了,墨老太君寻她?!她做错什么了吗?!   瞬间,她心情异常紧张了起来!   都来不及想明白,到底是谁几日没见到她了。   “祖母寻我做甚?”   “我哪里又做错什么了?”   “就只让我过去吗?夫君一起吗??”   一连串紧张兮兮的问话,问得墨瑆脑壳嗡嗡直疼。   颜妤搓着手紧张地走来走去,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墨瑆就打断她了。   “祖母想你了。”   “???”   颜妤怔忪了一瞬后,似乎反应过来了,有些傻乎乎,又问了一遍确认。   “你是说,祖母想我了?”   墨瑆看着她,没有回答。   她就已经得到确认的答案了,开心得直跳了起来,转身从物架上拿了一串专门为墨老太君制作的香珠,装在精致的香盛里,拉起他的手,就往外走。   “陪我去祖母那。”   墨瑆本来有事要去一趟京畿处,见她这般兴高采烈的模样,鬼使神差地没有甩开她的手,反而任由她牵着,一路往墨老太君的兰苑而去。   这罕见的画面,惹得奴仆们纷纷侧目,有些意外,也有些庆幸。   当初众人都猜测颐宁公主恐怕连靖安侯的衣角都摸不到,市井还有人因此私下专门设了一个赌盘,堵颐宁公主到底能否成功拿下不近女色的靖安侯。   若非靖安侯府规矩森严,他们当初也跟着下注了,如今看来,幸好没下注,否则,怕是会连裤子都输没了。   两人去到墨老太君的屋子里时,见墨老太君与文绣郡主眉头紧锁,气氛有些凝重。   墨瑆来回看了两位老太太一眼,俊眉紧紧一蹙,“发生何事了?”   文绣郡主暗叹一口气,看了一眼颜妤,将一卷明黄色的绫锦,“太后礼佛回来了,三日后在寿康宫设宴……”   闻言,颜妤手上的香盛“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昨日已更的了,现在只是习惯性回头捉虫,情节没有变动。 捂脸/,捉虫过程又自行脑补完N个充满暇思绮想的红袖添香伴读画面,干脆改个文名得了:《红袖添香》 好想喊一句:瑆爷,你想公主跟你红袖添香,就直说。   ☆、百般维护   太后回来了。   上一辈子,一直到她死,太后都在寺庙里礼佛,长达三年,都没有踏回过京师半步。   这一辈子,太后却突然回来了。   重生后,她一直没有梦过与太后有关的事情,不知是凶是吉,她心里没底。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来者不善。   太后是继后,年龄与嘉胤帝相仿,先帝驾崩,嘉胤帝继位后,她被尊为太后。两人母子关系不温不火,自从元皇后薨逝后,母子二人关系就恶化了。   随后,太后则去了庙里礼佛,三五年才回一次京师。   颜妤不知道太后为何会突然回来,但大约猜到或许与裘莲有关。   太后出身自裘莲的母家,乃京中四大世家之一的周家,若论亲疏,周太后与裘莲更亲一些。   从小到大,周太后都看颜妤不顺眼,若说皇帝对颜妤有多宠,太后则对颜妤有多严厉,甚至到了苛责挑剔的地步。   颜妤从前作天作地,都从来不敢在太后面前蹦跶过。   更何况,周太后以往回京都很低调,偏偏这次一回来,就搞了个赏花宴,给各大世家命妇、贵女发请帖,用意不明。   只是,颜妤也已经不是前世的那个颜妤了,她在惊讶了片刻以后,很快就平复心情。   -   第三日,墨老太君带着文绣郡主、颜妤进了宫。   一进宫,墨老太君与文绣郡主先前往御花园的赏花宴,她先行回重华宫处理宇文邧的信件。上次只来得及藏了起来,还来不及烧掉。   她必须要亲自看着流萤烧了才放心。   此番回宫,没有见到宇文邧的来信了,她松了一口气,处理完信件,才赶往御花园。   半道上,迎面就见到了颜嫣,身后带着一群随侍宫女,排场险些超过了她这个长公主。   见到了颜妤,颜嫣倒不意外。   “嫣儿见过皇姐。”颜嫣微微欠身,态度说不上恭敬,也找不出她差错来。   见颜嫣这般态度,颜妤冷笑,没有搭理她,就连虚伪的应付,都懒得浪费力气,直接越过了她,径直往前走。   被忽视的颜嫣,顿时恼羞成怒,一把抓起了颜妤的手腕,“颜妤,你这是什么态度?凭什么你总能这般理直气壮,目中无人?”   颜妤宽松的春衫衣袖,顺着高举的手腕,往手臂滑了下来,露出胜雪的皓腕,莹白藕臂裸露在外,那一颗殷红的守宫砂,赫然在目。   颜嫣建立,怔了几瞬,等反应过来,转瞬便讥笑了起来,“原来,之前的恩爱,都是装的呀。”   颜妤看了一眼自己手臂上裸露出来的守宫砂,顿时火冒三丈,一巴掌往颜嫣脸上甩了过去。   “胆敢冒犯本公主,来人,将她给我押下!”   颜妤话刚说完,侍卫迅速将颜嫣摁在了地上。   “颜妤!”   若眸光能杀人,此刻她都要被颜嫣那愤恨的目光给戳上无数个洞。   哪怕颜嫣带了不少的人,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拦。   颜妤多得圣宠,整个大瑨都知道,没人敢惹她。   仪仗大,就代表脸面大了么?颜妤讽刺地笑了笑。   “方才,你不是问本公主凭什么?”颜妤微微扬了扬唇,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颜嫣,“就凭本公主是御封的正一品公主,而你,只是没有封号的三公主。”   “就凭你也敢以下犯上?”颜妤冷嗤,“你母妃向来以规矩治理后宫,你也不要污了自己的贤名,就在这跪一个时辰,好好反思,什么是规矩。”   若之前不知道太后因何突然回京,现在颜妤知道了,是来给裘莲母子撑腰的!   因为有人撑腰,颜嫣才敢跟她叫板,否则,即便颜妤已与裘莲彻底撕破脸面,颜嫣不再伪装,却也不至于胆敢嚣张到她面前来。   颜嫣敢嚣张,她颜妤就可以比她更嚣张!   “你们几个在这守着,盯着她跪,谁敢通风报信的,杀无赦。”   扫了颜嫣一眼,颜妤冷哼了一声,就往赏花宴去了。   一进赏花宴,见到了满院子的衣香鬓影,她淡淡笑了笑,倒像是相亲大会。   “颐宁见过皇祖母。”到了周太后跟前,她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见颜妤姗姗来迟,太后一脸阴沉,“颐宁公主的规矩,都学哪里去了?”   每次见到颜妤那张长得像极已故元皇后的脸,她就有说不出的厌恶。   颜妤恭恭敬敬地行了行礼,“颐宁自幼丧母,这些规矩,自然是跟裘贵妃学的。”   一旁的裘贵妃险些气结,敢情颜妤是打算将她这些年以来的飞扬跋扈、不服管教的名声,指摘成是她教导出了错?   皇帝从未给过她正式的名分与资格去教导品阶比她还高的颜妤,反而是颜妤一直将她视若亲母。   得到颜妤的青睐,她就能得到让皇帝看多她两眼,这般好事,她巴不得默许了。   这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谁知,现在居然反倒被颜妤反将了一军。   “裘贵妃对你们的教导向来一视同仁。”周太后道,“三公主知书达理、贤名在外,裘贵妃功不可没。”   “是的,皇祖母,三公主向来知书达理,自然懂得规矩,方才因以下犯上,正在御花园外道罚跪着呢。”   颜妤淡淡笑着说,面上神情虔诚得令人真的相信她是在夸颜嫣,可说出的话,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什么?”裘贵妃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急切地看向了周太后。   因颜妤不给人通风报信,若不是她现在说,裘贵妃与太后都还不知道此事。   太后闻言,勃然大怒,一掌拍在了桌几上,案几上的杯盏震了震,“放肆!你这是什么态度?!”   颜妤又规规矩矩地跪了下去,“皇祖母请息怒。”   以墨老太君为首,一众命妇、贵女也纷纷跪了一地。   裘莲急忙上前给太后顺了顺背,轻声哄道:“太后娘娘莫要动怒,颐宁公主年纪尚轻,慢慢教就是了。”   说着,她焦急地往外望了望,想要派人去找颜嫣,御花园的外道全是鹅卵石,跪了这么久,这膝盖怕是得伤了。   太后似乎全身无力一般,抬了抬手,挥了挥,“罢了,是哀家的过错,没教导好儿孙。都起来吧。赶紧派人将三公主带过来。”   说着,转向了墨老太君,“靖国夫人,难为靖安侯府了。”   刚起身的墨老太君,闻言,与文绣郡主一同又委身行了行礼,“娘娘,您言重了。公主是个好孩子,成亲以来,一直孝敬长辈,夫妻和顺。”   太后叹了叹气,“若当初尚的是三公主……”   欲言又止似的,看了看颜妤的肚皮,“颐宁,你若是争气,就该做好儿媳的本分,早日为靖安侯府开枝散叶。”   颜妤忍不住冷笑,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她这才成婚一个月不到,别说怀孕,就是吹皮球,也没有这么快的。这是要替靖安侯府不值,准备塞多一个公主进府了是么?也不怕天下人笑掉大牙。   墨老太君起身行了一礼,接了太后的话:“公主尚年幼,与瑆儿又琴瑟和鸣,添丁是迟早的事。老身就暂且借太后娘娘吉言了,待来日有喜,必定报予太后娘娘、贵妃娘娘同喜同贺。”   此言一出,连同颜妤在内,众人都惊讶了。   墨老太君竟然这般维护她!   所有人都以为墨家对这桩婚事、对颐宁公主是不满意的。   颜妤没猜错,裘莲确实打的是与靖安侯府联姻的算盘,只是,对象不是墨瑆,而是墨瑆的两个尚未婚配的弟弟。   若三公主尚给墨家,两位公主对比之下,墨家人自然会觉得贤良淑德的三公主是极好的,对待两位公主上,不可避免会有所偏颇。   如此,既能拉拢靖安侯府,又迟早逼得心高气傲的颜妤自动和离,两全其美。   如今这计划,却因墨老太君的态度,而胎死腹中。   颜妤心下更敬重墨老太君了。她老人家虽对她态度一直没有改善,在外却是竭尽全力护着她。   -   赏花宴继续着。   周太后却有些兴致缺缺。   她山长水远赶回来,摆这么大台戏,就是想在众目睽睽下,让人明白颜妤是多么的不堪,顺利成章将颜嫣赐婚于墨家。   若要拉拢靖安侯府,自然是更亲近的颜嫣比颜妤合适。   想不到,一向稳重得体的颜嫣,居然去挑衅颜妤,直接被扣了个以下犯上的罪。   更想不到,墨家对颜妤百般维护。   周太后想早日结束这赏花宴,膳食也不上了,让人领了一众命妇小姐们去了水榭出赏花。   就在此时,嘉胤帝来了。   裘莲的脸色都黑了,手中的杯盏几乎要捏碎。   这么多年了,哪怕那个女人已经化成一赔黄土,他依旧深爱着,与那女人生的儿女,也都如珠如宝地宠着。   这才听说颜妤回宫了,就眼巴巴地赶了过来了。   若是颜妤死了呢?是不是他就能不再挂念那个女人了?   裘莲眼中的杀意一闪而过。   嘉胤帝的到来,让一众命妇贵女有些拘谨。   颜妤见状,她与墨老太君、文绣郡主交代了一声,就上前捞住自家父皇的胳膊,撒了个娇,“父皇,您是来陪娇娇的?”   嘉胤帝见到她这娇娇的模样,整个人的心都软了,刮了刮她的鼻头,“你说呢?”   “那娇娇得陪父皇一同逛逛,可好?”   嘉胤帝向来不会拒绝颜妤的要求,更何况还是这般娇软地撒着娇。   说完,两父女往水榭的另一条道走了去。   见嘉胤帝走远了,众人皆松了一口气。   忽然,就听到不远处颜妤的一声尖叫……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主要是走剧情,还是没能写到最想写的地方,侯爷还没出来QAQ~~,今天会再更。   ☆、有口难言   一条吐着信子的小黑蛇,像受了惊吓一般,飞速向颜妤窜来。颜妤吓得迅速后退,撞上身后的游廊扶手,直接摔下了水里。   离她最近的嘉胤帝见状,伸手拉她,没拉住,一个身形不稳,父女俩一同掉下了池子里。   一切的发生实在太快,一旁守卫的人都没反应过来。   皇帝落水,现场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跟随在嘉胤帝身旁的双喜以及侍卫们纷纷迅速下水救人。   很快,父女俩都被救了上来。   一堆人拥了上来,众人手忙脚乱。   “快,传太医。”   好在池水不算深,嘉胤帝与颜妤都没有大碍,众人全都松了一口气。若是嘉胤帝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在场的人都不要活了。   宫人迅速拿毯巾等给父女俩裹上,以免着凉,同时一应驱寒物品迅速送了过来。   那条惊吓了颜妤的小蛇,难逃一死,侍卫将死蛇,呈现到嘉胤帝面前。   是一条无毒的小水蛇。   虽然无毒,却险些害了颜妤的命,这断断不能容忍的。   “给朕查,御花园里哪来的蛇?!”   一个管事模样的太监颤巍巍地跪地磕头:“许、许是躲在附近小洞里冬眠,天气一暖和,苏醒了……”   这样的理由,嘉胤帝短短不能接受,“内务府就是这般做事的?负责打理御花园的一干人等,全拖出去,杖责五十大板。”   五十大板,大多数人是熬不住的,但今日落水的,却是大瑨最尊贵的两个人,若是哪个出事,九族都活不了了。   这五十大板,算轻的了。   在场的一众负责打理御花园的宫人,吓得抖如筛糠,跪了一地,仍旧想求一求皇恩:“求皇上开恩,求皇上开恩……”   四月天,天气暖和,落了水,只感觉到微微发凉,可颜妤的精神却开始昏昏沉沉了起来,她才意识到,自己余毒未清,一着凉就变得虚弱,不过,幸好不算严重。   见到颜妤突然面无血色,急忙派人迅速将她送回重华宫,一众太医急忙跟了上去。   刚送走颜妤,嘉胤帝正欲回乾元殿,一阵天旋地转,也昏了过去。   周太后等人刚闻信而来,就见到嘉胤帝晕倒,场面又是一阵混乱。   嘉胤帝被就近送进寿康宫。原本去重华宫的太医,分了一批急冲冲地赶来。   嘉胤帝很快就高烧了起来,不多久,便发生了高热惊厥。   刚换好衣裳躺下的颜妤,一听闻嘉胤帝高热了起来,震惊地整个人坐了起来,掀开被子急忙起身。   她稳了稳摇摇欲坠的身体,赶到寿康宫时,正好见到颜禛与墨瑆带着一群护卫已经守在了正殿门前。   侍卫已经将寿康宫包围了起来,除了颜禛信任的太医,谁也不许进殿。   颜禛正阴沉着脸,立在正殿门前,冷冷扫了跪了一地的人。   颜妤一来就见到裘贵妃在求颜禛:“太子,就让本宫进去见皇上吧,皇上需要人侍疾啊。”   嘉胤帝高热不退,与自己的经历这般相似,颜妤愤恨的眼神看向了裘莲,这个贱|人,居然为了邀宠,连她父皇都敢下手。   她恨不得扑了过去,撕了裘莲,   可是,眼下,只有裘莲有解药。   在场最不想嘉胤帝有事的,当数裘莲母子了,若嘉胤帝有个三长两短,顺位的是太子颜禛,轮不到颜垣。   裘莲做了什么,她比谁清楚,此时裘莲想要进殿,想来是存了想要救嘉胤帝的心思。   “颜禛,让、让她进去。”颜妤的嗓音嘶哑,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讲话说完整。   她有解药。   她声音虽然不大,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听到她的声音似乎很不对劲,墨瑆循声望了过去,见她病弱的样子,眉头紧紧地蹙了蹙。   这才半日不见,她的脸色苍白得就像一张白纸,找不到一丝血色,身子就像劲风中的扶柳,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能折损了一般。   裘莲似乎很意外颜妤居然会替她说话,也惊愕地看着她。   颜禛却是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颜妤,你还有没有心?”   闻言,颜妤身子晃了晃。   颜禛的话,总能像一把刀子一般,插进她的血肉。   “里头那个是你父皇,为了救你,如今生死未卜,你都还惦记着为这个女人邀宠?她是太医?还是医女?进去有何用?!”   她有用啊,她有解药啊!她能救父皇啊。等父皇好了,一定要将她碎尸万段,可现在必须得先救醒父皇。   颜妤唇瓣张了张,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些,她不知道该怎么跟颜禛解释。   认为这一切是裘莲下毒,不过是凭从小到大的凑巧经历而推断的,无凭无据,她说出来谁信?   众目睽睽之下,她根本无法开口解释。   颤颤巍巍上前拉了拉颜禛的衣袖,“你随我到偏殿,我有话与你说。”   颜禛一把挥开了她的手,“孤与你,从来无话可说!”   她本就摇摇欲坠,根本撑不住颜禛的力道,整个人往后仰倒。   正在颜禛身旁的墨瑆,身形一闪,一把接住了她。   颜妤体力不支,腿一软,身子不由得往下滑,墨瑆堪堪将人揽在了怀里,给了她依靠。   “殿下,公主身子尚且在抱恙中。”他望向颜禛,眸色淡淡,似乎只是就事论事一般。   颜禛收回了视线,看了一眼墨瑆,面上愠怒微微敛了敛,冰冷的眸子再次扫向了颜妤,“若父皇有不测,你就是罪人。”   若不是为了救她,父皇怎么会落水,进而生死未卜?   颜妤颤抖着唇,没有解释,缓缓跪了下去。   “颐宁有罪,请太子殿下允许裘贵妃进殿侍疾。”   说完,整个人意识都有些模糊了,摇摇晃晃地靠着墨瑆,语气与态度,依旧是那般倔强。   颜禛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墨瑆扶着她的身子,也跪了下来,“殿下,请允许臣代妻请罪。”   这时,墨老太君与文绣郡主也从人群中,走了上前,一同跪下,“臣妇等也愿替公主受罪。”   靖安侯府举家为颜妤求情了。   颜妤尚有些意识,生怕颜禛一个大怒,降罪于靖安侯府,挣扎着跪直了身子,急切地道:“颜禛,不要落罪于靖安侯府!不要!”   颜禛面色稍霁,且不论巾帼英雄墨老太君与靖安侯府满门为大瑨立下的汗马功劳,就此事而言,本就与靖安侯府没有干系,他断不会糊涂到因此牵连靖安侯府。   “来人,快快将靖安侯、墨老太君、文绣郡主扶起来。”   颜妤若还继续跪在地上,墨瑆断不会扔下她不管,他不起身,墨老太君与文绣郡主也不会起身,颜禛扫了颜妤苍白的脸一眼,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送公主回重华宫,传太医!”   墨瑆向墨老太君与文绣郡主示意后,一把抱起了颜妤,往重华宫去。   倏地失去了重心,颜妤本能地抓了抓住墨瑆的肩膀,只是,她此时并没心情留意自己到底在谁的怀抱了。   眸光穿过墨瑆的肩膀,往后看向颜禛。   她知道她的弟弟对她有成见,只是万万没想到,竟这么深。   深到她明明提前知会他宫中有细作可以传递邑国书信,他仍旧误会她水性杨花与人以信传情。   深到她说的任何话,他都不信,都能曲解她的用意。   她不过是被裘莲蒙蔽罢了,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让他如此看待她?!   一点纠错的机会都不给?   走出了寿康宫,墨瑆低眉看了一眼见到怀中人,明明灭灭的宫灯下,她那悲伤欲绝的模样,显得越发悲凉。   墨瑆脚步顿了顿,喊了展云上前。   “主子,有何吩咐?”   “你替本侯给太子殿下传个口信,公主也不是那般不分青红皂白,还望太子殿下明鉴。”   展云领命,迅速去办了。   听到了他的话,颜妤猛然抬头看向了他,他是在为她说话吗?他居然信她。   思及此,颜妤更加伤心,就连相处才月余的墨瑆都相信她,为何颜禛却连一丢丢的信任都不给她?   “呜呜~~呜呜~~”心头一阵悲戚汹涌而来,她忍不住哭了起来。   也不知是因为他为她说话的缘故,还是怎么的,她竟心安理得地在他怀里放肆地哭了起来,好像笃定他不会拿她怎么着似的。   一开始,她还只是呜咽,后来抽抽噎噎,最后,直接嚎啕大哭,哭得墨瑆太阳穴青筋直跳。   哭着哭着,她还不停地往墨瑆怀里蹭了又蹭。   墨瑆俊脸瞬间黑了。   “脏死了!”   -   颜禛听到了墨瑆的口信,沉默了片刻,才转身进了内殿,看着仍旧高热不退的嘉胤帝,问太医:“父皇如何了?”   “臣等无能。”一众太医束手无策,只能跪了下来告罪。   “父皇究竟是什么情况,给孤一一禀报,不许隐瞒。”颜禛冰冷的眸光,盯着为首的太医正。   说着,利落地拨了拨蟒袍衣摆,坐了下来,浑身气度不怒自威。   哪怕他只是坐着,这浑然天成的威势,依然震得一众太医噤若寒蝉。   “说!”   太医正打了个激灵,神色一凛,急忙禀报:“皇上的症状与脉象,显示不过是风寒之症,奇就奇在高热不退,就与上次公主落水的症状相似,只是,上回治愈公主的药方,用在皇上身上,却毫无起色……”   冷静下来的颜禛,沉思了起来,想起这些日子来,他听说了不少颜妤的事,听闻她让那个她视若亲妹的颜嫣,在重华宫门前雨中罚跪;那日也粗暴地闯了青鸾宫,与裘莲正面交恶。   这些日子以来的一举一动,都是在针对裘贵妃。   对于她的转变,他心下有了几分安慰,今日见到她又故态萌发,替裘莲制造邀宠的机会,一时失望透顶,便忍不住对她恶语相向了。   方才太医正说的话,以及颜妤的反常,似乎都在说明,其中有蹊跷。   “来人,请裘贵妃前来侍疾。”   门外的裘莲,喜出望外,正欲进殿,想起颜嫣,若母女一起侍疾,也能为颜嫣在皇帝面前挣一点恩宠。   环视了四周,寻不着颜嫣的踪影。   顾不上颜嫣了,她提了裙子,急忙进了殿。   颜禛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父皇已服了药,劳烦裘贵妃好好伺候父皇,若父皇早日康复,孤会禀明父皇,重赏于你。”   裘莲对于他冰冷的态度,早已习以为常,今日他这般态度,算是缓和,心头暗喜,面上却一片虔诚,“臣妾不敢邀赏,服侍皇上,是臣妾的本分,臣妾一定尽心尽力,绝不懈怠!”   颜禛未再应话,径直往一旁坐了下来,看看她倒是如何侍疾。   -   裘莲寻不着的颜嫣,其实是去了重华宫。   被颜妤罚跪了,她的膝盖破损了一些,裘莲命人将她送回宫了。   听闻颜妤病重,而墨瑆进了宫陪侍,她便忍不住往重华宫来了。   一进重华宫,见墨瑆独自坐在外殿的案几旁翻着札子,夜明珠熠熠光辉下,他容颜如画,看得她心砰砰直跳。   四处环视了一周,不见颜妤,想来她确实如宫人所报的那样病重了,心下一阵暗喜。   未等侍女通报,她径直便往墨瑆走去,金莲步步娇。   到了墨瑆跟前,盈盈地施了施礼,举手抬足间,尽是风情。   “嫣儿见过靖安侯。”      ☆、乐不可支   墨瑆抬了抬头,见是颜嫣,看了一眼一旁贵妃榻,轻轻点头示意,放下笔,起身回避。   颜嫣怔愣了一瞬,完全没想到,他竟然一句寒暄都懒得应付。   “侯爷……”嗓音带着娇媚。   墨瑆回身冰冷冷地扫了她一眼,看得颜嫣心底直发怵,话都说不出来了。   从没见过他用这样的眼神看颜妤。   她怎么会认为他们还没有圆房,她就有机会趁虚而入?   忽然间,她有些结巴起来:“嫣、嫣儿特地让御膳房做了些精致果点,侯爷尝尝?”   说着,急忙端着彩绘描金的食盒上前,谁知,脚似乎被轻轻拌了拌,踉跄了一下。   两人也不过一丈距离,墨瑆只需要微微抬手,就能扶住她。   她本还不至于摔倒,见接近墨瑆的机会这般难得,她就改了注意,顺势往墨瑆身上倒去。   负手而立的墨瑆,神色淡定,见到往自己身上倒的娇软身躯,毫不犹豫就侧了侧身,堪堪避开了颜嫣。   她直直扑了个空。   她虽然迅速稳住了身形,依旧轻轻磕在了案几上。   “嘶!”紧接着,一阵阵娇|吟了起来,一边还用手搓着膝盖,似乎很疼的样子,眼眸里泪珠打转,可怜兮兮地看着墨瑆。   一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模样。   “疼。”   没想到这位传说中知书达礼的三公主,作起妖来,那本事也大得神奇,就像往人嘴里塞了一大把活苍蝇。   墨瑆厌烦地蹙紧眉头,转身欲走。   对于他的态度,颜嫣并不意外,她也不过试一试而已。   但她很不甘心,她爱慕他多年,他本该是她的夫婿的,却被颜妤捷足先登了。   早些年,嘉胤帝便已属意将颜妤赐婚于墨瑆,那时候的颜妤果断地拒绝了,对于如此优秀的人,嘉胤帝想招揽为婿,颜妤不愿意,便换一位公主。   最后初定是她的了,若非她母亲见墨瑆受了重伤,欲观望观望,否则,那会是今日这般局面?   心中的不忿,让她勇气十足,三两下站了起来,对着他的背影,喊道,“当初父皇给你议亲的时候,皇姐是拒绝的,她不愿意嫁你!哪怕她现在突然要嫁你,也不爱你!可我不同,我爱慕了你五年了!整整五年,若非……”   不等她说完,墨瑆漫不经心地转了转身,面色阴沉,打断了她,“那又如何?与本侯何干?”   颜嫣没想到他竟然是这般反应,什么叫与他何干?   现在讲的就是他的事!   “嫣儿爱慕着侯爷,只求能与侯爷厮守,嫣儿不介意名分,可以不要名分!”   墨瑆怒极反笑:“三公主是太看低本侯,还是太看得起自己?”   “抑或是,脑子没带出门?”   否则,怎么会以为他一介一品候就能同时尚两位公主?!   若是嘉胤帝将两位公主都赐婚给了他,皇家颜面何存?   他什么时候开始,竟然给人错觉,误以为他是谁都愿意娶,谁都可以近身勾引的?   说着,凉飕飕的眸光,扫向一旁塌上的蚕蛹一般的锦衾。   “戏看完了吗?”   一直在被窝里裹着的颜妤,已经憋笑快要憋出内伤来了,被墨瑆点名,脱难似的,飞速掀开被子。   原本苍白的容颜,却因憋笑而变得酡红,晕染得她整个人越发娇妍动人。   她一掀开被子便肆无忌惮地大笑了起来,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能将一向冷静淡漠的墨瑆给气到破口大骂,颜嫣是个人才啊。   她认识墨瑆以来,都没见过他动怒,估计颜妤都快把他隔应到吐了,才气得他骂人。   墨瑆见她乐不可支的模样,淡定转头,一言不发,眸光盯着她。   颜妤知道自己不能再笑,再笑就惹火烧身了。   她强忍着笑,啧啧了颜嫣一声。   “颜嫣,你是睁眼瞎啊,本公主这么大的一个人囤在这里,你也敢这么明目张胆勾引本公主的夫婿?谁给你的胆子?”   还未反应过来的颜嫣,双眼瞪得大大的,像见鬼一般,没想到颜妤居然在!“你、你怎么会在这?!”   她还以为榻上的,只是一团锦衾而已!   颜妤不是在内殿?她不是已经昏迷了吗?   “这里是本公主的重华宫,本公主不在这,应该在哪?”颜妤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颜嫣顿时无地自容了起来。方才她说的那些话,颜妤悉数听了去,从头到尾地看着她像个跳梁小丑!   “颜嫣,你的贤名呢?你的矜持和娇作呢?端不住了吗?这卑劣的手段,跟勾栏的姑娘似的。”   “你!”颜嫣指着颜妤,一句话都说不来。   颜妤毫不留情的一字一句,太戳着她的心窝子了。   她再也端不住了,恼羞而去。   身后的宫人也呼啦啦地跟着走了。   顿时,重华宫安静了下来。   想到方才的一幕,她不由得又笑了起来,见墨瑆脸色依旧不好看,从案几的果盘上拿了一块她最爱吃的水晶糖糕,喂到墨瑆嘴边,“莫生气了,来,尝一口?”   墨瑆偏了偏头,躲了过去。   颜妤了然:“噢,忘了你不爱吃甜食。”   说着,自己吃了。   糖糕带着淡淡的百花香味,唇齿留香。   “心情很好?”   墨瑆淡淡看着眼前塞了满口的小姑娘,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就像只小松鼠。   颜妤又啃一口,欢快地点点头,“嗯。”   影影倬倬的夜明珠光辉下,她的云鬓上的淡粉玛瑙步摇轻轻摇曳,衬得她娇媚嫣然。   “好玩吗?”墨瑆继续凉飕飕地看着她。   这才反应过来,她顿了顿,僵直了后背,没敢再得瑟。   咕噜一下,赶紧将口中的水晶糖糕咽了下去。   “不好玩。”   -   原本,她是在寝殿歇息的,墨瑆将她放下榻上就转身走了,片刻不肯留。   就像他不肯进他们的新房一样。   一开始她很是失落,见他走了,光脚下了床,拖着虚弱的身子,急忙跟了出去。   到了大殿,见他款款落座,坐在了案几旁,拿起札子,静静地批阅着。   他并没有走。   既然他避嫌,不肯留在内殿,那她就出来。   于是,便让人将她往日在屋檐下听雨观景的贵妃榻给搬了过来。   守在他身旁。   听着他翻阅札子的沙沙声音,很快,她就迷迷糊糊地睡了,睡着睡着,就跟往常一样将被子卷成了团。   所以,颜嫣进殿后,才没看到了她。   在颜嫣尚未进殿的时候,她便醒了。   想到今日发生的种种,颜嫣这般毫无顾忌,很大原因在于看到了她的守宫砂,知道他们没有圆房。   加上,赏花宴上,发生的那些事,也给她提了个醒了,也许有不少人在盯着她的肚皮,也许有人将来会借此事挑拨,甚至离间她亲人与靖安侯府的关系。   这事是一个隐患,必须要尽快解决。   她很是懊恼,之前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地脸皮薄了起来,都忘了她最终的目的,是要生一个孩子,将两家的关系,彻底地捆绑牢固。   不能再拖下去了,等父皇康复以后,她要继续将此事提上重要议程了。   她要与墨瑆好好谈谈,想着,看了看又在低头忙公务的墨瑆,凑了过去,在他的耳畔,喊了一声,“夫君。”   墨瑆掀了掀眼皮,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继续写着。   她咬了唇,红着脸,深呼吸了一下,“我们,洞房吧。”   闻言,墨瑆的手,猛地一滑,狼毫在札子上划出了一道又长又粗的黑线,墨汁顿时晕染了一片。   满纸狼藉。   -   墨瑆走了以后,她又睡了一会,精神才略微好了一些,但脸色依旧发白。   听闻裘贵妃已经进殿侍疾,颜禛也陪同在一起,她便松了一口,可刚松了一口气后,又紧张了起来,因为,她在等一个验证结果。   这时展云进来了。   “公主,主子派属下来报,已经查到,那小蛇是内务府里一个内侍放的。只是,还未审讯,他便畏罪自杀了。”   “呵,原来有人想要我的命啊。”还以为是意外。   上辈子,她有利用价值,傻子一样被人操控,是棋盘上用得趁手的棋子,自然没有谁直接想要她的命。   这辈子,因为她没那么好利用,不能当垫脚石,还成了拦路石,就想要除掉她。   周太后虽然厌恶她,但还不至于要她的命,凶手呼之欲出,只是,可惜死无对证了。   “去寿康宫的人,回来了没?”想起裘莲,颜妤就想起了嘉胤帝,很是挂念,恨不得可以守在一旁,只是,颜禛也在,免得姐弟又起冲突,她只能在重华宫等着宫人一刻钟一次的回禀。   她问了两三次后,就在她以为自己猜测错了之后,展云又过来了,带来了嘉胤帝高热已退的消息,她喜出望外。   “流萤,快给本公主梳洗,去看看父皇。”   顺便好好看一看,裘莲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下毒,又是怎么解的毒,还能避开太医的诊断!   她下了撵车,刚到寿康宫正殿门口,便听到周太后道:“多亏裘贵妃悉心照料,皇上才得以这么快康复。”   嘉胤帝坐了起来,喝着参汤,道:“嗯,是辛苦了,重赏。”   周太后:“中宫之位悬空多年了,你也缺一个可心的人,不如趁此机会,晋一晋裘贵妃的位份?”   颜妤的脚步顿住了。   裘莲心下窃喜不已,甚至心跳加速,多年夙愿,得偿在即啊,她面上不显,摆出一副谦逊恭敬的样子:“侍奉圣上是臣妾应尽的本分,臣妾不敢邀功。”   这时,嘉胤帝看了一眼颜禛,顿了顿,道:“裘贵妃去库房里自行挑一些喜欢的玩赏,作为赏赐吧。”   晋位份的事,就此揭过。   裘莲脸色一阵青白,又棋差一招。   下意识的,颜妤看向了颜禛,明明灭灭的灯光下,她看不清颜禛的神情。   闻见周太后似乎叹了叹气似的:“当年的事,不是裘贵妃一个人的错。”   一直未曾出声的颜禛,冷冷地应了一句:“她这些年扶摇直上,还不够?”   “裘贵妃这些年的付出,还少?”周太后收起了一贯的慈爱,语气冰冷。   “我母后孤零零躺在冰冷的皇陵里,杀人凶手却可以锦衣玉食,儿女绕膝,她付出什么了?”   “好了,此事不必再议!”嘉胤帝沧桑的嗓音响起,“朕一生只尊元皇后为后,再无继后!”   “皇上!”周太后喊了一声。   颜妤却被颜禛那句“杀人凶手”震惊了,浑身颤抖了起来。   裘莲是害死她母后的凶手?   怪不得颜禛那么恨她,她都做了什么?颜禛亲眼看着一母同胞的姐姐,将杀母仇人当成亲母,还屡劝不听,该是何等的失望?怪不得颜禛见她都不想见。   颜禛只是对她冷眉冷眼,已经是顾全了姐弟之情了,更何况,上辈子在知道她出事了,依旧不顾生命来救她。   大殿内众人一时无话,嘉胤帝疲惫地捏了捏眉骨,挥了挥手,“都退下了吧。”   “且慢!”   颜妤抄着手,站在正殿门口,几乎能射出冰渣的眸光,死死盯着裘莲…… 作者有话要说:  某位公主,玩脱了~~ PS:若看到旧章节更新提示,那是作者君手痒在捉虫虫,大体情节没有变动的,看过的小可爱,不用理会。   ☆、剑走偏锋   众人望向了颜妤。   因嘉胤帝已经好转, 一众命妇与贵女,早已出宫,寿康宫比昨日安静了许多。   嘉胤帝见她脸上毫无血色, 担忧道:“娇娇,脸色还这般差,怎么出来了?”   颜妤给嘉胤帝和周太后行礼。   见颜妤来了, 还是这般架势,裘贵妃不想在皇帝面前与她起冲突,娇笑了一声, “怕是公主担心皇上了,就让公主好好陪您, 臣妾先行告退。”   缓缓转头, 颜妤冷冷地盯着她, “本公主说让你走了吗?”   颜禛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颜妤。   “公主,你这是什么道理?”裘贵妃身居高位, 却常年对颜妤讨好求全,早已憋屈不已, 如今两人关系又形如水火,语气也不由得生硬了几分,“本宫通宵未眠, 为何就不能走了?”   说着,转向了皇帝,娇嗲着道:“皇上……”   “娇娇?”皇帝也看不明白这两人缘何突然剑拔弩张了起来。   “颐宁, 你胡闹什么?!”周太后本来就看颜妤不惯,见她这般,脸色更加不好了。   颜妤没有理会,上前一把抓住了裘贵妃的手腕, 将她一把扯向了她,一股令人莫名舒适的香味袭来,味道很淡很淡,淡到难以察觉,但她确实感受到了。   就是这个香味。   只有接触裘莲才有。   “胡闹?”她盯着裘莲那一双媚目,一字一顿地道,“我怀疑她,毒害父皇与我。”   除了颜禛,其他人皆是一阵惊愕。   因着前夜颜妤的反常,对于她此番言论,虽不在意料之中,却也不是很意外,颜禛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看向颜妤,等着下文。   “长公主,莫要血口喷人!”裘莲急红了眼,泪眼婆娑地看向嘉胤帝,“皇上!臣妾没有。”。   “颜妤,你可有证据。”   颜禛的声调带了几分急切,再也不似平时那般冰冷无波。   他比谁都想要收拾裘莲,只是,她太狡猾,多年来并没有证据将她绳之於法。   颜妤:“我就是证据。”   听到这个回答,颜禛略有些失望。   “放开本宫!”裘莲挣扎了几番,都挣脱不了颜妤的禁锢,怒道:“颐宁,你不是目中无人,就是无中生有,就没有别的本事了么?!”   “娇娇,不可胡闹。”平素从不对颜妤动怒的嘉胤帝,对于颜妤此番的无理取闹,也隐隐有愠怒,语气生硬了许多。   “来人,给哀家拉开颐宁公主!”   “谁敢过来,本公主就死在这里。”说着,颜妤拔了发顶上的簪子,比在了脖颈间。   众人没想到她会来这一招。   “都不许动,退下!”嘉胤帝生怕刺激了颜妤,喝退了侍卫。   “娇娇,有话好好说。”嘉胤帝生怕她一个不小心把自己给划伤了,见她面色这般惨白,更是心疼不已,“乖,听父皇话,把簪子放下。”   她红着眼,哽咽道:“父皇,就给儿臣一点时间,会向您证明,裘莲她真的有问题。”   “没有什么不能解决的,先把簪子放下,有什么事,父皇给你撑腰。”   她摇了摇头,她根本说不清楚,底是怎么回事,所谓中毒的说法,仅凭她的一个猜测而已,她并没有证据直接证明裘贵妃有问题。   重生后,她一直想徐徐图之,慢慢找证据,再一击击倒裘莲,只是,听到了裘莲是害死她的母亲的凶手,她就忍不住了,哪怕剑走偏锋,她也不能再忍了。   “公主,莫不是方才你听到了,说本宫害死元皇后一事?元皇后之死,与本宫无关的啊,你莫要冲动啊。”裘莲死死盯着她的簪子,生怕颜妤手抖将她给   颜妤转头怒瞪了她一眼,“你闭嘴!就给本公主安静地待几个时辰!”   她恨不得一簪子往裘莲胸口插了过去,直接要了她的命。裘莲欠她的,岂止一笔债!   “当年的事,父皇责任更大……”嘉胤帝也以为她是因为元皇后之死才发难于裘莲。   “闹什么?!”周太后实在见不惯嘉胤帝这般宠着颜妤,厉声指了指侍卫道:“还愣着作甚,还不将公主的簪子夺下来。”   一直沉默的颜禛轻轻一抬手,案几上的茶杯瞬间摔成了两半,那动静,就像是惊天一声雷。   那些侍卫不敢轻举妄动,在等着主子们确切的指令。   颜禛慢悠悠地看向过去:“不过就是等几个时辰,为何不能等?她哪里闹了?”   “你!”周太后气得说不出话来。   “皇祖母年事已高,还望保重身子。”   没等周太后反应,颜禛缓缓站起身,对着周太后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完完整整的大礼,动作规范得堪称模范示范,毫无半分可以指摘的地方。   周太后气结。   看着闹哄哄的场面,嘉胤帝无力地捏了捏眉心:“母后也劳累了一夜,甚是辛苦,不如先行回殿安歇。”   此言一出,嘉胤帝毫无疑问是偏向颜妤姐弟的,周太后气极反笑:“这里是寿康宫,哀家岂能把皇上留在这,却自行歇息去的道理。”   周太后往坐榻靠垫上靠了靠,她倒要看看,待会颜妤能折腾出个什么动静来。   嘉胤帝急忙命人给颜妤搬来了一个大长靠椅,“你身子也没好利索,坐着。”   见自家父皇同意等了,其他人自然也不敢造次,她也不必再拿着簪子威胁,她将簪子插回头上,将裘贵妃摁坐在了靠椅上。   裘莲气愤地瞪了她一眼,屈辱感让她恨毒了颜妤。   同时,她又很是坐立不安,若长时间与颜妤待在一起,颜妤身上的毒一解,便能看出区别来。   嘉胤帝与颜禛摆明了要陪颜妤等,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法子来,不停祈祷没人发现了其中异常,也看不出颜妤的变化来。   见她放下了簪子,嘉胤帝松了一口气。   真是前世的债啊,总拿她没有办法。   很快,一个多时辰过去,颜妤脸上的苍白之色逐渐褪去,恢复了寻常少女该有的红润光泽。   颜禛一直在盯着颜妤,看她葫芦里在卖什么药,时光慢慢流逝,他只觉得她有一些不一样了,却看不出哪里发生了变化。   精神头不足的嘉胤帝,提了提神,担忧地看了一眼颜妤,见她神色好了许多,欣慰地道:“父皇当真是老了,才这一会,深感疲乏,反倒你们,看着越发精神了。”   颜禛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这一句,提醒了他,再联想到裘莲侍疾后,嘉胤帝很快好转,如今,颜妤本可以命人摁住裘莲,但她亲自摁,也在这短短时间内,面色好了这么多。   所以,裘莲身上是有什么东西,这父女俩接近了,病情就能缓解?   想到颜妤从小体弱多病,每次生病哭闹,只有裘莲接近和照顾才不哭不闹,曾经,大家都以为,这是因为颜妤信赖裘莲的缘故,却不想,竟是用了卑劣手段的。   颜禛谈笑似的说着,意有所指,“父皇,裘贵妃当真是福星呢,不过个把时辰,皇姐面色便红润了起来,比灵丹妙药都有效。”   裘莲整个人的神色都变了。   嘉胤帝是什么人?也是在深宫浸淫多年的人了,瞬间嗅出这里头的不同寻常意味了。   “果真如此,这等福气,朕也想沾沾,正好,朕也有些乏了,裘贵妃不过来伺候?”   颜妤自然求之不得,还以为自己还要费一些唇舌解释。   嘉胤帝唇角噙着的笑,让裘莲心底发瘆。   裘莲的腿,彻底的软了下来。   “皇上……”   嘉胤帝见状,冷笑了起来:“过来啊。”   裘莲战战兢兢地走了过去,不需要怎么解释,只要她在嘉胤帝身边待长一点时间,嘉胤帝便会如颜妤一样,很快恢复。   她一把跪了下来:“皇上,臣妾错了。”   嘉胤帝抬了抬手,一句都不给她解释,愣是将她押在了身旁,感受自己的体力一点一点地在恢复。   他越精神,脸色就越阴沉。   这漫长的过程,比直接审讯更让裘莲备受折磨。她几乎能感受到时间的每时每刻,化成利刃一点一滴地从肌肤的上刮过。   本来在打盹的周太后也醒了,见怒气冲天的嘉胤帝,适时地闭了闭嘴,一句求情的话也没再说。   很快,裘贵妃被问罪了。   直接被打入冷宫。   若不是嘉胤帝顾念着颜垣与颜嫣,便直接白绫赐死了。   颜妤很快也知晓了元皇后的死因,当年,嘉胤帝在御书房召幸了前来送膳汤的裘莲,元皇后得知后,伤心欲绝而晕倒,太医诊断出她怀孕了。嘉胤帝得知后,将她呵护在了掌心,精心地照顾了起来。   谁料一个月后,裘莲也怀孕了,元皇后从此郁郁寡欢,加上怀的是双生子,生下颜妤与颜禛姐弟,身体损耗过度,还未出月子就撒手人寰了。   元皇后薨逝了以后,嘉胤帝伤心欲绝,从此六宫佳丽,形同虚设。   踏步后宫,也仅仅是为了见颜妤姐弟,后来见裘莲对颜禛与颜妤姐弟很好,才逐渐善待于她。   谁知,这一切,皆是裘莲的阴谋诡计。   甚至,元皇后的郁郁寡欢,也源于裘莲三番四次的炫耀恩宠与刺激,杀人诛心,害人于无形。   这一世,颜妤态度的转变,裘莲有了危机感,才故技重施,将毒下在了嘉胤帝身上,否则,还不知要多久才能揭露裘莲的阴谋。   -   一切尘埃落定,颜妤准备回靖安侯府前,她去了冷宫看裘莲。   两世的仇人,得到了应有的报应,她满怀复杂情绪,不吐不快。   等见了不再华丽盛装的裘莲,她忽然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裘莲,若非你再生歹意,放那条蛇害我……”   裘莲面容狰狞,眸光凶狠,咬牙切齿:“若是本宫放蛇,岂会只放一只小水蛇?直接放毒蛇,一下毒死你,便省事了。”   闻言,颜妤不可置信地看向了裘莲,若不是裘莲下的手,那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嗷嗷,发现这章走了剧情,就塞不下侯爷了~~下章下章~~   ☆、浴光而来   颜妤从冷宫出来, 直觉后背发凉。从前,她被保护得太好了,又过于安逸, 才未识宫中人心之险恶。   想比之下,靖安侯府,一门忠肝义胆, 后宅没有这么复杂。   想起靖安侯府,她就想起墨瑆,小脸忍不住又发烫了起来。   那晚, 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说出那句话,四周死一般静默片刻之后, 墨瑆只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淡淡瞥了她一眼, “果然,高热会让人变傻。”   然后, 淡定地吩咐展云收拾东西,出宫去了。   本来颜禛特许他留在宫中的, 都怪她玩脱了,把人给玩跑了!   若是让她重来一次,绝不会作死了。   只是, 他们已经拜堂成亲,夫妻敦伦,不过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搁她这, 怎么就这么难?   -   裘莲的事告一段落后,她也收拾东西回靖安侯府了。   流萤去打听过了,墨瑆那夜出宫后,一直在京畿处忙了。   花神节是大瑨的年度盛会, 安全布防、隐患排查,都是一个巨大的考验,想来,估计得好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墨瑆了。   她闷闷不乐地上了撵车,出宫了。   刚出宫门,突然听到撵车底部“咔哒”一声,一阵颠簸,她险些摔了,好在流萤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怎么回事?”见颜妤没有受伤,流萤松了一口气,想到方才的险象,扶稳颜妤后,她气冲冲下了车。   驱车的侍卫急忙跑了过来,行礼告罪,“禀公主,车、车轴断了。”   “快找人再派车来啊!”流萤一急,脾气就上来了。   一时间,车来不了这么快,怕是得在这宫门前耽搁一点时间。   这儿距离最近的宫殿,都要走上一刻钟的脚程,附近想找个落脚歇息的地方都没有。   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让颜妤堂堂嫡公主,当街在路边候着,若让皇帝知道,少不得又要问罪了。   