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小南山[重生]》 作者:秦寺   文案:   贫困家庭的小学霸季若云,被一辆穿过隔离带的跑车撞飞十米。再睁眼,却一觉回到了十二岁。   ——要改变命运。她发誓。   【温柔腹黑超级男神X外表软妹内心御姐的小学霸】   1.女主带记忆重生。木有狗血,木有金手指。   2.风里雨里,日更等你!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重生   主角:季若云 ┃ 配角:戈秦文,季飞 ┃ 其它:重生 第1章   初晓未至,微光从山顶露出,一丝丝划开阴阳两道,从中温柔而缓慢地扯带出一抹亮来。这儿山清水秀,安稳宁静,鸡鸣桑田,不比陶渊明隐居的住处差。   要不是老人的沙哑叫唤坏了安静。   “还躺着呢?”   老妇裹着灰色发巾,她眼角的皱纹深邃得像刻上的,发白的唇是上翘的形状,所以笑得时候很慈祥。右手挎着个竹篮。天才蒙蒙亮,篮子里满满早择好了的菜,准备拿去卖。   这是季若云的亲奶奶。   她眼睛一瞟,就看见了搁旁边的碗里黄灿灿的汤水,可不正杀了只鸡么。于是死死盯着剩下的半碗汤,半天才移开视线,又忍不住阴阳怪气地笑了下:“乖乖,还炖上了只鸡呢。”   “妈,云云还病着呢!”   “娇气病是不比别人差的。”   她们的话,传到耳朵里放柔了许多拍子。季若云躺在床上,脑海里一团浆糊在翻腾。   身体也轻飘飘的太不真实。   她刚才做了个很长的梦,很长很具体,梦的内容竟全是围绕着自己的。准确来说——是未来的自己的事情。一切都那么清晰和真实,直到死前最后一刻的恐惧,让她冷汗淋漓的醒来。   又隐约知道,最后梦里的自己真的死了。   她闭着眼装睡,身上不停地出汗,挣扎着模糊思考。   奶奶粗哑嗓音还在念叨,伴随着母亲提高音量的争辩。是了,她家虽然不至于穷的吃不起饭,但穷的也只是能吃饱饭。为生病的孙女,杀只可以下蛋的鸡确实浪费了。   她从小到大都没怎么生过病,这次一病好几天。妈妈大概是吓坏了。   又依稀听见了,“剩下的都装好,我要给飞飞带去……”   给飞飞带去。   她睫毛微颤,泪水一下打湿了睫毛,纯粹是条件反射。这句话,让她立刻想到了梦里自己的死,正是在给亲弟弟送菜路上出的车祸。那个时候的她也才十八岁啊,考上大学的第一年。   等她回神过来,周围已经没有声音了。   奶奶已经走,妈妈应该也出门了。   季若云的父亲是生病去世的,家里没有成年男人,还欠下了不少债。平日里,妈妈不单要靠刺绣赚钱,天亮还要去干农活,以维持生计。   她睁开了眼睛,慢慢地从床上爬起来。   躺久了,身体很僵硬。整个人浑身发软。   她手撑着桌沿,迫切地找了面镜子,先照了下镜子里的自己。   巴掌大的镜子里映出一个小女孩。小鼻子小脸,眼睛还算挺大的,正怔愣地看着自己。头发乱糟糟的披在肩膀上,脸色有点暗黄,模样没长开但五官还算清秀。   这大概是她十二岁的样子。   她伸出右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里竟生出一种熟悉又陌生的微妙感觉。   脑子里不禁有个荒诞的想法:我这不会是死了又重活了吧?   喃喃自语,“做梦呢……”   她闭睛躺着的时候,还觉得意外死的自己是梦里的。但看见镜子的自己的一瞬,忽又恍然,或许现在的才是在梦里?梦了的事情没有消失,她脑子里还记得很清楚,那将会发生的事情。   全都记得清清楚楚!清晰的,还有无法当做是梦的真实感。   那辆失控的跑车,从背后驶来碾压到她身上的感觉。   她就只来得及回头看一眼。极度的惊愕恐惧之后,身上剧痛了下,就直接没有知觉了,只能模糊感觉到身上的血不停的流啊。   大概死的很吓人吧。   季若云缩了缩手,环住双臂抱紧了自己。   她遵守了一辈子的交通规则。从来没有闯过一次红灯。   结果,就那样被车子碾过死掉了。   弟弟上技校的学费钱还是她打工凑的。   不知道等她死了之后,季飞还肯不肯继续念书。家里又该怎么办?转念又想,幸好撞死她的是跑车,车主肯定很有钱,会赔妈妈一大笔钱。   估计会比她一辈子都挣得多吧。   毕竟,那车的一个轮子就够她花一整年了。   那,也不算很亏吧……?   毕竟,她死得也算没什么痛苦。   勾勾唇,她想对镜子里的自己笑一下。但唇上扬着脸还僵着,笑得很难看。   一股委屈突然潮水般涌来。她眨眨眼,泪珠不停地滑落。   忍了又忍,还是哭了。眼泪簌簌地流。   眼前的一切立刻模糊了,那时候她才十八岁啊。为什么……那么多的苦她都咬着牙忍下来了,只要再读两年书,只要再过两年……就不用只靠奖学金,到处克扣着拮据过日子了。   明明,很快一切都要变好了。   怎么她就死了呢。   真是好不甘啊!   泪水擦过脸大颗的往下坠,是那种无声的哭泣。过了片刻,她撇撇嘴,拿手背擦了擦眼睛,但眼泪还在往外涌,抹了几下都没擦干净。   干脆抬手,整片袖子用力抹了抹脸,强迫自己屏住了眼泪。   哭的太厉害一下子收住,还轻轻喘了下。   抬眼,再看看镜子里的小丫头,眼睛完全红了。   她使劲吸了吸鼻子,揉了揉脸,不停地告诉自己:“这是好事情,就当做了个梦了!季若云,季若云,你要更加争气,一定要争气。”   她嗓音还有点沙哑,声音很轻,但说的一声比一声要肯定。   语尾轻颤,话说得很慎重。   季若云,你一定要争气。   上辈子活那么惨,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她握紧了手,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你这辈子,一定更加的努力才对得起天。”   十二岁的稚嫩脸,黑白分明的眼,流露出一股坚定又悲伤的意味。   此刻,拂晓终于到了。   金灿朝阳慢吞吞地爬出来,光晖透过玻璃窗洒落进房子,让镜子里的小脸更亮了。从今天开始,季若云未来会走的路,再也不能一样,也不会一样了。   ……   “咕咕——”   肚子饿了。   连着生病了几天没怎么吃东西,又哭了场,肚子早就饿得不行了。她摸了摸憋憋的肚子,把镜子收了起来,踩着拖鞋打算找点东西吃。   本来以为家里只有芋头,或者运气好点可能有肉馒头。   打开放碗的小柜子,就看见汤罐放在小角落里。她拿了出来,里面沉甸甸的,拿开盖子,鸡汤还飘散着一丝温热的气,里面还有几块肉。   奶奶要把鸡送去城里给在念书的弟弟。   原来妈妈还留了她的份。   怀里抱着汤罐子,热一点点渗进心里。极温暖的感觉。很轻微的扬唇笑了笑。   好歹还有亲妈是疼她的。   她就着鸡汤把两个芋头吃完了。   直到吃的肚子鼓鼓的,心情才好了点。   留了半罐子的汤和几块肉,盖上盖子放回碗柜里。她把碗洗了,边冲着水边想:以后怎么办呢?   没记错的话,几天之后自己就有个大麻烦。   紧接着的就是,她要没书读了。   这县里只有一所小学,想要继续念就要往进城里。可她的弟弟飞飞念的就是城里的小学,学费对她家里来说一点也不便宜。所以,没有余钱负担她的学费了。   前世的自己……就是被各种亲戚劝着,女孩子就别读书了,去城里打工不但赚钱还能照顾弟弟。她实在是不愿意,哭着问,自己的成绩比季飞不知要好多少,为什么不能念书。   还被奶奶指着鼻子,骂她是个死没良心的赔钱货。   妈妈心疼她年纪小,挡住所有亲戚的劝说,没有逼她去城里打工。   只是真的没有钱供她读书了。   关了水龙头,她垂着眼擦好了碗,再放进碗橱里。   那时候的自己是真的不服气啊。   打心底觉得自己比弟弟聪明,成绩又好这么多,将来一定也会比弟弟有出息,凭什么不给她念书。也亏了这股不服气,还真的给她找到了进城读书的办法。   虽然是靠着不要脸皮换来的。 第2章   季若云平常负责烧饭做菜。亲弟弟在城里念书,一直寄住在二伯家里,只星期五才回家住两天。平常两人见不到面的。   生火做饭一直是她干的很麻利的事。   记忆里,半年往后这片地方就要退耕还林。家里房子也被政府拆了,拿着补贴搬到了靠近城里的镇上,家里生活变好了许多,厨房也用上了煤气。   带着记忆重活,她心里也有些微的不安。   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蝴蝶效应。   她决定尽量按兵不动,但也不会畏惧改变。   这重生一回,不就是为了改变?   她算好时间,把青菜面盛好端到桌上,用剩下的鸡汤下的。   刚摆好,妈妈正好推门回家。   季若云的妈妈现在只有三十出头,面容普通,但常年操劳,看上去显老很多。她是个在路上没有存在感的普通农村妇女。性格却很硬,不然一人也撑不住家。   看见女儿已经准备好了饭,她又是意外,又是如释重负地笑了,“囡囡终于病好啦,再不退烧都要去医院看了。有没有好全啦?还是多去睡会儿吧,不忙着去学校里的。”   “全都没事了。妈快点吃饭吧,等等面就要糊掉了。”   妈妈坐下,刚拿起筷子就发现,“拿鸡汤下了面?傻囡囡,那是给你补身体的呀。”   “我喝了,喝不下的才拿来下面的。”   青菜鸡汤面,很香很好吃。   季若云边吃,边假装无意地说道:“妈妈,我们老师说我的成绩很好,要帮我推荐去城里的学校,能进最好班念书呢。”   对面,妈妈脸上的笑没了,筷子也顿住了。颇有点不知什么开口的仓促。   季若云有点后悔自己太心急,好歹先把饭吃完再说。   她只是迫切想知道。   事情是不是都按照她记忆里的来。   “囡囡啊——”话顿了顿,季妈妈继续吃着碗里的面条,尽量把语气放得柔和,说道:“妈妈打听过,城里的初中学费都太贵了,家里念不起了。”   ……   一模一样的话。   真的是和记忆里一模一样的话。   季若云垂下眼睛,筷子拨了拨面条,长睫遮掩着满眼复杂。   “当然了,囡囡你还太小了,妈妈不会叫你去城里打工的,”季妈怕她不开心,忙解释道:“就先在家里好好玩两年,等你长大了,想去城里打工还是挑个好人家嫁了,妈妈也都随你的。”   季妈在努力的安慰女儿,让她不要害怕去打工。   倒不觉得孩子真会因为没书读伤心。   本来女孩子嘛,认识几个字就足够了。在家玩不比读书轻松多了吗?   “我知道了。”   季若云垂着脸,用很平淡地语气,说了这四个字。   说完,她继续吃面条,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季妈不禁松了口气,本来还有点担心,怕女儿要吵着要去城里读书。   云云成绩好是真的好,比弟弟读书读的好多了,只可惜是个女孩字,读了书也没什么用。她心里怀着对女儿的亏欠和可惜,又说道:“这礼拜,你杜爷爷六十大寿,我们去凑个热闹啊。”   杜爷爷是舅妈的爸爸,他们一家人住在城里,家境富裕。   舅舅是倒插门的。   前世她就没有去,那时刚知往后没有书读了,情绪非常不好,整个人都很暴躁消极。   这次,她当然不会了。   前路依旧满是荆棘,至少,她手里握着匕首了。   季若云点点头。   就安心等过几天,前世的她都能想到办法继续念书,今世一样可以。   或许,还不用那么狼狈。   ……   翌日清早,她背着书包去上学了。   等走到小学门口,看了眼有点怀念的小铁门。季若云垂下眼,神色看不出喜悲。   在门口站定了一会儿,才有些下定决心的叹了口气,脚步放的很慢。前世的记忆里,今天将要发生一件事,表面上的后果可能不算太大,却真成了她一生的阴影。   上午只有两节课。她早就生疏了怎么和小学同学相处,只能尽量表现得自然,待在自己的座位上不怎么说话。   “季若云,郑老师让你去他的办公室。”   无声地翁一下。   脑子里,紧绷了一天的线被扯断了。   她抬眼盯着那位报信的同学,看得对方吓了一跳。才回神,扯出一点微笑。   “谢谢你,我知道了。”   郑老师是教数学的,也是校长。他的办公室就是校长室,   她一步步走向校长室,步子越走越快,心也越跳越快,像是怕自己逃避。   也是在给自己鼓励。   到了门口她不忘抬手敲了敲门,才进去。   郑校长正坐椅子上看报纸,细边的眼镜挡着眼睛,鼻梁微塌,标准大肚中年男人。见她进来,就立刻站了起来,满脸笑意,指了指空位说道:“小云来了,快先坐下来吧。”   她没什么表情,依言坐了下来。   “这次,叫你来是有话问你。”   季若云还是没说话,袖子里握紧了拳。   “是这样的,班级里有同学跟我举报,说你上次考试是作弊的。”   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没了,拧着眉头,用很严肃的语气道:“关于这件事吧。期中考试的满分是作弊的,作弊可是很严重的事情知道吧?不但要给处分,过后是连毕业证都拿不到的。”   来了,永生难忘的。   她的手在袖子里攥的太紧,修剪很短的指尖都掐到了肉。脸色已经不太好了。   真是太讨厌的回忆了。还要再亲历一遍。   “不过我相信小云你是好学生,不会做这种事情的。告状的人只是在嫉妒你成绩好。”   郑校长在她身旁坐下了,看她不出声反驳,以为是吓到了。   立刻又放缓了语气,转而说道:“马上要升学了啊,老师好像听说,你妈不想让你再念了?”   “城西小学的校长是我老朋友了,他愿意收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只要我打个招呼,去那儿上学不但学费,你就连食宿费都不用交了……”   季若云垂着脸,想前世那时,等他的话说完。   手就摸上了她的腰,还顺势把她搂在了怀里。   她不敢躲避,吓得浑身僵硬。整个人连同脑子都僵掉了。   弱则忍气吞声。   穷便受人欺凌。   那时,他的手就顺势从衣服里伸进去,摩/挲着她的身体。六年级的孩子已经有意识了,知道校长这样很不对,但从没有人教过她应该怎么办。   一番话是一顿棒棍劈面下来,打完给枣。   只是十二岁的孩子,普普通通,根本就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季家都是本县人不说,她是成绩最好各方面都出挑的好学生,还有自己的亲妈护着。不算软柿子都敢这样随意捏,可见之前不知道有多少孩子,被他这样玩弄鼓掌过。   穷是原罪呵。   好在,今时不同往日了!季若云深呼吸了一下,把心中稍稍的胆怯化为满腔愤怒,垂着眼斜睨着郑校长。等他的话刚落,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手欲往她的腰上摸来的那刻,被季若云一把拍开了。   “啪”地一下,拍开的力气很大。毫不犹豫的。   郑校长都没有反应过来。   季若云也不给他反应时间,说时迟那时快,顺势站了起来,正面也给了他一巴掌。这次打在了他的脸上,力气之大,把他脸都抽歪了过去。心里还是愤懑着,她没解气,反手就又是一巴掌。   第三下正欲扬手,郑校长终于反应过来了。   他两手紧紧攥着她的手腕。   透着镜片眼睛都露出火光,牙缝里狠狠地道:“你想死吗?”   老混蛋,还敢恐吓她。   如果他这时候被打怕退缩了,她说不定就停手了。现在他的眼神,让季若云的气愤堵在胸口,联想到了上辈子推开他,哭着跑出了校长室之后——剩下在学校的小半个月,被各种穿小鞋的日子。   毕业证是她跪着求来的。   想到这,季若云眼睛快红了。   咬牙心道:妈的,今天就打死你!   季若云也眼露凶光。她右手一拔猛地挣脱了,顺手抄起桌上的水杯就往他脸上砸。   他只来得及闭眼,玻璃杯直接贴脸,砸在眼镜上眼镜刻进肉里,痛的他“嗷”地叫了一声。血慢慢渗了出来,手捂着脸叫唤。   季若云两只手都挣脱了。跑到桌子后面,拿桌上的文件砸他。   全都用硬的背面往他脸上招呼,劈里啪啦,文件扔完扔摆件扔完扔教科书。什么都砸了,最后几乎把所有能扔得都扔了过去了。郑校长只能护着脸挡住。   很快满屋狼藉,再也没有可以扔的东西。   她终于差不多消气了。   看了一眼,幸好还存了些理智,没有把手上的一大块镇纸也扔过去。   季若云跑到了门口,背靠着门一时也不急着跑。喘了下气,头上绑着的马尾微散了下来,做完了这样的事,她脸上没有十二岁孩子的畏惧,而是冷冷地笑着:   “老畜生,我才十二岁,宰了你也不犯法。”   语气森然,竟把郑校长吓了一跳,嘴里准备说的威胁话吞了下去。   愣愣地看着她推门而出。   季若云转身还刻意轻带上了门,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随着轻微的“卡塔”。   一块巨石落地,笼罩着的一团黑雾,也悄悄散去了。季若云勾唇笑了笑,给自己比划了个胜利,喃喃自语着道,“狗东西,看你下回还敢再欺负人了。”   她眼眶有点湿,但憋住了。   肩膀舒展了很多。 第3章   周末搭了舅舅家的汽车,和妈妈一同进镇去里了。   季妈挽着季若云,把她带去一帮亲戚面前,嘱咐说道:“你二伯把飞飞带来了。打完招呼,你就和飞飞玩去。”   季若云进屋里之后,一个个喊了圈问候。   得到了一堆三姑六婆的好话。“诶呦好久没见啦,我们云云又变漂亮了。”   “这孩子不单漂亮,还聪明着呢!”   她站在原地敷衍着笑了会儿。   好不容易,才等到表哥把她带了出去。   程齐把她领到了院子里。   是个宽敞的院子,散养的几只鸡在踱步。墙角堆了三层草垛,她看见季飞爬到了草垛上面在玩弹弓。同时,季飞也看见了她和程齐。   见到自己的表哥和亲姐来了,什么话都没有。直接转身拿屁股对着他们。   “飞飞在玩弹弓啊。”   他看了季飞一眼,对季若云道,“思思还在上学,等她回来了我再把她叫来。”   程齐温柔又稳重,一直是她最喜欢的亲戚,可惜表姐思思才是他的亲妹妹。   季若云点点头,很乖地全部应下了。   “院子里的滑板要小心玩,别摔跤了。玩累了就去吃东西。”   季若云一直乖乖地点头。   程齐不禁笑了,摸了摸她的头,问道:“怎么今天都不跟哥说话,不高兴啊?”   “没不高兴。”   她只是一下想不到该说什么。   他把这归为没人陪她玩,小孩子觉得无聊了。想了想才道,“要不,你在这儿先和飞飞玩会儿,中午哥哥带你们去城里玩。”   季若云一点也不想玩一下午滑板。   闻言,立刻连连点头,咧嘴笑着说道:“好的呀!”   尽量表现出喜悦的孩子模样。   “好,那先在这儿玩会儿,等等就带你去镇上玩。”   “嗯嗯。”   等表哥一走。   季若云看着季飞的背影,满心的复杂。   凝视够了,她瞧着趴在草垛子上的季飞,眯了眯眼,轻轻地笑了下。   “干啥呢,都不理你姐?”   季飞继续用后脑勺对着她。趴在草垛上,拿着弹弓瞄准昂首踱步的老母鸡,说了句,“我可不跟着你们去城里,爱去你自个儿去。”   “你平常都住这儿是不稀罕的,你姐我可没来过几次。”   “那去玩呗,土包子。”   土包子三个字说完,他瞄准了半天的手一松,石子顺利的弹到了鸡屁股上。那老母鸡“喔喔”扑腾叫唤起来,他乐不可支地哈哈大笑。   下一瞬,他身下压着的草垛猛地塌了。   摔得他差点脸朝地。   季若云勾着被她抽出来的厚厚一捆大草垛。   她从上而下睨着地上的季飞,笑着道:“我是你姐,你怎么说话的?”   “我靠!”季飞坐地上看了看周围,睁大了眼,满脸不可思议:“你疯掉了,那么高你害我摔下来?”   “一米出头,你管这也叫高?”   “神经病啊。”   