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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以为这道题我不会做
作者：深海之书

　　文案：
　　准备去英国读研的迟昭一觉醒来重生回到初二。
　　她的生活没有什么变化，拿着高额奖学金，准备着英语演讲和数学竞赛。
　　唯一不同的是，她终于知道学年第一的学弟为什么总是来找她问数学题。

　　冷艳小姐姐×小狼狗
　　日常向

　　内容标签： 重生 爽文 校园 姐弟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迟昭，叶司予 ┃ 配角：私以外全员配角 ┃ 其它：深海之书

　　一句话简介：冷艳小姐姐×小狼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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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昭昭，来吃饭了。”
　　迟昭迷迷糊糊从书桌上爬起来，书桌正对面的窗户没关，盛夏傍晚的风夹杂着闷热吹进来，吹乱了桌面上一沓草稿纸。
　　迟爸爸推开虚掩着的卧室门：“还没做完卷子吗？”
　　迟昭怔怔地看着她。迟爸爸穿着件违和感十足的围裙，手里还拿这把锅铲，相貌体态看上去年轻不少。
　　怎么回事。
　　是在做梦吗？
　　迟昭一直不说话，迟爸爸见她这样，有点奇怪：“你怎么了？病了吗？”
　　“没有。”迟昭下意识回答。
　　“你是不是最近学得太累了？”迟爸爸看她恍恍惚惚的，以为是累着了，“快出来吃饭吧，一会儿得凉了。”
　　将七点，外面已经完全黑下来，小区里很热闹，陆续有下班的人回来，隔得老远都听得到“XXX你妈喊你回家吃饭”的声音。
　　迟昭梦游一样跟在迟爸爸身后出了房门。客厅里没有沙发，放着三张大书桌。墙角还插着天线的有线电视正在播放新闻联播。
　　晚饭是米汤，花卷，青椒土豆丝。
　　花卷是迟爸爸自己蒸的，因为掌握不好碱面的量，吃起来稍有些发苦。
　　迟昭吃了一口就吐出来，迟爸爸惊讶：“怎么了？”
　　苦的。
　　不是做梦。
　　迟昭后知后觉。她放下碗筷跑去洗手间。逼仄狭小的厕所灯光昏暗，其他地方收拾得还算干净，洗手台上方的镜子却积了层水垢。
　　迟昭在里面照见自己。
　　果然。
　　镜子里的她五官还没长开，青涩稚嫩，梳着高马尾，个头也矮了许多。
　　迟昭掐了自己一把，生疼生疼，好提醒自己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回到了小时候。
　　*
　　迟昭用三天的时间才接受这个事实。
　　她重生了。
　　回到升初二前的暑假。
　　迟昭怎么也没想过这件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她从小学开始就没下过年级前十，一路品学兼优到高中，被人说“女孩子学理不如男孩子后劲足”仍然坚持进了理科班，结果蝉联两年第一，自招加分进了H大，大四还没毕业就拿到伦敦大学硕博ffer，顺风顺水。
　　可以说非常地顺风顺水，根本没有任何重来一遍的必要。
　　迟昭做着完全没难度的习题集，盛夏炎热，她家风扇坏了，迟爸爸在冰箱里冻了冰块，拿出来放在水盆里，给家里降温。
　　如果是高中，好几年没做过题的迟昭可能还会手生，初中的内容对她来说就有点过分简单了。一个上午，迟昭已经把暑假的数学作业做完大半。
　　吃完午饭，有人打电话到家里，迟爸爸去接，说了几句，对着在客厅里吃西瓜的迟昭道：“美静的电话。”
　　美静。
　　深埋在记忆角落的名字。
　　美静姓许，和迟昭初中同班，住在一个小区。因为和驰名品牌郁美净读音相近，没少被班里男生调侃。
　　尴尬的是，这么多年没见，迟昭除了“郁美净”这个梗和知道她有点话唠外，完全想不起来其他。
　　接起电话，许美静声音轻快，问她社会实践的作业。
　　“作业？”
　　迟昭翻出学校发的作业单，并没有写着。
　　“你忘了吗？”许美静声音含含糊糊，像是在吃雪糕，“去社区做问卷调查，要写是实验报告，咱俩一个小组的。”
　　年代久远，迟昭当然不可能记得这件事。许美静约她下午一起做作业，迟昭答应了。
　　等天气凉快些，迟昭准时出门。
　　她家住的是老小区，每楼只有六层高，墙皮斑驳脱落，铁门锈迹斑斑。小区规划的糟糕，垃圾区常年疏于打扫，尤其到了夏天，臭气熏天。迟昭上高中后就搬了家。
　　她们约好在小区的活动室见。
　　到时许美静还没来。
　　迟昭从背包里翻出漫画书打发时间，等了大概有十几分钟，许美静才姗姗来迟。
　　她穿着件粉红色条绒吊带裙，背着同色系双肩包，手里拎着两袋小矮人。迟昭还记得，五毛一袋，运气好的时候里面有七个小冰棍，不好的时候通常只有五个。
　　“给你。”许美静很大方。
　　迟昭不怎么想吃，许美静往她手里塞了两次。天气太热，冷饮都快化掉了，迟昭只好借过来。
　　她打开，不出所料是五个。
　　许美静在她对面的椅子坐下。社区活动室没什么人，除了她们只有门口的管理员。
　　“不去做调查吗？”迟昭奇怪。
　　听她这么说，许美静差点翻白眼：“你还真想出去一个个发问卷啊？”
　　迟昭一怔。
　　“大家都是自己填的。”许美静取出调查卷，分了一半给迟昭。
　　迟昭：“……”
　　她在大学里做实验报告做习惯了，力求数据精确，冷不丁回来，都忘记中学这回事。
　　她们面对面填起问卷来。许美静吃冷饮的速度很快，迟昭才慢悠悠吃了两个，她已经消灭殆尽。
　　许美静羡慕：“你还剩好多。”
　　迟昭头也不抬地把自己面前的袋子推给她。
　　“你不吃吗？”许美静惊喜。
　　迟昭“嗯”了声。
　　迟昭的效率很高，许美静则悠闲多了。她把调查的结果剪下来一张张贴到作业簿上，还有心思和迟昭闲聊：“欸，你知不知道你们那个单元搬来一户人家。”
　　迟昭专心手里的工作，也没管她问的什么，随意应了一声。
　　“你见过没？”许美静来了兴致，“他家有一条大狼狗，可凶了。”
　　迟昭：“哦。”
　　“还有那个小孩的姥姥，一只眼睛瞎了，看起来好可怕。”许美静絮絮叨叨说着，“我妈说他们那家人不正常，叫我以后走路远着点……那个小孩好像比我们小一届，不知道是不是跟我们一个学校。我那天听到他姥姥喊他名字了，还挺好听的，叫叶……叶什么来着。”
　　迟昭用剪刀把透明胶带剪断，贴到最后一页上。
　　“对了，好像叫叶思雨……名字和女孩一样。”
　　叶司予。
　　迟昭终于停下手里的动作。
　　许美静以为她对这个话题感兴趣，一股脑地把自己知道的都讲给她听：“他姥姥特别凶，才搬来几周就在对面菜市场和人家吵起来了，还会放那条大狼狗咬人……”
　　她说得绘声绘色，迟昭却没听进去多少。年代实在太过久远，迟昭隐隐约约记起初中时叶司予好像确实住在她家楼上，而且还是她爸班里的学生。不过迟昭初中太忙，和他没有多少接触，只记得他婆婆常年穿着竹布衫，一只眼睛看不见，灰白色，像是蒙着层翳，不爱笑，脾气不是很好，但也不至于放狗咬人。相反她见迟昭总是客客气气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迟昭爸爸是叶司予初中的数学老师。
　　这么近的联系，真正产生交集却是上高中后。那时的叶司予已经和小时候截然不同，冷漠，孤傲，不合群，因为一副好相貌颇受追崇，且成绩拔尖，迟昭毕业前，他一直是他们年级的学年第一。迟昭是上高二的时候参加竞赛辅导班和他熟识的，他们坐同桌，两个人都是比较内敛的性格，不太常说话，但有时会在一起刷题。
　　许美静说得口干舌燥，只好停下来去接杯水。迟昭把完成的作业簿翻看一遍，将桌子上的废纸收拾掉，背起书包准备回家。
　　许美静倒水回来：“你已经做完了？”
　　迟昭点头，许美静垮下脸，可怜兮兮地看着她，然而还不等挽留的话出口，迟昭说了句“再见”就推门离开。
　　将近傍晚，风夹杂着热气。
　　回家时路过拐角的小卖部，坐在门口乘凉的阿姨似乎认识她，朝她打了个招呼，迟昭礼貌回应。
　　拐了弯，离她家楼门还有一两米的距离，忽然有个毛茸茸的东西从楼道窜出，直愣愣朝她扑来。迟昭吓一跳，往旁边躲了躲。那只“毛绒绒”来不及拐弯，在她不远的地方刹住车。
　　“你没，没事吧？”有人问她。
　　迟昭循声看去，等看清那人的脸后，她愣住了。


第02章 
　　“抱，抱歉。”
　　眼前的小男孩还没她高，瘦弱，矮小，皮肤倒是白，和牛奶一样，眉目清隽，生得很秀气，俨然小版的叶司予。
　　“我没抓，抓住它。”他说话不怎么利索，磕磕绊绊的，语速还慢。
　　迟昭怔怔看着面前的人，回了句：“没事。”
　　真的是他。
　　与几年后不可同日而语。相比于上高中后生人勿近的铜墙铁壁，现在的叶司予软萌软萌的。说话声音软，模样长相软，爱干净有礼貌，连身上的T恤都被熨得一丝不苟，和院子里摸爬滚打上树偷鸟窝的那群男生像是两个世界的生物。
　　叶司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正要牵着那只有他一半高的大狗走，迟昭叫住了他。
　　“你……住我家楼上吗？”迟昭再确认一遍眼前人的身份。
　　男孩乖巧地点点头。
　　迟昭回家正赶上晚饭，迟爸爸从厨房里探出身，依然穿着那件滑稽可笑的围裙：“回来了？你先看会儿电视，花卷蒸好就能吃饭了。”
　　听到花卷两个字，在换鞋的迟昭动作一顿。
　　他们是单亲家庭，迟爸爸在旁边二十五中教数学，为了班主任费带着班，平时时间紧，没空锻炼厨艺，吃饭都是能凑合就凑合。迟昭上大学后在学校旁边租了个单间，买了厨具，学业之余最大的爱好就是琢磨东西做给自己吃。所以吃惯了她自己做的饭，再来吃她爸爸做的，简直是种精神折磨。
　　晚饭照旧很简单。
　　饭桌上迟爸爸提起假期辅导班的事：“也就一个月，到时候你在你房间写作业，不会被打扰。”
　　辅导班他每年假期都会办，客厅三张大书桌能坐六个人，上午下午两批学生，算是赚个外快。
　　迟昭“哦”了声。
　　吃过晚饭她想帮迟爸爸刷碗，迟爸爸把她赶出来：“洗洁精用多了对手不好。”
　　迟昭倒不在意，迟爸爸指了下客厅放着的水壶：“我搁阳台的花今天还没浇呢，你去帮我浇一下。”
　　阳台上三三两两摆着不少小花盆，迟爸爸当然没什么闲情逸致去养花，种的大多是蔬菜，结出来摘了做菜吃。
　　迟昭拎着水壶去给台子上的盆栽都浇了一遍。
　　这个时间外面的温度已经降了下来。
　　迟昭浇完水趴在露台上。过了下班的高峰期，小区里没那么热闹，只有些小孩还在瞎逛。
　　她半阖着眼，趴着吹凉风，整个的与夜色融为一体。
　　电扇坏了，外头比家里还要凉快。
　　重生其实挺无聊的。
　　她是凭着实力考上了顶尖大学，见识过山外有山，再回到这里，已经丧失了最初的动力。
　　楼下忽然传来喧闹的嘈杂声。
　　迟昭思绪中断。她抬头往下看，靠近小花园的一片有几个人围在一起，天色太黑，那边的路灯暗着，看不清是怎么回事。
　　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大，迟爸爸也来阳台，往下瞥一眼：“怎么了？”
　　迟昭摇头。
　　那群人推推搡搡。旁边有辆车经过，车灯晃了一下，迟昭看到最中间被围着的人竟然是她今天刚见过的叶司予。
　　迟昭一愣。
　　迟爸爸道：“那个是不是你们班的？”
　　迟昭没看见：“哪个？”
　　“最边上，穿黑T恤的那个。程尘，是不是？”
　　听他这么一说，迟昭想起来些。程尘是初中她们班最皮的一个男生，连不带他们年级的迟爸都印象深刻。
　　“这群兔崽子，在小区就打起来了。”迟爸爸拎了把手电就准备下楼。
　　迟昭不放心，正准备跟过去，楼道里响起脚步声和狗叫声。还没来得及反应，楼下吵吵闹闹得更厉害了。迟昭跑回阳台，穿竹布衫的老婆婆旁边跟着条大狼狗，没牵绳，叫得很凶，先前那群围着的小孩被唬得很快散去。迟爸爸下去时基本没剩几个人了。
　　迟昭：“……”
　　原来许美静说得是真的。
　　*
　　这场小风波很快平息。
　　到了有路灯的地方，楼上的迟昭才看清楚叶司予的样子，灰头土脸的，原先见他穿着的白半袖也脏了。叶婆婆领他回家，嘴里骂骂咧咧不知道说着什么，快到楼道口还给他后脑勺一巴掌。
　　反而是叶司予，一直垂着头，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迟爸爸也回来了。
　　迟昭去开门，问他：“怎么了？”
　　“没事，一群小孩瞎闹，说是打篮球的时候起了点冲突。”迟爸爸带了这么多年初中，对这种事早就司空见惯，“不过……”
　　“不过什么？”迟昭接过他的手电。
　　迟爸爸没说。迟昭猜他可能是想说叶婆婆。
　　毕竟放狗这种操作……也是有生之年第一次见。
　　迟昭对初中时候的叶司予还挺感兴趣的，问她爸：“刚才那小孩住咱家楼上吗？”
　　“嗯，刚搬来的。”可能叶婆婆太过惊世骇俗，迟爸爸对叶司予倒没什么印象。
　　迟昭没把这件事往心里去。
　　隔天她吃完早饭，迟爸爸还在洗锅，门外就有人按门铃。
　　应该是来补习的学生。迟昭看了眼挂在电视上方的时钟，才刚刚七点半，来得未免太早。
　　迟昭去开门，门口站着的人是叶司予和那位叶婆婆。叶婆婆照旧穿着件竹布衫，她一只眼睛蒙着翳，雾霭霭没有光，看上去有点阴沉可怖。
　　迟昭一怔。
　　叶司予低着头，不难看出他脸上挂了彩，不过伤得不算重。
　　叶婆婆勉为其难地挤出些笑容：“你是迟老师的女儿吧？”
　　迟昭点点头，错身让他们进去。
　　迟爸爸从厨房出来，叶婆婆与昨天那个在楼底下气势汹汹的模样大相径庭：“叶老师，我是前几天小徐介绍的那个……”
　　迟爸爸愣了下，若有所思。
　　他也没想到会这么巧。
　　“这孩子皮实，搬来有几个星期了，也不见他翻过书。实在不行这样，我以后早上就让他过来写作业，晚上再接回去，小时还是按您课时费给……”
　　说白了就是托管。
　　迟昭这才想起来前世好像也有类似的事，但她那个时候不认得叶司予，也没有特别关照过。她记得她爸后来说起过，那孩子来了几天就不来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迟昭看了眼叶司予，他的神情与其说是平静不如说是麻木，早不知走神到什么地方去了。
　　“昭昭，你先进去写作业吧。”迟爸爸把迟昭支开。
　　迟昭先回了房间。
　　数学作业昨天晚上就补完了，其他作业也简单得很，迟昭写了一会儿，觉得有点没意思。她躺在床上听起随身听。
　　房间里放着台电脑，零几年的老款式，还是拨号上网。
　　迟昭心血来潮，她打开电脑，凭记忆输入地址。
　　页面加载片刻，竟然真的进去了。
　　迟昭惊奇。
　　这个论坛是迟昭上大学后同宿舍的女生推荐的。论坛全匿名，佣金制，有各个语种的翻译任务，接下后由第三方负责审核稿件质量，通过则交易成功。迟昭大一大二在上面刷了不少佣金当生活费。
　　没想到论坛这么早就存在了。
　　迟昭翻了翻，网页页面制作简陋，远不如后来那么精致，发布的任务少，不过接任务的人也不多，综合算下来如果入驻能分到的单子还挺可观。
　　注册需要身份证和考试，迟昭翻出她爸爸的，输入成功后，页面跳转到试题。迟昭用一个小时的时间做完，审核通过，判定级别为A.
　　这比写中学作业有意思。
　　迟昭去厨房倒水。学生们陆陆续续到了，叶婆婆不在，叶司予坐在最角落的位置写作业，看上去比其他人认真多了。
　　迟昭准备回房间，迟爸爸在书房找课本，叫住了她。
　　“你现在有时间吗？”迟爸问。
　　迟昭喝着水“嗯”了声。
　　迟爸似有些头痛，犹豫一下，还是道：“要不帮我去看一看那个孩子，有什么不会的教一下他。”
　　看迟爸的表情就好像是遇到了棘手的**烦。迟爸常年带初中，耐心早就被各种各样的学生磨炼出来，迟昭倒有点好奇，叶司予究竟做了什么才会让他这样。
　　迟昭端着杯子去客厅。原本在小课桌打闹的男生们听到有人来，赶紧坐下写题，见是迟昭更加不敢说话，只有几个皮一些的偷偷用余光看她。
　　迟昭在二十五中相当有名气，并不是外貌的缘故，迟昭初中还没长开，黑黑瘦瘦又沉默寡言，鲜少有人能将现在的她同高中时的迟昭联系在一起。她名声在外除了是教师子弟，还因为从小学本部开始，辩论赛，校庆晚会，学年榜，三好学生，大队长，省竞赛……光荣榜往下数，迟昭这个名字从来没有掉出过前三。
　　不少小升初的学生都是本部上来的，当然对这位鼎鼎大名的学姐记忆犹新。
　　迟昭完全不理会这些有意无意的打量。
　　她径直走到叶司予旁边的空位坐下，后者是客厅里为数不多专心致志用功学习的人，听到挪动椅子的声音也没反应。迟昭只好轻咳一声，叶司予茫然抬头，看清来人后一怔，连忙起身，因为动作幅度有点大，差点把椅子掀翻。
　　是，是看到是昨天见过的小姐姐。


第03章 
　　他本来说话就不利索，现在更是磕磕绊绊，显得有点手足无措：“你，你好。”
　　迟昭指了指他的书，直入正题：“学到哪儿了？”
　　叶司予将书递给她，迟昭大致扫了眼，尘封在记忆深处的知识点变得鲜活起来。
　　她把书还给叶司予，让他坐下：“什么地方不会画起来，我讲给你。”
　　叶司予并不像他外婆描述的那么顽劣不堪，甚至截然相反，他是这个年纪少有的乖孩子。
　　叶司予规规矩矩按照迟昭所说，将前面不懂的地方画出来问她。很快迟昭就明白迟爸崩溃的原因了。现在的叶司予和几年后的他差距大到完全是两个人，不是智商问题，单纯这孩子太爱钻牛角尖。
　　比如两点之间线段最短，叶司予就会一脸认真地刨根问底为什么，为什么是线段不是曲线，曲线的长度要怎么算，如果不知道曲线的长度，又要怎么证明线段的距离最短。
　　迟昭没好气地说没有什么为什么，会用就行，总不至于教1+1=2还得从头验算一遍哥德巴赫猜想。迟昭不像迟爸爸那么好性子，她气质肖母，天生冷感，不笑时总隐隐有压人一头的倨傲在。叶司予被她堵得哑口无言，又不敢继续问，只好红着脸胡乱点头示意自己听懂了。
　　在迟昭大刀阔斧的高效率下，不到半个小时就她将叶司予的疑难问题全部解决。迟爸爸还在旁边给另一个学生讲题，听到声音抬头看她一眼，似乎有点惊叹她的速度。
　　迟昭回到房间刷了会儿翻译单子，快到十一点半，外面补课的学生陆陆续续离开了，只剩下叶司予在。
　　迟爸爸准备去做饭，迟昭先一步拦住他：“中午我做吧，你去看看外面那小孩还有没有不懂的题。”
　　她不想再吃发苦的花卷了。
　　迟爸爸很早就离婚带着迟昭一个人过，初中课业繁忙，他又带班主任，经常忙得顾此失彼。因而迟昭从很小就学会处理各种杂事，好替迟爸爸分担一些重担。
　　迟爸爸还想说什么，迟昭已经将他推出了厨房。
　　食材并不很充裕，甚至有一些放久了都发黄发烂。迟爸爸虽然是个好父亲，但生活能力却一向堪忧。迟昭叹了口气，简单收拾完，随便做了几道家常菜，动作熟练利落，是多年独居生活练出来的。
　　十二点准时开饭。
　　叶司予留下来和他们一起吃。也许自小缺乏在其他人家里做客的经验，小叶司予表现得异常拘谨。他原本只是轻微结巴，一紧张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迟爸无奈，只好不再同他讲话。
　　不过旁的不论，叶司予的教养却是相当好，连喝汤也不会发出一点声响，一举一动都透着与他所身处的环境并不相容的优雅，从而显得格格不入。
　　**。
　　迟昭脑子里冷不防冒出来这么一句。
　　魔怔了。
　　许是叶司予如此，连迟爸都显得文雅起来，食不言寝不语，一时饭桌上静悄悄的没人再说话。
　　用过午饭，迟爸要替叶司予找没开封的洗漱用品，翻了两个柜子都没找到。刷完牙的迟昭出来看见这一幕，循着记忆抬手指了指置物柜最顶层：“在那里。”
　　迟爸打开，终于找到了全副用品。他怪不好意思的，拿出来递给叶司予。
　　中午迟爸在他的房间支了架简易床让叶司予睡，迟昭也回了自己房间。她没有午睡的习惯，眯了会儿就醒了。迟昭去厨房倒水，路过客厅看见叶司予趴在桌子上，估计听到她的脚步声，他抬起头，睡眼惺忪的模样。
　　“你怎么……”你怎么不进去睡会儿。
　　话还没说，迟爸房间就传来抑扬顿挫的鼾声，中间稍停了一下，继而又响起。
　　迟昭：“……”
　　叶司予像是有点不好意思，略无措地摸摸头，乖巧叫了声：“迟，迟姐姐。”
　　迟昭摸了摸发凉胳膊，冷静地说：“你叫我学姐就好。”
　　叶司予点点头。
　　迟昭和叶司予虽算不上特别熟，好歹有刷题的交情在，她知道这家伙是不午休会死星人，中午不睡觉一下午都没精神。迟昭犹豫了下，道：“你去我房间休息会儿吧。”
　　叶司予受宠若惊，支吾着不知道该不该答应。
　　叶司予还没发育，看起来和三四年级的小学生差不多。迟昭毕竟是二十多岁的人，看他就跟看弟弟一样，也不觉得有什么好见怪。
　　她随手拿了本架子上的书：“我中午不睡觉，你去我房间，我在客厅看书。”
　　叶司予估计是真的很困了，他没再推托，答应下来，并且很有礼貌地道了谢。
　　迟昭房间的风格一如她本人干练，灰色亚麻质地床单被罩，放着电脑的大写字台，立式原木风衣柜，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叶司予很有自知之明，他没有直接睡上去，而是将被子铺好，只敢挨着外沿。学姐的床铺柔软，甫一躺上去就深陷其中。被褥的清香铺天盖地而来，和迟昭身上的香味如出一辙。叶司予在入睡前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真香啊。
　　*
　　在叶司予不算漫长的人生里，他对幸福的理想化标准一直很单一。有爸爸，有妈妈，还有一个温馨的家。但这么多年在他接触到的人群中，符合标准的却寥寥无几，大部分卡在最后一项。久而久之他得到一个结论是，这个世界不存在幸福，或者说幸福是一件数量极其有限的限定品。
　　楼下迟老师家是个例外。
　　已经晚上九点，吃过晚饭，叶司予进厨房要帮忙洗碗，被迟爸拍了拍脑袋推出去：“跟我这儿不用客气，早点回去，晚了你外婆要担心。”
　　迟老师是个性子温和的老好人，乐天派，不拘小节，他就像是每一个小男孩会想要拥有的父亲，高大，可靠，幽默，每每让叶司予忍不住心生亲近之意。
　　叶司予乖巧地点了点头，他到客厅将书桌上的东西整理好，将走时迟家小姐姐出门来倒水，看到他，她招招手算是再见的意思。叶司予攥着书包袋子，还没到变声期的声音清糯软甜，规规矩矩和她道别：“学，学姐再见。”
　　他站在外面缓缓掩上门扉，随着最后一丝亮光藏进门内，整个楼道漆黑一片，那个在叶司予看来意味着幸福的小世界也就此与他分割。干净的房间，井然有序的摆放，以及热腾腾的饭菜。尽管迟家也不完整，却有着弥足珍贵的温暖。
　　叶司予在迟家防盗门外站了片刻，才轻手轻脚上了四楼。
　　客厅没有开灯，很安静，叶司予转动钥匙的声音格外清晰。他打开门，有一只毛茸茸的家伙扑到他身上，张着嘴喘着粗气，同样没有发出多余的噪音。
　　叶婆婆喜静，讨厌吵闹，无论是叶司予还是她一手养大的狗，都训练有素。
　　叶司予半俯下身子，摸了摸毛茸茸的头，小声问他：“想不想我？”
　　毛茸茸用头拱了供他，甩着尾巴，算作回答。
　　叶司予牵着毛茸茸进门，叶婆婆躺在客厅沙发打盹，电视开着，恰巧播到广告，字幕上打着鲜艳的999，主持人的动作很富j-i'q-in，仿佛打了鸡血，可惜叶婆婆看电视喜欢静音，原本声色感十足的广告沦落为无声默片，有种讽刺的荒诞感。
　　叶婆婆一向睡得浅，听到声音她醒来，叶司予正在换鞋，她瞥了他一眼，问：“几点了？”
　　“九点多。”
　　“晚上在老师家吃的？”
　　叶司予点头，但随即想起没有开灯叶婆婆应该看不到，于是又回答一遍：“嗯。”
　　叶司予这几天都是在迟家用的晚饭，叶婆婆没多问，她咳嗽两声，动作迟缓地从沙发上坐起。
　　叶司予问她：“吃药了吗？”
　　叶婆婆嗯了声，似乎有点不耐烦被外孙管这些琐事，说道：“去歇着吧，明天还要早点起。”
　　叶司予依言去自己房间，走到一半叶婆婆问他：“门锁了没？”
　　叶司予只好半道折返。叶家的门有个不同寻常的地方，上面安了四道锁，租房子时叶婆婆特意提出的。这是她众多不为人所理解的怪癖中的一项，除此之外她还特别讨厌敲门声，搬家第一天有邻居上门打招呼，结果被骂走，从此之后再没人敢来套近乎。
　　只有叶司予知道这怪癖背后的缘故。
　　一位不速之客的敲门声，如同一个不被欢迎的新生儿。都是不值得期待的存在。
　　因而就像之前住过的其他地方一样，很快，怪人、不正常、疯子、有病一类的称呼落在他们头上。叶婆婆自己并不介意，她是个很有个性的小老太太，喜欢独处，喜欢抽烟，喜欢穿自己缝制的竹布衫，还有一只瞎了的眼睛。叶婆婆并不亲近叶司予，事实上她很难亲近任何人，但是叶司予却对叶婆婆很有好感。在叶婆婆决定将他接到身边照顾前，他一直流浪在不同的亲戚家借宿。
　　叶司予将四道锁一一上好。叶婆婆咳嗽几声捞起旁边的痰盂吐了一口，换了个戏曲频道，依旧没有开声音。她从桌面上抽了根纸烟点燃，黑暗中烟头的红光明明灭灭。叶司予站在原地，叶婆婆回头扫他一眼：“站着做什么？当门神啊。”
　　叶司予怏怏垂了头。他往房间走，进去时闷声闷气说了句“少抽点”，不等叶婆婆回答，就飞快地阖上了门。


第04章 
　　迟昭与叶司予相处出乎意料地和睦。
　　迟昭天生没有多余的耐心，不喜欢小孩，更不喜欢和他们相处。她虽顶着个十几岁的身体，实际年龄二十几，就是同龄人也没几个能让她不反感。叶司予却做到了。这小孩除了脑洞异于常人外没有别的缺点，安静，乖巧，不说话能在座位上坐一下午。迟爸爸出去买习题集，客厅里其他几个学生早闹翻天了，只有他一个端坐着不动如松。
　　耳机里的英文歌放到最大音量都压不过外面的声音，迟昭深吸一口气，扯掉耳机出门。那几个小孩都是本部升上来的，迟昭小学是大队委，留有余威，他们见到她不敢造次，纷纷安静下来。
　　迟昭看他们一眼：“作业做完了？”
　　小男孩剪着时下最流行的锅盖头，五官挺清秀，忽略性格算得上可爱。他是这群男生中领头的一个，当仁不让先发话：“做完了。”
　　迟昭伸手，锅盖头不大情愿，不过他多少有点害怕迟昭，磨磨蹭蹭还是交上去了。迟昭扫过几眼，拿笔圈出来，十道里错了八道。她看向锅盖头：“把错了的重做一遍。”
　　“啊……”锅盖头接过作业本，摸摸鼻子，老大的风范被迟昭铩去一大半。
　　迟昭扫向另外几个男生，有锅盖头前车之鉴，没人敢再说做完了。
　　“没做完快点做。”迟昭说完特意补了句，“不许再吵。”
　　她声音不大，却相当管用。几个皮猴规规矩矩坐回座位写作业，客厅一时恢复了安宁。
　　迟昭戴着耳机回了房间。她一走，客厅又轻微地躁动起来。锅盖头“哎”了几声，压低声音：“这姐们怎么还这样，真没意思。”
　　他手下小弟不怀好意地低笑起来。锅盖头五年级的时候逃课被迟昭逮到，结怨已深——虽然迟昭本人早就将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锅盖头捅捅旁边始终一言不发的叶司予：“你知道她不？二十五中女阎王，丑八怪一个，以后肯定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婆。”
　　锅盖头的话有失偏颇。迟昭初二还没长开，但充其量只能算平平无奇，远不到丑的地步。
　　叶司予紧抿着唇。他说话不利索，又是外地来的，本部的这几个男生对他从来不友好。见他不吱声，锅盖头手下的小弟抽走他的作业本：“你怎么不说话？不是个结巴吗，又不是哑巴。”
　　其他人跟着起哄，非要他说话。叶司予被捉弄得写不下去了，他咽了口唾沫，艰难地开口：“我觉得，迟学姐，不，不丑。”
　　他这话一出口换来的是其余几人的哄笑。其中一个推搡他：“你怎么还替女阎王说话呀，说，你是不暗恋她。”
　　恶意在群体之中总是成倍数放大，尤其在这个特殊的敏感年纪。叶司予转学前经受过的欺凌并不比现在少，他熟悉他们的套路，也知道他们接下来的话。
　　果然周围嘘声一片：“娘炮暗恋女阎王，娘炮暗恋女阎王啰。”
　　叶司予捏紧拳头低下头，不反驳也不说话。他清楚这些人想要的是什么，他如果否认只会招致更多的诽谤猜疑。
　　锅盖头看他不搭理他们，阴阳怪气笑出了声：“女阎王他爸对他可好了，他不是死了爹妈吗，说不准想当个倒插门——”
　　锅盖头话没说完，叶司予一拳砸过来，锅盖头没想到他有胆子动手，生生挨了这一下，顿时头晕眼花，感觉有热热的液体从鼻腔流淌而出。锅盖头捂住鼻子，恼羞成怒：“□□妈，你还没被我哥打痛快是不是！”
　　他周围的跟班们也被叶司予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听到锅盖头出声才回过神来。几人七手八脚地把叶司予按住不让他反抗，锅盖头对他拳打脚踢。这动静闹得太大，迟昭一出来就看到他们扭打在一起。
　　“干什么？”迟昭呵斥他们，她想上前把两个人分开，却被锅盖头的几个跟班有意无意阻拦，挡着她过不去。
　　正巧这时门外传来咔哒一声，及时阻止了客厅的闹剧。所有人都循着声音看去——
　　迟爸回来了。
　　*
　　迟建东也没想到，他出去不到半个小时这帮兔崽子竟然也能打起来。
　　迟建东身高将近一米八八，又高又壮，学校里的体育老师也没几个比得过。他虽然脾气好不轻易发火，真惹急了虎下脸来，没几个不怕的。锅盖头和叶司予都在墙角罚站，起哄的男生也被勒令回了座位。迟建东问他们为什么打架，两个人都不肯说，僵持在原地，像是在比谁比谁更犟。
　　“不说就站着，让你们来学习的，谁让你们来打架？”迟爸真动了气，他拿着戒尺敲了敲桌子，“伸手。”
　　两个人都没动。
　　迟爸提高声音：“伸手！”
　　叶司予吸了吸鼻子，缓缓伸出了手。锅盖头看他这样，也只好照做。
　　迟爸一人打了十下。锅盖头不耐揍，被打得嗷嗷直叫。那年头还不流行素质教育，老师体罚学生简直是家常便饭，尤其在这种情况下。锅盖头心里憋着气，觉得全怨叶司予才招致这无妄之灾。他伸手指了指，恶人先告状：“老师，是他先动手的。”
　　迟爸看向叶司予。锅盖头的话在某种角度上不假，他确实是先动手的一个。叶司予迎着迟老师的目光，觉得有千斤重量压在他的头顶，沉重得令人抬不起头。对方眼中逐渐失望的神色，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以前也不是没有老师同情他想要帮助他，但渐渐都会变作“怎么总是他出事”“一直被欺负肯定也有他自己的原因吧”之类的不耐烦。
　　叶司予的头越垂越低。他不敢再看迟爸，只轻轻地点了下头。
　　快点结束吧。
　　拜托。
　　迟建东看他就这样承认了，眸中的失望掩盖不去。不得不承认，这些日子补课，他对叶司予或多或少会有些偏心。一来这小孩家里情况特殊，二来小叶司予文文静静沉得住气，他偏爱他的性格。得知是他先挑头闹事，自然倍感气恼。
　　“伸手，再打十……五下。”迟爸这么说着，临了还是没忍住一心软改了口。
　　叶司予很听话地伸过手，对这样的判决似乎并无异议。锅盖头幸灾乐祸，俨然忘了自己手上的伤，在旁边凑着看起了热闹。
　　就当这时，站在一旁始终没有开口的迟昭突然冷冷道：“他先动手的？原因呢？”
　　客厅所有人都向着她看去，迟昭却是双手抱臂，淡漠地注视着锅盖头。
　　这事本质来说肯定是锅盖头他们不占理，只不过偷换概念将责任推到了叶司予身上，因而被迟昭这么一问，立时有点站不住了。锅盖头嗫喏：“他……我……”
　　叶司予也看向迟昭，眼眸微微发着光。可惜小姐姐并没有注意他。
　　迟昭笑了一下，显然没打算就这么轻易放过：“说不出原因，那肯定是你们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或者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对不对？”
　　锅盖头清了清嗓子：“才不是，是他先……先……”锅盖头卡壳，后面的话现编不出来。
　　迟昭扫了眼其余几个跟班，小萝卜头们纷纷低下头，这时候倒顾不得讲义气了。
　　迟建东被自家女儿这么一提点，也想清楚叶司予十有**是有隐情。他丢开戒尺，一脸严肃地望向锅盖头：“程展，你妈妈送你过来的时候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吧？你在这里欺负人就不准再来。”
　　程展听他这么一说慌了，他赶忙拿起戒尺送过去：“别呀，要不您再打我两下，别把我送回去就成。”
　　程家妈妈在小区里素来有虎妈的称号，她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皮，常年能见着她拿着擀面杖追着满院打，相比之下迟建东的体罚都算小儿科了。
　　迟爸不为所动，他抬了抬下巴：“去收拾东西回家吧。”
　　程展不愿意，迟爸见他不动，就让旁边的小孩帮着收拾，铁了心不肯让他留下。程展见迟爸来真的，吓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嚎啕大哭起来。迟爸被他哭得脑壳疼，尽量心平气和：“说不让你欺负人，是你自己偏要欺负人，怨得了谁？”
　　程展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哽咽着只能说出一句话：“您别把我送回去。”
　　程妈妈要是知道他惹事了，保准要往死里打。
　　他跟班犹犹豫豫地替他收拾书包，程展见了大吼一声：“你们别动我东西。”
　　跟班们吓得不敢动了。
　　迟爸是个心软的人，他清楚程家妈妈下手狠，现在让程展回去只怕他一个月出不了门。正犹豫不决，倒是迟昭过去一把取来程展的书包，三下五除二就替他把东西整理好。她看向程展，略一挑眉，语气平静如常：“收拾好了，走吧。”
　　程展咬牙切齿，心里那个恨呀。臭三八，老姑婆，丑八怪。凡是他能想见的恶毒词汇都用在了迟昭身上，只不过迟老师在跟前，他敢怒不敢言。
　　迟建东接过程展的书包，拍了拍他的肩膀：“我送你回去。”迟爸到底不放心，想着他去了跟程妈妈好好说一说，至少能让程展好过点。


第05章 
　　迟爸带走了程展，客厅里余下的几个失了主心骨，再闹腾不起来。
　　迟昭让他们继续写作业，叶司予却慢吞吞地在旁边磨蹭，像是故意拖延时间。
　　迟昭瞥他一眼：“有事？”
　　叶司予抿了下唇，垂着头，用很小的声音同她说了句“谢谢”。
　　迟昭看着这样的他，又好气又好笑。叶司予久不得应答，不安地抬眼，小姐姐一贯的面无表情，让人猜不透她的心思。
　　“抬头挺胸。”迟昭道，“又没做错事，总低着头干吗。”
　　叶司予一怔，倒真如迟昭所言那样挺直了脊背，只是他肩膀在刚才打架的时候伤到了，一动撕扯到伤口，疼得他蹙起眉头。
　　迟昭原本不打算管，但看他一副小可怜的模样，多少有点心软。她道：“医务箱在我爸房间，我带你去拿。”
　　叶司予乖乖跟在迟昭身后，客厅里的几个小萝卜头见有异动纷纷探头探脑看过来，迟昭懒洋洋瞥向他们：“你们也有事？”
　　小萝卜头们立马各归原位。看来是怕了迟昭。
　　迟爸房间，迟昭翻出医务箱，找到碘伏红花油和创可贴。
　　刚才情势混乱，叶司予被人从后面抱住，只有挨打的份基本没怎么还手，趁乱中有人在他身上打了好几拳，刚刚还没感觉，现在放松下来才觉得疼，他脸上也挂了彩，混战中被人划了有好几道小伤口，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其实单从外表也能看得出谁占下风，迟爸也是被气昏了头才没注意到。
　　迟昭用棉棒沾着碘伏替叶司予处理他脸上的伤口，离得近，叶司予甚至闻得到她身上的香气，和被单的味道一样。
　　迟昭下手一点都不温柔，叶司予疼得眉头皱在一起，却忍着不肯说一个字。
　　这倒有点像以后的他了。
　　迟昭将创可贴贴好，轻轻点了点，说道：“小朋友，不会打架就不要打。那些人，理他们干什么。”
　　叶司予摸摸脸上的创可贴，总觉得学姐虽然只比他大一岁，说起话来却老气秋横的。
　　“学姐听，听到了吗？”
　　“听到一些。”
　　老房子又不隔音，况且程展他们起哄才不管声音大不大。迟昭只是懒得搭理这些小孩罢了。
　　叶司予迟疑地看了看迟昭，后者风平浪静，看不出个所以然。
　　“学姐，不会，介意吗？”
　　迟昭嗤笑一声：“介意什么？”
　　叶司予说不出来了。
　　介意别人说她丑，还是介意变成被嘲讽的对象。
　　“我一向只听得懂人话。”迟昭把一瓶红花油塞到叶司予受伤，慢条斯理地将医务箱收整好，“他们还不够格被我放在心上。”
　　叶司予眨眨眼，豁然开朗，连带看着迟昭的眼神都充满了钦佩。
　　迟昭抬抬下巴，指向红花油：“扭伤的地方你自己擦药。”
　　叶司予攥紧了手里的小玻璃瓶，点点头。
　　*
　　下午的时候叶婆婆打来电话，说是家里有事，让叶司予早点回来。
　　叶司予到家时叶婆婆不在，留了字条让他在家等着。他闲着无事，就回房间翻出了锁在抽屉的日记本。
　　叶司予一直有写日记的习惯，具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不可考。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日记本是他唯一能倾诉的朋友。就像安妮给她的日记起名为吉蒂，叶司予也给他们取了名字，第一个叫零零壹，以此类推，现在记到第七个，叫零零七。
　　他打开其中一页，是几天前的内容，记了对迟老师他们的第一印象。迟爸那行写了“好人”、“高大”之类描述性词语，下面一行用很小的字歪歪扭扭记了一句“很像爸爸”。至于迟昭，他只在她名字后面画了朵小红花。
　　每当叶司予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时候，就会画一朵小红花。
　　叶司予用自动铅笔再后面补了“很酷”两个字，但觉得不够贴切，用橡皮擦去后换成了“帅气”，可是依然不到位。
　　学姐对他来说，是谜一样的，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人。
　　最后叶司予将所有的评价擦去，又补了一朵小红花。
　　这时外头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叶司予赶紧合上零零七出去。是叶婆婆回来了。她闻到一屋子的红花油味，轻皱起眉头。
　　叶司予小心翼翼道：“是我不，不小心摔倒了。”
　　叶婆婆看他一眼，叶司予心虚地低下头。
　　叶婆婆问：“打架了？”
　　“没，没有。”
　　“给人老师添麻烦了？”
　　叶司予不说话了，看起来有点局促。
　　叶婆婆收回视线，没再继续说，只道：“收拾下，等会儿她来接你吃饭。”
　　叶司予一怔。叶婆婆看了看他，这才想起：“我忘了和你提前说，她这周有时间。”
　　叶婆婆从来不肯叫她的名字，叶司予也是。
　　叶司予抠着门框边，没吭声。
　　叶婆婆说完也不管叶司予是什么反应，自顾自进了卧室。
　　叶司予回房间静坐了好一会儿，才起身打开衣柜。新衣柜的木屑味道扑面而来。柜子里挂着好几件T恤帽衫，据说都是名牌，吊牌还没拆，大多是她送给他的。叶司予从里面挑了件白色的短袖，黑色运动裤，上面有三叶草的标志，是那个人所钟爱的牌子。
　　穿好衣服站在镜子前，他虽然矮，但也在长身体，半年前的衣服明显不合身。叶司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知怎么想到了迟昭。他踮起脚比了比，学姐差不多高他一头。
　　“好了没？”许是等得太久，叶婆婆在外催促。
　　叶司予应了声，从架子上找了顶帽子戴上才出门。叶婆婆在看电视，叶司予一边换鞋一边装作漫不经意问她：“你不一起去，去吗？”
　　叶婆婆双眼盯着电视屏幕，头也不回：“不去。”
　　尽管是出乎意料的回答，叶司予仍有些许失落。他打开门，毛茸茸跟上来，叶司予朝它摇摇头：“不带你。”
　　毛茸茸尾巴耷拉下来，趴在门口。
　　“拿上钥匙。”叶婆婆在他身后说了句。
　　叶司予下楼，越要到楼梯口，他走得越慢。二楼电灯前几天坏了，还没修好，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叶司予穿过黑暗，迎着黄昏的光走出了楼道。
　　外头停着一辆白色莲花L3，穿着银色吊带包身连衣裙的女人烫着大波浪卷，红唇，白皙，面容姣好，身姿婀娜，正倚在车身上对着小镜子补妆。周围打量她的不在少数，小区有车的人家不多，因而无论是车是人都赚足了风头。
　　叶司予磨磨蹭蹭停在了离她稍远的地方。女人余光瞥见他，收起小镜子，笑了起来。她本就是美人，这一笑更是熠熠生光。
　　“小阿予。”女人朝他招招手。除她之外不会再有人这么喊他。
　　叶司予没有动。他已经有半年没有见过她，都快要忘了她长什么样。
　　女人走过来揉了揉叶司予的头。叶司予躲开，虽然没说话，但看上去挺不高兴的。
　　“生气了？”女人眉眼弯弯，俯下身子拍了拍他的头，注意到他脸上的创可贴，稀奇道，“你脸怎么了？和人打架？”
　　叶司予不大愿意提这件事，含含糊糊嗯了声。
　　女人笑了，手搭上他的肩膀：“走，带你去吃好吃的。”
　　叶司予垂着头跟她上车，走到一半想起迟昭的话，下意识挺胸抬头。
　　女人注意到他的变化，似笑非笑觑他一眼。
　　女人心情似乎不错，上车戴上墨镜，开了电台，跟着轻哼起来。
　　“想我没？”哼了没一会儿，女人这么问了句。
　　叶司予偏头看向窗外，没有回答。
　　女人伸过手又揉揉他的头：“我就当是默认了。”
　　叶司予有点烦，不知是嫌她音乐开得太大，还是嫌她太聒噪。
　　他转过头，调小了声音，闷声闷气问了句：“你什么时候回，回来的？”
　　“你怎么还结巴，外婆没带你去看吗？”女人答非所问。
　　“看了。”叶司予回答，“医生说，长大了，就，就会好。”
　　女人挑挑眉，唇角始终带笑，看上去何等意气风发，再加上她偏嫩的衣着打扮，完全看不出实际的年龄。
　　“搬到这边也好。”女人提起另一茬，“住的近一些，我看你们也方便。”
　　她完全不提搬家的原因，好像这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安排。
　　叶司予有些气她，他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一言不发。
　　“又生气了？”女人看他这样，笑着调侃一句，“怎么这么爱生气，我可是好不容易来见你，拜托开心点。”
　　叶司予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他睁开眼，女人随着音乐摆动身体，自己一个人也玩得很嗨。叶司予盯着她看了半晌，才开口：“你可以多，多见一见外婆。”
　　女人不为所动，仍旧跟着拍子，随口问：“她怎么了？”
　　“我觉得她，会想你。”
　　女人听到这句话噗嗤一声笑出来，她伸手换了电台，又掐了掐叶司予尚且婴儿肥的脸，只不过被他躲开了。
　　“外婆才不会想我。”她注视着叶司予，无比温柔，“她呀，巴不得见不着我呢。”


第06章 
　　车子在一家私人会所前停下。
　　女人将墨镜别在衣领，拿起放在后座的银色手包，裁剪得当的包身裙将她美好的线条勾勒得一览无余，她推门下车，摇曳生姿，引得旁人纷纷侧目。
　　叶司予跟在她后面。
　　女人伸手揽过他来，笑嘻嘻的：“不要这么见外，跟我客气什么。”
　　叶司予身体却绷得僵直。
　　不习惯被靠近。尤其不习惯被她靠近。
　　进了会所大厅，许是常客，接待的前台小姐一眼就认出她来，很热情地招待：“叶小姐。”说罢她的目光移向一旁的叶司予，微微一顿，“这位是……”
　　“我侄子。”女人笑意款款接话，一面取过表格，龙飞凤舞地签上叶湘的名字。
　　叶司予紧抿着唇，又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都说侄子像姑姑，你们就和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前台小姐笑眯眯道。
　　这话虽说有恭维的意思，却所言不虚。叶司予眉眼身量，都俨然一个小版叶湘。
　　叶司予不觉往叶湘身后藏了藏，叶湘反而落落大方，将他扯到自己身边，洋洋得意：“可不是，要不白疼他了。”
　　服务生引着他们到一早预定好的包间。会所的氛围极佳，暗色的壁灯照进来，长长的一条路，金花银树，人间天堂。有钱人里著名的销金窟，纸醉金迷，从黄昏就开始了。
　　叶湘对这里很熟悉，叶司予则见生得多，要比先前更加拘谨。
　　进到包间，点了菜，服务生先离开。叶湘托着脸打量叶司予，看他身上穿着她买的衣服，笑起来，友脸颊有小酒窝若隐若现：“这衣服是半年前我给你买的吧？短了。”
　　叶司予扯扯有些捉襟见肘的袖子，嘴硬道：“不短。”
　　“一会儿带你去店里，喜欢什么自己挑。”
　　叶司予的态度矜持而冷淡：“不用。”
　　叶湘就像没听到他的拒绝，自顾自斟了盏茶。两个人都不说话了，外头隐隐有歌声传来，叶湘跟着轻哼起来，莹白修长的手指敲打桌面和着拍子。她的声音很好听，唱歌有杨钰莹的味道。叶司予曾经听外婆说，叶湘曾经想做个歌手，高中毕业没考上学校，早早去外地打工，混迹各种酒吧驻唱。后来的某一天，她回家时手边牵了个小跟班，在之后就没再说过要当歌手一类的话。
　　一首歌唱完，叶湘笑问：“我唱的好听吗？”
　　叶司予摇摇头，片刻，又点了点头。
　　叶湘拍他肩膀：“有眼光。”
　　饭菜很快上齐，叶湘要保持身材，自己吃的不多，只一个劲给叶司予夹菜：“油焖大虾，你不是说最喜欢这道菜吗？外婆肯定不会做，在这儿多吃点。”
　　叶司予用筷子挡住她：“不用，我现在，不，不怎么爱吃。”
　　叶湘停下来，沉默地注视着叶司予。叶司予埋头吃菜，不做声。
　　叶湘好脾气，眨眨眼，毫不气馁问道：“那你现在喜欢吃什么？”
　　“外婆，做的饭。”
　　“嘁，少来，你以为我没吃过她做的饭？”叶湘伸手点点他的脑袋，笑道，“专门气我，小混蛋。”
　　叶司予不说话。
　　叶湘问起另外的话：“你上几年级来着？五年级？”
　　叶司予木着脸：“我该上，初一了。”
　　“哦，初一啊。”叶湘大言不惭，并不因为记错而愧疚，“有没有喜欢的小女生？”
　　“没有。”
　　“还装酷。”叶湘说着要掐他脸，但又一次被叶司予躲开了。
　　“真的没有？”
　　“真的。”
　　“那还和人打架？”叶湘扯了扯他帽檐，“傻小子，打架一定要为女孩子打，要不然多没意思。”
　　叶湘一点也不了解叶司予在学校的状况。她自小貌美，家境虽不好，拥簇者却众多，也算是众星捧月长大的。在她看来袭承她美貌的叶司予就算性格不够开朗，处境应该差不到哪儿去。
　　叶司予不语，明摆着不想搭理她。叶湘耸耸肩，也就不再多问。
　　吃过饭叶湘带叶司予去旁边的商贸大楼。叶司予并不怎么乐意，但架不住叶湘对逛街的热忱。她一气给自己买了十条裙子，标价都不带看，又接连给叶司予买了几件应季的短袖和球鞋。商店的导购笑开了花，左一句右一句地哄她开心。
　　“不要买太，太多。”叶司予试图阻拦她，“会，变小。”
　　他这个年纪正是长个子，半年就得换一批衣服，买这么多完全是浪费。
　　“你一天穿一件不就行了。”叶湘不以为然。叶司予拦不住她，只好随她去了。
　　他们一直从顶层逛到一楼，一楼台柜金银首饰为主，叶司予无意中看见一条金色手链，上面一圈罗马数字，镶着碎钻，放在天鹅绒绸布上，光彩夺目。
　　叶湘见他不动了，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见是蒂芙尼的专柜，笑道：“你喜欢这个？”
　　叶司予迟疑一下，点了点头。
　　“送人还是自己戴。”
　　“送，送人。”
　　叶湘调侃他：“送小姑娘的？”
　　叶司予不理她了，转身要走，被叶湘拖回来：“开玩笑的。你自己去看，挑到喜欢的找我刷卡。”
　　叶湘说完一转身进了旁边的女装店。叶司予踌躇着走到柜台前。他不懂什么是Tiffany，也不懂什么是玫瑰金，单纯觉得漂亮罢了。
　　专柜的柜姐坐在里面修指甲，有人来，她抬眼看了看，见是个小男孩，懒得开口搭腔。
　　叶司予站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开口：“你好，可以，可以帮我拿一下，最上面的那，那一条吗？”
　　柜姐狐疑地瞥他一眼，站起身，稍有点不耐烦：“哪个？”
　　叶司予指了指。
　　柜姐瞧他身上衣服都短了一截，她们这行惯会看人下碟，不免起了敷衍之心：“这排全是高价位，不是给你过家家玩的。”
　　叶司予从小听过的恶言恶语多了去了，相形之下这都不算什么。他认真地盯着柜姐，道：“我有，钱。”
　　柜姐笑了一声，从顶层取下盒子，懒洋洋放在叶司予面前。叶司予伸手去拿，柜姐一把打开：“只能看，谁让你碰了。”
　　“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东西还不让人碰的。”
　　有一道声音突然横亘在他们中间。柜姐和叶司予一同抬头，叶湘不晓得什么时候来了，她站在叶司予身后，皮笑肉不笑：“你们家这样做生意的？”
　　叶湘和叶司予可不一样，她杵在哪儿一看都知道是大主顾。那柜姐气矮了一半，瞬间没声了，硬着头皮赔笑道：“真不好意思，我看他一个人还以为是来捣乱的。”
　　叶湘冷笑一声，瞥向叶司予：“有喜欢的吗？”
　　叶司予小心翼翼将那条手链拿出来，他打量过后，点了点头。
　　叶湘要刷卡，叶司予不让。他将随身带着的卡抢先递出去。叶湘认出那是以前给他开的储蓄卡，专门用来存给他的零花钱。叶湘笑起来：“外婆要知道你这么乱花钱，会被她打断腿的。”
　　叶司予不理她，对着柜姐比了个二的手势：“我要，两条。”
　　叶湘哼哼：“哟，挺财大气粗。你送谁啊？”
　　“反正，反正不是送你。”叶司予这么说。
　　叶湘气得揉乱他头发：“你个小白眼狼。”
　　时间差不多，叶湘该送叶司予回家。上车前清算东西，叶湘从自己那一堆挑出两件，递给叶司予，特意叮嘱他，“这是给外婆的，你回家偷偷塞到她衣柜里，听见没？”
　　叶婆婆已经有几年不肯和叶湘说话，自然也不会接受她送的礼物。
　　叶司予点头，接了过来。
　　叶湘逛街折腾累了，回去的路上难得安静，连音响都放的是钢琴奏鸣曲。
　　叶司予稍有点晕车，他按下车窗，夜晚的风夹杂着热气徐徐吹进来，他眯上眼睛，周遭的夜景成了视线里波动不定的光影。
　　“你去，去哪儿了？”不知过了多久，叶司予忽然这样问。
　　尽管他没明说，叶湘清楚他指的是她消失的这半年。
　　“我？”叶湘挑了下眉，玩世不恭的语调，“去旅游了，土耳其的夜市很靓哦，改天有空带你一起。”
　　“是和，那个人吗？”叶司予继续问。
　　叶湘稍一怔。
　　“外婆，说的。”
　　叶湘笑笑：“算是吧。”
　　“你和那个人，会，会幸福吗？”
　　叶湘脸上的笑容罕见地消失了一瞬，不过立马就恢复如常。她笑着瞥他一眼：“小屁孩，知道什么是幸福吗？净乱说。”
　　“那什么，是幸福？”
　　叶湘不说话了。叶司予这孩子有时候特别爱钻牛角尖，又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固执，也不知是遗传谁。
　　“小阿予。”半晌，叶湘微眯起眼睛，直视着前方，“你长大些就会知道，幸福这种东西，可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叶司予扳着手指，就像没听到她的话。
　　到了小区，叶湘将叶司予放下。叶司予看她：“要不要上去，见外婆？”
　　叶湘手搭在车门上，扬了扬下颌：“你觉得外婆会想见我？”
　　叶司予摇了摇头。
　　叶湘笑起来，意料之中的事。她摸了摸叶司予的头，这一次他没躲开。
　　“上去吧，改天见。”
　　改天。也许一个月，也许半年。
　　叶司予没有和她说再见，他提着一袋子衣服闷声往家去，没走几步想起什么，倒回来，从口袋里取出盒子塞到叶湘手上。
　　叶湘一愣，叶司予不等她反应，拔腿就跑。他跑了很久，直走入没有路灯的暗处才停下。
　　夜晚并不安静。
　　不知道哪一户人家在打ma:'j-ia:ng，洗牌时哗哗作响；擦肩而过的行人有的在打电话，叽叽呱呱不知埋怨着什么，有的在哼歌，戴着耳机跑调到找不着北。这样的无数种声音交织成夜的一部分，冲刷走寂静会带来的恐慌。
　　叶司予在黑暗中回头，叶湘的身影已离得很远。她还没走，靠着车身上，枉顾旁人的打量，点燃了一支烟。烟雾缭绕中，她像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


第07章 
　　第二天照常在迟家上课。
　　程展不在，叶司予的景况大为改观，至少没人再主动找他麻烦。只是经昨天一事，程展那帮跟班对迟昭三分怕两分恨的，她一来各个噤若寒蝉，比迟老师本人在场还管用。
　　迟昭给叶司予讲题，叶司予却罕见地总是走神。他时不时会揣一下衣兜，就像确认藏在里面的东西还在不在，小动作一多，连迟昭都注意到了。她看他一眼：“怎么了？”
　　“没，没，没什么。”叶司予本来就结巴，一紧张，更加说不全。
　　迟昭没再管他，画了几道题让他做，然后就回自己房间了。
　　迟昭走后，叶司予才松下一口气。
　　他又把手伸进衣兜，昨天买的手链还剩下一副，质地坚硬的线圈手镯，触感冰凉，碎钻的棱角硌在他掌心。
　　想要送给学姐当谢礼。
　　但是，但是学姐应该不会要吧。
　　这么一想叶司予稍有点泄气。他没多少和同龄人打交道的经验，以前学校班里男生因为他长得矮又结巴，从来不带他玩，女生对他大多友善，可是因为他性格腼腆，交集也并不多。
　　算来算去，只有学姐是个例外。
　　叶司予揣着手链就像揣着颗地雷，一上午心神不宁。
　　午饭迟爸做的，做到一半才发现酱油用完了。
　　叶司予抢着下楼买：“我，我去吧。”
　　叶司予在迟家一待快一个月，和他熟了，迟爸也不跟刚开始一样客套。他穿着围裙探出半个身子：“零钱在门口，你自己拿。”
　　叶司予应了声，倒是迟昭看他一眼，有几分怀疑：“你找得着道吗？”
　　“楼，楼下有。”叶司予道，“我去过。”
　　“早点回来。”迟昭说着抓了一把零钱给他。
　　小区拐角有一家小卖部，开了有些年头，窗上破了一角，随意用纸糊住。小卖部里面没有窗户，开着盏昏暗的灯，光线晦暗不明，墙角堆放各种还没来得及整理的杂货。叶司予推门进去荡起一片灰尘，呛得他咳嗽两声。
　　店主是个老头，坐在里面玩d0u'di'zhu，听到开门的声音头也不抬：“买什么？”
　　“酱油。”
　　“最里面一排，靠梯子的地方。”
　　叶司予按照他说的找去。他没来过，不清楚这里的构造，等走到头，才发现小卖部还连着一室。估计听到有人过来，门被推开，里面出来一人，高个子，平头，端着碗饭，大喇喇直视着台阶下的叶司予。
　　有点，眼熟。
　　叶司予升起些不好的预感。他慌忙从架子上拿下酱油，就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平头认出他来，冲着身后嚷嚷了一句：“这小子是不是你弟那个同学？”
　　平头身后又走出一人，也端着一碗饭，穿件标有对勾的恤，个子和平头一般高，在初二学生里已经算拔尖的了，单眼皮，白净清秀，和程展长得很像，不过要比程展帅得多，或许是长开的缘故。
　　程尘认出叶司予的背影，放下碗：“就是他。”
　　终于逮到了。
　　叶司予听到身后的声音，扔下零钱就抱着酱油跑出小卖部。然而身高差距摆在那里，没几步他就被人拦了下来。
　　叶司予心里咯噔一声。
　　单眼皮帅哥将手搭在他肩膀上，阴恻恻笑：“小子，还记得我吗？”
　　不用回头叶司予也知道是谁。他几乎刚搬来没几天就和这帮人发生了矛盾。
　　叶司予垂下眼睑，沉默着不搭腔。程尘拍了拍他的头：“跟我这儿装什么哑巴，你知道我弟被你害得有多惨吗？怎么着，新账旧账一起算？”
　　叶司予这时倒有了动静，他抬眼看向对方，语气很认真：“他不是我，害的。”
　　程尘嘁了一声。
　　“他是，自作自受。”叶司予补完后一句。
　　程尘一愣，没料到叶司予还有胆子还嘴。他扬了扬拳头，居高临下瞅着他：“你找打是不是？”
　　叶司予知道自己逃不了，索性不想着逃了，他就这么看着那程尘，神色平静，像是等着他动手。
　　反而程尘犹豫了下，只推他一把：“你上次那是运气好，被你姥姥救了，这一次她还能再带狗下来？”
　　叶司予不说话。
　　程尘揪起他衣领，又将他扯到跟前：“说话啊。”
　　“没什么，好，好说的。”
　　先前的平头端着饭在旁看热闹，听到叶司予的回答噗嗤一声笑出来。
　　程家两兄弟是这一带的“小霸王”，欺负过的人海了去，还头一次见到这么个人。说他怕也不怕，胆小也不胆小，快挨打了还一副冷冷静静的模样，着实l-ing'l-e:n。
　　程尘也被他气笑了：“我打你这么个东西我还没面儿呢，多大人了有事还喊家长。这么着，你去给我弟道个歉，这事算翻篇，成不？”
　　“不，不成。”叶司予想也没想，“不是我的错。”
　　程尘瞪着他：“你这倒不结巴了？还不是你的错。不是你我弟能被打得一个月下不了地？”
　　叶司予眨眨眼，一本正经：“又不是，我，我打得他。”
　　程尘都快被叶司予这逻辑绕进去了。旁边的平头看得上头，起哄道：“你跟他啰嗦个什么劲，要打快打，我还得替我爷爷看店呢。”
　　程尘看着叶司予：“道不道歉？”
　　叶司予摇摇头。
　　程尘一脚踹过去，叶司予被他踢得摔在地上，紧接着程尘一拳打来，没挨着边，却被叶司予抱住了胳膊，一口咬在上面。
　　“草，属狗的！”程尘挥开他。
　　平头喝倒彩：“你行不行啊，一个小学生还对付不了。”
　　“再歪歪连你一块揍。”程尘忍无可忍，冲着平头喊了句。
　　平头端起碗，眼观鼻鼻观心当做没听到。
　　傻子才和程尘打。
　　程尘又踹了叶司予一脚，这一次力道有些重。
　　“最后问你一次。”程尘踩住他衣角，半蹲下身子，冷冷瞧着他，“道不道歉？”
　　*
　　迟爸瞥了眼时钟，已经过了十五分钟，再怎么着也该回来了。
　　“昭昭，你下楼去看一看。”
　　迟昭抬头看了一眼窗外：“他不会真迷路了吧。”
　　“说不准，这孩子才刚搬过来没多久，小区够绕的。”
　　这话不假。小区是老小区，近年改建风起，各处大兴土木，建了拆拆了建，路都不好走。
　　迟昭下楼，买酱油只可能去两处，一处在小区外，新修的便利店，一处在小区里，老式小卖部，年头不小。
　　迟昭略一迟疑，还是决定先找小区里的。
　　大中午路上没什么人，都回家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去了，只剩夏蝉呱唧呱唧叫得落寞。
　　迟昭沿着绿化带走，走了没多远，瞧见不远处两三个人在小卖部不远的树荫底下，推推搡搡的，眼见着气氛剑拔n-ǔ张。其中被围着中间的正是叶司予。
　　“叶司予！”
　　迟昭喊了声。
　　叶司予和程尘一并朝着声音看去，见是迟昭向这边走过来。叶司予明显感觉到身边的人有一瞬间的紧张。不过继而就恢复如常。
　　离得近了，程尘咧着嘴吊儿郎当先打招呼：“大班长。”
　　迟昭一开始没注意他，听到说话才看过去。男生长得高，清清秀秀，却痞里痞气的，笑起来也没个正经。
　　迟昭静默了两秒钟，才想起这人是谁。
　　程尘。初中和她一个班，她当班长，他没少捣乱。
　　迟昭没理他，转而打量起旁边的叶司予。程尘他们下手从来不在明面，要不然太容易被叫家长了，要打也打看不见的地方。所以叶司予脸上倒没添什么新伤，只是身上灰扑扑的，一副可怜相。
　　“你在这儿干什么？”话是对程尘说的。
　　程尘伸手揽在叶司予的肩膀，明为友善，实则警告：“别误会，我就是和学弟交流交流感情。”
　　是真话才见鬼了。
　　迟昭也不揭穿，轻描淡写瞥他一眼：“交流完了吗？”
　　程尘天不怕地不怕，对这位小班长却有点发憷。他悻悻收回手：“完了。”
　　迟昭重又看向叶司予：“那走吧，回家。”
　　叶司予至始至终都一言不发，听迟昭这么说，也只是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程尘他们虽然虎，不看僧面看佛面，好歹迟老师的名头够响。程妈妈打遍天下无敌手，小区里单单对迟老师尊敬有加，程尘还是有所顾忌。
　　等走出好远一段距离，迟昭才回头看了看：“怎么碰上他们了。”
　　叶司予低着头，很是无精打采：“点，点背。”
　　这孩子确实挺点背的。
　　迟昭问：“他们因为程展的事找你麻烦？”
　　叶司予点点头。
　　“那上一次呢？”
　　叶司予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在小花园。”迟昭就差提他外婆放狗咬人的事了。
　　叶司予恍然大悟，结结巴巴道：“因为毛茸茸，差点，差点咬了，他，他们。”
　　起因是他们刚搬来的第一天，房门没关好，那条叫毛茸茸的大狼狗趁机跑了出去。不过这条大狼狗虽然长得凶，但以前在部队上待过，训练有素，一般情况下没有指令不会主动攻击人类。是程展几个小孩手贱，又是逗它玩又是拿石头砸它，结果差点被反咬了。
　　再然后，叶司予就被程展他哥程尘堵在了小区里。


第08章 
　　“……好吧。”
　　迟昭终于知道许美静那些传言是怎么来的了。
　　叶司予垂下头，攥着酱油瓶的手汗津津。
　　又被学姐救了一次。
　　很，很没用。
　　叶司予无不沮丧地想。他其实并不介意被人欺负，换句话说他对于被欺负这件事早就习以为常。在学生的世界，与众不同就是原罪，无论是他不完整的家庭，瞎了一只眼的外婆，还是他天生的结巴，都足以成为霸凌的理由。
　　但这一次他却格外难过。
　　不想被一个才难得能平等接受他的人视作软弱无能拖后腿的可怜虫。
　　一条急需被拯救的，可怜虫。
　　解释完迟昭的问题，回去的路上叶司予再没说话。他情绪低落，连迟昭这样钝感力MAX的人都察觉有恙。
　　迟昭看他一眼：“受伤了？”
　　叶司予不想让迟昭知道自己已经被打过的事，摇了摇头。
　　“他们说了很过分的话？”
　　“也，也没有。”
　　迟昭想不出其他原因了。
　　相比于安慰人这样的技术活，迟昭更擅长就具体问题提出解决方案。哪怕大学时室友失恋，她都能拿出做科研的精神替她分析分手的一百种好处以及走出失恋阴影的一百种方法。当然，这样的行事作风不止一次被诟病为“不近人情的冷漠”。
　　迟昭觉得自己只是诚实罢了，她没有办法做到感同身受，每个人的经历境遇皆有不同，一个人又怎么可能真正理解另一个人的感受。
　　是以迟昭沉默半天，最后只仗着身高优势，僵硬地摸了摸叶司予的头。
　　——就像叶司予时常对毛茸茸做的那样。
　　叶司予一怔，抬起头来，正好对上迟昭的眼眸。
　　叶司予头一次发现学姐有一双漂亮的眼睛。里面没有同情怜悯，也没有不满厌恶，干干净净，不染纤尘。
　　告诉他什么呢？
　　有一天你会长得很高很帅，成绩还很好。
　　所以，不用也不必介意那样的人。
　　可以说的话很多很多，兜兜转转到了嘴边，迟昭却只剩下一句：“……加油。”
　　叶司予愣了愣，回过神来只觉得鼻子酸酸的。
　　他很用力地点点头。
　　迟昭看他不再难过，收回了手。
　　回到家两人默契地对程尘一事闭口不提，只说是叶司予迷了路，才耽搁了这么久。
　　迟爸狐疑地打量他们一眼，没再继续问。
　　午饭过后，叶司予照例到迟昭房间休息。他已经相当熟悉迟昭身上的味道，这带给他一种独有的安全感。叶司予在还没有被叶婆婆照看前，常年寄宿于亲戚家，那时每年生日，他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自己有一个哥哥或者姐姐。
　　这样就不会感到孤立无援。
　　至于为什么是这样的愿望，而不是更实际一些的，比如拥有一个温馨的家有一个每天可以见面的妈妈。叶司予自己也忘了。不过他觉得，上天好像冥冥之中满足了他的心愿。
　　一个像爸爸的“爸爸”。
　　一个像姐姐的“姐姐”。
　　叶司予摸了摸口袋里依旧没有送出去的手镯，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
　　*
　　程尘没再来找叶司予的麻烦。
　　不知道是他顾忌迟爸，还是他最近太忙没空，总之叶司予连着好些天都没见到他。
　　叶司予一开始还提心吊胆躲着他，毕竟住同一个小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说不准在哪个转角就遇到了。两三天后不见人影，也就不再提防。
　　与此同时他的数学成绩终于略有起色。
　　这其中一大半功劳都归迟昭。迟昭的教法简单粗暴，就是直接讲公式怎么用，然后套着做题，不像迟爸煞费苦心，既要讲得好，又要讲得有趣，那帮小男生才肯乖乖坐着听课。
　　迟昭也有个发现，原来天才不一定一开始就是天才。比如叶司予。他当年可是越级参加数学竞赛，结果力压一众学长学姐拔得头筹，风光无两。在迟昭的记忆里，那个总被辅导老师如获至宝地称作数学天才的少年，和眼前连基础公式都学不明白的小男孩始终对不上号。这一度让迟昭怀疑自己记忆错乱，出了岔子。
　　一晃暑假快到了头，月底是迟爸生日。
　　补习班差不多也到了收尾时候。迟爸和迟昭商量起今年生日，打算租车去邻市玩几天，算是迟来的度假。
　　然而出发前一天晚上，迟昭接到爷爷奶奶的电话。迟家算半个书香门第，爷爷是大学生，那年头极为罕见，后来他留任大学代课，一直到退休；奶奶也读过书，可惜中途辍学了。爷爷奶奶对迟昭这些小辈亲切，从不分三六九等，谁家都一样疼。迟昭和他们关系好，再小一些时，整个暑假都在他们那里过。迟昭刚上大学两位老人就相继去世，一晃数年，再听到他们的声音，她有点像做梦。这或许是重生为数不多的好处。
　　迟奶奶问了他们近况，提起迟爸生日，她说道：“你小姑姑大后天回国，一年难得见一面的，要不你和你爸过来住几天？”
　　迟昭小姑姑说来也是个传奇人物，当年高考没考上大学，去了大专，没毕业就辍学出来工作，从只拿提成的销售一路做到管理层，再之后出国定居，嫁老外，拿绿卡，三十五岁生了迟昭表妹，中文名随母姓，叫迟月。迟奶奶不止一次说过，她小姑姑打小好胜心强不服输，赞着股劲，势必要出人头地，至于这途中得到的失去的，不过都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迟昭一时决定不下，挂了电话和迟爸商议。小姑姑回国的次数有限，毕竟家业都在国外，即便回来多是为了工作。迟昭无所谓，她和小姑姑见面不多，感情不怎么深，见不见都一样。迟爸却略有疑虑。他们兄妹感情不错，只是迟昭小姑姑行事作风太过热心，一年不见几次，但每次见面都势必张罗着要迟爸去相亲，好尽快给迟昭找个后妈。
　　迟昭也清楚这一点，她道：“我听奶奶的意思小姑姑应该留不久。”
　　迟爸想了想，最后决定先回老家一趟。
　　因为临时变卦，要重新收拾行李，迟昭睡得比平时晚。
　　大概凌晨两点钟，楼下响起几声救护车的警笛，很短促，不久就停了。
　　迟昭向来眠浅，她迷迷糊糊地醒来，打开卧室窗户。临近九月，温度还没降，热气包裹着喧闹的蝉鸣涌入房间，驱散了风扇带来的凉意。迟昭往下看，楼下路灯没修好，漆黑一片，除了闪个不停的车灯什么都看不见。
　　第二天迟昭起得很早。她将水电煤气的阀门都关好，又检查一遍有无遗漏的东西。准备出发时，迟爸又接到一通电话。
　　迟昭拖着行李箱出来，见他神色有异，她问：“怎么了？”
　　迟爸听到她的声音才回过神。他合上手机：“叶家婆婆摔了一跤，昨天晚上送医院了。”
　　迟昭一愣，这才想起昨天晚上的救护车。她差点都忘了，还以为是做梦。
　　迟昭将扶手放下，把箱子搁一旁：“怎么摔的？”
　　“老人家起夜，估计没注意。”迟爸说完摸摸鼻子，叹了口气。他这副表情迟昭熟悉得很，应该遇到了什么左右为难的事。
　　迟昭顺着问：“很严重吗？”
　　“上了年纪的人，一时半会儿好不了。”迟爸说罢，看了看迟昭，“叶家婆婆刚刚打电话来，想拜托我照看叶司予几天。”
　　迟家和叶婆婆算不上多有交情，才刚认识一个月而已，提这种要求，显然是真的找不着别人了。
　　迟爸良善热心，如果搁到平时，他肯定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但好巧不巧偏偏是这种时候。迟昭因为他补课的缘故一个假期都没怎么休息过，迟爸原想着从老家回来，还可以顺道带她出去玩两天，好好清静清静。
　　迟爸正犹豫不决，迟昭道：“带他一起回奶奶家不行吗？”
　　迟爸诧异地看向迟昭：“你不介意？”
　　迟爸对自家女儿再了解不过。迟昭随母，喜静，独立，从小就不大喜欢和小区里的孩子玩成一片，长大后这种倾向越来越明显。
　　“反正他又不碍事。”如果换做别人迟昭可能还会嫌烦，但叶司予……
　　迟昭真心觉得这孩子存在感太低了，和高中的他完全两个人。有他没他都一样。
　　迟爸还在犹豫：“真的？”
　　迟昭耸耸肩。
　　“……那好吧。”迟爸看迟昭没有勉强的意思，同意了她的话。


第09章 
　　叶司予提着暖水壶进病房，叶婆婆正好放下手机。
　　“你这几天先去迟老师家待着吧。”没有前因后果，叶婆婆直入正题，宣判对这个小拖油瓶的安置。
　　这是她一贯的风格，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
　　叶婆婆请了护工照料，毛茸茸被送去宠物店，只有他到哪儿都是个麻烦。
　　叶司予点点头，替叶婆婆倒了杯水，而后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真奇怪，明明天气那么热，医院的温度却始终这么低，坐久了甚至还会觉得冷。
　　叶婆婆不说话，叶司予也没什么好说的。隔壁床位住着个年轻男人，摔断了腿，打着石膏，用手机俄罗斯方块。他们的沉默与方块消除时的叮咚声成鲜明对比，略有几分凄清的诡异。
　　叶司予盯着点滴的吊瓶发呆，那里面装着消炎药，一滴一滴落得很慢，直让人疑心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落完。
　　没过多久迟老师来医院接他。
　　叶婆婆对迟老师很尊敬。事实上叶婆婆对所有职业为教师的人都很尊重，她说迟老师这样的，她小时候要叫先生，再早一些要叫西席。她还说读书人很厉害，亡国因为他们，兴国也因为他们。总之不得不敬。
　　叶婆婆和迟老师互相说着客套话，叶司予垂着头，有一搭没一搭听着，并不往心里去。这个城市这么大，住着千百来万人，遇到这样的情况，叶婆婆却找不出比楼下仅有一个月交情的辅导班老师更可靠的人照顾他。
　　有点可笑。
　　事实上叶婆婆摔倒后叶司予第一个联系的人是叶湘，但叶湘关机了，这就意味着她又“暂时性”地失踪了。叶湘总是失踪，叶司予早就习以为常到麻木。他不知道她消失去了哪里，叶婆婆也从来不会和他说。
　　寒暄完，迟建东转头看向坐在椅子上的小男孩，迟疑一下，他伸手摸摸他的脑袋。
　　叶司予抬起头。迟老师的掌心很温暖，能借以稍稍抵消掉医院的阴冷。
　　“走吧。”出于职业习惯，迟建东和这个年纪的孩子相处起来总像是对自己的学生。叶司予背好书包，回头看了看叶婆婆，才跟在迟老师身后离开。
　　医院外停着一辆帕萨特，当然不如叶湘那辆阔气，是租车行租的，有些年头了，车身灰扑扑，还有不少地方磨损，俨然已到了退休的边缘。
　　但是胜在租车费便宜。
　　“你姥姥和你说了吧，这几天跟着我回一趟老家，开学前回来。”迟建东一面拉开车门，一面和他讲，“你回家收拾下行李，我们一会儿就出发，。”
　　叶司予愣了愣，讷讷地点点头。
　　其实外婆没有说。
　　她也许是懒得讲，反正叶司予总会知道。
　　叶司予坐在副驾驶，他从书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迟老师。那是外婆早上让他到附近银行取的钱，外婆说不能平白无故总是麻烦人家，所以按照以前时薪的价格算了总数。
　　迟建东愣了下，反应过来是什么后，笑道：“都是邻居，举手之劳而已，又不是给你补课，这钱我就不收了。”
　　叶司予却很坚持：“外婆说，要，要给老师。”
　　迟建东接过信封，不等叶司予反应，转而又塞回他书包里。
　　叶司予一怔。
　　迟建东拍拍叶司予的肩膀，提醒他：“系好安全带。”
　　“可是……”
　　“再不走你学姐该等急了哦。”
　　叶司予张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
　　迟昭祖父家虽在邻市，上了高速前后不过两个小时就到了。迟爷爷退休前是大学教授，住在大学生活区，单位分的房子，六七十年代的小区，不仅不显破败，反而有种与越来越高效的现代化截然不同的古朴感。
　　迟爸将车子停靠在路边，后备箱里放着一大堆送给迟爷爷迟奶奶的东西，有过节发给教职工的按摩仪，单位同事出差带回的特产，在C市开元寺求的佛珠，还有托人买来的几箱子保健品。
　　老小区没有电梯，迟家住在顶楼。他们拿着这一大堆东西走走停停好半天才到。
　　“昭昭姐姐！”门一开，从里面扑出来个小女孩，六七岁的模样，营养太好，肉嘟嘟的像个小圆球。迟昭机敏地往旁边躲了躲，才没被她扑到。
　　这小姑娘是迟昭姑姑的女儿迟月，混血洋妞，她在国内待的时间不多，和迟昭却意外地亲近。
　　迟奶奶和迟姑姑也一并迎了过来，见他们大包小包，迟奶奶帮着接过：“来就来，还拿什么东西。”
　　迟姑姑目光落在先进门的叶司予身上，微微一愣，看到迟昭才又笑起：“半年不见昭昭长高不少。”
　　迟爸问：“我爸呢？”
　　“你爸知道昭昭来，一大早去菜市场，看卖烤鸭的有没有出摊。”迟奶奶说罢，笑眯眯看向迟昭身边的小男孩，和他打招呼“你好啊。”
　　迟建东一早就在电话里说过叶司予的情况，迟奶奶倒不意外还有这么个小跟班。
　　叶司予模样生得好，乖乖巧巧，很讨长辈喜欢。
　　他回道：“奶奶好。”
　　迟奶奶喜欢小辈，对半大的孩子都很友善。迟姑姑对叶司予态度稍有点微妙，不知道什么原因，不过她惯会说场面话，面上至少过得去。只有迟月躲在迟姑姑身后，气呼呼地盯着叶司予，对他充满了显而易见的敌意。
　　迟家是复式结构，沾顶层的光，上面还有一间阁楼。听闻叶司予要来，迟奶奶一早将阁楼的两间卧室打扫干净，留给他和迟昭住。寒暄几句，迟昭拎着行李上楼，叶司予跟着一起。
　　阁楼房间面积不大，放一张床就没多少空地了。迟昭简单将自己的行李归置好，迟月也上来，半英半中地和表姐撒娇。两间卧室门对门离得近，迟月声音不小，叶司予大致听懂她是在抱怨自己心爱的昭昭姐姐被别人抢走了。
　　迟昭对小孩不怎么有耐心，唯独对迟月不一样，她们两个从小关系就好。
　　迟昭捏捏迟月肉嘟嘟的小脸：“小傻子，多一个小哥哥和你玩不好吗？而且还是一个很好看的小哥哥。”
　　迟月仍是耿耿于怀。小姑娘占有欲强，过年回国买的洋娃娃，暑假回来要仔仔细细检查一遍，生怕别人碰过它。对迟昭也是一样的心态。
　　迟昭眨眨眼，抱着迟昭：“那昭昭姐姐最喜欢谁？”
　　迟昭无奈，伸手点了点她额头：“最喜欢你。”
　　迟月这才肯露出笑容。
　　*
　　虽然打定主意要讨厌突如其来的“侵略者”，但还没一下午，迟月就彻底倒戈。
　　迟月有拼模型的爱好，恰巧叶司予学习不行，做手工却是一流。这归功于他的性格，安静又耐得住性子，小时候没有人和他玩，他就自己一个人鼓捣这些小玩意。
　　因此两个人一拍即合，做了整个下午的模型。叶司予在迟月心里一跃到了仅次于迟昭的地位。
　　小哥哥除了有点小结巴，别的还是很好的嘛。
　　他们两个和睦相处，直接受益人是迟昭。迟昭终于不用再陪着小表妹做儿童手工，她原先只觉得带叶司予来不过是件不算麻烦的举手之劳，现在觉得这主意简直太棒了，惠人惠己。
　　叶司予陪迟月做手工，迟昭在旁边沙发上窝着看书。长辈都不在家。迟爸老同学得知他回家，找他出去小聚，迟姑姑则开车带着两位老人去超市，为明天迟爸的生日提早做准备。
　　迟月在叶司予的帮助下拼好一架仿真飞机，她举到迟昭眼前晃来晃去，叽里咕噜说起英语。小姑娘在英国出生，讲母语比中文流利，在国内和她妈妈有约定才肯说中文，但一激动就容易跑偏。
　　迟昭被她晃得头晕，她按住她肩膀，试图让这小人来疯安静点：“好好好，我看见了。”
　　“叶小哥哥超厉害的。”迟月讨厌一个人的时候是真的讨厌，喜欢起来也是真的喜欢。
　　叶司予被她夸得不好意思：“没，没你说得那么，好。”
　　迟月看向叶司予，起了玩心，故意学他：“你为什么，要，要这么说话。”
　　迟昭皱眉，轻轻拍了下迟月的头。
　　迟月吐吐舌头，不敢再使坏了。
　　叶司予本人倒是不怎么很介意，拿他结巴开玩笑的大有人在。至少他知道迟月没有恶意。
　　“道歉。”迟昭小声提醒一句。
　　正说话间外头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
　　迟昭合上书起身。迟姑姑和迟奶奶回来了。迟爷爷不在，说是在楼下碰到了以前的学生，估计得一会儿。
　　迟昭帮迟奶奶拿东西，叶司予也跟着去帮忙。迟姑姑正在打电话，和迟月一样用的英语，她嗓音尖细，语速又快，讲起另一种语言来咄咄逼人到稍显刻薄。迟昭小姑姑和她爷爷奶奶不一样，和迟老师也不像。她是迟家一个l-ing'l-e:n，精明干练，又有一双洞察世事的眼睛。叶司予对她不如对其他人那样自在。
　　叶司予想帮着接过迟姑姑手里的袋子，迟姑姑一边说话一边指手画脚，总是有意无意忽视了他。叶司予无法，只好等在旁边。
　　终于迟姑姑挂了电话。她瞥见他还在，微眯了下眼睛，方才笑起来：“叶……”
　　“叶，叶司予。”
　　迟姑姑哦了声，将购物袋给他，笑吟吟的，却并不显得和蔼可亲：“那麻烦你了，叶司予。”


第10章 
　　叶司予直觉迟姑姑不太喜欢自己，但又不知道为什么。
　　他默默地将接过的东西放到储物柜上。这时迟月拿着那架飞机模型邀功一样凑到迟姑姑，嗓音甜嗲嗲的：“妈咪，你看，你看。”
　　迟姑姑拿过来：“这是什么？”
　　“外公上次给我买的模型。”迟月指了指，“小哥哥帮我拼的，很好看吧。”
　　迟月逮住机会就夸，叶司予受宠若惊，反而有点盛情难却。
　　迟姑姑看了叶司予一眼，似笑非笑的，却什么都没说，只把模型还给了迟月。
　　叶司予不觉往后退了一步。
　　迟月并没有发觉他们之间的异样。她是家里的小甜豆，大人一回来，也不缠着叶司予陪自己玩了，转而去围着迟奶奶和迟姑姑。迟奶奶还好，对叶司予很照顾，迟姑姑则完全漠然视之。
　　叶司予在客厅待了会儿，见帮不上忙，就先回自己房间。
　　迟昭早就回了阁楼。阁楼狭窄，两个房间挨得很近。卧室没关门，正在听歌的迟昭瞥见叶司予上来。后者耸拉着脑袋，一副没什么精神的模样。
　　迟昭摘下耳机：“叶司予？”
　　叶司予听到声音才回神，他抬头看去：“学姐。”
　　迟昭打量他一眼：“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叶司予摸摸后脑勺，怪不好意思的。
　　迟昭挑眉：“迟月又说你了？”
　　“不是。”叶司予摇摇头，“真的，没，没什么。”
　　初来乍到就被人讨厌确实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但是叶司予更不想让迟昭知道自己的困窘。
　　迟昭轻蹙了下眉，没继续问下去。她朝他挥了挥手里的随身听：“要不要听？”
　　叶司予迟疑了一下，结结巴巴地有些不可置信：“可，可以吗？”
　　迟昭好笑：“当然。”
　　叶司予走到她身边接过耳机。叶司予对音乐没有什么造诣，也从来没有人和他分享过这些，他所听过的，除了外婆喜欢的黄梅戏，就是遍布大街小巷的流行音乐。然而耳机里传出的旋律却是前所未闻，甚至唱着另外一个国家的语言。
　　叶司予很新奇。
　　一曲结束，迟昭摘下他耳机：“怎么样？”
　　“听，听不懂。”叶司予很诚实。
　　迟昭难得被他逗笑了。叶司予愣了愣，也跟着傻笑起来。学姐不爱笑，他还是头次见她这样。
　　“喜欢吗？”
　　叶司予点点头：“虽然听，听不懂，但是很，很喜欢。”
　　迟昭将随身听连带两卷磁带塞给他：“借你了，回家的时候再还我。”
　　叶司予微怔，抱着随身听傻傻站在原地。
　　迟昭拍拍他的头：“回去吧，顺便帮我把门关上。”
　　叶司予很听话，他依言关上门，回了自己房间，忽然才后知后觉——
　　学姐是在安慰他。
　　*
　　叶司予对迟昭有一种奇怪的尊敬，不仅仅是仰慕欣赏的程度。毕竟学姐是即便听到旁人在背后议论自己，依然能面不改色说出“他们还不够格被我放在心上”的人。是叶司予从未见过，却渴望成为的那种人。
　　因此叶司予盯着迟昭塞给他的随身听，并没有多少欣喜，反倒兢兢战战地不知所措。
　　学姐的东西。
　　他总担心会弄坏。
　　叶司予将随身听小心翼翼放好，态度虔诚得犹如面对一尊佛龛。迟昭给他的两张磁带，一张正面写着Beatles，另一张则写着Cld Fact，以叶司予不算好的小学英语水准，只认得出寒冷的这个词。
　　叶司予轻轻抚摸着旧磁带上的划痕，或许是因为多了一个认识的单词，他在两相摇摆之下最终还是选择了后一张。
　　他戴上耳机，音乐声倾泻而出，歌手的嗓音慵懒随意，仿佛只是一场即兴蓝调演奏。因为是live版，连现场的尖叫声也一并收录其中。叶司予闭上眼睛，如潮的欢呼声瞬间将他淹没，如同置身现场。
　　还是听不懂。
　　可是，可是很好听。
　　是和现实并不相通的另外一个世界。与叶湘所在的那个世界不同，叶司予更喜欢这个。
　　叶司予戴着耳机，不知不觉睡着了。
　　也许因为听着音乐入睡，叶司予梦了很多梦，没有完整的情节，大多是碎片化的蒙太奇，有他，有叶婆婆，还有叶湘。
　　叶湘比现实中更年轻，也更意气风发。
　　她笑着对他说，小阿予，我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生活。
　　要去哪里？他问。
　　叶湘并没有回答，她挥了挥手就转身离去，背影潇洒决绝，义无反顾。
　　叶司予醒了过来。
　　窗外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阁楼逼仄狭小，没有风扇，八月末的天气仍旧燥热，只有开着的窗户吹进风来，带些凉意。
　　叶司予微喘着气，好半天才分清刚刚是在做梦。
　　梦里的情景太逼真了，或许是另一种真实。叶司予早就做好打算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他躺了好一会儿，等心绪平静，他探手取过滑盖手机看时间，结果发现有一通外婆的未接来电。
　　他睡得太死，连电话都没听到。
　　叶司予回过去，叶婆婆接电话很迅速。她的声音依旧冷冷清清不夹杂多少感情，只是例常问他到了没，除此之外又叮嘱了好些，诸如不要给人家添麻烦之类的话。叶司予一一应下。
　　挂断电话下楼，临近晚饭时间，整个客厅都飘散着香气。迟昭正陪着迟月玩拼图，听到声音抬眼看他：“醒了？”
　　“不，不好意思。”叶司予有几分局促的歉然，“一闭眼就，就睡着了。”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迟昭百无聊赖地将其中一块拼回原位，“昨天晚上应该没睡好吧。”
　　叶婆婆大半夜摔了一跤，叶司予打电话送她去医院，算下来确实没睡几个小时。
　　迟月热情地向叶司予招手：“叶小哥哥，快来和我们一起玩。”
　　几百块的拼图已接近尾声，迟昭将剩下的拼图给了他们，然后起身去厨房接水。
　　厨房里只有迟爸和小姑姑在，将推门时，迟昭听到小姑姑说话：“……就是他，肯定错不了，和他妈长得一模一样，这还能认错。”
　　迟昭顿住。
　　迟爸的声音波澜不惊：“都是长辈的事，和孩子有什么关系。”
　　“不是我说，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个乱搞男女关系的妈，谁知道儿子什么货色。”小姑姑冷冷道，“月月是年纪小，放着和他一处没什么。昭昭不一样，他们两个年纪差不多，这么点大的人正该你费心的时候，而且女孩子家最容易吃亏，你可看着点。”
　　“行了行了。”迟爸不耐烦，“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小姑姑嗤笑：“昭昭早恋你不怕？”
　　“昭昭有分寸，我怕什么。”迟爸道，“倒是你在国外，风气和国内不一样，该担心担心月月。”
　　“月月还有好几年呢……”
　　他们话题渐渐跑偏。迟昭手扶在门把上，静默片刻，没有推开。
　　她返回客厅，叶司予接手她的位置在拼图。他做事一贯认真，无论是做功课还是拼模型。少年的侧影清秀隽丽，因为年岁小，还发育开，乍看之下有种雌雄莫辨的明艳，一晃神还以为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只是他的气质，不笑时隐约带着些索群离居的冷意，那是唯一像他以后的地方。
　　迟昭大致猜出这小傻子为什么会心情低落了。
　　三年后的叶司予和现在的他不一样。高中时的他冷漠到常会被人误以为不近人情，对什么都不在意，无论是被大家争得头破血流的直升名额，还是考试分数。现在的叶司予则不然。更年少些的他心性敏感，擅长察言观色，连对相处了这么久的迟爸都小心翼翼生怕犯错。或许他一来这里，就感觉到了小姑姑对他的排斥。
　　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
　　这孩子果真点背。
　　也不知道小姑姑是怎么清楚他家里情况的。
　　迟昭在一旁站的有点久了，叶司予察觉到，抬眸看去：“学姐？”
　　迟昭将水杯放下，坐回他们身边。
　　叶司予看她水杯里没水，有些奇怪：“怎么没，没接水？”
　　“热水没了，一会儿再去吧。”迟昭轻飘飘一笔带过，看不出分毫异样。
　　拼图上的图案是粉红小猪，叶司予已经替迟昭把剩下的拼全，只差一处缺口。
　　迟月嚷嚷：“我来，我来！”
　　叶司予将最后一块让给她，迟月按好，又用力拍了拍，震得整个茶几轰轰响。
　　拼图完成了。
　　迟月抱着拼图去厨房邀功，也不管是不是自己的功劳，离得老远都听得到她雀跃不已的撒娇声。
　　迟姑姑笑她：“这是昭昭姐姐拼的，你好意思一个人独占？”
　　小姑娘恼羞成怒，气咻咻地逞强：“我也，我也拼了嘛！”
　　迟爸奖励迟月一包饼干，边说：“我们月月最厉害了。”
　　厨房的声音远远近近，那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叶司予朝着那个方向看去，直至这个时刻他才强烈地感觉到自己是个外人。他不姓迟，和他们没有血缘关系的羁绊，只是无处可去，才被迟老师好心带来这里。
　　叶司予心头陡然涌现出于他而言并不陌生的落寞感。他从小在亲戚家借宿，这样的感觉不是一两次，而是每一次。
　　“叶司予。”
　　身边忽然有人叫他，那种无意识四下蔓延的落寞戛然而止。
　　叶司予回过神来，才想起学姐还在。
　　是啊，还有学姐。
　　“有没有想看的节目？”迟昭用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机，目不斜视地问他，好像全然没有注意到他的失神。
　　叶司予还没来得及回答，厨房里迟月听到电视的声响，也顾不得她的拼图了，跑出来抢先道：“我要看小樱！”
　　“小樱？”
　　“嗯。”迟月用力点头，说着比了个动画片里的经典动作，“百变小樱。我要看百变小樱。”


第11章 
　　晚餐很丰盛。一半是迟奶奶的手艺，一半则是迟爸掌勺，高下分明。迟爸看着自己的菜大都剩了一多半，不乐意了：“有这么难吃吗？”
　　迟姑姑拆台：“不是我说，也就昭昭能吃这么多年你做的饭。”
　　迟爸：“……”他都不好意思说现在家里的饭差不多也都是迟昭做的。
　　大学城外有灯火晚会，是提前开学的大二大三生主办的迎新活动。迟姑姑想让迟月感受下国内的文化氛围，一早答应要带她去玩，吃晚饭迟月就哼哼唧唧磨着迟姑姑出发。
　　迟姑姑也不好只带迟月一个人，她看了看迟昭两个：“你们要不要也一起出门逛逛？”
　　迟奶奶笑道：“可以去看看，一年一次，正好赶上了，平时来还见不着呢。”
　　迟昭倒是无所谓，她对这些向来不感兴趣。她看了眼叶司予，询问他的意见。
　　叶司予有点感兴趣，见迟昭看他，就点了点头同意了。
　　迟家两个老人腿脚不方便，况且他们住在这附近，不一定赶着现在凑热闹。迟爸则又被老同学喊出去喝酒了，推脱不掉。最后算来算去只剩下他们四个人。
　　迟姑姑的车停在楼下，比迟爸租来的那一辆显而易见高档不少。迟月要坐副驾驶，刚上车就被迟姑姑赶下去，她小声对她说：“让姐姐坐这儿。”
　　迟昭打开后车门刚好听到这句话。她想起厨房里迟姑姑说的那些，心头稍稍泛起些许反感。
　　她道：“不用，我坐后排就好。”
　　迟姑姑从后视镜看了看她，没再出声。
　　晚会地点不远，从巷子出来一路到头，是大学城附近商业一条街，租户店门前摆着各种社团摊位，供附近往来的人参观。这时的大学尚属象牙塔，仍受90s理想主义热潮的影响，披头士风行，向往自由洒脱，不比后来几年，功利主义占据上风。
　　叶司予没有迟昭想得那么多，他下了车，看着面前堵得水泄不通的街道，只有一个想法。
　　好多人啊。
　　用人山人海形容完全不夸张。
　　迟月这个小人来疯早已按捺不住要往街巷跑，被迟姑姑拉住狠狠批评一顿。她说完迟月，才顾得上后面两个：“你们跟紧些，这里人多，别一会儿走丢了麻烦。”
　　迟姑姑的嘴简直和开过光一样。叶司予刚进去还没走多远，就被人潮挤散了。他被前后两侧拥着往前走，想停都停不下来。好不容易到了人少一些的地方，叶司予退到旁边，已经不知身处何处。
　　叶司予给迟昭打电话，没人接。估计她们都听不到手机在响。
　　光在这里站着也不是个事，叶司予决定跟着往前走走，说不准就能碰上了。
　　现在正是人最多的时候，商业街的活动也多，还赠送各种学院社团的纪念品，连叶司予这样的社交绝缘体都被塞了一两个小礼物。这种场合氛围，是他从来没有见到过的，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原来这就是大学。
　　叶司予脚步慢了慢，突然停了下来。
　　他看到前面一个熟悉的人。
　　不远处的女人在陶瓷社的摊位前驻住停留，仔细观望着社团成员摆出来还稍显不成熟的作品。她笑起时眉目清隽如画，映着门店照射.出的廉价霓虹光，却像是画报上的美人。
　　叶司予一开始以为是幻觉。电视上常有这种桥段，他眨了眨眼，眼前的人影还没有消失。反而是他的心渐渐地，渐渐地沉了下去。
　　他不会认错。
　　很难说得清他这一刻的感受。
　　委屈，愤怒，兼而有之。
　　昨天晚上突发意外时的慌张绝望以一种更加清晰的面目出现。那些情绪叶司予原本以为已经消失了。
　　最后这些全都郁结在胸口，成为更深的沉默。
　　他在原地站了会儿，在默默离开和走上前去之间，选择了后者。
　　叶湘看到叶司予，比他看到她更为惊讶：“你怎么在这儿？”
　　叶司予觉得有个闷闷的东西堵在心口，他注视着叶湘，尽量用简短的话说明情况：“外婆摔，摔伤了。”
　　叶湘一怔，放下手里的工艺品，半俯下身子，难得认真地盯着叶司予：“小朋友不能乱撒谎哦。”
　　“是，真的。”叶司予想说的很多，但一着急结巴得比平常更厉害，“外婆昨天晚，晚上接到一，一个电话。然后，摔了一跤。”
　　“外婆现在在哪儿？”
　　“医院。”
　　叶湘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她目不转睛看着叶司予，像是要在他脸上找出端倪。
　　“你怎么，怎么在这儿？”这回轮到叶司予问她。
　　叶湘抿了下唇，却没说话。
　　叶司予静静望着她，漆黑眼眸隐匿在灯光的另一面，深不见底。
　　“我……”叶湘张张口，刚说出一个字，她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叶湘瞥了一眼，没有接起。她问叶司予：“你住哪儿？”
　　“我住，迟老师家。”
　　叶湘知道叶司予在楼下老师家补课，看这情况，她大概猜出叶司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叶湘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想了想，从口袋里取出钱包塞给叶司予。
　　叶司予没要：“我有，有钱。”
　　“我知道。”叶湘的声音很温柔，“那些钱是你外婆攒着给你以后用的，她自己也不舍得花。你拿着这些，看看你们需要什么，随便买。”
　　“不，不需要。”叶司予很着急，偏偏因为说不了长句子而词不达意，只能精简为一句，“你，你什么时候回来？”
　　叶湘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任何担保的话。
　　“你不来，不来看她吗？”
　　“叶哥哥！”
　　正巧这时迟月她们找了过来，在后面喊他名字。
　　叶湘也听到声音，她朝着他身后看了一眼，摸摸叶司予的头：“先回去吧，我……过几天去找你们。”说罢叶湘就要离开。
　　叶司予伸手想要拦住她，但他的手蹭着她的袖口落了空，到底没能抓住。
　　*
　　迟昭不得不再一次感叹，叶司予这孩子的存在感实在太低了。
　　她是第一个发现叶司予不见的人，拿出手机才看到他的几通未接来电，回过去，不在服务区。
　　迟姑姑皱起眉，像是有点埋怨：“都说了小心点，怎么还能跟丢。”
　　迟昭不咸不淡：“人太多，你们又光顾着往前走，跟不上不是很正常。”
　　迟姑姑看向迟昭，迟昭却移开视线：“往回走吧，应该在前面走丢的。”
　　迟月拖着长调“啊”了一声，显然不想折返，她刚要耍机灵往前跑，就被迟昭先发制人揽住肩膀带回来：“走，去给你买糖葫芦。”
　　迟月这下精神了：“真的？”
　　“真的。”
　　迟昭从不骗人，迟月甚至这一点，心甘情愿跟着姐姐原路折回。迟姑姑无奈，只好也跟着回去。
　　错开高峰期，商业街的人渐渐变少，不再像先前摩肩擦踵的拥挤。
　　迟月最先找到街边小摊，她原本一样打算要一个，被迟姑姑一瞪，不敢放肆了，只挑了一串最喜欢的。摊位还卖炒栗子之类，迟姑姑依样要了两袋子尝鲜。
　　迟月扯了扯迟昭袖子，指着前面：“那个是不是小哥哥？”
　　迟昭循着迟月所知的方向看过去，叶司予站在不远处的陶瓷摊位旁，他不是一个人，身边另有一个年轻女人，身材修长，五官明艳，在她身上隐隐约约能瞥见叶司予的影子。
　　怪不得迟姑姑能一眼看出叶司予是谁家的孩子。
　　其实对于叶司予家里的事，迟昭早在上高中就有所耳闻。无非父亲不详，母亲是傍大款的狐狸精之类。这样的老套路，人间不知几多，但在学生间还是罕见的新鲜事。对于这些或真或假的传言，叶司予本人从来懒得理会。就算听到有人在背后议论，也不会比小考失利能让他多皱一下眉头。
　　迟昭就更不在意了。
　　左右不关她的事，她对刺探别人的**亦没有什么热情。
　　哪怕亲眼撞见了这一幕，她依然没有多余想法。
　　倒是迟月无意中说道：“那个aunty好漂亮哦，是小哥哥的妈咪吗？”
　　迟姑姑闻声也看去，在瞥见不远处那对母子后，她的神色微妙地转为了轻蔑。
　　迟月接过糖葫芦，朝着叶司予跑去：“叶哥哥！”
　　然而没几步就被迟姑姑提回来：“跑什么，人这么多不怕摔着？”
　　迟月吐了吐舌头。
　　迟昭牵起迟月的手带她过去，还没走近，那个女人就先离开了。
　　“叶司予。”迟昭喊了他一声。
　　叶司予讷讷回头，看到是迟昭：“……学姐。”
　　他的声音闷闷的，像是感冒了，含糊不清。
　　“那个阿姨。”迟月全无察觉叶司予的异样，她一面啜着糖衣，一面好奇问道，“是小哥哥认识的人吗？”
　　迟昭轻轻拍了拍迟月的头，示意她闭嘴。
　　叶司予没有回答。幸好周边的霓虹灯昏暗，不至于照见他微微泛红的眼眶。
　　迟昭只当做没看见，反而看向迟月：“累不累？我们回家吧。”
　　迟月估计是走累了，而且也吃到了心心念念的糖葫芦，难得这么轻易地同意了。
　　迟姑姑看了眼叶司予，这一次也没再多话。


第12章 
　　迟昭起先并没有将那天晚上的放在心上。在她看来如果换位自己，她最不需要的就是无用的安慰。
　　况且她从不擅长安慰人。
　　这话不是没有依据。迟昭大学的时候曾经受托去帮助一个想要休学的姑娘，结果在她无比生硬的开导下，第二天那姑娘直接转退学了。
　　因而就连迟姑姑看到这小孩失魂落魄的模样都不禁动了些恻隐之心，只有迟昭无动于衷，相形之下甚至显得冷漠到不合时宜。
　　第二天是迟爸生日。
　　迟昭向来起得很早，这天却是例外晚了些。她洗漱出来，阁楼房门依然紧闭着。看来叶司予还没醒。
　　六岁的小表妹起了个大早，在客厅看光碟，见迟昭出来，她习惯性扑到她身上，甜甜笑着：“昭昭姐姐。”
　　迟昭勉强接住她。小姑娘越吃越胖，重得都抱不起。
　　“你妈妈呢？”
　　“妈咪出门了。”迟月蹭蹭迟昭，突然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昭昭姐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
　　迟月凑到她耳边，煞有其事：“我悄悄告诉你哦。叶哥哥的妈妈，昨天晚上的那个漂亮阿姨，是个破坏别人家庭的大坏蛋。”
　　迟昭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她拧着眉，严肃地看向迟月：“这话谁告你得？”
　　迟月还是头一次见她姐姐这样，有点被吓着了，说话时还结巴了下：“我昨天，昨天听妈咪在电话里讲的。”
　　迟昭无语。迟月反射弧慢了半拍，后知后觉被凶了，大眼睛里蓄满泪水。
　　“月月。”迟昭盯着她，“这些话不能随便说，尤其不能在你叶哥哥面前说。”
　　“为什么？”迟月不满，“妈咪还让我离他远点。”
　　迟昭懒得和她讲道理，只道：“随便你，反正他明天就走了，你和不和他玩都可以。但是那些话不能说。听到了没？”
　　“可是他妈妈是大坏蛋，破坏别人家庭的大坏蛋。”迟月哽咽道。
　　迟月不能理解。在小孩子的世界里是非对错向来是泾渭分明。
　　迟昭替她拭去眼泪，先道了歉：“姐姐不该凶你，不哭了。”
　　迟月抽抽搭搭的，好歹不哭了。
　　“你答应我不要说那些话。”迟昭摸摸她的头，“姐姐晚上就带你去买零食。”
　　迟月听到零食两个字，总算破涕为笑：“真的？”
　　迟昭点头。
　　迟月撇撇嘴，勉为其难同意了。
　　中午的饭比昨天晚上的还要丰盛，因为是迟爸的生日，他一年到头忙着，要不在学校，要不假期补课，能回来的时间也不多，迟爷爷和迟奶奶都很高兴。
　　迟姑姑不在家，说是国内的分公司临时出了点问题，赶不回来。
　　也不知道迟姑姑和迟月说了什么，迟月对叶司予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凡是她的东西都不准他碰，无论有意无意。迟月的敌意太过明显，连迟奶奶也看了出来，她以为是小孩子家胡闹，训斥了迟月两句，迟月忿忿不平憋红了脸想要反驳，却先被迟昭搂到一边。
　　“还记得答应过我什么？”迟昭在她耳边说了句。
　　迟月看了看迟昭，又看了看旁边一头雾水的叶司予，哼了一声，抱着自己的玩具回房间了。
　　叶司予本人更是莫名其妙。
　　迟昭不以为然：“不用管她，她就是这样，一会儿就好了。”
　　叶司予盯着啪的一声被迟月摔上的房门，半晌才收回视线。
　　午饭过后迟昭回房间休息，她躺下还没多久，楼下就爆发了。
　　小表妹哭功一流，声音大得几乎震穿天花板。迟昭还记得有一年迟月回国时买了洋娃娃，邻居家小孩来玩时给它换了套衣服，第二年迟月回来过暑假，一眼看出自己的洋娃娃被人动过了。她不依不饶地痛哭了好几天，连迟姑姑也劝不住。迟昭那年刚好在奶奶家避暑，因而记忆犹新。
　　如今的程度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噩梦重蹈覆辙了。
　　迟昭连头发都来不及梳就跑下楼。迟月嚎啕大哭，迟奶奶抱着她哄，叶司予站在一边，分外无措。
　　在阳台和迟爷爷下棋的迟爸也出来了，见这状况忙问：“怎么回事？”
　　“你赔我！”迟月对叶司予拳打脚踢，迟奶奶拦也拦不住。
　　叶司予这傻孩子，被打也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连躲都不知道，明显是懵了。
　　迟昭看他手里拿着个粉红色的马克杯，瞬间明白过来。这马克杯是去年迟昭送给迟月的礼物，和其他杯子放在一起。叶司予不知道这件事，估计误用了它。
　　“月月！”迟爸喊了迟月一声。
　　迟月抄起旁边的垫子砸到叶司予身上，边哭边骂，到最后口不择言：“你妈妈是小三，你是小三的孩子，你也是个坏人。”
　　这话一出，空气罕见地凝固了一秒。
　　叶司予的神色从最开始的慌乱到呆滞再到后来的一片冰冷。迟爸则三两步走过来，打横扛起迟月，在她屁股上打了一巴掌：“乱说什么！”
　　迟月哇的一声哭出来，挣扎着从迟爸怀里出来，控诉道：“舅舅打我！”
　　迟奶奶不清楚内情，但知道迟月做的过分。她慌忙要将叶司予带走，叶司予却是纹丝不动，定定望着在地上撒泼的小迟月。
　　也不是没有过类似的情况。
　　头一天还要好地商量一起去公园玩的小伙伴，第二天就临阵倒戈，哪怕装病也不愿意再接近他。有一些甚至会大喇喇直白告诉他：“我妈不让我和你玩，说你是坏孩子。”
　　而即便是借宿的亲戚家，当面笑呵呵地很客气，背后也会投来若有若无的微妙眼神。
　　因为他有一个犯了道德罪的妈妈。
　　叶司予隐隐约约清楚为什么自己总是会被指摘，却一直很难强迫自己往深里想。小学让写父母职业的作文，同学中有写工人，企业家，医生，老师，只有叶司予对着作文本头脑一片空白。无业却有花不完的钱，会被人找上门来打砸所以经常搬家，不定时失踪，对外人从来不肯承认他们的关系，只说他是自己的外甥。叶司予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语，一个合适的职业来形容叶湘。
　　别看迟月平日里没心没肺是个小甜豆，犯起混来就是迟姑姑在场也不一定拦得住。迟昭被这一出整得头痛。她下楼抱开迟月，挨了几下。小姑娘力气不小。
　　“月月。”迟昭不像迟爸，哪怕到了现在，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得不起波澜，但说出来的话却明显更有分量，“如果你不想见到他，我们现在就回家。”
　　迟月不哭了，她眨眨眼，反应了两秒，才理解那个我们指的是她和叶司予。
　　“你确定要我走吗？”迟昭盯着她。
　　迟月对迟昭还是很有感情的，一年见不了几面，平时在国外还要心心念念地打越洋电话给她，自然舍不得就这样让她离开。
　　迟月不说话了，抽噎着停了下来。
　　迟昭不动声色的威胁明显比迟爸的正面教育管用得多。
　　迟爸松了口气，和迟奶奶好多歹说终于将迟月哄回了房间。
　　闹剧结束，客厅重新恢复了安宁。
　　迟昭回过头去，将才叶司予站着的地方，却早已没了人影。
　　*
　　阁楼里通向楼顶的梯子狭小局促，迟昭上了大学就没再爬过，如今回到几年前，身量尚小，爬起来还不费力。
　　迟昭掀开顶盖，果不其然，叶司予坐在上面。
　　“学，学姐。”叶司予没想到在这儿也能被找到，顿时满脸通红。
　　迟昭若无其事地在他旁边坐下：“你怎么发现这可以上来的？”
　　“昨天晚上睡，睡不着。”叶司予道，“就，看到天花板上有，有梯子。”
　　迟昭哦了声，伸了个懒腰。
　　“为什么会，会有梯子？”这次轮到叶司予问她了。
　　“你没发现吗？”迟昭给他指了指，“这栋楼在最边角，比其他户型面积少了一半，所以我爷爷扩建了阁楼。墙上梯子和门盖都是他找人安的。我小时候经常来这里玩，长大就不常来了。”
　　叶司予点点头：“这里挺，挺好的。”
　　迟昭轻轻嗯了一声。话题终止，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一时之间天台变得很安静。
　　过了好一会儿，叶司予忽然道：“我不是，故意的。”
　　迟昭眯了下眼，片刻才回头：“你是说迟月？”
　　“我不知道那个杯子，是她的。”
　　迟昭笑了下，关注点却清奇：“我发现你有时候结巴没那么严重。”
　　叶司予怔了怔，摸摸后脑勺，有点羞涩：“我小时候其实不，不结巴。”
　　迟昭看他一眼。
　　叶司予笑了笑，笑容腼腆内敛，但没再说下去。
　　迟昭也没问。她接着说回先前的话题：“你别理迟月，她年纪太小，做事不知轻重。”
　　叶司予垂下头，她的刘海有一段时间没剪，长了些，稍稍遮住他的眼睛：“学姐不会，介意吗？”
　　“介意什么？”
　　“我妈妈是……”
　　说到这里叶司予突然停住了。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
　　可却始终不愿意，也讲不出那两个字。
　　“叶司予。”迟昭道。
　　叶司予没勇气看她。
　　迟昭直视着前方，语气是稀疏平常：“你这小孩脑子是不是有病？”
　　叶司予怔忪一下。
　　迟昭冷眼看他：“你做了什么错事吗？是你横插一腿到别人家庭，还是你强迫你妈那么做？”
　　叶司予万没想到迟昭会这么说，就像被人当头打了闷棍，彻底懵了。
　　“如果都不是，你没有理由这么轻贱自己。”迟昭道，“更没有理由让别人轻贱。”
　　叶司予耳边嗡嗡响，他手心湿漉漉出了一层薄汗：“学姐……”
　　“不用说什么站着说话不腰疼。”迟昭收回视线，重新又看向前面。旧小区失于规划，楼房远近高低各不相同，“因为我和你一样。”
　　她微顿。
　　“我和你也没有什么不同。”


第13章 
　　叶司予愣住了。
　　临近傍晚的风很温柔，些微没有散去的热气，让人昏昏欲睡。
　　迟昭没有告诉他，她妈妈走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一个夏天。学校即将要开学，妈妈却永远回不来了。
　　事实上迟昭很少会想到从前。
　　因为她知道一旦有一个致命的转折点，过往美好的回忆统统都会被打入灰色地带。再去回想，除去猜忌和怀疑，所剩无几。因此她早对八岁以前的记忆早忘得一干二净。对于妈妈的印象，仅剩的也只有她走的那天。她穿着一条价格据说迟爸三个月工资也不止的黑色长裙，看向迟昭的目光淡漠而疏离，带着股抛开沉重负担终于迎向新生活的决绝。迟昭一向清楚自己肖母，无论外貌还是性格。她们都是认定一样东西哪怕头破血流都不肯松手的人。可惜这样东西对一个自幼生长在匮乏环境的女人来说是也只是权财。为此她宁愿抛家弃子。
　　迟姑姑之所以如此憎恶叶司予，或许是因为对当年迟妈妈的事耿耿于怀。迟昭自己都忘记了，她却还记得他们经历了什么。
　　迟昭深吸一口气，直视着远处还没有沉寂的日暮，是玫瑰色的夏天。
　　她没有说下去。
　　反正也没什么好讲的。
　　他们彼此沉默无言，静默的空暇全被风声代替。
　　片刻迟昭敛眸，若无其事站起身来，说道：“我先回去了，你一会儿记得来吃晚饭。”
　　叶司予点了点头。
　　*
　　还没有等到晚饭时间，迟爸就决定提前打道回府。
　　这个两天一夜的度假，结束得猝不及防。
　　叶司予知道是自己的缘故。一路上他都格外沉默寡言。迟爸不想让叶司予太过自责，有意说些好玩的话逗他。可惜不大有成效。
　　到了小区楼下，迟爸要去还车，先让叶司予回去了。
　　走时他叮嘱叶司予：“你姥姥这几个月估计都在医院，你这段时间来我家吃饭。”
　　叶司予攥紧了书包带子：“不，不用。我会，会做。”
　　“没事，来吧。”迟爸习惯性地抽出一支烟叼在嘴里，“别回头你也弄受伤了，让你姥姥多担心。”
　　叶司予踌躇了一下，只好答应下来。
　　“早点回去吧。”迟爸打着火点了烟，“大后天就开学了，收收心，新学期新气象。”
　　是啊，马上就要开学了。
　　叶司予的心情一点也雀跃不起来。
　　他对上学没有多少好印象。他不是个好学生，相比于认真听课更容易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从小到大几乎没有拿过好成绩。再因为结巴和性格，很难交到朋友，甚至说不受欺负都算好的。因而在他的记忆里，上学意味着写不完的作业，无趣的老师，以及不友善的同学。
　　叶司予回到家，房子里冷冷清清，一切还保持着他走时的模样，原封不动。没有了外婆，这里更加不像一个家。
　　叶司予收拾书包时才发现随身听还在，他忘了还给学姐。还有藏在书包夹层的银色手链。叶司予原本想借这个机会送给迟昭作谢礼，结果却因为迟月的事耽搁了。
　　叶司予将手链放回原位，只将随身听取了出来。他用纸巾擦拭一遍，小心翼翼放在桌子上，好等一会儿吃饭时还给学姐。
　　做完这一切，叶司予再无事可做。他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静静等着天色暗下来去迟老师家。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全部化作钟表秒针走过的滴答声。叶司予一点也不觉得无聊，他早就习惯这么等待。
　　然而这一次他等来的却不是他想要的。
　　茶几上的手机在响，指示灯一闪一闪发亮。叶司予以为是迟老师，他翻开手机盖，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却是几天前还打不通电话的那个人。
　　叶湘。
　　叶司予一愣。
　　*
　　叶湘从叶婆婆那里得知叶司予下午回了C市，也紧跟其后赶了过来。
　　上一次在大学城不欢而散后，叶湘并没有像她所说的去找叶司予，反而耽搁了一天时间处理别的事，直到现在才腾出空来。
　　她一进C市就给叶司予打了电话，约他出来见面。
　　现在叶湘正等在小区旁边的咖啡厅。说是咖啡厅，实则是个面积不大的奶茶店，装潢简略，价格亲民，不是叶湘常待的去处。
　　叶湘和她宝贝儿子截然相反，她一向不习惯等人。叶湘从小美到大，赞美听得都快长出茧子，想要和她出去约会的男生排着队绕一城都数不来，从来都是别人等她。有时候她不乐意了，放对方一个小时鸽子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用恃美行凶来形容不算过分。
　　因而在这段短暂的时间里，她百无聊赖地打量着附近的街道，观察着来来往往形色各异的人。这一带和新城区完全不同。新城区几年前才兴起，来往其间的都是有点身价资本的人，再就是上市公司的员工，走在街上堪比台秀，一个比一个衣着时髦靓丽。而这里却平实朴素得多，处处透着生活的烟火气。
　　叶湘还看到一对父女。父亲人高马大，长相英俊，除了身形稍有点发福。女儿年纪尚小，黑黑瘦瘦，梳着大光明马尾辫，五官稚嫩，还没长开。以叶湘的眼光看，这小姑娘是天生的美人胚子，头骨线条生得好，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假以时日必然差不到哪里去。
　　她收回目光。店里小哥端上一杯摩卡，上面的拉花做得一般，看得出手抖了一下，估计还不怎么熟练。
　　叶湘朝他笑了笑，说了句谢谢。
　　小哥估计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紧张到有些结巴：“不，不用谢。”
　　叶湘好奇地看着他：“你结巴吗？”
　　小哥怔了下，没反应过来。
　　“我没有别的意思。”叶湘后知后觉自己这个问题有点冒犯人，歉然笑道，“我儿子有些结巴，所以想问问你。”
　　小哥满脸通红，也不好意思否认，站在原地支支吾吾半晌，直到有新客人进来，他才如释重负地走开。
　　叶湘搅动着勺子，浮在表面的拉花散开，化作了泡沫。
　　又等了好一会儿，叶司予才终于姗姗来迟。
　　他是比平常还要面无表情，想来这一次是真的生气了。
　　为她又一次的不告而别。
　　叶湘笑吟吟同他打招呼，自然得一如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小阿予。”
　　叶司予微垂着长睫，语气淡漠：“找我有，有什么事？”
　　叶湘无视他的冷淡，答非所问：“外婆还好吗？”
　　“不好。”叶司予冷冷看着她，“她在，医院。”
　　“我知道。”叶湘低头看了一眼被她搅拌得快要看不出原样的摩卡，生硬地岔开话题，“要喝点什么吗？我请你。”
　　“不用。”
　　叶湘不说话了。她并没有多少哄小孩的经验，能做的无非是赋予他物质上的丰盛。
　　但是显而易见，现在的叶司予并不需要这些。
　　“你放心。”叶湘想了想，还是决定简单交代下，“我找了熟人，让他去请全市最好的外科医生替你外婆看病，还雇了护工照顾她……总之你不用担心。”
　　叶司予抿了抿唇，垂下眼睛。
　　他想问那个熟人是谁，但又觉得这是自取其辱。
　　“那你，你今天来……”
　　“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一声。”叶湘没有看他，“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
　　叶司予呆滞了一下，并没有想象中的伤心难过失落，也许因为他早就预想到了会有这一天，反而有种石头落地的感觉。
　　他想起那天在阁楼上做的梦。
　　“一段时间是，是五年？还是十，十年？”叶司予平静到不像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
　　叶湘有点抱歉：“没有那么久，大概也就……一年左右。”
　　叶司予哦了一声。
　　“虽然见不到面，不过可以视频通话。等我在那边熟悉一点，就可以接你——”过来玩。
　　叶湘话还没说完，就被叶司予先打断：“你要去哪儿？”
　　他很难得没有结巴。
　　叶湘愣了愣。
　　“国外吗？”叶司予道，“和那，那个人？”
　　叶湘沉默了。她盯着面前的人。叶司予的面容与她有七八分相像，现在是渐渐发育开了，再早些时候走到路上，总会被人赞叹为好漂亮的小姑娘。
　　叶湘笑了笑：“你长大了。”
　　叶司予轻轻蹙眉，偏开头，似乎不想听到这些陈词滥调。
　　叶湘双手交叠放在一起：“我会给你寄礼物的……”
　　叶司予听不下去了，他哗的一声起身：“不需要。”
　　“小阿予……”
　　叶司予不再看她，只身要离去。
　　叶湘抓住他的衣角：“……不要怪我。”
　　叶司予被这句话彻底激怒了。他一把甩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出。
　　“叶司予！”叶湘在背后叫他名字。
　　他跑得很快。
　　叶司予也不知道自己要往什么地方跑。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身边光影在变，到处都是不熟悉的地方不认识的人，说着和他了不相关的话。他像是被遗落在另一头的幼崽，从一个光怪离陆的世界，再到另一个光怪离陆的世界，却没有一个能够相容。就这样跑了很久，直到抵达路的尽头他才停下。
　　黑夜，灯光，繁星。
　　河水，大街，小巷。
　　叶司予气喘吁吁地趴在护城河桥沿上的栏杆上。等气匀了些，他重新回头望去。在周边这么多意象这么多光景中，身后剩下的，却仅仅只是看不到边的黑暗。
　　作者有话要说：　　叶湘暂时下线
　　下一章开学


第14章 
　　九月一日。
　　新学期开始的第一天。
　　迟昭昨天晚上忙着翻译论坛的单子，一直到两三点才睡，早上一觉醒来，差点睡过了时间。迟爸先走了，在桌子上留了早饭和字条。今天新生报到，他得提前去。
　　迟昭洗了把脸，赶不上吃早饭，叼了一块面包就往外跑。
　　还好学校离得不远。
　　临近校门口，后头有人叫她：“迟昭！”
　　迟昭回头。小姑娘面熟，比暑假见面时高了些。迟昭一开始没认出来，视线顺着移到她马尾辫上绑着的粉色毛绒球才想起。
　　许美静。
　　预备铃响了起来，门口的体育老师开始往里赶人，许美静顾不得和迟昭叙旧，一把拽着她就往学校跑，边跑还边问：“你暑假作业写完了没？”
　　“写完了。”
　　“太好了。”许美静一副得救的表情，“快借我抄抄。”
　　开学第一天，教室里一片兵荒马乱。只有迟昭有种恍惚的错觉，好像大梦一场，醒来又回到了这里。班里净是些陌生又熟悉的面孔，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女生们大都留着当年时兴的齐刘海，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讨论着暑假的热播偶像剧，男生们一律剃短发，发育期的公鸭嗓一个比一个难听，也围成一片在议论着NBA球赛。
　　恍如昨日。
　　许美静扯扯迟昭衣袖，小声提醒她：“作业。”
　　正巧这时有人在外面喊：“迟昭，周老师找你。”
　　迟昭初中班主任姓周，如果没记错名叫周成，是迟爸的师弟，一如他名字，相貌老成，明明比迟爸小两岁站在一起却像两代人。
　　迟昭应了一声，走前将书包丢给许美静让她自己找。
　　办公室在二楼走廊尽头。开学第一天，主要忙着打扫卫生和发新书，一路走过去，每个班都跟炸了锅似的。
　　到了办公室，迟昭敲敲门，没人应，就直接推门进去了。
　　二十五中的教师办公室都是大课题组。迟昭早忘了周老师的位置，找了一圈，终于在角落里看见他。
　　不巧的是，还有另外一个人在。隔得老远都能看得到那人校服上的涂鸦。画的是《灌篮高手》里的流川枫。
　　走近了迟昭听到周老师在训斥他：“谁让你带球来上学的？不知道学校不让带？”
　　那人嘿嘿笑着没个正形，在老师面前还敢插科打诨：“我这不是放了个假忘了呗，您还给我，我下次肯定不带来了。”
　　周老师还想说什么，余光瞥见有人来了，打住话头。
　　迟昭道：“周老师。”
　　面对迟昭，周老师的表情瞬间变得和蔼可亲起来，与刚才相比截然两副面孔。他将桌子上的表格交给自己的小班长：“今天主要是打扫和领新书，我一会儿要去开会，你去安排下。”
　　迟昭一怔。
　　程尘则趁着周老师不注意，朝着迟昭挤眉弄眼做鬼脸。
　　迟昭无视这人的幼稚举动。程尘和她一直不对盘。如果说迟昭是小区里“别人家的孩子”，那程尘就是“你可小心点千万别学他”的反面案例。总之针锋相对。迟昭记得初中自己当班长，没少被程尘暗戳戳使绊子——明面他不敢，好歹还有个迟老师在。
　　迟昭领过表格，周老师将事情交代完，又瞥向一边的程尘：“想拿回球今天就替班长好好干活，我知道班里那几个男生就听你的话，敢犯浑这球就捐校队去。”
　　程尘一听急了：“您别呀，校队哪能看上我那破篮球。”
　　周老师挥挥手，程尘悻悻住了嘴。
　　“有事去旧楼找我，我们在那儿开会。”这一句是对迟昭说的。
　　迟昭应下来。
　　程尘皮笑肉不笑看向比他矮了一头的迟昭：“走吧，大班长。”
　　迟昭走在前面，程尘跟在她后头。他们离开办公室，刚一阖上门，程尘就欠揍地笑起来：“你小跟班今天没跟着你啊？”
　　迟昭知道他说的是叶司予，懒得理会，只将表格一把塞进程尘怀里：“大扫除就麻烦你了。”
　　程尘脸上笑容呆滞了，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没听见周老师的话吗？”迟昭很懂得物尽其用，“想要篮球就好好打扫卫生。”
　　程尘盯着那表格看了看，三两步追上来：“这是你的活儿，我只负责帮忙。”
　　迟昭瞥他一眼：“你觉得他们会听我的话吗？”
　　迟昭指的是班里后排那些男生，常年以程尘马首是瞻，程尘爱和她对着干，那几个男生也阴奉阳违。
　　程尘语塞。
　　迟昭气定神闲，完全没有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下午学生会要检查，不合格篮球就别想要了。”
　　迟昭将大扫除的琐事全都丢给程尘，自顾自先走了。
　　程尘旁的不论，管起这些事来还挺井井有条的。或许是因为他在班里混得开，男生对他非常信服。大扫除交给他后，班里男生很快组织起来，重活累活一应包揽，女生们则拿着抹布擦擦边角，清闲得很。
　　旁边班的男生见程尘破天荒提着水桶进进出出，一把揽住他：“程哥可以啊，您这是打算改邪归正了？”
　　程尘黑着脸：“滚，哪凉快哪待着去。”
　　迟昭处理完班里的事，叫了几个人去旧楼领书。旧楼一层的教导处宽敞，地上各处堆放着教科书，早就按照班级一一分好了。
　　迟昭将数量清点过一遍，没有问题才让班里的男生搬回去。将走时她瞥见个熟悉的身影，矮小，瘦弱，抱着厚厚的一沓书，因为垒的太高，书身摇摇晃晃，直叫人担心下一秒就会塌下来。
　　迟昭走过，轻轻拍了拍对方的头。
　　叶司予转过身来，原本茫然的神情，在见到是迟昭后悉数化为了惊喜：“学，学姐。”
　　迟昭看他手里抱着一沓书，问他：“你们班的课本？”
　　叶司予点头。
　　“怎么就你一个人？其他人呢？”
　　叶司予不欲让迟昭看出来，说道：“我一个人也，也行。”
　　迟昭蹙了下眉，微觑着他，随即想到什么：“你该不会和程展一个班吧？”
　　叶司予愣了愣。
　　那就是了。
　　迟昭初中和叶司予程展都不熟，并不记得有这档子事。程展虽然也是新生，但他小学就在本部上的，班里基本都是熟人，再加上他哥程尘是初二地头蛇，要对付一个初来乍到的外地人再简单不过。
　　迟昭无语。她看剩的书还多，就说：“我帮你一起吧。”
　　“不，不用。”叶司予有点着急了，“我多，多跑几趟，能搬完。”
　　“这要搬到什么时候去。”
　　“没，没关系。”叶司予执意不肯让迟昭帮忙，“我可以的。”
　　迟昭看着叶司予，这小孩害羞得很，平日里已对上她的视线就会垂下头，这次倒是格外坚定。
　　迟昭看他这么坚持，只好松了手：“……那好吧。”
　　叶司予朝着迟昭笑了笑，颇有些感激的意味。
　　他不让管，迟昭就真的不管了，站在一边袖手旁观。这小可怜抱着摇摇欲坠的一摞书，估计连路都看不清，没留意差点碰到门柱上。
　　幸好迟昭眼疾手快，帮他接住了。
　　“没必要在这种时候逞强。”迟昭道，“去找你们同学，就说只剩下你们班的了，再搬不完教导处的老师会去找班主任。”
　　叶司予一愣，点了点头。
　　迟昭替他取下一半的量，让他搬着剩下的先走了。她知道他不想让她也掺和进来，没跟着一起。
　　*
　　同样的开学日，对叶司予来说却并不怎么愉快。
　　其实相比于小学，他的境况改善不少，一来换了个地方，还没有那么多的流言蜚语，二来升了初中，大多数学生都变得成熟了些，已经很少有陌生人会漫无目的地拿他的结巴开玩笑。
　　一切姑且算得上顺利。
　　除了和程展分到同班。
　　叶司予在名册榜上看到程展的名字时，就已经想到自己未来至少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没什么好日子过。程展自那日被迟老师带回去后，结结实实挨了顿揍，大半个月躺在家里，新仇旧恨，没道理不报复。
　　唯一庆幸的是，迟老师是他们的班主任。程展多少有所收敛。
　　叶司予回班后将迟昭告给自己的话讲了一遍。程展不在，班里学生虽然怕他，但大部分对叶司予没什么恶意，听他这么说，好几个人跟着他去了旧楼教务处，一趟就将课本全部搬回来了。
　　回来时程展堵在门口。
　　搬书的学生心虚，低头绕着进去了。程展也不难为他们，最后剩下叶司予一个，程展挡住他去路。
　　“让你一个人去搬书，你没听到啊？”程展仗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看着他。
　　叶司予言简意赅，不想说太多字：“搬不完。”
　　“你还和我嘴硬是不是？”程展推他，差点把他抱着的一叠书推翻，“说了每个人都有任务，你自己选的搬书，怪我咯？你是不是不满我这个班长，要不然去找迟老师说说？”
　　程展是班里学生临时推选出的代理班长，主管军训这一段时间的班级事务。
　　叶司予不想和他吵，他尽量心平气和：“让我把，把书放，进去。”
　　“让让让我把把把书放进去。”程展学他，“多大人了，说话还说不利索。”
　　叶司予看着他：“和你有，有关系吗？”
　　“怎么没关系。”程展撇撇嘴，“我和你一个班，天天听你结巴难受。怎么，你妈没教过你好好说话吗？”