见流萤这般焦急,她笑了笑,“无碍,就在这候着吧。”   就在此时,一阵车轱辘声传来,停在了颜妤的车旁。   “流萤姑姑,这是怎么了?”   听到动静,颜妤掀开了车帘,正巧见到齐国公府世子齐轩。当初她父皇为她觅婿的名单中,就有他。   齐轩一表人才,又学识渊博,年仅十六就高中状元,年纪轻轻就任职翰文院院士,她父皇对他赞赏有加,一度视为佳婿的优先人选之一。   上一世,她听裘莲说他只知死读诗书,是个文痴,为人木讷无趣,吓得连忙拒绝了她父皇的提议。   重活一世,她才知道,那不过是裘莲故意为之,齐轩为人温文尔雅,并非裘莲说的那般,只是,裘莲见不得她好,故意误导她罢了。   见到了颜妤,齐轩连忙下了马车,给她行礼,“微臣见过颐宁公主。”   颜妤莞尔一笑,“原来是齐翰林,免礼。”   “公主,这是怎么了?”齐轩看了一眼撵车,问道。   “车轴断了,新派的车还未来。”颜妤笑道。   沉默了一瞬,他道:“若公主不嫌弃,不如坐微臣的马车先行,臣再自行回府。”   “齐翰林有心了 ,本公主稍等片刻就好。”颜妤笑了笑,婉拒了。   反正她也闲来无事,等等也没关系。   齐轩看了看有些乌云遮阳的天,“那微臣便一同在此候着吧。”   流萤担心下雨,淋了颜妤,低声道:“公主,不如与世子一同走?”   两人一起在这等,还不如一起走,反正齐国公府与靖安侯府在同一条街上。   颜妤看了流萤一眼,终是点了点头。   下了撵车,正欲抬脚上了车凳,就听到一阵马蹄声传来。   不知为何,心头忽然有了一阵微妙的预感,她立刻侧头望了过去。   天边浓云翻滚间,渐渐消散,金灿灿的阳光,像一只手拨开了飞云流雾,从天幕照射向人间。   光芒喷薄四射间,墨瑆纵着马,浴光而来。   那么耀眼又夺目。   奔驰间,他的眸光一直落在颜妤的身上,由远至近,未曾间断。   马蹄声渐至,一直到了颜妤的身旁,才停了下来。   墨瑆垂眸看了她一眼,她正要开口,他的眼光已经移走。   她略有一些失望,原来他不是为她而来啊。   还以为他来接她回家的,原来不是。   眸光渐渐黯淡了下来,随后,兴致缺缺地收了回来。   这时,墨瑆向齐轩点头致意后,弯了弯腰,长臂拦腰一捞,一把将她捞了起来。   忽然腾空,失重之感让她惊呼了一声。   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到了马背上,稳稳坐在了他的胸前。   他熟悉的气息,就喷射在她的鬓上、脖颈间,就好像点火似的,瞬间让她的脸蹭地热了起来。   马儿缓缓往前走着,她就这样被他圈在怀里。   这画面,她从来没敢想象过的,如今却发生了。   “你怎么来了?”她问道。   墨瑆没有出声。    她习惯了他的不搭理,倒也不在意,心底依旧美滋滋的。   墨瑆突然抬手搓了搓她的发髻,“什么人的马车,你都敢上?”   颜妤:“嗯?”   听清楚了他说什么了以后,颜妤不明所以,“那是齐国公府的马车……”   “所以?”他轻轻道。   不知为何,颜妤却听出了凉飕飕的味道。   她连忙直了直腰,“哪怕那马车是纯金打造的,我也看不上。若要选,我肯定宁愿坐在马背上哭,也不要坐在金渡的马车上笑!”   马儿缓缓在青龙大道上走着,墨瑆垂眸看了看怀中的人,正好看到她鬓上的步摇也随之一晃一动,仿若她那神采飞扬的笑靥,得瑟又招摇。   物似主人型。   见墨瑆没有吭声,她继续卖力地夸着,完全不用打草稿。   “这马儿,高大又威猛。”   “我夫君,英俊又潇洒。”   墨瑆抿着唇,用手揉了揉太阳穴。   “此马非凡马。”   “我夫非凡人。”   “闭嘴!”   “哦。”   她很乖巧地应了一声后,两人同时静默了下来。   青龙大道靠近皇宫,这一旁没有闲杂人等熙攘,四周安安静静,只剩马蹄声。   “咕咕~~”   忽然,她肚子响了一声。在有节奏的马蹄声的空隙间,这一声响,显得格外突兀。   又是一阵   她急忙捂住了腹部,小声道:“我已经闭嘴了,是它不听话。”   墨瑆扬了扬唇,余光扫了扫她捂着的肚子。   “你想吃什么?”   “你!”   ☆、闷闷不乐   墨瑆没有理会她, 淡定地换了个方式问:“想去哪里吃?”   “到街上吃吧?”她小眼亮了起来。嘉胤帝虽宠她,唯独出宫这件事,没有商量, 许是担心她的危险,平日出行,也是一堆的护卫与侍女跟着, 哪比此刻,只有两个人。   墨瑆没有答话,驭马往朱雀大街去了。   颜妤顿时笑逐颜开, 满脸尽是得逞后的愉悦。   到了望江楼,墨瑆正准备要下马, 她一把抓住墨瑆的手臂, “不想在这吃。”   “你不是喜欢这里?”墨瑆不解。   婚前那段时间, 总见她到望江楼来。   此家酒楼经营定位是专门接待达官贵人,只接待三品以上官宦及其家属, 没有身份的,都进不来。   酒楼规格档次豪华程度, 京都第一,又有一等护卫巡逻守卫,最大的卖点在于, 高薪聘请了大江南北名厨。不必天南地北,也能吃到天下名菜、各地特色菜系。   像颜妤的身份这般尊贵,这里最适合了。   颜妤摇摇头, 不肯下马,“我哪里是喜欢这里啊,只是喜欢来这里看你而已。”   墨瑆:“……”   “不如,我们去金樽楼吧?”颜妤微微侧头, 嗓音清甜又欢快。   即便不看她的脸,也知道此刻,这张姝色无双的小脸,是何等的神采飞扬,充满期待。   金樽楼,不过是一家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酒楼食肆了,但对颜妤而言,这里有人说书和唱曲,就是很特别的酒楼。   大多数食肆都有说书、弹唱、曲艺表演的,只不过,颜妤甚少出宫,听人说过的,也就这么一家。   “好嘛,好嘛?”见墨瑆不置可否,她抓了抓他的手臂,晃了晃。   “嗯。”   一到了酒楼门前,就听到了里头传来说书人抑扬顿挫讲着,夹杂着弹唱,她的心瞬间就飞了进去了。   里头顿时传来一阵热烈的叫好声,掌声如雷,颜妤听见,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迫不及待地向进去。   墨瑆刚翻身下了马,甫一转身,就见她从马上跳了下来,本能地伸手一接,将人抱了个满怀。   瞬间,他整个人的脸都黑了。   这匹马是跟随他多年的战马,体型高大,颜妤从这么高的马背跳了下来,若是他没接住,她这腿都不能要了。   颜妤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在墨瑆的怀里了。猛然抬头,视线就撞进了他的眸光里。   忽然间,时光似乎停止了流动一般,定格在了这一瞬。大街上的叫卖声、吆喝声似乎也在这一刻消音了一般。   她只听到自己猝不及防地心跳声,咚咚地直冲耳膜,直至天灵盖。   他的怀抱总是那样宽厚温暖,她似乎有些上瘾了。   不想下来了,就想这么赖着了。   墨瑆视线抬了抬,往马身上看了一眼,面上的不豫之色,显露无疑。   眸光移回她那张清妍红润的脸时,就见她睁着那一双湿漉漉的大眼,不知在想什么。   “属猴的?这么高也敢往下跳?”   “……”   若方才颜妤还有一点儿旖旎心思,此刻都彻底歇了。   将她放了下来后,墨瑆将缰绳递给了金樽楼门前的小厮,转身走了进去,大步流星。   她急忙提起裙子,小跑着跟了上去。   他的人长得高大,走得又快,她险些跟不上了,在上楼之时,平日里几乎不怎么跑动的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了,忍不住在身后大声吐槽,“我看你才是属狗的,跑得这么快。”   墨瑆似乎没听到她似的,继续往楼上走。   颜妤只好赶紧跟上。   走到了阶梯一半的拐弯处,她看了一眼那个阶梯,好似还要十几阶,顿时蔫了。   一个酒楼而已,阶梯做那么高做什么?天梯么?   其实也就寻常的阶梯,她被裘莲长期下了毒,身子骨比寻常人弱了一些,所以,她爬得特别费劲。   墨瑆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几不可闻地叹了叹,即刻转身,看了她的小脑袋瓜一眼,下了台阶,二话不说,弯腰将人抱了起来,上了楼。   到了二楼的雅间,才将她放了下来,看了一眼她那羸弱的小身板,嫌弃地道,“重死了。”   “明天起,每日随我晨练。”   “什么?”   晨练二字,一听就不是什么享受的事情,颜妤只想原地晕倒。   -   这家食肆不过是做寻常百姓生意的,对于墨瑆与颜妤的出现,掌柜的一眼就看出了两人身份的不一般,急忙将人引到了店里位置最好的雅间。   窗口的正下方就是堂内的大舞台,可以一边用膳,一边看弹唱表演,只是,这家店不似望江楼有薄纱帘遮掩,保护客人的隐私。   这里生意兴隆,人声鼎沸,墨瑆不喜欢嘈杂的环境,倒也没表现出什么。   他近日忙公务,已经两日未阖眼了,坐了下来后,就闭目养神了起来。   “你很乏了么?”见他眉间的疲惫之色甚浓,关心道,“不如,我们回府吧?府里多的是吃的。”   “没有。”墨瑆继续闭着眼。   颜妤还想劝说,墨瑆悠悠地说了一句:“好好珍惜一下此刻的自由。”   颜妤泄气了一般坐回了位置。   回府后,她就要进行魔鬼训练了是么?   想到天不亮就要起来随墨瑆健身,她听说书的心情都没有了。   那次练字,她的手回去都抖了几日,若又跟墨瑆晨练,她估计手脚都不能要了。   托着腮,百无聊赖地听着说书,有些闷闷不乐。   不一会,掌柜亲自上来点菜下单。   墨瑆只是闭着眼,那清冷的上位者气场也让人无法忽视,掌柜看了那矜贵如斯的男人一眼,心底有些微微打颤。   开店十余年,第一次接待这么尊贵的人物,生怕一个伺候不周,身家性命不保。   京都的朱雀大街,满街的高档食肆,不知道这两位一看就出身不凡的大人物,为何要来他这小店。   掌柜嗓音带了些许的颤抖,“客官,想吃点什么?”   颜妤看了一眼正在闭目养神的墨瑆,“夫君,你想吃什么。”   墨瑆依旧闭着眼,“你喜欢。”   忽然间,她脑子里就想起文绣郡主给过她一本食膳谱,对着掌柜笑了笑。   “姜附烧狗肉。”   “杜仲炖羊肉。”   “鹿鞭焖鸡子。”   “山药羊肾粥。”   “萸肉苁蓉炖牛鞭。”   颜妤一口气数了几个菜,从她点的第一个菜开始,掌柜眼睛都瞪大了,正欲开口提醒,见她继续往下点的,都是同一类菜,都是一个功效的,便确定,他没有听错,对方也没点错。   在颜妤点菜之时,掌柜一边一字不漏地记着,一边时不时意味深长地瞄了瞄墨瑆。   一直在闭目养神的墨瑆,缓缓睁开了眼睑,直勾勾看向了一旁的她,“你点的这些,我会看着你吃完再走。”   颜妤幽怨地看着他,“这是男人吃的,女人不能吃。”   “那就点些女人能吃的。”墨瑆说完,又靠回了椅背,扳着手,继续闭上了眼睛。   她撇撇嘴,“掌柜,就要桂花糖蒸糕、糖蒸酥酪、蜜汁八宝百合、玫瑰蜜糕……”   不是糖,就是蜜,光听着,就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甜腻感,墨瑆捏了捏眉心,依旧闭着眼。   颜妤见他一捏眉心,她的心情好了起来。   她也是听墨依依说,才知道墨瑆最讨厌吃的就是甜食,凡是带甜味的东西,都不碰。   她听了,挺不以为然,人生百味,若没有甜味点缀,这日子还咋过?   在靖安侯府的一个多月,见到墨瑆日日坚持晨练,一日不落。   自律又刻苦。   后来,她又似乎理解了他,军中生涯那般艰苦,没有一点毅力都坚持不下来。也许是担心习惯了甜的东西,就吃不了苦了。   方才他嫌弃她胖,还要抓她健身,她才故意点了这些,哪个甜腻,就点哪个,不甜不腻的,绝对不要。   一旁正在闭着眼睛的墨瑆,并不知道颜妤曾经脑补了这么深刻的感悟出来。   他不吃甜食,单纯就是不爱吃而已,没有这么高深的立意。   恶作剧了一把,颜妤的心情好到飞起来,也津津有味地看着堂下的说书人表演,听到高潮迭起的部分,还会跟着楼下的人,蹭地站了起来,情绪高涨地吆喝:“好!”   听到可恨之处,还会跟着骂两句。   短短时间内,她就跟着故事里的人物,经历了一番悲欢离合、爱恨情仇。   墨瑆眉宇间皆是无奈,终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抬手放在了桌角,免得她情绪过去激动时,磕了自己。   很快上菜了。   “吃点东西吧。”   墨瑆睁开了眼,看了一桌的菜,方才颜妤点的一堆糕点中,只上了一盘玫瑰蜜糕,其他全是他爱吃的东西。   他本不饿,看了一眼兴致颇高的颜妤,就拿起了箸子。   两人安静地吃了起来。   他动作慢条斯理,举手抬足间,优雅又矜贵。她看得赏心悦目。   渐渐的,颜妤就不这么想了。   凭着女子的直觉,往几处热烈的目光望去,见到不少女子,毫不顾忌地看着墨瑆。   他本身就是一个很具有存在感的一个人,他只往那里一坐,便能引得无数女子频频回头   她看了一眼墨瑆,他只静静地吃着,似乎感受不到周遭的异样。   又或者说,他本就习惯了走到哪里都能吸引别人的目光。   她不知为何,心头像堵了一块巨石一般难受。   一个颜嫣勾搭他,她倒没甚在意,因为她深知,墨瑆看不上颜嫣。   可外头千千万万的女子,多的是比她更好的人,会不会哪日,就找到了他心目中的那道白月光?   不知怎么的,她忽然没有心情吃了。   早知道不来这里吃了,他长得太妖孽,太招摇了。   就应该在望江楼,不,应该就关在他们的院子里,就他和她,别人都看不到他的风姿。   见她停了动作,咬着箸子,拧着柳眉,很是苦恼的样子。   墨瑆将她碟子里的芹菜挑了出来,又给她布了一些菜。   “不合口味?”   她摇了摇头。   “那是为何?”   “你看起来太好吃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侯爷,你就是一盘菜。   ☆、闻鸡起舞   回到靖安侯府, 颜妤依旧蔫蔫地,她也不知道为何这么提不起劲儿来。没人能告诉她这些情绪是怎么来的。   不就是因为墨瑆看起来好吃,外头太多人跟她一样, 想吃他,倒不至于让她不开心,他若是那种想吃就能吃到的, 也不用她费尽心思了。   没搞明白。   流萤早早已在府中等她,一见她回来,就急忙上前了, 见到她不开心的模样,心也提了起来了, “公主, 您怎么了?”   她摇摇头, 垂头丧气往屋里去。   “侯爷欺负您了?”流萤继续问,出宫那会, 她在马上,笑得那样开心, 怎么回来反而不开心了呢?是途中发生了什么?   “本公主倒是希望他欺负我……”颜妤和衣直直往塌上一摊,声音闷闷的。   “……”   到了晚间用膳的时候,她依旧闷闷不乐, 众人面面相觑,也没敢问她怎么了。   宫中发生的事,传了一些出来, 众人皆知裘贵妃失宠了,她被褫夺了掌管六宫之权与禁足了,但不知道缘由。   嘉胤帝多少还是顾念着颜垣与颜嫣,未对外公布裘贵妃被打入冷宫之事。   墨老太君与文绣郡主对内情知道一些, 以为她是因为裘贵妃没有得到应有的报应而闷闷不乐。   知道她喜爱吃甜食和糕点,就命人端了几样她平日里最喜欢吃的上来。   墨老太君与文绣郡主一同看了墨瑆一眼,让他处理。   墨瑆像是没看到一样,没理会自家祖母与母亲的眼神暗示。   只慢悠悠地吃着饭,没有多余的话,不动声色地将颜妤面前菜碟的芹菜一根不落地挑到了他面前的碟子上,而后,若无其事地一根一根吃了。   两个老太太对望了一眼,哪里见过墨瑆给谁挑过菜?了然似的,皆安心地拿起筷子吃饭。   颜妤戳了戳碗里的饭,准备夹菜,视线落到面前的碟子上,发现眼前这道金玉满堂没有芹菜,平日她都要暗暗挑到一旁去的。   抬眼看了看桌上的,是有芹菜的,再看向一旁的墨瑆,大家的都有芹菜,只有她面前的这碟菜没有,确确实实是被挑过了。   而墨瑆正在吃着那些芹菜。   瞬间,她的心情多云转晴了。   她最讨厌吃的就是芹菜。   在宫里,凡是送往重华宫的膳食,从不会放芹菜作为配料。   刚到靖安侯府的时候,膳食里总爱加芹菜,流萤想吩咐厨房不要放芹菜,她打听过,墨老太君最爱吃的就是芹菜,就不让流萤去说了。   没想到,墨瑆竟然知道。   忽然想起,今日在金樽楼,他似乎也帮她将芹菜挑了出去了。   她对着墨瑆甜甜地笑了笑,终于欢快地吃起了饭。   墨老太君与文绣郡主又对望了一眼,原来自家孩子才是公主的病根,心病终须心药医。   -   天不亮,颜妤还在做着香甜的美梦时,墨瑆就派人来喊颜妤起床了。   颜妤被扰了清梦,艰难地睁了一只眼看看天窗,外头还黑漆漆的,正巧听到了一声鸡啼,嘟囔道:“什么时辰啊,天都没亮呢。”   闻鸡起舞吗这是?   流萤端着准备给她梳洗的热水放在盥洗架上,应道:“公主,寅时刚过两刻。”   被衾里的人儿,将自己埋在了被窝里,睡了过去。   一旁的流萤扭头一看,忍不住笑了,她家公主不到日上三竿都不会起床,这个点儿让她起床,有点困难。   听了流萤的禀报,墨瑆坐在院子的长亭里,悠悠地喝了一口茶道:“就告诉你家公主,看日出,去不去?不去就在家练字,每日三百篇。”   比起练字,颜妤自然是愿意看日出,更何况又有墨瑆作陪,想象着能和墨瑆看世间日出日落、云卷云舒,她顿时充满了动力,麻溜地起床了。   等她清醒了,才知道,她所理解的看日出,和墨瑆所说的看日出,是不同的。   她被墨瑆的美色给诱骗了。   一开始,墨瑆确实带了她去山上,但,是徒步去的,去了还得爬山,她龟速一般爬上了山,就再也不肯下山了,最后是墨瑆背了她下山的。   往后,再提到看日出,她都想直接晕倒。   后来见她不肯出门,墨瑆就将训练地改在了院子里,训练她扎马步,练了几日,她每日走路脚都是颤抖的。   熬了几日,她求换另外一种训练方式,于是,墨瑆带她去官道跑步。   跑一会,她又不想动了,墨瑆就拎起了她,跟随在她后头,督促着她跑,一度她都觉得自己就像个牲口,被墨瑆这个恶毒的农夫驱使。   每次跑完她都腿软脚软,干脆席地而坐,耍赖不肯走了,最后,又是墨瑆将人给背回来了。   若是平日,她能这么近距离接触墨瑆,肯定都要高兴地飞了起来,可现在,要吃了这么多苦,才能尝到这一点点甜头,这买卖,想想都不划算。   她在想,要怎么样才能让墨瑆打消掉训练她的念头。   她甚至在想,要不要往宫里递送消息,让父皇给墨瑆安排多一些公务,好让他不要每天天不亮就挖她起来训练。   -   墨依依连续大半个月没有伴儿玩了,每次来找颜妤,她不是在睡大觉,就是准备睡大觉。   “嫂嫂,你起来陪我玩呗。”墨依依感觉颜妤已经在床上生根发芽了,考虑要不要用铲子才能将她铲起来。   “乖,你自己找地儿玩去吧。”颜妤无力地招招手,趴在床上的脑袋,抬都不抬一下。   “嫂嫂你不能再睡了,赶紧起来醒醒神。”墨依依硬是将颜妤拖了起来,“去花园,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颜妤艰难地爬了起来,坐在亭子里,也恨不得趴在桌上,扶都扶不起来。   她艰难地抬了抬自己完全没有力气的手脚,忍不住吐槽了起来,“你看,这细胳膊细腿的,你大哥怎么忍心天天这么操练我?!”   又指了指自己的腰腿,“被他折磨的,我的腰腿都快断了,走路都是抖的。”   正好路过花园的文绣郡主,闻言,踉跄了一下。   而后,顿住了脚步,看了看一眼颜妤的小腹,露出了欣慰的笑,对着跟在身后的丫鬟低声道:“走,去膳房。”   要去吩咐膳房炖多些滋补的药膳才行。   这厢的墨依依看了看一眼颜妤的腿脚,“大哥训练你,是因为你体质太差了。你看,都半个月过去了,你还没适应,你越是这般孱弱无力,我大哥的训练就越凶。”   “嗯?”颜妤坐直了身子,“这样吗?”   “那是自然,我小时候也体弱多病,大哥日日带着我训练,训练了好长时间后,体质就好了,我大哥就不管我了。您看,我现在就能徒手将这石桌给生劈了。”说着,举起手刀,作势要劈向大理石桌。   颜妤急忙抓住了她的手,不让她劈,万一真给劈断了,她待会往哪儿趴?   “不是因为我胖?”细细品着墨依依的话,她忽然又有力气了。   “肯定不是!信我!”墨依依拍拍她的肩膀安抚她,“在我哥眼里,女人高矮肥瘦,都一个样,没有区别的。”   闻言,颜妤的肩膀顿时又垮了。那还不如墨瑆嫌弃她胖呢,好歹,在他眼里,她跟其他女人不一样。   她趴在了石桌上,下巴搁在胳膊上,一会,双眼又开始困得直打架了。   “嫂嫂,你怎么又这样了啊。”见到她又没力气地趴了下来,墨依依抬手给她拿捏肩颈。   “我只想睡觉。”颜妤带着鼻音的嗓音嘟囔了一句。   墨依依很想颜妤能一起去玩儿,实在太无聊了。“你除了睡觉,不想干别的了么?”   比如,上街什么的?   她蔫蔫地应了一声:“有啊。”   墨依依一听,她有想玩的事情,就来劲了,兴奋地问她:“那你想做什么?”   颜妤:“想睡你哥。”   正巧,墨瑆经过花园,脚步顿了顿,眸光幽幽地望了过来。   似乎感觉到有一道目光看向了自己,颜妤百无聊赖地微微侧了侧头,耷拉着的眼皮子,掀了掀,看了过去,正好撞进了墨瑆的眸光里。   顿时整个人吓清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主旋律还是小甜饼,近段时间会重点走两人的感情线。   ☆、脊背发凉   颜妤日日锻炼, 整个人精气神好了很多,累到极点的时候,还是会暗戳戳祈祷, 墨瑆赶紧有公务外出,顾不上带她训练。   没过几日,墨瑆接到了圣旨, 带兵前往霄云山剿匪。   一听是要去剿匪,她整个人开始坐立不安。   霄云山穷山恶水,那里民风彪悍, 一些异国难民逃亡至此,进而落草为寇, 便四处为恶, 打家劫舍。   墨瑆此行, 凶险万分。   她从未为谁担心过这些,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一个妻子应该做的, 不知道要给他准备些什么,刀枪不入的盔甲?还是日常衣食住行的物什?   然而, 墨瑆的任务接得急,即日就出发,颜妤压根没有时间准备什么。   他在城中点兵出发, 她早早到郊外的长亭候着了。   本来,她想给墨瑆来个十里相送,从城门到郊外十里坡, 学话本那样上演一出生死别离的戏码。   当墨瑆出了门,她忽然没这个精力折腾了。   她有不舍是真的,有担忧,也是真的, 若说要像话本中的生死别离那般不依不舍,倒也还不至于。   只是,不知为何,整个人像泄了气一般。   浩浩荡荡的队伍,从一旁的国道经过,为首的墨瑆,骑在马上,气宇轩昂,英姿焕发。   她只远远看着,没有像平时那样,笑闹着往墨瑆跟前凑。   春风和煦,万物生机勃勃,从高处眺望,映入眼帘的,是一幅秀丽的河山图。   跟上辈子的生灵涂炭、满目疮痍相比,霄壤之别。   她知道,墨瑆功不可没。   只愿他此行,平安顺遂,早日凯旋。   她站在长亭里,提着食盒,里头装的是一些便于保存的咸香糕点,都是他爱吃的,却没有机会给他。   眼看队伍渐渐远去,她转身准备回去的时候,听到一阵急切的马蹄声。   回身一看,墨瑆御马而来,盖世英雄一般。   远远的,四目相接。   她整个人怔住了。   本来队伍已经路过了,墨瑆似乎有感应一般,转头看了一眼,就见到她一袭白裙,裙袂随风蹁跹,就像坠入凡间的灵动仙子。   她纤纤素手中提着的象牙掐丝镂雕提盒,平染了一抹人间烟火气。   他眸中浮光动了动,旋即策马回头了。   似乎有千言万语,等到了她面前,却又一时无话了。   见她怔讼的模样,墨瑆指了指她手上的食盒,“给我的?”   “哦!”颜妤这才反应过来,急忙递了过去,“膳房做的。”   “怎么不喊我?”墨瑆单手接过食盒,眸光却一直锁在她身上。   她目光对上他的眼眸,没有出声。   “说话。”墨瑆逼至她面前。   若是平时,不知道又说了多少暧昧哄人的话,蹩脚地学着话本剧本接近他,看似勾引,实则作天作地。   此刻,却安静得出奇。   她唇瓣动了动,感受到他熟悉的气息,正在笼罩包围着她。   “要保重。”半晌,她只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嗯。”墨瑆应了一声,喉结动了动。   “记住,你家里还有一个姝色无双的娇妻,不要给狐狸精给勾引了!”   “嗯。”   “也不要给土匪抓了当压寨郎夫!”   “嗯。”   墨瑆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破天荒地一声一声应着她。   她装着一副凶巴巴警告的样子,说着说着,她心头的不舍,像藤蔓一样,疯狂蔓延,将她整颗心囚禁住了。   最后她鼻子一酸,说不下去了,挥了挥手,“你走吧。”   她咬住了唇瓣,怕哭出来,一哭就不美了。   见她这模样,墨瑆看了一眼远去的队伍,抬手抚上了她的脸庞,拇指松开被她咬住的唇瓣,来回轻轻摩挲,指腹的柔软滑腻之感,像一根羽毛在心头划过。   “等我回来,嗯?”   墨瑆嗓音略带沙哑。   她螓首点了点。   “展云,护送公主回府。”   目送她上了马车,想起她明明不舍,却又说着不着边际的话,模样娇嗔又奶凶奶凶的,墨瑆倏地笑出了声。   -   墨瑆走了以后,她只觉得心口闷闷,想起两位老太太可能更难受,就往后院去了。   她去找墨老太君,发现老人家正在闭目养神,指尖轻轻掐捻着一串紫檀佛珠。   得知她来意,见她满脸忧思,墨老太君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剿匪而已,不过是小事一桩。”   这与颜妤想象的不一样。   想来,墨老太君是经历沙场的人,心怀格局与一般妇孺不同,相对看得更远一些,不担心就好。   她拐道去了文绣郡主院子,发现文绣郡主正在绣虎头鞋,面上也没有很明显的担忧之色。   她将心头担忧讲了,文绣郡主笑笑:“自他从军以来,更凶险的任务都有过,不过区区匪徒,不足挂齿。”   不是不忧心,这已是墨家妇的日常。   墨家的男人,常年征战在外,若日日担忧愁眉,日子便没法过了。   拍了拍颜妤的手,“孩子,相信他,为他祈祷,就是一个坚强的贤内助应该做的事了。”   当年,她唯一做错的一件事,就是为了留墨瑆在京,给他下毒。   墨瑆本该是翱翔天际的雄鹰,却被她这个亲母折断了飞翔的翅膀,自以为是为他好,实际是害了他。   颜妤这才知道,墨瑆虽战功赫赫,却经历生死无数,多到就连文绣郡主这样的,都能看得开。   起身告退,颜妤才想起,虎头鞋是给小娃娃的,诧异地问了问:“母亲,这是绣给谁家孩子的?”   “闲来无事,提前给你们备着了。”   她的小脸,顿时红到了耳根,小声道:“八字还没一撇,哪有这么快。”   文绣郡主手上动作顿了顿,很是震惊,“你们还没圆房?”   颜妤红着脸摇了摇头。   文绣郡主愣了愣,不应该啊,明明小两口近些日子的互动,就是水到渠成的事了,难不成,还缺点火候?   那日在花园,她见颜妤在喊累,粗粗听来,还以为两人成其好事了。   -   颜妤从文绣郡主院子出来,就直接进宫了。   她正往乾元宫去的路上,迎面就遇见了颜禛。   扳倒裘莲后,她再见颜禛,心头的负罪感少了许多,笑容也热切了起来。   颜禛只淡淡扫了她一眼,道:“你跟我过来。”   她愣了愣。   之前,颜禛对她的态度缓和了许多,虽然语气还是没有什么温度,但比起之前的冷漠,颜妤还是听出了变化,只是,没明白,今日又是怎么了?   每次颜禛这般态度冷硬,她第一反应都是立马反思自己是否又做错了什么。   一直跟在颜禛身后,怎么也想不透自己还做错了什么。   一进了东宫,颜禛就甩了一大叠信过来,仅看封面,她便认出了那字是宇文邧的。   “这……怎么还有信?”她明明烧了呀?还有这么多?“这信,哪来的?”   她逐一打开信件,字里行间,明显看出,都是有来有往的互动,且还皆是近期的内容,谈及了花神节,也谈起了花神节的布防!   她也就是那次回过一次信后,就没再回复过了。   自从嫁进靖安侯府,侯府守卫森严,裘贵妃的手还伸不进靖安侯府,她便再也没有收过宇文邧的信了。   那这写信,从何而来,又是谁替她回复的?   瞬间,她的脊梁冒起了冷汗。   颜禛冷笑了一声,“宫里牛鬼蛇神众多,你竟也敢让这些信送完重华宫?生怕没有把柄递到别人手中?”   “这些信,我未曾见过,不是我回的!”   自从落马后,裘莲就知道,她已经不信任她,更看清了她为颜妤与宇文邧牵线的用意,裘莲不会再故技重施。   “裘莲母子被严密监视了起来,就连她安插给我的侍女秀莺也被墨瑆抓了起来了……”   颜禛听到了她的喃喃自语,嗤笑,“秀莺不是裘莲的人。”   “那、那是谁的人?”她懵了。   似乎想到什么似的,瞪大了杏眸看向颜禛,“是太、太后?”   “还不算蠢!”颜禛冷哼了一声。   她腿软了几分,跌坐在了太师椅上。   她怎么会天真以为,周太后吃斋念佛就是良善之辈了?   是了,现在回头看,裘莲落马,最大受益者,就是太后!执掌后宫之权,回到了她的手里!   如今细细想来,上辈子那些诬陷墨瑆通敌的书信,以及推动她和亲邑国,背后的推手,极有可能是周太后,而非裘莲!   上辈子一直到她殉国,周太后都一直住在庙里,难道是她远程操控了这一切?也许是因为她不信任裘莲了,所以周太后亲自回来了?   为何?   “若不是孤的人将这些信扣了下来,而是落到到靖安侯手中,你可想过后果?”颜禛盯着她的眸子道   “他的枕边人勾搭敌国太子,将他的布防图泄露给敌国,你猜,向来精忠爱国的靖安侯,会怎么做?”   一听枕边人,她就笑了,外人并不知道,别说同床共枕,他们俩压根都没有住在一间房!就连书房,她都没有机会单独进去过!   “这些信都不是我回的,我没做过的事,赖不到我头上!”颜妤冷笑,“想要离间我跟他,也得墨瑆信啊。”   “你以为你那一封想要红杏出墙的信,能躲过靖安侯的耳目?”   颜妤彻底怔住了,墨瑆也知道她给宇文邧回了这封信?   不,应该是她给宇文邧回的所有信,他都知道的,他负责的就是京畿处的保卫工作,包括她重生前那段时间与宇文邧卿卿我我的书信,墨瑆都知道的。   怪不得他这么冷淡,怪不得不管她怎么撩拨,他都说她是在玩……   这些日子,她一次又一次的主动接近,所做的那些,在他眼里,是什么?   ☆、欲擒故纵   裘莲母亲是周家的人, 父亲是邑国人,她以为,上辈子的悲剧, 只有裘莲是罪魁祸首,完全没想过,周太后极有可能是那只虎视眈眈看着螳螂捕蝉的黄雀!   忽然想起, 裘莲不承认那一条水蛇,是她放的。   “还记得我与父皇落水那日,那一条惊吓了我的那水蛇, 是无毒的,换言之, 凶手的目标, 并非要我性命, 许是同样知道了父皇中毒,是想要借此扳倒裘莲?!”   想想, 她又摇摇头,“不, 那毒下得这般隐蔽又诡异,凶手断不会猜到我已知晓毒性的关键。”   “如果,凶手目的是想要帮裘莲争宠呢?”颜禛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子, 悠悠应了一句。   颜妤怔住了,所以,如果那日她没有揭穿裘莲, 那裘莲极有可能因此复宠,甚至位份更上一层了。   阴差阳错间,却扳倒了裘莲。只是,裘莲不管是得宠, 还是落马,周太后都没有损失……   颜禛侧头,眸光盯住她:“那日,你不肯讲如何知晓那毒的,事到如今,还要瞒着孤吗?从小你都将裘莲视若亲母,甚至不惜与我翻脸,你为何突然转向,针对裘莲?”   抬眼望了望,东宫种了石榴花,绛红色的花骨朵儿,星星点点的缀满树,恰似镶满了无数的红宝石。   颜妤望着花儿,眸光离散,思绪飘到了远处。   “如果,我说……我做了一个梦,你信么?”   不等颜禛说话,她自顾自地说了起来,说起这个压抑在心头两辈子的梦。   “那个梦里,裘莲引诱我勾搭邑国太子宇文邧,被蒙蔽的我,在陷害靖安侯府之后,和亲嫁去了邑国,可那是一场惊天阴谋,城门大开之际,狼子野心的邑国,与周边各国,企图瓜裂大瑨。”   “那么讨厌我的你,千里迢迢来救我,却惨死异国,尸首被吊打城门之上,风吹日晒……”   “最后救百姓于水火的,是靖安侯府的墨家军!被我诬陷通敌叛国,险些家破人亡的靖安侯,力挽狂澜,挽救了大瑨,保住了颜家的江山,可,梦里的你,再也醒不来了。”   “等我醒来,往后发生的一切,都与梦境一一应验。我才知道,自己错的多离谱。只稍留心,便能知晓裘莲那贤良淑德外表下,包藏着怎么样的祸心。从前的我,却如鬼遮眼一般,认贼作母,还与你离了心……”   颜禛从一开始地不予置评,到讶然,到最后,静默地听着她讲。   颜妤满眼是前世锥心的一幕幕,“为了不让梦中的悲剧发生,我嫁给了靖安侯,想尽办法拉拢墨家,我以为我扳倒了裘莲,从此可以高枕无忧……”   树欲静而风不止,她得重新谋划了。比起裘莲,动机不明的周太后更加棘手一些。   -   半个月后,墨瑆凯旋了。   历时半月的剿匪一行,并不顺利,霄云山地势险要,土匪人多势众,但在得知领兵的是墨瑆之后,采取了游击战,从不与墨瑆正面应战,玩起来持久战。   在一次次围剿行动中,墨瑆一行,一次又一次扑空。   眼看不知道要耽搁一些时日,墨瑆怒了,与顽寇玩起了声东击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直至诱使顽寇突围,钻入伏击圈,再给予致命一击。   比原定时间提前了七日,霄云山的土匪窝彻底给端了个干净。   嘉胤帝大赏,从不邀功的墨瑆,将赏赐换成三日假期。   一个连新婚三日都未休沐的人,居然拿这么一个大功,换三日假期,满朝文武百官惊讶得下巴都掉了。   他从未如此归心似箭,急冲冲回到府中,却发现,那个对他恨不得十八里相送、依依不舍的小姑娘,不知道又去哪里玩了。   一问,才知道,才知道,颜妤与墨依依刚到花神庙祈祷姻缘去了,还在庙里住上了,说要住满三天。   他专门申请的假期,用不上了。   亲自与皇帝告的假,也不好再回京畿处当值,干脆在府中办起公务。   陆圻抱了一埕酒过来,见埋头批阅公文的墨瑆,笑了许久,“告假在府中办公,你休的哪门子假?”   “很闲?”冷冷瞟了陆圻一眼,“将你洗干净,即刻打包送上花神山,你猜,墨依依收不收货?”   陆圻最头痛的就是对他纠缠不已的墨依依,有墨依依在的地方,能躲就躲,今日却破天荒地毫不在意,抓紧机会取笑了墨瑆:“啧,一副欲求不满的脸。”   墨瑆一个眼刀子飞了过来。   陆圻嬉皮笑脸的模样,依旧没有收敛。   “你平日都这么对待公主的吗?这么冷冰冰?小心把人给冻跑了。”   陆圻说的话并不假,大瑨虽然民风还算开放,但极少女子会和离,但公主就不同了,历代因与夫家相处不好而和离的公主大有人在。   寻常女子和离了就未必能有好姻缘,公主却不一样,想要再嫁,一样能挑个好的夫婿。   特别是独得圣宠的颐宁公主,更加不愁嫁。   陆圻被他扔了出府了。   陆圻悔得肠子都断了,早知道不笑他了,他不是看墨依依不在才来,是来看墨依依在不在的。   已经好些日子,未见墨依依来陆府蹦跶,倒有些不自在了。   难得见墨瑆与陆圻打闹,想来是得空了,文绣郡主端了一碗参汤到了书房,“若无事,就上花神山,将人接了回来。”   墨瑆正在喝汤的动作顿了顿,淡淡瞥了一眼那香炉,“不懂自个回来?怎么去的,就怎么回来。”   -   花神庙后花园。   颜妤与墨依依正在忙着从金边瑞香上收集的露珠,兑了花汁研制瑞香露。   前些日子,见颜妤似乎沉默寡言了许多,墨依依听闻花神庙后山种了满山的金边瑞香,大瑨唯有此处才有如此大规模的种植地,如今正值花期,采集制成花露最适宜不过了,她便拉了颜妤住到了山上。   收到丫鬟来报,墨瑆派人送了口信过来,稍后来接她们,让她们提前收拾行李。   墨依依顿时乐快怀了,就用手肘戳了戳颜妤,“嫂嫂,我哥居然来接我们了,估计是回来,没看见你,不习惯。”   颜妤闻言,喜出望外,他回来了?   也不知道剿匪一行顺不顺利,他可有受伤?   好些日子不见他,怪想念的。   倏地,想起颜禛说,她给宇文邧回的信,墨瑆极有可能是知晓的,颜妤有些无法面对墨瑆,情绪不由得低落了起来。   对于墨依依的话,有些意兴阑珊:“是吗?指不定是母亲让他来的。”   墨依依看了一眼,果断地摇摇头,“我哥可不是母亲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的人。”   说罢,墨依依指挥丫鬟拾掇起一应物什。   “依依,你先行回府,我再在此待些日子。”说着,颜妤拿起大理石杵臼,捣鼓起花汁。   墨依依懵了一下,呆呆地问:“为何?”   “这金边瑞香的花期快结束了,想再采集些花露。”   墨依依正欲劝说着,墨瑆就来了。   她看了一眼的颜妤,明知故问:“哥,你怎么来了?”   颜妤闻声,侧头望向了墨瑆。   四目遥遥相望。   “母亲让我来接你。”墨瑆回答的是墨依依的话,眼睛看的却是颜妤。   说完,才又扫了墨依依一眼。   “……”墨依依忧愁地看了自家大哥一眼,“大哥,难怪你过去二十年都娶不到老婆。”   墨瑆冷冷瞟了她一眼,“又想抄诗经了?”   被人一把捏住了死穴,墨依依立刻噤了声。   颜妤心情有些低落,闷闷地说了一句:“你们先回去吧,我晚些再回。”   说着,转身回了禅房的院子。   流萤也急忙跟了过去。   墨瑆看了一眼墨依依,墨依依摇摇头。   颜妤提了篮子,去了后山的瑞香园,逃难似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逃避到什么时候。   随意选了一朵花蕊团簇的金边瑞香,就拿起剪子剪采,用了几次力气,怎么也剪不动。   一旁的流萤见状,急忙伸手过来,“公主,不如让奴婢剪?”   她拒绝了。她能剪,她不剪就不知道干什么好了。   可,这花儿故意像跟她作对一般,怎么也剪不下来。     一只温热的大手从身后伸了过来,骨节分明的手指一同伸进了剪刀的把环里,握着她的手,稍稍用力,一朵黄似金翠似玉的金边瑞香,便剪了下来。   粉颈旁,一阵阵温热气息喷洒着,在满园浓郁清香中,她依旧辨识出,窜入鼻息之间的,是她熟悉的、他的炙热气息。   才刚立夏,还透着丝丝凉意,此刻,却如同七月酷暑,像火炉一般要将人烘烤了似的。   墨瑆左手托着花儿,右手握着她的手,没有松开。   她也没有动。   “前些日子,有人才对我依依不舍,转眼就翻脸不认人了?”   颜妤鼻子一酸,没有吭声。   “方才,没看见我?”墨瑆又问。   她摇摇头。   墨瑆顺势拦腰将人往怀里带了带。   “那你躲什么?”   她后背紧紧贴着他坚实的胸膛,身形不由得僵了僵。   薄薄夏衫,压根隔不住两人滚烫的体温。   而他垂首在她耳畔说着话,唇瓣似有意无意一般,扫过她的耳垂,霎时,绯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上她白皙细腻的脸庞。   “半月不见,还会学人玩欲擒故纵了,本事见长啊。”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文《芙蓉帐中锁春娇(重生)》,有兴趣的大可爱,可以点作者栏,进去收藏。 ---文案---- 妘娇一个农家女,还是丧门寡妇,偏偏娇作得要命,手不能提,肩不能挑。 生的唇红齿白,扶风柳腰又细又软。 鳏夫寡汉想要她。 地痞流氓想要她。 已有十个八个妻妾的肥丑乡绅想要她。 她每日过得战战兢兢。 一日,她直接被冷戾狠辣的摄政王傅瑢璋掠回府,成为摄政王妃。 人人都耻笑她,还以为多坚贞,原来安的是攀龙附凤的心,怕是怎么死都不知道。 ——人们没有等来她被虐死或遗弃的消息,只看到她,荣宠一生。 - 新婚之夜,妘娇抵着气场强大的男人的胸膛,颤抖着说,“求、求你放过我,要、要什么都给你。” 傅瑢璋将人堵在墙角,“我要你的人,还有,心。” 后来,事实证明,什么都给了,他还是不会放过她…… - 只有傅瑢璋才知道,他终日被噩梦缠身,不得安眠。 梦里他纳了相府流落民间的嫡女妘娇为妾,相府灭门之日,她说,“但愿下辈子不要遇见你。” 她自刎的那一幕,夜夜像利刃,戳戮他的心。 这辈子他早早找到了她,拥她入眠,才不被噩梦所扰。 #这辈子只此一妻,宠如命# #只有抱着她才能入睡,一夜都离不开# 1.SC,HE。男主重生,上辈子很狗,这辈子追妻火葬场。 2.女主不是寡妇,未曾嫁人。 3.小甜饼,没有权谋。   ☆、欲拒还迎   被圈箍在他怀里, 颜妤躲无可躲,也就不想躲了,破罐子破摔似的, “欲擒故纵,对你有用么?”   颜妤侧身,回头看向他。   给宇文邧的回信, 不是她亲笔回的,她问心无愧,只是, 她怕墨瑆不是这么认为的。   如若如颜禛所言,墨瑆早已知晓了她与宇文邧通信的事, 那么, 这些日子以来, 对于她的百般接近与勾搭,墨瑆一直淡然处之, 大抵也是认定她是有所图的了,才不为所动。   她想开口解释, 不知道为何,话到了嘴边,就变成:“我图你什么, 你知道么?”   他一阵沉默。   她无力地将脑袋垂了下来,想直接把舌头咬了。   “美色?”   墨瑆垂眸看着她小脑袋瓜,似笑非笑地道。   颜妤:“……”   她收起方才因说错话想咬舌头的念头。   “如果暂时不想回, 在庙里住着也行。”墨瑆松开她,“走了。”   倏地,她的手腕被他抓着,拉着她走, 她一下懵了,“去哪儿?”   他要走,为何也要把她拉走,不是说让她留下么?   “问问主持,花神庙还有没有禅房。”   “你也留下?”   墨瑆没有应答。   满园繁花似锦,花开满枝,团团簇簇,美若仙境,他在前方牵着她,在花丛中穿梭,仿若一路锦绣,走不到尽头似的。   握着她手腕的手,那么温暖;他肩背,那么宽厚,都给了她莫名的心安。   听说墨瑆在花神庙住了下来。   墨依依用手肘轻轻撞了撞颜妤,两只食指从两边往中间拢了拢,小声道:“嫂嫂,荒山野岭,孤男寡女,花前月下,把握机会啊。”   颜妤扫了一眼半山腰的男男女女:“……”   被送了下山的墨依依,见到墨瑆独自留了下来陪颜妤,替两人开心,乐呵呵地下了山,下到了半山腰,才反应过来,她这是被人抛弃了?   她哥来接她们的吧,最后他留了下来,凭什么反而将她这个本来就住在山上的人给送了下山??   为什么她不能一起留下来?花神庙那么大,又不缺禅房!   -   花神庙与其他寺庙不同的是,留住庙里的信男信女,大多是年轻人,也有家里女性长辈带着来的,一同留住在庙里,但少数。   因颜妤身份特殊,庙里主持单独辟了一间禅院给她,禅院里有三间禅房。   年轻男女到花神庙,除了信奉花神娘娘外,还因庙的后山有一棵百年连理枝树,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同心结与彩带,象征着无数人的美好姻缘。   传闻,若夫妻或情侣,在花神节前夕,织了同心结挂在树上,便能求得花神庇佑,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若是未婚男女,编织百花香的彩带挂与树梢,可求得一个好姻缘。   花香越浓郁,越代表诚意。   有些人会将花汁直接滴在彩带上,有些人则买花露浸染上香味。颜妤擅长制香,   颜妤与墨依依上山,便是为了采集出自佛门的金边瑞香之露,萃取花露后,用以漂浸丝带,挂于连理枝,以求良缘。   萃取的花露,香气会更醇更持久。   如今,墨瑆留下,墨依依下山,颜妤就一个人捣鼓了。她见天色还早,就抓紧时间在院子的石桌上,继续捣鼓着。   主要是,难得墨瑆也在。她改变主意了,不挂丝带,挂同心结!   她想尽快弄出来,拉着他一起去将同心结到连理枝上,他会武功,能将同心结挂到最高的树顶,让花神娘娘一眼就能看到。   想到这,她杵得更认真了。   流萤见自家公主,十指不沾阳春水,最近总在忙着捣杵花汁,一次又一次的调试花香,有些心疼:“公主,让奴婢帮您吧?”   颜妤摇头,“不,万一花神娘娘会错意,以为本公主不打算要这夫婿了,怎么办?”   在一旁梨花木案几上习字的墨瑆:“……”   颜妤指了指禅房,“你想要捣杵花汁,可以再搬一张案几出来,自己的姻缘自己求。”   流萤:“……”   颜妤捣花汁,墨瑆在习字,整个禅院安静得只剩下她捣杵大理石杵盅的叮叮咚咚声,似乎一片岁月静好一般。   过了一会,偷偷瞄了瞄墨瑆,他似乎很喜欢习字。   看一眼案几上的纸张,他的字遒劲有力,很好看;他的手骨节分明,也很好看。   从小对习字避之不及的颜妤,看着墨瑆,竟觉得,写字竟也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   脑海里想起了关于墨瑆的传闻,当年他才五六岁,陆帝师便已经对他赞赏有加,难得的将相之才,文武双全。   