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真千金想开了(重生) 作者:凭栏远望=================== 第1章   京城东街,朝廷清流多住在此,在这儿随便拉一个小丫鬟,都能识字作诗。   正是黄昏时候,从东街张府的一个小角门,抬出了一顶软轿,端的是富丽堂皇,和这讲究清雅格调的东街格格不入,引得不少路过的行人侧目。   和张家住的近的人家,一看就知这是谁,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这位大哥,那珠光宝气的轿子是谁?莫不是哪位富商的女眷。”   天儿太热,小厮将为主人家购置的书册充做扇子摇了摇:“张家隔了不知多远亲戚的表小姐呢,倒确实是个有钱的主,天天炫耀她那几个臭银子,这做派,啧。”   说话的人并不避讳,轿中的江余听的清清楚楚,刚刚在张府受到的难堪这时一股脑爆发了出来。   张相爷的无视,江夫人的敷衍,张老夫人的轻视不屑,那个假货的故作清高与时不时落在她身上的讥讽视线,还有假货夫君的敌视。   明明她才是张家真正的千金,被鸠占鹊巢三十余年,只因那假货嫁了黎王,她便只能是一心攀附张家的表小姐,不能认回自己的亲人!   她知道与亲人没有感情,需要后来培养,她努力的向张家展现自己的优点,她长的那般像她的阿娘,她便照着阿娘打扮,她能赚钱,她便想将她认为最好的珠宝送至张府。   初时知道她乃张家女时,她是如此开心。不为张家是朝廷大官是当朝宰相,而是害她颇深的江家人,不是她真正的亲人,江余实在松了一口气。   如今,近十年过去,当时的欣喜已记不清了。   绕路去了躺珍馐阁,给她的宝儿买了一份烤鸭,又绕过数个街道,来到一座偏僻院子。   看着三岁的小胖墩吃的满嘴是油,江余感觉自己的忍耐是值得的。   “可是今日张家又为难你了?”   江余刚吹灭火烛,听到夫君的问题,也不知是不是在自我安慰,轻声道:“我们血脉相连,张家怎会为难我,睡吧。”   听到一身叹息声,江余默默地扭过身,不让夫君看到自己的狼狈。   半夜,江余被叫醒,迷迷糊糊间,见房外火光大盛。   “用这个捂住口鼻,我将门破开后,你快些冲出去。”   江余手脚瘫软,看着健壮的陈明轩如何也破不开这门,不知怎的,想起黎王看死物一般的眼神,当初他阻碍夫君的仕途,如今是连他们一家的性命都不想放过了吗。   手上只沾了些茶水的棉布很快干了,江余面前一片模糊,好似见着有什么泼向房门,火势变大了。   最后的恍惚中,江余好似听见宝儿哭着对她叫阿娘,那是在她三十高龄,拼了命才生下的孩儿。   她想给他最好的一切,但也是她,让宝儿小小年纪,遭受各种流言蜚语,如今他还这么小,没见识过这大好的人世繁华,就要被她连累而死!   江余不顾越来越灼热的火焰,往外扑去,她想抱抱她的宝儿。   这时,她感觉腰间一紧,被揽入一个宽厚的胸膛中,这让她清醒了一些。   这一生,她不仅对不住宝儿,也对不住这个男人。他们的婚姻原本是意外,可这个男人并无任何对不住她,将她从金陵带到了京城。反而是她,没有好好照顾着家里,对张家的固执也让男人在官场上越来越艰难。   江余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靠在男人怀中,慢慢合上了眼。   她十分后悔,将自己的价值寄托在她的养父母与亲生父母身上。若能重来,愿再不见张家人与江家人,做好自己。   ——   金陵县江家村,此时早春,不过天色微亮,乡民们就扛着农具往自家田里走去。   “老牛,今年种些什么?”   “嗨,还不是老三样,娇贵的那些,咱也不会侍弄啊。”   “你家田少,家里又新添了人口,要不要问陈家租田,到时候分些粮食给他就成。”   憨厚汉子看了眼邻近河边孤零零的一座土坯房,疑惑问:“陈家如今才一块田,哪能租给我种!”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陈家小子去年秋娶了江家三姊后,现在可有钱了,常常见他往县城里跑,带回来大包小包的东西呢。我有块田在他家的旁边,今年都不见他播种!”   “这田放着可多浪费!等我收拾完我那几块田,去陈家问问。”   被乡民议论的陈家是江家村唯一的外户,当初陈老爹是一个落魄的老生员,不只为何,来了江家村落了户,依靠给孩童启蒙收些束脩。   陈老爹在时,陈家的日子还是不错的,娶了江家村的姑娘,生了个大胖小子,起了颇为气派的土坯房,购置了田产,租给乡亲耕种。   可是自从陈老爹八年前得了病,仅半年光景,不光将陈家底子给耗空了,命也没保住,只留下孤儿寡母守着一块田过活。没三年,江老娘也去了。   大家都叹息陈家小儿命途多舛,没想到他刚出孝,就与本地大户,做脂粉生意的江家结了亲。   成婚那天,不少村名暗自咋舌,感叹陈家小儿真是好命,一穷二白,却娶了如花似玉又带着大笔嫁妆的江家三姊。   土坯房中,江余从床上猛地坐起,急促地猛吸了几口气,再慢慢吐出。感觉眼前仍旧充斥着一片红光,她紧紧了闭上眼,将被褥撰得紧紧的。   那场突如起来的大火定然不是意外,夫君每日上衙,做的不过是一些文书整理工作,不会有欲致她一家死亡的仇人,那这纵火之人,只能是她的原因……   江余颓然躺下,将那些画面赶出脑海。她姓江,是陈家的江夫人,是大楚有名的女富商,与京城的张家无甚关系。   缓过来后,看着周围熟悉的布置,这不是有人救了他们,她这是回到了过去?   感受手下略显粗糙的被褥,江余踉跄着下了床,一把抓住不甚清晰的铜镜,定定看着镜中年轻了许多的自己。   许是动作太大,江余将桌上的一柄银钗扫落在地。   “娘子起了,可要喝碗粥。”   转头看到年轻了许多的相公手握书卷站在门口,江余眼一下子红了。   “下午县学公布童生试的成绩,我要去县城一趟,娘子可有什么要捎带。”   听到童生试,江余立刻反应过来,如今是景平三年,她才十七,刚成婚半年,她是回到了十六年前?   面对重生,江余有着欣喜,又有些茫然,是老天怜悯让她重来一次吗,那她的宝儿也是无辜,会再次投胎到她家吗?   江余试探地碰了碰眼前的的夫君,是热的,真实的。   “是身子不舒服吗,怎得一直在发愣。”陈明轩顺势接过江余手中的粥碗,将桌子收拾了,“你近日一直忙着打理铺子,别累坏了。”   江余终于消化了重回过去这件事,想到当时自己刚嫁过来,嫁妆中仅两个铺子,还是她平时管着的商铺中最差的两个,嫁妆中的现银也不过她手下中等铺子一年的出息。   她好强,定要将嫁妆里的两个铺子壮大。前阵子四姊依靠江家本家,打压她的生意,她着实忙了一阵子,将四姊手下的店反压下去。可能是连续两个月的忙碌,导致这会儿她身体确实有些虚。   因为时间久远,她已不怎么记得铺子如今的情况,想着下午也去县中看看,便道:“我下午和你一块儿去吧,顺便也去店中瞧瞧。”   “你脸色这般差,先歇歇,我们吃过午饭再去也不迟。”   接收到陈明轩关切的视线,加之这会儿确实心绪难平,江余便依言回了房。   在床上躺了两个时辰,东想西想后,江余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再次醒过来,已过了午时。   “怎得不叫醒我,白白饿到了现在。”江余麻利地收拾完菜,将其放入锅中翻炒。   陈明轩在灶间帮忙生火添柴,看着恢复活力的娘子,眼中的深沉一闪而逝,勾唇笑了笑。   刚将菜端上桌,就听有人在外喊:“陈明轩在家吗?”   “在。”   被迎进门的江大牛看着桌上的香气扑鼻的一荤一素一汤,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陈家的菜怎得这般香。   “大牛哥来可有什么事?”陈明轩问。   “就,就就是想问问,你们家那块田租不?”   陈明轩愣了愣,说道:“我确实无暇耕种,可以租给大牛哥,只用将田里的出息给我一成就够了。”   江大牛偷偷看了眼如同仙女一般的江余拿着碗筷出来,想到村里的流言,说两人感情不和,迟早得合离。   哪有这回事,江家三姊明明就很是体贴夫君,当初陈明轩独自守孝时,可没这丰盛的吃食。   陈明轩走了过来,拦住江大牛的视线,引着他往书房走去:“我这就去房中写契书交于大牛哥,也不耽误你播种。”   “好好好。”   江余见此,便去前院摘些樱桃添个小食,也好等夫君出来后一起用饭,不料也有人找她。   “三姐,你如今竟只能吃这些品相差的水果,真是让人惊讶。”   门口站着一秀丽女郎,穿着艳红金丝缎花袍,被一小丫鬟搀扶着,身后丫鬟婆子,以及抬东西的小厮,跟了数十人。   此人正是江家四姊,热衷与她作对,抢了她为自己看中的婚事,设计让她与陈明轩成婚。   “不过半年,三姐怎变得这般寡言了”江四姊挑眉,示意外面跟着的仆妇等在外面,只带着贴身丫鬟,满脸嫌弃的走进院子。   “母亲偏要我来祖宅备嫁,说什么这般才能以后婚事如意,夫妻和美。”   “哎呀,三姐半年都没回娘家了,怕是不知道我已于三姐看中的李郎君走完六礼。李家说我们的八字天造地设呢。”最后几个字说的极重,说完还得意的看了江余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下本预收求收藏~ 哀家只想逃离修罗场 一句话:别爱我,没结果 林菀一觉醒来,发现她从小官之女变成了当朝太后。 刚登基的小皇帝是她亲自教养长大,四个辅政大臣都爱慕她,先皇后宫中,除了冷宫那几位,只剩下她。 林菀觉得她有点飘,用那位曾占据过她身体之人的口头禅表示,她是老天爷的亲闺女! 事实证明太后没那么好当,小皇帝经常带着宗室长辈来看望她,辅政大臣总想往她寝宫钻,简直心力交瘁! 本想借着怀恋先皇,去皇陵中躲一躲,没想到皇陵中常有奇怪动静传出,早死的先皇居然还活着! 人生实在太艰难。 1.男主比女主大八岁,女主桃李年华 2.小皇帝和男主无血缘关系 3.双处 从作者专栏点进去就可以看到啦~ 第2章   “四妹前段日子手下唯一赚钱的铺子险些关张,四妹如今还有闲心显摆,果然是将自己贱卖了出去,得一副好聘礼么。”   江余不屑地看着脸色通红的江四姊。这个妹妹是受宠的孙姨娘所生,平日也不得父母宠爱,只是惯会巴结着受父母重视的九姊,做那么一条指哪儿打哪儿的枪。   当年她就是没有想到这个看似无脑的四姊手段能如此阴毒,害她数次!   先是陷害她与陈郎君共处一室,迫得正在与李家议亲的她无奈嫁给当时一无所有陈郎君,之后又对她腹中胎儿出手,害她流产。   江余突然想起,上辈子第一次滑胎好似就是两个月后,她捂住腹部,不知这个胎儿是否已经在了。   “我是不如三姐从小能干,可以掌握咱家一半生意。可这又如何,女人再能干还不是要靠夫家。”江四姊被江余的轻慢的话语和嘲讽的模样一下子给点着了。   “也多亏三姐帮我相中的李家郎君,李家乃是金陵首富,李郎君又是李家小儿子,没甚压力,我嫁过去就是享福的命,三姐只怕辛苦半辈子,也只能达到李家一小管事的生活水准。”   “李家郎君乃是幼子,分家时可得家产不过十之一二,李家郎君又沉迷古玩字画,不通庶务,四妹到时候可别被那些管事给糊弄,将不丰厚的家底给折腾没了。”   江余对自家四姊的头脑实在不敢恭维,只会羡慕别人的东西,想方设法抢到手,也不看看合不合适。就如她今日穿的这一身艳红缎花袍,像极了孙姨娘的清秀模样配上这艳丽衣裳,真是生生将人衬老了十岁。   将樱桃摘完,顺手洗了,江余懒得再搭理江四姊,进了屋。   “你可别得意!”江四姊不依不饶地追进堂屋,身音尖利:“李家郎君再如何,也比三姐夫这克父克母的穷小子好!”   刚出书房的陈明轩将这话听了个正着,面色未变,反倒是跟在旁边的江大牛很是局促。   想起夫君今年通过童生试,成为生员,三年后参加秋闱,得中举人,来年春闱,中进士,还真是阴差阳错让江家给她挑了个好夫君,江余就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也算江家唯一对得起她的事,虽然初衷并不是希望她过得好。   江四姊没想到江余竟是这般反应,“你你你”了半天,才放下狠话:“你只能跟着这个土货一辈子困在乡间!”   说完仰着头,让丫鬟搀着自己,气势昂扬地出了屋。   一行人还没走远就见一官府打扮的男人骑着马经过他们,往陈家而去。   乡间很少见到马匹,更何况是穿着官服的人,乡民们忍不住好奇,靠近陈家想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如今陈家可真热闹,他们夫妻俩时不时独自进城,可别是犯了什么事。”   “快去看看,迟了就挤不进去了。”   江四姊听见村民的对话,得意的笑着示意回转。   才刚靠近陈家的土屋,就听见一道洪亮的声音,“陈郎君得中案首,特来报喜。”   周围的村民一片哗然,议论纷纷:“虽有些惊人,但也不算特别难以预料,当初的陈老爹就是秀才!”   江四姊此时脑内一片轰鸣,当初和九姊特意挑的陈郎君,读书怎的这般厉害!白白让江余占了便宜!   而屋中的江余此时也很是惊讶,看着官差讨好的笑,还专门递了一封信交给陈明轩,整个人产生了恍惚感,夫君读书虽是厉害,但是上辈子没有这么高的名次,也没有这一出呀!   “娘子,把菜热一热,将前阵子挖出的上好美酒拿出来。”   江余下意识去忙活了,她听见夫君熟络的与官差聊天,没一会儿就称兄道弟起来。   “嫂夫人真是贤惠,这菜的味道可不比县里的酒楼差。”   “过奖过奖。”   因为有了外男,加上有些出神,江余没注意陈明轩伸出的手,避到后厨,随意的扒了两口饭,坐在后院怔怔出神,难道夫君也重生了?   不可能!江余下意识在心中反驳。童子试考了数场,夫君怎的会重生到那般前头。而且今儿她如此反常,夫君也没说甚,定不是重生!   难道是老天爷怜惜他们一家,给予的补偿?上辈子夫君在府学表现优异,在三年后的秋闱春闱里表现优异,如今童生试考上第一,也无甚奇怪。   想通后,江余便去了房中,整理账本,看看如今到底是何境地,既然重来一世,当不辜负上天恩德,过好这新的人生。   看着手中不过五十两银子,江余有些沮丧,她的嫁妆银子本就不多,为了那两个濒临破产的铺子,投了不少钱,如今剩的这么点,刚刚够在金陵县买下一间两进的小院。   如今既已知夫君必往更高的地方而去,到时候夫君在府学读书,她需要照看县中的首饰铺子和成衣铺子,再小也要买个两进的院子。可是买了,手上就没了现银,无法添置物品。   江余苦恼地摩挲银钗,感受到叉子上普通的桃花花纹,突然想到,她可以画几个新鲜的图纸,少量制作,高价卖出,短时间可以集齐一笔银子,以应急。   前世在金陵,她就自己给成衣铺子与首饰铺子画图纸,只是后来做了别的生意,加上去了京城后执着认回自己亲生的父母,竟是将这些手艺给丢了。   到底是从小自学的本事,江余稍微试了几笔,前世贵妇们常带的一些首饰花样,衣裳款式跃然纸上。   江余满意地看着眼前的一塌纸,扭动手腕,去后院打水净手。   回来时,正好看见陈明轩倚着柜子,翻看她画的图纸。   “好看吗?”江余试探问。   “娘子的图纸一向甚美。”   见着陈明轩有些微醺,江余连忙给他煮了醒酒茶。看着男人喝下,江余心想,夫君定不是重生,不然怎的不认识这些花样。   江余一向雷厉风行,不过两日,就将房子的事办妥了,陈明轩雇佣了牛车后,他们就搬到了金陵县中。   陈明轩不愿江余这般忙碌,将乡间的土屋与田一起卖了,得的银子虽不多,但在那位官差的介绍下,低价打了些家居,倒也勉强够用。   江余上辈子生意做大了,习惯了享受好物件,倒是有些不适应这粗糙的家用,每日往铺子里跑,盯着老师傅将她画的新鲜式样做出来,好快些换点银子。   这日,成衣铺子率先完成一套衣服打样,江余确认无问题后,让铺子照着之前计划,加紧制作,给几家贵妇送去。   连日的忙碌终于有了成效,江余心情甚好,却不想,从铺子后院出来,正装上江四姊与江九姊。   江四姊一脸郁气地从隔壁成衣铺子出来,也看见了江余。   “哟,三姐在店里忙呢,可别光注意店里,与陈相公离了心。如今陈相公得提学官看中,青楼里的花娘可放话,非陈相公不嫁呢。”   “四妹这般关心姐姐房中的事。难不成想成为我夫君的妾室。”江余扫过江四姊旁边一席白衣,楚楚可怜的江九姊,这个妹妹可是个狠角色。   江家父母十个女儿,若说最不喜的,是江余,虽然是嫡出,但取名为余,平时也将她当一个江家多余之人。最喜欢的则是这个九姊,孙姨娘所出,得全家喜爱,连最小的嫡出小弟,平日里嚣张跋扈,也对这个姐姐十分温和。   “我不过是关心,怎的被三姐说的如此难听。”江四姊假模假样的用帕子拭了试眼角。   江余不耐烦江四姊这恶心模样,转身和账房说话。   “三姐,妹妹们来,不招待一杯茶水吗?”   见江九姊露出我见犹怜的神色,江余翻了个白眼,让伙计给她们端茶。因着江家姐妹间浓浓的火.药味,不少妇人都假借着买衣服,进铺子瞧热闹。   “难得见两位妹妹来我这成衣铺子,不如买两件。”江余示意伙计将滞销的几款过时衣服拿来,挑眉笑道,“诚惠三两银子。”   “你你你,你这破衣服,三两?穷疯了!”江四姊憋不住破口大骂。   “姐姐不如两位妹妹有父亲接济,若真心关心姐姐,难道两件衣服都买起。”   江九姊淡定按住旁边面孔扭曲的江四姊,示意丫鬟掏银子:“陈相公将来是有大作为的,姐姐这般,怕是以后要给陈相公抹黑。”   江余眯着眼直视江九姊,上辈子这位妹妹就觊觎过她夫君,借着江家父母的手,一副药,让她险些丧命,如今九姊不过十四岁,原来这般早就已起了心思吗。   “是呀,三姐夫是要做官的,三姐这般小家子气,别被休了。”江四姊不怀好意的应和。   江余想到她二十岁时,那一副药让她当时怀上的第二个孩子掉了,也坏了身子,养了许久。心中一阵血气翻腾,江余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竟倒了下去。   “快叫大夫,江夫人被她妹妹气晕啦!”   “江老板真是可怜呢,被妹妹这般子咒。”   端着茶的江九姊面色铁青,几个深呼吸才缓过来,她细细打量了几遍江余,看不出是否装晕,于是让丫鬟叫自己相熟的大夫速速过来。   江余被大力的绣娘慌手慌脚地抱到铺子后院床上,几个看热闹的妇人见没人拦,也跟着挤进了成衣铺子的后院。   老大夫仔细地把了把脉,很是惊讶,又把了把。   “江老板怎的了,您倒是说呀。”一个心急的绣娘问。   “这……”老大夫看了看江九姊,犹豫着说道,“江夫人这是有了身孕。”   江九姊的脸一下子又青了,听着周围的议论声,刚想说话,门外传来一阵吵闹声。   “让一让,让一让,陈相公来了。”原来是一个机灵的伙计去通知了陈明轩。   陈明轩大踏步走进小院,没有理会急满屋子的人,只是让济安堂的大夫给江余诊脉。   “恭喜陈相公,江夫人已有三个月身孕。晕倒是因为这段时间操劳过度,加上情绪起伏过大,开个安胎方子吃一吃便无妨。”   陈明轩连忙谢过老大夫,让那个机灵的伙计跟着去药房拿药,他一把抱起江余,将江余的脸护住,向外面的马车走去。   听着周围妇人的议论声,感受到投过来的各钟视线,江九姊恨恨地盯着陈明轩的背影,将帕子攥得越来越紧。   “四姐,老李头那儿可有堕胎的药。”   江四姊闻言,紧蹙的眉松开,笑道:“有。” 作者有话要说:  科举部分采用的是明初的设定。 第一关:州县范围,童试。第二关:省级,乡试,秋试。第三关:京城,会试,春试。 现在男主已经通过第一关,并且是第一,禀生~ 第3章   江余再次醒来,就见陈明轩坐在床头,定定地出神。   “夫君在想什么?”难得见陈明轩这般模样,江余倒是忘记问自己现在是何情况。   见她醒了,陈明轩回神来,替江余掖了掖被角:“在想你何时能注意自己的身子。”   在江余有些莫名其妙时,陈明轩给她端来了一直温着的药和吃食。   “你现在已有三个月的身孕,要先注意着自个儿的身子。”   三个月身孕?!江余手摸上腹部,不知怎的想到了一个说法,孩子在三个月的时候投胎转世。那她肚子里这个,是她的宝儿吗?   突然,她感觉腹部动了一下,一股奇妙的感觉涌上心头。这一定是她的宝儿!正常的孩子哪可能这么早有胎动,这一定是上天给她的暗示!   陈明轩见江余一下子眼泪沾湿面庞,被吓到了,连忙慌手慌脚的给她搽脸:“这是怎的了,怎么一下子哭了。”   江余扑进男人怀中,眼泪依旧涌个不停,嘴角却翘了起来:“我是太开心了,我感觉和这个孩子特别有缘分,好似我们上辈子也是母子一般。”   拍抚江余的背一顿,陈明轩眼中也涌现出惊喜,他抱紧江余,低声道:“那说明,他合该来到咱们家。”   江余没有发现陈明轩的异样,坐起身,一口将药喝了,边吃着粥边道:“我得给孩子个好的环境,在忙上一个月,不妨事,我就是……就是那会儿被九姊她们气到了,才会晕倒。”   陈明轩微蹙眉:“你那生意已经步上正规,只用掌柜将账本定时给你送来就是,若你怕他们背着你弄鬼,可设置监察人员。”   “如今我已是禀生,每月可领些粮食,加上前段日子一些字画卖了些银子,如今已经定了些上好的家具,被褥,倒是用不着你如此操劳。”   江余不知陈明轩早已看出她的想法,还少见的教她如何行事,很是吃惊。   “剩下的银子不多,暂时只雇了一个平时洒扫的婆子,但她约莫只能煮些普通菜色,可能不合你口味,你若想自己下厨,别动刀,让婆子给你处理好食材。”   陈明轩将江余的发丝别到耳后,轻声道:“你今天可是吓到我了。”   江余的脸一下子染满红霞,前辈子他们甚少有这般暧昧温情的时候,总是各做各的。她在金陵时忙着生意,忙着和江家争斗,去了京城又忙着认回亲生父母,回到张家。   如今想来,竟是错过许多。   “我,我会注意的。”   夫妻两达成一致后,江余将几个机灵的伙计提为副管事,每日只看看账本,或是下厨做几个菜,亲自给陈明轩送去。   江余这边日子和美,羡慕的人越来越多,而不怀好意的人则气的连摔了好几套茶具。   江九姊不耐烦的看着江四姊:“你那药怎的还没有给她下上,当初不是很容易么。”   江四姊有些害怕的看了看这个小她两岁多的妹妹:“当初三姐住在家中,自然好得手,如今她住在外头,又只雇了一个婆子,着实不容易。”   “你这废物,不会在那婆子身上下功夫吗。让你的丫鬟去接触婆子家,看她家有没有急需钱的小辈,若是没有,就让婆子有这么一个小辈!”   “我这就去办。”江四姊犹豫了一会儿,“九姊,能否让父亲给我添些嫁妆,李家那么多聘礼,我才两个铺子,其中一个成衣铺子还不成样子了……”   “若你能办成,自然是少不了,将来四姐过的好,对妹妹也有好处。”   “多谢妹妹!”江四姊松了口气,恢复刻薄模样:“咱们就分些嫁妆,那多的可都是小弟的。”   江四姊为了快些将嫁妆填上,亲自出马,和贴身丫鬟一起去打探了那婆子家。   婆子家里人倒是没什么不良嗜好,只新投奔到婆子家的一个表少爷,喜欢赌。   “老天都是站在我们这边,买通几个惯赌的,让他们陪着这个表少爷好好玩玩。”   很快表少爷赌红了眼,随即就收到江四姊派人递的口信,给婆子采买的菜中连续下药一周,就可给他一笔银子。   表少爷丝毫没犹豫,接了药粉就往婆子买的菜上洒,为了保证万无一失,还丧心病狂的给自家的菜也洒上了药粉。   但无论这药多么无色无味,上辈子被江家下药害过三次的江余可早有准备。   她本身及擅长调香,对味道十分敏感,后来被害后,又自学了医术,每次用饭前必定要用银针试毒。   看着银针变黑,江余心中的火一下子冒了出来,失手将菜打翻,就要出去找婆子盘问。   这天陈明轩正好在家,听见动静,明白什么回事后,连忙拦住江余:“你觉得背后之人是可能是谁?”   那一刹那的火气消了下去,江余冷静下来,恨恨说:“必然是江四姊。”   “既已有怀疑人选,就不要打草惊蛇,收集证据后,给幕后之人致命打击。让她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听着夫君沉稳的话,江余狠狠地闭了闭眼,将上辈子第一次滑胎的记忆赶出脑海。   “不用你店子里的人,容易打草惊蛇,我托那位官差大哥帮忙,这段时间,你注意着入口之物,我每日回来同你一同用饭。”   江余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心中踏实无比。陈明轩一直是可靠的,只是她好强,加之他们的成婚乃是迫不得已,她便不愿将自己的软弱展示在夫君面前。如今这般试着依靠,感觉竟是不错。   有着专业的人士帮忙,很快锁定了下药之人,那婆子家的表少爷。   “你且耐心等上几日,很快就能抓出背后之人。”   “我不急。”江余放下手中的脂粉,“江四姊既然利用那家脂粉铺子害我,我便将她那脂粉铺子的生意抢过来,就当是利息了。”   陈明轩看着江余特制的适合孕妇小孩使用的无害脂粉,也不说现在没确定证据的话,只是将卖字画赚的银子交给了江余。   “你好好读书就行,我那首饰铺子和成衣铺子如今已经成为金陵贵妇的首选,进账颇丰,用不着你卖字画贴补家用。”   陈明轩想着江余包办了他所有日常用品,这个小院也是江余出大头购置,如今新请的丫鬟小厮也是江余掏银子,顿时产生一种自己是上门女婿的想法。   习惯了大包大揽的江余没理会夫君的小纠结,风风火火地将脂粉铺子开了起来。   她原本在江家就管了四年的脂粉铺子,深谙其中经营之道,又有着众多人脉,江余的脂粉铺子还未正式开张,便在金陵贵妇口中传遍。   在开张当日,江余满脸红光的说完贺词,招待了几个相熟的贵客后,便准备去后院歇息,没想到却被江四姊拦住了。   江余快速将一枚小药丸服下,感慨夫君所料不错。   “姐姐还在怀孕,怎的如此操劳,不怕孩子掉了吗?”说完,直直的看向江余的肚子。   江余看到周围有不少人,假装被说中,捂住肚子,哎了几声,软倒在旁边丫鬟怀中。   正好赶过来的陈明轩看到江余这蹩脚的演技,快走几步,让江余趴在自己怀中,拦住众人的视线。   近距离的江四姊沉浸在自己下药成功的喜悦,完全没注意到江余身体的僵硬。   大夫很快过来了,把脉后,给外面的众人说道:“血气旺盛,有滑胎的征兆,最近吃了什么这般不注意?”   “最近我们一直注意着吃食,怎会如此。”陈明轩惊慌道。   “入口剂量较少,调理上数月将无妨,但是孕妇可不能再操劳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陈明轩一幅心有余悸的模样。   周围的夫人见了,都夸陈明轩体贴妻子,还让他查一查是否有人暗害。   人群中的江四姊瞪大了眼,狠狠地瞪了自己丫鬟一眼。   “多谢诸位提醒,我这就去报官,我家娘子身子不好,这人是想谋害两条人命啊!”   还不待江四姊偷偷溜出去,官府已派人过来,询问今日这里可有人有异样,贼人可能今日趁着人多,下得药。   这下江四姊更加不好出去了,她想着自己手段隐蔽,今日定找不出来,到时候将那嗜赌的表少爷给灭口,就死无对证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却不想,陈明轩早早收集好人证物证,正等着大庭广众之下戳穿。   很快官府来报,说已抓到凶手,大家便都去了官府,看谁是这般嚣张。   看到堂上绑着那嗜赌的表少爷,递话的人,那两个惯赌,还有李老头,江四姊咳到腿软。   听到李老头认罪,说都是她命令的,上次还在他这里拿了致人昏迷的药害过江家三姊,江四姊瘫坐在地上,只觉得自己完蛋了。   这么多人都知道她是杀人凶手,她还怎么能嫁给李家郎君,当初江余只是和李相公独处一室半个时辰,只有两家人知道,都被退了亲。   “江四姊,你可认罪。”   “不不不,是,是江九姊让我干的!”不能承认,不然就完了。   赶来的江家人听此,才十二的江小弟不屑道:“九姐那么温柔善良,哪会和你这毒妇一样。”   江九姊一身白衣,靠在丫鬟身上,仿若遭到污蔑,受了大打击,难受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江四姊茫然的看着满脸嫌弃的父母,姨娘,以及小弟,还有快要厥过去的江九姊,感到前所未有的冷。   被家人放弃的江四姊很快和李家退了亲,被打发到江家村,只得了二十两银子和一间土屋。   窝在小院中装病的江余听到后续,感到十分解气的同时,隐隐明白了些东西。前世江四姊害她落胎,却只被口头批评了几句,仍旧嫁到李家,过了几年舒坦日子。   如今,处理的手段不同,在刚发现下毒之初,她被夫君劝下,按压住了自己的火气,暗中收集证据完毕后,趁着机会,一举将江四姊戳穿,江四姊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你要防着你那九姊。这次的事应是她在背后指挥,江四姊不过她的挡箭牌。”   江余敛下眼睑,想到如今已与上一辈子轨迹不同,九姊应不会等到三年后才动手害她第二个孩子。不知失去了四姊这个马前卒的九姊又会挑何人,来帮她冲锋陷阵。   “也无需过多担忧,即知了背后之人,防备着她便是。”   “嗯。”   陈明轩不欲多聊这个话题,转了话头:“今已五月初,今年秋闱我欲下场一试,之后就住在县学宿舍中,不能常回来了。”   听着夫君给自己报备,江余半天才反应过来,噗嗤一笑:“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   到了夜深人静,江余躺在床上,没有再想江家的一摊麻烦事,而是思考起夫君提前秋闱,自己也将提前三年去到京城。   重生已两个月,她现在对京城无甚畏惧,她的孩子还在,她的夫君可靠,她自己有手艺,生意也红火,还怕甚张家? 第4章   大楚商业繁盛,皇室宗亲掌握天下近半商业,因此,大楚皇室并不抑商,商人家的子弟也能读书科举。   为防止官商勾结,大楚对于朝廷官员手下产业进行的严苛的规定。低至从九品,未入流小官及其家眷,手下能拥有田产商铺庄子数量是普通百姓的一半。官位越高,手下能拥有的数量越少。   而且皇室对此掌控极为严格,一旦发现官员拥有超过规定数量的田产商铺庄子,轻则革职永不录用,重则流放斩首。   在金陵,文风盛,读书人多,因此商户出生的女孩格外受欢迎。毕竟男子要全心读书,参加文会,科举,这些样样都废银子。商户女能带来大笔嫁妆,供男子拜名师,广交际,继续读书深造。   除了读书人,金陵品阶较低的官员在子女的嫁娶上,也首选商户子女,他们对商业熟悉,能打理家产,在竞争激烈的南方商业上,能将铺子管好,以供家庭开销和官场上的走礼。   在此风气之下,江余与金陵总多官员夫人关系都维持的不错。就算孕中不宜操劳,宴会去的少了,但凡成衣,首饰,脂粉这三个铺子中有上新,都让机灵的丫鬟挑选合适的,给这些夫人送去一份,让她们成为第一批用户。   江余的三个铺子,凭借着不断推新,与限量供应的策略,很快成了金陵的独一份。   因为走高端路线,专供官夫人与大商贾的夫人,没有侵害大部分商铺的利益,走相似路线的皇家商铺也不屑于与江余分出去的这一点小利,倒是相安无事。   只有新来的正七品金陵知县夫人,对江余的铺子一直不冷不热。她是京城人士,初来时,凭借着京城的新鲜花样,与知县夫人的身份,倒是让手下的首饰铺子生意红火了一阵子。   当大家新鲜劲过去,生意就冷却了下来,之后江余的铺子横空出世,既有着北方的大气,又有着南方的精致,知县夫人手下首饰铺子的生意更是一落千丈。   要维持自己的体面,还要给娘家送银子,知县夫人手下原本赚钱的铺子如今入不敷出,可是恨上了江余。   七月初,知县夫人组织乞巧宴,拜帖送到了江余的宅院。   “江夫人可是顶顶有福气的,您可要赏脸来,给那些年轻的姑娘做个好榜样。”   打扮讲究的婆子坐在侧座,一板一眼都仿佛官家太太,好似嘴上的奉承已经是给江余最大的面子。   旁边帮忙打扇的小丫鬟愤愤不平的瞥了眼故作姿态的婆子,手上摇扇的速度放慢了下来。   “既然知县夫人诚心相邀,就麻烦你们为我单独准备吃食了,你也知道我这胎最初就怀的不好,若是遇上意外,就不美了。”   婆子没想到江余这般脸大,脸皮抽了抽。   看着婆子脸上的汗水带着脂粉一起流下,江余转开眼,盯着美人屏风,“我身子不好,没有在房中放冰,可难为嬷嬷了。”堵住婆子的话后,又静静的喝了口茶,“宴会是在栖霞山举办吗,那里倒是凉爽,知县夫人有心了。”   送走一脸菜色的婆子后,小丫鬟崇拜的看着自家夫人,手上的扇子摇的特别起劲。   “小桃,慢点,夫人受不得凉。”沉稳的墨竹提醒。   “无事。”江余倒真没这么弱不禁风,只是被知县夫人明里暗里挤兑后,故意做出弱不禁风的模样罢了。   怀孕后,她一直坚持运动,闲时给夫君送完吃食,两人还一起散散步。因此她到现在食量增加了,身材倒没有变型的很厉害,而且整个人的气色也很是不错。   坐得久了,江余便在廊下转了几圈,才回到书房。   刚重生时为了应急,她借鉴了一些前世的热门首饰,服装的设计,但这只能管一时,不能支撑她的铺子一直走上层路线。   她有绘画的天分,从用树枝炭笔,在地上瞎捉摸起,她一直走的野路子,设计出的东西不说多经典,但也是出彩的。   在听从夫君的建议后,她请了女夫子学习绘画,培养美感,之后也能独自设计新款式,铺子里的老师傅做出成品后,倒是不比之前的差。   现在首饰成衣铺子里最好的新品也都由她设计,一个月换新一次,半个月上新一次的则是由培训后的绣娘与玉石师傅设计。   只有香料店那边,容易出岔子,江余没有雇佣外人,全由自己调配,再交给信任的人进行采买配置。   在纸上寥寥数笔,一只憨态可掬的小老虎出现在纸上。   “夫人可是想在铺子里增加童装线了,如今画的都是些适合小宝宝的。”一旁帮忙磨墨,收拣稿纸的墨竹笑道。   “如今孩子月份渐渐大了,看着你们给他缝制小衣服,我又没法动手,可不就心痒了。”   江余在小老虎旁边,画了一个穿着老虎小衣服,带着虎头帽的小孩,满意的放下笔。   “小少爷出生正好腊月,穿这毛绒绒的小衣服正合适。”   想到前世宝儿刚出生时体弱的模样,江余忍不住又画了一个穿着兔子装的小娃娃。   “大夫说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可健康了,还是小老虎衣服适合咱们少爷。”   江余在一旁的水盆随意洗了洗手,搽着香膏,笑道:“他还没出来,就被你安排的明明白白了。”   乞巧节很快就到了,有着知县夫人牵头,这日午时刚过,数顶软轿带着香风往城外秋霞山而去。   秋霞山是金陵名山,占地极广,金陵府学便建在秋名山一处地势平坦的峰顶。如今知县夫人举办乞巧宴是在另一峰的背阴处。那里是金陵富绅的避暑圣地,像是金陵首富李家这般的大户就在上面建了别院。   江余到的较早,见知县夫人只在溪边铺了几个蒲团,摆放了几个桌子,布置的很是简陋,很是咋舌。   旁边的和江余很谈的来的周夫人也受不了这布置,她乃安抚使司佥(qian一声)事夫人,安抚使司佥事与知县同级,又一武一文,倒是不惧知县夫人,拉过江余往旁边走去,“我们先逛逛吧。”   待到无人处,周夫人才道:“咱们知县夫人有了李家提供别院冲了面子,外面就这般敷衍。地上凉,就铺几个蒲团,如何让人坐的下去。”   江余近日在院子里设计动物小衣裳,不知此事,连忙追问。   “咱们金陵商业竞争多激烈你也知道,蒋夫人不善经营,她来咱们这亏的越来越多,可不就打起了歪主意,除了这别院,听说李家还给了她这个数。”说着,用手比了个十。   十万两!江余倒吸一口气,想到知县夫人有一个才十八的儿子在书院学习,心下了然。   知道江余在想什么,周夫人讽笑道:“那小儿在府学也不甚出色,李家可看不上。蒋夫人和京城的蒋尚书有些关系,这些银子也是借花献佛,往上头递呢。”   “要想搭上户部尚书,这些可不够,李家要大出血了。”   两人正闲聊着,那边传来吵闹声,原来是有人坐在地上不舒服,正说小话,抱怨简陋,被知县夫人抓了个正着。   蒋夫人穿戴着金陵特产的丝绸褂,由数十层丝绸叠加而成,很是能彰显身份与贵气。   “未出阁就贪图享受,以后怕是难说亲。”话落,看见江余未施粉黛,穿着繁复紫藤花裙,迤逦而来,仿佛花妖成精,蒋夫人脸色更沉了,看到她旁边的周夫人,没多说什么,只恶毒的瞥了眼江余的脸,转身往李家别院而去。   此时应该叫蒋家别院了,刚换上的蒋家门牌采用上好的楠木,很是大气,可走进别院,许是人手少,有些乱糟糟的,游廊凉亭上有着明显的落叶与灰尘。   一行人走到正厅落座,里面摆放着软垫,果品,布置的很是富丽堂皇,蒋夫人的面色也好看许多,示意嬷嬷将一盘盘针与线取出。   “今日穿针数量最多的,我赏一柄玉如意。”   坐下蒋夫人左边下首的李夫人连忙附和:“我加一个金锁。”之后也有一些夫人也跟着加了些彩头。   等着官夫人都说完,江余道:“我加一件紫藤萝花裙吧,粉色款式的,正适合这些小姑娘。”   蒋夫人挑眉:“可不是人人都有江夫人那般好姿色,能撑的起如此艳丽的裙子,到时候穿不出味道,可给落了江夫人的招牌。”   “知县夫人说笑了,年轻姑娘配这样鲜嫩颜色最合适不过了。”   蒋夫人看着江余那张令人讨厌的脸,想到京城那个同样令人讨厌的姓江的女人,不怀好意的笑了笑,不再多说,示意比赛开始。   跟着李夫人的江九姊看到这个笑容,又看了眼对面越来越光彩照人的江余,若有所思着站起身,准备下去领取针线。   李夫人连忙拦住她:“你体弱,我是知道的,不用去和那些人争这个彩头,你能嫁到我家是我小儿的福气。可惜我家大朗早娶了妻,不然,我可真希望你来接我的班。”   江余不像小姑娘一样需要展示才艺,也不用为儿子相看亲事,有些无聊的看着场上未出阁的姑娘们穿针结束后,又惯例的开始表演才艺。   旁边的周夫人见江余一直未动桌上的吃食,关切问:“这宴会估计还要些时辰,可要吩咐厨房做些甜汤。”   “我来前就多吃了一些,车上也备着一些吃食,现在不打紧,等会我借口给夫君送东西,早些离席。”   等台上的表演结束,江余和嬷嬷说了声就离席了。   旁边的江九姊见蒋夫人看着江余的坐过的桌子,脸色得意中又混杂着不快,转头看去,见桌上一点都没动过的凉性的水果,还有不易克化的糕点,一时计上心头。   毕竟她可不想嫁给李家那无用的纨绔。   此时正是晚饭时候,府学下了课,许多嘴馋的学子下山觅食,看见熟悉的软轿,冲着陈明轩挤眉弄眼。   “我说你怎么拿着东西出来,我要看还不给,原来是给嫂子的,难道是信,写这么厚啊。”与陈明轩并肩出来的青衣少年一幅受不了的模样。    第5章   见到江余难得坐轿子过来,陈明轩快步走到轿旁,扶着江余下车。   青衣少年仗着年纪小,凑到两人跟前,巴巴地望着墨竹手上的瓷罐,“嫂子,您给陈哥准备这么大罐的腌制菜,他也吃不完,不如分些给我。”   江余笑着示意身后的小桃将手中的同样的瓷罐递给青衣少年,叮嘱道:“可别一日就吃完了,对身体不好。”然后亲自从轿中提出一个四层高的食盒,交给陈明轩。   待东西送完,江余准备上轿离开时,陈明轩拉住她的手腕:“你今日还未用饭,不如一起,我也有些事想与你说。”   在学子的起哄声中,两人去了后山一处凉亭。   江余将饭菜摆出,“我下午赴宴,没来得急下厨,只有这个排骨莲藕汤是我早上准备好的。”   陈明轩率先将汤喝完,然后捡里面的排骨吃。   “别光吃肉,这新鲜的莲藕味道也很不错。”   因孕妇不宜喝排骨藕汤,一碗汤全进了陈明轩的肚子,其他菜反倒剩了不少。   “灌了一肚子水,晚上只怕会饿,待会让小厮给你买些糕点,晚上也能垫垫肚子。”   听着江余关心的话语,陈明轩即开心于江余对他生活方方面面一如既往的关心,又对这只涉及生活上的关心有些不满足。   将手边的包裹打开,递给对面的人,陈明轩凝视着江余精致的脸:“我整理了一些你绘画用得上的书。”   见到江余眼睛弯弯,仿佛呈放着万千星辰,陈明轩也忍不住微翘嘴角。看着她的笑容,她是不是爱他也不那么重要了,至少她是他的娘子,会一直在他身边,她的悲喜都和他相关。   与他不相关的,江家与张家……他会让这些人无法影响到江余。   “你这废了多少工夫。”江余快速翻看陈明轩手抄的数十张稿子,越看越惊,这人不是在为秋闱备考吗。   “有些书是私藏,很难买到,我就抄录了下来,想来对你有用。还有些常见的,我列了书单。”陈明轩倾身将其中一张纸捡出,不动身声色地坐在了江余旁边。   正当江余还要询问时,一道男声插了进来,“江夫人,九姊找你。”说完也不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江余看着亭外一张娃娃脸,很是稚嫩的青年,感到一阵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不由盯得久了些。   青年本就十分拘谨,这会儿被盯的脸一下子胀红,一个字也说不出。   “李公子,还有什么事吗?”陈明轩打破沉默。   “那个……”李小公子想让陈明轩先离开,但是触到他的眼神,整个人像小白兔一样瑟缩了一下,怯怯道:“也没什么,就是九姊身子不好,你别和她聊久了。”   刚想起这人是谁,又听见他维护江九姊的话语,江余一脸无语,当年她怎么就挑了这么个人做未婚夫?确实够傻,容易控制,但是也容易被骗!   看见江余这幅表情,陈明轩脸上的深沉一闪而逝,忍不住笑问:“这是怎么了?”   “对我当初的眼光表示怀疑。”这个人连续换了两个未婚妻,现在依旧没心没肺地和前前未婚妻聊现任未婚妻,真是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陈明轩用手轻捻眼前不停摇晃着的流苏,轻笑:“现在的眼光好就行。”   江九姊看到两人相携走近,很是亲密的低语,深呼吸几次,在李小公子看过来时,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江余不知道她和陈明轩简单的告别在别人眼中如此温情脉脉,利落地走近一身月色长裙的江九姊:“九妹找我有什么事?”   江九姊也不开口,一脸犹疑地看了眼江余身后的李小公子。   “我就先走了,多谢九妹妹给我带的吃食。”话未说完,脸先红了,也不敢看江九姊,慌慌张张地进了府学。   江余一脸震惊,这两人何时纠缠到一起?   “三姐许久不回家,母亲可想你了,之前姑姑节大姐二姐回家,没见着你还念叨了呢。”   江余仍旧沉浸在江九姊和李家小公子相熟这件事,下意识回:“六月六也没见着小弟来接我,以为家里忙,就没主动回去。”   被这么一噎,江九姊四处望了望,见周围没有学子,干脆道:“母亲让你半旬内回去,话我已经带到了。”   终于理清思绪的江余好奇问:“你和李家小公子定亲了?”   毕竟剩下的四个妹妹都订了亲,也就今年十四的九姊没有定人家,若是江家执意要与李家拉上关系,江九姊代替江四姊倒是不奇怪。   江九姊像是被踩住尾巴一般,丢下“没有”后,匆匆离开了。   江余挑挑眉,没有多想,上了轿子,准备去书店。   至于江家,在已经知道她不是江家孩子的情况下,江夫人已经不能用苦肉计逼迫她做事了,用张家的话来说,江家是她不知多远的表亲。   想到前世自己对江夫人的掏心掏肺,换得的不过是一次又一次背叛与抛弃,大姐二姐小弟比她重要,也就罢了,孙姨娘生的九姊也比她重要!   如今想来,可能是母子连心,江夫人早早察觉自己并非她的孩子。   “夫人,到了。”小桃轻声提醒。   江余敛下思绪,抽出陈明轩写的那张书单,又从抽屉中拿出女夫子交代的书单进了书店。   十本书,只一本断货暂时没有,江余又买了些墨与纸,等待伙计打包时,听见身后一道女声:“老板,《花卉鉴赏》这本书还有吗?”   看见自己面前的一本《花卉鉴赏》,江余感到有缘,转身往后看去。   身后女子十分高挑,显然也看到了江余面前的书,很快扫过江余购买的九本书,挑了挑眉,问老板:“什么时候能补货?”   书店老板明显认识眼前的女子,将刚刚告知江余的补货时间又提前了几天,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江余惊奇地看了眼穿着一身墨色长裙,气势十足的女子,再次询问书店老板:“我那本书呢?”   “也是明天就能补上,到时候给两位夫人送到府上。”   高挑女子见此,忍不住笑了笑,出了店,拦住江余问道:“江夫人可否赏脸一同用饭?”   江余为陈明轩准备的大多是适合陈明轩用的饭食,只有少量适合孕妇食用,因此之前并没吃饱,也是准备回去再用些,现在自然欣然同意。   两人到了金陵最好的酒楼,高挑女子笑道:“我要先感谢江夫人为我的手下提供工作。”   见江余一脸茫然,高挑女子十分惊讶,“江夫人雇佣教导绣娘作画的那些女夫子是我的人,江夫人竟是不知?”   “是教导我的夫子推荐,没想到竟这般有缘。”江余也十分讶异,突然意识到那位女夫子与眼前的高挑女子有着十分相似的气质,干练利落,又带着点说不出的感觉。   陈明轩到底给她推荐的是什么人?   洛夫人见江余不知她的真实身份,也不说破:“我最近也跟着华夫人学绘画,她可在我面前多次夸你有天赋。”   江余思绪被打断,听着夸奖,有些不好意思:“我野路子走多了,发挥不稳定,劳夫子费心,只有自己买几本书回去琢磨琢磨。”   想到之前看到的一摞书中还有几本她不熟悉的,洛夫人感叹:“你还怀着孕,身子也不好,实在不必如此用功。”   江余不好说身体虚弱是假装的,只好岔开话题:“听说孩子在胎中也能感知到外面,我多读些书,能早点给孩子做些熏陶。”   洛夫人最近正在备孕,听此和江余讨论起来,两人越聊越投契,已经约好一起上华夫人的课。洛夫人闲时也会专门过来给江余肚子里的孩子念千字文诗经之类。   孩子有没有受到熏陶变成小神童不知道,江余倒是多识了些字。   江家左盼右盼等不到江余,一家人坐在一起气氛沉闷。   江大姊挑了挑指甲,说:“三妹连续两次被四姊下药,应是有了情绪。我们还是主动去她那儿赔个不是吧。”   “四姊已经被发配到祖宅,她还有何不满,难道要我这个亲爹去向她道歉!”江父将手上的茶盏重重往桌上一甩。   “如今蒋家透露出的意思是要三姐付出代价,她府上现在围成铁筒一块,可不就得要她自己出来。”江九姊急切道,“不如母亲亲自去请,她定会回来。”   接受到自己女儿的眼神,孙姨娘也开口道:“老爷,让夫人去和三小姐说说贴心话,三小姐最听夫人的话了。”   江父一脸沉思,显然被说动了。   一直没开口,像不存在的江二姊小声说:“九妹,李家小公子也不错,何苦要去讨好蒋家,蒋……”   “好了,夫人你去请三姊,九姊你去找管家拿药。”江父做出最后决定。   用一个夺他运势的女儿来换和蒋家结亲的机会,很容易就做出选择。   蒋家老太爷可是户部尚书,金陵首富的李家不也是巴结着蒋家吗。到时候他们成了蒋家的岳家,说不得就能越过李家。 第6章   江夫人来拜访时看见院子里井然有序,十分吃惊。   来往的小厮丫鬟不因为她的突然造访而东张西望,各自专注着自己手头上的事情。   地上没有枯枝落叶,游廊上没有丝毫灰尘,连路边的花丛也一片生机勃勃,显然被精心打理过。   在丫鬟地引路下,江夫人渐渐将江余没有亲自来迎接她的不满压了下去。   “江夫人,到了。”丫鬟抬起珠帘。   江夫人调整表情,还未进去,便高声道:“三姊,娘来看你了。你这么久不回,娘可……”   一进屋,见到江余穿着简单的丝绸褂子,正提笔作画,江夫人的话一下子卡在喉头。   她的女儿何时这般威严有气势?没读过书,农家出身的江夫人在脑中搜刮了半天才想出一个词:雍容华贵。   三姊幼时趴在地上用树枝乱画的场景被眼前这一幕取代,江夫人发现她好像已经不记得江余当初出嫁时的模样。只剩下一个疑惑,当初玩泥巴的小女孩何时成长为现在的样子。   一旁观看江余作画的洛夫人见着一个不搭理人,一个兀自出神,挑挑眉,打破沉默:“给江夫人上茶。”   江夫人虽不认得女儿身边的陌生女子,但被洛夫人的气势所慑,猜测这是那家的官夫人,也不敢多说话,只坐在一旁,默默喝茶。   江余画完孔雀裙,细细地将手擦净后,才开口:“母亲所来,有何事?”   被晾了半盏茶时间,又有着外人在场,江夫人不好意思像以往一样拉着三姊诉说委屈,犹豫一会,见三姊没主动开口问,只得结结巴巴说:“太久没见你回去,我有些想你了。”   江余手上的荔枝一时没拿稳,脱了手,拿帕子擦拭手上水汁,漫不经心回:“夫君家底薄,我既要操持着外面的生意,又要养胎,实在腾不出时间,劳母亲亲自来看我。”   听到江余略带怨气的话,江夫人小心看了眼江余已经有些明显的肚子,呐呐开口:“大姊二姊自从姑姑节回来,一直在家里,独缺你一个,她们还时常念起你。你回家看看,也好姐妹们一起说说话。”   “我这地方虽不大,姐姐们还是招待的下。您也知四姊上次致我险些落胎,我身子不好,还是劳姐姐们来看我吧。”   话全被江余堵了回去,江夫人想到江老爷的交代,想诉说自己的不易,却又顾忌着洛夫人在场,急出了一身汗。   “母亲若是热,不如先去侧房休息休息,我这房放不得冰,还请母亲见谅。”   看着江夫人离开,洛夫人收回充满兴致的眼神,满脸愉悦地一边在果盘中挑拣水果吃,一边看江余作好的孔雀裙设计稿纸。   江余见旁边这人在刚才完成她拜托的裙子设计时一脸严肃,反倒是这会儿一脸开心,有些无语。   “哎呀,八卦使人快乐。”   “你的快乐建立在朋友的不快之上?”   “你不是将她噎住了吗。”见江余仍旧情绪有些低沉,洛夫人用银叉轻敲果盘:“女子出嫁从夫,这句糟心话其实也有着一层不错的解释。”   见江余被她的话吸引,洛夫人笑着说道:“那就是可以借此摆脱恶心人的原生家庭。”   江余听完怔住,上辈子她确实是借着嫁给陈明轩摆脱了江家,没有陈明轩,她可能一辈子都被困在金陵,需要应付江家无休止的纠缠。   她真正的父母所在的张家,也是她主动上门居多。   “你看陈郎君上进又洁身自好,确实没有什么让你不快的地方。”   他们还有一个听话懂事的宝儿,这才是她生活的重心。   “你说的对,是我着相了。”江余示意小桃下去交代厨房只用准备食材,今天她下厨。   洛夫人闻言,脸上更笑开了花:“我今天有口福了。”   三人一起用完晚饭,见洛夫人告辞,江夫人抓住机会,对着江余一通哭诉。   “老爷不让我出去交际,说给他丢人,反倒是让孙姨娘接待外客。”   “你姐姐们不成器,你现在出息了,可要回来给我撑腰。”   “你小弟现在被孙姨娘养的小狐狸精勾走了,你可要好好教教他!江家以后肯定是他继承,你现在和他培养好关系,以后对你也有好处。”   江余静静地听着江夫人哭诉完,平静道:“去年,我喝了你屋子里的茶,醒来发现我和来府上做客的陈郎君被关在一个屋子。”   江夫人抹眼泪的手一顿,小声解释:“我屋子里的人被四姊收买了,我也不知情。”越说声音越大,最后似乎为了说服江余,拉过江余的手。   “是吗?我从母亲屋中出去后就失了知觉,母亲也不知情?”江余将手抽出,用帕子擦拭被握住的手。   “你也知道府中都是孙姨娘管着的,她们想瞒,我如何能知道!”江夫人说的理直气壮,说着说着,又哭诉起自己在江老爷后宅没有地位,过的辛苦。   江余面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她是在江老爷还务农时与其成婚,若说在田间地头与人吵架,江夫人定然不在话下。但当江老爷开始做起生意,生意渐渐做大了,江夫人便无所适从起来。   原来是她自学着替江夫人管理商铺,如今她出了嫁,江夫人的日子定然也不好过。   所以前世,江夫人就听信了江老爷的话,为了江小弟,将她骗回江家,害她的第二个孩子也落了胎,她的命也差点没保住。   没想到如今兜兜转转,这件事竟然又发生了,江夫人再一次放弃了她。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虽不是江夫人的孩子,但是也孝敬了江夫人这么多年……   “母亲,我这孩子月份大了,自个儿身子也不好,望母亲体谅。”   江夫人最终也没能说都动江余回江家,看着江余一言一行充满贵气,指责的话也说不出口,只得沮丧的回了。   被洛夫人开解后,江余没有将江夫人放在心上。之后大姊二姊来拜访,也正常的招待她们,并没有被她们的劝说打动。最近洛夫人手下准备筹划孔雀系列的服饰,请江余帮忙修改,她正为这事劳神。   没想到正这时,她的脂粉铺子出了问题,供应商都不卖原材料给她,江余只得放下手上的事,去拜访了几位常合作的叔伯。   叔伯们与江余也合作了五六年,现在虽说不是避而不见,但也含糊其次,不肯明说为何突然停止供货。   只有一个与江余认识最早的叔叔,在江余离去前小声提醒她别和家里人赌气。   江余坐在轿子中,有些疲累的由着墨竹帮她按摩小腿,正想着事,听见小桃愤愤不平的嘀咕声。   “让你哥哥找管事领契书与银子,限他两个月在无名山种上脂粉所需的药草。”江余沉声吩咐。   小桃先是一喜,代替哥哥向江余致谢,然后仍旧对江家埋怨:“江家净给夫人找事,还专门挑老爷忙秋闱,不能顾着家里的时候。”   江余听到此感到兴奇,问道:“他平时交代了你们什么?”   小桃没顾上墨竹的眼色,噼里啪啦一下子将陈明轩卖了个干净。   “老爷可关心夫人了,每日夫人有何不开心都要过问。管家每三日还要亲自去一趟府学将府里的情况向他汇报呢。只是最近府学学业任务紧,除了夫人的消息是每天都看,管家只用一旬汇报一次。”   江余头一次听说陈明轩竟然这般关注着她肚子里的孩子,又想到上次他给她抄录的十几张文稿,还有叮嘱她给孩子念诗文做胎教的事情,顿时对夫君这次秋闱的成绩有一丝担忧。   金陵学风盛,竞争激烈,夫君上辈子复习了三年才不过二十名,这回不会落榜吧。   算算日子,只有半个月就要考试了,江余连忙叮嘱墨竹,不得再打扰陈明轩,还是秋闱比较重要,毕竟下一次考试,还要等三年,可耽误不起。   两人见夫人如此关心老爷,连忙点头,表示之后定然只报喜不报忧!   虽担忧夫君落榜,但眼前的事还是要解决,江余让脂粉店缩减普通脂粉的产量,用仅有的存货,专门生产有特殊功效医药类的脂粉。   因这些配方特殊,店里普通的员工不得经手,江余又给这些闲下来的人加了月例,让小桃的哥哥阿木带着他们去江宁的无名山为脂粉店供应做准备。   在江余在脂粉店中交代接下来的人员分配时,突然有官兵闯了进来,高声询问:“谁是江氏?”之后不由分说,将江余压送至官府。   江余见到这里不是正堂,只是偏厅,专门处理商户间纠纷的地方,心下有了数,给官差递了银子,让墨竹去通知洛夫人。   坐在加了软垫的椅子上,想到桌上少了的孔雀系列服饰稿纸,江余拨弄手上的指甲,猜想这次是谁出面状告她剽窃皇商。   看到门口出现一席淡黄长裙的江九姊,江余惊讶地停了动作。九姊竟然会亲自出面?   是什么事这般吸引着九姊,使这个一直躲在别人背后装柔弱的人,主动站出来,做那一柄杀人的枪。   江九姊见江余满脸惊讶,避开众人视线,对江余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   “江氏九姊,状告江氏偷窃扬州皇家商铺新品,违反商律。” 第7章   坐在堂上主座的县丞闻言一愣,没有搭理堂下殷切看他的江九姊,反倒表情很是纠结地看向仍悠闲坐着的江余。   “我有证据。”江九姊很是激动地从丫鬟手中接过一件流光溢彩的孔雀裙,“这是扬州皇家商铺上月新出的孔雀裙,乃是长公主亲自设计。”   随后,江九姊让丫鬟将手中的两张稿纸递给县丞,不怀好意地看向江余:“这是江氏所做的图纸,上面有着她的印章。并且她的成衣店中,已经纺织出图纸上的孔雀裙。”   “她私自篡改长公主设计,并私下生产,其心不轨,望县丞明察。”   县丞看着交上来的两份图纸,确实和长公主亲自设计的裙子有八.九分相似。   而且以他的眼光看,这图纸最妙的地方在于,删掉了一些贵重的珠宝珍禽羽毛点缀,改用较为便宜玉石,或者用绣法替代。   县丞与金陵商铺打交道颇多,见识甚广,但是仍旧越看越惊讶,忍不住从主座走下来,追问江余是否真的能将图纸上的花样制作出来。   江余也不私藏,与县丞分享了几个制作时的小妙招。县丞听地啧啧称奇。   江九姊见江余丝毫不慌乱,县丞也完全不像要惩罚江余的模样,一下子慌了起来。   转念想到,商律中规定,皇家商铺中的衣服首饰等设计平民不得模仿制作,否则视为偷窃罪,官员家眷可模仿。   皇室成员亲自设计的图纸,需得皇室同意,才能模仿制作,否则按照偷窃罪的最高标准执行。   三姐识得字不多,出嫁前也只管脂粉铺子生意,定然不知这条商律,才被她抓住了把柄。至于江余可能认识皇室成员,并得到允许这个可能,完全被江九姊忽视了。   江九姊定下心来,小声给丫鬟交代几声,也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时不时用轻视的眼神扫过县丞和江余。   在认识洛夫人前,江余确实不知这条商律,上辈子她离开金陵,到了京城,被奚落为破落户土包子,连带着她在京都新开的成衣首饰铺子生意都不好,只得全心放在脂粉生意上。   重来一世,很多事改变了轨迹。通过同样经营成衣铺子的洛夫人,江余知道了自己见识浅薄,很多事只靠着一腔热血去闯,缺乏对外界的认知。   “女子若想立的住,光靠手上有银子还不够,你还得知道怎么保住银子。”   想到洛夫人的话,江余又有点想去书铺买几本书。   县丞从江余这里知道了一些新绣法,一本满足,正准备同江九姊将事情说清楚,没想到平时只在重大刑事案件露面的知县突然进来。   正当县丞拱手以示尊敬时,知县发难:“听说你对违反商律的人包庇?”   “这是误会。”县丞好脾气道,正要再次解释,又被江九姊打断。   “江氏抄袭长公主设计的孔雀裙证据确凿,还想利用新绣法贿赂县丞。”见到自己靠山来了,江九姊忍不住插嘴。   平时自认公正廉洁的县丞气到不想说话,原本他还想看在江家的面子上将这事圆过去,毕竟在金陵做脂粉生意的都与江家有那么点关系。将事情闹大,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没想到江家老爷子做生意手段了得,在子女的教育上,这般糊涂。   知县平时不大管事,只看了江九姊提供的证据无甚毛病,又想到夫人的交代,立马喊人将江余抓起来。   江余也实在没想到知县能糊涂成这样,放下茶盏,问:“知县不应该先去我的成衣铺子抓到确实的证据吗。”   “江夫人既然想要证据,那先等等也不妨。”知县略含淫邪的目光扫过江余怀孕后越加丰满的胸部,将原本英俊儒雅的模样破坏了干净。   “我有人证。”江九姊拉过一个不起眼的小厮,“他是那成衣铺子里打杂的小厮,他能证明店里确实已经制作出孔雀服的成品。”   江九姊眼含嫉妒的看了眼江余娇艳的面庞:“先把她抓起来,在找证据也不迟。”   知县想到夫人的交代,有些遗憾地瞥了几眼江余,示意手下人将她压下去。   县丞见事情发展成这样,也是目瞪口呆。江余与洛夫人交好,两人经常互相拜访,借宿在对方院中。而洛夫人的身份,他们也都心照不宣,怎么突然冒出两个人,像是完全不知道这些一般。   刚刚得到江余无私教的技术,又顾忌到洛夫人,县丞连忙拦住要动手的衙役,“都是误会,江夫人是得到长公主授权……”   “你别想替她免罪……”知县说到一半,话卡在喉头。   旁边的江九姊比他还要激动,厉声道:“不可能,她怎么会认识长公主!”   这会儿,一高挑美妇走了进来,“长公主通过我授权给江夫人,这很奇怪吗。”   江九姊和知县明显认出了洛夫人,两人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公鸡,胀红了脸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江余对他们的反应也很是奇怪,站起身,走到江九姊身边,好奇问:“你既然认识洛夫人,怎么会想到用这个污蔑我。”并且还是主动站出来,亲身上阵。   她认识洛夫人,但是江夫人与江大姊二姊认不出洛夫人。江九姊有些后悔当初怕惹得江余怀疑,没有自己主动拜访,而是让那几个没用的货色出面。   