惊讶过去,他以一贯口气对亲姐嘲讽,“你果然跟奶奶说的一样,脑子烧糊掉了。”   闻言,她把手上的草垛往几季飞身上一扔,异常精准地砸了他个满怀。本来就快站起来的他,猛一下子又摔了回去,不禁呲牙咧嘴地骂了句,“我操!”他抬眼死瞪着她。   “瞪什么呢?”   她作势捏了捏拳头,季飞就被唬住了,连忙低下头去。   两人年纪就差两岁,但季飞打架从没赢过她。   除非他去找来奶奶撑腰。   奶奶两个耳刮子抽过去,季若云只有捂着脸哭的份。   他站起来,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拍拍衣袖走了。想着等会儿告诉奶奶。   季若云慢悠悠的,在他背后补了一句:“你敢去告状,我回头加倍修理你。”   “哼!”   季若云原地乐了会儿。她和一个十岁的孩子斗赢了,竟然都有一种很爽快的感觉。   心底的酸楚稍稍抚平了些。   死小子,你姐上辈子是死在给你送菜的路上啊……   “什么事那么开心。”   程齐递给她一包米饼,望了眼四周,不由问道:“飞飞呢?”   “他说他不想去城里玩。”   她接过米饼,以一种孩子的迷茫眼神,说道:“哥哥,想去城里玩就是土包子吗?”   程齐皱了皱眉,立刻安抚她道:“怎么会呢?城里好玩的东西特别的,飞飞都没有见过呢。”他牵着季若云的手,比她要高三十厘米,真的像个小长辈一样,天生有股稳重。   明明比前世的她还要小。   “真的啊?”季若云翘着唇笑了,拉着程齐的手:“哥哥啊,我最喜欢你了~”   她这个年龄的女孩子特有的,稚嫩又软糯的嗓音,撒起娇来真的要人命。   “嗯,到了镇上哥给你买糖吃。”   牵着妹妹的少年温柔且耐心,还有一如既往老干部般的沉稳。   城里果然完全不一样。   各不相同的行人,卖衣服鞋子的门店,豆腐脑棉花糖桂花糕的小摊……季若云在他们跟前走过,眼睛四处看。夹在久违的呦呵声中,脸上挂着笑,开心的跟普通孩子没两样。   其实,再过个一年半年,她家里就也搬到了城里来。   所以,这个地方才是最怀念的。   一路上的人,讲的都是带着乡音的吴侬软语。他们身上穿的,手里拿的,甚至是走路的姿势都是故乡的感觉。上辈子客死异乡的她,难免感慨又开心。   程齐见她多看了两眼糖葫芦,以为她想要又不好意思说。   就直接拉着她到摊子下面,说道:“云云喜欢什么样的?要几个都可以。”   糖壳里裹着山楂,红红有光泽,有裹着芝麻的,有小番茄串成的,吸引孩子的注意力。   季若云指着最普通的,笑的很可爱,“我就要这个。”   手里拿着冰糖葫芦,咬了一口,脆脆的糖壳先碎在嘴里,酸酸甜甜。   不禁喟叹一声。   人家小孩拿到糖咯咯傻笑,她倒在叹气了。   程齐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怎么跟个小老太婆一样。”   “哪儿有啊!”   继续在街上晃着,心情正好呢。她忽然瞥到了一个熟人,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小熟人。   “齐齐诶,你们怎么不把飞飞一起带上玩?”   她二伯也立刻看见了他们,赶忙上前,把程飞往前一送,就道:“我还有事情忙,飞飞给你带着啊。”一扭屁股转身就走。扔下炸/弹立刻跑,绝不给对方反应时间。   “真不知道有啥好玩的,烦死了。”   季飞双手插在口袋里,慢悠悠地凑过来,人还没到跟前已经开始抱怨了。   季若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扯着程齐就走,边走边道,“我还想吃刚才那个豆花。”程齐被她带着走了两步,也假装没有看见季飞的样子,还应道:“哥给你买。”   “喂!”   “季若云,你们没看见我在这儿吗?!”   季飞毕竟才十岁沉不住气。见两人都不稀罕他,顿时就不作了,追上去道:“舅舅和二伯非要我来,又不是我自己想跟你们一起来。”   “……”   “飞飞想去哪儿玩啊?”   程齐给他们两个都买了豆花吃,三个人走完了这条街。   街头发现围着不少人。   “周家真的厉害啊,本来在镇上就不得了了,小辈去城里居然混得更好了,自己当官不说,娶的老婆家里也都是当官的。”“真的啊,怪不得哦,这车子好的咧。”   往前刚刚开过的白色汽车,太亮了,和街道都有些突兀了。   “哇,是那很有钱的周家人?”   季飞平时就是住城里的,早就对传说中的大人物好奇极,问程齐道:“我怎么都没有见过他们啊?”   “周老爷爷一个人住在隔壁镇上。他的两个儿子虽然都在城里,但人家是当官的,你见不到很正常。”   三个人又走到了后花园。这儿虽然被小孩叫后花园,其实也就都是些野花野草,废弃的墙壁,高突不平的小坡。是平常小孩最爱玩的地方。   “程齐,你怎么在这儿啊。”有个邻居大妈拉住了程齐,告诉他道:“你妈让你去接妹妹。你爸去接……你们家那个谁了。”   程思思在城西中学念初一。回家要走一段路,一般都是爸爸去接的。   现在,突然让他去接,是让季若云姐弟和他一起去接,还是先把他们送回去?   程齐看了眼他们,有点犹豫不定。   “你快去接思思姐吧,从这条路去正好啊。”季若云指了指那个方向,又保证道,“我和飞飞就在这儿玩,不乱跑。等你们回来。”   确实是最省时省力的办法。   程齐犹豫了下,就颔首答应道:“那哥走了,很快回来。千万别乱走啊。”   走前,还往季若云手里塞了张十块钱,让她可以和飞飞买点吃的。 第4章   “几岁了还要人去接。”   季飞随口说了句,就从兜里掏出弹弓,瞄准了半面墙的窗口。季若云瞥了他一眼,心知他打不中。果然试了好几次,都打到墙弹开了,又悻悻然地换了个目标。   “你把舅家的鸭子打死了?”   季飞猛地回头,说道:“你咋知道的?”   只是按照这小子的性格,随口猜下而已。   她却一本正经地道:“你从那后院出去,往前走一点就是小池塘了。你看见水里有游的鸭子,能忍住不打?然后舅才赶紧托二伯把你带出来,不想让舅妈发现——所以,舅妈才不知道程齐哥带咱出来了。”   他愣了一下,很明显是有点服季若云的推理。   但又故意表现得很不屑,道:“啰啰嗦嗦一大堆,你想说啥。”   “不过,就是瞎猜猜。你承认了我才真知道了。”   她把程齐给的十块钱叠了下,放进自己口袋里,慢悠悠地说道:“所以,你就待在这儿玩。要是乱跑,我就告诉妈你把舅妈家的鸭子打死了,看她抽不抽你。”   季飞终于反应过来,吼道,“你诈我?!”   她丢给他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我去别的地方转转,回来你要不在这儿,直接回舅家找妈。”   “你去啊,我就说那鸭子是你拿弹弓打死的。”季飞哪儿那么容易听话,拿着弹弓到处瞄,说道:“你看妈和奶奶相信谁的话。”   这里都是小孩子在奔跑玩耍。   他想往人身上射,但别人在跑瞄不准,试了几次都失败了。   季妈肯定怀疑季飞,但不一定会打他。   奶奶护孙心切,听见季若云敢诬赖她孙子,绝对大耳光劈面抽下来,才不管她有没有委屈。   季若云在心里冷笑。   她看了眼四周,弯腰也捡了个小石头,从他手里一下把弹弓抢了过来。然后把弹弓横着,平视前方,右手轻松拉开皮筋再一松手,小石子划破空中三十米,正打在一个孩子的屁股上。   从瞄准到打中,还不到三秒。   打得对方“哇啦”叫了出来。   季若云随意地把弹弓扔给季飞。   季飞接着弹弓,一下还没反应过来。   那男孩子人高马大,一看就是一群孩子的头,被这么打了一下哪里肯轻易罢休。左右看谁干的,只是距离有点远一时还没有发现。   “飞飞啊,都跟你说了不能打人的,你怎么快点去跟人家道歉!”   她这么提声训斥,引来了周围都往这儿看了。   “神经病啊!你打的要我去道歉,你脑子有问题吧!”   “都打到别人的,还是去道个歉吧。”   “小子,你打的弹弓?”   喊话间,一群人已经走到了这里。被弹弓打到的人又高又胖,要比他们高一个头,大概十五六的样子。看了他们姐弟一眼,直接拎着季飞的领口,说道:“你小子很喜欢玩弹弓啊?”   跟着他玩的人也立刻围着他。   他们普遍都比季飞高一个头,大概都是初中生。   季飞赶紧指着季若云,解释道:“不是我啊,是她打的你。”   他眼睛转都没转,晃了晃季飞,吼道:“你他妈当我是傻子啊?”   季若云瘦瘦小小的,长得还一脸纯真无害。估计自己跳出来承认别人都不信。   “骗你干嘛,真的是她,她抢了我的弹弓打的!你怎么不信呢……”季飞想心中又气又急,乱七八糟地想说了几句话,又对着她喊道,“季若云,你自己说是不是你干的!”   “他不是故意的,能不能不要揍他?”   她往前凑,心里犹豫要不要让季飞被揍,说道,“他是我弟弟,是我没管好他……”   算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替他道歉,对不起!等回家一定让妈妈好好骂他,你能不能别打他?”   季若云仰着下巴看着他,没有几两肉的脸小小的,很人畜无害的样子。努力作出真诚的模样,她语调软软的,声音也轻轻的,好像还有点怕他的样子。   都被一个小女孩这么有礼貌的求了,一群男生还能再说什么。   不就被弹弓打了一下嘛,多大的事!   他刚要松手。   “装,你可尽装吧你!”   季飞一声怒吼,让那男生又犹豫住了。   季若云垂下眼睛,暗叹一句傻小子,也不看看情况。   “你姐姐这么护着你,真的个没良心的白眼狼。喜欢玩弹弓啊?”那男孩一把抢过弹弓,把他往地上一扔,拿着弹弓走了,还凶他道:“下次记得绕着我走,再看见你一次我就揍你一次。”   季飞坐在地上,一时说不出话来。   一会儿气得要死,一会儿满腹委屈。   