果然不出陆帝师所料,他少年成名。   他曾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夫婿,上一辈子,她怎么就瞎了眼,没留意到他呢?   听了捣杵花汁的动作,她坐在了一旁,偏着脑袋,打量起他。   他正在聚精会神地习字,依旧那样英气逼人,手握一支狼毫在纸上挥毫,偏生出了一股似乎在疆场驰骋的豪迈之气。   墨瑆手上的笔未停,微微侧头,见到她托着腮,模样娇憨,唇角不由得微微勾起。   他居然笑了?颜妤坐直了腰。   他性子冷,几乎没怎么见过他的笑,即便笑了,也是让她摸不着头脑或心里发憷的那种,第一次见到他唇角扬着这般好看的弧度,像极了五月的天。   “你想练?”   一听练字,她就感觉到手臂瞬间酸软了。   果断摇头。   墨瑆轻笑,将写好的字帖,抽起放到了一边,重新铺了一张宣纸。   “过来。”   颜妤闻言,将信将疑地走近,不会真要她练字吧?   试探地问着:“怎、怎么了?”   他长臂一伸,一把将人拉到了面前,将笔塞进了她的手里,握着她的手,就动笔了。   “我不要……”   以为又要像上次那样被押着练习几个时辰,吓得急忙拒绝。   “嗯?”一边握着她的手画着,一边问,“不要什么?”   颜妤小脸微微一红,没有应答。   感到他胸口震了震,一阵轻笑从发顶传来,就听到他说:“方才欲擒故纵,现在欲拒还迎,下回是什么?”   颜妤:“欲求不满。”   “……”墨瑆手上动作没有停,姿势稳如泰山:“认真点。”   “噢。”到底是谁不认真。   等回神看他下笔的时候,她才发现,他并非是要练字,而是作画,她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住了。   然而,画着画着,她的脸越来越红了。   纸上画的人影,逐渐显露出了熟悉的眉目,他是在画她!   一笔一划在勾勒着她的轮廓、她的神态,就连她咬唇的动作,那么惟妙惟肖。   第一次亲眼看着别人画自己,明明他下笔在纸上,她却感觉到他像是在用手,一点一点在她脸上描绘、抚摸,然后印拓到在纸上一般。   俏脸忍不住蹭的一些红到了脖子根。   他不需要参照吗?就这样凭空画出来?   她偷偷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眸光如炬,正聚精会神画着。   心头一阵异样的感觉流淌而过。   “好看吗?”   她有些懵呼呼,怔怔地顺着他的话,应了一句:“好看。”   “哪里最好看?”墨瑆又在画上描了几笔。   面前的小姑娘伸手摸了摸他说话间不断滑动的喉结,“这里最好看。”   软乎乎的小手触碰到他喉结那一刻,墨瑆身子一僵,这才发现,两人在各说各的!   这小丫头,满脑子在想什么呢?   低眉一看,她那一双娇艳水眸,清澈中带着迷离,异常地勾人。   比她平时各种撩拨更勾人。   媚而不自知。   小姑娘有时像个野猫,作天作地;有时变身粘人小尾巴,跟着他的身后晃悠,晃到他眼花。   有时又像个小妖精,用着不知道从哪个话本学来的蹩脚又生疏的技巧,对他各种生撩硬拨,还自以为学到了精髓。   种种行为,归根到底,就一个意图,接近他。   虽然不知道她目的是为了什么,但他并不反感她的接近。甚至,对于她的刻意接近,一半冷眼,一半纵容。   然而,看到她此刻这般迷茫又带了些痴醉的神情,他的心,像被猫爪,似有若无地挠了一下。   他的喉结,滑了滑,慢条斯理地轻道:“花神节盛会,一同去结花环?”   大瑨的花神节,若男女相邀一起同结花环,有让花神见证两人互传誓约之意。   花神节盛会?颜妤忽然想起颜禛说,那些被人冒名替写给宇文邧的回信里,就提到了花神节的布防!   难不成有人想要借花神节谋划些什么?   她顿时清醒了几分,抓了抓墨瑆的手。   “花神节盛会的布防,弄多一套预案吧?”   布防?   她话音刚落,两人之间旖旎暧昧气氛,戛然而止。   墨瑆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熬夜太多,心率过百,超级难受~~~小可爱们,还是早点睡身体好呀~~   ☆、拈酸吃糖   墨瑆看着眼前一脸担忧的小姑娘,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百般撩拨他的人是谁?   天天吵着要洞房的人是谁?   他伸手薅了一把她的秀发,“走了。”   “哦。”以为他赶着要回去忙,颜妤懵然地点点头。   京师乃京畿重地, 安防是头等大事,颜妤一点儿都不敢耽搁,将同心结草草挂了, 就跟着墨瑆下了山,回靖安侯府。   临走时,她将自己的画像小心地收好, 准备以后裱起来收藏。   回到靖安侯府,墨依依见只有颜妤一个人, 没看到墨瑆。   “咦, 嫂嫂, 你们怎么也这么早回来了?”墨依依很惊讶地问道,“大哥呢?”   “去京畿处了。”   “大哥有紧急军务要处理?”墨依依不解, 不是休沐三日么?这么好的独处机会,可惜了。   “不算很急, 他回去处理了。”   “不是,不算很急的军务,为何要现在马不停蹄地回去处理?”墨依依越发想不通了。   “他说和我一起去花神节, 我便告诉他,花神节安防还要再备一个预案,他就回去忙了呀!”颜妤边说边拾掇着东西。   “嫂嫂你……”墨依依恨铁不成钢一般看着颜妤, 半天说不出话来。   难怪撩了这么久,都没能把人撩到手。   见墨依依神情不对劲,她诧异地问:“怎么了?”   “大哥可有说一起去花神节作甚?”墨依依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希望是自己猜想的那样, 又希望不是自己猜想的那样。   颜妤点点头,“说了呀,去结花环。”   墨依依没力气说话了:“……”   “墨依依,到底怎么了,你能一口气说明白吗?”颜妤停下了所有动作,认真地看着墨依依。   她没觉得自己说错什么了呀?墨瑆去京畿处安排工作,避免花神节出了纰漏,这有什么问题?   “大哥想和你花前月下,你却跟他讲安保布防,嫂嫂,您说怎么了呢?”   颜妤蓦然瞪大了双眸。   -   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什么的颜妤,以最快速度往京畿处赶去。   途经玄武大街的花神节盛会现场,整条大街摆满了花束,就连道路两旁的大树挂满了随风摇曳彩条与五彩灯笼。   明日便是三年一度的花神节盛会了。   久居深宫的颜妤,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热闹的场景,看得眼睛眨都不眨。   到了街中央,就见到了雄伟神圣的花神娘娘神像,一旁搭了一座庞大的戏台,舞台背景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   只寻常挂在,已如此壮观美丽,若明日花神节启动后,各色花灯同时点亮,那该多美。   倏地,颜妤见到了一抹伟岸挺拔的身影,那样眼熟。   “停停停。”   “公主,怎么了?”流萤掀开撵车的车帘,问道。   “就在这停吧。”   颜妤下了撵车。   只见墨瑆蹙着眉,听着随行的官员在说着什么。   想到他正在忙,她只在街口就下了撵车,准备走到墨瑆的附近去等他。   一路经过沿街小贩摊位,琳琅满目的货物,让她眼花缭乱。   实在太新奇了。   见到人这般多,流萤担心她的安危,让穿着便服的侍卫紧紧跟着。   颜妤只穿了一件寻常款式的云雾绡襦裙,装扮也只简单梳了个流云发髻,插着一个兰花步摇,普普通通,不显山不露水。   只是,她本就长得美,如薄雾轻纱的云雾绡,极好的垂坠感,衬得她越发的婉约妩媚,容色照人。   她款款而来,顾盼嫣然的模样,像极了花仙子下凡。   整条玄武大街的各色花灯彩饰,瞬间失了颜色。   一旁陪同母亲卖糖画的书生,见了这般姿容的颜妤,脸色都红了,目光就像胶贴一般,粘在了颜妤的身上。   那老妇人见了自家儿子这个模样,了然一般笑了。   见那姑娘生的一副美人骨,眸光明净清澈,又只带了一个随身丫鬟,想来可能是寻常商贾人家的姑娘。   自家儿子怎么也是个秀才,将来极有可能高中,娶个商贾人家的大小姐,不算高攀了,于是,对颜妤招了招手,“姑娘,买糖画吗?”   糖画?颜妤看向了那妇人的小摊,见到摊上插满了各式各样的糖画,有飞禽走兽,也有春兰秋菊,栩栩如生,她目光瞬间被吸引了。   缓缓走到了摊前,好奇地打量着这些糖画,“这些,是糖作的画?”   见到美人越来越近,那书生的脸,越发滚烫,“是、是的,小、小姐。”   她拔了其中一只乌龟模样的糖画,问道,“什么都能画?”   “能、能……”那书生说话越发不利索了。   那妇人见自家儿子这模样,心下也急了,怕他莽莽撞撞,把姑娘给吓跑了,急忙将他拉到了一旁,对着颜妤笑了笑。   “姑娘,老妇这儿子,今年十九,去岁刚中了解元。”   “年纪轻轻便中了解元呀?前路无量呢。”颜妤虽然不太明白糖画和这位老妇人的儿子多少岁有什么关系,但她为大瑨人才辈出而开心。   闻言,那老妇人更加喜出望外了,觉得有戏了,对着颜妤笑得更加欢了,“老妇这儿子,除了写得一手好文章,更是画的一手好话,不如,就让他给姑娘画一幅糖画,如何?”   “好呀。”颜妤没见过人家用糖浆作画,好奇心一下被吸引了。   老妇人用手肘轻轻撞了撞一旁看呆了眼的傻儿子,“你赶紧给姑娘展示一下你的拿手本领。”   “哦哦哦……”书生急忙坐了下来,自一旁的热锅中勺了一勺红糖浆,开始认真作起画来。   一边作画,一边看颜妤,对照着她画。   颜妤倒也大大方方给书生看,就像让宫里画师给她画画像一般,她就纯粹当人家画师,没留意到书生那白净净的脸,已经红到了耳根。   正在忙的墨瑆,眼梢无意中扫了扫,就发现了那一抹熟悉的倩影,盈盈玉立,淡施粉黛的模样,娇美得如粉色桃瓣,以及……那书生看痴了的眼神。   整个人气场顿时冷却了几分,一旁几位兵部的官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顿时噤若寒蝉。   “就照这样般,都下去吧。”   墨瑆挥手让众官员退下。   一众官员如临大赦一般,暗暗抹了抹汗,迅速告退。   听闻靖安侯休沐三日,整个京畿处以及负责花神节盛会的礼部与兵部各官员都松了一口气,想着终于可以稍稍放松几日。   谁知,这才第二日,靖安侯就又回来当值了,还临时调整了部署,众人一口气吊在颈上,险些喘不过来。   墨瑆抬步往糖画小摊走了过去。   颜妤第一次见到与自己如此肖似的糖画,倍感新奇,这手艺,绝了!赞不绝口间,她转头问流萤,“带银子了么?”   那书生急忙摆摆手,“不、不用银子,小、小生送给小姐的……”   见流萤点点她,她转头,对着书生道:“可否再帮忙画一个人?”   她想画墨瑆。   那书生痴痴地点了点头,“可、可以。”   美人说什么,就什么。   颜妤很认真地给书生描述着墨瑆的模样,生怕他听不明白她的描述,画不出墨瑆的神韵,不自觉地蹲上前了一些。   若能成画,想着可以一口一口舔着墨瑆…的糖画,她就莫名地开心起来。   完全没留意到,身后的目光。   “夫人,在做什么呢?”墨瑆淡淡地盯着她距离那陌生男子只有一尺远的脑袋,不紧不慢的脚步从后面传来,嗓音似乎带来一些冷意。   颜妤回头见到是墨瑆,顿时喜出望外,“夫君!你忙完了?”   一声夫君,就像平地一声惊雷,炸得糖画摊子母子瞬间石化。   方才,那书生一听闻她描述的是一个男子的画像,手上的勺子顿时会发烫似的,险些握不住了。如今,更加撑不住,腿脚软了软。   那老妇人急忙扶住了自家儿子。   这姑娘的夫君,虽是只着寻常便服,可气度逼人,怕是什么达官贵人,   这么天仙一般的人儿,哪里是什么寻常人家,他们就不该肖想!   那妇人悔得肠子都青了。   “结账了吗?”墨瑆盯着颜妤……手上的糖画问道。   一旁的妇人惊醒了过来,赶忙道:“方、方才便说了,是送、送给夫人的……”   自然不可能白拿,展云淡定地上前付账了。   墨瑆仿若未闻,眸光紧锁在颜妤身上。   颜妤觉得他虎视眈眈着她的糖画,防备地将糖画微微地往后移了移。   这是什么意思?当他是抢糖吃的小孩吗?   他险些被气笑。   伸手从她手中夺过了糖画,转手就走了。   “诶……”颜妤急忙跟了上去,“糖画是我的。”   上了撵车,颜妤发现,他居然拿着肖似她的糖画,慢条斯理地咬了起来。   “你……你不是不爱吃甜食吗?!”颜妤控诉的眼神,不满地瞪着他,居然真的抢她的糖吃!   “我吃的是糖吗?”墨瑆慢悠悠地看向了她,问道。   “你吃的不是糖是什么……”   是她!那糖画的画像是她!   意会过来之后,发现自己,被!调!戏!了!   玉颊顿时酡红一片。   墨瑆唇角噙着笑,继续吃着糖画,那不紧不慢的动作,竟然他吃出了几分矜贵与优雅来。   性感的喉结动来动去,颜妤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脸颊发烫得如火烧。   仿佛他在舔,噢不,他在将她了一口一口给吞下腹。   “把糖还我。”颜妤咽了咽口水,她最喜欢吃甜食,她还没吃过糖画呢!   墨瑆眸光虽看着她,但手口动作并没有停,继续一口一口地咬着糖画。   眼见糖画就要被吃干抹净,不知是哪来的勇气,颜妤俯身上前。   往他的喉结也咬了咬……   ☆、情愫暗生   墨瑆一把接住突然软玉入怀的小姑娘, 俊脸都黑了。   她又咬了这个男人最是敏感的部位!   偏偏始作俑者还一脸无辜茫然、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墨瑆一把扶住了她的腰,咬牙切齿盯着怀中人:“你真当我柳下惠?”   趴在他怀中颜妤,脑袋瓜子又一阵懵然, 完全思考不了。   如扇睫毛一颤一颤,如蝴蝶振翅。   “我的糖……”   她就是觉得,他吃了她的糖, 她不能坐以待毙,也不知道怎么就鬼使神差地咬了他的喉结。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 说话间,震动着, 像无数断了线的珠玉, 一粒一粒滚跳着落入她的心湖, 泛起阵阵涟漪,一圈又一圈。   她就想, 若是一把摁住或咬住他的喉结,不让它动的话, 或者心湖就能平静下来了。   见小姑娘一心就惦记着糖,他微叹了一声,将她扶正做好, 将糖画递给了她。   “莫要这样动不动就往我身上扑。”   颜妤:“嗯?”   “若真入了怀,我便不会放手了。”   -   颜妤不知道糖画是怎么吃完的,也不记得是怎么回的府。   她只记得, 她又说错话了。   懵懵的,脑子压根转不动,所以,她只听到墨瑆说不会放手, 她就傻乎乎地应了一句,“至于吗?糖画而已,让你吃。”   见墨瑆直勾勾盯着她,她看看糖画,又看看墨瑆,怂了,哭丧着脸:“我不吃了,还不行么?”   墨瑆便淡淡看着她,“不,你吃。我看着你吃。”   在他注视下,颜妤硬着头皮将糖画吃了。   她越吃,他脸色越沉;他脸色越沉,她就越心慌,吃得就越快,最后,墨瑆半路就下了车了。   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的颜妤,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吃糖画了。   回来拉着墨依依,讲了前因后果,墨依依已经无力讲话,“嫂嫂,你不是有十二面首的么?怎么都不懂半点男人的心思?”   颜妤这才意识到,自己又完美地错过了一次机会。   懊恼地轻轻捶了捶脑袋瓜子。   也不知是怎么了,这些日子以来,墨瑆一亲近,她的心就砰砰直跳,脑子就转不动了,全是心跳的声音,其他都听不见,也思考不了。   别说那十二面首只是传闻,就连上辈子,她因死得太早,除了与宇文邧来往了几封鸿书,有了那么几分少女的悸动与对情爱的幻想,压根没真正接触过男子,她哪里懂什么男人的心思?   为了拉拢和勾搭墨瑆,她是卯足了劲,认认真真研读了许多话本,可话本没有告诉她,心跳居然会冻结脑子。   更没有告诉她,心跳的时候,脑子应该怎么转动,应该怎么去反应。   “不行!若还有下一次,我绝不能再让你哥逃出我的五指山。”   墨依依认认真真地看了一眼自家公主嫂子,一双略带娇冶媚意的秀目,含俏含春,若真正懂得如何拿捏男人,估计天底下,没有哪个男人能逃出她的手掌心。   但,很明显,目前她家嫂嫂,道行还不够。   “公主嫂嫂,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关键时刻,您莫要再干一些不着边际的事儿了啊。”   “哦。”颜妤很虚心地应了应。   应完了才发现不对劲,墨依依最近似乎沉静了许多,若按平日,最不着调的人,当数墨依依。   “不是,你怎么忽然就这么懂起男人的心思来了?”   颜妤将无力趴着的墨依依拎了起来,“最近,似乎你都没怎么出府,不去陆府溜达溜达了?”   墨依依闻言,眼眶瞬时湿润了起来,又趴回了桌上,“死心了呗,何必再去惹人烦?”   “怎么了?”颜妤这才确定,墨依依确实不对劲了,应当说,她已经不对劲了好一些日子了。   她就纳闷,怎么墨依依不拉着陆圻去花神山绑彩丝带,反而陪她在山上杵花汁。   “他要娶别的姑娘了。”说着,墨依依哇的一声哭了,“我总以为,多在他面前晃悠,他就能看我一眼。”   “看不上就看不上,怎么会因为看多了,就会记住我了呢?我不停往跟前凑,只会让他越来越烦而已。”   第一次见墨依依哭成了泪人,这姑娘是真的伤心透了。   从她抽抽噎噎中,颜妤听了个大概,前些日子,她像往日那样去了陆府,还未到堂屋,便听到陆圻与陆夫人说,他看上了一个姑娘了,那姑娘估摸着也是有意的,希望陆夫人能去提个亲。   墨依依顿时便如五雷轰顶,心凉了个透。   那般疯狂追逐陆圻,不过是因为他虽爱玩,心里头是没有人的。   一旦他心里有了人,她就连追逐的资格都没有了。   颜妤叹了叹,摸了摸她的发顶。她虽不懂情爱,却也知道,爱而不得,是多么的锥心。   “你找陆圻开诚布公谈过了么?”   墨依依摇摇头,“何必再自取其辱?总该看明白了了。”   想起墨依依前些日子拒绝了不少亲事,文绣郡主还未提头,光看着那一本本的庚帖,她就直接拒了,颜妤忽然替她惋惜了起来。   墨依依哪怕与寻常大家闺秀不太一样,靖安侯府这样的门第,想许一个好人家,也完全没有问题的,如果陆圻那里没有戏了,就要早些走出来,哪能在树上吊死,而放弃一大片森林?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明日花神节,嫂嫂带你上街,咱去瞅瞅有没有比陆圻更俊的郎君,看对眼的,嫂嫂给你抢过来。”   墨依依闻言,噗的一声,终于笑了。   颜妤是公主,她说能抢,就真可以抢的,没有人敢抗旨不遵。   除了陆圻,她不想用硬的之外,其他人,抢来的也无所谓。应该说,如果嫁的不是陆圻,那嫁谁都无所谓了。   “好!明儿个,咱们就去花神节抢郎君去。我也要去跟母亲说,我愿意说亲了,让她给我张罗张罗。”   姑嫂两人谈了好一会,墨依依情绪恢复了以后,两人就各回各院子了。   文绣郡主一听墨依依同意说亲了以后,戳了戳她的脑袋。   “冤家!前些日子硬是拒掉了那么多门好的亲事,现在哪还能觍着脸,让人家再回来议亲?就慢慢找着吧!”   -   京畿处。   墨瑆望着案台上的几封信,阴沉着脸,手指一下又一下的敲着案几,不言不语。   在一旁的展云大气不敢出。   颐宁公主也是够胆大了,已经成亲,依旧与邑国太子牵扯不清,这些书信,内容虽不露骨,但情意暗示十足,明晃晃地给自家主子戴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   这些都算了,居然将花神节盛会的布防图给泄露了。   怪不得前些日子日日往书房去,竟是为了这个。   展云偷瞄了墨瑆一眼,也不知他如何处理。   “这些书信不是从宫里截到的,是在朱雀大街附近截到的。不确定是否从侯府流出来的。”   展云都没有勇气继续汇报下去,生怕墨瑆怒不可揭。   这些书信,若是从候府流出来的,那说明,也曾有书信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靖安侯府!换言之,守卫森严宛若铁桶的靖安侯府,警卫有了纰漏!   一直沉默不语墨瑆,挥了挥手:“知道了,下去吧。”   “那……”展云看着这些书信,发不发出去好?   “烧了。”墨瑆道。   展云惊愕地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垂首领命,正要出去,墨瑆喊住了他,“提审秀莺。”   “是!”展云神色一凛,即刻去办。   这个跟随了颜妤多年的侍女,原来是邑国的死士,几经严刑拷打,秀莺都未曾吐露半句,牙关硬得很,一时间拿她没辙,便一直将她关押在京畿处。   向来,本着不打草惊蛇的原则,所有发往邑国的信,包括颐宁公主的,在拓印下来了以后,都会照常发往邑国,这次,墨瑆居然让毁了信,还要提审秀莺。   展云摸不准墨瑆的意图。   秀莺对于墨瑆突然提审她,只略略惊讶了一下,便面色如常了,这在她在意料中,又在意料之外。   在意料中,是因为,她深知自己被派遣在大瑨潜伏这么多年,作用是什么,而墨瑆又想要从她口中撬出什么;在意料之外,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了,让墨瑆时隔这么长时间突然又要审讯她。   一见到墨瑆,秀莺讥讽地笑了笑:“侯爷,新婚燕尔,过得可好?”   颜妤对宇文邧是动了心的,她在一旁看得一清二楚,就不知道这靖安侯到底知不知晓这事。   墨瑆眸光如冰铁般寒沉,冷笑道:“管得那么宽,不如猜猜,宇文邧会怎么对待一个背叛了他的死士背?!”   秀莺笑容瞬间僵住。   许久才将心神稳住,“你以为,诬陷我,你的离间计就有用?”   “宇文邧知晓你们玩弄了他么?嗯?”   墨瑆轻轻笑了一声,微不可察,却如大锤,狠狠捶在了秀莺心头上,让她咯噔了一下。   “你血口喷人,公主确实被太子殿下的文采所折服了,哪里玩弄了?!”   闻言,墨瑆手上的杯盏瞬间捏了个粉碎。   秀莺看着几乎成谶粉的杯盏,了然一笑,靖安侯果然是知晓的。   墨瑆将手里的粉末扬了扬,慢悠悠地起身,转身就走,走之前,说了一句,“此人,不必再留了。”   没有审的必要了。   他一直留秀莺一条性命,只因她是宇文邧的死士。培养一个死士,代价那么大,又是一个如此有贡献的死士,宇文邧定然不会轻易放弃她。   他留着她,只为将来引蛇出洞。   否则,就凭她曾暗中输送不少大瑨的情报回邑国,早就该五马分尸。   他原本还有一些疑惑不解的,不明白颜妤为何一边与宇文邧鸿书诉衷肠,又一边对他用尽手段勾搭他,完全不像她的作风。   她虽有些小聪明、小心机,但城府远远不够;更何况,周旋于他们两人之间,她可以图什么?   直到那一封封冒仿颜妤笔迹的回信出现,他才意识到,秀莺已经背叛了宇文邧,归顺了背后之人。   所谓往来情书,要么是宇文邧被玩弄或利用了,要么是有人借宇文邧构陷颜妤了。   从一开始,小姑娘脸上就摆明了对他有所图,也许图靖安侯府背后的兵权,也许,是想要一个靠山。   如若她是想要一个靠山,那便说明,她在宫中,处境危险重重。   想到前些日子宫里发生的一切,想到她曾被裘贵妃常年下毒暗害,墨瑆心头一紧。   也许还有很多类似的事情,他不知道而已。   每次他回头,见到的都是她动人的笑靥,总是一副乐天的模样,他以为,她独得圣宠,得尽圣恩庇佑,只是玩心大了一些,却不知,她暗地里,曾遭遇了什么样的阴谋与算计。   有些后悔当时不应该冷眼旁观。   哪怕小姑娘对他有所图,并无情爱,他也心甘情愿当她靠山的。   靠山而已,他也当得。   只是,如今的他,并不止想要当靠山了。   见墨瑆下了杀令,秀莺急忙跪地磕头,“侯爷饶命,奴婢什么都愿意说,求侯爷饶命,不要送奴婢回邑国!”   墨瑆脚步顿了顿,他想知道,到底是谁让小姑娘觉得受到了威胁。   看着秀莺做戏,展云鄙夷得不行,“呸!严刑拷打都面不改色,此刻惊慌个什么鬼,装什么装?!”   “是裘贵妃!奴婢所做的一切,都是裘贵妃指使的!”   墨瑆头也不回地走了。   秀莺急了:“我说的是真的!”   展云嗤笑了起来,“你在这死牢里,怕是不知道外头已经变了天了吧,裘贵妃如今已不是贵妃了,这些回信,她怕是暂时没有能耐仿冒得了!”   自从裘贵妃被罚在冷宫思过开始,莫说颜禛与颜妤会派人死死盯着冷宫与颜垣兄妹俩,就连墨瑆也派了人盯着。   冷宫里,就连一只苍蝇都难以进出,裘莲还如何指使得了人做这些?   “你证供如何,并不重要了。”   闻言,秀莺彻底地懵了。   是啊,她的证供确实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她压根没有背后那个人的任何把柄在手,说什么都很苍白。   她只知道自己的任务就是协助裘贵妃争宠,听从裘贵妃的指令;对于与邑国的联系,也只是靠报送一些不痛不痒的情报维持着,她深知,一旦没有利用价值后,宇文邧也会放弃了她的。   她以为,只要熬住严刑拷打,等到背后那人来救她就行了,却没想到,那人也放弃了她。   当初,她怎么就鬼迷心窍,相信背后那人的承诺,以为可以脱离死士组织,在大瑨过上正常女子的生活?   展云也未再啰嗦,挥了挥手,让人行刑。   墨瑆出了京畿处大门,正欲回府,见到热闹非凡的大街,才意识到,花神节盛会已启动了。   这般热闹的活动,小姑娘想必很喜欢的。   正想着要回府接人时,就见到了颜妤的随身侍卫急色匆匆地赶了过来。   “侯爷,公主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嗷嗷,氪肝熬了个肥章,欢迎食用~~年末,三次元工作太忙QAQ鸟,就连周末都要写材料……会尽量多更,尽量……   ☆、火树银花   经过墨依依的一番解说, 颜妤总算知道了,花神节盛会,如果能与意中人一起织花环, 就能得到花神的祝福。   上次自己傻乎乎将墨瑆的提议给含糊过去了,她不知道,墨瑆还愿不愿意给自己这个机会。   一直到了晚上, 颜妤都没等到墨瑆回来。   她只好与墨依依一同出门了。   两人刚到玄武大街,马车就被陆圻堵了。   车帘一掀开,就见陆圻骑着马, 黑着脸挡在马车前。   墨依依心头一颤,静默了片刻。   明显还是放不下。   颜妤见状, 拉了拉墨依依, 提醒她好好谈谈。   墨依依本就打算与陆圻老死不相往来, 好不容易才将心情平复下来,甫一见陆圻, 之前所作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各种无法言喻的情绪排山倒海而来,眼泪即将涌了出来, 她怎么压都压不住,火爆脾气一上来,撩开车帘, 猛然起身,站到了车辕上,指着陆圻大骂:“好狗不挡道, 陆圻,你能不要出现在本姑娘面前么?!”   说完,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颜妤被墨依依一系列飒爽利落的动作,吓得倒吸了一口气, 这姑娘,好猛。   只见陆圻下了马,缓缓地走了过来。   墨依依见他一步一步靠近,紧张地手紧紧揪住裙摆。   这些日子,但凡与他有关的东西,她都不敢接触。如梦里出现他,她都要挥着拳将梦境里的人影给打碎,可当他的人,真的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她反而动弹不得了。   思及此,墨依依忍不住抽噎了一下,他都要娶别人了,为何还要出现在她面前?   陆圻走近马车,二话不说,直接一个越身,也上了马车的车辕,站在墨依依面前,垂眸,居高临下地逼视着她。   颜妤没想到陆圻这么一个动作,又被吓得急忙捂住了嘴。这公子,也好猛。   两人绝配!   话本都不这么演的。   墨依依完全没想到陆圻会直接上了马车,两人四目相接,呼吸交缠,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但一向坚强的小姑娘,眼泪却止不住了。   陆圻抬手,三两下往她脸上抹了抹,看着动作粗暴,实则力度轻盈,“你拒我的求亲,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墨依依:“??!”   颜妤:“……?”   “我什、什么时候拒亲了?”墨依依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反应,话都说不利索了,“我明明听到是你看上一个姑娘了,你让陆夫人提、提亲。”   陆圻目光紧锁着她,“没错,那姑娘拒亲了。我现在就来找这姑娘给我一个说法。”   墨依依懵了。   颜妤反应过来了,清了清嗓子,“二位,你们就打算这么站在本公主的鸾驾前谈判?”   这才发现颜妤也在,陆圻急忙行了行礼:“微臣见过公主!微臣不知公主鸾驾在此,冒犯公主……”   不等他说完,颜妤就挥了挥手打断,“虚礼就免了,你赶紧将这傻姑娘带走。”   这姑娘也不知道是高兴傻了,还是怎么了,整个人都懵圈的。   闻言,陆圻低眉了一眼面前的人,领命告退后,将傻乎乎的墨依依直接抱下了马车。   见二人离开,颜妤这才笑出声来,墨家人才辈出,怎么就出了墨依依这么一个傻姑娘,摆了这么大的乌龙,还白白伤心了几日。   好在,有情人终成眷属,真好。   花神娘娘当真灵验。   想起墨瑆,她心底也不由得软了软,她也要趁热打铁,拉着墨瑆一同去花神娘娘面前结花环去。   走了没多久,马车停了下来,听到侍卫禀报:“启禀公主,前方的街道,过不去。“   京畿处在朱雀大街与青龙大街交界处,花神节盛会主场在玄武大街,从靖安侯府去京畿处,必经玄武街,如今的玄武街,行人熙熙攘攘,摩肩接踵,都被围得水泄不通,马车无法通行。   掀开车帘一看,远远望去,玄武大街张灯结彩,各色花灯,流光溢彩;整条街,各色摊贩、皮影戏、歌舞等,人声鼎沸,令人眼花缭乱,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喜庆的神色,热闹非凡。   确实无法通行了,颜妤心急着想要见墨瑆,提了裙子准备下车徒步过去,流萤急忙阻拦了,“公主,万万不可。”   花神节人满为患,颜妤下车徒步,必定危险重重。   “除了穿过玄武大街,可还有其他路?”颜妤望着人山人海的大街,问道。   驱车的侍卫回禀:“除非出城,绕京都一圈。”   明显绕道不可行,绕京都一圈,得三五日。   颜妤低头看了一下,今日她的装扮并不惹眼,就寻常的大瑨姑娘家的装扮,想来不会暴露身份,便下了马车。   流萤见拦不住,急忙命令几个侍卫紧紧地跟上,护着颜妤。   就在此时,舞火花灯的□□队伍蜂涌而来;人流涌动,就像潮水一样推着众人走,在人群中的颜妤被挤着挤着,就与护卫们失散了。   街上声音嘈杂,不管她怎么喊,流萤与护卫都听不到她的喊声。   流萤与侍卫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想要从人群中寻找颜妤,却被□□队伍高举的花灯遮住了视线。   终于等大队伍过去了之后,颜妤已经被推到了街道的另一边了。   举目望去,再也看不到流萤等人的身影了。   她本来就对玄武大街不熟,不知道应该往那边走。   她找不到来时的路,也找不到前行的路,站在了原地,她茫然地望着熙熙攘攘的大街,顿时,像极了无助的一叶孤舟,飘荡在无边无际的大海里,看不到任何方向。   此时,她才开始后怕了起来。   如果她瞎走乱窜,极有可能会与寻她的人错过了,她四处望了望,便往花神神像附近而去,站在榕树下,一动不动。   花神神像前香火鼎盛,鞭炮声不停响起,空气中满是弥久不散的鞭炮硝烟味与香烛的味道。   夜空中时不时还会响起烟花,火树银花一般。   很美,也很热闹。   此时此刻,这些热闹,却与她无关。   越热闹,她越害怕。   她焦虑地望着人群,希望能见到熟悉的身影。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眼前热闹景象换了一拨又一拨,就像走马观灯一样,只有她的世界是静止的。   不知道是不是出了幻觉,她似乎看到了墨瑆,看见他沉着脸却又如释重负的神情。   看到他疾步向她走来,不似往日的慢条斯理与淡定。   她笑颜瞬间绽放。   最终,还是他来了。   原本像茫然漂泊在海中央的心,忽然靠了岸,踏实了起来。   墨瑆走到跟前,上下打量了一番,确定她安然无恙,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你不在府里好好待着,出来瞎跑什么?!”   想到她任性乱跑,墨瑆怒不可揭,忍不住喝了喝她。   第一次见到情绪失控了的墨瑆,颜妤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反应。试探着抬了抬手,扯扯他的袖摆,“你在就好了,莫生气。”   “你就不能等我回去接你?”   听到侍卫说她不见了,他整个人便如遭五雷轰顶一般。   墨瑆根本不敢想象,若找不到她,或她出了什么事,他应该怎么办!   “我想见你啊。”   软语娇音在嘈杂的环境下,几不可闻,但墨瑆却听到了,听得一清二楚。似乎整个世界中,就只听见了这么一句话。   颜妤又轻轻晃了晃他的袖摆。   墨瑆抿着唇,静默地盯着她,看了许久,久到颜妤以为即将沧海桑田了一般。   随后,顺着袖摆摁住了那只温软柔滑的小手,反手一握,用力一扯,将她整个人带进了怀里。   忽然扑进了宽厚结实的怀抱,小手抵着墨瑆的胸膛,一双水眸轻轻眨着,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他身上的幽幽檀香味,很好闻。   抬眼间,只见墨瑆低着眉,定定地看着她。   半空中,烟花绽放,火树银花绽放的七彩流光,在墨瑆的眸中灼灼闪烁,像极倏忽间平静的海面下暗潮翻涌。   “你也想我了?”颜妤弱弱地问了一句。   “嗯。”   只见他的身影缓缓而下,唇间传来一阵冰凉的濡湿触感,像慎重而迫切地盖下了印章,又像蜻蜓点水般浅尝则止。   颜妤瞳眸陡然瞪大,脑子里像烟花炸开了一般,瞬间失去了思考能力。   四瓣唇相接的刹那,她的呼吸也连带着被抽走了。   就连心脏都狂跳得不似自己的了。      ☆、心急如焚   墨瑆抬头, 望着怀中眼神迷离的小姑娘,她唇瓣光泽潋滟,眉梢妩然, 柔光若腻的玉颊,泛着一阵又一阵红晕。   他只是轻轻一吻,她的唇迅速嫣红了起来, 娇美如粉色桃瓣,又软又甜,带着勾人的馨香, 让人流连忘返。   她依然有些怔忪,素手抵着他胸膛, 仰头望着他的模样, 像极一只乖巧的小猫咪, 整个人一动不动,除了那似水秋眸, 羽睫颤了又颤。   难得的安静,静到墨瑆都以为自己吻错了人。   “说话。”   啊?要说什么呢?说她其实还想再来一次?可是, 好难启齿啊。   方才心口砰砰直跳,摁都摁不住,都快从心口蹦出来了, 她忍不住想攀着他,想要更多,但她不知道想要更多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感觉太陌生了, 她从未经历过。   本能地,她略过心头那陌生而激烈的骚动,脱口而出:   “夫君,下一步, 是不是应该洞房了?”   一直等着小姑娘反应的墨瑆:“……”   这不着调的小姑娘,果然不能指望她懂,还不知道何时才能开窍。   见墨瑆不说话,她摸不准墨瑆到底同意不同意,其实她也不太懂洞房到底是个怎么洞法,只是当初一心想要生个与靖安侯府血脉相连的孩子,洞房就成了她的一个执念。   须臾,小心翼翼地瞄了他一眼,又问:“要不,咱们顺便洞房了吧?”   什么叫顺便洞房了?墨瑆彻底没了脾气。   这小姑娘的小脑袋瓜,一天天都在想什么呢?   不是惦记糖画,就是惦记洞房,能不能惦记他一次?   微叹一声,墨瑆拍了拍她的小脑袋,“走了。”   “去哪里?”她不明所以。   “回府。”墨瑆转身走了。   “花环还没有织。”颜妤指了指远处的棚子。   一群男男女女在围着长桌子编织着花环,桌上摆满了各色的花条,还有几个上了年纪的嬷嬷在指导。   “那是未嫁小姑娘玩的,你不必玩这个了。”墨瑆回身牵起小姑娘,往外街走。   “你上次约我结花环,合着当我是未婚小姑娘哄骗……”   闻言,墨瑆回身,就见到小姑娘直勾勾看着他,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眨巴眨巴的,像在控诉他就是一个哄骗小白兔的大灰狼……   墨瑆:“……”   颜妤如愿以偿地凑了热闹,学着人家织花环,顿时笑开颜。   墨瑆就在一旁,看着她玩。   从未动手做过这些,花枝都被她扯掉了,折腾了好一会,终于织出来了,但织出来的花环就像藤条扭卷成的鸟巢。   看看自己手中的“鸟巢”,又看看身旁其他姑娘娇嫩欲滴的花环,满眼的疑惑,同样的素材、同样的编织手法,都是现场嬷嬷教的,怎么出来的效果,差这么远?   墨瑆看了一眼她的花环,唇角几不可察地扬了扬:“织好了就走。”   “不!”颜妤摇头,哀怨的眼神看着他,“我还没织好。”   “别的姑娘是戴着花环走,我顶着个鸟巢满街走?”   “这样会亵渎神灵!”   “惹怒了花神,姻缘黄了,你跟人跑了怎么办?还没洞房呢……”   墨瑆听得她唠唠叨叨,太阳穴又开始突突地直跳,揉了揉眉骨,瞥了她一眼,扯过了她手上的花枝条,动手织了起来。   得逞的小姑娘在一旁,乐不可支。   墨瑆只看了一眼教习嬷嬷一遍,三两下就织好,将花环直接扣在了她的脑袋上,顺带薅了薅她的发髻,“这下诚意十足了,回府。”   颜妤顿时傻眼了,没想到他这么快。   “你怎么这么快?”他谈不上熟练,就是动作利落,却迅速呈现了一个完美的作品。   颜妤不由自主地看向了他的手,他的手,很好看的,修长如玉笋,又骨节分明。   只是没成想,这一双翻云覆雨手,可以为国执戟平天下,也可以为她织一段美好的愿景。   “这有多难?”墨瑆挑眉。   小姑娘崇拜的眼神,有些热切啊。   热切得让人忍不住想咬她一口。   她一定不知道,她的眉梢眼角,总之在不经意间,满满皆是春意,勾人得紧。   她娇娇笑了一下,摸了摸发顶的花环,乐不可支地晃了晃脑袋:“我好看不?”   “比方才的鸟巢好看。”墨瑆答非所问。   颜妤也不管他,“就当这个是你我的定情信物了,回去就将它制成干花,好好保存了起来。”   墨瑆眸光动了动,没再说什么,牵起她的小手,“走吧。”   回到靖安侯府,在门前候着的流萤,见到颜妤活蹦乱跳的,这才松了一口气。   先前,接到展云的消息时,得知靖安侯找到了颜妤,悬着的一颗心微微放下来了一些,此刻,才算是彻底放松了。   颜妤路上就听说流萤在府中等,见到了她,问了两句,就直直往院子里去了。   她急着要将花环制作保存起来。   她正要进房,墨瑆喊住了她,“过来。”   “嗯?”颜妤不解地向他走去。   墨瑆转身进了书房,她疑惑着跟了进去。   只见墨瑆轻轻挪了挪一下书架上的青花瓷花瓶,书架一旁墙面上,就大开了一个小格子,墨瑆拿出了一个锦盒。   颜妤诧异地看着,也没问,只见他从锦盒里拿出了一枚紫玉镂空鸾纹玉佩,玲珑透光,仿佛整块玉里都浸着水一样。   有些眼熟。   顺着墨瑆的腰身看看一眼,与他佩戴的羊脂白玉镂空螭纹玉佩,形状神似,只是玉质不同。   墨瑆将玉佩放到了她的手里,“这才称之为信物。”   说着,瞥了一瞥她头顶的花环。   她指了指两枚玉佩,又指了指她与她,“一对?”   “好了,快回去,早点歇着。”墨瑆没有回答她的话。   这一对玉佩,乃墨家家主与主母身份标识,代代相传,五年前就从父辈接过这枚玉佩,便承袭墨家家主之位与接管墨家军,担起了保家卫国之责。   这鸾形玉佩,他从未想象过,会交给什么样的女子。   今夜,他鬼使神差地,就想交给眼前这个娇萌可人的小姑娘。   -   夜已深,颜妤洗漱完,捧着紫玉镂空鸾纹玉佩,躺下了榻,一阵又一阵傻笑。   他只说,这就是他给她的信物,但她默认,这就是定情信物。   拿了就绝对不还的了。   她将玉佩,轻轻放在了枕边,带着笑,进入了梦乡。   她原以为,会做个美梦,谁知,却做了一个让她浑身发软的噩梦!   梦里,花神节盛会的舞台架子走水了,大火熊熊,像一群盘踞的巨龙,张牙舞爪地冲向了那些想要祈祷美好祝愿的人群。   人们急忙逃窜躲避,现场顿时乱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摊贩的货物散落了一地,人们忙着逃命,发生了踩踏,人踩人,瞬间,整条玄武大街充斥着呼天抢地的哭喊声、惨叫声。   不知从哪里来的流民涌了进来,对沿街的商铺开始抢夺货物。   乱上加乱。   因混乱,官府救援队伍无法进入现场救火,渐渐的,火势蔓延,整条玄武大街都被大火吞噬了。   一如既往的,作为军人出身的墨瑆,英勇带队,冲进了火场救人。   眼见这一场混乱即将得到控制,原本牢固如山的花神神像,忽然倒了下来。   墨瑆为了救人,砸中了。   紧接着,一旁的舞台架子轰塌,火势蔓延到了墨瑆身上。   他动弹不得。   不管颜妤在梦里怎么样呼喊,他都没有反应。   她哭着从梦中醒来,发现是一场梦,心头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流萤?”她喊了一声,嗓音暗哑。   浑身被冷汗浸湿。   “公主,奴婢在呢。”   “侯爷呢?”   流萤给她端来了一杯花茶,“玄武大街一家成衣铺子走水,侯爷带人赶过去了。”   她猛然坐了起来。   梦里便是先由玄武大街的那家成衣铺着火,而后火势蔓延。   她的梦境,不仅仅是一场梦,极有可能与她重生后梦见的那些生前身后事那般,都是即将发生或者上辈子曾发生过的。   还有那些趁乱的流民,预示着这不是一场天灾!是人祸!   墨瑆倒入血泊中的那一幕,又出现在她脑海里。   她前所未有的慌乱。   掀开被子,光着脚就下来床,往外赶。   流萤急忙拉住了她,“公主,您去哪呀?”   急成这样,连衣裳鞋子都顾不上穿。   “侯爷有危险!”她都快急哭了。   “就算去,也要准备马车不是?奴婢这就去安排,您莫急。”流萤命人去安排马车,马车来之前,拉着她迅速给她换衣穿鞋。   侯爷走之前,听闻火势不大,基本控制住了,她不太明白公主急什么,劝不住,就全力配合她。   颜妤坐在马车上,心急如焚,手脚冰凉。   从前对靖安侯府的保护,是为了家国平安,保护忠良,是为了感恩墨瑆上辈子的牺牲。   然而,此时此刻,她纯粹就为墨瑆这么一个人担心。   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到,她对墨瑆的感情,早已超越了初衷。   到达玄武大街的时候,她们站的位置,正好是舞台的后方,巨大的舞台架,已变成了巨大的火墙。   舞台正前方不远处就是花神神像,神像矗立,这与梦里的景象那么的相似。   应该还来得及。   她几乎没有思考,猛的冲了过去。   压根没留意到,玄武大街人流被疏散得差不多了。   流萤完全没想到她么突然冲进去,急忙也追了上去,“公主!”   她还未过去,整个舞台火架倒了下来,拦住了路。   流萤急的哭了起来。   正巧在附近疏散人群的墨瑆隐约听到流萤的声音,猛然看了过来,就看见哭喊的流萤。   流萤在这,那颜妤呢?心头一紧,纵马飞驰而来。   听到马蹄声,流萤急忙喊他,“侯爷,快!救公主,她在里面!”   顺着流萤的手所指的方向,在马上的他,远远眺望,就见到颜妤一袭白裙,孤身立在火海中央,彷徨无助地在寻找着什么。   一旁是摇摇欲坠的花神神像。   墨瑆浑身血液,一瞬间,凝固了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嗷嗷,生死时速更出来了。小可爱们,明天请假一天,后天(12日)入V,12日晚上九点后更三章,三合一。从21章开始倒V,已经阅读过的章节,小可爱不要购买。   ☆、心不设防   神像似乎在晃悠, 发出了微微的“咿呀”声,她本能的抬头一看,梦里神像倒塌的一幕, 即将发生。   只是,被困火场的,是她, 不是墨瑆。   幸好不是他。   她想逃,腿脚像被冻结了一般,完全动弹不动。   