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重生七零王老头 作者:一点萤   文案   庸碌无为一辈子的王老头,老了遭嫌弃。   原以为一死百了万事空,哪成想,得遇奇缘重活一世。   重活一世要干嘛?   成为超级英雄不容易,拯救世界也挺难。   于是这个倒霉家伙决定先宠宠娇妻再斗斗情敌!   小剧场   王国栋:未来丈母娘带着小媳妇来我家提亲了,高兴!(开心转圈.jpg)   丈母娘:国栋啊!隔壁十八岁的大姑娘又高又壮跟你特般配!   王国栋:丈母娘你是魔鬼吗?快把高又壮的大姑娘换成你自己的小闺女!(原地爆炸.jpg)   小娇妻:国栋哥!十八岁的姐姐个子高又漂亮和你特般配!   王国栋:媳妇你啥眼神?明明咱俩更般配!(暴风哭泣.jpg)   吃糠咽菜偏现实向年代文,除了重生没有其它金手指的男主X软萌娇甜小可爱女主   本书慢热、慢热,小苏小爽小甜饼,喜欢年代文的小天使欢迎看过来。   内容标签:种田文 重生 婚恋 年代文   主角:王国栋 ┃ 配角:我的接档文《快穿之叫妈也没用》打脸虐渣爽文,肥肠好看哦~不好看你们打我~ ┃ 其它:重生,七十年代,家长里短,种田,农民工 ===============   第1章 《快穿之叫妈也没用》   王老头躺在床上等闺女王贤敏回家,外孙女楠楠坐他旁边大呼小叫的玩手机,一会儿喊凉了一会儿又嚷嚷吃鸡了。   王老头看的有趣,问她“楠楠,你天天说吃机,也没见你把手机吃了呀,你这吃的啥机?”   楠楠噗嗤一下乐了,“姥爷,是吃鸡啦,下蛋的鸡,可不是吃手机。”   “手机里还能吃鸡?”王老头更疑惑了,自打放寒假她就天天抱着手机喊吃鸡。   “姥爷你不懂啦!是一个游戏叫吃鸡,不是真的吃鸡。”现在的孩子真是让人难懂,吃鸡有什么好玩的,比赛谁在游戏里吃的多吗?   王老头觉得自己快死了,他有感觉,最近总是梦到自己村子,家里的老院子,还有自己老娘韩老太。   再有半个月就过年了,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捱到年后。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就想和闺女好好说说心里话,让她别那么倔,挣钱也悠着点来。   像她这样白天上班,晚上还出去摆摊,一天睡不了六个小时,没几年人就会被熬干了。   闺女现在还不到四十岁,看起来比女婿还老像,要知道女婿可比她大了好几岁呢!   自己腰肌劳损坐不住站不住,都是年轻时干活不惜力造成的。只是他一辈子就会埋头苦干,也没跟谁说过什么温情话儿,尤其是自己闺女,那是一句也没有。   贤敏她妈郭绒花,真真的一个俏姑娘,十里八村数得上的好看。当初她和城里来的知青谈恋爱,那知青死了后,郭绒花的心也跟着死了。   后来她迫于丈母娘的压力嫁给了自己,婚后却对自己冷冷淡淡。   想到这里王老头砸吧砸吧嘴,心里泛起一股酸味,郭绒花她没心呐!   当初自己是三番四次地热脸贴冷腚,使尽了浑身招数,却没有得到郭绒花的一丝回应。   自从孩子生出来知道是个闺女后,自己是一眼也没有多看过,把对郭绒花的一腔子不满愤恨,全发泄在了孩子身上。   这会儿有心想和闺女聊聊,一时还不知怎么开口。   门响了,楠楠抱着手机跑到门口。   “楠楠你又玩游戏。”王贤敏看到楠楠抱着手机就忍不住唠叨她:“一会儿眼近视了。”   “这不是放假嘛!我就玩一会儿。”楠楠跟她妈撒娇。   王贤敏把摆摊的东西放在阳台,折回来看到王老头还没睡觉。   “咋还没睡。”她生硬地问了一句。   “白天睡多了走了困,这会儿还不想睡。”王老头撑着手臂想坐起来。   王贤敏过来把他搀起来:“不瞌睡就泡脚,泡了脚好睡。”   说着又喊楠楠把王老头搀扶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她去到卫生间接热水,热水端来了,又端来小凳子坐到一边,给王老头把拖鞋袜子脱下,睡裤腿卷起来,把脚给他放到盆里。   然后拿保温壶装来一壶热水,等水凉了好往脚盆里加。   做完这些闺女坐到小凳子上翻手机,她一向不爱搭理自己,王老头心知肚明。   “你啥时候放假呀?怎么楠楠都放寒假了,你们那托管班里还有学生?”王老头往后靠了靠,他不能久坐久站,也不能弯腰,腰肌劳损疼的厉害。   “腊月二十八,有些学生的爸妈是做生意的,孩子在家没人管。”王贤敏把包翻开数她今晚的收入。   看着一大把,其实都是一些五块,十块的零钞,最多不过一两百罢了。   王老头既有心说话,就硬着头皮开口了:“敏啊!眼看你都要四十了,我咋觉得你这性子还是这么拧?楠楠她爸脾气也大,一句话不对就要翻脸,只要他回来,你俩三天两头地吵架,你该软乎的时候就软乎点,别跟他争强,气大了也伤身不是?”   结果闺女直接喷他,“我这性子多少年就这样,现在你来说我,晚了,改不了了!”   王老头知道闺女不爱听他说话,但是既然开口了,他就想把话说完,他总觉得自己没几天好活了。   “那钱是挣不完的,你这白天上班又累还操心,晚上还出去摆摊。干活这么拼命,身体都累垮了。你看我腰肌劳损多严重?你也有腰肌劳损这毛病,虽然现在显轻不碍事,你一直这么干,老了严重了可咋办。”王老头语重心长地嘱咐闺女。   “不干活喝西北风啊?你说的轻巧。楠楠她爸工资也不高,我得给孩子存学费,存补习班费,存兴趣班费,还得还房贷,还得日常生活给孩子买衣裳,最重要的是还得给我自己存养老钱。”   王贤敏说着撇了撇嘴:“我可不想像你一样,老了干不动了被撵出来!你好歹除了儿子还有我这个闺女能管你,我就这一个闺女,到时候万一指望不上她,我得自己能养活自己。”   王贤敏跟她爸说话一向如此,哪疼打哪。   王老头被闺女戳了肺管子,痛彻心扉。   想到闺女自小到大说话就这么噎人,也就忍住了。   “那照这样你就应该俭省点,没必要的花销能省就省下。像楠楠的兴趣班和补习班,贵的要命,楠楠又不喜欢上,干嘛浪费那么些钱,对吧楠楠?”王老头转头去寻找外孙女的支持。   每次一说要去各种班上课,她都哼哼唧唧,拖拖拉拉地万分不情愿。   楠楠坐一边乐滋滋地笑:“对啊姥爷,我不喜欢。妈!除了乒乓球其它的都别上了呗!”   她妈狠狠瞪了她一眼:“对个屁,你懂啥?你妈我想上还没机会呢!”   “那不说这些班了,说衣裳,我看楠楠的衣裳也太多了,衣柜都塞不下。老家你堂姐和表哥家的女娃都比楠楠大,她们穿小的衣裳都能拿来给楠楠,没必要买那么多新的。”   王老头这话一出口直接把闺女惹毛了。   王贤敏勃然大怒:“我自己从小到大捡人旧衣裳,上了高中堂姐才给我里外换了两身新的。要是明天我死了,我就算穿了半辈子旧衣裳。谁穿谁知道!我够死了穿别人的旧衣服!我现在能挣钱,干嘛要给我孩子穿旧衣!”   王老头看闺女发这么大火莫名其妙。   “穿旧衣咋了啊?我小的时候大家都穿旧衣,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一件棉衣,我穿小了你二叔穿,也没见你二叔有意见。你咋这么大脾气?”   王老头有些委屈,他也是一片好意才想提点提点闺女的,闺女不领情就罢了,还朝他发火。   听了他的话王贤敏更生气了,把手机一把甩到了沙发上,怒斥她爸:“我是哪年生人?你们是什么年代的人?能放一起比吗?你咋不让我弟穿旧衣?二叔家的男娃更多,你咋不给我弟捡捡旧衣穿?”   捡别人的旧衣裳穿,这是王贤敏内心一辈子的痛。   一想起这事,她的心就跟泡在黄连水里一样,一波一波地往上泛苦味。   自打她奶过世,她回去跟着他爸生活,一件新衣服都没买过,穿的全是她二叔家堂姐的旧衣。   堂姐比她大七岁,啥旧衣服放了七年再穿,它也好不在哪去。   她五年级时去上学,穿了她堂姐送的一件棉绸连衣裙。   那条裙子连洗带放了七年 ,布料早已发脆。   上课时后座的男生拿图钉把裙摆按在了凳子腿上,等下课她站起来时,裙子不堪重负,竟然裂开了,王贤敏内裤都露出来了。   全班学生哄堂大笑,她哭着冲进了厕所。   王贤敏出这么大一个丑,学校里的孩子都把这事当新闻看,一传十十传百,没等放学,全校学生都知道了。   有淘气的男娃看到她就会扯着嗓子喊:“王贤敏,露屁股,再一看,花内裤。”   这件事对王贤敏的打击是致命的,从那天开始,她不管啥时候都不敢抬头看人,别人对她笑笑,她就觉得是在笑话她。   现在她有能力给自己闺女买衣服,她是绝不肯再让自己闺女穿旧衣的。   王老头看闺女急眼了,忙忙地解释:“你看看你还急了,那不是你二叔家的娃都比你弟大的多么。他们小时候的衣服放到你弟能穿都成啥样了,再说你弟小,又是男娃,你让着他点么,一点吃穿也值当你和他争。”   他一番话顺嘴就秃噜了出来,说了几十年他都说顺口了。   等他意识到不对时,已经说完了。   这下直接把王贤敏气得直哆嗦,扑到沙发前一把捞起了手机。   “好好好!从小就拿这话打发我!”王贤敏怒不可遏。   “我是女娃,我不和他争吃穿,也不和他争家产,更不会和他争养老!这话是我结婚的时候你说出来的,当时我妈跟我弟都在场,你没忘了吧?我这就打电话让他来接你,你回去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要打电话。   王老头眼泪一下掉出来了,他抓住闺女打电话的手。   “敏啊!”叫出这一声后,他嗓子眼堵的厉害,再说不出啥话来,眼泪顺着橘子皮一样的脸往下落,又掉到衣襟上。   闺女这话把他自打发病这一年多来受的委屈,想不通的难受给一股脑的勾了出来。   他记得这话,是他说的。   07年闺女领着女婿回去说要结婚,他俩谈两三年恋爱了。王老头不同意,他嫌弃女婿家远。   他就希望闺女能找个附近村子里的,到时候他和女婿守望相助,也互相有个帮衬。   闺女要死要活的,闹腾的他没法,就同意了。   当时他妹子王国芝就说彩礼也不多要,让女婿拿一万八千八百八十八就行了。   结果王贤敏就跑到二楼坐到栏杆上,说谁敢跟女婿提要彩礼钱,她就从那上面跳下去。   这一下把全家人都镇住了,谁也没敢开腔。   王贤敏又说婚礼也不办,只女婿在县城的酒店请吃一顿饭就算完婚了。   吃饭的宴席上,王老头拿出来了两千块钱给闺女。   “别怨爸不给你置办嫁妆,你嫁那么远,以后也难得回来。不给你置办嫁妆,我也不用你养老,以后你自己好好过你的日子去吧!”   王老头知道他这事办的不地道,为了儿子,他还是厚着脸皮这样做了。   碍于他只出了两千块钱,他二弟和三妹不好越过他去,就一人给了一千八。   他三妹王国芝看着不像话,就说要给王贤敏做两床被子。   最后王贤敏走的时候,就带了娘家给的两床被子,五千六百块钱。   王国栋握住闺女拿电话的手,老泪纵横,难受地说不出话来。   他心里愧啊!他这一辈子家里哪个都对得起,唯独愧对了贤敏和她妈。   贤敏她妈走的时候,嘱咐他要好好照顾孩子,当时他心里满腔怨气,都没有答应她,现在他心虚的慌。   闺女结婚的时候他手里有钱,虽然不多,也有两三万。   就不说他和再婚媳妇阮二妮挣得。单就王贤敏,18岁就出去打工,每年都给他寄钱,到闺女说要结婚那年,前前后后,也给他寄了有六七万了。   那时他刚翻盖了房子,把砖瓦房拆了盖成了小二楼。儿子当时已经十五岁了,学习不好,眼看是考不上高中的。   想要上高中就得花钱,他听人说达不到录取线,一分就得几千块。他儿子差的这可远了,王国栋算着怎么也得小十万才够。   他手里的钱明显是不够的,他盘算要不就让几个小舅子把借他的钱先还一部分。   又想到那几兄弟一个比一个穷,不一定能拿出钱来,他少不了还得找别人去拆借,不一定能借够,钱不够影响了儿子上学是大事,所以王国栋舍不得给闺女陪嫁。   他亏欠了闺女的,掏心掏肺一辈子为了儿子,为了孙子。   临老到这步田地了,他还得指靠闺女。   王国栋愧疚得眼泪掉个不停,被他拉着手的王贤敏也痛哭失声。   说到王贤敏,真是应了那句“小白菜叶儿黄三四岁上没了娘”。   王贤敏她妈快生她时查出来患了肝病,一出生她就没奶吃。   她爸跟她妈感情不和,也看不上王贤敏个小丫头片子。八十年代初的奶粉可是金贵东西,他爸自然不会给她买,王贤敏是她妈用面糊糊小米粥喂大的。   三岁上亲娘死了后没人管,她爸出去干活一走一天,也没人给她做饭,小丫头就天天走哪都抱着一个干馍馍,饿了就啃两口。   一直跟着二儿子住在县城的韩老太看不下去了,就把王贤敏接到县城,带在身边。   她奶韩老太算是地主家的小姐,小时候家里也是使唤过丫头的人。   王贤敏跟着她奶在城里上了几年学,回到村里就特别扎眼,文静秀气,不笑不开口,一张嘴就是大爷大娘叔婶的,学习成绩也好,很是招人稀罕。   韩老太虽然长得不咋样,对儿媳妇也刻薄,但是对孙子孙女们还是很疼爱的。   尤其是王贤敏,韩老太怜惜她小小年纪死了妈,格外的亲她。   王贤敏在县城上完三年级时,她爸王国栋再娶的媳妇阮二妮给她爸生了个儿子。   王国栋四十多岁才得了这个儿子,真是欣喜欲狂。   在王国栋看来,有了儿子才算有了后,家才算是个家。   王国栋振作起来准备挣钱养儿子。   第一件事就是把生儿子时的超生罚款八千元还给他弟王国梁。   彼时是九十年代初,王国栋全副身家拢吧拢吧也没一千块,这罚款是他弟帮他交的,那时候的八千元可不是小数目。   由于爹死得比较早,王国栋懂事早,一向在家里端着长兄如父的架子。   虽然他弟有钱,不缺这八千,但王国栋是绝不肯占他弟这便宜的。   王国栋东跑西颠去挣钱,这就导致了阮二妮在家忙不过来。又要看孩子,还要喂鸡猪,抽空还得下地干点零散活,整天忙忙活活个不停。   宝贝蛋儿子也经常生病,今儿发烧了,明儿咳嗽了,让人心焦。   阮二妮就向他抱怨自己太累,心力交瘁,顾不过来。   王国栋这时候想起来了自己大闺女,十岁的孩子,能当半个大人使唤了。   尤其是女娃,刷锅洗碗,洗衣做饭,喂猪喂鸡,洒扫庭院,这些都能干。   王国栋就把王贤敏从县城接回了自己家。   回到村里的王贤敏,从早到晚忙个不停。   一大早起来,阮二妮做饭,她就得喂猪喂鸡照看弟弟,吃完饭洗了碗再去上学。   中午放学回来她妈做饭,她就要扫院子,看孩子,等吃完饭洗碗,洗完去上学。   下午放学回来又是看孩子,喂猪喂鸡,洗衣服,等她弟睡下了,家务活做完,王贤敏才能拉开电灯做作业。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段时间,王国栋阮二妮两口子都觉得轻松不少,果然家里多了半个劳力就是不一样。   为了增加收入,王国栋又买了两只羊。   羊不用吃粮食,只吃草就行,年底一卖,又能多几百块钱,就这样王贤敏又多了一项放羊的任务。   如此过了半年,韩老太想念自己的小孙女了,回到村里一看。   王贤敏是又黑又黄,蓬头垢面,脖子上都是黑垢,头发里都是虱子。   天哪!这还是自己的小孙女吗?      第2章 小白菜王贤敏      韩老太一看王贤敏这可怜样,勃然大怒,对着阮二妮就是一通喝骂!   “你这个刁毒的媳妇,这是你家里的闺女,不是你家里的丫头,你看把孩子糟践成啥样了!旧社会俺爹对长工还不敢这样使唤呢,你倒是使得挺顺手啊!这不是亲生的就是不一样!说地怪好听,啥现在儿女双全成个家,把孩子叫回来跟弟弟处感情咧!处的屁感情!当使唤丫头来了!”   阮二妮哭唧唧拉扯王国栋:“咱娘骂的哪一条我也不认!这把孩子从城里叫回来不是我说起的吧?去接她的时候也不是我去的吧?自打她回来,我是一句也没骂过她,一指头也没摸过她。咋就是后娘歹毒糟践孩子了?再说了哪家这么大的闺女不做家里活?贤敏放学回来就抱星辉,她亲星辉着呢!星辉也亲他姐,啥丫头使女的!咱农村哪有当姐不带弟妹的!”   韩老太怒不可遏,要带王贤敏回城。   王国栋苦苦哀求“娘,以前贤敏她妈走后我一直没再婚,家也不算个家。那时你带着她住二弟那,我感激您,也多谢二弟。现在我成家了,又有了星辉,贤敏再住二弟家不合适了。不但给二弟增加负担,村里人也会说嘴,你把她领走了叫人家都咋看我?”   儿子说得有道理,韩老太无法,又舍不下王贤敏,就决定留下来看着点,不能让小孙女被面甜心苦的阮二妮给欺负了。   别以为没娘的孩子就没靠山,她奶还没死呢!   韩老太至此就住回到大儿子家里,她战斗力强悍,又舍得下去脸。没俩月就把阮二妮整的叫苦不迭。   老太太自己把孙子看住,让王国栋又买回了三只猪崽,加上原来的两只,家里一下子五只猪。   每天光给猪喂食就是一个大工程,农村人喂猪都是拿高粱玉米磨成粉,再掺点麸皮之类的。   韩老太不允许阮二妮全拿粮食粉喂猪,不是说没钱要挣钱吗?   那还不节省着点,喂猪全用粮食得多少?   再说猪又多,哪来那么些麸皮,割草去吧你!   割回来的草洗洗切切,和粮食粉一拌,猪吃的又香又多,还省钱。   猪多了,吃得多了,那猪屎就多了,铲屎去吧你!   猪圈每天一清,不能偷懒,不然猪圈里屎多了,猪生病死了咋办?那损失可就大了。   把猪屎铲到屋后的坑里,上面盖点院子里路上扫下来的烂树叶碎土渣,捂成农家肥上到地里,既肥地,还能少花钱买化肥,一举两得。   至于王贤敏,就做点刷锅洗碗的轻省活,连衣服都不用洗了。   只可怜阮二妮,上午背着大箩筐去割猪草,还得顺便把两只羊牵出去放。下午在家就得切猪草铲猪粪,婆婆还抽空就使唤她干活,没一刻闲着。   俏生生一个小媳妇,俩月不到就没了人样。   皮子也被晒黑了,手也被磨粗了。   最可恨的是天天都得铲猪屎,阮二妮觉得自己身上整天都是一股屎味。   她受不了,就给王国栋吹枕头风,想让王国栋把韩老太送回城里去。   王国栋被阮二妮磨得没法,就硬着头皮来找他娘,刚一开口,就被他娘给喷了个劈头盖脸。   “你个软耳根的憨货,你不是说穷吗?要还你弟的钱,还要给你儿子挣家产,不勤劳苦干咋挣钱?你又不会做生意,光会掏笨劲!我给你们看着孩子,叫你媳妇在家多养点猪鸡,年底一卖,不都是钱吗?啥叫我回城享福?你屁股一撅,我就知道你想拉啥屎!还不是你媳妇嫌干活累,不想我在你家里管头管脚,叫我赶紧走,别碍你们的眼是吧?”   韩老太强梁,把三个子女调|教的都特别孝顺。   她这一开口,把王国栋骂地是直求饶,半点也不敢反抗,只回过头来安抚阮二妮。   “活虽然干的多了,可钱也能挣下。再说了就算国梁的钱可以缓缓,你弟上学的钱,可缓不得呀!”   阮二妮想到自己的小弟弟,确实也要指望王国栋帮扶。   虽然还是隔三差五哭唧唧地跟王国栋抱怨,却也不再说让韩老太回城的话了,只把儿子王星辉交给了韩老太,自己耐下心思去干活。   好景不长,当年冬天里,韩老太开始咳嗽,喘不上气来。送到县医院一检查,呼吸衰竭,没两天就咽了气。   王贤敏这下是彻底没靠了。   磕磕跘跘长到十八岁,学习也不咋样,眼见是考不上好大学了。   王国栋就说让她赶紧出去打工,“考不上国家的好大学就别上了,你要是像前村的海波一样,在省城上个不知道啥东西的专科学校,一年得三四万,你老子我可没那么多钱给你掏。”   王贤敏在她爸面前顶嘴一向利索:“去年俺小舅才毕业,他上的是个啥烂学校?一年也得两万多,不都是你掏的钱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自打跟俺妈结了婚,俺小舅上学的钱都是你掏哩!你能掏钱供他上学,干啥不能供我上?我是你亲闺女,他又不是你亲儿!”   直把王国栋气得要打王贤敏:“你跟你小舅咋比,你小舅是男的,多上学以后有出路。女娃上那么多学干啥?早晚要嫁人!还不如早点出去打工挣两年钱,给你自己攒点嫁妆。”   就这样王贤敏拿着她爸给买的火车票,兜里揣了两百块钱,跟村里的几个小姑娘一起踏上了南下打工的路。   离开学校的王贤敏愤恨不已,却也别无它法。   她上学住校王国栋每星期除了粮票才给她五块钱,多一分没有。   只要王贤敏一要钱,她爸就说“能上就上,不能上赶紧去打工。你有本事,啥都不买你也能考上。你没本事,都给你买齐全,你也照样考不上。”   除去每个月固定买两包卫生巾,剩下的钱还要吃菜买菜票,她本子笔都没钱买。   什么练习册辅导书参考资料录音机她是一样也没有,更别提老师开办的辅导班了。   就连每学期开学要缴的学费,每每都要拖到快期末了,老师把她撵回家去拿,王国栋才肯给。   王贤敏就纳了闷了,她爸明明有,为啥拖着不给她。就呲哒她爸“你这钱从开学拖到期末,多放手里几个月它能给你下个崽不?”   王国栋气得又要打她“就是先不交学费,老师也没说不让你上。我多放家里几个月我高兴。”   王贤敏刚上高中时王国栋不给她钱买参考书,她曾去寻她二叔王国梁。   王国梁靠做蜂窝煤起家,后来煤气罐普及了,蜂窝煤生意不好做。王国梁就转行开了粮店做粮油生意。   王国梁结婚早,家里四个孩子都比王贤敏大。   她小时跟着她奶住在二叔家,二叔也把她跟自己的孩子一视同仁。   她去要钱,王国梁二话不说就给了。   倒是她二婶许兰问她“贤敏,你小舅的学费生活费,都是你爸出!咋轮到你,你爸那么抠,你是你爸亲生的不?”说完自己嗤嗤嗤笑开了。   “滚一边去你,不会说话就别说。”王国梁骂了媳妇又翻过来安慰王贤敏:“敏啊,别听你二婶瞎说,她天天嘴上没个把门哩,就会胡咧咧。”   “没事二叔,那我先回学校啦,一会儿还得上晚自习。”王贤敏拿着二叔给的一百块钱落荒而逃。   她知道她二婶就是说说,没啥恶意。她小时候住在二叔家,她二婶因为多嘴多舌乱说话不知道挨了她奶韩老太多少骂。   知道归知道,但王贤敏这顆敏感的少女心,就像被泡在放了三年的豆瓣酱缸里了一样。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滋味,又咸又苦,又辣又涩。   王贤敏跑到了城南的河沟里,趴在荒草堆里痛哭了一场。   是哭自己早逝的妈?偏心眼的爸?还是亲爱的奶奶?王贤敏自己也不知道,她只觉得天大地大,偏小小的自己却无处安放,空落落的一颗心飘飘荡荡。   回到学校把那一百块钱交给老师,鼓起了勇气问老师“老师,俺家里没钱,这以后的参考资料辅导书,我不买行不?”   “家里穷?”老师站起来从柜子顶上拿了一张表格给她:“这是特困生的申请表,你拿回去填填,叫村上、大队上、乡上给你盖好章,拿回来可以申请减免学费。”   她接过一看,第一条,父母双亡或一方亡故。这个不符合,她亲妈虽然死了,可她有后妈阮二妮,名义上她是父母双全的。   第二条,父母双方或一方是残疾人,聋哑人。这个也不符合,她爸和她后妈都四肢健全,不聋不哑。   第三条,家里兄弟姐妹有残疾人或者聋哑人。这个也不符合,她弟王星辉虽然说是个超生的,但是活蹦乱跳耳聪目明。   第四条,直系亲属有危重或长期慢性病。她亲妈倒是有重病,已经病死了。   王贤敏把资料还给老师:“对不起老师,这上面的条件我都不符合。”   老师摇摇头,那就没办法了。是个女孩,家里不重视,家庭资源都向儿子倾斜。   女娃养大了就送出去打工,打几年工就回来嫁人。这样的情况在他们这个贫困的农业县不要太多,老师也无能为力。   王贤敏失魂落魄地回到宿舍,以后也不能去找二叔了。   二叔家里三男一女四个孩子负担也重,她不是二叔家的孩子,不能没脸没皮。   至此王贤敏算是松下了学习那口气,一天天的混日子。   老师讲辅导书上的题,她没有书,就发呆。   老师讲试卷她也没有,还发呆。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老师讲课本,王贤敏也听不懂了。   有的看官就要问了,王贤敏干嘛不去借呀!   98年改革春风吹大地,同学们都是十六七的少男少女,一个个鲜妍明媚。   就王贤敏,还穿着她堂姐七年前淘汰下来的旧衣服,整个人阴沉沉的,自卑又敏感。在同学们的眼里她又土又怪,谁愿意搭理她呢?   有看官又要问了,干嘛捡七年前的呢?堂姐就没最近淘汰下来的衣服吗?   这里就要说说捡人旧衣穿的不便了,尤其是还固定一个对象捡,身材不符啊!   堂姐十七岁就长到了一米六八,站在那亭亭玉立,王贤敏只有可怜的一米五。堂姐漂亮衣服有是有,王贤敏却是穿之不上了。   王贤敏在这个对她并不太友好的学校里一直混着,不过是不想回家没完没了的干活而已。   她就盼着自己长到十八岁那天,办了身份证,远远地离了这里,大概心里就会安宁了。   话说回来,王贤敏哭了一顿心里的郁闷也散的差不多了,接过女儿楠楠递来的纸巾,对王国栋说道:“别哭了,一会儿再咳嗽了。”   王老头拿外孙女孝敬的纸巾擦擦眼泪又擤了一把鼻涕:“老了老了,眼窝浅了,还掉起眼泪来了。”   王国栋虽说面上平静下来了,但他心里却是翻江倒海般的难受,并不平静。   一想起来贤敏她妈,他就心里疼得慌,疼完再一阵郁气恨得慌。他忍不住会想,如果当初贤敏她妈没死,自己大概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   他和阮二妮的结合,纯粹就是搭伙过日子,他年龄到了没儿子,要找个人生儿子。   而阮二妮和家暴丈夫离婚后还经常被骚扰,就经人介绍认识了他,当初也是看中了两家离得够远。   都是半路夫妻,又哪里能有多深厚的感情呢?      第3章 被嫌弃的王老头(一)      去年秋收时王国栋闪了一下腰,当时疼的厉害,他就给自己贴了两贴膏药后就一直忍着,农时不等人,收完玉米要种冬小麦,他不敢停下来。   等麦子种到地里,一松下来这个劲,腰疼的人都站不起来了。   贴膏药已经不顶事了,去了医院一检查,严重的腰肌劳损。   医生说没法治了,王国栋年龄也大了,以后不能干活,得好好养着。   王老头心里并不是很难受,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干了一辈子的重体力活,腰上这点事早几年就让他很是不得劲了。   只是前几年儿子没成个家,他不敢歇。   现在奋斗了一辈子,给儿子买上了城里的好房子,又娶了儿媳妇,还有一对儿双胞胎的胖孙子,王国栋觉得自己的一生圆满了。   儿子有房有车还有好工作,俩孙子白白胖胖活泼可爱,他该养老了。   老婆子比自己小十四岁,现在才五十多,看孙子正好。   自己也不是完全动不了,日常生活都能自理,也就是躺下坐起要人搀一把的事。   儿子来接他出院,王国栋挺高兴对儿子说:“儿啊,现在爸老了,动不了了,以后就享你的福啦!”   王星辉笑着安慰他:“爸,你干了一辈子了,也该歇歇了。以后就在家里看看电视,看看孙子吧!”   儿子这么一表态,王国栋是老怀大慰:“俺儿成人了,成家立业是一家之主了,以后老爸就靠你管喽!”   车子停到地下车库,直接坐电梯上去。   王国栋庆幸不已:“幸好当初房子买的是电梯楼,这要是楼梯上下,我这一病,可了不得,上来就再下不了楼了,那还不得跟坐牢一样了。”   “对啊爸,我给你买个轮椅,你以后下院子里晒太阳,走累了能坐,坐累了再站一会儿,推着轮椅散散步。”   “好好好,还是俺儿想的周到,知道心疼老爸。”王国栋真是心满意足极了。   回到家里,窗明几净,家里装修的很温馨。房子的装修是王国栋亲自操持的,那时候儿子还在部队没复员。   王国栋在工地干了一辈子的瓦工,一直拿大工的工钱,后来房子开始越盖越高,都开始混凝土浇筑了。   他一看不行啊,就开始和人学贴瓷砖,这也是瓦工,工资还高。现在啥房子不贴瓷砖哪,王国栋干活上心,手艺好,还舍得掏力气,县里的几个包工头揽了活都喜欢找他。   装这房子的时候他找了经常合作的包工头老姚,老姚大嗓门和王国栋一样是老烟枪。   一根烟递过去俩人蹲地上抽开了,老姚一听他要装自己的房子,直接就说“自己人的活抽时间也得给你干呀,你这一套房子算小活,你想喊谁给你干都行,只要你把工钱给足了他们,我不管。买装修材料你就找满仓,咱县卖材料的他都熟,他带着你还能给你个熟人价。”   王老头放下一半心,又说“主要是这设计吧,这咱也不会啊!怕装修的落伍了到时儿子儿媳妇相不中。”   “这有啥,咱不会设计,咱还不会照搬么(抄袭!!)你等着,我给你找找。”   老姚回到屋里拿了一大摞图纸眯着眼睛翻找,看了半天烟灰掉在了图纸上:“呸!呸!”他赶紧地把烟头吐在地上拿脚捻了捻。   “你看这个行不?上次去杭城揽活一个小区用的图纸,说是一个什么可有名的设计师给设计的。十来种户型,看哪个和你家的房类似,算算尺寸咱照搬就是了。”他们这群装修工干这事也算轻车熟路。   王国栋谢过老姚拿着图纸去找了姚满仓,姚满仓是老姚的本家弟弟,脑子机灵好使,就是上学时不好好学,没考上大学,就跟着他哥在工地里搬砖。   砖搬了七八年了,人也历练出来了,盖房子装修这一摊子事,少有他不知道的。   满仓带着他东颠西跑,一个来月就装好了。房子装修完,看过的没一个说不好的。   看着这房子王国栋志得意满,儿子扶着他在沙发上坐下:“以后啊,我就养老了,活是干不成了。孩儿他妈,你自己也干不了地里的活,还得带孙子,咱家的地以后就包给胜利吧,他问过我好几回了。”   王胜利的花木生意做的不错,到处找村民商议包地,想扩大生意。   以前王国栋不愿意,一是他自己还能干活,打点粮食自己吃,全家大小六口人呢,啥吃喝都靠买的,那开销就大。   二是王胜利是做花木生意的,耕地栽种花木太伤地,每次花木卖掉时都要在根部带一定量的土球,没几次就把地弄得坑坑洼洼。   现在自己再没法种地了,也只得包给他了。   王国栋给王胜利打电话,谈好了包地的事儿。   又安排儿子明儿个下班了开车带他回去村里,把他的衣裳日用品拿来。   再把村里的房子收拾收拾,以后房子长期不住人了,就荒废的快,需要托付给邻居照看。   此前王国栋一直住在村里,阮二妮在儿媳妇怀孕的时候就跟去城里伺候媳妇去了。后来儿媳妇生了双胞胎孙子大宝小宝,阮二妮就更不回来了。   王国栋一直没去住新房,对外的说法是他放不下自己家那几亩地。   其实真正的原因王国栋谁也没说。   一个是他烦阮二妮,阮二妮离了他眼前他还高兴哩!再一个他觉得儿媳妇嫌弃他。   王国栋爱抽烟,又舍不得花钱,抽的都是几块钱一包的劣质烟。   儿媳妇鼻子灵,一开门就能闻见王国栋来了,就撇嘴翻白眼地说什么味这么臭。   王国栋因为抽烟还有严重的支气管炎,每当身体不适支气管炎发作,就喘的厉害跟个破风箱似的,还咳痰。   儿媳妇白眼翻地就更厉害了,王国栋不愿意受这气,就自己一直在村里住着。   除非县城里有活干他才会去住下,不住下这城里村里来来回回的一二十里路呢,干了一天活还回村里也是够累人的。   再说了,他要是干活期间还来来回回地跑,村里的妇女们又有说头“国栋哥/叔/大爷,咋你给儿子城里买了房,干一天活了还不直接城里住下,这么大老远还跑回来,是儿媳妇嫌弃你吧?”虽然没有恶意,王国栋也不愿让人说嘴,所以早早就寻好了借口。   就是隔三差五的给城里送粮食蔬菜看看孙子啥的,王国栋也是当天来回。   自觉把自己以后的养老事宜都安排妥当的王国栋,没想到虽然轮椅很快被买回来了,过后的生活却完全不似他想的那样美好。   首先就是儿媳妇张婷婷,以前王国栋少有留下在新房里住,白天她还要上班,俩人照面的机会不多。张婷婷就是嫌弃他,也顶多就是暗地里翻个白眼撇撇嘴,王国栋只当没看到。   现在他动不了了,天天窝家里躺床上,张婷婷看他是碍眼极了,一天天的摔锅打碗,指桑骂槐,把王国栋给气的脸红脖子粗。   要说这儿媳妇张婷婷,那在他们老王家可是一霸。   儿子星辉19岁去当兵,27岁才复员回家,都说当兵三年母猪赛貂蝉,虽说张婷婷比不上貂蝉,那可也比母猪强多了。   王星辉在张婷婷面前是伏低做小,跟个三孙子一样。   张婷婷在县里的大商场站珠宝柜台,王星辉没复员时请假回家,就和张婷婷相过亲。   王星辉是一眼就看中了,张婷婷却没瞧上王星辉,嫌他不够帅,嫌他家底薄。   又过了两年,王星辉复员回家,不知怎么又和张婷婷搅和到一起了。张婷婷竟然也没找到对象,俩人是迅速确定了恋爱关系,又着急要结婚。   婚后儿子把她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喽,爱到不行。隔年她又生了一对儿双胞胎儿子,在老王家更是无人敢惹。   王国栋为了儿子和一对儿大孙子,对儿媳妇的嫌弃是忍了又忍。直到那天,王国栋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他坐不得站不得,就只好整日里躺在床上。双胞胎孙子快两岁了,正是活泼可爱的时候,王国栋就总是把孙子喊到他床边逗着玩。   王国栋爱抽烟还有支气管炎,随时要咳痰,咳完就直接吐到床头柜上放着的烟灰缸里,孙子不懂事,摆弄烟灰缸摸了一手痰。   他起不来就喊阮二妮把孙子抱出去给洗洗,正好张婷婷在家,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   张婷婷是又哭又闹又尖叫,说孩子小,家里整天躺着个病人,又是咳又是喘了,今儿糊孩子一手痰,明儿孩子被传染生病了咋办?   直闹到夜里十二点也不消停,把王国栋气得直翻白眼,喘的更厉害了。   就是嫌弃他呗!想让他回村里去。   王国栋连呼带喘地跟儿子说:“我回去,让你妈跟我一块儿回去伺候我。”   “爸你想多了,婷婷没那意思,她就是爱干净,看到小宝糊手上有点接受不了。”   儿子在中间和稀泥,这事不了了之,王国栋知道是他说让阮二妮跟回去伺候他,张婷婷才老实的。   张婷婷喜欢每天打扮的漂漂亮亮去上班,她不愿意在家带孩子。他把阮二妮带走了没人给她带孩子,她娘家妈还要给她兄弟带孩子,她只能指望阮二妮。   再就是他媳妇阮二妮,随着时间流逝,阮二妮对他越来越不耐烦。   他想起床,喊一声阮二妮半天也不过来。   问她总有那么多理由,又是大宝要喝奶了,小宝在拉屎了,他不喊上三遍五遍,她是绝不肯过来的。   王国栋知道阮二妮烦他,他对阮二妮也是怀恨在心。   儿子去当兵那几年,王国栋跟着建筑队一直在外地打工,一走一年半年的。虽说交通方便,但是工期紧,只要上工一天就三四百,王国栋舍不得钱,就很少回村里。   直到一趟活完了,他手机也欠费了,没给阮二妮打电话直接回了家。   王国栋到家时大门闭着没锁,他直接进去了,把阮二妮给抓个正着。   和阮二妮鬼混的是本村的王春林,气得王国栋三尸神暴跳当场抽了门闩要打死这对不要脸的狗男女。   吓得王春林跪地直磕头求饶:“叔,叔你饶了我吧!我再不敢了,你要是打死我,俺媳妇她也活不成啊!”   一听他这话王国栋气得更厉害了:“你个不要脸的狗东西,还有脸提你媳妇?她一天病歪歪的有今儿没明儿,你还有心思耍这花头?”   王春林的媳妇患白血病七八年了,既没有匹配的骨髓,也没有钱做手术,就这么一天天的熬日子罢了。   阮二妮抱住王国栋大腿求饶:“你就看咱星辉的份上,求求你饶了我吧!”   提起王星辉来,王国栋的火气总算消下去些。   前两天儿子还给他打电话,说申请了出国去维和,他正在参加选拔。   这个节骨眼上他可不能给儿子拖后腿,出国维和是儿子的大事。   阮二妮的这烂事要是闹出去了,万一人家部队里知道了咋办?肯定不能让儿子去维和了,严重点再不让儿子当兵了咋办?   想起来部队那片绿色的汪洋大海和穿绿军装的儿子,王国栋的心就像被泡在刚出锅的浆子里了一样,又软又粘又发烫。      第4章 被嫌弃的王老头(二)      想到军营和军营里的儿子,王国栋竟然神奇地平静了下来。   他拿门闩狠狠地给了王春林几下,让他滚:“以后你看到我就躲远点!也不许到我家这一片来,不然看我收拾你!”王春林千恩万谢后连滚带爬地走了。   他又对阮二妮说:“我不打你,我也不能白饶了你,你以后不许呆家里,给我出去打工去。”   王国栋给他大姨姐阮大妮打电话,阮大妮在京城给人当保姆。   他把阮二妮干的好事和阮大妮一说,末了让阮大妮给阮二妮找活干。   他告诉阮大妮:“为了星辉我不和她离婚,我也膈应看见她,你给她找个活,让她去京城打工去,省得她在村里和人鬼混。”   隔了两天阮大妮就给王国栋回话了,说给她妹子找好活了,和她伺候的主家在一个小区,一个八十多岁患尿毒症的老太太。   王国栋二话不说,把阮二妮送到车站,一张火车票送去了京城。   期间阮二妮一直哭唧唧求他别说出去,也别告诉儿子星辉。   王国栋答应了她,他也不想让儿子知道他妈干下的这狗屁倒灶事。   阮二妮丢人,自己也跟着没脸。   至于阮二妮其它的辩解,王国栋不想听也不愿深究,过了那一阵儿亲眼看到时的激怒,他甚至都没心思问一下她和王春林是啥时候开始的。   他比阮二妮大十几岁,早几年的夫妻生活中阮二妮就开始嫌弃他。   阮二妮干出这事来,他并不意外,甚至还有一种果然如此我没猜错的诡异感觉。   阮二妮这一去就是五年,直到儿子退伍才辞了工作回来。   因了这么一场事,王国栋和阮二妮的夫妻感情几近于无。   阮二妮嫌王国栋老迈还不会心疼人,王国栋嫌阮二妮水性杨花不守妇道,俩人是相看两相厌,不过是为了儿子,互相忍耐罢了。   以前一个城里一个村里远远分开,还算相安无事。   现在王国栋不能动弹了,要指望阮二妮伺候他了,可想而知阮二妮的态度,一天天把王国栋气得脑门上青筋乱跳。   喊几声不搭理是常事,要是王国栋敢耍脾气,阮二妮就能一天不扶他起来。   王国栋想上个厕所,阮二妮不理他,他自己硬往起爬,腰疼的挣出一脑门汗来,可费了吃奶的劲了。弄到最后,王国栋都不咋敢喝水,吃带汤的饭了。   最后就是王国栋的亲亲好儿子王星辉了。   王星辉是王国栋四十三岁上才得的宝贝蛋,生出来一看是个带把儿的,可把王国栋高兴坏了。   看着来收超生罚款的计生办工作人员都那么顺眼,被罚走八千元也不觉着心疼。   他王国栋从今儿起也是有儿子的人了!   对王星辉,王国栋真真是看得比眼珠子命根子还宝贝。   说起这宝贝蛋儿,从小就没少让王国栋操心。   这孩子不知道咋回事,从小病歪歪三灾八难不断。不是今儿感冒了,就是明儿发烧了,要不就是门夹手了,再就是摔倒骨折了。   最严重的一次,打针打的一条腿儿瘸了。两口子抱着这宝贝蛋儿在省城的医院住了半个月才好。   为了这宝贝蛋,王国栋真是操碎了心,花足了钱。千禧年以前,王国栋挣得钱,除了给他小舅子交学费,剩下的都填在医院里了。   王星辉该上小学时,王国栋就去县城租了一间小房子住着,为了让儿子能在县城上学,接受好的教育。   反正闺女去南方打工去了,家里就剩三口人,一间小房子够住了。   只是这儿子的学业并没有如王国栋的意,一路走来也是颇为坎坷,小学期间一直表现平平,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   王国栋待给儿子掏钱买一个名额,哪知道买名额也有分数限制,低于录取线20分的,要买人家还不卖。   “啥不行,还不是给得钱不够,我要是给他们个五六十万,看他们让不让上。”王国栋愤愤不平地嘟囔。   他也就是发发牢骚而已,人家就是同意了,他可也没有那么多钱给人家呢!   高中进不去,王星辉只能去了一所职高学校。   王国栋还想儿子多上几年学呢,他这宝贝蛋儿却像个脱缰的野马一样越跑越歪。   一上职高,一个星期五百块钱不够花,一打电话就是要钱,又要买手机,又要买电脑,让王国栋是疲于应付。   周末回家了,王国栋刚结的八千块工钱放在抽屉里,一声招呼没打就拿走了。   等他发现去学校找他儿子,已经花的就剩三百了。   “你花哪去啦?你就是买东西,你也得有个东西在吧?也没见你多出来啥东西,你说钱都用光了,你都是咋用的啊?”   王国栋已经忍不住想冒火了,辛辛苦苦两个月,儿子三天给他造完了,这坑爹货!   “反正花了就是花了,你问我我也记不住,你还问啥问,有用吗?”儿子振振有词,确实没用,钱也拿不回了了,王国栋怏怏地回去了。   这一次尝到了甜头,王星辉算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只要翻到家里的钱,那是拿走拿走不客气。   等王国栋惊觉这个儿子长歪了的时候,王星辉已经抽烟喝酒打牌无所不会了。   这咋能行!   王国栋吓坏了,他只这一个宝贝蛋儿,可不能给混成个小流氓。   在王星辉19岁职高毕业的时候,王国栋找了人,把这个快变成二流子的小混混,直接给打包送进了部队里。   也许是每个男孩都有一个军人梦,也许是军队特别会教育人。   王星辉去了部队,除了每个月津贴不够花,要让爹妈按月打零用钱过去之外,竟然也没闹着要回家。   很快两年义务兵到期了,王国栋鼓动儿子又签了三年合同,转成了志愿兵。王星辉兵当顺了,彻底爱上了军营,期间还申请去国外维和了一年。   三年到期,又签了三年。八年后复员回家,王星辉已经是27岁的青年了。   在王星辉当兵期间,王国栋真是踌躇满志,春风得意。   每年春节,乡里的领导都会来他家慰问,尤其是儿子去国外维和那一年,乡长领着整个领导班子来慰问他,握着他的手亲切地和他拉话,让王国栋感觉真是人生达到了巅峰~~   在王星辉还没复员时王国栋就给儿子买好了县城的高层电梯房,十五楼,一百三十个平方,全款。   等王国栋给儿子装修好房子之后,自己兜里就剩四百块钱了。   王国栋已经六十好几了,但是他不敢歇着。   房子虽然买好了,但是儿子的大事还没办完呢!   还得给儿子买车,还得办婚礼送彩礼,哪样不要钱?   他使劲压榨阮二妮,让阮二妮把工资按月都打给他,又让阮二妮把早年间借给几个小舅子的钱要回来,他们现在一个个的都儿孙绕膝了,家业也挣下了,是时候还钱了。   阮二妮的几个侄子都在市里买了房,他家星辉的房还只是县城的呢!况且他儿子连婚都没结,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阮二妮被他抓住了和王春林的把柄,不得不从。   虽然知道这钱都会花在儿子身上,可仍然怨恨王国栋这么逼迫她,让她在娘家人面前没脸。   儿子退伍后有一笔转业费,王国栋也立即拿到手里。   王星辉在部队时是侦查兵,还曾经出国维和,回来之后直接被安置在了派出所。虽然只是一个乡镇上的片警,王国栋仍然十分满足,总算吃的是公家饭不是。   工作安排妥当,王国栋开始给儿子买车,操持婚礼,这些大事都办妥了,他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为儿子操碎了心的王国栋很委屈,他为这个家付出这么多,却被这个家里的两个女人嫌弃。   王国栋向儿子诉说自己的委屈,王星辉能怎么办呢?一个是他的心头宝,一个是溺爱他的老娘,他舍不得指责,也不愿意去指责。   只能和稀泥一样的安抚他爸,他爸说两个女人对他态度不好嫌弃他。两个女人还说他爸不讲卫生,吹毛求疵,身体不好导致心情不好,一不如意就乱发脾气。   把个王星辉夹在中间是左右为难。   他批评老婆,老婆心情不好不让他回房,还对他连踢带打。   他批评老妈,老妈撂挑子不干哭唧唧诉委屈,家里就乱糟糟,孩子也又哭又闹。   他只有委屈老爸,可怜王国栋躺在床上,感受到儿子对他越来越敷衍的态度,真是一颗心碎成了二维码。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从躺下到现在才俩月,王国栋就领会到了这句老古话儿里包含的心酸和苦楚。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受了委屈,每个人都憋了一肚子气,矛盾终于在大年三十晚上爆发了。   年三十王星辉帮着阮二妮操持好了年夜饭,1号台的春晚开始了,一家人坐下开始吃饭。   王国栋因着这一段日子过的憋闷,又是过年,就让儿子给他倒了杯酒。   酒入愁肠,没让他更发愁,倒是把他的咳嗽给激出来了。   王国栋直咳嗽地眼冒金星,气都上不来了,在剧烈的咳嗽下,他实在忍不住,哗啦一下吐的满地都是。   儿媳妇张婷婷直接尖叫一声跳了起来,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摔:“这日子没法过了!大过年的这么会恶心人!”   她忙忙的喊了俩孩子:“走,去姥姥家!”张婷婷领着两个孩子摔门而去。   “哎呀!俩娃连羽绒服都没穿,外面这么冷,再冻着了。”阮二妮又忙忙的收拾了衣服追出去,临走还拉上了王星辉。   一会儿的功夫,这一百三十平的房子里就剩下了王国栋自己和他那一摊呕吐物。   他扶着餐桌站起来,强撑着走回房间和衣倒在了床上,这会儿他已经顾不得腰疼了,他的心更疼。   王国栋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了一夜。   都说养儿防老,他养儿的时候是下了十二分力气的,尽自己的能力让儿子过的舒服,少吃苦。   现在老了,该儿子养他了,他不知道他儿子王星辉下了几分力气,他现在只觉得自己要苦死了。   他今年七十多了,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要是很快就去了,那也少受点气,少吃点苦。要是一拖几年,往后的日子该咋过,王国栋都不敢想。      第5章 被送走的王老头      这一晚走了的人一个也没回来,王国栋睁着眼到天亮。   外面的鞭炮声一阵阵传来,烟花在玻璃窗上映出绚烂的光华,客厅没关的电视里也是热闹的厉害,到处都在庆贺新年。   这些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王国栋暗暗嘀咕:“我现在是孤家寡人了。”   初一早上王星辉回来了,默默地把昨晚的烂摊子收拾了。又伺候王国栋上厕所,洗脸刷牙,给他做了早饭。   吃完饭,王星辉伺候着他躺下,爷俩相对无言。好半天王国栋问儿子:“大宝小宝在哪呢?”   “我妈跟婷婷领着去游乐场了。”王星辉垂着头低低的回了一句。   “弄到这地步,我跟你妈你媳妇她俩都有隔阂了,再住不到一块儿去了,接下来你准备咋办?是送我去养老院,还是送回村里。”   这两个选择都不咋样,养老院费用高,他要是去了,王星辉每个月的工资得有一多半搭进去,王国栋自己心里就把这个选择给排除了。   至于回村里,更是无奈下的选择,村里生活环境封闭,农村老娘们传话头子的本事又厉害。   王国栋要是回去了,不到一天全村都得传遍。   他还得接受村民关“幸”心“灾”探“乐”望“祸”的眼光,这让要强了一辈子的王国栋如何能忍?   王星辉吭吭哧哧了一会儿:“爸,你去我姐那儿住一段时间吧!你看现在闹成这样,谁脸上也不好看,你去我姐那儿一段时间消消气。也让她俩冷静冷静,到时候大家心平气和了,你再回来。”   这番话把王国栋给浇了个透心凉,等大家心平气和了回来?   他的身体好不了,这矛盾就会一直存在,心情又咋能平静?   “星辉啊!你要知道你姐是出嫁了的闺女,我挣下的家业也没给过你姐一分,现在想叫你姐给我养老,她咋会愿意!”   王国栋想到自己这副样子要去闺女王贤敏家住,他就怯气得慌。   从小他就不咋待见闺女,闺女也不待见他。   他跟王贤敏说话,一向是非斥即骂,王贤敏对他也是句句顶撞,针锋相对。   现在他在儿子这儿待不下去了,要去闺女那儿,闺女会接纳他吗?王国栋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爸看你说的,不是让我姐给你养老,就是让你去她那儿住一段时间,散散心。我姐不是上班的时候都把楠楠锁在家里吗?你去了也能帮她看着点楠楠。”王星辉赶紧解释。   王国栋心里冷笑一声,看着楠楠?   外孙女楠楠刚出生时谁也没去看,还是他妹子王国芝去照顾的闺女月子,现在楠楠十岁了,还要人看?   “那你给她说吧,我没这个脸。”王国栋翻过身去,不想再搭理儿子了。   “那我给她打电话。”王星辉站起来出去了。   中午王星辉又回来给他爸做饭:“我姐同意了,过了破五咱就去。我妈走我姥家去了,大宝小宝没人管,我让婷婷带着他们回她娘家了。”   王国栋没吭声,儿女都是债,也不知道人活在这世上是为了个啥?生儿育女传宗接代又是为了个啥?   初五上午阮二妮就回来了,开始给他收拾东西。   初六一大早,王星辉就带着他开车出发了,闺女嫁的是S省人,两口子在省城买了房子,离的不算近,有七八百公里。   一路上王国栋半躺在后座上,忍着一阵阵的疼痛,心里想着老辈人传下来的话也不都是对的,最起码养儿防老这话不一定对。   有像他和他弟一样对老娘一句话也不敢违逆的儿子,也有像他儿王星辉这样的怕老婆怂包。   他对儿子那是掏心掏肺的疼爱,儿子对他,但凡有自己这份心的十之一二,他王国栋也落不到今儿这光景。   有儿子,也不一定能养老,防老,还是得靠自己。   靠山山倒靠水水跑,除了自己,谁也靠不住。   到了闺女家,已经是半下午了,坐了这大半天的车,直把个王国栋折磨的够呛,车小,坐又坐不住,躺也躺不下,站还站不起。   等王贤敏把他从车里扶出来时,他已经难受得面色青白冷汗淋漓了。   看他这样倒是把王贤敏吓了一跳:“咋了这是,你到底啥病?腰肌劳损能这么严重?”   他强忍着痛朝闺女摆了摆手:“没事,就是坐车时间长了我有点晕车。”   进到家,闺女已经把房间给他收拾好了,王国栋直接就躺下了,又喊王星辉给他贴了两片膏药,他实在疼的受不住。   家里有止痛药,王贤敏又拿来给他吃了一粒。   “到底咋回事?不是说想来住一段时间看看楠楠吗?你疼成这样会跑来看我楠楠?她又不是你那俩大孙子,我信了你的邪!”王贤敏质问自己老爹。   王国栋躺在床上闭目装死,他不知道咋给闺女说,他也不好意思说。   以前每当王贤敏指责他对自己不好,姐弟俩他不公平对待时,他都会训斥王贤敏:“你个丫头片子咋能跟你弟比?你弟以后是要给我养老的,你弟比你小那么多,你当姐的不说多爱护他,一点吃穿也要和他争,看你那点出息!”   现在事儿闹到这一步,他没脸说话。   “星辉你说,到底咋回事!”王贤敏不依不饶。   王星辉对王贤敏还是有几分爱重的,他从小是被姐姐背大的,又因他爸偏爱他,他对上姐姐时总有些心虚。   “姐,事情也不复杂。就是咱爸现在咳痰厉害,大宝小宝不是还小嘛,有时候会弄到身上,婷婷有点接受不了,跟咱爸拌了几句嘴。大家都气的厉害,让咱爸在你这儿住一段时间,散散心,消消气。”王星辉试图模糊重点。   “住一段时间?一段时间是多长时间?一两个月还是半年一年?”王贤敏追问。   “用不了那么久,一两个月就差不多了。”王星辉很乐观,婷婷也就是脾气大,火上来下不去,他回去再好好哄哄,等亲亲老婆的火气下去了,他就能把老爸接回去了。   “婷婷接受不了,咱妈咋说?”在这件事情里面,阮二妮又是什么态度?   王贤敏觉得这很重要。   “咱妈也同意,还是咱妈……”王星辉总算还没迟钝到家,他没说出来还是他妈提议把他爸送到他姐这儿的。   照王星辉地想法,他爸和他媳妇住不到一块去,就送他爸去养老院。   养老院就在县城边上,环境不错,还有专人照顾。   他隔三差五把他爸接出来看看孙子,他妈也能经常去看看他爸。他妈却说费用太高,负担不起。   其实家里还有十几万,是当初他和周婷婷结婚时收的礼金。他爸直接就给他了,他一直没动过。   周婷婷却不同意,他妈也说家里还是要放点钱,万一有个啥急事也不至于抓瞎。就提议把他爸送到他姐家,他姐家的楠楠都十岁了,大宝小宝却还小,她平时看两个孙子还要照顾他爸,忙不过来。   王星辉当时被两个女人给说服了,现在再提起这事,他觉得自己确实是愧对他爸他姐的。   王贤敏看他这吞吞吐吐地样子就知道了:“说得怪好听,这是动不了了,被撵出来了吧!好,既然撵到我这儿了,我断没有再把咱爸撵回去的理。但是该说好的,还是要先说好。”   王贤敏打开手机:“我要把咱们商量的事录下来,省得以后打嘴皮子官司。”   她把手机摆在自己面前:“今天商量的是我爸王国栋在我这儿住下的事,这件事是我王贤敏和我爸”她把手机递到王国栋面前:“爸,说你的名字”。   王国栋木然的说:“我王国栋。”   “好,和我弟”她又把手机递到王星辉面前,示意王星辉也说。   “我王星辉。”王星辉无奈的开口。   “好,是我们三人共同商量后的决定。”王贤敏把手机摆在中间。   “以前说好的不用我养老,咱爸要是住我这儿,凡是去医院看病,或者平时买药,这些费用我都不出。如果咱爸需要用到这方面的支出,王星辉你要提前把钱打给我,我会把票据给你留下,我知道咱爸有保险,怎么报销都是你的事,我不插手。这一条你同意不?”   “同意。”王星辉没意见,他姐也没个固定工作,手里也不宽裕。再说给他爸养老,本来也就是他的责任。   “好,那来说第二条,咱爸这身体不好,你们都说是腰肌劳损,我就当他是腰肌劳损。但是老年人的身体谁也说不准。说点不好听的,万一要是哪天突然过去了,你王星辉,包括咱妈阮二妮,谁也不能来向我找后帐,对我横加指责。这一条,你也同意吧?”   王星辉失笑,“姐你想的也太多了吧?”   “想多想少先放一边,你就说你同意不同意吧!”   “同意同意。”王星辉真心觉得他姐小题大做,他爸要真是有个三长两短,难道他还会跑来指责是她没把爸照顾好吗?   王星辉觉得自己是没这个脸的,毕竟他姐是把他爸接受下来,而他却要把老爸送出去。   “做的多了不怕,就怕做少了到时候扯皮。楼下刘奶奶家,她家老爷子去世时只有老二在身边,几兄妹嫌老爹过世老二没有及时通知,在葬礼上就打起来了。这叫有备无患,你还民警呢!保留证据懂不懂?”      第6章 变成鬼的王老头      王星辉初八要上班,第二天一大早就走了,就这样王国栋算是在闺女家正式住下了。   第三天闺女给他拿来一把夜壶:“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就用夜壶。”   “用夜壶太麻烦,还得洗。”王国栋呐呐地低语。   “又不用你洗。”王贤敏硬梆梆地扔下一句转身走了。   王国栋随时要咳痰,王贤敏给他找了个带盖的广口玻璃瓶,里面套上塑料袋,清理的时候把塑料袋一换就行,又把她卧室里的电视搬到王国栋的房间。   自打过年闹了那一场之后,王国栋就没胃口吃饭,稍微硬一点的东西吃下去就觉得胃里顶得难受,还嗳气打嗝。   他又不爱喝稀饭,王贤敏就一天三顿给他擀面条,把面擀地薄薄的,切地细细的,多煮一会,少油少盐的一碗烂糊面,王国栋吃的还顺口。   又过了两天,王贤敏搬回来一把带靠背扶手的塑料椅放到了卫生间里,交代给他:“这个给你洗澡用,在椅子上坐着洗。”   洗完澡王国栋靠坐在沙发上,王贤敏给他剪脚指甲。   看着闺女头顶隐隐约约的白发,王国栋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强忍住眼泪才算没下来。   自打去年发病,他就洗过两回澡。   一回是刚出院时阮二妮伺候他洗的,一回是过年前儿子伺候着洗的,平时也就是洗脸的时候拿毛巾在身上胡乱地擦两把罢了。   他又不是完全动不了,还是对他不上心,闺女这一个椅子就解决了他洗澡的事。   还有夜壶,他躺下起不来,想上厕所还非得人扶着坐起来,谁也没说给他买个夜壶。   王国栋不愿意去想自己儿子对他是不是不够孝顺上心,他只能安慰自己:“要不说闺女是爹娘的小棉袄呢?儿子只是没有闺女那么细心罢了。”   就这样王国栋在闺女家从年头住到了年尾。   快过年了,王国栋心里不得劲的厉害。   一闭上眼,就梦到他娘骂他:“一天到晚东跑西颠,咋还不回来!”   又梦到他大伯娘二伯娘又吵起来了,拉着他娘让评理。   还梦到王铁锤喊他一起去北河洗澡,去南洼出工干活割麦。   他和一群半大小子在村里游荡,村里还是五十年前的老样子,可没有现在整齐气派的小二楼,都是泥土墙,麦草顶。   他想着自己是快死了,他娘死了快三十年了,铁锤也死了二十多年了,他大伯娘二伯娘更是骨头渣都烂光了。   总梦到往世的人喊他,那他也离死不远了。   死也没什么可怕的,王国栋现在已经能很坦然地面对了。   要说以前想起自己要死了,他第一个放不下的就是他儿子王星辉,儿子虽然成家立业了,但是能不能担起一个家庭的担子?   都说养儿一百,长忧九十九。   可不是么,在做父亲的心里,成家立业的儿子,也还是一个孩子,他不亲眼看着,咋能放得下心?   再就是一对儿双胞胎大孙子,小孩儿可爱又活泼,不能看着他们长大成人,王国栋想想心都要疼死了。   但自打他发病这一年多来的桩桩件件的事儿,直把王国栋这一颗火烫烫的慈父心肠,给放得凉凉的。   他这辈子吃苦受累埋头苦干,他对得起家里所有的人,唯独亏欠了闺女王贤敏,他就想着在死前和闺女拉拉话,赔个不是。   “敏啊!”王国栋拉着闺女的手,老泪纵横:“爸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你,从小咱家里就是你受屈,你妈心里没我,走得也早,我把这一腔气都往你身上撒,我愧呀!你姑说你是苦藤上的苦瓜,苦娘生的苦娃,这话一点也没说错。”   王贤敏泣不成声,从小除了她奶,再没个人关心她,爱护她。   他二叔虽亲她,但是她二叔家四个哥姐没一个省心的,王国梁整天焦头烂额,哪还有多余的时间关心她。   她姑也亲她,但是她姑自打和她姑父结了婚就一直住在省城,生了三个孩子,底下孙男娣女一大堆,自己家还忙活不过来呢,对她的关爱也有限得很。   她爸一看见她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更别提她后妈阮二妮了,阮二妮除了喊她干活,再多余的话一句也不跟她说,哪有什么关心爱护。   从小王贤敏就觉得自己在家里是多余的,在这个世上也是多余的,没一个人亲她爱她,也没有人需要她。   王国栋这番贴心话好像把王贤敏的心给补齐了,把她从小缺的那份关爱给圆上了。   “女婿的脾气太大,你少和他争强,该软乎的时候就软乎点,气大伤肝。你妈就是肝上得病走的,你可要保重你的身体啊!”王国栋对着闺女敦敦教诲,他怕闺女不听他的,这几句话是说得语重心长。   王贤敏哭着连连点头,她在外打工认识了女婿乔华杰,贪图乔华杰的温柔体贴,成熟稳重,谈了两年恋爱,两个人就结婚了。   婚后乔华杰就跟变了个人一样原形毕露,温柔体贴没影了,成熟稳重也飞了。整个人就活似一个中二病晚期患者,干什么都想跟她顶着来,动辄就爱大发雷霆。   王贤敏则是从小挨她爸的斥骂,最烦人朝她发火。   对上乔华杰那是寸步不让,两个人经常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非打即骂,日子过得是鸡飞狗跳。   要不是为了女儿乔楠楠不像自己一样缺爹少妈,王贤敏早离婚了。   看到闺女答应了,说完话的王国栋放下了心头的包袱,松了一大口气。   他劳累了一辈子,没成想临老了还享了闺女的福。   住在闺女家的这一年来,竟是这辈子最轻松的时候。不用操心干活,也不用操心挣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虽说闺女平时不爱搭理他,但对他的照顾却是认真细致的,无一处不妥帖,无一处不周到。   向闺女认过错,赔过不是,就是现在去了,也没什么遗憾了!   第二天王贤敏起床去给她爸倒夜壶,发现她爸不会动了,吓得赶紧打120。   王老头就剩出的气了,挣扎着给闺女交代:“不去医院,回村里,回村里。”   “好好好,回村里。”王贤敏哆哆嗦嗦打完电话就应承他。   120来了,急救人员上来先给王国栋检查,王国栋抓住医生的手不停的喃喃低语:“回村里……,回村里……” 检查完了医生说没抢救的必要了,尊重病人的意愿吧!   救护车直接把王国栋拉回了老家。   进了村子,王国栋才闭上眼。   王国栋躺在堂屋临时搭建的灵床上,身体都僵硬了。   王贤敏,王星辉,阮二妮,周婷婷,乔楠楠还有他二弟家的几个侄孙,在底下跪了一地。   王贤敏趴跪在地上团成一团哀哀地哭。   王星辉跪得笔直,垂着头默默掉眼泪。   阮二妮偏着腿坐在地上,她一改自己平日里哭唧唧风格,唱着哭:“我哩~~个~亲人呐~~~,你走了~~我~可咋办呐~~~,我哩~~个~狠心哩~~人呐~~~”   诸位看官别笑,这个唱不是随便地唱,哭也不是随便地哭。   在当地农村,这个唱哭是丧事上专用的。   以前有专门从事这一行业的人,白事的时候主家把人请来,在灵前边唱边哭。   把逝者的功绩,对家庭的贡献赞扬一番。再把孝子贤孙们,对往生者的思念与不舍表白一番。   能力高强着能暗含唢呐节奏,唱哭出来让人闻者落泪,听者心酸。引领家属情绪,在灵前哭的更悲痛,更凄切。   阮二妮功夫是显然不到家的,合不合唢呐节奏没人知道,情绪她肯定是没引导好。   张婷婷就在她旁边,跪坐在自己小腿上拿孝布盖着头一动不动。   后面被人抱着的双胞胎太小了,懵懵懂懂地还玩着呢。   几个侄孙平时住的远,也没太多交往,不过是红了红眼眶罢了。   只乔楠楠,这一年来小姑娘和姥爷朝夕相处,培养出了深厚感情。   王国栋平时爱使唤她给自己端个茶倒个水,她也爱跟姥爷说话。吐槽自己爸妈,老师同学,被爸妈批评了,还喜欢去找姥爷寻安慰。   爷俩相处地是分外相得,现在姥爷凉了,十一二的孩子已经能明白死亡的含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惹得跪坐在前面的周婷婷暗自嘀咕,这小丫头人不大比俺婆婆还会装相!   王国栋只觉得自己被困在一个极狭小的地方,他左冲右突也不能移动分毫。   又觉周围乱糟糟地人声喧嚣,突然一阵鞭炮响,周围一静,就只余哭声了。   仔细一听,有她闺女,再一听阮二妮在唱哭,谁死了?   忽而灵光一闪,是了是了,是自己死了!   前几天他就觉得自己快死了,现在真的死了。   王国栋胡思乱想,死了的人就该去阴间,他就能见到自己爹娘了。   他娘韩老太他倒是记得清楚,他爹死得时候他才十岁,几十年过去,他都不记得他爹长啥样了。   这阴间咋去,他还不知道,不过没事,他现在是鬼了,等他起来自然知道该咋去。   现在大家都讲科学不迷信了,科学说世上没鬼,看来科学也不能全信啊,他现在不就是鬼么?      第7章 中邪的王老头      王国栋觉得现在他动弹不得大概因为此刻是白天,他魂儿还没离体,等天黑了他自然就能动了。   王国栋耐心等着,听着他弟安排人去通知亲朋好友来吊唁。   又安排唢呐班,过了八点就开始吹。   后又安排人看香烛,前三天香烛不能熄,三天过了拉到火葬场化了直接放公墓里。   一听要把他放到公墓里,王国栋慌了,公墓在县城南边二十多里地,离村里可远着哩!   现在朝廷不让土葬了,那就直接把他化了拿盒一装,在他爹娘坟包边上挖个坑一埋就行。   王国栋想要和他弟说说这事,奈何是一动不能动。算了,还是先找到爹娘再说吧,要不等他弟睡觉了给他弟托个梦。   王国栋等啊等渐渐就迷糊了过去,模模糊糊听见有人喊他“国栋哥!国栋哥!”   是铁锤!他心里一惊不由自主的地回应道:“我来了!我来了!”   又听他娘喝骂:“一天到晚东跑西颠,才回来又要去干啥!”   王国栋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只觉得天光大亮,他正坐在一张硬板床上。   环顾四周,土坯墙,麦草顶。   墙角的凳子上架着一个板箱,上面还雕着喜鹊登枝的图案,这箱子是他娘的陪嫁,他记得清楚。   七五年发大水这箱子被冲走了,房子也冲垮了。   他不是给她爹娘烧了好几栋小别墅,全套家具,男女仆人吗?咋他家还是这破草房?难道他娘没收到?   不过这事先不急,重要的是赶紧找到他弟,告诉他弟不能把他放公墓里去。   “娘!娘!”王国栋两步冲到外面:“我找国梁还有事呀!”   她娘坐在院子的树荫下,端着簸萁捡绿豆,王铁锤站在院门口朝他招手。   “弄啥哩喊那么大声吓我一跳!”她娘骂他。“谁知道他跑哪去了,一天到晚不见人。”   铁锤朝着他嘿嘿嘿的笑:“国栋哥你来,就是国梁让我来喊你咧!”   “国梁让你喊我?国梁还能找到你?”王国栋狐疑地看着铁锤。   “嗨呀!国栋哥,你跟我走就知道了。”王铁锤说完拉着他就走。   “娘你等我啊!我找国梁交代个事就回来!”王国栋转身叮嘱他娘,他生怕自己一走他娘就不见了。   问题是他娘咋这么显年轻,他娘走的时候都快七十了。   他又扭头看旁边的王铁锤,铁锤从脚手架上掉下来的时候也四十多了。   现在的铁锤看起来也就是一个十六七的半大小子,难道来阴间的人都能返老还童?   他看自己的手,这双手掌心虎口虽然有老茧,但是手掌却还没那么厚,手指也没那么粗,十个指头也完好无损,手背上的疤虽不大,看起来却是特别明显。   这不是自己死前的那双手,他干了一辈子重活,手上的老茧厚厚的,十个指头跟小萝卜样又粗又短,左手食指被打磨瓷砖的砂轮磨掉了半边指头肚。   手背上的疤是他19岁那年冬天烤火被火钳烫伤的,经过几十年的风雨,已经看不太清楚了。   他又摸自己的脸,光光的,没有皱纹,连胡子都没有!   好好好!这个福利真是好啊!他左右扭了扭腰,不疼哎!哎呀实在是太好了呀!!   王国栋高兴地哈哈哈笑了起来,旁边的铁锤问他:“国栋哥你笑啥?难道你已经知道咧?”   “知道啥?”王国栋莫名其妙。   “知道那个呀!”王铁锤挤眉弄眼的示意他看前面的玉米地。   王国栋钻进去一看,半人多高的青纱帐里,赫然坐着他弟王国梁!!   王国栋看到年轻的弟弟简直惊呆了,他弟怎么也来了,难道他弟也死了?   他眼泪都要出来了:“国梁,你咋也上这儿来了?”   王国梁看他哥要哭不哭的样子莫名其妙:“我吃了晌午饭顺着铁路就过来了。”   顺着铁路?难道铁路能通阴间?“那你还能回去不?”王国栋小心翼翼地问他弟。   “这有啥不能回去的?不过我要天黑了才回去,不然会被别人看到。”王国梁说着鬼鬼怪怪地笑了起来。   “能回去就好!”王国栋松了一大口气:“国梁,我给你说,你把我化了后别放公墓里,就在咱爹娘的坟包边上给我挖个坑放进去就行。”   王国梁简直觉得他哥有毛病,啥化了他,咋化?他们的老娘还活得好好的呢,还埋爹娘坟包边上?他以为他是一根葱吗?想试试栽坟包边上能不能活?   “哥你没事吧?还把你放在公墓里,哪有公墓?只有老坟场你想不想去?”说完自己乐得咯咯直笑。   老坟场,王国栋犹豫了。   老坟场在他们村西北边,挨着铁路,是很大一块荒地,解放前家里没祖坟地的人都埋在那。   解放后给村民分了地,大家就把自己家里的老人埋在自家地里。   后来大集体了,耕地都是集体的,老坟场又成了村民埋人的唯一选择。   贤敏她妈故去的时候虽然已经包产到户了,村民又开始往自己家地里埋人,但他娘韩老太做主,仍然把她埋到了老坟场。   一个原因是她年轻遭病横死,不吉利,另一个原因就是韩老太嫌她没心和王国栋过日子,不喜欢她。   爹娘的坟包边上要是不能埋,除了老坟场,也没别的地方了。   想到这儿王国栋有点心虚,当初贤敏她妈走的时候交代他要好好照顾闺女,他也没做到,现在要跟她合葬,也不知道贤敏她妈同意不。   “老坟场也行,那就把我埋在贤敏她妈坟包旁边。我对不住贤敏,见了她妈我好好给她赔礼道歉。”王国栋下定决心。   “哥,你真的有毛病了,干嘛老要我埋你?”王国梁实在理解不了他哥的奇葩思维:“再说贤敏是谁?你相好的?”   “胡说八道个啥!贤敏是我闺女你不知道吗?你这当叔的咋开这种玩笑?”王国栋真的有点生气了。   他弟年轻的时候各种不靠谱,老了终于稳重了,咋到阴间来一趟人年轻了,把他那稳重劲又弄丢了。   王国栋看天快黑了,想到他弟说他天黑就回去,没多少时间了。   他上前一步抓住他弟的肩膀郑重地说:“国梁,你听着,要是能把我埋在咱爹娘身边,那就最好不过。要是实在不行,那就埋在老坟场贤敏她妈旁边。千万别把我放在公墓,你记清楚没有?”   王国梁被他哥抓住,听着他哥郑重其事的交代,心里转过无数个念头,最后只能呆呆地点头。   看他弟听进去了,王国栋松了一口气说:“那你等天黑就回去吧!我就不等你了,几十年没见咱娘了,想得慌,我想去见咱娘了。”   王国梁又呆呆地点头。   “你以后多保重!”王国栋想到这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再相见,淡淡的伤感涌上心头。   王国梁继续呆呆地点头。   看他弟是终于明白了,王国栋朝着他微微一笑转身走了。   王国梁看着他哥离去的背影,又环顾暮色四合的田野。   一把抱住了旁边站着的王铁锤,带着哭腔小声说道:“铁锤,我害怕!”   铁锤已经开始发抖了,赶紧回抱住王国梁,牙齿都在打架:“国国梁,我我我也害怕!”   两个人抱着彼此对视了一会儿,东西都顾不上拿,跳起来就往村里跑。   此时的王国栋也走在回村的路上,他脚步轻快,心头激荡。   刚才太着急找到国梁交代后事,都没有好好看看自己的老母亲,三十年没见了,他有许许多多的话想和他老娘说,还有他爹,六十年没见过他爹了,见了面也不知道能不能认出来。   就在这时两道人影从他身边窜过,定睛一看,是他弟跟王铁锤。   王国栋扬声招呼:“国梁,你不是要回去吗?你从哪回?”   他一开口,俩人窜的更快了。多年的老头生涯,让他做不出奔跑追赶的举动,只得加快脚步往回走。   王国栋凭着记忆刚走到村口,就见他娘扭着小脚匆匆迎面而来。   “娘!”王国栋上前一步扶住了韩老太。   “国栋!”韩老太凑近了些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你咋样了啊?”   “我好着呢!”王国栋心情很好,他觉得疼别人爱别人太累太难受了,还是被人疼爱比较好。现在他又能承欢他娘的膝下,他娘对他的疼爱那可是实打实的。   “国栋,你今儿都见了谁啊?”韩老太觑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   “就见了娘啊!哦,还见了铁锤和国梁。娘,咱回吧!”王国栋扶住他娘往回走,他有点着急想看看他爹。   “再没有别人啦?”韩老太却不肯往回走,她紧盯着王国栋。   “真没有啦!”王国栋不明白他娘啥意思,他不是今儿个才过来这边的吗?他谁也没见着呢。   “国栋,你七岁那年我很狠打了你一顿,是因为啥你还记得不?”   “因为我尿床。”王国栋虽然纳闷他娘提出来这事,他还是痛快的回答了,说完觉得自己七岁了还尿床要挨打很好笑,哈哈哈笑了起来。   “你明儿准备干啥?喊几个人埋你去?”韩老太紧紧盯着儿子的脸。   “娘,说啥呢!我咋会喊人埋我呢!”埋他的事他已经交给国梁了,他都到阴间了,自然不能喊人埋自己。   韩老太松了一口气,国梁跑回去说他哥中邪了,喊着要人埋他,把他吓够呛。   她不放心,问了几个问题试探,看着儿子正常的很嘛。   国梁这个皮小子,回去了非抽他一顿不行,一天天的没个正行,啥话都敢说。      第8章 重生的王老头      王国栋扶着韩老太慢慢往家走,韩老太是非常标准的三寸金莲,走不快,也站不久。   干不了体力活,家里做做家务还行,去地里上工,队上只肯给她记三分,还没个半大孩子公分高。   他爹刚死那几年,他们家着实过了几年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苦日子,直到王国栋长大情况才改善些。   王国栋虽然身量不高,但是身板厚实,有一把子力气,干活用心,从来不躲懒。从他十五岁上,队上就开始给他记满工分了。   韩老太一边走一边和王国栋絮絮叨叨地说话:“你现在也大了,该成家了,以后不上工时也不能到处乱逛,呆家里收收心,这一两年就该相看对象了,要有个大人样了。”   要让韩老太说,自己大儿子除了爱乱逛之外,真正是哪哪都好,能干活,肯顾家,不惹事。   儿媳妇她一定要睁大眼睛好好挑挑,找个能过日子,会过日子的。   孩儿他爹走的时候大儿子还不满十岁,如今十来年过去了,孩子们也都大了,要成家立业了,他爹泉下有知,不知道该多高兴。   母子两个一行走,一行说,都是韩老太在絮叨儿子。   王国栋静静地听着,一边儿嗯嗯啊啊地应和着,一边在心里暗暗思忖:这到了阴间还要找对象,看来绒花比他早来那么多年,根本没等自己,她去找那男知青了。   王国栋一时心里酸到不行,又一想罢罢罢,本就是被老岳母勉强凑合在一起的,她走了也是应当应分的。   自己现在是有娘万事足,亲娘的这些话里,饱含了多少关心,多少疼爱,王国栋听着只觉得暖融融的。   他也曾这样絮絮叨叨地对儿子殷殷叮嘱,可儿子……,想到这里王国栋摆摆头,不想了,他已经回到了他娘的身边,以后好好照顾老娘。   至于儿子星辉,随他去吧,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不在了,周婷婷也不会闹腾了,儿子只会过得更自在。   没走多远,前面噔噔噔跑来一个小闺女,扶住了韩老太的另一边胳膊,嘴里还喊着:“娘!大哥!”   天色昏暗,王国栋仔细一看竟然是自己妹子王国芝,他这一惊非同小可:“你咋在这儿?”   王国芝冲他甜甜一笑:“我在这等你俩啊!”   “不是,我是说你咋过来的?”王国栋简直不敢想下去。   他是死了来的,国芝不会也是吧?国梁说自己是顺着铁路来的还能回去,那国芝呢?还能不能回去?   “我当然是走过来的啊!咱娘你俩半天没回去,我出来看看咋回事。”王国芝心想大哥真逗,不走过来,难道飞过来不成。   二哥跑回家说大哥中邪了,要找人埋他,她娘一听不放心赶紧出来找他哥。   他大哥现在是有点不太对劲啊?难道真中邪了?   想到这儿王国芝有点害怕,赶紧摇晃她娘:“娘,你看俺大哥,是不是真的……?”天黑了,王国芝没敢说出那俩字。   “别胡说!”韩老太沉着脸加快脚步,难道真的不对劲?   进到院里就见王国梁正在灶房门口蹲着,看到他王国栋就问:“国梁,你咋还在这儿?你不是说天黑就得回去吗?”   王国梁听了他这话白毛汗都出来了,一下跳了起来直往后退:“娘!娘!你看他!你看他!”   韩老太心直往下沉,抢到灶房把菜刀拎了出来,冲着王国栋就砍了下去。   王国栋看他娘拎刀砍来吓了一跳,他知道他娘舍不得伤他,站着没躲。   刀背轻轻地砍到后脖子上,他奇怪的问:“娘你弄啥哩?”   “别说话!”韩老太斥他,一行拿刀背从后脖子上顺着肩背往下砍,一行怒骂。   “哪里来的老鳖孙,头上长疮脚上流脓浑身烂透了的贱渣子,不在自己鳖窝里呆着出来作害人,这是你能来的地方?看我今儿不把你砍成十八段,叫你骨头渣子都捡不齐!”   王国栋听了失笑,他娘这是真地认为他中邪了!   当地的传统就是中邪了拿刀背砍,然后大声骂,把脏东西砍出来,骂出去。   王国栋抓住他娘的手说:“娘,我没事,没中邪。我好着呢,再没这么好过了。”   “真的?”韩老太有点不信:“那你干啥老让国梁回去,你让他回哪去?”   “娘,你进屋里坐下,我跟你细说。”王国栋心疼她他娘,他娘小脚,走了那么远的路,又折腾了这么一出,该累坏了。   “好,你说说你到底是咋回事。”韩老太让王国栋扶着他进屋,又指使王国芝把灯点上。   王国芝拿火柴划着,点亮了放在堂屋条案上的煤油灯,屋子里亮起了昏黄的光。   王国栋抬头看向被点着的煤油灯,一瞬间心神巨震。   油灯旁边竟然放着他爹的牌位!   上面的字他请人写过许多次,他都认识,显考王公承嗣一位之神位!   他拿起来细看,没错了,就是这一块。   这块的木头应该是挨着树瘤的,木牌背面有一个极特殊的纹路,好似一朵流云。   六几年的时候破四旧闹腾的厉害,他娘让他把这块牌位藏在了房梁上。后来发大水,家里的老房子被冲垮了,牌位也不见了。   他每年都要请人写一遍,从他爷奶,到他爹三兄弟,他娘和两个伯娘,八个人的名讳能写满一大张纸,贴在他家的中堂上,逢年过节,他都要叩拜祭祀。   这到底是咋回事!   他看看他爹的牌位,再看看见到他拿起排位,吓得跑过去抱着他娘不放的妹妹,又看看根本就没敢跟进来,站门口探头探脑的弟弟。   王国栋糊涂了,他对韩老太说:“娘,我可能没睡醒,还搁哪做梦哩!要不我再去睡会儿去。”   韩老太看他脸色难看,赶紧问他“国栋,你哪难受啊?”   “我哪也不难受,就是现在这样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王国栋呐呐道,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困惑极了。   他想不明白这是咋回事,又不知道该怎样跟他娘说,就用了以前他最擅长的逃避大法。   只不过以前他每次使用这一招,就会跑去干活,但现在他不想干活了,他要睡觉!   他掀起来西屋的门帘子进去了,往他白天睡过的那张硬木板床上一躺。   等睡醒他就能弄明白是咋回事了,这乱糟糟的到底是啥。   说是阴间吧,国梁国芝都在,还有他爹的牌位。   他可从来也没听说过在阴间还需要牌位,再说了他和国梁一辈子的兄弟,他知道他弟根本不会神婆神汉的手段,他自己来不了。   说是阳间吧,逝去的他娘跟铁锤也在,而且这里的每个人都那么年轻。   除了做梦,王国栋根本解释不了眼前的情况,他只好安慰自己,快睡觉,睡醒天亮就好了。   王国梁在外面小声嘀咕和他娘说不敢跟大哥一屋睡觉,要去他娘屋里打地铺。   过了一会儿,他娘进来,在他枕头底下压了菜刀剪刀。   说是要睡觉,他翻来覆去根本无法入睡,就这样睁着眼睛熬了一夜,鸡叫头遍的时候他一骨碌坐了起来。   都说鸡叫头遍百鬼退散,他走出去站在院子里。   现在应该是仲夏时分,环目四顾,东边的天空呈现出一片青白的颜色,头顶的天空还是深深的幽蓝。   家家房前屋后草木都郁郁葱葱,距日出应该还有一会儿,这个破破烂烂的小村子已经开始苏醒了。   勤快主妇扫院子的沙沙声,饿了一晚上猪的哼叫声,刚睡醒小孩儿的哭闹声,锅碗瓢盆的叮铃哐啷声,这是阴间吗?   王国栋沉默着,一个背着筐子的老汉踢踢踏踏地从他家院子前面经过,王国栋看着他越来越近的身影,开口招呼:“山大爷,又拾粪去啊?”   老汉朝他咧嘴笑了笑:“是国栋啊,咋起来这么早,不是才从水库回来吗?咱队这几天又不上工,你咋不多歇歇。”   “歇好了,躺不住,起来转转。”王国栋出了院子来到了路上。   这个王大山老汉,在发大水那年就没了。   “好小子!成人了,能干着咧!以后你娘擎等着享你的福了。”老汉边夸他,边溜溜达达地走远了。   王国栋沿着土路走到村口的大柳树下,放眼望去,油绿的青纱帐在静谧的晨蔼中整整齐齐地铺展在平原上,空气都是水润润的那么清新自然。   这里有他的家,这里就是他的根。他啃了一下自己的手,会疼!   他转身往回走,一路上遇到几个村民,他都一一打了招呼。   这些人在自己的记忆中多数已经逝去了,剩下的也已经白发斑斑,但现在他们都那么年轻,那么鲜活。   回到自家门前,院子里站着一个瘦高的少年。   王国栋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李志军,他的发小,最亲的兄弟。   “国栋,你回来了,和我走吧!咱俩一起去,现在边境不稳,咱国家跟老毛子打起来了,正是需要咱们贡献自己的时候。”李志军两只手紧紧地抓住王国栋的肩膀,刚露出头的太阳照在他身上,年轻的脸庞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王国栋又把手放嘴里啃了一口,很疼。   “好,咱一起走。”王国栋走到灶房,他娘已经把早饭做好了,一锅玉米面糊糊,几个豆面和红薯粉掺一块捏的窝窝头。   他端起碗稀里呼噜喝完一碗糊糊,拿了一个窝头就跟着李志军上路了。   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以前他和李志军商量好了一起去当兵,后来……   俩人一路相跟着到了公社,征兵已经开始了,他和李志军上前先填表,再检查身体。   他知道自己不会通过,因为他扁平足。而李志军会通过,来征兵的领导还会说……   “叫志军啊?好好好!”王国栋转过脸去看着那个穿军装的魁梧汉子,小声跟着他一字一字地说道:“志在军队,不错!你小子生来就是咱部队的人!”   王国栋再次把手塞嘴里狠狠地啃了一口,真疼!   这踏马根本不是阴间!他回来了!他重新回到了20岁这年!!      第9章 当兵的李志军      弄明白自己重回20岁的王国栋直接懵圈了,老天爷为啥要他回来?要他回来干啥?   这个问题太玄奥了,他想不通。   李志军冲了过来,紧紧地抱住了他,把头埋在他肩膀上哭得稀里哗啦,一边哭一边哽咽着说:“国栋!我通过了,我被选上了!我能去当兵了。”   说完放开他,看看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你心情不好,咋回事?你没选上?”   “对,我扁平足,体检没过。”王国栋还有心情朝他笑了笑,他上辈子就是这个结果。   虽然当兵去军营是王国栋的执念,但是经过一辈子的时光消磨,他已经看开了。   李志军却不能接受这个结果,他愣了一下又抱住王国栋哭开了:“咋会这样,咋能是这样呢!”   王国栋拍拍他的背,安慰道:“没事志军,我不难过,我在家也能给国家做贡献。”   一听他这话李志军哭得更大声了,两个人约好了一起去当兵,要在战场上背靠背,做一辈子的兄弟(好像有什么东西乱入了)。   现在兄弟没被选上,该多么难过,多么伤心,却还要来安慰自己,这是多么深厚的兄弟情谊!   李志军知道王国栋对军营的热爱不亚于他,所以他压根就不信王国栋的话,只以为王国栋在强颜欢笑安慰他(这真是一个甜蜜的误会)。   两人回到村子里,三天后李志军就要走了,他放心不下自己老娘,跟好兄弟殷殷交代:“国栋,我走了你自己保重,帮我照看我娘,别让李家那对老不死的来欺负她,我会给你写信,写多多的信。”   “志军,你放心去吧!玉兰婶子就交给我了。”王国栋向李志军承诺,上辈子志军也这么交代过他,他也是这么答应的,只是他食言了,没有做到。   因为那场大水,志军姥爷王老闷家死绝了。他上辈子有负志军所托,这辈子绝不会再食言。   王国栋的铁杆发小李志军,是小王庄除了嫁进来的媳妇儿之外,唯一一个不姓王的人。   小王庄和隔壁的大王庄是一个老祖宗,从明末就在此地聚族而居,经过几百年的繁衍,人口是格外的兴盛。   后来住不下了,才又分出来了个小王庄。解放前两个村子共用一个祠堂,一部族谱。   六几年破四旧,红小兵们闹腾得厉害。把祠堂拆了,堆了半间房的族谱也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志军的妈王玉兰,是小王庄王老闷的闺女。   王老闷大名已经没人叫了,他天性沉默寡言,不爱说话,村民都喊他老闷。   生了一个闺女王玉兰,还有一个小儿子王玉树。王玉树比他爹还闷,能十天半月不说一句话。   闺女玉兰长到十八,婷婷玉立一枝花,嫁给了二十里外李家村的李楼。   李楼是个当兵的,结婚没几年,死在了抗美援朝的战场上。   当时李志军才刚会走,他的小妹妹还在他娘肚子里。   消息传来,王玉兰受了刺激直接早产了,生下来的闺女还没个猫崽子大。   小闺女身体弱,三天两头的生病,经常要花钱吃药打针。   李志军他爷奶把住他爸的抚恤金一分也不给她娘,每当这个小妹妹要花钱看病的时候,他娘都要跪在地上磕头祈求才能讨到医药费。   要只是这样也就罢了。   李志军他爷奶看王玉兰还年轻,担心她守不住,就拼命地使唤她干活。   家里有两盘石磨,靠给村民磨麦子玉米粉挣点小钱。   俩口子放着驴不用,用儿媳妇。   可怜的王玉兰是个半解放脚,一天磨推下来俩脚血淋淋的,俩膀子抬都抬不起来,脚上一层痂没结利索就又套一层。   李志军看娘这样,心疼地直哭,奈何他人小力微言也微,既推不动石磨,也说服不了他爷奶使唤驴子。   把个小小的孩儿只作难的恨苍天不公,咋不让他快快长大。   一次她小妹妹又生病了,村里的卫生所看不了,让送到城里去住院。   王玉兰自然是又下跪又磕头,可是全然无用。   李老太是直接明白告诉她:“我让她吃药打针就已经是看在俺儿的份上了,你还想去花钱住院?做梦去吧你!这钱是我儿拿命换来给我们老两口养老的,不是让你给那个死丫头片子抛费的。”   玉兰无法只得跌跌撞撞地回到小王庄找她爹王老闷。   等他父女俩拿着钱回去一看,李志军被他爷奶打得头破血流躺在地上不醒人事。   小闺女也头上裹着一件烂衣裳,被扔在院子里的地上,早已是气息全无。   王玉兰肝胆俱裂!   周围村民告诉她,她走了后李志军的爷奶指使小孩儿出去搂柴火。   等小孩儿出去了,俩老的一个按头一个按脚,竟把个小闺女给活活捂死了,正被回来拿绳子的李志军给看了个正着。   李志军当时就抄了菜刀要跟他爷奶拼命,一个六七岁大的小孩儿,咋能是干了一辈子农活的爷奶的对手?   直接被打的头破血流昏了过去。   王玉兰只感觉天要塌了,自打她男人死了后俩孩子就是她的命根子,眼珠子!   王玉兰如何能受住?当场解了腰带要吊死在老李家的大门上。   这事性质太恶劣了,惊动了县里的公安和武装部。   领导来了也没办法,一边是烈士的爹娘,一边是烈士的子女,怎么做都不对。   五几年的法律也非常混乱,当地的村民生下女孩不想养,直接扔出去或是溺死的,都大有人在。   一群人竟然找不到相关的法律条文处理这件事。   后来在大队干部和武装部领导的主持下,协商了让王玉兰带着儿子李志军回小王庄投奔他姥爷,户口田地也一并都迁回去。   又判了抚恤金分成两份,三分之一归老两口养老,三分之二归王玉兰带着儿子生活。   就这样李志军跟着王玉兰回到了小王庄,然而老李家的俩口子又岂是那么好打发的!   儿子的买命钱竟然被个外人给领走了!   这让他们如何也不能忍,俩人就经常来骚扰王玉兰,每次一来都是又打又骂又抢东西。   王老闷父子俩一个比一个闷,如何能是那么一对儿老泼皮的对手,每次都要吃个大亏,两家的仇是越结越深。   李志军八九岁上就开始纠集小伙伴们打他爷奶的闷棍,去他爷奶家偷东西。   在和他爷奶长达十年的斗争中,人也锻炼的越来越机警,越来越果敢(笑哭,他爷奶家就是李志军的训练基地)。   现在李志军要走了,他放不下家里这一摊子。他姥爷舅舅都是死面人,她娘也立不住,他走了家里咋办?   王国栋严肃了脸郑重的对他说:“志军,咱俩是过命的交情,玉兰婶子就是俺娘,你放心去吧,我绝对给你照顾好。”   他这个兄弟当兵一去十年,等他回来时,王老闷家只剩残垣断壁。   那时他已经和贤敏她妈结婚了,时任他们县武装部部长的李志军,坐在他面前大口灌酒红着眼眶哭吼的样子他现在还记得。   “好人总是不长命,俺娘一辈子苦啊!现在我能孝顺她了,她却走了!为啥那一对儿老泼皮还能活!发水时候淹死病死那么多人,为啥他俩不死!老天爷,你不长眼啊!你不长眼!我苦命的娘啊!我苦命的妹妹!”   在对南战场上经受过血与火洗礼的李志军,钢铁一般的汉子,趴在桌子上痛哭失声。   当时自己怎么安慰他来着?好像是说:“志军,水火无情,我有负你的托付,人的命天注定,你要看开点啊!”   真的能看开吗?王国栋自己都看不开。75年的那场大水,给生活在这片饱经沧桑的土地上的人们,最沉痛的一击。   洪水过后,房屋十不存一,淹死了十数万人,上千万人受灾,随后有上百万人感染了灾后的疫情,又有数万人死于洪水过后的粮食短缺。   爱在村子里转悠着拾粪的山大爷,家里死的就剩一个孙媳妇。   王尿罐一大家子人,大儿子王二十家里叫有家、有业、有兴、有旺的四个孩子。   二儿子王二十一家里叫有谷、有米,有麦、有豆、有粮、有满、有仓的七个孩子。   三儿子王二十二家里叫有金、有银、有宝、有玉的四个孩子。   水没来之前,一家子站出去孙男娣女四五十号人,村里哪个不羡慕?灾情过后,家里连男带女才五口人。   洪水退后没吃的,为了一个泡烂的红薯能打的头破血流,王尿罐为了省下口粮给自己最最疼爱的小孙女有玉。   把自己用一根麻绳吊死在了树上,他走后三天,有玉也因为疟疾发病闭上了眼。   就连王国栋自己家,他大伯娘,二伯娘直接就被冲跑了,连尸体都没找到。   他弟国梁,在洪峰过后的第三天才划着一个烂木伐自己找了回来。   当时他勉强把他娘捆在了树梢上,洪峰就把他冲了出去,一直到铁路边上,他眼疾手快抱住了一根电线杆才保住了命,就连贤敏她妈……   想到这里王国栋停下不愿再回忆,那场大水是当地民众一生中最沉痛的记忆,以至于以后的年月里也极少有人提起。   王国栋认真地向李志军保证:“我会照顾婶子还有老闷爷他们,你放心去吧!”   又想到当时志军回来时对南战争并没有结束,而李志军是负伤回来的。   他又非常认真地对李志军交代说:“战场上子弹不长眼,志军你一定要保重,你要有个啥,玉兰婶子可咋活。”   “我知道,你放心吧!”李志军拍拍王国栋的肩膀,他知道既然国栋已经答应他了,那么他就一定会做到。   送走了李志军,王国栋仔细思考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   首先,大水是天灾,他是阻止不了的。但是出现了那么严重的后果,却有一半的原因是人祸。   他可以先给政府管这一块儿的人示警,这样能减少很多损失。   其次,为了避免上一辈子的事,他还要赶紧去找贤敏他妈。   让她别和那个褚天逸谈恋爱,让那个褚天逸赶紧地回他的京城去。   还要让她和自己谈恋爱结婚,这样他们就又能生下贤敏了。想到这里,王国栋喜滋滋的笑了起来。   他决定,明天就找贤敏她妈去!      第10章 失败的会面      想到贤敏她妈郭绒花,王国栋就心口堵得慌,他对她的感情复杂的他自己都理不清,爱又不敢爱,恨又不想恨。   上辈子王国栋结婚晚,李志军当兵走了,他没去成,梦想破灭了,很是消沉了几年。   他娘说让他结婚,他完全没心思,只埋头干活,没活了就更爱出去转悠了。   他排遣不了心中的寂寞,又压抑不住对军营的渴望,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娘理解不了他,对他说:“我寡妇失业的,你去当兵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办?去不成正好,我也放心了。”   他弟国梁也理解不了他,说他:“你怎么想不开要去当兵?部队里人家管的严着呢!从头管到脚,从里管到外。据说不听话还得挨打,犯了错误还要关禁闭。”   他们越说,他心里就越难过,越是沉默,活也干的越凶。   队里不上工,他就去自留地,自留地干完了,村里但凡谁招呼一声,他就能给人家一干一天。   实在没活了,他就出去顺着铁路逛。   他尤其爱顺着铁路走,往南走,再往北走,铁路长长不知通到哪里,志军就是坐着火车走的。   他娘看他这个样子拿他没法,便不再管他,横竖他出去不惹事,就让他逛去。   等他胸中那股横冲直撞的郁气消散的差不多了,那场大水也来了,他娘感染了灾后的疫病,缠缠绵绵一年多才好。   他的婚事直拖到了七十年代末,当时郭绒花被母亲逼婚,她和褚天逸的事情又尽人皆知,无奈之下选择了他。   褚天逸是京城来插队的知青,据说家境还不错,人长得高挑白皙,俊秀非常。   下乡来插队的知青没几个看得起老农民的,个个都带着那么一股子淡淡的优越感。   褚天逸却不这样,他热情开朗,生性活泼,跟谁都能说得上话(当时的人们并不知道有逗比这种生物)。   惹得隔壁几个村的七十多岁老太太组团来参观他,一个个没牙老太太蠕动着包包嘴,啧啧称赞:“好孩儿,好孩!长哩真俊哩!”   一边对着他上下其手,从手摸到肩膀,再摸到背,过分些的还要摸摸脸。   旁观的知青都看得撇嘴翻白眼了,褚天逸却嘻嘻笑着学当地人的话音说:“奶奶,俺长得好不?是好孩儿不?”   “好好好!长哩是真好,是好孩儿!”老太太们都忙忙地连连点头。   “那你们都多看会俺!随便看!随便摸!”如此平易近人的态度,把老太太们逗得喜笑颜开,牙床都露出来了。   再带上京城来的干部子弟那种高端大气的光环,村民看他直如看天上的神仙。   只可惜他是人不是仙,有一颗思凡的心。   彼时郭绒花十六岁,老郭家三个儿子就她是最小的闺女,她爹妈和三个哥哥都对她宠爱非常。   她爹郭栓柱和她大哥都是铁路上抗着洋镐维护路基的工人,每月有固定收入。   她爹妈又亲她,并不使唤她干活,至于责打斥骂那更是没有。   直把个郭绒花娇养得如同她的名字一样,清灵灵一朵绒花,又娇又软。   在周围一群又黑又瘦,干巴巴如同一根柴火棒一样的村姑们的衬托下,七八分的人采也硬生生的显出了十二分来。   思春少年褚天逸,在一群面目模糊不清的村姑中,一眼就看中了郭绒花。   至此他对郭绒花展开了猛烈的追求,郭绒花哪经受过这个,很快就被褚天逸给撩拨的春心荡漾。   郭父郭母却坚决反对,褚天逸跟他们根本不是一路人。   村里的知青为了回城是无所不用其极,而且已经有知青开始返城了,褚天逸又是干部家的子女,早晚是要回京城去的。   如果褚天逸走了,郭绒花怎么办?跟着回京?人家干部家庭能看上她一个农民家的丫头?   两口子态度坚决,死不松口。就这样褚天逸郭绒花俩人一直处于恋人未满,暧昧超过的阶段。   正在这时,大洪水来了,褚天逸和一群知青已经爬上了大队部的房顶,转身看到了在水中浮载浮沉的郭绒花。   褚天逸毫不犹豫直接跳进了滔天的洪水中,向着他的心上人奋力游去。   俩人在水中抱成一团,被洪水给冲到了二百多里外,全靠着一块水中撞到的门板,才勉强保住了性命。   洪水过后到处是一片滩涂泥泞,二百多里路俩人走了八天才回到郭家庄。   此时褚天逸已经被感染了脑炎,送到了县医院,有医却没药。   这个京城来的俊秀青年,就这样死在了他的爱人怀里,永远地留在了中原大地上。   褚天逸死后郭绒花心如死灰,形容枯槁。   郭父被洪峰冲到树上撞出了内伤,拖了一年多也去了。   三个哥哥死得就剩一个,郭母连伤心带生病,身体也垮了。   临死前她怕郭绒花给褚天逸守节从此终身不嫁,哥哥又弹压不住她,要求郭绒花必须结婚。   郭母以死相逼,郭绒花反抗不能,就这样嫁给了大龄青年王国栋。   王国栋二十七八才结婚,对这个小了自己八九岁的小媳妇很是喜爱。   他并不介意郭绒花和城里知青的绯闻,在他看来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过日子。   他还是很想和郭绒花夫妻相得,恩恩爱爱的。   他几次三番地试探,可叹郭绒花,死去的人一直活在她心里,她对王国栋极是冷淡。   如此这般,王国栋也不愿意上赶着找没趣,俩人相敬如宾就这么过着。   直到八十年代初,才有了王贤敏。孩子还没生下来,郭绒花就被查出了肝病,孩子没满三岁她就去了。   郭绒花死的时候,王国栋感觉她是松了一口气的,她早就心存死志,活着不过拖日子罢了。   从郭绒花身上,王国栋感受到什么叫爱情,原来世上还有这么个东西,连生死都隔不开它。   农村人结婚都是媒人介绍,相看对眼了直接成亲,然后鸡飞狗跳过日子。爱情是什么东西?能有吃饱肚子重要吗?   因了郭绒花的这番作为,让王国栋满怀怨气,把对郭绒花的一腔不满,转嫁到闺女王贤敏身上,对她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很是苛刻。   褚天逸,他就不应该留在这里,害了贤敏她妈一辈子,自己也把命搭上了。   还让他亏欠了闺女一辈子。   王国栋愤恨地想着,他决定了,要在大水前,把褚天逸赶走。   这一世,一定要让绒花爱自己,被那么一个女人至死不渝地爱着,一定很幸福吧?   想到就做,第二天王国栋就要去看郭绒花。   第一次上门要留下个好印象,王国栋让他娘给买了两包果子一包糖,直奔郭家庄。   郭家庄倒是很好找,他们村东边没多远,王国栋健步如飞一会儿就到了。   到了郭家庄他迷糊了,他发现他找不到老丈人家了。   上辈子他和郭绒花感情不和,极少来老丈人家。自打郭绒花去后,他娘算是把老郭家恨上了,两家几乎算是断绝了来往。   现在他站在郭家庄外,迷迷瞪瞪不知该往哪走,还是找人问一问吧。   郭家庄周围的地里有许多村民在出工干活,他看对面田埂上走来一个小小子,连忙叫住他:“小孩儿,知道郭栓柱家怎么走不?”   小小子听了他的话扯着嗓子喊:“绒花~~,绒花~~有人找你爸~~”   “来了!”远处答应了一声。   小小子跟他说:“你等着吧!”自己连蹦带跳地走了。   青纱帐呼呼啦啦一阵响,钻出来一个半大小丫头,小丫头往他面前一站,歪着脑袋问他:“是你找我爸?你是谁啊?我不认识你。”   王国栋感觉一阵天雷劈在了他的天灵盖上,这个小小的丫头,他一眼就认出来了,竟然就是郭绒花,贤敏她妈。   是了是了,郭绒花比自己妹子王国芝还小一岁。   他回到了二十岁,那郭绒花也才十二三而已,小学还没毕业呢!   现在该怎么办?   原来想好的那些话肯定是不能说了,他要是敢对着这么个小丫头说嫁给我,非挨打不可。   假装认错人了?说其实他不是要找郭绒花他爹郭栓柱?不行,以后他肯定还要来,被认出来了怎么办?   王国栋脑子转了两圈终于想到一个不算好的借口,他磕磕巴巴开口了:“那啥,我是小王庄的,我听说铁路上是不是要招工啊?我来找你爸问问。”   “我爸不在家,上班去了,我妈搁东边地里上工呢,我把我妈喊过来跟你说?”   “不不不,不用了,我就是来问问。你爸不在家就算了,其实我也不是很想去铁路上班,就是随便来问问。你明白吧?”   王国栋这个借口真是糟透了,现在的工人招工哪有那么简单?   再说他现在是“不认识”郭栓柱的,这么冒冒失失地跑来问招工这么大的事,怕不是会被老郭家误会他是个二杆子半脑壳吧?   “随便问问啊?”郭绒花站在那继续打量他。   “对,就是随便问问。”王国柱镇定下来,他虽然不能现在就上门去结识自己的老丈人,但是他也舍不得直接回去。   “你咋没上学?”他没话找话,他知道郭绒花是念完了初中的。   “学校现在上的都是劳动课。”七十年代学校的劳动课,就是让学生出去干农活。农村学校的劳动课就更简单了,直接跟着生产队上工去。   “哦哦,上劳动课啊!”王国栋实在不知道该跟这么大的郭绒花说些什么,难道告诉她你不要跟褚天逸谈恋爱吗?   想到这儿他一激灵,先找褚天逸也是一样的么。   王国栋急急的问:“你们村里的知青搁哪干活呢?我找褚天逸有点事。”   郭绒花奇怪的看着他:“你把名儿记对了没有啊?我们村没有叫褚天逸的知青。”   “没有?咋会没有呢?”王国栋简直懵了,没有这个人。   难道褚天逸也和郭绒花一样还没长大?还没插队来到郭家庄?   “对啊,我们村只有五个知青,没有一个叫褚天逸的。”郭绒花看王国栋简直奇怪死了。   说是找他爸,又说随便说说并不是真的要找,现在还要找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简直脑子有毛病。   郭绒花不耐烦搭理他了:“你还有啥事?我要去干活了。”   “没事了,没事了。”王国栋把自己手里提着的果子糖递给她:“我是小王庄的王国栋,你记住我啊,以后我来找你玩。”   “我不认识你,不能要你的东西,也不想跟你玩。”郭绒花说着转身钻进了玉米地里。   她还要拔草呢,才不想跟一个莫名其妙的家伙玩。   王国栋呆呆地立在路边,看看还在摇动的青纱帐,又看看手里送不出去的果子糖,颓丧地蹲在地上抱住了脑袋。   这真是一次失败的会面!      第11章 曲线救国王国芝      被郭绒花毫不犹豫拒绝的王国栋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小王庄。   韩老太看他活似一条挨过打的狗一样,诧异道:“这是咋了?一大早就跑出去了,你到底去谁家了?”   看到东西全都完好无损的又提回来了:“给谁送礼啊?人家不收?”   “娘你别问了,我心里难受!”王国栋简直想哭。   郭绒花不理他,他早有这个自觉。   但是郭绒花这么小他完全接受不了,他这辈子本打算要好好地和她培养感情,她和褚天逸根本没戏。   当初褚家来人接褚天逸的遗体,好家伙!那排场,一溜好几辆小轿车,事情过去好几年了还有村民提起。   如果褚天逸没死,他真得能和郭绒花在一起吗?就算俩人在一起了,就能过上好日子吗?   门当户对这句话说了几千年了,难道是白说的吗?   他是农民的儿子,郭绒花是农民的闺女,他俩一块儿才是天造地设。   至于褚天逸,哪来的回哪去。   问题是褚天逸现在还没来,而郭绒花才这么点大,这让他如何下手?   他抱头蹲在门口,唉声叹气。   韩老太看不惯他这副德行,出门朝菜园子去了。   她妹国芝回来了,站院门口观察了他一会儿,看他除了长吁短叹外并没有别的怪异行为,放下了一颗心。   “大哥,你唉声叹气咋了?”王国芝觉得她有必要关心关心他大哥,他这几天一直不对劲。   “没咋。”王国栋完全没有说话的欲望。   “没咋你都这样?”王国芝学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唉~~~~!”   “我想媳妇行了吧?”王国栋只想赶紧把这个麻烦的小姑娘给打发走。   他这么一说王国芝更来劲了:“想媳妇啊?你媳妇是谁?我认识不?”   王国栋眼睛一亮,是啊!他不好多去找这么小的郭绒花,他妹可以啊!   王国栋一下来了精神:“郭家庄的郭绒花,认识不?”   “哥你有毛病是吧?”王国芝毫不犹豫的喷她哥:“郭绒花比我还小咧!她才上五年级。”   “你别管我有没有毛病,先说你认不认识吧?”王国栋不耐烦,毛病是个啥东西,他有吗?   “认识倒是认识,不过不熟啊,她比我小一届。”附近几个村里的孩子,少有互相不认识的,因为他们都集中在公社的小学念书。   认识就行,不熟更好,来往的多了,不就熟悉了吗?这一来一往的,他不是就能时不时的在绒花面前刷刷好感了吗?   王国栋把没送出去的果子糖塞到他妹手里。   “妹啊,哥交给你个任务,完成的好了,以后少不了你的果子糖吃。”王国栋像个大灰狼一样对着他妹嘿嘿笑。   “啥任务?”王国芝看她哥笑的一脸荡漾,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噫~~~~好恶心!   王国栋并不在意她妹小眼神里的鄙视,呼噜着他妹的脑袋,慈爱地对她说:“你要经常去找郭绒花,让她来咱家玩,在她面前多说说我的好话,争取叫她早点当上你大嫂。”   “大哥,你是认真咧?”王国芝觉得他哥想那么小的女孩儿做媳妇实在是有点……不正经(当时的王国芝还不知道有变态这个称呼,不然她一定把这俩字送给她哥)。   王国栋怕他妹不上心,沉着脸郑重地对她安顿道:“国芝,我真的稀罕郭绒花,你一定要帮帮我,娶不到郭绒花,我这辈子就不娶媳妇了!”   “那行吧,我帮你。”王国芝看她哥态度这么坚定,暗自思忖,也许她哥真的只是稀罕郭绒花,不是稀罕小女孩?想到这儿王国芝又打了个哆嗦。   郭绒花长得漂亮又乖巧,学校里许多男生都稀罕她,她哥也稀罕她并不是啥奇怪的事?   既然她哥认定了郭绒花,那她就得帮帮她哥。至于怎么帮,王国芝转了转眼珠,先去和郭绒花做个好朋友吧!   她把她哥给的果子糖揣了两把在兜里,一溜烟儿朝郭家庄去了。   王国栋找到了妹妹这个帮手,心情大好,找媳妇这件事算是有了眉目了,剩下地就是预警洪水这件事了。   不过现在离洪水来临还有好几年呢,他该怎么说?又要找谁去说?王国栋想了一圈没头绪,就朝大王庄的公社去了。   他们这个公社是个小社,下辖了附近八个村子,每个村子都是一个生产队。   公社就坐落在八个村子的中心位置,就是和小王庄一个老祖宗的大王庄。   他溜溜达达地到了公社的大院,看到王世全正蹲在大院的墙根下抽着烟袋锅子吞云吐雾。   王国栋上前一步就想掏根烟递过去,一摸口袋,没有!才想起他是跟绒花结了婚后才开始抽烟的,现在的他可没有烟瘾呢。   没烟也没事,现在的人不像他上辈子那么物资丰富,农村老爷们见面二话不说先掏烟互敬。现在卷烟可贵着呢,没几个抽得起的。   “三大爷,闲着呢?”王世全是朝阳公社的社长,解放前组织乡亲们拿独轮车给军队运送物资,是个拥军模范人物。   俩人一个祖宗,虽说已经出了五服,王国栋按族里的排行喊他一声三大爷,也是够得上的。   “哦,是承嗣家的国栋啊,你咋溜达到这了?你们队上不出工?”王承嗣是王国栋早逝的老爹,算是王世全的族兄弟。   “我们队上的活干完了,这几天没活。”王国栋先套一下近乎,他想找社长打听一下什么部门管洪水这种事,上辈子他们县城的防汛指挥归武装部管,办公地点就在武装部的大院里。   现在防汛归哪里管他是全然没有头绪。   近乎套完了王国栋直入正题:“三大爷,咱这块儿的防汛归哪头管啊?”   “归革委会管,你打听这干啥?”王世全不解的瞟了他一眼,继续吞云吐雾。   现在离洪水还早着呢,说了不知道有用没?再说咋说啊?   我活了一辈子了,现在又回来重活一辈子,上辈子咱这儿发洪水可惨了,三大爷咱赶紧地报革委会吧!   哪怕他是农民工没上过几年学,他也知道这话绝不能说出口,不然他立马就得被批|斗。   现在虽然没有六几年闹腾得厉害了,但是打倒一切牛鬼蛇神这话可不是瞎说的。   附近几个村的神婆神汉哪个没挨过斗?留下黑历史了,到时有个啥事就会被拉出来批一顿。   王国栋可不想自己落到那个境地去,所以他多活了一辈子的事还是自己知道就好。   “没干啥,平桥水库不是离咱这儿近吗?我经常去水库里游水,就想着哪天要是有个啥险情了,叫我碰见了也好给领导打个招呼啥的。”王国栋敷衍着他三大爷。   “嘿,你小子人不大,想得还怪多!”王世全失笑。   “这不是闲着没事,瞎操心嘛!”王国栋赔笑:“三大爷您可是个大忙人,这会儿咋闲着了?”   “唉!别提了,俩手扶拖拉机坏了一对儿,全趴窝了。我叫你三林哥去县邮局给厂里打电话去了,看能请个技术员来看看不。”   王世全愁眉苦脸,公社两台拖拉机,底下八个生产队都抢着用。   北乔庄的队长已经提前一个月打了报告,要用拖拉机犁他们村的红薯地。   红薯可以晚点种,他就一直压住没让北乔庄用,先给南边几个村里把豆子地给犁了。   现在豆子地犁完了,拖拉机也趴窝了,他一想到北乔庄的生产队长乔宝柱那个二愣子,头都要大了。   “哪坏了?摇不着了?”王国柱看向院子敞篷下停着的两台机器。要是问题不大,他倒是可以帮着修一修。   九十年代初他买了个二手手扶拖拉机,跟这个结构区别也不大,虽然好用,总是三天两头的出毛病,他天天是摆弄着修,对这种机器算是很了解。   后来九十年代末,又换成了东方红,那时候家家都有拖拉机,三轮车。干农活的机器容易坏,几乎每个农村汉子都会几手修理农用车的本事。   王国栋干活认真又仔细,把这些机器都摆弄了个熟透,不客气地说,适合他们这地方使用的农用机器,就没他不会修的。   “一台是咋弄都摇不着了,一台摇着了突突两声又熄火。”王世全他烦啊!从前天愁到今天。   前天上午坏了一台,下午又坏了一台,昨天他和两个操作拖拉机的社员摆弄了一天,也没个头绪。   今天一大早他就打发儿子去县里打电话,不然咋办?这么贵重的机器也不能让它坏在那,再说这家伙耕地是真好使,他也舍不得不用。   俩人正说着呢,三林子骑着辆自行车叮叮当当地回来了。   没等跳下车就喊他爹:“爹,人家厂子里说了,所有的技术员全下乡了,挨着咱县的武县去了两个,不过技术员一下到公社里,他们厂里也联系不上。”   王世全听了急得直挠头:“武县也有十几个公社,那么大一块儿地,咱上哪儿去找,再说找到了,人家还不得修好全武县的,才来咱这儿。”   “就是啊!” 三林子呆呆站一边问:“爹,那咋办啊?”   “我哪知道咋办?凉拌!”王世全又急又气。   站旁边的王国栋一看,机会来了:“三大爷,要不我给咱看看?”   “你?你会修拖拉机?”王世全睁大俩牛眼瞪着他。   “是啊三大爷,我会修。我跟志军俺俩出去逛的时候,看到人家技术员在别的公社修拖拉机,俺俩跟着学了几招,不光我会修,志军也会呢!”   反正志军不在,王国栋赶紧扯谎。   “李志军,那小子倒是怪机灵。”王世全急病乱投医,不如让王国栋试试?   反正自己是再没别的办法了,死马当活马医,假如他说大话,等他修不好了自己再收拾他。   “好,你去试试吧!”   “那我看看,只要不是需要更换零件的问题,我差不多都能修。”王国栋一边说一边动手开始修理。   王世全在心里哼哼了两声,打定了主意。   只要王国栋敢说是因为需要换零件他才修不好,看自己不狠狠地收拾他一顿,皮小子,敢消遣你三大爷。      第12章 王国栋的好主意   王国栋没管旁边这个以为他闲的没事消遣人的脑补帝,直接动手开始了。   一检查,不是什么大问题,都是些小毛病,三下五除二把两台机器都给修好了(由于这个技能是主角的,不是作者的,所以就不在此详述具体是如何修好的了),还开着在院子里绕了一圈。   把旁边等着收拾他的王世全给乐的合不拢嘴:“行啊你小子,有一手!会修还会开,不错不错!”王世全是真高兴。   这拖拉机是个精贵东西,干活好使,比十头牛都顶用。价格也好看,他们公社里也是去年卖了秋粮,过年前又往供销社卖了十几头猪,这才凑够了这笔钱。   当时拖拉机买回来时,厂家派了技术员指导社员使用和进行简单的维修。   王世全派了一个六人学习小组,一天24小时全方位地围绕着技术员。   结果技术员走了之后,只有两个学会了开,至于会修的,一个也没有。   气的王世全大骂:“平时一个个能得要上天,说点啥都七个不服八个不忿,让你们干正事了,屁也顶不上!”   这两台祖宗自打来了之后,就参加了春收,这夏种还没完呢,就趴窝了。要维修吧,请不来技术员,自己人还不会修。   其实他也知道,让社员们维修这个是不现实的,在他们公社没买来拖拉机的时候,九成以上的人都只在广播里听过有这么个东西,见都没见过!   人家技术员临走的时候倒是给他们留了说明书,几个人绑一块能认识三分之一的字,看不懂啊!   更别说修了,拿着工具手都哆嗦,可千万别拆坏了,值老多钱了。   尤其是这祖宗它还要喝油!虽说拿着公社的条子可以去县里的加油站加油,问题是买油要花钱啊,真是俩活祖宗。   要说这俩东西这么麻烦,当初不买不就啥事没有了吗?那不行,县里革委会下了指令,每个公社必须最少两台,要实现农业机械化。   这下好了,公社有自己的社员会修理,那就不用排着队的等厂家派技术员来了。   “你小子能行,以后咱公社的拖拉机我就交给你负责了。你以后就是咱公社拖拉机队的队长了,下面不管哪个生产队要使唤机器,都找你,只要拖拉机开动,我就给你记12个公分!”   王世全也是拼了,为了笼络人才,毫不犹豫地就把自己儿子王三林头上的拖拉机队队长的帽子摘给了王国栋。   自己那傻儿子是只会开,现在有个会修又会开的王国栋,那三林子就跟在旁边好好学着吧!   他的这番举动,直把旁边的三林子给委屈地够呛,他爹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把他的帽子给撸掉了。   这倒是个意外之喜了,王国栋挺开心:“那谢谢三大爷了,只是我年轻不懂事,安排拖拉机干活的事还是我三林哥来办吧,我就只负责机器。”   “嘿,以前没看出来你这小子精怪,负责排活可是个麻烦事呢!”那么多个生产队,给谁用不给谁用?谁先用谁后用?处理不好口角多着哩!这小子可倒好,直接躲了。   王世全是真看不懂王国栋了,除了北乔庄的那个刺头外,其他要用拖拉机的生产队,哪个不得好声好气地跟管事的说好话?   这小子年纪轻轻,挺稳的住啊。   “那是,要不说让我三林哥负责呢,三大爷您也好给我三林哥压阵,您老人家在咱公社那可是头一号啊!谁不服您?让我去,哪个肯听我的话呢?”王国栋笑眯眯地拍他三大爷的马屁。   这直白的马屁把他三大爷给拍的舒服极了:“行,你小子有一套,以后肯定出息。”   “出息不出息的先不说,我眼巴前不还得大爷您帮衬呢!”   王国栋看着他三大爷嘿嘿一笑,他突然又想到一个好主意。   “大爷您看,现在咱这地区几乎每个公社都有拖拉机,农用机器容易坏,我又会修。其他公社如果也有机器坏了,等不及厂家派技术员的,我也可以去帮帮他们啊!只是我是咱公社的社员,给咱们自己修机器是天经地义的,给他们修,他们是不是~~~? ”   王国栋拉长了声调慢悠悠的拿眼神示意他三大爷:“啊?三大爷您说能行不?”   他这番做派差点没把个王世全给乐得背过气去,拿烟袋锅点着他哈哈直笑:“我就说你小子以后会出息,你立马就出息给我看了。”   缓过来一口气,又狠狠抽了一口烟袋,王世全在心里思忖了一圈。   “这事能行,厂里的技术员来了咱还得招待,也少不得给修理费。你给他们去修,别要那么多,就给他们省下了。这些都是小事,重要的是他们不用等了,技术员啥时候能来谁也不知道,你可是天天搁咱公社待着呢!”   看他三大爷同意了,王国栋心里松了一口气,不然这事还不好办啊,没人给他宣传,不认识的人家也信不过他呢!   “三大爷,您看我就算是收他们点辛苦费,也不过就是少少的一点钱粮而已。主要是咱们公社跟其它公社有什么来往的时候~~~”   他又拉长声调看着他三大爷猥琐的笑了笑:“您老懂哈?”   王世全笑得烟都从鼻孔里喷出来了:“行行,你小子有前途,放心,我给你宣传宣传,信儿传出去,他们自己都会找上门来。”   “那谢谢三大爷啊!要是挣了点,咋也得买条卷烟好好谢谢三大爷您。”看王国栋这份油滑劲儿,他上辈子二十岁的时候可没这本事,三十多了才开始慢慢学起来呢。   “好好好,不为你的烟,光为你这个人,我也得好好的给你宣传宣传。”王世全现在是真的认为王国栋能有出息,会来事,还不贪小权小利,是个干大事的料。   王国栋又再次谢过他三大爷,慢悠悠地回家了。   看着他的背影,王世全对儿子道:“这小子出息了,你韩婶子算是熬出来了。”扭头看看儿子那呆样,气不打一处来。   平时觉得儿子也算可以了,憨厚老实,勤劳苦干,脑子也会转圈,比村里大部分人都强,结果和人家的儿子一比,气得他都想打人了。   “你现在就开拖拉机去北乔庄给乔宝柱那个二杆子犁地去!”老头子恨恨的交代了儿子,叼着烟杆甩着手回家了。   留下个王三林站在场院里直挠头,不知道为啥拖拉机修好了他爹还要朝他发脾气。   王国栋回到家,他娘已经把饭做好了,看他回来了,招呼他赶紧吃饭。   等他坐到桌子前,问他说:“你早上提着礼是去郭家庄的郭栓柱家了?你看中他家闺女了?”   “是啊!”王国栋朝他娘笑了笑。   旁边坐着的国梁国芝都朝着他挤眉弄眼地笑,国梁冲着他直嚷嚷:“哥你也太那个了,郭绒花那么小你也下得了手。你跟郭绒花根本不配,你太老了,她跟我才般配呢!”   王国栋听他弟说的不像话,伸手给他弟脑袋上来了一下。   “他家的丫头确实太小了,比国芝还小一岁,你比她大这么多,她爹娘能同意?”   韩老太倒是不觉得儿子看上个小丫头有什么不对,她只担心俩人之间的年龄问题会成为儿子的阻碍。   “没关系娘,我可以等她长大,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好好表现,她爹娘会看上我的。”   王国栋倒是想告诉她娘,他上辈子有愧郭绒花的托付,亏欠了闺女,他良心难安,这辈子专为补偿来了。   又担心吓到他娘,他刚回来那一天的兵荒马乱他还没忘呢!   只对他娘说:“娘,我稀罕她,非娶她不可。”   韩老太叹了一口气,看来儿子这婚姻之路也不好走啊!   吃过午饭,王国栋感觉一股倦意涌上来,他回来几天了,情绪激荡,一直没好好歇过,今天自觉最重要的两件事都有了头绪,心情放松,就想睡会午觉。   一枕黑甜,醒来时只觉窗外阳光已不是那么猛烈,外间有小丫头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他整了衣服走出来,竟看到郭绒花!   看到他出来,郭绒花朝他甜甜一笑:“国栋哥!”   这下把王国栋给惊着了,直愣愣地问道:“你咋来了?”   “大哥,我叫绒花来看我养的蚕,你问那么多做啥!”王国芝朝她哥直翻白眼。   不是他说的吗?要经常把郭绒花请到家里来玩,要在她面前好好说说他的好话,现在她把人请回来了,她哥咋这么木呆呆的。   不过为了他哥的终身幸福,王国芝也是拼了:“绒花你别看我哥呆呆的,其实他人可好了,干活利索,还特别孝顺。”   她哥还有啥优点?王国芝绞尽脑汁地继续想,接下来该咋夸他哥?   她的话把郭绒花逗得噗嗤一笑:“你哥是挺呆的啊!你不知道他今天早上~~~~”   巴拉巴拉,郭绒花把王国栋早上去找她爹的事告诉了王国芝,末了还说:“我还以为你哥脑子有病咧!”   这下把王国芝给尴尬的,朝她哥猛翻了一个大白眼,干笑着对郭绒花说:“他平时还好啊,今早可能是没睡醒吧,呵呵!呵呵!”   俩小丫头的谈话把旁边的王国栋给臊得,早上他是太莽撞了,不过那完全是因为他看到那么小的郭绒花有点反应不过来而已。   正在屋里气氛蜜汁尴尬的时候,王国梁大呼小叫地跑了进来:“哥!哥!李家村的那俩老赖皮又来了,玉兰婶子哭得不行,你快去看看吧!”   一听这话王国栋急了,拔腿就朝外跑,他可是答应了志军要照顾好玉兰婶子的!      第13章 功夫高手王国栋   等王国栋赶到的时候,王老闷家的院子外边已经围了一圈人了。   李老头背着半袋子粮食,李婆子捉着两只鸡,嘴里还对着王玉兰骂骂咧咧。   王国栋二话不说,上前一步把李婆子手上提着的鸡劈手给抢了下来,放到了地上,两只受惊过度的鸡咯咯叫着连飞带跑地逃走了。   李婆子恼火了,指着王国栋破口大骂:“你个有娘生没爹养的兔崽子!这是老李家的事,跟你啥关系?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王国栋不理她,再一把拽住李老头子背着的粮袋,先往前一推,再往后一拽就抢了下来。   顺手再把李老头搡到李老婆子身上,俩人撞一块儿摔成了滚地葫芦。   把粮袋递给旁边呆站着的王老闷,王国栋指着地上的两口子道:“我和志军是兄弟,他的事就是我的事,玉兰婶子也就是我的娘,你们别想着志军不在家就可以来小王庄撒野。”   李婆子尖着嗓门怒骂他:“你个小兔崽子喝河水长大的管那么宽,我拿我自己家的东西碍着你屁事!你别提志军,他不在这儿!你问王玉兰,这些东西是她这个当媳妇的孝敬公婆的,我要拿走,她敢说个不字?”   李老头子倒不像他媳妇那么爱费口舌,他直接在墙角抄起一个铁锹就朝王国栋拍过来,王国栋眼明手快地朝旁边一跳躲过了。   再趁李老头蒙圈的时候抓住李老头的右胳膊肘,两只手齐发力使劲一捏,李老头手里举着的铁锹就掉了下来。   王国栋右手成拳,狠狠地打在了李老头的胃上。   这下把李老头疼的,直接跟个大虾似的弓背弯腰,旁边的李婆子扑过来要挠王国栋。   王国栋拧着李老头的胳膊把他转了半个圈往前一推,把李婆子给撞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然后手上发力再把李老头给扯了回来,又是一拳捶到了胃上。   把个李老头疼的,中午吃的豆面条都从鼻子里跑了出来,王国栋一撒手,他直接团成一团瘫在了地上,完全失去了战斗力。   李婆子吓得,鬼哭狼嚎地嚷嚷:“杀人啦!杀人啦!小王庄的欺负人啊!把我们家老头子打死啦!快去叫公安,快去叫队长!”   她倒是嚎得起劲,周围没一个人动弹,更没人理她,大家伙还指着她哄笑。   这两口子干的烂事周围十里八乡都传遍了,俩人的名声迎风臭三里,漫说帮他们了,不上去踩他们一脚也是怕这俩老泼皮记恨报复。   任她喊破喉咙也没有人说上一句话(破喉咙:谁喊我?)。   王国栋扫了一眼周围,一眼就看到他弟弟妹妹和郭绒花在院子门口观战,尤其是他弟国梁,激动地恨不得上来帮他一把。   郭绒花和王国芝也是星星眼地望着他,这让王国栋分外得意。   感谢乘龙大兄弟,要不是他的电影看多了,自己也使不出这般举重若轻的打架手段。   大概只能像以前一样,不是抄扁担,就是挥铁锹,不但样子狰狞难看,万一砍出伤来,蹲了班房可怎么办。   就在王国栋想霸气地上前一步对着这俩泼皮喝上一声:“还不快滚!”的时候。   李婆子竟然又爬了起来冲着王国栋扑了过来,一手抓住了他的衣襟,另一只手照着他的脸挠了上去。   慌的王国栋手忙脚乱抓住了李婆子的两只手腕,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给她都拧到身后背着。   好悬吓了王国栋一跳,差点被挠得满脸开花。   这下情况就尴尬了,李婆子两只胳膊被拧到背后给背着还不老实,跳着脚地挣扎怒骂。   王国栋一个大小伙子,又不能像打李老头一样把这老婆子也打一顿。   他还不敢撒手,他一撒手李婆子肯定还要来挠他。郭绒花还在旁边看着呢,他要是被个老婆子给挠得满脸花,那不是太丢人了吗?   一时间二人就这样僵持住了,现场的气氛蜜汁尴尬。   就在这危难时刻,他娘韩老太赶来了,上来二话不说对着李婆子左右开弓抽了几个大耳光。   然后摆出茶壶造型,一手叉腰,一手点着李婆子的脑门:“你还有脸来小王庄闹腾?你个黑心烂肝的毒妇!出去打听打听,谁不嘲笑你们两口子!独养儿子死了,不说帮儿媳妇把孩子拉扯大,还想着法的磋磨作践儿媳妇。”   “人家都说最毒妇人心,原我还不相信,这世上哪有不疼孩子的娘?知道有你这么号人物,我才知道这话不是白说的,亲亲的小孙女都舍得害死,这世上还有啥你干不出来的事。啊?你也不怕下到~~~”   韩老太本来想说你也不怕下到十八层地狱阎王爷饶不了你,猛一激灵现在是新社会,可不敢说这个!   赶紧改口道:“也不怕下到公社社员,上到县里领导笑话,快别给你那烈士儿子抹黑了。我告诉你李婆子,以后这小王庄你少来!玉兰妹子性子面不敢说你啥,我可不是好惹得!你出去打听打听,看我怕过谁!”   李婆子挨了几巴掌,又被韩老太这么噼里啪啦地一通怒骂,心知自己今天是讨不了好了,才慢慢地消停下来。   王国栋看她不蹦跶了,把自己老娘护到身后,手上一使劲,又把李婆子给搡到了躺在地上的李老头身上。   可怜李老头,才费劲巴拉地咳了半天,把鼻子嘴里的豆面条吐干净,翻过身来仰面躺着歇口气。   李婆子这一下又撞在了胃上,豆面条又从鼻子里挤出来了。   李老头心里悲催,一边咳嗽一边后悔。   原以为今天下午能来王玉兰这儿搜刮东西,怕拿不动多吃了一碗面。早知道来这儿会挨这一顿打,他干嘛要吃饭,弄得现在难受死了。   李老头又是咳嗽又是擤鼻子地弄了半天,才把自己鼻子嘴清理干净。   两口子互相搀扶着站起来,灰溜溜地走了。   路上李老头还埋怨老婆子:“都怪你,非说志军参军去了不在家,王玉兰随便你手拿把抓。这下可倒好,啥也没捞着还害我挨了一顿打,下次不听你的了。哎呦!这小兔崽子下手真狠,打得我疼死了。”   李婆子还不死心:“老头子,你现在被王国栋那小崽子给打伤了,咱们去县里找公安告他去。让他吃牢饭,看把他能耐的。”   “你说告就告?周围那一圈人全是小王庄的,他们都是一个老祖宗,没人给咱作证。”李老头虽也觉得憋屈得慌,倒还有点理智。   “怕啥,你不是有伤吗?公安验这伤就知道是被人打的。” 李老婆子笃定地说。   要不说这是一对儿老泼皮呢?他俩把孙女捂死,县里的公安和武装部都有人来,却没人能奈何了他们,因此上这老婆子并像一般村民那样怕去公安局。   相反了,因李志军经常去他们家捣乱,两家人却又不在一个公社,公社干部都不愿管他们的狗屁倒灶事,他们还经常去县里公安局喊冤要求严惩李志军,所以这两口子说起去公安局那是熟门熟路的。   正因为跑的多了,所以李老头知道公安讲究证据。   证人他俩是别想了,李老头掀开衣服一看,证物也没有了!   他身上好好的,别说伤了,红斑都没一个,要不是现在胃部还疼着,李老头直以为自己没挨过打呢!   这下两口子傻眼了,得,没戏了回家吧!俩人垂头丧气地回去了。   再说回王玉兰家,俩泼皮走了后,王玉兰是放声大哭,她性子绵软,不善与人争执。   以前那俩人来了都是儿子护着她,小小的孩儿都知道挡在她身前。   哪怕当面斗不过,过后也要纠结一帮小伙伴去老李家捣乱。   把窗户上糊的纸戳破,爬进去把狗屎放锅里,盘子碗的都摔烂,衣服勾出来猪圈里滚一圈再扔到院子里。   直把李家两口子气得跳脚却也全然无法,都是孩子的小打小闹,公安也不稀得理他们。   尤其是李志军长大后,他俩敢来小王庄闹,回去的路上必遭李志军的闷棍,两口子吃过几次亏也不太敢闹了。   现在儿子一走,得着信儿的俩人又来了,直把王玉兰慌得没法,除了哭,再不知道该怎么办。   看那俩被王国栋赶走了,王玉兰放下一颗心,拉着韩老太的手直哭:“韩嫂子多谢你了,要不是国栋来了,你说我该咋办。”   “要我说你也太软了,上去给她两个大耳刮子,看她还敢糟践你不!”韩老太可看不惯玉兰这软包子脾气。   泥人还有三分土气呢,她连泥人都不如,整个一面人,一家子面人。   他爹跟兄弟更面,也就是小王庄,往上数二三代都沾亲带故,还没人欺负她们一家子。这要在别的地方,这么一家软包子,早也过不下去了。   韩老太不愿意听她哭,直接安顿道:“玉兰妹子,要是那俩还敢来,你只管去我家叫去,国栋也好,我也好,都给你撑腰。”   王玉兰又是一番千恩万谢,韩老太直接摆摆手领着孩子们走了。   出了玉兰家,王国梁跳起来搂住他哥的脖子,嘴里不停问:“哥你刚才太能耐了,你这样这样。”又拽住他哥的胳膊推来搡去:“你这招哪学来的?真好使。”   王国栋想起了乘龙大兄弟在荧幕上钻来跳去的矫健身姿,又把敌人当盾牌使的潇洒不羁,也觉得自己刚才特别能耐。   偷偷看一眼郭绒花,郭绒花跟他妹手挽着手,对着他也是一脸崇拜,王国栋只觉得特别受用,笑咪咪地回答他弟:“我跟乘龙学的。”      第14章 忽悠达人王国栋   王国梁忙忙追问他:“乘龙是谁?在哪学的?我也要学!”   “你学不成,乘龙是演电影的,看电影的时候学的。”他弟注定要失望了,现在乘龙大兄弟演的电影还没像上辈子那样在电视里满天飞,咋学?   王国梁一听这话扑上来捶打他:“哥你啥时候去看电影了?你看电影都不带我去,我也要去看!”   王国栋不想理他这个蠢弟弟,一把把他扒拉到一边。   转身对着郭绒花解释到“你别怪我打人,那两口子都不是好东西,捂死了自己孙女不说,玉兰婶子都归家和他们不是一家人了,还见天的来骚扰。”   郭绒花朝他甜甜笑着说:“国栋哥我知道,他俩嫌孙女看病花钱,就把孙女害了。这俩人太可恨了,就该教训教训他们。”   王国栋看郭绒花不嫌弃他打人还对他笑,放下了一颗心。   对着郭绒花保证似地说:“我就不嫌家里人看病费钱,钱没有人重要,钱花完了,还能挣,人没了,就啥都没了。”(这话出口有点耳熟好像是木山大兄弟说得来着?)   说到这里,想到上辈子他俩之间的爱恨纠葛,她的红颜薄命。   王国栋心底泛上来的苦涩几乎要把他淹没,他红着眼睛对郭绒花说:“我不但愿意花钱给家里人治病,而且一定不重男轻女。”   韩老太在后面都不忍直视,这儿子傻得是没边了。   郭绒花却很赞赏他:“国栋哥,你这个想法是正确的,我们家就不重男轻女。我爸说了,没有女人,哪来的男人?伟大领袖也说妇女能顶半边天。”   韩老太怕王国栋不知深浅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吓着人家小姑娘,忙忙的嘱咐他:“国栋啊!你给你玉兰婶子撑腰我赞成,那俩老货也确实该打,不过你出手可要有分寸,千万不能把人给打坏了,教训教训他们就行了。”   “娘,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不会把人打坏的。”王国栋在心里再次感谢了乘龙大兄弟,要不是你,我咋能知道打胃部又疼又不容易留下伤痕呢!   “你有数就好。”韩老太转头看天也晚了,决定留郭绒花在家吃饭,于是打发王国梁去打一块豆腐回来。   “不用了韩婶子,我出来没跟我娘说要在外面吃饭,我娘肯定都做我的饭了。”   郭绒花赶紧拒绝,她可是个有教养的小闺女,第一次到朋友家玩,怎么能留下吃饭呢?   现在大家口粮都不富裕,她留下了,其他人就要少吃一口。虽然很喜欢刚熟悉起来的好朋友王国芝,但还是懂事的拒绝了。   天晚了该回家去了,郭绒花跟王家母子告辞,韩老太又打发了国栋国芝兄妹俩把她送回去。   王国芝和郭绒花前面手挽手高高兴兴地走了,韩老太急急地拉住王国栋交代到:“别心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知道不?人现在小着呢!你凑的太靠前他爹娘烦你了就难办了。”   “您说得对,我知道了!”王国栋点头应承了他娘就急急地追着去了。   他娘果然老谋深算,怪不得他爹死了,他娘一个小脚老太太还能把他三兄妹拉扯大,他上辈子怎么没发觉他娘这么能耐呢?   兄妹俩把郭绒花送到院子门口,跟郭父郭母打了声招呼,没进院子就走了。   临走王国芝还邀请郭绒花明天一起去北河堤上采夏枯草,回来好制消暑茶,郭绒花愉快地答应了,两人依依不舍地道别。   回家的路上王国栋表扬王国芝干的漂亮,王国芝跟他哥讨价还价:“大哥,光嘴上说表扬不行,给我买块纱巾吧,要红的。”   王翠云她姑给她从武城寄来一块红纱巾,艳丽非常,王翠云每每带着那块纱巾在村里招摇而过,鼻孔都快仰到天上了,小人得志的模样让王国芝非常看不顺眼。   “妹,放心吧!纱巾会有的,我还要供你去初中上学。”王国栋承诺他妹妹,他相信自己肯定能挣到钱。   哪知道他妹妹对上学并不感兴趣:“干嘛要上初中啊?现在学校啥都不教,一天到晚的就上劳动课。我还不如在家上工呢!在家上工还有公分拿,在学校干活啥也没有,还得交学费。”   王国栋直接安排他妹妹:“郭绒花肯定是要去上初中的,她一个人去县里上学我又不放心,你和她一起可以互相帮助,互相照顾。你今年小学毕业了再蹲一年,等明年郭绒花上初中,你和她一起去。”   他这番话把王国芝给惊呆了,站那都忘记走路了,只如一道天雷劈在脑门上。   他哥因为不放心郭绒花独自去上中学,甚至不惜让她留级一年陪着一起去?   那在她哥的心里自己到底是什么?郭绒花的保姆吗?   这一瞬间王国芝对新交的好朋友怨念丛生,冲着王国栋嚎了一嗓子:“大哥你太过分了!”一路哭着撒丫子跑回家找她娘告状去了。   王国栋回到家,王国梁在灶房门口蹲着,看他回来朝着他不停挤眉弄眼。   