真是没见识的东西,连长公主曾经的暗卫,如今金陵皇商的管事洛夫人也不认得,说是什么武将家的夫人,安抚使司佥事夫人能有这么足的气势。   心中再恨,江九姊这会儿也只得露出一副同样吃惊的样子,“我……我也是为了姐姐好,我以为姐姐没有授权,想趁着姐姐没有把衣服上架,提醒一下姐姐。”   说着眼泪立马就下来了,一些衙役看见江九姊一副梨花带雨,哭的好似快要抽过去的模样,心一下子就偏了。   不知是谁,小声嘀咕:“就是姊妹间的家务事,江九姊也只是处理的方法不妥当而已。”   听到这话,江余还没怎么样,知县的脸色先黑了。他不善的看了眼江九姊,冲洛夫人一拱手,不理会其他人,直接转身走了。   江余见此,知道江九姊没有好果子吃,想到自己的刚才的猜测,凑近江九姊问:“你是不是看上了知县的公子?”   说完,也不管江九姊,与县丞告别后,和洛夫人离开了县衙。   江余上了洛夫人的轿子,想到今日江九姊除了柔弱无依的其他模样,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看戏使人愉悦对吧。”   江余亲自为洛夫人满上茶水:“洛夫人诚不欺我。”   看江余如此精神奕奕的样子,洛夫人感慨:“年轻真是好,你这胎约莫七个月了吧,瞧着怀像真是不错。”   “有新的皇室设计需要修改还是别找我了,劳神。”江余想到那些用各种宝石堆砌出的奢华设计,她为了找出替代品,废的神比重新设计十套服饰还多。   洛夫人也没想到江余能将服饰修改的这般好,即保留了长公主设计的韵味,也减少了成本的花费与制作周期,对于推广普及是百般的合适。   “听说你的成衣铺子做出了成品,我去看看,长公主看到你的稿子还不相信有人能实现呢。”   说完也有些过意不去:“这事确实麻烦你了,听说你的成衣铺子这次出现有人告密,若你信得过,我这里有一批人。”   江余想到给江九姊告密的小厮平时不过只负责搬运杂物,这次虽然没给她造成什么损失,但给她敲响了警钟。   她铺子中江家的老人太多了,那些不起眼的人与江家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是要好好整顿。   “那就要麻烦洛夫人派个会管理的好手来帮我了。”   洛夫人就是喜欢江余这爽快劲,将她曾经旧部中不适合进皇商的人介绍给江余。   确认过这些人可信后,江余也毫不含糊,果断放权,三个铺子她只每月看一次账本,交一次独家设计稿,便甩手不管了。   江余这边终于能安心给宝宝做正经的胎教时,秋闱到了。   秋闱每三日一场,一场考一整天。现在江余正是嗜睡的时候,完全起不来送陈明轩进考场,只得在下午帮忙准备一些在考场便于食用的面点和酱料。   七日很快过去,最后一场考完,陈明轩回到院中,轻手轻脚的躺在江余旁边,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在江余的肚皮上。   感受到手下的震动,陈明轩又爬了起来,铺平宣纸,寥寥几笔,在纸上勾勒出一个胖娃娃,旁边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   听到身后有一阵低语,陈明轩回头望去,原来是江余在说梦话。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有些失望,陈明轩给江余搭上薄被,静静注视她片刻,然后将画纸浸入水中,上床休息。   第二日,江余醒来用饭时,陈明轩早已接待了好几位参加此次秋闱的学子。   “今儿曾少爷要留饭,老爷已吩咐厨房里准备,让夫人不用操劳。”   江余想到那个嘴馋的青衣少年,忍不住失笑,让丫鬟通知厨房,将她腌制的咸菜还有埋着的梨花酿挖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OOC小剧场 陈明轩:娘子,你醒来康康我!我考完试了,不值得一个鼓励的么么哒吗! 江余:呼噜噜~呼噜噜~ 第8章   曾飞松很喜欢穿浅色衣服,今日一身月白袍子显得人年纪更小了一些。他明明已有十九,只比陈明轩小两岁,但是在气势十足的陈明轩的衬托下,像是小朋友一样。   三人一同用午饭时,他还不停夸赞陈家厨子手艺了得,像是一只不停摇头晃脑的小狗。   “这些做法也不难,只取了些巧,你这般喜欢,让提学夫人打发人来学便是。”江余前世已有三十三,看着曾飞松这般活泼模样,想到了同样贪嘴的宝儿,笑的有些慈爱。   曾飞松听此,眼睛瞪的溜圆,连连答应。   饭后,两人去了书房,还接连招待了数名同窗学子,每个人都是皱着眉进,满脸轻松地出。   江余给他们送茶点时,听到提起这次秋闱考试题目怪,这才想起前世的秋闱改革事件。   以往的秋闱不过是考书、经、论、诏、诰、表、史罢了。每次的出题规律都与前三年相差不大。今年在此之外,格外加了一道时务策。   这题不是必答题,且其中透露出的商律改革问题让众多不从商,对商之一道知之甚少的学子不敢随意评述。   不知是这次秋闱回答问题的人过少,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之后的考试没有任何变动,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直到她重生,科举考试再未有何改动。   因为前世这件事发生时,她掉了第一个孩子,身子虚弱,陈明轩忙着照顾她与料理商铺,没有参加此次秋闱,所以她对这件事的印象并不深刻。   现在看陈明轩一派淡定自若的样子,加上自己也不是很懂这些,江余也不好奇追问陈明轩考的如何,每日在花园散步,给腹中宝宝读书,过的甚是悠闲。   倒是陈明轩在接待完同窗后,有些急了。晚上两人躺在床上,江余听着陈明轩给孩子念《论语》,正昏昏欲睡时,听见陈明轩问:“你不关心我这次科举成绩吗?”   江余想到之前的担忧,迷迷糊糊道:“落榜也没有什么,准备三年,之后再考也一样。”   陈明轩没想到江余是这般想的,呆愣半晌,回过神来,见江余已经睡熟了。   “你何时才能出来。”陈明轩熟练的将手附上江余的肚子,轻轻呢喃。   金陵布政使司驻地,主考官将提交上来的时务策的试卷封存好,快马加鞭送至京城。   之后交代旁边的侍卫:“暗中派人将名单上的学子保护起来,春闱前定然不能让他们出事。特别是陈明轩,多派一队人手。”   侍卫有些犹豫道:“可这有三十余人,我们的人手不够。”   “洛夫人现在在金陵,云副都统定然派了人手过来保护,你去借人。此时事关重大,洛夫人定然会同意。”   外面的风起云涌江余没气力关注,迟来的怀孕反应折腾得她一直红润的嘴唇都苍白了起来。   吃什么吐什么,每天晚上小腿抽筋,吃不好睡不好,短短一个星期,江余之前养的肉全都掉了下去,只有肚子大的厉害,看着有些吓人。   陈明轩急地团团转,只在桂榜放出后,匆匆参加了一次鹿鸣宴,其余时间都守着江余。   一旁被请过来的提学夫人与洛夫人见劝不下去人,只得去厨房,让多准备一些吃的,好让口味不定的江余多些选择。   所有人都围着江余转,并有志一同地将麻烦事给挡去。很快到了冬至,陈明轩亲自去厨房端了一碗汤圆往正房走,忽然听见正房传来吵闹声,其间夹杂着丫鬟婆子们叫着“生了”,“快去烧热水”的声音。   陈明轩手一抖,托盘中的碗落了地,他顾不上衣服上淋满的甜汤,拔腿就往正房跑去。   推门进屋,正要去里间,却被洛夫人赶了出去,“别进来添乱,你在里面她会紧张。”   陈明轩抓着托盘,有着无助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丫鬟婆子。   追上来的小厮试探地接过陈明轩手中的托盘,问:“老爷,要不要先去换身衣服。”   “你怎么在这。”陈明轩看着满屋唯二的男人,嫌弃道。   将小厮赶走后,陈明轩坐立难安,一会儿站起身往里张望,一会儿坐下焦虑地用手敲桌子。   刚端了碗鸡汤进去的洛夫人又去了躺厨房,将一碗汤圆放在陈明轩面前,“阿余让你替她和孩子先吃汤圆。”   见陈明轩不动,同样紧张的洛夫人也不多说,进了里屋。   陈明轩细心听里面的动静,发现没有江余的声音,有些急躁,又想到医术上说夫人第一次生子较为困难,得养精蓄锐,于是按下心中的不安,也不用勺子,端起碗将汤圆连带甜汤一起倒进肚中。   可能是这胎怀的好,巳时三刻开始发动,子时孩子便露了头。   听着里面喊着加把劲,陈明轩蹭的一下站起来,但因为一天只吃了那一碗汤圆,有些站立不稳,眼前闪着星光。陈明轩猛的眨眨眼,想要走进里屋,靠近一点,但腿僵直着不听话。   等陈明轩终于踉跄着奔到里屋门口时,听见“哇”的一声,是婴儿的哭声。   机灵的丫鬟连忙冲出来报喜,“是个少爷。”但门一开,丫鬟眼前一花,哪里见的到需要被报喜的人,陈明轩早冲进了里屋。   江余刚生完孩子,还很虚弱,见陈明轩站的有些远,不敢靠近,问:“我这样很丑吧。”   “不丑,娘子最好看。”   陈明轩将身上烤热,又将手揉搓得暖和起来,才靠近江余,小心地握着她的手。   “外面冷,我怕冻着你。”   江余疲惫地笑了笑,接过红皱皱的小孩,看不出丫鬟婆子所说眉眼像她,扒开孩子的襁褓,看到孩子左边屁股上有一颗小痣,满意地笑了。   许是太累,江余喝了点加了人参的鸡汤,就沉沉睡去。   洛夫人将提学夫人送走,一回来就见陈明轩看着孩子愣愣出神,完全没管一旁“昏过去”的江余,没好气道:“快抱着你的宝贝儿子走,旁边屋子收拾出来了。”   陈明轩也没辩解,抱着洗干净的儿子在火盆旁等着丫鬟将江余收拾好,然后拦住大力婆子,一抬手,将用厚棉被包的严严实实的江余抱起,托着母子俩去了隔壁屋。   将自己收拾干净,并打发走下人后,陈明轩看着头挨头睡在一起的母子俩,心中涌现无比满足。又想到暗中保护他的人,以及洛夫人的暗示,陈明轩心中豪气万丈。   重来一世,在皇上第一次对商律动手时入局,定然不会像上辈子那般艰难,只能背后专营。   翌日清晨,江余被哭声吵醒,睡在床中间的宝宝哭得撕心裂肺,充满对不负责父母的控诉。   见对面的陈明轩一脸状况外,江余揉了揉有些发涨的太阳穴,吩咐候在外面的丫鬟叫奶嬷嬷过来。   一阵兵荒马乱,宝宝被换好尿布,喂好奶,又变成的香喷喷起来。刚被收拾完,还闭着眼,已经初具渣男潜质的宝宝立马抛弃奶嬷嬷与丫鬟,用力往江余那边拱去。   江余笑着轻拍宝宝的背,小声道:“孩子放在我这里,以后麻烦奶嬷嬷多过来看看。”说完对着一旁的墨竹吩咐:“给奶嬷嬷在旁边收拾个屋子。”   见两人应下,江余笑道:“这段时间就劳你们多费神,这两个月正院的例银翻倍。不过但凡谁出了差池,例银减半,过年的红封也没了。”   陈明轩倚在床头,见江余恩威并施,唇边荡起点点笑意。   两人这么一折腾,已无睡意,便让厨房将灶上热着的菜端上来,提前吃中饭。   “一直叫宝宝也不是事,不如先给他取一个小名。我觉得……”   江余想到江家村惯爱取一些狗剩,狗蛋的名字,连忙打断陈明轩:“我觉得叫宝儿就挺好,宝儿三月后的大名你取,小名你可不能和我抢。”   陈明轩见江余一幅凶巴巴的样子,虽不知她想到了何事,但依旧好脾气应好。   三日更快过去,宝儿要办洗三宴了。“洗三”一般是宴请近亲,一同为新生儿洗涤污秽,消灾免难,祈祥求福。   但陈明轩现在孤身一人,无任何直系亲属,江余也不想在这个重要的日子请江家来给自己添堵,于是两人只请了陈明轩的老师提学官一家,江余的好友,周夫人一家,还有一直住在陈宅的洛夫人。   却没想到洗三当天,江老爷子带着一大家子不请自来。 作者有话要说:  陈明轩:我觉得……(蠢蠢欲动,想掉马 江余: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掉马失败。 —— 文中的时务策是明朝秋闱时要考的,本文设置成了不考。还有文末对于“洗三”的用意,借鉴自搜狗百科。原文是:“洗三”的用意,一是洗涤污秽,消灾免难;二是祈祥求福,图个吉利。 第9章   洗三宴在正午举行,因为冬日天寒,新生儿体弱,正午是一天中最暖和的时候,不容易让刚出生的婴儿着凉。   屋子里点满火盆,烧的旺旺的,陈明轩招待男客坐在外间,江余领着女客坐在内间,中间的屏风撤去,使得外间的能看见里面,又不至于让让凉风吹进里屋,冷着宝宝。   “少爷来了。”奶嬷嬷抱着宝儿,从侧房出来。宝儿这会儿正好醒着,虽还不能睁眼,但许是闻到了娘亲的味道,扭着脖子,舞动这小肉手,好不活泼。   江余接过孩子,安抚地摸摸他的脑袋,待小孩适应室内温度后,将他外面包着的襁褓解开。   主持这场“洗三”的是提学官夫人,她得夫君敬重,孕育三子两女,且各个成才,是顶有福气的人,并且宝儿的接生,也劳她搭手。   提学官夫人笑着接过只剩一层单衣的宝儿,嘴上说着吉祥话,然后动作轻柔地将宝儿放入早已准备好的热水中。   被突然放到水中,宝儿也不哭闹,歪着头,咿咿呀呀不知道在说什么,小手拍这水花,显得灵动又可爱。   外间的男客见此,都向陈明轩贺喜,称赞此子必然不同凡响。   一片其乐融融时,管家进来,向陈明轩汇报:“江老爷带着家眷来了。”   陈明轩微微蹙眉,午宴时江家没来,挑这个时候过来,这是专门来捣乱来了?见室内正在进行添盆,陈明轩不想打扰这重要时刻,吩咐管家先去招待,他随后就来。   外间的男客也听到了管家的话,但因为都是亲近之人,或多或少了解陈家与江家的恩怨,也知道江夫人自出嫁再没回过娘家,与娘家隔阂甚深,都不多嘴,让陈明轩先去添盆。   陈明轩也不推迟,将早已准备好的一个玉蝉放入添盆中,为小孩的水盆里加了一瓢热水,“愿我儿平安喜乐,一生顺遂。”   众人没想到陈明轩对孩子的要求这般低,说的吉祥话与所送玉蝉含有的事业有成,富贵绵延的寓意不大相同,纷纷打趣他。   “心里想的什么就要诚实表达出来。”安抚使司佥事大大咧咧道。   “陈兄什么都要,未免也太贪心!”曾飞松思路清奇,觉得陈明轩这是一口气表达了两个祝福。   “明轩第一次做父亲,思虑过多也是正常。”提学官打圆场。   陈明轩也不辩驳,微笑看着众人,一幅虚心接受批评的样子。   内间的女客将外面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也嬉笑着打趣江余。   “好了,快些添盆,时间长了,冻着孩子不好。”提学夫人主持局面,“既然刚刚是陈相公率先添盆,接下来,就由阿余接着来。”   江余从刚刚陈明轩拿出玉蝉就有些愣神,洗三宴的添盆她是早就准备好的,后来月份大了,她怀孕反应大,没关注陈明轩准备的什么,今日还是第一次见。   竟也是玉蝉。   见到江余将一枚同样小巧精致的玉蝉放入添盆,周围的人惊讶地长大嘴。   “不愧是我们金陵恩爱夫妻的典范,真是默契十足。”   “这已经有一个蝉爹爹,又有一个蝉娘亲,就差一个蝉宝宝了。”   闻言江余猛地一震,她和宝宝都是浴火重生而来,故而选了玉蝉作为洗三礼,借喻死后重生。这其中有着她的一份私心,那陈明轩呢,他是想暗示些什么,难道他也是……   “玉蝉也真是适合宝儿,爹爹秋闱头名,娘亲是咱们金陵新崛起的富商,宝儿继承父母,送玉蝉最合宜不过,我也给宝宝选的洗三礼也是玉蝉。”洛夫人笑着将自己的洗三礼拿出,赫然是一枚精致小巧的玉蝉。   “看来我说的没错,三只玉蝉凑成一家了。一家都事业有成,一飞冲天。”提学夫人笑着示意丫鬟将添盆拿过去,让洛夫人将三个蝉摆放在一起。   众人也感觉有趣,纷纷赞同。   在这欢乐的气氛中,江余将刚刚生出的一丝怀疑抛去,和众人一起说笑起来。   才三天大的宝儿纵然有着三岁宝宝的意志,也抗不过身体的不争气,很快就昏昏欲睡,众人怕孩子着凉,加快了添盆的速度。   洗三的重头戏结束,众人也不多打扰,纷纷告辞离开。   陈宅不过是两进的小院,一行人走过游廊时,被花园中眼尖的江大姊看到。不知她是太过惊讶还是故意,尖声叫了句:“三妹。”   众人被她的声音声音吸引,扭头看过去。代替江余送客的墨竹狠狠地皱了皱眉,不知江大姊所欲为何。   洛夫人作为和江余走的最近,在场品阶最高的人,打圆场道:“江夫人家事还是让他们自个儿头疼,我们还是不在里面添乱。”   听着洛夫人打趣的话,众人从惊讶中回神,纷纷赞同,不理会花园中的江大姊,往大门走去。   听到江大姊声音的不止是洛夫人一行人,还有离她不远的江九姊。   “你说三姊在哪?”江九姊绕过假山,跑过来抓住江大姊的胳膊,眼睛格外的亮。   江大姊目光扫视江九姊那有些疯魔的样子,一幅不好意思的模样:“我看错了,是三妹身边的丫鬟,她刚刚送宾客从游廊走过。”   “宾客?洗三宴的宾客!”九姊重复了一遍,面露喜色,“一定有洛夫人。”   “只要洛夫人原谅我,不怪我那天莽撞,知县就不能找我麻烦了。”九姊念叨着,快步往大门口而去。   江大姊意味深长的看着九姊慌乱离去的背影,轻声吐出两个字:“天真。”   旁边如同隐形人的江二姊见江大姊一幅兴致让然很是愉悦,蹙蹙眉,犹豫半天,憋出一句话:“大姐,九妹已经很可怜了,父亲要将她送给知县当妾,她也是无路可走了。”   江大姊没搭理江二姊,见婆子来叫,扭头往正厅而去。江二姊也习惯了不被搭理,没有理会遍地撒野的江小弟,跟着江大姊进了屋。   正厅中江老爷一口一个“贤婿”,将陈明轩奉承到天上有地上无,很是殷勤的样子。还连声表示自己没有收到请帖,不敢来早,怕打扰他们办洗三宴,姿态摆的很低。   陈明轩估摸着江老爷如此,定然不单是因为他中了解元,可能还知道了一些暗地里的消息,比如皇帝对待商律的态度。   这事其实大家心中都有数,秋闱突然加了一道题,这么突然的变化,又关乎科举未来的走向,江南学子不知道将这道题翻来覆去,一个字一个字讨论多少遍。   但大多数人的都是持悲观态度,认为这次的秋闱改革应该没有下文。小皇帝登基三年,今年才开始执政,就想妄动各位皇室成员的钱袋子,太过轻狂了。   江老爷虽不是学子,但是浸淫商道数十载,对这道题的看法与学习完全不同。学子关注的是科举,江老爷关注的是商律将如何变。   大概是看到了洛夫人对阿余的态度,猜到了大长公主站在小皇帝这边,江老爷便准备在这场变革中挣一份机遇。   陈明轩感慨,不愧是白手起家的江老爷,嗅觉敏锐。   如果阿余真是他们的女儿,就算前面他们做了再多错事,自己定然不会拒绝他。但是世事难料,阿余是江老爷远方堂妹的女儿,京城张家的千金。   这些年阿余为江家的付出,足够偿还这些年的养育之恩,更何况前世的江家做了那么多狼心狗肺之事。   这些今生虽不会发生,但感情的隔阂已经存在,把江家当做亲家,不可能,各取所欲罢了,到时候江家能否抓住机会,就看他们自己了。   “江老爷抬爱了,您的意思我懂。若有需求,定然会向您开口。内子身子不适,不能招待您,还请见谅。”   江老爷见陈明轩态度软和,喜笑颜开,连声说:“那就好,那就好。”   对于江余能不能招待他,江老爷一点也不介意,甚至没有参加外孙的洗三宴也无所谓,只要陈明轩能接受他的示好就不虚此行了。   江老爷自以为得了陈明轩的准话,站起身,缅着肚子道:“我就不多打扰了,这些东西就当我给贤婿的贺礼。”说着让旁边的管家递上一个楠木匣子。   陈明轩也不客气,收了下来,将笑容越加盛的江老爷送出门。   江夫人几次插嘴不得,只能默默跟在身后,见玩的脸颊红扑扑的江小弟不情不愿的跟着婆子回来,将他的手撰得死紧,好似撰住了自己的全部一样。   一路上,江老爷仍旧不停地夸赞着陈明轩少年有为,还叮嘱他不要太过冒进,春闱时敛一敛锋芒,切莫当了出头鸟,俨然一副好岳父的模样。   正这时,前面传来一声凄厉的哭声,像是午夜突然冒出的女鬼,让人汗毛炸起。   落在后面的江大姊听到江九姊哭求的声音,见到江老爷铁青的脸色,勾唇笑了起来。   前面一直皱着眉的江夫人也听出了江九姊的声音,想到最近新到手的内院掌家之权,眉头舒缓开,撰着江小弟的手也松了开来。 第10章   “你说最后是知县带走了江九姊?”江余神色微妙。   想到前院中的混乱场景,沉稳如墨竹,也忍不住笑出声。   “别卖官司,给我从头讲讲。”江余半倚在床榻上,示意丫鬟将瓜子端过来。   “我代替夫人送客,才到门口,九小姐就跑了过来对着洛夫人一通哭诉,洛夫人的丫鬟当时没认出人来,都拔剑了。”   “见九小姐扒着洛夫人的衣服,实在不成体统,我和洛夫人的丫鬟合力将她拉开,九小姐如今的模样真让人不敢认。”   墨竹想到老爷的交代,尽量将过程描述的详细一些,看到江余一幅很感兴趣的模样,感叹还是老爷了解夫人。   “想来九小姐是被李家退婚后,遭了不少流言蜚语,样子憔悴了不少。”   江余想到李家连续退婚三次,三次还都是江家的女儿,心中一阵微妙,感觉瓜子也不香了。   墨竹将一旁的果盘拿过来,放在江余手边,继续道:“李家知道了九小姐想要攀附知县独子,在外面说了不少难听话,这也就罢了,江家将九小姐送去和四小姐做伴也费不了多少工夫。”   “不知江老爷怎么想的,非要将九小姐送去给知县大人做妾。知县夫人可是出身蒋家,平日里强势的不得了,九小姐这一去,可不如同进了狼窝。”   江余轻蔑道:“父亲惯来精明,上次九姊诬陷我的事破绽百出,应当是她自作主张,她惹恼了知县,父亲便让她自作自受了。倒是知县答应娶九姊,也不知抱着什么心思。”   想到知县色眯眯的样子,江余一阵反胃,连忙催促墨竹,问后面发生了什么,怎么闹的那么大动静,她在后院都听到了些许。   “当时大家都在门口正要离开,九小姐这通哭闹,动静那么大,可不是惹得许多人来看热闹,当时对面府上的墙头都有人趴着。场面乱的很,好在周夫人他们体谅人,没多说什么,准备先行离开。”   “可这会儿江老爷他们也来了,撞见这一幕,江老爷脾气不好,见此就要过去打九小姐,可没想到江小少爷一下子蹿了出去,为了护住九小姐,和江老爷打了起来。之后江夫人也加入进去……”   江余这回明白她听见的女人哭喊是谁了,她当时就觉得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原来是江夫人。   她十岁以前的记忆中,塞满了江夫人的哭嚎。江老爷带小妾回来,哭嚎,江老爷出去做生意久不回,哭嚎,被小妾欺负,依旧哭嚎,后来大姊嫁给荆门巡检,她也能管理家中一半生意了,江夫人才慢慢变得端庄起来。   江余陷入记忆中,没怎么听清墨竹的话,回过神来,见墨竹担忧的眼神,微微摆手,示意墨竹先下去,她想躺一会儿。   天色渐暗,房中静悄悄,看完一场戏的丫鬟小厮知道夫人心情不快后,大气不敢出。   一些尘封已久的记忆被打开,江余躺在床上不想动弹。黑暗中一只手伸了过来,吓了江余一跳。   看清来人,江余的脑子仍旧是木的。   “醒着怎么不点灯。”   被抢了话的江余闷闷问:“什么时辰了?”   “才辰时。”陈明轩将火烛点上,见江余面色难看,关切问:“是今日累着了吗?”早知道就坚定拦住她,让她在房中休息了,陈明轩暗自后悔,起身准备去叫大夫。   江余拦住陈明轩:“就是想到以前的事,心里不舒服。”   以为江余知道江九姊的狼狈心中会好受一些,没想到起了反效果,陈明轩连忙安慰:“江九姊也是罪有应得,她挑拨江小弟,让江老爷在众人面前丢了脸面,江家容不下她了。最后场面不可收拾,洛夫人才通知知县来接走江九姊。”   江余没想到陈明轩误会她对江九姊仍旧有旧情,哭笑不得,“我是想到了江……我母亲。”   可能是整个屋子都黑漆漆的,只有他们这里有一束光,江余格外有倾述的欲望。   “当初她怀我时,道士批命,说这胎不同凡响。我父母一心期盼这胎是男孩,没想那年父亲的织布生意破产,家里赔的只剩下一间土屋,随后我就出生了。”   “父亲觉得他之前想错了,我就是一个灾星,扔下母亲和我们三姐妹,只带走孙姨娘,一出门好几年,最后做成了脂粉生意,才将母亲和我们接回金陵。”   “我现在还能记得我才三岁时,家里没有多少粮食,母亲虽让大姐吃最好的,但也没饿着我,也会在大姐抢我吃的时维护我……”   陈明轩还是第一次听江余说起她的过往,这才明白为何前世江余被江家伤害数次也没有防备。   叹了一口气,陈明轩将江余揽入怀中,轻抚她的后脑。江余重情,既然如此,给江老爷设套的事就不和她说了吧,他护着她,将那些心怀叵测之人隔开,也是一样的。   两人一派温情时,一阵婴儿啼哭声渐渐近了,奶嬷嬷慌忙说:“夫人,小少爷一直在哭,怎么也哄不好。”   陈明轩拦着想下床的江余,从外间接过脸哭的通红的宝儿,递给伸长脖子的江余。   才三天大的小孩脸涨的通红,哭的可怜极了,确认宝儿不是饿了也不是拉了,江余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急的满头大汗。   “小少爷像是做了噩梦一般,突然就哭了起来,一边哭还一边扯开小被子,我给他盖好,他却哭的更大声了。”嬷嬷在一旁解释。   江余猛然想起自己刚重生时,也做过好几天的噩梦,梦见身处火海,被火焰烧焯皮肤的感觉格外真实,宝儿应是也做了这样的噩梦。   不知怎的,江余想到了那三枚玉蝉,连忙让丫鬟将玉蝉取出,放在宝儿的襁褓中,轻声哄道:“宝儿乖,没有火,不痛痛,宝儿乖。”   宝儿渐渐平息下来,看的一旁的丫鬟婆子既是一头雾水,又是惊奇。   之后的日子宝儿常常无故嚎啕大哭,只有江余抱着哄上半个时辰才能平静下来。江余要时常照顾宝儿,在各种营养膳食的坐月子期间,也一下子瘦了下来。   很快到了除夕,要过年了,江余也出了月子。   过年需要准备的事宜多,过年前还有宝儿的满月宴,江余忙成了一个陀螺,好在宝儿已经不怎么做噩梦,有丫鬟婆子在,不劳烦江余操心。   就这么忙着到了大年三十的晚上,给仍旧留在府上的管家和丫鬟小厮发了红封,江余恍惚觉得,旁边的人有段时间没见了,也不知他最近在忙些什么,每天早出晚归,一天到晚见不着人。   扭头看到桌上的用来登记的纸笔,这才想起下个月陈明轩就要春闱,江余感觉得自己最近忙混了头,怎么连这事也给忘了。   “等过完年,初七吃了及弟粥,你就动身去京城吧。在镖局雇些人,比跟着商队要快些,你也能早点到京城,还能多复习几天。”   江余盘算完,扭头却见陈明轩醉眼朦胧,盯着她,一幅憨憨的模样。   “这是醉了?”江余往旁边的酒坛看了一眼,暗自嘀咕:“才半坛,也不至于呀,难道是现在年轻,酒量还没练出来?”   怕陈明轩明天宿醉头疼,江余去厨房,亲自给陈明轩煮解酒汤。没想到喝醉后的陈明轩像大型宝儿一样,跟在江余背后。   “坐好。”   被嫌弃碍手碍脚的陈明轩将高大的身子蜷缩在一个小竹凳上,眼睛却仍旧不停跟着江余打转。   江余坐在灶旁添柴,扭头就看见这闪亮闪亮的狗狗眼,逗弄心起,问:“你这几天有没有做坏事呀。”   “没有。”陈明轩蹙起眉,一幅凶巴巴的样子:“我是在为阿余扫清障碍!”   “哦?是什么障碍?”江余以为他会说准备春闱之事,好奇追问。   “讨厌的人!我会让那些讨厌的人都欺负不了阿余!”   江余以为他是指考上春闱后,带她离开金陵这个地方,笑的眉眼弯弯,厨房里,两个人就像是小孩一样,面对面傻笑。   正月初八,江余目送陈明轩出了城,心中很多思绪划过。   旁边陪同的洛夫人见此,以为江余舍不得,转移话题:“你要不要来我的别院玩玩。” 第11章   洛夫人没有带江余去金陵城中的主院,而是去了城外的一座荒山。   这座山比起秋霞山,占地更大,但是因山中景色不佳,又时常有猛兽出没,并不得金陵文人雅士的青睐,山脚只有几个猎户搭建的木屋。   江余下了轿子,看着眼前颇为原始的丛林,感觉有一些腿软。   洛夫人一个呼哨,才半盏茶的功夫,山中出现一队人,他们抬着轿子,仍旧步履稳健,很快来到江余面前。   不过片刻,山前的人全都消失,仿佛不曾存在。   “是城中有事要发生?”江余感受着轿子的平稳,沉声问。   洛夫人也不瞒着她,将有人阻止陈明轩等人进京的事与江余说了。   “……陈明轩作为皇帝改革商律的标志,不少人想要对他动手,殿试结束前,恐怕都有人对你们动手,你随着我到基地,也安全许多。”   江余隐约有些猜测,但没想到是这么大事,惊讶的差点将怀中的孩子摔了:“陈明轩要帮皇上改商律?这么大的事,他如今不过举人,如何做的好!”   大楚如今不过三代,繁荣就已经盛过前朝最鼎盛时期,其中很大原因是大楚开国皇帝将商人的地位提高。   虽然大楚的商业存在很多问题,大楚宗室借商律对宗室的保护,敛财无数,但是这也不是一个才刚登基三年的小皇帝与一个举人能改变的。   “不是他一个人。”洛夫人也惊讶于江余才知道此事,接过江余怀中的宝儿,将一个汤婆子塞到江余怀中,“还有大长公主及其部下将士,我们都在背后支持着他。”   江余看着洛夫人坚定的面庞,心乱如麻,她没有太高的志向,夫君上辈子在京县知县这个位置数年,她也没觉得有甚不好。   如若不是张家的一些长舌妇讥讽她连累夫君,她都从未关注过夫君在官场上的情况。   现在陈明轩抓住了秋闱改革的机会,攀上了皇帝,做成了是流芳百世,数不尽的荣耀,但要是做不成,作为最前面的靶子……   江余这才觉得自己完全不了解陈明轩这个人,不了解他的心思,不了解他到底想要什么。   “你别担心,陈明轩心中有数,他此番进京,一路有人暗中保护,不会出岔子的。”洛夫人安慰道:“大楚宗室胃口越来越大,前几年好几次□□都是因他们搜刮民财太过而起,皇帝对此翻改革决心很大,不会轻易放弃。”   “我就是突然得知此事有些吓住,让我缓几天便好。”   洛夫人体谅江余,并不打扰她,在山中给她安排了单独的院子,并派了机灵的管事嬷嬷帮她料理院子。   安顿好后,江余从奶嬷嬷怀中接过宝儿,让墨竹下去休息。   见到宝儿仰着小脑袋,一幅想坐起来,却被棉被镇压住的样子,江余扶起他,对着宝儿自言自语:“你爹志向那么大,可把我给吓到了。”   “他还憋在心里什么都不说,不让人有个准备。”   “……你说他和我像不像江老爷和江夫人。”   “呀呀呀!”   感受到肉肉的小手触碰在脸上,看见小孩皱起的小脸,江余包住宝儿的小爪子,轻捏他手上的肉坑。   “你现在还小,一点力气也没有。”   “呀!”   “等你长大了,就有力气了。”   “呀!”   “但不要急,慢慢长,娘亲会变厉害,厉害到就算你爹变心,也能够护住你。”她不会像江夫人一样,需要孩子变强来护住她。   知道陈明轩的打算后,江余有着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虽然上一辈子陈明轩一直未曾纳妾,但是今生很多事都不同了,她不敢猜今生暴露出野心的陈明轩会不会,只能做好自己,不落后越来越厉害的陈明轩太远。   见到江余除了每日学习绘画,还找山上的谷医师学习医术,找每日训练的士兵跟着联系体术,洛夫人惊呆了,转而担心起江余的身体。   “你这吃的消么?”用饭时,洛夫人试探着问。   江余以为她指的是体术的事,回道:“我没瞎练,有适当休息。”   洛夫人仍旧不放心,亲自见了女兵给江余列的训练表,又看了江余一天的训练情况,还找谷夫人问了江余的身体状况,给江余重新列了一份训练计划。   “多谢!”   江余就这么每日充实着自己,开始时在平坦的训练场绕四圈便气喘吁吁,障碍跑经常顾了速度顾不上脚下。   为了让身体更灵活,体能更强大,她将读书习药的时间都压缩到晚间,白天在训练场上不停的练习。   看见江余在场中不停的被绊倒,然后站起来拍拍衣服继续跑,洛夫人担忧道:“多准备些药酒,晚上给她好好揉揉,就算是冬日衣裳厚,她这摔的也太狠了些。”   负责教江余医药知识的谷夫人笑道:“阿余之前就找我要了草药,现在应已经泡好了,她对这个很上心。”   短短一个月,江余已经能够在丛林中穿梭自如。在山上晨练完,江余回到房中梳洗,顺便查看最近店里送来的账本,信件。   账本无甚大问题,三个铺子进账稳定,显然被打理的很好。江余拿过信件,看着里面的一封邀请函,微微蹙眉。   金陵商会邀请她参加春日宴。   金陵商会的会长是李老爷,是退了她们家三次婚的李小少爷的父亲。   上辈子因着她婚前“失节”,李家不待见她,她在金陵三年,李家从未邀请过她加入金陵商会,这辈子怎的突然邀她?   这时外面传来一片欢呼声,墨竹拿着信激动地走进来:“夫人,老爷是春闱头名,是会元!”   江余之前就知道陈明轩的野心,因此对他得中会元并不意外。反而还在心中盘算,陈明轩秋闱是解元,春闱中了会元,殿试时只要不太差,皇帝应会点他为状元,成全三元及第的美名。   更何况他现在正为皇帝造势,科举名次自然是越高越好。   看着陈明轩的科举之路一片光明,江余抓住请帖,心中暗忖,她也要加把劲,不能局限在这三个商铺上。   远在京城的陈明轩不知道江余怀疑他会变心,甚至将他当成了竞争对手,在和京城中权贵打太极之余,日日期待着江余的回信。   而江余在确认了无名山的木料资质不错,甚至有几片桐树后,将家居店提上日程。   那三个店铺已经走上正轨,管事不能轻易换,要重新培养新的人来作为新店的管事,到时候还要招人。   “我这里还有一些人。”洛夫人瞥见江余讶异的眼神,也很是无奈:“她们现在也不在金陵,我只是觉得她们返乡种田实在可惜,想为她们找一些新的出路。”   “大长公主手下的火凤营士兵退伍后,难道都只能回乡种田?”江余颇为不解。   “有品级的将士自然有朝廷安置,但那些未入品的女兵,朝廷不过几两银子便打发了。其中长相上乘,面无瑕疵,会识字的,大长公主将她们安排在了皇商,其他人,实在没有精力安排。”   “倒是可惜。”   “谁说不是,大长公主体贴下属,凡是不能上战场,自愿回乡的,都放了行,还自掏腰包,给了大笔的安置费用。大长公主为大楚将军,手下的产业有商律限制,实在安置不了过多的人。”   江余想到陈明轩将来也要入官场,她手下的产业也将有限制,心中一紧,她得培养些人帮她代管产业,虽然容易被反水,但这也是大楚官场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了。   这些事都不急,现在扩大产业才是最重要的,江余带着墨竹与洛夫人借给她的女护卫参加了金陵商会举办的春日宴。   门口的人显然被交代过,对江余甚是恭敬,还专门叫了个机灵丫鬟给第一次参宴的江余介绍各处。   “宴会举办三天,这里给您准备了专门的院子,请跟我来。”   江余没理会周围人各色的视线,跟着去了后院一座独栋小院。   “每个参会的人都有一个这样的院子?”江余把玩着一个小巧精致的玉石榴摆设,向窗外望去。小院临近河边,目光所及,周围只有四五个这样的院子。   “您这样的独栋院子只有十个,都在这条丽春河旁边。剩下的都是五人共用一个院子,在园子的东边的平汀河边。”   单独的院子才十个,她居然能单独占一间,江余很是惊奇,面上却不动声色:“那些官太太也愿意和人挤在一个院中。”   “这次春日宴没有邀请官太太。”丫鬟接收到江余质疑的眼神,连忙补充道:“知县夫人是作为李家的亲家来游玩的。”   李家居然真的借知县夫人攀上了京城蒋家,这次宴会难道是专门来炫耀的?江余不纠结于此,知道明日正式开宴后,将丫鬟打发了下去。   她这次参宴的主要目的,是与金陵木家具生意的龙头老大,常夫人谈合作。   打听到常夫人也在这丽春河畔的独栋院子后,江余准备亲自去找。   才刚出门,走过一片桃树林,江余眼神扫见江小弟正疯狂的用脚踢一颗桃树,下意识蹙眉,扫视周围,换了条道。    第12章   常夫人乃是金陵最大的女富商,她的经历也十分传奇。   她的亡夫赵相公是金陵前任知县,在任期间体贴下属,事必躬亲。常夫人三十才怀上孩子,没想到赵相公在孩子还未出世时,就意外去世,只留下常夫人独自支撑。   赵家将赵相公的去世归结到常夫人身上,并不愿搭把手,却没想常夫人生下孩子后,短短三年,便将手下不温不火的木匠店越开越大,成为金陵最大的木家具供应商,所拥有的资产在富商云集的金陵也能排上前十。   江余拐过两片竹林,到达常夫人的小院。   随着引路丫鬟穿过游廊,脚边滚过来一个小皮球,江余停下了脚步将球拾起。   转角处跑出两个三岁小童,歪歪扭扭的撞进江余的怀中,分别抱住江余的两条腿。   “姨姨,球球。”   低头看见两张小肉脸,江余玩心起,将球轻轻往远处抛去,两个小萝卜眼睛随着球而动,将脖子往后扬去。   “娘亲!”两个小孩见着游廊那边的来人,立马抛弃江余,像两个小炮弹一样投入常夫人怀中。   江余没想砸到她今日要找的常夫人,向她略带歉意的拱手。   将两个小孩安抚好,常夫人带着江余到了正厅。   江余开门见山,直接将手边的匣子打开递给常夫人,“这是我最近设计的一些家具花式,常夫人觉得如何。”   常夫人也不多推迟,接过细细打量,越看越惊奇,赞叹道:“江夫人的巧思真乃金陵一绝。”   “谬赞了,我这也是门外汉的一点瞎捉摸,具体的效果还要看工匠师傅做出来如何。”   待常夫人看过这些设计稿纸,江余又将一张计划书递给她,“夫人的材料多由闽南运输过来,可最近几年南方暴动频发,运输不宜,我这边有新的木材来源,夫人不妨考虑考虑。”   “你是说合作?”   “是。店铺由夫人掌管,料理,我在夫人材料来源供应不及时提供木料,每月固定提供一次新的设计稿纸,夫人将利润分我两成便好。”   江余知道自己的无名山木料产出只有南方常家的十分之一,只是在隔壁郡县离的近些罢了,因此也不狮子大开口。   “陈相公如今已中两元,最后定然能入翰林,无怪你早做打算。”   现今商律限定了官员及其家眷经商的规模与数量,但官员也能抓住漏洞,让家中的丫鬟小厮的亲眷去经商。只要能拿捏住商铺的登记人,不被假账本骗过,大多不会出意外。   只要有品阶的官员大多如此,这些代为搭理商铺的人还被取了一个雅称,外管事。   江余在她同意后,将无名山所拥有的木材数量的记录与木家具设计稿纸都交给她。   常夫人被江余的利落给惊到了,“你不怕我拿了稿纸反悔吗?”   外管事多选无商铺管理经验的百姓,全由官员培养,这样的忠诚度与可信度都有了较高的保证。像江余这样,直接选一位已经有较多资产的富商为外管事,实在是少见,因为里面的不确定性太多了。   “常夫人的眼界岂是那些平庸之辈可比,并且有了我的木材供应补充,加上新的设计稿纸,我有自信常夫人以后利润的八分也比今日的利润要高。”   “江夫人不愧是金陵商圈的新贵,比那些磨磨唧唧的男人痛快多了!”常夫人赞赏道。   其实常夫人也早有意接触江余,金陵多富商,对比京都商圈官太太集中,金陵的男性富商极多,在江余之前,资产能排上前十的,只有她一人罢了。   男富商们不敢惹官太太,对她这个没有背景的女富商却多有排挤。金陵这边接货的镖局给她的价格多过其他富商一成半,她的染料进货也是……   这些年她的娘家远在闽南支应不及,若不是有着亡夫背后的人照应,她的店也做不了这么大,现在多了江余的势力,能与管理皇商的洛夫人搭上线,她的日子也会好过许多。   两人谈妥后一起用了晚饭,见江余第一次参加金陵富商的聚会,常夫人便给她介绍聚会一般事宜。   “每次聚会约莫三日左右,金陵富商们会借此机会交换消息,谈妥合作事宜,因此参会的富商需给李家交一百两银子,作为活动参与费。但今年倒是奇怪,免了这项银子不说,还未邀请官太太。”   “我见进来时见着蒋夫人与李夫人甚是亲密。”   常夫人一点就透,笑道:“李家那位三小姐确实姿容不俗,这春日宴李家既然想炫耀,那咱们就好好享受李家的款待吧。”   “正是如此。”   第二日李家大摆宴席,珍禽美酒佳肴琳琅满目,昭显出雄厚财力。江余和常夫人缩在角落,品美酒尝美食,好不自在。   宴后,两人夹在人群中,随大流对李家恭贺后,捡一清净的地方,坐下聊天。   “这是我手下铺子如今的进货出货量。”常夫人将怀中的册子递给江余,这还是今早她让管事专门给她送来的。   江余不意外看到一个惊人的数字,常夫人走的是平价路线,靠的就是走量。   “晓瑶姐可曾打算走高端路线。”   常夫人对此早有猜测,江余的设计偏精致华丽,比起她店里实用奈磨损的简单花样,复杂很多。   今早她从管事那听到,二哥押送木材时,有五位女人女扮男装同行,看身形,应是当过兵的。   大楚只有长公主手下的火凤营招收女兵,洛夫人就曾是长公主亲卫,现在这批女兵冲着谁来不言而喻。并且江余的店铺中的主要管事可都是一些身手了得的女子。   “阿余是想新开一家高端家具店?”   “是,我这边还有一些更复杂的图纸,正适合。”江余将新的图纸递给常夫人,“人手也不用担心,晓瑶姐只用派两个资深的木匠师傅过来就成。”   常夫人误以为江余想让这家新店归属与长公主旧部名下,连道:“那我将他们的雇佣书转给你。”   “这家店还是归属于晓瑶姐名下,高端店更需要一个好的管事,我相信晓瑶姐不会亏待店员。”江余说完,还俏皮地冲着常夫人眨眨眼。   常夫人深知高端店要开的下去,背后的关系一定要搭理妥帖:“这个店的分成便改一改吧,我给你各占三成,店员占二成,还有两成给洛夫人。”   她打断江余的推迟,转而提起新店应如何规划,两人都极具有经商天分,一时聊的入迷,直到天色渐暗才结伴往院子走去。   主厅仍在开宴,两人经过时,见到里面灯火通明,一片觥筹交错,也不进去凑热闹,准备回院子随便吃些东西后继续讨论新店的规划。   她们不去招惹麻烦,麻烦却专门碰了上来。   “哪里来的两个娘么,还怪好看的,来随爷去乐呵乐呵。”一醉汉看到江余和常夫人,眼睛一亮,向她们扑了过来,动作急切,身上的玉佩玉环撞的叮叮咚咚响个不停。   常夫人认出此人乃是李夫人的大哥薛老爷,不欲与他多纠缠,让婆子小厮拦着他,拉着江余换条道回去。   薛老爷喝醉后力气极大,加之小厮婆子也不敢伤了他,于是很快挣脱束缚,拦在江余和常夫人面前。   “美人走的这么急干什么,跟了我薛老二,可以在这金陵横着走。”边说边伸出胳膊想要揽住两人,一幅急色的模样。   外面的动静大,很快惊动宴厅里的人,来人没薛老爷醉的厉害,认出人,大声喊道:“薛老爷,那是常夫人和江夫人,可不是平常的舞女。”   薛老爷几次抓不住人,火气上涌,嚣张道:“原来是你们俩,好好的女人不在家相夫教子,净出来抛头露面。生意做的那么大,不知道上了多少男人的床。”   江余本不打算惹事,这里毕竟是李家的底盘,但是直接被人这般侮辱,江余将头上的金钗取下,直直往薛老爷那边走去。   薛老爷见江余取下钗子,以为她是要解衣服侍自己,喜的跟什么似的:“江老板这样的美人跟着一个穷书生干什么,跟了我老薛,包你穿金戴银,也不用窝在那小破院子。”   江余避开伸过来的大手,灵巧转身,金钗稳准狠的插入薛老爷的穴道上,让他清醒清醒。   一阵杀猪般的尖叫声格外响亮,薛老爷瘫在地上,像一个成年后才被阉割的公猪,在地上又叫又滚。   这会就不止坐在宴会厅门口的几人听到动静,满屋子的宾客都出来看发生了什么。   常夫人担忧地看向镇定自若的江余,但没说什么,只坚定地站在了她的背后。   最先出来的是李家人是李小公子,他为了躲避李夫人的强制相亲,坐在宴席的后面,此时听到动静就立刻蹿了出来。   见到薛老爷狼狈的模样,他惊讶地大叫一声:“舅舅。”便不顾地上的脏污,跪坐在薛老爷旁边,想要将他扶起来。   可肥头大耳的薛老爷哪里是他一个瘦弱青年能抚得动的,李小公子被薛老爷一脚踹到胸口,在地上滑行数米,一直滑到了李夫人的面前。    第13章   “小弟……”李夫人焦急的脚步被滑过来的李小公子打断,关切的话也一下子卡住。   后面姗姗来迟的蒋夫人可没有这许多顾忌,眼神扫过江余的脸,漫不经心道:“我说怎么见不到江夫人,原来是出来和人厮混。”   周围的人都听出了蒋夫人对江余的恶意,下意识的离她远了一些。   江九姊年前入了知县府做了小妾,蒋夫人不待见江家也是自然的,众人给蒋夫人的针对找了理由。   站在外围了江家也以为如此,除了江老爷的其他人脸色都不好看,但是见江老爷一幅笑眯眯的样子,按下了准备出头的脚步。   “我们是想早点回去休息,却被人拦住。”常夫人打破在场的宁静。   李夫人是知道自己弟弟的德行,本想来个先发制人,将问题一股脑栽在江余的身上,反正江余只是金陵商圈新贵,得罪也没什么了不起。   又见自己疼爱的小儿子被踹得不轻,现在仍懵着,心中的气向在场的两人发泄了过去。   “你对鑫磊做了什么。”李夫人没有管仍在地上打滚的薛老爷蒋鑫磊,却冲着江余质问。   “给他醒醒酒罢了。”江余捏紧手中的口哨,“李夫人不用先将薛老爷扶起来吗。”   薛老爷现在还在地上打滚个不停,刚刚江余用金钗刺的地方很是巧妙,会让薛老爷处于剧烈疼痛之中约莫一刻钟。   也不知薛老爷是借酒装疯还是当真醉的太狠,试探着上去抚他的人都被一个窝心腿踹得老远,渐渐没有人敢去扶他。   江余见被踹的爬不起来的小厮和只是有些懵没有受多大伤的李小少爷,冷冷一笑。   “他被你弄成这般,还有谁敢近身。”李夫人不想轻易绕过江余,“既然是你将鑫磊伤成这般,理当你来负责。”   江余将口哨收了回去,似笑非笑道:“您确定?”   薛老爷眼角瞥见江余手上的金钗在月光下反射出的光,动作更剧烈了,像是抽了羊癫疯似的。   他的醉酒其实早被疼醒了,但是之前不小心误伤了外甥反道让他不好再轻易的爬起来,现在当着姐姐的面,将江余这个邪门的娘们伤了,应该能抵些罪。   江余摩挲着手上的金钗,一步步慢慢走近地上狂乱舞动的薛老爷,周围看热闹的人却觉得好似一个屠夫拿着一把菜刀走向一只肥猪。   被自己的猜想吓到的众人抖了抖鸡皮疙瘩,明明是一个娇媚的小娘子,怎么能和五大三粗的屠夫相提并论,一定是薛老爷这犹如被煽了的公猪样误导了他们!   李夫人也察觉一丝不对,但是看着自己弟弟那粗壮的胳膊,又瞧了眼江余纤细的身型,没有出声。   众人不自觉的屏住呼吸,看着美人接近发疯的壮汉,不知自己在为谁紧张。   “江夫人且慢。”   远处突然来的声音将围观众人提起的气卡在半空中,众人愤愤地向声源处看去,见到来人竟是李家家主,只得将气慢慢吐了出去。   “老爷不是早早回去休息了么。”李夫人迎了上去。   李安波没有搭话,看了眼动作幅度变小的薛老爷,对江余客气道:“今日之事乃是我李家招待不周。”   说完一招手,让带来的护院将薛老爷架了起来,也不顾妻子难堪的面色,将周围的人客气送走。   李夫人向来不敢顶撞夫君,但是李安波这次突然邀请江余参加金陵商圈聚会,还安排了独栋的院子,已让李夫人心中不快,今日李安波还拆了她的面子。   想着蒋夫人的话,李夫人去到薛老爷的院中。   ……   这边江余对李安波的客气摸不着头脑,回去后也没怎么想明白。   若说是因为她生意做的大了,但对于李家也不过是九牛一毛,她现在连江家也比不过,李老爷对江家可没有对她这么客气。   若说是因为陈明轩,他不过是才中了两元罢了,江南才子多,江南学子科举名次高的不在少数,李家也不至于巴结一个未入官场的学子。   难道是洛夫人与大长公主?江余慢慢回想上辈子的记忆加上这段时间了解的朝中动向。   李家三小姐要嫁的是京城户部尚书蒋老爷的孙子,蒋老爷的女儿是黎王的母妃,李家是要与她交好拉拢大长公主?   但是这关系太远了吧,江余自己也觉得不靠谱,并且她实在对朝廷官员那些弯弯绕绕的关系不甚敏感,只得作罢。   终归是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江余摩挲着手上洛夫人送给她的特质口哨。   第二日宴会,李安波专门过来找江余,说了些以后要互相照应的话,弄的江余很是迷糊,只好微笑打哈哈。   却没想一直没打过招呼,几次对江余视而不见的江老爷过来替江余解围。   李老爷也不在意,他也在这次科举中察觉一丝不对,只不过想要与陈明轩结一个善缘罢了。   江余跟着江老爷沉默了走了一段路,打破沉默:“我还有事,改日再拜访母亲。”   江老爷也不在意,之前和李老爷说的显然是一个借口,摆摆手,让江余随意。   但现在已离江家的小院很近了,在竹林中撒泼的江小弟显然看见了他们,小孩的声音又尖又厉:“娘,三姐来了,给我银子!”   江夫人满脸笑容地跑了出来,见到江老爷也在,有些局促的拉了拉还在干嚎着要银子的江小弟,呐呐道:“老爷。”   江老爷看见江小弟这幅样子就来气,这次宴会各家都带来了自家的小辈,有的比江小弟还小些,但看着已经很是沉稳,有了对比,对江小弟的不满便重了一些。   “你怎么不出去交际,一天天窝在家成什么样子!”   江小弟对江老爷还是有些畏惧,小声嗫嚅道:“他们不搭理人,我不喜欢和他们玩。”   “你还有脸说!”江老爷见他一幅畏畏缩缩上不得台面的样子,扬手就要打。   江小弟虽不敢还手,但还是会躲的。他只要跑远了,等江老爷气消了就没事了,反正他爹才他一个儿子,再怎么气恼也只能将家产都给他。   江余见怪不怪地看着两人跑走,简单和江夫人打了声招呼,就准备告辞。   “三姊。”江夫人没察觉江余的疏远,激动地和她分享喜悦:“这次老爷只带了我和你弟弟来。”   江余面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的人因为这一点点理所应当的事高兴,忍了忍,再次劝道:“您还是学点管理店铺的手段……”   “这些都不急,你快带着我去认认人,我这些年没出来交际,外面只知道什么孙夫人,她姓孙的算是哪门子夫人。”   江余静静听江夫人发完牢骚,“这次宴会我也是第一次来,之前只有和管事打交道的经验,这次来的人我都不熟悉。”她熟悉的是那些没有来的官太太们。   “你也是个不成器的!”江夫人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对待江余也没了之前的热情,“早知道不让你大姐那么快回荆门了。她认识的人也不少……”   江夫人抱怨完,也不理会江余,自顾自进了屋。江余也习惯如此,静静地往回走。   之后的宴会江余宅在小院中,只偶尔去常夫人的院子谈事情。   春日宴结束后,因为要开新店事情多,江余从城外的荒山搬了回来。   之前再怎么和常夫人聊的来,落到实处,第一次合作的两个人总是需要磨合。好在江余的身体经过前段时间的锻炼,体能较之以往强上许多,每天白日在外奔波,晚上陪宝儿玩耍,也不觉得疲累。   金陵两大女富商联手,可看呆了一群人,本就经营这一家高端木家具店的薛老板在酒楼雅间内听见外面人津津乐道,不屑地冷哼。   “不过是两个女人罢了。”   旁边的人讨好道:“还是她们女人的本事不够,得两个人合开一家店,哪里比得上我们薛老板。”   “那江夫人也不过是靠着大长公主,没甚本事,她那店最后也不知是谁的。”一人不屑道。   “还有那个常夫人,她和县丞也不知道是什么关系,每次都偏袒她。说不定那两个双胞胎……”说着还露出猥琐的笑。   一群富商做生意不行,嘴上功夫倒是厉害,好似将对方说的越不堪,就能给自己的店铺经营不善找着原因。   薛老板想到姐姐李夫人交代的事,之前他还有些不愿意,江夫人背后的洛夫人他可是惹不起,但是看着眼前这些人,也不是不可以做一下,眼前这么多出头鸟不正好么。   “两个女子利用舆论这小道手段,抢了的大伙的生意,不如现在趁她们还没做起来,将她们的合作搅黄。”   众人听完眼睛一亮,想到自己和人合作时总是容易出岔子,想必江余与常夫人的合作也不甚牢固。等她们的合作破裂,再从中挑拨,让她们打起来,自己的生意想必能借机做大。   在场的人和薛老爷都是一路货色,不甚看的起女人经商,很快便达成一致。薛老板见众人很快被挑拨,眯起的眼睛中透露出一丝不屑。   有了这些人冲在前面,到时候就算江余出事的真相暴露,洛夫人也是率先拿这些人开刀,想到李夫人承诺事成之后给的银票,薛老爷笑着又点了两壶顶级的女儿红。   金陵这边热闹,京城也不逞多让。殿试时小皇帝废弃原本拟好的卷子,亲自出题,题目仍旧是秋试时的附加题。   考场哗然,有考官想说这不成体统,但看见主考官孔大人一副淡定的模样,口中的话咽了下去。   京城外的人直到众举子出了皇宫才知道此事,纷纷召集心腹密谈。   宫中蒋太妃得到消息后,轻蔑一笑:“真是天助我儿。”   宫外的宗司府上,不少宗室成员聚集在一起,“叔爷爷,您可定要劝住皇帝!”   宗司微笑安抚大家:“问题既然由金陵的陈学子引起,将他除去便是。” 第14章   书房中的王爷们听到这话,仍旧眉头紧皱,近一个月来,他们派出不少人手,先是手下的家丁,后来是暗中培养的影卫,无一例外折戟沉沙。   可见小皇帝是真的下了决心要改革商律,要动他们宗室的钱袋子,将陈明轩护的滴水不漏。   今日陈明轩必被点为状元,授官职,入翰林,再要杀他,付出的代价要大多了。   在场的老王爷互相看了几眼,并不愿意做这个出头鸟,杀官差和杀平民完全是两个概念,他们可不仅只对商律熟悉。   宗司并不意外在场众人的反应,瞥了眼旁边辈分颇高的另一位老王爷。   “既然杀他不容易,将他变的对皇上无用便是。”   见到在场众人皆看向自己,老王爷抚须笑道:“我女儿慧敏郡主若是嫁了他,小皇帝只怕也不敢对他再重用。”   “……可是我听闻陈明轩在金陵已娶妻,会不会太委屈慧敏。”   “将金陵那边料理干净,自然不会有什么不好听的传过来。”   众王爷松开眉毛,赞叹妙极。   ——   金陵巧坊阁中,江余扫视周围,见其中布置颇为妥当。   各种雕花屏风将屋子分隔出一个个区域,其间陈列着师傅加急做出的小巧摆件,精巧的设计使人不会一进屋便一览无余,增加了几分神秘感。   心中赞叹着常夫人的高效率,江余提着裙摆上了二楼。   “你来了。”常夫人连忙放下笔,给江余倒茶,“这开张的日子越近,我的心越是不安稳,你说我们这个高端家具店能成吗。”   还不待江余回答,常夫人径自念叨着:“我那些家具铺子,都是派木匠师傅去顾客家里测量房屋尺寸,专门为他们定做,累是累了些,但是百姓大多如此,基数大,我也有赚头,这专门的高端家具店,可是连……”   常夫人压低声音:“可是连皇商都没涉及,可见这个不如瓷器服饰脂粉之类好做。”   江余上辈子没尝试过这个,心里也不敢打包票,但是她一贯是下了决定,便不会后悔的,“晓瑶姐,那些小的家具铺子其实走的便是这条少而精的路子。他们的顾客少,便在家具上多花些功夫,再将价格提高。”   见常夫人仍旧蹙紧眉头,江余拉住她的手,安抚道:“这个刚开始肯定不如服饰脂粉之类容易见到效果,但是我们可以采用相同法子,只为达官显贵服务,将我们店做成江南家具的代表。”   “现在江南皇商没有做,反而是我们的机会!”   “是了,是了。”常夫人比江余了解更多,这系话不仅打消了她的焦虑,还让她生了些旁的心思。   家具不如服饰脂粉这类消耗品,平常百姓买的少,她借着娘家将生意往南边扩,虽已成规模,但是她并不甘心于此,北边的还有大片她未涉及的区域。   “我们到时候可以借着巧坊阁的东风,将普通家具店开到北方。”常夫人已经非常适应江余外管事的身份,将江余只占两成利润的其他普通家具店也归与她们的共同财产。   见常夫人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江余微笑点头,两个同样事业心重的女人眼中闪着相同的野心。   谈完这些,江余又跟着去看了后院师傅们的进度,对巧坊阁下月的开业有了把握。   时辰渐晚,两人同去酒楼用晚膳。   “等这段时间忙完,你带着小瑞和小珑来我家玩。”   “那两皮猴天天闹着要找小弟弟玩,你不嫌闹就好。”   两人用着饭食,随意聊些家常,这时常夫人的心腹丫鬟急冲冲走进,也没避着江余,着急道:“夫人,常老爷出了事!”   常夫人的家具店中的木材主要靠她娘家从闽南运过来,这次运货时因着天寒,常夫人的父亲常老爷不放心几个小子,亲自押送,算日子这周应是到了,却没想接货的人没见着货,只等到了狼狈的常家小厮。   原来是他们夜晚在野外休息时,遇见了猛兽,一群人仓皇逃跑,掉进河里,只有这个小厮当时去解手,逃过一劫,他找了半日没找着人,就来报信了。   两人这会儿也吃不下饭,骑上快马往城外而去。   到了事发地点,见木料的遮雨布被咬的坑坑洼洼,布下的木材被连日的雨泡的不成样子。有小厮收起这些布准备扔掉,江余将其要了过来,仔细打量这块被咬的乱七八糟的布,有些奇怪。   这些遮雨布经过销制,又经常被使用,没有半点吸引野兽的地方,怎么会被咬成这般。   凑近细闻,也闻不出什么味道,连日的雨将很多东西都冲干净了。   她们带着护卫,在山林河流中搜寻了两日才在一处河水干涸,突出的礁石那里寻到常老爷,常老爷此时气息微弱,若不是江余当机立断,用身上带着的银针替常老爷掉住一口气,只怕等不到大夫来。   回到金陵城,江余除了盯着巧坊阁的准备情况,还同时联系无名山,让小桃的哥哥阿木运过来一批木材到常夫人的店中应急。   越是忙碌,江余的思路越清晰,这件事很不寻常,定不是意外,她将部分老兵安排到常夫人的院子以做防守,自己换上不起眼的衣服,带上一个护卫,往秦淮河而去。   金陵城中的一座奢华院落中,薛老爷接到其他富商的来信,信上对这次的常老爷的事表功,还说要接着对江余动手。薛老爷愉快地将管事叫来,吩咐他们的计划也可以开始了。   管事连忙将李夫人送来的纸条递给自家老爷。   “将江余弄死,银票翻三倍?我姐姐何时这般大方。”薛老爷直觉不对,但是想到之前的弄瘫和毁容,与弄死无甚差别,也不在意,只暗自嘀咕麻烦,叫来谋士,让他们帮忙改变计划。   秦淮河中的花船上,江余抖了抖。   “阿余可是觉的有些冷?”花纱关切地给江余披上薄被,“夜晚船上寒气重。”   江余笑着将毯子裹紧,“花姐姐最近气色好多了。”   “多亏你之前帮我寻得的方子。”花纱温柔笑道。   花纱在秦淮河上经营着一条花船,虽排不上前十,但是金陵的大大小小的事鲜少有瞒过她的。   她与江余结识与药坊,当时花纱身患重疾,只能靠些普通药材吊着命,江余那会儿管着江家三分之一的脂粉铺子,手上有余钱,便顺手帮了她。   没想到花纱稍微压住病情后,给江余送了次消息,帮她避过了一次同行的暗算,两人渐渐的有了来往。江余当时选李小公子当夫婿也是花纱依着江余的要求帮她挑的。   这些年来,两人联络虽不频繁,但感情一直不错。   “你今日不来,我也准备去寻你,最近你可要小心些!”   江余早有预料,沉声问:“是有人针对我和常夫人?”   “是李夫人的弟弟薛老爷。”花纱直接点出人来,“他好似是得他姐姐李夫人的授意。”   李夫人?她和李夫人的恩怨只限于她在与李小公子纳彩问名后,与外男同处一室,得罪了李家。   春日宴上,可是李老爷没管李夫人的面子,当事人薛老爷都没太计较,李夫人不至于将气洒在她身上。   “李夫人要求薛老爷将你的腿打折,脸划花。”   怎么狠?江余不知怎么的想起了春日宴上蒋夫人毒蛇一般的目光,潜意识觉得她才是背后之人。   蒋夫人之前就指示过九姊对付她,现在这般也不奇怪,但是她和蒋夫人也没这么大的仇怨,不过是抢了些生意,蒋夫人现在有李家帮忙代理商铺,也不愁没有银子花用。   花纱见江余陷入沉思,久久不出声,焦急道:“阿余,你最近还是跟着洛夫人,薛老爷他们那群人很是识得一些三教九流之人,你可当心。”   “放心,我心中有数。”夜渐渐深了,江余也不多逗留,回了陈府。   身后一直跟着的护卫阿九见江余丝毫没有准备去城外荒山秘密基地,犹豫片刻开口:“夫人还是和小少爷去荒山避一避吧。”   江余思绪被打断,难得见阿九开口,也不恼:“只一个薛家,这府上这么多护卫难道是吃素的。”   见阿九仍旧支支吾吾,江余挑眉:“难道是还有一批人想打我的注意?”   “是之前针对陈明轩的那些人?”   “是有人见动不了陈明轩准备拿我开刀。”   阿九呆呆地问:“你怎么知道……”   江余没有多说什么,她刚刚想起上辈子曾经听过的一个传言。蒋家小姐爱慕张尚书独子,薛小姐是薛尚书的庶女,不敢表露心意,没想到张公子在金陵做官时娶了一个农家女……   那个蒋家小姐应该就是现在的知县夫人。   第二日,江余亲自去了一趟荒山,将宝儿送到那里。最近找她麻烦的人不少,宝儿才五个多月,实在脆弱,还是将他放在安全的地方,她才好来一个瓮中捉鳖。 作者有话要说:  鳖:? 薛老爷,京城来的暗卫:? 