这辈子怕是就这样交代在这里了。   心头好不舍啊, 舍不得墨瑆啊。   没想到,这辈子, 比上辈子, 多了一个要牵挂的人。   听到了神像断裂的声音, 她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只听到“轰”的一声,预想的疼痛并没有降临, 睁开了双眼,发现自己被卷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中。   熟悉的杜若药香味传进了鼻尖, 她睁开了双眸。   是墨瑆!   她急忙偏头看了看,他们距离神像倒塌的地方,也不过数丈之远, 好在筑造神像用料结实,落地后断裂成几段以及少许碎石。   在神像落地之前,墨瑆将她紧紧护在了身下, 一手托着她的腰,一手护着她的头,用宽厚高大的身躯,挡住了碎石与纷扬的沙尘。   尘埃渐渐落定, 一向淡定的墨瑆,眸色里带着慌乱,上下打量着她,“可有哪里受伤了?”   颜妤怔怔地看着他,有些缓不过劲儿来,没搞明白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这电光火石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说话。”墨瑆轻轻拍了拍她的脸,没摸准她到底是哪里受伤了,见她不说话,越发慌了。   正要起身检查她还有哪里受伤。   颜妤红着眼眶,一把伸手圈住了他的颈项,轻轻勾了勾,弓起身子,将她娇嫩的菱唇送了上去,印在他的唇上。   四唇相接,甜濡感瞬间扩散到全身感官,带来一阵陌生的颤簌感。   颜妤感觉到自己活过来了。   意犹未尽似的,颜妤又想再吻一次,被墨瑆给挡住了。   他眸色深深,盯着身下的小姑娘,“企图勾引我就地洞房?”   “求之不得。”小姑娘乐了。   “待会你莫羞就行了!”墨瑆咬了咬后牙槽。   颜妤自觉自己的脸皮已经锻炼得越发厚了,三番四次喊着要洞房,喊得多了,就习以为常了,好似在说今天天气如何一般,“我觉得,是夫君更羞一些。”   墨瑆轻笑一声,翻身将怀里的人抱了起来。   这时,流萤与一众侍卫冲了过来。   “公主!”   “侯爷!”   站稳了身形,颜妤抬眼一看,不止流萤、她的侍卫以及墨瑆的暗卫,就连京畿处的一干官员也急忙忙赶了过来。   方才发生的一幕,太突然了,众人都吓懵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官阶比较高的几个官员急忙指挥人灭火和救人。   大火扑灭得大半,这才能穿过火圈进到花神神像广场来。   见到这么多人,终于反应过来,这是大庭广众!   她想到方才自己孟浪的行为,脸皮再也端不住了,涨红了起来,这才明白,墨瑆所说的,她待会不要害羞是什么意思了。   她简直要羞愤而死了。   “属下该死!保护不周,请公主降罪!”流萤与一众侍卫见颜妤安然无恙,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齐齐跪了下来。   侍卫们的声音,总算将颜妤的理智拉了回来,清醒了过来。   看到远处正赶过来的官员,她心头咯噔了一下,一旦她身份暴露,她险些出意外的事,一定会传到宫里,父皇怪罪下来,头一个遭罪的就是墨瑆!   急忙喝了一声:“你们立刻给本公主起来!马上!即刻!”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丝帕,迅速将脸蒙了起来。   流萤从小跟随颜妤,这些日子以来,深知她处处维护侯府,见颜妤此举,便反应了过来,也跟着将取出丝巾将自己的脸遮住,让侍卫也赶紧起身。   这些官员中,三品以上的,基本都见过颜妤与流萤,颜妤这才要将脸遮了起来,以免泄露身份。   好在这些侍卫都是便服,平日又是在暗中保护颜妤,没人认出他们。   她旋即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与墨瑆的距离,   “夫君,我回府等你啊。”说着,转身欲走。   “慢着。”一直静默看着她一系列操作的墨瑆,忽然出声。   她不明所以地回头看他,墨瑆没看她,对其中一个暗卫吩咐:“去把公主马车牵过来。”   暗卫领命一走,一众官员都到了。   见到了墨瑆,问候声此起彼伏,“侯爷可有大碍?”   墨瑆摆摆手,为首的官员正要说什么,见颜妤在,又蒙着面纱,不知什么身份,便不再提公务,转而关心地问了一句,“这位姑娘,可有受伤?”   颜妤摇了摇头,不敢出声。   这时,马车来了,她如获大赦一样,急着上车,可才一抬脚,脚背传来的剧痛,让她倒吸了一口气。   发生了这么大事,墨瑆怕是要忙一段时间了,她没敢吱声,免得耽误了他,咬着牙,强忍着痛,若无其事地上了马车。   墨瑆看着马车缓缓而行,若有所思地看了马车一眼,回过神来,处理眼前的烂摊子。   -   上了马车的颜妤,眼泪都快掉了下来,流萤这才发现了她的异常,急忙跪了下来掀开她的裙摆查看。   见到她莲纹绣花鞋已不见原本的皎白之色,像被炭染了一般,还沁着点点的血珠。   仔细一看,她的脚背已经血肉模糊,鞋面已经与她的脚背粘在了一起,怕是一时半会都取不下来了。   这该有多疼啊。   “公主……”流萤颤抖着手,打开了马车座下柜箱,取出药箱,见她伤势这般重,不知道如何下手,鼻子也酸了起来,心疼不已。   此时,颜妤才觉得痛感越来越明显,疼得直哆嗦,之前冲进火海的时候,曾绊了一下掉落在地上的柱子,许是那个时候烫伤了。   她太惦记着墨瑆,便没留意到自己也受伤了,此刻放松下来之后,疼痛就铺天盖地而来了。   她咬着唇,手脚哆嗦着,一言不发。   这时,马车轻轻晃了一晃,马车门帘被掀开。   颜妤抬眼一看,是墨瑆!   他坐了进来,目光盯着她的脚背,脸色沉得吓人。   没想到是他,颜妤急忙回身掀开了车窗垂帘,往外一看,看到远处的官员目瞪口呆的模样,她心下凉了几分。   这下遭了,外头人并不知道她的身份,见一向清冷的靖安侯,钻进了一个陌生姑娘的马车了,这传出去,怕是要满城风雨了。   她也不好赶他下车,也舍不得,更好奇他的举动,“夫君,你怎么上来了?!”   “若我不上车,你打算瞒多久?”墨瑆冷冷瞥了她一眼。   说着,他从流萤手中接过药箱,取出了剪子、纱布,又自怀中取了一瓶精致的药瓶出来,是他随时携带的救急药。   “外头……”   “你自己都顾不上了,还顾外头的人怎么看?”墨瑆见了她的伤,暗暗倒吸了一口气,将目光移上了她的脸,小姑娘唇色发白,面无血色,怕是疼坏了吧。   他语气不由得缓了缓,一边轻轻用剪子将鞋子绞碎,一边柔声道:“你这是掩耳盗铃,你来时用的是靖安侯府的马车,有心人稍微一查探,需要多久,能猜出你的身份?”   第一次听他这般温柔的讲了这么长一段话,心知他心疼自己了,本该开心的,可不知为何,她反而就觉得矫情了起来,眼泪簌簌地直直往下掉。   见她哭成这般模样,墨瑆以为自己语气重了,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微微叹了叹,“小丫头,你……”   “疼!”颜妤皱着个小脸,抽了抽鼻子,娇娇地呻|吟了一声。   像极了受伤的小猫,怯怯的,却又娇娇软软,等着人哄。   “连死都不怕,还怕疼?”墨瑆想到她冲进了火海那一幕,心口又揪了起来,后怕的感觉,让他脸色又沉了下来,扯过她的丝帕,替她擦了擦小脸,   见他脸色不好,她小小声地应了一句,“也怕死的。”   死过一回的人,比谁都怕死,所以,她很惜命。   “方才,你就挺英勇的,没看出还有你怕的东西。”   “不止怕死,我还怕冷怕热怕疼怕痒怕苦怕累……”   “怕的还挺多的。”墨瑆阴阳怪气地应着,手上为她处理伤口的动作,却轻柔了几分。   他行军多年,处理伤口有经验,但她伤得这般重,已经不是他能处理的了,只能先处理他所能处理的,让小姑娘好受一些。   将她鞋子全绞了,就剩下一些粘着伤口的鞋面。随后,将他身上带的止痛药,倒了一些在上面,给她缓解一下疼痛,等熬到回府再请医。   在他掌心中的脚丫子,嫩生生的,珠圆玉润,只是,脚背上的伤口狰狞,触目惊心。   处理好了以后,他抬了抬头,“说说是怎么回事?”   颜妤也没再瞒他,老实交代了。   “做、做了个恶梦,梦到花神节着火了,花神神像倒了下来,把你压在了底下,四周都是火,你一动不动……”   “所以,你冲进去,是要救我?”   颜妤点点头,结果,她还要他反过来救了。   “梦里还有流民,烧杀抢夺,甚是吓人。”   “你让我布防备多一套预案,也是梦?”   颜妤看向了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这样问,根本是不相信她的话,不相信她的预知,源于一场梦。   她无法告诉他,她是重活一世的人。   墨瑆确实不信她关于梦的说辞,布防图泄露一事,他便知道京畿处有内鬼。   虽说布防图不是颜妤泄露的,但确实是有人借她与宇文邧的通信作为媒介,窃取与输送大瑨情报。   他不清楚,这个内鬼,与颜妤是什么关系。   小姑娘费尽心思想处处讨好他、拉拢他,甚至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她的目的,无非是他或者兵符。   如果她的目的就是想要他的人,那他不亏,甚至,与颜妤相比之下,他更想要她。   如果她想要他的兵权,只要不违背家国道义,他愿意做她的权杖。   所以,小姑娘接近他的目的,他可以不用知道的。   见小姑娘情绪有些低落,墨瑆的心,不由得又软了几分,难得地哄起小姑娘。   “确实有流民。”   言下之意,你确实帮了大忙。   闻言,颜妤小眼睛一亮,“你有布防预案,做了二手准备,所以早早做了预防?”   墨瑆搓了搓她的发顶,算是默认了。   他没有告诉颜妤的是,那些流民,是邑国人假扮的,并非真正的流民。早在几日前,墨瑆便收到了邑国异动的情报。   这些人借花神节盛会城门大开,谋划着趁乱,在大瑨的都城烧杀抢掠,妄图直击大瑨心脏,动摇大瑨国本。   只是,还未能成行,便让墨瑆一锅端了。   为了预防万一,墨瑆再三检查花神节的所有布防,却没想到有人在京畿处二次巡检之后,在花神像动了手脚。   火灾与花神像倒塌,是另一拨人的手笔了。   毁了花神节盛会,若出了人命,首要被问责的,是墨瑆,其次是掌管礼部、兵部的颜禛。   只是,不知道这背后之人的目标,是靖安侯府,还是东宫,抑或是想要一箭双雕。   得知因她的提醒,墨瑆做了万全准备,避过了这场祸事。   颜妤简直乐不可支,这是她重生来了以后最开心的一次了。   等于说,她不仅救了京都的百姓,也救了墨瑆。   她也不是一无是处的颐宁公主了。   上辈子,她堂堂嫡长公主和亲邑国,以为国邦交的名义,和亲那日,沿路百姓夹道送亲,歌颂她的大义,只有她心里知道,她是为了一己之私。   后来在邑国发起战争,伙同周边列国,企图瓜分大瑨,那时的大瑨,生灵涂炭,百姓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她的结局,除了一死谢罪,没有别的出路。   -   回到了靖安侯府,墨瑆抱着她下马车,见到她受了这么重的伤,把墨老太君与文绣郡主吓了一大跳。   很快太医来了。   即便用了麻沸散,小姑娘依然疼得冷汗淋漓,花了一个多时辰,才将那一块鞋面撕了下来,血肉模糊的伤口,让柔弱的文绣郡主瞬间哭了出来。   用了药以后,太医很遗憾地摇摇头,即便伤好了,也会留下疤痕。   颜妤恶狠狠地警告了太医,她受伤一事,不得外传。   太医急急忙忙应了,能瞒过去当然是好。   得到颜妤命令,太医们几乎是落荒而逃的。   只因当今圣上过于宠爱颐宁公主,她的一点小事,都被放大成了惊天大事来处理。   他们这些太医,每次接重华宫的诊,相当于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出门前都要留下遗书,免得被连累得遗言都来不及说。   颜妤自然也知道这个情况,她正愁着怎么说服忠直的墨瑆,在禀报花神节失火一事的奏折上,不要提她受伤了的事。   原打算先斩后奏,等她好了,她再回宫禀报,届时,伤口已好,嘉胤帝没有亲眼所见她伤口轻重程度,她轻描淡写再加撒个娇,这事就过去了。   若现在被嘉胤帝见到她的伤口,怕是整个侯府都得遭罪。   太医一走,她小脸就看向了墨瑆,可怜兮兮的。   墨瑆以为她伤口疼,嗓音不自觉地柔软了几分,“伤口疼?”   麻药还未散,其实不算疼,但墨瑆语气太温柔,嗓音有些低哑,字字句句都带着似有若无的宠溺,不知为何,她就感觉到痛了,忍不住哼唧哼唧地撒起娇来。   “疼。”   说着,她向墨瑆展了展臂,“抱抱就不疼了。”   墨瑆:“……”   见小姑娘鼻子嘴巴都快皱成堆了,便也随了她,将人抱了过来。   成功入怀,颜妤哪能就此罢休,立马得寸进尺了,圈着墨瑆的颈项索吻,“如果能亲亲,就好得更快了。”   墨瑆感觉眉骨直发酸,小姑娘又开始作天作地了。   “你是伤了脚,还是伤了嘴?”   “有区别?亲个吻,能通体舒坦,对伤口康复有奇效。”   吻吻更健康。   墨瑆:“……”   见墨瑆没有动静,她便搂着他的脖子,吻了上去,墨瑆一躲,直接吻到了他的脸颊上。   诶?颜妤惊奇地发现,亲他的面颊,心也会砰砰直跳,那触感也非常好,他身上檀香香与杜若香混着,很好闻。   别的地方也可以玩亲亲的。   她像是打开新世界了一般,对亲墨瑆上了瘾。   对着墨瑆“啵啵啵”好一顿亲。   初夏了,天气有些炎热,两人的夏衫都有些薄,玩闹间,墨瑆几乎能清晰地感受到与小姑娘温软的身躯接触的感觉。   眸色深了深,搂着小姑娘小蛮腰的手,用力越来越紧,只是,当对上了小姑娘清明灵动的眸光,他的某些心思便又歇了下来。   对于小姑娘的玩闹,一开始还躲闪,后来也就不挣扎了,随小姑娘闹个够。   只是,放下她后,他去了清泉池泡了好几个时辰。   -   颜妤也就乐呵了一会,麻药散退了之后,她就疼得日日夜夜无法安眠。   一开始,她一喊疼,几乎整个侯府都人仰马翻的,后来,她大多时候都忍着,只有墨瑆放值回来,她才敢叫。   “疼。”一见墨瑆,她就喊了。   “忍忍,展云已经去七情谷请药灵子了。”   墨瑆无计可施,只能催人快马加鞭,加快脚程,尽快带药灵子过来。   七情谷距离缙都,路程起码要大半个月,即便快马加鞭,也得五六日。   闻言,她愣了愣,“药灵子?传闻退隐了的神医?”   退隐了的药灵子,只凭心情出诊,颜妤没想到墨瑆居然能请得了他。   墨瑆当年中了热毒,机缘巧合下,遇到了药灵子,这才诊断出来,只是墨瑆的毒,只有一个法子可解,但他不同意,宁愿每月熬着。   药灵子既感念他的忠肝义胆,又敬佩他异于常人的毅力,因此,对于墨瑆代为求诊的人,也都会给几分薄面。   若是药灵子愿意出诊,她的伤口极有可能不必留疤。小姑娘都爱美,有此好消息,自然神采飞扬了起来。   几日后,药灵子来了。   颜妤元以为退隐的药灵子长得仙风道骨似的,谁知,一见,就一白发小老头。   药灵子小眼瞟了一眼小姑娘的伤口,“伤口已有些结痂,需要将死皮刮掉。”   这样治疗效果更好。   听说要刮皮,小姑娘吓得险些要昏了过去。   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疗法,她简直要哭了,这等于过去几日熬了过去的疼痛,她又要再熬一次。这个小老头到底行不行的呀?   墨瑆深知药灵子开了处方,必定是有信心让她更快的康复。   “听话。”半哄半摁着,墨瑆押着她给药灵子进行治疗。   “不要……”治疗还未开始,小姑娘就哭着等了。   药灵子虽看起来像个顽童,诊治的时候,却严肃了起来,动作一丝不苟又干净利落,一阵操作下来,小姑娘疼得几乎要昏过去。   双眼紧闭,眉头紧紧皱,那模样,一看就便知她遭了不少罪。原本殷红的菱唇,白成了纸,墨瑆心疼不已,低头轻轻亲了一下。   正在治疗的药灵子见了,面上一阵讶然。他见过墨瑆硬汉冰冷的模样,却第一次见他竟然也有如此柔情似水的一面。   “还要。”正虚弱得毫无力气的颜妤,得到了她心心念念了几日的亲吻,挣扎着缓缓睁开了双眸,扯着苍白的唇,笑了笑。   -   药灵子到底还是有一手的,颜妤虽经历了地狱般的疼痛,但药灵子的药确确实实有奇效,不过三日,就下地活蹦乱跳了。   文绣郡主迅速收拾了一个院子出来给药灵子,希望他能留在侯府,给颜妤调理身子。从小被下毒,身子已经被伤了根本,哪怕前些日子墨瑆日日带她锻炼,收效甚微。   药灵子惦记着七情谷的花药,墨瑆命人搜罗来了七色昙花,就种在靖安侯府的院子里,嗜花如命的药灵子瞬间眼放精光,果断留了下来。   接下来的日子,颜妤每日要喝着大碗大碗难以入口的汤药,还要日日泡药浴,大夏天的,泡得她浑身发热,日日像置身太上老君的炼丹炉。她就是炼丹炉里的那一枚可怜兮兮的丹药。   墨瑆一放值回来,就见到小姑娘摊扒在贵妃榻上,小脸颊绯红粉嫩,香汗淋漓,一旁的流萤和几个侍女,都在给她打着扇子,似乎都不能缓解她的热似的。   那娇憨的模样,跟一只气喘吁吁的小憨犬似的,神态像极了管家墨伯养的那只小奶狗,“怎么了这是?”   “热。”小姑娘有气无力地应了应。   墨瑆深知火灼感对人体的煎熬,此刻,他就在煎熬着。他薅了薅小姑娘的脑袋,“带了望江楼的马蹄羹,还有冰糖葫芦,吃么?”   颜妤听闻,一个翻身,就坐了起来,眸光瞬间亮晶晶了起来。   流萤在一旁忍不住笑了,接过墨瑆手上的吃食,安排人添置碗碟。   “慢慢吃。”说完,墨瑆拍了拍她脑袋,便回了书房。   颜妤并未留意到他颤抖的手,以为他要忙,给他挥了挥手,难得地没有跟了上去。   吃完甜羹,依旧不能缓解她的内热,她又摊回了贵妃榻,“扇风、扇风,快点。”   “公主就再忍忍,等身子好了,就能泡冰泉了。”流萤加大了手上的动作,好让她舒适一些。   她家公主娇养惯了,确实如她所言的那般,怕冷又怕热,怕疼也怕痒,苦累就更是不用说了。   以往在宫里,酷暑时节,重华殿里摆满了冰鉴,等到三伏天,嘉胤帝便会带着她去避暑苑林泡冰泉了。   冰泉?颜妤激灵了一下,墨瑆去剿匪那次,她在文绣郡主那里坐的时候,似乎听她提起过他们院子假山有一个清泉池,只是,当时她听了就忘了。   她旋即翻身下榻,提了裙子往假山走去。   她寻了几圈,发现假山水帘后头确实有一个入口,她正欲进去,流萤拉住了她,“公主,危险……”   “不怕。”别说这是靖安侯府,就这地方,她就很有熟悉感。   她记得当初她曾在这池子附近撸着杏花,等墨瑆来着。   抬头看了看上方的杏树,当初那一树如雪花瓣已褪,像换装了一般,换成了满树绿油油的枝叶,枝桠上挂满了青青绿绿的小杏果,个头小小的、圆圆的,很是趣致可爱。   轻轻踮脚,摘了一个青杏子,握在手里把玩着,转身试探着进了山洞,一进入,才发现这里头别有洞天。   一进洞里,扑面而来的冷感,让她浑身一阵舒畅,没想到,靖安侯府还有这好地方,她前些日子,都快热成狗了。   抬眼望了过去,洞里岩壁满是雪花石,咋然一看,宛如一座地下水晶宫,低眉一看,脚边便是池水了。   汩汩的流动着,清澈见底的池水,能见池底的鹅卵石,在水光潋滟下,五光十色的,倒也挺别致。   这就是文绣郡主说的清泉池了吧?放眼望去,倒也不是很大,约莫就是墨瑆院子的规格那般大小。   她迅速脱了鞋袜,伸了伸脚丫子试探了一下水温,那清凉的感觉,让她瞬间爱上了这里。   她四处观察了一遍,发现并没有人,这洞口也很隐蔽,想来不会有什么人过来。   “你到洞外望风,不许人进来。”她太需要浸一浸冰泉水降温了。   流萤有些不放心,“公主……”   “你在门口盯紧了就是了!”颜妤将外衫与裙子脱了,便下了水。   毕竟这地方对她而言,还是有些陌生,没敢全脱了,依旧留着肚兜与亵裤,便下了水。   流萤见劝不住,便赶紧出去洞门口守着了。   接到暗卫通知的展云,走了过来,就见到流萤与几个侍女守在了假山洞前,不见了颜妤。   “流萤,公主呢?”他焦急地往假山水帘后看了看。   “公主在哪,需要跟你交代行踪?”因着之前展云对颜妤态度恭而不敬,流萤心里头记恨着,对展云态度一向都不太好,两人见面,大多时候都是针锋相对的。   “公主进去了?”答案显然易见了,展云不死心还是再问了一遍。   他家主子也在里面呢。   “怎么,这里头进不得?”流萤浓眉一扬。   展云面带忧色地看了一眼山洞口,别人是进不得的,但公主能不能进,说不好。   现在情况是,他们双方的人都进不得了。   每日墨瑆热毒发作,不许旁人在场,就连展云都不能留下,如今他不能进去,更加不能给流萤等人进去了。   展云认命似的叹了叹口气,“好好在这守着,一只苍蝇都不许飞进去,你们也不要进去!”   “这个不必你说!”流萤瞪了瞪他,圆圆乎乎的小脸,气鼓鼓的。   “那行。但愿你们不用受罚!”展云扔下一句让流萤莫名其妙的话,就走了。   -   墨瑆坐在池边浅处,泉水没过他的肩,正闭目。脸上凝冷的苍白与耳垂的潮红,形成的明显的对比,无不在显示着他正熬受着冷热交替的非人痛楚。   在不远处戏水的颜妤,并未留意到在风景石后方的墨瑆,她一开始还很安静的泡着,见四处没有异常,池水也不深,便放心大胆地玩了起来。   听到动静的墨瑆,双眸猛然睁开,眸底猩红一片,带着骇人的戾色。   “谁?”   话音未落,他身形一闪,循着声音的方向,箭矢一般上前,一把掐住了颜妤的脖子。   正玩着的颜妤,被忽如其来的大掌掐住了脖子,惊骇地睁大了双眼,没想到竟然是墨瑆,她吓得喊了一声,“夫君……”   被掐着的脖子,只能发出气音,嗓音微弱,但依旧传进了墨瑆的耳里,他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猩红的眸子冷冷地扫了眼前人一眼。   不过寸缕的殷粉色凤穿牡丹心衣,压根裹不住胸前若隐若现的春|光,一阵陌生的燥热自他腹部传来,这与往常血液里的那两种灼热感完全不一样。   那一股燥热,更让他难耐,只是,眼前这娇软身躯触碰到他的地方,却又带了一阵舒畅的凉意。   这感觉超出了他的掌控,即便意识不清醒,他刻在骨子里的警觉性,让他想将眼前给他带来陌生体验的物体给毁了。   他一把将人抵到了池边……   似乎下一刻,他抬手就能将她娇嫩的脖子给拧了。   第一次见到这样墨瑆,陌生得就像另外一个人。   颜妤吓得眼泪瞬间掉了下来。   “呜呜……”   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的娇怜模样,让墨瑆意识恢复了些许,才发现是颜妤,怔讼了一瞬。   “你怎么在这?”   沙哑晦涩的嗓音,像极了粗糙的沙砾。   回过神的颜妤,这才发现墨瑆的不对劲,脸色这样苍白,耳坠、眼尾却又红得吓人,“你怎么了?”   小手抚上了他的脸,指尖轻触,冰冰凉凉的触感,让墨瑆身子颤了颤。   方才动静太大,溅了她满脸的水,此时,一颗水滴,往颊侧顺流而下,一路滑到了线条圆润柔和的下颌,才滴落进水里了。   细长白嫩的粉颈,脖颈窄细倾斜的香肩,那道曲线美得令人窒息。   心衣的细带攀缚在她的颈上,半遮半掩住肩颈处的锁骨,显而不露,隐隐有一股难以抵挡的诱惑。   见他没有出声,她担忧地便上前了一步,伸出颤颤巍巍的小手圈住了他的腰身,仰着小脑袋看着他,满眼的关切,“生病了么?”   墨瑆依旧一眼不发看着她,眉宇微蹙,似乎在隐忍着极大的痛楚,但眸色却又深得吓人。   只见他喉结滑了滑,很快,她就感受到了他身体的变化,有些惊愕地看向了他。   摇曳的水光与她潋滟的眸光辉映着,墨瑆铁臂一把揽住了她的腰枝,往他身上带了带,随后,弯下腰身吻了上去。   不同上次的浅尝则之,唇齿交缠间,他恨不得将她拆吞入腹。   她的心不由得颤簌了起来,小手抵着他精壮的胸膛,似乎找不到支撑点,腿脚软得不断往下滑。   墨瑆将她的双手放到了他的肩上,有了可以攀附的着力点,她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绳一般,紧紧勾住他的肩颈。   这个动作,让两具身躯,贴得更紧了。   倏地,一阵蚀骨灼感又席卷而来,墨瑆急忙松开了她。   “快些回去。”   生怕自己待会意识混沌的时候,会失手伤了她。   颜妤此刻也清醒了几分,感觉到他身上的体温不同寻常,想起了听闻他是因伤才退下了前线的。   难道是因为这个?   见他痛苦的全身颤抖,唇角还溢出了一滴黑血。   “你到底怎么了?”她伸手将黑血抹了抹,嗓音里带着哭腔。   “乖,你快些回去。快!”   她在这里,他压根无法静心压制热毒,一旦失控,他不知道会作出什么来。   感觉到自己在,似乎会让他更痛苦,她抹了抹眼泪,哽咽着应了应,“嗯。”   她往洞口游了过去。   见她离开,他闭上了双眼,静静地熬受着来自骨髓深处的灼热与疼痛。   她并没有上岸,而是在远处看着他。   他的痛苦,从他的表情,她远远都能感受到,但她无法替他受过。   紧紧咬着唇,没敢让自己哭出声来,只是,眼泪越抹越凶,一次又一次模糊了双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见墨瑆似乎熬了过去了。   急忙游了过去,见他已经昏迷了。一把抱住了他,哭了起来,“展云!救命!”   “展云!”   听到了她一声又一声的哭喊声,在书房入口候着的展云,冲了进来,见相拥着的两个人,他急忙偏过了头,拿了墨瑆的外袍递给颜妤,等她披好,才下了水,扶起墨瑆往书房的内室而去。   这时的墨瑆也有些意识了,只是整个人虚弱到了极点。   行军多年,很多事情都是自己做的,他不习惯让人穿衣裳,挣扎着起身,接过展云的手上的衣裳,自己换了起来。   动作有些缓慢无力,但他只蹙着眉。   展云见颜妤也在,不好继续留下,便退了下去。   颜妤颤抖着小手帮他。   墨瑆这才发现她也在,披裹着他的外袍,整个人娇娇小小的,及腰长发披散着,还滴着水,要多狼狈就多狼狈。   见状,他眉头蹙得更深了,“身子这才刚好,你……”   骂人的话,在见到小姑娘噙着眼泪、甚是担忧的眸光后,顿时说不出来了,暗叹了一声,将她拉了过来,扯了一旁干的毛巾,给她擦了擦湿发。   颜妤摁住了他的手,看着他,“是三年前受伤导致的吗?”   见方才展云的神情,再看他,想来这不是他第一次发作了。   “嗯。”他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没有多解释。   “多久发作一次?”她眉睫颤了颤,尽管她极力忍着,泪水依旧打湿了她的睫羽。   “一月一次。”   闻言,她强忍着的情绪,再也绷不住了,泪如雨下。   方才经历多长时间,她是知道的。   每月一次,发作如此频繁,时间又这样长,这得受多大的痛苦?   “这都习以为常的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墨瑆将小姑娘拉进了怀里,给她拭了拭泪珠。   嘉胤帝如珠如宝地捧着养着,就怕她掉金豆子,可小姑娘自从嫁给了他,都掉过多少回眼泪了。   -   流萤带着衣裳进来伺候她穿戴好了,颜妤才回了房。   此时已入夜,她翻来覆去,惦记着墨瑆的伤,还是去敲了药灵子的门。   被扰了清梦的药灵子,浑身起床气,“三更半夜的,你最好是有死人烧屋的急事!”   猛然打开了房门,用力之大,门框不由得晃了几晃。   见是颜妤,面上的怒色才敛了敛。   颜妤也直奔主题,连寒暄都免了,“侯爷的毒,当真没有救治的法子?”   当初中毒一事,整个太医院都诊断不出来,是药灵子诊断的,他应该是有办法的。   药灵子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听闻是为这事,打了个哈欠,“方子是有,但侯爷不愿意用。”   “什么法子?”   “以毒攻毒。”   墨瑆所中的毒本来都可解的,但两种混在了一起,才变得这般寄棘手。   有一法子可以试试,便是热毒发作之时,用媚|药,借解媚药的时候,一并见热毒解了。   只是,墨瑆不屑于用这样的法子,宁愿自己熬着,这三年就是这么熬了过来的。   药灵子转身进了屋内,取来了一瓶小小瓷瓶,递给了颜妤,“这是合|欢露。”   “从前觉得这法子确实有些损,如今,侯爷毕竟也是成了亲的人了,这法子是可以试上一试的。”   “如果用了这药,如何解?”听了药灵子的解说,颜妤怔怔接过了药瓶,继续细细地问着,生怕听漏了什么关键的信息。   药灵子意有所指地笑了笑,“公主便是解药。”   从药灵子院子出来,颜妤握紧了药瓶。   以药灵子的医术,这法子可以试上一试的。   -   将药收好了以后,她去书房,墨瑆已经沉睡了。   想起上次,在他沉睡的时候,她也曾进过书房,那时候的墨瑆,应该也是刚经历了热毒的折磨。   那时候的墨瑆,即便昏迷,也依然保持警觉,对她防心可见有多重?如今想起就想笑。   今日她进来,他对她没有丝毫防备。   只是眉头紧蹙,想来是挺难受的了。   她伸了伸手,轻轻将他眉头抚平。   他似乎感觉到了她的动作,人没有醒来,只抬手捉住了她的小手,就这样一直握着了。   颜妤尝试着轻轻抽了抽,没有抽出来,怕弄醒了他,就合着衣,在他身旁躺了下去。   “呐,是你抓着我不放手,不是我贪图美色,明日起来,不许赖账啊……”   ☆、柔光旖旎   初夏和煦暖阳, 穿过蔼蔼薄雾,照进书房的窗棂,窗牖的镂空细花图案, 金光倒影斑驳,像轻轻拢上馨暖的薄纱,又像是一幅神秘的画轴。   墨瑆单臂撑着头, 静静地看着怀里熟睡的小姑娘,微光照在她的脸颊上,能看到细细的绒毛, 柔光若腻。   小姑娘睡颜骄憨,呼吸均匀, 不似醒着那般作天作地、胆大妄为。恬静的模样, 倒也另有一番风情。   这辈子, 从未想象过,某天醒来, 怀着会有这么一个可人儿,让他心底充盈着微微悸动的满足感。   门外传来了一阵轻微的敲门声。   怀里的小姑娘动了动, 他轻轻拍了拍,小姑娘就安静了。   他扯过薄衾,轻轻盖在小姑娘身上, 待小姑娘呼吸逐渐均匀了以后,才轻手轻脚起身,披了件外衫, 开门。   就见展云满面焦虑之色:“皇上有旨,传侯爷进宫。”   他微微颔首,问了问,“有说什么事?”   “听双喜公公的意思, 似是关于公主花神节受伤的事,圣颜大怒。”   展云有些担忧地看着墨瑆,每次毒发后的三日内,他都异常虚弱,此番进宫,怕是凶多吉少。   墨瑆回头看了一眼内室,压低嗓音,“备马吧。”   -   过了许久,颜妤才缓缓醒来,看到陌生的地方,好久才反应过来,这是里书房的内室,环视一圈,不见墨瑆。   看到自己身上盖着的薄毯,懊恼自己怎么糊里糊涂就睡着了,原本是想要来照看他的,结果,反被照看了。   她找人来一问,听闻墨瑆进宫去了,顿时打了个激灵,赶紧下榻。外人并不知道墨瑆受伤的具体情况,她担心父皇此番是要外派任务,他身子还未痊愈,会是吃不消。   她赶紧命人伺候盥洗,急冲冲就进宫了。   她一进宫门,直接往乾元殿去,半路就遇见了颜嫣。   颜嫣拦住了她的轿撵。   “皇姐,难得进宫,不去向皇祖母问安?”颜嫣一身华服,千娇百媚的模样,看得出是精心装扮过的。   “好狗不挡道,颜嫣,对你,本公主可没有什么耐心!”她挂心着墨瑆,这一番的耽搁,让她非常的窝火,盯着颜嫣的眼神,满是警告意味。   她还是不够心狠手辣,当初就应该对这母子几人斩草除根,免得某些人像秋后蚂蚱一样,一次又一次的在她面前蹦跶。   颜嫣见她眸光越来越不对劲,立马换了个姿态,“皇姐,你就不能原谅我吗?那日在重华宫,我是鬼迷心窍了……”   这话,骗鬼的呢,她觉得曾经将颜嫣当成对手,太抬举她了!   “颜嫣,你真当本公主是傻子?”   “不不不,皇姐,你误会了,我从小对您,向来都是敬爱有加,您别听人挑唆……”   听到这里,颜妤眸色越来越冷,她母妃裘莲做了什么阴毒的事,她都失忆了吗?   颜嫣不会无缘无故在这拦着她说一些有的没的,一定是有缘由的。   再看颜嫣这一身盛装,一点儿都不像一个失宠公主,她这是装扮给谁看?   墨瑆吗?   上次墨瑆那般态度,她再勾搭,只会让他越来越反感,按颜嫣的心机,不会再做同样的蠢事。   既然不是勾搭,那便是洗白了。   她颜嫣能怎么样洗白呢?   颜妤似乎想到了什么,反应过来后,喊道:“即刻去乾元殿,快!”   见拦不住她,颜嫣便也没再拦,看着颜妤远去的轿撵,笑得花枝乱颤。   颜妤每耽误一刻钟,墨瑆就受多一会罪,墨瑆每受多一分罪,心里也许就越发怨恨颜妤一分。   她再找机会接近,照料、安慰他,能让他记得她一分的好都好,如若接近不了,她颜嫣得不到的人,自然也不能让他们好过。   颜妤去到乾元殿的时候,只见嘉胤帝一脸愠怒,却未见墨瑆。   她不详的预感在心头蔓延,迟疑着进去,连安都不请了,试探着问了问,“父皇,夫君呢?”   一见是颜妤,嘉胤帝脸上满是担忧心疼,“你出了这么大事,怎么不跟父皇说?”   “父皇,夫君呢?”颜妤带着哭腔,又问了一遍。   闻言,嘉胤帝面色沉了沉。   一旁的双喜,看了一眼嘉胤帝的脸色,对颜妤道:“公主,皇上正担心您呢?侯爷保护不力,又瞒而不报,数罪并罚,已经去刑狱司领罚了。”   颜妤闻言,当下跪了下来,哭着磕头,“父皇,是娇娇贪玩,闯祸了,夫君为了救娇娇,还险些丢了性命,怎么能罚他呢?也是娇娇哄着夫君瞒报的,一切都是娇娇的错,您要罚,就罚娇娇,不要罚夫君……”   “娇娇,你……”   见此,嘉胤帝脸色越发沉了,在嘉胤帝心目中,自己宠在心尖的心肝宝贝,向来那么嚣张,那么高傲,何曾为了谁求情而这般跪他?   心下越发确信,是自家女儿情根深种,才百般维护墨瑆,然而,墨瑆心里头却并非甘愿娶她,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冷遇她,甚至让她置身危险之中。   “扶公主起来!”   “父皇,求您收回成命,不要罚夫君。”颜妤不肯起,执意跪着。   见状,嘉胤帝更加心乱烦躁,又有些无可奈何。“这靖安侯,性子这般冷,许是不适合你……”   颜妤不知道嘉胤帝为何突然有这样想法,她急了,哭得更凶了,“父皇,儿臣就要他,除了他,儿臣谁也不要……”   “娇娇,你是父皇搁在手掌心呵护着长大的,何曾让你受过委屈或者伤害?可自从你嫁去靖安侯府……”   “父皇,皇姐她当真没有受过委屈和伤害吗?”   颜禛的声音从殿外传来,他淡淡瞥了一眼颜妤,才给嘉胤帝请安,“儿臣见过父皇。”   嘉胤帝因为颜禛的话,沉默了。   若论颜妤受的最大伤害与委屈,当数从小被裘莲下毒,自幼体弱多病,他为人父,却毫不知情,反而还让凶手扶摇直上,成为名副其实的后宫之主!   相比之下,靖安侯府对颜妤,已经尽了一个臣子应尽的责任了。   千错万错,是他的错。   想到被裘莲蒙蔽多年,对颜妤愧疚越发深了,也见不得她再这般哭得伤心,嘉胤帝背过了身,无奈地挥了挥手,“去吧。”   只简单的一句话,颜妤喜出望外,急忙磕头谢恩后,感激地望了颜禛一眼,就往刑狱司去了。   -   墨瑆受的是鞭刑,颜妤赶到的时候,已经行刑完毕,他的肩背挺得直直的,已经血肉模糊。   “你怎么来了?”见到颜妤,很是诧异。   颜妤二话不说就扑了上前,想抱他,又怕碰他的伤口,只能眼泪簌簌往下坠。   “怎么又哭了?”   墨瑆抬手,食指轻轻将她的泪珠,拭了拭。   最近,他似乎总让他的小姑娘哭。   “我无碍,莫哭。区区数十鞭子,小事一桩。”   “嗯。”颜妤擦了擦泪水,让太医赶紧上来给他治疗。   墨瑆拒绝了,“回府吧。”   颜妤想起药灵子还在府里,他比这些太医管用,便同意了。   两人回到府里,药灵子见到墨瑆的伤,浓眉动了动,“怎么,你们夫妻俩,觉得老夫太闲,轮着来找事?”   嘴上是这样说着,行动上已经去拿药箱了。   这点伤,在墨瑆与药灵子看来,都是小事,从前战场上,更重的伤都有过,现在这个,不过是皮肉伤,休息些日子就好了。   但在颜妤这里,却感觉墨瑆下一秒就要死去了一般,在一旁紧紧盯着药灵子,提醒他要轻一点,一遍又一遍反复确认,是不是真无大碍,惹得药灵子暗暗直翻白眼。   药灵子处理好了以后,就将这对夫妻俩给赶出了院子。   颜妤几乎是形影不离地跟着他,自从昨晚两人同床共枕了以后,很理所当然的,每晚都过来与墨瑆憩息在书房,美其名曰要照顾他。   墨瑆哄她回房间睡,她说:“都一起睡过了,你想不认账?”   墨瑆:“……”   什么叫上了床掀被盖?这就是。   小姑娘留下来后,每晚倒是睡得香甜,软玉在怀的墨瑆却夜夜煎熬。   大半个月过去,墨瑆的伤基本全好了,颜妤的身子也调理得差不多,药灵子便带着满满几车的奇异花药,心满意足地回了七情谷。   小姑娘依旧紧紧盯着墨瑆,一有点风吹草动,就以为他哪里不舒服或者热毒又发作了。   那紧张兮兮的模样,墨瑆也很是无奈,“若热毒发作,我会告诉你的,莫要这么担心,嗯?”   颜妤笑笑,她知道,毒发的时候,他不会说的。   她紧紧记住药灵子交代的注意事项,铁了心要替他解毒。更是因为担心他,想要守着他。   然而,这只是颜妤的一厢情愿。   等到墨瑆的热毒如常发作,他一如既往的煎熬,也一如既往地避开了颜妤。   早有准备的颜妤,一见他进了书房长时间不出来,便猜到他必是毒发了。   轻车熟路地进了清泉池,哆嗦着手,给他递了一杯加了合|欢露的热茶,毫无防备的墨瑆,一杯茶喝了下去之后,药物立马便见效,他身体迅速反应了起来。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了颜妤,“你在茶里下了什么?”   话未说完,蚀骨的灼烧感蔓延了全身。   他难耐地喊了一声,咬了咬牙,“展云,带走公主,快。”每一字,都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了。   展云迅速领命出去,不一会,假山与清泉池相接的出入口,就进来了两名女暗卫。   “我不走。”她一把冲了上前,紧紧抱住了墨瑆,“夫君,让我帮你,我给你解毒。”   墨瑆意识逐渐有些模糊,本能以及药物的双重作用之下,身前的娇软馨香,就像一个巨大的诱惑,又像久旱后的甘霖,可以浇息他体内无数道乱窜的无名火。   他就想这样直接将她揉进了他的骨血里。   但他知道,他不能。   不该是这样的情形下要了她。   浑身颤抖着,他紧握着的双拳,指尖深深掐进了手心,让自己神智清醒几分。   “将公主拉开。”   “是!”两名女暗卫迅速上前,拉开了颜妤。   “不,我不能走!”颜妤拼命打了打暗卫,死命地挣扎,不肯走。   因她挣扎太激烈,暗卫也不敢用力,只能用巧力将她拉离了墨瑆。   “你们放开本公主!”颜妤对着禁锢住她的暗卫手打脚踢,用尽全力想要挣脱。“放开!否则,本公主砍了你们的脑袋!诛你们九族!”   两个女暗卫不为所动。“如何处罚,侯爷自会定夺,请恕属下得罪了。”   颜妤知道,这两个是死士来的,只听墨瑆命令,她的命令没有用。   她含着泪,转头看向了墨瑆,他的耳垂与眼尾越来越潮红,即便身子浸在水中,面上依然沁出了无数的汗珠。   他整个人的状态非常的不好。   渐渐的,他原本清冷苍白的肤色,慢慢泛红,他神色越来越痛苦,似乎在极度忍耐着什么,难受到了极点,他将方才颜妤端来的杯盏摔碎,抓了一把拽在手心,手心上的血,一滴一滴地往下落。   滴落入水的血滴,瞬间染成了一抹绯红,而后顺着流水蜿蜒着流向了低处的排水口。   见到他这般行为,颜妤大哭了起来,“墨瑆,你别这样!你让我帮你!我帮你!”   她哭着要冲往池里,暗卫死死拉着她。   墨瑆罔若未闻,手上握着瓷碎片的力道越来越大力,全身青筋爆突,脸上的痛苦之色,也越来越严重。   “墨瑆……”颜妤已经泣不成声,被暗卫拉着,无法靠近墨瑆,她整个人无助到了极点。哪怕她再不懂人事,也知道,中了这药,这般生生熬着,是多么痛苦。   倏地,墨瑆一口黑血喷了出来。   黑色的血,混着手里低落的新鲜血液,在泉水中迅速交融成一片诡异的图轴,在水中旋转。   “啊!墨瑆!”见状,颜妤尖叫了一声,挣扎得更加用力了,暗卫不敢再抓她的手,生怕她把自己的手都给拧断了,遂抱住了她。   她再也动弹不得。   颜妤那个绝望啊,后悔得不行。   她错了。   她低估了墨瑆的自制能力,他这是宁愿血管爆裂,都不愿意用这种方式,侵犯伤害任何人,哪怕她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墨瑆唇角溢出的黑血越来越多,颜妤哭得越来越凶。   小姑娘的哭声,一阵又一阵的传入了墨瑆的耳里,他原本混沌不清的神智,拉回了半分。   血髓里无法抑制的燥热与灼感稍稍缓了缓。   小姑娘怎么哭得这么伤心?他想抱入怀中,好好哄着。   可他知道,此时此刻,他不能,脑海里还有无数个声音在叫嚣,让他将小姑娘压在身下……   时间在慢慢流逝,小姑娘的眼泪依旧没有停,因为哭得太多太猛,已经在抽噎着,缓不过来。   渐渐的,他唇角溢出的血,由黑色逐渐便得鲜红。   他的神智也逐渐在回笼。   身上也不似从前热毒发作后那般虚弱无力。   他缓缓睁开的双眸,只见眸底一片清明,混沌已消散。   “过来。”墨瑆嗓音嘶哑。   暗卫这才松开了颜妤,退了出去。   颜妤得了自由,飞身往池边奔去,往墨瑆而去。   他在水中一把接住了往下跳的小姑娘。   “你怎么样了啊?”小姑娘抱着他的脖子,抽噎着,泪珠儿一颗接一颗地滑进了他的颈部,带着灼热,一路似燎原星火,缓缓而下。   他眸色深了深,眸底的幽深不明之光在流动,抱着小姑娘的手,越来越用力。   “你当真想要为我解毒?”他紧紧盯着小姑娘的眼睛。   小姑娘点点头。   “你知道,怎么解毒?”   小姑娘点了点头 ,依旧有些抽抽噎噎,但小手却颤颤巍巍地扯了扯衣带。   墨瑆一把摁住了她解衣带的小手,问:“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不?”   小姑娘抬眸望进了他的眸底,螓首微微一点。   墨瑆扣住她的后脑,低头吻住她的唇,想要攫取更多似的,力道越来越大。   他眼尾微微泛红,幽深的眸色,在清冷自矜外表下,越发狂热。   夜明珠辉映着洞内的雪花石,点点清光闪烁,如繁星点缀了苍穹。   清泉池的水波在一阵一阵的荡漾着。   泉水冰凉,怕他着凉,墨瑆将小姑娘打横抱了起来,往池边的石台而去,那里铺着一张薄毯,平时墨瑆休憩用的,地上正散落着他下水前的衣袍。   他将小姑娘轻轻放了上去,微哑的嗓音,低低在她耳畔问道,“如果,你要反悔,现在就只给你一次机会……”   他曾说过,一旦她入了他的怀,他便再无放手的可能了。   永远都不会放手!   哪怕将来小姑娘后悔,也绝不放手的了。   小姑娘似雪肌肤,微微发红,潋滟着旖旎的柔光。   她粉颊飞上了一阵阵红晕,绯红而娇艳,被他灼热的眸光,看得羞红了脸,钻进了他的怀里,“吾所愿,永不悔。”   话音刚落,一道暗影罩下,强烈的疼痛传来,迷离微醺的杏眸倏地睁开,她似乎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ps:打个滚卖个广告,预收文《芙蓉帐中锁春娇(重生)》,有兴趣的小可爱,戳一个收藏呗~~ 感谢在2020-11-12 21:01:54~2020-11-14 03:54: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长袜子皮卡丘 2个;裸奔的刺猬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石狮子 7瓶;升雪 5瓶;4250581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死亡命题   潺潺而流的泉水, 断断续续的,忽而剧烈,忽而轻柔, 宛似脉管的血液在跳动,清凉的泉洞内,气温不断在升高。   小姑娘瓷白的肌肤, 微微发红,在夜明珠的濯濯清辉下,如轻云蔽月似的, 朦胧美中带了一抹诱人的娇冶媚色。   墨瑆温柔的吻,轻轻落下, 将小姑娘唇齿间发出的声音吞了。   她天天喊着洞房, 看着像是个艺高胆大的, 此刻却怂了,一遍一遍地想要逃离, 偏偏又忍不住紧紧攀住他,手足无措, 进退两难。   宛若沉浮在惊涛骇浪中的船儿,无处可逃,又靠不到岸, 只能颤簌着等待风浪过去。   这样陌生而难抑的感觉,她未曾体验过。   院子外头,如银月华自天上倾泻而下, 夏虫脆鸣声,一遍又一遍,好不欢快。   