第15章 
　　哗啦。
　　猝不及防的，叶司予将怀里的书全部砸到了程展身上，紧接着他一把揪住程展的领子，将他推在了身后的门框上，一拳砸过去，程展的头磕在墙沿，光听声儿就知道有多疼。
　　程展被打懵了，头晕目眩的，鼻子里还有热热的东西流出。相比于暑假，这小子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变得这么猛。
　　不仅是程展，他旁边的一群小男生也愣住了，片刻反应过来，他们才手忙脚乱地将叶司予按住。
　　“草！”程展晃了晃头，用袖子抹去鼻血，才握紧拳头反手打回去。
　　几个男生一哄而上，在教室门口打了起来。人有点多，叶司予被按得牢牢的。不过他是真的狠，无论对人对己，浑然不顾被打得多惨，哪些拳头打在他身上就跟玩似的，仿佛感觉不到痛。凭着这股狠劲，程展他们尽管有人数优势，却也没占到多少便宜。
　　其他班的学生也围过来看热闹了。起哄的，喝倒彩的，也有看不惯他们以多欺少的，但没人敢去拦。
　　这时走廊尽头跑过个小胖墩，负责给程展他们通风报信：“旧楼散会了！”
　　程展松了手。
　　叶司予被打得鼻青脸肿，很是狼狈不堪。而程展也没好到哪儿去。
　　程展摸了下脸，觉得不解气，又踹了地上的叶司予一脚，才对着周围的学生喊：“看什么看？没见过打架啊？”
　　周边的学生都不想惹麻烦，被这么一呵斥，很快就散开了。
　　程展让人放开叶司予。叶司予从地上慢慢爬起来，全身上下没一处不疼的。
　　“你放学给我等着。”程展撂下一句幼稚的狠话，就迈过散落一地的课本先回班了。
　　*
　　“大班长，可以了吧？”程尘扶着拖把杆，懒洋洋拖长了尾音。
　　迟昭正在发书，听他这么说回头打量一眼。教室窗明几净，积落两个多月的灰尘一扫而空。
　　迟昭点头：“可以了。”
　　“那我篮球……”
　　“我会替你和周老师说一声。”
　　程尘话还没说完，迟昭就先答应了。
　　程尘愣了愣，盯着她看，就像第一天认识她一样。
　　迟昭瞥他一眼：“还有事？”
　　“没。”程尘笑嘻嘻的，“班长大人英明。”
　　迟昭懒得理他。她毕竟不是十几岁的人，没必要为了个人喜好而跟程尘这种人交恶。况且御下之术，棒子和枣都得给。
　　发完书，差不多到了放学的时候，课铃一响，班里很快走得没了人。
　　迟昭忙了一上午，几乎脚不沾地，闲下来才想起她忘了和叶司予说中午在食堂吃饭的事。
　　初一的班级都在一楼。她去楼下找叶司予，刚到楼梯拐角，一群穿着校服的初一男生正好迎面撞来，迟昭不经意晃见里面有个锅盖头，慢了半拍才想起是程展。程展也看到了她，不过他的反应不同，他见迟昭就和见鬼一样，只一眼就赶紧收回视线，目不斜视，再不敢往她那儿瞟。
　　因为上次的事，程展现在一见着她就觉得屁股疼。他是再也不想招惹这个学姐了。
　　迟昭倒不介意。她和他们擦肩而过，忽然想起什么，退了回去：“喂。”
　　程展还没松下一口气，心又悬起来。他知道她在叫自己，却当做不知情，只是突然加快了脚步。
　　“程展。”这一次迟昭连名带姓了。
　　程展正在“再也不要和这个魔鬼说话”与“不想在小弟们面前落怂”之间犹豫着，还没决定，迟昭已经慢悠悠赶了上来。
　　“你是哪个班的？”
　　程展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戒备满满盯着她：“你干嘛？”
　　迟昭瞥见他脸上的伤，微怔，不动声色重复一遍：“问你是哪个班的。”
　　程展小学和迟昭一个学校，见她还总停留在大队长的印象上，虽然不情不愿的，但还是条件反射地回答：“……七班。”
　　迟昭哦了声，说了句谢谢就走了。
　　剩下程展在原地。
　　这……这就完了？
　　教学楼回字形，南单北双，迟昭很快就找到了初一七班的教室。
　　中午放学，人大多都走光了。教室门没锁，迟昭过去，果不其然叶司予还在。他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迟昭轻轻走过去，拍了他头一下。
　　叶司予的反应很大，他往后一仰，差点连人带桌子都掀翻。
　　连迟昭都被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叶司予看到是迟昭，起初还有点不相信，确定是真人后，才磕磕巴巴道：“学，学姐。”
　　迟昭眯了下眼睛，伸手戳了戳叶司予的嘴角。叶司予疼得嘶了一声，捂住了自己的脸。
　　迟昭一点也不意外：“被揍了。”
　　叶司予挺不好意思的：“……嗯。”
　　迟昭有点无奈：“你打不过还不会跑吗？白等着挨打？”
　　叶司予咽了口唾沫，嗫喏道：“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我跑，跑不过他们……”
　　这话说完，两个人安静了两秒，其后不约而同笑出了声。
　　“学姐有，有事找我？”
　　迟昭这才想起正事：“中午我爸不在家，你自己去食堂吃饭。”
　　叶司予应了声，又问：“那，那你呢？”
　　“我不饿，而且带了零食，你不用管我。”
　　实际上是因为她还有一堆表格要填。值周安排表，课程表，反馈表等等等。迟昭不想占用放学后的时间，索性趁着午休早点做完。
　　叶司予点点头。
　　迟昭问他：“知道食堂在哪儿吗？”
　　“知道。”
　　叶司予目送着迟昭离开，又在教室待了一会儿，才往食堂去。
　　错开了高峰期，食堂的人没那么多。叶司予隔得老远就看到程展一伙人。他绕开他们进了二厅，自己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点，倒是给迟昭带了一堆回去。
　　叶司予只记得迟昭是一班的。他对教学楼不熟悉，整整绕了一圈才看到初一（1）班的班牌。
　　已经过了饭点，班里陆陆续续来了人，隔着一段距离就听得到里面的声音。
　　叶司予脚步慢了慢，停在一班h0u'me:n。他有点不敢往里头张望，怕被人看见，只能站远些看里面，却没有找到迟昭。
　　忽然有人从背后提起他领子，将他扯着看向自己：“嘿，结巴。”
　　叶司予当然记得这个声音。
　　他一抬眼，果然看到是程展他哥程尘。
　　叶司予扯回自己领子，戒备满满地往后退了一步。
　　程尘嬉皮笑脸的，瞥见他提着一兜零食，伸手要去拿，却被叶司予躲开了。
　　“给你老大的？”程尘还是更强势一些，直接抢了过来，“这么多，挺有钱啊你小子。”
　　叶司予抿了抿唇，没吱声。
　　“你该不会喜欢你学姐吧？”程尘一面拣着里面的东西，一面不怀好意地说道。
　　叶司予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了毛。他想抢回来，程尘反手丢给了旁边的人：“你急什么，该不会被我说中了吧。”
　　叶司予难得反应这么强烈，他道：“还，还我。”
　　“不还。”程尘伸手挡住他，坏笑道，“有本事你去找你学姐表白，我就还你，怎么样？”
　　叶司予想都没想一口咬在程尘手臂。
　　第二次了。
　　程尘一把甩开他，恼羞成怒：“草你妈，又来这招，真属狗的？”
　　反正今天已经打过一架了，叶司予也不怕再来一次。
　　“还我。”
　　程尘架住他一拳打了过去，叶司予也不躲，但也不退让，只是盯着他：“还我。”
　　和个复读机一样。
　　程尘看着叶司予，后者不卑不亢，和那些畏畏缩缩的小可怜不同，是一种豁出去了的坚定，配上他脸上青青紫紫的伤痕莫名有种荒诞感。
　　程尘和他弟不一样，他初一因为打架背过处分，多少还是有点顾虑。他松开叶司予：“滚滚滚，别让我看见你。”
　　叶司予咳嗽了两声，程尘头也不回地先进班了。旁边已经吃起袋子里零食的平头男朝着叶司予招了招手，笑呵呵的：“放心，我和他不一样，我会帮你把这些给你学姐。”说罢也跟着进去了。
　　*
　　迟昭正在填表格，听到后排有人一拉椅子坐下来，声音大得很，咣咣铛铛，显而易见心情不怎么好。
　　程尘回来了。
　　刚开学，座位还没安排，都是随便坐的，迟昭去旧楼搬了趟书，回来后只剩下程尘前桌这一个位置。估计是风水不好，没人敢抢。
　　迟昭停了笔，回头看去。程尘挨墙靠着，面无表情，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漠气场。
　　一般情况下，程尘心情不好没人敢来主动打扰。迟昭是个例外，她从来不怕这些。
　　“程尘。”
　　程尘抬眼，呲了下牙，像笑又不像笑，吊儿郎当的：“有事？大班长。”
　　迟昭嗯了一声。
　　程尘来了兴趣，在桌上磕着笔壳：“新鲜啊，您还有事找我？”
　　迟昭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直入正题：“你作业有人写吗？”
　　诶？
　　？？？
　　这是个什么展开。
　　程尘的平头同桌一面啃着蛋黄派一面在俩人之间打量。
　　程尘挺直了些背，有点不习惯。迟昭这人眼高于顶，别说是他，就算班里也没几个能让他高看的，还少见她这么和自己说话：“……干吗？”
　　“我可以帮你写作业。”迟昭平静地看着他，“怎么样？”
　　平头被蛋黄派呛着了：“咳咳咳咳咳……”
　　迟昭一点也没有“我是班长不能教唆同学不学好”的领悟，反而坦坦荡荡，可惜她身上好学生的气质太重，说这些就和说“我们来一起为伟大的革命事业献身吧”一个效果。
　　程展有点被惊到了，他迟疑地看着迟昭：“你脑子坏了？”
　　“我替你写作业。”迟昭不为所动，慢条斯理补完后半句，“你让你弟别再找叶司予麻烦。”
　　平头呛得更厉害了：“咳咳咳咳咳咳……”
　　而程尘的脸色，在同桌的咳嗽声中，成功变得更加难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在程展眼里昭昭已经是大魔王级别了……


第16章 
　　“不是。”程尘脚踢在桌沿，“你和那结巴什么关系啊，这么帮他。”
　　迟昭深知谈判的奥义，只关注结果：“你答不答应？”
　　程尘呵呵冷笑：“不要，我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作业都自己写。”
　　迟昭哦了一声，转回去了。
　　程尘：“……”
　　就这么……放弃了？？？
　　迟昭一开始也没想着程尘会同意，不过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所以她看程尘没这个意愿，也就不强求了。
　　迟昭继续填表格，反而是程尘百无聊赖起来。他拿笔在背后戳戳迟昭：“班长，他是你家亲戚吗？”
　　迟昭没回头：“不是。”
　　程尘嘿嘿一笑，声音贱兮兮的：“那你喜欢他？”
　　如果是真的十四岁的迟昭，大概会被程尘惹得生气。可是现在的迟昭只觉得莫名其妙。
　　她回头看他一眼：“你会不会太闲了点？”
　　程尘伸了个懒腰：“闲，闲死了。”
　　迟昭听他这么说，毫不客气地把自己桌上一沓表格丢到后桌。
　　程尘看着眼前这似曾相识的一幕，有不好的预感：“这是什么？”
　　“校服补录表。”迟昭道，“你看看班里有没有人要补买校服，登记一下。”
　　程尘：？
　　“喂……”
　　“是你说你挺闲的。”迟昭转回身继续做自己的，顺便补了句，“对了，下面的是辅导书购买表，你发一下，有需要的在上面打对勾，下周一统一收费。谢谢。”
　　程尘：？？？
　　迟昭说完就不理人了。程尘看着手里这一沓表，踹了下旁边平头的椅子：“听到没，班长叫你干活了。”
　　平头叫王宜，和迟昭他们住一个小区，都是打小认识的，小区里那个灰扑扑年代久远的小卖部就是他爷爷开的。
　　王宜喝了口饮料，接过其中一半，真的乖乖去发了。搁平常就算是老周也不一定能使唤动这群人。
　　下午开始正式上课。


第一节 英语课。带他们班的英语老师是姓许，大名许柔柔。和她的名字相反，许老师留着一头短发，身形干练，脾气大得很，班里学生一半都挺怕她。
　　果不其然，许老师带着教棍一进班，原本还沉浸在假期懒散氛围中的学生们和打了狗血似的，各个正襟危坐。
　　许老师敲了敲讲桌：“收收心了啊，今天你们就是初二学生了，得给楼下学弟学妹们做个表率。好，上课！”
　　班里诡异地安静。
　　同学和许老师都朝着迟昭看过来。迟昭才想起还有这么回事。
　　“起立。”
　　全体学生站起来，拖长了尾音：“老师好——”
　　*
　　毕竟是第一节 课，讲的内容都很基础，对迟昭来说却简单得太无聊了。如果是别的课还好说，她写自己的东西没老师管，毕竟成绩放在哪儿。只有许老师是个例外，她向来对优生差生一视同仁，该罚罚，该骂骂，绝不姑息。因而许柔柔老师在二十五中鼎鼎大名，人送外号“刺头”，一语双关，不仅形容她刺猬一样的发型，还形容她的性格。
　　终于熬到下课。许老师将讲义收好，说道：“一会儿课代表把作业收上来送我办公室。”
　　这句话宛如魔咒，班里一时哀鸿遍野。
　　“吵什么吵。”许柔柔道，“作业又不多，两个月干什么去了？没写完的给我去抄五遍。”
　　班里立即没声了。
　　许柔柔抱起讲义，将走时想起什么，看向迟昭：“对了，迟昭一会儿也一起过来。”
　　许柔柔嘴上说着作业不多，实际上英语作业是所有科目里最多的。英语课代表是个瘦瘦小小的女生，抱都抱不住，迟昭替她分担了一半。
　　办公室里有不少老师都在，有的也是刚下课，凑在一起聊天。只有许柔柔那片清清冷冷，几乎没人说话。
　　英语课代表放下作业就走了，只留下迟昭。
　　许柔柔开门见山：“你演讲稿呢？”
　　迟昭一怔：“……演讲稿？”
　　许老师喝了口水：“你这孩子，该不会过个暑假都忘了吧。”
　　迟昭：“……”
　　“上学期不是和你说，这学期市里会举办英语演讲比赛，能拿到前三中考会加分。”许老师随手翻了翻交上来的暑假作业，“你去把演讲稿准备一下，我给你改改。不用紧张，进不了决赛也没关系，就当练练手。上了初三可就没这时间了。”
　　这都过了多少年，迟昭早忘了还有这么一回事。许柔柔念叨了她半天，快上课才把她放回去。
　　演讲比赛啊。
　　迟昭回想着上辈子的事。
　　作为一名可以彪炳光荣册的学霸，迟昭英语成绩当然名列前茅，但她的口语却实在算不上优秀。一来中考不考，二来二十五中说白了也就是个普通初中，在校的大多是普通家庭的孩子，师资力量和教育条件跟附中一中没法比。附中一中的学生从小上外教课，条件再好一些的假期会到国外旅游，发音都是练了多少年的，牛津腔怕是比当地人都纯正。而上了初中才意识到这一点的迟昭自然比不过。所以虽然每年二十五中都有名额，别的老师一般就走个过场，不当真。只有许柔柔认认真真当回事，年复一年地努力。
　　虽然最终也没努力出什么结果来。
　　毕竟事实如此，即便是迟昭，也不可能一夜之间突飞猛进追上人家十几年的水平，充其量只能算合格，在高手如云的竞技场绝对称不上优秀。她记得自己那年连一轮都没撑过，最后得了个安慰奖回来了。
　　现在的迟昭当然今非昔比，不过她倒没什么想去一争高下的意愿。
　　下午最后一节是班主任老周的数学课。
　　快下课时按照往年的惯例要安排座位。两人一桌，前后四人一组，每组一个组长。之后这一学年的各种活动都以小组为单位展开，年终家长会的时候还会用班费给表现突出的小组买奖品。
　　这一制度旨在互帮互助，鼓励成绩上游的好学生多去帮助其他同学，至于效果嘛……就见仁见智了。
　　老周宣读组员，被点到名字的挨个换过去。终于轮到迟昭这组，四个人分别是：迟昭，林玲，许美静，还有程尘。
　　他们这一组后来一度被戏称为王炸组。迟昭学年第一，二十五中一骑绝尘的存在；林玲没迟昭那么强，但也是班级前十的水平，关键人长得好看，初一开学就被默认是校花；许美静没什么亮点；至于程尘更不用说了，二十五中没人敢惹的小霸王。
　　迟昭抱着书换到指定的位置，同桌是许美静，她们两个去年就是同一个小组的。
　　许美静看起来很高兴，不住地冲着迟昭咧嘴傻笑。
　　和迟昭同桌挺好的。迟昭和其他好学生不一样，或许是她太强的缘故，反而没有他们那些小心思，比如做个课外练习册都要包书皮，别人问也支支吾吾不明说，生怕被偷师。迟昭向来大大方方，问她题她也从来不会不耐烦，但能不能听懂就是两说了。
　　老周还在宣读别的组，许美静不方便讲话，偷偷给迟昭写了张小纸条。
　　—等会儿要不要去吃麻辣烫？
　　—不要
　　拒绝得干脆利落。
　　许美静：“……”
　　许美静想了想，又写了一句：
　　—放学后一起回家？
　　—随便
　　还真是一如既往地高冷。
　　不过许美静不在意，她美滋滋收起纸条。所有组都分完了，下课铃刚好响起。老周不痛不痒说了几句开学了要收心了之类的话就先走了。早有些坐不住的男生收拾好书包，等老周一离开就夺门而出，走前还不忘喊：“程哥快点，一会儿占不上位置了。”
　　程尘的篮球老周课前就还给他了，他手一抬，球在半空划了道弧线，伴随着一众人的惊呼砸到了门外，好歹没有误伤无辜。
　　“等会儿就去。”
　　程尘伸了个懒腰。除了第一节 英语课，后面两节课他都是睡过去的，反正其他老师大部分已经放弃他了。
　　“喂。”程尘从桌兜里拿出一沓表格，敲了敲前排迟昭的头
　　迟昭皱眉看他。
　　“给你。”程尘扔到她桌子上，“真麻烦。”
　　迟昭没理他，瞥了眼那沓纸，完成得倒算不错。
　　旁边的正在做卷子的林玲瞧了他俩一眼，没有说话。
　　迟昭收拾好书包和许美静一起回家。说是一起，她们家就在附近，充其量五六分钟的路程。
　　然而就这五六分钟许美静也能充分发挥她话痨的天性。
　　路上许美静一个劲同迟昭叨叨：“竟然能和程尘分到一组诶。”
　　迟昭嗯了一声。
　　“你不激动吗？”许美静觉得迟昭有点冷静过了头，“程尘那么帅。”
　　迟昭沉默片刻，只有一个问题：“帅？”
　　“当然了。”许美静道，“我悄悄告诉你，班里好多女生暗恋他，光我知道的就有好几个……”
　　迟昭：“哦。”
　　迟昭其实挺理解这个年纪的小女孩会喜欢那种坏男生，况且程尘客观来说长得不差。但迟昭本人是完全无感。
　　许美静也不管迟昭是不是想听，一股脑地把自己知道的八卦讲给她。讲着讲着忽然她想起什么，眼睛一亮，激动起来。
　　“对了对了你知不知道林玲——”说到这儿许美静的声音陡然低下去，“林玲好像喜欢程尘。我听她闺蜜徐小雅说的。”


第17章 
　　迟昭对林玲勉强还有些印象，对徐小雅已经完全不记得是谁。她对这些不关心，也没兴趣，只开始后悔答应和许美静一起回家。
　　“我去年听说有个外校的男生喜欢林玲。”许美静浑然进入忘我的世界，“他还托人来问林玲要Q/Q号呢。真羡慕林玲，成绩那么好就算了，长得也漂亮……”
　　迟昭已经自动屏蔽她的话。
　　终于到了分叉口，迟昭迫不及待地与许美静告别。离开小话痨，世界瞬间恢复清静。
　　迟昭在小区楼下遇见叶司予。不知是不是错觉，短短几天的功夫，他看起来又长高一些，倚在楼道口，像是在等她回家。
　　“学姐。”叶司予看到她，一笑牵动了嘴角的伤口，疼得他皱了下眉。
　　叶司予身上穿着军训服。他模样清秀，穿这一身竟然意外地好看——如果忽略他脸上的伤痕。他的肤色本来就比普通人白皙，那些伤落在他脸上显得更为惨重。
　　迟昭看他比下午还要严重：“又打架了？”
　　“没事。”叶司予压低帽檐，“不，不疼。”
　　能不疼吗，青一块紫一块的。
　　“你们班主任不管吗？”迟昭说完才想起叶司予的班主任是她爸。
　　叶司予停顿了下，才轻声道：“我和迟老师说，是，是我摔的。”
　　迟昭一愣。
　　“我一个人可以，可以应付。”叶司予垂下眼。他的睫毛又长又密，低垂下来，像极了画报上的小美少年。
　　迟昭觉得这小孩都快被打傻了。
　　迟昭难得叹了口气：“走吧。”说完先他一步上了楼。
　　叶司予跟在她身后。
　　回到家，迟昭翻出之前的医务箱替叶司予处理伤口。叶司予脸上多是擦伤，看着严重，实际不深。上药时估计有点疼，他不觉往后躲了躲。迟昭道：“别动。”
　　叶司予就乖乖地一动不动了。
　　“还知道疼？”迟昭故意下手重了点。叶司予轻蹙眉头，没敢吭声。
　　“逞什么强。”迟昭没好气，“被欺负告诉班主任又不是丢脸的事。”
　　叶司予不说话。
　　迟昭换了根棉棒，沾着药酒涂到他眼角，碰到伤口，他睫毛颤了颤，蹭在她指尖。
　　迟昭的手跟着也抖了一下。
　　即便是迟昭也不得不承认，叶司予的脸确实长得好看。要是因为这些伤毁容就太可惜了。
　　处理完，迟昭将棉棒丢掉，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都，都行。”估计是伤口痒，叶司予抬手想碰，被迟昭轻轻拍掉。
　　“想留疤是不是？”迟昭盯着他的脸左右看了看，“这几天不准挠伤口，也不准再打架了。”
　　叶司予听话地收回手。
　　既然什么都行，迟昭也不客气，就用早上剩的菜全倒进电饭煲里煮成焖饭。定好时，她开始写演讲稿。叶司予军训期间没有作业，也不好干坐着等，拿了暑假迟老师给他的题做起来。
　　客厅一时很安静，只听得到笔尖在纸上的沙沙声。
　　这些题目以前都做过，叶司予估计挺无聊，写着写着不想写了，就趴在桌子上看迟昭写。他在旁边围观了好半天，迟昭抬眼：“看得懂？”
　　叶司予很实诚：“看，看不懂。”
　　小学英语教得简单，迟昭用的大多是生词，对叶司予来说无异于天书。
　　迟昭笑了，不觉想起从前。叶司予的英语成绩其实算不上顶尖，班里前二十都悬，要不是他理科太变态，很难次次都学年第一。带他们数学的老师还说，叶是他见过的好学生里偏科最严重的。
　　“那就加油，好好学。”迟昭道，“以后就看懂了。”
　　*
　　初一新生在操场军训。
　　九月还没降下温来，军训服里套一件短袖，没站一个小时就被汗湿透了。
　　叶司予他们班的教官是个高高壮壮的年轻人，性格开朗，很能和这群学生说到一起。站完军姿原地休息，他被班里男生簇拥在中间，其中程展最活跃，不断问他军营里的事。女生们也三三两两，关系近的，关系远的，一眼分明。只有叶司予是个例外，他不属于任何一个小团体，休息时间他通常都是一个人默默坐在一旁，等着再次吹哨集合。
　　军训第三天开始练习正步走。
　　程展不知道有意无意走成了顺拐，逗得班里学生哈哈大笑，连教官也忍俊不禁。
　　“你出来。”教官吹了声口哨，“其他人原地解散。”
　　话是这么说，但没人走，都在原地坐着等看教官操练程展。叶司予也跟着留下。和他不同，程展人虽然霸道，但性格活泼外向，是班里的好事分子，很快就和其他同学打成一片。连教官也和他关系最近。
　　“程展，你再给我走一遍。”教官忍着笑，“学个正步连走路都不会了？”
　　学生中又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只有叶司予百无聊赖。
　　教学楼与操场紧挨，学姐班级的教室向南，窗户正好对着大操场。他抬头望去，一间一间数着，直数到二楼正中间的窗户。初二（1）班。
　　叶司予正发呆，前面有人喊了他一声：“嘿。”
　　叶司予收回视线，和他说话的是个女生，肤色很白，比其他人白了差不多几个色号。
　　女生压低声音问他：“你叫叶思雨？这个名字有点像女孩诶。”
　　叶司予来学校这么多天，还是头一次有人主动和他说话。他稍有些紧张，不敢说长句子，索性用单字回答：“嗯。”
　　好在女生没介意他的冷漠，仍旧和他闲聊：“你小学在二十五小吗？”
　　“不，不在。”叶司予回道。
　　“太好了。”女生笑起来，“我也不是。班里好多人都是本部上来的，小学就认识。”
　　叶司予嗯了一声，然后……然后没话讲了。
　　也不是他故作冷漠，其实叶司予挺愿意与班里同学好好相处的，但他对着其他人，总不如像对学姐那样自在。
　　“你家住哪儿？”女生又问。
　　“隔壁，小区。”
　　“这么近。”女生看起来有点失望，“我家挺远的，要过两条街。”
　　叶司予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女生看他这样，好奇道：“你不喜欢和人讲话？”
　　“不，不是。”叶司予有些无措，他想了想，主动问她，“你叫，叫什么？”
　　女生听他这么问有点意外，但还是笑了笑：“徐晨曦。第一天就介绍过了吧？”
　　开学第一天班里学生挨个自我介绍，叶司予害怕结巴说不利索，光顾着担心自己了，其他人一个没听。
　　他不好意思，只能说：“现在，现在记住了。”
　　程展那边终于走对了，教官让他也去休息，班里的其他人也都各自散开，喝水的喝水，去厕所的去厕所，瞬间不剩几个人。
　　叶司予起身，还没走，忽然有人从身后搭住他肩膀。
　　“聊什么呢？”是程展的声音。
　　叶司予几乎是下意识地进入了戒备状态，然而还不等他有所反应，程展已经松了手。
　　事实上除开第一天，程展也没再找他麻烦。一来班主任迟老师警告过，二来和叶司予打架其实占不到多少便宜，这小结巴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莽得很。况且程展这种闲不住的性格，哪儿哪儿都要凑热闹，叶司予在班里又没什么存在感，他转头就忘了他。
　　徐晨曦面对着程展态度疏离多了，她白他一眼：“和你有什么关系。”
　　程展乐了：“怎么没关系，一起聊不行吗？”
　　“得了吧。”徐晨曦道，“你别欺负人家。”
　　“你哪只眼睛见我欺负人了？”
　　“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程展自然而然融入进来，和徐晨曦斗着嘴，倒把先来叶司予晾在一边。叶司予不想多待，趁着他们说话一个人先走了。
　　*
　　迟昭有点烦。
　　程尘在后面踢她椅子，声调懒洋洋的：“班长。”
　　迟昭面无表情回头：“又怎么了？”
　　“这道题。”程尘指了指练习册，“不会。”
　　自从分了新的小组，程尘就没消停过。要不是问她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题目，就是用各种琐事烦她，总之见不得她清闲一会儿。迟昭不爽，这货还用老周的话堵她：“周老师说互帮互助，班长不得以身作则啊？”
　　迟昭：“……”
　　“哪道题？”
　　“这道。”程尘把书挪过去。
　　迟昭看了看，在演算纸上写出解题步骤扔给他。
　　程尘随意瞥了眼：“不会。”
　　迟昭：“今天上午周老师不是讲过吗？就换了参数。”
　　程尘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没听。”
　　迟昭气得都想飙脏话了。
　　你他妈故意玩我呢？
　　迟昭绝对有理由怀疑这货是因为上次她借篮球指使他一事而故意报复。
　　“没听就去看书，要不然你自己找周老师。”
　　迟昭说完转过身，程尘刚要再喊她，迟昭回头补了句：“再叫我我就把你藏在桌子下的篮球交上去。”
　　程尘终于安生了。
　　在迟昭的印象里，程尘一直是挺烦一小孩，上初中没少给她惹事。以前小的时候还能容忍容忍，长大了只觉得更烦了。又中二又幼稚，迟昭都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闲。
　　是真的，很闲。
　　上学期间，他除了睡觉就是找她麻烦。而且他们整个小组没一个正常的，先是昨天下午小自习，林玲写着写着作业忽然哭着跑出去，周成只好让迟昭去看看。林玲躲在厕所不出来，迟昭在外面待着陪了她半个小时。再是程尘。迟昭生平最讨厌的就是别人给自己添麻烦，相较之下连小话痨都显得可爱起来了。
　　下节课物理实验，临上课前班里学生陆陆续续往实验楼去。
　　又是让迟昭头疼的小组合作。
　　小话痨看她：“走不走？”
　　迟昭点点头，拿了课本和上节课发的实验表格。后排林玲和程尘没动，小话痨虽然又话痨又八卦，但着实是个热心肠的姑娘，她主动问林玲：“林玲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林玲在写题，她笔都没停，只摇了摇头。
　　“走吧。”迟昭对许美静道。
　　就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程尘伸了个懒腰，双手揣兜站起来。他座位在里面，也不说借过，直接把林玲身后的桌子踹了脚，挪开些空位好出来。
　　“我和你们一起去。”他道。


第18章 
　　林玲的脸色微妙地变了变，她没有抬头，反而愈加埋下去，仿佛关心的只有笔尖书写的那一则公式。
　　程尘不看她，跟着迟昭她们先走了。
　　实验楼和教学楼中间隔着操场，迟昭他们下去的时候初一学生刚好在休息，迎面撞到程展一伙人。
　　程展光顾着和身边人说话，没看见他们。程尘从后面踹了他一脚。
　　“草，谁他……”脏字还没吐出来，程展看清楚是谁，语气瞬间软下去，“哥。”
　　“聊什么呢连路也不看。”
　　程展在自己小弟面前随便吹牛逼，在他哥面前却不敢：“没聊什么，都瞎说着玩的。”
　　他们说起话。迟昭带着许美静先往实验楼去了。
　　和程尘错开段距离，许美静才松了口气，她手心湿漉漉全是汗。
　　迟昭纳闷：“病了？”
　　“没。”许美静拿手蹭了蹭校服，“这不紧张吗？我都还没和程尘讲过话。”
　　说完她顿了顿。
　　“不对，好像讲过一句。初一运动会的时候他问我到哪个项目了。”
　　离了程尘，小话痨的天性暴露无遗。许美静和迟昭商讨第一手八卦：“诶，你觉不觉着林玲和程尘有点怪？我记得初一他俩关系还挺好的。”
　　迟昭没说话。
　　“你说昨天林玲突然哭和程尘……”
　　眼见着她又刹不住闸，迟昭及时道：“和你有关系吗？”
　　许美静一愣：“没有。”
　　“那和我有关系吗？”
　　“……也没有。”
　　迟昭点点头：“所以不用说了，我不感兴趣。”
　　许美静：“……”
　　对于许美静这么一个热衷聊八卦的人来说，和迟昭同桌都快要憋屈死了。
　　物理实验课的主题是测物体密度，物理老师在黑板上留下公式。程尘和迟昭去搬小组器材，回来刚好在门口碰到姗姗来迟的林玲。
　　程尘看也不看她，跻身而过：“让让。”
　　迟昭搬的东西多，跟在程尘身后也先进去了，林玲自然而然落在最后。
　　按照惯例首先分配任务，程尘负责仪器的调试和打下手，许美静和林玲测量数值，迟昭记录数据和填写实验报表。然而他们这组一开始就遇上了难题，数据怎么算也合不上公式，眼见着其他组都开始算第三组了，小话痨有点着急：“怎么回事？是不是你读错了数值？”
　　林玲本来心情就不好，听她这么说冷笑一声，阴阳怪气的：“要不你来读？”
　　小话痨一时嘴快，被这么一怼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他们这边刚消停，程尘那边忽然不冷不热来了句：“本来就是讨论，还不准人问了？”
　　林玲长得漂亮，从小也是被周边人惯着长大的，程尘这么不留面子，她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低头弄着天平，眼泪却一滴一滴落下来。
　　程尘见了就烦：“哭什么，我又没惹你。”
　　林玲用袖子擦擦眼泪，模样更加委屈。周围好几个她的小姐妹看她哭了，赶忙过来安慰她。迟昭他们这组一下成了焦点。
　　程尘这人放在平常是没人敢惹他的，现在倒不一样，林玲那群小姐妹借着这情势开始声讨他，要他给林玲道歉。林玲原本哭得很小声，被这么一哄愈发委屈，哭得难以自制。物理老师不在，班里都扎堆看起了热闹，男生们大多和程尘玩得好，替他说话，结果被战斗力强悍的女生一派zhe:n压。最先不过一个小小的矛盾，逐渐扩大成了男女生之间的战争，吵得昏天黑地，不可开交。
　　“你们女生怎么动不动就哭。”
　　“我们怎么就动不动哭了？还不是你们惹的？”
　　“怎么惹了？说几句话就算惹了？”
　　“张平你别插话，昨天你逃了值日还没跟你算账呢。”
　　“我不是帮忙提水了吗？”
　　……
　　迟昭还在鼓弄砝码，看出了什么问题，结果一抬头感觉世界都换了个模样。
　　她就想好好做个实验，而已。
　　“安静。”
　　大家都吵得上头，没人理她。
　　迟昭也不急，淡定地使出杀手锏：“谁再吵，名字记黑板，下周打扫五天。”
　　这话一出，教室了声量瞬间低了不少。
　　“张平？”迟昭点了名。
　　名叫张平的男生悻悻住了嘴。虽然他们这群男生一向对迟昭的话阴奉阳违，但班长在班主任那里有特权，没人刚明面上让她下不了台。
　　班里很快恢复了平静。毕竟都是为人出头，把自己搭进去就不好了。
　　围观的学生散去，林玲那群小姐妹拍拍她肩膀也都各自回了小组。就在这时，才刚刚被哄好的林玲突然又哭了起来，然后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实验教室。
　　迟昭：“……”
　　*
　　事实证明，实验确实是在林玲负责的那一步垮掉的。实验用的器材都有点年头，砝码磨损严重，一开始测砝码时她读得不精准，导致后面怎么算也对不上结果。
　　因为林玲闹脾气，他们整个小组的进度严重滞后，一节课没算完，等到放学后又重去测了一遍，才完成实验报告。
　　迟昭实在头疼。
　　交了实验报告，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校园里很安静，除了初三的要上晚自习，低年级大多都回去了。
　　程尘跟着她们一起离开学校。
　　路上许美静念叨：“我们一起去吃章鱼小丸子吧，旁边就有家店，特好吃。”
　　迟昭下午和迟爸说过不用等她吃饭了，这个点估计也没留饭。
　　她想了想同意了。
　　说通迟昭，许美静又把目光移向懒洋洋跟在后面的程尘。程尘愣了下，才道：“看我干什么？”
　　经过实验课的事，许美静没那么怕程尘了，反而发展出一种奇怪的革命友情。她道：“你也一起吧。”
　　程尘皱了皱眉。
　　章鱼小丸子。
　　一听就是女生才会喜欢的东西。
　　许美静道：“别的小组都有一起聚餐，就咱们小组这么见外，多难得的机会啊。”说完她还不忘cue一下迟昭，“对吧，昭昭。”
　　迟昭没什么异议，随意嗯了一声。
　　程尘看了眼迟昭，犹豫片刻，勉为其难同意了。
　　学校旁边各种摊贩，都是卖小吃的。下午放学高峰期过了，人烟渐少起来，只有零星穿着校服的二十五中学生。
　　许美静轻车驾熟带他们来到一家摊位前。许美静父母工作忙，不怎么在家，她经常在外面吃，整条街哪好吃哪难吃门儿清得很。
　　许美静依样要了三份。迟昭这么个口腹之欲不强的人都觉得很香。
　　程尘戳着纸盒里的团子，感觉怪怪的：“就这个？”
　　“很好吃。”许美静热情安利，“你尝尝。”
　　程尘皱着眉，看起来有点难以下口。迟昭道：“我也觉得挺好吃的。”
　　迟昭都这么说，程尘只好试一试。他咬了一口，眉头渐渐松解开。
　　许美静得意：“怎么样？没骗你吧。”
　　“还行。”程尘道，“你们女生都喜欢这个？”
　　语气里慢慢都流露着“我们男生才不像你们”的优越感。
　　许美静撇撇嘴。
　　吃完章鱼小丸子，迟昭差不多饱了，许美静和程尘还意犹未尽，又各点了一份炒饭。许美静问迟昭：“你真的不吃？”
　　“我吃饱了。”
　　许美静有点羡慕她：“怪不得你这么瘦。”说着看了眼自己。她也不算很胖，不过这个年纪的小女生审美观都比较单一，普遍认为一吹就倒的纸片人才最好看。
　　“你又不胖。”迟昭道。
　　“我要和你一样瘦也能跟别人这么说。”
　　程尘对她们女生的话题不感兴趣，只是有点奇怪：“你们为啥都那么想瘦？又不好看。”
　　许美静瞪大了眼睛。
　　“真的。”程尘特诚实，“我们看到那样的都觉着发育不良，得治。”
　　许美静：“……”
　　吃饱喝足，迟昭把刚才章鱼小丸子的钱塞给许美静，许美静不要：“今天我请你们。”
　　迟昭才不管，她把钱强行塞给她，程尘也一并照做。
　　“我说真的。”许美静急了，“我请你们。”
　　迟昭不以为然：“又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干吗要你请。”
　　程尘也说：“我一男的白吃你合适吗？你下次要我帮忙揍什么人再请也不迟。”
　　许美静语塞。
　　其实她以前跟她那帮“朋友”相处，都是她花钱。她家里条件相对好一些，爸爸是某局的小科长，额外收入高，因为没什么时间陪她，就给她多一点的零花钱。许美静习惯了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好意。
　　“早点回去吧。”迟昭道，“明天见。”
　　许美静在前面的小区，和他们先一步分开了，剩下迟昭和程尘。迟昭还好，反正她跟谁在一起都是一副仿若无人的模样。程尘就不一样了。他一贯跟迟昭针锋相对，冷不丁这么友好共处，还真有点奇怪。
　　两个人都没说话，就这么沉默着走到小区门口。程尘瞥见小区外头的便利店前站着自己几个兄弟，刚要跟迟昭说一声，迟昭忽然朝着前面招了下手。
　　程尘顿住，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小区门前站着一个人，没有路灯，只能看得见对方形单影只的单薄身影。
　　程尘眯了眯眼，朝他露出个不甚友善的笑容。
　　叶司予也看到了他。
　　“你怎么在这儿？”迟昭已经完全忘了自己身后还有个程尘，她第一反应是打量叶司予的脸，见他脸上没有新添的伤口才放下心来。
　　叶司予不想承认自己是在等她，就说：“刚好散，散步回来。”
　　迟昭哦了声：“现在回去吗？”
　　叶司予点点头，收回了看向她后面的视线。迟昭这才想起什么，她回头，原先程尘站着的地方，已经没了人影。


第19章 
　　叶司予没有告诉迟昭他一直在等她。
　　这几天放学，叶司予都和迟昭一起回家，迟昭因为物理实验的事情耽搁了，忘了告诉他一声，他等在校门口，直到迟昭出来。不止是迟昭，同行还有她同班的一个女生和程尘。他远远看到他们三个有说有笑，几乎是下意识躲在了一边。
　　学姐和他不一样。
　　叶司予头一次有这样的认知。
　　学姐对他来说就是唯一。不单单因为学姐帮过他，还因为她是唯一不会带任何特殊感情看待他的人。无论猜忌敌意，亦或同情怜悯。但对学姐而言却不是这样。她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朋友，有自己的圈子。那是叶司予永远融入不进去的地方。
　　然后他悄悄躲了起来，在小区外等到现在。
　　叶司予亦步亦趋跟在迟昭身后，迟昭注意到他的低落，问了句：“程展又找你麻烦了？”
　　叶司予回神：“没，没有。”
　　“那你怎么了？”
　　叶司予摇了摇头。
　　上了楼道，迟昭先到家：“明天见。”
　　“明天见。”
　　叶司予眼看着她阖上门。没出声，楼道的声控灯很快暗下来。叶司予才在这样的黑暗中继续往楼上走。
　　为期两周的军训结束了。
　　教官走的时候班里煞有其事给他办了一场欢送会，所有人都很动情，程展最甚，还上台给教官唱了首歌。只有叶司予不合时宜地无动于衷。眼前的一切都像是电视里的情景剧，隔着距离显得尤为不真切。
　　正式开学，班里座位大部分是按照个头随机排的，也有例外的特殊情况，比如叶司予前面两个男生都是因为眼睛不好才这么靠前。叶司予暑假虽然长高不少，在男生中却不算高的。他被安排跟军训时认识的徐晨曦一桌，第三排正中的位置。至于程展，仗着身高优势在最后一排的最边角。
　　时间久了，叶司予发现班里的情况和他最初设想的并不太一样。程展的爪牙总共就那几个，整天在后排打发时间，而大部分人还是好好学习为主。程展的人缘好，很可能是因为没人敢惹他。
　　叶司予的境遇相比小学好了不少，至少其他人还是很友善的。前桌两个男生喜欢聊天，在他们的普及下叶司予知道了很多。比如程展在小学就非常霸道，差点被退学；比如他同桌徐晨曦相当有名，以前经常上市电视台，还主持了一档儿童节目；再比如学姐，她小学得到奖状据说打破了有史以来的最高纪录。
　　初二迟昭。
　　从其他人口中听到学姐的名字，叶司予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就好像自己一直小心翼翼藏起来的珍宝，忽然之间就大白天下，人人都曾见识过她的锋芒。
　　叶司予有点听不下去了。他从书桌里拿出一本习题册，前桌男生见他不听了，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叶司予说，“我写，写会儿题。”
　　他也想变成一个优秀的人。
　　像学姐一样。
　　*
　　日子渐渐步入正轨。
　　叶司予小学成绩不算好，不过在迟昭的影响下，他对学习的热情空前高涨。他晚上通常和迟昭一起写作业，有什么不会的直接问她。迟昭结题的思路简单粗暴，比迟老师还要清晰，听她讲简直是种享受。叶司予头一次发现学习也能这么有趣。
　　很快他的成绩就有了起色。
　　开学摸底考试，全班五十六个人，叶司予刚刚挤进中游。到了月底，他一跃考到了第十二名。
　　迟建东高兴坏了。迟爸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容易动感情，每年带完毕业班回来准要一个人偷偷躲起来大哭一场。他对叶司予t0u'zhu不少感情，短短几个月，差不多拿他当亲儿子看待。
　　“你这周周末看你姥姥的时候把成绩单带上，让她看看，也好放心。”
　　叶司予从来都是不受注意的那一个，冷不丁被这么关注，反倒有点不习惯了。他讷讷应了声。迟昭拿过他成绩单看了眼，果不其然，这孩子从小就偏科，其他几科都不错，只有英语拖后腿。
　　“我听英语，老，老打瞌睡。”叶司予怪不好意思的。
　　迟爸听他说话，倒是想起什么。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对了，这是你姥姥托人送回来的。说这个医生在业内挺厉害，专门针对儿童口吃做心理辅导和发音矫正。每周五去一趟，你自己记着点。”
　　叶司予被儿童两个字刺激到了自尊心，他接下后慌忙藏进书包里，抬头看去，学姐没什么反应，还在看他试卷。
　　会感到挫败。
　　在面对他和学姐之间怎么追也追不上的差距时。
　　叶司予在学校很难遇到学姐，不过却总能得到她的消息。比如她月考是初二第一，甩了第二名五十多分；比如开学典礼，她是当之无愧的学生代表；再比如学校举办的英语演讲比赛，她的表现惊艳，连叶司予他们班的英语老师都不禁在课堂上称赞。关于她的种种事迹，在低年级的学生中流传甚广，有人说如果迟昭再长得好看点就太完美了。
　　叶司予认为这些人大概眼睛不好使。
　　在他眼里学姐一直都非常好看，无人可及的那种，站在台上的时候简直闪闪发光，仿佛没有任何人能夺走属于她的瞩目。但与此同时这样的她也显得遥远，远到叶司予连走近一步都感到自惭形秽。
　　“这道题。”迟昭点了点他卷子，“怎么做错了？”
　　叶司予看了看：“算，算错了。”
　　迟昭替他可惜。如果没有粗心，这道大题算对，叶司予的分数差不多能进前十。
　　她把试卷还给他。
　　迟建东在一旁笑道：“你比我还像他班主任。”
　　迟昭笑了笑，没说话。
　　月底国庆前，是一年一度的秋季运动会。月考完班里学生几乎都没什么心思学习了，开始为运动会筹备。
　　迟昭是班长，程尘是体委，报名这一项任务就落到他俩头上。虽然初中不让划分优班普班，入校都是随机分的，但不可否认一班整体实力要强一些，学习氛围也更浓郁。与此相对则是体育方面人才凋敝，就程尘和王宜几个还行，其他连体测都不及格。
　　程尘跟王宜身兼数个项目，还有好多项没人报名。女生也好不到哪里去。受林玲影响，一班女生大都以娇弱为指向标，平时搬个桌子都要男生帮忙，这种时候更是一个比一个躲得远。
　　程尘烦了，在表上随便划两下：“实在不行你上吧，不是说班长要为同学服务。”
　　这个说辞还真是万能。
　　“我已经报了跳高。”迟昭道，“跑步我不擅长。”
　　何止是不擅长。如果真要论起来，迟昭就是个体育废柴，初中四百米，高中八百米，永远是她的黑历史。迟昭再回想起以前，对学习没什么太深的感悟，却对初三时为了中考体测天天练跑步记忆犹新。
　　“女生的项目总不能我也顶上吧。”程尘转着笔，“要不然让王宜去吧，我给他租顶假发。”
　　迟昭：“……”
　　这当然行不通，可怕的是程尘真的有往这方面发展的意愿。
　　迟昭及时阻止他：“我报吧。”
　　“报哪个？”
　　迟昭在一百，四百，八百，一千五里，抉择不出哪个更好。
　　程尘直接给她划上了八百。
　　“喂！”
　　程尘嘿嘿笑道：“舍己为人，我会永远铭记班长大人的。”
　　“……”
　　gunna.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下来。最难搞的大头被迟昭承担了，其他项目在程尘的极（wei）力（bi）游（li）说（yu）下，勉勉强强报完了。
　　程尘擅自给迟昭报了名，多少有点过意不去，就承诺下午放学陪她练习。但运动会有篮球赛，他下课要去训练，只能失约。
　　这任务自然而然落到了叶司予身上。
　　迟昭记得叶司予体育不错，高中还加过校队。不过那是高中的事，现在的叶司予连身量还没长开，迟昭严重怀疑他还没她体力好。
　　然而她立马被打脸。
　　迟昭跑了一圈就累得跑不动了，叶司予全程陪跑，跑完连气都不带喘。
　　“你体力还挺好的。”迟昭接过矿泉水瓶喝了口，“运动会报名了吗？”
　　叶司予摇摇头。
　　迟昭长叹一口气：“真羡慕你。”
　　叶司予还挺开心的，毕竟这是他唯一能帮到迟昭的地方。
　　“多，多练一练。”叶司予道，“气喘匀点，这个要，要节奏。”
　　迟昭笑了：“你还挺专业。”
　　“我以前住，住的一个叔叔家，他儿子是，长跑运动员。”叶司予也笑起来，“偷学了，两手。”
　　“会打篮球吗？”
　　“会。”
　　“打得好不好？”
　　叶司予很谦虚：“还可以。”
　　他这么说，那应该打得相当不错。
　　“可以报名篮球赛啊。”迟昭道，“你不是想和班里同学相处好一点吗？”
　　叶司予从来没有明说过，迟昭却清楚他这一点。叶司予从小就是游走在集体之外的边缘人，其实也挺想有个能接纳他的地方，初中好不容易换了新环境，却好巧不巧跟程展一个班，只能又重蹈覆辙。
　　叶司予声音小下来：“他们人，人满了。”
　　这一听就是借口。估计是程展从中作梗。
　　“人满了怕什么。”迟昭不以为然，“你打的够好就可以去争取。”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入V，请多支持~


第20章 
　　叶司予怔怔听着, 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如果你真的想要改变自己的境遇，就不能总被别人带着走。像你说的，要找到自己的节奏。懂吗？”
　　……不是太懂。
　　“‘屈辱和战争，你选择了前者，总有一天要面对后者。’”迟昭补充, “这是丘吉尔说的。”
　　叶司予有点懵，半天才问：“丘吉尔是谁？”
　　迟昭：“……”
　　她点到即止，懒得多解释。
　　休息了会儿, 叶司予又陪着迟昭跑了半圈才回家。
　　叶司予虽然并不是完全理解迟昭话里的意思，但隐隐约约觉得她说得有道理。过去遇到事情，他第一反应总是逃避。无论是被当面嘲讽还是集体霸凌，像个迟重的蜗牛, 只会蜷缩进自己的壳中，幻想着有一天外面会风平浪静，叶湘会回来, 所有人都会变得友好和善。
　　事实证明这样并不会变好。
　　沉默和妥协，只会让欺负他的人变本加厉。从前是，现在也是。如果不是程展那次刚好踏足他的雷区, 叶司予不会轻易爆发, 程展也没那么容易放过他。
　　选择面对还是再一次逃开。
　　就像哈姆雷特问他自己, t be r nt t be？
　　叶司予想着这个世界性哲学难题, 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是周六，不过下周要开运动会，调休了, 照常上课。
　　叶司予起迟了，没时间吃早餐，往书包装了两袋手撕面包去上学了。
　　或许是周六的关系，大家都起得晚，叶司予到时班里只有稀稀落落几个人在。
　　他撕开面包袋子，香气瞬间四溢。前排男生闻到了，回头看他。
　　叶司予被他盯得不好意思，从书包里取出另外一袋扔给他。
　　男生笑了：“多谢多谢。”
　　“你也，没吃饭？”
　　“可不是。”男生嘴里塞得满满的，“说好今天早上提前来练一会儿球，结果就我一个来了，这帮孙子真坑。”
　　他冷不防提起打球的事，叶司予动作慢了慢。
　　“对了。”男生想起什么，看向叶司予，“你会打球吗？”
　　“会。”
　　“昨天张威打球摔了一跤，估计个把月好不了。”男生估计吃了他面包，吃人嘴短，就提前把这个小道消息透露给他，“球队缺人，你会打球要不跟班长说一声？”
　　昨天才和学姐说过人满了，今天就好巧不巧多出一个位置。
　　叶司予被这消息砸得晕头撞向。
　　哲学性难题不用抉择了，现成的机会直接摆在面前。
　　等第一节 课结束，叶司予去找班长。
　　班长是上课后正式投票选出来的，又高又壮又黑一男生，为人很好，正派憨直，当得起门面。
　　叶司予原本还有点忐忑，没想他一说班长就同意了。
　　“行啊，张威退了，我还愁找不到人呢。你放学后有时间吗？下午来一起训练。”
　　叶司予没想到这么顺利，他刚要回答，班长后排的程展不乐意了：“怎么缺了一个？”
　　“你昨天不在不知道。”班长道，“张威打球摔了一跤，比赛的时候肯定恢复不过来。”
　　“那也不告我一声。”程展说着踢了踢旁边同桌的椅子。
　　他同桌也是个挺高的男孩，正趴着补觉，听到响静迷迷糊糊睁眼：“干吗？”
　　“打球。”程展言简意赅，“去不去？”
　　同桌想也没想：“不去。”说完又趴下睡了。
　　程展气得，又踹了一脚。
　　“我日你大爷。”同桌不耐烦了，“有事直说行不？”
　　“张威昨天摔了，球队缺个人，你来补。”程展平日里发号施令惯了，说这话完全没把一旁的班长和叶司予放在眼里。
　　他同桌倒是无所谓：“行，随便。”
　　班长皱了皱眉：“可是……”
　　“你别可是可是的。”程展道，“你觉得这小结巴会打球吗？长得这么矮，要他上场拖后腿啊？”
　　班长还在据理力争：“可是他先来报名的。”
　　眼见着两人都快为他吵起来了，曾经那种想要退却的感觉再度涌现。如果是以前，他大概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放弃了，皆大欢喜，反正没什么人在意。
　　但是……
　　但是。
　　“你不服，就让他，来和我比。”为了避免自己说话结巴，叶司予尽量只用短句。
　　他的话成功阻止了双方的争论。
　　班长和程展都看向他。
　　“谁赢，谁上。”他道。
　　*
　　尽管程展不大乐意，但不可否认这是解决争端最好的方法。
　　凭实力说话。
　　正好下午第三节 是体育课，跑完步，自由活动，一帮男生从体育室拿了球直奔旁边的篮球场。
　　程展他同桌叫陈仪。陈仪比叶司予高了半头，两人站一块，对比悬殊。
　　没人看好叶司予。打球当然不是长得高就一定打得好，不看好主要是因为叶司予长得太清秀了。这种长相女生会喜欢，男生只觉得太文弱没气势。
　　他们比的内容是投三分球。每人十个，谁进的多谁就能进球队。
　　以往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间，男生和女生互不干涉，都是各玩各的，这一次难得女生也加入进来，在一旁围观。
　　徐晨曦也在。
　　程展瞧见她来了，故意逗她：“你们女生来看什么？看得懂？”
　　徐晨曦哼了一声：“不就看能不能进球吗？这有什么看不懂的。”
　　程展被她反呛，说不过，最后用万能的歧视来总结：“瞎凑热闹。”
　　“我来给我同桌加油，你管得着？”
　　程展脸色更难看了。
　　陈仪原来没把比赛当成回事，他不喜欢打篮球，也不擅长，有时候玩纯属为了和同学增进增进关系。都说女生势利，男生也不那么回事？合不合群，也得看你有没有资本。只是标准不一样罢了。现在围过来这么多人，陈仪有点开始发虚。不过他瞥了眼在做热身的叶司予，又稍有了些底气。长得跟小白脸一样的男生是没有前途的。
　　班长吹哨，开始投篮。
　　前八球，叶司予中了四个，陈仪投中两个。
　　陈仪紧张得手心冒汗。输了不可怕，但不能输给叶司予。
　　第九球是关键局，如果陈仪进了，还有可能搏一搏平局，如果没进就彻底输了。
　　陈仪深吸一口气，抬手投篮，篮球砸在球框上弹了下，打着出界的擦边，有惊无险进了。
　　目光再度落回到叶司予身上。继续还是结束，胜负在他这一边。
　　他摆好姿势，跃步至三分线外，抬手，篮球在空中划出弧度。
　　空心入筐，完美一击。
　　结束了。
　　叶司予最后一球投的太标准，场上静默了两秒，才反应过来。
　　班长挺高兴的，他收起哨子，问程展：“可以了吧？”
　　程展没想到这小结巴球投得这么准。叶司予小学没有多少和班里同学打球的机会，叶湘看他挺想玩的，花钱送他去少年宫跟着教练学，他实战或许没这么强，但基础练习没人比得过。
　　程展还是有点不情愿，他看向叶司予，叶司予也看着他，眼神中难得没有任何的闪避，坦坦荡荡。
　　“我赢了。”这三个字他说得很慢。
　　太爽了。
　　脱口而出的那一瞬间。
　　*
　　放学后迟昭照常在操场等叶司予。
　　一见面，这小傻子不知遇到什么好事，一个劲咧嘴傻笑。迟昭还没见他这么高兴过，也被感染了，笑问：“中奖了？”
　　“中，中了。”叶司予点点头，“而且是，头彩。”
　　“这么厉害。”
　　叶司予不卖关子了，直接宣布：“我进，篮球队了。”
　　迟昭愣了下，转而又笑起来：“恭喜。”
　　叶司予看着她：“谢谢，学姐。”
　　迟昭好笑：“谢我干什么，又不是我替你争取到的。一会儿你要去训练吗？”
　　叶司予嗯了一声。
　　“那去吧，我给你留饭，晚上你回来记得拿。”
　　叶司予没有直接答应，而是问：“那你跑，跑步怎么办？”
　　迟昭反问：“没你在我自己还不会跑了？”
　　叶司予被堵得哑口无言。
　　“放心。”迟昭把手上的水递给他一瓶，“你去吧。”
　　叶司予慢吞吞接过，他走了几步停下来回头，学姐还站在原地。
　　“加油。”迟昭朝他露出一个笑容，“叶司予。”
　　学姐很少叫他的名字，这三个字从她嘴里仿佛有魔力一般。
　　叶司予走后，迟昭做完热身运动开始跑步。操场一圈四百米，她跑了一圈就坚持不下去，累得气喘吁吁。
　　剩下的四百米好像怎么都跑不到头。
　　迟昭也没打算勉强自己，一切尽力而为。
　　周一，秋季校运会。
　　开幕仪式要全校进场，原本应该迟昭在队伍前面举班牌，临时被程尘抢走了。
　　程尘道：“我一男的在后面举花环多傻啊。”
　　迟昭无语：“我举就不傻？”
　　“不傻。”程尘为了班牌良心都不要了，他把花环放在迟昭头顶，“你看看，多衬你啊。”
　　迟昭：“……滚。”
　　校运会初三不参加，从初二开始入场，一班打头阵。
　　程尘举着班牌，方块队走到主席台中央，从喇叭里听到主持人的甜美声音：“迎面向我们走来的是初二一班，青春是色彩斑斓的画布，充满了无限创造的可能……”
　　这致辞的风格……又怀念又尴尬。
　　主持人说完，后排的学生举起藏在身后的花环，前排蹲下，打造出队形，喊起了班级口号：“一班一班，永争第一！奋勇前进，锐不可当！”
　　程尘说得对。
　　……真的太傻了。
　　初一初二一共二十四个班级全部入场后，校长开始发言。
　　今天是难得的好天气，秋高气爽，凉风飒飒，既不冷也不热，甚至连冗长的发言都没那么让人烦躁了。
　　熬过漫长的开幕式，随着主持人宣布XX界二十五中秋季校运会正式开始。整个操场瞬间炸开锅。
　　第一个项目是男子一百米，主席台广播已经喊着检录。程尘找到一班的看台，把班牌放上去。班里好些人围着他，帮忙拿衣服的，帮忙挂号码布的，连林玲都冰释前嫌，帮忙打听起其他班的情况。
　　迟昭这个班长自然也清闲不了，负责清点纸箱矿泉水，安排文娱委员找人写稿子投广播站，还要提前提醒选手参赛。连老周走的时候都说，“你们有事找班长就行”。
　　迟昭：“……”
　　很快男子一百米初赛开始，隔着不远看到选手在起点准备。程尘穿着件白T恤，他个子高长得帅，平时还不觉得什么，但放在人堆里简直惹眼。
　　程尘人气出乎意料的高，看台两边都在给他喊加油，迟昭还看到好几个隔壁班的。
　　运动会之所以受欢迎，除了竞赛带来的刺激感，还因为只有这种时候才能光明正大围观外班长得好看的男生女生。十几岁的年纪，对异性的好感蠢蠢欲动，结果被老师家长联合打压，也许只有这样的场合才能名正言顺。
　　体育老师吹了预备哨，选手各就各位。
　　场上安静了片刻，发令枪响，加油声此起彼伏，因为程尘参赛，一班呼声最大，连平日里文文静静的小女生都高喊到破音。
　　迟昭耳朵都快被震聋了。不过她多少受到些这气氛的影响，也往跑道上看去。一百米的距离，几乎是咫尺之间。
　　撞线了，程尘第一。
　　一班传来欢呼。对一个集体体育废柴的班级来说，程尘真的是唯有的荣耀之光。
　　文娱委员喊：“写稿子写稿子。”
　　之后分别是女子一百和男子四百。一班上去的选手要不然落选要不然倒数，因为毫无悬念，所以没有第一场的惊心动魄。连写广播稿都只能安慰自己“重在参与”。久而久之一班士气大跌，只有程尘和王宜的项目能稍稍振奋下。
　　人人都喜欢赢，没有人愿意输。
　　文娱委员又收上一波稿子，她回头找到迟昭：“你帮我送一下吧，我要去上厕所。”
　　迟昭接过来。
　　其实这种稿子都是自娱自乐，措辞千篇一律，赢了“你是我们全体的骄傲”，输了“你的精神感动了我们”，估计连运动员自己听着都牙酸。
　　初一七班的座位在主席台旁边，迟昭送稿子时看到了叶司予。他在和两个男生说话，看起来关系不错。
　　这小傻子终于交到朋友了。
　　等迟昭送完稿子回来，先前的那两个男生已经离开了，只有叶司予还留在原地，捧着本练习册做题。
　　迟昭悄声走到叶司予身边坐下。
　　等了足足两分钟。
　　小傻子全副心神都放在书册上，根本没发现身边多了个人。
　　迟昭道：“喂。”
　　叶司予吓了一跳，抬头看去，发现是迟昭，惊吓转为了惊喜：“学姐。”
　　“你真清闲。”身兼数职的迟昭快羡慕死他了，“怎么没去看比赛？”
　　“没什么好看的，就，没看。”
　　迟昭瞥了眼他手上的书册，是本英语题。
　　“我先走了。”迟昭拍拍他的头，站起身，“你继续学习吧。”
　　下午女子八百米。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项，迟昭难得感到紧张。许美静替她别上号码布：“你加油，我一会儿给你写稿子。”
　　“不用。”迟昭一点也不想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广播站。
　　许美静笑起来：“那我在终点等你。”
　　迟昭去检录，选手们早早站在自己的位置上。
　　那边程尘刚比完跳远，他老远看到迟昭，朝她招手喊道：“班长加油！”
　　两边人都向着迟昭看过来，关注度大大提升，一心低调的迟昭：“……”
　　程尘走了近前，有不少女生打量他，他却只顾着嘲讽迟昭，完全不想想是谁替她报的名：“没事慢慢跑，能得个精神文明奖就不错了。”
　　迟昭：= =###
　　裁判吹了口哨，迟昭摆出预备的姿势。
　　随着枪响，赛道上的选手们刷地一下冲出去，迟昭想要保持体力，转眼落在了最后。
　　不过她本来就不抱什么期待，没有心理负担。
　　跑完一圈，迟昭体力差不多已经是极限，最后一圈她跑的速度和走差不了多少，不过还有两个和她不相上下，菜鸡互啄，你超我一点，我超你一点，彼此间激励着，艰难跑到了终点。
　　倒数第三。
　　比预想中好一点。
　　迟昭喘得说不上话，许美静扶着她走了段距离，才递给她一瓶水。
　　迟昭在班里人缘还行，不少女生围上来寒虚问暖，反而是一个小组的林玲视若无物，看都不看她们这边。
　　程尘正在休息，看她累成狗，他笑起来：“不错啊，没倒一，可喜可贺。”
　　迟昭懒得理他。
　　*
　　女子八百米堪比噩梦，迟昭跑得嗓子疼，缓了一下午也没缓过来。幸好当初程尘给她报的是八百，要是一千五，她连死的心都有了。
　　晚上回家，迟爸看她那个难受样，说道：“不能跑就别跑，跟自己较什么劲儿。”
　　“我再不跑我们班没人跑了。”
　　这是实话。
　　迟爸给她倒了杯水：“这都是平常不好好上体育课的原因，一个个的，等中考看你们怎么办。”
　　前世中考前没日没夜练体育，简直是人生黑暗的顶点，迟昭至今想起来都心有余悸。她决定等下个月开学就开始锻炼，免得临时抱佛脚。
　　这么想着，迟昭看向一边做题的叶司予。
　　叶司予茫然地抬头，不明所以。
　　“等开学你陪我跑步吧。”迟昭道。
　　叶司予愣了愣，毫无悬念地点点头。
　　过了八百这个大槛，第二天就轻松多了，迟昭还剩下跳高一个项目。她跑步不行，跳高还可以，这主要归功于她的身材，纤细高挑，动作就比较轻盈。上午比赛，她拿了个第三回 来，在一班已经是相当不错的名次。
　　昨天一天，一班铩羽而归，几乎是全军覆没。只有程尘一骑绝尘，一百米第一，跳远第一，一千米第一，标枪第一，拿了个大满贯。饶是如此，还是没能力挽狂澜，初二一班的总体分数很快跌至倒数第一，挂在主席台的排名榜上，堪比耻辱柱。
　　班主任周成都没眼看，见了面被其他老师调侃：“你们班可以啊，程尘拿了三个第一都能倒一。”
　　这传来传去都快被玩成梗了。
　　好在运动会即将结束。
　　上午杂七杂八的项目基本都告一段落，下午是女子一千五，男子三千两个重头戏，以及团体接力赛。
　　女子一千五开始检录，参赛的女生突然告知迟昭来大姨妈不能跑了。
　　迟昭道：“那问问班里还有没有能顶的，实在不行就弃权。”
　　女生去问了一圈，八百都没人愿意，更不要说一千五了。没人愿意出头，只好弃权。迟昭让她去主席台报备。
　　迟昭处理完就没再管了，忙着清点起剩下的矿泉水，看够不够撑一下午。就在这时，主席台突然传来广播：“初二一班迟昭同学，初二一班迟昭同学，听到广播请速到检录处集合，听到广播请速到检录处集合。”
　　迟昭一愣。
　　其他人也怔住了。
　　“报错了吧。”许美静道，“不是说弃权吗？怎么改成你了。”
　　迟昭也纳闷。
　　运动会有规定，临时换人算弃权，第二次如果再弃权就连精神文明奖也没得拿。但另一方面迟昭对自己几斤几两很清楚，知道自己绝对跑不下来。
　　正犹豫间，老周道：“没事，你随便跑跑，跑不下来不要名次也可以。”
　　周成都这么说了，迟昭只好同意。她戴上号码牌去检录，就剩下她一个没到，检录完直接比赛。
　　或许是明白这一千五对她难度有多大，连程尘都没再说风凉话。
　　许美静挤到跑道边上：“昭昭，加油。”
　　开始了。
　　昨天跑完八百，迟昭嗓子火辣辣的都像是快冒烟，这才刚跑没多久，那种感觉又来了，而且更为强烈，从嗓子一路蔓延到胸腔，连呼吸都成了负重的折磨。
　　呼吸。稳住呼吸。
　　迟昭想着叶司予的话。
　　第一圈意识还算清楚。
　　到了第二圈，迟昭意识俨然涣散，为了集中注意力，她在心里默背起元素周期表。
　　钾钙钠镁铝。
　　呼吸变得急促。
　　锌铁锡铅氢。
　　大脑缺氧到爆炸。
　　铜**银铂金。
　　加油声，广播声，熙熙攘攘的吵闹声，都被隔离在意识之外，渐渐变得不甚清晰。只有她的呼吸声，越来越大，充斥在整个耳鼓膜。虽然老周说放弃也没问题，但真的被推到了跑道上又是另外一回事。迟昭清楚应该要放弃了，像迟爸说的，何必跟自己较劲。
　　但是。
　　停不下来。
　　身体仿佛与大脑分离，机械地只朝着一百米，下一个一百米一路前进。麻木到连痛苦都慢慢远离。
　　大脑一片空白。
　　就在迟昭觉得自己会一直跑到死为止时，身边忽然有人喊她：“学姐。”
　　熟悉的声音让她抽离的意识归位，迟昭抬抬眼，看到内侧草坪上，叶司予陪跑在她旁边。
　　“你怎么……你怎么在这儿？”迟昭上气不接下气。
　　严格意义上来讲，比赛时是要清场的，但女子一千五和男子三千是例外，通常都允许班里学生在内草坪陪着，只要不违规就好。毕竟这段路程实在太漫长，万一半路有人晕倒，也好第一时间接应。
　　“我从刚才，就一直在。”
　　不止是叶司予，许美静还有几个男生也是跟着的，但最后都放弃了。
　　“还有多远？”
　　“还剩下半，半圈。”
　　迟昭看了眼周围，方圆之内已经没了选手，她应该是最后一个了。
　　“要不，放弃吧？”
　　“就剩下半圈了。”迟昭伸手抹了把快落尽眼睛里的汗，“我能跑完。”
　　叶司予不说话了。
　　他安静跟在身边，最后半圈，迟昭精疲力竭，像童话里那个化作泡沫的人鱼公主，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上，从小腿往上，牵扯到肺腑，没一处不疼的。
　　整个世界都被这痛苦隔绝，外界的声音遁入虚空，听不到了，只剩下她和身边的叶司予。
　　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一百米。
　　五十米。
　　三十米。
　　迟昭看到了终点线。
　　一米。
　　最后一步。
　　她迈过了终点。如潮水一般的加油欢呼声冲破意识防线涌入脑海，在一片混乱中，迟昭摔倒在地，她只来得及看到叶司予向她冲过来，就彻底昏了过去。
　　*
　　“你真的太逞能了。”自从迟昭醒来，许美静念叨着一句已经念叨了有七八遍。
　　迟昭跑完一千五直接虚脱晕倒，被送来医务室，完美错过了之后的比赛。
　　当然也有好处，为了体谅她，运动会那些琐事都被老周指派给了体委程尘。
　　等好一些，迟昭才开口说话：“结束了吗？”
　　嗓子刀割一样疼。
　　许美静正在给她削苹果，闻言抬头：“什么？”
　　“运动会。”
　　“还没呢。”许美静看了眼表，“还剩接力和闭幕式，应该六点结束吧。”
　　迟昭哦了声，继续躺回去休息。
　　“你真的太逞能了。”又一遍。“早点放弃不行吗？非要把自己跑得晕倒。”
　　迟昭从来不是会后悔的人，相比于木已成舟的事实，她更关心结果：“我第几名？”
　　“第五名。”许美静道，“我听他们说最佳精神文明奖肯定是你的了。”
　　迟昭有些讶异。初二十二个班，她第五名算很靠前。
　　“我记得我跑完后面应该没人了。”
　　“那当然。”许美静道，“后面七个跑完第二圈就都弃权了。”
　　迟昭：“……”
　　“所以说你真的太逞强了。”许美静叹了口气。
　　削完苹果，许美静递给迟昭，迟昭不想吃，许美静自己吃起来。
　　“那个陪你跑步的男生。”许美静吃着苹果，说话含糊不清，“是谁呀？”
　　“你不是认得他吗？”
　　许美静不记得了：“那个？”
　　“你暑假说的那个。”
　　许美静怔了下，后知后觉：“放狗咬人的那个？”
　　迟昭有气无力点点头：“你没见过他？”
　　“他们搬来的时候远远见过一眼，没看清。”许美静又咬了一口苹果，“他长得还挺好看。”
　　显而易见的事实。
　　迟昭没接话。
　　还没等闭幕式结束，迟爸就来医务室将迟昭接走了。
　　秋运会后紧接着国庆。国庆放三天，再加上周六周日，一共五天假。
　　年级篮球赛虽然是秋运会的一部分，不过战线拖得太长，就放到周内，每天放学后进行一场。
　　叶司予这五天都去学校训练。他篮球打得不错，因为篮球赛，渐渐融入了班级，还交到了朋友。这在以前想都不敢想，一切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暑假因为种种事情耽搁了，迟爸原本打算国庆带迟昭出去旅游，没想到迟昭因为秋运会跑一千五崴到了脚，走路还得拄拐杖，更别说出门。
　　行程又耽搁下来。
　　迟昭闷在家里，写完作业就去论坛翻译单子。她虽然是从以后回来的，却没什么雄心壮志炒楼炒股囤比特币，那玩意儿毕竟外行，风险太大，况且也没本钱。她野心不大，顶多赚点佣金贴补家用，免得高中他们搬家，几乎掏光迟爸积蓄。
　　一晃五天过去。
　　周一开学，迟昭拄着拐杖出门，发现叶司予等在外面。小少年刘海有点长了，低头时稍稍会遮眼。他听到声音抬头，眼眸漆黑深不见底，不笑时乍见有几分清冷。然而等他看到迟昭笑起来，冷感消退，荡然无存，仅像是一个美好的错觉。
　　有那么一瞬间，迟昭以为自己见到了高中时候的叶司予。
　　迟昭回过神来，问他：“你在这儿站着干什么？”
　　“我和你一起，一起去学校吧。”
　　迟昭笑了：“你害怕我一个人去不了？你又不是拐杖，我和你一起也没用。”
　　叶司予难得开起玩笑：“那我可以等你摔倒时，扶，扶你一把。”
　　叶司予是在担心她，迟昭也就不拒绝他的好意了。他们并排走，因为迟昭拄着拐，路上回头率高达百分之百。
　　迟昭看了眼身边的人，忽然发现什么：“你是不是长高了？”
　　“好像是。”
　　男生初中窜个子最快，叶司予光认识迟昭的这三个月，就长了不少，只不过迟昭和他每天待在一块没发现，五天没见他，才注意到。
　　迟昭记得暑假他还没她高，现在已经比肩，甚至隐隐有超过她的趋势。
　　长得真快。
　　叶司予一路护送迟昭上了二楼，迟昭等他离开回班，她甫一推门，迎面被兜了一头彩色纸屑。
　　迟昭吓一跳。
　　紧接着她听到程尘懒洋洋拖长尾音的声调：“欢迎班长大人——”
　　迟昭：？？？
　　作者有话要说：


第21章 
　　教室里显然有意布置过一番, 黑板都画了板书，是特意为迟昭准备的庆功宴。
　　虽然晚了五天。
　　程尘这时才看清迟昭的模样。他愣了下，笑道：“怎么跑个步都柱上拐了？”
　　迟昭把头上的纸屑扒拉下来：“你们干吗呢？”
　　“这都看不出来。”程尘取过裱好的奖状，却发现迟昭腾不开手，他只好又默默收回, “最佳精神文明建设奖，给你的。”
　　这是一班唯一一个团体奖项。托迟昭的福，这奖项十有**是因为她在女子一千五的表现才得的, 好歹和其他班一水的精神文明奖分开了，还有奖品拿。
　　跑个步回来还成英雄了。
　　迟昭“哦”了一声。
　　哦。
　　哦？
　　这就完了？
　　迟昭当时跑完就进医务室了，没参加颁奖典礼。程尘看她为了班级的荣誉这么拼（误），正经颁奖了却不在场, 所以才特意安排了这一出，好让迟昭如亲临现场地感受下颁奖时熊熊燃烧的班魂。可惜女主角太不给力，反应平淡到就好像程尘说的是“我一会儿要去吃午饭”这样波澜不惊的话。
　　程尘：“就这样？”
　　迟昭估计也觉得挺过意不去的, 怎么说也是份心意，于是又补了句：“谢谢。”
　　程尘：“……”
　　还不如不补呢。
　　更敷衍了。
　　程尘心塞至极，觉得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 搁台上下不来。
　　迟昭没能体谅少年的玻璃心, 又补了一刀：“我能回去了吧？”
　　程尘：“…………”
　　迟昭当他默认, 在全班注视下一瘸一拐回了座位。
　　后头王宜凑过来：“程哥, 还搞不？”
　　“搞什么搞。”程尘把奖状塞给王宜，心情怪不好的，“你去挂起来得了。”
　　正主都走了,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各回各位。黑板的板书擦去，一切恢复原样。
　　迟昭心无旁骛改起自己的英语演讲稿，月底就要决赛了，她得尽快抽出时间练习。倒是旁边的许美静八卦之心愈演愈烈，书都拿反了，但她知道迟昭不喜欢这些，只好极力忍耐着。
　　忍耐着，忍耐着。
　　忍不下去了。
　　许美静抓肝挠肺，终于用书挡着悄悄和同桌说起话：“昭昭。”
　　迟昭看她遮挡得跟地下工作者似的，有点奇怪：“怎么了？”
　　许美静还是头一次离八卦这么近，反而紧张起来了。她清了清嗓子，才压低声音：“你觉得不觉得……程尘喜欢你啊？”
　　迟昭莫名其妙地看了看许美静。
　　“其实我那天就想说了。”小话痨又兜不住了，“那天你不是在终点晕倒了吗？程尘第一个就冲下去了，我看他还挺着急的。”
　　迟昭并不觉得这有什么。
　　小话痨急了：“真的真的。我以前还没发现，最近才注意到的。咱们班里女生里他就数和你说话说得最多了。”
　　程尘在班里人缘虽然好，但跟女生的交集却并不是很多，大约是秉持着老派思想，觉得男女有别，和女生玩多了难免会娘娘唧唧。
　　迟昭不以为然：“我和班里哪个说话不多？”
　　她是班长，就是最孤僻的学生也不得不跟她讲话。
　　小话痨被回堵得严严实实。她张了张嘴，一个字也反驳不了。
　　迟昭不再理会这个话题，继续低头看起自己的演讲稿。
　　也不是迟昭保守。她思想挺开明的，觉得早恋什么的不是坏事，毕竟情窦初开的年纪。前世她暗恋过别人，也被人暗恋过。
　　但是程尘不可能。
　　要不然他也没理由天天找她麻烦给她不痛快，她又不是斯德哥尔摩症患者。
　　迟昭完全没把许美静的话当成一回事。
　　下午小自习开班会，老周走过场一样简单总结了校运会，表扬了几个拿奖的同学和迟昭，话头落到最后，还是“该收心了，你们明年初三，要以学业为主”之类的提醒。
　　运动会就这样结束了。
　　其实还剩下篮球赛这一项，不过与一班没多大关系。程尘虽然强，队友扶不起来，初赛一轮游就出局。或许是实力差距太大，班里连忿忿不平的人都没有，很轻易接受了这一事实。
　　*
　　七班的比赛安排在周三下午放学后。
　　叶司予热完身，站在篮球框下等着时间到。文娱委员徐晨曦指挥着班里男生将水箱抬到休息区，挨个给上场的男生发水。发到叶司予，徐晨曦道：“嘿。”
　　叶司予回过神来，接过她递的水，说了声谢谢。
　　“看什么呢？”徐晨曦见他心不在焉，挺奇怪。
　　“没，没什么。”
　　徐晨曦走开了。
　　叶司予又回头看了眼。学姐还没到。
　　叶司予昨天去迟家写作业时就跟迟昭说过今天要比赛，他并不指望学姐会去看，不过是随便问了问，没想到她同意了。
　　“可以啊。”迟昭回答，“如果没其他事的话。”
　　比赛快开始，裁判吹了声集合哨。有人在他背后喊了声：“叶司予。”
　　叶司予回头，是他前桌。男生大名宁远航，估计觉得有点土，只让别人喊他宁航。他跟程展不是一挂的，和班长一样是中立派，篮球打得不错，成绩也好，上次月考班里第三。他原本跟叶司予不是很熟，这些天因为打球才渐渐熟络。
　　“走什么神呢。”宁航把球抛给他，“该上场了。”
　　叶司予接过球，最后看了看身后，才去集合。
　　篮球赛抽签分组，采取淘汰制。初一和初二一样，一共十二个班，这已经是七班第三场比赛，至关重要的决胜局，赢了晋位，就是一对一的决赛局。
　　七班程展，叶司予，宁航三个人水平最突出，前几场又运气好，抽到的大多不是厉害的队伍，直到第三轮剩下三个班，各个都是强手，压力随之大起来。
　　三班和七班的啦啦队各就各位。
　　七班因为有徐晨曦在，整体水平大幅度提高。少女个头不高，和其他人一样梳着大光明马尾，穿着丑到爆炸的蓝白校服，但她长得漂亮，巴掌大小脸，blingbling的大眼睛，皮肤历经军训仍旧白皙，在人堆里很是醒目。徐晨曦的外貌着实出众，小学还被选去了市电视台，她一进二十五中就被同级人封为级花，实至名归。
　　徐晨曦在旁边替他们班男生加油：“……宁航加油！叶司予加油！七班加油！”
　　程展因为个子高站位靠后，他一听徐晨曦的话不满了：“你怎么不给我加油？”
　　“不是加了吗？”徐晨曦白他一眼，“七班加油，你不是七班的？”
　　程展：“……”
　　等人集齐，裁判吹哨，比赛开始。
　　甫一进场，比赛就进入胶着状态。三班七班都不弱，比分咬得很紧。或许正是因为旗鼓相当，这场比赛格外精彩，很快围在外场的外班学生越来越多。
　　迟昭因为班委的事耽搁了一会儿，她到的时候，整个篮球场围得水泄不通，进也进不去。她只好退到最后，站在看台往里面看。
　　三班和七班的比分就差两分，时间剩的不多，计时牌倒数十五分钟。
　　视线回到场上。
　　几乎不用刻意找，迟昭一眼就看到了叶司予。他似乎是主力的位置，其他人有意围着他打，连平日里与他不对盘的程展也暂且冰释前嫌，跟他打起配合。
　　迟昭不懂篮球，但还是觉得这一刻的叶司予无比耀眼。与先前那个因为结巴饱受歧视的他不同，与之后性情冷淡到不近人情的他也不同。在迟昭或前或后的记忆中，还是头一次见他这样。
　　小傻子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主场。
　　迟昭不觉欣慰，有种自家弟弟长大che:n-g人的感觉。
　　场上叶司予进了一球。球场内圈传来欢呼声，其后逐渐凝聚在一起，形成鲜明节奏：“七班！加油！七班！加油！”
　　这群女孩子的声音都快喊哑了。
　　青春啊。
　　*
　　七班以两分之差赢了比赛。
　　整个球场都沸腾了，七班的声势响彻云霄，震耳欲聋。
　　迟昭不习惯凑热闹，站得远远等着。直到外班学生散去，才看到内场的人。
　　球员们还没解散，叶司予在和迟昭运动会那天见过的两个男生说话，离得远听不清说得什么，其后有个挺漂亮的小姑娘给他递了水，叶司予接过，刚拧开瓶盖，一抬头就看到了迟昭。
　　叶司予愣了愣，转而笑起，水也顾不得喝就朝着迟昭跑过来。
　　“学姐。”
　　后头有不少人在往他们这里打量。
　　迟昭没在意，说道：“可以啊，进决赛了？”
　　叶司予点点头。他没想到学姐真的会来，原本赢了球的愉悦更上一层。
　　“大后天决，决赛。”叶司予问道，“你要不要，来看？”
　　“大后天啊……”迟昭轻蹙下眉，“估计不行，我那天演讲比赛，要去市体育馆参加。”
　　叶司予的心情值瞬间回落：“你，你们什么时候结束？”
　　“下午才结束，我也不知道我第几个。”
　　那肯定赶不上。
　　叶司予攥着手上的矿泉水瓶，不说话了。
　　“丧什么丧。”迟昭笑起来，“赢了比赛还不开心？”
　　叶司予不好意思了，摸摸头，勉强露出个笑容。
　　“决赛要好好加油。”迟昭说着，下意识要拍拍他头，像以前一样。但刚一抬手，她就停住。
　　不知不觉中，叶司予个头已经超过了她。
　　“加油。”迟昭收回手，“就算我不在场。”


第22章 
　　周六。
　　将近十一月, 温度已然转凉。迟昭穿着件黑色帽衫，有点冷，只好又套了薄外套。
　　“昭昭，快一点，小心迟到。”今天是迟爸准备早餐。迟昭没什么胃口, 敷衍地吃了两口面包就出发。
　　临走时迟爸叫住她：“带伞，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
　　迟昭正在换鞋，听他这么一说抬头看向窗外, 外头天色阴沉，乌云密布，确实有几分要下雨的样子。
　　也不知道叶司予他们的篮球赛能不能顺利举行。
　　迟昭接过雨伞，叼着面包出了门。市体育馆在市中心, 离老城区有段距离，只有她一个人参赛，学校当然不可能动用校车, 迟昭要去站台搭乘直达的280路。
　　很久没有坐过公交车了。
　　周末车上少有学生，大多是上班族。
　　公交车到站后，天空已经放晴, 看来下雨的担心是多余的。
　　市体育馆占地面积相当大, 除了体育场, 还有两边的少年宫和大礼堂。演讲比赛在大礼堂举行。
　　迟昭循着记忆从东门进。二十五中离得远, 她在路上耽误些时间，到时已经来了许多人。不少学校都是三名左右的选手，像附中一中这样的名校更多, 大约有七八个。他们全程由外教老师领队，穿着为了比赛特意订做的西装制服，无论男女生均化了淡妆，显得精神气十足，那种浓郁的精英风格和不经意间的倨傲轻慢，同普通学校的学生格格不入。
　　毕竟是升学率数一数二的名校。
　　每年中考，几乎全是一中附中的神仙打架，全市前十已经连着好几届都被这两个学校垄断。
　　到了入场的时间，广播通知各学校去抽签安排次序。二十五中只有迟昭一个人参赛，不用说只能她去。
　　她按照指示排队。在她前面的女生穿着红白相间的校服，背后用字母拼着“九中”。她长得矮矮小小，却戴着酒瓶底一样厚的矫正眼镜，直让人疑心眼镜架会不会压塌她的鼻梁。
　　估计是等得无聊，“酒瓶底”主动来跟后面的迟昭说话：“你是哪个学校的？”
　　“二十五中。”
　　“酒瓶底”哦了一声，没什么兴趣了。
　　二十五中不能单单用“成绩不优秀”来形容，事实上它各方面都不突出。像五中虽然成绩同样烂，但好歹有特色，打架出牛人，有一次还上过法制节目，令其他学校的光是听到就闻风丧胆。
　　而二十五中——
　　“没印象。”
　　“是不是城乡结合部那片的？”
　　“原来还有二十五中吗？”
　　迟昭高中去附中后经常听到这样的话。
　　“酒瓶底”没再和她说话，转而跟另一个七中女生聊起天。两个人的声音不算小，陆陆续续有只言片语传过来，比如“附中的制服太好看了”“我小升初差两分就能进”“你演讲准备的怎么样了”等等。
　　迟昭百无聊赖。
　　不一会儿前排出现了些微骚动，消息很快传到后面，原来是附中抽到了12。
　　“千万别排在他们前面或者后面。”酒瓶底和七中女生道，“能错开多远就错开多远，要不然给评委的印象分肯定不高。”
　　附中和一中在学生间是王炸级别，尤其这种比赛，和他们碰到一起没好处。
　　长队一个个前进，酒瓶底抽的位置偏前，与附中一中隔了好几个。有种说法是排在前面的越容易得高分，而越往后时间拖得太久越不利，因为评委早没了耐心。
　　酒瓶底对此挺满意，正确的战略已经是成功的一半。
　　心情一好，她也不计较二十五中有多偏僻了，主动问迟昭：“你抽到多少？”
　　迟昭看了她一眼，打开手上的纸条。
　　十三．
　　*
　　次序确定好，在场地工作人员的安排下，学生们陆续进入大礼堂里面。建筑年代久远，风格是西欧古典，数扇高大的落地窗，大理石墙裙，天鹅绒绸缎幕布，连天花板都是菱形撞色块，十分别具匠心，常年有古典乐队会租用这里的场地演出。
　　迟昭的座位又好巧不巧和酒瓶底挨着。
　　酒瓶底向她表示了自己的同情：“你们学校也太惨了吧，竟然和附中撞到一起。”
　　迟昭没说话。
　　酒瓶底又问：“你们学校几个人？”
　　“一个。”
　　“就你一个？”酒瓶底惊讶，不过旋即想到二十五中也不是什么入流的学校，很快释然了。
　　十三的位置说靠前不靠前，说靠后不靠后，尴尬地夹在中间。迟昭算了算人数和时间，估计轮到自己大概快到中午了。
　　礼堂正中央的舞台上方挂着横幅，写着“C市第十二届初中英语希望杯”。这个比赛有中考附加分，最高二十，不争头奖，只要入围三等奖也至少有五分。
　　和附中一中学生对头奖的志在必得不同，其他学校的学生大多冲着二等三等来的。侥幸能入围，怎么说中考也多点保障。
　　比赛开始了。
　　主持人是市电视台的女主播，迟爸爱看新闻，她对迟昭来说也算是个熟脸，在现实中见到就好像纸片人复活一般的既视感。
　　前两组演讲都没什么出彩的地方，中规中矩，迟昭听了会儿就没兴趣了。下一组快轮到九中，身边的酒瓶底女孩已经开始紧张，鼻尖上全冒着汗，低头默背着演讲稿。
　　迟昭没想到会这么无聊，她没带其他来，随手在自己的稿子上画起画。
　　旁边的酒瓶底女孩不小心瞥到了，问她：“你不紧张吗？”
　　“紧张什么？”
　　“一会儿上台。”女孩拍了拍自己发烫的脸颊，明明她身边就是同校同学，偏要找迟昭这个陌生人说话，“我好怕自己失误。”
　　迟昭哦了一声。
　　“真羡慕你。”酒瓶底女孩道，“我来之前我们学校老师嘱托了我一大堆，说什么全靠我了之类的话，害得我压力好大。”
　　迟昭画歪了，用橡皮擦去，又补完剩下的。
　　“是你的话，就算发挥失常也没关系吧？”酒瓶底女孩完全不嫌弃迟昭没回应，仍自顾自说着，“我就不可以了……你这画的是什么？”
　　后半句的语调转为了惊悚。
　　迟昭原本想画叶司予打篮球的样子，奈何她没这个技术，画出来的人物身形扭曲，除了能看出是在投篮，一概抽象。
　　“流川枫。”迟昭随口胡诌一句。
　　酒瓶底女孩嘴角抽了抽，很不给面子：“一点都不像。”
　　就在这时外圈有人喊：“哪个是二十五中的迟昭？”
　　迟昭举了举手。
　　“你们老师找你。”
　　迟昭沿着座位出去，看到许柔柔老师站在礼堂门外。尽管是周末，她仍穿着工装，精干利落，一点不拖沓。
　　没想到她真来了。
　　许柔柔是个负责的人，学校并没有要求老师必须陪同到场，但她还是来了。
　　“家里有些事来晚了。”许柔柔老师道，“你排第几个？”
　　“十三。”
　　“那还早着呢。”许柔柔老师看了看台上，又看了看迟昭，“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迟昭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装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我就怕你掉链子。”许柔柔将手上的袋子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套西装制服，还是熨烫过的，裁剪也贴合，“你去找个地方换上，尺码可能大一点……不过应该大不了太多。”
　　许老师真的是太尽职了。
　　其实迟昭自己都没很当回事。
　　她拿着衣服去了隔壁少年宫的更衣室换上，白衬衫，浅灰色西装外套配裙子。迟昭的腿非常漂亮，又长又直，只不过平时穿着宽大的蓝白校裤掩盖住了，这时显露出来，衬得她视觉上更加高挑了。
　　她换好出来。迟昭身形偏瘦，衣服穿在她身上确实大了一些，但在可接受范围。许柔柔老师挺满意的，准备执行下一项：“我再给你画个淡妆，显得精神点。”
　　说罢许老师将自己包包里的东西翻出。她本人素面朝天，没想到装备还挺齐全。
　　迟昭有点不情愿。
　　在她的记忆里，学校老师给化妆通常都爱用蓝色眼影大红色晒红假睫毛一类夸张到没边的东西，仿佛越浓烈就画的越好，实际效果却和中了毒的猴子屁股一样。迟昭小学毕业礼的照片可以作为最佳佐证。
　　许老师不顾她的反对：“没事，我画淡一点。”
　　她强按着迟昭坐下，动作很快地替她上妆。小姑娘年纪小，皮肤水嫩，一点不挂粉，许老师直接省略几个步骤，只是简单修饰了边边角角。
　　画好后，许老师将一面小镜子递给她。迟昭心里没什么底，几乎是抱着绝望的心态看过去——
　　出乎意料。
　　还挺好看的。
　　迟昭有点吃惊。
　　许老师和那年头眼线往死里画的主流手法不同，她的画法更偏向于后几年的审美。迟昭五官底子好，由她这么一打扮，颜值瞬间飙升。
　　迟昭觉得许柔柔老师凭着自己的化妆手艺混，怎么着也比当老师强。
　　“没骗你吧？”许老师收好自己的东西，看了看手表，“你回去吧，我一会儿在后排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休息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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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迟昭返回去, 一路上大部分人在看她。
　　她熟视无睹，坐回原位，酒瓶底正在跟同学讲话，余光看到有人，回过头来, 怔住了。
　　迟昭问：“现在第几组？”
　　酒瓶底张了张嘴，尽管没说出口，但满脸都是“美女你谁”的灵魂质问。
　　慢了半拍, 她才反应过来：“你是……二十五中？”
　　迟昭点头。
　　酒瓶底上下打量她一眼。
　　如果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是以前的模样，实际上也没改变多少，怎么就像直接换了个人。
　　“……该附中了。”酒瓶底推了推厚重的眼镜，态度相比之前矜持不少。
　　迟昭说了句谢谢, 目光转回台上。
　　附中高中名头也很响，大多数的本校初中生都选择直升，因而有好些都是高中时候的熟人。
　　虽然迟昭已经忘了他们的名字。
　　迟昭波澜不惊地旁观者台上演讲, 而她身边的人却早没了先前的平静。酒瓶底不住地打量着身旁的女生，原先没有注意到的，随着脸变得好看都成了显眼的优点, 比如侧脸的轮廓, 优美的颈肩, 还是时刻在线的仪态。
　　酒瓶底也不禁挺直了后背。
　　“下一位选手, A大附属实验中学，初二三班，舒诗瑶。她演讲的题目是《The mst imprtant thing》。”
　　主持人的声音不合时宜地插.入, 暂时打断了她的思绪。
　　不止是酒瓶底，台下的学生一多半都被这个名字吸引。
　　舒诗瑶是附中大名鼎鼎的人物，在这样的年纪，长得漂亮，学习拔尖，还有个声名显赫的父亲，简直是理想中的人生赢家。
　　台上的女孩接过话筒走到正中央。她身上穿着附中统一的制服，在镁光灯的照射下皮肤白得反光，眉眼精致一如瓷娃娃，留着齐刘海，长发烫了卷束成高马尾。与迟昭身上那种先天而足的冷若冰霜不同，女孩笑容甜美，举手投足间不经意流露出骄傲与自信，仍凭自己成为当之无愧的聚焦点。
　　如果说——
　　如果说每个小女孩都曾幻想过成为童话里的公主。
　　那公主的模样，一定就是这样的。
　　“Gd m everybdy!It's my hnr t speak here.My name is Daisy……”
　　酒瓶底凑过来：“诶，你知道她吗？”
　　迟昭静静听着，即便是时光倒转，用她现在的水平去看，舒诗瑶发音纯正，连一丝瑕疵都寻不到，完美得如同接受过专业训练的海归ABC。她一出场，不仅是前面的选手，就连附中同校的也都无法望其项背，整个比赛的水平瞬间高出一大截。
　　演讲比赛的天花板。种子选手一号。
　　不得不让人心服口服。
　　“当然。”迟昭缓缓道。
　　*
　　好久不见。
　　真的是好久不见了。
　　前世迟昭和舒诗瑶的关系，矫情点说，有点像王不见王。两人都是学习好长得漂亮的女生，高中新学期伊始就得到了大量的关注。从外貌，到成绩，到竞赛活动，每一项都被好事之辈拿去比较，反复不停地比较，好像这样才能决定出更厉害的那个。连迟昭这样内敛的性格，都在周遭有意无意的宣传下，得知三班有个女生叫舒诗瑶。
　　严格意义上讲，两人除了上述两项共同点外再没有相似的地方。论及外貌，舒诗瑶更倾向于写意的清秀，甜美可人。迟昭则是明艳，婴儿肥褪去之后五官轮廓分明，不经意看甚至有些混血的感觉。性格则刚好与之相反，小白花风格的舒诗瑶外向活泼，朋友遍天下。迟昭沉默低调，如非必要，不太爱在各式年级活动里出风头。明明没什么交集的两个人，因为种种传闻熟知对方，甚至当做假想敌，一个无处不在的竞争对手。后来上大学，见识过外面更大的世界，高中那种微妙的竞争关系被打破，回头再看才觉得年少时无知幼稚。
　　酒瓶底看了看台上，又看了看迟昭：“我觉得你比她漂亮。”
　　说罢她又补了句：“不过你化了妆，对吧？”
　　迟昭嗯了一声，并不介意她的冒犯。
　　或者说无所谓。
　　酒瓶底又推推眼镜。礼堂人多，太热，她鼻尖上渗出汗。
　　正这时隔了几个座位，有人传过话来：“二十五中的学生到后台准备。”
　　二十五中只有迟昭。她站起身，在四周的小范围内瞬间成为焦点。眼前高挑冷艳的大美女，和台上更远一些的舒诗瑶，一时说不上哪个更好看。
　　迟昭经惯了这样的瞩目，没有半分慌张，甚至自动屏蔽了周遭有意无意的打量。
　　她对身边的男生说：“借过。”
　　男生这才回神，收回搭在前排的腿，面红耳赤让了道。
　　教委的老师见她，愣了下，问道：“二十五中就你一个人？”
　　迟昭点头。
　　教委老师领着她从后排绕到后台，前面还排着两个附中的学生，也都是高中的熟面孔。
　　许老师等在入口处。
　　“放轻松。”许老师替她收起先前的衣物，估计害怕她紧张，一改平日里的严厉，多了些温和，“尽力就行，重在参与。”
　　迟昭说了句谢谢。
　　许老师的动作微微停顿一下，补了句：“拿不到名次也没关系。”
　　要怪只能怪迟昭的运气不好，抽到了附中后面。她虽然水平不差，但有附中舒诗瑶珠玉在前，后来者很难居上，印象分恐怕会偏低。
　　迟昭没说话。
　　主持人在台前报幕：“下一位选手，第二十五中学初二一班，迟昭。”
　　*
　　球进了。
　　最后的两分钟，叶司予站在边线投中三分球，成功扭转劣势，以一分之差告破对局。
　　七班赢了。初一首冠。
　　倒计时结束的刹那，场上爆发出欢呼声。
　　篮球赛断断续续持续一个月，其间的辛苦付出不足为道，连程展这样懒散的，亦是天天雷打不动参加训练。首冠的头衔实至名归。
　　叶司予微喘着气。他体力一向好，被逼到这份上，可见是场恶战。与他们对局的六班是今年运动会初一集体分第一的班级，高手如云，不论单个，只论整体水平，是要比七班强上一些。最后一场决赛局他们前期压着程展和宁航打，不让他们配合，好在叶司予心理素质过关，硬扛着突出重围。
　　叶司予下场的第一件事就是翻出自己的手机，没有简讯。
　　宁航也抽空出来，递给叶司予一瓶运动饮料：“看什么呢？”
　　“没，没什么。”叶司予合上手机盖子。
　　宁航喝了两口水，气息才稍顺了些。
　　刚好周六，那边比赛结束，程展已经计划着班级聚餐。经过这一个多月的相处，程展虽然与叶司予算不上关系友善，但多少有一起奋斗过的革命感情在，相处起来比原先融洽不少。况且程展与叶司予又没有什么实际性的过节，最初不过是他家狗引发的争端。
　　是以程展主动过来问了句：“一会儿去撸串，你们要不要来？”
　　宁航不假思索：“可以。”
　　程展又看向叶司予：“你呢？”
　　“有点事。”叶司予拒绝得干脆，“去不了。”
　　程展笑起来，和他哥挺像的：“哟，大忙人。”
　　叶司予没理会他的调侃。
　　“那就这么说定了。”这一句是对宁航说的。
　　程展走后，宁航斜倚在篮球架上，垂着眸打量叶司予：“你有什么事？”
　　“找个人。”叶司予在胡医生那里的辅导初具成效，说话比以前顺溜得多。他穿上外套，“我先走，走了。”
　　宁航挥挥手。
　　天阴着，虽然没下雨，但够冷的。叶司予一气儿将拉链拉到头，单肩背起书包离开了篮球场。
　　走时迎面遇到班里的女生，打头的徐晨曦最醒目。
　　她看叶司予这么快就要走，问他：“程展不是说一会儿聚餐吗？你不来？”
　　叶司予嗯了声，笑了笑，没多讲。
　　他照着昨天学姐说的地址，在站台等280路，途径六站下车。
　　到体育馆门前时，刚好十一点。
　　其实叶司予也不确定学姐结束了没，他又不敢打电话，害怕打搅她。
　　体育馆着实大，不过叶司予以前在这一片上学，篮球还是少年宫学的，对体育馆非常熟悉。他听人说比赛在大礼堂，就循着记忆径直走去。
　　大礼堂里里外外有不少同龄的学生，他长高了些，相貌气质与小学大相径庭，有好几个人不住地朝他打量。
　　叶司予穿过庄重感十足的外厅。
　　还在走廊，就听到里面话筒的声音。
　　叶司予悄悄在礼堂后排找了个位置坐下。他给学姐传了两则简讯，半天没人回。
　　估计在忙吧。
　　他收起手机，有个女孩站在椅子边，估计要进去，叶司予起身给她让了位。
　　“谢谢。”女孩道，“你哪个学校的？”
　　“二十五中。”为了不结巴，他尽量每个字都讲得很慢。
　　女孩哦了一声。
　　她还想说什么，台上主持人报幕：“下一位选手，第二十五中学初二一班，迟昭。”
　　女孩：“你……”
　　叶司予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头也不回地盯着台上，可以用目不转睛来形容了。女孩一愣，也顺着看过去，刚好看到有个漂亮女生走到舞台正中央。女生个子高挑，穿着制服，身形气质偏冷，因为裙摆在膝盖上，露在外紧致细长的双腿倒比她的相貌更为引人注目。
　　果不其然，美女的威力巨大。原本因为时间太久早已躁动不耐的台下学生，瞬间安静下来，目光整齐划一地集中在那个人身上。
　　“Hell everyne.I'm gd t see s many peple here……”
　　她的语速平稳，发音尤为漂亮，富有节奏，一点不拖泥带水。与先前公认的天花板舒诗瑶相比，竟然完全不逊色。
　　“Cl.”身边女孩说了声，“她很厉害。”
　　叶司予安静看着，片刻不舍得移开视线。
　　然而也只有短短的十分钟。
　　十分钟结束，迟昭对着台下鞠了一躬，露出上场后唯一一个笑容，如同终年不化的雪山破冰，明艳得令周遭一切黯然失色。
　　台下掌声雷动。
　　“她真的好厉害。”女孩边鼓掌边说，一回头，身边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经走掉了。
　　*
　　叶司予等在下台的地方。
　　礼堂四面掩着遮光窗帘，仅有台上和两边亮着灯，他站在壁灯边上，光线映在侧面，另一半则阴影中隐去。少年一动不动注视着出口，不笑时没有多余表情，清清冷冷显得生人勿扰。
　　直到看见有人出来，他的神色才起了变化。
　　学姐。
　　她刚才在台上的表现尤为出色，下来仍由不少人向她这边瞟。
　　叶司予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容貌带来的冷感消散。他朝着迟昭招了招手。迟昭像是看见了，快步往他这个方向走过来。
　　然而还没走到头，半道却忽然停住了。
　　叶司予这才看见前面还有个人在等着她，身形看似乎是学姐班里的英语老师。
　　叶司予不想给学姐添麻烦，发了条简讯，离开礼堂，到外面等她。
　　迟昭与许柔柔老师交谈片刻，许老师还有事，让她下周一再还衣服，就先走了。
　　她走后，迟昭看到自己手机上的几条未读短讯。如果说从过去回来最不好的地方是什么，大概就是手机。用惯了全屏，再回到诺基亚时代真的不习惯。
　　迟昭打开收件箱，除了一条是迟爸问她回不回家吃饭，其他全无例外是叶司予。
　　—篮球赛完了，你那边结束了吗？
　　—如果还没结束我去找你吧。
　　—我到了。
　　—我在外面，E02出口。
　　迟昭轻笑，合上手机往E02出口去。
　　比赛并不强制规定留到最后，大多是学校组织来的，所以只能挨着看完。饶是如此，没耐性的大多借机溜走，E02是最佳逃生通道。
　　迟昭推开逼仄的矮门，正好有人进来，差点撞在一起。
　　迟昭抬头，好巧不巧是将才的舒诗瑶，她去换下了制服，穿回自己的衣服，脸上的妆没卸，一眨眼睛眼周围的闪片在发光。
　　她身边还有一个人，迟昭的目光顺着移过去，少年高大英俊，周身带着与这个年纪不相符的温文尔雅，同样没穿制服。
　　迟昭微顿。
　　小姑娘认出她：“你是十五中的那个女孩？你的演讲好棒哦。”
　　“二十五中。”
　　“啊。”小姑娘吐吐舌头，为自己的失误抱歉，这样的小动作由她做来分外俏皮。
　　旁边的英俊少年替她圆场：“你太自来熟了，人家都还不知道你是谁，哪有一见面就这样讲话的。”
　　小姑娘笑着，左脸颊有小酒窝若隐若现：“哪有，我也是第一次这样好不好。”说罢她又看向迟昭，“不好意思，台下太吵，漏听了一个‘二’。”
　　少年调侃她：“你也知道自己二，挺有自知之明。”
　　“喂！”
　　眼见着舒诗瑶就快旁若无人跟自己的同伴吵起来，迟昭先一步打断他们：“没关系。”
　　他们双双看向她。
　　迟昭点了下头算作示意，而后从他们身边错身走过。
　　走得远了些，还能听到他们在斗嘴：“都说了不准拆我台！”
　　世界上最美好的关系是什么？
　　迟昭曾经一度认为是青梅竹马。
　　从小建立起来的默契，自成一个逻辑融洽的小圈子，之后再来的人，即便与他们在亲近也融入不进去。
　　迟昭脚步不觉有些快，直至推开最后一扇门，适应了大礼堂的昏暗，冷不丁接触到阳光，第一反应是用手挡住。
　　她微微眯了下眼睛，适应一些后向旁边看去，就看到了在等她的叶司予。
　　迟昭笑起来。
　　叶司予原本倚墙而立，看到学姐才直起身子。
　　“你怎么来了？”迟昭问他。
　　“篮球赛，结束了。就，就随便来看看。”来的时候还没什么，小少年现在才后知后觉害羞起来。
　　迟昭歪了下头，见他这副模样还挺新奇的，故意逗他：“哦，那好不好看？”
　　迟昭的原意是问他演讲，哪知叶司予会错了意，一直从脖颈红到了耳垂。
　　迟昭怔了怔，敲了他头一下：“怎么了？”
　　“没，没什么。”
　　当然好看。
　　好看到他都不知道该把自己的视线放在哪里为好。
　　适才在礼堂还不觉得，出来被风一吹，迟昭感受到深秋的寒意。她抱着胳膊，顾不得同他开玩笑了：“去那边的少年宫吧，我先把衣服换回来，好冷啊。”
　　叶司予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不等迟昭拒绝，直接丢给她：“先穿，先穿我的。”
　　那是件阿迪红白的经典款，上面还残留着少年身上的温度。迟昭见状也不推迟，套在了外面。
　　外套上有淡淡的香味，迟昭觉得挺熟悉。
　　走了一段路，她想起来：“你家的洗衣粉是不是和我家的一样？”
　　叶司予“嗯”了一声，目光微闪：“大概是吧。”
　　之前暑假叶司予在迟昭的房间午休，她被单上就是这样的味道。
　　迟昭早忘记这茬，只当是巧合。
　　迟昭裹紧了外套，问他：“比赛赢了没？”
　　叶司予点点头。
　　“挺厉害的。”迟昭由衷称赞。
　　少年垂下眼眸，藏起笑意：“学姐，学姐才厉害。”
　　迟昭笑了：“你看到我演讲了？”
　　“刚好，赶上。”叶司予道，“不过我听，听不懂。”


第24章 
　　“那你该庆幸中考不考听力。”
　　说着话, 他们来到少年宫。迟昭意外地发现叶司予对这里还挺熟悉的，就问他：“你以前来过？”
　　叶司予不想多提，随口道：“小，小时候来过。”
　　迟昭将书包塞给他，让他在外面等着, 自己进更衣室将衣服换回来。
　　叶司予坐在休息区的长椅。恰逢星期六，有很多小孩在父母的陪同下来少年宫上课。正对更衣室的是一间舞蹈教室，来往全是穿着舞蹈衣的小姑娘。其中有一个不知道是不想上课还是怎么着, 嗷嗷大哭，她妈妈半跪在旁边哄，但怎么哄也哄不好，反而引来了过路人的围观。
　　叶司予也一并看过去。
　　小女孩背对着他看不清模样, 光瞧身量，大约五六岁。她妈妈是个非常有气质的女人，栗色卷发, 眉眼生得精致，长发披在一侧，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 只是她的神态有些怪异, 好像并不擅长对付苦恼的孩童, 眉宇间极力隐忍着不耐。
　　叶司予微怔。
　　有点像……学姐。
　　无论长相还是那种冷淡疏离的气质。
　　正巧迟昭从隔壁更衣室出来, 见叶司予望着旁边一处，问他：“你看什么？”
　　叶司予回神。
　　迟昭将他的外套还给他。
　　“看到一个人。”说着叶司予再度看向之前的地方，但已是空空如也。
　　应该走了。
　　迟昭不明所以：“谁啊？你认识？”
　　“长得有点, 有点像你。”叶司予道，“可能是我看，看错了吧。”
　　迟昭听他这么说，心下明了。她不动声色：“一个女人？”
　　“嗯。”
　　“你应该没看错。”迟昭语气平静，想了想还是用了那个称呼，“可能是我……妈妈。”
　　叶司予一愣。
　　有关学姐家里的事，仅仅止步于阁楼之上的那句“我和你也没有什么不同”。学姐并没有兴趣谈论过去，叶司予也就没再追问，却不想现在她竟然这样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语气神态，如同在说“今天天气不太好”一样琐碎无聊的话。
　　“她再婚了，应该住在这一带。”迟昭说完顿了顿，“也许吧，我瞎猜的。”
　　叶司予颇为自责，他小心翼翼打量着迟昭，却看不出任何端倪。
　　迟昭察觉到他的目光，笑着看他一眼：“你觉得我会难过？”
　　叶司予没回答，算作默认。
　　“我从来不为离开的人难过。”这样的话如果是其他人说，可能还会有欲盖弥彰的意味在。但是迟昭。她语气平常的就像在陈述一件不需要质疑的事实，没有埋怨，没有悲伤，没有掩饰，甚至连委屈都没有。过往发生的一切，成不了她的负累。
　　叶司予觉得自己和学姐相比差得太远了。
　　“走吧。”迟昭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背好书包，率先往外走。叶司予跟在她后面。
　　然而刚走几步她就停下来。
　　身后的少年没防备，差点撞到她身上。
　　叶司予错开距离：“怎么了？”
　　“天气预报还是准的。”迟昭指了指大厅的落地窗外，“下雨了。”
　　*
　　门厅外雨噼里啪啦砸在屋檐上，重重雨幕掩映，声势浩大，就算有伞也难逃被淋湿的命运。很快外场就空无一人，只有几辆黑色轿车停着，时不时因为过于.迅猛的暴雨而响起警报。
　　两个人排排坐在少年宫大厅的椅子上，那个4G网还没普及的年代，连玩手机打发时间都不能。
　　迟昭无聊地观看起雨景。
　　叶司予看了眼手表，快一点了，问她：“你，你饿不饿？”
　　他不提还好，一提迟昭才想起自己中午还没吃饭：“有点。”
　　“我去买。”叶司予看着门厅外的大暴雨，犹豫一瞬，脱下外套准备盖在头上冲出去。
　　迟昭拽住了他。
　　“你干什么？”
　　“去买饭。”叶司予道，“你想吃，吃什么？”
　　“我带了伞。”迟昭从书包里取出来，却迟疑地瞥了眼外面，“不过下这么大……”
　　打不打应该没什么两样。
　　迟昭话还没说完，叶司予拿过雨伞就跑了出去。
　　体育馆太大，雨下的不小，要出去找饭馆，估计折返回来整个人都湿透了，叶司予就近找到一家便利店。
　　今天是周六，礼堂又举行了演讲比赛，和他们一样被困在体育馆的人很多，便利店比以往格外抢手，叶司予到的时候货架上已是所剩无几，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他拿了两袋面包和其他零食。结账出来，撑伞时，叶司予才注意到便利店门前站着一群少年少女，估计也是避雨。
　　好巧不巧，在其中他瞥见一个熟悉的面孔。
　　叶司予一怔，握着伞柄的手稍稍用力，指节都微泛了白。
　　……那个人的女儿。
　　少女长得漂亮，齐刘海，长卷发。无论身处何处，她都是一如既往是小圈子里最亮眼最受宠的那个。此时她正和身边男生说闹，估计听到了什么好玩的事，眼睛弯起来，笑得乐不可支。
　　叶司予放低了雨伞，遮住自己的面容。
　　他小学的种种境遇都与她脱不了干系。
　　如果是在以前，叶司予因为叶湘连带对她也心存歉意，甚至心甘情愿无底线忍受着她带来的恶果。被孤立，被欺凌，被视作异类，直到后来远离了这里才稍有好转。现在毫无预兆再见面，他的心绪却出乎意料地平静，虽然措手不及，但少了很多过去那种一直折磨拖累着他的情绪。
　　或许是学姐的原因。
　　是学姐教给他摆脱掉不属于自己责任的勇气。
　　叶司予没有多待，撑好伞，只身步入雨中。
　　回去时迟昭还在大厅看雨。
　　“抱，抱歉。”叶司予将塑料袋递给她，“东西，剩的不多了。”
　　迟昭并不意外：“这种天气很正常。大家都没地方吃午饭。”说着她翻出面包，眼睛一亮，“红豆馅的。”
　　“你喜欢？”
　　迟昭点点头，撕开包装，咬了一口。
　　叶司予反而没什么胃口，只在她旁边坐下。
　　迟昭看他半个身子都被淋湿了，说道：“这样不冷吗？”
　　“没，没事。”叶司予不是很在意，“一会儿就干了。”
　　迟昭看了看他，微妙地觉察出他的心情要比离开前低落一些，问道：“遇见什么人了吗？”
　　叶司予吓一跳，没想到学姐会这么敏锐。他也不隐瞒：“遇到了以前，以前认识的人。”
　　迟昭哦了声，盯着他。少年微垂着眼眸，或许是瞳孔颜色偏深，再加上漂亮到稍显阴柔的长相，没有笑容的时候稍显得几分阴郁。
　　怎么看都满脸写着“我不高兴”。
　　迟昭将手伸口袋，只摸到一枚乘坐公交车剩下的硬币。她灵光一现，取了出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叶司予果不其然被吸引了：“什么？”
　　“想知道我为什么考试总考得那么好吗？”迟昭摊开手，将掌心的硬币亮给他。
　　叶司予不明所以：“为，为什么？”
　　“因为它。”迟昭难得开玩笑，可即便不着边际胡诌起来，仍然给人一种好有道理的感觉。
　　叶司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我每次考试前都会用它来压题。”迟昭一本正经，“比如我问它月考会不会出这一类型的题，人头是，花环就不是。”
　　叶司予配合她，煞有其事：“这么，这么神奇？”
　　“当然。”
　　“准确率，多少？”
　　“百分之八.九十吧。”迟昭道，“你要不要试试？”
　　“好。”叶司予作出一副信以为真的样子，“就问它雨，雨会不会停。”
　　迟昭将硬币抛起，她动作不熟练，没接住，硬币顺着滚下去，铛铛弹了几下，失去了踪影。
　　他们甚至连掉哪儿都没看清楚。
　　两人均是怔住。片刻他们互相对视一眼，或许是为着充满戏剧性的巧合，默契地一同笑出了声。
　　*
　　最后还是没能找到那枚“神奇的硬币”。
　　叶司予道：“这会不会影响，影响你的成绩？”
　　“大概会吧。”迟昭扫视一圈，放弃了，“所以你要好好学习。”
　　叶司予还没绕明白她丢硬币和他好好学习之间有什么关系，迟昭一抬头，看到窗外放了晴：“雨停了。”
　　他看去。雨过天晴，压抑了一整天的乌云散尽，还没有被雾霾侵染的天空一洗如尘，碧蓝澄澈。
　　迟昭将最后一口酸奶吃完，把零食袋子收拾起，丢到了附近的垃圾桶。
　　“回去吧。”
　　雨一停，整个体育馆就被解禁，无数困在里面的学生往外走，堪比放学的壮观场面。出口时人太多，彼此摩肩擦踵，叶司予害怕和迟昭走散，下意识握住了她的手。
　　然而也是那一瞬间，仿佛有电流顺着对方的指尖传过来，四肢百骸微微震颤，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叶司予的心砰砰直跳，连呼吸也不受控制地变得急促。他错开眼有意不去看身后的人，只一心向外离开。
　　迟昭倒没什么，在她看来不过是情势之举。到了人少的地方，就自然而然抽了回来。
　　少年看了眼自己空落落的手，耳尖微微泛红。
　　尽管扰乱他的源头消失了，心的位置却怎么样都摆不回原位。
　　陌生又奇异。
　　为了不被迟昭看出什么，叶司予只好比平日里更加沉默。
　　他们很顺利地等到280路。
　　车上有空位，迟昭也算忙了一天，稍感困意，靠在位置上闭目养神。很快她就浅睡过去，随着车身一晃一晃，她慢慢往叶司予这边倾斜，最终枕在了他的肩膀上。
　　叶司予的身体僵硬了一下。
　　他害怕吵醒她，就这么硬.挺挺撑着，一动不敢动。
　　公交走的路不好，坑坑洼洼，车身不住地颠簸，发出咣当咣当的声响。前排坐着一身潮牌的女大学生，毫不避忌公众场合地大声讲电话。后排是两个刚去商场逛街的阿姨，叽叽咕咕讨论着哪家店打着哪家店样式好看。在人世的嘈杂喧嚣中，却奇迹般的，只有身旁人低浅均匀的呼吸声最为清晰。
　　世界也仿佛一下子也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如果可以，真的很想让时间走得慢一些，再慢一些。让六站路远一点，再远一点。
　　*
　　迟昭去参加决赛的事学校里除了许柔柔老师没人关注，周一回来后也只有许美静随口问了问，其他人甚至都不知情。没办法，对于一个课业成绩在全市排不上名号的普通初中来说，这样的活动还不如多写两道数学题更为实际。
　　十一月，叶婆婆出院。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而且还是老人家，叶婆婆虽然能下地走路了，行动仍是多有不便。迟爸体恤她，平日里买菜买日用品都会想着替他们多买一份。
　　久而久之，叶婆婆与迟家父女变得相熟。叶婆婆那样寡淡的性格，能做到这样实属不易。她尤为喜欢迟昭，或许是两人的性格有共通之处。
　　毛茸茸也一并被接了回来。
　　日子骤然变得平静。第二次月考，迟昭毫无悬念仍居榜首，叶司予进步比较大，一跃进了前十。暑假时还在钻牛角尖问“为什么两点之间线段最短”的小傻子俨然开了窍，他对数字天生敏感，小学被种种琐事绊住手脚，现在才被发掘出天赋。叶司予很快学完了初一上半学期的内容，问迟昭要了下学期的书，开始自学，有不会的题，就放在写作业的时间问迟昭。
　　连迟昭都讶异他进步神速。
　　而另一方面，篮球赛后，叶司予算是一战成名。其实初一军训时他就因为出众的相貌备受关注，只不过那时程尘和他不对盘，他本身又比较阴沉寡言，没多少敢主动来搭讪。篮球赛和两次月考过后，他身上的优点逐步放大，相形之下性格的弱势反而不足为道，一时名声大噪。
　　“叶司予——”
　　教室门外传来短促的辩驳不清性别的声音。正在做题的叶司予下意识抬头，门口扎堆围着的人看清他的面貌，纷纷窃笑着跑开，离去一段时间还能听到她们在走廊里的嬉笑打闹声。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了。
　　叶司予皱了下眉，继续做自己的题。
　　大概受限于“那个比女生还要漂亮的男生”这一限定词描述，人人都想来见一面，不少好事之辈利用这样的小伎俩达成心愿。
　　坐在他前排的宁航靠过来，调侃他：“第几个了？”
　　叶司予瞥他一眼，有点无奈。
　　“谁让你决赛局打得那么好。”宁航幸灾乐祸道，“当时场上女生都是给你喊加油的，程展还觉得你抢了他风头。”
　　“他爱要，他要。”
　　宁航笑了下，余光看到叶司予同桌进班来，住了嘴，重新趴回自己的桌子上。
　　和宁航相处这两个半月，叶司予算是摸清了他的性格。这货完全一标准钢铁直男，理科好，运动强，男生面前插科打诨百无禁忌，一碰到妹子就束手束脚，干脆用一言不发来掩饰自己的紧张。由于他长得还不错，这一特点不仅没遭到吐槽，反而被不少女生当做了“又帅又酷”的佐证。
　　其实都是装的。
　　果然徐晨曦一落座，宁航就不敢再来骚.扰叶司予了。
　　“你们刚才聊什么？”徐晨曦将刚从水房接满的水杯放下，“怎么我一来就不说了。”
　　叶司予轻笑，踢了一脚前面那人的椅子：“你问他。”
　　宁航一心只有练习册，两耳不闻窗外事。
　　徐晨曦虽然是他们这组唯一的女生，但纵观下来，她只跟叶司予比较熟。前排两个男生在班花面前谨言慎行，直接导致快半个学期下来，彼此之间还没讲过几句话。
　　“对了。”徐晨曦想起什么，一面从笔袋里取出自动铅笔，一面说，“我刚才看楼下公告栏前围着好多人，听说初二参加希望杯的学姐入围了，名次还挺靠前的。”
　　叶司予停了笔。
　　徐晨曦看向他：“你是不是跟她还挺熟的呀。”
　　“第几？”
　　徐晨曦没想到他这么关注，愣了下才回答：“不是第二就是第三，但肯定不是第一。我听他们说还贴了照片……”
　　楼上，初二（1）班。
　　迟昭正在看书，班门突然被人推开，紧接着传来土拨鼠一样兴奋的叫声：“昭昭——”
　　迟昭吓了一跳，捂着耳朵，抬头看见是许美静。
　　“昭昭！”许美静着实太激动，连声音都变了形，“楼下贴了你照片！”
　　迟昭：？？？
　　许美静这才想起来应该先说前因：“你演讲比赛入围了，第二名。”
　　迟昭这才想起大半个月之前的事。
　　“第二名中考加多少分来着？”许美静问她。
　　迟昭摇摇头。
　　“不管了不管了。”明明得奖的是迟昭，许美静看起来比她还激动，“太厉害了吧，我听教导主任说多少年了你还是咱们学校头一个名次这么高的，学校全贴着你的奖状。”
　　迟昭只关心一件事：“照片怎么回事？”
　　“就是你比赛当天的照片啊。”许美静道，“官网上都更新了，我刚才在机房偷偷上网还瞧见了。还挺好看的。”
　　迟昭：“……”
　　许美静说着打量起迟昭。迟昭当然不丑，只不过看了照片才get到她的美。不仅是叶司予，迟昭自暑假到现在也改变不少，发育期的女孩，身形逐渐有了线条，肤色慢慢白皙起来，眉眼也稍长开了些，初步具有了日后大美人的风范，与许美静记忆里初一入学时那个一脸“我是好学生”长相的迟昭已是大相径庭。
　　许美静摸着下巴打量着迟昭。迟昭被她看得发毛了，摸了摸后颈：“看我干什么？”
　　“我知道了。”许美静眼睛一亮，想到了什么，右手握拳敲了下左手掌，像极了名侦探柯南里的标准动作，“一定是这样的。”
　　迟昭：“……什么？”
　　许美静大言不惭说出言情剧里男主角的台词：“一定是你的才华掩盖了你的美貌，所以才不能为人注意到。”
　　迟昭：？？？？？
　　这小孩有什么猫饼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北刀凉霜降 5瓶；88d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下午最后一节体育课结束, 程尘他们又打了一会儿才去器材室归还篮球。
　　出来后去水房洗手，王宜贼兮兮道：“程哥，你看到没有？”
　　程尘拧上水龙头，甩了王宜一身水珠：“什么？”
　　“咱们班长啊。”王宜道，“公告栏贴了她奖状。”
　　迟昭上荣誉榜是家常便饭。程尘没什么兴趣, 哦了一声。
　　“有照片。”王宜从口袋里取出叠得四四方方的宣传单，塞给程尘。
　　程尘打开一看，上面人挺脸熟的：“这谁？”
　　“上边有名字啊。”
　　宣传单上方标着几个大字：第二十五中学, 初二一班，迟昭。
　　“靠。”程尘和拿着烫手山芋一样，扔回给王宜，“就那黑妞？写错了吧。”
　　王宜拿着宣传单端详：“这么一看咱们班长还挺好看的。”
　　程尘嘁了一声：“你从哪儿弄到这玩意的？”
　　“我下午不是被老班逮住了吗, 在他办公室罚站看见的，专门替你偷了一份。”王宜洋洋得意，“兄弟够意思吧。”
　　“给我偷什么, 和我有关系吗？”
　　“害，跟我还装什么呢，哥。”王宜酸他, “你不是喜欢她吗？”
　　他不说还好, 一说程尘直接炸毛了。
　　“我喜欢她？你他妈听谁说的？”
　　“这还不够明显吗？”全校也只有王宜一个敢这么跟程尘说话, “不喜欢你干吗老招人家？她错过颁奖, 你还专门给补发一次。”
　　程尘被堵得哑口无言。
　　事实上他从来没想过这些，在少年的世界里，最要紧只有三件事, 打架，篮球，去网吧。女生这种婆婆妈妈不讲理的生物，他才不屑于关注，校外那些朋友还因此笑他跟个小学生一样。
　　程尘不懂，谈恋爱有那么好玩吗？他那些哥们一个个被女朋友治得死死的，每到这种时候都该轮到他反击，我早就说了吧，女生最麻烦了。
　　朋友无奈又好笑地说，麻烦个屁，程尘，你不懂。
　　程尘响起这话的时候脑子里闪现过迟昭的脸。
　　他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才把这些不着边际的想法丢到一边。
　　王宜笑了：“被我说准了吧。”
　　“滚。”程尘踹他一脚，“我喜欢她？我贱得慌啊。”
　　话是这么说，实在没有多少底气，程尘不喜欢和女生玩，迟昭勉勉强强算个例外，或许因为她的性格和班里其他女生不太一样，就算被惹生气了也不会哭哭啼啼寻求同盟安慰。即便没有明说，程尘还挺欣赏她这一点的。
　　王宜嘿嘿笑着，一副“我懂我懂”的表情。
　　“滚！”程尘作势要揍他。
　　王宜先一步推门跑出去，迎面还撞上了恰好来水房接水的林玲，损兮兮喊了声“玲姐”赶紧开溜了。
　　林玲拿着水杯站在门口，静静望着程尘。
　　一时剩下他们两个。
　　程尘和林玲虽然坐了大半学期的同桌，但因为暑假的事情，连说话都屈指可数，冷不丁撞见气氛怪尴尬的。
　　也不知道她听到那些话没。
　　程尘拿起喝剩下的矿泉水瓶，朝着林玲抬了抬手算作招呼，头也不回地先走了。
　　林玲将水杯放到热水箱下，一面按下开关，一面不经意扫视到地上孤零零忘记被带走的宣传单。
　　她弯腰捡起，上面照片抓拍的很到位，正是迟昭退场时的那一笑。容貌干净艳丽的女生笑靥如花，即便身处在万众瞩目的舞台，仍旧神情自若，最美丽的那瞬间，被永远定格在相片一隅。
　　不是没有想到。
　　暑假表白被拒绝后，闺蜜就说是不是因为程尘有喜欢的人？当时她还否认，不可能，程尘那样的人，应该会觉得有时间谈恋爱还不如去网吧打游戏，他拒绝自己，只是因为没那个心思而已。
　　她可以等。
　　水箱开关忘了关，汩汩流着直到漫出杯壁。将近十二月天气寒冷，热气腾腾升起，窗户都氤氲着结了霜。林玲面无表情地将宣传单丢进水池，照片上女孩款款明媚的脸逐渐浸湿淹没，变得面目模糊。
　　*
　　“哇，你真是你学姐的忠实fans.”
　　宁航看着叶司予不知从哪搞来一张和公告栏一模一样的宣传单，没忍住说道。
　　叶司予沿着照片边缘小心翼翼将宣传单折起，夹在桌面上的一本练习册中。
　　“我觉得你有天被你学姐卖了，还得替她数钱。”
　　整个七班宁航与叶司予的关系最好，也只有他最清楚叶司予跟迟昭的关系。在他眼中，叶司予这人什么都好，就是个学姐狂魔。但宁航问他是不是喜欢学姐，却被否认了。
　　初中生的感情观还没有高中那么成熟，对于喜欢的定义，还停留在小学的程度，喜欢一个人，大概跟喜欢一本书、一部电影、一首歌曲没什么区别。
　　叶司予觉得不是这样。学姐对他来说不单单是这种程度。
　　他收拾好书包，看了眼手表：“我走了。”
　　“等等。”宁航拦住他，“你数学作业做了吧，借我抄抄，我晚上要看球赛，没时间写。”
　　叶司予闻言挑了下眉，回过头来，笑吟吟的模样十分和蔼可亲，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是：“不借。”
　　宁航：“……你大爷。”
　　不就是开玩笑提了一句他学姐吗，至不至于。
　　宁航觉得自己崇拜詹姆斯也不像这货崇拜他学姐那么疯狂，简直供入神殿，旁人调侃着一嘴都不行。
　　临近寒冬，天黑的早，校门外竟然有不少穿着外校校服的学生。叶司予脚步慢了慢，遇上推着单车走出来的徐晨曦。
　　“嘿。”徐晨曦快走两步追上他。
　　“你今天回去的好晚。”
　　“嗯，有点事。”
　　自从接受矫正，叶司予结巴的症状比以前好了很多，说短句不像以前那么费力，不过长句子有时还会磕绊，他渐渐习惯了用短句说话。就像宁航“不擅长跟女生相处而被误以为性格冷淡”，叶司予也因此被误会为“很有个性”。
　　在这个年纪，长得好看的男生女生本就受瞩目，走在一起杀伤力呈几何倍数增长，有不少人打量他们。
　　“怎么这么多人？”
　　“估计是来看学姐的吧。”受到宁航的影响，他们小组基本都开始以学姐称呼迟昭。
　　几天之内，不仅是二十五中本校，连附近的职高技校学生都来凑热闹。光用“这一带还没有学生能拿到这么高的名次”来解释不足为信，很大可能是冲着照片过来看人。
　　叶司予哦了一声，显得心不在焉。
　　“她好厉害，对吧？”
　　叶司予点点头。
　　徐晨曦家住得远，到了分叉口她和叶司予招招手，骑车走了。
　　徐晨曦离开很久，叶司予还站在原地。
　　这些天走到哪里都能听到关于迟昭的议论，从学业成绩到身材相貌，这股热潮还在蔓延，不断地扩散，一如末世来临前的病毒感染，世界上所有人都看到了她的优秀与美好。
　　不是不为她感到高兴。
　　只是害怕失去的恐惧甚于得到。
　　叶司予深吸一口气，攥紧了书包肩带，才慢悠悠往破旧的小区走去。
　　已经不想仅仅只是和她并肩。
　　他想要超过她。
　　*
　　迟昭的名字算是焊死在二十五中光荣榜上。
　　不过相对于外界的热闹，正主却过得异常平静，该上学上学，外界的纷扰打乱不了她本身的节奏。
　　倒是周五下午在一起写作业的时候迟昭书包夹层不小心掉出一个信封，叶司予和她都愣了一愣。
　　“这是什么？”叶司予取过来。
　　迟昭自己也纳闷。
　　叶司予打开看了一眼就合上，迟昭问：“是什么？”
　　“情，情书。”
　　迟昭哦了声，继续写自己的题。
　　明明是写给迟昭的情书，叶司予比她还在意：“学姐不看看吗？”
　　“不看。”迟昭指指自己的脸颊，“我怕牙酸。”
　　初中生懂什么，十有八.九从bai度搜了情话大全抄下来的。
　　叶司予被她逗笑了，他原打算将情书丢掉，想了想悄悄藏进了自己书包。
　　叶婆婆出院后，叶司予就不在迟家吃晚饭了，他跟迟昭唯有的交集，只在放学一起写两个小时作业。相比于迟昭，叶司予更加珍惜这段时间。
　　到了饭点，叶司予回家。他在自己房间重新翻出那封情书，写情书的纸是从演算本上随手撕下来的，缺口参差不齐，文辞也一般，通篇敷衍了事用“你”来开头，甚至到最后也没写下名字。
　　叶司予折起来仍然放回夹层。
　　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悄悄改变了。
　　*
　　到了十二月末，已经没有多少人再提演讲比赛的事。
　　无论在什么地方，新闻热点的有效期只有三秒，过后消失的无影无踪，再讲就是“好汉不提当年勇”。
　　尤其在学校里，几乎每天都会有值得关注的新鲜事发生，人们的关注点不断被转移，谁都可能成为下一个聚焦。
　　眼下最为讨论热切的，是几天后的圣诞节。
　　“那天周五，放学大家计划着去KTV玩，你去不去？”宁航问。
　　叶司予摇头：“我要去医院。”
　　“你结巴不是已经好了吗？”宁航道，“怎么还去？”
　　“定期复查。”
　　叶司予的结巴不是病理性，而是后天引发的，胡医师对他的矫正更多侧重于心理辅导。
　　“真没劲。”宁航道，“每次集体活动你都不来。”
　　宁航这么一说叶司予才发现，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要融入班级这一念头了。
　　小学受排挤严重，做梦都想和大家一起活动，如今就算被邀请，也没什么动力去参加。
　　“作业借我抄抄。”宁航转了话题。
　　宁航的成绩在班里向来数一数二，但作业却懒得自己写，一贯借周围的人抄一抄敷衍了事。
　　叶司予正在做题，懒得抬头，只将书包扔给他：“自己拿。”
　　宁航稳稳接过。他取习题集时不小心带出个信封，信封上有劣质廉价的响起，在学校门口文具店卖一块钱四封，大多是女生喜欢这些玩意。
　　宁航回头看了眼，徐晨曦正在问叶司予数学题，估计着叶司予没空打理自己，宁航自顾自拆开了信封。
　　是一封热情洋溢的情书，对于宁航这么个钢铁直男来说简直忍受不了。
　　宁航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冷得摸了摸脖子。他同桌凑过去：“这是什么？”
　　宁航虽然是个损友，但还是有点节操。他将信胡乱折起：“没什么。”
　　没想到叶司予还有这么闷骚的一面。
　　宁航回头打量一眼，叶司予在给徐晨曦讲题，少年的侧脸线条干净，说话时格外专注认真。
　　宁航福如心至。
　　这封未点名女主角的信该不会是写给他同桌的吧。
　　不等他多想，班门口班长探身进来：“宁航，老师叫你。”
　　宁航将书包和情书一并塞进课桌，才起身出去了。


第26章 
　　迟老师找宁航是为了数学竞赛的事。宁航连着几次数学都是班里第一, 潜力很大，可以提早为下班学期的竞赛做准备。
　　等他拿着辅导书回班，已经忘了先前那回事。本来他的性格也不喜欢聊这些，自然而然抛之脑后。
　　叶司予同样没发现那封学姐的情书不见了。
　　第二天上学，班里的气氛隐隐约约开始不对劲。
　　比如英语课徐晨曦起来回答问题, 班里咳嗽的咳嗽，怪叫的怪叫，不少人往叶司予这个方向看, 气得英语老师直拍讲桌维持秩序。
　　比如轮到他们这组值日，课间徐晨曦够不到黑板，有男生阴阳怪气地吹口哨：“叶司予还不帮帮人家”。
　　再比如那些看热闹的外班学生，以前只喊叶司予的名字, 现在改成了叶司予徐晨曦，每次走廊有人捏着嗓子怪叫一声，就引爆班里一轮一轮的起哄。
　　愈演愈烈。
　　徐晨曦和叶司予的关系虽然还不错, 但仅限一般同学之间，被班里人这么一搅和，两个人都变得不自在, 有意划清界限, 徐晨曦都不再问他题, 转而询问后桌。
　　然而当事人的极力撇清并不能平息观众的热情。
　　比“谁和谁在一起”更劲爆的新闻, 是“班花和班草在一起”。
　　有什么比登对更登对的事？
　　事态发展到后来，已经远远超出最初的预期，甚至连教师圈子里都传开了。尽管迟建东算是个思想开明的班主任, 还是不得不分别找两人谈了谈，得知是无稽之谈的谣传才松了口气。
　　爆发的顶点是在一节地理课。
　　绯闻的女主角站起来回答不出老师的问题，其他学生照例哄吵，地理老师是个新上任的实习小老师，镇不住场，眼睁睁看着氛围走向失控。终于置身舆论中心多日的女生再绷不住情绪，哭着跑出了教室。
　　*
　　体育课自由活动后，叶司予就被以程展为首的一群人围了起来。
　　相比于刚开学的孤立无援，这一次有班长和宁航两个人拦着，班长在男生里的声誉挺高，他一插手，程展那群跟班倒不好太狂妄。
　　程展揪住叶司予衣领，死死盯着他：“你他妈有种。”
　　虽然没有前因后果，班里都知道程展会找叶司予麻烦全为了徐晨曦。程展对徐晨曦的喜欢一进班就没有掩饰过。课间见缝插针找她说话，集体活动有事没事提她，跟其他人是混世小魔王，在她面前怎么被讽刺都不介意。谣言最开始就是从他们这群男生传出来的，程展不高兴好歹在可忍受的范围，徐晨曦一哭他就怎么也忍不下去了。
　　因而他一来找叶司予，不仅是七班，一起上体育课的五班也扎堆看起热闹。
　　毕竟是整个年级最大的八卦。
　　叶司予轻蹙下眉，不紧不慢撇开他的手。和从前被动挨打的傻子不一样，跟刚开学不怕死的疯子也不同，如今的叶司予眼眸中只剩下冷冷的平静，淡漠到不起波澜。
　　他注视程展，只有一句话：“你确定要和我打？”
　　这话一出，场上齐刷刷静默了几秒。
　　“我他妈……”果不其然程展上头了，扑过来要打他，被宁航死命在前面扛住。
　　“愣什么，走啊，搁这儿一块发疯呢？”宁航回头对叶司予说。
　　叶司予却道：“你放开他。”
　　宁航一怔。
　　“放开他。”叶司予又重复一遍。
　　宁航犹豫一下，看叶司予态度坚决，只好松了手。
　　程展扑过来，叶司予和他打成一片。别看程展平时打群架打得多，单人作战能力反而没有叶司予强，和他相比，叶司予太过冷静，即便这时心下还在计算着闪躲与时机，不像程展一窝蜂胡乱出手，能打到打到，打不到挨揍。
　　眼看着程展渐渐处在下风，平日和他交好的那帮人站不住了，却被宁航挡回去：“干什么干什么？人家两个的事和你们有关系吗？以多欺少赢了也不光彩。”
　　最近《热血高校》风靡，在这群没什么三观的小男生心中除了讲义气，还讲究一个堂堂正正。因此宁航话一出，没人敢上了。大家围在一处，看着里圈两人打得滚在地上，你一拳我一拳，不可开交。不少好事者还起哄，唯恐天下不乱。
　　最后是叶司予一拳打在程展脸上，把他打趴下了，精力告罄，爬也爬不起来。
　　叶司予喘着气，面无表情看着他：“还打吗？”
　　*
　　“多大仇？一个班的同学打成这样？”
　　办公室里迟建东气得头发都快竖起来了，拎着教棍在俩学生间徘徊：“伸手！”
　　这场景有点似曾相识。
　　不过和暑假相比，两人不仅长了个头，心性也变了，都没犹豫废话，齐齐伸出手。
　　迟建东一人打了十五下，力道是真的重。程展疼得嘶了声，余光瞥见旁边的叶司予不动如山，硬生生把抱怨的话吞回去，直起身子，仿佛和他在比谁更能挨揍。
　　“罚值日一个月，我每天去检查，你们两个谁逃一天就加一周。”
　　没人敢提出异议。
　　“现在去罚站！”说完不解气，迟建东又补了句，“到教学楼门口，看看你们这副样子，我瞧以后谁还敢打架。”
　　和以前叶司予单方面挨揍不一样，这一次程展也被打得够狠，两人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又滑稽又好笑。程展小学是本部的，大部分老师都认识他，也清楚他在小学的种种事迹，现在见他难得被揍成这样，有一两个熟识的没忍住笑出声来，为了圆场才清了清嗓子义正言辞加了句：“你看你们两个，都快把迟老师气疯了。”
　　程展：“……”
　　程展和叶司予分别站在教学楼门口两侧，用宁航的话来说，“你们俩就跟门神一样”。
　　上课期间还好说，没学生，顶多有老师来上课时看他们一眼，下了课才是噩梦，尤其是程展，和他认识的人太多，各个都跑来看猴一样凑热闹。他哥程尘也来了，瞥见他青青紫紫的脸，噗嗤一声笑得前仰后合：“你也有今天啊。”
　　程展N次受到心理伤害：“……”
　　你他妈是亲哥吗？
　　程尘对叶司予倒多了几分高看，这小结巴还挺刚，敢跟他弟正面打。
　　而且看样子还打赢了。
　　和程尘相比，叶司予气定神闲的多，被外人围观的时候，心里早已默背起英语课文。
　　就是站久了腿有点酸。
　　叶司予是个实诚孩子，老师说不准动，他就一动不动，乍一看确实挺有门卫保安的架势（……）。程展至少还趁着上课没人时蹲着休息会儿，尽管不怎么想承认，单就这一点他还挺佩服他。
　　上午最后一节课。
　　程展实在站不动了，自暴自弃坐在台阶上。他回头看了眼叶司予，他还在站着。
　　程展忍了忍没忍住：“歇会儿吧，我不举报你，你也别举报我。”
　　叶司予没说话。
　　程展“嘿”了一声：“可以啊你，腿不疼吗？”
　　当然疼。但关键是站太久了腿发麻，动都动不了。
　　不过叶司予没说这些，他不想在程展面前露怯，索性目不斜视看着前方，一言不发。然而这一表现放在程展眼里就是赤.裸裸挑衅。
　　程展犟脾气上来了，又站回去，冷哼一声：“行行行，你要比我就跟你比，谁先趴下谁孙子。”
　　话一出口，程展已经开始后悔。
　　这该死的胜负欲QAQ
　　*
　　最后程展以“哥我怕了你了”认怂告终。
　　一月份的天气，冷得掉冰渣，室外罚站不光是腿疼的问题，还冷，双重精神折磨。
　　程展不再和叶司予比，想通了决定让自己好过一点，溜进室内避寒了。
　　叶司予还在原地。
　　这时他身后传来笑声，叶司予回头，发现竟然是学姐。
　　叶司予好久不结巴了，但在这种情况下遇见迟昭，一不留神慌了：“你，你怎么在这儿？”
　　“我们最后一节体育课，跑完步就逃回来了。”迟昭走近他，“人程展都认怂了，你还杵着干什么，当门柱啊？”
　　叶司予耳尖微微泛红，不知道是冻得还是怎么着。
　　“你来多久了？”
　　“没多久。”迟昭道，“歇一会儿吧，现在没人。”
　　叶司予有点尴尬，垂眸看着迟昭不说话。
　　迟昭愣了愣，好像发现了什么。
　　果不其然：“我腿……动不了了。”
　　迟昭没忍住笑出声，因为实在是……太好笑了。
　　叶司予还是头一次见她学姐笑成这样，眼睛弯弯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在叶司予印象里，学姐一直老神在在，天大的事压下来，也不见她动容半分。直到现在才有了些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
　　“对不起。”迟昭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你们小学生闹别扭也太好玩了。”
　　叶司予：“……我不是小学生。”
　　“只是个形容词。”迟昭道，“程展估计还以为你很厉害。”哪想到他只是腿麻得动不了。
　　叶司予：“……”
　　是亲学姐吗？
　　迟昭见好就收，强忍住笑意：“我扶你。”
　　叶司予把手给她，腿一动，疼得他差点摔倒，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迟昭身上。
　　迟昭扶着他慢慢走了几步，才恢复知觉。
　　“疼吗？”
　　“……疼。”
　　迟昭笑了：“我问你的脸。”
　　“还，还好。”叶司予没敢看迟昭，说着声音就小下去。他知道学姐不喜欢他打架。
　　“可以啊。”迟昭道，“把程展打成那样，长进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以后更新时间改为【中午十二点】
　　依旧是【十更一休】
　　感谢支持么么哒
　　PS：晨曦妹妹不喜欢叶司予，放心放心