对于自己莫名其妙变得很狡猾的姐姐,他真是什么都搞不清楚,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抬着脸看着季若云,眼神有种陌生和慌乱,突然说,“你真是我姐吗?”   这话。   一夕间,她耳边仿佛听见了前世。   夏天提着大西瓜去弟弟的宿舍,在门口忽然听见的话。“她真的是你姐吗?”   “是我姐啊。很没出息的人,就稍微会点学习而已。”   “对的,家里没人真的喜欢她,活着就是为了打工供我花啊。”   “哪里过分了,这是我奶奶说的,姐姐生下来就是为了弟弟活啊。”   ……   气愤和愤怒后,更多的是失落和无措……没办法,所有人真的就是这么认为的。她从小就长在这种环境下,自己都快失去大声反驳的勇气了。心里气了半天,最后,也只是把西瓜托了宿管转交。   ——到头来什么反驳的话也没有。   我还是你亲姐姐。   但不再是只会学习的窝囊废季若云了……   “我的傻弟弟啊。”   她看了他良久,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叹道:“走吧,姐给你买糖吃。”   季飞没反抗,整个人默不作声地被她拉着走了。   估计还在思考人生。   他们两人从这儿走后。从半面墙后走出一个少年,一直看着他们的背影离开。他靠墙而站,唇边衔着淡笑,双手抱臂右手碰了碰下巴。沉吟许久,还是忍不住嗤笑了下,心道,“好有意思的小姑娘。”   阳光侧着照过去,整个人连同影子都藏在墙壁旁。   他身上仍穿着黑色长袖,裤子鞋子都是深色。只有脸白皙得很,唇没什么血色,碰着下巴的手指修长。那双深棕色的眼,总带着置身事外的淡漠和冷静。   这个空旷角度视线和距离,他刚才很显然是看了全场。   “周小少爷?人呢……”   有个中年男子西装革履的小跑着,四处找人的模样。   见找他的人来了,他先抬手整理了下衣服,从另外的地方走了出去。拍了拍来人的后背,笑着应道:“白叔叔,我在这儿啊。”笑的温温和和,一副谦谦君子又亲切温暖,让人如春风拂面。   “好好,赶快回去吧,夫人该着急了。” 第5章   “云云妹妹,好久不见了啊。”程思思蹦蹦跳跳,三两下跑了过来,抱了下季若云,又捏了捏她的脸,大笑道:“你还是那么可爱啊。”   程齐跟在后面,手里拎着她的书包。   一路上,程思思都在不停地说话。   她长了一张白白的圆脸,还有见人就笑的亲和力,和与之相称的天生自来熟性格。明明已经是初中生了,性子还是活泼的不行,像个小孩子一样。   “云云要小学毕业了吧,初中上什么学校呀?要不来城西中学吧。”   她不知该怎么接这话,只是道:“还不知道呢。”   程思思从不知怎么看人眼色,继续大大咧咧地说道:“这学校也不错啦,你要想上重点学校就要往城里去,像我哥一样住宿多苦啊。衣服也要自己洗,平常想回家都不行。”   “主要是学费太贵,我妈说家里没钱了……”   “不会吧!”   程思思不可思议地打断了她,说道:“念个初中能花多少钱,你妈这就不让你念了?季飞不就呆在城里念书,他那学校一年的钱都够你读三年了吧。”   季飞哼了一声,“提我干啥,是我想去城里念的?”   “切,要不是你打架闹事情,县里镇上的学校都不愿收你,姑姑能把你送去城里念书吗?”程思思又不怕他的,还拍了拍手,有话直说地道:“你小子小学就能把老师打成重伤,也算个大奇葩了。”   季若云一手把季飞拽回来,又道:“以前的事就别说了。”   “我可是向着你呢诶!”   ……   饭桌上,大家酒过三巡,气氛正好的时候。   “姑姑,你真的都不让云云继续念书了啊?她成绩可比季飞好多了,凭啥就让季飞去城里念书,不是我说啥,姑姑你这也太偏心了吧。”   程思思这样似问似嗔地道。   大家一下都看着季妈妈。   连季若云都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说。   更别说季妈妈了,一筷子菜夹在半空,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她尴尬地对程思思笑了下,说了句,“实在没钱供两个孩子念了……”   大家看看季妈妈,又看看季若云。   这下,都以为是季若云在背后抱怨了。   舅妈赶紧拍了拍程思思,斥责她道:“就你话多,自己书念的不情不愿的,还管云云读不读书啊。”   “那我是本来就不乐意念书,她不是喜欢的嘛?”   “闭嘴吃东西吧!”舅妈这下真有点恼了,抬头冲大家笑了笑,又打圆场说,“这孩子真的没规矩。”   程思思嘟哝了下,“闭上嘴还怎么吃东西啊。”   正好七大姑八大姨的亲戚都聚在一起。   她们叹了几句不幸。接着转了下,话里话外都在指向季若云了,“云云啊,你妈妈也是真的不容易的,一个人拉扯你们姐弟大。好不容易,你也算是大了,该帮帮家里了。”   “是的呀,你年纪还小不懂事不懂事,女孩子读书是没有用,将来还不是要嫁人的。听大姨的话,早点去城里打工帮帮你妈,诶呦一个人早晚做工,真的不容易。”   一个阿姨说到正兴头上,脱口而出地道:   “那个玲玲你们知道的吧?这个小姑娘懂事的,一个人早早就去城里了,现在五年时间,不但帮弟弟娶了媳妇儿,家里三层房子都快盖好了啊!”   “……”   这下没人接话了。   “哦呦,你这话说的。”   季若云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低头看着碗里的米饭,抿着唇,面无表情。一点点用筷子把米饭塞进嘴里,慢的快能数清有几颗大米了。   玲玲是什么人?   她是从小死了亲妈,爹再娶了个后妈的孩子,十二岁小学念完被逼到城里去打工,第一年就往家里寄了万把块。大家都在笑她这□□当的好,无本生利,财源广进。   亲爹暗地里和别人一起骂,每逢过年回来却又一副好脸色。就为哄她多往家里拿钱。   再经历一遍这样的劝。   本以为自己多少还是会窝火。还好,只是有点麻木而已,伤心都谈不上了。   只要报以最低期望最高而已去看,他们就也不过如此了。   众多劝打工的长辈声音里,只有一个粗粗的声音,和众人不一样。“诶呦,云云还小咧,还是要念书的啊。妹子啊,你去问你家那老婆子要钱嘛,她老藏着钱干什么,死了还能带走啊?”   说话是今天的寿星。   六十大寿的杜爷爷,端着杯黄酒,绕了一圈敬酒时候听到了他们的话,便插嘴道。   “我们云云是有亲娘养的,怎么能和玲玲一样呢。”   舅舅皱着眉,也嘟哝了句:“都咋说话的。”   这桌的亲戚不由讷讷。   这句话,莫名让季若云眼眶一酸。   她垂下眼,掩饰住了。   前世的她不甘心,缠了季妈好几天都不松口下,就跑来找了舅舅。没办法,她知道舅舅家里有钱。各种软磨硬泡,费尽心力下,真的让她要到了钱。   只是全部的钱都在舅妈手上,而舅妈又比谁都要吝啬——最后事情闹得很不愉快。   此后,舅妈只要看见季妈都阴阳怪气,遇上必要嘲讽。自己生的女儿丢给亲戚养什么的。   舅舅也是真的心软。两辈子都会心疼她没书念。   ……   吃完这顿饭,她被程思思拉着她不让走,道:“还早呢,都好久没见了,我们出去玩玩吧。”季若云只得跟去她的同学家玩。还带着季飞。   他们被招待了吃喝,程思思和自己的好朋友闲聊了很久。   好不容易等到要回家,天已经彻底黑了。   走在路上,路过一片瓜田。季飞忽然说渴了要摘瓜吃。   季若云皱眉,说道:“谁家的都不知道,不许摘。”   四下无人,除了他们三人。黑漆漆的天上没几颗星星,月亮散着朦胧的光,夜风轻拂过脸,凉爽又惬意。还有树上一阵一阵的蝉鸣声。   程思思很高兴脚边正好有西瓜,蹲下来看,说道:“吃吧,没事的。”   “吃他的瓜怎么了?这种不值钱的东西,我踩坏几个都没事。”季飞更加肆无忌惮,说着,一脚便踩了上去,成功把一个大瓜踩裂了。他抬脚就又踩了一个,笑道:“真好玩!”   在季飞用脚碾碎第二个瓜的时候,季若云忍不住吼道:“季飞,你有完没完!”   “不就是踩几个不值钱的瓜,你才是有完没完!”   程思思挑了个小的,砸成几块,递给了一块给她,说道:“这大晚上的,谁会知道是咱们干的。”   话是这么说,但季若云总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程思思只管坐在那儿吃,头都不抬一下。   季若云拧着眉头,本来还想呵斥,但忽然瞥见好像有手电筒的光,往这儿照来,隐约还有一个人影。不由赶紧拉起了程思思,低声叫道:“有人来了,快跑!”   “喊!那儿的在干什么呢?!”   手电筒的光晃呀晃呀。   追上来了!   季飞跟着她们跑了几步,又觉得有点没面子,不由朝后嚷嚷起来了,“不就吃你个瓜,稀奇咧!”   “诶呦你这小子,季飞啊!瞧你能耐的,我告诉你奶奶看不打死你!”   这一下季若云听出来了,正是他大伯。   季飞也听出来了,忙缩了缩脑袋,才闭上了嘴迈开腿跑远了。后面的慢慢也不追了。   程思思气喘吁吁地停下。   他们已经跑到大路上了。一边走是回季家,一边走是回程家。   “好了,我们都回家去吧。云云,你就说是我和飞飞是偷西瓜的,和你没关系。”   程思思摆了摆手,自己就先走了。   他们两人还要走一段路才到家。两个人慢慢走着,季若云沉默着,季飞也不讲话。   等一到家,发现奶奶竟然站在门口。   肯定是大伯直接去找了奶奶,奶奶就赶来了季家。两家本来就离得不远,奶奶到的还比他们早。   “你带着你弟去糟蹋大伯家的瓜了?”   奶妈开门见山,直接问季若云道。   “不……”   季若云才说了一个字,奶奶抬手就挥了过来,力气之大,“啪”一掌就扇得她脸往右偏了点,两耳嗡嗡,一时都没法听清又骂了什么话。   她真的是没有想到,一点防备也没有。   “诶呦!你怎么打孩子呢?”   季妈这才出来,看见这阵势,忙拥着季若云进了屋。   “……”   季若云一直微偏着脸,保持着这个姿势,眼睛死死盯着她的奶奶。   她真恨啊!恨的牙痒痒。气得眼眶都红了。   但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你看看她是什么眼神,这是看长辈的样子?看仇人呢她是!就该多吃几个巴掌了,记着点,将来嫁了人也被人家赶回来的丢脸货。”   季飞撒娇道:“奶奶,我就是渴了,正好看见大伯的瓜地嘛。”   “诶呀乖孙,你大伯的瓜给你吃几个有什么的。你要喜欢,我再让你大伯送点过来。”   “别了,也不咋好吃。” 第6章   学依旧要接着上。   他们一天只有三节课,上午两位老师都在和大家做游戏。毕竟最后的毕业考试都结束了,就等着过正式毕业和发毕业证了。没想到下午的数学课,竟然还要写卷子。   季若云一直提着神,提防着那位郑校长的报复。   “你去把教室打扫一遍,脏兮兮的像个什么样子!”   果然,他一进教室就走到季若云的座位前,很用力地敲了敲桌子,说道:“还班长呢,教室都不知道扫扫。快去,不扫好不许上课。”   上次季若云的反抗,看来还没有能让他心虚退缩。   没躲开被穿小鞋的命运。   季若云轻声地应了一下,去班级后面拿了扫帚簸箕,开始扫地。他们的教室前半年受到了捐赠,都是白花花的瓷砖地板,其实根本不脏。   郑校长开始讲课了。   其余的同学端正的坐着,但眼睛止不住的都在看季若云。一张张发黄的小脸,嵌着黑白分明的眼,跟着季若云转来转去,透露着好奇和疑惑。   “都不许看她了!”   郑校长拍了拍讲台,拉回了视线,又吼季若云道:“你滚去外面,挑水擦窗。”   她巴不得,头都没抬就往外走了。   整个小学不大不小,每个年级也能有三四个班,不时也有来教一段时间书的高学历支教老师。其实算挺好的了,为什么还有郑校长这种人渣,肆无忌惮,青天白日下无所畏惧的。   她抬头看天,马上就是夏天了,下午的太阳火辣辣的。   不能直视的光线。   上辈子可窝囊了啊,被摸来摸去,等自己身上的裤子被脱掉了,她都不敢逃跑,就是因为太害怕了。直到男人的手摸了上来,她才哭着挣扎跑掉了,也是因为太过害怕。   就算表面上没有很严重的后果。   那种恶心的感觉也是永远忘不的。   季若云低下发酸的眼睛。   两只手挡住了眼睛,慢慢地往外走。   学校没有通自来水,因为不到五分钟的地方就有口井,足够用了。她打了一桶井水,手提着走回来,洗抹布擦窗。一块干抹布一块湿抹布,很快就把窗户擦得干干净净。   大半节课也过去了。   她收拾好打扫的东西,重新坐在座位上。等着他新的刁难。   郑校长拿了一本书,照着书往黑板上抄了道题,转过身对众人说:“我接下来找个人上来写这题,写不出来的留下罚抄一千遍名字,抄不完不许回家。”   “哇啊!”   大家一下惊讶极了。等看清楚黑板上的题目,立刻安静了下来,个个缩着脖子安静如鹌鹑,就怕那个倒霉蛋是自己。万一被叫上去,绝对抄名字到天黑的下场。   唯有季若云直挺着背,坐姿不变。   她在心里冷笑,很想对大家说都别害怕。   反正是冲着她来的。   郑校长假模假样地扫了一圈,他目光扫过大家都低下了头,见只有季若云不动。和她视线对上,他怒瞪了她一眼,果然就道:“季若云,你上来写。”   顿时,一片轻轻的舒气声。   “格拉”,椅子划开地砖的轻微声音,在寂静的教室里格外瞩目。   她站起来,施施然地走上前。   目视着前方的黑板,余光看都不看郑校长。   却在擦肩而过的时候,用足以他们两人听见的音量,很轻地道:“你不怕报应的吗?郑老师。”   回以她的是微微一愣后,压着怒气的,“磨蹭什么,快写!写不对留下来抄一千遍,到时候哭也没用!”   底下的同学盯着季若云,依旧乖乖端坐着。   偶尔有一两个在说了一下话,也很快止住了声。   季若云也是后来才想明白,他这种不停的针对,就是一种的猥亵后的恐吓。逼得她越来越胆小,不敢把事情透露给别人。   手里拿着半截粉笔,站在黑板前看了半天,什么都没有写。   久到郑校长开始催促。   “不会做就赶紧下去!你以为磨蹭到放学就不用被罚了?”   明显是一道奥数的压轴题,很灵活的题目。   他早就考虑到了季若云成绩好,特意挑的顶尖难题。如果从来不关注这一块,就算是普通的数学老师,一时半会儿也是解不出来的。   更何况她学了一整年的高等数学,突然写这种完全不一样的题目,要以小学生的思路办法来,反倒是不轻松的。   但是,   粉笔落在黑板上,一笔一划。   她就算是用上全部知识,以微积分的办法强行解题,也一定会给他写出来。   题目只有短短两行,答案也不长。   她一个字一个符号的写,不急不慢,一行行顺着往下,底下的同学注意到后纷纷压不住了,小声地议论起来。不知道她写的是什么意思。   “安静,都给我安静!”   郑校长看了一眼黑板,冷笑着警告道:“就算瞎写一通,你一样躲不掉罚。”   直到最后算出答案。   她写完放下粉笔轻拍了拍手,转身说道:“老师,你看看有什么不懂的地方。”   郑校长看了眼黑板上,再对了下书上的答案,竟然是一样的。   他不可思议的又确认了好几次!   “你怎么写出来的,说不出思路一样算错!”   季若云笑了下,眼神满是嘲讽的意味。她从讲台上拿起了教鞭,又握着用教鞭把郑校长推了推开,说道:“你先下去吧,站在这里,碍我眼了。”   教室里不明所以地哄堂大笑,还以为班长是在开玩笑。   “老师你个子大,还是下来吧。”   “对啊,挡住我们了。”   郑校长面色铁青地看她,季若云眼神很冷。   两人对峙半响。   见她不为所动的样子,他只能瞪她一眼,走到下面的空位上坐了下来。语气有点咬牙切齿地道:“你说不出思路,就把题目带答案抄一千遍!”   “大家看这道题目,用简单方程是很难算出来的……”   她用的是标准的小学生奥数的方法。   多亏了家里贫穷,就算念到了大学,也一刻都不敢忘记以前学的知识,特别是数学方面。为了能给各个年龄层的孩子数学,三十块钱一节课。   当家教老师,是她从前来钱最快的办法了。   “题目把数量,和总价都给了出来。我们可以直接假设桌子和椅子一样的钱,这样有变化的是什么?每张桌子和椅子的差价对吧。差价知道了,椅子的价格就能算出来了。”   “所以,答案就是这个。”   用教鞭指了指黑板上的答案。   她转头,充满嘲讽地笑了下,问道:“老师,你听懂了吗?”   这儿的孩子学习的是课本上最基础的知识,谁会教他们奥数题。   无论简单的,还是难的。在这些同学眼里真能解出题目,还讲得很清楚,实在是不可思议的。不断有惊叹和议论声,教室里变成乱哄哄一团了。   “给我安静!”   “铃铃铃——”   平缓的下课铃声响了。   “季若云来一下我办公室,你的毕业证……有点问题。” 第7章   他说完这话,率先踏出了教室。   余下的人看看季若云,都是不明所以的样子。   季若云谁也不理,她低着头把书本都装进了书包里,一本一本往里塞,脸上好像很平静的样子。   但拿着书包的左手攥得指骨泛白,头发半遮住了眼,眸字两簇幽黑的发亮了。   整理好东西。   她站起来,径直朝校长办公室走去。   忍,忍字头上一把刀。   到底还要忍到几时。   来到校长办公室门口。   她推门而入,很平静地道:“我的毕业证书有问题,是什么意思?”   “哎,这个问题上次不是就讲过了吗?看来你回去都没有反省啊。”他屁股牢牢地坐在椅子上,举着水壶往杯子里倒着茶水。从喉咙里发出了呵声,有种稳操胜券的样子。   “你上次,强行猥亵没成,就要改成拿毕业证要挟了?”   “你乱说什么!”   他一下把茶水倒在了自己手上,烫得跳脚,额头冒汗,吼道:“谁告诉你什么猥亵不猥亵的?”   “你想脱我衣服。”   “我那是……”   他支支吾吾了下,迟疑着,心里有点暗悔自己挑错了人。   但现在也不想多出什么岔子,只要能稳住她就行了,便改了柔和地语气说道:“毕业证的事情,也不是没得商量的。只要你保证,别去外面乱说,我还能给你写封推荐信。”   “推荐信?就是上次说的,能让我在城西中学免费读书的对吧。”   他皱眉盯着季若云,那小女孩也才十二岁,分明五官还带着稚嫩。   只是那双眼睛太过沉着了,没有一点符合年龄的稚嫩无知,就连最初的惊慌失措都没有过。   盯着他的时候,总感觉能把他看透似的。他很讨厌这种感觉。   当初鬼迷心窍,怎么挑了这么个烫手的。   “你胃口也太大了吧。”   他不甘心吃那么大的亏,沉着脸道:“我抽屉里有三百五十块现金,还可以立刻写封推荐信。能给你的就是这些了。”   三百五十块现金。季若云在心里冷笑。   见她不说话,郑校长就拉开了抽屉,说道:“我就当你答应了。当然,你也要先写份检讨,就写考试作弊承认错误。这样我手里也要有点你的把柄,才能相信你的保证,公正公平,对吧?”   又拿出了纸笔,推给她道,“你就坐那儿写了吧。”   季若云走上前,看着他拿到桌上的三百五十块,真的忍不住笑了。   “真是卑鄙啊。”   郑校长疑惑地看着她,“卑鄙什么?你还想一点把柄都不留给我,让我直接相信你不会乱说话?”   “三百五十块钱,我没记错的话,财务处支下来的办公费正好是这个数。”   她走到办公桌右侧放东西的架子上,有一块镇纸的玉块。   拿起在手里掂量了下,很有分量。   抬眼,季若云的脸上毫无表情,语气也没有起伏:“先是让我写承认作弊的检讨,再让我偷这三百五十块钱的办公费,诬陷我是作弊偷钱的坏学生。到时你是怜惜学生的好校长,而我身败名裂……不管说什么也没人信了。”   “什么办公费?这就是我自己的钱,怎么会是学校的公办费呢?”   “真卑鄙啊。