他妹正在灶屋帮她娘烧火做饭,还时不时抽泣一声。   王国梁揶揄他道:“哥,没看出来啊?你还是个情圣呢!这小媳妇还没娶进门,咱妹子就要往后靠了。”   他这话音刚落,灶房里王国芝哭得更大声了。王国栋从他弟旁边挤进去,顺手给他弟脑袋上来了一下,训斥道:“别拱火!”   “妹啊,别哭了。”王国栋干巴巴的安慰他妹子,然而他妹子并不领情,一边哭一边朝他发射死亡射线。   “哥虽然稀罕郭绒花,但是毕竟咱俩是一母同胞的兄妹,我亲你着咧!”王国栋花言巧语忽悠他妹子。   然而王国芝却并不相信他。   “你亲我你这么安排?她上小学我要留级陪着,她上初中我要去县城陪着,没看出你亲我,光看出你亲她了!哇~~~”   王国芝越说越委屈,越哭越大声,十几年的兄妹是白当了,她以前咋没法发现他哥是这么重色轻妹的人?   一看他妹子哭得这么撕心裂肺,他娘也开始瞪他。   王国栋赶紧呼噜着他妹的脑袋接着忽悠:“妹啊,哥不是要你陪她,是要你俩作伴呢。看看你,虽然学习还不错,比起人家小学就在县城上的孩子又怎么样呢?是不是比不过?到时候你跟他们一起读初中,成绩差了多丢人?你再留级一年,好好跟咱村的那个知青,就是戴眼镜脑门特别高的那个,叫啥来着?”   王国梁插话“谢盛。”   “对,那个谢盛,你好好和他学学,那是个真正的文化人,有知识着呢!”王国栋记得这个姓谢的家里成分有问题,第一年恢复高考时公社没让他参加,第二年他才通过考试去了京城的清北大学。   “你好好跟他学一年,到了县城学习成绩也能过得去。到时候你好去上大学,也吃商品粮,做个城里人。”虽然他妹子上辈子结了婚不久就跟着女婿去了省城,也算城里人。   但因为她文化低没工作,没少受她婆婆奚落,三个儿媳妇里就他妹子最不受待见。   王国芝朝他哼了一声说到:“你竟瞎说,我们老师说现在大学都不招学生,根本没人能上大学。上了初中高中的城里人都没工作,要到咱农村来种地。”   “现在不招,过几年就招了,靠种地能建设好国家了?老农民光会种地,会造枪不?会造炮不?会造卫星不?咱们国家现在北边还在跟老毛子打仗,南边也不太平。没有这些东西,咋跟人打?靠老农民种地?过几年咱国家就会需要文化人来建设了,妹子你好好努力学习,争取考上大学。到时有个好工作,结婚了婆家也没一个人敢看不起你。”王国栋语重心长。   “那行,大哥,我去上学。”   他这番话王国芝倒是听进去了,农村媳妇凡是笨手拙脚没本事的,一个个都不受婆家待见,有点技能傍身的都过得不错。   他娘韩老太会绣花会养蚕,倒是要教她,问题是她坐不住。养蚕还行,绣花一坐半天,可要了她的命了。   王国芝瞬间就下定了决心要听她哥的,哪怕以后上不了大学,上完初中高中也能去竞争一下供销社的售货员不是。   看他妹子听话了,王国栋松了一口气,接着使用忽悠技能:“你不但要自己好好读书,还要带着郭绒花一起,不然以后你自己一个人去县城,咋让家里人放心?你和绒花她一起去,你俩能互相做个伴,你还能帮我看住她,别被其他小子给勾走了,是吧?”   王国芝撇嘴:“说来说去,还不是放心不下你小媳妇。”   “她都是顺带的,次要的,主要的还是妹子你。如果不是为了妹子你以后的好日子,我干嘛要费那么大劲呢是不是?郭绒花她可还没嫁给我呢!”忽悠技能没有CD,连续释放。   “这还差不多,哥你可千万不能娶了媳妇忘了娘,咱娘拉扯大咱们三个不容易。你就是再稀罕郭绒花,她能有咱娘和我重要?是吧娘?”王国芝宅斗技能突然点亮,赶紧把自己老娘也捎上。   他娘看着他冷哼了一声,王国栋赶紧表态:“那是那是,谁在我心里也比不过咱娘去。”   看终于哄好了这个麻烦的小丫头,王国栋松了一口气。   感谢上辈子的各种农村家长里短电视剧,婆媳大战伦理剧,让他明白了要想媳妇和婆婆、大小姑子处得好,男人就得甜言蜜语会哄人。   在老娘大姑子小姑子面前媳妇要靠后,在媳妇面前包括老娘什么都要靠后,这样家庭才能美满和睦。   饭做好了一家人开始团团吃饭,一锅都是红薯块的玉米糊糊,几个蒸菜团子,一盘拍黄瓜,就是一家人的晚饭了。   王国栋一看这饭直犯愁,玉米糊糊还罢了,甜丝丝,黏糊糊,他还是挺喜欢喝的,就是里面的红薯太让人痛苦了。   他上辈子过了八零年就再没吃过红薯,概因小时候吃多伤着了,红薯产量高,缺吃少穿的年代哪家也少不了。   王国栋从小把红薯吃到大,导致他产生了生理性的厌恶。   后来烤红薯成了稀罕物,大街小巷的卖,他是连看也不看一眼,再好的红薯他也不吃。   现在回来了,却还得再吃十年红薯,王国栋痛苦的要命,咬牙切齿地往肚里吞。   为了不再吃红薯,为了妹子的红纱巾,为了能给小媳妇送礼物,王国栋思忖自己得赶紧加快挣钱的步伐了。      第15章 能挣钱了   第二天天刚亮,王国栋就起来扫院子,担水搂柴,尽可能的帮他娘多干活。   正忙着呢,三林子骑着自行车来了,也不下车,站院门口就喊“国栋!”   他纳闷:“你咋这么早过来找我?是有啥事?”   “俺爹说让咱俩开上拖拉机和他一起去县里开会,顺便把分给咱公社的化肥拉回来。”三林子朝他摆着头,示意他上车。   “行,等我一会儿。”王国栋放下手里的活,呼噜着连头带脸的洗了一把。去到厨房,他娘还没熬好糊糊,菜团子已经蒸好了。   他往嘴里塞了一个又捏了一个,跟他娘交代,他往县里去,中午不一定回来,让他娘别做他的饭。   到了公社大院里,社长王世全和几个准备去扛化肥的社员已经给拖拉机装好了车斗,都准备好了。   三林子开一辆,王国栋开一辆,一群人坐好开始往县城去。坐在王国栋旁边板着脸的正是公社里的另一个拖拉机手王贵成。   看着他熟练的动作,王贵成慢慢收起来脸上不服不忿的表情。   他是真没想到王国栋会开得这么好,据说也就是人家技术员修理拖拉机的时候王国栋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开了两圈。   他们六个人当初跟着技术员学了整十天,也就他和三林子学会了开,其他四个上去不是忘记干这,就是忘记做那,车一发着,坐上去就开始手忙脚乱慌慌张张。   至于修,那更扯淡,他和三林子两个配合着也就能把车头的铁壳子给取下来,至于取下壳之后咋修,那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   看人家王国栋,这熟练的动作,一看就是老手,有时候不得不承认人和人是有差距的。   农村汉子心眼直,不服你我就挂脸上让你看到,服了你那也是从心里服,不会嘴上一套背后一套。   王国栋看他不板着脸了,开始和他拉话,聊聊拖拉机的小知识,容易出什么问题啊,出来了该怎么办啊,平时该怎么保养啊。   到县城二十里路,还没走一半呢,王贵成已经没口子的对着王国栋夸开了,真是身心都佩服。又是国栋你懂得真多呀,国栋你开得真好啊,国栋你太厉害啦(彩虹屁)!   到了县城,王世全去开会,让一群人先去逛着,平时忙着上工,难得来一次。   王国栋惦记防汛指挥部的事,就在大院里寻摸开了。看到前面一个门上挂着牌子“革委会办公室”就敲敲门,里面喊进来,他推门进去了。   只见里面坐着个穿一身绿军装的青年,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摆弄一根钢笔。   看到他进来,倒是把那青年愣住了,王国栋的打扮一看就是农民,现在乡下的社员来了,要么在门口大声呼唤,要么直接推门就进,像他这样,敲了门等喊进才进的,也是独一无二了。   这青年问他:“你是谁?有啥事?”   王国栋直接说明来意:“我是小王庄的王国栋,我想问咱县的防汛归不归革委会管?”   “归啊!”那青年朝一边挂了几个牌子的墙挥了挥手:“看到没?凡是上面写的,都归我管,没写的,我都不管。”   “归你管?那你是?”王国栋好奇了,这家伙是个什么官职?   那青年坐正了身子,整了整帽子,牛B哄哄地说:“革委会主任,范武斗!”   武斗,怪不得能当上革委会主任,难道这个位子是他武斗来的?   王国栋上前一步抓住那青年的手,一边使劲摇一边嘴里不停恭维:“原来是范主任,您好您好,失敬失敬,看我这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啊!”   范武斗被他这一顿操作给惊了一下,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赶忙甩开他的手,拿脚蹬着地使劲往后撤他的椅子:“你干嘛?有事说事!”   王国栋也不啰嗦,直接道:“平桥水库您知道吧?”   “知道啊,水库咋了?”范武斗悄悄在自己裤子上擦了擦手,这家伙怕不是脑子有问题,别给他传染了。   “平桥水库如果有险情,报给您,您会怎么组织防汛?”王国栋紧紧盯着范武斗,险情来了他先通知范武斗,范武斗是先通知上级还是先通知乡亲们防汛?   具体怎么防?他们县地处平原,连个高地都没有,险情来了人都没地方撤。不过再怎么难,也得做点预防吧?   这个过程肯定有问题,上辈子就出了问题,洪水来了朝廷没有及时告知民众,许多人都是洪峰来到家门口了才知道发水了,大家全无防范,不然损失怎么会这么重?   范武斗确定了这个社员脑子有问题,他没好气的说:“你咸吃萝卜淡操心,平桥水库属于隔壁文县,我管的着吗我?再说了那个水库年年征工去修,那堤坝都快赶上二层楼高了,它有啥险情?就算有险情,它也不归我管。”   这几句把王国栋说得傻眼了,那么惨烈的情况,那么巨大的损失。他不管,他怎么能不管呢?   王国栋冲他嚷嚷道:“你怎么能不管?你是革委会主任你不管谁管?那水库就算是文县的,可它离咱县近啊!”   范武斗朝他冷哼一声:“天真,行政属于两个县,那是我想管就能管的吗?”   范武斗心虚啊,他这个位置来的不正,是斗倒了前任得来的,本县的行政人员很多还不听他的呢!他哪有那么长的手往文县伸?   说完他冲王国栋使劲摆手:“出去出去!”亏他还觉得这个农民与众不同,是个有修养的农民,结果不都一样,一言不合就嚷嚷,净提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王国栋失魂落魄地被他撵出去了,心里慌乱得不行,接下来他该咋办?找谁?去文县找?文县的人能听他的?   想了一会儿全无头绪,文县县城所在地可比平桥水库离他们远多了,足足一百多里路。   想要去文县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去的,只得先放下,反正还要好几年,慢慢再想办法。   王国栋回到院子里,见王世全带来的人有两个坐在拖拉机上看车,知道三林子跟贵成都上街逛去了,问明方向王国栋也朝街上去了。   他东瞅西看,这时的县城只有一点点大,老旧的土坯城墙还有半截戳在那里,最高的房子也就是县委的二层楼,连平房都少见,多数还都是起脊带瓦的砖瓦房,期间也少不了穿插着一些土坯草顶的房子。   往东没走几步就看到了三林子跟贵成他们几个,几个人正蹲在路边看着对面一个正在施工的工地,见他来了,忙招呼他过去。   七嘴八舌的跟他介绍说:“看看,看看,对面正盖的大礼堂,要盖三层高呢!”   一边说一边啧啧夸赞:“三层楼是多高?怕不得十来米吧?”   “好家伙,十来米那得多高?站上面往下看晕不?”一群没见识的农村汉子纷纷臆想着。   王国栋看着那工地,他知道这个礼堂,这个礼堂一直到九十年代末,县委盖新的办公楼才拆掉。   洪水来的时候土坯的房子被水连冲带泡一间也没剩下,留下的也就是少少的几栋砖瓦房。   倒是这个礼堂,因为用料实在,又建的高大,被水冲了一场一点事儿也没有。   几个汉子正讨论的热火朝天,对面吵起来了,一对夫妻跟一个管事模样的人拉扯了一顿,愁眉苦脸朝这边过来。   女的一边走一边叹气:“这可咋办,材料咱也买回来了,旧房也给咱拆了,刚开工就不干了,这不坑人吗?难道咱就一直住在棚子里?遇到个刮风下雨的咋弄?”   男的也长吁短叹:“能有什么办法,他这是给朝廷干活,那个工期不能误,工钱又高。可不就把咱家给撂下了吗?没办法,咱要不去乡下寻摸寻摸师傅?你说得对,不能放着等他们,今个早上老赵还找我借两百块砖说要在院子里砌个台子,今儿你借,明儿他借,没等开工咱这点砖都让他们给借的不够了。”   说完两口子齐齐叹了一声,王国栋听话听音,这就是机会啊!   他站起来拦住了两口子,笑眯眯的开口了:“大哥大嫂,你们是要找人建房吗?”   “是啊,你有啥事?”两口子狐疑地看着他。   王国栋笑的更开心了:“大哥大嫂,正是瞌睡遇上了枕头,咱们难得的缘分。你看我们几个。”他说着伸手划拉了一下三林子他们几个,接着说道“我们几个都是朝阳公社的,你看这个他。”   他伸手把三林子拉了起来:“这是我们公社社长的儿子,我们都是泥瓦工,村里还有木工。您二位要是建房子,找我们啊!保证给您盖的牢牢靠靠,最少能住一百年。”   他这一席话把两口子逗乐了,女的说:“你说你行,我也不认识你,也看不出来你手艺咋样,那你要给我盖的不好了可咋办?”   “大嫂,这手艺咋样,我空口说,你也不信是不是?这样吧,你们家在哪?我给你们干点活,看中了,你们就让我干,看不中,我走人,咋样?”王国栋是极其有信心的。   他上辈子干了一辈子泥瓦工,从起脊的瓦房,到一层的平房,二三层的小楼,不知道盖了多少,那是熟的不能再熟了。   也就是几十层高的大厦,那个工程太复杂,建造之前还得测绘设计什么的,他知道得少。   现在让他干这些,那真是太上老君炼丹——炉火纯青。   这两口子也痛快,“那行,你们来试试。”   王国栋招呼三林子几个人跟他一块儿走,一路上打着眼色:“都别出声,听我的,挣钱呢懂不?”      第16章 搬砖的王国栋      几个人跟着这两口子到地方一看,被拆的一片碎砖烂瓦的宅子上,靠北边的地基沟已经挖的差不多了。   靠南边整整齐齐的码了几垛青砖,其中两垛砖之间的空隙上盖了些木板搭了块塑料布,下面挨挨挤挤的堆着些桌椅板凳之类的家具。   王国栋环顾了一圈说:“大哥大嫂,你们随便验我的活,想让我干个啥?”   女主人直接说“那你给我们垒个灶吧,原来的灶在北房,已经拆了,这两天了我都拿蜂窝煤炉做的饭。”   “行,三林子贵成你们几个,去拆下来的烂砖里搬点过来用,别浪费了大哥大嫂的新砖。”几个人痛快地应声去了,知道能挣钱,那都是相当积极的。   趁着他们捡砖头的时候王国栋就开始和泥,给两口子解释:“水泥金贵,还是别浪费了,再说这个是临时的,用泥到时候好拆。”两口子直赞他想得周到。   一会儿砖块捡来了,王国栋让俩人指定了位置,他就开始砌,三林子几个给他打下手,端泥的,递砖的,忙得不亦乐乎。   不大会儿的功夫,一口单眼双头的土灶就垒好了,主人家两口子一看,灶壁是砌的整整齐齐,灶台也抹的光光滑滑。   点一把火往里一放,烟乖乖地从烟道里出去了,灶口灶台是不倒烟不窜火。俩人一看这技术可以啊,不住口地夸赞。   当下就商定了要王国栋来给他们盖房子,王国栋细问了他们要盖房屋的大小,点算了他们准备的材料,最后跟两人道:“大哥大嫂,你们这材料其他都没问题,就是这沙子缺了几方。”   俩人听了他的话不惊反笑,连连道:“正是,正是啊,王小兄弟,你可真厉害呢!”   原来当初买沙子时因为院子不够大,堆不下,所以他们就买了一半的沙。   这用料都是县城里盖了许多年房子的老师傅给算来的,现在王国栋一算就知道少了材料,这不正是说明了他比老师傅也不差什么吗?   俩人当场要和王国栋定下协议,男主人直接开出了每人每天一块五的工资。   女主人有点犹豫,手艺是好,谁知道人品咋样呢?万一拖拖拉拉的磨洋工,给干个三两个月那可如何是好?   王国栋觑着女主人的神色,笑着对他俩说:“大哥大嫂,关于这工钱,我有个提议您二位看行不行?”   “你啥想法说说看。”   “这工钱您给两百二十块,不让您提供饭食,您也省心许多。我保证给您半个月内盖好,再晾上一个月,赶立秋前就能住进去,您看怎么样?”   王国栋算了一下,觉得一百□□十的工钱差不多就能盖起这房子,除了工钱,他还能单独落下二三十。   这主人家两口子听了在心里一琢磨,立马就同意了。   原来答应给他们做活的大师傅,提出的收费是三个瓦工师傅,一人一天一块八,一个木工师傅一天两块,还要四个一天一块二的小工,预计二十天左右能完工,中午还得提供一顿饭。   这么一算下来,王国栋他们工期提前了,工钱却少了。再加上不用管他们中午一顿饭,不说省下的许多麻烦事,光伙食费最少也能省下三四十元,这么一比较王国栋他们就便宜的多了。   两口子忙不迭地答应了,又请了左右邻居做见证,双方写清了协议书各自摁了手印,约好了明天一早就开工。   回去的路上王国栋跟他们几个算了一笔账,他们有七个人,也不是所有人都会瓦工盖房子的,不会瓦工的做小工,一天他给开一块五的工资,会瓦工的一天两块,自己回家拿粮食来做饭,只要工期能控制在半月之内,每个人都能挣最少二十块钱。   要知道一个工人现在一个月也才三十多元,他们半个月就能挣二十多,这个收入算高了。   现在这个时代钱不好挣,尤其是农民。   一天到晚地在地里干活挣工分,到了年底一算,壮劳力不多的人家,工分都还不够分口粮用呢,有些人家干脆还得倒给生产队拿钱用来换口粮。   也就是家里劳力多负担少的人家,到了年底舍得拿工分换点钱出来花用。没钱也不行啊,油盐酱醋,针头线脑可都要拿钱才能买来。   农民其实比城里人更缺钱用,一听半个月能挣到这么多,大家伙都乐了。   王国栋又跟几个人说:“咱们也没谁会木工,还得另外单请一个,我们村的石头叔就行,他的活好。”王石头的木工确实名声在外,众人都没什么意见。   “既然这活是我揽下的,又是我代表大家签了协议,那丑话说在前面,在干这桩活的时候,大家伙都要听我的,你们没什么意见吧?”   王国栋觉得自己可以算是一个小包工头了,那自己的管理权限,一定要和队友们讲清楚了,一个队伍里哪怕有一个捣蛋的,这活就不好干。   见了王国栋刚才的一番表现,众人还是挺信服他的,都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一群人闹哄哄地回到了县委的院子里,其他公社开会的人都已经走了,就剩他们公社了。   王世全坐在拖拉机上黑着脸抽烟袋,见他们回来没好气道:“让你们逛你们就可劲地逛,正事也不管了,一个个的撒手就没了。还不赶紧拉化肥去。”   几个人嘻嘻哈哈的开了拖拉机去了县里的物资站,拿出县委的批条,一人肩上搭块破布开始往车上扛化肥。   王国栋凑到王世全跟前嬉皮笑脸的开口了:“三大爷,我有事跟您商量啊!   老头抽了一口烟道:“啥事你说吧。”   于是王国栋就把刚才揽了一桩活的前因后果跟他三大爷报备了一番,王世全听了嘴都张大了,他就开个会的功夫,王国栋就跑出去揽下一桩能挣钱的活,这小子也太能了吧!   “那你们队上要上工你准备咋办呀?”在生产队里,不上工倒是可以请假,问题是请了假就没工分,没工分那到时候分粮就没你的份,粮食不够靠啥糊口?   “请假吧,正好最近农闲,队上也没什么活,这桩活十几天就能干完了。”   王国栋不是很在乎这点工分,他平时干活一向勤快,都是拿的满工分,他弟国梁也拿八分,他家口粮差不多够吃,就是缺钱的厉害。   “你心里有主意就行。”王世全盘算了一下,确实合算,再说干活挣钱的还有他儿子呢,就没再说啥。   “开会的时候我跟其它几个公社都通过气了,三四个公社的拖拉机都有坏的。我说你能修,他们还不咋信,想等厂里的技术员。”   王世全说着幸灾乐祸的笑了一下:“咱不急,再有一个多月就秋收了,现在不赶紧修好,等秋收的时候他们用不成,到时着急的就是他们了。”   “至于想等技术员来。”他歪了歪嘴:“听天由命吧!”   技术员是那么好来的?就算来了,连维修费带招待费,没有一百块根本拿不住。   王世全想到这儿,拍了拍王国栋的肩膀:“好好干小子,你有前途。”   回到村里王国栋跟三林子他们又商量了一番这次去县里干活的具体计划,几个人约好了明天去的时间。   他又忙忙的去找了王石头说了想邀他去县城干活的事情,王石头一听半个月有二十多块钱,一口就答应了,站起来就要收拾他的工具家伙什。   他上一天工十个工分最多也就值个一块钱,最近农闲,还不一定天天都有工上。这么一算,可不是比在家里等着上工合算?   约好了明天走的时候来喊他,王国栋回家去了。   到家跟他娘韩老太交代了明天要去县城干半个月的活,让他娘给他准备粮食咸菜。   自己收拾了几件子衣服,心里又反复盘算了几遍咋样能把这桩活干得又好又快,然后拿了他妹王国芝的本子笔,在纸上仔仔细细把注意事项记了下来。   第二天鸡叫头遍,王国栋已经起了,韩老太忙忙地给他拿了几块昨天蒸好的窝头让他路上吃,又拿葫芦给他装了一葫芦热水,王国栋提上东西招呼上王石头就出发了。   俩人走到大王庄跟三林子贵成几个汇合,一路上说说笑笑地往县城去,王国栋又把昨晚自己制定的施工计划跟几个人解释了一遍。   然后给他们鼓劲说:“这桩活要是做好了,县城里也算有人知道咱们公社有咱哥几个能揽这活了,以后说不定还有活来找咱们,这家可是咱们露脸的机会,大家可千万把住了,把活好好干完。”   几个人都笑着保证那是一定的,像公社里和县城里修路,修河堤,修水库征的工,没钱拿他们都还好好干呢,更何况现在有钱拿,还不好好干,他们可没那么不地道。   到了地方跟主人家两口子又仔细的协商了房屋和门窗的尺寸,写在纸上双方签名以防纠纷,然后王国栋安排了一下人手就开工了。   几个人都是干老了活的,王国栋又跟他们讲了活计的要领诀窍,一上手就速度飞快。   王国栋随时监察现场情况,角角落落都仔细盯着,众人不但不嫌烦,还大呼长了见识。   原来他们在村里建房,盖的都是土坯房不说,连人工都是跟乡亲们互相帮衬。我家盖房了你来帮过忙,你家盖房我就帮回去。   主家除了请一个积年的老人把控房屋建造的大局,其他人都是一窝蜂的来了,看到啥活干啥活,抢到啥活干啥活。   乱糟糟没有一点效率不说,还经常拖慢工期。   王国栋却并不这样,他前世毕竟在工地上干了一辈子,大大小小的工程队也不知道混过多少个,对人力的使用,物力的分配,还是非常有效率的。   他把前世工地管理的那一套使出来,每个人的责任分清楚,活计的进度指定好,物料的分配保管也井井有条,直教几人大开眼界,原来房子是这么盖的。   就这样几人白天是加班加点地干,晚上在院子里搭的棚子下随便一躺,吃饭就把自己带来的粮食混一块儿一起胡乱做了吃。   尽管过的这么困苦窘迫,一群人还是热情高涨,苦点怕啥,能挣钱呢!      第17章 搬砖挣钱      王国栋领着几个人是热情高涨拼命干活,也幸好天公作美,期间也就下了半天小雨,也没再出啥状况,十天刚过就把房子盖好了,就剩下装门窗了。   王石头虽然从来的第一天就拿到了尺寸开始做门窗,但毕竟他只一个人,没个跟他打下手的。   房子上梁的时候又帮了其他人半天忙,导致他门窗虽然都做好了,油漆却还没来及得上。   王国栋让他不着急慢慢做,安排了两个人帮他。他自己领着其他人给主人家收拾房子,平整院子。   他看砖还剩下来一些,跟主人家商量了之后拿砖给他们漫了堂屋的地。又拿旧房拆下来的烂砖头,从大门到堂屋门口也给漫了条一米二宽的路。   直把女主人给乐的喜笑颜开,没口子的感谢他。   王国栋跟她说:“大嫂你也别谢我,干活嘛!拿了你的钱肯定要给你干好。你要真觉得我们干的不错,以后谁家盖房,你跟他们宣扬宣扬我们就行。 ”   两口子都应承他:“那没问题,一定得给你宣扬,你这活儿真是又快又好。”   就这样到了第十二天房子算是盖好了,主人家结了工钱,又请吃了一顿饭,就算全完工了。   出了门他当场就把工钱按当初说好的分给了几个人,又一人多给了三块当红包,把几个人高兴的合不嘴,一群人拿着自己的工具行李就要回家。   王国栋并不着急走,这桩活他挣了四十八块钱,现在手里有钱了,他就想给郭绒花买点啥,还有自己妹子,他还指望妹子在郭绒花面前给自己说好话呢,不好好贿赂能行吗?   去供销社转了一圈,王国栋看到了他妹子要的纱巾,红艳艳的一团,确实很醒目。   一问价格六块钱一块儿,是够贵的,幸好是纱的不要布票,直接拿两块,绒花跟妹妹一人一块,又给自己娘买了一块藏蓝色的。   然后买了两包果子糖,拿回去妹妹跟绒花可以一起吃,还给家里每人都买了一把牙刷并两管牙膏,想了想,自觉没什么可买的了,这才打道回府。   到家一看,就他娘一人在家。交给了他娘二十块钱,把礼物拿出来,韩老太高兴的合不拢嘴。   看到他买了两块红纱巾,韩老太意味深长地说:“国芝跟绒花去北河边了。”   对着她娘揶揄的眼神,王国栋老脸一红,兜里揣着两条纱巾就直奔北河去了。   夏日傍晚的田野是令人迷醉的,虽然天气闷热,但触目所及之处油绿油绿,一片蓬勃的生机,路边的草丛里不时有小小的昆虫蹦跳鸣叫,远处还有孩童的呼喊吆喝声。   王国栋沉醉在这活泼泼的天地里,周围的一切都那么可亲可爱,他上辈子怎么就没注意过这些呢?   刚爬上河提,就听到河边一群孩子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定睛一看,他妹子王国芝和郭绒花跟一群半大孩子围成一圈盯着中间的空地。   突然不知谁发出一声尖叫,一群孩子作鸟兽散,四散狂奔而去。   王国芝和郭绒花你拉我拽地朝河堤上跑来,看到他站在河堤上,直接就扑到了他怀里!   这下把王国栋给愣住了,就十来天不见,他妹有这么想他的吗?   问题是郭绒花也扑过来抱住了他一条胳膊,这让他觉得胳膊都不是自己的了,紧张之余还有一点荡漾。   刚开始荡漾就被他妹子不似人声的尖叫给拉回了现实,王国芝在他怀里又跳又叫:“过来了过来了!它过来了!!”   郭绒花也在一旁哆嗦着喊“蛇!蛇!蛇!”   王国栋定睛一看,前面草丛里一条擀面杖粗的大蛇正朝着这边游弋而来,他左右一拧把俩人甩脱开来,上前几步一把抄下去,就捏住了蛇头(危险动作请勿模仿)。   这是一条当地人称五步蛇的剧毒蛇,具体的学名王国栋也说不上来,只知道是一种蝮蛇。   被他捏住了头的蛇使劲挣扎,身体缠在他胳膊上开始拼命收缩。   看他制住了这条蛇,王国芝和郭绒花俩人才放松下来抱头痛哭,刚才尖叫逃跑的孩子也慢慢都围拢过来,王国栋借了其中一个孩子的布袋把蛇放进去,扎紧了袋口。   看解除了危险警报,一群孩子七嘴八舌的开始述说,原来他们在河边挖坑找泥鳅,其中一个看河岸边有个洞口,像是田鼠洞,一群孩子就开始挖。   因为田鼠爱储存,洞里多的能存五六斤粮,少的也有两三斤,所以当地人每每发现田鼠洞都不会放过。   这群倒霉孩子挖了半天结果挖出来了这么个东西,一个个吓得是魂飞魄散。   北河的水浅又清,附近几个村里的孩子都喜欢来这里玩。这条蛇是剧毒蛇,王国栋不敢再把它随意放走,怕再伤着人了。   就约定了让借他布袋的小孩明天去他家拿,他要把这条蛇带走,过几天再给它找个新家。   王国栋就领着妹子跟郭绒花回家去,过了刚才那股惊怕劲儿,俩小姑娘缓过来了就开始夸赞王国栋。   一个说哥你太厉害了不愧是我哥,就是棒。一个说国栋哥你好勇敢,连蛇都不怕,比我爸还强。   对着这俩姑娘的彩虹屁,饶是王国栋心老皮厚,也是禁不住从头红到脚。   王国栋赶紧地把兜里装的两条纱巾掏出来递给王国芝:“妹啊,哥这次去县城干活挣了点钱,你不是稀罕红纱巾吗?哥给你买了。”   一边说一边拼命朝他妹使眼色,盼望他妹能和他心有灵犀,懂了他的意思。   王国芝接过纱巾一看是两条,再看她哥快抽筋的眼皮,琢磨了一下马上明白了王国栋的意思,给了他哥一个“看我的”眼神。   王国芝把一条纱巾系在脖子上,问郭绒花:“好看不?”   “好看。”郭绒花对朋友那可是一向不吝赞美的。   王国芝把另一条系在郭绒花脖子上。   “你一条,我一条,咱俩这样出去是不是像姐妹?”王国芝嘻嘻笑。   郭绒花楞了一下就想解下来:“这个应该很贵的,我不能拿你的。”   王国芝立马抓住了她的手:“你是不是没把我当好朋友?我去你家玩,婶子每次都拿好吃的给我,还有那么贵的罐头。我送你礼物你都不要,以后我怎么好意思再去你家?”   “你当然是我的好朋友,只是这个太贵了,我不好收的。”郭绒花还在推辞。   她知道这个东西很贵,见到过别的小姑娘戴,也问过价钱,虽然很羡慕,但是懂事的郭绒花都没朝她爹娘开口讨要,现在又怎么能接受朋友的馈赠呢?   “哎呀你别再推了,你看我哥正好买了两条,偏又一模一样,我总不能今天戴这条,明天戴那条是不是?那别人也不知道我有两条啊!正好你没有,咱俩戴一样的走一起,是不是一看就是一对好朋友?”   王国芝发动三寸不烂之舌拼命游说:“你要是不收,我以后可不敢去你家找你了。”   郭绒花犹豫了一瞬,她和王国芝虽然最近才开始玩在一起,但是王国芝开朗又热情,对她也特别好。   俩人的友谊是坐了火箭一样飞速蹿升,现在已经发展成无话不谈的超级密友了。   现在亲密朋友要送自己一件礼物,自己要是碍于价格不收,会不会伤了对方的心?   算了还是收下吧,以后也可以再送给朋友别的礼物补回来,想通了这一环节的郭绒花高高兴兴地收下了。   王国芝心里松了一口气,这一气儿又威胁又强迫可是真累心,扫了她哥一眼,王国栋悄悄给她竖了下大拇指。   郭绒花谢过她又谢王国栋,王国芝酸道:“明明是我送你的,你干嘛谢他。”   郭绒花笑眯眯的对她说:“那国栋哥不送你,你也没这个礼物送我是不是?”   “那到是。”王国芝说完自己也笑了起来,俩人嘻嘻哈哈地前面跑远了。   王国栋慢悠悠地回了家,他娘说队长刚才来通知了,晚上要家里的男丁去生产队的场院里开会。   他都多少年没开过这个生产队的会了,现在又要重温一遍,王国栋觉得还挺新鲜,刚吃过晚饭他就朝生产队的场院里去了。   他去的算早的,场院里也才来了七八个人,有的蹲有的站正说得热火朝天。   看他来了,大家都互相打着招呼,有人打趣他:“国栋现在可是个能人,前几天请假不上工去城里挣钱去了。城里钱好挣不?”   “哪有那么容易的,还不是凑巧赶上了个活,啥钱好挣啊,咱老农民挣钱就是难。”他随口敷衍着。   引来周围一群人的附和:“那可不,一颗汗水摔八瓣,一年到头,一家也攒不下一百块。”   一群人东拉西扯地又聊开了,没一会儿人就来的差不多了。   队长王保国站到了院里立着的石碾上,这是个三十出头的汉子,脑子利索有条理,生平最恨人干活拖拉,所以他们队上不管干啥都快别人一步。   他环顾了一圈底下的社员,咳了两声直入正题:“大家伙都来的差不多了,那咱就开始吧。再有个把月就该秋收了,现在玉米高粱都开始灌浆,为了防止有人祸祸庄稼,咱们要组织巡逻队看青。”   “看青的巡逻队,分白天黑夜两班,现在天气热,白日里太阳更毒,所以不管啥时间上工的都是十个工分。要十八岁以上,四十五以下的青壮。谁要上这个工的,就来报名,如果有事要请假,必须找人替工,到我这儿报备了替工的人选,我同意了才行。”   “当值的时候有人祸祸庄稼巡逻队没发现的,当天没工分还要倒扣十个。现在有人愿意上工的过来书记员这儿登记,登记完都等我分派了队伍才能走。”王保国说完就跳下了石碾子看着书记员登记。   社员们乱糟糟地一窝蜂挤上去报名,报完名的也不走开,还挤在旁边围观。看得王国栋一头黑线,一个个都不嫌热得慌。   他是最后一个报好名的,等他报完王保国问了两遍还有谁,没人搭腔,王保国拿着名册开始分配队伍。   三个人一组,每组路线都不同,务必要把他们队的所有地块给全方位地覆盖住。   没一会儿就把人手都安排好了,王保国又叮嘱了社员们几句要按照他的要求准时去上工,这会就算散了。   王国栋领了晚上去巡逻看青的任务,他一边往家走,一边思忖。   明儿白天没事,是不是去一下平桥水库?自打他死后回来重活,一次也没去过那里。   一想到那个水库,王国栋就觉得心像被人揪着拧一样,抽抽着疼。   第18章 王国栋的痛苦记忆      站在堤坝上远眺,平桥水库入目一片粼粼波光,在近午的阳光下刺得人眼睛生疼。   经过近二十年上百万人次的出工,她的堤坝在平原上高高耸起,衬的旁边本就不大的云山更小了。   水库对面的云山,看起来就像一个生了绿霉的包子,又小又可怜。   王国栋把外衣脱掉,对跟着一起来的王国梁道:“跟我游过去,再游回来,你好好练练。”   说完不再管他,活动了几下手脚,把装了蛇的布袋顶在脑袋上,直接下水朝云山游去。   一跳进水里,王国栋的眼泪就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下落,这个水库是他一生中最最不愿提起的伤痛,就像一个疤一样长在他心上。   她是从五十年代初开始被建造的,是槐河的重要支流如河的源头,当初为了治理屡次泛滥的槐河,最高领袖下达了命令,在槐河沿岸修了大大小小的十几座水库,其中最大的两个,一个是石滩水库,一个就是这平桥水库了。   从五十年代初到现在,生活在这附近的农民,前前后后出了上百万次的人工,他爹王承嗣,就是死在了这里。   五十年代末,三年自|然灾害开始了,就连以往屡次泛滥的槐河也进入枯水期,更别提他们村子边那条细细的北河了。   河床直接裸露了出来,河底的淤泥龟裂成一块儿一块儿的,庄稼地干的冒烟,抓起一把土捏一捏,黄土都化成了黄尘顺着指缝流下去。   村里的两口井全干枯了,村民要拿绳子吊着把人放到井里,才能从淹不过小腿的黄泥汤里捞上来一些浑浊的泥水。   兄妹三人饿得嗷嗷叫,他领着弟弟到处乱跑着找吃的,什么蝗虫老鼠蚂蚁蟋蟀树皮草根,当人饿极了的时候,是连土都会想吃的。   他妹妹国芝才两岁多,饿的整天坐在小凳子上一动不动。有一天他掏了一个老鼠窝,带回去几只没长毛的小老鼠。   回到家里,他妹手里攥着一把东西喊他:“哥,你吃你吃。”   他一看妹妹手里紧紧团着几张红薯叶子,那是生产队里拼命保下来的,他娘假装路过,偷偷地拽了一把叶子回来。   王国芝舍不得一下吃完,含在嘴里慢慢嚼着吃,他跟妹妹说我在外面吃过了,你吃吧,我还给你带了好吃的呢,他一边哭一边烤那几只小老鼠。   本以为这就是生命中最痛苦的经历了,哪知道人活着苦是吃不完的。   旱灾严重,庄稼收成只有往年的一两成,别说给社员们分口粮了,都不够交摊派粮的,生产队上年年倒欠国家的摊派粮。   队上就拿玉米棒芯子,晒干的红薯秧子,剥下来的树皮,混着国家救济下来的黑豆磨碎碾成粉,起个名字叫代粉,意思就是代替面粉,发给社员当口粮,村民们一个个吃得是眼凹肚大拉不出。   当时平桥水库一直没有停下工程,他爹要来出工,出工没钱,但是一顿发一个二两重的玉米面饼子,他爹一天吃一个饼子,剩下两个饼子攒起来,趁夜里不干活,三天往家送一次。   这水库离他们家走路要四个小时,可想而知,要送饼子回家,这一晚是睡不成觉的,两个月后,他爹就死在了工地上。   想到这儿,王国栋把脑袋沉在水里,发泄一样的憋住气使劲往前游。   这条大河,这个水库,以后还会给生活在她身边的人们带来更大的灾难。   王国栋只觉得老天爷太冷酷了,什么都不看在眼里,什么也都不在乎,只按照自己的心意月落日升,四季轮回交替,对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没有多哪怕一点点的眷顾。   以王国栋的学识修养,他是说不出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种话的,但他的人生经历又让他比别人更清楚深刻地理解了这个道理。   一气儿游到了对岸,他爬上岸往回看,王国梁还在远处一起一浮地边游边玩。   王国栋没等他,直接拎着布袋上了山,站在不高的云山顶上看水库,水面平滑如镜,一片温柔婉约的静谧,谁又能想到几年后她会那么汹涌残暴呢?   他把布袋打开,把那条蝮蛇抖出来,对着它道:“你去吧,长这么大也不容易,以后记得离人远点。”   蛇并没有理他,从袋子里被倒出来时它长长的身子差点打结,一到了地上它就把头昂起来,理顺了身子俯下头飞快地窜远了,一眨眼就不见了踪迹。   王国栋下到山脚,王国梁已经游到这边来了,正摊在岸边的杂草丛里歇气。   这次他没有自己在前面发泄一样地游,而是跟在王国梁身边,一路游一路纠正王国梁的姿势,告诉他怎样划水可以游得更省力,回到岸边两人歇一会儿就准备回去。   临走前王国栋静静地回望这座水库,我会想到办法的,他默默地在心里说。   兄弟两个一路顶着大太阳回到家,已经是下午三四点钟的功夫了,他晚上要上工巡逻,韩老太让他吃点饭就先睡会儿。   王国栋躺下很快就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天已经擦黑了,家里人都吃过饭出去乘凉了。   堂屋的桌子上盖着个小巧的竹筐,他掀起来一看是他娘给他留的饭。   一碟蒸茄子,几个菜团子,一大碗玉米面糊糊,他唏哩呼噜全倒进了肚子里,站起来就朝生产队的场院里去了。   队长王保国已经等在那里了,晚上准备上工的社员也都来得差不多了。   王保国又把巡逻的队伍和路线给众人安排了一番,就挥手让他们出发,等他们走到村口,王保国才敲响了铜锣,白班的社员听到锣响,就会收工回家。   和王国栋结伴的一个是四十出头的王二十二,另一个就是玉兰婶子的弟弟王玉林。   王玉林虽然没比他大几岁,但辈分高,王国栋要喊叔,这个小叔叔沉默寡言,王国栋跟他说了几句话,得到了几个单音节的“嗯嗯哦哦”。   然后就是话痨王二十二,三个人里王二十二的辈分最低,喊王国栋他要叫叔,喊王玉林他要叫爷,但这些称呼完全阻止不了他的话痨本能。   一路上他国栋叔你知道吗玉林爷我跟你说,唠唠叨叨没完没了,直把王国栋给烦得要抓狂。   经历过这痛苦的一晚,他对王保国充满了深深的怨念,这两个人的神奇组合队长他是怎么想到的?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处的,天色大亮队长鸣锣收工时,王二十二分给了他一串青蛙,这是昨天晚上巡逻时他一路在排水渠里抓到的。   收工回家的王国栋只感觉身心俱疲,喝了一碗糊糊就洗洗睡下了,躺在床上耳朵边好像还有王二十二的说话声。   还没睡多大会儿,他娘就把他喊醒了,三林子来找他,说是隔壁的红旗公社来人了,社长王世全让他过去。   王国栋心想大概就是修拖拉机的事了,他拿下墙上挂着的草帽扣在了脑袋上,坐着三林子的自行车去了大王庄。   三林子径直把他带到了公社的大院里,院子里的树荫下坐了几个人正在拉着话。王世全一见他来就招呼他:“来来,国栋我给你介绍,这是红旗公社的赵大海赵大河兄弟俩。”   然后又对那俩兄弟说:“这就是我们拖拉机队的队长王国栋,别看这小子年纪轻,手艺那可是真真的好。”   双方客气的打过招呼,俩人就直言来意,他们公社有三台拖拉机,一个能动的也没有。   眼看秋收在即,公社和下辖的生产队都开始修整场院仓库,检修农具了。   他们的拖拉机早在夏收时就坏了两台,一直没有等来技术员,就想着自己修。   公社里有五个拖拉机手,这哥俩是其中之二,几个人要比照着那台好机器修那两台坏的,对着三台机器一通拆。   可好嘛!俩坏的没修好,好的也坏了,这下麻烦大了,没法交代啊!几个人又赶紧的给厂家打电话,却遭遇了和王世全一样的答复,没有技术员。   哥俩讲完前因后果恨恨地说:“这厂家就会害人,谁买个东西回来还得自己学会修,我买个搪瓷盆回来难道我就要学会箍盆不成!”   说得很有道理,王国栋赞同他的意见,而且他知道再过两年县里就会成立农机站,有厂家的技术员常驻。但是现在不是还没成立么,他完全可以在这之前挣点小钱。   说完话王国栋就要跟他们走,早点去,看能不能早点修好,他晚上回来还得上工。   王世全安排三林子贵成各骑一辆自行车跟他一起去,好好看看王国栋是怎么修的,学学技术。   王国栋还是很乐意把技术传授给大家的,毕竟他的手艺也都是上辈子村民们聚在一起互相实践讨论才历练出来的。   几人直奔红旗公社,到了地方已经是中午了,王国栋也不歇着,跟红旗公社的社长打过招呼就开始动手维修了。   三林子贵成他俩加上红旗公社的五个拖拉机手,直把他围得密不透风,热的王国栋一头一脸的汗。   几个人积极的给他打下手,帮忙递个东西扶一下什么的,让他速度加快不少,没多大功夫就修好了一台。   赵大海开着在院子里绕了两圈,把他们社长高兴得眉开眼笑。   前段时间王世全说他们公社的拖拉机队队长会修拖拉机,他还不信,现在一看王世全个老东西没有说大话啊!   他一高兴,人也大方了,中午是来不及做好饭了,先打发人拿白面做一锅凉面条来,让王国栋几人凑合着吃,晚上他要杀鸡招待王国栋。      第19章 老奸巨猾王世全      吃完午饭王国栋马不停蹄继续干,太阳快下山时终于把三台机器都修好了。   社长呲着一口参差不齐的黄板牙,笑得眯眯眼都找不着了,摇着他的手拼命感谢:“国栋你可是能耐人啊,你这手艺是真行,下次我们社的拖拉机有问题找上你,你可不能推脱呀!”   “那不会,社长你放心,我家穷,有个能多挣点粮食钱的机会,我还是很着紧的。”王国栋才不跟他废话那么多,直接把要求说出来,他可不想让这老油子真的以为他是纯为人民服务的。   “那是,那是。”社长一边点头,一边给旁边的会计使眼色。   会计拿了个包好的红包出来递给王国栋:“一点心意国栋你收下,别嫌少。饭做好了,炖的大公鸡,你吃了再走。”   “饭就不吃了,我晚上要上工巡逻看青,今天出来没请假,出点什么事就不好了,得赶紧地回去。”王国栋接过红包,推辞了晚饭,洗了手脸就要走。   社长再三挽留,看实在留不住就让会计又装了二十斤白面给王国栋带上,王国栋推辞不过就接了。   三林子怕误了他晚上上工,一路上自行车骑得飞快。   他在路上跟三林子贵成两个又详细地讲解分析了红旗公社三台机器的问题,是什么毛病,怎么出现的,出现了又该怎么处理,两人听地连连点头。   到了公社大院,先给王世全汇报了一下事情经过,拆开红包一看,里面装着八十块钱。   王世全怕他嫌钱少心里有疙瘩,跟他解释道:“虽说没有给技术员的多,也算可以了,毕竟你不是人家厂家委派的正经技术员呢!”   “这已经很好了,我挺满意的。”王国栋还是很知足的。   时下工人的一个月工资也才三十来块钱,这一下子能拿到八十,他还有点意外呢,要知道他的心理价位才是六十元,何况人家还给了二十斤白面呢!   当下王国栋就要给三林子和贵成一人分上十元,算是他们不辞劳苦,一路上带着他来回奔波的感谢。   王世全直接拦住了:“这是你的技术,这钱该你拿着。咱公社有你,已经够占便宜了,不能再克扣你的,你要是有这个心,就给我把他俩带出来。”   “您放心吧三大爷,只要我会的,肯定不藏私,要是经常有维修的机会,他俩跟着我三五个月就能学的差不多。”王国栋直接向他保证。   听了他的话王世全乐的哈哈直笑:“马上要夏收了,拖拉机都要动起来了,机会肯定少不了。不过别的公社也就罢了,要是北边的红星公社请你去,你可别轻易答应,要先给我通通气。”   王国栋一听乐了,笑着说:“咋了三大爷,红星的人得罪您了?还是您看上他们啥东西了?”   王世全也不瞒他:“没错,我看上他们的高粱种子了。他们公社的高粱,不是咱当地的种,是他们社长乔福山的战友给他从山西弄来的。”   那种高粱杆子矮,穗头大,产量高,结的高粱粒大籽饱,是酿酒的好材料。   红星公社就靠这个高粱弄了个公社副业酿酒作坊,县里的供销社都要到他们公社去采购高粱酒。乔福山怕其他公社抢了他的生意,把高粱种子跟酿酒工艺是捂得严严实实。   要王世全说,根本没这必要,现在这世道,什么物资都奇缺,只要你有好东西,不怕卖不出去?   他红星公社下辖也不过11个生产队而已,就算全部都种上高粱,又能酿多少酒呢?   再说了他还不能全部都种高粱,毕竟得给国家交公粮,社员还要吃饭,这些都得要粮食,现在的粮食紧缺着呢,有钱也不一定买得着。   所以红旗公社的高粱酒虽好,产量实在有限的很。就算自己公社这边也酿高粱酒,哪里就到了挤兑生意的地步了。   实在不行和红星的商量好,他们在当地卖,自己这边去东边的武县,西边的文县,还有南边的市里都行嘛。   王世全想这事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他自己会酿酒,祖传的老手艺。解放前都是买了大米回来酿酒,现在买大米要粮票,好容易买那么一点点,做口粮还不够,怎么舍得酿酒?   他也试过用玉米和麦子酿,虽说也出酒,但出酒率和口感都不咋样。要说这酿酒用粮,还是得高粱,产量大,酿出来的酒度数高,口感好。   只是这本地的高粱实在愁人,品种不行。   杆子长得恨不得两人高,结的穗子是又细又小,高粱米打出来还没个麦子大,出酒率也不行,酒的口感倒是不错,可这一条优点比不过那么多缺点呀!   所以王世全眼馋红星公社的高粱好久了,只是一直没得到过机会。   别的公社买拖拉机基本都是为了完成革委会的摊派任务,硬着头皮买两台,手头稍微宽裕点的,犹犹豫豫买三台。   只有红星公社,财大气粗,手头有钱,一气儿买了五台。他早听说红星公社的拖拉机现在只剩下两台能动弹了,嘿嘿嘿,他早几天就把消息放了出去,就等着乔福山求上门来了!   王国栋被他三大爷的猥琐笑容给膈应地打了个哆嗦,忙忙地道:“三大爷您放心,红星公社的人如果来了,我一概听您的,您说咋样就咋样。”   他这番保证让王世全心情大好,拍着他的肩膀说:“好,你信的过你三大爷,我也不会亏待你,绝不会为了高粱种子,就不管你的利益。”   这点王国栋倒不是很在意,如果王世全能弄来高粱种子给他们公社也办个副业,他宁愿不收红星公社的维修费,不过人家也不一定找他去修机器,现在说啥都为时过早。   他抬眼看天快黑了,怕误了上工就急急的要回去,三林子又骑自行车把他送回去,路上跟他说:“国栋,你现在也挣上钱了,这有机会还是要买个自行车的好,这家伙是真好使,速度快又不累人。”   “那是,出门还能带点东西,比背着走可是省力许多,就是这自行车票不好弄。”   自行车王国栋当然想要,一辆自行车大概得一百五十块钱,这钱他相信自己很快就能挣够,就是这自行车票,那是相当不好弄。   “县里每年都给下面的公社轮流发自行车票,轮到咱们公社了让我爹给你留一张。”三林子觉得自己得对这件事上上心。   王国栋有能耐人又不藏私,教他和贵成学修拖拉机时都讲得特别仔细。他哪儿没弄懂去问,也都耐心回答。   不像厂里来的技术员,当初教他们时,鼻孔朝天仰,多问一句就要呵斥他们。   靠公社的分配这也不失一个办法,尽管觉得很大可能轮不上他,不过别人也是一番好意,没必要给撅回去:“那就多谢三大爷和三林哥你了。”   到家天都要黑了,放下东西送走三林子,王国栋饭都顾不上吃,就直接朝生产队场院去了,他刚到没一会儿队长王保国就拿着铜锣领着他们出发了。   沿着队长制定的路线,三个人巡视了一圈绕到了村口,王国梁提着个小竹篮跑了过来:“哥,你晚上没吃,咱娘让我给你送来。”   王国栋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接过篮子就开始边走边吃,王国梁跟着他们巡视。   这下王二十二终于遇到了个跟他志同道合的人,他说啥王国梁都爱接话,弄得他话匣子打开就没合上过,跟王国梁唠嗑唠的是眉飞色舞。   王国栋在后面一路吃,一路听,烦的他恨不得把前面那俩人的嘴拿菜团子给堵上。   王国梁跟着他们巡视了一圈,等他吃完就提着篮子回家去了。王二十二没了聊天对象,只好又扯着他开始说,王国栋只觉得生无可恋。   经过痛苦的一夜,天亮收工的时候王国栋忙不迭地辞别了这俩人,一路小跑回到了家中。   就这样日子不紧不慢的过了十来天。   这天他还没睡到中午就被热醒了,坐起来摸摸自己满头满脸的汗,身上的跨栏背心都湿透了,他抓起放在床头的蒲扇下死力摇了几下,只感觉扇出来的风都是热乎乎的,这一刻他无比怀念空调这种东西。   听到外面有说话声,他跳下床来到院子里,是三林子正和他娘说话,看他出来了,三林子对他说:“国栋,走,今天你又有活干了。”   原来是县城边的卫星公社来人请王国栋去修拖拉机,王国栋跟他娘交代了一声,跟上三林子就去了。   到了卫星公社却不让干活,先给他切了个西瓜吃,王国栋问拖拉机哪坏了,一群人没个痛快话。   卫星公社的社长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一直对王国栋说天太热让他吃了瓜歇歇再干。   又命两个社员把三林子贵成带到别的院子里歇歇,说等天凉快些王国栋开始干活了再把他俩请过来,一群人热情非常,三林子俩人迷迷糊糊的被带走了。   等这俩一走,五大三粗的壮汉社长灵活地窜到门口四处看了一眼,跑到隔壁屋子领了个精神矍铄的老头过来,鬼鬼祟祟的样子简直让人没眼看,搞得王国栋还以为他是个特务呢!   这老头一进来二话不说就问他:“你就是小王庄那个会修拖拉机的王国栋?”   王国栋简直莫名其妙啊,你不是都把我请来了吗?还问这种问题!   “是啊,你们公社的拖拉机在哪?赶紧修了我好回去,晚上我得上工呢!”王国栋有点不耐烦。   “你修一台机器多少钱?”老头直击关键问题。   “这个问题不好说啊大爷,要是一般的毛病不用换零件,一台我收三十,如果需要换零件,那就说不好了。”为啥说不好啊?因为王国栋他没零件啊(笑哭)!   “你来我们公社修三台机器,我给你一百五,如果需要别的零件,我出钱派人和你一起去厂里买,你不许再提别的要求,你看咋样?”老头气定神闲。   咋样挺好啊!这条件简直优厚,王国栋喜上眉梢,做完这一桩,那他的自行车不就实现一半了吗?   他兴冲冲的跳起来:“走,拖拉机在哪?我现在就开始干。”   “不忙不忙,你今天先回去,明天下了工你自己来我们公社。”老头说着朝他微微倾下|身子,小声地补充道:“别让其他人看见,知道吗?”   他这副做派把王国栋给惊的好悬没从凳子上掉下去,这家伙是特务吗?   不,他知道这老头是谁了!      第20章 油嘴滑舌王国栋   “您是红星公社的乔福山社长!”王国栋笃定的说,用这么奇奇怪怪方式来找他去修拖拉机的,除了乔福山也不可能是其他人了。   这么鬼鬼祟祟单独来找他,难道乔福山和王世全谈崩了?   “是我,怎么啦?这条件你还不满意?” 乔福山纳闷,这小子胃口这么大?   知道他是谁就好办了,王国栋已经和他三大爷说好了,他自然不会因为多挣几十块钱就把两人的约定作废。   “福山大爷,您是不是已经和我们社长商量过了?”王国栋觉得他们应该是谈崩了,不然乔福山不会背着人来找自己。   他猜得没错,今天上午乔福山去找过王世全,一听王世全想要高粱种子,乔福山一句话也没和王世全多说,直接掉头走了。   走远了的乔福山越想越生气,他不愿意把高粱种子舍出去,又不能不修拖拉机,乔福山一筹莫展,这咋弄?   今年麦子刚收完,他们公社的拖拉机就坏了三台。   拖拉机一坏乔福山就开始张罗着维修,他们公社的拖拉机手只接受过草草的十天培训,会开就不错了,让他们维修,那是明摆着的强人所难。   乔福山着急啊,一有机会就给厂家打电话,奈何僧多粥少,厂家已经把技术员全都派去下了乡,至于什么时候能轮到他,那就天知道了。   他手下的11个生产队长为了抢着使唤拖拉机犁地准备夏种,都打起来了,气的乔福山大发雷霆,拿出手段弹压着,才让他们轮流着使唤完成了夏种。   矮杆高粱种是乔福山的镇山法宝,红星公社正因为有了这矮秆高粱才能开办酿酒作坊,社员们的日子才能过得比县里其它几个公社都要好。   他当初为了这点良种,四处托人费了老鼻子劲,现在王世全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想拿走他的高粱种子,甚至还会开办酿酒作坊,凭什么?   发了一会儿愁的乔福山忽然灵机一动,又不是王世全会修拖拉机,他干嘛要跟王世全死磕,完全可以私下里把会修拖拉机的那小子找来,偷偷给他修就行了嘛!   打定主意的乔福山找到了他老婆的娘家大侄子,卫星公社的社长,于是才有了这么一出。   “商量过了,哼!王世全老小子胃口太大,竟然要我的高粱种。小子,你可别学他,大爷我给你的价钱很优厚了,就是厂里的技术员来了,也不过就这个价。”   乔福山斜睨着王国栋,大王庄小王庄都一个祖宗,这小子不会也和王世全一样想狮子大开口吧?   “我给你个高价,你悄悄地给我把机器修了,你好我也好,让王世全一边凉快去,咋样?”乔福山想着能这样摆王世全一道,乐的差点笑出来,谁让王世全贪心不足,该!   王国栋自行琢磨了一会儿开口了:“大爷,您为啥不同意把高粱种给我们公社呢?”   “这还要问为啥吗?我当初为了这点种子费了多少劲?王世全那老小子也会酿酒,他拿走我的种子,肯定也要开办酿酒作坊。这是想虎口夺食啊!我岂能让他得逞?”   一说起这事乔福山就一肚子的火,他最烦人抢他的东西。   当年他当兵时,打仗得到的缴获,那可是谁抢到算谁的,凡是到了他手里的物资,还从来没人能抢走过。   王世全个老家伙莫非看他现在年纪大不顶事了,就想虎口里拔牙?谁给他的狗胆子!!   想到这里乔福山鼻子都要气歪了,怒视着王国栋又重重的哼了一声!   王国栋被他哼的直想笑,这老头年纪老大脾气不小:“大爷啊,您为啥不能让我们公社也种呢?又为啥不能让我们公社也酿酒呢?”   王国栋知道这个红星公社的散装高粱酒,这酒一直卖到九十年代末,才被外来的瓶装酒打败。   这酒没落的原因也不是因为味道不好,而是它一直只能做散酒,远没有瓶装酒方便有档次。   后来除了一些老人爱去供销社代销点打来喝之外,其它人都渐渐舍弃了它。   听他这话老头气的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你说为啥?你小子莫不是个傻的吧?我要是现在要求你,你想挣我的钱,你就得把你的技术交出来,我们公社的拖拉机手你都得教会他们维修,你愿不愿意?”   “我愿意啊大爷,这个完全没问题!”王国栋痛快的承诺。   他这么一说把乔福山惊着了。老头子嘴张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满脸不可置信:“你愿意?”   他转向旁边的卫星公社的社长问道:“你确定没找错人?这家伙莫非真是个傻子?”   五大三粗的汉子挠了挠脑门,憨憨地开口道:“您老放心,绝不可能弄错,这小子就是王国栋。他来的时候是王世全他儿子王三林一起陪着来的,我认识。”   听了他这话老头沉默了一下,往旁边的椅子上大马金刀的一坐,沉声道:“王国栋,你啥意思你说说。”   只要他愿意听就行,就怕扭头就走,那就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了。   王国栋认为王世全的打算是个双赢的方法,上辈子这个红星散酒的没落,不过是故步自封没有及时改进生产工艺而已。   这次如果两个公社能把人为物力集中起来,那这个红星散酒是不是在改革开放的浪潮中能坚持得久一些?能走的更远一些?   “大爷,我说说我的看法,你考虑考虑看有没有问题。”乔福山朝他点了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大爷你们公社下辖11个生产队,每年能种的高粱也很有限,生产的酒数量也不多是吧?我知道你们公社的代销点都经常有外县外公社的来买酒,甚至还有人预定明年的。咱县的供销社来采购您都满足不了,没错吧?”   这情况众所周知,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乔福全痛快点头:“没错。”   “虽然产量少,您也不敢涨价卖高价是不是?”这个是肯定的,现在的物价都由朝廷定。   要想卖东西,就要把价格上报朝廷,朝廷批准了才能买卖,谁要是敢私自涨价,那走资本主义路线的帽子可不是好戴的。   乔福山点头:“这也没错!”   “那您公社的社员,因为有了这个酿酒作坊,是不是日子比周围几个公社的社员过得都要好?家家有余粮,年年制新衣?”王国栋继续问。   “那当然!”乔福山得意洋洋,他能不得意吗?   他在部队打仗够拼命,参加的好几场战役都获得了胜利,年纪大了退下来,回到老家还能带领乡亲们过上好日子。   真是上马能武下马能文啊!我就是那能□□定国的人!乔福山在心里给自己喝彩。   “大爷那您想想,如果我们公社也种高粱酿酒,会让你们的酒卖不出去吗?”王国栋循循善诱。   他看这乔福山就是在军队里呆久了养成了多吃多占的性子,凡是自己的别人都不能沾,也不管自己吃不吃得完,反正是不能落到别人手里去。   “那倒不会。”乔福山仔细思虑了一下,朝阳公社也不过就八个生产队,地盘还没自己公社大呢!   他们就是也开始种高粱,酒也不可能比自己这边酿的多,对自己公社的影响,应该是微乎其微的。   王国栋看老头神色有所松动,继续鼓动三寸不烂之舌:“大爷,我们公社要是也开始酿酒,就去市里卖。我向您保证,绝不和你们争抢本县的份额。甚至还能保证,如果您的酒不是因为品质的原因卖不出去,我们公社还可以给您代卖。”   “再说了,虽然咱们不是一个公社的,可离得也不远。大家乡里乡亲的,大小王庄和你们乔家集更是几百年来姻亲不断,往上数几代,都能扯上亲戚关系。您能看着我们公社的乡亲们一个个穷的家徒四壁,而不伸把手帮一下吗?”   王国栋这话出口把乔福山给噎的直翻白眼,这都一堆什么屁话!   什么姻亲关系,这年代交通不变,村民都是就近婚配。大小王庄和乔家集扯亲戚?哼!附近十里八乡哪个村子和他们乔家集不是这样?   又什么看着乡亲家徒四壁受苦不忍心,现在全国哪个农村不这样?大环境如此,就算他不忍心?他顾得过来吗?   但是乔福山又不能反驳他,王国栋这小子虽油嘴滑舌,说得倒也都是实情。   乔福山在心里反复思量了几遍,心思已经松动。可是他霸道惯了,以前都是他抢人家的,现在人家要从他手里抢,他不捞回来点什么,怎么能甘心呢?   “你小子说来说去,好处都是你们公社占了,我又能得到啥?”   看他松口了王国栋哈哈一笑:“大爷您忘啦?您的要求不是刚才提过了吗?我把技术交出去啊!”   “交技术?怎么个交法?”乔福山心里思忖,王国栋这小子据说技术还行,他以后要是能随时来自己公社给自己修拖拉机,那这事也不是不能考虑。   “把您公社那几个拖拉机手都给您教出来呀!我现在带的是我们公社的三林子和贵林,再有三五个月他俩就练出来了。我可以给您带出来几个您自己公社的维修人员,这不比什么都方便?”   王国栋并不担心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再有两三年,县里就要成立农机站。   他的技术也就这一两年有市场,到时候农机站一成立,能挣到的钱也极其有限了,所以他根本没把这个作为长远的打算。   “那能行!不过我光和你小子说不算,谁知道你当不当家?我得把你这些条件和王世全老小子一一商讨,制定了协议才行。”乔福山觉得这个交易没问题,说不上来谁吃亏谁占便宜。   “那当然,还是要我们社长和您说了才算数的。”王世全和乔福山不知道怎么谈的能谈崩了,现在自己把这事谈下来了,就是给红星公社培训几个会维修的人员而已,碍不着自己公社的利益,王国栋觉得社长王世全肯定能答应。   说好了就去办,乔福山一向雷厉风行惯了,站起来就要跟王国栋一起回去,王国栋赶紧的让五大三粗社长把三林子和贵成给放出来。   几个人骑了自行车,忙忙的朝大王庄去了。      第21章 好人王国栋      到了大王庄几人直奔公社大院,王世全正和会计在院里的树荫下对着个本子嘀嘀咕咕。   看到乔福山来了,他赶紧站起把凳子让了出来,嘴里也不停:“哎呀是乔老哥来了,日头毒太阳大热坏了吧?赶紧坐下歇歇。”   一行说着一行又让三林子去把屋里晾着的凉白开撒点糖端出来,又命王贵成拿盆端水来给他的乔老哥洗洗手脸,凉快凉快。   他这狗腿子般的一通招呼倒是把乔福山给伺候的心情舒畅不少。   乔福山心情一好,也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王世全,你想要高粱种,我同意了。不过得拿技术来换,让王国栋这小子把我们公社的拖拉机手都给我教出来才行。”   王世全一听这话楞了,他没想到乔福山能提出这么个条件。   “乔老哥,您看,这技术是国栋的,我不好替他做主。他要是愿意,那当然好,他不愿意,我这个做大爷的,也不能强迫他是不是?”   王世全一边说一边看着王国栋,私心里他自己当然是愿意的。有了这种子,全公社的社员都得利,但是对于王国栋个人来说,那代价就大了。   他让王国栋培训王三林和王贵成,只因这俩人一个是他儿子,一个是他侄孙,他有把握辖制住他们不去和王国栋争利。   他俩就算学会了这门手艺,也只不过是在操作拖拉机的时候出了问题自己能简单地处理一下。   如果王国栋教会了红星公社的人,那就不好说了,这技术就不再是他独有的了,他没把握王国栋会同意。   “三大爷,您放心,我刚才路上已经和福山大爷商量好了,我愿意给他们培训人手。”王世全没有直接命令他必须按乔福山的要求做,让王国栋心里很舒服,他这个三大爷,算是一个有底线的人。   王国栋竟然会同意这个要求,让王世全喜出望外:“那就好,那就好,乔老哥您看啥时候能把种子给我呢?”   一群人商量了一通,最后决定红星公社按三角五分一斤的价格卖给王世全他们三百斤高粱种,乔福山要在秋收后优选一批种子交付。   现在的普通高粱八分钱一斤,玉米也才一毛二一斤,这个价格算不错了。   县城也有种子站,会给底下的公社提供良种,不过种子站只有小麦玉米等主要粮食作物是国家培育出来的好种子,像高粱谷子芝麻这些杂粮,都还是农民们在收获季节自己在大田里优选出来的。   种子站的种子也就是比普通粮食贵上三五倍而已,王世全给的价格也算非常公道了。   又商定了王国栋从明天开始,每天去红星公社维修他们的拖拉机并教一上午学,直到红星公社的几个拖拉机手学会为止,王世全又给他争取了二百元的辛苦费。   想到王国栋就这样把自己的独门手艺让出去了,王世全心里对王国栋又高看了一眼。   他当场又定下自己公社里再补给王国栋一百元钱,算是王国栋争取到高粱种子的奖励,并在王国栋去红星公社教学期间,每天给他在公社记十二分,秋收后直接到公社领粮。   这个待遇是非常优厚了,要知道普通社员的满工分是十分,只有特殊活计才会给十二分,比如各个生产队的大队长,拖拉机手等。   王国栋推辞不用了,他把技术教给别人都是自愿的。   王世全却态度强硬的非要他接受:“国栋你别客气,你要不教这些人,你的手艺就是独一个,多少钱你挣不来呢?”   商量妥了之后几人都达成了心愿,个个都喜笑颜开。   王世全又热情地留了他乔老哥跟王国栋在他家吃午饭,饭后三林子和贵成跟他约好了明天一起去红星公社,王国栋应下之后就溜溜达达的回去了。   到家一看,全家人都在,把公社补给他的一百元钱交给他娘,汇报了今天的事。王国梁心疼他哥每天上午要去红星公社,就要主动顶替他哥去队里出工巡逻。   王国栋问他愿不愿意跟着一起学,没问之前王国栋就知道自己是白问,上辈子王国梁就不喜欢摆弄这些。   他曾买过两台五零的联合收割机给村民收庄稼挣钱,那两台机器有问题了他就不动手,要么来找自己,自己也解决不了的他直接找农机站的技术员。   王国梁果然不想学,直嘟囔道:“会修有什么意思?能开才好玩呢!”   兄弟两个先去找队长王保国商量顶替上工的事,王国梁今年将将十七,不过农村人都说虚岁,硬要说是十八也说得过去,王保国没有犹豫就同意了。   鉴于王国梁一向调皮捣蛋的厉害,王保国又和他强调了一遍巡逻要注意的事项,严令他不可玩忽职守,王国梁点头如捣蒜的应承了。   兄弟俩安排好了上工的事,回到家里拿了一张草席铺在院子里的树荫下开始呼呼大睡。   第二天一早三林子贵成就来找王国栋了,三人骑着自行车就往红星公社去。   快到乔家集时路过一个不大的水塘,这个水塘王国栋有印象。   上辈子乔家集的乔华杰在这个水塘边开办了砖瓦厂,专门烧制红砖,把现在这个一点点大的水塘,直挖成了一个湖,他翻盖家里的小二楼,就是在乔华杰的砖瓦厂买的红砖。   过了这个水塘,不一时就到了乔家集,乔福山已经在村口等着了,看到他们来了,直接领着三人去了公社大院。   红星公社的大院里也和他们公社一样,挨着东西墙一溜盖着两排敞棚,下面放着拖拉机。   拖拉机金贵,没人舍得放空地上日晒雨林,但是现在物资奇缺,也没哪个公社有那个闲钱专门盖车库,大家都是搭敞棚存放。   公社里的几个拖拉机手也已经等在一边了,王国栋也不废话,直接开始动手,一边往下拆零件一边讲解这个零件的名称,功能,一丝不苟。   跟他学习的社员早已得了乔福山的教训,学得也特别认真专注,会写几个字的,还拿了本子笔做记录。   等修第三台机器时,几个人已经能准确的说出各个零件的名称功能和在车上的位置了。   第三台拆开一看,王国栋皱起了眉,这下可不太好办了,有个零件竟然损坏了。   他以前修的几台都是小毛病,多是社员们操作不当或不会保养造成的小问题,现在这个损坏的零件却是在关键部位,连凑合用的可能都没有。   王国栋把情况汇报给了乔福山,要不说乔福山以前当过兵打过仗呢,做事就是雷厉风行,大手一挥:“买,让会计跟你一起去厂家,你把经常会损坏的零件列一个单子,咱都备上一些。”   乔福山不和一般老农民一样一辈子没有接触过机器,他以前在部队里是见识过的。   他知道但凡是机器,只要使用,就必定会产生磨损伤害,一些零件肯定是要常备的,总不能每次坏一个零件,就去买这么一个吧?   要知道拖拉机的生产厂家在离他们三百多公里外的阳市,去阳市要从县里做火车,火车又慢,来回最少得两天。   麻烦不说,路费和时间又要浪费多少?还不如一次多买点常备着呢,就算是自己公社用不完,其它公社如果有需要,也可以卖给他们嘛!   乔福山当即就写了介绍信盖了章,派了个人去县里给厂家打电话,要厂家给留招待所,让王国栋他们明天一早就出发。   商定了明天去厂家采购的事情,约好了在县城火车站碰头的时间,乔福山把协议好的二百块钱拿给他,王国栋就告辞回去了。   到家时太阳正毒,院子里的树荫下堆了一堆麻线,他娘跟他妹领的生产队搓麻绳的活计,十米一个工分,马上要秋收了,队里开始做准备,麻绳是不可或缺的生产资料,这几天他娘和妹妹都没日没夜地搓。   王国栋在院子里直接拿冷水冲了冲汗,吃过他娘给他留的饭,就躺在树荫下的草席上跟王国梁一起睡着了。   睡着就梦到郭绒花临死的那天,她哭着跟他说:“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贤敏。我自己心里不痛快,也连累了你,自打和我结婚你也没过上舒心日子。以后我走了,你再找个好人过日子,把贤敏好好养大。”   他上辈子怨怼郭绒花心里装着褚天逸,对自己冷冷冷淡,所以对着郭绒花的哭求冷眼旁观,无动于衷。对女儿王贤敏也是横眉冷对,午夜几度梦回,早已悔不当初。   现在郭绒花又在他面前哭诉,直让他心如刀割。   他想安慰郭绒花,又着急要答应她的请求,结果无论如何张不开口,他又惊又急竟一下醒了,睁开眼睛呆了片刻,耳边还有郭绒花的阵阵哭声传来,他迷迷糊糊一时间分不清楚自己身在哪里。   坐起身来一看,竟然真的是郭绒花在哭。   郭绒花靠在王国芝肩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王国栋急了:“绒花,你怎么了?”   郭绒花抬头看了他一眼,喊了声国栋哥,慢慢地收了哭声。   王国芝跟他讲了原因,原来郭绒花的二哥昨天帮邻居伐院子里的一棵树,结果树倒下的时候撵人了(原因看作话),砸倒了邻居家的厨房不说,把郭二哥也给砸的吐血倒地昏迷不醒,当天下午就被送到了县医院,   郭父郭母跟郭三哥都去医院照顾了,郭绒花被留在了家里,郭大哥不好请假,今天一早去上班了。   郭绒花一人在家,既担心又害怕,忍不住跑来找自己的好朋友倾诉并寻求安慰。   王国栋听完松了一口气,上辈子他和郭绒花认识的晚,这件事有没有发生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郭二、郭三兄弟俩都是洪水中没的,这说明郭二哥不会死在这件事上。   他安慰郭绒花:“放心吧绒花,你哥命大着呢,肯定没事!”      第22章 乐于助人王国栋   “谢谢你国栋哥,希望如此吧。”他笃定的态度影响了郭绒花,让她稍稍放下了心。   “你要是实在不放心,我明天带着你~~~”王国栋想说我带你去县医院看看,郭家遇到这样的事,他肯定不能袖手旁观,别的忙也帮不上,这两天挣的三百块钱可以先拿给郭家父母。   虽说他们家有两个人上班,但是进了医院可说不好会花多少钱。   话到一半又觉得自己出面不好,于是赶紧地向他娘求救。   韩老太白了他一眼对郭绒花道:“绒花,我也不放心你二哥,让你国栋哥找辆车,明儿咱们都去医院看望你二哥去。”   郭绒花听了连忙推辞:“多谢婶子,哪能劳烦您呢,看哪天我大哥能请假了再带我去吧。”   韩老□□慰郭绒花:“你这丫头见外了不是,你跟国芝好,我看你就跟我自己闺女一样。你现在呆家里坐卧不宁,日子咋过?还不如咱娘儿几个明儿一起去看看,看看你也放心了不是。”   郭绒花确实担心他哥,因了王国芝的原因,她心里对韩老太也是极为亲近的,听韩老太这么说,她稍微犹豫了一下就同意了。   王国栋当即就去生产队大院找队长王保国,借了一头骡子拉车,又请了队里的饲养员老根叔赶车,明天要坐骡车带着他娘和郭绒花一起,先去县医院看望了郭二哥再出发去阳城。   晚上母子几人在院子里乘凉,王国栋跟他娘商量要把这两天挣的三百块钱先拿给郭家使唤。   韩老太听了差点没跳起来:“国栋啊!咱家穷好多年了,日子过得多拮据你是知道的,时不常地还得周济你大伯娘二伯娘。你和国梁俩人年纪都不小了,我见天的发愁你俩的婚事咋办。好容易你挣来这几百块钱,我还要留着给你办婚事呢!哪能都拿给他们先使唤?谁知道他们啥时候能还呢,我看拿一百就尽够了。”   王国栋慢声细语的安慰他娘:“娘,您看您这就想差了是不?我稀罕郭绒花,她年龄又小,最近几年我根本不可能结婚。国梁现在大了,自己也能挣工分,他要是有看中的对象,我肯定给他操持着把婚事风风光光的办了。您不用担心没钱,我既然能挣来这三百,以后还能挣来更多三百,您就放心吧!”   韩老太听了他的话虽和缓了神色,却还是有点不情不愿,王国栋赶紧地再接再厉,势必要说服他娘。   “娘,既然咱有心和郭家做亲,那就干脆的大方点。现在郭家遇到了难处,咱们帮了他们一把,给他们家留个好印象,到时候提起我和绒花的婚事,也能容易些是不”   王国栋这话在理,韩老太听进了心里。她一直担心王国栋和郭绒花年龄差距大,到时候郭父郭母不同意。   要是现在能施恩于郭家,到时候婚事提出来,郭家就算不情愿,也不好直接拒绝,到那时再想想法子总能磨得他们同意。(至于挟恩图报什么的,韩老太表示那是啥?没见过,不认识!)   王国栋看他娘同意了,心里松口气,有娘疼爱的感觉就是好,想到这茬儿更觉得自己愧对女儿王贤敏,这辈子一定要早早的把绒花娶回来,好好疼爱她们母女两个。   第二天天不亮王国栋娘三个就起了,王国梁还没下工,王国栋烧火,王国芝打下手,韩老太早早做好了早饭,又给王国梁留了中午的饭,母子三人就朝生产队去了。   生产队里老根叔已经把车套好了,到郭家庄接了郭绒花,骡车就直奔县医院。   到了县医院,也才□□点钟的样子,几个人在护士的带领下去了病房。   病房里郭二哥已经清醒了,就是内里有伤,一动就疼,咳嗽时还带血丝出来,医生嘱咐不能移动,只能躺床上一动不动的养着。   郭父郭母神情疲惫憔悴不堪,看他们几个来了还吃惊不小。   两口子知道自家闺女最近和小王庄的王国芝玩的好,但是此前都是两个孩子之间的来往,两家大人都没见过面。   现在自己儿子逢遭大难,闺女的朋友能举家来探望,让两人非常感动。   互相寒暄过后,韩老太直接拿出了三百块钱递给郭母。   “绒花她娘,这钱你拿着,可不兴推辞。医院是个无底洞,住进来要花多少钱也说不准,我知道你不缺钱,不过手头宽裕点总是要好些。”   郭母听了她这番话,眼圈一下红了,眼泪在眼眶里直打滚,喉头哽咽着都说不出话来。   她是真没想到王国栋母子能这么大方,一出手就是三百块钱。   她正在发愁这住院费,当时儿子出事送来时,她把家里全部的积蓄都带上了,其实也不过一百七八十块钱而已,刚一进医院就交了一百元。   儿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挪动,她手里就剩了不到七十块钱,这后续还得多少医药费?还有一家几口人在县城的吃喝,哪哪都要钱,确实缺钱的厉害。   她家孩子爹和老大都在铁路上上班,但他们却都是农村户口,可没有城里工人的商品粮供应。   父子两个能有这份工作,也不过因了郭绒花她爷爷解放前就在铁路上扛洋镐做维护工,铁路需要当地人来做维护,父子两人也算子承父业。   虽说能按月领工资,可二人却也没了时间去挣工分,所以每年分粮时,他们家都要交钱换口粮,这么些年下来,也不过存了小两百元而已。   就算这样,他们家也已经比绝大部分的社员家里富裕了。   要说借钱,她心里盘算了一圈也不知道该找谁借,家家都穷,谁家要是能有个百十块钱的存款,就算是过得不错的人家了,多数人家家里也不过有个五六十块的现钱罢了。   借个十块二十块的倒是容易,可十块二十又顶什么事呢?   实在不行倒是可以让他家孩子爹预支工资,只是这预支工资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要提前打报告,再找领导审批,还不知道要折腾多久才能拿到钱,兜里这几十块钱能支撑到那会儿吗?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韩老太拿来的这三百块钱可太及时了,她握住韩老太的手,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真是多谢嫂子了,你这钱这可真是救了我的急难,你放心,我们家孩子他爹有工资,我一有了指定早早的还你。”   韩老太嗔她:“妹子你这话见外了不是,俩孩子玩得好,我看绒花跟我们家国芝是一样的,你家现在有难处,我帮一把不是应当应分的嘛!”   郭母一边拭泪一边连连点头,真是好人啊!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就凭韩老太说的这几句话,拿来的这三百块钱,以后老王家跟他们家都要当亲戚处着了,郭父郭母都在心里暗暗思忖。   王国栋看他娘把大事办好了,他跟红星公社的人约的时间也快到了,就要先走一步往车站去。   郭父听他说要坐火车去阳城,非要送他去车站,到了车站,红旗公社的乔会计和他们公社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乔铁柱已经在车站等着了。   郭父凭自己的工作证给三人买了有座位的票,会计给他车票钱他也不肯要,还是王国栋说是出公差他才接了,郭父辞别了三人先回医院去了,三人等了没一会儿车就来了。   上车的时候差点没把王国栋给挤死,这时候车次少,出门也特别难,一群人你挤我扛的,比前世的春运都要拥堵。   红星公社派了乔铁柱来大概是为了给拿着钱的乔会计做保镖的,上车的时候他恨不得把乔会计整个人都抱在怀里,乔会计估计也怕把钱弄丢了,拼命地往乔铁柱怀里缩,俩人的滑稽样把王国栋看得直乐。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挤上了车,三人找到自己的座位,座位上已经有人坐了,王国栋给他们出示了自己的车票,碍于乔铁柱的形象,几个人虽不情愿,还是乖乖地让出了座位。   一路无事,顺顺当当的到了阳城,下了火车,问清了方向,王国栋领着两人坐公交车直接就到了农机厂。   进了传达室,出示了介绍信,就有人安排他们去招待所住下。   此时天色已晚,三人决定明天再去买零件,在招待所里草草吃过晚饭,累了一路,洗洗就都睡下了。   为了省钱三人睡了一个屋,乔会计躺床上使劲夸奖王国栋:“国栋你可真厉害,跟阳城人说话也不怵的。”   “为啥要怵,阳城人不和咱们一样吗?”他这个感慨王国栋理解不了。   乔会计却觉得王国栋胆大:“十里不同音啊,阳城虽说和咱一个省,可他们说话和咱们不一样呢!有些话不仔细点我还听不懂呢!”   就这一点点的不一样乔会计都听得出来,还说听不懂,王国栋也是服了他了。   他上辈子到处打工挣钱,去过的工地可多了,西到新江,冬至青城,北上京城,南下深市,听过的各地方言不知凡几,现在同一个省的小小不同,他还真没注意到。   第二天一早三人直奔农机厂的代销点,王国栋来之前已经列好了单子,照着单子一样样地问过价格,直接报了数量,售货员很快给他们打包了两个大箱子。   付过钱时间还早,三人把东西寄存在招待所,就想出去转转。   王国栋上辈子是来过阳城的,阳城离省城不远,他妹子国芝嫁人没几年就跟着女婿到了省城,王国栋去探望妹子,他妹子还领着他去阳城游玩,   现在的阳城可没上辈子他来时那么繁华,但是跟他们那个小县城比,已经是相当的繁荣了,三个人在街上乱逛,看到供销社什么的王国栋就要进去。   他想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适合送给郭绒花,逛了一圈,好东西是有,还不少。   奈何除了钱之外,都要各种票证,把个王国栋气的够呛。      第23章 甜言蜜语   街上逛了一通, 啥也没买着,三个人都失望极了。   阳城是他们省里除了省会外, 数一数二的大城市了,好容易来了一次, 竟然不能买点东西给家里人带回去,这悲催的事实让三人垂头丧气。   乔铁柱最没耐心,眼见买东西都要票,立马没了逛街的兴致,嚷嚷着要回去招待所睡觉。王国栋却还不死心,他看前面一个不起眼的小门市部,抬腿就进去了。   原来这个门市里是专卖暖水瓶的, 柜台里面靠墙立着顶天立地的货架,货架上满满当当地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暖水瓶,铁壳的, 竹壳的,印花卉的, 印人物的, 大的, 小的,看得几人是眼花缭乱。   门市里买东西的顾客没几个,卖东西的售货员倒比买东西的人还多, 看他们三个一身乡下农民打扮,人家售货员倒也不歧视他们,态度都挺好。   一个穿着打扮都极利落的中年妇女笑眯眯地招呼他们:“老乡, 买暖瓶啊?是办喜事用啊还是就家里日常用?”   乔会计跟乔铁柱都把嘴闭得紧紧地不开口,王国栋不怯气,他回道:“大嫂,我倒是想买呢,就是没票啊!”   他觉得自己这行为怎么也得挨对方一个白眼,刚才他就已经挨了好几次了,脾气急的还得怼他一句:没票你瞎逛什么呢!   哪知道这妇女笑地更开心了:“大兄弟,没票就买不要票的,你看这儿。”   她说着把三人引到柜台前,抬抬下巴示意三人往柜台里面看,三人探头瞧去,只见地上挨挨挤挤摆满了暖瓶。   “这些都不要票,想要哪个随便挑。”她说着打开柜台的挡板走进去:“看中哪个我给你们拿。”   都不要票!三人面面相觑,只以为自己耳朵有问题听错了。   王国栋赶紧问那妇女:“大姐,为什么这些不要票?这多少钱一个?都是好的吗?不漏水吧?能保温吗?”   他这一连串的问题把那妇女给逗乐了,笑他:“大兄弟你真谨慎,这暖瓶都是好的,绝不漏水,你要不放心,我们这儿有水你可以试试。”   原来这个门市是暖瓶厂的代销点,这些暖瓶都是生产出来有些瑕疵的,不能摆到各大供销社去售卖,却也不影响使用,厂家干脆就在自己的代销点里便宜处理了。   也不贵,一个才四块钱,几个人都觉得特别划算,他们县的暖瓶要票不说,一个还得七八块钱。   王国栋一气儿买了六个,乔铁柱和乔会计也一人买了三四个。   受此启发,王国栋也不去大街上逛了,专门打听了人家大工厂的代销点,看能不能再寻摸点什么不要票的好东西。   三个人跑了一上午,一人背了两床毛巾被,一捆子问题毛巾,并一摞问题搪瓷盆,这可算是收获满满了,把乔会计乐的喜笑颜开。   他们县里除了个造纸厂之外,什么厂子都没有,要想在他们县城买到这些东西,钱多少不提,首先一条要票,成了多少人的拦路虎。   现在只有吃商品粮的工人、干部能按月发各种票证。乡下的老农民,每年只能领到极少的一点布票和糖票,连粮票都没有,更别提各种工业券了。   眼看要中午了,三人回到招待所里吃了午饭,饭后也不停留,收拾了东西直奔火车站。   也幸好有乔铁柱这个壮汉,不然这么重的两箱铁疙瘩和这一堆战利品,就凭王国栋和乔会计两人,也够呛能拿得动。   又经过一番生死挣扎,好容易上了火车,这回可没人给他们买带座位的票了,三人只好在车厢接头处找了个位置放下东西蹲着。   到了他们县城下了火车,乔福山派来接他们的人已经开着拖拉机等在火车站了,王国栋和人商量先到县医院停一会儿等等他,他要去见郭父郭母。   走在去病房的路上,王国栋忐忑不安中带点小紧张,这还是他第一次单独去见郭父郭母呢,他心里莫名有一种新女婿第一次上门的小尴尬。   病房里只有郭母和郭三哥陪着伤员郭二哥,郭父看儿子情况稳定了,今天早上就回去上班了。   王国栋给郭母留下了一床毛巾被,一个暖瓶,两个搪瓷盆,几条毛巾。   他对着推辞不受的郭母道:“婶子您别推了,住院不比在家,缺东西使唤不说,还哪儿都不方便,这些东西您都用得着,就留下吧!过几天绒花想您和二哥三哥了,我再带她来看您。”   他说完这番话马上就要走,楼下还有人等他。   郭母被他这匆匆忙忙来去如风的一顿操作给弄懵了,等他跑了才回过味来,刚才王国栋那小子的话似乎有些不对劲儿的地方?   王国栋被红星公社的拖拉机送到家时都快半夜了,韩老太看了王国栋买回来的东西乐的合不拢嘴。   别的东西都还罢了,暖瓶可太有用了,家里没有这个东西,喝口热水都不方便。   他们这地区没山没林的,也不产煤,农村烧火做饭都用各种农作物秸秆。   秸秆烧起火来倒是够旺,就是不持久,一大捆秸秆也就将将够做一顿饭的,家里的主妇如果不精打细算,往往会落的没柴烧火做饭的窘境。   就连冬天也不能时时的烧火取暖,趁做完饭的热锅烧一锅开水,没多大会儿功夫就凉了。   为了冬天里能随时喝口热水,韩老太都是在公社的卫生室拿了输液的玻璃瓶子回来,灌上热水放到棉被里保暖。   这玻璃瓶子也不好使,瓶口小不好往里灌水不说,操作不好灌热水的时候还会炸。   暖水瓶价格贵就不提了,买的时候还得要工业品劵,凡是要票的东西,对老农民来说都特别不容易得到。   也就是哪家姑娘出嫁,娘家疼闺女的,能费力淘换了票来买上一只或一对暖水瓶,带在嫁妆里,那就算是相当体面的了。   因了暖瓶的不易得,所以家里能有个暖瓶使唤,那就证明这一家是家境殷实的好人家。   韩老太喜滋滋的安排,五个暖瓶,王国栋他大伯娘二伯娘一家一个,再给她娘家哥送去一个,还能剩下两个自己家里用。   送暖瓶的时候再一家搭上两条毛巾一个搪瓷盆,简直不能更完美了。毛巾被就先放着,王国芝去县里上初中的时候带去学校用。   分配完东西的韩老太心满意足,眼睛一转开始拷问王国栋:“你从县城回来之前,是不是又去县医院看郭老二了?”   要不说知子莫若母呢,王国栋讪笑着回他娘:“去看了一眼。”说完忙忙的又解释:“我们去阳城的时候还都是郭叔给买的有座位的票,这我从阳城回来了,不去看看说不过去是吧?”   韩老太白了他一眼夸张的叹到:“去看过了,竟然没把东西都留给人家?居然还能给我带了些回来。”   王国栋一听不好,赶紧的哄他娘:“娘,看您说的,就算我再稀罕郭绒花,也不能只顾郭家啊!我是给她家送了暖瓶毛巾水盆,这大头我不都给您带回来了吗?要说我最亲的人,那还是娘您啊!”   他这一通甜言蜜语把韩老太哄的心花怒放,嗔他:“算你有良心,我拉扯大你们兄妹不容易,你可不能娶了媳妇忘了娘。”   “那是,忘了谁也不能忘了娘啊,没有娘,哪来的我呢!”王国栋赶紧跟他娘打包票。   老天爷,刚才瞒着没说还给了郭家一床毛巾被果然是正确的决定,不然他娘还不得打翻醋坛子啊?   肯定要唠叨他“还没结婚呢,就开始往岳母家倒腾东西了”说不定还会对绒花有意见。   前世电视剧里演的果然正确,要想婆婆媳妇能处好,男人就得会甜言蜜语,两边哄骗。   自己学得不错,排除了危险的王国栋在心里暗暗得意。   从第二天开始,王国栋又恢复了红星公社拖拉机手的课程,领着他的学员们把几台机器反复拆了装,装了拆。   隔壁文县的向阳公社不知道从哪听说了王国栋的大名,竟然上门来请。   为了让学员们能多接触一些坏了的机器涨见识,王国栋跟乔福山申请带着学员和一部分零件一起去。   乔福山大手一挥同意了,还让他们开上一辆拖拉机,带的零件如果要用,那就在原价上加一成,算是买零件的路费补贴。   于是红星公社一群六个拖拉机手,还有三林子王贵成两个再加王国栋,八九个汉子就在文县来人的带领下出发了。   这个向阳公社在文县县城北边,离王国栋他们得有一百七八十里地,拖拉机速度慢,直跑到天黑透才到地方。   到了向阳公社时天已经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了,七八个人都是来观摩学习的,肯定不能让人家向阳公社的招待,几个人都自带了口粮行李。   向阳公社的社长派了一个大婶来给他们一群人做了晚饭,几个人吃完就被安排着在公社里睡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草草吃过饭,王国栋就开始了他的教学任务。   先指导学员们观察机器哪里有问题,再分析原因,最后拆开维修,几个学生都非常主动热情,学习劲头十足。   向阳公社有三台拖拉机,坏了两台,其中一台毛病还不少,好几个地方有问题。   为了教学,王国栋特意放慢了速度,又让学员们自己上手,几个人摆弄了一天,天黑了还没装起来。   于是一群人又在向阳公社滞留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起来,王国栋带领学员们把昨天拆了一地的机器修好装了起来。   收了向阳公社给的六十块钱维修费,十块钱的零件钱,众人就收拾东西要回去了。   王国栋却不想回,他提议大家一起去文县县城看看。   平桥水库的事始终是个大疙瘩搁在他心上,他们来的时候乔福军是给他们开了介绍信的,他就想趁此机会去文县革委会看看,认识一下负责人。   一说要去文县县城逛一圈,几个人都兴致勃勃的同意了。   乡下汉子整日里忙农活,难得有这么个机会能出来逛,况且现在要去逛的是离自己家小两百里路的外县,众人都觉着新奇的很,闹腾起来让王国栋有一种他们是去外地旅游的错觉。   听说他们要去县城,向阳公社还派了两个人跟他们同行做向导,一群人开着拖拉机,兴冲冲的往文县县城去。   进了县城一看,也不知怎么回事,街上家家都关门闭户,路上连个人影子都不见。   一群人纷纷抱怨这什么破地方,还没他们县城热闹呢!   因为要找文县防汛的负责人,王国栋就说要去革委会看看,向阳公社的人直接指点开拖拉机的乔铁柱往县委大院去。   拖拉机刚拐上那条街,就听到一声巨响,把大家吓了一跳,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这时眼尖的贵成指着前面叫了起来:“看!前面怎么回事?”      第24章 文县惊魂   王国栋抬头往远处一看, 浑身的血液仿佛都不会流动了,他呆了那么一瞬, 立马冲开车的乔铁柱吼道“赶紧的掉头,掉头!”   乔铁柱也看到了前面的情况, 慌手慌脚地操控着拖拉机掉头,屋漏偏逢连夜雨,竟然把拖拉机给弄熄火了。   王国栋朝后车斗里坐着的众人喊道“快趴下!都趴下!”   自己跳下去抓住摇把开始拼命摇,过程还算顺利,没几下就把车摇着了。   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浑身都被汗湿透了,他感觉时间过得特别缓慢, 所有的声音都被耳膜无限放大了,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血液流动声。   车摇着后他把乔铁柱从驾驶位上扯到一边,自己跳到驾驶位上没等乔铁柱坐稳就开始操控着拖拉机掉头, 掉过头速度开到最大就往来路上冲去。   这时后面又一声巨响传来,乔铁柱伸着脖子往后看, 冲着王国栋喊道“有人来了!他们追上来了!”   王国栋铁青着脸喊他“不管他!你趴着, 别伸头, 让后面的也都趴下。”   他不知道这木头的车斗能不能挡住子弹,但是趴下目标小一点,应该不那么容易被打中。   现在他不敢停也不能停, 他们还离得这么远对方就开始放木仓,谁知道这伙人是什么来头,落到他们手里又有什么下场。   在这种形式下, 他不认为乔福山手写的那封介绍信能起到什么作用,他们还是远远的避开为好。   乔铁柱扯着嗓子喊让后面的人全都趴到车斗里,王国栋直管咬紧牙把拖拉机的速度放到最快往前冲   乔铁柱个子大胆子也大,过了刚才那个怕劲儿,他又开始伸着脑袋往后看。   嘴里不停跟王国栋报告着情况:大家都趴下了,后面的一直追,后面的被拉远了,后面的不追了,后面的举木仓了,后面的又把木仓放下了。   王国栋听到放下了,心里松了一口气,估计那群人是放弃他们了。这一口气儿还没吐完,突然从旁边又窜出来一个人,举着一杆长木仓对着他们喊叫。   拖拉机声音大,王国栋又紧张,压根没听清他喊的什么,他一点速度没减直冲这个人撞去。   这一刻他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前面那是一条性命,驾车撞人逃逸要坐牢!但他还是不敢停,只要一停车,这一车人会遭遇什么他一点把握都没有。   这些人都是他提议带出来的,他不能让他们落到这群来历不明的人手里。   举着木仓的那人看他速度不减,在车快撞上他时,竟然灵活地一闪身跳到了旁边,也不知道他是没子弹还是怎么着,居然倒提着木仓用木仓托去砸王国栋。   王国栋偏了偏头,准备硬挨这一下,躲过这一下车就和这个人错开了,他再想打到自己也不容易。   歪着身子躲避的王国栋猜到了开头却没猜中结局。   坐在他另一边的乔铁柱半站起来一把抓住了木仓托,吼了一声“撒手吧你!”生生的把木仓从那人的手里抢了过来。   王国栋木着脸继续往前开,他脑子里不停的响着那声撒手吧你,莫名的乔铁柱的声音竟然慢慢变成了单天芳老大哥的声音。   上辈子他最爱听的就是单老哥的评书,尤其对那句“撒手吧你”印象深刻。   这一刻乔铁柱的形象和单老哥的声音结合起来,王国栋觉得从此之后他心目中的英雄都有了具体的模样,这个模样就是乔铁柱。   旁边的乔铁柱完全不知道王国栋脑海里疯狂转动的念头,他把木仓夺过来之后自觉解除了危险,站直了身子往后看,高兴的哈哈大笑了起来“那孙子摔了哎,摔了个大马趴!哈哈哈!”神经粗壮的让人侧目。   王国栋不理这个二货,继续开他的拖拉机,现在还没有出县城,意味着随时还会有危险,他提着一颗心四下张望。   路上还是一个人都没有,这一刻他对向阳公社的人充满了怨念。   他们公社离县城也不是多远,这么大的事,公社里的人都没接到一点消息吗?   要不是向阳公社的社长还派了两个向导给他,他都要充满恶意的猜测向阳公社的人是故意坑他的了。   在马力全开的加持下,拖拉机没一会儿就冲出了县城。   出了城后众人都松了一口气,乔铁柱喊着后面车斗里的几个可以爬起来了。   惊魂未定的众人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刚才的事,乔铁柱也不甘落后,把他的战利品展示给大家看,又把他的英雄行为(他自封的)向刚才趴着没看到的几人讲了一遍又一遍,收获了众人一箩筐的赞美与感激。   王国栋一路最高时速飙到了向阳公社,把两个向导往下一扔,招呼都没跟他们公社的人打,直接开着拖拉机溜了。   又往前走了有二三十里路,他觉得自己实在疲惫的厉害,喊了乔铁柱替换来开。晃悠悠地爬到后面的车斗里躺下,才感觉自己手脚发麻浑身颤抖。   惊魂甫定的王国栋躺在颠颠簸簸的拖拉机车斗里细细思索,文县斗争的这么厉害,想要找到一个管事的估计也难。再说他们县城本身就离水库远,看来防洪的事是指望不上文县了,自己还是另想它法吧!   回到红星公社,王国栋把收的十块钱零件钱交给了乔福山,众人七嘴八舌把在文县的惊魂一幕讲给他听。   乔福山眼珠子瞪的都要掉出眼眶来了,把自己气了个半死,骂骂咧咧“踏马的当初老子扛枪的时候都是打小鬼子,打白匪。好容易打下了江山,咱老百姓翻身做主人了,不知道哪跑来的龟孙都把枪口对准自己人胡来。再这样下去咋搞生产?老百姓啥时候能过上富裕日子?这群狗日的!”   慌的王国栋赶紧上去捂住他的嘴“福山大爷,可不敢瞎说!”乔福山知道厉害,骂了一通过了过瘾,气哼哼地住嘴了。   看看天色也不早了,王国栋直接告辞离去,路上他慢慢踱步边走边想。   眼下朝政混乱,基层的管理部门更是整日里你来我往地没个消停,他肯定是指望不上官府了,想要避险,还得靠老农民自己。   可他王国栋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那场洪水又是一个惊天的大灾难,他到底该怎么做呢?   那是天灾,避免不了,但是他可以提前通知大家做些预防,能少死一些人,减少些损失,问题是怎么预防呢?   就算是知道水要来,大家也都无处躲避,他们县是平原,连个高地都没有。   离他们最近的云山也远在三十里地外,还算是文县的,就算是大家都去,云山还没个小笼包大,又能庇护多少人呢?   再说自己又拿什么理由能说服那么多的父老乡亲都去云山避险呢?   唉~~~!还是穷,要是家家户户住的都是上辈子的小二楼,就算水来了,也可以躲房顶上去,砖瓦混凝土的房子没有那么容易被水冲垮。   不像现在社员们住的泥土房,就算不被洪峰冲垮,也会被泡垮。   上辈子他经常看新闻报道,国内有许多地方都发过洪水,就连一些县城里也有过,左不过都是些经济损失而已,死人的寥寥无几。   虽说都是朝廷疏散救援及时,但水灾过后房子基本没什么垮塌的,还不是因为后世的房子都是钢筋混凝土建的吗?   他对着面前的小池塘悠悠叹了一口气,要是乔华杰现在就能开办砖瓦厂该多好,大家就算只能建起一层起脊的砖瓦房,那也会好上许多。   转个念头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可笑,就算乔华杰建起了砖瓦厂,难道大家都能买得起砖瓦盖得起房了吗?   现在老农民一个个兜里比脸上还干净,要想盖起一栋砖瓦房,就算人工不花钱,全靠乡亲们帮衬,那砖瓦水泥沙子房梁也是一大笔开销,又有几家能出得起呢?   想到这儿王国栋又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都说天无绝人之路,他感觉自己现在就走到了绝路上。   前方没路了,一点希望都没有,实在没招啊!到底该怎么办?   王国栋迷迷糊糊的回到了家,把这次挣的六十块钱交给他娘。   韩老太看他脸色不好,担忧地询问他“国栋你怎么了?身上不得劲吗?”   “没有,娘,我好着呢!您说咱们这儿有可能发水吗?大洪水,会淹死许多许多人的那种。”王国栋不知道该怎么跟他娘说,更不知道自己说几年后要发洪水,会不会有人相信他。   “发洪水?怎么不可能呢?咱们这不是经常发水吗?每次发水不都会淹死许多的人吗?”韩老太纳闷儿子提出的问题,这片多灾多难的土地,处于国内两条大河之间,发洪水那不是家常便饭的事吗?   每隔几十年,不是槐河,就是皇河,总有一条要泛滥,每当两条大河泛滥,当地哪次不是饿殍遍地?   韩老太虽然没有去上过新派学堂,只是个传统的旧式妇人,但她小的时候也是正经地跟着她爹认过字读过书的。   她爹韩老地主一直认为,如果想要在一片土地上好好生活,过上好日子,那就要了解这片土地,了解这片土地的历史,了解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所以当初韩老地主给他的儿女们上课都是讲本地县志的。   了解本地历史的韩老太知道,洪水泛滥对这片土地来说是司空见惯的事。   韩老太一边忙着给儿子做菜团子一边又淡定的开口道“远的不说,就说你姥爷家,你姥爷姥娘是怎么没的?我娘家又是怎么败落的?还不是因为皇河。”   “当年蒋家朝廷打不过小鬼子,就把皇河给炸了。那水流到咱这儿虽不大了,没能淹死多少人,但是它淹得死庄稼啊!水刚退,还没缓过口气来呢!小鬼子学着蒋家王朝的行事,又把皇河炸了几次。河水在咱们这地界泛滥了三五年,不知道饿死多少人,又有多少人逃到外省外县?你姥爷、你姥姥不都是那时候没的?”   这件事王国栋知道,他看过电视,著名的1942,当年那场惨祸上亿人受灾,千万人饿死。   王国栋情绪更低落了,垂头不语,只默默给灶膛里添加柴火。   以前的灾难他没亲历过,也感受不到。但他上辈子活了七十年,平桥水库的那场水是他记忆里最大的灾难,那种痛入骨髓的伤,一辈子也不能忘却。   现在还是太穷了,他知道五十年后的国家有多么富裕强大,在这片多灾多难的土地上肆虐了几千年的几条大河,被中国人驯的服服帖帖。   韩老太看儿子仍然一副丧样,安慰他道“国栋啊,没发生的事别想那么多,该这人死的时候,手上破个小口子就能要了命。不该这人死,洪水里他也能活下来。一切都是老天爷注定的,咱们平头老百姓凡人一个,操那么些心没用,过好自己眼前的日子就行了。”      第25章 不认命   韩老太的话并不能让王国栋感觉安慰, 谁是老天注定该死的?谁又是不该死的?   他大伯娘该死吗?大伯娘的亲娘死的早,她爹给她娶了个后娘, 没到十二岁,爹也死了。   她后娘不等她爹过完七七, 就要把她卖出去换钱,是自己的爷奶用两块大洋买回了她,为的是给自己残了一条胳膊的大伯做媳妇。   大伯娘童养媳一样在他家长到十六岁,刚和大伯完婚两年,连孩子都还没一个,祸从天降,大伯二伯就被过敏党抓壮丁抓走了。   被抓走的壮丁能赎回, 一个人要十块银元,爷奶把家里搜刮了个干净,能卖的都卖了, 才勉强凑够十块银元。   这十块银元,爷奶选择了赎回二伯, 因为二伯四肢健全而大伯一条胳膊是残的。   选择是无奈的, 也是残酷的, 更是赤/裸/裸直指人心的。   大伯娘眼都快哭瞎了,从此记恨上了二伯娘,哪怕二伯被赎回后很快就死了, 她这份怨气也没能随着二伯的死而消散,每日里都要找茬挑刺,和二伯娘争斗。   然而就是这样的大伯娘, 在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每日里蹲在生产队的麦秸秆堆旁一根一根的分拣麦秸秆,低着头仔细地捡拾上面被遗漏的麦粒。   一天下来脖子都要累断了,人也饿的头晕眼花,能捡到一小把麦粒,这一把麦粒,还不够填石磨的缝隙呢,只能拿捣蒜的石臼捣烂,煮成一碗糊糊汤。   这么一点少的可怜的食物,还想着要给隔壁饿得只能躺在家里动弹不得的二伯娘端去半碗,自己回来把剩下的半碗兑满水,一口气喝光。   二伯娘该死吗?他二伯娘倒是父母双全,二伯被过敏党抓壮丁的时候,二伯娘嫁给二伯刚刚半年,肚子里的孩子还没显怀。   二伯因为被抓期间想逃跑,被毒打了一顿,赎回来没半个月就伤势发作去世了。   二伯娘肚里的孩子好容易生了下来,没过满月又夭折了,他爷奶受不住这一连串的刺激,不到一年都相继过世。   那时候他爹才将将十岁,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全靠着两个寡嫂接济才算长大。   自然灾害时二伯娘的娘家兄弟给她送来一葫芦黑豆,她把一葫芦黑豆分成五份,一份给大伯娘,一份自己留着,三份拿给他娘韩老太,说他们家有孩子,得多吃些。   两妯娌虽然爱互相争斗,可从没和别人结过怨,因了担心寡妇门前是非多,更是极少和外人接触,这样的两个可怜人,该死吗?   好兄弟李志军的姥爷一家,王老闷两口子沉默寡言,不管谁家有事喊一声他都会去帮工,从来不知推脱。在生产队上工,别人都磨洋工,就他不管啥时候都是下死力苦干。   儿子王玉林比他言语还少,下了工就待在家里默默做活,一年到头连左右邻居都和他说不上十句话。   女儿王玉兰,更是命苦的直往下掉黄连水。中年丧夫又丧女,摊上那么一对儿把儿媳当驴子使唤的公婆,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归家之后怕人说闲话,日子更是过得小心翼翼。   就这样一家子只要能与人为善就绝不为恶的面人,都该死吗?   李志军的爷奶那一对儿泼皮,磋磨儿媳妇,又捂死了自己的亲孙女,这样的一对儿恶人,难道不该死吗?   郭家庄的郭二罐子,嗜酒如命,不管谁家办个红白喜事他都要凑上去,不给酒喝就要打砸主人家的宴席,不喝个烂醉决不罢休,又接连打死了三个媳妇。这样的烂人,难道也不该死吗?   什么是老天注定的命?老天到底是怎么定的?   王国栋不信这个邪,既然老天让他回来了,那肯定是想让他改变一些人的命,不然为什么要他回来呢?   对啊!为什么回来的是他?怎么不是别的大人物?大人物回来那能做的事就多了,只要一声令下,全县都得搬迁。   要他回来又有什么用,他什么都不会,只会盖房子!!   盖房子!王国栋脑海里一阵电闪雷鸣,他会盖房子,盖后世的那种小二楼!甚至三层楼!对付洪水他有办法了!   王国栋简直等不及天亮了,他在床上翻来覆去一晚上没睡,把脑子里的计划想了又想,自觉完全可以实现。   第二天一早,他比往常更早到红星公社,不去公社大院教学生,而是先找到了乔福山。   “你小子一大早这么着急忙慌的是有啥事?啊?昨天把你吓着了?看这俩黑眼圈,啧啧!”乔福山左右端详着他嘴里还啧啧有声。   “福山大爷,我有一个问题问您,您想住砖瓦房吗?”王国栋先绕了个圈,许多事都不能明说,他解释不清。   乔福山朝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这不是废话嘛?谁不想住砖瓦房?”   “那您家怎么还是泥坯房?”王国栋想不通,按理来说乔福山是退伍老兵有津贴,他不应该盖不起砖瓦房。   提起这事乔福山就来气:“还能怎么着?买不到砖呗,咱县就一个砖瓦厂,就县城南边的东风公社,我三年前去买砖瓦,他们说报好数量,交两成的定金。买砖瓦的都要排队,他们造不出那么多来,给我排到了三年后。今年春天我又去问,好嘛,县里要盖大礼堂,把砖瓦全拉走了,所有人的单子都要往后拖一年。”   乔福山说完气的呼哧呼哧喘了几口气:“他们那个砖瓦厂屁大一点,一年才能做出来那么几块砖,有心思盖房子的,都提前五六年开始买砖瓦,我看我再有两年也住不上砖瓦房。”   听了他的话王国栋乐的呵呵直笑,也顾不得管这老头是他大爷辈的了,拍着老头的肩膀笑眯眯地对他道:“大爷,咱的机会来了啊,干嘛等他们卖砖给咱呢?咱自己做砖!”   “你小子说的胡话吧?砖是那么好做的?”乔福山不想搭理这个异想天开的小子,难道他就没想过自己做砖吗?   烧砖的泥坯他们这里倒是不缺,到处都是黄泥,但是烧砖要建砖窑,这个努努力也能解决,但是烧砖最最重要的是要有燃料。   烧一窑砖,时间长的要七八天,短的也要五六天,炉火要日夜不熄,用啥烧?   农作物的秸秆还不够社员们做饭用呢,生产队里收了粮,秸秆也是要按工分每家每户地分配下去。   他们这儿地处平原,没山没林,也就家家户户房前屋后和路边能种点树木,老百姓的婚丧嫁娶都少不了木材,房前屋后的树木就是给子孙后代留的。   道路两边的树木都是属于集体的,就算全伐来烧砖,也是杯水车薪,全然无用,所以说烧砖不是嘴一张就能办成的,要是容易干,他自己早做了!   王国栋实在按捺不住自己的激动,既然这老头也有烧砖的心思,那事情就更好办了。   他抓住老头的肩膀前后摇来晃去:“大爷啊大爷,砖哪不好烧啦?咱这到处都是合适烧砖用的黄泥巴,砖窑就建在你们乔家集前面的水塘边,咱一气儿建上它三四个大窑,一窑砖就够给您老人家盖砖瓦房啦!”   乔福山闻言生气的把王国栋的手扒拉下去,抬手给他脑门上来了一下:“你这个没长脑子的混小子,我缺的是建窑的地方和做砖的泥巴吗?我缺的是烧砖的柴火!”   王国栋挨了打也不生气,继续呵呵笑:“大爷,您这就钻牛角尖了是不?咱干嘛要用柴火烧呢?柴火温度不稳定消耗又大,咱上哪弄那么多柴火去?东风公社用啥烧的砖?他们肯定也没柴火,他们用的是煤吧?咱们也用煤烧!”   乔福山看着笑得乐不可支的王国栋,喃喃道:“你小子比我还会想,问题是烧煤咱也没有啊?咱上哪弄煤去?”   “往北两百里外的顶山就有煤矿,咱去顶山买煤去。”王国栋知道顶山煤矿还是因为他弟王国梁上辈子做蜂窝煤。   王国梁活泼好动,不愿做一板一眼的活计。七十年代末解散了大集体包产到户,他不想整天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种田,又不爱老老实实坐下学习,就想做生意。   王国梁的第一笔生意就是雇了拖拉机从顶山往县里运煤,运回来的煤块粉碎之后掺上黄土,做成蜂窝煤出售,一度成了他们县最大的蜂窝煤供应商。   “去顶山买煤?”乔福山暗暗思量,倒也不是不可以,问题是怎么运回来?人家会不会卖给他们?   “国栋啊,你想的倒是容易,问题是咱去买人家就能卖给咱了?你要知道现在不管干啥都要领导说了算,有上级批示才行。就算买到了,咱咋运回来呢?”   王国栋觉得这些完全不是问题,现在干啥不都要举旗子吗?他们也可以给自己的行为举一杆大旗。   “大爷,煤买回来可以用火车运,咱县就有车站,我看铁路上的火车也经常运煤。”王国梁就爱在铁路两边晃悠,捡拾从敞篷的火车厢里飞溅下来的碎煤渣,在冬天取暖用。   乔福山还是觉得王国栋异想天开:“你法子都是好法子,问题是咋实施?铁路上凭啥给你运煤?顶山又凭啥卖煤给你?”   “大爷,这就是重点了!咱们去找领导,报告领导咱们要在每个生产队都建一个主席大礼堂,礼堂要建三层高,正中挂上领导人的画像。它是用来给社员们集中学习领导人思想,传达上级命令建造的。”   王国栋整肃了神色,沉声又道:“这个礼堂要大,要坚固牢靠,要顶的住洪水,要抗的住地震。每个生产队的礼堂,要能装得下他们全生产队的所有人,这个礼堂,是领导人给社员们的庇护所!”   乔福山听着王国栋用梦幻的声音描述这个大礼堂,嘴张的河马一样大,他怎么都不知道这小子有这么大的野心?   “这个礼堂非建不可,凡是阻挠的,拦路的,都是在和伟大的无产阶级领导人做斗争!”王国栋说完还学着报纸上的小兵形象摆了个造型。   乔福山把嘴吧嗒一下合上了,王国栋这小子有谱,他这口号喊出来,谁敢不让路?      第26章 大忽悠王国栋   乔福山感慨了一下王国栋的脑洞, 觉得这小子的想法有点谱,没准还真能成功呢?   不过问题来了, 为了扯大旗喊口号建的礼堂,在公社建一个就行了, 干嘛每个生产队都要建?   他才不信这小子真是为了口号的原因才建那么多礼堂呢!   “大爷,我说过几年咱们这儿会发洪水,你相信吗?”王国栋俩眼睛直愣愣的瞪着乔福山。   乔福山撇撇嘴:“那有啥不信的,这几年不发,过几年就得发,过几年不发,再过几年还得发, 反正早晚都要发洪水。咱们这块儿黄土地不都是大河冲出来的吗?”   “大爷啊,您说得太对了!对咱们这地方的人来说,洪水经常发, 就是大小的问题而已。”   王国栋觉得自己是钻了死胡同了。   上辈子从八十年代开始,国家已经慢慢的富裕强大起来了, 所以七十年代中期的洪水, 是他印象中这块平原上最惨烈的灾难。   其实在新中国成立之前, 这块夹在两条大河之间的土地,早不知道被两条大河来回地轮着肆虐了多少回,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人们, 早就对河水泛滥习以为常了。   他视若猛虎的大洪灾,其实也不过是槐河的又一次泛滥而已。   “大爷,你看咱们住的都是土坯房, 每来一次小水,大家都得建一次房子。每来一次大水,都会死上许多人。咱有了这个礼堂以后,再发水社员也能有个躲避处不是?”王国栋想让乔福山真心认为这个礼堂有用,而不是把它当做纯粹的摆设。   “这礼堂不白建,最少能用五十年。生产队的室内生产活动,全都能在这个礼堂里面完成。它还能兼任队上的仓库学校会议室,用处大着呢!绝不仅仅是为了喊口号扯旗子用的。”   这点乔福山同意,房子建了能白放着吗?肯定是要使用的。   几个生产队上的粮仓都是土坯做的,每当夏季雨水多时,都要发愁土坯房子返潮渗水闷坏了粮食,在这个还不能让人随心所欲吃到饱的年代,坏掉的哪里是粮食,都是社员们的心血!   “大爷,咱们可以边建礼堂边烧砖,咱们这里最不缺的就是人工,社员们可以用出工来换砖,到时候家里要建房的只需要买沙子水泥就好了,这样很多社员家就都能住上砖瓦房了。咱们还可以把砖卖出去,得来的钱去顶山买煤炭,去武县买水泥,去省城买钢材。咱们建这个礼堂都不用花生产队的钱!大爷你说好不好?”   乔福山甩了甩被王国栋说懵了的脑子,又砸吧砸吧嘴:“你想的都挺好,问题是这跟火车站和顶山打交道的事,得领导出面才行吧?咱出面去喊,谁稀得搭理咱俩呢?”   “当然要找领导出面,去县里找!”王国栋信心满满。   “县里的正领导被小兵们弄得下位置了,现在只有几个副领导,他们现在都不咋管事,找他们去说,我看悬。”乔福山没信心,他把县里几个领导都琢磨了一遍,觉得哪个都不会揽他们这一摊子事。   王国栋心里却早已有了人选:“咱找范武斗,他肯定会出面。”   “范武斗?县里的班子根本没人听他的。”乔福山觉得这注意不靠谱。   “大爷,咱干嘛要县里的班子听他的呢?咱只要他这个身份招牌就行!”王国栋心想没人听他的才最好呢,这样他们的提议对急于抓权的范武斗来说就更具吸引力,他才会更感兴趣。   乔福山一思忖,范武斗的身份招牌确实是县里最大的,对县里的一套班子来说虽不太好使,对外面的人来说应该有用处吧?是吧?   商量到这儿,俩人都觉可行。王国栋是憋了一辈子的伤痛哀戚,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做成这件事。   乔福山是部队里呆久了,骨子里有中国军人的坚韧不拔,下定了决心要做这件事,那就要排除万难,直达目的,如果达不到目标,那就是还不够努力。   一时二人气势如虹,王国栋也不讲课了,安排了几个学员自己拆机器练习,跟乔福山一起骑着自行车直奔县城而去。   到了县委大院,院子里静悄悄的,现在除了分管农业的副领导那里还能正常办事,其他领导的业务基本都停了,俩人长驱直入,王国栋熟门熟路的直奔范武斗的办公室。   到了门口敲门,里面喊进来,王国栋推门一看,好嘛!不大的办公室里挤挤挨挨站满了穿绿军装的小将们。   天热,人又多,房子窗户也不大,小将们一个个敞胸咧怀,绿军装的后背上都被汗打湿了。   看到他俩进来,斜坐在正中间办公桌上的范武斗瞪大了眼:“哦,是你,那个要把手伸到文县去的!你叫~~~你叫啥来着?”   “小王庄的王国栋。”王国栋对着他直接道:“范主任,我没想把手伸文县去,今天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范武斗拿眼皮子夹了他一下:“你找我啥事?先说好,不管啥事,我都不去文县。文县那帮人太踏马凶残了,你知道昨天他们死了多少人吗?十三个!嘿,咱兄弟们在县里斗那么久了,连正领导都不是咱对手,咱可没死过人,是吧?”   他说着朝周围的小将们点头询问,一帮小将叽叽喳喳的点头狂吹:“咱范主任调兵遣将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兵不刃血。”   一群人差点把王国栋逗得乐出来,被吹的正舒爽的范武斗看王国栋忍笑,他心想可不能被这老农民给看扁了,连忙呵斥小将们:“行了行了,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厉害,我就是觉得,要把有限的生命,放到无限的为人民服务中,为革命发光发热中去,而不是消耗在无谓的争斗中!”   他一说完王国栋赶紧鼓掌,娘的,能把贪生怕死说的这么清丽脱俗也算他的本事了。   范武斗被王国栋的掌声给弄得懵了一下,他赶紧挥手打断王国栋:“好了好了,你有啥事就赶紧地说!我们还在开革命会议呢!”   王国栋也不跟他墨迹,直接道明来意:“范主任,今天我和红星公社的乔福山社长一起来找你,是想向你汇报一下我们的革命思想,我们有一个提议需要你批准。”   这倒是稀奇了,以前范武斗带人去乡下,社员们都躲着他。   各个公社的社长也是能不和他接触就不接触,他还是第一次遇到主动来跟他汇报革命思想的人。   范武斗站起身走到办公桌后的椅子上坐下,吭吭咳了两下清了清嗓子,目光严肃地望向王国栋:“有啥需要报告的,你说。”   “经过这几年的学习和劳动,我认为我们在阶级斗争方面做的还不够多,不够好。”   王国栋先喊了两句白话,接着直入正题:“我们决定,要在红星公社的每个生产队都盖一座大礼堂。礼堂要建三层高,正中挂上领导人的画像。它是~~~”   盖礼堂有我啥事?范武斗暗暗嘀咕。   我去!该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你等等,你等等!我告诉你王国栋,你盖礼堂要县里批钱是不是?县里没钱!有钱也不在我手里,你找错人了。”范武斗赶紧地摆手打断了王国栋。   “范主任,多虑了是不?根本不用县里批钱,社员们对主席的热爱是发至肺腑的,这个礼堂将完全由社员们自己建造,不用县里批钱。”知道你这个家伙没实权,王国栋心里暗暗吐槽范武斗。   “不用县里出钱?社员们自己盖?你知道盖一座礼堂得多少钱吗?得上万!社员们自己盖?咋盖?拿嘴盖?”范武斗算是明白了,这个叫王国栋的就是一个二愣子,总有奇奇怪怪的想法,上次来找他要去平桥水库防汛,这次又盖大礼堂,   你这么能你咋不上天呢?问题是乔福山个倔老头干嘛要跟着这个二愣子胡来?   “乔社长,你啥意思?你也想盖礼堂?”范武斗询问乔福山,这老头不应该这么没谱才对。   乔福山早就被王国栋给说服了,他直接对范武斗说道:“范主任,这事我和王国栋商量好了来的,你听听王国栋怎么说,真的不需要县里给经济上的扶持。”   “范主任,我们真的不需要县里给钱,需要的只是您一纸批文。我好好跟你汇报汇报,你看我们的计划行的通不?”王国栋觉得还是要给这个没实权的家伙一针定心针,不然他老担心自己哄骗他掏钱,都不能好好听自己说话。   “我们在红星公社建几座砖窑,请社员们出工建砖窑做砖坯。社员们在砖窑上出的工,我们不折合钱粮,折合成砖瓦,凡是家里想建房用砖瓦的社员,都可以到砖窑上来上工。”   “做出来的砖瓦,我们一小部分给社员折工分,一部分用来建礼堂,还有一部分用来卖掉,卖来的钱买煤炭烧砖,买水泥沙子建礼堂,您觉得我们这个计划怎么样?”   范武斗呆了呆:“听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那你们来找我到底是要干啥?”   “这个礼堂我们是为了更好的弘扬主席的思想建造的,这历史性的壮举,怎么能少了您范主任~~~王国栋眼睛四下一扫,赶紧加上一句。   “和您的小将们呢?您想想,这礼堂开工的时候,您带着小将们去给礼堂奠基,礼堂落成的时候,您站带着小将们在门口剪彩,找个照相师傅给您把照片一拍。”   王国栋喘口气接着忽悠:“到时每个生产队都有咱建的主席礼堂,咱请市里的记者,省里的记者都来给您做报道,露脸不露脸?风光不风光?您还跟几个副领导在这大院里玩啥?到时候您直接去市里的大院,甚至还能去省里的大院,您说是不是?”   他这一通白话把范武斗给说得晕头转向脑子充血,范武斗晕晕乎乎地问一圈围着王国栋听傻了的小将们:“你们,觉得咋样?能不能行?”   一群小将都是半大孩子,已经被王国栋画的大饼给忽悠的热血上头了,直点头如捣蒜:“行啊行啊,大哥这可太行了。”得,一高兴原形毕露,主任也不叫了,直接喊大哥了。   范武斗一听他的手下们都赞同,自己再细想一下好像没什么危险?站起来一捋袖子,一拳砸在桌子上:“行,干了!”   说完扭头一问王国栋:“咱先干啥?去奠基?”   王国栋笑眯眯地给他把袖子放下来:“不,奠基还早着呢,咱先去买煤!”   第27章 乔福山的打算      王国栋既然已经把范武斗忽悠到了他的船上, 就不会只当他是个摆设。   俩人先请范武斗出面去东风公社找到会做砖窑的老师傅来给他们建砖窑,王国栋和乔福山又匆匆的赶了回去, 王国栋先折回了趟大王庄,请了他三大爷王世全一起到红星公社商讨做砖的事宜, 自己又匆匆去看他的学生们了。   鼓动社员来上工当然还是他们社长来说比较好,自己可没那个资格站到人前去。   按他心里的规划,这可是一个大工程。他的目标是全县的每个生产队都建礼堂,只有红星一个公社参与那怎么能够呢?他甚至还想把这股风吹到临近他们的几个县,上辈子这几个县都是洪灾的重灾区。   问题是自己公社不先做出成绩来,拿什么服人呢?   乔福山召集自己手下的11个生产队长来开会,未免冲击太大, 先只给大家说公社要建一个主席大礼堂,请社员们出工来挖泥做坯,社员们出的工以后不折钱粮, 就折砖瓦,需要砖瓦的社员都可以抽空到砖窑来上工。   几个队长一听都特别积极, 出工怕啥?咱乡下老农民怕干活吗?怕吃苦受累吗?他们只怕自己辛辛苦苦一年到头还吃不饱肚子。   这几年天公作美, 一直风调雨顺, 他们本就是产粮区,社员家里的情况都改善了许多。虽然不能由着性子每日吃到饱,经常细粮白面, 可情况比起前几年那是要好太多了。   农闲时搭配杂粮蔬菜,都能吃到八分饱。农忙时家里的主妇也舍得蒸上两锅纯面粉的馍馍吃了。   解决了肚子问题的老农民,接下来就想有点别的追求了, 过日子也不过就是吃、穿、住、行几件事。   现在行是不用想了,所有人尤其是农民,只要出自己户籍所在县都要介绍信,国家不允许人口盲目流动,只要敢在外面乱跑被抓到,判一个盲流没商量。   穿嘛凑合也能过,他们这儿本来就产棉花,许多妇女会纺线织布,只要不追求美观舒适,家里织的老粗布也能凑合着穿。   就是这个住比较愁人,家家户户都是泥坯墙麦草顶,麦草顶得一年一换不说,手艺不到家没铺好,遇到个阴天下雨还要漏。   泥坯的墙也支撑不了多久,有个五六年就被风雨侵蚀的不像样子了,返潮渗水,墙上掉土。   泥坯墙没个支撑,窗子开的都不大,屋子里整日黑漆嘛乌的,外面天气稍微不好,进屋了啥都看不见就得点灯,谁家白日里舍得点灯熬油?   泥土的墙面既防不住老鼠,又爱招虫子,经常有村民睡觉时被虫子钻进耳朵里,还有饿极了的老鼠去咬人脚趾头的,甚至还有不会动的婴儿被老鼠啃掉半边脸的惨事发生。   所以这泥土房除了个冬暖夏凉、造价便宜之外就没个别的优点了。   现在可以出工换砖瓦,大伙都高兴坏了,热烈地讨论还有这好事?地里刨食的庄稼人,要挣上钱那不容易,要力气那不有的是吗?   家里劳力多的就盘算了,看能不能多抽几个人来干活,就算挣不来翻盖全家的砖瓦,最起码北屋正房可以翻盖成三五间砖瓦的?   劳力少的人家也思量了,就算是挣不来翻修整个屋子的,哪怕能挣来盖半截的呢!把地基和下半部分的墙用砖砌了,不容易返潮了不说,以后翻修房子只动上半截能省多少事?   一时间众人都兴致高昂,纷纷表示愿意来出工。   乔福山手往下挥压了压众人的喧嚣热情,对各个队长道:“咱们要建的这个礼堂,是为了让社员们集中学习领导人思想,领会上级指令,在领导人的注目下更加勤劳热情地建设我们的祖国而建造的。”   “这个是县里革委会范主任带领下的大工程,需要的砖瓦多,不怕你们人来的多,就怕你们来的不够。队上闲置的劳力都可以来,力气大的挑水和泥,力气小的倒模晒坯。”   众人一听是为了主席建造的,还有县里的大领导领头,更激动了,表示一定安排社员来出工。   乔福山听了却不满意,他环视了一圈底下人,瞪大了两只眼睛,又道:“我先跟你们说好了,出这个工虽能换砖瓦,但是正经的生产任务是一定不能拉下。来这儿上工的人,必须都是队里的闲置劳力。要是哪个队上为了挣砖瓦,把田地里的生产任务给耽误了,到时候我要你们好看,你们可别怪我没提前打招呼!”   听了他的话底下的队长们都道社长你想多了,吃穿住行,吃是排第一的,肚子都填不饱的情况下,谁还管住的啥房子?   能来这儿上工的,肯定都是各个队上的闲置劳力,他们绝不会为了挣砖瓦耽误田地里的正经活。   其实他们县里的风气还算好,县里原来的正领导,也是部队上退下来的。此人一身正气,做事雷厉风行,直来直往,最不喜手下干部拖拖拉拉,推三阻四。   所以县里的几个公社社长都被他带领的基本一个风格,有活儿就安排社员上工干活,没活儿就可以摆弄自家的自留地菜园子。   社员们虽然每年挣到的工分不多,但是价值高,基本好年景的十个工分能值一块钱,年景欠缺点的,十个工分也能值个七八毛。   跟他们相邻的其他几个县就不一样了,也不知道打哪学来的做派,不管有活没活,整天把社员们拘在田地里劳作,片刻不得闲。   虽说工分记得多了,但工分的价值却被大大的拉低了,一些个县里十个工分甚至只值两毛钱。   听着众人的接连保证,乔福山点头,安排好活计,就挥手让他们都散了。   散了会的乔福山转过身,走到坐一边角落里围观他们开会的王世全面前道:“怎么样大兄弟,你们队上的闲置劳动力也可以来,这可是个大活。”   王世全纳闷他到底想干啥:“乔老哥,您也别蒙我,您我基本还是了解的,不会没事想着去扯旗子喊口号的盖什么大礼堂。您老哥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能方便透露透露不?”   乔福山笑着摇摇头,在王世全的肩上拍了拍:“你这老小子一向机灵,实话告诉你吧,这事还是你们公社的王国栋给我提出来的。”   “国栋提出来的?”王世全疑惑道:“他想干嘛?”   “他说是为了防洪水。”乔福山挪了个凳子坐到了王世全对面。   “我不管他是想防洪水也好,防地震也罢,我只看中了一条,他出这个主意能让我们公社做砖!代价就是要先建一栋礼堂。为了这砖,我就能干!”   乔福山叹了口气接着道:“老弟啊,老哥哥我退伍十来年了,坐到红星公社社长的位子上也快十年了。从我坐到这个位子上起,甚至从我退伍回到这里起,我们红星公社就这样,当初社员过的啥日子,现在还是啥日子。”   “要说我们没钱吗?这几年靠着高粱酒社员们还是挣了点钱的。我们社员的兜里比你们其他公社的社员来说,还是要鼓那么一些些的。但是我们社员的日子就比你们公社好过了吗?并没有,我们还和你们一样,有钱都花不出去!”   乔福山说着声音哽咽,低下头拿手盖住了脸。   “嫁闺女的想给闺女陪送两床红喜被,没票!被面都买不着,只好用土布给做了两床。结婚的想给儿子盖间房,买不到砖瓦,只好拿泥坯垒了三间草房。啥都缺呀!啥都没有!这日子过得有啥奔头?”   王世全听得也红了眼眶,乔福山平复了一下心情,拿手狠命地揉了揉脸。   “我算是看明白了,这世道想得到点啥,可千万不能直说,非得绕上一大圈,多做上许多活计才能行!这次为了能建窑做砖,我由着王国栋扑腾,他扑腾成了,咱们附近几个公社的社员都有机会住上砖瓦房。扑腾不成,也不过就白搭一些人工和路费而已,我们红星还有点家底,经得住他扑腾!”   他这一番话把王世全说得是心潮澎湃,在这个年月生活的人们都被管束惯了,除了干活,他们一件多余的事也不能做,一句出格的话也不许讲,一点儿正常的享受都没有。   但他们的心灵就是一滩死水吗?并不,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一直存在人们心底。   现在突然有这么一个人出来胡乱折腾,心存希望的人马上就能抓住这个契机。   王世全并不是一个笨人,相反他还非常机灵,有一种老农民式的狡诈,他马上意识到这件事里蕴含的机会。   如果抓住了,最起码公社里一半的社员有能力翻盖自己的房子,哪怕只有四成人能住上砖瓦房,那对于他们这个贫困地区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成就。   他马上对乔福山道:“乔老哥,如果这儿事能成,那可就太好了。您放心,我全力支持您,您说咋办就咋办,我就跟着您干了!”   乔福山又拍了拍王世全的肩膀道:“我就知道你会抓住机会的,别怕,咱的旗子扯的好,口号也响亮,我看九成能成。就算不成,范武斗是个胆小怕死的窝里横,咱县的风气也还行,不会有啥事的。”   “跟着您老哥走,我不怕,我也放心,咱老农民的日子是太苦太苦了,这事儿成了,国栋和您都是咱们这片儿的大恩人呐!”王世全拉着乔福山的手,眼圈又红了。   十几二十年一层不变的穷日子,真的是把人过得怕极了。眼前突然有一丝改变的希望,怎么能不让人激动呢?      第28章 王国栋的保证   两个加起来一百多岁的老头情绪外露, 说了一番知心话,都红了眼眶, 正在老哥俩收拾情绪,擦眼泪擤鼻涕的忙活时, 外面有社员匆匆进来喊,县里来人了。   俩人出去一看,好嘛!范武斗骑着个偏三轮,后面跟着一串儿骑自行车的小将们,偏三轮的车斗里坐着个半老头子,正面青唇白地朝外伸着头干呕。   俩人赶紧迎上去跟范武斗握手“范主任来了,范主任真是雷厉风行啊!这速度真快!”乔福山扶了一把那个颤巍巍从车斗里往下爬的老头“这老哥哥就是东风公社的老师傅吧?”   “没错!”范武斗头向上抬四十五度角, 得意洋洋的斜觑着两人道“我给你们找来的可是经验最丰富的老师傅,建过不下二十座窑。”   “欢迎欢迎,范主任您诸位先歇歇, 缓一阵咱再去看。”乔福山看着老头估计是不适应坐偏三轮,反应大的厉害。   一时忙着招呼人拿凳子来, 让一群人坐, 又喊人去公社的试验田里摘几个西瓜来招待。   忙活了一通, 大家都歇过来一口气儿了,乔福山又喊了王国栋来,呼啦啦一群人一起去看他们预选的窑址。   王国栋给乔福山建议的窑址就在桥家集南面, 一片浅浅的小池塘旁边,上辈子乔家集的乔华杰就是在九十年代初期,选了这个地方建起了砖瓦厂。   他们这地方是平原, 基本上没河没沟的地方都能种庄稼,真的少有这么大的空地,这个地方没种庄稼的原因在于它像一个浅浅的碟子一样凹陷了进去。   虽然平时只有中间深一点的地方有水,但是它地下水位浅,每当雨水多的季节,这个浅坑里总是能蓄满水,所以它才没被社员们开垦了种庄稼,还保持着原貌。   现在这片地上杂草丛生,野麻长得尤其茂密,东风公社的赵老师傅钻到野麻丛里,拎着个铲子东挖西看,足足看了有两顿饭的工分。   回来对等着的众人道“这个地方建砖窑没问题,这里的土细腻黏润,还有水源,是建窑的好地方。”   这话一开口除了早就成竹在胸的王国栋,其余诸人都喜上眉梢,乔福山赶紧的请老师傅再接再厉,选定窑址,规划方位,他要明天就开工做坯。   乔福山派了几个社员给老师傅打下手,拿白灰标记方位。在砖窑建起之前,老师傅都要一直住在红星公社了。   其余人又回到了公社大院,乔福山对范武斗道“范主任,你也看到了,明天我们公社就能开始做土坯,有一二十天的功夫,砖窑就能建起来了。接下来烧砖的煤,可就全靠您了。”   范武斗痛快地应承“乔社长,不就是去顶山买煤吗?你放心,明天我就多带几个人出发。”   王国栋怕他带一群人出去胡吃海塞给公社里增加负担,忙开口道“范主任,您这就想差了,咱们去顶山是买东西去的,可不是要争斗去的,您带的人多了,容易让对方误会不是?”   要知道做出来的红砖没有卖出去之前,前期的启动资金可都要红星公社垫付呢,这钱都是社员们的,可不能由着这个武斗主任瞎来,他要是把他那一帮小将都带上,那各项支出可就要大大增加了。   范武斗一听也对,万一路上不走运,碰上了像文县那群半疯子一样的狠人,他呼啦啦的一帮人可不就招人误会吗?   “说得有理,”范武斗拿手点着王国栋,领导派头摆的十足“是不能带太多人,咱们是去办正事的,不能瞎耽误工夫,那我就带两个人好了。”   最后乔福山和红星公社的一群人商量了一番,决定还是由王国栋和乔铁柱陪着乔会计跟范武斗一起出行,最后约好了明天上午几个人直接去火车站碰头。   乔福山要留范武斗吃了晚饭再回去,范武斗却不愿意,直接推脱了“我今天早点回县里,去火车站找他们站长,商量商量煤炭运输的问题。”   范武斗竟然这么上道,把乔福山给乐的喜笑颜开,直夸范武斗“范主任就是有领导风范,做事情雷厉风行。有派!”   范武斗心里吐槽乔福山,老头子连夸个人都不会,翻来覆去就这两句,难道就不能花样多些吗?   被老头夸着又有些莫名的心虚,其实他今天就要去车站找站长商量运输的事,都是顺带的,主要目的也不过是为了蹭一顿晚饭而已。   乔福山倒是要留他吃饭,问题是乡下有什么好吃的?最多不过一顿白面条,说不定连鸡都不舍得杀一只。   他要是去车站和站长谈公事晚了,站长最起码也得在他们火车站的食堂招呼他,也许还会请他下馆子。   范武斗想到这儿不再和乔福山废话,直接领着他的一帮小将们呼啸而去。   范武斗走了后,乔福山安顿王国栋明天等他派人去家里接,砖窑要开始建了,他明天要派人开拖拉机进城采买一批工具,正好把乔会计他们三个给送到火车站。   王国栋应下了之后就和王世全一起溜溜达达一路回去了,路上王世全语重心长的跟他说道“国栋,我听乔社长说你提议建大礼堂是为了防洪水?”   “三大爷您没听错,我提议建礼堂,确实为了防汛。”王国栋也不满他“咱这地块太平了,连个高地都没有,又总发水,洪水一来泡垮房子淹死庄稼淹死人都是常事。每个生产队如果能有一栋三层的楼房,洪水来了咱往楼顶上一躲,一般的洪水都不用怕了。”   “每个生产队?”王世全倒抽了一口凉气,“那得多少钱?”   “其实也用不了多少钱,其他公社建大礼堂,让他们的社员来出工,沙子就由县里出面调度,每个公社轮流去南沙河自己挖,缺的也就是些钢筋水泥而已。隔壁武县有水泥厂,有社员想给自己弄砖瓦的,做五留三,留的砖卖了,咱们去武县买水泥。也就是钢筋有点麻烦,这个东西贵,离咱们最近的就是市里有了。”   王国栋心里有个比较羞耻的想法,钢筋不太好买到,较其它的建材也更贵些。他不能把这些负担都压在红星公社里,只能每个生产队负责自己那栋礼堂消耗的钢材。他想去市里卖惨,看能不能得到一些政策上的补助,在价格上优惠些,这样各个生产队也能负担得少些。   