这是一个花好月圆夜。   --   她身上轻拢着薄毯,毯下的风光, 若隐若现。全身软绵绵的,骨头似乎都被抽走了,就像一滩水,捞都捞不起来了,就这样趴在石台的软毯上,一动不动。   额头、背部,沁着微微的汗珠,闪着晶莹的光泽。   卷翘的睫羽被泪珠轻轻润湿,正耷拉在眼睑上,上面还挂着几滴泪珠儿,一颤一颤的。   小姑娘累坏了。   心疼她身娇玉贵,他已极力地克制了,结果,在她赛雪的肌肤上,还是留下了不少的红印,那么醒目。   墨瑆命人端来了一盆温热的水,拧了拧手巾,轻轻给她擦拭清理全身。   她就这趴在,青丝散乱黏在她如凝脂白玉的后背上,他轻轻拨开发丝,给她擦拭着。   目光触及她的后颈,有一朵指甲盖那么大的粉色蝴蝶兰胎记,如雪肌肤映衬下,闪着勾人心魄的嫣润光泽。   墨瑆的呼吸不由得又重了些。   那种滋味儿,让人食髓知味啊。   只是,小姑娘经不起折腾了。   “你的毒,解了吗?”颜妤忽然想起这件最重要的事情,急忙撑起了精神,问道。   因她侧身,盖在她身上的毯子,瞬间滑到了腰窝,墨瑆喉结动了动,替她拉高了毯子盖上。   “嗯。”早在他喊她过来的时候,已经解了。   不仅仅媚毒,就连另外的两种毒都一并解了,确实如药灵子说猜想的那样,以毒攻毒,成功了。   媚|毒与两种热毒混合在一起,一并发作,三种毒碰撞中,相互消解了。   只是,药灵子所设想的解毒法子,不是他这般生生熬过去。   若不是已经解毒了,他不会放她过来的。   那样的虎狼之药,他压根抑制不了自己,那样情况下要她,只会伤了她。   小姑娘心心念念的洞房,那么重要美好的一刻,不能成为一场噩梦一般的经历。   只有他才知道,他与合|欢露的媚毒对抗的过程,经历了怎样的九死一生,比他之前每月发作一次的热毒,要煎熬上百倍。   她就在那哭着喊着,声嘶力竭,金豆子猛掉,他既心疼,又心痒,无数次想要冲过去,将她扯了过来。   明明她就是唾手可及的解药,他本不需要这么辛苦,只需要将她压到身下,所有痛苦,都将变成极乐,迅速迎刃而解。   但作为解药的她,却未必能熬得住。   他宁愿因解不了毒,血管爆裂而死,也不愿意伤害她,一分都不愿意。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这些,就没必要告诉小姑娘了。   颜妤一听说他已经解毒,如释重负一般松了一口气,又继续趴回了软毯里。   她感觉身上的骨头又酸又疼,像是被拆散架了一般,估计一时半会是拼凑不回来了,总之,现在能不动她就不动的。   知道墨瑆心疼她,今夜是不会再折腾的了,所以干脆不管不顾歇着,任由他给她清理。   他又是一阵轻笑,揉了揉她的发顶,这般慵懒的模样,就像一只午后休憩在阳光下的小懒猫,可爱极了。   墨瑆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不一会儿,她身子终于被整理得清清爽爽的了,命人送来的干爽里衣,他也给她穿上了,简约舒适的绸缎寝衣,将一身的旖旎之痕,全都遮掩了起来。   弯腰将她抱了起来,在她娇艳欲滴的唇上印了一记,“抱你回房睡,嗯?”   离天亮,还长着。   小姑娘摇着头,钻进了他的怀里,“你不在的地方,我都不去。”   他轻轻笑了笑,将人抱了起来,回了他们的新房。   见到墨瑆将颜妤抱回来,流萤下巴都要掉了。   自从两人成亲以来,自律又自制的墨瑆,自然是各种避嫌,踏足新房的次数,五只手指都数得过来。   本就有些憨傻的流萤,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等墨瑆将颜妤放下了之后,流萤依旧立在一旁,等着墨瑆出去。   颜妤紧紧拉着墨瑆的手,不给他走。   她不想一个人留下来。   他也没想走,都这般情况了,若无要事,他还走,都成什么人了。   只是,她的那个憨傻侍女,正眼巴巴等着他出去。   “下去吧,公主这里有我。”墨瑆不指望流萤能反应过来,直接出声吩咐。   “遵命!”习惯性听指令不带思考的流萤,呆滞地应了应,机械地行了礼告退,出去后,将门给轻轻关上。   关上之后,就听到门外传来了一声,“诶?”   守在门外的展云,翻了翻白眼,方才他就急得想进去将这傻丫头给拉出来了,怎么缺心眼成这样?   颐宁公主满脑子的小九九,变着法儿的折腾,机灵得很,她的随侍的丫头,却憨傻成这样。   颜妤已经困得不行,眼皮子都打不开了,依旧抱着墨瑆的胳膊不撒手。   他看了一眼床铺,又环视了一眼屋里,这才发现,房内与成婚当日的摆设,大抵一致,除了红烛红绸撤下了之外,备给他的一些日常用品,她都还留着。   想到这,他的心软了软,躺了下去,亲了亲她的额头,顺手将人拥进了怀里。   他的小姑娘,不管当初抱着什么目的嫁给他的,但一直都是诚心诚意是要做的他的妻子的,这点毋庸置疑。   很庆幸,如今小姑娘是他的了,彻彻底底的。   -   翌日,颜妤醒来,看到是他们的新房,猛然坐了起来,侧头看了一眼身旁,没有墨瑆。再一摸,位置是凉的,她的心也跟着凉了几分,他最终还是不愿意进这个新房吗?   “公主,您醒了?”流萤推了门进来,就见到颜妤正在发呆。   颜妤无精打采地点了点头,身上的酸疼那么清晰,昨晚的一切,并非幻觉。若是换作从前,两人在一起了,她目的也就达到了,应该开心的了,可此刻,心却沉重到她难以呼吸。   她似乎越来越贪心了,她不仅想要他的人,他的心,更是希望能与他白头偕老,生同寝死同穴。想要他的人,她可以经营,可以用手段,唯独谋心不行。   有时候,以心换心,都未必能如愿,何况,人的心,她是绝不会去用手段谋取。   “公主,您饿坏了吧?午膳已经备好,奴婢伺候您起身?”流萤不清楚她怎么忽然情绪这般低落,以为她饿了,将盥洗架拉了过来,准备伺候她。   “午膳?”颜妤惊讶地看向了流萤,她这是睡到了日上三竿?   她整个人咯噔了起来,她自从成亲后,便极少贪睡成这样的。   每日定时定侯给墨老太君请安,怕是也赶不上了,她瞪了一眼流萤,“你怎么不喊本公主起来?这都误事了!”   流萤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做错事了,急忙低下了头,“侯爷早晨走的时候,吩咐奴婢让您多睡会,至于给太君请安,他会替您去。”   “侯爷早晨走的时候?”颜妤听到了关键词,猛然抬头。“夫君昨儿是在这歇的?”   “对呀。”流萤点点头,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家公主,“公主不知道?”   “还以为做梦了呢……”颜妤傻笑了一声,想到了什么似的,面颊微微烫了起来。   颜妤起身洗漱后,刚吃完午膳,在院子里消食,墨依依就过来了。   一见到颜妤,蹦着跑到了颜妤面前,一脸天真又兴奋的神情,问道:“嫂嫂,你和大哥圆房啦?”   颜妤的脸蹭地一下红了起来,“你、你哪儿听说的?”   靖安侯府守卫森严,特别是他们的院子,是最严的,向来他们院子的事,很少会传到前院去,这、这事,怎么就传这么快?   墨依依眨眨眼,笑道,“大哥昨夜去找了母亲取药,今早母亲天不亮就去了祠堂烧香,遇到了母亲,母亲就拉了我去祠堂,就知道了呀……”   想到昨夜那清清凉凉的药,是他给涂上的,她整个面颊都滚烫滚烫的,快要着火了。   “慢着。”忽然想到了什么,她深吸了一口气,“你、你说你大哥跟谁取、取的药?”   “母亲啊。”   顿时,颜妤感到五雷轰顶,怪不得文绣郡主一大早就去给祖先烧香了,她肯定能猜出这药是给谁用,用在哪里。   墨依依担忧地看着颜妤,关心道,“嫂嫂,你哪里受伤了吗?”   “没、没有……”颜妤抬了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这天,越来越热了……”   她扯了扯衣领,抹拭了一下脖颈,正好露出了锁骨下方的小小片绯红色的印记,眼尖的墨依依就看见了,喊了起来,“嫂嫂,你受伤了?怎么受的伤?”   她低头一看,红着脸摇头,“没、没有受伤……”   “大哥打的?他欺负你了?!怪不得要三更半夜去取药!!”   很好,墨依依这三连问,简直就是死亡命题,每一个问题,她都回答不了。   “……”   墨瑆打是没打她,欺负也是真欺负了……   看着墨依依准备撸袖子给她出头的模样,颜妤已经羞得说不出话来了,她该怎么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     ☆、得偿所愿   “墨依依, 你在做什么?”墨瑆没有温度的嗓音从墨依依的后脑勺想起。   闻声,颜妤欣喜地看向了他,啊, 始作俑者回来了,墨依依的问题,就由他来回答好了。   墨依依一听到自家大哥那冷得可以结霜的声音, 浑身打了个激灵,回头看了墨瑆一眼,“啊, 大哥,您回来了?嫂嫂闷得慌呢, 我陪嫂嫂解闷, 您回来就好了, 好好陪陪嫂嫂呐!”   说着,倏地一下站起来, “我去陪陪母亲……”   一溜烟就跑了,逃命似的。   颜妤:“……”   刚才不还义愤填膺地撸着袖子的么?   “夫君回来得正是时候呀, ”她眉眼含笑,抬眸看向了墨瑆,看好戏似的, “不如,你来回答依依的问题?”   他定是听到了,见到了她的窘迫, 所以替她出头,直接吓跑了墨依依。   “回答什么?这个么?”他向她走近,俯了俯身。   修长的指尖,轻轻滑过了她的锁骨上的红印。   她忍不住颤簌了一下, 倒吸一口气,脸涨红了起来。   啊,开荤了的男人,已经不是她这个段位能随意挑逗的了。   急忙找了个借口遁逃,“夫君还未用膳吧?我去让人准备准备……”   墨瑆一把将人拉进了怀里,“不急。”   突然跌进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中,浑身被他熟悉的气息包围,愣了一瞬,她心口砰砰直跳,红着脸,回抱了他的腰身。   “还疼么?”他忽然柔声问了问,嗓音清清浅浅,似哝哝细语般。   “嗯?”颜妤一时没反应过来。   须臾,她就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了,小脸忍不住蹭的一下红了起来,羞赧得直往他怀里钻。   “说话。”   “不、不疼了……”她窝在他怀里,小小声地应了应。   墨瑆唇角扬了扬,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将人从怀中挖了出来,“用膳去吧。”   去到膳厅,墨瑆才知道,这小姑娘睡到了接近午时才起身,刚用完膳,还撑着,断断是再也吃不下的了。   他便一个人吃了。   颜妤就坐在他的对面,托着腮看他吃。   “夫君,还要回京畿处么?”平素他很少在午间回府的,颜妤才没等他一起用午膳。   “嗯。”他一边吃着,一边应着。   再过一段时间便是万寿街,嘉胤帝的寿诞,届时万国来朝,安防压力比花神节盛会要大多了,将会很忙,陪小姑娘的时间也就少了。   他很快吃完,起身摸了摸她的脑袋,“走了。”   “这么快?”颜妤没想到他吃这么快,更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走了,这么急匆匆,就回来吃个午膳?京畿处没有没有午膳吃么?   “嗯。”   温柔乡,英雄冢,这句话一点儿都没有错。当值的时候,想到昨晚她哭唧唧的模样,担心她太娇弱,会不会哪里不适,放心不下,趁有空闲,就回来看看。   等他回到了府门口,才意识到,这些行径,不像是从前的他会做的事。差个人回来打探一下便可以的事,他偏亲自回来了。   颜妤要送他去府门口,他抬头望了望天,夏日骄阳甚是毒辣,不想她来回奔波,免得又病了,“不用送了。”   颜妤执意要送,他命人拿了一把伞,给她撑着,一同往前院去。   等他翻身上了马,走了,颜妤才折回府内。   -   本就起得晚,颜妤没有倦意,也懒得再回院子,百无聊赖地坐在了前院的凉亭纳着凉。   一会,府门打开,就见到墨依依从一辆马车上下了来,一张俏脸,红得像桃子,娇艳欲滴的。   定睛一看,方才敲门的是小随从,是陆圻的随侍。   墨依依埋着头往府里走,也不抬头看路。   “墨依依,地上有金子么?”颜妤好笑地喊住了她。   “啊?”墨依依这才抬头,见到是颜妤,“嫂嫂……”   只打了一声招呼,继续低头走了。   她感觉全身都是滚烫的,这热度降不下来,她得赶紧回房躺一躺,说不定脑子里的与陆圻在马车里的那些画面,就不用老是跑出来了。   “慢着。”颜妤见她不太对劲,喊住了人,“过来。”   闻言,墨依依顿了顿,踌躇了一下,才慢吞吞的往凉亭去。   “没看到我么?”   “有。”墨依依呆滞地点了点头。   见她这模样,颜妤有些担心,“那你是怎么了?”   有些不知所措的墨依依,一把抓住了颜妤手,“嫂嫂,我、我好似生病了,全身热腾腾的,这心口砰砰直跳,停不下来。”   “病了?”颜妤急忙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脸上除了有一些红潮,没有什么不妥。“传太医给你看看。”   “不不不,不用了,我回房歇一会就好了。”她连连摆手。   颜妤留意到她的唇有一些红肿,残留了一点点唇脂,与晌午见的时候唇脂有些相似,似乎有些明了。   “方才,是陆圻送你回来的?”   墨依依猛然抬头,脸蹭的一下红了,遂点了点头。   想起在马车里,两人打闹打闹着,不知怎么的,她就跌倒了陆圻怀里,然后不知怎么的就亲了,陆圻滚烫的唇,从她的眼睛、唇、颈、锁骨,一路往下……   她连忙甩了甩脑袋,将脑子那些旖旎的画面甩掉。   颜妤看到了她衣衽口有一个与她身上似曾相似的绯色印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故作惊讶地指了指那痕印。   “陆圻欺负你了?”   小姑娘摇头。   “他打的?”   “嫂嫂这就收拾他去!!”   “没有!他没有!”墨依依羞赧得抬不起头了,急忙拉住了颜妤,就见到了她那戏谑的笑,顿时明了,她也曾追着颜妤的吻痕,一个劲儿的追问来着。   所以,此刻,她的公主嫂嫂是妥妥地在“打击报复”。   “好嫂嫂,我错了,行么?”墨依依求饶了。   颜妤见她这模样,也就不逗她了,只是,大瑨虽然民风开放,却也不能无媒而合,“他有什么说法没有?”   “他说明、明日来提亲……”墨依依越说越小声了。   “有这句话就行了,明日嫂嫂给你进宫讨一个赐婚圣旨。”   有了赐婚圣旨加持,颜垣也闹不出幺蛾子来了,更能让这婚事板上钉钉了。   见墨依依能够得偿所愿,得到美好良缘,不用重蹈上辈子覆辙,她的心,似乎又轻了一些。   上辈子的错误而导致的悲剧,在重生后,她就将那些曾经的罪孽一直背负在身上,压在心底,不曾对外人道。只希望通过自己的一己之力,能挽救多少是多少。   墨依依上辈子的悲剧,不是她导致的,但她是墨瑆的亲妹妹,墨家的人,她希望她能过得好,希望整个靖安侯府都平安顺遂,自然将墨依依的事放在了心上。   好在,一切都在往好的轨迹发展。   而她也寻得毕生所爱,今后,她也会好好珍惜这些来之不易的幸福,大瑨不会悲剧重演,靖安侯府不会重蹈上辈子的悲剧,颜禛也不会。   -   颜妤飞扬的心情,几乎感染了整个蘅苑,随后,她命人准备了丰富晚膳,待墨瑆回来,一家人好好祝贺一番。   然而,当看到墨老太君命人端来的滋补膳汤,她的脸羞红得快埋到碗里了,之后,整个人彻底安静了。   晌午她已经喝了文绣郡主送来的滋补膳汤,这会儿,还要再喝一轮墨老太君送来的。她没敢问,明明出力的是墨瑆,她其实没出多大力,怎么都让她来补了呢?   傍晚时分,接到了墨瑆派送回来的口信,还有公务要忙,不回来用膳了。   习惯了墨瑆的繁忙,众人也就不等了,依旧命人留了一些给墨瑆。   与平日的作息一样,颜妤洗漱了就回房。   只是,不同于往常的是,她没有倒头就睡,而是墨瑆放在书房的一些日常用品与衣物,全都整理了,挪回了他们的房内。   忽然间,整个闺房,多了几分男子的气息,也多了几分温馨。   环视一圈,这些物品的存在,都在证明,这间房子,也是有男主人的了。   也在一旁帮忙的流萤,吭哧吭哧地端了一个锦盒出来,搁在了案桌上,“公主,上回您不是说,这些要是与侯爷用的东西么?奴婢给您拿了出来了。”   流萤说着,正欲打开,颜妤疑惑地看了一眼那个锦盒,脸蹭的一下似火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摁住了流萤的小胖爪子。   这锦盒是上回文绣郡主给她的,里头装的全都是一些夫妻闺房用品,里头物品的丰富程度,堪称周公之礼姿势大全。   绝!对!绝!对!不!能!打!开!   这时,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道男子醇厚好听的嗓音传来。   “夫人要与我用的什么东西?”   颜妤脊背一僵,是墨瑆。   她慌忙将锦盒往身后拨了拨,企图藏了起来。   颜妤的一系列动作,弄得流萤有些懵然,听到身后的嗓音响起,呆呆地转头看了过去,见是墨瑆,急忙行了个礼,就告退了。   颜妤抬眼见墨瑆正看着她,咽了咽口水,紧张得心都吊在了嗓子眼。   墨瑆一身玄色寝衣,发捎还滴着水,想来是刚沐浴完,那莹莹的小水珠在夜明珠的映射下,发出微微烁光。   方才颜妤的小动作,墨瑆全都看在了眼里。   迈着大长腿,向她走来,直直逼向了她。   她退无可退,避无可避,整个人抵在了案桌上,怔讼地看着墨瑆。   整个鼻息见,全都是墨瑆带着杜若药香与皂角的味道。   一滴水珠顺着他的眉眼缓缓而滑落,最后,滴落在了他的锁骨之上,带着几分邪魅的诱惑之光……   墨瑆长臂一伸,然后她身后,取了锦盒,随后,抬眼看了她一眼。   这里头,是什么东西,让小姑娘紧张成这样?   见到墨瑆拿到了锦盒,正欲打开,颜妤已经没办法呼吸了。   这里头的东西,当初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凭着几本话本的情节,就信誓旦旦说要用在墨瑆身上,然而,等她经历了人事之后,就再也没办法坦然地面对了……   她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双眼,“别……”   “啪嗒”一声,锦盒打开了。   墨瑆低眉看到了里头的东西,怔了一瞬,完全没想过是这些东西。   再看向颜妤的眸色,不由得深了深。   颜妤从指缝偷看了他一眼,正好对上了他那幽如深潭的眸子,勾得她不自觉地将手放了下来。   “想要和我一起?”他问。   她赧红着一张娇靥,微微咬住了红唇,拼命地摇摇头。   男人一把将她提抱起来,让她坐到了案桌上,俯身逼向了她,轻轻吻了吻她,嗓音低哑:“既然夫人这么喜欢,这些姿势,倒是可以都试上一试。”      ☆、终成眷属   颜妤原计划晨起就进宫的, 结果,墨瑆这样那样,折腾了她一宿。   醒来的时候, 又是晌午了。   她迷迷糊糊睁开了眼,就看到流萤胖乎乎的圆脸,一脸惊喜, 像是等了很久一般。“公主,您终于醒了呀。”   听到“终于”一词,她就知道, 今早又完美地错过了请安。   她抬了抬酸疼无力的胳膊大腿,还是一副不想动的样子, “流萤, 本公主的骨头呢?哪去了?怎么起不来了呢?”   流萤噗嗤地笑了一声, “这得问问侯爷了。”   颜妤侧目瞪向了她,前儿个还傻乎乎地, 两日就开窍,懂得打趣她了?   想到今日还有要事, 她艰难地爬了起来,一下地,腿就软了软, “嘶……”   锦盒里收纳的东西,是大瑨时下新婚夫妇的必备物件,除了图册, 大多是摆件和日常用品,胭脂盒、小瓷人、梳子、瓷器等,画的是有些令人脸红耳赤,可这都是闺房里寻常可见的。   是她脸皮太薄, 欲盖弥彰,反而产生了天雷勾地火的反效果。   早就应该大大方方全都摆出来,满屋子随手可见,就不会刺激到墨瑆了!   想到了什么似的,她猛然摇了摇头,不,这跟摆不摆出来,没有关系。   昨夜,墨瑆拿着图册,跟她玩了一晚上的点兵点将,点到哪个就换哪个姿势。如果再把摆件给摆出来……   “点兵点将”的画面,比那些图册要羞耻多了!!   想到这里,她整个人都僵直了,刚还感觉不知道哪儿去的骨头,迅速回到身体里了,喊了喊流萤,“快,将这些、这些,还有这些,全都收起来,锁柜子里!”   连同文绣郡主当时给她的那件薄纱寝衣,也让流萤赶紧压箱底,万万不能拿出来。   -   颜妤刚到前院的时候,看到了满院整整齐齐摆满了装满礼品、彩绸、礼饼等扎着大红花紫檀箱子。   只是,气氛好似有些不对劲。   她从游廊望进了堂屋,见陆祈正带着媒人抱着一对大雁,站在厅堂中央,墨老太君、纹绣郡主都在,令她疑惑的是,墨瑆居然也在!   他不用当值么?脸色怎么还这么黑?   听到他冷冷地哼了一声,“陆圻,可以啊,没看出来你是一只黄鼠狼啊?!”   这时,颜妤被一只小手拉了拉。   “嫂嫂救命!”   她转头一看,是墨依依。   小姑娘扑闪着一双大眼,向她求救,“嫂嫂,大哥最疼你了,你去劝劝他!”   “怎么了这是?”   颜妤抬眼看了看自家夫君,那脸色阴沉得就像严冬积压了无数霜雪的枝头,摇摇欲坠,正处于爆发的边缘。   不是提亲么?怎么弄得像审判现场?   原来,墨瑆今早才知道陆圻要来提亲与纳征,他的兄弟要娶他的妹妹,全天下都知道了,唯独他不知道,怎么会不怒?   听完前因后果,颜妤捂脸,她就是想帮,也不一定有用啊,她没有信心给震怒的老虎撸毛啊!   墨瑆怎么说也是墨家家主啊,陆祈想娶墨依依,哪有直接绕开他的道理?   这都叫什么事啊?   “陆圻怎么不跟你大哥提前讲?”   “他忘了。”墨依依小声地道,“他以为,最大的关卡,应该是在祖母和母亲那里,毕竟他从前也不太着调……”   颜妤:“……”   这下更死,把最不该忽略的人,给忽略了。   “然后,母亲以为陆祈与大哥是铁哥们,整日一起出出入入,想来大哥是同意的……”   加之,陆墨两家又是世交,三书六礼的流程,也就没有按常规的流程走,干脆将纳采、问名、纳征三礼一并给今日走了。   这等于,前面的步骤都省了,直接到了下聘礼的这一步了。   所以,闹了个大乌龙。   墨瑆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聘礼已经进了墨府。   两家都是勋贵世家,断不可能让陆祈将这些聘礼带回去,否则,这将成为大瑨史上最大的笑话,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那种。   若让墨瑆就这样吞了这口气,收下聘礼,他势必觉得委屈了墨依依。   他虽看着淡漠、不易近人,但对家人是极其护短的。   当初她拦着墨依依不让她去庙会,两人险些打了一架,她就被墨瑆冷遇了一些时日,由此可见,他是极其护着这个妹妹的。   闹出这么大的乌龙,文绣郡主不敢出声,墨老太君俨然是一副看你们怎么解决的态度,没打算劝墨瑆。   也没人敢劝。   若不是墨瑆在京畿处听到同僚谈起,他都不知道这回事!   指不定等到花轿到了门口,他才知道妹妹要嫁人了。   他怒不可揭,也是情理之中。   颜妤叹了叹气,提了裙子,走进了堂屋。见到她来,墨瑆脸上的怒色稍稍敛了敛。   陆祈与媒人急忙行礼,给她让出了一条道。   颜妤给墨老太君与文绣郡主请安后,径直走到了墨瑆身旁,往他靠了靠,歪着脑袋看着他。   “到底是什么事让我玉树临风、英俊潇洒、气宇轩昂、勇猛无敌的夫君,动怒成这样呀?莫气,莫气,免得伤了自己!”   众人愣了愣,齐齐看了看她,又齐齐看了看墨瑆,想看看他听了这吹捧得天花乱坠的话,是什么反应。   饶是墨瑆早已习惯了她张嘴就来的甜言蜜语,也险些被她气笑。   只是,她往他身边这一靠,那一分不自觉的依赖,成功取悦了墨瑆,他面上的怒色又减了几分。   见状,门外的墨依依悄悄给她伸了一个大拇指,果然是传闻中的颐宁公主,一出马,名不虚传。   墨瑆凉飕飕地看了看陆圻,冷笑一声,“我家的小白菜被拱了,能不怒?!”   啧,这骂人都不带一个脏字的,颜妤忍住笑顺着冰刀子的眼神射去的方向,她这才假装看到了陆祈。   “呀,陆公子又来提亲了?被依依拒了一次,不怕又被拒?”   暗暗解释了之前墨依依拒过一次亲,所以,不是没跟他商量,当时没有了商量的必要了。   后来峰回路转,才出了大乌龙,虽有纰漏,却也是情有可原。   这时,墨依依一颗小脑袋,很配合地从门外探了进来,“这次,我不会再拒了。”   墨瑆一记眼神杀过去。   她立马噤声,神速将脑袋缩了回去。   陆祈听出来了颜妤是想要帮他了,很上道地摆了个苦瓜脸:“启禀公主,微臣对依依情有独钟,非卿不娶,就算被拒,也不会放弃的。”   文绣郡主心知自己女儿的心意,她对陆家和陆祈这女婿也很满意的,见颜妤出来救场,也赶紧顺坡下驴。   “这事,是母亲考虑不周。”   颜妤安抚了文绣郡主一番,继续道:“按我说,还是陆祈你不对!你一个月出入侯府,没有十天也有八天吧,该知道墨依依就是墨家全家的掌上娇珠,三书六礼,你一个流程都不应该少的!”   闻言,陆祈迅速敛了敛神,诚恳地道:“是微臣太心急了,微臣保证,若能娶依依,从此后院只此她一人,有生之年都将她捧在心尖,护她一世周全,如有违誓,天打雷劈。”   难得的正经。   眼眸里诚意拳拳,这话是真心实意的。   此时,墨瑆脸色缓和了下来了。   虽说,陆祈流连花丛是早有名声,但墨瑆对他还是很了解,他并非乱来,出入风月场所,也就贪玩看看,听听小曲而已。   只是陆家与墨家不同,整个大瑨,不许纳妾的家训,也就只有墨家。   就连陆太师这般德高望重的,也有几房妻妾,但陆祈能做出这样的承诺,很是不容易了。   颜妤听了都有些感动了。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在门外感动得哭成了泪人的墨依依,点点头,“姑且听着。”   说着,她转身扯了扯墨瑆的衣袖,晃了晃,“原本呢,早就听说他俩情投意合了,正打算和夫君你商量,进宫请一封赐婚圣旨来着,这不,你不是一直不得空嘛……”   墨瑆瞟了她一眼,心知她是要做这个和事老了。   冷冷地瞟了陆祈一眼,“陆祈。”   “在。”陆祈提了一口气,等着他最后的发落。   “想要娶墨依依,除了你方才承诺的,聘礼再翻三倍!”   颜妤抬眸往满院子琳琅满目的聘礼扫了一眼,替陆祈默哀片刻。   本来今日送来的聘礼,已经是价值不菲了,再翻三倍,是挺够呛的。   谁叫他惹谁不好,偏惹了大舅子。   陆祈提着的心一下子落了地,感激地看向了颜妤,能用银子解决的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墨依依兴奋地冲了进来,抱着颜妤的胳膊晃了又晃,“我的嫂嫂,我的好嫂嫂,你真好!”   颜妤哭笑不得地看着她,“墨依依,矜持!矜持!”   一旁的墨老太君与文绣郡主对望了一眼,也笑了,谁说靖安侯府尚了颐宁公主是家门不幸?   墨瑆看着墨依依抱着颜妤不放,嫌弃地皱了皱眉。   “出息。”   说完,冷冷地将墨依依巴蛸鱼一样的爪子给拎开,牵着颜妤走了。   -   墨瑆还要回京畿处当值,而颜妤要进宫请旨,两人正好同路,便一同上了马车。   一上马车歇了下来,颜妤全身酸痛感席卷而来,满脸的倦怠之色。   “昨晚,累着你了?”墨瑆见她恨不得瘫软下来似的,抬手给她轻轻揉捏腿脚和肩膀。   被他这么一问,昨晚羞人的一幕幕都涌进了脑海里,她求饶了一晚上,这人都没停下来,想到这,红着脸将脸偏到了一边去,“哼。”   见到墨瑆神清气爽的模样,她就不忿。   想想,墨瑆的体力出奇的好,那些滋补的膳汤,确实是她应该多喝一些……   “生气了?”墨瑆捏了捏她的耳垂,随后,俯身在她耳畔,轻轻道:“下次,我轻点,嗯?”   听到还有下次,颜妤瞪大了杏眼,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   进宫成功替陆圻与墨依依求了个赐婚圣旨,颜妤就留在了乾元殿,陪了嘉胤帝半天。   只这一会,赐婚圣旨已传往陆墨两家,同时,传遍了京都。   皇子府里的颜垣,气得将整个桌子都给掀了,砸碎飞溅的瓷片射向了一旁的颜嫣,她的脖子,立即划出了一道血痕。   她吓得大气不敢出。   倒不是因为颜垣多钟意墨依依,他根本不在意墨依依嫁的是谁,本来陆家也是他要拉拢的。   只是,墨依依这桩婚事,是颜妤求的!   若不是他母妃被发落,他为了避风头,减缓了动作,否则,岂会让颜妤捷足先登?   “皇兄,您莫要生气,墨依依嫁的是陆祈,不是颜禛,您一样可以拉拢陆墨两家的!”   “蠢货,颜妤能为墨依依求这一道旨,说明她已经成功拉拢了陆墨两家!如今,她与颜禛的关系缓和,与你我交恶,这等于,她将墨陆两家拉到了颜禛的阵营了!”   又被人骂蠢货,颜嫣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母妃如此,皇兄也如此,就连颜妤也总将她踩到了脚底,她也是堂堂公主,凭什么要过得像一只蝼蚁?   她深呼吸了一口,“皇兄,嫣儿有法子……”   -   颜妤出宫的时候,心情非常好,除了能让墨依依与陆祈有情人终成眷属,还有一个就是,再过三个月,就是万寿节,嘉胤帝的生辰。   她得好好想一想,送什么样的贺礼,才能别出心裁。   往年,万寿节各国来朝祝贺,邑国也会派人来。   上一辈子,邑国来的只是一个亲王和大使,宇文邧没有来,整个寿宴顺顺利利,并没有出幺蛾子,她没将此事放心上。   只是,这辈子相较上辈子,发生了不少变化,她还是要防备一下。   半道上,又遇见了颜嫣。对于这只蚂蚱,她是真心讨厌,偏偏总是避无可避。   颜嫣以为她早出宫了,没想到会遇到颜妤,有些意外,“皇姐,别来无恙啊?”   颜妤没想搭理她,吩咐轿撵继续往前走。   “皇姐,听闻墨家军过些日子即将班师回朝,父皇会犒赏三军,靖安侯府的辉煌荣耀史上,又增一笔了,可喜可贺啊。”   墨家军班师回朝?那意味着墨瑆的两个弟弟墨琤、墨珏回来了???   想到前些日子裘莲母女见勾搭不上墨瑆,曾将主意打到了墨瑆两个弟弟头上。   “颜嫣,别以为本公主不知道你想什么,有本公主在,别说肖想墨家男儿,就连墨家院子里走的、爬的雄性动物,你都别想!”   闻言,颜嫣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扬长而去。   颜妤望着她远去的背影,陷入了深思。   双方脸皮都撕破到了这份上,而墨家对她又百般维护,颜嫣就算嫁入墨家,已经达不到最初的目的了。很显然,现在的他们,目的并不是拉拢墨家了。   他们如此想要进入墨家的目的,不过是因为墨家的守卫森严,他们压根伸不进手来,所以想要一个突破口。   只是,不知道他们图的是墨家的人,还是墨家的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啊,走了一下剧情,发现之前想了个小互动,这章塞不下了,QAQ~~感觉很有爱,红袖添香的梗,下一章再写。 感谢在2020-11-15 23:04:53~2020-11-16 21:07: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在在玹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y 5瓶;乐多多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情真意切   颜妤回到靖安侯府, 见到所有人似乎都喜洋洋的,文绣郡主忙出忙进的,看得她一脸懵。   墨依依也扬着一张明艳动人的笑靥, 向颜妤蹦来,“嫂嫂,您回来啦。”   “你明天出嫁了呢?”颜妤指了指满院子的人忙得跟陀螺一样的, 这是操办喜事???   墨依依噗嗤一声笑了,“嫂嫂寻我开心呢,是二哥、三哥过些时候就班师回朝了。”   颜妤愣了愣, 靖安侯府现在才得到消息,与此同时, 她在宫里的时候, 颜嫣就已经提了这事, 说明,颜垣兄妹在朝中的势力, 超出了她的想象。   她会不会忽略了什么关键?   上辈子的悲剧,罪魁祸首, 是否并不止一个?   只要不影响国本,不动靖安侯府,不伤她父兄, 颜妤是不介意颜垣兄妹怎么蹦跶的。   原本,上辈子的那些破事,她原本不想与墨瑆提, 只想默默守护墨家,守护颜禛就好   但如今,事情,似乎已经往着她预估不到的方向发展, 现在还有一个周太后,参合了进来。   上辈子死的时候,她也还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又被宠得稀里糊涂的,死后,除了一腔悲愤,她并没有长多大的本事。她还是要找墨瑆和颜禛商量个对策。   这辈子,她不能再大意了。   -   墨瑆越来越忙,即便放值回来,陪她用完膳,就又回到书房,忙起公务了。   她命人熬了一些膳汤,见他忙得差不多了,才端了进去。   见墨瑆低头喝汤,她拿了一粒香糖果子,在一旁吃着。   一直踌躇着,不知道怎么开口。   墨瑆三两下喝完,放下了碗,抬眸看向了她,“说吧,你想说什么???”   小丫头都暗暗瞄他多少回了?他几次被她那慧黠的小眼神给弄得分神了。   “那个,夫君啊,我有事跟你讲。”她不确定墨瑆信不信她讲的。   墨瑆转头,看向了她,只应了一句,“嗯。”   “我可能给你惹祸。”她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嗯。”又是这样淡淡的一句。   颜妤眨眨眼,还真不指望她家夫君跟话本里的那样,说上一两句哄人的话。   “颜妤肖想你,颜垣觊觎皇位,你知道吧?如今,我嫁到靖安侯府,在颜垣心目中,你已经是颜禛阵营的人了,他们可能会对靖安侯府不利,两位小叔子不是快回来了么,颜嫣好像将主意打到了他们的身上了……”   “你不嫁过来,靖安侯府也不会是世外桃源。”墨瑆抬手弹了弹她的步摇,“你当墨家人都是软豆腐?”   手握重兵的靖安侯府,本身就已经置身在权力的漩涡之中,否则,墨瑆也不会连续三次拒绝了封王的赏赐,凭他的本事,远不止仅封了个一品侯。   靖安侯府已经尚了一位公主,也只能尚一位公主,当今圣上,除了在颜妤的事上宠得几乎不讲原则外,还是称得上是一位明君,岂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颜嫣想得太简单了。   至于颜垣,花神节的那场大火,便是他的手笔。   目标是秀莺,至于是想救还是想杀,目前尚未得知。只是,墨瑆先于他一步,处死了秀莺。   小姑娘被烫伤的那些日子,遭了不少的罪,这些帐,他都替她记着。   当初,他本着不参与宫闱争斗的原则,也只冷眼看着小姑娘单打独斗。   直到小姑娘的受伤,他便知道,他们夫妻一体,从他们成亲的那日起,彼此所处的形势,对不允许对方独善其身的了。   对付他的人,会误伤了她;针对她的人,也会从靖安侯府下手。   颜禛前些日子也来找过他的了,靖安侯府不会参与夺嫡之争,但不代表他墨瑆不与颜禛联手对付颜垣。   他与颜禛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那便是:护她周全。   唯一棘手的是邑国,两国依旧维持了表面的和平,但虎视眈眈的邑国,不少势力渗透了进来,就连朝中是否有邑国的细作,都不明朗。   只是,这些,与小姑娘无关。也不必她操心。   墨瑆将她拉进了怀里,“你偷看了我一晚上,欲言又止的,就这?”   “要不然呢?”这些已经是很重要的事情了 !身家性命的大事啊!   “没有别的了?”   颜妤张了张嘴,想说不止,想说她也觊觎他的美色来着,但她没敢说。   从前肆无忌惮的撩拨他,他都不为所动,如今,她似乎什么都不做,都能点火似的,转头就被摁着做闺房功课了。   “那就做点别的。”   说着,一把将人抱了起来,往内室去了。   颜妤还未呼出声来,声音就被他的吻给吞没了。   这一夜,墨瑆似乎比往常要克制和温柔。   她沉浮其中,几乎找不着北。   小姑娘并不知道,墨瑆今日是有多欣喜,小姑娘遇到事情,会找他商量了,会向他求助了。   这一份信赖,就值得他用一世的温柔去周全。   回想两人相处,小姑娘虽娇滴滴的,对他又心机满满地开展各种撩拨攻势,但遇事,从来都是自己扛着。   甚至遇刺那夜,小姑娘握着他的剑,刺向邑国刺客时的满腔仇恨,让他陌生,却也感受到了小姑娘心头的那份沉甸甸,似乎背负了不为人知的包袱。   今日,她愿意迈出的第一步,往后也会有更多的一步步。   他会等到小姑娘彻底敞开心扉的那天。   -   一夜好梦。   颜妤醒来的时候,夏蝉在枝桠鸣叫着,自窗外望去,阳光明媚,是一个风清气朗的好日子。   她开始着手给嘉胤帝的寿礼了。   命人收罗了上百种香料,每种香料单独制成小巧的“寿”字香饼,再由这九十九个小寿字香饼,拼凑成巨大的寿字,她起了个名字:“万寿香”。   这里头,不仅香饼手艺考究,就连这百种香味,也要互相调和,否则,各种香味胡乱凑起来,便成臭味了。   这需要花她很多心思。   接下来的日子,她每日一早就起来忙活。   墨瑆也忙得早出晚归。于是夫妻俩几乎各忙各的了。   最空闲的,当数墨依依了。   她偶尔也会来给颜妤打下手。   这日,见到墨依依红着脸在拿着一份信笺,笑容娇媚。   颜妤很是诧异,能让一个粗线条的姑娘,瞬间变得如此娇艳动人,“墨依依,你手里拿着什么呢?”   墨依依娇羞地递了过来,“陆祈给我的情书。”   因着婚期不远了,按习俗,两人婚前不可见面,陆祈便情托鸿书了。   颜妤看了信的内容,那字字句句,全是让人娇羞的甜言蜜语。   她想起那日陆圻在众人面前那一番示爱,甚是感动,可惜啊,墨瑆的爱,从来不会在嘴上说,直接就行动了。   当晚,墨瑆相对空闲了些,回得比较早,膳后,盥洗了后,便去了书房练字了。   颜妤也跟着进了书房,盯着自家夫君。   这般出色容颜,若配上深情款款的神情,给她说一说情话,那滋味,估计足够让她回味无穷,甚至这辈子都不不需要看话本了。   但,这有些异想天开。   她托着腮,哀怨了一声,“夫君,那日陆圻那一番示爱,很感人啊。若是也有人对我这么深情告白,我也死而无憾了。”   然后,小眼神看向了墨瑆,满眸的各种暗示、明示、启示、提示。   墨瑆停顿了下,抬头,凉凉地瞟了她一眼,“如果有人敢对你这么深情告白,我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说完,垂首继续挥毫着。   颜妤不甘心。   “别人说的,我可不敢听,但我夫君会说的,就不一样了。我夫君声音那么好听,若说出两句情话,估计我的耳朵都得怀孕了。”   墨瑆顿住了笔,侧头打量着她,从上到下,最后,眸光停在了她的腰间,不急不缓地说:“我能让你怀孕,但没能耐让你耳朵怀孕。”   瞬间,两朵红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上了她的脸颊。   方才,她是被调戏了吧?   接着,墨瑆直勾勾地看着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内室,他们曾经欢爱过的地方,才将视线收回她的身上,淡定地道,“还有,我说不出好听的话来,但我可以让你叫出很好听的声音来。”   颜妤倒吸一口气,非常确认,她被调戏了!   那些关于他的传闻,都是怎么传的?清冷?不好女色?瞎扯淡!   他淡定正经地说着挑逗的话,那勾人程度,就能吊打各大畅销话本、艳文!   她不死心。   “夫君,有些闺房趣话不好意思说,写也行的。”说着,她拿了一张新的白纸,铺到了墨瑆面前,还翻出了一本话本。   言下之意是,他练字,写什么字都是练,不如誊抄一些情话给她。   “这些字,看着磕牙,不好练。”   墨瑆睨了一眼那话本,埋头就着她铺的纸张,继续写画着。   颜妤:“……”   你是用笔练字,又不是用牙练字。   “话本磕牙,那换这本。”说着,颜妤将一本香艳诗集放到了他面前。   “这些词,看着眼疼,不好练。”   继续忙他的。   颜妤:“……”   小姑娘放弃了,默默地坐回了她的椅子上,默默地吃起她的糖蒸酥酪。   墨瑆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小姑娘,唇角弯了弯。   不知过了多久,墨瑆将几张画作递给了颜妤,“拿去。”   颜妤以为他给她写了,欢欢喜喜地打开一看,整个小脸垮了下来,她要看情书,不是要看自己,若要看,回去照镜子不就得了?   他了几张画,全是她,或娇、或嗔、或哭、或笑,或嬉、或闹,一幅幅栩栩如生,将她每一种神态都刻画得入木三分、活灵活现。   虽然不是她想要的,但不可否认,他画的,也怪好看的。   “什么呀,见过送情书、情诗、情信,没见过送情画的。”   一边假装不满地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将画收了起来。   再仔细看着她的画像,她似乎懂了墨瑆的意思。   比起那些虚有图表的文字,这些画才是满纸情真意切,比任何情书都要有说服力。   这要如何将一个人刻在脑里、心里,才能信手就画出她无数的神态来?   想着,她的耳垂红了起来。   见小姑娘不太满意的样子,再看她略带娇羞的模样,墨瑆将狼毫往笔架上放好,缓缓向她走去,附身轻轻咬了咬她的耳垂,“真想听?”   她颤簌了一下。   “待会莫羞得不肯抬头就成。”他轻笑。   随后,呢喃细语传来。   一室旖旎。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遇刺的情节,如有小可爱不记得,可以看回第六章。 现在逐渐在将之前放的一些线在慢慢的收紧了,所以,如果看到某些蚂蚱在蹦跶,不要惊慌,不必怀疑,作者君是亲妈。 只是,有些剧情,必须要走,前面的线也要收,否则就烂尾了,是吧?   ☆、爱得深沉   万寿节即将到临, 墨家三兄弟都忙得不见人影,她也就见过那两位小叔子一面。后来,她才得知, 是颜禛将他们调回来,是为了驻守京都周边城池,以策万全。   而这两三个月里, 发生了不少的大事。   颜嫣赐婚于翰林院院士齐轩,嘉胤帝此举,彻底绝了她妄图嫁入墨家的可能, 只是,从赐婚就生病, 一病就是两三个月, 至今还在养病。   对于这桩婚事, 颜妤很是惋惜,齐轩文质彬彬, 是公子如玉一般的人,既是才子, 又是良人,嘉胤帝对颜嫣还是很疼的了,切实为她的幸福着想了。   只是, 她心比天高,看不上非勋贵世家出身的齐轩。   至于颜垣,墨瑆与颜禛联手下, 历经艰辛,成功挖出了他的证据,他不仅私自养兵,还勾结异国, 私贩铁矿给各国。   颜妤的侍女秀莺,便是他安插在重华宫的,两人关系匪浅,秀莺手上有着他许多的把柄,只是,他不相信秀莺,她能为了他,背叛邑国与宇文邧,也能为了活命背叛他。   裘贵妃落马了以后,他担心消息传到秀莺耳中,她见没有了依靠,便会出卖他,于是,起了灭口之心。他借花神节人满为患,制造混乱,企图趁乱劫狱。   费尽心思拿到了布防图,精心策划了一场浩劫。谁知,墨瑆早有部署,活动前夕调整布防,及时疏散人群,彻底坏了他的计划。   与此同时,墨瑆抓到了邑国假扮流民的暗卫,这些人企图借颜垣制造的混乱,在大瑨的都城烧杀抢掠,引起了墨瑆的警备,布防严密加倍。   颜垣精心布置的一切,最终只伤了几个平民与灭火的官兵,当然,也伤了颜妤,还险些要了她的命,墨瑆岂会就此放过他?   嘉胤帝暴怒,将颜垣贬为庶人,关进了死牢,终身监|禁。   然而,颜垣并不知道,秀莺至死都没有吐露半句关于他的信息。   若他没有对秀莺起了杀心而误伤了颜妤,便不会惹到了墨瑆。   在寻找证据过程中,墨瑆倾尽全力,往死里查他,连蛛丝马迹都没有放过,顺藤摸瓜,将颜垣及其党羽一锅端了。   得知消息的颜妤,笑了。不是因害她的人得到报应,而是墨瑆护短的模样,真的很勾人心弦。   重生后,她想的只是拉拢墨瑆,将靖安侯的命运紧紧与自己捆绑在一起,不让那些鬼魅魍魉有机会离间,从未想过利用他来复仇,却不曾想,他不动声色间,就为她解决了。   这男人,确实不会讲甜言蜜语,但,他爱得深沉。如此男儿,值得她倾尽一世柔情回馈他的。   当晚,颜妤涨红着脸,主动勾缠他。   