第15章   常夫人要照料常老爷,脱不开身,能处理的事少,江余便亲自带人往无名山而去,依照之前和常夫人的约定,在常家木料来不及供应时,她的无名山将空缺补上。   在回程的路上,她便遭遇到截杀,好在她与常夫人店中的人分开走,她所带的人各个功夫不俗,将她护的严实,那些人见占不到便宜,也不多纠缠,转身就走。   “江夫人,您真的不用回基地避一避吗?”阿九担忧道。   听闻路上发生的事后,墨竹也眉头紧皱:“那些人冲着您来,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江余笑着摆摆手:“我身边这么多护卫,加上我现在身手也不弱,不会轻易让他们得手的。”   “围墙边的刺刺树种好没?”江余问。   “种好了。”   “那些药粉也要加急赶制出来,洒在围墙上。”   “是。”   江余现在仍旧住着初入金陵购置的二进小院中,刚开始是没找到合适的院子,后来她忙着各种事,孩子月份也渐大,陈明轩又中了解元,索性就没有换院子。   这里离她的店子近,有什么事倒也方便,更何况现在随时可能有人偷袭,院子小,所需要防守的地方少,也正适合。   给负责防护的护卫加了月钱后,江余坐在屋子里看各种账本。   发现账本有些小问题,江余拿笔蘸取墨水,想要在账本上画圈批注,但见笔下一片水渍,写不出字,扭头看墨竹,见她正发怔,砚中仍旧是清水,墨块还好好的在里面,未被研开。   “想什么呢。”   “在想夫人为何执着生意上的事。”明明夫人马上可以成为官太太,像金陵那些官太太一般,随便管管店里不就行了么?   江余没想到竟是她率先问这个问题:“老爷被点为状元,授翰林编修,且看近日的情况,他所谋之事必定干系重大。他在往上一步步努力,我也不能落后啊。”   原来夫人是为成为老爷的助力,墨竹恍然大悟,当初夫人嫁给老爷时,老爷还是一无所有,夫人处与强势一方,现在老爷入了官场,夫人不甘心落后也是正常。   江余看着窗外的刺刺树锋利的倒刺,无奈苦笑。将要去京城,她其实是有一些慌了,而沉浸在生意中,不仅能让她不再乱想,也能有实实在在的满足感。   陈宅防卫的密不透风,暗处的人几次都没得手,行事渐渐急切放肆起来,不光夜里不得安宁,白日里,也时常骚扰。   护卫拖过来又一个被迷晕的黑衣人,江余将一个袖珍小瓶放在黑衣人的鼻下,这人挣扎着颤动的手不动了。   见护卫将今日抓住的黑衣人全部绑住,塞进车厢,江余叹了口气:“这都快三十人,我的药有点不够了。”   “我那边的暗牢也塞不下多余的人了。”   江余拉住突然造访的洛夫人:“给我弄一些药材吧,条子我都列好了。”   “京城来的暗卫没几人了,他们最近应是不会出手了。”   “那正好!”江余长吁一口气。   这些人虽然都被护卫拦下,没有对她造成伤害,但是连日的骚扰使得院子里的下人心神不宁,疲惫不堪,近日出差错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别放心太早,剩下人虽不多,但都是各府派来的暗卫头领,不容小嘘。”洛夫人皱眉,“而且他们应是与金陵知县搭上了线。”   江余也早有猜测,最初交给官府的暗卫后来不见踪影,近来暗卫各种动作动静极大,官府也放任不理,看来找她麻烦的两批人准备一起行动了。   “还是要早些入京啊。”   洛夫人其实是听闻京中慧敏郡主要榜下择婿的消息,特地来寻江余,劝她早日入京,现在天气回暖,宝儿的身体也康健,早些入京,也好让那些人忌惮几分。   见她有此打算,洛夫人也不准备现在就让江余知道此事,平白着急,转移话题道:“宝儿近来都会爬了,每天在房里爬来爬去可活泼呢。”   江余面色松下来,心中有些愧疚,这辈子陪孩子的时间太少了,等近日的事过去,要好好陪陪宝儿。   很快就到了巧坊阁开业的日子,常夫人面带疲色的和江余一起主持开业仪式。   江余这会儿不过十八,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就算前几日忙的脚不沾地,略施脂粉,仍旧显的娇艳美丽。   反倒是常夫人,年纪要大上许多,加上早年身体亏损,本就显老,现在站在江余身边,活像是两代人一般。   周围来捧场的贵妇中,有人窃窃私语,说常夫人多年经验积累,平白给江余做了嫁衣。   还有人嘀咕常夫人的父亲仍在病中,江余却丝毫不肯将开业时间延后,不讲人情。   周围的妇人多,和江余打过交道的是少数,就这么议论开来,将江余说成了吸血虫一般的存在。   有些和常夫人交好的女富商闻言,心中很是不快。   她们得常夫人帮助良多,惯来视常夫人为她们女富商的榜样,在这些似真似假的话语中,都对江余产生了恶感,还有一位与常夫人平时走的近的钱夫人起身,准备去找常夫人好好聊聊。   二楼上,江余也是很久未见常夫人,看到她不过一个月就苍老如此多,也很是吃惊。但常夫人来的迟,定好的开业时间已到,只好在仪式后询问。   “你怎的这般憔悴。”说着就要去抓常夫人的手腕。   常夫人将手缩回,往后退了几步,边咳边道:“无妨。”   “这样还是无妨?”江余很是着急,没理会常夫人的动作,强硬的一手抓住常夫人肩膀,一手握住她的手腕。   常夫人一边急促的咳嗽,一边往后躲,但是她现在虚弱的样子哪里挣脱的开,急的满脸汗,咳的也更凶了。   来寻常夫人的钱夫人见此,大喝一声,冲过来将江余推开。   江余被脉象惊住,正回不过神,被推的趔趄了一下。   “好你个江氏,常夫人这般为你操劳,你竟是这样回报的?”   声音极大,楼下的众人对视一眼,不知谁说了一句,“为常夫人讨回公道。”众人便齐齐往楼梯那里挤,巧坊阁一下子就乱了起来。   对面酒楼的窗户中,探出不少脑袋往这边望,想看看是发生了什么。其中一间不起眼的包厢,里面的人站在窗边,同样往隔着一条街的巧坊阁望去。   “可以动手了。”   “是。”   说话的两人长的平实的紧,身上透露出的杀气却十分重,薛老爷站在两人旁边,努力缩小存在感。   巧坊阁中,正当那些贵妇要挤上二楼时,不知哪里传来一阵灼热。   “起火啦!”   一声惊叫,贵妇人又匆忙往楼下挤去,因为太乱,有些人险些被挤出栏杆。   “谁踩我的裙子!”   “啊!别推我!”   ……   尖叫声此起彼伏,刚刚不过是凑热闹,就算是所有人都堵在了楼梯那里,还算有序,但现在大家急忙逃离巧坊阁,急切许多。   楼上,江余刚说服钱夫人,让她重新给常夫人把脉,常夫人却坚持不肯,推拉间,将常夫人的戴着的手套扯开了,手上密密麻麻全是红点。   钱夫人吓得立马放开了倚靠在她身上的常夫人。   常夫人苦笑:“这个是肢体接触传染,隔着衣服是无事的。”   江余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感受着手上的瘙痒,知道自己着了道,只怕常夫人也是被她连累。   扶着常夫人,江余刚想问常府的情况,就听见楼下一片喧闹。   着火?这里全是木质家具,可经不住火!怎的这般丧心病狂!   江余实在低估了他们的疯狂,巧坊阁位于金陵最繁华的街道,其中全是木质家具,这一把火下来,半点不由人控制。   往楼下一看,蜿蜒的楼梯上挤满了人,还有些人被挤了下去,好在现在仍有些春寒,衣服不薄,没有摔出什么事,但有些运气不好的妇人摔到了家具上,看样子撞的不轻。   江余果断将衣裳的外搭脱下,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划开,扯成条状。   常夫人明白她的意图,连忙过来帮忙,钱夫人犹豫片刻,瞥见江余手背上已经冒了红色的小点,深吸一口气,转头去挤楼梯。   两人才绑好两米长的布条,突然一个蒙面男子从楼梯那蹿出,一剑直指江余。   江余被训练多时,又早有准备,将常夫人往旁边一推,拿着匕首迎了上去。   到底比不上蒙面人训练有素,江余不停躲避刺过来的剑,不过半盏茶时间,两人交手数招,蒙面人惊讶于江余这么好的身手,动作急切了起来。   此时火势已大,楼梯已经被全部烧没,快要蔓延到二楼。   江余观察到蒙面人并不管旁边仍旧不断搓绳的常夫人,只专注对付自己,并且对她已经长满红痘的手十分抗拒,显然知道这是什么。   见常夫人将绳子搓好,绑在了窗棂上,江余从怀中取出一瓶药,捏在手中,手握成拳往蒙面人露出的面门而去,蒙面人正用剑挡住江余的匕首,防守不及,头微后仰,躲开江余长满红痘的手。   趁蒙面人不备,江余将手中的药粉洒向蒙面人,蒙面人的动作越来越迟钝,不多久,倒在地上。   第16章   此时火势已极盛,很快要蔓延到蒙面人身上,江余狠狠闭了闭眼,从怀中掏出另一瓶药,倒入蒙面人口中,确保他不会中途醒来。   然后再不迟疑,拉住窗边的绳子,往外跳去。   对面酒楼中的人见已经烧了半边的巧坊阁中越出一人,借着布条,身型利落潇洒的往下滑去,惊叹不已。   “那就是新科状元的妻子江夫人?可真是精国不让须眉啊。”   “别小瞧这位夫人,旁边街上的华衣坊知道不,就是这位夫人的产业,一家店抵得过一条街。哦,这条街要除了同样属于她的首饰店。”   “陈相公可真是有福,有一位这么会经营的妻子。”   ……   酒楼的人议论着,突然瞥见一支箭破空而来,箭尖锋利,直直对着江余的后心而去。   惊呼声四起,街上的人慌忙逃窜,生怕被误伤。   江余脚往墙上一蹬,扭身避开射来的箭,看了眼离地不过两米高度,果断松开手,快速往下落去。   这时越来越多的箭冲着江余刚刚的地方射去,乱箭射中了布条。好在江余早早放开手,虽然落地时腿震的生疼,但好歹未中箭。   远处传来马蹄声,众人以为是官府来人,虽觉得有些迟了,但仍旧惊喜的看过去。   酒楼中沉默的两人感到一丝不妙,往包厢门口急奔,在他们旁边的薛老板惊呼:“不对呀!之前明明打好招呼!官府不会派人过来!”   门被打开,外面站着一队穿着铠甲的士兵。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暗卫头领扫见士兵身上的铠甲样式,惊到忘记逃跑。   来人没有放过他们发愣的时间,将两人连同仍旧坐着的薛老爷分别绑住,扔到下面街道的空地上。   接着陆陆续续有一些士兵从周围的店铺里出来,手上拎着一个个背上绑着箭筒的人。   围观众人虽不知这是哪里来的兵士,但见从自己呆的院子里搜寻出这么多歹人,心中后怕不止,一下子议论开来。   “那人之前住我隔壁,一点都看不出来能做出这等恶事!”   “是呀!这些防火行凶之人太恶劣了!”   这条街上学子多,敢说的自然也多,有人起了个头,大家自然而然的议论起来。   江余此刻瘫坐在地上,没有力气站起身。   一位面慈的妇人想过去扶江余起来,却被钱夫人拦住,“她身上有病,靠近就会传染。”   钱夫人声音不小,周围都是之前从巧坊阁逃出的贵妇,自然听的一清二楚。众人哗然,看向江余的眼神更加不善了。   “她连累我们遭遇火灾,摔伤了好些人不说,居然还故意想将怪病染给我们!”   “长成她那狐媚样,难怪做出这等恶毒事。”   说着,又后退数步,离江余更远了些。   江余挣扎着想要站起身,但是脚崴了,使不上劲,换胳膊撑着地面,想要撑起身子,但在之前和蒙面人对打时,身上受了不少剑伤,一用力,江余感觉里衣里面一片潮湿,伤口甚至有些刺痛。   她知道自己不光染上了常夫人传给她的痘症,还中了蒙面人剑上抹的毒。   这次的计划原本是打算借巧坊阁开业仪式,将针对她的人聚在一起,由洛夫人带人将其一网打尽。   没想到他们丧心病狂的在巧坊阁点火,里面保护她的人无奈前去灭火,只她一个人面对来击杀她的暗卫。   也没有想到他们竟然不止对自己出手,还对常夫人一家出手。今日常夫人脸上厚厚的脂粉恐怕不止是为了掩饰疲惫,更主要是为了遮住脸上的红斑。   她还是过于自满了,没有考虑周到,导致她现在和常夫人格外的狼狈。   “阿余!”   “别过来,我中了毒。”江余挣扎起身,“用布包住手,别碰到我的皮肤。”   她身上的血染透身上厚厚的缎花棉锦袍,脖子上已经布满红点,远看像是口中喷出的血沫,近看才发现是让人头皮发麻的红疹。   洛夫人紧皱眉头,弯腰从衣服上扯下布条将自己露出的皮肤全部包住,然后亲自走过去,将江余抚起揽在怀中。   “洛夫人,她身上有怪病,会传染的!”   “是呀,可别被她骗了,那不是毒。”   贵妇们不敢过来,只伸长脖子对着这边叽叽喳喳。   洛夫人未看她们一眼,交代待命的将士将这些歹人抓起来,关到后面的囚笼中。   将士们行动很快,一会儿就像现场打扫干净,连江余刚刚躺过的地面上的血渍都用水冲洗干净,并洒上了酒消毒。   他们走后,在场众人久久反应不过来,一位学子小声道:“洛夫人这一身,加上抱着江夫人的动作,我还以为看见云副都统。”   “洛夫人是云副都统的夫人,自然像自己的夫君。”   “话说这些士兵应不是江南知府府兵,看起来更有气势一些。”   “看见那些人身上穿的没,云副都统旗下的威虎营统一制式的铠甲,我表哥的姨妈的儿子……”   在场的学子们再次议论纷纷,听到消息姗姗来迟的知县腿一软,得亏旁边的县丞即时扶住了他。   “我完了,我完了……”   知县失魂落魄,旁边的贵妇也好不到哪里去,自讨没趣后,很是嫉妒的朝着洛夫人马车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得幸灾乐祸地看向被烧毁的巧坊阁,带着这复杂心态回了。   不过这些贵妇白开心一场,因为准备瓮中捉鳖,巧坊阁这个瓮自然不是按照原本的规格建造。   除去原本常夫人负责时的房屋整体结构没法改,其间的一些贵重的家具摆设都是拿次上许多的木头弄的,不然当时楼梯上摔下来的妇人们真撞上货真价实的家具,铁定要撞骨折。   所以这天造成的损失并不高,甚至没有江余调养身体所用的药材价格的十分之一。   江余这次真的受伤太重,一进府,就被大夫开了数种名贵的药材,来压制江余体内的毒素,又因为失血过多,还得在考虑解毒的同时补血,简直要愁秃这些老大夫。   墨竹带着特质的手套,边替江余上药,边埋怨道:“夫人也太不顾自个儿,就算有人点火,怎可将暗中的人全支去灭火,就算留一人也好,也免得您独自面对那歹人。”   江余自知自己这次太过莽撞,也不还嘴。   “您也是,在楼上时让我去照顾常夫人,怎么没想过自个儿下来时没人照应。”     “还有小少爷,之前见您回来,开心的乐个不停,但是久不见您,几日都不笑了。但您这病又靠近不得小少爷……”   江余平日格外娇艳夺目,浓墨重彩的脸上此刻就算是苍白心虚,乖乖认错的模样,也仍旧显不出楚楚可怜,反而像是妖妃从良,狐仙化作村姑,遮不住身上的媚意。   刚进门的洛夫人见此,噗嗤一身笑出声来,惹来在场两人疑问的目光。   “我刚收到京城的消息,辰王想把慧敏郡主嫁给陈明轩,被他已有妻子,不二娶给拒绝了。”唉余这般貌美,陈相公还是没瞎的。   墨竹眼睛睁的老大,一幅要手撕渣男的模样,手下的力道不由的重了几分。   江余没被消息震住,反而被墨竹弄的长吸一口气。   “这消息不知怎么传了出去,皇上还给阿余封了安人。如今阿余是正六品夫人,比陈明轩还高一品呢。”   虽知道陈明轩不会做那陈世美,抛妻弃子,所以江余对他拒绝郡主并不奇怪,但是给她请封诰命,还比他高一级,仍旧有些哭笑不得。   江余虽没什么政治嗅觉,弄不清官场上错综复杂的关系,但也知道,没有陈明轩的请封,皇帝不会知道自己,如果皇帝不是看在陈明轩为他做事,也不会将原本应赐的敕命改成诰命。   还是要多赚些银子,看陈明轩对皇上的影响力,以后官职定越来越高,听说官越高,需要的花销越大,自己得抓紧时间。   洛夫人见江余从一脸怅惘变到一脸坚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说道:“这次的事闹的极大,我给江南太守发了信说明情况后,太守已将这件事直达天听。之后会有钦差过来专门来料理此事后续,你……”   “过几日,我身上的红疹就会消,到时便可动身。”   以为江余是被陈明轩打动,迫不及待的想要去京城,洛夫人揶揄地眨眨眼“好,到时候让尔风护送你入京。”   见江余不解,洛夫人解释:“虽然辰王事情败落,但抓不住证据,动不了他们根基,他们丢了脸,只怕会报复。”   江余又问了一些常夫人的情况,得知常夫人府上得病较晚的人已经痊愈,其余人也在好转,放下心来。   待病好后,江余专程去了常夫人府上,和她重新商谈巧坊阁的事宜,并将自己手中的三家铺子全部托给常夫人照管,之后轻车简行,去往京城。   金陵贵妇见江余手下的店归属权被移交给了常夫人,纷纷议论这是不是对巧坊阁的赔偿,只有和江余走的近些的官夫人注意到,那些铺子里的主事人没有大动,之后的新品也带着浓浓的江余风格。   心里明白,常夫人是江余的外管事。    第17章   回京之路有云副都统手下的精锐护送,江余这一路好几次遇袭也有惊无险。   为了照顾七个月大的宝儿和才刚病愈的江余,车行驶的很慢,每到城镇驿点必定停下来休整,同时也给京城金陵两边传信报平安。   这日到达离京不远的一处驿站,江余半倚在专门收拾出来的榻上看信,任由小胖墩在她旁边爬来爬去。   京城那边来的信是陈明轩写的,交代他已经在京城准备好宅院,还雇好了下人,一并备好了他们母子俩生活所需的用品。   对陈明轩居然开始注意这些惊讶,但江余也没多想,打开洛夫人的信,细细看起来。   上次来信,洛夫人给她说了县丞代理知县事务后,将给常老爷设下埋伏并下毒的那几位富商给抓了起来,因他们私放猛兽袭击常老爷一行人,并在常老爷身上下传染性极强的药,定五十大板,并罚银五百两。   但是以这些富商的本事干不出这样大的事,他们最多也就能在开张那天派人去贵妇中挑拨,此事定有后续。   而且县丞毕竟只是代理,只将那日威虎营将士抓起来的几人关了起来,并未给出判决结果,因此她十分期待这次来信。   江余嘴角含笑展开信,果然!   钦差将知县停职查办,携知县收受贿赂,罔顾人命,等多条罪证押送其进京城,涉案的薛老爷被抄没家产,流放千里,甚至因为查到李家涉嫌贿赂,还留了几位辅佐查案的官员在金陵,细查李家。   之前被打五十大板的那些人不过是薛老爷利用的一颗棋子,顶罪罢了,甚至薛老爷也不像是幕后之人。   可惜薛老板就算将这些甩的再干净,那日巧坊阁纵火事件,他与歹人一块被抓,众目睽睽之下,无法洗清与歹人勾结之罪,因此他的罪责也比那些富商要更重一些。   江余知道李家在金陵盘亘多年,没那么容易拌倒,现在的结果已经很让她解气了。仔细反复浏览信中所述那些人的下场后,江余将信叠好,放在首饰盒中。   这次事件钦差处理的雷利风行,都没等到蒋夫人收到京城蒋家的回复,就已被戴上夹板,随自己的夫君,金陵知县一起被押送进京。   金陵众官员在得知知县落马后,除了开心于这个借裙带关系上位,还喜欢欺压下属的人终于被换走之外,还惊叹于洛夫人的能量。   他们都误以为这是洛夫人为了维护好友江余,所施展的报复行为,毕竟这次的惩罚太重了些,不过是和歹人勾结,居然连户部尚书蒋老爷都没能保住自己的女婿,金陵知县。   但实际在这件事上出力最大的,是陈明轩。   他在被点为状元后的琼林宴上,曾和小皇帝单独聊过关于改革商律之事。   当时他感慨金陵商业发达,必是商律改革的先锋后,稍微提了下金陵知县不作为,商业之事全由县丞来做。   加上小皇帝之前听手下来报,若不是借调云副都统手下派去金陵保护洛夫人安全的护卫,他们也不一定能将这些有大用的学子安全护送回京。   已经对金陵知县很不满,这次又发现他与宗室那些人勾结在一起,小皇帝暗中给钦差下了口谕,违者斩。   不过金陵知县太怂,钦差来后就一直老老实实,反而是蒋夫人,否认罪责,烧毁账本过几次,钦差看在她是户部蒋尚书的女儿,也没太为难她,只是给了她和知县同样的待遇,夹板囚车。   这些官场上的弯弯绕绕江余都不清楚,她在知道那些人的下场后心情很是愉悦,然后一扭头,发现宝儿拽着一张湿透了的纸一脸严肃。   江余以为宝儿是将陈明轩的信当成可以吃的东西,将好几张信吃的只剩手上那么点,吓得坐直身子,哄着宝儿张开嘴。   小胖墩紧抿着小嘴,乌溜溜的眼睛看着江余,一脸不情愿的样子。   “乖,这个不能吃,吃了会肚肚痛……”   江余左哄右哄,小胖墩才别别扭扭地张开嘴:“呀……”   “乖,晚上给你炖鸡蛋肉末羹。”江余将宝儿抱在怀中,凑近看宝儿嘴中有没有纸。   这时,一大坨口水从宝儿微张的嘴角迅速流出,染湿了江余的衣服。   宝儿立马闭上了嘴,小肉手在嘴上胡乱的摸了几下,一头扎进江余怀中。   江余先是以为小胖墩嘴馋,接着哄道:“宝儿是饿了吗,再让娘亲看一眼,看完就给你蒸鸡蛋肉末羹。”   这会儿宝儿怎么也不肯再张口,就算被江余从怀中挖出,也别别扭扭地背对着江余趴着,只留给她一个肉肉的屁股。   江余拿他没有办法,也不再坚持,思考着要不要派人去附近的镇子里抓点药,陈明轩那封好几张的信都被宝儿吃到只剩下小半张,这闹起肚子来可不得了。   这时,江余才注意到那坨乍一看只剩下小半张的信,原来这不是只剩下小半张的信,是好几张鑫被宝儿的口水打湿后,看起来只剩下那么点。   江余啼笑皆非,正好瞥见宝儿正偷看她。   “呀!呀……”我才没有吃纸……   又一大坨口水滴在榻上,宝儿连忙用小手捂住嘴巴,肉肉的小脸紧紧皱在一起。   “哈哈哈”江余忍不住笑出声,接受到自家崽控诉的目光后,才收敛,“是娘亲不好,没有给宝儿准备口水兜。”   她这段时间确实太忽略宝儿,都没注意到他现在正需要的东西。   “走,娘亲带你去吃好吃的蛋羹!”江余抱起宝儿,往外走去。   “呀!”被手捂住的身音显的闷闷的。   因为江余将大部分人都留在了金陵,只带了墨竹和小桃,这时两人一人在车上整理物品,一人去了镇子购置接下路上宝儿需要的一些东西,所以江余要去厨房也没人拦着,只有两个护卫跟在她身后,保护她的安全。   之前一直觉得宝儿也重生了,所以江余用的是对待上辈子三岁宝儿的态度来对待这时还是婴儿的宝儿。加上宝儿每天睡了吃,也不闹人,她自然而然的忽视了他,将心思都放在了铺子上。   认识到自己的问题后,江余暗自反省,将构思京城商业规划的时间减少,腾出来陪宝儿。   之后江余才发现,宝儿看见不认识的字时,会下意识张开嘴,原来她误会宝儿吃纸那次,宝儿只是想看爹爹的信。   于是江余每日和宝儿的互动又多啦一个项目,每天给他念一些小故事,渐渐的,宝儿打湿书本的次数减少,她们需要将书放在车顶上晾晒的时间也变少了,真是可喜可贺。   在宝儿能看一些简单的书不流口水时,她们到了京城,进了京城东街的状元府。 作者有话要说:  宝儿:憋住不流口水!可是爹爹的信里有好多字认不得啊,哭唧唧,眼泪从嘴角落下。 第18章   陈明轩在翰林院中负责各个地方卷宗的整理工作,本就十分忙碌,再加上小皇帝时不时的召见,因此每日早出晚归。   加上他不擅处理内院之事,平日只吩咐徐管事,不怎么管状元府上那些随着府邸一同赐下的丫鬟婆子,于是状元府里就发生了很多微妙的变化。   比如现在这位穿着素净,却我见犹怜的丫鬟。   她拦在江余的轿前,“内院不得行轿,夫人还请下车。”   在入了状元府后,路上护送的侍卫告辞离开,他们需要入宫向小皇帝汇报,江余便坐上由徐管事安排的软轿入府。   抬轿之人是几个婆子,听见这些,竟都停了下来,虽不敢放下软轿,也没有继续前进,显然很是忌惮她的话。   江余拉开帘子,看见眼前这位打扮的破费心思的丫鬟,惊讶挑眉,这位她认识,她怎么这么早就在状元府中。   许含桃见江余就这么静静地居高临下看着她,艳丽的脸上丝毫不见旅途的狼狈,反而像是宫中的娘娘一般,充满贵气,她的气势一下子就弱了几分。   咬咬牙,许含桃噗通跪到地上,“夫人不要怪罪奴婢,这是老爷定的规矩。”   她的声音过大,一下子吵醒了睡梦中的宝儿。   “哇!嗝——”哭声从软轿中发出,似乎见没人理他,哭得越来越大,盖过了周围人对许含桃的关注。   江余转身抱起近些日子越来越娇气的宝儿,拿起旁边的小水囊,给宝儿喂水。   “宝儿别哭,越哭越打嗝哦。”   “呜~嗝,嗝~呜……”宝儿憋着小嘴,攥起拳头锤自己的胸口,不要继续打嗝了!这太丢男子汉的面子。   江余在里面又是哄着宝儿喝水,又是替他拍背,完全无视了外面,许含桃见越来越多的人看过来,甚至眼神从忌惮转为质疑与轻视,越站越尴尬。   她被娘娘派来状元府不久,虽然隐隐有代掌后院的苗头,但是时间太短,众人见夫人更强势,还有少爷傍身,立马就不那么听话了。   一群墙头草!许含桃恨恨地想,等我成了主子,生了儿子,定要你们好看!   有人见势头不对通知了徐管事,徐管事过来后看见轿子前跪着的人,眼皮一跳,他怎么就稍微躲一下懒,就发生这样的事。   他知道许含桃是被宫中的蒋太妃娘娘暗中送过来的,因此对她一直很客气,毕竟许含桃容貌清秀可人,又有太妃娘娘授意,以后很可能成为姨娘。   可现在许含桃对上夫人,夫人态度还这般强硬,可真不好收场。   徐管事拿不准陈明轩对江余的态度,更何况现在轿中还有少爷,于是不准备彻底惹到江余,连忙打圆场道:“里面还在休整,婆子抬轿走不稳当,容易摔着人,所以老爷才不让轿子进内宅,我叫几个小厮过来。”   直到江余到了主院,进了卧房,憋的一路的墨竹终于忍不住了,“夫人,你可定要压住那丫鬟,她现在就这般嚣张,当上姨娘后,又得是一个孙姨娘!”   江余轻轻给宝儿揉着胸口,笑道:“不会。”   “您不能轻敌,今日好多婆子丫鬟隐隐以她为首……”   “她是”听完絮叨,江余想安抚一下难得炸毛的墨竹,话语却一顿。她不能就这么直接将许含桃的身份说出,毕竟这辈子的她,是无法得知徐含桃是蒋太妃的暗线。   蒋太妃是户部尚书蒋老爷的妹妹,是金陵知县夫人蒋夫人的姑姑,上辈子蒋家也是派了这个许含桃过来勾引陈明轩。   当时她还沉浸在找到亲生父母的茫然与喜悦中,突然一日见身边的一个丫鬟不见了,问陈明轩才知这位是蒋家派来的人。   今日突然见到这人,有一种宿命的轮回感。没想到这辈子他们早进京三年,蒋家仍将这人送了过来。   但许是她小了三岁,如今清纯中遮不住傲气的模样也太稚嫩了些,陈明轩就算年轻了三岁,但他这辈子常与皇帝打交道,绝不比上辈子那时候眼力差。   因此江余是真的不担心墨竹忧虑的问题,稍微休整片刻,将宝儿哄睡后,通知徐管事召集府中所有下人。   江余就这么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不理会旁边对她暗中观察的徐管事。   渐渐有些人来了,他们见江余和徐管事面上严肃,也不敢说话。之后来的人越来越多,人挤在一起,叽叽喳喳时不时说些小话,他们瞥见江余似乎不管他们,场上越来越嘈杂,甚至还有人抱怨自己手上的活还没做完。   在吵闹声中,最后几人来齐了。   徐管事长吁一口气,想提醒江余所有人都到了,有事情可以快些讲。   “从通知到最后来齐,一共花费半个时辰。”墨竹的声音很大,一下子盖过众人的声音,众人不自觉安静下来。   “各处管事请出列。”江余放下茶盏。   人群中站出十位,他们没怎么看江余,将目光不断投向坐在旁边的徐管事。   “你们被降为副管事。”江余轻描淡写道。   “凭什么!”一些脾气火爆的中年男人顶撞道。   “不听主人家的吩咐,肆意顶撞。”江余转头看向旁边的徐管事,“你替我跑一趟内庭司,将人退回去。”   “这……”徐管事一脸犹豫,见着江余从刚刚一直把玩着的匣中抽出一张身契,住了嘴。   江余将这位管事的身契放在桌上,推给徐管事,手中继续把玩着那装满身契的匣子。   徐管事冷汗直冒,匣子里的第一张身契上,就写着他的名字。   他可不想被送回内廷司,不说状元府已经是一个极难得的好去处,他是费尽功夫才得到这个机会,就光只是被退回内廷司的人的下场,徐管事打了一个寒颤,看向那位也被吓傻的人充满同情。   有了这一震慑,江余很顺利的将各处的管事降为副管事,将最早来的那几位全部任命为副管事,让他们相互监督。   除此之外,江余又提拔了几个来的早的,看着老实的到主院,而那些迟来的,通通从原本的职位上往下贬一个等级。   “以后每月按照今日的规矩集合一次,我希望下次能在半炷香的时间内到齐。”江余说完径直回了主院,墨竹带着那些被叫到的人往旁边的院子而去,显然有事交代。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新来的夫人看着带的人少,没想到气势这么足,更没想到的是,老爷将满府下人的身契都交给了她。   几个有些小心思的丫鬟连忙将不该想的全部打散,人群中的许含桃看着周围的人不着痕迹的远离她,在她身边形成一个真空圈,后悔的同时,心中大恨。   心情最为激荡的是徐管事,他其实一直想要成为老爷的心腹,在宫中时,他就听到一些风声,猜到陈明轩定会被重用。   但是他身为状元府总管事,每日只能处理一些琐碎,丝毫接触不到重要之事,这样何来重用,因此他之前才寄希望于许含桃,暗中给她方便,想在她上位后给自己吹枕头风,没想到夫人才是最得老爷信任之人。   这不符合京城中,老爷和小妾是真爱的传统啊!   感叹完,徐管事暗自琢磨今日江余处理事情的手腕,越想越心惊,又想到江余妖娆妩媚的长相,许含桃拍马也赶不上,老爷眼睛没瞎都不会选她。   传言误他!夫人那里是乡下粗鄙女子,分明不比官家小姐差!要他说,那些斯斯文文,整日里琢磨些华而不实的官家小姐,还不如他们夫人有魅力呢!   已经被江余彻底征服的徐管事巴巴地跑到主卧门外请示。江余也不客气,将之前管理宅院的规矩一一细说。   当天下午,被敲打过的状元府下人和充满干劲的徐管事将状元府打点一新,休整内院的速度都快了许多,得知江余进京,匆忙请假赶回府上的陈明轩一时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进错了府。   有了新规矩的仆妇们遇事都不再推脱,除了轮班应做事之人,其他人恨不得将事抢过来自己做,生怕因不够积极,被赶回内庭司。   陈明轩的脚步加快,想要快些去见江余,却见眼前冲出来一人,直直往他这边撞了过来。   见那人不像是习武之人,应是府上丫鬟,陈明轩放下警惕,随手将人往旁一推,也不回头,脚步愉悦地往正院而去。   坐在水只有腰高的废旧池子中,许含桃满脸震惊,陈明轩还是男人吗? 第19章   陈明轩急急赶到正房时,江余正忙着给那批被留下的人吩咐事情。见着陈明轩来,抬手示意丫鬟给他端茶,接着讲:“……如果你们将外面的店子开的好,到时候可以自己赎回身契。”   见着那些人激动起来,江余让墨竹给他们分派任务,初步先将她最擅长的脂粉铺子开起来,到时候这批人调.教好了,就可以让阿木把材料从江宁的无名山送往这边。   只是这运输成本过高,目前只供应一家店,有些不值当,如若再一同运输木材,布料之类的物品过来,同时供应多家商铺的货源,成本将大大降低。   可是她为了将金陵的产业隐在暗处,将人手全都留在了金陵,由常夫人掌管,只带了小桃和墨竹来京城,因此短期内顾不了这么多店。   更何况陈明轩现在身处官场,她身为朝廷官员的亲眷,手中商铺的数量有限制,得徐徐图之,要想在京城多开店,还得暗中好好寻找新的外管事。   江余告诉自己别急,她现在手上的现银充足,足够周转,等人手慢慢培养出来,以后会越来越好。   旁边干坐着喝茶的陈明轩左等右等,等不到江余搭理他,又见她眉头一直蹙着,求表扬的心熄了下去后,有些慌乱起来。   江余是不是瞧不上这状元府?   这里确实不怎么样,除了位于东街的中心,大楚清流的聚居地,位置不错外,没有任何优点。   大楚没有赐状元府的传统,毕竟三年一位状元,东街也不够塞的,只有皇帝特别喜爱的学子,才会赐宅院,且地方大多位于东街边缘处。   这里是前年被抄没的一座府邸,因为疏于打理,荒废的厉害。虽地段极好,但赐给大楚第一位得三元及第的他,倒也不奇怪。   甚至小皇帝为了不显得太特殊,只假借着一时激动,当着大臣的面赐给他,因此内廷司还来不及修缮。   他最近几日太忙,需要应付各方派来的人,还时不时被格外关心他的小皇帝问话,府中事务全交给徐管事,没想到这人效率这般低,连内院中的路都没收拾平整。   想到自己在信中吹嘘的话,陈明轩有一些心虚。   “要看看宝儿么,你都五个多月没见他了。”江余引着陈明轩进内屋,就见宝儿坐在小床上,专心玩自己的脚丫子。   “mama~”宝儿见着江余,兴奋地向她爬过来。   江余坐道床边,让小胖墩坐在她的怀中,笑着问,“看看这是谁呀。”   宝儿仰着脑袋,虽然仍旧有些含糊,但是坚定的说了出来:“die~”   陈明轩先是一喜,但是看见母子俩如出一辙傻乎乎的笑容,察觉出一丝不对。   “宝儿这么快就会说话了?”陈明轩托住爬过来的小胖墩。   江余仍旧满脸笑容,骄傲道:“也就前几天,刚会叫人两天。”   “六个半月就会说话还真少见,我见着旁的孩子都是周岁才能准确叫人,我们宝儿真聪明。”   江余这才察觉不对,宝儿现在的身体里装着三岁的灵魂,才会这般早慧,但这有些太不同寻常了,想到在宝儿甚至还能自个儿看书,江余有些后怕。   还好一路上只有她给宝儿念书,宝儿没有表现出认字的模样,墨竹约莫以为她是想要像怀孕时一般,给宝儿做熏陶。   “宝儿也是胎里养的好,身体长得快些,所以能提前开口罢了,现在他也只会叫妈和爹。”   宝儿听到这话像是不服气,响亮道:“宝儿!”   这两个字比刚刚叫他俩时清楚多了,宝儿似乎也没想到自己这会儿发音这么准。   “mama!”   “die!”   ……   “宝儿!宝儿!宝儿!”   宝儿落寞地低下头,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宝宝太不容易了。   江余被自家崽在线拆台,僵在当场,陈明轩见江余已经领悟到他的提醒,打圆场道:“咱们的宝儿天资聪慧,以后咱俩得好好培养他。”   江余一想也是,她和陈明轩亲自照顾着宝儿,到了三岁,宝儿也就显不出太过惊世骇俗的东西,到时候出去进学也无所谓了。   由着越来越沉的宝儿在他爹怀中爬来爬去,江余幸灾乐祸,这种甜蜜的折磨也要让陈明轩体会一下。   幼时常在田间干活的陈明轩完全不将宝儿这吨位放在眼中,只用手虚拢着他的后背放置他摔下来,关切问:“你受的伤现在如何?”   “除了失血过多,还需补补,已无大碍了。”江余是真的对险些毁容的不太在意,毕竟只毁容了短短几天,而且她在离开金陵之前,亲手配置了更折磨人,还不具备传染性的药给薛老板和那些暗卫喂了下去,他们将更受折磨。   陈明轩还是有些不放心,专门吩咐了厨房晚上做一桌补血的菜,晚间还要亲自看看江余身上的剑伤如何。   因为当时蒙面人的剑上抹了毒,导致江余在解毒成功后,仍旧需要一直涂抹特质的药膏,才能将伤疤祛除。   陈明轩赶走墨竹,自己拿着药瓶,自告奋勇要给江余抹药。   剑伤遍布江余全身。背上、胸前、胳膊上、大腿外侧,陈明轩给江余涂完药,起了一身火气,急切吻住江余。   两人老夫老妻多年,江余自然没什么害羞的,只是身上的药膏刚涂上,可别给蹭没了,于是着急的用手推陈明轩,让他等一等。   但她这会儿衣衫尽褪,脸色潮红,落在陈明轩眼中,无疑是赤.裸裸的诱惑,更加的急不可耐。   “吐……吐出来,那个药,不能入口……”江余断断续续说。   陈明轩只得无奈抬起头,从江余的耳后吻到眼尾,再亲吻上不停喷吐着热气的嘴唇。   “你坐在上面,免得将药膏蹭到床上。”陈明轩将江余抱起,放在身上。   “你……不是已经……将药膏蹭乱……”江余染满雾气的眼眸没好气瞪向陈明轩,这人的手还在她身上乱动,药膏早被蹭乱。   她这会儿也被挑起欲望,只稍微推了几下,便顺着陈明轩摆弄。   两人最后还是将药膏弄的到处都是,被子上,床帐上,床沿上,到处都有着淡绿色的膏状物体。   两人只得再洗一遍澡,再涂抹一次药膏。   次日,江余吩咐厨房不要一顿所有菜都补血,一餐一道就够了,她吃多了补血之物,有没有补上血不知道,整个人却燥了许多,这才会让陈明轩轻易得逞。   将人赶去翰林院,江余也打算出门转转,看有没有适合的店面。   只带了小桃,江余就乘着马车出门了,从窗外看着熟悉的京城东街,看着这青石路,看着各府低调却价值不菲的匾额,看着来往小厮对她这顶出自宫中轿子投来的复杂目光。   一切和前世一样,又那么不一样。   江余将帘子放下,吩咐车夫去京城最繁华的泰安街,她现在有自己的生活,张府又与她何干,这辈子她不去主动认亲,想必张家也不会主动来找她麻烦。   只是张府就在状元府的旁边,隔的颇近了些,就算大家出门都有着马车,但仍旧看着心烦!   江余这种不爽的心情在到达泰安街时好上许多,她让车夫停车,下了轿子挨家挨户观察街道两旁的店铺。   她天生就对这些买卖之事很感兴趣,并有着敏锐的直觉,只在每家店停留片刻,她就知道了那家店经营上的长处与不足。   让小桃将一路过来买的东西放到车里,江余坐在茶楼细细思索她应该如何选址,这是她在京城的第一家店,得慎之又慎。   综合分析了周围商铺情况,女顾客密集处等因素,江余挑中了一块区域,又专门去这几家店查看经营情况,同时确认是否背后有人。   要盘下店铺,还是要找生意萧条的店,以及没有靠山的店,她虽然资产不菲,但不能与达官显贵争锋。不说地位差距,光是财富积累,就远远比不上他们。   江余运气不错,还真就找着了这样一家没有达官显贵作为幕后老板,且生意萧条的店。   与店主初步谈了下各自心理的价位,顺利谈妥后,两人便准备一同去衙门办理转让。   店主也十分满意,随着他姐姐随着姐夫外任,他店里的生意越来越差,他也才真正明白自己经营能力多差,之前全靠姐夫面子。   他明明越来越累,但每日亏损却不断增多,快要撑不住了,于是准备将店搬到姐夫外任的县去。   正是午时,衙门这会儿也没人值班,江余便请店主一同用午饭。   为了避嫌,也没有去包厢,两人只拣了一处安静的角落坐下,边吃边聊聊经商经验。   店主是有一颗经商梦的,他特别佩服那些吩咐底下人干事,只用动嘴皮子就能赚大钱的人,因此江余只短短几句话,店主就被折服,甚至想要留在京城拜师学艺,以后不靠着姐夫也能挣大钱。   两人谈的兴起,便显得亲密了些,旁边桌的顾客不知是酸谁,阴阳怪气道:“也不知哪家老爷这么倒霉,自己家的小妾大庭广众之下爬墙。”   那桌其他人符合道:“看那样子就知不检点,也不知偷了多少人。” 第20章   江余坐的地方位置比较偏,与大堂之间有屏风拦着,这边只有三两桌客人,自然听的一清二楚。   店主出身耕读世家,听到这个话落在和自己同行的江余身上,自然坐不住,正当他绞尽脑汁如何反驳时,就见江余的声音。   “听两位如此义愤填膺,难道是有过这种经历,留下了后遗症不成。”   江余没有如那两位含沙射影,直接点名道姓,一下子吸引了这边所有客人的目光。   按照江余的脾气,若是在金陵有人这般说她,她能直接将人揍一顿后,将人赶走,她在金陵经营的人脉关系,能够让她这样对待这种不修口德之人。   但这里是京城,初来乍到,她也只能迂回一些。   可店主不觉得江余迂回,这都直接对着人喊话了,没见那两位已经脸色胀红,站起身想要给江余一个教训。   仔细看过这些人的模样,确认这几位应该没什么背景,店主这才鼓起勇气拦在江余面前。   江余同样也知道这些人不是什么惹不起的,甚至她还认识其中坐在上首的一位,他是张家一位外管事的儿子。   不过现在才景平四年,这位的爹还没当上外管事,约莫才刚进张府,现在不过是马房洒扫小厮。   这么瞧着,这些人估摸是各个府上小厮的子女。江余感到好笑,这些大家族的洗脑功底真是一等一,连小厮的子女都被染上了这种习气,对女子从商在外露抛头露面百般看不过眼。   像她上辈子也被这种说法束缚住,店里一应事务都交给外管事,最多看看账本,极少插手店中事务。   江余绕过店主,站在前面,笑问:“你们都站起来干什么?说不过了,想动手?”打架她可不惧,自从上次轻敌受重伤后,她现在出门身上带的东西可不少。   贴身的金甲,各种功效的药粉,银针,匕首之类,就是当初的蒙面人来了讨不找好,她惯来吃一堑长一智。   “你!你!你!”他本想冲上来吓一吓江余,威胁后拿点好处,这么被堵了话头,气势就弱了下来。   他虽不认得江余,但认识店主,知道江余和店主没什么关系。江余又长的美艳妖娆,穿着十分讲究,梳着妇人头,且眼生的厉害,这不是哪家藏的小妾又是谁。   完全没想过江余可能是官夫人的可能,江余这长相和打扮,一看就是小妾,哪家主母这样。   老子在张家帮佣的武七看到江余的相貌后惊住了,他们家极少出门的主母就是京城很少见的艳丽型,说白了就是一副小妾模样。而眼前这人,不知是否因为都是同样风格的长相,竟有些相似。   不是说张夫人是孤女吗,难道这位是张夫人的远房亲戚?想到张夫人在府中无甚实权,连少爷小姐都从小养在张老妇人房中,与母亲不亲近,武七就算怀疑,也没有替江余说话,只是默默往后退了几步,隐在暗中。   江余注意到了武七的动作,摸了摸脸,嘲弄地笑出了声,看来除非她不出门,不然是躲不过张家的注意与怀疑了。   美人就算做出讥讽的表情,也是美的,气势汹汹的两人先是脸上一红,转而化为更大的愤怒,像恼羞成怒于自己居然也被“勾引”住,说话的底气也足了几分。   “你在外面勾三搭四,不怕你老爷知道后将你活活打死么?”说着猛地上前用力推江余,想将她推到后面的店主身上。   同时另一人将屏风拉开,像是迫不及待想要暴露江余的不检点一样。   至于是不是他们陷害,没关系,江余“不干净”后,被那位老爷抛弃,他们就达到目的了。至于江余之后的下场,相信主母很乐意落井下石,对江余这个“小妾”斩尽杀绝。   这两位小厮的子女按照自己的惯性思维,互相对视一眼后,配合的相当默契。他们的动静也吸引了大堂中的客人。   这座酒楼菜色一般,但是位于衙门附近,地理位置优越,在中午用膳时,人流量还是不错的。   离得近的早听见里面的争论声,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没想到里面的人越闹越大,将屏风都给拉开了。   不过居然不是推倒屏风,小气兮兮的,这位一线看戏群众评价完,想看看那位惹起争端的美人到底长啥模样,就见美人一脚踩在一位武高大结实的男子背上,像只是拿这位垫垫脚一般。   确实很好看啊,难怪那位愿意被踩。   被踩的这位却难受极了,不知道江余使了什么法子,他都没碰着江余,就控制不了自己的肢体,用双手往前推的姿势直直往地上倒,然后被一脚踢在膝盖,又一脚踩在背上。   他疼的浑身冒汗,却仍旧只能保持跪地趴匐的状态。   江余慢慢放下脚,漫不经心道:“既然你诚心道歉,坚持要跪两个时辰认错,那就原谅你这次的冒犯。”   说完,环视外面,见大厅全是男子,刚从门口进来的女子也带着帷帽,江余坐了回去,继续喝汤。京城这种将女子束缚住的风气真是令人无语,不光男子如此,有些女性也这般。在金陵,做出自己一番事业的常夫人可是金陵女子的楷模。   可能是金陵女子大多靠自己将商铺经营好,所以不畏惧男子的目光,而京城……   店主没想到江余这般生猛,这行事风格他只在大长公主手下的女护卫队身上见到过。   难道说江余背后有大长公主做后台,店主拜师的想法渐渐成型,这么厉害有背景还擅长经商的人,他一定不能放过。抱大腿,他是专业的!   屏风后一桌客人也有此猜想,亲自考察自己暗中产业的大长公主问旁边的护卫:“这难道就是阿洛信中的江余?”   得到护卫肯定的回答后,大长公主笑道:“确实很像我们火凤营的人。”   护卫补充:“听洛姐姐说,江余擅烹饪,可要请她来指点指点这凤泰楼的厨娘。”   “看来这夫妻俩都是我的贵人。”   “她最近忙着她的铺子,咱们也要忙着金陵那边事情的收尾不得空,不如您下个月端午邀她一同观赏赛龙舟。”   “好主意。”   饭后江余和店主十分顺利的办理妥当店铺的交接工作,在江余正准备去人牙子那儿买两个人在店中干些杂活时,店主自告奋勇要前去带路。   那殷勤模样,搞的小桃以为这位看上了他们夫人,一路上都对他防备的紧。   但是店主,这会儿不能叫店主,应该是何玉满脑子都想着如何让江余收下他这个徒弟。   何玉是家中的幼子,现年不过十八,虽有几分机敏,但到底年少经历少,完全不知道如何让江余收下他,只好不停的表现自己。   现在他已经知道江余是前段时间京城中的红人,连中三元的陈状元那个传闻中的乡下夫人。   他的两个姐夫官职并不低,因此他早听说这诋毁状元夫人的谣言是辰王府放出来的,就是为了给嘉敏郡主挽尊,现在见了江余,更确信这点。   长的这么好看,还有本事的夫人哪里是传闻中那个无盐无德无才,只靠儿子栓住丈夫的人。   全是嫉妒!   就像他以前的朋友嫉妒他有两个疼他的姐姐,就算他读书不好,也不善经商,做不了姐夫的外管事,姐姐依旧对他好。最后两个朋友在外面抹黑他,弄的他名声狼藉。   到达目的地后,何玉率先跳下马车,冲进去挑人。   人牙子见何玉一脸稚气,不着痕迹地带着他往那些面有瑕疵,身体病弱的那边去,嘴里还说着这些人都是小病,没甚大碍,很容易治好,但是他们超级便宜的话。   江余下了马车,拦下小桃想要阻止的动作,也跟在人牙子的背后。   在人牙子想开出和无病的人一般价格时,江余开口:“隔壁的马牙行中,这般带病带伤的只有你的三分之一。”   人牙子见到一个懂行的,立马转换话头,仿佛刚刚吹嘘自己这里价格实惠的话是放屁一样。   何玉一脸收到冲击的模样,呆呆地跟在江余后面,看江余挑人。   江余这般的贵妇人带着一个年轻的公子来挑人,已经是极好的买家了。这些一直处于买卖人口市场上最低地位的人迫不及待的推销自己,挤到江余面前,说自己的优点。   人牙子也不拦着,这可以显示他们这儿的货色好。   江余不介意挑选带病的是因为她医术高超,不是大问题的话,还也能省下一笔银子。但她不是来做慈善,来这里拯救病弱无依的人,肯定要挑选老实能干的。   视线扫过几个故意做出重伤可怜模样的,和几个挤开旁人,踩着别人站在最前面的高大男子,最后向人牙子道:“我要5号和17号。”   付了银子,办好手续,拿到契书后,那两个人也收拾妥当。那位5号的男子虽面色苍白,但背脊仍旧挺的笔直,另一位17号是一位面有瑕疵的妇女,她收拾出来后,走动间颇有几分风韵,看的人牙子叹息自己亏大了。   “江夫人可真会挑人。没想到这两个我都看漏眼的好货色被江夫人挑了去。”人牙子心服口服。   何玉被人牙子这夸奖的话再一次惊到,他是被忽悠,江夫人是被称赞!差距太大了!他就这么坐在马车外,恍恍惚惚地跟到了状元府。   门口等着夫人回来一同进府的陈明轩一眼就看到,他给夫人准备的马车外坐着傻乎乎的何玉,眼睛微微眯起。 第21章   坐在车外的何玉丝毫未察觉到危险将至,感受到马车停下后,一个机灵下了车,站在马门帘子外头期期艾艾,欲语还休。   小桃拉开帘子,就见这讨厌鬼一幅恶心样,嘴顿时翘的老高,拿起撑窗户的小木棍扒何玉:“你一边儿去,别挡道。”   江余下车后见何玉还在有些吃惊,正要问话,旁边插来陈明轩的声音:“娘子今日辛苦了,先回院中换身衣裳,松快松快。”   江余在外奔波一日,确实有些乏了,手搭上陈明轩伸过来的胳膊,往府门走去。   何玉犹豫片刻,见状元府门口的人都快走干净了,才下定决心,跟在江余身后。   小桃见这人跟进来,伸开胳膊拦他:“何公子留步。”   何玉想入府后问问江余收他做徒弟不,他知道拜师的话不能在门口这样说出来,因此这会儿不知找何理由解释,急的满头汗。   江余听见动静,想到这位前店住转让店铺给的价格实在,人看着也没什么花花肠子,不妨结个善缘,于是停住脚步,说道:“何公子不嫌弃的话,留下来喝杯茶水。”   然后吩咐小桃带着何玉去正厅等候,待她收拾妥当再过去。   到达正房,江余略搽了下身上,换下精致华丽的裙子首饰,再将防身的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全部卸下,换了身轻便衣裳,就准备去正厅看何玉跟到府上有什么事情。   “金陵那边江老爷来信了。”   陈明轩的话止住了江余的脚步,她皱紧眉毛,问:“他在信中说了什么?”   想到之前金陵商会举办的春日宴上,江老爷莫名其妙的给她解围,江余心中升起一丝不好的猜想,“你之前是不是答应他什么了?不用顾忌我给他便利,我和他……也没甚感情。”   陈明轩牵住江余的手,将她拉到自己的旁边,轻拍江余的手解释道:“之前在金陵时,江老爷就看出了那次秋闱改革的玄机。我想着好歹是一家人,关照些也无妨。”   江余厌恶的皱起眉头:“从咱俩初次见面,江家数次害我,念在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我不追究这些,但江家别想再靠着我拿好处。”   反握住包裹着自己的手,江余一字一句道:“咱们家,只有你我和宝儿。”   说完,江余有些患得患失,怕陈明轩觉得自己薄情,眼睛直直的看着陈明轩,不错过他的每一个表情。   陈明轩感受到手上的力道加重,有些后悔为了听江余的表白,而故意说自己准备关照江老爷。   为了缓解江余紧张的情绪,陈明轩调笑道:“以后咱们的其他宝宝怎么办。”   江余没想到听到这般回答,红晕爬上脸颊,放在陈明轩腿上的手轻轻地锤一下,低声轻斥:“不正经。”   陈明轩顺势将江余半揽进怀中:“答应了江老爷,稳住他也不错,这样他也能约束你娘亲,大姐还有小弟,别来找你麻烦。之后的事,给他和其他金陵商家一样的机会,能否抓住,就看他自己。”   “皇帝暗中给了你差事?”江余听到陈明轩笃定的语气,侧过头问。   陈明轩没想到江余这般敏锐,笑答:“是协同大长公主对金陵官商勾结进行清查。”    见江余点点头一幅恍然了悟的模样,明白江余是自己猜出,不是被洛夫人提醒,陈明轩感到意外之余,心中涌现一股欢喜。   上辈子江余不甚关心朝中动向,他与江余说了几次,发现聊不下去后,便也不再将官场之事拿到家中,现在得到回应,忍不住解释的更详细些。   “皇帝初时用秋闱的附加题试探宗室,受到的阻力过大,便不好轻易改掉商律中,对于宗室所拥有的商铺数量过高的宽待。”   “恰逢金陵那边宗室漏出马脚,还涉及了朝廷官员包庇,当地富商也插了一脚,皇帝于是准备借此机会,拿这件事作为改革商律的起点。”   “到时候宗室察觉有替罪羊,肯定会将错误甩在官员与富商身上,我们可借此机会,将金陵官商勾结之事肃清。”   “然后借金陵这次肃清的余威,皇帝会初步更改商律,以达到推广至各州郡县的目的。”   江余听完很是紧张,急切问:“皇上要整治外管事?”她有些担心在金陵替她管理店铺的常夫人。   陈明轩轻笑:“怎么可能,外管事其实另一方面也促进了商业发展,皇室是默许的态度。我们打压的是利用职权,收受富商贿赂,替富商在商业上寻便利的行为。”   江余的从商经历到底比不过江老爷,对官场也是初了解,加之关心则乱,才一时想差了,这么一提醒,立刻明白过来其中差异。   细细琢磨陈明轩的话语,江余担忧道:“你做了这个领头之人,可有危险。”   想到自己下个月端午后,就要暗中前去金陵,陈明轩深深叹了口气,把江余抱起放在腿上,将头埋进江余颈窝。   见到陈明轩难得软弱的模样,江余却琢磨起特训之事。   她之前在无名山特训两个月,便可借助药粉等辅助工具与暗卫对打,陈明轩这身板比她强壮许多,稍微练一练,再配上她的各种药粉,断不会有性命之忧,也不会如此担心此次金陵之行。   江余推开陈明轩,郑重道:“以后你下衙以及休沐后跟着我训练。”   陈明轩满头雾水,训练???这会儿不应该抱住他,给予安慰么?   “我在阿洛那儿特训两个月,之后只是自己训练,便应付暗卫不成问题。既然你此去金陵危机重重,得抓紧时间。”   陈明轩:“……”   “我们这里没有场地,你先跟着我了解一些药粉的用法功效,我写拜帖去大长公主府上问问,是否可以借训练场一用。”有洛夫人的介绍信,想必可以,江余琢磨。   陈明轩:“……”娘子太务实怎么办!   江余说完就起身写信,待墨迹干透,合着洛夫人的介绍信封在一起,将信交给站在门口的小桃,她让送到大长公主府。 作者有话要说:  江余:我好像忘了什么。 第22章   看见小桃,江余这才想起何玉被她晾了半个多时辰,心中讪讪,调转脚步往正厅而去。   正厅中的何玉脑中已转了无数念头,初时想着如何将自己拜师的诚心表现出来。后来又猜测江余是不是看出他想要拜师的意图,故意让他知难而退。   最后想到他最初放弃科考,从事商贾的初衷,是给姐姐们做后盾。   家中只他一个男孩,两个姐姐嫁的都不错,姐夫在婚后步步高升,令他总有种不安定感。他担心自己以后不能给姐姐撑腰,一直靠着姐姐,会影响姐姐姐夫感情。   他不是矫情之人,不介意靠着姐姐将铺子开起来,但是他得有自己的真本事,能将这个家立住。   他于读书科考之事确实半点天分也无,童生试考了数年,才得到贡生身份,在细细思索如今大楚并不抑商的局势后,便投身了商贾。   可他没想到商贾之事也这般难,在姐夫外任后,他的铺子接连亏损,若不是实在亏不起了,他也不会将这般好的地段转让出去。   若是现在不转,他可能亏到只能拿店铺的契书抵债,那才真是一无所有。   亏的有些怕后,他不敢再在京中尝试。但他乃京城本地人,其他地方也不熟,没有好去处,便准备前往姐夫外任之地,保保本,也好好反思自己哪里出了问题。   今日听江余给他讲经商时的一些注意事项,何玉边听边对比自己以往,觉得确实收获颇丰,这才生出拜师的念头。   他还未及冠,虽知道要审时度势,平时也爱躲懒,但到底有股子少年意气,想要不靠家人,自己闯出一番事业。   越想越激动,何玉在终于见到江余出现时,蹭地站起,大步走到江余面前,双手微握,执弟子礼:“何玉愿拜江夫人为师,求江夫人教我。”   江余没想到这看着傻愣愣的年轻公子居然有这般大胆想法,向女子学经商。   何玉久久未听见答复,微抬起腰,真诚看向江余:“我可以与您签雇佣契书,在此期间,您不用支付我任何银子,让我跟着您做事就好。”   “签雇佣契书?”这可是一些没有地的贫民才会做的事,虽不知何玉是哪家公子,但看他的行为举止,穿着打扮,家里定然是书香门第,并且将何玉作读书人培养。   现今虽不抑商,但是商人的地位是远远比不上读书人的,特别在京城这地界,街上铺子里的掌柜大多是各位大人家签了契书的奴仆。   之前江余以为何玉是偶尔去店中,正好被她撞见,现在想来,他竟亲自管着店里的生意。   “是的!我爹娘早前就想送我去拜师,他们也不在意这些,很是开明的。”   可真是有趣,没有墨守成规,大胆又坦荡,江余对何玉生出一丝好感,不再多问,扶起何玉,同意收他为徒。   “最近我有些忙,你先就跟在墨竹后面学。”   站在江余身后一直没出声的陈明轩补充道:“对外,你最好表示是来找我探讨学问。”   何玉略一思索,就明白陈明轩是怕他坏了江余的名声,一口应下:“好!师傅,师公!”   江余笑着接受了何玉的拜师茶,虽不正式,但心意到便可,将人扔给的墨竹,正好跟着需要被调.教的一起教了。   此时快要用晚膳,江余也不浪费时间,抓紧晚膳前的时间,带着陈明轩回到房中,拿出之前从身上接下的药粉药丸,教陈明轩辨认药剂。   “这个是眩晕粉,提前服下解药后,将之洒在空中,对手一盏茶时间必倒。关于用量……”   “这个是解毒散,这个是解毒丹,针对程度不同的毒药有不同的解毒或者抑制扩散的效果……”   江余讲的兴起,一口气将桌上瓶瓶罐罐十多种药剂一下子全介绍完。   “能记住多少?”   陈明轩笑着将江余额前的碎发捻起往旁边拨去:“都记住了。”   “全部记住了?”江余睁大眼,随手从其中抽出一瓶:“这个是什么?功效是什么?”   “麻醉散,用湿棉布敷在伤口附近半盏茶时间,可以使伤口痛感减轻十倍。”   “这个呢?”   “七伤毒,抹在匕首或银针上,刺穿皮肤,一炷香时间,被刺穿处失去知觉,半个时辰未服特质解药,可能会造成失明,瘫痪等症状。”   江余陆陆续续将所有的打乱问了一遍,陈明都能一字不差说出这些药剂的名字与功效,江余用手托住陈明轩的脑袋,叹息:“不愧是能考状元的人。”她算是对这些敏感的,可完全达不到一遍就记住的地步。   陈明轩乖乖将自己的脑袋搁在江余手掌中,剑眉星目的面庞在江余像拍西瓜一般的动作下,看起来憨憨的。   江余噗嗤笑出声:“宝儿和你可真像。”不过一个是圆圆的小甜瓜,一个是瘦长瘦长的大西瓜。   陈明轩不知江余将他们爷俩比作了两个瓜,也伸出手捧住江余的脑袋,笑的温柔:“宝儿挑着咱俩优点长的,也像你。”   江余想着她像什么瓜,应该是瘦长的白兰瓜,想着想着把自己给逗乐了。   两人笑闹没一会儿,就有小厮来报,说晚膳备好了。   因为今日乃何玉第一次造访,所以与江余陈明轩一同用饭。   这会儿刚睡醒,活动时间和娘亲完美错过的宝儿从奶娘怀中挣脱,直往江余怀中拱,蹭完娘亲,撒够娇,爬到爹爹怀中坐着,好奇地看向对面的何玉。   “咿嘻嘻呀~”你是谁呀。   宝儿奶声奶气的声音,一下子可爱到何玉,江余却蹙起眉,宝儿说话越来越清楚了,平时带着他得避着些外人,至少再过上三个月,等周岁了,不显得奇怪了,再带她出来。   好在这会儿宝儿的口齿还不大伶俐,江余有心,自然听的出宝儿在说什么,但是完全没多想的何玉,只觉得小师弟好可爱啊!   这会儿,小桃送完信回来,她面带喜色,将手上的回信交给江余。   江余与旁边的陈明轩一同展信观看,大长公主邀请他们一家明日过府一叙。   “之前在宫中我便见过大长公主,她待我态度很宽和,想必洛夫人早与殿下提过咱们家。”   “嗯。”江余将信折好,有些忧虑,“明日带着宝儿一同过去不会……”暴露宝儿的过于早慧。   江余突然觉得有一丝不对劲,转头看去,之前在陈明轩怀中的宝儿不知怎的跑到了何玉怀中。   何玉对着“咿咿呀呀”的宝儿笑的傻乎乎,连叫:“小师弟,我是你师兄何玉呀。”   宝儿之前还能听依稀分辨出的咿呀声已经完全变成“咿哈哈哈哈哈咿”这种没有规律的傻笑。   看来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第23章   第二日,江余一家乘上马车前往大长公主府。   当年先皇亲赐长公主府,嘉奖大长公主为大楚镇守边关多年。   先皇去世,小皇帝登基后,将长公主提为大长公主,但比起大长公主的称号,百姓更熟知的是戍边大将军这个身份。   马车渐渐行驶到一座巍峨大气的府邸前,门匾上挥毫泼墨的大长公主府五个大字,江余感慨大长公主不愧是武将出身,这府门比起东街那些文臣府邸,少了匠气,多了飒爽。   候在门口的管家见他们到了,未看拜帖,就连忙道请。   才入大门,就见一儒雅中年大叔疾步而来,“是客人来了?”   还未等陈明轩回话,大叔已至他们面前,“不愧是阿英看中的人,郎才女貌,宝宝也很可爱。”   来人是陈驸马,他与陈明轩不仅同姓,经历也颇为相似。他当年也是父母早逝,守孝到很晚才参加科举,一举夺得状元。   陈状元骑马游街时,被当时回京述职的长公主看中,邀府一叙后,很快就请旨赐婚。   好好的状元郎,成了驸马爷,前程断送,不知多少人替他可惜,但陈状元却觉得这样挺好。   他本不擅长官场中的勾心斗角,原也准备在翰林老老实实的研究一辈子学问。况且他也十分崇拜长公主,得仰慕女子的喜爱,他自是欢喜无限。   他与长公主太过和睦,反倒引得猜忌。渐渐传出他们夫妻俩乃是貌合神离,这些年没有子嗣就是证据。对于这些流言,他也并不在意,人生在世,哪能样样如意。   如今近五十的陈驸马仍旧风度翩翩,引着他们往正厅而去。   “金陵之事的安排,有劳明轩操劳,阿英年纪大了,精力有限……”   “你说谁年纪大了?”一道女声传来,原来是大长公主亲自过来了。   江余和陈明轩再次行礼。   “不必拘礼。”大长公主看见正睁大眼睛望着她的宝儿,笑道:“你们的孩子瞧着真机灵,多大了?”   “七个月。”江余答。   “养的真不错。”大长公主喜欢小孩儿,伸手接过宝儿,姿势熟练的托住小孩的屁股。   宝儿也不怕生,去了陌生人怀中仍旧咯咯傻笑。   “你们不来,我也准备下帖子相邀。”   