不过要卖惨也不是现在卖,怎么地也得开始打地基,用到钢筋时才能去。   王世全沉默不语,他想象不出这么大的工程到底怎么能实施。听了王国栋的计划他心里暗暗后悔自己太快和乔福山表了态。   乔福山为了改善社员们的居住状况,同意了王国栋的胡闹会不会太草率?王国栋闹的过大,会不会给公社里的社员增加过多负担?会不会又是对社员们变相的劳力剥削?   他觉得不管是作为一个本家的长辈也好,还是作为王国栋所属公社的社长也好,他都有必要警告这个小子,让他把握住分寸,别弄得过火了劳民又伤财。   “国栋,你的想法很好,范主任和乔社长也都支持你。但我今天还是要倚老卖老说你一句。”王世全沉声道“你要记住,被你指望着干活的社员,都是你的父老乡亲,都是和你祖宗几辈子一起生活在一块土地上的亲人。你得注意分寸,别伤了他们的身,又伤了他们的心。”   王国栋听了他的话也整肃了神色应道“三大爷,您放心,正因为我当这块儿地上的乡亲们是亲人,所以我才要做这件事。我不能也不会为了避免以后的灾难,现在就给他们带来沉重的压力。”   王世全见他话说的笃定,低下头沉默不语,心里却在暗暗思量,如果王国栋不注意分寸胡闹太过,自己哪怕顶上个不团结的帽子,也不会让他在朝阳公社胡来!   王国栋回到家,和他娘韩老太交代要去顶山一趟,自己回屋准备收拾几件子衣裳,一进屋就看到他弟王国梁正在摆弄着个倒扣在地上的竹筐,屋子里一股子怪味儿。   他探头一看筐子下扣着大大小小四五只刺猬“你哪弄这么些东西?味儿这么大!”王国栋觉得简直不能忍“干嘛放屋子里,拿外头去。”   “我夜里巡逻的时候在地里逮的,不能拿外头,咱村可有几只厉害的老猫,拿外头猫再给我糟践了咋办。”王国梁可舍不得,整天在村里活动的那几只猫简直成精了,逮着家养的半大鸡崽子都能糟践了,天上飞的喜鹊也能被它们抓住,再把他这些宝贝给祸害了,他哭也晚了不是。   王国栋实在拿他弟没办法,这小子调皮的厉害“你养这么些东西干嘛?”   “还能干嘛,吃肉呗!这刺猬皮不是还能当药卖钱吗?”王国梁觉得他哥莫名其妙,这抓刺猬套兔子逮青蛙摸泥鳅,不都是他哥教给他的吗?干嘛现在这么一副大惊小怪的模样。      第29章 幸运的小刺猬   逮了几只刺猬就喜滋滋地想开荤的王国梁, 哪儿能想到他哥是活过一辈子的人呢?   王国栋上辈子可是亲眼见证了野生动物灭绝式的命运。   他们这地界儿虽没有什么老虎野狼之类的大型野生动物,但是兔子刺猬青蛙蛇之类的小动物却不老少。   可惜了以后工农业大发展, 县里建立了开发区。除了原来的造纸厂,还开办了塑料袋厂, 石棉瓦厂等高污染的工厂。把一条绕县城而过,清凌凌的南沙河给染成了一条臭水沟。   农业上大量使用各种化肥农药除草剂,田野里别说兔子刺猬了,连青蛙都没剩下,全变成了保护动物,他们村里哪年都有因为抓野生青蛙被罚款拘留的小青年。   亲历过这一切的王国栋,自然对这些可亲可爱的小生灵充满了感情, 他是绝不肯再让王国梁把这些小东西给祸害了的。   “国梁,哥现在能挣钱,你馋肉了, 就去高家集的屠户那看他啥时候杀猪,找咱娘拿钱买块肉回来, 要不你问问谁家的鸡不下蛋了, 看能买一只回来不。这些小东西身无二两肉, 又是野生的经常吃老鼠,身上说不定有啥寄生虫病菌类的东西,你还是把它们放了吧!”   王国梁哼哼唧唧不情愿, 买来的怎能和他亲手抓来的比呢?要说吃,还是家养的猪和鸡味道更好些。这些野物腥膻味都大,家里又少盐没油缺调料, 做出来味道并不好,但是这感觉不一样啊!   “国梁,你听话!前人种因后人得果,咱们做的这些孽,都会报应到后人身上。又不是前几年活不下去的时候,咱现在不缺这口吃的,以后别做这种事了,啊?”   王国栋记得当初自己的两个孙子只能在画片上认识刺猬,他上辈子临死前也好多年没见过这些活物儿了。   有次他带两个孩子去菜市场,看到卖家禽的那儿有一笼兔子,两孩子稀罕得都舍不得走,直到他给买了一只,才把他们哄回家。   “哥,你咋这么迷信,说这种前人因后人果的话,跟个老头似的。”王国梁找来一口麻袋开始往里装这几只刺猬“今晚就放回去,行了吧?”   “好,我就知道国梁你懂事明理,以后肯定会有出息。”王国栋上辈子虽然总爱对弟弟端着长兄如父的架子,其实他心底还是非常佩服自己弟弟的,脑子活,胆子大,敢于尝试,改革开放后是他们这一片儿最先富起来的一批人。   王国梁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一边低着头装刺猬一边道“这些东西放回去有什么用呢?现在队里组织巡逻看青,社员们怕瓜田李下的惹人误会,这才晚上没人出来寻摸了。你看着吧,等秋收后可要有一拨人专门去抓,这些小东西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这个倒不用操心,这些东西可精着呢。别看现在它们都待在地里,等秋收完玉米杆放倒后你再去看,保准不好找到它们了,都躲起来了,被人抓到的都是些笨的。你巡逻的时候留意些,如果巡逻队里的人要抓,能劝的就劝一下。”   “你当别人都像我一样会听你的话?好容易抓到了,肯定是要拿回家吃的,我倒是能劝,有人肯听才怪!”王国梁嘟嘟囔囔。   这个问题王国栋倒是没想到,不过也难怪。现在社员们都是勉强能吃饱不饿肚子罢了,一年到头也就是过年时能舍得买上两斤猪肉剁点饺子馅,日常哪里能见到荤腥?这些小动物在大家伙眼里,可不就是难得的美味吗?   对王国栋本人来说,青蛙还是可以吃的,他认为青蛙就和泥鳅或者鱼一样,是没脑子的东西。每到春天,青蛙一大片一大片的把卵下得满河沟都是,许多孩子都被大人打发着捞了蝌蚪来喂鸡,也没见哪只青蛙把自己的蝌蚪藏起来。   但是这些陆地上的小生灵就不一样了,它们都会趋吉避凶,做窝打洞,养育后代,所以这些都是有脑子的东西,那还是能不吃就别吃吧!   他安顿弟弟“你只要好好跟他们讲道理就行,这些东西身上脏得很,寄生虫啥的,吃了对身体不好,容易得病。别人要是不听,你也别强扭着。咱管住自己不去干就行了,记住了?”   收拾好了衣服就出去帮他娘烧火做饭,饭做好了天还没黑,韩老太喊着王国梁在院子里摆了桌子,一家人团团围坐开始吃饭,晚饭还是老几样,拍黄瓜,蒸茄子,菜团子,玉米面糊糊。   经历了后世那种牛羊猪肉随便挑,想吃鸡吃鸡,想吃鱼吃鱼的生活后,王国栋看着眼前的饭菜就没胃口,拍黄瓜没放香油,只拿盐拌了,蒸茄子也是一样。   生产队里虽然种的有芝麻,但香油可轮不上社员们吃。像芝麻绿豆红豆一类的高档杂粮,一收起来就全部被统购走了,生产队里顶多留点黄豆黑豆。所以生产队里种了什么,基本上是和社员的餐桌没多大关系的。   他们生产队每口人的自留地是一分二,只有这块儿地才是社员们能尽情发挥的地方,每个人都把自家的自留地伺候的是妥妥当当。   王国栋家的自留地里种了玉米,下面套种红薯,边上还栽了两垄棉花,角角落落里都被他娘见缝插针的点上了各种豆子,可是把这一小块土的地给利用到了极致。   家家户户都是如此,土地就要种玉米豆子红薯类能饱肚子的的东西。   要不也得种棉花,家里的棉衣棉被都需要棉花,还得纺线织布,不然就只凭生产队年底发给社员们的那点子布票,全家人都得光身子。   大人一年给发三尺票,孩子一尺半,全扯回来将将能做一件衣裳,够谁穿呢?   社员们基本上都是自己纺线织布,家里的布票都被要办喜事的人家给淘换走了,运气好的能凑够一条被面的票,运气不好的,就只够给新人做一身衣裳。   至于芝麻香油这种享受类的,暂时还是不会出现在人们的餐桌上。   王国栋端起玉米糊糊喝了一口,玉米产量大,他们本地的玉米种子都是省城农业大学的研究所里专门培育出来的。王国栋看来除了棒子稍微细短了那么点之外,跟后世的玉米比也不差了,甚至口感还更黏糯一些。   煮玉米糊糊可是个苦差事,这东西粘锅,下到锅里之后要小火慢熬,还要人站在旁边一刻不停的搅和,这样不偷懒四五十分钟后就会有一锅甜糯的糊糊可以喝了。   王国栋唏哩呼噜喝了半碗糊糊,又夹起来个菜团子咬了一口,这菜团子也算是他们地方的特色了。皮是用的玉米黄豆小麦混杂的三合面做成的,把这些面和好,擀成薄薄的皮,里面包的是夏天最易生长的苋菜或者其它什么绿叶菜。   把菜在热水里烫熟挤干水分,有条件的人家,里面还要掺点豆腐粉条之类的东西,没条件的就直接拌一点盐,拿三合面的薄皮包了,放到笼屉上蒸熟。   这东西不废柴火,比馒头可省柴多了,毕竟皮薄嘛,气一上来没多大会儿就熟了。   这样的一餐饭,也就是现在没开始农忙,凑合着能吃饱。真正干起活来了,这连点油星都没有的菜,这薄薄的一点面皮和糊糊,根本就顶不了啥事,没一会儿就饿了。   王国梁对韩老□□排道“娘,明儿让国梁去高家集看看高屠户啥时候杀猪,买块肉回来做了吃。国梁跟国芝都正长个儿,您也瘦的厉害,咱现在家里有点钱,别亏着身体了。有条件能吃,就赶紧吃上点,钱不花放那就是张纸,您可别老想着省。国梁也大了,我们以后肯定能挣更多钱,咱以后肯定能过上好日子,您保重好身体,以后也好跟着我们多享福。”   他这话一出来把韩老太乐的见牙不见眼“好好,明儿就叫国梁去,我是得好好保重身体,以后俩儿子出息了,我也好好享享做老太太的福。”   王国梁听得是直撇嘴,王国芝对着他道“二哥,你以后地位不保了,咱娘最疼的人就该是大哥了。看大哥开窍了把咱娘哄的眉开眼笑,以前这活儿不都你干的吗?”   韩老太听得在她背上拍了几下“净胡扯,你们仨都是我亲生的,哪个我都一样的疼!”   王国栋又对着妹子安排“我明儿就要出门,说不准得几天,你可要抽空好好学,不会的就去知青点请教那个大脑门姓谢的。咱队上的知青,也就他是个真正有学问的人,除了他,别的人跟你搭话你少理。”   “我知道了,哥你放心吧,我们学校现在啥都不教,一天到晚除了背宝书,就是上劳动课。课本上的数学题我们老师都不会,我去找谢知青他给我一讲我就听懂了。”   王国芝自从决定长大要当公社供销社的售后员后,对学习还是很上心的,尤其是数学,售货员不能不会算账是不是?   抽空还请她二伯娘教她打算盘,二伯娘的爹解放前在县城的一家布行做账房,算盘打得好,连带着二伯娘打算盘也非常利落。   以前二伯娘就说要教她,是她觉得学了没用,现在主动求上门去,二伯娘非常高兴,一个教得仔细,一个学的认真,俩人热热闹闹的,感情都亲近了不少。   王国栋最后又对她妹子安顿道“你学习的时候可别忘了带着绒花。”   提到郭绒花,王国芝情绪低落下来“绒花她二哥还没出院呢,她妈留在医院照顾她二哥,绒花在家里要做饭做家务,她忙得都没时间和我一起学习了。”   王国栋眼珠一转给他妹子出主意“那你学会了就去她家教给她,当她的老师。”   他这主意把王国芝乐的咯咯直笑,挤眉弄眼地对王国栋道“那行,她以后都得喊我王老师了,就算你俩以后结婚了,我也不许她改称呼。”   王国栋失笑,揉了揉她的脑袋“你也想得太长远了吧!”   第二天一大早王国栋刚吃完饭,红星公社去县城采买工具的拖拉机就来接他了,乔会计和乔铁柱坐在车斗里冲他招手。   王国栋上了车,拖拉机直奔火车站,到了火车站三人下了车,绕了一圈没看到范武斗的人。   怎么回事?王国栋的心沉了下去。范武斗是他们这个计划里最不可或缺的人物,又是其中最不可掌控的人,他不会是不想掺和自己这档子事了吧?      第30章 有来历的范武斗   在火车站没看到范武斗的人, 王国栋忍不住在火车站到处乱转,如果范武斗不干了, 这该如何是好?   红星公社的砖窑已经开始动工了,一时间去哪里能再找这么一个人来?   现在形势复杂, 县里的领导们都不敢多说一句话,多做一件事。他要想办成这件事,必须要在当地弄得声势浩大,这偏偏又是领导们的大忌,他们如何肯插手?   正当王国栋越想越悲观的时候,一个人过来在他肩上拍了一下“你找啥呢?范主任等你老半天了!”   他抬头一看,原来是范武斗身边的一名小将, 来人看着他把头轻轻一摆示意道“赶紧来,车站安排的车就要到了。”   王国栋听得他这话简直如闻天籁“都安排好车了?我来了有一会儿了没看到范主任,我这不正找着呢!”   “那是!你也不看是谁办事?我范哥想办的事还没有办不成的!昨天就和站长商量好了, 站长今天给咱们安排了车,直接到顶山站下。”   这小将提起范武斗, 一脸崇拜的与有荣焉。亏得王国栋上辈子不会上网, 不然铁定送一顶叫脑残粉的帽子给他戴上。   “真的?太好了!范主任可真厉害。”王国栋高兴啊, 范武斗这么能耐,他这事不就更容易成功吗?   这小将对于王国栋的反应极为满意,举止间对他亲热了许多。俩个人回到候车室, 汇合了乔会计和乔铁柱,几个人一路前行,直接来到了站台上。   范武斗正和一个身穿铁路制服的人亲热地说着话, 看到他过来抬手招了招“快来,这是任站长,车马上就到。”   几个人忙忙地和任站长打招呼,正说话间前方火车鸣笛进站了,火车缓缓停下,一群工人忙着围上去检修车辆,任站长领着他们直接朝火车头上去了。   火车头上接待他们的是一个黑瘦的汉子,站长给几个人互相做了介绍,就告辞了。   临下去前还对范武斗道“范主任,你尽管去买,这货物来源我是帮不上你,不过只要这货到了火车站,你就不用再操心,我一准儿给你运回来。”   范武斗客气地道“我就知道任站长你是能干事的人,你也放心,我肯定不会让你难做,该掏的运输费什么的”他一把拉过来旁边站着的王国栋,极其利索的说道“运输费你找王国栋。”   任站长朝王国栋点了点头就下去了,黑瘦的火车司机杨师傅关上车门,任站长还站在站台上对着他们挥手相送。   旁边的值班员挥了旗子,火车隆隆的开走了,他拿下嘴里的哨子对任站长道“站长,不就是个革委会主任吗?您干吗对他那么客气?他管不着咱们,再说我看他也不咋能耐,这位置他做不长久。”   任站长望着远去的火车摇摇头又叹了一口气,对那值班员道“我对他客气,不是因为他能不能管到咱们,咱们属于省城的铁路局统管,确实和地方上没多大关系,我主要是对他这个人。”   他这话让那值班员更懵了“他这个人有啥能耐?您看他手下的那群小将们,都不咋顶事。外县的小将多厉害,咱县的可不咋样,范武斗那群人除了斗下来了正领导,啥也没干成,啥权利也没捞着。”   任站长看着他那蠢样摇头叹到“要不你是值班员我是站长呢?就你这眼光,啧啧~~”任站长感慨了一下接着道“就因为咱县有范武斗,他一支独大,把其它几派的小将们压下去了,咱县才能这么平静,你以为斗来斗去很好吗?日子还过不过了?”   “没看到正领导都让着他吗?他说要那个位置,正领导意思了一下就自己下来了。唉~~~!”任站长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毕竟是英雄的后代,根子上坏不到哪去。别的小将们都在争权夺利,他却有心思拉拢了一帮老农民去烧砖。现在世道这么乱,有这么个人在本县是福非祸啊!   他这一通感慨把那值班员给弄得更懵了“站长,正领导也让着范武斗?他有那么能耐?”   任站长却没耐心给他做科普了,直接对他道“干你的活去,等你把这些枝枝蔓蔓的事都弄清楚了,就该你做站长了!”说完背着手施施然地回自己办公室去了。   却说王国栋几个,来到了机车头上一通参观,参观完了找地方坐下来,王国栋去找黑瘦的杨师傅聊天。   可能是旅途寂寞,也可能杨师傅本身就是话痨,看王国栋来找自己,杨师傅挺高兴的让两个助手操作火车,他自己到后面来和王国栋说话。   “现在我们开的火车都换代了,是咱们自己研发的内燃机车烧柴油,我这才有时间跟你说话。要是以前的蒸汽机,好家伙,一辆车上要配五个人,三个人专门往里添煤,那叫一个忙,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杨师傅特别健谈,一开口就就停不下来,原来他们拉的这趟车是从西省晋城那边来的,就是一辆专门拉煤的车。车到省城铁路局换上他们这节机车,就直接南下了,把拉煤炭的车皮在汉市卸下来,他们就再换上别的车皮一路拉回到省城去。   听得他们要在顶山买煤运到本县来,杨师傅表示很方便,顶山也算一个大煤矿了,南下的火车基本上都要在顶山车站停一下,再多挂上几车皮煤炭的。   闲聊间杨师傅谈起一路上的见闻,对着他们心有余悸地道“最害怕的还是上来偷东西的,一路上都有,车速稍微慢一些那些人就爬上来了,要是被他们把货车厢门打开,一车皮货物就能搬得一件不剩,站车厢门口一件件往下扔,路两边都有接应的。太吓人了,被自己人扔下去的货物砸死的都有。”   范武斗听了简直不可思议“他们这么嚣张?你们铁路不是有自己的公安吗?”   “是有公安一直沿线巡逻,但也不是每个案件都能破的,就算是抓住了,东西也早就被分了,货物也追不回来多少。”杨师傅叹了口气。   “被办法,他们啥都缺,车上运输的不管是啥,他们拿到都用得上。还是人太穷了,不然谁干这掉头的事呢?就不说被抓到了会怎样,单就是我们这车,想要上来下去,那也是要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随时都有可能掉下去要了命。”   说起了“穷”,众人都沉默了,是啊,谁不穷呢?全国上下都穷。缺东西使唤?谁不缺?衣食住行没一样不缺的。   这车速度慢,还需要经常给客车让路,就这么走走停停,中午几个人在车上混了一顿午饭,王国栋不好意思,硬要给钱,杨师傅推来推去留下了两块钱。   到了顶山已经是下午三四点钟的工夫了,范武斗他们几个在车站值班员的带领下直接找到了站长办公室,顶山车站的站长个子不高,看面相是一个严肃的老头。   范武斗把任站长开的介绍信拿给他,老头接过来看了看,开口道“任站长已经和我通过电话了,不过我还需要你们县革委会的介绍信和证明信。”   范武斗听得哈了一声“我就知道!早有准备!”他得意洋洋的朝他的跟班招了招手。   那小将打开了一直夹着的公文包,从里面拿出来一沓子印有红色抬头的空白文件纸,递给了范武斗。   范武斗接过来往老头的办公桌前一坐,拧开自己一直插在上衣口袋里的钢笔,神气活现的对着老头站长道“怎么写?说吧!”   老头愣了一下道“光这没用,最重要的是需要有你们县里革委会的印章。”   范武斗慢悠悠从口袋里拿出来一个铜制章对着老头一晃“看到没有?自打这个到了我手里,就没离过身。”   他这一顿操作把老头给惊的目瞪口呆,缓过神来后也不啰嗦,自接告诉了他该怎么写。   范武斗写好文件后,举起印章在上面哈了一口气,极有派头的啪啪一盖,往老头站长面前一推“给你。”   这站长收起了文书,就领着他们到了车站一侧的堆货场上,这堆货场就在车站的办公楼旁边,上面已经高高的耸立了几座煤堆。   “以后你们联系了煤炭就运到这里来堆放,为了不浪费运力,每个车皮都要装满才发。”老头站长跟他们交代,几个人都点头表示明白。   他从货场旁边的一排矮屋里喊出来了一个粗壮的汉子,告诉众人以后煤炭运来了,就可以交给这个叫满仓的汉子,他会安排接下来的的事。   王国栋对着老头站长连连道谢,老头摆手表示不必,直接帮他们拦了来车站运煤的一辆卡车,几个人坐着卡车来到了顶山煤矿。   一下车范武斗就忍不住连声抱怨“这什么破地方这么脏,到处煤面子。”他的模样还算好的了,卡车驾驶室小,只能多坐下他一个人,王国栋他们几个都在卡车斗里站着,下了车来互相一看,全部都是一头一脸的黑灰了。   卡车司机对着他们嘿嘿一笑,露出一口跟脸比起来特显白的牙“俺么这儿就这样,天天挖煤运煤,这来回的路上可不都是细煤灰么,你们外地人来了不适应,在俺么这儿待一段时间就好了。”   几个人在他的指点下找到了矿上的办公室楼,非常顺利地就见到了矿上的对外负责人赵主任。   赵主任看了他们提供的介绍信,又听了他们的来意,连连点头。   王国栋见他点头,心底的欢喜忍不住涌上来,脸上也喜笑颜开,他心道事情居然如此顺利,看来马上他就能进行他烧砖建房的大业了!   他还没笑完呢,赵主任就开口了,对着几人道“你们是想要来买煤的?没有!”   世界变化太快,王国栋来不及反应,笑就僵在了脸上。      第31章 无奈的赵主任   赵主任连连点头之后一句“没有”, 把王国栋给送进了冰窟窿,他简直想上去给这个赵主任来上那么一下子, 你是魔鬼吗?没有你点的什么头?再说这么大的煤矿你说没有煤?逗谁玩呢?   正想问个清楚呢,范武斗开口了“赵主任, 你可不能敷衍我们啊,虽然我们是安平县来的,跟你们不属一个地区。但是——”   范武斗顿了顿,加重了话音道“我们买这煤,可不是为了自己用,而是要拿去烧砖,给伟大领袖建礼堂的, 你这么推三阻四,是什么意思?”   他这话一开口,赵主任脸色难看了起来, 王国栋心里喊了一句干得漂亮,他们两地之间相隔几百里远, 分属不同的两个地级市管辖, 这赵主任要是咬死了不卖给他们, 他们还真拿他没辙。   赵主任被范武斗的话顶的一窒,他有在推脱吗?明明真的是没有啊!   顶山煤矿在国内也算是数得着的大煤矿了,就因为煤矿大, 所以生产任务就更加重,采挖出来的煤炭,根本不过夜, 立即卡车运到顶山火车站,直接南下了。   目前国内探明的各个煤矿虽然都储量丰富,但是产能却低,全因为现在采煤基本都要靠矿上的工人手挖肩扛,能用得上机器的地方,寥寥无几。   采挖出来的煤炭既要用来给热电厂发电,还要送到城市里给居民生活使用。煤球在城市里也算是稀缺物资了,每个家庭用来做饭的煤球,全都要按月凭票领取。   上面的生产任务压得这么重,煤矿上的工人是日夜轮班,从不敢有一刻停歇,却还是经常完不成任务,根本没有多余的产量,生产任务完不成,影响的是全矿职工的奖金福利。   这种情况下他要是还把煤卖出去,矿上的职工都能生撕了他。   不过眼前这种红色小兵小将什么的,二杆子的厉害,一腔子热血上头啥都想干,也啥都敢干,自己可是要好好想个法子,既不卖煤给他们,又不能得罪了他们。   赵主任眼珠一转就开始卖惨“范主任啊范主任,你这话说得,帽子太大我可不敢戴呀!我对咱们主席那是红彤彤一片赤诚之心,你可不能误会我。不是我不愿意卖给你,实在是矿上的生产任务重啊,职工们加班加点都还不能及时完成。给主席建礼堂是对主席的爱戴,按时完成国家下达给我们的生产任务,更是对主席的爱戴。范主任,你说是不是?”   范武斗一琢磨,这话是没错,不过还是自己要建的礼堂更重要,这家伙休想几句话就把我打发走,我岂是那么好糊弄的?   “赵主任,你这话没问题,两件事都是对主席的爱戴。但是,这礼堂不能不建,你们任务量大,完成完不成的也不在我需要的这点煤上,这么大的矿,手指头缝里随便漏点,就足够我们用了。我告诉你,你完成了任务是对主席的爱戴,但是你要是阻挠我们给主席建礼堂,那就是不爱戴!”   范武斗这话一出口把赵主任气得直磨牙,他说什么来着?早说过这些二杆子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干,他要是再不能好好的打发了这家伙,一会儿这帽子就要扣他头上了。   这帽子要是一戴上,说不定不等安平县的人来对他怎么着,他们本地的小兵小将们就想上来踩他了。   赵主任眼珠一转又有了主意“范主任,有困难咱们可以好好商量是不?别着急啊,我刚想到一个办法,要不你们去试试?”   范武斗一听还有商量的余地,那就不用急着给他戴帽子了“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我们矿北边不远有个孙家凹,他们那有个浅层矿洞。解放前是一个土老财的,解放后就收归到我们矿上了,但是那个矿洞煤层薄,储量也少,矿上一直没派人去开采。孙家凹的群众一直在偷偷采挖,他们生活困难,采挖的量也不大,只是日常自用,矿上就一直没正经管过。你们要是需要的量不大,倒是可以去孙家凹和他们接洽接洽。”   这倒也是一个解决的办法,只要能买到煤,管他是谁卖的呢!范武斗和王国栋几个人对了对眼色,大家都同意了赵主任的提议。   看这个难缠的范主任终于消停了,赵主任心里也松了一口气,赶紧的张罗着“今儿天晚了,孙家凹的老乡们生活都困难,你们这么些人去了,恐怕连个住的地方也没有,不如就在我们矿上的招待所里住下吧,顺便去我们食堂吃顿便饭,我请客!”   范武斗看这赵主任这么上道,就半推半就的同意了,于是一群人跟着赵主任先去食堂吃饭。   刚走到食堂,除了王国栋之外,连范武斗都惊了一下,只见一溜儿无遮无挡的大屋,除了靠里面的一排窗口外,剩余的地方摆满了长条案,长条案两边两两相对摆的都是长条凳。   “好家伙,这不得能同时容纳上千人吃饭?”乔铁柱被这么阔大的食堂给惊住了,对着身边的乔会计道“这比咱生产队吃大锅饭时的食堂大多了。”   赵主任矜持地笑着回道“一千人容不下,七八百还是可以得。来来,都坐下。”   几个人落了座,赵主任去窗口端饭,先端来一筐白面馍,粗粗一扫得有三十多个。   乔铁柱一看就忍不住道“怪不得人人都想当工人,工人生活就是好,咱还吃菜团子呢,他们都顿顿白面馍了。”   王国栋朝周围瞄了一眼道“也不见得,你看其他工人吃的啥。”   乔铁柱是被这么大的食堂给镇住了,还没缓过神呢,又被这一大筐子的白面馍给惊了一下,这回得了王国栋的提示,四下观望了一番,压低了声音道“那也比咱吃得好。”   这话倒是没错,他们老家现在基本都是菜团子为主食。   夏日里草木旺盛,不管是自家院子的菜地也好,还是自留地或者路边的沟沟坎坎,到处长满了野菜,会过日子的主妇都是做菜团子来吃,尽量地省下粮食到农忙或者青黄不接的时候吃。   而食堂里的矿工们,吃的都是各种颜色的馍,好点的是玉米和面粉的二合面,差点的是高粱豆面和玉米的三合面馍。   一个黄白,一个黑灰,差别还是挺大的,不过不管是二合面或者三合面,总归没有菜团子红薯窝窝头就是了。   几个人正在东张西望,赵主任又回来了,这回端来了一大盆的白菜豆腐炒粉条。   放下之后又要去拿碗筷,王国栋站起来和他一起去。   窗口里面递出来一个筐子,里面装了碗筷,又递出来一盆玉米面的糊糊,王国端起盆子和拿着碗筷的赵主任一起回到了座位上。   坐下之后赵主任张罗着给众人递碗筷,盛糊糊,一边笑眯眯的抱歉个不停“你看你们来的突然,也没来得及准备点肉啥的,别嫌弃,就跟咱们职工一起吃点家常便饭吧。”   范武斗是不稀得去应承赵主任的,赵主任说的孙家凹的事,能谈成了是好,他和这赵主任也就算是朋友了。   谈不成,他还是要来找这家伙麻烦的,说不得到时候还得翻脸,现在没必要和他套近乎。   他的两个小将更是只会吹自己老大的彩虹屁,对旁的人一概爱答不理,而乔会计和乔铁柱则只会点头。   王国栋没法,只得自己上了“赵主任您太客气了,这么好的饭菜,哪能嫌弃呢,我们老家还只能吃菜团子呢,真是多谢您了,我们这一来净给您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大家都是主席的战士嘛,都是为了人民服务。能互相帮助的的时候,还是要互相帮助的。”赵主任有了台阶,自己就高高兴兴的踩着下来了。   饭后他领着王国栋几个去了招待所,安排好几个人住下后,就要告辞离去。   范武斗却一把拉住了他道“你先别急着走,孙家凹的矿洞属于你们煤矿管理,我们一群人冒冒然跑去说要买,他们敢卖才怪,还是要你们矿上的人和我们一起过去,才好办事是不?”   赵主任无法,只得应承“范主任说得有理,今晚你们好好休息,明天我再带你们去孙家凹看看。”   得了他这句话,范武斗才放了他走,一群人一夜好眠。   第二天一早赵主任就过来了,又领着他们吃了早饭,派了一辆吉普车带着几个人直奔孙家凹。   一路上赵主任心里颇不平静,这都叫什么事呢?   昨晚他连夜把范武斗这几个人的事和矿上的领导们做了汇报,几位领导都认同了他的处理意见,还表扬了他做事周到。   但是赵主任却并不高兴,他们堂堂的一个上万职工的国有单位,被不知道哪跑来的几个农民随便威胁,竟然还不敢反抗,简直憋屈得慌。   但又不能不忍,就不说县城和市里了,单就他们矿上,就活跃着几拨派别不同的小将们,一个个不思生产,整天跃跃欲试,就想着抓领导们的把柄,弄得几个领导都风声鹤唳。   再看看眼前这几个农民,不想着好好种地产粮,竟然买煤做砖建礼堂,简直让人不能忍!   赵主任心里叹了一口气儿,如今世道乱啊!啥时候才能安稳下来,工人就只管好好抓生产,农民就只管好好种地呢?      第32章 终于买到煤了   且不说赵主任心里的无奈感慨, 孙家凹离顶山煤矿不远,没一会就到了。   半晌午的, 孙家凹的人却正在吃饭,看到来了车, 还来了矿上的领导,他们村里的生产小队长孙有得连忙出来迎接。   一群人被请到了孙有得家坐下,这个黝黑枯瘦的小队长喊着自己婆娘再做一锅饭来,请矿上的领导再吃点,众人连连推辞,表示吃过了。   这人也有意思,听他们说吃过了, 直接就对赵主任道   “矿上的生活就是好,一天能吃三顿饭,还顿顿能吃馍馍, 像我们就只能一天吃两顿了,每顿饭还都得喝野菜糊糊。领导, 你来是不是要在我们村招工啊?你看你们整天说生产任务紧了重了完不成了, 干嘛不在我们村招点工人呢?我们村的人都踏实肯干能吃苦, 去了你们矿上肯定不像你们的职工子弟那样整天出幺蛾子。”   他这话一出口把赵主任弄了个大红脸,忙忙的解释道“孙队长,这招工不是我能决定的事, 这都是国家下发文件决定的,一切都按制度走,矿上也没有随便处置的权利, 你就别为难我了。”   听得赵主任的拒绝,孙有得也不再多言,端起矮木桌上的那碗菜糊糊,唏哩呼噜开始喝了起来。   赵主任尴尬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王国栋赶紧对孙有得说道“孙老哥,我们几个都是安平县来的,到你们这儿是想要买点煤,顶山大矿的生产任务非常紧张,赵主任说你们能给我提供帮助,这不,我们一群人就冒昧上门来了。”   孙有得放下碗筷,左右打量了一圈,纳闷道“矿上任务紧张,你找到我们这儿干嘛?这矿上领导又不让我们去上班。”   “我们是想请你们从自己村里的矿上采煤卖给我们,这件事还是让赵主任来和你说吧,毕竟你们村的那个矿洞,也属于顶山矿不是?”孙家凹的人采煤,还是需要顶山矿授权的。   赵主任连忙道“是这样的,他们安平县想买一批煤烧砖建主席大礼堂,这是好事,是向主席表忠心的大好机会,矿上也是赞同这件事的。只不过我们矿上的生产任务压得实在太紧,这不矿上就想到了你们村那个小矿道。”   “这矿产资源都是属于国家的,矿上以前不让你们开采,现在情况特殊,矿上允许你们开采这个矿洞,为主席大礼堂的建设做出贡献。”   孙有得听了眼睛一亮“矿上允许我们去采煤,那我们算是矿上的职工啦?”   这话实在让赵主任尴尬,但又不能不明说“孙队长你误会了,只能说允许你们采煤,但你们并不属与我们矿上的职工。”   孙队长听了有点恼火“那你们想干啥?我们饭都要吃不起了,你不招我们的工还想让我们白干活?”   王国栋一看情形不对忙对这孙队长说道“孙队长您误会啦!怎么能白干活呢?是我们请你们村里干的,这报酬辛苦费什么的,自然也由我们出。”   “有辛苦费?那没问题!你早说呀,你们想要多少煤?给多少辛苦费?”   他这一通话问出后,总算打开了局面,只要他肯去干,这费用肯定是要给的,于是一群人围在一起商量了半天,最后三方商定了一份协议。   为了资助安平县主席礼堂的建设,煤矿允许孙家凹的村民采挖孙家凹矿。   但是此矿开采的煤炭,孙家凹必须保证是为了协助安平县人民建造主席大礼堂之用,不得转卖转送其他别的人。   而安平县来人也必须保证,在孙家凹取得的煤炭只能用来投入到主席礼堂的建设中去,不能另做他用。以上两方如果违约,顶山矿有立即收回的权利。   这件事情商定妥当,该说报酬了,王国栋立即表示可以按市价购买孙家凹采挖的煤炭,孙有得却不同意,他不想要钱。   孙家凹穷极了,是他们县里的偏远地区,连公社所在地,都离他们有十几里路。   这一片就他们一个村子,是解放前开矿的土老财招集的矿工聚居在这里,形成了孙家凹这个小小的村子,村子里只有二十来户人家,一百多口人。   这地方离煤矿太近,附近没有多少正经的田地,水土也不好,每年庄稼收成都少得可怜,连野草都不咋长,更不用说野生的动物了,他们现在一年到头都是顿顿稀糊糊。   孙有得对王国栋说道“你们也别给我钱,有钱我没票,照样买不到东西,你们把钱直接给我折成东西算了。”   这要求可让王国栋犯难了“要东西?你想要啥东西啊?”   “啥东西都要,只要是过日子用得上的东西都行,粮食米面,锅碗瓢盆,衣服被褥,都成。”孙有得不挑,给啥都行,只要有东西就行。   村里人穷的裤子都要没得穿了,没啥是不缺的。   就像他家,政策才让每户养两三只鸡,好容易攒上点鸡蛋,赶紧的拿去顶山矿的收购点卖了,卖点钱回来攒啊攒,终于攒了几块钱。   他媳妇准备扯点布回来做衣服,拿着钱去供销社一看,钱是够了,没票。   买不起,媳妇哭着回来了,他气不过跑到大队部去,问他们村里的票大队部咋没给他们发?   大队长跟他说上面发下来的票本来就不够,你不来领,都被别的生产队领走了,大队长自己家都没领到票。孙有得能怎么办?只得悻悻而回。   第二年孙有得吸取了教训,一到领票的时间他是天天的往大队部跑,这次没人能抢到他的,相反他来的早,态度强硬的要求大队部给他足额发了票。   票是拿回来了,不不也扯回来了,媳妇的衣服还是没做成,布不够。布票是一个大人三尺,十岁以上的孩子一尺半,十岁以下的的孩子没有。   他家四个孩子,最大的才八岁,根本没票。   这六尺布够干啥?勉勉强强的给他做了一条裤子,他原来就一条裤子,补了又补,早已破烂不堪,不做不行啊,眼看着就要露腚了。   他媳妇又哭了一鼻子,还是没有新衣服。   现在有个这么个机会,他是不肯要钱的,这玩意儿没票花不出去跟废纸没什么两样,还是要东西最实在。   王国栋看他坚持不要钱,非要东西,犹豫了一下也同意了,几方达成了协议后,个个都心满意足。   王国栋他们如愿以偿的得到了煤炭来源,赵主任完美的保住了自己矿上的产量,孙家凹人终于有了得到物资改善生活的机会,三方皆大欢喜。   此时天已近午,孙家凹众人表示现在就可以开工干活,他们愿意早干活早点拿到报酬。   他们这么积极,王国栋也不好不表示一下。   他私下请求范武斗出面,看能不能跟赵主任商量一下,先用红星公社带来的一部分买煤钱,在矿上换取他们一些粗粮,留给孙家凹的人,算作定金。   赵主任虽然为难,思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同意了。孙有得看到卡车拉来的玉米高粱,激动得眼泪都要下来了,连连表示他们一定尽己所能好好干。   这件事办完天已经晚了,王国栋他们是来不及回去了,赵主任又安排他们在招待所住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王国栋一行人搭乘了往火车站运煤的卡车,到了火车站一看,孙家凹的三辆驴车和一辆牛车已经拉着煤在火车站等着了。   孙有得告诉王国栋,他们以后采了煤,就用这几头驴子运到车站来。   王国栋领着他们找到梁满仓,给他们双方互相做了介绍,交代清楚之后,几个人就在严肃老头站长的安排下坐车回去了。   出了火车站范武斗就要回县委大院去,临行前向王国栋交代“这件事我出了这么大力,你小子要是敢忘记请我去参加奠基仪式,我就要你好看!”   王国栋再三向他保证,只要烧出砖来,他一定第一时间来请范主任去参加奠基仪式。得了王国栋的保证,范武斗心满意足的扬长而去。   乔会计乔铁柱俩人跟王国栋一路走回去,王国栋暗暗琢磨,该抓紧时间弄辆自行车了,这不管去哪儿都靠两条腿,也是够累人的。   三个人一路边聊边走,倒也不觉得寂寞,王国栋想着要先找乔福山汇报一下事情的发展,就没回家,直接和乔铁柱他们俩一起往红星公社去。   经过砖窑时几个人都吃惊的忍不住张大了嘴,只见原来荒草一片的小水塘边,热热闹闹到处是人。   另一边的空地上搭建起了一长溜四面透风只有麦草顶的棚子,草棚下整整齐齐摞满了半干的泥坯。   小水塘已经被挖成了一个泥坑,周围一圈挖泥的,搅拌的,做坯的,挨挨挤挤,喧喧闹闹,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无论什么时候劳动人民的力量都是不可小觑的,才几天不见,这片土地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王国栋三人到了红星公社,找到乔福山汇报了他们这一趟的成果。乔福山听得已经联系了稳定的煤炭供应,高兴地直拍王国栋的肩膀。   “好小子,我就知道你能行!看着吧,再有七八天就秋收了,今年是个好年景,交完摊派粮之后肯定能余下不少粮食。给煤炭那边的物资你不用担心,我马上安排人收集棉花粗布,咱先凑一波物资秋收前给他们送过去。”   王国栋笑着对乔福山道“大爷,您办事那肯定是妥当极了,我怎么会不放心?”   乔福山实在忍不住心中的喜悦,哈哈哈大笑着指着远处的工地,意气风发道“秋收前我要动员社员们做出尽可能多的砖坯,趁秋收的时间阴干,等秋收一过,咱就开窑烧砖!”      第33章 想偷懒的王国栋   开窑烧砖在即, 乔福山意气风发,忙的脚不沾地, 动员村民来砖窑上工,搭建草棚, 安排人手,抽空还要排布秋收各项事宜,收集淘换给孙家凹人的物资。   王国栋却闲了下来,他上辈子苦干体力活,老了身体受损,吃尽了苦头。现在重来一世,重体力活是不可能干的, 这辈子都不可能干。   他发现脑子是个好东西,只是上辈子他一直放着没用,这辈子就学着怎么用脑子吧。   可惜他娘韩老太却不理解他“咱队里五天后才秋收, 国梁晚上一直上工巡逻,就不叫他了, 咱娘儿几个也去乔家集的砖窑上工去, 先攒点砖瓦放家里, 以后咱也好翻盖房子。”   这可不行,王国栋自己都不想去干体力活,如何肯让他娘和他妹子去干呢?   忙忙的阻止“娘, 砖窑上的活又累又脏,干活换砖瓦是给没钱买砖瓦的社员们准备的,咱要翻盖房子, 直接花钱买就行了。”   他这话出口惹得韩老太上来要打他“你个败家孩子,才挣了几个钱?说起干活就开始拈轻怕重!花力气就能挣来的东西干嘛要花钱去买,钱是最不经花的,以后你和国梁结婚,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正在这时,三林子又骑着自行车来叫王国栋了,有别的公社要请王国栋去修拖拉机,早两天就来过,当时王国栋去顶山了,今儿听说人回来了,立马又来请了。   先前这两家公社都是信不过王国栋,只专心等着厂家的技术员来。眼看马上秋收了,技术员还不见踪影,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来请的王国栋。   看又有挣钱的机会,王国栋对韩老太道“娘你看,这不是钱又送上门了吗?我出去这一趟,最多一两天,怎么地也得挣上好几十,几十块钱您算算能买多少砖?不比您带着我们去砖窑上工强?”   韩老太笑着打了他一下“你说得有理,那就不去砖窑了。赶紧的跟三林子走吧,别让人家等久了。”   王国栋安抚了他娘,就先跟三林子去红星公社。这么好的教学机会,肯定不能让他的学员们错过。   光拆装机器只能提高对机器的了解,对修机器实在帮助不大,要想学好学精,还是要多接触有问题的机器,他当初不就是这么练出来的吗?   乔福山对他的教学计划非常支持,让几个学员开了一辆拖拉机,带上一些备用零件,就跟着他去了。   两天时间王国栋跑了三个公社,挣了九十块钱和三十斤的白面并一袋子黄豆。   带回家韩老太高兴的合不拢嘴,一叠声地吩咐王国芝拿盆来,先把白面给他大伯娘二伯娘各舀两葫芦瓢送过去,再拿袋子来把黄豆也给分上些。   打发了王国芝去送东西,韩老太发愁道“你这个活确实能挣大钱,可你教给了那么多的人,等他们都学会,再想挣这个钱可就难了。”   王国栋失笑“娘您放心吧!我会干的挣钱活可多着呢,不在这一两样,咱们的好日子可在后头呢!”   王国栋对以后能否过上好日子那是心知肚明的,只要再过十年,甚至不用十年,政治气氛不这么紧张了,那还不是想怎么挣钱就怎么挣钱吗?   现在大家穷,那是因为制度原因,社会不允许人员物资流动,大家都被固守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日常所用都是靠自己劳动得来的,所以日子过得是缺东少西苦巴巴的。   十年后就不一样了,有才华的,有技术的,有脑子的,最不济还有力气的,人人都能一展所长,老百姓的生活立马就大变样了。   王国栋还记得上辈子自己家乡的村民们经历了三个集中建房的高/潮,第一次是八十年代中期,包产到户几年后大家日子好过了,纷纷把自家的泥土房推倒盖起了砖瓦房。   第二次就是就是千禧年左右,日子更好过了的人们把自己的砖瓦房推倒,建起了小二楼。   第三次就是一零年代的中期了,当时已经富裕起来的村民们,已经不满足于房屋只具备居住功能了,他们开始对美和时尚有了追求。   原来方方正正规规矩矩的小二楼开始落伍碍眼了,于是又把自家的小二楼拆掉建成了各式各样的小别墅。   外墙全贴瓷砖,屋里都装木地板,再装上天然气的壁挂炉,每个房间都安上空调。二楼的大阳台,三楼的空中花园,比起城市里买的商品房一点儿不差。   想到后世的好日子,王国栋暗暗给自己打气,只要再熬十年就行。打完气紧接着又叹了一口气儿,可这未来的十年,真的是不好过呀!   且不说王国栋是怎么纠结的,范武斗派了人来通知,孙家凹的煤运到了,要乔福山组织人去车站拉回来。   乔福山大喜过望,把自己公社的五台拖拉机装上最大的车斗都给派了出去。   到了火车站一看,调度轨道上停放着两节车皮,里面满满都是煤炭,乔站长已经陪着范武斗在等他们了。   范武斗看到他们来了,高兴地问他们“煤已经运来了,是不是马上就能开窑烧砖了?”   “范主任别急,煤虽然到了,可这砖坯还没晾干哪,怎么也得等秋收后才能开始烧。”乔福山是稳当得很。   计划一步步走到现在不容易,砖坯不干进了窑可是会裂开的,裂开的砖不能用净浪费时间浪费煤,事情越是到了紧要关头,越是不能着急。   范武斗看乔福山一派不急不缓稳如老狗的模样,一甩袖子走了“我可不管你们什么时候烧,只记得奠基时叫我去就行。”   乔福山安排了社员们往拖拉机上卸煤,又去找任站长商量运费。   任站长倒是给他报了一个极低的价格,并对乔福山道“如果公社里有困难,运费可以一季度一结。”   这倒是个好消息,乔福山先把这事暂时放下,一车皮的煤装有六十吨,拖拉机运力不足,一次最多装个五六吨,这五台拖拉机来来回回的跑了一天,才把这两车皮煤运到了砖窑上。   回到红星公社,乔福山把王国栋叫过去,指着一屋子的棉花粗布道“这是我给孙家凹准备的一批物资,你和铁柱今儿就出发给他们送过去吧,他们日子过得比咱们还要苦,天儿马上就冷了,早点送过去,他们也能早点穿上冬衣。”   王国栋痛快的答应了“行!” 他低头思量了一会儿又对乔福山道“大爷,这砖眼看就能烧了,沙子咱也不用急,秋收后再组织人去捞也来得及。武县的水泥厂我听说随时有货,就是这个买水泥的钱,您有什么想法没有?”   提到钱,乔福山也是愁上心头,红星公社虽然也有点家底,可那些钱都是众多社员们的劳动辛辛苦苦挣来的,这么一股脑的投入到这个工程中去,捉襟见肘不说,乔福山还心疼的慌。   “大爷,我有个来钱的想法您看可行不。”王国栋试探的开口了。   他不确定乔福山这位老军人能不能接受这件事,毕竟他的计划在大部分人看来属于倒买倒卖,是违法乱纪,不光彩的。   “说说看。”乔福山还是很信王国栋的,从这段时间的接触来看,这小子心思活络,是个有能耐的人。   王国栋试探着开口了“我上次和乔会计一起去阳城采购零件,发现阳城有许多生产日用品的工厂,您看咱能不能请范主任给咱们开具一些证明。去阳城采购一批物资,回来后加价卖掉,这中间的差价不就能解决一部分咱们资金紧张的问题吗?”   “这倒也是个法子,只是这好说不好听啊,如果叫人抓住把柄,问题可严重呢。”乔福山倒是不认为加价倒卖有哪里不对。   辛辛苦苦从别处弄来的东西,如果不加价,那干嘛还要弄来卖呢?他只担心被人批判他,毕竟这种行为是被明令禁止的。   “大爷,我认为没问题,您看供销社它们干的不都和咱们想的是一样的事吗?只不过供销社属于国家,咱们是属于集体,也不是个人。再说了,实在不行,咱们用采购回来的物资跟武县水泥厂交换,他们肯定愿意。”   乔福山沉吟了一会儿,还是觉得不妥,现在政治形势紧张,这种明显踩线的行为还是应该尽量避免才好。   乔福山不情愿,王国栋也没有办法,只好先办眼前的事了。   乔铁柱领了几个人和王国栋一起用拖拉机把这一屋子的棉花包和老粗布都运到火车站,被告知到晚上有一趟车可以安排给他们。   王国栋想起火车司机杨师傅的话,怕他这些东西半路都被人给截住偷走了,就留下乔铁柱和另一个青年乔云喜跟他一起押车。   几个人在火车站里等着,王国栋越想越不甘心。   资金缺口是个大问题,如果他不能找到稳定的资金来源,就算乔福山手下的红星公社各个生产队,可以凭借着高粱酒的收入勉强建起礼堂。   那其他公社呢?干活全让社员出力气,花钱全让社员来集资?那样礼堂是别想能建起来了,他可就真成了靠口号剥削乡亲们的恶人了。   他在三大爷王世全面前下过的保证,自己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如果事情真走的那一步,别说王世全了,他都越不过自己的良心去。   王国栋苦苦思索,还有没有别的什么法子呢?   第34章 英雄后代范武斗   离出发时间还早, 王国栋在火车站驴拉磨一样的转着圈。   乔福山不乐意,他在心里反复思量自己认识的人, 翻遍了也没能找到一个会支持他,并且有能力给他帮助的人。   思来想去王国栋决定还是去问问范武斗, 难道只有供销社才能卖东西吗?那他们公社集体也开办一个供销社行不行呢?   他朝乔铁柱交代了一声匆匆朝县委大院去,到了范武斗的办公室,这家伙正拿着个乒乓球拍对着墙自己打球,玩得是满头大汗。   看到他进来,范武斗撩起绿军装的前襟在自己脑门上擦了一把“啥事说吧,反正不是来通知我去奠基的,对不?”   “要不说您范主任英明呢!”王国栋讪讪的笑了下“范主任, 我等会儿就要去顶山给孙家凹送棉花布匹去了,现在过来是想问问,您说我们公社里能不能开办一个集体的供销社?”   “干嘛开供销社?咱们县不是每个公社都有学校和供销社吗?”范武斗不解, 难道王国栋他们公社没有?   “范主任,我们公社是有供销社。但您大概也知道, 开在公社上的供销社是直接归县里的商务部管辖, 他们最多在我们当地招一两个售后员, 其实跟我们公社上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范武斗从桌子上抽了一份报纸拿起来给自己扇风“对啊,怎么啦?供销社它也不归我管。”   王国栋接着说道“我知道个人不能做生意,这种行为属于倒买倒卖, 是违法的。但是我想请问范主任,公社集体能不能开办供销社呢?并不是为了挣钱什么的,就为了给咱们礼堂筹措资金用。您也知道我们的计划是很大的工程, 如果没有稳定的资金来源补贴,是很难全面进行下去的。”   范武斗扔下报纸道“那有啥不能的?国家禁止的是倒卖倒卖的剥削行为,又不是纯粹不让卖东西,不然怎么底下那么多的公社都有自己的副业呢?东风公社的砖窑,红星公社的高粱酒不都是在卖东西。”   “有东西卖你就直接开,不过开在你们公社干嘛?开在县里!我给你批个门面,直接打出口号为了礼堂筹措资金,我看谁敢呲牙!”   一提起建礼堂这事,范武斗整个人都激动了。   他还等着靠这个上市里或者是省里的报纸呢,所以这礼堂绝不能因为没钱就不建了。   既然王国栋在想法子挣钱,那他能帮的肯定帮,一路大开绿灯,争取让王国栋早一点挣到钱,好早一点建起礼堂。   到时候他就给市里省里的报纸打电话,请他们来采访,报纸上登上自己的照片,多美气!   “王国栋,开供销社没问题,你缺的是这些”范武斗点着桌子上的搪瓷茶水缸对王国栋道“你有没有想好供销社卖什么?老粗布?交完摊派粮剩下来的各种玉米高粱?”   王国栋失笑“那肯定不行,粮食本来产量有限,全卖了也不值几个钱。老粗布更不用说了,城里人都不穿。”   “你知道就好,那你准备卖什么?你有什么货物来源?”范武斗朝他翻了个白眼,还好这个王国栋没有异想天开说要卖老粗布。   “阳城有许多工厂,我想去阳城看看能不能找到货源。”王国栋还是很有信心的。   那么多工厂,不信找不到肯卖给他东西的工厂,实在不行了他还能批发了残次品回来,只要不影响使用,什么都缺的老百姓根本不在乎那一点点的瑕疵。   “你这想法不错,阳城是有许多工厂。”范武斗肯定了他的计划。   “只要你能找来货物,那就只管运回来,门面你不用担心,我让县里的供销社给你腾出来几个柜台用。商务部属陈副县长管辖,这个面子,他不给也得给。”   范武斗说着就露出一脸痞像,他对找县里的几个领导谈话这件事是非常感兴趣的。   只是那几个人平时都躲着他,他也没啥正经事要说,就不好直接找上门去。   现在有这么件“正经事”要办,那明儿就去找陈副县长聊聊,范武斗暗暗点头,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王国栋一听简直喜出望外,忙不迭的跟范武斗道谢,又请范武斗给他开几张证明材料介绍信什么的,范武斗心情很好,刷刷刷给他写了好几张。   最大的障碍已经解决了,还得到了范武斗许诺的供销社柜台,王国栋高兴的整个人都要飞起来。   他决定给孙家凹送了东西就从顶山直接去阳城,这次去就先带上些钱,要是能联系上货源,那就能直接运一批货回来了。   火车要下半夜才来,时间足够他回红星公社打个来回的。   他借了范武斗的自行车,一溜烟的朝红星公社去,一路上心情激荡,自行车被他踩的飞快。   他虽然说不上来什么经济流通发展的原理,但他知道只要能得到买卖的允许,两地之间能够互通有无,那钱和物品就会越来越多,钱多好办事啊,有了钱他的计划就能更快的实施了。   王国栋大晚上的去敲乔福山的门,把老头吓了一跳,直以为出了什么事,待到王国栋向他展示了范武斗给他开的各种证明介绍信后,乔福山手抖的厉害。   他哽咽着对王国栋道“我一直以为这小子是个二杆子,他父祖两代五口人当年跟在刘主席和李将军身边连年征战,死得就剩他爹一个,还残了两条腿。”   乔福山拿手抹了一下眼泪接着道“刘主席和李将军现在是什么处境?日子艰难的不行,都被下放到农村去了!他却整日里纠集了一帮小兵小将的胡闹,连名字都改成了“武斗”,正领导看在他父祖的份上对他多有忍让,他却把正领导斗了下去。”   “我实在是没想到,他一个二杆子能有这么大的魄力!如果有人要追究咱们倒卖倒卖,就凭这几封证明信,他就得第一个被提出来!他心知肚明却还是顶在了咱们前面,不愧是老英雄的后代,没给他父祖丢人。”   乔福山说完这番话泣不成声,也不知道是在为处境艰难的刘主席和李将军难过,还是为一心为民没给父祖丢人的范武斗感慨。   “胸有沟壑,他胸有沟壑啊!其实仔细想想,他办事一向有分寸,从来没干过什么出格的事。” 乔福山说着又抹了一把眼泪。   他这番话把王国栋惊了一下,实在是没有想到,这么爱出风头一天到晚痞里痞气的范武斗竟然有这么大的来历。   真是没看出来,怪不得这么个又怂又痞的人还能斗下厉害的正领导。他这种出身的人竟然会去做红色小兵,也是让人惊诧莫名。   不过王国栋还是对乔福山的判断心存疑虑,范武斗他给自己开的这几份材料,真的是一心为民而不是为了以后能在报纸上出头露脸?   痛快地哭了一鼻子的乔福山擦过眼泪擤完鼻涕,坚定了神色道“在什么位置就做什么事,有什么可怕的?刘主席和李将军这么艰难的情况下还发声呼吁,范武斗都敢给你开证明,我乔福山难道还要像个龟孙一样缩头不成?现在有机会能让老百姓日子好过点,我干嘛不做!”   他领着王国栋先走一步,又让自己儿子去请乔会计也到公社大院去,等乔会计的时候乔福山拿起笔也刷拉拉写下一堆的证明材料,盖好了公社的红章,交给王国栋。   等乔会计来了,他让乔会计只留下一点救急的钱,把这些年公社积攒的资金都带上,和王国栋一起去阳城。   王国栋看乔福山破釜沉舟的气势,心里暗暗赞叹,不愧是打过多年仗的老兵,一旦决定要做一件事,实在雷厉风行地让人佩服。   王国栋看乔福山已经交代好了乔会计,就直接骑着自行车一路带着乔会计飞奔到县委大院,把范武斗的自行车交给了看门的老头,和乔会计两人又来到火车站。   到了火车站没一会儿车就来了,任站长安排了人协助他们,趁机车检修加水的机会赶紧把货物给他们装上车,满满一拖拉机的棉花布匹,放到阔大的火车厢就占了一个小小的角落,少的可怜。   领头的车站职工对王国栋交代道“任站长怕你们运的东西被人偷,特意给你们安排了一节封闭的车厢,不过路上还是有可能会出状况,你们自己惊醒些。”   听了他郑重其事的一番交代,几个人都对一路上的安全问题暗暗揪心,上了车后也不敢睡觉。   只是一群人全无经验,竟不知道要轮班休息,再加上白天已经忙碌了一天了,在火车运行过程中极有韵律的颠簸下,没一会儿都鼾声四起。   王国栋也头一点一点的打瞌睡,突然被一阵钢铁的碰撞声给惊醒了过来。   他心里一惊直接站了起来,封闭的火车厢内伸手不见五指,在轰隆隆的火车运行声中,车厢门口哗啦啦的钢铁碰撞声异常清晰。   王国栋赶紧把几个人都推醒,几人慢慢地挪动到了车厢门口,只听咚的一声,车厢门被朝外打开了,一阵凉风倒灌进了车厢。   在暗淡的星月光芒映照下,一道身影正临空挂在飞驰的车厢门口。      第35章 再上阳城   车厢门口挂着的这道身影把几个人吓坏了, 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眼看这人就要进来了,王国栋赶紧开口了“这里面没装啥东西, 你下去吧!”   他话音刚落,这人突然一抖就掉了下去, 几个人赶紧挤到门边探头往外查看。   外边黑黝黝的,路边的护坡林带里种的松树在暗淡星子的光芒下化作一道道暗影飞速在眼前掠过。   什么也看不清,什么异常的动静也没有,要不是被打开的车门还随着火车的前进哐当哐当作响,几人直以为刚才的一幕是在做梦。   王国栋顶着风把车厢门拉了起来,从里面别上,车厢内又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几个人摸摸索索地回到了他们刚才坐卧的地方, 一时间睡意全消,乔铁柱迟疑的开口道“刚才那人是掉下去了吧?”   他的话得到了几声意义不明的“嗯、哦”做回应,乔铁柱的声音更迟疑了“那他, 不会摔坏了吧?”   这话让人无法回答,这谁能知道呢?   火车就算速度不快, 也有一小时四五十公里, 火车运行中车厢两侧的风又特别大, 这么毫无防备的摔下去,谁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呢?   或许被卷到了车轮底下,也或许摔下了路基~~~   王国栋轻声道“我刚才不应该突然出声, 等他上来了再好好和他说可能就没这事了。”   乔会计则持不同意见“那不行,我拿这么多钱呢,可不能让他上来。或许他本来只想偷点东西, 万一发现咱带了这么多钱,他突然动手怎么办?那咱们肯定得还手吧?到时候把他打个半死再扔下去,岂不是更不美气?还是不用和他打照面的好。再说他干着这勾当,早该想到自己会遇到这种事。”   乔会计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几个人不再纠结这事,可也不敢再接着睡了。   却说刚才那个倒霉蛋,他是万万没想到车厢里会有人的。   如果火车运输的是贵重东西,铁路上或者货物的持有人也会派人跟车,跟车的必然会在车厢里挂上照明设备。   就算只是从缝隙里透出来的那一丝丝灯光,在黑暗的原野上也特别显眼,那他们这群人是绝不会不长眼地往枪口上撞的。   怪只怪王国栋他们太穷了,连个手电筒都没有,整个车厢里黑乎乎的没一点灯光,突然有人说话,可不把这个倒霉蛋给吓坏了吗?   他压根没想到是人,只以为是鬼怪什么的,当时吓得手一松掉了下来。   危机关头,以前多次攀爬火车的经验给了他帮助,他把头抱住顺着摔下来的力道往路基边上滚了几圈,再站起来时竟然毫发无损。   他吓坏了,急忙跑到团伙的聚集处,把刚才的遭遇报告给了头领,把事情的经过是描述得绘声绘色。   在他嘴里,开口阻止他上车的王国栋是一个过路的善心大仙儿,提醒了他车里没货物,没有让他白忙一场。又在他惊怕中掉下来时使出一阵仙风来,托了他一下,才没让他摔出个好歹来。   这倒霉蛋的描述让一众同伙惊疑不定,一时火车道上有过路大仙儿的传闻在当地是喧嚣尘上。   且不说这群鸡鸣狗盗之徒的怀疑猜测,只说王国栋一行人。   第二天天大亮时他们到了顶山车站,车一停下就有火车站上的人来帮助他们卸货,本来不多点的东西,没一会儿就卸完了。   乔铁柱去车站的堆货场找孙家凹的人来搬运货物,王国栋在车站职工的带领下去找长着一张严肃脸的陆站长,他想询问一下运费的问题。   陆站长说运费他们本地的任站长收取了会拨给顶山站,如果有货要运,只找满囤就好,满囤会通知调度,三两句话就把他打发了。如此更好,两边人都省心,省得来回的结算。   王国栋施施然到了堆货场,一群人已装好了货物,孙有得正巧也在。   看到一包包的棉花和老粗布,这个黒瘦的汉子眼圈都红了,紧紧的握住了王国栋的手,嘴里还一叠声的感谢他。   “王小兄弟感谢你,真的太感谢你了。我们最缺的东西,除了粮食,就是这棉花布匹了。村里多少人家就只有一条被子,冬天里全靠去矿洞里偷偷挖煤回家取暖才没冻死人,你这些东西真的送得太及时了。”   说着话孙有得的眼泪就下来了,王国栋一看赶紧安慰道“孙老哥,您别激动,咱们不是建立合作关系了吗?这以后互通有无,您有煤,我们有粮食布匹,咱们的日子都会越过越好的。”   孙有得擦了一把脸道“我咋能不激动啊?多少年没见过这么雪雪白的棉花了。我们家的两床棉被,还是我刚结婚的时候家里老人给置办的。”   “自打大集体开始,家里就再也没置办过新棉被,十几年了,又连着养育了四个孩子,你可想到我们家的棉被是啥样的?”   王国栋知道孙家凹的日子艰难,但是没想到他们竟然能难到这份上,这汉子哭得他也想掉眼泪了,赶紧地劝慰道“孙大哥,以后会好的,肯定会好的。”   孙有得拿袖子抹了一把脸,红着眼睛嘿嘿一笑“王小兄弟你说得对,可不是会好的吗?今儿个就比昨儿个好!”   看他平静了下来,王国栋给他交代,村里能挖多少煤就挖多少,他不嫌多只嫌少。也别怕他给不起东西,现在他就要去阳城了,从阳城弄回了好东西肯定会有孙家凹的一份。   他这番话把孙有得乐的喜笑颜开,不停地拍打着他的肩膀道“我信你!我信你!”   王国栋辞别了孙有得,没出火车站,下一趟客车来的时候几个人直接挤了上去,直奔阳城而去。   刚上车王国栋就领着人往餐车去,从昨晚到现在啥也没吃,一个个都饿的是前胸贴后背了。   一行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到了餐车上,正好能扫个午饭的尾巴,该吃饭的人都吃过了,餐车上的人寥寥无几。   餐车的服务人员告诉他们吃菜可以现点现炒,主食没有米饭只剩白面馒头了。   对于吃个二合面馒头就算改善伙食的众人来说,他们会嫌弃白面馒头吗?那肯定不能啊!   王国栋让服务员给他们上了十五个馒头,又点了一份青椒炒鸡蛋,一份醋溜土豆丝,四个人把十五个馒头吃了个精光,盘子里剩下的汤汁都拿馒头擦擦吃掉了。   服务员在一边看着倒是见怪不怪,这年头大家都这样,都是从困难时期一路走来的人,俭省节约爱惜粮食的习惯人人都有。   她经常见到穿戴讲究的干部,出门自带饭盒,吃完后在饭盒里倒上开水,把饭盒涮涮就当汤喝了。   顶山倒是离阳城不远了,客车速度又快,太阳还没下山,他们就到了。   下了车也不往别处去,王国栋领着几个人直奔上次买暖水瓶的门市部。   上次来他就仔细观察过了,感觉接待他们的那个售货员肯定不简单,光看穿着打扮就出挑得很,待人接物又极有涵养。   他们在阳城是两眼一抹黑,上次来买东西倒是和她有过接触,找她问问应该比冒冒失失直接乱闯要强些。   到了那个代销点一看,人不在,王国栋找了一个面貌和善的售货员小姑娘询问,形容了一番身高长相,得知上次接待他们的那个售货员叫李秀英,今天轮到她休息,明天才会来上班。   这让王国栋有些失望,不过本来天也快黑了,不急于这一晚,王国栋又向这小姑娘打听了附近的招待所,几个人就先去找住处了。   找到招待所出示了介绍信,一是为了省钱,二是为了安全考虑,四个人要了一间房,正好一间房里两张床,两个人一张,倒也能睡下。   轮流着去招待所的公共浴室洗了澡,就出来大街上闲逛,一边看稀奇,一边找地方吃晚饭。   此时正是各个工厂上下班时分,一眼望去街上都是穿蓝黑灰色衣服的人,其中偶有那么三五个穿的军绿色,在这一片蓝黑灰的海洋里都极显眼。   街上的公交还是有轨电车,坐公交和骑自行车的人虽多,走路的人更多,街上一片喧哗热闹的景象。   几个人瞅着街边一家卖烩面的小馆子就进去了,坐下一人点了一大碗烩面。   烩面五毛钱四两粮票一份,大骨熬的汤,里面切得还有肉片,端上来实实在在满满一大海碗。   现在街上的大馆子小馆子,经营不善缺斤少两的都被勒令停业。经营的好,有口碑的,都变国营的了,老板变国家正式工,挣多挣少都领固定工资,老板只要赚个口碑就行,所以大大小小的饭馆子都特别实惠。   这一海碗下去,就连乔铁柱这么饭量大的人,吃完后都摸着肚子说吃饱了,更别提王国栋他们了,都吃撑了。   吃撑了的几个人在街上晃荡着消食,逛了两条街发现一点意思也没有。   天一黑街上的门面都纷纷关门落锁,路灯也稀拉拉的老远一个,路灯照不到的地方也是黑黢黢一片。   没心思乱逛的几人早早回去招待所睡下了,第二天一大早就直奔暖瓶厂的代销点。   一进去王国栋就看到上次接待他们买暖瓶的李秀英正在打扫柜台,他上前就喊“大姐,你还认得我不?”      第36章 进货暖水瓶   王国栋上去就套近乎, 倒是把正拿着个鸡毛掸子清扫柜台的李秀英给弄得愣住了“你是?”   “大姐您不认识我了?前段时间我们来买不要票的暖水瓶,还是您接待的我们呢!”王国栋两眼放光地盯着她。   “哦, 我想起来了,是你们啊, 上次你们三个人买了十好几个暖瓶。你们这次来是还想买暖瓶的?”李秀英一看到后面的乔铁柱就记起了这码事,实在是乔铁柱太有存在感了,个子特别高大不说,还黑的厉害(傻大黑粗?),让人一见难忘。   “大姐,我们这次来是带了正规手续的,不只想买暖瓶, 还想买点别的东西。”王国栋说完就把范武斗开给他的证明信拿给李秀英看。   “大姐您看,我们想多买点,只是也不认识你们工厂的负责人, 想着咱们有过一面之缘,就先来找您, 看您能不能给我们做个介绍。”他直接开门见山, 既是来求人的, 就直说的好,再说他也没什么好处可给人的,拐弯抹角徒惹人讨厌。   李秀英把几张介绍信拿在手里反复仔细的看过“你们这次想大批量的采购啊?那我们这门市部也做不了主呢, 要不我带你们去见见我们厂负责销售的周副厂长?”   她这话一开口把王国栋喜得直点头,忙不迭的道谢“谢谢大姐,多谢您了, 我们外乡来的,在这阳城两眼一抹黑,就愁见不到负责人,您可帮了大忙了,您可真是我亲大姐。”   他这话把李秀英给逗得噗呲一乐“好,这还怪容易的,一句话就认了个大兄弟。”   说着她向周围的同事交代了一声,就领着几个人出了代销点,绕到了旁边暖瓶厂的大门口,和看大门的老头打过招呼,领着几个人直奔里边的一栋小二楼进去。   到了一间敞着门的办公室门口,她抬手在门上敲了几下,里边正整理抽屉的人抬头一看,连忙站了起来“李大姐来了,快请坐。”   李秀英闻言领着王国栋几个走了进去,笑眯眯地开口道“周厂长,我今儿来是给你添麻烦来了。”   得知这个人就是负责销售的周副厂长,王国栋和乔会计偷偷对了个眼色。   王国栋心里暗道这老大姐果然不简单,看这周副厂长也没比她小多少年纪,却对她如此礼遇,绝不是因为她的年纪,自己这步棋果然没走错。   周副厂长听了李秀英的话哈哈一笑“李大姐啊李大姐,您可是一位有原则的老同志,我还真不信您会给我找麻烦。”   “是不是麻烦,你听过了他们的来意再说。”李秀英说完指着王国栋道 “你看,这是我刚认识的大兄弟,从安平县来的。这次想在咱们阳城进一批货回去,手续也齐全,就看你能不能通融了。”李秀英示意王国栋把他的一沓子介绍信证明材料给拿出来。   王国栋赶紧的从包里掏了出来,恭恭敬敬地给周副厂长递了过去。   周副厂长仔细翻了翻,对王国栋道“材料没问题,看着大姐的面子,我可以给你一批货,不过数量上可能要少些,毕竟你也没提前预定是不?咱们以前也没打过交道,我要求你全款现付,你要是同意,随时都能来提货。”   李秀英听了他这话笑着对他道“周厂长,你可别看我的面子,我只不过是咱们厂一个普通职工,有什么面子可言?你公事公办就可以。”   “您看看,我就说您是个有原则的同志不是?本来想在您面前卖个好的,您都不给我机会。”   周副厂长笑眯眯地对李秀英抖完机灵又接着解释道“其实真是公事公办了,省城的百货大楼一直拖欠咱们的货款,一拖两三年。如果个个都像他们这样,咱们厂子还怎么运营下去?继续这样下去,到时别说发给全厂职工的工资福利了,连给国家按时缴纳各项税费都困难。”   “这次我就从给他们的那批货里拨一部分给这个小兄弟了,如果他们不知悔改继续拖下去,我还要持续减少给他们的供货量,毕竟咱们这么大一个厂子,那么多职工等吃饭是不?”   提到省城的这个单位,周副厂长就怒火中烧。验货时吹毛求疵也就罢了。仗着他们是省城的上级单位,又是暖瓶厂最大的销售渠道,长期拖欠大量货款不给。   对他几次三番的提示置之不理,弄得其他几个有业务往来的单位也想有样学样,搞得厂子非常被动。   厂长和书记都已经表达过对他们的极度不满了,这次减少给他们的供货量算是一个小小的警告。   如果王国栋的货款以后都能全额现付的话,他不但会加大给王国栋的供货量,还要去寻找其它的销售渠道,让那几个牛逼哄哄的单位玩儿自己去吧!   毕竟现在国内都是供方市场,只要有货,还真不愁卖不出去。   王国栋听得周副厂长的这番话,真是喜出望外,简直恨不得原地蹦上两下。   听话听音,他知道这个周副厂长是在提醒他,只要他都能全款现付,以后肯定还能来这个厂子继续拿货,这就意味着他有了一个稳定的供货渠道,这怎么能不让他欢喜异常?   他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不停地鞠躬道谢“多谢周厂长,您可是帮了我们安平县的大忙了。多谢李大姐,从今儿起您就是我亲大姐了!”   他这番做派把周副厂长和李秀英给雷得不轻,周厂长赶紧地拦住了他“你也别这么客气,咱们都是一手掏钱一手交货的公平买卖,你用不着给我道谢。只要手续齐全,我卖给谁不是个卖?”   周副厂长说完给他开了提货单“厂子里有货,你安排好了运输的车辆,直接拿提货单交款提货。”   王国栋郑重的接过这张提货单,辞别了周副厂长,又在李秀英的陪同下往外走。   路上王国栋对李秀英表示,中午一定要赏光一同吃饭,不感谢老大姐一回,他心里是绝对过意不去的。   李秀英是百般推辞,王国栋是一定坚持要请客“大姐啊,这货我是靠您的面子拿上了。但是这运货的车辆去哪里找,我还是稀里糊涂的,要是有您这位本地人给我们参谋参谋,我们得少跑多少冤枉路?您一顿饭都不肯赏光,我们咋好意思继续请教您问题呢?是不?”   “您就别推辞了,咱也不走远,就隔壁街上的阎家老字号。我昨天就打听过了,他们家的羊肉汤鲜味美,每日里还限量供应,去晚了就没有了,现在还早,我马上去预定上,等午饭时我来接您,咋样?”   看王国栋这么盛情相邀,李秀英也觉得继续推辞下去反倒不美,于是爽快的同意了。   王国栋一看李秀英同意了,赶紧地带着人一溜烟的跑去阎家老号占位子,预定饭菜。   到了阎家老号先预定好了饭菜,几个人找了个角落坐下了,才有心思细细的观看那张提货单。   提货单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五百只暖瓶,虽然数目少了些,但王国栋并不丧气,这只是第一次交易,以后来往的多了,自然量就大了。   他让乔铁柱和乔云喜留下守着,他和乔会计俩人找到了暖瓶厂侧门的提货处。   进去仔细问清楚了各样暖瓶的价钱,心里有了底,俩人又一路商量着回到了阎家老号。   最后决定不买什么新鲜花样和其它各样大大小小的暖瓶,就只要最常见的红双喜红牡丹的铁壳暖瓶,四块八一个的那种。   这款暖瓶在他们县里的供销社卖七块五一个还得两张工业券,他们卖时不要工业券了,最起码可以卖到九块五一个,五百把暖瓶能挣上两千五百块,就算去掉路途中的损耗和运费,利润也不会低于两千块。   这对于当下普通工人三四十块钱的月工资来说,真的可以算作是一笔巨款了。   王国栋喜不自胜,得知乔会计这次出来带了五千多块钱后更开心了。   既然还有钱,还能再采购点别的东西,比如上次的搪瓷盆搪瓷茶缸什么的,这些在他们当地都是要工业券的热销品种。   王国栋喜滋滋地和乔会计一起盘算了一会儿,眼看到中午了,他赶紧站起来要去代销点找李秀英去。   临走前还交代几个人“等会儿秀英大姐来了你们都注意点,这女同志是个讲究人,咱们别吃的稀里哗啦惹人嫌,能行不?”   看几个人都点头应是,他忙忙的抬腿走了。   见王国栋过来接了,李秀英收拾了一下拎着一个帆布挎包走出来,王国栋上去就亲亲热热地喊“大姐!”   他一开口李秀英就忍不住乐呵“行,你这个送上门的大兄弟我是非得认下来了是吧?不过是随口一句话的事,咋得你还赖上我了是不?”   王国栋嘿嘿一笑“看大姐您说的,您认不认我这个兄弟看您的心情,我却是真心实意要认您做大姐的,您觉得是随口一句话的事,可您这随口一句话却帮了我老大的忙。”   俩人说说笑笑往阎记老号去,到了店里他安排着李秀英在上首坐下,又忙忙的请店员赶紧上小菜,把他预定的羊肉汤端上来,再点上一筐饼子,又朝店家要来开水张罗着给李秀英烫筷子烫碗。   他这前前后后的一通忙活把乔会计几个看得是目瞪狗呆,乔铁柱心想我咋不知道我这个便宜师傅是这么讲究的人呢?   他带我们出去修拖拉机的时候不都是和我们一起端着碗蹲在墙根边呼噜面条的吗?      第37章 请客吃饭   王国栋的这番“讲究”做派, 除了让几个队友大跌眼镜之外,李秀英也在心里暗暗纳闷, 这王国栋从身份到打扮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但他却没有一般农民的乡土味儿, 委实会来事。   乔铁柱几个见了他这番行动,又想到先前他交代的话,席间动静果然小了不少,虽然还是吃得狼吞虎咽,但最起码没有唏哩呼噜了。   王国栋在心里是连连点头,吃这么好的饭菜都没造出多大的动静,可见是真克制了, 队友们果然给力。   他又偷觑李秀英的神色,见她还是笑容满面,并不嫌弃, 放下了心里的担子,也有心情说笑了。   于是笑眯眯地开口了“咱们这儿吃羊汤都是配饼子, 这吃法挺好的, 汤清肉嫩, 饼子泡汤也软糯。”   他话音一落乔铁柱接茬道 “不这样吃还咋吃?反正羊汤配大饼,咋吃都好吃。”   李秀英闻言道“我倒是听说西安有一种羊肉泡馍的吃法,就是把饼子掰碎了再放羊肉汤里煮煮吃。”   王国栋赶紧接过话头“要不说大姐您不是一般人呢, 就是见多识广,啥时候能去西安见识见识才好呢!”   李秀英笑着点头“以后总有机会的。”   王国栋看席上气氛正好,话题一转开口了“大姐, 我想问问您,我们货是拿到了,但是咋运回去却有点摸不着头脑,您能给我们出个主意吗?”   “你这事我上午就打听过了,城东的运输公司对外接业务,只要你手续齐全,运到哪都没问题。”李秀英说完又提醒他道“不过包卡车运输有两个问题,一个是长途车路途中的安全问题,再一个就是阳城离你们安平县有四百多公里,这运费也够贵的。”   王国栋略一沉吟道“那我们和顶山的火车站有业务往来,不用包长途车到安平,到顶山火车站就行。”   李秀英颔首“这倒是个好法子,顶山离这里也就一百多公里,包辆运货的卡车小半天就到了,总比你全程汽车要安全些。”   王国栋搓搓手又道“大姐,其实我还想麻烦您个事,主要是我们这么来回一趟也不容易,这五百个暖水瓶也装不满一辆车,怪浪费运力的,您看我们去哪里还能再弄点货物呢?”   李秀英莞尔一笑“我就知道你这个大姐不会白叫,这不,该我出力了是吧?”   这话叫王国栋没法接,只好厚着脸皮道“这不是把您当亲姐看了吗?跟自己亲姐,那还客气啥!”   李秀英呵呵一笑心里却并不反感,要说最主要原因还是王国栋的外貌占了便宜,其次她心里也有自己的一番盘算。   要说这王国栋的长相,得有七八分随了他早死的老爹,当年他爹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儿的俊俏小伙,王国栋虽然被他娘韩老太的遗传给拖了后腿,生得不像他弟弟妹妹那么俊秀出挑,但也是五官端正,眉清目秀。   再说他毕竟是活过一辈子的人了,虽然上辈子本人没甚大出息,可年龄阅历也不是白长了,身上自有一种沉稳厚重的老练气质。   时下农村二十郎当岁的小青年,要么就像乔铁柱一样愣头愣脑,要么就像乔云喜一样木讷寡言,像王国栋一样沉稳且会来事的,李秀英也还是第一次见。   她心里对这个青年存了好感,且还有另一番打算,在不妨害自己的前提下,并不介意伸手帮一把。“既然你把我叫姐,我也不能亏了你这个大兄弟,肥皂你要吗?要的话我给你联系一批,你看咋样?”   王国栋听了恨不得上去握住李秀英的手来回摇晃个几下才好,喜得他是见牙不见眼“要不说您是我亲姐,就是亲姐也不过如此了。别说肥皂这么好的东西了,只要是过日子能用到的东西,我们什么都缺,我什么都要呢!”   李秀英听完沉吟了一下道“那你就在这儿多留几天,我看还能不能再给你联系点什么,不过你别抱多大希望,哪怕就是联系到了货,量也不会很大。现在全国都这样,生产力低下,产品都是供不应求的。”   王国栋赶紧的保证“大姐,能有货物我们就心满意足了,哪还能挑三拣四。买完暖瓶我们可就只剩三千来块钱了,您就是给我们联系了大宗货物,我还担心我们钱不够呢!”   “三千块钱也能买不少东西了,你们先住下等着吧,我有消息了再通知你。”   李秀英这么干脆大方,王国栋也非常意外,他赶紧把自己住的招待所地址告诉了李秀英。   李秀英吃完就表示要上班去了,王国栋又让她提上早已请老板切好的一油纸包白切羊肉。   李秀英推辞不受,王国栋表示大姐帮了他那么多忙,这包羊肉带回去给大姐晚上加个菜,您不收是不是没把我当兄弟看待?李秀英推辞不过提上走了。   且不说王国栋几个接下来怎样去运输公司打听车辆,又怎样大街小巷的四处观光。   只说李秀英,下班回到家,洗了手开始做饭,先把玉米糁下到锅里熬粥,又和面煎饼子,再凉拌了一盆土豆胡萝卜丝,最后把油纸包里的羊肉倒在盘子里。   饭还没做好呢,上学的孩子都呼啦啦的回来了,小儿子林建华一回家就直奔厨房“妈,有啥吃的没有?我快饿死了。”   稀饭还没好,李秀英拿煎好的薄饼卷了一筷子土豆胡萝卜丝,里边再夹上一片子白切羊肉递给小儿子。   这小子看见有肉,口水都要流下来了,想在盘子里捏一片肉塞嘴里,又迫于他妈一贯的威势不敢动手。   正纠结间,看他妈给他夹了一片肉在饼子里裹了,乐颠颠的接过来就往嘴里塞,还不忘甜甜的来上一句“谢谢妈!”   李秀英拿一个饼子打发了林建华,挥手把他撵了出去“玩儿去吧,等你爸回来才能开饭。”   这小子拿着卷饼子一溜烟地跑到外面跟自己的哥哥姐姐们通报“今天有肉吃!”   正喧闹着呢,门开了,林卫国领着上托儿所的小女儿回来了,林建华顾不得跟他爸打招呼,在卷起来的饼子里翻了翻,把剩下的半片羊肉揪出来塞到了他妹嘴里“妹,给你吃肉。”   李秀英看人都回来了,开始喊着孩子们摆桌子,端饭菜,不一时收拾好了,全家人团团坐下吃饭。   林卫国脱掉外面的中山装外套在衣架上挂好,取下脖子上套的假衬衣领子,只穿着汗衫坐到了桌子前。   看到桌子上那一大盘子的白切羊肉,林卫国调笑道“咦!今天有羊肉吃,难得咱们的大管家这么大方,都赶紧吃。”   李秀英卷了一个饼子递给他“你总爱调侃我,家里大大小小五个孩子,要不是有我精打细算,这么多口人哪能吃饱肚子?”   “那是那是,要不说你是咱们家大总管呢,我们都赖你多方统筹才能吃饱穿暖呢!”林卫国赶紧给妻子夹了块肉“咱们家你最辛苦,整日里上班还要操持家务,我跟孩子们可是一日也离不得你。”   李秀英笑着轻轻在他胳膊上拍打了一下,看着爸妈这么腻腻歪歪,几个大点的孩子都露出不忍直视的表情。   大女儿林彩霞跟李秀英说道“妈,我们学校老师又找我谈话了,看来我非得去下乡了。”   “要我说大姐你这思想就不对,伟大领袖都说了农村更能锻炼人,知识青年就应该上山下乡去锻炼自己。”老二林建中怼姐姐。   伟大领袖都说了知识青年要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她姐姐却不乐意去下乡,这都是啥思想?   “你懂个啥?”彩霞一向觉得自己弟弟出生就少长了一个叫脑子的零件。   “咱爸妈一直说要好好学习才能报效祖国,我辛辛苦苦上了十几年学,轮到我报效祖国了,却要我去修地球。早知道是这么个结果,我还上什么学呢?”彩霞愤愤不平。   “就是,哥你自己学习不好,反正当工人修地球都算你为国家做贡献了,也不需要啥文化。我的理想可是长大了做医生,救死扶伤多么伟大!那可是需要专业知识的,现在大学不招生了,大家都去上山下乡,我还咋做医生?以前白学习了,我梦想都破灭了!”林云霞声援姐姐,说着眼泪都要下来了,这世上还有比梦想破灭更悲催的事吗?   要说林家的孩子爱学习,也全都是因了李秀英的关系。   李秀英是儿童团民兵队出身,小小年纪就跟着队伍打仗,解放后安排在了市委工作。   干了两年李秀英觉得自己文化水平不行,胜任不了市委的工作,又不愿去做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妇女工作,于是被协调到暖瓶厂做了一名普通职工。   李秀英经常对孩子们耳提面命,要学好文化知识,以后长大才能报效祖国。所以林彩霞和林云霞在学习上那是相当用心的,包括正在上小学的小儿子林建华成绩也是非常优秀的,至于大儿子林建中,李秀英认为那就是个意外。   哪怕最近几年各种运动闹腾的厉害,李秀英也一直鼓励孩子们坚持每日里去上学。   林建中却全然没有姐姐的感慨,要不是他妈管的厉害,他早就不想上学了,招工没希望,那就去下乡,主席都说了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嘛!   他对李秀英道“妈,你可不能再拦我,我这次是非去不可!”      第38章 李秀英的要求      对于林建中要下乡的要求, 李秀英以前都是直接驳回的,今天她却松口对林建中道“这两天我有点事, 再过几天我安排好手头的事你就可以去报名了。”   一腔热血的李建中还不知道他妈为他操碎了心,听得他妈终于同意了, 高兴得恨不得跳起来。   一边吃饭一边畅想他上山下乡后的生活,去了之后怎样的勤劳苦干,怎样的与农民兄弟一起胼手胝足把粮食产量再创新高。   惹得两个姐妹不停朝他翻白眼,林云霞怼他道“哥,等你做到了再说呗,人还没下乡呢,你这产量就出来了, 这不是浮夸风做派么?”   林建中被妹妹的话噎得难受,朝着她冷哼一声道“我怎么可能像那群小人一样?我说到肯定是要做到的。”   林彩霞见不得他夸夸其谈的样子“那等你做到了再说也不迟,现在说啥都言之过早, 说不定你受不了乡下的日子,没两天就连哭带喊要回来呢?”   姐妹俩的夹击把林建中气的筷子一放“不吃了!” 站起来径直出门去了。   林建华探头看他哥碗里没喝完的稀饭, 嘿嘿一笑端起碗倒在了自己碗里“他不吃我吃, 我不嫌弃他。”   他这番举动把林彩霞逗乐了, 伸手给小弟弟卷了个饼子“小弟啊,你可千万别学得跟老二一样,光说不练假把式知道不?说比做容易, 等做出成绩来了再说,不然只会惹人笑话。”   林小弟点头表示受教,一边往嘴里塞饼子一边不忘给妹妹面前的小碗里夹肉片, 话还说不清楚的林晓霞一边吃一边叨叨“谢谢的的”,喜得林建华夹菜夹得更起劲了。   晚上一家子都睡下后两口子躺在床上拉话,李秀英跟自己爱人说她请了两天假不上班,要去给王国栋跑货源的事儿。   林卫国奇怪地问她“你以前不是不爱掺和这些事吗?这个王国栋什么来头还要你去给他牵线搭桥?”   “他就是一个普通农民,我帮他其实还是为了孩子们。老二一直吵闹着要插队,他性子倔又易冲动,离得远了没人看着我怎么能放心?   “以前常和他们一起玩儿的姚新城你知道吧?闹得他妈跟老姚离婚了,他主动表态和老姚划清了界限。这一天天闹腾的厉害,市委也不安稳,今儿揭发这个,明儿批|斗那个,我是真怕建中跟着一起胡闹。”   “王国栋他们那个安平县,一直都很平静,周围几个县市都有闹出人命来的,偏他们那边从来没听说过有这种事。我细看了他的证明材料,有县里革委会开的,还有公社开的,说明王国栋在县里公社里都有说得上话的人,他本人又沉稳老练,如果孩子们下乡能去他们那边,有他看顾着,我也能稍稍放心些。”   “老大一向有些骄娇二气,眼看上大学是没指望了,招工也不容易,多少困难家庭的职工子弟还解决不了工作问题。咱们也别想了,让她也下乡去锻炼个三五年,到结婚年龄了看看情况再说,实在不行我早点退休,让她接了我的班也成。”   林卫国搂住了妻子道“难为你了,看你为了这个家殚精竭虑,我啥忙也帮不上,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你这说得是啥活,我当妈的为孩子操心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你现在也不容易,时局动荡,你能保证自己的安危就是我和孩子们最大的后盾了。前几天老姚被拉到街上挨批,我见了就怕得狠,市委的二把手,说批就批。”   李秀英说着眼泪流了出来,抱紧了林卫国道“什么是左?什么是右?一句话没说对就把以前的功劳全都抹杀了。我整天都提心吊胆,你可千万保重你自己。”   林卫国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安慰道“你放心吧,我现在是紧跟主流思想,少发声,少做事,任谁也说不出我的不是来。”   李秀英虽得到了爱人的保证,却仍忧心忡忡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会好的,以后肯定会好的,我相信这只是黎明前的黑暗而已。继续这样下去国家是没法发展强大起来的,领导人肯定能看到,早晚有拨乱反正的那天。”林卫国说完搂紧了妻子,在这黑暗的世界里,也只有心灵相契的革命伴侣,才能给彼此安慰吧!   第二天李秀英早早起床,把该上班的该上学的都送走之后,就马不停蹄的骑着自行车到处奔波,联系自己以前的老战友,老关系,一天下来是累得满头大汗。   不过也算没白跑,她算着王国栋剩余的钱,给他把货物备的足足的。   第三天一大早她就找到了招待所,王国栋看她过来了高兴道“大姐您来了!给您报告个好消息,我在西边不远的长荣街上租了个小院子,准备做我们安平县在阳城的办事处,今儿就准备搬过去了,我带您去认认门?”   李秀英听了一愣,全然没想到王国栋这么能折腾,竟然还弄了个办事处?   要知道她们厂也就在省城有办事处,阳城在京城里也有办事处。可小小的一个安平县,一个农民能跑到阳城来拉关系进货,还能想到开办一个办事处,李秀英不得不承认王国栋确实办事老练。   她提醒道“你这个办事处是要到阳城的各级管理部门去备案的知道吗?这样以后行事才能更方便。”   王国栋笑眯眯的回答她“我们也想到这点了,昨天咨询了街道办的同志,今天准备去派出所和革委会去问问,看我们的办事处都需要些什么证明材料,再办些什么手续之类的,争取下次来的时候把资料带齐全。”   李秀英见他办事周全妥当,再次点头肯定“你想到了这茬就行,昨天我给你们联系了一批货,今天我带你们去见见人。虽说货物数量都不多,但是基本都能建立长期的合作关系,尤其是你们的办事处开办之后,注意多联系,信誉好了之后要加大供货量也不是不可能的。”   王国栋一听喜得是眉开眼笑忙不迭的道谢,跟着李秀英去了日化厂,又去了纺织厂,顺利地拿到了货又认识了人。   最惊喜的是李秀英联系了自己的老战友,竟然给他匀了两箱手电筒。拆开一看,金灿灿的黄铜把手差点没把王国柱的眼给闪瞎了。   一箱子装20把电筒,另有电池两箱子,乐得王国栋赶紧向乔会计预定“反正都是要卖的,你可千万给我留上几把,我一准一分钱都不少你的”。   乔会计也乐得合不拢嘴,连连点头“国栋啊,只要你开口,咱这次进的货随便你挑,要不是你,咱上哪能寻摸来这么好的东西去?”   李秀英领着他们忙忙活活的跑了一天,眼看该到下班的点了,一群人才回到那个被他暂时充作仓库的未来办事处。   累了一天,中午也是路边随便找了家面馆吃的饭。王国栋表示辛苦大姐了,晚上要请李秀英全家一起吃饭,李秀英却坚辞不受,只说家里还有孩子,这次就算了。   李秀英犹犹豫豫,王国栋看出来她有话说,就张罗着让其他人先收拾东西,他自己送李大姐回去。   路上俩人边走边聊,在王国栋又表达了一轮谢意之后,李秀英开口了“你先别忙着谢我,我这么帮你也是有所求的。”   “大姐您只管说,只要我能做到的,磕绊都不带打一个,肯定给您办得漂漂亮亮的。”王国栋赶紧保证。   李秀英看他这么痛快,不由得笑了起来。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那我就直说了。家里两个孩子最近都要下乡插队去了,但是去了陌生的地方又没个人看顾,我不放心。我想着我帮了你,你也帮帮我,俩孩子就插队到你们那儿去,你帮我好好看着他们,别让他们行差踏错了。”   她这话把王国栋说得愣住了,不由得问道“大姐,虽然您没说,可我也能看得出来您不是一般的职工。人脉关系还很是有那么一些,您干嘛不让孩子们去工厂里上班呢?”   李秀英长叹了一口气“哪有那么容易,阳城的各个工厂人满为患,就业非常困难。现在时局又混乱,不符合条件的招工是想都不敢想。我爱人的位置又特殊,哪怕是符合条件的,孩子们去了还是难免被人说闲话,不定啥时候又惹出一摊子事儿来,我思来想去,还不如去插队的好。”   要说李秀英和爱人虽然都是阳城人,但家里也还是有几门子乡下亲戚的,只可惜她家的亲戚都在阳城左近,去近郊插队难免又会被人说怪话,什么舍不得孩子下乡吃苦,利用职权之类的。   还是安平县好,离得不远不近,又是省内有名的穷地方,还有王国栋看顾,去那里正好,任谁也说不出个什么来。   王国栋听了她这个要求心里却没底,孩子就是一个家庭的希望,就是爹妈的命根子,他能把老大姐的孩子们看好吗?更何况他的家乡还面临着几年后的那场惊天大灾难!      第39章 带货回乡   王国栋听了李秀英的要求在心里反复思量, 他们生产队队长王保国性子耿介,最烦人上蹿下跳。村里的几个知青虽然爱彼此争斗, 但也仅限于他们知青内部,在村子里却掀不起什么风浪。   平日里他再多加注意, 不给他们机会乱来,等到洪水到来前夕,他就找个理由把知青们统统赶回城探亲去,这样就能完美避开那场惊天大灾难了。   心里转了几圈觉着没问题了,王国栋应承到“大姐您放心,只要您能安排孩子们插队到我们安平县,我就能给您看好了, 到时候知青返城了,我保证把他们毫发无损的给您送回来。”   李秀英得了他的保证,放下了压在心里的大石头, 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知青返城哪有那么容易,除非有特殊情况, 否则一辈子就得待在乡下了, 我们家老大是女孩, 过几年我提前退休,让她回来接我的班。老二是个男孩,年龄也还小, 就先让他在乡下待着吧,你多注意些,他性格有些冲动。”   听了李秀英的殷殷交代, 王国栋感慨,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当爹妈的就是一辈子为儿女操心的命。   他对李秀英道“大姐,您放心,我虽然只是一个普通社员,但是在我们县革委会主任面前也说得上一两句话,到时候孩子们去了我们县,直接来我们朝阳公社。我们公社从上到下风气都不错,没有那些兴风作浪的人,孩子待在我们那儿绝对安全。”   李秀英听了连连点头“嗯,你的性格就非常沉稳,我们家老二到时候去了你们那儿,也让他跟你学学。”   王国栋谦虚了几句,一路送李秀英回家,路过供销社非要进去买上两斤糕点不可,怎么的第一次上门也不能空手是不?   李秀英拗不过他,只好随他去了。王国栋买了几包果子糖,又提了两瓶黄桃罐头,跟着李秀英回了家。   到了家里,除了正上托儿所的林晓霞,孩子们都已经放学回家了。   李秀英领着王国栋进门,跟他介绍完了几个孩子,又对孩子们道“这是我新认的小兄弟,来,喊叔。”   听了她这话,几个孩子开始互相挤眉弄眼。   王国栋看得好笑,他心知肚明,自己外表也不过才二十岁,李秀英家的孩子大的都十七八了,也不过比他小了三两岁而已。   虽然他为了拉关系口口声声的喊李秀英“大姐”,但是想要面前这几个孩子喊他叔,那显然是不太可能的。   他赶紧地打圆场“喊啥叔,直接叫我名字就行,我虽然叫您一声大姐,但我和孩子们年龄相近,咱们各论各的,关系不在这一声称呼上。”   看他这么识相,自己主动表示不当长辈充大头,几个孩子才纷纷上前和他打招呼。   王国栋上辈子的儿女都比这些孩子大,见到几个孩子别别扭扭地招呼他,就感觉有趣的紧。   对着孩子们露出老父亲一样慈祥的微笑,把提着的果子糖和罐头递给他们“好,都是好孩子,来,把零食拿去分着吃!”   他这老父亲的口吻把两个女孩儿雷得打了个哆嗦,道过谢就赶紧地逃回了房间。   粗神经的林建中完全没感觉到,得知王国栋是偏远地区来的贫下中农,兴致勃勃地和他聊天,问他乡下的种种生活细节。   至于林建华,这孩子早已经被罐头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完全没注意大家在说啥。   当晚王国栋留在林家吃了晚饭,林卫国为人谦和有礼,王国栋又有心逢迎,一顿饭吃的是宾主尽欢。   饭后王国栋跟李秀英交代道“大姐,我们明天就出发回去了,回到安平县办好了各项手续还会再来,到时候我们的办事处就会有人长期驻守了,您有什么事,   可以直接去办事处的小院找人就行。”   李秀英点头之后王国栋就告辞离去,回到小院和乔会计几个商量了一下,决定明天一早就喊他们联络好的卡车来,挨着几家工厂把货装完,争取明天下午能到顶山火车站。   王国栋提议让乔铁柱或者乔云喜留下一个来,也好经常去李秀英给他们介绍的几个工厂多走动走动,探听点消息,混个脸熟什么的。   奈何俩人听了把头纷纷摇得拨浪鼓一样,这俩人都胆怯和城市人打交道,压根不愿意留下。   王国栋无法,只等回去之后,看乔福山有没有人手能派遣来这里做常驻人员。   第二天几个人分工合作,王国栋跑去各级单位询问办事处需要的手续文件,乔会计领着乔铁柱和乔云喜按照事先商量好的行动计划包车拉货。   不到中午就全部装车完毕,最后汇合了王国栋就直奔顶山而去。   刚走出阳城没多远,路口就有设置的关卡,有人来检查各项介绍信和证明材料,又上车来把货物乱翻了一通,旁边的货车司机使眼色让王国栋给好处费,可他们身上的钱交完货款和运费,已所剩无几。   王国栋灵机一动赶紧一人送了一把暖水瓶才算过了关,这群人的流氓行事把耿直的乔铁柱气得破口大骂“他奶奶的这都什么人,新社会咱贫下中农翻身做主人了,咋还有人剥削咱。”   对于他这疑问王国栋无法回答,他真的很想告诉自己这傻呼呼的大兄弟,无论任何时候,权利它都是一个好东西,哪怕只是检查过路车辆的权利呢!   至此一路无话,车辆顺利到了顶山,孙有得见了乔会计整理给他的两驴车货物,笑哈哈地对王国栋道“王小兄弟,今天可是又比昨天好啦!”   王国栋望着他黒瘦面庞上浓浓的喜悦之色,笑着道“老哥,咱们的好日子可在后面呢,到时候我们的砖烧出来了,你们就有砖瓦房住啦!”   孙有得乐得都能看到牙床了,哈哈哈笑道“那我就等着住砖瓦房了!”   辞别了孙有得,货物上了火车,一路太太平平回到了安平县。   卸了货后王国栋先去找范武斗,他要去问问这位革委会主任,先前承诺给他的供销社柜台办好了没有。   得知他的来意,范武斗鼻孔朝天冷哼一声“我范武斗是那么不靠谱的人吗?我说出来的话,一口唾沫一颗钉,什么时候没有兑现过?不但有柜台,我还给你争取了仓库呢!”   王国栋连连道谢,并请范主任去看他采购的东西,见了王国栋弄回来的货物,饶是范武斗也不禁大吃一惊。   他虽然给王国栋开具了证明材料介绍信什么的,但是他万万没想到王国栋竟然真的能打开局面,在阳城淘换了这么多的紧俏商品回来。   要知道现在全国都是计划经济,各大工厂生产的东西早已经有了固定的去处,你一个生面孔拿着些介绍信就想弄到货物,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不管王国栋是怎么办到的,他能弄回了这么些货物,说明这个人还是很有几分能耐的。   范武斗在心里对王国栋又是高看了一眼,对于自己能上市报省报是更有信心了。   王国栋从阳城带回了一批货物的消息不胫而走,这批货物不需要工业券就能买到的传言直如一阵旋风吹遍了安平县。   安平县已经开始秋收了,所有的生产队都在加班加点的忙碌着,但这仍然没能阻止这股旋风吹过。   整个县城都沸腾了,蜂拥而来的人们差点把柜台都挤坏,还是王国栋请了范武斗的小将们出面,发放了号码牌,又制定了限购的对策,才能维持住秩序。   不怪人们疯狂,实在是这个工业券,它就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现在只有正式工,才会按工资的百分比配发,比如你一个月工资三十块,那你就每月能领三张,你工资四十块,那就能领四张。你工资如果是三十九块,不好意思,你还是只能领三张。   安平县是个农业县,县里就一个造纸厂,正式工人寥寥无几,县城的多半居民都只是有一个商品粮户口而已。   只有商品粮户口而没有正式工作的人,只能按户口本领取各类粮食副食品劵,是不会有工业券发放的。   至于乡下的农民,不好意思,不发放!然鹅,乡下人就不需要工业券了吗?不啊,乡下人也需要。   买一口锅,需要大概十张工业券。买一块的确良,涤纶布料什么的,看尺寸的大小,需要不同数量的工业券。就连买一块肥皂,都需要一张工业券。   这个磨人的小妖精日日夜夜反反复复地折磨着乡下人,也折磨着城里人,现在陡然听说这个小妖精拦路虎不在了,人们就疯狂了!   城市里的主妇一听肥皂不要票了,贵就贵点吧,买买买。   乡下的村妇听说成套的床单被罩枕巾枕套不要票了,沾亲带故的借了个遍,先来上两套,谁家还没个孩子是咋的,今年不结婚就先放着,等孩子结婚时就不发愁了。   暖水瓶那是每个来排队的都要买上一把,也就比隔壁要票的贵上两块钱而已,两块钱可比两张票好挣多了。   于是王国栋带回的这批价值五千元的货物,才两天,卖光了!      第40章 会来事的王国梁   且不管安平县的人们是怎样为了他带回来的货物挤破了头的, 王国栋径直去和乔福山商量派去常驻阳城的人手。   乔福山绕着公社大院转圈,一会儿抬头望天, 一会儿低头看地,想破了脑袋他也没想出个合适的人来。   这个人实在太不好选了, 要能说会道擅交际,还要胆大心细够正直,既要坚守阵地不受物质诱惑,又能目光敏锐积极挖掘新机会。   乔铁柱倒是胆大,可他整个一莽汉,干活还行,要他动脑子那就是要他的命。乔会计倒是够正直人也细心, 可他不擅言语且又有些死脑筋。   公社里倒还是有几个胆大能说挺会来事的,可在乔福山看来那几个就是傻大胆,他完全信不过他们的眼光。   这个人选可真不好找, 乔福山翻遍了红星公社,也没找出来一个合适的人选。   王国栋看他这么犯愁, 忍不住道“福山大爷, 你要实在没人选, 我给你推荐个人你看咋样?”   乔福山一听就来了精神“谁呀?”   “人家都说举贤不避亲,我推荐的这个人就是我弟国梁。”王国栋不觉得自己推荐王国梁有什么问题,王国梁的商业才能是上辈子得到过验证的。   “你弟弟不是还小着呢吗?”乔福山狐疑地问道, 他知道王国栋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弟弟,只是从来没见过面,并不了解。   王国栋解释道“国梁虽然还年轻, 但他脑子灵活会来事,我给他作保,他绝对不会损害集体的利益,您反正也没有合适的人手,   不如再派一个老实持重的人和国梁一起去,让他先干着,这边您也细细地选拔人才,到时候您觉得他不行,随时可以把他换下来。”   乔福山听得王国栋的话也有几分道理,王国栋算是一个心里极有成算的年青人,他既然推荐了他弟弟,那这个王国梁想必也差不到哪里去。   他决定了就让王国梁去试试,毕竟阳城的这一摊子水也是王国栋趟出来的,他不好一口回绝伤了王国栋的面子,于是爽快地点头答应了。   王国栋提醒乔福山道“福山大爷,咱这一摊子只等秋收完就能动工,眼看就要摆布开来了。我想着咱是不是要和范主任商量商量,在县里报备一下,立成一个专门的项目什么的,就为了咱们对外能有一个名头,也好方便以后出门办事采购。”   乔福山哈哈一笑“我早就想到了,范主任已经在县里报备了‘主席礼堂筹备办公室’,他担任办公室主任,我是副主任,至于你,就是特派专员。”   特派专员=特派员,王国栋吧唧吧唧嘴品了品,这什么破职位破称呼?一瞬间怨念简直要突破天际!   他上辈子看的谍战片里的过敏党特务都是什么XX特派员,他咋觉得特派员这个称呼这么别扭?   王国栋一脸幽怨的对乔福山道“福山大爷,我不想当特派专员。”   “那你想当啥?办公室主任?还是副主任?”乔福山怼了他一句之后眯起眼睛盯着他“还是你小子想撂挑子不干了?”   王国栋赶紧解释“大爷您想啥呢?给咱们县每个村都建一座礼堂是我毕生的心愿,我怎么可能不干?我就是觉得这个特派员的称呼贼别扭。”   “咋别扭啦?专员办专事嘛!你这个专员就专门负责礼堂的筹办,好好干小子,等以后咱县的社员们住上砖瓦房了,他们会感激你的。”乔福山拍拍他的肩膀,挥手把他打发走了。   王国栋溜溜达达地回了家,把给家里带的东西交给韩老太,他娘虽然嘴里埋怨他乱花钱,还是喜滋滋的接过了,各样分出一些打发了小闺女给大伯娘二伯娘送去。   韩老太心疼儿子整日里在外东奔西跑,晚饭就做了全白面的凉面条。   捏一小撮芝麻炒熟,加几瓣大蒜,摘两片藿香叶子,搁一块儿放到石臼里捣碎,再加点油盐调料,调成一碗拌面用的料汁。   手擀面煮熟过凉水,浇上两勺子料汁拌匀,面上再盖上一大勺子番茄青椒炒鸡蛋,夏天吃起来爽口又消暑,王国栋呼噜呼噜连吃了两碗。   放下碗他对王国梁道“国梁,你收拾收拾,让咱娘给你拿点钱,我跟红星公社的乔福山社长推荐了你去阳城,可能过几天就得走了。”   王国梁听了他这话喜上眉梢“哥,我能去阳城啦?让我去干啥呀?我不在家里上工了,红星公社他们给我发钱不?”   “这次我和你一起去,到时候把那边跑下来的关系介绍给你,你要做的就是好好维护和工厂的关系,经常去走动走动混个脸熟,争取能从各个工厂拿到更多货物。顺便有机会了看能不能开发新的货源。”   王国栋先给王国梁交代了工作性质,他完全不担心王国梁干不了。   要知道上辈子王国梁就是不想读书也不喜欢学技术,更不喜欢卖苦力,他只喜欢做生意,而且他确实有这方面的才华。   王国栋给弟弟争取了这个机会,是想他早一点接触这方面的人和事,多锻炼锻炼,以后改革开放了,有这会儿积累的经验,王国梁以后的经商之路也能走得更宽更顺些。   “至于发不发钱,肯定不会让你白干,现在已经成立了礼堂筹备办公室,这些事早晚得有个章程,你先去干着,迟早会有个说法。”   王国梁一听能去阳城,别说以后会有酬劳,就算没有酬劳,他也愿意去开开眼界,赶紧跟王国栋保证“哥你放心,我铁定好好干,不就是交朋友拉关系么,这个我会。”   王国栋跟他讲述了自己在阳城的所做作为,又教导了他该如何行事,着重介绍了李秀英一家子,让王国梁以后上门也好心里有数。   韩老太得知王国栋认了个老大姐,并且小儿子以后也需要人家照拂,就安顿兄弟俩去阳城的时候把自己今年才做好的一条蚕丝被带上,送给李秀英,算是她这个乡下婶子的一番心意。   得知可以去阳城的王国梁兴奋的等待着,他没想到幸福来得这么快。   第二天哥俩正在生产队的大田里上工呢,队长王保国喊他俩赶紧回去,范武斗派了个小将骑着偏三轮来接他俩了。   俩人赶到革委会范武斗的办公室,办公室里坐了好几个人,乔福山也在场。   一见他俩过来,乔福山直接直接给他们介绍“这个是我们公社的乔骏驰,以后和国梁一起常驻阳城,他管钱,负责账目往来。这个是范主任手下的张一鸣,以后负责货物的运输。”   又给两个人介绍王国栋两兄弟,并着重强调了王国梁以后会是阳城办事处的负责人。   最后范武斗跟在座的人打鸡血“咱们都是主席礼堂筹备办公室的同事了,主席礼堂是咱们向主席表达的爱戴之情!大家一定要精诚团结,把事情办成办好,决不允许有人拖后腿使绊子,知道了吧?”   众人齐齐应诺,范武斗把准备好的各项材料文书交给他们,大手一挥,就安排人送他们去火车站了。   火车站里早有乔福山安排的人等着了,这次不但乔会计和乔铁柱要一起去,乔福山还给他们准备了两百斤的粮食,看来是准备让阳城办事处的人以后都自己开伙做饭了。   呼啦啦一大帮人到了阳城,几个人分工合作,乔铁柱和乔会计留下收拾东西。   王国栋领着王国梁和以后要常驻阳城的几个人先去街道办事处,再去派出所,后去市委把他们办事处的手续一应办好备案。   到了晚上王国栋带着王国梁,拿着韩老太给李秀英准备的蚕丝被去了李秀英家里。   见王国栋兄弟俩提着这么大一包东西,李秀英嗔道“来就来吧,还带东西干啥!”   王国栋打开蚕丝被让李秀英看“大姐,这是我娘知道我认了您做大姐,特意让我带来的,她亲手养蚕缫丝做成的,是我娘的一番心意,您可千万不能推辞。”   李秀英看了这个得有四五斤重的蚕丝被,感慨得说“这可是好东西啊,能用上几十年,这么重的被子你娘费了不少功夫吧?”   “也就是费点时间而已,乡下人时间不值钱,不值当什么。我娘会养蚕,每年都做,您就放心用吧!”   王国栋看李秀英不推辞了,赶紧地跟她介绍王国梁“这是我弟国梁,他以后就在我们的办事处长住了。以后有事,大姐您都可以交代给他,平时家里有用得着他的地方,您也只管使唤。”   李秀英上下打量了一番王国梁,夸赞道“小伙子长得俊,真精神!   要不说人家王国梁会来事呢?他也没亏了他娘韩老太对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评价,搁一般人被这么夸,都会谦虚几句,可王国梁偏不。   他张口应道“我也觉得自己长得俊,大姐您真有眼光!”   李秀英听了他的话乐的呵呵直笑,连连夸赞他是真性情。俩人这一番互动,让王国栋在旁边看得是目瞪口呆。   王国梁看李秀英心情好,借坡上驴地道“大姐,您看我哥狠心不?这么大的阳城,他就把我撂这儿不管了,以后我就得在这儿长住了不说还得给他办事,这阳城我可只认识大姐您一个人,您可不能不管我啊!”   他这一番似真似假地连抱怨带撒娇,直把李秀英哄的母爱泛滥爆棚,这么个可人疼的半大孩子(小奶狗?)就这么被放在举目无亲的地方了,王国栋确实有点狠心了些。   忙忙对着王国梁道“国梁你别怕,有困难只管来找大姐,大姐指定帮你!”   第41章 缺个工程师   王国梁在李秀英老大姐面前是连撒娇带卖萌, 哄得李秀英心花怒放,直到把兄弟俩送出来时还不忘交代王国梁:“国梁你可别跟大姐客气, 有事只管来找我。”   王国梁赶紧甜滋滋地道:“这阳城我可只有大姐您一个亲人,不指望您我还能指望谁?到时候我来麻烦大姐您, 您可不能嫌弃我!”   李秀英连连道只管来,国梁乖巧又懂事,大姐稀罕你还来不及,怎么会嫌你烦。   全程做了背景板的王国栋看得是目瞪狗呆,李秀英老大姐在王国栋的印象里是一位谨慎持重有涵养又有深度的老大姐,什么时候也没见她像现在这样,笑容灿烂地直逼向日葵。   走在回去的路上王国栋对弟弟交代:“国梁, 算你行,哄人是有一套。但是以后和工厂里的人打交道可不能这样,要沉稳持重知道吗?你本来年纪小, 再这样跳脱怕他们信不过你呢!”   王国梁却全然不在乎:“哥,你小看我了, 老大姐稀罕我这样, 我才这样的。那工厂里的人稀罕沉稳持重的, 我自然就能沉稳起来。你等着看吧,我指定好好干,这阳城真好, 城市大工厂多,我要留在这儿干出一番成绩来。乔福山老头别想把我换回去,我要做他无可替代的那一个!”   王国梁雄心万丈, 年轻稚嫩的脸庞在昏黄的路灯映照下仿佛在放光一样。   王国栋只觉得自己实在没什么可教给他的了,他弟王国梁是一个天生的商人。   他们爹死得早,兄弟两个并没有怎么得到过父亲地教导,他娘韩老太当初跟着姥爷韩地主也只是学习各项农事,对于经商那是一窍不通。   弟弟国梁能凭着自己摸索,从做蜂窝煤给人送煤球起家,成为安平县一带最大的蜂窝煤供应商,到后来摇身一变成为当地最大的粮油供应商,自有他的手段才华。   王国栋自己并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上辈子也没做过什么生意经过商,与这方面其实半点经验也无,他决定自己还是别再指手画脚了,由着弟弟扑腾去吧。   从第二天开始,王国栋带着几个人在阳城忙忙碌碌地来回折腾,七八天后又积攒了一批货物,要留下的几个人也都熟悉了自己的一摊子事,王国栋开始张罗返程了。   临行给前去向李秀英道别,李秀英告诉王国栋她的两个孩子都已经办好了各项手续,再有十来天就能去安平了。   王国栋表示孩子们一到安平就全交给他了,请老大姐放心。   一路无话回到安平县,王国栋留下货物交给乔铁柱和乔会计张罗,自己先去范武斗的办公室。   先给范武斗报告了李秀英家的两个孩子要来安平插队的事,范武斗回他:“这叫个事儿吗?只要他们一来,我把人直接送到你们生产队去。”   王国栋谢过范武斗又道:“范主任,这秋收快结束了,咱们礼堂的前期筹备工作是不是也该做起来了?”   听得他问这个问题,范武斗得意洋洋的抖着二郎腿回答他:“咋没做起来?南沙河已经开始捞沙子了,他们那原来存的一些沙子我已经安排车辆都运到红星公社去了。武县的水泥厂我亲自去联系的,最低价!送货上门!”   说着他站起来顺了顺自己绿军装的前襟,特别欠揍地说到:“我早就说过,凡是我范武斗出马,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王国栋忍着想在他脸上挥一拳的冲动,先吹了他一波:“那是,范主任您是谁呀?咱安平县的一把手,您亲自去和水泥厂的人打招呼,那是给他们面子!他们岂敢怠慢您。要不说范主任您思虑周全运筹帷幄呢?这砖还没开始烧呢,其它材料都备齐了,可真有您的,现在只等一开窑,咱们就能举行奠基仪式啦!”   王国栋的这番吹捧,让范武斗非常受用,只觉得浑身舒泰,简直飘飘欲仙。   他心里思忖:算了,反正乔福山老头不是个多嘴的人,又忙得厉害,肯定不会没事找王国栋拉闲话。自己就不用告诉王国栋,这些事都是在乔福山的催促下他才去办的好了,就让王国栋保留这个美丽的误会吧!   吹完了范武斗,王国栋接着提问:“范主任,眼看就要奠基了,你找工程师设计选址了吗?我看咱县委对面的大礼堂就建的挺好,是哪个工程师设计的?咱们的礼堂也找他就行!”   刚才路过外面时王国栋注意到,县委对面的大礼堂快要完工了。   这座礼堂上辈子完美地经受了洪水的考验,在那场灾难中毫发无损,还为不少人提供了庇护。直到九十年代末县委扩建才被拆除,他觉得这个工程师就非常靠得住。   范武斗一屁股坐到办公桌后的椅子上,诧异地问他“啥?建礼堂还要工程师?我咋听说你就会盖房子呢?你不行吗?”   王国栋忙忙地解释道:“哎呦我的范主任,这个盖房子和建礼堂它不是一码事啊,要是就在一小片宅基地上盖房子,别说砖瓦房,就是二三层的小楼房也难不倒我。但是咱这礼堂是干嘛用的?”   “咱这礼堂是为了向领袖表达爱戴之情才建造的的,咱可是计划了这礼堂能容纳每个生产队的所有人呢!这占地面积就大了,再说咱们这儿还爱发个洪水什么的,这礼堂需要经受的考验可就大了去了,牵扯到的学问也多了去了。咱必须找一个专精于这方面的建筑师。”   王国栋想了一下赶紧改口“哦不对,是工程师才能行啊!”他记得好像千禧年过后大家才改口叫建筑师,以前都是叫工程师来着。   听了王国栋的话,范武斗慢慢坐直了身子,王国栋说得有道理,这礼堂建好了万一出点什么事,那就不是露脸的机会而是倒霉的机会了。   想到这儿他一拍桌子,对王国栋道:“行,按你说得办,找一个工程师,咱就按照能用一百年的标准来建!”   王国栋看他听进去了才松了一口气儿:“那咱县委的礼堂到底是请的谁?”   “礼堂是张副县长接市里文件督办的,他们找的谁做工程师我还真不知道。”范武斗站起来推开门喊人:“李卫红!李卫红!”   一个小青年忙忙地从旁边的房间里跑出来:“范主任您找我?”   范武斗对他一挥手道:“你去,问问张副县长,对面的礼堂他找谁做的工程师?打听打听工程师情况把人请过来。”   “范主任,这事不用找张副县长,我知道。那个工程师不就是臭老九陈立东吗?秋收前的动员大会咱们还把他们那拨人拉出来批过呢!”李卫红笑嘻嘻地回答他。   一听这话范武斗呆了,转头去看王国栋,王国栋也无语至极,他冲范武斗伸出俩大拇哥比了比,行!范主任你够牛的!   范武斗看懂了王国栋那俩大拇哥的意思,他冷哼一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在嘲笑我!批|斗他咋了?现在我要他来干活,他照样得来!”   王国栋看他那牛逼哄哄的样子又朝他拱拱手:“您行,您继续!”   范武斗转过来不自在的咳了一声问李卫红:“那他人呢?还在礼堂工地上?”   李卫红欢脱的几步跑过来乐颠颠地说:“范主任您忘啦?咱们举行过秋收动员批|斗大会后,不是把他们那群坏分子全塞回韩家集的牛棚里去了吗?”   这结果饶是范武斗也觉着一言难尽,命令李卫红开着县里唯一的一辆吉普车送他去韩家集,他要去三顾茅庐请陈立东出山。   路上李卫红趁机给他俩介绍了一下这陈立东的背景,这人原来是海市人,几年前才被下放到安平县来的。   据说他十几岁就前往英国留学,新中国成立后才回来,还担任过海市一所大学的教授职位。   因了他的海外留学背景和家庭资产,运动一开始他就被打成了臭老九,妻子也和他离婚了,三个孩子全主动和他划清了界限。   李卫红喋喋不休了一阵后鬼鬼祟祟对着他俩道:“我觉得他媳妇根本和他就是假离婚!”   范武斗闻言大感兴趣,把头凑过去悄咪咪地问李卫红:“你咋知道?”   “陈立东他经常能收到海市寄来的包裹什么的。”李卫红看范武斗感兴趣,更来劲了,脸上的表情也显得猥琐了:“他们的信件包裹不都得检查了才能发放给他们吗?我注意了,他的包裹里有手织的毛衣围巾手套什么的。”   “切~~!”范武斗撇撇嘴:“就不兴是他妈给他织好寄来的?”   “哎呦范主任,他妈能随包裹给他写那样的信?”李卫红扭曲了五官道:“虽然一句情话没说,但那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子说不上来的什么味!那信绝不是他妈写的。”   “啥味?”范武斗伸手给他后脑勺上来了一下:“你小子说清楚啊?到底透着啥味儿?”   李卫红转过脸来挤眉弄眼道:“就是~~嗨呀,我形容不出来。”   王国栋看着李卫红越发猥琐的表情不由得插嘴道:“爱情的酸臭味?”   “嘿!”李卫红腾出一只手来大力拍打王国栋的肩膀:“对!还是你说得好!就是爱情的酸臭味!”   第42章 工程师陈立东   等到在韩家集的饲养棚里见到正往外铲猪屎的陈立东时, 王国栋已经彻底无语了。   他上去一把抢过来陈立东手里握着的粪叉子丢到一边,紧紧握住他的双手使劲摇晃着开口了:“这位就是陈工程师吧?您好您好!”   被他这热情劲弄懵了得陈立东扶了扶自己的眼镜, 迟迟疑疑地开口问道:“你是?”   “陈工程师您好,我是小王庄的王国栋, 您可能不认识我,但您一定认识范主任。”王国栋说完扭过头去对着范武斗示意了一下。   陈立东一看范武斗,立刻反射性地立正站好,嘴里说道:“随时接受革命小将的监督。”   陈立东立正站好的姿态,打满补丁的旧中山装,沾满猪屎露出了脚趾的解放鞋,被医用胶布缠住的眼镜腿, 满手的老茧和满面的沧桑。   这狼狈的形象比个当地的老农都还多有不如,但是这些统统都掩不住他一身的风华,他站在那儿, 自有一种温文尔雅的气质。   看着这样的陈立东,王国栋脑海里浮现一句话“腹有诗书气自华”。   世上就是有那么一些人, 不用凭借外在的财富地位和衣装打扮来妆点自己, 凭着一身的气度就能折服人, 眼前的陈立东就是这样的人。   这样一个解放前就去留洋的人才,大学里的教授,没有风度翩翩地待在满是书香的校园里给学生们上课, 而是站在臭烘烘的猪圈里给猪铲屎。   这该死的世道,乾坤颠倒阴阳错乱,看把好好的一个人折磨成了什么样子?   王国栋心里一酸, 眼泪差点掉了下来,他满腔的愤懑无处发泄,只得狠狠地瞪了一眼范武斗。   范武斗被他瞪得莫名其妙,上前一步对着陈立东道:“你别干这活了,革委会有新的任务派给你。”   陈立东又挺了挺背道:“愿意为革命事业添砖加瓦。”   王国栋扶着他出了猪圈温声道:“陈工程师,您收拾一下东西跟我去红星公社吧,我们要建礼堂,需要您的专业指导,未来两三年您可能都得在工地上奔波了。”   陈立东听了他的话并不多言,只按套路回道:“多谢组织给我立功的机会。”   范武斗赶紧道:“那你赶紧去收拾,以后你就归王特派员领导了。”   陈立东转身回棚屋里收拾自己的东西去了,王国栋环顾这个饲养棚。   韩家集所在的解放公社是离县城最近的一个大公社,饲养棚里牲口也多,七八头牛,十来头毛驴,还有两头大青骡。   在院子里铲屎铡草的几个人一看就不是本地人,王国栋把范武斗拉到了一边小声问道:“范主任,这些人都是下放过来的?”   “对啊,不是臭老九,就是资富反坏,反正都是一些坏分子。”范武斗鼻子朝天拿下巴点了点那群人:“以前可都是人上人咧,现在倒霉了。”   王国栋压低了声音对着范武斗小声说:“范主任,我敬佩您的为人,也敬佩您祖上的事迹,我把您当自己亲人,给您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您听不听?”   “你说。”范武斗见王国栋这么郑重其事,不由得也整肃了脸上的神色。   “这群人,只要他们不乱跑,不传递什么消息。您能对他们好些,就对他们好些吧!”王国栋一边说一边抓住了范武斗的手腕:“这世道不会一直这样下去,风水还轮流转呢!今天您善待了他们,来日他们翻了身,不求他们报答您,最起码不会报复您。”   说完了这话王国栋盯着范武斗的眼睛道:“我把您当自己人给您提个醒,您别不当一回事。”   范武斗看了王国栋这神色,狐疑地问道:“就他们还能有翻身的机会?”   “有,而且不会太久。斗争都是上层的事,咱犯不着掺和进去,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咱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犯不着落井下石。”王国栋对范武斗交代,他是真心想帮范武斗,才对他说这番话的。   多少文|革时期蹦跶地欢快的家伙最后不都倒了霉?坐牢的坐牢,判刑的判刑,最好的下场也不过是郁郁不得志地过完一生。   范武斗其实并不二,相反他还极聪明,不然怎么能纠集住一帮小将控制了安平县呢?   虽然也有领导们放任的原因,但他能打压下其他派别,只他这一帮人在安平县一支独大,说一不二,范武斗心里还是很有几分成算的。   全国各地的红小兵们都对这些下放人员极尽侮辱之能事,力争从心理到肉体整垮这些人。   范武斗一直对这种行为看不上眼,认为太下作,他对下放人员的批|斗不过是些游街示众,背语录,念忏悔书罢了。   因为他对下放人员的“不作为、太温和”,还经常有其他派别的人跳起来指责他对阶级敌人太过于放纵,范武斗真心觉得这些人是吃饱了闲的没事干才会如此无聊。   王国栋的提议就是好,范武斗暗下决心,他一定要在全县推广这个主席礼堂,力争让所有人都忙起来,动起来,这样就不会有人闲得蛋疼了。   范武斗拍拍王国栋的肩膀:“好兄弟,我知道你是好意。”   他说完扬声喊了解放公社的社长来,让他把这些下放人员一车装了送到红星公社的砖窑工地去。   让这些犯了错误的落后分子在工地上好好劳动,发扬自己的长处为革命事业舔砖加瓦,争取早日回到正确路线上来。   范武斗对王国栋道:“让乔福山老头看着他们。”王国栋懂他的意思,就是让乔福山照顾这些人而已。   在送陈立东去红星公社的路上,王国栋好好地向这位儒雅的工程师阐述了他对于礼堂的规模要求和功能诉求,重点是要防洪防震。   到了地方众人都目瞪口呆,红星公社的砖窑工地上已经大变样了,肩并着肩立起来了五座砖窑,比上辈子乔华杰的砖窑规模大了两倍还多。   工地上到处插满红旗,上书各种富有时代气息的标语“一颗红心向着党,一心只为X主席”;“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主席思想万万岁”;“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只要想得到,就能做得到”;“社会主义是天堂,人民公社是桥梁”;“与火箭争速度,和日月比高低”。   整个工地到处人来人往挤挤扛扛,范武斗只看得热血沸腾,连声道好。王国栋也激动得热泪盈眶,压在他头上的大石头,终于有了那么一线松动。   秋收马上结束,乔福山是一刻也等不及了,四口砖窑同时开火,试烧的第一窑砖完美出窑后,陈立东的设计图也出炉了。   红星公社所在地的乔家集是第一个开工的工地,范武斗拍板定了国庆节当天举行奠基仪式。王国栋提前几天给市报的记者打电话,这记者竟然真的来了。   采访了范武斗又参加了奠基仪式后乔福山在红星公社请记者吃饭,席间王国栋趁机向这位小姑娘记者诉苦,购买钢筋建材苦无门路,记者周华悦大包大揽。   她一个认识的世交叔叔正分管市里的钢材厂,让安平县众人不用担心,她来解决这个问题,只要安平县能把这礼堂建出声势来,她还能推荐省报记者来采访。   她这话一出口范武斗和王国栋都喜上眉梢,对着这周华悦劝酒夹菜,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   周华悦回去第二天,市报上果然刊登了安平县红星公社建主席礼堂的消息。   范武斗拿着报纸是连连哀叹,短短一百多字的报道里就只提到了他的名字一次,照片什么的更是一张不见。   气得范武斗是连连抱怨,既然不登我的照片,那你个小丫头片子昨天举个相机左拍右拍个什么劲儿?浪费我的表情!   王国栋对范武斗的哀叹抱怨是一概不理,只专心等着周记者承诺给他的钢筋,就在王国栋等得心火直冒的时候,市里钢材厂的卡车运来了他梦寐以求的建材。   事情一上了正规,只如一驾失控马车般往前疯跑。   范武斗有心做出声势来,令秋收结束后的各公社自带口粮派人到红星公社出工做砖。   又令王国栋在附近几个公社挑选人手,培训社员,组织了好几个建筑队在红星公社全面开工。   赶在过年前,红星公社下辖的十一个生产队总计十八个自然村都建起了‘主席礼堂’。   范武斗终于在新年的钟声中如愿以偿地登上了市报的正版,第一版是国家领导人的新年贺词,第二版就是红星公社的主席礼堂。   除了各个礼堂的照片,礼堂筹备办公室主任范武斗和副主任乔福山的照片也赫然在列,压下了市里领导慰问各单位的新年团拜。   范武斗拿着报纸喜得手舞足蹈,好啊好啊,全红星公社建好了礼堂,他就上了市里的报纸,还是这么大,这么靠前的版面。   整个安平县所有自然村都建好礼堂后呢?别说省里的报纸,人民日报是不是也能想一想?   王国栋站在十余米高的礼堂屋顶上远眺广阔的平原,冬日的平原上干干净净,只有一望无际的冬小麦像绿毯一样铺在大地上。   阡陌纵横的土路把这无边的绿色分割成了块状,稀稀落落的树木点缀其上,灰扑扑又矮又小的土房子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个村落。   耸立在各个村子里的礼堂在周围小土房的衬托下显得更加巍峨高大。   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滔天的黄浪在平原上奔涌,数不清的人畜在洪水里翻腾,洪水奔腾到他脚下的楼房时戛然而止。   他扯开嘴角笑了一下,喃喃地低语:“嘿!你最多不过五六米高,我这三层的楼房看你怎么办!”      第43章 上门说亲      整个红星公社十八个自然村都已经建好了主席礼堂, 按照范武斗和乔福山的计划,第二批就要轮到王国栋所在的朝阳公社了。   家里劳动力多的人家, 已经攒够了工分,赶在年前兑换了砖瓦, 只等过完年就翻盖新房,一时间新年的气氛比往年都要浓烈。   王国梁赶在年前回来了一趟,急急忙忙地在村里高价收购生猪,附近几个生产队交完任务猪后,都选择把预留的年猪卖给他几头,毕竟许多社员表示他们愿意少吃肉多分钱。   弄了一批猪羊鸡的王国梁又匆匆返回了阳城,告诉家里人他过年不回来了, 要好好利用春节走人情关系。   这一日王国栋从窑厂回到家,刚到院子门口就听到郭绒花和王国芝叽叽喳喳在说话。   一听到绒花的声音他就心生欢喜,紧走几步进了院里。   见他回来了, 郭绒花连忙跟他打招呼:“国栋哥你回来了!”打完招呼就看着王国栋笑眯眯地乐呵,大大的杏仁眼被她笑成了一弯月牙, 冬日的暖阳在她身上打了一层柔光, 她的眼睛映着阳光, 仿佛有细碎的星子在眼底闪烁。   看着眼前轻盈盈笑望着自己的郭绒花,王国栋的心里直如一根羽毛轻轻拂过,又麻又痒, 他故作矜持地点头:“嗯,绒花你来啦,来找国芝玩?”   郭绒花呵呵一笑道:“不是专程来找国芝的, 我妈也来了。”   “你妈也来了?是有啥事吗?”王国栋纳闷,平时这两个小丫头常来常往,谁家大人也没跟着,今天郭母也来了,别不是有事吧?   郭绒花拉扯王国芝:“你说,你跟国栋哥说!”   王国栋看着拉拉扯扯的俩人,王国芝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大哥,那个~绒花她妈来咱家,是来给你提亲的。”   王国芝的话如同九天神雷一样在王国栋的耳边炸响,一瞬间心底的喜悦疯狂往上翻涌,直冲的他站立不稳。   他赶紧伸手摸摸自己的头,头发有点长了,等会儿就去村口的胡子叔那儿理一理。   又摸自己的脸,现在是冬天,脸上没出汗也没什么灰,应该还能看。   再整理了一下衣襟,这件衣服穿两年了是件旧衣,他娘上个月给他做了一套中山装还没上过身,一会儿就回屋换上。   他晕晕乎乎迷迷瞪瞪原地转了两圈,呐呐开口了:“绒花,你妈来提亲啊?那你是咋想的?”   他忽而想到褚天逸的俊朗帅气,担心郭绒花对自己是否满意?又想到郭绒花现在还小,这么早提亲事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再一想既然郭母已经提出来了,他不赶紧答应,会不会让郭家人不满?   就在他心乱如麻,欣喜欲狂,心神不宁的时候,郭绒花回答他了。   她冲王国栋甜甜一笑:“国栋哥,我觉得真挺好的,红梅姐姐人漂亮个子还高,跟你很般配的。”   郭绒花这话一出口,王国栋呆了一下,这一连串儿的消息太惊喜刺激,让他的思维有些混沌,脑子反应不过来。   他纳罕地反问:“红梅是谁?干嘛跟我般配?”   王国芝看他哥这蠢样,扭曲着脸道:“大哥!你想啥呢?绒花她妈来是替她们村的郭红梅提亲的。”   “替郭红梅来提亲的?”王国栋盯着郭绒花重复了一遍,巨大的失落潮水一样把他淹没了,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喘不上气来了。   对他心里大起大落的情绪一无所知的郭绒花笑着点头:“对呀国栋哥,红梅姐姐人真的不错哦!”   “呵,呵,呵呵呵~”王国栋干笑,看着眼前懵懂无知的郭绒花,简直想抱头痛哭一场。   “是国栋回来了吧?赶紧进来!”韩老太在屋里喊他。   王国栋脚步虚浮地往屋子里去,屋里有点暗,他娘韩老太和郭母围坐在铁皮箍的蜂窝煤炉前取暖,韩老太正两手翻飞地织一条毛裤。   毛线是王国梁年前从阳城弄回来的问题毛线,因为染色不匀被纺织厂当瑕疵品处理给了王国梁,整整两千多斤。   安平县凡是会织毛线的主妇几乎都买了,比正常毛线便宜一半的价格,织成毛裤穿在里面,谁也不嫌弃。   见到他进来,韩老太对他道:“你郭婶子有话跟你说,等你有一会儿了。”   王国栋从墙角拉了个凳子坐到炉子旁边,低低叫了一声:“婶子。”   郭母满面笑容地招呼他:“国栋回来了,现在你可是大忙人了,一天到晚不得闲,想找你还不容易呢!”   未来的老丈母娘开口了,哪怕心情再不好,王国栋也赶紧地打叠起精神应付:“婶子说得哪里话,您要是有啥事找我,直接让绒花过来跟我说一声就成,干嘛还劳烦您跑这一趟。”   “这事和别的事它不一样,成人之美的大好事,我既然有心做这个媒人,咋能端着架子坐家里等你上门?”郭母乐呵呵地笑。   她一来到王家就跟韩老太提了这事,郭红梅是郭绒花他爹叔伯兄弟的女儿,跟郭绒花是一个太爷的姐妹。   这半年来王家兄弟俩随着主席礼堂的建设声名鹊起,尤其是王国栋,会建房子,还会修拖拉机,跟县里和各个公社的领导也说得上话,小伙子人长得也精神。   多少妇女把他当做女婿人选,郭红梅自家条件不错,姑娘长得也出挑。郭红梅她妈知道自己和老王家有交情常来往,这才请她上门来探探口风。   如果可行,就让王国栋直接请了媒人去郭家提亲。   她一到王家就表明了来意,韩老太却说王国栋的婚事她当娘的也不好直接做主,要王国栋回来亲自决断。   王国栋虽已经知道郭母今日来提亲的对象是郭红梅,但他还存了万一的妄想,他抬头强笑了一下道:“婶子,有事您就直说吧!”   郭母听他这话就乐呵呵的开口了:“那行,我就直说了。今天婶子是替人探路来了,我叔伯兄弟家的闺女,和我们绒花一个太爷的姐妹,叫红梅,今年十八,长得是大高个圆脸盘,别提多壮实了,跟国栋你正般配!”   王国栋一听果然不是绒花,掩不住地一阵失望,再一听竟然和绒花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又暗叹倒霉。   这事不干净利落地处理好,以后他和绒花在一块儿了,今天这一茬事儿就会在郭家亲友间被反复提及,绒花和郭红梅都会大失颜面。   韩老太看着自己的倒霉儿子,简直不知道是先为儿子感到难过好,还是先笑一阵好。   这儿子认定的未来丈母娘上门了,算是好事吧?却是为了给别人提亲,也是够无语的。   王国栋对郭母道:“婶子,我先谢谢郭红梅家看得起我,不过我最近几年不想成亲。”   “为啥?”郭母纳闷道:“你年龄也不小了,正是找对象的时候,现在不找,过几年好姑娘都被人挑走了。”   为啥?王国栋心里暗暗气闷,难道我能告诉你我看上你闺女了?我说出来你不打我才怪!   王国栋吭哧了半天后对郭母道:“婶子,我现在一门心思就在这个礼堂的建设上,啥时候咱全县都盖起了礼堂,啥时候我再找对象。”   “哎呦!你这个傻孩子!”郭母嗔他:“哪有你这么办事的?外面的事重要,家里的事更重要。先找好对象娶媳妇,你忙外面的事,正好媳妇照顾家,两口子和和美美,日子才能越过越好。”   王国栋简直无语,丈母娘您干吗逼我娶别人呢?实在不行我告诉你得了,他牙一咬心一横,抬起头来对着郭母道:“婶子,我告诉您吧,其实我心里~”   “国栋!”韩老太伸手在他胳膊上拍了一掌打断了他,扭过身去对郭母道:“他婶子,其实国栋不愿意现在结婚,是早就和我说过的。孩子他爹去得早,这孩子又是个心思重的,他说长兄如父,他要看着弟弟妹妹都成家了才找对象。”   韩老太顿了一下接着说:“我是个不中用的,国栋就是家里的顶梁柱,下头的弟妹都要他照拂,他早早成了亲,怕到时候帮扶弟弟妹妹惹得媳妇不高兴。”   “这……倒也是。”郭母沉吟了一下没说话了,心里暗暗思量,王国栋是家里的老大,哪怕结了婚,也得帮衬底下的弟弟妹妹。   他如果早早成亲生子,他底下的弟妹结婚时王国栋自己说不定就得儿女好几个,到时候对弟弟妹妹的帮助就极有限了。不帮吧,寡母弱弟幼妹,作为家里的老大,说不过去,也难怪他会做出这个决定。   “那成,既然国栋有这心思,那这事就先放下吧,我会跟我那妯娌分说清楚的。”郭母抛下了说媒的任务,转而兴致勃勃地和韩老太讨论起了如何织毛衣来。   王国栋趁机告退,溜回了自己房间里。他刚在自己的硬木板床上躺下,还没来得叹口气,窗子就被敲响了。   旧式的土坯房,窗子只能开半扇,下半部是朝外推的,王国栋推起半拉窗板,窗子底下探进来两颗脑袋瓜。   看来郭绒花和王国芝一直躲在门口偷听呢!   郭绒花问他:“国栋哥,你干嘛不答应啊?你和红梅姐姐结婚了你就是我姐夫了,现在不想结婚可以先订婚呀!”   王国栋看着一脸稚气的郭绒花,闷闷地对着她道:“我压根不想做你姐夫!”他简直想仰天长啸一声好发泄心中的郁闷。   谁稀罕做你姐夫了,啊?我想做你丈夫好吗?      第44章 心有所爱   一脸天真的郭绒花追问王国栋:“国栋哥你干嘛不想做我姐夫啊?我知道了!你是不是不稀罕红梅姐姐?那你稀罕谁呀?”   王国栋气结, 他难道能对着这么大点个姑娘说我稀罕你吗?深知内情的王国芝在一边幸灾乐祸笑得嘎嘎的,气得王国栋狠瞪了她一眼。   转过眼来又对上郭绒花的问号脸, 王国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把两颗小脑袋推出去道:“小孩子不懂这些, 一边儿玩儿去吧你俩!”   