第27章 
　　这算是表扬吗？
　　叶司予有点摸不准迟昭的意思。
　　随即他想起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你听说了？”
　　“你们都在门口罚站了, 还有人不知道吗？”
　　“不是这个，是……”
　　停顿一下。
　　说不下去了。
　　迟昭愣了愣，反应过来，笑道：“那个漂亮的学妹？”
　　“嗯。”
　　“当然了。”
　　有搜集八卦能力一流的许美静在，迟昭很难不听说。
　　叶司予张了张嘴, 想解释的很多，百口莫辩的感觉。结果最后只剩下了一句：“是误会。”
　　迟昭哦了一声，不以为意：“我觉得也没什么, 就算喜欢的话也很正常吧。”
　　叶司予盯着迟昭看了两秒，错开了视线。
　　下课铃响起。
　　迟昭松开他：“我先回班去了。”
　　叶司予点点头，神情尤为沉寂，让人捉摸不透。
　　*
　　事实上迟昭要比叶司予以为得更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初一有很多学妹喜欢叶司予。”
　　“听说他和他们班最漂亮的那个女孩在一起了。”
　　讲到在一起三个字刻意压低的声音, 透着不可言喻的微妙。
　　迟昭的反应很平淡，只是略微怔了下，而后发出单音节：“哦。”
　　听到这些传闻迟昭觉得还挺新奇的, 不过奇怪的是，她第一反应想到的并不是现在的叶司予，而是高中的他, 顶着个冰山脸, 永远的绯闻绝缘体。唯一一次类似的传闻, 是有个喜欢他很久的女生去表白, 叶司予说能考得过他就答应。
　　“这根本不可能嘛。”当时的好友毫不留情地吐槽，“一个甩第二名五十多分的万年第一，怎么可能有人能考过他。这种拒绝的说辞未免太不走心了。”
　　“后来呢？那个女生说什么？”
　　提到那个告白的女生, 好友的表情更难看了：“和她喜欢的人一样是怪咖。这么变态的要求她竟然同意了！我听说那个女生准备退学参加全封闭管理的文理学院，等着高考再和他一较高下。”
　　文理学院不是正规高中，学生间戏称集中.营，实行半军事化管理，没有任何娱乐活动，过着苦行僧一般的生活，压力大到每年都会有高三学生跳楼。虽然变态，成效也是真的，升学率居高不下，不少高考失利的复读生为了搏一搏会去就读。
　　叶司予以一己之力，成功把一个唯美青春的恋爱剧转变为励志教育片。
　　想起那时的事，再听到现在的绯闻，总觉得挺荒诞。好像两个不同步的音轨同时发出了声音。
　　许美静盯着迟昭的脸看了看：“看来你真的不喜欢他。”
　　迟昭好笑：“你为什么觉得我喜欢他？”
　　“总感觉你这样性格的人很难在意他人。”说到这里许美静不免酸溜溜的，“小学弟是个例外吧。”
　　在意他吗？
　　迟昭手托着脸，有一搭没一搭转起笔。
　　她向来讨厌麻烦，讨厌见义勇为。如果走在路上遇到有人晕倒，除了顺手打个120之外估计连一步也不会多停留。她这么一个人，却屡次三番帮了叶司予。有时候迟昭自己也挺奇怪的。她这么做或许不仅仅是因为前世的交情，可能还因为，叶司予的身世遭遇太像她。他是另外一个自己。
　　话题太深奥，迟昭没再和许美静说下去。
　　叶司予和程展打架的事一度引起轩然大波，同年级的学生盛传他们是为了争徐晨曦才打起来的。不管内情如何，两人都被通报批评，考虑到不是群架，只记了小过。
　　时值年关，期末考试接踵而至。
　　进入考试周，打架一事引发的风波很快平息，没人再盯着关注。期末考完就是寒假，亲朋好友聚一块成绩是门面，为了过个好年即便程展这样不学无术的也开始临阵抱佛脚。
　　这期间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叶司予前排的宁航和他同桌不知什么原因打了一架，不过两人很快就被拉开了，没闹太大。
　　隔了几天宁航把一封不知道被传了多少人的皱巴巴的信扔到叶司予桌子上。
　　叶司予瞥了一眼，有些眼熟：“这是什么？”
　　宁航看向他，不可置信：“你自己的东西你都不认得？”
　　叶司予展开看了看，才认出是先前学姐收到的那封情书。
　　“怎么在你这儿？”
　　“说来话长。”宁航说话时扯到嘴角，疼得嘶了声，是前几天和同桌打架留下的伤口。
　　“总之你快点把它给该给的人吧。”宁航回头看了眼叶司予旁边空着的座位。
　　叶司予轻蹙下眉，结合起宁航意有所指的话，瞬间联系起前因后果。
　　他喜欢徐晨曦的谣言，原来是从这里开始的。
　　叶司予揉成一团砸给了宁航：“这不是我写的。”
　　宁航：？？？
　　叶司予低头继续写题，宁航转过身，指着自己的伤口：“你再说一遍？”
　　叶司予抬头：“不是我的。”
　　“……你大爷。”宁航觉得伤口更疼了，“早说啊，我就不用打这一架了。”
　　“你为什么觉得是我写的？”叶司予严重怀疑起这位年级第三的智商。
　　宁航理所当然：“这信也不像给男生写的啊，当然只能是你写给别人的。而且谁他妈没事干天天带着一封跟自己没关系的情书，有病吧？”
　　叶司予眯了下眼。宁航怕了他：“行行行，是我的错行了吧。我就随便看了看，也没想到会被他们拿走。”
　　关键是被拿走了这两个人都还没发现，后来宁航听到传出的风声才想起这么回事，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他和偷拿走情书的同桌干了一架才抢回来。
　　“不过你真的不喜欢她？”钢铁直男少有这么八卦的时候。
　　“不喜欢。”果断到连思考的时间也不需要。
　　叶司予回答完继续做题。宁航的视线在瞥向他旁边空位的时候短暂停留了一下，才转过身去。
　　也许是天气太冷的缘故，流感大肆横行，不少学生因此请假，徐晨曦就是其中之一。不过很难说她是真的生病了，还是先前的事受了刺激。
　　考试前一天她才现身。
　　自从叶司予和程展打了一架，没人再公开开他的玩笑。叶司予也因为这一架完全洗脱了开学时给人留下的好欺负的印象。不说程展那些小弟，程展也不敢再轻易为难他。徐晨曦重新回来上课，先前看热闹的那些人自然都不敢再起哄。
　　叶司予和徐晨曦虽然还是没说话，同桌之间的氛围却微妙地有所好转。
　　直到下午快放学，班主任宣布了考场安排就让学生自习去了。考试前最后一天，所有人都浮躁，班主任一走教室里立时变得嘈杂不堪，嚷嚷着一会儿要去打篮球的，喊人去吃饭的，还有计划打小抄的，层出不穷。
　　徐晨曦给叶司予写了一张纸条，悄悄挪过去。
　　—谢谢。
　　叶司予正在做题，看到纸条上的字，微微一愣。
　　虽然他打架是为了自己打的，不过也因为如此，徐晨曦的境遇变得好起来，不用再忍受那些并不友善的玩笑。
　　叶司予还没来得及回复，徐晨曦拿过纸条又添了一句。
　　—我知道那封信不是你写的。
　　徐晨曦写到这里，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前桌的宁航。男生昨晚通宵看球赛，一整天都在争分夺秒地补觉，班里现在闹腾成这样，他也睡得着。
　　她低头继续写：
　　—因为和你的字迹不一样。
　　叶司予字如其人，字形偏清秀，那封信上的字虽然乍看和他的很像，但是整体向右偏斜，不是他写字的习惯。这样的差异连徐晨曦都看得出，身为他好友的宁航却视而不见。
　　也许是因为他根本不在意。
　　徐晨曦将纸条重新推回去。叶司予看了眼，朝她点了下头。
　　徐晨曦笑起来，也许她真的生病了，脸都瘦了一圈，下颌尖尖的：“明天考试加油。”
　　“你也一样。”
　　他们对话一结束，下课铃声正好响起。
　　徐晨曦背起书包先走了，其他学生也陆陆续续离开，剩下叶司予和程展两个人负责打扫卫生和搬桌子摆座位。
　　也许是对那个“谁先趴下谁孙子”的赌局耿耿于怀，那天过后程展再没敢和叶司予说过话，就算值日也是各干各的。这次倒是例外。他拎着水桶磨磨蹭蹭到叶司予旁边，像是有话要说。
　　叶司予扫他一眼：“有事？”
　　“没事。”程展换了个方向，但没走几步又倒回来，“你同桌还好吧？”
　　叶司予愣了下，轻笑一声。
　　程展恼羞成怒：“笑屁啊。快说。”
　　叶司予答非所问：“还行，估计病好了。”
　　程展气得都快涨红了脸：“……”
　　谁他妈问这个。
　　不过程展也不好意思再问第二遍，气冲冲拎着水桶去水房打水了。
　　*
　　期末考成绩下来后寒假如期而至。
　　叶司予已经成功跻身班级前五，年级前十五。迟昭仍然是雷打不动的万年第一。
　　放假的第二天，迟爸就带着迟昭准备回邻市，走时叶司予来送他们。
　　迟爸将行李放到后备箱，合上车盖，临走了还不忘自己班主任的身份：“寒假好好放松放松，你这半年进步很大，明年再接再厉。”
　　叶司予点点头，目送着他先上了驾驶位。剩下迟昭，迟昭没什么好说的，和他打了招呼准备上车，叶司予从口袋取出个小盒子给她。
　　迟昭摘下耳机：“这是什么？”
　　这是暑假买的那串手链，叶司予初心是相当做学姐帮了自己的谢礼，但一直没好意思送出去，拖着拖着，一路从夏天拖到冬天。
　　不过马上就到迟昭的生日了，也算刚好。
　　“生日礼物。”叶司予道，“明年见。”
　　“明年见。”
　　这几天接连下了几场雪，虽然不大，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
　　车子启动，在雪地里留下两道不深不浅的车辙。
　　迟昭坐在后排，从后车窗看去，留在原地的人越来越远，拐了道，身形被掩映在楼宇之间。
　　迟昭这才收回视线。她打开他给的盒子，原以为是一些随手买的小物件，等看清楚是什么后愣住了。
　　迟爸从后视镜看她一眼：“怎么了？”
　　迟昭将盒子合上，神色已恢复如常：“没什么。”
　　如果真的是十四岁的迟昭，大概会当做普通礼物收下。
　　可惜她不是。
　　迟昭大学不乏追求者，更不乏富二代，那些人追女孩向来舍得下血本，迟昭见过的不在少数，自然认得那是Tiffany的经典款，市价不菲。尤其是九年前，物价还没飙升，街边牛肉面依旧五块钱一碗。这条手链差不多抵得上写字楼白领半年的工资。
　　对这个年纪的小孩来说，未免太过贵重。虽然知道叶司予零花钱挺多，他自己不在意，但迟昭仍不打算收下。她将盒子放进书包，准备回来还给他。
　　下过雪，走的高速，车程比往日多了一倍。
　　到了奶奶家，小表妹已经比他们早一天抵达。迟姑姑不在，忙着处理工作的事，只将迟月一个人送了回来。
　　经过大半年，迟月早忘了暑假不愉快的回忆，心无芥蒂地又和姐姐玩成一片，一来就嚷着比身高，要让心爱的姐姐看看自己长了多少。
　　没有迟姑姑，奶奶家的气氛温馨和睦，两位老人家都是与世无争的性格，平日里小辈不在，喝喝茶下下棋，从不主动操心其他事。倒是亲戚们对迟爸这么年轻就离了婚颇多微词，每年这时候都张罗着要给他再找个，其中除了小姑姑，最热心的当属本家的一位舅爷爷。
　　舅爷爷来迟家找迟爷爷下棋，聊着聊着又提起这事：“建东啊，你年纪也不小了，再拖一拖以后更难找。以前是昭昭小，现在上初中了，小孩子早熟，应该不会介意的。”
　　迟家别的不说，不喜欢别人插手自己事情这一点倒是一脉相承。迟建东笑笑，随口敷衍：“没事，不着急。”
　　“怎么能不着急。”舅爷爷瞪大了眼，有点不满他不拿长辈的话当回事，“一年又一年，这要拖到什么时候？你说是不是？”最后一句是对迟爷爷说的。
　　迟爷爷端着茶杯喝了口，慢条斯理：“他们孩子的事，让他们自己打算，人老了，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
　　舅爷爷没有得到意料之中的支持，表情悻悻，只好使出杀手锏：“我知道你们家昭昭是好，成绩可以，模样也可以，不过女孩子嘛，长大终归是要嫁人的。你们家就你这一个独苗，有句话虽然不好听，但是个正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你爹你娘考虑考虑。”
　　跟迟奶奶好歹上过学不一样，舅爷爷小学时刚好赶上□□，知青上山下乡，根正苗红才能混的像个人样，知识被践踏进贫瘠的土地，加上交通资讯不发达，识字的都不算多。如今是小辈在外边过好了，才将他接进城，和迟爷爷这样大学生出身的完全不是一挂。小时候在这样的氛围中长大，少说迟姑姑的好胜心不是这么被激发出来的。
　　迟建东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提他无所谓，毕竟长辈，该给面子给个面子，但是提他女儿就不行了。
　　迟爸语气强硬起来，端着最后一丝客气：“这不归您管，昭昭就算嫁了人也是迟家人，甭说什么后不后，我有这一个女儿够了。”
　　到底教书的，正儿八经说起话来一套一套，堵得人哑口无言。
　　舅爷爷愣了下，被他呛得无言以对，转而看向迟爷爷。
　　迟爷爷疼爱迟昭，更听不得人这么说。他放下水杯：“你这话就没理了，做长辈的，还能讲这种话？昭昭听见多寒心。”
　　“我也不是那个意思。”舅爷爷打圆场道，“你们读书人心眼多，老往坏处想，我不是，我不是替你们着想吗？”
　　迟爸没说话。
　　迟爷爷将棋盘上的兵往前跳了一步：“我早说了，他们小辈的事别管，各人顾好各人的就行了。”别的话他懒得多说，都是快知天命的人，大半辈子指着成见过来的，根深蒂固，谁能说得动谁。
　　舅爷爷叹了口气，继续下起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Epiphqny31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西郭尔蓝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舅姥爷真讨厌。”迟月在门外悄悄跟迟昭咬耳朵。
　　迟月受迟姑姑“女孩当自强”理论影响深重，再加上她自小生活在国外, 十分厌恶老家这些长辈重男轻女的偏见。
　　迟昭轻笑着揉揉迟月的头：“你进去替他们送茶吧。”
　　小迟月很听姐姐的话, 点点头, 接过杯子进去了。
　　舅爷爷这个人迟昭多少有点印象，是迟奶奶表弟, 务农出身, 儿子很有出息，大学毕业后搭上了风投热潮, 赚了不小的一笔，也定居在C市。舅爷爷和他住在那边不习惯, 回老家又离得太远, 折中之下住在了迟奶奶家附近。要说他其实也没什么坏心，但观念老旧，为人传统，又有着不合时宜的过分热情。他因为当年的政策没上学, 和迟爷爷这么个“文化人”（用舅爷爷的话来说）天差地别, 心里不平衡是肯定的, 常拿自己孙子和迟昭比较, 从成绩名次一路比到课外辅导班，每次都要唠叨半天。而他孙子小时候还算是个乖孩子，长大后脾性变得乖戾，即便拿钱砸进了附中，抽烟喝酒打架逃课样样不缺。
　　迟昭像迟月这么大的时候也对此感到忿忿不平，不明白为什么爷爷奶奶要一而再再而三宽容这样惹是生非的人。后来她才从迟爸口中得知是有上上辈的渊源在。迟奶奶家里是富农成分, 当年受了批判，她爸爸差点连命都保不住，是舅爷爷的父亲救了他们一家。因而现在不论舅爷爷如何作妖，念着救命之恩，只要不踩到底线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下了一下午象棋，还没到晚饭时候，舅爷爷就先回去了。听说他儿子孙子也是今天回来。
　　晚饭迟奶奶做的，有迟月爱吃的油焖大虾和迟昭喜欢的酱鸭脖。迟奶奶简直是把她们姐妹两个捧在心尖尖上疼，就算做了错事也不舍得说一句重话。迟姑姑一不在，迟月无法无天，膨胀到睡前吃了整整三块糖。
　　下场是半夜牙疼到满地打滚。
　　迟昭在楼上睡觉都听得清清楚楚，小表妹再度爆发她一绝的哭功，家里大人无一例外被吵醒，又是让她咬花椒又是给她吃生姜，把民间土方从头到尾试了一遍，好不容易熬到天亮，迟爸赶紧开车带她去看牙医。
　　等回来后她腮帮子肿得老高，打了麻药，为了不流口水，嘴里咬着一块纱布。
　　这一顿折腾，迟月乖了不少，病恹恹的无精打采，也不再吵着要迟昭陪她玩。
　　*
　　晚上。
　　舅爷爷又来迟家，这一次他不是一个人，和他一起的还有他儿子跟孙子。他儿子没什么毛病，西装革履，一副成功人士的派头，和迟爸这样在象牙塔代课的老师不同，毕竟是混社会的，说话处事极为圆滑，把持着分寸，不至于让人厌烦。他孙子也是一身的名牌，烫了头发，打着发胶，论起精致度，迟昭学校的那群平头男同学完全比不上。
　　“小乖乖，你脸怎么了？”舅爷爷一见迟月就调侃她。
　　迟月躲到迟昭身后，露出半个脸来，眼神十分不友善。
　　舅爷爷孙子大名叫张昊峰，据说一开始是张浩峰，舅爷爷嫌太普通，应是改成现在的字，以前每逢见人都要提一下，说这名字是大气度大风范大格局，可见他对自己孙子寄予厚望。后来见了迟月，迟月那时年纪还小，懵懂无知地问了句“那他和张三丰什么关系”，舅爷爷被堵得哑口无言，从此沦为笑谈。
　　晚饭上桌，才是修罗场。
　　舅爷爷不经意地提起了成绩这件事，说张昊峰考了班里第十五名，进步很多，其中数理化都不错，单排能进前十，就是语文英语拖了后腿。
　　“他们老师说语文英语好补得很，数理化跟得上，以后怎么说也是H大B大的料，再不济A大也行。”
　　H大和B大都是TOP1级别学府，云集各省份天之骄子，高中能稳在附中年级前二十才勉强算是有保障，况且他们现在才初中，说这些为时尚早，未免有托大之嫌。哪怕迟昭，迟爸都不一定敢这么讲。
　　桌上微妙地静了片刻。
　　迟月托着脸口齿不清问：“H大很厉害吗？妈咪让我长大了去考Oxfrd.”
　　舅爷爷皱起眉：“哦什么？”
　　迟月又重复一遍：“Oxfrd.”
　　迟爸及时往迟月碗里夹了一筷子菜：“快点吃饭，要不一会儿凉了又该你肚子疼。”
　　言下之意是不让她再多说话了。
　　迟月吐了吐舌头，要搁以往她可没这么听话，今天是正好赶上牙疼。
　　这个话题原本过了，迟奶奶客套问候起张昊峰的妈妈——他妈妈去外地出差没跟着一起来——结果舅爷爷却兜了一圈又绕回来，强行回归正题：“对了，昭昭这次考得怎么样？”
　　迟昭一晚上没怎么说话，冷不防被cue到，她一如既往地神情平常：“还行。”
　　舅爷爷听她这说辞，还以为她考砸了：“我记得你去年考得挺好的。怎么退步了？”
　　迟月不高兴迟昭被人这么说，抢话道：“姐姐年级第一，妈咪还让我多学学姐姐，姐姐才没有退步呢。”
　　舅爷爷愣了愣，声音瞬间低下去，尴尬地“哦”了一声。
　　舅爷爷虽是自取其辱，但毕竟年纪大了，拼了命想要参与一个自己没有经历过的世界，这副模样莫名有点可怜。
　　然而他很快就又重新找到了立足点，说道：“虽然是年级第一，不过你们学校和附中还是没法比，我听小峰说他们学校全省的尖子生都在附中，竞争压力大得很。是不是小峰？”
　　舅爷爷很爱他孙子，可他孙子明显也嫌他聒噪，喋喋不休一直围着成绩转，闻言只敷衍地嗯了一声。
　　舅爷爷越说越起劲了，接着道：“对啊。而且我听说女孩成绩稳是稳，到了高中就不行了，学理更没指望，没男孩后劲足。昭昭现在虽然成绩不错，还是得再努努力。”
　　这些话迟昭前世不知听了多少遍，不仅是舅爷爷，三大姑五大姨都这么说，即便后来她以全市第一的身份考进TOP1学府，这种风言风语还是没停过。只不过从“女孩学理学不过男孩”换成了“女孩子学习这么好也没什么用，还是嫁得好最重要”。
　　迟昭早以前还会介意，如今一点感觉都没有，说到底她的人生也不是这些好说闲话的人负责，她都懒得生气。
　　迟爸不赞同舅爷爷的话，刚要开口，一旁小迟月抢先气呼呼道：“才不是，妈咪说男生女生都一样，居里夫人就很厉害。我长大了要当第二个居里夫人。”
　　桌上的人都被她的童言无忌逗笑了。气氛暂且得到些许和缓。
　　哪想迟月不甘心，又继续道：“而且我昭昭姐姐敲厉害，全校那么多男生都没有一个人比她考得好，峰峰哥哥也从来没有考过第一，凭什么说不如他。”
　　真话杀伤力无敌。
　　说到底迟昭的优秀有目共睹，舅爷爷念叨那么多，无非是不想承认他孙子不如迟昭，那点小心思就像薄薄糊的一层纸，只不过没人主动戳破就是了。迟月不同。她年纪小，说起话来有一是一，自然不必顾虑太多。
　　舅爷爷没法接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略有些下不了台面。
　　迟爸原本还想替自家闺女说两句，结果迟月大杀器一出，瞬间不留片甲。
　　这下彻底没人说话了，饭桌上终于安静下来。
　　迟昭给迟月夹了油焖大虾，迟月朝着姐姐呲牙一笑，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干得漂亮。
　　*
　　晚饭过后，大人们下棋的下棋，说话的说话，收拾的收拾，各自散开了，只有三个小辈留在了客厅。
　　张昊峰这小孩虽然不像他爷爷那么爱现，迟昭和迟月却都不是太喜欢他。迟昭是因为高中时他为了巴结年级老大，仗着表弟的身份拼命撮合他俩，还把她手机号给了对方，有段时间迟昭见了他就烦。迟月则是因为他总是开她体重的玩笑。
　　“你怎么又长胖了。”张昊峰说着戳了戳迟月的脸颊，“脸也大了一圈，和个松鼠一样，见过松鼠吗？”张昊峰鼓起腮帮模仿迟月。
　　迟月冷哼：“你在报复。”
　　“报复什么？”
　　“报复我说你不如迟昭姐姐。”迟月朝他做鬼脸，“略略略，你本来就不如。”
　　张昊峰嘁了一声，挺不忿，不过跟一个小孩计较没意思。他坐到离她们最远的沙发上，拿出手机开始发短信，听提示音，有来有回，聊得火热。
　　张昊峰家境相当好，迟昭一眼就认出他用的是新出不久的iphne3GS.
　　都快用惯了诺基亚的迟昭竟然觉得挺亲切。
　　迟月是在国外长大的，对这种“洋玩意”并不觉得新奇。她偷偷凑近迟昭：“我觉得还是叶小哥哥更好。”
　　迟昭愣了下，笑了：“你还记得他？”
　　迟月难得不好意思，支支吾吾了一阵，显然是为上次的不欢而散。
　　“姥姥说我不应该那么对待他。”迟月绞着自己衣角，声音低下去。
　　迟昭摸了摸她的头：“下次见面要记得道歉哦。”
　　迟月抬头：“还能再见面吗？”
　　她这一问轮到迟昭卡壳了，半晌才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大概吧。”
　　也许是晚饭时的不愉快，舅爷爷没有多留，稍晚些就回去了。其后几天也借口年前忙碌没再来。迟爷爷又好气又好笑：“就是个好面的人，一大把年纪了还这样，以前是让着他没人计较，冷不防听点真话还受不了了。都是惯的。”
　　迟爸笑笑，也不好多说什么。
　　迟月回国前几天还有股新鲜劲在，几天后就开始想爸爸妈妈了，每天越洋视频也不顶用。她晚上和迟昭睡，半夜抽泣着哭醒，用英文叫着妈咪爹地。
　　迟昭也被吵醒，她无言以对，只能拍拍她头以示安慰。小迟月扑到姐姐怀里嚎啕大哭，一面哭还一面抽噎：“我想家，想puppy.”
　　Puppy据说是她新养的小狗。
　　远在国外的迟姑姑得知女儿这副模样，也是心急，承诺她尽量在年后赶回去。
　　新的一年就这样开始了。
　　大年初一迟昭被鞭炮声吵醒。
　　迟奶奶给迟月买了烟花棒，她昨天没有熬夜等跨年，春晚才到第三个歌曲类节目就睡着了，一大早很有精神，嚷着要出去玩。
　　迟奶奶在做早饭，迟爸带着迟爷爷下楼遛弯去了，陪迟月的重任自然而然落在了她最喜欢的姐姐身上。
　　迟昭穿好厚外套，又给迟月捂得严严实实，远远望去就像一颗浑圆的……球。
　　圆球抗议：“我都看不清路了。”
　　迟昭不理会：“总比你冻感冒好吧。”
　　迟昭牵着妹妹下楼。大学城在过年期间尤为冷清，不过生活区还挺热闹，这里大都住的是大学里上了年纪的教职人员，逢年过节小辈回来探望。迟昭和迟月下楼时还遇到好几个小时候的玩伴，不过多年没联系，名字都不记得。
　　迟昭陪迟月放了几支冷焰火，实在没什么兴趣，她退到一边，手机忽然响起。
　　迟昭穿得也很厚，等她拿出来，铃声都快停了。
　　她没看名字就接起：“喂？”
　　“新年快乐。”
　　熟悉的声音。
　　迟昭怔了下，笑起来：“真准时。”
　　“我害怕再早一些你还没起床。”叶司予现在说这么一长串的句子也不结巴了。
　　迟昭听出对方调侃的意味，还击道：“你起得很早哦。”
　　“还行，反正比学姐早。”叶司予道，“你看春晚了吗？”
　　“看了。”迟昭努力回想着，充满喜庆的春节舞台只化作了背景音，具体演了什么听了什么都忘得干干净净，“……不过现在已经都不记得了。”
　　“学姐真是金鱼记忆。”
　　“什么？”
　　“只有三秒。”
　　迟昭一愣：“不是七秒吗？你别骗我。”
　　话一出口，两个人不约而同笑起来。
　　真是莫名其妙的笑点。
　　从放假到现在，叶司予和迟昭有大半个月没联系过了，相比于上学时每天一起写作业，分开的时间显得漫长许多。
　　室外着实太冷，迟昭用肩膀夹住手机，手缩回袖子：“假期玩得开心吗？”
　　“还好。”实际上除了跟宁航他们打过两三次篮球，叶司予一直窝在家里做题，除夕也不例外。毕竟想超过学姐，他要补的东西太多。
　　问候完，两人没什么话了。
　　迟昭正准备挂断，目光瞥见还在专注冷焰火的迟月。她对电话那头的人道：“你等等。”
　　说着走了过去。迟月虽然帽子围巾装备齐全，但还是冻得流鼻涕。
　　“你叶小哥哥。”迟昭压低声音指了指手机，“要不要和他讲话？”
　　迟月吸了吸鼻子，点点头。
　　迟昭把手机给她，小家伙一拿上就跑开了，躲到远远的地方才停下，生怕迟昭能听到她的话。
　　迟昭原地站着等，好一会儿迟月才返回，将手机还给了姐姐。
　　“怎么样？”
　　迟月笑得很开心：“小哥哥祝我新年快乐。”
　　迟昭轻轻敲了下她额头：“我是问道歉。”
　　迟月很夸张地点点头：“我说了，小哥哥说，没关系。”
　　迟昭将手机收起。
　　放完烟花，迟月和小区里的其他小孩一起打了会儿雪仗，他们才回家吃早饭。
　　过年期间亲戚们互相之间来往，尽管避免不了比东比西，日子却过得非常平静。大年初四迟姑姑百忙之中抽空回国，作为迟月临时保姆的迟昭终于解放。一直等过了十五，和爷爷奶奶他们去市中心看完灯展，迟昭和迟爸才回C市。
　　一个多月不见，一切都变得不一样。小区外头一条长街挂满了灯笼，光秃秃的枝丫上绕着小花灯，刚下过雪，银装素裹，少了往日的喧嚣，分外静谧的世界。
　　迟爸去租车行送车，迟昭回家，在楼下刚好遇到出来遛毛茸茸的叶司予，少年穿着黑色宽松短版羽绒服，内搭白色帽衫卫衣，从楼道口出来的那一瞬间，迟昭只有一个感受。
　　又长高了。
　　叶司予愣了愣，继而笑起：“回来了。”
　　迟昭上下打量他一眼：“你什么时候这么高了。”
　　“有吗？”叶司予本人倒没多大感觉。
　　毛茸茸很熟悉迟昭，围在她身边闻了闻，想凑近，被叶司予用腿挡住。
　　不止是叶司予，一个寒假不见，迟昭同样变化很大。她的眉眼初初长开，婴儿肥渐消，五官变得立体明朗，最关键的是白了很多。迟昭的成长历程可以说十分励志了，小时候像迟爸，一群幼儿园小朋友扎堆拍照，她永远最黑的那个，长大后就变得像她妈，白到发光，简直没朋友。
　　迟昭半俯下身子摸摸毛茸茸的头。她侧脸弧线好看，垂眸时长而密的睫毛一并垂下，再抬起时，一双眼睛漂亮得过分，让人没留意地慌了神。
　　迟昭眼睛形状一向漂亮。与徐晨曦适合上妆的平行双眼皮不同，迟昭是偏窄的扇形，眼角微微上挑，她不同于普通清纯小女生的明艳来源于此，只是她瞳孔的颜色是偏浅的棕色，尤为这份艳丽增添了冷感，也因为如此高中时常常会被人误会为混血儿。
　　叶司予这才后知后觉注意到她的改变。
　　他怔愣半晌才开口：“你好像变，变白了。”也变漂亮了。
　　万年不口吃，一见学姐就结巴。
　　“有吗？”这回轮到迟昭反问了。


第29章 
　　变化都是一点一滴发生的，只不过一个月不见, 看起来才格外醒目。
　　叶司予点点头。
　　迟昭笑笑, 并不怎么在意。她收回手：“你们去吧, 我先回家了。”
　　叶司予留在原地。迟昭向前刚走几步，想起什么, 又退了回来。
　　“对了, 这个。”她从书包里翻出走时他给的那个盒子，“还给你。”
　　叶司予看了一眼, 没接：“你不喜欢吗？”
　　“不是。”迟昭直白道，“是因为太贵重了。”
　　叶司予就担心会这样, 不仅剪了吊牌, 还专门换了别的盒子。没想到还是被学姐发现了。
　　“你不要的话，我也没有其他人能送了。”叶司予难得在他学姐面前态度强硬了一回。
　　迟昭微怔。
　　“如果是因为价格，那你就当做是以前生日的补偿。”叶司予提出新角度，“每一年平均算下来的话, 就不会那么贵了。”
　　这歪理……
　　迟昭一下子竟然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
　　叶司予也不给迟昭时间想出说辞, 招招手, 就带着毛茸茸先走了。
　　迟昭只好暂且收下。
　　迟昭回到家, 充上电才发现自己手机的收件箱被小话痨狂轰乱炸，都快要挤爆了。
　　—昭昭！！！！
　　—你回来了没！！！！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全是诸如此类的消息。
　　迟昭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她是来借作业的。
　　她回复：自己来拿。
　　消息刚一发出去，不出三秒就有了回信。
　　—终于等到你QAQ
　　—好，你等等我
　　迟昭将手机放到桌子上，起身去整理自己的行李。整理到一半，又有短信的提示音。
　　—我在楼下, 你能不能送下来，我怕遇到迟老师QAQ
　　—他不在。
　　迟昭回过去，许美静那边没了动静。
　　然而不到一分钟，楼下就传来许美静的声音：“迟——昭——”
　　迟昭：“……”
　　……太丢脸了。
　　她趴到窗口，许美静看到她，激动地朝她挥了挥手，才上楼来。
　　“好久没来，我都忘了你家住几楼了。”许美静气喘吁吁地说。
　　“……你可以打电话问。”为什么一定要选择这么小学生的方式。
　　许美静嘿嘿笑道：“我觉得这样更快一点嘛。”
　　……不能理解这孩子的脑回路。
　　许美静合上防盗门进来，她看见迟昭正脸时，微微一怔。
　　“昭昭，你你你……”
　　“啊？”
　　“你好好看。”许美静仔细盯着她的脸打量，其实五官也没有特别大的改变，只是白了点，瘦了点，模样气质就与上学期天差地别，“哇，怎么做到的？”
　　迟昭翻出寒假作业来：“还想不想要？”
　　“要要要。”还是作业最要紧，生死面前，没空顾别的。
　　迟昭把寒假作业给她：“你还有多少没写？”
　　“不多。”许美静指了指这一堆，“大概就这些吧。”
　　迟昭：“……”
　　许美静成绩不好，老周安排她和迟昭同桌，是打着精准扶贫的算盘。然而年级第一也不能拯救她的斗志。
　　迟昭问她：“你寒假都干嘛了？”
　　许美静掰着手指：“追剧，刷番，打游戏。”
　　总之都比学习有意思。
　　*
　　返校日。
　　可以说外貌引起的轰动是意料之中的事。
　　与其他新闻相比，“丑小鸭一夜之间变成白天鹅”更能吸引人们的猎奇心。毕竟人类本质上来说到底还是视觉系动物。
　　当然以前的迟昭远远算不上丑小鸭，但前后的反差之大，却总给人造成这样的观感。处在发育期，一整个月不见，大家多少都有改变，只不过迟昭的变化尤为惊人。效果可以用惊艳来形容。
　　“所以说你到底是怎么变好看的。”许美静熬夜补完了全科作业，盯着两个黑眼圈，趴在课桌上，无不艳羡地问出了这个全班女生都想问的话。
　　迟昭在填写上个学期的班费核对表，头也不抬：“不要熬夜，好好睡觉，就能变漂亮了。”
　　许美静：“……”
　　玩笑归玩笑，现在的迟昭其实还没有到日后那种程度，即便这半个学期变白许多，在女生中也只能说是尚可，远不到“白到发光”的地步。
　　但动态的变化，总是比静态的事物更引人注目。
　　开学第一天，照例大扫除。
　　有几个学生因为特殊原因没有到校，程尘是其中之一。以往没有他在，班里男生就是一团散沙，懒懒散散的，完全使唤不动。这次倒是截然不同，一个个干活挺积极，对班长的任务安排也没异议，不像以前总爱抬杠。
　　这下班里的女生不高兴了，爱冒头的几个怼他们：“看你们那德性，真丢脸。”
　　和高中不同，初中大概是最敏感也最容易引起性别纷争的时候，动辄划分阵营，吵得不可开交。
　　等到上午放学，有关迟昭的小道消息已经满天飞。不光是在学生中。迟昭收作业去办公室时遇到从小相识的长辈，对着她感叹一番长成大姑娘之类的话，引起其他老师的赞同。毕竟迟昭也算是他们看着长大的。
　　下午。
　　逃了整个上午大扫除的程尘姗姗来迟。他开学前一天晚上去网吧打游戏到天亮，被程妈妈揪回去补了个觉，现在才来。
　　程尘浑身散发着“没睡醒心情不好”的低气压，班里跟他关系不错的男生都没敢和他开玩笑。同桌林玲不在，他踢开她的椅子进去，刚一靠在椅子上，王宜到他后排来。
　　“程哥。”
　　程尘喝了口可乐，爱答不理地嗯了一声。
　　王宜笑嘻嘻的，不怀好意：“你看门口是谁。”
　　程尘顺着他的话往门口瞥了一眼，第一眼没认出来，刚一收回视线想起什么，再看过去，差点被呛到。
　　程尘：“咳咳咳……”
　　咳精神了。
　　班里几乎一大半人的目光也都有意无意集中在门口的迟昭身上。
　　咳了半天，程尘才问：“……这谁？”
　　程尘和其他男生有一点不同，他并不是很喜欢讨论女生外貌，这可能跟他看不出差别有关。林玲是一班班花，在年级都颇得佳名，和他同桌这么久，程尘对她的印象也仅限于一双比普通人大些的眼睛，搞不懂这哪里就比其他人好看了。
　　但是迟昭不一样。
　　门口的女生照常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发梢微卷的长发扎成蓬松的高马尾，个头好像比寒假前高了点，身材纤细高挑，永远顶着一副漠不关心的冷淡表情，却和记忆中的模样对不上号。
　　“……靠。”程尘只说了一个字。
　　王宜贱兮兮地笑起来，故意拆他台：“咱们班长，看不出来吗？”
　　“不是。”程尘心情复杂，“这黑妞怎么变白了？”
　　“上学期就没那么黑了好么？别老拿旧眼光看人。”
　　程尘对迟早的印象确实还停留在初一入学，黑黑瘦瘦的小班长，不苟言笑，神情却出奇地坚定，仿佛除了学习再没什么能够撼动她。
　　如今整个变了一人。
　　迟昭回座位，程尘的目光一路尾随她而至，近到身边了还没移开。
　　他的视线实在太明目张胆，迟昭想忽略都难：“有事？”
　　“没，没事。”
　　迟昭回到自己座位。
　　王宜憋笑都快憋出内伤，在程尘身后压低声音说了句：“宁也会结巴啊。”
　　程尘：“……滚。”
　　*
　　迟昭变漂亮一事足够成为年级里轰动一时的谈资。
　　尽管当事人对此并没有多大的热情，但丝毫不妨碍看客们的热闹。好事之徒比比皆是，甚至有人传出“初二一班迟昭也不比林玲差，不懂林玲为什么是校花”之类的言论。
　　其实有这样的传言，当然不仅仅是迟昭的缘故，还因为林玲早先在年级名声太大，明里暗里不满她的人甚多。林玲同样是二十五小出身，长得漂亮，家境优渥，成绩不及迟昭，但也一直在班级前十徘徊。在学习优秀长得好看的女生这一梯队里，她当之无愧拔得头筹。除此之外林玲还很受上一年级学长学姐的喜爱，曾经有讲林玲坏话的外班女生因此遭到过学姐警告，据说这是因为她有个堂哥在校外混得很好，拜托了校内相识的人照看她。
　　真真假假的传闻多了，林玲在学生眼中的形象俨然变成像公主一样备受宠爱。一班中与男生以程尘为首相对，女生则大多追捧林玲。
　　现在这样的平衡无形中被打破了。
　　“她到底是怎么变好看的？”女生洗完手，倚在水池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听说隔壁班的胖子给她写了情书。”
　　“胖子不是喜欢林玲吗？”
　　“年级里还有胖子没有喜欢过的女生吗？”
　　“也是哦。”徐小雅递给对方一片纸巾，“我听说每天吃一片VC，整个人会变白诶。”
　　“真的吗？”
　　眼看着话题渐渐跑偏，林玲将水龙头一下开到最大，哗的一声遮蔽了两人八卦的声音。
　　徐小雅看了看心情显而易见不算好的林玲，朝着身边的同班女生耸耸肩。
　　女生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没了外人，徐小雅看向自己闺蜜：“表现得太明显了。”
　　林玲一直都不喜欢迟昭，这是班里女生心照不宣的秘密。除了因为程尘，还因为迟昭是为数不多不喜欢和她们抱团的人。
　　如果将一班形容为领地，迟昭在她们眼中自然而然成了不受欢迎的入侵者。
　　林玲笑吟吟地抬头：“你也觉得她好看吗？”
　　徐小雅一愣：“……我觉得还好吧。”
　　林玲合上水龙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那她好看还是我好看？”
　　这下没有丝毫犹豫：“当然是你了。”
　　“真的吗？”
　　“真的。”
　　林玲的心情并没有因而得到好转。漂亮女生最忌讳表现出因外貌产生的优越感，只有越不在意，才越会吸引人，一旦表现出丁点，就会不留余力地激发出旁人最善妒的一面。
　　“自恋死了，谁觉得她长得好看哦。”
　　这样的话。
　　不是没听到过。
　　林玲从小漂亮到大，对这种人性的弱点了若指掌。她自认向来做的到位。
　　在女孩子又艳羡又妒忌地说“你皮肤好白”。
　　要回答“多注意防晒你也能做到哦”；
　　在说“你的眼睛好漂亮”。
　　要回“没有啦，你的也很好看啊”。
　　诸如此类。
　　也只有在最亲近的朋友面前，才会毫不顾忌地吐槽“我当然知道我好看了，我不好看难道她好看吗？那双死鱼眼我一看到就想吐”。尽管心里话是这样，却一点也不觉得当面推及的赞美就是虚伪，因为那只是“官方的客套啊，没人会当真吧”。
　　一面维持着表面的漫不经心，一面实则比任何人都要在意，这样小心维系的平静却被迟昭打乱。
　　听到女生们热烈讨论着班长的改变，要大度地假装相安无事，看到以前追过自己的男生倒戈敌营，也要视若罔闻。
　　只有嫉妒在心底悄悄滋生，四处蔓延。
　　“我真的讨厌她。”林玲说道。
　　徐小雅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林玲讲这句话的时候，眼前浮现的并不是现在的迟昭，而是早以前，还在初一刚开学。林玲带了父亲出差买回来的零食分给班里女生，很快收拢大半人心，给人留下性格友善没有什么漂亮女生架子的初印象。
　　直到发到一个黑瘦，其貌不扬的女生面前。尽管女生外表不算出众，却隐隐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傲气在。林玲虽然和她没有交集，却认识她。小学时候的大队委，那时就经常被人诟病“总是冷着一张脸，还真以为自己是谁”之类的话。
　　“谢谢，我不吃。”
　　“你可以尝一尝，很好吃哦。”
　　“我不喜欢这些。”
　　“但是……”
　　“谢谢。”
　　女生说完已经转开了头。
　　林玲愣了片刻，才尴尬地收回自己悬在半空的手。
　　其实林玲自己也不是很理解当时的心情，难堪，尴尬，羞愤间或有之，都是正常的，只是心底最深处，暗潮涌动中却是躁动不安的恐惧，不明缘由。
　　后来她在语文课本学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一句，才明白为什么。
　　非我族类。
　　或吹捧，或不屑，或小心翼翼窥视，无论哪一种反应，归根到底还是介意的。只有迟昭不同，她从一开始就不遵守这样的比较规则，她不信奉外貌，甚至也不信奉成绩，她眼里只有自己的目标，对除此之外的一切不上心也不在意。
　　她是和他们所有人都不一样的人。这一点就足够让人感到不安。
　　没有在意的事情就没有没弱点。心里没有一较高下的观念，就会摧毁他人心中关于“我比你强”的执念。对于这样的人，那些林玲以前惯常使用的小伎俩全都失却了力量。从英语竞赛后，林玲其实就借着自己的影响力有意无意孤立迟昭，有不少女生确实因此不再跟迟昭讲话，但是当事人却全无知觉，甚至到今天都没有“我被孤立了”的觉悟。
　　一拳打在棉花上。
　　“我知道你很讨厌她，不过……”徐小雅思虑半晌才开口，“不过人家不在意这些，再怎么样也打击不到她。而且我觉得她也没有做过什么实质性让人厌恶的事，没必要计较啦。”
　　林玲略挑下眉，眼中郁结着不快：“那程尘呢？”
　　“也不是她让程尘喜欢自己的吧。”徐小雅歪了下头，看见闺蜜神色不好，急忙补救，“如果你真的特别讨厌她，可以，可以试试其他方法。”
　　林玲没反应过来。
　　徐小雅只得继续给她解释：“班长那个性格，你就算发动全校女生孤立她也没用，因为她根本就不介意这些，但是——”
　　“但是其他人会介意。”
　　*
　　体育课。
　　这节课学的是排球，前半节课体育老师矫正动作，后半节课自由练习。
　　女生里体育课其实没有明确的分组，大都是初一刚来怎么凑成堆，现在还怎么一起练。但许美静却发现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被排挤出了队伍。
　　“我们人满了，你去隔壁那组看看。”
　　“可是……”
　　“不要说闲话了，老师都往咱们这里看了。”女生说着便不再理会她。
　　和迟昭与林玲都不一样，小话痨是中间的大多数，芸芸众生里普通的一个。她长相一般，成绩吊车尾，人缘中上，没有讨厌她的人，喜欢她的也不多，各方面都只是过得去而已。
　　然而就这样一个平平常常的人，却莫名其妙突然感受到了全世界的恶意和针对。
　　许美静只好走开了。
　　她又陆续问了几个组，均是“人满了”“球不够”“你去别的组看看吧”之类的回复。连平时关系不错的朋友们也一个个噤若寒蝉，不肯主动和她讲话。
　　许美静漫无目的地在场上转了一圈，最后灰溜溜地坐在外场台阶上休息。
　　有一颗排球砸在她的脚边。
　　许美静拾起，一抬头，看到是迟昭。迟昭穿着全校统一发放的土黄色运动服，肥大到看不出身形的款式，穿在她身上竟然也显得好看起来。
　　“你怎么在这儿？”迟昭接过球，问了句。
　　许美静托着脸：“我……累了，歇会儿。”
　　作者有话要说：　　无责任恶搞番外：
　　林玲：蓄力大招MAX
　　迟昭：物理攻击无效
　　林玲：……
　　林玲玩家-1


第30章 
　　小话痨平时不是这样的。
　　迟昭静默片刻，正要问她想不想加入她们哪组, 不远处正在练习垫球的林玲忽然停下来, 朝她们这边喊了句：“许美静。”
　　许美静和迟昭一同看过去。
　　林玲把头发全部扎起来, 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显得神采奕奕。她个子比迟昭矮一些, 更架不起宽大的土黄色校服, 被衬托的又小又瘦。
　　“我们组少一人，你要不要一起来练习？”
　　她话一出口, 小美人立时变成小天使，就差背后俩翅膀头上一光圈了。
　　许美静一怔：“可以吗？”
　　“当然。你要不要？”
　　“要要要！”许美静的情绪重新高涨起来。
　　旁边的迟昭看了眼林玲, 没说话。
　　“昭昭, 我先过去了。”
　　迟昭点点头，一路目送着她融入新的小圈子，才抱着球离开。
　　林玲虽然和她们一组，但自从上学期物理实验课那件事后就不怎么参与小组活动了, 甚至如非必要都不肯和他们讲话。现在突然变得这么友善, 迟昭不是阴谋论者, 依然觉得非常奇怪。
　　许美静心底单纯, 没想那么多。林玲有她固定的交际圈子，和她一组的大多是班里长得不错成绩也中上的女生，她们从初一开始惯常玩得好。其中许美静除了和徐小雅熟一些，跟其他人没什么来往，现在冷不防加进来，彼此间显得陌生疏离。
　　不过林玲还是挺照顾她的, 为了防止冷场尴尬，时不时会将话题拐到许美静身上。
　　许美静对她的印象大为改观。
　　她们练了会儿球，又打了场友谊赛，下课了。
　　“没想到和你还挺处得来。”林玲还了器材，跟许美静一道往教室走。
　　许美静跟林玲还没有这么亲近过，不免受宠若惊。
　　林玲深知点到即止，没再多说。
　　其后几天，林玲与许美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亲密起来，不仅下课和她手牵手一起去厕所，还主动将自己的借给她看。连程尘这种万年不关注女生的人都察觉出来，稍有点惊悚：“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林玲冷冷笑了笑，不理他。
　　许美静是那种谁对她好她就百倍还回去的人，短短几天已经将林玲划为了这一档，连男神也比不过。她替林玲道：“我们以前关系也不差吧。”
　　程尘看不懂女生间弯弯绕绕的关系，索性不理会了。
　　周末林玲邀请许美静一起去玩。许美静对于女生间轧马路逛商场的友情一贯羡慕，但是和她关系好些的，一部分图财，她不花钱就不出去，另一部分则干脆懒得出门，对这些活动全无兴趣，比如迟昭。
　　许美静很喜欢迟昭。
　　虽然迟昭从来没有承认过，许美静一直单方面将她摆在自己最好朋友的位置上。然而迟昭的性格太孤僻，不是那种喜欢三三两两成群结队的人，甚至都不能理解为什么女生上厕所一定要人陪着去。
　　所以能够接到这种邀请，许美静从周五放学开始就激动的不得了。她细细挑选衣服与配饰，特意在周日起了个大早，好好打扮一番。
　　许美静的审美还停留在小学阶段，喜欢一切粉粉嫩嫩的东西，扎着双马尾走到街上，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小学生。这天也差不多。三月份的天气尚冷，她穿着浅粉色长款羽绒服，戴着粉色发卡，背着粉色HellKitty的包包。等她来到学校前汇合，才发现自己的格格不入。
　　林玲那群女孩子早熟，十四五岁的年纪，涂着亮晶晶的指甲油和唇釉，衣着打扮多往黑白灰三个色调发展，尽量扮酷装成熟。其中林玲穿得最好看，黑色呢绒外套，搭配白色高领毛衣和格子短裙，这样冷的天气，下面坚持只了穿一条打底裤。许美静走在她们中间，就像一只色泽鲜艳误入迷途的……火烈鸟。
　　还是花枝招展的那种。
　　许美静也发现了自己的与众不同，不同于以往的开朗，她变得拘谨很多。
　　林玲一看她就笑起来：“真喜庆，看你这样我还以为又要过年了。”
　　许美静摸摸头，有点尴尬。
　　队伍中其他女生的眼神里分明掺杂了轻蔑与不屑，看她就像看一个只为逗人发笑而存在的丑角。
　　女孩子们成群结队去喝奶茶。因为她们之中有几个长得好看，又是扎堆出行，走在路上回头率几乎百分之百。谁不爱看年轻的风光呢？仿佛时日还长，任凭挥霍。
　　到了后街的奶茶店，老远就听得到音响里播放的流行金曲。街道狭窄，她们迎面遇到一群衣着时髦的青年，看起来像是隔壁技校的学生。男生朝着她们吹了口哨，许美静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一下子汗毛倒竖，攥紧了身边林玲的手。
　　林玲笑她：“土鳖，人家这样是看得起你，怕什么。”
　　许美静还是觉得不好。不能说技校全部学生，但那帮子天天游手好闲逛大街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
　　到了奶茶店，没有大桌子，女孩子们分散开来坐。
　　周末奶茶店人满为患，前后几所学校的学生没地方玩，都来这里打发时间，许美静在其中看到几个熟面孔，程尘他弟程展也在。
　　许美静开了眼界，头一次知道还有这样的地方，秘而不宣地构成一个小天地，容纳着流亡世间的少年少女。
　　在这样的氛围之下，许美静愈加羞愧自己上不了台面的衣着打扮。
　　“喝什么？”林玲问。
　　“啊？”许美静回过神来，“哦，随便吧。”
　　“红豆奶茶？”
　　许美静点头。
　　林玲和前台小姐姐很熟，笑着说了几句家常才落座。林玲将许美静的那杯给她。
　　许美静这才想起要付账：“多少钱？”
　　“不用了。”林玲轻笑，“我请你。”
　　“诶？”
　　许美静不适应这样的好意，一般出来玩，那群狐朋狗友都要她出钱才肯罢休。
　　许美静捧着奶茶，手心热热的，心里也暖暖的。
　　女孩子们叽叽喳喳讨论起感兴趣的事，从隔壁杂货店新进的指甲油，CD碟，随身听磁带，一路聊到了明星八卦。
　　“XXX绝对和XXX在一起过！”
　　“才没有，不要乱说好不好？”
　　“敢打赌吗？”
　　“怎么赌啊，你又不是记者，你怎么能知道！”
　　林玲对这些好像并不是特别上心，又或者是为了维持自己的形象，身处圈子中心的她反而并不太开口，只在适当的时侯插上两句，但女孩子们对她的意见相当看重，短短几句却有分量。
　　许美静不觉羡慕起她来。
　　长得好看，成绩优秀，还有这么多朋友喜欢她。她有她一半都死而无憾了。
　　聊着聊着她们的话题又歪到学校旁边有哪些好吃的小吃，许美静难得有了发言权，说了一大堆，最后补充道：“对了对了，还有经常在铁栅门前摆摊的那家，章鱼小丸子很好吃，我上次跟昭昭他们一起去吃过。”
　　昭昭两个字一出，场面瞬间降了温。
　　就连许美静也注意到了异样。她心里打起鼓，怪没底的，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
　　林玲还在笑着，只是那笑容没了先前的温度。她用吸管扎着杯底的珍珠圆芋，仿佛漫不经心：“你不觉得她挺贱吗？”
　　许美静一愣，像是被人兜头打了一巴掌，耳边嗡嗡的。
　　她疑心自己听错了。
　　林玲眨了眨漂亮的眼睛，生怕许美静没听到似的，慢悠悠补了一句：“我看到她，就觉得恶心。”
　　林玲这话一出，其他人立马你一句我一句地迎合起来。
　　“对啊，每天都摆一副班长架子，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班长。”
　　“她对女生可凶了，对男生就不这样。我前几天忘了值日，她直接把我名字写到黑板上了。”
　　“人家是男生的走狗，你什么时候见她帮女生说过话，上次林玲被程尘欺负，她反而训斥咱们别凑一堆。恶心。”
　　“真的太贱了。”
　　无数的言语汇涌在一起，打破了初时岁月静好的假象。许美静像是溺了水，浮潜在这些肮脏字句间，找不到呼吸的出路。
　　林玲冷眼旁观，看着许美静的神情逐渐不堪重负，轻笑一声：“你知道吗？和一个被人讨厌的人做朋友，自己也会变得讨厌起来哦。”
　　许美静怔住。眼前这张她曾经以为美丽的面容骤然之间像是蒙上了阴翳，变得狰狞模糊。
　　林玲继续道：“前段时间你会被班里女生排挤也是因为她吧？如果不想被讨厌的话……”
　　林玲盈盈笑着，将话意犹未尽地断在了这里。
　　反胃。
　　喝进肚子里的红豆奶茶仿佛有某种魔力，郁结在一处，直让人犯恶心。
　　“你们……是因为她才和我做朋友的吧。”良久，许美静慢慢说了这一句。
　　这回轮到林玲微怔。
　　许美静只是比较天真，并不傻。毫无缘由地被冷落，毫无缘由地被示好，结合起这些倒尽胃口的话，不是意外，而是一开始就有所图谋。
　　许美静盯着林玲，眼神很冷，冷到连她的粉红色发卡都没那么好笑了。
　　林玲笑容凝固，其他女生也住了嘴，满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你以为呢？”林玲索性不再伪装，冷漠地注视着她，下了最后通牒，“如果不想被拖累的话，就离她远点。”
　　许美静攥紧了拳头。不知道为何，明明在这种紧要关头，她脑子里却全是完全不沾边少年漫的画面与三成懂的日语，搭配着不合时宜的BGM，叽里咕噜，叽里咕噜。
　　快要爆炸。
　　小宇宙，圣战士。
　　我讨厌你。
　　查克拉，写轮眼。
　　我讨厌你。
　　路飞可是要成为海贼王的男人。
　　“我，我讨厌你！”许美静鼓足了勇气。生平第一次面对着面跟人说出这种不友善的话来。
　　不仅林玲，其他女生也都愣住了。
　　“你根本不配提她，无论相貌成绩还是人品，你根本还差得太远太远太远！”
　　在脱口问出的那一瞬间，许美静长长出了口气，觉得自己像极了漫画中的主角。
　　每个人的人生都会有那么几秒的高光时刻。
　　比如现在。
　　许美静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那个时候就能爆发出那么大的勇气。
　　她说完这样的话刷的一下站起身来，动作幅度大的让奶茶店其他人都朝着他们这边看过来。或许是觉得就这么离开有点缺乏动漫里戏剧化的力道，许美静一把将刚才林玲买给她的奶茶砸地上，才夺门离开。
　　*
　　帅不过三秒。
　　这句话俨然是她现在的写照。
　　许美静从奶茶店跑出来，还没跑出这条街，就觉得浑身没了力气。
　　她做了什么。
　　一定会被报复的吧。
　　满脑子都是这样的想法。
　　许美静并不后悔维护了自己的朋友，但恐惧与害怕也是实打实的。在这个年纪，有什么比与人撕破脸面更可怕的事？
　　尤其那个人还是林玲。
　　林玲控制不住地幻想着各种可怕后果。她心绪不宁地走着，漫无目的，完全不知道自己走向何处。
　　等回过神来，不知不觉间已经来了迟昭家小区。
　　许美静站在楼下仰头看，一层一层数着，心境竟然有点悲凉。
　　这时忽然有人在背后拍了她肩膀：“许美静？”
　　许美静吓了一跳，回头发现是迟昭。
　　“昭昭？你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下楼买酱油。”迟昭晃了晃手里的瓶子，“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吧。”
　　许美静怔怔的，看着面前熟悉的人，突然觉得心安许多：“……是哦。”
　　迟昭在她眼前招了招手：“你怎么了？”
　　许美静回过神来，眼眶微微湿润，她有点想要拥抱迟昭，但是以迟昭的性格肯定会拒绝就是了。
　　“昭昭。”她道，“我们会做一辈子的朋友吧？”
　　这孩子今天怎么傻乎乎的。
　　不过迟昭看出她心情低落，难得肯配合：“嗯。”
　　许美静差点因为这个“嗯”哭出来。她大有种舍生取义的悲壮感——如果语文老师知道常年作文凑不过八百字的许美静能用上这么高级的成语，只怕要感动得老泪纵横。
　　“说好了。”许美静抹了把眼睛背过身去，“你一定要好好的。”
　　怎么跟说遗言一样。
　　迟昭若有所思，微微眯了下眼。然而许美静不等迟昭追问，丢下这句话，就径直跑开了。
　　*
　　许美静正式被划入了林玲一行人的黑名单。
　　孤立排挤都还是小事，恶意随着当事人沉默的忍耐不断扩散，像流感逐渐演变成旷日持久的顽疾。到后来，她上课回答不出来问题会被嘲笑，考试倒数会被嘲笑，甚至她从过道路过，都会有人在一旁发出微妙的嗤笑声。
　　和男生那种直接打架的野蛮方式不同，女生之间的欺凌多属温柔刀，刀刀要害。
　　女生们对许美静肆无忌惮，对迟昭却不敢这样。一部分原因是迟昭太优秀了，找不到攻击的弱点，另一部分则是迟昭性格惯来孤介，那些低劣的小伎俩完全影响不到她。
　　许美静并没有告诉迟昭那天发生的事。
　　她只是变得越来越不爱说话，曾经元气满满的小姑娘像是被人一拳打趴下，下课也不找朋友聊天了，只趴在座位上，怏怏不乐。
　　久了，连迟昭都看出她的异样，问她：“你怎么了？”
　　许美静听到声音抬头，无精打采的：“你在和我说话吗？”
　　迟昭点头。
　　许美静笑了，美滋滋道：“你好关心我哦”
　　迟昭摸了摸胳膊：“这是新的冷笑话吗？”
　　许美静：“……”
　　“没关系啦。”许美静继续趴回去，“我身体不舒服。”
　　明明冬天已经结束了，许美静却像进入了冬眠期，懒洋洋不想动弹。
　　迟昭伸手摸了下她的额头，许美静愣了愣。
　　“没有发烧。”迟昭道。
　　许美静抬眼看向她。
　　迟昭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说出的下一句话却差点让许美静跳起来：“是因为我吗？”
　　“……啊？”
　　迟昭直截了当：“被孤立的事。”
　　许美静还以为她不会发现。
　　许美静张了张嘴，最后只说：“不是哦。”
　　“不是因为你。”
　　说完她又趴回桌子，闭上了眼睛，一副很困的模样。
　　迟昭看了看她，没再继续说话。
　　许美静从小到大还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她原本以为只要忍一忍很快就会换来风平浪静，却不想对方却没有任何要收手的意思，反而变本加厉。
　　又过了一个周末。周一早自习。
　　许美静踩着课铃姗姗来迟，她像以往一样回到座位，从书桌拿出课本，刚一翻开，险些惊叫出声。
　　空白的内页被人恶意标上了丑陋不堪的辱骂，还有几页被撕成了碎片，夹在书页正中间，连毁尸灭迹都不屑于，明晃晃地用作挑衅。
　　许美静手脚变得一片冰凉，上下牙齿微微打颤，抖得连书册都拿不稳。她用了最大的力气才克制住尖叫出声的冲动。
　　后排传来很清晰的一声冷笑。那种恶意渗入骨髓，仿佛无所不在。
　　许美静红了眼圈，她往后面看了一眼。林玲冷笑：“看什么看？”
　　迟昭正在背英语课文，听到声音瞥了旁边一眼，难得怔住了：“……怎么回事？”
　　许美静说不出话。
　　迟昭立马明白了什么。她盯着书页残骸，表情变得冷寂——与平日里那种事不关己的冷漠不一样。
　　迟昭刷的一下站起身。因为她突兀的动作，原本嘈杂喧闹的教室忽然静了静，纷纷不明所以地往这边看过来。
　　后桌的林玲却全无知觉。她正在低头写着的习题册，突然被人一把抽走，毫无防备。
　　林玲微愣，她抬头，对上一双冷静到几乎可怕的眼。
　　迟昭想都没有想就将林玲的习题册撕成两半。饶是林玲也没经历过这阵仗，一时吓傻了。
　　迟昭就这么当着她的面，将习题册一页一页撕得粉碎。林玲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慌忙起身去抢书，但是迟昭个子比她高，又隔着一个课桌的距离，根本够不到。
　　“你有病吧？”林玲眼眶红起来，这一声把一旁迷迷糊糊补觉的程尘给吵醒了。
　　楚楚可怜的小美人同态度强硬的迟昭形成鲜明对比。迟昭却毫不畏惧她的装腔作势，平静地将碎片塞回书册，重新扔到她桌子上。
　　“要撕书有本事来撕我的。”迟昭盯着她的眼睛，没有任何避让，反而让道义上占上风的林玲产生了退却之心，“没胆量就不要搞小动作。”
　　“你……”
　　“闭嘴。”迟昭打断她，在她面前，林玲几乎是一边倒地被碾压，“知道吗？你用这些下三滥招数的样子。”
　　“真让人恶心。”
　　作者有话要说：　　昭昭sy
　　另外
　　终于十章了，明天休息，后天再见~


第31章 
　　迟昭说完这些话就回座位了。
　　林玲脸上白一阵红一阵，比被人当面打了还要难受。
　　程尘刚醒, 还没弄懂前因后果, 只看到迟昭单方面的示威, 来了精神：“我去，什么情况。”
　　他看好戏的神情就差没喊“打起来打起来”。
　　然而一个小组四个人, 除他之外没人再说话。
　　班里因为这个小插曲一时变得很安静, 但没多久又变得吵杂起来，背课文的背课文, 读英语的读英语，聊天的聊天, 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往日和林玲关系好的那些女生, 也没一个敢过来说句话，直到林玲跑了出去，才有一两个跟上前。
　　许美静看着她们离开，如坠雾里, 久久缓不过神来。她看了眼旁边的迟昭, 迟昭早已经继续背起自己的英语课文。
　　这心理素质……过硬。
　　“谢谢。”许美静小声说道。
　　迟昭头也不抬：“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情, 不用维护我。”
　　许美静一愣, 竟然有点不知所措：“你，你知道了？”
　　迟昭没有回答。
　　其实她并不清楚具体发生过什么，不过不难猜出，手段伎俩来来回回也就那些。
　　迟昭不是不知道林玲对自己的敌意。
　　只是懒得计较。
　　在她看来那些幼稚的小心机连入眼都不够格。能对她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呢？无非是一个无知的人发动另一群无知的人孤立排挤，但迟昭本来就是一个离群索居的人，也从来不觉得形单影只是什么可悲的事。合群不过是这群青春期孩子自以为是的真相。
　　“但是……没关系吗？”见识过林玲是什么样的人, 许美静有点替迟昭担心。
　　迟昭嗯了一声：“你先担心你的课本吧。”
　　“这个啊。”许美静倒不是耿耿于怀，“反正我也用不到……”
　　常年上课处于神游状态的许美静，估计都不清楚学到哪一章了。
　　迟昭无奈地看向她。
　　许美静这才发觉自己不小心说了真话，急忙补救：“我是说我可以问上一届的学长学姐们借，问题不大。”
　　“随便你了。”迟昭道。
　　*
　　还不到一天的时间，初二一班早自习的事就在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
　　因为不知道前情，传言一路从“迟昭和林玲翻了脸”添油加醋到“两美女大打出手，据说为了一个男生争风吃醋”。至于那个男生是谁，没人关心，但程尘成为了最大的嫌疑人。
　　谁让他倒霉和她们一个小组。
　　到最后事情的真相已被魔改的面目全非，但却很挑动学生们的神经。在枯燥的学习生涯中，没什么比绯闻更能引人瞩目。况且绯闻主角三位都是年级之中赫赫有名的人物。
　　他们小组被叫做王炸组不亏。
　　初一七班。
　　教室。
　　“那学长喜欢的人究竟是谁？”徐晨曦追问。
　　宁航一时语塞：“……我怎么知道。”
　　“我觉得学姐比林玲更好看。”徐晨曦托着脸，“要是我的话我就选学姐。”
　　眼见着话题越跑越歪，宁航看向她旁边的叶司予，叶司予回看他一眼，神色淡淡的，只有两个字：“无聊。”
　　宁航：“……”
　　他招谁惹谁了。
　　“卷子做了吗？”叶司予问。
　　“做了。”
　　“对答案。”
　　宁航把自己那份抽出来给他。
　　叶司予两份比对着，乍看之下很认真，实际上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心浮气躁。
　　和叶司予的知无不言不同，迟昭并不太常提起学校的事，叶司予甚至都不知道林玲是谁。
　　只是这种从别人口中得知她消息的感觉让人莫名地……不爽。
　　等到下午三节课结束，程展像往常一样来找徐晨曦搭话，聊着聊着又引到了那件事情上。
　　徐晨曦问了和先前一样的问题，程展自来对迟昭印象不好，想都没想：“应该是林玲吧，谁会喜欢母……迟学姐。”
　　察觉到叶司予在看他，程展下意识地将带有侮辱性质的母老虎改成了迟学姐。
　　“啊。”徐晨曦大感失望，“可我觉得明明学姐更好看。”
　　“好看个——”程展顿住。这种束手束脚的滋味难受极了。其实他也不是怕叶司予，只不过不想再跟他起冲突，毕竟吃力不讨好的事，谁想做谁傻×.
　　“不过我以前听我哥说，林玲在校外有认识的人。”程展道，“而且她堂哥是上届技校老大，迟——学姐也是真的刚，不怕被找麻烦啊。”
　　徐晨曦眨了眨眼：“应该不至于吧。”
　　程展嘁了一声：“怎么不至于，书都当面撕了，挑衅到家门口上，林玲那种人不反击才有鬼。”
　　徐晨曦还没追问他说的那种人是哪种人，早有男生在门口喊道：“程展，打不打篮球？”
　　程展背起书包：“打。”说完他看了眼徐晨曦，“先走了。”
　　徐晨曦点点头。
　　直到目送着程展离开，徐晨曦才收回视线。她看了一眼同桌，果不其然后者心不在焉的，若有所思。
　　“你是在担心学姐吧？”徐晨曦小声问道。
　　叶司予没有回答。他收拾了东西准备走。前桌宁航看见了，赶忙喊住他：“去哪儿呢？一会儿不补课了？”
　　没几天数学竞赛，初一报考的人多，学校临时决定下午放学后加课补习。
　　宁航叶司予都位列其中。
　　“帮我请个假。”
　　“啊？”
　　叶司予言简意赅：“病了。”
　　还不等宁航答应，叶司予就离开了。
　　他站在校门口，上学没带手机，他也不确定迟昭回没回去。正好赶在放学高峰，人流如织。叶司予校服里面穿着件白色帽衫，刚入学时还过分宽大的校服已经变得正好，衬得整个人高高瘦瘦。
　　不住有人往他这边行注目礼。
　　叶司予视若罔闻，一心等着迟昭出现。
　　也不知过了多久，离校的学生渐渐少去，还没有迟昭的踪影，不过叶司予看到了许美静。他认识她，知道她和学姐的关系不错。
　　叶司予走过去。小话痨原本低着头，看到前面挡着个人才抬起，少年干净又好看的面容似曾相识。
　　许美静愣了下，第一反应：“大狼狗！”
　　叶司予：？
　　许美静“啊”了声，自知失言：“没什么没什么……你是叶思雨吧？”
　　叶司予点头，也不废话，直入正题：“迟学姐出来了吗？我有点事找她。”
　　许美静一怔：“昭昭先走的……你没看见她吗？”
　　“什么时候？”
　　“大概十分钟前。”
　　那应该是错过了。
　　“谢谢。”叶司予说完就头也不回往小区的方向跑。
　　“喂！”许美静在他身后叫了一声，莫名有些不安起来。
　　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
　　走过马路，小区外面站着一群隔壁技校不着调的小混混。看样子这帮人应该刚打完台球下来，见了女生就吹口哨。好几个女孩被他们臊得改了道。
　　只有迟昭目不斜视。她正要进小区，那群人中间的一个就走了过来，是个男生，十七八岁，染着头红毛，耳朵上戴着三四个耳钉，满脸写着“不是善茬”。
　　红毛拦下了她，嘴里叼着烟，吊儿郎当地开口：“美女，你是不是叫迟昭？”
　　迟昭不为所动，照旧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有事？”
　　“随便聊聊呗。”红毛把烟夹在手上，“我有个妹妹叫林玲，你认不认识？”
　　原来如此。
　　迟昭略一挑眉，并不觉得意外：“她叫你来的？”
　　“没有。”红毛笑了，“我都说了，就随便来看看。”
　　迟昭莫名其妙：“你什么时候说过？”
　　红毛：“……”
　　其实也不是真的要打迟昭，毕竟她们女生间的纠纷，不至于大动干戈，吓唬吓唬得了。但是现在看来好像并没有意料之中的效果。
　　红毛重新咬起烟：“小妹妹，劝你态度放好点。我真没别的意思，你们女孩子的事也懒得管，不过做人得有点底线是不是？林玲她性子软，我听她说你是她们班班长，她不找你麻烦，你也没必要做一些过分的事，对不对？”
　　红毛硬话软话都说尽了，中心思想只有一个——林玲有人罩，你他妈再欺负试试。
　　迟昭微蹙下眉，为这人颠三倒四的逻辑头疼。
　　“可以。”迟昭平静道，“你妹妹不找人麻烦，我也不找她麻烦。”
　　她的语气不卑不亢，确实一点都不在怕的。
　　然而这样的态度落到红毛眼里就有点挑衅的意味了。
　　红毛盯着她：“你的意思是不答应了？”
　　迟昭没有回答。
　　“行，小妹妹，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红毛错开身，朝着先前那帮人招了下手。又有两个女生过来了，一高一矮，同样染着头发，戴着耳钉，看人的眼神极度不友善。
　　红毛道：“杨姐麻烦你了啊。我一男的和小姑娘计较面子过不去，你和她‘说说’。”
　　杨姐是高的那个，画着烟熏妆，瘦得有些营养不良。估计同是女生的缘故，她比红毛不客气多了，刚一见面直接推了把迟昭：“犟什么嘴？你他妈知不知道我是谁？”
　　这群人说话一个比一个不着边际。
　　迟昭皱了下眉，缓缓地抬眼，精致的棕色眼瞳中写满了耐心告罄：“你是谁？”
　　杨姐愣了愣，反应过来后怒上心头。她不像红毛还有不打女生的顾虑，直接一巴掌要打过来。结果却被迟昭先拿着书包砸了过去。
　　杨姐被这一下砸蒙了，眼冒金星。迟昭这一招先发制人漂亮，趁着他们愣神，果断舍弃大门口的去路，毫不犹豫往小侧门跑。
　　“草你妈。”杨姐抹了把脸，拔腿就追。迟昭虽然体育不好，但心够狠，眼看着就要追上，她闪身进了铁栅门，反身将门合上，力道不小，杨姐的手臂刚好夹在中间，疼得叫了一声，立马抽走。
　　“我X你妈！”杨姐扶着手臂，钻心地疼。
　　迟昭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她脱下自己的校服外套，在栏杆之间打成结，不慌不忙将门锁死后，才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卡文，就更三千吧
　　小话痨大狼狗那个梗是之前她对叶婆婆放狗咬人的记忆，还记得吧2333
　　昭昭真的狠，我写得时候都替杨姐手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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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叶司予到的时候小区门外已经空无一人。
　　他跑到门卫室，看门的是位大爷, 耳背眼睛也不好使, 纯属当个摆设, 无论叶司予问什么，都是不知道不清楚没看到。
　　叶司予只好放弃。他在小区找了一圈, 没看到人, 只在小卖部旁边的铁栅门处发现一件破校服。也不知什么深仇大恨，校服被扯得七零八碎, 在上面踩了好几脚。
　　尽管不确定这是不是学姐的衣服，叶司予还是心一沉。
　　他又四处转了转。没找到迟昭, 但遇到了程展一伙人。
　　程展很罕见地跟叶司予主动搭话：“你是在在找你学姐吗？”
　　叶司予微怔：“你看到她了？”
　　“没有。”程展道, “不过我听说她把人弄进医院了。”
　　叶司予：？？？
　　程展却一点都不惊讶，反而有种理所应当的感觉。
　　程展道：“她得小心了，我以前听我哥说过杨露那帮人，她们可不好惹。你学姐这次算是捅到马蜂窝了。”
　　叶司予哦了一声, 说了句谢谢。
　　程展有点别扭。他和叶司予打从一见面就是针锋相对, 少有这么和谐的时候。
　　“我不是帮你。”他特意补充道, “我也看不惯她们而已。”
　　叶司予没空计较他的小心思, 点头先走了。
　　回小区时已是暮色四合，光线黯淡下来，肃杀的氛围渐消。
　　果不其然学姐已经回家了。
　　看到门口的叶司予，反倒是迟昭有些意外。她侧身让叶司予进屋来。：“你不是在补课吗？这么早就结束了？”
　　叶司予没回答，给她看了看手上的校服：“是你的吗？”
　　迟昭瞥了眼，认出是自己刚才丢在小门的那件：“你怎么给捡回来了？”
　　校服质量本来就不好, 现在更是被撕得就剩几块破布，显而易见穿不成了。
　　“你明天怎么去学校？”
　　“我有两套。”
　　迟昭当初买校服买大了一码，下半学期又买了套新的，正好派上用场。
　　迟昭自己都没怎么将这事放在心上。她是重生过一次的人，对这些是是非非看淡很多，本来就是多一次的生命，上帝不爽了再收回去也是情理之中。她是大有豁出去的胆量，叶司予就不同了。在他的一再追问下，迟昭在不情不愿将事情简单讲了一遍。
　　讲完之后，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要不……报警？”叶司予只能想得出这一个办法。
　　“应该不会立案吧。”没有实质性的伤害发生，派出所也管不了，更何况对方不仅没占到便宜，还被迟昭送进医院一个。
　　告学校和家长也不是好选项。毕竟那伙人不是二十五中本校的，就算告到他们学校顶多也只是警告。打架这种事在技校已是家常便饭，那些混社会的渣滓本来就是打发时间，被开除也不怕。
　　走到尽头，眼前似乎只剩下一条路——
　　“我保护你。”小少年信誓旦旦。
　　迟昭没忍住笑了：“算了吧，我自己能应付得来。”
　　叶司予急了：“我说真的，反正我挨的打多了去了……不差这次。”
　　“不可以哦。”迟昭看着他，“我不允许。”
　　“但是……”
　　“没有但是。”迟昭打断他，散漫的态度稍稍认真了些，“如果你自作主张的话，我会翻脸的。”
　　然而这一次叶司予的态度却比她更为强硬：“那就翻脸好了。”
　　*
　　程尘一记漂亮的扣杀，球进篮筐，砸落在地面上。
　　他从场上下来，刚扭开瓶盖喝了口水，王宜跑过来：“程哥，班长把杨露送进医院了。”
　　程尘喷出来，险些呛到：“什么？”
　　“杨露，技校那个杨露。”看程尘还没想起来，王宜只好道，“二陈他对象。”
　　二陈是技校老大，姓陈，有个大哥是给市长开车的，他行二，所以叫他二陈。
　　程尘他们虽然也是不学无术的不良少年，但跟技校那帮混混是有本质区别的。那群人真的就是混社会，仗着有点人脉，整天无所事事为非作歹，论资排辈称老大，都是日后高新监.狱的好苗子。
　　程尘皱眉：“迟昭怎么和这些人杠上了。”
　　王宜道：“这还看不出来？林玲去找他堂哥了呗。不是我说，她和班长能有多大仇，自己解决不就行了吗？至于找外校的。”
　　“杨露怎么回事？”
　　“听说班长把她胳膊弄伤了，还去医院打了绷带。”
　　程尘只有一个感想：“……靠，女中豪杰啊。”
　　杨露什么人，天天聊猫逗狗惹是生非，迟昭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初二女生，竟然能把她送进医院。
　　王宜问：“帮不帮？”
　　程尘略有点烦躁：“怎么帮啊。”
　　搁平常怎么样都行，但跟技校的人打，他那帮朋友估计一听名字就散了。
　　谁也不想惹祸上身。
　　“让林玲找她哥说说不成吗？”
　　“现在已经不是林玲和班长之间的事，是班长和杨露那伙人的事。”王宜道，“林玲现在也应该挺后悔的吧，她肯定没想到事情能闹这么大。”
　　林玲最初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就是觉得受委屈了，找堂哥替自己吓唬吓唬迟昭，没料到迟昭不是一般人，竟然捅出这么大篓子。万一以后有点什么事，学校追究下来，她一样逃不了干系，退学事小，就怕背大过以后没学校敢要她了。
　　程尘捏着手里的矿泉水瓶：“女生真麻烦。”在他泾渭分明的价值观里，如果有什么问题是干一架解决不了的，那就干两架。林玲正面刚不过，躲在背后阴人的做法实在是让人不齿。
　　程尘原以为经过昨天的事，迟昭恐怕要吓得不敢来学校了。这样也好，说不准避过了风头，那群人就忘了这回事。但他哪想到她不仅来了，还一点影响都不受。该上课上课，该收作业收作业，该安排值日安排值日，一切打点得有条不紊，和往日别无二致。
　　反倒是林玲做贼心虚，连看都不敢看迟昭，下午就告假早退了。
　　程尘踹了踹前桌的椅子，迟昭蹙眉回头：“有事？”
　　“我才要问你。”程尘道，“你没事吧？”
　　迟昭语气淡漠：“我能有什么事。”说完回过头去了。
　　程尘是真的佩服她。
　　下午放学，许美静主动说道：“昭昭，我今天和你一起回家吧。”
　　迟昭一愣，还没等拒绝，后桌程尘也拎着书包起身：“我也和你们一起。”
　　迟昭和许美静两个人都往后看，有些惊异。程尘被看得不好意思了，摸了摸鼻子：“看什么看，不行啊？”
　　许美静求之不得：“当然行。”
　　迟昭又好气又好笑：“你们跟着添什么乱啊。”
　　“知道你很强。”程尘和她开玩笑，“但我也不拖后腿。”
　　“我也是。”许美静道，“真的要遇到什么事，我，我至少能去报警。”
　　迟昭无语，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一个怎么走都走不出来的怪圈。
　　他们出了班门，外头还有一个。叶司予害怕迟昭为了甩掉自己会先走，没下课就提前出来等着了。他看到迟昭身后还跟着两个，愣了愣，没说什么。
　　最后变成了尴尬的四人行。
　　迟昭和许美静在前，叶司予和程尘在后。不过后面那两个天生不对盘，彼此之间隔得十万八千丈，冷淡如路人。
　　久了许美静觉察出异样，她悄悄对迟昭说：“你觉不觉得好冷？”
　　迟昭：“冷？”
　　许美静点点头，小声嘀咕：“后面两个能不能不要制造冷气了啊QAQ”
　　有句话叫做情敌（划掉）见面分外眼红。
　　总之在这种不友善又很诡异的氛围中，迟昭发现自己成功变得更加引人注目了。
　　本来她的相貌就不是很低调，身后杵着俩保镖，还是长得好看的那种，想不吸引目光都难。
　　连许美静回头看了看他们都说：“……我怎么感觉你们像是在帮倒忙？”
　　迟昭无情吐槽：“你也一样。”
　　许美静：“……”
　　话是这么说，迟昭还是有一点感动的，当然也就那么一点点。她天生性子寡淡，虽到不了淡薄的程度，但多少有躲避情感的倾向。友情是什么，伙伴是什么，不过都是些被人类给予了过高期望的崇高字眼而已。迟昭选择帮许美静，也不是因为和她关系好，她只是单纯讨厌旁人被自己牵连。
　　但是不知不觉中很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
　　或许重生不仅仅是简单的重蹈覆辙。
　　*
　　第一天有惊无险地度过了。
　　迟昭原以为过了就没了，第二天一下课，小组里的两个人立马收拾好东西等她。
　　叶司予也在门外。
　　程尘篮球都不打了，叶司予也翘了补习课。他们对护送迟昭回家的热忱比当事人自己的意愿还大。
　　第三天，第四天。
　　迟昭忍不住了，她深吸一口气回头：“我想确认一点，那群人如果一直没出现，你们该不会就一直要跟着我吧？”
　　程尘愣了下，还没想过这个问题。叶司予却毫不犹豫：“当然。”
　　迟昭：“……”
　　许美静已经不光将这件事当成责任，俨然乐在趣中，就好像一次限定的冒险，形成了固定的小团队，有一种终于被接纳的感觉。
　　她兴致勃勃提议：“反正都这么熟了，不如我们周末一起出去玩吧？商厦旁边新开了家电玩城，我听她们说挺好玩的。”
　　迟昭 叶司予 程尘：“不要。”
　　许美静：“……”
　　虽然态度有点绝情，但时间久了，各自的关系确实有所缓和。尤其是叶司予跟程尘，这个年纪男生之间的共同话题无非篮球游戏，聊得投缘一见如故，聊到分歧唇枪舌剑。拜他们所赐，迟昭被迫见证了一场又一场小学生吵架。
　　不过迟昭头一次发现叶司予也有这样的一面，幼稚，好胜心强，不结巴之后口才进步神速，程尘屡屡被他冷嘲热讽得哑口无言，都快撸起来袖子和他打一架。
　　许美静看了无不羡慕：“你们现在关系变得好好。”
　　叶司予：？
　　程尘：？？？
　　迟昭没忍住，笑了。
　　*
　　就这么热热闹闹折腾半个月后，二陈那伙人终于有了行动。
　　杨露不在，估计绷带还没拆，到场的是以二陈为首的几个技校男生，如出一辙地染了发戴着耳钉，看人时居高临下，恨不得用鼻孔怼上来。
　　其中二陈最甚，简直杀马特集大成者，破洞裤，银裤链，爆炸头，手上戴着铃铃铛铛的戒指手链，嘴上叼支烟。
　　二陈认得程尘，调侃他：“这不是我们程哥吗？”
　　程尘没接话。二陈瞥了眼他身后两个女生，其中一个相貌出众，身材纤长，不说话时清清冷冷，怎么也想不到这么个小女孩能把杨露送进医院。
　　“妹妹，你就是迟昭吧？”二陈道，“长得挺漂亮。”
　　他身后有人发出不怀好意的笑声，叶司予下意识挡在迟昭身前。
　　二陈这才注意到他。叶司予的相貌有点过于好看了，长得比女生还清秀。二陈那帮人最看不惯这种小白脸，果不其然讽刺他：“哟，还有个漂亮妹妹。”
　　叶司予蹙眉，程尘先他一步上前，拦住了二陈。
　　二陈笑着点燃了烟：“他们是你朋友？”
　　程尘点头：“你给我个面子，我让她给杨姐道了歉，这茬过了。”
　　“什么这茬那茬的，我们又不找麻烦。”二陈半真半假，“就是看小妹妹长得漂亮，交个朋友。”
　　程尘没得商量：“不行。”
　　二陈笑起来：“你说不行就不行？真以为二十五中没人敢惹你就是老大了？”
　　这话说得不客气，气氛眼见着剑拔n-ǔ张，一触即发。
　　叶司予将两个女生护在身后：“你们先走。”
　　许美静：“可是……”
　　迟昭拽了她一把，许美静知道自己待着估计也是添乱，咬咬牙，跟着迟昭离开了。
　　二陈一见正主走了，要追，结果被程尘和叶司予挡住。
　　另一边迟昭带着许美静出了小巷，她们往后看了眼，没人追上来。
　　迟昭推了把许美静：“你去报警。”
　　许美静紧张得牙冠打颤：“那你呢？”
　　“别管我。”迟昭冷静到有些可怕，“快去。”
　　许美静知道耽搁不了，先跑走了。迟昭在周围环视一圈，最后在垃圾桶旁发现一个空啤酒瓶。
　　她拿在手上掂了掂。这个重量应该出不了人命。
　　她攥紧了瓶口，返身折回。
　　二陈他们都是惯犯，找的地方是死角，没有摄像头，一般人经过也不会往里面看。迟昭回去时，里面已经打得不可开交。程尘从小.孩子王，架打得数不胜数，就算被两个人围攻也不落下风。意外的是叶司予也挺厉害的，和他秀气的长相完全不符，竟然也丝毫不落下乘。
　　不过表面上看他们暂时占了上风，但打架又不是竞技，对方人多势众，时间再久一点体力耗竭，就没这么走运了。
　　迟昭举起酒瓶。她清楚这种时候不能轻举妄动，搞不好反而给叶司予他们添乱。
　　她在旁默默等待着时机，终于等到稍稍拉开些距离，迟昭想都没想迎头给了混战中的二陈一下。
　　哗啦一声，玻璃碴碎了一地。
　　快准狠。
　　手法一点不见慌的。
　　“我操！”二陈大叫一声，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其他人也都停下了来，转而看向这一不知何时发生的变故。
　　二陈摸了摸后脑勺，沾了一手血。他气急败坏，正要反手打过去，迟昭用剩下的半截瓶子对准了二陈脖子，锋利的玻璃渣挨在皮肤上，稍一动就划出一道口子。
　　“再动手，我算正当防卫。”迟昭声音冷冷的，有那么一瞬间二陈觉得对方是真的想杀了自己，“你觉得警.察信你还是信我？”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你们看过《致命女人》没有
　　写昭昭动手的时候我全程脑补Jade（？？？）
　　下一章如无意外该有个了断了


第33章 
　　街道派出所。
　　二陈一行人都不知道是几进宫, 民警看见他们就和见了老熟人一样, 直接打电话叫所长回来处理, 换了别人还压不住他。
　　所长是个三十几岁的年轻男人, 看到二陈就皱起眉头：“你说说你, 一天不犯事皮痒痒是不是？”
　　二陈在所长面前规矩多了。所长教训了一番二陈, 才让辅警带迟昭他们去做笔录, 他转头时视线不经意瞥见一张略有些熟悉的面孔, 微微一怔。
　　等学生们走后，所长点了支烟，斜靠在椅子上：“怎么回事？你现在越活越回去了，开始欺负初中的小孩？”
　　二陈没说话。
　　所长瞥见他衣袖上有血，以后是那些初中生受伤了, 脸色变了变：“长进了, 都见血了？”
　　“没……是我的。”二陈怪不好意思承认的。
　　“可出息坏你了。”所长眯着眼睛看了看他, “进去好好待几天吧, 你哥说话也不管用。”
　　没有持器械，双方都受了轻伤, 按照条例先寻衅滋事的一方拘留五天以上十五天以下。
　　二陈当然知道这一点，所以每次都趁着警察来提前跑走，巷口没有普及摄像头，就算指认也没有实证，最后大多是不了了之。
　　但这一次算是栽在那小姑娘手上，他们一直僵持到派出所民警赶过来，逮了个正着。
　　二陈摸了摸鼻子, 自认倒霉。
　　“滚吧。”所长不拿正眼看他。
　　二陈刚走几步，所长想起什么，叫回他来：“你出去以后别再找那群小孩的麻烦了。”
　　二陈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人在江湖飘，刀子挨多了，却没有一次能给他这么大震撼。那小姑娘着实是个狠人，手都不带抖的，和那种被逼到穷途末路的不一样，她至始至终保持着冷静。正是因为才这样才足够可怕。要不是二陈临阵怂了，不定如何。
　　不过二陈还是问了句：“为啥？”
　　“你惹不起。”所长按灭了烟头，“你知道那个小男孩是谁吗？再生事，别说你，你哥都要被连累。”
　　“哪个？”二陈以为他说的是程尘。
　　“长得挺秀气那个。”所长不耐烦，“具体你也别问，顾好你自己吧，再这么惹是生非，小心你哥知道了揍你。”
　　二陈悻悻住了嘴。
　　他拎起外套跟着民警往外走，路过大厅，看到迟昭已经做完了笔录等在外面。小姑娘穿着校服，肤色白皙，身材纤秀，不说话时坐在那里，安安静静，仿佛并不具备任何杀伤力。
　　二陈觉得自己脑壳隐隐作痛。
　　他吹了声口哨。迟昭抬头看来，眸中平波无澜，看他和看一件没有生命特征的物品没什么两样。
　　“妹妹，够狠。”二陈道。
　　旁边民警推了他一把：“废什么话，跟个小姑娘还斤斤计较。”
　　迟昭不为所动，只轻轻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笑容。
　　二陈看得后脊有点发寒，不再多话，跟着民警先走了。
　　做完了笔录，四个人坐在大厅的休息区，等着家长来接才能离开。叶司予和程尘虽然伤得不重，但脸上都挂了彩。迟昭和许美静问辅警借了伤药，替他们处理伤口。
　　许美静下手没个轻重，疼得程尘吱哇乱叫：“我好不容易没被他们打残，接过快被你戳瞎了。”
　　许美静不好意思，程尘用手遮住自己的伤口：“不劳驾你了，班长来吧。”
　　迟昭刚好给叶司予涂完。她接过许美静手上的棉棒，自然而然替着程尘上药。旁边的叶司予看他们一眼，默不作声收回视线。
　　或许是危机告解，小话痨比往常还要兴奋，她打量着穹顶，喃喃道：“我还是第一次来这里。”
　　程尘冷哼一声：“听这意思您还想来第二次？”
　　许美静打了他一拳。程尘咳嗽起来：“大姐，我可是受了伤啊。”
　　许美静这才想起，忙又道歉。程尘害怕再被误伤，离她远了点，坐在迟昭身边。
　　迟昭今天格外安静，叶司予也是。
　　许美静仰头看着窗外，外面已经完全黑下来，玻璃窗反着室内的光，映着他们的身影。
　　许美静莫名觉得惆怅：“他们不找麻烦，以后也不能一起回家了吧。”
　　程尘道：“怎么感觉你还有点失望。”
　　许美静嘁了声，却没有否认。
　　也不是失望，是……寂寞。
　　虽然在这个年纪用这样的字眼未免显得小题大做，但是每次回去面对冷冰冰空无一人的“家”，许美静总是万分珍惜他们这个限定小组还存在的日子。
　　许美静起身走过去，坐在了迟昭另一边。她把头靠在迟昭肩膀上，迟昭愣了下，没有推开。
　　好闻的气息。
　　是她衣服上的味道。
　　“昭昭。”许美静低声说了句。
　　“嗯？”
　　“我们一起考附中吧。”她道，“这样我们就能做一辈子的朋友了。”
　　*
　　没待多久，家长们陆陆续续赶到。许美静最先被接走，她父母工作繁忙脱不开身，拜托了邻居阿姨来的。之后是程尘的妈妈。程妈妈一如传闻中凶悍，拎着鸡毛掸子就来了，不过她看到迟昭也在，愣了愣，怒气值瞬间减半。
　　迟昭主动替程尘解释了缘由。
　　程尘还是头一次替女孩子打架打进派出所，程妈妈看了看迟昭，又看了看程尘，若有所思。
　　程尘再了解他老妈不过，先一步要走：“快点吧，我饿死了。”
　　“急什么？”程妈妈训了他一顿，转头面对迟昭时立马变了副面孔，笑吟吟的，“昭昭啊，有空来阿姨家里玩，都好久没见你了，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了。”
　　都是多少年的老街坊，程妈妈和迟昭熟识。或许是因为她两个儿子都太皮，成日里惹是生非，所以她对迟昭这样文文静静的女孩子格外有好感。
　　“走啦。”程尘嫌她磨磨唧唧，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最后是迟爸。
　　迟昭有点头痛该怎么解释。迟爸虽然长着一副硬汉外表，内心却十足纤细敏感，每年带完毕业班回来准要一个人偷偷躲起来大哭一场，可以说和迟昭的“冷漠无情”截然相反。要是知道女儿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经历了这么多“可怕”的事，不定要愧疚成什么样。
　　迟昭和迟爸在屋外交待情况，休息区只剩下叶司予一个。他站在窗前，派出所里里外外充斥着各式各样的陌生人，穿着简陋衣衫的落魄小偷，盒饭吃了一半的实习警官，哭花了妆的女人，还有被诈骗来报警的男人，戏台之中，光怪陆离，漫无边际。仿佛人人置身其中，只有他是无关紧要的局外人。
　　“看什么呢。”
　　身边忽然有人说。
　　叶司予回神，发现是刚才见过的所长。所长端着杯热茶，顺着叶司予的目光看去，看到了先前那个漂亮的小姑娘。
　　“你叫叶司予，对吧？”所长慢慢念出这个拗口的名字。
　　叶司予蹙了下眉，看着他的眼睛不无警惕。
　　“放心放心。”所长没想到这小孩戒备心这么重，“我不是什么坏人……我是你妈妈的朋友。”
　　叶司予一怔。
　　你妈妈。
　　自打叶司予有记忆以来，叶湘在人前一向只以他姑姑的身份自居。能这么直白说出来的，应该真的是她的朋友。
　　叶司予眸中神情迅速转冷。他敛起目光，静默不语。
　　“你妈妈前几天打电话还让我有空多照看照看你。”所长笑起来，“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
　　叶司予不说话。
　　一个人的独角戏属实尴尬，所长收了声，喝了口茶水，才又道：“以后遇到这种事，你可以来找我。”
　　叶司予的态度疏离淡漠：“谢谢，不用。”
　　所长嘿了一声，觉得这小孩挺有意思。
　　他又问道：“一会儿谁来接你？怎么还没到。”
　　叶司予沉默了片刻，才道：“我没有打电话。”
　　所长一愣。
　　“我跟他们一起走。”
　　所长还没反应过来那个“他们”指谁，那边迟昭暂且稳住了迟爸，推门走进来：“叶司予，回家了。”
　　叶司予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所长，示意他自己要离开了，所长将一张写着手机号码的卡片塞到他手上。
　　叶司予皱着眉要拒绝，所长道：“收下吧，万一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上次你外婆摔倒，我在外地出差也没帮上什么忙。”
　　他连这个也知道。
　　叶司予犹豫了一下，将卡片折起来放进口袋，才跟着迟昭离去。
　　叶司予并没有跟叶婆婆提起这晚发生的事，好在叶婆婆也不在意，并不觉得他晚归有什么不正常的。
　　第二天去上学，一切都回归正轨。
　　这样的事在学生之间是瞒不住的，很快人尽皆知，对“二陈被送进去”这一结果，大部分人都以为是程尘或者叶司予的功劳，没几个往迟昭身上想。
　　不过林玲勾结外校欺负本校学生倒是铁板钉钉。
　　起先是一些异样的眼神，后来窃窃私语，渐渐地连徐小雅都不怎么爱搭理她。林玲被记大过全校通报后，这样的冷落到达顶点。曾经她施加在旁人身上的冷暴力，原封不动回到自己身上。又因为程尘，班里男生也开始不待见她。林玲的境遇从昔日备受追捧的小公主一落千丈。没有人愿意跟一个身上被贴了恃强凌弱标签的人一起玩，哪怕自己的本性也是如此。
　　迟昭对这一切冷眼旁观，不插手不过问，只静静看着她自食恶果。
　　相反过去那些排挤许美静的人却重新变得热络，下课后积极来找她聊天。如果是过去，许美静求之不得，但是经历了这漫长的两个月，她对合群没有以前那么渴望了，不再用自己的零花钱去换取这些所谓朋友的认同。好人缘都是水月镜花的空中阁楼，下一次再站在舆论中心，也不可能会有第二个迟昭愿意为她挺身而出。
　　许美静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甚至都不再那么话痨。不过对于在派出所那天头脑发热说过的话，她也就勤勤恳恳实施了几天，几天过后重又恢复两天打鱼三天晒网的状态。
　　不是不想学，关键是学不进去。
　　二元方程是什么东西？
　　几何题到底要怎么做啊？
　　因式分解？？？
　　虽然每个汉字都认识，连起来却完全读不懂啊QAQ
　　光是数学就已经费劲了许美静的脑细胞，更别说后面还排着一长串物理英语历史地理……
　　荒废了近两年的时间，不是嘴炮说说发愤图强就能追得上。
　　许美静重新变成一条咸鱼，她趴在桌子上奄奄一息：“太佩服你们好学生了，每天看这么多字头不疼吗？”
　　迟昭轻笑一声，看向她：“不是要考附中吗？”
　　“不了不了不了。”许美静连连拒绝，“机会还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吧。”
　　许美静，真·帅不过三秒协会终身荣誉会员。
　　“不学习不写作业，你每天放学都干什么？”迟昭真诚发问。
　　许美静这下精神了：“追番啊，动漫可比现实有意思多了。我还喜欢网上LO娘的小裙子，但是太贵了买不起，想自己学着做。对了，偶尔写一写c的小短文，你知道什么是c吗？哈哈哈哈……是不是很不务正业。”
　　“很好啊。”迟昭道，“加油。”
　　已经准备好要被教育一番的许美静：“……诶？”
　　迟昭笑道：“有自己的爱好不是一件挺好的事吗？”
　　许美静一怔，摸了摸后脑勺：“我还以为你会说我……我妈就经常说我混吃等死，以后没出息。”
　　学生时期的迟昭大概也会这么想。不过她是重生回来的，现在的她已经不再信奉唯高考论，不再相信高考定终生，不相信好学生就一路顺遂，差等生就永无天日。这个世界这样大，有这么多人，不是每一个都喜欢枯燥的学习生活，也不是每一个都要走这条路。本科时期认识的朋友，有人退了学去做摄影师，有人成了主播，有人当了微.博大V，有人将蛋糕牌子推成了网红，还有有人四处游历学习。
　　所以才说见识到了外面更广大的世界，就不想再回到过去。
　　因为早已对从前充满狭隘偏见的价值观产生了怀疑。
　　“如果有更想要做的事。”迟昭道，“附中就可以被当做退而求其次的选项。”
　　许美静愣了愣。
　　“加油。”迟昭拍拍她的头，说道。
　　*
　　很快到了暑假。
　　最后一门英语考完，整栋教学楼都是终于要解放了的欢呼声。放榜那天老周特意开了班会，所言不过是“开了学你们就初三了”“就剩一年了，暑假不补课也别瞎晃”“要收心了啊”之类的话。
　　班里学生早等着不耐烦，好不容易熬到老周说“下课”，整个教室瞬间沸腾。男生们吆喝着去打篮球，女生们则商量着该去哪儿玩。完全没有把老周苦口婆心的警告放在眼里。
　　迟昭跟许美静道别后先走了，楼下公告栏张贴了初一初二的期末成绩，她走时扫了眼，叶司予的名字已经排在了第一位。
　　这半年时间叶司予可以用进步飞速来形容。不光是成绩，初一数学竞赛他是二十五中唯一入围的，得了三等奖，尽管距离高中那样的程度还差得远，但足见潜力。
　　一年了。
　　迟昭都快忘记重生这件事。人类的大脑特点就是会将眼前的事着重放大，反而是从前的记忆越来越模糊，有时候迟昭午觉醒来，恍惚间会以为前世只是一场遥不可及的梦，现在才是真实。
　　暑假过得相当无聊。
　　因为女儿要上初三，紧要关头，迟爸害怕打扰她学习，暂停了补课。迟昭早早就将暑假作业做完，而论坛刷单子赚够一笔钱后，也没有什么动力再继续。整个暑假，迟昭做得最多的事是睡觉，要不然就是抱着发呆。
　　她懒洋洋提不起精神，迟爸还以为是病了，再三确认没有感冒没有发烧后，转向了另外一种猜测：“你就是天天不下楼才会这样。我记得你去年还说要跟叶司予一起跑步，也没见你坚持两天。”
　　迟昭捧着嗯了一声，尾调慵懒，像一只不爱搭理人类的猫。
　　迟爸又道：“你不想写作业出去转一转也行，美静前两天不是给你打过电话？”
　　“不想出去。”
　　“我带你去旅游？”
　　“不想。”
　　“去奶奶家？”
　　“不想。”
　　“去你姑姑那儿待两天也行。”
　　“不愿意。”
　　迟爸：“……”
　　迟昭继续窝回自己的房间宅着。
　　迟爸无计可施，又不想让迟昭这么杵着发霉，当天晚上给楼上叶家打了个电话。
　　第二天早上八点，有人敲门。
　　迟爸不在家，估计晨练去了。迟昭迷迷糊糊地被吵醒，以为迟爸忘了带钥匙。她起床气还挺大的，一边嘟囔着“你不会自己带钥匙吗”一边满脸不高兴地开门。然而等看清眼前是谁后，她怔住了。
　　少年穿着白色帽衫，个头比印象中高了许多，只有干净的眉眼一如既往。他看到迟昭也是微微一愣，其后面不改色地和她打招呼：“早上好。”
　　迟昭：“……”
　　静默三秒后，她刷了一下关上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初二篇结束啦~
　　初三会写的短一点，之后叶司予将迎来彻底改变他人生的转折点
　　如无意外局时感情线正式开启（我这个慢热作者没谁了）


第34章 
　　叶司予毫无准备吃了个闭门羹。
　　好在他脾气好, 不觉得有什么, 靠在门外继续等着。只是学姐的样子却在眼前挥散不去。长发温顺地披在肩头, 肤色白到没有血色, 睡眼惺忪, 身上穿着印有小熊图案的花边睡衣。
　　有没有花边存疑。叶司予只晃了一眼, 没来得及看清, 不过印象里好像是有的。
　　跟学姐平日的风格大相径庭。
　　等到迟昭收拾好重新打开门, 叶司予还在外面。
　　认识这么久，叶司予太清楚学姐的性格了。她是那种绝对不会被看到自己衣衫不整样子的人，务必要完美无缺，换句话说就是极度的好胜心，虽然这一点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
　　“你来干什么？”迟昭态度自然的就好像才见到他。
　　叶司予一愣：“迟老师没有和你说吗？”
　　迟昭有不好的预感：“……说什么？”
　　时间倒退回昨天晚上。
　　迟老师对迟昭这种足不出户的状况很是忧心忡忡, 他担心是因为马上初三, 压力太大, 所以干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
　　迟爸苦思冥想, 想着迟昭如果出去和朋友散散心，情况多少会好转。
　　不愧是数学老师, 连思维也很有条例。决定好大方向，迟爸开始制定实施步骤。
　　首先第一个问题是，找到迟昭的朋友。
　　迟昭朋友。
　　……
　　然而迟昭没有朋友。
　　这么多年迟爸才惊觉这一事实。
　　因为迟昭太过优秀，从小就不让人操心，迟爸花在她身上的精力要比普通父母对子女的少得多。如果细细回忆起来，迟昭自幼性格孤僻不喜合群，但不合群是一回事, 没有朋友又是一回事。在迟爸的记忆中，迟昭从来没有说过“谁谁谁来咱们家玩”和“我去谁谁谁家玩”一类的话，换而言之，迟昭的生活里除了学习就是学习。
　　迟爸：“……”
　　迟爸心更痛了，觉得都是自己这些年忙于工作，才忽略了女儿的心理健康和社交能力。他思来想去，迟昭也只和楼上的叶司予关系亲近些。叶司予和宁航他们最近搞了个学习小组，或许是个出路。
　　迟爸给叶司予打了电话，问他能不能把迟昭也带上。叶司予自然没有异议。
　　于是就有了眼前这一幕。
　　迟昭：“……”
　　叶司予进退两难，不知道该怎么办：“那你……去不去？”
　　“不去。”
　　叶司予有一点失望，不过也是预料之中的事。
　　他刚要道别，迟昭又道：“等等。”
　　叶司予停住。
　　“……算了。”
　　迟昭想了想，觉得以迟爸的性格，她今天再不出门，他明天说不准又会有更过激的举动。
　　永远不要小看一个离异多年，单身，爱女如命的中年男人的决心。
　　迟昭道：“你等一下我。”
　　叶司予点点头，迟昭回屋换衣服了。
　　迟昭换了T恤和短裤，外面套了件防晒衣。她的腿很好看，紧致细长，肤色白皙，高腰短裤将好身材勾勒的一览无余。
　　迟昭自己都不觉得什么，她平常也这么穿，但叶司予却腾地一声从脖子红到了耳根，一时不知道该把眼睛放到哪里。
　　索性将目光集中在远处，目不斜视。迟昭奇怪地看他一眼。
　　出了门，烈阳高照，温度蒸腾着热气，这还是在早上。迟昭用手遮着阳光，瞥了眼叶司予：“你穿这么厚不热吗？”
　　“不热。”
　　是个怪咖。
　　市图书馆离得不远，他们搭了公交车，两站后直达，来回路上只需要半个小时。
　　到时宁航和徐晨曦也在。
　　迟昭还以为只有叶司予一个人，愣了愣。宁航和徐晨曦也是差不多的反应。
　　学姐诶。
　　那个一向只出现在传闻中却还没有和她说过话的学姐。
　　宁航看了叶司予一眼，嘿嘿傻笑。徐晨曦在旁及时掐了他一把，以防这人说出什么不靠谱的话。
　　“学姐好。”徐晨曦很乖巧。
　　宁航也跟了一句：“学姐好。”
　　迟昭没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只道：“你们不用管我，我随便找个地方待着就行。”
　　宁航他们来得早，占据角落的有利地形，不至于像靠近窗口那么晒。
　　迟昭上大学后天天在图书馆泡着，对这里的氛围很熟悉。她随便借了本，果真如她所言找了个凉快的地方窝着了，和在家里相比，只是换了个地方而已。
　　迟昭在学弟学妹们眼中就是个传奇。英语竞赛全市第二，数学竞赛全市一等奖，常年考试霸榜第一，往前数往后数，还没有哪届有她这么出挑的学生。
　　宁航看到叶司予带迟昭来，算盘都打好了，想要近距离观摩超级学霸的学习方法，结果迟昭就只是懒洋洋地窝在角落，手上的书页平均每十分钟翻一下，直让人疑心她究竟有没有在看。
　　宁航不禁耿耿于怀，觉得自己好学生的尊严在这一刻稀碎。
　　“你学姐平时就这样吗？”宁航忍不住去问一旁正在写题的叶司予。
　　叶司予抬眼看了不远处的迟昭一眼，她整个人陷在沙发里，挑了个相对舒服的坐姿，懒洋洋的，微垂着眼眸在看。
　　叶司予印象里学姐确实好像没怎么用过功。
　　他如实点了点头。
　　宁航：“……”
　　另一边徐晨曦也在暗中打量迟昭。不过她打量的目的和宁航不同。在不甚明朗的光线里，少女的周身像是被镀了层柔光，原本就白皙的肤色愈加透亮，像是下一秒就要消失的感觉。
　　学姐真的好漂亮>////<
　　迟昭的外貌着实惹眼，从寒假到暑假这半年，她的眉眼已然长开，相比于同龄小女生稚气未脱的面容成熟不少，像个美丽精致的混血儿。
　　这份出众果不其然吸引来或多或少的瞩目，甚至高中男生跑过来搭讪，不过一概被迟昭拒绝。
　　是那种非常直截了当的，不留余地的拒绝，完全不给人遐想的余地，甚至面对比她年龄大的男生也一点不怯场，牢牢掌握着主动权。
　　真·软妹徐晨曦头一次发现还能这样果断地处理问题，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学姐好厉害>////<
　　*
　　就这样在叶司予全然不知的情况下，他的两位朋友都成功沦落为迟昭的迷弟迷妹，虽然原因各不相同。
　　学神一样的人物近在眼前，宁航当然不肯放弃这个机会，遇到难题就去问迟昭。因为是竞赛题，迟昭的解法大多新颖独特，另辟蹊径。有时超纲越到高中的内容也能信手拈来，在宁航看来实力简直深不可测。
　　宁航初一过完基本初中三年的数学都自学过了，这位姐姐更狠，只怕高中三年的都要学完了。
　　宁航问的次数多了，成功引起旁边叶司予的注意，就在他又要起身去问题时，叶司予拽住了他。
　　宁航奇怪：“干吗？”
　　“你要干吗？”
　　“问题啊。”
　　叶司予想都没想：“不准去。”
　　宁航：？
　　“有不会的来问我。”叶司予眯了下眼睛，“不准打扰她。”
　　宁航一口老血郁结胸口，半晌才咬牙切齿挤出来几个字：“靠，重色轻友啊你。”
　　叶司予才不管他怎么说，反正有他这个护花使者在，宁航只好收敛。
　　迟昭对他们男生间的小心思全然不知，反正宁航来不来问题对她没有多大影响。又待了一会儿，迟昭有些口渴，她起身准备去买水，走时问他们：“你们要不要喝点什么？”
　　“要。”三个人异口同声。
　　迟昭在一楼找到自动贩售机，点了四瓶脉动，等出货时，身边忽然传来声音：“你是……”
　　迟昭回头，看清身旁站着的人是谁后，难得怔住了。
　　大半年没见，男生也长高不少，他穿着一件黑色T恤，相貌英俊，眉目疏朗，与叶司予那种偏秀气的漂亮不同，是更加附和大众印象里的好看。再加上他父母的职业，总给人一种应对八方的外交官气质。
　　舒诗瑶的竹马，迟昭高中时候的班长。
　　顾云川。
　　“希望杯。”顾云川终于想起来在哪里见过她。
　　严格意义上来讲迟昭这大半年变化挺大的，是那种连旧友见了都要认不出的程度，没想到仅有一面之缘的顾云川竟然还记得。
　　迟昭心绪稍有些复杂。她敛回视线：“借过。”
　　顾云川愣了愣，错开些距离。迟昭从贩售机将饮料一一取出，抱着离开了。
　　严格意义上来讲她的做法显得不太礼貌，不过她外表冷艳，看起来也不是好接近的，反而让这样的举动并不突兀。顾云川站在原地看着她走远，耸耸肩，才收回目光点起饮料。跟他一同来的男生上前搭住他肩膀，笑得贼兮兮的：“刚才那个美女谁呀，你和她挺熟的？”
　　“不熟。”顾云川取出罐装可乐，“去年瑶瑶演讲比赛见过，就是得了第二名的那个。”
　　这件事在附中学生间还挺出名的，一度传得沸沸扬扬。
　　男生惊讶：“二十五中那个？”
　　“对。”
　　迟昭回去后将脉动分给他们，又窝回原来的地方。
　　不过这一次她连都看不进去，只是心不在焉地发着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三个学弟学妹都不敢打扰她。中午吃过饭，一直学习到四点结束。
　　迟昭慢吞吞收拾起自己的东西，将要走，叶司予问她：“你想不想去看篮球赛？”
　　“篮球赛？”
　　宁航接话：“在市体育馆，随便打着玩的。”
　　不是什么正式的比赛，是几个学校间学生组织的友谊赛，程尘认识其中几个哥们，二十五中这样名不经传的学校才得以跻身其中。
　　相比于他们多姿多彩的暑假生活，迟昭简直无聊太多了。如果是平时迟昭不一定会答应，不过现在……
　　“好啊。”她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去体育馆，要到站台搭乘280路。下午四五点是高峰期，车上人满为患，四个人挤着挤着就散开了，只留下迟昭和叶司予。
　　迟昭向来不喜欢别人离自己太近，在一辆拥挤的公交车上根本无法避免。旁边站着的中年大叔因为车身的颠簸，时不时蹭过来，也不知有意无意。迟昭看他，他反而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下一次车身停住，眼见着大叔又要因为惯性靠过来，叶司予先一步挡在她前面。
　　迟昭抬头，叶司予和她对视一眼，慌忙移开了视线。
　　真的长大了。
　　叶司予手撑着扶杆，将迟昭挡在里面。尽管稍稍留出些空隙，他们还是不可避免挨得很近。近得少年能清晰地闻到女孩身上的馨香。
　　叶司予默不作声地攥紧了扶杆。
　　等到了站，四人前后下了车。
　　“这个点人真多。”宁航道。本来就热，这么人挤人都挤出一身汗。
　　暑假期间，体育馆里人也很多，下至小学上至高中，大部分是学生。叶司予提前打了电话，会有人出来接他们。
　　在发现那个接他们的那个人是程尘后，饶是迟昭也有点惊讶。
　　她看了看叶司予，又看了看程尘。
　　他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程尘看见迟昭也愣了下，继而笑起来，露出一口大白牙：“稀客，稀客。”
　　迟昭：“……”
　　这一副拉面店大叔腔的说辞是怎么回事。
　　叶司予和宁航都跟着程尘去热身了，迟昭和徐晨曦找到二十五中的看台坐下。
　　徐晨曦稍有点紧张，正想着该开口说点什么好，迟昭从书包里取出图书馆借来的继续看起来。
　　这种活动大都有点醉温之意不在酒的意思。平常上学课业繁忙，少有机会像现在一样，没有老师，没有考试，没有成绩，只有年纪相宜的少年少女，和暧昧懵懂的青春悸动。
　　所以除了长得帅篮球打得好的男生以外，漂亮妹子也备受关注。
　　迟昭和徐晨曦自然位居其列。
　　在拒绝了N多询问他们哪个学校的男孩子后，迟昭才有空问一句：“今天和哪个学校比？”
　　徐晨曦因为宁航和叶司予的缘故这几天一直在，书包里都带着排期表，她翻出来，顺着今天的日期看过去：“好像是和……附中。”
　　这么巧。
　　迟昭想起刚才在图书馆遇到的顾云川。
　　顾云川作为年级里声名赫赫的大众男神，这种活动肯定是少不了他的。迟昭记得顾云川篮球一向打得不错，高一时候年级篮球赛多亏他一班才拔得头筹，不知道初中怎么样。
　　上一场七中和九中的比完，轮到二十五中跟附中。
　　迟昭合上书，远远看见球员们入场，程尘程展宁航叶司予都在。
　　裁判吹哨，比赛开始。
　　这种比赛就算看不得也足以激动人心。前排不少人都站了起来，后排的看不到，只能踩在椅子上站得更高。
　　迟昭扶了一把学妹，两个人也一同站起来。
　　然而比赛开始没多久，迟昭忽然后知后觉一件事。
　　附中进球，周遭的欢呼声尖叫声震耳欲聋，二十五中进球，发声源主要集中在对面。
　　迟昭和徐晨曦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笑出声。
　　她们好像……误入了敌方阵营。
　　*
　　她们绕了大半个体育场才回到二十五中的阵地。这半场熟悉的面孔很多，大都是同校。徐晨曦和迟昭不一样，她女生缘很好，和班里年级里的学生都处得不错，看到她来，不少人和她打招呼。
　　相形之下迟昭就显得高冷多了。
　　虽然徐晨曦和学姐相处还不到一天，但她发觉学姐和想象里那个高高在上不可逾越的形象并不一样。学姐气质清冷，却并不傲慢。她不爱搭理人，多数情况下只是懒得生事。在图书馆，无论是她或者宁航去问题，她都讲解得耐心，不会因此自觉高人一等。
　　徐晨曦坚信学姐坚硬的外表下有一颗温柔的心。尽管能见到的人并不多。
　　因而她拒绝了女生们的邀请，和迟昭留在了同一排。
　　场上比赛进行的并不顺利。
　　附中和一中在学生里是类似领头羊的存在。除了教育资金充足，福利待遇好，成绩远远甩出其他学校一大截，常年各种比赛包揽前十等诸多优点外，体育活动竟也是不逞多让。明明一个以成绩为主的学校，在运动方面却比体育生天下的五中还要强势，长相好运动好的男生仿佛是层出不穷的本校特产，简直让人不得不嫉妒。
　　因此一开场附中的人就来势汹汹，二十五中反而以防守为主。不仅打的人憋屈，围观的学生也憋屈。不过有程尘和叶司予在，比分咬得比较紧，没有拉开太大的距离。
　　快中场的时候比分20:13，二十五中落后。
　　倒计时前程尘接到球。他是二十五中中主力，几乎一半分都是他投进的，附中的人有意针对他，一号七号两个人围截着贴身防守，程尘抬手把球传给旁边的宁航，宁航前堵着附中的人，球被夺走，又被抢回来，激烈胶着，互不相让。
　　终于宁航抢到了球。眼见着附中两人前后包抄过来，他想也没想隔着两个人把球传给稍远些的叶司予。
　　还剩十秒的时间。
　　徐晨曦的心砰砰直跳，无意识地攥紧了身边迟昭的手。这种情况下，就连迟昭也不觉微微屏住呼吸。
　　叶司予踩在三分线外抬手投球。
　　篮球在上空画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球进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晚了，见谅见谅。
　　严格意义上讲程尘不是男二，顾云川才是。
　　不知道这是不是有史以来最晚出场的男二哈哈哈。
　　感谢在2019-11-17 11:42:13~2019-11-18 12:17: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夜未央 6瓶；西郭尔蓝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与此同时裁判吹哨, 上半场以20:16暂告结束。
　　中场休息, 场上的运动员各自回到看台。程尘他们在围栏下说话, 讲完解散, 宁航和叶司予径直朝着迟昭她们走来。
　　刚运动完，隔得老远都能感觉到男生身上的热气。徐晨曦颇有点嫌弃，把纸巾丢给他们。
　　宁航不怎么顾及形象，拧开一瓶新的矿泉水吨吨吨喝起来。
　　徐晨曦看得一脸惊奇：“您上辈子是猪投胎的吧？”
　　宁航幼稚回怼：“你不要随便拉人入伙, 我和你不一样。”
　　徐晨曦愣了下, 反应过来后气得推他一把。
　　宁航毫无防备，一口水喷了出来，被呛得咳嗽起来：“咳咳咳……w0'ka-i，大姐？”
　　“……对不起。”徐晨曦吓得往旁边退了一步, 赶忙拿出纸巾来递给他。
　　相形之下叶司予就斯文多了。
　　他坐在迟昭身边，从后面水箱拿了瓶水, 问她：“要不要？”
　　迟昭摇摇头。
　　如果说宁航徐晨曦那边是gif，他们这边就像jpg，两个人都不是太闹腾, 只剩下画面养眼。
　　估计是看见徐晨曦在，程展顶着对迟昭的心理阴影还是上来了, 加入他们一伙。
　　迟昭不是个喜欢惯闲事的人，但还是对身边这三个小弟弟小妹妹产生了莫大兴趣。其中程展表现得最为明显，他对徐晨曦的喜欢怎么藏也藏不住；徐晨曦对他则很敷衍，大部分心神放在宁航身上；而位于食物链顶端的宁航却游离于感情之外，是个完全还没开窍的钢铁直男。
　　迟昭手托着脸, 看得兴致勃勃。叶司予有点奇怪，问了句：“你看什么？”
　　“人间修罗场。”
　　叶司予：？
　　学弟学妹们的感情真是个迷。
　　中场休息快要结束，程尘叫他们下来开会，研究战略，徐晨曦也一并跟着去了。叶司予走的时候从后排拿回自己的外套丢给迟昭，让她帮忙照看。这排转眼只剩下迟昭一人，她百无聊赖，趴在前面的栏杆，懒洋洋看着台下。
　　不一会儿裁判吹哨，下半场开始。
　　徐晨曦重新回到看台，迟昭问她：“怎么了？”
　　“他们在研究战术，下半场围着叶司予打。”徐晨曦也不太懂篮球，只能拣自己听得懂的说。
　　不知不觉叶司予已经成了这群人围在中间的那一个。
　　迟昭不禁有点感慨。她朝着台下喊了声：“叶司予。”
　　将上场的叶司予听到声音回头。
　　“加油。”
　　叶司予笑了下，点点头。
　　下半场，附中那边换了人上场，迟昭看到了顾云川的身影。
　　比赛开始没多久徐晨曦被后排的女生叫去，不一会儿回来，神情变得忧心忡忡。
　　迟昭看她一眼：“怎么了？”
　　“我听他们说那个学长……”徐晨曦指了指顾云川那个方向，“是附中的杀手锏，一直等到现在才上场。”
　　言下之意，二十五中凶多吉少。
　　不管这样的传言是真是假，附中原本占据的优势确实因为顾云川的到来迅速扩大。和场下那个温文尔雅总是四平八稳的英俊少年不同，场上的他雷厉风行，出手果断，具有压倒性的进攻气势，让人想忽视都忽视不了。好好的一场篮球赛，仿佛成了他的个人秀。
　　顾云川带球突破程尘宁航两人的堵截，跨步上篮，动作一气呵成。看台霎时传来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就连旁边的徐晨曦都没忍住，昧着良心小声说了句：“……好帅。”
　　迟昭：“……”
　　虽然有点背叛立场，但不得不说，顾云川着实太亮眼。在他的主场之中，没有人能抢风头。
　　迟昭前世以中考全市第五的成绩考入附中。那时的她不比现在，还有着一叶障目的自信，等到真的进去以后才发现自己的无知。和普通学校宣扬的成绩就是一切的论调不同，附中很鼓励学生多方面发展。有早早考过了钢琴十级的，有绘画作品入围大师赛的，有自学编程都能做网页的。随便一个不起眼的学生都可能有着一连串让人望尘莫及的履历。相比之下迟昭唯有的数学竞赛一等经就显得可怜巴巴，入眼都不够。
　　在这样多优秀的人才里，顾云川毫不逊色，可以说是登顶的存在。他钢琴十级，会弹吉他，据说初二那年对模型感兴趣，只研究了半年去参加全国大赛，结果实至名归得了第一名。除此之外他长得帅成绩好，又有一对外交官父母，家教一流，而且自小生活条件优渥，住的是小洋房，带花园的那种。
　　简直偶像剧男主高配。
　　刚进校时顾云川的成绩要比迟昭好，他第一她第二，就像怎么也逾越不过的大山。迟昭是个好胜心极强的人，不甘心输人一等，铆足了劲去学，终于在那年期末拿下了学年第一。
　　迟昭以为赢了就是赢了。一开始她还有点期待他看到名次的样子，后来才发现一直被自己暗暗当做对手的人根本就没有在意过这场比赛，甚至从来没有将她视作对手。迟昭的第一是拿没日没夜刷题学习换来的，为了达到这一目的，逃集体活动，逃体育课，逃校庆晚会，总之利用一切可供利用的时间。而于此同时顾云川又在做什么呢？他竞选了学生会主席，参加了辩论会，当了升旗手，组织班里学生校庆合唱，还在市篮球赛大放异彩，引得全体学生集体亢奋。
　　所以在得知自己年级第一的宝座被迟昭夺取后，他也只是一句：“恭喜你。”
　　没有不甘，没有嫉妒，坦坦荡荡，是发自内心地替她开心。
　　偏偏这才是最讽刺的。
　　很久以后迟昭才知道，有些比赛或许从一开始就输了。出生在那样的家庭，不一定要得第一才有出路。就在迟昭将H大作为自己目标的同时，顾云川已经将自己的选项拓展到常春藤名校。
　　她和顾云川，和舒诗瑶，完完全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现在的迟昭已然平和许多，再回想起高中那个信誓旦旦一定要拿到第一，甚至不惜熬夜熬到身体奇差的女孩子，就好像昨日一场不切实际的梦。
　　场上的比赛渐渐沦落为附中一边倒的优势局，即便改变了战术也无力回天，只有叶司予的三分球能勉强得分，但在附中近乎超神的配合下，这样的机会并不多有。
　　马上临近倒计时，屏幕上的比分已经拉到35:22.
　　徐晨曦的心理承受能力有点弱。她紧张地攥起手，手心满是汗：“怎么办？好像真的要输了。”
　　人人都看得出二十五中回天乏术。
　　迟昭不语，只收敛了略显慵懒的姿态，注视着场上。
　　终于倒计时响起，十、九、八、七……裁判吹了口哨。
　　比分永远停在了那里。
　　这一次，他们没能翻盘。
　　*
　　大概觉得输了比赛，男孩子们都挺不开心。尤其是叶司予，迟昭才来看了一场，比赛就永远结束了。
　　他从迟昭手上接过外套，喝了口水，比往日更加沉默。
　　迟昭道：“很厉害了。”
　　叶司予以为是在安慰他，并不作声。
　　迟昭的目光越过他的肩头看向对场，同样是比赛结束，胜利者的景况与二十五中大相径庭。顾云川被学生们拥蹙在中央，漂亮的小青梅来给他送水，引得其他人起哄围观。
　　叶司予顺着迟昭的视线看了一眼，微怔：“学姐认识他们？”
　　迟昭回神：“谁？”
　　叶司予看着迟昭，摇摇头。
　　二十五中止步二十强。
　　不得不说非常遗憾。如果没有这么早遇到附中，以他们几个人的实力，十强还是稳当的。
　　比赛的失利瞬间给原本阳光明媚的夏日蒙上了一层阴翳。说着什么“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但这个年纪谁不想成为唯一的优胜者。
　　从体育馆出来后，他们直接回家了。
　　等到第二天，叶司予恢复如常，他照例来喊迟昭去图书馆。宁航他们的学习小组从三人成为固定四人。大家都很有默契地没再提比赛的事，重新投身于题海大业。看得出徐晨曦和他们不是一挂的，她的思维偏向于文科，对理科简直苦手，宁航和叶司予已经比着开始学高中的东西，她还在为上学期的代数式头痛不已。
　　而迟昭游离于他们之外，照旧慢悠悠捧着一本看。
　　宁航和徐晨曦的相处模式有点类似于欢喜冤家，无时无刻不在吵架，宁航脑子转的快，常常怼得徐晨曦哑口无言。徐晨曦性子软，没有迟昭那种“你不让我好过，我让你更不好过”的狠劲，屡屡败下阵来，眼泪汪汪的。叶司予迫不得已时常担当调解员的角色，缓和他们之间的矛盾。迟昭则全程处于神游或者看戏的状态。
　　在打打闹闹中，一个月很快度过。到了八月休息，徐晨曦和家人出门旅游，宁航暂别数学题去打游戏，迟昭也回了邻市奶奶家，学习小组暂时停摆。
　　叶司予一个人在图书馆待着没意思，也被宁航拐去了网吧。原本是宁航玩了几年的游戏，叶司予上手没多久反而比他打的好，宁航看得瞠目结舌。
　　*
　　一晃小半个月过去了。
　　“叮铃铃——”
　　家里的座机不知响了多久，叶司予一进家门就赶忙去接起，“喂”了两声没有得到回应，对面就先挂断了。
　　已经好几次了。
　　最近时不时会遇上这样的怪事，起初还以为是有人打错，次数一多才察觉不对劲，但去营业厅查询，对方使用的都是y-i次忄号码卡，也查不出所以然来。
　　叶司予喊了叶婆婆几声，无人应。
　　他换了鞋将四道锁一一挂上，叶婆婆房间里忽然传来了声音：“走开，走开。”声音中无不透着惊恐。
　　叶司予以为遇到了什么事，循声找过去，叶婆婆坐在卧室阳台上，身边只趴着毛茸茸。她是在对毛茸茸讲话。
　　“走开，走开。”叶婆婆用拐杖赶它，“别过来。”
　　毛茸茸遭到了意料之外的驱逐，还是被自己最亲爱的主人，一时分外委屈，站在离她稍远的距离，可怜兮兮望着她。
　　叶司予愣了愣，将毛茸茸牵到安全的地方才又折身回来。他叫了声姥姥，叶婆婆抬起浑浊的眼睛看过来，见是他，笑道：“湘湘回来了。饿不饿？姆妈给你下面去。”
　　叶司予一怔。
　　不光是因为她不着边际的话，还因为她的笑容。叶司予从来没见过叶婆婆露出这样的笑容。
　　叶司予心慌意乱，直觉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他试探道：“姥姥，我是叶司予。”
　　叶婆婆对叶司予这三个字很熟悉，愣了下，口齿不清地念着：“叶司予，好，好名字。”
　　叶司予手脚瞬时冰凉，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叶婆婆的反应就好像不认识他一样。
　　正迟疑着该怎么办，叶婆婆却忽然如梦初醒，看着杵在原地的叶司予，神色已恢复如常：“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又变好了？
　　叶司予小心翼翼问：“姥姥，你还记得我？”
　　叶婆婆皱了下眉，将才和蔼的笑容不见了，面容平静冷厉，似乎觉得他的问题有些幼稚。
　　叶司予却为这份熟悉松了口气。
　　“对了，我锅还没关。”叶婆婆突然道。
　　“没有，我刚才外面进来，厨房没有煮东西。”
　　“那电视……”
　　“电视也没有开着。”
　　叶婆婆怔了怔，哦了一声，拄着拐杖站起来。
　　她近来的记性总不好，丢三落四的，有好几次出门钥匙忘了带，只能守在门口等叶司予回来。
　　叶司予之前还以为她只是单纯年纪大了爱忘事，经过刚才那一出，这种推断发生了动摇。他想起之前做英语题看到过的文章，里面有一个生词，他至今记忆犹新。
　　Alzheimer disease.
　　叶司予始终不敢念出单词的中文名字。
　　叶婆婆去了客厅，毛茸茸趴在玄关口，见她出来，不像以往那么热情，反而有些犹豫。叶婆婆看了看它。毛茸茸确认是平常的主人，才又扑过来。
　　叶婆婆没怎么搭理毛茸茸，拿了挂在门口的篮子要出门，叶司予赶紧过去拦着：“你要去哪儿？”
　　“去买菜，再不做饭就天黑了。”
　　叶司予静了静，才道：“现在是中午。”
　　叶婆婆：“哦，那该做午饭了。”
　　叶司予不放心她这么离开，想要代劳，叶婆婆却不肯，甚至都不许他跟着。叶司予只好站在玄关看着她拄着拐杖下楼。叶婆婆上次摔倒后，虽然叶湘给她找了最专业的外科大夫，但毕竟年纪大了，再怎么样也恢复不到从前，自那之后她就拐杖不离手。
　　叶司予在家等了十五分钟，到底不放心，拿了钥匙出门去找她。叶湘给得生活费虽然丰厚，叶婆婆却习惯了精打细算，省出的钱存到另外的户头，好留着给叶司予以后用。所以她一般都会去临近的菜市场，那里的菜便宜又新鲜。
　　但是叶司予没有找到她。
　　他心一沉，正打算去报警，叶婆婆从另一侧门转悠出来，满载而归。
　　她看到叶司予在这里，问他：“你来干什么？”
　　叶司予不好说自己担心她，只道：“下来买文具，笔用完了。”
　　叶婆婆不疑有他，将装满果蔬的篮子给他，叶司予接过。
　　回去的路上叶司予忍不住打量着身边的叶婆婆，叶婆婆神色如常，仿佛刚才发生的事只是一场凭空的错觉。
　　叶司予这才稍稍放下心。
　　*
　　自从那天过后，无论是打篮球还是玩游戏，叶司予一概推拒，只留在家里，生怕再出意外。
　　叶婆婆倒是很正常，那天过后没再有什么异样，有几次她把叶司予叫成了“湘湘”，不过很快就改了过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口误。
　　只有一次比较出格。
　　叶司予下楼去交水费，回来听到叶婆婆不知道对着什么地方说：“湘湘，姆妈带你去找爹爹。”
　　她口中的爹爹就是叶司予的姥爷。叶司予对姥爷并没有什么印象，在大人们的只言片语中，他只知道姥爷很早去世了。
　　叶司予开口打断她：“姥姥？”
　　叶婆婆闻声慢慢回过头来，看着叶司予，半晌才回过神。
　　叶司予问她：“你还……记得我吗？”
　　已经清醒过来的叶婆婆一脸奇怪：“你最近怎么老问这种问题？”
　　叶司予不语。
　　叶婆婆又问：“鲫鱼买回来了吗？”
　　叶司予一愣：“什么鲫鱼。”
　　“就是我刚才让你去买的鲫鱼啊。”叶婆婆看他这表情以为他忘了，道，“算了算了，一会儿我去买。”
　　叶司予的心沉下去，一直沉到底，久不归位。
　　他知道肯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而且还是非常不好的事情。
　　等将叶婆婆安置着休息下，叶司予才头一次拨打了叶湘留下的电话，但是没人接。
　　眼前仅剩下两条路。要么联系平素关系亲近的迟老师，要么打给上学期在派出所遇见的那个人，叶湘的朋友。
　　叶司予迟疑一秒，选择了后者。
　　电话拨过去，不多时就被接起，对面人像是在打牌，环境稍有些嘈杂。
　　他问：“谁啊？”
　　叶司予沉默片刻，才回道：“你好，我是……叶司予。”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作话打错一个字，顾云川才是男二rz
　　小狼狗的转折点要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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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初三刚一开学就进入高压状态。
　　最大的改变是多了晚自习, 从原先六点放学延迟到十点放学。学生们怨声载道, 不过这向来是二十五中的传统。班上的氛围也发生了显著变化。原初三一走，他们成了整个初中部的顶梁柱, 一夜之间仿佛都长大了。
　　开学没多久换座位，迟昭原小组成员都被分散来坐。许美静不再和迟昭同桌了，她对此颇有些不开心，不过她经常会来找迟昭问题, 其实也不差多少。
　　学校的时间一改变, 迟昭连着几天没再见到过叶司予，倒是晚上回家吃饭时，不经意听迟爸说起他的近况。
　　“楼上的叶婆婆生病了。”
　　“……什么病？”
　　“好像是老年痴呆症。”
　　学名阿尔兹海默病。
　　迟昭知道这个，有点意外：“这么突然？”
　　“听说是上次摔倒不小心磕了下头，引起的并发症。”迟爸道，“有一段时间了，不过前期没有明显特征很难发现。”
　　迟昭实在想象不出叶婆婆那样的人会得这种病。
　　“叶司予呢？他每天上学谁来照顾叶婆婆？”
　　迟昭大学做过一段时间志愿者, 清楚这种病最需要家人时刻陪在身边, 否则极容易出意外。叶司予还要上课, 显然没那么多时间。
　　“他家里人给请了护工, 这点不用担心。”迟爸说完叹口气，摇了摇头, “这孩子真可怜。”
　　自打他们认识叶司予开始, 发生在他身上的就没一件好事。
　　迟昭咬着筷子，没说话。
　　第二天上学她在路上遇到叶司予，后者看起来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或许是长大了些, 处理这些情况得心应手得多，不比叶婆婆摔倒时手足无措。
　　迟昭迟疑片刻，主动问他：“你姥姥怎么样？”
　　叶司予知道她肯定会知道的，并不意外：“现在还好。”
　　这种慢性疾病就像一场漫长的战役。
　　虽然发现得早，但并没有根治的手段，顶多通过药物辅助和康复训练延缓发生。叶婆婆现在已经出现了臆想的症状，时不时会把叶司予错认成叶湘。等到几年后她很有可能完全陷入到时间混乱的世界中，分不清是现在还是过去。
　　听起来挺可怕的。
　　叶司予不想吓到迟昭，没不打算和她说这些。
　　他转了话题：“初三会很忙吧？”
　　迟昭和他的回答一样：“还好。”
　　同样一句还好，叶司予的举重若轻跟迟昭有本质区别。
　　叶司予也觉得这话问得多余，旁人可能还会有压力，学姐完全不会存在这方面的困扰。
　　他笑起来：“那加油。”
　　*
　　初三最痛苦的是除却在校时间延长，还有各种校内活动都被剥夺。
　　无论运动会还是校庆，初三学生只有眼看着学弟学妹们忙进忙出的份。当年刚进学校时，人人都羡慕高年级的学长学姐，有朝一日终于熬成了资历最老的，才发现个中滋味并不好受。
　　中考是人生第一个分界口。只有上了初三，才深切地感受到那种生命被交到自己手上的沉重感。
　　所以许美静趴在窗台往楼下看，也无不嫉妒地发出一句：“真好啊。”
　　真好啊，还能无忧无虑参加运动会。
　　初三只剩下试卷，分数，还有老周每日一行的心灵鸡汤。许美静这种以前不把学习放在眼里的学生都紧张起来，充满了升学压力。
　　全班上下只有迟昭好过一点。
　　她也靠在窗台上往下看，操场上人头攒动，到处都是正在进行的比赛和四处游走的学生。
　　“那个是不是你学弟？”许美静最先发现了叶司予，就和发现新大陆一样开心。
　　迟昭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是在跳高区，叶司予正在排队。他是他们班里所有男生中长得最快的一个，短短一年半的时间，已经从一米六蹿到一米七七，几乎和程展差不多高。
　　轮到他比赛，周围瞬间多了许多小女生围观。除了本年级以外更多的是初一的小学妹们。每次过杆人群中都会爆发出尖叫声。许美静也被shck到了，赶忙关上窗子，心有戚戚：“你学弟人气真高。”
　　相比于去年，今年运动会叶司予着实表现亮眼，先后夺了三个第一名外加集体接力赛第一名，堪比去年的程尘，连迟昭也有所耳闻。
　　不过迟昭暂时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关注这些。
　　因为她不久将要迎来生命中最大的挑战。
　　八百米。
　　新学期伊始第一堂体育课，体育老师就将中考项目表发了下来，铅球，一百米，八百米，跳远以及跳绳。明年五月份体测，算一算还有大半年的时间。
　　短跑还好，迟昭勉强能混个及格，长跑简直是酷刑。她想象不出怎么能有人在跑完八百后嗓子不冒烟的。
　　八百米始终是迟昭记忆里最黑暗的一笔，用一生之敌来形容完全不过分，幸好高考不计分。
　　有句话大概是上帝为你开了一扇门，必定会为你关上一扇窗（误）。八百米就是迟昭合上的那扇窗，并且被上帝单方面宣布焊死了。
　　迟昭不想再像前世一样临时抱佛脚，早早开始练习。趁着还没有入冬，她每天下午放学都会来操场跑两圈。许美静和她一起。
　　不过许美静的八百米还好，虽然不拔尖，好歹在及格范围。所以她并不怎么练，一般都是在旁边给迟昭鼓劲：“昭昭加油，想想你可是曾经跑完过一千五的女人啊！”
　　迟昭：“……”
　　更不想跑了怎么办，摔！
　　*
　　日子在被八百米折磨之中一天天度过。天气渐冷，到了十二月，迟昭已经懒得再去操场跑步。
　　转眼临近圣诞节。
　　像这种西洋节日，学校很少会组织过，大部分时候都是学生间瞎折腾。比如去年迟昭他们班举行了小型晚会，程尘还上去献唱一首。今年初三，连这种机会都没了，不过还是丝毫无损学生们反抗枯燥学习生活的热情，门扉窗户都被张贴了圣诞老人的画报，教室边角也挂了一应绒球彩饰，十分有过节氛围。
　　平安夜。
　　一大早，迟昭来到教室，她像往常一样从桌兜里抽出课本，但却哗啦一声，有什么东西被连着带了出来。
　　“啊。”她同桌也小小惊呼一声。
　　两个人都往地上看，一大堆的棒棒糖巧克力，甚为壮观。
　　平安夜在学生中向来被戏称为告白夜，也许是因为节日气氛比较适宜表白，成功率会比平常高一倍，不少学生会选在这一天向心宜的人告白，再不济也会送些小礼物。阿尔卑斯，溜溜梅，夹心饼干，巧克力曲奇，果脯大礼包，还有一盒包装精美的马卡龙，是不是正品不得而知，但看着很有食欲。
　　同桌女生无不艳羡地说了句：“你好受欢迎。”
　　迟昭对着这一地的零食陷入沉默：“……”
　　片刻她抬头，看向身边的人：“你要吗？”
　　同桌：？
　　“要的话都送给你。”
　　同桌惊讶：“全部吗？”
　　“全部。”
　　迟昭在班里的形象向来高冷，再加上之前林玲的事和她愈发精致的容貌，女生跟她同桌这几个月，都没怎么敢说过话。她略有点受宠若惊，再三确认后，才将这堆零食分享给了其他小姐妹。
　　然而这只是个开始。
　　一天下来，无论迟昭在哪儿都会被人拦下来塞礼物塞情书。连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态度都不起作用。这些人中一多半她连见都没见过，甚至还有初二初一的学弟，俨然成了整个学校最受欢迎的学生。
　　一直挨到下午放学，程尘朝她这桌走过来。
　　迟昭愣了愣。
　　许美静刚好路过，见状同样讶异：“不是吧你……”
　　程尘的性格怎么也和这样充满粉红色气息的节日联系不到一起。
　　果不其然，程尘也是一脸的恼怒。
　　“不是我。”他黑着脸，将手上包装精美的礼品盒等到迟昭桌子上，满脸写着“烦死了”。
　　“天天跟我一起打篮球那哥们给你的。”程尘说这话时莫名有点烦躁。
　　“哦。”迟昭道，“不认识。”
　　程尘：“……”
　　许美静倒有点印象：“隔壁班班草？”
　　程尘对这种称呼不是很敏感，鬼知道是不是，就随便应了一声：“大概吧。”
　　“哇哦。”许美静看向迟昭。
　　迟昭将盒子推给她：“送你了。”
　　“诶？真的吗？”
　　迟昭点头。
　　今天同样也是她送礼送得最多的一天。
　　处理完这些烂摊子，迟昭背起书包准备离开。尽管学校再三禁止学生过节，保不齐还是有成群结队打算去外聚餐的，连校园内几颗松树都被人示威一样地挂了彩灯，远远看去还以为是圣诞树。整个校园就沉浸在这种如梦如幻的氛围中，大有朝生暮死的错觉。
　　迟昭出了学校大门没走几步，被一群男生拦下来，他们中簇拥着为首的一个，长得挺高，在同伴的起哄下不免有点局促害羞。
　　“那个……你好。”
　　迟昭迫不得已停下来：“有事？”
　　“我是你的隔壁班的。”男生道，“上次和你一个考场，问你借了橡皮……你还记得我吧？”
　　迟昭：“……不记得。”
　　男生大概也没料到是这么直截了当的回答，怔了怔，满脸通红，一时窘迫起来。
　　“可以借过吗？”迟昭道，“我要回去了。”
　　男生支支吾吾，迟昭越过他径直往前走，然而没走几步又被拦下。
　　“不认识也没关系。”男生道，“可以，可以留个q/q号吗？”
　　迟昭：“没有。”
　　男生一愣，不死心追问：“那手机号呢？”
　　迟昭正要拒绝，身后却突然传来声音，打断了对方无休止的盘问。
　　“学姐。”
　　迟昭和那名男生一道顺着看去，说话的是不远处的少年，这样冷的天气，他只在冬季校服里套了件白色卫衣，单肩背着包，远远看去又高又瘦，半个身子藏在路边的树影中，让人看不清面容。
　　在对方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走到近前，并没有给那个告白的男生一分一毫的注意力，只垂眸看着迟昭：“走啦。”
　　迟昭点头，自然而然跟在他身后。
　　这一次，对方没再阻拦。