做人怎么能坏到这个程度呢,郑校长。”   不可能的。   不过是个小学六年级的农村小女孩,怎么可能真的看出来是陷阱!   她既然真的家里那么穷,看见这么一笔数额不大不小的钱可以直接拿,怎么还会起疑心的?   是在诈我。   她只是防备心重在试探。   但那一副死人表情是什么意思。   郑校长额头上渐渐渗出了汗。   他现在想什么,肚子里装的是什么下三滥的诡计,全写在脸上。季若云一看就明白。   她眼神冰凉,手里握着镇纸的玉块,强忍着砸过去的欲望。   直到郑校长的独角戏再也演不下去了,他眼珠子一转,立刻又换了一个态度,用一种万事好商量的语气,说道:“城西中学学费全免对吧?我明白了。”   他把纸笔拿回到自己的面前,边写边道:“我是有眼不识泰山,你这孩子以后绝对是大出息的人。老师等你以后学成回来,要给学校捐楼啊。”   语气轻松和蔼,又带点调笑的玩笑话幽默。   立刻变回了有模有样的敬业校长模样。   “我会提前和城西的校长打好招呼的,学费全免。报道的时候,你记得把我的信带给他。”   季若云放下了手里的镇纸,拿着一封推荐信离开了。   晚上,万籁俱寂。   季若云坐在床上算日子。   她昨天去参加了陵兰私立中学的自主招生,后天就可以知道复试的成绩了。   卷子真的很难,但也没有太离谱。估下来大概是能上的。   万一不成,也就只能去念城西中学了。   她又去桌上拿了笔样黑色的小东西,比普通圆珠笔胖一点。这前两天,季若云问程齐借来的。   一按下按钮,里面顿时传出了郑校长的声音:“……毕业证的事情,也不是没得商量的。只要你保证,别去外面乱说,我还能给你写封推荐信……”   等一直放到了,“我会提前和城西的校长打好招呼……”   她按下了暂停键。   郑校长千算万算,也算不到她手里有录音笔这种东西。   作恶那么久,也该翻一回船了。   明天参加学校的毕业典礼,后天去看复试的考试成绩,如果考上了……大后天就去把录音和证据交给张校长。她跟郑校长明争暗斗的那么凶,应该不会放过这种机会的。   但也有点悬,毕竟张副校长她不认识。   要是没考上陵兰私立,就得再等等。城西开学以后再送上去。   竭尽全力,听天安排吧。   季若云长长叹了口气,总算是把接下来的路安排的差不多了。   上辈子她念的就是城西中学——是托了舅舅的善意。   现在,一切都是她自己争来的。已经进步了太多了。   她给自己鼓气。 第8章   没想到,她竟然真的录上了。   接到录取通知的时候,季若云想忍着点,但笑意仍然堆到了眼里,两眼弯弯。   “恭喜你同学,要是确定念我们学校的话,报道那天记得把监护人带来,我们是要签合约的。学费全免包括食宿,入学那一天,还能领到五千块的入学奖学金。”   招生处的老师微笑着,语气很温柔地说道:“考我们学校的特招生不容易的,小姑娘你很厉害。”   她拿着薄薄的一张录取通知,开心的不知说什么。就连连点头道谢。   这可是陵兰私立中学。   整个城市最有名的重点中学之一。   因为学费不菲,里面的学生个个都是成绩优异,还家庭优越的学霸。   连表哥程齐这种次次拿第一的,都是读的普通班级。   季若云考进的可是免学费的”特长班“,就是所谓的重点班。   虽然有把握,但毕竟陵兰名气太大。   直到这份录取通知书拿在手上,季若云才是真的松了口气。   怀着巨大的满足,她打算一鼓作气。   接下来,就该做点大事情了。   她回到自己是小学里,打听到了张副校长在讲课,就先在正上课的教室门口等着。心里预备等会儿的台词,下课铃一响,张校长抱着书走出来。   季若云赶紧说道:“老师你等会儿还有课吗?我有很重要的事想和你说。”   很重要的事?   一个孩子会有什么重要的事。   微笑了下,她脚步不停地道:“那就跟我去办公室吧。”   季若云忙应了声好,在后面跟着。   听着她的高跟鞋叩击地面的哒哒声,不急不慢地步伐。   目光从黑色细高跟鞋往上看,她的脚踝白皙,双腿修长笔直,包裹在普通的职业包臀裙里,背影窈窕。完全就是城市里的白富美模样。   她在心里揣度着,张校长真的和一般年轻的支教老师不同。   不但职位高,人长得也极漂亮。   关键是年纪还很轻,她看样子年纪绝对是不到三十的。   如果前世季若云能再多活五年十年,就能看出来,这个女人身上看似常见的套装,脚上看似普通的高跟鞋,晚上普通的手表,和手里那看似不值钱的公文包。这些东西的价格……都够再建一个学校了。   她从没直接接触过这个老师,但知道他们不融洽,因为听过郑校长暗地里骂她。诸如:   “那个姓张的婊/子,处处跟我作对,不知道给多少人睡过的婊/子,总想要爬到我头上。”“我管你什么来头,小心别给我揪住你的把柄。”都是之类的话。   明明就很愤怒,但转眼见到面的时候,又是对她客客气气,甚至带点谦卑。   既然她和郑校长并不和睦,又好像后台很硬的样子。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证据交给她还是应该不会错的。   但她毕竟不熟悉所谓的办公室政治,会不会有意外,心中也不敢确定。   上了层楼,再转个弯就到办公室了。   跟进门,这间办公室的格局和郑校长一模一样。她打量了下,这里的布置顺眼多了,简单洁净,但又处处很好。具体是怎么个好,季若云也分析不来,总之绝没有一堆摆件的乱七八糟暴发户气。   “同学,你是郑校长班上的学生吧?”   她拉开椅子,做了个请坐的手势,又拿了个纸杯倒了点水,问道:“我没记错的话,季若云同学。你有什么事情找老师?”   说她名字的时候,她用的是陈述而非疑问。   ——就好像早就和季若云认识一样。   “我……老师你知道我?”   季若云开始忐忑了。   而且,凑得近了,她更加觉得这个老师太过漂亮了,都有点不像老师了。   她脸上应该是没有化妆的,还带着一副细边框的眼镜,头发也只随意地扎在脑后,坐在椅子上背脊是挺直的。   细边框眼镜挡不住的漂亮凤眼,脸也像涂了粉一样白皙细腻。周身的感觉,如其说是诗书气,倒更像是手握大权的从容气度。   很奇怪,真的不像是一位老师。   这些小意外,直接乱了她原先准备的话。   季若云从来不是高调的人。更何况,这位张副校长完全是空降,来他们学校只有半年而已,两人从没有接触。难不成是郑校长和她提过?   “我听别的老师提过你,年段第一的优秀生。”   她把装着矿泉水的纸杯递给她,自己也顺势坐了下来,问道:“是什么大事啊?”   其实是听过别人暗里的酸话。   说她张寅好命,靠脱衣服傍上的有钱人给撑腰,一步登天了。穷的女孩子,像那次次考第一的季若云,读书再好,也只是辍学嫁人的命。   季若云本来有点草木皆兵的紧张。   毕竟,如果郑校长早打点好关系,证据递上同等于扔进海里,还容易栽了自己。   但她递水的举动和脸上的笑,又稍稍抚平了一些犹豫不定。   大概是她的长相气质,太不像是和郑校长同流合污的人。   季若云心里有点抵触怀疑她。   “我有点东西想要——”   一时又不知该怎么说了,她索性从背包里拿出录音笔,直接按了下。   “你乱说什么!……谁告诉你那个叫猥亵的?”   “你想脱我衣服。”   两句话后,她听出了是郑校长的声音,旋即微睁大了眼,目光看向季若云,仿佛在询问。再往下听,她的眉头紧锁,微抿了下唇,露出一种很严肃的样子。   ……   “毕业证的事情,也不是没得商量的。只要你保证,别去外面乱说,我还能给你写封推荐信……”“我会提前和城西的校长打好招呼……”   所有的录音听完,季若云按下了暂停,没有说话。   张副校长一时也没有说话。   她变得有些面无表情,仍微皱着眉,似乎在思考什么。   季若云抿下唇,有些紧张的在等她先开口。   “我没听错的话,录音里的女孩子是你,另外一个就是郑校长,对吧?”   季若云点了点头,还是没有说话。   张寅露出了些复杂的眼神,语气又很和善地道:“还有没有其他证据了?”   季若云迟疑许久。证据她没有备份,万一交出去后有了变故,搬倒郑校长的事情十年内都不要想了。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她把书包里的亲笔推荐信拿了出来,“我只有这封信和录音。”   张寅接过手,很认真地看完了信,“你举报之后怎么办?虽然证据在我这儿交上去,他也不傻。学费全免的待遇肯定没了,要不,先压到你入学?”   这话让季若云愣了下。   因为这完全不像是张副校长那种,一看就从来衣食无忧的人说出来的。   从信上的学费全免,猜到她家境不好。会这样的细心体谅。   “没关系的,”她心里轻松了许多,稍微笑了下,说道:“我考到了陵兰中学的免学费,不去读城西了。”   “真好。多聪明的孩子,还很勇敢。”   她扬唇,眼中隐有一丝感动,叹道,“既聪明,又善良勇敢的,就算是孩子里也少见啊。”她停顿了下,调整了语气,才笑道:“其实,老师本来打算下个月就辞职了,因为郑校长这件事情。”   季若云疑惑地抬眼。   “我刚调来的时候,发现班上有位女生不太对劲。后来,花了半个学期她才肯和我说话。我查了很久,发现郑校长时不时把她叫去办公室去。”   心里微凉,她明了但还是问道:“不会是?”   “对的,但那孩子没有你勇敢,也可能是我引导的不够好。”她很轻地点了下头,说道:“不肯指证,还一直替那人掩护罪行,郑校长处处提防着我,连仅有的证据也没能存下来。”   “不敢是正常的,我原先……也是不敢的。”   她从没当过那种聪明又勇敢善良的孩子。   她前世也是怯懦的。把所有都藏在心里,一直到死都没有说出口过。   要不是重生一回。   “我有证据是运气。”   