态度恭谨地送走了郭家母女之后,王国栋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屋里,经过一下午大喜大悲的情绪折磨,他身心俱疲,坐在炉子前抱着脑袋一动也不想动。   韩老太跟他细细交代:“国栋啊,你可千万不能漏了口风知道不?这一半年的我算看出来了,郭家两口子都是疼闺女的, 绒花在他们家娇着呢!他们肯定不会让绒花小小年纪就定亲。你跟绒花差了岁数,人家闺女现在还小着呢。现在露了像,两口子都得把你当狼防, 以后你别想有一点机会。”   王国栋沮丧地点头:“娘,我知道了, 下午那阵我实在忍不住, 我以为郭婶子是为了我和绒花来的, 哪知道~”王国栋说着眼圈都红了,他实在太难过了,直到这会儿也没能平复下自己的心情。   韩老太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安慰他:“没事, 再过几年绒花大了该找对象时你光明正大上门去,我儿子这么能耐,郭家俩口子怎么地也得考虑考虑。”   韩老太话锋一转又问他:“话说回来, 你干嘛非得郭绒花不可呢?”   为啥非得郭绒花?王国栋能告诉他娘吗?上一世他对绒花的感情之复杂,连他自己都理不清。多少次午夜梦回,他都想不明白自己对郭绒花到底是爱还是恨。   乡下人吃饱穿暖后再没了别的追求,青年男女结婚,也不过是年纪到了互相看着顺眼就搭伙过日子而已。他还是第一次在郭绒花身上感受到了爱情的魅力,哪怕郭绒花爱的不是他。   那种浓烈的、执着的、让人欲罢不能又能令人痛断肝肠的情感,让他深深为之着迷。郭绒花追逐着逝去的褚天逸,他跟在郭绒花身后追逐着她。   这辈子回来见到郭绒花第一面后,那些锥心蚀骨的嫉恨,那些求而不得的怨愤,都随着她甜甜的一声“国栋哥”飞到了九天云外,只剩下了酸酸甜甜的恋慕之情萦绕心头。   王国栋唉声叹气:“娘,这稀罕一个人,由不得自己,那心里说稀罕了,就是稀罕了,我管不住自己,我就是稀罕郭绒花。”   旁听的王国芝一直在嘿嘿嘿地怪笑,看了他这样纳闷地问道:“哥,稀罕上一个人之后是不是就都像你这样?失魂落魄,唉声叹气?”   王国栋被她笑得心烦,不耐烦应酬她:“去去去,你小孩子家知道个啥,有你啥事儿?”   王国芝却靠过来对他挤眉弄眼地说:“那彩霞姐姐肯定也有稀罕的人了,我看她八成就是稀罕谢知青。”   嗯~~?这话信息量太大,王国栋一时反应不过来:“彩霞稀罕谢知青?”   “嗯呢,就阳城来的彩霞姐姐啊,我和绒花找谢知青学习的时候,彩霞姐姐每次都一起来呢!其实我发现谢知青教我们的数学题,彩霞姐姐都会做,她还骗谢知青说她不会,让谢知青给她讲题呢!”说起自己发现的大秘密,王国芝眼睛都在放光。   看着自己妹子这眼冒精光的样子,王国栋暗自感慨,果然女人不管年龄大小都爱八卦!   “她还经常偷看谢知青,就像这样~”王国芝端坐好,眼珠盯着王国栋“只要我们看她,她就赶紧把头扭开。大哥你说,彩霞姐姐是不是有问题?”   这倒是个新情况,王国栋摸着下巴暗暗思忖,秀英大姐是想林彩霞到了结婚年龄,就回阳城接她班的,她不知道愿不愿意林彩霞找个外地的知青。   据他所知这个谢盛是海市人,家庭成分颇为复杂。恢复高考的第一年,公社因为这个都没放他去参加,第二年政策更开放时才让他参加的高考,现在才是71年,距离高考还有好几年。   这期间林彩霞要是和谢盛谈恋爱,那受到的阻力可不是一星半点,再说谢盛又是个什么态度?别不是林彩霞剃头挑子一头热吧?   “妹啊,那你觉得谢知青稀罕你彩霞姐姐吗?”王国栋先侧面了解一下。   王国芝迟疑了一会儿道:“哥,我觉得谢知青应该知道彩霞姐姐稀罕他,但他肯定不稀罕彩霞姐姐。”   “谢盛他知道?”难道林彩霞找谢盛表白了?不会吧?这姑娘这么大胆的吗?她来到安平县才三个来月呢!   王国芝连连点头:“对呀!谢知青老躲着彩霞姐姐呢!彩霞姐姐请谢知青讲题,谢知青要么说不会,要么说我和绒花已经学会了,让我俩给彩霞姐姐讲。”   王国芝觉得谢盛的态度也很谜,林彩霞问问题他说不会,过几天她拿着林彩霞准备的题去问,谢盛又会仔细地讲给她。   这俩人之间你来我往捉迷藏般地互动,让王国芝和郭绒花直看得大呼过瘾,连带着跑知青点请教问题都勤快了许多。   “这件事倒是个问题,抽时间我得跟彩霞聊聊。”王国栋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插手提醒林彩霞一声,他跟秀英老大姐保证过要看好孩子们的。   伸手在妹妹脑袋上呼噜了一下,顺嘴夸她:“这次你做得很对,以后你彩霞姐姐和谢知青有什么事,都要赶紧告诉我知道不?哥给你买果子糖吃。”   说完突然想起还有个林建中呢,赶紧问自己妹子:“林建中最近咋样了?干活还是那么卖力?”   这林建中倒是个能吃得下苦的,赶着秋收的尾巴来到安平县后,一不怕苦二不怕累,可是获得了小王庄生产大队所有人的一致好评。   “林建中啊!这人可有意思了,种完小麦后他突然发烧了,送到公社卫生所看病,大夫说他干活累着了,让他多歇歇呢,吓得保国叔从那儿开始都把他安排在妇女队里干活了。”   王国芝说完乐得哈哈笑,在他们村,还真没听说谁累到发烧过,干不动就少干点呗,还把自己累生病,看病不花钱啊?生产队上可不给出医药费。   王国栋听后笑着摇了摇头,这林建中也是个二愣子,自己能干多少活,难道心里没个数吗?   这下可好,混到妇女队里去了,不知道这个心高气盛的小伙子能不能放下这个面子?   韩老太交代小闺女:“明天过年,你去知青点把红梅和建中都叫到咱家来吃饭,顺便给你谢老师带一盖帘儿包好的饺子过去。”   大年三十,王国栋他大伯娘和二伯娘下午早早就过来了,坐在堂屋围着炉子帮韩老太包饺子。   大伯娘和二伯娘都是孤身一人,自打他娘嫁到小王庄来,每年的年三十,都是在他们家过。   二伯娘性子开朗会说话,包着饺子就夸韩老太:“三弟妹就是手巧,这饺子馅调的真香。”   大伯娘是逮到机会就要刺二伯娘两下的:“有些人就是爱卖乖,既然要夸人你就好好夸,不想夸你就闭嘴。每年都是这句话,说得人不觉得,听得人都烦了。”   二伯娘脸发烧一样的红,气得把筷子在装饺子馅的盆沿上敲了两下:“有你什么事?又没有夸你,不爱听捂住耳朵别听,我请你听了?”   大伯娘把手里正包的饺子往盖帘儿上一放,腾地一下站起来道:“我这么大个人坐这儿你看不到啊?没请我听你出去说去!”   一旁帮着择菜剥蒜苗的王国栋眼看事件要升级,赶紧地上来打圆场:“大伯娘二伯娘,今天过年可不兴吵架生气。来来来快坐下,一会儿家里还来客人呢,您二老都给我个面子,咱都各退一步别吵了。”   大伯娘对着二伯娘翻了个白眼道:“好,看国栋的面子今儿我不跟你吵,便宜你了。”   二伯娘毫不示弱:“你以为我怕你?要不是国栋开口,我非和你分出个高低不可!”   俩人互相放完狠话齐齐冷哼一声,又接着开始包饺子。   旁边的王国看得是摇头失笑,也不想着认真去化解俩人之间的旧日恩怨。这妯娌俩斗了半辈子了,隔三差五的吵架斗嘴都已经成为了她们生活中重要的组成部分了。   俩人都是孤身一人独居,如果没有这么个老对手经常斗一斗消磨时光,日子肯定过得是更凄惶。   到了晚上,除了远在阳城的王国梁,王国栋一家人和林家姐弟齐聚一堂,一群人团团围坐在堂屋的八仙桌旁吃年夜饭。   当地的老传统是大年夜吃饺子,再别的也没啥菜了。   家家户户都穷,年三十晚上这顿饺子是社员们一年到头难得能改善伙食的机会。   宽裕点的人家能买三两斤肉,掺和着白菜萝卜又或者大葱拌上一盆饺子馅,包上几盖帘饺子,一家人都能吃个肚子溜圆。   困难点的也得买个半斤几两的,剁碎了再掺进去一大盆子菜,沾点荤腥也算过年了。   王国栋看他娘准备的年夜饭也就是几盖帘的白菜猪肉饺子,实在觉得寒酸的不行。   虽说没有条件像后世一样七碟子八碗,那三两个菜还是能凑出来的吧?   他把院子菜地里种的菠菜和蒜苗拔了许多,忙忙活活地择菜洗菜,最后做了一盘凉拌菠菜粉条,一盘凉拌土豆丝,一盘蒜苗炒肉,一盘大葱炒鸡蛋,还打了个菠菜鸡蛋汤。   王国栋拿出了乔福山送他的高粱酒,给每个人都斟了一杯。   饭菜都已经摆放妥当,现在破四旧树新风,也不用祭拜祖宗神明了,王国栋站在院子里放了一挂短短的小鞭炮,回到屋子里和众人举杯:“一年更比一年好!”   众人齐齐举杯,一饮而尽。      第45章 声名鹊起   吃过年夜饭, 大伙儿聚在一起闲聊,韩老太张罗着妯娌几个打骨牌, 林建中没见过农村老太太消磨时光的玩意儿,颇有兴致地在一旁围观。   林彩霞跟王国芝在一边嘀嘀咕咕说着话, 王国栋站门口使劲儿朝林彩霞使眼色,挤得眼都快抽筋了林彩霞才注意到他。   林彩霞把王国芝打发到了韩老太旁边看玩牌,站起来跟着王国栋来到了院子里。   外面又冷又黑,借着暗淡的星光,能模糊看清个人影。   刚走出屋门,林彩霞就被冻得打了个寒颤,她问道:“国栋哥, 叫我出来是有啥事?”   王国栋沉吟了一声道:“彩霞,按理来说我没有资格过问你的事。但是你也知道,我把你妈当自己亲大姐, 咱两家也走得近,在我心里你跟我的亲人是一样的。有些事我想和你聊聊, 要是说得有啥不妥当的, 你别生气好吗?”   林彩霞点头道:“国栋哥有啥事你直说吧, 我妈经常夸你稳重,让我和建中跟你学着点,我也是你当哥看的, 你只管说。”   “那好,彩霞你是不是和谢知青在谈恋爱?”王国栋单刀直入,他决定还是干脆明白地把各种厉害关系给林彩霞讲清楚的好。   林彩霞却不防他有这一问, 哼哼唧唧了半天才道:“没有,国栋哥你听谁说得?”   林彩霞虽然否认了,但她的表现明明白白告诉王国栋,她跟谢盛之间绝对不单纯。   “好,就算没谈恋爱,是不是互相有好感?”王国栋接着问道,林彩霞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彩霞,你妈跟我说过,过几年她就退休,让你回去接她的班,你和谢知青的事跟你妈说过了吗?”王国栋接着说:“还有,谢知青他家庭背景很复杂你知不知道?你要是和他在一块儿,最近几年日子肯定不好过,你做好思想准备了吗?”   林彩霞犹豫了一会儿回道:“国栋哥,现在考虑这些都太早了,我对谢盛也只是有好感而已。”   王国栋见她并没有泥足深陷,松了一口气对她说到:“好,我相信你是个有理智的人,不会让感情冲昏头脑,就当我这个做大哥的多事提醒你一句,感情这码事讲究个你情我愿。如果谢盛不回应你,你可千万不能一厢情愿地往里扑,记住了?这种事儿它最伤人,沾上了比老鳖叼你一口还难受!”   他这番话一出口把林彩霞逗乐了,扑哧一笑道:“国栋哥,你说得好有道理而且特别形象,感觉你很有经验哦~!你是不是一厢情愿地扑过啊?”   “打听那么多干啥!”王国栋轻轻一笑转移了话题:“你是女孩儿家,可得端住了,矜持点,别那么主动知道吗?”   “避而不谈啊你!”林彩霞笑着跺了跺脚:“知道了!好冷啊,我脚都冻麻了。”   “那我送你们回去,晚上也没个什么玩儿的,早点回去休息吧,别冻坏了。”王国栋说完回到屋里,拿输液瓶用的玻璃瓶子灌了一瓶子热水给她拿着暖手,又喊了林建中,打上手电筒送姐弟俩回去。   知青点里倒是热闹,男男男女女聚在一起打扑克,几个人脸上多多少少都贴着纸条。   王国栋进去先跟谢盛打招呼:“谢知青,玩着呢!”谢盛大概是没怎么输,就右边太阳穴贴了一条。   谢盛放下手里的扑克牌招呼他:“王同志来了,国芝今天送来的饺子很好吃,替我谢谢韩大娘,真是麻烦她了。”   王国栋笑着摆手:“你们文化人就是客气,这有啥?国芝跟绒花经常来向你请教,我还没谢你呢!你倒是先道谢来了。”   谢盛拿手里的牌示意了一下:“一起玩会儿?”   王国栋婉拒了谢盛的邀请,告辞出来后暗暗纳闷,这谢盛也就是个大众化的长相,气质也有些阴郁,林彩霞到底是看中他什么了?难道这就是文化人之间的心灵吸引?   主席礼堂的建设要过完元宵节再开始,王国栋满以为自己能好好歇上十天半个月,哪知道从初一开始,他就忙得不可开交。   初一一大早就有村民登门请王国栋帮忙建房,自打去年主席礼堂开工建设以来,王国栋就打出了名号。   乡下人实在,他们对王国栋‘特派员’的职务嗤之以鼻,却真心佩服王国栋在盖房建屋方面的能耐。   村民们以前建房都是请个有经验的老师傅把关,三五间泥坯房恨不得全村人都去帮工,顺利地都得拖拖拉拉建上个一二十天才能完工。   不顺利地有建到一半泥坯不够了的,房梁尺寸不对了的,还有这边墙垒好那边墙塌了的,各种奇葩事情都出过,拖上三五个月才建好的也不是没有。   王国栋就不一样了,他招了一批人集中在一起练了三天手,就把这群人分成了七八个建筑队,派到各个村子里去分开施工。   各个村子里的礼堂,量好尺寸打完地基,王国栋说备多少料就是多少料。这礼堂一建好,备的料基本上都正好用完,不多也不少,这一手就镇住了一众乡下汉子。   他年龄小,刚开始建筑队还有些人不服,觉得他也就是靠跟县里和公社上的领导走得近,才混了个什么劳什子的特派员头衔,除了这个莫名其妙的特派员名头,他还有什么了不起的?   正所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凡是能被王国栋选入建筑队的,都是有一定盖房垒屋经验的社员。   王国栋把这些人集中在一起培训的时候,展示的拿手绝活可不是一两年能练出来的,这下子众人算是心服口服了,再没有人挑刺找茬。   各个建筑队的队长都听他的调派,他怎么安排,队长们就怎么办。   县里的大礼堂整整建了半年还没完工,虽说村里的礼堂比起县里的大礼堂要小得多,简陋得多,但也全是实打实的三层楼,没有哪个工期是超了两个月的。   一众乡邻对他是推崇有加,主席大礼堂的工程催得紧,队里还有生产任务,一众社员也就是元宵节前有那么十来天的功夫,等不及想马上建房的人,全跑来请教王国栋。   当地有初五之前不动针不动土的规矩,过了初五离元宵节就十天了,没有一个老练的人统领调派,十天就想建起一套房来,发梦呢?   附近几个村里都有来请的,于是王国栋年也没过好,连他舅家都没顾上去,从早到晚的这村跑那村,给上门来请的人家筹划。   元宵节还没过呢,上梁的鞭炮声就在附近几个村子里此起彼伏,十几户人家都盖好了新房子。   虽说都是房屋主体完工了,后续还少不了再收拾,但矗立在一众灰扑扑又矮又小的土坯房中间的青砖大瓦房还是无比的惹人注目。   主人家一个个红光满面,向来庆贺的乡亲们派瓜子糖果共沾喜气,来道贺的一众人等个个眼露艳羡啧啧称赞。   于是十五一过,来窑厂上工的,要求加入建筑队的人就更多了。   窑厂的活又脏又累,整天泥里来水里去的,只要有把子力气或是吃得下那份苦的,乔福山是来者不拒。   王国栋掌管的建筑队就不太好进了,除非通过王国栋的考核再经过三天的培训练手才能分到各个建筑队里去。   于是一些被刷下来的社员心怀不满开始说王国栋的小话,只是这些酸话在他强大的群众基础下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王国栋对这些全然不理,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眼前的工程上,地里的冬小麦开始拔节抽穗的时候,朝阳公社的礼堂全部落成了。   王国栋站在小王庄礼堂的屋顶上环目四顾,天上的月牙儿仿佛一块儿被啃得干干净净的西瓜皮倒悬在空中,深蓝色的天幕如同一口铁锅似的扣在黑黝黝的大地上,头顶一簇簇的星星发散着微弱的光华。   远处的房屋仿佛一块儿阴影浮在地平线上,阴影里偶尔闪现一点微弱的灯火,那是谁家的煤油灯从窗子里透出来的光。   村子里安静极了,没有狗吠,也没有人声。   他想起前世洪水来临那天,也如同现在这样平静,一点征兆都没有。   八月里农闲,刚办完小妹国芝的婚礼,就开始没完没了地下暴雨。   国梁那时候正和弟妹许兰谈恋爱,连续七八天的暴雨把他在家憋坏了,雨一停他就迫不及待地去许庄找许兰去了。   当时他正在院子里清理被雨水泡垮的鸡窝,突然那堆泥巴开始细微的抖动,他吓坏了,盯着那堆黄泥发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原本在院子里找食吃的几只鸡也开始咯咯哒地叫着满地乱跑,他娘慌慌地从屋里出来,苍白着脸沙哑着嗓子对他说:“国栋,好像要来水了!”   他呆呆地反问他娘:“来什么水?” 虽然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但灾难临头的生物本能还是笼罩在他的心头,他感觉自己的心缩成了一团,让他反应迟钝手脚麻木。   他娘抓住他的手,劲儿大得让他直发疼。   “洪水!洪水要来了!”      第46章 谁的孩子      韩老太的一声洪水要来了, 仿佛打开了一个什么开关,刹那间暴雨过后宁静的小村庄沸腾了起来, 人喊狗吠,还有各种鸡鸭牲畜的叫声。   王国栋已经慌了手脚, 他嘶声问道:“娘!咱咋办?”   韩老太白着脸四下搜寻:“往高处躲!”   哪有个高处?他们这地方是平的不能再平的平原,方圆百十里地,除了平桥水库旁的小土包云山,再没有任何一处高地。   隔壁的邻居都开始往屋顶上爬了,王国栋看着倒塌的鸡窝,屋顶也不安全,土坯墙被暴雨泡了七八天, 在洪水里能撑多久?   他拿起墙上挂的一卷麻绳交给韩老太:“娘,搂紧我!”   他背着自己老娘开始爬院子里的老榆树,这棵榆树在灾年给了他家多少生的希望, 榆钱、榆树叶子、甚至榆树皮都被他吃过。   给国芝准备嫁妆的时候,他娘说伐了这棵树给他妹子做板箱, 被王国芝拦下了。   她对这棵树有感情, 宁愿不要嫁妆也不能伐了这棵老树, 希望这一次老榆树也能再给予他庇护。   爬到了树上的时候王国栋已经能听到洪水的咆哮声了,连绵不绝的隆隆声仿佛连续不断的雷声。   王国栋颤抖着手抖开麻绳把韩老太和树枝胡乱缠在一起,勉强打好一个结, 洪水就像堵墙一样朝他劈头盖脑地砸了下来。   一瞬间他的思维一片空白,只感觉身体被重重地撞在了旁边的树枝上,他伸手抱紧了树枝, 但他那点力量在洪峰面前不堪一击。   他被洪峰裹挟着往前去,水里乱七八糟什么都有,好几样东西撞在身上,疼得他直咬牙。   他屏住呼吸奋力往水面浮去,等在水里露出头来时,他已经被洪峰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远处有露出水面的树梢,他挣扎着想游过去,庞大的水流根本不顾他的意愿,一路裹着他向前。   前面就是铁路了,一排整齐的电线杆露在水面上,王国栋在水里费力地调整着方向,老天给他留了一线生机,他抱住了一根电线杆。   抱住电线杆之后他赶紧往上爬了一小截脱离了水面,电线杆在洪水的力量下一直微微地颤抖,他也跟着颤抖,做好了随时再掉到水里的准备。   万幸电线杆撑住了,也不知道在电线杆上蹲了多久,就在他觉得自己再也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水势平缓了,水面也慢慢降了下去。   他爬下电线杆开始连游带走地往村里赶,放眼望去,齐胸深的水面上随处可见漂浮的人畜尸体,破烂的家具残骸,人间炼狱也不过如此。   王国栋回到村里,土坯房早已不见了踪影,万幸老娘还在树上被好好地捆着,他爬到树上解下老娘,母子两人抱头痛哭。   他以为这就是灾难的全部了,却不料洪水过后的粮食短缺和疫病,又把刚刚逃出生天的人们抛回到了地狱里。   想到这里王国栋已是泪流满面,他拿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只想放声痛哭一场。   现在村子里有了礼堂,洪水来后大家都能有个高处可避一避了。   礼堂还将被当做大队部的粮仓,洪灾过后人们也不用再去黄泥汤里挖掘可吃的牲畜尸体烂红薯了。   好兄弟李志军的姥爷一家都不会被水淹死了,五十多岁的尿罐大爷也不用为了给最心爱的小孙女王有玉省口粮把自己吊死了。   像褚天逸、王有玉和他娘韩老太一样感染了疫病的人,也不过是因为洪水过后水源都被污染,喝了不干净的水罢了。   王国栋靠着楼顶的护栏滑坐在地上,他抱住双腿把脸埋在膝盖上无声地流泪。   建好礼堂后他要在各个公社里推行压水井,到时候请专业的机器钻井队来打25米的深井,就能避开水源污染的问题。   那些或苍老或稚嫩或平凡或俊俏的面孔,会继续在这块儿黄土地上生活下去,再也不会变成官府的报告书上那模模糊糊的数字。   洪水过后全国各地赶赴本地参与救援的人,也不会变成县城大街上那冷冰冰的纪念碑。   王国栋抬起头仰着脸,眼泪顺着眼角流到脖子上又落到衣襟里,他望着天空无声地低语:你既然给了我改变的机会,我就会尽力,尽我全力,一定会改变!   发泄了一会儿情绪后,他擦干净自己脸上的泪准备回去了。   明天‘主席礼堂筹备办公室’成员要在县城开会,商量下一阶段的工作,他这个‘特派员’是其中的重要成员,不能缺席。   这时楼梯上响起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一个人影走了上来,王国栋蹲坐在护栏边的阴影里,这人看也没看他一眼,直接朝南边的护栏走了过去。   为了防止顽皮的孩子上来玩时不小心掉下去,三楼的屋顶上拿砖砌起了带镂空高达一米三的护栏,这人趴在护栏上发了一会儿呆后开始抽泣着小声哭了起来。   王国栋仔细分辨了一下,好像是知青点的一个女知青,除了林家姐弟,王国栋极少和知青们打交道,他叫不出这个女知青的名字来。   大半夜的她跑到这屋顶上哭,肯定有伤心事,王国栋也不好贸然出现惊扰了她。   女同志都爱面子,被他看到了或许会不好意思,反正这人也没看到自己,他决定等这个女知青走了他再下去。   王国栋坐在阴影里耐心等待,哪知道这女知青哭了一阵开始往护栏上爬,王国栋见她架势不对,赶紧跑过去一把拽住了她。   “你是打算跳下去吗?”王国栋问道。   这女知青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住了,看清楚了是他后开始疯狂地挣扎,哽咽着凶他:“谁要你多管闲事!放手!”   王国栋肯定不能放开她,他紧紧地扣住这女知青的手腕对她说道:“这栋楼才三层,总高10.5米,加上护栏也才11.8米,你跳下去根本摔不死,倒是很有可能摔成残废!”   听了他的话这女知青不再那么疯狂地挣扎了,却也没有老实下来,不停地用另一只手的指甲挠王国栋捉住她手腕的那只手。   女知青的这番举动把王国栋弄得直吸凉气,娘的,这疯女子肯定给他抠出血来了,王国栋毫不客气地抓住了她不停行凶的爪子。   “这下面都是泥巴地,你跳下去运气好可能就摔断腿,养三五个月或许变成瘸子能拖着腿走路。运气不好就摔断脊椎骨,到时候瘫痪在床屎尿都没办法控制。”王国栋对着她厉声喝道:“你还想往下跳吗?”   女知青被他的话吓住了,呆了片刻后对着他哭诉道:“那我该怎么办?我活不下去了!我现在该怎么办?”   王国栋最看不得人轻生,生命多么宝贵,这世上有多少人挣扎着想活下去?乱世里又有多少人费尽了心力却没能挣出一条命来?   他爹、他爷奶、他大伯二伯、他姥爷姥娘,还有几年后那场天灾中消逝的十数万条生命,为什么这些轻生者轻而易举地就放弃了那么宝贵的东西?   王国栋理解不了,他对着这姑娘说道:“你为什么活不下去?天塌了?地陷了?你明天就要被抓去枪毙了?”   女知青泪流满面地冲他摇头:“没有!都没有!是我怀孕了,我怀孕了!”她说完浑身无力就往地下瘫:“我该怎么办?我真的活不下去了!”   这个答案倒是出人意料,王国栋呆住了。   村子里的知青都梦想着要回城,或许他们刚开始来乡下插队是抱着一腔热血建设祖国来的,但是最早六十年代中期来的那批知青,已经在村里呆了五六年了。   繁重的体力劳动,差劲儿的居住环境早已磨灭了知青们的热情,他们都开始绞尽脑汁琢磨着回城。   偶尔有那么一两个成功的,极大地鼓励了还留在乡下的知青。   他们自持身份,端着知识青年的架子,从眼皮子底下看当地的村民。   还有那么一两个男知青和本地女青年谈恋爱,但还没听说过哪个女知青和本地男青年恋爱的。   这女知青怀孕了,孩子是谁的?如果这女知青结婚了,她不会是这个样子。   “你这孩子是谁的?本地村民的?还是村里的干部?公社的干部?有人强迫你了?”王国栋不傻,他以前听过许许多多女知青下乡被当地村民干部糟践的事。   虽然他不认为小王庄会有这样的人,但世事无绝对,万一呢?   王国栋急得都要出汗了,这姑娘一声不应,只瘫在地上哀声痛哭。   王国栋蹲下去温言安慰她:“你这么哭也不是个办法,是谁干的你告诉我,我认识县里的革委会范主任,不管是谁伤害了你,我们绝不包庇他,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这姑娘一边哆嗦一边哭,嘴里喃喃道:“我该怎么办啊?现在一点办法都没有了,我完了,所有人都会知道,我没脸活下去了!”   王国栋气结:“怎么就不能活了?错的又不是你,是强迫你的那个家伙,你告诉我到底是谁?”   这姑娘抬起头来抓住了王国栋的手,泪眼婆娑地问他:“我告诉你是谁,你会帮我的,是不是?”   第47章 不要孩子      女知青泪眼婆娑的祈求王国栋, 王国栋点头保证:“你跟我下去,我肯定会帮你的。”   王国栋当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死, 这主席礼堂刚建好,它是王国栋的心血, 是用来庇护村民的,不是给这姑娘跳楼用的。   这女知青看王国栋答应了她,忍不住又是泪流满面,多少天来的惊慌害怕,伤心欲绝都仿佛有了依托的港湾。   她一边哭一边向王国栋讲述了她的伤心事。   原来这姑娘叫张婧姸,省城人,来小王庄插队已经两年了。她的孩子并不是被人强迫才有的, 孩子的父亲是和她同样来自省城的男知青李腾跃。   原本在一众知青里两人也算门当户对,都是省城来的,都是普通工人家庭子弟, 俩人有共同语言,很快就挑明了关系, 谈起了恋爱。   一对儿有情人在一起朝夕相处, 耳鬓厮磨, 哪里能按捺住青春的骚动?   俩人很快偷尝了禁果,如果没有后来的‘但是’,这俩人可能会按部就班地回城, 也许过上那么一两年,他俩就在当地先结了婚。   但是——(但是这个磨人的小妖精总是让人痛恨不已)世事总是那么难以预料,李腾跃有一个参加工作后早早结婚的姐姐, 这姐夫不知怎么地,最近一两年就混出了头来,手里颇有一点小权利。   身为老李家唯一男丁的李腾跃还在乡下受苦,李腾跃的姐姐岂能坐视不理?她撒泼打滚闹得丈夫没办法,只得走了关系,把李腾跃给调回了省城。   李腾跃要回省城当工人了!这个消息打懵了张婧姸,她乞求李腾跃带上她,李腾跃断然拒绝了。   李腾跃告诉她,为了他的事,他姐姐和姐夫已经闹得很不愉快,他姐夫是不会也没有能力再把张婧姸也给弄回去的。   心爱的人要和自己分开了,张婧姸痛苦万分,屋漏偏逢连夜雨,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张婧姸又去请求李腾跃和她结婚,李腾跃却劝她打掉孩子,并对她说:“姸姸,现在政策是孩子跟母亲,你不能回城,就得带着孩子住在乡下。咱们在乡下吃的苦头还不够多吗?你让孩子也吃这种苦?就算咱俩现在结了婚,我在省城,你孤身一人带着孩子在乡下,咱们两地分居的日子又能好过到哪里去?”   张婧姸听进去了他的话,但是打掉孩子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这种手术只有县医院才能做,这李腾跃和张婧姸假托去县医院看病,让生产队长王保国给开了假条,俩人到了县医院一问,傻眼了。   原来这打胎不但要求生产队上的证明信,还要求出示结婚证明,这可如何是好?俩人垂头丧气回到小王庄。   这李腾跃想不出来法子,仗着自己过两天就要走了,只拿甜言蜜语安抚了张婧姸,让张婧姸先等着,等他回到省城再想别的办法帮她。   张婧姸既不傻又不蠢,看到心上人的这一番表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在她身边都不能帮助她,等他回到了省城,自己还能指望得上?   一瞬间张婧姸心丧若死,美好的爱情幻灭了,心爱的人也露出了不堪的一面,自己未婚先孕是极不名誉的事情,过段时间肚子大起来又该如何遮掩?批|斗破鞋时会不会也把她拉上?   前方千难万险过不去,唯有一死百了!   于是张婧姸深夜爬上礼堂楼顶,欲跳楼寻死,也是她命不该绝,遇上了趁夜深人静在楼顶大发感慨之情的王国栋。   “那这孩子你到底是要还是不要?你如果生下来,我可以帮你找一户人家收养了。”王国栋觉得这孩子全然是无辜的,一条人命,能挽救还是挽救一下的好。   “孩子我不要!”看破了心上人的真面目,张婧姸觉得自己也没办法面对这个孩子了,孩子到底是爱情的结晶还是自己识人不明的证据?   就算是送人了,这孩子日后也会成为她心上的一根刺,还不如一了百了直接打掉来的干净。   她这么坚决的态度,倒是大出王国栋的意料,他还以为这姑娘得犹犹豫豫哭哭啼啼呢。   “既然你已经想好了,那你明天一早请了假在村口等我,我明天去县城办事,和你一起去把孩子打了。”王国栋对她安排道。   “真的?”张婧姸惊喜万分,如果能解决了肚子里的孩子,就等于把悬在她头上的利刃拿掉了。   至于李腾跃,从此他走他的阳关道,自己过自己的独木桥,俩人江湖不见才是正事。   看她这么惊喜,王国栋给她泼冷水:“我虽然能带你去把孩子打掉,但是你也应该了解,打孩子这事不是百分百安全的,万一打孩子时你有个什么差池,我担不起这个责任,所以你的事我要向公社领导汇报。”   “只有公社领导知道吗?”张婧姸一把抓住他的手:“我不会被拉去批|斗吧?”   “不会,我会请公社领导为你保密。”他们安平县的风气一向好,尤其他所在的朝阳公社。   除非上级领导要求,否则王世全是不肯把人随便拉出来批|斗的,就算批|斗,也是让他们背语录,跳忠字舞。   张婧姸放下了一颗心,不停对王国栋道谢,王国栋让她回去休息,明天在村口等着他就行。   第二天一大早,王国栋爬起来去院子里洗脸刷牙,手一放到脸盆里就疼的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昨晚太黑了他回来的又晚,没点灯细看。   他手背上被张婧姸给挠了十几条血痕,整个右手没一处好地方,王国栋把手从盆里拿出来甩了甩,气得小声嘟囔:“死丫头片子下手真狠,真是好心没好报!”   往厨房去做饭的韩老太看见了,赶紧上来捧着他的手细细端详:“你这是干啥了?谁给你挠的?”   王国栋大吃一惊:“娘,你怎么知道这是被人挠的?”   “还我怎么知道是被人挠的,这谁看谁知道。”韩老太白了儿子一眼:“到底谁给你挠的?你不会是欺负人了吧?”   听了他娘的话,王国栋哭笑不得:“娘,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不靠谱的人啊?我谁也没欺负,相反我还救人了呢!”   王国栋跟他娘简略讲了张婧姸的事,听得韩老太是义愤填膺:“这姓李的也太不是个东西了,长人样不干人事。国栋你跟领导熟悉,跟领导说说别让这负心汉跑了,他不是想回城吗?就不让他回!”   韩老太气愤不已,一个姑娘家未婚先孕,传出去唾沫星子都能杀死人,男的可倒好,拍拍屁股走了,把女人一个扔在他们这乡下地界,干的这叫啥事?   “他跑不了,娘您放心吧!”王国栋安慰韩老太。   这李腾跃敢做不敢当,把人家大姑娘吃干抹净拍拍屁股就想走,还是个男人吗?今儿王大爷非教教他做个人不可!   王国栋草草吃过早饭,一溜烟儿来到了村口。张婧姸已经等在那儿了,王国栋对她使了个眼色,俩人一前一后朝大王庄的公社大院去。   到了公社大院,王国栋先探头看看,院子里没啥人,他把张婧姸安排在一间空屋子里等着,自己跑去找社长王世全。   王世全正在公社大院旁边的主席礼堂里转悠,楼上楼下的一间间屋子巡视,从地板看到屋顶,从一楼逛到三楼,这是自打礼堂落成以来,王世全最喜欢干的事。   看到二楼走廊上王世全慢慢悠悠的身影,王国栋站楼底下喊了一声:“三大爷!”   王世全探头看到底下站着的王国栋,老脸立刻笑成了一朵菊花,他冲着王国栋使劲招手:“国栋来了!来来来,上来!”   王国栋三步并做两步到了二楼,王世全已经迎到楼梯口了,见他上来王世全喜笑颜开地对他道:“国栋啊国栋,我都没想到你能这么能耐,不愧是咱老王家的人!”   王国栋谦虚到:“我这刚一来您就夸我,我都不好意思了。”   “哈哈哈!夸你?我说了一句夸你的话了?我实话实说而已!”王世全拍着王国栋的肩膀:“我是真没想到你这么能折腾,刚开始我还以为你是为了讨范主任的欢心,哗众取宠而已,只以为你的行为会劳民伤财,可是你看看!”   王世全拿手抚摸着走廊上的栏杆,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接着道:“没有从社员手里集一分钱,你们愣是赤手空拳盖了三四十座大礼堂!”   “没想到啊没想到!”王世全摇头晃脑:“我原以为我高看了你,等你把事儿办出来,我才发现我是太小看了你。”   “你行,你是真行!托你的福,咱公社有五六家已经住上了砖瓦房了!”王世全朝他伸出一个大拇哥:“就连我家,到了秋收时也能攒够建六间砖瓦房的工分了。”   王国栋对着不停夸奖他的王世全一笑:“那敢情好,三大爷到时候您家建房可一定记得叫我来帮工啊!”   听了他的话王世全又高兴的哈哈笑:“那好,咱可说定了,没你看着我还真不放心,到时候你一定记着来!”   王国栋连连点头应诺,把他今天的来意告诉了王世全,王世全听着眉头拧了起来:“这姑娘还知识青年呢,可是够糊涂的!”      第48章 保证书和奶糖      尽管看不上这个糊涂的知识女青年, 但是王国栋开口了,王世全是绝不会把王国栋的面子扔到地上的, 他很愿意给这女知青行个方便。   他让王国栋去公社大院里等着,自己回家拿了儿子王三林的结婚证来。   把三林子的结婚证交给王国栋, 王世全道:“不是说还要结婚证吗?你俩就顶替了三林子他两口子去吧! ”   张婧姸激动地热泪盈眶,连连道谢。   王全摆手制止她:“别谢我,我全是看国栋的面子上才给你这个方便,你要谢就谢国栋好了。不过为了不给国栋惹麻烦,你还得给我写个书面的保证书才是。”   “写什么保证书?”张婧姸心里一惊,她拿了王三林夫妻的结婚证去做手术,那就不会留下她自己的各项记录, 对她来说这就是极大的好处。   现在王世全却要一个保证书,纸质的东西最容易留下把柄,万一以后这保证书落到了别人手里怎么办?   “就写是你请求王国栋帮助你, 借了王三林的结婚证去做手术的,手术如果有什么意外, 是你自己的选择。万一有个什么事, 你可不许赖到国栋头上。”   王世全觉得不能看着姑娘可怜就全然不防备, 万一这姑娘有个啥事或者想反咬一口,没这么个东西还真说不清。   “行,我写。”张婧姸非常果决, 若非王国栋,她昨晚就已经被摔成残废了。   生死由命吧!假如她在手术台上下不来,也是她命该如此, 却是万万不能让王国栋背上这口黑锅。   张婧姸拿起笔刷刷写了一页纸的保证书,王世全看了一眼,写的也是非常详实了。   张婧姸把写好的保证书交给了王世全,王世全却反手给了王国栋。   张婧姸松了一大口气儿,这保证书由王国栋保存最妥当,也许是昨晚他把她从栏杆上拽下来的感恩,也许是绝望中他给予的帮助,莫名的她就是信任王国栋。   事情办完王国栋借了公社里的自行车,驮着张婧姸一路朝县城而去。   到了县城已经快十点了,王国栋要参加的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他把张婧姸先安置在了县委大院的门房里,自己急急忙忙去开会。   主席礼堂的建设直到目前都非常顺利,范武斗和乔福山都意气风发红光满面,俩人头碰头正低语着什么。   见他进来,乔福山赶紧招呼他:“国栋你咋才来!”   王国栋过去先和范武斗握手,范武斗一眼就看到了他手上的伤,嘿嘿怪笑了两声对他说:“哎呦,王国栋你这是咋了?被猫挠了?”   王国栋脸一红把手背在背后,不自在的咳了一声:“范主任您真想多了,这就是个意外。”   “哦~~!我懂,意外嘛,谁还没个意外的时候,是吧?”范武斗说完笑得更猥琐了。   王国栋气结,却又不能在大庭广众下强行解释,憋的脸红脖子粗。   乔福山赶紧地打圆场:“国栋啊,你行,是个能耐人,你弟弟国梁也不差。原来我还想着他年龄小,让他去阳城试试也全是为了给你几分面子,年前我还在踅摸人想把他替回来。哪知道这小子这么能耐,这大半年来他硬是给咱挣那么多钱,你猜他这次又给咱们弄到了什么货?”   “弄到了啥货?”王国栋想不出来,现在市面上啥也没有,总不能弄到洗衣机电冰箱大彩电吧?   这些东西弄回来在他们县城也没市场,因为没电,县城里的供电是极其任性的,有就供,没有就不供,而大多数时间,都是没有的。乡下公社就更不用说了,没有!   乔福山俩眼冒光,激动得脸都红了:“是自行车!国梁给咱在省城弄到了三百辆自行车!”乔福山说完忍不住连连拍打王国栋的肩膀。   “咱县里的供销社也卖自行车,没有自行车票就七十张工业券,这些票券难住了多少人?啊?一二百块钱攒攒就有了,可这票券是攒不来的,没有就是没有!”   乔福山歇了一口气儿接着说:“嘿!国梁小子就是能耐,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竟然跟省城的厂家搭上了关系,人家直接给他发在了火车上,已经打过电话了,今晚就能到咱县!”   竟然是自行车,王国栋确实没想到,不过这东西实实在在是一个极紧俏的大件了。   王国栋都能预想到,这批自行车回来肯定都得抢疯了。   “那这自行车咋卖大爷您有个章程没?”王国栋问道。   乔福山掩不住满脸的笑意,点着头对他道:“我跟范主任都商量好了,咱不收票劵,那就一辆车加一百块钱,还是排队发号码牌,先到先得。”   王国栋点头应是,又吹了一波范主任福山大爷不愧是当领导的,想得就是周到等等。   范武斗被他夸得喜笑颜开,大手一挥会议正式开始。   很快结束了会议,范武斗安排了众人去县委的食堂吃饭,王国栋不能把张婧姸放在门房饿肚子,把她也领上了。   范武斗见了张婧姸,靠近王国栋鬼鬼祟祟地低语:“这就是挠你的那只猫吧?嘿嘿嘿~”   猥琐的范武斗让王国栋相当无语,不过该办的事还是要办,他对范武斗说道:“范主任,等会儿有空吗?我有点事想单独和你谈。”   范武斗很干脆地点头:“行,吃完饭到我办公室来。”   饭后乔福山领着人去供销社属于他们的柜台和仓库检查工作去了,晚上他要亲自到火车站接自行车,不把仓库检查一遍他不放心。   王国栋把张婧姸安排在一间会议室里等着,自己去了范武斗的办公室。   王国栋开门见山地把周婧姸的事讲给范武斗,末了说:“姓李的没卵子敢做不敢当,范主任您能不能帮我卡一下他?别放他走?”   范武斗一听也来了气:“嘿,我爹老说我混蛋,跟这家伙一比我算啥?简直就是社会主义好青年!你放心吧,他想走没那么容易,只要我范武斗在安平县一天,他就别想离开安平县!”   说完他还恨恨地踹了一脚凳子:“最烦这种管不住自己胯下二两肉的混蛋了,还是男人吗?”   送走了王国栋,范武斗叫来了自己的一个狗腿子吩咐道:“你去把朝阳公社小王庄大队知青李腾跃的档案拿到我办公室来,这人据说最近就能调走了,你去仔仔细细方方面面地给我好好调查一下他平时的表现,完了给我汇报汇报。”   打发走了得力属下,范武斗嘿嘿笑了两声,领导人都说过,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自己才不会因为偏爱王国栋而全盘相信他的话呢,我是个英明神武的革委会主任,当然要找人去调查取证了,哈哈哈!   想到自己英明神武的形象,范武斗忍不住又哈哈笑了几声。   再说王国栋,给李腾跃使完了绊子,他高高兴兴地带着张婧姸去了医院,把她送进了手术室。   王国栋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越想越得意。   范武斗压住李腾跃的档案不放,这件事够这小子喝一壶的,拿不到档案,他是别想回省城。拖的时间长了,省城的工作岗位能一直给他留着?   照这样看来,想要办成一件事儿不容易,想坏一件事儿,那可就太容易了。   王国栋正乐呵着呢,有人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国栋哥!”   他抬头一看,竟然是郭绒花!   看着这个笑眯眯望着自己的小人儿,王国栋心底的喜悦就一波儿一波儿往上冒,他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瓜:“绒花啊,你咋在这儿呢?”   郭绒花对着他甜甜一笑:“陪我二哥来复查的,国栋哥你哪儿不得劲吗?”   “没有,我也是陪别人来的。你二哥咋样儿了?”王国栋上上下下地在自己口袋里摸索,想找个什么东西给郭绒花吃,奈何自己兜儿里除了点钱外啥也没有。   郭绒花坐到他旁边不停前后晃悠着两条细腿儿:“我二哥自己说他好透了,今天是最后一次复查了,他拍片儿去了。”   “哦哦!那就好,检查检查也能放心些,你就在这儿坐着,我去去就来。”王国栋交代她。   郭绒花点点头:“国栋哥你去忙你的吧,我就在这儿等我二哥。”   王国栋急慌慌地跑到医院门口的代销点,扫视了一眼,也没啥好东西。黄桃罐头拿一罐,还有大白兔奶糖,不要票就是有点贵。   给自己媳妇吃的,能嫌贵吗?王国栋痛快地付了钱,又一路小跑回到医院里。   把手里的罐头糖一股脑地放郭绒花手里:“这零食给你拿着吃。”   郭绒花赶紧推辞:“国栋哥我不能要,你拿回家给国芝吃吧!”   “给你的你就拿着,国芝我另外给她买的有,咋得我这当大哥的给你点零食甜甜嘴你都不要?还拿不拿我当大哥了?”王国栋板着脸佯装生气了。   郭绒花看他脸板着,赶紧收下东西道谢:“谢谢国栋哥。”   郭绒花剥了一颗奶糖放嘴里,嗯!又香又甜,她冲着王国栋笑弯了大大的杏仁眼。   王国栋看她吃的香甜,高兴得又在她脑袋上呼噜了两下。   正乐着呢,一颗剥了皮的奶糖递到了他嘴边:“国栋哥,你也吃!”   王国栋向来不爱吃甜,但是绒花亲手剥的这颗糖到了他的嘴里,直把他从脚底板甜到了天灵盖,把个王国栋乐得是神魂飘摇,喜不自禁。   就在王国栋飘飘欲仙的时候,手术室的门打开了,护士扶着张婧姸走了出来。   王国栋赶紧上前接过张婧姸,扶她到椅子上坐下:“你先歇一会儿咱再走。”   张婧姸白着脸点了点头,瘫坐在了椅子上。   王国栋刚在郭绒花旁边坐下,郭绒花的小脑袋就凑了过来,带着奶香味的气息扑在他耳边,说出来的话却让他全身发凉!      第49章 做你家亲戚      郭绒花趴到王国栋耳边对着他说悄悄话, 声音娇甜可爱,说出来的话却让王国栋浑身发凉直冒冷汗。   “国栋哥, 我知道了,你不愿意做我姐夫, 就是因为你稀罕张知青呀!”郭绒花说着小嘴撅了起来:“你干嘛会看上她?我红梅姐姐真的很好,国栋哥你要是能做我姐夫该多好!”   王国栋一听这话急得脑门上都是汗,绒花要是误会了他,那他本就困难重重的追妻路不是又添一座高山?   他站起来拉着郭绒花走到了墙角边,低下头对她忙忙地解释:“绒花你可千万别误会,我跟这张知青一点都不熟,我怎么可能稀罕她?”   “真的?”听了他的话郭绒花立马高兴了起来:“我就知道国栋哥你不会这么糊涂。”   郭绒花说着踮起脚尖连连招手, 示意王国栋弯腰,王国栋被她这小样儿逗乐了,顺从地弯下了腰。   郭绒花又趴到他耳边低低细语:“国栋哥我悄悄告诉你, 张知青已经有对象了,就是你们生产队的知青李腾跃, 你可千万不能跟她好知道吗?”   这操心劲儿, 爱得王国栋忍不住在她脑袋上呼噜了两下, 又学着她的样儿悄悄趴她耳朵边道:“你放心吧!我肯定不和她好,不过你咋知道她对象是李腾跃的呀?”   郭绒花似模似样地叹了一口气:“唉!你们队里的知青都知道,我跟国芝去找谢老师请教的时候还见到他俩嗯嗯嗯。”   “他俩咋啦?”后面几个字郭绒花说得声音太小, 王国栋没听清。   “他俩抱在一起啦!”郭绒花红着脸跺了一下脚:“国栋哥,你要是想找对象,先考虑红梅姐姐好不好?我真得很想让你做我姐夫。”   “干嘛非要让我做你姐夫呢?”王国栋纳闷:“你听话, 以后别再这么说了,对你姐姐不好。”   国栋哥又一次拒绝了自己的提议,郭绒花不开心了,沮丧地点头:“哦!我知道了,以后不说了。国栋哥你有能耐还敢抓蛇,对我还这么好,你要是我家的亲戚该多好。”   王国栋听了这话又高兴又窝心,绒花这是想跟自己更亲近吗?不满足于他只是‘朋友的哥哥’?   “绒花,我会一直对你好的!咱们两家以后肯定能做亲戚,我保证!”王国栋在心里思忖:等你长大了我去提亲,做你们家女婿,嘿嘿嘿,还有比这更亲的亲戚吗?   听了王国栋的保证,郭绒花高兴得连连点头,这糊涂姑娘压根就没有想到再问一下,王国栋想做她们家什么亲戚。   郭二哥做完检查出来了,王国栋赶紧上前跟未来的二舅哥热情寒暄,关心他的身体状况。   现在跟郭家兄弟打好关系,以后能少受刁难,王国栋暗暗得意,自己真是未雨绸缪呀!   郭家兄妹也是骑自行车来的,王国栋站在医院门口挥手送别了俩人,转身去代销点买东西。   既然跟绒花说了给国芝也买的有零食,那肯定就得买回去,不然以后万一这事漏了出来,他妹子又该炸毛了。   王国栋可不想让王国芝跟自己闹腾,绒花要是跟自己使个小性子耍个小脾气,他只会觉得媳妇咋这么可爱呢?   王国芝使性子耍脾气,他只有一个感受:烦!   为了不惹麻烦,王国栋照着给绒花买的再原样来一份,想到手术室外张婧姸的可怜样,又买了两斤红糖。   张婧姸一直瘫坐在医院里的长椅上,王国栋找护士借了个搪瓷茶缸给她泡了一大缸红糖水。   喝过红糖水她脸色看起来好多了,王国栋把茶缸子洗了还给人家。张婧姸对他说:“天晚了,咱们也回吧!”   “咱们回去还是骑自行车,你这身体能行吗?”自行车比较颠簸,王国栋有些不放心。   “没事,我好多了,回吧!”见她坚持,王国栋也不啰嗦,骑着自行车一路把她送回了小王庄的知青点。   下了自行车张婧姸要进去,王国栋把那包红糖提出来递给她:“这个你拿去泡水喝,据说能补血。”   张婧姸接过糖,红着眼眶跟他鞠躬道谢:“王国栋,谢谢你!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她这么郑重其事,反倒让王国栋不好意思了起来,他摆摆手道:“你别这样,举手之劳而已。你年纪轻轻没经过啥事,一点挫折就想寻死,你多跟我们这儿的老人聊聊,就知道活着有多不容易了。”   王国栋语重心长叮嘱她:“性命是多宝贝的东西,一人只有一条,以后你可千万别再寻死了知道吗?”   张婧姸流着眼泪点头:“好,我听你的。”   “把脸擦擦赶紧进去歇着吧!”王国栋跟她挥手道别后骑着自行车一溜烟儿的到了大王庄。   还了自行车,又婉拒了他三大爷要留他吃饭的热情邀请,王国栋一路小跑着回了家。   国梁弄来的那批自行车今晚就能到县城了,他要回去盘点盘点家里的钱,够不够买一辆的。   听他要买自行车,韩老太拿出了三百多块钱来:“可巧了,今儿绒花她妈过来先还了咱两百,家里还有一百多,你都拿上吧!”   王国栋数了五十块钱拿回去交给他娘:“有这些钱也够了。”   他盘算着一辆自行车要一百多块钱,不用票加价一百元,也就是两百多,他拿三百块钱足够用了。   第二天他刚起,衣服还没穿利索,就听到乔铁柱在外面喊他,王国栋出去一看,乔铁柱推来了一辆崭新的二八自行车。   “这是俺们乔社长让送来专门给你使唤的,明天咱们就要到红旗公社去开工了,社长说你要往各个村里的工地上跑,有辆车也能方便点。”乔铁柱说着把自行车给他推到院子里。   “那敢情好,多谢你和乔社长了,我还正想着去买上一辆呢,这车多少钱?我拿给你。”王国栋说着回屋去拿钱。   乔铁柱伸手拉住他:“不用钱,这车俺们社长说了,是给你用的,不过车不算你个人的,是咱们礼堂办公室的。”   “还有这好事!”王国栋乐了,这福山大爷够大方的,还给他配了辆专车。   “那不都应该的嘛!你给咱办了多少大事。”乔铁柱挠了挠头憨憨地笑着说:“秋收后俺们公社得有二十多家能翻盖砖瓦房了,要不是你,咱谁能住得起砖瓦房呢?”   “行,那我就收下了。”王国栋拍了拍乔铁柱的肩膀送走了他。   第二天一早王国栋就领着建筑队成员直奔红旗公社,一路上心情激荡不已。   他们县下辖十四个公社,已经完工了两个公社了。   按目前的进度,一年能铺设三到四个公社,再有四年洪水就要来了,抓紧点,还能在洪水来临前把压水井铺设完成。   到时候再让范武斗找些防灾防疫的知识在生产队的大会上宣传宣传,嘿!齐活儿了!   王国栋心里这个美呀!干着活儿呢,都恨不得放声高歌一曲。   他是乐呵了,小王庄生产大队知青点里的李腾跃,都要憋炸了!   他刚收到省城寄来的接收证明时,高兴得简直要疯了,连张婧姸怀孕的消息都不能压抑住他心中的喜悦。   当初他初中毕业时脑子一热响应了主席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号召,屁颠屁颠地来到了这个穷得掉土渣子的乡下地方。   在这个见鬼的穷地方,他把一辈子没吃过的苦全吃了个遍。   住的是土坯房,房子里阴暗潮湿,到处都有各种各样的小虫子乱爬,跳蚤虱子更是随处可见。   本地没山没林,柴火少,除了夏天可以用太阳晒点温水外,其他季节根本没条件经常洗澡,才在这鬼地方呆了三个月,他腋窝里都长了虱子!   发现自己身上长了虱子后,他吓坏了,一蹦老高连哭带喊,却遭到了其他知青的无情嘲讽。   什么娘娘腔,什么资产阶级享乐主义,什么帽子都往他头上扣。   李腾跃既委屈又害怕还恶心,他把敌|百虫片碾成粉在床上撒了一层才敢睡觉。   吃得更不用说了,全是猪食。   这两年风调雨顺还好些,每顿饭能多见些粮食。   前几年更苦,一天三顿饭,三顿吃的都是各种菜叶子拌上一点红薯粉或者豆面蒸的菜团子,冬天里就是各种杂粮糊糊,把他吃得是一脸菜色,顿顿拉稀。   虽然他家是普通工人家庭,但是他家四个孩子,他是唯一的男孩,从小他爸他妈最疼的就是他。   困难时期宁愿克扣姐妹们的口粮也要给他吃饱吃好,他什么时候吃过这些苦?   来这里才三个月他就受不了了,天天写信要家里人把他弄回去。   哪知道来时容易回去难,任他爸妈求爷爷告奶奶也没能给他弄来一个回城的名额。   慢慢地他也就认清了现实,死了回城的心,拿着他爸妈按月寄来的各种钱票,安心在这穷地方做起了他的知识青年。   收到家里的消息时他还有些不敢置信,满怀希望又怕失望,一颗心七上八下,偏张婧姸又来说她怀孕了,弄得他更是心烦意乱。   直到拿到那张盖着大红戳的接收证明时,他一颗心才放回了肚子里。   拿到证明的当天,他就交到了生产队上。   这张证明将被生产队、公社、县里一级级盖章,最后和他的档案一起回到他手上,他拿到档案就能回省城了!   他心情激动坐卧不宁,想到说自己怀孕了的张婧姸,他不屑地撇了撇嘴,为了能和自己一起回城,张婧姸连这种手段都使出来了,真令人不耻!   第50章 真相大白      李腾跃在心里狠狠鄙视了一番张婧姸。   看她平时表现得也挺通情达理的, 原来还是没有牵扯到利益攸关的事上。   这不,为了能跟他一起回城, 连这种招数都能使得出来,通情达理全是装的吧?   早在他刚接到消息那几天, 张婧姸就提出过让自己带着她一起回。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为了把他弄回省城,他姐夫已经使了九牛二虎之力,也耗费了他姐姐和姐夫之间的许多情分。   再说他回到省城仰仗姐夫的地方还有许多,自然不愿把人情浪费在张婧姸身上,于是断然拒绝了她。   结果没两天张婧姸又跑来说怀了他的孩子,非要和他结婚, 这让他心里特别腻歪。   俩人以前也曾商量过婚事,在回城无望的情况下,找一个情况相当的对象结婚生子, 两个人互相帮扶着过日子,生活无疑会好过许多。   张婧姸长得不错, 性格也算温柔, 比其他几个天天掐尖要强的女知青好多了, 所以张婧姸一来自己就把她定为目标,甜言蜜语关怀体贴之下,自然很快就得手了。   可是现在他要回城了, 张婧姸显然不再是合适的谈婚论嫁对象了。   先不说别的,知青自己一年到头挣的工分勉强够吃饱,连攒下一点钱做件衣服都费劲, 他自己就要爸妈月月给贴补。   到时候他回城做了正式工人月月拿工资,难道还要月月贴补张婧姸吗?   再说自己还这么年轻,日常需求怎么办?指望知青一年一度的探亲假吗?那还不得被憋死?   所以他是不想再和张婧姸有什么瓜葛了。   他劝说张婧姸去打掉孩子,心里却道:看我不拆穿你的把戏!   两个人去了县医院,结果让他万万没想到,张婧姸竟然真的怀孕了!   这下糟了,这孩子还是早早地打掉为好,省得以后成为张婧姸辖制自己的把柄。   在他没走之前,却还不宜和张婧姸撕破脸,于是李腾跃舌灿莲花,忆苦思~苦再思苦地给张婧姸整整讲了两个小时。   末了问上一句:“姸姸,这乡下的生活这么困苦,咱们吃够了这份苦,你忍心让孩子也跟着咱们一起受这份罪吗?”   张婧姸被他说动了,同意打掉孩子。   问题是打掉孩子也不是说打就打得,不但需要生产队证明,还得需要结婚证,这两样他们一样也没有!   李腾跃灰溜溜地领着张婧姸回到了知青点,他回城在即,万万不能让张静姸给他闹出来。   于是他使尽了混身解数甜言蜜语赌咒发誓要张婧姸安心待着,等他回城后一定帮她想办法,要么把孩子打掉,要么把她也弄回去。   至于回城之后能不能办到他承诺的事,该怎么办,他是一下也没想过。   这穷地方离省城四五百公里远,等他回到省城,天高皇帝远的,他就是办不到,张婧姸又能把他怎么样呢?   得了他一大堆保证的张婧姸老实了下来,他也放下了一颗心,只安静地等着自己交上去的证明。   哪知道这一等就是半个多月,他的证明就如泥牛入了大海,一丁点儿消息也无。   到底怎么回事?这群乡下泥腿子不是把他的证明给弄丢了吧?他们到底知不知道这份证明有多重要?   李腾跃心急如焚,跑去询问生产队长王保国。   王保国告诉他,生产队早已把他的证明盖好章交到公社里了,至于为啥没回音,他也不知道。   李腾跃又请了假去公社大院询问,得到了和生产队一摸一样的答案。   看来证明是到了县里了,李腾跃思量,可为什么县里的知青办还没给他消息呢?或许是公文积压太多忙乱?又或许明天就给他送过来了呢?   李腾跃心急火燎地又等了两天,还是全无音讯,他实在等不下去了,请了假往县里去。   到了县里知青办,办事员在塞满了档案的柜子里翻翻找找了半天,突然一拍桌子大吼一声:“啊!我想起来了!”   李腾跃吓了一跳,连连追问:“你想起来啥了?我的档案到底在哪?”   这办事员慢条斯理地整起了桌子上的文件,头也不抬地回答他:“我想起来你的档案被革委会范主任带走了。”   听了这个结果李腾跃傻眼了,革委会主任可是本县里的头头,自己又不认识他,他拿自己的档案干什么?   再说自己一介小知青,怎么又跟革委会主任扯上关系了?   李腾跃问这办事员:“你确定?范主任是单拿了我一个人的档案吗?他把我的档案拿哪去了?他拿我的档案干什么?”   “你问题这么多,我一个也回答不了你。”这办事员掀起来眼皮子看了他一眼:“范主任的办公室就在201,你自己去问。”   李腾跃从知青办出来,找人打听了位置,直奔革委会主任办公室,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应。   他去隔壁办公室打听了一番,得知范主任去红旗公社检查工作去了,今天不回来了。   茫茫然出了县委大院的李腾跃心乱如麻,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自认从未和这革委会主任有半点接触,现在他的档案明显是被这范主任给单独扣了下来,这到底是为什么?   李腾跃躺在知青点里自己的硬板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思来想去认为这范主任无缘无故卡他,不是为财就是为色。   他倒是听说过有些乡下干部利用职权胁迫女知青发生关系的传闻,但他自己是个糙老爷们,虽然不想承认,但还是心知肚明自己的长相真的只是一般般。   色是不可能有色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有,那就是为财!   李腾跃一骨碌爬起来摸黑点亮了煤油灯,拿了钥匙打开柜子,把自己所有钱财放到桌子上细细数了一遍。   有两百多块钱,还有若干票券。   这些钱说少吧,不算少了,是一个正式工大半年的工资了。说多吧,对方毕竟是位革委会主任,他能看上这点钱?   李腾跃抓耳挠腮地想办法,现在让家里寄钱过来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借?知青们都知道他要走了,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见面,怕是不会有人把钱借给他。   他把目光转到自己的私人用品上,他是家里的独子,父母偏宠他,他来的时候他爸给他买了一对儿牛皮的行李箱,这俩箱子应该能值几个钱。   除了这俩箱子,其余东西搜搜捡捡,还有几样能卖的。   第二天一早起来,李腾跃就折腾着卖他的东西。   一对儿牛皮行李箱被两个知青分开买走了。   剩余的什么帆布挎包、铝饭盒、搪瓷茶缸、军用水壶、海魂衫包括毛线衣全被他卖了个干净,就连铺盖被褥都被他三瓜不值俩枣地给处理了。   卖完东西,李腾跃兜里揣了四百块钱又请假去了县城,这次他倒是顺顺利利地见到了革委会主任范武斗。   见到了范武斗之后,他刚做完自我介绍,还没来得及把自己思忖了一路的漂亮话说出来。   范武斗就直接开口了:“李腾跃,我知道你为什么来,来拿你的档案是吧?”   “对!对!对!”李腾跃慌得连连点头,他没想到范武斗这么干脆。   “实话告诉你,你调回省城的接收证明和档案都在我这里,但我就是不给你。”范武斗说着点了一支纸烟,吊儿郎当地吐了一个烟圈。   他这话一出口李腾跃呆了呆,赶紧把自己兜里的一大把钱票掏了出来:“范主任,一点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请您笑纳。”   范武斗扫了一眼桌子上那一堆钱票,嗤笑了一声又吐了几个烟圈:“侮辱我?我是缺钱的人吗?”   李腾跃一听话音不对,赶紧连连赔笑:“范主任您当然不缺钱,这只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没别的意思,就是回报一下这么多年在安平县被各位领导照拂的感激之情。”   哪知道他这话一出口,范武斗哈哈笑了起来:“嘿!有意思,你这红口白牙胡说八道的本事比起我来也不差什么了!要不是你干的混蛋事儿,谁知道你是哪个?还照拂你?你脸咋这么大?”   范武斗这话一出口,李腾跃暗道一声不好!   听这话音范武斗对他印象极其恶劣,怎么回事?他干的混蛋事?他干什么混蛋事了?   他虽然在家有些骄纵,但是生活教会了他做人。   自打他来到安平县,离家是千里迢迢了。   知青点里也不太平,几个知青间一直争斗不休,狗撕猫咬的,可没有一个人肯让着他,所以他一直都是收敛了脾气夹着尾巴过日子。   他每日里也不出头逞强,按时跟着生产队上工,他没做什么混蛋事啊?   李腾跃百思不解,忍不住询问道:“请范主任明示。”   他不问还好,他这话一出口,范武斗“啪”地重重拍了一下桌子:“你行啊!你是真行!都到这份上了,你还搁我这儿装得跟朵白棉花似的纯洁无瑕?你敢跟我说张婧姸的孩子不是你的?”      第51章 跪地求和      被范武斗拍了桌子的李腾跃脸色瞬间白成了一张纸, 他心中一片惊惧,张婧姸个臭女人竟然把事情捅到了革委会主任这儿!   她这半个来月一直请假没上工, 每日里都呆在知青点。   他本来还纳闷怎么张婧姸这么消停,不过他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自己的档案上, 却没心思去关心她,她消停了不给自己惹事更好,原来她是在这儿等着自己呢!   李腾跃脸白了一瞬之后继而恼羞成怒涨得通红。   他心里不停咒骂:好你个张婧姸,居然这么阴险,悄悄地儿把事情就捅到了革委会主任这儿,这是要毁了自己啊!   一夜夫妻百日恩,你居然能这么过分, 算我看错了你,没想到你是这么狠心的人!   范武斗看他这阵红阵白不停转换的脸色,就知道自己得力干将的调查没有出错, 这李腾跃就是个没卵子没担当的小人。   他拿眼角睥睨着李腾跃,冷哼一声道:“我最看不惯你这种没担当的软蛋, 这事儿你不妥当解决了, 想离开这安平县就是做梦!”   说罢他摆着手撵人:“带上你的钱, 滚蛋!”   被范武斗毫不留情赶出来的李腾跃欲哭无泪。   他失魂落魄地往小王庄去,现在该怎么办?范武斗对他态度那么恶劣,想走通他的路子看来是不可能的了。   他反复思量着范武斗的话, 眼睛渐渐亮了起来,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范武斗不是说了吗?   妥当解决!   怎么妥当解决?要是他求得了张婧姸的原谅, 让张婧姸出面去求范武斗,算不算是妥当解决了?   想到就做,李腾跃返回到县城,咬咬牙买了一瓶麦乳精一袋子奶粉。   他一路小跑回到了小王庄,在知青点外面站了一会儿,调整了一下心态,免得自己一会儿见了张婧姸忍不住破口大骂。   勉强自己摆出一副笑脸来,他才迈步进了知青点,知青们都上工去了,整个知青点静悄悄地。   李腾跃走到女知青住的一排房子前,他知道张婧姸就在屋里,以前他一直以为是自己要回城了,张婧姸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心情不好才缩在屋里的。   没想到原来她早已给自己下好了绊子,只等自己求上门去是吧?李腾跃怒上心头磨了磨牙,恨不得扑进去狠狠咬上她几口。   不过为了自己的前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李腾跃深吸一口气,又努力扯了扯嘴角,伸手敲了敲掉光了红漆的木板门。   “谁呀?”张婧姸在屋里问道。   “是我,姸姸,我想和你聊聊,我能进来吗?”李腾跃又吸了一口气,把自己的笑脸摆地更灿烂些。   屋里的张婧姸暗暗纳闷,李腾跃他不是要走了吗?   这半个月来自己假托头疼请假修养身体,就住在一个院里,李腾跃却一次也没来找过她。   同屋的几个女生当着她的面话里话外帮她打抱不平,什么一朝能回城就不认人了,李腾跃就是一个忘恩负义陈世美等等。   背着自己的时候她们却又悄悄嘀咕自己的坏话,什么被男人甩掉的破鞋之类的,气得张婧姸见天儿地暗自垂泪,更恨李腾跃了。   现在他来干什么?难道他俩之间还需要一个温情脉脉的告别仪式吗?   我到要听听这混蛋还能厚颜无耻到什么程度,张婧姸冷笑一声扬声道:“你自己推门进来吧!”   李腾跃推开矮小的房门走了进去,屋里有些暗,就见到张婧姸歪靠在她的床上,身上拿被子搭着。   他把手里提的东西放在了屋里唯一的木桌上,对张婧姸说:“姸姸你看!我给你买的营养品,你现在有孩子了,要多吃点营养品知道吗?”   张婧姸轻轻地嗯了一声,李腾跃过去坐到了张婧姸身边,伸手搂住了她:“对不起姸姸,原先是我想差了,不应该劝你放弃孩子的。”   被李腾跃搂住的张婧姸只觉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心里暗道怪事了,这人的身体就是诚实,原先她爱李腾跃,被李腾跃搂住的时候只感觉阵阵甜蜜。   这段时间她伤透了心,经过了生死之间的挣扎,心里对他是一点情谊也没有了,现在他再搂住自己的时候,直让她膈应得慌。   张婧姸扭动了一下身体,皱着眉对李腾跃道:“他们马上要下工了,被人看到了不好,你坐凳子上吧!”   “好!我坐凳子。”李腾跃看张婧姸是真的不情愿,就站起来从桌子底下拖了个凳子到张婧姸床边。   他坐到凳子上握住张婧姸的两只手,深情款款地说:“姸姸,都是我的错!是我意志不够坚定,不应该被这困苦的乡下生活给吓住,就要剥夺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权利。”   李腾跃说着自己都把自己感动了,眼圈也红了:“姸姸,咱们结婚吧!结了婚你就把孩子生出来,到时候我先回城,工资都给你寄过来,你带着孩子也不会过得太苦。”   他顿了顿接着说:“我在省城一定会寻找机会,争取把你和孩子早日接回城里。”   这又是唱得哪一出?   张婧姸万分不解,李腾跃不是把东西全卖了吗?连铺盖卷都没剩一个,还以为他今天就要走了,却又跑回来说这疯话!   她不动声色轻轻嗯了一声,倒要看看这狗东西卖的什么关子。   见她答应了,李腾跃大喜:“姸姸,我就知道你是通情达理的好姑娘,咱俩明天就去扯证,你顺便去范主任那里把我的档案拿回来。”   张婧姸纳闷地问到:“你的档案在范主任那里?”   李腾跃连连点头。   “你怎么会想到让我去拿?”张婧姸更纳闷了。   听了她的话,李腾跃变了脸色,怒气在他脸上浮出来,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姸姸,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就原谅我吧,好吗?我是真心实意想和你结婚的,咱俩之间那么深厚的感情,你全都不在意了吗?”   李腾跃说着跪到了张婧姸床边的地上,握着她的手涕泗横流:“姸姸,求求你了,看在孩子的份上,把我的档案要回来吧!我发誓,只要我回了省城,一定想法设法把你也接回去的。”   看他这样,张婧姸只感觉恶心,她轻声问道:“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非要我去找范主任拿你的档案?”   李腾跃听得张婧姸这么问,气得在心里破口大骂,面上还是流着泪说:“姸姸,你就别卖关子了,难道不是你找了革委会范主任压下了我的档案吗?不然他怎么会知道咱俩的事?”   他这么一说,张婧姸心神震动,范主任为什么凭白无故地压下了李腾跃的档案?   她就那天和王国栋一起跟范主任吃了个饭,在此之前她并没有见过这个范主任,一定是王国栋!是王国栋在帮自己出气!   望着跪在自己脚边痛哭流涕的李腾跃,张婧姸只觉得心情顺畅,通体舒泰!   好你个李腾跃,你也有今天,难受吧?痛苦吧?该!   她来到这小王庄插队也有两年多了,刚来到这里没多久,李腾跃就开始在她面前多方表现,嘘寒问暖。   她骤然离开了家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李腾跃的关心体贴给了她很大的安慰,两个人很快就确定了恋爱关系。   就在李腾跃收到回城消息的前两个月,还在跟她求婚,说好了等今年冬天两个人请假回省城,见过双方父母就结婚。   结果回城通知一到,李腾跃立马反悔了。   任他说得天花乱坠,张婧姸心知肚明,李腾跃就是不想和她好了。   也是,等他回到城里成为正式工人,完全可以找一个门当户对的正式工,何必再和自己这样一个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回城的知青纠缠呢?   李腾跃有这个选择,张婧姸完全不意外,可是自己该怎么办?   他拍拍屁股就要走了,留下一个怀孕的自己,想打掉孩子又没有证件。   不打掉,没有结婚证孩子就是父不详的私生子,到时候她一个未婚女青年领着一个孩子怎么过日子?   她自己免不了被批|斗,孩子也得顶着一个黑五类坏分子的名头,这些难道李腾跃想不到吗?   不,他全都一清二楚,只不过不想理会而已,他的心思全在他自己的前程上,哪还分得出一星半点给自己?   多少个夜里她辗转反侧不能入睡,有时想咬咬牙干脆把李腾跃检举揭发算了。她能检举揭发李腾跃什么?无非就是乱搞男女关系。   但是作为这起桃色事件的女主角,她将比李腾跃承受更多非议和处罚,她不敢。   如果不是王国栋拦住了欲跳楼的她,自己现在不知道是个什么模样,哪还有机会在这儿听李腾跃痛哭忏悔?   张婧姸高兴得只想哈哈大笑几声,她一把抽出了自己的手,冷笑一声对他道:“现在你跟我提结婚?晚了!”   李腾跃猝不及防被她的冷笑给弄懵了,抬起满是眼泪鼻涕的脸,呆呆地反问:“什么意思?你不想和我结婚了?”   张婧姸一把推开了他,站起来走到门口,回身怒视李腾跃:“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只能共患难不能共富贵的贱人,莫非你还以为我非你不可了?”      第52章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早已心丧若死的张婧姸毫不留情对着昔日的恋人恶语相向。   李腾跃被张婧姸的一番话羞辱得怒气勃发, 他从地上一跃而起,指着张婧姸厉声道:“你!”   这一刻李腾跃简直想上去给眼前这臭女人两记大耳光, 关键时刻他想到了他的档案,想到了范武斗那嘲讽的眼神, 暗暗咬了咬牙,他忍下了。   他上前两步追到门口继续软语相求:“姸姸,求你了,一夜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咱们俩两年多的感情,难道你都忘记了吗?不看我的面子, 你看孩子的面子,我回到了省城,孩子和你总有希望能回去。你忍心咱们一家三口都被绑死在这鬼地方吗?”   张婧姸冷哼一声, 扭头走了出去。   不是所有的错都能被原谅,至少她是永远没办法原谅李腾跃了, 至于李腾跃说的好听话, 她更是一句都不信。   她打掉孩子已经半个多月了, 但凡李腾跃心里还有一丝丝在意她,就能知道自己请假一直没有去上工。   为什么一声问候都没有?直到发现拿不到档案才出现?现在想求和,晚了!   王国栋请范武斗压下了李腾跃的档案, 现在他想拿回去,就得一直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   张婧姸简直想仰天大笑几声,她决定要好好折腾折腾李腾跃, 让他也尝尝锥心蚀骨的痛苦滋味。   原以为自己会很享受这一过程的张婧姸,没几天就后悔了!   王国栋正在红旗公社的几个工地上东颠西跑,再有两个月就要夏收了。   现在还没有联合收割机,收小麦是要社员们一镰刀一镰刀去割的,收完小麦还要种红薯玉米黄豆。   农时不等人,只指望妇女儿童显然不可能,到时候礼堂和砖窑都得停工,专门为夏收让路。   他就想在夏收前把红旗公社的礼堂工程给全部完工,这样工期就赶得特别紧了,他又在红旗公社招收培训了一批社员,打乱了分到各个建筑队里去。   工期紧,又有新手上场,他盯得就更仔细了,每天都把几个工地挨个跑一遍。   绝不能因为赶工就仓促行事,这礼堂是乡亲们以后的避难所,他不允许有人敷衍了事,胡乱应付。   这天王国栋刚从底下一个生产队的工地回到了红旗公社所在地的赵家庄,王铁锤就颠颠地跑过来喊他:“国栋哥!”   铁锤虽然年龄小,但是对盖房建屋这块儿颇有天赋,王国栋就一直领着他,放在第一个成立的建筑队上给队长打下手。   停下自行车先应了他一声,王国栋顾不得再说别的话,走到旁边树荫下放的大水缸边,拿起葫芦瓢浇了自己一头水。   清明节才过去半个月,这天儿已经热得人受不了了,他解下自行车把上绑着的毛巾,把自己连头带脸地擦了一把。   又舀了一葫芦瓢水,凑到嘴边正准备喝,看到铁锤还在旁边瞪着自己,抽空给了他一个眼神:“啥事?”   这时旁边递过来一个军绿色的铝水壶,一个声音说:“喝这个。”   旁边的铁锤对他哼哧了一句:“国栋哥,就这个事,你知道了,那我先忙去了。”说着一溜烟跑远了。   王国栋转过身去看着张婧姸:“你咋来这儿了?”   张婧姸又把水壶往他面前递了递:“找你有点事,喝凉水容易肚子疼,你喝这个。”   王国栋把葫芦瓢往自己嘴边一凑,咕咚咕咚灌了自己一肚子凉水,灌完了把嘴一抹:“没事,我就喝凉水,习惯了。”   张婧姸笑了笑把水壶收回来挎在肩上,抬头看了一下四周问他:“有没有安静点儿的地方?我有话跟你说。”   王国栋掂了几块砖在手里,领着她朝工地旁边堆放水泥工具的敞篷下过去,把砖在棚子下一摞,示意她坐下:“有啥事你说吧!”   张婧姸从口袋里拿出手绢铺在砖上,坐下去才道:“我想问你,是不是你请的革委会范主任压下了李腾跃的档案?”   “对啊!是我干的,咋了?”王国栋疑惑地问她,这姑娘特意跑到红旗公社找他,就为问这事?   听了他这回答,张婧姸又忍不住红了眼圈,她轻轻对王国栋说:“谢谢你!”   王国栋挠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不用你谢我,只是我看不惯那小子,就想给他点教训。”   “嗯!你的心意我领了。”张婧姸擦了擦眼睛:“不过不用了,你把档案还给他吧!”   这姑娘咋回事?王国栋纳闷极了,冲着她把孩子说打就打的利索劲儿,他还以为这姑娘是个敢爱敢恨的利索人,现在这又是唱得哪一出?   王国栋挑了挑眉头:“怎么地?你心疼了?”   他这话一出口张婧姸噗嗤一下破涕为笑了:“瞎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再去心疼他?纯粹就是…… ”   她皱了一下眉,做了一个想吐的表情接着道:“我就是被他恶心着了,真没想到他能不要脸到这份上。”   原来李腾跃刚求上门来时,张婧姸是痛快的,解恨的,她想好了,要好好利用这个机会折腾折腾李腾跃。   只是她猜中了开头,却没猜中结果。   还没一周呢,她就顶不住了,实在是李腾跃太会恶心人了。   自打两人把话说开之后,在张婧姸看来,他们之间算是已经撕破了脸,不用再给对方留任何情面了,但是李腾跃却不这么认为。   他为了拿回自己的档案好回城,无视了张婧姸的冷嘲热讽,也不去上工了,只一门心思深情款款地跟在张婧姸身后。   端茶倒水盛饭洗碗,回忆过去展望未来,赌咒发誓甜言蜜语轮着番儿的来。   把以前恋爱时都没做到的事,囫囵做了个遍,张婧姸被他恶心得是食不下咽寝不安眠。   张婧姸欲哭无泪,对王国栋述说了一大堆李腾跃的奇葩表现,末了道:“我原来还想折磨他来着,这几天下来我发现全是在折磨我自己,我实在受不了他在我身边嗡嗡嗡了。”   李腾跃这种反应却也在王国栋预料之外,他想了想道:“那把李腾跃调到别的公社呢?”   张婧姸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你们毕竟不能限制他的人身自由,他拿不到档案,逮着机会还是会来找我的,我已经不想再见到他了。”   既然这样,那就没有必要再压着李腾跃了。   王国栋对张婧姸道:“行,你回去吧,就这一两天我抽时间跟范主任打个招呼。不过你可想好了,他一回城,咱们就管不着他了,据说他姐夫还有点权力什么的,会不会报复你父母?”   不怪王国栋把人想得这么黑暗,因为他就是这么干的,仗着跟范武斗有几分交情,就能压下李腾跃的档案,让李腾跃走投无路。   如果李腾跃的姐夫也跟他似的,有那么几个认识的人,想卡一下张婧姸的家人,也不是不可能的。   张婧姸倒是没想到这一茬,她咬着嘴唇思索了半天:“那该怎么办?让他写个保证书?”   王国栋失笑:“保证书有什么用?他不想认还是不认,不如你让他多写几份悔过书,万一他们家拿捏你家人,你也可以把这悔过书拿出来反击一下?”   张婧姸连连点头:“行,还是你想得周到,悔过书是比保证书更有用。”   王国栋送走了张婧姸,笑着摇了摇头,倒是没想到这大城市的知识青年能这么放得下身段,先受不了的人居然是张婧姸。   嘿!这世道怪了,果然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找个时间得去县城跟范武斗打声招呼,把那龟儿子的档案给他算了,王国栋心里暗自思量。   这人就是不禁念叨,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王国栋才想着去县城找人呢!范武斗第二天就跑到工地上来了。   范武斗蔫头耷脑走过来的,把他的绿军装上衣拎在手里,一见到王国栋就喊:“有没有水?渴死我了!”   王国栋指着工地旁边的大水缸对他说:“只有凉水,喝不喝?”   范武斗走到水缸旁边掀开盖子拿葫芦瓢舀起就喝,喝完了把瓢放下才有气儿说话:“嗓子都冒烟了还管它凉水还是茶水。”   “您今天怎么没开车?”王国栋纳闷,范武斗也经常来工地走动,不过他每次来不是骑着三轮侉子,就是吉普车,怎么今儿这么稀罕,难道走路来的?   “别提了,我今天征用了供销社的卡车,坐卡车来的。”范武斗说着白了他一眼:“还不都怪你弟弟。”   “国梁?我弟弟他咋你了?”王国栋莫名其妙,国梁不是在阳城吗?跟范武斗又扯上啥关系了?   “可不是!”范武斗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歪着嘴说:“上次他弄回来的自行车是吧?你猜他拿啥跟人家拉上的关系?”   “啥?”王国栋呆呆地反问,他弟不咋往家写信,有事他就从阳城往范武斗办公室里打电话,这事儿王国栋还真不知道。   “拿肉!他拿肉跟人家拉上关系的!”范武斗咬牙切齿。      第53章 羊比猪好      想起前几天王国梁打回来的电话, 范武斗就一股火气直冲脑门。   “他还跟人家预定了到年底继续拿肉换自行车,还有缝纫机和收音机!”范武斗气得直喘粗气儿, 站起来驴拉磨一样原地转圈。   “收音机和缝纫机确实都是好东西,我也想让他多弄些回来, 问题是咱们去哪给他弄那么些肉来?”范武斗恨恨地在旁边的老杨树上踹了一脚。   “他倒是想得容易,一开口就让咱在各个公社里推行养猪,哪有那么多的猪崽子?就算我弄来了,又有哪个公社愿意养?”   他咬牙切齿地说:“我费了老鼻子劲儿,才找到三十多头猪崽子,一股脑给红旗公社拉来了。社长赵万福推山阻四不情不愿,我打了包票, 到年底的时候礼堂办公室会按比收购点更高的价格回收,他才勉强点头答应。”   说着范武斗又恨恨地抖了一下自己手里拎着的军上衣:“这三十头猪就算全养大,又能有多少肉?”   一听他这话王国栋也急了, 本地的社员们也才刚刚能吃饱饭。   猪是吃粮的大户,现在既没有猪饲料, 也没有改良过的品种猪, 本地猪吃得又多长得还慢, 想要在全县推广养猪,那得多少粮食?这不是跟人抢口粮吗?   王国栋脑子转了两圈急急地道:“范主任,国梁他说要肉, 一定得是猪肉吗?其它的肉不行?”   “那倒没有。”范武斗长叹了一口气道:“省城一般工人很难吃到肉,有票也难买得到,为了买一块儿肉能天不亮就去排队, 所以他才能用年前拉去的那批鸡猪跟人拉上关系。”   “那咱们干吗养猪?猪吃粮太多。羊吃粮食少,咱养羊吧!再说羊肉也比猪肉贵,除了产肉率比不上猪外,羊比猪强多了,生病也少。”王国栋想了一下觉得非常可行。   现在还没有除草剂,大田里各种野草疯长,每年这个季节社员们都要下地拔草,要挨着轮上最少两遍才能把麦子地里的各种野草清理得少些。   拔出来的草除了少少一部分被拿回大队的饲养棚里喂了牛马,剩余的全堆在田间地头被晒干做了烧柴。   更不用说各个沟沟坎坎排水渠旁边了,到处都是茂密的野草,就连家家房前屋后,甚至房顶上都长得是草。   这些草不都可以拿来喂羊吗?   他接着说:“咱们县是没人养羊,隔壁文县却有许多人养,我上次去文县,见到几乎家家户户都养了一两只羊,有山的地方养得更多呢!”   王国栋越说越兴奋:“羊没有猪费工夫,它们对吃的也不挑,干秸秆干豆荚它们也吃,羊羔有四五个月就能长大,到了冬天没草了,咱正好也能把羊养大了。”   想到养羊,他就想到自己闺女王贤敏,上辈子他家养了好几年羊,都是贤敏去放的,直到她上初中住校了,他才把羊都卖了个精光。   想到闺女,想到闺女给自己剪脚趾甲时头顶露出来的白发,他心底止不住地疼。   好闺女,是我对不住你,这辈子老爸要早早就开始奋斗,决不让你再吃那么多苦头。   什么苦藤上的苦瓜,苦娘生的苦娃,统统都见鬼去吧!你妈绒花绝对不会是苦娘,你也不会是苦娃!   这辈子,咱就只吃甜瓜!   王国栋正思绪翻飞浮想联翩时,肩膀上被范武斗给狠狠地拍了几下。   范武斗乐得哈哈直笑:“真有你的王国栋。你这主意好,真是好。”   “咱就养羊了!”范武斗拍板定下章程:“我通知一下乔福山,你们俩去给咱到文县买羊去!”   范武斗说完哼着小曲转身走了,王国栋冲着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说得你多看重我们似的,还不是因为你自己胆小又怂包,害怕和文县的小将们武斗才不敢自己去的吗?   他偷偷鄙视完范武斗,突然想起张婧姸的事儿,赶紧又扬声叫住了他:“范主任您等等!”   王国栋三步并作两步撵上了范武斗,把张婧姸的请求告诉了他。   范武斗听得直乐呵:“这家伙竟然能这么放得下身段?没脸没皮也算得上卧薪尝胆了。行,让那张婧姸他俩一起来取。”   第二天半上午乔福山就领着一群人开着两台拖拉机突突突地停在工地不远冲他使劲招手:“国栋~~!国栋~~!”   他急忙跑过去:“福山大爷,您这干啥去?买羊去?”   “可不!”乔福山咧着嘴笑:“这羊买回来,到时候国梁用不完的,咱统统杀了分肉吃。”   “那敢情好,羊汤泡大饼可是一绝。福山大爷,我这儿……”   他话没说完,乔福山就道:“我知道你忙得很,你就在这儿忙你的,我今天带了这么多人,还专门请了老杨叔帮咱去选羊。”   乔福山志得意满:“老杨叔解放前就是专门儿给地主放羊的老手了,哪只羊好他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肯定能给咱选到最好的种羊。”   王国栋赶紧跟老杨头打过招呼又担忧地问乔福山:“福山大爷,文县那帮人斗得厉害,您这也不提前派个人打听打听情况,万一有点啥事……”   乔福山挥手打断了他的话:“我又不往文县去,我就直接去西山,事先我都打听过了,西山那边没地,他们都靠放羊为生,就是远了点,没事,两天我就回来了。”   乔福山说完大手一挥,领着两台拖拉机又突突突地走了,剩下王国栋站那儿吃灰。   当天晚上下工后,王国栋骑着自行车连夜回了一趟小王庄,他到家时已经半夜了,不好再把张婧姸叫出来。   第二天早上天边刚泛鱼肚白,他就把自己妹子打发去知青点把张婧姸叫到了自己家。   把范武斗的话给张婧姸传达清楚,王国栋就急急地又回红旗公社的工地上去了。   自己可忙得很呢,这俩人之间的爱恨纠葛实在让人费神,还是让他俩自己掰扯去吧!   这天上午王国栋正跟围着他的一圈人强调注意事项时,站他旁边的王铁锤碰了碰他的胳膊:“国栋哥,那女的又来找你了。”   王国栋顺着铁锤示意的方向扭头看去,见张婧姸正站在工地旁边的树荫下笑眯眯地望着他。   旁边的一群糙老爷们一看,哄的一声作鸟兽散,一个个跑到自己的位置上假装忙碌,暗地里偷偷斜眼看着他的动静。   王国栋不好把张婧姸晾在那,他走过去问道:“你怎么来了?”   张婧姸递给他一个铝饭盒,微笑着说:“我来就是告诉你,李腾跃走了。”   “走了就好,省得腻歪你,他临走没说啥吧?”王国栋摆手拒绝了她的饭盒:“这个不用,我刚吃过饭。”   “虽然不高兴,倒是没说什么。”张婧姸噗嗤一笑:“给你这饭盒时我就想到你会拒绝,其实你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不过你放心,这里面的东西可不是我做的,是你娘做的。”   “我娘做的?”王国栋狐疑地问她,他咋有点不相信呢!   “当然,婶子知道我来找你,就让我把这个带给你,这还真不是我做的。”张婧姸咬了咬嘴唇。   王国栋跟她保持相当远的距离,纯粹是因为男女之间的防线,还是因为嫌弃自己未婚失身不检点?   王国栋接过饭盒打开一看,嘿,还真是他娘做得,满当当一盒的榆钱饭。   这榆钱肯定是自家院子里那棵老树上摘得,他上次回去时就注意到树上的榆钱已经露出了头。   乐呵呵去工棚下把自己的大粗瓷碗拿出来,把这一盒榆钱饭小心地倒在了碗里,又把铝饭盒洗干净了还给张婧姸。   端起碗蹲到树荫下,他对着碗深吸了一口气儿,还是他娘知道他的口味,榆钱饭里给他调了很多蒜蓉和辣椒油,他都多少年没吃过他娘做的榆钱饭了。   他刚出生那几年,新中国刚刚成立,风调雨顺,农民们又分田到户,着实过了几年好日子,那时候他家院子里的老榆树,每到春天都绿蓬蓬地挂满了一串串儿的榆钱儿。   他在树上爬高窜低,随便一伸手就能捋下一大把榆钱儿,按到嘴里,甜滋滋的,就是他最爱的零食了。   后来大集体了,偏又碰上了三年灾|害,院子里的老榆树对他家来说,就是救命的口粮,不用说榆钱儿了,榆树叶子都捋下来吃了个干净,就连榆树皮也没少被剥下来晒干磨成粉熬成了糊糊吃。   他把脸扎在碗里,一气儿把这一大碗榆钱饭给吃了个精光。   吃完了他站起来抹了抹嘴,发现张婧姸还站在旁边,直通通地问她:“你咋还没走?”   张婧姸低下头问他道:“王国栋,你是在嫌弃我未婚先孕不检点吗?”   “没有啊!”王国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张婧姸莫名其妙干嘛问这话:“我要是嫌弃你,就不会帮你,看不上的人我一般不理他。”   张婧姸抬起头来望着他:“那你干嘛时时刻刻注意着跟我保持距离?”   这又说得什么疯话,王国栋简直觉得莫名其妙!      第54章 捉泥鳅      张婧姸的话直让王国栋感觉莫名其妙。   他毫不客气地对张婧姸道:“你错了, 我不是注意和你保持距离,我是和除了我娘我妹子之外的所有女性都保持距离。”   顿了一下他得意洋洋地继续说:“我可是有心上人的!我不想让我心上人误会, 不是单独针对你,你不用放在心上。”   听了他这话, 张婧姸舒了一口气,自打和李腾跃的事儿闹出来之后,她就很自卑,知青点的几个女知青们暗地里对她的嘲讽她也全心知肚明。   王国栋从困境中解救了她,她对他心存感激,其他人她可以不在意,但她不想让王国栋也用鄙视的眼神看待自己。   不是特意针对自己, 张婧姸放下了悬着的心,也有心思开玩笑了:“你有心上人啦?是哪个漂亮姑娘?”   “现在不能告诉你。”王国栋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如果我结婚时你还没回城,我肯定请你去坐席。”   他这话一出口张婧姸立刻眉开眼笑:“那行, 我就等着你的请柬了。”   当地人太穷了,一年忙到头, 也余不下多少粮食, 虽然婚礼是喜事, 却也都办得特别简朴,开不了几桌席面,能被请去坐席的, 都是和主家关系亲近的人。   真好呢!自己并没有被嫌弃。   张婧姸笑着说:“东西送到了,我也该回去了。”   王国栋朝她摆摆手:“你回吧,这儿离小王庄远, 你以后别来了,有啥事可以等我回去了说。”   张婧姸朝他点点头转身走了。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王国栋一帮人加班加点赶在夏收前把红旗公社的礼堂全部竣工了。   没耽误夏收,乔福山对他大加赞扬,一群拖拉机又排着队的等他去修。   等麦子收完,开始夏种的时候,他的几个学员经过半年多的学习,终于能毕业了,一般拖拉机常有的毛病,几个人都能很熟练地解决了。   王国栋是大松了一口气,会维修的人多了,拖拉机坏了能及时得到维修,就能干更多活了,减轻了社员许多负担,也能给他们的礼堂建设争取更多时间。   夏种前先犁地,王国栋和三林子贵成三个人开着两台拖拉机满公社跑,这村犁完去那村。   三个人两台机器轮着来,怕机器过热烧坏了发动机,除了每天后半夜休息一下晾晾机器外,能从天微微亮直干到半夜十二点。   拖拉机噪声大,犁地又颠簸得厉害,一天下来王国栋感觉自己都要聋了,浑身都被震得麻酥酥的,从拖拉机上下来,屁股疼得路都走不动了。   怪不得满工分是十个,拖拉机手却额外要拿十二工分呢。   不说这勉强算是个技术工种了,就这一天到晚的突突突就能听得人耳朵聋,这夏种开拖拉机犁地的十几天里,不管啥时候他跟人说话都是用吼的,全是开拖拉机留的后遗症。   老天长眼,夏种刚结束就时停时续下了三五天雨,虽然到处泥泞一片,社员们却兴致高昂,这意味着今年的夏粮有一个良好的开端。   王国栋难得能闲下来,下了三天雨,他就在床上美美睡了三天,这天下午雨终于停了,虽然天色没有放晴,但是也不再有黑沉沉的乌云压在天边了。   王国栋爬起来站在院子里伸了一个懒腰,一个哈欠打完嘴还没闭上就看见郭绒花出现在门前。   “国栋哥!”郭绒花一边和他打招呼一边走了进来。   王国栋应了一声:“哎!”   他赶紧把自己张得比河马还大的嘴闭上,伸手揉了揉脸,实际上趁机抠了抠眼角,可不能让绒花见到他挂着眼屎的邋遢相。   确认了脸上没有不该有的东西,王国栋扫了一眼郭绒花,见这小丫头挽着裤腿光着脚。   忍不住数落她:“你咋光着脚?扎了脚咋办?国芝有草鞋我给你拿一双穿上。”   “国栋哥你比我妈还啰嗦,草鞋我就不穿了,你带我和国芝去北河起笼子行不?”郭绒花笑眯眯地说。   “起笼子?你昨天在北河下了笼子?”王国栋心想小丫头玩兴不小,昨天还下着雨呢就跑去北河下笼子了。   “你下笼子啦?”王国芝从屋里窜了出来,拽住王国栋的胳膊就开始摇:“大哥,你就带我们去嘛!好不好?反正下雨也不能干活。”   王国栋被这丫头摇得站不稳,旁边的郭绒花也用闪亮亮的眼神盯着他,王国栋还能怎么办?只好舍命相陪了。   “行行行,别摇了,我去拿渔网,看能不能撒上几网子。”他说着就把屋里墙上挂着的一张小网拿下来。   这网还是他小时候他爹给他弄来的,王国栋平时一般舍不得动用,今天为了这俩小丫头,也是豁出去了。   一听他答应了,俩人高兴得都跳了起来,一个说国栋哥你真好,一个说大哥还是你疼我,王国栋笑着一人给了一个脑瓜崩:“俩小马屁精!”   俩丫头前面迫不及待地走远了,王国栋背着篓子,提着渔网,走了两步他终于明白郭绒花为啥不穿鞋了。   黄土地被连续几天的雨水泡软了,变成了软哒哒的黄泥巴,粘着手工缝制的千层底布鞋的鞋底,走一步鞋子掉一次,那个费劲就别提了,   王国栋干脆也把鞋子脱下来光着脚追着前面的那俩丫头去了。   郭绒花一边走一边说,原来昨天下午是她三哥带着她去北河边下了笼子,结果昨天晚上他们家猪圈墙塌了半边。   家里养的一头半大猪顶着雨满院子乱窜乱拱了一上午,雨一停她妈就喊着她俩哥哥在家垒猪圈。哥哥们可是没时间再带她出来玩了,她等不及,就跑来找王国栋了。   “国栋哥要是在家,肯定能带咱们去。”郭绒花对王国芝说到。   王国芝连连点头:“那是,那是。”心里却在疯狂吐槽自己好闺蜜,你都开口了我哥能不去吗?   怕不是你说要天上的月亮他也得试试看能不能搭个梯子爬一爬呢!   到了河边一看,北河水上涨了不少,往日里清凌凌能见底的河水翻涌着浑浊的浪花,水流颇为湍急。   王国栋按照郭绒花指点的位置把两个地笼捞出来,里面倒是有一些还没巴掌大的小鱼。   这几条小鱼就把两个小姑娘给惊喜地尖叫连连,慌忙从地笼里往篓子里捡鱼。   王国栋看她俩捡的高兴,找了一个水势平缓的地方把网子撒了下去,感觉网子沉到底了,再慢慢往起收。   把网子提起来一看,收获还不少,网子上挂了许多小杂鱼,银光闪亮的鱼鳞在灰扑扑的网子里裹着格外显眼。   俩姑娘更兴奋了,扑过来七手八脚地把这些小鱼从网子上取下来。   王国栋站旁边乐呵呵地看着她俩玩,说实话这些小鱼真得没法吃,巴掌大的都没几个,全是一些比手指头长不了多少的,没肉不说刺还多。   这要是搁在物资丰富的年代,还能裹上面包糠鸡蛋液放在油锅里炸成小酥鱼,老人小孩都爱吃,隔壁小孩都馋哭了。   可是现在,社员家里都是一年才过一次油,他们本地的主要食用油来源就是油菜籽。   夏收后油菜籽分下来,工分多的人家才能分到三四十斤,听起来不少了吧?可架不住出油率低呀!   这点油菜籽拿去榨油坊里除去损耗,能出个十斤油就偷笑了,工分少的人家一年也就能得个四五斤油。   这么点油要吃一年,可想而知主妇们做饭的时候是怎么用油的。   就像他娘韩老太,油罐里放有一把长柄小铜勺,这把小勺子和一把黄铜小剪刀配套,是她的嫁妆,真正的用途是拿来给灯添油剪灯芯用得。   每次做饭要用油时,他娘就会拿着这把小勺子舀起一勺,再倒掉一半,然后才把剩下的油倒在锅里。   这些小杂鱼除了油炸,再怎么做也不好吃,王国栋叮嘱两个小姑娘:“你俩只捡大的就行,小的吃不成就不要了,扔回河里去吧!”   俩人点头应是,王国栋又撒了几网,让她们俩过足了瘾,这才张罗着回去。   “国栋哥先别走,我哥还下了十几个锥笼呢!”郭绒花说着就拉上王国芝一起去取。   所谓的锥笼,是一种在当地比较少见的捕鱼小工具,专门捕捉黄鳝泥鳅用的。   竹篾编成的一个大圆锥形笼子的底座里套着一个小圆锥形的入口,在笼子里放上诱饵,再把笼子平躺着放在河岸边的隐蔽处。   黄鳝泥鳅身体细长滑溜,发现了诱饵就会从小圆锥形的入口钻进去,进去之后可就出不来了,只能等着被抓。   王国栋一边收拾渔网,一边注意着两个小姑娘,刚下过雨河岸泥泞湿滑,可别给她俩掉下去了。   俩人时不时的惊呼一声:哇好大的黄鳝!隔一阵再喊:这泥鳅好肥!   郭绒花提起来一个笼子就喊:“国芝你快来,这个笼子挺重的,里面的泥鳅肯定特别大!”   王国芝赶紧把头探过去:“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俩小姑娘对着笼子研究了一会儿齐齐惊叫一声:“妈呀!”      第55章 惊吓连连      俩小姑娘齐齐惊叫一声后直接倒在地上摔成了一对儿滚地葫芦。   王国栋上前一步一手一个捞了起来, 却是晚了,这俩人已经滚了一身泥了, 俩泥猴连哭带喊抱住了他:“蛇蛇蛇!笼子里有大蛇!”   他轻轻拍着两个人的肩膀慢声安慰:“不怕!不管是啥,钻到笼子里就出不来了, 别哭啦。”   被他连拍带哄了一会儿,俩小姑娘慢慢收了哭声,王国芝脸上挂着泪对他说:“哥,笼子里钻进去了好大一条蛇。”   “我看看。”他过去拿起被俩人扔到岸边一堆草窝里的锥笼,提起来一看,里面果然盘着一条身上黄绿蟒纹相间的大蛇。   蛇太大了,笼子又狭小, 这蛇在笼子里极缓慢地挪动着身体。   王国栋拧开了锥笼,擒住这蛇的头部对她俩说:“这就是家里常见的菜花蛇么,又不咬人, 看把你俩吓得。”   这种菜花蛇因为从不主动攻击人,又被当地人叫做家蛇, 是一种性格温驯的大型无毒蛇类, 靠捕食老鼠和其他蛇类为食。   王国栋就曾亲眼见到过一条菜花蛇在自己屋里的房梁上蜿蜒而过的妩媚身姿, 从那天起,每天晚上都要在他房顶举行家庭会议的老鼠一家就不见了踪影。   他把这条自投罗网的笨蛇给放到了草丛,蛇到了草丛里也不急着走, 先左右拧巴着绕了一圈,然后慢悠悠地朝河里游进去了。   王国栋看着它身体中间鼓起来的长条状突起,对郭绒花说到:“你这笼子里肯定也抓到了黄鳝或泥鳅, 被这个家伙钻进来给偷吃了。”   经过这一番惊吓,郭绒花已经不敢再去取锥笼了,王国栋按她指点的方位把锥笼一一取出来,收拾了东西三个人就开始往回走。   “这北河边蛇也太多了,上次咱还碰到一条毒蛇。”郭绒花心有余悸。   “可不,癞蛤|蟆也特别多,刚才我就差点踩到一个。”王国芝也抱怨连连。   王国栋在后边听的想笑,可不就是多么,现在他们种庄稼,既不打农药,也没有除草剂,就连化肥都是紧俏东西。   县里每年给各个公社发放的化肥,也就是那么个意思,连一个生产队十分之一的地都不够用。   这三五年又风调雨顺,各种野物慢慢都活泛起来了,就不说这些青蛙蛇了,刺猬兔子也三不五时就能见到,路边草丛里的蝗虫蚂蚱都特别多。   哪像后世,别说野物了,草都没有了。   要王国栋说,现在这个年代虽然各项吃喝穿用的物资比不过后世丰富,要单提起自然环境,那可真是比后世强了太多了。   他还记得有一年国芝领着孙子孙女回老家来,要带孩子们去田里体验采野菜,转悠了半天一根都没采到。   已经是老太太的国芝问他:“大哥,这地里咋连个野菜野草都没有?”   他跟妹子说:“当然没有了,你当那除草剂是白打的?田里是除了庄稼一根草也没有了,也就是沟沟坎坎边还能能剩下些杂草。”   一只细长的绿蚱蜢从路边的矮草丛里里跳了出来,他紧追几步一把笼住了拿给几个孩子玩,把几个没见过这种小生灵的孩子给惊喜得哇哇乱叫。   一只最普通不过的白粉蝶飞过半空,几个孩子一边喊叫着:“蝴蝶!快看,蝴蝶!”一边急忙连蹦带跳地追上去。   哪像现在,一路趟过草丛,随着人的走动,不停地从里面蹦出各种各样的小虫子来。   半空中经常有黄色的,白色的,黄黑相间的,蓝黑相间的,甚至偶尔还能有半个巴掌那么大的各色各样的蝴蝶蹁跹而过。   每条河里的水都清凌凌的,每天的空气都干干净净的,吸一口都带着各种草木的清香,让人心旷神怡,哪像后世,站大街上深吸一口气,不是灰尘就是尾气。   王国栋把俩泥猴子领回了家,韩老太见了连连抱怨他:“领出去了也不说把她俩看好点,瞧弄得这一身泥,刚下过雨,再着凉了。”   又喊王国栋去提水烧火,她张罗着给俩人洗澡换衣服,忙忙活活地摆弄了半天,俩姑娘洗完出来,天也黑了。   张罗着吃了热汤面做晚饭,韩老太催王国栋赶紧把郭绒花送回去,太晚了怕郭父郭母担心。   又叮嘱王国栋路上扶着点小姑娘,天黑了到处都是泥,不穿鞋滑得很,可别再给摔到泥窝里了。   王国栋把郭绒花家的地笼和锥笼都收拾好提上,又把捉来的泥鳅小鱼拿个小竹篓子也给装上,护送着郭绒花一路往郭家庄去。   天终于放晴了,头顶上一丝云彩都没有,银灿灿的月光照在充满初夏气息的田野上,一眼望去,刚埋下种子的原野让人心旷神怡。   因为有了草丛里连绵不绝的蛙声虫鸣,静谧的夜色里也到处都充满了勃勃的生机。   他不错眼珠地盯着一路拿着手电筒左照右照的郭绒花。   她一忽儿把细白的小手盖在电筒上,让王国栋看她被电筒光给映照得通红一片的手掌,故作惊慌地叫到:“哎呀我手流血啦!”   又一忽儿把手电筒支在自己下巴上,躲在光柱后面呲牙咧嘴做鬼脸:“我是妖怪你怕不怕!”   前面草丛里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郭绒花立即停下了脚步,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胳膊,颤着声音问他:“国栋哥,那是啥?”   “不是青蛙就是刺猬。”王国栋领着她往前一步定睛细看,一只肥胖的癞蛤|蟆在手电筒地照射下费力地挪动着自己的身躯。   郭绒花拍了拍自己心口,对着他笑了笑:“原来是癞蛤|蟆,我还以为是蛇呢!吓我一跳!”   旁边的小人儿叽叽喳喳说着话,没有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也没有心丧若死的哀绝,只有活泼泼的甜软娇俏,他没有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咧着嘴笑,也不知道自己眼底盛满了温柔。   他只感觉到满腔的爱意控制不住地往上翻涌,让他只想把这个小小的人儿抱在怀里狠狠亲上几口。   还不到时候,他暗暗提醒自己,可不能吓着了我的小姑娘。   两个人一路到了郭家庄,刚进了村口就是郭家庄生产队的大院,电筒的光芒扫过半人高的土坯围墙,又扫过院子里的牲口棚。   郭绒花啊地惊叫了一声,电筒脱手而出掉在了泥地上,她脚底一滑眼看就要摔倒,时刻关注着她的王国栋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   被王国栋拽住的郭绒花双腿发软,站不住想往地上坐,她哆哆嗦嗦地说:“好多眼睛,好多绿眼睛!”   王国栋一手扶着郭绒花,一手捡起掉在泥地上的电筒,往院子里的牲口棚照去:“是牲口吧,牲口棚里的牲口多。”   手电的光柱慢慢从围墙扫进了牲口棚,棚子下面一群山羊或趴或站悠闲地蠕动着下巴反刍。   电筒的光芒慢慢地挪过整个牲口棚,并没有什么异样,王国斩钉截铁地对郭绒花说到:“不用怕,都是牲口,眼睛都是牲口们的,。”   “哦哦是这样啊!那咱赶紧走吧!”郭绒花怕得厉害,虽然国栋哥说没事,但是刚才那一闪而逝的绿眼睛还是让她惊怕极了。   王国栋把郭绒花送回家,跟郭母说了郭绒花两度受到惊吓的遭遇,末了自责道:“对不住了婶子,带着绒花出去都没顾好她,今天怕不是把她吓坏了。”   “国栋你别这么说,这跟你有啥关系,全怪这丫头太皮了,老实呆家里哪有这些事。”说着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看你这回吃教训没有,就不能老实会,没个姑娘家的样儿!”   “妈!我都吓着了你不安慰我还训我。”郭绒花抱着她妈的胳膊撒娇。   看她这小可怜样儿,王国栋赶紧给她解围:“婶子,绒花已经特别乖巧听话了,比我妹子可强得多,您别再训她了。”   有人夸奖自己闺女,郭母内心是愉悦高兴的,面上还得端着,连连摆手道:“她哪有你说得那么好。”   又和郭母寒暄了两句后王国栋就告辞了,回去路过郭家庄的生产队大院时,王国栋站在矮墙边对着牲口棚细细地拿手电照着检查了一遍,除了羊圈里的羊,什么都没有。   王国栋纳闷,绒花看到的绿眼睛到底是什么?难道纯粹就是眼花了?   他在围墙边的长久流连引起了大院里看守人的注意,牲口棚旁边的小屋里走出来了一个壮硕的中年汉子,冲着他喊了一声:“谁呀!照啥呢这是!”   王国栋认得他,此人正是郭家庄的生产队长郭德贵。   王国栋把电筒一关冲着他道:“德贵叔,是我,王国栋。”   郭德贵踢踢踏踏的走了过来:“你咋在这儿?这大晚上你跑这儿来照啥呢?”   “刚才路过这儿好像看到了啥眼睛!”找不到原因把王国栋给郁闷的,绒花到底看到了啥?   “嗨呀!你说的是这个吧!”郭德贵说着抽出别在自己后腰上的手电筒,打开了冲着羊圈快速一晃。   老天!一大堆绿莹莹的眼珠子高低错落分布在前面瞪着自己,把王国栋吓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哈哈哈哈!”看着被吓了一跳的王国栋,郭德贵乐得哈哈大笑。      第56章 封建迷信      看着被吓了一跳的王国栋, 郭德贵乐得鼻涕泡儿都快冒出来了:“吓坏了吧?”   他用手电筒又来回快速地扫了几遍羊圈:“看见了吧?其实是羊眼睛,他娘的第一次见把我也吓了老大一跳, 这羊眼在电筒光底下真他娘的吓人。”   原来是这样,王国栋拿手电筒试了几回, 确实,电筒光芒快速闪过羊群时,周围一片黝黑中一群羊的眼睛全闪着绿光,极是吓人,估计绒花看到的就是这个了。   王国栋安抚了一下自己被吓得砰砰乱跳的心脏,辞别了郭德贵回家去了。   回家告诉自己妹子,下次见到绒花跟她说清楚她看到的一群绿眼睛是羊眼, 省得小丫头心里再坐下了病。   天刚放晴,路还没咋干,范武斗就迫不及待地又召集了‘主席礼堂筹备办公室’的成员去县城开会。   王国栋一路骑着自行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到了县城, 路上全是泥,没走多远前后轮胎和挡泥板之间就被泥巴给堵死了, 他在路边折了一根树枝一路清理着才到的县城。   上衣后背和裤子上全被甩满了泥点子, 范武斗看了他这狼狈样笑得嘎嘎的。   王国栋选择了无视他的嘲笑, 这范武斗说他不靠谱吧,办事也是老到的滴水不漏,说他靠谱吧, 这么大的领导没个正行。   商量完了下一阶段的工作计划,王国栋拖泥带水地回了家,发现他妹子王国芝正陪着郭绒花母女两个坐在他家的院子里。   他急忙跟郭母打过招呼, 转头去看郭绒花,小丫头恹恹地朝他招了招手,完全不似往日的灵动活泼。   王国栋急了,连连追问:“绒花怎么了这是?哪儿不得劲儿吗?”   郭母站起来环顾一下四周,悄悄儿跟他说到:“上次回家当晚就开始发低烧,连吃了四五天药也不见退烧,我觉得是吓着了,来你们村请贾婆子给看看。”   听了郭母的话王国栋急急把手放在郭绒花额头探了探,触手热腾腾的,果然有些烧。   王国栋问郭母:“去哪看的?都吃了什么药?”   郭母摆了摆手:“当天就去公社卫生所看过了,吃了几天消炎药退烧药都不管用,你娘去找贾婆子了,国栋你忙你的,不用管我们,我们就搁这儿等着。”   王国栋看着郭绒花可怜兮兮的小模样,恨不能以身代之,他回到屋里翻找了一阵,在一个坛子里翻出了半拉蜂窝。   这是他在屋后的桑树上采下来的一个野生蜂窝,他娘和妹子养蚕,几乎天天都会去采桑叶,他怕里面的蜂子蜇人,就趁天黑爬到树上一把火把这窝蜂子灭了个精光。   用竹片把蜂窝里的蜂蜜刮在碗里,拿起暖水瓶冲了两碗蜂蜜水,王国栋先端一碗给郭绒花,柔声对她说:“绒花,难受得厉害不?先喝碗蜂蜜水甜甜嘴。”   郭绒花接过碗来细声道:“谢谢国栋哥。”   王国芝小声问他:“大哥,没有我的吗?”   “你想喝自己回屋泡去。”绒花现在不舒服,王国栋哪有心思伺候妹子?气得王国芝朝他猛翻白眼。   王国栋不错眼珠地站旁边盯着郭绒花小口喝水,要不是郭母站起来四下张望,他还想不到自己给郭母也泡了一碗蜂蜜水还在屋里没端出来呢!   王国栋刚把水端给郭母,韩老太就扭着小脚回来了,到了院子里冲郭母打了个眼色,说了声:“放心,成了!”   郭母马上面带喜色连连点头,两人故作无事地开始大声讨论晚上要做什么饭吃,戏演的又假又僵,让人不忍直视。   晚上郭母带着郭绒花就在他们家吃饭。   晚饭有白面馒头,万年不变玉米糁稀饭,四个菜,一碟拍黄瓜,一碟炒豆角,一碟辣椒炒韭菜,一碟煎豆腐。   韩老太体恤郭绒花病着没胃口,还特意给她蒸了个鸡蛋羹。   饭菜端上桌,韩老太招呼郭母:“他婶子,赶紧吃。”一边说一边把高粱杆做的小筐子递过去。   郭母从里面拿起一个白面馒头,又把筐子递给了王国栋。   王国栋拿筷子夹起一个馒头来,这馒头说是白面的,其实一点儿都不白,相反还带着那么一股子黑灰色,全是因为磨面的时候舍不得往出筛麸皮才会这么黑。   叫王国栋看来这馒头就不应该叫白面馒头,应该参照后世全麦面包的叫法,给它改名叫全麦馒头才对。   万年不变玉米糁稀饭里被韩老太放了很多切碎的红薯块儿和南瓜块儿,熬得稠稠的,甜甜糯糯,味道很好。   惹得郭母一个劲儿地称赞韩老太手艺好,就连因低烧多日不思饮食的郭绒花,也配着拍黄瓜喝了大半碗。   韩老太招呼郭绒花吃蛋羹,郭绒花推脱没胃口,跟王国芝分着吃了。   饭后收拾了桌子碗筷,几个人一边聊天,一边坐立不安地等着贾婆子登门。   天黑透了没一会儿,院子的柴门被无声无息地推开了,贾婆子孤身一人来到了堂屋门前。   这贾婆子,原名叫贾仙女,解放前和她爹一起靠变戏法卖艺为生。   四十年前父女两个路过此地,她爹生了重病一命呜呼,把自己爹葬在了小王庄后,贾仙女就留在了此地认了小王庄一个寡妇做干娘。   她那干娘今年八十多岁了还满头银发满口牙,精神矍铄,逢人就夸贾仙女照顾她仔细,待她亲,亲闺女也不过如此了。   这贾仙女也不知道是变戏法出身会糊弄人,还是真有几分神异之处,她在定魂守惊这方面很有一些手段,几十年间也在此地闯出了名头。   附近几个公社的孩子吓掉魂或是夜哭,都爱来找贾仙女,让她叫上几回,少有不好的。   只是这几年闹腾着破四旧打倒一切牛鬼蛇神,贾仙女挨了几回批|斗,被叫到公社人民大会上作了检讨,保证以后再不宣扬封建迷信思想才被放回来。   挨了批|斗后贾仙女就被叫做贾婆子了,此后除非是极信得过的人家,否则她是绝不会出手的。   韩老太见她来了赶紧把人迎进了屋内,为避免被人发现他们在进行封建迷信活动,王国栋拿着电筒围着院子绕了两圈。   认真检查了每个角角落落,又关了电筒立在院子的阴影处,凝神细听,很好,一切正常,没有任何异常动静,王国栋闪身进了屋把门插上了。   屋内几个女人之间的寒暄已经接近了尾声,贾仙女举着油灯仔仔细细地看过了郭绒花的脸色,对郭母道:“没啥大事,吓掉魂儿了,叫两次准能好。”   “真的?”郭母惊喜地连连道谢,贾仙女微笑着从兜里拿出了自己的法器:一块儿二尺见方的红布并一根一尺来长的红布条!   韩老太赶紧配合地端来了满满一碗芝麻,贾仙女拿红布蒙住了碗口,把多余的布紧紧收在碗底,把碗翻过来扣在桌上,拿红布条把四个角在碗底绑扎结实。   她把郭绒花叫到屋子正中坐下,把绑扎着红布的碗口扣在郭绒花头顶慢慢顺时针转圈,先喊了一声:“郭绒花,回来了!”然后嘴里就开始呶呶不休念念有词。   在几个人的围观下这一过程进行了大约五分钟左右,贾仙女把绑着的红布条解开,红布掀起来,满满一碗芝麻竟然就只剩碗底少少的一小把儿了!   三个女人一看都大喜,碗里的芝麻剩的越少,证明作法效果越好。   郭母韩老太赶紧随着贾仙女的样子双手合十望天拜了两拜,嘴里也跟着喃喃念叨:多谢多谢,多谢大仙儿!   郭母从兜里摸了个事先包好的红包递给贾仙女,贾仙女摆手道:“等明天孩子好了再说。”   她把自己的两件法器珍而重之的收拾整齐,又塞回了兜里。   随后她表示郭绒花明天晚上还需要一次招魂,明晚还是这个点过来。   贾仙女拒绝了韩老太的相送,脚步轻捷地出了院子,眨眼间隐没在了黑暗里。   天晚了,郭绒花又这种情况,韩老太邀请郭家母女两个住下,等明晚事儿了了再回去,郭母心疼自己小闺女,爽快地答应了。   晚上王国栋躺在床上,他仔细回忆了事情的全过程,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贾仙女没有能力在那么多人眼皮子底下使手段,所以大半碗的芝麻真的是凭空消失了,贾仙女是一个有真本事的人,绒花明天就能好了。   关心则乱,王国栋看郭绒花生病早已慌了手脚,完全忘记了贾仙女的老本行了。   想着郭绒花憔悴可怜的小模样,王国栋暗暗决定,如果贾仙女明天真看好了郭绒花,他一定要割一刀肉送给贾仙女当做谢礼。   第二天郭家母女又在王国栋家盘恒了一天,天黑贾仙女悄无声息地又出现在了他们家,进行了一番和头天晚上一般无二的仪式后,贾仙女开口交代:“没事了,只是这孩子八字轻,以后少走夜路才是。”   郭母连连谢过,把红包递了过去,贾仙女坦然收下了。   王国栋抓紧时间开口:“那以后总是免不了要黑天出门,您有什么防范的办法没有?”   贾仙女微微一笑:“易受惊可以取猪耳根处的惊骨,十二个串一环,给她戴上能好些。”      第57章 猪惊骨      收获了一大堆郭母和王家母子的感谢后, 贾仙女揣着红包,迈着轻捷的脚步迅速走远了。   郭母愁眉苦脸:“高屠夫个把月才杀一头猪, 十二个猪惊骨啥时候能攒齐整。”   “婶子您别愁了,这事儿交给我办就行了。”王国栋大包大揽。   郭母一听连连道谢:“多谢你了国栋, 你常在外面跑,人面也广,这事儿婶子就托付给你了。”   王国栋心道你谢我可是谢得多余,我可巴不得能替我媳妇办点事呢!   郭家母女又在王家滞留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跟着来王家接人的俩儿子回去了。   王国栋站在院子门口看着精神头十足正和王国芝叽叽喳喳的郭绒花,万般不放心,殷殷交代:“绒花, 惊骨一时半会儿凑不齐,   天黑了你就别出门了知道吗?晚上实在要出屋喊个人陪你,千万别一个人往外跑。”   “嗯, 知道了国栋哥,放心吧!”郭绒花朝他甜甜一笑, 转身走了。   王国栋看着她毫不留恋的背影, 心酸得直想掉眼泪, 心道:你个无情的小丫头,我是万分舍不得你离开,你可倒好, 说走就走,都不回头看我一眼的。   天色晴好,路面也干透了, 礼堂建设工作也轰轰烈烈的继续开动了。   王国栋觉得现在安平县上上下下的气氛都很谜,县委的各个领导对礼堂建设事件保持沉默,既不反对也不支持,就连原先一直和范武斗唱反调的人,都憋住了一声不发。   但是范武斗下发的各项政令却能上传下达,推行顺畅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现在范武斗说一声各个公社要养羊,各公社负责人都忙不迭地来县里领了种羊回去,安排社员细心照顾。   他说砖窑和建筑队需要人手,各公社也都自带口粮派出了干活的好手,甚至连拖拉机带拖拉机手,都派到了砖窑和建筑工地上任由使唤。   他说要加紧和市里钢材厂的联系,请求加大对安平县的钢材供应,商务部主动派人去市里钢材厂联系接洽。   要知道以前范武斗下发的命令,往上在县委,出不了他自己的办公室,往下到各公社,除非他本人亲至,否则是没人肯听。   除了他手下一帮小将们对他言听计从,其余人等对他一概退避三舍。   现在这一切让范武斗惊疑不定,他捉着王国栋不停吐槽,末了问道:“你说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以前这些人跟我顶牛,我完全不怵他们,硬干!现在他们这么给面子,咋我还有点慌呢?”   王国栋思量一下回他:“慌啥?咱干的都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就是领袖来了咱也不怵!也就从阳城进货有点踩线,但咱们挣得钱没人往自己口袋里装一分,全花到了礼堂上,说破大天去谁也不能批判咱个啥罪名。何况咱给社员们造了多少福利?多少人家住上了青砖大瓦房?领导人不是也说了吗?要干部们放光发热,领导人民群众过上好日在,咱这就是过上了社会主义的好日子!”   “对!”范武斗听完了他的话俩手一拍握在一起,对着他坚定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很对,咱就是过上了社会主义的好日子。”   打发走坚定了信心的范武斗,王国栋暗暗思忖,大概领导们也是愿意支持这件事的?或许是暗地里有人保驾护航?不然怎会如此顺利?   偌大的安平县,能所有人都支持?一个跳出来反对的都没有?   虽说社员们从礼堂的建设中都得到了实际的好处,可总有那么一些想法与众不同的人,怎么可能这么安静呢?   要说王国栋也是被上一世的经验给误导了,上一世政府推行个什么政令,那个为难劲儿就别提了。   比如他们县推行天然气入村到户,先进行调研工作,再召开村民座谈会,最后订下各项计划进行一段时间的公示,然后才能开工建设,建设过程中也是各种状况频发,幺蛾子不断,前后三年了,也没把这事儿干完。   他却忘记了现在是七十年代,人们对领袖的热情和忠诚是无与伦比的。   就连村里的老头老太吵架,老头都会梗着脖子回老太:“你又不是X主席,我凭什么听你的!”这话却不是老头随便说说用来搪塞老太的,他是真心这样想。   现在官府的公信力非常高,基层人民群众对官府的态度是信任并依赖的。   虽然全国各地政|治气氛紧张,斗争也激烈,他们县却因为这件事保持了高度的平稳,领导们乐见这种平稳,不约而同保持了缄默。   所以礼堂工程能顺利进行,不是偶然的,是各种原因作用下的必然结果。   想不明白的王国栋,干脆不想了,管它呢!没人反对不正好吗?   再有四年洪水就要来了,他要做的就是抓紧一切时间,把他们这个重灾区的庇护所建好。至于这些看不到摸不着的事情,只要没有拦住工程进度,实在没有必要去理会。   王国栋甩开了思想包袱,把精力投入到了紧张的建设中。   经过这近一年来的锻炼,王国栋觉得自己和上一世相比大有长进。   上一世自己一门心思去当兵,被刷下来之后一蹶不振,除了应付日常活计,宛如一具行尸走肉。   别说为哪件事操心奔忙了,他连脑子都不想转动,除了吃饱穿暖的基本需求,对外界全无感知,只沉浸在自己失落的情绪里。   现在呢?因为统筹建设主席礼堂,他的人际交往能力,领导能力,就连逻辑思维都得到了极大的锻炼与提升。   上辈子直到三十多,王国栋才明白与人交往要时不时的适度恭维一下别人,拜上辈子经验所赐,他现在的商业吹溜溜哒!   他把上辈子在各个工地被管理的经验拿出来,转动脑筋,结合当下实际,从建设乔家集第一个礼堂时不足二十人的建筑队,到现在十几个五十人的建筑队,被他管理的妥妥当当。   王国栋觉得在管理人员方面,他最大的长处就是知人善任,自己不可能把整个建筑队的六七百人全捏在手里,他没有那么多的精力,也费不过来那个脑子。   所以每个建筑队他都挑出一个能干事,会干事的当队长,再挑一个爱说话会来事的做副队长,自己并不插手每个建筑队的具体事务,结果他竟然更受人尊敬了。   随便走到哪个工地,不管谁见到他都会热情地招呼上一声“王领队”。   至于他那个半官方的职位——主席礼堂筹备办公室特派员,已经被社员们选择性的遗忘了,这什么称呼又拗口又别扭,乡下人表示喊不来。   王国栋不是统领各个建筑队吗?那就是王领队没错了!   除了人员的管理,还有各项建筑物资需要安排调动,他和海市来的下放人员陈立东工程师关系紧密合作愉快,陈工程师勘察现场,给出设计图纸,施工标准。   王国栋安排人员,制定施工计划,不知道是不是脑子越用越灵活的原因,他现在思维缜密,安排的计划滴水不漏。   他又选拔了几个办事爽快脑子灵活会交际的社员,成立了‘物资部’专门负责各项建筑材料的安排调运。   除了每天去各个工地巡视比较耗费时间外,王国栋觉得各项事情都越做越顺,自己并不像一开始那么手忙脚乱了。   夏收后的工程过了刚开工时的几天忙乱,很快进入了正规,王国栋终于能抽出工夫给郭绒花寻猪惊骨了。   这猪惊骨有讲究,一只猪头两个惊骨,必须是一对儿一对儿的,非得是两只一起才有用,单个的都不行。   十二个惊骨说起来不多,只需要六个猪头,在后世那去菜市场转一圈就有了,可这是要命的七十年代!   猪惊骨定神,这是老一辈人传下来的经验,凡是上点年纪的都知道,他单独收集惊骨肯定能被人知道是在搞封建迷信,所以还得连上猪头一起买回来才行。   再一个就是现在极少有人杀猪,虽说社员们基本是家家养猪,可真正舍得杀了自己吃肉的,绝对是凤毛麟角般的稀有,九成九的社员都选择在年底把猪卖给收购站换钱。   除非是家里要办喜事的人家,才会舍得把猪留下杀了宴席上自用。   乡下的集市上没有固定卖肉的摊贩,但是总有社员们家里有事等用钱,或是办个喜事什么的,这时候他们就会请来杀猪的屠夫,杀完留够自家用的,就把多余的肉卖给左右乡邻,这样做能比整头猪卖给收购站价钱高些。   但是这样做也存在一定风险,因为肉不一定能卖完,或者拖得时间久肉坏了,所以如果哪家要杀猪,就会早早告诉屠夫,由屠夫负责给宣扬宣扬,需要买肉的人家,也会去屠夫家打探消息,预定猪肉。   王国栋挨个跑了好几个公社,打听清楚了消息,预定了猪头,好容易费了一个月时间,才凑够了六对儿惊骨。   这时候王领队爱吃猪头肉的美名几乎半个安平县的人都知道了。   王国栋抽出时间来把这六对儿惊骨仔细打磨,处理地圆润光滑,他娘韩老太亲自动手,使出拿手绝活,用红绳把这十二颗小骨头穿上去编成了一条极精致的手镯。   王国栋兴冲冲地揣着手镯登了郭家的门,郭绒花看到手镯直呼:“真好看,真漂亮!”   立刻伸出小手让王国栋给她戴上。      第58章 夜梦      这手镯是韩老太费了大工夫用了整一天的时间才编好的, 使上了极复杂的手法,考虑到需要长期佩戴, 手镯还能调整大小。   王国栋按他娘教的方法,把手镯放大, 给郭绒花戴在手腕上再细心地调整了大小,既不会紧紧箍着手腕让她不舒服,又不会松垮垮一甩就掉。   带上了之后王国栋托着郭绒花的胳膊细细观看,十二颗盈润润的骨珠被红绳均匀地固定在纤细的手腕上,细腻的皮肤在红绳白珠的衬托下更是光彩夺目相得益彰。   王国栋直看得神思不属,心旌荡漾,根本舍不得放手, 恨不得把这手腕笼在手里揉上几把才好。   他还记得上辈子看石头记电视剧时,有一集宝哥哥借口要看红珠子串,盯着钗姐姐带珠串的手腕不放, 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当时他心里还嘲笑宝哥哥,一个大家公子, 身边美女环绕, 不就露了个手腕吗?至于不?   这会儿他有点理解宝哥哥的心情了, 还真至于!   此刻他盯着郭绒花的手腕,一股燥热涌上心头,他连吞了几口口水, 喉结上下滑动,艰难地把那股热气压了下去。   郭绒花却全然无感,看他已经帮自己带好了手镯, 抽手把腕子举了起来,送到郭母面前:“妈你看!好不好看?”   郭母也喜得连连点头,直夸:“好看,好看得狠。”夸完了又仔细交代:“戴好了可不能随便取下来,也别让人看到,拿袖子罩好了,小心惹出事来。”   王国栋收获了郭母一大堆的感谢,拒绝了郭母留饭的邀请,狼狈地逃出了郭家。   晚上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好容易睡着了,梦到前世他和郭绒花的新婚之夜。   他们是冬天成的亲,绒花当时穿了一身极肥大的红棉袄棉裤坐在床边,他坐到她身边伸出一只胳膊搂住她,一只手去解她的棉衣。   任他使出吃奶的劲儿也没能解开一颗盘扣,他着急用两只手去解,那盘扣就跟钉死了一样,无论如何解不开。   他急得浑身是汗,又开始试图把衣裳扯烂,可全然都是无用功,衣裳纹丝不动。   忽然他灵光一现,我何苦跟这衣裳过不去?   他着急忙慌把手从棉袄下摆伸了进去,触手一片温软滑腻,王国栋只觉得白光一闪,激灵灵打了个冷战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他喘了半天才平静下来,简单冲洗后又换好衣服重新躺下,却再也睡不着了。   他安慰自己:莫急莫急,过了年绒花就十四了,用不了多久就长大了。   过了两个月主席礼堂的工地又换了,这次换成了县城边上的东风公社。   事情进展极其顺利,建筑队也扩大到千把号人了,王国栋踌躇满志,工程进展比计划提前了不少,洪水来临前他一定能完成。   这天傍晚他刚从其他工地巡视回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儿,郭绒花和她妹妹国芝手牵手来工地找他了。   王国栋惊喜莫名:“你俩咋来了?”   王国芝冲他翻了个白眼:“哥你都多长时间没回家了?我跟绒花现在都在县里的中学住校,一星期才回一次家。”   “你们都上中学啦?”王国栋现在才注意到,自己一直吃住在工地,确实很久没回去了。   王国栋赶紧给俩小姑娘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看我忙昏了头,都没顾上送你们去上学,一会儿哥买礼物给你们赔罪。”   接着又满怀期待地问道:“那你俩今天咋想起来这儿?想我了?来看我的?”   王国芝哼一声道:“你想得真美,今儿不是周六吗?我们周天晚上才上课,走二十里路太累了,你骑车送我们回去吧!”   “行行行!”王国栋连连点头,把俩小姑娘安排在他位于一个草棚子下的‘办公室’里,就开始跟手下人交代,有事儿的让他们赶紧说,他要回趟家,明天晚上才来。   一时请示汇报的络绎不绝,马上能和绒花相处了,王国栋心情超棒效率奇高,很快处理好了公事。   他正准备叫上两个姑娘回家时,一对儿糙汉拉拉扯扯骂骂咧咧地来他面前让他给评理。   一个说:“X你娘,我媳妇是你能想得吗?把你狗嘴狗脑子洗干净点,再叫我知道非给你打烂不行!”   另一个不甘示弱:“我就想咋了?想想犯法了?管得着吗你?”   这个说:“狗日的你想谁不好想我媳妇!我怎么管不着了?今儿非给你个教训不行!”说着一拳挥出去,对面鼻血飙三尺。   挨了打得也不甘示弱,扑上去开干,顿时现场一片狼藉,叫骂和惨呼同声,尘土并鼻血齐飞,很快吸引了一群人围观,叫好的,加油的,唯恐天下不乱。   气得王国栋上去一人一脚分开了这俩混蛋,又把围观的都撵回去干活。   他怒气冲冲准备好好教训教训这俩夯货,什么时候来找事儿不好,偏得今天,浪费自己和绒花的相处时间不说,污言秽语还污然了小姑娘的耳朵。   他眼睛扫了一下自己‘办公室’,很好,两个小姑娘在认真看书。   王国栋喊上俩个人走到一边的砖垛旁,往砖垛上一靠,沉下脸来对这俩人道:“说说吧!怎么回事?”   他这架势一摆,还真有几分不怒自威的味道,一时两个闹腾不修的刺头都老实了下来,你看我我看你,都没敢言语。   “谁先动手谁先说!”王国栋交代。   “王领队,不是我要闹事,全怪这狗|日的,他跟一群人说我媳妇,我教训他全是他活该。”先动手的这个说着说着又理直气壮了起来。   另一个寸步不让:“要不是你自己先说起,我会说你媳妇?你活该!”   到底咋回事?王国栋半天才弄明白。   原来一群糙汉在草棚子的大通铺上睡觉,平日里也荤素不忌,打人这个昨晚上睡不着,想媳妇了,就说和媳妇在一起时如何舒服快活之类的。   挨打的听他说得带劲儿,竟然接上一句:“这么好?啥时候我能和你媳妇试试就好了。”   当即就招了打人的一通怒骂,挨打的这个当时憋住了没还嘴。   白天里一群人边干活边闲聊,挨打的这个又发出了类似感慨,正好被打人的听了个正着,于是引发了一场血战。   王国栋听了脸色黑如锅底,厉声道:“有意思没?啊?几十岁的人了,大庭广众之下,丢不丢人?磕不磕碜?”   俩个人见他发火都收了气焰,大概也觉得自己丢人败兴,一个个蔫头耷脑。   王国栋对打人的那个说:“你自己出来干活挣工分,也是为了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知道想媳妇,说明你对你媳妇很有感情。”   打人的点头如捣蒜,王国栋接着道:“既然如此,自己心里想想就行了,干嘛要在大庭广众下说出来?惹得一群人胡思乱想?”   挨打的立即插嘴:“就是 ,他自己要不说,谁知道他媳妇啥样!我又怎么……”   “现在没让你说,你闭嘴!”王国栋呵斥他,这家伙悻悻地住嘴了。   “你媳妇在家操持家里不容易,干活儿也不比你少,你当男人的,不只要承担养家糊口的任务,你还得给你媳妇尊重,你把你俩的私事儿拿到大庭广众下说,就是对你媳妇最大的不尊重!”王国栋厉声呵斥这个打人的。   “以后这话传到你们村了,你让你媳妇怎么做人?你还打架,唯恐事情闹得不够大,知道得人不够多是吧?”   打人的被他训得已经抬不起头来了,王国栋再接再厉:“按说你年纪比我还大,可你瞅瞅你干得事儿?以后能不能长长脑子?嘴上有点把门儿的?”   打人的连连应承:“能!肯定能!”王国栋懒得跟他多废话,挥手把他撵走了。   剩下这个王国栋看着更没好气:“你可真能耐,想女人想到别人媳妇身上,龌龊不龌龊?想自己女人不行吗?”   这个抬头来了一句:“王领队,我还没女人呢!”   噎得王国栋一口气儿差点没上来,气得他破口大骂:“没女人你更不能想别人媳妇了!他对不起自己媳妇,你对不起你将来的媳妇儿和他媳妇!”   王国栋缓了一口气接着教训他:“人的嘴是最臭的,你想过没有?你这话传出去了他媳妇怎么见人?农村老娘们爱嚼舌根,到时候说三道四什么都有,你还让不让她媳妇活了?”   这人已经羞愧得抬不起头了,连连说:“我真没想那么多,我就是随口一说。”   王国栋语重心长:“言语能杀人,积口德也是积德,有时候你随口一句话,对别人都是极大的伤害。回头攒够工分盖好房就早早娶个媳妇,别想人家的了!”   这人连连点头,王国栋挥手让他也滚蛋了。   打发了这俩个麻烦家伙王国栋气儿不打一处来,心里是暗暗磨牙。   马上就天黑了,绒花胆小怕走夜路,这俩货浪费了他这么多的时间。   万一再害得自己小姑娘生病了,回头非要好好收拾收拾这俩混球不可。      第59章 亲密      打发走了两个二杆子, 王国栋不再耽搁,骑上自行车前面一个后面一个带着俩丫头准备上路。   出发前他回头交代坐在后座上的郭绒花:“我骑得快, 你小心别摔了,坐好了抓紧我衣服。”   “哦!”郭绒花脆声答应, 一把揪住了他上衣后襟。   出了东风公社后,天已经黑透了,入夜后的农村土路上安静极了,只有自行车往前行进时的细微响声,道路两边树影瞳瞳,偶尔还会传来猫头鹰似哭似笑的叫声。   王国栋感觉后座上的郭绒花把自己的衣服越揪越紧,他停下自行车扭过头去问她:“绒花, 你是不是害怕?”   郭绒花怯生生一边环顾四周一边轻轻点头:“有点怕,猫头鹰叫得好渗人!”   “那你坐到前面大梁上来,国芝去后面坐。”王国栋安排着让她俩换了位置。   换了位置后, 自行车继续前行,郭绒花坐在前面横梁上打着手电, 王国栋低头问她:“还怕吗?”   郭绒花连连摇头:“不怕了!”   她细软的发丝被轻柔的夜风吹到王国栋脸上, 拂在脸上痒痒的, 他的心也痒痒的。   心爱的人儿就坐在自己怀里,只要微微一低头,就能亲到她的发顶, 两个人从来没有这么亲近过。   身体和她离得近了,仿佛心也跟着离得近了,王国栋心神荡漾, 真想低头亲亲她的小脑瓜,他费了好大劲儿才克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   坐在前面的郭绒花感受却和他完全相反。   被国栋哥拢在怀里,他灼热的呼吸喷在自己头顶上,郭绒花只觉得自己平静安宁,仿佛鸟儿蜷缩在自己的巢里,安全无比,舒适无比。   那些手电筒照不到的暗影处,没有东西潜伏着窥探自己了,猫头鹰的叫声也不那么怪异恐怖了。   她扭过头来看着王国栋,笑眯眯地对他说:“国栋哥,还是坐前面好,坐前面我一点儿都不怕,以后你要是再骑车送我们,我还坐前面。”   王国栋笑着答应她:“好!前面一直给你留着!”   他心里那个美呀!绒花这是喜欢自己的亲近吗?   至于郭绒花是不是因为害怕才想坐前面的,王国栋选择性的遗忘了这个问题。   