第37章 
　　各种原因, 迟昭也有阵子没见过叶司予。前不久听迟爸说他这几天会去参加省里的初中组数学竞赛, 没想到现在竟然碰上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迟昭仰头看着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少年。
　　升了初二，叶司予陡然变得内敛许多。与其说内敛，不如说冷漠。从前那个会脸红害羞的小男孩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在自己周身建造起铜墙铁壁的少年。这其中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迟昭不知道。
　　不知不觉中他们同样疏远不少。
　　“今天下午。”叶司予道。
　　“那挺巧。”
　　街道两边被挂了暖黄色的小灯泡, 火树银花，衬得很有节日氛围。有不少女生头上戴着鹿角发卡, 打开开关会发亮, 十分应时。
　　叶司予抬头看了一眼街边：“今天是圣诞节吗？”
　　“平安夜啦。”迟昭道, “明天才是。”
　　叶司予想到什么，回过头来看向迟昭，因为笑着的缘故，眉梢眼角的冷意散去不少。
　　“学姐刚才是在被表白吗？”
　　迟昭差点没反应过来：“诶？”
　　“隔壁班的男生。”
　　原来他都听到了。
　　迟昭只好回答：“算是吧，不过……”
　　“什么？”
　　“我对这种不是很理解。”迟昭道，“明明连认识的人都算不上。”
　　叶司予笑了。十二月的天气有点冷, 他将手揣进口袋，碰到藏在里面的东西, 才想起正事。
　　“对了。”叶司予取出来，“这个给你。”
　　迟昭着实被送出了心理阴影, 想都没想就下意识拒绝：“我不要巧克力！”
　　叶司予怔了下，眸中带了些微笑意，他一抬手将东西抛过去，迟昭条件反射地接住, 打开手掌一看，是个小巧精致的水晶苹果，在周遭灯光的掩映下，碎光点点，漂亮得像一件艺术品。
　　“我还在好奇为什么到处都在卖这种苹果。”叶司予道，“原来是平安夜。”
　　迟昭被他逗笑了：“不知道还买？”
　　“因为觉得你会喜欢。”
　　迟昭愣了愣，莫名觉得这份礼物有点沉重。
　　她收起水晶苹果，默默跟在叶司予身边。
　　一时没人开口。
　　进了小区，门口的路灯又坏了，很长一段距离漆黑一片，又因为刚下过雪，地上急了厚厚一层，有些地方踩实了，走在上面会打滑，总让路过的行人兢兢战战，生怕会跌倒。
　　叶司予却相反，他在黑暗之中格外安心。
　　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
　　对于发生在自己生活中的事，他没有办法跟任何人讲，包括学姐。
　　或者说，尤其是学姐。
　　叶司予提起一个相对轻松些的问题：“高中想好要去哪儿了吗？”
　　“没有意外应该是附中吧。”迟昭道。
　　叶司予哦了一声。
　　“你呢？”迟昭问完才发现多余。
　　答案显而易见。
　　……但是叶司予却沉默了。
　　迟昭觉得奇怪，看了他一眼。少年的轮廓在夜色中模糊难辨。
　　“不知道。”他的答案有点出乎意料。
　　迟昭一怔。
　　“如果不在一个学校，可能就再也见不到面了吧。”叶司予道。
　　迟昭张了张嘴，却难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叶司予不在附中？
　　有点难以想象。
　　尽管相处这么久，迟昭印象里最深刻的还是高中时期的叶司予，那个篮球打得一级棒，数学天赋高到没朋友，却对一切满不在乎的，目中无人的叶司予。
　　“那你……要去一中？”
　　叶司予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快要走到有灯光的地方，叶司予才偏头看了看迟昭。女生的个子在他下颌靠上的地方。
　　他伸手拍了拍她的头，就像过去她对他做的那样。
　　“我骗你的。”叶司予笑道。
　　*
　　告别了迟昭，叶司予回到家。他不在的这两天，护工阿姨留在这里住宿，听到敲门的声音，她才将四道锁一一打开。
　　“回来了？”护工阿姨是个好人，热心肠，知道只有叶司予和他姥姥两个人住，每次走时都会提前做好晚饭。
　　果不其然叶司予一进家门就闻到了饭香。
　　“姥姥呢？”
　　“在屋里呢。”护工阿姨道，“不用担心，这两天她状况挺好的。”
　　叶司予点点头，说了句谢谢。
　　护工阿姨看他这么彬彬有礼，不禁艳羡：“我儿子要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他比你大还跟个泥猴一样，四处野，整天不着调。”
　　叶司予笑了笑，没有接话。
　　护工阿姨叮嘱了他一些零碎事项才走。叶司予将四道锁重新挂起，敲了敲叶婆婆卧室的门，久不得应答，他只好推开。
　　房间里仅亮着盏昏暗的夜灯，叶婆婆躺在躺椅上阖着眼睡着了，毛茸茸趴在她旁边。
　　叶司予悄悄关上门，自己一个人吃完晚饭，开始做功课。
　　只是心却怎么都静不下来。
　　衰老，疾病，死亡。
　　对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来说过于沉重。
　　“一般来说这种病不会引发直接的死亡。”半年前医生的话仍记忆犹新，“但发展到重度，可能会引起一些并发症。”
　　“到重度……还有几年？”
　　“情况糟糕的三四年，迟一些可以延缓到十年以上。”
　　下笔的力道重了些，在草稿纸上氤氲成一片。
　　叶司予回过神，将纸张撕掉，换到下一页。
　　门外传来些动静，叶司予停笔出去，是叶婆婆醒了。
　　“回来了？”叶婆婆看到叶司予在家愣了愣。
　　看来她现在还是清醒状态。
　　叶司予点头：“要吃饭吗？我替你盛。”
　　“不用。”虽然大半年的时间叶婆婆最终还是接受自己生病了这一事实，但在清醒的时候，她还是很讨厌麻烦别人。
　　叶婆婆盛了粥，她手有点抖，好几次粥洒在了桌面上。
　　叶司予向来清楚叶婆婆眼高于顶的自尊心，没有出声要帮忙，只是默默拿来毛巾递给她，又转身将台子收拾好。
　　他们两个人的生活过得格外安静，只有钟表指针转动的滴答声在响。
　　叶司予陪着坐在叶婆婆对面。大约半碗粥的时间，叶婆婆忽然抬头，一脸的茫然，口音也发生了变化，用的是方言：“湘湘回来了没？”
　　叶司予在这半年的训练下已经对叶婆婆的转变应付自如。他知道她又陷入了回忆中。
　　“就快回来了。”叶司予很耐心，“现在还早。”
　　“我的玉扣呢？”她显然将叶司予当成了他姥爷。
　　“什么玉扣？”
　　“就是前几天让隔壁大婶帮忙从城里带回来的。”叶婆婆道，“人家说女孩子戴玉最好了，保平安。”
　　叶司予说不出话。
　　叶婆婆粥也不吃了，回房间翻箱倒柜找起来，叶司予害怕伤到她，主动道：“我来。”
　　最后在最顶上的衣箱里找到了那枚玉扣。
　　明明三天前发生的事都忘得一干二净，却对犄角旮旯里的陈年往事记得清清楚楚。
　　叶婆婆如获至宝，将玉扣收起来：“等湘湘来了叫我一声。”
　　叶司予点头。叶婆婆得了保证，放心地回屋休息了。
　　叶司予在原地站了两秒，才将桌上的狼藉打扫干净。
　　照顾着叶婆婆休息，做完作业后，叶司予才去睡觉。
　　然而到了半夜，客厅里响起电话铃声，叶司予睡得有点沉一下子没能起来，等听到客厅传来咚的一声，他才惊醒。
　　叶司予出门来，叶婆婆坐在沙发上，手里还握着话筒。
　　叶司予头疼，他忘了在睡觉前把电话挂起。
　　他从叶婆婆手里接过话筒，对面已是忙音。这样的骚扰电话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叶婆婆每次听到都会犯病，不知道什么缘故。
　　叶司予将电话线拔掉：“没事了，去睡觉吧。”
　　叶婆婆却铁青着脸，一把甩开叶司予的手：“你没你这么个女儿，滚，给我滚！”
　　叶婆婆这么生气，毛茸茸冷不防被吓到，跳了起来躲到叶司予身后。
　　叶司予不作声。
　　叶婆婆气得不轻，起身回了房间，房门被甩得震天响。
　　毛茸茸呜呜叫了两声，蹭着叶司予的手。
　　“不怕。”叶司予摸摸它的头，安抚它焦躁不安的情绪。
　　毛茸茸慢慢平静下来，重新趴回地毯上。
　　叶司予扭灭了台灯，客厅一点一点重新归于黑暗。
　　他松了一口气。
　　*
　　迟昭并不知道发生在叶司予身上的这些事。
　　很快到了寒假，时间紧迫，初三只放十五天，所以没有回老家过年。开学后紧接着就是一模二模，时间快得就像按下了快进键，只剩下从一张考卷掠到另一张考卷的记忆。
　　三模在五月份，正好体测前，全市联考。
　　成绩下来的那天迟昭刚跑完八百米，经过半年的努力勉强及格，大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她趴在桌子上休息，老周进来：“迟昭呢？”
　　班里学生都往她这里看，同桌碰了下她的胳膊，迟昭才慢悠悠转醒。
　　“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迟昭跟着老周去了办公室，老周看起来很激动，一面从杂乱的办公桌上翻出成绩单，一面说：“知道这次多少名吗？”
　　他将成绩单放在她面前。
　　全市第一。
　　俨然爆了冷门。
　　“第二名是附中的顾……顾云川。”老周看了下成绩单的名字，甚至稍有些语无伦次，“和你差了五分。我看了你的卷子，主要英语作文有字母练笔扣了两分卷面，作文扣得比他多一点，还有政治主观题……”
　　同一时间，附中。
　　附中的环境从里到外都比二十五中不知好了多少倍，教学楼外一大片草地，绿草如茵，学生的制服有四套，春夏秋冬各不重样，并且舍弃了古板的旧样式，全部采用新设计，春秋黑白色系，夏冬蓝白色系，外加一套体育课的运动服。
　　一楼拐角有台饮料贩售机，男生将手里的硬币一枚一枚投进去。
　　橙汁还是葡萄汁？
　　正在两个选项间犹豫不决，身后有一贯玩的好的同学扑过来，手搭在他肩膀：“成绩出来了，你的万年第一被压下去了哦。”
　　顾云川哦了一声，心思还放在选项上：“第一是谁？一中的？”
　　“不是哦。二十五中那个。”
　　顾云川一愣。
　　“希望杯第二。”
　　原来是她。
　　“迟昭？”
　　“你竟然知道人家的名字。”男生啧啧，“瑶瑶会吃醋吧。”
　　“少来。”顾云川回头看了眼对方，“别再开这种玩笑。”
　　“k，k.”
　　男生走后，顾云川重新将目光投向贩售机。
　　还是选葡萄汁好了。
　　*
　　临近考试的最后半个月。
　　学校专门在食堂辟了一处给中考生的供应，种类丰富，什么鱼香肉丝，宫保鸡丁，酱香鸡腿，放在平时一天顶多一样，甚至还有鲜榨果汁和奶茶，堪比过节。看得下两届学弟学妹们眼馋不已。
　　许美静一面嘬着习惯，一面心情复杂：“我总有种待宰羔羊的错觉。”
　　迟昭点了点她的额头：“每天都在想什么呢。”
　　“真的，你不觉得吗？”许美静道，“待宰之前养肥什么的……我都害怕我中考成绩对不起老平这一片苦心。”老平是学生们对校长的戏称。
　　迟昭笑着摇摇头。
　　放温书假那天下课早，天还亮着，迟昭回家时遇到了楼上的叶婆婆。
　　迟昭初三这一年几乎没怎么见过她，唯有一次还是在寒假前，远远看到护工陪着她出门散步。
　　迟昭迟疑一下，上前去和她打招呼。
　　叶婆婆盯着她，忽然笑起来，瞎了一只的眼睛也不再显得可怖：“湘湘。”
　　看来……状况不太好。
　　“我是迟昭。”迟昭缓缓道，“您还记得我吗？”
　　叶婆婆听到迟昭两个略起了反应，怔愣愣盯着她，也不知道想没想起来。
　　“怎么这里就您一个人？”迟昭问。
　　叶婆婆没有回答她，只是微颤着手从口袋里取出一枚玉扣，交到迟昭手里，念着她的名字：“迟昭，迟昭。”
　　迟昭一怔。
　　正好护工阿姨回来了，她看到迟昭笑起来：“楼下的小囡？”
　　迟昭起身：“阿姨好。”
　　护工阿姨摆摆手：“没事，没事，不用管我。”
　　迟昭将玉扣给她：“刚才叶婆婆给我的，您帮我还给她吧。”
　　护工阿姨怔了下：“她给你的？”
　　迟昭点头。
　　护工阿姨叹了口气，拿回来还给叶婆婆，用方言说了句什么，迟昭不大听得懂。
　　“这个是她女儿的。”护工阿姨向迟昭解释，“估计认错人了。”
　　迟昭点点头，打算要走，叶婆婆却突然发起脾气，像个没有得到心宜玩具的小孩子：“给她，给她。”
　　护工阿姨没听明白：“什么？”
　　“给她。”叶婆婆将玉扣塞进她手上推过去。
　　护工阿姨无奈：“她不是湘湘，你认错人了。”
　　叶婆婆才不理会，执拗地要她把玉扣给迟昭。
　　护工阿姨只好道：“小囡，当帮个忙，你先拿着，过两天再还给她。”
　　这玉扣不值几个钱，横竖也放心。
　　迟昭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一脸固执的叶婆婆，只得暂且应下。
　　见她将玉扣收下，叶婆婆方才平静下来。
　　“叶婆婆，我先走了。”迟昭和她道别，也不管她听不听得懂。
　　回到家，迟昭将那串玉扣收到了玄关抽屉里，等着下次遇见了还给叶司予。但不知怎么的，她的心神尤为不宁。
　　算来有两个月没有见到过叶司予了。
　　也不知道他最近情况怎么样。
　　晚上迟爸回来，晚饭时迟昭不经意问道：“叶司予最近还好吗？”
　　迟爸正在夹菜：“挺好的吧。你怎么想起问他了？”
　　“今天在楼下遇到了叶婆婆，就想起来了。”
　　提到叶婆婆，迟爸没忍住叹了口气，摇摇头，似乎也在惋惜。
　　以前多精明干练的一个人，说不行就不行了。
　　“还好吧，成绩倒是没受多大影响。”迟爸回想着自己的得意门徒，“不过确实变得越来越不爱说话了。”
　　迟昭不语，只是隐隐约约间有种不好的预感。
　　仿佛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38章 
　　迟昭努力回想着前世发生的事, 希望能从细枝末节中得到些微线索，但却是徒劳无功。
　　前世的她一心扑在学习上, 别说楼上一个完全不熟悉的邻居, 就是迟爸花光积蓄在市中心购置新居, 迟昭也是高一下半学期快要搬进去时才知道的。
　　搜寻未果，迟昭只得将这种不好的预感归结为胡思乱想。
　　但愿是她多虑了。
　　*
　　温书假第三天。
　　很久以后再回想当时，仿佛一切冥冥中都有所暗示。
　　比如那天早上她八点就醒了过来，恍惚间还以为上学要迟到了，穿好衣服才想起现在放假。
　　比如昨天晚上睡觉着凉导致的头痛。
　　比如因为头痛，倒水时杯子没放稳摔在地上, 飞溅起的一百摄氏度开水烫得脚面起了水泡。
　　比如去找创可贴处理伤口小心翻出了一同放在抽屉里的玉扣。
　　玉扣摔在地上, 碎成了两半。
　　好像为了这样一个结果，草蛇灰线般埋下了种种的伏笔巧合。
　　迟昭一怔，刚弯腰拾起碎片, 楼道里忽然传来咚的一声，重物坠落的动静。
　　她的心没由来地沉下去，攥紧了碎玉开门，凭着直觉往楼上走, 就看到了血泊之中躺着的叶婆婆。
　　*
　　让时间倒转回事情发生前的三小时。
　　8:00AM
　　迟昭起床, 头痛, 吃了迟爸走前准备的早餐, 开始温习政治课本。
　　9：30AM
　　头痛愈演愈烈，开了热水准备冲药，在窗边看到楼上的护工阿姨提着篮子去街市买菜。
　　9：45AM
　　厨房的垃圾满的溢出来, 收拾好，出去倒垃圾时遇到一个戴墨镜的陌生女人从楼上下来，穿着打扮不像是街坊领居的风格。
　　9:50AM
　　迟昭倒水，失手摔了杯子。
　　9:55AM
　　她找到创可贴，玉扣摔碎，楼道之中传来动静。
　　9:56AM
　　上楼，看到了昏迷不醒的叶婆婆。
　　于是就有了眼前这一幕。
　　“作孽啊，作孽啊。”护工阿姨哭得站不起来，“我才去了不到半个小时，怎么就出事了。”
　　旁边的迟昭尽管竭力想要保持平静，苍白的脸色还是出卖了她。
　　一闭上眼，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弥漫开来。
　　迟昭用尽平生最大的自制力才没有尖叫出声，她调头跑回去打了120，挂断电话的一刻，才发现手抖得不能自已。
　　之后的事她完全没了印象，再回过神来，已经到了现在。
　　楼下救护车警车都来了，还没到中午，来围观的大多是小区里的大爷大妈，不住地有人问发生了什么事，各种版本的流言满天飞，没有一个切合实际。叶家作为入住不到两年的“新邻居”，一向拥有最多的秘密和揣测。
　　瞎了一只眼的老女人，好看到过分的小男孩，外貌凶悍的大狼狗。
　　看不透的就全是谜。
　　警察询问过迟昭几个问题，估计是看她这模样有点可怜，打电话叫来了看护人。
　　迟爸到的时候迟昭还在叶家的客厅，他扶她起来，明明六月份的天气，她的手冰凉没有温度。
　　迟爸知道女儿是吓坏了，尽量放轻语调：“昭昭，先回去吧。”
　　迟昭其实已经缓过来一些，至少脑子是清楚的。
　　“没事。”迟昭道，“我等……叶司予回来。”
　　迟爸愣了愣，不说话了。
　　想起他们一年之前的对话，恍如隔日。
　　太可怜了。
　　接二连三，灾难仿佛从来都没有离开过这个家。
　　迟昭静默了片刻，才想起来问：“……叶婆婆怎么样了？”
　　迟爸摇了摇头。
　　见到那样的画面，迟昭早从心里断定结局可能不会太好。
　　“去医院吧。”迟爸道，“叶司予估计会直接过去，你在这里等不定等到什么时候。”
　　迟昭这才反应过来。她点点头，起身时才发觉自己腿是软的，寸步难行。
　　迟爸扶住了她。
　　等打车到了医院，一进大门消毒水刺鼻的味道迎面而来。迟爸问过了医院前台，直接到一楼急救中心。
　　刚一拐弯，就看到走廊排座上的少年。他还穿着校服，明明已经长高很多，在白炽灯的灯光下，身形却单薄到不再有实感，仿佛下一秒就会烟消云散。
　　迟昭没敢看他的脸。
　　迟爸轻轻拍了她肩膀一下：“过去吧。”
　　迟昭深吸一口，这才一步一步慢慢地走了过去。
　　叶司予低垂着头，长睫落下，遮住眸中的情绪。
　　没有哭泣，没有声嘶力竭，偏偏迟昭这样迟钝的人都能感觉到他的悲伤，压满在心头呼之欲出，再也无法以一己之力承受。
　　迟昭半跪在他面前，和他一般高。这种时候任何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即便是安慰也像是喧哗的噪音。就这么无声地僵持了半天，迟昭抬手，正想摸摸他的头，叶司予却忽然一把抱住了她。
　　少年的脸枕在她的肩膀，呼吸间全被熟悉的气味填满，无法安放的重负，在这一刻倾泻而出。起初是无声，而后是抽噎，只有抱着她的手越来越用力。
　　像是溺水的人抓到最后的浮木。
　　迟昭渐渐感觉到那渗入衣衫深处温热的东西。
　　是眼泪。
　　*
　　“说是z-i'sa。”迟爸道，“或者是意外。”
　　迟昭抱着膝盖坐在椅子上，目光看着窗外渐渐日薄西山的暮色，沉默不语。
　　迟爸见她这样也不好说什么，叹了口气，半晌才用商量的语气道：“要不你这两天先去许老师家住两天？”
　　更当即的事是一周之后的中考。尽管迟爸也很为叶婆婆的意外去世惋惜，但活着的人有继续生活的责任。除却死者的家属，没有人有义务一直对此耿耿于怀。
　　迟昭是个例外。
　　不光因为她和叶司予关系好，还因为她是第一目击者。那样光用语言都觉得瘆人的场面，可想而知会造成多大的负面影响。
　　迟昭摇了摇头。
　　迟爸知道女儿向来固执，她决定的事任凭旁人如何劝说都不会改变。
　　迟爸叹了口气，先出去了。
　　迟昭坐在原地，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为什么会不记得这样重要的事？
　　或者，前世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吗？
　　迟昭是理科生，自然知道拓扑学连锁反应，更通俗的叫法是蝴蝶效应。在其余条件不发生改变的情况下，任何微小的变动都有可能引发巨大的后果差异。
　　那么叶婆婆的死亡，会不会就是她重生这个“变量”所引发的“后果”？
　　一想到这种可能，迟昭就觉得喘不上气来。
　　她埋首怀中，眼前只剩下一片漆黑。
　　*
　　温书假结束，距离中考只剩下四天。
　　这样的新闻最容易在学生中流传，为了避免影响初三考生的心态，学校花了大力气去找知道消息的人谈话，很快把一场愈演愈烈的火掐灭在苗头状态。
　　只有迟昭一反常态，浑浑噩噩，甚至心不在焉。学校领导也知道她是第一目击者，轮番找她开导，生怕因此影响了她考试的发挥。
　　中考结束在一个雨天。
　　前世的迟昭还不是这样。
　　即便做了充足的准备，中考的时候她还是会和大家一样感到紧张忐忑，一样会因为对答案时发现自己填错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选择题而痛哭一晚上。
　　现在全都没有了。
　　她甚至都没有考试的感觉，至始至终都与外界隔着一层似的，像是另一个自己在身体里看着自己做题。
　　等到最后一门结束，迟昭跑回家，第一句话是：“叶司予呢？”
　　在迟昭中考这段时间，叶司予同样度过了他人生中最艰难的时刻。
　　“……还在灵堂。”迟爸道。
　　迟昭摘下书包准备去找他。
　　迟爸叫住她：“我和你一起。”
　　叶婆婆去世后的这一个多礼拜，叶司予才终于慢慢接受这个事实。警察将她摔下楼梯归结为意外，并没有事发时她身边没有其他人在，而且死者患有阿尔兹海默症，这样的推论再合乎情理不过。
　　迟家父女到的时候，灵堂的人不算多。叶婆婆背井离乡生活在这里，老家的人联系不上，城里又没有多少认识的人，只有一些热心的同小区大爷大妈们来了，虽然他们一向视叶婆婆为异类，关系并不好，但在传统文化中毕竟死者为大。
　　迟昭穿过人群，一眼看到了站在最里面的叶司予。少年身着白衣，灵堂光线昏暗，映得他面容模糊不清，只是周身愈发清冷的气息，与身旁人群格格不入。
　　有几个大妈好心劝慰叶司予不要太难过，人死不能复生之类的话，叶司予只是礼貌地点点头，一言不发。
　　迟爸从旁边帮忙的男人手里接过三炷香，与迟昭一同上前敬拜。
　　在场的估计只有他们一家与叶司予最为亲近，但迟爸不是个喜欢说那些场面话的人，对于死者家属来说，“人死不能复生”又有什么意义。
　　于是他只站在叶司予身边，片刻才艰难开口：“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来找我。”
　　叶司予道了谢。他始终没有看他们，视线落在地板上。
　　就在这时迟昭忽然道：“我陪你。”
　　叶司予和迟爸均是一愣。
　　迟昭向来是说到做到，她找了和叶司予一样的白衣服穿在身上，与他并肩而立：“叶婆婆也算是我长辈，我应该送她一场。”
　　叶司予盯着她，一时怔怔的。
　　迟爸也有点惊讶女儿的出格举动，不过他们和叶婆婆素有交际，她本家没有人在，这么做不算过分。
　　迟爸只好随着迟昭去了。
　　按照叶婆婆那边的风俗，要守丧七天。
　　叶司予已经在这里待了三天，基本没怎么睡过觉，邵平轩（所长）白天帮忙来接替时才能暂时休息。其实他回到家也不怎么睡得着觉，躺在一个充满着故人气息的房间，一闭上眼睛全是有关她的画面。
　　叶婆婆对他其实不算好，甚至叶司予都隐隐约约能觉察到她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恨意。那恨意不是对他本人，更像是对他所代表的东西。但无论如何她都尽到了责任，免除他四处借宿的生活。
　　迟爸还有学校的事要处理，先走了，反正中考结束，就留下迟昭在这里。
　　迟昭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索性沉默不语。身边的少年看起来憔悴不少，但已没了在医院时的崩溃。他微垂着长睫，面无表情，连伤心的情绪都不肯轻易流露，仿佛这是葬礼唯一教会他的事。
　　也不知站了多久，叶司予才低声开口：“不用陪着我。”
　　迟昭没说话。
　　叶司予又道：“站久了，腿会疼。”
　　迟昭这才回头看了他一眼。叶司予却没有看她，他垂着眼，神色淡漠到有些麻木。
　　迟昭只当做没有听到。
　　直到吊唁的人全都离去，偌大灵堂剩下他们两个和一些工作人员。
　　正当迟昭迟疑着该怎么打破僵局，有意料之外的救星来到。迟昭觉得男人有点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所里有些事，邵平轩来晚了，看到叶司予身边还站着个漂亮女孩，微微一愣，不过也赶不及多想。
　　他道：“你去休息吧，吃点东西，晚上再来。”
　　叶司予看了看身边的迟昭，迟昭点点头。
　　两个人在旁边换下丧服，准备离去时，邵平轩想起什么，对叶司予说：“你妈妈……今天晚上就赶过来了。”
　　叶司予眼睛都不眨一下，只是神色愈发冷淡：“她来做什么？”
　　邵平轩一时语塞。毕竟是人家家务事，他这个外人也不好开口劝和。
　　叶司予也不等他找到合适的措辞，先带着迟昭离开了。
　　*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到了分开的时候，迟昭不放心叶司予，才道：“你睡一会儿，小心撑不住。”
　　叶司予点点头，估计是怕迟昭担心他，他勉强露出一个笑容：“你也是。”
　　迟昭不语。往日都是叶司予看着她进去才离开，这一次换她站在原地，目送着少年心不在焉地往楼上走。
　　“叶司予。”迟昭忽然喊住他。
　　叶司予停下，从楼上看过来。
　　“晚上走的时候记得叫我。”迟昭道，“我和你一起。”
　　叶司予一愣，不过还是答应：“好。”
　　迟昭考了一天试，下午一结束就跑去灵堂，着实累坏了。她原本只想着休息一会儿，结果一挨枕头就沉沉睡过去，再醒来已经是晚上十点。
　　她给叶司予打电话，没人接，楼上也一早就空了。
　　迟昭想也没想拎起雨伞就往外跑，刚好遇到开会回来的迟爸。迟爸在她身后喊：“你去哪儿？”
　　“去找叶司予。”
　　迟爸看着自家女儿决绝果断的身影，莫名有种不好的联想。他晃晃脑袋将不合时宜的想法赶走，由着迟昭去了。
　　迟昭到时灵堂不止有叶司予一个人在。
　　陌生女人拥有一张美艳无双的脸，只是眼睛微肿，显而易见刚哭过。尽管第一次见面，迟昭还是一眼认出她就是叶司予的母亲。因为太像了。眉眼，轮廓，一直延伸到颀长身材，如出一辙。
　　有些时候，一个人很难掩盖自己的出身。比如现在。即便叶司予再想划清他与叶湘的关系，相貌气质却都是骗不了人的。
　　他们身体里留着同样的血。
　　迟昭不好去打扰他们母子二人说话，只好驻足在门口。
　　许是因为灵堂太静了，即使隔着一段距离，迟昭还是能听得见两人之间的只言片语。
　　“……离开这里。”
　　“……她会不高兴的。”
　　以及
　　“……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迟昭的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墙壁，仰头看着天花板。叶司予说这话时并没有任何义愤填膺的情绪波动，他甚至连表情都欠奉，不起任何波澜，始终一副平静到冷血的模样。
　　迟昭一直还很好奇，为什么高中时候的叶司予和初中的他差异那么大。
　　原来这就是原因。
　　那个会问“为什么两点之间线段最短”的小傻子再也不见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女人最终还是妥协在叶司予刀q-ia:ng不入的坚持下，只得暂且离开。她走时经过迟昭，迟昭毫不犹豫地喊住了她：“阿姨。”
　　叶湘回头，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
　　“阿姨，我住在叶婆婆楼下。”迟昭的态度彬彬有礼。
　　叶湘微怔，旋即反应过来，道：“我听说过你，多谢你们对叶司予的照顾了。”
　　迟昭将一直藏在口袋里的碎玉扣取出，递到叶湘眼前。
　　叶湘一下子没认出来：“这是……”
　　“这是叶婆婆的东西。”迟昭静静望着她，完全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多么残忍，“她带在身边很多年，是要给一个叫湘湘的人。我猜……应该是给您的。”
　　叶湘愣住了，她的眼眶一下不受控制地红起来，手抖得厉害，几近失态。
　　迟昭不语，只冷眼旁观。
　　叶湘恍惚地接过那摔成两半的玉扣。原先不记得的，全都记起来了。
　　她高中没毕业就要信誓旦旦去闯荡世界，走前姆妈托人从城里带回了一枚玉扣，说是玉有灵性，戴久了能保平安。
　　叶湘一度戴在身上。到了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玉扣找不到了，她也就渐渐忘记了这回事。
　　原来是被姆妈收了起来。
　　“……谢谢。”叶湘攥紧玉扣，声音哽咽，为避免更加失态，留下这一句就转身走了。
　　迟昭一直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才收回视线。


第39章 
　　像迟昭所承诺的那样, 剩下的几天她都陪在叶司予身边。
　　叶司予还是不肯接受叶湘，但也没再让她离开。两个人心照不宣地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全程没有交流, 形同陌路。
　　叶湘对迟昭的印象很好。小姑娘长相漂亮，性格文静，处事思路清晰有条不紊，多亏她在，帮了不少的忙。因而叶湘和她多有交谈，远胜过叶司予。
　　而迟昭对这一切并没有多余的看法。叶司予的愤怒是理所应当，叶湘的自私也是情理之中。叶湘有些像她妈妈, 同样的美貌, 眼高于顶, 只不过叶湘没有她那么彻底。如果今天换做是迟昭出了事，她或许都不会来看一眼。
　　最后一天到场的人格外多。
　　他们大都是叶婆婆在老家时的亲戚朋友。叶湘联络来的。她亏欠叶婆婆太多, 这是最后唯一能做的事。
　　这天忙前忙后一上午, 大姨妈提前来了, 迟昭的状态不是特别好。不过这样重要的场合，她不想因为自己出什么乱子，尽力保持着往日的水准, 不必让人看出端倪。
　　等到中午人少一些，迟昭才终于有时间歇口气。她刚拿起矿泉水瓶，叶司予就从她手中抽走。
　　迟昭一愣，抬头看去。
　　叶司予却没有看她，只将一杯热水递到她手上：“喝这个吧。”
　　迟昭接过, 稍有点意外叶司予的细心：“谢谢。”
　　叶司予挨着她坐下，腿踩在台阶边沿，显得很是修长。
　　“下午早点回去吧。”叶司予道。
　　“不用。”迟昭捧着热水纸杯，“我还好。”
　　“没关系，反正下午也没什么事。”叶司予说着看了看架设在灵堂上方的黑白遗照，眸中没有波动，“我再送她最后一程就够了。”
　　又下了雨。从落地窗向外看去，雨势湍急迅猛，砸落在地面激起无数的水花。街上的行人大都撑伞，个别忘记带伞的脚步匆匆，身影在混沌的狼狈中辨不清晰。
　　灵堂的光线很暗。
　　叶司予干脆躺倒在台子上，他仰头盯着天花板上的污迹，神色格外沉寂，半明半暗的光影映照过来，像极了油彩画中静默着的美少年。好看到并不真切。
　　迟昭咬着纸杯边缘，抱着双膝，也在盯着窗外发呆。
　　“虽然说这样的话不太合适，不过……”也不知过了多久，迟昭缓缓开口，“你的反应有些奇怪。”
　　叶司予一怔，他偏了下头，看向身边的女生。
　　至亲的人去世，悲伤哀恸，无力愤怒，都在可以理解的范畴。但叶司予的反应却隐隐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甚至他对叶湘也是，那种冰冷的恨意，远超过正常感情。
　　“是发生了什么其他事吗？”迟昭问道。
　　叶司予没有说话，他收回视线，目光投向零星几个来拜祭的人。殡仪馆没有空调，还沿用着过时的风扇，人声渐消时，唯独剩下它轰隆轰隆运作，像一只聒噪过分的蝉。
　　叶司予微仰着脸，凝视着那盏沉重滞缓濒临退役的风扇，良久才道：“因为我觉得……这不是意外。”
　　这次轮到迟昭愣住了。
　　“大概一年之前，家里经常接到陌生电话。”很难想象叶司予花了多大力气才能维持这样的平静，“接起来之后通常都没有人说话，只有一次我听到对面在哭，不过很快就挂断了……姥姥她每次接电话，都会犯病，而且发很大脾气。”
　　“……你的意思是，叶婆婆摔倒可能是人为的？”迟昭顺着他的话往下推断，但旋即她就否决，“不可能，我是第一个发现她的人，如果真的有，我不可能碰不……”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迟昭忽然停了下来。
　　叶司予捕捉到她的异样：“什么？”
　　不知怎么迟昭忽然想起那天倒垃圾时遇到过的陌生女人。不过她在叶婆婆摔倒前就已经离开了，时间对不上。虽然如此，迟昭还是莫名地对这个细节感到在意。
　　她看了看叶司予：“那天我……确实见到一个人。”
　　叶司予坐起身来。
　　“但是她在你姥姥摔倒前就已经走了。”迟昭斟酌着措辞，“我只是……觉得她有些奇怪。”
　　尽管只瞥见一眼，迟昭还是对女人的身形气质记忆犹新。先不说那个怪异至极的墨镜，还有那种与逼仄狭窄筒子旧楼格格不入的感觉，怎么看都不是会出现在这种地方的人。
　　更关键的，她走没多久叶婆婆就出事了。
　　叶司予不动声色：“她长什么样？”
　　迟昭尽力回想着残存的印象：“她大概有一米七左右，戴着一副很大的墨镜，短发……还穿着风衣。”
　　记起得愈多，那份无处遁形的怪异感愈加明显。明明这样热的天气，女人还套着长款的薄风衣，显然是个极为怕冷的人。
　　叶司予微怔，神情无可避免地迅速转冷。
　　迟昭转头看向他。然而还不等她发现，叶司予却先已移开了眼，将所有情绪收敛殆尽。
　　“谢谢。”叶司予道。
　　*
　　那天过后，叶司予就失踪了。
　　用失踪来形容一点都不夸张。无论是迟昭还是和他关系亲近的宁航徐晨曦对他的下落都一无所知，学校那边也请了假，甚至期末考试都没去。
　　对于其他人来说葬礼意味着告别，对叶司予却好像才是一个开始。
　　迟昭询问过迟爸，他虽然是叶司予的班主任，但也不清楚他的行踪，只知道他家长专门来学校请的假，发生了那样的事，学校自然没有不通过的理由。
　　仿佛人间蒸发。
　　迟爸不愿让迟昭继续沉浸在这桩悲剧中，想方设法让她出去旅游散散心，迟昭都拒绝了。
　　进入梅雨季节，雨水连绵不绝，没有停止的时候，连老房子角落的苔藓都发了疯似的蔓延生长。连续的雨天让整个城市都弥漫在阴郁的低气压之下，像是蒙了一层灰色的滤镜。
　　一晃到了七月。
　　中考成绩出来的那天迟爸正在着手置办新屋的家具，打电话时迟昭还在睡觉，他赶忙催促她起床。
　　自从放假之后，迟昭没有一天十点前能起来的。也许是以前太拼的缘故，她现在整个人都进入了反向状态，慵懒，缓慢，提不起精神。
　　即便查成绩也完全不会感到激动。
　　甚至直到她拿起听筒的一刻才发现自己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查询号码多少来着？
　　等迟昭先打给许美静问了查询号码，再打过去查询，距离迟爸叫醒她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
　　不出意外，要比前世考得好。不过鉴于考试那天她的状态比较糟糕，发挥稍有点失常，遗憾落居全市第二。
　　迟昭编辑了短信给迟爸发过去。
　　成绩出来的三天后，许美静打电话给迟昭，问她要不要参加谢师宴。
　　代课老师都是迟爸多年同事，尽管迟昭没有什么意愿，于情于理都得去一趟。
　　“什么时候？”
　　“明天晚上七点。”许美静道，“我六点半去找你。”
　　“好。”
　　迟爸听说迟昭要去参加班级聚会还挺开心的，终于能有理由让她出门转转了。迟爸毫不顾忌因为新房装修而导致的囊中羞涩，大方地给了迟昭零花钱，要她玩得尽兴些，想买什么尽管买。迟昭没有收下。
　　事实上电话一放下迟昭就忘了这件事，第二天许美静来找她时才想起。她随便套了件T恤短裤就准备出门，和盛装打扮的许美静对比鲜明。
　　许美静看着无不艳羡。美女的福利之一，随随便便穿着都能穿出模特的感觉。
　　她们刚走出小区不远，路边一辆白色轿车响了下喇叭，一开始迟昭不觉得是对自己响的，直到车窗摇下，里面的人喊了句：“迟昭！”
　　迟昭和许美静一并回头，车里坐着的男人很事面善，许美静一眼就认出来：“他是不是那天派出所的那个所长？”
　　邵平轩。
　　邵平轩嘴里还叼着烟，见迟昭回过头，他将烟拿下：“小同学，我有点事想要问你，能借一步说话吗？”
　　迟昭知道是叶司予的事，没有任何犹豫就同意了。她对许美静说：“你先走，我一会儿就去。”
　　反而许美静有些担心：“没事吗？”
　　“没事。”
　　目送着许美静离开后，迟昭才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
　　她第一句话是：“叶司予出事了？”
　　“没有，没有。”邵平轩摆摆手，掐灭了烟头。
　　迟昭盯着他：“你专门在这里等我？”邵平轩好歹是个所长，真有事，要找到她家里电话易如反掌。
　　何必要在这里堵人。
　　邵平轩笑了下。
　　这小姑娘脑筋转得挺快。
　　他道：“我这不是还犹豫呢吗？也不知道该不该来找你。”
　　迟昭心一沉：“叶司予……”
　　“不不。”邵平轩打断他，“他没事，好得很，你不用担心。”
　　迟昭哦了一声：“他在哪儿？”
　　明明是邵平轩先来找她，话题却总是被迟昭带着走。
　　邵平轩有些无奈，重新夺回主动权：“他在哪儿我一会儿告诉你。今天来还有别的事。”
　　迟昭耐着性子：“什么事？”
　　一进入正题，邵平轩瞬间感到压力山大。他习惯性摸出一根烟，但想着让小姑娘吸二手烟不太好，生生忍住了。
　　他叼着没有点燃的烟，看向迟昭：“你知道叶家的事吗？”
　　邵平轩职业病，一问起话来总有审讯犯人的感觉。迟昭却不怵，平静回答道：“你指的什么？”
　　“他家，他妈妈，他姥姥。”邵平轩没好气，“上一辈人那些破事。”
　　迟昭摇了摇头。
　　“叶司予他们搬过来以前是住在市中心那边。”邵平轩道，“附小学区房，最好的地段，三室两厅。他四年级之前都是住在亲戚家，四年级的时候他姥姥来城里，才带着他住。”
　　迟昭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些。
　　“大概六年级吧，他在学校里被欺负得厉害。”邵平轩不住拨动着手上的打火机，“家里也不是很安宁。你知道叶湘……就是叶司予他妈，是……”
　　邵平轩说到这里卡壳了，他摸摸后脑勺，不知道该用什么词为好。
　　迟昭毫不避讳，替他接话：“小三？”
　　邵平轩差点用打火机燎到自己下巴。
　　“……也不是。”估计看迟昭这么生猛，邵平轩也就不再拿她当普通十五岁少女看待，“他们那辈的事乱着呢，没有这么简单。叶湘这人虽然浑得很，这点事还是能拎得清。”
　　迟昭一怔。
　　“不过那个人的妻子这里好像出了些问题。”邵平轩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好像是以前受了刺激，精神分裂症，出现幻觉，老以为叶湘要害她。她家里挺有钱的，海仁集团听说没？就是她家控股的。她家里人刚开始听陈家大小姐这么说还以为是真的，动了全城关系要找叶湘出来，那阵子叶湘东躲西藏，只能把叶司予寄养在其他地方。”
　　邵平轩一气说这么多话说累了，喝了口水才接着侃：“具体的和你说多了你也听不懂。总之叶司予和他姥姥之前也挺不好过的，受了叶湘连累，有次被人找上门了砸了家当，换了好几个住所，最后才决定搬到这里来。”
　　迟昭听到这里，才发现从前没有注意到的细节突然都被赋予了新的意义。
　　例如叶婆婆的孤僻，对邻居的不友善，以及那扇四道锁的门。
　　“这次他姥姥出事，叶司予就一直觉得是有人故意要害她。我之前不知道他这么想，他那天找我来看监控，我就给他看了。”
　　迟昭心提起来。
　　她当然清楚叶司予为什么去要监控。
　　因为她那天的话。
　　迟昭头一次打断他发问：“……他看到了什么？”
　　邵平轩也不打算隐瞒：“就是那位陈家大小姐。我记得她叫陈芝平。”
　　“短发，戴墨镜，穿风衣？”迟昭道。
　　邵平轩愣住了。
　　迟昭深吸一口气，才慢慢道：“那天见到过她的人，是我。”
　　邵平轩怔愣一瞬，几乎片刻就将前因后果全部联系起来。
　　怪不得那小子好端端找他要什么监控。
　　“但她在叶婆婆摔倒前就离开了。”迟昭接着道。
　　“这我知道。”邵平轩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如果真是她推的人，监控的时间对不上。但是你还记得当时候警方下得结论吗？”
　　意外……
　　或者z-i'sa。
　　“叶司予认为，一定是对方说了什么，所以他姥姥才会趁着自己清醒的时候……”邵平轩也不免觉得头痛，“选择了后者。”
　　信息量太大，迟昭一时说不出话来。
　　邵平轩体谅她的心情，留了些时间给她做缓冲。
　　半晌，迟昭才道：“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邵平轩也就不周旋了，开门见山：“我想请你帮个忙。”
　　迟昭静静看着他。
　　“你不是问叶司予在哪儿吗？”邵平轩回到最开始的话题，“这小孩性子犟的很，一门心思想要得到答案，所以天天守在海仁集团门口，要见陈芝平一面。”
　　“我和他妈都劝不动他，所以——”
　　“拜托你了。”
　　*
　　半北街前是繁华的商业中心，从价格高端的商贸到物美价廉的批发城一应俱全，长街人流如织，来来往往摩肩接踵。
　　叶司予坐在网咖外台阶上。
　　那些常在网吧的混混很早就注意到了他，没办法，长了这么一张脸，想不受瞩目都难。
　　其中一个染着一头黄毛，叼着烟，过去套近乎：“兄弟，你哪儿片的？以前怎么都没见过你。”
　　叶司予不说话。
　　黄毛也不介意他的冷漠，抿着烟头，斜眼打量他一眼：“交个朋友呗，怎么样？”
　　叶司予却看也没看他：“走开。”
　　黄毛动作一顿，微微眯了下眼，疑心自己听错了。
　　“你挡到我了。”叶司予语气淡漠，“很碍眼。”
　　黄毛受了挑衅，果不其然火冒三丈。他将烟头随意丢到地上，推搡着一把揪起叶司予的领子，将他抵在身后铁门上，眼珠子瞪大，凶神恶煞的：“你他妈有种再说一遍？”
　　叶司予一动不动，任由着对方抓着自己领子，态度平静到反常。
　　黄毛见他不反抗，以为是怂了，气焰越发嚣张：“老子和你说话是给你面子，别不知好歹。”
　　叶司予这才挡开他的手，反拽着他领子将他摔在地上，一拳砸了过去。
　　动作干净利落。
　　网咖檐下站着抽烟的另外两个人见状不对，赶忙跑来。黄毛已经被打得没有还手余地。
　　他们把他俩拉开，仗着人多势众，加入了对叶司予单方面的混战。叶司予早练出来了，一点不慌张，向后躲了下对方的进攻，才再一脚踹过去。
　　周围路过的行人以为是不良少年内斗，没人敢管。这一带鱼龙混杂，治安向来不好，因而见了这种事大多都选择绕道而行。
　　很快另外两个也被打趴下了。
　　叶司予扯了下嘴角，笑容略带嘲讽，含义再明显不过。
　　就这点本事？
　　黄毛恼羞成怒，捂着被打的脸，临了了还不甘示弱地威胁：“你他妈别再让我见到你。”
　　叶司予弯腰捡起台阶上的外套，对黄毛的话充耳不闻。
　　他抬手蹭了下嘴角，稍有些见血，但对比身后那三个受的伤不算什么。
　　又往前走了不多远，叶司予忽然停下，一瞬不瞬望着前面。
　　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第40章 
　　黄昏, 街边人多起来，来往都是住在附近的上班族。
　　咖啡厅中的客人却少得可怜。
　　他们坐在临近窗边的卡位。叶司予懒散地靠着椅背，神情漫不经心。
　　“你还没走？”他道。
　　叶湘转动着杯子, 盯着他的脸：“怎么又打架了？”
　　叶司予不想回答，低头喝了一口咖啡。
　　有点太甜了。
　　“不能放弃吗？”叶湘十指交叠, 尽量用动作掩盖起自己的焦虑, “不要再做这种傻事了。”
　　叶司予看着她, 半晌笑起来, 好看的眉眼带着几分的玩世不恭：“那又怎么样？最多不过和姥姥和一个下场。”
　　他话中的自暴自弃显而易见，叶湘深吸一口气：“邵平轩说不可能是她, 她在你姥姥摔下楼梯前就已经离开了。”
　　“我知道。”
　　叶湘一愣。
　　叶司予抬眸, 眼中空空荡荡：“我只是想知道, 她最后说了什么。”
　　叶湘攥紧了手, 骨节因为用力而泛了白。
　　那个她不是陈芝平，而是叶婆婆。
　　意识到这一点的叶湘说不出话来，只有眼眶不受控制地红起来。
　　对话陷入了僵局。
　　良久叶湘再也忍受不了这种压抑，她站起身来，将一张钞票压在杯底，看也不看叶司予：“我会帮你想想办法……可是可能性不大, 你还是做好心理准备。”
　　叶司予不语。
　　叶湘想说什么，但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她先走了。
　　叶司予置若罔闻, 仍留在座位上。也不知待了多久，咖啡由温热转凉，稠浓在杯中, 是化解不开的郁色。
　　叶司予才起身离去。
　　外面已经完全黑下来，今天的夜色格外好看，能见度高，满天的繁星清辉，连月光都被比了下去。
　　叶司予踢着路边的石子，一路慢吞吞走回暂时住的地方。
　　那是小巷深处的筒子楼，路不好走，七弯八绕，建筑有些年头，徘徊在拆除的边缘，因而住户懒得花钱装修，大都图省事短租给外地客，因而人虽不少，却鱼龙混杂，各个地方，各种营生，都摸不清底细。
　　叶司予在楼下小花园里见到了迟昭。
　　迟昭穿着白T恤和牛仔裤，简单不过的装束，可能因为长得漂亮，不住被路过的人打量。叶司予在这里住了小半个月，再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少年。他皱起眉头，走过去一把握住迟昭手腕，带她去了人少的地方才停下。
　　“你怎么在这里？”叶司予看着她。
　　迟昭抽回自己的手，离得有些近，她看到他脸上的伤口：“你打架了？”
　　叶司予用手蹭了一下，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似乎不大愿意承认。
　　迟昭啧啧：“真惨。”
　　少年冷哼：“他们更惨。”
　　迟昭没理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筒子楼：“来都来了，不请我上去坐一坐吗？”
　　提起这个叶司予就头痛。
　　他扳着迟昭的肩膀让她看向自己，神情尤为严肃。迟昭还有头一次见他这样。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一个人跑来多危险。”
　　迟昭笑了：“那你还住在这儿？”
　　叶司予光顾着担心她，冷不防被抓了话里的漏洞，一时语塞：“我……”
　　“走吧。”迟昭转身先进去了。
　　叶司予无奈，只好跟在她身后。
　　这种筒子楼还是多年前共用厨房的结构，甫一进楼生活的烟火气就扑面而来，喧嚣嘈杂，正是晚饭时间，爆炒尖椒的油盐气弥漫在楼道中，还有洗头发洗到一半的女人探身出来，骂骂咧咧问谁又把水闸关了。
　　仿佛回到七八十年代。
　　“很吵吧？”叶司予一面开门一面没好气道，“谁让你要来。”
　　叶司予租的房间在三楼，屋内陈设简单，除了一张一米二的简易单人床，再没有别的大件。用家徒四壁来形容毫不夸张。
　　迟昭环视一周：“……有坐的地方吗？”
　　“这里。”叶司予推开阳台的门，发现里面一早有人在。那是个年轻男人，大夏天光着膀子在啃鸡腿，估计他也没料到叶司予会开门，愣住了，与他尴尬地四目相对。
　　“什么？”迟昭听到动静探身去看，刚来得及瞥到一眼，就被叶司予挡住了。
　　“没什么，你等我一下。”
　　叶司予只身进去。过了一会儿他推门出来：“可以了。”
　　迟昭这才跟着进去。
　　将才的鸡腿大哥已经不见踪影，迟昭左右看了看：“刚才的人呢？”
　　“回去了。”
　　“……从阳台？”
　　叶司予点头。
　　迟昭趴在台子往下看，虽然三层楼不算高，但看着也挺害怕的。
　　“他干嘛要来你家吃饭？”
　　“可能因为安静吧。”叶司予道，“隔壁住着的是附近工地的工人，六个人合宿一间。”
　　阳台不大，却很干净，和房间里一样没有别的杂物。
　　叶司予打开闸门：“上来。”
　　迟昭才发现这还有一道门，她仰头看了一眼，是间铁质转梯。
　　看起来总感觉不大安全。
　　迟昭迟疑：“不会掉下去吧。”
　　叶司予把手递给她。
　　迟昭有些犹豫，不过想了想，还是将手伸出去。
　　叶司予带着她往上走。楼梯没有扶手，且年代久远，每走一步都咯吱咯吱作响，看起来很危险。
　　迟昭手心全是汗，跟走钢丝一个感觉。
　　“别怕。”叶司予道。
　　终于走到了顶。
　　老房子也有好处，周围没有高楼，视野极度开阔，和城市其他地方被分割成一片一片天空的既视感不同，头顶像是被巨大的黑幕笼罩，延伸到四处，看不到尽头。
　　夜幕上繁星点点。
　　原来这才是课本上说的银河。
　　饶是迟昭这样没什么浪漫细胞的人也不觉感叹一句：“好美。”
　　叶司予仰头看着，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叶司予躺下来，迟昭看他一眼，抱着双膝，倚靠在旁边的栏杆。
　　还好这里空间够大。
　　“是邵平轩让你来的吧？”良久叶司予才问。
　　迟昭没有否认，嗯了一声。
　　“你不应该来这里的。”叶司予道，“学姐不是最讨厌麻烦了吗？”
　　“你给我添过的麻烦也不算少啊。”
　　叶司予看了她一眼。
　　迟昭面容平静，视线至始至终望着不远处的天际。夜色蔓延在地平线尽头。
　　“而且我知道。”
　　“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为什么想要找到她。”
　　叶司予愣了下，画面一时像被定格。
　　“因为她是最后在叶婆婆清醒时见过的人”她垂眸看向身侧的少年，神情平静笃定，完全不担心叶司予会反驳。
　　叶司予微怔，他偏头，目光刚刚好对上她的。
　　“所以我不是来劝你的。”迟昭下颌抵在手臂上，夜晚的风轻柔，她微眯了下眼，像只慵懒的猫。
　　“那你……”
　　迟昭斜睨他一眼：“我随便路过来看看，不行吗？”
　　少年：“……行。”
　　迟昭收回视线，眸中的笑意才渐渐散去。
　　她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又在顶台待了不多久，两个人都有些饿了。下去时比上来还要陡峭，迟昭的眼睛都不敢离开台阶，生怕一不留心踩空。
　　最下面一阶最高，迟昭跳下来时差点摔倒，叶司予及时扶住了她。
　　“……你还好吗？”
　　迟昭：“……”
　　叶司予看她这样子还以为怎么了，有点紧张：“没事吧？”
　　“……好像崴了一下。”迟昭不怎么愿意承认。
　　叶司予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他略无奈地俯下身来。
　　“干吗？”
　　“我背你。”
　　“不用，又不是特别严……”
　　她话没说完，少年就打断：“上来。”
　　迟昭：“……”
　　最后还是迟昭妥协了。
　　迟昭靠在叶司予背上，双手环在他的脖颈，无法避免地挨得很近。少年的耳尖稍泛了红，幸好这里灯光昏暗，迟昭看不到。
　　“学姐。”
　　“嗯？”
　　“你体测真的及格了吗？”叶司予不无怀疑，“下个楼梯还会崴到。你们班体育老师会哭的。”
　　迟昭：“……闭嘴啊。”
　　下楼时迎面遇到两个拎着酒瓶的醉汉，朝他们轻浮地吹了声口哨。
　　迟昭还没说话，叶司予先道：“不要看他们。”
　　迟昭奇怪：“……为什么？”
　　“因为我背着你。”叶司予道，“他们要找麻烦没办法打架。”
　　迟昭：？？？
　　这里都住了一些什么奇怪的人。
　　“怕了吧？”叶司予偏头看了看她，“下次不要来了。”
　　“你还真打算在这里久住？”
　　叶司予不语。
　　他背着她到街边的医务所，迟昭确实伤得不重，主要是她太久没运动，下楼时错了一下。医师给她抹了点药重新正回来，立马就好了。
　　“都说了不严重，是你太小题大做。”从医务所出来，迟昭已经完全没有问题。
　　叶司予：“谁让你当时的表情……”
　　迟昭抬头，在路边灯光的折射下，眼睛漂亮得像一颗宝石：“什么？”
　　叶司予看着这样的她，忽然说不出话来。
　　他偏过头：“没什么。走吧。”
　　“去哪儿？”
　　“吃饭。”
　　就近有一家面馆，店面不大，生意却很红火。叶司予最近一段时间天天都来，店主都认识他了，见他准时来点餐，正要问是不是照旧，瞥见他后面还有个小跟班，一愣，笑道：“女朋友？”
　　叶司予：“……是我学姐。”
　　“哦哦，不好意思。”
　　最后点了两份凉拌面。
　　他们坐在靠里的位置，叶司予真的饿了，很快就吃完。迟昭却吃得很慢。她做任何事都是这样，慢条斯理，从来不会着急。
　　叶司予望着认真吃面的她，心里有说不上来的情愫在翻涌。
　　也不是完全了无牵挂。
　　在想着“就这样吧”破罐破摔的时候，面前会闪过迟昭的身影。
　　只是叶司予并不确定为什么。可能因为她是他一直想要成为的那种人。强大，仿佛无坚不摧。
　　迟昭察觉到叶司予在看她，抬眸回看他一眼：“怎么了？”
　　叶司予摇摇头，错开了视线。
　　“还没有恭喜你，中考全市第二，很厉害。”
　　迟昭一怔，旋即笑了：“你知道？”
　　“每个学校外面都张贴着名单，想不知道都难。”
　　迟昭不以为意：“明年就该你了。”
　　叶司予的眼底略过些许的茫然，他笑了笑，没再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算是小糖吧
　　下一章就该高中卷了
　　明天照常休息


第41章 
　　吃过晚饭叶司予将迟昭送到了车站。
　　等车的时候两个人并肩而立，谁都没有再开口。迟昭看了看身边变化大得都快认不出来的少年, 明明这才是她最初认识的他, 如今竟然觉得隔阂起来。
　　车快到站。
　　“我先走了。”迟昭犹豫一下, 补了一句, “再见。”
　　“有零钱吗？”
　　迟昭点头。
　　叶司予朝着她笑了笑：“再见。”
　　说好了再见, 之后的一整个暑假再也没有碰到面。
　　迟爸害怕不让迟昭闲着东想西想, 替她在小区里找了几个该升小学的孩子, 教他们做算术题。迟昭每天都有种被强行降智的感觉。
　　“老师，老师, 三加五等于多少啊？”
　　“五加三呢？”
　　“四加四呢？”
　　迟昭忍无可忍, 从柜子里找出小时候学围棋剩下的棋子，摆在桌子上。
　　“这是几个？”
　　“三个。”
　　“这是几个？”
　　“五个。”
　　迟昭将棋子聚拢成一堆：“加法就是把它们合起来, 你数一数现在一共有几个。”
　　小可爱们掰着指头数。
　　就这样当了大半个月的孩子王，迟昭才终于解放。
　　新学期快要开始。
　　通知书一早就发下来，附中离家里有点远，前后公交六站路, 住在家里肯定不行了，新家晾一晾至少得等寒假才能入住。在住校还是租房子两个选项中, 迟爸和迟昭陷入分歧。
　　迟昭觉得租房子挺好的, 她不是个喜欢集体生活的人, 上辈子住校, 附中住宿条件虽然不差，但不可避免会和其他人打交道。迟昭放学后只想一个人清清静静待着。
　　迟爸则更想让她住校。一来新房子装修过，经济上不怎么宽裕, 二来开了学迟爸这边忙着，肯定赶不过去看女儿，迟昭一个人住，他多少不放心。
　　前者的问题很好解决，迟昭之前在论坛刷单子，小有积蓄，应付三年的房租绰绰有余。后者才是矛盾的中心点。
　　迟昭很少有对一件事这样坚持。迟爸在女儿面前向来弱势，所以最终还是迟昭的意见占了上风。
　　离开学没几天，迟爸在附中周围奔波。学区房向来抢手，他们找房子找得太晚，可供选择的并不多。最后定了离附中一站路的公寓楼，一室一厅一卫一厨，面积不大，设备齐全。迟爸看重的是公寓楼楼下有保安厅，而且地段好，安全问题有保障。迟昭看重的则是精装修，房子干净整洁，风格偏极简风，和老房子堆满杂物的氛围截然不同。当然价格同样不菲。
　　租房的事情敲定，收拾收拾，将行李搬来，等折腾的差不多，终于开学了。
　　新学期第一天早上，迟爸早早打电话喊迟昭起床，生怕她暑假的生物钟还没调过来。
　　一同发来消息的还有许美静。中考结束她新换了全屏手机，极度热衷于拍照，迟昭每天都会收到不下三四张。今天她拍了学校大门，并配文：新的旅途，我是要征服大海的女人（剪刀手）（剪刀手）。
　　迟昭正在吃燕麦，差点笑得被呛到。
　　太中二了。
　　许美静的分数连附中自费线都达不到，自然不可能满足她想和迟昭一个学校的愿望。不过她没有报考家门口的二十五中，反而选择了稍远的九中，这样就有理由光明正大地住校。用许美静的话来说，她“终于不用每天放学都面对那个空落落的房子了”。
　　迟昭简单回复了许美静，退出界面时目光不经意瞥到下面的一个名字。她和叶司予不太常用短信交流，最后一条短信的时间还停留在一年前。
　　迟昭合上手机。
　　新生八点准时报道，迟昭卡着点七点五十九踏进校门。附中的学生比二十五中多得多，满眼望去人山人海，除了学生还有很多陪同的家长，各处交流着“你孩子哪个班？”“六班，你家呢？”之类的话题。
　　迟昭前世刚进附中还挺紧张的。除却面对新环境会有的害怕，还因为这是她从来没有见到过的世界。从环境优美的校园到光鲜亮丽的家长，每一处都充斥着中产阶级优渥生活的气息。学生们讨论得已经不单单是“你数学考了多少”，还会有“你寒假要去澳洲吗回来的时候能不能顺便帮我带一瓶MG的面霜”。
　　迟昭对高中的印象要比初中深刻得多。初中太顺风顺水，想起来行迹早已模糊。而在高中却发生了很多很多意料不到的事。就像触碰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块天花板，自己拼了命换来的成绩，仅仅只是别人的起始线。
　　不过迟昭现在已经没有这种感觉了。
　　她轻车驾熟找到了分班牌。这一届一共有三十个班，每班五十人左右，一到十三是拔尖班，剩下的是普通班，其中一班二班是拔尖里的实验班，能进去的大都在全市前一百名。
　　迟昭在一班一栏看到自己的名字，往下数第二个。
　　和前世一样，压在她上面的是顾云川。
　　迟昭扫了一眼，打算去领校服和军训服，身后忽然有个陌生的声音：“迟昭？”
　　迟昭回头，身后站着一个穿裙子的女生。
　　……不认识。
　　女生大概料到她是这个反应，用手比划了一下：“不记得了吗？市希望杯，我排在你前面。”
　　迟昭微怔，这才有了点印象。
　　酒瓶底。
　　不过女生早就换下了厚重如酒瓶底的矫正镜，换了副材质轻巧的，相貌比那个时候也成熟不少。
　　“你全市第二吧？”女生的态度远比初中时热络许多，“我看到你的名字了。”
　　迟昭没有说话。正巧女生家长过来，看到她和个漂亮女生站在一起，没什么好气：“不是来看分班吗？死哪儿去了。”
　　女生搀住迟昭的胳膊：“她就是我和你说过的那个朋友，全市第二。”
　　听到全市第二几个字眼，女人不禁怀疑地打量起迟昭，似乎不怎么相信，但是态度多少好转起来。
　　女生被家长带走了，迟昭也往指定地点去领衣服。四套校服两套运动服再加上军训服，摞得一层高，迟昭抱着都快看不到前面的路。教务处老师见她这样不免担心，问道：“同学你家长呢？叫他们一起来拿吧。”
　　迟昭说：“我一个人来的。”
　　老师愣了愣：“那我帮你找个人送到你们班吧。”
　　迟昭谢绝了他的好意。
　　她抱着衣服往外走，路过拐角时，有两个男生在走廊打闹，一时没留心撞了迟昭一下，迟昭被撞得后退两步，手上的衣服全摔下来。
　　“对，对不起！”男生也吓坏了，赶忙帮着捡起，重新又替她返回去。衣服一层叠着一层，又快高到遮挡视线。正在这时忽然有人从来怀里取下一大半，视野陡然开阔。
　　迟昭一愣，转头看去。男生一如记忆中的英俊好看，只是眉宇间略带了几分无奈。
　　“我在后面喊了你几声，你没听到吗？”
　　*
　　原来教务处老师说帮她找个人找的就是顾云川。
　　顾云川抱着校服和迟昭并肩走在学校里。新学期伊始，谁还都不认识谁，但顾云川是个例外。新生一多半都知道他，除却本校直升上来的，其余大部分学生都是从各类比赛得知。顾云川向来是他们这一届的佼佼者。
　　因此他一现身就得到大量的关注。不过相比于他，学生们反而对他身边的那个漂亮女生更感兴趣。
　　女生个子高挑，穿着简单的白T恤牛仔裤，梳着高马尾，肤色白皙，一双眼睛尤其好看，周身气质冷冷清清，显得与同龄人格格不入。
　　顾云川已经是第三次见她。在他的印象里女生性格和她外貌如出一辙，冷淡，且不近人情。
　　“没想到竟然和你一个班。”顾云川说完停顿了一下，无奈地笑笑，“你该不会不记得我是谁吧？”
　　“记得。”回答得干净利落，一个字都不多说。
　　顾云川的亲和力一向极佳，许是承自他的外交官父母，无论身处何地都能很快与人打成一片。只有在迟昭面前屡屡受挫。
　　进入教学楼，里面人更多。一班在一楼最尽头的位置，一个挤一个，终于来到班门口。
　　开学第一天，大家估计都挺激动，有几个男生在里面互怼着玩，他们刚一进去，迎面就有个黑板擦砸过来。顾云川毕竟是打篮球的，反应要比常人快，他向旁边推了迟昭一把，才没有被砸中。
　　“对不起对不起。”出来拣黑板擦的是个个子挺高的男生，许是人高马大，看起来有点憨。
　　他看到是顾云川，笑道：“班长来了。”
　　新学期还没有安排班委，用这个称呼，应该是初中一个班的。
　　果不其然顾云川和他很熟稔：“玩什么呢，不怕砸到人。”
　　男生嘿嘿笑了笑，这才用余光瞥见顾云川身后有个人。
　　而且还是个漂亮妹子。
　　“是咱们班的吗？”男生没头没脑问了这一句。
　　迟昭认得他，陈嘉伟，高中省化学竞赛一等奖，前世一个班的，跟顾云川关系很好，就是性格挺憨。
　　迟昭接过顾云川手上的衣服，说了句谢谢，先进班了。
　　作者有话要说：　　改一下休息时间，以后每周一休息，十天一休的话太太太太累了（猛虎落泪）


第42章 
　　陈憨憨问：“她是谁？”
　　顾云川瞥他一眼：“眼熟吗？”
　　陈嘉伟摸摸头：“有点”
　　“你见过她。”顾云川道, “在市图书馆。”
　　陈嘉伟反应了半天, 这才想起来：“全市第二？”
　　顾云川点头。
　　“w0'ka-i。”陈嘉伟肃然起敬。
　　迟昭在附中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传说, 不单是初二的英语竞赛, 还因为她三模全市联考压了顾云川的第一。顾云川是什么样的人物, 初中三年连霸附中第一，传奇中的传奇, 是学生间标杆一样的存在。虽然后来迟昭还是中考惜败, 但她和顾云川仅差三分。
　　迟昭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上午十点，报道结束, 家长们陆续离去，教室喇叭播报通知, 让各班级有序前往礼堂大厅参加开学典礼。
　　一班绝大部分都是初中本部直升上来的，彼此相熟, 三三两两很快就走光了。迟昭还记得因为学校太大, 前世她找了很久才找到广播中的“礼堂大厅”，到时都快要临近尾声, 这样的行为自然给班主任留下深刻印象。
　　现在当然不会重蹈覆辙。
　　礼堂大厅是高顶建筑, 九月份还没有降下温来, 燥热烦闷，尤其是许多人挤在这一处, 闹腾腾像大型集贸市场，穿着黑白色秋季运动服的学长学姐也在。幸好头顶的大吊扇全部打开，带来些凉意。
　　迟昭找到了高一一班的位置。
　　已经有不少人先到了，可能好学生的惯性使然, 都扎堆靠前。迟昭在第一排看到顾云川和他小青梅的身影，两个人说着话，神色看上去挺放松。
　　迟昭选择了最后一排。
　　为了避免无聊，她事先带了本竞赛题册。高中和初中不一样，知识体系更为繁复，不是随便看看就能掌握的，尽管迟昭前世都学过，这么多年不练，多少还是会感到吃力。
　　写到几何代数一章，身后忽然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
　　迟昭回头。一个暑假不见，男生换了新形象，枉顾校规烫了一头卷毛，穿着件恤，笑嘻嘻的，满脸都是“没想到吧”的幼稚神情。
　　程尘父亲这两年做生意狠赚一笔，程尘的分数不够自费生一档，他父亲就捐钱给他捐了个特长生的名额。
　　迟昭一点不觉得意外。前世程尘也进了附中，不过两人的关系算不上好，在学校碰面的机会也不多。
　　程尘看到她反应平常，“啊”了一声，大失所望：“就这样？”
　　迟昭轻笑：“要不然呢？”
　　“至少该表现得激动一些吧。”程尘闲闲道，“有句话不是叫他乡……”卡壳了。
　　迟昭替他补完：“他乡遇故知。”
　　程尘不觉得有什么好丢脸的，点头附和：“对，他乡遇故知。”
　　还没说几句，后面有人喊了程尘的名字。同样初来乍到，迟昭一个人孤零零坐在最后排，程尘却已经有了自己的圈子。
　　程尘朝身后摆了下手，看向迟昭胸口的名牌：“你哪个班的？”
　　“一班。”
　　程尘嘿嘿笑了声：“不愧是班长。我二十七班，有空再聊。”说着先走了。
　　迟昭收回视线，目光不经意地略过前面，正好和最前面的顾云川对视。
　　顾云川愣了下，旋即露出友善的笑容。迟昭却像是没有看到一样，敛眸继续做题。
　　看来不是错觉。
　　顾云川略一挑眉，敛起目光，神情变得安静下来。
　　身边舒诗瑶注意到他的异样，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顾云川笑道，“只是遇到了一个很特别的人。”
　　舒诗瑶还少见他这样形容，追问：“谁啊。”
　　顾云川没有回答。
　　舒诗瑶穷追不舍：“为什么特别？”
　　顾云川知道如果他不回答，舒诗瑶大概会连续追问一整个月。
　　他故意摸着下巴做出思考的表情：“大概是因为讨厌我吧。”
　　果不其然他的话引来舒诗瑶的一通吐槽。她笑得前仰后合，一拳砸在顾云川的肩膀上，动作亲昵完全不避嫌：“有病啊，不喜欢你就是特别哦。你以为你是在演偶像剧吗？”
　　当然不光是因为这个。
　　顾云川也跟着笑了笑，没有继续说下去。
　　*
　　等到人来的差不多，班主任清点完各班人数，开学典礼正式开始。
　　首先校领导发言，多是没什么价值的话，台下至少一半学生都在开小差，新生里比例占得相对小一些，毕竟附中的名号，已经是很多人接下来一段时间内在亲戚间足够值得夸耀的话题，或多或少还对这里保留着几分神圣的憧憬。
　　迟昭做完五道题，抬头一看，已经到了各年级学生代表上台讲话的环节。
　　学生代表是个很玄的名头，光是成绩好还不够，仪态声音长相都很关键。高二高三的学姐学长也全是按照这一标准选出来的，一上台就引起热烈的掌声和学弟学妹的喝彩。上两届讲完，轮到高一，喝彩声达到了顶峰。不光是蠢蠢欲动的新生，连学长学姐们也都被吸引过去，想一睹这位天之骄子的风采。
　　顾云川的表现果然不会让人失望。
　　除开外貌加成，其余一切都是加分项。也许真的是外交官天赋使然，又或者单纯训练出来，即便面对着四千人的大礼堂，举止风度坦然自若，镇定到不像一个高中学生。
　　他讲完下台，引起了比上台时更为热烈的掌声。
　　实至名归。
　　因为珠玉在前，正是顾云川的缘故，在他后面上场同样是高一代表的舒诗瑶就成了一场灾难。神情不够放松，语速过快，中间还忘了词。说到底不过都是些微不足道的瑕疵，却因为强烈的对比而引发出诸多不满。
　　这样的不满尤其在女生的群体间暗潮涌动。
　　“再怎么往后排，那里不是还有个年级第二吗？凭什么轮到她。”
　　“谁知道呢，可能人家家里有钱呗。”
　　其实舒诗瑶中考发挥的不错，全市第七。全市前十名，四个去了一中，六个来了附中，无论往前往后数她都榜上有名。不服众的不光是成绩而已。
　　不知不觉成为舆论中心一份子的迟昭对这些议论通通聪耳不闻，她借着后排窗帘缝隙透过的光，仍然在和解析几何战斗。
　　“最后，祝愿全校师生在新学期中大步迈进，为人生道路谱写新的篇章。我的演讲到此结束，谢谢！”
　　高一开学典礼，就在台上舒诗瑶甜美可人的笑容中落下了帷幕。
　　*
　　回到班里班主任召开了高中第一场班会。
　　班主任是个中年女人，名叫王亦露，教英语，估计带实验班，压力大，练就了一颗刀q-ia:ng不入的心，常年绷着脸，尤其有一双堪比雷达的眼睛，巨细无遗将台下每个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在她面前，学生们仿佛很难存有**，不怕她的只有极少数。
　　迟昭对她却挺有好感。王老师虽然严厉，心性不坏，即便在这样一切以升学率为重的大环境下，也不会对好学生差学生分什么三六九等，一律一视同仁。
　　当然一视同仁的含义是，她将自己遇到的每一个学生都用极高要求对待。教育局对附中这种好学生垄断一切教育资源的现象很不满，所以前几届开始，尖子班的老师除了本班还会另外带一个普通班，大部分老师抓大放小，只有王老师无论普通班尖子班一律抓严。
　　王老师的班会风格一如她本人，简短利落干脆，一上来就简明扼要在黑板上列出提纲。
　　“我们今天来说几件事。第一件关于班委，大家都是刚入校，谁也还不熟悉谁，公平起见就先按照成绩来……”
　　等等。
　　原本单手支着脸悠闲转笔的迟昭忽然坐直了身子，心头隐有不好的预感。
　　如果没记错，前世不是这样的。
　　王老师才不管迟早的心理动向，在黑板上列出了职务，分别填补名字，点到谁谁上台作自我介绍。
　　“班长，顾云川。”
　　坐在后排的顾云川起身，王老师脸上露出些许认可的笑容来。毕竟是附中本部的学生，自然有所耳闻。
　　做完介绍后顾云川下台，王老师的目光移向第二位：“副班长，迟昭。”
　　迟昭：“……”
　　这和想好的不一样呢。
　　迟昭起身，相比于顾云川她是个生面孔，自然受到相当大的瞩目。
　　她缓步走到讲台，原本一些在写题的学生也都纷纷停笔打量她。
　　迟昭道：“大家好，我是迟昭。”
　　台下沉寂了两秒。
　　这就……讲完了？
　　掌声迟疑着响起，迟昭鞠一躬，下了台。
　　之后的提名迟昭都没听进去。她大概清楚为什么这一结果和前世不一样。前世开学典礼姗姗来迟，王老师觉得她没什么责任心不堪负重，就自己指认了班委。
　　而这一次她没有迟到。
　　……迟昭略有点后悔。
　　简单粗暴解决完班委的事，王老师讲起军训期间的一些事项，比如几点到场，几点散场，水费怎么收，安排几个人去搬水箱，等等。
　　再之后是座位的事。
　　迟昭全程没听，直到身边的女生拍了拍她，她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
　　“换座位。”女生小声提醒，“老师说按照学号排。”
　　学号……就是入班的名次。
　　她排第二，那么第一是……
　　迟昭抬头，不远处的男生正在帮着同桌搬桌子。
　　顾云川。
　　*
　　前世座位也是按照学号来排的，不过迟昭全市第五，她和顾云川之间还插了一个全市第四。两人一桌，正好完美避开。
　　这一世蝴蝶效应，全都乱了套。
　　迟昭拿着书包到第一排位置，顾云川礼貌询问：“里面外面？”
　　“里面吧。”
　　顾云川起身将位置让给她。
　　等按照学号重新排好座位，下课铃响起来。
　　王老师整顿好教案，将走时补充了一句：“这几天虽然是军训，该留心还是要留心，中考无论好坏都已经过去了，军训结束后要摸底考，你们要提前准备准备。”
　　班里立时怨声载道。
　　下午就开始军训了。
　　附中军训向来都是两周，中间会休息两天。
　　迟昭到时操场上人还不多。班长体委都没来，拿班牌的差事就落到了她这个副班长身上。
　　不得不说到底是全省升学率第一的附中，学习氛围十分浓郁。哪怕刚开学，还在军训期间，提早来的学生没几个闲聊的，大都在树荫底下做题。
　　迟昭闲着无事，找了个不怎么热的地方坐下。她一手扶着班牌，一手翻着竞赛教辅书。也不知过了多久，手上一轻，迟昭遮着阳光抬头看去，发现是顾云川来了。
　　“辛苦你了。”顾云川道。
　　迟昭没有太大反应：“应该的。”
　　顾云川身边还跟着两个男生和舒诗瑶，估计都是初中玩得不错的朋友。舒诗瑶跑到迟昭身边坐下，笑盈盈的：“你叫迟昭？你还记不记得我？”
　　“市希望杯？”
　　舒诗瑶点点头，脸上的笑容加深，仰头望向旁边的三个男生，邀功一样得意洋洋：“你们看，我就说她还记得我吧。”
　　三个男生都和迟昭不熟，冷不丁被舒诗瑶“出卖”，都有些尴尬。
　　迟昭才不在乎他们怎么聊她，她低头继续做题。
　　操场上人渐渐多起来，舒诗瑶他们回了自己班，只剩下顾云川一个。
　　顾云川挨着迟昭坐下。他是为数不多没在做题的学生。
　　隔了片刻，顾云川道：“希望你不要介意。”
　　迟昭抬起头来，神色平静，像是在反问我为什么要介意。
　　顾云川声音里有些许无奈：“舒诗瑶性格有点人来疯，其实她没有恶意。”
　　迟昭不以为意：“我没觉得她有。”
　　顾云川垂眸看向身边的女生，她接着做题，专注到心无旁骛。不过她手上的习题册和其他人的有些不一样。
　　顾云川认出来：“这是竞赛题？”
　　迟昭一愣，嗯了一声：“你知道？”
　　“暑假的时候上过竞赛预科班，不过太难懂，就先放下了。”男生的表情坦然自若，一点也不介意在她面前露怯，“你很厉害。”
　　他说这句话是再单纯不过的称赞，没有好学生暗自较劲的小心思，坦坦荡荡，一如当年他对她说“恭喜你”一样。
　　能被那么多人真心喜欢不是没有原因的。
　　除了先天具足的感染力，还有同理心与真诚。
　　迟昭莫名有些心烦意乱。她做不下去了，合上书册放在一边。
　　下午两点半准时集合。
　　头一天照例练习站军姿。一班虽然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人不少，像迟昭这样的体育废柴也是大有人在。没多久就晒晕两个女生，被教官派人送去了医务室。
　　教官是个高大的年轻男人，肤色黝黑，休息时调侃道：“没见过你们班这么娇气的，还不到半个小时就倒了俩。”
　　隔壁班的教官道：“我们倒了仨，我说什么了吗？”
　　学生们哈哈大笑。
　　一班二班教官都挺幽默，而且关系不错，老爱扎堆，被学生们戏称好基友。因而休息的时候两班学生因为他们也聚在一起。
　　二班教官在一群穿着迷彩服的小萝卜头里找到了舒诗瑶，喊她出来：“你不是说自己唱歌好听吗？出来唱一首吧。”
　　舒诗瑶正在抹防晒，闻言茫然地停了下来。
　　“第三排，拿小镜子的那个。”二班教官忍着笑，“就你，别看了。”
　　学生中隐隐传来笑声，不过大多是友善的。教官虽然是在调侃，不过因为对方是长相漂亮的可爱女生，大部分人都明白这是变相的宠爱。
　　舒诗瑶收起防晒霜和小镜子，俏皮地吐了下舌头，才缓缓起身。
　　舒诗瑶长发编成盘发，摘下帽子，茸茸的碎发压在鬓角边，因为这份漫不经意，显得更加可爱了。
　　她转头看了眼教官：“唱什么？”
　　“你想唱什么就唱什么。”
　　舒诗瑶学过声乐，即便唱流行歌也是专业级别的，她唱了一首奶茶的《后来》。小姑娘音色非常甜，唱完后似乎有些害羞，很快跑回自己的位置了。
　　不少男生的目光跟着她一起飘走。
　　俩教官就和带了一群自家孩子炫耀似的。二班出了风头，一班也不甘示弱。一班教官在自己的萝卜堆里巡视一圈，发现了最亮眼的迟昭。和刚才二班那个女孩相比也不逞多让。
　　教官伸手指了指她：“你叫什么？”
　　学生们顺着他指的方向一道看过来。
　　迟昭站起身，她肤色着实白皙，在阳光的照射下几近透明，瞳孔颜色也是偏浅，气质与将才的舒诗瑶大相径庭，是个不苟言笑的冰山美人。
　　“迟昭。”
　　教官问：“会唱歌吗？”
　　“不会。”
　　“有其他才艺吗？”
　　“没有。”
　　一班教官脑门出了汗，他摘下帽子：“实在不行讲个笑话可以吧？”
　　迟昭：“不会讲。”
　　教官：“……”
　　话说到这份上，教官只好放弃她。他又看了一圈，提高了声音：“谁想过来表演？”
　　一班人才也是大把，尤其这种状况下，少年人意气风发，被激发出了好胜心。几个同样学过声乐的女生举手，教官让她们一起合唱了一首，好像人数上占优势也算一种胜利。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弟弟就会出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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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军训朝八晚五, 持续整整一周。
　　从第二天开始, 就有外班的学生借故跑来一班二班方阵, 偷悄悄围观舒诗瑶迟昭他们。长相好看的少年少女在同龄人中总是很容易声名远扬。相比于“XXX得了竞赛一等奖”这样只在好学生圈子里会引起关注的话题，“XX班有个美女/帅哥”这种传闻更能引起大范围的关注。
　　不久迟昭就收到了两个人的表白。
　　高中生已经很少会用情书这样土掉渣的方式, 大都通过手机，或者当面拦下，说些“我有个朋友想认识你”一类的话。
　　会做这种事的多是后面几个特长生班级。这些班级的学生一早被铺好出路, 闲得无聊打发时间, 四处惹是生非。初中时人与人之间的差别还很微小, 顶多只有成绩的优劣。等到了高中，这种差异逐渐泾渭分明。成绩优秀的, 家里有钱的，相貌漂亮的，凭空划分出不同的领地, 形成一个个被贴在身上用于第一时间辨认的标签。
　　伴随着这样的差别性，人与人之间的敌意龃龉也被放大。
　　迟昭还好，她至始至终游离于各种小团体小圈子之外，即便在最容易发展友情的军训期间也没有交到朋友。这样疏离的态度反而是一种保护, 让人不觉敬而远之。因此女生们怒气的集火主要集中在另一个靶子舒诗瑶身上。
　　看得出二班教官很喜欢舒诗瑶，休息时间总是时不时Cue到她。男生们没什么意见，舒诗瑶长相可爱声音甜美, 性子也精灵古怪，标准直男斩。女生们则大都冷眼旁观，与其说是对这件事的不满, 不如说是早就从初中开始积攒的怒气。
　　“我闺蜜初中跟她一个班，她可那个什么了，对男生一套女生一套的，以前她们班女生都知道。”
　　“男生是不是都眼瞎，都认可她是校花，明明一班那个更漂亮。”
　　“就是说啊。而且谁会看不出她的‘天真单纯’根本都是装出来的。初中他们班有个女生喜欢顾云川，告白没几天，就被她整得退学了。”
　　“真假的？”
　　“我也是听说啦……”
　　舒诗瑶着实有太多不受同性喜欢的理由。比如她说话声音又甜又嗲；比如她只爱跟男生待在一起玩；比如……顾云川。
　　也许后者才是最秘而不宣的原因。
　　谁都知道顾云川和舒诗瑶是青梅竹马，两个人关系确实好，一起上下学，打小的交情，彼此什么都见识过了，言行举止熟悉得过分亲昵，因而初中时就有不少人谣传他们在交往，不过均被两个当事人否认。
　　“顾云川吗？怎么可能。”每当被人问起类似的话，舒诗瑶都会这样笑着解释，“我们只是朋友啦。”
　　*
　　迟昭对女生间暗潮涌动的腥风血雨并不关注。
　　附中的军训相比于其他学校出了名的严格，每天顶着日头站军姿，迟昭皮肤敏感，虽然没变黑，却生生被晒伤。
　　放假迟昭回家。迟爸看到她的脸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
　　“晒伤了。”
　　迟爸一直男，有些手足无措：“严重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其实只是稍微泛红，近看才能看得出。迟昭道：“去医务室看过了，开了药，等军训完自然就好了。”
　　女儿确实大了，连这些事都完全不用自己上心。
　　迟爸怔怔地哦了一声，心里隐约感到空落落。
　　看得出迟昭一个人也生活得很好，甚至可以用如鱼得水来形容。
　　“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做。”迟爸道。
　　“不用。”迟昭信不过他的手艺，“你平时吃什么就做什么好了。”
　　迟昭今天回来，迟爸昨天一早就买好了菜。他挺起袖子准备大展身手，迟昭不经意看到他落在客厅的讲义。新学期开始，带的这一届进入初三，迟爸也变得忙碌起来。
　　迟昭看着上面罗列的上周工作总结，问道：“叶司予还好吗？”
　　提起这个，迟爸的神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迟昭奇怪，略一挑眉：“他怎么了？”
　　“这个孩子……哎。”迟爸一面择菜一面叹了口气，“估计还是受那件事影响，已经没什么心思学习了。”
　　“他摸底考考了多少？”
　　“成绩还行。”迟爸道，“十几名吧，不过天天逃课，学习也知道他家里情况，才没记过。”
　　迟昭一愣。
　　“上个礼拜我都没见他几次。”迟爸打开水龙头，水声哗哗，遮盖了一部分声音，“你要是碰见了他，有空多劝劝。再怎么样……也就剩这一年了。”
　　迟昭转着笔，垂下眼眸专注看起手上的讲义，神情莫测。
　　炒菜时迟爸才发现家里酱油用完了。
　　这是常有的事，迟昭早见怪不怪。她拿了钥匙：“我去买。”
　　“没事，你才回来，坐着歇一歇吧。”迟爸说着解开围裙，然而不等他换衣服，迟昭已经先出去了。
　　才一周多没回来，周遭已经开始变得陌生。暑假过后，王宜他们家的小卖部拆了，叮叮当当正在搞装修，不知道盘给了什么店面。
　　迟昭只好绕到小区外的便利店去买。放假正好赶上周末，附近学生挺多的，都是下面几届的学弟学妹。
　　迟昭拎着酱油瓶慢悠悠沿着马路牙子往回走，为了不掉下来她尽量保持着身体平衡，视线全然专注在路肩，直走到头，有个身影忽然挡在了前面。
　　迟昭停下来抬头看去，正好对上少年略带笑意的眼眸。
　　短短两个月不见，他又长高看，迟昭站在台子上，却还是刚好到他下颌处。
　　“什么时候回来的？”叶司予问。
　　“今天上午。”迟昭看他背着篮球包，“去打球了？”
　　叶司予嗯了一声。
　　他看起来着实和迟昭记忆中的叶司予越来越像了，神色清冷，沉默寡言，不笑时远拒人千里之外。
　　迟昭跳下台子，叶司予跟在她身边往小区里走。
　　明明还是和过去一样的路，两个人的心境却都大为改变。
　　迟昭道：“来我家吃饭吧。”
　　叶司予想都没想就拒绝：“不用了。”
　　迟昭好笑地瞥他一眼：“怕见我爸？”
　　答案不言自明。
　　叶司予一度也算迟爸的得意门生，现在这样的状况，还不如不要碰面。
　　走到楼到门口，叶司予停了下来。
　　迟昭回头看他：“不回家吗？”
　　“去吃饭。”叶司予言简意赅，回答完他停顿了一下，才又道，“你晚上有时间吗？要不要出来转一转。”
　　迟昭想了想，反正没什么事：“可以，但估计要晚一点。”
　　“那等你有空来后街找我。”叶司予说完招了招手，转身走了。
　　后街是这一带的小型商业区，不少学生周末都会去里面玩，只不过隔壁技校的人比较多，鱼龙混杂，普通人对那里的印象并不算好。
　　迟昭站在原地，直到叶司予的身影远去，她轻叹一声，才回了家。
　　下午迟昭窝在家里做题，许美静知道她回来，打了电话就上门来。
　　迟昭打开门，许美静张开怀抱：“surprise！”
　　才短短一周，小姑娘就像换了个人，烫了卷发，画了淡妆，变得洋气不少，只有对粉色的热爱依旧如故。
　　“我们学校没多少人学习，都天天瞎玩。”许美静从冰箱里找到一碗冰激凌，用勺子挖着吃起来，“还没咱们本校强。”
　　迟昭抱着抱枕坐到她旁边，许美静看她一眼，迟昭长发披在肩头，肤色仍旧白皙，只是离近了才看得出轻微泛着红。
　　许美静伸手轻轻碰了一下。
　　迟昭拍开她的手，没好气：“干什么？”
　　“你脸怎么了？化妆了？”
　　“晒伤的。”
　　许美静差点喷出来：“军训？”
　　迟昭点头。
　　“你真是个小天才。”许美静道，“涂防晒啊，大佬。”
　　九中军训人手一瓶SPF50的防晒霜，一等休息就往脸上糊，生怕被晒黑半分，反而是天生丽质的迟昭完全不将自己的脸当回事。许美静简直痛心疾首。
　　许美静从自己包里拿出一款碧倩的小黄瓶扔给她：“你用这个。”
　　迟昭接过来：“我自己去买就好了。”
　　“没事，我家还有一瓶呢，够用了。”
　　许美静在迟昭家待了一下午，快到晚饭点才回去。迟爸给家里打了电话，他下午去给学校订考卷了，那边出了些问题，要晚点回来，让她自己先吃饭。
　　迟昭打算去找叶司予。
　　她将长发扎起来，衣着简单，万年不变的T恤牛仔裤。
　　临近黄昏，暮色四合，后街正是热闹的时候，尤其在放假期间。店铺的霓虹灯亮起，进进出出全是年轻男女，映着五彩的荧光，像一个光怪陆离的奇异新世界。
　　迟昭给叶司予打电话，响了两声对面才接起。
　　听得出背景音嘈杂。
　　“你在哪儿？”迟昭道，“我现在到了后街。”
　　叶司予反问：“你在哪儿？”
　　迟昭转头打量自己身处的位置，最后锚定一家点名：“朵朵奶茶店对面。”
　　电话那端没了声音。
　　“喂，叶司予？”迟昭叫了他两声，依旧没有人说话。她以为是手机出了故障，刚拿开查看，头顶传来声音。
　　“这里。”
　　迟昭循着抬头，少年趴在二层的围栏上，正笑意盈盈望着她。
　　迟昭也跟着笑起来。她挂断手机沿着楼梯往上走。这道门是h0u'me:n，楼梯陡峭，大有那晚走铁转梯的感觉。
　　叶司予朝她伸手，带了她一把。
　　“这是哪里？”
　　迟昭话还没问完，叶司予已经推门进去了。
　　原来是一家台球厅。
　　里面的人不少，大都三五成群，抽烟的抽烟，喝酒的喝酒，看起来不像正经学生。叶司予那桌还好，没有太出格的，迟昭在其中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程展。
　　他俩什么时候玩到一块去了。
　　程展正弓着腰打球，冷不丁余光看到熟悉的人，手一颤，打偏了。
　　旁边的人笑他，程展顾不上回击，直起身子来，迟昭当年留给他的心理阴影显然还没有褪去。
　　程展知道她在想什么，首先探手道：“不是我把他带坏的，别怪我。”
　　迟昭静静看了他片刻，目光移向身侧的叶司予。叶司予没有看她，他接过旁边人递来的杆子随便打了一球，才道：“要不要喝点东西？”
　　迟昭隐隐约约有些失望，但她也说不上来是为了什么，只知道过去那个叶司予永远地消失了。
　　“你平时逃课就在这里待着吗？”
　　叶司予回头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你知道我逃课？”
　　迟昭望着他，良久才错开眼。
　　旁边程展着实害怕迟昭，找了个借口先溜了。
　　叶司予态度温和：“想喝奶茶吗？”
　　“不喝。”
　　叶司予一点也不介意她的冷淡，他笑了笑：“你等一下我。”说着走开了。
　　迟昭有点受不了这里的烟味，她应该离开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等在了原地。
　　迟昭靠在身后的台子上。她的相貌本来就出众，尤其是这样的地方，不久就有人上来搭讪。
　　“妹妹，你哪个学校的？”对方叼着烟，染着头发，身上的衣服松松垮垮，应该是技校的人。
　　迟昭心情不太好，连拒绝的说辞都懒得出口。
　　“交个朋友行不行？”对方以为这算默认，舔着脸凑近了些，“你手机号多少？”
　　迟昭蹙眉，往后退了一步：“不行。”
　　那人不以为意，伸手要搭上来，忽然一柄台球杆横在两人中间，阻止了他进而的冒犯。
　　迟昭和小混混都向着看去。叶司予另一只手里还提着奶茶袋子，黑眸漫不经心望着对方：“有事？”
　　那小混混神色微妙地变了变，好像认识叶司予似的。他后退一步，错开了距离，嘿嘿笑着打圆场：“没看到是你带来的人，不好意思。”
　　这群人走后，叶司予才把杆子放在一旁，将奶茶递给迟昭。
　　迟昭原本不想要，但犹豫了下，还是接了过来。
　　“走吧，我不想待在这里。”迟昭道。
　　叶司予垂眸看她：“不想玩一局？”
　　迟昭摇了摇头。
　　“好。”叶司予没有迟疑，他从旁边椅子上拎起外套，带着迟昭离开。这一次走的是大门。
　　出来后迟昭看到头顶挂着巨幅闪灯，写着斯诺克三个字，其中克的那一撇不亮了，残缺一角。
　　走在街上，晚风拂过，迟昭的思绪才渐渐平复。
　　过不去这道坎是一回事，自暴自弃是另一回事。叶司予明显是后者。
　　迟昭咬着吸管，其实叶司予去的那家店奶茶味道很浓郁，用的都是真材实料，她却尝不出任何味道。
　　“以后呢？”迟昭问，“都打算这样？”
　　少年神色没有波动，笑容清浅，有几分心不在焉。
　　“叶司予……”
　　“再回学校吗？”叶司予打断她，轻笑着，话里听不出重量，“再和以前一样，把时间浪费在怎么做也做不完的题目上？”
　　迟昭难得被他问住了。
　　“已经没有必要再那样做了。”叶司予笑道，“会在意的人已经不在了。”
　　他虽然是笑着，迟昭却感受不到丝毫的笑意。
　　迟昭说不出话来，只是原先那股失望渐渐消散。
　　毕竟是对方的人生，身为局外人无论讲什么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叶司予似乎也不想再提及这些过去的事。他转了话题：“附中还好吗？”
　　“……还好。”
　　“我去看你吧”
　　他忽然这么说，迟昭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眨了眨眼：“什么？”
　　叶司予接着问：“你几班的？”
　　“一班。”
　　叶司予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迟昭有点不相信：“真的要来？”
　　“有时间就去。”
　　“说不定进不来。”迟昭道，“附中门卫管得很严，没有班牌不让进的。”
　　叶司予不以为意：“真的想去总会有办法。”
　　迟昭盯着他看了会儿，妥协一样地叹了口气：“你来给我发短信，我平时会带手机。”
　　叶司予未置可否。
　　迟昭跟着他漫无目的走着，从后街一头走到另一头，肚子叫起来，她才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
　　“你吃饭了吗？”
　　叶司予摇头。
　　“走吧。”迟昭将奶茶扔进了垃圾桶。
　　这回轮到叶司予没反应过来：“去哪儿？”
　　“我家。”迟昭道，“好久没吃我做的饭了吧？”
　　叶司予仍有些犹豫，迟昭道：“我爸会晚些回来，你现在来还赶得上在他回来前离开。”
　　叶司予同意了。
　　他有好一段时间没有来过迟家，一切仍如原状，却又好像改变了。只有身处其中的少年变得愈发隔阂拘谨。
　　“想吃什么？”迟昭从冰箱里拿了瓶果汁扔给他，问道。
　　“都行。”
　　“那我随便做了。”
　　迟昭取出食材，手法娴熟，开了火，颇有人间烟火的气息。
　　叶司予靠在门口，看着厨房里忙前忙后的纤细身影，只感觉麻木许久的心有些微的震颤。
　　像是久别重逢的场景。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过了。
　　叶司予看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去了客厅。
　　不多时饭就做好了，两碗热汤面。
　　迟昭端出来时叶司予正看着她先前放在沙发上的竞赛题。迟昭问：“会做吗？”
　　叶司予听到声音，合起书册：“看不懂。”
　　汤面热气腾腾。叶司予接过筷子时不小心碰到了迟昭的手，他微顿一下，平静地说了声谢谢。