陈明轩蹙眉:“可是金陵那边又生了什么事端?”   大长公主叹息:“阿洛执掌江南皇商,借机彻查时发现以李家为首的几位富商的产业很有些问题,奇石,锦缎,茶叶等物的某批货物,出售价格极低,疑似间接贿赂朝廷官员……”   两人说着说着,谈入了兴,在书房就着桌上的纸笔写划起来。   江余见他们谈正事,冲乖乖坐在大长公主怀中的宝儿招手,没想到宝儿正板着小脸,专心看向桌面,根本没注意娘亲的暗示。   “他既然喜欢听,就让他在这里。”陈驸马见着大长公主一只手放在宝儿突起的小肚子上,时不时轻轻捏一捏,笑道,“我有些问题想请教江夫人,不知可否去偏厅一叙。”   江余自是欣然应允,偏厅中,陈驸马将桌上的一摞厚厚的账本推给江余,在江余诧异的目光中,苦笑道:“大长公主府名下的好几个铺子渐有亏损迹象,形式越来越坏。”   “京中竟然有人不买大长公主的账?”百姓,或者低位官员去高位官员所经营店铺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京中辰王府名下的店铺生意就极好。   “除了凤泰楼乃是阿英在官府登记的产业,其他的都不为人所知。”陈驸马长叹口气,“其他的店铺虽是任命那些火凤营退役老兵为外管事,但其实所得利润将将够补贴店中的老兵,如今还有了亏损,需要由阿英再掏银子补贴。”   江余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况,有些尴尬的转头,正好看见桌上一幅完成不久的贺寿图。   “实在是长公主府最近财政有些周转不过来,我准备写些字画卖出去……”   陈驸马是大楚有名的书画大家,他的书画确实报价不菲,但是……   身为如今大楚第而尊贵的一对夫妻,要不要这么接地气!   并且直接将这些说给她听合适吗?   实在是,和东街那些人,完全不一样。   江余被震惊到了。   “你说我是先把这十副都卖了,还是再多画几张一起卖。”陈驸马真情实感的发问。   江余感到一阵窒息,这些画单独拿出去,再加上适当的的宣传,千万两银子不再话下。他居然想打包卖?当卖大白菜呢!   “您交给我,我帮您卖。”江余艰难道。   “好!”陈驸马回答的果断,还将桌上的果盘往江余这边推了推,一幅不用操心真开心的模样。   这么干脆的答复,让江余感觉自己钻进了套子,但打量陈驸马那副笑起来更显温和的模样,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江余一个愣神间,见陈驸马给她满上茶杯,连忙两手接过,在陈驸马笑眯眯的视线中,翻开账本。   打心里说,这账本真是乱的可以,前面虽时不时有些错漏,但是大体还是按照规矩来记账,可后面,那都是些什么东西。   江余扶着脑袋,提笔在旁边批注,直到陈明轩与大长公主谈完,她才将将看了十分之一。   大长公主见江余这般认真,既是欣赏,又是有些不好意思,瞪了陈驸马一眼,但陈驸马没看见似的,乐颠颠的接过大长公主怀中的宝儿。   江余在知道这两位都不是那些自持身份之人后,建议道:“从账本可知,那些外管事应无任何经验,正好我的侍女在教导一批新人,若是不介意,可让那些外管事一同接受教导。”   大长公主很是欣赏江余这般有一说一的态度,吩咐丫鬟:“通知明管事他们关店一个月,去泰安街接受教导。”   两家人谈的很是投契,加上时间紧迫,大长公主与陈明轩还有些事未商量妥当,便留了他们一家在大长公主府住下。   当然这次来最主要的目的,借大长公主府的校场不能忘记。在皇宫附近这寸土寸金之地,大长公主府有一块极大的校场,府中的侍女会轮班去场上训练。   陈明轩每日处理完金陵那边的事,就按照大长公主护卫的指导,在校场锻炼体魄与反应能力。   每日都精疲力竭,但是效果也是显著的。江余在给陈明轩的浴桶加完各种药草后,替他按摩以纾解疲劳时发现,陈明轩的身体结实了许多,她按摩的力气都得渐渐加大。   陈明轩忙着,江余也没闲下来,她像是学堂中的童子一般,每日练十张大字,读上几篇文章。她从读书中收获颇丰,对店铺以后的经营规划,外界的认知加深许多,再也不将读书认为成于她无用之物。   江余读文章时,也常常带着宝儿,让他也听着。宝儿前世便十分聪慧,她虽不想暴露宝儿的不一般,但重来一次,总归是想要宝儿更好的。   一家三口的勤奋努力刺激到了懒散的陈驸马,他觉得自己也得干些啥,可他唯一能干的事,只有作字画。   但江余已经说,目前这些,可以卖上一年,于是他便不愿做这白功。   大长公主实在被他问烦了,随意打发道:“你去找外面的老朋友喝喝茶,打探打探消息。”   陈驸马觉得这活确实适合他,便行动起来,渐渐的也咂摸出趣,每日在饭桌,或者下午茶时,说着这位官员的外管事是官员外室的哥哥,这家店的银子全给了外室。   或者,那家官员的外管事卷银子跑了,一查才发现,这外管事是隔壁国家派来的探子。   陈驸马讲故事的本事不错,宝儿每次都听的津津有味,听时连最爱的肉脯都吃的少了。   这日,他带来的消息是关于前任金陵知县的。   知县今日问斩,行刑当口,户部尚书庶女,蒋夫人闯上刑场,说刀下之人是假冒的,带着监斩官到一处别院,抓住正与小妾缠绵的知县。   知县见躲不过去,竟然直接吐露,是蒋尚书将他们夫妻俩捞出囚牢,假刑犯是蒋尚书找的。   夫妻俩一顿互相揭短,连带着蒋尚书一齐再次进了刑部大牢。   江余想到那位色眯眯的知县,听到这个结果心中很是解气。坐在上首的大长公主则看了眼陈明轩,心中暗忖难怪他前几日总是外出。   陈驸马感慨:“蒋尚书这回算是栽了,不过他有个王爷外甥,想必这事还有些余地。”   江余微微眯眼,王爷外甥?不就是那假货的夫君黎王吗,先皇的大皇子,小皇帝的哥哥。 第24章   “若是太后身子好些,这些年也不会由着蒋太妃与黎王兴风作浪。”大长公主叹息,“也是有着他们撑腰,蒋尚书才越来越嚣张。”   “薛尚书虽然是因私换死刑犯被关入刑部,但这事的源头还是金陵官商勾结。”陈明轩沉声开口。   “之前金陵知县因收受贿赂,罔顾人命等多条罪证被押送进京城,其中最重要的一条是在他府上搜到了富商李家贿赂的证据。”   “为了彻查金陵官商勾结,此事被压下,因此公布出的罪名便不至砍头,大家暗地里猜测,他被罚这么重,是替宗室顶罪,约莫金陵知县也认为是这个原因,用此要挟蒋尚书。”   “蒋太妃想要将蒋尚书捞出来,得先将这事掰扯清楚,毕竟最后抓到的暗卫活口里,黎王府的人不止一个。”   大长公主听到这里,明白了陈明轩的意图,接话道:“用这件事让宗室与金陵那边的关系较深的蒋家产生隔阂,到时候办理金陵官商勾结案时,宗室不仅不会使绊子,可能还会在暗中帮我们。”   “还要劳烦大长公主在京城中保一保金陵知县,别让他在金陵案子查完前被宗室弄死,有他在,才能借此机会一举将蒋家拖下水。”   “妙极!妙极!”想到终于能斩掉蒋太妃的一半势力,大长公主抚掌大笑。   江余听完全程,感到由衷的佩服,借由金陵知县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硬生生将蒋家废了,还能迷惑宗室,以便顺利彻查金陵官商勾结,这简直是一箭双雕。   没想到金陵知县得势后的花心,引发这么多连锁反应,江余不由想起江九姊,当初她被江老爷送入了金陵知县后院。   想到江九姊哄男人的手段,江余突然一机灵,问陈驸马:“那外室,可是金陵人士。”   “是,听说还是他原本的小妾。”自己终于能插上话,陈驸马激动起来。   “小妾被一齐押送入京,查出于案子无关后便放了,但这小妾不知怎么想的,竟然搭上被蒋家偷换出来的金陵知县,两人就在蒋家出银子置办的宅子里苟且……”   就算早有心理准备,江余也被这发展给惊到了,江九姊靠着金陵知县,知县又靠着岳家蒋家,两人还被原配蒋夫人抓奸……   江九姊真是手段了得,竟然勾的在蒋夫人面前服服帖帖的金陵知县由厌恶到关照。   “那小妾与此案无关,倒是没被关进刑部,但宅子已经被蒋家收了回去,她没了去处,听说她跟了西街一位屠夫……”   江余对此并不奇怪,当初江老爷将江九姊送到知县后院,就已经是放弃了这个女儿,想必江九姊也明白这点,自己给自己找了依靠,没有回金陵的意图。   江老爷九个女儿,不算她,嫡出的大姐二姐,一个像江老爷,一个像江夫人,反倒是小弟,谁也不像,所以这么些孩子,江老爷最偏爱的除了大姐,就是会讨人喜欢的九姊。   曾经那般宠爱的女儿,说放弃就放弃,一如既往的薄凉,就算她恨江九姊甚深,也十分感慨。   但凡在金陵塞些银子,江九姊便可留在金陵,不用被带到无依无靠的京城。   因一直想着这些,江余便有些走神,直到感觉有什么拱在她胸口,才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卧房床榻上。   陈明轩竟然白日里就想做那档子事!   “这还在外面呢!”江余边推身上的人,边拿被子盖住自己。   “我明天就要走了,这一去至少要两个月。”陈明轩将头埋在江余颈窝,身音闷闷的,显得有些黏糊。   江余这段时间一直想着宝儿周岁的事,蹙眉道:“那你岂不是赶不回来参加宝儿的周岁宴!”   陈明轩一口咬住江余的肩膀,但到底舍不得重咬,只稍微磨了磨。   “如果那边事情做完,你还是尽量快些赶回来……”   不待江余说完,陈明轩便吻住江余,同时将手伸向她的敏感点挑弄。   江余迅速的软下身子,脑子里很快浆糊成一片,眼睛也变的雾蒙蒙。陈明轩爱极了江余的反应,将被子一拉,盖住两人,也盖住了满室春情。   陈明轩最近训练的成果也在此刻显现,两人在房里关了一下午,最后江余只能任由陈明轩抱着她去清洗。   第二日,送走陈明轩后,江余才有些怅然,自上辈子嫁给陈明轩后,好似从没有这般频繁的长时间分离,她有些担心陈明轩暗中去金陵,能不能照顾好自己,她来京城,就见状元府一团乱……   旁边同样带着兜帽的护卫暗一见江余凝望着官道,久久不动,想到他们新婚夫妻,却总是要分离,实在残忍,便想给江余转移相思之苦。   “明管事她们今日重新开店,要不要去逛逛?”   江余收回思绪,想到她在京城的第一个铺子马上也要开业,也需要看看,欣然应允。   大长公主府的外管事们之前在军中都有一官半职,因此识的几个字,才一个月的培训,进步许多,江余见明管事接待客人时虽忙得脚下生风,但是看得出她心情很是愉悦,近日一直徘徊在心中的一个念头渐渐成型。   “你想要给京城官夫人们办商铺管理学堂?”大长公主惊讶到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   “今日我见明姐她们只简单的学了一个月,便做的有声有色,可见商铺物品摆放,经营策略,吸引客人手段这些还是很有用的。”   “而那些京城有名的官夫人经营的店,铺子模式陈旧,店员懒散,若不是有个响亮的名声,只怕早早关张。这样的情况下,她们的收益也是极少的。”   江余想到京城中有些出身低的官夫人,好些只占个嫡妻的名头,日子并不好过,叹气道:“她们手上银子少了,只怕在府上,便不如那些兄弟做外管事的小妾说话硬气。”   大楚,正室及她的娘家经营的店铺算作在官员经营店铺名额中,而小妾算是奴仆,她的兄弟若是没有和府上签身契,是符合外管事的条件的。   京城很多府上的外管事便是小妾的娘家兄弟,很多官员觉得这样可靠,但是江余却觉得这十分恶心人。   正室娘家硬气还好,若身份稍微查些的,真就只能维持一些面子上的风光。   大长公主自是了解的这些的,长叹一口气:“还是你心善。”   于是,在大长公主的支持下,江余拿下了离京不远的新平山的地契,在上面动工盖造房屋。   同时,大长公主还给江余引荐了几位相熟的老太君,公主,作为新平学堂的特聘夫子,讲解管家等女子所需的一些东西。   江余没想到自己关于商铺学堂的构想,在大长公主的操作下,没几日发展成了一个完整的女子学堂。   不仅有琴棋书画这些风雅之物,也有务实的算术,御下手段等课程。   江余在与这些大楚最上层的女子相处中,渐渐的视野也变的开阔许多。   在不知不觉间,端午节快到了。每年端午,皇室都会派公主主办宴会,在永定河边,观赏赛龙舟大赛。   往年都是由公主轮换着主办,但今年,各府上接到的帖子上的印章,竟然是大长公主。   各府上的老太君连忙吩咐手下的管事,重新准备参加宴会的衣服首饰,原本计划只有小辈出席,也改成了老太君带着全家女眷一同参宴。   东街张府,张老夫人站在马车前,不悦的看向张夫人,旁边扶着张老夫人的周姨娘立马出声道:“姐姐这么大把年纪,怎的还打扮的和个小姑娘似的,这些宝石可晃的我眼花。”   “摘了。”张老夫人放下话,转身进了马车。   旁边的张鑫阳似没看着自己母亲的难堪,蹦蹦跳跳的钻进张老夫人的马车,撒娇道:“我们快些走,我好几日没见着姐姐了。”   张夫人象征性的从头上摘了一个红宝石钗子,进了后面一辆马车。   永定河旁,江余忙的脚不沾地,确认各处无误后,接过旁边丫鬟递来的帕子搽了搽额间冒出的细汗。   “江姐姐去旁边歇会儿,剩下的我看着就好。”六公主关切道。   “那就麻烦公主了,我先去后院看看大长公主准备的如何。”   六公主眼神复杂的看向江余的背影,这位前几个月还名声极差的状元夫人,如今被大长公主带在身边,几乎当女儿看待,真是让人好生羡慕。   想到等会儿慧敏见着江余后的表情,六公主欢快走向正厅,接待那些先一步到达的公主郡主。 第25章   先皇帝子嗣单薄, 于是将公主与皇子一起排序,但如今仍然活着的,也就黎王, 小皇帝,三公主, 六公主。二公主出生时体弱早夭,四皇子在母胎里没养好, 出生后勉强支撑到六岁,也去了。   最小的六公主因为和小皇帝年纪相仿,更亲近当时还是五皇子的小皇帝。于是在她看到亲近黎王的三公主坐在正厅, 拉着慧敏郡主谈笑风生时, 不快的鼓起腮帮子。   六公主整理了下裙摆,微抬起头,走进正厅。   “姑姑还在后院整理, 三姐先坐着, 我去前边接待贵客。”六公主挥手, 让丫鬟上新的茶点,一幅主人家派头。   “六妹从未办过端午宴,我还是随你一同去,不然办砸了, 可是给姑姑脸上抹黑。”三公主这般早就到了, 也是想在大长公主面前表现一番。   因着大长公主不喜她, 先皇对她也是淡淡,今年她都二十,还未有封号,平日里只三公主三公主的叫着,如今还好, 皇帝还未大婚,没有子女,若是等新的三公主出生,她这做姑姑的,脸往哪里搁。   还有这个即将及笄的六妹,她与新皇关系亲近,若是被直接封为长公主,岂不是谁都要看她笑话。   六公主明白这个姐姐的小心思,但她一日站在黎王那边,大长公主便不会真的亲近她。虽然大长公主确实不喜太后,当年甚至为了太后的事与先皇大吵过,但是这也不代表大长公主就因此喜欢蒋太妃和黎王兄。   新科状元陈明轩是五哥的人,而大长公主将状元娘子江余带在身边,怎么都不像是因为太后而恶了五哥的样子,六公主得意的看了三姐一眼,正眼都未瞧旁边的慧敏郡主。   三公主也是没了法子,早年先帝对所有子女都淡淡,只对自己的姐姐大长公主信任有加,她为自己找出路,投靠了风头正盛的黎王兄,可谁想到,最后是这个小了六岁的弟弟登上皇位。   先皇宁可设立四位辅政大臣,又下旨调大长公主回京,加封掌銮仪卫事,也要让当时年仅十一的五弟登基,完全打破了她的计划,如今新皇那边她没法子,只能从大长公主这边下手。   两位公主各怀心思,站在门口,一个接待宗室里的王妃,一个接待高品级夫人,两人身后的慧敏郡主见自己被完全无视,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又见之前玩的好的姐妹并不搭理她,心中郁气翻涌。   后院里,江余坐着旁边看着一众丫鬟婆子围着大长公主梳妆打扮,时不时提出些小建议,大长公主也不恼,由着她们。   梳妆打扮完,江余扶着大长公主,有些犹豫:“不若让您来做这个学堂的山长,我怕我有些镇不住……”   大长公主拍拍江余的手背:“你还得大胆些,我说你担得起就担得起。”   快到宴厅了,江余将担忧的话按下,稍微退后一步,想要站在大长公主身后,却被大长公主一把拉住胳膊,两人就这么并排着走入众人视野。   大长公主走到主座,示意江余坐在她下首后,才对宴厅的诸位问好。   众人皆福礼,已示尊敬。   开宴后,有了丝竹管乐的掩护,台下人小声议论,被大长公主带在身边的是谁,难道是陈驸马那边的亲戚?   要知道这种宴会也有着相亲的作用,在屏风隔着的旁边,由陈驸马招待各家的公子。   有些小心思的主母忍不住细细打量起江余,长的虽艳丽了些,穿着打扮看着有几分老气,但观行为举止,看得出教养不差。   最重要的是,大长公主膝下无子女,如今将这位姑娘带在身边,定时想要收为义女。   若是他们家娶了这位姑娘,那就是与大长公主结了亲家,大长公主手上既有火凤营百万将士,又掌京城禁军,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好亲家。   坐的较远夫人可能是看不大清,蠢蠢欲动中,都未发现江余的发髻虽不明显,但确实是妇人的样式。   前面的贵妇有些已经被大长公主介绍过江余,剩下的看出江余已婚,心中反倒踏实许多。   这么一个长相妖冶的女子,又有那么强的靠山,嫁到自己家可不是一件好事。   像张老夫人的儿媳妇长相艳丽,勾的张丞相失了体统,都被她们笑了多年。如今这个可不像张夫人一样,是能被轻易压下的,来了她们家,就只能等着母子离心。   现在她出嫁了,与自己没有利益牵扯,反而能有功夫想些别的,比如这般出挑的女子,她的夫家是谁?若嫁的是京官,她们应当早有耳闻,如今既是不知,便是夫家一般。想到这样的女子不会压她们一头,老太君们心中更加放松。   但坐在前排的张老夫人却蹙紧眉头,视线在旁边的孙女张馨宁脸上扫过,又在儿媳张夫人的脸上扫过。   往日里瞧着还有几分相似的母女俩,在看见台上之人后,这点相似被衬托的几近与无,并且馨宁长也不像她张家人。   馨宁在她膝下长大,惯来懂事,学问也好,一直是有名的才女,怎么会不是他们张家的孩子。   张老夫人心中焦躁,馨宁嫁给了黎王,成为黎王妃,如今府上连一个侧妃都无,夫妻感情和睦,可别被这长的像张夫人的女人给毁了名声。   旁边坐着的人同样看出不对劲,实在是江余与张夫人长的太像了些,由不得她们不怀疑。可陈驸马是北方学子,张夫人确是张丞相从金陵带来的孤女,压根不是一个地方的人。   张老夫人脸色很差,当年她儿子带着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抱着一个女婴跪在她面前,非要娶她,好好的清贵人家,就这般成了别人口中的笑柄,若不是她后来想法子让儿子不再宠着这个狐媚子,她能被气死。   如今看到这个比江夫人当年更加妖艳的女人,第一反应就是不喜,若这里不是大长公主的宴会,若那女子不是站在大长公主的旁边,她要立刻将这人赶出京城。   有看热闹的趁着去主座敬酒,问大长公主:“这位是谁?”   “她是状元夫人。”大长公主提高音量,“今日诸位做个见证,我再此收江余为义女。”   宴厅中众人本就注意着主座的动静,听此,直接愣住。   状元夫人?哪个状元?前几年的状元年纪都不小了。问的人太过惊讶,一下子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当然是我大楚唯一一位三元及第的新科状元陈明轩。”一位老夫人笑着说。   大长公主也不反驳。   许多年轻的妇人小姐忍不住将视线投向慧敏郡主,这位曾经贬低的对象今日如此风光,也不知她臊不臊得的慌。   但慧敏毕竟曾经是京城最出色的年轻姑娘,此时面上看不出情绪波动,连坐在她旁边的三公主,直接嗤笑起来,她也依旧面色平静,仿佛她不曾逼着陈明轩娶她,也没有在遭到拒绝后大肆造谣。   有些心软的,忍不住心生同情:“那些许都是辰王的意思,慧敏郡主不得违抗父命,也是无奈。”   旁边有女子不屑道:“那她就得替父受过。”   张老夫人想到前段时间的流言,心中咯噔一跳。新科状元是金陵人士,这位状元夫人还姓江,和张夫人一个姓。   “诸位应有耳闻,我近日在筹备女子学堂。男子结婚后,还会继续进学,女子自是也可以。”   大长公主说出这话,大家并不奇怪,她为大楚女性地位提高做出不少贡献,要知道在先皇还是太子时,那会儿大楚女性都不能出门上学,只能请一些女夫子到府上教导。   大长公主在驻守边关取得赫赫战功的同时,通过设立火凤营,派遣女子管理皇商,提议允许立女户等举措,使得大楚普通女子过的越来越好。   “这学堂虽是我所建,但我身上职务繁重,并不得空管理,因此便由我的义女阿余来作为代理山长……”   江余猛地睁大眼,眼眶渐渐有些湿润,不过短短一个多月的相处,大长公主竟然为她做到如此地步。   原来大长公主一开始就准备让自己当这个山长,而不是临时起意,前几日带着她拜访诸位老太君,也是为她铺路。   她曾经憧憬的娘亲的样子,也不过如此。   康平郡主出声应和:“我们也会作为夫子一同在学堂授课……”   之后又有几位一品夫人出声支持,她们早看出大长公主的意图,自然不介意这会儿给江余撑脸面。   台下年纪大些的老夫人脸色并不好,她们是从小跟着府上的女夫子学习,旧的观点根深蒂固,对如今未出阁女子可上学堂已有不满。   如今竟然还要开设给各府夫人的学堂,简直荒唐。   她们不应声,连带着她们桌上的女眷也不敢表露出期待,但那些家室强势的年轻主母可没有这般顾忌,她们可是听着大长公主的故事长大,自然对她的每一举措都赞同不已。   更何况这听起来也是利于女子的好事。   一位武将夫人格外兴奋,她女儿看上了一位礼部侍郎儿子,非要嫁过去,可那边规矩多,婚后虽夫妻恩爱,但日子很不好过,她也没有什么经验可以传授女儿。   如今有这学堂,女儿得那些一品夫人教导,不说能学上多少,光看在夫子的面上,礼部侍郎夫人就对女儿和善些,这简直是再好不过事。   “学堂何时开课?”武将夫人挤到前面问。   “如今还在修建屋舍,七夕时,就可正式开学。”江余管着清平山的修缮工作,主动接过话头。   “那可以提前报名吗?”   江余抬手,一行侍女手捧着托盘,鱼贯而入,“当然可以。”   武将夫人连忙接过纸笔,在上面提好信息。   “居然还有学习经商?”武将夫人先给自己女儿报上几位一品夫人的课程,看到经商,眼前一亮,看也不看夫子是谁,就把这个也给勾上了。   那边宅子里人口多,女儿日子过的拮据,她也不好经常补贴,怕伤了女婿的面子。还是让女儿自己学最好,以后女儿掌了女婿的钱袋子,腰杆子也更硬气一些。   那些说经商都是奴仆干的话,她认为都是瞎扯淡,钱在自己手上,才说得上话,没看六部中,管着钱袋子的户部尚书最说的上话。   近年来女子地位提升,束缚自己的女子越来越少,很多娘家硬气的夫人直接在江余那里取了纸笔,给自己报名。   还有些如同张夫人这般,上边有顽固守旧的老夫人压着的,则是犹豫不绝。   张夫人咬咬牙,迈开脚朝江余走去,却被张老夫人喝住。   “我还没死呢,府上用不着你当家。”张老夫人这会儿正憋着火,话说的比以往难听数倍。   “这也是给大长公主面子。”张夫人忍了忍,还是憋不住火气。   “我张家数代书香,我儿乃最得皇帝看中的辅政大臣,用不着你这般卑躬屈膝。”   旁边的张馨宁从见着江余就有些不安,一直沉默着坐在祖母身边,这会儿出于想凑近观察江余的心思,说道:“娘亲囿于出身,外出交际少,这也是一个结识人的好机会,若不是我又怀上了孩子,我也想去呢。”   张老夫人见孙女苍白的面色,神色和缓下来,轻拍她的肩膀,意味深长道:“你若想见识,就让你母亲报名带着你看看。”随后,压低声音,“你可要当心,不要被不知什么人给害了。”   张馨宁满脸孺慕,依偎在张老夫人怀中,撒娇道:“我就知道祖母最疼我。”   张夫人见女儿给她解围,心中感激不已,感慨还是女儿贴心,没有像儿子一样,被张老夫人笼络了去。   母女俩在张老夫人担忧的视线下,走到江余面前。江余这时正在给一位夫人解说他们课程设置的方式。   “……我们的一些课不止是教导理论知识,还有实践,比如其中的算术,就是让学子找出各种账本中的错漏之处,免得被下面的人糊弄……”   张夫人见着江余,感觉像是看到了自己的远方堂兄,都是于商贾之事上极有天分之人,说起这些,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   她也姓江,难道是江家村的人?会不会是她堂兄的女儿?但是江夫人那么粗俗的女人,怎么可能养出这样的女儿,定然不是,张夫人在心中连忙否定。   张夫人于金陵江家的记忆已经十分模糊,只记得江夫人那泼辣无知的样子,当年若不是江夫人趁着她堂兄外出,将她和女儿赶出去,自己也不会在外流浪数日,刚出生的女儿也不会落下.体弱的毛病。   好在最后遇见了夫君……   而张馨宁则是不留痕迹的对比着江余与张夫人的样貌,心中渐渐肯定了她的猜测。   江余才是张家的女儿!   张馨宁心中一慌,潜意识里就想将江余赶出京城,再不济,也要划画江余的脸。   看向江余身后的侍女,像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暗卫,应该是大长公主的人,她暗自后悔,自己怎么这么晚才见到江余,让她得了大长公主的青眼。   好在她现在也不是除了张家小姐的身份,就一无所有,她有信心即使事情暴露出来,黎王也会保全她,她依旧是大楚的黎王妃。   更何况,张家也不一定会选择江余。张馨宁转头,对看向这边的张老夫人露出一个不舍难过的眼神。这位张老夫人,可是好骗的紧。   她们前面的人填好报名信息离开,轮到了张夫人与张馨宁。   江余将填好的表交给旁边的侍女,喝了口水,才注意到眼前之人。   “请问需要几份?”江余发现自己的声音很平静,没有她曾经想的强忍怒火,或者是害怕畏缩。   “一份就好了。”张夫人接过纸,细细看了起来,她更在意的是这个终于可以出门交际的机会,江余的身份对她来说并不重要。她不问,江余也不主动的讲解,微笑坐在旁边。   “江夫人可真是厉害,这般年轻就可在学堂做夫子。”张馨宁知道她不能打草惊蛇,应该先做好准备,但是她仍旧忍不住试探。   “承蒙大长公主抬爱。”江余不咸不淡的回复。   “今日怎么不见状元郎,姐姐这般重要的时刻,他竟然不在。”   因为请帖是以大长公主与陈驸马两个人的名义发出,所以今日也来了一些年轻公子,不像往年一样局限于未婚郎君。   江余细细打量张馨宁,看不出她到底是无意的,还是受到黎王的示意,过来查探陈明轩的行踪。   金陵之行陈明轩隐在暗处提前出发,明面上的人是小皇帝的舅舅,将于下个月动身,毕竟这次所做之事动了太多人的利益,陈明轩现在的资历,暴露出来,危险太大。   “夫君前段时间身子不适,在府上调养,多谢黎王妃关心。”   张馨宁肯定了江余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面色舒缓许多,在张夫人填好报名信息后,就离开了。   一旁穿着侍女衣服的暗七看着张馨宁的背影:“黎王妃对夫人有恶意。”   旁边的暗一接话道:“夫人和张夫人长的太像了些,莫不是什么亲戚?”   江余这才察觉刚刚张馨宁的话有些不对劲,仔细回想,才发现张馨宁大概现在就已猜出她才是张家真正的女儿,刚刚是在试探她。   后面没有什么人了,江余收拾完报名表,往后院走去:“让暗营的人盯着黎王府时,也注意着黎王妃,看她有什么动作。”   “不用了,我已经查清事情的始末。”大长公主将一沓特殊材质的纸递给江余,看向江余的视线中,既有着愤怒,还有着怜惜。   江余接过信,发现里面不仅确认了她就是张家的女儿,还将当年的事讲清楚了。   原来当年张夫人上山采药,救了外出游玩、走失受伤的张丞相,当时的金陵知县,两人那晚野外就干柴烈火起来。   第二日张夫人回到借住的堂哥江老爷家,没多久发现怀孕,生下孩子后,被江夫人赶出江家,意外遇见回京述职的张丞相。张丞相认出张夫人,带着张夫人进京。   后面还有一行批注,当年江老爷生意破产后,拉江老爷一把的是张丞相的人,并且那些人还将江老爷送回江家村的银子截住。   至于她和张馨宁被调换,约莫是当时姑嫂两人同时生孩子,抱错了。   将抱错两个字看了几遍,江余只感觉好笑,眼泪却不停往外涌。   “阿余,你以后就叫我母亲吧。”大长公主将江余揽在怀中,轻拍她的肩膀。   江余将头扎在大长公主怀中,闷声应好。   旁边的康宁郡主看着这温馨的画面,为好友感到开心。没想到当时只是觉得江余眼熟,让大长公主查一查,竟然挖出了这些往事。   “这些是阿洛和明轩给你的信,他们很担心你,你去看看,后面的赛龙舟大赛,你便不去了吧。”   江余这会儿形容确实有些狼狈,也不逞强,带着侍女去了后院专门给她留出的房间。   不知怎么的,她有些迫不及待的打开陈明轩的信,见到他关切的话语,心中安定下来,陈明轩似乎担心她在京城中的状态,说他会尽快处理完那边的事,快些回京。   江余这会儿倒是不催促他了,提笔回信,让他注意自己的安全,别着急。   自己确认回信没什么问题后,江余才打开洛夫人的信,洛夫人只安慰了她几句,后面则是说江老爷趁着李家不稳,疯狂吞并李家产业,他还将江家的姐妹都叫了回来,让她们帮着稳固新产业。   江余没想到陈明轩动手这般快,按照之前他们的规划,这些得半个月慢慢布局,如今才半旬,竟然已经将李家拉下金陵首富之位,惹的金陵其他富商蠢蠢欲动。   江老爷可能是认为自己的消息来源准确,是其中踩李家最狠的一个,但是百年豪商的李家哪会那么容易让江老爷轻易从自己身上咬下一块肉,绝对会设下陷阱……   到时候江家只怕要赔了媳妇又折兵,江老爷又要面临他的第二次破产。   江余揣测,这是不是陈明轩替她报复江家?拆开信想问,但是犹豫很久,还是将信封上了,一直坦荡的江余难得有些难为情。   近日忙碌,她确实有些累了,躺在房中睡了过去。   永定河边,大长公主抱着宝儿坐在视野最好的地方,观看赛龙舟比赛。   “宝儿你觉得哪一队能赢?”大长公主将盛放各龙舟名牌的托盘放在宝儿面前。   宝儿似模似样的对着托盘打量片刻,小手抓起红色的牌子,揣在怀中,不肯给别人。   “好,外祖母就压这个队。”大长公主挥手让侍女在托盘上摆放那块红色牌子的地方放上银票。   随后,托盘传都其他人那里,由她们挑选心仪队伍。   此时男女客不再分开,聚在一块,其他人看着大长公主与驸马这般宠爱江余的孩子,对江余在大长公主心中的地位又拉高一节。   以大长公主的地位,小皇帝对陈明轩的看中,江余应该会被封为郡主,才六品的安人,马上可能升到郡主,有些人心中不平起来。   有人小声嘀咕:“不知道哪里来的乡巴佬,一个扒上了皇帝,一个扒上了大长公主,身份立马就就高贵起来。”   这位的话一出,旁边刚刚去江余那里报名了的人都离她远了些。   从报名时与江余的交谈,可看出这个女子学堂基本由江余一手办起来,她对其中的每一处都十分了解,江余这样为女子着想,又有能力将之实现,大长公主不培养这样的人将自己的理念传递下去,难道选你吗?   稍微有脑子的人,都看的出大长公主不是被迷惑,而是见到志同道合的年轻人,见猎心喜。   虽然她也得到了更高的地位,但那是她该得的。   黎王见此,眉头蹙紧,随着小皇帝越来越大,他的势力被打压的越来越厉害,如今大长公主这般看中江余,未尝不会多关照陈明轩。小皇帝等同于借这夫妻,将大长公主绑在了自己船上。   看来得照着母妃的话,将计划提前,大长公主一旦倒向小皇帝,就绝不能留了。   想到仍旧被关在刑部的舅舅,以及他府上的三个暗卫,都是长公主旧部抓到的人,他看向身旁的王妃:“别院中的那个女人如何了?”   张鑫宁回过神来,答道:“神态还有些不像,还得练练。”   “让下面的人进度加快些,特别是今日,大长公主和陈驸马都在,让他们睁大眼睛,好好学!”   “是。”张鑫宁犹豫片刻,说道:“要不要派人寻与江余相似之人,将她也给换了,免得之后暴露。”   “这个女人确实是个隐患。”黎王看着骑到陈驸马肩膀上的宝儿,狠声道:“培养那些人已经花费五六年,如今怕是来不及,到时候直接让她意外去世好了。”   张馨宁勾起唇角,轻声应:“好。”   观赛之人各怀心思,龙舟划桨的人确是不管那么多,随着各自龙舟头的鼓点声,同时出桨,不浪费一丝力气,让自己的龙舟走在最前面。   “红耀队夺冠!”随着裁判的敲锣声,胳膊上缠着红布的汉子抱在一起,兴奋的蹦跳。   宝儿微眯起眼,看着那些人胳膊上红彤彤,船上也红彤彤,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他选中的队伍获胜,兴奋地叫了起来:“呀呀呀!”   一直观察着宝儿的大长公主与驸马见小孩这般机敏,感到与有荣焉。   宝儿掏出怀中的牌子,看着上面的耀字一本正经的念,“要!”   都是这个字宝儿不认识,才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是自己的队伍获胜。   “宝儿想要什么奖励?”大长公主已经知道宝儿能说一些简单的字,也不觉得奇怪,父母都那般聪慧,宝儿也就比一般宝宝早上两个月而已。   宝儿歪头思考片刻,清脆答道:“爹爹!”   他在出来的时候看见娘亲拿着爹爹的信,哭的可难受了,一定是娘亲想爹爹了,宝儿也有一点想爹爹呀。   大长公主看着宝儿肉嘟嘟的小脸盛满期待,心中软成一团,她的宝儿也是命苦,一直见不到父亲。   想到陈明轩给她寄来的信,大长公主轻声哄道:“爹爹很快就好了,宝儿再等一旬,爹爹就能继续陪宝儿玩了。”   宝儿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爹爹不是去了金陵吗?难道爹爹是去金陵看病?爹爹还是治病要紧,而且宝儿也没有特别想爹爹,是娘亲想的都哭了!   见宝儿蹙着眉,大长公主以为他不信,但也不能在这里继续这个话题,只得的转移他的注意,说明日要带他去山上完,那里特别多小动物,可好玩了。   陈驸马见祖孙俩交流无障碍,嘴角抽搐的同时,脸上也盛满慈爱的笑容。   端午宴结束,张老夫人立马让手下去查江余和张夫人是何关系,但这么一来,就惊动了张丞相,母子两坐在书房,静默许久。   “我也没想到夫人的孩子竟然和将她赶出门的嫂子的孩子调换了。”   “那你想认回她来吗?江余和江家并不亲厚,还不如陈明轩这个做女婿的亲近娘家。”   这次金陵动荡,江家疯狂扩张的消息已经传到了京城,张老夫人骨子里瞧不起张夫人的娘家人,哪怕是远方堂哥。   这次若是没有皇帝的亲信陈明轩这个女婿报信,她可不相信江家能抓住时机,一举成为金陵首富。   张丞相考虑的更多,最近小皇帝表露出的很多意思,他已经看不透了,也有可能是专门瞒着他,因为他黎王的岳丈这个身份。   看来当初他的那部棋走错了,小皇帝成长的速度太快,已经要隐隐盖住黎王,他如今要为他当初的左右摇摆付出代价。   今日皇帝下旨,让孟丞相即刻动身去金陵,压住那里的乱局,直到孟谷秋动身,他才反应过来,从最开始金陵的乱局,就有皇帝的插手,如果他没料错,陈明轩应该很早就动身去了金陵。   而这一切的目的,只怕都和去年的商律有关,小皇帝懂得压下自己的野心,一步步的慢慢来了。   金陵之事毕,户部尚书应是要换人了,想到蒋世伯这次怕是命都保不住,他不由产生一种兔死狐悲之感。   “你在想什么?”   “娘,以后还是远着些黎王府……”   “什么?你竟然连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都不要了?”张老夫人接受不能。   “不是。”张丞相想要给他娘说明白,“皇帝渐渐强势,定然容不下黎王的野心,走的近了,恐怕会害的我们府一同遭殃。”   张老夫人才不信,她觉得这都是儿子找来糊弄她的鬼话。   张丞相将让老夫人将江余请到府上坐一坐,拉一拉感情的话咽了下去,娘不愿就罢了,他最近忙的焦头烂额,若娘将人叫来羞辱一顿,得罪了大长公主,结了仇,反倒不好。   张老夫人却觉得张丞相是对张夫人余情未了,起了左性,加倍的亲近起黎王府,这些都是后话。   张丞相与母亲谈后,接到管家来报,金陵那边有信入了御书房,他感到一阵不妙,还来不及换上官府进宫,圣旨已下,蒋家勾结金陵富商李家,敛财无数,违反商律,罪无可赦,主犯斩首,其余人发配边疆。   这条消息引起一片哗然,黎王府中,黎王摔碎了无数的瓷器:“这个弟弟越来越了不得了,竟然动作这般快。”   张馨宁脸色也差的厉害,这些年她帮黎王调.教了不少女子送到各个府上,她现在的政治嗅觉可不差,十分明白这对于黎王府意味这什么。   “王爷,之前只是轻敌,我们如今更需要稳住。”   黎王搽干净手,恨声道:“连母妃都没察觉皇帝之前的旨意,看来宫里埋下的那些人都废的差不多了。”   “没关系,我们不是还为皇帝准备了一个最大的棋子。”   “确认调.教好了?”   “万无一失,从娘娘传来消息起,我就命人准备着,若不是为了调.教这为未来的皇后,大长公主那边也不会今日还没准备好。”   京城因为这事,蠢蠢欲动起来,有人打着户部尚书的位置,有人猜测皇帝这一举动的深意,江余听到这消息,却只感到开心,与铺子中的人告别后,快步回到大长公主府去接宝儿。   宝儿这几日跟着大长公主玩疯了,看见江余来接他,都有些舍不得,抱着大长公主黏黏糊糊。   “你爹快回来了,还是跟着你娘亲回家吧。”大长公主也有一些舍不得宝儿,但也不能因此打扰他们一家团圆。   江余接受到肯定的消息,快速回到府上。此时的状元府已经被打理妥当,不会出现江余刚来时,轿子不能进内院的情况。   江余将宝儿放在榻上,给了他几本新买的画本,由着他自己玩,亲自去了小厨房,准备做几道菜给陈明轩接风洗尘。   等到陈明轩从皇宫中回来,就见娘子在厨房忙碌,宝儿在榻上冲着他笑,顿时身上的疲惫一扫而空。   “回来了?”江余听到宝儿的笑声,扭头看过来,“马上就好,你先把这些端出去。”   感觉陈明轩从背后抱住了她,江余轻斥:“别急,先吃饭。” 第26章   陈明轩一怔, 他其实只是有些累了,原本应该两个月完成的事,他压缩到了半个月, 甚至因为他行动过快,连带着本该接应他的孟丞相提前半月动身。   “让我靠一靠。”陈明轩将头埋入江余颈窝。   江余为自己刚才的想歪尴尬一瞬, 随后被陈明轩疲惫的声音撰住心神,语气里忍不住带上埋怨:“你怎么这么急着回来。”说着就要转过身, 伸手往陈明轩衣服里探。   陈明轩被江余的主动惊到,整个人僵硬着任由江余将他外衣解开,然后将手伸入里衣。   摸遍陈明轩全身, 江余面色越来越凝重, 最后拉住陈明轩的手腕把脉,发现不只气血不足,还有余毒的未清。   看着陈明轩心虚的模样, 江余的火气也渐渐消了下去:“你也要顾及着身体, 我在京城一切都好。”   饭后, 江余将宝儿塞入陈明轩怀中,去侧院整理些药材出来,陈明轩这身体亏损的厉害,可要好好养着。   江余收拾完, 拿着今日要用的到了正房, 沉默着将药材用剪刀剪碎撒入浴桶, 在陈明轩入水后,用包着另一份药材的药包往他身上敷。   “阿余,这次的事皇帝虽然让我先行,但也只是让我将李家贿赂官员的证据找出,后面的事主要还是由孟丞相来办, 我这次没有冒太大险,这些伤都是意外。”   “那你提前回来,可否会得罪孟丞相?”江余放下手上的银针,蹙眉问。   “我这次的行动都是秘密进行,就算是在金陵,也是隐在暗处,该做的,我走之前已经安排妥当。”   江余到底不放心,如今陈明轩虽得皇帝看中,到底不比人家亲舅舅,若是被上了眼药,这些操劳岂不是白费了。   听到江余将心中的话说出,陈明轩沉默片刻,还是坦白道:“这次的事,最后的功劳应都在孟丞相身上。”   “孟丞相是今年皇帝提拔上来的,本就有些不稳,有了这次金陵的案子,朝堂上就再无质疑之声。”   “难道就这么被抢了功?”江余很是愤怒,这次的金陵计划,是她看着陈明轩和大长公主一起制定的,中间可完全没有孟丞相什么事。   陈明轩小心的转过身,不让药包掉下来,“这件事本就是我的私心。”而大长公主也有着她的计较。   看着江余因愤怒而微红的双颊,陈明轩轻声道:“我是想亲自为你报仇。如今李家倒了,知县和蒋家完了,我的目的其实已经达到了。”   至于江家,他也背着江余偷偷的将他们的野心点起,等他们疯狂过后,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江余避开陈明轩的视线,脑中一片轰鸣,那些埋怨、愤怒、怜惜的情绪都离她远去,此时只剩下慌乱。   她不知道此时应该回应些什么,也不知道这会儿应该做什么。   这时,感受到手上的刺痛,江余低头,看见手上的银针。   对了,针灸还没做完,这不能耽误。江余将自己缩回了壳子中。   陈明轩轻叹一口气,又慢慢的转回身,方便江余在他背后施针。   陈明轩心想,没关系,如今有了回应就是进步,他们以后的日子还长,总有一天江余会明白他的心意。   看着旁边榻上自己玩球玩的不亦乐乎的小胖墩,陈明轩想起他和江余的新婚之夜。   就算是隔了十七年的光阴,他也清楚的记得那一夜。   被他努力整理的干净整洁的土屋内,江余穿着一身红色嫁衣,坐在他的床上。在他挑开盖头的那一刻,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那时他卑劣的想,还好江家宴会上,江四姊挑中的是他。在之后江余为他做饭,对他笑时,他都无比庆幸于此。   他知道江余的痛苦,知道这其中的一部分还是由他带来,所以他不敢去太过干涉江余,像是碎瓦片中终于出现一片珍贵的琉璃,想将琉璃托起,又怕自己锋利的边缘伤了琉璃。   他想给她一切,而他的一切那么少。   —   陈明轩的离京与回京都悄无声息,只有状元府上的人欣喜于自家主子终于养病结束,回到府上。   “怎么回来就要去上衙?”江余对皇帝不给陈明轩该得的功劳很有意见。   陈明轩穿戴好官服,给江余乘了一碗莲子羹:“吃完了再去睡会儿。”   江余抱怨:“这莲子运过来都有些不新鲜,还是等着本地的时候到了,在吃比较好。”   “是是是。”明轩将江余哄好后,神采飞扬的去了官府。   江余身子乏,躺了片刻才起身,将府上安排妥当后照常去新平山上查看进度。   两口子就这么按部就班的过着小日子时,金陵的消息却一条一条往京城传。今儿是孟丞相查抄李府威严无私,明日是孟丞相亲自前去查看货物事必躬亲。   陈状元在大长公主与江余身后,喋喋不休地念叨:“孟丞相这吃相也太难看了些。”   大长公主瞥了眼江余,见她眉头紧锁面色苍白,转头瞪了陈状元一眼。   “我无事,就是爬山有些累。夫君已经和我说了,之前他太过高调,引人忌惮,现在低调些也好。”   “你们夫妻俩想得开就好,你的郡主称号也快下来了,到时候有你的这个身份撑腰,我看谁还看轻视。”   江余噗嗤一笑,调侃道:“夫君也说他在外都靠我撑腰呢。”   母女俩亲亲密密地挽着手,慢慢走下山,此时新平山上的主要屋舍已经建好,还剩下一些凉亭,吊桥,还有便于行车的路还未修好。   到了马车停放的地方,上了车,大长公主见江余背后已经被汗全部打湿,微微一惊:“怎么全湿了?是身子不舒服吗?”说着高声朝外面的车夫道,“去最近的医馆。”   江余今日确实很是难受,便由着大长公主。   “也是我最近太麻烦你了,既是新平山,又是凤泰楼。”   “这说的什么话,能为母亲做事,我心里开心。”   母女俩近日常在一块儿,关系亲近许多,到了医馆后,大长公主坚持要搀扶着江余进去,这可把医馆的人吓了一跳,以为是受了什么严重的伤,派了五个精通外伤的大夫过来。   那些大夫把完脉,都没看出问题,见江余这会儿确实是虚弱的紧,犹犹豫豫道:“是体虚,要补充些气血。”   见他们自己都不肯定,大长公主蹙眉让所有大夫都过来,最后还是一位老大夫肯定回复:“这是有了身孕。”   江余手摸上脉,却怎么也把不出来。   “还不满一个月。”老大夫补充道。   知道问题,开了些安胎药,大长公主坚持要送江余回去。   陈明轩下衙,知道江余又怀上了孩子,自是欣喜无限,连宝儿都趴在江余肚子旁边,小心支棱着脑袋,听妹妹的动静。   这一胎江余怀的很不安稳,从那日起,每天都让江余很是虚弱,只能在房中躺着,到了新平书院开学时,经商的一些课程,都是由墨竹代她去授课。   随着月份渐大,江余反而好受了些,但也没法出门。这日,徐管事来报,说有一位女客来找江余。   徐管事面色纠结:“是嘉敏郡主。” 第27章   嘉敏郡主开门见山:“我是来恭喜你获封郡主的。”   皇帝的旨意是前天下来的, 当天就有相熟的人登门道喜,之后几天,也陆陆续续的有些在端午宴上交谈过的人家派人送来贺礼。   江余看着旁边摆放着的一顶制作华美的琉璃宫灯。很贵重的贺礼了, 仅次于大长公主送来的一对玉麒麟。   “这是我十岁时,先皇赐给我的。”嘉敏也不在意江余的冷淡, 接着说。   “虽然有些晚,但还是要给你说一声抱歉。十天后我就要嫁去闽南, 以后怕是没有机会再说。”   江余这才有些惊讶,扭头看旁边的墨竹,墨竹轻轻摇头, 表示没有听到消息。   嘉敏苦笑:“父王丢了大脸, 自是不会张扬。”   “我应是不会再回京了,有些消息就送给你吧,注意着宫外的卢家。”   四位辅政大臣之首的卢家, 未来皇后的娘家。   “我也估摸不准, 只是感觉可能会有大事发生。”   封后的诏书是半月前下的, 还特地准许卢家娘子备嫁一年。   嘉敏郡主特地说这个,约莫是这件事可能会影响到皇帝。如今陈明轩替皇帝做事,树敌颇多,如果皇帝因为皇后出意外, 那可实在不妙。   江余深深地看了眼嘉敏, 这位郡主并不简单, 先皇在时,她能越过两位公主,独得先皇喜爱,可并不止是因为她父亲是先皇的亲弟。   先皇常留她在宫中小住,还提过要封她为公主, 可惜先皇走的太急,这些不但没实现,反而成了这位郡主的催命符。   如今辰王应当是放弃了她,不然不会将她打发的那么远,照这么说,今日送礼,也是嘉敏郡主背着府上从自己私库里拿的。   江余本就对嘉敏没有太大恶感,今日见她这般陈恳,自然也不会抓着那件事不放,于是对嘉敏的消息表示谢意。   “我在闽南那边有相熟的人,若是郡主有事,不妨给闽南常家递信。”江余从旁边的抽屉中取出一枚精巧的令牌,递了过去。   嘉敏也听说过江余救了金陵常夫人的事,而常夫人出身闽南大世家常家,这个令牌可以说是她正需要的。   她父亲近来恼怒的很,将火气也发在了她的身上,她的送嫁队伍及其简陋,根本带不了多少人。   “我在宫中还有些人,也一并交给你吧。”嘉敏从怀中拿出一个锦囊,里面有一枚印章和几张纸,纸上写着宫中联络人的信息与联络的方法   江余细细看后,发现其中居然还有蒋太妃宫中的人,心中一惊,对嘉敏刚给的消息又看中了几分。   说完这些后,嘉敏很利落的走了,江余起身送她出府,见着她乘坐的马车十分低调,只一个普通的车夫,并无旁的侍女随从跟着,完全看不出是里面坐着的是一位郡主。   墨竹站在一旁,感慨辰王真的是太过狠心,原本看中的女儿说放弃就放弃。   江余想到江老爷,张丞相,做他们的女儿也很容易被舍弃。   傍晚,陈明轩下衙回府,江余将今日嘉敏带来消息给他说了,将锦囊中的东西递给他看。   陈明轩仔细看了看那些人在宫中的身份,两个蒋太妃宫中的,一个太后宫中的,还有几个分布在内廷司这样的机要之地,确实是很有用的一份势力了。   “这事得慢慢查,不能打草惊蛇,三天后休沐,我去大长公主府一趟。”   “我同你一块去,好些日子没见母亲了。”   “你身子可受得住?”陈明轩担忧道。   “养了这些日子,好多了。”江余有些担忧,“你说这姑娘皮些也就罢了,怎的这般胖。”   陈明轩见江余的肚子鼓的确实不对劲,有些怀疑现在是否仍和上辈子第二个胎一样,是个女孩。   江余心里也在琢磨这个事,那日大夫其实没有把出男女,毕竟日子太浅了些,但是她下意识说漏了嘴,说这是妹妹。   她想着,重来一次,同样的父母,和上辈子应是一样的,她甚至还祈祷过,让那两个早夭的孩子再次投胎到她的肚中。   两个!   江余一机灵,不会肚中是双胎吧。   江余将手放在腕上,可是她这方面的功夫实在不足,把不出什么,将手放在腹部,声音有些哑:“明日请大夫过来再看看,我怀疑是双胎。”   “……上次月份浅,大夫应该是没看出来。”   陈明轩经过提醒才察觉这肚子不像是三月份,倒和怀宝儿时五月份差不多大,最大的可能应该是双胎,巨大的惊喜充斥他的脑海,都没注意江余后面找补的话语。   他也想到了上辈子滑掉的两个孩子。现在他们是回来了吗?陈明轩学着宝儿,将头轻轻地放在江余的肚子上,虽听不到什么,但仍旧欢喜无限。   第二日一大早,陈明轩先是去翰林院请假,然后绕到之前那家医馆,专门请那位诊出江余怀孕的老大夫到府上。   “双胎。”老大夫摸了摸胡须,“一男一女。”   陈明轩和江余心中的大石落下,互相看向对方,脸上都盛满了笑意。   旁边的徐管事和墨竹小桃也都十分为主子开心,龙凤胎可是吉利事。   徐管事见主子不得空,机灵地给老大夫奉上早就准备好的红封,然后客气地给老大夫安排马车,送他离开。   正当两口子准备去大长公主府上报喜,顺便将宝儿接回来时,在金陵办完事的孟丞相回来了。   马车避让到一边,江余看着窗外长长的队伍,孟丞相坐着高头大马在最前面,后面跟着的是装着抄没的金银器皿账本的马车,最后面是一辆辆囚车。   装着金银,珍奇异宝的箱子都是打开的,在太阳的照射下,格外的晃眼,围观群众见了这些,无不对孟丞相夸赞不止,对后面囚车上的人唾弃万分。   甚至有些情绪激动的,还从家中拿了臭鸡蛋来,分给左右的人,一齐扔向囚车。   “这也太过张扬了些。”江余还气着这人私吞功劳的事。   陈明轩则是看着那些收拾的干干静静的马车边缘,还有故意打开的箱盖,冷笑:“又疯狂了一个。”视线瞥到两旁酒楼上的御史大夫,陈明轩将车帘拉下。   两人到了大长公主府,大长公主统领禁军,显然比他们更早知道孟丞相回京的消息,并且这次进京的不止今日入城的这些……   “阿余,你的养父母来了,就在城外。”    第28章   大长公主通过上次派人查探江余和张家的关系, 知道了江余幼时的一些经历,知道她过的很不好。因江父将经营不善的由头归在了江余身上,江母也不甚待见江余。   她虽不知江余之后在江家的日子如何, 但看如今江家贫困潦倒的下场,便知陈明轩想要为江余出气的态度, 那时应是不大好过的。   江余听完,愣怔许久, 到了京城,回到上辈子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她努力地想过的更好, 江家之于她已经是很久远的记忆了。   “他们来干什么?”江余是知道江家脂粉生意被瓜分的事, 同族的叔伯也只有一两个保住了生意。   但是江家产业那般大,若是利落些舍掉亏损的,约莫是能留下一间铺子的, 几个同族相互帮扶着, 在金陵也是不愁吃穿。   陈明轩从刚才就在观察江余的脸色, 见她面上只有不解与厌恶,并无烦躁与恼恨,心下稍定。   他之前离开金陵时,就给江家挖好了坑, 之后的事拜托洛夫人实施, 在那些眼红江家之人忍受不了时, 引导他们一齐围攻江家脂粉这一庞然大物。   原本他只准备让孟丞相来收拾江家,但看了长公主托洛夫人查的信,知道了江余被换的真相,他改变主意,决定亲自动手。   没想江家这般经不起折腾, 如今家产全部亏完,只能进京求助。可江余现在怀着双胎,他实在担心江余这会儿见着碍眼的江家,引得心里不舒服。   江余见他们都小心翼翼地看向自己,哭笑不得:“我如今日子这般和顺,江家惹不了我。”   见江余并不为江家劳神,陈明轩放心的和大长公主说起了慧敏郡主带来的消息。   在他们叙话时,江余的思绪不由飘远。   这次江家突然进京,让她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令张家与江家见上一面,让他们自己掰扯掰扯当年的恩怨。   直到两人抱着越来越结实的宝儿返回状元府,江余都有些漫不经心。   “若你实在不喜,我将江家送回金陵便是。”   江余听见这话,越发觉得自己那个注意不错,若是江家有心要折腾她,将人送回金陵也是一样,若是让江家和张家弄清楚当年的事,江家还有何脸面对她指手画脚。   京城本就有她是张夫人远方亲戚的传言,现在这个“亲戚”到了京城,张夫人和江夫人又有着那般恩怨……   江余越想越觉得解气,一把抓住陈明轩的手,将想法给他说了。   “……你觉得如何?”   陈明轩原也想过,但怕江余不想再和张家牵扯,便没提,如今自然是答应下来。   “我们和张宅就紧挨着,他们来寻时,拖上一拖,让每日去新平学堂的张夫人见着他们……”   “之后的事,就让他们自己折腾。”   江余将自己的计划说完,期待得看向陈明轩。   陈明轩将宝儿的耳朵遮住,补充道:“派人看着江家,可以在路上就引着江家与张夫人见面。”   “还有西街的江九姊,也可以通知她,江家人入京了。”   陈明轩将江余眉间的褶皱抚平,解释道:“有她拖着江家,他们就不会来烦你了。”   江余思索后,觉得有道理,这会儿放松下来,见着宝儿眨巴着眼睛抬头望他俩,有些心虚。   悄悄凑近陈明轩耳边嘀咕:“我们就在宝儿旁边说他外祖母的坏话,可别将他教坏了。”   宝儿这会儿刚被松开,听了个正着,眼珠一转,狡黠道:“娘亲如果给我做冰沙,我就不告诉外祖母。”   见宝儿将人认错为大长公主,江余哭笑不得,将小胖墩抱到自己腿上:“小机灵鬼。”   陈明轩看她们母子玩闹,这才真正的放下心来。   在江余早有准备的情况下,江家人一入京城,就被憔悴许多的江九姊抓住,一行人就在大街上争吵起来。   因着几个女人当街又是吵又是互相抓扯对方头发,其中还有一人是西街有名的屠夫娘子,看热闹的人将不窄的街道围的水泄不通。   而这些人,把要去学堂的张夫人堵在了路上。   两伙人就这么碰上了面。   江余坐在酒楼包厢,看到张夫人掀开马车帘子,不由握紧手心。   陈明轩今日休沐,坐在一旁给江余剥好的水果:“有人瞧着,会让他们碰面的。”   话音未落,下面传来一阵惊呼:“拦了丞相夫人的马车了。”   江家人转头,与还未放下帘子的张夫人来了个对视。   张夫人和江夫人明显认出了彼此,一个怒气冲冲地下了马车,一个顾不上挨了江九姊的抓挠,赶忙往后边退。   “给我抓住她!”   江余看着张夫人身边的小厮一拥而上,松开攥紧的手,将喂到嘴边的水果含住。   下面这会儿更热闹了,张夫人在确认江夫人身份后,对着被抓住江夫人就是一个耳光,都没注意旁边惊住的江老爷。   张夫人多年的郁气一个耳光怎么够,到底当了多年的丞相夫人,知道不能在大街上继续,学堂也不去了,抓住人就准备回府。   这动静,吓得旁边撕扯的江大姊,江九姊,江小弟呆住。   张夫人这些年养尊处优,相貌未发生变化,甚至连脾气都如当年火爆。江大姊当年也有了八岁,一下子就认出这是他们远方堂姑。   视线瞟向江老爷,见他也是一脸不可置信,知道他也认了出来。   没想到当初与人无媒苟合的堂姑如今成了丞相夫人!   想到当时躺在她们那破旧土屋中,只能用她换下的衣服做襁褓的婴儿如今成了丞相家小姐,江大姊心中充满了嫉妒。   还在愣神的江老爷被江大姊猛推一把,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快步奔向轿子,高声喊道:“堂妹,我是当初收留你的堂哥啊!”   江大姊也快步跟上父亲,并不理会后面一脸茫然的江九姊和江小弟。   围观众人见这出好戏一波三折,更不愿离去,将这里围得水榭不通,拦住了听闻消息赶来的张丞相。 第29章   看着眼前可以容纳两架马车并行的路上挤满了人, 张丞相急地跳下马车,由护卫护着挤开人群。   才穿到近前,就听见张夫人惊喜着叫堂哥的声音, 还听见她抱怨江老爷为何不来看她。   “孟谷秋你个老匹夫!”张丞相暗骂一句,加快脚步, 往里头挤。   他才刚进到里面,就见张夫人亲切地拉着江老爷的三个孩子看, 一幅好姑姑的模样。   蠢货!   张丞相觉得自己的好涵养都要破坏殆尽,当初他怎么看上这么个没脑子的人。   “夫人还不去新平山吗。”张丞相抬高声音。   张丞相是从府上赶过来,没穿官服, 旁边的人这才发现这个一直往里挤的人是丞相, 自觉将他周围的位子让出。   张夫人见他来,没听出张丞相语气里暗压的火气,仍旧一幅欢喜的样子:“我见着当年外出做生意的堂哥了!”   “你先去学堂, 莫迟到了惹夫子生气, 我来招待他们。”张丞相暗下火气, 想将张夫人支走。   谁知旁边的江小弟这会儿插嘴:“这大把年纪还上学……”   江母忙打断自己儿子,奉承道:“迟到也没什么,哪家学堂这般大的架子敢恼了丞相夫人。”   但她消息闭塞,马屁拍在马腿上, 引得现场更加尴尬。   张夫人本想快些去学堂, 听见这话, 想到今日授课的是墨竹,一个丫鬟而已,便留了下来。   还是江老爷见张丞相脸色越来越差,才出声道:“在这里拥堵不好,我们还是先离开。”   随后一行人就上了张丞相准备的马车, 连江九姊都拉着那位帮她打架的屠夫上了车。   江余心满意足地收回视线,颇有些感慨,三年后的张夫人还挺沉稳,怎的如今就这火爆脾气,但她更好奇的是这么些人进了张府,古板守礼的张老夫人是何反应。   正好他们府和张府就隔一堵墙,回去听听墙角也不错。   想到就做,江余迫不及待想回府,却见陈明轩坐着皱眉沉思。   “是出了什么问题吗?”江余的兴奋劲这才冷下来。   陈明轩在回想刚刚张丞相在下面无声的那句话,看口型,是孟谷秋。   他可没有通知张丞相过来,而张夫人那边的人也一直没少,不可能是她通知,那么有极大的可能是张丞相从孟丞相那边探听到什么消息,即时赶了过来,制止了张夫人当街做出不妥的事。   看来江家这些人不止是过来投靠他与江余,背后还有孟丞相的手笔,想要用江家人一举拿下政敌张丞相。   张丞相出现污点,孟丞相的位子就更稳了,并且小皇帝会更倚重。   这次的事,对他可能是顺便,毕竟他与江家没太大恩怨,反而是张家还有黎王妃,受到的影响更大。   陈明轩的野心开始冒头,只有站在高位,才有资格被正视,他现在连被视做拦路石都不够格。   原本张丞相私娶农家女,最多就是一件风流韵事,现在丞相夫人的娘家人时隔多年出现,当年的无媒苟合,私奔被挖出来,张家的名声一定一落千丈,其中还牵扯到黎王妃的身世这个一直有疑点的问题。   张馨宁幼时,因为身体不适,洗三抓周满月都未大办,直到三岁才抱出来见人,碍于张老夫人,大家都未说什么,但是暗地里都有怀疑这个孩子的出生年月不对。   更何况现在出现一个和张夫人长相神似,却比黎王妃小半岁的江余。   “孟丞相应该也查出了当年孩子被换的事。”陈明轩担忧地扶住江余。   江余先是眉头一紧,随后缓和下来,状似轻松地道:“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能查出来。”   陈明轩知晓江余又想到了前世,轻拍她的背。   “就算暴露出来,我也是占理的一方,没甚妨碍。倒是你……”江余有些忧虑,“你可要小心些黎王。”   上辈子就是黎王不停的针对陈明轩。   陈明轩想到上辈子他暗地里替皇帝进行商律改革的准备,当时刚布局结束,只待他外任后一步一步实施,顺便也能将阿余和张家隔开。   但没想到,在旨意下达前,他们一家便被烧死……   陈明轩深呼吸几下,将刚冒出的野心按下,还是得慢慢来,要吸取上辈子的教训,行事更谨慎些,为了他的娘子还有孩儿。   江余握住陈明轩有些发颤的手,眼含关切:“我和你一起小心他们。”   陈明轩将江余揽在怀中,小心着不压到她的肚子。   这辈子很多都不一样了,他抓住了商律改革的最好时机,站在了明面上,那些人不在有万全的把握下,不敢明面上对他如何。   况且他们现在也抓住了上辈子消息那么快泄露的线索,只要动作再快些,赶在大长公主重病前将背后的阴谋戳破,他就可以接着上辈子的计划来实现他的野心。   