这一路王国栋内心矛盾无比,他既担心黑夜里吓着郭绒花,想快快把她送回家。   俩人之间少有的亲近又令他沉醉,让他想骑得慢些再慢些,无限延长这一刻的美好感觉。   不管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二十里路转瞬即逝。   在郭母的连番感谢中放下郭绒花,王国芝和郭绒花约好了明天下午一起上学的时间,兄妹两个才告辞回家。   第二天下午他带着妹子去郭家接上郭绒花,送俩个小姑娘去学校之前,先把她俩带到县供销社。   王国栋大手一挥:“走,给你俩买礼物,庆祝一下你们都是中学生了。”   “国栋哥,我就算了吧!”郭绒花有点害羞,国栋哥老送她东西,她都不好意思接了。   “国栋哥送的东西不能拒绝。”王国栋沉下脸:“咱俩啥关系?你不用和我客气。”   看王国栋这样,郭绒花慌了,她心里是极亲近依恋王国栋的,国栋哥要送自己东西,自己坚辞不受,会不会伤了国栋哥的面子令他不高兴?   国栋哥不高兴了,会不会以后就不搭理自己了?一想到王国栋不搭理自己,郭绒花心底莫名难受得厉害。   她赶紧胡乱点头应承:“好的好的,我不和国栋哥客气。”   王国栋这才转怒为喜,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这才对嘛!”转身领着两个小姑娘进了供销社。   “国栋!”刚一进去里面就有人喊他,王国栋定睛一看,招呼他的正是乔会计。   “今儿巧了,你咋在这儿?”王国栋纳闷,乔会计统领他们整个办公室的钱物,阳城顶山安平县三地轮番跑,一向忙到飞起,少有能见到他的时候。   “今儿阳城又回来一批货,我过来盘货,你干啥来了?买东西?”乔会计乐呵呵地把他扯到柜台旁边。   王国栋点头答道:“对,我妹子上中学了,我给她买只钢笔。”   “哦!钢笔咱们柜台没有,倒是有新到的铝饭盒,给你妹子拿一个吧,带去学校用方便。”乔会计热情地向他推销。   柜台后听着他俩说话的售后员小姑娘立即递过来一个铝饭盒。   王国栋接过来一看,这饭盒锃光瓦亮,有搭扣能把盖子紧紧扣住,还有手柄能端,饭盒里装热饭也不会烫到手,可比瓷碗好用多了,立马掏钱买了两个。   买好饭盒他又和乔会计寒暄了几句就领着两个小丫头去了卖钢笔的柜台。   看着走开的王国栋,乔会计对着柜台后的售后员说道:“咋样?我没说错吧?这小伙子人长得精神个儿也高,至于他的能耐就不用说了,咱全县人都知道,配你是一点儿也不差。”   这售货员姑娘红着脸点点头,乔会计看她点头了,笑眯了眼:“行,改天我就去探探他的口风。”   这姑娘扫了一眼站在柜台前看妹子选钢笔的王国栋,又红着脸点了点头。   对此一无所知的王国栋正头大得厉害,概因郭绒花和王国芝叽叽喳喳,试来试去,最后到底选了两支一模一样的。   王国了栋打趣这俩人:“你俩啥都要一模一样的,干脆以后衣服也穿一样的好了。”   俩小姑娘对视一眼竟然说:“好主意!”   王国栋目瞪口呆,怎么回事?女人不是最忌讳和别人穿的一样撞衫吗?咋这俩这么与众不同?   买完东西他把两人送到学校后,花费了一晚上时间,认真制定了详细的工地人员轮排休计划。   以前工地上哪个要回家就是打一声招呼的事儿,不想休息的也能连续一两个月待在工地上。   现在按王国栋的计划来,在不影响施工速度的前提下,每个人隔六天必须休息一天。   当然他的理由是冠冕堂皇的,这个轮排休计划是为了让大家能兼顾家庭,回去照看一下老婆孩子。实际上还是私心作祟,他想每周都接送郭绒花上下学。   王国栋开始在建筑队里推行他的轮排休计划,原来他还以为大家都会欢迎他的计划,在工地上忙忙碌碌,隔几天能回家歇歇,老婆孩子热炕头,怎么会有人不愿意呢?   哪知道计划推行起来障碍重重,大家竟然都不乐意!   这时代的人着实能吃苦,又没有周末休息的习惯,抢着要上工挣工分,全因为想要早日攒够工分好盖砖瓦房呢!   看着劳动力多的人家都已经住上了宽敞明亮的砖瓦房,还在泥坯房里和虫子挤一起的人家,哪个不羡慕得红了眼睛?   王国栋却全然不理这些,坚持推行。   他对建筑队的社员们说:“你们慌什么?咱要给全县所有自然村里都建一座礼堂,这活儿没有个三五年干不完,到时候你们工分肯定都能攒够,现在着啥急?累坏了你们可不得耽误更多工夫?听我的,必须休息!”   至此才给建筑队立下了规矩,摆弄完这群执拗的乡下汉子,刚喘完一口气,乔会计来工地找他了。   王国栋把乔会计迎进了自己的‘办公室’,请乔会计坐下才道:“你咋有时间过来?是有啥事?”   乔会计乐呵呵地在被充作凳子的一摞砖上坐下,慢悠悠开口了:“我今儿特意抽出时间来一趟,专为找你来。”   “啥事你说!”王国栋在乔会计对面坐下,拿起被自己当作笔记本的烂本子,仔细翻看自己的工作记录。   “国栋啊,你今年也有21了吧?”乔会计先绕了个圈。   王国栋抬头扫了他一眼:“过了十月就22了,你到底啥事?跑过来专门问我多大了?你有这么闲吗?”   “我忙得很!”乔会计连连摇头:“今儿来是探你的口风来了,你都要22了,跟你差不多大的,孩子都能满地乱跑了,你就没想着成个家?”   王国栋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怎么不想?我做梦都想好吗?”   这话还真没瞎说,王国栋真的是做梦都想。   自打第一次梦到和绒花的新婚之夜后,他隔三差五总要做一回这样的梦,弄得王国栋是苦不堪言。   一次他半夜洗裤子被陈工程师撞见了,陈立东拍拍他的肩膀柔声安慰他:“年轻人火气大容易胡思乱想,白日里多干点活儿就好了。”   王国栋无法,只好白天拼命干活,转移注意力,每天累得手脚发软躺在床上才能安静睡觉。   这辈子回来后都说过了,以后再不干这重体力活,要好好用脑子的,结果几个梦就把他折磨得又捡起了体力活。   听他这怒冲冲的语气,乔会计不气反笑:“好啊,想就好!今儿我来是给你做媒来了,我们村的……”   “打住!打住!”没等他说完王国栋就连声制止:“你不用再说了,明白告诉你,我有心上人,她现在还没有答应我的追求,除了她,我谁也不要。”   被他强行按住话头的乔会计瞠目结舌,磕巴了几下后嘴一咧:“得咧!算我没说!”      第60章 三合一      王国栋三言两语打发走了乱点鸳鸯谱的乔会计。   他拿着自己的轮排休计划嘿嘿一乐, 自己以后每个周天都要休息!   王国栋拿自己每周都要接送妹子,而自己妹子和郭绒花又要一起上下学做借口, 顺利地从郭家父母那里争取到了接送她上下学的机会。   从此以后他每周六下午就在学校门口等着,一路骑自行车先把郭绒花送回家, 再带着自己妹子回家。   郭绒花在他的自行车大梁上一坐三年,从一个不足他胸口高的小姑娘,长成了比他矮一头的大姑娘。   出于莫种不可对人言说的想法,王国栋去接两个姑娘的时间越来越晚,他其实早早就到了学校门口,先躲在附近徘徊等候,天擦黑的时候才现身出现。   他这些诡秘的做法全是为了满足自己想和绒花亲近的念头。   绒花越来越大, 不比原来小姑娘的时候了,王国栋怕别人说三道四影响不好,白日里很少再让绒花做自行车大梁上, 但他又实在想亲近接触心上的人儿,所以就每每等到天黑再出现。   天黑了农村土路上没有行人, 绒花又怕黑, 就会主动要求坐到前面, 这时候就是王国栋感觉最幸福的时刻。   淡淡的馨香萦绕在鼻端,少女还会用清甜软糯的声音喊他国栋哥,偶尔还会回过头来拿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他, 距离近到他能看清楚少女白嫩脸颊上的细软绒毛。   每当这个时候,王国栋就得用尽全部的自制力克制冲动,不然他怕自己会忍不住一口冲那吧嗒吧嗒说个不停的小嘴亲下去。   这天又是周六了, 王国栋躲在学校对面的巷子里,眼看学生们都走得差不多了,他才慢悠悠骑上自行车来到学校门口。   他妹子已经等不及了,跺着脚撒泼:“大哥!你每次都这么晚!就不能早点来嘛?”   王国栋赶紧迎上去把手里的纸包递给她:“等急了吧?先吃个烧饼垫垫,咱马上就走。”   王国芝把手里的纸包打开,里边两张烧饼,她顺手递了一张给郭绒花。   一边儿把烧饼撕着往嘴里塞,一边儿还不忘抱怨:“大哥你太过份了,我们放学的时间都是固定的,你明明有手表还迟到那么久,你就不能提前来嘛?既然你戴上手表也没用,那就把手表先给我戴着呗,下次二哥回来了让他再给你一块儿。”   王国栋伸手给她一个脑瓜崩:“烧饼还堵不住你的嘴,这手表是男士的,你带不合适,以后再给你买个女式的。”   王国芝没要到手表还挨了个脑瓜崩,气得一手握拳,在她哥肩背上狠狠地敲了几下。   旁边站着的郭绒花看王国栋挨打了,赶紧上去拉住好朋友的胳膊:“国芝,天都要黑了咱们还是赶紧走吧!国栋哥那么忙还要来接咱们,很辛苦的,你就原谅他吧!”   “哼!”王国芝鼻孔朝天:“今天看绒花的面子我就原谅你了,下次你要是还敢这么晚才来,我就告诉绒花你的秘密!”   她这话一出口郭绒花大感兴趣,连连追问:“国栋哥的秘密?啥秘密呀?”   “咳咳!”王国栋差点被口水给呛死,他一把拉过绒花示意她坐到车上去:“天要黑了,都别闹了,赶紧回!”   他上了车子拿脚支着地,等后座王国芝坐好后脚一蹬自行车就开始飞速前进了。   一路上郭绒花特别不老实,不停地朝后拧过来身子询问王国芝:“到底啥秘密啊?国芝你要告诉我国栋哥的啥秘密呀?国栋哥,你有啥秘密瞒着我呀?”   她不停地追问让王国栋慌了手脚,只想赶紧把这个问题搪塞过去。   他一只手把住车把,一只手搭住她的肩膀让她拧回去:“没啥秘密!我能有什么秘密?别听国芝瞎说,你赶紧坐好,操心掉下去。”   郭绒花却刨根问底儿坚持不懈:“本来我也觉得没啥秘密,可国栋哥你这么一说,我认为真的有秘密了,你就告诉我吧!”   “没有!真没有!”王国栋斩钉截铁。   “不信!我不信!”郭绒花疑窦丛生。   后座上的王国芝乐得嘎嘎直笑。   王国栋无法打消小丫头的怀疑,只好闭口不言。   “唉!”郭绒花丧丧地叹了一口气儿,朝前趴在了自行车把上。   “生气了?”王国栋低头去看她。   “没有。” 郭绒花撅着小嘴无精打采。   后面突突突驶来一辆拖拉机,王国栋赶紧把自行车靠路边停下,他要等拖拉机先过去再等一会儿才出发,这农村土路上都是黄土,被拖拉机扬起来的黄土面子飞老高,他要是跟着拖拉机一路走,就得吃一路灰。   拖拉机驶过他旁边时开拖拉的招呼他:“国栋!”   王国栋一听竟然是王三林,伴随着三林子的招呼声,有手电的光束照在他身上,还响起了一声长长的、响亮的口哨。   王国栋顺着口哨声望过去,车斗里站了七八个人影,他拿过郭绒花手里的电筒照到车斗上,一个穿着海魂衫歪带绿军帽的少年冲他喊了一嗓子:“嗨!哥们!艳福不浅啊!”   此时王三林把拖拉机停了下来,王国栋冲那青年沉声道:“你放尊重点,这是我妹妹!”   “妹妹?”青年眉梢一挑:“情妹妹吗?”   当谁看不出来吗?这人模狗样的家伙低头去跟前面那小姑娘说话时的表情和神态,啧啧,这俩人之间要是没猫腻,他敢把头拧下来。   “你!”王国栋气得脸红脖子粗,却又无言反驳,底气不足的原因当然是他确实对郭绒花朝思暮想。   他这狼狈不堪的样子落在那少年眼里,乐得他哈哈大笑,一手拿电筒指着王国栋,一手拍打着车斗上的栏杆,对着周围几个人道:“嘿,看到没有?恼羞成怒了!哈哈哈哈!”   王国栋气得额头青筋暴跳,却又拿车上那个可恶的家伙无法,人家又没说啥,他总不能冲上去和他打一架吧?   那青年看着王国栋气得暴跳如雷的样儿更开心了,笑得简直要从车上跌下来了。   “情妹妹咋了?关你什么事?谁规定青年男女还不能谈恋爱了?井底之蛙,大惊小怪!”郭绒花这话一出口,四座俱静。   车斗里的几个年轻人不笑了,歪带军帽的少年讪笑了两下道:“开个玩笑嘛,瞧瞧你还急眼了,行了行了是我不对,不该笑你对象来着。”   此时他心里也颇有点后悔,本来也不认识人家,他上来就调笑,也难怪人家恼了,女的都忍不住要给对象撑腰了,自己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过分了?   王三林也呆住了,心道:这几个家伙着实闹腾得有点厉害,王国栋要是较真了去和他们对骂打斗也有失身份,看把人家郭绒花小姑娘给逼的,为了维护王国栋这话都说出来了。   他从驾驶位上站起来对后面的几个喊道:“行了!行了啊!你们几个不要太过分,知道他是谁吗?王国栋!我们安平县的能耐人!他给我们社员办了多少事,是你们几个能笑得吗?再笑我也翻脸了啊!”   他这话一出口后面车斗里的几人面面相觑,怎么?莫非这家伙还是个有来头的?   王三林呵斥完了后面的几个跟王国栋道别:“国栋,我就先走了,自行车慢,你慢慢来,不然看扬你一身土。”   “好,三林哥你先走吧!”王国栋朝他挥了挥手。   一边说着要走,王三林一边喋喋不休抱怨连连:“好容易我今儿休息,又被我爹派到县城去接新来的知青,哪知道这群人的车又晚点了,直让我等到现在。”   王三林长叹一声:“明儿天不亮我就得起床往工地赶,可被这群人给害惨了。”   “那我就不耽误你了,三林哥你赶紧回吧!”王国栋又摆了摆手跟三林子告别,三林子点点头开着拖拉机突突突地走了。   王国栋拿脚支着自行车,车上的三个人都沉默着一动不动,被拖拉机扬起的细尘在手电筒的光柱里翻翻滚滚,飞舞盘旋。   他觉得自己的心也跟这灰尘一样,在腔子里翻腾得厉害。   绒花是什么意思?只是单纯的见不得自己被人奚落而出言维护,还是她……,王国栋觉得不能再想下去了,他都要喘不上气儿来了!   郭绒花一动不动坐在自行车大梁上,脸上火烧一样通红一片,刚才那群人奚落国栋哥的时候她实在忍不住,那句话就脱口而出。   此刻那群人走远了,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怎么办?国栋哥会不会觉得她不知羞?   要不是此刻正坐在自行车上,郭绒花恨不得跺脚撒泼发泄一下自己羞窘的心情才好!   国栋哥长得好,有本事,细心会照顾人,又踏实又勇敢,脾气还特别好,总之,国栋哥没一处不好的!   这么好的国栋哥,他连红梅姐姐都看不上,怎么能看上自己一个小丫头?   郭绒花拿指甲抠着王国栋系在自行车把上的毛巾,毛巾快要被她抠出洞来了,要是国栋哥真得能看上自己就好了,他人那么好……   郭绒花想着想着脸更红了,她偷偷拧过头来偷瞄王国栋,却发现王国栋正紧盯着自己,她赶紧把头又拧了回去。   又沉默了一会儿,郭绒花低着头吭吭哧哧地说:“国栋哥,我,我刚才不是故意要那样说的,实在是他们那伙人太可恶了。你,你别多想啊!我真没有别的意思。”   她这话像一盆子凉水兜头浇在了王国栋脑袋上,把他在半空中翻腾着蠢蠢欲动的心给猛地一下砸到了地上,瞬间感觉自己从身到心都凉透了!   “哦!”王国栋木呆呆地应了一声,绒花要他别多想,她没其它意思,王国栋苦笑一声,自己可不是想多了吗?   绒花那话,让他喜出望外,还以为她对自己也有那么几分意思,事实证明,自己果然是想多了。   王国芝在后座不耐烦地催促他:“走啊大哥!再不回,天都要亮了。”   王国栋收拾了心情一边儿奋力蹬自行车,一边儿在心里安慰自己:没关系,绒花现在还小呢,她现在不懂这些,过两年再提也不晚。   第二天下午他带着妹子去郭家庄接绒花上学,路过郭家庄生产队大院时就看到院子门口站着几个人。   一个英挺俊秀的少年看他骑着自行车颠颠簸簸地过来,冲着他挥了挥手:“嗨哥们!真巧哎!又见面了。”   王国栋一听他说话就认出来了,这不就是昨晚那个调侃他的二流子吗?   王国栋本不想理他,但人家这么热情洋溢地和他打招呼,他的修养不允许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他停下了自行车:“是挺巧,你是新来的知青?”   少年提了提手里的行李卷冲王国栋示意了一下:“是啊,昨晚刚到你们公社,今儿就被分到这个生产队了。”   “那挺好,以后就待在乡下踏实地跟我们贫下中农一起干活吧!”王国栋说着忍不住幸灾乐祸。   瞧这小子眉清目秀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娇生惯养长大得,瞅他那放荡不羁的二流子样,乡下农活会教他重新做人。   他脸上明显不怀好意的笑把这少年惹恼了,他狠狠地瞪了王国栋一眼,扬声对他说道:“怎么?看不起人?我告诉你,还没有我干不来的活呢!”说完还重重地“哼”了一声。   他这番举动惹得王国栋直想笑,放出来的话倒是气势十足,奈何全被他那双眼尾上挑的狐狸眼给破坏殆尽了,他横王国栋的那一眼,眼波流转,不像是瞪人,反倒像是媚眼。   这就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么,王国栋心里失笑,我跟他计较个什么?   他连连点头,敷衍了事夸奖了一顿:“是吗?那你可真能行,我们贫下中农正需要你这样的知识青年来帮助呢!”   这少年听了他不走心的夸奖,乐得眉开眼笑,一口整齐的牙齿白得能闪光。   他提着行李卷溜溜达达的走过来,把行李卷往背上一甩,左手伸到裤兜里拿出来一包大前门来,把烟盒放在自己右手背上磕了磕,几支香烟从烟盒里探出了头。   他伸手递给王国栋:“我知道你,王国栋是吧?来一根?”   王国栋摆手拒绝了他:“不了,我不抽烟。”   “你年纪比我还大吧?怎么能不抽烟?”少年把拿嘴从烟盒里叼了一根噙住,又把烟盒塞回到裤兜里,斜睨着王国栋:“不抽烟没有男人气概!”   男人气概?王国栋哂笑,毛都没长齐的半大小子,知道个什么男人气概?男人气概是靠抽烟来表现的?   王国栋憋笑道:“我家里人都闻不得烟味。”   “哦!也是,我妈就不喜欢我爸抽烟。”他说着把嘴里叼着的香烟取下来夹在手指间,头冲王国芝一摆:“这你妹妹?亲妹妹?”   “亲妹妹!”他不提还好,提起来这事儿王国栋就想咬牙。   看他表情不对,那少年连连道:“得得得!是我不对,是我不对好吧?”说着他把行李卷倒腾到左手上,冲王国栋伸出右手来:“认识一下,我叫褚天逸。”   褚天逸!王国栋心神巨震,他望着眼前这个少年俊逸的面孔,呆若木鸡!   这就是褚天逸!上一世他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宿敌!   王国栋的心揪成了一团,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眼前的少年,十八|九岁的年纪,朝气蓬勃。   两条眉毛虽然不粗,却又黑又浓极其整齐,一双狐狸眼斜斜向上挑着,看人的时候微微带点笑意,被这双眼睛望着,感觉天气都明媚了一样。   高挺的鼻梁丰润的嘴唇,五官无一处不合适,无一处不俊俏,合在一处更是锦上添花。   王国栋心底里的嫉妒压都压不住,这家伙儿哪都长得比他好!   不说长相了,单就说穿着打扮,褚天逸就甩了周围人十八条街,他穿了一双白色回力鞋。   此时乡下人多穿自己手工做的千层底布鞋,城市里家庭条件好的就穿皮鞋,家境一般的多穿解放鞋和布鞋。   不管是什么鞋,不管是男鞋还是女鞋,老人鞋还是小孩鞋,大街上一眼望过去,统统都是黑、蓝、绿,极少一部分女同志会穿红绒鞋面的布鞋。   为什么这么穿?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脏了看不太出来,这样就能减少洗鞋子的次数,不洗鞋子不是因为懒,纯粹是因为费。   鞋刷的多了不就磨损得更容易烂吗?再说刷鞋还得费肥皂,这些都要拿钱买的。   再一个原因就是颜色深的鞋烂了容易补,补好了不那么显眼,不容易被看出来。   褚天逸这双雪白的回力鞋,立马就把他和周围的人分成了两个世界。   王国栋心里的酸意一波一波往上涌,他唯一能用来安慰自己的大概就是现在的人们审美和后世不一样,褚天逸大概是年龄还小的原因,少年的身子显得单薄了些。   现在的人们更欣赏铁血硬汉的类型,男人以“壮”为美,黑皮肤方脸膛宽肩膀大高个才是主流审美,自己恰好就符合了这种审美观。   而褚天逸这种类型,大概再过个十来年小虎队出道后才能风靡一时吧!   他光顾着发呆了,没去和褚天逸握手,褚天逸眉头一挑:“怎么?你不会还在生气吧?大男人嘛!这么小肚鸡肠?”   王国栋一把握住了他伸出来的手,暗暗发力,要给这小子一点颜色看看,嘴里不走心地夸奖他:“怎么会!我可不是小心眼的人,只是你长得好,我多看了一会儿而已。”   闻言褚天逸左边的眉头挑了起来,感受到他手上的力道后,右边的眉头也挑了起来,嘿!有意思,想和自己较量较量?   褚天逸不动声色暗暗回敬,两个人的手就跟上了强力胶水一样再分不开了!   后座上的王国芝探头探脑,从两个人相握的手往两个人脸上看去,揪着自己的辫子纳闷不已,怎么回事?   瞧这俩人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神,火花四射呀 !不知情的看到了,还以为这俩人之间有什么苟且呢!   她跳下自行车来到这俩正暗自较劲的家伙面前,直通通地说:“你俩干啥?握手哪有握这么久的?你俩看对眼儿了?”   她这话一出口两个人的手触电般地分开了,王国栋呵斥自己妹子:“胡说八道什么!”   褚天逸也笑着对她说:“小妹妹你这想法可要不得哟!我喜欢像你一样的漂亮小姑娘,至于你哥这样的糙汉子,还是留给他心爱的人吧!哈哈哈!”   “不稀罕你看着他两眼放光?”王国芝跳到自行车上催促她哥出发,扭过脸来对褚天逸道:“男人稀罕女人天经地义,男人稀罕男人天理不容,你就别想我哥了,我哥已经有人了。”   褚天逸听了这番话狐狸眼都瞪圆了,气得拿手点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兄妹俩走远了王国栋训斥自己妹妹:“小姑娘家家整天就知道胡说八道,什么男人女人,你懂个啥!以后说话注意着点。”   “大哥!你太没意思了。”王国芝不乐意了,嘴噘得老高:“我帮你报仇你还说我,看我把他气的,都快翻白眼了!”   王国栋闻言下巴都要掉下来了:“我咋不知道你还这么能耐呢?”   王国芝得意洋洋:“昨天他白白把你气了一顿,今天我再把他气了一顿,扯平!”   兄妹两个到了郭家接了郭绒花一路往学校去,路上王国芝叽叽喳喳地和郭绒花描述了一番刚才路遇褚天逸她的丰功伟绩,末了对郭绒花道:“他长得可真好看!”   “褚天逸~~”郭绒花喃喃道:“我好像在哪听过这个名字。”   王国栋一听不好赶紧打岔:“绒花啊,你们在学校学得咋样呀?”   他刚回来那年可特意跑到郭绒花面前去问过褚天逸的,再叫郭绒花想起了,他没法解释呀!   “学校一点儿都不好!”提起学校俩小姑娘抱怨连连:“老师害怕同学们批|斗,啥课都不讲了,整体要我们上劳动课,不是去造纸厂清理麦草渣,就是去街道上打扫卫生。”   “大哥,这学期上完我就不上了吧?”王国芝烦得挠头:“明年我就高中毕业了,到时候来学校拿毕业证就行了,现在真没必要再去学校上课了,我们班好几个同学都是这样的。”   “那绒花是怎么打算的呢?”王国栋可没想到答应妹子,绒花要是还继续上学,怎么得也得鼓动着妹子继续来上学才行,把绒花一个人放到县城的学校里,他可不放心。   “要不是有国芝陪着,我早就不上了。”提起上学,郭绒花也一脸不开心:“交着学费去学校干脏活累活,学校老师啥也不教,还不如跟着谢知青学习呢!”   王国栋闻言心疼得厉害,造纸厂的活可不好干,里面整天灰土扬尘的,麦草碎屑飘得半空都是,落在人身上可是刺痒得厉害。小姑娘从小娇惯,在家都没干过这么些活。   “你俩要是不想上了,就都不上,要是上学,就一起,不然家里人也不放心是不?”王国栋觉得上不上学全看绒花自己,她要是想上,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支持。   “哥你放心吧!绒花比我还不想去上学呢,干活也就不说了,还总有一些男同学围着献殷勤,烦得很。”王国芝抱怨连连。   “有人献殷勤追求你俩?”王国栋一听慌了,这一住校就是一周,近水楼台先得月,被这些男同学整天围绕着,绒花再动心了怎么办?   “那就别上了,搁家里学习吧!”王国栋立马拍板做了决定:“你们就跟谢知青学,好好学,以后能考大学。”   王国芝撇嘴,她哥就是会哄人:“考什么大学?我才不想呢,我回来了好好学学算账,等毕业证一拿到,我就去供销社应聘去。”   “我觉得吧!干啥活也不如数钱好!”王国芝满目憧憬:“我以后的梦想就是找一份能天天数钱的工作。”   说完了还不忘拉上郭绒花:“绒花你和我一起,咱俩一起数钱就更美了!”   要说王国芝为什么会发出这种感慨呢?全是他二哥给教的,王国梁在阳城呆了半年后,就回来让韩老太把家里所有的钱都拿给了他。   这家伙在阳城除了给主席礼堂办公室拉关系进货之外,自己还偷偷鼓捣着在黑市上做买卖,每次回来都会偷偷带一些贵重的紧俏商品,王国栋手腕上的上海牌手表,就是他给的。   除此之外,还总能带回大把的钞票来。   这年月的钞票最大面额就是十元的,一大堆零零整整的钞票堆在桌子上,给人的感觉是震撼的,王国芝从第一次帮哥哥数过钱后,就爱上了这个活。   “我还不知道自己想干啥,跟你一起也行。”郭绒花说着扭紧了手上拽的王国栋的后衣襟,要是一直和国芝在一起,是不是就能一直离国栋哥这么近呢?   经过四年来的建设,主席礼堂已经在整个安平县铺展开了,就连县里,也和县委的大礼堂呈品字形建造了两座。   一水儿的青砖三层楼在整个安平县建设了近两百多栋,工程快要接近尾声了,王国栋去找范武斗。   敲开了他的办公室,范武斗正靠在窗前发呆。   “你咋了?是有啥事?”王国栋进去看范武斗情绪不对就直言相向。   经过几年的合作交往,他和范武斗两个人之间的交情已经脱离了单纯的上下级关系,变成无话不谈的好兄弟了。   范武斗抬头看了他一眼:“今儿李将军给我打电话了!”   “李将军?他不是被下放了吗?”王国栋两辈子都不了解这些上层人物的事。   “他已经回到中央工作了。”范武斗垂下头,点了一只烟:“前几天省报来人采访过,过几天X民日报也会有报道。”   “那又怎么样?咱不是没挨批评吗?”王国栋纳闷:“既然没批评,还上报纸,那就是奖励啊,你干嘛这么垂头丧气?”   “李将军问我从军还是从政,你能理解我的感受吗?一直追求着的东西,突然摆在了眼前。”范武斗说着激动得脸都红了:“这个时候,我不只是有兴奋和激动,我还惶恐!我现在很慌!”   范武斗说着狠狠抽了一大口烟,被呛得狠命咳嗽了起来,他一手撑着墙一手把烟摁在窗台上捻灭。   “我大爷爷和我爷从三八年就跟着李将军转战在鄂豫皖一带,仗打了十年,期间我大爷家的三个伯伯,还有我爹也都先后参了军。”   范武斗苦笑了一下:“六口人死得就剩我爹一个,还双腿残废了。我小时候一直随着我妈跟着根据地到处转移。建国后,我们一家都去了北京,直到我十五岁才回来。”   他站起来看向窗外:“我一直都想参军,我爹妈不让,老范家就剩我这一根独苗了,我要是死了,老范家就绝根了。”   “不能参军,我就想出人头地,让当初一起玩儿的那些家伙们也看看,哪怕家里死的就剩一个瘸腿老爹了,我也能站起来!”   范武斗说着转过来看着他:“我现在这个位置来路不正,可是现在,咱们的礼堂成功了,我能有一个正经来路的位置了。”   “那你还慌什么?”王国栋不解,有个正经出身不好吗?还不欢天喜地去上任,慌啥慌。   “兄弟。”范武斗一把握住了他的手:“你说,我真能行?”   王国栋失笑,这是自卑了吗?天老大他老二的范武斗也会自卑?   他拍着范武斗的肩膀安慰道:“你能行,不管去哪个位置,无非做人做事而已,咱守好自己心里的分寸,不干违背良心的事,为什么不行?你要知道,很多在位置上的人,还不如你呢!你已经很好了。”   “真的?你真的安慰到我了,我现在不慌了。”范武斗长舒了一口气:“你今儿过来有啥事?”   王国栋就直接提出了要去市里找钻井队来打深井的请求,范武斗点头同意,这算个什么事儿?办公室的账上不是有钱吗?不花留着干啥?   王国栋出了范武斗的办公室才想起来一件事,他返回去一把拉开了门,对着里面的范武斗说:“那什么,你是不是没好好上过学念过书?听说有夜校和党校什么的,你去了解一下?不然以后文件都看不懂,岂不是很丢人现眼?”   “滚吧你!”范武斗抄起办公桌上的报纸卷扔了过来,王国栋一把拉上了门,飞也似地溜走了。   范武斗行动迅速,第二天市里的钻井队就开着卡车带着器械来了安平县,开始了钻井作业。   令王国栋没想到的是,这个压水井竟然迅速在安平县遍地开花了。   他的计划是每个自然村里打一口深水井,就算洪水过后污染了地面水源,最起码地下水是干净的,灾后人们有干净水喝,疫情不至于那么迅速就发展到不可控制的地步。   但是这个压水井打了一口之后,村民们都发现了这种井的好处,取水省力,水源干净,再一问十五米的浅井十几块钱就能打上一口,加上地面部分的水泥井架也不过二十块钱。   虽说二十块钱不算小钱了,但是自家院子里打上这么一口井,能省多少事儿?再不用提着扁担去村口挑水了,一时间打井队的忙活不过来,活计直排到了过年后。   郭绒花自打不去学校上学后,就开始一个劲儿地往小王庄跑。   郭母拦都拦不住,气得直翻白眼,恨恨地朝郭父抱怨:“女大不中留!一天到晚往小王庄跑,不像个样!”   郭父抽着烟袋吧嗒了两下:“要不改天你去问问她韩婶?早点办了也好,省得到时候传出个风言风语的。”   要郭父说王国栋给他做女婿是尽够了,放眼朝阳公社,像王国栋这么本事人又长得端正的,可是找不来第二个。   虽说比自己闺女大了几岁,可年纪大了更稳重嘛!   闺女要是找个年纪相当的,俩人天天搁一块还不得鸡飞狗跳?   就跟他们家老大似的,天天跟大儿媳置气,俩人一天到晚斗得跟乌眼鸡一样儿,一家人都跟着心烦。   郭母白了他一眼:“你到是说得轻巧,咱看自己闺女千好万好,别人可不一定这么觉得,说不定他韩婶子还嫌咱闺女孩儿气呢!王国栋早说过要等他弟妹成亲了再结婚,现在他弟妹的亲事连个影儿都没有,他能谈亲事?”   “此一时彼一时嘛!”郭父把烟袋锅在门槛上磕了磕,重新装了烟草进去:“那时他们家穷,才说这话,你看看他们家现在,青砖大瓦房的三合院怕不得有十来间屋子?”   “他弟弟国梁在阳城也不少挣钱,不用他帮扶,还等啥等?要不你去问问?”郭父说着使劲儿又抽了一口烟袋:“我看王国栋是个人才,有能耐又仁义,他那两个寡居的伯娘,他不是都给盖的三间砖瓦房的新院子?”   郭母没接话,飞快的掐着手里的长豆角,心里乱糟糟的。   王国栋到现在还没娶亲,满公社的婆娘都盯着这个香饽饽,看谁能当上他的丈母娘,在韩老太身边围着的婆娘们也没少旁敲侧击,奈何韩老太嘴闭得比蚌壳还紧。   他们母子倒是对自己闺女另眼相看,问题是这个另眼相看,到底是因为王国芝跟闺女交好,还是因为王国栋确实对自己闺女有点意思?   郭母把手里的豆角一把扔到了盆子里:“不行,我不能自己去问,万一老王家拒绝了,咱以后咋好意思再跟老王家交往?还得有个中间人好说话!”   “也是。”郭父吧嗒了一下烟嘴,仔细思忖了一会儿:“这人可不好找,要跟咱家和老王家都相熟,还得家里没适龄的闺女,万一这中间人再给咱截胡了可就不美了。”   郭家两口子绞尽脑汁也没想到谁合适做这个中间人,愁得晚上都睡不好觉。   郭绒花却没想那么多,现在不上学了,国栋哥也不那么忙了,她见天的拿着本子笔跑小王庄找王国芝一起学习。   跟王国芝的二伯娘一起学打算盘,去知青点找红梅姐姐和谢知青请教问题,一天天脚不沾地。   这天郭绒花又去小王庄,刚走到村口的生产队大院就遇到了褚天逸。   见她过来褚天逸急忙忙地上前招呼:“绒花妹妹,你去小王庄?”   “嗯。”郭绒花点点头继续走自己的路,她有点不想搭理这个褚天逸,最主要的原因当然是第一印象不好,他像个二流子一样吹口哨还奚落国栋哥。   褚天逸却不在意她的冷淡,跑过来和她并肩前行:“我和你一起去。”   “你去干啥?”郭绒花停下脚步。   褚天逸冲着她笑,狐狸眼里波光荡漾,牙齿也白到闪光:“去王国栋家找他娘,我听说他娘会做蚕丝被?我来的时候天气热就带了一条毛巾被,现在晚上有点凉了,我请他娘帮我做条被子。”   “嗯,韩大娘的蚕丝被做的非常好。”郭绒花抬脚继续走。   韩大娘会养蚕缫丝,他们家屋后种的都是桑树,韩大娘就是靠这个养大了国栋哥兄妹三个。   “绒花妹妹,你跟我说说王国栋呗!”褚天逸对这个王国栋真的是好奇死了,他来到安平县也有个把月了,对这个地方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   在他看来,这安平县就不像个偏远地区的小县城,虽说安平县县城没什么特色,但是一来到底下的公社就不一样了,村子里一水儿的青砖大瓦房。   刚一到地方时他简直惊呆了,就是在京城近郊也没有这么整个村子齐齐整整都是砖瓦房的,他不信这个邪,请了假借了自行车把附近几个公社都跑了个遍。   除了少数几个极其懒惰风评不好的人家,其余人等都一概是青砖的房屋。   他又到处打听了一圈,据说本地四年前还全是泥坯房子,四年来能有这么大的变化,全是因为王国栋倡议建造主席礼堂才得到的改变。   这主席礼堂他去仔细看过了,当地人都说他们建主席礼堂是为了表达对主席的爱戴之情,在他看来都是扯淡!   让当地人引以为傲的主席礼堂就一个字能形容:粗!   礼堂的外墙里墙都裸露着青砖,连个白灰水泥都没抹,门窗全是老式的木板窗,连个玻璃窗都没有。   不说比起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各色礼堂了,就是连安平县县委的礼堂都比不了。   这各个村子里的礼堂还大小不一,有的村子比如这郭家庄,就是一层八间的格局,而公社所在地的大王庄,却是一层十二间的格局,他观察了几个村子之后,敏锐的发现这个礼堂的大小和村子里的人口成正比。   他又去了砖窑所在地,看到那个被取土做砖而挖成的湖,饶是见过大场面的他,也不由得感慨一声:人民群众力量大!   这一切都是由于一个普通农民王国栋的提议而出现的,褚天逸对王国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非常想近距离的接触一下,看看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说说国栋哥?”郭绒花沉吟了一下,抬头告诉他:“国栋哥是个完美的人!”   “完美的人?”褚天逸嗤之以鼻:“我告诉你小丫头,这世界上就没有完美的人!”      第61章 逗弄      一个乡下农民扑腾得这么厉害, 竟然办成了这偌大的事,褚天逸的好奇心被强烈地勾了起来, 他非常想认识一下这个王国栋!   王国栋一伙人费了这么大劲儿建起了两百多栋礼堂,在省里和京城都引起了震动, 范武斗以此为跳板进入了领导层的眼里,那王国栋呢?他想要的是什么?   要说王国栋建这主席礼堂单纯是为表达对领袖的敬意,褚天逸是打死都不带信的。   他特别想知道,王国栋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要建这么多的礼堂。   褚天逸跟着郭绒花往王国栋家去,一路口花花不停逗弄她:“绒花妹妹,你跟王国栋谈几年恋爱了?你干嘛想不开看中他那么一个半老头子?你看看我,比他帅多了是不是?我又温柔又体贴, 不如你把他甩了跟我谈恋爱吧!   他这油嘴滑舌小流氓样把郭绒花逗得又羞又气,狠狠地冲他翻了个白眼:“你还京城来的知识青年呢,满口胡说八道!我国栋哥根本就不老!”   她气得小脸绯红, 褚天逸更乐了:“绒花妹妹你错了,我哪一句是胡说八道了?我说得全是大实话。你长得这么好看, 配王国栋可惜了, 配我刚刚好!”   郭绒花不理他, 闷着头往前冲,她算看出来了,她越生气, 这可恶的家伙越来劲儿,不接他的茬儿才是对付他的正确方法。   褚天逸却完全没有被人嫌弃的自觉,围着郭绒花喋喋不休, 问东问西。   两个人一路到了小王庄,拍响了王国栋家的大门。   老王家的院子可是今非昔比了,齐齐整整两米高的青砖院墙,大门还带个廊檐,厚实的木门刷上了朱红色的油漆,在青砖院墙的衬托下更是气派非凡。   本地人口稠密,社员们的院子都离得极近,邻居们声息相闻,为了保有一定的隐私,家家户户都有围墙。   家境好的人家,拿土坯垒个半人一人高的围墙,家境不好的,就直接在地上打几个木桩,拿木棍夹了玉米或高粱的秸秆来做围墙。   这样的墙都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小偷要是上门,那是一点儿障碍都没有,也就是能圈住家里的鸡猪不乱跑出去而已。   王国栋家原来就是秸秆的院墙,随着日晒雨淋,秸秆也越来越稀疏,站在门前的巷子里能把家里看得一清二楚,现在可不行了,大门不打开,是什么也看不见。   大门一响,里面有人应声:“来了!”   是国栋哥!郭绒花心中一喜,板了一路的脸就带了笑意,惹得旁边的褚天逸没眼看,啧啧个不停。   气得郭绒花又朝他翻了个大白眼,这时候门开了,王国栋立在门口。   郭绒花甜甜喊了一声:“国栋哥!”一低头就从王国栋旁边一溜烟儿地钻进去了,她来王国栋家就跟到自己家一样,完全不带客气的。   王国栋看向旁边的褚天逸,心都凉了,这两个人还是逃不出命定的缘分已经好上了吗?   也不怪王国栋有如此想法,他开门时正好看到郭绒花冲褚天逸翻白眼,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正是郭绒花眼波流转地横了褚天逸一眼,而褚天逸一直对郭绒花微笑以对,他能不误会吗?   “你咋到我家来了?”王国栋一点儿都不客气,手把着门就没松开过,随时准备把门甩上,好把眼前这个讨厌的家伙拒之门外。   “王国栋你这就不对了啊!”褚天逸上前一步撑着门板:“上门就是客你懂不懂?”   “你算哪门子客人?”心情不好导致语气不好,他松开门板转身进了院子里。   他这一下突然放手导致门板朝里开,全身重量都压在门板上的褚天逸差点摔到地上去,他狼狈地朝院子里踉跄了几步才站稳,看着前面的王国栋,恨恨地错了错牙。   褚天逸跟进了院子开始四处打量,坐北朝南一排五间大瓦房,东西厢房各三间,安着齐整整的玻璃窗。   南边的院墙带大门,院墙底下是个不大的菜园子,边上还拿青砖细细的砌了围栏。   西厢房南墙跟底下有个小小的猪圈,里面没养猪,倒是关了几只鸡。正房和东西厢房连接处都搭建的棚子,看样子一边是厕所一边是柴房。   这院子齐整的,比起京城的小四合院也不差什么了,褚天逸开口就夸赞:“王国栋,你家房子真不错呀!”   王国栋没理他,回到正房提了一把暖壶并两个搪瓷杯出来,放到了榆树下的小木桌上,抬手倒了一杯水往边上推了推:“喝水。”   褚天逸做到了桌子旁的矮凳上,顺手拿起放在桌子上的蒲扇摇了摇,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皱着眉头咽了下去:“要我说你们这儿什么都好,就是这水质太差,喝起来一股子碱味儿!”   王国栋一屁股坐到了他对面:“不爱喝不喝!”   “你都倒给我了,我不喝,岂不是不给你面子?”褚天逸油嘴滑舌:“我这个人还是很有教养的,从来不做这种失礼的事情好吗?”   “教养?没看出来。”王国栋反唇相讥:“谁家有教养的能看到小姑娘就吹口哨?还随便奚落不认识的人?”   “咱能不提这事儿了呢?”褚天逸有点心虚:“我都道歉了,咋地你还不依不饶啊?大男人这么小气可不行!”   “我要是不依不饶,刚才就应该把你关在门外。”王国栋懒得理他:“你今儿到底是干啥来的?”   “两件事,第一,找你做个朋友。第二,找你妈我婶子给做条蚕丝被。”褚天逸直言相告。   “我娘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至于朋友,这得看以后的发展。”王国栋心想,你要是和绒花在一块儿了,我还能和你做朋友吗?看你一眼都多余!   这两个人在院子里你来我往打机锋,郭绒花和王国芝躲在东厢房里学习。   要说郭绒花最喜欢的事就是跟王国芝一起在她的书房学习,每当这个时候,国栋哥就会前前后后绕着她们转,一会儿给她们冲一杯红糖水,一会儿给她们送点洗干净的黄瓜洋柿子。   她经常偷偷斜眼看着忙碌个不停的王国栋,往往发现国栋哥也在偷偷看自己,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红着脸转过头去。   可是今天,国栋哥被那个讨厌的褚天逸给绊住了。   郭绒花趴在玻璃窗上望出去,她都来好一会儿了,国栋哥都没进来看过她,只和那个油嘴滑舌的褚天逸说话。   王国芝知道自家哥哥的心思,她也早已察觉郭绒花对自己哥哥动了心,不停地敲边鼓:“绒花,我哥以前老进来打扰咱们,太烦人了是不是?正好今天他忙着,咱好好学习。”   郭绒花急急为王国栋辨白:“哪有打搅咱们?国栋哥那是关心咱们,你别这么说他。”   看她这样,王国芝笑得揶揄:“哟!这是有人春心萌动了是吧?”   羞得郭绒花扑上去挠她的痒痒:“不许胡说!叫你乱说!”   王国芝被她挠得都要瘫到椅子底下去了:“好好好,我不说了你快住手,不然我喊人了啊!大哥~”   “好了好了,不挠你了。”郭绒花一把捂住她的嘴:“别让国栋哥听见。”   两个姑娘笑闹了一阵,王国芝问她:“咱们现在也不上学了,你爸妈说起你的亲事没有?”   这让郭绒花怎么回答?难道告诉王国芝,我妈整体就在家里琢磨着怎么才能把我嫁到你们家来吗?   “没有。”她怏怏地回了一句,反问王国芝:“你呢?韩婶子说啥了没有?”   王国芝提起这事儿完全不害臊:“我跟我娘说了,让她先别给我找对象,等我找到工作再找对象,说不定我还能找个可以跟我一起数钱的对象呢!”   这理想也是够奇葩了,不过郭绒花顾不得在意,她小心翼翼地问:“那国栋哥呢?国栋哥都二十四五了也不找对象吗?”   “嗨!我大哥他没找对象是一直在等一个人呀!”王国芝看着郭绒花笑得不怀好意。   郭绒花听了这话脸都白了,只觉着自己耳朵里嗡嗡响地厉害,原来国栋哥心里已经有人了吗?   “国栋哥在等谁?”郭绒花颤抖着声音问王国芝,可又不想知道答案,她怕自己一会儿会忍不住哭出来。   王国芝笑嘻嘻地靠到郭绒花身上,趴在她耳朵边上说:“他一直在等你啊,你个傻子!别告诉我你没感觉到啊,我哥对你那么好!”   听了王国芝这番话,郭绒花喜出望外,只觉得自己活了过来,苍白的脸瞬间又变成了一块儿大红布,激动地说话都不利索了:“等,等我?国芝你,你没开玩笑吧?”   “嗐!”王国芝伸手在她肩上拍了一巴掌:“这事儿是能开玩笑的?我大哥早就跟我娘说过了,非你不娶。”   “真?真的?”郭绒花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有点接受不能。   她紧紧地握住了王国芝的手:“国芝你别骗我,是真的吗?如果不是真的,我,我会受不了的。”   王国芝赶紧抽出自己的手,两手互搓揉了揉,好家伙,这死丫头把自己的手都捏红了。   她冲郭绒花翻了个白眼说:“当然是真的了,我是爱开玩笑,可你看这事儿是能开玩笑的吗?”   郭绒花咬着嘴唇没有言语,和王国芝这么多年的朋友,她了解自己的好闺蜜,国芝在大事上向来有分寸,她确实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这么说,国栋哥是真得稀罕自己?他这么大年龄不结婚,也是为了等自己?   郭绒花心里像有一团火在烧,烧得她两边脸颊泛起了不正常的潮红,她一刻也等不了了,她要立刻找王国栋确认一下!      第62章 两情相悦      “国栋哥, 我有事问你。”郭绒花几步冲到了院子里,她涨红的脸把王国栋吓了一跳。   王国栋站起来就想去扶她:“绒花你怎么了?哪不得劲儿?”   “我就有几句话想问你。”郭绒花直愣愣地盯着他。   王国栋和郭绒花到了堂屋里, 郭绒花瞟了一眼坐在院子里摆弄蒲扇的褚天逸,蚊子一样哼哼:“国栋哥, 国芝说你没结婚是等一个人,你在等谁?”   亏得王国栋耳朵好听力佳,再加上面对郭绒花时他向来全神贯注,竟然一字不落听清楚了她的话。   听清楚了后王国栋的心脏就开始咚咚咚跳得欢快,绒花是知道了吗?国芝告诉她了?褚天逸已经来了,看样子他们两个相处得还不错,她现在是来告诉自己不要痴心妄想的?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王国栋心一横决定直言相告,就算绒花不选择自己,他还是要尽力追求, 和褚天逸一决高下。   他守护了小姑娘这么多年,绒花心里对他并不是全无好感, 褚天逸才刚来, 和绒花之间的感情又能深厚到哪里去?自己也不是全无机会。   王国栋咬了咬牙:“绒花, 既然你问了,我也不瞒你,我这些年都在等你, 我稀罕你,想一辈子和你在一起。”   他说完就紧张地盯着郭绒花,看她会痛斥自己一顿, 还是婉言相拒。   郭绒花听得他这番话腿都软了,她朝王国栋伸出手去:“国栋哥!”   王国栋睁大了眼睛,绒花这是什么意思?他本能地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郭绒花顺势靠在了他臂弯里。   “我没想到,我真没想到。”郭绒花喃喃自语:“我年龄小,又傻又笨,什么都不会,国栋哥你这么好的人竟然会喜欢我,这是真的吗?”   她说完抬起头来望着王国栋,眸子里水波荡漾。   这反应代表了什么不言而喻!   王国栋欣喜若狂,手上一使劲儿把靠在他臂弯里的郭绒花给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他不知该怎样表达自己狂喜的心情,只把郭绒花紧紧抱在怀里,小鸡啄米一样连连亲吻她的头顶。   “噫~~~~!”院子里的褚天逸简直没眼看,他对着俩人长嘘一声:“不以结婚为目地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结婚了吗你俩?光天化日就耍流氓?”   郭绒花听了他的话羞窘得挣扎着要逃走,王国栋却紧紧揽住了她,把她按在了怀里。   他搂住郭绒花示威似的冲褚天逸抬起了下巴:“我俩明天就订婚,下个月就结婚,有意见吗你?”   听了他这话褚天逸目瞪口呆,好半天才说:“兄弟你这速度可以,是不是明年就能抱上孩子了?”   这话让王国栋没法接,他咳了一声把郭绒花送回到东厢王国芝的书房,轻声对她道:“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郭绒花点点头缩到了门后,“砰”一声把门合上后靠在门板上不停喘粗气儿,她心情太激动了,需要深呼吸才能平静下来。   王国芝跳起来走到她身边,反反复复地打量着她:“哎呀呀,这是告白过后两情相悦吧?瞧瞧这小脸蛋,瞧瞧这小眼神,满脸桃花开呀!”   被打趣的郭绒花噗嗤笑了,扑到王国芝身上抱住了她激动得小声尖叫:“啊!国芝,你听到没有?国栋哥是真的稀罕我呢,他说要一辈子和我在一起,还说要娶我呢!”   王国芝被她勒得喘不过气来,奋力挣开她的手,冲着郭绒花道:“那又怎么样?你快把我勒死了。”   郭绒花冲着她笑眯眯地说:“不怎样,以后你就要叫我大嫂了,来!叫一声听听!”   王国芝瞠目结舌,扑过去开始挠她的痒痒:“想当我大嫂?先让我挠一顿再说!”   两个小姑娘嘻嘻哈哈闹成一团。   王国栋却没心思应付褚天逸了,现在他是胜利者,在褚天逸面前他莫名有了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以后可以完全无视他了。   王国栋站到大门口开始东张西望,他娘怎么还不回来?   他等不及想跟自己老娘商量他和郭绒花的亲事了,请媒人上门提亲,准备定亲仪式,置办聘礼,操办婚宴,事情多又杂乱。   想到这里他回屋拿了一个牛皮的笔记本,这还是陈立东工程师为了鼓励他好好学习送他的。   王国栋拿着笔开始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先把聘礼列出来。   现在结婚女方嫁妆都要三转一响,讲究些的还要加三十六条腿儿,绒花的嫁妆必须体面,这些都要有,一件不能少,全要郭家出也太为难他们了。   嗯,最好这些东西都当做聘礼送过去,到时候绒花嫁妆里再陪送过来,这样就两全其美了。   褚天逸看着他一条一条列的详细明白,嘴巴越张越大,行,这哥们是个雷厉风行的。   “我说。”他伸手推了王国栋一下:“你这也太着急了吧?跟你妈商量了吗?你自己能做主?”   “为啥不能做主?”王国栋莫名奇妙:“我们家一向我做主。”   褚天逸看着低头列单子的王国栋,想到自己家里说一不二的爷爷,不苟言笑的父亲,矜持端庄的母亲,还有经常对他管头管脚的大哥,嫉妒得俊脸都扭曲了。   王国栋怎么这么好命,可以当家做主,自己在家里,就连穿什么衣服都没有自由,更不用说结婚对象了。   褚天逸长长叹了一口气,他天性浪漫自由,不愿受约束,偏偏他们家老中青三代都是军队出身,家里对他管束极其严厉。   跑到安平县来插队,还是他偷偷瞒着家人在学校报的名,幸好自己机灵,不然高中一毕业,就要被打包送到部队里去了。   褚天逸正酸成一只柠檬精的时候,韩老太回来了,王国栋急急迎上去。   他想先和老娘说说自己的婚事,奈何褚天逸还在这里,他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先给自己老娘介绍了褚天逸。   韩老太看着褚天逸直乐呵,这老太太是个标准的颜控,就稀罕长得好看的人。   韩老太虽说娘家败落了,可烂船还有三斤钉呐,在一众穷苦乡下人里,还算有点家底。   穷得只剩下一条裤子的王国栋他爹王承嗣,当初能娶到韩老太做媳妇,全因他长得俊。   褚天逸这小模样就不说了,唇红齿白的,看得韩老太心花怒放,不停上下打量,连连夸赞:“这孩子长得好,比我家国梁还俊!”   等褚天逸表明来意,她和颜悦色对褚天逸道:“好好好,我给国梁做的单人被还没上过身,全新的,你拿去。省得再等几天了,晚上记得好好盖上,可别着凉了。”   褚天逸闻言乐颠颠地道了谢,就想再告王国栋一记黑状。   在他看来,王国栋全是吹牛,他家里他做主?   就算能做主,大概也都是些许小事,婚姻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跟爹娘商量自己来呢?   哪成想韩老太听了他的话笑眯眯地说:“对呀,我盼着这国栋成亲好多年了,好容易他现在愿意结婚,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婚姻是他的事,他想娶谁就娶谁。我可是不管这些,我只等抱孙子就行了。”   褚天逸闻言长大了嘴巴:“婶子您可真开明,您要是我妈就好了。”   气得王国栋直想给他一下子,上辈子你抢我媳妇的心我就不说了,咋得?这辈子认识了我娘你还想抢走我娘的心不成?   王国栋不理这个二杆子,拿出来了被子就要他滚蛋:“赶紧走吧你,还想等我请你吃晚饭?”   “国栋!怎么说话呢?”韩老太却呵斥儿子,转过头来对着褚天逸笑得温柔:“这孩子一个人离家千里百远的,爹妈也全不在身边,多可怜,晚上就在婶子家吃饭。”   褚天逸向来是个会顺杆爬的家伙,赶紧喜滋滋地道谢:“多谢婶子,今儿个我就尝尝婶子的手艺了。”   王国栋见撵不走这个死皮赖脸的家伙了,遂也就不再管他,只专注和老娘讨论自己的婚事,韩老太一听郭绒花同意了和王国栋处对象,也是大喜。   在她看来,这做父母的总是拗不过儿女,这门婚事只要郭绒花同意,那就算成了一半。   再说自己儿子也不差,高大魁梧,相貌端正,有担当会顾家,满小王庄甚至满朝阳公社扒拉扒拉,像自己儿子这么出色的青年也不多见。   不就是比女方大了几岁吗?优点足以补平了!自信心膨胀的韩老太无视了儿子这个缺点,开始和儿子细细商量各色细节。   自来熟的褚天逸也一头凑上去,时不时就要插嘴提建议。   看着和自己老娘讨论得热火朝天的褚天逸,王国栋心底泛起一阵隐秘的快感。   前世这个褚天逸就像一根刺,就像一块儿好不了的伤,长在了郭绒花的心上,被她护得紧紧的,连着她的心一起,谁都不能轻易碰触。   他带给郭绒花的是无尽的绝望哀痛,带给自己的是无边的嫉恨怨怼。   早已逝去的褚天逸就像一块儿阴云一样笼罩了他和郭绒花长达七八年的婚姻生活,他和这块儿阴云不停地争夺着郭绒花的心,最后因郭绒花的逝去而告终。   这场争夺战里,毫无疑问,自己是失败者。   王国栋看着褚天逸,得意地扯起嘴角,现在,失败者换人当了!   心情很好的王国栋甚至大度地原谅了上辈子的褚天逸。   韩老太最后决定就请本村的王尿罐做媒人,去郭家提亲。   说起这个王尿罐,王国栋还要叫上一声七爷爷,今年六十多快七十了,他本人目不识丁,但是为人却极有章法,从大王庄的嫡支到小王庄的旁脉,都对他尊敬有加。   韩老太请他出马,除了他德高望重之外,最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子嗣多。   乱世人命如草芥,韩老太自家,包括老王家,纵观整个村子,整个朝阳公社,整个安平县,哪家没有非正常死亡过几个人?   幼儿夭折的,青年出事故的,中年病死的,屡见不鲜。   唯有王尿罐家,王尿罐的爹妈都是六十多岁上没的,这在农村已经算寿终正寝了,王尿罐养大了三子两女五个孩子,两个闺女早已出嫁,都活得好好的。   三个儿子也早都成亲了,三个儿子又给他生了十四个孙子一个孙女,竟然全都活了下来。   要知道五六十年代的农村缺医少药,也没有现在这样名目繁多的各种防疫针,幼儿的夭折率是极高的,哪家没死过孩子?   王尿罐家齐整整的十几个孙子孙女简直就是奇迹般的存在,给王尿罐赢得了极大的声誉。   “晚饭后我就去你七爷爷家,商量这事儿。”韩老太喜滋滋地下了决定。   晚饭还是万年不变玉米糁糊糊,这次因为有郭绒花和褚天逸在,儿子的婚事也有了眉目,韩老太心情大好。   抛弃了玉米糁糊糊的老搭档红薯块儿,极大方地打了鸡蛋花进去,还撒了一把白糖。   这碗金灿灿黏糯糯甜滋滋的玉米糁稀饭把褚天逸给吃得大呼过瘾,没口子的夸赞:“婶子你熬的这粥真好喝!”   “好喝吧?”韩老太笑咪咪地说:“它还有个好听的名儿呢,叫凤凰玉米羹。”   褚天逸喝得头都顾不得抬:“东西好吃,名字也好听!”   喝着粥还不忘卷饼子吃,天气热,韩老太煎了一大摞薄薄的玉米面饼子,土豆胡萝卜并辣椒切丝炒熟,卷在饼子里爽口又开胃,还有切成条状的黄瓜,沾上自己酿造的香辣酱黄豆,裹到饼子里也是好吃到不行。   王国栋吃饼子与别个不同,他给饼子里卷菜前先要拿捣碎的蒜蓉水在饼子上刷一层,然后再卷菜。   看他这么吃褚天逸直咧嘴:“好吃不?大蒜味这么臭你也吃得下?”   王国栋冲他翻了个白眼:“好不好吃试试不就知道了?听我说你能知道?”   “我试试!”褚天逸学着王国栋的样子也卷了一个饼子,皱着眉头塞进了嘴里,嚼着嚼着他眉头展开了,不住嘴的夸奖:“嗯!好吃!嗯!香!真香!”   此后他每个饼子都要先涂上一层蒜蓉水,吃得比王国栋还凶!   饭后王国栋要送郭绒花回家,先蹲在压水井的井台边刷牙。   褚天逸气呼呼地绕着他转悠:“你太奸诈了,你能刷牙,我又不能刷,我是不是特别臭?”   王国栋漫不经心回答他:“你要是嫌臭忍不了,也可以刷。”   褚天逸闻言大喜:“你家有新牙刷?给我来一把!”   “新牙刷没有。”王国栋认真地问他:“鞋刷子你要不要用?”   他这话把褚天逸气得直翻白眼:“你这人特别小气你知道吗?”   刷完牙王国栋骑上自行车要送郭绒花回家,褚天逸忙不迭地夹着被子也要往车上坐,王国栋撵他:“又不远,还不到二里路,你自己走回去。”   “国栋哥。”褚天逸自来熟:“你看我都管你叫哥了,你忍心让我夹着被子走那么远吗?”   可惜了的,王国栋不吃他这一套:“我有啥不忍心的?别说你夹着的是个被子了,就是袋麦子,我都不带搭把手的。”   褚天逸震惊地睁大了他的狐狸眼:“革命同志之间还有没有点互助互爱的精神了?淳朴贫下中农的热情好客都去哪里了?”   王国栋不搭茬,推着车就要走,褚天逸赶紧搬救兵:“韩婶子,您看我国栋哥!”   他这一撒娇,韩老太立马投降,赶紧喊住了王国栋,让郭绒花坐前面大梁,等王国栋上了自行车再把褚天逸安置到了后座上,然后把被子递给他,叮嘱他抱好扶稳。   褚天逸连连点头,尽显阿谀奉承之能色,把韩老太哄得心花怒放,忍不住连连叮嘱褚天逸,有空了再来家里玩儿。   送走了一行三个人,韩老太收拾利索去了王尿罐家,到了王尿罐家未语先笑,喊上一声:“七叔七婶儿!”   王尿罐家也都吃过了晚饭,一家人正在院子里纳凉聊天。   王尿罐见韩老太来了,提着烟袋锅子赶紧招呼:“承嗣家的来了,你轻易不出门,可是稀客,赶紧坐。”   韩老太却并不坐,只笑吟吟地说道:“今儿我来是麻烦七叔来了,想请您给保个媒。”   听她这么说,王尿罐站起来请了她去堂屋坐下细聊。   保媒拉纤是好事,可有时候好事也能变坏事,事情未大定之前,不宜宣之于口,王尿罐是个讲究的老人,自然明白这个理儿。   王尿罐老两口子跟韩老太到了堂屋坐下,韩老太直言道:“七叔,我看中了郭家庄郭栓柱的小闺女绒花,我想把她聘给我们家老大做媳妇,还请您能跑一趟给咱探探话儿。”   王尿罐沉吟:“是在铁路上上班的那个郭栓柱?”   “没错,就是他。”韩老太点头。   “我咋记得这个郭栓柱家几个孩子,他那个闺女是最小的?她能跟咱国栋相配?”王尿罐不解。   这农村人娶媳妇讲究个实用,媳妇最好和男方年纪相当,大上那么三两岁更好,一娶回来媳妇就能给家里生儿育女开枝散叶才是正经。   娶回这么小个媳妇干嘛?操持家务顶不上,生儿育女年龄小,白放着好看吗?   韩老太讪笑了几声:“那什么,七叔,这孩子长得好,人也灵秀,年龄是小了点儿,不过我看她身量不错,肯定是个能生养的。”   王尿罐吧嗒了两口旱烟后沉声道:“你是国栋的娘,既然你看好了,我也不多说啥,少不得去穿一穿这毛呢短裤了。”   第63章 抱抱      听闻王尿罐说要穿一穿毛呢短裤, 韩老太忍不住失笑,自古媒人不好当, 结亲双方来来往往的聘礼嫁妆都要媒人给两方互相协商。   遇到省事的人家还好,不计较那么多, 婚事顺顺当当的成了。运气不好了,遇到那不省事的,聘礼嫁妆多一件少一件的谈不拢,结亲不成反结仇,直接打起来的也不是没有。   而媒人的谢礼却又相对单薄,遇到麻烦人家了,给的那点子谢礼委实不够媒人花费的心思。   呢子这种布料挺阔厚实, 是做大衣的好材料,价格也不便宜,算得上是布料中的贵族, 正因为这种布料的特性,所以它极不适合贴身穿着。   当地就有这么一种说法, 给人做媒, 就如穿呢子短裤, 看起来高档,穿上却让人难以消受。   韩老太笑眯眯地说道:“七叔,您放心, 郭家两口子往日里也跟我们家有几分交情,我们家随他们提条件,他们也定不会为难我们, 事情成了,我肯定给您老做一件毛呢的大衣穿穿。”   王尿罐把烟袋锅子在凳子腿上敲敲干净,哈哈一笑:“那行,就冲这呢子大衣,我也得去跑上几趟才行。”   韩老太笑言:“七叔您这话就是说笑了,您是咱族里的老人儿了,孩子都是您看着长大的,就是没有这呢子大衣,您还忍心不替他操持?”   王尿罐笑语晏晏:“那是,咱大小王庄同根同脉,一个老祖宗传下来的血亲,孩子现在长大成人了,能用得上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哪!”   托付好了媒人,韩老太扭着小脚往家走,一路走,一路忍不住笑,儿子终于长大成人要娶亲了,她心里是感慨万千。   她对郭绒花本人算是极其满意的,这孩子是她看着长大的,虽说年龄是小了些,操持家务之类的事情也不怎么精通,但是胜在懂事听话,这些个都可以慢慢教。   孩子模样长得好,这却是后天改变不了的,偏自己就稀罕长得好的孩子,这一条也是加分项。   绒花性子还绵软,正衬自己儿子,知子莫若母,王国栋虽说看起来通情达理,却是个实打实的犟筋头。   他一旦决定的事情,极少有人能令他改变主意,所以几年前他说要娶郭绒花,韩老太置之不理也是这个意思,跟他说不通,不肯听还白费口舌,何苦呢?   找一个性子强势的媳妇,少不得日常吵闹鸡飞狗跳,现在两个人性格正好互补,韩老太一拍巴掌,天作之合!   王国栋骑着自行车往郭家庄去,前面大梁坐着的郭绒花,在他面前就是一个肉包子,馋得他哈喇子直流,恨不得一口吞下去。   后面车座坐着的褚天逸,在他眼里就是一块儿狗皮膏药,难闻不说还粘上了撕不掉,烦得他只想一脚把这家伙踹到天边去。   二里路那是说话间就到,一进郭家庄,王国栋就径直把自行车停下让褚天逸下去,有这个讨厌的家伙在,他一路上都没机会跟郭绒花说说亲密话。   撵走了褚天逸,王国栋带着郭绒花慢悠悠往郭家去,快到郭家了,王国栋瞅着一个暗巷把自行车拐了进去。   停下车他把郭绒花从车上扯下来紧紧搂在怀里,不停喃喃自语:“谢谢你绒花,谢谢你选择我。”   王国栋心里其实是极其不安稳的,虽说他回来之后就操持着建主席礼堂,但这个礼堂能起到预想中的作用吗?能改变安平县的命运吗?   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但是现在,他和褚天逸之间郭绒花却选择了他,这对他来说就是一针定心剂。   他重生回来就两件事,第一件就是和绒花好好过日子,给闺女贤敏一个幸福的家。   第二件就是改变安平县的命运,在那场灾难性的洪水中挽救众乡亲们的性命。   这第一件有了一个美好开端,已经和上一世完全不同。这第二件是不是也会和上一世完全不一样?   被他搂在怀里的郭绒花羞窘得厉害,国栋哥好热情,动不动就爱抱着她,虽然被国栋哥抱着是很舒服,可这是在外面,被人看到怎么办?羞死人了!   她开始不老实地扭动挣扎,本来只是抱着她感慨一下的王国栋,却被怀里不停扑腾来扑腾去的小美人给挑起了火气。   郭绒花不但没挣脱开来,反倒被王国栋给搂得更紧了。   他把扭来扭去的郭绒花给死死地按在怀里,嘴巴一边儿不停地在郭绒花脸上脖子里拱来拱去,试图找个好下口的地方好好亲亲自己的小姑娘,一边儿哑着嗓子安抚她:“乖,你别动,让我抱抱你,就一会儿!”   生涩稚嫩的郭绒花哪儿经过这阵势,王国栋热腾腾的呼吸喷在她脸上,脖子上,让她心跳加速腿脚发软。   她在王国栋低低的安抚声中迅速软成了一滩水儿,要不是王国栋正紧紧地搂着她,她非瘫到地上去不可。   在她脖子脸上拱了半天的王国栋觉得自己的小姑娘哪儿哪儿都美味的要命,哪儿哪儿都又香又甜,他越拱火气越大,不停收紧胳膊上的力道,恨不得把郭绒花整个人嵌进他身体里才好。   拱了一圈后他的大嘴落在了郭绒花唇上,仔仔细细地品味了一番后把她的脑袋按到了自己胸前,下巴颏儿顶着她的头顶喘起了粗气儿。   亏得他还有理智,知道这是在外面,还记得他俩没结婚,他不能太放肆。   喘匀了气儿的王国栋,把郭绒花摁在巷子里的墙上,盯着她认真问道:“绒花,我娘找媒人去了,明儿就去你家提亲。你可想好了?真的嫁给我?”   郭绒花抬起头,眼波流转看了他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去:“国栋哥,我想好了,都想了好久了,我想嫁给你。”   “那你嫁给我之后,可一辈子都不许反悔,要一直稀罕我,陪着我,好不好?”王国栋语含祈求,一直得不到也就罢了,得到了再失去,最是让人难受。   他不敢想象他得到绒花之后,假如有一天会失去,他还有没有勇气再活下去。   “嗯,我会一直陪着你。”郭绒花点点头补充道:“你也要一直稀罕我。”   王国栋又把她拉到身前,俯身在她唇上啄了啄:“我最稀罕的就是你!”   他把郭绒花送到郭家大门口,郭母出来迎他们,刚才还对着人家闺女又亲又抱,这会儿见了未来丈母娘,王国栋特别不自在。   恭敬地婉拒了郭母要他进屋坐坐的邀请,王国栋夹着尾巴逃跑了。   心虚异常的他慌乱下竟然都忘记跟郭母说一声他明天会托人上门提亲的事儿了。   郭母望着他的背影依依不舍,心里暗暗嘀咕,再找不着合适的中间人,少不得自己要亲自上阵了,拼着舍一回老脸呢,也不能错过这么好的女婿,多踏实,多有礼。   跟郭绒花一起回到堂屋的郭母恨铁不成钢地瞥了自己闺女一眼,这一眼就瞥出问题来了。   郭母上前一步仔细端详了一番郭绒花,脸色阴沉地拉起郭绒花快步回到了内室里,关上门后恨声骂道:“好个王国栋,亏我还觉得他踏实稳重,没想到他竟然能干出这事儿来!他欺负你了?”   郭绒花抬手捂住了脸,羞窘异常地跟郭母道:“妈~~!说啥呢!国栋哥没欺负我。”   郭母上前一把拉下了她的手:“没欺负你?没欺负你能这样?”郭母点着她的嘴唇,点着她的脖子,气得都要厥过去了:“你个死妮子!你到底知不知羞?他怎么欺负你的?”   郭母眼前一阵阵发黑,好你个王国栋!这是要毁了绒花呀!俩个人没名没分就亲在了一起,甚至可能……   郭母一屁股坐在了床上,她能拿王国栋怎么办?这事闹出来全是自己闺女吃亏,难道自己还能满大街去嚷嚷不成?还能去公社里告他不成?   “完了完了完了!”郭母泪流满面,一把抱住郭绒花一边哭一边捶打她:“我苦命的闺女呀!你咋这么糊涂!”   郭绒花被她妈两下给捶得跳了起来,揉着自己肩膀疼得呲牙咧嘴:“妈,你干嘛!你不是说国栋哥人好要我嫁给他吗?”   正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郭母闻言,哭声一窒,哦?感情这傻闺女吃了个闷亏还全都是自己的锅?   要不是自己整天在家里闲叨叨王国栋好,希望闺女能嫁去老王家,大概闺女也不会稀里糊涂就被吃干抹净了?   郭母懊丧的连连拍自己大腿:“怪我!都怪我呀!没事在你跟前胡说八道个什么劲儿!我可怜的闺女啊!你可咋办呀?”   郭绒花扑过去抱住她妈的胳膊左摇右摆:“妈!你原来不是很看重国栋哥的吗?今天怎么了?国栋哥明天就要来咱家提亲了。”   正淌眼抹泪的郭母呆在了当场:“啥?他明天要来咱家提亲?”   郭绒花羞答答地扣自己手指甲:“嗯呢!韩婶子他们俩都商量好了,明天媒人就上门。”   郭母拿袖子胡乱在自己脸上揩了两下,把眼泪鼻涕一并抹去,伸手拉住了郭绒花把她拖到床边坐下:“你仔细跟我说,明儿就请媒人是王国栋跟你说的?不是他哄你的?”   “妈你胡说什么呢!”郭绒花不满地抱怨自己老娘:“国栋哥一诺千金怎么会哄我?”   郭母冲天翻了个大白眼:“我不管他千金也好,万金也好,我只问你,明天就有媒人上门提亲是王国栋告诉你的还是你韩婶子说的?”   “妈您就放心吧!国栋哥都开始跟韩婶子商量聘礼了呢!”郭绒花喜滋滋地靠到她娘怀里:“国芝告诉我,国栋哥一直没找对象,就是在等我长大呢!”   “王国栋一直在等你?”郭母暗暗思索,这事也不是没有可能的,王国芝跟自己闺女一起同学了四五年也没见俩丫头玩儿在一起,当初咋就突然好上了?   这几年来不管自己家有个啥事儿,王国栋也总是能出钱的出钱,能出力的出力,着紧的很,对别人家也没见他那么勤快呢?   难道说王国栋真的一直在等自己闺女?可是为啥呢?郭母端详了一番自己闺女,好像知道是为啥了。   瞧瞧自己闺女这小模样,确实可人疼的很,尤其是现在。   细白的脸颊上两团不正常的潮红,大大的杏眼里波光荡漾,恨不得滴出水来,嘴唇被吮得红艳艳微微肿起,简直让人没眼看!   郭母看得糟心,一指头点在她脑门上把她点得倒在了床上:“你看看你啥模样!这媒人还没上门呢,你都要被人吃干抹净了。”   “哪有!”郭绒花不服气地反驳:“就是亲了两下而已,什么吃干抹净!妈你说话太难听了!”   “你个小没良心的不识好歹。”郭母说着把郭绒花拉起来,坐在她身边细细教导。   “傻闺女,男人都是属狗的,贱着呢!你要叫他轻易得了手,吃饱喝足他就不会撵着你了。   现在你还没跟他成亲呢!守好你的身子知道不?你现在年龄小,妈再把你搁家里留上个一年半载的。就算订了亲,你俩也还是未婚男女,你长点心,别他要咋样你都依着,到时候大着肚子进门多难看!”   她这番话出口把郭绒花听呆了:“妈你这都乱七八糟什么呀!”   郭母看天儿不早了,丢下一句:“我说得全是为你好,你好好想想!”   说完转身回屋去了,她得赶紧和孩子他爸商量商量,明天媒人上门该怎样答对,还要早早起床把家里好好规整规整,捯饬捯饬。   郭母出去后郭绒花倒在床上想她妈说得话,想着想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国栋哥可不就跟个狗狗一样么!把自己当根肉骨头一样又嗅又添又啃的。   想到国栋哥把自己搂在怀里时的力道,他喷在自己耳边灼热的呼吸,他对自己又添又吸时的酥麻,郭绒花又瘫在床上软成了一滩水儿。   第二天郭父为了等媒人上门,特意让儿子给他请了假没去上班,两口子天没亮就起床收拾家里,收拾完了后开始坐立不安地在院里屋里转来转去。   好在王尿罐老汉是个利索人,没让他们久等,太阳刚一人高,王尿罐就提着王国栋家准备好的四色礼盒上门了。   两家人一个有心,一个有意,王国栋存心要给自己心上人做面子,聘礼给的是极大方。   除了高端配置三转一响外,还有各色衣服料子六块,对开门的衣柜两个,板箱一对儿,梳妆台一个,椅子四把,另有脸盆架一个。   这一套家伙什儿下来,别说在朝阳公社了,就是在安平县也算得上是头等体面了。   郭母喜得合不拢嘴,从这聘礼上就能看出来,这王国栋是真心稀罕自己闺女,这一套下来最少也得七八百块钱,这在人均工资三四十块钱的年代里,算得上是一笔巨款了。   王国栋这几年满县城跑着修拖拉机,可没少挣钱,虽说这两年农机站成立了,却也没能断了他这条财路,全因农机站收费太贵。   哪个当社长的不是精明人?三十块钱就能修好,干嘛非要花五十块钱呢?就因为农机站的技术员手艺好?对不起,相比之下他们更相信王国栋。   王国栋盖房子的能耐也名声在外,多少人求上门来,他抽空还领着他建筑队的成员去县城帮人盖房子,这林林总总的加起来,可是没少挣。   如今全拿出来办这场婚事,只为给自己心爱的小姑娘一个体面的婚礼。   郭家人也不是吝啬的,两口子向来疼爱自己的小闺女,商定了聘礼一份不少全陪送回去,郭母还要再给自己闺女做两铺两盖四床被子,并枕巾枕套床单衣服若干,还有暖瓶脸盆痰盂等零碎。   一时商定了聘礼嫁妆,又议好了定亲的具体日子,王尿罐吧嗒着旱烟嘴说道:“老头子我活这么大岁数,也做过几次媒,你们两家是最痛快的,叫我看呀,还是有钱好办事。”   可不是么,以前总也有说亲说到一半悔婚的,甚至打起来的都有,起因不外乎都是聘礼或嫁妆谈不拢。   现在官府提倡破除旧风陋俗,不兴要彩礼了,那就要聘礼!男方送来的聘礼,讲究些的少少留下一些意思意思,其余都给闺女陪送回去。   遇到那不讲究的人家,能把聘礼全扣下,几件子旧衣裳就把闺女打发出门子了。   像王国栋这样,把聘礼准备得如此齐整的少见,像郭家一样一件不留再添点儿的就更少见了,叫王尿罐看来,事情这么痛快,全是因为两家都不差钱。   王国栋能挣钱全县人都知道,郭家也有两个按月拿工资的工人,人家疼闺女,不靠闺女的聘礼挣钱。   商定三天后就是定亲的日子,郭母着急忙慌让郭绒花去小王庄拿王国栋的鞋样子,本地风俗,定亲当天女方要送男方一双鞋。   郭绒花到了老王家,喊了一声:“国栋哥!”话音刚落,眼里就涌上来了两泡泪。   王国栋上去就捉住了她的手:“怎么了这是?别哭,有什么事儿跟我说。”   郭绒花哼唧唧:“我不会做鞋怎么办?”   “做什么鞋?不会做咱去买,你缺啥鞋?我带你去县城咱买去。”王国栋推上自行车就要走。   郭绒花慌得上去拉住了他:“不能买啦!是定亲时要送给你的鞋,我妈说要我来拿你的鞋样子。”   王国栋手一摆:“不会做就不做,咱还是去买一双吧,到时候你拿给我就行了,不一定非得你亲手做的,再说三天也做不好一双鞋。”   “这能行吗?”郭绒花满脸疑问。   “有什么不行的,走!”王国栋再次去推自行车。   从厢房里出来的韩老太不忍直视,招呼郭绒花过去,拿了一双半成品的千层底布鞋给她:“这鞋就差半拉鞋面没上完了,你拿回去添上几针也就是了。”   郭绒花接过来甜甜道谢,韩老太摆手让她走了,心里对自家大儿子幸灾乐祸,绒花这孩子毕竟年纪小,真到过日子的时候才有得他手忙脚乱呢!   活该!谁让他稀罕个小姑娘!   韩老太吐槽完自家儿子施施然回屋去了。   郭绒花拿着半成品的鞋回到家后被郭母好一通唠叨:“你说说你还有什么用?啊?叫你拿双鞋样子,你给我拿双鞋回来,这是你做的吗?”   郭母越说越大声:“定亲时候的鞋是要送你亲手做的知不知道?你拿双你婆婆做好的过来算怎么回事?生怕她不知道你不会做鞋是不是?还没成亲呢!脸就丢到你婆婆面前了,你丢不丢人?”   郭绒花委屈得只想哭:“妈,就算是拿的鞋样子,我也不会做呀!三天我根本不可能做好一双鞋的!”   郭母气得直点她的脑门:“你个傻子,谁指望你做了?你拿回来我给你做呀!”   “这不都一样吗!”郭绒花不满地嘟囔:“你做的跟我韩婶子做的有啥区别,反正都不是我做的。”   “当然有区别啦!”郭母气得冲郭绒花吼道:“我是你妈!你在我跟前丢人我不嫌弃你!她是你婆婆!你在她跟前丢人会被嫌弃的你知道不知道?”      第64章 婚礼   郭绒花被郭母劈头盖脸一顿喊给弄懵了, 眨巴眨巴俩大眼睛:“韩婶子知道我不会做鞋呀!”   看她这懵懂样,郭母都没力气生气了, 冲郭父道:“你瞅瞅!你瞅瞅!这一团孩子气儿,我真怕嫁过去几天就会被退货!”   说完了一股邪火无处发泄, 劈手把郭父的烟袋锅子给抢了过来掖到了门框顶上:“抽抽抽,就会抽,都是你惯得。”   郭父瞠目结舌:“你哪来那么大火气呀?咱闺女说得对,她啥样,这么多年的交往,王国栋一家子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他们要是嫌弃咱闺女, 就不会来提亲了,咱用不着现在装面子。”   “再说了,她韩婶子不是给她鞋了吗?那是疼咱孩子呢, 你用不着慌,咱闺女以后肯定能过得好。你放心吧!”   一直焦躁不安的郭母, 听了郭父这番话才安静下来, 她如此心神不宁, 全因了一片慈母心肠。   闺女在自己家,笨也好,呆也好, 不会做针线也好,自己两口子从来也不挑剔孩子,可这孩子眼看要成亲了。成亲后就要去婆家生活, 这婆婆能跟妈一样吗?   不说别人,就是自己当初在绒花奶奶手底下也着实吃了好几年苦头,直到大儿子出生才好些。   现在心爱的小闺女就要嫁人了,以后就要去婆婆手底下讨生活了,郭母想到自己往昔被拿捏的日子,开始慌了。   闺女虽说各种家务活能拿得下,可不会做针线是头一样大缺点,这年头哪家穿的衣裳鞋不是自家手工缝制的?可自己闺女呢?就会补个袜子缝个纽扣。   闺女那未来婆婆韩老太可是出了名的心灵手巧,会养蚕缫丝不说,还会绣花织布,除了裹了特别小的三寸金莲不能下地算是个重大缺点之外,十里八村的妇女没一个能耐过她的。   自己这个只会做饭洗碗收拾屋子的笨闺女就要奉韩老太为婆婆了,郭母能不慌吗?真真后悔当初不该心疼孩子,没有好好教导她各种针线活儿。   现在郭父一番话倒是把她点醒了,可不是,自己闺女啥模样,韩老太那么精明一个人,这么多年能没看清?既然还是要来求娶,可见是不在乎这些的。   倒是该提醒的话可是不能不提醒:“傻闺女,就算你婆婆稀罕你,以后你去了王家也要勤快知道不?长点心眼儿,多看看你婆婆的脸色。王国栋孝顺着呢,你婆婆不满意你,有你好果子吃的!”   这话可不是白说得,虽说新中国成立二十来年了,官府也一直提倡破除封建陋俗,近几年婆婆打骂儿媳的事儿是少了,可在几千年的礼教熏陶下,婆婆在儿媳妇面前天然占据了优势地位。   在这乡下地方,婆婆还是一个家庭里当家做主的女主人,新进门的媳妇只能往后靠,要想当家做主,只看分家后了。   郭绒花却全然不把她妈的话放心上:“妈我知道啦!你不用担心,我可听韩婶子的话呢!”韩婶子通情达理又喜欢自己,怎么会为难自己呢?   郭母长叹一声:“儿女都是债,你为她操不完的心,她还不领情!”   定亲仪式进行的极其顺利,王国栋恭谨有礼,郭家父母笑语晏晏,两家人你抬我,我捧你,顺利结成了秦晋之好。   郭母乐得合不拢嘴,真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对王国栋是千满意,万称心,看他是哪儿哪儿都合意。   看王国栋称心满意的郭母,却在定亲仪式后对着自己的得意女婿毫不犹豫翻脸了。   王国栋下个月就要办婚礼!   他的这个决定把郭母气得直唠叨:“没见过这么赶的,哪家定亲后不拖个一年半载地操持亲事?再说我闺女也小,年底才十七呢!去扯证人家都不给办!”   郭父却持不同意见,他知道郭母怕王家嫌弃闺女不会操持家务,想把闺女留在家里好好教导上个一半年的,问题是王国栋等不及呀!   自打订了亲之后他是三天两头就往家里来,来了之后嘴甜的要命,一口一个‘爸’‘妈’,见活儿就干,比自己三个儿子都勤快。   还连累得七老八十的媒人王尿罐老汉也隔三差五往自家跑,拿着烟袋锅在自家一蹲一晚上,好容易下了班想歇歇呢,还得应付这王老汉,应付完了还得摸黑把他老人家送回小王庄,这都什么事儿?   至于郭母的担心,他觉得纯属多余,说不够年龄扯证,这更是扯犊子,乡下人不认那一套!   当地人都是办一场婚礼宴请了亲朋好友就算正式成亲,别看官府天天宣传,还真没谁特意去县里专门扯个证的。就算是扯了证,只要不办婚礼,在乡下人看来,就不算正式成亲。   农村姑娘基本上都十六七就嫁人了,十八|九没嫁人的,也早已订了亲,自己姑娘虚岁十七,到年底就虚岁十八了,完全是可以嫁人的年纪了。   这老婆子拉来扯去,也不考虑考虑王国栋都多大了,他还能等得急?   不管郭父怎么倒戈,王国栋怎么缠磨,郭母硬是不吐口,非要等到年底,郭绒花满了十七周岁才办婚礼,王国栋拿自己丈母娘全无办法,只得举手投降!   他还有许多事待操办,范武斗眼看要走了,没有范武斗的安平县又会是怎么一个局面呢?谁也说不上。   范武斗要求办公室把供销社的货物售完,阳城办事处关闭,账目结清,省得后来人作妖,众人全都点头同意。   横竖礼堂已经建好了,家家户户都从这个建设工程中得了好处,实是没有必要再留着个尾巴等人抓了。   王国栋提出去顶山给孙家凹建房子,一众人都举手赞同,他们的工程能够实施,孙家凹众人占了首功,既然当初承诺人家了,现在工程完结,就应该兑现诺言。   范武斗交代:“办公室账上余的钱,给孙家凹建好房子后就全转入县财政,省得人说嘴。”乔会计点头应是。   等人走完后,王国栋询问范武斗:“前段时间说得那个防疫的注意事项你准备了没有?”   范武斗点头:“早准备好了,都交给宣传部了,据说他们还排了节目表演呢!”   王国栋连连点头拍拍他肩膀:“兄弟,就冲这毫不拖泥带水的行动力,你绝对能大鹏展翅一飞冲天!”   范武斗眉头一挑:“万一我要没飞起来呢?”   “这怕啥?”王国栋信心满满:“到时候你回来,咱就在这安平县扑腾!”   “鼠目寸光。”范武斗吐槽他:“安平县才多大?够我扑腾的吗?”   “你就学了这一个成语,正好在我身上用了是吧?”王国栋不满,啥鼠目寸光?他才不是呢!安平县多好啊,老家!根在这儿呢,他上辈子回到安平县小王庄才咽的气儿好吗?   范武斗嘎嘎笑,拍着他的肩膀:“好,怪我不会说话,你不是。”   王国栋放出消息招揽人手,这次去顶山建房,给的就不是工分,是钱了,一时间响应者云集。   他清点了人手备好建材准备出发,临行前去先去找郭绒花告别。   郭家庄西边儿的小树林里,夏蝉的鸣叫此起彼伏。   午后的阳光射穿层层叠叠的树叶,在长满杂草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一阵小风吹过,树叶晃动,光影也跟着晃动。   王国栋牵着郭绒花的手走到一颗粗壮的柿子树下,他俩地到来惊扰了树上的夏蝉,聒噪的蝉鸣停了下来。   王国栋抬起头环顾四周,除了蝉鸣声声,再无半个人影,他转过头来捧起郭绒花的脸就亲了下去。   想到将有一段时间见不到自己的小姑娘,王国栋是万分不舍,又添又吸,使尽了手段,亲的又深又用力,没一会儿就把她摆弄得喘不上气儿来了。   见郭绒花呼吸不顺,王国栋赶紧放开了她,一手搂着她的肩,一手顺着她的背慢慢抚摸。   看她缓了过来,他一边儿在她脸上啄来啄去,一边儿跟她轻声交代:“我走了你要乖乖的,别和国芝一起到处乱跑,别走夜路,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郭绒花迷迷糊糊地点头,她这目光迷离双唇红肿的可怜样儿把王国栋看得食指大动。   他把人又搂在怀里没头没脑地乱亲起来,手上也不老实,在她全身上下胡乱摸索着,终于寻到了最柔软的那一处,狠命揉了两把,低下头隔着衣服轻轻咬了一口,欲求不满地跟她说:“真想亲亲它!”   他这流氓话把郭绒花羞得没脸见人,一头扎到了他怀里,闷声道:“国栋哥你真坏!”   王国栋闷笑着把她拉起来:“操心热着了,你乖乖在家,等我回来就能办婚礼了。”   第二天王国栋就召集人手准备出发,还走火车货运,任站长一如既往的热情周到,在他的安排下人和物很快就到了孙家凹。   孙有得来火车站接他,一上来就抱住了王国栋不停拍打他的肩膀:“王小兄弟呀!你可来了,老哥哥我都想死你了。”   “孙老哥,你是想我啊,还是想我盖的砖瓦房?”王国栋笑眯眯地调侃他。   孙有得乐得牙龈都露出来了:“都想!都想!想王小兄弟你,更想砖瓦房啊!哈哈哈哈!”   王国栋拦了一辆顶山煤矿往火车站运煤的车,想请他们把建材从火车站运到孙家凹去。   司机为难地咧了咧嘴:“我倒是想帮你呢,可我们有自己的任务,每趟车出来多少时间都是有限制的。”   “这样啊!”王国栋沉吟片刻:“那我去矿上找你们领导协商。”   他和孙有得搭了顺风车就往煤矿去,王国栋报了赵主任的名字,被人引着往他办公室去。   在赵主任办公室门口,王国栋眼尖地看到办公室的门牌变了,几年不见,赵主任升官变科长了。   一进去王国栋先商业吹:“恭喜恭喜啊!赵科长!这职位越高担子就越重,你可要辛苦喽!”   赵科长哈哈一笑:“这话过了,过了啊!都是为人民服务嘛!”   谦虚了一波儿后,赵科长开始反吹王国栋:“没想到啊,王国栋你可真能行!前几年你来我们顶山矿买煤的时候,我可是万万没想到你们能做出这么一番成绩来。不但省里时常见诸报端,就连X民日报都有报道,你和范主任可真了不起呀!”   如此你来我往一番后,王国栋切入正题,请求赵科长能调拨卡车给孙家凹众人运送建材,他愿意承担运费,不然就指望孙家凹的骡子牛,可是要耽误许多工夫了。   赵主任听了连连表示一定帮忙!孙家凹的贫下中农是顶山煤矿的阶级兄弟,现在他们有难处,矿上又怎么会袖手旁观呢?肯定帮忙呀!   每趟去火车站运煤的车回来时拐一下孙家凹就行了,并不费事,也不需要运输费,还是把费用留给孙家凹群众用来改善居住环境吧。   孙有得和王国栋得偿所愿,对阶级兄弟赵科长谢了又谢。   一到孙家凹,王国栋立刻忙活得脚不沾地,安排搭建工棚,勘察工地,分派人手,和各家商量房屋方位格局,一刻不得闲。   回到了自己熟悉的专业领域,他就是权威,排布这些事儿对他来说就如庖丁解牛般行云流水,熟极而流。   褚天逸躲在一群农村糙汉之间看着挥斥方遒,指挥若定的王国栋,又酸成了一只柠檬精。   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像王国栋一样,有一群人在手下听令,而不是被一群人命令呢?   第二天王国栋看到光着膀子挖地基的褚天逸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儿?”   褚天逸累得气喘吁吁:“我,我来干活,顺便看看你到这儿干啥来了。”   王国栋蹲在地基坑边,看着满身尘土靠着坑沿儿喘气儿的褚天逸:“我来这儿就是建房来了,你这么好奇跟过来是想干嘛?再说,你干得来这活儿吗?”   “我看到了,你就是建房来的。”褚天逸擦了一把脸上的汗:“别瞧不起人,我怎么就干不来了?我这不干得挺好吗?”   “干得挺好?”王国栋玩味儿地看着他糊了泥灰又被太阳晒得通红的脸:“希望你能坚持到这里的工程结束。”   “别小看我!我肯定能,你以为我没吃过苦?我只是不太会干活而已,苦我可没少吃。”褚天逸嘿嘿一乐:“对了,我都躲着你了,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怎么发现你的?”王国栋瞄了瞄旁边的糙汉子,又瞄了瞄褚天逸:“你不觉得混在社员里的你特别显眼吗?”   “怎么显眼?我特别帅?”褚天逸臭美。   王国栋面无表情:“不,你特别白!”   孙家凹总共也才不到三十户人家,工程很快就结束了。   孙有得站在山坡上看着孙家凹一片整整齐齐的青砖瓦房,忍不住泪流满面:“王小兄弟,我是真没想到,没想到我们孙家凹还能过上这样的日子。”   也不怪孙有得感慨万千,四年前王国栋初来顶山买煤,孙家凹的社员们连饭都吃不上,一天只能喝两次野菜混杂粮面的糊糊果腹。   自打开始给安平县提供煤炭,他们的日子是一天赛一天的好过。   首先衣不蔽体的状态改变了,安平县每年一次送来棉花布匹,大人小孩每年都能做新衣服,家里孩子尿床后,也不愁没棉被替换了。   吃得也好了,每季的新粮下来都准时送来,虽说不能顿顿白面馍,顿顿玉米面窝头还是舍得的,玉米面白面的二合面馒头偶尔也舍得吃了。   三年前安平县又送来了一批山羊,养在坡上吃点稀疏的灌木青草,竟然也活了,年底都能杀羊吃肉了。   更别说其他日用品了,自打大炼钢铁把家里的铁锅菜刀门锁交上去后,他们家十几年了都没攒够钱买回一口锅来,全在瓦罐里煮饭。   他媳妇每每做饭时掉眼泪,他还安慰媳妇:“反正咱也没油炒菜,没面蒸馍,要铁锅干啥呢?一年到头喝糊糊,有这瓦罐就尽够用了。”   现在家里的灶台都是单眼双口的,一座灶台上一大一小两口锅,还有能提来提去的小号煤炉子,坐炉子上烧水的铝壶,装热水的暖瓶,如此林林总总,不一而足,这些改变全都是短短几年由王国栋带来的。   孙有得紧紧握住王国栋的手:“王小兄弟,你说得对,日子是一年更比一年好了,我觉着再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日子了。”   “那老哥你可说错了!”王国栋朗声一笑:“老哥,咱走到今天用了四年,再有四年,您可得后悔今儿这话说早了。”   孙有得也笑中带泪:“好!王小兄弟我信你,我愿意后悔!”   孙家凹的房子已经全部建好了,王国栋安排建筑队的众人开始返乡。   看着被晒黑了两个色号的褚天逸,王国栋拍了拍他的肩膀夸奖到:“你小子倒是个有种的,竟然坚持到了最后。”   “这有啥!”褚天逸毫不在乎咧嘴一笑:“我从五岁上就开始跟着我哥跑操,每年假期都要到部队上接受训练,你真当我什么苦都没吃过?”   “那你为啥不留在部队当兵呢?”王国栋好奇。   褚天逸冲着他冷哼一声:“你以为当兵很好吗?听从命令服从指挥,一板一眼不能出错,我不想过那样的生活。”   王国栋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走了,同人不同命啊!他上辈子想死了去当兵,因为身体原因没能当成颓丧了好几年。   可褚天逸呢?生来就可以待在部队里,他竟然还不愿意,真是天不遂人愿。   回到安平县的王国栋无事一身轻,只全心准备自己的婚礼,想到甜甜软软的绒花马上就能变成他的人儿了,王国栋激动非常,裤子都洗的勤快了许多。   等呀等,王国栋急头拐脑火上房,好在随后的秋收转移了他大半的注意力和体力。   等冬小麦种到了田里,地上开始落霜时,婚礼终于可以举行了。   作为一个准新郎,婚礼当天,王国栋就一个感觉,美!   他提前几天就去县城理好了头发,一大早起来就对着脸盆架上的镜子仔仔细细把自己的胡子刮了个干净,再穿上他娘给准备的崭新藏蓝色中山装。   韩老太看着儿子夸奖道:“真精神!”   在王国栋家来来往往帮忙的人,看到了也忍不住夸上一句:“国栋今儿个真精神!”   可不是么,人逢喜事精神爽,王国栋今儿红光满面两眼放光,他娘给做的衣服又极合身,举手投足间都能感受到衣服里包裹的肌肉,整个人散发着浓浓的男性美,惹得一群大姑娘小媳妇都偷看他。   作为新郎王国栋是啥事也不用干的,他心急火燎三五分钟就看一次表,在他望眼欲穿的时候,迎亲的时刻终于到了。   王国栋意气风发骑上自行车,后面跟着长长一溜好几台拖拉机,这在见过世面的王国栋眼里,是又土又可笑,但在这个年代,确是社员们结婚时最大的排场了。   没一会儿就到了郭家庄,王家的聘礼早在订婚时就已经送来了,家具自行车统统被捆扎了红布条摆在院子里,只等往车上装了。   女傧相把穿了一身红衣裤的郭绒花扶出来送到他旁边,王国栋看着纤柔娇美满脸红晕的郭绒花,喜得话都不会说了。   整个婚礼他都飘飘然如踩云端,迷迷糊糊地在傧相的指引下弯腰鞠躬,改口喊郭父郭母爸妈,又稀里糊涂在阵阵鞭炮声中用自行车把郭绒花驮回了小王庄。   一进小王庄就感受到了浓浓喜气,大人拥在村口路旁,小孩在迎亲队伍两边窜来窜去地喊:“看新娘子喽!看新娘子喽!”   在院子里又举行了一通简单仪式后新人开始敬酒,王国栋的好兄弟范武斗,乔福山王世全并附近几个公社的社长都来了,跟媒人王尿罐一桌被安排在堂屋。   王国栋一点儿都不推辞,先对着他七爷爷来了三杯,嘴里也说着好听话:“没有七爷爷给我跑前跑后,哪能有我今儿个的好日子。”   其他几个社长起哄要他挨个敬三杯,范武斗维护自己兄弟:“外面人还多着呢,每人三杯太过了,一桌儿三杯就行。”   众人自然不会拂了他的面子,王国栋轻松过关。   然后是另一桌贵客,王国栋他舅舅跟郭绒花她舅舅并几个郭家来送亲的近亲,几个舅舅自然不会为难自己的外甥外甥女,小两口意思了一杯后就被舅舅们挥手放过了。   之后是坐在东厢里的大小王庄各个族亲,又有三林子和贵成给他居中周旋,竟然也是少少三杯就过了。   轮到了西厢里的文化人,王国栋的老搭档陈立东工程师,还有那几个被乔福山安排在砖窑做些统计数目之类轻省活儿的下放人员,林家姐弟,谢知青,张婧姸等人。   文化人都不闹腾,举杯齐声祝贺了王国栋新婚就算完事。   唯有张婧姸,拉着王国栋和郭绒花非要敬酒:“今儿我厚着脸皮借花献佛,多谢你!”说完自己痛快地连饮三杯,喝完又拦王国栋和郭绒花:“你俩一杯就行。”   再然后就是院子里的各个乡邻,三亲四故,和王国栋交好的建筑队成员,满满当当坐了一院子。   虽说宾客多,但是王国栋声望高,堂屋里又有领导坐镇,一众人并不敢如何闹腾给王国栋灌酒。   这让死皮赖脸非要做伴郎之一的褚天逸失望至极,他早已摩拳擦掌就等着给王国栋挡酒了,哪知却毫无用武之地,气得褚天逸半途撂挑子不干了,拉着另一个伴郎王国梁自顾自找了位置坐席去了。   宴席完毕送走了客人,在几个帮忙的本家婶子操持下收拾好了院子里的一摊子,天都擦黑了。   韩老太累了一天晚饭都不想做,为宴席准备的花馍有剩下的,王国芝熬了一锅粥,一家人草草吃过都早早歇着去了。   王国栋查看了里里外外,大门一关,拉着小媳妇就回屋了。   郭绒花还是一身红,往日里垂在肩上的两条麻花辫被整整齐齐地梳在脑后盘成了一个乌鸦鸦的发髻,两朵绢布做成的红花并一小把柏树枝被紧紧地攒成了一朵巴掌大的花簪插在她的发髻上。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王国栋忍不住把她拉在怀里抱了抱,轻轻在她耳边说:“累了吧?想不想洗澡?”   郭绒花摇头又点头:“不累,想洗澡。”   “那你等着,我去给你烧水,准备好了我喊你。”王国栋亲了亲她的额头转身出去了。   郭绒花忙活着开始铺床,收拾要换洗的衣物,打扫地上的花生瓜子糖果皮,忙得不亦说乎。   还没收拾完呢,王国栋来喊她了,看她正打扫卫生,赶紧上来一把抢下扫把:“放下我来,你今天是新娘子,不兴干活的。”   郭绒花拿了换洗衣服跟王国栋朝浴室走去,建新房子时王国栋就规划了西厢最南头一间做了浴室,其它屋子的地面都是砖铺的,唯有这间地面是他专门拿水泥抹的,没办法,现在还买不到瓷砖。   把郭绒花安置到了浴室里,王国栋问她:“要不要我帮你洗?”羞得郭绒花一把把他推了出去火速关上了房门。   回到新房王国栋开始接茬打扫卫生,干完后就站在门口好好欣赏自己的新房,幸福得简直想放声高歌一曲。   洗完澡的郭绒花踢踢踏踏进来了,王国栋一看就抱怨她:“大晚上的咋还洗头?你头发多,仔细晾不干一会儿头疼。”一行说着一行找了干毛巾给她擦头发。   郭绒花坐在梳妆台前任他给自己擦头发,嘟着嘴回答他:“今儿头发上被抹了好多油,特别不舒服。”   说完扯过他手里的毛巾:“我自己擦,国栋哥你也去洗洗吧!”   “那好,我先去洗洗,你等着我。”王国栋卷了自己的换洗衣服去了浴室,借着郭绒花用剩下的水稀里哗啦洗了洗。   把地沟出水口的瓦片提起来,倒完了水又把瓦片放好,省得老鼠啥的顺着出水口爬进来,收拾好了浴室王国栋三步并两步回到了新房。   回到房间王国栋先把房门关好反锁了,又检查了窗帘,一切妥当,才看向床上的郭绒花。   她已经躺到床上盖好了被子,红色的枕头套上被她铺了一块儿粉色的毛巾,半干的头发铺散在毛巾上。   王国栋过去掀起被子准备往床上躺,嘴里问道:“头发干了没有?你——”   后半截话戛然而止,他瞬间就忘记了自己想说啥,盯着床上的郭绒花眼睛都红了。   被子下的郭绒花,已经把自己剥成了一只小白羊!   第65章 洞房      王国栋盯着床上的小白羊不停咽口水, 全部的心神都被大红被褥上的身体给摄去了。   他以饿虎扑羊的姿态压下去把郭绒花抱在了怀里,搂住她激动地胡言乱语:“乖乖!我的好乖乖!”   也难怪他激动非常, 两辈子的朝思暮想,如今这心上的人儿来到了他的家里, 躺在了他的床上,多年梦想成真,让他如何不激动?   完事后王国栋心情愉悦极了,轻笑着把她的小脸转过来小鸡啄米一样用唇巡视了一遍:“好乖乖。”   夜深了,不好再出去烧水弄出动静来,王国栋伺候着她就在屋里用暖瓶里的水清洗了,又把她抱回到床上去。   累极倦极的郭绒花很快沉沉睡去了, 王国栋却丝毫睡意也无,他揽着怀里的心肝肉在昏暗的油灯下仔细端详她的五官眉眼。   她睡得很沉,呼吸平缓, 眉头舒展,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了一片浓重的阴影。   丰润润的脸颊带着婴儿肥, 肤色白皙, 脸蛋粉嫩, 红艳艳的小嘴微微嘟起,睡得又香又甜。   王国栋伸出手来仔细描摹她的眉眼、脸颊,低下头在她红润的嘴唇上亲了亲, 忍不住就泪流满面,这活泼泼鲜嫩嫩充满生机的容颜,与上一世的干瘦枯槁截然不同。   他又亲了亲紧闭着的眼睑, 这双眼睛睁开时熠熠生辉极是明亮,靠近了还能看到自己的倒影,与上一世那死气沉沉枯井无波的眼眸也是完全相反。   王国栋流着泪搂紧了她,大概是做了个好梦,怀里的人儿展开嘴角微微笑了笑,这微笑仿若春风化雨,吹散了王国栋心间的阴霾。   她是鲜活的,可爱的,属于他的!   王国栋吹熄了油灯躺下后把床上的人用双手双脚紧紧锁在怀里,你是我的,谁也不能把你抢走,病魔不能,死神亦不能。   第二天一大早郭绒花就醒了,乡下人每日里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勤快的主妇都是天微微亮就起身了,郭绒花自然也有这个好习惯。   醒来后她就开始收拾着穿衣服,要出去帮韩老太做家务,出嫁前她妈是再三叮嘱了她的。   王国栋却不老实,借机帮忙实则揩油,对着忙碌着装的郭绒花上下其手美美地吃了一顿嫩豆腐。   韩老太已经在灶房里开始忙碌了,王国栋示意郭绒花先去梳洗,他自己去灶房里给他娘帮忙烧火。   一时郭绒花梳洗好了来到灶房,冲韩老太甜甜喊了一声:“娘!”就要帮她打下手做饭。   韩老太连连把她往外撵:“这儿不用你,娶来的媳妇新三天,没回门前不兴你干活,你一边看就行了。”   “那哪儿行,娘您都忙着,可没有我站着看的理。”郭绒花嘴甜,哄得韩老太乐呵呵:“那行,你去摆碗筷。”   吃完饭王国栋带着郭绒花去了县城供销社,一边儿挑选三天回门时要用的礼物,一边儿问她:“你有没有需要买的?”   郭绒花摇了摇头,她是新媳妇,出嫁前已经置办过许多用品了,现在她啥也不缺。   王国栋看她这乖巧样儿,揉了揉她的头顶:“需要啥你就说,以前是不用跟我客气,现在是不能跟我客气,知道不?”   他说着把手拢在她耳朵边挡住别人的视线,凑近后咬住她的耳垂使劲儿吮了一下,小声添了一句:“我可是你最亲的人。”   这一番流氓作态让郭绒花的脸在眨眼间就变成了一块儿大红布,她垂下头横了他一眼:“我才不跟国栋哥客气呢!”   这波光流转的一眼让王国栋心头一荡,差点就起了反应,他夹紧了双腿一手握拳抵在嘴边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不自在:“那啥!东西买完咱就走吧!”   郭绒花乖巧地跟着他出了供销社,王国栋骑自行车驮着媳妇儿一溜烟儿到了县医院。   他把郭绒花安排在大厅里等待,跟她交代自己去找熟人办点事儿,一会儿就回来。   撇下了媳妇的王国栋直奔妇产科,买了一盒避孕|套塞在口袋里若无其事带着媳妇回了家。   晚上自然又是小两口的亲密时间,梳洗过后郭绒花看了看盯着自己两眼放光的王国栋,极其乖觉地又把自己扒了个精光。   王国栋笑着扑上去搂住了她:“乖乖,你咋这么可人疼呢!”   昨晚顾忌她婚礼太累,王国栋全是浅尝即止,从县城回来后他把小丫头安置在房里好好歇了个午觉,这会儿看她精神正好,王国栋可是再不客气。   他手下悄悄动作,给自己穿上了小雨衣,哪知道却把郭绒花吓得睁大了眼睛:“是什么东西?”   她连连推拒,小雨衣露了出来。   王国栋失笑,她可不是不认识么!现在乡下人还没有避孕这个概念,自然也就没有见过小雨衣。   乡下人怀了孩子是肯定要生的,所以一个家庭里三四个孩子的常见,五六个孩子的很多,甚至八|九个孩子的也不是没有。   八十年代后开始计划生育了,计生办免费给村民发放,多得是人不会用,甚至有大人把这个拿给孩子当气球耍的。   这又不是后世,小雨衣可以正大光明打广告,超市收银台都随处可见,也不怪郭绒花大惊小怪。   王国栋好好跟她科普了一番这个小雨衣的作用后搂着她性致不减地准备继续,郭绒花却不干了。   “我不要这个。”她扯过旁边的被子把自己卷吧卷吧裹了进去。   王国栋抱着被子卷摇来摇去哄她:“乖,用了这个就不会怀孕了。”   郭绒花一把拍开了他的手:“我干嘛不能怀孕?”   王国栋脱口而出:“因为……”因为明年就要发洪水了,到时候会有疫病,你现在怀孩子不安全。   这句话差点脱口而出,好在他并不是全然色令智昏,话临出口改成了:“因为你年龄小,现在生孩子对身体不好。”   “哼!”郭绒花并不领情:“我妈十七岁就生我大哥了。”   “咱不跟她比,解放前的人结婚早,生孩子也都早。”王国栋嬉皮笑脸。   郭绒花气哼哼又甩来一句:“王翠云都怀孕了。”   这下王国栋没话说了,王翠云也是小王庄的,和郭绒花王国芝是小学同学,上完小学没有再继续读书,早早就结婚嫁到了郭家庄。   他把郭绒花拉到自己怀里,企图使用美男计:“可是我不想小乖乖这么早就生孩子呢,你还这么小,孩子生出来都没口粮,多可怜。”   郭绒花抬起头来可怜兮兮地望着他:“我想给国栋哥生孩子!我也不喜欢这个东西。”她说着伸手就去撸他的小雨衣。   王国栋相信但凡是个男人,面对此情此景都会把持不住,他当然也是男人,自然也是把持不住的。   任由她撸走了小雨衣,王国栋迷迷糊糊想到,如果绒花有了身孕就把她和自己老娘一起送到阳城去,托付给秀英大姐照顾。   三天回门后日子就回归了正常,郭绒花对王家太熟悉了,极其自然就融入了这个小家庭。   地里冬小麦已经发芽,到过年前都是农闲时分,社员们除了抽空给玉米高粱脱粒之外别无它事。   县里宣传部抓紧农闲时间来各个公社演出宣传,什么三句半,快板,小话剧,大合唱统统上阵,宣传各种防疫卫生除四害知识。   一切都井然有序,王国栋过上了自打重生后就没享受过的清闲日子。   俗话说:饱暖思淫|欲,他现在就处于这种状态,每天屁事没有,就摆弄自己的小媳妇。   郭绒花被他折腾得一改刚进门时的勤快模样,每天晚起,还要睡会儿午觉。   王国芝抱怨连连:“绒花你怎么回事?自打嫁给我大哥你就不好好学习了,拿起书本就打瞌睡,还想不想做进步青年了?”   “我也想进步啊!”郭绒花掩住嘴打了个哈欠连连抱怨:“都怪国栋哥,他每天晚上~~”话没说完她赶紧把嘴闭上了。   “我哥每天晚上干嘛?”王国芝不依不饶地追问。   “他每天晚上都让我教他学习啦!”郭绒花拿起手里的书本扇了扇,突然之间觉得脸上热得厉害。   “帮助自己的爱人进步是你应该做的,你辛苦了。”王国栋摇了摇郭绒花的手:“我哥是不是学习进步非常明显?我觉得他最近心情很好。”   “呃……”郭绒花无语,看着紧盯住自己要个答案的王国芝,肯定地点了点头:“是的,他进步特别大。”   进步确实很大,郭绒花心想,国栋哥现在对付自己都不用口手身齐上了,单一样就能让自己晕过去。   日子不紧不慢转眼就越过冬天入了春,郭绒花发现自打过完年国栋哥就开始焦躁不安。   时常发呆,还老爱往平桥水库跑,每次去水库回来都要消沉好几天。   她也跟着去了几次,水库很平常,国栋哥去了也只是看着水库发会儿呆就又回来了。   郭绒花搞不懂他为什么会这样,大概是想起了自己早逝的公公?   春暖花开时王国栋跟家人提出他想去槐市一趟,一家人都莫名其妙,韩老太问他:“你去槐市干嘛?都出省了。”   王国栋回答不出来,前世的大洪水起因于台风带来的特大暴雨,这天灾无可避免也无法阻挡,但是酿成如此人间惨剧却实属人祸掺杂其中。   他想去槐市看看,沿着槐河一路走回来,看能不能给人们提个醒,但这些原因他却全然不敢吐露分毫。   他只执拗地表示没有原因,非去不可。   韩老太拦不住他,就对郭绒花面授机宜,让她出面阻拦,就算拦不住,也要弄清楚他去干啥。   晚上小两口准备睡觉了,郭绒花钻到王国栋怀里,主动把自己的小包子送上给他把玩:“国栋哥,你到槐市到底要干嘛呢?”   王国栋笑着揉了揉手里的软肉:“咱娘让你问的?”   郭绒花点点头:“我自己也特别想知道。”   “真没有特别的用意,就是没有去过南边,想去看看。”王国栋敷衍她。   可惜他的小乖乖并不是傻瓜:“少骗人,以前都从来没听说你想去南方看看,再说南方那么多城市,你干嘛非要去槐市?”   他无言以对,也解释不上来,只好闭嘴不言开始动手,直把郭绒花摆弄得闭上眼睛睡着前都没顾上再追问他。   王国栋是个极利索的行动派,既然决定要去看看,就毫不犹豫,请他三大爷给开了采买花生种子的介绍信,收拾了东西就要出门。   在他家常来常往的狗皮膏药褚天逸非要跟着去不可,王国栋烦不胜烦:“你跟国梁耍就行了,干嘛老来缠着我?”   王国梁和褚天逸经过几个月的相处,性格相得的两个人很快就变成了铁杆哥们,这也是褚天逸常来往他们家的原因:找王国梁一起玩儿。   褚天逸却非去不可:“国栋哥,你知道我的,就喜欢个新鲜,咱这安平县太安静了,日子整天都是完全一样的重复,我受不了,好容易你出门,我就想跟你一起去散散,快把介绍信上添上我的名字吧。”   王国栋甩不掉这个倒霉东西,只好把他带上了,两人坐着火车很顺利就到了槐市。   槐市和阳市也并无什么区别,大街上灰扑扑的人流往来如织,看起来还不如阳市热闹。   既然是采买种子的,那就走这么个过场,王国栋仔细打听了路线,去绕了一圈却什么都没买。   褚天逸纳闷地问他:“国栋哥,你不是买种子吗?怎么看了不买?”   “这种子不好!”王国栋敷衍他。   出了种子站,王国栋直奔市政府而去,看门的老头把他当特务一样反反复复盘问了半个多小时,又把他的介绍信翻来覆去研究了好几遍,最后手一挥要撵他走:“你一个外地来买种子的进去干啥?走走走!”   这老头无厘头的行为让王国栋气结:“你既然不让进,那还察看我的证件?”   老头毫不示弱怼他:“你既然想进去,我就有权利察看你!”   王国栋气得直磨牙,褚天逸乐得哈哈笑。   王国栋不死心,他蹲在市政府对面,盯着进进出出的人,看到有从里面出来的人,他赶紧上前搭茬说话,完了问人家:“防汛归谁管?”   问到的第一个人摇头表示不知道,第二个人警惕地盯着他,转身快步走了,第三个人却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扬声高喊:“治安员!治安员!”   王国栋被他突然的喊叫吓了一跳,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从街道那头跑来几个人,迅速把他和褚天逸反剪了胳膊给扭住了。   王国栋连声惊问:“你们干嘛抓我们?我们有正规手续的。”   这群人却不搭他的话,连声呵斥他:“老实点!”抽出随身携带的绳子,把他俩五花大绑后给扭送到了一个大院里。   到了院子后这群人打开了一扇窄小的房门,粗鲁地把他俩给推了进去,拉上门后哗啦啦拿铁链上了锁。   王国栋扑到门上使劲拍打:“你们要干什么?我们有介绍信的,放我们出去!”   叫了几声没人搭理,他安静了下来,站在从门缝里射进来的阳光里和隐在屋里黑暗处的褚天逸面面相觑!   被关起来的王国栋第一天很镇定,第二天也不慌,第三天有点急,第四天他就忍不了了。   趁着来人送饭的工分,他抓紧时间询问:“这是什么地方?我不是被治安给抓了吗?为什么没有人来询问我?”   送饭的把粗瓷碗从门上开的小洞里递进来,拿大木勺送进来一勺清澈见底的菜汤倒在他的碗里,倒完了拿勺子敲了敲碗沿,差点把碗给他打翻。   “着啥急?新来的都先关上一星期才问话。”他瓮声瓮气的说完递进来两个黑黝黝的窝窝头,转身走开了。   王国栋趴到小洞上追问:“抓我们的是治安员吧?这是治安的地方吧?”任他连声追问,却没有人回答他了。   王国栋每日里掐着手指头算着时间,奇怪的是褚天逸却特别有耐心,并不烦躁,王国栋每每着急时都去看他:“你就不急嘛?”   “急有啥用?”褚天逸躺在烂木板床上架着二郎腿晃悠:“他们不是说了一个星期后问话吗?问完肯定就放咱们出去了呗!”   “问题是关在这么点儿大的破房子里我真的是!”王国栋恨恨地踢了一脚木板门:“你怎么能受得住?”   “这有啥?环境都算好的了。”褚天逸翻身坐了起来:“我曾经因为不听话被我爸关过十天禁闭,那禁闭室,嘿!绝了。”   褚天逸摆了一个半坐半趟的姿势:“那时候我还小,他用一个木板箱做我的禁闭室,我只能这样!”   他说着翻身躺了下去:“现在多好呀,随便躺,就是床硬了点儿,还能走动,就是空间小了点儿,还有人送饭,就是难吃了点儿,很可以了。”   王国栋被他这一串儿点儿点儿给气笑了:“感情你还觉得被关在这里挺好的?”   “比起我的禁闭室,那是好得太多了。”褚天逸安慰他:“安心等着吧兄弟,这些家伙早晚会出现的。”   这一等又是三天,这天上午终于有人来审问他们了。   两个人被带到了一间简陋的审讯室里,几个人坐在桌子后面仔细检查了一番他的介绍信,又询问了一番姓名年龄家庭住址之类的东西,见他都答得上来。   其中一个头头模样的人开口了:“按盲流处理。”   王国栋惊呆了:“我不是盲流,我是来买种子的。”   这人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买种子的?你的种子呢?”   “还没来得及买呢!”王国栋忙忙地解释:“我才到槐市。”   “我们的治安员再晚上十天抓到你,你也照旧是这说法!”头头冷哼一声转身走了出去:“你们这种到处乱窜的农民,我见得多了!”   “哎!我没有乱窜,我真得是来买种子的。”王国栋说着就要追上去。   屋子里的另几个人一拥而上,又把他俩捆了个结实,没送回到原来的小屋子,直接转移到了另一处院子。   这地方可了不得,光秃秃的院子围墙足有三米高,围墙上方还装着铁丝网。   一排排屋子里全是大通铺,一个个蓬头垢面的家伙或是躺在铺上睡觉,或是蹲在墙角晒太阳,或是聚在一起谈天说地。   王国栋傻眼了,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几个押送人员把绳子给他们解了,厉声呵斥:“进去,老实呆着等遣返。”   王国栋心急如焚,莫名其妙被当做盲流给关了起来,这可怎么办?   可是任他如何着急也是全然无用,这地方除了一天三餐有人送些稀汤寡水的饭菜来之外,再无半个外人出没。   王国栋和被关在里面的邋遢汉子们聊了聊,才知道这是槐市专门集中管理盲流的关押点,外地来的人,只要不能提供足够有效的证件,一概被关押到此处,然后等待集中遣返。   听到能遣返,王国栋放了点心,只要不一直关着就行,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如果在此地一关一两年,这可如何是好?   王国栋压下心底的焦灼不安耐心等待,褚天逸却适应良好,跟周围人迅速打成了一片,每天都和王国栋通报他打听到的消息。   “国栋哥,你看门口那个家伙,他和他们村里的一个妇女那啥,被人家丈夫发现了,扬言要打死他,他就跑出来了,你知道他出来几年了吗?五年了。”   褚天逸说着啧啧嘴巴:“真是风流浪荡子呀。”   一行儿又说:“你看里边那个瘦高个,你绝猜不到他流浪了多少年了,这家伙62年没有考上大学,受了打击就直接跑出来了,厉害不厉害?自己一个人在外面生活了十几年!”   王国栋烦躁,他不想知道这些邋里邋遢的家伙都是如何被关在这里的,他就想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耐心等了两个月后王国栋才知道他放心得太早了!   这天一大早就有一群人带着名单进来,念完了名单后把这批人全捆上绳子拉了出去。   王国栋慌里慌张问周围的‘狱友’们:“这是干嘛?他们要被弄到哪去?”   一个‘狱友’挠了挠自己乱蓬蓬一拃多长的头发,淡定地回答他:“当然是被遣返啦!”   一听这批人将要被遣返,王国栋慌了,扑上去抓住一个穿制服的问道:“遣返的为什么没有我?我也要被遣返。”   这人一把推开了他凶煞煞地回道:“这批都是西省的,被遣返人员按批次来,没轮到你就老实等着!”   听到这话王国栋心凉了一下,他赶紧又追问:“那多久遣返下一批?”   这人撂下一句:“看情况!”就快步出去了,铁大门又被紧紧地锁了起来。   他趴到门上往外看,大门旁边的看守凶神恶煞地朝他吼:“看什么看!回去!不准趴在门上!”   王国栋心惊肉跳又回去询问‘狱友’:“你知道多久遣返一批吗?”   “不知道呀!”这家伙低着头在他褴褛到看不清原貌的衣服里翻来复去抓跳蚤:“反正我来两年多了加上这次就遣返了三批。”   王国栋瞬间感觉手脚发凉,心脏都缩紧了,两年三批!   他进来都两个月了,再有四个月洪水就要来了,他要是在这里面等着被遣返,黄花菜都凉了!王国栋心神不定左思右想。   晚上一众‘狱友’鼾声大作后王国栋悄悄摇醒了褚天逸。   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子里只能模糊看清楚一个人影,王国栋眼睛在黑暗中反着微弱的光:“褚天逸,咱们逃走吧!”   褚天逸靠近了他:“你想逃走?逃走当然可以了,问题是咱们怎么逃出去?”   王国栋回想着院子里的地形仔细考虑,他们这群待遣返人员虽然没有像犯人一样被关押看守,但是这个大院却并不是那么好出去。   整个院子里光秃秃没有任何草木,就几排低矮的房子,每到晚上所有人都会被撵回屋里,房门会被看守从外面反锁。   屋子的窗户矮小不说还装有铁栅栏,铁栅栏缝隙也非常狭小,勉强能伸出一只手去,想从窗户里钻出去除非化身狸猫。   要想出去还是得走门,问题是门怎么打开呢?   看守每天早上来把门打开后,就会连锁带铁链一起拿走,晚上把人全撵到屋子里后再拿来锁上,背关押人员是完全没有机会接触到钥匙的。   他俩摸摸索索来到门口,这门是单扇的,外面装的有铁锁扣,短短的一条铁锁链从锁扣里穿过被一把大铜锁给扣在了门框上的锁扣里。   王国栋上上下下摸索门板门框,亏待他盖房子精通,对木工也相当了解,这门板是老式的门轴,他会安装,自然也能拆卸下来。   他提着门板左右使劲摇动了几下,门板被他取了下来,黑暗中褚天逸朝他连连比划大拇指。   取下了门板他松了一口气,正想提着靠墙放好,门上的锁链哗啦响了一声,吓得王国栋心都要从嘴里跳出来了。   他定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褚天逸转头四顾观察了一番,并没有惊动什么人,屋里的邋遢汉子们依然该打嗝的打嗝,该磨牙的磨牙,该放屁的放屁,鼾声如旧。   褚天逸冲他摇了摇手,脱下了自己的外套裹扎了锁链,然后摆头示意他继续,王国栋轻手轻脚的把门板靠墙放好,被外套紧紧裹扎的锁链一声都没响,王国栋长长呼出一口气。   两个人蹑手蹑脚来到围墙下,所幸晚上这个院子里所有门都被反锁后守卫全都退出了大门外面,院子里面并没有人巡逻。   看着三米高的围墙王国栋却犯了愁,这该怎么上去?      第66章 孩子   这三米高的院墙让王国栋望洋兴叹, 院子既没有梯子也没有桌椅,这可怎么爬得上去?   褚天逸示意王国栋要他在原地等候, 他自己一溜烟儿又回了关押他们的房间里。   没一会儿褚天逸挟着一团烂棉被溜了回来,王国栋问他:“你拿这干嘛?”   褚天逸朝他嘘了一声:“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有用!你蹲下,把我顶上去。”   王国栋依言半蹲,褚天逸爬到他肩上,他一使劲站了起来,还没来得及看,自觉肩上一轻,褚天逸已经爬到了墙头上。   蹲在墙头上的褚天逸把棉被盖在了铁丝网上, 他一手攀着棉被下的铁丝网,一手冲底墙下的王国栋伸了过去。   王国栋抓住他伸出的手,猛一发力也在褚天逸的帮助下爬到了墙头, 两个人小心地压着棉被翻过了铁丝网,铁丝网被他们给弄得摇摇晃晃。   翻过去后褚天逸极轻巧地一跃而下, 没有发出半点声息。   王国栋看着三米高的墙头哆嗦了一下, 正准备往下跳时, 一束手电筒的光打在了他身上。   糟了!被发现了!王国栋不再犹豫,朝着地面跳了下去,他可没有褚天逸的技术, 跳下去时如一块儿大石头砸在了地上,发出“嗵”的一声闷响。   随即刺耳的哨子声传来,手电筒的光柱也乱晃, 有人大喊:“犯人逃跑了!快追!”   褚天逸拉起地上的王国栋就开始飞奔,王国栋一边跑一边愤愤道:“我不是犯人!”   褚天逸边跑边说:“对,你原来只是待遣散人员,这次被他们抓住,你就是真的犯人了!”   王国栋闻听此言不再墨迹,跟着褚天逸没命地往前狂奔!   后面追逐他们的人还骑上了自行车,手电筒的光离他们越来越近,褚天逸眼看不好,拉着他钻进了一条巷子里。   巷子的尽头是一堵半人多高的墙,褚天逸冲在前面,手在墙头一撑,长腿一偏,轻捷利落地翻了过去。   轮到王国栋就难看多了,他直通通地冲到墙边往上一窜,依他的设想,自己也应该像褚天逸一样轻巧地过去了才对。   哪知只有上半身窜上了墙头,他底下两条腿胡乱踢腾,差点原地掉了下去,还是已经翻到了墙那边的褚天逸拉了他一把,他才笨拙地翻了过去。   落地之后两个人又开始狂奔,惊慌失措的两个人不知又惊动了哪家的恶狗,一条大黑狗汪汪狂吠着追了上来,吓得他们跑得更快了。   这条边追边叫唤的恶狗,活似指路明灯一样把他俩的方位及时通报给了后面的追兵和更多的狗。   随着他俩的一路狂奔,沿路的院子里时不时就传出狗叫声,一时间俩人身后人喊狗吠,热闹非凡。   王国栋何时经过这种阵仗?他早已被一众人狗给撵得晕头转向,全赖褚天逸一直拉着他,否则非得被追兵给擒住了不可。   褚天逸一路拉着他遇墙就翻,遇洞就钻,亏得王国栋身强体健有力气才能跟得上,俩人越跑周围房屋越是稀少,刚才一顿夺命狂奔竟是已经跑出了市区来。   眼看后面追兵越拉越远,马上就能脱身了,王国栋鼓起劲儿跟着褚天逸又往前跑了一段路一头撞进了一片乱葬岗。   此时王国栋心跳如鼓,他张大嘴喘着粗气对褚天逸说道:“我是再跑不动了,有人追上来没有?能不能歇歇?”   褚天逸停下观察四周,又爬到一座坟头上踮脚观望,四下探看了一番后,他下来靠到了坟包上,呼哧呼哧喘着气儿对王国栋说:“没人追来,安全了,歇歇吧!”   喘得腰都直不起来的王国栋闻言腿一软,也瘫到了坟包上。   他不比褚天逸受过训练,知道奔跑的时候控制呼吸,现在停下来也只是喘了一阵粗气,极快地平静了下来,王国栋瘫在地上心跳如鼓,耳鸣眼花,直欲作呕。   歇过来劲儿来的褚天逸也不催促他,站起身到处走动观察,突然他停下脚步对王国栋说:“你听,什么动静?”   瘫在地上的王国栋闻言一惊坐了起来,连连干呕了两声后急忙问道:“他们追上来了?”   “应该不是!”褚天逸压住了他的肩膀:“嘘!别动!”   他机警地四处张望,王国栋捂住了自己的嘴,尽可能地控制自己,放缓了呼吸。   褚天逸侧耳倾听了一会儿后招手让王国栋跟上,两人轻悄悄绕过坟包,慢慢往前摸了几步。   前方两个坟包间的空地上,一团黑影微微晃动,伴随着轻微的悉索声这团黑影不停发出怪异地叫声。   王国栋毛骨悚然,他坚信人有前生来世,既然如此,那灵魂的存在也不是无稽之谈,半夜三更这个在乱葬岗里的怪异东西到底是什么?   褚天逸却全然不怕,他出身军人家庭,是坚定的无神论者,世上不可能有鬼,如果有鬼,那必定是人在作妖,这个东西目测不会有什么危险,他慢慢摸了过去。   王国栋紧跟褚天逸的脚步,两个人离这团诡异的东西已经近在咫尺了,这团东西却好似全无感觉,依然保持着最开始的状态。   两人面面相觑,又靠近了几步。   仲春的夜晚还颇有些寒凉,上玄月的辉光淡淡地抛洒在大地上,这阴暗的乱葬岗也得到了月光的照拂,借着朦胧的月色他们靠近了这团东西。   一看之下两人大惊失色,这不停发出怪异声音的东西竟然是一只襁褓!   褚天逸把这襁褓抱起来,王国栋凑近了仔细观察,这应该是个出生没几天的孩子,极其瘦小不说连眼睛都不怎么睁得开。   奇怪的是这孩子不哭,却一直发出怪异的“吭吭”声,褚天逸问他:“他这是怎么了?”   王国栋摸了摸这孩子说:“难道是个残疾?所以被家里人扔出来了?”   褚天逸把这孩子的襁褓打开,检查他的四肢,襁褓里的孩子浑身上下什么都没穿,只在肚子上裹了一根不宽的布条把脐带给固定住了。   检查完了之后褚天逸开口道:“是个女婴,四肢完好没有残疾。”   王国栋把襁褓给她裹好,春天的晚上气温还是有些低,包裹孩子的襁褓并不如何厚实,孩子手脚冰凉,褚天逸解开扣子把这个襁褓裹到了自己衣服里。   或许是感觉到了温暖和安全,这孩子不吭吭了,机乖巧地趴在褚天逸的怀抱里,褚天逸不停伸出手去摸她没长几根头发的小脑袋,满是怜爱地说:“孩子睡着了。”   经过这一番折腾天色已泛起了鱼肚白,他俩站起来辨别了方向朝不远处的一个村子里走去,槐市是不不敢再去了,这一言不和就被抓住关起来,谁能受得了?   两个人进了村子探头观看,村口一户人家的院子里有个老大娘在喂鸡,两个人赶紧上前求助。   这大娘接过了褚天逸怀里的孩子,观看了一番后说道:“这孩子怎么脸色发青呀?别不是快不行了吧?”   两个人急忙凑过去看,此时天还未大亮,晨光中的孩子确实脸色不对,隐隐犯青。   “是不是饿着了?我们半夜捡到的,不知道被扔掉多久了,难道是饿坏了?”王国栋猜测。   “这孩子还不会哭,是不是有病?”褚天逸也摸不着头脑。   “我的米粥快熬好了,倒是能试着喂些,看她吃不吃。”大娘转身进屋了,没一会儿端出来一碗稀粥,舀上一勺吹凉后送到了孩子嘴边。   孩子慌得立即吧嗒嘴巴吸吮,大娘把勺子轻轻压在孩子下唇上,慢慢给她喂了进去。   粥很快不见了,褚天逸惊喜:“她喝了,她喝了你看到没有?”   大娘又连着给孩子喂了三四勺,稀粥却再也喂不进去了,喂进嘴里的稀粥溢了出来,流的孩子一下巴都是。   这大娘叹了一口气放下了勺子,拿了一块儿布巾给孩子擦嘴:“喂不进去,估计不行了。”   “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去医院呢?”褚天逸带上了哭腔,他对这个自己一手捡到的孩子充满了怜爱之情,实在不忍心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可怜的小东西一命呜呼。   “送到医院去我不知道会不会好。”大娘一边给孩子擦嘴一边说:“但是在咱们乡下,孩子要是吃不进去东西,一般都是不行了。”   正在给孩子擦嘴的大娘突然顿住了:“这是个什么东西?”   两个人一听赶紧凑近了去看,大娘从孩子嘴边擦出了一条白线。   大娘拿手指捏住白线开始往外拉,哪知道却越拉越长,越拉越粗,最后竟然从孩子嘴里拉出了一团棉花来!   一边儿的王国栋和褚天逸都呆住了,褚天逸轻轻捏住了孩子的下颚,把她的嘴掰开往里一看,顿时大惊失色!   孩子嘴里竟然被塞了满满一嘴的棉花!   大娘立即把手指伸进孩子嘴里去掏,越掏越多,连续掏出了十几团被团得紧紧的棉花,最后一团掏出来后孩子“哇”的一声哭出了声来。   王国栋此时才明白,原来孩子不是不会哭,是不能哭,小小的婴儿嘴里被塞满了棉花,她可不就只能吭吭了吗?   大娘望着掏出来扔了一地棉花球,连连念叨:“造孽呀造孽!哪家的杀才这么狠心,孩子不想要尽可以送给别人,实在不行可以送到城里找个热闹地方丢下么,也算给她寻个活路!塞一嘴棉花扔在乱葬岗可算怎么回事?存心要这孩子的命呀!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干出这事儿来!”   掏干净了嘴里棉花的孩子发出极其响亮的哭着,小小的婴儿竟然在眼角渗出了两颗眼泪,大娘语带哽咽地说道:“月子里的孩子根本不会流泪呢,这孩子可怜呐!得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褚天逸已经泣不成声了,他伸出手从大娘怀里接过了孩子,把她紧紧的搂在胸前,抚着孩子只有几根稀疏黄毛的脑袋不停地安慰她:“好孩子别哭,别哭,以后我疼你!”   王国栋也红了眼眶,这个小小的生命竟然承受了这么多,任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不得不为她掬一把同情泪。   用响亮的哭声控诉了一番之后,孩子逐渐安静了下来,脸色也和缓了许多,刚才的青色已经慢慢退去了。   褚天逸抱着她不肯撒手,在大娘的指点下给孩子喂起了米汤。   第一次上手竟然也做得有模有样,孩子吧嗒着小嘴喝的香甜,一下也没把孩子呛着。   喝完了米汤的孩子很快就在褚天逸怀里睡熟了,王国栋和褚天逸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已经不想在外面再盘恒了,出来那么久没有丝毫音讯,不知道家里人都该着急成什么样子,他迫不及待想回家。   至于洪水,虽说槐河一带也受了灾,实际上重灾区还是在安平县,王国栋决定尽快赶回去。   听他说要回去,褚天逸抱着孩子不放:“我要把她带走,以后我养她。”   王国栋问他:“养孩子不比养个小猫小狗,是一辈子的责任,你觉得你能承担得了这份责任吗?”   褚天逸看着怀里的孩子沉声说道:“以后有我就有她。”   既然他已经下定了决心,王国栋是不再多言,这孩子是肯定不会送回去给她父母了,既然褚天逸想养着,那就先让他养着吧!如果以后他有难处,自己再接手也不迟。   王国栋拿钱让大娘给他们做了一些干粮,又准备了一锅米汤装在葫芦瓢里,两个人带着孩子准备上路了。   褚天逸问他:“咱们怎么回?走回去?”   是呀,怎么回呢?槐市离安平县足足三百多公里,他们的介绍信又在被抓的时候给人收走了。   没有介绍信,在这个年代就是寸步难行!      第67章 回家      说起怎么回去, 褚天逸开始犯愁了,咋买票呀?买火车票是必须要出示介绍信的, 他们的介绍信却已经被槐市的治安给搜走了。   现在干部出门都要带上工作证和介绍信,农民更不用说了。   没有工作证, 没有介绍信,车票买不到,旅店住不上,万一运气不好再碰上治安员,那妥妥的又得被当盲流给抓起来了。   王国栋却胸有成竹:“不用担心,我有办法。”   他领着褚天逸绕着槐市走,到了铁路边悄悄地蹲在防护林带里偷偷观察:“咱们扒火车回去。”   褚天逸目瞪口呆, 冲王国栋伸出大拇指:“行啊国栋哥,还是你有想法,这么好的招儿我怎么没想出来?”   王国栋老脸一红, 这招儿还真不是他想得,他去顶山送货时就碰到过扒火车偷东西的毛贼, 他全是跟那小贼学得。   小贼可以扒火车偷东西, 那他们也可以扒火车坐个顺风车?   干这事儿需要谨慎行事, 为了运输货物的安全,铁路上有自己的公安部门,每日里沿线巡逻。   还有巡道工, 沿着铁路来回巡视,除了检查线路排除故障之外,也担负有安全巡视之责, 他老丈人跟大舅哥可不就是干这个的吗?遇到了巡道工那也是要发生冲突的。   褚天逸听他讲了其中关窍,嘴一咧:“这还不容易?避开他们就是了。”   俩人带着孩子在林子里蹲了半天,两波巡道工路过,却始终不见铁路公安的影子,褚天逸喃喃道:“看来他们也不是规律性的巡逻呀。”   既然如此就不瞎耽搁了,此时一列火车驶过,褚天逸一拍他的肩膀:“走!”   他三步并两步爬上了路基,站在铁道边观察了一下,单手抱着孩子纵身一跃就抓住了车厢上的铁把手,动作利落到让王国栋嫉妒不已。   火车速度慢,王国栋紧跑两步也跳了上去,两个人费了极大劲儿才跳进了露天的车厢里,这车厢大概也是运输过煤炭的,地板上都是煤渣。   王国栋此时已经顾不得讲究了,一屁股坐了下去,刚才扒火车把他的力气和勇气给用得一干二净,他两辈子加起来也没干过这么出格的事儿!   褚天逸却不然,他极有兴致地绕着车厢走了一圈,观察一番后坐下来开始逗弄怀里的孩子。   孩子年龄小,多半时间都在沉沉熟睡,偶尔醒来除了吧嗒嘴要吃得,并不如何哭闹。   又喂了些米汤,孩子吃饱了开始猫崽子一样哼唧,褚天逸抱着她左摇右摆地逗弄:“你好臭呀,你就是个臭宝宝,不过爸爸不嫌弃你,回家了好好给你洗洗。”   空气流转,蕴含一股异味,有经验人士王国栋拿手盖住脸,闭嘴不语。   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褚天逸,据他判断,这孩子百分百拉在了襁褓里。   褚天逸毫无所觉,抓紧孩子少有的清醒时间,一个劲儿‘臭宝宝,宝宝臭’地逗弄她。   孩子应该很不舒服,虽不哭闹,却哼唧个不停,不忍孩子受罪,王国栋对褚天逸道:“我说,你应该拆开她的包被看看。”   褚天逸却赶紧抱着孩子往旁边一躲,活似王国栋要上来抢一样:“拆开干嘛,车厢风这么大,吹着孩子了怎么办。”   看他那二货样,王国栋不跟他墨迹:“孩子拉了!”   “拉了!”褚天逸脸色巨变:“我说怎么这么臭!”   王国栋朝这个二货翻了个白眼:“你不会以为,养孩子只要喂饱不饿着她就没别的事儿了吧?”   褚天逸闭嘴不语,笨手拙脚地拆襁褓,他确实还没有想到孩子拉屎尿尿的问题。   襁褓拆开,里面一片狼藉,襁褓里的孩子除了肚脐上的布条一丝不|挂,身上已经被糊的到处都是了。   他俩身上根本没有孩子能用得上的物品,孩子唯一的口粮还是老大娘给准备的一葫芦米汤。   捡到孩子时,除了她身上的襁褓,也再没别的东西。   俩人对着被屎尿糊了一身的孩子麻爪了,王国栋想了想贡献了一件汗衫出来,把衣服扯烂给孩子勉强擦拭了一番,用剩下的布料裹住屁股,又拿他脱下来的薄棉袄包上。   褚天逸把换下来都是屎尿的小包被团吧团吧就要扔到车厢外去,王国栋拦住了他:“留着吧!以后给孩子做个念想。”   褚天逸眼一横:“她有我,那对狼心狗肺的爹娘不想念也罢。”说完抬手把那团被子抛出了车厢外。   “行行行!你现在是孩子她爸,你说啥就是啥!”王国栋妥协,不然还能怎么办?扔都扔了。   两个人半晌午上的车,这火车速度极慢,一路停停走走,王国栋注意观察经过的车站,快半夜时火车终于到了安平县。   看到周围熟悉的景色,王国栋拍了拍褚天逸,马上就要到小王庄,该下车了。   褚天逸交代他:“跳下去时不要定在原地不动,顺着力道往前跑,要是摔倒了就抱着脑袋往前翻滚。”   王国栋点头受教,虚心接受了专业人士的意见。   这没受过训练就是不同,王国栋觉得自己也算得上是年轻力壮身手敏捷了,跟褚天逸就是不能比。   他单手抱着孩子一跃而下,落地后轻巧地跑了几步,孩子都没醒。   王国栋跳下来时感觉火车行驶的气流带得他身子一偏差点没摔倒,他紧记褚天逸的话,赶紧往前跑了几步,倒是没摔倒,但是这几步却冲过了头。   铁轨卧在高达两三米的路基上,铁轨两边的小路也就一米左右的宽窄,这一点距离却是不够他缓冲的,他两步就冲到了路外面。   路基的坡高而陡,冲到坡下的王国栋已经刹不住自己的脚步了,为了不摔跤,他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一头撞进了路基底下的防护林里,胡子拉碴的脸跟树干做了一次亲密接触。   这一番兔起鹘落把抱着孩子在路基上等他的褚天逸看得目瞪口呆,等他跑下来查看时,王国栋已经捂着脸蹲在地上鼻血长流了!   他憋着笑问:“国栋哥,你没事吧?”   王国栋捂着脸闷声回答他:“没事,就是在树上撞了一下。”   此时王国栋内心无比庆幸,幸好他撞到的那截树干上没个树枝啥的,要不然这一下岂不是把他戳穿了?   好容易止住了鼻血,俩人加紧往小王庄去,拍响了家里的大门时,已经是半夜三更了。   他拍了几下门后院子里亮起了灯,王国梁在院子里问:“谁呀?”   由于鼻子疼痛难耐,他闷声闷气回答了一声:“是我。”   王国梁没听出来,追问:“你谁呀?”