第44章 
　　吃过晚饭叶司予就先离开了。
　　第二天下午迟昭就准备回附中, 迟爸说要送迟昭去, 迟昭知道他忙, 拒绝了。
　　她坐公交车，下站没多远就是公寓。迟昭将窗户大打开，从里到外都打扫了一遍, 收拾行李时才发现叶司予带错了外套。他们的外套一个色系，估计走时没看清。
　　迟昭将他的衣服一起洗干净挂起来，等着下次见面再给他。
　　清理完她躺在床上。温柔的风吹进来, 飘窗帘一鼓一鼓，一个人的生活简直不要太美好。
　　周一继续军训。
　　相比于第一周的新鲜劲, 第二周学生们低迷不少。还好期间下了两天雨, 都在教室自习，不算太累。
　　教官走的那天班里用班费给他买了礼物告别，虽然只有短短两个星期，还是有不少人舍不得，尤其是女生们, 走时哭作一团, 连教官都被她们哭的不好意思。
　　军训就这样结束了。
　　因为军训期间放了两天假，周末调休, 只休息了一天就照常上课。这对于绝大部分学生来说才是真正的开学。
　　接下来两天摸底考。
　　摸底考对普班学生是灾难, 对尖子班来说却是一次很好的机会可以摸清对手底细。尽管每个人嘴上都说着“没有啦我也玩了一暑假没怎么学”, 实则都暗中较劲。尤其一班二班。全市前一百名的学生大都是各个地方的拔尖，心气儿高，都不甘落人后。
　　最后一场英语考完, 回到班里，到处都在对答案。好学生们对答案很有一套，爱藏着掖着，有害怕考分下来打脸的心理，也有人纯粹只是不想露底。
　　其中顾云川的答案最为抢手。他的答案可以说就是标准答案，和他差不多的心里松了口气，差得远的脸色泛白，也知道是考砸了。
　　相比于顾云川周围的热闹，迟昭这里可以用门可罗雀来形容。她实在是一班的l-ing'l-e:n，开学这么久都没人敢主动和她说话。
　　顾云川看了一眼已经迅速投入做题状态的同桌，问她：“要对答案吗？”
　　迟昭头也不抬：“不对。”
　　真是个奇怪的人。
　　正在这时靠近门口的地方有女生喊：“班长，有人叫你。”
　　全班至少有一半的人都往门口看去，果不其然是舒诗瑶。学校没有硬性规定，舒诗瑶穿着夏季校服，白色短袖衬衫，墨蓝色百褶裙，不知道裙摆是不是被改短了，在膝盖之上，衬着一双修长的腿十分好看。
　　舒诗瑶俏生生的站在门边，对于这种被瞩目的生活早就习以为常，一点不介意被学生们打量。
　　顾云川起身出去，将近门边女生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快给我答案啦，我这次好像考砸了……”之后的话就听不清了。
　　“真假。”后排不知谁说了一句。
　　迟昭也抬头看了一眼，少年和少女身高差着一头，说话时都带着放松自然的笑，远远望去很是登对。
　　迟昭垂下眼眸，继续做题。
　　第二天上学，班里又来了一个新生，名叫陆可萱，因为心脏不好没有参加军训，不过参加了摸底考。迟昭对她有些印象，记得前世她应该是二班的学生。
　　同样是长相漂亮的女孩子，陆可萱与舒诗瑶和迟昭的风格均不一样，或许是身体比较弱的缘故，再加上学过六年民族舞，她相貌气质都偏古典，文文静静。性格与迟昭有些像，不善言辞。不过迟昭是出于冷淡，她更多则是害羞怕生。
　　附中的判卷效率向来快，第二天晚自习成绩就出来了。广播通知，班长和副班长被叫去机房录入成绩。
　　顾云川等着迟昭一起。这样的体验倒还是头一次。
　　他们到时已经来了不少人。舒诗瑶是二班副班长，和她搭伙的也是个男生，中考全市第三，仅次于一班这两人之后。
　　舒诗瑶看到他们很高兴，招了招手，替他们留了旁边的机位：“来这边坐吧。”
　　等人陆续到齐，年级主任将各班卷子发下来。迟昭正要起身去拿，顾云川先道：“我来吧。”
　　迟昭慢了一步，顾云川已经和二班班长一起去了。
　　舒诗瑶在旁笑道：“这种事交给他们男生就好啦，没关系的。”
　　试卷很多，顾云川他们搬了两趟才搬完。年级主任大致讲解该怎么录成绩，就开始了。
　　迟昭和顾云川分工明确，一个负责念一个负责录入。他们两个人效率奇高，鲜少有失误，几乎是所有班级之中最快录完的。旁边二班就没这么好了，二班班长粗心大意，好几次念错了学号，又得回头返工，进度差开一大截。
　　饶是舒诗瑶也差点没忍住翻白眼，她道：“你能不能认真点？”
　　男生挠挠头，显得很无辜。
　　交了成绩表，年级主任说录完的可以抱着试卷先回班了。迟昭看了看顾云川。顾云川的神色略有些无奈：“你先回去吧，我帮一帮他们。”
　　说的是他们，其实不过是因为舒诗瑶。
　　迟昭毫不意外，只道：“试卷太多，我抱不完。”
　　“要不然……你等我一会儿？”
　　迟昭只好跟着留下。
　　舒诗瑶和二班班长配合得实在太糟心，为了加快进度，迟昭和顾云川干脆接手他们的工作。迟昭虽然也是第一次和顾云川合作，两个人的默契却像是认识多年，行云流水，都不带停顿。看得舒诗瑶他们惊叹不已。
　　两个班级都录入完，舒诗瑶呜呜道：“太感谢你们了。”
　　“没事。”迟昭抱起一沓试卷，看了眼顾云川。
　　顾云川抱起剩下的：“我们先走了。”
　　出了机房，顾云川才又和迟昭说了句谢谢。
　　成绩出来，即便平日再有定力的学生都按捺不住，翘首以待班长和副班长带回消息。他们一进班，试卷就被人接手发下去。
　　整个教室热闹极了，群情激昂，有抱怨没考好的，有因为不理想而沉默不语的，也有已经调整好心态积极改错的。不一会儿班主任来了，带着新鲜出炉的成绩表。
　　王老师明显很满意这次的成绩，走路都带风。她一进来，班里瞬间安静。
　　“这次整体都考得不错。”王老师道，“尤其个别同学，发挥的相当好。年级前十里咱们班占了五个，前一前二都是。”
　　底下又隐隐有了议论的声音。
　　“迟昭，714分，年级第一。”
　　班里静了一瞬，纷纷看向她。
　　“顾云川，704，年级第二。”
　　哗啦一声，这句话像是出发了什么隐藏开关，底下立时炸开了锅。
　　迟昭压了顾云川的名次，位列第一。
　　这还不是最关键的，关键是她压了顾云川整整十分。在这样高手如云的学校，前几名的竞争向来激烈，几乎差一分就要掉一名，迟昭竟然拉了十分的差距。
　　王老师似乎很满意这样的反应，有意停了停才接着念下去。
　　一直念完前十，她停下来：“剩下的你们自己看，名次表一会儿贴在后面的公告栏。现在换一下座位，就可以下课了。”
　　每次大考完都会按照名次排座位，几乎是附中惯例。
　　稀稀拉拉的，班里开始了大动迁，只有头排两个人没有动。
　　“恭喜。”顾云川对身边始终反应平平的女生说道。
　　迟昭没有回应。
　　*
　　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叶司予醒来时头顶的白炽灯有些过于刺眼，他用手遮了遮，才坐起身来。
　　台球厅里已经没了多少人在，闲下来，领班拎着球杆过来，一面收拾台子，一面看他：“醒了？”
　　叶司予愣了会儿神才彻底清醒，问：“几点了？”
　　“九点半。”
　　叶司予哦了一声，伸了个懒腰，捞起衣服：“谢谢。”
　　领班知道他是指在这里睡觉的事情：“谢什么，也得亏你能睡得着。”
　　叶司予笑了下，有些漫不经心。
　　那件事过后，他基本没有好好休息过，尤其回到那个空无一人的家，整晚整晚睁着眼等到天亮。
　　他害怕梦到她。
　　不是不想回去，只是不想一个人待着。哪怕是逗留在台球厅网吧这类鱼龙混杂的地方，也好过四壁无声。
　　领班将球摆好，回头看他：“玩一局？”
　　叶司予拧开瓶盖喝了口水，摇摇头。
　　“我这儿也没什么人了，要不去网吧？”
　　“不了。”叶司予道，“我要回家。”
　　领班一听这话笑了：“你也会回家啊，我都快以为你是离家出走的。”
　　叶司予没有多解释，只道：“差不多。”
　　领班愣了愣，没明白他的意思。
　　叶司予朝他招了下手，起身先走了。
　　虽然才刚过九点，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混混们大都在后街网吧占场，初一初二的学生回了家，初三的还没下晚自习。
　　叶司予一个人孤零零游荡在街面上，他的身影在一个又一个路灯之间拉长又变短，无比落寞。
　　回到家，家里漆黑一片。叶司予也不开灯，摸黑换了鞋子，径直走回自己房间。
　　叶婆婆走后，他还没有去看过她的卧室，哪怕一眼。
　　因为要上学，毛茸茸也被送了人。有关她们的痕迹在一点一滴消退，曾经的日子就像是一场梦，早已辨不清踪迹。
　　叶司予连衣服都没有换就直接躺倒在床铺上。
　　房间里同样没开灯，窗外的光透进来，隐约照见一切。
　　叶司予偏头，看到枕头上叠放好的衣服，是学姐的外套。
　　他伸手取过来，静静看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不久叶司予坐起身，从书桌上摸到手机，屏幕亮起，屏保照片是初一运动会，学姐在班里忙着清点广播稿，叶司予抓拍到的瞬间。
　　那时学姐还没有变得很好看，有些黑，五官也稍显稚嫩。但不知为什么叶司予最怀念的却是那个时候。
　　他在联系人里向下滑，翻到学姐的号码，拨过去，但还没有接通他就挂断了。
　　如此反复了两次，叶司予关了手机，扔到一旁，抱着衣服重新深陷黑暗之中。
　　*
　　摸底考之后，进入了平静期
　　运动会前没有其他活动，学生们争分夺秒地学习，生怕不知什么时候就被落下差距。
　　座位是按照成绩排的，第一第二这桌与后排的第九第十形成一个小组，大考前只左右轮换，这周迟昭他们刚好在窗边。
　　这次第九名陈嘉伟，第十名陆可萱。
　　和中考的成绩不一样，摸底考是大换血，有些人单纯中考撞大运，超常发挥，底子还是不如这些附中本部的扎实，一轮游就被洗了下去。
　　陈嘉伟被学生们叫做憨憨不是没有理由的，除了他外形人高马大有些憨，性格也是表里如一。比如他是全班唯一一个可以忽略迟昭冰冷外表，毫不顾忌和她套近乎的人。
　　并且十分地贫嘴话痨。
　　“哇你的脑子是真实存在的吗？我以为老大已经是标杆上的标杆了，你直接把距离拉到珠穆朗玛峰那么高。”
　　迟昭难得被噎到，盛情之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随口说：“……还好。”
　　“哈哈哈哈不要谦虚嘛。”
　　迟昭：“……”
　　在陈嘉伟积极搅混水中，迟昭与同桌顾云川的关系终于稍稍破冰，从原先只会说“让我出去一下”“下节什么课”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官方措辞，到现在偶尔也会一起讲讲题什么的。
　　晚自修。
　　下午数学课老师留了一道题目没讲，因为难度较高，不少学生趁着自习在讨论。
　　迟昭后排两个也讨论的热火朝天，得不出答案，就将前排两个大神一同牵扯进来。
　　“我觉得是数值给错了。”陈嘉伟在本子上画着，“明显得不到这个结果。”
　　陆可萱数学偏弱，没有主意，只能支着下巴默默听他讲。
　　顾云川拿着题目看了会儿：“没有给错，只不过超纲了，需要用到后面解析几何的知识点，加辅助线。”说着画了一道。
　　陈嘉伟看出点意思来，正要说话，迟昭道：“在Y轴加辅助线更容易算。”
　　顾云川看她：“怎么加？”
　　迟昭凑过来，就着他手上的本子在Y轴上画出辅助线段。女生在讲题时尤为认真，仿佛除了题目其他一律不上心。他们不觉靠得有些近，男生的目光只能注意到她的眼睛，形状很漂亮，眼尾有稍稍向上的弧度，瞳孔颜色偏浅，像极了舒诗瑶经常爱看的《ELLE》里封面女郎的特写镜头。
　　顾云川微点着头，像是在认真听，实际却是心不在焉。
　　迟昭讲完，估计也发觉这个姿势稍有些暧昧，向后退开些距离：“差不多这样，你算一算，看能不能得到答案。”
　　迟昭的方法比顾云川更简单明了，陈嘉伟拜服：“我缺的是辅助线吗？我缺的是宁的脑子。”
　　*
　　又逃了晚自习。
　　即便在台球厅也不怎么能睡得着，叶司予看着面前的人玩了几局，有点索然无味，站起身来。
　　“去哪儿？”前面那人问道。
　　“出去转转。”
　　叶司予从h0u'me:n离开。七点钟，正是后街最热闹的时候。浓妆艳抹的女生，三五成群的男生，烟雾缭绕，烟味大到让正常路人避之不及。
　　叶司予却没什么心思在这里待，他在附近转了一圈，最后漫无目的地走到了站台。
　　其实有过好几次想去附中的冲动，不过都被打消了。他想见学姐，但又不知道见面该说什么。叶司予很清楚地知道，他现在在走一条和她截然不同的路，两年三年，他们彼此间会陌生到谁都不再认识谁。
　　在站台站得久了，最后一辆280路到站，司机打了两声喇叭，估计是看下面这小孩失魂落魄的，从车窗探出头来：“走不走？最后一班车了。”
　　叶司予上了车，他身上没零钱，就投了一张整钞。
　　司机看他一眼：“这个不管找零钱。”
　　“我知道。”
　　末班车，车上没什么人，空座多得很。叶司予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的风景一幕幕在变，从熟悉变为更加熟悉。
　　到了附中站，叶司予下车。
　　学生们还在上晚自习，附中周围安静得像是睡着了，街对面的店铺虽然都亮着灯，却不发出一丝声响。
　　叶司予小学在附小上的，隔壁就是附中。他对附中的熟悉程度不比迟昭少。正门保安查得严，不穿校服没有班牌一律不让进，叶司予找到了小时候常常**进来的地方，已经给封住了。
　　他抬头看了看高度，仗着常年打球身体素质好，没多费力就翻了过去。
　　校园里一样很安静，连夏末秋初最后的蝉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叶司予只知道迟昭是一班的，不清楚教室是哪一间。他绕着转了转，正要给迟昭发短信，目光却忽然定住。
　　一个规律是，从光明的地方往黑暗中看，通常很难注意到，从黑暗的地方往光明看，则无比清晰。
　　学姐正在给后排讲题，专注认真，与叶司予记忆中的模样如出一辙。叶司予初一时还常常会问她题，现在想起来已经很久以前的事了。
　　不知怎么，他觉得这画面莫名碍眼。
　　叶司予心情变得糟糕起来。他恶向胆边生，也不管会不会给迟昭添麻烦，自己会不会被逮到，抬起手，恶作剧一样地敲了敲她旁边的窗户。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为什么炸出这么多老母亲（不是
　　哈哈哈哈哈哈
　　弟弟没有变坏，弟弟只是很迷茫，弟弟最后肯定还是会回来附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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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迟昭接着刚才的地方继续做题, 函数式列到一半, 窗边传来敲击的声音。
　　起初她并没有在意，以为是风声，那声音却因为她的置之不理愈加顽固, 一下又一下, 极有规律。迟昭抬头看去，教室里光线太强, 第一眼没能看清, 等着渐渐适应了一些，才看到少年站在外面，脸上挂着懒洋洋的笑容，和她招手。
　　迟昭的心骤然停了一瞬间。
　　她第一反应是看向旁边，幸好班里不算安静, 没有人发现这边的情况。倒是顾云川察觉同桌的异样，问道：“怎么了？”
　　迟昭神色已经恢复如常：“没什么。”
　　她再次朝着窗外看去, 早没了人。
　　附中的晚自习向来管得宽松，只要不闹得沸反盈天就行，也没有老师看班, 不过会有教导处的老师定时在走廊巡查。
　　迟昭看了前h0u'me:n, 确定老师不在才从书包里翻出手机。收信箱里面确实有一条新消息, 不过是许美静的，她往下翻找到叶司予的名字，给他发短信。
　　—你怎么来了？
　　不多时对方回复：
　　—路过。
　　……骗鬼啊。
　　迟昭气不打一处，知道他又逃了晚自习。
　　窗外, 叶司予发完短信，等了片刻迟迟没等来下一条。
　　他也不着急，关掉手机，背抵在墙壁上，静静等着。
　　指针将要知到九点的方位，叶司予在心里默数着倒计时。
　　3，2，1
　　优美的C大调钢琴乐响起，教学楼的寂静果然瞬间就被打破。
　　附中晚自修中途会休息十分钟。
　　教学楼陆续有学生出来，叶司予没穿校服，尽量挑了个隐蔽些的地方藏着。
　　没一会儿迟昭又发来短信：
　　—你在哪儿？
　　叶司予向外看了看，有个穿着附中校服的高挑女生站在不远处，从身形来看很像迟昭。
　　—往后看。
　　前面的女生转过身，果然是她。
　　叶司予笑起来，还没来得及开口，迟昭就先铁青着脸将他带到偏僻些的地方：“你怎么来了？”
　　叶司予笑道：“说过要来看你的。”
　　“那也不是现在。你不能周末来吗？”迟昭道，“又逃课了？”
　　叶司予的答案模棱两可：“晚自习不算出勤率。”
　　迟昭：“……”
　　……好有道理。
　　叶司予是一时兴起，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来见她，只是有这个念头，就来了。
　　但能见到她，他真的很开心。
　　“抱歉。”叶司予稍稍收敛了有些过于肆意的笑容，他看着眼前矮了自己一头的女生，鬼使神差地，就抬手拍了拍她的头，“你回去吧，不打扰你了。”
　　迟昭对着他简直没脾气，她沉默片刻，妥协似的轻叹一声：“你等我一下。”
　　“干吗？”叶司予笑着问道，“你也要跟我一起逃课吗？”
　　“那我也得能逃得出去。”迟昭没好气，“我去开假条。”
　　叶司予一愣，然而不等他说话，迟昭就先走了。
　　叶司予站在原地，只看着迟昭的身影隐没在夜色中，才收回视线。
　　明明九月份的天气，他硬是感受到了凉意。
　　迟昭回来时明显感觉到少年的情绪低落不少，她以为发生了什么：“怎么了？”
　　叶司予笑了下，但这笑容显然与刚才的不一样。
　　其实……没有必要。
　　没有必要为他这样的人做到这种地步。
　　“没什么。”叶司予道，“假条开好了？”
　　迟昭在他面前挥了挥。
　　“这么快？太容易了吧。”
　　迟昭半开玩笑：“年级第一的优待，不行吗？”
　　叶司予笑着睨她一眼：“行。”
　　课间休息结束，教导主任出来赶学生回去。迟昭看向叶司予：“你怎么进来的？”
　　“**。”
　　“那你再翻出去吧。”迟昭道，“我在外面等你。”
　　迟昭从正门离开。她虽然请的是病假，看起来一点生病的样子都不像。门卫放她走时打量了她好几眼，确定没有冒名顶替才开了门。
　　迟昭站在商量好的地方等他，半天都不见人。迟昭担心起来，附中在这方面向来管得很严，如果抓到校外人士偷跑进来，会直接送到警察局。
　　迟昭给他发了短信，没有回应。她一颗心悬起来，往暗道里走，想看看到底怎么回事，然而她刚进去没多远，忽然有人在她身后道：“在找我吗？”
　　话中满满的笑意。
　　饶是迟昭这样波澜不惊的人也被吓了一跳，她回过头，少年笑吟吟望着她，暗道里没有路灯，只借着街前的光，眸子亮亮的。
　　迟昭打了他一拳：“很吓人的好不好？”
　　“抱歉。”叶司予笑道。虽然这么说着，实际却没有多少歉意可言。
　　“你去哪儿了？”
　　“就是**啊。”
　　“怎么这么慢？”
　　“遇到一个男生，耽误了一会儿。”
　　迟昭没听明白：“啊？”
　　“他也想逃课，结果被栏杆挂住了，我帮了他一把。”
　　迟昭：“……”
　　*
　　附中旁边的新厢购物中心，晚上九点半的模样，很少见得到。
　　迟昭还是头一次逃晚自习，这感觉挺新奇，仿佛拥有了谁也发现不了的秘密。
　　迟昭问道：“你吃饭了吗？”
　　叶司予摇了摇头。
　　附近没有什么好吃的餐馆，太高端的又犯不着，折中之下选了干净便捷的快餐店。
　　叶司予点了一份套餐，迟昭不想吃甜的，只要了中薯。
　　尽管知道这个时间应该不会在这里碰到熟人，迟昭还是选了一个相对比较安静的角落。
　　叶司予没吃晚饭，本来还不觉得饿，吃起来才感觉到。
　　迟昭晚饭在食堂吃的，没什么食欲，她咬了一口薯条就放下了，一只手托着脸，静静看着叶司予。
　　叶婆婆虽然没什么文化，但家教很好，叶司予一脉相承，即便很饿，他也依然慢悠悠地进食，十分赏心悦目。
　　迟昭喝了口可乐，问道：“为什么突然来找我？”
　　叶司予还是那句：“路过。”
　　迟昭微蹙了眉。
　　叶司予只好认真些：“确实没什么事。”
　　他只是想见她而已。
　　自从那件事后，迟昭越来越看不透叶司予。她也懒得猜这小孩又怎么了，有时候没有消息反而是最大的好消息。
　　“那你接着吃吧。”
　　说完迟昭从书包里拿出练习册，不管他了，继续做起来。
　　一时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叶司予吃得很慢，似乎是害怕时间就这样到了头。他看着坐在对面的迟昭，学姐写题时神情尤为专注认真，外界的烦扰一律不能打扰到她，连着在她身旁的人也被世间纷扰所屏蔽，仿佛时光骤停，一切都变得平静。
　　叶司予就这样盯着她看。片刻她额前有碎发散落下来，伸手别到耳后，露出白皙小巧的耳朵。叶司予的目光也顺着她的动作移了过去。
　　迟昭终于察觉，她抬眼：“有事？”
　　少年摇了摇头，垂下眼眸，转而看向她正在写的题。
　　已经第二次了。
　　迟昭觉得说不定是个好机会，把题推给他：“感兴趣吗？”
　　“这是高中的题。”
　　“你和宁航不都提前学过了吗？”迟昭不以为然，“这一道我有点理不清，你看看？”
　　叶司予只好将托盘移到旁边，接过练习册。
　　这几个月他都没怎么学，连握笔姿势都显得生疏，但一接触到熟悉的数字，有本能的直觉被调动。与迟昭纯粹为了竞赛而竞赛不同，叶司予更多的是兴趣，要不然高中也不至于越级参加数学竞赛，他并不是个喜欢出风头的人。
　　叶司予的神情认真不少。其实迟昭划的题目相对算简单，可对于叶司予来说还是有些吃力。他凭着感觉列出等式，但在某一步停滞住了，迟迟不前。
　　“数值直接求是求不出来的。”迟昭道，“要用归纳法证明。”
　　听了迟昭的提示，叶司予瞬间思路就通了。他从头将数列推导一遍，在写完最后一行时笔尖忽然顿住，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在做什么。
　　他抬头，正好对上迟昭的眼睛。迟昭单手撑着脸，漫不经心地笑着回望他：“Bing，答对了。”
　　叶司予：“……”
　　迟昭将练习册拿回来：“就这样放弃的话会很可惜的。”
　　她没有说明，叶司予却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来附中吧。”迟昭道。
　　*
　　一直磨蹭到将十点，两个人才从快餐店出来。
　　购物中心关了门，街前的小吃摊却仍是人流如织。
　　白日里还不觉得，到了晚上一起风，光穿着半袖就显得单薄了。
　　迟昭背好书包，看了看手表：“没有公交，你打车回？”
　　叶司予点点头：“我先送你。”
　　“不用啦。”迟昭冷得摸了摸胳膊，“我家就在附近，走过去不到十分钟。”
　　“那我陪你。”说完叶司予脱下外套，递给她，“你穿这个。”
　　“你不冷吗？”
　　“不冷。”
　　迟昭接过，上面还存留着少年的体温，光披在身上都觉得暖和不少。迟昭将拉链一直拉到顶头，呼吸间全是衣衫上好闻的气息。
　　“对了，你上次带错外套了。”迟昭想起，“正好在这边放着，你拿回去吧。”
　　“下次吧。”叶司予道。
　　两个人并肩过了马路，到了住宅区，这一带查的严，公寓楼外一律不准摆摊，周遭陡然安静不少。
　　更安静的是他们之间。
　　两人都没再提刚才在快餐店的话，对于迟昭那句“来附中吧”，叶司予也并没有明确地回答。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怎么样，对一切都提不起精神，又或者想要用这样自暴自弃的方式报复某个人。答案不一而足。唯一自责的是对学姐。
　　本来是自己一时的任性之举，却让她也陪着翘掉晚自习。附中是什么样的学校叶司予再清楚不过，学习压力这么大，他不该耽误她的时间。
　　送到公寓楼外，叶司予正打算回去，迟昭手机却响起来。
　　是个陌生号码。
　　迟昭也不知道是谁。她接起，对方的声音很熟悉：“迟昭？”
　　迟昭愣了一下：“是我。”
　　“你家是在湾嘉园吧？”对方道，“我来给你送卷子，你住哪一栋？”
　　迟昭没想到这么巧，她抬头看了一眼叶司予，问：“你现在在哪儿？”
　　“我刚进来，在A3和A4之间，旁边有个贩售……”话没说完，对方就停住了。
　　迟昭回头，果不其然在自动贩售机旁看到了顾云川。男生穿着附中校服，眉眼干净，即使身边没有其他人衬托，也丝毫不影响他的出众。
　　顾云川也没想到会在楼下遇见她。而且她身边还有一个男生在。
　　顾云川很快就反应过来。他装作没有看到另外一个人，走上前，态度自然：“你的卷子，第二个自习化学老师发的，明天要讲。”
　　迟昭接过：“谢谢。”
　　“你病好些了吗？”顾云川知道她请的是病假。
　　迟昭面不改色：“好多了。”
　　“那好好休息。”顾云川道，“明天见。”
　　“再见。”
　　迟昭看着顾云川走远，松了口气，一回头，原先站着叶司予的地方却已是空无一人。
　　*
　　那天过后叶司予再没出现过。
　　迟昭给叶司予发了短信，问他回家了没，也只得到晚安的回复。
　　可能因为高中课业紧张，比初中过得快多了，一晃眼到了秋季运动会。和初中不同，一班里运动好的人大把，不需要迟昭上场滥竽充数，她也就心安理得划起水来。
　　运动会上不乏很多精彩的表现。其中最出风头的有两个人，一个是一班顾云川，几项第一；另一个是二十七班程尘，和初中一样拿了大满贯，在运动场上确实没人能比得过他的天赋。
　　虽然初中一个学校的，正经开了学，迟昭就没怎么和程尘碰过面。就算有活动，一班和二十七班之间整整隔了二十五个班级，遇见的概率微乎其微。
　　男子八百米进场，程尘看到了迟昭，朝她招手：“班长！”
　　这场面有点似曾相识。
　　果然随着这声招呼，一众的视线都往迟昭身上瞟。迟昭从看台上下来：“什么项目？”
　　“八百米。”程尘长高了，性格也开朗不少。看得出他人缘一如既往地好，大半个班都下来给他加油了，男女都有。他再也不是初中那个跟女生说句话能脸黑半天的小男生。
　　“好久没见你了。”程尘道，“不过我看到成绩榜，你的名字排第一个。贼解气了，让他们看看我们二十五中也是有人才的。”
　　迟昭没忍住笑了：“别贫了，去检录吧。”
　　程尘敛起不正经的笑容，摆摆手：“那我走了。”
　　迟昭回到班级，陈嘉伟刚跑完四百米下来，身上冒着热气：“副班，你给班长也加加油呗，他一会儿也跑八百。”
　　迟昭没理他，只挨着陆可萱坐下。小姑娘怀里抱着个画夹，有几张纸被涂满，画的Q版人物，惟妙惟肖，特征抓的好，一眼就看得出画的是谁。
　　迟昭见了挺新奇：“我可以看看吗？”
　　陆可萱有些害羞，不过她对迟昭素来有好感，点点头同意了。
　　里面有几张速写，捕捉各种精彩的瞬间，其中顾云川画的最多，可能因为他项目参加的最多。
　　“好厉害。”迟昭道。前世陆可萱是二班的，迟昭对她没有多少印象，还是头一次发现这个文文静静的小姑娘有这样的才华。附中果然随便抓一个学生出来都不可小觑。
　　陆可萱挺腼腆：“我画的不算好。”
　　一班旁边是二班的阵地，顾云川和其他几个平素玩得好的男生都去检录了，舒诗瑶和班里女生素来不亲近，她看到迟昭在下面，就跑过去坐到了她旁边。
　　“这是什么？”舒诗瑶倚在迟昭肩头，问道。
　　陆可萱看到她来了，神色稍稍变了变。她拿回自己的画，说话有点结巴：“随便，随便画的。”说完就将画藏起来了。
　　刚好那边检录完，男子八百米的参赛者都集中在起跑线，三个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
　　起点离得不远，远远就看得到顾云川程尘他们，还有几个长得不错的外班男生。
　　“你们猜谁会赢？”舒诗瑶问。
　　“班长吧。”陆可萱的声音很小。
　　迟昭没有回答。
　　发令枪响，和迟昭这种体育废柴一开始就要考虑体力问题的跑法不同，几乎所有人都拿着跑一百的爆发力冲出起跑线。附中到底是人才济济，和初中时程尘一枝独秀不同，前五名追得始终很紧，一直到了第二圈都没甩开差距。
　　迟昭身边两个女生都紧张起来，不过可能是身为美女的自觉，都还是很矜持的。到了六百米的位置，差距渐渐显出，前三跟后面拉开了距离。
　　五十米，十米。
　　程尘第一个撞线，顾云川慢了他一步，紧跟其后，虽败犹荣。
　　“笨死了。”舒诗瑶这么说着，听语气对于竹马的落败颇为遗憾。
　　正这时下头有人喊：“舒诗瑶。”
　　迟昭下意识地也顺着声音看去。有两个高个子男生站在观众台下，其中和舒诗瑶说话的那个长得很帅，不过笑容痞痞的，看他校服应该是上一届的学长。
　　“学长。”舒诗瑶看到是他们，笑了起来，起身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感觉弟弟好痴汉（捂脸）
　　感谢在2019-11-29 11:38:50~2019-11-30 11:13: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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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投完最后一球, 叶司予将篮球扔给宁航：“今天就打到这儿吧。”
　　叶司予不打了, 其他人也都陆续散去。宁航抱着球走到叶司予身边，后者正在喝水。
　　平心而论，那件事发生后, 叶司予一度不见踪影，宁航险些以为他再也不回来了，开学后一周里能有三天找不着人，逃课频率高到班主任都没了脾气。
　　最近不知什么缘故, 他倒是不逃课了, 不过在学校的状态还是没差，上课睡觉下课发呆，成绩一落千丈, 宁航怀疑他根本没用心做, 选择题都是按概率蒙出来的。
　　宁航将球放下，也拿了瓶水, 迟疑着道：“你最近还好吧？”
　　男生和女生不一样，他们之间不擅长诉说心事，尤其对于宁航这种大喇喇的直男性格。能问出这样的话已经是很大进步。
　　叶司予垂眸看他一眼：“怎么了？”
　　“没什么。”宁航就着坐在了架子上，“只是看你最近都没什么精神。”
　　叶司予没说话。
　　宁航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挠挠头，半天才憋出一句：“还是挺可惜的。”
　　叶司予微微一怔, 转眸看他，像是在问有什么可惜的。
　　“你初二保持了一整年第一，就这么放弃了。”宁航道, “挺可惜。”
　　这句话学姐也说过。
　　叶司予没说话，片刻他才问：“你高中准备去哪儿？一中附中？”
　　宁航的成绩向来不错，初三的大考小考基本都保持在年级前五的水准，附中实验班可能有些悬，不过尖子班肯定能上。
　　宁航想都没想：“附中吧。一中太远了，周末回家不方便。”
　　叶司予哦了一声，继续喝水。
　　“你呢？”
　　叶司予将瓶子拧紧放下：“我不知道。”
　　“不知道？”
　　叶司予对于未来的幻想早已是一片空白。没有前路，没有展望，如果说唯一想要做的事，只有见学姐。
　　叶司予想要见到迟昭，不是出于别的什么原因，仅仅是因为只要看到她就会感到安心。想溺水的人抓到最后一块浮木。和他的茫然不同，学姐那样的人从来不会失却目标，任凭外界世事如何变迁，都撼动不了她，她始终清楚自己的目的地在哪里。
　　宁航手机响了一声，有短讯发过来，他打开看了一眼，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怎么了？”
　　“没怎么。”宁航将手机放起，“家里有点事，我得回去一趟。”
　　叶司予颔首：“那你先走吧。”
　　“对了。”宁航想起什么，从书包里取出一本练习题，还是全新的，上面附着□□，“这是今天我在学校旁边书店买的，买错了，你帮我退一下，他们家周末不开门，我怕拖到周一那孙子又不认人。”
　　宁航口中的“那孙子”是学校旁边教辅书店的小老板，年纪也就比他们大几岁，早早辍了学，当兵当到一半回来了，整日无所事事，就接管了父母这家店。那人别的不行，肯蒙拐骗是好手，学校有一半学生都在那里上过当，不过那毕竟是周围教辅资料最全的一家，吃了亏也还得接着去买。
　　叶司予接过来，瞥见练习题的封面，和迟昭那天做的那本有些像。
　　叶司予微怔：“竞赛题？”
　　“对啊。本来想买高中的数学题做做，结果买成了竞赛题。”宁航提起这个就一肚子苦水，“这题太他妈难了，和初中不是一个档次，打死我高中都不要报竞赛。”
　　叶司予循着记忆翻到迟昭那天给他做的那一页，果不其然找到了一模一样的题目。看来是同一本书。
　　“我先走了。”宁航背起书包。“谢了。”
　　宁航走后，叶司予又翻着看了一会儿，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背起篮球包也打算离开。回家时途径书店，他在门口稍稍停顿了下才走进去：“能退一下书吗？今天上午刚买的。”
　　书店小老板正在嗑瓜子看剧，一听是来退书挺不耐烦，他没好气地抬头，看到是叶司予，稍一愣，态度多少收敛些：“什么书？”
　　叶司予将书和□□一起给他。
　　小老板细细翻过一遍，确实一点瑕疵也找不出来，才只好慢吞吞地给他退钱。小老板找钱时，叶司予的目光一直放在那本练习册上。
　　“二十九块，数数。”
　　叶司予看了眼，确定没有少找，收下了。
　　他离开书店，走了没多远就停下，回头看向书店的橱窗，日暮的落光从中反射，照在路面上。
　　犹豫了两秒，他反身折回，小老板看到有人来一抬头，发现还是刚才那个人。
　　小老板神色不大好：“还有事？”
　　“刚才那本书呢？”他问，“我要了。”
　　小老板的表情就差没当面骂他神经病了。
　　他不情不愿地从下面翻出来，扔到桌子上，叶司予没有拿刚才的钱给他，而是重新取了张五十。小老板疑心是□□，仔细看了几遍才收下。
　　*
　　运动会结束后，赶上国庆假期。因为作业太多，迟昭没赶上回家，在公寓待了三天。
　　假期结束后，学校里发生了两件大事，第一件是校内的。二班的舒诗瑶谈恋爱了，对象就是前些天运动会上见到过的学长。这已经不是她的初恋，用后来的话形容，这孩子有点恋爱脑，不过不管怎么谈恋爱她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老师就算知道也懒得管。对于一班的人来说，“校花（待定）有男朋友这件事”，远远不如看顾云川什么反应重要。
　　然而顾云川什么反应都没有。
　　对于外界种种臆测中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顾云川就像是从来没有听到过一样。而舒诗瑶也不避讳有男朋友这件事，照常会在课间来找他。
　　第二件事是校外的。就在放假期间学校附近出了一起命案，被杀的是隔壁三中的女生，据说她趁着假期去看演唱会，回家时有点晚了，被人拦道抢劫。第二天环卫工在垃圾桶旁发现了她。
　　这件事给学生中造成的恐慌可想而知，尤其附中晚自习一直上到十点，不少家住的晚，回去时难免战战兢兢。
　　迟昭对这件事没有太大记忆，她前世住校，每天都是食堂教学楼宿舍楼三点一线，学校戒备森严，自然没有这方面的担心。
　　周三上课，学生们讨论得热火朝天。主要是针对第二件，毕竟这样的事太过于猎奇，尽管赔上一条人命，却很难让人感同身受，更多的像是在围观一部恐怖片，惊恐中还间或有着不同寻常的兴奋。
　　“我一哥们住在附近，听说第二天五六点警车救护车都来了，他们出来的时候地上就剩一滩血。”陈嘉伟道，“太恐怖了，这种事。”
　　旁边的陆可萱吓坏了，脸色苍白，用手捂住耳朵：“你别说了行不行。”
　　“这有什么好怕的。”陈嘉伟不以为然，“你又没有亲眼见到。”
　　陆可萱不理他，捂着耳朵开始做题。
　　“对了。”陈嘉伟想起什么，一点不见外地戳了戳前排的迟昭，“副班，你家是不是住在湾嘉园那一片？”
　　迟昭嗯了一声。
　　“巧了。”陈嘉伟道，“我哥们也住那儿，你三号那天没听到声音吗？”
　　“她家住在前面，和程琪家不在一栋。”旁边的顾云川忽然道。
　　陈嘉伟一愣，不怀好意笑起来：“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他和顾云川从小认识，也只有他能这么毫无顾忌开玩笑。
　　顾云川看他一眼，陈嘉伟清了清嗓子，收敛许多。
　　迟昭那天赶作业，一天没出门，不过上学的时候远远就看到那一片用警戒线围着，公寓门口都贴了各种通知，写着发现可疑人士尽早报案一类的话。
　　没想到不住校，竟然撞到了大案现场。
　　这件事在学生间太轰动，传来传去各种版本都传出来了，有说凶手是电视剧里连环shā're:n犯，有说自己昨天在文具店碰到一个奇怪的黑衣人，还有说凶手就是天天在附中校门口转悠的流浪汉。总之众说纷纭，恐慌的情绪四下蔓延。为了稳住学生们的心态，学校让各班班主任组织开了安全周会，澄清种种不实的谣传，又讲了些无关痛痒的话，比如放学尽量早些回去，晚上回家最好结伴，为了保障学生们安全，最近会有警车守在外面开道，不用怕云云。
　　说完这些废话后，还有十几分钟才下课，班主任让他们继续自习。
　　她一走，班里炸了。
　　“学校也太狠了吧，我以为至少可以一周不用上晚自习。”
　　“怎么可能，一周不上自习，升学率下来你赔啊？”
　　“我晚上回家还要经过那一带，太恐怖了吧。”
　　迟昭还好，没有特别受影响。也可能是因为她觉得这样事不可预知，与其自己吓自己，不如走一步看一步。
　　晚自习后，舒诗瑶没和男朋友一起走，而是在门口等着顾云川回家。顾云川一出来她就先道：“你听说了吧？就在程琪他们家那一片，要不然最近还是让司机来接吧，好可怕哦。”
　　顾云川想安慰她没事，话到嘴边却成了：“也行，你要怕的话这几天让司机来接你好了，安全些。”
　　舒诗瑶一怔，眨眨眼：“那你呢？”顾云川从来都是和她同进同退，少有分歧的时候。
　　顾云川笑了：“我又不害怕。”
　　舒诗瑶看了看他，觉得没劲：“算了算了，我还是和你一起吧。你现在回不回去？”
　　顾云川问：“你学长呢？”
　　“他要来送我，我没答应。”舒诗瑶说完，又特意补了一句，“他家住的方向相反，来来回回还得多跑一趟。”
　　顾云川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回头看了眼教室。才刚下课，往日里不少好学生会留校自学到十二点才回去，可能受这件事影响，大部分都已经走了，留下的多是住校生。他看到第一排的女孩子慢腾腾将自己书包收拾好，也打算离开的样子。
　　舒诗瑶见他这副样子，微微一怔，也循着看去，看到了迟昭。
　　“反正顺路，我们和她一起回去吧。”顾云川道。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些事，来晚了，抱歉
　　明天照常休息，后天见感谢在2019-11-30 11:13:32~2019-12-01 18:03: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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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舒诗瑶看起来没有异议, 反而笑容越加灿烂：“好啊。”
　　他们在门口一直等着迟昭出来。舒诗瑶最先主动提及：“迟昭。”
　　迟昭原本没看到，听到声音才发现他们还没走。她站定, 像是在询问有什么事。
　　“你和我们一起回家吧。”舒诗瑶笑着道, “你应该也听说了吧？这段时间最好还是不要一个人走啦。”
　　迟昭一怔，旋即拒绝：“不用了。”
　　“可是……”
　　“谢谢。”
　　她的反应在意料之中。顾云川正要接话，迟昭微一颔首，先走了。
　　顾云川一直看着她身影消失在转角才收回视线，若无其事道：“那算了，走吧。”
　　舒诗瑶留意着他的反应, 直到迟昭离开, 她故意开玩笑：“你对她好上心。”
　　顾云川没有正面回答：“有吗？”
　　“怎么没有。”舒诗瑶撇撇嘴, 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 “我要吃醋了哦。”
　　顾云川笑起来：“你学长听到才会吃醋吧。”
　　舒诗瑶满脸都是“谁管他”的神情，揪住顾云川袖口：“你真的不喜欢她？”
　　顾云川无奈：“你想多了。”
　　“真的？”
　　“真的。”
　　舒诗瑶还是不放心, 又追问一遍：“真的？”
　　顾云川敛了笑意：“真的。”
　　舒诗瑶这才再度露出笑容。
　　“我们只是朋友啦。”女生曾经这么解释他们的关系。
　　我们当然不是恋人。
　　我们是比恋人更要深刻，更无法替代的存在。
　　*
　　虽然尽量保持的平常心，等到路过命案发生地, 迟昭还是不自觉往那个方向瞥了一眼。
　　警戒线还没有撤去, 不过已经没人围观了, 地上的血泊早已处理干净，陆续有好心人在街面上摆了花圈, 祈祷逝者安息。
　　迟昭收回目光。
　　在学校的zhe:n压下，这类传闻渐渐平息，所引起的恐慌也慢慢退去。就在一切回到正轨之际, 第二起案件出现了。
　　和先前还是发生在三中不一样，这一次的事件主人公是附中本校学生，据说离第一起案发地不远，有个持刀男子尾随她一路，直等到她和同路的朋友分开才现了身。不过好在离女生家小区不远，她挣脱后跑到了门卫厅，只受了些轻伤，好歹没有丧命。
　　平地惊雷，消息一出，引起轩然大波。
　　如果第一起案件还能用“偶发意外”来形容，第二起带来的恐慌无异于在人心深处埋了一颗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随时引爆。
　　学校开了紧急会议，有老师提议可以暂停晚自习，但遭到了学生家长代表们的一致反对。首先这样的事一天不定案一天不结束，总不能因此一直耗着；其次高中学生的时间宝贵，统共就三年，入校的大多是拔尖生，耽误不起。
　　因而直到最后也没议论出什么结果来，还是加强附近安保，上下学要找同伴，有时间精力的家长上下学护送之类的陈词滥调。
　　学生们对这样的结果当然不满意，但也说不出什么道理，毕竟这样的决议合情合理。
　　学校尽可能出台一些有用的措施，比如上下学强制规定至少两人以上，迟昭这样常年独来独往的人当然是重点关怀对象，最后由班主任定下和她同小区的陆可萱，两人一起搭伴回家。
　　迟昭对这样的安排还算满意，至少比其他人强。陆可萱性格文静，做事慢吞吞有条不紊，除了身体差一些没什么不好的。
　　倒是陆可萱有点紧张。虽然在陈嘉伟这个万油金的搅和下，连带着她也和迟昭熟悉起来，但远远没有好到这种份上。她担心迟昭会讨厌学校的强制安排，说话行事小心翼翼，除了有时敏感过度一惊一乍，绝口不聊其他琐事，与过去的许美静完全两个极端。
　　远在旧城区的迟爸也听闻了这事，给迟昭打电话，忧心忡忡：“实在不行你晚自习请假在家吧，以后过了八点就不出门了。”
　　迟昭对他的大题小做很是头疼：“没事，有人和我一起回家，”
　　迟爸当然知道：“可是你们两个女孩子，真碰上点什么能有多大用。”
　　在迟爸眼中迟昭毕竟是个女孩子，即便她比同龄人成熟，遇到这种事还是挺危险的。要是放在其他时候还好，他请一段时间假过去陪陪她，可偏偏是在初三，学校这边忙得分身乏术，根本腾不出空。
　　“放心。”迟昭只有这一句话。
　　迟爸叹了口气，只能让她多多注意。
　　第二天上学，陆可萱早早等在迟昭家楼下。和迟昭稀松平常的态度不同，这件事对陆可萱的冲击很大，迟昭下来时就看到她站在不远处的贩售机旁，警惕地打量着身边来来往往的路人，有一位大爷牵着遛狗，正好途径旁边，小泰迪跑过来，吓得陆可萱往后退了好几步，紧张兮兮地盯着他们。
　　迟昭：“……”
　　她走过来，危机才算解除。陆可萱松了口气：“你终于来了。”
　　迟昭道：“白天不用担心，犯人不会这么明目张胆。”
　　陆可萱是那种风吹草动都会如临大敌的人，当然没有迟昭这么乐观。
　　她左顾右盼：“说不定那个人就隐藏在这附近，我看美剧里，坏人最喜欢伪装成普通人了……你看那个人是不是有些奇怪？”
　　迟昭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不过是附近美院的学生，赶完作业来楼下吃饭，穿着拖鞋和睡衣。
　　迟昭没忍住吐槽：“还是你这副样子在其他人眼里比较奇怪。”
　　陆可萱：“……”
　　*
　　“听说就在附近旁边……已经第二起了……”
　　零星有这样的字眼传来，正趴着睡觉的叶司予清醒过来，懒洋洋地直起身。旁边刚做完一套卷子伸懒腰的宁航见他醒了，看了眼表，戏谑道：“不错，今天第二节 课就醒了，比昨天有进步。”
　　叶司予没有理他，视线盯着前排的两个女生。或许是目光太过于直接，前排两人瞬间住了嘴，不敢再聊天了。
　　宁航用胳膊肘撞他一下：“有病啊？”
　　叶司予的形象和初一那个沉默腼腆的小男孩大不相同，越来越多的人认可他的外貌，喜欢他的女生数量也水涨船高，但他不怎么爱搭理人，在校期间几乎和除宁航程展之外的人零交流，即便是再善谈的女孩子在他面前也屡屡碰壁，久而久之成了一个独特的存在。
　　前排的女生们还以为是说话声音太大打扰到他休息，纷纷噤声。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没想到万年冰山的叶司予主动开口：“附中怎么了？”
　　前排女生面面相觑。
　　只有宁航清楚叶司予的心思：“和你学姐没关系，你还是接着睡吧。”
　　叶司予扫了他一眼，接着看向前面。
　　被他盯着的女生莫名脸红起来，说话也结巴了：“没，没什么，就是好像附近发生了命案……”
　　“我知道这个。”宁航接话，“好像不是附中学生吧。也不知道抢钱还是什么，反正出了人命。国庆时候的事？”
　　“是。”女生对着宁航放松了不少，“不过这几天出了第二起，这次是附中学生……”
　　叶司予轻蹙下眉，全程没有再说话。
　　女生从书包里翻出手机，点开新闻那一页，本地新闻头条就是相关报道。
　　她拿给叶司予：“你对这个感兴趣？”
　　旁边宁航嘿嘿笑着：“他对他学姐比较感兴趣。”
　　叶司予不理会他的调侃，拿过来看，在翻到“近日在湾嘉园一代附近”这行是停住了。
　　旁边还有命案现场的配图。叶司予记性向来好，还记得自己那天回来时途经过这里。
　　离学姐家不远。
　　叶司予将手机还给前排：“谢谢。”
　　女生就像是接过烫手山芋一样：“不，不客气。”
　　叶司予继续趴回桌子上睡觉，宁航见他这反应有点无趣：“就这样？我还以为你会和上次一样跑去找她。这次不当护花使者了？”
　　叶司予估计嫌他聒噪，闷声说了一句：“闭嘴。”
　　宁航：“……”
　　*
　　“抱歉，今天还得赶工，可能晚些回去。”陆可萱面露歉然。
　　就在几天前陆可萱被学生会委派了宣传板的任务。她画画得好，初中时就是公认。要是以往陆可萱肯定想也不想就会接下，但最近出了这一系列的事，她胆子小，一听晚上要留校很晚，不怎么情愿。后来学生会的学长出面劝说，毕竟宣传板要送到体育馆公展，是全校的荣誉。除此之外他还担保晚上会让几个男生送她回家，这才打消了陆可萱的顾虑。
　　陆可萱唯一觉得对不住的是迟昭。
　　她原本提议让班主任另外给她找个伴，但被迟昭拒绝了。陆可萱晚上有事忙，她就一个人回家，好像并不觉得这能构成什么问题。
　　今天晚上也是一样。
　　“那我先走了。”迟昭没有什么异议，和她招了招手。
　　陆可萱也点点头。
　　迟昭住的公寓离学校只有十几分钟的路程，不算远。她出了校门，一直到巷口都有警车守着，人声嘈杂，等拐进巷子才安静一些。
　　迟昭不感到害怕，并不全是因为她胆子大。她性格比较理性，不会凭着情绪对事物下判断。就这件事而言，首先前两起案件是不是同一个人犯下的还不清楚，不排除有人浑水摸鱼模仿犯的可能；其次根据前两起案件，凶手选择的地方大多是没有路灯和监控的地方，侧面说明要不然是个小心谨慎的惯犯，要不然是个胆小懦弱的新手，总之一点暴露自己的风险都不想有。所以无论是哪一种，他都不会选择有可能暴露自己的地方下手。迟昭舍弃了先前那条近路，选择绕道而行也正是此意。这一带监控范围广，就算路上人少，碰上犯人的概率也极低。
　　然而今天晚上有些不大一样。进了巷子没多久，许是人少的缘故，迟昭比往日更为警惕。她隐隐约约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但停下脚步向后看，身后却是空无一人。
　　迟昭没想到自己的判断也会出现错误。慌乱的念头一闪即逝，她很快镇定下来，心中有所盘算。这条因为绕的比较远，行人相对少一些，尤其是今天晚上，走了这一段一个人也没有遇见。要想跑到有人的地方求救，至少还有七八百米的距离，万一被对方发觉异样提前动手就不好了。
　　为了暂且稳住对方，迟昭沉下气，尽量走得慢一些，手却悄悄伸进袖子里，摸到了冰冷的质地。
　　电棍是陆可萱拿给她的，人手一把，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来的，这些天上学下学两人都戴在身上，没想到竟然能派上用场。
　　她还在犹豫是回头还是往前跑，分心的一瞬走路慢了一拍，后面的脚步声清晰传来，显露无疑，那人索性也不再藏匿。
　　迟昭知道再不做决定就迟了。她攥紧了手上的电棍，借着前面的垃圾桶躲起来。巷子里的声音越来越近，迟昭的心也提了起来。她尽量保持着冷静，往后悄悄看了一眼，看到后面跟着的那人挺眼熟，有点像先前天天在校门口转悠的流浪汉，天气还不算冷，他身上裹着一件厚实的军大衣。
　　难道学校里那些不着调的传言是真的？
　　迟昭来不及多想。
　　对方似乎发现跟着的人没了，亦步亦趋找过来。
　　终于到了垃圾桶前。
　　那人借着身高优势看到藏在后面的迟昭，他咧开一嘴黄牙笑起，刚来得及敞开衣服，迟昭已经一电棍戳在他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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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电棍放出微小的电光, 火花闪了一下，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迟昭和男人面面相觑。大概都没料到是这个结果。
　　迟昭没想到陆可萱的东西这么不靠谱，她难得慌了神，脑子飞速运转，余光瞥见垃圾桶旁的箱子，想也没想就拿起来扔了过去。男人猝不及防被砸了满身瓜果蔬菜皮，迟昭趁机往前跑。和初中那次不同, 这一带是空地, 她找不到任何可以闪躲的地方, 因而没走几步就被男人追上。
　　迟昭下意识地闭上眼, 以为会有刀捅上来。
　　然而并没有想象中的疼痛。
　　她睁开眼睛，面前的男人已经应声倒地。在他身后站着个少年，手上拎着金属球棒，盯着她，紧皱着眉头, 难得黑着脸。
　　“你不要命了吗？”他道。
　　*
　　眼下的状况是，倒地衣衫不整的流浪汉，手持球棒的叶司予, 还有迟昭。
　　迟昭看向地上的人。男人大衣里什么都没穿，整个裸.露在外。迟昭还没反应过来, 叶司予就先是挡在她身前。
　　叶司予不敢想要不是这几天自己逃掉自习跑来送她回家，可能会发生什么。
　　迟昭最先回过神：“你怎么在这儿？”
　　叶司予一时语塞，他避开她的视线，继续将话题放在当下, “你太莽撞了，难道不怕出事吗？”
　　“他不是凶手。”迟昭道。
　　叶司予一怔，垂眸看她，女生已然恢复了往日的镇定，智商和判断力也跟着回来了。
　　“他手上没有凶器，而且他的智力有些问题，不像是会处心积虑将自己行踪隐藏起来的人。”
　　迟昭的逻辑很流畅，就算是叶司予也不能反驳。
　　实际上叶司予在看到男人一丝不/挂的下半身就清楚眼前这个只是单纯的变态，并不具备任何杀伤力，但那一瞬间对迟昭的担心远胜过一切。
　　“万一呢？”叶司予眸中晦暗不明，“你就没命了。”
　　“撞到的概率很小。”迟昭直视着他，“如果在这么小的概率下真的撞到了，那么也只能说是命中注定，不凑巧。”
　　叶司予哑然。
　　命中注定。
　　先前的担惊受怕郁结成化解不开的沉重。他觉得再这么说下去，自己很可能会被她气死。
　　“他怎么样？”迟昭跳过这一略显沉重的话题，看了眼地上躺着的人。
　　叶司予将迟昭拦在身后，屈膝半跪下检查对方的状况。他那一下下手不轻，还好对方只是晕了过去。
　　“报警吧。”迟昭道。
　　叶司予将男人的军大衣重新系好，才打电话报了警。
　　趁着警.察到场这一段时间，迟昭将叶司予随身携带的球棒用湿巾擦拭一遍，扔进了垃圾桶。其实这样做并没有多大必要，不过是为了避免节外生枝。
　　叶司予静静看着她处理这些，一言不发。
　　如果寻常女孩子遇到这种事大概早就吓得魂不守舍，只有她还有心思“毁尸灭迹”。
　　不多时巡警来了，大致了解些情况，将他们带去旁边的派出所做笔录。
　　迟昭将所有事情揽在自己身上，事情的起因经过都很简单，无非是遇到了一个暴.露狂，她以为是前些天的shā're:n犯，采取了正当防卫。叶司予则是事情发生后才赶过来的。
　　她的说辞严丝合缝，找不出任何瑕疵，而且这样的小事也不至于调监控查证，全程没有人提出异议。作笔录时，流浪汉已经醒了过来，他的精神状态果如迟昭所言比较混乱，前言不搭后语，明显不可能是作案严密的犯人。
　　“就这些可以了。”民.警喊了停，看了看迟昭，小姑娘神色平静到甚至有些可怕，“你没受伤吧？”
　　迟昭摇了摇头。
　　民.警松了口气：“剩下的事我们来处理就可以了，你早些回去吧。”
　　迟昭道了谢，站起身来，然而还没走几步，又有人追上来，这一次是个女警.察。
　　“这件事既然没有造成多大影响，最好不要对其他人说。”女警.察颇为头痛道，“你也知道这几天……”
　　迟昭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好。”
　　这几天本就人心惶惶，再加上一个常年四处流窜的暴.露狂，不定还要造成多大恐慌。
　　女警.察没想到她这么好说话，愣了愣，和她说了句谢谢。
　　迟昭推门出来的时候，叶司予站在外面等着。晚风骤起，夜色稠浓，少年的身形像是隐没其中，稍不留神就又消失不见。
　　迟昭走过去，叶司予回头看她：“结束了？”
　　迟昭点点头。
　　等了这么久，气消了大半，转而反有种手足无措的茫然感。
　　其实叶司予很清楚，早在决定放弃自己的那一天，他和学姐的人生已经不可避免走向了歧路。尤其见到顾云川之后，这种想法愈加清晰。学姐的生活中不需要他，不需要这样一个他。
　　明明早就想清楚不要再来打扰她。
　　但一想到她会像那个人一样遭遇到突如其来的危险，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可是他又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和她说那些话？只会让人讨厌吧。
　　为了掩饰这份茫然，叶司予移开眼睛：“走吧，我送你回去。”
　　迟昭跟上他，一面道：“你还没回答我，你怎么在这儿？”
　　少年有些别扭，执意不肯回答她的问题。长长的眼睫遮挡着漂亮的眼睛，连其间的神色也一并掩去。
　　他们彼此静默良久，叶司予半垂下眼，才慢慢地开口，说的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
　　“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
　　不用这么要强。
　　不用这么厉害。
　　哪怕可以……多求助别人一点也好。
　　*
　　这些话叶司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提起迟昭，大部分人的第一反应都是“哦，你说那个很厉害的小姑娘啊。”
　　很厉害，对迟昭最精准的评价。
　　叶司予认识她以后，就从来没有见过她为自己的事求助任何人。无论被迫参加一千五长跑，遭到班里女生孤立，还是被技校的人找麻烦。甚至他姥姥那件事，尽管她才是目睹了现场的那个，却是她反过来安慰他。过去到现在，一概如此。
　　她不会感到害怕吗？说着“那么也只能说是命中注定”的她，仿佛真的不在意这一切。
　　*
　　那天过后叶司予每天晚上都会翘课来附中这边送迟昭回家。原先他还藏着，被发现后也不躲了。陆可萱结束了宣传板的任务，继续和迟昭一同上下学。叶司予为了不给她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只远远跟着，并不接近。
　　虽然还是没能成功侦破，但再没有新的案件发生，日子骤然变得平静。x-i0ng'sh-a案造成的阴影在学生之中逐渐淡去。
　　眼下有更要紧的事，是一年一度的校庆。高三作为应考生不参加，只有高一高二开始准备。
　　说是准备，但对于一班来说和往日没什么差别。一班人才大把，就算组个演奏团也绰绰有余。困难的是做抉择，好节目太多，但每班只有三个推举名额。班主任将这件事留给班委决定。迟昭前世不当差，一头埋在学习里，没想到班里学生这么热情，响应者数不胜数。在她的印象里，一班学生对这种活动明明不怎么感兴趣。
　　就连陆可萱也报了名，她除了画画，还会拉胡琴，和班里其他几个会乐器的排了出音乐剧。同样是高中学生，迟昭简直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多出这么多精力。
　　迟昭身为副班长，每天晚自习放学后都不得不留下和班长顾云川一起审核节目。和初中时那种矮子里面挑将军不同，高中每个节目都是精品，均有出彩的地方。顾云川商议用评分制来定结果，几个审核的班委给分取均值，这样避免了引发争议。
　　看得出顾云川的态度很专业，他初中就是班长，不过附中的班长与二十五中的班长有本质区别。迟昭明显感觉到自己处理这些事务的能力赶不上他。
　　因为审核节目，晚上势必回去得很晚。虽然x-i0ng'sh-a案的风波渐渐平息，未免再出什么岔子，学校还是严阵以待，班主任让住得近的一块回，变来变去，迟昭没想到最后还是她与同路的顾云川一起走。
　　不可否认，如果抛开已有的成见，与顾云川相处是一件非常放松的事。他心思缜密，处事周全，往往一步的路会往后想十步，在他身边的人总是被照顾得很好。这样的待遇迟昭前世就已经体会过。
　　就比如他平常都是骑车上下学，为了顾全同行者，改而步行；比如担心女生会因为前些天的事害怕，每次都是送到门口才离开；再比如绕路离他家的方向其实会有些远，但为了同伴，每天都会选择绕道。这全都是在对方不知情的情况下，即便是自己做出了牺牲，他也不会多说什么，不想让对方因此有所负担。
　　温润如玉的处事风格，低调，不张扬。
　　最后两场节目审核完，迟昭有种终于解放的感觉。
　　评分表收回，班委们陆陆续续离开。迟昭和顾云川最后走的，审核节目借用了音乐教室，走前要从里到外检查一遍，没有损坏没有垃圾。
　　顾云川将门锁上。
　　将近十一点，教学楼还灯火通明，熬夜苦读的学生不在少数。迟昭早就听闻不少学生从高一就每天晚上两三点才睡。在这方面迟昭倒没有这么变态，无论前世还是现在，她身体不好，是熬夜久了就会生病的类型，最迟一点之前必须休息。
　　走出学校大门，迟昭才想起一件事：“昨天的评分表我忘记带了。”
　　迟昭与顾云川分工明确，一人处理一沓。迟昭那份一直拖着，想等全部结束一起核算，节省时间，结果忘了带。
　　顾云川想也没想：“我替你回去拿吧。”
　　“不用了，明天也可……”
　　她话没说完，顾云川将自己的书包给她，已经折身返回教学楼。
　　迟昭只好站在外面等着。
　　这几天着实太忙，学习的事，校庆的事，应接不暇。迟昭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却又想不起来。顾云川离开后，面对着空荡荡几乎没有行人的街道，这种感觉越发强烈。
　　顾云川很快就回来了，他将评分表递给迟昭，迟昭方才回神，说了句谢谢。
　　顾云川看她心不在焉，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迟昭道，“走吧。”
　　十一点，对于学生以外的其他群体已经很晚，就连夜市也过了高峰期，渐渐显露颓态。
　　他们惯常走的那条路这几天在进行维护，封了道，只能绕的稍远些，正好路过新厢购物中心，大厦的门早关了，倒是附近的小吃街还开着。
　　迟昭和顾云川在一起基本没什么话题可聊。迟昭不是八卦的女生，也不话痨，顾云川也算是个喜静的人，他们大部分情况下只聊一些班委工作和学习有关的事。
　　他们正讨论着上午数学老师留下的那道题用哪种方法计算更为简单，迟昭忽然停顿一下，视线看着前方。
　　顾云川后知后觉，也跟着慢了慢，他正要顺着看去，迟昭道：“我们从旁边走吧。”
　　顾云川不明所以，但也没有异议。走时他还是往前面瞥了一眼，看到舒诗瑶和她学长在，有说有笑的。
　　顾云川瞬间就明白迟昭是在顾忌什么。他不免觉得好笑：“你为什么认为我会介意这个？”
　　迟昭知道他看到了，也不遮掩，只道：“我只是懒得和他们打招呼。”
　　正说着，他们走慢了一步，舒诗瑶也看了过来，发现顾云川和迟昭在，微微一怔，继而笑起来，朝着他们招手：“嗨！好巧。”
　　这下不得不过去了。
　　舒诗瑶穿着校服，她旁边的学长则是一件NIKE的运动衣，高二特长生已经开始训练，每天下午都不用来上课。
　　舒诗瑶正在吃水果捞，她的视线在迟昭和顾云川两个身上打转，笑道：“你们在约会？”
　　顾云川和迟昭反应都很快，几乎异口同声：“不是。”
　　虽然否认了，两个人站在一起着实登对。
　　顾云川和舒诗瑶以及她学长都很熟，打过招呼后就要先走。舒诗瑶想要挽留，但那两人都不是爱凑热闹的。
　　“那下次好了。”舒诗瑶无不遗憾，她笑眯眯看向迟昭，“尤其是你啦，每次放假都不见踪影，我好想和你一起出来玩哦。”
　　讲道理迟昭和她并不是特别熟，不过舒诗瑶讲这种话一点也不会显得尴尬，可能是一种社交天赋。
　　告别了他们，继续往家走。迟昭打量了顾云川一眼，后者神色平静，并没有因为刚才的事产生任何波动。
　　如果换做别人，迟昭大概不会上心。但是……
　　顾云川也察觉到她不同寻常的异样，语气温和：“你今天晚上到底怎么了？”
　　迟昭前世就一直不太懂他们的关系，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对外从来只说“我们是朋友”，却没有人比对方更加熟悉自己。迟昭原以为至少顾云川对舒诗瑶是喜欢的，否则不可能在后来一言不发就放弃了他们之间的约定。但是……
　　没有。
　　他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看到舒诗瑶和她男朋友在一起，他平静到与往常别无二致。如果不是伪装能力强悍到惊人，就是真的不在意。
　　迟昭摇了摇头，拒绝回答。
　　顾云川也没有继续追问，他微垂下眼眸，片刻才又抬起看向身边的她，笑容一如既往地清浅温润，并不咄咄逼人。
　　“我有一个问题很早就想问你了。”顾云川道，“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第49章 
　　顾云川确实很早以前就隐隐约约察觉迟昭对自己格外地冷淡。他原先以为是性格使然，迟昭对所有人都很难热情得起来, 渐渐地他发现不是这样。迟昭的冷漠大部分情况下只是懒得搭理人, 并不是真的拒人千里之外，遇上陈嘉伟这种没心没肺的就没什么辄。但她对他, 却是实打实地难以接近, 仿佛有意要与他保持着疏远的距离。
　　迟昭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微怔片刻，只平静答道：“没有。”
　　正好到了公寓门口, 迟昭和他道别。顾云川点到即止, 没有追问下去。
　　“明天见。”顾云川道。
　　目送着男生的身影远去, 这画面熟悉，迟昭才忽然想起自己忘了的是什么。
　　这段时间叶司予都会送她回家, 只不过她身边有人时他就不出现, 只默默跟着。
　　迟昭追出门口，朝着与顾云川相反的方向找，果不其然看到少年单薄颀长的背影。
　　他还在。
　　“叶司予。”迟昭向着对方叫了一声。
　　少年的脚步微顿，似乎不怎么情愿停下。等他磨磨蹭蹭回过头，迟昭已经走上前来。
　　最近实在太忙，迟昭俨然忘记这回事。她原以为x-i0ng'sh-a案的风波渐渐归于平静，他应该不会再来, 没想到这孩子着实是个死心眼。
　　“我以为你没来。”迟昭道。
　　充当了一路影子的少年看向她：“反正没事。”
　　“晚自习呢？”
　　“请了假。”
　　迟昭有点拿他没办法。
　　“你不要再来了。”她道，“反正有同学和我顺路，你离得这么远，每天还要打车回去。”
　　她没有说顾云川的名字, 只用同学代称。
　　少年盯着她，黑眸如墨，看不出有什么情绪，或者本来什么情绪都没有。他也没说答不答应，半晌只一句：“我走了。”
　　说完转身离开。
　　*
　　校庆预选的节目确定下来，陆可萱她们的音乐剧，班里女生的古典舞蹈，以及男生的吉他演奏。
　　除此之外还有每年的保留项目——大合唱。
　　虽然只是预选，要准备的东西却还不少。迟昭身为班副责无旁贷充当起后勤。好在她初中也是班长，有足够的经验应对，不至于手忙脚乱，替顾云川分担不少。
　　一直忙到周末，两人要和参加预选的学生一起去租借表演服，迟昭没空回家，只能给迟爸打电话报平安。
　　迟爸那边也忙得不可开交，同样抽不出时间探望女儿，只好在电话里一一叮嘱，要她别太累着，可以多参加参加班里的活动，有个好心态比什么都重要。
　　临了迟昭想起叶司予，向迟爸询问他的状况。叶司予倒是不逃课了，学习也算有一搭没一搭赶上了进度，不过他已经连着半个月晚自习请假，也不知道干吗去了。
　　迟昭：“……”
　　迟爸是个重情义的人，尽管有些事不该他管，但出于班主任的责任，不免还是多上几分心。
　　“他现在的成绩还成，就是时好时坏，中考应该能到附中的自费生分数线。”迟爸道，“得看他后面能不能稳住了。你下次回来如果能见到他可以多聊聊附中，讲讲那边的环境啊同学啊，激励激励他也好。”
　　迟爸不知道叶司予几乎每天晚上都守在附中，根本不需要她介绍。
　　迟昭含糊不清地应下，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迟昭醒的很早，刷了会儿题，收到顾云川的短信，在新厢购物中心碰面。
　　迟昭到的时候顾云川已经在那里等着了。他穿着件白色的三叶草外套，运动长裤，不穿校服时有些大学生的模样，可能因为他性格比较沉稳，与同龄人咋咋呼呼的既视感已然不同。
　　“陆可萱她们还没来吗？”迟昭问。
　　“打了电话，在排练，估计要迟一会儿。”
　　迟昭从书包里翻出前一天列好的目录表，详细列了需要购置和租借的东西，又查了附近所有相关店铺，准备工作做得相当充足。
　　连顾云川都没想到她会这么周全，不觉佩服：“厉害。”
　　迟昭习惯了，不以为然。这种事情不提前准备才是浪费时间。
　　她道：“我们从第一家开始吧。”
　　迟昭的办事效率奇高，等到陆可萱她们赶到的时候，已经挑了好几套备选方案，只需要她们来了做决定即可。
　　一个上午的时间，因为迟昭，大部分琐事都处理得差不多。
　　顾云川对迟昭的欣赏不免更上一层。他初中时和舒诗瑶同班，同样一个班长一个班副，不过舒诗瑶性格比较孩子气，做事有时会情绪化，顾云川分担的责任更多一些。
　　忙完后，到了中午十二点，陆可萱他们商量着一起去吃饭。顾云川问迟昭：“要不要一起？”
　　迟昭正忙着核对清单，画完最后一项，只剩下大合唱的衣服没定。她将本子放回书包，摇了摇头：“不了，你们去吧，我先回家了。”
　　在这些人里陆可萱是唯一与迟昭关系亲近的，她挽留：“都这么迟了，正好一起吃饭。”
　　迟昭笑了下，再次拒绝，和他们告别后就先离开。
　　“副班还真是一如既往地难以接近啊。”不知道是谁这么小声感慨一句。
　　*
　　校庆在附中向来是个大日子。
　　迟昭前世是班级的边缘人，这类集体活动向来能逃就逃，这一次因为副班的身份，被迫全程参与。
　　预选的结果很快下来，尽管一班三个节目质量都挺高，但按道理最多只能选一个上，最后定了陆可萱她们的音乐剧。
　　服装和道具都一应准备好了，不需要担心，只剩合唱排练是个头痛的大问题。
　　钢琴伴奏毫无疑问是顾云川，指挥的人选却迟迟决定不下，不是没有人，是候选太多，班主任知道后，随手指认了迟昭：“你来吧。”
　　迟昭一愣：“我没学过。”
　　“这种东西有什么学不学的。”班主任道，“跟着音乐老师练一练，能掐准拍子就行了。”
　　确实，这种场合的指挥没必要多专业，大多是花瓶摆设，撑场面用的，迟昭上场再合适不过。
　　他们借了音乐教室排练，选的曲目是《歌唱祖国》与《虫儿飞》两首。两首歌曲曲风跨度很大，中间插.了一段钢琴间奏过渡。
　　班主任王老师和音乐老师关系不错，有音乐老师负责指导，加了不少花样。转场时灯光会暗下来，指定位置的学生举起荧光棒，真有种萤火虫星星点点的感觉。
　　排练了几遍，音乐老师对这效果挺满意，让学生们回去休息，只留下顾云川和迟昭两个。
　　“其他人没什么大问题，你们两个是整场的重中之重，只要不出岔子，前三名是稳的。”音乐老师道，“迟昭拍子得卡一下，多练练，和顾云川配合起来。”
　　音乐老师指导了几遍，大致讲了着重几个节拍，就让他们自己练习。
　　顾云川毕竟是从小跟父母一起去音乐厅听演奏会的人，多少比迟昭懂一些，他指导迟昭：“左手再抬高一点。”
　　迟昭照做，垂眸看向他，像是在问是不是这样。
　　“动作弧度可以更大一点。”顾云川非常有耐心，“我卡拍子，你在心里默数，到了地方着重打一下就行，很简单。”
　　迟昭点点头，又跟着顾云川练了几遍，渐渐领会其中的门道。
　　两人配合得越来越默契。最后再练习一遍，课铃响起，下午放学了。
　　顾云川收拾好谱子，和迟昭往外走。他们最近搭档做事，时常走在一起，有关交往的传言甚嚣尘上。毕竟这样的年纪，异性之间哪怕多说一句话都会被怀疑，更不要说两个气质外貌各种条件都如此登对契合的人。
　　迟昭对那些传言并不清楚，她交往的圈子很小，而班里学生主要还是以学业为主，尽管隐隐约约间会聊到这些，但也没人捅到明面上。倒是顾云川外班的朋友多，已经不下三个来问他是不是和一班的美女谈恋爱。
　　因而他们并肩走在一起，成功引来瞩目。
　　迟昭还在心里默记着拍子，没留意到这些。她问顾云川：“谱子能不能借我看一下？”
　　顾云川从文件夹里抽出来，递给她。
　　迟昭说了声谢谢。
　　“有看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好。”
　　赶上下课，不少学生往外走，有些去吃饭，有些趁着晚饭时间去篮球场占地方打球。音乐教室在后面的逸夫楼，与教学楼隔着一个操场的距离。回去时在主席台下，迟昭看见了舒诗瑶。
　　舒诗瑶不是一个人，身边还站着她那位学长。只不过和上次在小吃街的甜蜜不同，两人之间的气氛剑拔n-ǔ张，像是吵架了。舒诗瑶将手里的课本全砸在对方身上，学长估计也是被气到了，竭力忍着才没有将矛盾升级。
　　他们站着的地方很隐蔽，一般没什么人会注意到，迟昭也是无意中瞥见的。
　　迟昭抬头看了眼顾云川。
　　顾云川奇怪，低头回望她，似乎在问怎么了。
　　迟昭言简意赅：“舒诗瑶在那边。”
　　顾云川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舒诗瑶和学长越吵越厉害，连旁边夜跑经过的学生都不住向那边看了看。
　　顾云川轻蹙了下眉，迟昭知道以他对舒诗瑶的关心，肯定不会坐视不管。
　　“我过去看看。”果不其然，顾云川道，“你先回去吧。”
　　迟昭轻轻嗯了一声。她目送着顾云川快步走上主席台，才收回视线离去。
　　*
　　在校庆前，舒诗瑶分手了。
　　就像当初她谈恋爱一样地突然。
　　这样的消息是掩盖不住的，尤其舒诗瑶也没想着掩盖，只是给那些讨厌她的女生平添不少茶余饭后闲聊的谈资。
　　迟昭倒不意外，前世舒诗瑶也差不多如此，虽然种种细节早就忘记了。某种意义上舒诗瑶也是个特立独行的人，敢爱敢恨，同龄人还停留在和暗恋的人对视一眼就已经很满足的程度，她的前男友已经多的可以组成一支篮球队。
　　女生们对她的嫉妒可能有相当一部分来源于此。
　　在普遍压抑着感情，灰扑扑的高中阶段，一个漂亮爱玩的女孩子，过着和整日埋头苦读甚至为了节省时间剪短头发的她们完全不一样的精彩生活，偏偏她还不是“不会有前途”的特长生，而是实验班，年级前十，任凭谁也不能否认地优秀。
　　况且她还有顾云川。
　　前世舒诗瑶在高中换了不下五个男朋友，曾一度被戏称“流水的前男友，铁打的顾云川”。
　　这一次的原因根据上一级学长学姐们八卦的消息得来，是女方的控制欲太强，逼着他删光手机里所有的异性联络方式，无论有用没用，甚至表姐堂姐这一类的也不放过。用她前男友的原话来说，就是“这女的简直有病，和她在一起每天都觉得窒息”。不过话虽如此，让人大跌眼镜的是，想复合的人却是他而不是舒诗瑶，换句话说单方面提出分手的人是舒诗瑶。
　　分手之后很难保有体面，尤其在这样的年纪，大概是自以为爱得很深刻。舒诗瑶这边倒是没什么动静，除了来找顾云川的次数重新频繁起来；学长那边却是不断有风言风语传出，大都是他和别人发的牢骚，指责前女友种种不好的地方。但这样的话并没有传多久就销声匿迹，原因是舒诗瑶有位很厉害的堂哥在高二，由他插.手制止了这些或真或假的诋毁。附中小公主的称号实至名归。
　　下午二节课后顾云川又被舒诗瑶叫了出去。其实他们谈话的内容挺正常，大部分时候是学习上的一些事，只是在这种风口浪尖，人人都抱着八卦的心思。班里一半以上的学生都在往门口看。只有迟昭负责登记合唱时衣服尺码，心无旁骛。
　　表格传到陆可萱哪里，她也正目不转睛盯着窗外，迟昭喊了她两声才回神。
　　“抱歉。”陆可萱反应过来，仿佛被人戳中了什么隐秘的小心思，脸颊一路红到耳根，她小声道，“我是S号。”
　　迟昭就像是什么都没看到，公事公办地应了一声，记下后离开了。
　　对于这种全民八卦的热潮，迟昭始终置身事外。眼下于她而言最重要的只有合唱比赛。她抽空将谱子记熟，私下和顾云川练了几遍，确保万无一失。
　　校庆在十一月份，正好周末，是附中的学园开放日，不少初中和外校的学生会来参观。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学校都会格外重视，为下一年的招生提前做准备。在C市附中与一中的竞争向来激烈，这样的机会自然不能轻易放过。
　　校庆前一天虽然照常上课，但绝大部分班级都不在状态，学生们浮躁，无心学习。只有尖子班的学生大都还沉得住气，该上课上课，该自习自习。
　　晚自修结束后，班主任叮嘱了校庆期间的注意事项，特意提醒，如果有需要的可以到班长那里报名订票，让父母进校参观。不过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大都不喜欢在同学面前和父母待在一起，很少有人将这话当回事。
　　迟昭更不用说。她是连学校附近发生命案这类事都懒得多嘴和家里提一句的人，更何况这些事。而且迟爸带毕业班，着实没什么空。
　　晚上回去，迟昭收到了许美静的短信。上高中后迟昭基本没怎么回过那边的家，和许美静有段时间不见，平常联络也仅靠短信的三言两语。
　　—昭昭，你们学校明天是不是校庆呀（#可爱）
　　—嗯。需要我帮你要票吗？
　　—不用不用，我已经要到手了（#可爱）（#可爱）明天见
　　—好，明天见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不在状态，卡文卡得厉害，如果有咕咕和晚更的情况，会在文案挂请假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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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结束了一天的学习, 宁航伸了个懒腰, 将徐晨曦丢给她做的题目写好了解答过程还回去, 然后才推了把身边的人：“醒醒，下课了。”
　　叶司予慢悠悠转醒, 睡眼惺忪地瞥了眼教室后面的钟表。
　　“对了，你明天去吗？”宁航收拾书包的时候问了一句。
　　“去哪儿？”
　　“附中。”
　　叶司予微微停顿一下，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去附中干吗？”
　　“他们校庆啊。”宁航道，“我今天早上不是把票给你了吗？”
　　校庆的参观票主要由两个途径获取, 一个是在附中有熟人, 另一个则是在竞赛中有出色表现。宁航和叶司予参加了前两天的数学竞赛, 本来只是报着玩票的心态, 连学校都没怎么重视，没想到一个入围优秀奖, 一个入围一等奖。
　　当然入围一等奖这个并没有什么心情关注这些事。随着天气越来越冷, 他倒是不逃晚自习了，但却像是提前进入冬眠状态，除了班主任的课，基本都在睡觉。
　　宁航觉得叶司予还挺神奇的。
　　颓废这么久, 成绩竟然没落下多少, 随便学一学, 就能维持在年级前二十左右。
　　叶司予手伸进书桌，摸到了门票，他拿出来：“这个？”
　　“对啊。”宁航看了一眼，“你去不去？不去给我。”
　　“去。”
　　“那一起呗。”宁航打算考附中, 早就想提前去看一看了，“明天早上我在你家小区门口等你。”
　　叶司予漫不经心点点头，胡乱将书包收拾好，单肩背着就离开了。
　　十一月的天气，陡然降了温，学生们大多换了冬季校服，街上零星看得到有人穿着棉衣。
　　叶司予还穿着秋季校服，在人群中显得身影单薄。也不是故意耍帅，只是忘了还有这么一回事。
　　走了没多远，还没拐出教学楼，有外校的女生拦住他。升上初三后，或许是最后一年的缘故，这种事情发生的频率远高过以往。
　　女生紧张得脸颊都泛白了，在同伴的起哄声中，她被推到叶司予面前。
　　“同学。”女生开口，因为太过于害羞，连声音都微微发颤。
　　叶司予垂眸看向她，神色淡漠，没有多余的情绪，平静得好像局外人在看一场事不关己的演出。
　　女生长得挺好看，化了淡妆，抬眼看他时，眼角旁的亮片在闪：“能不能给我一下你的手机号？”
　　大概是出于战无不胜的自信，尽管表面上有流露惴惴不安的担忧，内心还是足够笃定不会被拒绝。
　　然而叶司予却想都没想，只有一句话：“你挡住路了。”
　　女生一下子没听清，又或者是听清了却没反应过来，她愣了愣，明显措手不及：“什么？”
　　“我说，你挡住路了。”叶司予又重复一遍。
　　女生没料到他的反应会这样不留情面，等回过神来眼圈已经泛了红。她嗫喏着说了句对不起，稍稍侧开了身。
　　叶司予没再看她，径直越过她身边离去。
　　“什么啊！”
　　“这种人太没有礼貌了。”
　　“你别哭，没必要为这种人伤心啦！”
　　“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就能这么讨人厌吗？”
　　身后传来或真或假的安慰，全都在指责他近乎无情的冷漠。叶司予懒得深究这些话中有多少真心，又有多少虚伪。
　　暑假过后，“设身处地替他人考量”、“不要伤害到他人”这样的戒令全成了过往。
　　他只想一个人，不要被打扰。
　　已经不想要再在意其他。
　　*
　　校庆这天迟昭到得很早。
　　她提前换上了合唱穿的制服，白色的小西装和短裙，在十一月的天气这么穿有点冷，又在外面罩了件冬季校服。
　　到的时候班里已经来了一多半人，大部分人都在排队化妆，和班主任关系不错的英语老师与音乐老师都赶来帮忙。整个教室忙得一团糟。
　　“荧光棒放在哪里了？”
　　“站位的顺序都还记得吧？”
　　“没化妆的都来这边排队。”
　　……
　　迟昭看到了顾云川，在一片混乱中只有他在安静地看谱子，与嘈杂相隔甚远。他身上也换好了衣服，与迟昭这个指挥是一套，不经意看还以为两人穿得情侣装。
　　顾云川也看到了她，朝她笑了笑。
　　教室暖和一些，迟昭脱掉了校服外套，顾云川看到她身上的制服，眼中有些许欣赏的神色一闪即逝：“很合适。”
　　“谢谢。”
　　“谱子记好了吗？”
　　迟昭犹豫着点了点头，难得有些紧张。这毕竟不是她擅长的事。
　　顾云川看出来，没有说穿，只道：“要不然再练一下？”
　　“还有时间吗？”
　　顾云川看了眼手表：“一会儿才集合，应该赶得上。”
　　迟昭没有异议，顾云川问音乐老师要了钥匙，带着迟昭去了音乐教室。
　　相比于教学楼，这里安静太多。
　　顾云川熟门熟路掀起琴架盖子，略试几个音，看向迟昭，像是询问她好了没。
　　迟昭略一颔首。
　　顾云川坐直了身子，修长的十指架在琴键上，心里默数着拍子，弹起前奏。清早的阳光从窗前洒落进来，暖融融地照在他身上。他弹琴的模样非常认真，纤长浓密的睫毛垂下，干净得像是童话中的王子。
　　迟昭看着微微愣了下神，有关过往的记忆在这一瞬间重新被唤醒。
　　明明已经忘记了。
　　正是这份愣神让她晚进了一拍，顾云川察觉出异样，停下来，不明所以望着她：“怎么了？”
　　迟昭摇摇头，说了句抱歉：“重新再来吧。”
　　*
　　开幕式结束之后就是校庆的保留项目——合唱比赛。
　　班级数量太多，这类活动高一高二一向分开进行，一个在（1）厅，一个在（2）厅。至于高三就没什么平等了，所有活动一概不参加。
　　一班的位置在最里面，
　　上台顺序是抽签决定的。一班第七个，好巧不巧二班紧接其后。
　　一班二班就像两个天生的死对头，无论是旗鼓相当的实力，还是各类比赛总能撞在一起的缘分，就连这类活动座位都是挨着的。顾云川和迟昭两个坐在最前面，手里拿着班牌，旁边就是舒诗瑶。和迟昭的淡妆相比，舒诗瑶的妆容精致漂亮，一看就不是出自学校老师之手，应该是在家里画好的。她是二班的指挥，穿着黑色的制服，与迟昭他们正好相反。
　　分手的事并没有影响到她，那些真真假假的传闻也是。她一看到迟昭就笑起来，笑容阳光明媚，和往日别无二致。
　　比赛开始没多久，迟昭就收到许美静的短信。
　　—你们在一厅二厅？
　　—二厅。
　　又隔了片刻。
　　—我到了！！！
　　迟昭回头张望，后面的外校学生太多，根本找不着人。她和顾云川说了声自己一会儿就回来，起身出去了。
　　等到了人少的地方，迟昭给许美静打电话。
　　“你在哪儿？”
　　“就在二厅门口。”
　　“三个门，你在哪个？”
　　许美静顿了下，估计在找标志物：“食堂正对面这个。”
　　迟昭绕了一圈到侧门，但没见着人。她正准备再打电话，身后有人扑过来抱住她：“昭昭！”
　　迟昭回头，果然是许美静。三个月多不见，她长高了些，也变瘦了，褪去初中时的婴儿肥，五官轮廓渐渐明晰，照旧热爱粉红色，不过去了九中会打扮的多，品味比初中时好了不少。
　　“学姐。”
　　许美静身后还跟着小尾巴。
　　迟昭一愣，转而看去，许久不见的宁航笑得没个正形，和她打招呼，熟悉得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除他之外还有徐晨曦，小姑娘一贯地好看，尤其见了迟昭，甜甜笑着，十分讨喜。
　　附中有规定外校学生入场一律要穿自己学校的校服，这样便于管理。见到他们两个身上的二十五中校服，有种恍如隔世的熟悉感。
　　迟昭下意识往旁边看了看，再没有其他人。
　　许美静问：“你们什么时候结束？”
　　“比赛外就解散了，我们班第七个进场。”
　　“那我们等你。”
　　“好。”
　　暂别了他们，迟昭原路返回班级。台上正轮到第四个班级，
　　顾云川见她回来，自然而然拿走了位置上的班牌，和她说：“该去准备了。”
　　迟昭点了下头，将自己的东西拿好。顾云川也站起身，因为款式相似的制服，两个人站一起着实般配。
　　旁边舒诗瑶看了他们一眼。
　　其他同学已经先到后台集合，班主任也来了，在一边检查着荧光棒有没有问题。
　　前台报幕第六组。迟昭还在默记着谱子，听到报幕的声音下意识深呼吸。
　　顾云川看她：“紧张吗？”
　　“还好。”迟昭攥紧了手里的乐谱。
　　*
　　礼堂外场悬挂着大幅的LED屏，落单的叶司予驻足在屏幕前，仰头静静看着。因为外形太过出众，旁边不少路过的人因为他而停下脚步，不断有窃窃私语的声音传来。
　　“好帅诶。”
　　“是哪个学校的？”
　　“看校服看不出来，总之不会是附中和一中的。”
　　第六组表演完，主持人上台，收音设备不是特别好，通过大喇叭传出来总有种沙沙的粒子感。
　　主持人报幕，下一组表演者，高一一班。
　　刚落下的帷幕徐徐拉开，学生们已经在站台站好位置，选取的制服是深蓝色白条纹，整齐划一，只有两个人穿得不一样，一个是钢琴前的男生，画面只给到他的侧脸，五官深邃立体，不笑时仍有种温文尔雅的感觉。叶司予认得他，他小学和舒诗瑶的关系特别好，现在跟学姐的关系……也还不错。另一个就是迟昭，她站在舞台中央，聚光灯照在她身上，即便是在这样的设备之下那份光芒仍然遮掩不住。她向着台下鞠了一躬，才转过身来，起手，伴奏起。
　　因为背对着镜头，迟昭的动作并不能很看得清楚，但大体来说还可以，及格线以上的水平，反正这样的比赛指挥大多都是在划水，对评分没有什么影响。不过她和伴奏配合得很默契，没到卡点顾云川都会向着她看一眼，以示提醒。在场的人注意力大部分集中在指挥身上，只有叶司予注意到了这个小细节。
　　中途转场，音乐陡然变得和缓，舞台上方的灯全部熄灭，黑暗之中星星点点的荧光亮起来，一个接一个，随着领唱的轻和，唱起了《虫儿飞》。
　　叶司予没什么心情再看下去了。
　　正这时有人在背后喊了他一声：“喂，叶司予？”
　　叶司予回头，程尘和几个穿着校队队服的附中学生在后面，看样子正准备往篮球场去。程尘和同伴说了几句，才过来找他：“你怎么在这儿，没去找你学姐？”
　　叶司予没回答。
　　程尘上高中后，叶司予还和他见过几面，一次是在台球厅，一次是一起打篮球，关系算不上多亲近，毕竟一个初中出来的，交情还在。
　　“忙不忙？不忙的话打一局？”
　　叶司予笑了：“要我当你陪练？”
　　程尘嘿了一声，被戳中心思：“这不是人不够吗？”
　　他们班抽签抽中第一个，合唱完就解散了。
　　屏幕上也刚好结束，舞台灯光重新打亮，帷幕渐渐笼合。
　　叶司予没有异议：“好。”
　　*
　　合唱结束后，迟昭换了校服出来，外面只剩下许美静一个人，宁航和徐晨曦先去逛着玩了。
　　许美静好一阵子没见到迟昭，
　　“你们学校真漂亮。”许美静看着两边的绿化无不羡慕。附中的校园很大，与其他扩建的学校不同，格局布置也十分得当，甚至在食堂旁边还有一处小花园，喷泉旁摆着象牙白的雕像，有时走在其间，如同置身在一件艺术品当中。
　　“竟然还有自动贩售机？”许美静惊奇，“你们的福利待遇未免也太好了吧。”
　　等离开大礼堂，她们远远地望见了宁航和徐晨曦在前面，也不知道宁航开了句什么玩笑，徐晨曦气得打了他一拳。
　　许美静也看到了，啧啧：“他们两个是不是在谈恋爱啊。”
　　迟昭问：“你怎么和他们一起来的？”
　　“在公交上碰到的，就一起进来了。”说罢许美静看了眼迟昭，“对了，你学弟也来了，你没看到他吗？”
　　迟昭摇了摇头：“他没和你们一块？”
　　“进来的时候走散了。”许美静道，“你知道他家里的事吧？”
　　许美静不知道迟昭不仅清楚，还是亲眼见到的。
　　“我感觉他现在变化好大，和初一时候的他完全两个人。”许美静道，“我现在都不敢主动和他说话，在他面前莫名其妙就觉得压力山大。”
　　“有吗？”
　　“当然啦。不过有好多女生喜欢他这款的，网上不是流行什么‘冰山王子爱上我’之类的吗？我们学校还有女生专门找他表白来着，但是没成。”
　　迟昭静静听她说着这些，没有插话。
　　从多媒体大厅出来，一直走到最西边，全都是各种社团扎堆的摊子，有卖限时自制饮料的，有弹吉他街头表演的，有唱歌的，甚至还有免费算塔罗牌的，全是学生会组织的人手。
　　许美静扎进人堆里，不一会儿出来，一手捧着一杯珍珠奶茶：“你们学校校庆真丰富。”
　　“九中也过校庆吗？”
　　许美静点点头，有些羡慕：“不过没你们这么好玩，顶多就是听听‘国旗下演讲’，烦都烦死了。”
　　各校的领导都一样话痨。
　　她们溜达着来到了操场，围在篮球场外的人数比刚才的奶茶店还要多个几倍，许美静跟着过去凑热闹，迟昭和她一起。
　　好不容易等着前面人走了，许美静眼疾手快地占据有利地位，顺便给迟昭留了空地。
　　她眼尖得很，一下就看到场上的男生：“那个是不是程尘？”
　　迟昭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点了点头。
　　程尘在普班的人气还挺高的，他是校队里为数不多的高一生，而且长相比较符合时下的流行趋势，像极了韩剧里的单眼皮帅哥。不过程尘自己倒是不喜欢，觉得太过“小白脸”，他的审美取向是詹姆斯邦德一挂的，因而每天都在致力于晒黑。
　　“他烫头发了？”许美静惊讶。程尘在初中一直都是直男中的直男，以不修边幅为荣，竟然也有开始打扮的一天。
　　“毕竟长大了。”迟昭笑起，视线在不经意瞥见旁边与程尘相比完全不逊色的少年时，微微顿住。
　　许美静也发现了：“你学弟也在。”
　　迟昭哦了一声，目光很难不被吸引。不仅是许美静，就连迟昭也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这样的叶司予，在球场上的他仿佛又回到了过去，认真专注，而不是懒洋洋一副对一切都不上心的样子。
　　正好一局结束，叶司予将球扔给程尘，下了场。
　　篮球场边的人群渐次散开。
　　迟昭本来不想过去打扰他，但是程尘已经先看到她们。
　　程尘从篮球场出来，整个人热气腾腾的，显然刚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运动。叶司予还好，就是稍有点喘气。
　　上次不欢而散后，两个人还没再联系过。
　　迟昭看他一眼即移开目光，叶司予也平静地敛起视线。
　　“你们班唱完了？”程尘问。
　　迟昭点头。
　　“那还不错，你们班位置也挺靠前的。”程尘毫不留情地嘲笑，“最后那几个班点太背，真倒霉。”
　　程尘和他们说了会儿话，身后有人在叫他归队。程尘看了看叶司予，像是询问什么，后者摇了下头。
　　“那我先过去了。”程尘招招手，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06 10:03:24~2019-12-07 11:04: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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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他走后, 许美静小声嘀咕一句：“他人缘还这么好啊。”
　　剩下他们三个人。
　　果如许美静所言, 她在叶司予面前会不自觉地紧张，可能因为少年的外表实在是太过于冷冰冰地不近人情。
　　迟昭和叶司予都没有开口说话, 许美静突然觉得所有重担都落在自己肩头。她讲了一些自己学校的笑话想要缓和尴尬起来的气氛, 然而这两个天生都不是会捧场的人, 许美静并没有得到意料之中的回应, 只有沉默, 无尽的沉默。
　　许美静：……我太难了。
　　就这样一起往外走了一段路，遇到刚从奶茶店过来的宁航和徐晨曦，许美静如蒙大赦，像见了救星一样两眼放光, 拼命朝着他们招手。
　　队伍一下子壮大起来。
　　许美静不想再忍受后面这两人莫名其妙的低气压，甘当电灯泡挤进宁航与徐晨曦的二人世界：“你也喜欢喝养乐多绿茶吗？太巧了……”
　　叶司予和迟昭被落在后面。
　　经过上次的事, 有什么东西隐隐约约发生了改变, 横亘在他们之间，就像房间里的大象, 再也没办法视若无物。
　　迟昭对叶司予的感情并不是一点都没有察觉。
　　她只是下意识地抗拒去辨别清楚。
　　在她看来叶司予是也应该是记忆中那个感情绝缘体的天才少年, 就像前世那样不为任何人有所停留, 一往无前地将标准拔高，让底下的他们只能望洋兴叹，普通人即便再努力，也不可能达到这样的程度。
　　总之不会像现在这样。
　　前面那一排的话题已经从奶茶聊到了最近新上映的电影，叶司予才慢慢开口，问的是问过许多遍的话, 平静地就像忘了那天发生过的事：“最近还好吗？”
　　迟昭嗯了一声，看了看身侧的少年：“你呢？”
　　“还好。”
　　然后就……没话了。
　　*
　　中午几个人一同在食堂吃饭，许美静再次表达了自己的羡慕之情：“和你们学校一比，我们每天吃的不叫饭，叫饲料。”
　　宁航脑子转的快，差点一口饭喷出来：“那你们是牲口吗？”
　　许美静幽幽看他一眼：“差不多。没有人身自由就算了，破学校还管的贼多。我们现在还得早起跑早操。”
　　宁航啧了声：“那是挺惨。”
　　附中校庆一共持续两天，第一天是开放日，第二天是学校内部的活动。下午转悠得差不多，宁航他们就先回去了，直到临走前，叶司予和迟昭都没有再说多余的话。
　　许美静是最后离开的，她和迟昭一起吃了晚饭。尽管颇有抱怨，许美静在九中过得比初中愉快多了，除开一些死板的规定，九中抓学习并不严，留给她许多时间发展自己的爱好，并且如愿以偿交到许多志同道合的新朋友。虽然如此，迟昭仍是她心里不可替代的一部分。大概是因为有关她的记忆太多，许美静舍不得忘记。
　　将走时许美静恋恋不舍，承诺好一有空就来找她玩，才坐着最后一班公交车回去。
　　送走许美静，迟昭返回学校。开放日结束后负责打扫校园的工作留给高一学生。与白天热闹一如集市的校园不同，大部分人已经离开了，学校渐渐归于安静，搭配上暮色四合的沉郁夜色，有种人走茶凉的既视感。
　　迟昭到的早，班里有不少学生来了，都在争分夺秒写作业，即便是这样的日子，也完全不加松懈。
　　这是迟昭熟悉的氛围。
　　晚些时候顾云川才姗姗来迟，和他一起到校的还有舒诗瑶。迟昭正准备去替班长开会，出门撞见了他们。
　　“迟昭。”舒诗瑶首先和她打招呼。
　　自从舒诗瑶和她的学长分手后，她和顾云川又恢复了过往形影不离的状态。
　　迟昭没有其他人那样八卦的心情，她用公事公办的口吻和顾云川说班长要去教务处开会。顾云川谢过她，直接走了。
　　一时剩下舒诗瑶和迟昭两个人。
　　迟昭正打算打过招呼回去，舒诗瑶先开口：“我今天看到你了，那些是你的朋友吗？”
　　迟昭愣了下，没想到她会说这个，点点头。
　　“里面有一个长得很高的男生，他也是吗？”
　　宁航和叶司予都长得挺高，迟昭不知道她说的是那个，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舒诗瑶笑吟吟道，“我只是觉得他有点眼熟而已。”
　　*
　　校庆的演出一班大获全胜，不仅合唱得到了第二名的好成绩，陆可萱她们的音乐剧也获得了最受欢迎节目奖，处处压过二班一头。
　　校庆结束后，一切重新回到正轨。
　　附中虽然鼓励多方面发展，但在这样的国.情之下，学习还是重中之重的事。校庆过后立马进行了考试，美名其曰收心考。
　　这一举措自然引来一片哀嚎。倒是高二的学生对学校的骚操作司空见惯，淡定很多。
　　迟昭的时间也宽裕下来，至少周末能回趟家。在迟爸那里她得到了为数不多的好消息，叶司予在前一阵初中组数学竞赛中入围一等奖，和当年的迟昭一样，都是足够被载入校史的成绩，学校对他重新重视起来，希望明年中考能再出个全市前五，至于叶司予本人，好像没有多大意愿。
　　校庆之后，时间过得格外快，一晃神已经是年末。
　　期末最后一门英语考完，回到教室，许是学期终于结束，往日里绷得很紧的好学生们也放松下来，有的在对题，有的在闲聊，人声鼎沸。
　　迟昭听到后排两个女生在抱怨：
　　“完了完了，我做听力的时候前排睡觉的女生一直在磨牙，根本什么都听不到嘛。”
　　“考试还睡觉？”
　　“普班的学生啊，这很奇怪了吗？对了你完型第六个选的什么？”
　　迟昭的答案一般公认为标准答案，每次考试结束都有一堆人追着和她对，陆可萱来找她时，她直接将誊下的答案给了她。
　　陆可萱上次考得不好，甩到了十五名，位置也发生了相应的改变。这就是尖子班比较残酷的地方，可以因为成绩带来荣耀，也可以因为成绩一文不名。
　　这半年的时间，班里的座次从最开始的分班考，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有后起之秀，也有心态没调整好而一落千丈的县级状元，只有排首那两个的位置从始至终没有改变。
　　“昭昭，你寒假打算怎么过？”
　　校庆结束后，陆可萱那边忙完，又开始和迟昭一起上下学，两人的关系也逐渐变得亲近起来。
　　迟昭在收拾书桌，闻言想了想：“没什么安排吧。”
　　和初中不同，高中每个人对寒假一早就有打算，有的去参加补习班，有的去报名竞赛班，还有些更高端的会去游学冬令营，提前感受国外的文化氛围，比如顾云川他们。
　　相形之下迟昭的寒假就过得平平无奇，
　　陆可萱问：“我去参加陈老师的补习班，你要不要来？就是那个每年都去出题组的陈老师。”
　　迟昭摇了摇头，显然没什么兴趣。
　　陆可萱有点失望：“那好吧，有空常联系。”
　　迟昭和陆可萱道过别，领了寒假作业，就先走了。
　　新家那边晾得快要差不多，这将是他们在旧家度过的最后一个假期，迟昭没有报任何辅导班，当然她的成绩也用不着。
　　寒假前后街旁边新开了家肯德基，在家里待得腻了，迟昭会去那里看书。虽然因为假期的缘故里面的学生挺多，环境还算好，况且比市图书馆近了不少，不用每天搭公交这么麻烦。
　　宁航他们也放了假。这年教育局开会，传达下来的意思是要为初高中生减负，没有学校敢唱反调继续补课。空闲时间充裕，他听说迟昭在，也开始跟着去，主要目的是问迟昭竞赛题和附中的学习进度。宁航和迟昭算不上很熟，为了在大神面前不显得太过尴尬，他强拖着叶司予一起，毕竟他和学姐的关系向来不错。
　　叶司予冬眠的倾向越发严重，即便被宁航鼓动着一块来肯德基学习，大部分时间也还是在睡觉，犯困的时候远远多过清醒。
　　宁航见怪不怪，反正这家伙大半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倒是迟昭没忍住多看了他两眼。她上大学为了凑学分辅修过心理学，学的不深，大多浅藏辄止，但叶司予这样的状况很明显是创伤后的应激发应，不想面对现实，睡觉就成为了一种保护自我的心理机制。
　　他还没有从暑假的阴影中走出来。
　　因而大多数时候，叶司予没写几道题就趴在桌子上睡过去，等到下午走时才醒来。他虽然也在，存在感恒等于无。
　　这个奇异的三人组一直临近除夕。宁航休息不来后，就剩下迟昭和叶司予两个。
　　按道理说叶司予来了也是睡觉，和在家里没什么区别，况且他最开始是被宁航拖来的，个人意愿并不占主要，现在却是雷打不动每天来报到。迟昭写作业或者看书的时候，他就在旁边陪着，时光好像一下子倒回到原点。
　　傍晚不到七点，天已经完全黑下来。透过玻璃橱窗往外看去，街道两边华灯初上，后街来往的全是年纪不大的同龄人。
　　迟昭将做完的题目收整起来放进书包，看了看坐在对面的人。少年趴在桌沿，脸全埋在臂弯里，看起来睡得很沉，幸好肯德基二十四小时开着暖气，不至于会着凉。
　　迟昭轻轻推了一把他，叶司予迷迷糊糊地醒来，睡眼惺忪，
　　“回家了。”迟昭道。
　　叶司予伸了个懒腰，将只写了个开头的试卷收起。
　　出门后，才发现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雪了，薄薄积着一层。映着门庭前的灯光，有细雪飘落在身上，激得刚从温室出来的人们打个冷颤。
　　这大半年时间叶司予都是浑浑噩噩度过，对季节交替完全没有感知，直到这时他才忽然发现冬天来了。
　　迟昭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回头看了眼衣衫单薄的叶司予，问他：“你不冷吗？”
　　叶司予仰头看着纷纷扬扬的雪花，神色有些茫然，好像在疑惑怎么一眨眼就已经到了现在：“还好。”
　　迟昭盯着他看了会儿，叹口气，将自己的围巾解下来搭在他脖子上。
　　叶司予微怔，垂眸看去。
　　迟昭将衣服拉链拉到头，包裹得就露出一张脸：“你系这个，暖和一点。”
　　叶司予静默片刻，才将围巾随意打了个结。
　　迟昭又好气又好笑：“你这系不系有什么区别？”
　　叶司予咦了一声：“不对吗？”
　　“过来。”
　　叶司予微微斜过身子，他这几年个子蹿得太高，饶是如此迟昭还是够不到。
　　迟昭扯过他的围巾，让他再低下来些，才一圈一圈替他围好。
　　围巾像有奇效，瞬间抵挡了外界的一切严寒，不再冰冷。
　　叶司予静静看着她，女生打点好这些，松开手，离他稍远才抬眸：“这样是不是暖和一些？”
　　叶司予点点头。
　　*
　　迟奶奶和迟爷爷跟着迟姑姑他们今年去国外过节，迟昭和迟爸也就没有回去。
　　楼上叶司予同样留在家。这是叶婆婆不在的第一个新年，家里没人操持，冷冰冰的，和到处热闹的节日气氛大为不同。
　　也才过去短短半年。
　　迟昭还记得去年因为中考没有回奶奶家，叶婆婆让叶司予送了老家那边的特产。那个时候她已经病了，不怎么爱出门，他们甚至没能当面说一句谢谢。
　　迟爸对叶司予是有一些特殊的感情在，不单单出于班主任的身份。他觉得叶司予无处可去，就邀请他来和他们一起过年。
　　年三十那天叶司予来迟家吃饭。
　　尽管只有三个人，迟爸还是准备得丰盛。下午他们一起包饺子，迟昭还好，毕竟是家务活做惯了的，叶司予从来没有包过，模仿着她的动作依样画瓢，结果没一个成功，脸上不知何时还蹭了几道面粉，难得显得笨拙。
　　“这样。”迟昭给他示范，“你要先掐过来，要不然一会儿下锅容易露馅。”
　　叶司予尽量学着，还是不成功。或许有的人天生不开这窍，就像有的人天生不擅长数学题。
　　迟昭被他奇形怪状的饺子逗笑了，她只能放弃：“算了，你还是去外面歇着吧。”
　　叶司予和她一样好强，不甘心，又拿起一片饺子皮：“我再试试。”
　　他难得这样有斗志，虽然努力方向不大对劲。
　　“不对。”迟昭敲了下他的手，“向里面包。”
　　“这样吗？”
　　“不是，你看我的。”
　　旁边的迟爸见两个孩子相处融洽，并没有因为暑假的事横生芥蒂，也挺开心。
　　他随口道：“有事可以多和你学姐这样交流交流，毕竟她比你早一年，很多事都有经验。对了，你去过附中没有？有时间可以让你学姐带你去看看，校园挺漂亮的，咱们这里根本没法比。”
　　迟昭和叶司予瞬间安静下来，迟昭和着饺子馅，叶司予专注在饺子皮。
　　迟爸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之间的微妙气氛，接着道：“等下半年搬过去，你要想玩可以去找我们，多见识见识也是好的。”
　　话里话外其实还是想要激励叶司予重新振作起来。然而叶司予动作一顿，关注点只有一个：“……搬过去？”
　　“对啊，在附中旁边买了房子，我们等明年就搬过去了。”迟爸道，“这样你学姐上学也方便些。”
　　叶司予看向迟昭，迟昭专心包着饺子，没说话。
　　那看来是真的了。
　　上了高中后，叶司予和迟昭的维系本来就不多，彼此间仅剩的也只是邻居这一层身份，等到他们搬家，连这最后的联系也要断了。
　　叶司予也不再说话，先前的轻松氛围霎时退去，一时都变得沉默。迟爸对这样的改变有点奇怪，不过这个年纪的孩子本来就情绪化，也没多想。
　　对于迟昭来说这同样不是一个愉快的话题。
　　迟昭并不是很确定前世的叶司予有没有经历过这些，也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因为她初中擅自插手的一系列事而引起的蝴蝶效应。前世的迟昭认识时叶司予时，他已经是一副刀q-ia:ng不入的模样，即便对着关系稍好于其他人的迟昭，也从不轻易流露内心深处的弱点与感受。
　　因而当迟昭看着他一点一点脱离原先的轨迹，尽管理智很清楚不是她的责任，但还是不可避免会有一种愧疚感，仿佛是她的重生改变了他原本的命运。她尝试过将他带回正轨，但却收效甚微。明年搬了家，如果错过，就真的再也见不到面。
　　包完饺子，迟爸负责下锅和善后工作，让他们两个去客厅看春晚。
　　迟昭打开电视，只有声音没有画面，她鼓捣半天未果，叶司予走过来：“怎么了？”
　　“好像不能看了。”
　　叶司予半蹲下来查看那里出了差错，因为空间逼仄，两人离得很近，迟昭一抬眼，看到他脸上蹭着的面粉还没有擦去。
　　叶司予见她没了动静，回头看了看她，发现她在看自己。
　　“你脸上。”
　　“什么？”
　　“刚才的面粉。”迟昭指了指，“这里。”
　　叶司予用手背蹭了下，没抹掉。迟昭无奈，扯着他的袖子替他擦去：“是这里。”
　　等她做完，才后知后觉这个动作有些太过亲昵。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周一休息


第52章 
　　果不其然, 两个人都怔了一下。
　　迟昭若无其事站起身：“修不好算了。”
　　叶司予已经看到了问题所在, 他将后排的插销紧了紧，画面重新出来，正好主持人出场，还是往年的熟悉面孔。
　　“好了。”叶司予道。
　　晚上吃过年夜晚，迟爸留叶司予一起跨年, 叶司予知道迟昭向来没有熬夜的习惯, 就谢绝了他的好意。
　　叶司予回到家, 没开灯，漆黑一片。家里每星期都会找阿姨来打扫一遍，尚且算是干净, 气氛却和迟家没得比，冷冷清清，完全没有过节的感觉。
　　叶司予抹黑换了鞋，径直回房间。
　　他手机放在书桌上, 消息挺多, 除了宁航几个关系不错的, 还有很多陌生号码, 大概是他的电话被人泄露了出去。叶司予深受迟昭一样, 不怎么用MSNQ.Q一类的社交软件，只有手机这一个联络方式。
　　他随便瞥了几眼, 正要退出界面，有新消息进来。
　　上面写着叶湘的名字。
　　叶司予愣了下，并不怎么想理会, 但还是点了进去。
　　只有一句干巴巴的除夕快乐。
　　叶湘在年前曾经想要接叶司予到国外过年，刚好也可以换个地方散散心，不过叶司予没答应。叶婆婆的事情之后，叶司予与叶湘的关系一度降到冰点，对叶湘想要做出的各方面补偿，一概置之不理。
　　叶司予正打算关掉屏幕，又有第二条信息发过来。
　　—过几天我回国，有没有时间见一面？
　　叶湘向来是个骄傲的人，能用这样低姿态的语气，大概因为她对这个儿子实在没了办法。
　　叶司予盯着那一行字没有回复。屏幕的荧光照在他脸上，冷色调，晦暗不明。
　　半晌他按灭了手机，重归黑暗之中。
　　*
　　新年第一天是在鞭炮声中醒来的。
　　可能因为是新的一年，叶司予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久违地感到放松。他甚至颇有兴致给自己做了顿早餐，不丰盛，仅仅是吐司和热牛奶。吃饭时楼下又在放鞭炮，他端着杯子看去，看到了迟昭。
　　迟昭穿了件白色的羽绒服，和小区里一个**岁的小女孩站在一起，估计是相熟的邻居。
　　正这时叶司予接到宁航的电话，问他要不要去网吧开黑。叶司予看了眼挂钟：“几点？”
　　“九点。”宁航去了他奶奶家过年，身边一群小孩，闹得很，连说话都听不清。他换了个地方才接着道，“我在学校门口等你，再在这里待下去我都快疯了。”
　　看来太热闹也不是一件好事。
　　叶司予应了声，挂断电话他再看去，楼下已经没了人。
　　叶司予简单收拾了一下，下楼时刚好遇到出门倒垃圾的迟昭。
　　迟昭也没想到这么凑巧。她得知他要去网吧，道：“我家电脑坏了，我正好想去查点资料。”
　　叶司予道：“那一起吧。”
　　“你等我一下。”说着迟昭将垃圾递给他，回去换了身衣服才出来。
　　大年初一，街道上十分热闹，像往年一样小区外的树木缠着花灯。他们出来的时候遇到不少邻里街坊，叶司予大都不认识，只有迟昭和他们打招呼。不过这些人倒是认得叶司予，总是若有所思打量他们一眼。
　　到了学校附近的网吧，宁航他们早在那里等着了。除了宁航，还有一个男生在。他看到叶司予身边的女生愣了一下。
　　他当然认得迟昭，只不过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见到。
　　男生瞬间拘谨起来。迟昭倒是落落大方，自我介绍完，找了个空机位，不再打扰他们。
　　尽管大年初一，网吧里的人不算少，大部分是学生，有普中的，有技校的，鱼龙混杂，不少男生打游戏喜欢抽烟，将大厅弄得乌烟瘴气。
　　迟昭坐在叶司予斜对面的位置，有她在，他很难专注得起来，时不时会往她的方向看一眼。来网吧的大都玩游戏，只有迟昭一个，一面浏览页面一面记笔记，与周围人格格不入。
　　“给我Q一下，Q一下！w0'ka-i。”宁航丝血被反杀，气得鼠标都快砸了。
　　叶司予回过神来，界面已经变成黑白。
　　玩完这局，他摘了耳机，靠在椅子上喝了口水：“你们先玩。”
　　宁航看他一眼：“你不玩了？”
　　叶司予摇了摇头。
　　这种场合很少有女生在，更别说这么漂亮的女生。有不少人借故上前搭讪，即使被礼貌回绝，打扰者还是源源不断。
　　等到第五个，叶司予终于沉不住气，他走过去摘下迟昭耳机。迟昭吓一跳，回头看他。
　　“去我旁边坐吧。”叶司予道，“重开个机位。”
　　搭讪那人见叶司予来了，以为是迟昭男朋友，讪讪离去。
　　“不会打扰你们吗？”
　　“不会。”
　　迟昭将自己的本子文具收拾起来，跟在叶司予去了他们那边。叶司予让她坐在他的位置，自己则重开了机位。
　　随着迟昭的到来，宁航也不鬼叫了，整个一排瞬间安静下来。
　　迟昭查完资料，没多留：“那我先走了。”
　　她一走，冰封的气氛才解冻。
　　“什么情况啊。”说话的是叶司予他们班班长，名叫齐庄，因为这个名字，在过去的三年里没少被历史老师调侃。
　　他这么问不是没有道理。一般来说带女生来网吧，不是对象就是未来对象。
　　“能什么情况，我叶哥学姐啊。”宁航进入页面，“快点再来一盘，我等会儿得回去吃饭。”
　　齐庄的注意力果然被他吸引过去：“赶回去做保姆？”
　　“……你丫的。”
　　*
　　初五叶司予去看了毛茸茸。毛茸茸就被送给附近的一户人家，叶司予不想再打扰它，所以并没有碰面，只买了他爱吃的零食，悄悄放在那户人家门口就离开了。
　　晚上他接到叶湘的电话。
　　叶司予本来不想见她，打完球回去，就发现一辆保时捷停在楼下——看来她又换了车。
　　这样冷的天气，叶湘穿着件羊绒大衣，看上去并不怎么厚。她头发剪短一些，发尾微卷，下车时戴着一副占了半张脸的墨镜，直衬得巴掌小脸下颌尖尖的。
　　她这一身行头果不其然引来瞩目。
　　叶湘摘下眼镜，朝着叶司予招了招手。叶司予微蹙下眉，为了不被继续围观，才不情不愿走过去。
　　“晚上一起吃饭吧。”叶湘的语气尽量装得轻松些，“我订了地方。”
　　叶司予下意识就要拒绝，叶湘先道：“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说。”
　　叶司予微眯了下眼睛，沉默半晌还是妥协了。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叶湘订的是高档私人会所，上次来这种地方还是两年前。
　　叶湘问叶司予想吃什么，叶司予不说话，她只好点了两份套餐。服务生走后，叶司予靠在椅背上，有一搭没一搭玩着放在桌沿的打火机，问她：“什么事？”
　　暑假过后，叶司予已经丧失了对她作为母亲的尊重，语气淡漠得一如对待路人。
　　叶湘也知道是自食苦果。她垂下长睫，调整了一些才笑着抬眼：“那边的事处理得差不多了，以后我会经常待在这边……”
　　叶司予哦了一声，没多大反应。
　　“你想和我一起住吗？”叶湘问，“我是说……我可以来照顾你。”
　　既定的伤害已然不可挽回，这是她能想到唯一补偿他的方法。
　　叶司予想都没想就拒绝：“不用。”
　　如果是在两年前，他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可惜不是。
　　叶湘静默一瞬，才又道：“那你想离开这里吗？”
　　叶司予静静看着她，黑眸太过幽深，让人望而生畏。
　　“如果你不想留在这里，我陪你一起出国也可以。”叶湘道，“换个环境，重新开始生活，我保证这一次一定……”
　　叶司予松开打火机，冷淡地望着她：“这就是你想说的？”
　　叶湘语塞。
　　叶司予将打火机放回原位：“别把心思放在我身上，不值得。”
　　他说完就打算起身离去。正这时叶湘在他身后道：“你想见他吗？”
　　叶司予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说，猝不及防地，他脚步顿住。
　　“他想见见你……”叶湘有些语无伦次，“暑假他是打算回来的，但是……”
　　叶司予笑了，打断她：“见我干什么？看我死了没？”
　　从小到大，那个人都是讳莫如深的存在，叶司予甚至不能提及他的名字。叶司予很小的时候他还会来看他，后来为了避嫌，或者用他们的话来说为了“保护他”，渐渐就不来了。叶司予甚至连他长什么样都记不清，只有户头上每月定时打来的数字是固定不变的。
　　叶湘发出几不可闻的叹息声。
　　“前几年正好赶上换.届，局势比较敏感……”叶湘尽力找一些能让他听得懂的解释，“其实他……”
　　“说完了吗？”叶司予有些不耐烦，“我要回去了。”
　　叶湘知道他耐心告罄，再多的话语也显得多余。她抬起手，用哄小孩一样的语气：“k，k.我不提他，但是出国的事你可以考虑一下，继续留在这里……”叶湘深吸一口气，“对你没什么好处。”
　　姆妈去世的事对叶司予造成的打击远多过她的预期。叶湘这半年虽然不在国内，但一直通过邵平轩了解他的近况。
　　叶司予闻言轻蹙起眉头。
　　叶湘道：“或者你不想我一起也可以……总之我希望你能好好想一想。这是我在国内换的新号，你考虑清楚可以联系我。”说着将一张卡片递过去。
　　叶司予瞥了一眼她递来的东西，稍稍迟疑片刻，接过来，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将要开学前，迟昭他们搬了家。
　　说是搬家，实际带的东西很少，旧家大部分的家具已经老旧，带不带走都没必要，况且迟爸平时上班还要住在这里，主要是迟昭的一些衣物。
　　迟昭整理东西发现初中时叶司予送她的手链，价格昂贵也是有一定好处，比如这么久不保养还没有变形
　　她盯着手链发了会儿呆，迟爸在外喊：“昭昭准备好了没？车来了。”
　　迟昭应了一声，在准备将手链原封不动放回去的前一秒顿住，她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戴在了手腕上。
　　手链尺寸稍有点大，迟昭卡到最里面的一截才不至于松得掉下来。
　　她拖着行李箱出门，走前最后打量了房中的景象。前世离开时没有什么感觉，年轻最大的好处，永远不知道再见的含义可能是再也不见，她总以为有一天还会回来，却不想最后的一眼就是永别。前世迟昭上大学后迟爸从学校出来去了辅导机构代课，工资翻了几番，这间房子也被转手卖掉。
　　迟爸又在外面催促，迟昭将门锁起。下楼时遇到了隔壁的邻居，都是十几年的老交情，看见他们，问道：“迟老师，要搬家了？”
　　“对啊，搬到那边，昭昭上学也近一些，方便。”
　　趁着他们寒暄，迟昭拿出手机来，没有消息。
　　将走时她给他发了一条再见。
　　希望真的能再次见到。
　　*
　　迟昭将公寓里的东西清整出来，正式搬入新家。
　　新家比公寓离学校稍有些远，迟昭买了单车，大概十几分钟的路程，实在懒得骑车搭公交也就两站路。唯一不好的地方是，新家和顾云川舒诗瑶住的别墅区相隔不远，上下学时常会遇到他们。
　　新学期伊始，离着高三更进一步，学生们的压力也骤然变大。第一学期大概是为了让刚入校的新生们适应，活动比较多，到了第二学期就不剩多少，就算有也是学术性的，比如辩论赛之类。
　　稍具轰炸性的消息是顾云川准备参加学生会竞选。
　　学校没有严格的规定，学生从高一进校就能自愿参加竞选，只不过对于新生来说入选概率太低，即便入选，大多也只是打杂一类的编外人员。
　　顾云川的目标却从一开始就很明确。现任的会长是一位高三学长，学业忙碌的缘故，他对学生会的事物基本已是半放养模式，只在一些重要的场合出面，之所以没有主动辞去职务，是因为这个位置带有很多加成，比如同样的分数下，学校推荐自招会优先考虑学生会的人。
　　顾云川的成绩不需要这些额外的好处，他参选的理由很简单，单纯是为了锻炼自己的能力，上了大学应付相同的职位更轻松一些。这类家庭出身的孩子，目光已经不单单放在分数上，就像前世一样，考场上的分数厮杀，对他们来说只是无关痛痒的锦上添花。
　　顾云川变得忙碌起来，成绩却没有落下去，仍旧万年第二。
　　寒假过后，迟昭没再和叶司予联系过，那条再见的短信一并石沉大海，没有回音。倒是从迟爸那里得知，叶司予在寒假后请了整整一个月的假，再回去时就像变了个人，或者用宁航的话来说他是“结束了冬眠期”。表面上看，叶司予似乎终于摆脱了那半年长久纠缠着他的困扰。等到了三模联考，他已经重回二十五中第一的宝座。
　　不得不感叹，叶司予至少在学习这方面真的是天赋异禀。就连迟昭也不敢确定，如果让她连续颓废半年，能不能在短短几个月内回归巅峰。但叶司予却做到了。
　　得知叶司予状态渐渐好起来，迟昭悬着的心放下一半。至于为什么是一半，她也说不上来，只是隐隐感觉其中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但不管怎么说，他好歹回到了正轨，一天一天离她记忆中的模样越来越接近。
　　气温也在时间的流逝中逐渐热起来。
　　等到了六月，高考中考接踵而至，一个在月初一个在月末。附中被入选为考场，前后各放了三天假。放假前班主任苦口婆心，这一届高三走了你们就算是高二学生了，不要一放假心就变野了之类的话。
　　和去年一样，中考结束在一个雨天。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08 11:18:15~2019-12-10 10:34: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郭尔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橙子的味道 10瓶；柴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九月。
　　新学期开始的第一天。
　　上班族倒是没什么不同，穿校服的学生大多无精打采, 要不然就是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论述着假期发生的事。迟昭在公交站台下等52路。她穿着附中校服, 白衬衫, 百褶裙。风乍起，轻轻吹动裙摆, 引来不少人有意无意的打量。
　　迟昭眼睫微垂，戴着耳机。耳机里循环播放的不是流行曲, 而是VOA的听力训练。在播放至XXX海风即将来袭一则新闻时，公交车进站, 站台上分散站着的人群集合起来, 等在闭合的车门前。
　　迟昭收起耳机, 也跟在后面上车。交通高峰期人有点多，上去时不小心被身边的男生撞到。男生忙不迭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公交上没有空位, 迟昭只能站着。先前的男生喊着借过去后排与大部队会合, 不知道是迟昭这张脸还是她本身的名气, 男生在经过她时红着脸又郑重地道了一遍歉，害得迟昭也跟着又说了一遍没关系。
　　落在迟昭身上的目光又多了一些。
　　旁边的车窗大开，九月算不上十分凉爽，微风透进来，倒显得不是那么拥挤。到了下一站科技城, 绝大多数的上班族下车，空出许多位置。迟昭坐在靠窗的一列，离得近了, 听到前排两个穿着隔壁三中校服的女生聊天，话题一路从最近大热的小鲜肉到邻班的八卦，最后再到今年的中考状元。
　　“你不知道吗？就是刚刚那个……”女生刻意压低了声音。
　　同伴不明所以，依旧大喇喇地问：“哪个哪个？”
　　“……叶司予啊……听说他小学是附小的……”
　　迟昭零零星星听到琐碎的字眼，却被对方无意提及的名字惊醒。
　　女生的同伴恍然大悟，悄悄往后面看去，迟昭也跟着回头，人没那么多，后排整个空出来，几个男生站在靠近车门的地方，在其中她看见一个再眼熟不过的人。少年天生就长着一张会吸引女生注意力的脸，只是新学期的早上，他显得格外没精神，懒洋洋半倚在栏杆上，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确实好帅哦……”前排女生喃喃着小声嘀咕。
　　或许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又或许是心灵感应一类不靠谱的原因，就在迟昭打算收回视线的时候对方刚好抬眼看过来，四目相对之下，有种偷看被人抓了个正着的既视感。
　　叶司予也愣了一下，估计没想到这么凑巧。他走过来，前排两个女生噤声，心提起来，险些以为是说话声音太大被议论的正主听到了。
　　叶司予在后一排的空位坐下。
　　叶司予中考发挥得相当好，可以说爆了冷门，比迟昭还要让人出乎意料。毕竟迟昭联考时就压了第一，而叶司予联考时还在全市五十名开外。
　　他的性格同样也变化很大。
　　如果说半年之前迟昭见到的他还处于一种左右不定的迷茫期，如今的他已经脱离了那样的困扰。不是自暴自弃的低迷，而是不在乎了。这样的改变说不上好还是坏，要是有的选，没有人愿意用那样的经历来换取这一切。
　　“怎么没骑车？”叶司予问。
　　“车胎爆了。”迟昭道，“没来得及去修。”
　　暑假后没多久，迟昭就去参加竞赛集训班，叶司予也消失了好一阵，再联系上他已经接到了附中通知书，并且在这附近租了房子。
　　叶司予一直以来对附中都挺反感的，迟昭还以为他会报考一中。
　　“你房子收拾好了吗？”迟昭问。
　　叶司予唔了一声，算是回答。
　　迟昭看他的样子挺困的，将自己书包里的咖啡牛奶拿出来扔给他：“昨天晚上睡得很晚？”
　　“和宁航去打了会儿游戏，回来晚了。”叶司予看了看盒子外包装，说了句谢谢。
　　前排两个女生变得很安静，一时没人再说话。
　　很快到达下一站。
　　叶司予和迟昭先后下了车。他们来的不算早，卡着点在预备铃响起前踏入校门。人到中年喜提秃顶的年级主任在铁门面前吹着口哨，让迟到的学生快一些。幸好今天高一新生报到，门前一片混乱，检查没有平时那么严格。
　　走到教学楼前，迟昭朝他招招手：“那我先回班了。”
　　叶司予点点头。
　　*
　　升入高二，各类琐事杂事一下子多起来。
　　首先是分科。尽管提倡文理平等，学生间却存在着鄙视链，理科班的尖子生很容易对文科充满了居高临下的优越感，尤其是一部分男生。这份傲慢在很久以后考研考政治时会让他们吃足苦头。
　　迟昭的选择一早就很明确。和陆可萱那种多多少少受舆论影响才选择理科不同，她的思维本就偏理性，对文科不能说苦手，但相对不怎么擅长。
　　最后的结果在意料之中，一班大多数学生选择留下，只有极少数报了文科。
　　其次是数学竞赛。
　　参加竞赛的人相对来说并不算多。首先难度大，占用时间多，其次名额太少，至少也是省二省一才有加分资格。他们高二和高三加起来，统共三十来个人。一班的迟昭顾云川，二班的舒诗瑶均在其列。
　　竞赛老师是个挺幽默的老老师，常年带高三，还要□□乏术来忙竞赛的事，精力旺盛得不像话，因为和学生们关系好，私下被叫做小老头，也不知从哪一届学生传开的。迟昭前世就对他印象深刻。
　　简单介绍了学习进程和安排，小老头选了竞赛班的负责人，是高三的一位学姐。离开前统计要买的教材，小老头想起什么，说了句：“高一也有一个参加，在军训没来，你给记上。”
　　学姐怔了下：“高一？”
　　竞赛虽然不限制年级，但因为高一知识储备量不够，一般只是抱着熟悉流程的目的才会玩票性质参与，很少有人费这个时间参加竞赛班。
　　“是啊，高一的学生。”小老头慢悠悠拿着杯子接水，“不可以小看学弟。”
　　“再怎么说高一的内容还没有掌握扎实就参加竞赛班，有点瞎胡闹吧。”办公室另一个老师说出了其他学生的心声。
　　“他不是中考全市第一吗？暑假说不定已经自学完了高中的内容。”小老头吹着热茶，想起什么，看向迟昭，“你初中是不是二十五中？”
　　其他学生也都朝着她看来。
　　迟昭点点头。
　　“你们学校还挺厉害。”小老头道，“你认识他吗？”
　　迟昭又点点头。
　　去年中考不论怎么说好歹还有个顾云川压了第一，今年附中一中全没压中，这匹黑马杀出来的时机太不合时宜，令人印象深刻。
　　听出小老头话里有话，在场的附中本校学生一个个挺直了后背，不约而同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学弟感到好奇，附带些许警惕。
　　因为迟昭是唯一与叶司予有关系的人，学姐把要填的表格给她让她转交叶司予。领到安排表后，学生们陆陆续续离开办公室。迟昭原本和顾云川并排往教室去，走着走着舒诗瑶在后面扯了扯顾云川的袖子，像是有话要说。两人的速度慢下来，与迟昭渐渐拉开距离。
　　迟昭没注意到这些，她一回教室就给叶司予发了消息：中午有时间吗？有东西给你。
　　叶司予也没问是什么，直接回复：食堂？
　　迟昭：那我在东门等你。
　　*
　　刷到对方回复的消息，叶司予关了手机，拧开瓶盖刚喝一口水，主席台上就有哨子的声音传来。
　　“都起来起来，集合了啊。”教官也从人群中起身。
　　宁航因为军姿站得不标准被罚做了仰卧起坐，累瘫在草坪上。叶司予将他的军帽丢在他脸上，用脚踢他：“醒醒。”
　　宁航挣扎着爬起，那边教官已经在挨个点名了。
　　“几点了？”
　　“还有半个小时。”
　　宁航没忍住：“靠。”
　　教官注意到他，操着一口东北腔训道：“还说话呢，仰卧起坐做得不够多是不是？”
　　宁航闭嘴，按着要求终于把军姿站标准了。
　　宁航中考也算超常发挥了一把，仅次叶司予之后，年级第二，全市第五十一，和叶司予一起被分到一班。
　　与叶司予有意而为的索群离居不同，宁航天生亲和力极佳，无论身处何地都能很快与周围人打成一片，军训刚几天，班里男生没有和他不熟的。主要是他兴趣广泛，上能聊游戏，下能侃NBA，说起话来挺有意思，性格又随和外向，没道理不受欢迎。
　　不过这点放在女生里就不怎么受用了。大部分女生评价他：直男，话多。
　　初中时候齐庄就调侃他：“你就不能跟人叶司予学学吗？”
　　宁航满不在乎：“学什么？”
　　“沉稳一点啊，别整天叨叨叨的，看人家叶司予。”齐庄语重心长，用宁航的话来说操心得像一个老父亲，“女生都喜欢这种的。”
　　“哪种的？”宁航用胳膊肘撞了下身边懒得说话的叶司予，嘿嘿笑起来，“这种小白脸？”
　　调侃归调侃，叶司予确实和宁航两个极端。从初中开始他异性缘就好的不正常，光宁航知道表白的就有好些，更不用说不计其数的匿名礼物和匿名情书。
　　到了高中更是变本加厉，他们才升上来没几天，就有高年级的学长学姐堵在门口围观。在少女心滤镜的加持下，目中无人是高岭之花，不合群是天生高冷，总之都有另一套说辞。
　　好不容易熬到点，解散后宁航去拿水杯，同班的男生问他要不要打球。
　　宁航顿时精神了：“去，你等会儿我。”说完他看了眼旁边的叶司予，问他想不想一起来。
　　叶司予慢条斯理将空瓶投进垃圾桶，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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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迟昭拒绝了陆可萱一起去食堂的邀请，等到班里人走得差不多, 才往食堂去。
　　她这么做并不是有意避嫌, 只是懒得自找麻烦。一如前世，叶司予刚进校没多久就引起轰动。和顾云川那种从小被众星捧月的发光体不同, 他更像是刚发掘出的宝藏, 在此之前除了中考一战成名, 全程处于查无此人的状态，学生们对他的热情自然更大一些。
　　刚开学, 新生还算老实, 没几个**去校外吃饭, 食堂爆满，所望之处全是绿油油穿着军训迷彩服的高一学生。
　　迟昭在门柱后看到叶司予。同样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和其他人简直两个画风, 他身边没人, 正靠在门柱上低头刷手机, 有时周边路过的学生会打量他, 但没人敢太过明目张胆，大概是少年身上冷淡疏离的气质太过明显，天然形成难以接近的屏障。
　　迟昭走过去, 用手里卷起的表格敲了敲他。叶司予抬眼，见是她, 轻笑了下，周身的冷漠一秒瓦解。
　　“抱歉，来晚了。”虽然这么说着，迟昭语气却没有多少歉意, 她将表格递给他，“你的。”
　　叶司予展开看了眼，是竞赛班的教辅报名单。
　　“你填好给我，我帮你转交。”
　　边说着，两人进了食堂。相比于正门，东门人少了很多，饶是如此，他们这样的组合仍旧引来诸多瞩目。
　　稍稍错过了饭点高峰期，食堂里还是堵得水泄不通，到处人声嘈杂，迟昭连自己说话的声音都听不到。
　　叶司予垂眸看向她，略提高音量：“吃什么？”
　　迟昭勉强听清他的问题。她四周打量一圈，平时常吃的摊位前排队快排到了楼梯口，人多到爆炸，只好道：“随便。”
　　叶司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个？”
　　“人太多了。”迟昭被吵得脑壳疼，她将叶司予拖到人少些的地方才接着说，“还是吃家人少的吧。”
　　迟昭并不是个执着的人，哪怕她一整年都在同一家店吃饭，为了避免麻烦仍然可以毫不留情地舍弃。
　　商议好后，他们在面馆摊位前排队。
　　“借过借过。”穿军训服的男生端了两碗面汤从窗口挤过来。人实在多，周遭又吵，迟昭没听到，她正在和叶司予说着话，肩膀忽然被碰了一下。
　　“小心！”叶司予皱起眉，眼疾手快地将她朝自己的方向拽了一把，出于惯性，迟昭后退几步，撞在他怀里。
　　高一男生也被吓傻了，勉强保持住平衡才没造che:n-g人间惨剧。
　　他结结巴巴说了两句对不起，一溜烟就消失了。
　　迟昭也吓了一跳。叶司予蹙眉攥着她的手腕查看有没有受伤，他虽然反应很快，面汤多多少少还是洒出来一些。迟昭又穿着夏季校服，胳膊难免会被溅到。
　　叶司予看她：“疼不疼？”
　　这一番意外也引来不小的骚动。前面有女生好心递过纸巾，迟昭说了声谢谢才接来。
　　离得太近，少年身上清冽的清香充盈在感官间。他的喜好一成不变，这么多年还坚持用同一款洗衣液。迟昭多少感到有些不自在。她抽回手，将烫到的地方擦干净。幸好面汤的温度算不上特别高，只有些泛红，没有烫伤。
　　“……没事，不疼的。”
　　“真的没事？”
　　“真的。”
　　过了不久轮到他们，叶司予打卡，直接报了两份。他们关系太好，迟昭在这方面也不和他客气。
　　“你去找座位等我吧，我帮你拿。”叶司予道。
　　其实迟昭很想说自己连轻度烫伤都算不上，没必要特殊照顾到这份上。但一想到要说这么多字解释一个无关痛痒的话题，她又懒得讲。
　　迟昭：“好。”
　　排队的这会儿功夫食堂的学生少了大半，剩下的高一新生占多数。高二学生已经磨练成老油条，吃饭速度快得很，学习时间能多争取一点是一点。
　　迟昭顺利地找到了空座。她才刚坐下，身后有人道：“昭昭。”
　　迟昭回头，发现是不久前才被她拒绝了的陆可萱。
　　陆可萱已经吃完准备离开了，她身边还有两个女生，都是一班的同学。
　　迟昭略一颔首算是和她们打招呼。正好这时叶司予端着托盘过来，三个人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少年夺目的外貌吸引过去。叶司予本人倒是没什么，他神情平常无奇，像是一点也没发现她们的注目，甚至还询问迟昭要不要喝汤。
　　“不用。”迟昭道，态度同样很自然，一看就是相熟多年，“你再帮我多拿一个碗，面太多我拌不开。”
　　叶司予转身替她去拿。
　　旁边三人看到这一幕都愣了下。
　　陆可萱打量少年的背影一眼，神情颇有些复杂。她对迟昭挥挥手：“你慢慢吃……那我们先走了。”
　　迟昭点头。
　　等她们离开很久，迟昭拌面时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手上的动作停了停。
　　叶司予看她一眼：“怎么了？”
　　迟昭：“我觉得她们可能……”
　　误会了什么。
　　*
　　从食堂出来没多久，同行的女生就说：“那个男生好面熟，是不是今年的中考状元？和传闻一样，果然好帅啊。”
　　另一个女生道：“是他，我初中学妹和他一个班的……他和副班好像挺熟。”
　　“但副班不是和班长……”话说到一半欲言又止。
　　去年新升高一，活动比较多，迟昭身为副班长与班长的顾云川搭档干活，再加上万年第一万年第二同桌一整年，校花校草间传出的故事总是特别多。
　　“应该不是啦。不是还有二班那谁吗？”提到舒诗瑶，语气又变了。
　　陆可萱是个老实孩子，平时听她们八卦外人还好，一听八卦到自己身边的朋友，立马手足无措起来。她替迟昭辩解：“可能以前认识吧，也不一定有什么，而且学校不是禁止早恋吗？”
　　其中一个听了这话噗嗤笑出声：“萱萱你太可爱了，真以为现在还是小学呢？老师的话有几个听的。今年高考走的那一批学长学姐，光我知道的就有好几个在偷偷谈恋爱。”
　　“真的假的？”
　　“三班有一对挺著名的你不知道吗？就是前任学生会会长，他和他女朋友一起约定好，结果双双考上了H大，还挺励志的。我是有一次去交作业听柴老师她们聊天说起的。”
　　“哇，老师们也知道吗？”
　　“这种事有什么不知道的，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咱们班也有几对呢……”
　　话题说着说着被逐渐带歪。
　　食堂事件过后，一天不到，有关迟昭和高一好看学弟的绯闻就传得满天飞，用的词都是“疑似”“可能”“估计”一类，模糊不清的臆测。
　　附中学生太多，尖子班和特长班向来隔着一道墙，彼此之间不相通，像两个平行宇宙互不干扰地运行着。毕竟尖子班关心学习，特长班则关心除学习之外的一切事。因而难得有八卦会让两者破壁，在两个小世界同时传得沸沸扬扬，甚至一心埋首校队训练的程尘都有所耳闻。
　　陆可萱再三保证不是自己传出去的，迟昭也不觉得是她。这种事或多或少都无可避免。前世他们因为竞赛班认识，也曾有类似的传言传出。捕风捉影的流言蜚语听多了，自然有了百分百的免疫。
　　陆可萱见迟昭真的相信自己才松了一口气。她颇为好奇：“你竟然和他认识。”
　　“我们初中一个学校的。”
　　陆可萱：“……那你们学校还真厉害。”
　　高一高二的第一都被名不经传的外校承包了，讲道理附中初中部的校长怕不是要哭出来。
　　陆可萱支吾了下，像有话要说：“不过……他小学是附小的吧？”
　　迟昭想了想：“好像是。怎么了？”
　　“……没什么。”
　　另一边叶司予也是差不多的景况，只不过语境从“高一那个好看的学弟”转变为“高二那个好看的学姐”。
　　叶司予不好接近，只有宁航算是半个知情人，不少人来问他，他却只嘿嘿奸笑，满脸写着“不可说不可说”。
　　当然不可说。
　　以前初中的时候宁航还是个莫得感情的钢铁直男，看待事情的角度单纯得很，以为学姐就是学姐，后来长大了些，角度才渐渐发生改变。他是为数不多和叶司予能交心的朋友，齐庄也比不上。这方面的话题有时会聊，但在他面前宁航鲜少会提及有关学姐的事。
　　人人都有底线，仿佛迟昭就是叶司予的底线，连开玩笑都不行。
　　宁航知道分寸，有人不知道。
　　对，没错，这句话指名道姓说的就是和他们同班的陈星宇。
　　陈星宇是附中本部直升的学生。大部分直升生都有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暗戳戳居高临下，好像要比外校考进来的高人一等。陈星宇是为数不多的例外。他性格有点憨，完全不看眼色行事的那一类。军训时他站在宁航旁边，两个自来熟，不到半天就开始称兄道弟。连带着和叶司予也熟起来。再加上陈星宇他家和叶司予家一个小区，两人有时会一起顺路回去。而宁航就比较惨了，他住的地方刚好与他们相反。
　　所以均值算下来，一天之中叶司予和陈星宇待一块的时间要比宁航多得多。
　　宁航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好兄弟与自己的好兄弟，变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兄弟。
　　宁航：……我一点都没有嫉妒呢。
　　回归正题。陈星宇有个堂哥在高二，他算是最先听到传闻的一个，得知后第一反应是w0'ka-i，因而军训休息的时候，他拍着叶司予肩膀兴致勃勃道：“你太不够意思了吧，有女朋友竟然也不告诉我。”
　　叶司予 宁航：？
　　陈星宇摸摸后脑勺：“不是高二那个学姐吗？就和你初中同校的那个。”
　　宁航最先反应过来。他试图岔开话题：“都是乱说的，我也和他们一个学校，怎么不传我。”
　　陈星宇“啊”了一声，满脸写着吃瓜失败。
　　许是阳光有些刺眼，叶司予微眯了下眼，手指有一搭没一搭轻叩着水瓶外壁，全程事不关己的漠然。
　　“……行吧。”陈星宇自我安慰，话说完他忽然又想起什么，继续道，“诶你们知道顾云川吗？我们上一届的学长，特牛×的那个，去年的中考状元。还有人说他和你们那个学姐好像有点什么，不过都是道听途说，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叩击瓶壁的手因为这句话，微微顿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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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宁航作为迟昭头号迷弟, 嘁了一声, 实力护短：“得了吧, 我们学姐眼高于顶, 看不上你们学长的。”
　　陈星宇一听他这么说也不乐意了。顾云川在附中学弟学妹心中的地位，不亚于迟昭在二十五中，至少一多半人拿他当偶像, 陈星宇就是其中之一。他道：“你还别这么说，说不定是我们学长看不上。”
　　“你们学长有什么资格看不上啊, 考试都考不过我们学姐。”
　　陈星宇一时语塞。这毕竟是不争的事实，再反击起来底气没有先前足了。
　　“……我们学长多方面发展不行吗？”陈星宇道，“他高二就是学生会会长了，你们学姐连入场门票都拿不到。”
　　“说不定有黑幕呗。而且这种有什么好争的, 我们学姐又不屑参加。”
　　“你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这句有点绕口，陈星宇说的时候差点咬到舌头。
　　两人吵起架来和小学生一样没完没了。旁边的叶司予嫌他们烦，拎起一旁的帽子戴上, 换了个地方休息。
　　*
　　军训过后摸底考, 年级前三百名的大榜张贴在楼下荣誉栏。叶司予文科偏弱一些, 没有中考那么撞大运，总分名次只排到第三。高二理科迟昭仍旧是第一。
　　叶司予站在荣誉栏前，因为他的出现原本讨论热烈的学生们瞬间压低了声音。
　　他的目光在高一那栏只停留了几秒就移到旁边的高二理科。迟昭英语数学理综几乎全是满分, 只有语文扣得比较多一些。紧跟在她后面就是顾云川。
　　叶司予盯着这两个名字看了会儿才移开视线。他一进教学楼，迎面遇到宁航。宁航将刚买的一听芬达扔给他，叶司予接住。
　　“我和陈星宇打算去校队看看，你要不要一起？”
　　附中的校队在学生之间十分出名, 往年联赛和一中平分秋色，都是市级前三的水平。能入选的，就算不是正式队员也是一种对实力的认可。不过高一学生即便入选大部分只能做后补，像程尘那样天赋异禀直接进队的少之又少。
　　宁航挺看好叶司予，觉得真论起来，他也有这个能力。
　　没想到叶司予拒绝了：“今天不行。”
　　“你有事？”
　　“竞赛班有课。”叶司予道，“明天吧。”
　　竞赛班每周两节，周二下午和周四下午三节课后。上一周已经开课，但叶司予在军训，落了一周的进度。
　　他回教室拿了资料书。竞赛班在教研楼顶层多媒体教室。教研楼是去年完工的新楼，虽然放了一整年才投入使用，一进大门还是能闻到油漆味。
　　他等电梯，有个背着书包的女生也一同等在旁边。和叶司予的游手好闲不同，她手里拿着英语单词的小册子，除了他来时看过他一眼，全程都在低头默记着册子上的生词，即使是这样短的时间也肯轻易浪费。
　　电梯下来，他们一前一后进去，叶司予按了顶楼的按钮，询问对方：“几楼？”
　　女生看了眼：“和你一样。”
　　看来也是竞赛班的学生。
　　他们到时教室已经来了不少学生，大部分很安静，只有两三个扎堆在一起讲题。已经上了一周课，大部人都混个脸熟，只有叶司予头一次来，因而他刚一进门就引来有意无意的打量。
　　叶司予看到迟昭坐在靠窗的位置。
　　他径直走过去。
　　叶司予掂了掂手里的易拉罐，把它放在迟昭面前。
　　迟昭正在写题，冷不防有个东西挡住了视线。迟昭一怔，抬头，正好对上叶司予的眼睛。
　　叶司予将书包放在桌子上，拉开椅子就在她旁边坐下。
　　绯闻男女主，得到的瞩目更多了。
　　是葡萄味的芬达。迟昭拉开易拉罐说了句谢谢，然后将一沓资料放在他面前。
　　叶司予看了一眼：“这是什么？”
　　“上两节课的讲义。”迟昭道，“我多复印了一份。”
　　叶司予大部分都自学过，大致看了看，左不过还是那些东西。
　　没多久二班的舒诗瑶也来了，她平时和顾云川坐在迟昭的后排，今天倒是有些奇怪，选了个更靠后的位置。
　　迟昭上节课问她借了讲义去复印，看到她来，她叫她一声：“舒诗瑶。”
　　舒诗瑶瞥了眼迟昭身旁的男生，不动声色移开视线，笑道：“用完了？”
　　“谢谢。”
　　舒诗瑶接过。视线又不自觉滑落到少年身上。叶司予似乎是被看得不耐烦了，抬眸回望她，像是在询问有事吗。
　　舒诗瑶轻咬了下唇，才回自己位置。她趴在桌子上给顾云川传了简讯。
　　班里学生到的差不多，开始上课了。
　　课前小老头点名，着重问了句：“高一一班的叶司予来了没？”他虽然主带高三，但对高一这小孩还挺感兴趣，惦记很久了。
　　叶司予举了下手，慢悠悠站起身来。
　　小老头将眼镜擦了擦戴上，认清他的模样，才点点头让他先坐下了。
　　“你和迟昭是一个初中的吧？”小老头道，“军训落了两节课，你学姐有空的话可以让她给你补一补，别耽误了后面的进度。”
　　小老头突然cue到迟昭，教室里原本落在叶司予身上的目光转而移向他身边的人。
　　小老头没多想。他整了整讲义，清清嗓子正要开课，门外有人喊了报告。
　　“进来吧。”
　　是顾云川。他学生会有事耽搁了一会儿，小老头清楚这个情况，点点头，让他进来。
　　舒诗瑶在最后一排，朝着他招了下手。顾云川过去时恰好路过迟昭他们这组，他的视线不期然与她的新任同桌相遇，后者并没有退却的打算，只是看着他微微露出了笑意，从外人的角度旁观，好像仅仅是两个认识的人礼貌打了招呼。
　　*
　　“有关圆锥曲线的题我们后面还会讲到，这一块比较难，出题老师最爱在这整幺蛾子，你们自己多注意点，可以多练练。”小老头说完嘬了口热茶，端着茶杯起身“今天就到这儿，下课吧。”
　　小老头一离开，教室瞬间变得嘈杂。今天的题目有些难度，高三还好，毕竟已经开始一轮复习了，高二才刚刚开了圆锥曲线那一章，尽管这些尖子生或多或少都提前自学过，一下子放到难度这么大的实操应用，难免感觉力不从心。
　　因而教室里到处是讨论问题的声音，迟昭将本子收好，看了眼旁边的叶司予。叶司予一手托着脸，一手转着笔，盯着演算纸上的一列数式，像是在思考问题。
　　迟昭以为他遇到什么问题，说道：“这个是上节课讲的内容，你要是看不懂可以先看一看我给你的资料。”
　　叶司予用笔尖点了点纸上的公式：“我只是想不通这一步，用待定系数法不可以吗？这么麻烦。”
　　迟昭凑近看他列出的题式，手不小心碰到他的胳膊。叶司予指尖转动的笔停了一下，垂眸看向她。
　　迟昭的心思全放在题目上，全然没察觉两人的距离有些过分近，近得连她发间洗发水的味道都闻得见。她低头思考问题时长睫也一并垂下来，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敲着下巴——这是她想事情时无意识爱做的小动作。
　　叶司予很快敛起目光。
　　“好像不可以吧？”迟昭看了半天才看出他怪异的思路。要不然说天才就是天才，最擅长剑走偏锋，饶是迟昭也差点没转过弯来。
　　迟昭抬眼看向他：“不是有三个未知数吗？你代哪一个？”
　　“代x.”叶司予在本子上又列出另一行算式。
　　他们旁若无人讨论着，仿佛自隔出一个小世界。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喊了迟昭一声，打断了这份默契。
　　“迟昭。”
　　迟昭暂停下来循声看去，顾云川站在前一排的课桌边上，单肩背着书包，舒诗瑶在他身后稍远一些的位置。
　　“走吗？”顾云川问她。
　　竞赛课占的是下午小自习的时间，小老头下课早，还有半个多小时才放学，有些人接着回班自修，也有些仍留在教研楼。
　　“你们先走吧。”迟昭说完，接着低头考虑起叶司予说的情况可不可行。
　　反而是叶司予仍看着他。少年似笑非笑，眸中却干干净净，仿佛时光带走了一切，什么都没再剩下，和记忆里那个总爱低着头不敢直视他人的小男孩大相径庭。
　　顾云川轻蹙了下眉，转身带着舒诗瑶先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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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周五叶司予参加校队选拔, 毫无意外地通过。陈星宇也入选其中, 只有宁航没进。校队每年开放的名额不多, 大都被下面的特长班体育生承包，像一班这样的班级一次入选两个，已经是意料之外。
　　程尘见到叶司予还挺高兴的，上前准备一把要搭住他肩膀, 却被后者轻巧躲开。
　　程尘：“靠, 给点面子成不？好歹一个学校出来的。”
　　叶司予指了下他的手，程尘刚打过球, 满手黑。
　　程尘：“……你一男的介意这么多。”
　　叶司予面无表情：“我怕脏。”
　　校队里队员和程尘关系都不错，看他被自己学弟嫌弃了，一个个都嘲笑起他来。叶司予去年校庆来过附中，还和他们打了一场球，都对他印象深刻。
　　程尘问叶司予想不想进正式队，叶司予摇了下头。进正式队要去联赛比赛，他现在腾不出那么多时间训练, 况且现在正式队又不缺人。
　　“考虑下呗，明年正好联赛十周年，肯定贼热闹。”
　　叶司予懒洋洋的，显然没什么兴趣。
　　程尘原本还想忽悠他进来参赛，看叶司予这样，耸耸肩，只得作罢。
　　周五不上晚自习，放学后叶司予跟陈星宇一块回家。走在路上, 陈星宇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我就说我在什么地方见过你。”
　　叶司予：“什么地方？”
　　“你初中是不是和我们学校打过球？”
　　叶司予扬了下眉：“在体育馆？”
　　“对对。”陈星宇说的就是初一升初二那次，在市体育馆的友谊赛。二十五中表现并不算亮眼，才两轮就被刷下去了，不过运气占一多半原因，谁让他们第二轮就遇上了附中。
　　叶司予的表现还是可圈可点的，至少在陈星宇的记忆中，他比附中的学生不差多少。但那时的他和现在完全两个人，陈星宇才没第一时间想起来。
　　“你也在？”
　　“我是候补，没上场。”陈星宇怪不好意思的，又嘀咕着补了句，“我们上一届的学长太强了。”
　　说着，拐了街角，路过文具店，陈星宇看到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抱着纸袋结账出来。她身上穿着附中的夏季校服，短裙及膝，一双紧致细长的腿十分受到瞩目，在夕阳的映射下白皙得像加了层滤镜。附中初中校服也是这样的款式，当时还被校外的男生嬉笑着说是附中福利，陈星宇还没觉得有什么，现在看起来好像真的……挺福利。
　　女生单肩挎着书包，出来后站在门口看着展板上的内容。陈星宇用胳膊肘撞了一下身边的人：“那个是咱们学校的吗？我怎么没见过。”
　　叶司予走路从来不喜欢往两边张望，他听到陈星宇的话才循着看去，在看清是谁后怔了一秒，眸中不觉有了些笑意。
　　他走过去，陈星宇吓一跳：“喂。”这么直接吗？！
　　迟昭原本在看展板上新品的内容表，就猝不及防地被人从身后捂住了眼睛。她没有像寻常人惊叫出声，在闻到身后那人衣袖上洗衣粉的味道后，没有任何干扰项就指出了他的身份：“叶司予？”
　　迟昭将他的手拿下来，一回头，果然看到少年恶作剧未得逞的抱憾神色。
　　这都猜得出来。
　　陈星宇这时终于见到女生的正脸，除了好看的五官，最独特的是她的眼睛，因为瞳孔颜色要比常人稍浅一些，搭配上她本人的性格，看人时总有种目空一切的疏离，让人望而生畏。这种气质在还追求合群为目标的同龄人间极为难得。
　　陈星宇看到她的第一反应是：“椎名真白！”
　　迟昭：？
　　叶司予：？
　　陈星宇一时嘴快话没过大脑，等说出来他就后悔了。椎名真白是他最近玩的一款游戏里的女主角，单看外表的话，眼前的女生确实和她很像。
　　陈星宇心一凉，连找个地洞钻进去的念头都有了。他清了清嗓子：“没什么……你们不用理我。”
　　然后两个人就……真的不理他了。
　　倒不是说有意排外，只是他们两个太熟悉了，说起话来过分默契和谐，让除他们之外的人很难插得进话。
　　等到迟昭小区家门口，迟昭先走了，剩下叶司予，陈星宇才问道：“她跟咱们一个年级吗？”
　　“不是，她是高二的。”
　　“学姐啊。”陈星宇摸摸后脑勺，想了想还是问，“她是哪个班的？”
　　“一班。”
　　一班……一班……
　　陈星宇终于智商上线：“我去，她该不会就是你的绯闻……”
　　后两个字还没说出来，陈星宇就自动消声。
　　原来她就是迟昭。
　　*
　　周末迟爸到新家来看望女儿，中午吃饭时他闲聊闻起来：“你学弟最近怎么样啊？”
　　叶司予算是迟爸一手带出的得意门生，关心下现状也是正常的。
　　迟昭想了想：“比初中好点吧。”
　　“我当初就觉得这孩子可以的，要是没有他姥姥……”话说到一半，迟爸停下来，“不提了不提了。对了，张昊峰也在你们学校吧？前两天你舅爷爷还打电话来问过。”
　　严格意义上来讲，不应该用“你们学校”这种说辞。迟昭才是外校考进来的，张昊峰家里有钱，得天独厚，家住在旁边的学期房，从附小一路升到附中，没脱过轨。
　　至于人脱没脱轨就不一定了。
　　“上周碰见过一次。”迟昭道。
　　迟爸是个老好人：“你当紧着，能帮帮一把。”
　　迟昭却不给面子：“他应该不需要。”
　　他们上次见面还是初二寒假在祖父母家。那时候张昊峰好歹还是班里中游，给舅爷爷不少趾高气昂的谈资。但那小孩不是读书的料，再加上他家里有钱，身边狐朋狗友一大堆，心早就野了，初二开始成天逃课，没被开除全是拿钱压下来的，上高中和程尘一样，也是捐了个特长生的名额。迟昭倒不是因为他成绩不好嫌弃他，单纯觉得他这人不行，心术不正，拜高踩低的事没少做，天天跟在“年级老大”身后，真以为就是混社会了。
　　迟爸知道女儿素来不喜这位表弟，点到即止，没再多说。
　　下午温度稍稍降下来些，迟昭接到叶司予的短信：在哪见？
　　周内说好了要给他补课，叶司予也正好有些题要问她，就约好定在周末。
　　迟昭看了眼手表：你说吧。
　　对方没有立即回复，过了好半天才发过来：那我现在你家小区门口等你。
　　迟昭收起手机，这才慢腾腾起身去换衣服。
　　她出门时迟爸正在厨房准备忙活晚餐，听到声音探身出来：“你要去哪儿？”
　　迟昭正在换鞋，闻言道：“和同学出去一趟。”
　　迟昭向来是个有分寸的人，迟爸虽然不担心女儿早恋，但还是没忍住在心里犯嘀咕。
　　同学？哪个同学？怎么初中就没这样过。
　　迟爸道：“晚上回来吗？”
　　“回来。”迟昭拿了钥匙，朝他招了下手，“我带了钥匙，下午你想出门就出门，不用管我。”
　　迟爸在围裙上擦了擦手：“那你早点回来，晚上吃大闸蟹。”
　　迟昭应了一声。
　　迟家新家在一个新小区，小区不大，却布置得不错，规划得井井有条，垃圾区也干净整洁，与当年的旧小区天壤之别。
　　她穿过绿化带到了小区h0u'me:n，叶司予一早等在那里。
　　迟昭惊讶：“来得这么快？”
　　“下午打了会儿球，地方不远，直接过来了。”
　　附近有小区内私建的球场，周末附近的学生都会去打球，十分抢手。
　　两人商量该去哪儿，周边这一带学生多，奶茶店快餐店都被占得满满当当，实在不是个学习的地方，最后还是选择去稍远一些新厢购物中心的万能金拱门。
　　当年的金拱门还叫麦当劳。
　　由于是周末，麦当劳里的人也不算少，不过因为面积大，比其他地方好得多。迟昭先去二楼占位，叶司予在楼下点餐。
　　二楼人相对少一些，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旁边大学备战考研的学生，估计图书馆呆腻了，换个地方。只有两桌是和迟昭差不多大的少年少女们，应该也是高中生，围在一起玩桌游，叽叽喳喳挺闹腾。
　　迟昭挑了个靠里的位置，戴上耳机听歌。她初中时用的随身听早就坏了，毕竟已经算上一世代的产物，近两年销声匿迹，就算坏了也没地方修，上高中没多久她就托代购从港行带了ipd四代回来。
　　等着无聊，迟昭拿出题来做，草稿本上算式没列够三行，旁边有人轻轻扯了下她的耳机，她抬头，眼前的男生头发染成亚麻色，刘海全部用发胶固定梳起，耳边戴着一副黑色的耳钉，身上穿着黑色T恤和破洞牛仔裤——这打扮活像那些年大火的选秀节目里十八线的小明星。
　　上午迟爸才刚提到他，下午就撞见了，变相也算是说曹操曹操到。
　　“姐。”张昊峰嬉皮笑脸地和她打招呼。这态度热切，好像两个人关系多亲近似的，与初中时的冷漠疏远判若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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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迟昭摘下一边的耳机, 看向他。
　　张昊峰完全不顾及迟昭的冷漠态度, 拉开旁边的椅子不请自来坐下：“我刚听我爷说你们也搬到这边来住了？”
　　迟昭嗯了一声。
　　“太不够意思，你来这边也不和我说一句，我请你吃饭啊。”
　　迟昭：“不用。”
　　迟昭拒绝得太过干脆, 饶是张昊峰也没想到这人直接到这份上。他呛了一下, 索性清清嗓子缓解尴尬, 继续道：“我舅还好吧？”
　　问的是迟爸。
　　迟昭被他问来问去地问烦了, 开门见山：“你有事吗？”
　　张昊峰用手蹭了下鼻子, 笑道：“没事, 就是好久没见你了。”
　　这话就算是去哄迟月都不一定能行。更别说迟昭一早就清楚他的意图。
　　迟昭将摊在桌子上的东西收起，打算换个位置, 张昊峰赶忙将她东西扣下：“姐，聊聊呗, 走这么着急干什么。”
　　迟昭蹙眉。
　　张昊峰见她真不高兴了，也不敢再油腔滑调地插科打诨, 支吾着终于说明意图：“就是……我那帮朋友想认识一下你。没别的意思, 你看你在学校那么出名, 他们就是想交个朋友。”说到最后他还自作幽默地补了句，“给我个面子呗。”
　　张昊峰跟着那帮富二代朋友鬼混惯了，自以为是地学了一肚子“混社会”的伎俩, 说白了就是幼稚又见识短浅。原先初中迟昭还不怎么好看的时候连个正眼都不给她, 等到高中又想要用她做资本混圈子。
　　迟昭微眯下眼，旋即笑起来。这还是她头次露出笑容，如冰山初融, 漂亮是够漂亮，当然同样也不怎么友善。
　　“跟我有什么关系？”
　　张昊峰怔了怔。
　　“别把你的小心思打到我身上。”迟昭道，“我和你不熟。”
　　张昊峰：“……”
　　对治这种弯弯绕绕耍心机的人就要打直球，迟昭甚至懒得和他迂回，敞亮把话摆在明面。
　　迟昭收拾好东西起身，没走两步就被张昊峰死缠烂打地追上，说的话都是些陈词滥调：“我好像没怎么惹你吧？大家亲戚一场，至于不至于。”
　　迟昭不理会他。
　　“姐，姐！”张昊峰堵住她去路，颇有些无奈地妥协，“行行行，你不想就不想呗，有必要发脾气吗？”
　　迟昭还没说话，原先张昊峰那桌一个男的见这形势好像不大对劲，走了过来。他比张昊峰高一点，同款油光可鉴的发型，只是脸有些长，看起来长得挺凶。他嘴里叼着支烟，笑呵呵地把手搭在张昊峰肩膀上，对迟昭道：“小姐姐生什么气呀，是不是昊子欺负你了？是的话我替你揍他。”
　　迟昭尽力不将自己的厌恶表现得太明显，她道：“我要走了。”
　　“你不是才刚来吗？干吗走这么着急。”男生像模仿电影里男主角动作似的点燃了烟，他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也不管这样的地方是否禁烟。
　　迟昭绕过他们，这样的举动让男生颇没面子，就开玩笑一样给了张昊峰一下：“你看看你，惹到人家了吧。”
　　张昊峰赔着笑了笑，才快步追上去。
　　正好叶司予端着餐盘上楼来，看到迟昭往下走，愣了愣：“怎么了？”
　　“我们去下面找位置吧。”迟昭说了这一句，就自顾自先下去了。
　　上面张昊峰追了过来，叶司予虽然不认识他，但看这架势应该和迟昭有关。叶司予后退一步挡住他去路。
　　张昊峰急着追人呢，冷不防被人拦了这么一下，低声骂了句草。
　　他抬头，叶司予一米八五的个头，在校队中不显，在普通男生中还是挺高的。
　　“你他妈……”
　　你他妈没长眼睛啊。
　　话没说完，张昊峰就理智地住了嘴。
　　毕竟看起来不一定能打得过。
　　叶司予垂眸看他，一字一顿：“你找她有事？”
　　张昊峰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话：“你谁啊？”
　　叶司予没回答，漆黑眼眸平波无澜，只是静静注视着他，明显不将他虚张声势的威胁语气放在眼里。
　　这下反而是张昊峰有些怂了，少年的冷淡总给他一种莫须有的压迫感，好像剑拔n-ǔ张，随时都能干一架似的。
　　他后知后觉这人应该是和迟昭一块来的。
　　“……我找我姐有点事。”张昊峰态度先放软了，他指了指楼下的方向，“迟昭，我表姐。”
　　叶司予皱了下眉：“什么事？”
　　你他妈管得着吗？
　　可惜这句话依旧腹死胎中。
　　张昊峰笑了笑，好汉不吃眼前亏。他摊摊手以示自己没有恶意：“那看来挺不巧，我改天再找她吧。”
　　*
　　迟昭运气好，她下去时刚好有一桌人离开，而且是在最里面，有绿植挡着，比外面的位置相对安静一些。
　　叶司予下来时找了一圈才看到她。
　　迟昭显然已将先前的插曲抛之脑后，她正在对着答案，看到叶司予找过来了，将东西移走，腾出空位给他。
　　叶司予将盘子放在圆桌上，迟昭下意识地去拿草莓圣代，手刚伸出一半，就被叶司予无情地替换成一杯热牛奶：“这个是你的。”
　　迟昭：……？？？
　　叶司予道：“你自己数数今天几号。”
　　快该她生理期了。
　　这人怎么比她自己还记得清楚。
　　迟昭神色复杂，一面盯着叶司予手上的圣代，一面不情不愿地接过纸杯。
　　他对着一个不能吃冰的人吃冰，良心真的一点都不痛的吗。
　　叶司予其实不怎么喜欢吃这个，太甜太腻，但是他知道迟昭喜欢，刚才点餐下意识点了一份，等取餐时才想起她不能吃。
　　不过这一点小失误还是带来了意外之喜。
　　比如叶司予也是头一次发现迟昭并非没有执着的东西。
　　迟昭收敛起自己太过直白的目光，将思绪重新放回讲义上：“哪道题不会？”
　　叶司予随手指了一道。
　　迟昭略微惊讶地看他一眼。这道题不算难，以叶司予的水平应该不会做不出。
　　不过迟昭没多想，她拿过演算纸，为了讲题和他坐近些：“这不就是张老师那天讲过的吗，‘最值问题，函数思想’……”
　　迟昭讲题时十分认真，听她说话的少年心思却早不知跑到了哪里。他一手托着脸，一手慢悠悠舀着快化掉的冰激凌。目光不自觉从纸张上的数式移到她身上。她别在耳后的碎发滑落下来，垂在脖颈旁。她的脖子很好看，纤长白皙，弧度优美，因此常会被人误解为是学舞蹈的艺术生。
　　至于再往下……
　　叶司予没留神呛了下。
　　迟昭嘲笑他：“吃圣代也能被呛到？”
　　叶司予移开眼，指了下自己衣领的位置以示提醒。迟昭穿着一件圆领白色T恤，太瘦的缘故不怎么架得起，显得versize的风格。饶是如此，该有的她倒是一样不缺，叶司予也是头次发现学姐竟然——
　　不是平胸。
　　迟昭看了看，发现是番茄酱沾在上面，应该是刚才打开的时候不小心溅到了。迟昭虽然不是强迫症但还是有点抓狂，她啊了一声，叶司予将纸巾递过去。
　　反复擦了几遍，衣领上红色的印子依旧鲜明。
　　“擦不下来的。”叶司予垂眸笑道，“谁让你来快餐店穿白衣服。”
　　迟昭没好气地看他一眼，但也只好作罢。
　　下午花了一个多小时将叶司予补的课讲完，两人又刷了会儿题，转眼快到饭点。
　　收拾东西准备回去时，迟昭想起迟爸的话，问叶司予：“想不想吃大闸蟹？”
　　叶司予正慢吞吞将桌子上的书本收起，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抬眸看她。
　　迟昭补了句：“我爸做的。”
　　叶司予：“……”
　　到手的大闸蟹突然就不香了。
　　也不是叶司予嫌弃迟老师手艺，关键是迟老师做的饭……除了迟昭能面无表情吃下，没几个能有这定力。当初叶婆婆摔倒住院，叶司予就深刻领教过了。
　　“放心。”迟昭直到他担心什么，没忍住破功笑了，“我会在旁边帮忙，尽量不让他做成……黑暗料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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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叶司予跟着迟昭回了家, 迟爸看到自己的得意门生很是高兴。其实暑假班级聚会他们才见过面, 也就两个多月前。
　　迟昭道：“我回来时看到他打完球回来，就叫他一起上来吃饭。”
　　叶司予看了迟昭一眼，点点头, 说了声麻烦了, 没有反驳她的话。
　　迟爸询问叶司予在附中待的习不习惯，课业怎么样, 能不能跟得上进度。迟昭都没被这么关心过, 她高一刚开学那会儿正好赶上迟爸带毕业班，忙得不可开交。
　　寒暄一阵, 迟爸先进厨房去了。
　　叶司予还是第一次来这里, 和迟家旧家不同, 没有经年累月的杂物堆积, 家具挑选时又以迟昭喜欢的极简风格为主, 虽然因为东西少稍显得有些空，格调却上升好几个档次。
　　迟昭也回房间, 不一会儿出来，手上多了件外套。
　　叶司予怔了下, 认出是自己去年落下的，笑起来：“你还留着？”
　　“之前忘记给你了。”迟昭道。
　　衣服放在公寓，迟昭也是搬家的时候才收拾出来。
　　等叶司予接过外套, 迟昭才想起一个至关紧要的问题：“你该不会穿不上了吧？”
　　差不多也快要过去一年的时间，这个年纪的男孩长个子蹿得太快。迟昭看他这样实在不抱什么希望。
　　叶司予穿上试了试，袖口确实稍有些短, 看起来捉襟见肘的，莫名有种喜感。
　　迟昭：“嗯……短了。”
　　叶司予将衣服脱下来还给她。
　　迟昭：“干吗？”
　　“送你吧。”
　　迟昭：？？？
　　叶司予笑了：“反正你的外套我也没还。”
　　迟昭将衣服叠起来放好，留叶司予一个人在客厅看电视，她进厨房帮迟爸的忙。迟爸的手艺的确难以让人放心。
　　大闸蟹是迟爸一个参加了工作的学生专程从澄阳湖邮过来的，迟昭大学时在外租房子的室友家是N市，做蟹做的好吃，连带她也跟着学了一手。迟爸看迟昭这么熟练起了疑心：“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会做这个？”
　　迟昭动作微微一顿，若无其事：“和网上学的，又不难。”
　　这么一解释迟爸就接受了，毕竟女儿在他心中几乎是无所不能的存在。
　　吃过晚饭，叶司予没有多留先回去了。迟爸去厨房收拾，没让闺女插手，害怕洗洁精伤皮肤。
　　迟昭没和迟爸提及今天在快餐店遇到张昊峰的事。她从小学起就不太爱把自己的事带回家里说，况且迟爸虽然是个老好人，可一旦涉及到自家闺女，性质大为不同了，估计直接找到学校揍张昊峰一顿的心都有。
　　迟昭回房间，手机上有新短讯，是许美静发来的照片，是九中篮球场，正好抓拍到一个男生起跳投篮的瞬间。
　　许美静：好看吗[/花心][/花心]
　　迟昭：校服吗？挺好看的。
　　许美静：……
　　许美静：我是说人啊[/翻白眼]
　　迟昭眯起眼睛，地铁老头看手机.jpg
　　半晌迟昭回复：看不清正脸
　　许美静服了：……
　　许美静：你从背影看还看不出来吗？
　　迟昭：看不出来。
　　许美静：线条多优美啊。这是我们校队的，校队出帅哥是真理[/握拳]可以给我当素材了
　　许美静本来就喜欢二次元的东西，高一想走艺术生路线，报班去学画画，结果一发不可收拾，天天找人当模特画漫画，迟昭暑假还被她逮去两次。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了会儿，许美静问她：明年年初有高中篮球联赛，你去不去看？
　　联赛每年举行一次，地点在市体育馆，去年程尘和顾云川都参加了，迟昭向来不关心这些，所以没怎么关注。
　　迟昭：太远了，没兴趣
　　许美静：体育馆就在你们学校附近啊大佬[/绝倒]
　　迟昭：两站路，还要坐车
　　许美静：……
　　许美静：你们学校还挺厉害的，真的不去看看嘛
　　迟昭：不去
　　许美静：……好吧[/哭哭]
　　*
　　周一，温度降下来，没那么晒，迟昭开始骑单车去学校。
　　到车棚放车时，隔着一段距离迟昭就看到一伙中二少年扎堆在侧门站着聊天。附中对发型虽然管得不严，但这群人着实有些过分，烫的烫，染的染，再加上一个个吊儿郎当，浑身散发着不良少年的气息，普通学生见之大多绕道而行，生怕会被注意到。
　　迟昭在其中看到张昊峰的身影。
　　他身高在男生中不算高，初二开始就不长了，在一堆人中很容易被忽视，就算提起来，大部分人的印象也是上蹿下跳，机灵，鬼贼鬼贼。
　　迟昭锁了车，从正门离开。进大厅时她遇到叶司予和陈星宇。周一的早晨，男生照旧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大概率昨天晚上又和宁航他们去网吧打游戏了。
　　陈星宇一见着迟昭就精神了，连说话也结巴起来：“学，学姐。”
　　女神这个词才刚刚流行开，陈星宇觉得没有人比迟昭更适合这个称呼，甚至连另一位校花舒诗瑶也比不上，不过这有主观滤镜的加成。想当初军训的时候他还因为学长学姐和宁航争过高下，现在看……
　　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迟昭上次和他见过面，知道他是陈嘉伟的堂弟。她和他打了招呼，转头看向叶司予。后者单肩背着书包，手上拿着一瓶咖啡牛奶，看牌子应该是先前迟昭在公交车上给他的那款。
　　叶司予从书包里摸出另一瓶扔给她，迟昭差点没接住：“什么？”
　　“还你的。”
　　迟昭这才想起来，都是大半个月前的事。
　　一班教室在一楼，很快到了分岔路，迟昭朝他们招了下手先走了。
　　陈星宇的目光就顺着她的背影一路跟着走远，没留意险些撞墙。叶司予拿手在他眼前晃了下，没反应，他故意离近了吓他：“喂。”
　　陈星宇果然被吓了一跳，往后躲开，心有余悸：“靠，要死啊。”
　　叶司予笑了下，随手将空瓶子投进垃圾箱，先离开了。
　　*
　　周一早上照例升旗仪式。
　　演讲轮到高二，上一周是一班的顾云川，新晋学生会会长，虽然才是高二的学生，学生会却没人不服，他的优秀从初中开始就有目共睹。这一周轮到二班，国旗下演讲的环节，漂亮女生穿着夏季校服走上主席台，高马尾齐刘海，一如记忆中的笑容甜美。
　　对于高一新生来说舒诗瑶远比同一段位的迟昭名气更大。一来她是附中初中本部的直升生，二来她课外活动参加的多，元旦晚会还有科技节都是她担任主持，算是附中一块亮眼招牌。高二高三对她不满虽多，但新生之中颇有声望。
　　顾云川忙学生会的执勤不在，举班牌这种事自然而然落到迟昭身上。她站在一班排头的位置，左边是二班的方队，右边是高一最后一个班级。
　　几乎每个学校对于年级的风云人物都有着永恒的争论点，到底A和B哪个更受欢迎，A和B哪个更优秀。附中高二也有着同样的争论，那就是舒诗瑶和迟昭到底谁更漂亮，谁才是名副其实的校花。
　　校花这个称呼从来是薛定谔的猫，没有明确的定论。两个女生一样漂亮又优秀，男生们稍倾向于前者，甜美系的女生更具备亲和力，而且舒诗瑶明显和男生更能打成一片；女生们则力挺迟昭，高冷美艳的大美人在同性间更受欢迎是铁律。
　　果不其然舒诗瑶在台上出风头，台下就非议不断。二班前排两个女生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上一周不是有两个学弟来和她表白吗？”
　　“高一的？”
　　“对啊。”
　　“真有本事。”
　　“仗着高一什么都不知道就飘了呗，同年级的有几个喜欢她……高一的学生大部分都以为她是校花……”
　　“可我觉得一班迟昭更好看啊……”
　　迟昭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叫了声她的名字，她回头看了眼，说话的声音瞬间消失。
　　升旗仪式结束，迟昭去后勤还班牌，恰好碰到刚从后勤出来的舒诗瑶。她看到迟昭，一脸得救的表情：“太好了。”
　　迟昭莫名其妙。
　　舒诗瑶道：“你一会儿能帮我搬一下器材吗？我们班体育课，找不到其他人。”
　　舒诗瑶是二班班副，器材一类的事归她管。要是平常还好，偏偏体育课男女生分开上，班里女生与其说是“找不到”，不如说是专门“躲着她”。
　　迟昭：“你们第一节 体育课？”
　　“我们班主任有事，和下午换了课。”舒诗瑶双手合十，眼睛亮晶晶的，真当她救星，“帮帮忙。”
　　迟昭看了眼表，还有十分钟上课，她想了想来得及就答应了。
　　还完班牌迟昭和舒诗瑶去了隔壁的器材室。这节课练习排球，两大纸箱的球，舒诗瑶一个人确实很难搬得完。
　　她们两个人抱着纸箱出来，美女的效应向来是1+1>2，路过时不住有人回头打量。
　　舒诗瑶不是个会放任冷场的人，尽管短短几步的路程，她还是没话找话聊起天。迟昭偶尔回两句，不热切也不算太过冷淡。
　　女生体育课在体育馆上，正好途径操场。走在塑胶跑道上，舒诗瑶和迟昭说着话没怎么留意脚下，绊了一跤，万幸没摔倒，只是纸箱里的排球掉下来滚落一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18 11:46:33~2019-12-19 11:40: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棵成精的香菜 24瓶；风岚枫 10瓶；一斤 4瓶；爱喝果汁的小汤圆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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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迟昭将箱子放下和舒诗瑶一起捡球。滚到最边上的一个, 她正弯腰拾起，视线中多了一双手, 先她一步拿了起来。
　　迟昭抬头，张昊峰没个正形地笑着, 将手上的排球交出去：“姐, 真巧。”
　　迟昭轻蹙了下眉, 没接他的，掉转头去捡剩下的。
　　张昊峰也不尴尬，就这么杵在旁边看着她。
　　反倒是舒诗瑶不明所以，觉得这么晾着人家不好, 微笑着地说了句谢谢, 以示礼貌。
　　张昊峰光顾着主意迟昭了，这才发现她身边还有个人，并且名头不小。张昊峰还是头一次和高二的这位校花搭话，他反应慢了一拍，才将捡到的排球还给她。
　　差不多都物归原位, 张昊峰主动搭话：“要送到哪儿？我帮你们吧。”
　　舒诗瑶正要开口, 迟昭已经抱起自己那一箱子先迈出步子：“走了。”
　　舒诗瑶朝着张昊峰歉意地笑了笑, 只好也跟着离开。
　　快走到体育馆门口，舒诗瑶才问：“他是……”
　　“不认识。”
　　舒诗瑶：“……好吧。”
　　*
　　张昊峰回班就开始打听起高二舒诗瑶的情况。他那帮子狐朋狗友天天占着后排睡觉, 反正以后都要走加分项入学，上课说话老师都懒得管。听他这么一问旁边的长脸男生笑起来，问他是不是喜欢上人家了。
　　张昊峰倒是没有否认，其实也谈不上多喜欢, 就是觉得她挺漂亮挺可爱。他们这几届学生普遍早熟，从初中开始逃课打架早恋，张昊峰初中是长相还算可以，前前后后谈了有三次场恋爱，同班的，外班的，还有个外校大他几岁的。这都还算常规操作，他们这群人有时甚至会互相攀比谁前女友多，谁和校花搞过对象一类事。
　　长脸男笑起来：“你自己家供着那么漂亮个美女还没看腻啊，主意快打到别人头上了。”
　　张昊峰出于虚荣一向对外说自己和高二迟昭是亲戚，关系不错，从小一块长大的。这话半真半假，效果却挺好。不少想接近迟昭未果的人都会转而走他这条捷径讨好他，问他要迟昭的手机号企鹅号——其实张浩峰自己也不知道。
　　张昊峰笑了下，没搭话。
　　“你啥时候叫你姐一起出来玩啊。”长脸男道，“她还生气呢？”
　　上次的意外发生后，为了圆谎，张昊峰谎称是自己前两天不小心惹到了她，她在跟他冷战。
　　提起这个张昊峰脸上的神色僵硬了一瞬，趴在桌子上：“等着吧，我得先哄好她不是。”
　　长脸男嘁了一声：“嘿，你姐脾气可真大。”
　　张昊峰没说话，像是默认了。
　　*
　　临近月底，又到了一年一度的秋季运动会。
　　顾云川忙着学生会的事，基本上他班长的身份已经形同虚设，很多实事都落在了迟昭这个副班身上。
　　迟昭负责登记参赛项目，初中那样的尴尬境遇是见不到的，平均每一个项目都有三四个人抢着报名，为了决策出合适的人选，占用体育课的时间比了好几场，初初定了下来。
　　等到日期该交表，广播通知各班班长开会。在教研楼外迟昭遇到了叶司予。
　　迟昭还挺惊讶的：“你是班长？”
　　叶司予：“……不是。”
　　事情回溯到刚入学那段时间，高一一班的班委也大都是按照成绩选出来的，只有极个别做了调整。叶司予中考考得好，稳坐头把交椅。他们班主任原定他出任班长，但是在班会上叶司予他……拒绝了。
　　理由是不想耽误自己的学习时间。
　　真·莫得感情的学习机器。
　　迟昭也知道这件事，不过是前世听说的，所以她看到叶司予来才会感到吃惊。
　　其实叶司予的理由就是随口编的，根本原因是他对班里学生不感兴趣，懒得浪费时间和他们相处。叶司予推拒这个职位后，班长一职落到了陈星宇身上。今天本来该陈星宇交表开会，但他昨天打球不小心砸了校长办公室的窗户玻璃，现在还在罚站，只好让他帮忙来送了。
　　迟昭大致听明白前因后果，只有一个想法：“他真不愧和陈嘉伟是堂兄弟。”
　　叶司予：“陈嘉伟是谁？”
　　迟昭：“……另一个憨憨。”
　　会议室的位置都是随便乱坐的，迟昭就和叶司予坐到了一起。上台发言的是学生会体育部的部长，一个高三学长，同时也是校队的队长，又高又帅，在学校里人气向来居高不下，和顾云川有的一比。
　　然而再帅的人也不能拯救这场会议的无聊，都是些陈词滥调，诸如要规范校纪，运动会期间每日定时查人数之类。
　　迟昭听着无聊，单手托脸在本子上写写画画。旁边叶司予看到了，拿走她本子。
　　迟昭抬头，瞥了眼台上的人没注意到他们的的小动作，才低声问他：“干什么？”
　　叶司予画了几条直线，构成一张棋盘。也许和过人的数学能力有关（？），尽管徒手画的，线条却很直，间距也对的准，简直强迫症居家必备的好伙伴。
　　叶司予推回来：“玩不玩？”
　　迟昭点头。
　　就这样两个人玩起了五子棋。
　　棋类游戏想要玩的好和计算能力有很大关系，迟昭小时候经常和教数学的迟爸一起玩，往往她走一步，迟爸就能想出好几步的路。虽然长大后不怎么玩了，还是稍稍训练出一些。
　　迟昭原以为自己稳赢，没想到叶司予一步一步压得很紧，最终成功将她堵到了死胡同，无论走哪一步他都能成棋。
　　迟昭：“……”
　　叶司予扬了下眉毛，笑着看她。
　　迟昭被激发起了好胜心：“……再来。”
　　这次要认真了。
　　认真起来的迟昭确实比刚才难对付。叶司予也稍稍坐直了些。他们两个旗鼓相当，因而每一步都走的艰难，在平分秋色的对手面前容错率太低。
　　正当迟昭思索着下一步该走到哪里合适，台上换了人，那人一开口，迟昭的思绪瞬间从棋局回到了现实。
　　她下意识向前看去，果不其然换学生会会长上了台。
　　叶司予也顺着看了一眼。他敛眸：“还下吗？”
　　迟昭重新看向棋盘，思路因为这一分心反而被打开了。她盯着看了会儿，有思路后才画了下一步。
　　反而是叶司予没什么心情玩了。他的态度散漫下来，靠在椅背上看着棋盘，有意放水让迟昭赢了这一局。
　　台上也正好结束了讲话。顾云川的总结要比前面体育部部长的长篇累牍精简得多，这也着实是能力问题，学生干部之中，得权者常常为了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而效仿真正领导，耍官威，摆架子，讲话不合时宜地冗长，好像不这样就不能表明身份。顾云川却不会，他非常懂得分寸，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往前数往后数，他都是历任学生会会长中最受欢迎的。
　　*
　　月考过后，秋季运动会如期而至。
　　去年已经经历过一年，流程比较熟悉，高二的学生相对来说不如高一学生那么认真，很多明文规定的指令都不太当回事，比如运动会期间准时到校，不能提前早退之类。一班还好，毕竟是排头班，没有参赛项目的时候就安安静静坐在场地上写会儿题。
　　相比于去年的清闲，迟昭忙碌不少。去年顾云川还没进学生会，班里的事都是他在忙，迟昭偶尔帮一帮，大部分时间都在游手好闲。今年的状况大为改观，顾云川去了主席台，他所在的位置是个控场的角色，注定腾不出空来管自己班的事，所以这些琐事尽数落在了迟昭肩头。
　　陈嘉伟贱兮兮地贫起嘴：“你们这种感觉就像那什么一样，爸爸不在，妈妈出面当家。”
　　迟昭：“……我才没你这么傻的儿子。”
　　陈嘉伟这话也不是全无由来。主要他们一班的班长和副班都太优秀，一起工作时配合又默契，每次像录入成绩这种事，他们都是最高效的一组，其他集体活动也差不多如此。在以他们为首的班委团带领下，无论组织效率还是所取得的成绩都不知不觉甩出隔壁二班一大截。班里学生出了什么事，第一反应都是找他们。久而久之有人开玩笑，班长副班看起来就和一班大家长一样，少谁也不能少了他俩，否则没得灵魂。
　　玩笑话开多了，不少人当了真，尤其班里相当一部分女生讨厌舒诗瑶，就觉得迟昭怎么看怎么顺眼，和班长不要太般配。
　　高二这一年顾云川去了学生会，办理事务大多交由迟昭，她丝毫不逊色地担起重任，完全没有因为少了他在而手忙脚乱，一切仍打理得井井有条，在一班学生中颇得赞誉。
　　迟昭本人却不是个对集体荣誉很看重的人。她仅仅只是把这些当做工作。谁让她初中被班主任老周奴役惯了，处理起这些事来得心应手。其他人不这么觉得，一年的时间相处下来，她除了因外表稍显高冷，大部分人对她的评价都多了一样形容词——可靠。
　　和顾云川一样地可靠，仿佛事情交在她手上，就绝对不会出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感冒了，头好昏，写的时候感觉木木的，怎么改怎么不对劲
　　明天如果还不好就鸽一天，好一点就更
　　周一照常休息
　　最近的天气大家要注意保暖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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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烈日当头, 新一轮的项目结束后，轮到高一。一班方队里的学生恢复了先前的安静，有坐着喝水聊天的，有聚在一起偷偷打牌的, 也有埋首写《王后雄专项练习题》的。
　　今年的一班不如去年活跃, 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顾云川不参赛了, 再加上体育生经过一整年的训练，高二赛场上几乎都是他们的天下，相形之下整日闷在室内学习的好学生难免会落下风。
　　陆可萱重操旧业，拿出画板替比赛的同学们画速写。迟昭照顾她, 特意将她安排在阴凉些的位置。这姑娘身体不好，免得晒晕了。
　　一整个上午，一班的各种事项基本都是迟昭在操持。顾云川不在, 体委是个五大三粗的男生，搬箱子喊号子一类体力活还可以，其他的笨手笨脚，派不上用场。
　　陆可萱用画板遮住阳光抬头看向好不容易能歇一会儿的迟昭，不觉仰慕：“你太厉害了, 以后肯定是个女强人。”
　　迟昭正在喝水, 被她孩子气的说辞逗笑了：“我像吗？”
　　陆可萱用力点点头。
　　另一边体委搬了一箱子冷饮回来, 挨个来发。体委热得满身是汗，细看周身笼着一层热气，直让人担心会不会就地蒸发。同样是忙前忙后一上午，反观迟昭, 清清爽爽的，别说折磨绝大部分女生的面部泛油，她甚至连汗也没出多少。
　　陆可萱举画板举旧了手有些困，放下来：“你不热吗？”
　　“还好。”
　　体委发到她们这里，陆可萱选了绿豆沙，迟昭没拿。
　　迟昭问他：“一会儿还有比赛吗？”
　　体委放下箱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安排表：“上午没了，要到下午，跳高、4×100，还有女子800米。”
　　“女子800米谁跑？”
　　体委又看了一眼：“张莎莎和庄敏。”
　　迟昭哦了一声，没多大反应，旁边的陆可萱动作停了停，若有所思。
　　体委接着去发冷饮，陆可萱看了看迟昭，后者正拿着本练习册慢悠悠扇着风，见她看她反而有些奇怪：“怎么了？”
　　“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张莎莎她们。”陆可萱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这几天闹得挺厉害的。”
　　迟昭当然不知道，她的性格和为人处世，注定让她游离在班级各大小团体之外。
　　俗话说人多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恩恩怨怨。一班素来以学习为重，勾心斗角这方面不如别的班闹腾，但毕竟相处了一年，彼此之间多少还会有龃龉和矛盾发生。
　　张莎莎和庄敏就是一个例子。
　　她们都不是附中本部学生，而是县里考上来的，能进一班可想费了多少功夫。在附中这种地方虽然对外校考进的学生算不上歧视，但和本部生还是没法比，像迟昭那样靠绝对实力说话的例外。两个女生有类似的遭遇，宿舍又被分到了同一间，关系变得亲近起来，什么事都待在一起。转折是从去年寒假过后开始的，庄敏有了男朋友，是二班的本部生，所以不知不觉和张莎莎有所疏远，再也不是从前的形影不离。闺蜜被冷落后心生不满，彼此在后背说对方坏话的事情时有发生。两个人以前亲密时很多东西都是混用，生了隔阂后自然会有人觉得吃亏，再加上之前就有的一些小矛盾，渐渐发展成势如水火的敌对关系。
　　如果只到这里为止，可能就是单纯的友谊破裂，这种情况并不算罕见。可惜不是。
　　高.潮点在今年暑假。
　　张莎莎暑假没有回家，而是报了本校老师的课外补习班，庄敏男朋友也在，两个人做同桌，不知怎么就暗度陈仓。后来补习班结束两个人一直在网上聊天，庄敏回来后和男朋友出去玩，无意中看到他的手机才发现了这件事。
　　至此两个人彻底撕破了脸，开学后庄敏换了宿舍，不过毕竟一个班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情势时常陷入紧张。张莎莎性格比较外向，朋友多，这件事她虽然不占理，但女生们跟她玩得更好，相较之下反而是庄敏落了单。
　　“她们都闹成这样了，怎么还报同一个项目。”陆可萱吃完冷饮，将棍子包起来扔到垃圾桶，“下午不会出什么事吧？”
　　迟昭还是头一次听到班里的这些事，稍有些惊讶。前世她太过独立，直到毕业还以为所有人都和她一样，一门心思只有学习和目标。
　　原来其他人的生活这么……精彩。
　　迟昭回头看了眼，女生的大部队在后排，围在中间的就是张莎莎，女生肤色偏黑，五官秀气，身材瘦削，处处透着精明能干，似乎是讲到什么好玩的事情，正毫不顾忌形象地大笑着。她和张莎莎的交际不多，填表或者值周的时候说过话，印象里是个挺活泼的女孩子。本部生和外校生之间一直隔着堵无形的墙壁，两边各有阵营，张莎莎是为数不多能将双方联系起来的人。而庄敏比张莎莎好看一些，也更白一点，但性格文静内向，平时只跟身边几个人有交流。迟昭对她却更熟悉一些，她前世曾经问她要过竞赛班的资料，虽然最后没有参加考试。
　　庄敏在最后一排离张莎莎她们远一些的地方，一个人坐着看书刷题，十分安静。
　　迟昭想不起来前世高二运动会有没有事情发生，反正那时候这类集体活动她向来是能逃就逃。
　　“应该不会吧。”迟昭道。
　　*
　　运动会期间，学校定的是下午两点半准时到校，但显而易见，这项规则遵循的人并不算多。三点才有项目开始，绝大部分人都是卡着点来。
　　迟昭去主席台交点名表，比赛还没开始，台上比较散乱，三三两两围着。迟昭曾经怀疑过学生会的入选指标上是不是有一项颜值，因为几乎各个年级长得好看的都聚集在这里。
　　迟昭将点名表放在台子上准备走，不远处正在和人说话的顾云川看到了她，叫了她一声：“迟昭。”
　　迟昭循着声音回头，顾云川和几个人站在旁边聊天，一水的俊男美女，除了顾云川，就属他身边的那位体育部部长最打眼。
　　迟昭迟疑了一下，还是走过去。其他人好奇地打量她几眼就散开了，只留下顾云川和体育部部长在。
　　体育部部长名叫程琪，和顾云川陈嘉伟他们关系都挺好，总而言之是个不怎么正经的学长，有关他的不靠谱八卦连迟昭这样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都隐隐有所听闻。比如脚踏N条船，校内的校外的，过生日时女朋友来他家才知道彼此的存在；比如高一时逃课去聚会，喝醉了找到教导主任情真意切要和他谈心，结果被记了大过；再比如高二网恋找了个大学的女朋友，见面才发现是自己班主任家的闺女……
　　大致来说，长得帅，人气高，花心，沙雕，让人很难不对他记忆犹新。
　　程琪手搭在顾云川肩膀上，笑嘻嘻看着眼前的漂亮女生：“这是你小青梅吗？变好看了诶。”
　　顾云川：“……”
　　迟昭：“……”
　　“哈哈哈我开玩笑的。”程琪笑起来，拍拍顾云川，意有所指地使了使眼色，“你们慢慢聊，不用介意我，我可是个懂事的前辈。”说着作势走开，留他们两人独处。
　　顾云川：“不用理他，他脑子不好使。”
　　迟昭：“看出来了。”
　　程琪还没走远，听到身后学弟学妹一来一往像说相声的对话，觉得膝盖中了无数把箭。
　　程琪：“……”
　　做个好人真难。
　　等无关人等统统离开后，顾云川才说起正事：“班里还好吧？”
　　他这么一问，冷不丁让迟昭想起陈嘉伟开的那个玩笑。
　　迟昭撇开不着边际的想法，回答：“没什么事，都还好。”
　　“下午女子八百米是张莎莎和庄敏？”顾云川突然问。
　　迟昭愣了下，点点头。
　　“我才看到的。”顾云川的表情似乎有些头痛，“能不能换个人？”
　　他这么说一定是早就清楚了张莎莎她们的纠葛，没想到迟昭才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能上的项目报满了，不想上的估计没人愿意替。”迟昭道，“我去问问吧。”
　　顾云川颔首，说了句麻烦了。
　　迟昭道：“你是因为她们先前的事才想换人吗？”
　　“也不算是。”顾云川稍稍停顿了下，看他神色应该还有什么迟昭不知道的事，不过他没有说，只道，“可能是多想了，总之还是麻烦你多照看一下。”
　　顾云川是个很有责任感的人，这一点从他初中当选班长的风评上就看得出，迟昭前世对他有好感，多多少少也有这个缘故。在陈嘉伟那个玩笑中，迟昭并不认可自己的部分，但对于顾云川的说法却觉得挺贴切。他之所以人缘好，也是因为对每个人都给予同等程度的关心。就像去年x-i0ng'sh-a案发生后，他主动关照她要不要一起回家。尽管后来网络上有人把这种男生称呼为“中央空调”，但迟昭清楚顾云川不是这样。
　　他只是习惯了照顾别人，就像照顾舒诗瑶一样。