这是两人圆房以来,她第一次这般热情主动,墨瑆眸色动了动,随即长臂拦腰一勾,将人圈进了怀里,吻了上去。   本想轻柔一些,只是,每每接近她,他的自制力便丢盔卸甲,恨不得将她融到他的骨血中,极尽缠绵。   -   是日,便是万寿节了,万寿宴设在晚间,墨瑆将布防工作再次巡检了一次,确保无虞了以后,才回府将小姑娘捞了起来。   万寿宴乃大瑨最大的盛事,万国来朝,光朝贺队伍都绵亘十里,这样盛会,作为公主、驸马,必不能缺席。须得早起,焚香沐浴,盛装出席。   谁知,小姑娘赖着床不肯起,怎么哄,都软绵绵地,起不来了。   墨瑆刮了刮她的巧鼻,趴着的小姑娘只呢喃了一句,羽睫颤了颤,又没有动静了。   锦霞成绮,她如雪肌肤,在晨光中,映着柔和的莹泽,颈后的那一抹蝴蝶兰胎记,娇妍诱人,那娇嗔的模样,像一根根丝羽,在他心间划过,心痒难耐。   轻唤了一会,被扰了清梦的小姑娘扯了被衾将自己卷了起来,就像一只蚕蛹。   寻常方式是喊不起来小姑娘了,他好笑地掀开被子衾,捞出小姑娘,改用“运动”的方式,替小姑娘醒神。   毋庸置疑,此法最有效,颜妤顿时彻底清醒,但为时已晚。   来来回回,便日上三竿了。   墨瑆刚给哼唧唧的小姑娘穿好衣裳,外头就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谁???”   展云在门外恭敬地道:“主子,是属下。”   话语间有了几分焦急。   一见墨瑆开门,展云急忙道:“主子,出事了。”   刚下了榻的颜妤望了过来,正好撞上了墨瑆回头看她的眼神。   “何事?”墨瑆眸色微凝,看向展云。   展云急忙禀报,“外头流言漫天,在传主子与公主尚未圆房……”   不仅如此,还传靖安侯不满这桩婚事,碰都不愿意碰颐宁公主,颐宁公主嫁入数月,连侯爷的衣角都没碰着。   将堂堂嫡公主传得卑微到了地底下,映射靖安侯府苛待公主。   “放狗屁!”颜妤气得一巴掌拍在了案桌上,掌心瞬间传来刺痛,疼得她直抽气。   她已经气到说不出话,连形象都顾不得了。   见状,墨瑆轻笑了一声,将人拉到了怀里,捉起那一只娇娇软软的素手,仔细一看,掌心微肿,有些心疼,轻轻替她揉了揉掌心,安抚道:“传言不实,不必理会,何必把自己气伤?”   怎么能不理会?颜妤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当初就生怕两人尚未圆房的事情,传了出去!只是,没想到,即便两人圆房了,还是有这样的流言。   这种流言,无法自证,颜妤怀有身孕便不攻自破,如今,颜妤没有身孕。   上回颜妤受伤一事,他已经对墨瑆心生不满,认定墨家怠慢她,此事一来,若是传到嘉胤帝耳中,怕这雷霆之怒,颜妤都压不住了。   最气愤的是,他们夫妻闺房的事,圆没圆房,关外人什么事?   当初大婚,确实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和看好戏,可随着时间推移,已没有多少人再去关注靖安侯后宅里的那点事儿了。   如今,无端又传了这样流言,不消说,必是有人在背后煽风点火,才蔓延至此。   此事很明显是冲着靖安侯府来的,背后之人能将嘉胤帝的心思拿捏得这么精准,不难猜出是谁,只是,不知道这样做,周太后的目的是什么。   出了这么大的事,墨老太君与文绣郡主怕是也急了,两人简单盥洗后,便赶去了前院。   炎炎夏日,蝉鸣喧哗声此起彼伏,让人莫名的烦躁。   文绣郡主满面焦色,正在堂厅来回踱步,而墨老太君则面色沉重,端坐在主位上,一改往日悠然闲远之态。   一代女将的威严气势,不怒自威。如此严阵以待的姿态,让颜妤更加不安。   见到两人出现,文绣郡主面上松了松。   “你们终于来了。”   两人齐齐行了行礼。   见到牵着小手的夫妻俩,墨老太君压下了心头的不安,镇静地问了问:“瑆儿,此事,可有对策?”   “已命几队暗卫到各地查探谣言源头了,只怕,此事只是冰山一角。另,孙儿会带公主即刻进宫,向皇上说明情况。”   此事,最关键的是嘉胤帝的看法,其他人的,不必理会。   话音刚落,管家墨伯就带着双喜公公走了进来。   双喜是来宣旨的。   这时间掐得真准,靖安侯府刚收到的消息,后脚皇帝的圣旨就到了,巧得诡异。众人互相对望了几下,心知事情往更严重的态势发展了。   这还是在万寿节当口,嘉胤帝最该喜庆的日子,各国朝贺的大日子!   双喜给众人行了行礼,“奴才奉旨前来,接公主回宫。”   众人怔住了。   进宫与回宫,这里头的区别大了去了。   “父皇只宣本公主吗?”颜妤有些不可置信。   “启禀公主,是的,圣上原话是,速速接公主回宫。”双喜恭恭敬敬地答道。   颜妤心下急得要哭了,这是要做什么呀?让他们直接和离吗?她急得揪住了墨瑆的衣袖,不,她死都不要与墨瑆分开。   墨瑆面色凝重,紧握她的小手,拉进了怀里,抚着她的背,安抚道:“我陪你进宫,莫急。”   嘉胤帝没有直接下旨,只是接她回宫,想来还是留有一线的。   “劳烦公公代为向圣上通传一声,本侯求见。”   双喜看了一眼相拥的一对璧人,微微暗叹,“那请侯爷也随同奴才一同进宫。”   左右圣上也没有说不许墨瑆进宫,只是,墨瑆进了宫,能不能见到皇帝,就另说了。   一路,颜妤沉默着。   流言说他们未圆房,事实是他们已经圆房成为真正的夫妻,只需要像皇帝解释清楚即可,除了嘉胤帝,这事不必向任何人解释什么。   只是,她感觉,父皇大怒,应该不止这一件事。   知晓他们婚后没有立即圆房的人,除了墨家人,就是颜嫣了,当时她看见了她的守宫砂。只是,颜垣与裘莲都被囚禁,颜嫣压根翻不起浪来。   但此事,与她脱不了关系。   她对颜嫣,太过仁慈了!当初就应该将他们母子三人,都送作堆去,或者将她送去青灯伴古佛,好好修炼如何清心寡欲、积善成德   -   进了宫,嘉胤帝还是召见了墨瑆。   夫妻俩一同进的御书房,嘉胤帝整个人阴沉着脸,浓云密布,似暴风雨来临前夕,威压迫人,就连颜妤都未曾见过这样的父皇。   刚跪下行礼。   “啪”的一声,嘉胤帝就扔了一扎奏疏过来,“墨瑆,你太让朕失望了。”   头一遭见到这般雷霆大怒的嘉胤帝,让颜妤心头一跳,不自觉地往墨瑆身旁靠了靠。感应到她的颤抖,他自然而然地暗暗抬了抬手,将她往自己身侧圈了圈。   她不敢再替墨瑆求情,在父皇心目中,认定墨瑆看不上她,而她却情根深种,此时,她的每一分维护,都只会加剧父皇对墨瑆的不满。   双喜急忙上前逐一捡了起来,恭敬地递给了墨瑆。   见到了小两口的小动作,嘉胤帝的愠色几不可察地敛了敛。   “朕向来看重你,从未亏待过靖安侯府,朕将呵护了十余年的心头肉,嫁给了你,你便是这般对待她的?”   “臣知罪。”没什么好说的,此事,他心疼颜妤被置于风口浪尖。   墨瑆接过奏疏翻阅,奏疏上禀奏的,除了两人未圆房的流言,还有他们新婚那段时间,坊间各大赌坊开盘赌,清一色的押靖安侯不会碰颐宁公主,赔率相当高。   如此侮辱当朝公主,如何不让嘉胤帝震怒?   这些,并非空穴来风,难道靖安侯府就一点错处都没有?   嘉胤帝气得七窍生烟。   不止靖安侯府,就连坊间的百姓,皆不看好这段姻缘,认为颜妤玩心起才想出降到靖安侯府,她玩腻了,随时一纸和离书就休夫回重华宫,毕竟,颐宁公主不着调的名声,不是一日两日了。   嘉胤帝没想到,自己捧在手心的小公主,在坊间,竟是这般名声,他对此却毫不知情!在他看来,此事,最大的错,还是靖安侯府!   对于坊间的赌盘,墨瑆是知晓一二的,当初还被陆圻取笑了一段时间,只是,那闹剧,也不过是一阵风的事。   不料,当初一阵风的闹剧,今日会有人翻了出来,上纲上线,上奏给嘉胤帝!   最让嘉胤帝震怒的是,只一夜,驿站里前来贺寿的各国使臣,皆收到了这些风言风语,甚至收到嘉胤帝有意给颐宁公主另行择婿的风声,今早不少使臣递了求娶颐宁公主的折子。   这一堆的奏疏,便是求娶折子。   驿站的安防工作是陆圻负责,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嘉胤帝火冒三丈,迅速将此事镇压了下去。如今陆圻正在刑狱司领罚。   颜妤快速地翻阅着这些奏疏,越看她越气,气得她想直接将这些奏疏烧成灰烬扬了。   然而,她翻着翻着,却看到了其中一本奏疏,她的动作顿住了。是邑国的国书,上奏人是宇文邧。   宇文邧也来了!   上辈子的万寿节,他并没有来,这辈子,他来了!   颜妤的脑子轰的一声作响,满脑子闹哄哄的声音,再也听不到周遭的声音,只感觉到喉咙涌起了一阵腥咸味。   满眼是颜禛惨死在乱箭中,以及满目疮痍的大瑨河山……   感应到身旁小姑娘的异常,墨瑆转头看向了她,见她目光怔滞,疑惑地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移。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奏折的那个落款上。   喉结微微动了动,他慢条斯理地从小姑娘的手里抽出了那本奏折,连同地上的其他奏折,递给了双喜。   “墨瑆,你倒是给朕说说,这些奏折,朕批还是不批?”   墨瑆缓缓将视线从颜妤身上收回,对上了嘉胤帝警告意味的眼神,目光如炬。   “臣能守护大瑨的每一寸河山,断没有护不住自己妻子的道理!请皇上明鉴。”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世的血淋淋的钩子,是时候拔掉了。   ☆、茕茕伶俜   两人从御书房出来, 墨瑆牵着她,颜妤整个人像灵魂出窍了一般,呆滞地跟在墨瑆身后, 亦步亦趋。   小姑娘出奇的安静,静到仿若换了一个人一般。   若不是他一起进的御书房,否则, 他都以为,他的小娇妻被换人了。   越想越不对劲,他倏地停住了脚步, 刚一转身,她直接撞了上去, 撞到了他的怀里。   猛然仰起了头, 两人目光相撞, 小姑娘一双湿漉漉的杏眼,红红的。   哭鼻子了?   想起奏疏上的那个落款, 墨瑆心底沉了沉。   墨瑆正要开口,展云赶了过来, “侯爷,前线有急报。”   这时,颜禛的随从也急色匆匆赶来, “侯爷,殿下有请。”   墨瑆垂首看了看颜妤,神色担忧。听到他有事要忙, 她强打起了精神,“夫君你忙去吧。”   军务要紧,他不能耽搁,抬手捏了捏小姑娘的俏脸, “乖乖在重华宫等我,嗯?”   小姑娘木然地点了点头。   -   颜妤回到了重华宫,宇文邧亲自来了,还递了求亲折子,他是个什么态度,她心底完全没底。   狼子野心的邑国,阴毒伪善的宇文邧,怎么可能是真心求娶她?   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促使他亲自来了呢?   她闭上了双眼,拼命的回忆上一世和亲途中,是否有什么所见所闻,是她遗漏掉的关键。   毕竟是上一辈子的事了,有些记忆已经模糊。想来许久,她脑海里像走马观花一般,依旧过滤不出有益的信息来。   上一世,她刚进了邑国的都城,都等不及拜堂,宇文邧便迫不及待地露出了真面目,这说明,他的目的并不是想要她当人质,而是和亲的过程。   怕是想要借和亲,掩盖什么目的。   她思来想去,打算将和亲的路线给画下来,给墨瑆与颜禛,也许他们有经验,能发现异常。   所幸,上辈子她满怀的欣喜雀跃之心,几乎摁耐不住,小脑袋几乎都在往外车窗外看着,对沿途的一些见闻,多少的有一些印象。   然而,当她执笔的时候,才发现,无从下笔。   不管前世今生,她都不爱读书习字,琴棋书画只是略有涉略,并不擅长。她画了一遍又一遍,纸张废掉了一张又一张,还是没能画出像样的路线图来。   她越画越着急,生怕会耽误事,急得眼泪不停地往外涌,模糊了双眼。为了看清笔下,一边画着,一边抹泪。   可是,眼泪越抹越多,纸张都被滴落的泪水浸湿,最后,她崩溃得大哭了起来。   她非常焦虑,不知道宇文邧究竟会做出什么来,她不愿意再见到上辈子那样的悲剧!   一旁流萤吓懵了,不知所措地哄着她。   她擦干眼泪继续画着,不知画了多少遍,才勉强将路线图画出来,急忙让即刻流萤送去了东宫。   把画送了出去后,她才松了一口气。   -   墨瑆前往东宫路上,便看了展云送来的战报,大瑨都城外五十里的庚城,有异动。   疑似邑国大军。   这些年来,邑国假意投诚,与大瑨维持着表面的邦交,年年朝贡,却一直觊觎着大瑨地大物博,想要蚕食大瑨,总在边界反复试探大瑨军队的实力。   前些年,有墨瑆镇压,倒是安静许久了。   如今又蠢蠢欲动了。   还异想天开求娶颜妤。   巧合的是,颜禛找他,也是因此事。   如今他的两个弟弟一东一西驻着大瑨都城两边的要塞,一时间抽不出得力干将前往庚城,颜禛希望墨瑆能领兵前往,三日后出发。   颜禛则留在京都,想办法牵制住宇文邧。   墨家人骨子里流淌着的,都是保家卫国的热血,如今有军情,他断没有推脱的理由,当即便领命应下了。   他迅速召集的京畿处、兵部的各大将领前来,一同商讨对策。   当收到了颜妤派人送过来的路线图,墨瑆与颜禛不约而同地抬眼看向对方,对望了一眼,满眼尽是疑惑。   颜妤的路线图,几处关键节点,便是军情有异动的城池。这更让他们确认,邑国有所图谋。   “公主可有说,这些路线图,从何而来?”颜禛问道。   流萤恭敬地行了行礼,“启禀殿下,这图是公主自己画的,画了几个时辰,一边画一边哭了呢。”   “她哭了吗?”墨瑆猛然抬头,“这是公主自己画的?”   她画工有多糟糕,他比谁都清楚,可手中这一张路线图,虽有些歪歪扭扭,但雏形可见,并不影响他们的理解和辩识。   一个从未出过京都的小姑娘,为何能画出这样一张路线图?   流萤点点头,“公主说是梦里见到的,她想了许久,才画了下来的。”   又是梦见的???   花神节走水、神像倒塌,她也说是梦见了。   这样的说法,很是无稽。墨瑆一个字都不信,他不知道小姑娘心底,到底藏了多少事,感觉   她那小心脏都快负荷不了了。   出征一事,基本已经定了下来,只稍颜禛回禀嘉胤帝便能成行,墨瑆一刻也待不住,匆匆告退。   颜禛还未来得及应答,只见珠缀的门帘晃了晃,墨瑆便走了。   见状,向来淡漠的颜禛,无言地笑了。   -   墨瑆正赶往重华宫途中,经过御花园,便见到了心心念念的那一抹熟悉倩影,正凭栏而立,只远远的距离,看着她的侧脸,那放空的眼神,他仿若都能感觉她的绝望。   是的,绝望。   他不明白,为何会在一向乐天的她身上,见到这样的情绪。   缓缓向她走去,走到了她的身旁,就连一旁的侍女对他行礼了,她都还没发现他的出现。   “梦魇了?”他轻声唤道。   听到熟悉的声音,她如梦初醒般猛然回头,看向了他,这才意识到是他,胡乱将脸上的泪水抹了抹。   从在御书房,见到宇文邧的名字开始,她就不对劲了!   轻暖的指尖,不轻不重地刮了刮缀挂在她腮边的泪珠。“为何哭了?”   “风太大,迷了眼而已。”她迅速用手帕将小脸擦干,“夫君、夫君谈完事了?”   什么风,能让她眼睛红肿得想桃核?   墨瑆没有回答的她话,只静静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即便他的眼神,只平平淡淡的,像极池子中的白蘋,白色花瓣铺散在水中,似雪末一般清清浅浅,依旧有着迫人的气势。   他在逼视着她,眸底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宴席要开了,我们再不去就迟到了。”她转身,想逃。   墨瑆身形未动,挡住了她的去路,她想转另外一边。   他干脆三两步上前,向她逼近,他气场向来强大,她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腰抵在了石雕栏杆上。   他双臂一抬,搭在了她左右两边的栏杆上,将她死死圈在了怀里,拦住了她所有可以逃离的路。   “是因为宇文邧吗?”墨瑆问。   她脑里似有一道弦“町”的一下,瞬间崩断,发出了震耳的声音,震得她全身麻痹,手脚冰凉。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小姑娘眸光里的恨夹着悲切,瞬间在眸底炸裂,随后很快消散。   墨瑆看得一清二楚。   从小姑娘接近他开始,他便知道,她是怀有目的的。   最初,她看他的眼神,除了敬仰之外,没有一分爱意,凭着不知哪来的勇气,硬着头皮强撩他;到后来,她的眼神里,装的都是他。   不管最初她的目的是什么,他都不介意。   只是,他见不得她那一双如画的眉眼里,装了对别的男人有半分激烈的情感,哪怕是恨。   如果可以,他愿意替她抹了这个恨。   见她久久不出声,只一个劲儿地流着眼泪,墨瑆无声地替她擦了又擦,叹了叹气,稍稍往后退了一步,让她有一个更舒适的空间。   “他究竟做了什么,让你如此地恨?”   墨瑆越温柔,她哭得越凶。   她心头满满的不舍,她根本无法想象,墨瑆若得知真相,会是什么反应,但她几乎可以肯定,他的任何反应,都是她无法承受的。   “不如……”她胸腔里被酸涩噎得酸胀,难以呼吸,指甲紧紧掐进了掌心,“我们和离吧。”   此话说完,她像置身寒冬九月一般,全身血液冻结,心口像被剪子绞了又绞,疼得浑身发抖。   原本一腔柔情的墨瑆,不可置信看向了她。   半晌,他才出声:“颜妤,这样的话,是如此轻易就能说出口的吗?”   伊始,他一直觉得,她当婚姻是儿戏,会随时提出和离,挥挥衣袖就走的,只是,没想到,两人走到了今时今日,她竟然还能如此轻易就说出这句话。   “嗯。”她整个人麻木得就像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   “你的心,不会痛吗???”墨瑆的嗓音里有着他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痛的,都痛死了。   都血淋淋的了。   但我配不上你啊。   她原以为,重生后,便是上天给的改错机会。   直到方才遇见了让人反胃的宇文邧,才知道,原来,有些错误,犯了就是犯了,不管付出多大努力,都没办法纠正的。   见她依旧不出声,墨瑆深呼吸了一口气,凉凉地道:“颜妤,你听好了,墨家从不出弃妇,墨家祠堂里的牌位,必定有你颜妤的!”   颜妤木然地摇了摇头,“我的存在,会侮辱了墨家满门忠烈。”   抬起了被泪水模糊了的眸子,在朦胧中看着墨瑆,仿佛他与她之间隔着的是缥缈之外的距离,变得那么不真实起来。   “颜妤,你说着违心的话,是要虐我,还是要虐你自己?!你以为自己很伟大?”   墨瑆气极之后,反而平静了下来,不咸不淡地看着她,“你若敢笑着将方才的那句话,重新说一遍,我就成全你!”   那样剜心的话,她说的时候,已经用尽全身的力气了,怎么还再说的出口?   此时,双喜过来了,见到两人的气氛有些微妙,迟疑了一下,才道:“侯爷、公主,寿宴即将开始了……”   双喜的出现,让颜妤的理智迅速回笼,似乎想到了什么,她指了指墨瑆道:“喜公公,你去告诉父皇,本公主看上别的美男子,想要换驸马了!”   没想到她居然来这一招,墨瑆瞬间气笑。   -   宴会之后,嘉胤帝将两人喊到了御书房,在席间,两人分桌而坐,便隐约嗅出两人不对劲的气氛。   虽说寿宴本就男女宾分席而坐,晌午见两人琴瑟和鸣的模样,他便特批他们两人可以同席,结果这夫妻俩却规规矩矩分开坐了。   听了颜妤的理由,嘉胤帝气得拍案而起,“胡闹!”   为这两人的婚事,嘉胤帝只觉得头疼,多余的话都不想说了,“赶紧给朕回府,不许再提和离的事。”   “哼!父皇您不给和离,儿臣指不定什么出格的事都做的出来!”说完,颜妤甩脸就走了,像极了从前嚣张跋扈的模样。   见到她扬长而去的模样,嘉胤帝气结,转头看了一眼清清冷冷的墨瑆,语重心长:“颐宁公主被朕宠坏,爱卿多担待一些。”   “微臣不敢。”墨瑆行了行礼。   嘉胤帝便挥手,让他退下。   墨瑆不仅是一代名将、肱骨大臣 ,更是他心目中最佳女婿人选。不可否认,当初自己的心肝宝贝嫁人了,他心里头觉得哪不舒服,不管嫁谁,他都不顺眼,哪怕这个人墨瑆。所以,才处处盯着墨瑆,生怕他怠慢了颜妤。   然而,墨瑆早间的那一番话,四两拨千斤,给出了最重的承诺。   他便知道,当初女儿并没有选错人。   只是,这才半日,小两口却又闹了起来了。   来来回回的折腾,他也懒得再插手他们夫妻俩的事。   -   出了宫门,颜妤独自坐马车走了。   不管墨依依怎么喊,她都没有停下来。   留下墨家众人面面相觑。   墨老太君、文绣郡主、墨依依仍在宫门等墨瑆,见了墨瑆出来,墨依依急忙上前,结果见到脸色像黑面神的墨瑆,心底怵了怵,不由自主地退了几步。   文绣郡主在她背后推了一把,她只好为自己默哀了一瞬,做好当炮灰的准备,硬着头皮上前,问道,“嫂嫂怎么了么?怎么喊都不应?”   “不必管她。”墨瑆看向了那奔驰而去的撵车,脸色沉如墨。   众人都不知道这夫妻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敢问。   如今夜色已晚,便也不再耽搁。   墨家的马车出发了一会,墨瑆突然勒住了马缰,向墨老太君与文绣郡主交代了一声,转头往颜妤撵车行驶的方向而去。   颜妤并没有直接回靖安侯府,而是让侍卫驱车在京都的各大街巷绕,直到了宵禁的时间,她才回了靖安侯府。   下了撵车,颜妤望着靖安侯府的牌匾,静默片刻,墨家的荣耀,她势必要保住,只是,她不知道如何面对墨瑆。   她在府门外徘徊了一会,还是不打算进府,只好往门前的石狮子一旁,抱膝而坐。   下巴搁在了膝盖上,陷入了沉思。   圣人不是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么?   为何却不给她改错的机会???想着,顿时泪流满面。   流萤见到这般低落的颜妤,也跟着红了眼,心疼地问了一句“公主,您怎么了?”   她只是送了个路线图回来,公主整个人都变了,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如今已是八月上旬,月光清辉黯淡,看不清黑夜,府门前的那两盏灯笼,映射在了她的身上,拉出了长长的影子。   那茕茕伶俜的模样,像极了被遗弃的小宠物,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一路跟随在她身后的墨瑆,视线紧紧锁在了她的身上,呢喃似的,自言自语了一句:“这出息!不是理直气壮地要和亲么?现在这个样子又是做什么呢?”   他抱臂倚靠在不远处的墙隅边,就这样在看不见的转角处,默默陪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会解释为何她突然转变了态度。   ☆、豁然开朗   寿宴前, 赶往乾元殿的途中,她遇见了宇文邧,他正从御花园的假山后面出来, 抬手微微整理了衣裳,面色带春。   一见到这个人,她心口一阵恶心之感翻涌。   宇文邧没想到会遇见人, 眸光里闪过一抹狠戾之色,他下意识地往假山后看了一眼,随后打量了一番颜妤, 见她身着一品宫装,不太确认她的身份, 象征性地正欲行礼。   颜妤没有理会他, 冷冷收回视线, 转身就走。   第一次被人无视了,宇文邧有几分错愕和难堪, 随后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不确定方才她有没有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他追了上来,围堵了她。   “这位娘娘,请留步。”   一旁的侍女喝了一声, “放肆,颐宁公主尊驾之前,休要放肆!”   颜妤侧目, 眸光冷冷地警告那个擅自报她名讳的侍女。那侍女连忙低下了头,吓得不敢说话了。   “原来是颐宁公主,别来无恙?”宇文邧唇角扬了扬,微微抱拳, 有礼有节,找不出一点错出,只是这话里话间,透着轻佻。   那捻熟的语气,被冒犯了感觉,让颜妤一阵恶寒,眸光冷了冷,“宇文邧,别装了,存心恶心谁?”   他上一辈子便是这一副文质彬彬、惺惺作态的虚伪外表欺骗了她与父皇。   此时,半分周旋的耐心,她都拿不出来,直接彻底撕破脸皮。   转身就走,一刻都不想留下。   宇文邧怔了一瞬,随后笑了,“原来公主认得孤?竟不知公主对孤如此情深义重,凭着画像便认出孤来?那方才转身就走,又是因何?生气了?气孤没有立即来见你?”   颜妤猛然顿住脚步,缓缓转过头看着他,神情像吞了苍蝇一般,冷冷扫了他一眼。   “你怎么不去搭个台唱戏?”   原以为他只是带着虚伪面具示人,不成想,竟还擅长起劲儿往脸上贴金,就跟粉墨登场的丑角似的。   若不是今日是父皇寿诞,这里又是大瑨,她都想一簪子往他心口一插,送他归西!   “公主,情寄锦书的时候,还一往情深,字字句句诉衷肠,如今,这是翻脸不认人呐?”恼羞成怒的宇文邧,哂笑。   “你以为,你与我之间,撇得清关系?”   想起前些日子有人匿名冒她名义的回信,她讥讽一笑,“宇文邧,你看清楚了那些书信,究竟是谁的笔墨了么?不知跟谁诉的衷肠,还想赖到本公主头上?”   “谁的笔墨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舆图,确确实实从你手中流出来的,你说,靖安侯看到了这些,会怎么想?若是大瑨陛下看到了这些,又如何处理靖安侯府?”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了折叠着的图纸,晃了晃。那图纸,纸质莹白如玉,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这两张舆图,画的便是东涿郡、西宴府的地图与布防,公主不若说说,若我邑国,给这两座城的守城将领送去巨额钱礼,大瑨陛下会如何想他们?”   她伸手想要抢回舆图,宇文邧一把抓住了她的玉腕,指尖还在她的肌肤上摩擦了几下,她恶寒地甩开了他的手。   恶心得她只想直接将他踹下锦鲤池!   “你以为随随便便弄了几张舆图就能污蔑靖安侯府?!”   她气得指尖暗暗发抖,咬牙切齿地瞪着他,裘莲真是好提挈,给她招惹了这么一只臭虫。   若宇文邧不是以使臣身份前来大瑨朝贺,她现在就想要他的命,哪怕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公主,您怕是忘了。这舆图所用的纸张,可是号称传世珍瑰的云笺纸,世间只此一轴。”   “大瑨皇帝年前赐给了靖安侯,只有靖安侯府才有的纸张所画的大瑨與图,出现在他国手中,你说,他有几张嘴能解释清楚?”   云笺纸,因细薄光润而闻名于世,乃前朝工艺大师的遗世之作,年前,嘉胤帝意外得了这唯一一轴云笺纸,爱不释手,想起连拒了三次封王赏赐的墨瑆,当即他便命人送去了靖安侯府,赏赐给了喜爱习字的墨瑆。   世人皆传仅此一轴,却不知,云笺纸一轴共裁截成九张,虚虚相连。当时云笺纸尚在国库,裘莲说遗憾未能见过这样的宝物,若能目睹一眼,便人生无憾了。   上一世的她,对裘莲几乎是有求必应,听到她这般遗憾,想来不过几张纸,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她便去国库取了。   碰巧双喜正在库房取云笺纸,准备到靖安侯府宣旨。   她一把拦住了双喜,要拿回后宫赏玩,再送回来。   这可是赏赐给靖安侯的珍宝,双喜自然不敢做主,求小祖宗去玩别的。   然而,她是颐宁公主,向来想要什么就要什么,嘉胤帝都未必能扛得住她的软磨硬泡,更何况是双喜。   她成功将云笺纸拿到了手,打开一看,发现一轴原来有九张,想来七和九也不差了,直接取走了两张。   还不忘警告他双喜不许声张。   眼睁睁这小祖宗拿走了两张,双喜哪里敢声张。   除了嘉胤帝,没人知道这云笺纸一轴有九张的,就这样,只有七张的云笺纸送进靖安侯府。   此刻,得知缘由的颜妤整个人都愣住了。   脑海里瞬间回忆起,上辈子,裘莲拿了这两幅舆图,向她加油添醋地描述墨瑆如何地拥兵自重,如何人心不足蛇吞象、通敌叛国、意图谋反。   她当时听了,义愤填膺,心想绝不能让佞臣蒙蔽了父皇,她接过这两幅舆图,当即就拿到乾元殿交给了嘉胤帝。   裘莲母子借此构陷了墨瑆通敌叛国,嘉胤帝大怒,靖安侯府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   正是这两幅舆图成为了上辈子悲剧的导火线,墨瑆因通敌罪被囚禁靖安侯府,与此同时,墨瑆的两个弟弟也在边陲被人暗算,下落不明。   各国得知大瑨最得力的三大名将陨落的消息后,纷纷挑起战争,意图瓜分大瑨。   随后,血淋淋的悲剧,便拉开了序幕。   重活一世,她一直在用尽全力纠正上一辈子的错误。   只是,被宠得不谙世事的她,根本不知道当初她递过去的舆图是个什么东西,后来,她也曾疑惑,为何仅仅凭此图,就能定了墨瑆的罪。   她以为,只要她不再被裘莲母子蒙蔽,只要紧紧将靖安侯府护住,便可以了避免悲剧了。   万万没想到,这悲剧的祸根,早在她重生前就已经埋下了。   她还如何纠正?   当时她就想,如果她现在死在宇文邧的手中,她父皇一定不会放过他的,是不是就能救靖安侯府了?   看着她怔滞懊悔的模样,宇文邧讥笑了一声,“公主,不如自请和离,嫁给孤,或许孤会考虑将这两幅舆图,给你当聘礼。”   她气急,当场撕了宇文邧的心都有了,可她什么都不能做,憋屈得她直抓狂。   和离了,跟了这么个臭虫,然后继续上一辈子的悲剧?!别说她不会让宇文邧再有机会借助和亲图谋不轨,她也不会这样去打墨瑆的脸!   如今,她是墨瑆的妻子,云笺纸舆图一旦曝光,不管最后靖安侯是否被牵连,都会因此蒙羞。   靖安侯的妻子与邑国太子纠缠不清。   靖安侯被妻子背叛出卖。   靖安侯私通敌国。   不管哪一种流言,这对靖安侯府都是侮辱。   更何况这样的一只臭虫,压根都不配与墨瑆的名字放在一起相提并论。   她不能让靖安侯府跟这件事请沾边,徒惹一身骚。和离,是目前她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了。   和离之后,她与墨瑆便再无瓜葛,她再做什么,也都与墨瑆、与靖安侯府无关了。   甚至她都想好,如何与她同归于尽。   见颜妤话说不出来的无可奈何模样,莫名有一种勾人的风情,宇文邧心情甚好,“公主不必急着给孤答复,就给你两日时间。”   说完,便扬长而去。   那嚣张的模样,颜妤死死咬着牙,才忍住了想要拔下簪子向他刺去的冲动。   想到,一旦翻开尘缘往事,她重生前曾与宇文邧的那些暧昧的往来书信,便瞒不住了。   她不仅与宇文邧有过纠葛,还将靖安侯府置于险境,墨瑆那么高傲的一个人,哪里容忍得了?   哪怕她是被人蒙蔽,可,做过的事,就是做过,她抹不掉她曾经做过的错事。   她甚至向墨瑆坦白的勇气都没有。   从前不爱的时候,她完全不介意墨瑆怎么看她,所有的心机与目的都只为了拉拢他,和生一个有靖安侯府血缘的孩子。   然而,深爱了以后,她却不敢想象,若墨瑆看着她的眼眸一旦是冰凉冷淡的,她还能撑得住吗?   不,她承受不住的。   -   天际渐渐泛起了鱼肚白,繁星依旧,原本万籁俱寂的街道,时而听到了鸡鸣声,颜妤依旧坐在了靖安侯府的门前,一动不动,好似变成了雕像一般。   流萤也不敢歇息,一直陪在她的身旁,默默不出声。   两人相处的一幕幕,走马观花一般在眼前闪过。   他对她是真的好。   这辈子,她最割舍不下的就是墨瑆了。   想到她说出和离时,墨瑆那失望的眼神,她便心如刀割。   她一边说要守护墨瑆与靖安侯府,一边她却在做着伤害他的事!   他一定很伤心。   怕是也气极了她了。   这干的都是什么事呀?   她真想抽自己一个耳光。   太害怕重蹈覆辙,太患得患失,反而陷进去,走不出来了。   如今,冷静下来后,她急忙开始思考此事,要如何解决。   裘莲母子已落马,不足为患了,可宇文邧在大瑨的后宫气焰嚣张,就连对她的觊觎,也这么明目张胆。   这让她意识到,裘莲母子,也不过是棋子,真正能让宇文邧在大瑨如此底气十足的,另有其人。   宇文邧勾结周太后,那可是真正的内忧外患啊!   她竟然忘了这一点!   闭上了双眼,她回想白日与宇文邧对话的细节,想要找一些蛛丝马迹,看有没有线索。   当时她情绪有些崩溃,倒没记清楚他说的那两张舆图是哪两个城的。   忍着恶心,一遍又一遍地回忆当时宇文邧说了什么。   灵光一闪似的,终于想起宇文邧说的是东涿郡、西宴府,当时她并没有留意到,这两个城池具体在哪。   现在终于想起来这两座城池,颜妤瞬间脊背发凉。   这两座城,恰好是墨琤、墨珏在驻守!是颜禛抽调了他们回来驻守的!   此事若揭露出来,不仅靖安侯府、墨瑆三兄弟,就连颜禛都可能被连累!   这两座城池,重要程度,等同于京都的天然屏障,如今,这舆图却在宇文邧手中!岂不是这两城、乃至京都,都岌岌可危了?   她吓得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谁知,因蹲太久,她一时腿软,险些摔倒。   “公主,小心。”   幸好流萤这小胖丫头还算身手敏捷,一把扶住了她。   墨瑆在她踉跄的那一下,心头紧了一紧,见到流萤已经扶住了她,神色随即恢复了平常。   此时,东方的天际,繁星渐没,霞光万道照射而下。   她蓦地笑了。   忽然豁然开朗了一般。   “走,进宫。”   迫不及待地进宫找颜禛。   -   目送着她上了撵车,墨瑆转身进府,准备去点兵。   他都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守了一夜。   她在门口蹲坐了一整夜,却始终没有进府,天一亮就回宫去了。   以后都不愿意进靖安侯府了是么?   这小姑娘,当真是翻脸无情,就是个小没良心的。   明明昨日还恩爱着。   他回到两个人的新房,满屋子都是她的东西,处处都是她的影子,熟悉的百濯香,萦绕在鼻息,就好似她依然在他怀中一般,惹得他的心头直发堵。   他随意收拾了几件随身衣物,搬去了书房,免得触景生情,徒惹伤悲。   这时,展云过来禀报。“主子,澄心糖坊来人了,说糖画画像已经制好,何时送来?”   小姑娘爱吃甜食,对糖画更是充满新奇,还记着上回他吃了她肖像糖画的事儿,又一直心心念念没吃到他的肖像糖画,于是,他便画了两人的画像,专门找糖坊照着画成糖画,好让她吃个够。   可如今……   见墨瑆没有反应,又见颜妤也还没回来,展云试探地再问了一遍,“属下让糖坊晌午后送来?”   又静默了几瞬,淡淡的嗓音响起。   “不必了。”      ☆、春华秋实   颜妤刚进东宫, 还未进正殿,远远便见到颜禛与宇文邧两人推杯换盏的,她整个人都懵了。   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这才什么时辰啊, 宇文邧就在东宫了,除了他留宿宫中,没有其他可能。   外男怎么能留宿宫中?   她默默收回了脚步, 往一旁的游廊拐去,东宫宫人见了她,正要行礼, 她阻止了,“殿下正在宴请贵客, 莫要惊扰了。”   “这位, 是谁?怎的这么早就到东宫拜访了?”她假装不识宇文邧, 不动声色地问了问。   那宫人恭敬地回话,“这位是邑国的太子殿下, 万寿宴上,与殿下相谈甚欢, 皇上特许了邑国太子殿下留宿宫中。”   父皇特许的?   她更加想不明白了。   说着,她命人带她去了偏殿,与正殿一墙之隔。   然而, 听了大半天,两人聊的是两国的人土风情、风花雪月,听得她抓狂。什么时候起, 颜禛这么健谈了?   这大清早的,就这般款待宇文邧,此人狼子野心,颜禛是在做什么呀?!她急得像热锅的蚂蚁, 来来回回地踱着步。   “颜妤,你这是要将东宫的地给踱穿了是不是?!”颜禛径直进了偏殿的主位,撩了撩袍摆,坐了下来。   她猛然抬头,诧异地看着颜禛,没想到颜禛会直接到偏殿来,她急忙忙跑到了门外望了望,“你们谈完了?宇文邧呢?”   “你来东宫,作甚?”颜禛没有回答她的话,淡淡抬眸,盯着她,眸光却带着迫人的威压。   颜妤从前最烦的就是他每次都这个鬼样子,明明她才是姐姐,气场却总被碾压,然而,重生后,她见了颜禛,又愧又悔,自然怵了。   今日她却有些恨铁不成钢,“颜禛,宇文邧狼子野心,你莫要玩火自焚啊……”   “你怎么知道他狼子野心?”颜禛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似鹰隼一般看着她。   你上辈子就是他害死的啊!   颜妤抿着唇,这些话自然不能说,正在想如何开口,就听到颜禛说。   “你昨日在御花园见了他,随后就与靖安侯闹和离,孤反倒以为,玩火自焚的人,是你。”   闻言,颜妤瞬间僵住了,他们是这样以为的?所以,墨瑆也是这样以为?以为她和离,是为了与宇文邧一起?   她不是玩火,是真想过自焚,拉着宇文邧同归于尽。她想过了无数种杀了宇文邧的法子。   提和离,不过是不想墨瑆受牵连。   见到她那模样,又想起她画的路线图,难得有耐心地给她解释,“将宇文邧留在宫中,是父皇的意思。”   “靖安侯明日便带兵出征庚城,极有可能会与邑国正面宣战,孤此举是要将宇文邧牵制在东宫,切断他与邑国的联系。”   宇文邧想要做内应?门都没有。   然而,颜妤再一次怔住了,完全听不进颜禛后面讲了什么。   墨瑆要出征?   她竟然什么都不知道!还跟他提和离!   每次出征,都是九死一生,她怎么能还让他带着这样的心情出征?   颜妤一把捂住了心口,太疼了。   疼得眼都红了。   “现在才哭,昨天都干什么去了?”颜禛给她一记白眼。   她还是没有勇气提她曾与宇文邧有过那么一点点的暧昧,在她看来,就像是吞了苍蝇一般恶心与不堪,不想再反复去搅这一坨恶心之物。   只将关键信息,告知颜禛。   “年前,我从库房截取了两张父皇赏赐给靖安侯府的云笺纸,给了裘莲,如今这两张纸在宇文邧手上,那纸上还画了东涿郡、西宴府两城的舆图,我也是昨日才知道。他用这个,威胁了我……”   “他为何能威胁得了你?这云笺纸,是你故意给他的?你是故意要陷害靖安侯?”   “不不不!怎么可能!”颜妤猛摇头。   颜禛像看大傻子一眼,慢条斯理地瞥了她一眼,“那你是觉得父皇昏庸无道,还是靖安侯府太软弱,不堪一击?需要你去牺牲自己?”   闻言,她蓦地抬头看向了颜禛。   这才想起,上一世,墨瑆被落罪,并未入狱,只是软禁在靖安侯府。   通敌,是多大的罪呀,如果嘉胤帝想要处决一个叛徒,岂会只是关押,且还是关押在府内?!   那只有一个解释,他们是在将计就计,麻痹敌人!并非真的落罪墨瑆。   颜禛扫了怔愣的她一眼,似乎存心看她笑话一般。   “三个月前,靖安侯便奏请父皇,将墨琤、墨珏调回来驻守东涿郡、西宴府两城,不仅仅是为了万寿节的布防,更是为了整顿大瑨所有的要塞城池。”   “只是这两城比较重要,才派了墨琤、墨珏驻守。靖安侯府一门忠烈,不是旁人随意就能离间了的,懂?”   颜妤这才知道,三个月前,墨瑆的两个弟弟以驻守的名义,暗中将这两城布防重新部署,也将一些关键的要职换成了他们的人,不动声色间,清理了绝大部分的细作。   这峰回路转,让她直发懵,“那宇文邧手中的舆图,其实等同于废纸了?”   那她岂不是白白伤心担忧了一晚上,还伤了墨瑆的心?   颜禛低头理了理袖口的金边,才慢悠悠抬头看向她,“这得多亏你,不仅提醒墨瑆增加布防预案,还能预知花神节盛会会出事,无巧不成书,你说是不是?”   颜妤就知道,他们并不相信她梦中所见的那一套说辞,只是,他们也未曾怀疑她的用意,只当她是知晓了什么,不方便托盘而出。   墨瑆留在京畿处任职,最大的目的,便是要清理暗藏在大瑨的异国细作。   能让一个在宫闱之中的公主知晓如此重要的事,便给他们指明了一个方向,他们极力要查处清理的最大细作头目,是在宫里。   一开始,都以为这幕后之人是裘莲,裘莲的母亲虽是周家女,可她的父亲是邑国平阳侯,何况他们母子一心想夺嫡,勾搭邑国的嫌疑是最大的。   孰料,她也不过是一枚棋子。   就连颜垣,也都是棋子。   真正的幕后之人,是看似与邑国没有直接关系的周太后。   “你的那一份从大瑨到邑国的路线图,给得及时,进一步佐证了靖安侯的猜想,邑国沿途布置了许多的暗桩,藏了不少兵马,这两日会沿着这路线图,逐一将邑国势力清理。”   被软禁在大瑨宫中的宇文邧,还自以为运筹帷幄,一切尽在掌握中。甚至还在幻想,指不定他能入主这座辉煌宫殿,成为四方霸主,享受着如云的美人。   听了颜禛的话,颜妤眸光一亮,心头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地了。   原来,她并不是那般没用,她还是帮上了忙!对于上一辈子的纠错,她还是起了作用!   整件事情中,她做得最错的,是没有像之前那般寻求墨瑆与颜禛的帮助。   她以为是在自惩,其实懦弱又自私,反而将无辜的、一心爱她的墨瑆,伤得最深。   那般顶天立地的他,一生光风霁月、碧血丹心的他,他怎么会遇上她这种人?   不,不是他遇上的,是她硬凑上去的。   现在纠错,还来得及吗?   想到这里,她眼睛又红了,什么也不说,提起裙子就往外跑了。   -   大瑨校场。   “点到为止?”   “虚设军情?”   “你们平时就是这样训练的?!”墨瑆冷凝的眸子扫了一圈,“没上战场?没见过战争残酷?这是训战?这是小孩过家家!”   兵部尚书、各级将领被训得头都低到胸口了,大气不敢出。   从早晨点兵了后,墨瑆便开始抽检他们日常训练成果,墨瑆严格是出了名的,但今日更加严苛,各大将领与士兵暗暗叫苦不迭。    “沙场刀剑无眼,一个不小心,小命就没了!哪里还有机会像训练一样,可以重来?哪怕快敌人一瞬、胜敌一招,便能制胜!继续,练!”   “是!”哪怕心里叫着苦,士兵也不敢有半分怠慢,一则是墨瑆是他们的楷模和敬仰的神,二则是他说的句句在理。   只是,今日的靖安侯,雷钧一般的威压,不是一般人能扛得住。   已经从早上到夕阳西下了,他都好似不知疲惫一般,训练了一批又一批的的士兵。   展云跟在墨瑆身后,也不敢劝他休息一会。   单单上午批阅公文,他下笔的每一笔,皆如骤雨旋风,遒健张狂,与往常清超遒劲的笔锋完全不一样。隔着他的字迹,都能感受到他的情绪。   展云一度以为他随时能仅凭一支狼毫,将紫檀案几给穿透了。   终于,直到天边浓云滚滚,似乎要下雨了,墨瑆才终于同意收兵。   颜妤去到京畿处,发现墨瑆不在,得知他去了校场,她也不好站在大门外等着,就进了堂厅等着。   却发现,京畿处的人如临大敌一般,忙出忙进,压根没空搭理她,她就这样,从日上高空,坐到了夕阳西下。   在这呆坐的这些时光里,她脑子是一片空白,却又坐立不安,她根本没办法好好思考,她不知道见到了墨瑆,第一句开口的,应该是说些什么,或者,要做些什么。   终于,见到一行身着官服、军装的人正从大门进来。   为首的是墨瑆。   身后跟着的人,除了展云、陆圻、兵部尚书外,其他将领,她不太认得。   见到了他,颜妤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小手紧张得揪住了裙摆。   陆圻似乎在跟他说着什么,他在认真听着,不时点头。   想来心情不算太差。   她心下松了一口气。   一行人进了大门,往左侧的游廊而去,直接往议事厅拐去,没有进堂厅。   其他都见到了堂厅里的颜妤,但墨瑆的脚步不停,他们也不敢停下行礼,只远远向她点头致敬。   这时陆圻余光扫了过来,也发现了颜妤,谈话停顿了一下,对墨瑆道:“公主来了。”   墨瑆顺着他的眼神看了过去,眸光平静得如古井无波,只淡淡扫了她一眼,随即,收回了视线,像没看见她一样,“继续。”   “啊?”陆圻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继续延续方才的谈话。   身后的一众随行官员、将领面面相觑,也没敢吱声,赶紧跟上了墨瑆的脚步。   他的脚步,连一步都没有停顿,一瞬的卡顿都没有。   他眼里仿若见的只是京畿处堂厅的牌匾一般,毫无波澜,也视若无睹。   她原本扬着的笑容,彻底地僵住了。   从前勾搭他的时候,他也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都没有此刻的无视让她难受。   心头酸涩得发堵,她却哭不出来。   很想哭,可是,怎么也哭不出来。   