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郭绒花细细的叫声:“是国栋哥!是我国栋哥回来了!国梁你快开门!”   这一刻幸福甜蜜的感觉涌上心头,他心跳都快了许多。   门一打开,里面的人都愣住了,实在是他跟褚天逸太邋遢了,头发盖住眼,衣服脏兮兮,活像逃荒的难民。   郭绒花扑过来拉住王国栋的手就开始哭:“国栋哥,你去哪了?这么久不回来?”泪眼朦胧把王国栋巡视了一遍:“你受苦了!”   此时韩老太也从屋里走了出来,一眼看到王国栋,抄起墙角的扫帚疙瘩冲王国栋背上打了过去:“你个浪荡小子跑哪逛去了?你还知道回来?我还以为你不认识回家的路了呢!说是去上十天半个月,这都多少个十天半月了?”   王国栋跪在地上任他娘撒气,他知道老母亲是担心自己才会如此恼怒,老话儿说得好: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臭白菜。   做父母的教育子女,恨铁不成钢时有几个不动手的?这番打骂里都是饱含着他娘对他浓浓的关爱。   王国栋一走几个月没有音讯,心虚理亏,跪在地上任韩老太责打,郭绒花心疼了。   国栋哥出门一趟如此狼狈地回来,不知道在外面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回来还要挨娘的打,想想心都要疼碎了。   她扑在王国栋背上替他挡住韩老太的扫帚疙瘩:“娘,您就饶了国栋哥吧,他以后肯定再不这样了,是不是国栋哥?”   郭绒花的维护让王国栋感动又愧疚:“娘,我保证再不这样了,您就原谅我吧!”   韩老太其实已经撒完了心中的一腔急怒,儿子一走几个月毫无音信,她担心得饭都吃不下。   回来了又一身狼狈,她其实也心疼得紧,儿媳求情,韩老太借坡下驴,收了扫帚疙瘩让王国栋起来,此时才看到褚天逸怀里的孩子,大吃一惊:“你们哪弄来的孩子?”   两个人把孩子的来历交代了一番,女人心软,听的都红了眼眶。   韩老太抱着孩子抹眼泪:“这小可怜儿命也太苦了些,以后就在咱们家吧,我养着,给你们当妹妹。”   褚天逸一听立马急了,上去把孩子抱在了自己怀里:“韩婶子,这孩子是我捡来的,以后我养着,给我做闺女。”   韩老太听了失笑:“你一个半大小子,婚都没结,你会养孩子吗你就抢?”   褚天逸振振有词:“不会养我学呀!再说结婚跟养孩子没关系。”   韩老太见他非要自己养,也不再劝说了:“那行,你就先养着吧,啥时候你做不来了再把孩子给我送过来。”   韩老太心里暗笑,这是还没吃过养孩子的苦头呢,等过上几天手忙脚乱的日子,看你会不会把孩子主动给我送过来。   韩老太不再理会坚持己见的褚天逸,去灶房张罗着给他俩做点吃的填填肚子。   郭绒花和王国栋芝给韩老太打下手,王国梁来回提水烧火,给他俩烧洗澡水。   没一会儿就好了一锅汤面条,王国栋和褚天逸唏哩呼噜吃完,洗澡水也烧好了,为了省事,王国栋招呼褚天逸跟他一起洗,还能互相搓搓背。   褚天逸一边儿给王国栋搓背一边吐槽他:“你这身板看起来也挺结实的,咋就这么笨?看你脸,都撞肿了。”   王国栋冲他翻了个大白眼:“你咋不说你从小练呢?我能跟你比吗?”   褚天逸嘿嘿一笑:“也是哦!”   两个人洗完出来,韩老太把孩子也洗好重新包裹了,褚天逸就要抱着孩子去王国梁屋里睡觉去。   韩老太喊住了他,拿给他一叠子旧布块儿:“这个给孩子当尿布,你半夜里醒了多摸摸,尿湿了就拿这些给她换。”   交代完了实在不放心:“晚上睡觉可惊醒些,别压着孩子了。”   褚天逸谢过韩老太道:“婶子您就放心吧,我惊醒着呢!”   打发了褚天逸,韩老太撵王国栋:“都后半夜了,你也赶紧歇着去吧!”   王国栋领着媳妇回了屋,刚插上门,郭绒花就扑进了他怀里紧紧抱住了他的腰:“国栋哥!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   王国栋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在她脸上轻轻啄来啄去,哑着嗓子说:“让我看看,你是怎么想我的?”   第68章 暴雨将至      王国栋回来没几天就开始夏收了, 今年上半年风调雨顺,麦子获得了大丰收, 连带着社员们都充满了干劲儿。   夏种完了就会交摊派粮,交完后剩下的都会按工分分给社员们, 辛苦了一季粮食获得了大丰收,淳朴的人们个个喜笑颜开。   虽然还是没钱花,但是能吃饱穿暖有片瓦存身,这些对于经历了生活重重磨难的人们来说,已经足够了,他们很满足!   阔大的打麦场中间铺满了厚厚的麦秸秆,十几头驴子大青骡套着圆柱形的石磙被老农们牵着在秸秆上反复绕圈碾压, 好把麦穗里的麦粒压出来。   另一群健壮汉子在打麦场中央拿木杈把已经碾好的秸秆挑起来,反复抖动,争取把夹在秸秆里的每一粒麦子都抖落下来, 抖完后把秸秆一杈一杈整整齐齐垛了起来。   妇女们拿着木锹和大扫把,把挑完秸秆后留在地上的麦子归拢成一堆。   另一头已经耸立了好大一堆被碾压出来的麦粒, 拿着木锹的老农铲起一锹麦粒朝半空中扬起, 微风吹过, 带走了里面的碎秸秆和糠皮,饱满沉重的麦粒如雨般落在他戴着草帽的头上,砸在挂着简陋汗衫的身上, 带来一阵刺痒。   他不以为忤,乐得哈哈哈笑了起来,笑完了开始一锹一锹奋力往上扬麦粒, 他要赶着这阵小风,把这堆麦子里的碎秸秆和糠皮清理干净。   小一点儿的孩子在打麦场里追逐打闹,在麦子堆里来回翻滚,打扰了正在干活的大人们,少不了招来一顿喝骂。   大一点儿的孩子已经懂得了爱惜粮食颗粒归仓,提着篮子或布袋,在田间地头来回巡视,搜捡遗落的麦穗。   收完了麦子油菜,又开始种红薯玉米。   王国栋面无表情的开着拖拉机在整个公社来回奔波,夏种开始前他提议多种红薯,被王世全毫不犹豫驳回了。   他三大爷哈哈笑着对他说:“国栋啊国栋!现在可不是前几年啦!今年的麦子获得了大丰收,   分到社员家里足够吃到明年春天,何况还有秋粮的玉米呢?玉米只要有往年的七成收成,咱社员到明年麦收前都能全部吃粮食了,种那么多红薯干嘛?这么多年你还没吃够?   红薯是产量高,可它吃多了烧心呐!哪有粮食好?咱还是多种玉米吧!”   王国栋闭嘴不语,他早就吃够了红薯!可他能告诉王世全今年的秋粮白种了吗?   洪水过后整个安平县被泡在黄泥汤里一个多月,饶是皮实不挑地的玉米都被淹的死了个一干二净,洪水来时正是玉米的扬花期,这一茬秋粮是颗粒无收。   唯有埋在土里的红薯,在洪水过后的烂泥里偶尔还能扒拉出来一两个。   王世全不愿意,他也不再多说,说多了引人疑窦,再说了那一两个被泡烂的红薯对灾后的饥荒完全于事无补。   他安静地看着在田里忙碌劳作的社员们,心里暗自发疼,今年的辛苦注定是要打水漂了。   夏种完已经六月中旬了,洪水近在眼前,王国栋又开始焦灼不安。   在家里他话也说得少了,活也不想干了,就连晚上摆弄郭绒花时,动作都凶狠了许多,每每把她折腾得连连求饶才肯罢休。   他开始整天往外跑,隔壁的武县,文县,市里到处去。   每到一个地方,有认识的就跟认识的人拉话,没认识的人就寻那人多的地方,往下一蹲,摆动三寸不烂之舌,宣扬‘天降暴雨必定河水泛滥’。   他这个论调极其得当地人支持,这片土地上的人们饱受槐皇如丰两大两小四条河流的反复蹂躏,他们对于洪水那是记忆犹新。   王国栋这话头一提起来,上了年纪的老人们都连连点头,还会掰着手指细数自己经过的大小洪灾,给在场的人讲古,洪灾之时生活是如何艰难,他是如何幸运才得以活了下来。   提起了话头的王国栋就会悄然离去,奔赴下一个地方。有这么一番言论打底,洪灾前长达五六天的暴雨足够给人们警示了。   随着八月的临近,王国栋的脸越发阴沉的厉害,家里人都面面相觑,谁也弄不清他为何如此不对劲儿。   每当郭绒花试图问起,都会换来一阵狂风暴雨似的征伐,他心底的躁郁无处宣泄,唯有在她温柔的包裹里,才能纾解一二。   王国栋开始撵知青了,知青们一年都有一次探亲假,但是因为来回路费和交通不便的原因,许多知青是自打来到安平县,就再也没有回过城。   他鼓动知青们现在就请探亲假回家,却没有人肯听他的。   谢盛说:“回去做什么?我母亲当年被批斗不堪受辱投缳自尽,我父亲在西南下放,现海市并无亲人,我做什么要回海市?”   张婧姸对他说:“回去又不能留下,我这么大年纪也没个对象,父母在信件里已经为我的处境开始发愁,我回去他们对着我肯定更愁,我还不如就在咱安平县待着自在呢!”   褚天逸说:“国栋哥你没事吧?我好好回京城干嘛?我现在有臭妞妞了,把她留在安平县我不放心,带她回去~”褚天逸打了个冷战:“我不敢想象我家里人都会是什么反应,我还是在这儿逍遥快活吧!”   林彩霞对谢盛情根深种,一直不愿回家接她妈的班,此时自然也是不愿走的。   稳重了许多的林建中想家了,接受了王国栋的提议包袱款款回了阳城。   王国栋鼓动了一番,全朝阳公社竟然只有不到十个知青请了假,这结果让他极是挫败。   七月下旬,王国栋带了干粮花费了七八天时间把平桥水库上游的几个水库都游走了一遍。   站在石滩水库的堤坝上,王国栋心脏一阵阵缩紧,这个水库的大小不亚于平桥水库,前世连续八天的特大暴雨最先打垮了她。   为了控制屡次泛滥的槐河,领导人下令在这片地界上连续修建了十几个大大小小的水库,这十几个水库被槐河连成了一串。   石滩水库在上游,她垮掉之后洪水顺流而下,冲垮了下游的几座水库,狂暴的洪水又冲垮了槐河的小邻居丰河的大堤。   于是情况一发不可收拾,在短短数小时之内槐河丰河沿岸大大小小五十多座水库全部溃坝垮塌。   水火最是无情!   这场洪水导致了千万人受灾,十数万人口死亡,上百万人被传染了疫病。   王国栋知道,如果自己跑去找领导人明明白白地直言相告自己的经历,动用国家机器,或许能最大程度地规避这场灾难带来的损失。   但是他自己呢?以他普通老百姓的思维,他也能猜测到自己如果一旦吐露实情,必定会被研究,哪怕不死,他肯定也无法再过正常人的生活了!   他不想!他不愿!他也不敢!   “别怪我,我只能做到这样了。”王国栋盯着天上刺眼的日头喃喃自语:“我尽力了,我还想活着,想和绒花好好过日子,我还想养闺女,我不能再说了。”   他抹了一把眼泪转身回去了。   进了八月王国栋就再也没睡过觉,他的不对劲儿所有人都能看出来,眼珠赤红头发根根倒立,嘴角长了一圈燎泡,整个人暴怒异常,一点细微的声响就能让他惊怒地原地转圈。   韩老太被他吓得惊恐失措:“国栋,你到底是怎么了?”   “我心慌的厉害,要出大事了!”王国栋红着眼睛盯着他娘。   “啥大事?”韩老太吓坏了:“打仗了?发水了?大旱了?”   三十年代初出生的韩老太,她人生经历中最大的就是这三件事,打仗让婆家人死的就剩三口,发洪水让她家财尽失爹娘重病而去,大旱灾让她失去了孩子的父亲。   被生活的风刀霜剑磨砺过的韩老太颇有几分豁达,在她看来,除了危及生命的这些灾难,其余全都是小事。没钱花是小事,建不起新屋也是小事,孩子找不上对象还是小事,唯有生死才是大事。   韩老太猜对了,王国栋却不能直言相告,他闷声说道:“我心里慌得厉害,差不多就是这些事吧!”   韩老太看着暴躁易怒的儿子,惊惧异常。   王国栋已经两天没有合眼了,见他这样郭绒花心疼得厉害,把他拉到屋里关上门,推着他到床上躺下,蚊帐放好,自己坐在床头给王国栋打扇。   她轻轻摇着蒲扇说:“国栋哥,你睡一会儿吧,这样下去身体怎么能吃得消?”   王国栋不忍她为自己担心,依言躺了下去,关好了门窗的房间里略有些昏暗,夏日的午后安静极了,偶尔一声蝉鸣隐隐传来。   蒲扇连连挥动,搅起了阵阵凉风,把柔软的白棉线蚊帐带得忽闪忽闪地飘荡,按说在这静谧的空间里应该是极易入眠的,王国栋却越躺越烦躁。   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的躁郁激得一股邪火乱窜无处发泄。   他猛地一下坐了起来,劈手夺过了郭绒花手里的蒲扇扔到了地上,把在床头坐着给他打扇的郭绒花一把扯倒在床上,揉身就扑了上去。   他把郭绒花按在床上反复摆弄了三次才发泄了些许心头的躁郁,连日来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得到了片刻放松,累极倦极的他闭上眼睛终于沉沉睡去了。   被他折腾得手脚无力的郭绒花轻轻描摹他的眉眼,这段时间国栋哥心里有事,他虽然一句也不说,但是自己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惊惧慌乱,这几天尤甚。   国栋哥说要出大事,到底是什么大事呢?   郭绒花歇了一会儿整理好衣服来到堂屋,韩老太看到她,悄悄儿地问:“国栋睡了?”   “刚睡着。”郭绒花把收音机打开,调小了音量仔细听各个电台的广播,如果真有什么事,或许广播里会说?   韩老太却开始放轻了动作收拾东西,把堆放在拿高梁杆篾条编成的粮圈里的麦子分装在一个个粮袋里。   又指使王国芝和郭绒花拿了全家人的贴身衣服过来,挨个缝上小口袋,把锁在箱子里的钱拿油纸包好了塞进小口袋里缝死。   嘱咐他们每天都要贴身穿好这件衣服,睡觉都不许脱,又让各人把自己的贵重物品和几件子衣服打成一个包裹放好。   她又忙乱地把家里所有的玉米面全烙成了薄饼子,看着案板上堆放的近两尺来高的饼子,王国芝目瞪口呆:“娘,你这也太夸张了吧?这么多饼子吃到啥时候去?天气这么热,坏了多可惜。”   韩老太冲她没好气地说到:“你知道个啥!这饼子我和面的时候就加水少,烙的饼子也干,能放七八天呢,再说了,粮食还能糟践了?咱家吃不完可以给别人吃。”   三个人烙完饼子,韩老太拿了几块儿笼屉布裹了一包一包地交给她们,让她们一起塞到自己的包裹里去,她自己挎着个篮子装了一摞饼子出门去了。   先去了两个妯娌家,放下一摞儿饼子,头对头悄悄儿交代了一番,又去了平时交好的几户人家里,连番暗示:“这几天我心神不宁,总觉得有啥大事发生,咱这儿也没太平多少年,不会再出啥事吧?”   得了她这番话的人家都惊疑不定,因为一向交好,自然了解韩老太是一个极稳妥的人,她绝不会无缘无故说这话,一时间众人都开始暗暗准备不提。   王国栋一觉醒来已经半夜了,郭绒花躺在他身边睡得香甜,他穿好衣服下了床,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这几天他把小丫头折腾坏了。   他悄悄出了屋,站在院子里环目四顾,不详的预兆已经开始了,天上黑沉沉的乌云被涌动的气流推赶着极快地掠过窄窄的下弦月。   空气中已经充满了潮湿的水汽,一阵阵狂风涌来,把院里的老榆树吹地哗啦啦乱响。   王国栋的心脏忍不住一阵阵发紧,暴雨要来了!   第69章 漫堤   越来越大的风翻卷着枯枝败叶汹汹而来, 尖利地啸叫着凌虐着它能抚触到的所有物品。   房前屋后的树木被狂暴的大风吹得左摇右摆,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一声清脆的“咔擦”声响过, 院墙外面的老槐树被吹断了一根粗大的树枝。   老槐对断掉的树枝依依不舍,紧紧拉住不愿放手, 断枝被风吹得在墙头上摆来荡去几下后终是难敌狂风,哗啦一下沉沉地落在了院墙内的菜园子里。   王国栋被这断枝惊了一跳,他抬头看天,惨淡的弯月早已被浓厚的黑云遮盖得不见了踪影。   黑云越积越多,风已经推不动这浓重的黑云了,这团无边无际的庞然大物在天空缓慢地翻腾着,挪移着, 越压越低,越走越慢。   王国栋打了个哆嗦,这团黑云终会化作暴雨倾泻而下, 想到这暴雨,他的牙齿开始不由自主地咯咯作响。   他清楚地记得, 前世暴雨下了大半天后, 他家的泥坯房子就开始漏雨, 他娘张罗着拿了七八个盆盆罐罐接雨水,容器不够用了,他还把猪食槽给搬回到堂屋里接水, 还有村民房子垮塌了去亲友家借住的,铺天盖地的暴雨下了五六天方才停歇。   王国栋蹲坐到堂屋门槛上抱住自己缩成一团,现在怎么办?等着吗?   风声越来越急, 惊醒了沉睡的郭绒花,眼睛还没睁开她就伸手去摸,旁边没人,她一骨碌坐了起来,摸索着下地点亮了油灯。   王国栋不在屋里,她穿好衣服擎着油灯出了屋,刚走到门口油灯就被从门缝里挤进来的风给扑灭了,她摸索着开了门,轻轻唤了一声:“国栋哥!”   堂屋门口的王国栋冲她伸出手:“我在这儿。”   把郭绒花揽在怀里紧紧抱住,头埋在她脖子上,王国栋缓缓吸了几口气,抖得不那么厉害了。   郭绒花一手抱住王国栋,一手缓缓抚摸他的头发,如此脆弱的王国栋,把她心疼坏了!   在她眼里,自己的国栋哥是个能耐人,她从来没见到有什么事儿能难住他,也没见他怕过什么,可这几天的国栋哥却惶惶如丧家之犬,慌乱无措得厉害,让她也跟着心疼难受。   “国栋哥,你到底在怕什么?”郭绒花一只手轻轻地抚摸他的头发,一只手揉搓他的后颈皮。   她这番温柔以待终于让王国栋缓了过来,他把脸继续埋在她肩窝里闷声闷气地告诉她:“你看天。”   郭绒花抬头望去,天上的黑云仿若触手可及,又浓又重沉甸甸地坠在头顶,仿佛随时都能朝人劈头砸下一样,自有记忆以来,她还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天色。   郭绒花强笑了一声安慰王国栋:“国栋哥不怕,不就是下雨么,咱们现在住的都是砖瓦房,雨水泡不垮。”   “房子没事,就怕雨下得太大,河里水库里装不下呢!”王国栋心里直犯嘀咕,这场暴雨并不小,河流水库一路从上游溃坝垮塌下来,为什么县里就一点反应都没有?   “那也不怕!发水了咱不是有礼堂么?多大的洪水能淹过咱的礼堂呢?”郭绒花依然保持乐观状态,一边儿说着还亲了亲王国栋的头顶:“国栋哥你真棒,幸好有你建的礼堂在呢,发水了咱就爬礼堂上去。”   王国栋轻笑一声紧了紧抱住她的双臂:“对,咱有礼堂,不怕!”   乌云浓重,天亮得比平时更晚一些,早上□□点了还昏沉沉的,褚天逸却穿着雨衣雨靴上门了。   一进院子就大呼小叫:“婶子!国栋哥!国梁!快来看呀!臭妞妞能翻身啦!”   王国梁看着他全副武装的样儿,忍不住扶额:“还没下雨呢,你穿这么齐整干嘛?”   “你懂个啥,雨衣能挡风,这么大的风吹着臭妞妞怎么办?再说现在没下,说不定我回去时就下了,我这叫未雨绸缪!”褚天逸得意洋洋:“没孩子的男人就是考虑问题不够全面。”   他这洋洋得意的样子极其欠揍,王国梁怼他:“知道会下雨你还抱着孩子跑出来?风吹雨淋孩子能受得了?”   褚天逸毫不在乎王国梁的奚落:“韩婶子在哪儿呢?让她快来看看,臭妞妞会翻身了。”   也不怪褚天逸如此惊喜,这孩子被他们捡到时就特别瘦小,又受了那一番折磨,个头比起同龄的孩子小了两圈都不止。   褚天逸对孩子极其上心,奶粉麦乳精不断不说,他还喜欢抱着孩子去蹭人家的母乳吃,饶是如此,这孩子也发育得比同龄孩子迟缓。   老话说三翻六坐九爬爬,小婴儿一般三个月就会翻身,六个月能独立坐着,九个月就能满地乱爬了。   可这孩子都四个月了还不会翻身,褚天逸就急了,他生怕孩子受得那番折磨影响了孩子发育,再让孩子落下了什么病。   今天终于发现孩子会翻身了,对他来说这简直就是天大的好消息,还能与谁分享自己的喜悦,共同为孩子的成长而欢欣呢?当然是老王家了。   褚天逸喜滋滋地解开雨衣,把孩子从捆在胸前的背篼里抱出来放在了堂屋的桌子上,他自己趴到桌子一边轻声呼唤:“臭宝宝,爸爸在这里,臭妞妞快点转过来看爸爸。”   躺在桌子上的孩子先是侧了侧头,接着费劲儿地翻了个身,嘴里咿呀不停伸出手去抓他。   褚天逸高兴得一把抱起了孩子,没头没脑地亲着孩子的小脑袋:“臭妞妞真棒!臭妞妞真是爸爸的好宝宝!”又激动地转过头问围观的众人:“你们看到没有?她会翻身了是吧?韩婶子您看到没有?”   韩老太连连点头:“看到了看到了,这孩子身体没问题,我看她腿也有劲儿得很。”   褚天逸乐得哈哈笑:“是啊是啊,她拿脚蹬我的时候可有劲儿了。”   屋里的气氛轻松愉快,就连王国栋都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这个时候门外却猛然一亮,一到闪电劈过,这闪电仿佛是一个信号,一直翻涌的乌云终于停住了,电闪雷鸣中暴雨倾泻而下。   王国栋一个箭步就冲到了门口,众人也都跟到门口往外看,一滴雨点落下来,打湿了巴掌那么大的地面。   褚天逸伸出手去接了几滴雨水说到:“嘿!以前都说豆大的雨点,这雨点可不止豆大,怎么也得有乒乓球大吧?”   没人理他,众人都看着屋外,就这说话间的功夫,雨水已经在低洼处聚集起了浅浅的水坑。   落在屋顶的雨声顺着瓦片往下淌,给屋檐上装了一挂绵密的水帘。   不大会儿的功夫,院子里已经开始积水了,王国梁披上雨衣拿了铁锹去掏院墙下留的出水口,沿着院墙巡视了一圈后回来道:“雨太大,浴室的出水口开始倒灌了。”   王国栋拿了个袋子把堆在柴草棚角落里建房时没用完的沙子灌了一口袋,提到浴室里堵住下水口。   他站在院子里发了一会儿呆,隔着雨衣雨滴把他打得生疼,他对着屋子里的家人说:“我要去平桥水库。”   雨声太大,屋里的人都没听清他说的什么,王国梁问他:“哥你说啥?”   王国栋前行几步站在门口:“我要去平桥水库,现在就去。”   王国梁瞠目结舌:“这么大雨你去水库干吗?”   “我不放心,这么大雨,水库会不会漫堤?我想去看看。”王国栋说着语气越发坚定:“我要去看看。”   王国梁却不同意:“大哥你别去了,好天咱去水库还得走上小半天呢,下这么大雨,还不得大半天到不了?再说水库漫堤了不是可以泄洪吗?你去看了有什么用?”   泄洪?上辈子明明没有泄洪,这水库是溃坝垮塌的,为什么没有泄洪?官府的报告始终遮遮掩掩,这场惊天的灾难上辈子一直到他死,都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   “不行!我必须去!”王国栋脱下了脚上的雨靴:“国梁你好好看家!照顾好家里人。”   他说着就要走,郭绒花带着哭腔喊他:“国栋哥!”   他盯着红了眼圈的郭绒花:“你等我回来,我会回来的!”说完不再多话,转身就走。   还没出村,他就摔了一跤,光脚走在到处都是黄泥糊糊的路上,滑溜得厉害,他爬起来在路边菜园子的栅栏里挑挑捡捡,看中了一根鸡蛋粗的木棍,一使劲儿就把这木棍拔了出来,当成拐杖拄着,果然好多了。   出了村还没多远,后面褚天逸喊他:“国栋哥!”   他回头一看:“你怎么来了?”   “我不放心你呀,你这么笨!”褚天逸说着扶着他的胳膊站稳,弯腰脱掉自己的雨靴,他四处乱瞄,把雨靴放到了路边的玉米地里。   藏好了雨靴,他抬头对王国栋说:“走吧!穿靴子泥巴沾鞋,走得太费劲儿了。”   王国栋看着他:“你需要一个拐杖。”   褚天逸伸手抓住了路旁的杨树枝,一发力就折了下来,折断枝枝叶叶拿在手里:“有了,走吧!”   两个人闷头赶路,雨大路滑,不知道摔倒多少次,眼看要到平桥水库了,褚天逸拽住王国栋:“找个地方歇歇吧!我饿得厉害。”   王国栋看了下手表,下午四点多了,他还是早上吃的早饭,连续赶路体力消耗得厉害,他也饿了。   他领着褚天逸进了路旁不远的一个村子里,水库他常来,也认识了几个住在附近的同龄青年,跟着他们到家里讨水喝认过路,进了村子他左拐右拐敲响了一户人家的门。   门开了,正是曾经一起在水库游过泳摸过鱼的伙伴赵满全。   赵满全看是王国栋简直大惊失色:“王国栋!下这么大雨你咋来了?” 他知道王国栋家是安平的,距离此地颇远,他为什么冒这么大雨过来?   进到屋里王国栋脱下雨衣才有力气说话:“雨太大,我怕发水,来看看水库咋样了。”   听了他的话赵满全惊疑不定:“不会吧?这水库那么多人修了那么多年才修好,怎么就不能顶住这雨了呢?”   “这雨太大!下得时间短还没事,时间长了这水库真得能顶住吗?”王国栋反问他。   “这……,这也说不好。”赵满全支支吾吾,天知道能不能顶住,平桥水库离他家不远,为什么会修这么大一个水库,他再清楚不过了。   每到暴雨,槐河水位高涨的时候,下游支流如河总会泛滥,平桥水库是为了控制槐河排往如河的水量而修建的。   问题槐河是一条大河!平桥水库虽大,能控得住槐河?   “我们还没到水库呢,路实在难走的厉害,来你家歇歇脚。”王国栋累得很,也不再跟赵满全客气:“有热水吗?给我喝点。”   “有有有,你等着!”赵满全招呼他俩坐下,喊了自己媳妇去灶房烧水,马上做点简单的饭食来,估计王国栋还没吃饭,肯定饿了。   褚天逸从怀里拿出来一个不大的包裹:“韩婶子让我拿给你,里面有饼子。”   王国栋打开一看,里面除了一包饼子,还有家里的手电筒。   吃过饭才五点多,天已经黑透了,赵满全直嘀咕:“这才阳历八月,大夏天,这个点儿就天黑了?这雨大得真邪性!”   可不是邪性吗?从早上开始下,到现在一刻也没停过。雨一下一两天都常见,问题这不是小雨也不是中雨,这是特大暴雨,这么大的雨哪有下这么久的?   三个人不再言语,直接深一脚浅一脚往水库去,到了水库赵满全大吃一惊:“我的天爷!水咋涨这么多!”   赵满全家离水库近,大夏天农村汉子都喜欢傍晚去水库游水,权当放松洗澡了,这水可比他昨天来时涨得多了,泄洪闸上标的水位线清清楚楚表明水深已经达到百十米深。   要知道这个水库的最高水位线才一百三十多米,平时水位也就不过七八十米而已。   “上游也在下雨,还下得比咱们这儿都大!”王国栋沉声说道。   “说不定没事呢?”赵满全忐忑不安地猜测:“肯定会泄洪吧?水位再上升,就该泄洪了。”   “泄洪?”王国栋冷笑:“如果泄洪,现在就得通知下游百姓撤离了,有通知吗?”   赵满全沉默不语,当然没有,水库装有高音喇叭,如果泄洪,不但喇叭会广播警告,下游沿岸公社都会得到专门通知。这个喇叭只在建造初期实验闸门的时候响过一次,此后再无动静。   “我们去问问。”王国栋转身朝不远处的控制室去。   控制室建在一个小院子里,王国栋晃荡了半天铁门才有人从屋里出来,来人站在门后问他:“你们干嘛的?”   王国栋开门见山:“我看水库离最高水位线也没多远了,为了大坝安全,是不是现在就该泄洪?”   来人苍白着脸回答他:“泄洪一定要接上级通知,没有上级通知,不能泄洪。”   “那依现在的水位线,是不是达到泄洪标准了?”王国栋追问。   此人盯着王国栋,白着脸道:“快了。”王国栋点点头,转身走了。   王国栋知道,这个看守人员也知道,按这种速度涨下去,水库很快就应该泄洪,问题是上级没有下达命令,下游没有接到通知,看守人员是绝不敢自己擅自做主的。   回到赵满全家,赵满全挽留王国栋住下:“国栋,你今晚别走了,雨太大,你家又远,你留下吧,咱们明天再去水库看看他们怎么说。”   王国栋闷闷地点头同意了,是夜,谁也没有一丝睡意,褚天逸问道:“国栋哥,这个水库到底是哪一级别负责管理?难道负责管理水库的上级部门不知道水位上涨了吗?”   王国栋呐呐无言,谁知道上级部门知道不知道呢?   第二天天一亮,一夜没合眼的几个人就赶紧往水库跑。   一路上赵满全不停怒骂:“贼老天!这雨就没完了是吧?拿盆往下浇,天是漏了不成?”说着说着这汉子就带上了哭腔:“这是不给咱活路了呀!”   到了水库一看,几个人倒抽一口凉气,短短一夜,水位上涨了近十来米,离最高水位线不过十几米而已!   王国栋几步奔到控制室的小院前,死命摇晃铁大门。   看守员很快就跑了出来,王国栋还没有开口,他就冲王国栋吼道:“没有!没有通知!我打了三个电话!没有人接!”   王国栋瞪着他沉默不语,看守员浑身哆嗦,照这个态势下去,只要再有半天时间,水位就会到达最高警戒线,到时大坝随时会垮塌。   王国栋转身就走:“我去文县!”   褚天逸忙忙的跟上:“去文县找上级部门?”   “是!”王国栋脚下不停。   今天已经四号了,再有四天!他打了个哆嗦不敢想下去,只加快了脚步。   平桥水库虽然归文县管辖,但是地理位置上却比安平县里离平桥水库远多了。   两个人半下午在路上随便找了一个村子歇脚,帮助他们的老汉听了王国栋的话唉声连连:“唉!我就知道,这天儿不对,不对!老头我活了五六十年,自打记事儿起就没下过这么大,这么长时间的雨!自打这水库建起后,咱这儿是不咋被淹了,可这水库毕竟是人造的呀!这天要降灾,人力哪能拦得住?”   在老爷子家吃过一碗热腾腾的菜汤面后,俩人又上路了,天擦黑才到了文县,褚天逸累得直喘:“好家伙,咱俩这一通走,比在部队急行军还厉害。”   到了文县王国栋凭着记忆直奔县委大院,到了门口一看,心都凉透了,铁将军把门!   两人茫然四顾,再没有比这更糟的情况了,沉默了半响,褚天逸道:“咱先找个地方住下吧!等明早再来。”   住哪?王国栋着急,出来时根本没有介绍信什么的,招待所肯定是住不成,文县本就萧条,此刻暴雨如注天色已晚,大街上更是家家关门闭户。   连敲了两家人都不开门,俩人无法,只得出了县城在附近的村子里找了一户人家借宿。   王国栋向这家的男主人打听文县的革委会主任,姓甚名谁,平时为人如何,男主人只憨憨笑着说:“俺可从来没见过那等大人物,谁知道他是哪个?别看俺住的离县城近,一年到头可是去不了两次县城呢!”   既然如此,只得耐心等天亮了,王国栋同这个憨憨的汉子交代:“大哥,平桥水库如果垮塌,你们这里必定也会受灾,你早作准备为好!”   这汉子连连点头:“行行,我就说这天不对劲儿呢,雨太大,屋顶都漏水了。其实我压屋顶的手艺很好的,往年下大雨我家也没漏过。”   第二天一早,王国栋两人就辞别了这家人直奔文县县城,往县委而去。   心急火燎等到九点多,大门才打开,王国栋抬脚就往里面去,看大门的伸手就拦住了他:“哎哎哎!你谁呀!知道这是哪吗你就往里闯?”   “革委会主任来没来?”王国栋问他。   “没来!”他一边说一边打开了大门旁边的值班室。   王国栋跑上去追问他:“那什么时候会来?”   这人却早已不耐烦了,两眼一瞪:“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革委会主任!”   说完他不再理会王国栋,把门一甩进去了。   王国栋无法,只得站在门口等候,除了大门刚开时进去的几个人之外,王国栋等到十点多也再没见一个人进出。   正当他急不可耐要闯进去时,大门里出来一个人,王国栋赶紧过去一把拉住了他:“你们县革委会主任来上班了吗?”   这人连连摇头,王国栋急了:“哪他为什么还不来上班?他什么时候能来?”   “我们县根本没有革委会主任!”这人说完就要走,王国栋大吃一惊,他追上去语带哀求:“大哥,你行行好,帮帮我,我是安平县来的,平桥水库水位马上就要到警戒线了,要你们革委会主任下令泄洪呀!这关系多少人的身家性命!”   这个人扯着他的腕子把他拉到了一座房子的屋檐下:“你不用再找了,我们县已经两年没有革委会主任了,县委基本不办公,你找不到人的。”   王国栋一听傻眼了,他抓住了这人问道:“大哥!你担任什么职务?你能不能…… ”   此人连连摆手:“不行,我知道你想说啥!我就是一个厨子,我帮不到你,县委现在除了后勤,其余职位不正常办公了,你赶紧另想办法去吧!”   另想办法?另想什么办法?王国栋冲褚天逸一挥手:“走,咱们赶紧回水库!”   两个人连滚带爬往回走,暴雨弥漫天地,白茫茫到处一片泽国,四周全一样的景物,要不是有褚天逸指路,王国栋都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两个人半夜才到水库,王国栋死命摇晃控制室的铁门,看守员立刻跑了出来,一见他俩就急急问道:“见到领导了?领导怎么说?”   王国栋冲他摇头,这个干瘦的看守员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怎么办?怎么办?电话不通,喇叭也没音了,水已经超过警戒线了,现在怎么办?”   “你开门!”王国栋摇晃铁门,他哆哆嗦嗦掏出系在裤腰带上的钥匙串打开了铁门,王国栋一把拉起他进了控制室。   控制室里大大小小的机械摆满了三间屋子,王国栋对着他说:“你们文县根本就没有革委会主任,县委也没有人办公,不会有上级来给你下命令了!你现在就开闸放水!再不放就顶不住了!”   他留着眼泪死命摇头:“不行,不行,没通知下游,会出人命的!”   “你不开闸,等溃堤了人命只会出更多!”王国栋咬牙切齿地说:“况且泄洪的水会顺着河道往下游走,这狂风暴雨谁会在河道附近逗留?”   “你快点!”王国栋推了他一把:“现在泄洪不一定会死人,水库随时会溃堤,溃堤了却是一定会死许多人的!你选哪个?”   这看守员拿袖子在脸上胡乱撸了两把,大喘了两口气儿,来到了控制杆前站定,又深吸一口气儿,取下墙上的钥匙打开了限制控制杆活动的铁罩子。   抖抖索索地推动控制杆,沉重的控制杆被他推了上去,这人长吁一口儿,站到观察窗开始往外看去,外面一片安静,他拿出自己手持的探照灯从观察窗照射闸门。   闸门静静地矗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狂风把巨大的浪涛拍在自己的头顶上。   “怎么回事?”看守员猛地转过来盯着王国栋:“怎么回事?”   王国栋也看出了端倪:“闸门没动?”他转身扑到刚才被看守员推上去的控制杆前使劲儿又推了两把,停在中间的控制杆被他一下子推到了底部。   “不行!不能推到底,闸门会全部打开的!”看守员扑过来要往回拉。   王国栋一把拽住了他,抢过他手里的探照灯又去照闸门,闸门依然不动如山!   “这到底怎么回事?”王国栋暴怒:“你是不是弄错控制杆了?”   看守员惨笑着对他说:“怎么可能弄错控制杆?没动静就只能是一个结果!这闸门打不开了!”说着说着他大吼起来:“这狗日的东西十几年就没开过,它打不开了!”   王国栋不死心,又跑回到控制杆前反复拉动,闸门依然纹丝不动。   “没用的,没用的。”看守员喃喃自语:“完了,完了,除非这雨立刻停,否则有八成可能会溃堤,上游暴雨带来的高峰水位还没真正下来呢!”   “那咱们就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吧!” 既然如此,就没有必要再耗在这里了。   夜半三更,暴雨倾盆,王国栋不敢再赶路了,和褚天逸就蜷缩在了看守员的小屋里眯了半夜。   天一亮他招呼褚天逸出发,先去找赵满全,一见到他赵满全就问道:“咋样?领导咋说?”   “你们文县根本没有革委会主任!”王国栋沉声道:“水库已经漫堤了,闸门根本打不开,十有八九会溃堤,你赶紧通知乡亲们早作防备吧!”   赵满全连连点头后就披上塑料布要出门通知大家,王国栋和褚天逸一路往安平县去。   王国栋心里暗暗掐算时间,后天上午洪水就要来了,他还有整两天时间。   他和褚天逸一路往安平县去,遇到村落就进,进去就一句话:“平桥水库已经漫堤,泄洪闸门打不开,三天内必定溃堤,早作防备。”   一路走一路说,又进了他们曾经歇过脚的村子,给他们吃过热汤面的老汉见了他们拉住不让走,非让婆娘再做一锅热汤面给他们吃。   王国栋如此这般跟他解说了一番,老汉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连连叹息:“天意!天意啊,天不让人活,又有几个人能挣出命来?”   吃完面王国栋告辞要走,老汉递给他一个铜锣:“拿着吧,你嗓子哑得厉害,这个能给你省点力。”   王国栋提着铜锣,进到村里就猛敲铜锣,吸引了人们出来查看,再把平桥水库已经漫堤的消息散布出去,一时间凡是他所到之处,被连日暴雨按住的人们开始躁动起来。   一路扑腾着到了安平县,已经下午五点了,县里的大街都是柏油路,好走了许多,王国栋一路小跑往县委去。   到了县委大院门口,他在看门的值班室窗子上晃了一下,看门的老头冲他直摆手,让他进去。   王国栋直扑范武斗原来的办公室,自打范武斗走后,原来的正领导又坐回到了一把手的位置上。   他门都顾不得敲,直接闯了进去,正领导看他一身泥水的进来,吃惊地从办公桌后走了出来:“王国栋!是你,你怎么这个时候来?”   他上下巡视了一圈,盯着王国栋裸|露在外被泥水泡得肿胀的腿脚:“是有什么事?”   王国栋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褚天逸替他把平桥水库的情况报告了,正领导眉头拧了起来,扬声高喊:“小张!小张!”   “到!”门口迅速有人应声。   “通知所有在职人员,十分钟后大会议室召开紧急会议!”正领导沉声命令。   来人领命而去,领导转过身来看着王国栋,沉吟了一下问他:“王国栋,如果平桥水库一旦溃堤,将产生超过六亿立方的洪水,你老实告诉我,主席礼堂能不能顶得住?”   王国栋心里长吁了一口气,自打他重生以来就操持建造的主席礼堂,终于要发挥它真正的作用了!   “主席礼堂是出洋学过建筑工程的陈立东工程师主持设计的,在建造初期就考虑到了咱们这里是几条大河泛滥区的特点,它绝对能顶得住!”王国栋嘶声说完这句话后赶紧闭上了嘴,他嗓子疼得厉害。   正领导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回去吧,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们来办!”   王国栋点点头回去了,一路又艰难跋涉,终于到了大王庄,去了公社大院,屋子里竟然灯火通明,王国栋推门进去,收音机里正唱着欢快的歌曲:“公社是颗长青藤,社员就是藤上的瓜……”   歌声清脆,曲调欢快,却和屋内的气氛格格不入,一群半老头子吞云吐雾,屋子里烟雾缭绕,却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气氛莫名沉重。   推门进去的王国栋把屋内的人惊了一下,看他这一声泥水的狼狈,蹲在最里面的王世全蹭地站了起来:“国栋!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三大爷,平桥水库闸门打不开了,注定要溃堤,县里的领导正召开紧急会议,你赶紧安排大家防洪吧!”   王世全跺了一下脚:“嗐!我就说,这么大的雨,必定出事,果不其然吧?”他扭头冲一屋子的人说道:“就按咱刚开始商量的来吧,赶紧把粮食全搬到礼堂去,从今儿起咱全村人都要在礼堂吃喝拉撒睡了。”   说完他扭头对王国栋说:“国栋,你回家去吧,我派人去通知其它生产队。”   王国栋点点头:“务必每个自然村都通知到!”   王世全点点头冲他摆手:“你回吧,保证一村不漏。”   王国栋回到了小王庄,找到生产队长王保国家,王保国却不在家,他媳妇告诉王国栋:“你叔喊了许多人去礼堂了,原来粮食都在一楼,他不放心,去挪粮食去了。”   他加快脚步赶紧去往小王庄的礼堂,礼堂里手电筒的光影乱晃,人影也乱晃,王国栋找到了忙忙碌碌指挥众人的王保国如此一说,王保国点头:“你预计还能支撑多久?”   “最迟后天!”王国栋斩钉截铁地回答。   王保国不在啰嗦,拿起手电筒就开始挨家挨户敲门,通知众人到礼堂避险。   一进家门王国栋就忍不住瘫坐在了地上,他太累了,连续四五天来回近两百公里的路程把他所有的精力都给掏干了,加上悬在头顶的大石已落地的松懈,他直接就昏了过去。   第70章 大锅饭   王国栋被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给惊醒了, 周围陌生的环境让他内心一片空白迷茫,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他转动眼珠茫然四顾, 旁边的郭绒花一下扑到了他身边:“国栋哥!你醒了!”   这一声国栋哥唤回了他的神智,他翻身坐起:“现在什么情况?”   郭绒花哽咽着说:“洪水已经开始退了, 你都昏迷两天两夜了。”   王国栋闻言大惊失色,洪水已经来过了?他一把抓住了郭绒花的手腕:“伤亡情况如何?”   “国栋哥!你太厉害了,你是大家的救命恩人!”郭绒花钻到他怀里:“咱们村一个伤亡都没有!”   一个伤亡都没有!王国栋嘿嘿嘿低声笑了起来,他一骨碌爬了起来:“我出去看看!”   郭绒花赶紧扶了他一把,两个人相携走到门外,这是礼堂的三楼,站在走廊上朝外看去, 黄泥汤一样的洪水在火辣辣的阳光下反射着粼粼波光,到处白茫茫一片刺眼极了。   洪水里不管是房子还是树木,都只露了个头顶在外面, 唯独这礼堂,煊赫赫地矗立在黄泥汤里, 以居高临下的姿态俯瞰着逐渐退去的洪水。   见他出来了, 走廊上的人们纷纷热情地跟他打招呼, 这个过来拍拍他的肩那个过来摇摇他的手,乡下人不会说好听话,他们心里的感激都明明白白地放在了脸上, 要不是有王国栋,这次得死多少人?   洪水只淹到了二楼上不过齐膝深的地方,洪水来时大家都挤到了三楼和屋顶。   铺天盖地的洪水裹挟着远方的人畜杂物气势汹汹而来, 洪峰在礼堂的外墙上暴怒异常地连番撞击,溅起来三四米高的浪花,却连他们的脚底板都没有打湿,怎能不让他们心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喜悦?   洪水已经开始退去了,王世全安排人拿木板捆扎成简陋的木筏去水面上四处搜寻被冲来的幸存者。   他在郭绒花的陪伴下优哉游哉地在顶楼左右巡视了两圈,回到三楼的房间倒在地铺上,左拧右拧把全身的骨头关节都伸展了一遍,又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仿佛肚里的五脏六腑也跟着舒展了。   “不行,我还得再睡会儿,我咋这么困?”王国栋躺在窄窄的地铺上睡眼朦胧。   郭绒花坐到他身边轻轻抚摸他的脸颊:“睡吧国栋哥,这几天把你熬坏了,脸颊肉都陷下去了。”   王国栋嘿嘿一笑:“现在我是无事一身轻呀!”   他拉住郭绒花的手放到自己嘴边连啃了几口:“以后我就再没啥事儿了,要好好陪着你,你再给我生个贴心的小闺女,这辈子我就算圆满了!”   “国栋哥!”郭绒花看着他的眼神柔得能滴出水来,王国栋在她缠绵悱恻的眼神中美美地睡了过去。   他这一觉又睡了半天一夜,睡梦中感觉喘不上来气儿,睁开眼睛一看,他鼻子底下正顶着臭妞妞的秃脑门。   臭妞妞趴在他胸膛上,两只小胳膊一使劲儿,就把自己的大脑袋抬了起来,看清楚了王国栋胸前的扣子,又一下趴上去含在嘴里使劲儿吮吸。   王国栋坐起来把这个小东西搂在怀里掂了掂:“啥你都吃,这是能吃的吗?卡到喉咙怎么办?”   小家伙对着他露出无齿的微笑,咿咿呀呀伸着两只手乱抓。   褚天逸端着一只碗小心翼翼地走进来,看他醒了连连抱怨:“国栋哥你醒了?你可真能睡,你是猪投胎吗?”   王国栋抄起地上的鞋子朝他砸了过去,他端着碗一转身灵活地避了过去:“我说得有错吗?连昏迷带睡觉,三天三夜,你完美的错过了洪水。”   他拿勺子把碗里的面糊糊搅合搅合吹凉了,把孩子接过去搂坐在怀里,舀了糊糊喂孩子:“爸爸的臭妞妞真可怜,现在只能吃面糊糊了,幸好韩奶奶给我们留了红糖,臭妞妞赶紧吃。”   孩子在他怀里安静地坐着,吧嗒着小嘴吃得香甜,王国栋的肚子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响声,他这时候才感觉到自己饿极了。   褚天逸瞪了他一眼:“叫得再大声也不给你吃,这是臭妞妞的,屋顶有饼子,自己上去拿。”   王国栋不理会这个随时有可能不正经的二货,穿上鞋出去了。   他站在走廊上扶着栏杆观察,水位已经退到齐腰深了,水位越浅退的速度就越慢,未来半个多月人们都会被泡在水里了。   正探头朝外看着呢,走廊那头的王尿罐扬声招呼他:“国栋醒了?来来来!你来。”他说着又连三赶四地吩咐几个孙子孙女去三楼给王国栋端饭下来。   老头儿把他拉到了跟前坐下:“睡够啦?饿坏了吧?早都给你准备好饭了。”   话音刚落,几个半大小子噼里啪啦从三楼屋顶上冲下来,端着稀饭碗的,捧着咸菜碟的,抱着馍筐子的,呼啦啦站了一地。   一个个把手里的东西举到他面前:“国栋哥你吃,你赶紧吃。”   王国栋谢过他们,把东西一一摆在窄窄的栏杆上,端起稀饭碗灌了一大口,又撕下好大一块儿白面馍塞进嘴里,他真是饿得前胸贴后背,再不吃感觉胃里都要着火了。   “国栋哥!”郭绒花牵着王尿罐的小孙女有玉也从楼梯上下来了。   王国栋揪下一块儿馒头塞她嘴里:“你吃过了没?”   “吃过了,就你一个人没吃,你都睡多少天了?上次醒来也没吃饭。”郭绒花费劲儿地把嘴里的馒头咽下去才得以说话。   王有玉扯着他的裤腿一边儿使劲儿摇晃一边儿不停蹦跶:“国栋哥!国栋哥!”   “你有啥事?”王国栋低头看这个不停想吸引他注意力的小不点儿。   王有玉把手里攥着的煮鸡蛋递给他:“给你,我也帮你端饭了!”   王国栋失笑,对着小姑娘不停道谢:“那就谢谢有玉妹妹帮我了,这个鸡蛋就奖励给你吃吧!”   “不行不行!你才是最应该得奖励的人,要不是你,我也会被淹死的。”王有玉脑袋摇得拨浪鼓一样。   王国栋脸沉了下来:“有玉,这话谁跟你说得?”   他有些恼火,是哪个没脑子的在孩子跟前挑三拨四?   尽己所能做的这些事,虽是为了救人,也是为了救己,他不需要乡亲们的感谢,这人在孩子面前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强迫别人感激他?   “国栋哥我知道的,如果不是咱们村有礼堂,我也会被冲走淹死,就跟我爹捞起来的那几个孩子一样!”王有玉冲他连连点头。   捞起来的孩子?怎么回事?王国栋看向王尿罐:“七爷爷?”   老汉长叹一声:“唉!这几天你保国叔都领着人划着木筏到处找,有那外县被冲到咱们这儿的,活的没几个,死得不老少。那些人没地儿安置又不能泡在水里。”   他说着手朝外一指:“就在那儿暂时先搭了个木架子放置,孩子也有好几个,有玉看到了。”   王国栋朝他指的地方定睛看去,几棵大树中间一个简陋的木架,虽然蒙着黑布,还是能依稀看出下面的人形。   王国栋心里一惊,虽然他同情这些亡者,但是如果继续把他们摆放在这里,就会变成疫病的来源!   他急急询问王尿罐:“七爷爷,这可这么办才好?天气这么热,三五天过去不能入土,不得……”   他话没说完,王尿罐明白他的意思,老头儿连连哀叹:“唉!可不是!这些人遭了大罪了,死了都不安生。这几天出去的人都到处踅摸,看哪儿水下来了,有露出来的地儿能把这些人入了土。”   话虽如此,但俩人都心知肚明,他们这儿是个大平地,哪有露出来的地方呢?   傍晚时分一个一个的木筏子陆续回来了,婶子大娘们在楼顶临时架起来的锅灶上做饭,一个个笑语晏晏热闹非凡。   饭做好了,众人分而食之,贾婆子先给自己八十多岁的干娘端去一碗。   头发雪白的老太太接过干闺女端来的饭碗,美滋滋地喝了一口,砸吧着嘴仿若品味山珍海味,其实不过是一碗玉米面糊糊并几条咸菜丝而已。   老太太美滋滋的把饭吃完,嘴一抹,乐颠颠地说道:“我就稀罕这大锅饭,这糊糊比人参鸡汤还好喝!”   她这话引得周围一众人哄堂大笑,一个媳妇说她:“三奶,您也就喝过鸡汤,您啥时候还喝过人参鸡汤了?你咋就知道人参鸡汤没有这糊糊好喝呢?”   老太太笑眯眯地说:“老婆子我快九十的人了,大大小小的洪水也把我淹了十来次了,还数这次水来得最大最急,哪次过洪水不得狠狠吃上一顿苦头?啥时候像咱现在这样?吃喝不愁,有地儿睡觉?   老太太说着拿手点着周围的人:“再看你们一个个红光满面,哪像糟了灾的人?比比下头躺在木架子上的那一群,再比比这几个文县平兴县冲来被咱救了的,这大灾里咱这碗糊糊可不比那山珍海味还好?”   老太太这豁达乐观的态度感染了屋顶上聚集着吃饭的一众人,大家都连连附和,这个说三奶您说得对,那个说三婶子还是您看得开,一时间引得上了年纪的老人纷纷讲古,细说自己都遭了哪年的灾,当时如何苦痛难熬,现在如何舒适惬意,气氛轻松而热烈。   王国栋端着碗糊糊挨着郭绒花坐在栏杆边,一旁的褚天逸抱着孩子喂饭,他吃一口,给孩子喂一口,嘴里还不停喋喋不休地跟孩子说话。   王国栋看看他,再看看坐在自己旁边的郭绒花,忍不住拿脚踹了踹他:“你小子还不好好谢谢我?”   第71章 灾后救援      莫名被他踹了一脚的褚天逸不甘示弱, 立马一脚踹回来:“我谢你啥?你还应该多谢我呢!要不是我,就你这个笨劲儿, 你早搁文县迷路不知道迷哪儿去了,洪水过了你也别想回来!”   他拿勺子点着王国栋:“你这示警救人的功劳, 我得占一大半!”   久等不来下一口饭的臭妞妞着急了,伸手去扒拉饭碗,只顾跟王国栋较劲儿的褚天逸一个不防,被她扒翻了饭碗,一碗糊糊倒得孩子腿上和他自己裤|裆里到处都是。   浑然不知自己闯了祸的臭妞妞踢腾着两条小光腿继续扒拉饭碗,把糊糊蹭得他满身都是,褚天逸目瞪口呆, 他这狼狈样把王国栋乐得哈哈大笑。   褚天逸气结,拿着郭绒花贡献的手绢擦臭妞妞的光腿,一边儿擦一边儿叨叨:“都欺负我!你干爹欺负我, 你也跟着他欺负我是不是?”   郭绒花抿着嘴偷乐,把孩子接过来抱住对褚天逸道:“孩子给我, 你赶紧去洗洗吧!”   褚天逸又蹬了王国栋一脚, 气哼哼地走了。   看着他气哼哼的背影, 王国栋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这个倒霉家伙上辈子得了脑炎而去,算是为了绒花舍了自己的性命。   这辈子他没了绒花, 却保住了小命,王国栋私以为这个倒霉鬼真该好好谢谢自己。   褚天逸自打去年来了安平县,就跟自家走得极近, 来往颇为密切,经过这一年来的相处,王国栋还是自认对他有几分了解。   从他救助臭妞妞就能看出来,这人本性善良心地纯真,再加上出身军人家庭,从小接受军队式教育长大,他骨子里就带着几分中国军人舍已为人的传统优点。   上辈子他扑到水里救绒花,难道真的是全然出自于爱情吗?   叫王国栋看来也未必如此,当时巧合下褚天逸是看到绒花在水里扑腾了,就算换了个不相干的人,他也极有可能还会下水救人。   当时褚天逸对郭绒花的追求碍于郭家父母的阻挠,两个人始终没有挑破最后一层关系,绒花心里对褚天逸又有多少爱恋?   不过是因了褚天逸为她而死,又正死在最好的年华,所以他就此成了郭绒花永远追逐不到的白月光罢了,这两个人之间应该是恩情大于爱情的。   这辈子自己重生而来,早早得到了郭绒花,姑且不论这情形对褚天逸来说是好是坏,最起码对郭绒花来说是好事。   褚天逸对臭妞妞爱若珍宝,自己老娘三番五次讨要孩子都未能得手,他一颗心扑在了孩子身上,就算如此,褚天逸都没敢告诉家里人自己收养了个孩子。   从他的抱怨中,王国栋能得知他家里对他管束极其严厉,他特别羡慕自家的家庭氛围,羡慕自家老娘对孩子的关爱与纵容。   绒花如果和褚天逸真成了一对儿,绒花能适应得了吗?生活在一个和自己格格不入的家庭里,绒花真得能快活吗?   王国栋看着给臭妞妞喂饭的郭绒花,她眉目舒展神情愉悦,发现自己盯着她,立刻对着王国栋笑弯了大大的眼睛。   微笑止不住地从王国栋的心底泛上来,现在的绒花是自由又快活的,这就足够了!   郭绒花给孩子喂完了饭,王国栋就接手抱了过来,示意郭绒花赶紧吃饭。   他抱着孩子一边儿轻轻摇动,一边儿环视着聚拢在一起吃饭的人们。   沉默寡言的王老闷一如往昔地沉默寡言,蹲在地上专注听着旁边的老头讲古,微微点头却不发一语,王玉林蹲在自家老爹旁边,低着头一个劲儿地喝糊糊。玉兰婶子和他娘跟着一群妇女在人群中来回穿梭,端碗送饭。   王国栋微微一笑,这一家四口齐齐整整,等志军回来了,自己可以无愧于心地跟他说:“兄弟,我没有辜负你的嘱托!”   王尿罐坐在一个矮矮的小木凳上端着碗,怀里搂着的小孙女有玉就着他爷端的碗,一口一口喝糊糊,她几个年龄小些的堂兄爬上窄窄的栏杆顽皮,惹得几个大些的哥哥连喊带骂,让几个小的赶紧滚下来。   老头儿看着几个小孙子挨了骂,恨恨地说:“该!让你们皮!”又低头跟小孙女说:“咱小玉是乖妞妞,可不兴跟他们学,知道不?” 依偎在爷爷怀里的有玉连连点头。   爱捡粪的山老汉屁股底下垫着一块儿砖,跟几个半老头子聊得口沫横飞,说得正高兴时儿子给他端来一碗糊糊,他接过来端在手里,咚咚咚一气儿喝完,扬声高喊,儿媳妇快步走来取走了他手里的空碗。   老汉抽出别在腰里的烟袋锅,继续跟一众老兄弟们侃大山。   他大伯娘端坐在临时架起来的案板前飞快地切着咸菜丝,二伯娘把切好的咸菜丝拿筷子夹到一碗碗糊糊里,这一对儿平时见面就掐的妯娌此刻和睦非常,配合得如行云流水。   环视了一圈姿态各异的人们,王国栋忍不住热泪盈眶,前世因这场灾难而消逝的生命,此刻一个个都如此鲜活。   他抬头望天,星辉漫洒月光清淡,照着人间大地上的几许悲欢。   王国栋暗暗感谢上苍,能给他机会重来一世,弥补了前世诸多的遗憾。   第二天一早王国栋就参与了搜救行动,王国梁拿一把木锹充当船桨,王国栋和褚天逸手里都提着长长的粗竹竿,不停地伸进水里顶动地面,推着木筏往前走。   三个人掌控着这个烂木筏一路前行,费了小半天工夫到了铁路边,看着前方的铁路褚天逸倒抽了一口凉气:“我的天!铁路都能冲成这样!”   王国梁也是目瞪口呆,饶是王国栋上辈子就见过了,此刻依然心惊肉跳,前方百十米长的一截铁路路基被洪水掏空了,空悬在半空中的两股铁轨扭麻花一样纠缠在一起。   这一幕令他们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和莫测的天威相比,人力委实渺小得可怜。   几个人沿着铁路搜寻了一番,一无所获,现在的搜寻也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此刻水已经退到了大腿根,但凡是活着的,也早已能自己去寻找栖身之处了。   又往前划了一段,前方的树上一只狸花猫冲着他们喵喵乱叫,几个人把烂木筏靠近树下,王国梁利索地爬到了树上,这猫极有灵性地蹲在树枝上一动不动,被王国梁提着后颈皮给救了下来。   褚天逸接过猫撸了两把,爱怜地对着它道:“你这小东西倒是命大。”   狸花猫喵喵叫着拿头顶蹭他的掌心,他点了点猫的脑门:“把你带回去,给臭妞妞作伴。”   筏子速度慢,水里还总有杂物阻碍通行,几个人费了老半天劲儿又往前走了一段时遇到了其他公社派出来的木筏。   两方见面互相通报了自己这边的情况,得知大家除了财物没有别的损失,纷纷庆幸不已。   一个矮壮的汉子哈哈大笑说道:“可惜了儿我的一屋子新家具,自打盖好砖瓦房,为了趁得起这好房子,我费了老鼻子劲儿才打了一屋子家具,这下全泡黄泥汤里了。”   一边说着他就连连挥手:“钱是王八蛋,没了咱还赚,人没事,房子也没塌,过两年看我再打一屋子家具。”   他这一番自我宽慰惹得众人哄堂大笑,一群人纷纷表示,等他打新家具时一定上门帮忙。   两只木筏错开了方向,几个人撑着木筏绕了一大圈回到小王庄,他们的搜救行动除了一只狸花猫外别无所获。   回到礼堂楼下的王国栋一眼就看到范武斗竟然穿着一身军装站在礼堂前的泥水里!   王国栋翻身从木筏上跳了下去,趟水几步跑到了他身边:“你咋来了?”   范武斗伸手把他抱住使劲儿在他背上拍了拍:“兄弟,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王国栋赶紧把他往楼梯上让,总泡在脏兮兮的黄泥汤里感觉特别不好。   王国栋拉着范武斗的手急不可耐地问道:“你咋来了?来救灾的?”   “是啊!”范武斗微笑着回答他:“邓总参谋长委任李将军全权负责救灾事宜,李将军调派了南城和武城两个军区的部队来救援。我是咱当地人,熟悉本地情况,就把我先派来了。”   “真没想到!”范武斗说着长叹一声:“下游水位还在暴涨,整个驿城地区全被泡在了洪水里,李将军下令要炸毁下游水库的阻水坝,把滞留在咱们当地的水泄出去。”   “来之前李将军和邓总参谋长面见了我,专家的预估报告非常严重,上游五十多个水库溃堤将有超过70亿立方的洪水漫溢,都以为咱们这里将是人间地狱了。”   范武斗拍着他的肩膀哈哈哈大笑了起来:“兄弟你猜我来了后看到了什么?”   他笑不可抑连连跺脚:“专家预估洪峰首当其冲就是咱安平县,结果咱县一人未损!得到安平县示警后下游各县都早早做了防洪准备,人口损失微乎其微,全区灾情最严重的是平兴县和文县,两县加起来损失了一千多人。”   他说完不笑了又紧紧抱住了王国栋:“当时我看到灾情预估报告都吓呆了,报告上说咱地区要死十万人!兄弟,十多万人的性命,全都是因为有你!”   “此次事件基本事实已经清楚,建造者当初为了蓄水,擅自改动了水库的设计方案,导致该泄洪时多座水库闸门打不开,又忽略了水库的物资准备,在暴雨初期电讯就中断了,水库和领导层失去了联系。文县又因斗争激烈没有负责人坐镇,未能及时发出预警,还有这次莫名奇妙转道内陆的超强台风,一连串的起因酿成了这次重大灾害。”   “没回来前我一直在哆嗦,十万人是什么概念?”范武斗眼圈通红,双手搭在王国栋肩上轻轻摇晃他:“兄弟啊兄弟,我来了之后看到报上来的数据都不敢信你知道吗?”   “正领导说他能及时得到预警并上报市里通知下游各县准备防洪,全是你给他传的消息。安平县一人未损,也都是因为有咱们建的礼堂。”   “我已经通过发报机和总参谋长取得了联系,把基本情况汇报上去了,他告诉我,等我回去,把你跟乔福山带上,他要见你们!”   范武斗的话把王国栋吓了一跳:“总参谋长要见我?”   第72章 会面      听到总参谋长要见他, 王国栋慌了手脚。   也难怪他惊慌,这总参谋长是谁?未来的领袖, 总设计师,再过十年, 就是国内政坛说一不二的存在,听闻这样的人物要见自己,王国栋腿肚子都开始转筋了。   看他这怂样,范武斗哈哈笑着直拍他的肩膀:“兄弟呀兄弟!你怕是不知道你都做了啥吧?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洪水,就连京南铁路上重达60吨的油罐车都被冲到了五十公里外的鸭湖水库里。”   “咱们安平县因为有礼堂避险,群众基本生活都能过得去,食物饮水充足。要不是你从文县带回了消息通知正领导, 市里还不知道水库全都联系不上了呢!其它各县又怎能在洪水前夕接到警报?你对咱整个地区都有活命之恩,总参谋长想要见你,不是很正常吗?”   范武斗长叹一口气:“咱们这礼堂立了大功!总参谋长已经说了, 要给我授勋,可惜你不是体制内的, 不然你肯定能跟我一起授勋了!”   授勋什么的, 自己一介农民, 想也不想了,就连去见总参谋长,王国栋都不情意, 他只想安安静静地过日子,好好陪着绒花,赶紧把女儿生出来, 至于去官场溜达出人头地什么的,他完全没这个野心。   不管王国栋心里怎么想的,目前最重要的是救灾。   王国栋赶紧问他:“那关于救灾,上级是怎样安排的?”   范武斗皱眉:“我这一路走来,发现其他各县可比咱们安平惨多了,虽然没有多少人口损失,但他们没有高地避水,只能在屋顶、树上、筏子上躲避,暂时是不缺粮食,但是没有燃料,一直在吃生食,这也是他们最亟待解决的问题。”   因为提前一天多得到了预警,各地都早有防范,粮食能随身携带些,柴火却不能,这洪水铺天盖地漫过去,没柴火的,可不就得吃生食和喝生水了吗?这可是疫病的起源呀!   王国栋愁眉苦脸:“这燃料问题上级有没有说怎么解决呢?”   “我通报过情况后,上级临时调整了救援物资,最迟明后天就会空投固体燃料。”范武斗安慰他:“别担心,空投的固体燃料都是军用的,火化尸体也能用,领导人已经指示了,尽快火化人畜尸体,防止灾后疫情发生蔓延。”   接下来的日子就在忙忙碌碌的灾后救援中度过了,直到二十天后,洪水才算真正退去,露出了被水泡得稀软的地面。   就在灾区人民忙着恢复生产,清理屋舍时,范武斗带着王国栋和乔福山进京了。   一路上乔福山红光满面喜气洋洋,作为一个老兵,还是一个在总参谋长手下打过仗的基层老兵,乔福山此前从未见过总参谋长,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对总参谋长的尊崇与爱戴。   革命老将出身的总参谋长,在基层官兵们的心目中,地位是非常之高的,所以乔福山充满了期待,他恨不得一步就跨到京城,去见一见自己的老首长!   王国栋却和他完全相反,他心慌意乱忐忑不安,总参谋长,是共和国的奠基者之一,是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   虽然现在还没改革开放,但这丝毫不能影响他在王国栋这个普通农民心中的地位,想到将要面见这样一位一代伟人,王国栋就慌得厉害。   范武斗见他如此惶惶不安,试图安抚他,翻着手里的报告给他看:“看到没有?这史无前例的特大暴雨,上游被洪水冲垮的再加下游为泄洪炸掉的水库多达百十余座,就在咱驿城地区滞留的洪水最少也达到60亿立方。”   “这说明什么?说明专家的预估是正确的!如果没有你示警,整个地区将损失超十万人,现在呢?实际损失总人口两千余,十万比两千,你立了多大功劳?你慌啥?”   范武斗的一番话总算是缓解了稍许王国栋的紧张不安,进京之后他和乔福山被安顿在了羊坊路的京西宾馆。   宾馆里的服务人员彬彬有礼服务周到,进进出出的客人们也一个个神情肃穆行止有度。   老兵乔福山很高兴,对着王国栋不停唠叨:“啧啧,看看这些人走路的姿势,全都是当兵的!”   范武斗把他们送到房间就走了,他要赶着去跟李将军汇报情况。   总参谋长还没有安排出时间来见他们,乔福山兴致勃勃想要出去转转,王国栋却不愿出门,现在的京城远不如后世繁华热闹,大街上除了形色匆匆的人们,就是戴着红袖套的人瞪着眼睛乱转悠,他不想出去找不自在,就在屋里闷头睡大觉。   乔福山撇下他自顾自去了街对面的军事博物馆参观。   如此在房间里窝了三天,这天一大早就有人来通知他们准备,总参谋长两个小时后要接见他们。   跟在接待人员身后进了一个小会议室,王国栋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小圆桌旁边的总参谋长,还有旁边站着的范武斗。   此时的总参谋长应该有七十岁了,头发虽然稀疏,却并不斑白,脸颊红润精神健旺,他笑容可掬地坐在桌子旁,看到他们进来,微笑着连连冲他们点头。   乔福山很激动,几个正步上前,啪的行了一个军礼,声音极其洪亮地吼道:“首长好!”   总参谋长站起来抬起手还了他一个军礼,然后伸出手跟他相握:“你就是乔福山了?在一二九师呆过?”   乔福山连连点头:“是,当初您任中原局书记,我正在一二九师服役。”   总参谋长拍着乔福军的肩膀连连感叹:“在部队能流血流汗不怕牺牲,在地方能领导群众搞好生产,你做好了一个党|员的本分,给一二九师脸上争光了!不错!不错!”   得到了他的夸奖,乔福山激动得声音都颤抖了:“这都是我该做的,当不得您的夸奖!”   总参谋长转向王国栋:“你就是王国栋吧?小伙子长得很精神嘛!”   王国栋赶紧走上前来跟他握手:“对,我就是安平县的王国栋。”   说完这句话他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虽然总参谋长非常温和可亲,但他还是紧张得浑身僵硬手脚发麻。   总参谋长自然看出来了,哈哈笑着安抚他:“小伙子别紧张,坐,都坐!”   两个人依次坐在了小圆桌的另一边,总参谋长非常和蔼地开口了:“你们几个了不得呀,赤手空拳把整个安平县都换了一番天地,据说你们最初是从阳城运了货物回去贩卖才筹措了资金?”   几个人连连点头称是。   总参谋长又开口了:“我就说嘛!不能把群众拘在一个地方,也不要给群众设置这么多的条条框框,死水还发臭呢!规矩太多,怎么解放思想?怎么发展进步?”   王国栋是连连点头,他再认同不过了,后来的改革开放允许人员流动,农民不一定非得种地可以打工经商,工人不一定非得上班可以下海开店。   多少农民工去了南方,廉价的劳动力吸引了境外的投资者,让中国经济得到了巨大腾飞。   总参谋长看他们听得认真,非常高兴地说道:“我这话你们几个应该最有感触,像你们从阳城进货到安平贩卖筹措资金一样,谁受了损失?负责生产的工人得到了加班费和额外的福利,消费的群众们得到了以前买不起的商品,就连负责给你们运输货物的车站也挣到了运费。”   “谁也没有吃亏,大家的日子却都好过了。这说明什么?说明社会想要发展,想要提高群众的生活水平,就要让人员和物资流起来,动起来!”   他说着缓缓摇头:“我这个观点,却屡屡遭人批判,右|倾?意识形态不应该成为社会进步的拦路虎!也不能一成不变,应该随着社会的发展而不断调整!建国已经二十年余,人民群众的生活水平和建国初期相比,并无多大改变,这就是问题!我们的规矩太多啦,绑住了群众们的手脚!”   这话总参谋长能说,他们却不能说,于是几个人除了拼命点头外,还是拼命点头。   总参谋长也意识到了这点,于是很迅速地转移了话题,他对着乔福山笑眯眯地问道:“据说是你找到小范提出要建礼堂的?当初你们一无所有,以你们那时的条件,根本不可能完成这项工程,你又为什么会提出这样一项建议呢?”   乔福山买对自己崇拜的老领导非常耿直,直通通地说:“首长,这个当初我根本没想到那么多,那时候我想翻盖房子却一直买不到砖瓦,就想着趁建礼堂的机会能弄点砖瓦翻新家里的房子。”   听了他这番话总参谋长丝毫不以为忤,点着乔福山哈哈大笑:“好你个兵油子!一二九师的‘优良’传统都被你带回家乡啦?干什么都不忘捞点外快。”   他这番话让乔福山扭捏了起来,吭吭哧哧地说:“那什么,当初实在困难,我们县总共一个砖窑,产量极其有限,群众们攒够了钱想建房,买砖瓦都得等上三五年,我那是,等得太久实在等不及了。”   总参谋长听了乔福山的话,慢慢收敛了笑容沉声说道:“是啊,我们的群众还是太困苦了,各种生活物资都欠缺。”他说着转向王国栋:“来,王国栋你说说,当初是怎么想到通过这样一种方式来筹措资金呢?”      第73章 五好民兵      听得总参谋长问他当初是怎样才会想到通过做买卖来筹措资金的, 王国栋心里慌得一批,咋解释啊?   他难道能跟总参谋长说:再过个几十年, 大街小巷到处都是做买卖的,只要会做买卖就能挣到钱, 我缺钱,可不得想到要去做买卖了?   这话自然是不能说的。   他灵机一动反攻为守:“当初这样想,还是因为社员们什么东西都缺,因为没有工业券,农村人连一个暖水瓶都买不起,社员们都空拿着钱却花不出去。我就想着,省掉中间的环节, 我们社员直接跟工厂交易,他们得钱,我们得物, 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事吗?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非要用这个票证呢?”   总参谋长叹了一口气对他说:“你这个问题问得好啊!为什么要用票证?咱们国家人口多, 生产力低下, 为了实现共产主义, 反对剥削和压迫,实行的是计划经济。这一计划,就捆住了我们的手脚。现在看来, 要发展,要进步,还是得放开才行。”   他说完这话沉默了一会儿问王国栋:“听说你在特大暴雨中连续三四天往返超过三百公里来回奔波报警, 这体力比起我们的野战兵来也丝毫不差,当初怎么没有去当兵呢?”   王国栋呐呐道:“当初去验兵了,我扁平足就没收我。”   听了他这话总参谋长倏然一惊:“扁平足能做到这个地步,你吃了大苦头了!”   旁边的范武斗插了一嘴:“回来后他连昏迷带睡觉,三天三夜才歇过来。”   王国栋慌里慌张地解释:“当时灾情紧急,我根本没什么感觉。”   总参谋长连连点头:“辛苦你了,你这番奔波为驿城地区人民争取了避险的时间,我代表党和国家感谢你!”   他的谢意让王国栋慌得连连摆手:“我当不得,当不得。”   总参谋长时间宝贵,草草说了这一会儿话,就有工作人员进来通知:“您和XX的会面已经安排好了。”   他站起来跟王国栋几个一一握手告别,轮到王国栋时,还笑眯眯地跟他说:“小伙子有想法,好好干,国家需要进步,以后还少不了你们年轻人出力。”   送走总参谋长,范武斗陪他们回房间,激动地跟他俩说:“授勋仪式安排好了,后天。”   他说着轻轻捶了乔福山肩膀一下:“你跟我,王国栋只能拿奖状跟奖金了!哈哈哈哈!”   乔福山也激动得红光满面:“授勋仪式!我只有常服没有军礼服怎么办?你快去给我借一套,我一定要穿军礼服参加!”   范武斗斜睨着他:“着啥急?明儿就有人给你送来了,全套的。”   王国栋也紧张非常,赶紧把自己结婚时穿的那套藏蓝色中山装给拿了出来,请求服务员帮忙熨烫一下,服务员非常有礼地接了过去,很快给他烫得板板正正送了回来。   乔福山整天坐立不安,他激动期待了几天后,授勋仪式终于开始了,在一群军中将领们的见证下,庄严肃穆的氛围中,总参谋长给范武斗和乔福山颁发了勋章。   一同被授勋的还有参与水灾救援的武城军区和南城军区的几个官兵。   范武斗抬头挺胸气宇轩昂,乔福山也满眼泪花激动非常。   参与仪式的一排军队领导端坐在主席台上,王国栋抬眼望去,十个有八个面熟得很,后世的主旋律电视剧,这些人的面孔都曾出现在荧屏上。   颁发完了勋章,工作人员引领王国栋上前,总参谋长郑重地给他颁发了奖状和奖金,王国栋依次接过,弯腰致谢,至此仪式结束。   又有工作人员上前,安排了他们和总参谋长及领导们一一合影,范武斗又跟着他们回到了京西宾馆的房间里。   回到屋里的王国栋,顾不得看奖状,先去数那两沓捆扎得结结实实的钞票。   见他啥都不干先数钞票,范武斗挺着胸膛拿手点他:“俗!你是真俗!”   “我就是一个大俗人,你今儿个才知道?”王国栋顾不上理他,继续数自己的钞票。   这年月的钞票最大面额就是十元,这两沓以他看来大概就是两千了,他手指沾着唾沫,把这簇新的两沓钞票翻来覆去数了两遍,果然是两千元。   听起来这两千元不多,却是一个正式工最少三年的工资,能买许多东西了。   数完了钱他才有心情去看奖状,抖开奖状,上面写的话差点没让王国栋乐出声来。   奖状上简简单单几行字:奖状;王国栋同志,在一九七X年X月的特大灾害中高举XXX思想的伟大红旗,活学活用X主席著作,贡献杰出,被评为五好民兵。下面落款:X共中央 XX委员会,然后大红戳。   范武斗头也不抬地调整自己胸前的勋章,随口问他:“给你了个啥荣誉?”   “五好民兵。”王国栋憋笑。   “啥?”范武斗瞪大了眼:“五好民兵?我看看。”   他一把抽走了王国栋手里的奖状,抑扬顿挫地把上面的字念了一遍,撮着牙花子道:“怎么是五好民兵?”   王国栋却全然不在意,冲范武斗晃悠手里的钞票:“管它是啥,反正有这个就行了。”   范武斗怼他:“你就是俗!荣誉才是最重要的懂不懂?”说完抚摸着自己胸前的勋章道:“幸好我这个靠谱。”   “我回军区后就要被授衔了!”范武斗得意洋洋:“小时候跟我一起玩儿的那群狗东西,现在我和他们的爷老子平起平坐!”   他说着说着又咬牙切齿:“我真该找个时间跟他们聚聚,让那群狗东西看看,我死得就剩一个残废爹后还能不能爬起来!”   王国栋看他这状态不对赶紧安慰他:“兄弟,这富贵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你这心情我能理解。但是咧,咱做人得讲究点风度,别人在你家拉一泡屎恶心你,你也憋一泡屎拉回去恶心他,这可有点欠缺风度。”   “叫我看,你应该好好努力,一飞冲天,叫他们永远都只能仰视你,甚至叫他们的爷老子也仰视你,叫他们每次想到你都得抓心挠肝的难受,那才算是有风度地报复回去了呢。”   范武斗哈哈一笑搂住了他:“对,我要大鹏展翅一飞冲天。”   说完又拍了拍他的背:“我能有今天,还得多谢你!”   王国栋也在他背上拍了拍道:“多少年的兄弟了,说这些可见外了啊!”   正当两个人抱成一团时,工作人员敲门送来了一个信封,交代王国栋道:“总参谋长的话:难得来一趟首都,四处转转参观参观,这些拿去给家里人带礼物。”   王国栋谢过工作人员,打开信封一看,里面装了一大把各色各样的票证!   这么一个大领导,百忙之中还能想到照顾自己这么一个小人物,他瞬间就感动得热泪盈眶。   感动完了他又开始为总参谋长忧心,就在今年年底,总参谋长又将被批右|倾,更是在来年被撤销了一切职务。   四狗帮一群小人兴风作浪,把这么一位一心为民的领导人折腾得几起几落,实在该杀,王国栋恨得暗暗咬牙。   幸好蹦跶了十几年的四狗帮明年就要被打倒了,总参谋长也会在后年回到中央领导的位置上来,想到这里王国栋又渐渐平息了心里的怒火。   他正想得入神呢,范武斗上来推了他一把:“跟你说话听到没有?想啥呢这么入神?瞧你这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横眉冷对的怪模样!”   “对不住对不住,我刚才走神了,你说啥?”王国栋连连道歉。   “我后天就要回军区了,这两天有时间陪你,你要去买东西不?”范武斗问他。   “当然要买了,不但要买,还要多买,我现在有钱又有票!”王国栋举着手里的信封显摆个不停。   显摆完了他又有点愧疚:“就我一个人有奖金和这些票证,咋你俩都没有?来,咱们把这些都分了吧!”   他这话把乔福山乐得哈哈笑:“你这就想多了是不?我有退休工资和津贴按月能领,还配发的有各种军用票证。”   “就这个勋章。”乔福山说着把勋章取下来拿手细细摩挲:“这个勋章,它虽然是荣誉的象征,但也会给我带来一份津贴,和退休工资一样,领到我死的那天。”   范武斗白了他一眼:“你就更不用操心我了,我得到的比你想象的还多咧!”   既然如此,王国栋就不再废话,跟着范武斗直奔商业区,在西单王府井连逛两天,把一信封各样票证花了个精光不说,还把奖金用掉了一多半。   先给绒花买衣服,这京城就是有好东西,瞧瞧这羊绒的大衣,王国栋敢说这款式放到五十年后也不落伍。   先来一件红的,红色喜庆,这墨绿色可以,绒花皮肤白,穿墨绿色好看,嗯,黑色也不错,穿黑色的精神,咦!旁边挂的这件驼色看起来很棒,我小媳妇穿上肯定更好看!   他不停指挥售后员,把这件给他拿下来,把那件也给他包上。   范武斗看他这癫狂样,一拉他的胳膊冲他说:“你疯了!你买这么多女式大衣干吗?”   售货员一听范武斗的话,立刻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盯着王国栋,那眼神王国栋看着分明是:你真要这么多?   王国栋冲她淡定地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打包,转过来跟范武斗说:“给我媳妇买的,让她换着穿。”   范武斗无语,这都什么人呐!至于这么宠媳妇不?   对比了王国栋转而又反思自己,是不是对媳妇太冷淡了?要不,也给媳妇买件衣服啥的?   王国栋交完钱提了衣服又看到隔壁卖皮鞋的,赶紧上去细细观看,这年头的皮鞋可是正儿八经的真皮,得给绒花带一双,穿羊绒大衣配布鞋不美气是不?   他仔细挑拣了一番后选了一双款式简单造型轻盈的,报了码数给售货员,售货员很快给他装在盒子里提了出来。   范武斗在一边看着更郁闷了:“你媳妇穿多大码的鞋你都知道?”   “那当然了。”王国栋漫不经心的回答他,顺手拆开盒子检查了一下看售货员有没有给他装错。   绒花的脚小巧玲珑,自己不知道握在手里衡量了多少次,怎么会不知道大小呢?   想到这里王国栋心头一荡,脑海里浮现出绒花雪白纤巧的脚丫被自己黝黑粗大的手掌握在手里反复把玩的旖旎景色,身子立刻有了反应,慌得他赶紧把自己手上提的大包小裹提溜到身前以作掩饰。   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他慢条斯理地用一只手把鞋子摆放到盒子里,又请售货员给他捆扎了绳子,等身体的叫嚣平复了,这才转战别的柜台。   给自己老娘伯娘和岳父岳母的礼物全都是料子,各种安平县少见的毛呢料,金丝绒料,哔叽尼料各色来上几块儿,家里有缝纫机,自家老娘又是爱摆弄这些个东西的,买上一堆回去让她做去。   想到自己弟弟妹妹年纪也到了,瑞蚨祥的红绸龙凤呈祥被面来几条,臭妞妞没奶吃,铁罐装的奶粉来一箱,一时间连范武斗手上都提满了,乔福山也没少帮忙。   回到宾馆,王国栋清理自己的战利品。   最贵的还数一台海鸥照相机,将近三百元的价格,王国栋眼都不眨就拿下了,媳妇这么漂亮,要多给她拍点照片,留到老了两个人慢慢看!   还有一堆瓶瓶罐罐的护肤品,王国栋原来是想给绒花买点化妆品的,不都说女人喜欢化妆品吗?   结果到了商店一看,只有各种护肤膏和护肤脂,售货员告诉王国栋,口红和香水是被国家明文禁止售卖的东西,现在只有演员才可以用。   这结果让王国栋大失所望,想想绒花这么好看,涂上大红色的口红,再抹点香水躺在床上……,咳咳咳!王国栋拿手在脸前扇了扇给自己散热,不能再想下去了,再想下去他就要流鼻血了!他想媳妇了,想回家了。   这天一大早范武斗就开了车来接他们,说是已经给他们联系好了,今天就能走。   王国栋提了大包小裹的要出门,走廊里的服务人员见了赶紧上前相帮,走到大堂服务台给了他和乔福山一人一个信封。   王国栋拆开来一看,里面是他跟总参谋长和几位军队领导的合照,这可是好东西,王国栋赶紧把这照片小心地装进自己挂在脖子上的挎包里。   就指着这几张照片,王国栋觉得自己可以吹一辈子牛皮。   想想看,以后闺女出生了,他带着闺女看电视,荧屏上出来一个,自己说:“老爸认识这位领导呢,你看我们有合影。”   到时候闺女会用什么样的小眼神看自己呢?肯定是崇拜又孺慕!王国栋点点头,反正绝不会是冰冷又不屑。   回去跟来时一样,范武斗把他们送到机场,他们要搭乘去往武城军区的军机,然后再坐火车回安平县。   洪水过去快两个月了,京南铁路终于恢复了通车,从安平县下车后王国栋瞬间就感受到了父老乡亲们对他的……热情?   他提着大包小裹一下车,站台上的火车站值班员就眼尖地看到了他,几步冲过来就要抢他手里提的东西:“这不是王国栋嘛?你从京城回来了?来来来,我帮你提!”   王国栋被他这仿若抢劫的动作给吓了一跳,赶紧侧身让过:“不用了不用了,你正上班着呢,这么麻烦你不好的,我自己能行!”   “哎呀!你提这么多东西可不好出站,来来来,你从我们这职工通道走。”这值班员被拒绝了也热情不减,拽着他来到了一扇小铁门前。   拉出自己裤腰带上栓的钥匙串,打开铁门对他说:“你就从这门出去,出去就是火车站前的小广场。”   王国栋跟他道谢后就和乔福山顺着这通道走了出去,此时正值傍晚,夕阳西下霞光万丈,天边的云朵被夕阳映得通红一片,余晖折射在人们身上,把他们灰扑扑的衣服都涂上了一层淡淡的橘色。   他和乔福山刚在小广场上站定,周围几个人立即认出了他,一个个喊着他的名字围了上来,热情地问候他还争相要和他握手,慌得王国栋赶紧把东西放下,一个个挨着握过去。   几个人还邀请他家去吃饭,王国栋受宠若惊,连连拒绝道出门好久没回家了,想家得很,饭就不去吃了。   旁边有个眼熟的人骑了辆自行车,抢过他手里的东西就往车上绑,硬要送他回家。   这番情形却是王国栋预料不到的,他和乔福山面面相觑,终于是接受了人们的好意,由两个骑自行车的送他们回去。   路上王国栋纳闷地询问这个黑脸膛的汉子:“你们都是怎么了?对我这么热情,我都开始慌了。”   这汉子一边蹬车一边哈哈笑:“你慌啥呢?你可是咱们县的大恩人呐!洪水来时谁家不是在主席礼堂上躲避的?隔壁县没有礼堂,可是死了几千人呢!”   “还有那深水井,以前宣传就说了怎么防疫,咱们都注意着呢,水井一露出来咱都用的深水压井喝的地下水,听说下游的蔡县和汝县发瘟疫好多人都病了呢!现在新社会了,不兴立长生牌位,不然我娘一准能给你立一个,她天天搁家里念叨着谢你呢!”   乡亲们的热情和感激,让王国栋也挺感动,问题是这建礼堂又不是他一个人干的事儿,旁边的乔福山和京城的范武斗都有参与,为什么乡亲们独独感谢他呢?   这汉子听了他的疑问哈哈笑着说:“知道!知道的,这礼堂是范主任乔社长和你一起建的嘛,问题是范主任不是进京了吗?乔社长我倒是也想感谢他,可我不认识他,你们仨,我就认识你一个。当初你领着人在县城建礼堂,我还参加了建筑队呢!”   他这话让王国栋大感意外:“是吗?我说怎么看你这么眼熟,对不住了,刚才没认出来。”   “没认出来不是很正常吗?你一天要认多少人?咱们县哪个村都有礼堂,据说每个村的礼堂都是你监工的,你还能把咱全县人都认识了不成?”   这汉子哈哈大笑:“我们认你可就容易多了,毕竟你就一个人呐,你天天在工地上转,等礼堂建好,全村老少全认识你了。”   听了他这话王国栋一乐:“也是啊!我可是没能耐把咱县所有人都认出来的。”   笑完了王国栋对他说:“今儿个跟我一起的这位就是乔福山社长,你可得好好看看认认了。”   这汉子闻言大乐,把自行车落后了半边,绕到了乔福山乘坐的那俩自行车旁,喜滋滋地跟乔福山厮见了一番,又道了许多遍感激的话才算消停。   二十里路骑自行车个把小时就到了,进了家门后王国栋邀请几个人在家吃了晚饭再走,几人纷纷摇头拒绝,乔福山赶着回家,他两个赶着送完乔福山自己再回家,车都没下就走了。   家里人看他回来了,一个个都兴高采烈,郭绒花跟一只粘人的小猫咪一样围着他绕来绕去。   王国梁问他一路的见闻,有没有见到X主席?有没有见到X总理?   王国芝问他京城怎么样,卖东西的人多不多?东西贵不贵?   唯独老娘微笑着一言不发,忙前忙后给他做饭。   “你以为主席总理是那么好见的?现在这两位的身体都不好,基本整天就呆在医院里了,多少国家领导层的重要人物还见不上他们呢,他们能带病召见我这么个小人物?”王国栋对王国梁的问题嗤之以鼻,要知道这两个人一个再有半年就没了,另一个满打满算也就剩一年时间。   应付完了弟弟,还要应付妹妹,王国栋推开快趴到他身上的王国芝,赶紧回答她的问题:“京城不咋样,街上都是带红袖章的,随地吐痰他们要管,青年男女谈对象他们也管,就连在大街上东张西望他们都管,你说可怕不可怕?”   王国芝打了个哆嗦,又连连追问:“那卖东西的多吗?京城人是不是穿得都跟电影里一样那么漂亮?”   “有穿得漂亮的,比如各个文工团话剧团的艺术工作者和女干部,她们为了形象问题,都打扮得要齐整些。”王国栋一边应付妹妹一边在桌子底下偷偷揉郭绒花的手,小手又柔又软,真想抓出来啃啃。   郭绒花坐在他旁边害羞地低下了头,王国栋看着王国芝好奇的小眼神一本正经地继续回答她:“不过这些人都是极少数的,大部分人穿的都跟咱们差不多,就是他们的衣服新一些,不像咱们社员多烂的衣服都敢穿。”   “这样啊!”王国芝失望至极,她还以为京城人民的生活就像电影里那么精彩呢!   吃过晚饭,王国栋开始分发礼物,先把各色料子拿出来,跟韩老太说:“娘,这些给您做衣服。”   惹得韩老太喜笑颜开,嘴里还抱怨:“我一个老婆子了,哪用得了这许多好料子,让我仔细算算,都给你们做了衣服才对。”   王国栋故作不悦的跟她说:“娘您这话就不对了,现在我们长大了,有本事给您置办,您就赶紧穿,要是我们没本事,您可想穿呢,我们也给您买不起呀!”   韩老太哈哈笑着说:“好好好,我儿子是有本事了,还越来越有本事,那我还省个啥,全做了穿上!”   “娘您这话就对了!”王国栋连连点头:“我跟您说,这好日子还在后头呢,您该吃吃,该穿穿,好好保重您的身体,以后这孙子孙女还都等着您带呢!”   听了他这话韩老太更乐了,笑得合不拢嘴:“那行,我就等着抱孙子孙女了。”说完还意味深长地看了绕着王国栋团团乱转的郭绒花一眼,这一眼害得郭绒花羞红了脸,垂下了头。   等王国栋把相机拿出来,王国梁一把抢了过去,翻来覆去地摆弄:“哥你还真舍得呀,我想买好久了,一直在犹豫。”   也不怪王国梁犹豫,一台相机,便宜点儿的几十块,贵点的几百块,他在阳城也偷偷倒腾做生意,着实赚了一笔钱,要是想买台相机那是绝对没问题的。   有问题的是胶卷和冲洗费,一卷胶卷十几块钱,冲洗一卷胶卷还得十几块钱,一卷胶卷顶多能拍三十来张照片,这一张照片的成本最少也得一块多钱。   这在人均工资不过三四十块钱的年代来说,真的是非常奢侈的消费了。   所以尽管很想要,懂事的王国梁还是没把照相机和手表自行车缝纫机一样列为家庭必备。   现在王国栋竟然买回了一台,王国梁立刻爱不释手地连连比划,跃跃欲试要给家里人照相了。   “现在不行,煤油灯太暗,光线不够。”王国栋说着把买好的几卷子胶卷扔给他:“先好好看看说明书,明天光线好了再照。”   王国梁连连点头,自去翻看说明书不提。   王国栋拿出来一件羊绒大衣,王国芝发出“哇~”一声惊叹,赶紧接在手里,王国栋又拿出来一件,她又“哇~”一声捞在了手里,等四件衣服全掏出来,王国芝也哇了四声,衣服也全被她捞在手里了。   王国栋掏完了大衣抬头一看全被王国芝捞在手里,气得他一把全拽了回来,顺嘴批评她:“是给你的吗?你就全捞在手里?”   他反手把衣服塞给了郭绒花:“绒花,你看我给你买的大衣!”   “哇~~!”王国芝这回的哇不是惊叹了,这可怜姑娘被他哥给伤透了心,张开嘴哇哇大哭起来。   郭绒花一看不好,赶紧上前搂住她哄劝:“国芝别哭,这大衣有四件呢,国栋哥买的肯定是咱俩的,你两件我两件,你先挑。”   听了嫂子的这番话,王国芝总算不再哇哇了,她顶着满脸的眼泪鼻涕盯着王国栋问:“大哥!是一人两件吗?”   王国栋被她这特别不友善的小眼神给盯得一个机灵,老天!刚才看妹子把大衣全捞走了,一时着急竟然忘记了嫂子小姑之间的平衡法则!   这一个不慎将会引发一场惨剧,自家妹子撒起泼来可是胡搅蛮缠的厉害。   王国栋赶紧连连点头:“当然当然!肯定得一人两件!不然干嘛买四件呢!”   听了他这话王国芝破涕为笑,高高兴兴地和郭绒花商议四件大衣的归属权。   王国栋先是心虚地抹了一把冷汗,幸好自家妹子身材和绒花差不多,不然这个谎可圆不了,要是让王国芝知道买大衣时自己根本没想到家里还有她这么一个人,她还不得闹翻天?   心虚完了王国栋又开始心疼,这四件大衣的颜色,自家小媳妇穿哪个都漂亮,现在可好,就剩两件了,媳妇还得拿妹子挑剩下的。   王国栋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当初买的时候要是没忘记自家妹子,多买两件不就啥事没有了吗?   想到还有一双鞋呢!王国栋赶紧拿出来洗白:“这皮鞋我就买了一双,那啥,国芝没有你的不是我不给你买,实在是我不知道你穿什么码数的鞋。”   王国芝点点头:“没事,我也不知道我穿什么码的,我都是穿咱娘做的布鞋,我还没买过鞋呢!”   看自家妹子如此轻易就放过了这茬,王国栋悄悄地又长舒了一口气,好在这活祖宗没有难缠到底。   分发完了礼物,王国栋又拿了五百块钱出来给韩老太:“娘,领导给我发了奖金,我用掉了一些,这钱是剩下的,给您拿着。”   韩老太极高兴的接过了钱,数了数从里面抽出了一把递给郭绒花:“给你拿着,以前国栋挣得钱都给我了,现在你们成了小家,以后免不了要添置东西,这钱你放在身边好零用。”   郭绒花推辞不受,韩老太板了脸道:“给你你就拿着,国栋是老大,现在咱们也没分家,我也不说让他把钱都交给你的话了,日常零用还是你自己手边有钱方便些。”   直到王国栋开口:“娘给你的你就拿着。”郭绒花才勉勉强强地收下了。   分发完礼物,天色已晚,众人都回房休息了。   王国栋关好了门后收拾挎包,又掏出一把钱交给郭绒花:“乖乖,这是给你的,给你买果子糖吃。”   郭绒花接过钱问他:“你藏私房钱?”   王国栋赶紧澄清:“哪有,这是专门给你买零嘴用的。”   说完了他把郭绒花紧紧拘在怀里,使劲儿亲吻她的额头脸颊,又趴在她耳边轻声说:“乖乖,可想死我了,你想我了没有?”   郭绒花连连点头:“我也想国栋哥了。”   王国栋轻笑着一把抄起她扔到了床上,合身扑上去压住她道:“我要好好看看你是怎么想我的!”   久别不见的小夫妻自然是一夜旖旎被翻红浪。   第二天吃过早饭,王国栋包好几块布料放在自行车框里,又把奶粉提出来跟韩老太交代:“娘,我带绒花回一趟郭家庄,顺便把奶粉给臭妞妞送去,您中午别做我们的饭了。”   韩老太点头表示知道,又叮嘱他们路上小心,郭绒花跟韩老太挥手告别,王国栋骑着自行车驮着郭绒花晃晃悠悠往郭家庄去。   刚一进郭家庄,就听到村口闹哄哄一片,还夹杂着孩子的哭声,王国栋听了这哭声心里一惊,怎么这么像臭妞妞呢?   他赶紧往前紧蹬了几下到了郭家庄的生产队大院前,院子前已经围了不少人了,里面喝骂声连连,污言秽语夹杂着女人孩子的哭声乱糟糟一片。   王国栋停好自行车分开人群一看,地上趴着一个粗壮的汉子,这汉子两只胳膊被反拧在身后,褚天逸拿脚踩在这汉子背上,一手抱着臭妞妞,一只手扭着这汉子的两根小拇指把他控制住。   这汉子趴在地上连喊带骂声音奇大,各种脏话不停问候着褚天逸往上数十八代的女性直系旁系各位亲属。   褚天逸气得脸色涨红,臭妞妞也在褚天逸怀里哭得声嘶力竭,王国栋急了,立马上前抱住了臭妞妞,按在怀里哄了几声问褚天逸:“怎么回事?”   “这混蛋打人,打女人,还往死里打!”褚天逸抱臭妞妞的手得了自由,立即伸手把这汉子的两条胳膊给狠狠地转了半圈,换来这家伙杀猪般的惨叫。   吓得刚刚平息了哭声的臭妞妞又嚎哭了起来,王国栋心疼坏了,瞪了一眼褚天逸道:“你先制住他,我把臭妞妞送郭家去,看把孩子都吓坏了。”   褚天逸心虚地瞄了臭妞妞一眼,连连点头。   王国栋挤出人群又好好哄了一会儿臭妞妞,直到她不哭了才把她塞给郭绒花,他骑上自行车把郭绒花和臭妞妞送到郭家后又快步赶到了现场。   此时郭家庄的生产队长郭德贵也已经赶到了现场,正在劝说褚天逸放开地上的那个家伙,这个满口脏话的壮汉看有生产队长给他撑腰,骂得更起劲儿了。   王国栋过去一脚踹在了这家伙的肋叉子上,疼得他瞬间就闭了嘴,王国栋瞪着他道:“郭二罐子,你狗嘴要是不闭上,你就别起来!”   地上的郭二罐子哼哼了两声,愤愤地说道:“王国栋,这是我跟这小白脸的事儿,跟你没关系,你踏马的多管闲事手痒痒是不?”   他话音还没落,王国栋又给他肋叉子上来了一下:“还是满嘴喷粪是不?你再喷我还打你,打到你不喷为止。”   地上的赖皮汉不骂了,只拿愤恨的眼神盯着他,王国栋看着他的眼神却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被他这眼神给盯得毛骨悚然的郭二罐子不再愤恨不平了,只扭动着挣扎:“放我起来!”   褚天逸手一松放开了他,王国栋却趁他没反应过来,赶紧又把他给制住了,接手后又使劲儿拧了半圈,疼得郭二罐子又是一通嚎叫。   他这一通操作把褚天逸给惊得猛瞪眼,王国栋等郭二罐子嚎完了,气定神闲地问道:“说吧!你是为啥要打你媳妇,你是咋打她的?”   地上的郭二罐子被王国栋整的没脾气,他本来已经和褚天逸缠斗了半响,挨了好几拳头不说,还被踩在脚下给反剪了两只胳膊。   此刻他早已经是浑身疼痛难忍,被反剪了老长时间的双臂也是又疼又麻,现在又被王国栋这么一折腾,更是筋酥骨软,恨不得就此疼昏过去才好。   此时王国栋一问,他就连连喊道:“这臭女人一天到晚就会做糊糊饭,都不能把我伺候好,骂她两句她还哭哭啼啼惹晦气,她不是欠打吗?”   “因为你媳妇做糊糊吃你就打她?”王国栋接着道:“咱谁家现在不是吃糊糊?一场洪水淹死了咱的秋粮,咱们要用今年夏收的麦子撑到明年夏收,你不知道吗?”   王国栋说着就生气了,伸出脚又给他肋叉子上来了一下,等他嚎完了问他:“来,跟我说说,你凭啥不能吃糊糊?你想吃啥?红烧肉?那你买肉了吗?你把肉给你媳妇提回家里了没有?”   这家伙疼得趴在地上头都抬不起来,张着嘴呼哧呼哧拼命喘气,把地上的黄土面子吸的一鼻子一脸,哪还有精力回答王国栋的话?   王国栋却不管他那么多,抓住他的胳膊把他往上提了提:“我问你话呢!回答我!”   郭二罐子疼得连哭带喊:“我没想吃啥,也没割肉往家里拿!糊糊我能吃,我能吃糊糊!我以后不打她了行了吧?我保证再也不打她了,现在可以放开我了没?”   “你早回答我的问题不就行了吗?”王国栋心平气和地继续问他:“还有一个问题你没回答呢!你拿啥东西打的你媳妇?咋打的?都打哪儿了?”   郭二罐子趴在地上心里不住骂娘,王国栋你个狗日的,这是一个问题吗?这分明就是三个问题好不好?      第74章 打架      被王国栋整地叫苦连天的郭二罐子, 在心里把王国栋的祖宗十八代女性亲属翻来覆去给问候了一遍。   嘴上他却不敢再露半点口风了,连连讨饶:“我不对, 我不是人,我以后不打她了, 你快放了我吧!”   郭二罐子满以为这次都求饶了,肯定会被放起来,哪知道王国栋根本不理会他的话,拧着他的手腕又把他往上提了起来:“你这人咋回事?我的话你全没听见是不是?”   他这番举动疼得郭二罐子惨叫连连:“我说——我说,赶紧把我放下来,我说,我拿擀面杖打了, 我扇了她耳光,拿脚踹她肚子,拿擀面杖的时候就随便乱打了, 没注意都打哪了。”   王国栋抬头问郭德贵:“德贵叔,你都听见吧?”   郭德贵唉声叹气:“听见了, 听见了, 他喊得也怪渗人的, 你赶紧把他放了吧!”   “放了他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得等到事儿办完后。”王国栋说完冲着旁边蜷缩在地上呜呜直哭的郭二罐子媳妇道:“李嫂子你来,我今儿就问你一句话, 你还想不想跟二罐子过了?”   郭二罐子媳妇抬起披头散发的脑袋,把王国栋吓了一跳,这可怜的女人鼻青脸肿不说, 下巴胸前还全都是血迹!   看她这凄惨样,气得王国栋忍不住又给郭二罐子肋叉子上来了一脚,惹得郭二罐子又是一阵鬼哭狼嚎地叫唤。   郭二媳妇睁着肿成一条缝的眼,呜呜咽咽地哭到:“我不想跟他过了,他不是人,一点儿小事就发脾气,张嘴就骂抬手就打,把我往死里打,再跟他一块儿过我就活不下去了!”   郭二罐子听了自家媳妇的这番话,勃然大怒,破口大骂到:“李大妞你个臭女人,你不想和我过想跟谁过?想跟这京城来的小白脸过?怪不得他跟你撑腰呢!你俩是不是有一腿?都老成啥样了你还到处勾引人家小白脸,人家可得看上你呢……”   他这一通胡说八道还没落地,王国栋又把他的胳膊给拧着转了半圈,褚天逸气得上来也照着他肋叉子给了他一脚,这下这个泼皮是再没力气痛骂,疼得光剩吸气的劲儿了。   旁边的褚天逸气得脸红脖子粗,怒声骂道:“你放屁,我以前从来没和你媳妇说过话!今天不过是路过你家门前,正好看到你往死里打你媳妇我才出手的。我出手了也没跟你媳妇说话,我只是把你扭过来找生产队长评理而已!”   “郭二罐子他不把我当人看!”郭二媳妇继续哭着控诉他:“一言不合就打骂我不说,他还拿烟袋锅烫我!”   她说着毫不在乎就撩起了自己的上衣,围观人群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可怜的女人但凡是露在外面的身子上,前前后后都是指头肚大的椭圆形伤疤,全是被烟袋锅子给烫的。   “他嫌弃我不紧,每到做那事的时候就拿烟袋锅子烫我,好叫我夹紧点。”她说罢俯在地上放声痛哭。   郭二媳妇此刻已经破罐子破摔了,今天如果王国栋能给自己主持个公道也就罢了,如不能,一会儿她就跳到北河里去,洪水过后水位暴涨,淹死自己也足够了!   围观人群一时静寂无声,生产队长郭德贵也是瞠目结舌,褚天逸眼圈都红了,含着眼泪上前又狠踢了郭二罐子一脚:“你他娘的还是人吗?畜生都比你有人性!”   郭二罐子气急败坏,怒骂自己媳妇:“你个贱女人不要X脸了是吧?就你那烂X事你还好意思拿出来说?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跟这种嘴巴死硬死硬的牲口是没什么好言语的了,王国栋让褚天逸拿了一根长麻绳过来,把郭二罐子两只手捆住,又把麻绳系到一根树枝上,让郭二罐子全身悬空只能拿脚尖点着地。   这一招还是上辈子跟包工头学的,包工头逮住到工地偷钢筋建材的小偷就如此处置。   被这样吊着饶是个铁人也坚持不了多久,没多大会儿工夫就能把小偷整得痛哭流涕死命求饶,保证再也不敢来了。   王国栋见这招操作简单,效果极佳,此刻也就如法炮制。   绑好了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王国栋问生产队长郭德贵:“德贵叔,你说现在咋办吧!”   提起这个郭二罐子,王国栋就鄙夷至极,这个家伙简直都不能算做一个人了。   此人一生酗酒好赌,现在政策管得严,赌是不可能赌了,他就喝。   他爹妈一辈子生了七个孩子,五女二男,他哥郭大罐子在小时候生病夭折了没长成,郭二罐子就是他们家的一根独苗了,老两口对这个宝贝儿子是要星星不给月亮,宠得不像话。   早年老两口做主,给二罐子娶了一房媳妇,生下了孙子郭大壮没几年,就一命呜呼被郭二罐子打死了。   郭家人死死瞒住,对外说是病死了,然后又给他找了现在这个媳妇李大妞。   彼时郭二罐子已经二十好几了,还带着一个拖油瓶郭大壮,非常不好找对象。   李大妞几乎是半买半娶来的,李大妞她娘家爹重男轻女,要给自家儿子娶媳妇,就冲郭二罐子的父母要了一个极高的彩礼价格,然后一件陪嫁没给就把闺女送到了郭二罐子家。   李大妞刚嫁进郭家门没几天就挨了打,她跑回娘家哭诉,郭二罐子找上门去对着老丈人道:“你这闺女是我花了那么多钱买来的,我想咋打就咋打,不想挨打就把钱还我。”   他这话一出,重男轻女的老丈人立刻偃旗息鼓,两手一摊啥都不管,还劝着闺女回去好好和郭二罐子过日子。   过日子嘛!勺子免不了碰锅沿,哪有不吵嘴打斗的?   来回几次后李大妞也死了心,挨了打再不回娘家了。   她找生产队长,找妇女主任,可这些乡村干部都信奉‘劝和不劝离’的标准。   尤其是生产队长李德贵,和郭二罐子还有亲,更是死命规劝李大妞不要闹腾,好好过日子,两口子哪有不打架的?他和他老婆还打呢!   如此这般,这李大妞也没能挺多久,在她生的小儿子郭二壮五六岁时也驾鹤西去,郭家人自然又是病死的说辞。   其实十里八乡哪个不知道李大妞是怎么死的?这两口子风风火火闹腾了好几年,李大妞整天鼻青脸肿在村里出没,谁都猜得到,却谁都不去管。   李大妞的娘家收了一大笔彩礼钱,心虚气短不肯为李大妞撑腰,基层干部都以维|稳为主,劝和不劝离。   李大妞还曾经跑到公安局去报案,说她挨了郭二罐子的打,要公安把郭二罐子抓起来。   公安能抓他吗?   彼时的婚姻法极其简略,总共八章二十七条,没有一条规定了婚内暴力该如何处置。   公安也束手无策,只能把郭二罐子给叫来警告教育一番。   郭二罐子在公安面前对着李大妞是又磕头又赔罪又保证,态度诚恳的不得了,公安人员一看,心情愉悦大手一挥:“这不是没事儿了吗?回去好好过日子去吧!”   而回到郭家庄的李大妞,自然是得到了一顿更加粗暴的打骂。   如此郭二罐子把第二任老婆李大妞也打死后,周围算是没人愿意把闺女嫁给他了。   本来他也三十好几了,家里又穷还有两个拖油瓶,又接连死了两任媳妇,谁家也没有那么想不开。   没过几年改革开放了,鳏夫郭二罐子竟然溜溜达达地跑到了南方,从南方拐回来一个比他年轻了二十几岁的大姑娘!   这个年轻的姑娘也不知道被郭二罐子给喂了什么迷魂药,结婚证没有,婚礼没有,就这么着和郭二罐子住在了一块儿过起了日子。   俗话说得好,狗改不了吃屎,郭二罐子也改不了打媳妇。   这大姑娘来到他家,好日子没过几天,郭二罐子固态萌发,又开始了打媳妇日常。   这姑娘娘家千里百远,在此地无亲无故,挨了打自然是闹腾着要回家的,郭二罐子不允许她走,她自己就偷偷逃跑了,跑又没跑掉,被郭二罐子捉起来后自然又是一番毒打。   直把姑娘打得跪地求饶,保证再也不跑了,要和他安安分分过一辈子。   得了姑娘连番保证的郭二罐子并不放心,他对这姑娘说:“我信不过你。”   “那你想怎么样?”这姑娘被吓得浑身哆嗦,郭二罐子直接拿斧头砍掉了姑娘两只脚的大拇脚指。   他堵住姑娘撕心裂肺的惨嚎,笑眯眯地对她说:“没了大脚趾,你走不快走不远,我看你以后还怎么跑!”   被砍掉了两只脚趾头的姑娘发起了高烧,郭二罐子直呼晦气,不会烧死了吧?   上天也不知是如何安排的,烧了一个多星期后姑娘烧退了,竟然活了下来。   这番悲惨的遭遇把这蠢笨笨的姑娘给吓坏了,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几个月前还抱着她温言细语哄慰说要一辈子爱她疼她给她做依靠的良人怎么会突然变狼人?(傻姑娘不明白,狼人一直是狼人只是特会装)   受了此番折磨的姑娘坚定了逃跑的决心,一天她趁着郭二罐子喝醉了,又悄悄地逃跑了。   这个心思单蠢的姑娘完全没有想到喝醉酒只是狡诈残忍的郭二罐子在试探她,姑娘拉开门跑了出去。   缺了两根大拇指的脚走路极其不利索,还没跑出百来步,就被郭二罐子从后面捂住嘴拖了回去。   姑娘的这番举动彻底触怒了禽兽不如的郭二罐子,他对于如何打女人虐待女人是驾轻就熟,堵住嘴绑住手脚折磨了两天,这可怜的姑娘就此香消玉殒了。   经验丰富的郭二罐子丝毫不怯,半夜里在前两任媳妇的坟头边直接挖了个坑,把这姑娘裹吧裹吧埋了。   这倒霉姑娘就此悄无声息地去地府找自己的前两任姐姐培养感情去了。   郭二罐子这个丧心病狂的东西竟然泰然自若地回到家里好好过日子去了,别人问起你那外地媳妇呢?   他就垂头丧气地回答:“嫌我又穷又老,跑了。”   也不知道是他演技太好,还是当地村民好糊弄,竟然没一个人起疑的,直到十几年后,郭二罐子喝醉了酒,才自己说出来了前后三任媳妇都是被他打死的。   还是那句话,民不举官不究,旁人也不知道他说得是真是假,再说和他的前后三任媳妇也无多少交情,竟然没人去追究事情的真相如何。   此后附近几个村里还曾风言风语说他猥亵女童,可能是家长出于保护孩子的目的,事情并没有被明明白白闹出来。   这个比王国栋大了十几岁的老畜生,竟然顺顺当当活到了八十多,王国栋上辈子生病住院前两年,这狗东西才因为饮酒过量酒精中毒而死。   以他的年纪,也算是寿终正寝了,这让人如何能忍?   王国栋鄙睨着被吊着双手,不停蹬动脚尖,勉力维持身体平衡,好让胳膊不那么疼的郭二罐子,猪狗不如的东西不配活在世上!   这一次你王大爷回来了,李大妞没被你打死,蠢笨的姑娘还没被你骗来,遭猥亵的女童还没有出生,看王大爷怎么收拾你!   听得王国栋问咋办?郭德贵犯起了愁。   搁着以前的老规矩,那是劝和不劝离的,可郭二媳妇被如此虐待,他也说不出再让两个人继续好好过日子的话来。   这要把两个人劝得分开了,那他们家还有俩孩子呢!孩子咋弄?不管是没有爹还是没有妈,孩子总是要吃苦头的。   再说他跟郭二罐子的爹还是叔伯的兄弟,虽然这个侄儿不争气,老哥哥也已经死了好几年了,但是就这样看着他妻离子散,还是有些许不忍,于是郭德贵愁肠百结,犹豫不决。   郭二媳妇看郭德贵久久不出声,哭喊着对他说:“叔,我是再不跟他过了,再跟他一块儿过下去,我非得被他打死不可。”   喊完这句话郭二媳妇自己一愣,突然两下爬到郭德贵面前抓住了他的裤腿:“叔你告诉我,大壮他妈是不是被二罐子打死的?”   郭德贵瞪大了眼,脸色苍白一言不发,原来没人提也没人往那边想,现如今想来,第一任侄儿媳妇确实死得不寻常?   郭二媳妇看他这样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立时嚎哭着冲王国栋说到:“今儿要是跟他分不了,我就跳河去,我带着孩子一起跳!”   看到她被打得连个人模样都没有的凄惨下场,任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有一丝怜悯之情。   褚天逸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一边儿上去搀扶她,一边儿连声安慰:“大嫂你别哭,你放心我们一定帮你,你不想和他过就不过!”   王国栋看郭德贵沉默不语,沉声对他道:“德贵叔,李嫂子的情况你也见了,该怎么解决你给个意见。按理来说我本不是你们队上的人,不该管这闲事,但是李嫂子既然向我求助,我肯定是要帮她的。”   王国栋这话一出口,李大妞安静了下来,郭德贵只会劝和,每次事情闹到他面前去,他要么说两个人过成一家人不容易,再就是说孩子没了父母可怜,一直要她忍忍忍。   李大妞觉得自己实在是忍不了了,郭二罐子不但平时脾气暴躁爱打骂她,在做那事儿的时候花样尤其多,也尤其爱往死里折腾她,再忍下去自己真的是要没命了。   况且为什么每次都要她忍呢?为什么不批评郭二罐子呢?   郭德贵是生产队长又是郭二罐子的本家长辈,别说批评郭二罐子一顿,就是打郭二罐子一顿也是说得过去的。可他倒好,每次都轻描淡写地说一句‘不能随便打人’就完了!   现在王国栋开口了,面对王国栋哪怕郭德贵身为生产队长,也不得不慎重考虑他的意见。   郭德贵犹犹豫豫地说道:“那,要不让罐子媳妇先回娘家住一段时间?”   这算是个p的解决方案?   李大妞不依:“我不回去,权当我娘家人死绝了,我是没娘家的人。”   王国栋看不惯郭德贵,本来挺干脆一汉子,今天一直磨磨唧唧,还不是想偏袒自己的侄儿?   他直接开口了:“这样吧,既然李嫂子不愿回娘家,那她就还是郭家庄生产大队的人。但是他和郭二罐子闹成这样也没法在一个屋檐下共同生活了,先在这公社大院里腾出一间房来让李嫂子带着孩子住过来,不管以后他们两个离不离婚,先把家离了再说。”   他这话一出口,李大妞连连点头:“我愿意我愿意!”   事情就此拍板定论,郭德贵让人在生产队大院里收拾了一间屋子让李大妞住,王国栋和褚天逸又陪着李大妞在郭德贵的见证下拿了家里一半的生活用品和粮食。   就在李大妞收拾了东西领着自己两岁多的小儿子往外走时,郭二罐子的大儿子郭大壮几步从角落里窜了出来,扑通一下跪到李大妞身边就抱住了她的大腿:“妈你带上我,我也想跟你走,求求你了!”   这孩子一边哭还一边连连冲李大妞磕头,李大妞蹲下来抱住他道:“大壮,我也想带你走,可你不是我生的,你爹怕是不肯让我领走你。”   孩子听了她这话哭得更大声了,抱着她撕心裂肺地嚎哭:“妈!你不要丢下我,求求你带上我吧,我会干好多活儿了,我还能带弟弟!”   孩子这一通哭求真是让人闻者落泪听者心酸,李大妞抱住住郭大壮也是泣不成声。   上辈子自打郭二罐子拐回了那个南方姑娘后,他的这俩孩子就消失在了村民们的视线里,王国栋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这兄弟俩的影子,也不知道这兄弟两个的情况到底如何。   现在母子三人抱头痛哭,王国栋对郭德贵道:“德贵叔,现在这情况,我认为还是让俩孩子都跟着李嫂子比较好,毕竟现在孩子小,没有当娘的照顾,怕是连饭都吃不上,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郭德贵心里暗暗吐槽王国栋,你都说完了,还要我看个啥?   其实他心里也赞同孩子都跟着李大妞,郭二罐子好酒,他能干出把口粮全换成酒喝的事儿,孩子要是跟着他,怕不得饿死?   反正跟着李大妞也没走远,还在一个村,还姓郭,孩子还有人照顾了,有啥不能同意的呢?   于是王国栋让李大妞回去把粮食用品再收拾了一遍,两个孩子全要她带走。   没人想要问一下郭二罐子的意愿,他也顾不得发表意见了,他现在只求自己能被放下来,   被吊起来的郭二罐子凄惨无比,长一声短一声地嘶叫,他现在很疼,非常疼,两根胳膊钻心一样的疼,尤其是肩部关节,感觉上臂骨都要被从肩窝里给拽出来了。   叫完一阵又哭求,他已经受够教训了,知道王国栋这个心黑手狠的家伙烦他骂人,他也不敢再往王国栋的枪口上去撞,于是极力忍耐,只在心里反复问候老王家的所有女性亲戚眷属。   郭二罐子的父母前几年已经故去,几个姐姐也都出嫁多年,村里跟他有亲戚关系的都是诸如郭德贵一样的,全是些远亲。   再加上他不为人,不管是对亲戚邻居也好,村民社员也罢,一言不和就破口大骂,村民们都烦透了他。   结果他被吊在树上嘶嚎了大半天,竟然没一个人想要救他下来或是前来求情,于是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被一直吊在树上,直到王国栋办完了自己的事情,要离开郭家庄时,才被放了下来。   临走前他安顿郭德贵:“德贵叔,你不能放任郭二罐子再这么下去了,他第一任媳妇已经过世多年,咱就不说了。就这李大妞,你看看被他折磨得还有没有个人样子了?”   “继续这样下去,早晚步前一个的后尘。到时候我肯定不会当做没看到,我要是请了公安来跟郭二罐子说话,那就不好了,你说是不是德贵叔?”   郭德贵心里苦,好话赖话你都说尽了,你还要我说什么?不过二罐子确实也太不是个东西了些,李大妞那一身伤,他看着都毛骨悚然。   于是郭德贵冲他连连点头:“国栋你放心,我肯定管,以前是不知道他下手这么狠,现在知道了,自然不会放任他。”   “那就好,现在李大妞住在公社大院,那里人来人往的安全些,你也交代大家多看顾些。”王国栋仔细交代。   王国栋把郭二罐子从树上放下来时,这个畜生一样的东西此刻已经全身无力只能瘫在地上了。   该!狗东西的两只胳膊得有几天不能动,看他怎么有力气去找李大妞母子的麻烦!   王国栋拿脚踩着他的肩窝,换来他气若游丝的哀嚎,王国栋对着他说:“没力气骂人了?看来你今天是得到教训了吧?”   郭二罐子疼得一句话都不想说,王国栋脚下发力轻声问他:“你咋老是记不住要回答别人的话?你是耳朵不好使?”   被他踩得疼痛难耐的郭二罐子连连道:“我记住了!记住了!我耳朵好使,我听到了,今儿我吃教训了,我再不敢了。”   “那就行!”王国栋继续脚下发力:“李大妞现在带着你俩孩子住在了公社大院里,他们娘仨在公社大院里住一天,你就一天不许进去!你听到没有?”   郭二罐子疼得直喊娘:“听到了听到了!我不进去!”   “看来你也是个明白人嘛!”王国栋蹲下来盯着他的眼睛接着说:“我可不像公安那么好说话,你以后只要再打李大妞,我就来打你,你怎么打她的,我就十倍在你身上打回去。”   王国栋说着抹了一下眼睛:“我这个人心肠软,最看不得妇女小孩受苦,看到她们受苦,我就恼火,我一恼火,就想打人。”   说完了他又捂住脸假哭了两声:“我也知道我打人不对,不过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他把手从脸上拿下来:“要不你去县里找找公安?或者找找革委会告我去?”   郭二罐子被他这一顿阴阳怪气的表现给吓着了:“不不不,我不去,是我不对!我以后不打人了,我保证不打了!”   王国栋听了他这话冲他笑笑站起来走了,他一走,郭二罐子立刻全身瘫软在地上,心道王国栋这狗日的真邪性,看来以后是要躲着他走了。   一直旁边围观的褚天逸目瞪狗呆,跟着王国栋走了老远才反应过来。   他挤眉弄眼对王国栋道:“啧啧啧,国栋哥,你行啊,你这一番表现比那电影里的反派还反派,看把那孙子吓得。”   王国栋低着头闷笑,看来这电视电影看多了也有用,瞧瞧自己威胁人这一套,多有效!   要是搁以前自己大概只会对着郭二罐子道:狗日的你要是敢再打人,看老子不把你腿打折!   显得既低级又无力,现在呢?瞧瞧郭二罐子,都快吓尿了!   嗯!不错,不枉自己病了之后整天躺床上看电视,还真没白看!   处理完这事已经半下午了,王国栋骑着自行车带着绒花往小王庄去。   一路上他紧抿着嘴暗暗思量,郭二罐子这狗东西要是就此老实下来也就罢了,要是不行,这个祸害就得除了他!   他转动脑筋开始想辙,怎样才能不动声色地把这狗东西给灭了呢?   第二天一早王世全就让三林子来喊王国栋去公社开会,大灾已经过去快三个月了,秋种马上开始,公社里最重要的劳动力拖拉机还全都趴窝着呢!   王世全愁眉苦脸:“被水跑了那么久,这还能修好不?”   “能不能修好不好说,得修了再看。”王国栋倒是不太着急,他上辈子有修理泡水拖拉机的经验。   还记得当初铁锤把铁路基底下的洼地给开荒后种上了粮食,玉米临收获时却被水淹了。   铁锤舍不得自己辛劳了一季才种出的粮食,硬着头皮把拖拉机开进去了,结果自然是趴窝在水坑里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没等他把拖拉机捞上来,偏又连着下了几天雨,洼地迅速汇成了一个沼泽地,把拖拉机淹得影子也看不到了。   等雨停了水退了,十几天也过去了,这么大一个铁疙瘩,扔了也可惜呀!王国栋就用自己的拖拉机把它给拽回了村里。   收完秋后,他和铁锤两个头对头把这拖拉机拆成了碎零件,折腾了个把月才把这东西给修好,那真正是印象深刻,自打这件事以后,他修拖拉机的技术算是得到了长足进步。   王国栋把需要的各项材料给林林总总列了一长串单子,王世全拿着单子庆幸不已:“幸好国家照顾咱,免了秋季的摊派粮不说,还给咱们派发了救济粮。又给咱们调拨了许多资金物资,不然公社里哪能买得起这许多东西?”   王世全拿了清单就去县里申请资金物资,正领导非常重视这件事。   秋种近在眼前,洪灾中大牲口也损失不少,修好拖拉机刻不容缓。   正领导已经联系过厂家,厂家表示无能无力,他们技术员人数有限,整个地区都被水泡过,许多受灾比安平严重的地区更需要帮助。   厂家表示他们只能尽量提供修复拖拉机的材料和零件,对于再委派别的技术人员来安平真是毫无办法。   农机站仅有的一个技术员分身乏术,显见是完不成如此多的维修任务了,如果王国栋能帮忙,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正领导大手一挥就批了王世全的清单,让他转告王国栋,别怕浪费材料,放开手脚能修多少修多少!   王国栋领命而去,王贵成跟三林子做帮手,仨人蹲在大王庄两天修好了一台。   修好一台后三林子和王贵成技术突飞猛进,王国栋就安排他俩修剩下的两台,他去红星公社把他另外几个徒弟也带一带。   王国栋主动跑来要带徒弟学习,乔福山高兴得合不拢嘴,张罗了两个菜,等王国栋忙完了两个人就在公社大院里喝起了酒。   俩人酒量都不错,边聊边喝,很快一瓶高粱酒没了,乔福山没喝尽兴,指使自己儿子拿了瓶子再去打一瓶子来。   这小子跑过来一看,吐槽他老子道:“爹您就是事儿多,再打还得跑回家,这边儿不是有现成的吗?”   “哪有?我就拿了一瓶过来。”乔福山挥手让儿子赶紧去。   这小子两步跑到维修材料里提了一个瓶子过来:“诺!这不是吗?”   王国栋失笑:“这不是,这是工业酒精,修车用的。”   “工业酒精?这瓶子跟酒瓶子一样,这上面还写着酒呢,闻起来也一股子酒味。”这傻小子指着瓶子上的酒字说到,他认识的字不多,但这个字他是认识的,因为家里的酒缸上就有这个字。   “写着酒也不是酒,这个会喝坏人的,你可千万别拿错。”王国栋仔细交代他。   这后世还真有那无良的商家拿工业酒精兑水售卖,不知道多少人受害。   王国栋就记得上辈子隔壁县一户人家办喜事,却买到了工业酒精勾兑的假酒,喝死了来参加婚宴的十几个人,黑心商家真真是害人不浅。   喝死人?害人不浅?王国栋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过后几天王国栋忙碌异常,这被水跑过的机器非常难修理,要把主要零部件全都细细拆下来清洗干净再装回去,装好后如果机器不能正常工作,还得细细排查到底是那一部分零件导致的,再进行更换零件处理,非常麻烦。   把这几个徒弟都带好后,他们又漫撒出去在全县奔波着修理机器。   农时不等人,大牲口又损失得厉害,如果拖拉机不能在秋种前修好,耕地全要靠人工,被洪水冲泡过的土地非常难处理,会给社员们加强几倍的劳动强度。   拖拉机还没全部修好时,秋种就开始了,王国栋加班加点的日夜不休,修完了拖拉机又开始秋种。   等麦子油菜全种到了地里,社员们都闲下来开始伺候自家的菜园子和自留地时,王国栋看着摆放在自己窗台上的两瓶工业酒精心神不宁。   他现在非常矛盾,郭二罐子就像一根鱼刺样卡得他上不来下不去。   上辈子郭二罐子做了多少恶事?手里三条人命不说,还风闻他猥亵女童,这件事虽然没有个官方说法,但以王国栋看来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郭二罐子此人道德缺失人品极差,而且还在那方面有暴力倾向,很难说他会不会真的做出这样的事儿来。   王国栋想除掉他!可这辈子郭二罐子许多恶事都还没有做下,李大妞虽然浑身是伤,但毕竟还活着。   再说自己一个平头老百姓,也没有权利去决定一个人的生死,自己心里也迈不过去那个坎。   但是就这么放任郭二罐子继续活下去,难保上一世的悲剧不会重演,自己毕竟不能整天跟着他,万一再叫他害了李大妞,做出后面那一系列的恶事儿……   王国栋心里乱糟糟的,他反复思量犹豫不决,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天刚吃过午饭,王国栋正在院子里整理菜园子,突然听到一路哭声向他家而来。   不多时李大妞领着两个孩子进了院子,一见到王国栋,李大妞泣不成声:“孩儿他叔~~”   韩老太连忙把母子三人让到屋里,给了俩孩子糖块吃,哄劝着孩子收了哭声,王国栋才细问李大妞:“怎么回事?”   李大妞边哭边说,咬牙切齿愤恨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她现在住在公社大院里,工分也不和郭二罐子记在一起了,她就权当自己一个人单过了,每日里除了按时上下工,就是去新划给她的菜园子自留地里忙活。   这天她领着俩孩子在菜园子里忙了一上午,眼看要到中午了,孩子也饿了,她就带孩子回去做饭。   打开屋门一看傻眼了,屋子里被翻腾的乱七八糟不说,她全部的粮食都没了!   这下如同天塌地陷,离了郭二罐子她能活,离了粮食可活不了!   她到处找人询问,一个村民告诉他,他见了郭二罐子先后扛了两袋子粮食路过他家门前,又给她形容了一番粮袋的颜色大小,正是自己丢失的粮食无疑了!   李大妞急的六神无主却又不敢上郭二罐子家去讨要,就只好来找王国栋了。   王国栋一听气得直喘粗气,好你个郭二罐子,敢把你王大爷的警告置若罔闻,看你是胆肥了!   他跟着母子三人火速赶到郭家庄,正好碰见褚天逸抱着臭妞妞在村子里乱窜,看能不能蹭人家一口母乳,见到王国栋气势汹汹杀过来,立即兴奋地跟了上来。   几个人一路跑到郭二罐子家,却是铁将军把门,李大妞气恨恨地说:“肯定拿了粮就换酒喝去了,没喝够是不会回来的。”   这下王国栋犯难了:“这家伙到底跑哪儿去了呢?”   “他永远不回来,喝死在外面才好呢!”瘦小的郭大壮愤愤然地开口。   他这话把王国栋吓了一跳,李大妞这么说郭二罐子,他能理解,毕竟李大妞长期遭受虐待,她心里巴不得郭二罐子能死了才好。   可郭大壮这话就让人费解了,郭二罐子可是他亲爹,哪怕平时不怎么管他,却也极少打骂他,他为什么如此恨自己亲爹?   “你干嘛想要他死在外面?我听说他只打你妈,不打你。”褚天逸好奇地问他。   “他打死了我娘。”郭大壮说着就泪流满面:“拿玉米推子把我娘头打烂了,第二天我娘就死了!”   褚天逸和王国栋面面相觑倒抽了一口凉气!   此时还没有后世花样繁多的联合收割机或者脱粒机,当地人想要把玉米粒从玉米芯上弄下来,就只有两个办法。   头一种就是纯手工一颗一颗地剥下来,第二种就是用玉米推子,这玉米推子是把一根直径约八厘米的中空粗铁管子给一剖两半做成的。   大概长约两尺半,然后在圆弧形的外侧装上一长一短两个木头托架,保证这半拉粗铁管能呈四十五度角斜放在地面上。   在铁管子的内壁焊上几根粗短的铁钉,然后手拿玉米棒子在这半拉铁管子的内壁凹槽里来回上下滑动,铁钉就会把玉米粒刮下来。   这个工具其实不太好用,要用很大的力气推动玉米棒子,才能把玉米粒刮下来,为了防止用力过程中铁管子变形,所以这个铁管是非常厚实的。   单个的玉米推子重达十斤不止,这么重又粗大的铁管砸在头上……      第75章 工业酒精      郭大壮这一番哭诉让王国栋惊呆了, 被重达十几斤的铁玉米推子砸在头上,他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头还能比铁硬?   他蹲下来细细询问郭大壮:“大壮,你跟叔说说, 你爹打死你娘,这事儿你怎么知道的?”   “我就搁一边看着呢,我爷奶跟我娘正在院子里推玉米,我爹回来了,不知道说了啥,反正他拿起玉米推子就砸在我娘头上。”   “我娘当时就躺地上光抽抽不会说话了。”郭大壮泣不成声:“第二天我娘就被装在棺材里埋了。”   郭大壮说完哭得浑身颤抖不能自抑,李大妞把他搂在怀里抚摸他的脑袋, 泪流满面地安抚他:“我可怜的儿啊,你受苦了,以后就当妈是你亲娘。”   “妈!”郭大壮喊了一声李大妞, 紧紧靠在她怀里抱住了她的腰,小小的二壮也被母亲和哥哥的哭声给引得啼哭不止。   看着母子三人抱头痛哭, 王国栋红了眼圈, 褚天逸已经泪水涟涟, 他吸吸鼻子对王国栋道:“做父亲的当着孩子的面打死了母亲,这是怎样一副人间惨剧?这个二罐子就不该活着!”   王国栋盯着他一语不发,褚天逸心里一惊:“国栋哥!你……”。   “这事儿以后再说。”王国栋喊上母子三人先跟他一起去找生产队长郭德贵, 这娘仨的粮食全被郭二罐子给弄走了,先找生产队给他们周济点,不然晚上他们就得饿肚子。   找到郭德贵这么一说, 郭德贵也是唉声连连:“二罐子是没救了,就算不看李大妞,单看两个孩子的份上他也不应该干出这事来!这小子是彻底废了,他不听我的,我也管不了他,我那老哥哥九泉之下不知道能不能瞑目。”   不管怎样,作为生产队长,这事儿他得管。郭德贵以生产队的名义给李大妞周济了一百斤麦子五十斤黑豆,王国栋掏了五十块钱给李大妞。   李大妞百般推辞:“孩儿他叔,钱我不要,有粮食吃饿不死就行了,你帮了我多大忙,德贵叔都不愿意管,要不是你,我那天就跳河了。”   “钱你拿着,光有粮食哪行,油盐酱醋那样不要钱?你带着孩子重新安家不容易,快拿上吧。”王国栋说完安慰她:“实在不行,就当你借的,等孩子长大了再还我。”   李大妞泪流满面,要两个儿子跪下给王国栋磕头,慌得王国栋赶紧一手一个把孩子抓住:“咱新社会了,不兴这一套。”   安顿好了母子三人,王国栋跟褚天逸一边走一边聊,褚天逸问他:“国栋哥,这种人渣活该就地处决,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王国栋沉吟一下:“我先去找找公安,看看公安怎么说,如果公安能管,那也就不用脏了咱的手。”   隔天王国栋就骑着自行车溜溜达达地去了县城,进了公安局,几个公安干警都热情地跟他打招呼。   救灾时这些干警们也没少各个公社村子里走动,王国栋对他们也不算陌生。   王国栋打了一圈招呼,捡了一个最眼熟的把他拉到一边说话。   他隐去了郭二罐子的名姓,就说自己一个亲戚的闺女,死了好几年了,现在怀疑是被女婿给害了,如此这般把详细情形描述了,问能不能通过法律途径惩处这个女婿。   公安反复思量了一下对他说:“这事难办,本身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年了,以咱们现在的技术手段,很难检测出来死者到底受到的是否是致命伤。就算检测出来了,也很难给他量刑。”   “婚内两口子打架,嫌疑人主观上肯定不是为了杀死杀伤自己媳妇,顶多判他一个过失伤人,就算孩子能作为证人,但是他对于案件的表述并不清晰,比如他说不清当时嫌疑人和受害者的对话,这一点就会影响庭上对他证言的采纳,再考虑到嫌疑人有孩子需要抚养,乐观情况下,最多判他三到五年。”   听了公安的话,王国栋的心哇凉哇凉,看他表情不对,这公安赶紧拍拍他的肩膀补充道:“如果他是黑五类分子,量刑能重一些。”   他摇摇头,谢过公安来到大街上,找了个街角蹲下独自生闷气,现在这世道简直不可理喻!   青年男女谈个恋爱在公共场合拉拉手都要被批|斗,那些家暴的,虐待孩子的,却全都没人管。   那些倒霉的黑五类就因为不能选择的出身,哪怕再安分守己,也天生比别人矮一头,那些穷凶极恶的暴徒却因为有了又红又专的身份而高高在上。   王国栋站起来去供销社买了两瓶酒几包糖果提上回家了,我不是老天爷,也不是法律,可我就想管你!   他回到家先摆弄两瓶酒,把瓶盖上裹得黄色塑料膜撕开,里面的酒倒出来,再把工业酒精兑了一点水灌进去,完了拧好透明塑料盖,拿了个布袋提着两瓶酒和几包糖果去了郭家庄。   李大妞母子三人都在家,看他来了,李大妞热情地让他去屋里坐,孩子也围着他亲亲热热地喊叔,王国栋把糖果掏出来拿给孩子。   他问李大妞:“二罐子回来过没有?”   “没呢,他这次拿走的粮食不老少,估计还怕你打他,我看他可得在外面逍遥一段时间才回来,或者是去他哪个姐姐家了。”李大妞愁眉苦脸,这混蛋东西没了钱买酒,还回来偷自己的粮食怎么办?   去姐姐家了?要是他在姐姐们家里住上个一年半载可如何是好?   “他姐姐们待见他吗?”王国栋赶紧打探情况。   李大妞不屑道:“他那样的人,哪个能待见他?姐姐们还好些,姐夫们都快烦死他了,他就是去了也呆不了多久。”   听她这么说,王国栋就放心了,他把手里的袋子交给李大妞:“这是我修车用的工业酒精,我一会儿还要去办别的事儿提着不方便,先放在你家,等我有空了来取。”   李大妞赶紧接过来:“好好好,就放在我这儿,我指定给你看好了。”   王国栋交代她:“这东西不值钱,也不用怎么看,你交代好孩子别碰就行,这个有毒,喝了会死人的。”   王国栋说完不放心又叮嘱她:“要是郭二罐子再来你这儿抢东西,你别跟他硬来,东西你就让他全拿走,仔细他再把你打伤了,东西没了就没了,生产队和我都会帮你的。”   李大妞又是连连道谢,王国栋辞别了她转身回家了。   工业酒精勾兑假酒都是九十年代后的事儿了,现在工业酒精比酒还难买到,人们还没有这个概念,也不知道郭二罐子会不会上当。   这事急不得,他又不能抓住郭二罐子给他把酒精灌进去,只能看天意了。   王国栋心下暗想,如果郭二罐子上当了,那就是天要灭他,自己也算是替天行道了!   至于郭二罐子不上当又该怎么办?王国栋拒绝往这方面想,这样的恶人,天肯定容不了他,老天长眼着呢!   王国栋暗自悬了一颗心等待结果不提。   这天晚饭时王国梁开口对韩老太说他想成亲了,他要娶许庄的许兰。   韩老太对儿女们的婚姻一向纵容,她觉得两个人结成一对儿夫妻凑在一起过一辈子不容易,如果不能找个可心人,日子该多难熬?   所以她一向很少催促孩子们,更是不主动张罗,现在小儿子有了心上人,韩老太非常高兴,先感叹了一会儿孩子长大了,接着说:“那我还得打听打听这孩子为人心性如何,可不能找个搅家精回来。”   “娘你就放心吧,那是个直性子的人,来不了那些虚头巴脑的。” 王国梁笑呵呵地说。   王国栋听了这话突然感觉到一阵牙疼!   这个弟媳妇许兰,真真算得上是个奇葩。   此人长相极度符合现在的审美观,银盘脸,大眼睛,双眼皮,厚嘴唇,宽肩膀,大高个,总之,这是一个五官明媚身材壮硕的女人,妥妥的村花本花了。   她人长得是不错,可娘家穷,兄弟又多,于是许兰她娘就存了拿她换一大笔彩礼,好给底下几个兄弟娶亲的念头。   只是许兰虽然人好看,却有一个要命的缺点,那就是她到哪都不能张嘴说话,一说话准得罪人。   这缺点要是搁到后世,顶多叫情商EQ低,但现在的人可不分情商智商的,统称为脑子不好使,缺喜!   所以这个名声在外的漂亮姑娘,一直拖到23岁了还没对象。   凡是出得起彩礼钱的富裕人家,都嫌弃她缺喜。不嫌弃她没脑子的一般人家,她老娘嫌弃人家出不起彩礼。   她这个年纪在当时普遍早婚的农村来说,简直就注定了嫁不出去,一辈子老死家中的结局了。   这个时候慕名而来的王国梁出现了,王国梁见到许兰的第一眼就看上了她。   只是大家都说许兰缺喜,到底有多缺,王国梁觉得他还是要试探试探,不然真的娶了一个笨蛋回去,生下一堆笨蛋孩子,那可如何是好?   当时许兰正挎着半篮子红薯回家,王国梁上前一步拦住了她道:“妹子,你这筐红薯是我丢的,还给我吧!”   他想着要是真傻,说不定就把红薯给他了,不那么傻的,说不定会问问自己把红薯丢哪了。   哪知道许兰直接道:“是你的啊?”   王国栋点头:“对啊,我刚刚丢的。”   许兰直接把篮子往地上一放:“来,你叫它们一声,看它们答应不答应!”   这下王国梁傻眼了,这回答到底算傻还是不傻?   没等他缓过来劲呢,许兰又开口了:“你这人有毛病吧?你娘生你的时候没给你带脑子是不是?我刚从地里刨出来的红薯,你说是你丢的就是你丢的啊?你要是今天能把这几个红薯叫得开口应了你的话,那我就承认这红薯是你的。”   王国梁懵了,他说不好是这闺女傻还是自己傻了。   于是王国梁进行了第二次试探,他从兜里拿出来了一张五元面额的纸币,递给许兰道:“妹子,是我没把话说清,我说这红薯是我的,其实是因为我特别喜欢吃红薯,我拿钱买你这红薯。”   许兰狐疑地看了他半晌,把钱接过来拿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半天,突然用闪电般的速度把那五块钱塞进了自己兜里,拿脚往前踢了下那个破筐子道:“行,卖你了,篮子也送你了。”   王国栋一看,这不傻嘛,不过这还不保险,他还得再试探一番。   于是他又拿出来两张一元面额的纸币道:“不好意思啊妹子,我应该是拿这两张钱跟你买红薯的,刚才我拿错了,咱现在换回来吧!”   他这番话一出口许兰立马捂住了自己的口袋:“你刚才说用那张钱买,我才同意卖给你的,现在你说拿错就拿错了?不换!”   说完直接捂着口袋一溜烟儿跑了,跑远了还回过头来冲他喊:“二傻子!还想吃红薯再来找我买呀!”   得!这下王国梁算是知道了,这闺女一点儿都不傻,傻得是自己,于是王国梁回到家就央求了他娘韩老太去提亲。   这辈子虽然比上一世晚了那么几个月,王国梁找对象还是相中了许兰,这可能就是命定的缘分吧!   王国栋磨了磨牙,他觉得前世外孙女楠楠形容她同学的话放在自己这个弟妹身上非常合适,单细胞生物!   