第61章 
　　迟昭回去问了班里其他女生，果如她所预料没有替补的合适人选, 更何况两个当事人也没有意愿被替换。甚至有消息传到双方耳朵里, 一前一后来找她。
　　先是张莎莎，她对这个常年屹立不倒的年级第一还是有些许心生畏惧, 先假笑地寒暄完, 才旁敲侧击询问起找替补的事, 问是不是庄敏提议换下她的。
　　迟昭否认了, 但也没说是顾云川的意见。
　　张莎莎笑了下，未置可否。迟昭回答完就接着去忙自己的事了，张莎莎沉默了半晌又道：“副班……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迟昭听到声音才发现张莎莎还没走：“我什么都没听说。”
　　张莎莎讪讪，也不好多解释，只能先走了。
　　张莎莎走后不久庄敏又来找迟昭。她的态度比张莎莎直接多了, 一见面就冷着脸问她：“为什么要把我换掉？”
　　迟昭正在和陆可萱一起整理换下来的号码布, 听到这样的诘问，两个人都愣了下。迟昭用手稍稍遮住刺眼的额头看向站在高她们一级台阶的庄敏，声音平静：“没有换掉你，只是提议，如果有意外发生可以做备选方案。”
　　迟昭的语气沉静，并没有任何庄敏意料中的预设立场, 一下子将女生冷硬的态度缓和下来。
　　不过她接下来的一句竟然和张莎莎问得一模一样：“是不是她想把我换下来？”
　　迟昭一怔。
　　她原先还不知道顾云川在担心什么，现在看来他的担心不是没有理由的。两个女生间积怨颇深，保不准会借机做出点什么伤害对方的事。这是她工作的失责之处，迟昭虽然处理事情的效率高，人情世故却一直都是弱项, 顾云川恰好与她互补，如果换做他来处理，在最开始报名时，就绝对不会让两个人联报同个项目，也就不会有眼前这样的状况发生。
　　迟昭道：“不是。”
　　庄敏没话了，憋了半天留下一句“我不会退赛的”就先走了。
　　陆可萱目睹了这一幕，道：“她们现在闹得好僵。”
　　确实，无论遇到什么事第一反应都是对方从中作梗，偏偏接下来的两年还在同一个班，想一想就煎熬。
　　*
　　高二4×100跑完，一班的成绩不算突出，男子组女子组均在中游。
　　其后是高一的男子400米复赛。
　　叶司予在人群中实在是太扎眼，比去年的顾云川程尘更甚，放在一堆又高又帅的体育生中也完全不会被掩盖。
　　程琪靠在台子上，打量着台下起跑线上的少年，摸了摸下巴：“我觉得这小孩长得还挺眼熟，以前是不是见过他。”
　　顾云川朝着下面看了看，眼神沉寂，分辨不出别的心思。
　　程琪感叹了一会儿什么江山代有人才出之类由他说来只有喜剧效果的话后，注意力很快就转到了其他方面。他问顾云川：“你们年级第一挺漂亮啊。”
　　程琪之前倒是经常听人提起迟昭这个名字，但正式见面还是头一次。
　　顾云川没说话。
　　程琪将手搭在他肩膀，笑得没个正形：“你不是她同桌吗？不如你把她介绍给我认识？”
　　顾云川想都没想就拒绝：“不可能。”
　　程琪一点也不意外。他对自己的判断向来自信，早就看出这里面有些不同。
　　“为什么啊。”程琪拖长了语调，“反正她也没男朋友。”
　　“你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程琪嘁了一声，故意问：“那她喜欢什么类型？”
　　顾云川平静地看他一眼：“至少是脑子没有长在肌肉上的。”
　　程琪：“……”
　　蛇打三寸，这话说得狠。顾云川平时是个温和的人，也只有在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面前才会这么肆无忌惮。
　　程琪强忍住内伤，似笑非笑看向顾云川：“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喜欢人家？”
　　相比于前面反应很快的回答，顾云川对这个问题考虑的时间更久一点：“没有。”
　　程琪不死心：“真的？”
　　顾云川懒得再理他，休息够继续去处理学生会的事情。
　　他对迟昭肯定是有好感的，可后者一直以来都对他有种隐隐约约的排斥在，那种冷硬的违和感，尽管顾云川也做过尝试消融，但收效甚微。
　　何况对顾云川来说，有比自己的感情重要许多倍的事要做，他是那种考虑事情会将自己排在最末的人，对这件事一概如此。
　　程琪就跟他刚好相反，他是个奉行即时享乐主义的乐天派。
　　程琪耸耸肩，调侃道：“不喜欢算了，校队好多人想追她呢，到时候被追走了你可别后悔。”
　　顾云川依然没理他。
　　*
　　叶司予以第一的成绩夺下复赛冠军。
　　他跑完四百米下来，终点处围着一班的学生，又是递水又是递毛巾的，还有不少慕名而来的，想亲眼看一看这个活跃在年级各版本传说中的人物。
　　叶司予说了句谢谢，却全都没接。他径直走过人群回了班级，捡起搭在架子上的外套，才喝了口水。
　　陈星宇这个班长做得不如高他们一年级一班学长学姐那么熟练，手忙脚乱的，看到叶司予回来，忙道：“叶哥，商量个事。”
　　叶司予眯了下眼，满脸不耐烦：“又怎么了？”
　　“你跳高行不？”
　　“不行。”
　　陈星宇：“……”
　　叶司予说完就准备去水房洗脸，陈星宇拖住他：“跳高那哥们儿刚才跑步崴了脚，你顶一下呗。”
　　“你自己怎么不上？”
　　陈星宇一脸理所当然：“我项目满了。”
　　叶司予的行事作风一贯懒得参与这种集体活动，就连四百米都是陈星宇擅作主张给他报的。他们天天在校队训练，陈星宇对他的能力知之甚详。
　　叶司予没说话，陈星宇道：“我把我的号借你玩成不？”
　　谁都知道陈星宇为他的游戏账号砸下重金，全英雄全皮肤，段位还挺高，班里不少男生觊觎已久。
　　叶司予却不感兴趣，他道：“那你替我写作业吧。”
　　陈星宇：“……？？？”
　　叶司予把盖子拧紧，将水瓶放回原位：“一个月。”
　　陈星宇：“……您这说的是人话吗？”
　　叶司予无所谓：“不答应算了。”
　　陈星宇：“……”
　　重点中学的重点班，课业一向繁重。不过这不是重点，替他写作业顶多就是多誊一份答案的事，关键在于这位月考除去文科的理科第一，数理化三门总成绩甩第二二十多分的学霸，却是个从来不写作业的怪咖。陈星宇见过他练习册大片大片空白，实属让人意难平。
　　“行吧行吧。”陈星宇答应了，“那说好了，一会儿就比，我让他们去检录处报备换人。”
　　叶司予嗯了声，起身要走。
　　陈星宇警惕地抓住他：“你去哪儿？”
　　“洗脸。”
　　“我和你一起。”陈星宇生怕他跑了，不过也有原因是他想顺便去透透气，当班长太累人了，和当黑工没什么区别。陈星宇又不和顾云川那样对以后有更大的野心，深觉叶司予当时的拒绝真的太对了。
　　可能因为叶司予在四百米复赛的表现太过亮眼，走在路上的打量要比往日里更明显一些，连带着身边的陈星宇也收到同等待遇。
　　他们从操场正门离开，陈星宇最先瞥见走在前面的女生。她穿着夏季校服，身材高挑清瘦，高马尾，手里抱着一叠厚厚的表格，不知道是什么。
　　陈星宇用胳膊肘撞了一下旁边的叶司予：“我看到你学姐了。”
　　叶司予回头看他。
　　“前面那个。”陈星宇问，“是不是她？”
　　叶司予循着看过去，一眼就认出了迟昭。她慢悠悠走着，看起来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叶司予却察觉出有些许的不一样。
　　正好走到分叉口，迟昭要往教学楼的方向拐，叶司予道：“我过去一下。”
　　“那我先走了。”
　　“嗯。”
　　陈星宇走后，叶司予仗着腿长三两步就追上他和迟昭之间的距离。不过迟昭好像在想什么事，并没有察觉。
　　叶司予挡在她前面，迟昭差点一头撞上去，她抬头，这才看到他似笑非笑看着她。
　　如果陈星宇也在这儿估计又要吐槽了。完全的重色轻友好不好？用雷锋的话来说，对他就像对待敌人一样残酷无情，对迟昭就像对同志一样“温暖如春”。
　　可惜陈星宇不在，并没有看到这一幕。
　　“你去哪儿？”
　　“去教务处送报名表。”
　　叶司予穿着白色短袖，衣前正中央别着号码布，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随手别上去的，歪歪扭扭。
　　可能男孩子不太在意这些细节。
　　迟昭不自觉盯着看了几眼。
　　“你报了什么项目？”
　　“跳高之类的吧。”叶司予似乎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迟昭心事重重，倒也没工夫调侃他。叶司予见她这样，略挑了下眉，问道：“有什么麻烦吗？”
　　“嗯？”
　　“你看起来好像有心事。”
　　迟昭一愣，笑了：“有这么明显吗？”
　　其实并不算明显，只不过叶司予太过于熟悉她。
　　“没什么。”迟昭道，“只是突然发现自己有一些失误的地方。”
　　叶司予少见她这样。
　　“那我先走了。”迟昭挥了挥手里的表格。
　　叶司予点点头，迟昭走过三步远，想起什么，退后几步倒回来，指了指他胸前的号码布：“这个。”
　　叶司予看了眼，不明所以。
　　迟昭替他解开重新戴好，终于摆正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22 10:44:55~2019-12-24 11:34: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橙子的味道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一如迟昭隐隐约约所感觉到的那样, 跑八百米的时候确实出了事。
　　因为参赛选手众多, 分了上下两场, 一班的张莎莎和庄敏都在下半场。刚开始还好, 没有什么异样，两个人的水准差不多, 都在中游靠前的位置，前后不差多少，等到第二圈开始转弯, 稍稍落后的庄敏应该是想要借近道超车，恰好和前面的张莎莎撞到一起摔在地上。而这仅仅是悲剧的开端, 由于意外发生的猝不及防, 后面没刹住的女生一个接一个被绊倒在地，观众台的学生全都站起来围观, 堪称附中近几年来运动会上最大的失误。
　　检录处紧急喊停, 老师和学生都跑过去，摔倒的共有六个, 其他人还好, 没受什么伤，只有张莎莎伤得最严重。她穿着短裤, 跌倒时膝盖着地，蹭出的伤口血肉模糊。
　　迟昭作为班副肯定要到场，班主任王老师也来了，她安排班里几个闲着的男生用应急担架抬着张莎莎去了医务室。
　　班主任并不知道这些少年少女私底下的恩恩怨怨，让所有不知情的局外人看来, 这都不过是一次微不足道的意外。因而伤员被抬走后，检录处和各班老师都将看热闹的学生打发走，跑道空出来，乍看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你先跟着去医务室看看吧。”王老师对迟昭说，“我一会儿过去。”
　　迟昭应下，转头时看到站在外面的庄敏。她只是轻微擦伤，并不严重，但脸色煞白，显然也是被吓到了。不过她的待遇就没有张莎莎那么好了，出了这样的事，除了她同桌简短地安慰了几句，其他人都好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她一样。
　　迟昭想了想，走前问她：“你和我一起去吧。”
　　庄敏听到声音抬头看向她，见是副班，才稍稍缓过些神来：“我……”
　　“你的伤。”迟昭抬了抬下巴，目光看向她裸.露在外的白皙手臂，“还是尽早处理吧。”
　　*
　　庄敏和迟昭到医务室时，张莎莎的伤口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跟她来的几个男生杵在门口，迟昭道：“麻烦你们了，先回去吧。”
　　里间的张莎莎听到迟昭的声音抬头看过来，她表情原本挺正常，但见副班身边还跟着庄敏，厌烦地皱了下眉头，撇开了眼。
　　庄敏去值班室处理伤口，迟昭则进病房看望张莎莎。张莎莎的伤初看实惨，其实只是皮外伤，没有动及筋骨，不过留疤概率不小，女孩子似乎对这个更为在意。
　　迟昭和张莎莎简单说了会儿话，庄敏过来了。张莎莎一见她就冷下脸来：“你来干什么？”
　　相比于上午的咄咄逼人，庄敏看起来手足无措多了。她嗫喏半晌，只有一句：“我不是故意的。”
　　张莎莎本来还好，多少能控制得住，听她这么说后反而气急了。她眼眶微红，冲着庄敏道：“别装可怜了！台上那么多双眼睛呢，你抄近道就抄近道，撞我是什么意思？没有你我不至于摔得这么惨！”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以为能拐过去……”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辩起来，局面不受控制。迟昭不擅长处理这种事，她深吸一口气，转身先出去了，留她们两个好好吵。
　　一出门，迟昭遇到了班长顾云川。
　　顾云川难得看到迟昭一筹莫展的模样，他不觉轻笑了下，摇摇头，猜出情况：“里面吵起来了？”
　　迟昭点点头，无奈道：“我不该把她们放在一个项目的。”
　　虽然归根结底不关迟昭的事，但多少也算失职。如果是顾云川……
　　如果是他。
　　迟昭敛起这些不着边际的想法，询问建议：“现在该怎么办？”
　　这还是迟昭头一次有求于他，饶是顾云川也不免受宠若惊，道：“这件事我来处理吧。”
　　他大概也看得出这种事远在迟昭能力范围之外。
　　顾云川先进去了，迟昭跟在他身后。毕竟是女孩子，彼此吵成什么样，在异性面前多少有所顾忌。她们看到顾云川，果不其然暂时停下了无休止的争辩。
　　在人情世故方面顾云川比迟昭好得不止一点半点。他先简单询问了两人受伤的情况，稍作安抚后，即简明扼要提出解决方案，那就是双方都道歉，以此作为了结。
　　无论是庄敏和张莎莎对他这种各人五十大板的评判做法都感到不满，庄敏首先提出质疑。顾云川却并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情绪，他的态度依旧温和而不失强硬。某些时候，迟昭会觉得他成熟得简直不像个高中生。
　　“这件事不管是意外还有意，对于学校和班主任来说都只能是前者。”顾云川平静地看着庄敏，“除非你们想把私下的事闹到台面上，到时候就不会这么轻易解决了。”
　　这句话一出，效果奇佳，两个女生都不再继续嚷嚷。
　　附中对早恋管得没有隔壁三中那么严，但私下是一回事，被老师发现又是一回事，尤其是一班这种尖子班，搞不好都会被转到下面班级去。
　　“王老师一会儿就过来了，你们自己决定。”顾云川道，“实话实说，或者只是意外。”
　　张莎莎和庄敏都沉默了。
　　迟昭眼看着顾云川三言两语不费一兵一卒就将这件事摆平，心情颇为复杂。
　　不久班主任到了。她和外面的校医老师寒暄几句才进来。病房里安安静静，没人说话，班主任不知道内情，道：“干什么呢，一个个的都这么严肃。”说罢她才看向张莎莎，“你的伤怎么样？严不严重？”
　　张莎莎和庄敏都是外校考进来的，能进附中排头班不容易，转瞬就考量清楚顾云川话里的重量。她们对之间的恩怨守口如瓶，都只说是意外。班主任也不觉得什么，不过她知道这两个女孩子都是住校生，因而让庄敏在生活上可以多帮帮张莎莎。
　　班主任在这里照看着，就让顾云川和迟昭先回班去了。
　　出了医务室的门，迟昭才问顾云川：“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知道什么？”
　　“她们可能会有‘意外’发生。”
　　迟昭当然还记得在主席台时顾云川说过的那些话和他当时的神情，因此有这样的推论。
　　顾云川倒也不打算隐瞒：“只是有人说她们关系不好，可能会借机生事。”
　　“……这么说这件事是有人故意的？”迟昭不能理解她们的脑回路。
　　顾云川也不指望她能理得清。迟昭的性格在大多数时候都不太像一个正常的女孩子，如果她是庄敏或者陈莎莎其中的一个，这件事应该一早就会得到直截了当的解决。
　　“是谁？”迟昭问。
　　“这个不重要。”
　　迟昭轻蹙了下眉。
　　“我们不需要知道这些。”顾云川垂眸看向身边的人，“你应该清楚这一点吧？”
　　只要不闹大，就是她们两个人之间的事。
　　不为人所知的，就可以不用去理会。
　　这是一贯的处理方式。
　　迟昭清楚顾云川的意思，但这件事不同寻常的地方在于，前世并没有发生过。
　　换句话说，这件事的发生可以归结于她的决断失误。假如她不是班副，换一个人来，也许不会是现在这种情况。
　　不过迟昭没有和顾云川说这些。她整顿好心神，正好到了分歧口：“你去学生会吧，我先回班了。”
　　*
　　下午的比赛结束后，学生们陆续离场，提前定好的值日生留下来将各班方阵打扫干净，夕阳日落之下，偌大的场地瞬间空空荡荡。
　　张莎莎和庄敏都回宿舍了，没再来操场，但关于她们的风言风语还是在年级传开。除了老师，没有人单纯地以为这是一件意外。不过舆论导向上庄敏居于不利地位，传言中她成了陷害闺蜜的心机婊，最确凿的证据一是她先抄道，二是张莎莎摔得严重，而她毫发无损。
　　帮着值日生打扫完后，迟昭在台阶上坐下休息，最后走的几个人和她打过招呼，先离开了。
　　操场上的人越来越少，迟昭直视着天边的火烧云，心想明天应该会是个好天气。
　　正漫无边际神游着，眼前忽然被衣服罩住，一片漆黑之中，是熟悉的洗衣粉味道。
　　迟昭将盖在头顶的衣服拿下来，一转头看到居高临下的叶司予。
　　叶司予将外套收回，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怎么还不回去？”
　　“你怎么还不回去？”
　　“我刚回来。”
　　叶司予下午参加完项目就和宁航**去网吧打游戏了，走时想起篮球和外套都还放在操场，所以才又回来。
　　“你今天心情不好？”叶司予一面左右手换着篮球，一面漫不经心问道。
　　迟昭手托着脸：“还好。”
　　“你们班怎么了？”叶司予又问。
　　迟昭懒洋洋看他一眼：“你也听说了？”
　　“没听太多，就说挺惨的，连环摔了□□个人。”
　　迟昭：“太夸张了，只有六个人。”
　　叶司予停下手上的动作，笑着看她：“这好像不是重点吧。”
　　迟昭：“……”
　　确实。
　　不过被叶司予这么一打断，迟昭的心情没有先前那么低落了。她抢过他手上的篮球，问他：“如果，我是说如果……”
　　“嗯。”叶司予手撑地斜靠在后面，懒散地晒着将近落幕的余光，“如果什么？”
　　“如果你能回到从前。”迟昭斟酌着，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你会怎么样？”


第63章 
　　“怎么样？”叶司予没理解她的问题。
　　“最近不是挺流行这种吗？重回过去改变自己的人生。”迟昭道,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叶司予想都没想：“我不想回到过去。”
　　迟昭看了他一眼。
　　“如果没有改变成功, 所有发生过的事情, 不是还得再经历一遍吗？”
　　迟昭一怔，才发现自己忽略了这一点。她的过去不存在痛苦的经历, 或者说她自己对那些经历并不觉得痛苦。但对叶司予来说却不是这样的。
　　迟昭换了种问法：“假如你回到过去，不经意的行为改变了其他人的命运, 而且这种改变是不可逆的……你会怎么样？”
　　“好的坏的？”
　　“不太好。”
　　叶司予想了想，看向迟昭：“你会介意吗？”
　　迟昭静默一下，才慢慢道：“我原本以为自己不会介意。”
　　叶婆婆那件事还是给迟昭留下了心理阴影。她不是个会太过在意别人的人, 也没有什么雄心壮志，哪怕上天给了她机会重返过去, 她也没有太大的意愿去做出什么改变, 只想一切按部就班地重来一遍。但是那件事却让她深刻地明白, 她重生本身就已经是最大的改变，不管存不存在主观意愿，这一变量都可能引起难以估计的灾难。
　　叶司予没有听出迟昭话里怪异的用词，思考片刻，开口道：“我觉得我应该不会在意。”
　　迟昭不语。
　　“你知道钟摆吗？”
　　迟昭愣了一下，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提到这个：“钟摆？”
　　“钟摆无论初始幅度有多大，最终都会在一个固定点停下。”叶司予道, “像你说的，假如‘我’回到过去会引来改变，那这个改变充其量只是加大了钟摆的摇晃幅度，并不能真的确定他的走向。”
　　迟昭屈指轻敲着下颌, 若有所思。
　　叶司予伸了个懒腰，才慢悠悠接着道：“如果真的有‘回到过去’这种事情发生，现有的科学理论一定会被推翻，那就说明也许有一种更大的力量在驾驭着每个人的生命。假如这种事都可能发生，那每个人的命运一早都被安排好这种论断也一定能成立。所以科幻里时光回溯造成的悖论，只是人类的臆想罢了。”
　　迟昭没想到叶司予会这么说，她怔愣了许久，方才如梦初醒一样。
　　叶司予问她：“你最近也在看这种吗？”
　　“……算是吧。”迟昭语焉不详地带过，还在思索着他的“歪理”。这些话虽然不能完全卸下她的心理负担，但多少让她松了口气。
　　只是叶司予并不知道，她这个变量引起的最大改变，很可能就是他的生活。
　　操场彻底走得没人了，负责关门的大爷站在门口，老远就看到还有两个人在观礼台上。他以为是学校里早恋的小情侣，扯着嗓子大喊：“再不走记过了啊。”
　　迟昭站起身来，将手里的篮球抛回给叶司予，叶司予单手稳稳接住。
　　“走吧，回家了。”她道。
　　*
　　国庆假期很快结束。
　　迟昭骑车行进在林荫道上。十月可以说是一整年中温度最适宜的一段时间，既不会太冷，也不会太热，下雨很少，不像六月份泡在梅雨季节，潮湿得几近发霉。
　　她来得挺早，班里的学生还不算多，有部分在补觉，有部分在做题，与往常一样，总之都很安静。
　　但今天的氛围却稍有些不同。
　　迟昭一进门就感受到了那种暗潮涌动的异样。班里学生也似乎都在盯着她看。
　　等到了座位上，迟昭才明白这种异样从何而来。她的桌子上堆着几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花花绿绿，一看是花了大价钱，盒子前还竖着一张鎏金贺卡，上面没有写名字，只写了希望她喜欢这些礼物。
　　迟昭扫了眼周围，正好与后排在看她的女生对视。
　　迟昭问她：“你知道这个从哪儿来的吗？”
　　女生愣了下，回道：“有个男生送进来的，他问我这是不是迟昭的位置，就放下了。”
　　“你知道是哪个班的吗？”
　　女生摇了摇头。她同桌在背古诗，闻言说了句：“我看到他班牌了，好像是高一的。”
　　迟昭又询问了具体相貌，女生也就晃了眼，记得不多，总之是个小个子男生，脸长得还成，发型很独特。
　　迟昭一听就听出来是谁。
　　……这特征未免太明显了。
　　迟昭道了谢，女生说不用，还没回过神，就眼看着她抱着那一沓礼物扔进了后排垃圾桶，动作干净利落。处理过后她坐回座位，拿出前一天没写完的竞赛题写起来。丝毫没有被这件事打扰到。
　　后排的女生又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会儿，才收回视线。
　　同一时间，楼上高一21班。
　　相比于楼下一班，教室里的学生就少多了，开学第一天，不迟到都算好的，更别提早到。
　　张昊峰戴着兜帽靠在后排桌子上打呵欠，一副没怎么睡醒的样子。有抱着篮球的男生进来，见他困得眼睛都快合上了，踢了他凳子一脚。
　　张昊峰一下子惊醒，摘了帽子看清眼前的人，才松了口气：“你东西我给了，让我睡会儿成不？”
　　篮球男的人缘不错，看他一来后排有男生鬼叫，篮球男将手上的球抛给他们，才对张昊峰道：“你表姐没说什么？”
　　“能说什么啊。”张昊峰换了个姿势。
　　“她喜不喜欢？”
　　“喜欢。”张昊峰心不在焉，目光扫到男生脚上那双AJ联名的限量款，这双鞋数量少到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得到，“我就说她喜欢那些，你放心吧。”
　　和张昊峰聊天这男生叫乔琦，在年级里还挺有名，据说他爸是首富，最近市里最大的房地产工程就是他爸接手的，家里和市长那边也有点关系。他跟张昊峰不是一个班，不过都是在同一个圈子玩得一群人，彼此都认识，原先关系不咸不淡的，后来乔琦听说张昊峰和高二的迟昭是亲戚，两人才慢慢熟起来。
　　张昊峰自从打了迟昭这张牌在他们小圈子里的地位水涨船高。喜欢迟昭的男生不少，但大多不走心，都是觉得她长的好看想撩一撩。与张昊峰关系最好的长脸男也是其中之一，但他最近刚交了个外校的女朋友，就没时间再来缠着他骚.扰迟昭。
　　乔琦和这些人不一样，他对迟昭的喜欢是实打实的。听说进校报道那天他就看上她了，打听了一圈才知道对方是高二的学霸，这才稍稍收敛些。以张昊峰的眼光来看，乔琦配他那个冰山表姐完全绰绰有余。迟家的情况还不如他家，成绩好有什么用，考上H大出来还不是给人打工，嫁个家里有矿的多好。而且乔琦在他们圈子里的风评不错，讲义气，后台硬，高一刚开学和外校打群架就属他叫来的人最多，公认的年级老大。他长得也不难看，虽然比不上顾云川，但人家会打扮，个子高又是校队的。张昊峰单方面觉得迟昭应该不会反对。
　　不过毕竟是单方面。迟昭对他这个挂名表弟一向爱答不理没个好脸，张昊峰挺看重他和乔琦的关系，生怕这事办砸了，出力不讨好就没趣了。
　　“你没和她提我？”乔琦问。
　　“提啥呀，保持神秘懂不？”张昊峰调侃他，“哥，你自己没追过人啊？”
　　乔琦啐了他一口：“爷爷我前女友比你毛还多。”
　　张昊峰嘿嘿笑起来，不怀好意。
　　“滚。”乔琦知道他想歪了，踹他一脚，“老子说的眼睫毛。”
　　“行吧行吧。”张昊峰不跟他计较，说回正题，“温水煮青蛙，这招管用。一会儿我把我姐电话给你，你和她聊聊。别太过火啊，我姐那脾气，啧。”
　　张昊峰国庆假期什么也没干，就是托着他爸爸把迟昭手机号搞到了手。
　　“你快点。”乔琦叮嘱完，从后排拿回自己的球，转身走了。
　　*
　　礼物的事迟昭处理得及时，班里人到全时早已毁尸灭迹，仅有少数几个知情人，就连顾云川消息网这么广的都没有听到一点风声。
　　中午放学。
　　国庆假期假期迟昭和叶司予一起自习，他的课本落在了她这里，她也是上课时才发现的。迟昭打开手机正要告诉他一声，就有好几条奇奇怪怪的短信传进来，她看号码不认识，以为是发错了，一一点击删除。
　　清空收件箱后，迟昭的信息还没发出去，叶司予的短信就先传过来了。
　　叶司予：我的历史书是不是在你哪里？
　　叶司予：中午一起吃饭吧，我在食堂门口等你。
　　迟昭将自己打字框里的句子一字一字删掉，回复：好。
　　迟昭和叶司予平常在学校除了竞赛班不怎么碰面，主要是学生太多，他们一起出现总是被人有意无意打量窥视，好像随处都在被监视。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迟昭收起手机，走前她不经意看到了后排张莎莎。她在女生之中人缘好，倒不用担心没人帮她，这种时候才正是体现闺蜜爱的时候。反而是离她不远的庄敏，原本还有几个和她玩得不错的，现在只能用门可罗雀来形容。
　　谁受益谁吃亏显而易见。
　　迟昭拿了叶司予的历史书站起身，将走时又朝着后排投去一瞥。
　　事情的原委已经再清楚不过，她唯一不理解的是，十七八岁时候恨意有必要这样深刻吗？深刻到不惜伤害自己也要将对方拖下水。这种有预谋的陷害，要比初中那种直白的欺凌更让人不寒而栗。
　　迟昭想不通。


第64章 
　　到了食堂, 远远就看到叶司予在h0u'me:n等她。两个人如果在校内一起吃饭, 叶司予都会选择这个位置，人不多又隐蔽, 几乎成为惯例。
　　迟昭将课本还给他，问道：“你历史课是不是都在补觉？”
　　叶司予动作一顿, 茫然地看了她一眼，像是在问她怎么知道。
　　“你课本都是空白的。”迟昭有些无奈。
　　叶司予无所谓：“反正高考不考。”
　　他现在的月考成绩全凭理科撑着，历史政治地理虽然都在及格线上，但远远比不上其他科目。
　　“会考要考。”
　　叶司予伸了个懒腰，更无所谓了：“能及格就行。”
　　……迟昭被他的务实主义打败了, 没再说什么。
　　开学至今一个月, 高一新生们估计熟悉了学校的作息, 胆子也肥起来，跟着学姐学长们**去校外吃饭，甚至更有胆大包天地打电话订了外卖。食堂的人相比于开学那阵少了不少。
　　三菜一汤打完饭，两人边讨论着假期一道没来得及解决的竞赛题, 一边走到最角落的位置。他们吃到一半, 二楼转梯上有人下来，迟昭听着声音挺耳熟, 抬头看了眼, 发现是张昊峰他们一群人，嘻嘻哈哈的，走路不看道，撞了人还耍横。放在整个餐厅他们都是备受瞩目的小团体, 惹得其他不知情的学生频频回顾。更有些高年级的学生直在心里犯嘀咕，真的是江山代有人才出，一代更比一代浪，高二里都没几个像他们这么出格的。
　　迟昭顿时没了胃口。她用纸巾擦擦嘴，稍侧了下身子，借着楼梯旁的盆栽挡住自己，免得和对方打照面。
　　叶司予早吃完了，正在百无聊赖翻着课本等迟昭。他注意到她的小动作，顺着过去看了眼，在那群人中瞥见个眼熟的小个子男生。他托着脸，手指在课本上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漫不经意问迟昭：“他还在找你麻烦吗？”
　　迟昭愣了下，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她跟着他扫了眼，这才想起先前在麦当劳他见过张昊峰。
　　迟昭语气平静：“他没找我麻烦，我只是懒得见他。”
　　叶司予靠在椅背上，静静注视着那些人离开。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落在最后的张昊峰回头看了看，成功地与叶司予对视，张昊峰略一怔，明显还记得上次的不愉快，他目光一转，又看见了他旁边的迟昭。
　　片刻他收回视线离开了。
　　迟昭没有发觉他们之间这段小小的对峙，她将餐盘放到指定地点，回身问叶司予：“走不走？”
　　叶司予将课本收起，懒洋洋站起身：“走。”
　　*
　　其后几天，迟昭每天都定时定点收到来源不明的礼物，无一例外包装精美，但也无一例外都得到惨扔垃圾桶的下场。
　　围观观众们却看热闹不嫌事大，谣言从走廊这头传到走廊那头，短短几天没人不知道一班迟昭被人砸礼物追求的事。
　　虽然幕后主谋始终没有露面，但不妨碍吃瓜群众的热情，有说是校外的，有说是学长，也有猜测几个有“前车之鉴”的富二代。只有身处在舆论中心的迟昭安之若素，对这些小道消息一概置之不理。
　　反正她也不在乎是谁送的。
　　倒是同桌顾云川看见了，不知道是不是出于礼貌，询问她：“需要我帮你吗？”
　　迟昭也不知道他这个“帮”是什么意思，帮她查出谁送的？还是制止这种没必要的行为？
　　但无论哪种迟昭都觉得没必要：“不用了，谢谢。”
　　顾云川目光从那堆有些刺眼的锡箔纸包装上移开，轻蹙下眉，不过良好的教养让他克制着没有再多言什么。
　　因为国庆假期调休，连着十天不放假，就算是尖子班的学生都有些疲软，更别提其他班。等到周五下午放学，接连持续几天的低气压才得以消解。
　　一班下午最后一节是班主任的课，讲上一节随堂小验的试卷，硬生生拖了十分钟的堂，才布置作业下课。
　　迟昭去车棚取车。正是人多的时候，大都往外走，迟昭逆着人.流找到自己放在最后的单车。
　　不巧的是，除了她的车，旁边还站着两个男生，其中一个是张昊峰。
　　张昊峰在迟昭面前碰壁太多次，见她实属有些怕了，说了句“姐他找你有事”就先开溜，旁边的男生想抓他可惜没抓住。
　　乔琦虽然喜欢迟昭有一段时间了，但还是头一次面对面和她站在一起。他难得局促起来，这副样子要是被熟人看到，估计要被取笑一段时间。
　　“你，你好。”乔琦摸摸后脑勺，脑子一片空白，和张昊峰事先商议好的话忘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个念头。
　　她确实好漂亮。
　　迟昭淡漠地看他一眼，语气礼貌而疏离：“能借过？”
　　“诶？好。”乔琦不明所以，还是稍稍让开了些空间。
　　迟昭绕过他走到自己车前，开su0，抬起支架，推着离去，动作一气呵成。
　　她走没多远，乔琦才反应过来，三两步追上去，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索性道：“我叫乔琦，高一23班。”
　　迟昭疑惑地看了看他，像是在问这和自己有关系吗。
　　乔琦早就知道女神的性格比较冷淡，一点不为所恼，再接再厉：“那些礼物……你喜欢吗？”
　　迟昭动作停顿了一下，若有所思：“那些东西是你送的？”
　　乔琦一听她这话以为有戏，眼睛亮了亮，点点头。
　　“不要再送了。”迟昭面无表情，“很丢人。”
　　乔琦：？
　　这怎么和说好的剧情不一样。
　　乔琦呛了下：“你表弟说你喜欢，我以为……”
　　迟昭打断他：“我和他不熟。”
　　迟昭是在陈述事实，乔琦还以为她是因为他们的擅作主张生气了，摸了摸鼻子，乖巧许多。
　　出了车棚，迟昭就像不知道身边还有个人跟着一样，径直往校门口去。乔琦只能亦步亦趋跟在后面。出师不利，他好一会儿才缓过来，问了下一个问题：“那我的短信……你收到没？”
　　第二个谜题也告破。
　　迟昭前不久确实每天都收到一个陌生号码的短信，刚开始她还以为是发错了，后来发现不是，想到可能自己的电话号码泄露，就将对方拖入了黑名单。这种事情她在大学遇到的比较多，课题上一面之缘的学长，专业课邻桌的男生，图书馆固定座位对面的学弟。司空见惯，处理起来也就得心应手。
　　不过迟昭没有和乔琦说这些，她有些不耐烦，停下来看向一直跟在她后面的男生：“你有事吗？没事的话可以不要跟着我吗？”
　　完了。
　　这是彻底被嫌弃了。
　　乔琦决定告白前和张昊峰预演不少，什么壁咚，牵手，一吻定情之类的，套路得死死，但一对上迟昭就通通不管用了。
　　乔琦也不是没有追过女生，他们这种整日游手好闲不学好的二世祖，除了打架逃课泡妞也没什么好消遣时间的，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喜欢的想要的无非是浪漫的爱情故事，家里有钱，送花礼物砸出去，自身条件再好一些，几乎是所向披靡。
　　可是眼前的女生明显不吃这套。乔琦暗恼，觉得张昊峰给错了情报。
　　乔琦结巴了一下：“我……我想问你周末有没有空。”
　　“没有。”
　　迟昭说完，刚好到校门外。除了正常离校的大部队，还有一群一群等在外面的学生，估计琢磨着晚上该去哪儿玩。
　　平常和乔琦玩得好的那伙人也在，一见到他和他身旁的漂亮女生，有几个吹起口哨，起哄道：“乔哥在追嫂子啊。”
　　“闭嘴。”乔琦没好气。
　　吓跑了女神就不值当了，别到最后自己那堆礼物送的连票价都值不回，那可太冤。
　　乔琦话音刚落，迟昭已经骑车离开了。幸好学校门口人多，她骑得不快。乔琦再次追上去，抓住了她后车座。
　　迟昭被迫停下来，蹙眉看他：“你干吗？”
　　“我话还没说完。”乔琦道，“你想看电影吗？还是音乐剧？演唱会也行，我替你搞票。”
　　“不用。”
　　“那你想要什么东西？我原先真不知道你不喜欢这些，你要的话……”
　　迟昭打断他：“你松手可以吗？”
　　学生太多，路过的几乎都在往他们这边看，想不成为焦点都难。
　　乔琦一脸无辜：“我松手你就走了。”
　　迟昭：“……”
　　正在两个人胶着之际，身后忽然传来车铃声，打破了僵局。
　　迟昭和乔琦都顺着声音向后看。黑帽衫外套校服的少年慢悠悠骑着单车，林荫道间的阳光斑驳落在他身上，像一副不甚真切的画作。等到了两人面前，他长腿一伸停住，摘掉耳机线，目光只看着迟昭，完全忽略了她身边还有个人。
　　乔琦虽然和他没有交际，但也知道他们年级有这样一号人物。他不觉松开了抓着后座的手。
　　叶司予好看的眉眼写满了漫不经心的懒散，从头到尾连个眼神都没给对方，只问迟昭：“回家吗？”
　　迟昭点头。
　　“那走吧。”
　　迟昭看了眼后座，发现对方早松开手。她重新骑车离去。
　　叶司予等着迟昭走开些距离，才抬起眼看向另外一个人。乔琦也在打量他，两相之下，正好对视。乔琦一愣，过分好看的少年却嘴角微弯勾起一个不怎么走心的笑容，不等他有所反应，也跟着离开了。
　　乔琦愣在原地半天，眼看着他们走远了才回过神来，能说出口的只有两个字——
　　“w0'ka-i。”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25 22:40:38~2019-12-27 11:17: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橙子的味道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有关迟昭的事情, 高一也一度传得沸沸扬扬。追人的事常见, 肯花大手笔这么追少有，是只有在偶像剧中才会遇到的桥段。
　　果然好看的人才会拥有偶像剧那样的青春。
　　所以对这桩八卦的传闻一般分为两种态度，一种单纯是羡慕，别的不说，这种不问回报的追求方式还是挺浪漫的, 尤其在高中, 所有人都闷头学习的时光，这件绯色传闻就像黑白世界里唯一的光彩, 满足了少女心的无限遐想；另一种则比较复杂，有酸送礼物的人不过是仗着家里有钱，有讽刺迟昭也就脸好看点不知道有什么好的, 还有人说迟昭的不回应是欲拒还迎, 故作清高。
　　叶司予自然也听说了这件事，而且刚开学时他还因为和迟昭一起吃饭被送上过绯闻首席，虽说当事人双方的冷处理将传闻压了下去, 可还是有不少人记得, 都等着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然而叶司予的反应……就是没有反应。
　　迟昭一直都挺受欢迎，这是不需要质疑的事实, 从初中开始追她的男生就不少，这种事根本是在意料之中。毕竟像学姐这样好的人，无论得到怎样的喜欢，叶司予都觉得是理所应当。所以他完全不在乎她有多少追求者，重要的始终都是迟昭本人的态度。
　　迟昭是个很难形容的人, 找一个稍微贴切些的词语大概是油盐不进，只要她不喜欢，无论做什么都不可能撼动半分，多余的举动反而是火上浇油。不过她真实的情绪和喜好……一般人大概都会觉得难以捉摸。太过于深藏不露，又或者说懒得表露，甚至就连叶司予也不敢保证自己在她心里分量有多重，究竟仅仅是关系比较好的前任邻居，还是有着些许不一样的特殊存在。
　　但在叶司予的印象里，有一个人却至始至终都是与众不同的例外。
　　刻意的冷淡疏离也好，有意的划清界限也好，疏忽时不经意露出的神情也好，都让叶司予觉得如果真要选，相比于这些不着边际的传闻，那个人或许才是真正的对手。
　　来给她送作业的他，晚自习送她回家的他，合唱比赛上配合默契的他。
　　会紧张的她，会戒备的她，会被挑起情绪的她。
　　叶司予知道这与在他面前不一样，学姐和他相处时向来很放松。从另一个角度来解读，放松或许意味着不重要。
　　在顾云川面前却不是这样。
　　叶司予小学就认识顾云川。
　　正因为认识的太早，他找不出任何一点两人不般配的理由。比如顾云川和舒诗瑶的关系一直都很好，却在对待他的态度上出现过分歧。舒诗瑶小学的性格远比现在高傲，不喜欢他就会发动全校学生孤立他，只有顾云川不为所动，闹得过分甚至会出面阻拦干预。
　　正直，温和，心性强大坚韧，有原则有立场。某种程度上他和学姐才是同类。
　　叶司予对自己就没这么自信了。
　　宁航以前也曾隐晦地问过几次他对迟昭的感情，叶司予从来没有正面回答过，每次提及这个问题，他要么转移话题，要么干脆当做没听到，只有一次笑着半真半假回他一句“你觉得我配得上吗”。
　　在普遍还处在“喜欢还是不喜欢”的年纪，叶司予用“配得上”这个词，瞬间让问题变了质。宁航当时就一愣，连他这个旁观者都隐约觉得心酸起来。宁航笑呵呵插科打诨将话题带过，从此没再问过相关的话。
　　是的。
　　关键从来不在于他喜不喜欢。
　　而是他配不上。
　　狗血的身世，一团糟的父母，至今没有分明的z-i'sa案。学姐不喜欢麻烦，他却处处都是麻烦。
　　所以他情愿退而求其次。
　　就这样待在她身边。
　　就只是这样。
　　*
　　路上叶司予没有问迟昭任何有关今天这场闹剧的事，甚至提都懒得提一句。到了十字路口，学校的流量被分散开，同校的学生也少了很多。
　　等红绿灯的时候迟昭问：“你们今天不训练吗？”
　　叶司予知道她问的是校队，慢了半拍才回答：“嗯，好像吧。”
　　好像……
　　他的散漫态度上高中后愈发水涨船高。
　　迟昭早见怪不怪，换了个问题：“晚上有地方吃饭吗？”
　　叶司予又嗯了一声，不过没有说在哪儿。叶司予的生活状态对迟昭来说就是个谜。假期除了和她一起自习，他的生活里仿佛只剩下打游戏和睡觉。
　　路口变了灯，两个人一前一后过去。迟昭家更近一些，叶司予送她到小区门口。迟昭照例询问：“明天下午？”
　　问的是自习。
　　叶司予点头。目送着迟昭离开，他才跟着离去。
　　迟昭回到家时迟爸已经来了。在厨房洗洗涮涮，又当爹又当妈，闲也闲不住。迟昭和他打完招呼，从冰箱里翻了翻还有什么能吃的零食，找到两盒优格。
　　迟昭嘴上叼着勺子，一手一个拿着就往外走，被迟爸看见了，念叨她：“太凉了你放会儿再吃，省得又肚子疼。”
　　“知道了。”迟昭随口应道。
　　迟昭的痛经越来越严重。初中时还好，就是状态比较差，现在疼起来简直要命，不吃药挨不过去的那种。迟爸暑假带她去看过医生，西医中医都看了，一个说她身体素质差，一个说她血气不畅，药方子抓了一把又一把，没什么用。迟昭自己也不怎么注意，吃东西贪凉，说了好几次都不改。
　　迟昭回自己房间，刚吃了两口，手机上新消息狂轰乱炸，一条接着一条发进来。她瞄了眼，是陌生号码，估计对方也知道原先的被拉黑了，特意换了个号。
　　—今天的事情是我没有考虑好，对不起，希望你不要介意>_<
　　—我没有别的意思，给你添麻烦是我的不对，不过当个朋友可以吗
　　—我也是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
　　—你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给我一个机会就好[/拜托][/拜托]
　　其后几条也是差不多意思的口水话。
　　迟昭叼着勺子一条一条看过，然后面不改色地删除，新号码继续进了黑名单。
　　安静了。
　　*
　　乔琦时不时拿出来手机，始终没有新消息进来。
　　看迟昭今天的态度，得不到回应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他用手撑着头，说话有气无力的：“你姐真难搞。”
　　张昊峰点了份大号巴菲，一勺一勺舀着吃，因为温度太低，口齿稍稍不清：“没办法，她就这样。”
　　“不是，她和那小白脸什么关系啊。”乔琦一想到这件事就来气，“她对象？”
　　张昊峰想都没想：“不可能。”
　　乔琦看他一眼：“你确定？”
　　张昊峰张了张嘴，一时语塞。
　　按照他和迟昭真实的熟悉程度，这种事他自然不知道，脱口而出是出于直觉罢了。张昊峰觉得他表姐那样的性格只适合孤注生。
　　“差不多啦。”张昊峰含糊不清地带过。
　　手机有新提示音，乔琦眼睛一亮振作起来，然而看到内容后又瞬间萎靡。
　　“谁啊？”张昊峰仗着这些日子和乔琦关系不错，凑近了去看。
　　乔琦有点不喜欢他这样，但也不想因此而闹矛盾，索性关了屏幕：“丁一他们，问我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丁一也和乔琦差不多背景，同样的年级大佬，两个人据说还是发小，关系很铁。张昊峰听着不觉羡慕。果然厉害的人都跟厉害的人扎堆玩。
　　乔琦又待了会儿，觉得没意思，正打算回去，看到乔琦对着手机屏幕一脸傻笑，猜也不猜就知道是谁。
　　“你还追那姑娘呢？”
　　张昊峰为了博取乔琦的信任，对自己的事一向是无所不言，比跟长脸他们还说得多。
　　张昊峰嗯了一声。
　　乔琦自己不痛快，也不想让他痛快，嗤笑道：“你追不到她的，那姑娘心眼贼多了，你初中不也是附中的吗？你不知道？”
　　张昊峰这才抬头看他。
　　“我一哥们是她前男友，被整得够惨。”乔琦好心提点他，“那姑娘有个堂哥挺厉害的，而且她家背景也不一般，她还有个竹马，也是个难对付的人物，你应该知道，高二的顾云川。”
　　张昊峰当然知道，好歹他也是本部上来的。不过初中他和舒诗瑶没有任何交际，偶尔听到些消息也不上心。现在就不一样了。
　　张昊峰抓紧机会问：“你和他们熟吗？”
　　张昊峰家虽然还算有钱，但跟乔琦这种的没法比，圈子之中还有圈子，最核心的那个他挤破脑袋也进不去。
　　乔琦道：“还行吧，我和她堂哥不熟，跟她堂哥一哥们挺熟的。顾云川的话……只能说认识。怎么了？”
　　张昊峰问：“她和顾云川在一起了吗？”
　　“没有。以前有传过，不过看起来就是关系好，应该没在一起。”乔琦说罢拍了张昊峰头一下，“你这小子别不听劝的，那姑娘不是你惹得起的，你俩不是一个段位，小心没好果子吃。”
　　张昊峰不以为然，觉得这话原封不动还给乔琦也说得过去。毕竟在张昊峰眼里，没有比他表姐更凶悍的女生。
　　真的，假如这个世界有等级划分这回事。
　　他表姐迟昭一定是当之无愧居于榜首的大B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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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周一上学时, 乔琦在校门口堵迟昭的事果然传开了。
　　如果学校里也存在流量统计，这件事绝对是近一段时间最受关注的八卦之一。现在水落石出, 消息在各班教室里游走, 并没有人看好结果。
　　关键对方是迟昭诶。
　　高一学生对这位学姐的印象是长得好看，低调, 以及难以接近。高二学生更不用说了，在附中能全年保持学年榜第一的是怎样一个怪咖，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打动。因而普遍的看法都觉得乔琦注定会空手而归。
　　迟昭早晨来学校就感受到了周围比原先更热烈的打量，她回教室, 看到桌子上和过去一周一样放着礼物盒。她拿起，走到后排丢进垃圾桶，轻车驾熟。围观的目光见此才陆续散去。
　　叶司予周一是踏着上课铃进的教室。和其他人的慌里慌张不同, 他气定神闲得多, 仿佛掐着点，笃定不会迟到。尽管快要同学两个月，但他的出现还是引来班里不少学生的注视。少年长着一张去选秀都绰绰有余的脸, 精致到甚至比女生还漂亮, 这是整个年级所公认的, 但也因此被讨厌他的人称呼为小白脸, 毕竟男生的审美和女生的审美略有差别。
　　叶司予双手插在兜里, 书包只背了一侧，眼睛微垂着，怎么看都写满了“我很困”三个字。经过过道时值日的女生也正好迎面走来，他退后几步让开了路, 女生面颊微红道谢，埋头匆匆离去。
　　这几乎是一班常态。叶司予小学时因为性格还多和女生相处，高中之后一来他的长相，二来他的性格，都不是太容易相处的，同性还好，异性在他面前多半会显得局促不自在。
　　叶司予一来到头就睡，被坐在他后排的陈星宇踹了脚凳子：“醒醒，老班来查岗了。”
　　叶司予慢悠悠地坐起身子，手上的书都拿反了，同桌提醒才又倒过来。
　　班主任从头走到尾，巡视一圈，见没有少人才又离开。
　　陈星宇的眼睛一直盯着门口，确定班主任真的走了而不是虚张声势，才扯了扯前排叶司予卫衣的帽子，后者靠过来，但没回头。
　　“行啊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真的跟女神在一起了？”陈星宇用书挡着脸，压低了声音询问对方。
　　乔琦缠着迟昭，叶司予带走了她，学校里流传的版本多是前半句，只是陈星宇当时在场，目睹了全过程。
　　叶司予打了个呵欠，嫌他无聊，要趴回去补觉，被陈星宇拽着帽子拦住了。
　　“你最好小心点，我听说乔琦那帮人因为周五的事估计要找你麻烦。”陈星宇毕竟是本部生，消息源比较广。他这么说，大概真的听到些什么。
　　叶司予不以为意，甚至笑了下：“怎么找？”
　　陈星宇一愣。
　　叶司予懒洋洋瞥他一眼：“打架吗？”
　　陈星宇摸摸头：“这个不好说。”
　　叶司予又笑了一下。这次陈星宇没看漏，他的笑容确实满不在乎，甚至带着嘲讽。
　　陈星宇不认识以前的叶司予，并不知道初三逃课那段时间他打了多少场架，又有多少次是将命押在台面上。他认识的叶司予，气死人不偿命的学霸，明明玩得比谁都凶却考得比谁都好，不爱搭理人但是性格并不恶劣，熟悉起来才会发现和他的外表不同。但总而言之都不像是会和这种事沾边的人。
　　叶司予自己无所谓，陈星宇还挺替他担心。
　　下午三节课后，校队训练。
　　陈星宇他们不是正式队员，说是校队，其实就是混个地方打篮球。毕竟是正儿八经的社团活动，就算班主任不满也没法说什么，等到高三学习压力一大，他们这样不参赛的尖子班学生肯定要退队的。
　　叶司予和陈星宇几个人打了会儿热身。其中一个三步上篮，球砸下来，陈星宇离场外最近，他去捡球时，一抬眼就看到乔琦一行人。
　　乔琦也是校队的，同样不是正式队员，不过和陈星宇他们这种玩票性质进来的学生不同，乔琦是体育生，进来就是奔着参赛的目的，平日里对学习不上心，训练还是肯好好干的。平日里这两类人玩不到一起，几乎不怎么交流。
　　叶司予喝了口水，见陈星宇不动了，回头看去，正好和乔琦对视。
　　叶司予略挑了下眉，慢悠悠将瓶盖拧上。
　　乔琦也没想着来“寻仇”，就是在球场刚好碰到了。不过他对这小子确实没好感，不光是因为他那天带走了女神。
　　还因为他最后的那个笑。
　　靠。
　　乔琦现在想想还来气。这人是真的欠揍。
　　乔琦把手上的篮球砸过来，叶司予没动，球在地面上弹了几弹，滚落着停在了他鞋子旁边。
　　“我们要训练，能走开点？”乔琦道。
　　附中篮球场建的很大，虽然一般来说训练的体育生要求让场地没人会不让，但很少有这种情况发生，毕竟又不缺位置。乔琦明显是看他们不顺眼才故意找茬的。
　　叶司予将瓶子放回去，捡起脚边的篮球，手腕一抬，将球原路扔了过去，不过他比乔琦准多了，差点砸到对方身上。
　　“有人了，你们换一个。”
　　叶司予说完，问陈星宇要回球，踩在三分线外，练习投球。
　　场上其他人不明白其中缘故，面面相觑。陈星宇扯了下叶司予袖子，意思是好汉不吃眼前亏，他觉得没必要和那伙人硬杠。
　　乔琦也懵了一下。他走过去，语带挑衅：“没听到吗？我们要训练，你们他妈的训练有用吗？又不参赛。”
　　叶司予停下动作，转头看向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男生，黑漆漆的眼眸中没有多余情绪。
　　这次换做乔琦怔了怔。
　　“为什么让你。”叶司予漫不经心道，“你打的比我好吗？”
　　乔琦：“……”
　　有句话叫做辱人球技如辱人父母。（误）
　　乔琦这下真的被气到了。陈星宇害怕他们打起来，硬着头皮拉了拉叶司予，劝他道：“我们过去打吧，反正没什么区别。”
　　叶司予没动，反而上前一步，因为拉近了距离，压迫感接踵而至。
　　乔琦下意识皱起眉头。
　　叶司予面无表情盯着他：“让场地这种话，等你进正式队再来说。”
　　“……w0'ka-i。”乔琦先是一愣，而后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他领口，□□味十足，眼看着矛盾就要一触即发，“你他妈让不让？”
　　叶司予却只是静静垂眸看着他。旁边的陈星宇手心捏了把汗，叶司予真的是哪得罪人往哪说，气人的功夫修炼到家，他生怕他再说出什么刺激人的话。
　　幸好叶司予还来得及再开口，就有人出声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对峙。
　　“吵什么吵？进校队就是让你们吵架的？”
　　乔琦回头，看到是程琪，才不情不愿松了手。
　　“你过来。”程琪和乔琦他们一块长大的，别人的话他可能不爱听，但程琪的话不听不行，“长进了啊，委屈你还是怎么着？别的地方都不能打球了是不是？”
　　乔琦在程琪面前老实多了，并且这件事不看前因后果的确是他们先挑起的争端。程琪让他们重新找了地方打球，乔琦极为不乐意，拖长语调“啊”了一声。
　　程琪瞪他：“啊什么啊，再打架被记过小心你妈回去抽你。”
　　这话倒是戳中乔琦痛点。乔琦稍稍收敛了些，他回身捡起刚才掉在地上的球，起来时刚好又与叶司予的目光对上。他极其不忿地朝他比了个中指，才带着自己的人离开。
　　程琪看着他乖乖去找了别的场地才放下心，他回头，身后的叶司予已经继续练起了投球，动作标准利落，心态也很稳健，像是完全没有被刚才的事所打扰。
　　程琪知道这个学弟，高一里就属他名气最大，而且他和程尘关系不错。程琪摸了摸下巴，觉得越看他觉得越眼熟，但还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程琪这种时候还挺像个值得托付信任的前辈，他道：“你们接着打球吧，不用管他们，有事去找学长，别私下自己起冲突，等出事就晚了。”
　　几个学弟都点点头，叶司予也停了动作，朝他看去。
　　程琪讲完这些话就先走了。危机暂且告解，篮球场上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几人又开始继续练球。而叶司予却像是打累了，把球交给他们后到一旁休息。
　　陈星宇也没什么心思打了，他下场来，就近蹲坐在叶司予身旁。
　　“那种人你理他干什么。”陈星宇烦躁地抓了抓自己头发，愈发觉得自己这位挚友前途坎坷，“要不然我找我哥，他认识的人多，让他替你跟乔琦说一下，没必要闹矛盾。”
　　叶司予在喝水，喝完后淡漠回答：“不用。”
　　“但是……”
　　叶司予将空瓶子准确投向旁边的垃圾桶，瓶身在垃圾桶边缘弹了下，才有惊无险地掉进去。
　　叶司予站起身，陈星宇看他不打算打球了，问他：“要回去了吗？等我一起，我也不想打了。”
　　“不是。”叶司予懒洋洋地把位置上的校服外套捡起，搭在自己肩膀上，“我去一趟体育部。”
　　陈星宇一愣，有不好的预感：“你要干什么？”
　　“进正式队。”他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参加联赛。”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周一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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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程尘以前就想让叶司予加入正式队, 不过那个时候他没什么兴趣，所以程尘见他来还挺奇怪的。
　　“你不是觉得没意思吗？”程尘靠在桌子上，纳闷地打量他，“改主意了？”
　　叶司予没说别的, 懒洋洋道：“反正闲着。”
　　“你这态度真欠揍。”程尘拎起手边的东西砸过去，叶司予稳稳接住, 物归其位。
　　程尘这才稍稍满意了些，他说：“进正式队要参加联赛，你们那种班级能空出时间训练吗？”
　　叶司予的回答依旧是模棱两可：“差不多吧。”
　　先前有几个正式队的队员在国庆后因学业问题陆续退了队, 空出不少位置, 但显然想要取而代之的人更多。程尘不负责这些，只大致给叶司予讲了下选拔的流程，比入队时严格得多，基本上要花一周的时间，那就意味着这一周他都不能去竞赛班上课。
　　一班班主任知道这件事后还专门找叶司予谈了谈。在班主任眼中, 除却成绩之外, 叶司予实在不能算一个令人满意的学生。他太过特立独行，从任命班委这件事上就看得出来, 有主见是好事, 但过了头对于管理者而言就头痛了。
　　班主任一如以往地说着些陈词滥调, 比如他的成绩虽然暂时很稳但是不要心存侥幸，进正式队占得课外时间太多，等到了高二他才会知道浪费一整年的时间有多难赶上。
　　叶司予挺实诚，直接和她讲就算不打球, 课外时间他也大部分都在睡觉。
　　班主任：“……”
　　说教无效后，班主任懒得管他了，索性放任自流。竞赛班的小老头通情达理得多，而且他对这个学生颇有好感，不仅因为他是他带过的近几届中最有天赋的一个，还因为他的性格。可能在班主任看来，叶司予未免有些太过桀骜不驯，不是个容易管教的学生，但小老头觉得这种固执己见在高中生里还挺可贵的。
　　周二下午上课时，迟昭发现自己身边的位置空了出来。
　　她和叶司予做了一个多月同桌，冷不防少了他，竟然觉得有点冷清。下课时小老头将叶司予的那份资料交给迟昭，叮嘱她转交给学弟。迟昭才知道叶司予去参加校队正式队的选拔了。
　　这倒让迟昭感到意外。前世的时候别说校队，叶司予是个连参加大合唱都懒得去的人。他一向不喜欢集体活动，觉得“很吵”。
　　回班路上迟昭给叶司予发消息：你准备去打联赛？
　　还有几分钟下课，这个点叶司予估计在篮球场。等到迟昭去吃晚饭才接到他的回信：打着玩。
　　叶司予：你知道了？
　　迟昭：今天竞赛班你没来，我当然知道了[/翻白眼]
　　叶司予本来想回[没有我在是不是还怪寂寞的（/笑）]，打出来后又觉得不适合开这种玩笑，他将寂寞两个字删掉改成了无聊，又盯着看了会儿，没发出去，最后索性将整句话全删了。
　　正好这时进了迟昭的新消息：老师把你竞赛班的资料给了我，有时间来问我拿。
　　—行，你能帮我补一补落下的课吗？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叶司予就将这句话发了出去。等他回过神，才后知后觉自己做了什么。
　　他失笑摇摇头，正要再加一句[开玩笑的]，那边已经先回复，只有一个字，却简单明了：好。
　　好。
　　叶司予微怔。
　　迟昭：周内不行，要上晚自习没时间，周五下午放学和周末都可以。
　　迟昭：看你的时间，不要影响你训练。
　　叶司予看着屏幕上的几行字，心头稍一动，有什么冰封许久的情绪重新破土而出。叶婆婆去世后，叶司予基本维持在行尸走肉的状态，没有情绪，也鲜少有感动。
　　那边程尘也刚好结束训练，过来问他：“晚上去哪儿吃饭？”
　　叶司予若无其事收起手机：“随便。”
　　程尘：“那出去吃呗，外面有家拉面馆挺好吃。”
　　叶司予心不在焉地嗯了声，趁着程尘换衣服，才给迟昭回复。
　　——好。
　　*
　　周内的生活对于迟昭来说就平静得多。乔琦虽然还是没死心，但估计也知道迟昭不吃这套，就不再往她们班送礼物了。不过他还是通过其他途径进行着尝试，比如放学堵她要送她回家，早上起个大早在她家小区外拦她和她一起上学，甚至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搞来了迟昭N年没用过的企鹅号，每天和打卡一样在留言板写早安晚安。可惜迟昭不喜欢用这些社交工具，上一次登录还是初中给班主任传社会活动课收集的数据样本。
　　乔琦还是头一次这么认真追一个人，他身边的朋友都看呆了，一个个调侃“乔哥要是能把这劲用在学习上，H大B大哪个不是随便挑的”。
　　乔琦是铆足了劲刷存在感，然而对迟昭来说却没多大影响，充其量就是上下学多了一个“奇怪的”路人。其他时候该怎么样照常怎么样。
　　另外一件事明显更能引起迟昭的注意。
　　周五上学，庄敏和张莎莎又闹起来了。
　　运动会过后，她们之间大小摩擦不断。不过多半是张莎莎单方面的，庄敏可能心怀愧疚，毕竟对方因为自己的失误受了伤，大部分情况对于她的挑衅都是能忍则忍。但这一次不一样，这一次张莎莎怀疑庄敏偷了自己的钱。
　　这俨然上升到人品问题，一经坐实，庄敏的名声就彻底坏了，所以肯定要极力为自己澄清，可是收效不大。张莎莎的人缘实在好过她太多，选择相信她的占大多数。
　　迟昭进班没多久就从陆可萱那里听说了整件事的经过。庄敏高二开学后就换了宿舍，不过她走的时候没有交原宿舍的钥匙，张莎莎丢了一百块钱，宿舍翻遍了也没找到，后来听隔壁的女生说庄敏周一体育课因为大姨妈没去，提前回寝室休息，她好像见她进去过，有没有“额外”拿东西就不知道了。
　　事情到这儿还能辩解几乎是被冤枉了，但关键是庄敏没有否认。
　　她没有否认自己私下里进去过她们宿舍，不过她的理由是她有些东西落在原宿舍，但是张莎莎一直不肯让她去拿，所以问舍管老师借了钥匙。至于原来那把钥匙她暑假就不小心弄丢了。
　　这件事舍管老师可以作证，她确实给了她钥匙并陪同一起去了宿舍，不过后来有事先走了，走前只叮嘱她让她把钥匙放回值班室。这并不能证明庄敏的清白。
　　迟昭听着这些弯弯绕绕觉得头大。前世她虽然也住过校，不过她向来和其他人距离划得清，完全没有这种困扰。
　　“王老师知道了吗？”迟昭问。
　　“估计今天就知道了吧，张莎莎她们好像要去找班主任。”
　　迟昭没有再多问。
　　上午暂且还风平浪静，只是班级里处处弥漫着蓄势待发的紧迫感。下午自习张莎莎去找了王老师，不一会儿班主任就将当时人和几个班委一起叫进办公室。
　　顾云川和迟昭自然也要去。
　　班主任的出发点是想要保护班里学生，在事情真相没搞清楚前是不希望闹太大，暂时不必上报给学校，能私下解决尽量私下解决。但是张莎莎和庄敏各持己见，谁也不肯退一步，张莎莎说庄敏偷了，庄敏说自己没偷。一时成了无头公案。
　　尽管表面上来看庄敏处于不利地位，但张莎莎那边也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是她拿走了。而且她丢的面额比较少，说不定是自己不小心弄丢了，以为还放在寝室。所以并不能就此下断言。
　　临近放学还没得出个结果，最后班主任只能让他们先回去了，只留下顾云川和迟昭。
　　“这件事我能插手的地方不多，你们和班里同学更熟悉一些，有时间可以多找他们问一问，看看究竟怎么一回事。”班主任说着喝了口茶，她明显没太当成回事，只以为是学生间的小误会，这在她的教学生涯中时常会遇见，早见怪不怪，“庄敏和张莎莎那边我会找她们谈，你们也可以和她们两个聊聊，都是同学，没有什么解释不清的。”
　　班主任说完下课铃响起，她让他们两个先走了。
　　回去的路上经过二班，舒诗瑶正好在走廊，看到他们两个迎面过来，笑着打招呼：“你们刚从办公室出来？”
　　迟昭点头。舒诗瑶好奇地打量他们，问道：“是你们班那两个女生的事吗？”
　　顾云川略无奈：“你又知道了？”
　　“她们男朋友是我们班的，我当然知道了。”舒诗瑶不以为意，显然一早就清楚来龙去脉，“真的是她偷了钱吗？”
　　顾云川：“还不知道。”
　　舒诗瑶若有所思地笑了笑。那边学生会的人叫顾云川过去，他打断了舒诗瑶即将出口的问题过去了，一时剩下迟昭。
　　迟昭沿着走廊的窗台看向外面，二班正好对着篮球场，她看到几个穿着校队队服的男生在练习上篮，不过其中没有叶司予。
　　“你觉得会是谁？”舒诗瑶冷不丁突然问道。
　　迟昭回神，片刻才反应过来她问的是什么。
　　“什么谁？”
　　“谁在说谎咯。”
　　迟昭坦诚：“我不知道。”
　　舒诗瑶笑了起来，左脸颊有小酒窝若隐若现：“你还真是不敏感。”
　　迟昭：？
　　舒诗瑶没有过多解释，压低了声音轻笑道：“我知道你心里更倾向于谁，不过没有必要太积极去帮她证明。”
　　迟昭一愣，舒诗瑶点到即止，朝她挥挥手就先进班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被拖去大扫除忘记请假了……
　　大家2020快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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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迟昭给叶司予发消息问他结束了没，叶司予回复还要再等半个小时。半个小时也不算太长, 迟昭懒得做题, 回班收拾好书包, 准备去篮球场等他。
　　迟昭向来是篮球场绝缘体, 一年里还不去几次，比赛虽然精彩，不过对她的吸引力不大。她到时场上除了校队训练，还有不少学生趁着放学来打球, 这么大的场地塞得满满当当，实属不易。
　　场内还有不少的女孩子在，打球的只有零星几个, 大部分都在背着书包等人。饶是如此，迟昭的到来还是被很多人注意到，“高二一班那个冰山美女”的名头传得太响, 要是换成舒诗瑶就不会让人感到惊讶了。
　　迟昭穿过大半个场地，终于找到校队训练的地方。
　　除却叶司予，场上还有个意料之外的人。
　　叶司予打的是后卫的位置, 主要控场，站位稍靠后。乔琦打前锋, 攻势猛多了, 他带球上篮，下来时刚好瞧见站在外面的迟昭。
　　乔琦第一反应是自己最近睡眠不足产生了幻觉。那边负责旁观他们训练的学长吹了哨，旁边的男生用胳膊撞了他一下：“过去了。”
　　乔琦这才回神，他跟着往过走了两步, 再回头时，原先的地方已经没了人在。
　　乔琦一头雾水。
　　迟昭坐在篮球场外的林荫休息区长椅上。她看了眼手表，大概还有十分钟，等得无聊，索性背起单词。
　　刚背了一行，眼前多了一瓶易拉罐装的芬达，迟昭抬头，顺着看到了站在身前的叶司予。
　　叶司予问：“喝不喝？”
　　迟昭摇头。
　　叶司予把还没开封的饮料放在椅子上。他已经换下了打球穿的球服，身上穿着秋季校服，白衬衫黑白外套，单肩搭着书包，干干净净的模样，跟刚才在球场上挥汗如雨的少年完全两个人。
　　“来多久了？”
　　“刚到。”迟昭问，“你们结束了？”
　　叶司予点头，瞥了一眼迟昭在背的□□。
　　……看不懂。
　　迟昭询问结果：“入选了吗？”
　　“周一才知道。”
　　迟昭将自己的东西收起，重新背上书包：“走吧。”
　　他们最近都是骑车上下学的，去车棚取车时，错过了高峰期，人流量少了许多，没有平常那么拥挤。叶司予的车停在外面，他等了一会儿不见迟昭出来，就推着车进去找她。
　　迟昭正俯身检查着车锁，叶司予将车支起去看她：“怎么了？”
　　迟昭轻蹙着眉：“钥匙塞不进去，好像被堵了。”
　　叶司予离近了替她查看，手指不经意碰到了迟昭的手，迟昭稍稍错开些，给他留出空位。
　　确实被堵了，而且是人为的。
　　“谁干的？”
　　迟昭摇了摇头，显然也是不知。不过相对于她最近遇到的各种奇奇怪怪的事，这已经不算什么。
　　叶司予道：“里面堵实了，弄不出来。”
　　迟昭想了想，从旁边找了块砖头来，叶司予赶紧拦住她：“你想干吗？”
　　迟昭打量着单锁，一脸沉思：“想试试看能不能砸开。”
　　叶司予：“……”
　　“不行吗？”
　　叶司予：“那得砸挺久吧，我觉得你的车受不了。”
　　迟昭：“……”
　　叶司予鼓捣了好一会儿，没什么效果，他果断放弃，说道：“你骑我的车吧。”
　　迟昭问：“那你呢？”
　　叶司予试了试迟昭单车的重量，因为是轻质型的，不算太重。
　　“我去修车那边看看能不能把锁给剪开吧。”
　　迟昭当然不能自己先骑着回去，最后就成了迟昭推着他的车，他拎着迟昭的车这样一副局面。
　　周五放学早，日虽西移，阳光还很充裕。叶司予袖子挽到一半，露出手臂。因为常年打球运动，叶司予并不像他外表看起来那么“弱不禁风”，反而手臂的线条紧实优美，很具力量感。
　　至于目光再顺着往下，就是一双修长的手，干净白皙，细长匀称。
　　迟昭的目光再次打住。她对于手好看的男生会更有好感，从小就是，可能是迟爸的缘故。迟爸的手就非常漂亮，虽然常年握粉笔稍显得粗糙一点，但形状好看。迟昭小时候遇到的大部分男生都是皮猴，各处玩闹爬惯了，指甲里脏的积起黑泥，随着年纪大一些才有所好转。迟昭小学最糟心的记忆，就是后排男生用黑乎乎的手去拍她校服。
　　叶司予却是个为数不多的例外，至少在迟昭的印象里始终都是干干净净的。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说的都是些简单的日常。他们不是擅长聊天的人，不像许美静舒诗瑶那样能把一件事叙述的天花乱坠。不过迟昭还挺喜欢现在这种相处模式，和初中时不一样。
　　到了修车摊位，修车师傅正在给一辆车的车链上油，他用余光瞥见来了人，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看他们：“什么事？”
　　“车锁给堵住了，能帮忙弄开吗？”叶司予拎着走了一路，放下来才感觉到手臂挺困的，他一面活动着手肘，一面问。
　　修车师傅放下手边工作，半蹲下来检查着看了看，嘟囔了一句什么，迟昭和叶司予都没听清。
　　修车师傅从箱子里拾掇出一把钳子，三下五除二就将车锁给绞开了。他拍拍锁：“行了。”
　　叶司予问：“多少钱？”
　　“没事。”毕竟是举手之劳，修车师傅不打算收钱，不过叶司予还是给了他一张一百的现钞，并买了一把新锁。
　　叶司予将单车还给迟昭。迟昭要把钱给他，叶司予没收，略挑下眉，笑道：“就当做报酬了，今后可能要麻烦你一段时间。”
　　如果他入选正式队，为了明年的联赛，势必要牺牲周内竞赛补习班的时间。迟昭不以为意，反正她又不需要像前世那样争分夺秒地学习，时间很充裕。
　　迟昭没有异议。
　　他们照例去了快餐店。
　　窗明几净的快餐店是所有出来自习的学生首选，只不过势必要冒着吃胖的风险。下午店里人还不多，叶司予简单点了喝的东西，跟迟昭找了一处比较安静的地方坐下。
　　迟昭将他的资料从书包里拿出来，开始讲解这一周的主要内容。叶司予不打断她，静静听着，思绪却像是回到了升初中的那个暑假。迟昭也像现在一样给他讲课，不过那时的他和现在已经完全是两个人，什么都改变了。
　　除了她。
　　叶司予打量着身边的女生，只有在她旁边待着的时候，他才会感到久违的安心。就像回到过去一样。
　　如果学姐只是他一个人的学姐。
　　如果没有人看到她。
　　如果……
　　就好了。
　　这样的念头几乎是一闪即逝，叶司予垂下眼眸，将一些自己也不太愿意触及的情绪敛起。
　　迟昭讲了半天才发现叶司予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过。她不是个称职的老师，以前是现在也是，因为自己的思维跳得比较快，有时很难注意到其他人跟不跟得上。
　　迟昭停下来，用笔尖点了点纸面，问他：“有哪儿没听明白吗？”
　　这些东西叶司予初三就自学过，别说不明白的地方，其实她给他补课都没多大必要。
　　当然叶司予不会让迟昭发现这些。他随便指了指：“这一步没看懂。”
　　迟昭不疑有他，就着这个地方继续讲起。
　　国庆节后，竞赛班就在周内多加了一节课。虽然一周只有三节课，但内容不少，叶司予又才上高一，很多知识点都没接触，要讲的内容综合下来不算少。刚讲了四分之一，橱窗外天就暗了下来。
　　迟爸周五会来新家住，迟昭要和他一起吃晚饭，将近八点他们才从快餐店出来。
　　新厢一到节假日就十分热闹，沿街一排摆着卖各种小吃的摊位，人来人往，浓郁的烟火气。多是附近的学生会来逛街，迟昭和叶司予的附中校服在其中并不算惹眼。不过有几个认识他们的，还是在经过时不住回头打量。
　　叶司予将迟昭送回她们家小区。小区侧门外亮着路灯，因为是新小区，入住率不高，与新厢的热闹相比冷清许多。叶司予像往常一样目送着迟昭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又站着等了会儿，才打算回去。就在这时，身后突然有人拽了他一把，迎面一拳打了上去。
　　叶司予打架打惯了，身体的反应比思绪更快，饶是如此，还是擦边挨了一下。
　　叶司予果断丢开单车。他抬眼，看到乔琦咬牙切齿地盯着他，神情活像是见证了“被绿现场”，尽管迟昭还远远算不上他女朋友。
　　叶司予见是他并不意外。
　　或者说他等这一天等很久了。
　　乔琦在篮球场时看到迟昭还以为是看错了，等到出来他碰见叶司予跟迟昭两个人一起离开，才知道是真的。乔琦就一路跟着他们从快餐店到这里，看着两人顺其自然地相处，除了嫉妒还是嫉妒。
　　隐忍了一下午的怒气终于爆发。
　　“你他妈不知道迟昭是我的人吗？”乔琦推搡着抓住对方领子，“我他妈忍你很久了！”
　　叶司予用手背蹭了下脸颊，不怒反笑，眸底却没有多余的神色：“正好，我也一样。”
　　乔琦初中就是个混不吝，打架打多了，还是头一次见这种大难临头仍在慢悠悠挑衅他的人。
　　乔琦一愣，叶司予不和他客气，抓住机会反手带着他一拳打过去。乔琦没想到小白脸还敢这么反击，躲都没来得及躲，实打实挨了这一下，被打得眼冒金星。
　　“我艹.你……”
　　不等乔琦骂完，这一回换叶司予抓住他的领子。
　　“以后不要再去招惹她。”叶司予道，“听见了吗？”


第69章 
　　他们两个互相都看对方不顺眼, 早就等着这么一天了。两个人滚在地上扭打起来, 你一拳我一拳, 谁都不占上风。乔琦是身经百战练出来的, 不怕这阵仗, 只是他没想到一班只会学习的小白脸还挺有一手, 不和想象中那么容易对付。
　　也不知道打了多久, 两个人谁也没占好，都青一块紫一块伤痕累累。乔琦先撑不住, 撒手跌坐在地上, 气喘吁吁，伸手以示停战：“你他妈……他妈等会儿, 累了。”
　　叶司予虽然比他好一些, 但也够呛。他看了乔琦一眼, 将先前扔在地上的单车扶起, 推着走了。
　　这一次乔琦没有再拦他。
　　叶司予新家住的是高档小区，电梯楼，楼下管理员二十四小时轮班, 一层只有两户。他输入密码时响了一声, 对面的门先开了。
　　叶湘身上穿着围裙，和她周身的气质格格不入。见叶司予这么晚回来, 她也没问什么, 只道：“我做了晚饭，要不要一起来吃？”
　　21楼这对母子的关系对于楼下管理员来说始终是个谜。明明一家人却分两户住，一户的面积很大, 住两个人绰绰有余，要知道这里的租金是周边一带最贵的，每年都要涨一倍，只能说是有钱任性。
　　但对叶湘来说这已经算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相比于以前的油盐不进，叶司予能默认她住他隔壁已经是极大的让步。叶司予不想出国，叶湘就两头跑，一周至少在国内待三天，替着他打理生活上的琐事，比如买菜做饭，清扫客厅，补充供给一类。其实这些事搁在以前，按照叶湘的脾气大多会丢给钟点工，只能说时间也改变她许多。
　　叶司予低头嗯了一声，没看她，先回了自己家。
　　叶湘也不恼，回去等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门铃响起，叶湘去替他开门，叶司予换了一身衣服。
　　进了玄关，刚才在外面光线太暗没看清，现在叶湘才看到他脸上的伤。叶湘抬手，还没碰到就被叶司予不耐烦地躲开。
　　“你打架了？”叶湘稀奇。
　　其实叶司予已经很久没有打过架了，从他初三决定返校开始。所以叶湘更多的不是担心，而是好奇。
　　叶司予明显不想多说。他换了鞋，径直走向客厅。长方形象牙白大理石餐桌上摆着四菜一汤，全是叶湘亲手做的，两个人规格来说有些太过丰盛。
　　叶湘还在考虑将才的问题。叶司予这些年的变化她全部看在眼中，返校之后的叶司予和以前又是两个人，无论什么事都激不起他多大反应，能让他这么做的，大概只有一个人。
　　叶湘稍稍了然，她看了叶司予一眼，少年默默吃着晚饭，一言不发。
　　年轻气盛挺好的，总比之前的死气沉沉要好。
　　叶湘托着脸打量着叶司予，半晌笑着开口：“你交女朋友了？”
　　叶司予动作顿了一下，看了看她，眼神就像在看一个脑子不怎么好使的人。
　　叶湘接着道：“是不是以前楼下的那个挺漂亮的小姑娘？”
　　本来很正常的一句问话，叶司予却猝不及防被呛到了。他咳了几声，端过水杯喝水，总算不再是一副古井无波的模样。
　　叶湘笑吟吟道：“为女朋友打架？”
　　叶司予缓过神来，蹙眉回应：“没有，别瞎猜。”
　　叶湘别的事不行，这种事要比自家不开窍的儿子强得多。
　　她慢条斯理地将餐盘摆正：“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还没追到人家？”
　　叶司予：“……”
　　叶湘一看他这表情就懂了：“那你为什么打架？她男朋友？还是喜欢她的人？”
　　叶司予不耐烦：“安静点吃饭可以吗？”
　　叶湘知道自己说对了，揶揄笑道：“漂亮女孩子从来不少人追，你自己不主动点，难得就准备以后一直这么打架打下去？”
　　叶司予不理她。
　　叶湘没什么胃口，她替着叶司予布菜：“别怪我没提醒你，以后人家真的有了男朋友，你再后悔就迟了。”
　　叶司予冷不防被叶湘这句话刺了一下。他停下动作，声音有点冷：“你懂什么？”
　　你懂什么？
　　当年陪在我身边的人从来不是你。
　　叶司予强忍着才没有将这句伤人的话说出口。
　　叶湘不懂迟昭在叶司予心里的地位，所以可以随随便便用这样的语气提到她。她不懂迟昭，不懂叶司予，也不懂这件事的重量。
　　如果失败了呢？
　　如果不仅仅是学弟，他以后再用什么样的身份待在她身边？
　　学姐对他来说不仅仅是“不同的”。
　　叶湘没想到叶司予反应会这么大，怔愣片刻，只有一句：“……抱歉。”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
　　第二天在快餐店见面的时候，迟昭也一眼就发现叶司予脸上的伤，在她的印象里，叶司予好像很久没有打架了。
　　迟昭问他，叶司予静默一瞬回答：“摔的。”
　　迟昭：？
　　摔能摔成这样？
　　不过叶司予明显不怎么想说，迟昭也就不问了。
　　他们讲题讲到一半，快餐店有人进来，门口挂着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叮咚声。不多久那人端着餐盘径直走了过来，路过他们这桌时稍稍停住。叶司予最先发现，他看了对方一眼，怔了怔。迟昭顺着他的目光一并看去，也愣住了。
　　乔琦穿着运动服，戴着运动帽，饶是如此还是没遮住他脸上的伤。他朝着迟昭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但也因为幅度过大扯到了伤口，疼得他嘶了一声。
　　迟昭看了看乔琦，又看了看叶司予。
　　乔琦得意洋洋地用余光瞥了眼叶司予，才对迟昭道：“真巧。”
　　叶司予：“……”
　　巧你妈。
　　乔琦也不管他们两个有没有回应，自顾自拉开了旁边桌子的椅子：“我就坐这儿，不会影响你们。”
　　话是这么说，实际如何有待存疑。不过快餐店是公共场合，乔琦坐的隔壁桌，也没办法说他什么。
　　迟昭大概知道叶司予的伤从哪儿来的了。她又好笑又好气，看向叶司予，少年垂眸不看她。
　　迟昭继续给叶司予讲题，那边乔琦向后挪了下椅子，举起手来，对着恰巧经过的服务生说：“能帮忙给擦下桌子吗？”
　　等擦完桌子，乔琦又开始打游戏，声音外放，甚至开了语音跟队友交流。打玩游戏又打电话。总之就是不安生，非要制造一些噪音，不肯让叶司予他们进展顺利。
　　迟昭首先受不了了，她和叶司予换了张桌子，乔琦又跟过来，故技重施。
　　迟昭看他：“你很闲吗？”
　　乔琦笑嘻嘻的，没个正形：“我也想近距离观摩观摩学霸们的生活，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不如学姐也教教我？”
　　乔琦这话就是随口乱说的，没想到迟昭从书包里拿出一沓卷子，放在他面前：“行，你做吧，有不会的来问我。”
　　乔琦：？
　　迟昭不理他了，乔琦拿着这一套空白试卷不知如何是好，他看迟昭的时候视线与叶司予相对，叶司予略一挑眉，笑吟吟的，满是居高临下的幸灾乐祸。
　　乔琦原本还不觉得有什么，直到被叶司予这一笑笑出了心理阴影。输谁不能输情敌。乔琦心一横问迟昭借了只笔，真的开始做起题来。
　　不过……
　　函数？奇偶性？单调性？求解最小值？
　　这都什么玩意儿。
　　乔琦初中虽然被他爸压着补了不少课，但他自己不上心，别说高中知识了，就是初中基础都没打好，无论卷子难度如何，在他看来都和天书一样，只能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乔琦抓耳挠腮地用手机查答案，另一边迟昭接着给叶司予讲题。他们换了位置后靠着窗边，正对熙攘街道。迟昭正在画辅助线，忽然外面有人敲了敲玻璃橱窗。她和叶司予一道被吸引着看去。
　　舒诗瑶和顾云川站在快餐店前，他们身边还有个意料之外的人，庄敏。
　　迟昭愣了下。
　　天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敲窗户的是舒诗瑶，她只看着迟昭，笑盈盈地和她招手，有意无意地忽略了旁边另一个人。舒诗瑶鲜少能在周末见到迟昭，看起来还挺开心的，她开口和她讲话，不过隔着厚橱窗，迟昭一个字也听不到。
　　“太巧了吧。”进了快餐店，舒诗瑶径直走到他们这桌来。人数越来越庞大，惹得服务生往他们这里多看好几眼。
　　“你们这是在自习？”舒诗瑶看着桌面上摊放的文具，推了下跟在她后面的顾云川，“和人家学一学。”
　　顾云川看起来略有些头疼，他清楚自己同桌不喜欢被打扰，但舒诗瑶是个没心没肺的自来熟，和她说这些她也不理解，所以他只能抱歉地朝着迟昭笑了笑。
　　场面越发不受控制，迟昭稍有些无奈，不过还是点了点头。旁边的叶司予则神情浅淡，转着笔看着手里的题目，与他们始终没有任何交流。至于乔琦，他跟舒诗瑶他们算是从小相识，好端端多了三个人搅局，尽管不情不愿，也只好潦草打了招呼。
　　真正的局外人庄敏则心事重重，无暇顾及其他。
　　其实最开始是庄敏有事要对班长说，找了顾云川，舒诗瑶听说后也跟着一起出来，反正该饭点了，只是没想到会在新厢碰见了迟昭他们。舒诗瑶原本打算去吃日料，就此改了主意。
　　舒诗瑶让顾云川去点餐，她找了服务生拼桌，最后的局面就变成了叶司予和迟昭坐在里面，中间衔接顾云川舒诗瑶和庄敏的位置，早来的乔琦却被落在了最外面。


第70章 
　　乔琦还在和女神发的试卷埋头苦战, 一回过神来, 才后知后觉自己已然被其余几人排除在外。
　　乔琦一口老血郁结于心：“……”
　　他无比怨念地看着自作主张的舒诗瑶。舒诗瑶察觉他的注视, 笑着看去，笑容依旧甜美可人, 但在乔琦看来却十分心塞：“怎么了？”
　　乔琦隔着中间四个人朝着迟昭投去一瞥, 也不好发作, 闷声吃亏：“……没事。”
　　最后座位就成了迟昭，顾云川，舒诗瑶一排。对面叶司予，空位, 庄敏一排。俨然一个小聚会，虽然在快餐店显得不太正式。
　　迟爸学校有事, 今天上午就回去了，迟昭原本打算在外面吃, 现在看这阵仗, 就算不留下来都不行了。
　　迟昭收起书本，顾云川替她点了餐。他们同桌了整整一年，顾云川又是个观察力一绝的人，尽管事先没有询问迟昭，点的全是她爱吃的。
　　迟昭略惊讶地看他一眼, 说了谢谢。
　　坐在对面的叶司予静静看着他们的互动，垂下眼睫，没有做声。
　　到了饭点，店里的人渐渐多起来, 打破了冷清气氛，一同变得人声嘈杂。
　　舒诗瑶是个善谈的人，餐桌上属她说话说得最多，不过剩下几人要不性格使然，要不满腹心事，没几个接茬，只有顾云川和乔琦会回应。前者充当这样捧场的身份充当惯了，后者则是心里堵着一口气，故意找她茬，无论她说什么都要唱反调。
　　乔琦三番两次这么拆台，舒诗瑶也不是吃素的，她笑吟吟不动声色嘲讽道：“做试卷好玩吗？好玩的话可以让昭昭多给你几份哦。”
　　……乔琦乖乖闭嘴了。
　　吃过饭后舒诗瑶询问迟昭要不要和她们一起去逛逛，毕竟这么难得的机会。如果是平常迟昭大概不会同意，不过今天庄敏也在，她欲言又止的模样明显有话对她讲。迟昭想了想答应下来。
　　顾云川有些意外，看了看迟昭，没说什么。
　　迟昭要走，乔琦自然会跟着，他本来就是为了追女神才到这儿的，用不着等人邀请，就自愿加入其中。
　　迟昭也没打算管他，她只看向叶司予，问他要不要一起。其实有舒诗瑶他们在，叶司予原本不打算留下，不过……
　　叶司予瞥了眼二不兮兮的乔琦，不怎么放心，遂点了点头。
　　最后稀里糊涂地就组成了这样一支奇怪的队伍。三个女生走在前面，三个男生跟在后面。女生之间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其乐融融，男生们沉默得多，一路上几乎没人开口说话。这可把乔琦给憋坏了，不过他看了看身边表面高冷实则装×的两个人，为了挽回在迟昭面前的形象，强忍着没有暴露自己话痨本性。
　　新厢楼顶都是服装店和小吃店，舒诗瑶直接领着他们下了负一楼。负一楼是电玩城，周末有很多学生会来玩。舒诗瑶初中是这里的常客，高中学业紧张就来的少了，不过看得出她对这里很熟悉，哪个项目好玩，怎么玩，驾轻就熟。
　　舒诗瑶之下就轮到乔琦了，他也是这种地方的常客。叶司予也还行，初三逃课那会儿什么台球厅电玩城都待惯了。相形之下对迟昭来说却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别说高中，大学她也没来过这种地方。
　　门口有免费发放的塑料头饰，舒诗瑶领了一个给自己戴上，俏皮可爱的风格很适合她。她问迟昭她们要不要，回答说不要。
　　正式进去，虽然离十一月底还早，电玩城已经提前布置成万圣节的风格，往来其间的工作人员画着搞怪的妆容，各类机器也被装点一番，处处彰显怪诞风格。
　　迟昭挺好奇：“怎么能玩这些？”
　　乔琦察觉到迟昭的生疏，心里乐开了花，终于他妈的脱离苦海，轮到自己主场了。
　　“要去前台换游戏币。”然而还不等乔琦给迟昭做科普，顾云川先开了口。
　　乔琦：“……”
　　“你在这里等一下。”顾云川道。
　　因为舒诗瑶，顾云川也被迫成了这里常客，他手上有张年卡，体贴地给每人换了一筐游戏币，乔琦和叶司予没接。
　　乔琦的理由简单粗暴：别挡着劳资给女神花钱啊，靠。
　　好不容易能有个显摆的地方，还被其他人抢走了，乔琦觉得大概这就是流年不利。
　　乔琦急于在女神面前拉回自己的形象，专挑着拿手的项目给迟昭演示。可惜剧情没有照着台本来，原因总有个拆台的破坏者。乔琦玩什么，叶司予也跟着玩，偏偏他玩得还挺好，对比之下就衬得乔琦的表现没有那么惊艳了。
　　……这死小子。
　　一次两次还好，每次叶司予都不紧不慢跟着，乔琦终于忍不住了，压低声音小声道：“你他妈能不能别跟着我们？”
　　叶司予的回答很简单：“不能。”
　　乔琦快要被他气死了，撸起袖子：“你小子别怂，敢不敢跟我比投篮？”
　　叶司予嘁了一声：“幼稚。”
　　乔琦：= =#
　　迟昭头一次来，觉得挺有意思，跟着叶司予他们玩了会儿，连正事都忘了。等她再想起来，身边早没有庄敏的人影。
　　迟昭四下找了找，在电玩城中央的休息区发现了她，顾云川也在，他们两个庄敏并肩坐在休息的长椅上，看样子在谈话。
　　迟昭收起玩心，跟着过去了。
　　那边乔琦和叶司予较劲较得上头，一回神才发现女神没了。乔琦将手上的篮球投进篮球机，道：“别玩了，人都没了。”
　　叶司予停下来，转头看见不远处休息区的迟昭，乔琦也同时发现了她。
　　迟昭与顾云川之间明明还隔着一个庄敏，就这么看去却好像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一样。许是气场太过融洽的缘故，又或者别的原因。
　　乔琦挺不爽的，大好的周末来凑热闹的一个又一个。他泄愤似的又丢了最后一球，正好计时结束。乔琦下场来，买了两瓶饮料，递给旁边叶司予一瓶。叶司予接过，稍有些惊异看他一眼。
　　“看什么看。”乔琦似乎有点恼羞成怒，“我顺手买的。”
　　叶司予：“哦。”
　　别看这货平时不声不响的，气人的能力简直max.
　　乔琦深吸一口气，懒得和他计较了。
　　他们坐在附近空出的位置上，和正对面休息区的三人对比，怎么看都感觉是孤家寡人。
　　乔琦摇摇头，将这不合逻辑的臆测抛之脑后。
　　“相比起他，我觉得你还好点。”乔琦没头没脑说了句。
　　一生之敌还论不上，但顾云川从小就是乔琦人生中“隔壁家小孩”。虽然乔琦的土豪爸爸对自家儿子在学习上没多大指望，可还是会时不时说起这个在圈里人尽皆知的天才少年。长得好，气质佳，学习名列前茅，领导组织业务能力也优异，怎么看怎么完美。
　　乔琦跟前任还曾因为顾云川发生过矛盾。
　　什么你觉得顾云川挺帅？那k，拜拜了。
　　不过这套路放在迟昭身上就不好使了，就算女神当着他的面盛赞顾云川无人可及，乔琦估计也只有应和赞同的份儿。
　　真心卑微QAQ
　　乔琦也知道高一时女神和顾云川传出过绯闻，一开始打算追迟昭时，他就做好了和顾云川成为情敌的准备，哪想到半路杀出来的却另有其人。
　　想到这里，乔琦不觉瞥了一眼旁边悠哉悠哉喝饮料的少年。
　　相形之下乔琦更能接受叶司予成为自己的情敌，可能是两人打过一架的缘故。乔琦不喜欢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觉得不够爷们。叶司予在他看来还成，勉勉强强算过关。
　　叶司予见他看自己，回看他：“有事？”
　　乔琦道：“你能不能别老挡着我追她？你要想追自己追，老拦着我干什么？”
　　叶司予神色浅淡：“谁说我追她？”
　　乔琦：？
　　“我只是不想让你追她。”
　　乔琦：？？？
　　乔琦脑子里不期然闪过一个惊悚的念头。他眼神复杂地打量着叶司予。
　　叶司予觉得他神情怪怪的，蹙眉看他：“有话直说。”
　　乔琦颇为嫌弃道：“艹，老子是直男，不喜欢男的。”
　　叶司予：“……”
　　脑子不用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
　　乔琦看他一脸无语的表情，这才明白自己想歪了。他清了清嗓子，有些尴尬：“我开玩笑的。”
　　叶司予收回目光。
　　“你他妈这人真奇怪。”乔琦道，“你不想追她，干吗老找我事？我和你有仇？”
　　叶司予垂眸：“你不适合她。”
　　乔琦差点一口饮料喷出来。
　　什么狗屁理由？
　　乔琦火了：“你他么说不适合就不适合？你谁呀？”
　　叶司予抬眼，眸中沉寂，像一盆冷水兜头浇来：“你知道她喜欢什么？你知道她需要什么？你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你对她的喜欢建立在什么上面？能维持多久？”
　　乔琦一愣。
　　“你只是用对其他女生的手段对付她而已，你甚至连她讨厌被送那些贵重又没有意义的礼物都不知道。”这还是乔琦第一次听叶司予一气说了这么长的话。
　　“你配不上她。”叶司予道。


第71章 
　　乔琦摸了摸后脑勺, 并没有因为叶司予直白的话而生气, 只是觉得气氛莫名其妙就沉重起来。
　　乔琦老老实实说出自己的想法：“我就是想谈场恋爱，又不是要娶她，至于这么严肃吗？”
　　叶司予将饮料瓶子放在一旁：“所以我不想让你追她。”
　　乔琦：“……”
　　得, 又绕回来了。
　　乔琦朝着不远处看了一眼：“那你觉得顾云川就适合吗？舒诗瑶就和他亲妹妹一样, 在他心里没人能比过她, 和他在一起多没意思。”
　　叶司予静静看着, 未置可否。
　　“你这人真奇怪。”乔琦又重复一遍，不过这一次是确凿无疑地下了定论。
　　另一边迟昭在排除诸如种种“她为什么不能放过我”“我是被陷害的”“我是不是只能退学了，退学了她才会放过我吧”一类自哀自怨的说辞后，终于得出庄敏这次来找他们要表达的中心思想。
　　庄敏想要转班。
　　能进一班是多大殊荣，多少好学生削尖了脑袋要往里钻，庄敏要转班, 二班名额满了估计进不去，只能继续往下面的班次轮。
　　她今天找他们来就是为了商量这件事。庄敏和张莎莎闹矛盾后，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她思来想去, 只能来找被班主任暂定为代理人的班长和副班。
　　顾云川要比迟昭有耐心得多，他听完庄敏的诉求后轻蹙了眉, 想了想给出自己的建议：“这件事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重要，王老师的意思也是。一百块钱，也可能是她自己不小心丢在路上了，而且你进宿舍是通过舍管老师的，不存在不正当。”
　　迟昭看了顾云川一眼。少年眉目温润, 显然很用心地在为庄敏考虑，而不仅仅是出于作为班长的“义务”。
　　庄敏眼圈微红，虽然顾云川的话很有说服力，但对于她来说已经是无力负荷。毕竟青春期的孩子，表面上再装得不介意，实际上却敏感又脆弱。
　　“这一次能过得去，下一次呢？”庄敏声音低低的，“我不想再和她继续纠缠下去。”
　　“不理她们就可以了。马上到了高二下半学期，忙起来她们也没时间再做什么。”
　　庄敏摇了摇头：“不会的，你太小看她了。”
　　“那就转班吧。”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迟昭忽然道。
　　顾云川和庄敏都看向她。
　　迟昭的解决思路很简单：“如果真的撑不下去，暂时逃避也可以。不过你想清楚，要转班的话大概会排到八班九班，你就不再是一班的学生。真的决定了，我会替你去和王老师说。”
　　迟昭的话斩钉截铁，反而让在顾云川的劝慰下一度坚持的庄敏犹豫起来：“我……”
　　迟昭敛眸：“想好了告诉我答案。”
　　庄敏抿了抿唇。原先清晰的念头突然变得模糊，反复折磨她多时才做下的决定也变得摇摆可疑。放弃终归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
　　顾云川看了看庄敏，又看向迟昭，眸中不无欣赏。迟昭的处理方式与他截然不同，却刚好互补。一个□□脸一个唱白脸，可以说是教科书式的配合。
　　*
　　乔琦喝饮料喝多了跑去上厕所，叶司予坐在□□下有一搭没一搭玩着，看起来不怎么提得起兴致。舒诗瑶刚才遇到了相熟的去和他们说话，消失了一阵，再转回来时，刚才的几个人只剩下叶司予在。
　　舒诗瑶稍稍敛起脸上的笑容，在他旁边落座。
　　“好久不见。”舒诗瑶一面往机子里投了游戏币，一面若无其事说道。
　　叶司予靠在椅背上，听到熟悉的声音愈加意兴阑珊。
　　现在已经不是小时候，叶司予早就不怕她了。
　　这还是相隔四年后舒诗瑶第一次对他讲话，舒诗瑶偏头打量着叶司予，少年的五官漂亮到女生都为之嫉妒的地步，俨然像极了舒诗瑶讨厌的那个人。
　　“你竟然还会回来。”舒诗瑶道，“我还以为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叶司予连个眼神都欠奉，他打完最后一把，停了手，慢条斯理捞起自己的外套就打算换个位置。
　　“你喜欢迟昭，是不是？”舒诗瑶慢悠悠道。
　　叶司予脚步顿了顿，没有说话，却清楚地暴露了他的答案。
　　舒诗瑶笑吟吟道：“如果我告诉她你家里那点破事，你觉得她会怎么做？她会不会讨厌你？”
　　就像过去，舒诗瑶以为叶司予至少会有所动容，却没想到叶司予只是冷淡地瞥她一眼，语气淡漠到不以为意：“随便你。”
　　舒诗瑶脸上的笑容倏地消失了。
　　舒诗瑶停下摇杆的动作。她讨厌叶司予，讨厌毁掉她“完美人生”的一切，更讨厌这个罪魁祸首过得好像还不错的样子。
　　她真的是，太讨厌他了。
　　远胜过讨厌他的母亲。
　　“不错嘛。”舒诗瑶重新笑起，“果然四年还是变了很多。迟昭会知道你四年前的样子吗？灰溜溜像条狗，逃都害怕逃不走的模样，真可笑。”
　　舒诗瑶用尽一切能想到的恶毒的词汇去攻击他，叶司予却连眉头都懒得皱一下。四年前所惧怕的梦魇，实际不过是幻想出的错觉。那些他过去以为难以面对的东西，回过头来却幼稚得让人发笑。
　　还能怎么样呢？再像四年前一样孤立他？
　　叶司予听得没意思，打算走。舒诗瑶咬咬牙，在他背后道：“迟昭喜欢的人是顾云川，你看不出来吗？”
　　这一次叶司予没再停下。
　　那边乔琦正好回来，见自己原先的位置上坐着舒诗瑶，另一侧则空空如也，好奇问道：“叶司予呢？”
　　舒诗瑶难得黑着脸，游戏机被她摆弄得发出声响：“死了。”
　　乔琦：“……”
　　怎么一个个的都跟吃了□□一样。
　　乔琦拿起自己的外套，打算去找叶司予。
　　对所有人来说，这都不算是一个美好的下午。舒诗瑶不知什么缘故心情变得低落，原本茫然的庄敏变得更加茫然，乔琦自觉与女神的距离越来越远心感无望，叶司予要比往日更为神色清冷，只剩下迟昭和顾云川还好些，没受什么影响。
　　四点钟陆续准备离开。
　　电玩城在负一楼，搭乘电梯上去才发现外面下了雨，雨势泼天，原本热闹的街面瞬时没了人，两侧的咖啡店奶茶店却流量爆满，多是为了避雨。
　　“下这么大的雨，天气预报太不准了吧。”乔琦抱怨，“你们怎么回去？”
　　顾云川：“坐公交。你呢？”
　　乔琦嘟囔：“我家又不挨着公交站。”
　　舒诗瑶灵光一现，扯了下身边顾云川的袖子：“快把你外套给我。”
　　“干什么？”
　　“我罩着就可以跑到公交站了。”舒诗瑶计算着新厢购物中心与车站的距离，跑过去大概需要五分钟，快一点三分钟。
　　顾云川将自己外套脱下来扔给舒诗瑶，舒诗瑶接过，他才后知后觉想起还有迟昭。
　　顾云川转头看向迟昭，乔琦觉得这主意不错，正殷勤地想要把自己的外套借给她，好拉近些距离。
　　没想到迟昭一脸无语：“旁边就是便利店。”
　　乔琦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所以？”
　　乔琦话音刚落，叶司予已经从便利店出来了，手里拎着六把塑料胶伞，在无情嘲笑着众人的智商。
　　迟昭和叶司予家离得近，跟顾云川他们一班车回去。乔琦骑车来的，打算等雨停了再说，庄敏住校，离得不远，撑伞走回去。
　　一时分道扬镳。
　　乔琦虽然不甘心被撇下，但也舍不得自己最近刚斥巨资买的名牌山地车，他打了招呼回去最开始的快餐店，庄敏也先走了，剩下四人去车站。
　　雨下了有一段时间，地面有积水，宽阔的马路上车流涌动，时不时有心急的司机开得太快，溅起污水。公交站在马路对面，路中段没有红绿灯，横穿马路全靠艺高人胆大。
　　等着前面的车停下，后面没有车辆驶离，他们才走过去，然而走到一半，从雨幕中半路杀出一辆黑色越野车，不容分说地横亘其间。
　　顾云川最先注意到，他下意识拽了身边的迟昭一把：“小心。”
　　迟昭后退一步，让路给蛮横到不讲理的越野车。视线被车身遮蔽，等待的这段时间，另外两个人已经先到达对面。
　　叶司予回头。
　　所望之处已经没有迟昭的身影，他的心提起来，随着黑色越野车缓缓过去，才一点一滴露出另外两个人的身影。
　　顾云川拽着迟昭的手还没有松开，他打量着来往的车辆，小心翼翼带着她。迟昭则安静地跟在他身边，难得呈现出顺服的姿态，任由他领路。
　　不管怎么说，迟昭对顾云川始终是信服的，那种相信就建立在经年累月的相处之上。他们登对的好像天造地设。
　　叶司予撑伞沉默地等在原地，投射着画面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心的深处有某个地方在塌陷。
　　尽管早就知道她不会属于他。
　　但还是。
　　还是隐隐约约觉得有点不甘心。
　　这就是对乔琦所问的那个问题最真实的答案。
　　“我早说了。”隔着雨幕，连声音都似乎模糊了些。舒诗瑶嗤笑，像是对他的诅咒，“你喜欢的人一辈子都不可能喜欢你。”
　　“一辈子。”她咬牙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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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周一,按照王老师的意思，迟昭和顾云川简单找班里学生问了问,并没有问出什么结果。这件事一如顾云川对庄敏说的，因为没有确凿证据，最后不了了之。
　　至于庄敏从心理上能不能过得去就不知道了，虽然事情没有闹大,但在学生中还是有一定的影响,至少在一段时间之内,她想留在一班，都必须顶着那些风言风语的压力。
　　张莎莎见王老师迟迟没再提这件事,心里堵着口气。她不敢去找顾云川,跑去找迟昭：“就这样算了吗？”
　　迟昭点点头。
　　张莎莎不甘心：“那我的钱……”
　　迟昭打断她：“不一定是庄敏拿的。”
　　张莎莎微怔,似乎有些被冒犯到了：“你觉得我在撒谎？”
　　“事情也不是非黑即白。”迟昭道。“在没有证据前,只有猜测,没有定论。”
　　张莎莎还想说什么,顾云川正好回来了。他一见她就明了是为了什么。顾云川知道迟昭不擅长应对这些,主动揽过来问道：“有什么事吗？”
　　张莎莎在顾云川面前拘谨多了,大概是不想让男神看到自己为了一百块钱斤斤计较的模样。她看了看两人，心知这件事无望,再纠缠也没用,嘟囔着说了句“没事”,就匆匆离开。
　　张莎莎走后，顾云川才对迟昭道：“下次有问题让她来找我吧。”
　　迟昭嗯了一声。
　　这件事暂且算了结。
　　马上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校庆。相比于同学之间微不足道的小摩擦，校庆显然是一件更值得关注的事。附中的活动大部分只限于高一高二,这意味着在高中阶段，这将是最后一次大型集体活动。
　　班主任对这些事素来不怎么关心，和去年一样，照例丢给班委想辙。这项任务自然落在迟昭和顾云川身上。
　　跟去年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如今的顾云川身兼学生会会长一职，校庆期间学生会也忙碌起来，留给自己班的时间反而不多。迟昭为了和他商量，只能尽量利用一些琐碎的空闲时间，因而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迟昭每天都和顾云川一起吃午饭，时常能见到他们成双入对地出入往来。
　　这是乔琦所能预见的最糟糕的情况之一。乔琦不害怕其他人，但对上顾云川多少有些心虚。虽然理智的一面告诉他，假如两个人真有可能发生点什么，过去的一年早就发生了，犯不着这种时候。不过乔琦还是心怀戒备。
　　反观自己另一个对手则悠哉多了，说是悠哉，看起来更像是颓废。两个人都选入了正式队，每天训练会见面。和上周还是争锋相对势同水火的紧张关系不同，经过周末发生的一系列事，和缓不少。尤其是乔琦，竟然对叶司予产生了一种同为天涯沦落人的错觉。
　　得，谁也追不上迟昭，就甭互相戕害。
　　陈星宇虽然不在正式队，但还是看出他们之间的变化，稀奇道：“你和乔琦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叶司予正在喝水，闻言眼睛都不眨一下：“好吗？”
　　“好太多了。”
　　叶司予没再说话。
　　在他身边的陈星宇看他一眼。也不知道周末发生了什么，但明显看得出新一周开学后叶司予持续处于低落状态，上课大多时候都在补觉，被原本就不是很喜欢他的班主任点名两次，屡教不改，班主任也就没辙了。毕竟成绩放在那里，这是硬指标，就像无法阻止他进正式队一样，班主任同样无法阻止他上课睡觉。
　　陈星宇原本还挺担心，反而是宁航见怪不怪。
　　害，这位哥不是又回到初三时的状态了吗，正常正常。
　　周三中午吃饭，宁航在餐厅撞见迟昭和顾云川一起。
　　宁航看了看身边的叶司予，叶司予睡了差不多三节课，只有最后一节数学课勉强清醒，饶是如此，他微垂着眼，依旧一副“困死了别来烦我”的模样。
　　宁航下意识地挡在了叶司予面前，因为动作幅度太大，差点没撞翻陈星宇手上的汤碗。陈星宇“靠”了一声，不客气地吼他：“你小心点成不？”
　　宁航没空和他扯皮，说了句不好意思，就将两人往旁边撇。陈星宇见他这样，稀奇了：“你这是回去重修的思想品德课？不错啊，思想觉悟大幅度提升。”
　　宁航呵呵，无暇理会他的调侃，只道：“能过去吃吗？这边人多。”
　　“人多怎么了？”
　　就你嘴欠。
　　宁航心里骂了陈星宇几百遍，面上还得客客气气找个理由：“……我晕人。”
　　陈星宇：？？？
　　耽误这会儿功夫，那边迟昭和顾云川已经找地方坐下了，陈星宇一晃眼也瞅见他俩，他没多心想什么，大咧咧用胳膊肘撞了宁航一下：“女神诶，你们不过去打个招呼？”
　　宁航的努力毁于一旦，连揍这憨憨的心都有了，他压低声音：“……打你个头。”
　　陈星宇：“嘿，你怎么还骂人，思想品德课又重修失败了？”
　　两人拌嘴的时候，叶司予也朝着看了过去，相比于周末被舒诗瑶激起的晦涩心绪，现在的他要平静得多。叶司予看了一眼随即敛眸，向着相反方向：“走了。”
　　陈星宇终于也察觉到不对劲了，他和宁航面面相觑对视一眼，用口型问了句“怎么了”，宁航一翻白眼，懒得给他解释，跟着叶司予一并离开。
　　*
　　临近校庆，好消息坏消息一并传来。好消息是学校决定腾出下午小自习的时间让各班排练节目，今年赶上五十周年，要比往年更为盛大。去年这个时候shā're:n案带来的影响还没有消散，多少不够尽兴。今年五十周年，作为全市门面的省重点高中，局时不仅外校的学生会来参观，市里的领导也会来受邀来检阅。学校对此的重视程度远胜以往。
　　至于坏消息是对于个别学生的。竞赛的初试在十一月底，为了赶进度，竞赛班决定将每周两节课加为每周四节课，正好利用空出来的小自习时间。
　　迟昭又要负责班里校庆的彩排，又要参加竞赛班，忙得不可开交。最麻烦的是给叶司予补课，他参加校队训练，肯定没办法来上课，一周四节的内容，光是周末远远补不过来。
　　商议之下，迟昭决定腾出晚自习后一个小时的时间，可以及时给他讲当天的内容，地点选在校图书馆的自习室。迟昭询问叶司予，叶司予自然没有异议。
　　先前周五下午总是迟昭等着叶司予回去，现在整个调转，成了叶司予等迟昭。
　　迟昭班里的节目花了一整周的时间才大致确定下来。主要的筹划人是迟昭和顾云川。因为是五十周年，班主任的意思是越多人参与越好，思来想去只有舞台剧最符合这个要求。隔壁二班也是类似的想法，或者说一个年级至少一半都是这样考虑的，要想让自己班的节目脱颖而出，只能在剧本和形式上求新。
　　迟昭提议可以改编莫泊桑的《项链》。故事讲述女主角因为虚荣心向朋友借来钻石项链佩戴，后不慎丢失，她借钱归还，为了偿还债务，打苦工十年，十年后却发现自己当初借来的项链是假的。之所以选择这篇，一来这是选修课本上的文章，学生们比较熟悉，不会出现用生僻剧目造成观众隔阂，二来《项链》的剧情丰富，立意深刻，容易改成剧本。
　　顾云川也觉得挺好的，采用了她的提议。改编这项重任交给了陆可萱几个女生，她们初中的时候就组织过类似的活动，比较有经验。剧本定下来，该确定人选了。
　　和去年一样，人选的确定始终是个头疼的大问题。不是没人上，是想要报名的太多。大概都觉得这是高中最后一次活动，不想落下遗憾。经由班委决议，决定采用票选的方式，这样保证了绝对的公平，又不会惹起什么不必要的争端。
　　迟昭对这些无所谓，反正选谁都一样。但真等唱票，她才发现自己图样图森破。
　　在马蒂尔德（女主人公）一栏，迟昭一共得了三十一票，意味着班里一半以上的学生都选择了她。顾云川更夸张，罗瓦赛尔（男主人公）一栏他共计得票四十五票，另外五票弃权，除他之外没有第二个候选人。
　　结果一出，班里哗然，目光在讲台左右两侧的班长和副班身上来回游弋。
　　登对，太登对了。这两个人要往台上一站，冠军是妥了。
　　班里绝大部分学生对这样的结果感到满意，觉得挺排面，总好过先前谁也不服谁的局面。
　　顾云川也对这样的结果大感意外，他和迟昭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
　　顾云川头疼，起身来维持秩序：“都别闹了，这次作废，重来选吧。”
　　唱票的是陈嘉伟，他趴在讲台上，明显看热闹不嫌事大：“别呀，不是你们说的，以这次结果为准吗？就算不满意也不能再来。您这要是破了戒，还不得再投个一二三四次啊。”
　　作者有话要说：卡卡卡卡文，我中午饭都还没吃一直磨到现在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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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陈嘉伟的话不无道理, 原本就是定不下来才采用这样的方法，要是推倒重来，有悖初衷，公信力一倒, 万一后面投出来的结果有人不满意, 是不是还得再来一遍。
　　顾云川难得被陈嘉伟说得哑口无言, 他看了眼迟昭，最后只能决定按照这个结果暂行试试看。
　　人选就这样定下来。
　　剧本得细磨，大约花了一周左右，陆可萱她们小组有学过乐理的女生甚至谱了曲目，舞台剧加音乐剧的形式，光是剧本就让人眼前一亮。
　　班主任听说了还挺佩服这群孩子的集思广益，非常支持他们，将自己的自习都空出来, 留给他们彩排用。
　　连二班隐隐听说风声的舒诗瑶都羡慕起来, 觉得他们班的节目第一名肯定没跑了，一班人才实在太多。
　　可以说一切都进行得恰如其分, 但在迟昭看来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人选。她是真的不会演戏。
　　“你把词先记熟, 能背出来就好了。”陆可萱将台本给她，不以为意, “又不是专业的舞台剧演员，台下观众只要看到你这张脸就足够了。”
　　这话说得直白，但不无道理。
　　迟昭的最大作用就是当一个称职的花瓶（误）。
　　*
　　周四。
　　叶司予又睡了一整个晚自习，听到下课铃他才慢悠悠转醒。教室里乱成一团, 有询问作业答案的，也有讨论校庆节目的。
　　叶司予将东西收拾好，陈星宇刚好从教室外面进来，看他又走得这么早，不怀好意笑道：“嘿，去接女神吧？”
　　叶司予嗯了一声。
　　“明天下午合唱排练，你校队训练完记得回来啊。”陈星宇知道这货一点集体意识都没有，特意提前叮嘱他，“别忘了。”
　　“再说吧。”叶司予招招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再说吧……
　　陈星宇无语地在原地站了会儿，才进了教室。
　　高二一班在一楼最里边的位置，其间路过好几个班级。叶司予别的不说，这张脸还是能打的，与他擦肩而过的不少女生会回头看他一眼，小声说那个就是高一的叶司予，而当事人却司空见惯，反而无动于衷。
　　到了一班教室门口，里面只有零星几个学生在。叶司予知道今天晚自习迟昭他们应该又去音乐教室排练节目了。他折身直接去逸夫楼，隔着一个操场的距离，到时学生们陆陆续续从楼梯上下来，叶司予等在楼梯口，晃见一个熟悉的人。
　　陆可萱正跟身边几个女生说着话，一低头看见站在下面的人。陆可萱和迟昭关系好，知道这些天他们补课的事。离近了她道：“你等迟昭吧？她还在上面。”
　　叶司予礼貌地说了句谢谢，楼梯上人少了些，他错身而过，陆可萱的视线跟着他一路上了楼，不觉叹了口气。
　　“你竟然认识他诶。”旁边的女生笑她。
　　陆可萱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在调侃，澄清道：“他是昭昭学弟，我俩又不熟。”
　　音乐教室在五楼拐角处，叶司予在楼梯口站了会儿，等学生们三三两两走得差不多，他才过去。
　　从h0u'me:n窗户往里看去，教室里只剩下两个人。迟昭坐在前排中间的位置，顾云川靠在她旁边的课桌上，他们手里拿着稿子，像是在对台词。不知道是不是迟昭说错了，顾云川比了个停的动作，迟昭微怔片刻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顾云川摇了下头，因为背对着叶司予，并不能看清他的神色如何。
　　叶司予忽然想到了去年校庆，隐藏在大屏幕中两个人默契十足的对视。在他们的相处模式中，带着迟昭往前走的，始终都是顾云川。
　　叶司予轻蹙下眉，不再去看，转过身来靠在墙壁上。那种黑暗的情绪又抑制不住，像沥青一样蔓延在心头，浓稠到化解不开。他无意识地攥紧了手，片刻才又松开。
　　不甘心。
　　虽然早知道自己配不上她，但还是不甘心。
　　那边对完最后一遍台词，迟昭和顾云川也打算离开，他们并肩一起出来。
　　听到关门的声响，叶司予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他稍稍站直一些，神色略有些僵硬。
　　幸好逸夫楼是旧楼，走廊的灯光暗淡，不用让人直面他的怪异。
　　顾云川最先看到他，他脚步一顿，跟在身后的迟昭也看见眼前的人。
　　迟昭忙了一晚上有点忙昏头，这才想起补课的事。
　　迟昭看向顾云川：“教室钥匙你能给我吗？我可能要晚点走了。”
　　顾云川迟疑了一下，才将钥匙给她。他不动声色看了眼等着旁边的叶司予，光线昏暗的缘故，同样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小动作。
　　“那明天见。”
　　迟昭点点头。
　　目送着顾云川离开，迟昭松下口气，转而看向叶司予：“等久了吧？抱歉，今天稍有点晚了。”
　　“没事。”叶司予道。
　　“今天在音乐教室补习吧，省得来回跑了。”
　　迟昭说着重新开了教室的门，叶司予跟在她身后，自然没有异议。
　　叶司予和往常没有什么两样，只是稍显沉默一些，迟昭以为是今天讲得内容有难度的关系，没有多在意，只是在讲完后停下来问他：“最近训练很辛苦吗？”
　　叶司予慢了半拍才回神：“还好。你应该更辛苦吧？”
　　迟昭在叶司予面前却是会更放松一些，她瞥了眼散落在旁边的几页台词，稍显苦恼：“背下来倒是轻松，但在人前说出来就有点嗯……你知道那种感觉吧，和小时候过年被迫在大人们面前表演一样。”
　　叶司予被她的话逗笑了。
　　迟昭看了看手表，已经将近十一点。她将复印的讲义整好还给叶司予，简单将教室的桌椅物归原位。
　　他们刚锁好了门，走廊的灯突然熄灭。迟昭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叶司予指了指对面的教学楼，原本星星点点亮着的大楼也是一片漆黑：“应该停电了吧。”
　　“好像是。”
　　连楼下的路灯都不亮了，唯一的光源来自窗外的月光。
　　叶司予拿出手机打亮了手电筒，照清楚面前的台阶。迟昭下楼时没留意险些踩空，叶司予扶了她一把，等到迟昭站稳，原本应该像往常一样松开，但叶司予迟疑了下，反而顺势握紧了他。
　　迟昭冷不防心跳漏了一拍，她抬头看他一眼，叶司予却没有在看她，只若无其事道：“小心一点。”
　　等他们下了楼，操场前教学楼来了电，逸夫楼仍旧黑着。
　　他们去车棚去了车，时间不早，行人已经不多，只有新厢一带尚且算是热闹。
　　路上两个人都很沉默。转过街角，不远处即是迟昭家小区。迟昭正打算和叶司予告别，叶司予先停了下来。
　　迟昭也停下，不明所以地看向他：“怎么了？”
　　发酵了一晚上的情绪在心口游弋，这种感觉熟悉得很，要怎么应对也十分熟练。将自己的感觉封锁起来，微笑着和她说没事，然后离开，等到明天天亮，周而复始，他们还是亲密无间的学姐学弟。
　　应该是这样的。
　　但不知为何今天晚上叶司予却不想这样做。他长腿支在地上，稳当地停住单车，路灯在不远处，将他的身影投射在地面上，不断地拉长。
　　“学姐……”叶司予终于还是问出那个困扰他多日的问题，“喜欢学长吗？”
　　迟昭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个学长指代的是顾云川。
　　对于她和顾云川的传闻始终没有断过，揣测彼此之间的感情是学生中所热衷的保留项目。而近一段时间因为校庆迟昭和顾云川不得不走得近，这类传闻就更多了。迟昭以为他听说了什么风言风语，并没有当成一回事，笑道：“你听说了什么？真够无聊。”
　　叶司予却直接回答：“没有，我没有听说什么。”
　　迟昭一怔。
　　“只是我的感觉。”叶司予看着她，明明是温和地在笑，笑容却不达眼底，“是吗？”
　　迟昭怔怔看着他，一时讲不出话来。
　　但这样的反应对叶司予来说已经足够。他笑起来，凝滞的氛围一扫而空：“好了，我是开玩笑的，不要这么认真。”
　　叶司予说完重新握住车把，他没再看迟昭，或许是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眼里无意泄露出的情绪。叶司予用故作轻松的语气：“我走了，明天见。”
　　叶司予打算离开，迟昭却在这时突然开口道：“很久以前……大概吧。”
　　叶司予动作一顿，停了下来。
　　“很久以前喜欢过他。”迟昭还是头一次和人这么直白地承认自己的过去，她一直觉得这会是一件很困难的事，现在看来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
　　迟昭所说的很久以前，是真的很久以前，但叶司予并不知道。
　　迟昭说完可能也觉得这么正儿八经讨论这种事有点奇怪，轻笑出声：“你怎么忽然问这个？”
　　叶司予没回答，迟昭以为他不会回答了，正要告别，叶司予又问了第二句。
　　“那学姐会，喜欢我吗？”