两人耽搁了一会儿,才乘上马车往状元府而去,还未到,就见一小厮快步跑来,问:“是陈翰林和郡主吗?”   原来才这么短的时间,张府已经爆发过一轮争吵。   张老夫人见着儿子带着一群没有教养体统的人进府,本就有些不快,又听闻那些人是张夫人的娘家人,直接就带着人过去,要赶他们出府。   张老爷这会子本就头大,路上听到是孟丞相顺带他们从金陵过来,确认年轻时做下的荒唐事,叫孟谷秋拿住了把柄。又想到最近的一些猜测,肯定了当年两家孩子抱错,正急着叫张馨宁回来一起解决问题。   现在被老娘这么一闹,脸色和说话的语气自然就差了。   张老夫人最近正琢磨着儿子是不是和张夫人这个狐狸精旧情复燃,见儿子不耐烦,这如何忍得,性子一起,嘴上便不肯罢休。   江小弟又是个混不吝的,也跟着顶上几句,一行人就这么吵了起来。最后还是赶来的张馨宁制止了吵闹。   也不管旁边的张老夫人,张夫人还有江家人,张丞相直接将现在的局势讲给张馨宁听,张馨宁听完也很平静,让人请江余过来,说这件事还得看江余的态度。   他们俩淡定的一席话震住了在场众人,张老夫人还能稳住,保持表面的威严,张夫人和江家人则是第一次听闻孩子抱错这事,完全凌乱了,久久无法消化。   江余与陈明轩过来,看到的就是眼前这幅场景。   张丞相看到陈明轩也跟了过来,蹙起眉:“陈翰林要不要回避一下。”   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张馨宁就没有带着黎王一同过来,江九姊和她夫君也已经被请到客院。   “你们是想说孟丞相带江家入京,揭穿张丞相您当初无媒苟合,还有江夫人换了两家孩子的事吗?”江余主动接话,“这些夫君已经猜出来了。”   张老夫人面含怒火,瞪向江余,说话这般粗鄙,乡下养大的就是带着土腥气。   张丞相先是一僵,而后才慢慢缓过来,江余有怨气说话难听能理解,现在最重要的是化解孟谷秋带来的困局。   想到他得到的消息,陈明轩暗中去往金陵抓住李家勾结官员的证据,但功劳全被后去的孟丞相吞了,自觉他们立场相同,对他们夫妻俩的面色也温和下来。   “孟谷秋那人就会玩些不入流的小手段,不过是靠着太后的裙摆关系,以后新的国舅出现,谁搭理他。”张丞相仿佛替陈明轩打抱不平。   张馨宁眼睛微眯,眼中的情绪一闪而过,放下茶杯直入正题:“如今的情况郡主既已知晓,不妨说说郡主的打算,是对外说清当初抱错的意外,还是将错就错。”   江余似笑非笑:“这件事既然孟丞相查了出来,恐怕也瞒不住。”   “郡主说的有理。”张馨宁虽有些遗憾,但对此也早做好了准备。   她虽不是张家女儿,但到底养在张老夫人膝下多年,还是张夫人的娘家侄女,只要运作得当,她现在的处境也不会变坏。   张馨宁暗中摸了摸腹部,她找人诊过脉,这一胎百分百是男孩,有他做缓冲,年后将替换皇后那件事办的妥善,她的地位就依旧稳固。   江余的视线不着痕迹的扫过众人,江家人和张夫人依旧受惊过度,张老夫人看不出什么,张丞相满意抚须,竟没有一个人反对。   还是权势地位更加重要,若她没有郡主身份,不是大长公主的养女,陈明轩也不是得皇帝器重的状元,他们会这般温和?   江余生出了一丝野心。   她一定要将大长公主给她铺好的新平学堂这条路走下去,这不仅关乎着大楚女性地位的提高,也关乎着她以后的地位。   有了这一丝野心,江余比起最开始只凭借一番热情,更加有了斗志,这会儿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府再编撰一部书来做为经商这门课的参考书籍。   再和大长公主讨论一下,给他们新平学院安排几次活动,提升一下凝聚力和影响力……   “既然这件事说好,那么另外一件事,当初……咳咳……”   张丞相到底有些说不出口他年轻时做下的荒唐事,当年他年少气盛,觉得美人比官途更重要,这么些年也自负于自身本事、家室了得,不屑于通过联姻来使官途坦荡。   如今即将失去皇帝的信任,丞相之位又不稳,他才开始慌了。   大楚本只有一位丞相,当年先皇驾崩时,为了小皇帝,将原本的丞相更为左相,又设立右相,起监督作用,并提拔国舅孟谷秋为右丞相。   也是为此,他一气之下,同意了黎王的示好,将张馨宁许配给黎王。   现在随着皇帝大婚,即将完全掌政,四位辅政大臣将于年底撤销,朝堂上渐渐出现了撤销右相的声音。   他若是地位不稳,孟谷秋必不会放过机会,占了丞相之位。   “这事还得看江家。”江余看向格外沉默的江家众人,“江家咬死在金陵私下办过婚礼,虽然有些牵强,但也比无媒苟合强。”   到时候张家必定将江家众人看得牢牢的,江家也不会来烦她与陈明轩,江余觉得自己可真机灵。   江家众人面对投过来的视线,像是小白兔一样缩在一块,瑟瑟发抖。   “江余才是我女儿??!!!”张夫人还沉浸在上一个话题,这会子才反应过来,高声尖叫。 第30章   “闭嘴!”张老夫人呵斥。   张夫人瑟缩一下, 视线下意识投向坐在一旁的张馨宁,目光中不自觉流露出委屈与依赖。   见以往都会给予回应的女儿低头喝茶,并未注意到她, 张夫人这才反应过来,她的女儿是江余。   张夫人哽住, 急切转头看向江余,打量她与自己相似的眉眼, 越看心中越欢喜,一股血脉之中的亲切感渐渐涌现。   “阿余……”张夫人期期艾艾道。   江余只抬头看了她一眼,并未回应。   “好了!”张丞相将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 “现在重要的是商量对策。”   面对张老夫人三天两头的斥责, 张夫人还会顶上两句,但很少发怒的张丞相这般,张夫人是彻底不敢说话了。   江家人见刚才在外那般威风的张夫人被轮番训斥, 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有眼色的江大姊, 江父还有已经受惊吓过度的江母不用说, 连江小弟都被现在紧张的气氛所慑,缩着脑袋不敢吭声。   张丞相很满意现在的效果,微侧过头,余光看向江家人, 道:“你们听见郡主刚才的话没?”   在江家其他人还懵着时, 江父连忙答道:“我们晓得, 为了堂妹的名声,也为了我们自家姑娘的名声,当初您和堂妹是私下办的婚礼,只邀了亲近的人参加。”   张丞相很满意他的识趣,但考虑到这家子只这么一个清醒人不保险, 沉声道:“你们千里迢迢来到京城,先在府中住下吧。”   见江家人除了江父,其余人都满脸喜意,张丞相蹙紧眉,得好好看着他们,至少在丞相之位稳妥前,不能放他们单独出去。   瞧见旁边的张夫人也是一幅眼皮子浅的模样,张丞相现在才认同母亲的话,张夫人确实上不得台面。   他要试探一下黎王妃与郡主对她还有没有感情,若是没有,母亲提议的平妻确实得提上日程。   虽然这于他名声上有些不好听,但是以后这么一个没有眼色的夫人,得给他拖多少后腿。   江余觉得今日之事谈的差不多了,便准备告辞。她现在正野心勃勃,想要去找大长公主商量商量如何发展学堂,如何借新平学堂实现野心。   “阿余!”张夫人起身快走几步,拉住江余的手,“我能和你私下谈谈么。”   那边,江母也同样拉住了张鑫宁。   不知出于什么想法,可能是上辈子的执念成真,可能是单纯不忍,还可能是见着张馨宁没有拒绝江母,江余跟着张夫人进了旁边的厢房。   “这些年,是我对不住你。”张夫人刚一开口,便有些哽咽。她想到她走时江家那破旧的土屋,粗陋的吃食。还有当时传遍江家村,江家三姊妨碍爹娘财运的批命。   “你得过得多苦啊!”张夫人养尊处优多年,不敢想象自己的女儿在那般艰苦的环境中长大,在她最厌恶的江母手中讨生活。   出于对江母的厌恶,张夫人对于张馨宁的喜爱都少了几分,曾经看着千好万好的女儿,如今也觉得假惺惺起来。   “是我没用,都没察觉出你被换了。”张夫人咬牙切齿,“定是那泼妇不想我女儿好过,换了你们,让她女儿来这富贵地享福……”   张夫人越说越激动,将江母贬为居心叵测之人,连张馨宁也被形容为占巢的鸠,根子里就是坏的。   江余惊讶于这会儿的张夫人居然是这样的性子,纯粹,热情,又容易被左右。   与上辈子见到的端庄到仿佛戴着面具的张夫人仿佛两个人。   许是上辈子的张夫人已经接管丞相府经营的商铺,也管着几个外管事,已经历练出来。这辈子的张夫人,一直被关在丞相府中,像被豢养的金丝雀。   到底抵不过张夫人的热情,江余劝道:“您还是要抓住新平学堂这个机会,与一些夫人交好,别闷在府上。”   “好!”   “像今日这般旷课实属不该。”   “是。”张夫人这才反应过来给她们授课的夫子是她女儿,只不过因为女儿怀孕,由她的侍女代替。   “你现在的孕期反应如何?我当初怀馨阳,就是你弟时,反应也是很大,当时大夫说第一胎当时有些问题没注意,落下病根,积累到第二胎上……”   “娘今日确实不该旷课,怎么也得给你把场子撑起来,不能让她们小瞧了你……”   张夫人许是憋的久了,江余只是微笑着听,并不回应,她也能一个人不停的说下去。   “你要不要改回张姓。”张夫人喝了口茶试探道。   “不用!”江余回答的很肯定,她并不觉得改个姓能意味着什么,反而显的她巴结着张家似的。   她自己的地位,自己挣,用不着张家。   张夫人这会儿倒是难得有眼色,没有追问,自觉换了个话题:“我能常去状元府看你吗?”   这会儿功夫,江余对张夫人的芥蒂减少许多,点头应允。   “那我到时候带着你弟弟一同去!”张夫人打蛇随棍上。   “你弟弟可不听话了,以往我还觉得得亏有张馨宁管着他,不然他更无法无天,现在看来,你弟弟怕不是被那心眼子多的撺掇成那样。”   张夫人讨厌一个人,那真是看她什么都是错的,不过这会儿倒是歪倒正着,给她猜对了些。   “今儿也不知道他跑去哪里疯玩了,到时候他回来,我要压着他去你府上,和女婿学学……”张夫人又絮叨起来。   江余没有不耐烦,只是觉得新奇,听着张夫人车轱辘话时,她有点开始走神。   张夫人不像是她新找回来的娘亲,倒是像失散多年的姐妹或者女儿,在对着她说这些年的委屈。   江余最后神色微妙地出了厢房,遇见同样神色微妙的张鑫宁,两人这会儿倒是难得有一丝惺惺相惜。   江家人被张丞相看管起来,江余也就能全心的投入新平学堂。   虽身体所限,受不了奔波,不能去授课,但是在府上编撰书,接待拜访的客人还是可以的。   并且有了热情十足的张夫人每日给她炖煮的各种补汤,直到年末,肚子已有七个月时,江余都不觉得难受。   “怀宝儿时,七个月一到,你就吃不好睡不好,这两个还好,只前面闹腾些。”夜里,陈明轩一边给江余揉腿,一边欣慰道。   江余沉默许久,问:“你说,我将张夫人推荐给母亲,让张夫人替母亲管着凤泰楼如何?”   “张夫人和大长公主一定都很乐意。”陈明轩揉完腿接着替江余捏脚。   “我就是怕她们多想……”江余将脸埋入被褥里,身音有些闷。   “大长公主的凤泰楼需要既擅厨又能管事的人,你身子重,不方便,张夫人正合适。况且凤泰楼属于大长公主明面上的产业,张夫人不仅能通过凤泰楼将本事施展出来,还能结识京中贵妇,于她也是个好机会。”   听着陈明轩将她的想法一一说出,江余微微侧过脸,用一只眼睛看向陈明轩:“那张府会不会多说。”   “张老夫人看起来很不喜欢张夫人。”江余撇撇嘴。   陈明轩头一次见江余这般优柔寡断,新奇地捏住江余的脸,将她的脑袋掰过来,左看右看。   脸颊丰腴了些,气色很好,看来是张夫人每天不重样的补汤起了作用。   “干嘛!”   “没什么。”陈明轩不敢说出心中的想法,但又觉得现在这样江余也很可爱,倚靠在江余旁边,用手梳理她的头发。   “你的手刚捏过脚!”江余瘪着嘴,不满道。   陈明轩僵住,感觉自己也被传染的傻乎乎,沉默着用熟练的手法,替江余按压头皮。   见江余舒服地眯起眼,陈明轩心中嘀咕,定是他跟着一起喝张夫人的补汤,喝多了,被传染到同样的傻气。   还是要早日让张夫人去凤泰楼去,忙起来后,就不会一天五顿的给这边送汤了。   大年初二,江余陈明轩带着宝儿一同前往大长公主府上拜年。大长公主早早为他们准备好东西,人在府外下了马车,直接上府内准备的轿子,被送到内院才停下。   见大长公主面带倦色,江余有些自责:“我们该晚些来,母亲也能多休息休息。”   陈驸马接过要往大长公主怀里扑的宝儿,回道:“错过吉时就不好了,我们早些吃完,早些休息也是一样。”   说完,招呼侍女上菜,大家一起吃团年饭。   “也是这几日事多,虽然封印了,但是各种事在底下吵个不修,忙得人休息不好。”   江余见大长公主最近消瘦许多,不赞同道:“再如何,您也要注意些身子。”   想到上辈子听闻大长公主是积劳成疾,江余严肃面色:“您有什么事,吩咐底下的人做,实在脱不了身,明轩替您做都行,可不能累着自个儿。”   瞥了眼陈明轩,听到他立马接话,说自己愿意分担,江余接着道:“接下来我就住这儿,我守着您,您得跟着我一起养着。”   江余接着又给大长公主介绍了张夫人炖补汤的手艺,让大长公主跟着喝。陈明轩顺便提了凤泰楼的事。   大长公主对于晚辈的关心十分受用,没有怀疑江余想借机揽权,大方地将事情都交给陈明轩。   就算朝堂上的事能丢给陈明轩,但有些事还是得大长公主亲自来,比如各府上递来的拜帖。   那些品级不高的,不用接见,但是有些特殊的人,还是得露一面,就比如卢家这位未来的皇后。   盯着那边的暗卫至今未发现任何不妥,但是大长公主的直觉告诉她,其中一定有隐藏着十分重要的事。   “招待好卢小姐,我稍后就来。”大长公主面色凝重。 第31章   这几日大长公主招待客人, 江余都有跟随,因此对大长公主这会儿的反应很是奇怪。   因着房中只有贴身侍女,江余直接问:“是上次慧敏递来的消息查出了什么吗?”   “查出来倒好。”大长公主长叹一口气, “偏是什么都没查出来,让人悬着心, 没法放下。”   江余见大长公主这般烦忧,努力回想上辈子。可惜她当时的全部精力都耗费在张家与自家店铺, 只依稀记得卢皇后低调的紧,除了除夕,万寿这些必须出席的场合, 平时很难见到她。   兀自琢磨着, 跟着大长公主才到正厅门口,就见卢小姐扶着丫鬟的手起身迎上前,说着吉祥话。   江余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互相见礼后, 暗中观察卢小姐, 见她落落大方, 在与大长公主的交谈中既暗中奉承讨好,又不显得谄媚,还能时不时给沉默在一旁的自己抛来话头,是一个善于交际之人。   “……今日与您聊的太投机, 就像对自个儿亲妈一样, 有着说不完的话。”卢小姐快要走时, 还拉着大长公主的手不放。   就这么拉扯着到了门口,才送走卢小姐,大长公主蹙眉:“这个皇后是个心眼多的。”   江余仍旧沉浸在思绪中,想要将那丝不对劲抽出来,面色很是严肃。   “她父亲年后不再是辅政大臣, 只是一个无实权的礼部尚书。现在她便出来拉人脉,这些天想必会拜访不少人家。”大长公主提点道。   果然,之后卢小姐陆续拜访了国公夫人,康平郡主。京城也渐渐传出卢小姐的美名。酒楼中,还有士子议论,言卢小姐将来必定能顾全大局,母仪天下。   江余听到外面传来的各种关于卢小姐的消息,突然灵光一现,抓住了那缕不对劲。   对比如今野心勃勃的卢小姐,上辈子的卢皇后显得很奇怪。   那时,她是三年后才进京,卢皇后早已进宫,已经是很少露面的状态。听闻卢皇后进宫前也曾与京城中的老夫人交好,只是进宫后,身体渐差,来往渐渐变少,直至后面一年才见一两次。   当时只是作为一桩旧事,听过了却没放在心上,现在观卢小姐出阁前的行事,顿时觉得上辈子的卢皇后像是换了一个人。   换了一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江余十分确信自己这个匪夷所思的猜想,并努力的给之找理由。   她前世熟悉的人,这辈子都没有发生变化,定不是她重生的缘故。   上辈子的卢皇后未出阁时,和现在的行事一致。   哪有做了皇后,突然重病的,当时皇帝后宫中,可没有高位受宠嫔妃给她找麻烦。   江余甚至还回想起那日卢小姐来长公主府拜访时,那个扶着卢小姐起身的丫鬟。   那个丫鬟未免也太关注卢小姐,虽低着头,但可以注意到她的视线一直都停留在卢小姐身上,好像是被人要求必须这样做一般。   江余敛去关于前世的猜想,只将关于丫鬟的猜测告诉了陈明轩。   陈明轩也不问为何这么些天过去,她才想起那日的不对劲,命盯着那边的暗卫不着痕迹地将那个丫鬟带出来。   暗卫毕竟是大长公主手下的精锐,将丫鬟带出府后,甚至还留了一个人易容为那丫鬟的样子,防止被被察觉。   暗卫这几日一直盯着卢府卢小姐,因此模仿起这个重点观察对象的丫鬟,也是驾轻就熟,装起病来,连那位丫鬟最亲近的小姐妹也没发现不对劲。   大长公主府地下室,韩惜寒睁开眼,看见眼前的刑具,只惊讶一瞬,立刻恢复平静,像是早就预料到一般。   将这个丫鬟的全部举动净收眼底,江余双眼一亮,迈开脚欲现身,却被大长公主抓住胳膊。   “先晾她几天。”   见大长公主心情颇好,显然心中有数,江余乖乖缩回脚,听母亲吩咐。但她到底有些得意于自己最先发现背后之人埋下的钉子,便多瞧了几眼。   这么一多敲,江余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这人的身型很是眼熟。   但是看面部,确定是第一次见。   奇怪,暗卫说她脸上无任何东西,这就是她的真实面貌,哪里觉得眼熟呢?   直到年后,江余一家回到状元府,在接见胭脂铺中的管事来汇报时,江余见着贴着花黄的一位女管事,找出了这份熟悉感。   这位是被她从人牙子那买来的17号,江余当时直接将人交给墨竹调.教,并未注意这人已经成为店铺里的三位管事之一。   想到这位的身契上的名字,江余问:“韩管事家中可还有亲眷。”   韩怜苗心中一紧,想到这位郡主夫人惯来直爽,待人也宽和,不像是那些背地里耍些阴鬼手段之人,犹豫片刻,道:“我还有一亲妹,她……与我走散了。”   江余细细打量韩怜苗的长相,可她脸上的疤痕太大,破坏了整体的和谐,就算用花黄遮着,仍旧可看见那狰狞丑陋的疤痕,实在看不出她和大长公主府中关着的那人有什么相似之处。   长时间注视着别人的伤疤不好,江余敛目,示意墨竹取来药瓶,递给韩怜苗。   “这钟脂粉有淡化疤痕的效果,你先试一试,若用着尚可,以后便在铺子里推出。”   接受完韩怜苗的拜谢,江余又处理了些琐事,便躺下了,同时怀着两个孩子实在辛苦,久坐腰酸。   可没躺多大会儿,门外传来徐管事的声音,听语气,似有急事。   “进来说。”江余半靠在床头,墨竹替她将帘子放下。   徐管事很是难为情:“隔壁张府门口闹了好一会儿,您看……”   “发生了什么事?”江余蹙眉。   徐管事没想到江余这会儿还不知道,见墨竹低着头没有表情,只得硬着头皮说:“张夫人拉着张少爷与张老夫人在府门口吵了起来,好似是为了江家的事。”   江余也没多问,让墨竹出去,邀张夫人来状元府小住几日。   墨竹没一会儿功夫便回来,身后跟着抬头挺胸气势昂扬的张夫人与垂头丧气的张鑫阳。   活像是一只斗胜的鸡妈妈带着一只被欺负惨了的小鸡仔。   江余躺了片刻,此时已不那么累,欲起身,被张夫人制止住。   “都是一家人,不讲那些,你好好躺着。”说着还顺手将旁边墨竹欲递给他们盖腿的毛毯给江余披上。   “你现在身子重别操心,我应付的来。那老货要脸,在外人面前拉不下面皮,可吵不过我,只是这几日就要打扰你们,鑫阳也要劳烦女婿多看顾些。”   江余满意于张夫人现在不让自己憋气的态度,关切地看向旁边抽抽搭搭的张鑫阳:“可是冷了。”示意墨竹给张鑫阳披上毛毯。   “他就是个傻蛋。”张夫人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居然被那个不成器的江家小子欺负,还为了黎王妃忍着。你当人家是姐姐,人家有拿你当弟弟吗,不过是利用你罢了,还好你是个男孩,不然我得为你愁死!”   张夫人教训完,将人交给江余,便急着去凤泰楼查看情况。   “不是因为江小弟。”张鑫阳瞧着江余,期期艾艾说。   “是姐……黎王妃让彩蝶姐递话,说想我和娘,想让我们去看她,被江小弟听着了。江小弟不让我们巴结黎王妃,我才和他才吵起来。之后动静大了,惊动了母亲和祖母。”   “我怕说了家里气氛更奇怪,便没说出来。”   张鑫阳湿漉漉的眼睛看向江余:“姐,你这些年真辛苦,江家人都好讨厌!”   见这个弟弟一团孩子气,江余哭笑不得。   之前因为张鑫阳一直躲着她,她就没怎么接触这个弟弟,只是听陈明轩说,这孩子读书聪明,但性子太单纯了些。   现在看来,哪里是单纯,简直傻的过分了。   张家是什么风水,机灵劲全让张馨宁占了吗。   若说张夫人是出门少,被养在府中,养傻了。但是张鑫阳作为张家小公子,出门应酬定然不少,怎么也长成这般模样。   太过惊讶,便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祖母平日里不怎么让我出府,只和黎王妃一起时,才应允。”张鑫阳委屈。   观张老夫人对张鑫阳的态度,绝对是不错的,并没有不喜之说,那就是张老夫人养孩子的方式不对,一味的溺爱与小心,保护得过了头。   江余现在也没工夫亲自调.教他,用对待张夫人的方法,将他扔了出去,和何玉一起,在她的胭脂铺里打杂。   多接触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人,自然就会慢慢长大。   张鑫阳难得交到同龄的朋友,很快打的火热,就这么住在状元府,忘记了回家。   旁边张府里的张老太太日日打扮的端庄大气,等着张夫人来给她赔礼认错,等着张鑫阳对她撒娇,结果一个人都没等到,心中涌起一团火气。   正好张馨宁来拜访,说想见见张夫人与小弟,于是曾经亲密无间的祖孙俩结伴一起去了状元府。 第32章   自那次两家人说开后, 张夫人再没去过黎王府,反而黏江余黏的紧。   倒是张鑫阳,因着和张馨宁从小一块长大的情分, 在陈明轩较忙,没功夫教他时, 便会照常去黎王府找张馨宁。   但他每次回来,都会受到江小弟的冷嘲热讽, 渐渐的宁可在书房中读书,也不爱往那边跑,反倒要张馨宁派人给他递话。   这递话的彩蝶刚离开, 纠结的张鑫阳便被不知蹲在那个角落的江小弟一番阴阳怪气的挤兑。张鑫阳本就憋了很久, 又无人倾述,便和江小弟吵起来。   这一次之后,张馨阳堵着气, 不仅不再去黎王府, 连那边递来的信也不拆。   张馨宁察觉不对, 联系张府中的眼线,这才知道这些日子张鑫阳不正常举动的原因,捂着肚子,眉头皱的死紧。   她原以为是江余将这个单蠢的弟弟笼络了去, 没想到竟是江家惹出的事端。   这个娘家, 每次都给她带来数不尽的麻烦!张馨宁心中恨恨。   之前身世问题出来后, 黎王没有什么反应,可对于宫中的蒋太妃再次提出娶一个身份高的侧妃没有再否定,府上的几个妾室也躁动起来。   府中下人人心开始不齐,最近竟然有人怀孕了一个月,她才收到消息。府外别庄中, 今日才送来消息,卢府中最重要的钉子韩惜寒失去联系,而韩惜寒的姐姐早在大半年前逃走,没了拿捏住钉子的把柄。   没想到在她最近焦头烂额,正需要张府势力支持时,背后的娘家也出了问题。   她是黎王妃,但得是背后有丞相府做后盾的黎王妃,不能是有着一群只会惹麻烦的亲人,和丞相府没什么关系的表小姐。   桩桩件件,扰的本就怀孕辛苦的张馨宁憔悴的厉害,全身的肉好似都长在肚子上,瞧着很是吓人。   得知从小对他言听计从的弟弟对她离心的原因后,张馨宁怒火中烧,就算已有八个月身孕,也坚持要亲自去一趟张府。   既要和张老夫人拉拢拉拢感情,显示她与张府依旧关系密切,也要弹压一下江家人,让他们安分些。   可能是被怒火冲的有些昏头,听闻张老夫人要去状元府,张馨宁也跟着去了。   张老夫人久不见孙子,心中也积着火,板着脸入了状元府。   见江余起身迎她后,坐在铺着厚实毛皮的椅子上,旁边丫鬟帮忙在身上又厚厚地盖了几层,张老夫人眉间的川字清晰可见。   “你现在身体这般弱,便不要将鑫阳拘在这里,又不管他。”   说起自己的心肝,张老夫人语气越来越冲。   “你可是鑫阳的亲姐,怎的让他和那些低等人在一块儿,做那不入流的商贾之事。”   “我知道你什么也不会,京中的诗会茶会你是接触不到的,但也不能把你弟弟往商贾之事上引。”   “你就算恨我张家这么晚才找到你,害你受这么多年苦,那也是你母亲的问题,不该拿你弟弟的将来开玩笑……”   江余上辈子听惯了张老夫人的刻薄话,这会儿竟然感到有微妙的亲切,就这么走神片刻,突然听见张馨宁的附和声。   “鑫阳性子纯善,他身边的人你可要细细挑选。”   这话可说到了张老夫人的心坎上,脸色舒展开,拉住张馨宁的手,连说是。   江余半倚在椅子上,微扬起头看向张馨宁:“你是以什么立场说这话?”   这几日她虽没言语,但将张鑫阳的纠结看在眼中,小孩怪可怜的,从小便被多长了个心眼的姐姐各种利用却不自知。   “自然是姐……表姐。”张老夫人抢话道,“十几年的情分,比亲姐也不差了。你不过与鑫阳认识几个月,莫要越俎代庖。”   张老夫人算盘打的可精,张馨宁身为黎王妃,她的亲弟江小弟又是个扶不上墙的,自然会亲近从小一块长大的张鑫阳。   有两个身份颇高的姐姐照顾,还有两个有本事的姐夫拉拔,以后就没什么可替鑫阳操心的了。想着还瞥了江余一眼,觉得她特别不懂事。   张老夫人的话正中张馨宁下怀,她如今怀孕,不方便常回张府,而张夫人又不像她上次怀孕那般,时常来看她。   少了这么个与张府联系的纽带,在现在这紧要关头,张馨宁选择了与她关系亲密的张鑫阳来与张府拉近关系,如今自然是要为此扫清一切障碍。   “姐姐初认回亲人,想要多相处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也不能让他远离了原本的亲人。”张馨宁眼神悲切,“这也不是为了他好的态度。”   张老夫人一边拍张馨宁的背,一边夸赞道:“好孩子。”   江余见着眼前这幅温馨画面,面色陌然,侧过头在旁边的小碟中捡坚果吃。   张老夫人面色不快,想要发火,却顾忌着江余背后的大长公主,加上她内心中确实没将江余当做孙女,训斥的话自然有些说不出口。   张馨宁瞧见张老夫人这神态,便知她心中所想,考虑到现在自己也需要张老夫人的看中,便代替出声道:“郡主与家人感情不深,可能无法理解这种与人的羁绊……”   江余打断她的话:“给你脸了?”   也不顾忌张馨宁面色瞬变,接着道:“我没插手你在外面放出风声,说自己是张家养女,你就理所当然的觉得自己合该是张家女儿?如今就半点不心虚?”   “你若从小长在江家,能与家人感情深厚?”江余讥讽道,“你好像现在也未见过几次江家人。”   江余看着张馨宁一字一句道:“其实我是个不肯吃亏的性子,你占了张家女儿这个身份过了这么些年富贵日子,我都记得一清二楚。”   连同着上辈子的那些陷害一同记得清清楚楚。   当初她觉得报仇无望,便想一直远远的避着,现在野心浮现,又有大长公主的支持,她开始不想逃避,她没错,为何躲避的是她。   没想到她强硬后,反而得到的结果大不相同。   张老夫人只紧蹙着眉,似在担忧什么。而张馨宁在脸色一红一白后,渐渐平静下来。   “我没想到你这么大的怨气,我,我也是为了鑫阳好……”张馨宁垂着脸,声音悲戚。   江余知道张馨宁定然在思索如何应对自己的突然发难,也不给她继续说话的机会,直接示意墨竹将江家人带上来。   “他们听说你来了,特意过来想见你,你这般重视亲情,不妨同他们好好说上一次话,以解相思之苦。”   张馨宁只发愣的功夫,便被江母江大姊江九姊江小弟团团围住。   张老夫人也被这如同饿狼扑食的江家人吓了一跳,见张鑫阳站在帘子外头,小声叫祖母,也不管张馨宁,拉着张鑫阳就往外走,好似生怕江余与她抢人。   终于将心中事说出,江余好心情地往正院而去,“谁叫来的江家人,他们恶心人的样子用来对付张馨宁,看着真痛快。”   就江家这群没有脑子,又喜欢自作聪明的人赖上张馨宁,江余觉得她有数不尽的笑话可以看。   “是我。”张夫人风风火火地过来,将手上拿着账本递给旁边的丫鬟,脱下披风给江余披上。   “只要出了屋子,就得多加件披风,大夫说你体虚,受不得寒。”见江余瘪嘴,张夫人忙补上一句,“你不觉得冷也得加上。热了也比冻着强。”   直到回到里屋,亲眼见着江余喝下一杯热茶,张夫人才道:“我听老夫人来找你,就特地回府带了他们过来。老爷将他们看得太紧,没有人陪同,轻易不放出府,难怪她躲的那么容易。”   这几日张夫人将凤泰楼进行了大整改,使之一举成为京城最受欢迎的酒楼,事业上有了成就,人也自信大胆了许多,如今有了见识,对张老夫人就没有了曾经了厌恶与畏惧。   她现在觉得张老夫人是挺好懂,也挺好糊弄的一老太太。只要不将如今的新思想展现在她面前,在她面前显得谦卑一些,就不会惹得她不满。   就算有再大的问题,将张鑫阳扔到她面前,也能转移她的注意。   江余见张夫人充满干劲,一幅游刃有余的模样,笑道:“我现在没工夫打理我那间脂粉铺子,不如母亲代我管上一段时日。”   张夫人很是高兴的应下,也不要江余给她讲店中情况,直言自己会去问墨竹:“……哪里用你给我说,你好好养着才是正事。”   江余想让张夫人借此机会和张鑫阳多沟通沟通,他们一个觉得儿子没问题,糙养的过分,一个被从小隔开母亲身边,又被另外两个各怀心思的人灌输母亲厌恶他的思想,这才生分多年。   江余觉得自己简直为自己的亲娘和弟弟操碎了心,直到感觉底下濡湿,被搀扶着躺在床上,她都在问店里母子二人相处的如何。   “夫人,您别操心那么多。”见着江余底下湿的很快,墨竹急地手忙脚乱,吩咐跑的快的速去叫住在府上的产婆,并让准备好热水,棉布,吃食。   江余这会儿也察觉不对劲,她感觉,孩子好像要出来了。   怎么这么快? 第33章   状元府被管的井井有条, 早就准备好时刻待命的产婆等人快速就位。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在旁边院子中玩耍的宝儿。听到小厮说弟弟妹妹快要来了,宝儿板着包子脸,两条小短腿却迈的飞快。   小厮本想讨个喜, 没想到宝儿反应这么大,吓的魂都要掉了, 不满两岁的小少爷突然走的这么快,这要是摔着了可怎生是好。   脑子里这个想法刚浮现, 就见前面的小胖墩一个趔趄,向前猛地扎去。   糟!   小厮注意力全在宝儿身上,没注意匆忙赶回府的陈明轩跑来的身影。   “你现在是大哥, 要稳重。”   宝儿睁开紧闭的双眼, 收起脸上的惊慌,重重地点头。两颊的婴儿肥随着点头颤动,将抿紧嘴故作严肃的宝儿衬托的分外喜感。   “不用如此紧张。”陈明轩抱着宝儿往正院去, 脸上的表情与宝儿如出一辙。   进了院子, 因怕吓着宝儿, 嬷嬷不让陈明轩进屋,给他搬来椅子,最近也只能坐在门外。   原本想着这次说不定能进里间,没想到外间也进不了, 陈明轩盯着怀中努力用短胳膊圈紧他的肉团子, 考虑是否要把他扒下来。   “爹爹, 稳重!”宝儿说完,严肃地点头,表示他要以身作则。   陈明轩哽住,只坐了一盏茶时间,便忍不住站起身, 抱着近三十斤的小胖墩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宝儿,只用在弟弟妹妹面前稳重就行,在爹爹面前可以放松些。”陈明轩没话找话。   宝儿的手仍旧牢牢地抓紧亲爹的衣带,一本正经地问:“那爹爹是不是只在我和弟弟妹妹面前稳重,在娘亲面前会放松些。”   陈明轩再次哽住。   宝儿现在不太明白生宝宝,并不如陈明轩这般魂不守舍,只在心中暗搓搓地想,娘亲什么时候才能给弟弟妹妹梳妆打扮好,他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们。   小胖墩不理解爹爹的千思万绪,吩咐旁边的小厮将他给弟弟妹妹准备的礼物拿来,他是好哥哥,他第三喜欢弟弟妹妹,弟弟妹妹也得第三喜欢他!   听着宝儿叽叽喳喳,先是炫耀礼物是他最喜欢的小石头,再畅想以后弟弟妹妹都会听他的话,小嘴不停,陈明轩觉得他被关在一个封闭的空间,有十个宝儿扒在他身上,在他耳边说话。   一把捂住宝儿的嘴,陈明轩走到椅子旁,将耳朵靠近门,细细听,发现里面真的只有丫鬟婆子的声音,就是没有江余的!   怎么回事!   是太累了,昏迷了吗?   他前阵子听闻生双胎的妇人因为生完一个力气不够,昏了过去,另一个孩子没生下来,妇人命也没保住。   生宝儿时,阿余就是生完一个就昏迷过去,现在这么安静,是……   陈明轩倒吸一口凉气,手指颤抖,被宝儿拉开了捂着他的手。   “爹爹,怎么了?”宝儿察觉到陈明轩的害怕,松开衣带,努力用小手抱住陈明轩的脖子,用肉肉的脸颊在陈明轩的颈窝猛蹭。   以前娘亲难受时他这样做,娘亲心情就会好上许多。如今娘亲变漂亮了,也没有不开心的时候了,他好久没做,一时刹不住脸,一嘴啃上亲爹的脖子,划了一条长长的牙印。   突然听见抽泣声,陈明轩一愣,看着怀中捂着嘴掉金豆豆的宝儿,想到房中连孩子哭声也没听到,应是还没开始生,胸中的气缓缓吐出。   陈明轩坐在椅子上一边拍拍宝儿的后脑,一边感慨,他最近忙昏了头,许久没好好休息,竟然也会有自己吓自己的时候。   这时,突然传来一道嘹亮的哭嚎声。   “哇!”   陈明轩和怀中瞪圆眼睛的宝儿对视。   房中又传来一道较小的哭声。   “哇啊~”   “恭喜陈翰林,是龙凤胎!”   孩子出来的快,江余没遭什么罪,这会儿精神头还不错,让嬷嬷给两个孩子收拾妥当后再给他们父子俩瞧。   期待满满的宝儿一只手不自觉再次拽紧爹爹的衣带,够着脑袋望里瞧。   打扮好的弟弟妹妹应该超级可爱,想象两个粉粉嫩嫩的肉团子会叫他哥哥,宝儿努力憋着,要严肃!   但是不停摸索着玉石的小手暴露了他的紧张。   终于见着两个嬷嬷各抱个厚厚的被褥出来,宝儿皱眉,是打扮太久,睡着了吗。   期待地望向被褥,看着两个红彤彤,皱巴巴,可丑可丑的小脸,宝儿满脸失落。   “这个红的是小姐,蓝的是少爷。小姐是姐姐。”   宝儿满脸不忍地往红色襁褓里又看了一眼,然后飞快回头,表情纠结。   妹妹可太丑了,好像比弟弟还要丑一些!   陈明轩没有注意到宝儿的小表情,将小胖墩往嬷嬷怀中一塞,便疾步走入里间。   丫鬟才给江余搽净身子,还未收拾其他,里面的血腥气仍旧很重。   陈明轩也不介意,用旁边厚厚的干净被褥将江余严实的裹住,一把抱起,往旁边收拾好的屋子而去。   宝儿就坐在床上,时不时老气横秋地叹口气,小小的肩膀,仿佛乘着巨大的压力,连见着爹爹和娘亲过来,都提不起劲。   爹娘都那么好看,怎么弟弟妹妹那么丑!宝儿在心中感叹。   江余和陈明轩之后都忙得紧,大长公主的事都给陈明轩接手,闲的厉害,便在照常接宝儿去玩时,将两个刚出生的宝宝一并给接了过去。   陈明轩忙着替大长公主料理暗卫与火凤营的文书工作,顺着抓来的那位卢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查探她背后之人。   近日还发生一件大事,废右相只保留一位丞相之位的旨意正式颁布,孟丞相因为被接连弹劾,又与皇帝离了心,失了丞相之位,自然张丞相成了大楚唯一的丞相。   那会儿陈明轩就有感觉,皇帝会要召见他,果然,刚给两个孩子过了洗三,宫中便传来口谕,昭见陈明轩。   江余也没闲着,她因着怀孕将新平学堂耽搁了一年,在做完月子后,便马不停蹄的上了新平山。   作为夫子进入学堂后,江余扫见张夫人旁边的卢小姐,心中一顿。   学堂不是只招收已出阁的女子么,并且两个月后就帝后就将大婚,卢小姐怎么会在此。   江余太过惊讶,盯地时间便长了些。   台下传来一个女子不善的声音:“还是未来皇后面子大。她一来,连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夫子也来了。”   第34章   出声的是吏部尚书夫人, 她的女儿是皇后的热门人选,去年她觉得依靠自家的权势,定能中选, 早早便在各种宴会透出口风。   最后圣旨下来,不是她女儿, 她便很是看不惯被选中的卢小姐。年初辅政大臣卸任,卢小姐的父亲身上只有礼部尚书一个职位, 郭夫人便又活跃在各个场合。   江余眯起眼,郭夫人的女儿郭小姐是位特别的美人,不是如她这样不讨喜的艳丽型, 也不是最受欢迎的端庄大气型, 而是清冷的气质型。   上辈子这位郭小姐进了宫成为贵妃,但是没多久就病逝,也是红颜薄命。   见江余在台上沉默着不说话, 国公府的少夫人打圆场道:“读江夫人所编著的《计然篇》, 有几处困惑之处, 今日还望解惑。”   郭夫人把玩桌上的镇纸,用之敲击桌面,还不屑得冷哼一声,显然不是很服气江余。   “前些日子因一些私事耽误了授课, 请诸位夫人多包涵。”   选了经商这门课的夫人大多有着较新式的思维, 不那么看重规矩, 知道江余是因为怀孕才缺席,都表示了理解。   只郭夫人,她今日见着卢小姐坐在江余的母亲张夫人旁边,觉得卢小姐与江余关系亲密,对江余的好感度再次下降。   “嘴上漂亮话谁不会说。”郭夫人不依不饶。   江余示意身后的墨竹取出准备好的盒子发给在场的夫人。   “这是我为各位夫人准备的礼物, 代以表达歉意。”江余看向仍旧保持端庄仪态的卢小姐,“因之前不知道卢小姐也在,缺了一份……”   张夫人老早就急得不行,但是她之前被卢小姐拉住手,顿了一下,便被国公府的少夫人抢了话头。   现在听江余有疏漏,连忙抢话:“将我那份给卢小姐就成。”   “每份礼物都是给各位夫人专门准备的,卢小姐若是不嫌弃,我这里有一份助眠的香料。”江余从墨竹手上接过一个香包递了出去。   这是她近日刚琢磨出的新方子,特意配了几份想要送给大长公主,现在分出一份给卢小姐也没什么。   卢小姐显然有些惊讶,伸手想要往眼下而去,中途收回了手。   郭夫人失了面子,对江余的不喜又加重几分,直接当众将盒子打开,想要看看江余送的什么。   里面是一条很显气质的月白长裙。   郭夫人刚想张口挑刺,手触到布料,被那极度柔软丝滑的感觉惊到,再一细看,居然是云锦织成。   忍不住将裙子抖开,只一眼就可看出这件裙子的设计十分巧妙,即有着清冷的气质,又暗含富贵,简直是为她女儿量身打造。   江余确实是专门为郭小姐设计。   上辈子在两个月的封后大典后不久,宫中选秀,郭小姐初进宫,据说因为穿的衣服乃是那会儿流行的金丝绣花裙这样色彩繁复的裙装,并不打眼,只有一个不高不低的位份。   五年后,郭美人穿着云纹绉纱袍在国宴上艳惊四方,后来皇帝独宠,郭美人变为郭贵妃,还有协理后宫之权。   但也许是盛极而衰,亦或者有人想要她快速衰败下去,郭贵妃很快因病去世。   江余能这么清楚的记得,是因为后来的云纹绉纱袍是她设计出的。   当时这套衣服也因为郭贵妃的传奇经历,一下子风靡大楚,她的成衣店也成为了京中最负盛名的店铺之一。   江余自从怀疑上辈子的皇后被换,便同时怀疑这个不正常去世的贵妃。   许是她挡了假皇后的路,被背后的人给暗害。   这辈子的皇后有他们盯着,不会被换,但背后之人定然不会轻易放过这个真皇后,可能会让她因病去世。   而到时候宫中有着这个早日获封贵妃的郭小姐,后宫皇后贵妃俱在,幕后之人想害谁,都要掂量着另一方会不会察觉,坐享渔翁之利。   至于同时害死两个人,江余并不觉得幕后之人有这么大的能量,若这么厉害,上辈子应该直接害死皇帝。   可没想到,她想与郭小姐打好关系,将来让郭小姐穿着她设计搭配的衣服进宫,提前获宠,直接卡在了最开始。   郭夫人竟这般厌恶她,直接在大庭广众拆开礼物,以后怎么和她女儿打好关系。   在江余暗自苦恼时,在场所有人的手都不自觉地伸向自己的礼物盒子,想要拆开,还是仅有的理智让他们将之交给丫鬟放在旁边。   拿得远些了,就能控制住了。   郭夫人直觉这件衣服无比适合自己的女儿。   她知道外界都在传她女儿长相小家碧玉,没有卢小姐大气端庄,才会在家世更好的情况下落选。   但是这件衣服,就算她女儿没有穿上,她也笃定,定能将她女儿的美展现出来。   到时候京中还有谁敢再嘲笑她女儿的样貌。   这么想着,她对于江余接下来的授课配合无比,在江余让人演示自己她出的题时,还主动站出来解题。   江余没想到郭夫人的转变这么大,若不是见她之后仍旧对卢小姐视而不见,还以为换了一个人。   江余自己编撰的书由她亲自讲,效果好上许多,很多刚开始仍旧记挂着礼物的贵妇很快沉浸入教学之中。   直到江余结束课堂准备离去,好几个近日府上有宴会的夫人连忙邀请江余,还有人过来与江余攀谈。   不是看在大长公主的面子,而是真正的信服于江余的能力。   其中居然还有着郭夫人。   “这是你在南边成衣铺子里的衣裳吗?还有类似这种风格的裙子吗?”   郭夫人眼神很是热切,好似只要江余说出“是”,她就能立刻命手下人下金陵,购置一堆适合郭小姐的衣裳回来。   江余虽然乐于见到这个结果,但是仍旧被这种热情吓到,回府后仍心有余悸。   今会儿陈明轩居然也在府,见江余回来,递给江余一封信,这是暗卫写来的一封信,说在卢府终于抓到了第二个可疑之人。   这个人经拷问后吐露,她是核心人员,知道幕后之人培养这些人的别庄地点。 作者有话要说:   《计然篇》原作者陶朱公范蠡,文中借用书名。后宫位份参考唐朝。 第35章   江余只粗略扫过信, 心中就有了猜测:“那些人中怕是出了乱子,好几个月没有动静,这会儿突然出现一个核心人员。”   陈明轩轻揉眉间:“迟则生变, 定要利用好这个时机,将背后之人一网打尽。”   “近日皇上常召你进宫觐见, 不如我来追查。”江余见陈明轩眼下青黑,关切道。   “也好。”   最近皇帝有重用他的苗头后, 被冷落的孟丞相对他频频发难。   他现在根基尚浅,又因改革商律之事由他而起,朝堂大臣乐于见到从改革商律上获利颇多的孟谷秋与他对掐, 因此无人对他伸出援手。   而皇帝近来态度暧昧, 叫他叙话,商谈商律之事的频率越来越频繁,但没有在朝堂上替他说话的意思, 像是在犹豫, 亦或者考验。   这耗费了他的大把时间, 让他不能及时处理卢家那边的事,将之交给时间比较自由的阿余刚好。新平山上也开辟了专门的地方作为暗卫的新驻扎地,到时候传递消息也方便许多。   这些人乃是上辈子害死他们一家的真凶,这回儿阿余定然有所察觉, 她又有着上辈子的记忆, 确实接替他的最好人选。   江余知道陈明轩近日在朝堂上处境艰难, 连张夫人都带来张丞相的话,让陈明轩称病在家,躲躲发疯的孟谷秋。   但她同时也知道陈明轩的野心,若不是敢于拼一拼,陈明轩如何能从无亲族支撑的寒门学子走到今日, 成为令朝臣忌惮的新秀。   于朝廷而言,状元可不稀罕,就算是连中三元的状元,前朝也有不少,最后不过淹没在数量庞大的官员中。惊才绝艳,名留史册的,绝大多数还是世家出身。   “你放心,交于我,遇见麻烦我会来请教你和大长公主的。”   陈明轩读出了江余眼中的崇拜与支持,拥住她,将头埋在她的颈窝。   江余轻轻拍抚怀中人的后背,就像是安抚宝儿一般,极有耐心,又饱含爱怜。   陈明轩心神放松下来,困倦涌出,在最后迷迷糊糊时,他想:如今这样相互支撑着,也不错。   之后,夫妻俩都很少回状元府,一个快要住在宫中,一个已经住在新平山上,在外人眼中看来,像是闹崩了一般。   但没人敢在这会儿和陈明轩搭上关系,怕成为下一个众矢之的,故而还没人给后院空虚的陈明轩送美人。   江余这边也受了些影响,很多平日里会见着会热切攀谈的人,现在也疏远许多,好在江余忙着调动暗卫查探那个别庄,倒是乐的清净。   结束完授课,江余将书册以及收上来的作业整理好,准备去后山的暗卫基地,在转角处被张夫人叫住。   张夫人旁边还跟着一位带着帷帽遮住全身的女子,京城中这样打扮的并不少,但是新平山上,倒是第一次见,很是打眼。   见着揭开帷帽后露出身型的卢小姐,江余也不惊讶,看了看周围,将人引到一处空置的院子。   “不知卢小姐此来所谓何事?”嘴上发问,但是脸上没有半点困惑的表情。   卢小姐苦笑,她院子里近日各种事故频发,已经到了她压不下来的地步,再过几日就有宫中的嬷嬷来给她讲大婚时的规矩礼仪,也不能再耽搁了。   到时候院中的乱象暴露出去,她就算依旧能坐上皇后之位,她的名声,威信将受到严重打击。   “想必郡主也知晓,有人想要阻拦我进宫,而我察觉到背后有大长公主的人在护着我。”卢小姐说的很慢,但话很直接。   江余挑眉,这和过年时与大长公主攀关系,话语迂回的卢小姐很不一样,这是知道她喜欢直接,便投其所好?   “您和大长公主想必是希望我顺利进宫的。我也能保证入宫后,能快速掌握凤印,还能让皇帝更信服陈翰林。”   “我会建议大长公主,让卢小姐在大长公主府备嫁,你觉得如何?”   “自是荣幸之至。”卢小姐福礼,“我房中有一大丫鬟,名叫青杏,她能记住每一个听到的声音。她甚是崇拜火凤英,若郡主不弃,可否代为引荐。”   江余脸上的笑更大了些,托住卢小姐:“那待到卢小姐入宫,我定会好生照顾卢小姐旧人。”   两人相谈甚欢,江余还亲自送卢小姐上了马车。   张夫人站在江余身边,一起目送那辆不起眼的马车走远:“阿余,你们是达成了什么协议吗?”   江余这会儿心情甚好,俏皮地冲张夫人眨眨眼:“你等着看。”   随后,自卢小姐带着长长的车队进入大长公主府备嫁,京中就开始热议。   夫人们间的话题是,未来的皇后由大长公主亲自教导,往后大楚女子的地位必定又将提高。   士子间的关注点是,皇后投靠大长公主,以后太后娘家孟家再也起不来了,孟谷秋已再无翻身之地。   而朝廷官员们考虑的是,皇后与大长公主站一条线,陈明轩是大长公主的女婿,看来皇帝并未厌弃陈明轩。   一些低位的官员甚至想着要将女儿送去状元府,陈明轩只一位正室夫人,连个暖床丫头都无,这要送去,不求能与郡主争锋,只要能分得一丝宠爱,也是大赚啊。   黎王府内,张馨宁恨到咳出血来。   她身子底子不错,幼时虽遭难,但这么些年名贵药材养着,早就补上了亏损,三年前生大女儿时,也顺顺利利。   可她怀着儿子时,别庄养着的重要之人出现失联,叛逃,争权的情况,江家人不停得给她拖后腿,黎王府与婆婆蒋太妃也不得消停,她没有一刻闲下来,孩儿没养好,生下来像病猫不说,她的身子也垮了下来,已经连续三个月下不了床。   现在听闻卢小姐离开布局已久的卢府,去了密不透风的大长公主府,这么多年的功夫白费,她之前的谋划,连孩子都顾不上简直如同一个笑话。   “王妃当心身子!”丫鬟关切道。   “请,王爷来,商谈,要事!”张馨宁剧烈喘气着说。   丫鬟十分犹豫,在张馨宁可怕的脸色中,小声道:“王爷在叶侧妃院子,说两个时辰内不要找他。”   张馨宁将手上的茶杯猛的往地下砸去,咳出的血将地毯染红。   “这些难道都是我的事?!”张馨宁咬牙切齿,“那老婆子,就会惹麻烦,她送来的这个人一样不知轻重缓急!每天只知道将王爷往床上勾!”   疾步走进来的黎王脚步一顿,站在外间,隔着帘子沉声道:“原来王妃这般想我。”   张馨宁气急攻心,也没了之前的稳妥,索性将这些日子心中憋着的郁气一并发泄出来。   “自去年腊月起,发生了那事后,我怀着孕亲自在外奔波,孩子都是在别庄生下来的,你做了什么,对你母妃妥协?”张馨宁冷笑。   “蒋家失事后,母妃在宫中处境艰难,正是需要我的时候……”   “需要你立马给她生个妾室肚子里出来的孙子?”张馨宁声音尖利。   黎王不好说他也没想到妾室胆大包天换了避子汤,惯来自视甚高得他也无法容忍自己居然被算计,只阴沉着脸不出声。   张馨宁嗤笑:“你母妃还专门派人来去守着那妾室,防我跟防什么似的。也不看看,就因为她插手,府上乱了多久。”   黎王无法反驳,但到底是自己母妃,转开话题:“现在重要的是别庄的事。”   “我自是清楚。那边的路每一旬都会变化,我已知晓被抓之人乃是知道上旬路的,现在还不用担心。可惜皇后这条线彻底废了,现在的大长公主府可不是我们能轻易进的。”   “那边别庄既已暴露,还是趁早撤离为好。至于宫中,定不能放弃,我们需要一个能探听宫中内部消息的人。”   “那就让计划提前,启动大长公主暗卫中埋下的钉子,让大长公主府乱起来,趁乱将皇后换了。”张馨宁犹豫,“只是这样,培养替代大长公主的人就废了。”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皇后,之后的事再细细谋划不迟。”   新平山暗卫营中,暗九在丛林中训练回来,见着前面一个眼熟之人,故意放轻脚步走上前。   “二姐也是在这边训练吗?”   暗二被突然冒出的暗九吓了一跳,不动声色地将手上的东西往绑紧地袖口塞去。   “阿九啊,好好练。”   暗九见着暗二没头脑的一句话,暗自嘀咕:“我自然要练好,我还想回到小姐身边呢!”   桐柏山,江余亲自带队按照被抓之人交代的路线寻找,仍旧走到了死路。   “这里应是有机关。这块堵路的巨石看着不像是一直在此的。”江余仔细采集对比两处的岩石,得出结论。   暗一翻看口供,补充道:“那人出去的时间都是每月上旬,看来里面应该不止一条路。”   “但是这么大的山,我们一时也找不到啊。”暗七焦急。   江余擦净手上的灰尘,笑道:“我已买下这座山,派人在山脚将这里围住,给我用火.药炸山!” 第36章   在场的暗卫十分惊讶, 幕后之人既然将人藏的这般隐蔽,照理说,这山的主人定然在他们的控制之下, 怎么会给到江余买山的机会。   江余这会儿心情显然不错,之前的预测都一一验证, 在等待火.药运过来的功夫,解释道:“我细查过这山的主人, 属于辰王府一位仆从。那仆从四年前病逝,但这地契一直未转出,由仆从的亲眷代持。”   “前些日子, 我找到那位亲眷, 买下地契,并于昨日在官府中过了明路。”   “今日上午,我已向官府申报要在新购置的山上建别院, 申请火.药开山。因着之前新平山的动工与那边熟悉, 流程很快走完, 阿九应该马上就带着东西过来了。”   迎着在场众人叹服的目光,江余笑道:“这些瞒不住太久,现在咱们占着突袭的优势,定要速战速决, 以防他们逃脱, 到时再想找到他们就不那么容易了。”   暗一说道:“咱们这几日将这山都转遍了, 连山上有几颗桐柏树都一清二楚。只要破了这条路,咱定能将他们全都抓住。”   其他人也跟着表态。   江余笑着鼓舞了士气,然后交代一直跟着她的暗七:“你好好保护青杏。”   正当她要叮嘱青杏等会在火.药爆炸时,站远些,保护好耳朵, 就听见阿九熟悉声音。   “小姐,我来了!”   转头见着阿九拉着板车,身旁还跟着暗二。   暗一暗二是大长公主最信赖的两名暗卫,这次行动也将两人派来帮助江余。   原本的安排是,暗一贴身跟着江余,既是保护,又是先锋,而暗二性格稳重,由她在山下带兵围山。   “暗二怎么过来了?”江余示意将火.药放置在几个关键处。   “下面已经布置妥当,属下不放心山上,想要亲自保护郡主。”   两句话功夫,那边已经布置妥当,大家退到安全距离,暗一与暗二站在江余左右护住江余。   “三,二,一。”随着点燃引线之人的倒数声落,一声剧烈的炸响惊起山中无数鸟兽。   “进!”听到周围已无石头砸地的响声,江余捂住口鼻,发出口令。   一行人整齐有素按照队形进入那条被之前被巨石挡住的路。   因着有口供,她们避过了设置的障碍,很快抵达山中隐藏的别庄。   暗二护着江余站在入口处,见着江余在她还没准备好扰乱计划时,率先进入主子的秘密基地,心里急切不已。   前些天虽然已转移了少部分人出去,但是也只是调.教皇后那一队不到十个人罢了,剩下的譬如长相与大长公主和陈驸马神似的仿员,还有负责采集信息,消息传递的密探俱在这里。   更重要的是,其中还有着几位与她不对付的暗卫的仿员。她已经做好的部分计划中,这些人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以这些人的功夫倒是不担心她们逃脱不掉,山中有密道,山下她也做好了安排,可是这些人的样子定不能暴露!   “郡主不去查探?”暗二试探着问。   江余想起陈明轩昨日特地送信叮嘱,让她不要亲身上阵,嘴角上扬:“我这一年懈怠许多,身手退步不少,就不给你们添麻烦了。”   暗二实在不能再等,估摸着他们快闯入最深处,向江余请命道:“我去查探他们可否有密道。”   因着暗二确实擅机扩之术,所以江余与暗一都未怀疑。   暗二假做四处探查的模样,走到江余的视觉死角,抄近道往最后面的院子狂奔,路上吹响特殊口哨,命令那批仿员速速撤离。   江余站了许久,颇觉无趣,就算站在高处,可大致看清里面的情况,也感受不了陈明轩给她形容得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那种掌控全局的快感。   感受风刮过,背后产生一丝凉意,江余察觉此地乃是上风口,心生一计。   她给众位暗卫准备了眩晕粉,也提前让她们服下了解药,以方便她们抓人。   但这会儿,她可以直接在这迎风口,将眩晕粉洒出。   江余将暗一和她身上的眩晕粉收拢在一起,让暗一带着她去更高处,找到合适的地方,又等到合适的风口时,洒了出去。   见着白色的粉末借着风靠近别庄,将别庄拢住,江余这才想起,暗二作为原本的山下驻守人员,没有提前服解药。   “我们去找暗二!”   暗一显然也想到这个问题,但她对暗二的实力有信心,这般稀薄浓度的眩晕粉,以暗二的耐力与毅力,就算中了迷烟,最多反应迟钝些,定不会被别庄中的人伤到。   况且他们进去的人那般多,那些人身上也带着多余的解药,暗二只要见着一人,就可立马服下解药。   江余听完暗一的解释,将担忧放下些许,犹豫片刻,还是坚持入别庄。   毕竟是她突然新起的念头可能伤到暗二,她还是得见着她才安心。况且这会儿庄子里的人应该被料理得差不多了,也无太大危险。   正如江余所料,一路往里走,路上倒了不少人,有些是被特质的绳子绑着,有些则是晕倒在隐秘的角落。可见结合着江余的药粉,暗卫们这次突袭十分成功。   最后负责各处的暗卫拖着自己绑好的人来到空地处,唯独不见暗二。   江余让暗一带人在别庄中搜寻,暗二,自己则听着汇报。   “共抓获两百人。”   “其中与达官显贵长相相似的,二十人。”   “发现密道五处。”   听众人汇报完,江余让他们将人带下山,交予底下围山人员押送至新平山。   暗九带着若有所思的青杏来到江余面前。   “有发现什么吗?”江余原准备让青杏听听里面有无熟悉的声音,好抓住参与卢府事件中的人,可今日瞧见那些与达官显贵相似之人中没有像卢小姐,她便猜测这批人可能早已转移。   “逃离人中,有发现熟悉的声音。”青杏在江余耳边悄声说,“有一位特别像暗二。”   “还有几位,像是暗卫营中的姐姐,但有微妙的不同。”   江余脸色唰的变了,没等暗一,直接带着暗九和几名护卫,去往青杏听到声音的地方。   那是庄子深处的一个小院,已经靠近山林,确实很容易逃脱,加之那些人如果是想顶替暗卫营中的人,除了模样像,身手必定成功不凡。   江余在院子各个屋子中细细查看,在一个屋子中看见了训练用的器具。   “好像我们暗卫营的样式。”暗九小声嘀咕。   江余敛下眼眸,一手探向怀中的粉包,一手摸向袖中的匕首,脚步也放轻许多。   突然旁边传来惊叫声,“郡主,我发现暗二了,她晕倒在这里。”   江余心中冷笑,离山口这么远的院子,药粉吹到这里能有多少,怎么可能晕倒在这里。   江余脚步加快往院外而去,见着虚弱躺在花坛边的暗二。   “都怪我临时起意,忘了你未服解毒丹,快,服下这个……”江余嘴上说着,抽出怀中的软筋散蒙地向暗二洒去。   许是江余的演技太过浮夸,被看出端倪。   暗二先前还是虚弱模样,这会儿灵敏地往旁边一避,伸手直往江余脖子而去,欲捉住江余。   江余早有防备,右手抽出匕首格挡。   匕首上黝黑的毒阻止了暗二的另一步动作,她也不恋战,干脆利落地放弃继续攻击,跳入旁边的一直未被发现的暗道中,很快消失在众人面前。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所有人都还未反应过来,就见着他们暗卫营的二把手对着江余动手,然后逃离。   “这,这是别庄培养的替身?”有人试探发问。   “怎么可能,替身哪有那么俊的功夫,那招式都是二统领惯用的,还有那身衣服……”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江余脸色凝重,她还是莽撞了,猜出暗二不对劲后,不应该亲自来抓。   若是刚刚试探的人是暗一,绝对不会像她一样,都来不及反应,就让暗二逃脱。   现场安静极了,大伙儿心中充满了疑问,但都不敢出声,直到暗一带着人来,才打破宁静。   “暗一速追上前面下山的人,然后由你亲自押送今日抓获之人去新平山。”   见暗一有所疑问,江余拿出腰间暗营令牌,沉声道:“今日暗二袭主,往后暗营之人,遇见暗二,直接斩杀!”   “今日起,暗营开启自检工作,若有暗二同伙,杀!”   “若有私自联系暗二者,杀!”   连续三个杀,震住在场众人,暗一也了解但暗二叛主,握紧腰间大刀,半跪下来:“属下听令!”   众人也跟着应声,这会儿士气高涨,下山的速度也快上许多。   但他们到底还是迟了一步,到达山下时,那里已发生内讧,场面混乱不堪,被押送的人都已清醒过来,有部分人已逃脱。   江余刚将乱局平熄下来,正要审问,京中传来消息,大长公主遇袭,身受重伤。 第37章   听到消息, 江余当即跨上马背,欲赶往京城。   “郡主稍安!”暗一快步过来拉住缰绳,“先听管家说完。”   大长公主府的管家只是一个大喘气的功夫, 就见江余动作利落地上了马,连忙一口气说完:“大长公主令郡主驻扎在此地, 一个月后进京。”   “母亲……”江余止住话头,狠狠闭眼, 睁开后问:“新平山那边母亲如何吩咐。”   管家侧过身子,避开众人视线,对江余满意一笑, 答:“全权交予郡主处置。”   江余下马, 将手上的令牌扔给暗一,留下一句,“你来料理后面的事。”便拉着管家往山林深处而去。   到无人处, 还未站定, 江余焦急询问:“母亲, 是否无碍。”   管家并不答话,只提了句不相干的:“大长公主之前就有怀疑暗营中有奸细。”   江余定定看了管家许久,也不追问,转身离开, 没过多久回来, 将包着各种各样药的纸包塞到管家怀中。   “这些药的功效陈明轩都知晓, 想必他也在大长公主府,你们自己看着用。”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管家看着江余叫了几个人,就往山上而去,脸上洋起慈爱地笑容。   不知从哪里冒出一年轻男子, 站在管家旁边,道:“看来火凤营后继有人了。”   “还需打磨打磨。”管家嘴上谦虚,却是满脸骄傲。   “还要继续劳烦徐将军。”   “您客气了,没有大长公主,就没有咱们威虎营。”   若是江余还未离开,定能认出这人就是当初护送她进京的徐尔风。   但这会儿江余满肚子火气,带着人到达山上别庄后,直接下令将别庄炸平。   “不搜一下他们来不及带走的东西吗?”暗七试探问。   “不用。”   “要不只炸那几个密道?”暗九小声问。   “全炸!”江余看向暗九,“我记得申请批下的火.药很多。”   暗九内心吐槽,就算很多,也没必要都用来炸别庄,况且这个庄子大的很,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全部推平。   江余随后又挑出部分暗卫在山中驻扎留守炸山,她则带着剩下的暗卫押送着抓到的人去往新平山。   路上暗一欲言又止,直到将抓拿之人全关在新平山的地牢后,问:“郡主,您既已知暗二是奸细,新平山暗营中定仍有她的同伙,为何还要将人关在这里。”   “所有的防员皆被救走,剩下的重要程度降低许多,关在哪里不是一样。”   “况且大长公主将未参加这次行动的人都叫入京,留在暗营中的不过干杂物的新人,她们不足为惧。”   “倒是我们今日一同行动的这批人……”江余瞥向暗营中走动的人群:“她们中有同伙的可能更大。既然大长公主在京城里抓奸细,肃清暗卫营,我则要将外面的奸细揪出来。”   “属下明白,定会协助郡主!”暗一坚定道。   江余转过头来细细打量暗一,轻声问:“你也知道大长公主在京城中抓奸细?”   “好呀,你们都知道!唯独瞒着我!”   暗一以为之前管事已经和江余说清楚,所以未再隐瞒,现在被江余质问,只呐呐答:“大长公主想趁着这个机会,将奸细抓净。事先不知他们会不会行动,就未告知您。”   “是陈明轩出的主意。”江余语气肯定道,眼神却盯紧暗一。   瞥见暗一惊讶的表情,江余愤愤:“好你个陈明轩,之前江老爷的事瞒我,现在也瞒着我。”   暗一没劝,这事确实是陈明轩主动提意,没得解释,她觉得江余这会儿生气是理所应当。   反而是在旁边听完全程的暗七,暗九急的不行,不停地给暗一递眼色,没被接受到后,试探着转移话题。   “小姐想要如何找出奸细?”   “你们应该知道哪些人平日里与暗二走得近,将他们安排到一个屋。地牢的附近洒上这个药粉,每日一次。”   “暗七,让青杏去挨个听暗卫营中的人的声音,将与逃走之人相似的找出来。”   江余有条不紊地安排下去,在手下忙碌时,也不耽误新平学堂的授课以及查看京城中铺子的账本。   没过几日,地牢那里陆陆续续抓到四五人,被一齐投入地牢,之后就再没有动静。   和暗二平日里交好的那些人也知道自己被怀疑,安分的紧,很快,一个月很快过去,江余将暗卫营交给暗一,带着暗七与暗九入了京。   今日是帝后大婚的日子,江余在城门刚开,就入了城,直奔大长公主府。   管事已经在大门处恭候,引着江余进府:“大长公主还在歇息,您也先去院中歇一会儿,今天还有得忙。”   江余见府中处处装点着红绸,喜庆的很,也掩不住少了许多人的清冷。   “陈明轩在院子里?”   “是。”   管事话音未落,就见江余已经大步往前而去,很快消失在转角。被丢下的暗七暗九对着管事耸耸肩,拉住管事,给他说明这几日城外的情况。   江余走着走着,就跑了起来,大长公主府她熟得很,抄花园中的近道,跳过假山,围廊,半盏茶功夫就到了院中。   推开房门,见陈明轩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眼下青黑一片。江余粗鲁地将他的衣服拉开,果然见着身上有好几处上了药,包着布,有一处在心口,一处离间颈很近,都是致命处。   “醒了就起来。”江余嘴上不客气,手上还是将陈明轩的衣服理好。   “娘子。”陈明轩睁开眼,往江余身上靠。   江余坐直身子,让他靠得舒服:“之前你让我不要以身犯险,你自己却冲到最前面。”   “当自己练了几个月功夫就能和暗卫打了?”   “都说这些事我来处理,你专心于朝堂上的事就行,怎么就住在了大长公主府?”   “母亲要自己处理这件事你不仅不拦着,还要一起瞒着我,你是不是瞒我瞒惯了,认为这没什么大不了。”   陈明轩乖乖听训,听到最后,连忙道:“我不是,我……只是想让你离那些烦心事、危险的事远一些。”   江余用手托住陈明轩的脸,让他与自己对视:“我不想永远都是你替我挡风遮雨,这样会惯坏我的。我希望以后是咱们并肩而行,一起给这个家遮风挡雨。”   陈明轩看着江余坚定的眼神,这才发现自己的不妥。   阿余比之上辈子,变化了许多,换了心态,遇见了贵人,不再龟缩在自己的一方天地,更加的强大,耀眼。   而他将官场上的事讲给阿余听,只是单纯的想要她更了解他,加深他们之前的感情交流,旁的,他并未多想,这与上辈子有何不同。   他还是这么自负,觉得自己可以将一切处理好,护好他们这个家。   回想近日种种,实际上,他不过是占着重来一次窥得先机的便宜。   江余的话一下子点醒了陈明轩,他将这些日子膨胀起来的骄傲敛下,他现在还是一个低品京官,后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就算这辈子一路顺风顺水,也不能忘记前世的悔恨。   “阿余,我知道错了。”陈明轩望着江余的眼眸说道。   江余笑的明媚,扶着陈明轩躺下,“你再歇息一会儿,我去处理外面的事。”   陈明轩拥着蚕丝被,轻轻地“嗯”了一声。   江余见陈明轩这会儿实在乖巧的紧,就像宝儿一样,俯身在陈明轩额头落下一吻,然后出去找候在外面的管事询问这几日的情况。   “一个月前,大长公主府内的暗卫发生动乱,当时叛乱人数二十四人,已全部伏诛。”   二十四人,接近京城中暗卫的三分之一,江余接过管事递来的卷宗,查看里面叛逃暗卫的详细资料。   “那些人有一半对大长公主动手,有一半对卢小姐动手,目的明确,但咱们事先有准备,并未让他们得手,只……只明轩伤得重些。”   “母亲未伤着就好,夫君身体年轻,恢复得快。”   “那日后,又有几次偷袭发生,又暴露出五人。大长公主不让你回京,也是想让你稳住外面那些人,特别是桐柏山。”   “母亲这样引蛇出洞还是太危险些。”   江余查看完手上的卷宗,站起身往外走:“卢小姐那边的人都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大长公主借了兵守在那边。”   “今日乃是最后关头,定不能松懈。” 第38章   “你去前院招待宾客, 慧芳院那边我去盯着。”江余一边翻看慧芳院的仆从,暗卫以及侍卫名册一边说道。   “宫里迎亲仪仗快到时,遣人来递个信。”在分叉处, 江余交代完,便与管家分开。   此时的慧芳院有些热闹, 宫里派来的教导嬷嬷,洒扫的丫鬟侍女, 人来人往。   江余站在院中间,拍了拍手,霎时间, 从暗处闪出不少人。徐尔风带领着小队与暗三带领着暗卫站在江余面前。   “今日采取分组制, 一名威虎营的人和两名暗卫为一队。分组的名单如下……”   念完后,江余无视周围动作轻了许多的仆从,进了屋内。   卢小姐这会儿正在梳洗, 江余便在室内细细打量一圈, 花卉, 香包,胭脂,都是她重点探查的对象。   确认无异常后,江余才坐下, 端起丫鬟奉上的茶水。但她眼神的余光也时刻盯着屋中之人, 看是否有不对劲之处。   卢小姐由丫鬟扶着出来, 就见到江余这幅如临大敌的模样,噗嗤一笑,坐在江余旁边牵着她的手。   “不必如此紧张,今日我提早服下各种解毒药丸,轻易着不了道。”   江余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格外凉。   “是我反应过度了。”江余将端着一直未动的茶水放到桌上。   “早膳应快到了, 你陪我用些。”卢小姐也不去梳妆台那边,就陪着江余坐在这里,由着侍女给她绞干头发。   没坐多大会儿,早膳端了上来,当着众人的面,江余拿出银针挨个试毒。   确认无毒后,江余松了口气,拿碗盛粥。   粥熬的较为浓稠,搅动间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   这不是熬粥常用食材的味道,这份粥所用食材也不应当散发处这种香味。   江余脑中拉响警报,倾身按下卢小姐拿起汤匙的手,这么一靠近,卢小姐身飘来一股细若游丝的香味,这种香味与食材中的香味相冲!   江余顾不上用膳,挨个嗅闻早膳中的每一份吃食,确认只有粥有问题后,松了口气。   “你继续用膳,我去里头瞧瞧。”转头又叮嘱身后的暗七,“你留下,注意些。”   卢小姐眼睛微眯,身子却未动,很自然得拾起银筷,夹了块面点:“让红绫跟着你去。”   江余知道红绫是卢小姐的贴身侍女,要跟着入宫的,这院子中的仆妇也是由红绫掌管,并不推辞,往卢小姐刚刚洗浴的屋子而去。   “将所有与洗浴有关的人都叫来。准备香胰子澡巾的,烧水的,还有伺候洗浴的,通通叫过来!”江余边走边吩咐。   与此同时,暗九暗七也叫来两队人,将这个屋子封了起来。   屋里还未收拾妥当,江余进去时,正有两个丫鬟跪在地上搽水。   江余令身后的人候在外面,独自进去。   这些丫鬟都是大长公主府里的,认识江余,虽不知她来做什么,但也没大惊小怪。   屋子空旷,窗子是敞开的,里面的温度只比外面高上些许,可见通风并不久,江余感到一丝奇怪。   但还未细想,就从浴桶那里闻到了那丝香味。   江余围着浴桶走了数圈,停在一处,用手敲了敲那里的木板,又敲了敲别处,声音有细微的区别。   “暗卫进来将这个搬出去。”江余沉声吩咐,然后将各处完毕,才出屋。   此时院外已经站了许多人,江余走近,从好些人身上闻到那股气味。   将这些人全部点处后,江余瞥向红绫:“这些人是做什么的?”   红绫立马接话:“都是伺候洗浴的。”   “所有伺候洗浴的都在?”   “都在。”   都是碰了水,所以身上都染上味道?那下药之人就难查了。   江余仔细打量那些人,看不出什么,又根据红绫报的名字,查看那本名册,也未从中找出不对,急地原地踱步。   靠近红绫时,突然发现她的身上的那股味道淡到几近于无。   “你之前也伺候了你们主子洗浴?”江余问。   “是。”   江余扭头看向那群被叫出来的人,感到疑惑,都是伺候梳洗的,怎的这些人身上的气味这么重?   难不成是在红绫出去后,又有人给桶中加了药,所以大家又染上这股味道?   可浴桶确实只有那一处藏着药包的地方味道最重,不像是后面又下过药。   除非是有人将痕迹抹除。   江余顿住脚步,“阿九,将刚刚屋中的那两个丫鬟给我捆了。”   暗九动作很快,在胆战心惊的仆妇们的第一声尖叫还未落下时,就已经将人绑好,压在江余面前。   江余靠近那两名仍旧故作不解的丫鬟,细细嗅闻,发现她们身上只有极淡的一丝那种味道,比红绫身上的味道还要稀薄一些。   “将与这两个丫鬟熟悉的人扣下,其他人可以走了。”   交代完,江余带着两个丫鬟进了屋子,亲自搜身。果然,从她们身上搜到了除味的香包。   已经很明晰,这两个明明一直趴在地上搽水,身上味道却几近于无的人就是后来特地在浴桶中加了药粉的幕后之人。   但江余却觉得这其中仍旧有不对劲之处,这两个丫鬟的古怪不止于此。   这屋子不过刚刚打开大门,里面的水气便散开许多,出去时地上不少的水渍现在也干了。   这会儿虽是清晨,较为凉爽,但过了小暑后,就算是清晨的风也有了一丝燥热。   卢小姐洗漱完到她过来已经有一炷□□夫,这两人还在地上搽水渍,活像是专门在等着她来抓人一般。   她们到底是何意图?   江余盯着这两位丫鬟,也不问话,目光沉沉。   屋外传来小厮气喘吁吁的声音:“郡主,迎亲仪仗已经到了慧芳院。”   到慧芳院了?!!   “将她们关入地牢。”江余丢下话,就往慧芳院正屋奔去。   两边离的很近,江余走近路,不过数息就见着院中站满宫中出来的女官与内监。   皇后冠服已经送进去了?   江余慢下脚步,绕到旁边侧门进了屋,见卢小姐已经穿戴好,正坐着由侍女为她梳妆。   暗七走过来,轻声道:“您离开没多大会儿,冠服就到了。”   江余点点头,走到卢小姐身后,故作替她整理衣裳,手指摩挲冠服外面的每一寸,她设计过类似的衣裳,熟悉其中关窍,将每一处都检查到了。   没有发现异常。   江余的心绷的更紧了些。   怎么可能没有异常!   管家那里没能在迎亲仪仗快到时给她报信,她在仪仗要到的这会儿被支出去,这么巧的事,怎么可能不是幕后之人在搞鬼!   费尽心机避开她,衣服一定有问题!   他们也只有进宫这段路可以插手,之后入了宫,宫中的人都登记在册,是有定数的,那时他们狸猫换太子的手段也无法施展,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江余按住卢小姐的肩膀,对旁边的女官说道:“我觉得这衣服好似里面未穿正,可否脱下整理整理?”   女官满脸为难,这会儿妆已上完,正在带凤冠,要脱衣服整理很是麻烦的一件事,但是江余是郡主,她也不敢直接反驳。   卢小姐将手搭在江余的手上:“不用了。外面看不出来就成。莫误了吉时。”   江余这才恍然时候已经不早,快到吉时了,将话咽了回去,站在一旁盯着侍女为卢小姐做最后的调整。   “衣服送来后,我与卢小姐皆细细查探过,并无不妥。”暗七在江余耳边说道。   但是江余仍旧放心不下,紧跟在收拾妥当的卢小姐身后,一路送她出府。   到正厅,大长公主与些辈分较高的宗室王妃皆坐在上首,卢小姐还需留下对她们拜别,管家趁着这个时候靠近江余。   “我留了人在外面盯着,一瞧见仪仗就来报,但报信的人一直未归,所以直到正使持节带着迎亲仪仗到了府门口,我才命人给你报信。”   “到府门口时,就给我报了信?”江余惊讶。   报信的人应是比送皇后冠服的人快上许多,怎么可能在她接到报信后,那边已经穿好了衣裳。   一定有人在其中阻拦。   江余将这些说给了管家听,管家的目光也锁定在卢小姐那一身雍容华贵的皇后冠服上。   “我等会随着凤舆入宫,看看这一路到底埋伏着些什么,你也要好好查一查府中还藏着那些人。”   说完,江余用袖子猛地搽了搽眼睛,向前快走几步,还没靠近卢皇后,她的眼泪就流下来了,一副不舍的模样。   大长公主心领神会,对着众人说:“阿余与卢小姐感情甚好,由她送卢小姐进宫吧。”   正使持节从江余木着脸流泪的模样上,实在看不出有多不舍,但见着大长公主开口,郡主,国公夫人应声,他觉得也不是太违制,便应允了。   但也只能放江余加入仪仗,暗九暗七不能一并跟随。   扶着卢小姐上了凤舆,江余背着人又抹了抹眼睛,转头对正使持节道:“我能坐在凤舆车外吗?我实在是舍不得……”   正使持节嘴角抽了抽,江余身为郡主,自己乐意和车夫坐在一块他没什么好反驳。   但这哭的也太假了些,他三岁的女儿犯错后在他面前的假哭都比这个真切。   贵女的心思可真难懂。   江余不管别人的揣度,不用人扶,径自跳上车架,无视旁边身体僵住的驾车内监,坐在他的旁边。   若不是她不会驾车,她还想从内监那里抢过缰绳,谁知道这个内监有没有问题。   仪仗走出大长公主府前的长宁街,转角经过宁寿河后,就到了直达大清门的华御街。   但就在仪仗走到宁寿河上的宁寿桥时,江余感觉座椅底下剧烈一晃,马“嘶!”的一声长鸣,凤舆往旁边倾斜,直接将旁边的护卫扫到河下。   之前被江余怀疑的内监从车下将一名女子拉上车架,并想要将她推入快要翻入河中的凤舆中。 第39章   上桥前, 江余便一直将手藏在袖中,紧抓着匕首,在车身剧烈颤动时, 她便当机立断掏出匕首斩断嘶叫乱奔的马与凤舆间的缰绳。   马显然受了刺激,像疯了一般狂奔, 撞倒了前面的仪仗队,还将好几位侍卫撞入宁寿河中。   当驾车的内监将车下的一名蒙面女子拉上来时, 江余刚将凤舆与前面的马匹的连接处斩断。   凤舆之前被发疯的马拉着,朝着右边倒去,但因为很快和拉车的马匹分开, 受到的印象不大。又加之旁边有侍卫垫着, 做了缓冲,这会儿凤舆与桥沿间还有着很宽的距离。   “又是你!”蒙面女子见计划被破坏,还是这个老熟人, 怒上心头, 欲直接冲上前将江余踢下车架, 但被旁边的内监拉住。   “先完成主子交代的任务!”   “将她解决我们才方便将凤舆推下河!”蒙面女子的眼睛仍旧紧盯着江余。   江余在刚刚内监拉蒙面女子上来时,故意侧身避让,缩在了车架的左边,半边身子都悬在车外, 这会儿趁着他们争论, 掀开车帘, 就要往车内而去。   蒙面女子见此,也跟着往里挤。   这时,一直安静呆在里面的卢小姐突然掀开车帘,将手中紧拽着的东西对着右边的两人洒去。   “嘁。”蒙面女子不屑,她们主子早就知道江余擅医, 因此提前给他们服下各种解药。   但没想到卢小姐手中的不是什么迷药,而是一大把辣椒粉!   江余早早的避到一边,这把辣椒粉全洒在了那两人脸上。   内监较机敏些,见着卢小姐探出头,就察觉到不对,侧开脸,掩住眼鼻,等他再腾开手去拉蒙面女子时,已经晚了,蒙面女子的眼睛彻底睁不开了。   好在今日无风,就这么短短一会儿,辣椒粉还未往旁边飘去,江余趁着那两人自顾不暇,揽住卢小姐的腰,往旁边的空处跳去。   此时的车架上充斥着辣椒粉,已经完全不能呆,内监不甘心,不顾面巾已掉,满脸通红的黑衣女,跟着跳了下来,并从袖中抽出一柄匕首,直朝卢小姐刺去。   江余中间一年多未训练,身手退步许多,加之带着人跳下来,不扭伤脚已是不易,因此比后跳下车架的内监还要晚些稳住身形,只能将站立不稳的卢小姐往旁边拉去,避开内监的匕首。   内监并未刺到卢小姐的身上只刺到衣服,匕首往上一划,能听见布裂的声音。他也不再继续攻击,冲着再次摔倒在地的江余与卢小姐冷笑一声,转头跳入宁寿河中。   正使持节赶来时,就见着内监跳入河中的那一幕,长舒一口气,皇后无恙便好。   向卢小姐问过好后,正使持节对着江余抱拳行礼:“郡主多亏您在。”   江余仍旧坐在地上,袖下紧拉卢小姐的手,不起身,就这么受完礼后,木着脸道:“我的脚扭伤了,还请见谅。”   正使持节瞧见江余板着的脸,嘴唇蠕动,并未说出质疑,向她们行礼告退后,吩咐受伤的人原地待命,其他人随他收拾残局。   江余就这么拉着人,直到女官与卢小姐带入宫的侍女赶来,也没放开手。   “我脚扭着了,扶我上旁边的轿子。”   女官见江余紧拉住卢小姐的衣裳,全身都靠在卢小姐身上,眼神怪异。   即便身为郡主,与卢小姐关系再好,也不应当让未来皇后这样搀扶着,旁边不是还有那么多侍女吗?   跟着卢小姐进宫的侍女都是忠心护主的,这会儿也有些愤愤,挤到江余这边抓住她的手,想要将两人分开。   但是江余抓的很紧,侍女怎么使劲也拉不开。   红绫身为贴身侍女,没有如同旁的侍女那般对着江余使脸色,只瞧了瞧自家小姐,见没有不快,这才推开旁边的侍女,和卢小姐一起扶着江余上了专门给他们腾出用于休整的轿子。   轿子上还备着脂粉钗环等梳妆打扮之物。   直到上了轿,江余这才松开紧抓着卢小姐衣裳的手,在放手的瞬间,卢小姐身上数十层皇后冠服齐齐敞开,露出里面还有些破损的里衣。   “那内监好生恶毒的心思,竟然想要坏主子您的名声!”   卢小姐还在愣神,就听见旁边的红绫为她抱不平的声音,扭头看向满脸急切的红绫,眼睛眯起。   “抓紧时间,替我穿线!”江余从袖中掏出针线盒,扔到红绫怀中。   这下主仆俩都呆住了。   “不,不用叫人来吗?”红绫磕磕巴巴问。   “哪有那功夫,莫误了吉时!”江余坐在卢小姐身前,研究她身上衣服的材质纹理。   “较透明的蚕丝线穿十根,金丝线穿二十根……”江余吩咐完红绫,便打开梳妆台,替卢小姐补上之前蹭掉的妆容。   江余的手法很娴熟,没多大会儿,便用着简陋的工具完成了补妆。   见着红绫盯着卢小姐的脸张大嘴,江余轻斥:“快些穿线,穿完后替你主子重新梳头盘发。”   可能是被江余影响,红绫的速度快上许多。江余正缝外袍时,红绫已整理好卢小姐的头发。   “凤舆已收拾妥当,请卢小姐移步。”外面传来正使持节的声音。   江余手一抖,针戳到了指间。   “我还未梳妆完毕,再等……”卢小姐见着江余的口型,说道,“半刻钟。”   正使持节应声后,也不催促,但从车内看得出,他就站在外边。   卢小姐凑近江余,轻声安抚:“只缝补上就成,这也没多大口子,不仔细看,瞧不出来。”   江余让卢小姐脱下外袍,由红绫先替她穿上系好里面的衣裳,手上继续穿针引线。   “我能行!”江余语气肯定。   还不到半刻钟,正使持节见着红绫扶着卢小姐下来,顿觉眼前一亮。   卢小姐好似比之刚才还要夺目许多,难道是刚上了脂粉的缘故?大老粗正使持节心中揣测,他夫人常说,每日刚梳妆完是她那日最美的时刻。   那些侍女女官便要看的细得多,在整队时,拉着红绫问卢小姐的冠服为何看起来要更合身,更好看了些,还有妆容居然也比之前要更突显卢小姐自身的美貌。   负责妆发的侍女酸酸道:“以后主子的妆容还是由你负责吧。”   红绫笑而不语,由着她们追问,并不将刚开是由江余替卢小姐缝补衣服,重画妆面的事说出来。   很快仪仗重新前进,因着之前的耽误,这会儿的速度快上许多,跟着走的人只能跑着才跟的上。   那些侍卫还好,一些侍女平日里跟着主子过的如同小姐一般,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苦,各个面色惨白,咬紧牙才不掉队。   特别是原先走的慢时还乘着轿子,这会儿却只能跟着跑的人心中无限委屈。   之前凤舆上的变故很快结束,她们未瞧真切,加上正使持节封口,又将那名面上染了辣椒粉的黑衣人收押,她们只知道拉凤舆的马突然发疯,将她们主子与郡主一并甩了下来。   然后郡主因着脚扭伤,占了她们的马车。   自认为主子是未来皇后,自己也高上一等的侍女心中对江余又生了一份恶感。   红绫也是属于被江余“占了车”的侍女,见着旁边的人面色苍白中暗含着一丝怨愤,轻轻勾动嘴角。   车上的江余这会儿虽是坐着,但并不轻松。   心中一直绷着的那根弦松下后,太阳穴突突地疼了起来。抬手欲按压,却发现手也使不上力气,手腕酸疼的厉害。   就这么瘫坐了一会儿,从被风吹起的窗帘间瞧见快到宫门,江余才咬牙坐起身,对着梳妆镜随意整了下仪容。   这是江余两辈子以来第一次进宫,但之前的疲累已经让她没心思打量这座象征着皇权的宫殿。与卢小姐分开后,又行了一会儿,江余下轿,由着宫女引她入交泰殿。   此时交泰殿已经坐满命妇,江余有着大长公主撑腰,直接无视周围人的打量,就这么微垂眼睑,跟着走完全程。   等所有礼走完,出宫时,江余见着面色苍白的陈明轩,上前欲搀扶他,但没想到陈明轩也同样伸出胳膊,两人的胳膊在半空中撞在了一起。   一旁的大长公主笑道:“你们夫妻俩哪里都默契十足!”   旁边还未离去的命妇跟着打趣:“小年轻感情好着呢。”   江余不甚习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调侃,脸上泛起红晕,挽着陈明轩的胳膊不吭声。   夫妻二人郎才女貌,养眼的紧,惹得远处的人也扭过头来张望。   张馨宁独自坐在车上,掀开车帘静静看着这边,心中五位陈杂。   她的计划又失败了,全是因为这个突然出现的江余。   自江余进京起,她便开始不顺。   江余刚进京不久,蒋尚书斩首,蒋家落败。随后她被揭穿身份,遭到蒋太妃,府中妾室的冷嘲热讽。卢府布局白费,桐柏山别庄据点被毁。现在连最后一搏也失败了。   张馨宁睁开眼,见着黎王朝这边走来,将车帘放下。   连她原本自认为的好亲事也变的令她厌烦。   凭什么江余那般相貌,陈明轩后院却只有她一人。她却要忍受妾室不提,还有侧妃!   黎王进了轿,见张馨宁脸色难看,握住她的手,安慰道:“今日布局本就仓促,失败也没什么,你不必放在心上,往后你专心经营剩下的人,照顾好晖儿便是。”   张馨宁将手挣脱,问:“母妃留你说的就是这些?”   黎王未听出张馨宁语气中的不快,眉间的喜意快漫出:“母妃说皇后那里她有布局,不必我们操心,往后再送一个宠妃进去便可。”   张馨宁握紧拳头,猜出了蒋太妃的意图,她不能送一个能控制的皇后进去,便送一个能控制的宠妃进宫,将功抵过。   瞥见旁边板着脸一幅威严模样的黎王,张馨宁心中暗骂,样子货!没主见!还没有寒门出身的陈明轩有魄力!   被夸赞有魄力的陈明轩这会儿正耸着肩,与江余一起听大长公主训斥。   “这一个月,你们虽应对得还算可以,顺利护送皇后进宫,但是其中也犯了不少错,幕后之人出招后迟迟才接招,处在了下风!我已替你们请了三日假,你们就在院中好好思过!思过后……”   江余暗忖,不会是写反思吧……   “此后的一个月,每日都得给我在训练场练三个时辰!”   江余试探开口询问:“不用写反思吗?”   “自己的错误,自个儿记在心中,关旁人何事?不过你俩一个思虑过多,一个想的太少,需要互补,倒是可以交流交流。”   交流?江余偷瞥旁边面色不变的陈明轩,脸上渐渐染起绯红。   唔,这个词好生容易想歪。 作者有话要说:  辣椒应该是明朝后期传入中国,这里架空,反正就是有了! 文中太阳穴那里,我查了一下,古代有太阳穴这个说法,也有叫颞(nie四声)颥(ru二声),感觉怪怪的,就没用。又查到太阳穴在中医经络学中被称为“经外奇穴”,emmm有股武侠味,也没用。 话说我确实有很多拿不准的词,不知道古代有没有,时常要去查,有些我发现了,有些没察觉,欢迎指正呀~ 对了,这两章帝后大婚皇后进宫前的礼仪我是借鉴的清朝,因为我只找到了清朝的规矩ORZ 第40章   回到大长公主府后, 江余见着被锁上的院门,以及空荡荡的院子,没想到是来这么个思过法。   江余往院子里的厨房走去, 见着里面的不仅有一筐的新鲜蔬菜,肉, 还有已经分装好的药。   “你在殿中应也没吃饱,我去做两个菜, 你将药熬上。”江余对着仍站在院中沉思的陈明轩说完,便风风火火地忙了起来。   自入京以来,诸事繁杂, 江余一直未得空隙下厨, 现在在井边理菜,清洗食材,她感到一股难得的平静。   将菜沥干, 放入背篓, 进了厨房, 江余将洗净后需要切的菜切好装盘,辣椒,葱姜蒜等调味切末放入碟中,随后将这些一一摆放在灶边方便取用。   陈明轩就在灶旁的炉子上熬药, 见江余快收拾完, 将炉子的火关小后, 坐在灶前生火。   江余性子急,加之这会儿院中只有她们夫妻俩,因此只将外袍脱去,将宽袖绑好,但没想到一贯很讲究形象的陈明轩也是这么一副落拓模样, 将衣摆扎在腰间。   好像更般配了些。江余嘴角不自觉勾起。   夫妻俩配合默契,很快做完一荤两素。   “不用做汤,我用炉子熬了粥,再过一刻钟便好。”陈明轩拦住江余取水的手。   江余往旁边的两个炉子看了眼,没想到陈明轩也会做饭,虽说只是熬粥,但这也是第一次。   因着她手艺不错,家里的饭食都是由她料理,她也习惯如此,现在陈明轩突然插手除了生火以外的事,她先是一惊,随后上前揭开盖子,用放在一旁的汤匙搅了搅。   竟然意外的不错,水和米比例是对的,里面搭配的青菜与肉也没问题。   陈明轩见着她的动作,无奈道:“我是农家出身,也是会做饭的。”   江余这才想起陈明轩出身贫困,她刚重生回来时,那间土屋里除了书,东西少的可怜。   才过去两年,江余已经忘记当时的感受,现在忆起,记忆也有些缥缈。   回过神来,已经坐在桌前,隔着氤氲的雾气,看见对面的人,竟然产生一阵恍惚感。   两年前重回这一世的那天好似也是这般情景。   这两年过的很快,快到她觉得那天仿佛近在眼前,但又觉得过得很慢,因为她只能忆起当时情景,已经开始记不清当初是何想法。   “在想什么?”陈明轩已经将粥端了上来,并给江余盛好一碗。   江余这会儿的思绪仍旧陷在迷雾之中,也说不清自己究竟在想什么,反问:“你说母亲为何让我们这样呆三日反思?”   陈明轩替江余夹菜的手一顿:“让我们冷静下来,回想这些日子的失误吧。”   冷静?江余没听出陈明轩语气中的不确定,直接回想起她这些日子所做的事。   在桐柏山的自作主张,新平山的暗卫营抓奸细只抓到小猫三两只,回府后轻易被调虎离山……   一桩桩一件件,都显示出她的急躁,想一出是一出。   以往场面较小,又有人提前吩咐她应如何做时,她都完成的很好,现在独立完成一件大事,需要她命令下属时,她犯错太多。   江余想到大长公主令她独自在京外的命令,那应当不止是让她稳住外面的暗卫营中人,还让她借桐柏山之事揪出剩下的奸细。   可她的手段太粗糙,用了惯来依赖的药剂,只抓到几个小喽啰。甚至连幕后之人都知道了她太信赖自己对药粉的了解,在今日利用这个对她调虎离山。   好在他们对宫内插手有限,不能对皇后礼服动太多手脚,只是做了版型的调整,很轻易就能一下子解开。若是在里面某些特殊的地方藏针,皇后在中途昏倒,她也无计可施。   从这里,江余也看出幕后之人对自己调查详尽,知道自己精通医术,擅制衣,并针对她特意做了布置,如若不是她有上辈子的记忆,有未展露出来的针线功夫在,今日就算及时接招,也防不住那内监最后的故意使坏。   皇后仪容有损,需回府休整,这将成为京城的笑话。   好在当时在场的都是仪仗中人与皇后的亲信,不会有人将凤舆遭袭的事透露出去,仪仗失职,亲信失去靠山,大家将都得不到好果子吃。   但其实她是可以在前面避免这场袭击的,在大长公主府上时,已经察觉皇后冠服有问题,应当便有所推测,万不该让那蒙面女子藏匿在车下。   她见着幕后之人出招,才会开始接招应对,不会事先做出预判。   这毛病她一直便有,在金陵时,就算做好规划,遇见出乎预料的情况时,她习惯于自作主张地莽。这在金陵这个小地方还能应付,但到了京城,她的本事明显不足以让她应对背后的敌人。   来到京都这个人才汇聚之地,她需要有所进步,不能因为一直的顺遂,便吃老本,什么情况下都头脑一热便热血上头。   “母亲说的对,我就是不爱动脑,都依靠着直觉,横冲直撞,这样误了好些事!我以后不能总是这般,你教教我这些情景应如何处理……”江余直接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说给陈明轩听。   陈明轩注视着江余充满活力面庞,感受到他与江余的不同。   他就算认识到自己的问题,也只是沉思,并不会如江余这般直接表露,果如大长公主所说,两人确实很互补。   “你在笑什么?我洒药粉很可笑吗?”   “不,很可爱。”   江余脸颊微红,接着刚才说当时只抓到几个不重要的角色的事。野兽般的直觉告诉江余,接着纠缠,陈明轩会说出更令她难为情的话。   两人一顿饭便吃边聊,直至月上枝头。   陈明轩洗漱完回屋时,江余已经睡着,将旁边被踢开的被子替江余盖上,他走到廊下,静静反思自己这几日的不妥。   除了他今日清晨在江余的质问中顿悟自己喜欢大包大揽的毛病,还有被大长公主点出的多思。   多思本是好的,但他有时思虑过多,便容易误事。朝堂上,他显得太过稳妥,胸有成竹,致使当初皇帝在孟丞相的几句挑拨之下,将他放置冷淡了很长一段时间。   在明知整顿暗卫营对阿余是挑战时,他自认为对阿余好,让她自己面对,在每日的信件中也未曾提点一句。   多思,容易走入一个怪圈,觉得对比所有方案后,认为选择的是最妥善的死胡同之中。   但有时候需要的不是最妥善,而是不完美。   可就算是陈明轩想通后,也认为自己很难改掉这个毛病。   少年贫困,多思以省下不必要的开销是他的常态,那场大火更是他抹不去的阴影。在提前阿余回来时,他望着青涩到有些稚嫩的娘子,每晚都后悔于自己为何不多考虑一些。   为何连累一家人惨死!   直至阿余和宝儿也回来,他才不再每晚失眠,但那种刻骨铭心的悔恨,一直影响着他。   他是这个家中,最难摆脱那场大火之人。   两人之后并未再谈论反思这个问题。三天过后,院门打开,看见候在外面的丫鬟侍女,向她跑来的宝儿,江余顿时懂了大长公主的用意。   她需要沉淀。来京城后,各种事令她应接不暇,她经历了很多,但若是不从中获得经验教训,她也只是白经历一番。   管家引着他们去和大长公主一同用饭,路上宝儿腻在江余怀中,诉说好久不见娘亲的思恋。   “我还以为娘亲不要我和猫猫娇娇了。”   “怎么会不要呢,你们都是娘亲的宝贝呀。”江余又是亲又是哄,还答应了许多条件,比如每天都要去看宝宝,给宝宝做好吃的这些不平等条约,才安抚好宝儿。   待到宝儿离开,大长公主笑道:“宝儿很有做兄长的担当,每日都去瞧猫猫和娇娇,我瞧着两个孩子得先学会叫哥哥喽。”   江余觉得自己确实对不住两个孩子,生下他们后就没怎么管过,算时间他们快要过百日宴,到时候就得取大名……   大长公主笑着看两人精神许多的模样,不再像三日前憔悴,开口:“这几日腾出手来,已将府上的奸细全部拔除,剩下没问题的暗卫名单你拿着,到时候让他们协助你清理暗卫营中的奸细。”   “嗯。”江余感到一丝羞赧,都是她应对不当,错失了暗卫营那边拔除奸细的良机。   “不必自责,暗二应是他们安插的最大底牌,你将她找出已有了大功,之后的慢慢来。”   大长公主安抚完毕后调转话头:“想必你们也认识到不足,我为你们安排了针对你俩的特训。”   “明轩每日下衙后,来府上的训练场进行格斗训练。阿余你去禁军中参加沙盘演练。”   江余和陈明轩对视一眼,同时坚定道:“是!”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写的有点急,导致双胞胎宝宝的名字现在才出现ORZ OOC小剧场 猫猫:因为我出生时像猫崽子一样弱兮兮,小名就叫猫猫~ 娇娇:因为爹爹认为我是他的娇娇宝贝,就取了这个名字! 第41章   这次特训显然才是大长公主为他们特地准备的反思, 那三日不过是留给他们休息和养伤的缓冲罢了。   江余瘫坐在京城外的禁军大营里,感觉前所未有的疲惫。   明明她未在丛林中负重训练,也未与人格斗对练, 却仍旧觉得身心俱疲。   为什么只是在帐中动一下沙盘,也这般费力。   而且还是越来越费力。   原先她什么都不懂, 只知道规则,那时她的沙盘阵营很快全军覆没, 也没觉得什么。   后来被一一告知细节,并被要求下次不许再犯同样的错误时,她开始觉得沙盘演练的每一刻, 都是折磨。   明明一旬才演练讲解一次, 她却需要用剩余时间看兵书,做总结,将所犯错误的修正办法列出至少三条以上。   太折磨人!   “小姐, 快到时间了, 得去赴宴。”   江余睁开眼, 气若游丝地“嗯”了一声。   暗九一边替江余穿戴赴宴的裙装,收拾妆容发型,一边唠叨:“这次是张夫人牵线,在凤泰楼举办的宴会, 都是熟悉的人。”   江余闭着眼, 任由暗九收拾。   来京城后, 熟悉商铺的墨竹被她派去管理胭脂铺子,小桃去照顾宝儿她们,现在跟着她最多的是暗九。   暗九暗卫营出身,熟悉京城里各家间的关系,自从桐柏山事件后, 就一直做侍女打扮跟着她。   京城宴会多,今儿这家赏花,明儿那家品茶,名头虽不同,但都是拉进关系的重要场合,轻易不好拒绝。   更何况这次是张夫人亲自攒的局,宴会地点还设在大长公主的凤泰楼。   “今日又是什么宴?”江余按压着太阳穴,缓解胀痛。   “是佳肴宴!”暗九语气自豪。   “张夫人一直未办什么宴会,这第一次就不同凡响。佳肴宴可是京城头一遭,听说不止是各府的夫人赴宴,还有不少慕名而来的老饕呢。凤泰楼平日的菜品已被夸上了天,现在又专门办佳肴宴,难怪那些人忍不住……”   听着暗九絮絮叨叨,江余才想起前阵子张夫人送过来的各色美食,还拉着她问改进的法子。   那时张夫人提过要办佳肴宴的事,但她实在太忙,又奔波在新平山与禁军大营之间,连进城的次数都少,这事被她很快忘记。   “趁着这次进城,给宝儿他们带些礼物,快一个月没回去,得好好哄哄。”   “属下备着了,但是您自小小姐他们的百日宴就不曾回去,小少爷约莫……要缠着大长公主去凤泰楼寻您。”    “先回大长公主府一趟!”江余的头皮有些发麻,宝儿缠起人来虽不闹人,但那和他爹相似的眼睛里盈满泪水,就这么盯着她,她实在遭不住。   还是先回府好好哄哄。   果然,才刚进大长公主府,一个肉团像炮弹一样撞入她的怀中,哭唧唧地说:“娘亲还喜欢弟弟妹妹,只是不要我了,只在猫猫和娇娇的百日宴时在家,之后就不回来了。”   “宝儿乖!你是娘亲的宝贝,怎么会不要你呢。”江余将小孩抱起,往里走去。   “我要跟着娘亲,娘亲去哪儿都要带着我!”宝儿的胳膊圈紧江余的脖子。   江余腾不开手,亲亲宝儿鼓起的脸颊,心中也同样有这个想法。   宝儿与猫猫娇娇不同,他有着上辈子的记忆,那时她一直陪着宝儿从未离开,因此宝儿不习惯于太长时间的离开她。   省去上辈子不提,江余将这想法说给大长公主听,大长公主沉思片刻,同意了。   “你带着他出去多见识见识也好。”   江余明白这是要开始培养宝儿,有些不忍地摸摸傻乐呵的宝儿,担忧道:“宝儿这般小,见着……”   “莫要浪费他的聪慧。”   “我不小啦!”   宝儿与大长公主同时道。   江余见两人都有意,想反驳,忆起最近训练的项目,每个决定下达之前至少列三项理由。   第一,宝儿才两岁,跟着她去禁军大营还有新平山,太枯燥艰苦了些。   “娘亲,娘亲,我已经能自己照顾自己了,让我跟着你吧。”宝儿拿肉乎乎的脸颊在江余颈边狂蹭,像一只小奶狗。   江余的第二怎么也列不下去了,败在了宝儿软乎乎的撒娇中。   在去凤泰楼的路上,江余叮嘱宝儿:“在外边不要随意吃陌生人的东西,遇见有人缠着你,叫我或者九姨……”   宝儿捧着脑袋,听一句点一下头,乖的不成样子,萌化了旁边跟着的暗九。   “小姐,我会一直盯着小少爷的。”   江余瞥了眼满慈爱的暗九,抬手按压眉心:“等小桃从金陵回来,就可替你分担一二。”   到了凤泰楼,才下轿,就见门口宾客众多,张夫人在接待女客,张鑫阳接待男宾。   江余愣怔的功夫,就见张鑫阳已经快步到她面前,似模似样得吩咐下人拉马车,并引着她去里面。   “我认得路,你别留何玉一个人在这替你招待客人。”   此时已经走到里面,张鑫阳立马恢复江余熟悉的单蠢模样,笑道:“我和他谁跟谁,就差拜了把子了,他招待客人我放心。”   江余感觉太阳穴又疼了起来,她虽未怎么教过何玉,但她仍旧是何玉名义上的老师,现在她弟弟要和她徒弟拜把子?   见着张鑫阳虽然笑的傻乎乎,但比以往开朗许多,有了这个年纪的朝气,江余便也没说什么,由着他们年轻人闹腾。   到了专门给江余留出的屋子,江余问张鑫阳:“今日你母亲请了多少人?”   张鑫阳一边揉搓着外甥的小胖脸,一边列举道:“秦国公和国公夫人,六公主,卢夫人,郭夫人和郭尚书……”   江余无视宝儿泫然欲泣的眼神,沉思片刻,问:“没邀请黎王妃以及宗室的人?”居然连与大长公主素来交好的康平郡主都没来。   张鑫阳停下揉搓宝儿脸颊的手,小心偷觑江余的面色,见没有厌恶反感,这才小声道:“母亲觉得你讨厌黎王妃,便未给那边送帖子,整个宗室也都未……”   见到江余越来越凝重的面色,张鑫阳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近与无。   “我的态度是我的,你们无需因为我而做下这得罪人的事,更何况我和宗室也不是全然对立的关系。”江余说不出自己是何心情。   她其实一直压抑着她对张馨宁的厌恶,甚至连与张馨宁的交谈也少的可怜,因为她怕她一出口,就将那些恶意全部暴露出来。   她现在还不能暴露,张馨宁现在是黎王妃,而黎王旗下的势力,远不止一个蒋府。   “才,才不会!我和母亲,当然是和你的态度一致,我们是一家人,哪有不支持自家人的道理。”张鑫阳越说越坚定,“我从今年初就未曾去过黎王府了,我是你的弟弟呀。”   江余没想到张鑫阳说出这一席话,久久说不出话。   门外陈明轩停下欲敲门的手,对守门的暗卫挥挥手,离开了。   他还是不要打断阿余最开心的时刻。   但陈明轩没想到,他未打断江余的感动,他儿子打断了。宝儿捂住自己的小胖脸,瞧瞧娘亲,又看看身后力气大到可怕的人,眼珠子转了转,大声道:“弟弟。”   张鑫阳猛地低头,见可爱的外甥萌萌哒地捧着自己的小脸,清澈的眼睛期待的看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外甥还小,还什么都不懂呢,张鑫阳自我安慰。   “是舅舅!”张鑫阳期待地看向宝儿。   “舅舅?”宝儿歪歪脑袋,抠着手指小声呢喃,似是不懂这个词的意思。   张鑫阳睁大眼,期待地看向宝儿,鼓励道:“舅舅!”   “外甥!”宝儿脱口而出,似乎舅舅和外甥如同“云对雨,雪对风”这样的格律一般被他牢牢刻在心中。   江余见着张鑫阳被宝儿欺负,实在不忍心,冲着宝儿招手,在他过来时,轻轻敲了敲他的小脑袋:“小滑头。”   宝儿依旧用无辜眼瞧着江余,那可怜的小模样,瞧的张鑫阳都欲替他说话。   “他是你舅舅,唯一的舅舅。”虽然宝儿未和江小弟见过,江余仍旧这样强调。   江家人和她没甚关系了,该还给江家抚养她长大的钱财,她在替江家管理商铺的第一年就还上了。   更何况江家人也没有认她的意思,自进京,一门心思扑在黎王府那边,一次都未来找过她,连江母也是如此。   宝儿无知无觉,仍旧保持着无辜脸,叫了张鑫宁一声:“舅舅。”   张鑫宁这会儿兴奋的无以复加,不光光是第一次被外甥叫舅舅,更重要的是江余对江家的态度。   他和母亲不止一次唾骂过江家人无情无义,居然对养了这么些年的女儿不闻不问。   他姐姐多可怜,他父亲不知为何到现在也未将姐姐认祖归宗。姐姐回不到张家,也没了江家,只能在大长公主那么严肃的人身边汲取温情,想想他就恨不得多温几本书。   他要早日进入官场,爬的比父亲高,获得张家的话语权,越过父亲,让族长将姐姐加入张家族谱。   江余不知道这个呆头呆脑弟弟的野心,听到外面说宴会将要开席,便准备出去。   专门给江余准备休息用的屋子在后面新盖的院子中,需要穿过花园才能到前面举办宴会的地方。   穿过一片紫藤花墙,听到前面传来对话声,刚准备从旁边离开,就听到她的名字。   江余顿住脚,同时听到另一个声音,居然是陈明轩。   他和谁在说话?江余蹙眉细听。   “你如今所行之道甚险,我以为你之前已经得到了教训,没想到还是这么急功近利!如若你还是这般,休怪我不认回江余。张家可不能被你们连累。”   第42章   江余倒是不意外张丞相说出这般话, 上辈子便是张丞相为了张馨宁的名声好听,对外放出风声,说出她是张府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小姐。   这般在乎名声与权势之人, 真对她热情以待她才感到奇怪。   因此听闻张丞相年轻时,乃是京城最耀眼的少年郎, 是多少春闺梦中人时,江余是不信的。   京城贵妇们瞧着也不瞎啊, 这么一个俗气,长相只在平均水准,还表里不一的人, 那里值得喜欢。   江余是满不在乎, 只好奇陈明轩会说出什么话,而旁边的张鑫宁则是急地满头大汗,还不停地偷瞄江余。   “您怎知当初不是我以退为进?现在我不是又重新得到了皇帝的信任。”   “更何况我这么拼一把, 失败了也没什么, 阿余乃是大长公主养女, 有郡主之尊,又与皇后交好,我若真失了势,有阿余在, 也没人敢欺辱我。”   这两句话正正好戳中了张丞相的痛处, 他现在已经被皇帝渐渐疏远, 手上的权势被慢慢拆分出去,地位大不如前,想改变局势,拼上一把,却又不敢。   张家除了他身居丞相, 族中子弟皆是平平,不过只有两个外任的七品小官,在朝中没有半点影响力。   他现在专程来找陈明轩说这番话,也是看好陈明轩的才能和以后的官途,想要劝陈明轩看在江余的面上不再那么激进,他们好在朝中守望相助。   没想到好心没好报!   “年轻人莫要太自傲。”张丞相冷声道。   陈明轩十分明白张丞相和他自己现在的处境,张丞相固守旧派,但与朝中其他旧派关系淡淡,因此独木难支。而他则代表着革新派,虽看似与满朝大臣为敌,但有皇帝在背后撑腰。   更别说再过两年春闱,朝廷吸纳更多的人才,他作为革新的领头羊,身后势力必不可小觑。   他为何要舍弃有着广大前景的革新派,去支持张丞相的守旧派呢?   更何况张丞相想利用的怕不止是他这个女婿的才能,还有未认回的女儿阿余身上牵扯的人脉关系。   “张丞相固守旧理这么多年,现在突然想要变一变,那何不变的更多些,投身革新呢?”陈明轩反过来劝说张丞相。   “不识抬举!”张丞相气急甩袖,怒气匆匆地走了。   偷听完那边的对话,江余没有出来相认的意思,拽住想要冲出去给陈明轩当小弟的张鑫阳往另一条道而去。   “姐,姐夫刚才太帅了,做了我一直想做的事!”   张鑫阳并不笨,听出了那段话的机锋,还模仿着陈明轩的模样,风轻云淡地道:“何不投身革新呢!”   “哈哈哈,劝父亲革新,堪比劝我祖母出去上官学。”张鑫阳毫不留情地吐槽。   江余等着他乐呵完,问:“你就光看到他怼你爹了,没注意到他为何怼成功了,而你上周却被你爹关禁闭?”   张鑫阳收回列开的嘴角,用手摩挲衣摆:“我现在还未入官场,姐夫已经是皇帝宠臣,自然话语分量不同。”   “姐,我会好好读书的,以后我护着你和娘。”张鑫阳用手拉住江余的衣摆,小声道。   江余抬手摸了摸张鑫阳低下来的头顶,感慨孩子确实长大了。   两人到了宴厅,凤泰楼的一楼大厅。   此时这里的座椅已经被撤下,换上了六列条形长桌,上面摆放着餐具,普通宾客们都或坐或站在四周。   而二楼的大厅布置的较为讲究一些,有两个大桌,桌上的座位也松散些。   “阿余,快上来,就差你了。”六公主仿佛与江余十分亲密,靠着围栏,对江余招手。   “这就来。”江余冲着上面勾唇一笑,仿若春花灿烂,上了二楼。   六公主在楼梯口拉住江余就往上走:“你快来,马上就要开宴了,这次的宴会可不能错过一点。”   国公夫人笑道:“看她们年轻人感情多好。”   大长公主笑而不语。   六公主拉着江余坐在了她的旁边,还要好心的引着张鑫阳往旁边那一桌而去。   “谢,谢六公主好意。”张鑫阳突然收到这么热情的对待,连忙摆手,左右张望,见着何玉过来,连道,“我朋友过来了,我去和他一块儿。”   话未说完,人跑出去老远。   六公主瞪了瞪眼,小声嘀咕:“不识趣。”   转过头,对上江余似笑非笑的表情,六公主尴尬地坐下,抓着自己衣上的穗子玩。   “我其实想过找你玩,但你不是太忙了么……”六公主小声道。   江余听闻六公主最近在宫中日子不好过,她的母亲史太妃病重,册封长公主的圣旨也因为她在宫中顶撞蒋太妃,背地里埋怨皇后而被搁置下来。   还是小孩子呀,江余感慨。   今日六公主是唯一出席的宗室成员,她这一举动无疑会给宗室其他人心里留下疙瘩。   毕竟因着大长公主的缘故,大家内心都是想来的,奈何张夫人太不给面子,连请帖都不发,大家也没有六公主豁得出面,主动送上门。   今日大长公主才露面这么一会儿,仍旧有不少女子上去攀谈,到最后,大长公主因为精力不济,提前退席了。   江余看着圆桌那头大长公主为了不扰了宴席的气氛,并不挥退来请安的年轻姑娘,甚至在烦不胜烦时,也只是提前退场,准备起身去看看,被旁边的六公主拉住了。   “那些小姐都是学你,你若这会儿跟着退场,信不信接着又有人也跟上去。”   “学我?”江余不敢置信。   “你怎的比我在宫中还要消息滞塞。”六公主语气有些酸溜溜,“你当初拜访大长公主,得到赏识后平步青云。这段故事已经传遍大街小巷,大家都想成为第二个你呢。”   江余语塞,往桌上其他方向瞧了瞧,果然见着有些小姐时不时看她一眼,露出憧憬的表情。   江余感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怎么看起来像是勾搭上君王的宠妃,遭受其他未得宠女子的嫉妒。   扭头看向六公主,发现她的眼中也暗含羡慕。   天啊!连君王的侄女都嫉妒我!   江余双手按压太阳穴,打住这种可怕的联想。   “我和她们不一样,我知道你能得大长公主看重,定是有过人之处,我是来抱你的大腿的。”六公主凑在她身边小声道。   看着六公主脸颊红彤彤,很是羞赧的模样,江余就算知道她这话有一大半是为了她和皇后的关系,也有些不忍心拒绝,不过是一个别扭的小姑娘。   “你要抱我的大腿,得从宫中出来住。”江余心中正有着一个对于六公主的安排。   作为新平学堂招收未出阁女子的信号。   新平学堂只招收成婚后的女子还是太局限了,现在山上已全部动工结束,地方足够宽敞,也可以招收京城所有女子附学了。   之前便有不少女子学堂联系她,想要成为新平学堂附属,毕竟新平学堂背靠大长公主,便等同于背靠朝廷,有新平学堂做依靠,他们的以后说出去,名声更响亮一些。   但江余心有顾虑。   这些学堂良莠不齐,大多都只是教女子习琴棋书画,只有一两家会教习掌家之道,但那也是少数。   据暗卫来报,民间还有一些教习农家女子纺织裁衣烹饪之类的女子学堂,这些不敢递到她的面前的,是基数最大的。   江余自那时起便在考虑如何开设针对未出阁女子的学堂。   这不像是已经开设的新平学堂那般无例可循,这个学堂有太多例子可参考。可参考的太多,江余不知如何取舍了。   大长公主只给了她一句话:“新学堂,必须补足旧学堂的不足,才有开设的意义。”   已经开设的新平学堂最大的局限在于,只针对上层女子,对提高大楚女性地位的作用是远远不够的。   而新开设的学堂可以改变这个局限。   新学堂是要延续之前的方式,先召集上层女子附学,再慢慢向下拓展,还是依靠现有的名声,直接同时进行。这都得好好规划并找准时机,不能冒然行动。     不管如何,六公主作为皇室唯一未出嫁的公主,能所起到的作用是巨大的,可以带来更大的影响力。   江余思索完,没有直接给六公主说,即将要开宴,这里也不是谈话的好地方。   宴会开始,张夫人先是感谢了在场诸位的捧场,然后干脆利落地宣布开宴。   别的宴会都是吟诗作画,弹琴赏月,再不济也是马球投壶这类,第一次参加佳肴宴,大家想着都在室内,没有什么剧烈活动,因此都穿着装饰繁复的华服来参宴。   就算是取名佳肴宴,也不过是个名头罢了,还能真不停地吃吃吃,吃的环节让侍女替他们夹到盘中,他们只用美美的吃一小口就成。   没想到,张夫人的佳肴宴还真就丝毫不含糊,直接开吃。并且因为来的人超过预期,宴会的场地有些不够,原本可以坐得下贴身侍女的座位,现在都挤着宾客,大家都紧挨着。   穿着不方便的贵女想要旁边侍女替自己夹菜,但侍女挤不到桌边,只能心里暗骂张夫人小家子气。   愤愤地抬头看二楼的国公夫人等超品级的夫人都在用膳,自己也拿起筷子在离自己最近的餐盘里夹了那么一小块,慢慢递到嘴边抿了一小口。   从未来过凤泰楼的贵女震惊了,筷子也夹的勤了,甚至嫌弃今日这个泡泡袖的裙子十分影响她的发挥,居然没抢过邻座的贵女!   二楼的江余在这满场的火热气氛中,有些食不知味,看了眼隔着珠帘的男宾那桌,陈明轩怎么现在还没来?又有谁缠着他了?这一个月没见的功夫,他怎么不提前把事处理完再来赴宴! 第43章   “你在看张丞相吗?他今日好冷淡, 还没有陈驸马像主办方。”   江余回过神,瞧了眼身旁嘴边沾着酱汁的六公主,没有回话。   她现在心情不好, 不想说话。   六公主又往嘴里塞了一大块酱鸭,满足到双眼眯起。   这也太好吃了, 江余有这么一个手艺非凡的亲娘,真是太幸福了!   听说之前江余养胎时, 张夫人亲自下厨,住到状元府给她做饭,真是令人羡慕。   她的母妃只会做凉菜, 还是由下人切好, 淖水完毕,并调好配料只用她拌一下的凉菜。   想到母妃,六公主的情绪有些低落, 母妃病重后, 如同太后一般闭宫, 再也照应不到她。   没有母后照应后她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口无遮拦得罪了宫中那么多人。   对她落井下石的人,不止是死对头三公主,还有着各宫的娘娘, 内庭司的管事。   接连遭到算计, 她的长公主册封被延后, 她的婚事征选也被搁置,她才发现自己一直以来的自满没有任何道理。   作为一个未出阁公主,没有母妃,皇兄的照应,她太容易被欺负了。   六公主感觉嘴里的鸭腿都不香了, 放下玉箸,擦了擦嘴角,凑到江余耳边:“我明日就搬到公主府。”   眼神亮晶晶,充满期待的六公主只收到江余一个了然的眼神,仿佛在对她说:“哦。”   哦什么哦,你不该告诉我应该做什么吗?   是拳打三公主等宗室,还是脚踢张丞相这个渣男,她都可以!!!   不对,江余连“哦”都没有哦!   六公主感慨自己果然长大了,不会如同两个月前那么不懂事,现在的她知道了抱大腿就要有做小弟的觉悟。   她等江大腿余发呆完,给她下一步指示。   江余并没有发呆,只是看到终于从门口出现的陈明轩有些情难自抑。   她目光追随陈明轩上楼,确认他和刚才见着没甚区别,接收到陈明轩安抚的视线,知道他也没遇到什么麻烦,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   “那你就先在公主府住着,需要你出面时,我会联系你的。”江余并没有听清六公主前面的话,漫不经道。   “我也可以先做些别的。”六公主感觉被敷衍,极力表现,“我可以替你办宴会,可以替你……”   六公主凑近江余耳边,小声道:“给张丞相挖坑。”   江余不懂六公主的意图,面上困惑。   “张丞相前些年一直拿张夫人塑造痴情人设,现在却不肯认你入张家族谱,不如咱们这样……”   六公主说到擅长的事情,音量不自觉提高,但又由于旁边坐着人,又控制着自己降低声音,一张俏脸憋得通红。   “让张丞相出丑?”江余听完后,若有所思。   “是呀!他怎么都不肯认你回张府,已经让你成了京城中的笑话。”六公主仔细打量江余的面色,“不会这个你也不知道吧。”   江余:“……”是她接受这类消息滞后了。   “哎,看来是老天派我来你这边,有了我,你不用担心被人背后算计。”六公主得意地扬起头,话语中的底气也比之前足了,可见她之前也没把握江余会帮她。   江余对于六公主这种性格很是欣赏,就算身份高贵,也不是一味的索取,懂得交换的道理。   “需要你做的事,还要等待最佳时机,明日你来新平山详谈,如今你既要帮我,就要先看你的表现了。”   “你可瞧好了!”六公主向江余俏皮地眨了眨右眼。   江余想到现在还只会用脚丫子踢弟弟的娇娇,唇边的笑容不自觉带上慈爱。   作为宾客,江余只与其他来寒暄的命妇随意交谈几句,剩余的时间都在和六公主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这看在旁边的一位蓝衣小姐眼中,心生不满:“真是稀了奇了,主人家只顾着自个儿乐呵,将宾客放着不管。”   郭小姐只淡淡瞥她一眼,扭回头,左手小心地拢住衣袖,玉箸快准狠地夹住最后一个雪花酥。   蓝衣小姐深吸口气,接着阴阳怪气:“也是,郡主是该只和公主玩,我们又算的上什么,就算曾经的好友皇后娘娘也算不得什么,谁不知道六公主与皇后不睦。”   郭小姐扭过头来,将两边的衣袖抚平,双手置于膝上:“孙小姐,莫要信口开河。”   “我哪里说错了。”蓝衣小姐用帕子掩住嘴角露出的笑意,“这宴会乃是她母亲主办,养母提供场地,她就像个没事人一样,还不搭理人,众人上前问好也是冷冷淡淡。”   说着说着,蓝衣小姐心中也涌出一股怨毒,凭什么江余就那般好命。   郭小姐兀地站起身,轻柔抚平身上的折痕,朝江余那边走去。   江余正在和六公主讲不同脂粉颜色是如何调配而出,就见着穿着一袭广绣长裙的郭小姐娉婷而来。   “郭小姐有何事?”江余看着郭小姐,目露赞叹,好一个谪仙美人,就是妆不搭这身仙气渺渺的衣裳与气质。   郭小姐向她们微微俯身,“来向郡主与公主敬酒。”说罢转身从丫鬟手中接过酒杯和酒壶。   六公主今日心情松快,来敬酒的人又多,便是果酒都让她染上了醉意。醉意上头,说话就失了分寸。   “郭小姐,你的这个妆真丑,显老气。”   江余扶额,脚步微微移动,向郭小姐靠近。等会郭小姐若是拿酒泼六公主,她得拦着,否则六公主定会将她手边的汤也给泼过去。   她设计这么美的衣裳,京城只此一件,可别毁了。   “公主有何高见?”   江余听语气含着喜意,感到不对,视线从酒杯转到郭小姐的脸上。   怎么一脸兴奋?   “这个呀,你的眉色太深,用的黛色那家的黛粉?她家的不适合你,太深了,你得用那个……浅灰色!还有那个口脂……”   江余一个眨眼,发现郭小姐往前走了两步,将酒杯往桌上随意一放,就拉着六公主坐下。   江余看着外表冷若寒霜的郭小姐坐在她的位置上,与六公主聊的热火朝天。两人就这么抛下她交谈起来。   郭小姐没喝醉啊!   没想到郭小姐是这样的性格,江余产生一阵恍惚,转头望向郭小姐来的方向,见一蓝衣女子也正望向自己这边,嘴张得大大的,满脸震惊。   江余瞧着那边发怔,忆起上辈子郭贤妃省亲时无意看到她的成衣坊的衣服,便立刻亲自寻她定做衣裙,倒确实一贯的直来直往,只是现在少了当初的稳重。   “……具体怎么改我倒是没头绪,让江姐姐给你看看。”旁边两人一齐看向江余。   见江余看着远处,郭小姐顺着江余注视的方向看去,轻轻拍了下脑袋,向六公主告罪:“我稍去片刻,马上回。”   郭小姐走到蓝衣女子面前,也不坐下,严肃道:“郡主为人亲和,你切莫再造谣!不然要治你多舌罪!”   江余就看着郭小姐匆匆走到蓝衣女子面前,低声几句,耳边传来六公主得意的声音:“江姐姐,你看我给你的铺子找到一个活招牌!”   “我见过郭小姐未上妆的模样,比大妆打扮后好看数倍。你只用将店子里那些淡色的脂粉给她用上,然后郭小姐在京中一露面,铺子就等着卖断货吧!”   江余倒是没想到这辈子的郭小姐又给她做了活招牌,还不是成衣店是脂粉店。   待到郭小姐回来,宴席已近尾声,江余便拉着两人往后院而去。   “我那里有脂粉,可以先试一试。”江余笑语。   “好好好!”六公主开心地拍手。   “嗯。”郭小姐抿嘴笑。   她们仨活像是推销和托糊弄着一个顾客。   江余将盒子中的脂粉挨个摆出,将脑中乱七八糟的猜想按下去。   “先用这个洗净脸。”江余递给郭小姐一个玉盒,“与香皂用法相似,但这个比香皂温和些。”   郭小姐乖乖地做了。旁边的六公主也争着用,她刚才与郭小姐说的起劲,不过是将江余说的转述给郭小姐,自己还没上手过。   “洗完后涂这个,先是玉瓶里的,再是这两个玉盒中的,顺序别乱了。”   涂满全脸后的郭夫人和六公主对视一眼,都感觉自己的脸比刚才摸着嫩滑了些,如若刚才是粗糙的宣纸,这会儿就是上好的绸缎。   “这些你们拿些回去,每日用。”江余将暗九取出两个木盒递了过去。   “还请郭小姐将眼闭上。”江余挑拣出一袋瓷白的珍珠粉倒入小罐中,再与一个玉瓶里的水混合,将珍珠粉调成光滑稠状,最后用指腹细细上在脸上。   用削的尖尖的炭笔在郭小姐眼睑处加深颜色,江余换了根炭笔:“可以睁眼了。”   “这比刚刚未上脂粉时还要美。”六公主惊叹。   郭小姐也忍不住朝旁边的镜中看去。   她每次上妆都要丑上许多,可是赴宴不上妆是对主人家的不尊重,这导致她在外边留下无盐的名声,在决定进宫前,都少有门当户对的人家上门提亲。   江余一边给郭小姐画眉毛,上脂粉,贴花钿,涂口脂,一边轻笑:“自然是上了妆更美些。”   东西都准备好后,江余的动作快上许多,没几句话的功夫,便已完成郭小姐的妆面。   “郭小姐是清淡气质型的长相,脸上脂粉的颜色就莫要深了,一切往浅了去便出不了大问题,今日我给你用的,你都可以带回去。”   江余一边给六公主调妆粉一边道。   “我也要!”六公主瞧着江余桌上的各种盒子,眼睛里冒着光。   “小成子,给我去郡主的脂粉铺子,将我等会要用到的这些都买十份!”   若说六公主之前只是为了显示自己的本事,对江余的铺子只有三分兴趣,现在则变成了十分的喜爱。   更美的妆容是每个女人都无法抗拒的诱惑。   给她们俩收拾完,两人都恨不得这个妆长在脸上,再也不脱落。怎么经过江余的手后,这张脸就前所未有的好看呢!   “具体的细节我已交代过,你们的侍女也都记下了,多练几次便好。”江余亲自收拾桌面的瓶瓶罐罐。   六公主这会儿正亢奋,看见一个她和郭小姐都未用过的粉色小瓶子,问:“这个是什么,今日怎的没用?”   “这个是试验品,用于遮住脸上红色痘印的,但其中有几位药没调试好,消痘恢复效果不稳定,有时可能出现红肿现象,用前需要检查测试,麻烦的很,所以今日未给你们用。”   六公主听的迷糊,但不妨碍她理解,结合之前江余给她们讲解各个用品的成分用处,她明白江余店中的脂粉都具有一定药效,心中生出一个念头。   “我替你管理脂粉店如何。你店中这么多好东西,京中贵女却知之甚少。不妨我替你宣传宣传。”   “更何况我担着管事,你的店铺还能减免些赋税。”六公主努力推销自己。   江余有些迟疑:“你忙的过来么?”   “你可不要小瞧我!”   “我,也可以帮忙。”郭小姐也响应。   江余没想到自己就画了两个妆面,便激起她们的斗志,笑着应允了。   送走踌躇满志,边走边聊的两人,江余这才有功夫去找陈明轩。   他们都近一个月没见了,虽没有之前分离的时间长,但她这会儿格外想见到他。   “小姐,陈翰林在花园。”   怎么又在花园?江余蹙眉。   穿过游廊,便瞧见陈明轩与一蓝衣女子站得很近。   江余无视旁边站着两位中年男子,眼中只剩下站得近的两人,胸腔里的火蹭地冒了出来。   “你们在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化妆的部分参考现代自制化妆品,但小天使们莫要效仿,自制的容易卫生不达标,文中是默认没有太多细菌的。 第44章   陈明轩听到声音, 满脸惊喜,想要往江余那边而去,却被孙侍郎拦住去路。   “陈翰林怎的突然就要走了, 难道我的小女你还看不上?”孙侍郎语气里含着不满。   陈明轩今日被拦下太多次,现在瞧见江余终于忍不住, 不想与他们虚与委蛇,冷哼一声拒绝道:“无福消受。”   之前孙小姐听闻要被父亲送给陈明轩为妾, 还很是不情愿。她的目标是贵妃,可不是一个六七品小官的妾室。   可这会儿见着江余过来,想起之前宴席上挑拨失败的事, 嫉妒恼恨夹杂着旧仇一起, 立刻忘记教头叮嘱她少惹事的话,小跑上前想要当着江余的面拉住陈明轩。   陈明轩感觉身后有风袭来,身体本能地往旁边快速避去。他急着见江余, 又没察觉杀气, 便头也没回, 加快脚步继续往前走。   “阿余……”陈明轩步子大,很快来到江余近前,牵起江余的手,刚想述说思恋时, 被身后的人打断。   “陈郎, 难道妾身不美吗?是比不上你今日见着的那些人, 所以才对妾身如此冷眼相待。”孙小姐仗着周围只有孙家人与陈明轩和江余,对着陈明轩的背影哀戚道。   “陈翰林瞧不上我侄女还能看中谁?是哪个天仙……”旁边一位拿着折扇的中年男子颇为不屑地往江余那边瞧去,他要看看将陈明轩管得死死的那位郡主到底是何模样。   “妖精啊!”中年男子扇子也不扇了,抓住旁边孙侍郎的胳膊,“大哥, 就算侄女长的像她姨娘,也比不过姨娘长相……不不不,是绝色的郡主呀。”   将自家大哥说黑脸后,中年男子喃喃:“我的天,难怪陈翰林没有妾室,有这一位夫人抵得上人家一屋子妾室。”   陈明轩并没有感受到来自浪荡子的艳羡,他这会儿全副身心都在江余身上。   他从江余身上察觉出一丝不平静,其中夹杂着一股很重的不悦情绪。   是吃醋吗?陈明轩暗自窃喜,见江余有收拾人的势头,乖乖站在江余身边,一幅惧内模样。   “孙侍郎若想送人进来,还是直接问我的好,状元府的内院我说了算。”   表明态度后,江余也丝毫不介意表现自己的善妒:“在我这里,所有想给我家老爷做小妾的,一律带上身契再过来,到时候若是违反了府上规矩,也方便我处置。”   孙小姐暗地里握紧了拳头,她从小被人调教着如何奉承男人,听见江余这管着男人的话,心里不痛快:“郡主招婿都没您这规矩多。”   江余低头瞥了眼瘫坐在地,故意扭着身子显示身体曲线的孙小姐,不咸不淡道:“每家主母都有自己的规矩,孙小姐以后就知道了。”   江余没故意去嘲讽孙小姐的搔首弄姿,但反而是这种不放在眼中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孙小姐。   “你暗讽谁呢!连你这妾室长相都能做正室,我比你长的可端庄多了。”   被抢了话头的孙侍郎没有恼色,他作为读书人和女流之辈计较有违君子风度。由女儿来挺好,至于这个女儿的后果,反正也不过一庶女,府上多的是。   对于这个女儿进状元府做小妾前后反应不一的不寻常,他也没有奇怪,能达到目的就好。   由着孙小姐狼狈地坐在地上,孙侍郎在心中评价她反驳的不在点子,高官间互送小妾能和民间一样吗?末了还评价女人就是见识短。   江余与孙小姐说了几句,见着旁边的两名中年男子中拿着折扇的那位一脸色眯眯地盯着她,另一位时不时轻视地瞥她一眼,顿时没了与孙小姐反驳的兴致。   “你和孙侍郎他们事情都谈完了吧?”江余转头,看向一直盯着她傻笑的陈明轩。   “谈完了,我们走吧。”陈明轩牵起江余就想往回走,瞧也不瞧那边的两位。   “且慢,陈翰林真就确定自己一直简在帝心?”孙侍郎意味深长,“多个关系多条路,不是吗?”   “您还是先确定一下您女儿的想法,说不定她还能给孙府攀上一条皇亲。”陈明轩说完,也不等孙侍郎反应,拉着江余离开。   江余也在思考陈明轩留下的话,直到被拉到院中的亭子中坐下,也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你是说孙小姐中意的不是你,是皇室中人?”   “极可能是皇帝。”   “她想入宫?那她今日为何要这般表现?”   陈明轩将近日查到的幕后之人的下落给江余说了说,其中孙府便有十人。   “这么快就查出来了?”江余惊叹。   “这次不光有大长公主的暗卫探查,皇帝还从刑部,大理寺专门调派了人手,命他们一同查探那日攻击皇后的幕后凶手。”   “孙府的资料我们已经研究透,最后锁定的怀疑对象是这位孙四小姐。”   “那她今日为何这般。”江余回想起郭小姐谈起她们敬酒的起因,乃是孙小姐说她目中无人。   只是单纯对她怀着恶意吗?   “她在你来前一切都还正常,对我也并不怎么热情。”   看来是单纯讨厌她,江余肯定自己的猜测,并将之说给陈明轩听。   “原来如此!”陈明轩终于将一切串联起来,讲给江余听,“这位孙小姐应是想挑拨郭小姐与你的关系,以除去她进宫后最大的竞争对手,提前扫清障碍。”   “看来幕后之人也盯上了郭小姐,可能因为郭府规矩严密,他们至今未掌握控制住郭小姐的手段。”   江余也沉了面色,她想起上辈子早亡的郭小姐:“你快去将这些告知查案之人,让他们保护好郭府。”   陈明轩:“……”娘子,你不是之前还急着找我,看见我和别的女主靠的近些都急,这会儿怎么赶我走。   “快去呀!”江余越想越急,见陈明轩还呆在原地,催促道。   “之前就有猜测,郭府附近已经派了人保护。”陈明轩声音有些委屈,“这么久没见,你不想我吗。”   江余轻轻咳嗽几声,转开头不看陈明轩。最近她总是爱胡想,也确实格外思恋陈明轩,但这见也见了,摸也摸了,就……没那么急切了。   更何况刚才还差点弄出一个乌龙,她这会儿脸还热着呢,自然希望陈明轩快些走,好让她一个人冷静冷静。   “阿余刚刚还吃醋,这会儿却要赶我走,好狠的心。”陈明轩买惨。   “莫油嘴滑舌!”江余站起身,背对着陈明轩,脸上的红晕已经爬满整张面孔。   陈明轩从身后搂住江余,在江余红透了的耳边低声道:“阿余,我们有一个月未亲近了。”    江余往外看去,确认丫鬟候在外边的花丛后面,站得远,这才放软身子倚靠在陈明轩身上。   “这还在外边呢。”   “现在就回状元府!”   他们刚想离开,屋子里睡饱午觉的宝儿屁颠屁颠地跑出来,朝两人惊喜地大声叫着爹娘,小短腿迈地更快了。   陈明轩无奈抱起小胖墩,在他鼻间刮了一下。   宝儿没感受到亲爹的憋气,他现在乐得不行。   “爹爹,娘亲,你们今日都可以在院子里陪宝儿吗。”   江余见着宝儿只是因为他俩陪着就这么兴奋,心软得一塌糊涂。   “我们今日还可以陪着你去街上玩。”上辈子因为他们一家在外边名声不好,她便不怎么带宝儿出去玩,怕他听到外边的话,受了气。   如今没了这个顾虑,自然要补偿一番。   宝儿听完,兴奋得恨不得手舞足蹈:“我们就逛泰安街,那里有糖葫芦,炒栗子的小食区,可热闹了!”   接收到母子俩期待的目光,陈明轩笑道:“那就去泰安街。”   反正晚上坊市按时关门,还是要回状元府。   和张夫人打完招呼,一家人换了身衣裳,乘着马车出门。   将马车停在距离小食区最近的一处马车停放点,一家人步行在小食区。   宝儿下了马车,便不要人抱,拉着江余的裙摆指着围满小孩的糖人摊位。   江余和陈明轩自然是依他,跟随他走了过去。   糖人摊前挤满了小孩,江余不方便挤进去,蹲下身和宝儿视线平齐:“你排队去买,我和你爹在这里等你。”   宝儿笑弯了眼,立马钻进人群,混入小萝卜头之中。站稳脚后,宝儿转头想瞧瞧爹娘是否还在原地,却被周围六七岁的大孩子遮住了视线,什么也看不着。   江余和陈明轩居高临下,将宝儿急得直打转的模样瞧得清清楚楚。   坏心眼爹娘直到宝儿急得要挤出人群,这才高声道:“宝儿,爹娘还在原处等你,你放心排队。”   周围同样等孩子的爹娘露出善意的微笑。   “你家孩子模样俊的很。”一位大娘称赞道。   “人也机灵,能找到空隙钻到前边去。”穿着短衫的汉子夸道,“不像我家傻小子,呆站在最外围。”   大伙你一言我一语,就这么聊了起来。   江余没和这种热情的人打过交道,不知道怎么插进去,只微笑听着。反而是陈明轩,俨然成了话题的领头人。   他能和老农谈京外的农事,也能和商人聊京城中的商律新政策对他们的影响,甚至还能在妇人们说孩子们的话题时,聊几句育儿经。   江余听着听着,脸上浮现自豪的神情。她不懂朝廷如何取士,但她觉得,没有人比陈明轩更适合做官,他一定能成为一个好官。   直到宝儿举着糖人回来,大家还拉着陈明轩聊个不停,甚至江余和宝儿都被附带一起夸了又夸。 第45章   对于热情夸赞, 江余只是抿嘴轻笑,宝儿却整个人开心得不得了。   “我爹最厉害了!”宝儿顾不上手上的糖人,仰着小脑袋骄傲道。   众人见着活泼的娃娃, 都心生喜爱,跟着逗弄几句。   江余等小孩炫耀完, 才开口:“宝儿接着想去哪里?”   宝儿说的满意了,这才想起手上的三个糖人, 将之分给江余和陈明轩:“这个是爹爹和娘亲的糖人,剩下的是宝儿的。”   分完后,宝儿四下张望, 嗅到左前方传来阵阵咸香, 瞧见那边也围着一群小萝卜头,拉着江余道:“我要吃那个油货!”   江余自然应他,陪着他一起跑了好几个摊位, 有吃的, 也有扔圈圈这种玩的。   宝儿因为太过亢奋, 什么摊位都要去转转,还要与旁边的小孩探讨哪里好玩的消息,很快便没了力气,坐在陈明轩怀中, 都没力气摇小短腿了。   “苦。”宝儿吃着之前还未吃完的宝儿模样的糖人, 撇嘴道。   江余将桌上没吃完的小食袋子收拢, “这些放久了不好吃的就不吃了,留些肚子回去吃晚膳。”   他们买的东西太多,又只有宝儿一个人吃,剩了不少。   陈明轩瞧了瞧时辰,才申时三刻, 还比较早,捏着怀中的小胖墩的肉爪子,问:“还逛吗?”   宝儿苦着脸,纠结得很,他还想和爹娘逛逛,但是身子不争气,他现在一步也走不动了!   江余看着宝儿纠结的小模样,与陈明轩对视一眼,笑道:“爹爹抱着你逛好不好。”   宝儿双眼一亮接着又暗了下去,能继续和爹娘一起玩当然很好,但是被抱着好羞耻啊!他已经是两岁的宝宝了,哪能在外边一直被爹娘抱着。   更何况从旁边窗户往下瞧,街上来来往往的小孩都是自己走的!   宝儿爬到江余怀中,将小肉脸埋在江余颈窝,小声嗫嚅:“宝儿会不会被羞羞啊。”   江余瞧见宝儿刚刚爬过来时颤抖的双腿,一手替他轻轻揉按小短腿,一手揉捏小孩后颈,轻声道:“我们去别的区逛,那里小孩少。”   见宝儿拿一只眼偷瞄陈明轩,江余补充:“爹爹也不会嘲笑你的。”   陈明轩配合着点头。   宝儿这才心满意足,在被陈明轩抱过去时乖乖的用胳膊环住爹爹的脖子。   茶楼下面就是马车的停放点,乘上马车驶出小食区,宝儿从旁边的窗口见着外边的小孩越来越少,开心得眯起眼睛。   泰安街有着大楚最大的坊市,横贯京城东西,街长数里。马车行驶渐渐驶离小食区后,陆续经过被民间戏称的美食区,衣料区等地。   其实这些区也不是单只有那一种店铺或摊位,只是区中的那种店铺格外多,便被戏称为小食区这般。毕竟这种名字比甲区,乙区好记多了。   很快马车就到了被戏称的中心区的地方,这里什么店铺都有,且人流密集。马车到这里行得更慢了些,都快比不上行人快步走的速度。   将马车停在这个区的停放点后,一家人下来步行。   宝儿现在越来越重,便大部分时候都是由陈明轩抱着。   因着之前都是被长公主带着去郊外玩,还是第一次来这么热闹的街道,宝儿抱着陈明轩的肩膀一路问。   “这个筒是什么?”宝儿指着一个铁盒子问道。   “是小烤台,你瞧被搁在旁边的铁网。”陈明轩抱着宝儿上前,指着边上的东西给他看。   “你瞧这个筒它有些短,下边的放碳的地方又弄的比较高,容易烤糊食物,约莫冬季不好卖又不忍心降价,这才在夏季放在外边促销,招揽客人进店。”   陈明轩耐心的给宝儿解释,为何这一件多在冬季里用的东西被店家放在夏季里卖。   果然一些没有陈明轩观察细致的人听见伙计在门口介绍烤台竟然这么便宜,几乎等同于这么多铁的价格,都十分心动,一个接一个的进了店。   陈明轩抱着宝儿进店,果然看见不少人舍不得花那么多银子买小烤台,在铺子里逛的时候买了店里其他东西。   “这家店真实惠,这个油我在其他店买过,半斤油要二十六文钱,这家二两油才十一文,划算的很。”   陈明轩抱着宝儿,将一名汉子的话听的清清楚楚。   宝儿记性好,心算能力强,记住了汉子说的半斤二十六文,二两十一文,在嘴里念叨。   “半斤也就是五两,要二十六文钱,那么一斤就是五十二文钱。二两十一文,一斤则是五十五文钱。”   宝儿瞪大眼:“那位伯伯亏了!他没有买到便宜的!”   陈明轩抱着小孩出了店铺:“所以店家用一个卖不出去的小铁架,打出便宜的名声,吸引客人来买铺子里其他东西。”   宝儿张大嘴,满脸震惊,显然被这种手段惊呆了。   “他明明卖的贵些!这是事实呀!”宝儿不忿于这家店卖的贵,还有个好名声。   “可大家不知道。”陈明轩叹息,“会算术的人终究还是少数。”   “你娘还在那边等着我们,我们去找她。”陈明轩转换话题。他最初只是想给宝儿解释这家店为何将小铁架在夏季出售,并不准备给才两岁的宝儿深入讲什么大道理。   倒是宝儿仍旧愤愤不平,抱着陈明轩的脖子盯着那家店。   这家的客人比旁边两家加起来还要多!宝儿被自己的观察气到。   小孩子的世界非黑即白,宝儿思索片刻后问:“如果旁边的铺子也卖这种油,二两十文钱,比他还要便宜,能不能戳穿他们。”   陈明轩没想到宝儿还在想这个问题,但孩子愿意思考问题,家长自是持赞赏态度,并喜不自胜得。   “市场价是半斤二十六文钱,如若二两只卖十文,一斤则亏损二文钱,没有掌柜愿意这般做。”   “更何况卖油的瓢与秤大多为半斤,少有几两几两卖的,掌柜这样卖还要购置专门的瓢,不合算。”   宝儿若有所思,这家店其实也没赚太多,只是赚的分装费。摆出小铁架大概是想遮掩下这样的小心思。   宝儿将自己的思考说给陈明轩听,陈明轩连连称赞:“吾儿聪慧。”   听完父子俩对话的江余缓和面色,为宝儿这么小就能独立思考问题感到骄傲,也跟着夸赞。   宝儿收到夸奖,笑得眼睛眯起,左右四顾,想要再找一家店分析分析,好再次得到夸奖,因此并未注意到娘亲之前难看的面色。   “爹抱的有些累了,让九姨抱着你好不好?”   陈明轩将宝儿交给江余身后的暗九,看着暗九抱着宝儿介绍周围店铺卖的东西,渐渐走远,这才问江余:“怎么不开心?”   江余站在角落,瞧着来来往往戴着帷帽的女子,心情复杂,不知从何说起。   之前在小食区,那里比这边人少上许多,且大多为普通百姓。他们都没戴帷帽,因此她也没觉得自己今日的打扮有何不妥。   可之前在外边等宝儿和陈明轩从店里出来时,她遭到了不少侧目。   还有许多人故意在她旁边阴阳怪气地批评她不检点。   这其中不止是男人。   甚至还有不少女人过来,给她递帷帽。   陈明轩顺着江余的视线看过去,瞧见街上十个女人,九个戴着帷帽,还有一个戴着面纱,明白了江余为何不快。   “这条街上多是小官家的女子与夫人,她们少有能入新平学堂进学的。”陈明轩安慰。   江余并没有被安慰到,这是新平学堂的不足之处。学堂只服务于最上层女子,未辐射影响到下面更广阔的人群,这远远不够。   但学堂这会儿并没有能力将阶层都能顾到,授课的夫子,如何处理学员间关系,都是问题。   改变京城女子固守自封的现状,还得从别的方面着手。 第46章   陈明轩见江余不愉, 给她讲之前宝儿很快算出店家卖贵了的事来转移注意力。   江余对如何提高大楚所有女性地位没有头绪,听见这个,思绪一滞, 想起上辈子。   那个时候她攀附张家的事传遍京城,连带着他们家在外面名声不好, 她怕宝儿受欺负,便没让宝儿出去进学。   陈明轩常在衙门忙到很晚, 还经常不回来休息,也没有太多时间教宝儿,便只有她, 边学着四书五经边教宝儿。   在她亲自教前, 也请过先生,她为了避嫌,只留了小厮陪着宝儿一块跟着先生读书。   可是对那位先生的了解不够, 不知道他徒有其表, 每日都批评宝儿字笨!差!让宝儿罚抄!   短短一旬, 不满三岁的小娃娃,被打击得看见书就哭,死活不肯再上课了。   她恨得心头滴血,辞退夫子后反而被倒打一耙, 他们家在外面又多了一个不尊师重重道的坏名声。   宝儿产生了厌学心理, 后面再请老师也不肯读书, 反而更糟糕了。最后她只好放下开新铺子的计划,日日陪着宝儿,过了半年时间,才让宝儿恢复活泼。   她怕重蹈覆辙,决定亲子教宝儿。   她习的字不多, 字写的也平平,怕教错,什么都是重新来学。因为京城的女夫子难请,她只得花大笔银子,每日挤出一点时间,去外面教女子读书的学堂的隔间内偷学。   宝儿聪慧,她学的进度赶不上教的速度,在多的时间里只好教宝儿自己擅长的算术。   宝儿在这方面也学的很快,甚至因为在算术上没有被打击过,又被江余夸赞的次数多,对此格外有兴趣。   一个愿意学,一个愿意教,宝儿在三岁时便学会拨算盘,在江余给他特制了小型算盘后,每日都要带在身边拨一拨。   江余在查看店铺账本时,还会将一些账目精简了给宝儿算。   没想到这辈子宝儿的心算能力也不弱,这辈子她可没怎么教过这个,应该是宝儿对此格外感兴趣,自学的。   恍惚间,江余心中有一个念头生出。   若是在女子幼时便给她灌输,女子也能在外有一番事业的理念,而不是守妇道这些。女子从小形成固定的想法,以后也不会轻易改变。   刚刚她劝说那位想要给她帷帽的夫人时,那位夫人没有半分被说动,反而像看怪物一样看她。   若是在那位夫人从小接收的是女子自强的观念呢?若在那会儿劝说呢?   江余把自己的想法说给陈明轩听。   陈明轩没想到以往不爱思考的江余居然这么快就能想到解决办法,感慨大长公主的针对性训练果然效果显著。   “给女子设置一个宽松的成长环境,待她们长大了,由她们来改变大楚,这确实是个好主意。”   这也是之前江余提出设立针对未出阁女子的学堂,问大长公主建议时,大长公主那句话背后暗含的意思。   江余这会儿心中的思绪格外清晰,她不满足于刚刚笼统的方法:“这个工程太大,得分步骤。”   “可以先从京城,金陵这些地方率先开始设立学堂,待她们全部毕业,再着手其他州县。”   还是太笼统,江余用手按压太阳穴,强迫自己想的再细些,比如如何收取学生,如何平衡与当地学堂间的关系……   这件事干系重大,中间要考虑到的琐碎繁多。   江余太想一下子考虑得面面俱到,反而什么都想不出来。她按压太阳穴的手渐渐加重力道,额间冒出细密的汗珠。   “阿余。”陈明轩罩住江余的右手,握在掌心。   “有了方向,之后可以和大家一起讨论。”   江余被半揽住,回过神来,也察觉到自己刚刚有些心急了。   欲速则不达。江余在心中默念几遍后,才将心中的急切按下。   “明日我约了六公主在新平山一见,明日商讨也可以加上她。只是新平山暗卫营……”   江余给陈明轩说着自己的想法。   “还不知暗卫营中是否清除完奸细,要不换一个地方?改在大长公主府?正好暗一,暗七都在那边,在城内,墨竹她们过去也方便。”   陈明轩把玩江余的手指:“暗卫营东边都是确认过身份的人,就在那边讨论更好,方便几位太君授课结束后直接过去。”   江余回想课表,发现她们的课都在申时结束,认同道:“那我回去就给几位太君下帖子相邀,让她们授课结束后留下来。”   “谈完后可以就在山上住一夜,那里院子够大,在城里闷热时也凉爽,还能避暑。”   事情都谈妥,江余整个人放松许多,从半倚在陈明轩怀中变成完全靠着。   他们站的地方在马车停放出口旁的一个休息口,这个休息口外面有几颗大柳树,柳絮飘飞,将面朝大街的休息口遮得严实。   因此这里很是隐蔽。他们在这里站了这么久,都少有人过来。   不知是因为这几日的复杂心思,出于心中隐秘想要亲近陈明轩,还是因为这里无人看到,和室内无任何不同。   江余没有推开陈明轩环抱住她的手。她就这么静静地靠在陈明轩怀中,由着陈明轩握住她身前的手。   这一刻似乎时间静止,她之前一个月的躁动不安这此刻得到了平静。   如果一直能这样,多好。身边一直有个人陪着,她会为他牵肠怪肚,他也会鼓励,支持着她。   江余摩挲着陈明轩的手,转过身,想要和他说她之前一个月的胡思乱想。   关于陈明轩是否会纳妾,他们能一直这样两个人走下去的问题。   之前她在见过皇家大婚的奢华后又听闻关于选秀的圣旨,便有些心乱,一直在思考她与陈明轩的问题。   上辈子他们共同经历磨难,在局势不好时,能一同面前的路。而这辈子他们没有面临任何不顺,陈明轩官途坦荡,甚至她和陈明轩相处的时间也少了许多,他们会不会……   现在她想明白了,不会怀疑。她相信自己,也相信陈明轩。   可是,她还是想听陈明轩安慰她,给她保证。   江余耳朵红透了,这还是她第一次耍这种小心思,甚至因为在外面,格外的刺激。   “你想……”江余扭过身,正面对着陈明轩,踮起脚,凑在他耳边轻声道。   陈明轩配合地弓腰,他察觉到江余的松动,似乎要回应他一直以来的期待。   “死鬼,别急,去里面。再绕过一棵树,那里面才隐蔽,外面看不见,声音却可以穿进来。”   陌生的声音打断江余,本就羞赧的江余,止住话头。   “那确实刺激……嘿,你这……啊!”一名书生打扮的男子抱着一名穿着花哨的女子跌跌撞撞进来,瞧见里面相拥的江余和陈明轩,尖叫一声。   “叫什么叫,他们不也是来偷情,有什么好躲的。”女子豪放许多,没好气地拉开书生捂脸的手。   女子的动作过大,半取下的面纱掉到了地上。   江余这会儿羞得不行,将头完全埋在陈明轩怀中,不愿意面对现实。   女子是个泼辣的,怼完情郎,眼睛滴溜溜地扫过江余和陈明轩,瞧见江余未戴帷帽,耳边也没有面纱,身材凹凸有致。   “呦,居然连面纱也未戴,这是那家老爷后院跑出来的浪蹄子,莫不是路上就给震掉了……”   后面的污言秽语江余已经听不下去,她掐着陈明轩的腰间肉,闷声道:“抱我出去,回马车上!”   女子的嘴不饶人:“走什么走,一起呀~咱们可以换着……”   江余感受到旁边的风急促许多,后面的声音已经听不见了。   外面的柳树枝繁叶茂,遮住了他们的身形。又好在这一路没遇见人,两人这才能够顺顺当当离开。   快到停车处时,陈明轩放下拖在江余臀部的手,两人面对面站在树下,面上的表情都有些不悦。   毕竟被当成嫖客和爬墙的小妾可不是什么令人开心的事。   两人相顾无言地进了停车处,上了马车,静静地坐在一会儿,江余率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想到陈明轩像抱小孩抱着她的画面,就忍不住笑出声。   陈明轩忐忑地看向江余,不知她为何发笑,毕竟这件事对江余的影响更大。   什么面纱代表着女子的守节程度,猜测阿余是小妾……处处戳中阿余的怒点,以往阿余只要听到这些,能不开心半天。   江余反道没有注意这些,那女子的话只最后一句让她不悦。   笑过后,想接着之前,“骗”陈明轩哄她,可再而衰,她已经鼓不起勇气。   江余心中愤愤,拍开陈明轩伸过来的手。   陈明轩眼睛一亮,再次将手伸过去,由着江余发泄。   情绪发泄出来,应该能快点缓过来。   虽陈明轩会错意,但最终还是让江余将“情绪”发泄了出来。甚至因为打闹的动作过大,江余最后累地靠在陈明轩怀中。   陈明轩被闹出火来,声音暗哑:“之前答应回状元府亲近还作不作数?” 第47章   “去叫宝儿他们回来。”江余环住陈明轩的肩膀, 在他耳边轻声说。   陈明轩双眼一亮,将江余抱起放在旁边,撩起衣摆, 两三步迈出马车。   见着眼前的人火速消失,江余先是呆愣, 瞧着还在摇晃的车帘,耳朵渐渐红了。   “老爷怎么走得那么快。”   “你这都不懂?”一名小厮压低声音, “没瞧见刚刚老爷不停瞅夫人,那眼神,咦~”   听见外面小厮的议论, 江余的脸上也布满红霞, 气恼地站起身,拨动马车车帘。   外面的嘀咕声戛然而止,江余好心情地弯了弯眼睛, 坐了回去。   宝儿是撅着嘴被陈明轩抱回来的, 才被抱上轿就扑进江余的怀中撒娇。   “娘亲, 爹爹他不让我继续逛那家布料店!”宝儿用小脸蹭着江余,声音黏黏糊糊地告状。   “现在还早,街上还有好多人呢!”   陈明轩刚上马车,就见对他还是个酷崽的宝儿在阿余怀中小身子扭得可欢了。   啧, 机灵鬼。   江余下意识安抚地轻拍宝儿的背, 怀中的小胖墩扭的更凶, 声音也更委屈了。   似乎江余不和他统一战线,就不肯罢休。   江余拿宝儿没法子,没好气看了眼挑眉看笑话的陈明轩。   “乖,咱们今日先回去,改日再出来玩。”   宝儿红着鼻头, 也不说话,眼睛水汪汪地看向江余。   江余对宝儿一直都是顺着,宠着,因此对他这副表情毫无抵抗力,嘴唇嗫嚅,就要改换话头,好让宝儿能如意。   “陈新冬。你今日乖乖回去,三日后我和你娘亲还陪你出来玩。”   “好!”宝儿答应得很干脆,还乖乖从江余身上爬了下来,端端正正坐下两人中间。   江余低头,瞧宝儿眼中哪里有泪水,脸上的委屈也丝毫不见,甚至脸颊两旁的红晕也像是激动冒出来的。   变脸这么快,太不像她了!   江余怀疑地看向陈明轩,见他脸上露出得逞的笑容,更疑惑了。   陈明轩瞧着也是不会变脸的,这孩子到底像谁。   “娘亲,晚上回府吃什么,能去隔壁张府吃吗?我还想吃祖母做的菜!”宝儿仰起小脸,满脸乖巧。   宝儿还没懂他们家和张府的关系,甚至也没将隔壁张福和前世那个有凶神恶煞嬷嬷的张府联系起来。在他眼中,张府只是他另一个祖母住的地方。   江余摸摸宝儿的头:“晚上娘亲亲自下厨。”她总是会下意识的纵容宝儿。   “哇!”马车中传来小孩的欢呼声,“我要吃小公鸡,要吃烤的!还有那个兔,辣辣的兔子!”   小孩不怎么记菜名,用自己的方式形容。   “正好咱们回去的早,来得及,都做!”江余应下。   陈明轩也爱吃这些重口味的,顺着宝儿说:“正好府上还有些南边送来的香蜜,烤鸡的时候抹上。”   回到状元府,只让下人处理了鸡兔青菜蘑菇这些食材,架好烤架,剩下的都是一家子自己动手。   陈明轩转动烤架,宝儿拿着小刷子刷料汁,江余在旁边灶台上一边做其他菜,一边指挥宝儿何时涂何种调料。   一家人合作,很快完成晚膳。   蜜水烤仔鸡,香辣兔丁,清炒时蔬,还有一份青菜粥。   晚膳昏腥过重,三人累后吃的又格外多,最后不仅违背了时下晚膳七分饱的养生之道,还有些撑。   宝儿最没定力,撑的小肚子溜圆眼睛还直勾勾地盯着最后几块兔丁。   酱色的兔丁肉在鲜红的辣椒中,格外诱人,宝儿拿着筷子蠢蠢欲动。   这时江余端着解腻消食的汤碗出来,将最后几块兔丁肉夹给陈明轩,将汤碗递给宝儿。   “你今日吃的太多,喝完这个,晚上还得多活动活动再睡,别积食了。”   见宝儿点头,江余又交代宝儿身后的小厮,督促宝儿在睡前将小肚子消下去一半。   都吩咐完,送走宝儿后,江余被陈明轩一把抱住。   “我晚上也要多活动。”   江余崩住面上的表情,挥手示意丫鬟将东西收拾下去,进了旁边沐浴的屋子。   见里面只一个浴桶,里面盛满热水,旁边放着一个挂着瓢盖着盖子的热水桶,江余瞥了陈明轩一眼,背过身解衣服。   她最近心境开阔了,也更放的开了,不仅主动勾引陈明轩,甚至对这些以前躲避的花样,还有了丝好奇。   陈明轩在江余转过身后,咧开嘴角,无声的笑了起来。   阿余刚才同手同脚的模样太可爱了。   静静地欣赏着江余褪下一层层外衣,只剩最后一层里衣时,陈明轩凑近,双手环住江余,止住了她解衣的手。   “别急。”陈明轩的手向江余的亵裤伸去,只听布带解开的声音,地上多了件白衣。   “你怎么还没脱。”江余转过身,伸手欲解陈明轩的衣服。   陈明轩抓住江余的手,抱起她转过屏风,将她放在桌案上:“要不要来些不一样的。”   江余环顾四周,这里除了书册少且都无字,和书房的布置一模一样,被刺激双脚蜷起,头埋在陈明轩怀中   “让外边的丫鬟离开,灯也熄灭几盏。”   “好。”   昏暗的夜色中,屋顶好似漏了雨,桌案上洒满水渍,溅湿上面的纸册。   江余伸手,往漏雨处而去,想要让屋内的雨停,却被陈明轩抓住手腕,抵在桌案上擦水。   “不要了。”江余被拢在怀中,挣脱不开,只能将手挣离陈明轩的束缚,“到处都是水。”   江余觉得今日的刺激比她想象的大上太多,想要叫停,但陈明轩已不听她的了。   江余伸手抓向旁边的楠木椅,椅上搭着一件丝绸外衫。   一把抓住了外衫,外衫丝滑,江余将外衫攥离楠木椅,手有又没了着力点,被陈明轩候在一旁的大手抓回掌心。   “你是想穿上外衫吗?”陈明轩声音兴奋,语气不容反驳道,“我给你穿上。”   江余又被迫穿着外衫给桌案,楠木椅,甚至是屋内的柱子擦水。   擦水很累人,两人出了一身汗,到最后都脱下汗湿的衣服。江余只剩下一件外衫,依靠在陈明轩的怀中。   这会儿的浴桶中的水已经凉了,陈明轩将江余放在椅上,从旁边又拿出一个浴桶,将热水桶里的水倒了进去。   “你原本让这个桶装满水做什么。”江余被折腾狠了,想到自己之前的天真,没好气道。   陈明轩将江余的亵衣,他的所有衣服都扔进那个浴桶,用动作代替回答。   一个浴桶被占用,两人在另一个浴桶里洗浴,擦枪走火在所难免。   江余之前的猜想到底也没错过。   最后还是陈明轩用冷水草草擦净身子,去外面提了热水过来替江余清洗。   折腾完陈明轩,江余才美美地睡了过去。因为睡得太沉,第二日险些误了约定的时辰。 第48章   江余迷迷糊糊地被伺候着换上衣服, 在梳洗时才清醒过来。   先是坐直身,环顾四周,瞧见旁边整理外衫的陈明轩, 江余才靠在椅背上,懒洋洋问:“什么时辰了?”   “约莫辰时中。”梳头丫鬟以为江余在问她。   江余蓦地清醒过来, 她与六公主约定的时间是辰时末,只剩一个时辰, 况且她现在未用膳,还要出城上新平山。   “别急。”陈明轩坐在江余旁边的凳子上,拿起笔, 蘸取眉粉, 给江余描眉,“昨晚我已给公主府送了信,将时间推到巳时末。”   江余控制不住的挑眉后才想起陈明轩正给她画眉, 转头看向铜镜, 果然见到弯弯的柳叶眉成了扭曲的粗绳。   屋内气氛一窒, 陈明轩放下眉笔,声音无奈:“我画得太重了些,还是你自己来吧。”   江余瞧这没有粗细,深浅的眉毛, 从旁边端着托盘中拿过热毛巾轻轻擦拭:“那你先学着。”   然后在描眉时稍微侧过身子, 放慢速度, 好让陈明轩看清。   可能是经过昨晚两人更亲近了些,江余还给陈明轩讲了描眉时拿笔的方式,与握毛笔的区别。   “一个侧着拿,一个竖着拿。”   两人一同用完早膳后,江余想到她要去新平山住上两日, 而陈明轩每日要上衙不能跟着她去,还有些不舍,磨磨蹭蹭直到巳时中才牵着宝儿上了马车。   掀开车帘,见到陈明轩坐在车上,江余心中一喜,就听宝儿一声欢呼:“爹爹。”   不仅能跟着娘亲,爹爹还在身边,双倍开心的宝儿在爹娘中间坐着,摇晃小腿,心中对被扔在大长公主府的弟弟妹妹还有丝小愧疚。   宝儿荡漾的不行,宝儿爹就不怎么开心了。   陈明轩从宝儿上方看向江余,恰好江余这个时候也转过头来。   “你明日休沐吗?”陈明轩格外忙碌,没有出城看望她的时间,甚至连她进城看他也经常扑空。“是最近的事情忙完了吗?”江余声音兴奋,“那你陪我在山上住两日。”   “我们能一起在山上玩两日?!”宝儿欢呼一声,站起身又蹦又跳。他被关在大长公主府一个月,没怎么出门,可算是憋坏了!   “隔壁张府的祖母也会在新平山呦,到时候能天天给宝儿做好吃的!”   “会做好吃的祖母?!”宝儿双眼一亮,就要扑进江余怀中打滚。   他可会在大人怀中打滚了,这是他在大长公主府这不能外出的一个月学会的技能,能瞬间让大人心情愉悦~   跟着娘亲太幸福了,他要让娘亲一直保持好心情!   宝儿抱着小短腿,将身子团成一个球状,在江余怀中慢慢地滚过来,又滚过去。   努力滚完的宝儿瞧爹娘一脸笑,和祖父母看完他的表演后的表情一样,顿时成就感满满,心中老气横秋地感叹:让家庭保持欢笑的重担终究还是落在了他的身上。   甚至回忆起不知从哪里听到的话,拍了拍小胸脯,感慨上有五老下有俩小,不容易呀。   陈明轩将宝儿固定在胸前让他不要乱动,马上出城,速度快了起来,宝儿可别一个不稳当撞到桌角上。   “最近事少上许多,可以陪你在新平山一同住着。关于新学堂的事约莫要几日讨论,我陪你在那里多住几日。”   至于他每日的上朝上衙,早些起就行了。最近他的时间确实空余不少,皇帝不再频繁昭他进宫,每日只用处理翰林院的事,轻松许多。   马车很快到达新平山,六公主早已到了这里,兴奋地拉着江余的手,显然是有话要说。   “巳时了,先用饭再慢慢谈,今日下午申时有个讨论会你也一同来,也是关于要你帮忙的事。”   “好!”六公主爽快答应,但在等餐时,一点也不浪费时间,拉着江余激动道:“江姐姐,你那个脂粉铺子太可惜了!”   江余没想到六公主动作这么快,昨日离开凤泰楼后就去了脂粉铺。   “我和郭姐姐都很喜欢你脂粉铺子里的东西,便忍不住去逛了逛。”   六公主说着眼睛中亮晶晶的星星变成了燃烧着的小火苗:“江姐姐,你店里的管事不行,浪费了那么好的东西!都埋没了!”   六公主还想接着吐槽,菜已上了桌。作为皇家公主,六公主就算性子直了些,但礼数方面还是无可挑剔的。   午膳上桌后就停止了说话声,专心吃饭,甚至还能在快速进食时保持优雅。   她想快些吃完好接着给江余继续说她的发现,都没注意到江余和陈明轩都没怎么动筷。   饭后,江余带着六公主来到小书房,听六公主接着说。   六公主这会儿心情平静许多,话语也有条理了些:“阿余,你这个脂粉店的两点真的很致命。第一是定位不对,第二是地段太差!”   江余两世以来第一次被人教如何开店,很是新奇,默默给六公主斟了杯茶。   “我瞧着江姐姐你这个脂粉铺子像是走平民路线,从店名简单粗暴的药妆店,到店里管事的经营方式,都是如此。”   江余默默回想这几日的账册,收益确实在稳步上涨,但是涨的速度太慢,和她前世刚来京城时开的成衣店几乎一样。   确实很不应该。   “京城才女多,这些女人用的也都喜欢取些风雅名字,什么满庭芳,秋月轩,花溪畔这样,越诗意越好。”   “原来如此。”江余两辈子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她在金陵京城的店铺都是同样简单直接的取名风格,确实没考虑上每个地方的区别。   六公主见自己崇拜的江姐姐认同她,模仿老太君的模样呷了口茶,接着道:“这个比起后面的管事不行还算是小事,毕竟你店子里的东西可以将京城其他店比的渣都不剩。那些没事爱瞎矫情的附庸风雅之辈为了变美会学会闭嘴的。”   “江姐姐店里的管事才是最大的败笔!”   “墨竹怎么了?”江余想到墨竹在金陵经营得不错,没想到了京城这么水土不服。   她因为入京后太忙,只在开业那日去了一次店中,之后再也没去,对店里的过问也只不过是每旬查一次账本,还不如她管着状元府的内务用心。   “墨竹她那种管理方式,就像……就像是管一家普通脂粉店一般!”六公主沉思片刻后,终于找出一个最合适的形容。   江余默默回想这辈子墨竹在金陵管着铺子时的表现,一直循规蹈矩,没有出什么大问题。   那时虽由墨竹总理两个店的各种杂事,但是与金陵贵妇人们交好一直是她来做。   江余再回想账本上没有什么格外的送礼等支出,这才发现自己的疏漏,她居然忘记交代墨竹给各个府上送她们店中的脂粉!   她最初看账本时发现这个问题时还准备与墨竹谈一谈,后来因为要忙着新平山的事,就忘了说,之后她怀孕,看账本的次数减少,更是没想起来这个问题。   “这是我的问题,忘了交代脂粉店给各府上送礼。”江余反思道,“现在也有些晚了。”   “京城这么多老太君,给她们送脂粉还得根据她们分别特制,太麻烦了些,不妨这样,用不送礼也可以解决的方法。”六公主神秘兮兮。   “什么方法?”江余好奇。   “给郭府送上一全套,郭姐姐那张脸就是活招牌啊!”六公主为自己刚交上的朋友说好话。   “并且有郭夫人在,就算郭姐姐变好看后依旧不怎么出门,郭夫人那张嘴也能嚷嚷得全京城都知道。”   江余默了。她前世今生怎么总是借郭小姐给店铺扬名,到时候得给郭府多送几套脂粉套装去,让郭府每位女主子都用上。   六公主见江余直勾勾地看向她,不安地眨了眨眼,心虚道:“好吧,我确实有私心,想让你和郭姐姐亲近些。”   六公主与郭小姐同样直性子,并热爱打扮,脾性相投,于是很快就熟络起来。   她以为江余因为卢皇后的缘故不怎么喜欢即将进宫的郭小姐,自然就想拉拉关系。   这样以后江姐姐约她时,她再带上郭小姐就不尴尬了。   “我也很欣赏郭小姐。并且这双赢的事,我当然乐见其成。”   “那就好!”六公主也不怀疑江余故意糊弄她,她也看出江余是个有一说一的性子。   于是接着给江余说店里的第二个问题,地段不对。   “泰安街的中心区确实人流密集,但是大多是京中的富裕人家才去,除了从未出过家门的深闺娇小姐,京中任何权贵的家眷都不会去那里挤来挤去。”   江余上辈子不是被迫宅在家中,就是奔波在去张府的路上或者去偷学的路上,倒是没发现这个潜规则。   “其实走高端路线的店都很少开在泰安街。”六公主说来愤愤,“还是那些瞎矫情的人闹出来的。”   “不开在泰安街中心区还好说,那里人多,鱼龙混杂,确实不适合贵妇人去,但泰安街那么多区,哪里不好?非得零零散散开的全京城到处都是,还说什么偏居深巷风雅。买个东西都能绕京城一圈,每回给我购置东西的太监一天都买不了几样东西就得赶在宫门关闭前回来。风雅个鬼!”   江余见六公主明明是建议她将店换个地方,竟说的自己气了起来,感慨果然年轻有活力。   “那我在泰安街其他地方寻一个铺子,将店搬过去。”   六公主一呆:“你没必要因为我的话这样,高端铺子还是在偏远地方生意好。”   “我的店既然胜过别人的数倍,自然不惧这个问题。”江余自信一笑,“说不定因为我的店,那里成为泰安街的高端区。”   六公主猛点头,对这个未来很期待。   “那中心区的铺子怎么办。那里的店可贵了,要不要直接转让卖出去?”   江余想到店铺从何物玉手上买的,何玉也在店里一边学一边帮忙,现在铺子经营也还不错,别卖了伤了小伙子的心。   更何况因为她没时间教何玉,本身有些内疚,便道:“这个先留着,以后走低端路线也不错,那里地段不错,也很适合卖脂粉。”   “正好留原本的管事在那里,她倒是很适合这个路线。”六公主接话道。   江余想到被墨竹教的那些人,怔愣一下,那些人应该也要被留在那里,新店铺的人应该得她亲自培养。   “那边走那个路线也不错,铺子多了超限制也没关系,挂我这里,我和你签契书,就那个……外管事的契书。”六公主主动请缨。   夫妻俩虽黏糊,但在有事时也不含糊,那边江余和六公主谈后收获颇多,陈明轩这边则正在书房桌案前沉思。   昨日皇宫突然传来旨意,让七品小官的他去参加每日的小朝会,一下子将小朝会官员最低品阶直接降低两品。   皇帝一边利用着他,也一边打压、防着他,让他对皇帝更忠心,但他同时也能反过来利用皇帝,达到快速升迁的目的。   如今上小朝便是升迁的第一步。   待那些臣子投靠过来,皇帝会让他这个更得皇帝信任的人当那些人的领头人。   那么领头人的官阶品级自然也得提一提,这就是升迁的第二步。   为了这一步的升迁合理,自然得将他外放,到时候革新的速度将不会如在京城一般被控制着。   陈明轩知道接下来他得向皇帝显现他的本事,不然若被一个刚投奔过来的臣子取代,他失去皇帝皇帝的信任后,将面对各方的打压,到时候还真只有靠着阿余这一条路了。   陈明轩将他前世已经验证过的改革方案,他认为可行性较大的方案,较为冒险的方案都一一列出,视线在这些方案中来回逡巡。   他不光得有东西拿出来,向皇帝显现他的价值,也不能一次性全拿出来,这样显得他太过老谋深算了。得完善的计划一下,可行的与有漏洞的计划夹杂着拿出。   作为一个年轻,依靠皇帝信任立足的新官员,老谋深算不是一个好形容,甚至还有些致命。   之前孟谷秋夺他功绩,在皇帝前面诬陷导致他失去皇帝信任时,就是将他老谋深算这一面放大了放在皇帝面前,让皇帝不敢再相信他。   至于怎么显得年轻冲动,陈明轩看向旁边江余座上的铜镜,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不行,这个样子面对刚刚重生的江余还能糊弄过去,朝堂个个人老成精,他这个表情哪里像一个胸有野心的年轻官员。   沉稳这一点他已经有了,甚至还多,只需要再热血一点,再情绪化一些!   陈明轩想到江余,照着江余平时的样子裂开嘴角,露出洁白的牙和粉红色的牙床。   镜子中的人果然显得傻气许多,不对,应该是显得年轻气盛许多。   陈明轩在心中默念年轻气盛,给自己催眠,以免之后在江余面前说漏嘴。 第49章   很快到了申时, 暗一到暗九刚坐下没一会儿,结束下午授课的慧敏郡主率先过来。   江余在外面接火凤营的退伍女将,不在屋中, 六公主与暗一对视一眼,见她没起身招呼的意图, 只得自己站起身客气道:“姑姑怎么不先梳洗一番再来。”   说着想要带慧敏郡主去旁边的屋子休息梳洗一下。   “不用。”慧敏环顾四周,问, “阿余去了哪里。”   “江姐姐去接人了。”六公主有心找补一下,想解释江余不在的原因乃是火凤营退伍女兵上山时出了一些小意外,江余去亲自处理了, 却被慧敏郡主打断。   “是不是阿英不来, 换城外禁军副统领过来,江余去接她了?”慧敏郡主的语气颇酸,“真是保护的严实。”又不是亲闺女。慧敏将最后一句话咽了下去。   在隔间中的大长公主听见慧敏的声音清晰传来, 握紧扶手, 撰紧的手被旁边的陈驸马握住。   那边的暗一听见这话翻了个白眼, 假装与旁边坐着的暗三聊天道:“有些人,被帮了大半辈子,就见不得恩人去帮另一个人。”   慧敏郡主好似没有听到似的,对着六公主焦急道:“阿余前段时间就没办妥阿英吩咐的事, 这会儿不知道她一个人行不行, 老万这个人严苛的很, 我得去看看。”   六公主年纪小与慧敏接触的也较少,没想到这个传闻中品阶低但为人颇为高调的姑姑原来是这个模样。   之前表现的一直与江姐姐亲近,现在大长公主和江姐姐不在了,就暗讽不断,还对暗一的话熟视无睹。   六公主就想把自己蜷成一团, 假装不存在,以前有母妃替她处理这些事,导致她根本不善于讨好应付皇室宗亲,更何况是这个出了名能折腾的慧敏郡主。   慧敏郡主不肯放过六公主,应该说这里的人她只愿意搭理六公主,催促道:“你带我过去看看吧,这么久没回来,别最后因为处理不及时酿成了大错。”   六公主见她没有让别人引路的打算,只好怂怂地跟着慧敏郡主,由这边的暗卫引她俩一起去找江余。   两人才出院门,就见江余与两名气场强大的女子并肩而来。   左边那位穿着骑装,一身打扮利落英气,虽失了右臂,但眉宇和动作间完全瞧不出作为失臂人士的失意落魄。   右边那位则是穿着百花裙,好似一位普通的京城女子,但从她潇洒的姿态可以看出,她身上有着军人的铁血气息。   “冯教头,夏教头!”慧敏郡主没想到是火凤营的两个灵魂人物过来,惊吓过度,驻足在原地。   这两人要比她猜测的禁军副统领来头更大。   冯宇筱和夏琅与大长公主并列为火凤营三巨头,若说大长公主是火凤营灵魂人物,是女兵们的精神寄托,冯宇筱和夏琅则是将灵魂孵化出实体的实干派。   她们原本就是闺中密友,几十年的情谊使得她们配合的默契无比,一文一武,将先天不足的火凤营发展成大楚战力最强的一支军队。   这两个人虽和慧敏年纪一般大,甚至这会儿身上也只有一个县主的虚职,但慧敏郡主就是怕她们。   幼年第一次被父王厌弃时,她被大长公主庇护,在京城郊外火凤营的那一年充分认识到了她们的可怕,留下了和火凤营第一批女兵的同款阴影。   “没什么事,只是走错路后,不小心撞到了人。”江余见六公主她们站在门外,好似想要接她们回来,连忙上前。但外边人多口杂不便详谈刚才抓到一个间谍的巧合,于是将事情一笔带过。   六公主见到江余回来兴奋不已,如释重负上前道:“慧敏郡主先到,说不放心你们。”说着背地里还给江余偷偷使眼色。   慧敏郡主看着冯教头与夏教头意味深长的笑容,不敢反驳,直点头。   她们回去坐下没多久,下午有课的国公夫人与卢夫人到了。   江余并未邀请皇后的母亲卢夫人,见到她来还有些奇怪,卢夫人抓了抓手指,声音怯怯:“我是替女儿……皇后过来。”   最后还是国公夫人代为解释道:“皇后听说你预为之事,只恨自己不能出宫,便让卢夫人过来看看有何要帮忙的。”   原来是过来代表皇后态度。江余在心中自动翻译。   江余见人员快到齐,准备宣布开始时,外面传来郭夫人的声音。   “江夫人在吗?我是特地来感谢江夫人的!”   江余出去一看,原来郭夫人是为昨日郭小姐带回去的脂粉特地来致谢。   见郭夫人办事如此体贴,又想到对郭小姐的亏欠,江余心中一动,试探问:“我这里有个事情,能劳烦郭夫人帮忙吗?”   “什么事?我能做的定然给你办妥。”郭夫人热心道。   江余便领着郭夫人进了屋,并给双方互相介绍。   听到江余一一介绍在场众人,郭夫人敏锐地察觉出,江余不是要麻烦她,而是要让她参与一个了不得的大事,表情热切的和暗一率领的暗卫,冯、夏教头,慧敏郡主问好。   “这是卢夫人。”江余介绍道。   郭夫人依旧热切地打招呼,却遭到卢夫人的冷脸。   卢夫人从郭夫人进来后就一直冷着脸,皇后的母亲和未来妃嫔的母亲大概是无法相处和谐,江余也能当做没看到。   只是一个反应这么大,脸上的表情透露出想要立马离场,好似片刻都是忍不得,另一个满脸笑容,高下立见,江余在卢夫人那里碰了几次软钉子后,便没有再主动拉卢夫人加入她们的话题。   待众人寒暄完毕,江余这才正式宣布今日所要讨论的问题——如何开设新学堂。江余停顿片刻,还未将自己的想法说出,便被慧敏郡主抢了话头。   “我有一个方案,考虑了好几日,既然阿余没有合适的念头,不防听听我这个可行不?”慧敏郡主站起身,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这是我这几日考虑出的结果,你们可以边看边听。”慧敏郡主示意身后的丫鬟将几份装订好的册子递给江余,六公主还有冯教头,夏教头。   这册子明显是提前好些时日特意准备的。江余掂量手中厚厚地一本,翻看发现里面密密麻麻。   慧敏郡主满意的看到众人惊叹的表情,视线格外在江余惊奇的表情那里停留片刻,这才得意地开始讲自己的方案。   “针对民间未出阁女子的女学很多,我们既然是官方,自然要做到最好!最全!要有他们所有的课程!”   江余从慧敏郡主的言语中瞧出她的野心,也明白了她今日言语带刺的原因,慧敏郡主不满她当新平山山长,想要自己掌权,于是便有了今日这一出,想得到新学堂的控制权。   看着慧敏郡主侃侃而谈,似乎对新学堂势在必得,江余翻看完制作精美却空乏的册子,理了理衣摆站起身。   “嘉敏郡主你这个方案。”江余沉声道,“很差!” 第50章   听到江余的话, 慧敏郡主的脸刷的一下沉了下来,瞥了眼旁边的冯教头和夏教头才按捺下涌上喉头的嘲讽。   “江夫人这才来京城才一年,脾气倒是长了许多。”慧敏郡主凉凉说道。   “不过实话实说罢了。”江余没有丝毫退缩。   她刚刚看完那本册子, 下了论断后才站起来反驳,慧敏郡主这是想要拿新学堂作为她的政治筹码, 册子只是将京城已有女学的进行了记录,说她有归纳总结都是抬举。   “新学堂于大楚的重要性不亚于新平学堂, 还请慧敏郡主莫要拿之开玩笑。”江余郑重道。   “江夫人不要以为你管理新平学堂后便在这方面就是权威。”慧敏郡主意味深长的看向国公夫人,“更何况,京城中那么多种女学, 可不是只用想一个新奇点子就可盖过她们。”   慧敏郡主当然知道新学堂的重要性, 其虽不如新平学堂汇聚大楚一半的诰命夫人,学生身份高,那胜在数量多, 可统领京中所有女学。   国公府中, 国公夫人便开设了一个针对武将家女子的女学, 虽也会习字读书,但课程设置上更侧重于武术。少师家开设的是偏向琴棋书画的学堂。   除了这些高官外,还有不少族中女子多,且心疼女孩的人家以家学的名义开设女学。   特别是大长公主的火凤营成为大楚第一军队后, 不光是各个府上的家学改名为女学, 除了接收姻亲家的女儿外, 也开设新班,接收民间女子来进学。民间的各种女学也雨后春笋一般冒出。   到时候她开设的新学堂背靠大长公主,成为大楚官学,便可令京城所有女学将学堂搬到新平山,到时候凭借这些, 她也有了与江余一争山长之力。   新平山山长这个位置到手后,可以做的文章太多了,到时候凭借她的手腕定可以破除她父王留下不许她的爵位更近一步的遗言。   “我自是不会如此狂妄自大。新学堂事关重大,得找到一个完备的方案,您的方案的方向……”江余想要点出慧敏郡主的问题,却被打断。   “完备的方案也得听各方的意见,江夫人好大的威风,一上来就说我的方法不好,不是想要一言堂又是什么。这里可都是你的长辈。”   其他人都未开口说话,冯教头,夏教头,国公夫人是静静喝茶,好似对她们的讨论并不在意。暗一到暗九是沉默不语。卢夫人握紧杯子,仔细看还能发现她屏住呼吸   。郭夫人则是一脸兴味,好似在瞧什么热闹一般。   六公主听到这话却是小心将自己往宽大的座椅里塞,她不是江姐姐的长辈,按照大长公主那边来轮她们是同辈,现在她被一同归为长辈会折寿的!   “长辈们的意见还未听完就随意打断,真是长本事了,莫要以为做了大长公主养女就真当自己是皇亲国戚了。”慧敏郡主对江余只是得大长公主看中就轻易被封为平阳郡主很是不满。   若不是大长公主将新平学堂的功绩全部算到了江余身上,还亲自为她请封圣旨,江余哪能从一七品小官夫人,区区安人一下子越到郡主,和她同品阶,她如何能忍。   “做事前得先会做人。”慧敏一副为江余好的语气,但话语里的恶意已经掩盖不住。   江余之前因为慧敏郡主敷衍新学堂,冲动之下便将话说的重了些,如今瞧慧敏郡主这反应,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慧敏郡主的话中半点没有提到对新学堂的方案,而是一个劲的说她不够格开设新学堂?   “慧敏郡主关于新学堂最后的规划是最后两面地内容吗?”江余举起册子,疑惑问。   “当然!”慧敏郡主以为江余服软,微抬下巴,满脸傲气,“我最后的计划就是将京城的三十所女学全部移至新平山。”她这个法子可是她与郡马在府中结合下人统计来的资料商量出的控制京城女学的最佳方案。   江余眉头皱的死紧,确认没错怪慧敏郡主后沉声道:“郡主这个法子的思维方向完全不对!”   “我们的新学堂是让京城女学更繁盛,而不是将她们禁锢住。”   江余话落,旁边的夏教头颇有兴味地摇了摇扇子,旁边的冯教头则是用指腹轻轻点了三下桌面。   明明很轻的声音,却从桌子上清晰传到隔间,大长公主对着旁边的陈驸马骄傲道:“我就说阿余一定能讨宇筱喜欢,她们性子像的很……”   话音未落,另一边也传来三下敲打声,陈驸马接话道:“连阿琅也很喜欢咱女儿呢!”   大长公主很是开怀,陈驸马见她不再为慧敏郡主的两幅面孔而不快,松了口气。   这边夏琅从桌上靠里的一个位置的收回手,轻笑看向旁边的老友,笑道:“英姐的养女观点正,我也喜欢。”   冯宇筱想到营中好几位女将与大长公主的政敌有了私情后,转入政敌营中,出卖火凤营的机密,面色也沉了下来,看向慧敏郡主的眼神也不善起来。   她们自然也看出慧敏郡主只是拿对大楚女子意义深远的新学堂来给自己增加政治资本。   但慧敏郡主不过是一个依靠大长公主的宗室之人,无足轻重,她们便没打断她的话,今日来也是刚回京述职完毕,想要见见老友收养的女儿。   那边暗潮汹涌,江余和慧敏郡主的争论也仍在继续。   慧敏郡主根本没听懂江余暗含的意思,只觉得江余在说大话,还想抢她的功劳,语气更加轻慢:“江夫人还是莫要再说些空话了,不要以为说的高深些的话,就可将别人功绩都揽在自己的身上,这回认娘可不好使了。”   说完还怪笑两声。   一旁同样听的迷糊的卢夫人听了慧敏郡主的话,以为江余要将慧敏郡主想出的点子据为己有,想到皇后女儿没有叮嘱她一定要支持江余,插话道:“这册子上白纸黑字都写了,大家都知道是慧敏郡主的点子,平阳郡主怎么会据为己有呢。”   在场的人表情一片空白,江余要占据慧敏郡主的点子?她们怎么没看出来。   被卢夫人将心中不便直说的话说出,慧敏郡主也没多开心,她见不得有人称呼江余为郡主,特别是和她一起提及时,那是对她赤.裸裸地打脸!   旁边的郭夫人表现的尤为夸张,站起身左右打量卢夫人,说出大家的心声:“阿余那是觉得这个方案不好,还说出来不好的理由,你哪里看出阿余想要用这破烂法子?”   郭夫人可不怕得罪慧敏郡主,她心里明镜似的,知道慧敏郡主就是靠着大长公主才能在宗室中有话语权。   她父王当初与皇室宗司这些老一辈关系亲近,这些年也是这些人一次次压下慧敏郡主,实现老王爷留下的遗嘱。   江余知道卢夫人糊涂,也是她糊涂才导致卢府中规矩松散,守备虚弱,当初也差点导致卢皇后未出阁时被调换,但现在听她语出惊人仍旧感到不可思议。   “你怎么生的出卢皇后这般品性能力样样拔尖的女儿?”江余心中的疑惑被郭夫人说了出来。   慧敏郡主被郭夫人对她的轻视又插了一刀。她不屑于郭夫人斗嘴,直接质问江余:“你可是有什么绝佳的好主意,不防说出来让大家听听。”   江余迎上慧敏郡主怨毒的视线,无奈地叹了口气。慧敏郡主是大长公主第一个介绍给她的京中贵女,可见她在母亲心中地位,如今她性子歪了,不知母亲要如何伤心。   面对在场诸人期待的视线,江余将思绪收拢,沉思片刻,娓娓道来:“母亲告诉我,新学堂的首要任务是弥补新平学堂的不足。而新平学堂的不足绝不单单是只招收已婚女子,我认为是阶层的局限性。”   慧敏郡主冷哼一声,旁边的卢夫人小声嘀咕:“还是套话。”   江余没理会她们,越说越激动:“因为最初的定位,新平学堂只面对官员家眷,这些人有多少?不足京城女子的千分之一!新平学堂只能提高上层女子的地位,可这远远不够!”   “新平学堂如今起来一个很好的标杆,成为了女子学堂的代表,因此我们为她做姊妹学堂时一是不能落了名头,二是要弥补新平学堂的不足,招收平民女子,扩大阶层以提高整个大楚女性的地位。”   江余未将她昨日的想法直接说出,有她也没想好具体的落实方案的原因,也有她信不过慧敏郡主的人品,也信不过卢夫人的脑子的原因。   慧敏郡主已经听明白江余的意图,面色凝重,江余这副不考虑自己的得失只为大楚女性地位提高的模样,与大长公主当初拔营去往大楚边境的模样如出一辙。   难怪她输给了江余,几年隐形的大长公主养女身份最后被江余这个空降抢了转正机会。   “那册子里的法子不也招收了平民女子。”卢夫人较上了真,接连卖蠢。   江余实在受不了卢夫人这般低级抬杠,走到远离她的地方接着说:“若给新学堂定一个办学目标,便是在提高大楚女性地位的目的上规范京城女学。”   “京城中许多女学很有特色,但有的女学却是打着女学的名头做皮肉生意。”江余让暗九将查到的消息发给在场诸位看,“新学堂是面向所有女子的学堂之外,还要担负着监督京城女学办学是否合规的重任!”   回想前世,江余感触颇深。上辈子大长公主病史后,京城女性地位明显降低,女学数量锐减,那时她要上学堂得坐两个时辰马车,就算是民间最好的女学也颇寒酸,与如今大不一样。   她如今这般有使命感,并不是多么大无畏。她也是自私的,她为的是前世的自己,也是为了她的女儿。 作者有话要说:  娇娇:娘亲mua~ 作者:小天使们,mua~ 第51章   江余话音刚落, 冯宇筱率先鼓掌,朗声大笑:“这才像个正经法子!”   旁边的夏琅也点头道:“这个思路非常正确,比我原先设想的还要好。”语气中满含赞许。   江余得到两位前辈的肯定和夸赞, 眼中的光彩更盛,语气雀跃中又含有一丝羞赧:“其中还有些东西我没有想明白, 也是要听听大家的意见。”   冯宇筱站起身,用左手用力拍了拍江余得后背, 动作亲昵:“你还没啥经验呢,想出这些已经很厉害了,若都让你想出来了, 还要我们这些前辈何用。”   “你实在太对我胃口了, 咱们进去聊。”说着就要将江余往屋子旁边的内室带,边走还边叫着国公夫人,六公主, 暗卫, 郭夫人进来。   独独落下面色青紫的慧敏郡主和满脸不服气的卢夫人。   夏琅早已习惯老友的直来直往, 拱手示歉后,礼貌地请各位进里间,也同样无视一坐一站的那两人。   冯宇筱虽失了右臂,但作为火凤营铁血教头, 一只手也能轻松将老兵制服在地, 揽住江余往前走时, 江余完全挣脱不开。   江余刚开始还有些莫名,想要回头看却被推着往前走,后来听见有人跟上,才放下心。   到了里间后,冯宇筱一只手轻松推开房中的书柜, 露出隔间,里面传来大长公主的声音。   “我就说阿余像我,成长速度快!瞧这才一个多月,就能独当一面。”   “还是阿英培养的好。”这是陈驸马的声音。   江余的耳朵渐渐染上红霞,等话音落下后,才在冯宇筱调侃的视线下走进隔间。   新平山虽由江余督造,但她之前并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才刚进去,想要和大长公主问好,就听见慧敏郡主怨毒的声音从大长公主坐的方向传来。   “不过是投其所好,曲意奉承罢了!江余,咱们走着瞧!”之后是茶具落到地上破碎的声音。   “咚咚咚……”鞋子踩在地上发出的声音渐渐变大,又逐渐变小,昭示着慧敏郡主已经走远离开。   江余这才知道,大长公主一直坐在隔间听她们的谈话。   “母亲。”江余快步走到大长公主面前,握住她的手,眼神担忧,“慧敏郡主她……”   江余顿住,不知道如何安慰,慧敏最后那句曲意奉承将大长公主对她多年的关照全部打成笑话。   江余为大长公主不值,因此说不出任何替慧敏郡主转圆的话,即使那只是为了让大长公主不那么伤心。   “你有我,我会继承你的意志!”江余沉思片刻,给出了她能做的保证。   虽然她现在还够不上格,也有着自己的小心思,但她会努力朝着大长公主所期望的靠近。   大长公主摸了摸江余的头发,眼神中充满欣慰。   这时其他人也都过来了,除了冯宇筱和夏琅,其他人都是满脸震惊,没有想要大长公主在这里。   “不知道哪里来的野蛮人,这般没有礼数!我得和皇后说说。还有那个江余,不过一个小官的夫人,这般嚣张,大长公主又能给她靠几年,得叫皇后趁早远离她。”   卢夫人的嘀咕声由屋内的收音传声装置传到隔间,甚至因为卢夫人就站在阵口,传过来的声音格外大,隔间中的每个人都将卢夫人的抱怨听得清清楚楚。   “卢大人和皇后这些年真是辛苦了。”郭夫人嘴角抽搐,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么些年很少见到卢夫人出现在宴会上。   大长公主面色沉沉,近日皇后将贴身侍女红绫贬为洒扫宫女,算是通过了她的第一项考核,她已递了信过去,开始合作。她可不想她们的关系坏在这么个蠢东西手中。   对暗三吩咐道:“将今日卢夫人说的话一字不漏给宫中和卢府传过去。”   江余也很是愤怒,这话与咒大长公主早死有何异!她抿紧嘴,手搭在大长公主的手腕,仔细把脉,发现脉象比前段时间的虚弱要强健许多,这才放下心来。   “我叫你们过来,是想赶走无关人等,好好讨论一下。”大长公主拉起半蹲在她面前的江余,让她坐在旁边的座椅上。   “大家可以各自发表自己的看法,小六,你负责记录,今日晚上回去将大家的对新学堂的建议归纳出来。”   夏琅视线在六公主和江余身上来回逡巡,见六公主对江余发自内心的尊敬,这才放下心来。   她怕六公主成为第二个慧敏郡主。   江余作为这场会原本的举办者,这会儿见大家都还未考虑好,便率先站起身,将自己所想说出。   “新学堂首先需要确认的是课程的设置。我认为将民间女学的所有类型全部搬过来不妥,应该有所侧重。”   国公夫人赞同道:“新学堂应该是促进大楚女学蓬勃发展的,而不是将民间女学赶尽杀绝只剩一家。”   “所以我认为我们最先应选好设置哪些课程。这些课程必须是受众广,且能给民间女学做示范作用的。”   “琴棋书画是必须的。”   “练武。”   “管家必不可少!”   “民间女学教习纺织,针线的较多,我们要招收民间女子,这个也不能少。”   ……   大家一言我一语,提出不少意见。待大家说完,江余接过六公主递来的记录,总结道:“我认为这些可以分为四大类。”   “文,武,女工,杂学。文包括琴棋书画。武则是教习拳脚,各种兵器的使用方法,兵书等。女工是纺织针线等。杂学则包含前面所没有的,比如经商,管家,厨艺等。大家觉得如何?”   大长公主满意地瞧着江余主导整个谈话走向,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慈爱。   夏琅见大家都是满脸赞同,没有人提问,这收拢折扇,问:“你计划让新学堂如同新平学堂一般采取选课制吗?可若是不分班,让贵族女子与民间女子一起上课可能引发的问题你考虑过没?”   “我计划新学堂采用选课与分班结合。新学堂的人数定是远远大于新平学堂,在容易混杂的学科,文,武,杂学中的经商这些,可以多设置几个班,将不同阶层放在不同的班。”   夏琅越听越满意,忍不住提出更刁钻的问题:“你准备如何处理新学堂和民间学堂的关系,若是她们都想来新平学堂,原本的学堂招收不到学子怎么办。”   江余对自己的办学能力有信心,知道这不是什么夸大,也知道这个问题若是不解决,到时候就将面对慧敏郡主将所有女学合为一个的问题。   那时新学堂没有促进女学繁荣,反倒是因为他的体量庞大,而压缩了别的学堂的生存空间。   “新学堂办的虽是女学,但参照的不是已有女学的标准,而是像国子监这样已成体系的学堂。”   “女学虽不能有科举取士这样的晋升通道,但优秀民间学员,可以直接升至新平血堂。而表现出色的贵女,有了新学堂做保,我相信会比什么诗会棋会更能打响名声。”   江余商人出身,思考问题时,难免少了些风花雪月的浪漫,有的只有赤.裸裸地直指人心。   好在这里的人都了解江余,也听的明白她的意思,未有人跳出来斥责江余“市侩”,“粗鄙”。   虽然江余将学堂功利化,但众人并不讨厌,大家都听出其中的可行性,特别是家中已有一所女学的国公夫人,感触更深。   她建立的女学这么多年下来,规模越来越大,几乎所有家眷在京的大楚武将都将有习武天分的女儿送了过来。   但是这么些年,她发觉学堂里的心思杂了,刚开始她只是为自家女儿,侄女,外甥女提供习武的环境而开设女学。   后来学堂越来越大,有的想要被推荐去大长公主的火凤营做一个参谋,有的想要借助国公府的名声找个好亲家,可这些都要麻烦国公夫人。   她心软,不忍耽误那些优秀的女学生。火凤营的事得她亲自去问,想要找好亲家的,常有看中女子家中的长辈来问她那位女学生如何。   若是真心喜欢的小辈,帮上一把也无妨,但有的女子就是冲着这个目的来,不好好学,反而乱了学堂风气,她顾及女子的名声也不好直接赶走,其中还牵连着各种亲家关系,弄的她心烦,想要将女学交给儿媳,却又不放心。   如今设立大型学堂后,将一切摆在明面上,你想要多少便付出多少,少了人情上的牵扯。   讨论完毕后,新学堂正式取名为新璞学堂,在新平山的另一侧正式开工。   有着新平学堂的建设经验,新璞学堂已前所未有的速度将场地,房屋,夫子一并准备完善。   丹桂飘香的时节,京城热闹无比,酒楼中的百姓兴奋地谈论对最近京中大事。   “听说这次秋试的副考官是去年连中三元的陈状元!”   “状元就是不一样!我舅姥爷的姨夫的孙子也是去年录取的进士,这会儿还在翰林整理文书呢!”   “我外甥女在大官老爷家做侍女,听说这是皇帝格外看中,想要提拔陈状元,一般的状元,就算是连中三元的,至少也要在翰林熬个三年!”   隔壁一桌听到他们的议论,发出“嗤”的一声不屑。   “都是半旬前的旧消息了,还讨论的津津乐道,现在最出名的可是新璞学堂!”   “你是说昨日大长公主亲自提字挂匾的新璞学堂,这谁不知道,可这和咱又有什么关系。”   旁边另一人解释:“那可和新平学堂不一样,新璞学堂是面向京城所有未婚女子招收学生,不限出生。”   “你说啥?不限出生?咱家二妹也能上?也能去那富贵地享福?”   “人家虽不限出生,但也是有门槛的,得参加考试,只取优秀的。”中年男子从怀中掏出一卷牛皮纸,上面写着招生规则。   酒楼中的人听到这边讨论,围上前挤着看,但就这么大的地哪能所有人都看到,中年男子高声道:“我给大伙儿念出来吧。”   因是面对百姓,招生计划写的很是通俗,直接交代了学堂分为四大科,数小科,每一科都只录取前二十名学子。   “这录取名额如此少,我家那虎妞如何争的过官家小姐。”   “兄台,我瞧你长相颇为富贵,令女定也不差,去不了文那四科,也可以选武嘛。武中有附加一句不限兵器,若优秀可酌情录取。给你家女儿找个师傅练练不就好了,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若不是我家女儿上个月出嫁了,我也想给她找个针线师傅学学。”   男子说出在场众人的心声,这对于他们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新平山是什么地方,全是官夫人的地方!她们女儿去了,还能差?   况且这条件已经很宽松了,还有厨艺,纺织这些,官家富贵女子哪里会学这些,这还不都是他们的机会吗!   这一幕出现在京城各个酒楼中,大家的反应非常很一致,回府给自家女儿找个师傅!或者直接送女儿去以前瞧不上的女学突击突击。   于是原本还在担忧新璞学堂抢了生源的民间女学突然接收无数生意,可是她们都是只学一个月的短期学生,甚至还有她们女学中的优秀学员想要退学去考新璞学堂,民间女学不知自己该开心还是难过。   当民间女学迷茫于一个月后怎么办时,她们中的部分被请到了新平山,被问是否愿意接收新平山监管成为新平山附属学堂时,一个个恨不得将头点掉。   很快京城百姓知道新平山在山下设置了附属学堂,附属学堂一年可以选送两名优秀学子入学新璞学堂。   京城中快要被父母逼疯的女子终于可以喘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京城女子:感受到痛苦! 第52章   先帝独宠孟太后, 让本是京城小商户的孟家一跃成为新贵,当时不少人受此启发将女儿送进宫为家中搏一个前程。   如今小皇帝当政,直接废除民间采选的名额, 只取大臣家的女儿,且偏向高官家的女儿。   在大家猜测皇帝与太后不合时, 不少有小心思的人看着自家留着准备送进宫的女儿不知如何是好。   如今有了新璞学堂,女儿也能通过学堂找一个好夫家, 不至于嫁不出去,自然对此热情无比。   在加上真心为女儿好的,也愿意将女儿送去, 导致一些认为女子如何能在外抛头露面, 上和国子监一样的学堂的老古董的反对声被淹没。   状元府,江余看着递到府上的拜帖越来越多,心中的不安冒出头来。   来到书房, 见陈明轩在教宝儿写大字, 江余插嘴道:“教宝儿写个稳字吧。”   宝儿看着宣纸上的“山”, “火”这些简单的字,再想想“稳”的笔画这么多,小脸一下子垮了下来。   “再教他写,低调, 盛极必衰……”   宝儿最后一脸沮丧地拿着今日的大字作业去旁边的书房写, 只留下江余和陈明轩两人。   “我心中有数, 你放心。”   “我怎么放心的下,邀你的宴会越来越多,送来的礼越来越贵重,甚至还有人给我送泰安街的房契。”   “还不止这些,近日我还见着有人将咱们府当文昌庙来拜, 当初为何要将你做副考官的事宣扬出去!”   江余在历练后政治敏锐度提升,对现在的烈火烹油的情况很是不安。   “这是我和皇帝一起下的套。一个诱敌深入的套……”陈明轩见着江余眼下的青黑,不想她在忙着新平山上的事时为他担心,将他们的计划说出,最后叮嘱道,“你远着些张府,岳母找你也在新平山见。”   那日的谈话后,江余只得按下了心中的担忧,但也尽量在处理完新平山上的事后回状元府,照顾赴宴喝醉晚归的陈明轩。   直到将近年末,一书生敲鸣冤鼓,状告陈明轩透露秋试考卷,打破了京中的宁静,也让江余一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江余站在状元府门口,目送官兵给陈明轩戴上镣铐,关进囚车,心中只有终于来了的感觉。   提心吊胆近三个月,这会儿反倒是担心不起来,反而在想着到时候给陈明轩送些什么到刑部。   这条街不少人出来围观,见江余这模样,窃窃私语,有的将江余的反应回去说给自家主子听。   张府内,张老夫人瞧着张夫人意为深长:“我就说那孩子是个心硬的,如今她怕是巴不得陈翰林死在牢里,好过她的快活日子。”   张夫人早在听说刑部派人进状元府拿人就想要去瞧瞧她女儿,却被老夫人以是张家媳妇就不要出这个门拿住。   现在听张老夫人暗讽自己女儿不检点,这如何忍得住,一拍桌子站起身:“不做这个张夫人又如何!柳红,拿纸笔来,我这就写休书。”   张老夫人哪里想到没什么本事的张夫人能这般硬气,你,你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张夫人雷厉风行,很快写完休书,拉住呆愣住的儿子就要去衙门盖章。   “你别想带鑫阳走!”张老夫人见着宝贝孙子离开,这才回过神,站起身就要抓住张鑫阳的胳膊。   周姨娘见此给旁边的丫鬟使了个颜色,周姨娘假借去搀扶张老夫人挡住她的视线,丫鬟在张鑫阳背后推了一把。   屋内的丫鬟见着这主仆的动作,都眼观鼻鼻观心,前阵子老夫人病重,将管家权交给她娘家侄女周姨娘,张老夫人眼看不行了,她们可得给自己选好下家。   张老夫人眼见儿媳妇要带着她唯一的孙子走远,气急之下一直没什么中气的声音也洪亮起来。   “鑫阳!你要离开祖母吗?阿芳!给我将鑫阳带回来。”   张老夫人声音大到有些凄厉,在旁边屋子给张老夫人熬药的嬷嬷听见后拔腿往这边赶来,外面的张鑫阳也听见这声,顿下脚步,连带拉住他的张夫人一起停在院子中。   张夫人见儿子表情纠结,也发现自己的不妥,感觉右手中的休书无比沉重。   现在和儿子重新关系密切后,她有些无法容忍和儿子分开,但鑫阳是张府唯一的孙辈,她是怎么都不可能带走鑫阳。   就这么会儿功夫,张老夫人带人赶过来,老夫人气急攻心,对着张夫人就是一拐杖。   老嬷嬷帮着张老夫人,周姨娘拉偏架,其他丫鬟试探着不敢上前,张鑫阳挡在中间,张府乱成一锅粥。   江余不知道张府因为她爆发了一场乱斗,在陈明轩被带走后,她吩咐徐管事收拾些松软被褥,亲自去厨房做了陈明轩爱吃的饭菜。   都收拾完,江余脸色平静地带徐管事一起去刑部。   “夫人,现在最重要的难道不是去大长公主府,求她进宫求情吗?”徐管事试探问。   “我相信夫君。”相信他一定能顺利诱敌成功。   徐管事见江余胸有成竹,墨竹虽有些担忧但不像他六神无主,这才止住心中的胡思乱想。   他抱住郡主的大腿就好,到时候老爷不管砍头还是流放,郡主一定没事。   江余见徐管事镇定下来,这才收回在他身上的视线。   到达刑部,刑部众人对江余不像是犯人家眷,都没检查江余带的东西便放她进去。   “郡主放心,陈翰林的牢房咱打扫过,干净的很。”带着江余进去的侍郎很客气,替江余打开牢房门后,退了出去,不打扰他们说话。   江余招呼徐管事和墨竹进去给陈明轩铺床,自己将菜都摆了出来。   “我不管你想干什么,你出来后若是瘦了,走着瞧。”江余沉默着将饭菜摆了出来,抬头见到陈明轩关切的视线,终于忍不住撕开平静的假象。   “别给我送饭了,你在外面照顾好自己。”   江余没好气将筷子塞到陈明轩手上:“我才没功夫给你送。”   “徐管事,听见没,以后每日给你老爷送饭。”江余见陈明轩凌乱的头发,忍不住叮嘱道,“明日给他带些梳子,皂角,衣服之类,狼狈死了。”   徐管事应了声,心中的无语已经压不住了。   夫人!您记得老爷是犯人,这里是刑部大牢么?怎么和在客栈似的!   等陈明轩用完饭,江余才带着人离开,离去时,还是侍郎相送,徐管事的一颗心彻底安了下来。   老爷稳了!他也不用担心自己要去和墨竹小桃争宠了。   回到状元府,可能是见着主母稳操胜券的模样,徐管事回来后也一改焦虑,府中的下人也安下心来。   之后江余果真没有再去刑部,只是每天按时回府给陈明轩做饭。   这段日子江余亲自下厨,宝儿跟着吃出幸福肉肉,整个人圆了一圈。   “夫人,您不去刑部看看么?”徐管事试探问。   最近一个个证据被呈上御案,都指向陈明轩,消息传得满京城皆知,有不少举子的亲人在状元府门口扔臭鸡蛋,昨日还有人趁着夜晚,将状元府的门匾劈成两半。   “是有小厮想回内庭司了?”江余问。   徐管事满脸为难,确实有,因为若是陈明轩定罪,他们虽不至于砍头,但会被记上一过,以后还想出宫去大臣府上是不可能的。   但现在最重要的事难道不是替老爷找证据,洗清污名吗?   江余按压眉头,左手边是铺子的培训名单和新璞学堂的各项事务,右手边是张夫人送过来的信求助信,整个头涨涨地疼。   最近她为了转移注意力,亲自培训泰安街走高端路线铺子的店员,虽有着六公主帮忙,但在三头奔波的她仍旧是累的不轻,好在马上就可以开业,她能喘口气,不用再去。   倒是张夫人送来的信太含糊,她得和她面谈。   没听见徐管事回答,江余兀自出神,想着想着起身往外走去:“给张府递帖子,约张夫人下午新平山一见。”   徐管事满头雾水,猜测郡主是不是放弃老爷了,最近的送饭是最后的关怀,不去见是怕产生感情,脑补个不停。   那他还是得巴结这郡主!   徐管事下了决定后,对府上下人的管理松懈了下来,只注意江余住着的主院。   下午江余小憩片刻后,便欲坐车去往新平山,徐管事来报,说张府那边仍旧没有回帖。他在打听后发现张夫人被限制出府,张夫人已经有半月未去凤泰楼,也未去新平山。   因为凤泰楼已步上正轨,张夫人之前便是一旬去一次,而最近是年前,各种交际多,新平山一旬前便放了假,未放假的那五天正是陈明轩初入狱那几天,那时她心乱得狠,便没注意张夫人请过假。   “是何缘故?”江余蹙眉问。   “是……闹和离。”徐管事磕磕巴巴,“张夫人想和离还想带走张少爷,张老爷不让和离,张老夫人不让带走张少爷。”   “所以就这么闹了半个月?”   江余不担心张夫人的安全问题,毕竟能将信送出来,信中还只写了希望她能帮她将鑫阳带出张府,想必只是被关着,各种东西没有短缺。   “去张府!”江余这会儿已经忘了陈明轩让她不要去张府的叮嘱,带着人敲响隔壁的府门。   张府对她的到来很是惊讶,门房小厮不敢拦,也不敢放进去,只好叫人去通传。   一起看门的一位小厮向管事道:“我有些腹痛,哥帮忙看着些,我去躺茅厕。”   说完快步走到一个少有人来的墙边,将一封信塞到墙上的洞口,轻敲砖三下,见信被抽了出去,这才安下心,回转到府门。 第53章   江余的到来让张府措手不及, 等到江余被请进大厅时,瞧见张老夫人,张丞相周姨娘面色沉沉坐在椅上不说话, 反而是张馨宁主动揽下招待的活。   “好长时间不见妹妹,是不习惯京城中的宴会吗。”张馨宁像是忘记了上次的针锋相对。   江余没有搭她的话, 视线在憔悴的张鑫阳身上扫过,又瞧了眼满脸不屑的江母, 看向张丞相问道:“张老爷为何不同意和离?”   张丞相似乎在愣神,江余话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郡主,哪里有子女劝父母和离的, 也是你小时候我没教好, 如今郡马被抓后你越发不成样子了,我好歹养过你这么些年,劝上……”   张夫人被压着进来, 正听见这句话, 甩开旁边的嬷嬷, 冲上去就给了江母三耳光。   “你有何脸面说这话,哪里是你养阿余,分明就是阿余养着你。让四岁的娃娃做饭洗衣,十岁的小女儿做生意维持你的体面, 你说你养在哪里!”   张夫人找大长公主借人专门去江家村查过, 刚知道这些时她恨不得冲进黎王府将江母砍了, 如今想来也是格外愤怒,就算几日没有进食,没什么力气,也将江母的脸打歪过去。   激烈的争吵这才将张丞相惊醒,他面色难看地看向扭打在一起的两人, 眼中并无任何温情,好像其中的一人不是他不愿和离的夫人。   江余见张夫人不敌,这才上前,轻松分开两人,将力竭的张夫人扶到座椅上。   旁边的墨竹将桌上的果品糕点移到张夫人手边后,赶忙给张夫人整理凌乱的头发服饰。   江余瞧出张丞相的神色,讽笑道:“我瞧张老爷也没多么不舍,如今和离对谁都好。”   仔细打量张丞相和张老夫人的面色,江余意味深长:“也免得日后老夫人犯了病还要赖在母亲身上。”   “你这丧门星不要信口雌黄!”张老夫人身旁的嬷嬷怒声呵斥。   可除了她之外,其他人皆下意识看向张老夫人,枯黄的面色让人心惊,再回想半年前张老夫人仍旧健朗的模样,心中各有小心思。   张馨宁见江余刚才端详张老爷的动作先是心中一紧,听到话反而安下心来,不着痕迹瞧了眼旁边坐着的周姨娘。   张丞相今日受的刺激颇多,先前辰王派人来试探他,言明陈明轩秋试案乃是他们的手笔,他若是执意站在陈明轩那边,他也要一并遭殃。   他想靠着张夫人,联系住这个未上族谱,也不肯上族谱的女儿的小心思就这么被戳穿。   现在瞧江余这般桀骜不驯的模样,再看看面满脸担忧的张馨宁,张丞相做下决定。   “写和离书吧。”   张丞相话音刚落,张老夫人,张夫人,周姨娘面上皆浮上喜色,看的张老爷心中一塞。   “墨竹,请衙门的人进来。”江余早做好准备,让官府的人直接早早候在外面。   刚被母亲夫人打击的张丞相又被女儿打击一次,沉声道:“郡主还是莫要太高调。陈翰林的事你也该长长教训。”   江余只做没听见,铺上纸笔,亲自写下和离书。   笔落,江余看向一直呆愣愣的张鑫阳:“鑫阳,你可否要跟着母亲?”   还不待张鑫阳反应,张老夫人像护食的母兽一把抓住他,眼神恶狠狠地盯向江余,比江余刚刚说她命不久矣反应还要激烈些。   “鑫阳可是我张家人!”张老夫人太过激动,喊出这一句后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   “鑫阳,你的意思呢?”江余没管其他人,直直盯着张鑫阳,“你是跟着母亲,改江姓,从此和张家没有关系。还是仍旧做你的张家小少爷,以后和我与母亲没有任何关系。”   江余不喜欢张鑫阳这般犹豫不决的模样,故意将话说得重了些,但她没想到如果张鑫阳选择张家,将来他们就真的成为敌人,不可能融洽相处。   张鑫阳这些日子想了很多,想到祖母的宠爱,幼时和张馨宁的玩闹,这些充斥了他十六年的记忆。   他确实割舍不掉这些美好的回忆。   但是感受到祖母将他的手抓出的血痕,张馨宁看过来冲满算计的视线,父亲一贯冷漠的样子,张鑫阳也下了一个决定。   他不顾随着站起身的动作胳膊上越来越长的血痕,挣开了张老夫人的钳制,一步步走向江余,坚定道:“姐姐,我要跟母亲。”   江余满意点头,拍了拍他的脑袋,示意他去墨竹那儿上药。   “不行!我张家……”张丞相艰难道,“只这一个继承人!”   江余刚刚注意到瞥见(˙ω˙)张馨宁和周夫人说了些什么,周夫人这会得意的不行,不紧不慢道:“张丞相正当壮年,再生一个不成问题。”   十多年,无论多努力都没再多生一儿半女的张老爷面色铁青。   瞥见周夫人准备说话,江余也不再继续逗张丞相:“我能治好张丞相身上的病,还能保证三年抱俩!”   张老夫人的嗬嗬声停了,也不再盯着张鑫阳瞧了,眼中冒出新的光芒。   “我被下了药?”张丞相阴沉道。   “面相上是如此。”江余假模假样和回答。   其实她并未从面相上看出什么,她再有天赋也不比京城的老大夫经验丰富,这还是前世时周姨娘暴露出来。   上辈子周姨娘不知为何突然吐露,当初她想要一举得男,偷偷给张丞相吃会怀男孩的偏方,还在行房时下猛药。   可惜当初开药方的是个江湖骗子,孩子没得,反而让张丞相的身体更坏了,那么些年张府后院中的女人不少,可谁的肚子里都没动静。   张老爷为了面子,也只能在外做出对张夫人深情一片的模样。   可当江余搭上张丞相手腕,她感觉出一丝不对。   上辈子周姨娘将那个害人的方子一并说了出来,她对药材很是敏感,只一眼就记住了其中的成分配比,还有具体的作用,可瞧现在的脉象,好似不止这些。   按理说这会儿比起上辈子提前许多,脉相应该十分清晰。可这混杂感,很像是还有一种毒素积存在体内。   江余上辈子没替张丞相把过脉,不知那时脉象是如何,只能和自己后来研究出的结果对比,对现在的情况也没有把握,于是将心中的猜想按下。   “张丞相年轻时太放纵了些,伤了身子,我开服药养养就好。”江余假做高深的模样,将在场诸人震住。   随着脂粉铺子在京中贵女中名声大噪,大家都知道江余擅医,如今见江余很快开好药方,也都没有怀疑。   衙门的人将自己缩在角落,慢慢往外移,快出门时见张丞相一手休书,一手治……隐疾的药方,感到滑稽不已。   此时张丞相哪里有心思管自己的丑事被外人听见,忙喊管事将药方誊抄下来,去抓药。   比起张老爷纯粹的喜意,张老夫人想的多了些,对江余的话慢慢会过味来。   张丞相带回张夫人后,她为了让儿子不再宠着儿媳,给张丞相的后院塞了不少美人。   就在张夫人怀张鑫阳时,张丞相常去她侄女周姨娘房中,张夫人做完月子,也依旧没淡了周姨娘……   张老夫人怨毒的视线看向周姨娘。   江余见事情谈妥,带着已经缓过劲来的张夫人和张鑫阳就欲出张府,谁知这时刑部官差上门,抓拿江余。   江余见着随行的侍女怀中搜出一份盖着张丞相私印的陈情书,眼神眯起,吩咐徐管事和墨竹带着张夫人和张鑫阳回状元府,并管好府上。   “没事,我去去就回。”江余信任陈明轩,信他案子可以在年前扭转,于是在走前安慰身后眼露彷徨的众人。   官差对江余没有上镣铐,只两个女兵守在江余两侧防止她逃跑,江余最后看了眼面色难看的张丞相,嗤笑一声,入了马车。   她有些不耐烦呆在外头就这么等着陈明轩出来,故而最近行事颇为高调,且等着人借此发难。   只是没想到,发难的人是张丞相。 作者有话要说:  夫妻双双入刑部大牢hhhh 放心很快会出来的,不会在牢里过年的|?ω?`) 加了一个结尾,解释了江余是自己想进牢里。她想借此让陈明轩不要拖了,快点出来。 进去前她也将事情都料理妥当了,只是没想到张丞相和幕后之人站在了一起。 第54章   江余时隔半个月再次来到刑部牢房, 只是这次不是探监而是住了进去。巧的是,她的牢房就在陈明轩隔壁。   “快过年了。”隔着牢房间的栏杆,江余意味深长。   陈明轩满脸纵容, 语气宠溺:“你还是那么心急。”   “所以你动作快些。”江余小声埋怨,“宝儿还奇怪你这么久不在去了哪儿, 两个小的也很想你。”   听江余慢慢讲诉这些日子孩子们的成长,陈明轩静静地听着, 直到声音渐渐弱了下去,陈明轩才小心将被子从栏杆间塞过去,给江余盖上。   刑部侍郎进来正看见这一幕, 见陈明轩够地艰难, 快步上前将牢门打开。   “新来的人不会办事,将郡主安置在隔壁。”   陈明轩又塞过去一个软枕在江余头和栏杆之间,这才起身。   “我来帮您把东西搬过去?”刑部侍郎知道两人感情甚好, 试探问。   “还是先做事。”陈明轩知道江余刚睡着时容易被吵醒, 只塞了软枕, 盖了毯子,并未做其他的事。   “出去谈。”陈明轩接过侍郎手中的卷宗,自然而然出了牢门,坐在外面的狱卒休息室。   “皇帝让我过来给大人说, 还剩最后一点就能彻底抓住辰王偷卖秋试考卷并嫁祸给您的证据。”   陈明轩快速浏览完卷宗, 在其中几个关键的地方做好批注。   “去查查张府, 那里有本次案件的证据,找到后便可一起在早朝时呈上了。”   刑部侍郎想到今日江余就是从张府被抓到刑部,以为这是陈明轩早早埋下的暗线,连声夸赞:“大人深谋远虑!”   陈明轩将事情交代完后,回牢房将睡熟的江余抱到自己那边, 放在铺好的床上。   他确实是早早看出辰王有拉拢张丞相的打算,也知晓其中还有黎王妃张馨宁拉线的痕迹,但是他并不愿为了这些证据让江余牵扯进张家,宁可自己迂回一些。   倒是没想到江余竟然误打误撞帮了他的忙。   在江余进刑部之前,他看到消息,知晓江余进张府是为了张夫人和张丞相和离并带走了张鑫阳,也看出江余是真正走出了张家的桎梏。   陈明轩边想着,边在炉中煮上今日辰时送来的羊奶,剥了榛子,磨碎了茶叶放入其中去腥。   江余便是在阵阵奶香中醒来,瞧见陈明轩在桌案上写着东西,恍惚间以为这是在状元府。   “醒了?先喝点东西垫垫,晚膳还要迟些送来。”陈明轩放下笔,给江余倒出一碗温在炉上的榛子奶。   江余捧着调羹喝了几口,看向左右两边空空的牢房,这才有自己还在刑部牢房得真实感。   榛子奶还未喝完,徐管事已经提着食盒出现在牢房门口,旁边还跟着张夫人。   他们担心江余,故而比以往来的早上一些。   比起徐管事的见怪不怪,张夫人看着眼前一应物品俱全的牢房惊讶不已,心中的担忧也消散许多。   “母亲,这段日子还要劳烦您和鑫阳帮着管理状元府。”江余恳切道。   “徐管事,将库房账册钥匙一并交给岳母,今后帮着将府上那些不听话的一并送去内庭司。”   徐管事听到这话,眉头一跳,重新回想起来老爷的深不可测,将之前的小心思按下。   “是。”   两人就这么住了两日,陈明轩便被提到大理寺,只留江余一人在此。   又两日,所有关键证据在早朝上被呈上御案,江余也一并被提到入理寺,再次与陈明轩一个牢房。   两人在大理寺不过住了一日,被分别提话后,证实和此事无关,乃是被嫁祸,被无罪释放。   徐管事早备上马车,候在大理寺门口。   回到状元府,张夫人准备好火盆,柚子水,大张旗鼓地摆在府门口,还请了嗓门大的驱邪师高声唱和。   “跨火盆!晦气散!小人退!”   声音响彻东街,久久不散,昭示着他们的回归。   两人回府后先是好好的睡上一觉,狱里环境再好,终究让人不安稳。   第二日一早,江余和陈明轩去大长公主府报了平安,并将三个孩子接回后,就接到张夫人的告辞请求。   “母亲,这快过年了!”江余极力挽留。   “宅子我已经找好并买下,年货也都备上了。”张夫人语气坚定。   江余还想再劝,被陈明轩拦住:“岳母既然一切都准备妥当,那过年时我们便打扰了。”   直到将人送走,江余都不是很开心,板着脸不和陈明轩说话。   “若只岳母一个人留在咱府上过年还成,但小舅子快成年了,还是如此未免外边说闲话。”   江余自是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她就是不开心。更何况张夫人没有多少资产,在京城中购置一处房产已经吃力,陈明轩这么利落的将人送走,都没来得及让她给张夫人行李里塞银票。   陈明轩像是江余肚中的蛔虫一般,趴在江余肩头道:“岳母乔迁之喜,我们得去庆祝一下,你说备些什么礼好?”   江余回头半只眼睛瞥向陈明轩:“两个铺子,一万两银子。”   “好!我这就让徐管事去准备。”   下午两人便不请自来的到了江府,给主人家办了场乔迁宴。   说是乔迁宴,也就四个大的三个小的一起吃了顿饭,张夫人,这时应该叫江夫人和江鑫阳被江余拉着反复叮嘱多请几个护院,小厮的各种琐事。   “鑫阳,你要多照顾着娘,有什么事来找姐,别害羞。”   叮嘱完,江余还围着江府转了几圈,将一些死角围墙低矮处圈好地方,让墨竹改日带刺刺树过来摘上。   直到宵禁前,江余按下担忧,回了状元府。   陈明轩这个男主人回到府上,状元府的气氛也好上许多,下人们心中有了底气,做事也认真起来。   书房内,陈明轩见着一名眼生的女子端着托盘娉娉婷婷的送来茶点,眉头渐渐皱紧。   还不待女子说话,就喊来外面的小厮抓住女子,并查看起在书房伺候的仆从名单。   不看不知道,一看发现不少陌生的名字,叫来管事询问后,知道最近府上仆从流动较大,这些是从别处调来填补空缺的。   “都是府上的老人,新采买的那些都放在别处了。”管事诚惶诚恐。   “书房这儿用不着这么些人,将这些调到别处。”陈明轩细细查看册子,圈出几个人来。   女子眼尖,瞧见册子上自己的名字也被圈出来,一下子跪在地上,恳求留在这里。   这一下正巧被过来送甜汤的江余看见,江余挑挑眉,坐在陈明轩旁边。   女子见江余来,瑟缩一下,像是吓到一般,趴在地上不敢说话,但坚持没离开。   江余没有看她故作姿态的模样,问陈明轩:“是书房丢了什么东西吗?”   女子的身子压得更低了,衣服勾勒出身体线条。   “是少了些东西,但都是些不重要的。”   “这次被偷的是不重要的,下次呢?得好好查查,给个教训。”江余不咸不淡道。   “夫人说的有理。”陈明轩看向管事,“听见没,好好查,查不出来,你和这些人一起进刑部大牢吧。”   管事边擦汗边点头应是,让人架起趴在地上的女子,退了出去。   都是这个女人惹的祸,若不是她,夫人怎么会突然这么严苛。   房内,陈明轩吃着甜汤,笑问:“吃醋啦?”   江余整理着书册,并不回头:“只是觉得府上的规矩要好好整整罢了。”   “好,整规矩!”陈明轩语气纵容。   江余也觉得自己的脾气有些莫名其妙,随手将几本书册放好后就出了门,去脂粉铺子去查看。   陈明轩回味江余最近的小脾气,没觉得厌烦,反而有些得意,这都是他纵出来的。   用完甜汤,陈明轩叫来徐管事,让他总理整规矩之事。   “若完成的好,便算将功补过了。”   陈明轩淡淡地话语让徐管事惊起一身冷汗,出来院门,叫来各个院中的管事将任务分配下去。   状元府便开始了轰轰烈烈的自查活动,期间抓出不少和外面勾结的人。   府内自查,外面也在查案,皇帝雷厉风行,赶在封印前,将辰王一系的罪名全部查清落实,让罪党在牢里度过他们的新年。   随着辰王一系的宗室之人入狱,宗室的力量渐渐减弱,陈明轩上密折请开启商律改革之事,皇帝批复同意。   年后的大朝会上,皇帝宣布派陈明轩外任颍川知府,虽只是从四品,在在场众人中算不得什么,但是陈明轩之前才七品,不过两年的时间升上从四品,惹得不少人心声嫉妒。   趁着还只是口头册封,未正式下旨,不少大臣出言反对,言年轻人还是要先压一压,多历练历练,积累经验。   最后两边妥协,将地点由地处中原,富饶的颍州改为极南之地,民风彪悍的漳州。   江余看见册封漳州知府的圣旨时,正和宝儿排排坐,查看账本。外派圣旨将江余打个措手不及。   “你要什么时候动身?”江余从未想过陈明轩外派,他们要分开。   “那边远,二月初,稍微回暖便动身。”   听见陈明轩的回答,江余心更堵了,将宝儿塞进陈明轩怀中,转身离开:“我给你去收拾行李。”   陈明轩和宝儿大眼瞪小眼片刻,才意识到江余想偏了,以为他要一个人去漳州,将宝儿放在凳子上,快步进了卧房。   “阿余是不愿陪我同去吗?”陈明轩声音委屈巴巴,“听说漳州那边湿冷且毒虫聚集,没有阿余,我和宝儿怎么办。”   “看来还是学堂比我们重要些,阿余宁可抛弃我们都不愿意放下学堂事务……”   江余被吵的心烦,转头堵住陈明轩的嘴。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书写着写着就跑偏了,把女主从女富商写成了教育改革家QAQ 归根结底还是我不怎么了解经商,便在教育改革上下的笔力更多,同时行文也日渐严肃,趣味性降低。 我深刻反省后决定将进度加快,大概会在20w字出头正文完结,但是其中该交代的事情我还是会全部交代清楚。比如男主的官场之路;女主的商业上的成就;张府,黎王府的下场都会写到,不会烂尾。 下本和这本不太一样,会是偏轻松欢乐感情流的文,求收藏呀~ 第55章   虽做好要跟随陈明轩去漳州的打算, 但也不能说走就走,还要将京城中的许多事情交代完。   首先便是她的两个刚开起来的店铺和新平学堂与新璞学堂的各项事务。   陈明轩见江余整理档案,好似要将其全部移交出去, 制止了她的动作。   “我哪能让你放下所有,就为陪我赴任。”陈明轩将两个店铺的总账册抽出, 把新平山的山长印也单独捡出。   “那两个店铺交给墨竹与六公主打理,如同金陵的常夫人那般。至于新平山, 女学不光只在京城发展,地方上也得跟上……”   “就如同国子监与地方州县学一样。”江余跟着陈明轩的思路回答。   陈明轩把玩小巧的山长印:“作为新平山山长,去地方开设女学, 也是为了新平、新璞学堂的发展。”   江余想明白后, 将新平山以及两个铺子的事务顺利交接了出去便开始料理家事。   最先自是要拜访大长公主府,大长公主听完江余的打算,表示赞成。   “趁着年轻, 多出去闯一闯, 拼一拼!但也要注意别吃了亏!”大长公主嘴上说着让江余去拼搏, 但紧紧抓着江余的手完全不是这个意思。   江余也很是舍不得大长公主,紧抓着她的手腕不放,突然感受到指尖有一丝细微的不对。   那一下的脉搏很是细微,转瞬即逝, 但江余肯定那不是她的幻觉。   “母亲近日在吃什么药吗?”江余试探问。   大长公主与陈驸马察觉出不对, 传唤府上的老大夫诊脉。   江余回想上辈子大长公主乃是景平十年病世, 距今还有四年,很难说是否现在就染了病。   “大长公主身体康健,只是最近有些微着凉,虚了些。”老大夫把脉后答道。   “您再看看,在短脉与浮脉交接, 约莫三指处……”江余努力回想描述她那会儿感受到的不对。   老大夫到底经验丰富,在江余的描述下,还真把出那丝不对劲。   “是绝息散!”老大夫大惊失色,沉稳的手都不自觉抖了起来。   好在江余早早将丫鬟婆子打发了出去,只屋内五人知道大长公主中了这早就失传的慢性毒。   “看脉象是在很早前中的毒,后续没有再接触。”老大夫说出自己的推断,“应是半年前摄入绝息散,量很大,破坏了身体机能。”   江余回想起去年五月在皇后进宫前抓间谍的事,想必就是那会儿间谍下的毒,那时大长公主大病一场,整个人虚弱了很多。   “绝息散最主要的特点是难以察觉,还能通过服药次数精准的控制中药之人的死亡时间。现在虽看不出当时摄入多少,但应是只一次性摄入。大长公主虽因此身体弱上许多,但于性命无碍。”   老大夫离去后,江余看向大长公主:“母亲您早就知道自己中了绝息散是吗?”不然也不会在那之后突然对她严苛起来,还将新平山庄,暗卫营的事都交予了她。   “是。”大长公主十分平静,像是早已接受这个现实。   大长公主戎马半生,晚年却要因这阴鬼手段身体虚弱,江余难受极了,像只暴躁的狮子,喘着粗气走来走去。   陈明轩的手搭在江余肩膀上,按住她:“我知道可以调养绝息散的药方。”   那还是上辈子皇帝救出被暗中关押的大长公主后暗中命人寻得的方子,大长公主也因为那张药方,多活了近十年,在景平十九年病逝。   江余关心则乱,完全没多想陈明轩为何会知道解药,瞧着陈明轩写出的药方,松开的眉头再次皱起。药房上的草药名称她有一半未曾听闻,瞧着名字也想不出所以然。   “我在书上瞧见这些草药的介绍,喜温,喜水,多长于闽南。”   正好,闽南地处他们即将赴任的潭州辖内。   确认大长公主没有再摄入绝息散后,江余将离京的时间提前,准备在一月末就出发。   这一去至少三年,江余将三个孩子都带上一同前往潭州。   因着天气寒凉,水上潮气重,他们最初坐马车,之后随着渐渐南下,天气回暖,才改为水路。   次去潭州,江余只带了暗六暗九以及数名暗卫营暗卫,将墨竹小桃都留在了京城。因此两个精力旺盛的孩子闹人时,有着十八般武艺的江余和暗卫反而束手无策。   “乖~”这是温柔的江余。   “哇!”娇娇哭的格外大声。   “不许哭!”这是哄到口干舌燥,被吵到头疼的江余。   “哇!呜!”回应的是娇娇和猫猫的二重哭。   江余最后实在没了法子,将跟着陈明轩学习的宝儿拎了过来,让他哄弟弟妹妹。   宝儿不愧是江余最宠爱的崽,不仅自己两辈子都乖乖巧巧,哄弟弟妹妹也很有一手,两个小不点很快咯咯笑了起来。   有宝儿这个哄小孩利器,被折腾到精疲力竭的江余终于在想丢小孩前到了漳州。   到了早已准备好的州府,江余率先找了嬷嬷来照顾两个小孩。   经历这么一遭,本来故意没带奶娘,想亲自照顾双胞胎的江余不仅绝了自己带孩子的想法,也绝了再怀一个的念头。   地处大楚最南边的漳州比起京城,民风更为彪悍。   可能是这边湿热,江余走在外边瞧见人们穿着单薄,女子也都未带帷帽,面纱。   倒是新璞学堂的最后一步,在对女子宽容的环境下对女子进行教学的好地方,江余的念头一闪而过,却被旁边摊位上一株不起眼的草药吸引了眼球。   陈明轩后来将那张药方中的草药都配上了图,而摊位上的这株不起眼的草药就是其中很重要的一味。   有此重大收获,江余将什么都抛到了脑后,将铺中的草药全部包了下来,并雇佣老板明日带她去采药的山上走一趟。   旁边的人见从开业一直没卖出东西的谭老五居然就这么几根秧不拉几的草药就卖了十两银子,甚至那位贵人明日还要谭老五带路。   旁边的人对视一眼,皆从对面人眼中看出了蠢蠢欲动。   这么好的大生意,可不能叫谭老五独占了。   次日江余到达约好的山脚下时,就见着几名陌生男子。   “您是昨儿在谭老五那里买草药的贵人吧,谭老五昨儿喝多了,这会儿还起不来呢,托我们来给您引路。”   男子殷勤的模样惹得暗九侧目,暗中拔出了腰间的匕首。   “我们还能抬着您的骄子上山,兄弟们!来!”男子是这一行人的头,积极的很,一路上江余说东绝不往西。让采药绝不砍树,听话的极了。   江余也慢慢发觉这些个撒谎的人居然不是像她原本想的要劫财,而是真的来给她做工的。 作者有话要说:  男子:我们就是想卖个苦力…… 谭老五可以,我们也可以! 第56章   江余并不知道她要找的草药生长在何处, 在确认这些人没问题后,放下心来,让他们带路。   男子早就做好准备, 江余话未说完,就自信满满地吆喝小弟抬起江余的轿子。一行人左拐右拐到了悬崖底, 男子与抬轿子的小弟们自告奋勇前去采药。   江余见着他们似模似样地用采药专用的木棍刨土,微挑眉, 走近一看,发现采的药并不是她需要的。   “我想要的是这种药。”昨日那名店主对那味药材的价值也不甚清楚,因此江余没做他想, 拿出来图纸示意他们看。   男子一僵, 谭老五摊子上的这株药他没注意过,因此在昨日问大夫时漏了这个。现在他无比后悔为何因为怕被抢功,没有带大夫过来。   江余再次查觉他们的不对劲, 但没直接点破, 只假借累了, 让他们送她回去。   回了州府,江余命人去寻谭老五,暗卫回来禀报,谭老五确实喝的酩酊大醉, 现在还在昏睡中。   “属下还在谭老五的屋内发现了这个。”   暗卫呈上一个包裹, 江余解开后发现大长公主所需要的解药中那些她从未见过的药材竟然都在这!   这谭老五何许人, 家中竟然有那张秘方中的全部罕见药材!   江余起身去前院,准备找陈明轩下批文封锁住谭老五家。可别让这个能找到稀有草药的人跑了!   在她去前院的路上,见到满脸恍惚的暗六和暗九。   “小姐/夫人,已找到所需十种药材。”只是这药材未免太好找了些,随便进了一家医馆居然就寻齐了。   江余脚步一顿, 表情微妙地将暗六暗九手中的盒子一一打开,果真是熟悉的那几种药材,只是比谭老五那的要新鲜许多。   “随意的一家药店皆是如此?”江余摩挲着药材转头往内院走去。   暗六禀告:“我们寻的三家药店皆有着这十种药材,大夫说这几种药材药性低,并不值钱。”   江余挨个询问这些大夫,得到一致的答案后感到一阵怪异。原本准备花费数年找寻的药材,现在不过一日竟全部寻得!   仔细翻看大夫写下的这些药材的习性,江余发现这些药材确实只一些清心,解脾的常见用处,甚至名字也不如书册上的雅致。   除了与陈明轩画的图一致,哪里都看不出叫着竹节,草末这种名字的草药能制出能解绝息散的解药。   江余对拿出药方的陈明轩产生怀疑,他是如何认识这些远在漳州的药材。   “小姐,药熬好了!”暗九满脸激动地端着熬好的药进来。   也无怪乎暗九激动,这药看着便十分靠谱,闻着没有腥苦,只有淡淡的药香,十分符合江余要找的“奇药”。   “小姐,快让阿生服下!”   江余敛下思绪,现在最重要的是证实这药的真假,一切可以推后。   阿生之前是大长公主府的一名暗卫,也是幕后之人派来的间谍。这次江余来漳州就带着服下绝息散的阿生来为大长公主做试药人。   阿生服下药后还待几日才能从脉象上看出不同,因此江余先回了主屋,这会儿已经到了用晚膳的时候,陈明轩正等着江余用饭。   江余与陈明轩用饭时不兴人伺候,只几个丫鬟候在外边,因此他们边吃边聊,很是随意。   “听说已经找到药材了,大长公主的暗卫真是高效!”陈明轩由衷称叹,上辈子他派人来寻,花了数月才得线索。   “这药材每家药店都有,且名字不太一致,我怀疑药方上的图是错的!”江余不太乐观。   陈明轩听完江余说完这几日的事也感觉奇怪,上辈子完全没发生这种事情!要说有何不同,就是现在他们直奔漳州而来,而上辈子他们是在暗地里查探了很多地方才锁定漳州……   并且上辈子这些药材已经被为称为翠墨凝,纤芽,而不是竹节,草末……陈明轩这才察觉上辈子黎王的手已经伸到如此之远,在他们前早早发现了漳州的秘密并将之掩盖!   “我去查一查……”陈明轩的话还没说完,被江余打断。   “查什么查,这事还是得请几个大夫来研究研究。”江余以为陈明轩是要去查当初得到消息的真伪。   陈明轩看出江余会错了意,不好说自己的前世,笑着应允。   “你刚来漳州,还是将精力放在民生上,别的事都有我。”江余想到在街上村民的衣着,对比京城和金陵差距甚大,甚至连江家村都有所不及。   陈明轩明白江余的意思,握住江余的手坚定道:“我会的!”   江余在京城的铺子虽才上正轨,但进账颇丰,更何况金陵的铺子早已成熟,每季常夫人都会送账册与银票过来。   到如今江余每季的入账甚至抵的上漳州一季的赋税收益。其中包括闽南常夫人父亲这样的木材商的商税。   因此江余很轻易的雇了几个大夫来为她研究那十种草药,甚至因为江余给的银子多,那些大夫都不愿意回原本的药铺,就想给阔绰的知府夫人做工。   这些大夫生在漳州这样药材众多的地区,各个本事了得,却因为她给出了请京城普通大夫的银子而欢喜不已,江余瞧着很是感慨,心中有个模糊的念头。   正这时,那日抢谭老五功劳的男子向四前来认罪。   江余后来知道向四乃是贪图她出手阔绰,将谭老五灌醉顶了差事,但因为本身一点也不懂医术所以那天才闹出笑话。   念在向四并未强迫谭老五,江余后来也没找他的麻烦,却没想到向四竟然主动送上门来。   江余觉得有趣,便接见了,没想到向四进来后除了认罪,还提到了别的事,正中江余的打算。   “夫人在金陵京城均由铺子,不知是否愿意在漳州开设铺子,我愿和您签终生身契,替您做外管事。”   “你既要入奴籍,那铺子便不可能挂在你名下,何谈外管事。”江余饶有兴趣问道。   “铺子挂在我兄弟名下。”向四自信道。   江余知道向四口中的兄弟不是亲的,而是那日抬轿子的小弟,她示意向四领路,带她去大街上瞧一瞧。   “您这是……”向四有些惴惴不安,不知江余作何打算。   “要让你当外管事,自然得先考验一番,你若通过不了考验,我自然用不着你卖身给我。”   “首先,就是考验你的眼光,你觉得这条街哪里最适合开药铺。”江余站在漳州最繁华的街道上,“我给你两个时辰,酉时中在这里告诉我答案。”   毕竟以后漳州药材生意负责人可不能仅仅只有机灵,还要有专业的眼光。 第57章   向四虽有些懵, 但在江余的话音落下后,拔腿就往外走去。   “小姐觉得他可以担得起那个位置?”暗六不解,“他只是街上一个投机取巧的小掌柜。”   “眼光, 机敏,底线都有了, 怎么就不可了?”江余注视着街下来往的行人,在心中构建出一个个猜想。   首先是开设示范作用的药材店, 让漳州人知道平日里寻常的东西也能有不一般的价值,漳州并不是穷乡僻壤。   然后是建立商队,加强漳州与外界的沟通。   最后建立商会, 用以规范漳州商人……   江余思索完毕, 吩咐旁边的暗六:“等母亲从新璞学堂调的人到后,你负责安排,就安置在我昨日购置的宅院中, 之后的学堂也设在那里。”   “属下明白, 只是要将暗卫抽调一半, 您这边……”暗六犹豫不决,担忧江余的安危。   “这边还有府兵,我带着他们也是一样。”江余将一块小小的刻着新璞的令牌交给暗六,“以后就由你负责漳州这边的学堂建设。”   给暗六交代完, 便见向四带着一个中年大夫过来。   “主子, 我选好了地方。”向四带着江余来到一家店铺门口。这也是漳州最大的一间店铺所在地。   向四解释:“这里处于最繁华的街上, 但只在街尾,并不过分喧闹。并且这儿离城外的积玉山很近,收药材比较方便。”   说完给江余引荐旁边的中年男子:“这位是顾大夫,在药店这方面的事,我也询问了他的看法。”   江余细细打量向四和这位大夫, 确认向四不再像以前一样有自作聪明的小心思,道“你通过了,去知府签身契吧。”   江余给向四签完雇佣的身契后,拿出一沓银票:“你用这些将那家店铺买下,但这个店铺你还要落在你兄弟名下么?”   向四看向只是雇佣并不是卖身的身契,脸色变换几下后,一握拳头,下定决心道:“将铺子落在顾大夫名下。”   江余给他信任,他自己也得识趣。   旁边的顾大夫也上道,主动和江余签订了雇佣契书。   两边都交代妥当,药铺便按照江余的计划开设起来。   景平六年秋,康泰药坊横空出世,从漳州起源,快速传遍整个大楚。甚至传出了康泰药坊治百病的美名。   景平七年春,漳州一家不起眼的女学悄然登上了京城新平山的下属学堂名单。   景平八年夏,黄河决堤,随着洪灾后,便是大疫。   康泰药坊研究出炮制后便于运输的药粉派上了用场,一辆辆马车在新建设的道路上驶过,直达灾区。   有着及时的救援,这场原本应该死亡百万人的天灾最后只有一万伤亡,其中的绝大部分还是因为洪水,在大疫初就没挺过去。   因为组织救援及时,加之这些年来教化有功,漳州不仅商业迅速发展,在科举上也表现优异。   陈明轩不仅在民间被戏称为状元公,在朝会上也被屡次提及,皇帝透露出要召回陈明轩并加封时,无一人反对。   漳州知府,这是江余在这里过的第二个春节,这会儿猫猫和娇娇在堂中追逐跑闹,宝儿像大人一样端坐在椅子上,瞧各地给江余送来的账册。   康泰药坊设立多家分店,开遍大楚,随后不知是时机到了还是效仿,金陵常夫人管理的家具店,京城六公主和墨竹管理的脂粉店也向着旁边的地区扩散。   开设的分店多了,送来的账册也变厚了,江余的产业不知不觉遍布全国,甚至漳州的不少富商见着向四有着她在背后指导后取得的成就,纷纷投靠过来,自荐成为江余的外管事。   江余这边成效喜人,陈明轩这边也不差,这两年下来,他已经抓住了黎王隐藏在这边的人。   漳州山多树茂,正适合隐藏,有着前世的线索辅助,陈明轩只用了两年就将黎王养在漳州的私兵全部拔除。   如今只三年,皇帝便急着召他进京,而不是如官员常规的任职流程让他继续外任也是这个原因。   皇帝想要尽快拔除黎王所代表的宗室势力,陈明轩也要借这个机会快速晋升。   春节过后,一家人收拾行李,准备等到新的知府过来交接后再行离开,却等到了慧敏郡主。   慧敏郡主当初只身远嫁闽南,只能靠着江余介绍的地头蛇常老爷庇护,如今却瞧着过的不错,身边的丫鬟婆子各个精明能干,很是信服她。   “你是有什么话要递么?”她们本就不熟,这还是在自那日状元府内谈话后第一次见。   慧敏郡主依旧单刀直入,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锦囊:“这是辰王府帮助黎王养私兵的证据,希望能因为这个,最后放过我父王一条命。”   养私兵,铸兵器,这都是要杀头的死罪,但慧敏郡主提供证据有功,放过辰王一命也是可以,旁边的陈明轩直接应允了。   待慧敏郡主走后,江余打开锦囊,见里面正是盖有辰王私印与黎王私印的合约书。   这还是一张关于铸造兵器的分工合约。   想来也是两方都防备着对方,所以在这个合约书上加盖了印章,只是这么关键的东西,怎么会在慧敏郡主手上。   “前段时间我查到了他们在漳州养兵的证据,动静大了些,想必慧敏郡主有所察觉。”陈明轩看着这份落款为辰王的信,“看来慧敏郡主和辰王的关系也没有我们外界想象的那么差。”   江余想到三年前一身落魄来找自己的慧敏郡主,那时的她已经和辰王撕破脸皮,连出嫁都只有少少的两辆马车,悄无声息的去了闽南。   “难道当时辰王和慧敏并没闹崩,是辰王特地派慧敏来闽南主管这件事?”   “是了,辰王当时低调的将慧敏送到闽南不是放弃这个女儿,而是怕引起注意。”   江余想明白后,对自己当初的同情感到被欺骗的气愤。   陈明轩握住江余的手:“这件事他们行的太隐蔽了,甚至慧敏的夫君,那位淮南郡王也也不知晓,怪不得你。”   “慧敏在闽南这么大动作淮南王一直不知晓?”江余很是惊奇,从传言以及今日慧敏的排场也可看出慧敏在淮南王府过的不错,两人感情应是可以。怎么会慧敏在这边这么大动作,淮南王不知晓?   “怕是不愿知晓吧。”   江余叹息一声,对自己被骗也不再那么耿耿于怀了,只是希望善于赚取信任的慧敏郡主以后能承受住不被信任的后果。   景平九年春,陈明轩携家眷反京,因政绩斐然,官升一品至从三品。   五月大朝会上,陈明轩呈上黎王谋反的证据,且有辰王当面指控,黎王一席被关入大牢,其中就包括黎王妃的娘家,张府。   黎王案还未审完,皇帝嘉封陈明轩为内阁学士,引起朝廷一片哗然。   革新党看出了皇帝要将守旧派彻底打压下去的决心,同时眼红于作为革新派领头人陈明轩官位晋升之快,都一股脑的往前冲,守旧派在朝上的局势前所未有的糟糕。   恰在这时,去年经受洪灾肆虐的灾区今年大旱,同时不知何处来的疫情重新席卷这块地方,死伤速度惊人。   朝堂上上冒出了一些奇怪的声音。   “陈明轩去年带来的药是不是有问题,不然正常由旱灾引发的疫情不应该如此迅猛。”   “会不会那些那些药只是暂时压住了疫情,现在压不住了,重新爆发,你看这病状也是一样。”   这种声音出现后,守旧派像是嗅到腥味的饿狼,疯狂上折子要求彻查陈明轩。一些心思不正的革新派也好似忘记了灾区的百姓,也跟着浑水摸鱼。   陈明轩的境况一下子前所未有的差,前段时间还风光无限的革新派领头人现在人人喊打,大家好似已经认定了这次灾情全是陈明轩好大喜功弄出来的。   一份份加急信送来,越来越严重的灾情,向周边地区蔓延的趋势,都好似在催促陈明轩早日入狱。   “既然大家都认为是我的过失,那不妨由我过去赈灾。”   “谁知道是不是你在背后搞鬼。”一位守旧派老臣反驳。   “那就请皇帝派上一人监督我,这样既能赈灾又能抓住我的把柄,岂不是更好。”陈明轩环顾四周,问:“不知哪位大臣愿意与我同去。”   刚刚还跳的很欢的大臣住了嘴,他们都老胳膊老腿,这力气活还是不指望他们。   保守派的大佬们闭了嘴,新人又不够格,最后还是原本在陈明轩返京前革新派最高官位的人站了出来,要同他一起去。   皇帝对这位站出来的人并不放心,这人投靠的时间比较后面,且与守旧派也多有牵扯,下旨封陈明轩为赈灾大臣,而那位只有监督权。   江余没想到事情变化的如此之快,原本返京后陈明轩一下子升上从三品,她想着待黎王案后定能再升一升,可以和张丞相分庭抗礼。   但没想到张丞相还未等到陈明轩官位晋升,自己先掉了下来,并且还是因为张馨宁的缘故。   黎王将张府率先抛了出来,也是张丞相不谨慎,很多事都是由他出面,最后罪控也就指在了他的身上。   最后张府被罚抄,张家人全部入狱,但好在江夫人已经带着江鑫阳从张家分了出去,又有陈明轩,江余,大长公主做保,黎王案才没有牵扯到他们。   因为黎王府和张府的倒台,尤其是张府的失势,导致黎王妃在黎王府地位下降,客居黎王府的江家人自然没有好日子过。   江家人找上了江余,在江余为陈明轩担忧赈灾事宜时,江母不厌其烦得带着江小弟在陈府哭诉。   曾经紧挨着的张府和状元府,现在和二为一成为陈府,原本只准备将两府中间的围墙砸开就好,现在因为江母,江余秘密搬到了城外的新平山上。   陈明轩即将要动身前往灾区,江余没那么多时间花费在这些人身上,她正忙着筹措赈灾物资。   朝堂上那些人的嘴脸她算是看透了,看见灾情,第一时间关注的是将陈明轩赶下台,而不是赈灾,到时候的赈灾物资定然也不会那么及时。   江余秘密离京,在各处采买物资时,果然收到赈灾物品被克扣的消息。不知是下面的大臣太团结,还是皇帝没有威信,这件事就这么发生了。   江余当即无视陈明轩之前的叮嘱,动身前往灾区。   一进灾区,江余便有种不适,腐臭的气息,荒凉的大地,仿若不在人间。   表明身份后,江余骑着马,跟着领路人一起到了陈明轩落脚的地方。   这里因为有朝廷的赈灾大臣,所以不能出去的灾民都聚拢在这里,江余才到就见着被衣衫褴褛的灾民簇拥在中间的陈明轩。   旁边是一脸担忧的监督官。   但看陈明轩凹陷的脸颊,眼睛的红血丝,再对比满脸富态的监督官,江余抓着马鞭的手紧了紧。   “赈灾物资明日到,现在不听指挥的,物资减九成!”江余将鞭子往旁边的石墩上甩去,啪的一声吸引到众人的注意后,大声宣布。   陈明轩见着江余眼睛一亮,但也没忘记自己的职责,紧跟着高声道:“全部隔开站好,不要聚集!到时候按照帐篷的顺序发物资!插队的没有!”   之后示意被挤到外围的官员维持秩序。   监督官看见江余只身一人,并不放在眼里,不阴不阳道:“这里可不是郡主应该来的地方。”   江余对这个心思狭隘的人一点好感也无,直接忽视了他,进了原本的知府,现在的赈灾府。   监督官满脸轻视的跟了进来,瞧见府中的空地上摆满了各种物资,有米面,红薯这类吃食,也有上次在大疫时大出风头,现在又遭受质疑的特制药……   江余瞧见监督官在看见特制药时突变的脸色,眼含不屑,那是她麾下专门研究漳州草药的大夫针对大疫研制出的解药,并且经过了验证,确认无害后才给疫区送过来,怎么会只能短时间的压制病情。   陈明轩在监督官背后捂住了他即将要叫出来的声音,低声道:“孙大人应该也不想我将您绑起来。”   监督官给旁边的下属疯狂使眼色,却发现下属不是已经背叛了他就是被陈明轩的人擒住。   “你休想!唔唔!”监督官刚被放开就再次被捂嘴,这次陈明轩没有亲自动手,而是由后面的下属将旁边随手撤的布塞入监督官嘴中。   江余见监督官面色几经变化后,五指张动,身体疯狂扭动,嘴中也发出想“唔唔”声,想要吐出嘴中的布:“给我搜他的身!”   陈明轩点头后,旁边的官差纷纷上前压住监督官,将他怀中藏着的东西都搜了出来。   可能是没想到真有人敢搜他的身,监督官随身藏着的令牌,联络人的口哨,今日刚收到京中的信都被搜了出来。   其中还有一瓶解药,江余仔细嗅闻后发现正是出自康泰药坊的特制药。   监督官见着江余拿着药瓶,扭动的动作更激烈了,似乎想要夺回解药。   “看来你还知道这药是有用的。”江余不屑叱道,“放心,在进京前,不会让你病死的。”   陈明轩这才知道原来监督官也一直在服特制药,那他之前一直暗讽药有问题……   陈明轩拔腿往外走去:“快随我去黄河!”   一行人跟着到了黄河口,陈明轩在村民取水口亲自取出一碗水,就要给监督官灌下去,监督官连连往后退,紧闭着嘴疯狂扭头,就是不肯喝。   这处的水很是清澈,是村民取饮水的地方,不存在喝不下去的情况。   “这水中被洒了上次疫情的毒是吗?”陈明轩沉声问。   监督官逼着嘴不肯说话。   江余拿随身携带的银针测毒,没测出来,吩咐暗九去取提纯的设备。   两边不远,东西很快取来,江余将饮水浓缩十倍后,测出了毒。   “连续饮用这里的水十日便会染上疫症。”江余宣布结果,“但每日服用康泰药坊的特效药则可解除毒素。”   在场众人均盯住监督官,不用他承认也看出他定然早知道这里的取水点被污染。   毕竟大家是知道陈明轩每日会将特制药洒在粥中,只有监督官不和他们一同用饭,但他却私藏了特制药,结果自然一目了然。   监督官就是想要陈明轩赈灾失败!   甚至那边拖延物资的运输也有可能是他动的手脚,就为了多拖延几天,让那些灾民全部感染上疫症死掉,好给陈明轩更大的压力。   陈明轩当机立断将监督官关押,将江余带来的米面熬成粥,中间洒入特质药分发给灾民。   分发时严格限制一人只能有一碗,不管年纪大小,是男女还是老幼,毕竟数量有限,为了让每个人都缓解疫症,也只能如此。   之后江余负责调动各地的药材,粮食入灾区,而陈明轩则是在查探谁在投毒前,将这里的事写入奏折,送了上去。   其中格外强调了是江余带来赈灾物资才发现了这个问题,还号召京城的大臣踊跃捐赠,这里的灾情才能尽早过去。   陈明轩弱化了江余捐赠了多少,只强调了监督官这个下毒知情人是由江余发现的。   皇帝知道这场大疫乃是人为,勃然大怒,监督官还未回京,便被下令斩首,一家流放。之后又下令将原本的运送赈灾物资的负责人官位直接一撸到底,换上了皇帝亲信。   有了这边的支持,陈明轩赈灾顺利很多,不过一个月,便找到下毒之人,乃是一普通宗室。   皇帝知道这个消息很是开心,还要再加封陈明轩,被陈明轩以晋升太快拒绝了。   不知皇帝是不是因为年幼的经历,现在多疑又小气。每次明明是他主动给陈明轩提升官位,但到了陈明轩替他做事的关键时刻总是隔岸观火,仿佛互不相干。   陈明轩在现在这个品级的官员中已经是最年轻的一位,以后慢慢升总比这会儿皇帝因为开心,一下子给他升上去稳妥许多。   两人回到京城,自然就要处理江家人,泼妇般的江母,性情大变的江九姊,蛮横的江小弟在江余回京后,像是点卯一般每日来陈府门口哭诉。   江余想要找江父,让他把人带走时被陈明轩拦住:“等黎王案落,这些人会跟着一同落网。”   见江余不解,陈明轩解释道:“张丞相在这个案子中只是前面的一个小兵,已经被抄家,等后面清算黎王府时,已经和张馨宁在户籍处登记了关系的江母他们一个都跑不了。”   果真,等大理寺将黎王案全部查清后,宣布黎王,蒋太妃,黎王妃等主谋斩首,其余相关人等流放,宗室涉案较少以及减罚的辰王等人收押宗人府。   等一切落幕,已是新平十年春,又是一年春闱放榜时,江余和陈明轩陪着江鑫阳看榜,并未在榜上看见他的名字。   “我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能成为举人已经是容了情,再进一步也是奢望。”江鑫阳无奈道。   毕竟他的父亲犯案斩首,他就算与父亲早早断了关系,但终归是他的儿子。   看见江鑫阳难受的样子,江余有些后悔为何没有关注张府的动静,以致张府和黎王府牵连的那么深。   其他同样涉案的官员不像张家那般倒霉,被最先被抛出来,都只是被撸去官职,对子孙的科考没有妨碍。   “你要不要跟着你姐姐经商。”陈明轩建议,“这几年你姐姐的事业越做越大,下面的人也越来越多,需要巡查的人,你就替你姐到处去看一看,顺便学一学经商。”   江鑫阳想到好友何玉现在已经独立开了一家店铺,生意很是兴隆,很是心动。他既然已注定在官场上难取得成就,何不投商。   三人一同回到江宅,江母也很是赞同江鑫阳的决定,并告诫他就算从商也不能放弃读书。   江余瞧着他们母子和谐,退了出来,和陈明轩一同去借在学堂读书的宝儿,两人走在大街上将影子拉的长长的。   “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江余突然觉得她纠结好几日的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   “比你要早上一个月。”   “今生你的妻子还是我,你后悔吗?”江余明知道答案,依旧问了出来。   “怎么会后悔。”陈明轩揽住江余的腰,注视着她的眼睛,“我希望来生也不分开。”   两人站在柳树下,远处传来宝儿兴奋地喊爹娘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