总之许兰就是一个办事说话全看自己高兴不高兴,完全不会在乎旁人心情如何的这么一个人。   前世两兄弟渐行渐远,除了王国梁做生意发了家,王国栋有些自惭形秽之外,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弟媳妇许兰。   上辈子自打国梁挣了钱在县城买房建楼后,就把自家老娘接去了县城住,老娘每每嚷嚷被许兰气得心口疼。   从来做生意讲究个能言善道和气生财,许兰别说能言善道了,她连和气生财都做不到。   韩老太训斥她:“你不会说话就别说那么多能行不?谁说话你都想上去搭个茬,你咋那么多话?少说两句能憋死你不?”   结果她哼哼唧唧跟韩老太顶嘴:“憋倒是憋不死我,但是会憋得我难受,我就想说。”把韩老太气得一个倒仰。   前世他和国梁为什么分家?   绒花刚嫁进来没几天,许兰就对着绒花说:“嫂子不是我说你,你真真是个没福气的,本来那褚知青多好的一个人,还是大干部家庭,瞧瞧褚知青他娘那气派!嚯!来来回回都坐小轿车。你要是跟了他,你现在也是京城人,也能天天坐小轿车了!啧啧啧,你可真够倒霉的!”   你要说她是存心挑拨吧?她又没避着人,晚饭时在饭桌上当着全家人的面这么说出来的。   要说她是无意吧?这话也够扎心的,绒花当时强笑着回了一句:“我不比弟妹有福气。”   “那是!”许兰得意洋洋:“国梁长得多好看!除了瘦了点,十里八乡数他最俊,咱家条件也好,我就是比你有福气。”   绒花是新嫁娘,不好做出拂袖而去的无礼行径,强忍着把饭吃完,端碗的手都在发抖,稀饭在碗里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王国栋做大伯子哥的不好和兄弟媳妇计较,这件事以许兰被韩老太责骂被王国梁呵斥了一顿而告终。   许兰话多又没谱,韩老太不想让她出去招惹口舌是非,就常常拘着她不让出门,这可把她憋坏了,绒花进门后她就天天前前后后地追着绒花聊天。   前世绒花性子沉郁不爱四处走动,偏又碰上许兰这么一个奇葩,每每被她撵得无处躲避。   王国栋对这朵娇娇弱弱仿若风一吹就能飘走的绒花怜爱非常,见她可怜无助就跟韩老太说:“娘,俗话说树大分枝,人大分家,如今我跟国梁都娶了媳妇了,您把家也给我们分了吧?”   韩老太是一个心里极其有成算的老太太,彼时王国梁已经开始了做蜂窝煤生意,王国栋却只会埋头干农活。   眼看兄弟两个是走不到一处了,差距只会越来越大,韩老太当机立断,分!   当时祖宅已经翻盖了砖瓦房,钱多半都是王国梁出的,王国栋提出祖宅留给国梁,他带绒花出去另立炉灶,老娘想住祖宅就跟国梁,不想住祖宅就跟他。   王国梁却不同意,当地传统都是长子留在祖宅侍奉老人,万万没有自己要了祖宅把大哥撵出去的理。   再说他要做生意还是去县城发展更好,于是他领着许兰进了城,生意是一路风生水起,很快发了家。   别人问起许兰,王国栋兄弟俩为啥分家,她跟人家说:“嗐!都是我大伯子哥,刚结婚就非要分家,建那房子的钱都是国梁出的呢!”   这结果仿佛就变成了王国栋娶了媳妇就把王国梁两口子给撵出去,自己霸占了新建的祖宅一样。   王国栋那时候只会闷头干农活,农闲时就到处跑着给人建房子打零工,到年底把辛劳一年挣到的钱卷吧卷吧都给弟弟拿过去,王国梁推辞不接,他哥这一整年的劳动所得,还不够自己一单生意的利润。   王国栋既不能在经济上补偿弟弟,又不能在生意上帮衬弟弟,于是兄弟两个渐行渐远。   吃过晚饭王国栋去找国梁谈心,不是他想多管闲事干涉弟弟的婚姻,如果许兰只情商低这一条缺点,王国栋还是有信心能包容的。   可是老话说得好,‘儿随娘一半’,想到前世自己四个侄儿侄女的下场,王国栋不由得忧心忡忡。   自己的弟弟国梁是个天生的商人,许多生意上的诀窍,他都能触类旁通,甚至无师自通。   上辈子他们小王庄连带着大王庄的整个宗族都扒拉扒拉,王国梁绝对算得上是其中的佼佼者了,家产几千万,在他们这个农业地区的小县城里,妥妥的成功人士。   如果不是几个儿女拖了他的后腿,他肯定能发展的更好。   想到上辈子的几个侄儿侄女,王国栋忍不住摇头叹息!   大侄儿豪爽仗义,爱交朋友,家里又有钱,吸引了一群狐朋狗友围绕在身边,就算没出那事,叫王国栋看来,也早晚会变成扫黑除恶的对象。   那时才是九十年代中期,当时王国梁的生意已经开始起步,他意识到了限制自己生意发展的最大阻碍,就是官府的人脉关系。   所以他费尽心力,给大侄儿找了个给县里领导开车的职务,还给大侄儿报了党校去进修,如果一切顺利,前程肯定大好。   天不遂人愿,一年的大年三十,侄儿刚回到家,他一个玩儿得好的小兄弟鼻青脸肿找上门来。   马上要过年了,小兄弟的媳妇去一家小澡堂子洗澡,开澡堂子的一家人有两个正值壮年的儿子。   其中一个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打开了女浴室的门,闯进去把小兄弟的媳妇浑身上下给看了个光。   小媳妇当时就发飙把这个臭流氓骂了出去,穿好衣服出来越想越气,吃了这么大亏我岂能白饶了你?   于是回家喊了自己男人和娘家兄弟去找回场子,奈何俩人不是人家兄弟的对手,被打的是鼻青脸肿宛若猪头。   小兄弟挨了打,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你个狗日的偷看我媳妇不说,我找上门了你竟然还敢还手?你给我等着!   于是小兄弟跑来找他最最信赖的大哥——王国梁的大儿子王星海,见到大哥就是一通哭诉加求助。   仗义的王星海肯定不能袖手旁观,不把狗日的臭流氓人脑子打出猪脑子来,那岂不是显得我兄弟太无能?   于是一群二杆子呼朋唤友纠集了十几个人杀上了小澡堂子,到了地方先骂阵,要臭流氓出来下跪磕头,赔礼道歉。   哪知道臭流氓并不认为自己是流氓,我咋就偷看了?我是不知道里面有人,进去打扫无意中看到的。   再说了你的那啥和那啥又不是金子做的,我就是看了,那也是我吃亏,还下跪磕头赔礼道歉?   长得不咋样想得倒挺美!谁给你那么大的脸了?   臭流氓不但不道歉态度还挺嚣张,把一群二杆子气得怒火上窜!   打他狗日的!娘的!不会说人话就打得他说不出人话来!   一群人上去就动了手,澡堂子一家连男带女连大带小七八口子人都参战了。   一通混战下来,被打死了三个。两个壮年的儿子,还有群战过程中不停问候别人家女性亲人隐私部位的澡堂老板娘,母子三人齐齐丧命。   打死了人的二杆子们傻眼了!出人命了,这可如何是好?   一群人面面相觑噤若寒蝉,王星海一看坏了,这群人都是他纠集着带过来的,现在咋办?   其中几个被吓得连哭带喊:“大哥现在咋弄啊?大哥我不想坐牢啊!”   王星海看着哭得涕泗滂沱的几个兄弟,也是心乱如麻,跑回家把他爹年底结的三十多万货款拿出来,全分给了兄弟们,并安排道:“不想坐牢的拿了钱就跑吧!”   于是十几个人分了这三十多万块钱,跑了个一干二净,竟然一个都没留下。   王星海跌跌撞撞地走到派出所,对着留在派出所里值班看春晚的两个警员道:“我杀人了!”   随后检察机关提起公诉,王星海虽主动自首,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他却偏偏给在逃人员提供了资金。   虽是激忿下群殴伤人致死,法不责众,偏涉案人员全都是他纠集在一起的。   于是几项原因一加一减,最后其情可悯,其行不恕,落了个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的下场!   王星海进了监狱,留下了结婚不到两年的妻子和不满周岁的儿子。   王国梁则面对着无穷无尽的赔偿,三名死者的丧葬费、被抚养人生活费和死亡赔偿金等林林总总加起来一百多万,在九十年代中期,这可算是一笔巨款无疑了。   还有在逃人员家属三天连头来他店铺里闹腾,要他赔钱,要不是你儿子,我们家孩子怎么能成了一个在逃犯?   王国梁没有给孩子们分家,他又是个有头有脸的生意人,他能不赔吗?   这是大侄儿王星海给弟弟王国梁的第一击。   接着是大侄女王贤慧,九十年代末期王贤慧恋爱了,非要嫁给他们县里印刷厂的周建军。   这个周建军爹妈都是印刷厂的职工,印刷厂生意不景气,周建军的爹妈全下了岗,除了一个妹妹,家里就一套印刷厂分的一间半的家属房,可谓是一穷二白。   要说这个周建军长得也不咋样,五短身材,细眉小眼,面目普通,扔人堆里就找不着。   王国梁两口子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把这个周建军拿放大镜给翻找了十几遍,实在不知道自己闺女是哪根筋不对,看上这么个人。   并不是说王国梁两口子眼皮子浅,看人家穷,实在是王贤慧的条件说起来不是一般的好。   先说长相,王国梁就随了他那个据说长相俊秀的爹,长得那是很够看的。   他媳妇许兰,是他自己相看来的,就因为许兰长得漂亮,他自己长得好,能找一个丑女做媳妇吗?   哪怕王国梁很嫌弃许兰没脑子大嘴巴的性子,但是为了她的长相,王国梁还是义无反顾地跟许兰结了婚。   所以这两口子站一块儿,真的是非常的赏心悦目了,王贤慧青出于蓝,专检了她爸妈的优点长。   一米六八的个子纤秾合度,该胖的地方胖,该瘦的地方瘦,鹅蛋脸柳叶眉,大眼睛高鼻梁。   才十二三岁时就有半大小子专门尾随她上下学,蹲她家街对面,看到她出来就吹口哨,惹得王国梁是没少挥舞着扫把撵人。   要说这姑娘全身上下能让人挑出毛病的地方就是嘴了,她嘴巴微微外翻有点嘟嘟的,那要是搁后世就是萌,就是性感,看到就让人想亲一口。   可当时人们的审美却并不是这样,老辈人认为嘴巴嘟的人都笨,脑子一根筋不会转圈,简称没脑子。   这姑娘算是符合了老辈人的经验之谈,可不就是就没脑子么!   除了一等一的外貌,还有家世,王国梁当时刚结束了蜂窝煤的生意转行开粮店。   他手里不缺钱,又有做生意的经验,胆子也大,粮店一开就是县城最大的,对接了几家粮油厂每日给他送货。   他直接摇身一变从县城最大的蜂窝煤供应商,成了县城最大的粮油供应商。   此外还有几间分布在县城各个繁华街道的商铺,身家颇为不菲。   王贤慧学业并不出色,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王国梁安排她去外地上了三年卫校,回来后直接安排在县医院做了护士,虽说工作辛苦有点累,可吃的却是公家饭,说出去也好听。   所以在当地的婚配市场上王贤慧还是非常具有竞争力的,多少好小伙追求她,她却全看不上,非喜欢了一个周建军。   她妈许兰哭着问她到底看中了周建军什么?结果她竟然回答——看中了周建军听话!   王贤慧非要嫁给听话的周建军,直把许兰气得要喝农药。   要说许兰奇葩真的是不亏她,她反对闺女嫁给周建军只有一个理由:这家人都长得不咋样!   外貌协会铁杆会员的许兰,是看不上这个模样普通的周建军的,尤其是周建军的妈,用许兰的话来说就是:“这婆娘三角眼吊梢眉,长得一脸奸像,肯定不是个啥好东西!”   不管爹妈看不看得上周建军,这个一根筋的王贤慧是看上了,闹死闹活的非要嫁,两口子拿她没办法,只好松口同意了。   于是王贤慧就嫁进了周家的穷家破院里,印刷厂倒闭了,周家四口人除了个正在上学的小闺女,其他三个全没有工作,王国梁不能看着女儿女婿受穷呀!   于是就资助了女婿一笔钱去创业,他这个眯眯眼的女婿外表虽不显,内里却是个有心人。   他看好自己的老本行印刷业,只是人家不准备做传统印刷了,他直接跑到深市开办了工厂,要做不干胶的印刷。   公司成立了,工厂开办了,创业资金连带王贤慧的嫁妆钱全花没了,印刷设备却还没采买妥当。   王国梁手里现钱不够,在银行抵押了自己几间铺面,给女婿凑出了启动资金。   生意一开始就非常红火,大赚特赚,女婿挣了钱马上就在县城买了地基,家里建起了三层的小洋房。   王贤慧生了个闺女后王国梁让她辞了工作去深市,两口子不能长期分居两地不是?   哪成想王贤慧去了深市没一年就回来了,到家后啥也没说,继续到县医院做自己的小护士去了。   家里人都莫名其妙,纷纷劝她还去深市,小护士有什么好做的呢?   你看现在女婿发展起来了,深市又是花花世界,男人有钱就变坏,不看紧点被人勾走了怎么办?   可不管亲戚朋友怎么劝说,王贤慧只说自己还有事业要追求,不能结了婚就只围着男人转,谁也不用来劝她,她就稀罕做自己的小护士。   一家人谁也拿她没法,王国梁看女婿每月准时还银行的抵押贷款,料想无事,也就不再管她了。   两年后女婿就还完了抵押贷款,三年后开着大奔驰回来了,坐着大奔一起回来的,还有他的妻子和儿子!   什么鬼?这什么操作?凡是认识王、周两家的人全都惊呆了!   却原来王贤慧当初去到深市,没过多久就跟周建军打的不可开交,概因周建军每每谈生意都要去什么夜总会歌舞厅之类的风月场所。   这让王贤慧如吞了苍蝇似的直犯恶心,严令他不许去!   周建军却说现在世道如此,不去这些地方就没法谈生意,生意谈不拢,就挣不到钱,挣不到钱就没法还岳父的抵押贷款。   王贤慧却宁愿他结束了生意不做,贷款全由她爹来还,也坚持不许周建军再出入那些场合。   这让正处于事业上升期,找到男人自信的周建军如何能同意?   俩人自然是一谈就崩,王贤慧每日里在家就是摔摔打打,跟着周建军去了公司也是管头管脚。   周建军开始还忍耐,没多久就不耐烦搭理她了,直接就不回去了。   王贤慧简直绝望,当初她嫁给周建军,就是图他听她的话,现在呢?除了去公司日夜蹲守,不然她连周建军的人都找不到。   这个当初听话男人的所做作为,直如一记记耳光,反反复复地抽在王贤慧的脸上。   不听话的男人要来干嘛?王贤慧提出了离婚,不听话的周建军痛快地同意了。   现在他的事业已经发展了起来,不再是当初那个需要老丈人资助启动资金的穷小子了,干嘛不离婚呢?   王贤慧有什么好?除了长得漂亮,啥都不会,既不会化妆打扮,也不会交际应酬。   就连当初让他目眩神迷的漂亮,放到花花世界深市,也根本不够看!比她美,比她媚,比她会来事儿的女人到处都是!   最重要的是,这么一个没脑子的笨人竟然还想管着他?他现在可是事业有成的成功人士了,多得是愿意小鸟依人的女人靠过来。   是小野花不够招人疼爱?还是小野猫不够美丽挑逗?他干嘛要想不开的跟着王贤慧这根木头耗下去?   不过当初老丈人给办的贷款还没还完,万一离婚的事叫老丈人知道了,立逼着他还贷款怎么办?   周建军就和王贤慧商量了,俩人先悄悄的离婚,谁也别告诉,不然跟家里人不好交代。   周建军这话正和王贤慧心意,当初她妈要喝农药都没拦住她和周建军结婚,这结婚还不到三年俩人就闹到了这步田地,她只觉得丢脸的厉害。   当初她的所做作为,如今看来简直就跟猴子耍把戏一样可笑。她不愿意让周围人知道,能多瞒一天是一天。   于是没脑子的王贤慧竟然同意了周建军的提议,俩人一拍即合,悄悄地回到老家办理了离婚手续。   带着妻子儿子车子票子衣锦还乡的周建军把他老丈人王国梁给震住了!   王国梁气不过跑去质问周建军,周建军却说当初离婚是王贤慧自己提出来的,如果王贤慧不提出离婚,他肯定是一辈子也不会离婚的。   现在弄成这个局面,老丈人您不应该来问我,您应该去问您女儿!   王国梁无奈,俩人离婚早已成事实,如今周建军又妻儿俱全,他也是要脸的人,肯定不会胡搅蛮缠,只和周家人协商外孙女的抚养问题。   周建军他妈果然没有辜负许兰对她的评价,直接对王国梁道:“小丫头片子一个,我们周家不要,早几年高人就给我算过命,我命里可是有三个孙子的!”   本打算就此作罢的王国梁听了这话勃然大怒,你周家不要我王家要,不过孩子是你周家的种,抚养费你一分不能少!   于是周家才建好没几年的小洋楼,连土地使用证带房屋产权证,统统换成了外孙女的名字。除了三十万的抚养费之外,另在银行设立了一个账号,周建军要每年按时往账号里打一笔钱,作为孩子的教育费用。   失去了小洋楼所有权的周家父母灰头土脸,自觉大失颜面的二人不愿在县城再住下去,跟了儿子去了南方,做深市人去了,王贤慧带着个五六岁的女儿回到了娘家。   离了婚的王贤慧还不到三十岁,王国梁正要开始张罗着给闺女再找个对象时,王贤慧却领着对象回家了。   看到王贤慧领回来的这个小矮子蔡万博,王国梁许兰两口子差点没厥过去,不足一米六的身高,站在一米六八的王贤慧面前足足矮了一个头。   这个南方来的小个子蔡万博嘴倒是挺甜,人勤快脑子活,卷闸门的生意也做得风生水起,看着是除了矮点没啥缺点,王国梁却依然不同意。   他语重心长对闺女说:“慧啊!这小子我看着也太精了点,你根本不是他对手,再说他是个外地人,咱也不知道他家啥情况,万一再遇上个人品不好的咋办?咱要慎重考虑!”   王贤慧却不听劝,跟他爸说:“爸,你放心,万博听话,他不会骗我的。”   听到听话这两个字,王国梁就心惊肉跳,原来的周建军不也听话吗?结果又怎样?   王贤慧和蔡万博着急要结婚,王国梁拿着蔡万博的身份证去派出所找了熟人查了查,既没有犯罪记录,也没有婚姻登记,算得上是身家清白,王国梁勉为其难点了头。   哪知两个人结婚刚一年,王贤慧正身怀六甲时,变故突生!      第76章 怀孕   王贤慧怀孕六七个月时, 一老一少两个南方女人拖着两个孩子来到了安平县,堵住县医院大门把王贤慧一顿暴打。   一顿兵荒马乱之后事情终于清楚, 小个子蔡万博在老家早已成亲生子,只不过没办结婚手续而已!在医院门口暴打王贤慧的正是蔡万博的老娘和老婆。    王国梁一听事情原委, 这还了得?当机立断,要王贤慧打了孩子立刻离婚!    死脑筋的王贤慧却振振有词:“我才是明媒正娶,有结婚证的,前面那个根本没有结婚证,他们不受法律保护,要离也是他们离!我凭什么离?我不离!”   蔡万博老家的前任有公婆的支持,还有两个儿子傍身, 是死活不离。   王贤慧有蔡万博的全幅身心和甜言蜜语,肚子里的儿子也很快降生,于是也死不松口。   双方势均力敌, 三人就此陷入了一滩烂泥里,一男二女再加四个来历各异的孩子, 整天鸡飞狗跳闹腾不休。   王国梁欲哭无泪, 该坚持的时候不坚持, 不该坚持的时候死坚持,这个闺女是命中注定要来克他的吗?   这是侄女王贤慧给王国梁的第二击。   王贤慧的事儿尘埃未定,家里又出事了!   二侄儿王星洋, 跟他爹王国梁最像,这孩子从小就开朗热情胆子大,见人说人话, 见鬼说鬼话,对做生意也颇有心得。   虽说如此,但他却并不像他哥王星海那么交游广阔,他就那么两三个从小玩到大的发小,一直来往密切。   王星洋看不上他爸的粮油铺子生意,也不喜欢每天搬来搬去的送货,他和几个发小一起投资了一座酒楼。   在他们这个地界,这酒楼算得上有档次了,承接些婚宴包席什么的,生意做得还算顺当。   此时王星洋的千禧宝宝儿子已经四五岁了,他和几个损友开办的酒楼也挺能挣钱,私家车开始普及,几个人也不甘人后,纷纷买了私家车。   虽然开着酒楼,但这几个人骨子里却并没有优雅贵气起来,平时聚会吃饭什么的都喜欢找街边的小馆子。   一天晚上几个人在路边的烧烤摊上一边撸串一边喝酒,直喝到半夜夜市散摊。   醉醺醺准备回家的王星洋接到了老婆打来的电话,电话里老婆对着这头的醉鬼一通臭骂。   挨了一通骂的醉鬼王星洋发现老婆生气了,怎么办?哄哄吧!   老婆爱吃市里胡老头的胡辣汤,胡老头是做早餐的,他现在就出发,到了市里正好能赶上胡老头出摊,热热的提一份胡辣汤回家,老婆准能原谅自己。   于是王星洋开着车上路了,还没出县城呢,直接把街上一个早起的行人给撞飞了!   这下差点把酒吓醒,迷迷糊糊的醉鬼王星洋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他到底是醉着呢?还是被撞死的那人心有不甘要报复?   反正他既没有打姚二玲叫救护车,也没有打妖妖灵找警察,他把被撞得飞了老远的倒霉鬼给弄到了车上,开着车继续往市里去了。   快到市区的时候,在快速干道旁边把车停下,把被撞的这个倒霉鬼给扔到了路边的护栏外,继续去市里找胡老头买胡辣汤去了。   浑身是血的王星洋镇定自若地站到了早起出摊的胡老头面前,胡老头直接被吓得心脏病发倒在了地上。   隔壁卖水煎包的摊主看形势不对,赶紧地张罗着叫了救护车,又叫了警察,警察过来直接把坐在早点摊上等着吃胡辣汤的王星洋给逮了个正着。   一直迷迷糊糊的王星洋直到被警察按在了地上才清醒过来,清醒之后想起了自己刚才干的好事,不由得浑身哆嗦了起来。   警察叔叔一开口,他就竹筒倒豆子的全交代了。   警察赶紧带了救护车去找那个被撞飞的倒霉鬼,医生到了现场一检查,早没气儿了!根据伤势判断被撞时就当场毙命了!   这件事的性质可太恶劣了,于是王星洋被抓了典型,当做反面教材从严重判,需要去监狱吃上二十年的免费牢饭。   王国梁代替儿子赔付了法院判给受害人的一百二十万元赔偿金后,看着才上幼儿园的孙子和离婚而去的儿媳妇欲哭无泪!   这是二侄儿王星洋给他的第三击。   家里的孩子接连出事,就剩下了一个八十年代末许兰意外怀上的三侄儿王星河了。   这孩子本身是许兰结扎之后意外怀上的,肚子鼓起来之后可把许兰吓坏了,因为生完老三王星洋,许兰就被计生办的给捉住强行结了扎。   周围还从来没听说过谁结扎后还能怀孩子的,许兰只以为自己肚里长了肉瘤,吓得她连哭带嚎去了医院,一检查竟然是怀孕了!   医生惊呆了!许兰也惊呆了!   发完呆后的许兰一个箭步就冲出了医院,连跑带走回到了家,到家后拿了一把菜刀端坐在楼梯口。   匆匆追来的王国梁吓懵了,连声追问她:“你提菜刀干嘛?你可别犯浑!”   提着菜刀守在楼梯口的许兰横眉怒目如一尊金刚:“你走开!我看谁敢来抓我去引产,计生办的鳖孙敢来看我不把他们砍得稀烂!”   被她吓了一跳的王国梁赶紧上前把菜刀给她抢下了,然后扶着犹如惊弓之鸟的许兰把她送回房间。   “你放心吧!没人会来抓你去引产。”王国梁嘲讽地笑了笑:“那些被抓走引产的全是没钱的,有钱的超生你看哪个被抓走引产了?咱认罚!一份罚金不够就交两份,交十份,交完罚金就能生,你放心吧!”   这个意外得来的孩子从出生起就很文静乖巧,大儿子太闹,大女儿太笨,二儿子太精,小儿子正好。   非常文静乖巧的小儿子,学业比哥哥姐姐都强些,最起码在省城的二本大学毕业了。   大学毕业后的小儿子回到了县城,他上面的哥哥姐姐全都折戬沉沙,王国梁对这个小儿子寄予厚望,希望他能继承家业重振家声。   俗话说,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老话儿也说得好,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这个回到家里的小儿子并没有表现得多么优秀。   如果只是这般那也就算了,王国梁吃了几个儿女接二连三的一套组合拳之后,其实心里对孩子的要求已经很低了,他只求孩子能安安分分不惹事就好。   这小儿子倒是不出去惹事,既不出入迪厅酒吧,也不喝酒撸串,王国梁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儿,还没过多久呢,他就发现自己气松得太早了。   王星河他谈恋爱!短短四年,他换了七任女友!   谈时他极度投入,分时也非常爽快,他是爽快了,王国梁却恨不得死了才好!   王星河的这七任女友,抠走了王国梁小一半的家产不说,还给他留下了两个孙女一个孙子。   看着这一屋子的孩子,王国梁老泪纵横!   每天晚上他不喝酒,那就绝对睡不着,心里特别难受时就回村里找到他哥,两个人坐在院子里对坐着一通喝。   喝醉了的王国梁趴在他老哥哥肩膀上放声痛哭:“哥啊哥!我的命咋这么苦!苦得我受不了了哇!娘呀娘!你咋去的那么早呀!儿子都快要苦死啦!”   搂住大放悲声的老弟弟,王国栋也是忍不住热泪盈眶!   想到这里王国栋收慑心神敲响了王国梁的房门。   进到屋里兄弟俩先说了几句闲话,王国栋开门见山就问王国梁:“国梁,你咋想到要找许兰,你看上她啥了?”     王国梁嘿嘿一笑:“就看上她长得好。”   “我咋听人说这闺女缺喜呢?别不是个傻子吧?”王国栋暗暗吐槽,自己这弟媳妇可不就跟个半傻子差不多吗?   “她不傻,我试探过了。我觉得她也就是性子太直,说话做事不考虑别人的感受罢了,真不是个傻的。”王国梁对于自己的试探结果还是很有信心的。   可好,上辈子是买红薯试探的,这辈子不知道买的啥?   “国梁啊!”王国栋语重心长开口了:“这娶媳妇是一辈子的大事儿,你得慎重!你得好好考察了看这个许兰适不适合做你的妻子,适不适合做你孩子的母亲,俗话说儿随娘一半,这许兰说话办事都不靠谱,以后有了孩子会是个咋样的情形?你轻易就下了决定,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王国梁垂下头闷闷地说:“这以后的事儿谁知道呢!大哥,我大嫂才十二三你就看好了她,你咋就知道你找的合适?”   王国栋能告诉他上辈子绒花就跟自己是两口子吗?能告诉他上辈子许兰虽然没咋坑你,但是你那几个孩子一个比一个坑爹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道:“国梁,我觉得你还是先别着急,再多看看才好。你在阳城呆的那几年干的多好,这说明你特别会做生意。上回我去京城见中央大领导的时候,大领导都跟我说了,以后肯定会放开这些条条框框的政策。”   “到那时候个人也能做生意了,你想想你肯定能成为一个出色的生意人,你找个许兰这样的,她连个场面话儿都不会说,那你可咋办?”   “真的?”王国梁听了他的话先是一喜,继而追问:“哥你也不早点告诉我,让我早点高兴高兴。到底还要几年?”   要几年?王国栋掐指一算:“咋也得个四五年,这牵扯的事儿可大了去了,不是大领导说句话就能成的。”   “四五年。”王国梁喃喃自语:“那时候我还不到三十岁,哈哈,我还能干几十年呢!”   王国梁乐完了之后又苦着脸对王国栋道:“跟许兰的事儿我再想想,等我想好了再说吧。”   “那行,你好好想想。”王国栋拍拍他的肩:“不过再过几年能做生意的事儿可别往外说,咱自己知道就行了。”   王国梁连连点头:“我懂,没发红头文件下来前都得保密!”   想到弟妹许兰,王国栋犯愁,想起几个侄儿侄女,王国栋更犯愁。   他跟侄儿侄女们毕竟隔了一层,把他们几个跟自己弟弟放在一起比较,王国栋当然是偏心自己一奶同胞的弟弟。   想到前世那个不喝酒就睡不着,喝多了就哭着喊娘的弟弟,王国栋心疼的厉害,自然而然就不希望许兰成为自己的兄弟媳妇。   他现在只希望国梁能好好衡量一下,改变主意,避免前世的可悲下场。   这天晚上,王家人都吃过晚饭准备歇息,褚天逸抱着臭妞妞登门了,一进门先把王国栋扯到角落里,对着他激动地说:“国栋哥,告诉你个好消息!”   王国栋眉头一挑:“啥好消息?”   “郭二罐子!郭二罐子喝酒喝死了!”褚天逸对着他挤眉弄眼:“嘿,这可真是恶人有天收,酒鬼喝酒把自己喝死了,真是该,谁让他长人样不干人事!”   王国栋一听郭二罐子是喝酒喝死的,猜到大概是自己下的套儿起了作用,连连追问细节。   原来今儿一早李大妞就领着俩孩子进城看病去了,等她回来发现家里又被郭二罐子祸害过了。   她不敢自己一个人上门讨要东西,就叫了褚天逸和郭德贵去找郭二罐子,几个人到了他家一看,地上躺倒了两个空酒瓶,郭二罐子已经凉透了!   今天太晚,不好再去郭家庄引人注意,王国栋就留了褚天逸在家里睡了,第二天一早和褚天逸直奔郭家庄。   郭二罐子除了五个姐姐再没有别的亲人,郭德贵昨天连夜就派人去通知了她们。   李大妞虽然和郭二罐子离了家,但是在村民眼里她就还是郭家人,于是李大妞和两个孩子都披麻戴孝,在院子里跪坐着守灵。   一看王国栋来了,李大妞赶紧膝行几步,拽着俩孩子一起,端端正正给王国栋磕了三个头。   本来孝子就要给来宾磕头,两个孩子跪一跪王国栋也无妨,李大妞作为未亡人,是完全不用的。   王国栋上去扶她起来,李大妞死活不干,硬是坚持着磕完头才对着王国栋哭到:“孩儿他叔,我知道,我知道你帮了我多少!多谢你了!我多谢你!”   看样子她是猜到了,毕竟那两瓶酒是郭二罐子从她家拿走的。   王国栋肯定是不会漏一丝口风的,他假作不知对着李大妞道:“李嫂子,节哀!”   李大妞连连点头,拿孝布盖了头继续哭,只是谁又能知道,这哭声是为死者的逝去而哀伤,还是为了自己的解脱而欢欣呢?   王国栋去到礼桌前拿了一块钱给添了礼,按原来的风俗他还要提上一刀烧纸,只是现在破四旧,这烧纸香烛都免了,改成对着死者鞠躬了。   他弯腰对着躺在屋里破席子上的郭二罐子鞠了一躬,心里默默念叨:你上辈子就不算个人,这辈子也没干啥人事,老天长眼着呐,我是他派了来收你的,不然你怎么就撞我手上了呢?   不一会儿郭二罐子的姐姐们纷纷到了,这算是郭二罐子最亲的亲人了,郭德贵作为生产队长和本家长辈,丧事都是他负责操持。   郭德贵和二罐子的几个姐姐商量着把二罐子的丧事操持起来后,几个人都愁眉苦脸犯了难,为啥?   郭二罐子家穷呀!钱都被他拿去喝酒了,他能不穷吗?除了三间砖瓦房,这个家是一穷二白。   前几年大家都干工分挣砖瓦盖新房,郭二罐子嫌累自然是不肯去的,都是李大妞自己一个人去砖窑倒模。   这个骨瘦如材的女人背着小儿子,领着大儿子,在窑上辛辛苦苦干了几年,砖瓦是没少挣,可盖起来的房子却不大。   全因她除了砖瓦再没有水泥木料等其他建材,她留够了能盖三间瓦房的砖瓦,剩余的都兑了出去,跟不差钱的人家换了材料来勉勉强强盖了三间房。   现在这三间房空空荡荡,除了一个烂木床,一个破衣柜,连粮食都没几颗,家里最值钱的,大概就是灶房的那口铁锅了。   几个姐姐头对头商量了一阵,一人凑了两块钱出来,委托了郭德贵给自己弟弟置办了一口薄皮棺材。   既然没有钱,那就不用宴客,如此连三赶四就把郭二罐子下了葬。   从头至尾,没有一个人对郭二罐子的死提出疑问,酒鬼喝死自己不是很正常吗?   隔壁公社那谁谁,把自己喝得吐血了,没两天就去了,至于郭二罐子死得快,肯定是因为他喝得多呗!   那两个酒瓶子被李大妞洗洗涮涮后伙着墙角堆的一堆废酒瓶拉到县城卖给了废品站,此事算是尘埃落定,再无一人提及。   悄无声息地除了这个祸害后,王国栋算是松了一口气。   转眼新年到了,鹅毛大雪铺天盖地,社员们不忧反喜,瑞雪兆丰年呐!明年的麦子肯定有一个好收成。   社员们喜笑颜开,孩子们也欢欣雀跃,王国栋却愁眉苦脸,为啥?绒花这几天实在太不对劲儿了。   自打一入了腊月绒花就精神不济,晚间王国栋想找自己的好乖乖亲热亲热,每每做到一半她都能睡过去。   没有她湿漉漉柔情蜜意的眼神,没有她娇娇软软的哼哼唧唧,这种事儿就少了一多半儿的意思。   王国栋大为扫兴,不过好乖乖瞌睡成这样,王国栋也不忍心再劳累她,只好抱住乖乖挨挨蹭蹭好解解馋。   白日里她也懒洋洋地不想动弹,惹的王国芝喷了她好几回。   每到两个人一起在书房学习的时候,郭绒花就哈欠连天,昏昏欲睡。   王国芝看着她那惫懒样气得直磨牙:“咱家也没啥活儿要你干的呀?你看你这样!回你屋里睡去吧,在这儿勾得我也想睡了。”   王国栋看着自己白天也瞌睡,晚上也瞌睡,整天睡不够的媳妇忧心忡忡。   绒花上辈子是得了肝病去世的,难道现在就……   他激灵灵打了个哆嗦,立马坐不住了,跟老娘一说,要带绒花去省城检查身体。   韩老太继续着手里的针线活儿,对着王国栋慢条斯理地说:“慌啥慌?我看你媳妇没啥不好的。”   “她整天瞌睡。”王国栋焦虑万分:“以前没见她这样。”   “用不着去医院,我看她八成是有了。”韩老太说完忍不住咧嘴笑。   这儿媳妇进门一年多了才有动静,现在总算是开了怀,有一个就有俩,到时候孙子孙女一大帮,想想就可乐!   王国栋大吃一惊,瞌睡是怀孕了?   为何绒花上辈子没有这样?继而一想,或许她也是这样,只是那时候他们两人之间感情冷淡,他没有注意到而已。   知道绒花有可能是怀孕了,王国栋一则喜一则忧,喜自己盼望已久的闺女马上就要到来了,忧绒花的肝病就是怀孩子的时候被查出来的。   他期期艾艾地对韩老太说:“娘,要是绒花怀了孩子,那我更应该带她去医院了。”   韩老太放下手里的针线活,看着他不说话,王国栋知道这是老娘要自己解释呢!   现在这年月不像后世有那许多的孕期检查,村里的妇女生孩子都是在自己家找了有经验的接生婆来接生。   去医院的都是难产的,在家生了半天发现难产了才匆匆忙忙送到医院,还没听说谁刚一怀孕就要去医院的。   “娘,绒花本来年龄小,身子也瘦弱,不带她去看看我实在不能放心。”王国栋强行解释。   “那就去看。”韩老太点了头又拿起针线活,她算是看出来了,大儿子这是疼媳妇儿疼到骨子里去了,反正也不差钱,想看就去看吧,看看也没啥不好。   “谢谢娘!”得了老娘首肯的王国栋松了一口气,准备马上就动身。   韩老太看着他慢悠悠地说:“你就是再着急,也得等年后吧?哪有人大过年的往外跑?”   “那是,那是。”王国栋讪笑:“等到过年后。”   因为心里存了事儿,王国栋年都没过好,他掰着手指头算日子,好容易过了正月十五,迫不及待就要去开介绍信,拿了介绍信就要带着绒花出发了。   王国梁跟他们一起去省城,他前几年在阳城的时候往省城跑了许多次,对省城很熟,去了也能给他们领路。   小两口在王国梁的带领下熟门熟路的来到了省城医院,抽血化验做B超,各种检查来一遍。   许多检查不是当天出结果,还需要等,王国梁给他们在医院附近找了家招待所。   安排妥当后他跟王国栋道:“哥,你在这儿陪嫂子等着,我去阳城办点事儿。”   阳城离省城不远,王国梁又向来是跑惯了的,王国栋叮嘱他注意安全就放他走了。   过了两三天,检查结果陆续出来了,王国栋拿着各种检查单反复找了几个大夫询问,大夫告诉王国栋,胎儿没问题,孕妇也没问题,至于肝病更是无稽之谈。   王国栋听得几个大夫都这么说,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晚上在招待所的房间里搂住沉沉睡了过去的绒花亲着她红润润的脸颊忍不住泪流满面。   真好,真好,上天待自己不薄!王国栋心里暗暗思忖,以后必定多做善事惜福积德。   又等了一天王国梁回来了,他一回来王国栋就觉得这小子有些不对劲儿,时不时发呆不说,还傻笑。   王国栋悄悄对郭绒花道:“这小子不知道咋回事?中邪了还是有啥事?”   “净瞎说!”郭绒花白了他一眼:“国梁这是有心上人了,看他那样儿,跟彩霞姐姐一个德行。”   “啥?心上人?”王国栋心里一惊,难道国梁和许兰又有什么新进展了?   王国栋慌里慌张去问王国梁:“国梁,你心情很好?是有啥好事?”   “没啥好事。”王国梁嘿嘿一笑,笑完了又忍不住拉住王国栋问道:“哥,你说过几年个人也能做生意,是真的吗?”   “当然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说的话什么时候没成真?”王国栋还是有这个自信的,他上辈子都经历过了,可不真真的吗?   王国梁听了他的话嘴都要咧在耳根上了,乐呵呵地说:“那就好,那就好!”   “你到底有啥事儿?”王国栋觉得这小子的状态实在不对。   王国梁偷瞄了郭绒花一眼,把王国栋拉到一边悄悄跟他说:“哥,我现在终于能体会你当初的感觉了。”   他顿了一下接着道:“太煎熬了!”   “啥意思?”王国栋目瞪口呆:“你咋就能体会到我的感觉了,难道你?”   王国梁哈哈笑着把头顶在他肩膀上:“哥,如果真能做生意,我指定能行,等到我挣了钱,不在土里刨食了,我就……”   他还没说完就又乐得哈哈哈一阵笑,笑完了拍了拍王国栋的肩膀:“大哥,咱兄弟俩真是同病相怜!不过你总算守到了,我可还得继续守呢!”   话说到这儿,王国栋要是还不明白他啥意思,那就算白做了这么多年亲兄弟了。   “国梁,你看上谁了?你准备等谁?”王国栋急急追问。    国梁是从阳城回来的,难道那姑娘在阳城?也不是没可能,国梁在阳城呆了多年,认识一两个姑娘也不奇怪。   王国梁脸红了,瞄了一眼王国栋道:“说起来你也认识,就是秀英大姐家的云霞。”   “云霞?”王国栋惊了:“她不还是个小丫头吗?你~~”   “大哥!”王国梁不满地打断了他:“我才比云霞大五岁,还没有你和嫂子差的岁数大呢!”     “是吗?”王国栋都糊涂了,他一向是除了绒花从不关注别的女性,对秀英大姐家的云霞他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扎着两只羊角辫的小姑娘身上,这王国梁突然提出来,他还有点回不过神来。   “那丫头现在干啥呢?还上学呢?”王国栋有些迷糊。   “是啊!她今年就连中毕业了,我们俩已经说好了,到时候她也到咱们安平县来插队。”王国梁说着又笑了起来:“我回去就得好好学习了,她非常爱学习,还想以后做个医生呢!”   “那你俩到底是怎么开始的?”王国栋追问他:“你先前不还要咱娘去许庄提亲吗?”   听了他的话王国梁脸色沉了下来,露出一缕哀伤:“前年我要从阳城回咱县的时候云霞就找过我。当时,我拒绝了。”   “咱们不过是土里刨食的泥腿子,看天吃饭的,一年到头能吃饱穿暖就算好日子了。”王国梁说着眼圈就红了起来:“她是什么人?爸爸是阳城市委的大干部,妈妈也是老革命,她学习又那么优秀,以后肯定前途无限,我咋敢呢?我也就做梦想想而已!”   “就算她要下乡插队,以后她爸妈也能找机会把她弄回城里去,彩霞姐一直不肯回去接秀英大姐的班,秀英大姐都准备让云霞接班了。她以后肯定是个吃商品粮的,我咋配?”   “这次去找她,也是因为我听你说过几年能做生意了,我才下定了决心的,以后能做生意了我就赶紧去赚钱,赚多多的钱,到时候我站她身边就不那么虚得慌了,我现在就想争一争。”   王国梁说着又粲然一笑:“反正现在我先努力学习吧,云霞是文化人,我不能和她差太远,到时候挣到钱我就去找秀英大姐提亲!”   听完弟弟的这番心声,王国栋也是心里戚戚焉。   身份!这是人世间最不平等的东西,人生而不平等,有人出生的起点,就是许多人奋斗的终点。   如果国梁没有以后能通过做生意改变自己现状的希望,他连接受的勇气都没有。   哪怕林云霞也什么都没有,但她父母的身份,就是阻碍这一对儿小儿女的最大障碍。   “钱是英雄胆呐!”王国栋拍拍王国梁的肩膀:“等着吧国梁,最多五年,你肯定能堂堂正正地站到秀英大姐面前去提亲。”   “我等着!”王国梁笑中带泪。   三人回到安平县的第二天,郭母就上门来看望女儿了。   韩老太热情地招待了她,郭母也笑语晏晏,对着王国栋是连连夸奖,好听话不要钱一样地扔出来,什么稳重踏实有担当,什么孝顺懂事会疼人,恨不得把王国栋夸出一朵花来。   夸完了王国栋,又开始夸韩老太,什么能干贤惠擅持家,什么温和有礼体恤人。   韩老太被郭母给逗得哈哈大笑,对着郭母道:“亲家母,可怜你这一片慈母心!你就是不夸我,绒花也是我看着长大的,难道我还能磋磨她不成?绒花乖巧听话又灵秀,我疼她还来不及呢,现在她又揣上了我的孙子辈,我恨不得天天把她捧着才好呢!”   韩老太这话把郭母臊红了脸,她长叹了一声道:“唉!亲家母,你说这做娘的怪不怪?孩子整天在身边转悠,你嫌她烦,嫌她啥也做不好,一天恨不得骂她三回,这到了别人家里,哪怕明知道她过得好,还是止不住地操心。”   “可不是!”韩老太呵呵一笑:“哪个当娘的不这样?自家的孩子自家随便打骂都行,别的人说上一句就心疼的不得了,非得把孩子放在眼巴前才放心,全是当娘的一颗心呐!”   “那可不就是这样么!”郭母赶紧连连附和。   两亲家亲亲热热说了一会儿话,韩老太起身去准备午饭,谢绝了郭母要帮忙的请求,让她好好去屋里跟绒花说说贴心话,郭母道了恼,忙不迭地去了。   跟着郭绒花进了她屋里,郭母环视了一圈,看屋里家具齐整,收拾得干净利索,暗暗舒了一口气,闺女从小干净整齐,东西从来不乱扔乱放,这一点就能在韩老太面前加分。   郭母把自家闺女拉到床上细问:“去省城检查出啥不好的没有?孩子好不好?”   “没啥不好的,都好着呢!”郭绒花嘟嘴:“国栋哥就爱瞎紧张。”    郭母伸出手就要捶她,突然想起闺女现在是有身子的人了,赶紧改捶为拍,在她肩上轻轻来了一下:“你别不识好歹,是你命好,遇上了王国栋,你看看咱村里多少婆娘病得下不来床了还都不能去医院看病的?”   郭母说着说着觉得自家姑娘实在可恼,伸出指头在她脑门上点了点:“可知足吧你!”   “妈!”郭绒花抱住她妈的胳膊摇来晃去撒娇:“我知道国栋哥对我好,我知足着呢,我也对他好!”   “那就行!”郭母松了一口气,又接着交代道:“你男人你婆婆都捧着你,你可别不知好歹地拿腔作势,精贵也得有个限度,别到时候做得过火惹人烦。”   “妈~,我是那样人吗?”郭绒花不满地申辩。   “我不是怕你飘了吗?”郭母语重心长:“男人的耐心都是有限度的,你可得注意点。”   “知道啦妈!你今天来就是教训我的呀?”郭绒花瞪着她妈。    “哎!看我,只顾唠叨你了,最重要的都没跟你交代呢!”郭母一拍脑门,见到这孩子就忍不住要唠叨她,真是的,差点连自己来的目的都忘记了。   “花呀,我告诉你,你现在可是有身子的人了,以后自己要注意点,千万不要随着女婿的性子来知道不?”郭母转头看周围,分房分床好像有点夸张了?     农村人别说房了,多余的被褥都没有,虽然老王家不管是房和床还是被褥肯定有多余的,可是这么要求女婿是不是有点过份了?亲家母大概也会有意见?   “妈你想说啥呀?”郭绒花瞪着两只眼睛看她妈,她妈啥意思?咋有听没有懂呢?   “嗐!你这孩子呆不呆?我的意思是你得注意身子,生完孩子以前,都不能跟女婿做那事儿你知道吗?”事关闺女的身体,郭母也顾不得害臊了,直言相告自己这个傻闺女。   “妈~”郭绒花害羞了,捂住脸道:“说啥呢!多羞人。”    郭母一把拉下她的胳膊:“我认真给你说,你害臊个啥,高家集的那个孙娥,不就是怀孕了还随着她男人折腾,把孩子折腾掉了不说,差点把命都搭上,你可别不当一回事儿!”   “妈~,我国栋哥注意着呢,自从他知道我有了,我们就没那啥了。”郭绒花把脸埋在她妈肩窝里羞答答地说。   郭绒花这次是真害羞了,自打知道她怀孕后,王国栋就不再挨她的身子了,每每抱抱亲亲了事,有问题的反倒是她自己!   不知怎么回事,自打过了前一段时间的嗜睡状态后,她自己就极容易情动,对那事儿的需求强烈了许多。   王国栋抱抱亲亲他,她就想要,看到王国栋的身子,她还想要,想要得心慌慌地,每每得不到满足就抓住王国栋在他身上厮缠。   王国栋不敢直接上阵生怕伤了她,可她劲儿头上来后就辗转反侧睡不着,他又不忍自己的好乖乖受此煎熬,于是只得使尽浑身解数好好地伺候她一顿。   郭绒花爽快后就极香甜地呼呼大睡,可怜王国栋憋得大汗淋漓,浑身哆嗦,每每第二天就用充满怨念的眼神盯着郭绒花,搞得她心虚不已。   “那就好,那就好!”听了闺女这么说,郭母松了好大一口气儿:“年纪大点就是稳重,要是碰到那毛头小子不管不顾的,可有女人苦头吃的。”   交代完闺女的郭母放下了一颗心,在王家吃午过饭就回去了。   至此郭绒花开始了她的养胎生涯,一家人围着她转悠,王国栋更是把她伺候得无微不至。   端碗送饭就不提了,她身子日渐笨重起来后,洗头洗澡,穿衣脱鞋,揉腿按摩,都是王国栋的事儿。   酸得韩老太直撇嘴:“儿啊,我养你这么大,也没见你这么伺候过我呢?”   王国栋赶紧端来一盆热水:“娘,那我也给您洗脚。”   韩老太是受旧式教育长大的,对于她来说,脚是极隐私的部位,她能让儿子给洗吗?   看儿子放下洗脚水后就把他撵出去了,至此王国栋又吃了教训长了心眼,每次准备洗脚水都两盆,老娘一盆,老婆一盆。   春去秋来,预产期到了,韩老太看着郭绒花的肚子道:“我看差不多了,都下去了。”   所谓的下去,指胎儿落到了骨盆里,是快生产的预兆了,王国栋一听,提起老娘提前收拾好的大包裹,为防路上颠簸,用独轮车把郭绒花推到了县医院。   在县医院住了两天,孩子顺利降生了,当医生把这个软绵绵的小肉团放在王国栋怀里时,他忍不住热泪盈眶,小棉袄闺女,终于来找老爸了!   不过这孩子看着咋不对劲儿?是自己的好闺女贤敏吗?   第77章 高考       王国栋看着怀里的小东西慌了手脚, 为啥?这孩子跟贤敏刚出生的时候一点儿都不像!    上辈子绒花是在家里生产的,请了大王庄的八奶奶接生, 自家老娘给打下手,孩子抱出来时红彤彤皱巴巴, 头发稀疏没几根不说,还黄得很,直到过了半个月才睁开眼睛。   看看眼前这个小东西,乌溜溜的大眼睛水水润润,脸色白白嫩嫩,头发乌黑浓密都盖过了耳垂。   王国栋慌了,还是自己大闺女吗?   他抓住抱孩子给他的医生着急地问:“医生, 这孩子真是我们家的?不会弄错了吧”   女医生哈哈一笑对他说:“说啥呢你,今天就你媳妇一个人生孩子,怎么可能弄错?”   “是吗?”王国栋还是满腹狐疑:“那这孩子是小子还是闺女?”   “咋的?你还重男轻女呀?”女医生一挑眉:“你这思想可不对劲儿, 伟大领袖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呢!”   “哪能呢!”王国栋赶紧辨白:“我是看孩子实在不像个刚出生的婴孩, 咋这么白嫩呢?我见别人家的孩子都又红又皱。”   “嗐!这就是你们给产妇调养的好呗!”女医生拿手指轻轻扒拉小婴儿的头发:“看看这头发, 这么长这么密的, 少见得很,眼睛现在就睁这么大,在胎里营养充足才能调养成这样呢!”   “这孩子好着呢, 你放心吧!”女医生说完又对着王国地道:“你可不能重男轻女,说起来你也是咱县的名人,多少人看着你行事呢!”   “肯定不会!”王国栋信誓旦旦:“我就稀罕闺女!”   “那就好!”女医生盯着他看了几眼才不放心地走了。   没一会儿绒花被推了出来, 王国栋慌慌地扑上去问她:“绒花!你感觉咋样?难受得厉害不?”   郭绒花精神头竟然还挺好,她冲着王国栋笑了笑:“国栋哥我没事,我挺好的,就是有点饿。”   听了她这话王国地才算放下一颗心:“你饿了?等等我给你冲红糖鸡蛋。”   王国栋帮着护士把郭绒花给推到了病房里,又把孩子放在她身边,自己急急忙忙地拿了鸡蛋红糖去了医院的食堂。   借了人家的炉灶煮了一大碗红糖水荷包蛋,端着碗回了病房,轻轻地吹凉了要给她一口一口喂,郭绒花撑着胳膊就要自己坐起来:“国栋哥不用你喂,我能自己吃。”   王国栋赶紧把她往下按:“你还能坐起来?快点躺下!”   “没事儿,自己的身体我知道,没有那么弱的。”被王国栋又按到床上的郭绒花无语。   “那也不行,我得先去问了医生再说。”王国栋可不敢粗心大意,他娘韩老太交代了,月子里一定要把绒花照顾好了,不然坐下月子病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儿。   他找到医生好一通询问,各种产后护理知识被他学了个全。   回到病房后就按照医生的交代如法炮制,把郭绒花伺候的周周到到。   郭绒花被他照顾的妥妥帖帖,吃完一大碗的红糖荷包蛋就累得睡着了,王国栋瞪着床上的小婴儿犯起了愁。   “你咋还不睡?嗯?你不瞌睡?”他对着自己闺女问道,可惜闺女还不会说话,只会对着他嗯嗯嗯。   听着这小不点从鼻腔里发出的细微嗯嗯声,王国栋只觉得从心底里溢出了暖暖的水流来,在他全身上下四肢百骸冲来刷去,让他浑身舒爽无比。   “我得看看你是不是我的贤敏。”王国栋伸手解包被:“你放心,就算你出来的早,不是贤敏,老爸也爱你疼你。”    王国栋看这孩子的模样跟贤敏小时候大相径庭,难道是时间不对?所以贤敏还没来?   他解开包裹把孩子的小脚拿出来捧在手里细看,这脚小的还没他一根手指长,孩子左脚背上有个绿豆大的黑痣。   看到这颗黑痣王国栋才放下了一颗心,他捧着这双小小的脚丫连连亲了几口,赶紧把包被给孩子裹好了抱在怀里,又轻轻亲吻她的额头,嘴里喋喋不休:“好闺女,好闺女,是小棉袄来找爸爸啦!”   这一刻他激动地热泪盈眶,上辈子他基本没带过闺女,对闺女也不亲,孩子脚上有黑痣还是听他娘韩老太说的。   孩子刚生出来他娘给孩子洗澡,洗完裹好跟他说:“这孩子像你,左脚上的黑痣跟你的位置大小都一样!真是奇了,我跟你爹都没有。”   这颗黑痣连上辈子的儿子王星辉都没有,他现在确定这小不点儿就是自己的大闺女王贤敏无疑了。   郭绒花睡了一觉醒来,医生过来问有奶水没有?她懵头懵脑:“还没有呢!”   提起来自己还没奶,她着急了:“那孩子吃啥呀?”   医生扶额:“你俩都没让孩子吃奶吗?还没下奶也得让孩子多吸吸,婴儿的吸吮能帮助产妇早点下奶。”   两口子面面相觑,郭绒花吃完就累得睡着了,孩子瞪着眼睛安安静静地躺在她妈身边不哭不闹,这两口子谁也没想到要给孩子吃点啥!   王国栋在医生的指点下给孩子喂了点温开水,又把孩子放在郭绒花怀里让她练习吮吸,孩子吸了没一会儿就累得睡着了。   晚上王国栋拿了毛巾给郭绒花热敷了胸部,敷完让孩子继续练习,这回还是没能吸出奶来,王国栋调了点奶粉给孩子喂了。   郭绒花犯愁,她觉得自己胸已经开始憋得涨疼了,可这奶始终不下该咋办,她灵机一动召了王国栋近前来,要王国栋给她吸吸。   王国栋老脸一红,环顾四周,现在的产科病房可不比后世那般人满为患,人们都没有到医院生孩子的习惯,他们两口子独占了一间病房,此时夜深人静,不虞被人发现。   他又拿热毛巾给她敷过,使出自己平时调弄这对小包子的手法好好怜爱了它一番,不知是否用力过猛,饱涨的奶水竟然激|射了出来,慌得郭绒花赶紧拿手按住,让王国栋把孩子摇醒来吃奶。   第二天得着信儿的韩老太和郭母都来到了医院,韩老太用瓦罐提了一罐鸡汤:“赶紧地趁热喝,这汤油厚,还没凉呢!”    郭母也拿了一油纸包的炒面,安顿王国栋:“这医院里用锅灶也不方便,你俩饿了就烫炒面吃。”   两亲家放下东西开始头对头地研究孩子,对着孩子啧啧啧称赞不休,郭母抚摸着孩子的小脑袋说道:“天爷,这孩子长得真好,从来没见过哪家孩子出生就这么浓密的头发,瞧瞧这头发,都盖住耳朵了。”   颜控韩老太对孩子的长相也非常满意:“幸好这孩子随了绒花,瞧这白白嫩嫩的,这要是随了国栋可怎么得了?五大三粗的。”   “还是亲家母你照顾得好,没听医生说吗?都是因为孕期吃得好营养全面咱孩子才能长得这么白胖。”郭母说着扫了一眼韩老太,小心翼翼地说:“这先开花后结果,有了闺女儿子也不远了。”   韩老太失笑,对郭母道:“亲家母,你放心,男孩女孩我一样疼,我可不是那重男轻女的人,咱女人活在这世上不容易,咱们自己都轻贱自己,还有谁能看得起咱们?”   郭母听了韩老太这话,暗暗松了一口气,赶紧吹捧韩老太:“还是亲家母你明白事理,可不么!没有咱女人,又哪来的男人呢?”   吹捧完才有心情关心自己闺女的身体,一番嘘寒问暖后,俩亲家才相携离去。   王国栋又在医院盘恒了两天,确认了绒花跟孩子都好,他推上独轮车带着媳妇孩子回了家。   这个新出生的小生命得到了全家人的一致喜爱,韩老太给孙女赶制了一堆儿的小衣服。   王国芝天天趴在床边逗着孩子叫姑姑,并主动包揽了给孩子洗尿片的任务。   王国梁到处跑着去附近几条河里撒网捞鱼,好盼着能多捉几条鲫鱼回去给嫂子下奶用,小侄女白白胖胖粉粉嫩嫩,可千万别给饿瘦了。   王国栋的任务就是伺候郭绒花月子,这个没难度,他做起来驾轻就熟,唯一有难度的就是他每天晚上都得把闺女的奶瓶给清仓了。   韩老太一天三五个荷包红糖鸡蛋水,再加上王国梁弄来的鲫鱼豆腐汤,郭母送来的猪蹄炖黄豆,这些下奶的发物把郭绒花吃得两个ru房沉甸甸的。   没满月的孩子胃口小,一天吃不了多少奶,孩子吃不完就全憋在ru房里,睡一觉起来她两只ru房胀得通红,直嚷嚷疼得厉害。     这年代连个吸奶器都没有,倒是可以用手挤奶,问题是这个方法效率低不说,操作不好还会弄得人生疼。    郭绒花挤了两次就不肯干了,不是还有国栋哥嘛!万能的国栋哥能轻轻松松地给她解决这个困扰,干嘛还要自己去受罪?   于是每到晚上孩子睡着了,郭绒花就娇滴滴地喊他:“国栋哥,你快来帮帮我!”   王国栋能怎么办呢?只得乖乖上前享受这甜蜜的折磨,孩子满月后白胖了一圈,王国栋也白胖了一圈。   冬去春来,转眼又是一年,过完年王国栋就加紧催着郭绒花和弟妹们好好学习,他自己全面接手了带孩子的任务,也跟褚天逸一样,弄个背篼整天把孩子揣在胸前,不管干啥都带着。    郭绒花和王国芝一边教王国梁学习,一边向谢知青林彩霞请教。   王国栋跟她俩说:“可好好学吧,告诉你们,我在京城就听说了,国家的大学很快就要开始招生了,国芝你好好学,到时候去了大学学个什么财会经济之类的,能去银行工作呢!叫你天天数钱数都手抽筋。”   “真的?”王国芝兴奋地尖叫:“那我可绝不能错过了。嫂子你呢?你打算学什么?”   “我?”郭绒花迷迷糊糊:“我还不知道呢,到时候看吧,学啥都行。”   “你这浑浑噩噩没有目标可不行!”王国芝怼了郭绒花又问王国梁:“二哥,你准备学个啥?”   “我?”王国梁哈哈一笑:“这咋还有我的事儿了?就我这水平要是能考上大学,那咱村里得有一半人能去上大学了吧?”   王国芝气得瞪眼:“不想考大学你混在这儿干啥?装得那么认真!”   “妹子呀!你这就不对了,难道不能上大学,就不用好好学习了?虽然咱是农民,可最起码得学到以后读书读报都没有问题才行,你说是不是?”   王国栋振振有词,就算是农民,他也要做一个有文化的农民,要是以后能当个生意人,肯定更得有文化了,他新学了一个词叫儒商,听着就文雅,要不自己朝这方向发展发展?   恢复高考的通知还没下来,先来了个下乡插队的林云霞。   这姑娘性子活泼开朗,面对王国梁时特别主动,平时极是伶俐的王国梁竟然被她逼得期期艾艾说不出话来。   她也不认生,隔三差五就上门来找韩老太刷好感,人老成精的韩老太没几天就品出味儿来了,这姑娘屡屡上门应付自己不单纯呀!   再看看二儿子时不时脸红傻笑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等林云霞走了韩老太把王国梁叫到自己屋里跟他谈心,看着自己这朝气蓬勃,俊朗帅气的儿子,韩老太忍不住就想掉眼泪,这小儿子跟孩儿他爹像了个十成十。   “国梁,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和云霞在处对象?”韩老太摸摸眼睛开口了。    王国梁红着脸低下头,好半天才蚊子哼哼一样应了声:“是。”   “你糊涂啊国梁!”韩老太看着自己儿子这模样心都凉了,这分明已经是泥足深陷了。   “云霞家条件好,干部家庭,咱们是什么样的人家?往上数三代,全是泥腿子,是!现在不叫泥腿子,改叫贫下中农了,这名字是好听了,说出来成分也好了,可是咱们的日子就好过了吗?没有!”   “那城市里的工人干部们按月拿工资,有各种奖金福利和票劵,咱们有吗?咱们种出来的庄稼有一多半要交摊派粮,一年到头吃不饱穿不暖,天天地里刨食看天吃饭。”   “说是咱穷人翻身当家做主人了,可咱们老农民还是最底层,不然为啥城里人吃商品粮,咱农村人就要交摊派粮呢?”   韩老太长长叹了一口气接着说:“我看得出来,云霞那闺女是真心稀罕你,可她的真心稀罕没用,你俩差的太远了,根本不可能,她爹妈能舍得她在咱农村里受苦?”    看着一言不发的小儿子,韩老太心都要疼碎了,自古情之一字最伤人。   当初孩儿他爹走的时候,自己还不是恨不得随了他去才好?要不是有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恐怕自己也撑不下来。   “国梁你听话,你还是早早收了心搁咱们农村里找一个算了,我看你以前提的那个许兰就不错,人虽然憨了点,胜在长得俊,要不我再请人去探探看那闺女有了对象没?”韩老太抹了眼泪哄劝儿子。   看到韩老太如此这般,王国梁眼圈也红了,他又怎么会不明白老娘的担忧呢?   “娘,我在阳城一呆四年,跟云霞也算得上是半个青梅竹马了,当初县里要关掉阳城的办事处时,云霞就来找过我,我那时的想法和您一样,直接就拒绝了她,我还记得她当初的眼神,直到现在想起来我的心还疼得慌。”   “我哥说再过个三四年个人就能做生意了,您看我现在年纪也不大,三四年我还等得起,您就让我等等吧!做生意我有信心,在阳城的几年我不是也挣了很多钱么?”   王国梁跪到地上把头伏在韩老太腿上声音哽咽:“等我挣了多多的钱就去找云霞她爸妈提亲,如果到时候还是不行,我也就死心了,但是不试试我真的不甘心啊!”   韩老太抚摸着儿子浓密的头发也是泪流满面:“儿啊儿,求而不得最最苦!娘只求你管好了你的心,万一到时候不能行,好歹也不伤得那么重呐。”   王国梁伏在老娘膝上连连点头,心里却在苦笑,这心之所系,能由得了自己吗?   林云霞来到小王庄没多久,陈立东来向王国栋辞行了,他已经平反要回海市去了!   王国栋连连向他道喜,陈立东淡淡道:“喜从何来呢?这十余年的身心折磨早已让我精疲力尽,接到消息的那一刻我并没有感到解脱,反而是无限委屈,我何其无辜!为何我要承受这许多折磨?”   “当初满怀一腔热血要回来报效祖国,谁知此后发展让人措手不及,此时想来真是不堪回首,试问当初回国前就知道将会是如此结局,我还会回来吗?”   “白白蹉跎了十余年的生命在无尽的体力劳动与羞辱中。”陈立东摇了摇头:“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这十余年来唯一能让我感到安慰的就是这安平县的主席礼堂了,原以为它不过是哗众取宠的产物,哪曾想竟然发挥了意料之外的作用,让我颇感安慰。”   陈立东给了他一张写了地址的纸条:“我走了,你日后如去海市,可找我一叙。”   王国栋连忙要把孩子放下:“我送您去县里坐车。”   他拍了拍王国栋的肩膀:“不用了,县里已经派人来接了。”   陈立东转身潇洒离去了,王国栋看着他微微佝偻的背沉默不语,这十余年的浩劫,给多少人留下了永难磨灭的伤痕?   他抬头望天,蓝天白云,好在阳光普照大地,一切终将过去。   此后陆续走了几个下放人员,无一不是平反回城,王国栋于他们一一道别。   送走了这些人后,他掐指暗算,总参谋长现在已经复位了,估计高考也不远了吧。   果然到了九、十月份,知青们都开始躁动不安,有那消息灵通的,已经隐隐约约地得了信儿。   王国栋是见天地儿往县委跑,仗着他脸大人熟天天去县委打探消息,县里接到确切的通知后王国栋第一时间把消息带回了小王庄。   他回来把这消息在知青点一公布,知青们瞬间炸了锅!   一个个脸红脖子粗地抓住他不放:“王国栋,这消息是真的?真的开放高考了?你不是逗着我们玩儿的吧?”   也难怪他们不信,虽说早前知青们之间就在传说可能会恢复高考,可现在已经是十月份了,高考中断前都是夏季高考,就算有消息,也以为是明年的事儿了,哪知道幸福会降临的这么快这么突然呢?   从五十年代就开始有部分知青响应上山下乡的号召,到广大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这群人中插队最久的一个,已经在小王庄呆了十五年了。   家里有点能力的都会给孩子找门路回城,剩下的这些,可以说是一点回城的希望也没有了。   现在突然一朝出现了这么一条通天路,他们能不炸锅吗?    要知道现在上大学可是包分配工作的,这意味着他们毕业之后就会有一个铁饭碗,再也不用回农村来干体力活了。   知青们喧腾过后就开始了紧张地复习,林彩霞微笑着对王国栋道:“我得抽空去谢谢国芝,要不是她天天来请教问题,我肯定也早已把文化课给撂下了。”   说完她瞄了一眼谢盛,这下可以考大学了,以谢盛的文化水平考大学肯定是没问题的,看他还有什么理由和借口来推托。   看着回避林彩霞视线的谢盛,王国栋挠了挠头,上辈子公社以谢盛的家庭成分为由拦了他一年,这次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没人提起。   愣头愣脑的林建中傻眼了,为啥?因为他是初中生!   现在全国大部分地区的初高中都是两年制,俗称连中,高考规定了,凡是参加高考的考生,必须上完了高二。   林建中上初中时就开始闹腾着要下乡,插队干了六七年的农活,当初的一腔热血早也耗光了。   此时像他们这样的初中生,想要参加高考都要先经过县里的高中考试。   林建中本身就是个不爱学习的,自打下了乡后更是书本也没拿起过一次,他能考得过就怪了。   知青点和他一样情况的还有许多,顿时一片鬼哭狼嚎。    褚天逸却老神在在不动如山,既不忙着复习,也不说去报名,急的王国栋连连催促他。   他却振振有词:“国栋哥你就别瞎操心了,来安平县插队是我想来,我要是想走,随时都能走,不是非得参加高考不可。我不走,只是因为我舍不得臭妞妞,离开她一会儿我就想得不行,哪有那心思丢下她去上学?”   王国栋气结,却又拿他无法。   转眼就到了考试的日期,王国栋特意借了公社里的拖拉机,把本公社报名参加高考的考生给一车拉到了县城。   考完后大家忐忑不安地回去等结果,没多久初选名单就出来了,被录上的考生们欣喜若狂,聚拢在一起选报学校。    让王国栋大感意外的是谢盛,他竟然没有选择前世的清北大学,而是报了南凯大学,王国栋纳闷地问他:“你咋不报清北大学?”   林彩霞也咬着嘴唇看他,谢盛拿过林彩霞的表格在上面写上了南凯大学几个字,写完了把两张表格叠放在一起,对着王国栋道:“不知道分数盲报,还是南凯大学把稳些。”   林彩霞泪流满面紧紧抓住了谢盛的胳膊,她知道,谢盛这么做全是为了自己。   他出身书香世家,父母都是出国留过学的知识分子,谢盛文化底蕴深厚,英语也特别好,他要想报清北大学,那肯定能录取上。   自己呢?以前从未学过英文,全是到了小王庄后才和王国芝一起跟着谢盛学了些,偏偏这次考试有英文这一科目,她自觉自己发挥的不好。   虽然初选通知没有公布详细分数,她也知道自己的英文肯定拖了后腿,想上清北估计没戏。   谢盛此举,只为迁就自己,好以后两个人能上同一所大学,虽说南凯大学也不错,可要和清北比,还是要差了那么一步。谢盛为了自己愿意舍弃清北而就南凯,这么多年的追逐终于有了结果和回应,怎不让她激动万分?   被她紧紧抓住胳膊的谢盛拍拍她的肩膀权做安抚,这么多年她的情谊他全看在眼里,说不心动都是假的,问题是没资格!   当初母亲被批|斗不堪受辱,上吊自尽,父亲被下放到了西南边陲,自己是妥妥的黑|五类狗崽子,面对干部家庭出身的林彩霞,他又怎敢接受?   每每看到她追逐自己的眼神,他比她更痛苦,这高考,是他晋身的阶梯,现在自己终于有资格站在她身边了!   王国芝对着志愿填报表一通抓耳挠腮,她对于各个大学的情况一无所知,偏她又目的明确的不得了,如果学不成和经济有关的科目,她宁愿不去上。   看着谢盛三下五除二就填好了他自己和林彩霞的,王国芝一步就窜了过来:“谢老师,你也给我选选吧!我根本不知道哪个大学有跟经济相关的科目咋办?”   谢盛微微一笑,接过了她的表格,第一志愿填报了复淡大学,第二志愿选报了京城财经大学,第三志愿选报了海市财经学院,第四选报了西方财经大学。   选完了跟她解释道:“这四个档次不同的学校可保你必定能如愿以偿,情况好你就去海市或京城,不好你就去川市。”   王国芝连连点头,拿好了表格就去看郭绒花,郭绒花比她更犹豫。   概因这傻姑娘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该学什么,她揪着自己的辫子思来想去,到底哪个学校离家近呢?   闺女才将将一岁多,实在舍不得离开她去上学,更舍不得离开国栋哥,要不干脆不去了?   不过国栋哥好像很着紧自己的学习,好不容易考上了,要是跟他说不去,国栋哥会不会生气?   唉!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要是能把人一劈两半就好了,一半留在家里陪着闺女和国栋哥,一半去外地上学,可惜,这是不可能的。   既然如此那干脆就选个离家近的吧,省城都有什么学校来着?   好像听说有个农业大学来着?嗯,不错,那就选这个吧!   农业学校,学好了以后可以指点国栋哥种地,想到她站在旁边指指点点,国栋哥点头哈腰埋头干活,她忍不住把自己乐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林云霞郑重其事给自己的报名表上填上了京城医科大学,她就想做个救死扶伤的医生,南丁格尔一样的白衣天使也能接受,其它的选项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志愿表交上去后,录取通知书很快就下来了,谢盛林彩霞如愿以偿,双双被南凯大学录取了。   王国芝被第三志愿的海市财经学院录取了,林云霞被调剂到了南市的医科大学。   收到通知书的人都欣喜若狂,王国栋却暗暗心焦,绒花的录取通知书为何迟迟不到呢?   他等的焦灼万分,却不敢在绒花面前提及,怕她也跟着着急上火。   郭绒花却全无感觉,心道不录取才好,正好在家里陪闺女。   现在一岁多的闺女正是牙牙学语的时候,每次听到闺女用甜甜的小奶音叫妈,把郭绒花的心都要融化了,她又怎么舍得丢下闺女去外地上学呢?    正当她暗暗窃喜以为自己终于能逃避的时候,录取通知书到了。   王国栋也不明白这个农业大学到底是个什么水平,只看到在省城,乐呵呵地跟郭绒花说道:“可好这个学校是在省城,要是跟国芝似的跑到海市去,那想回来一趟可麻烦了。”   郭绒花却瞪着录取通知书运气,你怎么不干脆丢了才好?   此时交通不便,海市又路远,三月份就得报道,刚过完十五王国栋就开始张罗着往县里跑,帮助考上的学生办各种手续和粮油关系。   各样手续给办妥当后,王国梁领着林云霞和王国芝先出发了,他要先把林云霞送到南市,再送王国芝去海市,幸好这两地相距不算太远路也顺。   王国梁虽然年纪小,却是在外行走惯了的,哪怕他带着两个小姑娘呢,一家人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谢盛领着林彩霞也要出发去津市的学校报道了,林彩霞对着给她送行的韩老太红着眼圈说:“婶子您回吧!我到了给您发电报。”   在小王庄的这六七年,韩老太没少照顾她,长年累月的鞋子都是韩老太给她做的,此时猛然要离别了,还真是非常舍不得。   过了三月份王国栋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送郭绒花去上学,离她报到的时间没几天了,郭绒花却哼哼唧唧不肯去。   她舍不得离开闺女,更舍不得离开国栋哥,虽然省城的学校算是离家比较近的了,可还是有好几百里地呢,她想国栋哥,想闺女了咋办?   看她这样王国栋无奈的很,他也舍不得离开绒花放她一个人去外地上学,问题是这机会多么难得?   多少人想上都还没机会呢,现在这大学录取率可不像后世那么高,纵观整个朝阳公社,连知青带本地村民,一百多号人参加考试,也不过就录取了六七个而已。   虽说绒花连中毕业以后经历了结婚生女,可也从没断了学习,现在终于考上了,哪能说不去就不去?   他细细跟郭绒花分析:“绒花,这学你必须得去上,你想想,现在大学开始招生了,咱贤敏以后是不是也得上学?也得考大学?”   郭绒花眨巴着两只眼睛盯住他不住点头,没错呀,自家闺女这么聪明可爱,长大学习肯定好。   “你看我,平时读书看报没问题,但是毕竟没正经上过几年学,以后闺女上学遇到难题了咋办呢?我给她讲不来呀!”   王国地冲她挑挑眉头:“这就算是去问老师,那也得看老师是不是方便呢?你要是去上了大学,那就没问题了,咱闺女到时候遇到啥问题,你个大学生还不能给她讲讲吗?”   国栋哥说得有道理!   郭绒花眼前浮现出小小的闺女对着个作业本抓耳挠腮不会写的模样儿,立刻咬了牙道:“行!咱明儿就出发!”   到了省城王国栋背着孩子提着行李跟着郭绒花去报到,像郭绒花这样拖家带口的也不少,负责登记的老师一边儿看着她填资料,一边跟王国栋拉话。   “小伙子你不错,孩子这么小都能送媳妇出来上学,有担当,有胸襟,有气魄!”   老师夸完王国栋感慨连连:“最近听说了许多被录取的女生因为家庭孩子拖累而不能来上学的事儿,真是让人痛心万分。一些地区的老百姓食古不化,认为女性离家上大学就是为了要抛夫弃子,真真是岂有此理。”   说到这儿他问王国栋:“小伙子你们是哪儿的人?”   “安平县。”王国栋被这长吁短叹的老师给夸了一顿脸红了。   “你们是安平来的呀?身处灾区也能坚持学习考上大学,小姑娘有毅力,不错不错!王国栋。”这老师看着她填的夫妻关系一栏喃喃自语:“安平县的王国栋!”   他忽而站起来去跟王国栋握手,问道:“你就是王国栋?在安平县建礼堂的那个王国栋?”   王国栋赶紧接住道:“老师好,我就是安平县那个王国栋。”   确认了他的身份后老师肃然起敬:“你好你好!真没想到竟然能见到你,我老家也是灾区的,可我们县就没有礼堂和深水压井,经济损失惨重不说,许多人灾后都感染了疫病,幸亏国家救援及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呀!”   老师握着他的手连连摇晃:“我可得代表我的家乡父老好好谢谢你!”   王国栋赶紧谦虚:“不值当您谢我,我哪敢当,纯粹就是凑巧了,嘿嘿,凑巧了。”   老师却义正辞严地对他说:“不管是不是凑巧,你在灾区活人无数是不争的事实,绝对当得起我们的谢意。”   被他这么严肃地一道谢,王国栋大囧,等郭绒花也办完了手续拉着她一溜烟儿地跑了。   再有三五天就开学了,王国栋领着郭绒花在学校附近转悠,他得租个房子在省城住一段时间才能走。   宝贝闺女王贤敏,现在才一岁半,每天还得吃奶呢!   现在物资匮乏,王贤敏如果不吃母乳,那她能吃的除了奶粉就是麦乳精和各样稀饭糊糊。   奶粉麦乳精这两样东西虽说都有营养,可王国栋知道,小婴儿光喝纯牛奶是不行的,不然后世为啥会有各种各样的配方奶粉和婴儿辅食呢?   所以王贤敏直到一岁半了王国栋还没让给她断奶,现在绒花马上就要去上学了,势必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每日里定时给闺女喂奶,孩子必须得断奶了。   转悠了没多大工夫就找好了合适的住处,跟大学一街之隔的居民区,是一个厂子的家属院,最近陆续有大学生来报道,总有那来送学生的外地家属没地方住,学校的招待所根本安排不下。   其余招待所距离远就不说了,收费还贵,就有那机灵的居民腾出来自家的房子租给这些人住。   王国栋仔细观察了一下,这房子还行,大概是厂子效益好,家属院里前前后后矗立着好几排的传统板式三层楼,楼梯在楼房的中央,一层有十几间屋子,洗漱间在楼房两头。   房子还算新,房东大嫂也和善,唯一不美的大概就是没有厨房,家家户户都在走廊里支了煤油炉子或蜂窝煤炉做饭,把原本还算宽敞的走廊摆的是插脚难下。   房东大嫂给王国栋提了一个旧炉子,悄悄地儿对王国栋说:“早上和傍晚,西边角门儿那都有城郊来卖菜的。”   王国栋跟大嫂道谢,痛快地交付了房租,心想这政策看来是越来越松动了,这城郊的农民都已经规律性的开始来城里卖农产品了。   至此王国栋就在家属院里安了家,早晚接送媳妇上下学,中午把饭做好送到学校里,看着绒花吃完了回宿舍休息,他再带闺女回去。   来送学生的家属陆续已经离开的差不多了,每日里带着孩子在校园里来往穿梭的奶爸王国栋就极其显眼,一时间惹得学生们议论纷纷。   有说他成熟稳重会照顾家庭的,有说他紧迫盯梢爱人,是个法西斯分子的。   风言风语都传到王国栋的耳朵里了,他却毫不理会依然故我,每日里穿梭在校园里,该干嘛干嘛。   这天中午他又到学校给绒花送饭,郭绒花看着他的表情一眼难尽:“国栋哥,你现在不只是咱县的名人了,连我们学校里你都是名人了,我们校长要见你。”   “你们校长?他要见我干啥?”王国栋纳闷。      第78章 工程   王国栋听郭绒花说校长要见他, 顿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难道那些怪话儿都传到了校长耳朵里?   再说校长这么闲得慌?为了那么几句流言就找自己谈话?不至于的吧?   “我也不知道校长找你干嘛, 今天系主任告诉我的,让我下午带你去校长办公室。”郭绒花吃着饭还不忘记安慰他:“应该没啥不好的事儿, 主任笑得可甜了。”    听她这形容王国栋忍不住失笑,揉了揉她的头:“多甜?有你甜不?”   “国栋哥!”郭绒花环顾四周,周围没人,就王贤敏靠在王国栋腿上瞪着眼睛看她吃饭:“孩子在呢!”   王国栋哈哈大笑,一把抄起王贤敏放到自己肩上:“敏呀!你妈甜不甜?”   王贤敏冲着郭绒花笑得露出几颗小米牙:“妈甜呢!”   郭绒花大囧,拿筷子挑了几根面条塞到闺女嘴里:“吃饭,你知道啥甜不甜的。”   王贤敏猝不及防被她妈给塞了一嘴面条, 嚼吧嚼吧咽下去,又冲她妈笑得开心:“糖甜!妈甜,敏甜!”    郭绒花看着闺女可爱的小模样, 连连在她肥润润的小脸上亲了好几下:“对,你是个甜宝宝。”   吃完饭王国栋把饭盒收到了自己随身带着的挎包里, 郭绒花领着王国栋去校长办公室。   敲门进去, 校长非常热情地把王国栋迎了进去, 嘴里还不住口的夸赞他:“小伙子仪表堂堂,不错不错!”   他招呼着王国栋两口子坐下,跟王国说道:“前几年就在报纸上看过有关你在安平建礼堂的报道, 真是让人感佩非常呐!洪灾后我还想着什么时候能和你见上一面认识认识才好,没想到你竟然是咱们学生的家属,这可真是难得的缘分。”   王国栋不解, 这上来又是夸奖又是拉关系啥意思?   “校长,我就是一个粗人,有啥事您就直说。”这老头打机锋挺溜,有话直说干脆点不好吗?   “哈哈哈,小伙子性子直,那好,我就直说了。”校长笑了笑坐到了他对面:“你也看到了,咱们学校是一所老学校了,这校舍还都是国民政府时期修建的,前几年结束高考招生后,干脆做了研究所的仓库。现在高考已经恢复,以后学生也会越来越多,省里给学校拨了款项,要扩建教学楼和校舍。”   校长叹了一口气儿接着道:“这可是个大工程呐,十年教育百年树人,国家要发展,就需要有源源不断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才参与其中。教育是立国之本,省领导非常重视,把隔壁研究所的地都划了一块儿给学校。”   “这次扩建重修的工程委实不小,校区的规划设计图也早已做好。现在万事具备只欠东风,就缺个能统领工程建设的人,王国栋,我看好你,你愿意来领这个差事吗?”   “校长您怎么会想到我呢?咱省城那么大,难道还找不到个能修建学校的人?”王国栋纳闷。   “呵呵,呵呵呵。”校长干笑了两声道:“怎么就不能看好你了?你经验丰富嘛!安平县两百多座礼堂经历了大洪水还安然无恙,难道不能说明你的水平吗?别的人我都信不过!”   王国栋心下狐疑,不过不管这校长是为了啥才找到他的,接不接得看看这事是不是有利可图。   王国栋详细询问了一番情况,学校已经请专业人士做过勘测规划,设计图也早已做好,只需要按设计图施工就行。   看起来还不错,王国栋迟疑了一下问道:“那这建材和工人呢?学校有没有什么安排?”   校长笑眯眯地对他道:“各样材料都由你负责采买,学校负责去结账,工人也都要你自己找,工钱学校出,你看怎么样?”   怎么样?好得不能再好了!   这么好的事儿为什么会找到自己头上呢?王国栋纳闷,不管是采买材料也好,还是招纳工人也罢,都是有利可图的事儿,随随便便都能从中大捞一笔,学校为什么会把这儿好事儿给自己?   无论王国栋怎么试探,校长只一口咬定是因为他信任王国栋的能力,有两百多座礼堂做证明,王国栋在这方面的才华是不容质疑的。   面对王国栋的试探,校长心里苦呀!自打扩建学校的通知一下来,前前前后已经有十几拨儿人来找过他表示要承接这项工程了。   甚至还有跑到他家里和副校长家里去说情请托的。   这些人的操作让还没从文|革的氛围中完全摆脱出来的学校各个头头脑脑很苦恼。   校领导们坐在一起开了几次会议都难以决断,其余关系远些的杂鱼都可以置之不理,唯有两方人马让校方头痛,一方是市政府的关系,一方是教育局的关系。   这两方势均力敌,把工程交给任何一方,势必会引来另一方的不满,偏这两方无论是谁,校方都得罪不起的。   众校领导坐在一块儿挠头,把本就不多的头发拔的更是稀疏,依然没能想到一个妥当的办法。   还是郭绒花的系主任想起来好像听哪个老师说过一嘴,在安平县建了两百多座礼堂的王国栋媳妇在他们学校读书。   这老头灵机一动,提出了王国栋这么个人来,无论名声还是经验,这两方人马都无法和王国栋相提并论,把工程交给王国栋,保准这两方谁也说不出个不是来。   就这样,王国栋进入了校领导的视线。   王国栋仔细研究了设计图,问清了工程预算,借了校长的纸笔反复盘算了几回,认为这个工程非常有利可图,于是痛快地接受了校长的招揽。   校长闻言大喜,摸着自己没剩几根的头发暗暗庆幸,不用再挠头了,剩下的几根头发终于能保住了。   王国栋是个爽快人,既然说接了这个活,那就不拖拉,很快就和校方签好了合同,背着闺女就要先回家。   临行前他搂住郭绒花安慰她:“你这几天先住学校,我回去拉了人手就来。”   辞别了依依不舍的郭绒花,王国栋回到安平县开始招兵买马,一听说可以跟着去省城建学校挣钱,一众乡下汉子立时跃跃欲试。   这个年代农村人出门要介绍信,没有正规理由,这介绍信是很难拿到手,他们最多也就是去隔壁县里,去过市里的都寥寥无几,更别说省里了,各个都想跟着去开眼界。   何况还有钱拿,据说工钱很不错,肯定是比去上工挣工分强得多,一个个更是激动非常,既能出门长见识,还能顺带着挣钱,这好事去哪找?   王国栋挑选了一百多人跟他去,大部分都是他建礼堂时建筑队里的老相识了。   临出发前他把这些人聚在一起给他们讲规矩:“咱们这么多人去省城,出门在外,大家代表了安平的脸面,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所以我制定了些规矩请大家一定要遵守。”   “要是嫌这规矩管得多不想守的,早点告诉我,我也好找人替你。现在不说,我认为你就是默认了这些规矩,如果到了省城不遵守,那么我肯定会把你退回来,走到这一步就太难看了是不是?”   底下一众人应诺,王国栋接着说:“我的规矩也不多,第一就是干活要听指挥,就跟咱以前建礼堂一样,安排你干啥活,该怎么干,都要一丝不苟地执行,有问题可以提,但是不许自己私自胡干乱干。”   “第二就是不许喝酒赌博,赌博就不说了,官府管得严,喝酒容易出事,工地上本就危险,为了咱们的小命着想,在工地上不允许喝酒。”   “第三就是不得寻衅滋事,打架斗殴,大家都能接受吗?”   众人纷纷应诺:“能接受!”   为此王国栋特意去县里找了正领导,正领导对此事非常赞同。   他是军队出身,办事讲究个效率。最不喜公社生产队无时无刻不把社员捆在田地里磨洋工,一点儿效益没创造外,竟徒耗了社员们的时间,有这个功夫编筐编草鞋搓麻绳,干点啥不好?   少了这一百多号人并不会给公社里的生产活动带来什么妨害,却能解放一部分闲置的劳动力去挣钱,这么好的事儿,他恨不得多来几件才好。   于是极爽快地给王国栋开具了介绍信,还帮助他跟车站打了招呼准备了车票。   王国栋领着这一百多号人到了省城,立刻就投入到了繁忙的劳动中,他把联系建材的事儿安排给了弟弟国梁。   王国梁也没辜负他的托付,不过七八天的功夫,就把省城一众能提供各项建材的单位连价格带质量给打探了个一清二楚。   王国栋根据他提供的资料,带着学校财务上的人直接去和人家单位接洽。   为什么非要带学校的人呢?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向学校表明他并没有暗收别的回扣。   以王国栋的预计,这项工程将长达两年之久,他心中暗喜,自己倒是能在绒花学习期间一直陪着她了。   一年多的时间转瞬即逝,学校的改扩建工程进行的非常顺利,已经差不多快要结束了,王国栋在附近也出了名,他这个名声来得好笑,都是他闺女王贤敏带给他的。   王国栋刚接手工程时,孩子才将将一岁半,断了奶后韩老太屡次让他把王贤敏送回去,她给看着,别说郭绒花舍不得,王国栋自己都不肯干。   自打这个宝贝闺女生下来,王国栋是把自己一腔的父爱倾注在了孩子身上,除了不能给孩子喂奶,其余什么事儿都是他一手包办的。   看着小小一个肉团,慢慢长大成一个玉雪可爱的小闺女,心里的满足感与成就感那就别提了,他怎么舍得把孩子丢在老家几个月还不能见上一面呢?   所以哪怕学校的工程开始了,他也天天带着孩子,郭绒花学业繁忙,他每天都在担心她吃不好睡不好,又怎么肯把孩子推给她?   王贤敏就天天被他背在背上,抱在怀里,不管干啥都带着,这也成了校园一景,总有附近的妇女或学校的女学生对着他指指点点。   不是这年代的人大惊小怪,实在是这年代肯带孩子的男人真真正正是堪比凤毛麟角。   男女都有工作的双职工家庭,孩子三五个月就能送到单位里的托儿所或者育红院去,有阿姨专门照顾,就是要花费一点儿托管费而已。   要是单职工家庭那就更简单了,女方要包办全部的家务不说还要带好孩子,男人那是一点儿手都不带沾的,顶多休息日一家人一起出门时捎带手的抱一下。   像王国栋这样天天把个孩子放在身上一背几年的,可不是跟个奇葩一样么?   就在工程快完结的时候,一直在安平老老实实呆着的褚天逸背着臭妞妞摸到工地上来找他了。   看着半夜三更摸到工地上来的褚天逸,王国栋大吃一惊:“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第79章 公司   褚天逸半夜三更摸到工地上来找王国栋, 把王国栋吓了一跳,只以为他出了什么事儿。   “唉!”褚天逸长叹一声垂头丧气:“国栋哥, 你说我现在该咋办?”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你不是回家去了吗?”看着本该在京城的褚天逸出现在这里,王国栋惊诧莫名。   自打去年进行了第二次高考招生后官府就下了文件, 知青都可以回城了,在农村用体力劳动消磨掉了整个青春的倒霉家伙们眨眼间跑了个干净。   褚天逸却赖在安平不走,他家里是三番五次打电报催促他回家,他全都无动于衷,后来还是他哥哥亲自来到安平把他和臭妞妞接回了家。   现在这褚天逸招呼都不打一声,半夜三更带着臭妞妞跑来省城找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跟家里闹翻了。”褚天逸木然着一张脸:“我跟他们大吵一架, 发誓永远不再回去。”   “到底怎么回事?”王国栋听他这么说就急了:“怎么就能闹腾到了这种地步?”     听到他问起,褚天逸红了眼圈:“我当初回去后就跟家里表示了我要收养臭妞妞,他们都极力反对, 说我还没结婚找对象,带着臭妞妞对我影响不好, 要把臭妞妞安排给别人收养。”   褚天逸哽咽着说:“当初咱捡到臭妞妞时她还没个猫崽子大, 瘦瘦小小奄奄一息, 是我!是我把她裹在胸口暖回来的,这么多年我跟她相依为命,我怎么舍得?哪怕一辈子不找对象呢, 我也不愿意丢下她不管。”   王国栋拍拍他的肩膀,他特别能理解褚天逸的心情,自己一手一脚带大的孩子, 一会儿看不见就担心她在干什么?有没有受到伤害,怎么能舍得把孩子就这样随便丢给别人呢?   褚天逸拿手捂住了脸:“后来我大哥说把臭妞妞记在他跟我嫂子名下,算是他们的养女,我都同意了你知道吗国栋哥?我想着反正在一个屋檐下,我还是能天天见到她的。”   他说完拿手绢狠狠擤了一把鼻涕:“结果你猜怎么着?那天我妈把我打发出去办事,等我回来,她已经把臭妞妞送走了!”   褚天逸惨笑了一声说到:“我是真没想到,他们竟然忍心这么对待我,我到处找,到处找,后来还是我哥告诉了我地址,等我找到臭妞妞时……”   他说着就哭出了声:“那户人家把她关在屋子里不让出门,她就拿小板凳砸门,还想爬窗出来找我,结果又摔破了头,我找到她时……”   他说着话就用两只胳膊抱住了自己的头,哭得身子都颤抖了起来:“小小的孩儿满脸是血痂,嗓子哭哑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见到我就抓住我的衣服一下也不敢松手,看她那样我心都碎了!”   王国栋坐在他旁边紧紧搂住他的肩膀,默默安慰他,听他说着王国栋的眼圈也红了,臭妞妞才刚刚五岁,这么个小小的孩子失去了一直陪伴在身边的唯一的亲人,该是怎样的惊惧害怕?真是想想就让人心酸得为她掬一把同情泪。   好一会儿等他终于平静下来后王国栋问他:“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褚天逸又擤了一下鼻涕:“我不知道,我当时离开安平的时候村里都开始包产到户了,我回村里也没有地。家我是再也不想回了,我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就只好来投奔你了。国栋哥,你会收留我的是吧?”   王国栋无语,感情这家伙是丧家之犬了?   “那要不你就先在这儿呆着,等这学校的工程结束了,我想去羊城看看,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咱们看看能不能干点啥!”   “羊城?”褚天逸纳闷道:“总书记去年不是在南方搞什么经济特区吗?国栋哥你想去做生意?”   “做生意?”王国栋沉吟:“算是吧!”   快放寒假时,学校里的工程终于结束了,王国栋结算了各项费用,带着郭绒花跟建筑队里的村民们一起回到了安平县。   褚天逸就住在了他们家,村里已经包产到户,以前生产队集体交的摊派粮现在改成了家家户户独立交的公粮。   家有余粮心里不慌,秋收后交了第一次公粮的村民们个个嬉笑颜开,对比一下收成,公粮并不算多,现在家家户户手里都有了余粮,而且以后这庄稼地该怎么种,种什么,都全凭自家安排了。   这难得的自由对于被牢牢管束了几十年的社员们来说,真的是让他们非常非常满足了。   这个年过得热闹极了,好像要把前十几年欠缺的热闹都给弥补回来一样,人们张灯结彩,割肉做蒸碗剁饺子馅儿,架了油锅炸丸子酥鸡块儿,家家户户都舍得给孩子买上几挂鞭炮放放去晦气。   人人脸上都挂着笑,过年的气氛浓烈至极。   过完年王国栋把郭绒花送到学校后就开始张罗着南下,这次臭妞妞和王贤敏谁都不带,全放在家里让韩老太照顾,南方现在正是乱糟糟的时候,王国栋担心有个什么闪失再把孩子丢了。   他和褚天逸一起上路了,在南市汇合了送完王国芝去海市学校后,又折返回到南市医学院跟林云霞见面的王国梁。   王国梁的事业去年就已经开始起步了,在总参谋长去南方的时候,王国梁就紧跟着他的步伐来到了羊城。   在羊城王国梁发现市面上最多,最能打动人的,也是最好卖的东西就是服装了。   自打皮尔卡丹带着他的模特团在北京举办了一场时装秀后,人们被荼毒了十几年的审美观立刻开始复苏,他们再也容忍不了传统的蓝绿灰了。   王国梁是个机灵人,当初在阳城往安平进货就让他明白了做小不如做大的道理,在省城和阳城他也有点人脉关系。   于是他从羊城的服装厂订购了大批量的衣服,直接走火车货运到省城阳城的供销社和新开业的国营商场去贩卖。   这些颜色各异风格独特的衣服给整个灰扑扑的内陆城市带来了巨大地冲击。   当郭绒花穿着一袭红色连衣裙走过大街,走过广场,穿过蓝绿色的人海走进校园时,她身后的人群沸腾了,哗然了,她那一袭红裙像染料一样迅速膨胀渲染开来。   一夜之间,满大街都是红裙子了。   现在的王国梁已经通过服装挣到了第一桶金,野心勃勃的他准备这次批了货回去就在省城开办一个服装批发市场,他要省内所有的零售商都从他手里拿货!   王国栋对他的计划大加赞赏,国梁一向就是这样,胆子大,有野心,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大,他对挣零碎的小钱丝毫不感兴趣。   王国梁来过羊城好几趟了,他甚至还能用几句当地话跟人交流,到了羊城先办他的事儿。   王国栋和褚天逸跟着他各个工厂商店里跑,看版型,验布料,订数量,签合同。   看款式的时候,王国栋对着后世满大街都是的蝙蝠衫,喇叭裤,夹克衫,健美裤一通指点,要王国梁把这些款式都订上,以后肯定大卖。   王国梁连连点头:“大哥你眼光不错,我也觉得这些款式能火,但是不能一下全都订上,要慢慢地一个一个放到市场上去。”   王国栋目瞪口呆,褚天逸虚心请教为何要如此做,难道不应该把新款式一股脑的运回去贩卖吗?   王国梁耐心解释:“现在咱们省内市场上衣服款式极其少见,你要是拿回去一堆,大家是不是挑花眼了?然后最多从中选择一两样来买?如果你一次只放一款呢?”   “这一款就成了流行,几乎人人都会买一件,等大家都买的差不多了,再放另一款,那么新投放的款式也将会成为流行,这样几乎人人都会再买一件了。”   “高!实在是高!”褚天逸冲王国梁伸大拇指:“今儿算长见识了,原来做生意还有这么多门道。”   “嗐,我娘以前就经常说,十年寒窗能考个状元,十年磨砺不一定能成就一个生意人。做生意,既可以一笔发家,也可能一笔败家,所以我姥爷他们家从来不做生意。有钱就买地,土地么,把稳。”   王国梁看好了他的生意,该轮到王国栋了,王国栋在整个羊城转来转去,把羊城跑了一个遍。   就在王国梁和褚天逸摸不着头脑,不知道王国地到底要做什么生意时,王国栋对着褚天逸开口了:“你有钱没?你拿点钱出来咱们合伙开办个公司吧!”   褚天逸大惊失色:“你要开办公司?咱这公司卖啥?”   “卖劳力!”王国栋斩钉截铁:“我就只有劳动力可以卖了,咱们开办个建筑公司,靠给人建房挣钱!”   褚天逸忐忑不安:“钱倒是有一点儿,要实在不行我还能找我哥去借,问题是咱私人能开公司吗?开公司又能挣到多少钱?”   “这就是你不关注时事了,知道海市的荣氏吧?解放前多大的家族企业?解放后荣氏把全部的纺织、印染、面粉和机械工厂都上交给了国家。去年总参谋长,呸!说错了现在是总书记了!就派荣氏专门在香江和羊城成立了公司。”   王国栋说着激动得脸通红:“总书记特意面见了荣氏后再派遣他成立公司,说明什么呢?说明他在鼓励大家成立公司呢!”   王国栋喘了一口气儿接着说:“咱们的人民以前被整怕了,小打小闹做个衣服敢,成立公司他们就胆怯了,生怕风向不对再被整个右|倾。”   “但是!”王国地加重了语气:“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们,以后真的不可能再出现以前那种革|命了,这短短的一年咱们人民群众的生活发生了多么大的改变?谁都不是傻子,要是有人再把他们送回到以前那种苦日子里去,群众们的怒火就能把他们掀翻!”   褚天逸跟王国梁听得目瞪口呆,王国栋微微一笑:“现在真正敢于开办公司的人还不多,正是我们的机会,竞争少,市场大。咱们现在不赶紧抓住这好机会发财,难道还要等真正的聪明人都下海后才跟在他们屁股后面吃灰吗?”   听闻他这番话,王国梁把掉到脚背上的下巴捡起来,朝他敬佩非常地说:“哥,你可真行,你天天搁我耳朵边儿夸我,说我是个商业奇才,我竟然真的信了你的邪,现在你一出手,我还算个啥?我就从来没想到过还能开办个公司。”   说干就干,三个人筹措了资金在阳市成立了一家建筑公司,一家商贸公司。   由王国梁出面,高薪聘请了当地人中有些背景的关系户来公司里坐镇。   王国栋安排褚天逸留守阳城,又给他布置了个做好广告宣传的任务,褚天逸接到任务还有些摸不着头脑:“打广告?打广告干嘛?”   也不怪他有此一问,概因这年代的人都没有打广告的概念,不像后世,菜市场卖火锅丸的开业还要发个宣传单然后再优惠大酬宾三天呢!   现在中国还都是供方市场,只要你有货,坐在家里卖都行。就像王国梁去买服装一样,货款给的不痛快,厂家都不愿意给你做,多的是其他人捧着货款求上门呢!   要是一个不小心没把合同签好,碰到那黑心的,直接就敢把你选定的优质布料拿劣等货给你换了,才不管你下一单来不来,你不来,自然还会有其他大把想要货物的送上门来。   所以宣传广告是什么?用不着,自动送上门的顾客都多到应付不来了。   给褚天逸下达了任务后王国栋拿着陈立东给他的地址直奔海市而去,循着地址找上门后,陈立东见到他很是欣喜,留了王国栋在家吃饭。   陈立东的妻子温柔婉约,说一口吴侬软语的海市话,得知王国栋就是当初和陈立东一起在安平建礼堂的搭档,对王国栋异常热情,给他们整治了一桌酒菜,让他们对坐小酌。   “当年安平一别也有三四年了,福山老大哥可好?韩大姐可好?”俩人坐下了,陈立东开口先问候老熟人。   “福山大爷好着呢,身板硬朗,还经常喝上二两小酒。”王国栋笑呵呵地回答他:“我娘也好,现在日子好过了,她在家帮我带孩子,比以前看起来还年轻了。”   陈立东听了高兴地哈哈大笑:“那就好那就好,当初没少受他们照顾,知道故人一切都好,最是让人感到安慰。”   笑完了又问他:“你来海市是有什么事要办?”   “啥都逃不了您的法眼。”王国栋呵呵一笑:“我呀,这次来是想请您帮个忙。”   “帮忙?”陈立东诧异:“帮什么忙?”   “陈老师,我知道您是学建筑的,您还是建筑学院的校长,您身边有没有这方面的人才能给我推荐呢?我现在在羊城开办了个建筑公司,需要这方面的人才。”王国栋说明了来意。   陈立东听完连连夸赞:“你开办了公司?不错不错,现在官府提出改革开放,正是各行各业蓬勃发展的时候,你如果能抓住机会,以后肯定大有作为。”   陈立东的分析非常到位,可不是么,那些在改革开放中掘到了第一桶金的人,都成了后世知名的企业家,王国栋自然也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都说世上没有后悔药,自己的重生不就是上天赏赐的一颗后悔药吗?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把每一个遗憾都弥补了呢?   当初自己在工地干活时,看到开发商被一众商业精英簇拥着巡视工地,要说心里一点艳羡都没有,那就是纯粹的假话了。   后世那个最有名的地产商富二代,一言一行比明星都要受人关注,就连才将将十岁的外孙女都知道他是‘国民老公’撕葱哥。   他的老爹原先不过是一个公务员,他们家发财致富不也是靠的盖房子吗?   因为有钱了,所以孩子从小就上贵族学校,接受精英教育,长大了每日里招猫逗狗,好不快活,完全不用发愁毕业找工作,这样的好生活是不是也能给自家孩子争取一下呢?   既然遇上了这个好时机,王国栋认为还是要尽量争取不要辜负的好,虽然自己既不聪明也没有学问,但是可以找聪明又有学问的人一起合作是不是?   陈立东很快就给王国栋推荐了两个人,一个是他的同事许文胜,两人当初同在一所大学里任教,许文胜被下放在了西北,气候不好落下了一身的病痛。   文|革结束,许文胜平反回到海市补发了工资,又领回了以前被没收的房子就直接办理了退休。   “其实许老师身体不错,只是心灰意冷,不想去上班而已,他目前正在写一本关于建筑学的书。前几天还对我说过每日里闷头写书查资料有些过于无趣,想找点事儿干干,我看你这个公司就非常合适,许老师对中西式建筑都有研究,勘察测绘是他的强项。”   另一个就是陈立东的学生赵砚,文|革开始前他就参加了工作,无奈此人不通人情世故,在单位屡屡被人针对,最后被调到了单位的档案室里和一群已婚妇女每日里聊着家长里短的八卦养老。   眼看改革开放了,许多捧着铁饭碗的职工或是嫌单位效益不好工资太低,或是怀揣着一个发财梦都去下海经商,赵砚也蠢蠢欲动。   他跟陈立东关系保持得比较紧密,有了这个想法后就来咨询自己的导师,陈立东也觉得这学生在原单位是毫无前程可言,可赵砚性子过于耿介,只怕下海经商更是不妥当。   现在王国栋提出此事,正是瞌睡遇到了枕头,对于王国栋的性格陈立东通过多年的相处自然是非常了解的,必不会亏待了自己这个学生。   王国栋闻言大喜,连连道谢,陈立东问他:“先别忙着谢我,明天我带你去找老钱,见过老钱再谢我也不迟。”    “是钱复礼大叔吗?”王国栋问道,他和陈立东都认识的姓钱的,就是当初和陈立东一起被下放的钱复礼了。   陈立东哈哈笑着说:“没错,我想你见到老钱后应该谢我谢得更加真心实意了!”   到底为啥见到钱复礼后才会谢他谢得更实在呢?陈立东的这个关子卖得王国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第80章 一炮而红      第二天王国栋跟着陈立东去见钱复礼, 陈立东竟然直接把他领到了海市机械厂。   看着一台台机器王国栋惊喜莫名:“难道钱叔现在管机械厂?”   陈立东笑着对他道:“没错,老钱现任海市机械厂的一把手, 他们厂子里对外租售各种工程机械,我想你应该需要。”   王国栋闻言大喜, 他何止是需要,他简直太需要了!   前几年盖礼堂时他就感到不太适应,不管干啥,全部都需要纯粹的人力去做,比起机器来,那慢的就不是一点两点了。   相比起来,后世工地上各种工程机械车简直不要太好使, 问题是没有!   在省城改扩建大学校园时,王国栋再一次感受到了没有机器使唤的深深怨念,就农业大学里那历经了数十年风雨的几栋破楼房, 要是有哪怕一台安装了液压破碎锤的挖掘机在,他也能在一天之内把那些房子拆个精光, 哪用得着费那老鼻子劲儿, 一块儿砖一块儿砖的去敲?两年的工程拆房子最起码浪费了他四个月的时间。   他也曾经想过机器的事, 只是全无头绪,他连哪有造这种工程机械的厂家都不知道,更别提去找去买了。   跟钱复礼的见面非常顺利, 钱复礼对王国栋热情非常,他给王国栋出主意:“厂里现有的这些机器,都是全仿老毛子的, 有一款在这基础上改进了许多的马上就要投入生产了,你要用可以先租老款,等新款生产出来,你再买也不迟。”   王国栋听了大喜,能租用还是租用的好,在这个工人工资才几十元的年代,挖掘机动辄几万的价格也实在让他望而却步。   搞定了这个意外之喜,王国栋给褚天逸打了电报,要他注意接收两个工程师和机器,他们都将走火车货运去羊城。   王国栋回到安平,久未见面的大闺女扑过来抱住他就不肯撒手了,臭妞妞也搂住他的腿叫‘爹’,王国栋抄起两个孩子背一个抱一个,在院子里跑了几圈,把两个孩子逗得连声尖叫才放下来。   “一回来就疯!”韩老太嗔他:“仔细再把孩子掉下来摔了。”   “哪能呢!我有谱着呢!”他一边顺嘴敷衍老娘,一边把俩娃儿轮流抱起来往上抛了抛,惹来孩子更大的尖叫声,气得韩老太上来要打他。   哄好了粘人的大闺女后,王国栋开始走家串户招揽人手,一时响应者云集。   公社里许多人都曾经跟着王国栋在省城干过活,自然知道外面的钱好挣。   现在村民们是自己种地自己收,交完公粮剩下的全是自己的,社员们虽然吃喝不愁了,但他们没有其它的副业,还是穷得没钱花,想要花钱,要么卖粮食,要么卖鸡猪。   对于才经历过大集体的村民们来说,卖粮食是他们万般无奈下的选择。   大集体的时候,他们辛勤劳碌了一季,收获的粮食却不由他们做主,每家每户只能得到按工分配给的将将能填饱肚子的口粮而已,家有余粮这句话只存在于他们的美梦中。   现在美梦成真了,他们真的有了余粮,这份余粮预示着就算下一季老天爷不给脸,收成不好,他们也不用担心会饿肚子,家里的余粮足够他们坚持到下下次的收获季。   这让他们心里特别踏实特别有底气,所以卖粮什么是不存在的,最起码现在不会卖粮!最多卖家里养的鸡和猪。   但是家里饲养家畜家禽又牵扯出别的问题,村民们是真穷,他们不敢养太多,其一是这些长嘴的牲口要每天吃粮,鸡不喂粮不下蛋,猪不喂粮不长膘,也就是羊,一年到头吃青草,到年底的时候给加上点黑豆就算催肥了,牲口们吃起粮来没个够,养的多就吃得多,村民们舍不得。   其二就是牲口的疫病问题,家里家禽家畜多了就容易生病,现在兽医站除了能给牲口做阉骟手术,其余看病防疫什么的纯属白扯。   村民们既没有药物给牲口防疫治病,也没有进行科学管理的意识,于是每每家里的一头猪病了,结果就会导致一圈猪全死光。   当地有句老话说得好‘家有万贯,带毛的不算。’谁让这些不会说话的哑巴牲口难伺候呢?万一运气不好得疫病死了,就一文不值了,只能拉到地里埋掉了事。   所以他们也就是家家户户养上那么一两头猪,三五只羊,十几只鸡。为了耕地干农活,或许还会养上一头牛马骡之类的大牲口,这些能出力的大牲口会被村民们看得跟眼珠子一样重要。   家里有吃有喝,就是没钱花,供销社的商品种类日益充足,只能干看着眼馋,指望家里的‘鸡屁股’银行,靠那几只鸡下的蛋,攒半年也不一定能给孩子买来一双回力鞋。   现在王国栋提出带他们去南方打工挣钱,村民们都炸了锅,对于他们这些一辈子没出过省,甚至没出过县市的农村人来说,遥远的羊城,简直就像在地球另一端一样遥远,这羊城在解放前就是大城市呢!现在能跟着去开开眼界,一个个都非常积极地表示想要跟着王国栋一起去。   王国栋挑选了三四十个胆大心细的,要他们回去准备,过几天就出发了。   晚上王国栋趴在桌子上给郭绒花写信,转眼小夫妻分开都快两个月了,自打结婚后,俩人还没分开过这么长时候呢!   一直在外地来回奔波还不觉得,回到家里,尤其是他们俩的房间里,到处都是她的气息,王国栋越发想她想得厉害。   安平县城只有邮局县委火车站才有电话,自己打电话不方便,绒花接电话也不方便,电报倒是也算快,问题篇幅短就不说了,还得经过发报员,想想就不美气。   还是写信好,虽然慢了些,胜在隐秘又稳妥,正好一解相思。   想到就做,王国栋趴在桌子上提笔开始了,抬头先写“绒花吾妻,见字如晤。”   写好了自己反复念叨着品了两遍,吾妻,这词儿真好,文雅又亲热,他嘿嘿笑了一声接着写:“转眼一别月余,为夫甚念之,不知妻是否安好?”    写完这句一念,怎么这么不对味儿呢?算了还是别装大尾巴狼了,反正自己没文化绒花又不是不知道,还是想咋写就咋写吧!   他唰啦唰啦把刚才那张纸撕了个稀碎,拿起笔来重新开始:“亲爱的绒花,见字如面,你最近好吗?昨儿我才从羊城到海市转了一圈儿回来,我在羊城开了个建筑公司,以后我就是公司老板,你就是老板娘了,高兴不高兴?”   “公司以后肯定能挣钱,挣钱了都给你花,你放心,我绝对不藏私房钱,钱都是你的,我也是你的。”   “自打过完年你开学后,咱俩都快俩月没见过面了,我都快想死你了,你想不想我?”   “我坐在咱们卧房里的椅子上给你写信,看到这张椅子我就想起你坐在椅子上的样子,看到桌子也能想起你的样子,想的我心疼身子也疼得难受。”   “一难受我就想小包子,小包子又香又软,我一辈子都稀罕不够,啥时候我才能再见到它们呢?”   写到这儿王国栋脑海里闪过郭绒花那对儿白得晃眼的小包子,他喘了两口粗气按下心思继续写。   “我现在特别想能跟你见面,想好好疼疼你。”   “为了能让你当上老板娘我还是得先忍一忍,怪不得人家说忍字头上一把刀呢,真是忍得我难受。”   “好了这次就先写这么多吧,等你放假了我去接你看看咱们的公司。”   下面落款:你的爱人王国栋。    把写完的信叠好装进了信封,王国栋看着自己抬头挺胸的昂扬欲哭无泪,写个信把自己写出这么大火气来也是够无语的了,他凝神静气了半天也按捺不下去,无奈之下只好自己拿手解决了事。   解决完后王国栋喘着粗气更难受了,习惯了绒花的娇软甜美,猛地换回了自己的手真是太不得劲儿了,半天才出来不说还把自己弄出了另一种疼。   郁闷无比的王国栋倒在床上睡着了。   等他新招收的工人都准备好之后,王国栋领着自家新员工顺利到达了羊城,褚天逸已经接到了几台机器和两位工程师,一看王国栋带着人回来了,大喜过望。   “国栋哥!你太慢了,两位工程师早到了,我们都接到活了,你再不来我就要给你发电报了。”   “已经接到活了?”王国栋大喜:“你这宣传做的不错呀!”   “那是,你也不看看谁出马,我都去电台定了广告,可没少交广告费呢。”褚天逸得意洋洋,现在电台的广告节目也就是卖些擦脸油花露水蚊香片之类的广告,他注意到后就迅速给公司在电台里也做了广告,效果不错,在一众日用品中,他们建筑公司的广告独树一帜,简直不要太醒目。   王国栋的建筑公司刚刚开始运营,就引起了巨大轰动,无他,实在是几台挖掘机太引人注目了,速度真快!   现在找到王国栋他们公司的,一般都是些开办私人小厂子的,公家的大工程他们够不着,也就只能捞捞这些小钱了。   由于厂子小,工程也小,而且建的多是一些三四层楼高的厂房,这些正是王国栋他们公司的拿手本领,两位工程师测绘勘察给出设计图后,不过一两天,他们就已经把深度达四五米的地基坑给挖好了。   这些小工厂都是扎堆分布在一起的,同时在这一片儿建造的还有好几家,对比一下王国栋他们的速度,其它还全靠人力挖掘地基的就显得磕碜无比了。   早一天建好厂房,就能早一天投入生产,就能早一天挣到钱,对于这些小老板们来说,时间就是金钱这话简直太恰当不过了。   雇佣王国栋的小老板高兴极了,看一下自家这进度,再看一下周围其他人,自家的厂房鹤立鸡群呐!    他是高兴了,隔壁的几家小老板却怨念丛生,别家的都开始建二层楼了,自家的连个地基都还没挖好,不高兴,不开心。   尤其是国人还爱和别人比较,王国栋他们的工程都是有海市建筑学院的退休老教授和毕业高材生勘察设计的,两位工程师经常莅临工地检查指导,瞧着他俩那文质彬彬拿着专业图纸对着工地指指点点的样儿,特别专业。    全工地上的工人都整整齐齐地带着安全帽,就连王国栋和两位工程师来了都不例外。   再瞧一下自己这边头发参差不齐如鸡窝般的包工头递上来的自家厂房设计图,艾玛你不告诉我,我还以为这是一张擦屁股纸呢!   小老板盯着自家包工头递到面前的设计图,被揉得又烂又旧就不说了,这上面一坨坨画得是什么鬼?盒子?柜子?什么?竟然是房子?   好,就算这是房子,那这纸上糊得一片片黄不拉几的是什么?沾的屎吗?   小老板脸上的怨念太明显了,包工头竟然清晰地领会儿了他的意思。   这包工头呲着一嘴参差不齐的黄板牙陪着笑说:“嘿嘿,不小心掉地上了,沾上了泥,这是泥!”    小老板的怨念瞬间就突破了天际了,自家当初真是眼瞎了才会找上这么一个草台班子。   等房子一开始建,更是高下立现,王国栋他们公司的员工经过多年磨炼,早已经都是熟练工人了,尤其他们一起共事多年,配合默契,工程进展迅速,这些草台班子组成的小建筑队自然是没法和他们比较的。   所以几乎算是同时开工的两栋厂房,王国栋的已经交工验收了,隔壁才将将建好第一层。   雇佣王国栋的小老板嘴巴都要咧到耳根后了,他最少能比隔壁早开工三个月!   王国栋的建筑公司算是一炮而红,工程一单接一单,靠比同行先进正规的管理和优越许多的软硬件在羊城打开了局面。   转眼三年过去了,公司规模日渐扩大,王国栋连续从老家招收了几批人手,公司只建筑工人就千把号人,一时间在阳城建筑界风头无两。   虽说生意越做越大,王国栋却渐渐犯起了愁,他没什么商业才华,也没什么战略眼光,随着公司越来越大,他管理起来也日渐吃力。   幸好王国栋是一个非常理智的人,特别有自知之明,这么多年的生活阅历,后世的资讯爆炸让王国栋知道一个人不可能干好所有事儿,专业的事情应该要专业的人去办。   所以王国栋的公司人才配置,在一众同行里面一直都是超顶级的存在,用老而弥坚许文胜的话来说:“咱们设计部单独拉出去,都够得上成立一个国内顶尖的建筑事务所了。”   公司里除了他和褚天逸这两个“总”字头的负责人之外,还有大大小小十几个单项负责人。   王国栋又舍得放权,只要这些负责人不违反公司规定和各项法律,他一向是不管这些人怎么做事的,只要能给公司创造利益,他就捧着对方,加薪升职分股份不在话下。   这些大大小小的负责人被钱权给刺激的,一个个犹如打了鸡血一样亢奋不已,个个都争相表现。   王国栋竟然真的撂开了手,只做大方向的决断。他知道未来的发展趋势,再把撕葱哥的老爸当做目标,自然显得野心勃勃眼光独到。   就在这诸事顺利的时候,郭绒花又再传喜讯,她今年正好研究生毕业,被分配到了学校隔壁的种子研究所,早就想再生一个孩子的郭绒花终于是如愿以偿了。   得知这个消息的王国栋大喜过望,刚放下郭绒花的电话就赶紧把他的秘书召唤了进来:“我要休一个月的假,你赶紧看看还有什么事儿是着急办的,能提前安排的就提前安排,不能提前的就推后。”   这男秘书翻了翻自己随时抱在怀里的记事本,跟王国栋报告:“王总,您最近没有什么要紧的行程,就是亿隆的老总一直想约您吃饭,您看安排个什么时间合适?”   王国栋着急回去看自己媳妇孩子,才没心思应付不相干的人:“饭让他跟褚总吃去,我就不见他了,你赶紧给我订最近一班的飞机,我要直飞省城。”   秘书点头表示明白,订好了机票开着公司的吉普车把王国栋送到飞机场,给王国栋办好了手续才挥手离去。   王国栋心里对着秘书满意的不得了,暗暗思忖休假回来一定要给这小子加薪,执行命令从不打折扣,办事效率特别高,这么好的人才可不能让他跑了。   当初褚天逸还嘲笑自己干嘛要找一个男秘书,说女秘书心细办事周到比男秘书强,哼!纯属无稽之谈!   自己这男秘书自打用上就没换过,他可倒好,女秘书换几茬了。   王国栋暗暗得意自己的聪明决策,他现在还记得后世段子手调侃秘书的话:有事儿秘书干,没事儿干秘书。自己可是有媳妇的人,坚决不能在身边放任何女人,尤其是秘书。   到了省城的王国栋忙不迭把郭绒花又拉到医院里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好好做了一通身体检查,确认她一切都好才放下了心。   晚上两口子缩在郭绒花小小的单人宿舍里说话,王国栋环顾这个还不足二十平米的小屋,喜滋滋地对郭绒花说:“唉,在你身边住你这小宿舍,睡你的单人床,比我独自一人在羊城的大房子里舒服多了。你放心,明年我就在省城开办分公司,到时候咱俩就不用分居两地了。”   郭绒花听了他这番安排高兴地扑到他身上连连啃他,美的王国栋跟掉进米缸的老鼠一样找不着北。   温情的日子还没过几天,褚天逸打电话过来:“国栋哥!你赶紧地回来吧!咱摊上事儿了!”   第81章 打劫   褚天逸一说摊上事儿了, 王国栋脑子里就“嗡”的一声。   他想起了上辈子铁锤从脚手架上掉下来后的惨状,感觉自己心脏都缩成了一团, 急急追问到:“是谁?伤得重不重?还有救不?”   “国栋哥你说啥?谁受伤了?”褚天逸在电话里反问他。   “你不说咱摊上事儿了?难道不是哪个工地出事故了?”王国栋被褚天逸问懵了。   “嗐!工地没出事儿,没谁受伤, 就是咱的公司怕是被人盯上了。”褚天逸连声催促他:“你还是赶紧回来吧,电话里说不清,估计咱这次不好脱身了。”    既然不是工人出了事故,那有什么好着急的?   王国栋撇撇嘴不以为然地道:“沉住气儿,慌啥慌?被人盯上也不怕,咱公司每年照章纳税,公司员工也都遵纪守法, 咱们能摊上什么不能脱身的大事儿?”   “国栋哥!”褚天逸压低了声音对他说到:“这次估计真的有麻烦了,亿隆的袁胖子,给我介绍了个人, 羊城省委的关系,开口就要咱六成的股份。”   什么!王国栋闻言一惊, 心下暗道这一天果然还是来了!   虽然内心早有预料, 但是真的被人找上了门来, 王国栋还是有些心惊,不知这次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能保住公司?   既然麻烦找上了门, 拖延不是个办法,王国栋决定回羊城看看情况,但是临走前要先把绒花安顿好。   “我让咱娘带着贤敏过来省城照顾你好不好?”王国栋把郭绒花搂在怀里, 下巴颏顶在她头顶上,轻轻摇晃她。   “咱娘愿意来省城不?”郭绒花担心韩老太故土难离。   王国芝前两年大学毕业后就被分配到了省城的银行工作,对象找的也是他们一个单位的,去年结了婚后她几次三番要韩老太来省城住一段时间逛一逛,韩老太都不肯。   “那我先问问咱娘,她要是不愿意,我就给你找个保姆。”王国栋也不愿意勉强自家老娘,老娘要是住得不习惯,也不能好好照顾绒花不是吗?   “那我先申请家属房吧,要是咱娘不来,就把闺女接过来,她也该上小学了,我们所里的孩子都在农业大学的附小附中念书,我看着学校不错。”郭绒花想着孩子还是在省城上学好些。   “好,都听你的。”既然媳妇下了决定,王国栋当然要支持。   先回去问过韩老太,韩老太得知郭绒花怀孕了又事关王贤敏的学业,更是一力支持,连忙收拾了东西就要出发去省城。   王国栋忍不住扶额:“娘你先别急,等绒花申请了好了家属房再去。”   韩老太却满不在乎:“等啥等,我去了先住国芝那里也好,住国梁那里也罢,等绒花房子安排好了我再搬过去不就行了。”    韩老太是一刻也等不及了,家里的孩子一个比一个结婚晚,她自己三个子女,到现在只有王贤敏一个孙子辈的,现在终于要有第二个了,她哪里还能存得住气?   王国栋只得把心急火燎的老娘先送去省城才折返回羊城。   他这一通操作又是十天半个月过去了,在羊城等着他的人早已不耐烦了。   “袁胖子!你说王国栋这家伙是不是背后还有什么关系?”一个身材消瘦的青年坐在光可鉴人的办公桌后把玩着手里的进口打火机,他拧紧了眉头询问道:“要不然他端得这么稳?这都半个多月了,也没见他露面?”   “这不能吧?”身材矮胖的亿隆老总袁维德站在办公桌前面,态度恭谨地回答他:“没听说王国栋有什么背景,倒是他们公司的副总褚天逸,据说有些来头。”   “不用管褚天逸!”青年不耐烦地挥挥手:“这褚天逸早已经跟他家里闹翻了,再说他家里的背景都在京城,还偏军队里,就算想管他,手也伸不了那么长。”   “或许是王国栋那个土鳖不把您放在眼里呢?”袁胖子充满恶意地猜测,不放在眼里才好呢,最好把眼前这个狗东西得罪死,这样自家就能坐山观虎斗了。   “有这个可能吗?”那青年嘲弄地看着袁胖子,手里反复甩弄着金属打火机让机盖发出咔咔的轻响:“别挑事儿啊你!哼!我还能不知道你什么心思?无外乎就是盼着我整治王国栋一顿,你也好从中得利?”   “您说哪里话,我哪敢呢是不是?”袁胖子连连赔笑:“嘿嘿,景天可是您看好的金母鸡,我日夜盼着它好呢!”   “哼!最好如此!”青年推开椅子站了起来:“我走了,王国栋一露面,你务必把事情给他讲清楚,再把他约来见我。要是事情办砸了……”   青年对着袁胖子磨了磨牙:“你香江的金主爸爸也救不了你这亿隆!”   “一定一定,您放心!”袁胖子点头哈腰跟在青年身后把他送出门去,恭敬地对着远去的汽车屁股挥了半天手,才阴沉着脸转了回去。   回到刚才的办公室,他一脚踹在了青年坐过的椅子上:“什么狗东西,不就仗着有个好爹吗!在老子面前耍威风!没有你爹你算个毬!”   无辜的椅子挨了他一脚哧溜一下滑得老远,袁维德站在原地直喘粗气,脸色阴晴不定。   说起来这袁维德袁胖子也算是一个人才了,前年官府就提出了要开放房屋私人买卖的改革政策。   此人原本也是政府的一名官员,预先得知了这个政策以后,从中探看到了巨大的商机,于是毅然辞职下了海要做房地产项目。   不管干什么,首先得有本金,凭借袁维德自己的家底,那当然是不够的,不过没关系,他做官员的时候,接触过一些香江商人。   香江商人对于在内陆挣钱极其感兴趣,他们也需要一个内陆的代理人,于是双方一拍即合,就有了亿隆。   亿隆成立也近两年了,凭借着雄厚的资金支持,在刚刚放开的房地产市场迅速占有了一定份额,香江的投资人看到了大好前景,又给亿隆投了一笔资金。   袁胖子踌躇满志,誓要把羊城的房地产市场一口吞下,最好顺带再扩展到深市去。   只可惜袁维德这野心勃勃的扩张计划在遇到了王国栋的景天地产时却连连受挫。   脱胎于老牌公司景天建筑的景天地产,资金雄厚,人才济济,口碑良好,资质齐全。   新成立的亿隆在景天面前连番受挫,亿隆看好的几块儿地皮都被景天给抢走了,香江的投资人对他非常不满,表示如果亿隆再没有起色,他们就会撤资转投景天去。   如果港资一撤走,自己这公司立马就得陷入瘫痪状态,这可如何是好?   居心不良的袁胖子从正面市场上竞争不过王国栋,就想着背地里整治一下他,于是联系了自己几个官场的老熟人去查王国栋的公司。   只可惜王国栋滑不溜手,公司竟然真的阳春白雪一样干净!   袁胖子心有不甘,奈何他的关系人都是一群中低价官员,也不敢硬给王国栋套笼子。   心有不甘的他偶然听到一条内部消息,省委一把手家的二公子想找个公司入股挣钱花,于是他就心生一计,主动招惹了陈明辉。   这些人说得是入股,实际上大家都心知肚明,难道还真的指望这些权二代们给自己投资吗?   别天真了,当然是入干股,白拿分红了!要是王国栋能被陈明辉给咬下一块肉该多好!   说不定陈明辉看到了景天地产的发展势头后,就会连王国栋的景天建筑也不放过,把两个公司给他一口吞下也不是不可能的。   到时候没了王国栋的景天地产和景天建筑还能是原来的样子吗?还能和自己争锋吗?活该,好好干你的建筑不就没事儿了吗?往房地产里面伸什么手?    怀揣着着满满一包损人利己小算盘的袁维德主动向陈明辉伸出了橄榄枝。   陈明辉接住了这根橄榄枝,翻了翻发现上面的果子又小又涩不够吃,这个时候袁维德把陈明辉领到了王国栋的大果园外,给陈明辉看园子里的大桃子。   陈明辉一看就心动了,这两棵树上的桃子又大又红,我一定要满满摘上一篮子!于是就有了今儿这出戏。   王国栋慢悠悠地在省城和安平来往了几趟,把老娘媳妇孩子都安顿好后,才折回了羊城。   他刚一到公司就被褚天逸给拉到了办公室里:“国栋哥,我打听清楚了,陈明辉就是省委一把手家的,确实无疑,咱们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王国栋早就想到会有人来摘桃子,上辈子虽然他一直是在建筑工地打工,但是开发商们的八卦可没少在工地上流传,哪家地产公司没个官方背景?   俗话说得好,背靠大树好乘凉,这些明里暗里的背景除了让商人们损失点钱财之外,对于公司还是很有好处的。   后世工地上各项安全检查项目名目繁多防不胜防,如果有人存心想要卡你,随便一个借口就能让你停工上十天半个月甚至一两个月,孝敬不够停上那么一年半载也不是不可能。   这停工期的设备租赁费用,工人日常工资,银行的贷款利息,每一天都是一笔巨大的开销,很快就能压得那些小公司们喘不上气来。   所以对于这些小公司来说,给自己找一个大腿抱抱还是很有用处的。   至于大公司那就更简单了,个个都有隐晦点的官方背景“股东”。   现在有人朝自家的公司伸手,王国栋一点儿都不意外,毕竟这块儿蛋糕又香又甜,吸引人是一定的,没人伸手才不正常,现在端看对方的来历背景和胃口了。   “省委一把手。”王国栋沉吟:“他说话管用吗?”   “据说在他老子面前说话颇有几分分量。”褚天逸愤愤:“问题是他要得太多了,六成,咱们俩加起来才控了八成,他一张嘴就要那么多,看来是想在景天当家做主了。”   王国栋拍了下他的肩膀让他先别这么激动:“你跟他正面谈过没有?”   “没有。”褚天逸眼神乱飘:“上次袁胖子领着我们见了一面,他一开口就要六成股份,气得我站起来走了,都没跟他聊下去的心情。   王国栋拍拍这个二货的肩膀对他说:“一生气就跑?你这一招儿对付你家里人都不灵光,怎么还会想到用这一招儿来对付你的敌人?”   褚天逸低头不语,自己办的事情好像确实有点欠妥当?当时太情绪化了,以后一定牢记教训,再不能这么喜怒形于色了。   “咱们还是先等着吧,那人要是有心,早晚还得找上门来。”王国栋长叹一声,看来这次大出血是免不了了。   果不其然让王国栋言中了,人来得很快,在王国栋回到羊城的当天下午袁维德就致电王国栋,邀约明天一起吃早茶。   王国栋欣然应诺,第二天带着褚天逸一起来到了约好的餐厅。   王国栋和褚天逸到时,林林总总的茶点已经摆了一大桌了。   袁胖子是他们的老对手,大家已经很熟了,袁胖子身旁的瘦削青年倒是眼生的很。   褚天逸冲王国栋使眼色,王国栋微微点了点头心里暗暗思忖,这个大概就是省委一把手家的二公子了。   袁胖子一看他们进来赶紧地站起来打招呼,肉呼呼的胖脸上挤得眼睛都要看不到了:“王总褚总来了,来来来,请坐,请坐。”   “多日不见袁总还是这么富态,最近生意挺好?”王国栋笑呵呵地调侃了袁胖子一句。   “托福,还行还行!”袁维德笑得跟个弥勒佛一样:“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陈明辉陈总,今天可是陈总做东,二位一定要赏光,来来来,快坐。”   王国栋跟褚天逸走到桌旁,陈明辉倒也不托大,赶紧站起来跟他俩一一握手,嘴里还恭维到:“家父早说过,羊城地界上青年才俊云集,今日一见二位,才知此言非虚呀,王总褚总年纪轻轻就领导这么大的企业,果然人中龙凤。”   旁边的袁胖子隐晦地撇了一下嘴,一见面就跟人家炫耀你爹?太心急了吧?吃相够难看的!   王国栋跟褚天逸两个人谦虚着哪里哪里过奖过奖坐了下来。   本也不是为了吃饭,既然到坐了一起,那就开门见山好了,王国栋直接询问:“陈总今天做东请我们来,有什么话,还请明言。”   陈明辉闻言微微一笑:“上次和褚总见面,我就提出了要求,不知褚总可有转达?”   “哦?”王国栋诧异地问道:“难道陈总说的是六成股份的要求么?我还以为你是在开玩笑!”   陈明辉闻言老脸一红,心道谁吃饱了撑的跟你开玩笑了?六成股份你要敢给,我就敢接!   嫌要价高了你可以还嘛,甩手走人算怎么回事儿?今儿来了再大喇喇地提出来刺我,欺负我没脾气是吧?   陈明辉定了定神开口了:“王总,我的身份也不是秘密,你应该清楚,我如果能成为景天的股东,对于景天而言意味着什么。”   王国栋毫不胆怯针锋相对:“陈总,景天现在没有你这么一位股东,照样在羊城发展的不错。当然,如果你是景天的一分子,对景天确实有好处,但是这个好处,还不值得我用六成的股份去换。”   陈明辉一听有门,立刻喜上眉梢:“那你准备出多少?”   王国栋微微一笑:“最多百分之三。”   “你!”陈明辉气得脸都红了:“打发叫花子呢!”   “百分之三不少了。”王国栋淡然地说:“手指头都不用动一下,白拿分红,这好事上哪找?叫花子哪有这运气?”   “哼!”陈明辉满面通红,怒气冲冲站起来拂袖而去。   袁胖子拿手点着王国栋:“王总啊王总,你让我说你什么好?这是好得罪的人吗?气跑了这位爷,有你好受的,你可等着吧!”   褚天逸一把打开了他指点王国栋的肥猪蹄:“起开吧你!要不是有你这根搅屎棍子在,他也找不上我们,现在你装的什么大头蒜!”   袁胖子一言不发又点了褚天逸两下,抖动着一身肥肉赶紧追着陈明辉去了。   褚天逸看着这个胖子匆匆而去的背影问王国栋:“国栋哥,他还会找来吗?”   “做好心理准备吧!”王国栋拍拍他的肩膀:“他舍不得咱这块儿大肉饼,接下来他就会给咱制造点小麻烦,然后再找上门来的,现在就端看咱能撑多久了。”   王国栋长叹一声:“咱们撑得越久,他的期望值就越低,希望能在百分之十以内把他拿下。”   褚天逸闻言心疼不已,却又无计可施,百分之十的股份呀!够他们招揽多少顶尖的工程监理和设计师了,现在却要白白送给这个狗日的,真真让人心痛难忍。   接下来果然被王国栋说对了,正在兴建的几个项目今天这个被查,明天那个被封,哪怕王国栋已经用后世的施工标准严格管控工地了,还是挡不住有心人的找茬。   他们算是和陈明辉陷入了拉锯战,今天你让些,明天我退点,双方一个百分点一个百分点的抠。   这天双方人马又约在一家茶餐厅见面谈判,桌上火|药味正浓时,外面呼啦啦冲进来一群人。   一顶迷彩帽从老远就飞过来落到了双方之间的桌子上,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道:“听说有人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打劫?今儿我倒要看看,谁的狗胆这么大!”      第82章 给不给   凌空飞来的这顶迷彩帽把桌子旁边剑拔弩张的两方人马都给镇住了。   再听了这懒洋洋的讽刺声, 陈明辉心下恼火,在这羊城地界还有这么不长眼的?   他抬头看去顺便举起了手, 准备挥手让随行人员上前去呵斥这不开眼的家伙一顿,结果一眼望去, 抬起的手就没敢放下来。   前面三四个身穿迷彩服的男子跟着王国栋的小秘书不紧不慢缓缓而来。   几个人的表情倒也和缓,但是他们所过之处不管是茶餐厅的服务人员也好,客人也罢,莫不退避三舍。   概因这几个人身上说不明道不清的气场,暴虐,压抑,凶狠, 克制,这些矛盾又对立的情绪把这些人的眼睛都冲得通红。   有见识的陈明辉心下一紧,他一眼就能判断出来, 这些人都是对南战场上刚下来的兵,他们通红的眼睛和身上那扭曲压抑却又磅礴张扬的气场正是刚从战场上下来的后遗症。   这些人不好惹, 陈明辉心里瞬间就有了判断。   王国栋看着来人却惊喜莫名, 他几步冲上去紧紧抱住了为首的一个:“范武斗!你活着回来了!”说完他松开手抓住范武斗的胳膊上下打量他:“受伤了没有?”   范武斗朝他咧嘴一笑:“都是小伤, 早好了。”   “你现在不得了,开大公司做大老板了。”范武斗说着伸手捡起桌上的帽子,慢条斯理地拿在手里一下一下地轻轻抽打在桌沿上, 转身对着另一边儿的人道:“陈明辉是吧?你老子做官不错,做人就差了那么点意思!他难道没教过你不要对着别人的东西乱伸手,否则爪子有可能会被人剁掉的道理?”   陈明辉不言语, 他是一个有成算的人,在不清楚对方的实力前是绝不会贸然得罪对方的。   王国栋赶紧打圆场:“那啥,陈总,你看今天我好久不见的兄弟上门了,咱们的谈判先进行到这儿吧,改天有时间了咱们再约?”   陈明辉矜持地点了点头:“王总和故友重逢,当然应该好好聚聚,那我就先不打扰了,咱们改日再聊。”   送走了陈明辉,王国栋回转来又把范武斗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好几年没有你的信儿了,我真担心……,平安回来了就好,再不去了吧?”   范武斗吊儿郎当地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不去了,托兄弟你的福,现在我真的一飞冲天了,羊城军区司令员!”   “真的?”王国栋跳起来一把捶到范武斗肩膀上:“难道你现在是中将了?管羊城整个军区?”   “不然呢?”范武斗长叹了一声:“总参谋长在最后一次被打倒前就把我调到了对南战场上,对南战争陆陆续续打了八年,我就在战场上呆了八年。”   “现在我也算数得上的人物了。”他说着拿大拇指点了点自己下巴颏:“七个军区,我就是那七分之一。”   “以后再遇上这事儿你就找我,早就知道你在羊城开公司,打听到你的公司地址后我就直接过去准备给你一个惊喜,结果你猜怎么着?”   他拿下巴点了一下站王国栋旁边的男秘书:“他告诉我你正在被人欺负,这还了得,这羊城地界还有人敢欺负兄弟你?我这不就赶紧地过来救场了吗?”   范武斗说着拍了拍王国栋的肩膀:“兄弟,以后再遇到这事儿就直接报我的名字,我倒要看看哪个敢再乱伸手!”   “陈明辉这个人还可以。”王国栋对范武斗道:“我跟天逸都查过了,他风评还不错,算是做人有底线的。”   “陈明辉那小子不认识我了,小时候我跟一群狗日的住在巷子里,他们那一群是住在大院儿里的,两帮人马玩儿不到一块儿去,大院里的看不起巷子里的。陈明辉!他当初可是我够不着的人物儿。”   范武斗咧嘴一笑:“现在他老子对着我也得恭恭敬敬!”   王国栋冲他哈哈一笑:“富贵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现在可以请你的发小们聚一聚了,他们肯定得悔青了肠子,当初怎么没有多拍拍你的马屁!”   范武斗笑着摇了摇头:“当初确实耿耿于怀,现在真到了高位上,嘿,谁还有那工夫搭理以前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儿?”   王国栋褚天逸宴请了功成名就的范武斗,三个人喝得酩酊大醉。   范武斗醉醺醺地跟王国栋说:“兄弟,要不是你当初折腾着建礼堂,我怎么能入了总参谋长的眼?又怎么能去南疆战场?我走到现在这一步,你居首功,抽空我得好好谢谢你。”   “胡说——八道。”王国栋也已经开始大舌头了:“你自己不拼命,进了总参谋长的眼又有——什么用?你自己拿命换来的,跟我有啥关系!嘿嘿嘿,不过你现在是大官了,以后有事儿我求到你门上,你适当地照顾照顾我就行了。”   “你~跟我见外!”范武斗脸红脖子粗,快喝吐了:“咱俩啥关系,打一声招呼~的事儿~,啥求~不求~的,你永远都不用求我!”   王国栋高兴得呵呵直乐:“那敢情~好,我以后也有一个司令~员的兄弟了,来司令员,干了这杯。”   于是两个醉鬼头对头抄起二两的酒杯一口闷了进去,旁边的褚天逸已经醉得只会嘿嘿嘿傻笑了。   三个人大醉了一场,第二天王国栋头晕恶心,脸色蜡黄,走得快了还想吐,整个人蔫了两天才缓过来这个劲儿。   缓过来劲儿后的王国栋打电话给陈明辉:“陈总,上次故人突然来访,打断了咱们的谈话,不知道您什么时候有时间赏光来景天一趟,咱们继续谈呢?”   电话那头的陈明辉半天没有出声,他实在弄不懂王国栋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沉默半晌后,他迟迟疑疑地问道:“王总,你难道还想继续跟我谈下去?你真的愿意我拿景天的股份?”   “那当然了!”王国栋哈哈一笑:“为什么不继续谈下去呢?你想要投资,我们景天正好需要融资,为什么不能谈呢?我可是很有诚意的。”   陈明辉虽然弄不懂王国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通过他对景天的调查和这一段时间的接触,他知道王国栋不会是一个闲着没事拿人开涮的人。   现在他主动找上自己,难道真的还想和自己合作?   这头的陈明辉久久没有出声,那头的王国栋轻笑一声道:“怎么?难道陈总放弃我们景天,转而找亿隆合作了吗?”   “那倒没有。”陈明辉赶紧回道:“既然王总盛情相邀,那我明天再去景天咱们详谈。”   “那我就静候陈总大驾光临了!”王国栋说完挂断了电话,摸着下巴心里暗暗思忖,到底给陈明辉多少合适呢?是上次提到的百分之六,还是干脆给他出到百分之八?   他站起来溜溜达达去了褚天逸的办公室,褚天逸正抱着一堆报表认真翻阅,王国栋有些心虚,他远没有褚天逸对工作上心。   他干咳一声拉了把椅子坐到办公桌对面,褚天逸抬头一看是他,继续把头埋在一堆报表里对他说:“国栋哥你有啥事?”   “天逸,刚才我又给陈明辉打了电话,我觉得咱还是给他点股份的好。”王国栋思来想去,拉拢了陈明辉,还是利大于弊。   “为啥?”褚天逸不解:“陈明辉自打那天被范司令员斥走后不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吗?”   “陈明辉对我们有用。”王国栋耐心给他解释:“虽然他因为范司令员的压制不至于给咱们找不痛快,同样的,咱们也得不到他的身份带来的便利。”   “我感觉白分之六到八左右差不多了,把他拉拢到咱们的阵营里后,咱们可以开拓一下深市的市场,你觉得怎么样?”   “他要是能让咱们顺利进入深市市场,那这股份给的也算值当呢!”褚天逸连连点头。   电话那头的陈明辉却坐立不安,他是真没想到王国栋还会再联系他。   那天范武斗出现打断了他和景天的谈判,他离去后第一时间就弄明白了范武斗的身份。   虽然国内军政分家不跨界,但如果惹得范武斗不满了,他还是能随时给自家老子找上无数麻烦。   陈明辉是好享受的人,他并不像自己的哥哥一样野心勃勃地想要在国内政坛一展拳脚,他的理想生活就是做个富家翁,过逍遥自在的日子。   现在地位他是有了,谁让他有个好老子呢?哪怕他自己是个白身一无是处,走到哪却也没人敢小瞧他,各个对他恭恭敬敬。   唯一的问题是钱,虽然他老子的工资不算低,但是自己想过的生活可不是靠老子的那点儿工资就能够达到的。   自打他去过一次香江之后,才知道自己缺钱花,缺很多很多钱花,香江好吃好喝好玩儿的东西都太多了,但这些好东西都得有钱才能得到。   于是他回来后就开始四处划拉,看哪儿能给他提供稳定的资金来源。   其实早在他找上王国栋之前,就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商人们主动找上过他,陈明辉全都不为之所动。   无他,风险和收益不成正比呐,他要搭上自家老子的人脉和脸面给那些家伙出力,那最起码要拿到一个像样的报酬是不是?   他扒拉来扒拉去,没有一家像样的,这些家伙总有各式各样的缺点,要么经营不善,要么捞偏门,要么偷税漏税,他要是一头上了这些人的贼船,以后就得给他们不停地擦屁股。   他是想依靠自家老子给这些人提供点便利和庇护,但是绝不可能为了一点儿钱就给自家老子找无尽的麻烦,甚至成为被政敌攻讦的把柄。   于是当袁胖子给他指点了王国栋的景天,陈明辉立刻动心了,景天地产公司规模不小,员工人才济济,业务蒸蒸日上,最重要的是公司干净。   陈明辉调查了王国栋的纳税记录,他发现景天的完税记录真的是同行业里的佼佼者,袁胖子也曾经说过,想在税务上给景天下点绊子都做不到,由此可见一斑。   既然这样,那为什么不强强联手呢?他相信景天有了自己业务肯定能再上一层楼,像王国栋这样的聪明人,应该很明白自己的作用才是。   本来一切顺利,万万没想到中途杀出个范武斗来,范武斗一出现,陈明辉立刻死了把景天啃上一口的心,还是那句话,没必要为了一点儿钱给自家老子惹这么大一个政敌。   像范武斗这种身份的人,跟中央领导接触紧密,哪怕一句无意的话,自家老子都有可能被查,所以陈明辉干脆利落地放手了。   虽说放手了,但看着那么香甜的蛋糕吃不上,还是免不了心里有几分不甘,现在王国栋主动找上门来,陈明辉立马心动了,不如,再接触接触看看?   第二天双方见面之后,一个郎有情,一个妹有意,很快勾搭成女干,呸!是建立了合作共赢关系!   王国栋觉得自己这百分之六的股份没白花,刚一把股份转给陈明辉,他立刻透漏了深市即将兴建一座大学城,要王国栋做好招投标的准备,他能保证在招投标中给王国栋一个公平的竞争环境。   王国栋闻言大喜,此前像这种官方或半官方的项目,景天极少能捞到手,无非是因为早已被人暗中预定了而已。   现在自家也有大腿了,比公司资质王国栋是全然不惧,接下来就该比谁的大腿粗了,王国栋觉得这是检验陈明辉能量的一个好办法。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景天的投标团队既没有请客吃饭拉关系,也没有送礼行贿走后门,大学城规模最大,利润最高的一组项目就被景天拿到了手。   王国栋非常满意,像这种工程,以前景天能拿到一些边缘的小项目就算不错了,这种核心项目,早已被内部人士瓜分,甚至会被一些根本没有资质的公司拿下,再转包出去。   作为奖励,王国栋当即决定再给陈明辉百分之二的股份,只盼着他把景天当成自家的,好好用心维护才好。   陈明辉大喜,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既然你给我面子,那我也得礼尚往来,空手套白狼太难看,于是他把自己最近才继承到的一笔遗产当做购买股份的资金转给了公司。   虽说这是一大笔钱,但是陈明辉一点儿都不心疼,他这百分之八的股份,到了年底分红能把这一笔钱给他翻上两倍也不止。   这本是他被王国栋感动了一下后的随手之举,却让他在以后的几十年里一直庆幸当初自己没有小气。   羊城深市的业务蒸蒸日上,省城和京城的分公司也已经成立,景天地产和景天建筑都乘上了改革开放的春风,已经算是国内数得上的大企业了,只要继续稳扎稳打,以后的世界五百强是不是也能想一下?   王国栋踌躇满志,正当他得意洋洋的时候,他三大爷王世全找上了门来:“国栋,咱大小王庄一个祖宗,你现在是发财了,可不能忘记乡亲们呐,这事儿你得管!”      第83章 不愿意      王世全的突然到访让王国栋惊诧莫名:“三大爷, 您要我管啥?有事儿您说话,只要我能做到的, 绝不推辞。”   王国栋对自己的家乡安平感情非常深厚,这个贫穷落后的小县城承载了他两辈子的爱恨情仇, 他对这块儿土地和土地上的父老乡亲都有着浓浓的眷恋之情。   自打他开公司挣钱后,在家乡修桥铺路从不吝啬,如今家乡父老求上门来,王国栋又岂会推辞?   “好!有你这句话就行!”王世全听他没有推托,心下稍安。   他坐下后定了定神对王国栋说到:“国栋啊,你现在这生意做得大了,钱也挣下了。一直跟着你干的人, 那是家家户户都发了财。问题是咱整个朝阳镇到咱整个王氏宗族,能跟着你干的才有多少人?咱们穷呐!乡亲们的日子过得苦。”   王世全长吁短叹了一阵接着说:“现在倒是能做生意能打工了,可是靠做生意富起来的还是少数几个机灵人, 那些憨憨的老实头,一天到晚就会长在地里干农活。”   “咱县地少人多你是知道的, 忙忙活活一季子, 收的粮食刨除了自己吃喝再交完公粮, 也卖不了几个钱。生意他们做不来,打工他们没技术,这群人苦呀!”   “苦到啥份上?连家里孩子上学的钱都交不出来, 每个月三块钱的电费他们都掏不起,直到现在家里还在用油灯,更不用说看病吃药了!”   王世全卖完惨长叹一声掏出自己的烟袋锅, 吧嗒吧嗒抽了起来:“老农民的日子不好过,指靠种那几亩地,也就是混个肚子饱,再想多点啥,难呐!”   听了王世全的话,王国栋沉默不语,他能不知道这些吗?他太知道了!   上辈子他干了一辈子的农活,要不是自己还有个搬砖砌墙的本领,想要养家糊口都费劲。   后世取消了公粮,官府还给种地的农民发补助,就那也没几个人愿意种的,多数人都是把地承包给别人经营,然后自家出去打工。   为啥不种地?因为种地不挣钱!   种子,化肥,农药,是种地必不可少的支出,还有播种收获的时候要使唤各种机器,所以又衍生出了燃油和机器的租赁费用,这些都是成本。   再加上万一天公不作美,还需要灌溉浇水,那成本就更高了。   好容易忙忙碌碌等到粮食收获,三五亩地收的粮能卖个四五千块钱,把其他零零总总的各项支出一刨除,可好!辛辛苦苦一季,落不下一两千块钱。   在遍地都是工厂,到处都是机会的后世,只要你舍得花力气,到哪还挣不来个一两千块钱?   何况现在还得交公粮,想要靠种地挣钱,除非一家能有个几十上百亩地,安平县的土地人均才一亩挂零,一家子六七口人,加起来还不到十亩地,能发得了财才怪。   后世种植经济作物发了财的也不少,可现在这个年代对于园林绿化的需求少之又少,通讯不便信息又不流通,要是真敢种一地绿化作物,都找不到买主去。   顶多县城近郊的农民得个地利之便,能种点蔬菜每日里挑去城里贩卖。   那剩下的普通农民该怎么办呢?现在改革开放的春风还没有吹到内陆,安平县也还没有修建起来那个庞大的工业园区,所以安平县的人们除了种地,还真没个别的什么收入来源。   尤其是那些不会做生意也没有技术的村民,想卖个力气都找不到人买,可不就是个穷么!   王国栋沉默了半响对王世全道:“三大爷,需要我做啥您就说,但凡是能为乡亲们出份力,那我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得了王国栋的一再保证,王世全总算开口了:“省里给了咱地区一个饲料厂的扶贫项目,县里想争取这个项目,可是县里财政紧张没有钱,新来的书记找我谈过话了,只要你肯投资厂房,这项目就建在咱朝阳镇!”   “饲料厂?”王国栋疑惑,他咋记得上辈子这饲料厂是直接建在了市里?   “是啊是啊!”王世全说着说着就兴奋了起来:“连技术带设备都有,只需要投资厂房。国栋你想想,如果这厂子建在咱朝阳镇,那就意味着厂子里的职工大部分都得是咱公社的人。”   “还有别的好处,守着家门口的饲料厂,养殖成本就能低不少,咱们是不是就能大力发展养殖业?这个饲料厂一旦开办起来,对于县里的财政收入先不说,对于咱朝阳镇的好处那可是显而易见的!”   “这饲料厂虽然隶属县里管辖,书记已经跟我说过了,只需要你投资厂房和一部分启动资金,算是公私合营,少不了你的股份。”   王国栋思量了一阵沉声开口了:“三大爷,这个项目我不会投资的,你回绝了书记吧。”   “为什么?”他这番话把王世全给惊着了,刚才还承诺说不会袖手旁观,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变卦了?   为什么?这个问题可太复杂了,一两句话他也跟王世全解释不清,他直接对王世全道:“三大爷,县里和镇上都想开办企业,我理解也支撑,只是不能开饲料厂,咱们镇上和红星镇不都生产高粱酒吗?为什么不开办酒厂?”   “你说得倒轻巧!”王世全怒气冲冲:“饲料厂是省里的扶贫项目,连技术带设备都有,厂子一旦成立,甚至连后续的销售省里都会想办法帮扶!开酒厂!咱除了会点土法技术还有什么?设备没有!厂房没有!销路没有!怎么开?拿嘴开?”   也不怪王世全生气,实在是这个扶贫项目太诱人了,技术是省里的研究所研发的,厂子一旦成立,还将会有源源不断的后续技术支持,再加上还有成套的设备。   再说他们安平是农业县,农村饲养家禽家畜的不要太多,以后销路不愁,只要能解决了厂房和第一批启动资金的问题,那就是妥妥的挣钱项目。   对比起来开酒厂那就风险太大了,除了设备厂房要一应自己准备就不说了,他们的土法酿酒技术能不能跟生产设备配上套也是个问题。   再一个,村民们买了饲料回去喂养家禽家畜能挣更多的钱,买了酒回去就只能喝了,对于日子过得尚且困苦的乡下人来说,对于哪种商品的消费意愿更高一些,简直就是不用考虑的问题。   面对怒气冲冲的王世全,王国栋没法跟他解释清楚,他只好态度强硬地对王世全道:“三大爷,这个饲料厂我是不会投资的,您还是回去跟书记说清楚吧!”   “国栋呐!你再考虑考虑,啊?”王世全语带哀求:“这个项目真得很不错,而且我看咱们县也正缺这么一个项目,到时候有了饲料厂,村民们就能发展发展养殖业,那些老弱妇孺也能在家挣上几个辛苦钱,比什么不强?”   “你就是开办了酒厂,又能招收几个工人呢?再说你招收工人,还不是要选拔那些青壮年,开酒厂对于那些老弱妇孺们来说,还是一点儿好处也得不到。”   “看着村民们的日子为难成这样,我心里是真难受,包产到户好几年了,老农民除了填饱了肚子之外,竟然还是什么都没有。国栋,你看着就忍心吗?”   怎么能忍心呢?王国栋是感同身受,上一世儿子王星辉小时候体弱多病,哪怕他是天天不停地到处奔波,挣得钱也只是堪堪够使唤,家里是一分存款都没有。   再说活计也不是天天都有的,要是隔一段时间没活干,孩子病了他就只能去借钱给孩子看病,这个中难言滋味,他是历历在目。   乡亲们日子困苦,王国栋还是非常愿意帮一把的,但是这个饲料厂他也是真不想参与。   “三大爷,您不用再劝我了。”王国栋语带安抚:“您回去吧,该怎样帮扶乡亲们,我会再考虑考虑,只是饲料厂,我是真不愿意投资,您就不用再劝我了。”   王国栋把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如果再强求,未免太过不识趣,王世全大失所望却也无法,只得怏怏而归。   送走了满脸不甘的王世全,王国栋苦笑着摇了摇头,这饲料厂,看着是块儿蜜糖实际是块儿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这个厂子钱挣了多少王国栋不知道,但是它带来的不良影响却是让人一言难尽。   前世可能下面各个县都拿不出钱来,这个扶贫项目最后在市里安了家,看起来是生意兴隆,上辈子到王国栋死的时候,这个饲料厂还一直都在经营。   每日里来往运送原料和成品饲料的车辆络绎不绝,因为饲料中要添加骨粉和贝粉,原材料运来时腥臭味能迎风窜出三里地去。搞得厂子周围的居民是怨声载道,苦不堪言。   这气味虽然难闻但是毕竟没有什么毒性,除了荼毒周围居民的鼻子之外,对于环境的危害也算微乎其微就不说了,最重要的是,这饲料对于本地养殖环境的巨大影响。   因为有了这个饲料厂,下面各个乡镇都开发了养殖业,又引进了产肉率高的白条猪,确实也给村民们增加了经济收入,但也导致了本地黑猪直接被淘汰了。   本地黑猪抗病力强,肉质紧实,瘦肉率高,肌肉嫩度和各种氨基酸指标要远远高于后来引进的白条肉猪,但是这种猪有一个最大的缺点就是生长慢。   白条猪配合饲料,有五六个月就能出栏,本地黑猪哪怕有饲料的加持,最少也得养上十个月,养一茬黑猪的时间和饲料投入,都够养两茬白条猪了。   黑猪自然而然就被养殖户给淘汰了,直到千禧年后,省里出台了保育繁殖措施,才挽救了这个濒临灭绝的猪种。   想到后世被饲料和各种药物快速催熟的白条猪那味同嚼蜡的口感,王国栋撇撇嘴,他可是再不想吃那催熟肉了,所以饲料厂是坚决不能投资。   既然不能投资饲料厂,那再给乡亲们找个什么样的致富门路呢?王国栋搓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第84章 商量   送走了王世全, 王国栋冥思苦想,到底给乡亲们找个什么样的项目才能带领他们脱贫致富呢?   想了一会儿全无头绪, 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决的事儿,眼巴前还是先把酒厂建起来才是正经, 先带动几个是几个吧!   为题是他对如何建工厂一头雾水,设备从哪里购买也一无所知。   酒厂和他的建筑地产也不搭界,让自家公司的管理人员去管理也够呛能行,还得物色新的管理人员。   王国栋一时头大,还是找弟弟国梁商量商量吧,国梁一直混在商贸界,或许能有门路?   王国栋打电话给王国梁要他晚上来家里吃饭, 绒花快生了,他为了照顾媳妇儿一直坐镇省城分公司,哪怕同在省城, 兄弟两个也是各忙各的极少碰面,正好把国芝也叫来, 一家人聚聚。   挂了电话看看世间, 绒花马上就要下班了, 王国栋站起来一溜小跑儿到外面开上车就走,幸好现在路上车辆稀少,没有堵车的烦恼。   他紧赶慢赶到了研究所门口, 郭绒花正好从里面出来,王国栋赶紧跑下去扶住她,郭绒花冲他甜甜一笑:“国栋哥你太夸张, 走个路哪用得着扶我。”   “扶你咋了?”王国栋低头在她耳边小声说:“这要不是考虑到在你单位门口,我都恨不得把你抱起来。”   郭绒花嗔怪地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搭着他的肩膀上了车。   王国栋替她关上车门系好安全带,绕到驾驶位上一边发车一边对她说:“这破吉普太高了,你看你现在抬腿都费劲儿,坐这车一点儿都不方便,我托陈明辉进口了一辆雪铁龙,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回来。”   郭绒花听了这话美滋滋地笑,国栋哥方方面面都为自己考虑的周周到到,真是应了自家老娘的话,自己是上辈子烧了高香这辈子才能嫁给国栋哥。   郭绒花自己偷偷乐了一会儿后又心疼王国栋挣钱辛苦,忍不住埋怨他:“有这吉普车就行了,我又不是一直这样,等孩子生了就没事儿了,为这再花那么多钱去买辆车也太浪费了。”   “怎么能浪费呢?”王国栋振振有词:“等孩子生了我好好教教你开车,新车给你以后开着来回上下班用,你看看你这班上得辛苦不,实验室里来回做实验也就算了,还总得往城郊的试验田跑,有了车你也方便些。”   “开车上下班?”郭绒花连连摇头:“还是不要了,我们所长上下班都没有开车呢,我开车上下班太扎眼了,不好。”   “扎谁的眼?”王国栋满不在乎:“你们所长上下班不开车是因为他没有车,你们单位的车都是公家的,他出门办事开开还行,上下班也开那叫公器私用。”   “咱就不一样了,新车是我个人花钱买的,回来了就挂靠在分公司里,只给你一个人用。”   王国栋说完冲郭绒花眨眨眼:“眼馋死你们所长,谁让他没有一个像我这样能干的对象呢!”他这俏皮话逗得郭绒花呵呵直乐。   研究所离住处不远,说话间就到了,停好车王国栋按住郭绒花不让她动:“等我去那边扶你。”   郭绒花笑眯眯地点点头,王国栋绕到副驾驶来打开车门给郭绒花解安全带。   他怕解开的安全带弹跳起来打到她的肚子,解下后耐心又细致地一直拿手拽着把安全带回归到原位。   郭绒花看着王国栋方正的下巴突然间怦然心动,忍不住抬头在上面亲了亲。   王国栋被她这突然的袭击给弄得懵了一下,转过脸来看着她,四目相对,她带笑的眉眼,红润的双颊无一不说明了她的幸福和满足。   王国栋心底的甜蜜一股股地往上翻涌,他伸手按住郭绒花的后脑勺在她唇上辗转反侧。   正当两人浓情蜜意渐入佳境时,王国栋的裤腿被人大力拉扯,他低头一看,王贤敏瞪着俩圆溜溜的大眼睛正盯着他。   被闺女当场抓包,饶是王国栋脸黑皮厚,也禁不住老脸一热。   他一手伸到郭绒花腋下,一手伸到她腿弯把她打横抱起放到地上,才对着王贤敏嘿嘿一笑:“车太高了,你妈下不来,我把你妈抱下来。”   王贤敏小嘴一噘:“爸你骗人,我都看到了,你亲我妈。”   王国栋红着老脸一把抄起闺女抱住她,在她肥嘟嘟的脸蛋上一左一右连亲两下:“好闺女,老爸是稀罕你妈才亲的她,我也稀罕你。”   他这番话取悦了王贤敏,王贤敏喜笑颜开,探出身去喊郭绒花:“妈!”   郭绒花失笑,捧住闺女的小脸蛋左左右右连亲了好几下,笑着对她说:“妈也稀罕你!”   王贤敏被王国栋抱着往家里去,小嘴叭叭不停:“我在屋里听到车响了,就出来接你,妈你累不累?我奶说你该请假了,妈你咋还不请假?”   她这操心劲儿逗得郭绒花合不拢嘴:“就快请了,再过俩星期妈就请假,好不好?”   “好好好!”王贤敏脑袋瓜乱点。   回到屋里王国栋放下闺女赶紧伺候郭绒花换鞋,她身子笨重腰也弯不下去,没人帮忙换个鞋都费劲儿。   王贤敏也在一边儿帮忙,把郭绒花居家穿的软底布鞋一只一只递给王国栋。   王国栋蹲下|身子给郭绒花换上,再把她扶到沙发上坐下,洗了手到厨房里把韩老太准备好的红枣银耳莲子羹盛了一碗端出来给她先垫垫,自己赶紧去厨房帮韩老太做饭。   剁排骨,刮鱼鳞,母子两人在厨房一通忙活,没一会儿王国芝两口子先到了。   王国芝端坐在客厅一边儿逗弄王贤敏一边儿和郭绒花聊天,女婿谭永颠颠地跑到厨房来在老岳母跟前刷好感。   一会儿说妈您做饭真讲究材料搭配得特别合适,一会儿说妈这菜闻着就香肯定好吃。   看着谭永对韩老太那狗腿又谄媚的样,再看看端坐在客厅活似太后老佛爷一样不动如山的王国芝,王国栋心里是感慨万千。   自家妹子这辈子总算过上了好日子,上辈子王国芝对象家里兄弟三个,婚后王国芝跟着女婿到了省城。   家里婆婆掌权,三个儿媳妇唯有王国芝一个人没有工作,她婆婆带着王国芝在家做家务,伺候全家老小。   衣服是她洗,饭是她做,卫生是她打扫,家里的孩子都是她看,婆婆叉着腰指挥,就这婆婆还整体挑刺她天天不上班在家里白吃白喝。   自打去了省城,几年也回不了一趟家,直到她公婆都去世,兄弟三个才算分了家。   这谭永是王国芝左挑右选出来的,她大学毕业后就被分配到了省城的银行工作,一进单位就震慑住了一众小青年。   王国芝人长得漂亮,学历高,还会打扮,因为王国梁做服装生意的缘故,王国芝和郭绒花的衣服永远是最新款最时髦的。   自信又张扬的王国芝就好像挂历上的时尚女郎一样闯进了一众小青年的眼里,引得他们个个蠢蠢欲动,纷纷对王国芝展开了追求。   王国芝划拉来划拉去看中了谭永,谭永一跃成为单位里最被青年们嫉妒的幸运儿,从一众同事中胜出的谭永得意洋洋犹如一只斗胜了的大公鸡。   结了婚后谭永对王国芝那是十二分的上心,再加上他还有两个能耐的舅哥,单位里的放贷任务他从来不用发愁,随便在哪个舅哥的公司转一圈就能完成任务。   大舅哥刚在省城开发了小区,就立马送了自家一套房,所以谭永真是把王国芝当活祖宗一样伺候着。   王国梁赶在饭做好前也来了,来时还没空手,给王贤敏带来了一个洋娃娃,棕褐色的头发,穿着蓝底白点的小裙子,有一尺多高,胳膊腿儿都做的和婴孩一样毫无二致,肉呼呼肥嘟嘟。   王国梁喊了王贤敏过去:“贤敏你看,洋娃娃喜不喜欢?”   王贤敏瞪着洋娃娃,捏了捏它的胳膊,头摆的拨浪鼓一样:“不要不要,谢谢二叔,我不要这个。”   “干嘛不要?”王国梁纳闷,把洋娃娃举起来看了一下:“挺好看的呀!小姑娘不是都喜欢吗?”   “我很快就有一个真的娃娃可以玩儿了,不要假的。”王贤敏得意洋洋。   这话一出口把一家人都逗乐了,王国芝伸手把王贤敏拉过来搂在怀里问她:“你哪来的真娃娃呀?”   “我妈很快就会给我生一个呀!”王贤敏蹬蹬蹬跑到郭绒花跟前,摸着郭绒花的肚子问她:“妈,我是不是很快就能有真娃娃了呀?”   郭绒花笑着跟她说:“是,很快就有了。”   “那你更应该拿着这个假娃娃了。”王国梁把洋娃娃放到王贤敏怀里:“你的真娃娃肯定喜欢这个假娃娃,你们仨可以一起玩儿。”   王贤敏怀疑地问王国梁:“真的?”   “当然了,二叔什么时候骗过你?”王国梁言之凿凿:“不信等你有了真娃娃你问他。”   家里笑声一片,饭菜很快上桌,一家人团团围坐着吃了饭,饭后王国梁和王国栋兄弟俩收拾碗筷。   王国栋跟王国梁细说了王世全来找他的事儿,末了他对王国梁道:“你认识的人多,帮我打听打听酒水的生产线。”   王国梁低头思忖了一下对他说道:“哥,我觉得饲料厂的项目确实不错,你为什么非要大费周章地折腾酒水呢?”   王国栋无言以对,饲料厂确实能挣钱,要不然九十年代末倒闭了那么多官府扶持起来的小工厂,饲料厂却一直都生意兴隆?   但是王国栋想起被饲料催熟的瘦肉猪就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了,他只简单粗暴地对王国梁道:“我不喜欢饲料厂,那配方里有骨粉,味儿太难闻了。”   王国梁无语,盯着他道:“大哥,你这可不是一个生意人该有的态度,做生意嘛,要把利益放在前面,个人喜好放在后面,甚至为了足够的利益,牺牲一下个人喜好也是应该的。”   王国栋气结,他又辩不过王国梁,只瞪着眼睛道:“废话这么多,就说你帮不帮忙吧?”   “好好好,我帮你。”王国梁看自家大哥有点恼了,赶紧应承了事,嘴里还不甘不愿地嘀嘀咕咕:“反正是你独资,挣多挣少都是你的事儿!”   王国栋得意地一笑:“我不独资,为了带领乡亲们致富,我找乡亲们集资入股,入股不设最低门槛,只设最高门槛,到时候乡亲们就可以按股领分红了,你说这主意怎么样?”   “不怎么样!”王国梁撇嘴:“你要是投资饲料厂,乡亲们按股分红能拿到更多钱。”   王国栋瞪着自家弟弟暗暗运气,今儿他就跟饲料厂杠上了是吧?    生了一肚子闷气的王国栋不再理会王国梁,他跟王国芝和郭绒花交代都去问问同学老师什么的,给他推荐一些管理型人才。   他要在安平开办工厂带领乡亲们致富,他缺人才,非常缺。   听了他的话郭绒花对他说道:“种植也可以致富吧?我们研究所有一套成熟的木耳菌丝培养法,我们所长正发愁怎么推广呢,国栋哥你看看能不能在咱们安平试试。”   “木耳?”王国栋闻言大喜:“能呀!当然能,你明天就跟你们所长说,这个项目我接了,我不但要把这个项目接下,我还要做大做强!”   王国栋激动地在客厅里来回踱步:“我要建一座工厂,专门生产木耳菌丝袋!把木耳菌丝袋卖给乡亲们,他们生产出来的木耳全都卖给我。我再建一座专做烘干的木耳加工厂,生产出来的干木耳就可以卖到全国各地去了!”   他说完顿住脚右拳一捶左掌心,激动地冲客厅里的一众人问道:“你们觉得怎么样?”   郭绒花无脑吹:“国栋哥你这主意真棒!你肯定能领着乡亲们挣大钱!”   王国芝掰着手指头掐算:“大哥,你这得投多少钱进去?”   谭永一听赶紧表态:“大哥,你投资钱不够我可以给你周转贷款,现在我们行里正好有一批鼓励个人创业的无息贷款发放。”   王国梁瞠目结舌:“大哥你到底要开几家工厂?”   王国栋邪魅(并不)一笑,两只手伸出来划拉了一个圆:“我要开很多工厂,把这些工厂集中在一起,成立一个大大的工业园!”      第85章 鸡汤      王国栋铁了心要带领乡亲们致富奔小康, 最近一段时间的工作重心就要往安平倾斜,得先把自己手头上的一摊子事儿交代清楚。   尤其是自己直接负责的省城分公司, 他把跟随了自己多年忠心耿耿又聪明能干的小秘书提拔起来做省城分公司的负责人。   被他委以重任的小秘书感动得眼泪汪汪,哽咽着对王国栋保证到:“多谢王总的信任, 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干,绝不辜负您对我的期望!”   小秘书的眼泪把王国栋流得特别心虚,他能不心虚吗?这小秘书本来应聘时就不是冲着秘书的职务来的,是他不想要女秘书,再一看这小伙子不错,思维敏捷逻辑清楚心细如发,硬生生把人家应聘工程监理的人才给扭到了自己身边做秘书, 一做就是好几年。   也亏得他给人家把工资开得高,这小秘书才在他身边一呆几年都没溜号。   这么些年看下来他觉得这小子非常不错,是个肯踏实干实事的, 省城分公司的一摊子事儿这小子指定能拿得住。   心虚的王国栋赶紧掏了自己的手帕递给小秘书,干咳了一声道:“你这么多年的表现我都看在眼里, 我相信你肯定能干好。不过上任之前你得给我再找个秘书, 不能比你差, 不然你还回来给我做秘书。”   他这话一说完,正感动得眼泪汪汪的小秘书立马收了眼泪,王总怎么总是喜欢强人所难呢?这人选可不好找, 他上哪划拉一个去?   王国栋却不管小秘书的纠结为难,他给褚天逸通报了自己的打算,末了交代他:“深羊两市是咱们的老根基, 底下几个负责人做得都非常不错,大方向你把控好,遇到问题就让陈明辉去解决。”   “那当然了!”褚天逸吊儿郎当地回答:“不让他出头露面岂不是白瞎了咱们百分之八的股份。”   褚天逸这态度让王国栋特别无奈:“陈明辉现在算是咱公司合伙人了,你对他态度好点,别老觉得人家占了咱们便宜,他的能量值得那些股份。要不是他,上次香江的那笔投资也不会这么痛快就能到公司,没有那笔投资,咱们又哪里能在京城和省城同时开办分公司?”   那头的褚天逸沉默了一会儿答应他:“国栋哥你说得对,细想一下陈明辉确实也不算白吃白拿,我是得调整一下自己的态度了,你放心吧,我以后肯定好好和他相处。”   王国栋连声道:“好好好,你这样想就对了,咱们现在坐同一条船,劲儿得往一处使船才不会翻。”   得到了褚天逸的保证后王国栋放心了,为了公司以后的发展,他觉得有必要再给褚天逸鼓鼓劲儿,于是王氏鸡汤新鲜出炉了!   “天逸我告诉你,你别看咱现在公司发展势头不错,在建筑界也算数得上号了,可放眼国内市场跟其它国有企业相比,咱还差得远着呢!更不用说跟国际上的企业比较了,咱好好干,争取再过二十年咱们景天能在国际企业中排上名次!”   电话那头的褚天逸发了好半天呆才回答他:“国栋哥,你可真能想!我一直想着咱们公司能成为行业第一就行了,没想到你野心比我还大!竟然还想在国际企业中排名次?”   王国栋哈哈一笑:“天逸你可错了,咱俩的愿望其实特别一致,景天地产要是能发展成行业第一,那二十年后咱妥妥地就能挤进国际企业排名啦!”   “国栋哥你不是哄我吧?地产前景有这么好?”褚天逸狐疑地问道,现在他们公司营收的大头还全都在景天建筑上,地产的份额比起建筑来三分之一都不到。   “我哄你干嘛?你仔细观察观察,照目前的经济发展形势走下去,再过十年,地产就会成为国内的经济支柱!现在咱们要做的就是把景天地产的基础打好,做出口碑来,争取在官府放开更大的市场时能凭借口碑抢占更多先机!到那时候你再看看,咱们兄弟绝对能成为国内数得上的人物!啧啧啧……”   王国栋在脑海里畅想了一番撕葱哥父子俩的派头,激动不已地对褚天逸道:“咱们是赶上好时候了,所以一定不能错过!”   电话那头的褚天逸无语扶额,国栋哥可真敢想,想成为国内数得上的人物?还想和国际企业一起排名?   这么厉害可以上天了呢!不过听起来莫名带感是怎么回事?要不试试?二十年后自己还不到五十岁,还有精力能风光风光。   褚天逸一咬牙,干了!明天就召集公司各中高层负责人开会,把国栋哥的这碗鸡汤灌给他们!   王国栋交代好了自己手头上的事儿,抓紧时间做他的人才储备和安平的投资计划。   王国芝给他介绍了好几个非常不错的人才,其中一个叫梁旭升的表现尤其突出。   这小伙子家里父母都是省城的正式工,大学毕业后就被分配到了银行上班,银行里四平八稳的日常工作让他非常不满,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提前进入了退休期。   冲劲儿十足又野心勃勃的梁旭升,就想做一些富有挑战性的工作。   王国栋对他特别满意,笑呵呵地引|诱他:“现在安平县是一点儿基础都没有,你可以经历一遍从无到有的过程,眼看着一份产业从自己手里诞生,再发展壮大。成就感会让人无比满足,我相信你尝试过后就会爱上这一过程。”   小伙子梁旭升跟着王国栋的话畅想了一番,激动到不能自己,对着王国栋连连保证,随时都能上任。   郭绒花领着王国栋跟种子研究所的所长碰了面,所长对王国栋的行为大加赞扬:“小王年纪轻轻就有这么大的能耐,后生可畏,不错不错!少数几个人富裕那不叫富裕,全国人民都富裕了,咱们才能摆脱第三世界国家的帽子进入发达国家的行列,前路任重道远呐!正需要像小王你这样有眼光有能力的年青人来多做贡献才是!”   王国栋谦虚了几句,非常顺利地跟研究所签订了木耳菌丝技术的转让推广协议。   王国栋收获丰厚,赶紧让小秘书整顿人马去安平给他建厂房,他自己要先行一步回去安平找官府联系厂房地址。   走之前他抱着郭绒花墨迹:“好乖乖,我回安平就不能每天接送你上下班了,真是特别不放心你,你赶紧把假请了吧好不好?”   郭绒花犹犹豫豫:“可是产假只有半年时间呢,我想孩子出生后能多点时间陪陪孩子。”   “多陪陪孩子重要还是让我放心重要?”王国栋酸成了一只柠檬精,摸着郭绒花的肚皮对着里面的孩子道:“你个小东西还没出生你妈就想着多陪你了,她啥时候要是能想着多陪陪我就好了!”   郭绒花被他这酸柠檬样逗得呵呵自乐,突发奇想跟他说:“国栋哥,要不我跟你一起回去吧?反正我有半年的假,正好能多陪陪你,也顺便回老家看看,我也想我妈他们了。”   王国栋一听头摇得拨浪鼓一样:“不行不行,你要是想咱爸咱妈了,打电话让他们来就是了。你肚子这么大了还往回跑,累着了怎么办?”   郭绒花这念头一起来压都压不住,侧躺在王国栋怀里的她顺手把王国栋的脑袋扳下来一通亲,手还不老实地在他身上乱摸:“我想回去!国栋哥你就让我跟你一起回吧?你不是埋怨我不想着陪你吗?现在我都要跟在你身边专门陪你了你还不愿意?我不只想我爸妈,我还想郭家庄,想小王庄,想北河,想安平县,你就让我回吧!好不好嘛?”   王国栋被她这一通撒娇大|法给整治得晕头转向,又被她四处乱窜的小手摸得心头火起,迷迷瞪瞪地就答应了:“好好好!”   郭绒花得逞后高兴得呵呵直笑,王国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答应了什么,刚想改口,郭绒花放在他身上的手慢慢收紧了。   郭绒花眯着眼睛盯住他:“国栋哥,你不会是想反悔吧?”   被她紧紧捏住要害部位的王国栋傻眼了,还能这么玩儿?   他连忙一叠声地讨饶:“好乖乖,赶紧松开,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的不算数了?嗯?我是那样人嘛!”   “哼!国栋哥这可是你说得,不许耍赖也不许反悔,不然……”郭绒花说着又收紧了手上的力道。   王国栋赶紧举起手来做了个发誓的动作:“保证不反悔!赶紧放开吧,好乖乖你把他捏坏了以后我还怎么伺候你?”   如愿以偿的郭绒花终于松开了手,王国栋夸张地大喘了几口气对郭绒花道:“我的天!以后我一定好好侍奉娘娘您,只求您别一不高兴把我变太监就好!”    被整治了一顿的王国栋准备回安平了,怕变太监的他乖乖地带上了郭绒花,惹得韩老太一通抱怨。   面对老娘的抱怨王国栋勇敢地顶在了前面,告诉韩老太他不放心郭绒花跟孩子,非得带在身边才行,气得韩老太冲他翻了几个大白眼,带着王贤敏也跟着一起上了车。   搞定了老娘后王国栋开着自家吉普车上路了,国道路窄不好走,幸好路上车还不多,考虑到郭绒花的身体,王国栋一路上慢悠悠地来。   走一段路就安排着下车歇歇,三百多公里的路硬是走了整整一天才到。   回到小王庄安顿好,王国栋马不停蹄地去大王庄找他三大爷,原来的朝阳公社被改成了朝阳镇,王世全就成了第一任镇长。   见到他王世全还有点气不过,他对着王国栋气哼哼道:“县里拿不出钱来,饲料厂落在了市里,国栋啊国栋!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放着投资少能挣大钱的饲料厂你不做,非得做投资多的酒厂,你是不是嫌钱多了烫手?非得多糟践点才痛快?”   王国栋看着他三大爷呵呵笑:“三大爷,谁还能嫌钱多不成?我不投资饲料厂是嫌它臭的很,谁爱做谁做去,我给咱安平找了个特别好的项目。”   “啥项目?”王世全愤愤然地说:“你联系好酒水生产线了?说吧!得花多少钱?”   “酒水生产线目前还没联系上。”王国栋卖关子:“这个项目投资少,利润大,只要乡亲们愿意,老弱妇孺都能在家挣钱,大爷您一定满意。”   “到底啥项目?”王世全被他挑弄得心痒痒。   “木耳,咱们人工养殖黑木耳。”王国栋不再卖关子,直接把自己准备集资入股成立菌丝袋加工厂和干木耳加工厂的计划和盘托出。   王世全犹豫不决:“那啥,菌丝袋是买到家里浇浇水就能长出木耳来的?”   “是呀!”王国栋点头:“不过也没那么简单,还得管控温度洒水量什么的,想做这个最好家里能专门建上一间土坯房。”   “土坯房算个啥!三五天就能盖起来。”王世全疑惑地问道:“我就是纳闷这木耳还能从啥菌丝袋里长出来?那东西不都是长在烂木头上的么?”   “嗐!大爷这就不用你操心了。”王国栋安抚他:“这可都是省里的种子研究所研究出来的,技术已经很成熟了,厂子建好后会有研究所的专家来给咱们进行技术指导。大爷您就说,这项目行不行吧!”   听他这一说王世全激动了起来:“这咋不行呀!木耳可是好东西,价钱高着呢!咱要是有这技术,还愁发不了财?”   激动得脸都红了的王世全立马拉着王国栋去了县里,早一天确定了工厂用地,就能早一天建厂房,早一天建好了厂房,就能早一天挣到钱!   县里的新书记原本对于王国栋不肯投资饲料厂也是颇有微词,现在一听王国栋要投资这么一个木耳的产业链,高兴非常,大笔一挥给他划了朝阳镇上好大一块儿地。   爱好书法的书记还给王国栋写了安平木耳四个字的颜体横幅,王国栋对着这书记一通彩虹屁后,当场拍板木耳加工厂生产的产品就叫安平木耳了,他要把这几个字拿去注册商标!   王国栋这一通操作瘙到了书记的痒处,立马把工厂的土地使用费给了一个大幅度的优惠,王国栋心道这马屁拍得好还真是有用,看来自己以后还是要多多练习才对。   交过土地使用费后,小秘书给他整顿的人马也就位了,厂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耸立起来。   王国栋事先联系好的人才也一一被他召集到了安平,梁旭升不愧是王国栋看好的人,竟然已经提前做好了集资入股的规划书,喜得王国栋连连夸奖他,当场任命他是安平木耳产业的总负责人。   梁旭升得了夸奖和肯定,犹如打了鸡血一样亢奋,一时宣传造势收拢股本招收员工,忙得不亦说乎。   正当安平木耳一切进展顺利时,王国梁给他打来了电话:“大哥!我给你找到酒水生产线了,还带生产工艺跟技术人员,你要不?”   王国栋一听大喜:“那正好啊,三大爷还正愁他的土法酿酒术和酒水生产线不配套,你这还有生产工艺那可太好了,让工厂的技术人员跟三大爷好好交流交流,取长补短,咱说不定还能改进一下生产工艺呢!”   “呵呵,呵呵呵!”王国梁干笑几声:“这生产工艺大概用不着跟三大爷讨论了。”      第86章 啤酒      一听王国梁说生产工艺不用和三大爷讨论了, 王国栋大感兴趣:“怎么说?难道他们的生产工艺特别先进不成?”   “先进不先进咱也不知道,不过确实用不上三大爷了。”王国梁又尬笑了两声:“这套酒水设备和工艺是生产啤酒的。”   啤酒?啤酒也行呀!   现在国内的饮品市场远没有后世那么丰富, 除了南海的椰汁,羊城的健立宝, 安市的冰锋就剩下了几个其它小众品牌了。   啤酒在这年代还被大部分国人归类在饮品里,市场占有率还是很高的,发展前景非常不错。   再说啤酒都是麦子酿制的,他们安平正好是麦子的主要生产区之一,做啤酒前景还是非常乐观的。   “我到处打听了,没找到白酒的,这家是他们知道我打听酒水生产线主动找上门来的, 报得价格非常实在,提供的后续技术支持也相当到位。”   王国梁说着顿了一下:“但是他们要求也多,首先生产工艺要和他们总厂的保持一致并且产品冠他们的名字, 产品售价也必须接受他们的指导。大哥你有意向吗?要是不行我就回绝了他们。”   照王国梁看来,这家提的条件太具体, 掣肘太多了, 真要合作起来, 怕是会麻烦不断,远不如自己直接成立一个新品牌来的便宜。   “别别别!”王国栋连声阻止他:“啤酒可以,我有意向, 要求这么多他们是什么牌子?”   “东省的清岛。”王国梁苦笑。   “东省的清岛?”王国栋一惊,这家不是国有企业吗?怎么会找上自己?再一品他们的要求条件,嘿!自家不就是个冠名生产商吗?   “那他们对咱们的资金股本有什么要求吗?”王国栋觉得还是先问问清楚的好, 他是想带领乡亲们一齐致富的,如果人家不认同他的集资入股方式,那就没有必要再谈下去。   他本身除了盖房子外对这些实业又不感兴趣,也没那个精力管理,如果这个项目不能给乡亲们带来足够的利益,那就完全没必要开办。   “他们对这个倒是没有什么要求,只要求工艺和冠名售价,别的都随便咱们。”王国梁已经凭借着自己的商人本能和对方先进行了一轮细致认真的讨论了。   自家大哥回安平办厂子是为了什么他清楚得很,自然把最关键的问题先问了个清楚。   王国栋琢磨来琢磨去,觉得这个项目还是有利可图的,虽然冠名代加工对于工厂本身来说没有太大的发展前景,但是只要能跑量销售,还是有赚头的。   清岛本身已经是国内非常成熟的啤酒品牌了,群众接受度高,走跑量销售肯定没有问题,再加上投资少,肯定能给乡亲们挣上一份稳妥钱。   下定了决心后他交代自家弟弟:“那啥,国梁,你嫂子快生了,我这儿也走不开,这事儿我就全权委托给你了。你跟厂家好好协商,如果能成,咱们就赶紧地签了协议,正好凑着这次建木耳厂的机会一气儿把这啤酒厂也给建起来。”   王国梁不满地连连抗议:“大哥,不带你这样的,怎么又变我的事儿了?铺排下这一通摊子你忙得过来吗?洽谈阶段我能帮帮你,等到正式实施后你有人用吗?”   “所以说我缺人呐!我缺管理人才,国梁你有没有合适的给我推荐几个?”王国栋不放过一切拉拢人才的机会。   王国梁气结:“没有!我也缺!”   “没有就没有吧,你可抓紧了时间和他们洽谈,争取尽快把厂房确认下来。”王国栋一边儿使唤兄弟一边儿还不忘记关心兄弟的终身大事:“你跟云霞啥时候结婚?这丫头医学院是不是也该毕业了?”   一提到林云霞,王国梁的心情就开始美丽,语调轻快地跟自家老哥炫耀:“她今年就毕业了,等她一毕业我们就结婚,婚礼场地我们都商量好了。”   长达八|九年的爱情长跑终于要开出最美的花朵了,王国梁恨不能跟全世界炫耀。   “那可太好了!到时候哥给你包个大红包!”王国栋也为他感到高兴。   国梁的婚事早已成为自家老娘的一块儿心病,幸好林云霞很懂哄人,每次假期都会到老娘面前刷好感,不然自家老娘怕是早已按捺不住要催婚了。   心情很美丽的王国梁颠颠儿地帮自家大哥跑腿儿去了,木耳加工厂快要完工时,郭绒花发动了。   这一段儿时间夜里王国栋都是抱着郭绒花睡的,她现在肚子大顶得难受,饭也不能好好吃,多吃几口就嚷撑得慌,呼吸也总觉着困难,不管是躺着睡还是侧着睡都不得劲儿。   看到抱着肚子气儿都不好喘的郭绒花,王国栋心疼又愧疚,孕育孩子时母亲是最辛苦的,除了要承受长达十个月的孕期折磨外还得承受世上最强烈的疼痛,这份痛苦是男人无论如何也体会不到的。   虽然体会不到,但是却能感同身受,心疼媳妇的王国栋就自己靠在床头上把郭绒花揽在怀里,让她靠着自己半躺着睡,这样她呼吸能顺畅些,睡眠质量也能好些,只是这样一来,他自己就只能一晚上都坐着睡了。   这天晚上他正睡着就被怀里的动静惊醒了,摸出放在床头的手电筒一照,郭绒花蹙着眉头抿着嘴,特别不安地哼哼唧唧。   韩老太早已提醒过他大概就是这几天了,王国栋看她这样也不慌张,先出去跟韩老太说一声,发着了车,把早就准备好的用品包裹往车里一放,打横抱起郭绒花就放到了车上。   郭绒花早已被疼醒了,王国栋开上车就直奔县医院,或许是因为二胎,这个孩子生得特别快,天色微明时郭绒花顺利产下了孩子。   在外面紧张地等待了几个小时的王国栋接过孩子后先问小护士:“孩子妈怎么样?我媳妇儿还好吧?”   “好得不得了!”小护士笑容满面:“产妇状态非常好,马上就能出来了。”   王国栋听了总算放下一颗心,低头看看怀里的孩子,啧啧啧,都没有贤敏一半好看,同样是一个妈生的,咋差别这么大呢?   等了一会儿郭绒花被推出来了,王国赶紧过去接住:“绒花,想不想吃东西?保温桶里有红糖荷包蛋,给你端过来吃点?”   “只想喝点稀的,不想吃鸡蛋。”郭绒花现在只觉得身心舒畅,把肚子里的大包袱放下后,除了有点累,感觉哪哪都舒服。   一听她的要求,王国栋立马把孩子放到婴儿床上颠颠儿地去给郭绒花弄吃的。   郭绒花一气儿把保温桶里的红糖水喝掉一大半,放下碗缓了一会儿歇了歇,招手让王国栋把孩子抱来给她看看。   王国栋把孩子递到郭绒花怀里,她抱着孩子仔细端详了一番:“这孩子咋长得这么丑?”   闻听此言王国栋心有同感,不过直言赞同未免伤了郭绒花的心,他赶紧反驳:“哪丑啦!一点儿都不丑,只是没有贤敏好看而已。”   郭绒花抱着孩子点评:“皮肤黑脑门高,眼小嘴大,除了鼻子还够挺,没一处像样的地方!国栋哥你看清楚了没有?这孩子真是咱的?医院没有给咱抱错吧?”   “肯定没抱错你放心吧!”王国栋赶紧安抚郭绒花:“我盯着呢,今儿晚上算上你才三个产妇,一个你刚一进去孩子就抱出来了,剩下一个现在还在里面没生出来呢,这孩子肯定是咱的。”   有了王国栋的保证郭绒花总算放下了一颗心,解开包被仔细观察孩子,王国栋也趴在一边看着。   包被解开发现是个男孩,王国栋悄悄舒了好大一口气,心道幸好是男娃儿,不然这么黑还丑,如果是个女娃儿,搁自己大闺女面前一站俩人差别太大,孩子长大了心里再落下了自卑的毛病可怎么办才好?男孩丑点没关系,总不用和姐姐比美了。   两口子头对头检查了一番孩子,确认了孩子一切正常,郭绒花松了一口气儿,这时候才觉着自己累得狠了,把孩子放胸口练习了一会儿吃奶,很快母子两个就睡着了。   安顿好母子两个后王国栋赶紧开车回到小王庄去接自家老娘,韩老太已经炖好了一锅鸡汤,保温壶装好了带上王贤敏又折到郭家庄去接了丈母娘。   郭母一听郭绒花生了儿子,立刻双手合十朝天拜了两拜,心里默念祖宗保佑!   不是她重男轻女,实在是农村就这风俗,在没有机器帮忙的年代里,农活就是纯粹的体力劳动,只有男丁才能干得动,干得好。   如果这家男丁多,这家人的日子就相对富裕,如果哪家只剩妇孺,那日子铁定难过,男女天生的体力差异导致了这个结果,所以农村人爱男丁。   哪家要是没有个男丁,就会被村民所鄙视,甚至被欺负,今儿占你家一垄地,明儿收你家一畦粮,一家妇孺看着也没办法,难道还能和别家的男丁去打斗不成?   王国栋已经三十多岁了,直到现在还没有个儿子,在朝阳镇,甚至在安平县都开始有碎嘴的议论纷纷。   郭母作为王国栋的丈母娘,担忧自家闺女的情况下背负的压力也可想而知,她一直暗暗庆幸亏得闺女女婿常年不在安平,不然听了这些闲言碎语可不得糟心?   郭母在心里连念了十几遍阿弥陀佛后才有心思逢迎韩老太,想起逢迎亲家母,郭母心里又是百味杂陈。   亲家母韩老太算得上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了,以前俩孩子没成亲,自己跟韩老太相交从不觉着需要矮她一头,俩人相处得也是非常和睦。   可自打闺女嫁到了老王家,再和韩老太相处时,自家总是不自觉地想要逢迎一下对方,没办法,闺女在人家手里捏着呢。   尤其是外孙女王贤敏出生后自家闺女几年都没动静,郭母面对韩老太总觉着心虚气短,生怕韩老太对闺女不满拿捏自家孩子。   如今自家闺女终于一举得男,郭母总算能松上一口气了。   一车人直奔县医院,韩老太跟郭母看到孩子都不约而同地呆了呆,没办法,对比王贤敏出生时的白净细嫩,这孩子实在是实在是让人一言难尽……   郭母抱起孩子上上下下看了好一会儿,实在想不着该怎么夸这孩子,吭哧了半天来了一句:“这孩子可够胖得,真是个大胖小子。”   韩老太把孩子接在怀里掂了掂,赞头地点头:“是够沉手的,这孩子壮实。”   郭绒花委屈地撅着嘴:“我也没吃啥不能吃的,这孩子咋这么丑?”   “瞎说!”韩老太打量着孩子反驳郭绒花:“这孩子除了黑,一点儿都不丑,跟国栋小时候一模一样。”   韩老太这话让郭绒花乐得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她笑眯眯地问王国栋:“国栋哥,原来你小时候这么丑的吗?”   王国栋摸摸鼻子跟郭绒花说:“这我也没见过我小时候的样子呀,还是说你嫌弃我了?”   “我不嫌弃国栋哥,你最帅!”郭绒花冲着王国栋眨眼睛。   自家闺女的蠢样简直让郭母没眼看,她悄悄挪过来冲着郭绒花胳膊上来了一下后凶煞煞地盯着她。   郭绒花被她妈这突如其来的一下给弄懵了,睁大眼睛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妈。   郭母对着这傻闺女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急得她冲着郭绒花不停打眉眼官司。   郭绒花虽然没理解她妈这一通眉眼官司是什么意思,还是聪明地闭上嘴没言语。   等王国栋跟韩老太都注意孩子去了,郭母悄悄趴在闺女耳边说道:“长点心啊你!你婆婆还在跟前呢,你就跟女婿调笑,招不招眼?啊?生怕你婆婆不收拾你是不是?”   郭母这话让郭绒花不乐意了:“我一直都这样,也没见我婆婆说过啥!”   “哎呀我的天老爷你还顶嘴?你要气死我不成?”郭母怒其不争地怒瞪着闺女:“我说你你就听着点!没有哪个婆婆能看得下去媳妇当着她的面跟自家儿子腻歪,你三个嫂子哪个敢这样,看我不打劈了她们!”   “妈你想多了!”郭绒花不满意地嘀咕:“我婆婆从来不管我跟国栋哥的事儿,没说过我。”   韩母被她噎得老半天说不出来话,末了只点着闺女的额头道:“算你有福!要懂得惜福千万别作妖知道不?”   郭母这话郭绒花是万分不赞成的,自己可从来不作妖,正当她不服气地跟自家老娘悄悄儿掰扯时,不速之客上门了!   第87章 计划生育   正当一群人围着新生儿其乐融融时, 病房里呼啦啦进来了一堆人。   为首的一个王国栋看着眼熟,叫不出来名字, 他急步上前来老远就伸手,王国栋也不好怠慢了, 赶紧站起来跟他握手。   “王总您好您好!”这家伙笑容满面态度恭谨语气谦和:“王总可是大忙人呀,百忙之中还抽出时间来给爱人陪床,伉俪情深实乃我辈典范呀!”   这个满嘴官话的家伙恭维了一通王国栋后道:“那个,王总,本不该这时候冒昧打扰,可是职责所在,只能厚着脸皮来了, 还请见谅一二。”   “有啥事儿你说吧!”像这种官油子王国栋可没耐心应付他。   “根据省里市里的文件,凡是已达到生育指标的育龄妇女,都需要上环, 你看郭绒花同志什么时候方便去上个环呢?”   “刚生完孩子就要上环?”王国栋一听就炸了!岂有此理,刚生完孩子就追到病房里, 产妇身体情况能允许这么操作吗?过分了!   这个老油子估计见多了这种情形, 他不慌不忙地解释道:“当然不是现在, 我们今天只是来做个登记,四十天后你们再来医院上环,如果不来, 本地户口的我们会主动上门去,像郭绒花同志这种情况的,我们就要通报她单位所在地的计生办了。”   王国栋瞪着这群人, 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亏得他的户口还在小王庄,计划生育初期农村户口第一胎是女孩还可以生二胎,要是再晚上两年计划生育越发严苛,怕是这个黑小子都没机会被怀上了。   这群人把病房里的几个产妇情况做了详细登记,末了还语气严厉地警告众人,计划生育现在是国家的基本国策,请各位一定要严格遵守,该上环的不要心存侥幸。   当然对上王国栋他们就不会这样了,小头目态度很是谦和,临走前很有礼貌地跟王国栋告辞。   郭母和韩老太面面相觑,计划生育一直在宣传,育龄妇女要结扎上环虽然大家都知道,但是被人找上门来的感觉还是相当不好。   郭母又双手合十默念了几遍祖宗开眼,幸好绒花这胎是儿子不用考虑生三胎了,不然女婿被罚款都是小事儿,闺女的工作怕是就保不住了。   郭绒花对这件事倒是能淡然处之,她们单位前两年就开始宣传计划生育了,也幸好自家单位人不多,像她这样的年轻女性更少,生孩子的指标不紧张,据说那些女工扎堆的纺织厂之类的单位,生头胎都要排队等指标。   对比一下别人,自家能有两个孩子已经很幸运了,她对王国栋道:“上了环也好,不用发愁怎么避孕了,咱们有两个孩子已经足够了,是吧国栋哥?”   王国栋赶紧过去握住了她的手:“够了够了,这臭小子我都嫌他多余,照我看有贤敏就足够了,闺女是小棉袄会心疼父母,小子要了有什么用?”   郭绒花笑得不可自抑:“黑小子真可怜,现在就被咱俩嫌弃,懂事儿了不得天天哭。”   王贤敏一听爸妈都嫌弃自家的胖弟弟,登时就心软了,摸着黑小子的肥爪子柔声道:“弟弟真可怜,不怕,姐姐疼你,我的奶粉以后都给你喝。”   她这小大人儿一样的做派把郭母稀罕得不行,抱起来在她脸蛋上狠狠亲了几下,嘴里没口子地夸她:“姥姥的乖敏敏哦!你咋这么灵秀,怪不得你爸说你是小棉袄,真真是可人疼!”   韩老太长叹一口气不满地嘀嘀咕咕:“这官府咋啥都管?女人生孩子也要管,刚解放那阵儿不是说人多力量大吗?那时候还鼓励早结婚多生孩子呢,这才多少年?又变了一个天!”   王国栋闻言暗笑,这算啥?再过个几十年又要放开二胎政策了,自家老娘要是能活到那时候,还不知道要怎么吐槽官府呢!   郭绒花现在是新时代的知识女性了,自然明白官府这么做的目的,她赶紧安慰韩老太:“娘,官府出台这么一条国策,肯定是通过了全盘考虑的,咱们国家现在还很穷,人口一直这么增长下去可是养不起呢,控制一下人口增长的速度还是有必要的,咱们该响应的还是要积极响应才是。”   “话是这么说,不过有时候他们也确实太过分了。”郭母不满的抱怨:“罚钱拿东西就不说了,有的妇女肚里的孩子都六七个月了,还要硬生生被引产出来。”   郭绒花听了也是无语,这些事儿确实存在,除了为遭此劫难的孩子掬一把同情泪,还能怎么办呢?   不管怎么说,这事儿算是定下了,郭绒花在医院里又住了两天就出院了。   跟啤酒厂的合作通过王国梁也洽谈好了,东省的技术员来到了安平,厂房也开始兴建了,王国栋没有人用,又把梁旭升给拉了出来。   梁旭升全权管辖的木耳产业也是刚刚起步,忙到飞起的梁旭升被王国栋使唤得一脑门子官司。   他跟王国栋抱怨任务太重人手不足,王国栋大方地对他说:“你忙不过来就自己找帮手嘛!我给你这个权利。”   梁旭升气结,嘿!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正在到处划拉人手吗?你划拉不来,现在就故作大方地让我自己去找?真不愧是安平杰出的青年企(zi)业(ben)家。   得了王国栋首肯的梁旭升不再客气,也开始到处踅摸人手,要说这个人才确实难找,像他一样有破釜沉舟勇气的人还是不多的。   现在大学毕业包分配,还是铁饭碗吃香,安分的都去端国家分配的铁饭碗去了,不安分的都野心勃勃自己下海单干了,没什么高端人才愿意来私人企业给人打工。   梁旭升在自己的熟人中间踅摸了一圈一无所获,他在本地扒拉扒拉竟然把乔骏驰给划拉了出来,这个当初和王国梁一起常驻阳城办事处的小会计也三十多了。   当初沉默寡言害羞内敛的小伙子已经成长为一个沉默内敛谨慎持重的青年。   梁旭升把他提起来后,他凭借着自己本地人面熟的特点,把啤酒厂的融资入股做的有声有色。   这一块儿有了他分担,解放了梁旭升大部分的精力,让他能专注于木耳厂的启动,木耳产业很快就步入了正轨。   菌丝袋厂的实验室刚一建好,研究所的专家老师就带了助手和种菌来到了厂里,对厂子招收的员工进行了长达两个月的培训,培训期结束后,木耳厂顺利开工了。   此时正值木耳生长期,第一批菌丝袋很快就有了收成,两毛钱一个的菌丝袋,能采收两斤左右的鲜木耳,加工厂回收鲜木耳三毛钱一斤。   第一次收获时,朝阳镇沸腾了!安平县也沸腾了!   种植了木耳的村民们兴奋得不能自已,只要家里能种上两百袋,刨除成本一个月最少将有七八十元的纯收入!   七八十元!一个正式工的工资了!要是种上三百袋呢?四百袋呢?一千袋呢?   朝阳镇的乡亲们都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了,还有些跑到王国栋家里去各种赔礼致歉外加道谢的。   这些人都曾经公开表达过对王国栋的不满,木耳厂前期招收员工时,许多人都想着要进厂子里做活,尤其是大小王庄的各位宗亲。   不管这些人怎么请托说情,王国栋却坚持厂子里的员工只招收有一定文化基础的,这个条件就如拦路虎一样挡住了大部分村民。   当地人三十五岁朝上的,多数都没上过学,斗大的字认得一箩筐,还是在大集体时的扫盲班里磕磕绊绊学会的。   看信读报都费劲儿,更不用说通读厂子里考试用的‘员工安全操作注意事项’了。   进不了厂子上班的乡亲们满腹牢骚,王国栋安抚众人表示,乡亲们如果想挣钱,除了坐等年底分红,还可以买菌丝袋回去种木耳,种木耳也能挣钱。   众人却都不信,他们种过小麦玉米大豆红薯,这木耳却谁也没种过,木耳种植到底会是个什么情形谁也说不准,哪有厂子里做工来得稳妥?   王国栋却死不松口,这下他把一众乡邻们给得罪了大半。   大家都是一个祖宗出身的,王国栋你现在发达了,我们又不是跑你门上打秋风要你白给钱,你在家门口建了厂子都不让宗亲们去干活挣点辛苦钱?   于是这些人全都怨声载道,现在第一批木耳一收获,乡亲们惊了,种鲜木耳真的能挣钱,还能挣大钱!王国栋说得对呀!   有了菌丝袋,木耳的种植就容易多了,除了前期菌种萌发需要遮光外因此要在室内养护上几天外,其余都是露天生长,只要注意保湿,气温适宜的情况下基本二十天就能收获。   安平县气温适宜木耳生长的季节每年长达七个月,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一年有七个月的时间,可以月入几百甚至上千!   一时间众人纷纷抢购,木耳菌丝袋供不应求,王国栋迫于无奈只得临时把厂房改建了几间做实验室,加大菌种的培养计划。   木耳生意很快就上了正规,干木耳发到省城的市场里立刻就被一抢而空,许多外地商人也闻讯前来预定货源。   此时国内市场还没有人工培植木耳的,黑木耳还是以东北的野生采摘为主,价格不低货源稀少,妥妥的山珍,只有家境富裕的人家才舍得吃。   安平木耳一问世就改变了这种状态,脱胎于碎秸秆和麸皮石膏粉的菌丝袋大大降低了市面上干木耳的价格,让普通百姓也能吃得起,舍得吃了。   于是安平木耳火了!安平县火了!   书记把王国栋召过去谈话,全程都在花样夸奖王国栋,直把王国栋夸得坐立不安连连摆手说不敢当。   夸完了王国栋,这个书法爱好者又提笔即兴写了:朝气勃发带领群众齐致富,卓尔不群推动安平大发展字样的条幅送给王国栋。   末了又对王国栋表示,现在国家扶持个人创业,安平木耳表现杰出,厂子可以减税,这个优惠政策倒是特别实惠,王国栋真心谢过书记,卷着条幅回去了。   安平木耳步入正轨,生意蒸蒸日上。啤酒厂也竣工了,东省来的技术员们亲自动手,半个多月后,第一批啤酒新鲜出炉了!   得到消息的王国栋兴致勃勃赶到了酒厂,一跨进厂房,就见一群技术员围着车间正中摆着的一个木罐子。   王国栋乐得哈哈大笑,走到罐子前探头看了看,冲技术员们道:“这就是咱第一批啤酒了吧?来来来,赶紧给我拿个杯子来,我尝尝!”   技术员们一个个呆头鹅似的站在原地不动,王国栋不以为忤,自己颠颠地跑到旁边的架子上拿了一只杯子,放到罐子下拧开龙头接了半杯。   浅金色的酒液顺着龙头流到了玻璃杯里,丰厚的泡沫在杯子里集聚翻滚,很快被酒液顶得冒到了杯子边沿。   王国栋举起杯子对着从窗子里照进来的阳光晃了晃,淡色的酒液在杯子里微微荡漾,从杯底产生的气泡飘飘摇摇朝酒面冲去。   他哈哈笑着对周围的技术员们大方地说道:“瞧这泡沫就知道这酒不错,你们辛苦了,一会儿让会计给你们多发一个月的工资做奖金!”   他这话一出口,没看到技术员们高兴欢呼,这几个家伙脸上的表情反倒更古怪了,王国栋狐疑地端起酒杯凑到嘴边喝了一口。   一口进去他“噗嗤”一下全吐了出来!   “这什么东西?”王国栋举着杯子环顾一众垂头不语的技术员们。      第88章 失败      王国栋吧唧吧唧嘴, 再看看手里的酒杯,淡色的酒液澄澈清透, 泡沫丰厚稳定,样子是啤酒没错了, 口感却又酸又涩宛如陈醋,这什么玩意儿啊?   面对王国栋的询问一群技术员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回答他的话。   王国栋沉声说到:“诸位都是有多年从业经验的老师傅了,经过东省总厂选拔才来到安平,我相信各位的能力,现在出了问题,我们要做的不是追究责任, 而是尽快找到问题出现的原因,解决它才是。”   “王总,我们正是找不到原因所以才没办法回答您的问题。” 一个年龄稍大些的技术员越众而出对王国栋道:“这批酒的流程全都是按照总厂最标准的作业流程酿造出来的。这酒的外观特别好, 符合各项标准,就是这口感, 我们追溯了整个生产过程, 确定没有任何不妥, 实在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生产过程和技术没有问题!”王国栋举着杯子来回踱步转圈:“那到底是哪里有问题?难道是厂房和生产线上的用具用品的缘故?”   王国栋不懂酿酒,他听说过白酒的发酵池是越老越好,谁知道啤酒有没有这要求呢?难道是因为厂里的发酵缸太新了?   “要不这样吧!”王国栋停下脚步对众人道:“再小批量地做几次试验一下, 过程记录好,看能不能找出问题来,就当养护生产线了。”   技术员们一个个如释重负, 自去忙碌不提。   王国栋又把杯子举到嘴边小小抿了一口,又酸又涩的口感在嘴里弥漫,他拧紧了眉头硬咽了下去。   这要是一直都找不出原因来可如何是好?乡亲们的资金都已经收拢到位了,现在突然说酒酿不好出了问题,这可不好交代,要不,把这个改成别的什么工厂?   王国栋一路心事重重回到小王庄,进门就看到自家大闺女正提着铲子在院子里的小菜园里挖来挖去,韩老太赶着时间撒下的绿叶菜被她祸害得乱七八糟。   “敏敏你干嘛呢?”王国栋一伸手就把她从菜园子里提了出来放到了院子里的水泥地上,伸手在她身上拍了拍:“看你这一身土。”   “我干活呢,给菜园子除草。”王贤敏兴致勃勃,哎呀干活真好玩,还想去干。   “你是在干活?”王国栋把这泥猴子提起来又拍了几下:“你铲掉的菜比草都多。”   “铲子不听话!”王贤敏撅起了自己的小嘴巴,她答应了奶奶要把菜园子里的草都除完的。   这小模样把王国栋逗得呵呵直乐:“是铲子不听话还是你的手不听话?你为什么不慢慢来?想一铲子铲掉几个?”   王贤敏低头不语,她是想着快点干完就可以被奶奶夸奖,所以就匆忙了些。   “敏敏,爸爸告诉你,不管干什么事儿都不能着急。”王国栋蹲在闺女面前耐心教导她:“你看看,除草这活儿算是简单的吧?你一着急是不是就干得不好?”   王贤敏乖乖点头,她这活儿确实没干好,在铲草的同时铲掉了很多菜。   “所以敏敏你要记住,在做一件事情之前,要先在心里想一想,定个计划,有了方向再去做。要是事情进行得不顺利,那你就要好好想想为什么会这样了。”王国栋把闺女抱起来让她看自己铲过的菜园子。   “你看看现在的菜园子,你是不是进去看也没看就开始干了?”王国栋轻声问她。   “嗯!”王贤敏不停点头。   “那你干得好吗?”王国栋看着被她祸祸过的菜园子,东一片西一块儿都是被她铲过的痕迹,杂乱无章毫无规律,满园子都是被她铲倒的菜就不说了,她铲过的地方还到处都是杂草,没一块儿干净的地儿。   “不好!”王贤敏摇头,眼睛里汪起了水雾,眼看就要哭了。   “敏敏不哭。”王国栋抱着她轻轻摇晃:“咱们来分析一下这件事儿好不好?”   “好!”王贤敏答应着她爸,眼泪到底是忍不住掉了下来。   王国栋掏出兜里的手绢给她擦脸:“乖敏敏不哭,你跟我说说,要怎么做才能把菜园子里的草除干净?”   王贤敏趴在他肩膀上搂住他的脖子,嘤嘤嘤边哭边说:“不能着急,进去以后要一垄一垄的挨着铲过去,不能在里面乱跑。”   “说得很好,铲子要拿稳,整整齐齐一垄一垄慢慢来,这样你就不会有遗漏,现在你还想除草吗?”王国栋把她的小脑袋扳过来慢声细语地问她。   “想,爸我知道该怎么做了。”王贤敏把脸摁在他肩膀上蹭干净了眼泪,挣扎着就要下来。   王国地把闺女放到地上揉揉她的脑袋瓜安慰她:“那行,你自己先去干活吧,等我去看看你妈,如果吃饭的时候你还没干好,我来给你帮忙好不好?”   “好!”王贤敏答应着转身提起铲子又钻进了菜园里。   王国栋暗暗叹了一声,生个孩子容易,想养得出息了也难呐!   尤其是女孩子,心思细腻敏感,教育的时候更得好好注意,免得一不小心伤了孩子的心怕是跟父母就有了隔阂。   他上辈子犯了错误,贤敏小时候就跟他不亲,长大后更是对他横眉冷对,这辈子自己定要吸取教训精心在意,千万不能再伤了自家闺女的心。   正站在院子里长吁短叹的王国栋听到屋里郭绒花的说话声,着急得几步就窜了进去。   郭绒花最近总说肚子不舒服难受,他操心得很,出门前回家后都得先去看了才能放心。   一进屋里韩老太就忧心忡忡地迎上来,拉着王国栋来到了东厢,进了屋韩老太压低了嗓子对他道:“国栋,我看绒花脸色黄的很,她身子肯定不对劲儿,你带她去医院检查检查吧!”   韩老太这话落到王国栋耳朵里,惊得他神魂出窍腿脚发软,他原地晃了两晃才站稳了脚步,上辈子绒花就是肝上得病才去的,莫非这次也……   王国栋不敢再想下去了,他赤红着眼涩声对韩老太道:“娘,俩孩子就交给您照管了,我要带绒花去京城看病!”   韩老太看着他这么大的反应有些惊疑不定:“国栋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绒花身子不好了?啊?”   “没有!”王国栋突然的一嗓门把韩老太吓得一哆嗦,等他反应过来后急忙压低了嗓子对自家老娘道:“没有啥事,就是去看看放心些。”   韩老太迟迟疑疑地问他:“真没啥事?那你这样?”   王国栋双手按在脸上喘了几口粗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末了拿手在脸上呼噜了一下,镇定了情绪后他对韩老太道:“娘,没啥事儿,就是咱县医院不咋地,在县医院看我不放心,反正去省城也是看,去京城也是看,不如直接去京城好了。”   “那你就带绒花赶紧去吧!不管啥病,赶早不赶晚。”韩老太又不傻,看王国栋这样她也能猜到郭绒花的病肯定不简单。   大儿子一天到晚忙活得恨不得睡在厂子里,今天一说起来儿媳妇生了病却能抛下厂子立刻要进京,可见儿媳妇这病真的严重了。   小两口结婚也八|九年了,国栋对绒花的感情她是点点滴滴看在眼里,两个人好得蜜里调油一般,如果儿媳妇有个三长两短,国栋可怎么活呀!   韩老太想到自家大儿子心绪难安,唉!国栋怎么这么命苦,看中的小媳妇守了许多年,好容易得偿了心愿,好日子还没过几年呢,又出这种事儿!   祖宗保佑,孩儿他爹保佑,可千万别是什么治不了的病才好!   韩老太颤颤巍巍走到堂屋的条案前,拉开抽屉拈了香点燃后冲着中堂上王家列祖列宗的牌位纸拜了几拜,拜完抖索着手把香烛插到了牌位纸前的小香炉里。   插好了香,韩老太拿起自家男人的牌位细细端详,眼泪忍不住就一串串儿落了下来,一晃眼孩儿他爹都走了二十多年了,剩下自己磕磕绊绊也把孩子都养大成人了,满以为从今往后儿孙绕膝尽享天伦,哪知道……   掉了一会儿泪后韩老太收拾了心情,拿帕子把眼泪仔细擦干净了,不管如何,没出结果前一切还不是定数,自家得先把孙子孙女照顾好才成。   再说王国栋,调整好了心情微笑着进了卧房,郭绒花正侧卧在床沿上歇息,黑小子躺在床里侧,嘴里咿咿呀呀不知所云。   听到他的动静郭绒花撑着胳膊就想坐起来,王国栋疾走几步上前把她扶了起来,他盯着郭绒花的脸细看,果然平时白净红润的脸颊显得蜡黄不说整个人还恹恹地没有精神。   王国栋强压着心底的悲痛坐在床沿上搂住她问道:“今天怎么觉得你精神不太好?肚子还难受吗?”   “肚子有些疼,可能是因为月事来了吧。”郭绒花靠在他怀里有气无力地说道:“是没啥精神头,总想睡觉。”   王国栋喉头堵得说不出来话,他把郭绒花按在自己胸前慢慢抚摸她的背,缓了好一阵儿平静下来开口对她说:“好乖乖,京城的分公司发展的不错,天逸一直要我去看看,我都忙得顾不上去,现在安平木耳也步入正轨了,我正好有时间,你陪我一起去京城看看分公司怎么样?”   “去京城?”郭绒花一听高兴了:“太好了,把贤敏和黑小子都带上,咱们去看天|安门。”   “不带他俩。”王国栋一下一下亲着她的头顶:“就你跟我,我是去工作的,带上你好跟天逸家里人打交道,带上孩子算怎么回事?”   “不带孩子?”郭绒花犹豫了一下说:“那国栋哥你一个人去吧,我就不去了,黑小子还吃奶呢!我走了他怎么办?”   “本来你这母乳都不够他吃的,他不是一直有喝奶粉贴补吗?干脆让他这段时间全喝奶粉算了。”   王国栋语带恳求:“好乖乖,你就跟我一起去吧,天逸好容易跟他家里人和好了,咱们跟他和臭妞妞这么亲,不去他家里拜访一下不合适。”   王国栋顿了一下接着道:“顺便再去医院给你检查一下身体,你看当初贤敏断奶后你才来的月事,现在黑小子只三个月你月事就来了,是不是有点不太正常?咱去检查检查,再找个老中医给你开方子调养调养。”   “可是……”郭绒花还是舍不得孩子,尤其是黑小子,突然丢下正吃奶的孩子去京城,她放心不下。   王国栋把她的脸转过来捧着一下下地啄:“别可是了,自从有了黑小子你都不像以前那么关心我了,我都伤心了。”   他这争风吃醋样逗得郭绒花直乐呵:“国栋哥你好夸张,跟孩子吃什么醋呢?”   “我不管,你忽视我,我难受。”他说着把郭绒花的手抓起来摁到自己胸口:“不信你摸摸,我心都碎成了一片片了。”   说到心碎,他不可自抑地就红了眼眶语带哽咽,慌得郭绒花赶紧抱住他的腰连连保证:“国栋哥我最稀罕你,你别难过,我陪你一起去!”   “那好,咱收拾收拾东西,现在就出发!”王国栋站起来就开始整理行李物品。   郭绒花惊诧地问他:“现在就走?”   “嗯!事情很多还很急,早一天去就能早一天办了,你坐着别动,我来就好。”王国栋把郭绒花按在床上继续躺着,自己拿了行李箱搜捡两个人的随身物品。   没一会儿就装好了,王国栋提起箱子放到车上,又回来接郭绒花,郭绒花下了床伸手就要抱黑小子:“我把黑小子给咱娘抱过去。”   “我来!”王国栋上前一步一手抱起黑胖的儿子,一手搀扶着郭绒花慢慢走了出去。   到了院子里王国栋把黑小子交给韩老太,又把王贤敏从菜园子里提出来抱住亲了亲:“乖敏,我跟你妈出去办点事儿,过几天就回来了,你跟弟弟奶奶一起在家要听话知道不?”   王贤敏已经习惯了和父母时不时的分开,闻言一点儿不闹腾,她乖巧地点头对王国栋道:“我听话,我还照顾弟弟,爸妈你们去吧。”   “好闺女,真是爸的小棉袄。”王国栋又亲了一下闺女的小脑袋后把她放到了地上,扶着郭绒花就要上车,郭绒花也低头在王贤敏额头上亲了一下:“敏敏乖乖听话,妈回来给你带礼物。”   王贤敏连连点头,懂事儿地跟他俩挥手道别,王国栋发着了车直奔木耳厂去,到了厂区门口停下车交代郭绒花在车里等他,他自己急步跑进去先打电话。   先给小秘书打,安排他订好省城直飞京城的机票,再给褚天逸打,让他提前打听好医院,完事儿后再把梁旭升叫来简单交代一番,不顾他的连声追问,一溜烟儿地走了。   坐在飞往京城的班机上,王国栋搂住倦极睡去的郭绒花,看着她越发憔悴黄蜡的脸色,忍不住就泪流满面!      第89章 手术   京城距省城不远, 飞机一个来小时就到了,只是王国栋开车从安平到省城浪费了太多时间, 到达京城机场时已经是夜半时分。   褚天逸在机场等着接他们,见了面先来个爱的拥抱, 褚天逸抱着王国栋拍了拍他的背权做安慰。   转过身去褚天逸跟郭绒花道:“绒花难得来一次京城,过两天办完了事儿我领你俩到处转转,京城好吃的东西多,好玩儿的地方更多!你可千万不能错过。”   “我还是最想去天|安门。”郭绒花乐呵呵:“从小就唱我爱天|安门,可从来没亲眼见过,这次不管怎么着也得好好去看看才行。”   “一定去,我陪你!”王国栋搂住她的腰把她带上车, 车子直奔市区而去。   褚天逸已经给他们在宾馆订好了房间,离公司不远,离医院更近, 干什么都方便。   他们到时褚天逸安排的人已经提着保温壶在宾馆等着了,褚天逸把保温壶递给郭绒花:“来!绒花妹子, 这是我特意在粤秀大酒楼给你订的养生粥, 据说南方人喝各种咸粥养生, 你尝尝看能适应不。”   郭绒花接过饭盒打开尝了尝:“味道真好,咱们北方都是喝甜粥的,没想到这咸粥的味道也不错。”   “喜欢你多吃点, 明天我带你去他们的酒楼吃早餐,咱们再去喝,还有很多别的口味。”褚天逸说着话仔细打量郭绒花, 真是越看越心惊,她脸色蜡黄就不说了,眉眼间的倦容一看就不对劲儿。   他抬头冲王国栋望去,王国栋对他轻轻摇了摇头,褚天逸闭上嘴没敢再多说什么。   等郭绒花吃完了粥,王国栋安顿她睡下,跟褚天逸俩人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细谈。   “医院你安排好了?”还没坐下王国栋就迫不及待地询问。   “安排好了,约了明天一早的专家号。”褚天逸递给王国栋一支烟:“你们怎么不早点来?我看绒花情况确实不对劲儿。”   “就今天才这样。”王国栋说着接过烟塞进嘴里,凑到他递过来的打火机上猛吸了一大口。   极少抽烟的王国栋被呛得眼泪都咳出来了,趁着咳嗽他低下头拿手抹了一下眼睛:“前几天只说肚子有点不舒服,精神头还好,脸色也没啥不正常的,我就没太在意。”   “今儿早上我出去了一趟,我出去时她还没起,半上午我就到家时,她已经这样了。”王国栋说着眼泪就克制不住地往下流。   他哆哆嗦嗦地把烟又塞到嘴里狠吸了一口:“我怕得狠,她……”   上辈子郭绒花怀着贤敏的时候被查出了肝病,当时孩子已经七个多月了,医生都不敢给她用药。   等孩子生下来时,她已经病得严重了,那时候她蜡黄的脸色和如今毫无二致,王国梁陪着他把绒花送到省城的医院去治疗,一检查就是肝硬化晚期了。   哪怕在感情上绒花从来没有回应过他,俩人夫妻感情不睦,他还是接受不了这个结果。   医生说这病治不好了,他失魂落魄如丧考妣,绒花很快就知道了自己的病情,他现在还记得她躺在病床上形销骨立地微微笑着说:“治不好就不治了,反正我也不想活。”    她的这番话让王国栋惊上加怒,夫妻二人是彻底撕破了脸,至此他再没有关注过她,郭绒花拖了两三年一命呜呼,王贤敏成了没娘的娃,父女两个一辈子的隔阂直到他死才消解。   想起前尘往事,王国栋心如刀绞泣不成声,他坐在椅子上双手捂住脸哭得浑身抽搐不能自已。   褚天逸坐过来揽住了他的肩膀安慰他:“国栋哥,你先别急。我找熟人问过了,肝病虽然不好治,但是只要治疗费用没问题,还是能拖得下去。”   “那些一拖几十年的也不是没有,我托人打听了一位老中医,据说对肝病的调养很有一套,到时候咱们中西合璧双管齐下,保管能再拖上个几十年。”   “好,全都看你安排吧!”王国栋吸了吸鼻子,他现在六神无主,脑子已经混沌成了一片,褚天逸这番话极大地安慰了他。   哪怕绒花像前世一样病歪歪着呢,只要人没去,一切就都有希望,他一定好好陪着她,再也不会转身走开了。   哭了一鼻子的王国栋发散了一下心里的焦灼哀痛后平静了很多,褚天逸送他回房间,路上还安慰他:“国栋哥你要想开些,现在还没检查,万一绒花不是肝病呢?”   “真不是那就太好了!”他盼着老天长眼,别让自己再经受一次这锥心蚀骨的痛楚。   等他回到房间郭绒花已经睡熟了,王国栋轻轻拧亮了床头柜上的台灯,昏黄的灯光下她的脸色显得越发黄蜡了。   王国栋除了外衣侧躺在她身边,轻轻描摹郭绒花的眉眼,她可能有些低烧,整个身体都热乎乎的,王国栋搂住她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天一亮王国栋就起身穿好了衣服等着,郭绒花一直睡着没醒,直到褚天逸来敲门王国栋才把她叫起来。   睡了一夜的她倦倦地更没有精神了,起床后连声惊呼:“天哪天哪,这下惨了!怎么办怎么办?”   外间等着的王国栋慌忙丢下褚天逸跑了进来:“怎么了?什么事儿”   郭绒花穿着睡衣手里提着她的小褥子站在当地上瞪着床铺发呆,王国栋一进去就吓了一跳:“这么多血?怎么回事?”   她浅红色的睡裤被染得臀部血红,手里的小褥子上也好大一滩血渍,床上雪白的床单更是斑斑驳驳一片。   “你月事弄得?”王国栋惊疑不定,这一大片得多少血?月事哪能有这么大量?   “是啊!”郭绒花欲哭无泪,她自打前天晚上来了月事后量就特别大,为了以防万一,她睡觉前特意垫了一条自家带来的小褥子,没想到还是未能幸免。   她伸手把床单拉起来查看,床单下面的床垫也是斑斑点点了,这可怎么办?床单还能给人家洗洗,把人家床垫弄成这样,丢死人了呢!   “别管这些了,你去洗洗换衣服,咱们马上去医院,你这量不对。”王国栋一把扯下她手里的小褥子丢到了床上,把郭绒花推到了浴室里又给她把衣服准备好送进去。   等郭绒花从浴室里收拾好了出来,王国栋扶着她跟着褚天逸往外走,走廊站着的服务员向他们鞠躬致意,王国栋从手包里抽出一叠纸币递给她:“我爱人身体不适把被褥弄脏了,麻烦你给处理一下,赔偿金额就记在房间的账上,我稍后回来处理。”   服务员双手接过小费恭谨地应是,王国栋冲她点点头揽着郭绒花快步朝外走:“现在咱们就去医院,到了医院肯定要做检查,先别吃饭了,你是不是已经饿了?忍一下等检查完我带你去吃大餐。”   医院不远,褚天逸早已打点好了一切,过程非常顺利,一通检查做下来医生面色严峻:“不能再耽搁了,病人马上得进行手术!”   “手术!”王国栋闻言踉跄了一下,旁边陪着的褚天逸赶紧扶住了他,站稳后王国栋急急追问:“到底什么病?还需要手术?”   “病人体内放置的节育环位置不对,已经引起了子宫大出血和体内感染,必须马上手术!”医生说完马上开始安排手术事宜,没一会儿一个护士就拿着同意书来让王国栋签字。   小护士跟他解说同意书上的各项内容,王国栋浑浑噩噩连连点头,在小护士的指点下抖抖索索地签了字,正想问个清楚,小护士拿着同意书一路小跑地去了,王国栋站起来原地转圈。   接待他们的张医生是褚天逸托人找到的肝胆科权威,他张罗着把郭绒花送进手术室后来跟王国栋沟通情况:“根据已经出来的几项检查结果初步判断,病人并没有肝脏上的问题,完全排除这个可能需要再等两三天,其它几项检查结果才能出来。”   “目前病人最危重的是子宫出血和体内感染,你们来得还算及时,体内感染并不严重,如果再拖上一段时间,后果不堪设想,极有可能会引发败血症。”   王国栋听后一阵后怕,他急急询问:“子宫出血和感染是什么原因引起的?是节育环吗?”   “没错,是节育环放置不当引发子宫损伤导致了这种结果,目前要做的就是取出节育环,控制感染。”张医生看王国栋一副紧张到要晕厥的样子,好心地安慰他:“你不用这么紧张,病人感染情况不严重,除了失血过多外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很快就能恢复健康。”   医生的安慰总算起了效果,王国栋听后长长松了一口气儿,松完这口气儿才觉着自己全身发软,他强撑着在手术室门口的椅子上坐下。   褚天逸也高兴极了,对着王国栋道:“听到没有国栋哥!没啥大事儿,你现在可该放心了吧?”   王国栋轻叹一声道:“绒花还没从手术室内出来,还有几项检查也没结果,我现在只能放一半心。”   “肯定没事!”褚天逸特别乐观:“这人一有病,全身哪都不对劲儿,咱目前拿到的几项检查除了感染失血没别的问题,那几项肯定也没事儿。”   “借你吉言!”王国栋听了他这话总算露了个笑模样出来:“绒花这次要是没事儿,我就请你吃烤鸭,彻底翻过咱俩之间的梁子。”   “咱俩有啥梁子?”褚天逸惊问:“是刚见面不认识的时候奚落你的那几句话?还是我逗绒花玩儿的事儿?”   “跟绒花有关的事儿。”王国栋暗叹你那几句奚落算什么?我是记上辈子的仇呢!   褚天逸闻言哀嚎:“不是吧国栋哥!我也就耍耍嘴皮子逗逗她而已,至于记这么久吗你?再说咱俩共同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咱俩难道不是最亲的兄弟?”   “兄弟归兄弟,梁子归梁子,总之绒花没事儿我才会原谅你。”王国栋不动如山。   褚天逸怒视他半响,忽而一笑:“绒花肯定没事,咱俩之间不可能有梁子!”   王国栋朝着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一下嘴角。   褚天逸气结,对着他道:“你现在心情不好,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摘取节育环是小手术,没一会儿郭绒花就挂着吊瓶被推了出来,王国栋弹簧一样跳起来就冲了过去。   冲过去先看郭绒花,见她精神尚可,抓住旁边给她手术的医生问道:“医生,我爱人怎么样了?”   “病人体内的节育环已经顺利取出,子宫出血也已经被止住,目前需要住院治疗控制感染。”医生耐心细致地交代王国栋:“抗感染治疗最少一周,先办住院手续去吧。”   王国栋闻言长长舒了一口气给褚天逸撂下一句:“你去办手续,我去陪绒花。”就颠颠地跟着推病床的护士往病房去了。   郭绒花住院期间检查结果陆陆续续都出来了,肝胆科的张医生非常明确地告诉他,郭绒花的身体很好,肝脏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王国栋总算放下了一颗心,开始仔仔细细地伺候郭绒花,每日里洗脸擦身,洗头洗脚就不说了,还到处打听了补血的药膳方子回来给她进补。   不到半个月就把郭绒花养得白白嫩嫩,病容一扫而空,看着恢复了健康的郭绒花,王国栋暗暗感谢上苍有眼,自家以后定要怜贫惜弱多做善事。   眼看郭绒花要出院了,王国栋打发了褚天逸陪她去医院的公园里散步晒太阳补钙,自己敲响了张医生的门。   他对询问自己来意的张医生道:“张大夫,你安排安排给我也做了手术吧!”   第90章 结扎   张医生听了他的要求诧异道:“给你安排手术?安排什么手术?你是哪里不舒服吗?先去做了检查再看。”   “我没哪不舒服。”王国栋沉声道:“我就想做个结扎手术。”   “结扎手术!”张医生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没听错吧?你的意思是你要做输精管结扎手术?”   “是的, 麻烦你给我安排一下吧!”王国栋肯定地点头。   张医生瞠目结舌站那半天没吭声,他是褚天逸大嫂的熟人, 在接待王国栋两口子之前,褚天逸的大嫂跟他介绍过王国栋的基本情况, 他对王国栋并不是一无所知。   在他看来王国栋是一个非常优秀又野心勃勃的人,官府刚允许私人做生意,他就在深市连开了两家公司,还在京城开办了分公司,据说公司前景一片大好,早已身家不菲。   他富裕后还回到自己的家乡开办工厂带领农民群众致富,在张医生看来, 这就是王国栋野心勃勃的体现,如果王国栋后续没有更大的图谋,他不会费这么大劲儿去刷这份声望和官府好感度。   这样一个人物, 突然跑来说要做输精管结扎手术?   计划生育作为基本国策已经被推行了好几年,张医生所在的医院给成百上千的妇女做过输卵管结扎手术, 可是来做输精管结扎手术的男性五个指头都数的过来。   作为一名医生, 张医生自己是知道输精管结扎手术基本安全, 虽然对身体多多少少会有一些影响,但问题不大。   可是外面的普通民众就不这么想了,基本所有的男性对这个手术都是闻之色变, 能主动前来的是寥寥无几。   像王国栋这样有钱又有身份的人来做这种手术,张医生还是第一次见,由不得他不慎重。   “你确定?你和你爱人商量过了吗?”张医生忍不住再次询问。   “张医生你给我安排吧, 我可以自己签手术同意书。”王国栋心意已决,一点儿都不带犹豫的。   看他如此坚决,张医生知道他下定了决心遂也不再劝阻,对他点点头:“跟我来!”   做了几项基本检查后,手术很快就完成了,麻药劲儿还没过去,王国也不觉着疼,自己就从手术室里走了出来。   张医生表情复杂地看着他:“你感觉怎么样?”   “挺好!”王国栋很轻松:“现在还不疼。”   “观察24小时再出院吧!”张医生殷殷交代:“以防术后出血和感染。”   王国栋点头应是,回到病房,郭绒花晒太阳已经回来了,看到王国栋她连连追问:“国栋哥你跑哪儿去了?我们今天出院吧?天逸说要带咱们去看天|安门吃烤鸭。”    “今天不行,再呆一天吧!明天出院好不好?想吃烤鸭让天逸去买了带回来。”王国栋揽住郭绒花的腰在她被太阳晒得红润润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   旁边的褚天逸捂住自己的眼睛大声抗议:“不带你们这样的啊!我这个未婚人士还在一边呢!你俩公然调情刺激谁呢?”   “刺激的就是你这个未婚人士!”王国栋想到后世大家都把未婚青年男女称作单身狗,褚天逸就是妥妥的单身狗没跑了,那自己这行为算不算在单身狗面前撒狗粮?   想了一番觉得特别可乐,王国栋哈哈笑着冲他道:“看不下去别看了,赶紧买烤鸭去。”   褚天逸瞪大了眼:“国栋哥,我怎么记得你说绒花好了要请我吃烤鸭?你请客怎么还要我去买?”   “我请客你就不能跑腿儿了?亏你还口口声声叫我哥。”王国栋掏出自己的钱夹递给他:“拿去随便花!”   “得咧!”褚天逸一把夹走钱夹翻了翻:“你都这么说了,我再不去岂不是对不起咱俩的兄弟情分?别说去买烤鸭了,就是让我去津市买狗不理包子我也得上呀!”   王国栋准备飞他一脚,腿刚抬起来觉着一阵刺痛,疼得他急忙把腿放下了:“别贫了你,赶紧去吧!”   褚天逸明显觉察到了什么,深深看了他一眼道:“那你俩等着,我很快就来。”   疼完这一下后,王国栋感觉麻药的劲儿已经开始消散了,原来木木的下|身开始刺痛难当。   他缓缓走到病房的小沙发上坐下,对郭绒花说:“乖乖,你饿不饿?我给你削个苹果先垫垫?”   “国栋哥我不饿,我给你削苹果吃吧!一直都是你照顾我,让我也照顾照顾你。”郭绒花兴致勃勃地拿了水果刀和苹果坐到他旁边就开始削皮。   “仔细割着手了,还是我来吧?”王国栋不放心。   “国栋哥你怎么回事?我不就住了一段时间院吗?我都好了,你咋还把我当病人看?”郭绒花嗔了他一眼。   “唉,这不是习惯了嘛!”王国栋强压着疼痛回答他。   褚天逸回来的很快,一个苹果吃完没多久他就大包小包地提着纸袋回来了。   “你俩知道不?咱们今天能这么快吃上烤鸭全凭我机灵!”褚天逸得意洋洋地表功劳。   “说说你咋机灵了?”郭绒花不解。   “吃烤鸭的人太多了,饭店要排队,你猜我怎么着?”褚天逸哈哈大笑:“正好遇到一个带走的,我多给了他五块钱,他就把自己先买到的转给我了。”   “五块钱!”郭绒花惊呼:“一只烤鸭多少钱?”   “八块。”褚天逸话一出口就得到了郭绒花一个大白眼。   “天逸你够可以,人家拿着钱转身肯定又去排队了,排一次队能得五块钱,比倒卖火车票的黄牛还厉害,给我我也去了。”她冲褚天逸伸出手去:“赶紧把国栋哥的钱夹还给我,你太铺张浪费了!”   褚天逸掏出钱夹拍到郭绒花手上:“我那不是着急吗?”   “你着啥急?现在才刚到饭点。”郭绒收起钱夹开始把饭菜拿出来摆放。   褚天逸被她数落了一顿颇为不忿,暗道我着啥急,你以为我是着急吃饭?还不是你男人又出了什么幺蛾子,哎呦看样子还不能明说,慌得我心难受!   三个人做在一起吃饭,褚天逸食不知味,一直在偷瞄王国栋,王国栋不动如山,慢悠悠地给郭绒花卷饼子。   一顿饭吃完,郭绒花给王国栋泡了杯茶后自去午睡了,褚天逸拉着王国栋来到了外面走廊里。   “国栋哥,你咋了?”褚天逸脸色难看:“你可别吓我,绒花是虚惊一场,你也来这么一次我受不住。”   “我没啥事,就是做了个结扎手术,伤口很小,几天就好了。”王国栋云淡风轻地回答他,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   “啥?你结扎了?”褚天逸惊得喊了出来,慌得王国栋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喊啥喊!全医院都要听到了。”   “不是,那啥,国栋哥你干嘛要结扎?”褚天逸万分不解:“绒花上不了环就不上好了,以咱们的收入你还怕交不起生孩子的罚款不成?”   “你懂个啥!我有我的顾虑。”王国栋仔细叮嘱他:“你别告诉绒花,我不想让她知道。”   褚天逸默默点了点头,王国栋和郭绒花夫妻相得感情深厚,他看在眼里也是非常羡慕。   自从他回到北京开办分公司后,自家爸妈终于软化了态度找上门来接纳了臭妞妞,跟家里一和好,父母就开始操心自己的婚事,相过几次亲就遇到了现在的交往对象。   对象家世显赫聪明能干,长得也非常合乎自己的心意,交往了一段时间双方父母就开始催婚,每每提起结婚,他总觉得自己和对象之间缺了点啥。   至于缺了什么,他说不清也道不明,现在对比一下王国栋两口子他知道了,他和对象之间缺得是长久相处后那份互相为对方着想牺牲的默契和情谊。   王国栋早已让张医生给他开好了郭绒花体质特殊不能放置节育环的证明,这家医院是京城乃至全国都数得上号的大医院,这证明往郭绒花单位里一交足以应付计生办了。   他是真不想让郭绒花再生孩子,本来孩子生多了对于产妇的身体就有影响。   况且现在计划生育管得严,哪怕他出得起超生的罚款,绒花的单位肯定也会对她进行处罚,开除她是妥妥的没商量。   多少政府干部都因为超生被开除了公职,绒花一个小小的研究员,面对这基本国策也绝无幸免的道理。   她上了那么多年学,当初考研的时候有多么拼命他都看在眼里,这是她的事业,是她喜欢的工作,是她人生价值的追求,他绝不会因为要孩子就让她牺牲自己为之付出了许多才得来的成果。   再说上辈子绒花就是孕期检查出的肝病,这让他颇有些惊弓之鸟的心态,每次绒花怀孕他都提心吊胆很是煎熬。   但是要自己以后不碰郭绒花那是不可能的事儿,别的避孕方法都有缺憾,吃避孕药伤身体,他可舍不得自己好乖乖去干这种事儿。   使用避孕套也不是百分百的安全,再说绒花还特别不喜欢这个东西,所以这个选项也得排除。   至于给绒花结扎,他是想都没想过,听说结扎的女性会早衰,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愿让她冒这个险去承受这些。   现在他给自己做了绝育手术这些烦恼统统都没问题了,王国栋得意洋洋,多么干脆利落一了百了的处理方式,只有自己才做得出来。   他满以为自己能瞒过郭绒花,哪知道刚一出院他就露了馅。   郭绒花病好了,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身体已经恢复了健康,她就想着好好洗个澡,在医院虽然住的是单间病房,但是卫生间狭小洗澡并不方便,王国栋一直是给她拿毛巾擦身的。   十几天没正经洗过澡自然得好好搓搓,她喊了王国栋进来给她擦背,王国栋倒是应声进来了,却穿的整整齐齐,这可太不正常了!   要知道王国栋一向看到她就跟狼看到肉了一样,两口子以前也不止一次在洗澡的时候进行过负距离的交流。   哪怕在她孕期,两人迫于她身体因素不能真正进行深入交流,王国栋也免不了挨挨蹭蹭地对她上下其手解解馋。   现在王国栋却一本正经地给她搓澡,郭绒花心里特别不得劲儿,情绪低落的全程一句话也没说。   王国栋却特别煎熬,他强压住自己心底的火气,规规矩矩给郭绒花擦好背就出去了。   出去后他躺在床上想了半天安平县酿不出来的啤酒才算平静下来,不平静也没办法,疼啊!   郭绒花看着王国栋毫不犹豫出去了气得直流眼泪,都说夫妻之间有七年之痒,自家的痒迟到了两年终于来了?   难道是自己对国栋哥已经失去了吸引力了?   她把浴帽扯了在淋浴头下接连摆了好几个诱人的姿态,对着浴室的镜子流着眼泪观察自己,脸色匀净白嫩,大大的杏仁眼里噙着泪越发显得水润迷蒙,身上皮肤细腻白皙,胸部因为生育过的原因比婚前更显丰润,腰肢纤细双腿修长。   唯一美中不足的大概就是腹部因为生育显得有些许松弛,难道国栋哥就是因为这个才嫌弃自己的吗?   郭绒花眼泪流得更凶了,她用力吸着小腹对着镜子摆了个极尽妖娆的造型,这样小腹就看不出来松弛了,还是很美的呀!   正在这时王国栋拉开了浴室的门:“绒花你怎么洗这么久?你没事……”   王国栋握住浴室的门把手呆在了当地,浴室里的景象简直太刺激了!   水汽弥漫中郭绒花湿透的长发越发黑亮,被热水冲得一缕一缕缠在她身上,趁得皮肤越发雪白细腻。   再加上她现在摆出来的妖娆姿态,王国栋立刻就起了反应,他一手往上伸去捂鼻子,一手往下伸去捂伤口。   很好!非常好!   当王国栋被宾馆派车往医院送的时候,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幸好现在没有手机!尤其是没有智能手机和那许多无孔不入的自媒体!   自己不用面对:惊!X省地产商下|身出血半夜送医,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这样的标题了……      第91章 再次入院      王国栋被送到了医院进了急诊室, 他苦心孤诣瞒着郭绒花不想让她知道的事儿自然是捂不住了,等他被处理好伤口送到病房, 立刻就面临了郭绒花的眼泪洗礼。   在他处理伤口的时候郭绒花就一直在哭,他看着郭绒花顶着红肿如同桃子的眼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心疼得厉害。   “绒花你来。”王国栋冲她招手,郭绒花坐在床沿趴到他身上继续哭。   王国栋叹了一口气儿抚摸着她的背轻声安抚她:“好乖乖别哭了,这就是个小伤而已,几天就能出院了。”   “国栋哥!”郭绒花抬起头泪如雨下:“我不能上环还可以去做结扎手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胡说!”王国栋沉了脸对她道:“生孩子是两个人的事儿,谁说结扎手术一定要女人去做?女人能结扎,男人当然也能。”   “可是结扎对男人的影响太大了, 你以后都没力气干活了。”郭绒花继续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痛哭。   “哎呀傻乖乖,难道结扎对女人就没有影响吗?”王国栋轻笑着给她擦眼泪:“以咱们如今的身家,就是现在开始我啥也不干, 挣到的钱也够咱俩花到老了,怎么你还担心我以后生意失败了还得再去干体力活不成?”   郭绒花吸了吸通红的鼻子对着王国栋道:“我不是担心这个, 国栋哥你生意失败了我可以养家的, 到明年我就能涨一级工资了, 再说我们研究出成果时都会有很多奖金,你不用担心没钱花。”   “那你还担心啥?”王国栋轻轻吻了吻她红肿的眼皮笑着打趣她:“还是你担心我以后不能好好侍奉你?你放心,这个结扎手术不影响我的能力, 以前我怎么让你舒服的,以后我照样能做到。”   “国栋哥!”郭绒花大窘:“谁跟你说这个了!手术的隐性影响是短时间内看不到的,但是不代表它没有, 万一影响了你以后的身体健康怎么办?”   王国栋满不在乎道:“现在想这些都为时过早,等以后影响了再说,实在不行过几年咱再把它接上么!多大点事儿也值得你这么哭,赶紧收了眼泪,仔细你眼睛疼。”   他说着抓住郭绒花的手摁到自己胸口上:“好乖乖快别哭了,你摸摸,你哭得我心都疼了。”   他这一番插科打诨的作态总算让郭绒花平静了下来,郭绒花挤到他的病床上紧紧抱住他的腰,夜色已深,经过了这一通折腾后俩人都又累又倦,没一会儿就相拥着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褚天逸得了消息来医院看望他,进了病房见到王国栋,他眉头抽搐着干咳几声道:“国栋哥,你还好吧?怎么我听说你昨晚太激动,那啥,上面下面都飙血了?”   “想笑你就笑吧!没关系,我不在意。”王国栋往后一趟破罐子破摔。   昨晚他上下齐齐出血,把郭绒花吓坏了,裹了浴袍就招呼了服务员进来帮忙,宾馆不敢怠慢,立刻派了车把他送到医院。   郭绒花不允许他自己走路,宾馆没有担架,王国栋是被两个保安一个扛头一个抱腿给挪到车上的。   他清楚地看到他被扛着一路往车上去,沿路服务员吃惊到捂住的嘴巴,还有住客被郭绒花的哭声给召出来一路跟到宾馆门口看稀奇,顺便扯着服务员打听怎么回事,是不是有歹徒在行凶。   套一句后世的时髦话,王国栋已经佛了!   不佛不行呐,他估计整个宾馆从服务员到顾客都已经知道了,医院肯定也有许多人知道,这些家伙肯定都把他当笑话看!   这件事他能怪谁?怪绒花?绒花又没做错啥他也舍不得。怪自己没定力?他又不是柳下惠,面对昨晚那情形,他要能忍住他就是唐僧了。怪宾馆的人?难道人家不该救护帮助他吗?   所以他谁也没法怪,只好自己淡定佛系面对。   褚天逸被憋得涨红着脸回答他:“我怎么会笑你呢,国栋哥你想多了!”   “没关系,笑我的人多了,不差你一个,我现在已经不觉着丢脸了。”王国栋厚着脸皮淡定从容。   哼!多大点事儿,多少大风大浪我都走过来了,岂会被这点小小的事情给影响到?被人背地里笑话又少不了一块肉。   “国栋哥,那啥,你没事儿就好,我去问问医生接下来的治疗情况。”褚天逸一溜烟儿地跑了,他刚关上门王国栋就听到门口传来的闷笑声。   王国栋轻嗤了一声,就知道你小子想笑话我,还搁我跟前装模作样!   此后王国栋在医院又住了一周,直到拆了线才出院。   出院后王国栋兑现诺言带郭绒花去看了天|安门,又在京城各大景点逛了逛,拜访了褚天逸的父母后俩人就张罗着回去了。   他们两口子出来已经将近一个月了,郭绒花想孩子想得厉害,啤酒厂也打来了电话,啤酒酿造不成功的原因已经找到了。   小两口先坐飞机到省城,王国栋把飞机上免费赠送的矛台酒塞到挎包里装好,心中暗暗盘算这九十块钱的机票还真便宜,只这赠送的矛台酒再过十几年就花钱也买不着了。   回到省城开上吉普车直奔安平,把郭绒花送回家,车都没熄火他就朝啤酒厂去了。   啤酒厂里气氛凝重,梁旭升乔骏驰并一众东省的技术员们都在等着王国栋回来做决断。   王国栋往办公室里一坐开口就问:“找到原因了?到底是什么问题导致的?”   乔骏驰神情凝重:“是水!”   “水?”王国栋不解:“水有什么问题?”   梁旭升苦笑了一下:“王总,安平县位于几条大河的泛滥区,本地水质很硬,含碱量非常大,不适合酿酒!”   “碱性水不适合酿酒?”王国栋一呆,安平县的水确实碱性很大,烧一锅开水,锅底就会沉淀下来厚厚一层碱垢。   但是在后世人们都追捧碱性水,现代医学也说人体偏酸性,多饮用碱性水对身体有好处,真是万万没想到这个碱性水竟然还会影响啤酒的酿造?   “是的王总。”技术员觑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回答他:“东省的总厂能酿出高品质的啤酒来,当地的优质水资源功不可没,可是安平的水就……”   “就没有别的办法能解决吗?”王国栋皱眉深思:“从别的地方运水过来可行吗?”   这厂房早已建好,生产线也安装到位了,员工正在进行培训,如果这个水质问题不能解决,那后续就会一团乱麻。   哪怕再把这厂房改建成别的工厂呢,前期的许多投入也等于白打了水漂,最优解决方案就是能在多付出一点成本的情况下能把这个项目继续下去。   “恐怕不太可行。”梁旭升长叹一声:“一发现是水质问题,厂里就已经开始寻找新的水源,附近几个地方的取样结果都不理想,如果要从其它地方运水过来,最近的地方就是文县,这样一来成本就很难控制住,利润将被压缩到一个极小的区域内,不划算的。”   成本太高利润就薄,那这个工厂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王国栋站起来踱来踱去地转圈圈,到底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打一个深层井呢?”王国栋停下脚步看着技术员道:“120米的深井可以吗?水质会不会好一些?”   “这个,这个也说不好。”技术员迟迟疑疑地说:“按照理论来讲,深层井是会好一些,但是……”   “别但是了。”王国栋手一挥冲乔骏驰道:“马上联系市里的钻井队来打一口深层井,先试一下,深层井如果不行,我考虑把厂子改建成面粉厂。”   乔骏驰点头领命去了,王国先安抚了一下紧张不安的技术员:“这段时候你们也辛苦了,先歇息几天,等井打好了还要再劳累你们做实验。”   “应该的,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技术员一叠声地应着也出去了。   “王总,我我觉得您这个面粉厂的想法非常不错。”梁旭升跃跃欲试:“安平本就是小麦主产区之一,面粉厂非常有前景。不管水质问题能不能解决,这个项目都可以开展。”   “建面粉厂?”王国栋冲他笑了笑:“你来管吗?”   梁旭升哆嗦着打了个寒颤:“不不不,我忙不过来,安平木耳已经够我忙的了。”   “所以呀!”王国栋拍拍他的肩膀诱哄道:“咱缺人,你要是能给我挖来能管理木耳厂和面粉厂的人才,我就让你做这几个厂的总监理,让他们都归你管。”   梁旭升干笑着打哈哈:“哈哈,哈哈,这事儿急不来,我给您慢慢踅摸,总能找到的,王总您别急。”   “我不急,你自己也注意别累着了,要是有个能干的助手,你就可以多歇歇是不?”王国栋嘿嘿一笑丢下他转身回家去了。   120米的深层井很快就打好了,水取出来先简单化验,检测结果看起来很不错,几个技术员都喜上眉梢。   经过进一个月紧张忐忑地等待,用深水井酿出的啤酒终于出炉了。   厂里的领导层都齐齐聚集在车间里,技术员在罐子里接了一杯酒递给王国栋。   王国栋把杯子举到半空细看,酒液澄澈,泡沫丰厚稳定,和原来的并没有什么两样。   他把杯子凑到嘴边缓缓喝了一口,周围一圈人都紧紧地盯着他——的嘴。   梁旭升焦急地问他:“王总,这酒怎么样?”      第92章 新车      王国栋仰头喝下一大口仔细品了品, 咽下去嘴里的酒液后他吧唧吧唧嘴对紧盯着他的众人道:“好像不酸了?你们也尝尝!”   他对酒了解不多,技术员从东省带来的所谓“高品质”样酒他都喝不出个好歹来, 这酒虽然不酸了,但是能不能算作合格产品还需要专业人士的评判。   一群人闻言大喜, 纷纷取了杯子品尝,几个技术员喝过之后都眉开眼笑,这次出的酒虽然比不上东省总厂的品质,但是已经在及格线之上了。   跟其它几个分厂比起来也丝毫不差,这个安平分厂总算能正式开工生产了,幸好他们这次的外派任务没有无功而返。   得知酒的品质已经达到标准,王国栋松了一口气, 虽然经历了一番波折,只要能开工生产就好,好歹没有浪费乡亲们的资金。   解决了水质问题, 啤酒厂的生产线马上就启动了,东省总厂指导安平分厂专门生产中低端档次的啤酒, 王国栋略一思索就欣然同意了。   王国栋同意安平的厂子只生产中低端产品, 是出于两个方面的考虑。   一个是品质问题, 虽然生产使用深层井水能达到及格线,但是高端产品不是达到及格线就可以的。   王国栋本身是做建筑的,建筑这种行业关乎人命, 对于品质的要求非常高,他深知品质对于企业口碑的重要性,所以他一向把品质看得特别重要。   品质就是企业存在的基石, 是企业的口碑信誉,既然自己的产品达不到那么高的品质,那就绝不能挂羊头卖狗肉以次充好。   再一个就是啤酒的销售问题,安平的啤酒生产出来后是要面向本地市场的,本身啤酒厂不大,产量也不多,产品最多在省内销售。   而安平所在的地方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穷地方,本地人口稠密,工业也不甚发达,人均收入在全国也就排个中下游,中低端的产品更能保证销量。   厂子已经进入了正规生产,梁旭升主管对外接洽销售,乔骏驰主管生产安排,俩人一外一内竟然把两个厂子管理的颇为顺当。   王国栋暗搓搓地乐呵了一阵就想丢手不干了,正好多待在家里陪陪媳妇孩子。   他手术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伤口早已长好,王国栋不安分地开始蠢蠢欲动想跟自家好乖乖亲热亲热。   只是医生交代过做手术时没有给他灌注杀精药物,远端肯定有还有活动的精子。   如要保证避孕效果的万无一失,还得他自撸十次后才能跟女方同房。   迫于无奈王国栋又开始跟自己的五姑娘相亲相爱,奈何他皮都要撸破了却无法发泄出来,这个操蛋的事实让王国栋痛苦万分。   有了媳妇的男人都不会想自撸,自家五姑娘和媳妇香香软软的身体那差得远了去了,反反复复撸不出来,王国栋怨念丛生。   实在没辙的他只好厚着脸皮对着媳妇撸,他这怪异行为把郭绒花惊得只以为他手术没做好废掉了,慌里慌张就要拉着他去医院。   待王国栋跟她解释清楚后,郭绒花一把把王国栋推倒在床上媚眼如丝:“国栋哥你不早说,我可以帮你呀!”   “你,你帮我?”王国栋看着一件件往下脱衣服的郭绒花魂儿都要飞走了。   “怎么?难道国栋哥你不想让我帮你?”脱干净了自己后郭绒花开始扒他的衣服。   难得被郭绒花这么主动伺候的王国栋乐得活似掉到了米缸里的老鼠,一叠声地道:“想想想!好乖乖你快来帮帮我。”   这一晚上郭绒花帮了王国栋三次忙,三次结束后王国栋舒爽得神魂出窍,他气喘吁吁地把郭绒花拉起来抱在怀里连亲带啃:“好乖乖委屈你了,让我也伺候伺候你。”   王国栋使尽了手段伺候得郭绒花舒服了,两口子才抱在一起沉沉睡去。   神仙般的日子过了几天,陈明辉给他打来了电话,经过近一年的折腾,他要的雪铁龙终于到了。   郭绒花的产假也要结束了,王国栋跟梁旭升乔骏驰打了个招呼就领着媳妇孩子老娘溜回了省城。   到了省城王国栋别的啥事儿不干,先去公司把新车给开回了家,这年月私人还不能办理汽车牌照,他个人花钱买的这辆雪铁龙只能先挂靠在省城的分公司里。   王国栋喜滋滋地开车接送媳妇上下班,每到郭绒花休息时就拉着她去郊外的僻静处学车。   照王国栋的想法,绒花这么聪明灵透,在自己的教导下学会开车还不是小菜一碟!   哪知道他猜到事情的开头却没猜到事情的结局。   郭绒花的灵透一坐到驾驶座上就飞得无影无踪,任王国栋怎么耐心细致,怎么循循善诱她的开车技术却毫无长进。   这天王国栋又一次抢下方向盘,免了一场车头撞树的悲剧,他无奈地看着驾驶座上吓得直拍胸口的郭绒花。   郭绒花被吓得惊魂未定小脸苍白,定了定神后她对王国栋撒娇:“国栋哥,我就不是这块儿料,我还是不学了吧?”   “不学了?”王国栋皱着眉头满脸不悦:“这车是我好不容易才托人从国外进口回来专门给你开的,现在你说不学了,不是白白浪费了我一番心意么?”   郭绒花听他这么说红了眼圈泫然欲泣:“那国栋哥你说咋办?我真得不是这块儿料呀!”   “你先别哭。”王国栋装模作样的揉着下巴想了想:“这样吧!你要是哄得我高兴了,我就不让你学了,你看怎么样?”   哄得国栋哥高兴了?这不是太简单了吗?   郭绒花扑到他身上:“国栋哥我给你揉揉肩。”   王国栋摇头晃脑:“这个不行不行,我现在肩膀不酸。”   郭绒花狗腿地握起小拳头:“那我给你捶腿。”   王国栋直言拒绝:“别别别,我这会儿腿也不疼。”   “那咱回家。”郭绒花兴奋地坐好:“回家我做你最爱吃的手擀面。”   “现在回家我也不饿。”王国栋哈哈一笑:“你做了我也吃不下呀!”   这么难伺候的王国栋让郭绒花心火乱窜:“那你到底要怎么样嘛?”   “别生气呀好乖乖!”王国栋露出一个狡诈地笑容来:“只要你让我舒服了,我就不让你学了。”   “让你舒服了?”郭绒花一脸诧异地问他:“是那个舒服吗?”   王国栋伸手去摸她的大腿:“是呀!就是你想得那个。”   “现在?”郭绒花不可思议地问他:“在这儿?”   “没错!”王国栋伸手把车窗玻璃后挂的帘子统统拉上:“早就听说在车上也可以,咱俩今儿就试试。”   被王国栋的大胆给惊到的郭绒花语无伦次:“这,这车里这么小!还,还是在外边儿!万一被人看到可怎么办?”   “别担心,这地方是我早就观察好的,根本没人来。”王国栋一边安慰她一边嘿嘿笑着伸手去剥她的衣服:“听说在车上弄特别舒服。”   意志不坚定的郭绒花哪里是王国栋的对手,没一会儿车子就开始微微晃动起来。   在后座上被王国栋摆出一个奇怪姿势的郭绒花迷迷糊糊想到,国栋哥说得没错,车上确实舒服!      第93章 喜事连连      今年喜事连连, 先是王国梁和林云霞近十年的爱情长跑终于到了终点,林云霞在南市上完长达七年的医学院后被分配在省医院上班。   她刚一报道入了职, 就先请假结婚,王国梁多年来望眼欲穿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 发至心底的喜悦是无论如何也按捺不住,难掩激动之情的他跑来找王国栋喝酒。   看着这样的弟弟王国栋一时有些恍惚,前世他和国梁近七十年的相处,还从未见过国梁有这样的状态!   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王国梁的商贸生意成绩斐然,他开办在省城的批发市场如他所说辐射到了周围好几个省内,真真正正算得上是事业有成。   再加上喜事将近, 得偿所愿的王国梁意气风发精神抖擞,连面相仿佛都跟前世大不相同了。   上辈子国梁年轻时也算是个俊逸青年,现在看来, 记忆里的他和眼前的国梁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不管是长相还是气质, 都不是前世所能比拟的。   王国栋暗暗欣喜, 希望国梁这一世能过上幸福生活, 再也不要落到上辈子那凄惨的境地去。   王国梁和林云霞的婚礼刚刚结束,褚天逸也宣布了喜讯。王国栋带着全家老小一起齐齐进京参加了褚天逸的婚礼。   褚天逸到机场来接他们,一见面先给了韩老太一个拥抱:“韩婶子!一年多不见我可想死您了!”   韩老太拍着他的胳膊笑眯眯地打量他:“都要结婚的人了还是这么油嘴滑舌, 时间过得真快!当初你刚到安平的时候还是一团儿孩儿气的半大小子,现在都是成熟稳重的好青年了。”   褚天逸闻言乐得哈哈直笑,连声催促韩老太:“婶子您再好好夸夸我, 这夸奖的话儿是多少我都听不够呀!”   韩老太被他逗得直乐:“哪有你这么皮厚撵着人要夸奖的!”   早就和王贤敏抱在一起又叫又跳了好一阵子的臭妞妞也冲过来抱住韩老太的胳膊嚷:“奶您可来了,我好想您呢!”   韩老太也搂住好久不见的臭妞妞又亲又揉:“好孩儿,奶也想你,等你放假了还让你爸把你送到省城去。”   臭妞妞听了韩老太的话赶紧去拉扯褚天逸的袖子:“爸!奶说得你听到没有?”   褚天逸抬手给了她一个脑瓜崩:“不用拿你奶来压我,哪次放假你不去?”   被弹了一个脑瓜崩的臭妞妞捂着脑袋嘿嘿直乐,乐了一会儿又转到王国栋跟郭绒花面前甜甜地喊:“爹,娘!”   郭绒花连连点头应着她,王国栋一只手抱着黑小子,伸出另一只手去揉了揉她的脑袋,王贤敏也凑过来和臭妞妞一起绕着王国栋转圈逗弄着黑小子玩耍。   玩在一起的两个小姑娘同样的开朗活泼,天真可爱,这个被人遗弃的小女婴现在已经拥有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一群人厮见过后直接去了酒店,游览名胜的同时静等婚礼的到来。   婚礼就在他们住的酒店举行,新郎英俊帅气,新娘温柔美丽,两家人又是世交,婚礼办得极其隆重。   婚礼上王国栋望着这一对儿璧人感慨连连,上辈子不满二十岁就逝去的褚天逸今生也找到了他的幸福,愿他和新娘白首偕老。   新人来敬酒,王国栋献上了自己真诚的祝福和厚厚的礼金。   一家人参加完婚礼回到省城后没多久,王国芝的孩子就出生了。   年仅二十七岁的王国芝刚刚升职又一举得男,谭永喜极而泣,越发把王国芝捧得太后娘娘一样。   看着自信美丽又张扬的职业女性王国芝,再对比一下前世那个沉默寡言的家庭妇女,王国栋心酸的同时又暗暗舒了一口气,自家小妹这辈子总算活出了自己的价值。   除夕夜,王国梁和王国芝都拖家带口来到王国栋家过年,全家人齐聚一堂,吃过年夜饭,王国梁拿了相机给全家人拍照,又请了家里的保姆阿姨给他们拍全家福。   孩子们满地乱窜着玩闹,王国栋兄弟俩和妹婿谭永聚在一起谈天说地,讨论经济形势,市场发展。新媳妇林云霞围着韩老太刷好感,好闺蜜郭绒花和王国芝头碰头说悄悄话儿,一家人其乐融融和睦非常。   没一会儿春节联欢晚会开始了,刚买回来的14寸彩电笨头笨脑活像个小盒子,晚会主持人赵老师还是非常年轻帅气的小伙子一枚,节目一开始,全家人都围坐在了电视机前认真欣赏。   在王国栋看来这时候的春晚节目总体乏善可陈,以各种戏曲歌曲为主,其他的节目寥寥无几,实在没什么看头,家里人却和他观点不一致,人人都看得津津有味,直到晚会结束,一个个还意犹未尽。   王贤敏跟着节目学会了唱歌,一张嘴就是:“请到天涯海角来,这里四季春常在……”   就连郭绒花也开始时不时哼哼:“难忘今宵,难忘今宵~无论天涯与海角……”   王国栋打趣她俩道:“你俩这么喜欢天涯海角?等过完年我就带你们去海南看天涯海角去。”   过完年王国栋真得兑现了他的话,领着全家人出动去海南游玩,从寒风冷冽的北方一到海南,从来没到过南方的韩老太开始不停啧啧称奇。   这里和老家截然不同的风土人情,热带物产,气候温度都让她大开眼界,到了天涯海角游览区,韩老太看着遥阔的海面半天没有动弹。   湛蓝色的海水涌动着拍在天南判海的岩石群上击起层层雪白的浪花,极目望去水天一色,分不清哪里是海,哪里是天。   王贤敏尖叫着扑进了浅滩里,王国栋从小就教她游泳,这孩子一点儿都不怕水,她在碧蓝清透的海水里翻腾不休,如鱼得水,郭绒花也忍不住脱了鞋子在沙滩上慢慢踱步。   一家人在海南玩儿了十几天直到王贤敏快开学了才回去,看着王贤敏依依不舍的可怜样,王国栋安慰她:“等到暑假里你和妞妞一起来,再过几年爸在这里给你盖个大别墅,到时候再来玩儿就住在咱们自己的别墅里,出门就是海,别提多美了。”   “真的?”王贤敏惊喜万分,非要跟王国栋拉钩做好约定:“爸你可不许骗人!”   王国栋配合地跟她拉了勾盖了章,揉揉她的脑袋说:“爸啥时候骗过你?等着吧,最多五年。”   游玩过后一家人都神清气爽,继续投入到了紧张的工作学习中。   来找王国栋汇报工作的梁旭升却用幽怨的眼神盯着王国栋,安平县的人们富裕起来了!   王国栋给安平县开了个好头,安平木耳和啤酒厂在还没有竞争者出现的时候就站稳了脚跟,两家厂子带动了安平的经济,安平人民的腰包很快就鼓了起来。   富裕后的安平人民不再需要王国栋了,他曾经设想过的面粉厂没过两年就由安平人民自己开办了起来。   前世烧窑做砖发了财的乔华杰牵头安平大大小小的富户,采用王国栋率先提出的集资入股的方式在安平开办了好几家粮油加工厂。   安平这么好的发展前景,王国栋竟然稳稳端住不去投资入股,这让梁旭升是万分不解。   在他看来,安平的这几个项目发展前景都非常不错,王国栋既然有这个资本,为什么不去分一杯羹呢?   眼睁睁看着挣钱的机会从眼前溜走了,梁旭升怨念丛生。   王国栋被他盯得鸡皮疙瘩直冒,他拍拍梁旭升的肩膀道:“旭升,你别着眼在安平,安平的几个工厂算什么?如果把整个国内市场看成一个烧饼,安平的厂子加在一起连烧饼上的芝麻都算不上!”   “我再给你一年时间,你加紧培训安平当地人来接手管理这两个厂子,你脱身出来后先跟着我跑上一年半载熟悉熟悉地产行业,到时候我要把你派大用处。”   “地产业?”梁旭升蚊香眼:“我对这个行业一无所知!您让我去干嘛?”   “我相信你的能力,你好好学!”王国栋语带诱惑好似保险推销员:“到那时你就会发现,跟地产行业一比,安平那些厂子连鸡毛都算不上!”   “鸡毛都算不上?”被王国栋引诱得心神不宁的梁旭升魂不守舍地回去了。   王国栋搓着下巴想了一阵,再有不到两年官府就要公开土地拍卖了,这预示着地产业正式进入了蓬勃发展期,从现在起景天地产就要积蓄力量正式开始备战了!   想到未来的地产行业坐火箭一样的窜升速度,王国栋激动得满面通红,出人头地在此一举!   两年时间眨眼就到,深市公开拍卖土地的公告一挂出来,王国栋的团队早已准备妥当等在了门口。   这次竞拍的五个地块儿景天地产夺得了两个标的,王国栋当即就乐得找不着北,他大手一挥包下了整个粤海酒店召开誓师大会。   誓师大会上王国栋拿着梁旭升写好的稿子慷慨激昂地整整讲了一个小时,给景天地产和景天建筑两家公司的员工灌下了一碗又香又浓的鸡汤!   他这碗材料丰盛的鸡汤把两家公司的员工刺激得嗷嗷叫,景天地产和景天建筑强强联手,誓要在王总的带领下争做业内领头羊!   其他商人还在犹犹豫豫地试探时,景天地产以强势无比的姿态崛起了!   王国栋的成功刺激了许多人的神经,这天王国栋刚到公司还没坐稳,几个穿制服的不顾接待人员的阻拦就强行闯进了王国栋的办公室!   来人态度强势,一进来先亮明了身份:“王总,我们是省委组织部的,今天来是想调查一下陈明辉在你们公司的入股情况。”   王国栋心里一咯噔:今儿这一出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呀!      第94章 大结局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调查, 王国栋虽然慌却并不乱。   上辈子做了一辈子遵纪守法的底层人物,他有自己的生存智慧, 几十年的人生经历告诉他不要去挑战规则,规则制定出来就是让人遵守的, 不遵守规则的人下场总是不太好。   多少高官显贵落马都是想要在规则之外给自己谋求便利,使用百般手段玩弄规则或许一时爽快,但绝对不能长久。   所以公司初初成立,王国栋就对公司上上下下严格要求:照章办事!   当初袁胖子屡次三番想找王国栋的茬却始终无处下口,这就得益于王国栋对公司的严格管理。   王国栋自信景天内部绝没有违法乱纪的事情,包括陈明辉的入股也是清楚分明。   陈明辉对于景天的作用就是一块儿平衡的基石,他的存在保证了在同等条件下, 景天能和别人有一个公平的竞争环境而已,不存在钱权交易一说。   王国栋不怕被查,他就担心陈明辉父子俩还有别的事儿, 万一陈明辉他老子下台了,景天岂不犹如一块儿肥肉般暴露在一群饿狼面前?   不管如何担心, 王国栋还是表态一定积极配合调查, 绝对不会有丝毫隐瞒。   来人对他的态度很满意, 王国栋安抚住公司员工,由着调查组在公司里折腾。   调查组翻来覆去折腾了一气儿没个结果,人却不肯走, 活似景天的员工打卡上班一样每日里都来报道,他们这番做派惹得公司上下人心惶惶议论纷纷。   一时好些人都来找王国栋要求离职,这样的人王国栋概不挽留, 大家好聚好散,发足了工资就挥手让他们走了。   几个高层领导忧心忡忡,找王国栋讨论计策:“王总,想想办法吧!再这样下去,公司还怎么经营得下去?”   “不慌。”王国栋淡定地安抚他们:“咱们啥事儿都没做过,他们不能拿咱们怎么样,再说陈家并没有倒台,他们早晚得撤走。”   “话是这么说,但是这事就跟癞蛤|蟆趴到了脚面上一样,虽然不咬人但它膈应人!”梁旭升气愤不已:“人都被吓跑了!您看看这段时间咱们走了多少人?都被其它公司给挖走了!”   “走掉的人也不用惋惜。”王国栋淡定从容:“房地产市场虽然前景广阔,但也并非一帆风顺,咱们以后要经历的风雨还多着呢,不能跟公司同舟共济的,早早离开也好。”   一群人都若有所思,许文胜笑着夸赞王国栋:“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是共富贵容易,共患难却难!王总通透。”   才开完会没两天,检查组的人一夜之间走了个干净,和他们来时一样突然,王国栋正一脸懵不知道什么个状况呢,陈明辉来到了公司。   一见到王国栋,陈明辉就先道歉:“国栋对不住了,是我连累了你。”   “到底咋回事?”王国栋纳闷:“你爸不是没事儿吗?怎么还有人朝咱们伸手?”   “一群厚颜无耻的小人!看到景天发展得好,就眼红想要。”陈明辉咬牙切齿:“以为我跟他们一样,公司股份白拿,想从这儿做突破口,就向组织部检举了我,这些人打得好算盘,要是能连带着把你跟我爸一起搞下去最好,景天就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了!”   “那这也算不上你连累了我,咱俩说不好谁连累了谁。”王国栋拍了拍陈明辉的肩膀哈哈一笑:“一对儿难兄难弟!”   “幸好当初的股份我没有白拿还往公司里投了钱,不然今天可惨了!”陈明辉说着一阵后怕:“不劳而获的果子虽好,却颗颗带毒,吃下去不知道啥时候就会要了命。人呐!还是踏踏实实的好。”   王国栋心有戚戚然,沉默了一会儿他问陈明辉:“那这次的事儿算过去了吧?”   “过去了。”陈明辉连连点头:“你和我一起去谢谢范司令员,我自己去估计见不着他。”   “范司令员?”王国栋纳闷:“为啥?”   “你不知道?”陈明辉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范司令员直接把这事儿捅到了总书记面前,据说总书记很是恼火。”   “捅到了总书记跟前?”王国栋吓了一跳,范武斗未免也太胆大了!他这一言不合就上告的操作能行得通?那些政客岂是好对付的?万一那些人缓过劲儿来对付他可怎么办?   王国栋立刻联系了范武斗,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范武斗先在电话里抱怨他:“国栋你也太见外了,跟我还客气,我不早说过吗?有事儿就找我,你干嘛憋着不说?前段时间我在海上演习呢,要不是有人跟我通风报信,我都不知道你又被人欺负了!”   抱怨完了王国栋,范武斗骂骂咧咧:“狗日的忒不是东西了,咱兄弟俩为国为民做了多少事儿?他们都干了些啥?看到别人的东西好就眼红,这次我让他们眼红去!”   王国栋听着窝心又感动,还是免不了地担心他:“那你这样做会不会得罪一大批人?到时候人家给你使绊子怎么办?”   “没事!我就是不这么做他们要是能找到机会给我下绊子也绝不会放过。”范武斗安慰他:“这里面的弯弯绕多了去了,本来就不是一个派系的人,日常都在互相争斗,我还借你这件事给了他们一记重拳呢!”   这些人连陈明辉他爸都说检举就检举,肯定不是一般的人物,不管他们之间是怎么争斗的,范武斗伸手相帮绝对是冒了险,王国栋真诚地跟他道谢:“兄弟,谢了!”   范武斗哈哈大笑:“咱俩之间用不着说谢,我摆了这些孙子们一道,没人再敢打你的主意了,好好做你的生意吧!”   放下电话王国栋不由得有些怔忪,时光最是磨砺人,当初又怂又滑的范武斗经过十几年的打磨已经成功地进化成为了合格的政客。   景天经此一役毫发无损,在圈内名头更是响亮,人人都知道王国栋是在总书记面前挂了号的人,一时魑魅魍魉退避三舍。   八十年代末海南脱离了广省独立建省,王国栋抓住第一波潮流进军海南,大赚特赚了一笔后兑现了承诺,收到别墅海景房的王贤敏欣喜若狂,抱住王国栋不停撒娇:“爸你真棒!爸我爱你!”   王贤敏的快乐传达给了王国栋,令他高兴非常父爱爆棚,上辈子贤敏对着他从来都是冷眼相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原来孩子的崇拜喜爱是这么让人受用,他乐滋滋地对王贤敏道:“好孩子!我也爱你!”   九十年代初期海南房地产项目如火如荼,大量的淘金客涌入海南,王国栋却收紧项目开始撤退,把重心转向京城和海市。   公司内部一时质疑声四起,亏得王国栋在公司里位高权重才能弹压得住。   等到海南地产泡沫破灭,经济危机爆发,许多地产商被洗下线,王国栋的声望在景天达到了顶峰,在公司内部他威仪日重,再无一个反对的声音。   转战内地市场后王国栋开始学着上辈子成功人士的经验,把地产重心往商业用房和高档住宅方向偏移,着重树立品牌价值。   他跟员工们开会灌鸡汤:“咱们景天自打改革开发以来,一直都是走在行业的最前沿,都说宁吃仙桃一个,不吃烂桃一筐,现在我要求大家,项目不动则已,一动就要做成地标!让整个城市因为拥有这个地标而骄傲!哪个项目达成了这成就,你要股份还是奖金我都随你!”   “还有各位工程师建筑师们,你就是设计上一百栋普通居民住房,也抵不上一栋别出心裁的商业大厦,多开动开动脑筋,各种国内外建筑奖项申请一下,如果你们谁拿到了奖项,公司再给你追加一倍奖金!”   王国栋说完了点点自己的特别助理:“把我这些话都记下来,整理到公司的章程里。”   他这金钱刺激把一众员工激励得热血沸腾,会议结束褚天逸笑呵呵地跟他说:“国栋哥还是你行!王氏鸡汤就是这么管用!”   “别贫嘴。”王国栋问他:“妞妞到底怎么想得?跟不跟贤敏一块儿去?”   “她想好了,要一起去。”褚天逸靠在会议桌上长叹一声:“孩子这一出国,以后就不能天天见着她了,我这一时半会儿还舍不得。”   王国栋对他的多愁善感嗤之以鼻:“孩子要离了爸妈才能长大,贤敏是非去不可,我急等退休要她接我的班呢!”   “你现在就开始考虑退休的事儿了?”褚天逸惊得下巴都掉了:“你今年才四十五岁!”   “哼!”王国栋冲他翻了一个大白眼:“会不会数数?等贤敏学成回来我不得五十啦?”   “五十也太早了吧?”褚天逸上下打量他:“你看你,养尊处优,说你三十出头也有人信,到五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呢,你慌啥?”   “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王国栋连连长叹:“自打十年前房地产进入正轨开始,我跟绒花一直聚少离多,早点退休我也好早点回省城守着绒花去。”   对他这儿女情长的做法,褚天逸是甘拜下风:“国栋哥你对绒花这情分我是服了,绒花这辈子找上你算是有福了!”   “你这话说得!能找上绒花是我命好才对。”王国栋想到上辈子摇了摇头:“要是绒花不稀罕我,这辈子我还不知道是个啥德行呢,说不定老了就孤身一人,身边连个孩子都没有。”   =============================我是时间的分割线=====================   郭绒花端坐在椅子上,造型师化妆师围着她忙碌不休,好听话不要钱一样地往外掏。   这个说:“郭老师您保养得真好,皮肤状态特别好,许多小姑娘都比不上您呢!”   那个说:“郭老师您平时都是怎么保养身材的呀?您身材真好,我好羡慕您呢!”   郭绒花被逗得呵呵直乐:“哪有什么保养,多干农活自然就瘦了。”   一群人捧场地哈哈大笑:“郭老师您真幽默!”   郭绒花笑而不语,收拾好了站起来去找王国栋。   正和王贤敏谈话的王国栋看着款款而来的郭绒花,端凝的神色瞬间融化,他冲着郭绒花微微一笑,眼角的细纹显得越发老成持重。   王国栋站起来上前两步揽住了郭绒花的腰,低头端详了一番赞到:“真好看!”   王贤敏也连连点头:“妈你今天超级美!这礼服特别趁你。”   “真的?”郭绒花笑眯眯地道:“大概都是衣服的功劳,这十几万的礼服任是谁穿上也难看不了。”   “怎么会!”王贤敏坚决反对她的意见:“妈你是没见,穿上十几万的礼服还像个扫把头一样的女人多了去了,那XX他老婆不就是。”   “不许这样奚落人,犯口舌。”郭绒花抬手在她胳膊上拍了一下:“你怎么还是一身工作装?”   “今天我爸是要把我当做接班人介绍给生意伙伴的,又不是让我去相亲,穿那么漂亮干嘛?”王贤敏得意洋洋:“我这一身,代表了我对工作的热情!”   王贤敏话音刚落,休息室的门被敲响,王国栋的秘书站在门口:“王总,时间到了。”   王国栋点点头,扶着郭绒花带着王贤敏去了宴会厅。   宴会厅里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圈内数得上的人物都来了,人人都在好奇景天的新一代继承人。   经过二十年发展的景天已经成为了一个庞然大物,地产业是撑起国内经济的基石,景天就是国内地产业最重要的一角。   时至今日,就连官府面对景天地产时也得谨慎行事,万一这个庞然大物有什么不妥当,势必会引起国内经济动荡。   王国栋在业内的表现无可指摘,现在他正是年富力强干事业的时候,竟然就推出了接班人来,这个接班人能掌控景天吗?没了王国栋的景天还是原来的景天吗?   所有人都用审慎的态度悄悄观察估量着王贤敏的能力,王贤敏一点儿不怵,跟着王国栋向来宾们打招呼,落落大方行事有度,一时间场内气氛倒也风平浪静。   带着王贤敏走了一圈后,王国栋扶着郭绒花问道:“你不习惯穿高跟鞋,是不是累了?我带你去歇歇。”   王国栋放了王贤敏让她自己去交际,一路扶着郭绒花到了宴会厅的阳台上落座。   郭绒花坐下揉揉脚踝,看着和来宾笑语晏晏的王贤敏,眉头轻皱:“国栋哥,你说贤敏能行吗?”   “我看她行。”王国栋取了一块儿精致的小蛋糕放在碟子里拿给郭绒花:“她可比我强多了,我都行,她怎么不行?”   “你放心吧!咱闺女韧劲儿足,是个有能耐的。”王国栋拍拍她的手安慰道:“我还不算全退,以我的年纪,还能再看着她二十年,有这二十年,她还能成长不起来了?”   说完了闺女,就想起儿子,王国栋皱眉:“星阳还是坚持要去上电影学院?”   “是啊!全家人都劝过他了,连妞妞都特意从法国回来跟他谈心,他根本不听!”郭绒花无奈地抱怨:“国栋哥你说星阳他怎么回事?现在男明星都是褚天逸那号的奶油小生,星阳人又黑脸又方,他干嘛要想不开去上什么电影学院?”   “既然劝了不听就由他吧!等到他啥时候想改行了再说。”王国栋转头就把孩子们全扔到了一边,喜滋滋地揽住郭绒花的肩膀轻声细语问她:“你的研究课题怎么样了?七号麦种有进展没有?”   “有进展。”提起自己的研究课题郭绒花神采飞扬:“七号种子的抗倒伏能力得到了极大提升,再实验上两年就可以推出去了。”   “那可太好了!我先恭喜你。”说完了这话王国栋皱眉思索:“过两天咱俩回去后我就是退休老头了,退休老头干点啥打发时间好呢?要不你聘请我做你的助手吧?研究我不会做,割麦还是能干得来的。”   郭绒花乐得呵呵直笑:“好是好,不过你这分分钟几千万上下的人,我可付不起你的工资!”   “给媳妇干活怎么能收钱呢?”王国栋捉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脸上:“免费的义务工,要不要?”   “要要要!”郭绒花连连点头,灯光下她熠熠生辉的眸子里盈满了王国栋的影子。   郭绒花倾身在王国栋额上落下轻轻一吻:“国栋哥,我何其幸运,一辈子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