第74章 
　　话一出口，不止是迟昭, 就连叶司予自己也愣住了。
　　叶司予的手紧握着车把, 手心全是汗。或许是今天的气氛太合适了, 又或许是这个问题积压在他心中已经太久。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就这么问出来。
　　叶司予脚踢着地面将车子往后倒了两步, 正要将这话茬带过，迟昭却已坦诚地做出了回答：“我不知道。”
　　叶司予看着她。
　　迟昭在逐渐觉察叶司予对自己的心思后, 隐隐约约也曾想过这个问题。从初二一路到现在，她只知道叶司予对自己来说是特殊的, 但具体是什么感情，她并不能确定。
　　毕竟迟昭太像她妈妈, 是一个理性远大过感性的人。纵观她二十二岁的生命里，除了那场短暂无疾而终的暗恋, 几乎没有过和普通小女生一样心动的时刻。高中大学追她的人都挺多, 迟昭却从未当成回事, 这也一度让她私下里在男生间斩获“冰山”“铁板”的名声。
　　迟昭想了想，直白地反问他：“那你喜欢我吗？”
　　叶司予手抖了一下, 差点连人带车摔过去。他稳住车把，耳尖和脸颊稍稍发烫。
　　虽然……但是这也太直接了。
　　叶司眼神乱飘着，不敢再直视迟昭, 只轻轻点了下头。
　　真狼狈啊。
　　迟昭倒没觉得这有什么。她本来只是想要抱着搞科研的心态探究探究，但见叶司予这副反应, 莫名起了使坏的心思。
　　迟昭接着问：“那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叶司予没想到自己一个小小的失控会引来这样一发不可收拾的后果。他有些站不住，有种公开处刑的错觉。
　　叶司予清了清嗓子，尽量找回一些往日的冷静：“我……说不上来。”
　　迟昭笑着看他。
　　叶司予不自然地转开眼：“但至少是, 想要和她在一起的那种感觉。”
　　这孩子大概快要被她逼疯了。迟昭不再难为他，只道：“那你想清楚再来告诉我吧。”
　　迟昭说完朝他招招手就先走了，留下叶司予一个人在原地，举止坦然地就好像他们刚讨论过一道难度较大的数学题，而已。
　　叶司予到最后也没搞清楚迟昭的答案是什么。不过迟昭的态度和反应要比预料之中好上太多。
　　叶司予在原地待了很久，心绪起起伏伏，等略微平静下来，他才骑车离开。
　　第二天上学，宁航第一个敏锐地发觉到他的改变。首先叶司予不再尽可能利用一切时间补觉了，他破天荒地保持了一整天的清醒，始终在伏案做题，甚至让见惯了他睡觉的班主任都受宠若惊，整节课不住往他的方向打量。
　　其次……
　　下午体育课叶司予趁着休息抓住了宁航。
　　宁航刚打完球，一手黑，叶司予这人平常有点轻微洁癖，受不了他们这群糙汉，不洗干净手都懒得和他们讲话，今天竟然破天荒地拦住了他。
　　反常必妖。宁航靠着自己的求生欲机警地与他拉开些距离：“我寻思我最近也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吧，你要干什么？”
　　叶司予不理会他的神经质，只道：“我有事情要问你。”
　　宁航确认：“‘只是’有事情要问我？”
　　叶司予点头。
　　宁航勉为其难相信了，他将手里的篮球扔给其他人，跟着叶司予一同在台阶上坐下。
　　“说吧。”宁航不嫌弃自己手脏，拧开瓶盖喝了口水，“什么事？”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噗——”
　　“艹，你他妈……”宁航一口水喷出来，呛得脸都红了，“你他妈有病？”
　　叶司予神色淡然：“我只是想要一个标准答案。”
　　宁航用袖子擦了擦嘴角，惊悚地看着他，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字：“艹。”
　　宁航一时分不清叶司予提这个问题是在侮辱他，还是在侮辱自己的智商。
　　宁航道：“你觉得我像是能回答出这种问题的人吗？”
　　“你是唯一有过类似经验的人。”叶司予道。
　　话一说完，气氛陷入诡异的沉默，两个人对视彼此良久，叶司予才后知后觉想起什么。
　　“抱歉。”他虽然这么说，语气却听不出多少歉意，“我忘记你们已经分手了。”
　　宁航：“……”
　　感觉又被插了一刀是怎么回事？！
　　宁航和徐晨曦其实从来没有正经地在一起过，也谈不上分开。故事简单到就算是倾诉也无从说起。大抵不过是中考对方没考好，之后就再也联系不上了。
　　那个说着“我们一起考附中吧”，眼眸闪闪发亮的漂亮女孩子，像是记忆里一场失真的梦。
　　宁航默默喝了两口水，放下瓶子，又恢复了往日没心没肺的样子，只不过没再提叶司予不小心触及的话题。
　　“老实讲。”宁航将手搭在叶司予肩膀上，蹭了他一校服黑，说不上是不是在故意报复，“你是不是和你学姐表白了？”
　　叶司予：“……”
　　宁航一挑眉：“可以啊，你他妈终于不怂了。怎么样，你学姐怎么说？”
　　叶司予静默片刻，才回答：“她问了我这个问题。”
　　“什么问题？”
　　“就是我问你的。”
　　宁航慢了半拍反应过来。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宁航虽然有过喜欢的人，但他本质直男，对这种细腻的问题根本捉摸不透。他沉默半晌，问道：“什么意思？”
　　叶司予深感他的不靠谱，不打算和他说了。
　　宁航摸摸下巴，做出思考问题的样子：“这应该是有戏的意思吧？要是不喜欢你，学姐那种性格，估计直接会说你们朋友都没得做了。”
　　叶司予没有说话。
　　这个摸不着头脑的问题让两个人都拆解不透，但对于当事人迟昭来说，她单纯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她真的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当初暗恋顾云川时，她一门心思想要比他更优秀，但和叶司予就不一样了。他们差了一个年级，从来不存在竞争关系。迟昭只觉得和他在一起时很放松，这又是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感受。
　　因而在抛出这个令人费解的难题后，迟昭很快就将这件事置之脑后，毕竟眼前还有更为要紧的事。
　　周末迟昭依然到校彩排。台词记得差不多了，关键在于表演。迟昭的表演只能用两个字来概括，那就是僵硬。
　　“放轻松一点嘛。”陆可萱指挥着迟昭，“你这还没上台呢，等到时候上了台面对台下那么多人还了得？”
　　迟昭道：“我不是紧张。”
　　迟昭并不紧张在人前表演，她只是……不适应。
　　演戏这种事情很奇怪诶。
　　尤其要投入地去充当另外一个与自己完全不同的人。
　　顾云川就好得多，不过也可能因为他的戏份不如迟昭吃重。
　　排练到第四幕，迟昭饰演的马蒂尔德问邻居太太借来了价值连城的宝石项链，与顾云川饰演的丈夫罗瓦赛尔一道参加舞会。按照剧本的情节，美丽的女主人公将手搭在丈夫手上，随着音乐起舞，此时会插.入一首由班里临时组建的合唱团演唱的音乐剧片段，用来复述二者心境。
　　这对于迟昭他们是最简单的一幕，没有台词，只需要循着音乐象征性地跳跳舞就可以了。但实际排练却是最难的。
　　顾云川的手虚搭在迟昭腰间，迟昭攀着他的肩膀。迟昭原本就僵硬的身体更加僵硬了，像是十分抗拒与他这样的近距离。跳起舞来更加糟糕，两人平时搭档干活的默契烟消云散，要不是拍子对不上，就是动作对不上。
　　到最后顾云川都无奈了，只能开玩笑说：“放轻松一点，我又不是狮子老虎，不用怕我。”
　　迟昭也知道由于自己的缘故耽误了不少的排练进度，她深吸一口气，只能尽量克服着过去留下的心理障碍。
　　一班借用音乐教室在排练，叶司予则卡着点来接迟昭讲课。
　　迟昭和他说大概下午五点就能完，但叶司予五点到时还没有结束。他不打扰他们，只安静地从h0u'me:n的窗户往里看。里面顾云川正在和迟昭练习着舞步。
　　叶司予收回目光靠在门框上。自从那天晚上问出那些话后，仿佛心魔告破，很多过去折磨着他的情绪消失不见。
　　但还是会有一些在意的。
　　相比于学姐对他的答案，顾云川是她更明确地表示“喜欢过”的人。
　　叶司予庆幸自己问的时机刚好，如果再早一点，还是处在“喜欢”的时候。大概学姐也不会这么心平气和地面对他的问题。
　　叶司予静静等着，不多久陆续有学生从教室出来。他们本来在说着话，冷不丁看到墙角靠这个面熟的大帅哥，纷纷自觉降低了音调，并时不时地打量他。
　　对大部分人来说已经是第二次碰见他了。
　　等人走得差不多，叶司予去前门，教室里还剩下四五个人，迟昭正在和陆可萱讨论着什么，不是上学日，她没穿校服，穿着白衬衫和黑色牛仔外套，袖子稍折起，露出白皙纤细的手腕，说话时她不经意会加入一些小手势来进行表达，叶司予熟悉她每一个动作和背后所代表的情绪。
　　看来她们讨论的，不会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写转折的内容太费劲了，更新的一天比一天晚rz
　　最多两三章，等我把这个坎写过去就能恢复平常的更新时间了QAQ感谢在2020-01-08 15:56:58~2020-01-09 17:25: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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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叶司予判断的没有错, 迟昭着实心情不佳。和云淡风轻外表不一样, 她内在是个要强的人, 平时不在意只是因为她轻轻松松就能做得居于人上, 而舞台剧这件事却着实超出她能力。
　　叶司予看他们还在讨论, 正打算退到旁边安静等着, 倒是迟昭不经意抬头看见了他。她和陆可萱讲了两句, 走了出来。
　　教室里剩下的人也一并往门口看过。
　　叶司予见了迟昭过来, 也不急着走了, 等她在他身边站定, 叶司予才后知后觉自己穿着白帽衫黑外套, 虽然跟她款式不同, 颜色上却很搭, 看上去十分登对，有种情侣装的错觉。
　　总之比她跟顾云川的衣服配多了。
　　叶司予发现这一点后，莫名心情好起来。他轻咳一声，手放在唇边作掩饰, 但还是藏不住嘴角轻微扬起的笑意。
　　迟昭莫名其妙, 完全不懂这孩子都脑补了些什么。
　　“可能要晚一点了。”迟昭关上教室门，打断其间形形色色的视线后, 才对叶司予道, “要不然你先去忙自己的事，我一会儿结束给你打电话？”
　　叶司予垂眸看她：“没事，我在外面等你就好。”
　　“那还得等好一会儿。”
　　“没关系。”
　　“不会无聊吗？”
　　“不会。”
　　他态度这么坚决，迟昭有点败给他了, 她无奈道：“那你去旁边教室等着吧，那里有座位。”
　　安顿好叶司予，迟昭回了教室。
　　迟昭刚走，叶司予就收到宁航发来的消息：你在哪儿
　　叶司予：有事？
　　宁航：出来开黑呗，我和齐庄都在
　　叶司予：没时间
　　宁航：？？？
　　宁航在看到这三个字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打游戏打多了眼花。
　　对于其他人来说这个理由成立，但是叶司予……整个附中大概找不出第二个比他清闲的人。
　　宁航摸摸下巴，琢磨出点东西。
　　这家伙肯定和学姐在一起呗，要不然还能是什么。
　　想通了宁航也就不打扰他了。虽然在宁航看来叶司予和迟昭的关系从原先的一团迷雾变成了现在的迷上加迷，不过也说不准是转机。平时损归损，宁航还是希望他能如愿以偿。
　　毕竟不容易啊。
　　叶司予听从迟昭的话到隔壁教室去等着，闲得无聊他拿出竞赛题来看，大概又等了快一个小时，窗外暮色四合，才听到旁边教室的动静。
　　叶司予慢悠悠将书册收拾好，等他出去时，隔壁已经走得没了人，只剩下迟昭和顾云川。两个人在说着话。叶司予也不着急，站在门侧耐心等着。没一会儿顾云川先推开门出来，他见叶司予还在，不多意外，甚至还笑着略一颔首，算是打招呼。
　　叶司予稍稍侧身，给他让开了路。
　　“不用急，后面还有时间彩排，多练练就好了。”这一句是顾云川对跟在他身后的迟昭说的。
　　迟昭点了下头。
　　顾云川又看了叶司予一眼，先走了。
　　或许是彩排终于结束，迟昭松了口气。她打起精神来，看向叶司予：“抱歉，久等了。”
　　迟昭看起来和平常没有两样，叶司予却敏锐地觉察到她话中的低落。不过叶司予没有说出来，只问：“在这里吗？”
　　迟昭点头：“我问顾云川借了钥匙，省得再去快餐店了。”
　　叶司予跟着迟昭进了教室。
　　刚才彩排过，教室还没来得及物归原位，桌椅散乱摆放着，留出中间的空地。
　　迟昭去把桌椅摆正，叶司予帮她，两人一个从最右边，一个从最左边，等摆到最后一张，他们几乎是同时把手放了上去。迟昭原本魂不守舍的，眼前冷不防有人影挡着，她才回过神来。
　　迟昭松开手，将桌子让给了叶司予。
　　叶司予把桌子放好，将书包放在一旁，漫不经心地问：“你怎么了？”
　　迟昭微怔，抬眼看他。
　　叶司予道：“是因为舞台剧排练的不顺利吗？跳舞那段？”
　　迟昭笑了：“你怎么知道？”
　　叶司予：“我看到了。”
　　迟昭略惊讶，转而问：“那你觉得怎么样？”
　　……这俨然一道送命题。
　　叶司予有点后悔自己主动提及了这个话题。他倒是想违心夸她，但是又觉得虚与委蛇的话实在说不出口。最后叶司予只能是无奈地望着迟昭，神情说明了一切。
　　“很糟糕是不是？”迟昭笑着摇了摇头，替他补全回答。
　　“……还好。”叶司予委婉道，“多练练就好了。”
　　迟昭轻叹一声，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叶司予很少见迟昭这样，他想了想，朝她伸出手。
　　迟昭正从书包里拿出打印好的讲义，看他这样愣了愣：“干吗？”
　　“我教你。”
　　迟昭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啊？”
　　“跳舞啊。”叶司予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
　　迟昭这才明白他的意思，她笑起来，将信将疑：“你会跳吗？别骗我。”
　　“小学交谊舞广播操的程度吧。”
　　迟昭迟疑了一下，还是将手递了过去。
　　叶司予自然而然地握住。
　　叶司予讲得没错，他确实只有小学时交谊舞的基础，而迟昭也抱着玩笑的心态，但奇迹般的，在他身边她忽然不再有任何卡不住节拍的窘迫与紧张。
　　迟昭的手轻搭在他的肩膀，没有伴奏，就指尖轻点着找拍子。叶司予的手则虚掩在她腰间，他退后，她就跟进，默契得行云流水，没有一次乱了节拍。
　　叶司予看着这样的她。少女略微低着的眉眼，思考着节奏时微颤的长睫，还有笑起时唇边些微的弧度。
　　窗外天色暗下来。
　　对面大楼星星点点的灯光映在玻璃上，教室只开了讲台一盏灯，黯淡的光线倾斜而下，勉强照亮四周。
　　这样的她好漂亮。
　　迟昭没留意对方的视线，她只是惊奇地感受着动作，全然没有先前的僵硬。
　　迟昭笑着抬眼，正要说话，却刚好对上叶司予的视线。
　　迟昭怔了下。
　　也就是这一晃神，她跳错了节拍，一脚踩在了叶司予的鞋上。
　　“啊，抱歉。”
　　迟昭要后退让开，虚掩在她腰间的手这时却忽然扶实了。叶司予后背抵在讲台边缘，身前是矮他一头的迟昭。迟昭也没料到他忽然这么做，稍一愣，不动了。叶司予其实也只是下意识的举动而已，等真的将人扣在身前，他却突然失了言语。
　　叶司予紧张得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他注视着眼前的人，沉默片刻，终于找回了些思绪。
　　“那天的问题……”少年清冷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尽管有意掩饰，还是能听得出其间些微的紧张，“你可以不可以告诉我，正确答案是什么？”
　　*
　　因为要补课，回去的晚，迟昭给迟爸打电话说不回去吃饭了。等将内容大致讲完，下楼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晚饭在学校旁边的小食堂吃的。附中毕竟是省重点，学习压力还是大的，即便周末，到校学习的人也不算少，饭点小食堂里人流如织，排了很久的队才轮到。
　　吃过晚饭就准备回家了。
　　将近十一月份，天气已然转凉，尤其到晚上更是降了温，骑车时凉风飕飕的。
　　叶司予担心迟昭会着凉，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扔给她：“下次穿厚一点。”
　　迟昭没怎么犹豫就接过。少年合身的外套穿在她身上大了好几码，领口沾染着他身上好闻的气味，不知道是沐浴露还是洗衣粉的味道。
　　迟昭冷得连话都不想说，随口应了句：“嗯。”
　　叶司予一路将迟昭送回家。到了她家小区门口，迟昭放慢了速度，外套的拉链一路拉到头，她的脸本就小，这样几乎遮住大半。
　　“明天我还得去学校排练，竞赛班的内容讲得差不多，你不用来接我了。”
　　叶司予长腿一伸停了下来：“你几点结束？”
　　迟昭摇了摇头。
　　“我明天校队有训练。”叶司予道，“说不定能一起回家。”
　　“那好吧。”迟昭冷得实在受不了了，她握着车把的手全藏在袖子里，“到时候看情况。”
　　叶司予点头。
　　“你的衣服……”
　　“你穿着回家吧。”叶司予笑她，“我不冷。”
　　迟昭看了看对方，又看了看自己。叶司予仅穿着一件白色卫衣，却一点都不嫌冷，迟昭里三层外三层，还冻得和狗一样。
　　差别过分大。
　　“你真的不冷？”迟昭怀疑。
　　“是你太怕冷了。”叶司予道，“你上高中以后除了体育课，还做其他运动吗？”
　　迟昭：“……”
　　这个问题扎心了。初中体测噩梦结束后，除非体育课，迟昭都没再跑过步，高考不考这个，可见人的懒惰才是本性。
　　“我有空带着你跑吧。”叶司予道。
　　迟昭嗯了一声，挥挥手就先走了。
　　叶司予照例目送着她离去。他看着女生逐渐远去的纤细身影，又不觉想起下午发生的事。在他问出那句自己也始料不及的话后，她的反应却是怔愣两秒后，笑得直不起腰来，这一度让叶司予怀疑是不是自己讲了什么好玩的笑话。其实迟昭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认真，严谨地一如在解题。
　　叶司予：“……”
　　勉强止住笑意后，迟昭才回答他：“你真的想知道的话，校庆结束后我再告诉你吧。”
　　“告诉我答案吗？”
　　迟昭点头：“嗯，我会告诉你答案。”
　　叶司予原地待久了，也感觉到些微的凉意，双手插到兜里，直等着迟昭的身影最终消失在小区侧门里，他才伸出手，骑车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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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第二天迟昭去学校, 从昨天中断的地方开始排练。今天她的状态和昨天大为不同, 虽然与顾云川的配合仍算不上特别默契, 但至少勉强能过关了，何况这一段的戏份主要压在合唱上, 他们两个只充作背景板，无足轻重。
　　陈嘉伟担任舞台剧的总导演, 抱持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他原本想加点噱头的戏份，比如让顾云川迟昭两个多一点对手戏, 帅哥美女谁不愿看呢，尤其是这么登对的两个, 奈何当事人都不太配合, 只得作罢。
　　这次的排练一遍就过。
　　主创人员休息了一会儿，趁着时间充裕又来了一遍。不同于第一次老是中断卡壳，第二次排练明显顺利多了。同样到第四幕，小舞步曲响起，顾云川朝着自己的美丽“妻子”绅士地伸出手，迟昭轻笑着递出, 随着音乐的拍子踏出舞步。
　　合唱团轻和着唱起旁白。
　　顾云川垂眸看着怀中的女孩，身为搭档，很难不注意到她的变化。午后的阳光从窗外撒入，照在她周身。她垂着长睫，身体很放松，轻笑着的模样消融了外表的冷漠。顾云川是个心思敏锐的人, 隐约觉得这可能和昨天来接迟昭的叶司予有些关系，但又不太乐意承认这一点，他收起思绪，宁愿不去多想。
　　迟昭对自己的表现同样也很意外。
　　或许是叶司予的缘故，又或者不是，无论如何，迟昭就好像从心底卸下了某样隐隐约约在困扰着她的东西，重新再面对顾云川，没有了被迫接近时的难堪，只剩坦然。
　　旁白结束，舞会随着小步舞曲进入尾声。陈嘉伟这时喊了停，迟昭礼貌地从顾云川身前推开，顾云川怀中霎时空落落的，他朝着迟昭笑了下，尽量忽略掉心里的怅然若失。
　　“这一段我们和后台老师商量一下，可以用灯光的形式来表明时间的流逝。”陈嘉伟说起这些时有模有样的，乍看还挺专业，“从舞会开始到舞会结束，多好，也不用旁白多加这一句了。”
　　陆可萱：“用不同的灯光吗？”
　　“学校礼堂的设备应该做不到这种吧。”
　　“可以让灯光跟着班长和副班走啊。”
　　学生们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一班学生的艺术素养高得惊人。迟昭前世埋头学习还没有多少体悟，两次校庆与班里学生合作打交道才愈发认识到这一点。
　　和学习不一样，这是她全然陌生的领域。
　　趁着陈嘉伟他们讨论，其他人都解散去休息。顾云川替迟昭拿了杯水，迟昭正在听陆可萱他们讲话。她说了句谢谢，接了过来。
　　“你进步很多。”顾云川道。
　　迟昭喝了口水：“还好。”
　　顾云川看了她一眼，大概是想说什么。迟昭察觉到，回眸与他对视：“怎么了？”
　　顾云川沉默片刻，笑了笑，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今天排练结束得挺早。解散后，留下几人将音乐教室简单打扫。迟昭看了看手表，刚刚下午四点。
　　陆可萱和陈嘉伟他们陆续先离开了，顾云川和迟昭落在最后。
　　顾云川将教室门窗检查了一遍，锁上门，问迟昭：“一起回家吗？正好顺路。”
　　迟昭在和人发短信，闻言看他：“不了，我去教室自习，晚点才回。”
　　顾云川也不好说什么。两人并肩下了楼，一直走到教学楼前才分开。
　　另一边叶司予还在校队训练，休息时他一边喝水，一边看迟昭发来的短信。
　　迟昭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我们结束了
　　这话没有前言后语，被其他人看见，大概率会引起误会。
　　叶司予：我估计得晚一点。
　　叶司予：大概一个小时后。
　　发过去后迟迟没有回信。叶司予担心迟昭会等得不耐烦，又发了一条：你要是无聊的话先回去吧，不用等我。
　　这一次迟昭倒是回得及时：我先去教室自习，你结束喊我
　　叶司予盯着屏幕上的这一行字，忍了忍，还是抑制不住地嘴角上扬。
　　程尘也刚好下场，他无意中瞥见叶司予这副样子，有点shck到了。
　　程尘伸手在他面前晃了下，叶司予回过神来，关了手机屏幕，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模样：“有事？”
　　程尘：“……没事，我可能眼花了。”
　　或许是还有三个月联赛初赛的原因，校队最近的训练相当频繁，不说新入队的队员，就是老队员也有点吃不消。尤其是今天，连着训练了一下午，大部分人都被.操练得没了气力。叶司予的状态和其他人相比虽然还算是好的，但休息结束之后，不知什么缘故，明显又大幅度回升，和他对守的乔琦招架不住。
　　“艹，你他妈……你他妈吃错药了吧。”乔琦气喘吁吁的，忍不住口吐芬芳。他用手擦了把汗，蹭得脸上一块黑。
　　叶司予不为所动：“再来？”
　　乔琦不理他了，举手喊人：“队长我申请换人。”
　　妈的，再和叶司予练一会儿他估计得脱层皮。
　　队长程琪吹了声口哨喊停。程琪扫了叶司予一眼，尽管后者也在微微喘着气，但和对面的乔琦一比，显然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以程琪身经百战的眼光来看，这绝壁是有情况。
　　程琪心里念叨了两句，才让乔琦和旁边一组换了换。
　　五点半训练结束。
　　校队向来是帅气男生扎堆的地方，但经过一下午的训练，没几个顾得上形象。体力差点的横七竖八瘫倒在草皮上休息，奄奄一息离远点看还以为怎么了。幸好周末学校没什么人，要是离近点，不是被汗臭味就是被荷尔蒙的气息熏一头。
　　叶司予去休息室换衣服，顺便给迟昭发消息：训练结束了。
　　迟昭难得回复及时，大概也是等得无聊了：我在哪儿等你？
　　叶司予：校门口
　　叶司予将球服塞进书包里离开。出门时迎面遇到其他人，程琪刚想用手勾住叶司予脖子，就被后者一错身躲开了。
　　程琪本性随和，只要不涉及校队的事，私下里一般没什么架子，跟自家队员混得都挺熟。新进的一批里程琪看叶司予最顺眼，奈何学弟冷漠无情得很，程琪终于知道那些被他残忍拒绝的女生是什么感受（误）。
　　程琪一把搭住叶司予肩膀，这次他没能躲开。
　　程琪笑嘻嘻道：“啧，溜得比谁都快，快和哥说说，弟妹是谁呀。”
　　叶司予不给面子：“谁是你弟。”
　　程琪：“我和程尘关系好，他弟弟就是我弟弟，不要见外嘛。”
　　鬼跟他见外。
　　叶司予招了下手，头也不回地走了。程琪啧啧两声。别说这小孩还挺有个性，这么个人要真的谈恋爱，他对象得多可怜。
　　叶司予虽然不怎么care程琪不正经的调侃，但那句“弟妹”还是莫名让他心情好起来。
　　篮球场离得远，他到时迟昭已经等在校门口。她还穿着昨天那身衣服，叶司予则换了件蓝白的阿迪经典款外套，手腕上戴着同色系运动手环。
　　迟昭看见他，抬了抬手，示意自己在这里。叶司予过去，迟昭将昨天的衣服还给他：“你的。”
　　叶司予接过，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换上这一件。
　　迟昭：？
　　……这是什么套路。
　　叶司予将拉链一路拉到头，面不改色：“我喜欢这一件。”
　　迟昭：“……行吧。”
　　由于提前商量过，两个人都没骑车，而是搭乘公交车回去。青黄不接的时间段，日暮西斜，休息日学校附近反而没什么人，不如平常热闹，只有林荫道两旁的树木默默伫立着，已经是深秋，落叶平铺在地面上，一眼看不到头。
　　这条路他们一起走过很多次了，但对叶司予来说，这一次的意义却远远不同。
　　真的非常不同。
　　路上两人随意说着话，大多是漫无边际的主题，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表面看明明和往常没什么不一样，但任凭是谁也忽略不了其间的微妙变化。
　　到了十字路口，来往车辆增多。叶司予早就等着这个时候了。他若无其事伸手揽住迟昭，自然而然将她带到靠里的一侧才松手，动作行云流水，熟练到没有一点停顿。
　　迟昭看了他一眼。
　　叶司予却目视着前方，并没有看她。
　　和前些天告个白甚至都想挖地洞钻进去的羞涩少年截然不同，短短几天叶司予进步神速，至少没再因为这样的动作就面红耳赤。
　　迟昭没忍住低头轻笑了一下，假装无事发生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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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周末这个点公交车已经开始人满为患, 大部分都是周遭补课回家的学生。他们站在离车门不远的地方, 刹车时一群人也随着惯性东摇西摆。迟昭被旁边的男生撞了一下差点摔倒，幸好被叶司予扶住了。叶司予和她换了一边站, 他握着扶手将迟昭圈在身前，仗着身高的优势, 替她腾出些许空间, 不至于再被撞到。
　　迟昭抬眸看他, 不知道说了句什么, 车上人声嘈杂，一个字也听不清楚。叶司予低头靠近了些：“什么？”
　　“我问你今天晚上怎么吃饭？”
　　两个人的距离过分贴近，连迟昭洗发水的味道都闻得见，视线所及之处是女生精致小巧的下颌与白皙纤长的脖颈。叶司予有些不自在，喉头轻轻滚动了一下, 心不在焉回道：“不知道。”
　　“来我家一起吃饭吧。”迟昭没有发觉到对方的异样, 只是单纯地建议, “我爸正好也不在。”
　　其实这样的提议放在以前来说再正常不过，毕竟从初中开始的邻居, 蹭饭这种小事向来家常便饭。只不过叶司予的心思本来就有点飘，冷不丁听到后一句, 先前好不容易才做出的心理建设功亏一篑。他耳根微微泛了红，脸颊也发烫, 就和被针扎了一样，倏地直起身子，重新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迟昭奇怪：“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叶司予不敢再直视迟昭了, 他眼神瞟向一旁，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一声：“……没什么。”
　　“那你要来吗？”迟昭重回正题。
　　叶司予尽量让自己显得正常一点：“好啊。”
　　公交车到达站点，司机师傅就跟炫技一样，漂移着超过前方桑塔纳，才稳稳停下来。
　　迟昭走到一半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家里好像没菜了。”
　　迟爸这周走得急，没来得及补充物资就先回去了。
　　叶司予问：“附近有超市吗？”
　　“东门有一个比较大的。”
　　两个人只得先去超市。快赶上饭点，超市里人山人海，到处排着长队。对于迟昭这样的性格来说周末不宜出门，到哪儿哪儿都是人，想清静也难。再加上今天的周末，来采购的大多是一家人或者成双入对的情侣，迟昭和叶司予走在其间，极其诡异的……竟然一点都不显得违和。
　　迟昭前世一个人生活惯了，行动很是干脆利落，要买什么早在心里打好腹稿，一来就直奔而去，不肯耽误一点时间。叶司予清闲多了，慢悠悠推着购物车跟在她身后。
　　“吃意面可以吗？”迟昭回头问。
　　叶司予倚在扶把上：“都行。”
　　“番茄肉酱意面还是芝士意面？”
　　叶司予：“……都行。”
　　迟昭挑了下眉，略有些无奈地笑道：“你不拿主意，那我就随便做了。”
　　“好。”
　　迟昭：“……”
　　迟昭拿他没办法，只好自己做了决定。她进口食品货架处找到Baril的意面，这同样是前世合租的吃货室友大力推荐的，迟昭吃惯了，基本只用这个牌子的面。
　　又陆续买了面酱和一些蔬菜，迟昭和叶司予推车去结账。每个收银口都排着长队，一路排到了饮料区的货架前。他们两个的相貌本身就比较出众，又排在满是夫妻档和情侣档的队伍长龙里，不可避免地被周遭其他人打量注视。
　　迟昭不喜欢排队，认为这是对自身资源的浪费，如果平常规划好时间，这样的差错完全能避免。主要她这周太忙了，才导致这样的后果。
　　迟昭百无聊赖和叶司予聊着天，身后忽然有人扯了扯她的衣襟。
　　迟昭回头，看到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站在她身后，被父母打扮得很用心，紫色线衫藏蓝色灯芯绒连衣裙，扎着双马尾，带着猫耳发卡，可可a-i'a-i的。
　　然而小可爱看清迟昭的模样后，却突然小脸一垮，哇哇哭起来，一面哭一面口齿不清地叫着麻麻。
　　迟昭愣住了。
　　周围人对他们的打量越发明目张胆，目光之中原本的好奇被啧啧惊叹所代替。
　　迟昭：“……”
　　叶司予比迟昭先反应过来，他半蹲下身，和小女孩一般高，才询问她：“你是不是找不到妈妈了？”
　　小女孩一边用肉嘟嘟的小手擦着泪，一边点了点头，好歹不哭了。
　　叶司予接着问她，在小女孩咿咿呀呀的叙述中逐渐得知真相。星期天超市人太多，小女孩贪玩不小心走散了，迟昭穿的衣服和她妈妈有点像，她千辛万苦找过来，结果发现不是，所以心态崩了。
　　叶司予抬头和迟昭对视一眼。迟昭道：“我去结账，你把她带去超市广播站，看看能不能找得到。”
　　叶司予点头，现在也只能这么办。
　　叶司予站起身来，把手递给小女孩，小女孩可怜兮兮地哽咽道：“呜呜……走……走不动了。”
　　叶司予没办法，只好单手将她抱了起来。小女孩大概觉得他是个值得信赖的好人，不哭了，重新安静下来，乖巧地趴在他肩头，时不时会吸一吸鼻子。
　　迟昭目送着他们走远，才推着推车往前。
　　等迟昭结完账，拎着一兜东西，叶司予还没有出来。
　　迟昭给叶司予发了短信，不多时叶司予回过电话：“你出来了吗？”
　　“刚出来。”
　　“我马上到。”
　　迟昭挂了电话，进超市之前天还大亮，出来之后已经是完全黑下来，路边接连亮着路灯，可想在里面耽误了多长时间。
　　没一会儿叶司予才从超市里出来，身边还跟着一对母女。刚开始叶司予挡在她们前面，迟昭还没看清，等到叶司予站定，后面人的面目才渐渐露出。
　　看清楚后，迟昭一怔。
　　她的手下意识攥紧，继而松开，若无其事地侧身躲在了叶司予身后。
　　叶司予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但没说什么。女人的眉眼乍看之下与迟昭有几分相像，五官精致，长相疏离，曾经的长卷发赶时髦剪成了L-Bb的长度，衣着不如往年间那么上档次，但良好的审美还是撑住了场面。先前的小女孩安静地依偎在她怀中，身边还有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与提着大包小包袋子的保姆阿姨。
　　刚才在超市广播站叶司予就觉得这个人有些面熟，不过没多想。等他看到迟昭的反应，才后知后觉想起初一时在市体育馆，他曾见过她。
　　她是……学姐的母亲。
　　女人似乎也晃见了迟昭，她愣了一下，正要细看是不是看错了，叶司予却先挡在她面前。
　　小姑娘没有觉察出气氛的微妙，她跟在女人身边，悄悄盯着叶司予看，估计是觉得这个大哥哥长得真好看。
　　女人教养良好，见状也不再多事。她又对叶司予说了声谢谢，怀里的小不点也奶声奶气学着麻麻的模样道了谢。
　　小姑娘招招手，被保姆阿姨领走了。
　　女人走后，叶司予回头，迟昭的手几乎是无意识地在扯着他的衣袖。迟昭见他看自己，才反应过来。
　　迟昭松开，其上留下几道折印：“抱歉。”
　　叶司予有些担心她：“该说抱歉的是我。”
　　要是他早一点想起来，也就不用让迟昭这么难受了。
　　迟昭闻言笑了：“和你有什么关系。”
　　叶司予不语。
　　“走了。”迟昭先转过身，她的神色早已恢复如常，一如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自顾自转了话题，“我好饿。”
　　她不想提，叶司予也就不再追问。他跟上去，短暂地犹豫了一下，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她指尖的冰冷，被他的温暖所覆盖。
　　迟昭一愣，抬头看去。
　　叶司予接过她手上提着的袋子，换了一边，没再松开她。
　　就这样一路牵着走到小区楼下，迟昭才道：“我真的没事。”
　　“我知道。”
　　迟昭狐疑地看他一眼：“你知道什么？”
　　借着夜色，叶司予毫不避讳地对上她的眼睛：“我知道你一点也不在意，也知道就算你想哭也不会当着我的面。”
　　迟昭怔怔的，半晌只有一句话：“……我才不想哭。”
　　叶司予嗯了一声，抬手摸了下她的头：“我知道。”
　　和初中时完全仰视迟昭的视角不一样，如今的叶司予看到得更多，或许就像她曾说过的，她“从不为离开的人难过”，但真正遇到了又是一回事。
　　迟昭：“……”
　　算了。
　　其实坦诚点来讲，多少还是有些难受的。如果提前有个准备，迟昭大概不会有什么，但这样猝不及防地碰面……
　　仿佛多年前沉睡的某种情绪突然被唤醒。
　　当然也就只存在于短暂的一瞬间。
　　迟昭和她妈妈一样，终归是个过分冷静的人，这些不经意跑出的情绪，很快就被理智掩盖过。
　　既然当初决定报附中，就应该做好有一天会遇见的打算。
　　等回到家，迟昭已经完全平静下来。
　　她换下外套，开了火煮意面，叶司予也像是忘记刚才发生的事，进厨房来给她帮忙。尽管没有人再主动提及这件事，但心情或多或少受了影响。
　　晚饭后，看出迟昭想一个人待着，叶司予就先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以为今天能准时更新的，结果生物钟没调过来= =
　　明天周一休息，下周恢复更新时间~
　　mua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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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新的一周开学之后, 忙碌的程度直线上升。
　　迟昭作为舞台剧戏份最吃重的女主角，责任当然也最大。她腾不出空给叶司予补课, 商量着放在校庆后。
　　校庆前迟昭和顾云川租借了舞台剧服装。学校看过彩排之后对他们节目相当看重, 寓教于乐，又是选修课本上的课文, 正适合在教育局几位大佬前显摆，不失省重点的名头。
　　所以班主任王老师也重视起来, 不惜自掏腰包斥巨资, 让节目组将服化道准备得精良一些, 光是主角的衣服就定了三套, 舞会前, 舞会时，舞会后, 意在表现三个不同时期主人公的生活状态。
　　万事俱备。
　　在校庆日前的这一段时间迟昭基本和叶司予没见过面，她的性格本来也不是黏黏糊糊的那类型, 对这种两个人各自忙碌，时不时抽空发消息说一声的相处方式还挺喜欢。弟弟也挺乖，虽然想见她, 但知道她忙, 并不怎么来打扰。
　　一晃终于到了校庆日。
　　从早晨开始，事情就陷入一种不妙的状态。先是早起冲豆浆粉撒了一地，再是下楼刚好错过一班公交车，偏偏遇上道路检修，又花了十分钟才等到下一班。到了班里, 麻烦事更是接踵而来，后勤组导演组服化道组一个接着一个。迟昭重生后已经好几年没有经历过这种手忙脚乱，看得出所有人都很紧张，大概要对着市里领导表演，害怕出错的心情远大过想出风头。
　　今年是周年庆，安排与往年不一样，合唱比赛放在了最后进行，最精彩的节目放在了首日。出场顺序是教务处和学生会共同拟制。一班舞台剧在第三个，前两个分别是学生代表和教师代表的节目，意味着实际上一班是打头阵的。学校对节目看重，学生们的压力可不小。
　　迟昭只能尽量按捺下不耐烦的心情，一遍又一遍答复着其他人的问题。教务处老师通知去后台排队时，又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出演路人甲路人乙的两个同学一起来的，结果遇到了车祸，现在还堵在高速上。
　　顾云川第一反应是问人，两个学生倒是没事，但一时半会儿赶不过来了。要是节目在后面还好说，可排在第三个出场，委实来不及。
　　陈嘉伟说：“我可以顶一个，另一个咋整？”
　　路人甲路人乙的戏份不多，但四五句全是推动情节的台词，而且又是全英文。陈嘉伟对剧本熟，不担心出差错，其他人就没这个胆量了。陈嘉伟拿着剧本去找班里学生，一个个推三阻四，问了一圈，没人敢在这个时候主动出来挑担子，临阵磨枪的事谁都不讨好。
　　几个主创发了愁。陈嘉伟挠挠头，思虑半天道：“实在不行我两个一块演了，效果是差点，但也没什么。”
　　迟昭倒是想见一个合适的人，不过没定下来之前，她不好保障什么，只说：“我想想办法，实在不行再这样吧。”
　　顾云川不动声色看了她一眼。
　　迟昭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她留下他们退出后台，半倚在门框上，迟疑片刻还是给对方发了消息：有件事我可能要拜托你
　　姗姗来迟才刚推着单车踏进校门口的叶司予对着手机：？
　　*
　　叶司予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还有这么一天。
　　迟昭也没和他讲具体的内容，只说有事要他帮忙，叶司予不以为意，等到了礼堂后台才后知后觉是什么。
　　迟昭的理由很简单，一来叶司予来接她时看过他们的彩排，对于大致内容有个了解，比其他完全不知情的人好，二来迟昭信得过叶司予，觉得他……应该可以在十分钟不到的时间内将几句台词背熟吧。
　　叶司予：“……”
　　迟昭双手合十看着他：“可以吗？”
　　……这还有说不可以的余地吗？
　　叶司予被她用这么眼神盯着看，控制不住地心跳加速。他若无其事地撇开眼，点了下头，看起来勉强算是同意了。
　　这副样子落到其他人眼里就成了：害，果然是名副其实的高岭之花。
　　迟昭将台本交给他。
　　虽然只有几句的台词，也不是人人都能在台上自然流畅说下来的，尤其是这种几乎没有准备时间的情况，心理素质首先是最大的难关。
　　好在叶司予这人，说好听点心理强大，说难听点就是目中无人。台下七七八八坐着市里的领导，在他眼里估计和萝卜白菜没什么区别。这是他的优势所在，也是迟昭看重的地方。
　　迟昭了解叶司予，其他人就不一定了。不少人对他的临时加入抱持着怀疑态度，只是现在除了他没人出来顶场，迫不得已的无奈之举而已。
　　迟昭让叶司予去换衣服。路人乙的服装是一套西装，但原本的人选要比叶司予矮一点，刚好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就捉襟见肘，显得局促滑稽。商议之下，只好让他穿着白衬衣上场，突兀是突兀了一些，总好过将一出正剧演成一出喜剧。
　　后台因为这一变故七手八脚地一团糟。往远了看这只是学生生涯一次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放在眼前却是大家齐心协力忙前忙后将近一个月的成果，谁也不忍心让先前的努力付之东流。
　　眼下没有更多的时间考虑。
　　学生代表和教师代表的节目陆续落幕，台前面容姣好的主持人报幕，有碍于迟昭和顾云川的加盟，不光是校领导，学生们也对这出舞台剧颇为期待。
　　天鹅绒幕布渐次拉开，第一幕戏在公园里，路人甲先生和路人乙先生坐在长椅上聊天，讲的是罗瓦赛尔夫人的一桩奇事。这种引入故事的方式不算新奇，但是灯光亮起的瞬间，台下却立时轰动。
　　原因无他。
　　路人甲先生是打扮齐整的陈嘉伟饰演，不少附中本校的学生和他认识，看着憨憨这张正经脸只觉得搞笑。陈嘉伟身边的白衣少年就不一样了。来得晚没时间上妆，但少年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被强光一打不仅丝毫不逊色，反而在灯光的加持下愈显周身的清冷，再加上他穿着白衬衣，干干净净的模样，简直绝杀。
　　好看的人谁不喜欢呢。
　　台下B2区，高一23班。
　　乔琦腿搭在前排的架子上。他昨天熬夜打游戏，睡得晚，一来礼堂基本都在补觉，到了迟昭班级的节目才被身边的人戳心，说该他女神了。乔琦开了罐红牛，刚慢悠悠喝了一口，坐等迟昭出场，台幕，投射在大屏幕上的却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
　　“噗——”
　　乔琦一口饮料喷了出来。
　　旁边丁一：“艹，你他妈要死吗？”
　　乔琦无心管他，目光紧盯着大屏幕：(口_口)
　　有生之年。
　　乔琦在校队见叶司予见惯了，冷不丁在这种文绉绉的场面看到他，总有种抠脚大汉戴着假发装萌妹的既视感（误）。
　　基友丁一见他看傻了，也顺着看了一眼，噫了声：“他不是你那情敌吗？这哥们怎么在上面？”
　　乔琦：“……为了追迟昭？”
　　丁一：“……够豁得出去。”
　　两人默默对视一眼，达成了共识。
　　虽然他们并不知道后台那些事，不过叶司予出现在高二一班的节目上，明显是迟昭的缘故。乔琦拟心自问，自己绝对做不到这种程度。要他傻不兮兮地上台当着一众人表演，还不如杀了他。
　　叶司予出场只有四五句的台词，但着实令人记忆深刻，绝大部分归功于他惊为天人的美貌（……）。毕竟他的表演中规中矩，算不上优秀，尤其和旁边声情并茂的陈嘉伟相比，活像是一台没得感情的复读机。不过台词倒是一字不差，没出乱子，这已经比很多人预料得好上太多。其后灯光落下，再亮起时叶司予已经下了场，换了另一幕。
　　后台的后勤对叶司予道了谢，临危不惧，没因为紧张忘词已经非常厉害了。叶司予倒没什么，他这种压力阈值高的人，对着满场观众念台词，就跟去超市买菜差不多的感觉。
　　叶司予换回校服，出来后迟昭已经上了场。他站在后台看，迟昭穿着洛可可风的法式长裙，头发烫了卷，她的相貌本来就时常被人误以为是混血儿，这样的打扮恰如其分，别有风情。
　　台词是全英文，前面的叶司予和陈嘉伟只能说发音标准，至少没掉链子，而迟昭和顾云川的水平就更上一个台阶了，十分地道的英式发音，顾云川常年出国游学有底子在，迟昭则好歹也是当年希望杯的第二名，都是TOP级别的水准。他们的台词行云流水，就算听不懂也是种享受。其他人都变得无关紧要，舞台上一时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一出绝佳的剧目不可能是一个人的独角戏，有来有回的竞技场才更激励人心。
　　不可否认，这样的迟昭太亮眼了。
　　叶司予抱臂倚在后台门边看了会儿，台上的追光幽幽洒落进来，照见他漫不经心的面容。一直等第四幕两人相拥跳舞的时候，他才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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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高二一班的舞台剧理所当然赢得了满堂喝彩。
　　过程虽然不尽完美, 好在结局还不错。班主任也对他们的表现给予了高度赞扬。演出不是强制性观看，可以随时来随时走。从台上下来后, 后勤组的学生们有的回班继续看演出，有的出去买水买饭，折腾一个早上，很多人连饭都没赶上吃。
　　顾云川问她要不要给她带外卖, 迟昭拒绝了。今天天气还挺冷的，台上不觉得，下来之后冻得手都僵了。迟昭穿着秋季校服外套暖了好久才缓过来。她打算回班去卸妆, 毕竟是学生, 受条件限制, 用的化妆品质量不高, 上妆没多久就闷得发痒。
　　叶司予等在礼堂外面。对于他不期然的演出, 高一一班的学生炸开了。尤其几个损友, 吐槽得金句频出, 就连程尘都发了句“是你没睡醒还是我没睡醒”。
　　迟昭一出来就看到了他。后者在低头玩手机, 丝毫不在意旁边往来人的打量。他余光瞥见迟昭来了，收起手机，略直起身。
　　“等多久了？”迟昭一边用手摸着脸，一边问他。
　　“不久。”叶司予将手里提着的袋子递给她。迟昭接过, 是一杯焦糖热奶茶, 暖手正适合。
　　迟昭说了句谢谢，咬着吸管喝了两口。叶司予道：“我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喝，反正我看她们都点这个。”
　　一想到叶司予会在旁边默默观察女生们都点什么甜饮, 迟昭没忍住笑出声，差点被呛到。
　　叶司予抿嘴笑了一下，才抬头，想看又不看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可以告诉我了吗？”
　　迟昭没反应过来：“什么？”
　　“……答案。”
　　在叶司予说出这两个字后，世界都变得安静了，静得仿佛能够听到他的心跳声。什么都不再重要，昨日，生死，明天，往后，模糊了边际，成为无关痛痒的存在。
　　迟昭抬起手，宽大的袖口稍稍滑落下来，露出她白皙纤细的手腕，腕上带着一条眼熟的链子。
　　这次换叶司予愣住了。
　　“还记得吗？”迟昭晃了晃，“你送给我的。”
　　叶司予这才想起来。那还是初中时候的事，当时的叶司予还没有经历人生中的大变故，对迟昭的感情也仅仅只是仰慕与感激而已。
　　但对迟昭来说这条手链又有另一层的含义。
　　这就是她的答案。
　　她道：“我也没有办法完全确定，不过我觉得……也许可以试一试。”
　　这句话弯弯绕绕，却让对方冷不丁地心跳漏一拍。
　　叶司予盯着迟昭，迟昭笑吟吟回望他。眼前的一切都失了真，像梦又不像梦。
　　一瞬间不仅是丧失了语言功能，连思考能力一并死去，叶司予有些回不过神来。
　　这是……同意了吗？
　　“怎么样？”迟昭倒是坦然多了，她喝着奶茶自然无比地转了话题，“你看了没？”
　　“……看了。”叶司予完全是无意识在回答，连他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挺好的，比排练时候效果好。”
　　迟昭满意了。
　　叶司予不住地看她，有些怀疑刚才的话是自己臆想中的，又或者是他听错了，要不然怎么能够这么平静。
　　平静到仿佛习以为常。
　　叶司予眼睛移向别处，轻咳一声，再一次确定：“你同意了吗？”
　　“当然。”
　　叶司予轻咳一声，脸颊却热得发烫。他若无其事地伸手，这一次不需要再征求迟昭的同意，就自然而然握住了她的。
　　迟昭看他一眼，后者却害羞到不敢看她。
　　迟昭笑着摇了摇头，大大方方地反握住。又走了没多远，迎面有穿着校服的本校学生。迟昭才抽回来。
　　叶司予瞬时觉得心上像缺了一块什么似的。
　　等到那人走过后，她才又把手递给他。
　　叶司予知道迟昭的意思是在学校不要太明目张胆，附中虽然查的不算严，但也不是可以摊在明面上的事。更关键的迟昭是个讨厌麻烦的人，要是被其他人发现，少不了一番折腾。
　　但对叶司予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等到了教学楼里，学生多起来，两个人默契地松开手，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如果忽略少年嘴角和眼中怎么抑制也抑制不住的笑意。
　　“我先回班卸妆。”迟昭道，“你等我一会儿？”
　　叶司予点头。
　　迟昭将喝到一半的奶茶给他，让他帮忙拿着。
　　一直到迟昭离开视线很久之后，叶司予还没能回神。
　　他靠在一楼大堂窗户前，眼睛盯着手上的焦糖奶茶，完全没有办法忍住不笑，这副傻兮兮的模样要是被宁航他们看见估计又要损一顿。
　　另一边迟昭卸妆时接到许美静的消息。
　　或许是出于安全考量，校庆安排发生改变，开放日一并延后，今天只有市里的领导来访检阅。饶是如此，许美静不知道从哪借了件附中的校服，跟着她同学混了进来。不过她到得晚，完美错过了迟昭班级的演出。
　　许美静：我进来了
　　许美静：我迷路了
　　许美静：你们学校干吗要建的这么大啊啊啊= =
　　迟昭：你在哪儿，报一下旁边的建筑物。
　　过了会儿许美静才回她：我现在只能找得到你们操场……
　　许美静：我遇到你们班一个男生
　　许美静：好帅啊
　　许美静：不过他怎么知道我是你的朋友？？？我好像没见过他吧
　　迟昭也看得莫名其妙，想不到会是谁。
　　难道是顾云川？
　　但是顾云川应该和许美静没有见过面吧。
　　迟昭正要回复，许美静已经先发过来：他问需要他带我去找你吗
　　迟昭想了想：我去找你们。
　　关上手机，迟昭将桌子上瓶瓶罐罐收拾好，教室里陆续有学生回来，有些带了零食，问迟昭要不要一起吃。
　　“不用了，我早上吃过饭。”迟昭将东西塞回桌子，背上书包，和他们打过招呼先走了。
　　离开教室，叶司予还等在一楼大堂。
　　迟昭快走几步到他身边，正好遇上陆可萱和班里几个女生。如果是以前迟昭大概不会觉得什么，现在却不一样。迟昭下意识和叶司予站得稍远些，陆可萱没注意到她的不同，和她打了招呼，又和旁边的叶司予为今天的演出道了谢，才跟其他人离开。
　　陆可萱走后，迟昭接过奶茶：“许美静来了，在操场迷了路，我得去找她。”
　　叶司予想都没想：“我和你一起。”
　　学校里虽然没有开放日人那么多，但学生基数摆在那里，总也不会少了去。为了能够有独处的机会，他们特意选了一条没什么人的小路。
　　叶司予牵着迟昭，动作比刚才自然多了。路上迟昭不住地摸自己的脸，叶司予注意到她的小动作，问她：“你脸怎么了？”
　　“有点痒。”迟昭道，“可能用的化妆品不太好。”
　　叶司予停下来，迟昭也跟着止住脚步，她习惯性咬着吸管，没有卸干净的口红蹭到上面，看起来……嗯。
　　挺诱人的。
　　迟昭的嘴唇形状很好看，圆润饱满，唇珠分明，不笑时有几分慵懒的观感。她本身嘴唇的颜色偏粉，好看是好看，视觉上不如红唇那么有杀伤力。
　　叶司予强迫自己的视线从她的嘴唇上移开，他垂眸看着她的脸颊，轻蹙了眉。
　　迟昭不喝奶茶了，抬眼看他：“怎么了？”
　　“好像过敏了。”叶司予伸手轻轻碰了一下，本来是无意识的举动，碰到后却不舍得放开了，“红了一片。”
　　迟昭“啊”了一声，她没有随身携带小镜子的习惯，就用手机屏幕代替，只能看到脸颊闷起闭口，还好不严重。


第80章 
　　迟昭对着屏幕左右照了照, 抬头看向叶司予：“其他地方没有了吧？”
　　叶司予假公济私，享受着男友身份的福利，仔仔细细看过一遍，才点点头。
　　迟昭在篮球场外找到许美静。她身边还站着个意料之外的人, 俨然正是刚从台上下来的顾云川。
　　顾云川上次校庆在迟昭身边见过许美静, 他记性一向好，从食堂窗户看到女生接连在同一个地方打转，猜到她可能迷路了，出来一问，果然是。
　　听说这个热心的美少年不仅是迟昭的同班同学, 还是同桌, 许美静的脑洞飞到十万八千里远得回不来。要是自己有这么一个同桌, 还不得天天缠着迟昭讲, 迟昭却一句都没提过。
　　真沉得住气。
　　而且以许美静八卦多年的眼光来看，这位小帅哥和迟昭的关系大概不一般, 至少是单箭头的，要只是普通同桌，犯得着来管她这么个八竿子挨不着边的陌生人吗？
　　因而在等迟昭的这段时间，许美静不觉抱着娘家人的眼光审视起身边的人。长得帅, 在附中一班, 成绩应该也不错, 谈吐举止温文尔雅，家教挺好的。纵观哪一项都让人无可挑剔。
　　许美静自觉与顾云川友好对谈，说的都是迟昭的事。许美静留了个心眼, 边说边不动声色打量着对方，在她谈到迟昭时，他果然会更为专注一点。
　　啧啧啧。
　　无意识的举动是骗不了人的。
　　许美静心里有了谱，打定主意等见了面要好好询问昭昭。哪想等了十几分钟，迟昭倒是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个。
　　许美静：“……”
　　迟昭见是顾云川还挺惊讶的。她和他道了谢。顾云川说不客气，视线却不经意扫了眼叶司予。
　　叶司予的心情就不一样了。
　　站在他新身份的立场上看，顾云川已经不光是他的竞争对手，还是自家女友曾经暗恋过的人。
　　这一点足以让叶司予产生危机感，要比以前更加深刻的危机感。
　　许美静有点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害怕说错话，索性闭了嘴。
　　顾云川没有多待，将许美静安然无恙交到迟昭手上后，就先走了。叶司予因为校队训练，也没多留。最后只剩下迟昭和许美静。
　　两人又是自暑假过后就没见过面。这将近三个月的时间发生太多改变。许美静不住打量着迟昭，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迟昭：“看我干什么？”
　　“你好像变了个人一样。”许美静道。
　　“变成什么样了？”
　　“说不上来。”许美静想了想，“更温和一些？”
　　在许美静的心里，迟昭美是美，但一直是可以忽略性别的存在，有时候许美静甚至怀疑在迟昭的世界里，根本没有感情这种东西。现在迟昭明显具有了一种形容不上来的温柔气质。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许美静相信自己的第六感。
　　迟昭好笑地看了看许美静，什么都没说。
　　许美静得知自己错过了迟昭班级的节目懊悔不已，好在学校贴吧首页有学生们用手机录屏。迟昭从许美静这里头一次得知还有贴吧这种操作，不管是前世还是现在她都没有接触过。许美静说她不上贴吧简直错失了八卦之源。
　　许美静把手机给她看，迟昭往下滑动。首页上目前讨论热度最高的是校庆舞台，其中高二一班的节目占去不少篇幅，有称赞的，有酸的，有求两个主演联系方式的。再往下有校花的评选贴，迟昭和舒诗瑶都位居其列，票数不分伯仲。还有关于叶司予的帖子，提问者问“校队新来的那个不怎么爱笑的小帅哥是哪班，有没有女朋友，怎么追到手”，底下一连串的回复“别想了”。
　　迟昭扫了几眼，将手机还给许美静。
　　许美静一脸期待：“怎么样？”
　　迟昭诚实回答：“有点无聊。”
　　许美静：“……”
　　无论如何许美静还是挺感谢有这么个地方能让自己完整看到迟昭的节目。视频用的设备像素不高，并不是特别清晰，勉强看得清迟昭的脸。舞台剧的打扮风格尤其适合迟昭，没有任何不恰当的违和感。除此之外许美静还发现一点，顾云川的戏份没有迟昭多，可但凡两人站一块，CP感简直溢出屏幕。
　　许美静啧啧，问她：“这就是刚才帮我指路的那个帅哥吧？”
　　迟昭点头。
　　许美静狐疑地打量迟昭一眼，却没有在她脸上发现任何端倪。许美静开门见山问：“你该不会和他在一起了吧？”
　　迟昭眨眨眼，莫名其妙看向她：“想什么呢。”
　　那看来没有。
　　许美静始终没有往叶司予身上想。毕竟迟昭和叶司予的关系一直挺好的，要在一起早就在一起了。她挖掘不出真相，只好暂且放弃。
　　开放日移到后一天，学校里不像去年摆着琳琅满目的摊位。许美静主要是陪着同学一起来，顺便看看迟昭，也不介意有没有什么玩的。两人说了会儿话，中午一起吃过饭，下午就回去了。
　　走前许美静问迟昭：“你寒假有时间吗？”
　　迟昭想了想：“可能要参加竞赛集训班，年前有时间。”
　　“够了够了。”许美静道，“你想不想出去玩？就两天。”
　　“去哪儿？”
　　“我叔在郊区有套别墅，我可以问他借用两天。”
　　迟昭第一反应是拒绝，许美静双手合十，可怜巴巴望着她：“拜托啦，我都还没和你出去玩过诶。”
　　这倒是实话。迟昭有点心软了，问她：“就我们两个吗？”
　　许美静嘿嘿一笑：“当然……不是。还有几个人，我之前给你发的那个校队小帅哥也在。”
　　迟昭：“……”
　　她大概知道许美静想干什么了。
　　“我和他们说有美女在他们才来的。”许美静道，“帮我个忙啦。”
　　迟昭被她缠得没办法，只能同意了，反正就两天，换个地方放松放松也好。
　　许美静松了口气，一把抱住迟昭：“你太好了。”
　　迟昭问要不要送她去车站，许美静说不用，她和同学一起来的，一会儿还得把借的校服还回去。
　　许美静走后，迟昭才有空看手机。
　　遗憾的是没有短信。
　　另一边训练的叶司予只要是休息时间就拿着手机坐在一边，只是打字框来来回回删删减减，却一个字也发不出去。
　　在最初的喜悦退去后，剩下的反而是焦虑。
　　学姐的性格太独立，不喜欢被人黏着，叶司予总担心会烦到她。这和当初还是“朋友”时候的心境不一样，那个时候叶司予只是待在她身边就足够心满意足，现在水涨船高，想要的也更多。
　　最关键的，他很害怕她有一天会说出“我觉得我们还是不适合”之类的话。
　　比得不到更残忍的是曾经得到过，但还是失去了。
　　叶司予这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明显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校队和他关系最好的程尘一把搭在他肩膀。叶司予回过神，慢条斯理地将手机放到一旁，拧开瓶盖喝了口水。
　　“你情况不对啊。”程尘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老大让我问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老大就是程琪，校队队员对他的爱称。
　　叶司予没有回答，斜睨他一眼，语气淡漠：“你们很闲吗？”
　　程尘被他这么一嘲讽，都没注意到他并没有直接回答。程尘“嘿”了一声：“关心下学弟不行吗？”
　　“打好你球吧。”
　　叶司予说着将手边的球扔出去，不远处的队员默契地接住。
　　程尘觉得这事有点难度，叶司予这小子明显和其他人的思维不在一个维度，嘴严实得很，就算是套话也套不出来。
　　程尘道：“不够意思，谈恋爱要请客吃饭，队规，知道不？”
　　叶司予好笑地看他一眼：“以后再说吧。”
　　程尘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以为是敷衍，嘁了一声。
　　校庆放学早，下午五点就结束了。校队晚了一个小时，迟昭就先回去了。
　　叶司予回家洗完澡，一边用毛巾擦着头，一边终于想好要发什么了。
　　叶司予：能给我一张你的照片吗
　　迟昭正在做题，校庆一结束，马上就是竞赛初试。听到提示音她打开手机，回复：？干吗
　　叶司予：做屏保
　　这招是和校队一哥们学的。叶司予发完这三个字，也不管对方是什么反应，自己先不好意思起来。幸好叶湘不在，要不然肯定会发现什么。
　　对面没了动静。叶司予也不着急，翻出题册做起来。半晌迟昭才回复：没找到。
　　叶司予：“……”
　　也正常，迟昭显然不是什么喜欢照相的性格，估计连z-i'pa-i也没有。
　　叶司予正要回她，迟昭先发过来：找到一张。
　　迟昭：我从q.q发给你吧。
　　叶司予：好
　　没想到还真成了。
　　叶司予一上Q.Q就收到消息，等照片下载好打开一看，叶司予：……
　　蓝底白边证件照，照片上的少女穿着附中校服，白衬衣黑西装，好看当然一如既往好看，可就是……
　　迟昭：当屏保是不是有点奇怪？
　　叶司予照顾女朋友的心情，违心回复：还好
　　叶司予：人好看
　　手机另一端的迟昭看到这条回复没忍住笑了。她虽然不爱拍照，手边也不是完全没有其他照片，之所以发这张，逗他的心思大过其他。
　　迟昭：那你当屏保吧。
　　迟昭：周一我检查。
　　叶司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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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迟昭是开玩笑，叶司予却当了真, 他将迟昭发来的照片设置成了主屏幕, 养眼是养眼, 危险系数也高，要是不小心被其他人看到，不会往两个人谈恋爱的方向想，只会以为叶司予是个变态。
　　第二天开放日迟昭就清闲多了，最大的重任卸下，后续事情就剩下还衣服一类琐事。等合唱比赛完，叶司予在外面等她。两个人对其他活动都没什么兴趣，商议之下提前离了校。
　　叶司予多少有点紧张, 想着这算不算是他们在一起后第一次正式约会, 相比之下迟昭就自然多了，甚至看上去和平常没有什么区别。叶司予问她想去哪儿，迟昭几乎没有犹豫就回答了快餐店。
　　叶司予有不好的预感升起，但仍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这么早就去吃饭吗？”
　　“我还有份题没做。”迟昭道，“而且正好可以补一补你前面落下的。”
　　叶司予：“……”
　　迟昭可能也觉得自己太武断了, 说完之后又问了一句：“你觉得怎么样？”
　　叶司予：“……挺好的。”
　　都怪叶司予以前装的太好了, 迟昭真的以为他是为了学习才找她补课。其实那些内容叶司予初三都学得差不多了，根本没有必要让她再讲一遍。
　　不管怎么说他们还是去了快餐店学习, 这和叶司予预想中的约会差了十万八千里, 好在也算是和她独处，弥补了些许遗憾。下午叶司予校队训练，不能陪迟昭, 先回学校了。
　　校庆就在这样仓促的结尾中落下帷幕。
　　高二一班的舞台剧大受好评，在校庆周后陆续赢得了几个奖项，还被学校挂到了官网首页展示。再之后按照往年惯例是收心考。宁航惊讶地发现叶司予竟然开始复习政史地。这是前所未有的大新闻。叶司予明确自己是要学理科的，就对文科学科比较懈怠，至多听听课，好应付高二的会考，但从来不浪费私下的时间。
　　宁航问他：“宁这是要转性了吗？去学文科？”
　　叶司予懒洋洋回答：“我只是觉得第一名的位置挺好看。”
　　宁航：“……”
　　这话太他妈欠揍了。
　　其实叶司予的心思很好猜，高一高二两个年级的考试榜并排张贴在楼下的荣誉栏，迟昭铁打不动一直位居高二榜首，叶司予进校这几次考试因为文科成绩只在第三第四波动，只有重回高一才能和她并列。他单纯觉得自己的名字和学姐的放在一起挺好看。
　　宁航当然不会知道他是这么想的。宁航甚至都不知道叶司予和迟昭在一起这件事。他只凭直觉觉得这位哥最近的状态有点不怎么正常，和打了鸡血一样，再也不是过去能跟冬眠似的睡上一整天的叶司予。
　　叶司予认真起来还是颇见成效，用了几天的时间，收心考考到了第一，虽然和第二只差了几分。
　　这下他们班班主任更没办法说他什么了。
　　叶司予看着楼下荣誉榜上并列着的两个名字，终于满意了。
　　不过他在看高二榜单时不经意瞥见了紧跟在迟昭下面的顾云川。顾云川和迟昭始终相差着这么多分数，几乎没怎么变过。
　　叶司予盯着看了会儿才离开。
　　校庆结束后迟昭倒是不忙了，基本上只剩下竞赛的事需要操心，反而是叶司予忙起来。校队的训练量一向大，要想保持第一的名次，学习的压力也不轻。叶司予忙得只能在晚自习后送迟昭回家时才见她一面。
　　迟昭却没有多大改变，至少表面来看是这样的，因而没人发现什么异样，只有顾云川心细，发觉迟昭手腕上戴着的手链。他对这些无感，但舒诗瑶一向喜欢这些小玩意儿，他跟着也了解一些。手链的价格不菲，是大牌子的经典款。问题是以他对同桌的了解，迟昭不是会喜欢这些的人。
　　有次一起讨论题目，顾云川不经意地提起这个问题。迟昭愣了下，下意识扯着袖子遮住了手腕，说随便戴的。
　　顾云川看她这样，也就没再问。
　　补课的时间恢复到了周末。叶司予对恋爱一窍不通，唯有的经验来自于训练闲聊时听同样在谈恋爱的前辈瞎侃。其他情侣见了面腻腻歪歪，叶司予和迟昭待在一起大部分时间却是在刷题。叶司予甚至都没有抱过自家女友，仅止步于牵手，一来没找到合适的时机，二来叶司予在迟昭面前太害羞了，完全主动不起来。
　　很快，十一月底，竞赛初赛。
　　初赛前两天考场安排才下来。参加竞赛的学生和总数相比不算多，教育局每年都指定几个学校做考场，这样不耽误其他学校上课。迟昭被安排在一中，和顾云川一起，舒诗瑶则在五中。
　　晚上放学迟昭才见到叶司予，叶司予问她在哪儿考，迟昭说一中。对方的神情显而易见地变得失望。迟昭反问他考场在哪儿。
　　“七中。”叶司予道，“有点远。”
　　这个远不是指与附中，而是一中和七中。迟昭笑了：“反正就一天，离得近也没什么用。”
　　叶司予不以为然：“离得近我可以去找你。”
　　迟昭想也没想：“还有其他人在，不太好吧。”
　　叶司予闻言微微顿了一下，垂眸看她，这才想起来问：“你和谁一个考场？”
　　“我们班班长，顾云川。”
　　叶司予：“……”
　　迟昭眨了眨眼：“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叶司予道，“我明天送你去考场吧。”
　　一中和附中隔着七站路，肯定得提前去那里住一晚，要不然从这边出发就太远了。
　　“不用。”迟昭拒绝，“那你还得再从一中到七中，太费时间了。”
　　迟昭态度比较坚定，叶司予没办法，只好不再提了。
　　她肯定不知道他在意的是什么。
　　照例送到迟昭家小区门口，周边没什么人，鬼使神差地，叶司予捏了捏迟昭的脸，笑着和她说：“明天可能见不到面，你加油。”
　　迟昭道：“你也加油。”
　　叶司予目送着迟昭离开，没走两步他想起什么，伸手抓住了迟昭的胳膊。
　　迟昭停下来，回头看他：“怎么了？”
　　“考试结束……”叶司予踌躇下，慢慢道，“我们去约会吧。”
　　迟昭：？？？
　　迟昭：“我们不是每周都在约会吗？”
　　叶司予：“……”
　　迟昭不难为他了，笑道：“好。”
　　参加竞赛的学生有优待，第二天下午就提前放学了。
　　附中还有两个女生也在一中考场，提前商量好一起走，无论打车还是住宿都能便宜一些。迟昭原本想自己去的，迟爸听说后不放心，想着她一个人不安全，让她结个伴，正好两个学姐来联系她，迟昭就同意了。
　　迟昭下午去坐车，看到顾云川，她愣了愣，没想到他也在。事实上那两个学姐有一个是学生会的，和顾云川挺熟，最开始就定下了他，毕竟有个男生在，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出入安全些。
　　订的是大巴车，两个学姐坐在前排，迟昭和顾云川自然落在后排。
　　迟昭现在和顾云川相处自然多了，再没有高一时的局促与紧张，大概是因为真的放下了。事实上现在的迟昭很少会再想到前世，相比于当下，前世才是遥远和模糊的。顾云川对她来说，也仅仅只是关系说得过去的同桌。用这样的心态去看待，迟昭对他只剩下最单纯的欣赏。不可否认在同龄人中，顾云川着实是出众的佼佼者。
　　这份改变迟昭原先还没有觉察到，也是和叶司予在一起后才发现的。她想象不到有一天自己会对顾云川放下芥蒂，就像她想象不到有一天自己会和记忆中那个冰山脸不近人情的少年谈恋爱。
　　现实的一切都早已面目全非。
　　顾云川心思缜密，他比迟昭更早就发现了这一点。只是他并不能清楚地明白这算好算坏，就像他过去不能明白迟昭莫名其妙的敌意从何而来。
　　到了地方下车，住的是干净的商务酒店，档次中等，环境还不错。学姐们订的是双人间，迟昭和顾云川各一间大床房，走的是团购，算下来挺划算。
　　晚上吃自助。迟昭上高中之后，不知道是不是缺乏锻炼的缘故，身体越来越差，以前不晕车，现在坐得时间一久就开始难受。迟昭没什么胃口，没有下楼吃饭，顾云川问需不需要给她带点，迟昭回复说不用了，自己买了零食，饿不着。
　　顾云川只得作罢。
　　迟昭躺着休息了会儿，叶司予的消息就进来他，他也到了七中，问她怎么样。
　　迟昭：早到了。
　　叶司予：吃住还习惯吗
　　迟昭：还行，挺干净，就是有点晕车，吃不下饭。
　　叶司予：你怎么开始晕车了
　　迟昭：……
　　叶司予：回学校和我跑八百
　　迟昭妄图垂死挣扎一下：你不是要训练吗？等你有空吧。
　　叶司予：没事，耽误一会儿不碍事
　　迟昭：……
　　就这么聊着聊着，迟昭逐渐有了困意，她卷在被子里睡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手机响起，迟昭摸到手机看了眼，是叶司予的电话。
　　迟昭接起，声音一听就是在睡觉：“怎么了？”
　　“你在房间里吗？”
　　迟昭嗯了一声。
　　“开门。”
　　迟昭听到这句话才彻底清醒过来，她翻身起来，看了挂在墙壁上的电子钟，刚好晚上八点。
　　“你在外面？”
　　叶司予语气中有怎么掩饰也掩饰不住的笑意：“你猜。”
　　迟昭穿着拖鞋下地去开门，门外风尘仆仆的少年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拎着饭盒，笑意盈盈地垂眸望着她。


第82章 
　　迟昭惊讶极了, 险些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你怎么来了？”
　　叶司予道：“四十分钟的公交车, 不算远。”
　　迟昭侧身让他进来。
　　叶司予给迟昭带了养胃粥和其他小吃, 楼下刚买的, 都还热着。迟昭睡前不怎么想吃饭, 睡一觉后才开始感觉到饿。她接过来, 坐在梳妆台前打开，一面小口喝着粥，一面问他：“你怎么知道我住哪个房间, 你碰到他们了？”
　　“问前台的。”
　　迟昭咬着勺子：“他们竟然就这么告诉你了？”
　　“我和他们说是同学, 来给你们送题。”
　　前台登记的时候知道他们是来参加竞赛初赛的学生, 估计以为叶司予说的是真的，就没多想。
　　迟昭慢腾腾吃完半碗粥, 才像是重新活过来了。她接着看其他袋子里的食物, 发现还有一杯麦当劳外带的热牛奶。
　　“你买的太全了吧。”
　　“睡前喝一杯牛奶会休息的好。”
　　迟昭其实已经差不多吃饱了, 但放着浪费，还是很给面子地喝了一口, 嘴唇上沾了奶沫。迟昭用纸擦了一下，没擦干净, 还留了一些。
　　叶司予很难不注意到这个小细节, 讲道理这种时候顺理成章发生一些事再正常不过, 毕竟是偶像剧里的常规操作，奈何叶司予一对着迟昭脑子就一片空白，连平时引以为傲的思维能力也仿佛慢了一拍。他指了下嘴角的位置，示意还沾着些, 迟昭用纸巾又擦了下，还是没擦掉。
　　叶司予抬手替她拭去，这个动作不小心碰到了她的嘴唇，触感……出乎意料地好。
　　叶司予像是被电了一下，他收回手，似乎有些无措，如果留心看，能看得出耳尖微微泛了红。
　　谈恋爱之前迟昭也完全没想到叶司予竟然会有这种纯情属性，仿佛一面对她，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了。
　　迟昭心里暗笑，擦完嘴她涂唇膏，看他仍在盯着自己，福至心灵，忽然起了逗弄他的心思。
　　迟昭笑问：“你猜我的唇膏是什么味道的？”
　　叶司予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迟昭凑近了他，近得都能闻到她身上的馨香。少年从外表上看和往日别无二致，实则早已是头脑宕机，身体紧绷着，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
　　迟昭在离他些许处停下，看着他窘迫到避无可避的模样，没办法不笑出声。她拉开些距离，不逗他了。
　　“你早点回去吧。”迟昭看了眼表，“今天晚上好好休息。”
　　距离虽然拉开了，叶司予的心却仍旧砰砰直跳。不过好歹回复了些思考能力。少年后知后觉自己可能浪费了一个摆在面前的绝好机会。
　　迟昭却已恢复如常，她将桌子上的外卖盒子收拾好，穿上外套，打算送叶司予离开。
　　叶司予也跟着站起来，看上去有些闷闷不乐，比来时更加沉默了。
　　迟昭注意到了，失笑：“你怎么了？”
　　还能怎么。
　　当然是在为刚才的反应懊悔不已。叶司予觉得自己看起来一定很像个笨蛋，这副样子要是被宁航他们看见估计得嘲笑挺久，但他也没什么办法，一待在她身边，他的各种能力就大幅度下降，全然没有平日的冷静自持。
　　他太喜欢她了。
　　喜欢到寸步难行。
　　叶司予自暴自弃地敛眸，说了句没什么。
　　迟昭担心出门会刚好遇到顾云川他们，她让叶司予在里面先等着，自己出去，确认没人后，才让他出来。
　　他们没有搭乘电梯，走的是h0u'me:n的楼梯。出了酒店，街道上灯火繁华。
　　迟昭看了眼叶司予，少年没什么精神，显然还在想着刚才的事。迟昭将手伸出去递给他，少年一愣，自然而然地握住了。
　　迟昭指尖的温度偏凉，但被他的温暖裹挟着，十一月底的天气仿佛也没那么冷了。
　　迟昭将拉链一直拉到头，问道：“你乘几路公交？”
　　叶司予抬手看了看腕表：“最后一班已经走了。”
　　“那打车？”
　　叶司予点头。
　　酒店门前车来车往，却没有一辆是空车。他们在站台上等着，站久了，冷风吹得脸都僵了。叶司予不舍得让迟昭陪自己冻着，说道：“你先回去吧。”
　　迟昭双手捂着耳朵，摇了摇头：“没事，一会儿就等到了。”
　　她的嘴开过光，这句话说完没多久，迎面就有一辆空车标志的出租车驶来。叶司予打了手势，出租车停在路边。
　　“那我走了。”叶司予看向迟昭。
　　迟昭朝他摆摆手：“回去吧。”
　　叶司予往前走了两步，却忽然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停下来转过身，一把将还留在原地的迟昭抱进怀里。
　　叶司予太高，迟昭刚好到他肩膀的位置，这么一抱她的视野全被遮挡住，铺天盖地满是他身上干净的气息。
　　感受着怀中真切的温度，叶司予飘了一晚上的心终于落定。
　　尽管今天晚上失误良多，好歹也算有个补偿。
　　“我走了。”他在她耳边说，说完才松了手。迟昭怔在原地，一路目送着他上了出租车，仍然迟迟回不过神。
　　*
　　第二天上午八点准时开考。
　　两个半小时的时间，考完已经是十点半。迟昭他们回酒店将行李收拾出来退了房，在大厅等着提前订好的车来接。
　　两个高三学姐来问迟昭他们对答案，迟昭和顾云川大部分都对得上，只有个别出现分歧，两个学姐的答案却相差得太远。她们也清楚学弟学妹是什么水平，立时心凉了一半，知道自己考砸了。
　　高三是最后一次能有竞赛加分的机会，错过之后的打击可想而知。学姐们郁郁寡欢，不像昨天来时谈笑风生。顾云川还好，他情绪一向稳定，几乎没有太高兴和太不高兴的时候。迟昭是唯一一个显而易见地心情还不错的人。
　　这当然不是因为考试。
　　竞赛题对迟昭来说基本没有什么难度。顾云川也知道，他问迟昭：“有什么好事发生吗？”
　　迟昭闻言将手机收起来，抬头看向对方，难得没有否认：“很明显吗？”
　　顾云川点点头。
　　迟昭笑了下，没有继续回答。
　　正好是周五，下午返校后上了三节课就又放学了。
　　叶司予还记得之前的话，专门带着女朋友在操场跑了两圈。迟昭太久没运动，跑完喘得厉害，连话都说不利落。叶司予一点事没有，这种强度对习惯了校队训练的他来说就和闹着玩似的。
　　叶司予将带吸管的保温杯递给迟昭，迟昭喝水休息了会儿，才恢复过来。
　　叶司予道：“你先回去吧，我要去训练了。”
　　迟昭哦了一声。
　　叶司予看出她在闹脾气，觉得好笑，问她：“你还记得前天答应过我什么吗？”
　　叶司予指的是约会那件事，迟昭当然记得，但被逼着跑八百的怨愤大过一切。她故意回他：“不记得。”
　　叶司予完全不计较，甚至觉得这样的她还挺可爱的。他道：“我七点结束，晚上和我一起吃饭吧。”
　　迟昭：“不要。”
　　“真的不要？”叶司予慢悠悠道，“那我去你家蹭饭，迟老师应该会同意吧？”
　　迟昭：“……”
　　太卑鄙了这人。
　　迟昭气得打了他两拳，叶司予也不躲，只是笑吟吟望着她。昨天晚上那个拥抱过后，连迟昭都看得出他变了很多，两个人相处时不再过分拘谨，至少能放开些。
　　最后定好七点半见面，叶司予回去训练了，迟昭一个人先回家。迟爸一早到了，问她晚上想吃什么，迟昭说随便。迟爸又问她考得怎么样，迟昭说还行。
　　这回答得也太敷衍了。迟爸从厨房探身出来，迟昭已经进了房间。
　　虽然嘴硬说不要，迟昭其实也挺期待这次的约会。她和叶司予不一样，毕竟是上过大学的人，见过正常谈恋爱是什么样。现在两人的相处，与其说是男女朋友，更像是学习互助小组的组员。
　　迟昭打开衣柜，她的衣服并不是特别多。迟昭的理念够穿就可以，一季只有两三件替换，懒得费时间去逛街。这种极简主义放平时挺好，现在却犯了难。衣柜里除却黑白灰几乎没有别的衣服，一点都不像是去约会。
　　迟昭看了眼挂表，还有时间，她打算去逛街买衣服，顺便等叶司予。
　　迟昭出门，迟爸正好在客厅里，见她没有换下外衣，问：“要出去？”
　　迟昭点头：“出去逛一逛，晚上不回来吃饭了。”
　　迟爸没有来地心里咯噔一声。其实迟昭看起来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但就是让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自家闺女不会早恋了吧。
　　迟爸的观念其实挺开明的，这个年纪情窦初开有喜欢的人再正常不过，平时班里抓到早恋的学生，他一般都是私下低调处理，尽量避免捅到学校。在他看来引大于堵，用正确地方式引导学生去看待这件人生中最美好的事，远比一杆子打死要管用。
　　迟爸对自家女儿也是这个看法。迟昭长得漂亮，他早就做好了这一天的准备。只不过他毕竟还是个父亲，和班主任这种完全局外人的身份不同，除了担心学校的l-ia:n'x-ing教育不到位，还莫名有种孩子长大了的酸涩情绪在。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17 11:56:01~2020-01-18 11:46: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Epiphqny314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迟爸心情复杂地目送迟昭出门。幸好迟昭不知道他这些心理活动, 不然又有的吐槽了。迟昭前世一直到保研都没谈过恋爱，眼看着身边同事的儿子女儿一个个结婚成家, 迟爸着急上火, 到最后甚至委婉地表示，就算迟昭性取向“和常人不太一样”，他也是可以接受的。
　　迟昭去了新厢。周五下午学生占大多数。选好了衣服, 在一楼美食城, 迟昭遇见了舒诗瑶。
　　舒诗瑶身边是她新任男友, 据说是隔壁三中的一个体育生, 长得很高，脸也帅，两个人站在一起看起来非常登对。
　　迟昭晃见一眼即错开视线。她并不想在除学校意外的场合与舒诗瑶有过多联系。然而舒诗瑶发现了她，先热情地和她打招呼。
　　也不知道什么缘故，电玩城之后，迟昭都能感觉出来舒诗瑶有些变化。以前她和迟昭表面上虽然不错, 但并不会干涉对方的其他事。尤其在顾云川这个问题上。关于他和迟昭之间或真或假的传闻一直有, 舒诗瑶以前的态度是不置可否，不太想让他们两个单独相处，现在却时不时地提两句，似乎有意撮合他们两个。
　　无论改变的动机是什么，都令迟昭感觉不太舒服。仿佛人人都是她手里的提线木偶, 要跟着她的预设来安排。
　　简单聊过几句，果不其然舒诗瑶又提到了顾云川，笑说她最近一段时间都不怎么见他, 问迟昭没有和他一起出来吗。迟昭说没有。估计因为她男朋友也在，不方便说更多，舒诗瑶只能先和迟昭告了别。
　　迟昭去外沿的咖啡店等叶司予。顺便给他发了条自己的定位。闲得无聊她玩起手机上自带的俄罗斯方块，消到一半，忽然有人从身后拍了她的肩膀，迟昭以为是叶司予，回头一看，却是一个高眉深目的外国人。
　　外国友人用不太娴熟的中文和她搭讪，迟昭用流畅的英文回他：“抱歉，我在等人。”
　　外国友人愣了愣，换用英文夸她口语说得好，又说自己不介意她有男朋友，并递出联系方式，风趣幽默地表明可以在分手后来找他。
　　迟昭无奈，感叹于外国人的直白大方。她正要礼貌的推拒，身后有人道：“昭昭。”
　　叶司予还是第一次这么喊她，叫多了学姐，有种奇奇怪怪的感觉。外国友人看到她男友来了，说了句“handsme by”就笑着耸耸肩走开了。
　　叶司予身上还穿着校服，可想而知刚一训练完就赶过来了。他不明所以看了眼离去的人：“认识？”
　　迟昭摇了摇头。
　　叶司予猜出迟昭是被搭讪了，也就没再问下去。
　　他不好意思道：“训练晚了会儿，你等很久了吧。”
　　迟昭朝他晃了晃手机：“不久，一盘游戏还没结束。”
　　“你想去哪儿？”
　　“你不累吗？”迟昭道，“今天不行的话改天也可以。”
　　才刚刚考完试，又校队训练，想想就够呛。
　　叶司予第一反应想说和你在一起就不会觉得累了，但这种肉麻的话不是他能说得出口的。叶司予轻咳一声掩饰起自己不着边际的想法，道：“不累。你想去看电影吗？”
　　关于如果营造一场完美的约会，叶司予花了不少功夫去研究，但查到的答案都是些陈词滥调，无非送礼物，游园，看电影一类。
　　迟昭点头：“可以。不过你饿的话还是先吃饭吧。”
　　最后决定先去吃饭。
　　他们从咖啡店出来，路过街角。同样是训练完和哥们聚聚，程琪眼尖得很，一眼就瞥到了人群中挺醒目的叶司予，他身边还站着个矮了一头的女生，因为被挡着，看不清正脸，身材和衣着看上去还挺有气质的。
　　“我去，叶司予真谈对象了。”
　　程琪语气里没有任何意外，只有猜想成真的不真切感。也不能怪他太八卦，关键是叶司予最近这状态，成天在休息时间对着手机屏幕傻笑，脑门上就差没写着有情况三个大字。光是程琪都撞见过两回，他简直心肌梗塞，想上去摇着学弟的领子大喊醒醒你可是有偶像包袱的人啊。舞台剧后叶司予高岭之花的名声越传越响，连旁边学校的学生也组队来看他。谁能想得到眼前这个明显坠入爱河不可自拔的人会是过去那个满脸写着生人勿近的高冷少年。
　　乔琦一听耳朵都快竖起来了，凑热闹：“哪儿呢？”
　　程琪随手指了下，刚好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街角，乔琦也就看到个边，一晃眼就不见了。
　　乔琦啧啧，完全没注意是自家房子塌了，还搁那儿嘲笑叶司予：“这小子给我整一套一套的，结果他自己还不是先找了其他人。”
　　程琪也知道他们两个之间的事，刚进校队那阵乔琦没少找叶司予麻烦，后来才又莫名其妙和好。他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问：“说不定叶司予和迟昭好了呢。”
　　“怎么可能。”乔琦想都没想就断然否决，“迟昭那种性格……不可能。”
　　不可能的迟昭和叶司予吃完饭，去新厢顶楼看电影。
　　事实证明，约会来新厢这种地方，真的是不明智的选择。
　　放假之后新厢到处是附中学生，甚至还能遇到同班的熟人，迟昭和叶司予一起取票时，就遇到了和几个小姐妹出来玩的张莎莎。
　　庄敏事件过后，张莎莎虽然也犯不着为此记恨班委，但对迟昭总不像过去那么热切，大概觉得是迟昭偏袒了庄敏。她看到两人愣了愣，才端起笑容来上前和迟昭打招呼：“副班。”
　　迟昭转过身，看到是她，微怔片刻：“你们也来看电影？”
　　“我们看完了，刚好出来。”张莎莎和迟昭说着话，目光却不经意打量了旁边的叶司予一眼。
　　迟昭和张莎莎没什么好说的，反正也不熟，简单打过招呼就离开了。只是走前张莎莎和她的小姐妹不住朝着身边的方向看，这让她挺不舒服的。她下意识地往叶司予身前站了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举动。迟昭一抬头，正好对上叶司予视线。
　　叶司予道：“还是我来替你挡着吧。如果你不喜欢。”
　　迟昭怔了怔，还没来得及问“不喜欢什么”，叶司予就已经移开视线，牵起她的手往场内去。
　　电影是迟昭选的，叶司予甚至都没看简介，不过看片名应该能挨得着文艺爱情片的边。在叶司予研习过的大小约会手册中，都有类似的观点：一起看电影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说辞，黑灯瞎火的地方最容易感情升温。
　　叶司予对这些并不全信，甚至觉得里面的话挺猥琐的，以他的性格绝对做不到里面说的那些。况且叶司予又不是为了占迟昭便宜才和她在一起的，但是——
　　但是万一，说不定，也许真的会有一些进展。
　　偷亲一下女朋友总是可以的吧。
　　等进观影厅大门时工作人员配发3D眼镜，叶司予才发觉自己的天真。他有不好的预感：“这是3D厅？”
　　迟昭一脸理所当然。
　　他们的位置靠后，左右前后都没有人。不多时灯光打暗，正片开始了。和叶司予预想中的完全不同，这是一部和爱情没有任何关系的科幻电影，类似于远征星战一类题材。叶司予挺喜欢漫威，但对星战真的提不起一点兴趣。反观迟昭就不一样了，她全程看得认真，严守着素质影迷的良好规范，几乎是一动不动。旁边的叶司予已经百无聊赖地研究起戴着的3D眼镜。戴这玩意儿亲她，应该看起来会挺蠢的，可能挨不到边就被眼镜隔住了。
　　度日如年挨了两个小时，影片还没有结束，叶司予看了眼手机，实在忍不住了，问迟昭：“什么时候结束？”
　　“三个小时吧。”迟昭压低声音回答他，“你没看票吗？”
　　叶司予：“……”
　　其实仔细想想去快餐店一起做题也挺好的。
　　电影结束散场，已经快十一点。
　　时间太晚了，其他活动来不及，叶司予送迟昭回家。
　　路上迟昭和叶司予讨论着电影的情节，叶司予基本没怎么看，只有应和她的份儿。
　　久了迟昭也察觉出他的敷衍，抬头看他：“你不喜欢吗？”
　　叶司予：“……还好。”
　　迟昭：“听说下个月上映第二部 ，我们一起去看吧。” 
　　叶司予：“……好。”
　　满脸写着高兴.jpg
　　迟昭看他这副强颜欢笑的模样，绷不住先笑了，笑完才说：“骗你的。”
　　叶司予：“……”
　　迟昭不开玩笑了，主动牵他的手，认真说道：“谢谢，我今天晚上过得很开心。”
　　听她这么讲，被折磨了三个小时的叶司予才好受点。
　　算了。
　　她开心就好。
　　虽然叶司予暗自打定主意下次一定不让迟昭来选片。
　　临近迟昭家小区，叶司予渐渐放慢了脚步。他不经意瞥了眼身边的人，总还是不甘心第一次正式约会就这么潦草结束。
　　叶司予停下来。
　　迟昭也跟着停住，她一抬眼就对上少年漆黑如墨的眼眸。
　　迟昭愣了下：“怎么了？”
　　“你头发。”叶司予垂眸看着她，表情淡淡的，看不出任何异样，“上面落了东西。”
　　“诶，有吗？”
　　迟昭下意识伸手去摸，叶司予先攥住了她的手腕：“我帮你吧。”
　　迟昭甚至连“好”都没说出口，少年就俯身拉近了两人的距离，然后在她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第84章 
　　非常短暂的一个吻。
　　迟昭都没反应过来，少年已经离开了。
　　但对叶司予来说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 他不怎么敢看迟昭的反应, 故作镇定地说道：“回去吧, 明天见。”
　　就好像刚才的举动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迟昭知道他又害羞了, 觉得好笑, 也不为难他。她道：“明天见。”
　　第二天再见就不能算是约会了。初赛成绩还没下来，竞赛班暂且告停, 没有课要补，叶司予陪着迟昭自习了一会儿，就赶去学校参加校队训练。
　　休息时间程琪吊儿郎当地晃到学弟身旁，假装不经意地提起了昨天的事, 贼兮兮问他那个是不是弟妹。
　　叶司予在喝水，闻言动作一顿：“你看见了？”
　　程琪颇为遗憾：“没看到你女朋友的脸。到底是哪个啊, 你们班的？”
　　叶司予一听他没见着人, 略一挑眉，无所谓多了：“你猜。”
　　程琪：“……”
　　话是这么说, 但明明就满脸写着无可奉告好不好。
　　“你太不够意思了。”程琪啧啧两声, 摆出一副长辈的模样感叹, “你们这些学弟, 啧啧, 野得很, 一个个的。”
　　叶司予只有在迟昭面前会因为害羞稍显木讷，对其他人就没这么好了。他懒洋洋道：“学长也不差，前两天不是还有两个高三的学姐来找你吗？”
　　程琪捂着心口, 宛如中了一剑：“……”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程琪脚踏两条船，结果双双阴沟里船翻，被两人同时堵在了门口，一边挨了一巴掌，清静了。
　　也是关系不错，叶司予才拿这种事调侃他。
　　和程琪这人相处久了，没几个不被他的沙雕气质带偏。程琪虽然在对待感情方面比较渣，但程琪本人却不这么觉得（……），他自封当代贾宝玉，太过怜香惜玉而导致难以拒绝。很多时候和女孩子们玩并不是想谈恋爱，单纯就是觉得有趣。男生在一起顶多聊聊NBA聊聊联赛聊聊游戏，相比之下女孩子们有意思多了，这边吃一吃，那边玩一玩，还能彼此商量一下一起去看看樱花什么的。
　　顾云川深谙他的个性，毕竟一起从小长大的发小。大学之后见面时顾云川曾笑着和他说，他这是因为没有碰到那一个人，等碰到了，就再也不会这么“自由”了。
　　此即后话。
　　周末结束，周一上学，果不其然年级中有风言风语传出来。不是那种直言迟昭可能和高一学弟在一起的传闻，而是说她绿茶，顾云川和叶司予两边撩一类的话。
　　事关迟昭，乔琦自然也听到了类似的传闻。张昊峰本来就有点害怕时间长了泄底，想着这时候好机会劝乔琦放下来，反正乔琦这些天忙着校队训练，不如刚开学那阵追迟昭劲头大。张昊峰旁敲侧击地将这事隐晦一提，小心翼翼观察着乔琦的反应。
　　果不其然，乔琦道：“我去。”
　　张昊峰以为奏效了，正要感慨几句，劝点天涯何处无芳草之类的话。乔琦的下一句是：“为啥是叶司予？”
　　张昊峰：？
　　“小爷我玉树临风，这种谣言要传不应该是传我吗？叶司予一张冰块脸，也有人能信？？？”
　　张昊峰：“……”
　　乔琦忿忿不平，决定下午训练去找叶司予单挑。
　　这样的话是怎么传出来的迟昭很清楚。张莎莎还曾经来找过她，说不是她说的，可能那天还有另外的人见到了他们，总之将自己撇的一干二净。
　　迟昭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反正这件事从来影响不到她，甚至连多余的情绪都欠奉。叶司予和顾云川一前一后都来问过她需不需要帮忙，迟昭谢绝了。只是舒诗瑶从顾云川那里大致听了前因后果，下次见面，无奈地对迟昭说：“我早和你说过了，没错吧？”
　　舒诗瑶指的是那句“我知道你心里更倾向于谁，不过没有必要太积极去帮她证明”。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至少前者是光明正大的，后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在背后阴一把。
　　迟昭倒无所谓，清者自清，何况她也不怎么在意外界的言论。
　　这样的八卦传了一阵，随着当事人的不作为渐渐淡去，学校这么大，总会有更新的消息引起关注。况且高中阶段对前面班级来说最重要的还是学业，谁有闲心管那么多。
　　十二月初初赛成绩下来。
　　初赛的难度相对低一点，毫无疑问迟昭榜首，第二名是高三年级第一的学长，顾云川排第五，叶司予第十。一共三十八人参考，二十七人入围，可以说是相当好的成绩。
　　小老头脸上有光，但最让人意外的还是叶司予。不仅是学长学姐，连老师都想着他应该初赛就刷下去了，再怎么优秀，毕竟还是高一，知识不成体系，这种全国性的竞赛不占优势，而且他上课上到一半还跑去校队参加训练了，这个样还能拿第十，着实出乎意料。
　　叶司予拿到成绩单第一时间就给迟昭发了截图。
　　迟昭：我刚才在老师那里看到了。
　　迟昭：挺厉害的。[/笑]
　　隔了一会儿叶司予才回复：没有奖励？
　　迟昭：？？？
　　叶司予：我也算你半个学生吧，小老师。
　　叶司予校训之后，一直都是迟昭抽空给他补课，这么一想……也算吧。
　　迟昭刚要问他想要什么，以及她给他补课不应该是问他要谢礼吗，正好上课了。迟昭关了机，一直到中午吃饭才打开，叶司予发来一条：不如你来看我比赛
　　“昭昭，去食堂吗？”陆可萱在班门口问。
　　迟昭正要回答，手机震动起来，是叶司予打过来的。迟昭和陆可萱说自己晚点去，才到了个没人的地方接起。
　　迟昭第一句话是：“什么比赛？”
　　叶司予都无奈了，反问她：“我每天都去哪里训练？”
　　迟昭这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篮球联赛。
　　进入十二月份，天气一天比一天冷。迟昭在当口站了没多久，手就冻得缩回袖子里。
　　“什么时候？”
　　“明年开春之后吧。”
　　“可以。”
　　叶司予原本是抱着逗她玩的心态提一句的，没想到迟昭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叶司予愣了愣：“真假的？”
　　迟昭好笑：“我骗你干什么。”
　　叶司予有点受宠若惊。
　　“不过。”迟昭接着道，“不应该是我问你要谢礼吗？我教得好，你才考得好。”
　　叶司予笑了：“你想要什么？”
　　……这倒把迟昭问住了。
　　礼物什么的叶司予想送，迟昭却不想要。她物欲不是很重，大部分没有实际价值的东西搁她这里要不落灰要不进垃圾桶，只有极个别能让她喜欢，这概率小到还不如去买彩票。但要是实用性的东西，送起来又感觉怪怪的，不像一对热恋中的高中情侣。
　　迟昭想了会儿想不到要什么，就先挂了电话去吃饭了，这个话题留到以后再讨论。
　　一晃到了平安夜。
　　这几年查得严，以往圣诞节还能在班里组织个小型晚会热闹热闹，现在这样的节日一律不准公开过。饶是如此也不能打击到学生们的热情。送苹果送礼物送得飞起。还有学生胆子大得很，挑衅一样往校长办公室也塞了两个。听说消息后把学生们乐得。
　　都说这样的节日是最好的告白机会，乔琦早就费心提前准备了。经过这么几个月的相处，乔琦差不多摸清张昊峰是个什么样的人，知道当初他扯淡和迟昭多么多么亲近的话十有八准是胡说的，也不再寄望于他。圣诞节是个周五，下午放学，趁着上小自习校领导还没察觉的时候，他在教学楼前的空地上用蜡烛摆了爱心，中间用玫瑰花瓣拼了迟昭的名字。这样的技术活当然不是乔琦亲自做的，他才没这耐心，是花了钱让学生帮忙拼的。
　　这种沙雕（划掉）事件一出，整个学校都轰动了。朝向空地这一面的班级全都挤到窗边看热闹，迟昭班里也有几个人跑到走廊去看，回来在门口说：“副班！”
　　迟昭正在做题，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抬起头来，一头雾水。
　　“外面有人拼了你的名字！”
　　学生们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听说和迟昭有关，一个个都按捺不住八卦的心情去围观了。迟昭没听明白，但还是跟着一起出去看了看，结果一眼就发现了楼下被框在蜡烛中间的“迟昭”二字。
　　迟昭：“……”


第85章 
　　乔琦看到女主角终于现身了, 激动地和她招手。迟昭抬手遮住了自己的脸, 唯一庆幸的是他没学偶像剧里那样大声喊她的名字, 要不然就算是迟昭也受不了。
　　走廊里挤满了学生, 都在看她，看好戏亦或艳羡兼而有之。
　　顾云川也出来了，问：“怎么了？”
　　迟昭没说话，顾云川往外看了眼，蹙起眉。
　　乔琦闹出这么大阵仗，终于惊动了学校，他被校工老师就地正法带走，地上的蜡烛和花瓣也被责令跑下来围观的学生打扫干净。闹剧暂且结束，在老师们的安排下，走廊窗边看热闹的人逐渐散去。
　　迟昭也被班主任带走了。
　　王老师清了清嗓子, 和颜悦色的，尽量不营造问话时的紧张感。她问迟昭认识乔琦吗？迟昭说认识。王老师委婉地问她和乔琦关系怎么样。迟昭直截了当回答说不熟。
　　“真的不熟？”
　　迟昭面无表情：“真的不熟。”
　　王老师看她这副样子，才终于松了口气。
　　毕竟也是带了这么多年学生, 真有假有还是能看得出来。再加上她一向对自家班级尽职守则的副班很有好感, 滤镜加持之下，对她尤其信任。
　　王老师安慰了迟昭, 和她说不用在意这些事, 如果高一的学生再缠着她, 她直接告诉老师，让老师处理。
　　说完这些她就让迟昭先走了。
　　迟昭回到班里，教室内原本不小的议论声瞬间消失, 一个个想看又不敢看她。迟昭则平静得完全没有闹剧女主人公的自觉。
　　她回座位坐下后，班里又渐渐变得有了声音。顾云川问她没事吧，迟昭说没事，就是简单问了下情况。
　　叶司予他们班的教室在另一侧，并没能亲眼目睹，但消息传得快，一传十十传百，就连高一一班都传遍了。
　　叶司予的座位调到了后排，这是他主动提出的，虽然成绩靠前，但他个子比较高，在第一排老挡人视野，而且补觉不方便。前排两个女生说得起劲，绘声绘色一如亲临现场，叶司予靠在后桌桌沿，听得有些无语。前面的陈星宇道：“靠，狗贼啊。”
　　这胆子也太大了。
　　不过也是真的刺激。
　　陈星宇回过头来，叶司予胳膊抵在桌面，有一搭没一搭转着笔，见他看自己懒洋洋抬眼：“怎么了？”
　　陈星宇嘿嘿一笑：“看你什么反应呗。”
　　叶司予的反应是没有反应。
　　他真觉得挺无语的。乔琦追了迟昭这么久，怎么着也应该发现她不喜欢这种形式上的东西吧，搞这么一出，迟昭大概只会觉得对方在报复自己。
　　叶司予看了眼手机，还是没有回信。
　　挨到小自习结束放学，今天是圣诞节，校队里有女朋友的人太多，程琪决定休息一天不训练了。
　　叶司予收拾好书包，宁航在身后问他去不去开黑，叶司予挥了挥手，没有回头。
　　叶司予正想着要不要去她班里找她，就在楼下的荣誉栏前见到了迟昭。她穿着厚重的冬季校服，但因为瘦弱的关系，看上去并不显得臃肿。
　　迟昭不知道在看什么，叶司予走过去，在她身边站定，循着她的目光看去，稍一怔。
　　上次月考高二的年级大榜，迟昭的名字被人恶意涂黑。
　　迟昭察觉到有人来了，回头看，发现是叶司予，才笑起来：“今天不用训练？”
　　“不用。”叶司予仍然看着荣誉栏，“这是怎么回事？”
　　迟昭耸耸肩，显然也不知道。她看着没意思，转身走了：“要一起回家吗？”
　　叶司予目光还停留在展板上，他闻声回过头，应了句好。
　　昨天叶司予还不确定训不训练，所以没有商量今天的计划。他跟在迟昭身后打量她，女生神色平常，一如既往波澜不惊，走路时习惯于目视前方，因此总给人以高高在上的印象。
　　趁着周围没什么人注意，叶司予伸手扯了下迟昭的书包带子。迟昭这慢下脚步回头，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还在学校里，叶司予不敢太过明目张胆，他握拳掩在唇边轻咳一声，稍稍向她靠近一些，别扭地问道：“今天晚上没有什么安排吗？”
　　迟昭没留意到言下之意，想了想，回道：“好像没有吧。”
　　“那你要和我一起吃饭吗？”
　　诶？
　　迟昭愣了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笑起来，正要回答，瞥见有认识的老师推着自行车从旁边出来。迟昭伸手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叶司予回头看了眼，知道她的意思，和她错开了距离。
　　他们分开走，等出了校门又好长一段距离，迟昭才停下来等叶司予。
　　这条路没什么人，叶司予也就没了在学校时的拘谨。他自然地把手搭在迟昭肩膀上。迟昭笑吟吟地朝他挥了挥手里的手机：“美静要来找我。”
　　“你们一起吃饭吗？”
　　“嗯，昨天约好的，她专门来找我。”
　　叶司予：“……”
　　这件事只能说是太凑巧了，谁能想到今天不用训练呢。
　　叶司予也不好说什么，半天只有一句：“那我一个人？”
　　迟昭笑着点点头。
　　他这正牌男友的待遇也惨了。
　　叶司予一路将迟昭送回家，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饶是迟昭也察觉到他的闷闷不乐。快到小区门口，迟昭招招手打算离开，叶司予终于忍不住了，他道：“就这么走了？”
　　迟昭歪了下头：“要不然呢？”
　　叶司予抬头看了眼周围，没什么人在，他才垂眸道：“给我抱一下再走？”
　　迟昭被他小心翼翼的语气逗笑了，她轻点了下头，叶司予才伸手将她整个抱在怀里。他实在太高了，迟昭眼前一片黑。也不知过了多久，迟昭被捂得着实太难受了，问她：“好了吗？”
　　叶司予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手。
　　迟昭不觉失笑：“也就一晚上见不到。”
　　然而热恋中的人是没有理智的，如果不是最后的责任心在，叶司予连校队训练都不想去。
　　只想见到她。
　　“走吧。”叶司予捏了下她的脸，“晚上早点回家。”
　　迟昭嗯了一声，走了几步，一回头叶司予还站在原地。她瞬间有点心软，想了想，又退了回来。
　　叶司予垂眸看她，不明所以。
　　“你低一点。”迟昭笑盈盈看着他，“我有话要讲。”
　　叶司予愣了下，虽然一头雾水，还是乖乖照做。
　　“再低一点。”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过分靠近，尽管这段时间已经对各种亲密的小动作习以为常，但这样接近的机会还是屈指可数。叶司予已经不敢看迟昭，他刚要问怎么了，迟昭就稍稍踮起脚，在他的脸颊上落下一吻。
　　叶司予一怔。
　　“我走了。”迟昭摸了摸他的头，笑着拉开了距离，“明天见。”
　　*
　　周一上学，因为上周五的事，各班班会全是跟早恋有关的主题。虽然没有闹得更大，迟昭这个名字却算是在全校上下传了一遍。始作俑者乔琦则挨个被班主任，年级主任，教务处主任轮番逮去谈话，上周五萌生的豪情壮志彻底被浇了个透心凉。
　　元旦之后进入期末倒计时，上半学期运动会、校庆、元旦晚会激发的热情烟消云散。每年就数这个时候气氛最紧张，可能和随后的寒假有关。寒假家里面聚会，成绩肯定要过问，考不好一整个春节都别想安生。高三也复习完议论，即将一模，更加愁云惨淡。
　　叶司予忙着复习和训练，没有迟昭那么悠闲，和她见面的机会屈指可数，想她的时候只能发个短信。自从和迟昭在一起，叶司予不再像过去那样随意，什么都得过且过。这是自从叶婆婆离开后他头一次有了明确的目标感。他认真起来，班里学生压力更大了，天天和赛跑似的，生怕一觉醒来被甩开十万八千里。
　　相比之下迟昭过得安逸多了。初赛过了之后，她连竞赛题都不怎么刷了，每天写完作业无所事事，就从网上买了本大学的专业书，其他人复习选修2-1，她则在复习高分子理论化学。
　　直至考完最后一门，这种折磨人的氛围才得以告终。
　　叶司予问迟昭寒假打算做些什么，迟昭除了竞赛集训班没有别的安排，叶司予又问她想不想去旅游，放松一下也好，迟昭倒无所谓，刚要答应，手机忽然响了。
　　一接起来，是许美静打过来的。
　　“昭昭，你们考完了是不是！！”
　　“……怎么了？”
　　“你忘了吗？”许美静道，“两天一夜，去别墅玩，你之前答应我的。”
　　……有吗？
　　这还是校庆时候的事，迟昭早就不记得了，被许美静这么一念叨，才隐隐约约想起来。
　　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我们学校一周前就放假了，你们附中放得太晚，就等你了。”许美静道，“后天好不好？”
　　迟昭：“……我能说不好吗？”
　　“不能。”许美静斩钉截铁否定了她，美滋滋道，“你准备下，后天我去接你，不见不散。”说完也不给迟昭反悔的机会，就直截了当挂断了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抱歉，春运回来没多久就开始低烧，一开始还没注意，后来才看到新闻，吓死了QAQ去医院检查，幸好只是普通流感，不过被母上没收手机电脑好好休息，昨天才解禁（= =）
　　这篇文剩下的不多，这些天宅在家里哪儿也去不了，我尽量快点完结
　　再次抱歉，大家要多多注意啊
　　感谢在2020-01-22 12:04:20~2020-01-27 21:08: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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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叶司予又一次被许美静成功截胡。
　　毕竟和一群不怎么认识的男生女生一起出去玩, 还是两天一夜, 不想让叶司予担心，迟昭没有细讲，只说是答应了许美静去陪她两天，等回来再看有没有时间去旅游吧。
　　叶司予一手托着脸，一手转笔，闻言抬眸看她：“什么时候？”
　　“后天吧。”
　　“要我送你吗？”
　　“不用。”迟昭道, “美静来接我。”
　　叶司予只好作罢。
　　休息了一天，后天许美静一大早就夺命连环call将迟昭叫醒，坐公交加打的, 前后一个小时才到达许美静叔叔家的别墅。
　　别墅区建在郊外, 视野开阔, 独门独户, 庭院打理得井井有条。迟昭到时已经有两个女生和一个男生在，都是许美静学校的学生, 他们本来坐在一起打牌, 听到玄关的声音纷纷朝着看过去, 许美静先进了门，迟昭跟在她身后, 视线落在她身上时, 所有人都微微怔愣一瞬。
　　迟昭穿着白色的羽绒服, 个子高挑，扎着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 简单到朴素的打扮，甚至连眉毛都没有修，却很难不让人感到惊艳。
　　许美静将双方一一介绍，迟昭的目光触及在场唯一的那名男生时稍一停顿，男生长得挺好看，就是性格说不上是呆还是冷，总之反应慢半拍，配上这张脸还算挺酷的，有点叶司予的感觉。迟昭猜测他应该就是许美静所说的“校队帅哥”。
　　别墅里地暖供热，迟昭脱下外套，里面是一件奶白色的毛衣，衬得她肤色更加白皙了。她问人都到齐了吗，许美静说还没有。
　　“还有三个男生没到，应该一会儿就来了吧。”许美静道，说完她想起什么，又对迟昭说，“对了，有一个学弟也会来，以前二十五中的，叫齐庄，你认识吗？”
　　迟昭摇了摇头。
　　许美静就没再说下去。
　　许美静带迟昭上楼，她的房间在二楼拐角，放下行李后，她们又回到一楼。
　　在等人的这段时间里，校队帅哥在低头玩手机，时不时搭句话，主要是三个女生在聊天，话题多是些日常琐事和年级八卦。除了迟昭，其他人全是九中的，互相认识，聊得比较多一点，不会显得尴尬。而迟昭性格本来就不怎么合群，加上又是陌生人，只在许美静cue到她时会简短回答一两句，无形之中给人留下了生人勿近的冷漠印象。
　　就这样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玄关传来了门铃声。
　　许美静作为主人自然要起身去迎，剩下的两个女生讨论起来者，一个说：“齐庄，张一军，还有谁？”
　　“还有个和齐庄同班的吧，也是个学弟。”
　　话音刚落，外面的人陆续进来，迟昭手捧着水杯暖手，全程抱着局外人滥竽充数的心态，她端起来喝了口水，随着其他人一同抬头看去，视线恰好与跟在齐庄身后的那人相对，少年面带懒洋洋的笑容，也正若无其事瞧着她。
　　迟昭猝不及防被呛到，咳嗽起来。
　　“没事吧？”身边的女生吓了一跳，顾不得看帅哥了，赶忙抽了纸巾给她。
　　迟昭说了句谢谢。她接过纸巾，重新看向玄关，叶司予已经没再看她了。
　　人到齐，许美静又互相介绍了一遍。其他人都彼此相熟，只有迟昭和叶司予是两个例外。不过好在都是年纪差不多大的同龄人，聊着聊着也就认识了。尤其是男生们，话题不外乎是篮球游戏一类，很容易就混熟。许美静暗恋的那个校队帅哥原本也算是高冷那挂的，但一听说叶司予是附中校队的，来了兴致，话也变得多起来。
　　许美静对这样的融洽氛围感到十分满意。聊了会儿天打了会儿牌，快到中午，许美静给几个人分了工，开始一起做午餐。
　　迟昭负责洗菜，也许是因为叶司予是唯一和她认识的人，许美静暗箱操作将两个人分到一组，总比跟不熟的人尬聊好得多。迟昭终于有机会单独和叶司予说话，她看了眼身后，确认没人才压低声音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叶司予打开水龙头，流水哗哗声中，他似笑非笑瞥她一眼：“这句话该我问你吧。”
　　迟昭难得语塞。
　　当初和叶司予说的时候虽然没撒谎，但是隐瞒了诸多重要信息，春秋笔法的操作，也不能指责她骗了他。
　　不过也不是那么光明正大。
　　迟昭辩驳不了，一时恶向胆边生，将自己那份推给了他：“你来洗吧。”说着擦了擦手，进里间看许美静还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和外间一样，里间也在压着声音聊天，不过聊天的内容恰好是叶司予，问许美静从哪找了个这么标志的美少年。这话本来是调侃着打趣，却因为迟昭的到来戛然而止，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许美静让两个女生在里间待着，把迟昭拉到储物间，问她：“怎么了？”
　　迟昭神色平常，像是没有听到刚才那些话：“来帮你们忙。”
　　“你洗完菜了？”
　　“叶司予说他一个人洗。”
　　许美静狐疑地打量她一眼，迟昭坦然自若，看不出任何端倪。
　　“你不是不喜欢聊天嘛。”许美静道，“所以我才没让你和她们一起。”
　　这倒是实话。
　　许美静说：“你要不想在下面，可以上去休息。”
　　“可以吗？”
　　许美静点点头。
　　迟昭原本觉得自己一个人什么都不干有些过意不去，但既然许美静都这么说了，她也就甘之如饴地接受了她的建议。
　　将走时迟昭问了许美静最关键的问题：“叶司予怎么来了？”
　　“他啊。”许美静道，“齐庄原本要带一个同班的男生来，结果那个男生临时有事，就换成了叶司予。他们两个初中是同班吧。”
　　这么解释勉强说得通。不过对许美静来说找这么多人醉翁之意不在酒，是谁都无所谓，换成叶司予反而还挺有牌面的。
　　迟昭心安理得将自己的活扔给叶司予，回楼上继续翻出自己的专业课课本看起来。
　　吃过午饭，想午休的人午休，不想午休的围坐在楼下玩桌牌。迟昭自然是前者，她将碗筷放到洗碗机先上了楼，刚走到二楼拐角处，就突然被人握住手腕往怀里一带。
　　迟昭差点叫出声，一抬头发现少年面带恶作剧得逞的笑容，才反应过来。
　　“你……”迟昭气得想打他，但楼下有人，不好闹出太大动静，只能暂且忍着。
　　叶司予朝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笑意盈盈的看着她，轻声问：“你房间是哪个？”
　　“干吗？”迟昭没好气，“搞夜袭？”
　　叶司予原本还没想到这一点，她这么一说，他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也可以。”
　　迟昭：“……”
　　叶司予现在都学会反撩了，这势头不大好。
　　为了不引起楼x-ia'zhu意，迟昭妥协似的指了指他身后，小声说：“就在第一个。”
　　叶司予看起来有点失望。他的房间在尽头，中间隔得太远。
　　迟昭要回房间休息，叶司予却不肯松手，迟昭耐着性子道：“我要去睡觉了。”
　　“好。”
　　“那你松开我。”
　　“……我想抱一会儿你。”叶司予不仅没有松手，反而抱得更紧了。他闻着她发间洗发水的清香，贴在她耳边轻声道，“我……想你了。”
　　叶司予还是头一次这么直白地说出这样的话，其中的感情浓烈到怎么都遮盖不住。迟昭有点没顶住，心下不受控制柔软起来。她轻轻叹了口气，抬手回抱住他，算作是回应。
　　其实也就一天没见面而已。
　　毕竟还在走廊，叶司予也不敢搞出太大声音，要不然估计迟昭一辈子都不会理他。
　　抱了好一会儿，叶司予才终于放开手。
　　“去休息吧。”叶司予道，“午安。”
　　迟昭招招手，进去了。
　　下午午休结束，所有人都聚在楼下。许美静提议玩狼人杀。迟昭上大学玩过，还算是会，叶司予却连规则都不清楚。许美静简单给他解释了下，让他跟着玩了几轮。前面两轮叶司予还完完全全是萌新，轮到他发言谨慎得很，多默不作声在旁边观察其他人。等渐渐上了手，他反而成了控场的人，无论是狼人一方还是平民一方，发言都逻辑缜密到让人猜不透，倒是其他人有任何细微的失误，都会被他轻易察觉。
　　连着玩了几轮，许美静受不了了：“你今天真的是第一次玩？”
　　叶司予点着手里的身份牌：“真的。”
　　“你去当上帝好了，要不然这游戏没法玩。”许美静让他和原先的“上帝”换位置，由他来引导游戏，而不再作为参与者。叶司予略一挑眉，没有反对。
　　从此以后叶司予这个名字算是上了许美静心里的黑名单，后面写着：绝对不要和这个人玩与智商有关的游戏。
　　简直毫无体验可言。
　　少了叶司予，游戏终于正常起来。又玩了几局，到了休息时间。许美静去厨房准备果汁，外面几个人聊起天，男生们看起来对迟昭的兴趣挺大，多会找她说话，就连许美静那个高冷的校队小帅哥也不例外。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27 21:08:14~2020-01-29 20:11: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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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这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但是待遇差别有点明显, 另外两个女生或多或少有些不高兴了, 话也渐渐少了下来, 气氛不如先前热切。
　　就在这时许美静从厨房探出身：“昭昭！”
　　迟昭听到她叫自己，将手里的牌放下。叶司予的目光跟着看过去。
　　“那个。”许美静激动得都忘了怎么表述, “你同学！”
　　迟昭：？
　　“我校庆去你们学校, 主动给我带路的那个男生。”许美静终于拼凑出一句完整的话, “住在隔壁。”
　　迟昭：？？？
　　许美静给她指了下，迟昭从厨房的窗户往外看, 由两颗杉树挡着, 中间隔着道围篱，同样的窗户位置里，站着一个熟悉的人。
　　迟昭眯起眼睛，看清那人的模样, 男生穿着宽大的黑色毛衣，手里端着马克杯，表情是难得一见的错愕，明显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
　　迟昭愣住了。
　　顾云川先反应过来，朝她招了招手。
　　这么巧。
　　许美静也在念叨：“缘分，缘分。”
　　迟昭的手机响了下, 拿起来看, 果然是顾云川发来的：你家住在这里？
　　迟昭刚要回复，对面的窗口多了一个人，许美静撞了她一下, 迟昭抬头，看到了舒诗瑶。
　　舒诗瑶见到迟昭也是一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开心地笑起，也和她挥手。
　　迟昭回复：朋友家在这里。
　　迟昭回完讯息，简单打过招呼就去了客厅。许美静端着果汁追出来，小声问迟昭：“刚才那个是他女朋友吗？”
　　迟昭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了想，说：“应该不是吧。”
　　回到正厅，刚商量一会儿玩什么，门铃声就响了起来。迟昭怔了怔，一回头，发现许美静也在看她。
　　“是他们吗？”
　　“……不知道。”
　　虽然不确定，迟昭还是跟着一起过去了。
　　打开门，果然是他们。
　　顾云川看起来有些无奈，舒诗瑶倒是挺开心的，问他们在做什么，听说是聚在一起玩游戏，羡慕起来。许美静见她这副样子，不知怎么的脑子一抽，主动询问他们要不要一起加入。
　　“不用了。”
　　“好啊。”
　　截然不同的答案。
　　许美静这才发觉自己无意中的一句话无形之中造就了进退两难的局面，她正想着该怎么补救，舒诗瑶就先道：“没事，不用理他，他听我的。”
　　顾云川：“……”
　　许美静尴尬地笑笑，错开身让他们进来，将进门时，她意味深长瞥了眼落在最后的迟昭。
　　这还不是女朋友？！
　　*
　　阴差阳错，顾云川和舒诗瑶他们就这样成为了其中一员。
　　虽然说好的是八个人，但聚在一起玩，自然人更多更热闹，因而没有人表现出反对的意思。再加上舒诗瑶是个自来熟，尤其擅长和男生打交道，比迟昭会来事，有她在，很难冷场子，气氛乍看起来似乎变得更为融洽。
　　许美静大为观止，出来倒水时才私下对迟昭说：“我有点相信她不是你那位金水同学的女朋友了。”
　　金水同学是许美静对顾云川的戏称。刚才游戏，迟昭跳了预言家，第一轮查验了顾云川的金水身份（游戏中抽到好人牌的意思）。
　　迟昭对这些早就不关心，垂眸给自己冲了一杯热饮。
　　许美静还想说什么，正巧又有人进来，她只好暂且止住话头。
　　舒诗瑶明显比迟昭更不受同性的喜欢。或许是众星捧月惯了，她这样的人无论在哪里都习惯只让自己一个人出风头，言语间无意识会对其他人有所打压。何况舒诗瑶自身的优越条件摆在那里，无论是外貌还是甜甜的软妹音，都是最受男生喜欢的一种。两相对比之下，差距愈显。
　　聚会的意味不知不觉间发生了改变。
　　很难说得清其中的暗潮汹涌，不过这些对迟昭一概没有影响。她全程游离于这个小集体之外，不管是最开始两个女生对自己的敌意，还是后来对舒诗瑶的敌意，她都没怎么上过心。
　　而许美静已经开始为自己一时的好心之举焦头烂额。
　　快到了吃晚饭的时候，许美静和中午一样提议一起做饭，舒诗瑶听后啊了一声，笑着撒娇道：“做饭好麻烦哦，而且这么多人，分量肯定也不小。”
　　另外两个女生压抑着翻白眼的冲动没说话。许美静耐心解释：“这边送不来外卖，而且大家一起做饭也挺好玩的，分工明确的话不会特别麻烦。”
　　舒诗瑶不以为然，仍是笑道：“不如我打个电话让我家厨师送过来点吧，反正他们做饭也是做饭，不差咱们的。”
　　许美静张了张嘴，话没说出口，舒诗瑶就已经打电话给隔壁。她往旁边看了看，相比于女生之间的微妙气氛，男生们就和睦多了，甚至完全没有注意到她们这边的情况。尤其是校队小帅哥，听说有现成的饭挺高兴，觉得不用自己做挺好的。
　　许美静见状只好讲嘴边的话咽回去。
　　舒诗瑶不愧是被人处处艳羡的对象，相貌好气质佳就算了，家世背景也好出这些普通家庭孩子一大截。跟许美静借别墅办聚会不同，她家就住在这儿，还配有专门的厨师做饭，怎么看都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可以说同龄人渴慕的一切，她全部都轻而易举地拥有了。
　　等饭的这段时间异常度日如年。许美静发现一个不妙的端倪——明明她才是这场聚会的主场人，但舒诗瑶却越来越比她更像这个身份。短短一下午时间，她已经和其他人熟稔得像认识很久的模样。
　　许美静看着她和校队小帅哥谈笑风生，心情复杂。
　　终于隔壁送了饭过来，比中午他们自己做的好上不止一星半点，色香味俱全，全部按照饭店的规格装盘。正餐结束后，还有饭后甜点与果盘。
　　彻底被比了下去。
　　许美静的心情很难不受影响，而且她还没法说什么。舒诗瑶不仅没有做任何出格的事，反而还帮了大忙，再抱怨还显得她斤斤计较。晚饭结束后，许美静原本计划是自由活动，但舒诗瑶抢了先，提议可以围在一起玩笔仙。
　　许美静一听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简直是粗制滥造恐怖片里的情节，远离人群的郊外别墅，度假的年轻男女，作死玩恐怖游戏……
　　许美静正打算拒绝，和她同一阵营的另外两个女生先倒戈了。她们对这种东西还挺感兴趣，暂时放下对舒诗瑶的不满，问她怎么玩。
　　“很简单，我家里有通.灵板，拿过来就能玩。”
　　其他人没有异议，许美静犹豫了一下，也只好同意。
　　就在这时，从始至终都没怎么说过话的迟昭突然起身：“我不太想玩这个，你们玩的话我就先上去休息了。”
　　许美静一愣：“这么早？”
　　迟昭嗯了一声：“有点累了。”
　　“玩一局再去休息嘛。”舒诗瑶抱着迟昭的手，“好不容易见你出来玩一次。”
　　迟昭坚持己见：“我不是很想玩。”
　　两个人一来一回僵持了片刻，舒诗瑶没能说动。迟昭确实累了，她不擅长这种场合，颇有些耗神。
　　迟昭先回房间，剩下的人开始七手八脚布置起客厅。叶司予虽然对这类游戏没什么兴趣，但也不好跟着上楼，有点太过明目张胆。他趁着其他人没注意，给迟昭发了消息：你怎么了？
　　过了一会儿迟昭才回复：没什么，就是累了，困@。@
　　叶司予盯着她发的字符表情，怎么看怎么可爱，不觉露出笑容。旁边抬桌子的齐庄看他这副模样，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和谁聊天呢。”
　　叶司予敛起笑容，轻描淡写回答：“朋友。”
　　“我还以为是女朋友呢。”齐庄贼贼笑道。
　　叶司予未置可否。
　　齐庄没有察觉他不否认的深意，调侃完接着干活了。舒诗瑶从家里拿了通.灵板。准备工作就绪，几个人围坐在摆在中央的桌子前，旁边还煞有其事点着蜡烛。叶司予顾云川没有参与，有一个女生在招灵环节害怕起来，也临时下场。
　　场上一共留下六个人。
　　舒诗瑶开始提问题，问现在这个房子一共有几人，板子一动不动，静默片刻，才像是有种无形的力量推动，将板子缓缓指向了10.
　　几人面面相觑。
　　舒诗瑶又陆续问了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板子都给出了准确答案，只不过是有人恶作剧推着走还是真的有神秘力量加持不确定。这种游戏说白了就是玩个气氛，真实性有待商榷。
　　“光问这种问题没意思。”舒诗瑶提议道，“不如我们一人一个，问点劲爆的，或者自己想要知道的。”
　　按照顺时针方向轮番提问。在其他人的起哄下，问题越来越具备**性，起初还是“我会谈多少次恋爱”“几岁能结婚”一类，后来俨然变成了爆料大会，诸如“xxx喜不喜欢我”“我能不能和xxx在一起”。
　　轮到许美静前面的校队帅哥，估计没什么好问的了，他想了想，随口道：“我想知道假如真的有笔仙存在，请来了，能送走吗？”
　　他话一出，原本吓得不轻的一个女生愈加面色发白：“不要问这种问题啦！好可怕。”
　　舒诗瑶也对此颇有异议，不过她的抱怨就轻柔多了：“不准问得太恐怖，晚上还要睡觉呢。”
　　许美静已经隐隐感到后悔。形势一发不可收拾，越来越偏离她最初对于这次聚会的预设。
　　她想要甜甜的恋爱，而不是什么试胆大会TUT
　　只有小帅哥不以为意：“不是你们说要玩的吗？有什么害怕的。”
　　他话音刚落，手上的板子再度开始移动，第一个推到了N，第二个推到了O.
　　“……”