她只感觉到头重脚轻,不知道是怎么出的京畿处,也不知道又是怎么回的靖安侯府。   就连头顶轰隆作响的打雷闪电,都没能拉回她的注意力。   等她回到了靖安侯府,进了他们的房间,呆坐了一会,想起他明日要出征,想要给他收拾行李,才发现少了他的一些常用物什与衣物,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冲去了书房。   打开书房的门,进了内室,就见到了他的东西都在,只是不在他们的房间。   他搬出来了。   他们又回到了原点。   直到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墨瑆是真的寒了心。   当初她接近他,他不愿意接纳的一个很大原因,是认为她对待婚姻如儿戏,就连墨老太君当初都说她不懂婚姻的契约精神,如今,他们都一语成谶。   她确实太草率了,她看轻了墨瑆,也看轻了他们的感情。   这样的结局,都是她造成的。   这般剜心的痛,是她活该。   她呆滞地走出了书房,天空落下了豆大的雨点,打在了她的身上,好似没有感觉了一般。   流萤见她这模样,心急了,转头进了屋内拿了雨伞出来,给她撑上。“公主,雨太大了,躲一下吧?”   她轻轻推了推开,有气无力地说:“你们都走开,让我静一静。”   入秋的雨,有些冰凉,流萤生怕她着凉,难得地违背了她的命令,只退开了两步。   见流萤与侍女只退开几步,她缓缓回头,冷冷地看着她们,“本公主说让你们退下,没听到?”   一行人急忙退到了屋檐旁,也在雨中陪着。   她缓缓向杏树走去。   当初她就是在这棵树下遇见的墨瑆,那是还杏花微雨,如今已结满了黄金的果子。   春华秋实,像是一个轮回。   她却无法与他走过春夏秋冬、看尽朝烟夕岚。   缓缓摘下了一颗黄杏,轻轻尝了一口,还未成熟,很生硬,酸涩味像极了心底的滋味。   她再也忍不住,手心里还紧紧拽着咬了一小口的杏果,蹲了下来,抱着膝盖,大哭了起来。   旁若无人一般。   嚎啕大哭。   开了这么一个口子,她再也无所顾忌,放肆地将心底的那难受的滋味,全都宣泄出去。   墨瑆走进了蘅苑,就听到了她那哭声,心口也像是被人用力揪拧了一把,生疼生疼的。   本不想再管她的了,当听到了屋外雷雨如磐,他竟然担心她会像那夜一样,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瞎逛,担心她会被雨淋了。   鬼使神差地就扔下一众将领,赶了回来。   没想到,这姑娘,不是在街上淋雨,而是回到自己的府里淋雨!   顿时气得无话可说。   他一定是上辈子欠了她,才这般拿她没办法!   撑了伞向她走去,在她身后的位置,停驻了脚步,无声地把伞遮在了她的头顶,替她遮去风雨。   整个伞,都倾斜给了她。   似乎感觉雨停了,她抬头往天看了看,就见到了一把水墨山水画的纸伞。   “我不是说了,让我静一静吗?!”她还没哭够呢,心里还是很难受。   说完,她转头看向了来人。   见到墨瑆正垂首看着她,眼眸里情绪不明。   她怔讼地仰头望着他,他的眸光里,倒影着她的身影,满满是她。   一瞬间,泪水又模糊了眼,她怕看不清,又怕是幻觉。只敢眨了眨眼,没敢抹掉。   生怕泪一抹,他就成了幻影,消失不见。   那哭得梨花带泪的模样,像极了二月被春夜骤雨肆虐过的杏花,楚楚可怜。   他眸光清浅,似微不可闻地叹了叹。   “被和离的人是我,你哭什么?”      ☆、和好如初   颜妤没想到他会出现, 下意识地缓缓站了起来,转身,愣愣地看着他。   两人四目相对, 一个仰头,一个垂首,不远不近的距离, 只需要她一个踮脚或他一个弯腰就能两颈相交的距离,却似隔着遥远的星河。   “还愣着作甚?快送公主回房。”墨瑆眼眸看着的是她,却是对着身后的那些侍女说的。   颜妤没动, 其他人也不敢过来。   墨瑆定定看着她,“自己身子都不珍惜, 你还会珍惜什么?”   她整个人都黯淡了下来, 她确实没有珍惜他们的感情。   遇到事情, 她首先割舍的,确实是他, 不管理由是什么,都无从辩驳。   甚至, 连选择的机会都未曾给过墨瑆。   靠近,也是她主动,就连选择离开, 也是。   唇瓣嗫嚅了几下,终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几乎可以肯定,如果此刻她说她知道错了, 她不要和离了,墨瑆一定会应她一句:要和离的人是你,不要和离的人,也是你, 你当我什么?   她不知道要做什么才能让墨瑆消气,她似乎已经没有立场做任何事情了。   有些事,覆水难收。   但他曾说过,墨家不出弃妇。他向来一言九鼎,休书或者和离书,都不会从他手中出。   她厚脸皮地想,她就这样赖在靖安侯府,赖一天是一天。   不奢望他能原谅,她只需要远远的看着就好。   除非他亲口让她离开。   想到这里,她终于有了几分力气,抬眼看向了他,“好,这就回去。”   很听话地往屋檐走去。   见她又傻乎乎地往雨里去,墨瑆上前,一把抓起了她的手,将伞塞进了她的手中。   展云急忙撑着伞上前,给墨瑆遮雨。   她撑着伞,一步一回头,红肿得像核桃的眼眸,湿漉漉的,就这样看着他。   短短几步路,愣是给她走出了生离死别的步伐来。   墨瑆气笑了。如今已入秋,秋雨冰凉,她又全身湿漉漉,再耽搁下去,真怕会着凉了。   二话不说,上前扯了她进了屋子,扯了毯子给她裹上,吩咐流萤最快速度给她准备驱寒的东西。   他全程都是冷着脸,颜妤也没敢说话。   流萤见不得颜妤伤心,打心底希望两人和好,听到了墨瑆的吩咐,自然半分都不敢耽搁。   命人煮了红糖姜汤给她驱寒,很快,侍女鱼贯而入,耳房里的浴桶瞬间装满了热水。   流萤伺候着她进耳房,墨瑆正打算转身出去,她喊了他一声,“夫君,你能别走么?”   那一句夫君,墨瑆眸光动了动,神色依旧淡淡的。   “你又想做什么?”   “外头打着雷,我怕。”许是哭过的原因,嗓子里还带着鼻音,有点撒娇意味,又有点呢哝软语似的。   “嗯,公主是一个怕雷的姑娘。”一旁的流萤不知怎么地,插了一句。   好一个怕雷的姑娘。   墨瑆睨了一眼一旁的贵妃榻,她最喜欢的就是命人将这贵妃榻拖到游廊屋檐下听雨,雷雨声越大,她看得越起劲。   明知道她在撒娇,他的脚步就是挪不动了。   从方才说了那句话开始,她一直竖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   过了一会,没有听到了他没有走动的声音,紧接着听到了椅凳挪动的声响,颜妤知道他留下来了。心情瞬间放松了,将整个人潜进了热水中,将身上的寒意祛除。   在案几旁的圆凳上坐了下来,听到了耳房里隐隐约约传来的、热浪氤氲的水声,与屋外淅淅沥沥、带着凉意的雨声,交融在一起,竟然让他生出了冰火两重天的错觉。   两人都默不作声,直到听到颜妤窸窸窣窣的穿衣声,他才起身走了。   -   颜妤出来的时候,已经不见了墨瑆的身影,她急忙起身往书房去。   流萤担心她刚洗完澡又出去吹风会着凉,急忙给她披上了一件薄氅。   书房里空无一人,他的一些物什不见了,就连他的盔甲也不见了。   “侯爷何时出征?”她望着冷冷清清的书房,有些怔讼,好半会才找回魂魄似的,问道。   流萤摇摇头,这是军情,她打听不到。   颜妤也只听了颜禛说了那么一嘴,并不知道具体那个时辰,因着此次出征是机密,知道的人不多,不会出现震撼场面的三军出征仪式。   她就是想去送别,也不知道该去哪送。   确实如颜妤所想,本次出征,大军分成了数十个小分队,从不同的城门,八个不同方位,不同时间低调出发,即便是墨瑆回府的这些时辰里,已经出发了几波人了。   想着,即便是见不到他的人,她也要去送一送。   她猜测墨瑆有可能会在宵禁之后才出行,急忙拿着令牌,去了南城门,只有这个城门,是往邑国方向的。   因为行事机密,城门的把守比以往要严,她做了二手准备,派人进宫给颜禛递了帖子,让他给她安排,万一登不上城门,颜禛也能帮上一二。   到了城门,本来她以为要费一些唇舌,谁知,守城门的人,一见到她就说:“太子殿下吩咐,如果公主来,便放行。”   她如愿登上了城门,但她不确定能否见到墨瑆。   昨夜她已经整宿没睡,今日折腾了一日,又淋了雨,眼皮有些打架了,她不敢走神,撑着精神等着。   没多久,就隐隐约约听到了声响,她往城门下一看,果然看到墨瑆一身夜行服,带着一队人马出了城门。   她没敢出声,就这样目送着他,眼眶都红了。   上辈子,她站在高高的城门下,满腔的悲愤。   这辈子,她还站在高高的城门下,满心的酸胀。   如果可以,她希望永远不要再登城门了,体验实在太糟糕了。   似乎是心灵感应一般,墨瑆突然拉住了马缰,顿住了动作,蓦然回头,往城门一看,城门上壁火的微弱光线中,见到了一抹瘦弱的娇小身影。   他抬头望了望星斗,见时候尚早,他对一旁的副将交代了几声,队伍继续往前赶,他纵马掉头回来了。   每次出征前,他都给家里留了遗书,这是惯例。沙场刀剑无眼,随时做好了马革裹尸还的准备的。   其实,他也给颜妤留了,就放在她的梳妆奁的最底层。   但小姑娘不知道。   两个人的隔阂还没解除,但他生怕这会是最后一面,他不想让小姑娘带着遗憾过下半辈子,所以他折了回来了。   原本望着他背影,鼻子有些发酸的颜妤,隐约看到了他奔驰而来的声音,她以为自己眼花了,再三确认,确实是他。   提起裙子往城门下跑,那长长的台阶,她觉得实在太遥远了,恨不得飞身下去。   这时,他也到了城门下,正从马上飞身下来,还没站稳,怀里就撞进了一个娇软的小身躯。   “墨瑆,我们和好了好不好?我不要和离,我放不下你。你不理我的样子,我的心真的好疼,我知道我活该,我也知道错了……”   “你不要不理我……”小姑娘呜呜地哭着,把他的衣襟都给哭湿了。   墨瑆暗暗叹了叹气,将人紧紧圈在了怀里,抬手在她脑后抚了抚她的墨发。   从一开始,他就已经栽在她手上了。   第一次容忍一个姑娘在他的身边晃悠来晃悠去。   无数次为了一个姑娘,一次又一次打破他多年以来的规矩,一次又一次的退让迁就。   哪怕这一次气极了,他依旧也割舍不下她。   爱她这件事情,他几乎已经没有了原则和底线,他认栽。   知道他不能耽搁太久,她很快就从他怀中出来,依旧抽抽噎噎的,“你要注意安全……”   “嗯。”他轻轻地应着   “我不要当寡妇。”   墨瑆:“……”   小姑娘一唠叨起来,又没边了。   “我可以给你写信么?”   “可以,你交给陆圻,他可以帮你。”   “有没有什么不能写?”   “正经些,莫扰了军心。”   墨瑆想起她那一堆话本,生怕她不知又抖多少让人心神荡漾的话过来,他一个人在外,见不到人,估计会被思念逼疯了的。   “哦。”   -   没敢多耽误墨瑆,她便催着他上路了。   墨瑆走了以后,她回到躺下就睡了,睡得很香甜。   这几日来发生的事情,几乎将她的心神都耗尽了,这一睡,睡到了翌日傍晚。   流萤已经在门外来回走了不知道多少趟,很想进屋里叫醒她,又怕扰了她的休息,又怕她是淋了雨病了。   谁知,连着几天,颜妤都是这样从早睡到晚。,整个人很嗜睡。   一睡下,就怎么也叫不醒,但醒来又生龙活虎的,胃口也比平日要好,许多平时不爱吃的东西,也吃了不少。   流萤见她这般,心下松了下来。能吃能睡,是个有福的。   她虽然嗜睡,但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墨瑆写信。   这次很听话,通篇都是很正经的话,就像记录流水账一样,将家里人的一天作息,就连墨伯养的那几条黄狗生了几个崽都写进了信里。   每次陆圻来的时候,握着这厚实的信封,再看了一眼在遛狗的他家的小姑娘,心下不知多羡慕,他家那个小姑娘可不会有公主的这般情调。   每日到靖安侯府取信,都成了他最期待又最吐血的事情。   期待的是,多亏颜妤每天都写信,他每天都能见到心心念念的那个小姑娘。   吐血的是,那小没良心的,注意力都在那几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奶狗身上。   没想到他陆圻号称驰骋情海第一公子,还比不过几只狗崽子。   与陆圻一样可怜的,还有墨瑆。   他每每收到这么长的一封信,都哭笑不得,他一点都不关心狗崽子到底喝了多少次奶,他最关心的是小姑娘每日都在做什么。   然而,关于她的字句并不多,就寥寥几笔,总结下来,就是吃饭睡觉看狗子,更多的就是睡觉。   只有最后信末的那几排写满了:祝君安。让他感受到她满满的牵挂。   本来还指望从她的信中能看到她活色生香的影子,以缓解他的思念。   然而,她太正经了,每一封信都规规矩矩,除了唠叨外,没有一点像她的风格,他很是不习惯。   不正经、不着调才是她的本色,早知道不让她那么正经了,就该随她怎么作。   -   其实不是颜妤不想写她的事情,而是她真的一天睡到晚,就像睡不够一般,没东西写。   不知不觉间,时间就过了大半个月。   游廊的屋檐下,颜妤悠哉悠哉地躺在贵妃榻上,等着流萤给她送上桂花奶羹。   桂花花开了,正是好时节。爱吃甜点的她,最期待的就是这个季节了,桂花味的糕点甜品实在太多品种,她吃都吃不腻。   然而,当流萤端上了桂花奶羹上来时,她一闻到那股奶腥味和甜腻的味道,“哇”的一声就吐了。   像是喉咙的闸子被打开了一般,翻江倒海地狂吐,直到吐到胆汁都快吐出来了,才停歇。   吐完她整个人都懵了。   就连流萤也懵了。   两人都懵懵地望着那一碗奶羹,流萤将奶羹闻了闻,拭了拭,还是那个香甜味啊,一点都没变。   “还是那个味啊,这奶羹,晨起您吃的时候,还好好的啊……”   颜妤也纳闷,她接过碗再闻一闻,结果一靠近,又吐了!   这还只是个开端,接下来,流萤端了很多平日喜欢吃的,她闻了都吐了,一吐,就得抱着痰盂吐到腹中空空才停下来。   她吐到哭,委屈地将头望向了流萤,“流萤,我是得了绝症了么?”   流萤手脚都软了,哆嗦着,话都说不全:“公、公主,您、您等着,奴婢这、这就给您请太、太医去……”   ☆、归心似箭   流萤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去请太医的。   听闻颜妤身体不适, 文绣郡主急忙赶了过来,见她哼唧唧地半趴在榻上,有气无力地耷拉着眼皮, 清妍的小脸上不见血色。   着实把文绣郡主吓得咯噔了一下,“孩子,这是怎么了?”   她难受得紧, 墨瑆又不在,一见到文绣郡主,她就忍不住撒娇了起来:“呜呜, 母亲,我是不是得了绝症了呀, 看见什么都想吐, 一直吐一直吐……”   “吃坏东西了?”文绣郡主爱怜地抚了抚她的小脑袋瓜。   经过这些日子相处, 文绣郡主对这个公主儿媳妇是真心疼爱,见她难受, 也跟着难受。   “都没吃就吐了……”她一双湿漉漉的水眸,可怜兮兮地看着文绣郡主, “浑身难受,此刻是想吐又吐不出来……”   闻言,文绣郡主双眸猛地一亮, 心头闪过了那么一个念头,激动地大喊了起来,“快, 赶紧的,请太医!!”   流萤已经去请了,这会儿文绣郡主又如此激动地大喊,侍卫惊得连忙又飞奔一波人去太医院。   墨老太君听闻流萤已经去请太医, 刚到蘅苑的门口,正要进去探望颜妤,见到又有侍卫飞奔着去请太医,也吓了一大跳,急忙冲进了屋内,以为颜妤出了大事了。   那步伐,如同脚底生风一般。   见到文绣郡主与墨老太君的这么大动静,颜妤心头一凉,完了,她没救了。   怕不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绝症了。   墨老太君站稳身形,仔细一看,文绣郡主正激动得搓着手,在屋里踱来踱去。   再看颜妤,半死不活地趴着,生无可恋的样子。   没看明白是怎么回事。   一见墨老太君来,文绣郡主激动地上前紧紧握住了墨老太君的手,“母亲……”   欲言又止,又哭又笑,整个人激动得有些不能自已,就在墨老太君提着一口气等她说下文的时候,她含笑带泪,“嗐,等太医,等太医……”   说着,又在房内走来走去。   被提着一口气下不来的墨老太君,手中的御赐的龙头一杵,花白英眉一竖,喝道:“到底怎么回事?!”   文绣郡主正在开口,流萤回来了,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太、太医正来了。”   听闻是颐宁公主请诊,还是连着几波人来,以为是什么急诊,太医正一手提着裤腿,一手按着官帽帽檐,玩命地往靖安侯府赶。   一诊脉,喜脉!   太医正心下一松,顿时有了一种劫后余生的错觉。   区区喜脉,却能搞出比死人塌楼还要大阵仗的,也就只有大瑨最尊贵的颐宁公主了。   “公主乃正常妊娠反应,老太君、郡主,不必惊慌。”   太医正的话,让一屋子的人全都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喜出望外。   “哎呀,真是个好孩子啊!”文绣郡主给颜妤将额头上的碎发拨了拨,笑逐颜开,随后,双掌合十,念叨着:“祖先有灵,祖先有灵啊。”   墨老太君更是欢喜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墨家人几代人一直在刀光剑影中来、枪林刀树中去,她也一度以为自己会战死沙场,从未设想过,有朝一日居然有望四代同堂!   “快,报信给瑆儿。这般天大喜事,最该他知道。”文绣郡主高兴得不能自已。   侍卫正准备送信出去的时候,墨老太君喊住了,“还是等他回来再说吧,免得他分了神。”   也是,如今正是清剿邑国潜伏势力的关键时机,容不得半点差错。文绣郡主好不容易摁耐住激动的心情。   一道试探的嗓音从榻上传来:“我……我是怎么了么?”   一屋子的人欢天喜地的,只有颜妤一个人懵懵的。   没听明白妊娠反应是什么东西。   貌似大家都很欢喜,应该不是绝症了。   文绣郡主与墨老太君齐齐转头看她,这才反应过来,正主都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两个老太太对视了一眼,噗嗤的一声,笑了。   也不能怪颜妤,她虽是最得盛宠的公主,但裘莲执掌后宫,对她一味的捧杀,哪里会认真教导。   在这一方面的知识和认知,几乎是空白的。   文绣郡主便将一些日常饮食注意事项跟她大概讲了讲。   颜妤终于反应过来,她难受是因为腹中有了小萝卜头了。   文绣郡主看看一脸懵然的颜妤,再看一眼虎头虎脑的流萤,以及那一群舞刀弄剑的侍女,她深呼吸了一口气,还是要找个靠谱的嬷嬷来照顾颜妤才行。   -   墨瑆并不知道已有天降喜事降到了他的头上了,从京都一路南下,一直到庚城,每一座城池,他几乎都清剿了一遍,大大小小战役,都经历了数十场。   若宇文邧成功求娶公主,按这颜妤的路线图,迎亲队伍从邑国到大瑨京都,每经过一座城池,势必会城门大开,也会许多百姓围观。   潜伏的邑国细作便能趁乱将城中布防报送给宇文邧,与此同时,也能给城中暗藏的人马约定行动的时间,届时一呼百应。   不得不说,邑国虽小,但胃口不小。   这些城池,几乎是大瑨相对富庶的城池了,甚至有些郡县还有不少矿产。   墨瑆每清剿一个城池,就将邑国的细作统一运往庚城,送作堆。   庚城乃大瑨南部边城,正在大瑨与邑国领域的交界。   邑国国君在见到自己的人,被圈禁在庚城,他若出兵解救,便要与大瑨正面宣战,但目前邑国还不具备这个实力,更何况,领兵的还是大瑨的战神墨瑆。   墨瑆此举,正是巴不得他先动这个手,好名正言顺灭了邑国。   如若不解救,将会在国内引起民愤,如今已群情汹涌,邑国国君已经有些招架不住了。   左右两难。   陷入两难境地的邑国国君暴怒,恨不得将宇文邧千刀万剐。   然而,他费尽心思都联系不上宇文邧,此时,他才知道,宇文邧不知何时已被大瑨识破了阴谋,如今,怕是也不知囚禁在何处了。   墨瑆不停有捷报报送回京,嘉胤帝迅速颁发国令,大瑨与邑国断绝邦交,同时,终止贸易往来。   这等于是切断了邑国的大半个经济命脉了,成为了压垮邑国的最后一根稻草。   邑国国君将此罪全推到了自己这个最得力的二儿子头上。   咎由自取的宇文邧,不但被判了叛国之罪,被贬为庶人,从此不得归国。这等于说,邑国国君已经放弃了他,随大瑨怎么处理他。   与此同时,邑国还割地赔款,作为大瑨附属国,年年朝贡。   至此,墨瑆圆满完成任务,凯旋而归。   比预期提前了半个月回京,他一路归心似箭。   回到缙都,墨瑆见到了被监|禁的宇文邧,心里感慨万千。   没人知道,当初,他是多么嫉妒宇文邧,嫉妒到快疯了。   如今,宇文邧成为阶下囚,终于为小姑娘报了仇。   小姑娘心里头,不必再背负着仇恨。   虽然他一直不知道,为何小姑娘如此仇恨宇文邧,但没关系,他都为她做到了。   从此,小姑娘是他一个人的了。   从此,小姑娘不必再为这些无谓的人而伤神。   -   颜妤并不知道宇文邧如今下场如何,她也没精力关心了。   她每日不是昏昏欲睡,就是抱着个痰盂吐得死去活来。   前些日子,正值中秋,她很想念父皇,想进宫撒撒娇都不敢,只因宇文邧尚在宫中软禁,她如今身怀六甲,断不能让自己陷入半分危险之中,避免自己不小心成为了宇文邧要挟墨瑆的人质。   如今都过去一个月了,墨瑆还没回来,她每天想墨瑆几百遍,也骂几百遍。   这日,她又在榻边,抱着痰盂狂吐,吐得眼泪哗啦啦的流。   一旁的流萤,一边不停地给她顺背,一边跟着掉眼泪。   墨瑆回府,先去墨老太君的院子报平安,谁知,被告知墨老太君与文绣郡主去庙里祈福了。   今日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他纳闷这两老太太怎么去祈福了?最神奇的是,墨老太君也去。   若说这府里,最不信鬼神的女眷,就是墨老太君了。   墨瑆心心挂念着那个娇软小姑娘,也不多想,快步回蘅苑去。   也不知道那个小姑娘最近都在玩什么,给他的信,越来越薄,内容越来越敷衍。   分离的这些日子里,凡闲暇片刻,满脑子都是她,她耍着小性子的骄横模样,在他身下羞红了脸的娇软模样,一副欠收拾的娇作模样。   谁知,一进院子,就见到颜妤那痛苦的模样,整个人脊背都僵了,再见到一屋子的人,都无动于衷似的,就光看着她吐。   “怎么了?”   颜妤刚吐完,循声望去,见到是墨瑆,顿时,委屈地小脸一皱,金豆子跟不要钱似的,哗啦啦地往下掉,止都止不住,“夫君……”   他上前抱住了小姑娘,心疼地接过流萤手中的丝帕给她擦拭着,随之,阴沉着脸扫向了一众侍女,“公主吐成这样,不请太医?!”   不等侍女解释,颜妤哭得更委屈了,“看什么太医!没用。”   “不看太医怎么行?你这般模样,不知我会心疼?”   他的那一句会心疼,她泪如雨倾,哇的一声扑到了他的怀里,还没哭两声,又转身朝向痰盂,吐了起来。   好一会才又缓过劲来。   墨瑆让去请太医,侍女也不敢反驳,急忙就去了。   反正太医正每天要到靖安侯府三趟,也不差这一趟了。   “乖……待会太医来了,就乖乖配合。”她爱吃甜食,最怕吃苦的,他当她又耍小性子,不愿意吃药,话语间,不自觉地多了几分低哄。   有他的轻声哄着,总算抚平了她连日来遭罪的委屈,情绪缓和了一些,娇嗔地道,“真的看了,一碗碗的保胎药,我都很勇敢的喝下去了,但是根本没用……”   原本蹙着眉要劝她吃药的墨瑆,蓦地抬头,“你刚说什么?”   “药啊,我真喝了,没用,太医正那老头,一点用都没有。”   “前面那句,什么药?”墨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听岔,竟有些呼吸不了。   “保胎药啊……”   墨瑆呼吸一滞。   一脸怔然。   没有人告诉过他这件事。   没人告诉他,他要当父亲了。   墨瑆一度觉得自己挺悲催的,妹妹都快嫁人了,没人告诉他;就连妻子怀有身孕,也没人告诉他…… 作者有话要说:  啊,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靖安侯啊,来,我们一起为他默哀一瞬。   ☆、此生挚爱   顶天立地、勇猛无敌的墨瑆, 第一次有了当头一棒的感觉。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颜妤的腹部,好一会才从震惊中缓了过来。   随之,心疼起颜妤来。   那么活泼的一个小姑娘, 现在都蔫蔫的了,那些每日给他的信,怕是也是撑着精神写的了。   怪不得, 信里内容越来越少。   即便是这样,字里行间,都没有一句抱怨, 甚至一点不适,都没有透露。他压根都不知道, 她糟了多少罪。   文绣郡主看着身子瘦弱, 但怀孕期间, 能吃能睡,跟平常没有什么不一样, 唯一区别就是带球跑。   因此,对于墨家人来说, 第一次遇到颜妤这样吐得七荤八素的孕妇,难免特别紧张。   不是颜妤娇气,只是, 她的妊娠反应,比寻常人大了一些。   “太医说,我腹中, 多了一只小萝卜头,他在调皮捣蛋,所以我才那么难受……”   “等他以后出生,我打他屁股。”   “嗯, 好。”   颜妤点点头,听说每个崽崽出生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哇哇哭,估计都是被揍的。   很快,太医正来了。   他奉命早中晚来请脉一次,成例行公事了,只是,今天请脉,让他实在紧张。   主要是,靖安侯似乎特别紧张,眉头紧蹙,拳头也握得紧紧的,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号脉,他都以为,一个不慎,靖安侯的铁拳会直接捶爆他的狗头。   太医正暗暗抹了抹汗,把脉而已,为什么他像被凌迟、严刑拷打了一般?他太不容易了。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对颐宁公主这胎,紧张得很。   见太医把完脉,墨瑆问:“公主晕眩、呕吐的情况会维持多久?”   “这……因人而异。”太医正虽擅长妇科,也没把握打包票颜妤会何时缓解。   也许还有可能吐到生,但他不敢说,怕说了,他得横着出靖安侯府。   “后续还会有哪些不适?可有缓解法子?”   说着,墨瑆给躺在他怀里闭目养神的小姑娘擦了擦汗,动作细致又轻柔。   太医正整个人瞠目结舌的,半天没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是谁。   靖安侯向来清冷,宛如谪仙一般的人物,却没想到,因有了妻儿,他仿若走下了神坛,有了人间烟火气。   太医正不敢怠慢,仔细地给墨瑆讲解了整个孕期注意事项,墨瑆均细细记了下来。   嘉胤帝也特许了墨瑆几日假期,他陪了颜妤几日,越发体会到颜妤的不容易,越发心疼。   对颜妤的日常起居,都是亲力亲为。   -   文绣郡主经过一段时间的精挑细选,终于选定了照顾颜妤的人选。   最主力的,是秀姑姑与褚雁。   秀姑姑是墨老太君身边的人,乃当年墨瑆父亲墨大将军的乳母,墨瑆四个都是她一手一脚带大,经验丰富。   加之,对墨瑆兄妹几个,视如亲生,自然很紧张颜妤的腹中胎儿。   有秀姑姑照顾颜妤的胎,最放心不过了。   而褚雁乃太医院医女,除了有经验的嬷嬷外,还需要有医术的医女在旁,就更稳妥了。   文绣郡主选人的时候,要求必须是家世清白、医术高明。   最当眼的,就是褚雁了,打开履历一查,她竟然是墨瑆的挚友骠骑大将军褚麟之妹。   诸家也是武将世家,虽不算勋贵,却也是清白忠义门第,褚雁医术在众医女当中,也是出类拔萃的。   文绣郡主便定下了她。   见到颜妤又吐得如此辛苦,秀姑姑也一脸心疼,还没见过谁怀孕反应这般大的,这一碗碗的保胎药下去,都没有效果。   新来乍到的褚雁,见到这般情形,便对秀姑姑道:“秀姑姑,我曾与一位归隐神医学过一套穴位按摩法,不如给公主试试,看能否缓解?”   秀姑姑侧目看向了她,“孕妇身上穴位可不能乱按,你可有把握?”   褚雁笃定地点点头。   颜妤难受得紧,墨瑆去了京畿处当值,不在府里,她更加不想动,也就不管秀姑姑与褚雁要做什么,随她们折腾。   褚雁见颜妤没有反对,上前托起她的手,给她轻轻按着穴位。   褚雁温软的手,恰好的温度,恰好的力道,让颜妤的妊娠反应似乎有一些缓解。   她抬了抬眼皮,看了一眼褚雁,这姑娘,一身书香气质,不像是武将之家出身的。   “褚姑娘医术当真了得。”   被颜妤夸,褚雁也只淡淡一笑,“此乃臣女本分,若能为公主分忧,是臣女的荣幸。”   颜妤舒服了些,也就精神了一点,便和褚雁聊了几句。   这时,墨瑆放值回来,正好见到一直哼唧唧的小姑娘,终于有了几分生气,唇角也跟着扬了扬。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闻声,颜妤转头看了过去,见到是墨瑆,姣容一展,“夫君,你回来了?”   褚雁也抬眼看了过去,见到来人,指尖不由得紧了紧,急忙起身,“褚雁见过侯爷。”   颜妤向墨瑆伸出了手,“褚雁给我按了按穴位,今天好多了……”   听闻是褚雁的功劳,墨瑆向褚雁微微点头示意。   褚雁师从药灵子,以她的医术,照顾颜妤,绰绰有余。   对于墨瑆的感激之意,褚雁莞尔一笑,当是回应。   墨瑆视线又回到了颜妤身上,坐在了榻旁,拨了拨颜妤脸颊的碎发,“今日胃口如何?”   褚雁看着墨瑆温柔的举动,原本宁静无波的眸光动了动,很是意外,传闻中的战神也有这般铁汉柔情的一面……   她从小就跟在大哥褚麟身后,墨瑆与褚麟乃好友,她见墨瑆的机会,自然也见得多。   只是,墨瑆性子冷,她怵得慌,不太敢接近。   一听到墨瑆温柔低哄的嗓音,颜妤就忍不住撒娇了,“不好,也就带点酸味的吃食,能吃上一两口。”   一旁的褚雁道:“臣女见院子里的杏树,结满了杏果,不如臣女采摘一些下来,制成杏果羹给您试试?”   一听,颜妤眼睛一亮,点点头。   褚雁:“侯爷,可否借用一下展云?他武功好。”   说完,两边脸颊迅速飞了一朵红霞。   墨瑆倒也没有拒绝,褚雁高兴地提起了裙子,飞快地出去了。   倒是颜妤,见了褚雁那娇羞的模样,她心里头像堵了一口石头。   她能拒绝要褚雁当她的陪侍女医了么?   那褚雁,长得端庄秀雅,待人接物又不卑不亢,那一股子灵秀的书香气质就很吸引人,若红袖添香起来,简直就是才子佳人。   墨家家训不得纳妾,她倒不担心褚雁能对她造成什么威胁,只是,这么一个清水芙蓉一般的佳人在他们的院子里,她有一种如鲠在喉的感觉。   但她不敢提,也不能提。   褚雁是文绣郡主精挑细选过来的人,她不能说不要就不要,最关键是,如今她这样的情况,有医女的照料是最好的,走了一个褚雁,可能还会有其他的什么燕来。   她此刻心头不舒服,就想到前些日子她见宇文邧的事,想必墨瑆也是这般难受。   墨瑆也感应到了颜妤情绪有些低落,弯腰将人抱到了怀中,“怎么了?”   她钻进了墨瑆的怀里,回抱着他的腰。   过来好一会,墨瑆哄她:“不如,带你出去院子里坐坐?”   她挺喜欢在游廊檐下看院子里的景致的。   她点了点头,只要墨瑆陪着,去哪里都一样的。   夫妻俩出了院子,已不见褚雁与展云,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摘好杏果。   侍女们迅速摆好了贵妃榻,墨瑆将她放到塌上,靠着靠背,拿了薄毯给她轻轻盖上。   颜妤的兴致并不高,但也陪墨瑆在聊着。   这时,一个侍卫进来了,像是有要事要禀报。   墨瑆抬了抬下巴,“但说无妨。”   “宇文邧在天牢里自缢了。”   宇文邧用自己的腰带,吊死在了牢里。   墨瑆下意识地看向颜妤,颜妤也怔住了。   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但她有一点想哭,不是因为宇文邧哭,而是,因为他的死,等于她重生后关于前世的记忆,彻彻底底成为了一场梦。   前世所发生的的一切,只是一场梦,梦醒醒后,就再也没有任何意义。   宇文邧能得到应有的下场,多亏了墨瑆智勇双全,化解了大瑨的一场浩劫。   只是,她没想到,宇文邧居然会自缢了,他就该在牢里,一辈子不得自由。   她向墨瑆伸了伸手,想要他抱抱。   墨瑆坐到了榻上,将她抱在了怀里,还不忘给她盖上毯子。   “你不是问我,宇文邧究竟做了什么,让我这般恨他吗?”   “我曾发过一个梦,梦里,他娶了我,可那都是抱有目的的,他觊觎大瑨许久了。他将颜禛的尸首挂到了城门上,胁迫我给父皇写信打开京都的城门。不仅如此,我受人蒙蔽,栽赃你通敌叛国……”   说着,颜妤泪眼婆娑。   墨瑆抱紧了她,“只是梦而已,过去了,就不提了,嗯?”   颜妤摇摇头,坚持要说。   她说到了上辈子如何死去,墨瑆如何力挽狂澜,今生,她如何费尽心思接近墨瑆。   重生后,她要避免上辈子悲剧,就要保护靖安侯府,不再受奸人所害,她抱有目的接近墨瑆,出于拉拢之心,更是想要倚仗墨瑆的强大。   “当初,我是抱有目的接近你的。”   “我知道。”墨瑆轻声道,他一直都知道。   颜妤知道他一直知道,所以才一直拒绝与她亲近。   “所有的一切,都如梦里发生的那样,一一发生了,后来,都被我一一缓解,唯独宇文邧的出现,与梦里的不一样,但他的狼子野心都是一样的,我整个人懵了……”颜妤喃喃地说着,像是在说一个遥远的故事。   “我怕你知道,我怕你介意,我怕连累你,谁知,因我的懦弱和自私,最终,还是伤害了你……”   但墨瑆依旧原谅了她。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捂眼痛哭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孕期心情起伏大,还是怎么的,一想到墨瑆的无限包容和宠溺,她就忍不住心疼他。   墨瑆掰开她的手,一言不发地给她擦拭着泪水。   她一双含泪的双眼,怔怔地看着墨瑆。   她何德何能,得此良人?   “原来,这便是孕傻,为夫算是见识到了,不过是一场梦而已,都醒了,不是吗?”墨瑆捧着她的小脸,轻轻地吻了吻。   “感觉到现实是怎么样的了么?”墨瑆的嗓音,不知何时开始变得有些低哑了。“如果,你依旧感觉不到,为夫还可以更进一步的。”   颜妤完全没想到,她在伤心说着上辈子的事,他居然动手动脚了起来,她方才在他的带动下,也有了片刻的迷离,差点陷入到他的柔情巨网中不可自拔。   她抬眼环视了四周,不知何时,侍女、侍卫全都退下了,红着脸急忙摁住了他的大手:“感受到了,感受到了……”   墨瑆见她羞红了脸的模样,低低地笑出了声。   一阵秋风刮过,不远处的几棵杏树的黄金杏果簌簌而落,发出“咚咚”的声响。   她循声望去,见到了那一树金黄,回忆起与墨瑆的初遇,也是在这院子,“还记得那时,暮云似烟,杏花微雨,我们的第一次相遇,就是在那树下,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居然勾搭了你……”   幸好勾搭了,要不,也得不到此生的挚爱了。   墨瑆垂首在她的樱唇上惩罚式啃了一口,“谁告诉你,我们的第一次相遇,是在这?”   颜妤:“?”   他们这辈子,有在别的地方遇过? 作者有话要说:  敲黑板,强调啊,褚雁是一个正面人物!不是白莲花,跟男女主的感情线,木有纠葛!但她对颜妤是有帮助的! 至于褚麟,也就在12章出现过那么一会,可以忽略不计。龇牙/   ☆、甘之如饴   多年前, 也是一样的秋日,树上金黄色的落叶,像一只只飞旋的黄蝴蝶, 在袅袅秋风中,蹁跹而落。   有一抹俏丽白色身影,在金黄色大地上奔跑, 手中扯着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纸鸢,远远就听到了她欢快的笑声,那弯弯的眉眼, 似苍穹之上最耀眼的星星,扑闪扑闪的, 两颊晕红, 灵动又娇妍。   像一只落在凡间的小精灵。   腰身那如瀑的细软墨发, 像黑丝璎珞似,在她雪白色留仙裙上摇曳飞扬, 一张雅致的玉颜,点亮了整个秋色。   当时的墨瑆, 也只是一个少年,心头来去只浮现出这样的一句话:天上人间,只此音容笑貌, 别无二色。   那画面,刻画在了墨瑆的脑海里,多年来, 都未曾抹去,甚至成了魂牵梦绕的执念。   当时的惊艳与悸动,也深深镌刻在了他的心底。   倏地,一阵劲风吹过, 小姑娘的纸鸢被扯断,飞落在了直耸云霄的树顶。   小姑娘嘟起了嘴,看着高高树顶,一筹莫展。   一旁的侍女,尝试着要爬树,但不成功,也束手无策。   墨瑆一见,唇角不由得飞扬了起来,别人都是早春和煦时节才放纸鸢,偏偏这小姑娘选在这金秋时节,那细薄的丝线哪里经得起萧劲秋风的折腾?   向来不理闲事的墨瑆,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替小姑娘取下了纸鸢。   当他将纸鸢递给小姑娘时,小姑娘靥边的浅浅梨涡,甚是迷人。   甜甜地对着他道:“颐宁谢谢大哥哥,大哥哥简直就是神勇威武、天下无敌!颐宁钦佩,将来谁嫁给了大哥哥,必定是世间最幸福的姑娘了!”   原来是颐宁公主。   墨瑆第一次被一个小姑娘逗笑了。   直到两年前,嘉胤帝给颐宁公主议亲,文韬武略的他,是嘉胤帝的最佳首选。   而那时候的他,以为能娶回了心心念念的姑娘。   谁知,小姑娘说:一介武夫,她不要。   那一刻,墨瑆深深懂得了那句传言,所言不虚:颐宁公主的嘴,骗人的鬼。   多年前那个小姑娘说钦佩他,说谁嫁了他就是最幸福的,只是随便胡诌,他却当了真。   后来,便听闻小姑娘似乎有了心仪之人,他默默将那一幅挂了多年的、画着小姑娘神采飞扬的画像收了起来,再也没有拿出来过。   再后来,当小姑娘忽然说要嫁给他时,那一刻,他是有些错愕的。   说不清是惊还是喜。   他有无数种理由可以拒婚,他的伤、时常出生入死、长期外驻边陲等,随便一个理由,都能让宠女如命的嘉胤帝打退堂鼓。   然而,他没有。   哪怕知道小姑娘心有所图,哪怕知道小姑娘心中并没有他,哪怕那极有可能又是小姑娘的一场玩闹……   他还是没有拒绝。   娶小姑娘,是他多年的夙愿。哪怕是砒|霜,他也甘之如饴。   望着眼前满眼疑惑的小姑娘,眸光潋滟,他宠溺地往她的菱唇印了一记。   小姑娘缠着他,一个劲儿地问,“我们还在哪里见过了?算邂逅吗?那时,美得过杏花微雨吗?”   他只笑而不语。   那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小姑娘如今正躺在他的怀里,而小姑娘的腹中,孕育着他们的共同血脉。   -   褚雁烹制的杏果羹里加了一些颜妤最喜欢的桂花酱,甜酸适度,甜美可口,颜妤第一次吃到了不会反胃的吃食,高兴得她整个眉毛都快飞了起来了。   只可惜孕妇不能多吃。   见她很遗憾的样子,褚雁抿唇轻笑:“公主,您若喜欢,臣女往后可以给您烹制更多的膳食。”   她忙不迭地点点头,褚雁于她而言,简直就似久旱中的甘霖。   往后的一个多月,褚雁认真请教了秀姑姑关于孕妇的日常养生,结合医学,研制了各种膳食和零嘴吃食,再加上精心护理,颜妤的妊娠反应不但缓解了许多,还日渐丰腴。   这可乐坏了墨家一家人,褚雁顿时被奉为靖安侯府上宾。   经过月余的相处和观察,颜妤发现,褚雁这姑娘人品上佳,对墨瑆也没有任何肖想之心,她也乐意亲近她。   只是,墨瑆在的时候,她偶尔就会红了脸,太让颜妤百思不得其解了。   时光如梭,颜妤顺利度过了孕期最关键的前三个月,那些反应在逐渐消失,她吃得好、睡得好,整个人也活泼了不少。   墨依依几次在蘅苑门口试探了几次,发现侍卫不再拦她,才顺利溜进了蘅苑,一见到颜妤,她就飞奔着过来。   “嫂嫂……”   还没等她靠近,秀姑姑结实肥墩的身躯往前一站,一把拦住了风一样的小姑娘。   “小姐,悠着点,小心公主的身子……”   怎么人人防她跟防火防盗一般?墨依依不服气,“我知道,我知道,我像那么不靠谱的人吗?”   是的,您确实不靠谱。   秀姑姑定定看着她,笑而不语。   见到墨依依那活灵活现的模样,颜妤这才发现,好似两个多月没见到墨依依了,之前她身子不爽利,也就没留意到墨依依的去向,“依依,你去哪儿了?怎的那么久不见你了?”   墨依依委屈地一嚎,“他们说您怀了大侄子,母亲和大哥怕我冲撞了您,不许我进蘅苑!!”   文绣郡主的命令,还算是温和的,就让侍卫劝着小姐,等嫂嫂身子好了点再来。   墨瑆则不一样了,她几次抱着狗崽子在蘅苑门口探头探脑,想找颜妤一起玩狗崽子。   恰好被墨瑆撞见了,墨瑆只淡淡睨了一眼那黑不溜秋的狗崽子,直接下令:小姐与狗不得内进。   不仅如此,墨瑆还下令,在公主顺利生产之前,靖安侯府里,但凡会跑会跳的动物,都不许豢养,特别是猫狗。   没有颜妤陪玩,也没有狗崽子玩,墨依依闷得都以为自己快要发霉了。   终于,盼到了颜妤好转,她第一时间就溜进来了。   抱着颜妤,疯狂数落她大哥那些“惨绝人寰”的命令。   正在一旁抄写医书褚雁,闻言,轻轻摇了摇头,一边抄写,一边笑。   墨依依听到了褚雁的笑声,望了过去,见到她在埋头誊抄着书,不用猜也知道她在抄什么,“褚雁,你怎么又在抄医书啊?”   褚雁放下了笔,笑了笑,起身行了行礼,随后又坐了下来,继续笔尖的动作。   煦阳普照大地,光线穿透树叶,斑驳在了她的身上,衬得她越发娴静素雅。   墨依依也不打扰她,拉着颜妤耳语,“嫂嫂,褚雁誊抄医书的模样,看着是不是很有魅力?民间曾有人称她乃仙女下凡。”   “陆太师也曾夸奖过她医者佛心。”   听着墨依依的话,颜妤看向了褚雁,低首抄书的认真模样,静恬动人,确实很美,可,抄书和魅力,有什么关系?   不过,若论读书写字的模样,看起来有魅力的,颜妤倒觉得自家夫君那模样最有迷人了,勾人得很。   “何为魅力?”颜妤转头看向墨依依,眼中的意思很清楚地在问:她是不是对魅力一词,有什么误解?   “可能在认真做一件自己擅长的事?”墨依依柳眉深深一拧,让她舞刀弄枪,她就很擅长,词语解释这种事,那是夫子的事,她不懂。   “那,你的魅力又是什么?”颜妤又问。   墨依依眨了眨眼,这是灵魂拷问啊,如此的哲学问题,为什么要问她一个只爱看兵书的人?   见自家嫂嫂那认真的眼神,等着她作答,墨依依深呼吸了一口气,指了指自己。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闪光的地方的。我就是从头到尾,每一处都发光发亮的那种!”   颜妤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但不可否认,她的话,似乎有点道理。   -   晚间,盥洗后的颜妤,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左看右看,目前腹中胎儿月份尚小,她的小腹还不算明显,只是,因为怀孕,整个人珠圆玉润了起来。   在她看来,是发胖了!   以后若肚皮大成了球,那就更丑了。   那,这样的她,身上闪光的地方,在哪?   墨瑆刚沐浴完,月牙色寝衣似乎还带着氤氲着一丝丝水雾,整个人显得分外清浅温和。   他走了进来,见到自家小姑娘正对着镜子,一脸疑惑。   在鲛珠光芒辉映之下,小姑娘身上像镀了一层柔美细腻的芒光,那丰神绰约的神态,甚是醉人。   “怎么了?”墨瑆在她发顶轻轻吻了吻,拿起过一旁的纯棉毛巾,给小姑娘揉擦着有些湿润的发尾。   “夫君,你说,我的身上的魅力在哪?”   墨瑆手中的动作微顿,视线仔细地在她的脸上逡巡了一遍。   小姑娘怎么突然问起如此高深的问题来?   鉴于孕妇情绪较为不稳定,他如临大敌一般,瞬间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一分都不敢怠慢。   他站在颜妤的身后,望向了镜子,通过镜子,对上了她的眸光,一字一句地道:“我家夫人,浑身上下都很迷人。”   “浑身上下?那便是一处可取之处都数不出来了!”小姑娘眉头蹙得紧紧地,缓缓回身,认真地盯着他,“我已经这般没有魅力了吗?”     墨瑆:……?   这结论从何而来?   他不知道,小姑娘的逻辑,是怎么拐成了这样的,但他很清楚,如果今天他不能给出一个满意答案,小姑娘会一直跟“魅力”过不去了。   好笑地将怀中的人儿,揽进了怀中,“在我眼中,你永远是最闪耀的,唯一的。”   那一句“唯一”,成功取悦了小姑娘。   