季若云垂下眼,看着自己的手指,酝酿了下让说辞显得不那么挟道德压人,“老师你千万不要以为她不说是不愿意说,不要因为这个,就轻易抛弃她们了……”   “老师告诉你个好玩的事。”   她找了个密封袋把东西装了进去,笑了笑道:“等我辞职信往上一交,就会从镇上新调来一个副校长。那一位,上任半个月后就会把郑校长挤走,以贪污受贿的名义。”   这里面的内容太多她一下没懂。   季若云睁大了眼,被震惊了:“为什么?”   “因为他真的受贿。至于为什么我会知道这些,不能告诉你了。”她做了个抱歉的样子,把信装进密封袋后,又拿起那个录音笔问道:“这个能暂时留给我吗?”   这么说,前世的郑校长最后也受到了惩罚。   虽然没有罪有应得,但至少也不是安然无恙的。   一下子,她心中有点激动起来。   有一点对被弥补后的释然。   季若云想了想,摇头道:“这是我借来的,把录音拷贝出来不可以吗?”   录音笔她还要给程齐。   “没关系,反正录音不能直接作为证据,原件和拷贝也差不大。”   她撒了个善意的小谎,原件比复制的重要多了。   不过也无所谓就是了。   有了这些,足够她把姓郑的从校长位上拉去监狱。 第9章   季若云回家的路上,心里一直想着那位张副校长。   心跳的很快,激动的感觉不能平息。   其实早就久仰大名,只是太过出色的外表和年轻,难免让不了解的人都对她心存轻视。季若云以前一直以为她是某个大领导的亲眷之类,来他们这种学校纯属是混资历的。   今天直接的接触,让她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或许就是纯粹的向往和羡慕吧?   她那种惩罚坏蛋的能力,太让人羡慕,也实在太帅气了。是季若云没有的。   她心事重重的到了家。才想起陵兰中学的录取,脸上又挂上了笑。   第一步就走得很好。   这样往后,所有羡慕的,她自己早晚也都会有。   推开门,发现不大的圆桌上坐满了人。有她的奶奶,二伯和二伯母,还有弟弟季飞也在。她第一反应就是——弟弟季飞又闯什么祸了。   果然,看见母亲站在旁边,脸色很不好。   季飞也站在一旁。   看样子,闯的祸还不小。   “云云回来了啊,快点吃饭吧。”   家里竟然还有客人。   季妈看见季若云,脸色才稍微好看点,转身去把菜都端了出来。   开饭的时候,季若云特意挑了个角落位置坐了下来,季飞本来想坐在她旁边,被季妈拦住了,冲他吼道:“你还有脸坐下吃饭?”   季飞愣了下,立刻朝自己奶奶看了一眼,见奶奶居然不理他,只能委委屈屈的端着饭站着。   季若云也愣了下,顿时明白,弟弟闯的祸比她想的还要大。   大家刚动了两筷子。   奶奶咳嗽了好几下,季妈都吞吞吐吐,什么话都没说。   二伯父和二伯母互使了个眼色。   最后奶奶忍不住了,冷哼一声,道:“你不想作恶人,那老婆子来说。”   季若云低着脸,察觉不妙,先出声问道:“飞飞是出什么事情了?”   “飞飞跟人打架了,那孩子从二楼翻下去摔断了肋骨,现在医院躺着。他家狮子大开口,要你妈赔十万块啊!真的作孽啊。”   奶奶难得对她放柔了口气,说道:“家里穷你知道的吧?本来你妈也不要你那么快打工,但现在急用钱,养不起闲嘴了。你明个儿和陈家的一起去城里找活吧。”   季飞脸上也很懊恼,忍不住嘟哝着道:“我就稍微打了他几下,后面的事情真的全是黄毛干的。凭什么告我,凭啥还要我们家来赔钱啊。”   闻言,季妈拿起筷子就往他身上抽。   真的是怒到极致,边打边道:“妈谢谢你就打这几下!谢谢你没把人打死,你这小畜生才几岁就不学好,养大也是蹲号子的命,不如今天就打死你算了!”   还没抽几下,奶奶立刻心疼了,起身护着孙子,怒道:“干什么啊!是亲妈又不是后妈,哪儿能这么打孩子,我家季辉死的早啊,就留下这么一个命根子,你还这么打他。”   奶奶从来没把她当成季家的人,这点她早就知道了。   也早就麻木了。   季若云筷子还在往嘴里塞米,却咀嚼不动了。   她重新审视自己在这个家的地位。   “妈妈,为什么季飞有新衣服我没有?”   “飞飞是男孩子,旧衣服很快就穿不下了,你不一样的。”   那哥哥们的旧衣服他不能穿吗?   为什么她总穿着堂姐表姐们的旧衣服,季飞就不是呢。为什么季飞要的东西,我就不用呢。   渐渐地长大,这些问题就都没有了。   只能假装着不需要,这样安慰自己。其实心里是清楚的。   不是不要,是根本要不到。   为了妈妈的表扬,她拼命努力的学习此次拿第一,转头弟弟要上学,就要她辍学。弟弟打架闯祸,她就得去为他打工,赔钱善后。   亲生母亲的疼爱也是假的,无论什么时候,她总是被牺牲的那个。   二伯父和二伯母是被特意喊来帮劝的,他们全都站在一条线上。全家人都想吸她的血。   一瞬,季若云心慌意乱,背后发凉。   季若云猛地抬头,盯着自己的母亲看。“十万块。你要我去找什么工作,和隔壁的玲玲一样吗?”   季妈脸上有惊慌和意外,一下手足无措起来,说道:“不是的!哪儿可能叫你去干那种事……”   季若云放下碗筷,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关上门,还能隐约听见奶奶的怒吼:“这小赔钱货,白眼狼!不想去打工行的啊,把你卖去山里给那些当老光棍媳妇儿,也能卖个万把块的。”   听见这话,她靠在门背,气得都在浑身发抖。   真的是好算计啊!   卖去山里万把块不够还债,不如去城里打工赚回来的多。肚子里早这么精明打算过啊!   恨啊!满腔的怒气化成刻骨的恨。   她捏着拳头,眼泪在打转。   这么重男轻女怎么不赶紧勒死自己,她自己不也是没把的。   季若云在心里发毒誓,绝能不让自己的亲奶奶晚年有什么好下场!气急攻心,眼泪从脸颊滑落下来,她拿袖子擦了下。   明明的不想哭,气的完全止不住。   咬牙握着拳,她满脸的泪水,但没发出一点声音。   直到哭得快喘不上气。   她趴在床上,脸埋在枕头里渐渐止住了眼泪。   季若云在认真地考虑着。   以她现在这个身份证上的年龄,加上身无分文,离家出走的难度太高了。或许可以去求舅舅,只要帮她签了入学,往后也可以一直住在学校里。只要年年拿奖学金的话就没关系了。   不对,要去求舅妈。   舅妈吝啬极了,为了不借钱说不定能保密。   但也还是不能直接消失,因为妈妈肯定会报警。没有成年就是麻烦。   她冷静地思考往后的路。   其实只要把奖学金的事情说出来,完全可以直接去上学,不用那么费心思。但这样,奖学金就不可能归她自己了。之前为能接济家里,帮妈妈减轻负担而高兴,现在,她不想这样了。   凭什么每次都是她牺牲?   为什么让她来填无底洞?   “云云,妈妈进来了。”思考被打断了。   季妈还敲了几下门,才走进来。她的房间一直是没有锁的。   “饭也没吃几口,肯定饿了,妈妈摊了面饼。”   季若云没有说话。   “快点趁热吃吧,”筷子塞在她手里,季妈叹气说,“你真的不想去打工,妈怎么会逼去,毕竟是自己亲闺女啊……你爸死得早,季飞又不争气。你从小又聪明又要强的,妈最放心你了。”   放心,但也没多喜欢吧。   换成她打伤了人,家里能给出多少钱呢?   不把她赶出家门就是仁慈了。   忍了又忍,她说道:“我早知道这家女孩不值钱,还以为亲妈眼里会不一样的!”   季妈沉默很久,季若云也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   只听见头顶又传来叹气,最后说了句,“妈不烦你了。面饼,趁热吃吧。”   随后是关门和离开的脚步声。   季若云叹了口气,把脸埋进枕头里,有一种极难受的情绪压着,深深的无能为力感,压得她想再哭一场。还要再过六年时间,身份证上的她才能是成年人。   怎么办呢。   该怎么捱过整整六年。 第10章   天空阴沉沉的,大概要下场大雨。   南山虽小,没有直耸入云的挺拔,却有一派天然秀丽之色,带着不惹尘该的从容。从这里往外,直接可以看到大半个小南山,离得远远的但没有任何遮挡。   过了会儿,门被轻轻敲了两下。   是季飞的声音,“姐,你醒了吗?”   她的望山出神被打断。“进来吧。”   季飞进来后,脸上有点踌躇的样子,一时没有说话。   “有什么事?”   她那冷淡的眼神,让季飞把想了一宿的话忘了一半,最后愣愣地来了句,“怎么起那么早啊。”   季若云是坐到天亮的。   没兴趣陪他闲聊,她直接道:“你想跟我讲,同学不是你害的,不该让家里来赔?”   “诶……对,姐你别不信啊。我真就去帮兄弟捧个场,碰了他几下完了就走了,后来的事儿我都不知道啊。”他总觉得季若云不会相信,犹豫里还带点委屈,说了句:   “小时候那次也是有原因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时候他才九岁,成天混在流氓堆里不学好。   但他长得清秀人也机灵,那些年长的不良混混愿意罩他,带着他去打群架。   有个小孩取笑季飞一生下来克死亲爹。   季飞一气之下,叫上了所有混混大哥修理对方。他们人多势众,一人一拳脚,把那小孩打成了脾脏破裂,全身多处骨折。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季飞属于带头欺凌的人,被学校无期限停课。   后来季家托尽关系,才让他转学去了城里的学校。   “这话跟我说干什么?你对妈说去啊。”   说的都快磨烂嘴皮子了,这不是不相信他吗。   季飞委委屈屈地坐在了她床边,叹了口气:“我一说话,妈就要揍人。”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和季若云说。   是谁都不相信他的苦闷,连累了亲姐的愧疚。或是觉得季若云最近突然变得特聪明,潜意识想来倾诉一下。   