第88章 
　　六个人同时抬起头来, 游戏突然就像是脱了轨，让人不觉后脊发凉。
　　许美静摸摸冒起鸡皮疙瘩的手臂：“是你们有人用力了吗？”
　　“我没有。”
　　“我也没有。”
　　“不是我。”
　　这种时候否认的比谁都快。
　　玩游戏前谁也没料想到这个结果，不管是不是真的, 都没人敢再玩了。收拾的时候另一个女生不小心碰倒了蜡烛，幸好许美静眼疾手快灭了火苗, 没搞出大事。
　　“麻烦开一下灯。”许美静对着离开关最近的叶司予说道。
　　全程没有参与游戏的顾云川和叶司予都搞不清楚眼前的状况。听她这么说，叶司予站起身，手还没碰到开关, 就听到清楚的“啪嗒”一声。
　　客厅的灯没亮, 厨房的灯却亮了。
　　女生们第一反应是吓得大叫, 就连最开始信誓旦旦提议玩恐怖游戏的舒诗瑶也脸色惨白, 下意识揪住顾云川的袖子。恐慌的氛围到达临界点，叶司予伸手打开客厅的灯, 发现迟昭端着水杯站在厨房门口。
　　确定是人不是鬼后, 女生们才放下心来
　　“昭昭, 你吓死我了。”许美静捂着胸口。
　　迟昭还奇怪呢，一屋子人盯着她, 就和见了鬼一样。
　　“你们玩完了吗？”迟昭莫名其妙, “我下来接杯水。”
　　“玩完了……吧。”许美静这话说得很没底气。
　　没参与游戏的不知情, 参与游戏的都不愿再提, 谁知道刚才是真的, 还是有人在恶作剧。
　　总之没人再有心情玩下去了。
　　偃旗息鼓。游戏结束，就这么先散了。
　　第二天早起，除了迟昭和叶司予, 其他几人或多或少都没休息好。顶着黑眼圈，呵欠连天。
　　经过昨天晚上的事情，没人再想留在这栋房子里，商议之下，决定出去走走。迟昭无所谓，怎么样也行。叶司予倒是想留下来陪她，但是程琪发了消息，校队下午要训练，估计只能待一上午。
　　对于要去哪儿玩，大家各持己见，有想去游乐场，有想去电玩城，避免浪费时间，最后交由许美静定夺，决定去附近的电影院看电影。
　　出发的时候，迟昭头一个收拾好，先出门等着，顺带透透气。隔着矮墙篱的隔壁别墅外早有人忙着整理花园，许是听到关门的声音，那老伯抬起头来，看到迟昭，示意性地朝她点头以示招呼。
　　早晨九点钟，冬天太阳升得晚，外面才刚刚变得暖和起来。除了打扫花园的老伯，另还有两个佣人模样的中年女人忙进忙出。舒诗瑶和顾云川都不在。也不知道这是他们两个谁的家。于一个局外人来看，他们的关系简直好到不正常。
　　迟昭深呼吸着室外清新凛冽的冷空气，一抬头，目光不经意落在隔壁的屋檐下，正对着的落地窗掩着一半窗帘，一眼望过去隐约看见有个坐在窗前的女人，瘦骨嶙峋，肤色白皙，或许是室外的眼光太刺眼，她戴着墨镜，这副打扮与身上的睡衣装束格格不入。迟昭微微一怔，莫名觉得对方有点眼熟，她正要继续看，窗帘动了动，就被全部拉上了。
　　一丝缝隙都不留。
　　迟昭蹙了下眉，觉得奇怪，但没有多想。
　　毕竟人多，等到了地方彼此之间的意见又出现分歧，有人想看A，有人想看B。
　　迟昭随便选了一个，选完才发现又是星战题材。校队小帅哥和她选同一个，另外还有叶司予和一个女生。许美静本来倾向于另一部文艺片，但为了能跟小帅哥分在一起，忍痛割爱，跑来选择和他们一个阵营。
　　定下来，取了票，排队进场时，许美静凑过来悄悄问：“你几号？”
　　迟昭看了一眼：“6排07.”
　　“跟我换一下。”许美静比了个手势，指了指后面正在跟叶司予瞎侃篮球的校队帅哥。
　　迟昭会意，一面笑着看她，一面换了票。
　　进场后五人按照票面的座位散开，只有许美静和校队帅哥是挨着的。电影院寒假场爆满，尽管一起买的票，却并不连着。其中许美静他们在6排靠边，叶司予在5排正中央，算是个视野比较好的位置。迟昭换回的票在8排，也是相对偏僻一些。
　　进场时灯已经黑下来，摸黑找到座位，观众陆陆续续坐满场。
　　还没有开始，迟昭靠在座位上百无聊赖刷着手机。正看着，忽然有人捂住了她的双眼，将她往自己这边带了下，恶作剧一般没有出声。
　　迟昭拿下对方的手，一抬头正对上叶司予含笑看她的眼睛。
　　迟昭愣住了：“你怎么……”
　　“我找你旁边的人换了座位。”
　　外面有人要进来，迟昭暂止了话头，坐直一些，让出空间。
　　就在这时身侧的人伸出手，若无其事地握住了她。
　　对叶司予来说这一趟两天一夜的“旅游”太不值当了，算上玩游戏，他也没和迟昭说上几句话。而且昨天顾云川他们在，还得想方设法掩人耳目不能暴露，除了中午抱那一下，全程没有接近她的机会。
　　“看完电影你们去哪儿？”叶司予靠过来，接着问话的机会，不动声色和她挨得很近。
　　“转一转，然后看她们吧。”迟昭说完问他，“你是不是看完就得走了？”
　　叶司予嗯了一声：“下午两点开始，再晚就赶不上了。”
　　“……好吧。”
　　听出她语气细微的不同之处，叶司予笑了，垂眸看她：“不舍得我走？”
　　迟昭确实有点不舍得，但她不想这么直截了当地承认，故意唱反调：“你想多了。”
　　叶司予倒不介意。
　　时间到了，大荧幕开始播放广电开头，周遭的嘈杂音调渐次变得降下来。
　　叶司予压低声音说：“要不然你来看我训练吧。”
　　迟昭微怔，周围已经完全安静。她没再说话。
　　这一次的电影比上一次还要无聊，连迟昭也看不进去。迟昭没什么艺术细胞，对于故事的精彩度要求并不是很高，只要逻辑自洽就好，结果这一点也做不到，漏洞百出，前言不搭后语，对一个思维缜密的理科生来说俨然一场折磨。
　　电影院离场的人越来越多，后排也都开始刷起手机，时间度日如年，两个小时干什么不好，非要来找虐。
　　遍观全场，可能只有叶司予一个人还算是自在。他的注意力本来也不在电影上面，能这样和迟昭待着就很好了。
　　离结束还有四十多分钟，迟昭实在忍受不了，她凑近叶司予，小声问他：“你还看吗？”
　　“你不想看了？”
　　迟昭点点头。
　　叶司予和她一起离了场。
　　从内场出来，眼睛一时有些适应不了外面的光线。缓了一会儿，迟昭问叶司予接下来干点什么，叶司予查了下，发现楼下是一家电玩城，就问她要不要去玩。
　　迟昭同意了。
　　和上一次去电玩城的心境截然不同，没有顾云川也没有乔琦，只有他们两个人。迟昭没怎么玩过这些，叶司予挑了几个好玩的项目带着她玩。又去娃娃机抓娃娃。迟昭想要里面的粉色小熊，奈何手残，对这玩意儿不够熟悉，试了十几个游戏币都没捞到。
　　迟昭的好胜心被激发出来，越战越勇，眼见着今天夹不到就不准备走了。叶司予全程旁观，有点无奈，开了旁边的机器，只用了五个币就把迟昭想要的小熊娃娃捞到了。
　　叶司予将娃娃塞到迟昭怀里：“给你。”
　　迟昭还在和娃娃机奋战，完全没留意到叶司予，她看到怀中的小熊，怔了下：“你抓到了？”
　　“嗯。”
　　“几次？”
　　“四五次？”
　　迟昭心情有些复杂：“……”
　　“这个得练。”叶司予道，“你第一次玩，玩不好正常。”
　　迟昭：“你经常玩？”
　　“小时候经常玩。”
　　叶司予说这话面不红气不喘，就和真的一样。
　　迟昭信以为真，不再跟机器较劲了。
　　他们出了电玩城，电影院刚好散场不久。
　　迟昭这时才看到手机上的两通未接来电。她回过去，许美静问他们在哪儿，说在大楼前等她。
　　到了大楼前，另一小分队也散了场。听他们说那场电影也不怎么样，和他们的星战片四斤八两，两个小时有一个多小时都是睡过去的。
　　双方互相抱怨，都力争自己才是最惨的。吵吵闹闹中，只有迟昭发现许美静这个话痨比以往安静不少，尤其和她的校队小帅哥站在一起时，两人之间的气氛莫名地尴尬。
　　中午一起吃过饭叶司予就先走了，昨天玩了整整一天，大家对桌游一类都不再感兴趣，下午去电玩城消磨了时间，两天一夜的旅程到此为止，三三两两离开回家了。
　　迟昭的行李还在别墅，她和另外一个女生跟许美静回去，在熟悉的朋友面前，许美静重新恢复话痨本性，一顿狂轰乱炸地吐槽起来：“我们在电影院不是座位挨着吗？聊天的时候他说让我帮个忙，我还以为要告白了，想着要不要表现得羞涩点，结果！结果他问我要昭昭的手机号！”
　　迟昭正在看手机，突然被cue到，十分无辜地抬头看了她一眼。
　　另外一个女生幸灾乐祸笑起来，追问她：“然后呢？”
　　许美静面无表情.jpg：“然后我说去你大爷的。”
　　女生笑得前仰后合停不下来。许美静痛心疾首，掐了掐迟昭的脸：“以后不能再带你一起来了，太砸我场子。”
　　迟昭笑着躲开她：“我是帮你普度众生好不好。”
　　“普度你大爷……”
　　许美静同学的初恋失败在今天。


第89章 
　　回到别墅拿了行李, 简单打扫了一遍，确定水电煤气都关好，许美静才将房门合上。
　　另一名女生家住得近，步行走路先回去了，走前她问许美静要叶司予的联系方式，许美静打太极说自己也没有, 等回去找一找齐庄，看能不能要到。
　　女生走后, 剩下迟昭和许美静两个人。许美静这时才道：“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和你学弟有什么情况啊？”
　　迟昭正在玩手机, 闻言略一怔，抬头看向许美静。
　　许美静原本还只是猜测, 见她这反应笃定了，啧啧道：“你这保密工作也做得太好了吧，对我也瞒啊？”
　　“……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猜的。”许美静道, “上次校庆去你们学校就觉得你们之间有点不一样了, 不过我当时以为是他在追你，没多问。今天看到你们两个一起从电玩城出来，我才想起来。”
　　迟昭其实没有刻意隐瞒的打算，只不过要主动去解释太麻烦, 干脆顺其自然。现在许美静自己发现了, 她也就不否认了。
　　“什么时候啊？”许美静将自己的伤心事抛之脑后，完全关切起迟昭来。
　　“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嗯。”
　　迟昭想了想：“就在校庆前后吧。”
　　许美静嘿了声：“合着校庆我去的时候你们两个刚好在一起？”
　　迟昭点点头。
　　“太狗了吧，也不和我说一声。”
　　许美静大感受伤, 前前后后迟昭瞒了她差不多两个月。
　　这不能怪迟昭。迟昭的实际年龄本来就比他们大，再加上性格关系，很难会是那种谈恋爱了赶紧找闺蜜念叨一波的小女孩。
　　许美静接着问：“那你的金水同学怎么办？”
　　迟昭有点惊讶：“你说顾云川？”
　　“对啊。”许美静一脸的理所当然，“别告诉我你看不出他喜欢你。”
　　……迟昭还真的看不出来。
　　迟昭语气里没有任何迟疑：“不可能。”
　　“这种事你信自己不如信我。”许美静信誓旦旦，“你金水同学和你说话跟和那个通灵板女生说话完全两副样子好吗？他和通灵板说话纯粹就是革命友情，和你就不一样了，那种想关注你又不太敢表现得明显的样子，啧。”
　　笔仙事件过后，许美静牢牢记住了舒诗瑶，并冠名“通灵板”代称，可见怨念深重。
　　迟昭被她的话逗笑了，摇摇头：“你想多了。”
　　怎么可能？
　　不可能。
　　许美静对自己的感觉向来自信，但迟昭就是不信她也没办法。况且迟昭现在已经和叶司予在一起了，再说这些也无济于事。
　　许美静止住话头，回归正题，问起关于叶司予的事，迟昭一一回答。许美静听着可羡慕了，想起自己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初恋，一把辛酸泪。
　　“我也好想谈恋爱哦。”
　　许美静抱着迟昭的胳膊摇啊摇。
　　两个人吃了晚饭才分开回家。迟昭到家已经是九点钟，手机半路上就没了电，刚一充上开机，短信消息狂轰乱炸涌进来，十有□□都是叶司予的。
　　迟昭连消息都没来得及点开，电话先打进来了。
　　“我以为你丢在别墅了。”少年没好气道。
　　“手机没电了。”
　　“那也应该先提前给我发个短信。”
　　叶司予说这话不觉带了点情绪。迟昭是我行我素惯了，连迟爸都不能准确掌握她的动向，她也就顺理成章忘记还有个人在担心她。
　　迟昭觉得有些好笑，但又有些感动他的在意。她清了清嗓子，放软声音：“下次肯定提前和你说，可以吗？”
　　被女朋友这么一哄，叶司予的立场坚持不下去了，瞬间缴枪弃械。别说生气了，什么给她不行。
　　迟昭问叶司予几点训练完的，叶司予说八点，迟昭又问他吃饭没，叶司予回答正在吃。
　　迟昭听见他那边的环境有点嘈杂，不像是在家里，问他：“你在外面吃饭？”
　　叶司予嗯了一声：“队里聚餐。”
　　这倒让迟昭有些意外了。按照叶司予的性格来说，他不是会喜欢这种集体活动的人。
　　其实搁在半年前，叶司予也想不到。他当初加校队纯粹是意气之举，就是为了和乔琦对着干，不存在多少集体荣誉感。但队里的队员人都不错，全是直来直去没有乱七八糟心思的体育生，就算是乔琦也是我看你不顺眼直接干架那类型，在这样的环境中，很难能不建立起感情。
　　尤其他们还有共同的目标，是并肩作战的伙伴。
　　迟昭道：“那你们聚餐吧，不用担心我，我已经到家了。”
　　电话挂断后，迟昭将拿回来的行李收拾好，洗漱完换了睡衣，打算看几页专业书再睡觉。
　　她摊开课本，用荧光笔标出重点部分。看着看着，不知怎么的，迟昭忽然想起了今天早上在隔壁看到得那个女人。
　　戴墨镜在窗前晒太阳的女人。
　　那个人给她的感觉莫名有些熟悉，就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一样。其实早上见到时迟昭就这样觉得了，但那个时候和许美静他们待在一起，没有时间过多考量。现在记起来，虽然敢打好奇，却也没想到更有用的信息。
　　迟昭只好将这个念头暂且搁置。
　　对于一个像迟昭这么自律的人来说，寒假的生活和平时上学基本相差不大。早晨叶司予喊她下楼来晨跑，运动量不大，叶司予主要起监督作用。自从叶司予带着迟昭开始跑步后，迟昭的身体明显好了不少，至少不和以前一样，爬个楼梯都要气喘吁吁。上午两个人有时在一起自习，有时不在。下午叶司予要定点去训练，迟昭则在家学习或者被陆可萱许美静叫出去散步。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年前。
　　迟昭有两年没有回祖父母家看过了，明年高三也不一定得空，迟爸想着高考前怎么也得见一面，商议之下，决定今年回去过。
　　迟昭没有异议。迟姑姑和迟月也回来，她好久没见她们，还挺想念的。
　　这个消息对叶司予来说就不那么友好了。
　　校队的训练一直到二十五，原本叶司予还想着闲下来能和迟昭多相处，结果迟昭却先走了。
　　迟昭一边打电话一边整理着行李箱。叶司予问她：“能不回去吗？”
　　“我两年没回去了，肯定不行。”
　　“……行吧。到了给我发消息。”
　　迟昭嗯了声，想起什么，转而问叶司予：“今年你妈妈在家吗？”
　　去年过年叶司予是在迟昭家过的，今年迟昭他们去迟奶奶家那边，他要还是一个人未免太可怜。
　　“应该吧，不知道。”叶司予也不确定。
　　打了这么多年游击战，叶湘终于是得到了那边的认可，今年恐怕要回去过，她之前也给叶司予说过，让他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叶婆婆去世后叶司予懒得再管叶湘的事，叶湘曾小心翼翼问过他想不想和“爸爸”见面，叶司予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这样的愿望他小时候或许还会有，年复一年盼望着能够见到那个人。反而到了现在，尘埃落定，一切有了原委后，却再也没有过这样的念头。
　　第二天一大早迟爸和迟昭就出发前往邻市。
　　迟姑姑一家一周前就回国了，不过照例只有迟姑姑和迟月两个。
　　迟姑姑还和往年一样，没有什么大变化。她新烫了头，身材保持得相当好，ABC的派头十足，几乎不怎么闲得住，这张罗那张罗的，迟奶奶家的年货全由她帮着置办齐全。
　　迟月升了初中，个子抽条似地疯长，已经到迟昭眉毛那么高，与此同时还瘦了不少，五官立体深邃，混血儿的特征显露无疑。她性格也变得文静起来，不跟小时候一样人来疯，闹腾着掀屋顶。姐妹俩虽然有两年没见，感情还是在的。迟月现在倒是不缠着迟昭要她讲故事了，改成缠着她各种八卦。
　　迟月在一所私立中学上课，尽管身处国外，但学校里大部分都是亚裔，相比于其他学校来说作风保守得多，至少迟姑姑不用担心自己女儿一不留神就被人带去什么地方学坏了。饶是如此，她也没办法阻止小少女自发地情窦初开。迟月悄悄和迟昭说自己喜欢上了一个同校的男生，比她大两届，喜欢摇滚乐，向往嬉皮士的生活，天天逃课泡吧，要不然就是抱着一本海德格尔在看，性格阴郁颓废，一说起话来讲的全都是她听不懂的哲学概念。
　　迟昭了解迟月，知道她绝对不是什么喜欢诗词歌赋的文艺少女，怎么看都不该喜欢这一类型。她问道：“……那你为什么喜欢他？”
　　迟月瞪大了眼睛，反而莫名其妙：“还能为什么，因为他长得帅呗。”
　　迟月翻出自己的ipad，里面有做社工活动时拍的照片，少年站在树下抽烟，神似年轻时的李奥纳多，只不过神情比李奥纳多颓废多了。
　　迟月的思想观念毕竟还是偏向自己生活的地方，对于感情的事不像东方人这么含蓄内敛，也不认为在一起就得一辈子，现在喜欢及时行乐就好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当然前提是这一切都得瞒着她妈妈私下进行。
　　喜滋滋分享完了自己的小秘密后，迟月压低声音，开始盘问起迟昭：“姐，你有没有男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04 22:17:42~2020-02-05 23:22: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岚枫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这话把迟昭问住了。
　　迟昭还在考虑要不要如实作答, 迟月已经先从她的迟疑中得到了答案。她故意夸张地瞪大眼睛, 贼兮兮指着她, 拐着调“哦”了一声。
　　迟昭略有些头痛，朝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我知道，我知道。”迟月会意，“这事要是被我妈知道就完了。”
　　迟姑姑一天天地总拿迟昭教育迟月，说迟月玩得太野不如迟昭省心，要是被她知道迟昭早恋，估计怎么也得鼓动着迟爸闹出动静来。
　　迟月挨着在迟昭身边坐下，兴致勃勃问她：“是你们班同学吗？有没有照片？”
　　迟昭想了想，决定还是告诉她：“你见过他。”
　　“啊？”迟月一头雾水, “谁啊？什么时候？”
　　迟昭道：“还记得有一年有个小哥哥来这里和咱们一起过年吗？”
　　她这么一说, 迟月立马想起来了。
　　“叶司予？”
　　迟月还记得这个绕口的名字。
　　这倒让迟昭有些意外。她点点头, 瞥了迟月一眼：“记得这么准？”
　　“他长得好看，当然记得准了。”迟月一脸的理所当然。
　　迟昭笑了：“那你还记得自己当初干了点什么吗？”
　　提起这个，迟月就不怎么自在了。她扭捏起来，扳着手指，稍有些恼羞成怒：“我当时候……我当时候还小嘛。”
　　迟昭轻笑着摇摇头。
　　迟月道：“你真的和他在一起了？”
　　迟昭嗯了一声。
　　迟月来了兴趣, 眼睛亮亮的, 抱着迟昭不撒手，开始追问起她更多的细节。迟月毕竟在国外长大, 比许美静尺度pen多了，有些问题就连迟昭这样的都招架不住。
　　反观迟月不以为意：“这不是很正常的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迟昭掐了掐她的脸：“你可先管好你自己吧。”
　　迟昭的寒假作业早就做完了，在奶奶家这几天基本都在带着迟月玩。迟月有一顿时间没回来, 一门心思想要多感受一下国内的氛围。姐妹两个打扮得漂漂亮亮出门，回头率高到惊人。她们虽然差了有五岁，站在一起迟月却像是只小迟昭一两岁的模样。主要迟月发育得太好，她个子高，五官又占了混血儿的优势，清晰分明，要比国内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看起来成熟。
　　迟姑姑最放心迟昭，想着让迟月多跟昭昭在一起，也能学习学习她身上那股沉稳劲，别整天还是疯疯癫癫没大没小的。
　　白天玩一天，晚上回来家，迟昭就躲在房间里偷偷和叶司予视频。
　　叶司予训练结束了，这几天除了被宁航齐庄他们叫出去打篮球打游戏，基本都闲在家里学习做题，相比迟昭多姿多彩的生活单调多了。两个人聊天，迟昭说自己今天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好玩的事，叶司予却只能在“在家，出门”两者之间重复徘徊。
　　迟昭问他年后去不去竞赛集训。年后具体是指初五之后。今年市教育局查得严，除了高三一律严禁补课，高一高二全都是十五开学，集训九天，刚好到开学前。叶司予说他也不知道，校队年后也要训练，不知道两个时间能不能错的开。
　　就这样杂七杂八漫无边际聊着，身后的门把手突然响了一下。迟昭眼疾手快将电脑合上，一回头发现是迟月。
　　迟月见她这样的反应，露出了然于心的笑容：“k，k，我不打扰你，就是来问你借个东西。”
　　“什么东西？”
　　“你有面膜吗？我的用完了。”
　　“没有。”
　　“……护肤水总有吧。”
　　迟昭指了下门口的梳妆台。迟月走过去。她姐姐真的是个标准理工女，桌面干净利落，只有几个瓶子整整齐齐摆放在一角，和她瓶瓶罐罐能堆满一桌子的景况截然不同。
　　迟月说中文非常流利，但认字就不行了。她拿起一瓶问：“是这个吗？”
　　迟昭看了眼，说了句是。
　　迟月一边用她的护肤水抹脸，一边问：“是在和叶小哥哥聊天吗？”
　　迟昭笑着扫她一眼，没有回答。
　　迟月乖乖闭了嘴。她安静没多久，就忽然想见什么，又说到：“对了，明天晚上要出去吃饭，姥姥让我和你说一声。”
　　“去哪儿？”
　　迟月耸耸肩：“我只知道好像是姥爷以前一个学生今年刚好回国了，顺道来看望他。”
　　迟昭听了没怎么往心里去，随意应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
　　迟月用完护肤水拧好盖子物归原位。她走后，迟昭才重新打开电脑，接通视频。
　　“刚才怎么了？”
　　“是我表妹。”迟昭说完微微停顿一下，“你还记得她吧？”
　　“迟月？”
　　迟昭嗯了声，没有多提。
　　毕竟以前的事怎么看都不能算是愉快的回忆。
　　两个人光聊天也挺无聊，就连线玩起了游戏。一开始还是五子棋连连看一类老年人款益智类小游戏，后来在叶司予的煽动下迟昭下载了LOL，开始连麦一起玩。
　　迟昭以前没玩过这种竞技类游戏，试了试还挺有意思。叶司予带着她玩了局人机，迟昭从头混到尾，连小地图都看不明白，队友也都是练手的萌新，全场只有叶司予能C的起来。
　　一局结束后，快到十一点，再开一局时间有点赶不上，两个人就建了房间SOLO.叶司予初中就玩这个游戏，宁航齐庄那群人里属他玩得最好，迟昭肯定打不过他，也就是练练手而已。叶司予也没怎么认真，一面说着话一面远程指导她怎么放技能怎么操作。迟昭玩得上了瘾，一直到十一点半才被叶司予哄着下线睡觉。
　　第二天腊月二十九。
　　原本说今天晚上要出去吃饭，但不知怎么最后却定了在家里招待客人。迟奶奶早早就开始为晚饭做准备，迟爸帮着做些趁手的活计，迟爷爷去楼下小门店刮了胡子剃了头发，迟姑姑则忙着订了几道当地的特色菜。总之看上去都挺重视。迟姑姑说那人是迟爷爷任职后带的第三批学生，家里在C市还挺有背景的，政.大毕业后直接走上仕途。他这些年在国外待的时间比较多，但每次一回来都留心记挂着见见恩师，是个很重感情的人。
　　迟昭并不记得前世有这么一件事。不过也可能是因为她那时没回来过年，时间隔得太久，她有点记不清楚这些细节。
　　晚上迟昭和迟月都简单收拾了下，换上得体的衣服。这一项是迟姑姑特意要求的。毕竟来的人身份不低，在迟姑姑看来穿的太随便不是很礼貌。
　　等到七点钟，对方来了电话，在附近一家酒楼定了包间，邀请他们过去。
　　迟爷爷再三推辞，说来家里就好了。但对方不肯，执意想请他来吃些好的，僵持了许久，迟爷爷只得同意。
　　迟爸和迟姑姑开着车去定好的地方。迟姑姑车里坐着迟月和迟昭。一路上迟月叽叽喳喳嘴都没怎么停过，迟姑姑被她吵得头疼，说一会儿到了地方让她多跟昭昭学学，烦到客人就不好了。迟月撇撇嘴，朝迟昭使了个眼色。
　　迟姑姑想到什么，从后视镜看了迟昭一眼：“对了，昭昭。你爷爷学生家的孩子好像也在附中上学，说不定你会认识。”
　　迟昭被迟月缠着玩翻花绳，闻言动作一顿：“谁啊？”
　　“我也不知道，应该也是高中生吧。”
　　迟昭轻蹙下眉，隐约觉得有个符合条件的人选，不过又觉得不可能。
　　顾云川？
　　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订的地方是一家高档酒楼，在附近一带挺有名气，春节前后座无虚席，提前两个月订都不一定能订到。迟姑姑报了对方的房间号，穿着旗袍的服务生领着他们上楼，迟月趴在二楼的栏杆往下瞧，酒楼一层正中央雕塑着y-i条l0ng，身形巨大，流光溢彩，中央的喷泉落下来，汩汩沿着酒楼里的人工小径流去。
　　迟月开心地指着喷泉要给迟昭看，结果被迟姑姑看到，又是训斥她一番，让她规矩一点，这样吵吵闹闹哪像个样子。
　　迟月被她妈妈说烦了，不理她，拉着迟昭往前走了。
　　包间在三楼，相当贵的价位，规格也比一二楼好得多，就算是迟姑姑也不一定有能力在这样的时候搞定这种地方。
　　进到里间，一转过屏风，迟昭愣住了。
　　套间尽头休息区的中式小沙发上，穿着白色卫衣的少年坐在角落，侧脸线条明晰清隽，在昏黄壁灯的照应下，好看的眉眼衬出几分清冷的气质，静静坐在那里时，常显得与周遭格格不入。
　　迟昭脚步稍一停滞。迟月没注意她的异样，仍带着她继续走。其间迟爷爷迟奶奶位居首列先进来，对面沙发上儒雅温和的男人和漂亮明艳的女人听到声音，赶忙起身相迎，只有少年慢了半拍。他后知后觉跟着站起来，几乎一抬眸，视线就最先触及到人群之中的迟昭。
　　迟昭也在看他。
　　叶司予笑起来，周身的疏离气质稍稍消减了些。他不动声色朝她投去一瞥，旋即才慢悠悠移开目光。
　　与迟昭的惊讶截然相反，叶司予神色清明，没有任何的意外可言。
　　很显然，他一早就知道会在这里见到她。
　　作者有话要说：　　弟弟的身世马上就会揭露了
　　前面说过叶湘徒担骂名，实际并不是小三。她和迟昭妈妈还是不一样的，虽然不能算是个好母亲，但也没有完全背弃叶婆婆的教导


第91章 
　　迟爸也看到了叶司予, 愣了愣，后者礼貌地和他打招呼，他才反应过来。舒先生见状颇为奇怪, 询问之下才知道他是叶司予的初中班主任，叶司予四年前的暑假还来过这里做客。这赶巧了，原来冥冥之中都是机缘巧合。
　　迟爷爷迟奶奶还记得四年前的小男孩, 一转眼见他长得这么高了，都很感慨。所有人之中迟姑姑是最为震惊的。她认得叶湘也认得舒先生，偏巧没想见叶湘会是舒先生的人。
　　晚餐就在这样奇奇怪怪的氛围中开始了。
　　大人们彼此寒暄，最初的惊讶尘埃落定后, 话题渐渐回到正轨。
　　迟昭迟月坐在迟姑姑身边，叶司予在正对面，为了不被人看出什么端倪, 他们尽量避免视线相对。
　　倒是迟月在餐桌下挠了挠迟昭的掌心, 附在她耳边道：“这么巧？”
　　迟昭没好气地看她一眼, 有点后悔自己将这件事告诉她了。
　　迟月嘿嘿笑道：“叶小哥哥……我该叫他姐夫吧。”
　　迟昭默不作声, 只给她夹了一筷子牛肚, 让她闭嘴的意思。
　　迟月还要说悄悄话, 旁边的迟姑姑发现了她的逾矩行为, 表面上笑吟吟不动声色，私底下往她胳膊拍了一巴掌。迟月得到警告, 偃旗息鼓，不敢再这么明目张胆。
　　迟月是安生了。
　　迟昭松了口气。
　　菜肴一道道上桌。那位舒先生是个极为体贴的人，提前点好的菜全都适合老年人的口味, 不咸不淡，软糯适中，足见用心。迟爷爷和舒先生的感情也确实不错，都毕业这么些年，见了面一聊天往日的细节都记得分毫不差。
　　舒先生的身份特殊，但为人不摆架子，饭桌上的气氛很是放松。其间迟昭不小心将果汁打在了衣服上，引起了小小的瞩目。位于斜对面的叶湘赶忙将纸巾给她转过来，迟昭接过说了句谢谢，叶湘笑眯眯地说不客气。
　　“要不去洗手间洗一洗吧。”叶湘的声音很温柔，看得出她很喜欢迟昭，虽然迟昭也不知道原因，“黏在手上多不舒服。”
　　迟昭应了声，擦完后起身去洗手。套间的洗手间在外侧拐角处。迟昭洗完手出来，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忽然被人揽着肩膀带到了一边。
　　迟昭吓了一跳，一抬头发现是叶司予。
　　迟昭往里面看了眼，确定里间看不到外面的情况才放下心来。
　　“你怎么在这儿？”迟昭道。
　　叶司予笑吟吟看着她：“不惊喜吗？”
　　迟昭连白眼都懒得翻：“这叫惊吓好不好。”
　　叶司予伸手抱住了她。这可把迟昭吓着了，双手推他：“喂！”
　　叶司予反而抱得更紧了，他的脸抵在她的肩头，声音闷闷的，很低很低：“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迟昭心软得一塌糊涂。她头一次发现自己的原则性也不是那么无坚不摧。听到叶司予这样的语气，她反而成了缴枪卸甲的那一个。
　　迟昭无奈，小声道：“有人出来怎么办？”
　　“不会有人出来的。”
　　“可是……”
　　迟昭话没说完，套间的外侧门把手突然响了下。她赶快推开他，发现是来上菜的服务生。
　　服务生奇怪地打量他们一眼，迟昭再镇定还是没忍住脸颊发烫。她暗地里伸手去掐叶司予，叶司予反手握住了她。
　　服务生走后，迟昭松开手：“我先进去了，再不过去他们该怀疑了。”
　　“好。”
　　“那你呢？”
　　“我晚点进去。”叶司予似笑非笑望着她，“一起进去他们才会更怀疑。”
　　这个道理迟昭不该想不到的。谈恋爱真的会降智。
　　回到饭桌上迟昭已经重新恢复了往常的模样。只有迟月见她进来，下意识望了一眼后面。迟昭道：“好好吃饭吧。”
　　迟月笑嘻嘻地看她一眼。
　　等吃过饭已经是八点快九点，老人们睡觉睡得早，舒先生也不为了那些客套的说辞挽留他们，让他们回去好好休息，说明天还能再待一天，时间允许的话一定登门拜访。
　　尽管只有短短两个小时，却很难让人不对这个男人产生好感。无论温文尔雅的气质谈吐还是细致入微的周全照顾。就连迟月这样直来直往最讨厌面子功夫的ABC都不禁对他心生好意。
　　散的时候迟家先走。舒先生大包小包全是给迟爷爷迟奶奶买的礼物，两位老人家再三推辞，他还是让人送到车上。
　　和来时一样，迟昭迟月迟姑姑一辆车。
　　刚上车没多久叶司予就发来消息。迟昭的手机扔在座位中间，屏幕一亮迟月也看见了，她眼疾手快要去拿，结果被迟昭先一步抢走。
　　迟姑姑并不知道其中的内情，只是从后视镜看到迟月又在缠着迟昭胡闹了，板着脸凶她：“怎么回事？一天天的上蹿下跳，也不知道你是跟谁学的。给我坐好了，不准再打扰姐姐。”
　　迟月对迟姑姑还是怕的，尽管不乐意，还是撇撇嘴松开了手。迟姑姑相当不满意迟月今天在餐桌上的种种表现，当着迟昭的面就数落起她，嫌她不够懂礼貌，嘴巴也不甜，不会说话，也不懂怎么和人相处。
　　估计是恨铁不成钢，迟姑姑的用词一个比一个严重，迟月被骂的委屈了，眼里蓄满了泪。迟姑姑见状才停了下来。
　　车里一时变得安静。
　　突然迟昭手机的消息提示音又响一下，打破了这份沉默。
　　迟姑姑听到声音从后视镜看了看迟昭，没有说话。
　　叶司予问他们回去了没，迟昭回复还没有。叶司予让回到家和他说一声。迟昭说好。发完最后一条消息，她将手机收起。
　　另一边迟月是真的被打击到了，之后再没开口说话，回家她就直奔阁楼，一言不发将自己锁在了房间里。
　　迟姑姑也知道自己做得过了，但又拉不下面子去道歉，只能旁敲侧击地让迟昭去看看妹妹，问妹妹要不要吃水果。
　　迟昭上楼。她敲了敲门，没有人应，只好道：“是我。”
　　沉默片刻，迟月才开了门。
　　小姑娘眼睛红红的，一看就是才刚哭过一场。迟昭向来不赞同迟姑姑的教育方式，尤其迟月在国外上学，身边感受到的氛围和迟姑姑的教育理念根本南辕北辙，更听不进这些陈词滥调。
　　迟昭倚在门口望着迟月，问她：“好点了吗？”
　　迟月点点头。
　　“要吃水果吗？”
　　迟月摇摇头。
　　“我可以进去吗？”
　　迟月没有犹豫就让开了身。迟昭进去后，她又重新将门给锁上，生怕外面行走的核.化武器闯进来一样。
　　迟月和姐姐关系好，只有两个人在，她又绷不住了，一面委屈地掉眼泪，一面问迟昭：“我真的有这么差劲吗？我怎么做她都不会满意。”
　　迟昭摸摸她的头，温声细语：“那就说明这不是你的错。”
　　迟月哭得好伤心，迟昭也不劝，就静静坐在旁边陪着她。这种时候是肯定劝不住的，索性让她发泄一下也好。
　　这时迟昭的手机又响了起来，还是叶司予。
　　迟昭这才想起还没回复他。她发过去消息：到家了。
　　叶司予：要不要出来散步
　　迟昭：？
　　迟昭：你没回去吗？
　　叶司予没有回复。
　　迟月见迟昭在发短信，八卦的心思大过天，当即连难过都顾不上了。她哽咽着问：“是叶小哥哥？”
　　迟昭嗯了一声，顺便给她递了张纸巾。
　　迟月将脸擦干净，回想起今天晚上在包间见到的人。毕竟过去好几年，小孩子忘性大，迟月其实已经不是很能记清叶司予当年的模样，只残留着模模糊糊的印象，记得是个漂亮的男孩子，说话不怎么利落，腼腆又害羞。现在的他长高很多，五官也更清秀立体，周身的气质却不复最初，少了那时的温和，变得不怎么爱说话。连迟月这样的自来熟都有点不太敢和他主动打招呼。
　　“那今天晚上那个很漂亮的阿姨就是他妈妈了？”迟月的心思完全转到了这上面。她想起小时候的事。
　　“嗯。”
　　“我记得……”迟月不太敢确定，“我记得我妈说……”
　　迟昭知道她要说什么：“我也不知道。”
　　迟月讪讪。想当初她还因为这件事大闹一场，害得叶司予不能继续留下，迟昭和迟爸也提前回了家。
　　迟月不好意思起来，扭捏着问道：“他不会因为这件事讨厌我吧？”
　　迟昭笑了，伸手掐了掐迟月略有些babyface的脸：“你后来不是道歉了吗？他干吗要讨厌你？”
　　迟月这才稍稍放心。
　　迟昭许久没有动静的手机屏幕亮了亮，消息只有短短四个字。
　　叶司予：我在楼下
　　迟昭一怔。
　　“怎么了怎么了？”迟月问，“他说什么？”
　　迟昭看了看迟月：“……他说他在楼下。”
　　“这里？”
　　迟昭点了下头。
　　“哇哦。”迟月环抱着膝盖，一脸神往，“rmantic.和里一样。”
　　迟昭：？
　　哪里就浪漫了。
　　她搞不懂小姑娘脑子里都想些什么。
　　“那你要下楼吗？”迟月问。
　　“下不去吧。”迟昭也在为难这一点，“被你妈和我爸看到就不好了。”
　　“我陪你一起。”迟月主动道，“就说你陪我下楼转一转，我妈肯定不会多想。”
　　迟昭笑起来，觑她一眼：“这么义气？”
　　“那当然。”迟月扬了扬下巴，“中文里不是有个词叫什么机。”
　　“僚机？”
　　“对，就这个。”
　　迟昭：“……你懂得还真多。”
　　想想前世刚上初中的自己，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差距大得不是一星半点。
　　迟月有了任务执行，精神振作起来。她去洗了把脸，然后跟迟姑姑她们说想和姐姐下楼遛一遛。迟姑姑表面上不显，心里正愧疚着，哪里有不应的道理。
　　迟昭穿上羽绒服跟在迟月身后出了门。外面冷极了，她从袖子伸出手来，给叶司予发短信，问他在哪。
　　叶司予：3号楼拐角的地方
　　许是天太冷的缘故，还不到十点，小区里已经没什么人，只有零星几个老街坊出来遛狗。迟月将拉锁一直拉到头，半张脸藏在领子里，瓮声瓮气道：“你过去吧。”
　　“你去哪儿？”
　　“我去门口那家奶茶店等你。”迟月冷得牙冠打颤，“外面也太冷了。”
　　迟月先走了。迟昭往三号楼去。三号楼是当年造的第一批房子，外沿是红砖墙，不是白漆，因而虽然年代久远，看上去却并不显得斑驳破败。离得有些远，迟昭先看到路灯旁站着的人。少年穿着白色NIKE外套，黑色运动裤，这样的打扮看上去身形格外修长。他双手揣在口袋里，低垂着眼睑，干干净净的模样，安静得都快与周遭融为一体，是寂然中的寂然。
　　迟昭的心跳没由来地慢了一拍。
　　可能是以前太过于熟悉，所以迟昭不觉得有什么，是在一起后，她才慢慢发现自己的男朋友——
　　真的，非常，好看。
　　不知道这和她慢热的性格有没有关系。感情也是这样的。叶司予和迟昭表白的时候，迟昭其实还没有特别强烈的感觉，有心动，但少之又少，所以她才说“可以试一试”一类的话。反而真的在一起后，才对他的喜欢与日俱增。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06 23:59:50~2020-02-08 19:24: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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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离得近了些, 听到脚步声, 叶司予抬头向她看去, 发现是迟昭后, 他轻笑起来, 眼中盛满笑意。
　　冷风灌进脖子里着实太冷，迟昭裹紧了衣服，快走几步到叶司予身边。叶司予伸手将她抱在怀里。
　　久违的安心的温度。
　　其实也就几天没见面而已。
　　迟昭自然而然地缩在叶司予怀中, 抬眼看他，接着问起今天他没回答的话：“你怎么没和我说你今天会来？”
　　“我也是昨天晚上才决定要来的。”
　　“那位舒先生……”
　　“是我名义上的父亲。”
　　这个回答有点奇怪。迟昭眨眨眼，注视着他, 没有再问下去。
　　叶司予没忍住伸手摸摸她的脸，问她：“冷不冷？”
　　迟昭没好气：“你说呢？”
　　叶司予捧起她的手给她暖着：“要去奶茶店吗？外面有一家。”
　　迟昭摇头：“迟月在那里。”
　　“你想去哪儿？”
　　迟昭看了眼手表；“就在附近走走吧，我待不了多久。”
　　两个人就沿着小区外围散步。才不久下过一场雪，路面皑皑覆着一层白。个别地方结了冰，得特别留心不要踩到。
　　叶司予道：“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迟昭疑惑地看他一眼。
　　“什么都可以。”叶司予微垂着眼眸，昏暗的路灯灯光照不分明他眸中神色。
　　迟昭其实对这种事情并不是很在意，不过叶司予都这么说了，她想了想，平静地问道：“舒诗瑶和舒先生有什么关系吗？”
　　叶司予一怔, 旋即惊讶地看向迟昭。
　　“那就是有了。”迟昭道, “我是乱猜的。”
　　迟昭虽然对这些不上心, 但或多或少能感觉得出舒诗瑶对叶司予的冷漠疏离。再加上前世发生的一些事，一听到舒先生姓舒，就猜得**不离十。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叶司予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有看迟昭，而是自顾自垂着眼眸，神情淡漠，只有长长的睫毛在身后路灯的掩映下投出一片阴影。
　　迟昭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走上前主动地抱住了叶司予的胳膊，叶司予愣了下，回眸看她。
　　“你想让我问你什么？”迟昭似笑非笑，“舒先生，舒诗瑶，叶阿姨，还是你？”
　　叶司予被她问住了。
　　其实最开始叶司予并不想和那个男人有任何的联系，就算叶湘不经意提到他曾是迟昭爷爷的学生，这次回国想要拜访恩师，叶司予依旧无动于衷。对他来说缺了位的过去就永远是空白的，不存在补偿不补偿，也不存在填补不填补。之所以最后答应一起来，是因为迟昭。
　　他不想对迟昭有任何的隐瞒。哪怕是他自己也不太愿意想起的过去。
　　“我从前不介意这些，以后就不会介意。”
　　迟昭轻轻挠着他的掌心，慢慢说道。
　　她没有谈过恋爱，不清楚其他的恋人关系都是怎么运转的。但就他们两个人而言，叶司予迁就得有些过分。无论她提什么要求，他都接受。比如迟昭不想让其他人发现他们的关系，叶司予就处处小心，尽管这并不是他本人的意愿。
　　毕竟说是陪着迟月出来散心，迟昭没能多留，万一被迟姑姑她们察觉出异样就不好了。
　　她送走叶司予，去奶茶店找迟月。大冬天的，时候又不早，奶茶店里只剩下零星几个客人。迟月无聊得都快生苔藓。刚才人多一些的时候还有一桌人邀请她玩桌游，但好景不长，一局结束就散了。迟月百无聊赖玩着消除方格的游戏，终于在门口看到来接自己的姐姐，她精神一振，将手机收起，跑了出去。
　　回到家，或许是时间的缓和，迟姑姑和迟月之间不像之前那么僵持不下。母女两个说了几句话，这茬暂时算过了。
　　迟姑姑正在和迟奶奶唠家常。迟昭迟月都长大了，说这种话也不刻意避着她们。迟昭刚把外套挂起来，就听到迟姑姑说：“可不是，我还想舒先生是个正经人呢，没想到也搞这些。那小孩以前不是和你说过，当时还不知道他爸爸是谁，原来是舒先生。啧，那圈的人藏得可真够深。”
　　迟奶奶戴着老花镜打毛衣，闻言只有附和的份。
　　迟月小心翼翼看了迟昭一眼，迟昭没有什么反应。
　　“不过这事也都说不准。”迟姑姑接着道，“舒先生那位原配夫人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我早听说他们两个是政治婚姻，各自都在外面有人。”
　　说到这里迟姑姑估计觉得不妥，停了下来，将两个孩子打发上楼才继续讲。
　　迟昭对这些事不感兴趣，洗完漱就去床上躺着玩平板了。迟月好奇心一向重，趴在阁楼的楼梯上听着下面两个人八卦。
　　半晌迟月来到姐姐房间：“你就不想听听吗？”
　　迟昭头也不抬：“有什么好听的。”
　　虽然迟昭的态度并不怎么积极，但迟月不计较，仍旧热心和姐姐分享起自己“探听”来的情报。舒先生和他的妻子陈女士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形婚，C市商.政圈的人多少都有所耳闻。陈芝平是C市很有名的地头蛇产业海仁集团的大小姐，她出去留过学，而且成绩优异。在国外她有个很恩爱的男朋友，所以一直不想回家结婚。后来是被家里人骗回家，然后嫁给了舒先生。婚后不到八个月陈芝平就生下一个女孩。这件事算是一桩丑闻，尽管陈家动用各种关系将实际的出生年份掩盖了，毕竟纸包不住火，老一辈人多多少少都听到过风声。
　　再之后没多久，陈芝平就住了医院。那年头精神疾病被污名化太严重，是比“结婚后才发现怀了前男友的孩子”这样的事更加耸人听闻。陈家人为了面子瞒着亲戚朋友将她送到疗养院，对外则宣称是出国度假，但也没能瞒多久。人都成了这样，只要见过的都能看得出她有问题。
　　而叶湘这一边的经历就简单多了。她最初进这个圈子是从商，因为长得漂亮性格开朗，到处吃得开，混得风生水起。风头出尽了，不满意她的人自然就多了。一直以来隐隐有传闻说她背地里给人做情.妇。这原本只是捕风捉影，直到有一年叶湘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再回来时有人说查到了她住院的信息，是去生孩子了，这条八卦才被坐实。
　　但那个孩子在哪，生父是谁，直到现在都是一个谜。后来虽然有陈家找她那个事，但陈芝平有疯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舒先生又实在是个正派人，况且但凡有点脑子的都知道这对夫妻没什么感情，陈芝平再怎么也不可能去抓他的奸，因而都当做笑料看待，并不当真。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太多，得亏迟月也能理得清。迟昭揉了揉太阳穴，光听都听得不耐烦了。
　　“你说叶小哥哥会回去吗？”迟月眨眨眼，她毕竟年纪小，想事情一根筋。
　　迟昭说：“不知道。”
　　迟月见她没什么心情讨论这个，耸耸肩，照例借了她的护肤水去洗脸了。
　　舒先生是个大忙人，能腾出整整一晚上来见迟爷爷已是属实难得，第二天怎么也抽不出空。况且他来这边除了探望迟爷爷还有正事要办，就派了个下属来，给迟爷爷捎了点年货，算作心意。
　　年三十，收拾收拾告一段落，晚上聚在一起吃年夜饭。
　　迟爷爷迟奶奶今年明显看着没有往年有精神，前世迟昭上大学后两位老人陆续离世，距离现在时间剩的不多，好在去的时候安详，都是突发疾病，没有遭什么罪就走了。
　　这种天命的事改不了，迟昭也只能督促两位老人定时体检，规律生活，除此之外就是多陪陪他们。
　　在家里悠悠闲闲当了几天咸鱼，初五下午迟爸带着迟昭开车回家，第二天上午九点钟竞赛集训。
　　附中，一中，三中，五中四个学校一道参加集训，为了公平起见，地点定在商业区一栋写字楼的教室里。讲课老师是四个学校集资请的，听说在B市挺有名，是以前的竞赛出题组顾问。
　　叶司予从正月初三就开始校队训练了，小老头虽然知道这么个情况，但还是专程给他打电话说希望他能来参加，如果时间太赶只上午来也行，能进复赛不容易，就算他才高一还不着急，多个经验也好。
　　其实小老头就算不特意叮嘱，叶司予也还是会尽可能抽空去，毕竟女朋友才是最重要的。
　　迟昭坐地铁直达地点。四个学校能进复赛的学生基本都来集训了，教室里坐得满满当当，统共七十来个人。
　　高三负责竞赛班的学姐看到了门口的迟昭，朝她招了下手。同校的座位连在一起，发资料收作业也方便些。
　　迟昭径直走过去。有通知说集训要穿校服。因为强制要求统一性，好看的人才更显眼。一路上其他学校的学生都在偷偷打量她。这一届学友出神仙，长得好看学习顶尖的优秀人才严重超标，附中是一例，与之旗鼓相当的一中也是一例。


第93章 
　　在漫长的校史中, 学生来了一批又走了一批，风水轮流转，每个学校都曾有过光辉的一段时日，但都又相继没落, 至始至终屹立于不败之地的, 最后只剩下一中和附中。
　　一中和附中之间的争斗由来已久，性质可以类比清北。都是升学率拔尖的省重点，年年为了荣誉争得头破血流，你们家多一个H大, 我们家多一个自主招生，你们竞赛二十个省三，我们这边出个省一。可以说有两家的地方，都是战场。
　　沿袭着学姐学长们流传下来的优良传统, 每一届的学生于对家都怀有某种程度的敌对情绪。当然也不会太严重，与其说敌对, 更像是玩梗。尤其像竞赛集训这种场合, 两家是主场，争得就更凶了。没办法, C市的教育资源统共那么来些, 无论学生资源还是教师资源，最顶尖的都被两家瓜分, 别的学校很难相提并论。
　　因而还没有真正开始上课，彼此间暗潮涌动的竞争已经先开始了。比人数，附中略胜, 比相貌，一中俊男美女也多，但单个质量比不上附中。


第一回 合附中险胜。
　　迟昭在签到表上签了名，位置是一早定好的，她同桌是个相熟的学姐，刚一坐下来就找她聊天。迟昭抽空给叶司予发小心问她到哪儿了，对方没回。等到快上课，他才压着点姗姗来迟。教室里一早坐满了人，叶司予从后排绕，尽管有意低调，还是收获了一众瞩目。
　　座位是按照身高排的，迟昭坐在中间，叶司予坐在最后一排，他旁边是顾云川，两人个头差不多高。迟昭回头看叶司予时目光却刚好对上了顾云川，她微怔了下，略一点头算打招呼。
　　集训的老师姓蒋，地中海，戴着副无框眼镜，虽然是特聘教师，却没什么架子，为人亲和友善，很快就和学生们打成一片，不过该立的规矩还是立的，不允许玩手机，不允许睡觉，除此之外一律从宽。
　　今天讲的是代数一章的内容。
　　一中的人很活跃，但凡上台讲题的环节都积极举手发言，所以他们的人数虽然没有附中多，存在感却是最高的。在炮火猛烈的进攻下，蒋老师很快就认清了一中的学生。
　　反观附中就意兴阑珊多了，尽管也有那么一两个积极分子热衷发言，但大部分都不怎么爱出风头。
　　中午十二点结束，蒋老师布置了几道题，说是下午上课的时候讲。
　　上课的地方离家有点远，来回跑显然不切实际，学生们私下三三两两合资租了钟点房休息，正好同桌的学姐她们少人，问迟昭，迟昭同意了。
　　学姐又问她要不要一起吃饭，迟昭推拒，说自己要等个人，晚一会儿去。学姐没有多想先走了。
　　迟昭没走电梯，等在楼梯下。
　　叶司予穿着一件黑色的外套，里面内搭白色帽衫。楼梯里没有人，他自然而然地将手搭在迟昭肩膀上：“去哪儿吃饭？”
　　“随便。”迟昭抬头看他，“你一会儿是不是就要走了？”
　　叶司予点了下头。下午还有校队的训练，一直到五点才结束。
　　“我们下午上到五点半。”迟昭道，“你的资料我回去带给你。”
　　“晚上要自习吗？”
　　“看情况吧，我不知道晚上有没有其他事。”
　　教室的写字楼下全是饭店，学生们大部分选择一楼的自助餐。为了不被人撞见，迟昭和叶司予去了稍远些的地方。吃完饭后叶司予将迟昭送回来就走了。
　　迟昭去学姐们开好的钟点房休息。说是休息，毕竟第一天，没几个真的去睡觉，大多都在聊天。这种氛围有点像是以前住校时晚上熄灯后的座谈会，不过迟昭没怎么参与过，基本都是隔离在外的那个。
　　话题刚一开始还是和这次的集训有关，聊聊一中，聊聊老师。后来逐渐转向了更私人一点的问题。跟迟昭关系不错的学姐问起迟昭乔琦的事，其他人一听来劲了，一个个纷纷看向迟昭，明晃晃就差搬来小板凳准备听八卦。
　　乔琦追迟昭这件事还闹得挺大的，尤其是圣诞节花瓣蜡烛，在整个学校可以说一战成名。
　　迟昭没什么好说的，对于乔琦她从头到尾只有莫名其妙，无论前世还是现在。因此无论学姐们问什么，她的回答只有不是，没有，不知道的否认三连。
　　学姐问：“那你就没有喜欢的人吗？挺多人喜欢你的，就我知道的我们年级还有两三个。”
　　另一个学姐：“你说的是不是我们班那个？天天和人说楼下的学妹真好看。”
　　“对对，就是他。他平安夜那天还给你送苹果来着，结果被他们班班导半路截胡了。他以前好像还追过另外一个，舒诗瑶，就是长得挺可爱的那个学妹。”
　　话题再次歪楼。
　　好歹关注点不在自己身上了，迟昭松了口气。说着说着不知怎么扯到了男生身上。学姐们一致认为同年级的男生没几个出彩的，好的都在高一高二的学弟里。她们这么讲不光是厚此薄彼的心理，这届高三确实有阴盛阳衰的倾向，光看年级大榜都看得出来，前十里七个都是女孩子。而且一提到高三的知名人物，像程琪之类的，一个比一个花心，没办法给予更高的评价。
　　高二高一的话就好多了，至少高一有叶司予，高二有顾云川，直线拔高了及格线。学姐们对顾云川的评价普遍很高，几乎是没有缺点的那类人，长得帅成绩好，又是学生会会长。但她们对叶司予的印象明显更为深刻，沉默寡言的冷系少年，不爱搭理人都成了特色。
　　“顾云川实在太优秀了，我是觉得只可远观不可近读，虽然和他当朋友挺好的，但是处对象就是另一回事了。高一的学弟多好，反正我萌这样的。”
　　“得了吧，你也就想想，人家两个谁看得上你，毕了业你就是姐姐辈的了。”
　　“女大三抱金砖呢没听过？而且我还没大他们三岁呢。”
　　……
　　学姐们保持着冷幽默感一来一往互怼着，就连迟昭这样不大喜欢聊天的人也觉得挺有意思，默默在一旁听她们说话。在迟昭记忆里，这几个学姐都挺厉害的，其中一个还成了迟昭大学同院校的师姐。虽然论单体三届里属迟昭他们这一届拔尖，但是论整体素质这届高三当之无愧拔得头筹，无论是竞赛成绩还是高考成绩。
　　学姐们一直聊到快一点半，散开后各自休息了会儿，下午两点去上课。
　　集训的时间安排得很满，上午两个小时下午三个小时，而且都在学习同一科，这种强度真不是一般人能坚持下来的，迟昭以前学过一遍都隐约感到有些吃力，更不要说其他人。第一天学生们普遍挺有精神，第二天只能算还好，第三天勉勉强强，第四天已经开始不知所云，到了看到公式就有点想吐的地步。
　　可以说很魔鬼训练了。
　　集训到第七天，在高强度的刷题讲题中，基本把高中三年的知识点从头过了一遍。上午蒋老师留时间做题，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和复赛用时对照，到点收卷，提早半个小时下了课。
　　迟昭下来后才想起自己有一道题思路错了，她在草稿本上凭借着记忆重新列出等式复查。
　　教室里的学生陆陆续续散去，等她回过神来，零零星星只剩下两三个。她一抬眼，才看到叶司予不知什么时候坐在她身边的位置。
　　叶司予没有看她，只盯着她本子上的内容：“这是倒数第二题？”
　　迟昭点头：“我好像做错了，套错了类型。”
　　叶司予没说话，单手转着笔，专注地看着她的解题过程。过了片刻他道：“也没错，思路有些怪，但也能证出来，就是中间这步算错了。”
　　“哪里？”
　　叶司予打开笔盖，在纸上重新列了式子给她算。迟昭看着他认真的侧脸，稍稍晃了神。
　　以往都是她给叶司予讲题的时候多，少有反过来，一瞬间让她有种回到过去的错觉，仿佛置身前世。那个时候她经常与叶司予一起刷题，但彼此之间的关系算不上多亲密，总隔阂着一些距离，礼貌又疏离。
　　真是恍如隔世。
　　叶司予察觉到迟昭在盯着他看，他抬眸看她一眼，笑道：“怎么了？”
　　迟昭回神，收起视线：“没什么。”
　　叶司予将迟昭的思路重新整理一遍，逐渐变得明晰。
　　迟昭在叶司予的讲解下想通了其中的关键。她大思路没问题，就是和老师通用的方法不太一样，算是剑走偏锋。
　　迟昭将书本收整起来，和叶司予一起去吃饭。
　　蒋老师不愧是出题组的顾问，判卷速度快到可怕，下午上课时，试卷就判好并发下来。
　　集训头几天最出风头的全是一中学生，脑子灵活又转得快，等着尘埃落定，反而是附中学生出了彩，分数前十里面五个都是附中的。顾云川万年第二人设照旧不崩，但这一次迟昭却因为倒数第二题的失误以三分之差屈居他下，只位列第三。
　　至于第一名——
　　“95分，这次测验的最高分。”蒋老师拿着没有人来领的最后一份试卷看向台下，“附中叶司予，是哪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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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台下没人出声。
　　蒋老师又问了一遍, 附中负责竞赛集训的学姐才后知后觉想起来, 她站起来回答道：“叶司予下午要参加校队训练，不在这里。”
　　蒋老师推了推眼镜，略有些惊异：“这几天都是吗？”
　　“……好像是。”
　　蒋老师点点头, 先让她坐下了。他又扫了眼手边的卷子, 才继续讲课。
　　叶司予这下算是出尽风头。
　　拿第一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个第一是全场唯一的高一学生, 更可怕的是集训这些天他只有上午来。这让其他学生或多或少心里都感到不是滋味。毕竟都是各校拔尖的优等生，哪个不是杀出重围出来的，这一比直接比到了谷底。
　　第二天叶司予一来教室，就感受到了这种氛围。
　　他倒是没什么，一如往常坐到位置上，趁着还没开始上课补起觉。
　　叶司予这些天太忙了。
　　白天竞赛集训校队训练, 想见迟昭，晚上他得抽空和她刷题。宁航约他开黑都没空。
　　课上蒋老师把卷子给叶司予, 并且表扬了他一顿。他和那种生怕多两句称赞学生就飘起来的老师不同，是个爱才的人，对叶司予尤为看重，但凡讲题, 他都想听听叶司予的思路是怎么样, 可惜后者不大配合，除了被点名勉强说几句，根本不爱举手。
　　蒋老师只得作罢。
　　叶司予长得好看，原本就是不少人旁敲侧击打着各种借口来问他要联系方式, 到了集训最后一天，来要的人更多了，走都走不开。迟昭等着叶司予一起回家，在电梯口站了许久，才见他终于脱身出来。
　　下了楼，到了人少的地方，叶司予掐了把迟昭的脸，语气颇有点委屈：“你就一点不介意吗？”
　　迟昭莫名其妙：“介意什么？”
　　叶司予倒不指望说迟昭会做出宣誓主权一类的举动，要真这样她就不是她了，但多少也该有一点点在意吧。
　　算了。
　　叶司予：“没什么。”
　　集训是在上午结束的，校队训练也休息一天，明天开学，迟爸回了旧家，他们有整个下午的时间可以一起度过。
　　叶司予去了迟昭家里。这些天虽然晚上能见面，但大都是在快餐店自习，亲亲抱抱的举动肯定不能有了，顶多牵一牵手。
　　迟昭将迟爸走前打开的窗户合上，问叶司予下午有没有什么安排。
　　叶司予说没有。
　　迟昭哦了一声，从书包里拿出题册：“要和我一起刷题吗？”
　　……叶司予服了她。
　　都说谈恋爱耽误学习，搁迟昭这儿得反着说。和她处对象，就跟上辅导班一样。
　　叶司予道：“昭昭。”
　　迟昭闻声抬头看他，叶司予就俯身吻了下来。迟昭没有防备，手都不知道该放哪儿。叶司予就这么将她压在桌子上，咬着她的嘴唇，搂在她腰间的手用了力。他吻技算不上多好，甚至于有点青涩，但就这么专注地吻着她，令人很难不感到心动。
　　交往这么久，他们接吻也只是浅尝辄止地碰一下，还从来没有这样深入过。迟昭被她吻得晕头转向，察觉到少年的手伸进毛衣里往上移，她回过神来，稍稍推开了他。
　　叶司予看着她，长睫垂下来，遮住其中的神色。
　　迟昭笑着在他嘴上啄了一口，说道：“不行哦，你还未成年。”
　　叶司予本来还没想怎么样，被迟昭这么一说，倒真的有了些想法。他也笑起来，没松手，抓到她话里的漏洞：“你不也还没成年吗？”
　　迟昭光想着他了，差点忘了自己回到学生时期这件事。其实站在她的角度看，她毕竟已经是上完大学的人，从心态上总感觉叶司予小她很多一样。
　　叶司予不和她开玩笑了。他松开她，迟昭才恢复了些主动权。
　　中午吃过饭，下午还是决定一起自习。
　　没办法，毕竟学习是这个年纪的正事。
　　寒假的最后一天就这么结束了。
　　这个假期和叶司予想像得一点都不一样。原本他以为能有很多时间与迟昭独处，没想到放了假反而还不如上学，至少天天能见到。
　　进入下半学期，明显能感觉得到学生们的变化。总体而言学习的氛围更加浓郁了。附中的集体活动大部分都集中在上学期，下学期除了联赛还算是能参与一下，基本没有其他放松的机会。
　　尤其对经历了一二模考试的高三生来说，这是最后的冲刺时间。
　　竞赛复赛定在了三月初，放榜在中旬。今年附中发挥得太好了，光省一就有五个，要知道全省省一才十一个，可算是脸上有光。不过这五个中有一个是高一的学生。这就有些亏了，高二还有加分政策，高一相当于白给。小老头也没料到这个结果。他虽然看好叶司予，但就是想着让他去锻炼锻炼，能拿个省二就不错了。
　　荣誉榜很快张贴出来。高二迟昭名列第一。
　　放榜没多久，和以前一样，迟昭的名字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用小刀整整齐齐裁去。以往贴出的年级大榜经常有这种事发生，不光是针对迟昭一个人，但这一次就太明显了，名单上统共十一人，头名就剩黑漆漆一个大洞，每次看到，都让人不寒而栗。
　　迟昭本人还好。这种事情上大学见多了，见不惯对方优秀就背后插一刀的人可不止一两个。
　　叶司予倒有点在意，但他忙着校队的训练，腾不出空去管。况且这种事也没法管。
　　迟昭对是谁做的这件事没有任何思绪，出于什么目的，动机是什么，一概不知。她在校没怎么和其他人发生冲突，唯一一件算是庄敏张莎莎那档子事，但堵她车锁发生在这之前，说不过去。思来想去，只可能是某个陌生人。
　　迟昭没当回事，转眼就忘了。
　　篮球联赛开学没多久就初赛选拔，附中校队的实力向来很强，理所当然入了围，但这远没结束。今年是联赛十周年，具有特殊意义，断断续续一个月的初赛结束后，入选的队伍才开始复赛和决赛的重头戏。
　　复赛在四月份。
　　叶司予提前一周问迟昭要不要来看，迟昭还记得以前曾经答应过他这件事，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许美静很久之前就邀请过迟昭，不过那时她全是为了自己的校队帅哥，自从寒假闹掰后，许美静就再没提过这茬。
　　迟昭打算一个人去看。
　　十周年实在是太热闹了，除了当天参赛的队伍会来，其他学校的也来围观。叶司予担心迟昭来得晚坐得太靠后，让她来了告他一声，他出去接她。
　　附中初赛第一场抽到了隔壁三中。三中的实力不弱，属于中上游，但附中是冠军级别的水平，可以说只要发挥正常是稳赢的。
　　周末，市体育馆。
　　迟昭有两年没来过这里了，维护得很好，基本没有什么变化。联赛的缘故，当天人山人海，要比那年迟昭来参加英语演讲时的人还多。毕竟这种活动太难得了。
　　迟昭给叶司予发了消息后就等在体育场外。大概十分钟左右，叶司予才找到她。但他不是一个人，身后还跟这个乔琦。
　　新学期开始后，迟昭没再像去年一样有意强调不要被其他人发现他们的关系。或许是寒假时的经历让她改变了自己的想法。叶司予和她在一起总是妥协的一方，这一次换做她。叶司予得到她的默许后，也就不再小心翼翼地刻意避嫌，当然也不会有意高调。叶司予知道迟昭不喜欢那样。
　　两人成天一起上下学，叶司予校队训练，迟昭闲了还会去看。尽管他们当着外人的面没有什么亲昵举动，可但凡长眼睛的，都知道没这么简单。
　　乔琦当然也想到了。
　　圣诞节孤注一掷的表白失败后，乔琦基本不抱希望，他有想过有一天女神会谈恋爱，但万万没想到那个人会是叶司予。
　　乔琦心里不平衡了。
　　他不指望能和迟昭在一起，可也不想叶司予这么顺利。在他眼里除了学习自己哪点比不上叶司予啊。乔琦就一个想法：行，你们在一起就在一起呗，横竖没结婚，小爷我还不能接着去追了？
　　两人同个校队相处这么久，多少还是有些伙伴情谊的。乔琦没抱坏心，也不是真的想要拆散他们，但就是招烦，跟当初他跟他们一起去快餐店一样，处处碍眼，程琪都说他这人是贱得慌。
　　是以一看叶司予离开，乔琦就跟出来了，一看果然是迟昭。
　　乔琦得意地笑了一声，叶司予都懒得理他了，当他纯空气。
　　叶司予给迟昭留了个第一排的位置。前三排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几乎所有人都默许是球队队员的“家属区”。这个家属当然不是指父母。篮球队可以说是学校里早恋聚集地，至少百分之八十都有对象。这也不难想到，校队帅气的男孩子多，又打篮球，远比前面班级整天埋头学习的优等生更吸引女生。
　　迟昭不知道这件事，但周围的学生基本都在打量她，猜测着她是谁的女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再把剩下的一些问题交代下，就要完结了。
　　其实昭昭和弟弟在一起，我就觉得没啥好写的了>_<
　　这趟长途列车马上到达终点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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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迟昭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来看叶司予打球赛。印象中上一次还是在初中, 市体育馆, 他们尚且在二十五中的阵营，对手是附中的顾云川。
　　短短几年时间而已。
　　附中校队的实力太强, 比赛几乎一路压到尾, 攻势太猛, 配合得又默契，三中差距有些大, 一如比赛前预料的那样, 根本没有还手余地。
　　篮球比赛最好的一点是，即便不熟知规则, 但却完全不耽误观感。身处在这样的大环境之中, 迟昭的情绪也被充分调动起来。全程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叶司予身上，除却他是她男朋友的关系, 还因为他确实是场上不可多得的关注焦点。运球, 上篮，动作一气呵成。不需要多余的叮嘱, 一眼看去自然而然最先看到他。
　　迟昭这样一窍不通的人，都明显感觉得出叶司予在校队的进步。那份荣光甚至连前辈们都掩盖不了。
　　附中复赛第一场，以绝对碾压的战绩胜出。
　　叶司予和队员们击过掌下场。虽然比赛赢得轻松，上下两场还是消耗不少体力。附中的休息区一早放着帮助恢复能量的功能型饮料, 乔琦顺手扔给叶司予一瓶，叶司予却没接。
　　乔琦看向他，却发现后者正朝着看台上张望。
　　叶司予很快就在人群中找到了迟昭。他笑起来，径直向着她走去。
　　乔琦：“……靠。”
　　乔琦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叶司予毫不避忌地走到迟昭身边, 接过她手里的瓶子。两个人有说有笑，完全不在意周遭有意无意的打量。乔琦认识迟昭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她这么开心。
　　是真的很开心。
　　乔琦酸了，手上握着的塑料瓶咯吱咯吱作响，刚到手的胜利也没有那么让人喜悦了。
　　程琪幸灾乐祸，过去一伸手搭在乔琦肩膀上，身上的热气和汗臭也一股脑涌来，让乔琦颇为嫌弃。
　　“这次该放下了吧。”
　　乔琦“呵”了一声，到这种时候仍旧死鸭子嘴硬：“小爷我字典里就没有放弃这个词。”
　　程琪不以为然：“那你是买到了盗版。”
　　乔琦：“……”
　　*
　　不管怎么说，复赛之后叶司予和迟昭的关系已然算是半公开。或许连老师也隐隐约约有所耳闻，但两个人的成绩摆在那里，就算被叫去说教也论不出更有新意的话题，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不管。其他学生就更没话可说了，到了六月，高三一走，他们就是实质上的高三生，惨烈的淘汰赛即将落下序幕，哪还有心思去管年级第一的八卦。
　　高二就在这样的氛围中结束了。
　　而对于那一年的高三生活，和前世一样，迟昭并没有太多的记忆。
　　附中对高一高二的管理向来比较放松，但对高三就不是这样了。从九月的开学典礼到百日誓师大会，印象里只剩下机械地复习，刷题，考试。迟昭虽然不像班里其他学生天天学到凌晨三四点，但在学校同一的作息下，也是忙得连轴转。
　　等再回过神来，春暖花开，已经到了四月份。
　　附中因为竞赛考的太好，连着两年得到H大保送名额。这和前世一样。迟昭本来没怎么在意这件事，直到周一的早晨，她被班主任叫到了办公室，才得知今年的名额给了她。
　　迟昭微微错愕，有些没回过神。
　　班主任笑道：“很意外吗？给你其他同学才都觉得实至名归。”
　　迟昭很快调整过表情来。班主任将保送需要的材料通知给她，临了送她走时说道：“你是我带过这么多届学生以来最优秀的一个，这是你应该得到，我很替你骄傲。”
　　迟昭说了句谢谢，抱着材料刚走开两步，实在没忍住又折身回去，问了她老师一个于理不合的问题。
　　“为什么不是顾云川？”
　　前世的时候迟昭一整个高三大小考试名列第一，但却在保送时候输给了顾云川，原因是顾云川的履历太漂亮，除了高考，担任学生会会长，组织各种校内活动，参加各类比赛。综合考虑下来，连迟昭都不得不承认他才是真正应该得到这个名额的人。
　　班主任听她这么问，倒也没觉得不妥，毕竟两个人都太优秀，有时甚至优秀到老师们都会生出“既生瑜何生亮”的感慨来。
　　班主任据实道：“你们两个综合评价来看其实是不分上下的，学校其实三月底就拿到了名额，只不过一直确定不下来。顾云川他不知道从哪儿听了这个消息，主动找我说他放弃这次机会。”
　　迟昭蹙眉：“放弃？”
　　“他说是有出国留学的打算。”
　　原来如此。
　　他还是像前世一样选择了出国。
　　迟昭释怀了，和班主任道了谢，转身离开。
　　回到班里，顾云川像是一早就清楚发生了什么，问她：“确定了？”
　　迟昭点头。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顾云川问。语气一如往常地温和。
　　“大概还是留下来待到高考前吧。”迟昭道，“反正就最后一程路了。”
　　顾云川嗯了一声，没再多言。
　　*
　　迟昭拿到保送名额的消息不胫而走，一下午整个年级都知道了。
　　对下面几个班来说这种事不痛不痒没什么影响，但对前面几个尖子班来说就不一样了。到了这个关头，经过快一年的题海战术折磨，大部分都奄奄一息，听到有人先行逃离火海，五味杂陈，羡慕的，眼红的，比比皆是。
　　迟昭自愿将座位换到了最后一排，将自己原先的位置空出来给其他有需要的人。整整三年，除了例行的左右排轮换，她和顾云川就没变过地儿。退到后排，远离了熟悉的视野，像是进入一个全新的世界。
　　迟昭从未有一刻会比现在更清晰地感受到，高中真的要进入尾声了。
　　最后两个月，迟昭换了一种生活。周边的同学不再只是低头默不作声刷题，争分夺秒到生怕一瞬间的差池就掉下来。后排的学生成绩普遍没有那么拔尖，拼命的劲头也自然没有前几排的人那么足，晚自习甚至还有人忙里偷闲悄悄用手机来看电影，在桌沿上一摞一摞练习题高塔的掩映下，隔绝出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小天地。
　　而迟昭脱离了刷题大军的苦海，倒也没闲着，她开始温习大学的知识点，顺带就是陪叶司予用手机聊聊天。
　　高考在六月中旬。
　　头天下午一结束考试就下了雨。不知道是不是赶巧梅雨季节的缘故，每年高考都是在这种阴雨天气下开始的，搞得学生中都有新型都市怪谈出现，说是老天替这些即将各奔东西的学子在哭。
　　六月注定是属于告别的。
　　高考三天迟昭和放假在家的叶司予一起进行了第一次的外出旅游。走之前迟昭将自己和叶司予的关系告诉了迟爸，迟爸惊讶了好几天，一想起来就觉得自己可能是出现幻听了。
　　迟昭和叶司予确定下关系后，叶司予没少往迟家跑，迟爸心大，还挺乐呵的，觉得这孩子有心，都毕业两年了还惦记着他这个老师，没想到原来是暗度陈仓，真正惦记的其实是自家闺女。
　　迟爸难受了几天，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他是个没成算的，迟昭可不是。某种程度上讲，迟爸比相信自己还相信迟昭。
　　而迟昭和叶司予也没去多远，就是在附近的城镇走了走。毕竟叶司予就三天假，太远的地方也去不了。
　　迟昭回来后没多久就接到班群通知，定在后天拍毕业照。
　　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陆可萱早早约了迟昭一起去学校。
　　后天是周三，他们九点到校，学弟学妹们还在上课。
　　陆可萱和迟昭一起将学校前前后后转了一遍，到了时间去前面排队时，小姑娘眼睛都红了，和迟昭说有空常联系。
　　谁都知道这只是一个空洞不具备任何有效力的说辞，情绪价值高过一切。但迟昭点点头，伸手抱了一下她。
　　陆可萱和叶司予一样，对迟昭来说都是意料之外的礼物。高中三年，她和初中许美静一样，成了迟昭唯一的朋友。
　　排完队去拍照，正好到了大课间，叶司予到操场去找迟昭。
　　迟昭按照班群约定好的，穿着夏季校服，百褶裙及膝，上身是白衬衫，甚至还打了领带。迟昭的领带因为系得匆忙没系好，叶司予瞥了眼，伸手替她摆正。
　　“你记不记得高一运动会？”叶司予垂眸问她
　　“怎么了？”
　　“我当时的号码牌带歪了。”叶司予慢慢道，“你忍了半天没忍住，伸手替我带好。”
　　迟昭笑了：“有这回事吗？
　　叶司予笑着摇摇头，说道：“毕业快乐。”
　　迟昭轻轻应了一声。
　　“中午一起吃饭吧，我出去找你。”
　　“好。”迟昭道，一语双关，“我等你。”
　　叶司予先回去了。陆可萱见迟昭落单，重新迎过来，啧啧：“你不知道有多少女生羡慕你。”
　　迟昭笑了笑，未置可否。
　　“我们去拍照吧。”
　　没有人说，但人人都知道这一切就到此为止了，所以今天的大家格外放得开，不管平时说没说过话，都拉过来聚在一起拍照。迟昭被迫跟不同的人合影，有一些她还能记得是班上同学，另一些则完全没印象，应该是其他班浑水摸鱼找上来的。甚至乔琦都不知道从哪儿跑来借故跟迟昭拍了一张，美滋滋说以后要拿这个去气叶司予。不过他说这话，多半是在玩梗。乔琦一年都没和迟昭说过话了，放弃不放弃的，也只是给自己曾经那份喜欢的感情一个留念。
　　他也是第一次好好追一个人。虽然迟昭不这么以为。
　　和二班的人合照时，迟昭才知道舒诗瑶没来。
　　据说和中考一样，她高考发挥得同样有点糟糕，没什么心情来参加毕业典礼，连合照也缺席。
　　与其说是耿耿于怀自己的发挥失常，不如说是不想见到春风得意的优胜者。不管是迟昭还是其他人。
　　迟昭还看到张莎莎和庄敏在一起拍了照。是张莎莎主动破冰邀请的，庄敏很腼腆，不过还是同意了。庄敏比高二还瘦了一些，剪了短发，高考完刚好及肩，一如既往地文文静静。两个女孩肩并肩站着，笑意盈盈，仿佛真的一笑泯恩仇。
　　陆可萱注意到迟昭的视线，也跟着去看了一眼。
　　迟昭笑道：“她们和好了？”
　　陆可萱摇摇头，举起脖子上挂着的相机对着不远处照了一张：“只是因为知道不会再见了。”
　　这话说得让人唏嘘。
　　拍完集体大合照，聚扎在一起的队伍逐渐解散。陆可萱和其他几个女生回了教学楼一趟，下来时她给迟昭带了件东西。
　　高中三年的成绩表。
　　迟昭：“要这个做什么？”
　　“留着当个纪念呗。”陆可萱道，“我们问王老师把以前的成绩表都找出来打印了一遍，按照日期整理好，每一张都是在这里度过的一段时间。”
　　就这么一张一张，连成了整个高中时期。
　　“我打印了两份。”陆可萱笑道，“这一份送给你了。”
　　迟昭虽然不怎么有兴趣，不过还是为陆可萱的好意道了谢。陆可萱人缘好，转眼又被其他人抓去拍照了。迟昭在操场的看台坐下，百无聊赖翻起手边的成绩表。从第一张到最后一张，无一例外她都是第一名。
　　也无一例外顾云川是第二。
　　本来抱着随手翻一翻的心思，但看着看着，迟昭的神色有些不对劲了。
　　陆可萱回来，看她这副怔怔的样子，问道：“怎么了？”
　　迟昭回过神来，摇摇头，将成绩表合上。
　　陆可萱不以为意，她晃了下手里的相机：“你是不是和班长还没拍过照？”
　　迟昭愣了下：“好像吧。”
　　顾云川和迟昭一样，都是合照抢手人选，两个人被不同的学生带去合照，除了在集体合照时碰面打了个招呼，就再没说过话。
　　“拍一张吧。”
　　“可是……”
　　“我让他在那里等着你。”陆可萱抬手指了一下。
　　迟昭跟着看过去，同样穿着夏季校服的男生站在主席台前，朝着她们挥挥手。他和记忆中的模样其实有些出入，不是和过去三年比，而是和前世。
　　现在的他好像更加沉稳，依旧是个性情温和的人，但却少了些什么。
　　迟昭没有立即回答，只是默念了几个数。
1，2，3.
　　和预想中一样，她的心里没任何的波澜起伏。
　　她早就放下了。
　　确认无疑，迟昭点点头，跟着陆可萱下去。一班还有几个人在，大家凑在一块，拥着迟昭和顾云川站在最中间，喊着茄子比着剪刀手。
　　时间定格在那个瞬间。
　　拍完照陆续散开，忙了一上午的两个人终于有空闲功夫说话。
　　顾云川问她：“保送资料都填好了吧？”
　　“嗯。”
　　“那就好。”
　　这句说完就没话了。
　　安静了片刻，迟昭难得主动开口：“决定好要去哪个国家了吗？”
　　“美国吧。”
　　“和舒诗瑶一起？”
　　顾云川几不可闻地怔了一下，略无奈地最后一次同她解释：“我和她不是……”
　　迟昭笑了，打断他：“好好加油。”
　　“……嗯。”
　　迟昭打算走了，顾云川才道：“……你也是。”
　　“再见。”
　　“再见。”
　　这一次迟昭真的离开了。
　　迟昭去前门等叶司予下课，陆可萱给她的成绩表被遗忘在附中操场的看台上，风徐徐吹过，页面一张又一张被翻得作响。
　　第一和第二的分数，一开始还差得很大，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断地接近，最后停留在渐近线的一端。每一页每一页，却再也没有过交际。
　　迟昭想起当年的现在，顾云川被保送去了H大，高考结束那天晚上来找她，小区的路灯坏了，但夜空中星星点点洒满的温柔，像极了他看向她时亮闪闪的眼眸。
　　他说，“迟昭，我们一起去H大吧，我等你。”
　　可惜后来的后来，少年背弃约定，迟昭在开学第一天站在H大校门口才知道他改变主意和舒诗瑶一起去了美国。
　　迟昭曾经耿耿于怀很多年。
　　她和顾云川从来没有过明确的誓言，他们不是情侣，不是恋人，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
　　迟昭以为这就是这个故事的结局。
　　现在她才明白这只是这个故事的开端。
　　她度过苦行僧一样无爱无恨地度过四年大学后，一睁眼，回到了初二前的暑假。
　　瘦弱腼腆干净好看的小男孩因为自己的狗不小心撞到她，而紧张地说：“你没，没事吧？”
　　一切从这里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完结了。
　　呼~~
　　越写到后面越举步维艰，唯一比较满意的只有结局，算是把前面的坑都填上了（还有些放在番外讲吧）
　　其他话不多说了，感谢一路陪伴到这里的小伙伴。后期因为我个人的缘故更新时间非常不稳定，泪目，我不是个适合日更的选手，日更压力贼大，以后还是存全文再发吧。
　　下一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了，目前在纠结开西幻还是现言
　　先把现言的文案发一下，感兴趣可以收藏一下，开坑时间不定。
　　文案：
　　《是心动啊》
　　钟源永远都记得那是一个午后，他收租路过走廊，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白皙纤长的腿，再往上，一张好看到让人移不开眼的脸，和湿漉漉搭在她肩头的长发。发梢的水珠落下来，滴滴答答，不仅落在了衣服上，也落进了他心里。
　　女孩冲着他笑，眉眼弯弯的，漂亮极了。
　　她说，你就是钟源？
　　这是开始。
　　后来——
　　钟源说，鹿淮是我的人，要动她，先找我。
　　钟源还说，千金难买我乐意。鹿淮就是那个乐意。
　　鹿淮说，钟源你王八蛋，看不出我在骗你？
　　钟源说，骗我又怎么样?
　　有本事你能离得开这里再说。
　　县城问题少年×城里来的心机落难大小姐
　　美丽的女孩子和英俊的男孩子。
　　不是甜文。不是甜文。不是甜文。
　　都不是善茬。
　　【2020.2.10文案】
　　PS：这道题应该还有个番外，将昭昭上大学的事，但是最近没什么动力写，可能晚点更。
　　就这样吧，再见啦。
　　十月开坑到现在。
　　好久好久呢。



第96章 顾云川番外
　　顾云川从很小的时候就清楚自己未来将要走什么样的一条路。他出身在一个人人羡慕的家庭,父母是外交官,总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不仅对外，对着家人也是如此，顾云川很少见到他们争吵的样子，就算是遇到分歧,也多是冷处理。他们都曾出国留学，接触的理念新颖，至少超前一代就懂得“不要给孩子留下童年阴影”这样的道理,所以顾云川记忆中,家中氛围算不上热闹,但却足够的平和与理性。
　　只有一次是例外。
　　大概是在顾云川六岁。邻居家孩子还跟着老师学《小王子》的时候,顾云川已经跟着本科英语系出身的母亲开始读原版《Ghthewind》,他的母亲是个温柔的女人，算不上漂亮，但出身于那个年代为数不多的知识分子家庭，身上天然有种恬淡气质。那是一个午后，顾云川午觉醒来，母亲和负责看顾他的阿姨都不在身边，他隐约听到楼下传来声音，照着阿姨教导的方式穿戴整齐,推开门，沿着于他而言过分陡峭的台阶走下一楼，尚在拐角处,他就看到站在大门口的小姑娘。顾云川上的是私立幼儿园，会给儿女打扮的父母比比皆是，但他头一次见到这么好瞧的女孩，五官精致得像个洋娃娃。女孩安静地站在门边，像是被人遗忘了，但她却不声不响，没有发出一点噪音妄图引人注目。
　　顾云川看着她，小女孩注意到，回望一眼，就略显冷漠地藏身在门后面。
　　顾云川第一次知道冷漠这个词的含义，是从这天开始的。
　　他下了一楼，终于听清客厅的响声是争吵，不光爸爸妈妈，还有一个女人的声音，高亢激动，处处透着不合乎顾云川习惯的癫狂。他有点被吓到了，听到其间传来母亲的哭声，既想下去看，又不敢。他站在楼梯上等了很久，母亲哭着从客厅出来，看到顾云川在，她几乎下意识地抹掉脸上的泪，换上尽可能平静的声音，对他说让他回去。
　　顾云川想伸手安慰她，母亲高声训斥他，问他为什么不听话。顾云川强忍着泪上楼回到房间，他所熟知的世界好像一夕之间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变化。
　　没有任何原因，顾云川有种强烈的感觉，这一切都和门口那个漂亮一如洋娃娃的小女孩脱不了干系。
　　等到了那天下午稍晚些，女人和小女孩都被姗姗来迟的家人接走了。其后几天，从阿姨的叨叨絮语中，顾云川模糊地总结出一种真相，尽管他还并不清楚其中究竟意味着什么。
　　小女孩是他的“妹妹”。
　　但他的妈妈不是她的妈妈。
　　顾云川长大后才知晓，当年父亲在国外留学时有个女朋友，女朋友家有权有势，不是普通人家。为了能够谈恋爱，双方都瞒着各自家里。可是女朋友的父母太强势了，动用了种种手段，折腾了两三年，终于成功将她劝回国，不久就嫁了一位政界新秀。顾云川父亲在这两三年反反复复的折磨中身心俱疲，女朋友走后没多久，他也投枪缴械，接受家里的安排，娶了顾云川的妈妈，婚后不到一年，他们就有了顾云川，两个人虽然不是自由恋爱结合的，但在这样细水流长相处的过程中也逐渐培养出感情，日子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差，是哲学书上讲，“中间人的幸福”。
　　他，她，他们，全部都是这样。不好也不坏。合格的中产家庭。
　　直到已经住了院的陈芝平多方打听之下，找到了这个家，带着一个和顾云川父亲有着同样胎记的小女孩上门，打破了许多人努力维持的平静生活。
　　女孩叫舒诗瑶。
　　在那个破碎的午后不久，顾云川父亲就带着她又回了一次家，并把她介绍给了妻儿。顾云川还记得爸爸当时说“她是你的……妹妹，你以后要好好照顾她”。
　　在说“妹妹”时他微妙地停顿了一下。舒诗瑶真实年纪要比顾云川大整整一岁半，事实上在陈芝平结婚前就生下了她，所谓的八个月，是谎言之中的谎言，瞒不过去的下下策。
　　母亲似乎和父亲商量好了，她从那天的绝望与怨愤中完全抽身而出，剩下的只有吞噬一切后的平静。她平静地接受了稍微亲近一些就腼腆羞涩的父亲有过这样一段轰轰烈烈的情史，平静地接受了这个遗落在外的私生子，平静地接受了以后的生活主动要与她们分不开的事实。她平静地接受了全部。
　　顾云川上小学二年级，转到了舒诗瑶的学校，顾父顾母也协调工作搬去了C市定居，舒诗瑶住在那里，那里还有她名义上的父亲。两家人因为这个秘密而开始密切交往，谁也不清楚里面究竟藏着怎样的关系，只知道他们关系很好，舒诗瑶和顾云川也成为了人人艳羡的“青梅竹马”。
　　父亲总说“你要照顾好她”。
　　顾云川的父亲和母亲一样，是一个带着点书生气的人，显而易见，他与舒先生那样精明市侩的政商人物截然不同。舒先生能为了家族的利益甘愿戴一顶人人皆知的绿帽子结婚，顾父却做不到明知自己犯下这样一个巨大错在而心安理得地继续生活。他对早熟的舒诗瑶心怀抱歉，对疯了的陈芝平心怀抱歉，对被迫接受这些的顾母心怀抱歉。
　　或许是在这种摆脱不掉的愧疚感的压迫下，他频繁地外调工作，经常一整年不怎么在家。他将属于自己的责任推给了顾云川，他说舒诗瑶是他一生的错误，云川要好好保护妹妹，不要再让她重蹈覆辙，成为和陈阿姨一样的人。
　　顾云川记住了。
　　所以顾云川常常在想，他其实从很小的时候就清楚，自己未来将要走什么样的一条路。
　　*
　　舒诗瑶，他的“妹妹”，顾云川形容不出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一次见面，顾云川觉得她很冷漠，熟悉之后才发现她不光有这样的一面，她有很多很多面，怪诞诡谲，像是为了适应生存而被迫携带着无数的面具。
　　如果真的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她，顾云川觉得是可怜。
　　舒诗瑶曾经说，她觉得哪里也不是她的家。舒先生对她很好，比亲女儿还好，吃穿用度一切都提供给她最好的，绝对不允许有一丝一毫委屈到她。但也尽到于此。她妈妈常年住院，舒先生几乎不回来。而在顾家，顾父为了避嫌也常年不在，顾母对她的礼貌疏离溢于言表，就算有顾云川在，也不能带给她归属感。
　　所以在舒诗瑶得知舒先生在外另有一个家时，以某种略显诡异的思路方式，她开始恨起了那边人。她觉得是那个女人和她的儿子抢走了她的父亲，她为数不多的关爱。顾云川小时候做过的最叛经离道的一件事，就是答应了舒诗瑶，偷偷从校车上溜下去，一直从城东跑到城西，找到了“另一个家”的所在地。
　　那个时候因为陈芝平无休止的骚.扰，叶湘早就和叶司予分开住，他们躲在高档小区的铁门外，等了很久很久也没有等到预想中“和睦幸福的一家三口”，反而等到一场大雨。后来还是顾母找到他们，将他们带了回来。舒诗瑶生了一场大病。
　　上小学时，舒诗瑶得知了那个女人的儿子和他们一个学校。就连顾云川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究竟是谁的，但她终究还是知道了。舒诗瑶把自己不如意生活全部的恨都施加给了对方，她把自己扮作一个可怜的受害者，处处费尽心思排挤他。小孩子们懂什么，一边是众星捧月光鲜亮丽的小公主，一边是家世不明还患有口吃的小男孩，谁都知道该选择哪一个。恃强凌弱是人的本性。
　　只有顾云川能看到这背后积藏着的黑暗。他那时年纪小，凭着本能头一次对这个外表可爱的“妹妹”产生了恐惧的情绪。他想要保护那个小男孩，但又不想伤害到舒诗瑶，能做的事少之又少。终于在小学毕业后，对方离开了他们的生活。
　　小男孩消失之后，舒诗瑶的恨无处寄托，她开始频繁地谈恋爱，仿佛用一个恶习代替另一个恶习。
　　舒诗瑶是有绝对资本成为男生角逐的对象。她拥有美丽的外表，和没有发病前的陈芝平如出一辙，脑子好，不用功也名列前茅。再加上生活在他们这种环境不费吹灰之力就习得的种种技能。比如标准的英语发音，小提琴，滑雪。舒诗瑶谈恋爱基本不挑对象，长得帅的长得丑的，家里有钱的家里没钱的，成绩好的成绩差的。这样的随心所欲只带来一个后果，她既可能因为一瞬间的心动喜欢上对方，也可能因为一瞬间的厌倦而厌弃对方。
　　顾云川记忆最深刻的是初三时有一次，舒诗瑶身体不算好，就算是夏天她的手也始终是冷的。同桌的男生知道她有这个毛病，有次上自习，见她手缩在袖子里，就鼓足勇气握住了她的手。舒诗瑶因为这一举动喜欢上了他，不久就答应和他交往，甚至把他带到几个玩得好的朋友面前介绍给他们。那个男生家境不怎么好，父亲失业在家，全靠着母亲的收入维持家用，他成绩也糟糕，整天跟着外边社会上的不良青年瞎混，打算一毕业就去部队参军。任凭谁都看得出两个人无论外表还是内在都完全不契合，但他们越是反对，舒诗瑶就越是固执己见。那段时间顾云川做梦都害怕舒诗瑶一言不合就跟着对方私奔离去。就这样过了两三个月，临近中考前两人分了手，舒诗瑶讲起分手的原因时语气平静，只说是不喜欢了。后来顾云川才知道，那个混蛋把舒诗瑶骗上床，然后到处和人吹嘘。舒诗瑶郁郁寡欢了好一阵，连带着中考也发挥失常。
　　顾云川为此感受到了和父亲当年一样的心情。他觉得是自己没有做到父亲当年叮嘱的事，是他没有照顾好妹妹。
　　他们的生命从此，更加牢固地绑在了一起。
　　*
　　另一边顾母自从对丈夫彻底绝望后，全身心都投入在工作和培养儿子上。顾云川几乎不负众望地成为了所有人都渴望拥有的那种孩子，样样优秀，门门拔尖，无论什么事情他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做到最好，甚至不用付出更多精力。继/父亲将自己的愿望传达给他后，母亲也开始这样做，她为他报各种班，出谋划策，训练他为人处世，要求他积极参与各种活动，一路成为班长，大队长，学生会会长，好为将来铺路。
　　顾云川早就习惯于去满足身边人的愿望请求，父亲的，母亲的，妹妹的。他不喜欢拒绝，所做的每一件事背后多多少少都有着他人的期许存在。在家里这样，在学校也一样。他胜任班长，得心应手地处理着每一件事，在他漫长的学生干部生涯中，从没有人质疑，也从来没有人抱怨，仿佛他天生就是适合领导大家的人。
　　温和，优秀，有责任感，平易近人。
　　顾云川对这样的生活当然也会有感到疲倦的时候，尤其是他发现怎么努力也解决不完他人的期待与请求。但这样的疲倦只存在于少数时刻，少到他几乎很难感觉到。
　　直到高中。
　　一开始，一切都和过去一样，他以全市第一的身份考入附中，以学生代表的身份发言，参加辩论会，竞选学生会主席，国旗下演讲，数学竞赛，物理竞赛……
　　yesterdayncemre.
　　现在和过去没有任何区别。未来也不会有。
　　但冥冥之中，变数已经存在了。
　　顾云川觉得自己同桌有点奇怪。
　　从第一次见面就这么觉得了。
　　他同桌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女生，叫迟昭。她可以说是一个和他完全相反的人。孤僻，喜欢独来独往，讨厌集体活动，不存在集体荣誉感，最擅长的事是拒绝，浑身上下仿佛镀着一层坚硬冷漠的壳，处处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刚开学的时候摸底考，他第一她第二，这在顾云川看来是在理所应当的事，但身边的女生似乎不这么认为。她不光和他不一样，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好学生们在积年累月的竞争中都学到了一种圆滑的本领，事情不会说得太满，就算考得不错也要露出悲痛的表情说自己考砸了。其中的心理是，假如真的没发挥好，不至于让自己显得太可悲。
　　迟昭没有这样的虚伪。
　　她从与他同桌的第一天起就毫不避讳地流露出想要超过他的野心。那种毫不掩饰的气质，令她看起来生机勃勃。她不介意被人看到自己无时无刻不在学习的样子，也不介意翘掉大中小各种类型的校园活动，更不介意周遭人对她的或好或坏的评价。起初顾云川是抱着观察一种与他截然相反的奇异物种的心思去暗暗观察她，后来这种观察就逐渐变了味，他熟悉她每个举动每个小细节，熟悉她心情好与心情糟糕时微小的差异，熟悉她写题爱单手撑着脸，熟悉她每天早晨都会戴着耳机听VOA的听力训练。
　　顾云川不知道这种熟悉算不算是喜欢，但一定是一种特殊的感情。
　　第一学年结束，迟昭终于得偿所愿，分数超过了他。他和她说“恭喜你”，内心没有丝毫的负面情绪，只有坦然地祝福。
　　努力就有回报。
　　几乎是天下最最诚挚的祝福。
　　之后的两年，迟昭再没给机会让顾云川超过他。
　　顾云川知道，假如他能做到和她一样把所有时间都投入到学习上，谁输谁赢还不一定，但问题是他做不到那样。顾云川不认为屏蔽一切生活中只剩下学习的人是可悲的，他甚至认为那是一种能力，是他学不会的能力。迟昭做得到，因为她可以放弃掉外界所有的评价与期望。她只看得到自己的目标。
　　顾云川觉得她一心看着远处大步追上去的样子，特别特别好看。
　　或许是由于外貌的出众，从小学开始就经常有女生追在顾云川身后跑，初中长大些，大家变得矜持，这种现象是没有了，但情书告白还是层出不穷。顾云川从来没有对谁动过心，也不认为谈恋爱有什么意思。可是某一刻……也就是某一刻，他觉得如果能和身边这个人度过余生，或许会是一件很美好的意外。
　　抱着这样模模糊糊的想法，顾云川对迟昭开始对与其他人有些不同。他知道当班长最忌讳的就是差别对待，但在迟昭面前他很难做到一视同仁。比如学生会值周时手下留情放过她迟到，比如她不参加集体活动第一反应是替她隐瞒，比如她不按值日表打扫卫生会偷偷帮她清扫干净。
　　顾云川还是不知道这种感情算不算是喜欢。
　　可如果这都不算。
　　还有什么算？
　　*
　　迟昭的志愿是H大。
　　全国最优秀的理工类学府，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学校综合评价过后将那一年的保送名额给了他。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迟昭虽然成绩连霸两年第一，但她会考的成绩以及社会实践分都不如他，再加上顾云川学生会会长的身份有额外加分，成为保送人选是所有人公认的事实。
　　顾云川自己H大和B大都无所谓。他原本是要出国的，这也是父母的意愿，可为了能留下来继续和迟昭同校，他生平第一次违背了他人的意愿，执意要留在国内上学。
　　顾云川用各种方法拿到了模拟志愿时迟昭的档案，看到她填的院校，也跟着报了H大。
　　保送名额很快确定下来，这一回轮到迟昭和他说恭喜。女生声音平静，同样坦然，没有各种晦暗的小心思。他心头一动，不知怎么的有些开始后悔接受了保送，要不然还能留下来继续和她坐最后一个月的同桌。
　　高考结束后，他很轻松从以前填报的档案中找出迟昭的电话，问她要不要一起下楼来走走。
　　顾云川很熟悉迟昭的性格，原本以为没那么轻松让她出来，甚至为此准备了很多说辞，但出乎意料的，迟昭很容易就同意了。
　　迟昭家离他家不远，顾云川去找她。同学三年，这几乎还是他们头一次两个人私下单独相处。顾云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平常的善于沟通成了笨拙木讷，这是他本人也没有想象到的。他们一起走了很久很久，路过一盏坏了的路灯，反倒衬得天上星空璀璨。
　　他说：“迟昭，我们一起去H大吧，我等你。”
　　女生稍一愣，继而笑起，点头同意了。
　　她笑起来的样子可真好看啊。
　　话是这么说，谁都忽略了志愿一早就填补交上去的事实。
　　顾云川是真的做好了开始追求她的准备。那年的暑假是他上小学开始过得最轻松的一个。只要迟昭有时间，他都会找她出来散步。顾云川不能说是个喜静的人，但跟她在一起，吵闹也好安静也好，全都无所谓了。
　　他们没有任何的约定承诺，顾云川却早在未来规划里悄悄加入一个她。
　　直到快要入学前一个月，舒诗瑶面色苍白地找到顾云川，和他说自己怀孕了。
　　像是在中考前得知事情真相的时候一样，仿佛一盆凉水迎头浇来。
　　舒诗瑶从一进高中开始就不断地谈恋爱，甚至比初中更甚。她伤人，人伤她，故事的开端与结局大同小异。一如斩不断的轮回，高考前舒诗瑶就像当年一样又被分了手，导致她发挥失常。更糟糕的是三个月后她开始有了妊娠反应。
　　舒诗瑶紧紧攥着顾云川的手，死死盯着他：“你要帮我，我只有你了。”
　　我只有你了。
　　中考前那种失重的心情卷土重来。顾云川再稳重到底还是个刚毕业的学生，他只能将这件事交给母亲去处理。顾母本来就不喜欢舒诗瑶，经过这件事对她的厌恶更甚。舒诗瑶做完手术后抑郁症爆发，短短半个月z-i'sa过好几回，最后顾云川答应陪她去美国远离这里，她才承诺不再用极端的方法自寻短见。
　　国外大学的申请至少要提前好几个月，顾母联络当地的朋友，让他们两个先过去，等生活安定好，差不多ffer可以下来。
　　顾云川同意了。他陪着舒诗瑶一起去了美国，那段时间过得混乱茫然，所有的规划预想都因为这件事被打断。等事情尘埃落定，他才想起迟昭。那时早就过了开学季。他打长途电话给对方，迟昭已经把自己所有的联系方式换了个遍。
　　也不是说就因为这个原因让顾云川彻底放弃了。只要有心，要找到她现在的联系方式不是一件难事。只是他突然后知后觉的惊醒，那些有关她的未来规划全部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她那种性格，愿意接受一个怎么也摆脱不掉的“妹妹”吗？
　　她能接受表面光鲜亮丽实则四分五裂的家庭吗？
　　他有必要拖累她吗？
　　*
　　顾云川从很小的时候就清楚自己未来将要走什么样的一条路。
　　番外完
　　作者有话要说：写大学的番外卡死了，翻评论看到挺多人想看顾云川的，两天就顺顺利利码完了
　　事实证明我不想再撒糖了，好腻
　　集中解答一下上一章的问题
　　1.顾云川控分
　　顾云川确实控分，好早之前就有集美猜到了。不过就像这一章说的，顾云川是考不过昭昭的。他的分数差距是一个函数，逐渐缩短差距，最后定在一个点，但不代表他不控分就能考得过。实际上我是想要说明这是他心思的一点表露。从这一章能看出来，顾心思隐藏得太深了，他自己都不一定察觉，所谓控分，是想要用自己的方式和昭昭联动，但是昭昭完全没有察觉==
　　2.顾云川对昭昭，前世，爱过
　　这一世，是从来没有说出口的，隐隐约约的喜欢
　　毕竟迟昭和顾云川是相反面，太能吸引他了
　　3.为啥舒诗瑶的遭遇这么狗血
　　你猜
　　下一章会反转答案，不要惊讶（捂脸）
　　她一开始就是很扭曲的人
　　4.不是说昭昭重生是为了遇见叶司予
　　只是想要表达生命是个圆，总会带着你去该去的地方
　　顾云川不是对的人
　　所以她回到原点遇到了对的人
　　PS：大学番外不一定出了，看我写完还有没有灵感吧
　　最近真的超级不想写糖
　　想写刀子


第97章 舒诗瑶番外
　　我们当然不是恋人。
　　我们是比恋人更要深刻，更无法替代的存在。
　　*
　　舒诗瑶很早就觉得自己不是个正常人。
　　早在她能够记事的时候, 家里就没有一天安宁的日子。妈妈像一个怪物, 动辄就歇斯底里，将所有东西砸得稀碎。开始舒诗瑶还会吓得躲进衣柜里, 后来麻木了，静静躲在一边看着。
　　舒诗瑶不喜欢妈妈。
　　虽然在妈妈清醒的时候, 也会温柔地抱着她给她梳辫子讲故事，但那样的时刻太少，少到舒诗瑶已经记不清上一次这样是什么时候。舒诗瑶更喜欢爸爸。爸爸对她非常好, 无论什么要求都会尽量答应她。可惜他不常在家, 可每一次他在，舒诗瑶都会感到安心。
　　舒诗瑶还讨厌新来的阿姨。
　　因为妈妈时常发病, 为了给她灌药，来家照顾的阿姨都生得五大三粗, 说话也粗声粗气。她们对舒诗瑶挺好, 或许是出于同情可怜, 但舒诗瑶不喜欢她们，觉得她们长得丑, 力气还大, 打扫卫生总是磕磕绊绊，好几次不小心弄坏她的瓷娃娃。
　　舒诗瑶是从她们的闲聊间得知爸爸在外面还有一个家这件事。
　　她很难过，但就算是难过到几点她也不会学同龄孩子又哭又闹地撒泼，那样的行为不仅不优雅，还像极了她妈妈。不过她很快找到了发泄情绪的方法——晚上不盖被子, 故意摔倒弄伤自己。小孩子身体弱，没几天她就感冒发烧。阿姨们找了大夫来看，大夫开了药，舒诗瑶躺在床榻上，长发披在肩头，因为发烧脸颊红润。她乖乖地说自己会好好吃药。
　　阿姨们放心她，看她吃药不如看她妈妈吃药那么严。舒诗瑶把药片藏在舌头下，一张嘴示意咽下去了，阿姨们一走，她再偷偷吐出来。
　　不吃药，久病不好，得了肺炎。
　　舒诗瑶真高兴啊，生病真是一件好事情，阿姨们为了不打扰她恢复不肯让妈妈接近她，爸爸也留在家里照顾她。甜头吃了一次就想有第二次。每当病好起来，没过几天又重蹈覆辙。次数一多，阿姨们起了疑心，小声议论说是不是这个家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女主人得了疯病，男主人总待不久，小主人则难以痊愈。
　　舒诗瑶有几次撞见她们这样说，暗地里发笑，像是恶作剧得逞。可爸爸不是那么好骗的。他留下来陪她，没多久就发现她不喝药和故意生病的事。他头一次生了气，想打她又不忍心下手。舒诗瑶哭了，害怕失去爸爸，抽抽搭搭，保证自己再也不会这样做。哭着哭着她就睡着了。
　　梦里什么都没有。没有爸爸，没有妈妈，也没有这一群叽叽喳喳喜欢聊天的阿姨。
　　这是舒诗瑶六岁前记忆最深刻的一件事。
　　*
　　刚过完七岁生日没多久，一天早晨，妈妈起得很早，那是她少有正常的时候，她替舒诗瑶梳了辫子，两个羊角辫，扎着蝴蝶结。舒诗瑶坐在椅子上，觉得那两个蝴蝶结真丑，但她看着镜子里妈妈脸上久违的笑容，没敢这么说。
　　她很少会这么高兴。
　　高兴起来的妈妈终于有了些相册中旧照片的样子。她将自己清理得很干净，头发挽起，换了得体的套裙，像个“正常人”。她给舒诗瑶也换了裙子，白色裙子上有红色波点。她领着舒诗瑶下楼，阿姨们要跟她们一起出门，她笑着说不用，想要自己带着瑶瑶逛一逛。她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犯过病，行为举止越来越脱离过去的疯癫，谁也不知道原因，但医生说是好兆头，可以多给她一些空间去回归到日常生活。所以阿姨们不敢阻拦，由着她们离开。
　　她报了地点给司机。到了地方，她带着舒诗瑶下车，司机因为停车晚了一步，再下去找她们，已经没了人影。
　　她带着她逃走了。
　　起初舒诗瑶只是略微忐忑，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后来被她带进售票处买了火车票，舒诗瑶才发觉她是要离开。舒诗瑶不想走，哭起来，她打了她一巴掌，脸上早已没了上午那种沉浸在美梦之中的笑容，只有咬牙切齿的，冷冰冰的恨意。
　　“你想回去？你竟然想回去？”或许是太过生气的缘故，她的脸微微抽搐，“那里不是你的家，他不是你的爸爸，我带你去找你真正的爸爸。找到他，我们就能幸福了。”
　　舒诗瑶懵了，听不懂她的话。那是舒诗瑶第一次坐火车，没留下好印象，只觉得胃里翻天倒海地搅着，闻到泡面的味道更想吐了。妈妈没有功夫管她，她手托着脸注视着窗外，脸上又恢复了早晨岁月静好的温柔笑容。舒诗瑶不敢打扰她，就这么忍着，到站下车的第一秒钟，她终于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
　　舒诗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站在这里。
　　妈妈表面的平静只维持到房门打开的一瞬间。站在里面的阿姨穿着烟灰色的连衣裙，长相不算出众，气质却娴熟文雅。妈妈见到她就开始发了疯，一巴掌要打上去，被她尖叫着推开。一切都乱了套。很快形形色色的人冲上来，手忙脚乱将她架起分开。慌乱中没人再顾得上舒诗瑶，舒诗瑶就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就在这个时候她见到了他。小男孩站在楼梯上，穿戴整齐，满脸的懵懂无知，和舒诗瑶的麻木冷漠形成鲜明对比。舒诗瑶不知道他是谁，但却忽然之间充满了对他的恨意。她也许不是真的恨他，只是替发生的所有找一个替罪羊。她不明白为什么要坐了四个小时的火车到这种地方，她不明白为什么那个疯女人是她的妈妈，她不明白这个世界上为什么还能有像他一样幸福的人。
　　她好恨。
　　*
　　舅舅很快找来，并带走了他们。
　　妈妈又被送去了老地方，舒诗瑶则大病一场待在家里。等她病好后，舅舅把事情用一种很隐晦的说法告诉了她。太复杂的部分舒诗瑶没有听懂，只迷迷糊糊知道，她多了一个新爸爸。
　　舒诗瑶不喜欢这个新爸爸。
　　新爸爸的她爸爸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新爸爸很拘谨，和她在一起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用一些小女孩间流行的玩具讨好她。可是舒诗瑶讨厌这些玩具。她想去找自己的爸爸，想要留下来，想要获得某种不会动摇她生活根基的保证。但爸爸不在家，他出差去了国外。舒诗瑶就被新爸爸重新带回了那个地方。
　　然后她多了一个“哥哥”。
　　他叫顾云川。
　　*
　　在过去的事情真相剥丝抽茧逐渐明了的过程中，舒诗瑶多了一个“受害者”的身份。
　　因为是受害者，新爸爸对她无限地包容退让；因为是受害者，“哥哥”负担起照顾她的责任；因为是受害者，气质贤淑的漂亮阿姨不得不忍受着让她和他们生活在一起。
　　生活仿佛又重新变得美好起来。她不用再和疯子一个屋檐下，她有两个疼爱她的爸爸。最重要的是，她有了哥哥。
　　他们身体里流着同样的血，本该承担一样的命运，但是顾云川和她一点也不一样，他轻而易举就得到了所有来自长辈的疼爱，他生活的环境安稳平和。不应该这样的。
　　他怎么能和她不一样呢。
　　舒诗瑶渐渐和顾云川变得熟悉，碍于上一辈的**，他们不方便对外坦诚布公真正的关系，所有人都当他们是青梅竹马。家里住得近，上同一所学校，参加同一个兴趣班。舒诗瑶尽责守则扮演着一个合格的“好妹妹”的形象，尽管那之下掩埋着，她也体察不到的幽微恨意。
　　舒诗瑶知道她和顾云川才是真正的共同体。
　　命运共同体。
　　小学时舒诗瑶无意中得知了那个女人儿子是谁。她仿佛天生就懂得怎么去伤害一个人，直接跳起来理直气壮地去指责对方打骂对方是下下策，因为那会把自己也置于不利之地，她小心谨慎地成为受害者。同龄人没有她在陈芝平手下的那些经历，单纯天真得可怕，他们还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凡事非黑即白，只要叶司予成为不正义的一方，她就自然而然成为了相反的阵营。
　　舒诗瑶一面享受着对方惊弓之鸟的可怜姿态，一面收获了无数的同情怜悯。在小孩子的世界里，“她妈妈抢走了我爸爸”，是一句异常管用的咒语。
　　这场混战里唯一的例外是顾云川。他是知道真相的，却又只能站在乱局边上看着这一切，无能为力。
　　于是舒诗瑶更开心了。
　　*
　　顺风顺水上了初中，舒诗瑶开始谈恋爱。她对于喜欢人这件事本身没什么兴趣，但她喜欢在这段只属于两个人的关系中尽情扮演另一种人的感觉。甜美的笑容，天真的语态，男孩子们耍帅时崇拜的眼神，还有接受告白时害羞的神色。
　　可一旦在一起，一切重新又变得无趣。初中生的世界很单纯，就算“在一起”，也只是中午一起去食堂，晚上一起去自习。无趣之后紧接就是厌弃，再之后莫名其妙地疏远，最后是分手。因为舒诗瑶的随心所欲，小学时积攒的人缘变了味，青春期的孩子渐渐变得拥有独立意识，不再是指哪打哪的一杆枪，年级中划分出两个阵营，女生们多半讨厌她，男生们则多半喜欢她。
　　舒诗瑶对这些并不怎么在意。她从谈恋爱这件事里又挖掘出另一个乐趣。她不再直截了当地分手，而是喜欢将自己变成一个受害者，那样的话会得到更多的关注，“哥哥”也会为自己没有照顾到她多一份内疚。
　　这种感觉就像小时候她假装生病来获取爸爸的关心。
　　但时间一久，她的“哥哥”终于隐隐约约产生了不耐烦的情绪。或许是受够了安慰她，或许是受够了如出一辙的过程，又或许他终于发觉这只是一个骗局。
　　但是没有关系呢。
　　察觉到顾云川的懈怠，舒诗瑶安安分分消停了一段时间。她不再反复无常地谈恋爱，而是瞄准了自己的同桌。她当然知道对方喜欢自己，只需要一些小小的暗示和破绽就能让对方轻易地上钩。他们在一起，舒诗瑶又重回自己的老本行，尽心尽责扮演着一个陷入热恋的小姑娘，有时候逼真到自己也会被骗到。身边的朋友都为她感到可惜。男生其貌不扬家境一般成绩又糟糕，无论放在哪个层面去对比都只能得出“不般配”的结论。舒诗瑶也讨厌他，讨厌他爱随地吐痰的坏毛病，讨厌他总爱在空间上发一些zhu:āng'b-i又矫情的说说。但他越是表现不佳，就越能衬托出舒诗瑶“痴情”。
　　中考前一个月，舒诗瑶提出了分手。
　　她什么都没说，就这么平平静静一直到中考结束。舒诗瑶如愿以偿“发挥失常”。她表面上一如往常，私下里却假装z-i'sa，被顾云川“恰好碰到”。
　　顾云川一再追问，舒诗瑶才将一早准备好的说辞讲出来。她看到少年眼中逐渐熄灭的光，还有随后升起的愤怒、自责、愧疚、难过。
　　舒诗瑶哭着哭着没忍住，低头轻轻笑了一下。
　　他们是共同体，应该要承受一样的命运。
　　不是吗？
　　*
　　上了高中，果然和舒诗瑶想的一样，顾云川再也不会想着要“摆脱她”。即便舒诗瑶谈恋爱，他也处处留意着，生怕重蹈覆辙。舒诗瑶享受着兄长独一无二的关注、男生们的欣赏爱慕，女生们的嫉妒不满，甘之如饴。她和顾云川不在一个班。她知道一班有个女生叫迟昭，长得很漂亮，但是性格古怪，不喜欢参加集体活动，即便是运动会也拿着本练习册两耳不闻窗外事。有时她抱着书册从二班门前匆匆走过，总有几个男生挤在窗户前看。
　　顾云川和她是同桌。
　　一开始舒诗瑶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同。顾云川是大众情人，初中时喜欢他的女生就多得数不胜数，像迟昭这样条件好的也不是没有，甚至说比她更加优秀。但顾云川从来没上过心，这曾一度导致有人怀疑他喜欢的人是舒诗瑶。
　　但渐渐的舒诗瑶发觉不对劲了。已然成熟到喜怒不形于色的少年在无意中提到那个人名字会稍稍露出笑意，他提到她的次数也越来越多，“迟昭又旷了值周”“迟昭又迟到了”“迟昭这次考得不错”。
　　舒诗瑶心头敲响了警钟。一种从未有过的，害怕失去的情绪迅速裹挟她周身。她终于不再只顾着自己谈恋爱，而是多一些时间与顾云川相处。她故意表现得与顾云川很亲近，尤其在迟昭面前，但是女生从来不置一言，甚至连多余的情绪都没有，这一度让舒诗瑶觉得很讨厌。
　　更让舒诗瑶讨厌的人来了。
　　叶司予。
　　那个小学被她欺负到毫无还手之力的小男孩长大了。舒诗瑶知道中考前她妈去他家闹过一次，他姥姥气死了。当时舒诗瑶偷偷去看过他，现在还记得他绝望崩溃的模样，这难得令她心生出一点点的怜悯来。她以为这就是结局了，他会永远消失在她的世界中，没想到时隔一年他竟然出现在附中，主动报考了她所在的学校。
　　他变化真大。如果不是模样还在，舒诗瑶简直认不出他会是小学那个腼腆害羞有些微口吃的男孩子。
　　舒诗瑶其实从来没有恨过他，她从头至尾只见他当做是打发时间的消遣，谁会对一个比自己弱小的人抱持恨意呢？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变得出乎意料地优秀，性格冷漠不近人情，偏偏正是这样更让人想要靠近他。
　　舒诗瑶还发现，他和迟昭的关系不错。
　　两个她讨厌的人拥有共同的特点，孤僻，界限分明，从来不在意外界的评价评断。
　　一个不在意外界的人，相当于没有弱点。
　　舒诗瑶的魔法失效了，她再也不能像小学一样蛊惑人心，就算将他身世的流言传播出去他也无动于衷。
　　但最让舒诗瑶忍受不了的一点是叶司予对她的无视。他肯定还记得她是谁，也肯定还记得小学发生了什么，却完全视她为空气，偶尔在一些场合碰到，也都是一副熟视无睹的模样。
　　真的，太讨厌了。
　　*
　　舒诗瑶的高中生活开始没那么顺风顺水，叶司予的存在就像一颗不健康的牙齿，想不起来相安无事，一想起就隐隐作痛。她控制不住地去观察他，仿佛只有看到他不幸福的讯息才能拯救她少得可怜的那点快感。她多希望叶司予能够变成另一个她。至少不要像现在一样无动于衷。
　　越是看，越能找到一些细节。比如他不是个爱说话的人，却总能与同样不善言辞的迟昭找到话题；比如竞赛老师明明已经说过他来不来都可以，性格散漫的他却是每堂课必到；比如顾云川和迟昭讨论题目，他略显别扭与不耐烦的神情。
　　不难看得出，无论那种感情是不是喜欢，迟昭对他来说都是特殊的。
　　但迟昭却不知道这些。
　　发现这一端倪的舒诗瑶头一次从心底涌现出某种陌生的情绪。她和迟昭无冤无仇，交往算不上多，同她的了解全在顾云川的只言片语中得来。在她看来迟昭除了脸长得漂亮可以说是一无是处。典型的工科女个性，沉默寡言，没有什么生活情.趣，性情孤僻怪异，进校这么久了仍是独来独往，连一个相对要好些的朋友都没有。
　　为什么会喜欢她呢？如果去掉外表的加成，她也不过是一个每天只知道刷题背题的书呆子而已。甚至连基本的人情世故都不懂。
　　所以，为什么会是她？
　　这个问题直到最后舒诗瑶都没有想通。
　　*
　　顾云川对迟昭的关注度直线上升，越来越脱离舒诗瑶最初的预设。
　　这种失控的滋味不好受，和初中时渐行渐远不一样。那个时候她是有把握的，明白无论如何顾云川都不会离开，他承担着她的人生，她清楚怎么样最能刺穿对方的软肋。但这次不是。封闭内卷的世界加入了第三种力量，一种不受控制的无法估计的力量。舒诗瑶很难想象顾云川和迟昭在一起会怎么样，但她清楚这件事一定不能发生。
　　顾云川再提到迟昭时，舒诗瑶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他迟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顾云川怔愣了几秒，难得没有直截了当地做出回答。
　　舒诗瑶只好引导着问：“她外向吗？”
　　“她不爱说话。”
　　“她朋友多吗？”
　　“她没什么朋友。”
　　“她非常优秀吗？”
　　“她学习成绩挺优秀。”
　　“那就是说其他方面一般咯。”
　　顾云川没有说话，舒诗瑶当他是默认。
　　“那也就是一个长得漂亮些的普通女孩子嘛”。舒诗瑶笑吟吟地做出了总结。
　　顾云川皱了下眉，似乎想要反驳，但最终什么都没说。
　　“老实讲我也没觉得她漂亮到哪里去。”理智告诉舒诗瑶不该讲这些，可现实却停不下来，“那种程度，艺术班会化妆的女生随随便便就赶上了，她又不爱打扮，等上大学，慢慢就会泯然众人矣。根本上来说，也不是一个多厉害的人。”
　　顾云川抬眸看向她。
　　舒诗瑶笑了：“我讲的有什么问题吗？”
　　顾云川未置可否，只是有些奇怪：“你今天怎么对她这么感兴趣？”
　　“你提起来，就随便聊一聊呗。”舒诗瑶道，“我们班男生也挺多喜欢她的。”
　　顾云川哦了一声，不以为意。
　　“走了走了，和你聊天真没意思。”舒诗瑶背过身，用一如往常的调侃语气才压抑着微微的颤抖。
　　顾云川没有看出她的异样，打过招呼后就先回去了。
　　舒诗瑶却没有回班，她靠在走廊的窗户前，明明四月份的天气，却好像倒回到十二月，冷得通体发寒。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
　　她可能真的要失去了。
　　*
　　舒诗瑶没有想到顾云川会接受学校唯一一个保送名额。
　　他们在接受最优质的教育资源的同时，付出的代价就是必须要走一条既定的路。顾阿姨从一早寄予厚望，想让顾云川能去国外读大学。顾云川成绩优异，需要准备的考试早就通过了，材料也在高考前几个月寄了出去。高考成绩有影响，但是没那么多，只做参考。出国可以说是板上钉钉的事。
　　舒诗瑶在看到通知的第一时间去找了顾云川，得到的答复却很简单，他说他和家里商量过来了决定在国内留四年才出去。
　　舒诗瑶笑不动了，表情有些僵：“真的商量好了？阿姨同意吗？”
　　“她同意了。”
　　“……为什么突然这么决定，你要读的专业国外才是Tp1，干吗要浪费时间……”
　　“以后还是要回来工作的，在国内多一些人脉也不错。而且有交换生的名额，大三再出去也不迟。”
　　“但是……”
　　舒诗瑶绞尽脑汁还想说什么，但这一次却被顾云川温和地打断了：“况且是我自己想要留下来。”
　　舒诗瑶一时语塞，半晌才挤出一句：“原因呢？只是你说的那些吗？”
　　顾云川摇了下头，又点了下头：“除去那些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硬要说的话，或许是我想要自己做一次决定吧。”
　　舒诗瑶被这句话钉在了原地。
　　自己做一次决定。
　　而不是再被他人的意志左右。
　　他想要摆脱她，摆脱他们了。
　　舒诗瑶笑起来，伸手砸了他一拳：“讲得这么傻，好像每次决定都是阿姨逼着你做的一样。”
　　顾云川也笑了笑。
　　但是，不可以呢。
　　舒诗瑶一面笑着一面想。
　　她的命运共同体。
　　她的“哥哥”。
　　她既然仍旧深陷泥潭，又怎么会允许他拥有自己的美好人生呢？
　　不可以。
　　*
　　最后，舒诗瑶如愿以偿地将顾云川带到了美国。
　　*
　　曾经。
　　“你们在一起了吗？”相熟的女伴小心翼翼地发问。
　　舒诗瑶笑出了声，声音甜甜的，语气略带了点埋怨和撒娇：“你们怎么会这么想。”
　　“那是吗？”
　　“不是哦。”舒诗瑶信誓旦旦地给出了最终回答，“我们只是朋友啦。”
　　他们当然不是恋人。
　　他们是比恋人更要深刻，更无法替代的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像一个鬼故事 = =
　　大学番外不想写了，我想想要不要写叶司予的前世番外。
　　就这样，大家晚安。


第98章 叶司予番外
　　“小测的成绩你拿到了吗？”
　　“拿到了。”
　　“谁第一啊。”
　　“还能有谁，高二那个学妹呗。”
　　“啊……又是她。”
　　“她可是高二出了名地拼, 听说体育课跑步也一边跑一边背单词, 都学成了个机器人, 你能比得过人家？”
　　“这么厉害的吗？我可做不到……”
　　两个抱着竞赛课本的学姐从旁经过，教室还没有多少人，她们的声音不算小，尽管克制着，言语间居高临下的优越感还是呼之欲出。
　　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技不如人, 尤其在这样的地方。
　　叶司予一手托着脸，一手懒洋洋转着笔，卷长的睫毛垂下，看题目看得尤为认真。
　　学姐们打量他一眼, 再说起话来有意无意地压低了声音。
　　叶司予知道她们说的是谁。
　　竞赛班第一天开课, 叶司予迟到了十五分钟, 教室里只剩下她身边的位置，他自然而然成为她的同桌。
　　不爱笑, 不爱讲话, 没有朋友，性格孤僻，喜欢独来独往。
　　但叶司予记住的却是线条干净的下颌, 漂亮的眼睛，讲起题来有点较真，有时候被困在思路里转不出来，也只是死磕着不会开口求助。
　　叶司予最早记得她, 她还没有这么漂亮。印象中的她沉默寡言，相貌算不上出众。初中时她住在他家楼下，她爸爸是他的班主任。这么接近的联系，他几乎没有和她讲过话。在学校会时常听到她的消息，通常主持人慷慨激扬念着稿子，上台来领奖的她却是淡漠到看不出情绪，连致辞都是匆匆带过。和小学一样，初中时的叶司予仍然不算太好过，或许是因为口吃，或许是因为之前的矛盾，又或许是他天生的性格，融入不了集体环境，是被排除在外的另类。
　　她也是这样的人。
　　但和他不一样，她的境遇有一半是她自己主动选择的结果。就像现在。明明不用将自己的努力公之于众，明明可以圆滑点与其他人打成一片，明明也可以装着说“我这次考得不太好呢”……她却迎头选择了最难走最容易被嘲笑的路。
　　一块锋利的石头。
　　这就是叶司予对她的印象。
　　*
　　“数学题根本来说是种美学吧。结构的美学。”她说，“如果不能做到思路清晰，答案简练的话，也就只是将问题复杂化而已。”
　　迟昭很少会一口气说这么长的句子。
　　临近放学，夏天的傍晚，六点钟还没有完全黑下来，教研楼对着教学楼，整栋亮着灯，自习时间有人在其中走动，一眼就看得到。
　　叶司予懒洋洋靠在椅背上，望着外面：“只要答案正确不就可以了吗？过程简练还是复杂又不会影响分数。”
　　“但这种思考方式还是会影响解题思路。”迟昭看着笔记本上抄下来的标准答案，仍旧对老师教给的方法耿耿于怀。
　　叶司予将自己的过程推给她：“那你看我的。”
　　迟昭瞄了一眼：“太简单也不行。”
　　“你不是就要这种吗？”
　　“简练又不是简单。”迟昭用笔在他的解答步骤后面画了个小小的×，“你分没我高就是因为你总是爱省略必要步骤。”
　　“真严格。”
　　“理科和文科不一样。”迟昭道，“文科是参考答案，而理科是标准答案。多一步少一步，都不可以。”
　　她是那种事不关己的八卦送到门口都不会多看一眼的人，却对这种问题固执己见到难以理解的地步。叶司予轻轻笑了下，合起自己习题集，随手扔进书包：“直接能想到结果，干吗要在意过程。”
　　迟昭摇了下头，不理他了。
　　满教室都在讨论小老头留下的作业，只有他们这组最安静。迟昭低头写题，他收拾好东西看着窗外，只等着下课铃响起。
　　*
　　新一次的竞赛班随堂验，迟昭最后一道大题失误严重，从连着五次第一降至中游位，叶司予取代她成为了第一名。
　　小老头在课前让人将卷子发下去，学姐在发到他们这组时微微停顿一下，才笑容满面地对着叶司予说了声恭喜。
　　叶司予没接话，学姐估计觉得有点尴尬，将试卷递给他就匆匆离开。叶司予向后靠在椅背上，表面是在看试卷，余光却在打量着身边的人。
　　没有反应。
　　她从拿到试卷开始就没有说话，只是低头重新解着错题。周遭却不怎么安静，偶尔有刺耳的言论没留意传过来，只言片语，在讨论着她的失利。打着关心旗号的“诶不会吧”“怎么可能”一惊一乍的说辞，背后是幸灾乐祸的傲慢。
　　“我要是有人家的毅力，清北也能挑着选。”
　　不知道谁这么说了句。
　　连叶司予都觉得有点过分了。他稍稍蹙了眉，抬眼看向身侧伏案写字的女生，后者却无动于衷，专注着纸上的等式，像是没有听到这些。
　　不过她这么要强，多少会有点受打击吧。
　　叶司予扫了眼她露在外面的试卷，很快看出她最后一道大题从最开始的思路就出了错，南辕北辙。
　　叶司予没开口指出这一点，这不像他的作风。陷入瓶颈的迟昭同样也没问，那也不是她的作风。
　　到了上课时间，小老头让把上节课的测验订正一边，半个小时后讲解。叶司予都是小错误，很快订正完。他无所事事起来，托着脸漫不经心看起迟昭的试卷。她还在和那道题战斗，思路来来回回在旧的框架打转。
　　叶司予有点忍不住了，伸手点了点她的卷面：“这里。”
　　迟昭顺着看过去。
　　“ABDE四点共圆，你的辅助线画错了。”
　　这么一句话，就把迟昭从自己离题万丈的牛角尖中拽了回来。
　　她盯着看了会儿，思路被点通，轻轻笑起来：“这样啊。”
　　迟昭是个很少会笑的人。叶司予看她一眼，视线回到自己的卷子上。
　　其实还挺好看的。
　　*
　　有关迟昭的争议很多。
　　在初高中阶段，同性之间的恶意总是女生比男生更为明显。舒诗瑶和迟昭作为高二尖子班最被关注的两个人，绝大部分同级的女生都不太喜欢她们。前者是因为觉得她太装，后者是因为觉得她太不装。
　　直过头的迟昭不喜欢寒暄，不擅长委婉，从来都是有一讲一的类型。这样的人锋芒毕露，在群体中向来不讨喜。同班的学生对她评价不高，认为她傲慢，班主任对她的认可同也不如第二名的顾云川，觉得不会做人的年级第一引来嫉妒是迟早的事。
　　迟昭和顾云川叶司予不一样，通常学生们都把后两者视为天赋派，轻轻松松就能获得高分。迟昭不是这样的。她的努力显而易见。短视者总是对努力勤奋极尽鄙视，而又对天生得来的盲目追崇。这种好学生的鄙视链潜移默化存在着，仿佛企图心本身就是一种罪过。
　　但迟昭是个目标明确的人，外界的言语纷扰很难撼动她决心半分。她不介意被人嘲笑高分低能，不介意拿她与凡事游刃有余的万年第二作比较，也不介意被捧杀背后的恶意。
　　她不排斥自己溢于言表的好胜心。
　　这与叶司予最早认识的她没什么改变。
　　换个角度想，能做到几年如一日，除却毅力，还需要坚硬的外壳。能把反对的不好的声音统统关在外面，也是一种能力。
　　叶司予靠在后桌上，临近放学，多媒体教室乱糟糟一片。他看向窗外，窗格反光，映出的却是身边人干净的侧脸。
　　和她成为一周限定两次的同桌，开始是好奇，继而是置身事外的观察，最后……
　　最后是什么呢？
　　*
　　“你初中也是二十五中的？”开了水龙头，双手捧着水往脸上泼，说话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叶司予嗯了一声，洗过脸，拧开一瓶矿泉水。
　　一起打球的男生抬起脸来，甩了甩手上的水：“那你认不认识高二一班的迟昭？”
　　叶司予停下动作。
　　“高二那个年级第一。”男生道，“我有一哥们想追她，嘿，那性格真难搞。”
　　叶司予没说话，继续喝水。
　　“你和她认识不？要认识帮忙给说说。”
　　叶司予喝完最后一口，漫不经心回他：“认识。”
　　男生看向他，还等着他回复后半句，叶司予却把空瓶子丢进垃圾桶，拎起书包先走了。
　　宁航也说他最近有些怪。
　　男生的关系其实不如女生之间亲密，话题翻来覆去也就那些，无非是篮球，游戏，还有女生。叶司予不喜欢讨论这些，偶尔和隔壁班的一起打打篮球，休息时会听到他们议论，哪个班的女生漂亮，哪个班女生腿好看。其他无所谓，每每在提到迟昭时，他就容易变得不耐烦。这样的反应放在他身上很不正常，宁航问他是不是喜欢人家，叶司予说不是。
　　他不觉得自己喜欢她，但有些东西确实潜移默化地改变了。比如穿着一样的校服走在人群中，他一眼就能认出她的背影；比如月考发榜时，他总会习惯性地先看高二那栏；比如为了能在讨论的时候多听她讲两句，竞赛课上会的题故意装不懂。他对她的小动作也烂熟于心，知道她做题遇到麻烦时会用笔末端轻磕着下巴，走路强迫症式地爱倒向左边，遇到讨厌的事情并非完全无动于衷，而是会小幅度地轻轻蹙眉。
　　这就算喜欢吗？
　　大概不是。
　　*
　　学校里谣言纷纷。
　　来附中上学前叶司予早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事实上他固执地重返旧地，不是真的为了附中优秀的教育资源，而是堵着一口气。像做梦梦到被鬼追，一味地逃跑没有用，只有冷静下来回头去看，看清了就不害怕了。
　　小学那几年于他来说就是这样的一场梦。即便搬了家，压迫感依旧如影随形。他曾一度以为离开了就能得到解脱，但初中三年他过得并不好，尤其唯一没放弃他的人也离开了。有段时间他总是做梦，梦到自己在主席上，学生们在台下冷漠地看着他，他手足无措，不知道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宁航说迟昭像他。很多人都说他们性格相似。叶司予清楚不是这样。
　　迟昭是天性使然，她过分有主见，这不是外界加给她的。
　　而叶司予只是绝望了而已。他不是不在乎，只是早就不抱希望。真正的乐观是悲观主义。因为对人性不抱希望，所以不再害怕被人指责批判。这从本质上来说是完全不同的。
　　有关他身世的传言愈演愈烈，叶司予就越懒得开口说话。和小学时人人得而诛之的大义凛然不一样，年纪大了难以相信非黑即白的一套论断，大部分人只是当做茶余饭后的闲谈，无论背后怎么说，转头却是笑脸相迎。长大学会的不仅仅是做人的道理，还有做人的虚伪。
　　当然也不是一点改变都没有。
　　比如带着探究欲望的打量，比如欲言又止的试探，比如自以为是的安慰。没人相信处在传闻中心的当事人真的一点都不在意，他们宁愿相信他的无动于衷是对自己的保护，甚至有人表白时，会在字条最后加一句不介意他的事情，希望他也不要介意。
　　叶司予像旁观者看着这一切，觉得挺可笑。但也有些可悲。小时候困扰着他的东西，原来是这样的。
　　那段日子就连唯一与他关系不错的宁航都有些小心翼翼，生怕无心之言会戳到他伤疤，只有迟昭完全地安之若素。不知道她是没听到那些不好的言论，还是根本就觉得这种事无所谓。总之她照常与他同桌与他讨论题目，意见相左时会蹙着眉，批评他的解题过程不够简练又或者太简练。
　　一切一如往常，没有什么不同，没有什么改变。
　　*
　　竞赛结束后，不去上辅导班，他们之间的联系断了。
　　是会有不习惯。
　　尤其在每个周二与周四的下午。
　　高二一班的教室在一楼，每次打完球回去，他都会下意识地往窗前望一眼，但一次也没有见到过她。
　　课间操高一在左高二在右，一班与一班之间，隔着数不清的班级和队伍。散场后他总是从右边走，也许是希望能够装作不经意地遇到她。然而也看见过一回。她穿着蓝白校服，身形瘦削，独自往教学楼的方向去，形单影只与周遭的成双入对格格不入。他跟着上前，但人潮汹涌，转眼就将她的身影吞没。她重新消失在他的眼前。
　　不习惯周二周四下午见不到她，不习惯听不到她讲题的声音，不习惯她不坐在他的旁边，不习惯从窗户里看不到她的侧脸。
　　仅仅是不习惯。
　　*
　　迟昭上高三后变得异常忙碌，比她高一高二的努力程度还要翻一倍。整整一年，叶司予遇见她的次数屈指可数。一次是在食堂，他去时她刚好出来，手里抱着本快要翻烂的单词书。一次是元旦晚会，他回教室碰到了准备离校的她。还有一次是在教学楼前，她和顾云川站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什么。
　　一次比一次离得远。
　　叶司予最后一次见到迟昭，是在她返校照毕业照的时候。
　　他考前借了她的参考书，迟昭让他在操场等她。毕业季高三的学生大多都来了，在附中不同的“名胜地”打卡拍照。叶司予站在跑道外围，迟昭看到他，朝他招了下手小跑过来。她剪了头发，长度刚刚及肩，身上穿的是夏季校服，百褶裙白衬衫，打着领带。叶司予注意到她领带系歪了，强忍着才没有强迫症发作替她摆正。
　　“不好意思，等久了吧。”
　　高考终于结束，看得出她很开心，不再一味地沉默寡言，眉梢眼角多是意气风发。
　　叶司予没来得及回答，身后就有人叫她。她接过参考书先走了。最后一天大家放得比较开，熟悉的不熟悉的都来找她拍照，她跟着不同的人对着镜头生硬地比起剪刀手。她不常笑，但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很好看。
　　叶司予注视着她远去，旁边路过的学生询问他要不要一起合照，叶司予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
　　*
　　校队里有和顾云川关系好的人，打完篮球休息，不知道谁问起上一届的风云人物，那人说顾云川不喜欢舒诗瑶，他喜欢的是同班的迟昭。
　　“骗人吧，人家青梅竹马诶。”
　　“别不信，顾云川原本打算要出国的，现在他接受H大保送名额，你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什么意思？”
　　“因为迟昭啊，迟昭报的H大。”
　　“他俩这是好上了？”
　　“谁知道，反正也差不多吧。”
　　话题渐渐跑到了年初的职业联赛。
　　叶司予靠在台子上，刚刚运动完，发梢的汗打下来，落在衣服上。
　　他静静听着他们的话，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那是他最后一次听到她的消息。在她毕业后的暑假。
　　作者有话要说：　　一场无疾而终的暗恋。
　　终于把最后一块拼图拼上了，太开心~
　　好的不好的都到此为止，我把他们全部留在这里。
　　感谢陪伴！
　　2020.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