见小姑娘终于眉开眼笑了,他薅了薅她的秀发,“乖,早点休息,嗯?”   颜妤点了点头,被他牵着往床榻走了过去。   她很自动自觉地爬上了塌上,难得乖顺地躺了下来。   给小姑娘盖上被衾,他也躺了下来。   夫妻俩刚躺下没多久,倏地,小姑娘又坐了起来。   直勾勾看着他,“你还是没有说明白,我究竟哪里有魅力。”   小眼神有些幽怨,像在控诉他刚才是在打马虎眼。   他胸口传来一阵振动,再也忍不住,笑了。他从没想过,一场孕事,会把好好的一个小姑娘折腾成了傻妞。   见他笑成这样,小姑娘的脸色更加严肃了。   小姑娘神情这么严肃了,他知晓,只是不能轻易糊弄过去的了,连忙敛住了笑,起身坐起来,才刚坐了起来,小姑娘又一把推倒了他。   小姑娘二话不说,抬手护着腹部,跨了跨腿,坐到了他的身上。   没想到小姑娘会来这一招,他急忙扶住了她,怕她摔了。   谁知,小姑娘坐上去觉得位置不太舒服,调整了一下,寻个舒服位置坐稳。然而,他神色却倏地一敛。   他的身上起了变化了!   小姑娘浑然不知。   依旧唬着脸,非要他说出个所以然。   “墨夫人,你究竟多有魅力,你没感觉到?”   他的眼神往下,示意她看看自己究竟坐在了什么位置上。   顺着他的眼神一看,颜妤就反应过来了,绯红的酡颊顿时像被火烧了一般,越发红得发烫。   “你再不下来,待会,我怕会伤着孩子了。”   此话一出,颜妤一脸懵,“为何会伤着孩子?”   “你说呢?”墨瑆几乎是咬着牙说的了,灼热滚烫的眼神,直直望着傻姑娘,嘶哑的嗓音,循循诱导似的,带着深深的蛊惑,“你仔细想想,回忆回忆?”   小姑娘很听话地认真想了想。   须臾,她似乎想到了某些画面,倒吸了一口气,“嘶!”   “不要脸!” 作者有话要说:  忽然思考人生的颐宁公主,比五月善变的天气更难搞,来,我们再准备一根蜡烛,送给侯爷……   ☆、陷入深思   墨瑆一个仰卧起坐, 径直与小姑娘面对面,紧接着,大手轻轻一捞, 娇软入怀。   两人的身子几乎贴在了一起。   小姑娘瞬间一动不动了。   他的脸,缓缓靠近,越来越近, 最后,只剩呼吸间似有若无的纠缠,以及逐渐升高的体温, 炽热撩人。   面晕浅春的她,只闻见心口“咚咚”的声音, 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期待又紧张。   自从上次闹矛盾以来, 两人就没有这般亲近了。   她似乎也感应到了自己对墨瑆的渴望,以及墨瑆对她的沉迷。   犹豫了几瞬, 一双嫩生生的小手,颤颤巍巍地圈住了他的脖颈, 更进一步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此举,像是在默认墨瑆的进一步动作。   杏眼如波,眉目间尽是娇冶媚意。   “想要?”男人低哑的嗓音中, 带了一丝魅惑。   小姑娘羞得不敢应,往他的怀里躲了躲。   墨瑆不轻不重咬了一下她的耳垂,像是轻惩, 又像是在催她回答。   微凉的唇瓣,触碰在了她滚烫的耳根,她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抬眸望向他,只见他眼尾微红, 眸底全是灼灼之火,却又带着隐忍。   是她撩起的火,还是得她负责灭啊……赧红着一张俏脸,微微地点了点头。   他咬了咬她的唇瓣,“等小团子出来,就满足你。”   颜妤一愣:??!   怎么?这是“且听下回分解”的意思?   见她那怔然的呆萌样子,他低低笑出了声:“今晚,我还想当个人。”   她见识过他的火热,见识过他的温柔似水,哪里不知道凭他过人的自制力,怎么会控制不了力道?   他就是不想她冒那万分之一的风险。   心头一热,这男人,当真是疼她入骨。   她又哪里舍得他难受?   “那,我帮你……”   听着耳房里传来的水声,颜妤红着脸,安安静静地躺着。   乖得不得了。   直到墨瑆带着微微冰凉的气息上了榻,她都乖乖的一动不动,没敢再撩拨墨瑆。倒是墨瑆大手一捞,将她捞进了怀中,一同入梦去。   -   翌日,颜妤一如既往地睡到了日上三竿,一摸旁边的位置,早已经凉了,想来,他已经去当值了。   自从孕后,她都很嗜睡,墨老太君与文绣郡主不仅免了她的早晚请安,还每日各种吃食往蘅苑送。   就连总是冷着个脸的颜禛,在她孕满三月对外公布之后,也从各地搜罗了各种孩童玩的小玩意以及各种补品,源源不断地往靖安侯府送。   若仔细回头望,便会发现,她已经是人生赢家了,找不到任何不如意的地方。   可她,依旧觉得像缺了点什么。   也许是因为怀孕,不能再倒腾香料,便没有东西打发时间。   她就这样百无聊赖地坐在院子里,撑着下巴看褚雁抄写医书,抄写好的医书,堆积得越来越高。   她问过褚雁,要不要找人帮她抄,褚雁拒绝了,一是不愿意假手于人,二是担心抄写的人出错,一字之差,缪之千里,极有可能就是一条人命了。   褚雁认真的样子……   确实如墨依依所言,散发着魅力的光芒。   刚放值回来的墨瑆,见到小姑娘闷闷不乐,眼神放空,望着远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步流星走了过来,坐在了小姑娘的身旁,眸光落在她的脸上。   小姑娘瞅了一眼,“夫君你回来了?”   说完,眼神又飘远了。   墨瑆:……   第一次被小姑娘无视了。   抓起小姑娘软乎乎的小手,把玩着,“今日都玩什么了?可有不舒服?”   小姑娘摇摇头,“崽崽很乖。”   “那你呢?”   “我也很乖。”   墨瑆算是发现了,每次见到他都恨不得扑上来的小姑娘,今天的注意力,彻彻底底不在他身上!   “你在看什么?”   “看褚雁啊,你不觉得她很好看吗?”   墨瑆看都不看她小手指的方向,只定定瞅着他眼前的小姑娘。   “我只觉得,你好看。”   “你不觉得她认真的样子,很吸引人吗?”   墨瑆指尖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看着小姑娘的眼神,直勾勾的,意有所指。   “你眼里只有我的样子,更撩人。”   就指望着她良心发现,能回头施舍一个眼神给他这个满心挂念着妻子、放值就神速往家赶、最后妻子连眼梢都不给一个的夫君!   “嗯,我觉得你也很撩人,看,褚雁也总会看你。”颜妤依旧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自家夫君,话题依然围绕在褚雁身上。   墨瑆凉飕飕地看着她,“她看的是我吗?”   说完,眼神不咸不淡地瞟了一眼身后的展云。   一旁的展云,正顺着颜妤的手所指的方向望去,眸光浮动。   听到墨瑆语气不太好,也急忙敛了敛神色。   颜妤幽幽地收回视线,终于放在了自家夫君身上了,疑惑不已:“难道不是吗?”   墨瑆似笑非笑地冷哼一句,“展云,去东边墙角站半个时辰的军姿。”   “是!”说着,展云迅速走到了墙角,立定,昂首挺胸,目视前方。   “诶??”颜妤终于发现了墨瑆的不对劲了,“好端端罚展云做什么?”   “当断不断,不理还乱,他就该罚。”墨瑆本不想管这些闲事,可这闲事严重影响到了他在他家夫人心目中的地位了,就该理一理了。   颜妤疑惑地看了看墨瑆,又看看展云,最后又看看褚雁,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褚雁每次看的是展云!   因为展云是他的护卫,每次都守在墨瑆身后,所以,她便误会了!   听着自家夫君这话,这两人像是有故事的。   “夫君,展云怎么个当断不断法?又是怎么个不理还乱法?”小姑娘鸦羽般的扇睫扑闪扑闪的,饶有兴致地看着墨瑆。   活生生的故事,可是比话本更有意思呐!   “我究竟是谁?”墨瑆目光锁着小姑娘。   “夫君啊!”   “喜欢听故事?”   “嗯!”小姑娘完全没意识自己的回答有什么问题。   “回房,为夫给你好好讲讲我们崽崽怎么得来的故事……”   颜妤:???   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抱回了房……   -   墨瑆倒也不会真对她做什么,可他那勾人的眼神、滚烫的唇,惩罚式地在她身上到处点火,又不负责灭火,躲又躲不掉,想要更多,偏偏墨瑆就是不满足她。   直到她求饶认错,墨瑆才放过她。   这种“讲故事”的方式,让她铭心刻骨又欲罢不能,暗暗记在了心底的小本本上,等她生完崽,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猜到小姑娘这些日子一直在院子里养着,足不出户,想来是闷了,墨瑆捏了捏小姑娘的下巴,“若是觉得闷了,就出府去玩玩吧。”   “可以出府了?”小姑娘眼睛顿时都亮了。   “嗯。”墨瑆点点头。   到时候派多几队暗卫护着就是了。   “明日休沐,我带你出去玩玩。”   小姑娘兴高采烈地从他身上下来,“不用了,我找墨依依去就好了,你忙去吧。”   墨瑆:……   他以为,方才“讲”的“故事”,小姑娘是懂了,敢情她是压根不知道自己错哪了……   墨依依的婚期是在腊月,如今已入冬,她前些日子就听闻墨依依要出门采买,早就想一起去趁热闹了。   听闻可以出门,她整个人都乐呵呵的,容光焕发一般。   看得墨瑆一阵心花荡漾,无奈地笑了笑,抬手薅了薅她的头发。   翌日,褚雁抱着一大摞抄好医书,跟她告假一日,颜妤很开心地就允了。   等到流萤去了墨依依院子,才发现,墨依依早早就出门了。   她闷闷不乐地回头看着正在埋首看书的墨瑆:“夫君,你陪我出府吧。”   墨瑆悠悠将视线从书中移向了小姑娘,深深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看了那长腿一眼,颜妤起身,一把抽开他手中的书,很上道地坐到了他的大腿上,可怜兮兮地嘟着嘴,湿漉漉的秋瞳直勾勾地瞅着自家夫君。   墨瑆不轻不重地捏了捏她的下巴,“不是说找墨依依去?让我一边忙去?”   “想着你忙嘛!墨依依那丫头,昨儿说好今日一起出门的,可她却自己出了门!太不讲义气了!”小姑娘讲到这里,都有些义愤填膺了!   “跟你出门可以,只是,作为曾被你无情嫌弃了的夫君,有什么好处?”   小姑娘眨了眨眼,勾着他的脖颈,亲了一下他的脸。   “就这?”   小姑娘又亲了亲他了的唇,带着几分焦虑地撒了撒娇:“快点嘛,再亲下去,又出不了门了!”   闻言,墨瑆再也忍不住,笑了。   本就长得丰神俊朗的一个美男子,他一笑,颜妤就怔住了,他笑起来,是真的好看。   近些日子,墨瑆的笑声似乎比从前要多,哪怕见多了他的笑容,她依旧还是会被迷得五迷三道的。   “走吧。”起身,拿了一件缎狐大氅,给小姑娘披上,就牵着小姑娘出门了。   一阵寒风沁骨而来,许久不出门的颜妤,才发现,如今街道已换成了萧瑟之景,如同天青色的云。   她冷得往墨瑆身上缩了缩。   这才知道,蘅苑里的保暖设施是多么的周全,她竟不知道,外头已经冷成了这样。   小姑娘的小动作,墨瑆扯了身上的玄色鹤氅将小姑娘卷裹进了怀里,“到马车上就不冷了。”   很快,颜妤就发现,墨瑆所说的到马车上就不冷,所言非虚。   马车四周侧壁都涂满了厚厚的花椒泥,车内里铺满了烘热来的羊毛毯,四角各装置了一座微型熏笼,整个车厢暖烘烘的,她一坐上去,如同在暖阁里一般。   墨瑆上了车,还给她递上了一个裹着貂皮缎袋的汤婆子。   小姑娘心也跟着一起暖了起来,往自家夫君的怀里钻了过去。   这些东西,肯定不是临时起意才准备的,而是他早早就为她备好的了。   墨瑆揉了揉她的墨发,“随夫君出门,比随那不讲义气的墨依依出门要好吧?”   “嗯。”小姑娘很赞同的点点头。   “不讲义气”的墨依依突然打了一个大喷嚏,抹了抹鼻水,搓着冻得有些发僵的小手,撑着眼皮看文绣郡主点香磕头。   本来她在暖和的被窝里睡得正香,突然被自家大哥派人过来拎了起来,说要她都快嫁人了,要有孝道,多陪陪母亲。   她就这样被拎去了母亲的院子,随着母亲到了这寒风刺骨的高山上祈福还愿!   -   因着天气寒冷,又不是逢年过节,也不逢圩日,街上不算热闹,她也就懒得下马车,就让人驱车在京都的大街小巷逛着。   即便只是这样逛,颜妤也看得津津有味,这些都是她不曾涉略过的民生百态、市井生活。   每见到热闹的地方,她都会让人停了下来,问一问是在做什么、卖什么。   听闻前面有人搭了一个医棚在赠医施药,她很好奇地让人停了下来,却见到了那一堆人群里,有一抹白色身影,慈眉善目的,像落入凡间的仙女。   仔细一看,才发现,是褚雁!   围着她的人,有衣衫褴褛的,有白衣布丁,也要医者模样的。   她正在给一个青衫老者把脉,身旁还有大夫模样的人给她打下手,医棚的另外一边有着几排药罐正在噗嗤噗嗤地煮着药。   “褚雁是在做什么呢?”她掀开了车帘,站了出去,好奇地问。   骠骑大将军府的千金小姐,为何要到这市井里来?为何要与这些人混在一起。   没想到颐宁公主会突然出来,展云赶忙行了行礼。   听到了颜妤的问话,展云也循着她的目光向那一抹让他魂绕梦牵的身影望了望。   “褚姑娘每逢初一十五,都会轮流在东西市设棚赠医施药,那些医书,是专门抄给那些民间大夫的。”   所以,褚雁不仅亲自免费看病救人,还给民间未经受过专业学习的大夫授以“医”,普及医学。   颜妤所见的世家贵女,所谈所言的,不过是深闺乐趣、琴棋书画、妆容装扮之类的,要么便是墨老太君、墨依依等不拘小节的将门女眷,更别提宫里那一堆勾心斗角、争风吃醋的宫妃。   哪怕那些进了太医院的医女,也是为了谋一个好前程,或者嫁一个好郎君。   从没有见过褚雁这般的。   颜妤就这样远远地看着,怪不得墨依依说,陆太师夸褚雁乃医者佛心。   寒风萧瑟,墨瑆担心小姑娘着凉,给她裹紧裘氅,在一旁陪着她。   回到了蘅苑,已经日渐西斜。   到了傍晚,褚雁也回来了。   虽然一身疲态,但她笑靥嫣然的俏脸上,却洋溢着灵动满足的气息。   颜妤喊住了她,“那些医书,都赠出去了吗?”   褚雁没想到颜妤会问她这个,怔愣了一瞬,转而笑了起来,“回禀公主,是的,全都捐赠出去了。”   颜妤留意她的用辞,用的是“捐赠”,那便是没有回报的了。   “你为何要费心思做这些?”   还极有可能吃力不讨好。   褚雁没想过会有人问她这个问题,她反问道:“益国利民的事,为何不做?”   益国利民?   颜妤陷入了深思。 作者有话要说:  嗷嗷~~~感谢小可爱们的等待。更上了。感谢在2020-11-25 23:53:14~2020-11-27 22:16: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古瓷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欲求不满   颜妤可谓是大瑨最尊贵的女人, 这话一点都没有错,嘉胤帝将她捧在手心上养大的,哪怕冷面如颜禛, 心里还是护着她的,更别提宠她入骨的墨瑆以及靖安侯府了。   她虽享尽荣宠,但不管前世今生, 她都没有认真思考过,益国利民,是一个什么东西。   更没有人会告诉她, 她作为一个公主,应当尽一个什么样的责任。   也没有人需要她负责。   一个小小的将军府小姐, 却有如此大的心怀。她望尘莫及。   她开始思考, 她应当做些什么, 才不会辜负她所得到的的一切。   -   岁暮天寒,她想起了那日在街上闲逛时, 见到了有些平民衣衫单薄,即便大瑨富庶, 但依然会有贫苦百姓,这些生存在边角的人群,未必有人能关注得到。   当即, 她就拿了她的库房钥匙,进了宫,找颜禛, 直接将库房钥匙递上,“从国库卖粮给我。”   进来就开口要国粮,饶是已经习惯自家姐姐的不着调,颜禛端着茶盏的手, 还是抖了一下。   说实话,他还是挺怕她要惹幺蛾子的。   随后,才垂首瞅了一眼她手心上的一小串钥匙,淡淡地道:“靖安侯府没米下锅了么?要公主拿嫁妆买米?”   “这跟靖安侯府没有关系,是我想要买米。”   “你要买米,上米铺去。”颜禛以为她又闲得慌,不知想出了什么不着调的点子了,一点儿都不想搭理她。   “米铺没有这么多粮,但你和父皇肯定有。”颜妤定定地看着颜禛。   神情前所未有的认真。   她从未接触过柴米油盐,不知道哪里有这么多米卖。大瑨最富有的人,她能想到的,就只有自家父皇和弟弟了。   闻言,颜禛的视线,终于认认真真看向她,“你要这么多米作甚?”   “前些日子闲逛,见到了有些百姓还是吃不饱穿不暖,就想尽一尽绵薄之力而已。”   颜妤忽然觉得一向杀伐果断的弟弟,怎么这么磨叽,略有不满地瞪向他。   “你就说,这粮,卖是不卖?”   颜禛像是不认识似的,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压根不相信,这种忧国忧民的话,会从颜妤口里说出来。   “不卖就不卖,这般看着我作甚?”颜妤哼了一句,“你不卖,我就去找父皇买。”   说着,就要转身出去。   “站住。”颜禛喊住了她,“谁告诉你国库粮仓是能卖粮的?”   “不能卖?”颜妤不知道不能卖,这才进宫来的,听到颜禛这语气,顿感委屈,“不能卖就说不能卖,什么态度?!”   气冲冲就出了东宫。   颜妤一阵莫名其妙的火,颜禛半晌没反应过来。   他刚什么态度了?他就事论事问了一句而已,跟什么态度有什么关系?   方才她是发火了?从来她对他都是小心翼翼的,如今居然对他发火了?!   忽然,他想起前些日子父皇召见靖安侯的时候,询问颜妤的日常情况,其中问及她的心情如何,靖安侯是这样回答的:八月的天气,一阵雷雨,一阵晴。   果然,孕妇的情绪,说变就变,从来不提前打招呼。   -   墨瑆一放值回来,颜妤就向他哭诉了,将吝啬鬼一般的颜禛骂了一顿。   听了好半天的墨瑆,终于听明白了小姑娘的话,也明白了小姑娘要做什么,拉着她的小手,进了书房的内室。   只见他转了转一下书架上的一樽普通的白瓷花瓶,密室的门缓缓打开,颜妤就看着满室琳琅满目的金银珠宝,瞠目结舌。   完全不知道,原来自家夫君,这般富有……   墨瑆指了指库房一圈,“这些都是御赐之物,以后想采买什么,从这里取就是,你小库房的钥匙就收好,不要动。另外,买粮的事,让墨伯给你去操办,他有经验。”   愣着的颜妤,半天没反应过来。   很快,墨伯带了十余有经验多掌柜过来,听候她的差遣。   墨瑆不仅给了钱,还给了人,算是给了她最大的支持了。   说不感动是假的,墨瑆问都不问一句,二话不说就全力支持她,对比她那个冷酷无情还叽叽歪歪的弟弟,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她知晓褚雁常年在市井走动,比她更熟悉情况,便拉了褚雁过来,将心底想法告诉她褚雁,褚雁举双手支持。   在褚雁的出谋划策之下,赈粮一事很快就提上了日程,她刚在东市布场,就收到禀报,西市也有以她名义向民众赈粮。   派人去打听,才知道是她那个冷酷无情又叽叽歪歪的颜禛自掏腰包操办的。   国库粮仓乃国本,是应急用的,不能随意动用。   所以,那日他拒绝了颜妤。   今年虽有动荡,但各地也算是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买粮不难。东宫不缺银子,难得颜妤有这份心,他自然也得支持了。   京都众人对于颐宁公主的赈粮之举,都持有怀疑态度,以为这位公主又闲得无聊,找事情磋磨时间了。   估计这一时兴起的热乎劲,三天就过去了。   很快众人发现,不仅仅是赈粮,颐宁公主还派人挨家挨户去调查,家中没有御寒物什或余粮的,都得到了救济。   不仅仅是救济,就连褚雁的施药赠医,她也出钱出力了。   她的热乎劲,不止三天,吭哧吭哧忙了大半个月,京中各人的下巴几乎都惊掉了。   在颜妤的带动下,墨依依也跟随着她,给她打下手,就连墨老太君与文绣郡主也拿出了不少银子助力她。   怕她累着,文绣郡主几乎将最得力的下人全都调拨给她用了,交代众人,务必要全力支持公主。   怕她伤着,墨瑆动用了几队的玄螭卫给她全方位的保护。   颜妤累是累了一些,但都在她承受的范围内,最重要的的是,她每天都忙得很充实,似乎找到了人生意义,整个人容光焕发的。   倒是墨瑆,出奇地想念她,虽然每日都能见到她,但她的注意力完全不在他身上,脚步也没停下里过。   他只有晚上才能抱一抱小姑娘,可小姑娘一下榻,迅速钻进了他的怀里,寻个舒服的位置就睡了过去。   时间一天天过去,颜妤并不知道,自己在民间民望越来越高,她只乐此不疲地继续为民忙活着。   -   很快到了腊月,颜妤的肚皮也渐渐大了起来,近五个月的身孕,又是头胎,在厚厚的冬装下,还未显怀,只有同床共枕的墨瑆,能清晰感应到她腹中的小生命正在茁壮成长。   墨依依的婚期也渐近,颜妤的重心也转到了墨依依的婚事上。   出嫁那天,墨依依还未出门,颜妤就已经哭成了泪人,反而弄得文绣郡主哭不下去,反过来要去安慰她。   靖安侯府距离太师府,也就相隔两条街,她若要找墨依依玩,也不过出门左拐的事。   墨瑆哭笑不得地抱着自家小姑娘,安抚了好一会。   迎亲队伍在一片敲敲打打的锣鼓声中渐行渐远,靖安侯府顿时安静了下来,没有了咋咋呼呼的墨依依,突然像少了什么。   众人都有些不太习惯。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颜妤与褚雁的交情,越发深厚了,虽有君臣之分,但她从未当褚雁是下人,反而当成是挚友。   若非褚雁的指引,她还在浑浑噩噩过日子,不知责任与担当为何物。   是褚雁让她懂得了,身为一国公主她拥有无上的尊荣与权力,自然也可以利用这些,为民谋利,这既是为社稷,也是为她的父兄。   褚雁在蘅苑的这些日子,与展云见面的机会,几乎比得上他们夫妻俩了,可两人愣是没有进一步。   就连话都没有讲上两句。   两人明明心里都有对方,可眼神却极少对望过,哪怕她刻意给两人制造机会,都没有用。   偏偏,一到转身之后,一方的视线一定追随着对方。   颜妤看不太明白,既然明明相爱,为何就没有人往前一步?   展云虽是墨瑆的随从,却也正经带过兵打过战,也有不俗战功,乃御封的正三品都尉,与褚雁也算得上门当户对。   她去问墨瑆,“你上次还是没有告诉我,褚雁与展云,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要操心别人,若是多空,多操心操心你家夫君。”   说着,墨瑆将人拉进怀里,用手轻轻放在了她的腹部,看能不能感应到孩子在动。   颜妤一把拍开了他的手,“别顾着玩,和你说正经事呢。”   自从她上次跟他说过,腹中似乎有蝴蝶在扇动翅膀,太医说那是胎动,他就对她的肚皮非常感兴趣,虽然从来没有成功感受到过孩子的动作,但他依旧每日找着机会,都要试上一试。   “我也在做正经事呢。”墨瑆看着她的眼,认真道。   松开了放在她腹部的手,将她带进了怀中,微凉的唇贴上了她的柔光若腻的肌肤,从耳垂开始,沿路往下。   颜妤推了推抱着她粉颈吻着啃着的男人,“展云是你的属下,你就不帮他一下?他日日欲求不满,你看着顺眼?”   守在门外的展云,险些一个趔趄,忍不住应了一声,“公主,属下没有欲求不满。”   颜妤小脸顿时一红,羞得钻进了墨瑆的怀中,她都忘了展云一直守护在外,这些话全都让他听了去。   见到小姑娘这模样,墨瑆嗓音平淡无波,语气却不容置喙:“展云,退到院子外。”   “是。”   听到了展云走远的声音,颜妤一把捶了捶他的胸口,“都怪你!”   第一次感觉到在属下面前丢脸了。   握住小姑娘的粉拳,抓起来就不客气地咬了一口。   “靖安侯夫人,你是胆子越来越大了,关心别的男人,怎么就不关心关心你的男人是不是欲求不满?”   颜妤挺了挺自己不算大的孕肚,看看他,又看看自己大肚子,“你欲求不满不是很正常么?”   那小眼神,明明白白写着:这样情况下,你能做什么?   见她那一脸的无辜,墨瑆险些内伤,这小姑娘最近的心真宽大,关心百姓疾苦,关心墨依依嫁了过不过的好,就连他的属下的婚姻大事都上了心。   这么宽大的心,偏偏就只留了一个犄角旮旯给他。   就连亲热,脑子里想的都还不是他。仔细再想想,现在的他,在她心目中,别说犄角旮旯,估计一个指甲缝大的位置都没有。   他幽幽看着身前的小姑娘,片刻,一字一句地道:“果然到手了的东西,就不珍惜了。”   颜妤眨了眨眼,这话怎么听着,像极了那说书先生声情并茂地在控诉那些始乱终弃、见异思迁的负心汉?   这突如其来的话本剧情,是怎么回事?   仔细品着品着,颜妤蓦地笑了,抬手圈住了他的脖颈,主动去寻他的唇。   有人需要人安抚呢。   -   在她很落力地“安抚”下,她夫君不但欲求得到餍足,还很好心地告诉了她,为何展云与褚雁走不到一块的缘由。   展云与褚雁,从小就订了娃娃亲,两人青梅竹马一同长大。三年前,展云随墨瑆出征,没多久,却收到了褚雁的退婚书,他连问一句为什么的机会都没有,就冲上了前线。   当时,不仅仅墨瑆受了重伤,就连同展云也受了重伤。   两人回京救治,展云醒来的时候,他原本就卧病多年的母亲,去世了。   至亲去世,展云须得守孝三年。   之后,褚雁就进了太医院学医,两人几乎没有了见面的机会。   见到褚雁过得这么好,他似乎也没有了问为什么的理由了。   她过得好就行。   颜妤听了却唏嘘不已,她不了解男人,但她至少是了解女人的,褚雁看展云的眼神,骗不了人。   她去问了褚雁,当初为何要退婚?   多年来,无数人问她退婚的缘由,她都未曾宣之于口,这些日子与颜妤算是交了心,见颜妤这般为她操心,再想到那个退婚的缘由,顿时哭得溃不成声。   当年,褚雁遇到了地痞流氓,险些失了清白,虽然被自家大哥救了,但终究身子被人看光、摸光了,看着全身不堪入目的青红之印,她觉得自己已经脏了,配不上展云。   那一番遭遇,就像噩梦一般,日日夜夜缠着她。根本没有勇气坦然与展云走进婚姻。   退婚是她唯一的退路了。   无故退婚,展云一定会追问她缘由,即便她知道,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答,却依旧一直煎熬地等着,等着展云来责问她。然而,她等来的,却是展云重伤的消息。   展云从受伤到康复,足足三个月。她束手无策,就连去看他的资格都没有。   见展云因战功封了三品都慰,她比谁都高兴,之后,她花了很大的力气,考进了太医院。又托自家大哥通过墨瑆的关系,拜药灵子为师。   展云作为军人,注定一生出生入死,她只能用心学医,用她的方式守护他。   颜妤都哭湿了几条丝帕。   大瑨虽民风开放,但男女之大防,还是有的,对贞洁更是看得大如天,褚雁的遭遇,说出来,必定又是一番切皮离骨之痛。   万一说出来,展云介意呢?   她根本帮不上褚雁的忙。白白折腾了一圈,徒惹褚雁伤心。   -   墨瑆一放值回来,她抱着他,又是一阵大哭。   “这是怎么了?”他揉了揉她的脑袋,待会若告诉她一个消息,估计又要哭了。   小姑娘只摇摇头,这是褚雁的秘密,她不能说,就只能抱着自家夫君哭,实在太难受。   他已经习惯了自家夫人一会雷雨一会晴天的情绪,哄了好一会,慢慢等小姑娘情绪平复。   小姑娘哭着哭着,忽然发现,抱着的夫君,身上居然穿着的是盔甲。   她的眼泪顿时收住了。   从他怀中挣扎出来,“你……你这是又要出征?!”   “嗯。”墨瑆轻轻应了一声,扯过裘氅将她裹紧,才将人扯进怀里,免得冰凉的盔甲冻着她了。   “坞城等地出现了暴动,当地官兵镇压不住,皇上派我带兵前往。”   一听是乱民暴动,颜妤整个人的心都揪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后面两人都不会有大风波的了,不用担心……一直不着调的颐宁公主都找到了人生意义,是不是已经嗅到了快要完结的味道了??还有一些相对重要情节,交代清楚后,就可以收官啦~~~   ☆、正文完结   整整一宿, 狂风呼啸,大雪飘打着窗户,噼里啪啦作响, 颜妤一夜未眠。   天未亮,墨瑆便起身,准备出征了。   她跟着起来, 要送墨瑆,这回墨瑆坚决不同意,外头朔风凛冽, 生怕她冷着了。   等墨瑆走了以后,颜妤在房内呆坐了许久, 总算明白了当初文绣郡主与她说的, 这是墨家妇的日常。   不是不忧心, 只是,墨家的男人, 常年征战在外,若她们日日担忧愁眉, 日子确实没法过了。   她深呼吸了一下,振作了起来。   刚走出门外,她冷得全身一颤。   墨瑆在外, 他该多冷呀?   滴水成冰的天气,在外的将士,御寒衣物够不够?   有了这个念头之后, 颜妤立马安排人着手去制作御寒毛衣。   毕竟凭她一人之力,太微薄,她挨家挨户到各大世家去筹集物资和人力。   堂堂一品嫡公主亲自上门,那些世家哪里敢怠慢, 人力物力迅速到位,嘉胤帝与颜禛对于她的转变,也甚是安慰,也给予了鼎力支持。   很快,制作御寒衣物的流水线,如火如荼开展。   历时近一个月,军用的御寒马甲与棉靴全部制作完成,并陆陆续续配送到前线。   近年关,墨瑆又一次凯旋归来。   她站在城门上,迎接她的夫君。   年廿二九,嘉胤帝犒赏三军,谢恩之声响彻天际。其中,不乏对颜妤的赞赏爱戴之辞。   民间对颜妤的爱民之举,更是一片歌功颂德之声,与当年墨瑆大胜归来,满城百姓夹道欢迎的场面,有过之而无不及。   再也没有人说不着调的颐宁公主配不上战神一般的靖安侯。   城门之巅,一对璧人,相拥而立。   墨瑆一手拥着大腹便便的她,一手扶着她的腹部,自豪地道:“夫人的拥趸者众,倒是让为夫刮目相看啊。”   -   除夕。   寿康宫内,一片狼藉。   周太后气得将殿内的一应瓷器,砸了个稀巴烂。整个人魔怔了一般咆哮着,“没用的东西!你连颜妤的一根汗毛都比不上!”   颜嫣跪在地上,面容苍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低垂着的头,眼眸里尽是愤恨。   “滚!”   闻言,颜嫣倏地冷笑了一声,“太后娘娘,您让孙女往哪儿滚?”   整个寿康宫已经被颜禛重兵把守,不过是一座奢华的牢狱罢了。   周太后阴鸷的目光,死死盯着颜嫣,“你也当哀家黔驴技穷、一败涂地了?”   颜妤缓缓站了起来,理了理裙摆,眼里满是灰败和嘲讽。   “本公主若大婚,还有出宫的一日,你呢?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你不当,整日撺掇这个,撺掇那个,搅乱了满池的浑水,这般下场,还不够你受?”   若非她撺掇,他们母子三人,连同宇文邧,何至于落得如斯田地?   “哀家撺掇的?不是你们贪心不足蛇吞象?”周太后气笑,不想再见到这碍眼的东西,“你给哀家滚!”   颜嫣转身而走,身后裙摆有一抹血印,就连她方才跪过的地方,也有血滴。   “站住。”周太后喊住了她。   指了指地上的血迹,“这是什么?”   颜嫣冷冷嗤笑了一声,意有所指地道:“报应。”   说完,颜嫣大笑着走出了正殿,回到她的偏殿。   “真是疯了!”   周太后被她那阴阳怪气的调调气得险些七窍生烟。   “来人,传旨下去,哀家身体不适,要出宫修行!”   留守的宫人跪了下来,“太子殿下有令,太后娘娘若凤体抱恙,传太医即可,若是修行……”   那人顿了顿,继续道,“太子殿下说了,修行在心,不在形式,寿康宫的佛堂,也足够了。”   好一个颜禛,怎么当年没能弄死他!   这明摆着就是在这等着她呢!否则,一个宫人岂敢传达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周太后气得想扔东西,却发现手头已经没有东西可扔,无处可泄的怒火,逼得她快要发疯了。   除了摔东西,她根本找不到可以发泄怒气的方式,这寿康宫,可用的人,都数不出来几个,她便是要发火,也都像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哀家抱恙,传全部皇子公主到寿康宫侍疾!哀家倒要看看,以仁孝治国的皇帝,敢不敢让天下人知道,他是如何任由子女苛待失寡继母的!”   乾元殿内,颜禛正在与嘉胤帝下着棋,听到宫人的禀报,两父子都顿了顿动作。   颜禛慢条斯理地放下了棋子,“儿臣这就去给她侍疾,就看这孝道,她受不受得起。”   嘉胤帝罢了罢手,“不用你去,朕亲自给她侍疾。”   说着,拨了拨袍摆,起身往寿康宫去。   周太后见是嘉胤帝来,忍不住笑了,“怎么,怕哀家吃了你的那些心肝宝贝,要你堂堂大瑨一国之君亲自过来。”   “一日为母,终身为母,既是尽孝道,朕来,不是应当的么?”嘉胤帝阴沉着脸,径直走到了主座,坐了下来。   周太后这才发现,嘉胤帝身后跟着的一群內侍,手上都端着玉盘子,脸上笑容顿时僵住了。   盘子上的东西,如此熟悉,她怎么会不知道是什么?   白绫、鸩酒、贴加官、匕首……   他这是要赐死她?   “你这是要干什么?!”周太后怒不可揭,手上已无东西可扔,拔了头上的九尾凤簪,往地上一摔。   落地的簪子,碎了一地,其中一角宝石溅了起来,向嘉胤帝射而来。   嘉胤帝纹风不动。   一群侍卫迅速上前,一人截住了那宝石碎,其余的人摁住了周太后。   “你何时才能消停?”嘉胤帝定定地看着她,“若非看在先帝面子,连一个体面,朕都不想给你。”   周太后浑身颤抖,怒极反笑,“你想弄死我?你这是弑母!”   “是朕太优犹寡断,才连累众多,你这般祸国殃民的毒妇,早就不应留了。”   闻言,周太后怔了怔,随后,蓦然地笑了,“祸国殃民?那就对了……”   嘉胤帝嫌恶地扫了一眼她,“本来想等年后再收拾你,免得晦气,你却偏偏上赶着找朕的不痛快!”   即可赐死她又如何,秘不发丧就是了。   原来事情早已经败露了。她竟不知道何时败露的。   她一直以为,裘莲是那只捕蝉的螳螂,而她是在后的麻雀,却没想,嘉胤帝父子一直是那最后捕雀的猎人!   当真是讽刺啊。   任由侍卫摁押着她,没有在挣扎,整个人颓败了下来。   “这偌大的大瑨后宫,埋葬了我的一生!不找点陪葬品,我如何甘心?”   当年,她与元皇后原本是闺中密友,两人一同在御花园陪同当年的先贵妃赏湖,一同遇见了先帝与嘉胤帝,然而,却走向了不同的命运。   她被先帝那个半只脚已经进了棺材的老不死看上,被迫与爱人分开,入了宫。   她恨啊,既然要她当宠妃,那她就要当祸国殃民的那种!最好搅得所有人都不得安宁。   因为没有子嗣,她步步为营,才爬上了皇后的位置,皇后宝座还未坐暖,先帝就驾崩了,她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   而元皇后却嫁给了年轻有为的储君,最后入主中宫,宠冠六宫,如日中天。   她恨极了先帝,连同嘉胤帝、元皇后一同恨上了。   深知元皇后重情,她扶持裘莲,勾引了嘉胤帝。   元皇后郁郁而终,她直感痛快。   元皇后的一条命,不过是她顺带的,她最终的目的,是要大瑨王朝覆倾!   深知并不容易,但她有的是时间,她什么都不多,唯独时间最多,她以祈福的名义,出了宫,培植自己的势力。   当年元皇后临死留下了一对龙凤胎,嘉胤帝宠在心尖上,她原本觉得无可厚非。   然而,颜妤一日一日长大,越来越肖似元皇后,每次看到颜妤,她就膈应得慌,也瘆得慌。   后来,她借助裘莲父亲的关系,勾结邑国太子宇文邧。   目标便锁定在了被宠成了废物的颜妤身上。   谁知,颜妤的脑子却突然像被醍醐灌顶一般,清醒了过来。   不仅嫁给了靖安侯,拉拢靖安侯府,还与颜禛联手对付裘莲。   彻底打乱了她的谋划!   最后,宇文邧一败涂地,她也被颜禛软禁了起来。   前些日子,她策划了乱民暴动,做最后的挣扎。   战无不胜的靖安侯一出征,她的所有部署,彻底被击毁。   嘉胤帝对她动了杀心。想来,也是知道了是她做的。   事到如今,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缓缓起身,向那一杯鸩酒走去。   不过是一条命罢了,她一个没有盼头的人,生还是死,又有何区别?   就在她准备端起酒杯的时候,酒杯却被颜禛一把扫开,酒杯滚落,倒撒了一地。   “父皇,皇姐腹中胎儿见不得血腥,不如等她生产了,再处置这妖妇?”   嘉胤帝一想到颜妤,想到可能会冲撞了颜妤的胎儿,整个人也镇静了下来。   “那便暂且留她一条贱命。看好她,秋后再处死。”   周太后却不愿意多活一刻钟,恨不得即刻赴死,说着就向匕首冲去,颜禛见了,喝道:“摁住她!”   侍卫迅速上前,将她给摁住了。她抱着必死之心,疯狂挣扎,然而,她根本拧不过武力高强的侍卫。   嘉胤帝与颜禛,不愿意再留下看一个疯子发狂,起身就出殿了。   两人刚出了正殿,就见到了颜嫣跪在了地上,“嫣儿叩见父皇、太子殿下……”   颜禛一言不发。   倒是嘉胤帝见了她一脸苍白,想到她前些日子一直抱恙,原以为她是为了逃婚,刻意装病,如今见了她那病容,心底不由得多了几分怜悯。   “地上凉,起来吧。”   “儿臣未能为父皇分忧,是儿臣不孝。如今,儿臣已经知错了。今后会痛定思痛,将来与齐翰林成婚,做个贤妻良母,辅助夫君,为国效力,以报父皇养育之恩。”   嘉胤帝见她那楚楚可怜的病弱模样,又如此诚恳认错,叹了叹气。   “你若知错,那便是好的。起来吧,今晚的团圆夜宫宴,齐翰林也会来,你好好梳洗,见一见。”   细究下来,裘莲与颜垣做了不少错事,颜嫣虽心比天高,但终究没有做出对谁有实质性伤害的事。   若她安安分分嫁了人,今后安分守己,他愿意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   这厢的颜妤,近大半个月未见墨瑆,如今他回来了,整日缠着他,恨不得挂在了他的身上。   墨瑆没想到,出征了一趟回来,小娇妻变成了粘人精,总算让他多日来积攒的思念,得到了慰藉。   夫妻俩在屋里闹腾了好一会,才磨磨蹭蹭出了门。   一进景和宫,颜妤见到了墨依依,百感交集,从前,墨依依的身份是,作为墨家小姐、颐宁公主的小姑子,如今却是作为太师儿媳妇、礼部尚书夫人。   两人一见面,激动得好像多年未见一般,凑在了一起,就有讲不完的话。   明明就是相隔两条街的距离。   被冷落了的靖安侯,深呼吸了一口气,淡淡地睨了睨墨依依,她嫁出去了也挺好的,省得他每回都只能作为替补,还是墨依依的替补!   陆圻则瞪着墨瑆:你不管管你家夫人?   墨瑆唇角冷冷地扬了扬,慢条斯理地瞟回他:那你怎么不管你家的?   两人视线对望了一阵,顿感索然无味起来,两个大男人大眼瞪小眼,有什么好瞪?还是各抱各夫人最好了。   墨瑆命人拿来了芝麻羹,以崽崽饿了为由,才把他家夫人给哄了过来。   近些日子,她听闻说,多吃芝麻,崽崽头发可以黑一些,她便迷上了吃芝麻类的甜品。   宫宴尚未开始,墨瑆端着玉碗,专注地一口一口喂着自家小姑娘。   陆陆续续就席的朝中大员及家眷,都被墨瑆那低眉哄人的温柔模样给惊住了。   早就传闻靖安侯对夫人宠爱入骨,可传闻是一回事,亲眼所见是一回事,无一不惊掉了下巴。   “谁说颐宁公主嫁过去连靖安侯的衣角都摸不着?”   “可不是,连靖安侯这般人物,公主都能拉下神坛,捧在心尖宠着,可见公主驭夫有术。”   “有机会得向公主讨教讨教……”   一旁的颜嫣,听着一众女眷讨论着,袖摆下的拳头,指甲都掐进了手心肉里,似乎不知疼一般。   一路来,她就听到了不少关于颜妤的事迹,她没想到,短短数月,颜妤的民望竟如此之高。   若说名声,她当年的那些贤淑名声,也不过是空中楼阁,不比颜妤,这都是实打实地为国为民,所得的名望全是敬仰与爱戴。   就连高冷的靖安侯,乃至靖安侯府,都这般宠着颜妤。   反观自己,未来夫婿齐轩见了她,礼数周全却带着深深的疏离感,他没有靖安侯的权势与本事,凭什么还要端着?   凭什么颜妤拥有的一切,这般唾手可得?   而她费尽心思都得不到。   她冷冷地看着,远处的墨瑆,将手放在了颜妤的腹部,似乎在说着什么,专注的眉眼里只容得下颜妤一个人,而颜妤满脸都是刺眼的娇羞与幸福。   她抬手摸向了腹部,嫉妒之火在她的眼眸里熊熊燃烧。   曾经,她的腹中也曾孕育过一个生命,宇文邧承诺了要娶她为太子妃,御花园的假山里,在宇文邧的温柔诱骗下,她将自己给了他。   然而,宇文邧在提裤子走出去,遇见颜妤后,整个人的态度都变了。   那时,她就恨啊。   可惜,她很快就被颜禛软禁在寿康宫。   颜禛想要软禁的是周太后,只是觉得她会是一只不安分的蚂蚱,偏偏就连多余的人手都不愿意浪费,将她与周太后顺带关在了一起。   再后来,宇文邧落败被囚,直至死了,她心里挺解气。   然而,两个月后,她却发现自己怀孕了,她不敢传太医,私下让宫女寻了堕胎药喝了。   那药下肚后,排出了一团肉,随后大出血,她喝了不少止血的汤药都没有效果。拖了几日,才宣了太医。   可恨来的太医,是一个新晋太医,根本不能对症下药,以至于她至今都还在滴滴答答出血,止都止不住。   身子伤了根本,怕是做母亲的机会是没有的了。   她这辈子已经毁了。   晌午对嘉胤帝的那一番认错之辞,不过是想要一个出来的机会。   即便是死,她也要拉上颜妤当垫背。   终于等到墨瑆走开,她悄悄握紧了袖摆中的匕首,起身,正欲往颜妤走去。   谁知,展云一把按住了她的肩膀,轻声道:“侯爷有请。”   靖安侯怎么可能要单独见她呢?颜嫣狐疑地看了看展云,又看了看颜妤,最后耐不住心头侥幸,跟随展云走了出去。   一直走一直走,景和宫的丝竹喧嚣声越来越远。   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就被一群羁押了。   侍卫迅速从她身上搜出了匕首与一瓶鸩毒。   她这才发现,不远处正站着嘉胤帝、颜禛以及墨瑆。   嘉胤帝失望的眼神,让她心头一颤。   她绝望地笑了一声。   她知道,此刻,她是死不了的,这些人,都捧着颜妤,会怕冲撞了颜妤的胎,不会让她这么容易就死了的。   不过,她也是活不长的了,下身的血,一直止不住,她几乎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逐渐在衰败。   甚至,她觉得,天也越来越冷,穿再多,都捂不暖。   -   颜妤一直到宫宴结束,都不知道方才墨瑆出去的那片刻,曾为她解决了一个危机。   冬去春来,随着时间一天一天过,颜妤的肚皮也像皮球似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   肚子里的小家伙,将来是个什么性格,从胎动中可见一斑。   没日没夜地在颜妤的肚子里翻滚,扰得她不得安眠。   墨瑆每日闲暇,光看着颜妤的肚皮,就完全够打发时间了。   肚子里的小东西,一会伸拳头,一会踹脚印,甚至撅着屁股翻身,更不用提各种打嗝和抖动。   颜妤的肚皮上的鼓包,此起彼伏,就没消停过。   有时墨瑆见小家伙闹腾得厉害,闹得颜妤都不得安歇,也会去戳一戳肚皮上的脚丫子,以示警告。   然而,小家伙一点都不买账,墨瑆戳一下,小家伙就回踩两下,一次又一次地挑战墨瑆的父亲威严。   越来越有混世大魔王临世的架势。   饶是清冷的墨瑆,都被气笑无数回,最后,放下狠话,等他将来出来,这一顿揍是挨定的了。   小家伙产前这般折腾,众人都怕颜妤生产时得经一番大波折,不仅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来了,光有名的稳婆都请了数个!以确保颜妤安然无虞。   然而,颜妤没怎么受折腾,很顺利就生了。   还以为会是一个大胖小子,谁知是个肉呼呼的小姑娘,糯团子。   眉目与墨瑆如出一辙,娇憨软萌的神态却像极了颜妤。   一出来,就闭着眼睛睡大觉,乖巧萌态瞬间将墨瑆的心给萌软了。   曾经信誓旦旦要揍她屁股的亲爹,抱着她都舍不得放开。   窗外春光明媚,墨瑆一手抱着糯团子,一手紧紧握着颜妤的手,宠溺地看着她们,母女俩正在甜甜地沉睡着。   呼吸均匀而平静,如那静好的年岁。   这只是他们以后漫长而幸福的人生中的一个小小缩影。   此后经年,岁岁红花开。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就到此啦。大约还有两三章的番外~~~感谢各位小可爱,给一路陪伴到这里的小可爱巨大熊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