季若云沉吟了会儿,问他道:“你们去打的那孩子,很有来头吧?”   “我不知道啊。就穿着校服带眼镜,那种普通好学生的样子。但要说有来头,我们那领头的大哥才叫厉害,黄毛他爸是警察局的头头!”   她眼里露出一丝了然。   她相信季飞这时没理由撒谎。   那为什么明明有领头不罚,找小弟垫背?只可能是领头的有背景罚不起,被打的孩子也有背景。这才必须找个垫背出来,杀鸡儆猴,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你们动手的有几个?你肯定是年纪最小的吧。”   季飞犹豫了下,显然是不知道为什么问这个。   还是仔细想了想,说道:“连我一起四个人,主要是事情太突然人没叫齐,才带我去凑个数。我真的就意思意思打了几下,在旁边看来着……”   她思考了一会儿,慢慢地道:“只要你讲的都是真的,就可能还有办法。”   季飞顿时精神一振,道:“什么办法?”   “你今天还要去上学不?”   他吞吐了下,露出一种没办法的表情,道:“又被那破学校停课了。”   这是肯定的事了。   “办法如果有用,家里就不用赔那么多钱了。但你和那些混混的交情,也就到这儿了。”   他心里隐约明白了,但还是问了出来。话里透着不情愿的意思,“这是要我背叛哥们?”   季若云冷哼了下,道:“第一次年龄小,拖尽关系没有记在档案里。这次碰上了根本惹不起的,赔钱还算有数目,档案里给你加一笔,你以后还能干吗?本来就等着靠我来养你是吧。”   季飞沉默了。   转眼间,天缓缓亮了起来。   看样子乌云随着风飘走了。   季若云目光又看向了窗外,没多说话。给他留了点自己思考的时间。   前世的季飞毕竟是安稳毕业了的,这次算是飞来横祸——很可能算是她再丗重生的蝴蝶效应了。   或许,她应该帮忙收拾下的。   这是一夜未睡,季若云给自己的心理建设。只此一次了。   被逼着付出的感觉太恶心了。   他哑声道,“好,姐我都听你的。”   “去换好衣服,今天我陪你去上学。”   ……   去一趟学校是为求原谅。   季若云以姐姐的身份带着弟弟,打同情牌更加容易。班主任领着他们去见教务科,主任又领着他们直接去了校长室。最后得到了让步。   假如对方接受和解,对季飞的处罚会变成记过,且记过不进档案。   说到底,学校最怕的就是闹大被告上法院。   校方才是最希望大事化小的。   领头“黄毛”是外校初二的学生,被打的是季飞同校六年级的学生李青茂。李青茂被打完后从二楼扔下去后,全身多处骨折,轻微脑震荡。   其实也不算太严重,这些伤都是能修养的好的。讲和的基本条件是在的。   她先带着季飞去了医院探病。   为了了解清楚对方的背景,以及现在是什么态度。直接交流总比隔着学校要好。   从季飞的学校,要来了被打小孩的医院地址。   “进去之后你少讲话,给我低头装可怜,如果能哭出来最好。总之,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嘱咐过之后,她带着季飞走进了病房。   这个点应该探病的人都在。   敲门进门,四下扫了一眼,宽绰的单人病房里,受伤的躺在床上一目了然。   小沙发上坐着一个少年,匆匆一眼,他看样子和程齐差不多大,穿着黑色长袖,面孔很白,长得很俊秀的样子。不过她没时间关心这个。   还有一位,穿着蓝色制服的老阿姨分明是护工。都这个时间了,怎么会只有护工在病房看护,他家里人这么忙的吗。   是冲着大人来的,却没看见监护人在。   季若云愣了一下。   床上的李青茂奇怪地看着她,问道:“你是谁啊?”   “你好,我是季飞的姐姐。”   她反应速度很快,虽然是冲着人家家长来的,但也不能冷了病患。   于是把季飞往前一推,问道:“你还记得他吗?”   季飞换了一身衣服,又是微垂着脸,有些畏缩的样子。之前身上那股牛气冲天的二逼气,早就不知散到哪里去了。   更别说挨打的时候,他的头一直是被按在地上的。   他哪里认得出,不由摇了摇头道:“不认识,你们是谁啊?”   季若云暗自舒了一口气,但面上却更加惶惶然,一副歉疚到不行的样子,解释着道:“昨天,我弟弟被一群无赖逼着去看打架。那些无赖威胁我弟弟要一起打你,不然连他一起揍。”   她瞥眼看季飞。   季飞赶紧说道:“对不起。”   闻言,李青茂顿时惊怒,“原来他就是打我的那群人里的!”   此时,病房门被推开,一名正装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李青茂赶紧叫了声,“爸!”坐在沙发上的少年也打招呼,唤道:“李叔叔好。”   那中年男子带着银边眼镜,穿西装打领带,个子极高。   季若云看见他的第一眼,一句脏话差点脱口而出。   这他娘的,怎么是她上辈子的校长啊!   城西中学的校长,李英国。   真是小地方?这样都能凑在一起。   她定了定神,又努力回忆他的为人。   对学生从没什么责骂,很聪明谦和,讲课一般。是那种标准的中年校长样子。   据说,他家里的亲戚都很有本事,从政的就有不少,还有位近亲是高官。应该算书香门第里混得非常好的。他很温和地道:“这两位是你同学?”   “不是的爸,他们……”   季若云赶紧打断了他,对着自己前世的那位校长,弯腰鞠了个大躬道:“实在是对不起。我弟弟和您家可能有点误会,但季飞确实事情做得不对,我们是来道歉的。真的是很对不起!”   季飞迟疑了一下,也跟着她鞠了个躬。   这一下把他弄懵了,问道:“你们这是?”   鞠躬的当下,她立刻换了个策略。   鉴于前世的上课不多的接触和私下的听闻,他应该是个内敛有城府,本事野心都很大的人。所以,是最好讲道理,也最难讲道理的人。   她脸上歉意混合着忐忑,又很努力讲清楚的样子,说道:“事情是这样的,我弟弟在学校一直被人欺负,昨天欺负他的人让他去打架——就是帮忙打您家孩子。”   这话刚说完,李英国露出了点了然的神色。他没有打断她。   “我弟弟实在被打怕了,就附和他们打了几下李青茂同学,后来实在害怕就先逃走了。听说后来,那领头的混混最后还把李青茂从楼上摔了下去……他们家来人威胁我弟弟顶罪,不然就让他被学校开除。”   明明去是打架助威的,被她说成了被迫协同的被害者。无聊先走,被她说成因为害怕而逃走。   所有找不到明确证据的地方,全部推翻重写。   眼见事实,就润色修改。   全部改成对己有利的说法。   季若云的话说的诚恳,用的语气都是他爱听的。   这一番话下来,就算不相信十分,七分也该信了。   她不着痕迹地观察李英国。   没有留意到,斜角的小沙发上捧书而坐的少年,也在观察她。   他的目光往下落在书本上,看似在阅读,实则心中留意着季若云的话。长睫掩着褐色瞳仁,唇衔着淡笑,说不出是玩味还是欣赏。   修长的指尖还在翻动书页。   “我弟弟刚出生,爸爸就死了。可能是因为这个,季飞从小怯懦得很,那些混混让他干什么都不敢说拒绝。”季若云把话都说完了。微垂着脸,很不安的样子。   李英国觉得有点意思了,开头只觉得这个小姑娘家教好,也会说话。   后来每一句话都说的太好了,让他立刻觉得,这是不是专门准备好了来的。   “话说的挺好,”他严肃着脸,语调也平平地问道:“是你家里人教你来这么说的?”   这话其实有两层意思,一则暗指她避重就轻,太会说话;二则也指出了,为什么家长没到,她一个小孩直接代表家长来了。   “不是的。是飞飞太想道歉了,但他又胆小,我只是陪着他来。”   季若云忙解释道:“我妈妈今天没有来,是去借钱了。她说就算事出有因,我们飞飞毕竟也还是打了人,一定要拿钱尽点心意的。等凑够钱了,她再带飞飞来医院给您道歉。”   这是在动之以情了。   那少年又翻了页书,有点赞许地扬了扬唇。   坐病床上的李青茂叹了口气,无聊地道,“表哥,你看书这么快啊。”   这一打断,李英国把目光看向他,问道:“是不是等会儿还要去补习课,现在要走吗?”   “不急,我给青茂削个苹果再走,人家好远拎过来的。”   他放下书起身,朝季若云他们走来。   季飞终于找到机会,把手里一篮苹果递了出去。   不由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第11章   两人眼神对上,他对她善意地笑了下。   他的脸白的像玉,眉和眼都精雕细琢,眼珠子是稍浅的棕色。很漂亮的面孔。   季若云微愣了一下,旋即移开视线,她垂眼道:“其实这次出了那么大的事……我家大人商量以后,本来是决定报警的。虽然那混混说他爸是警察局的头头,我们普通人报警根本没有用。”   停顿了下,语调又变慢了些,她好像带着一些不安,又下定了决心似地道:   “但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毕竟我爸爸死的早,就飞飞他一个儿子,我奶奶说,就算叫上全村几百来人一起坐到警察局门口,也要给飞飞讨到一个公平的。”   赤/裸裸的“刁民”行为。   虽然不是对着他,但几乎所有社会地位高的,都十分反感这种闹事。成功闹大往往一些人就要倒霉。她是在暗示季飞对季家很重要,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她如愿的,看见了李英国微蹙了蹙眉。   大概是思索了下,他脸色明显柔和了些,说道:“既然这样,那下次你妈来的时候,我们再好好谈一谈怎么办吧。让她不用去借钱了,大家都说受害者,我儿子的手术费不用她来出。”   那就真是太好了!   她没想到会这样的成功。   按着习惯,她也要推让一下的,但不必冒险了。戏做到这儿够了。   “那就是叔叔您原谅他了?季飞,你再和李青茂同学道次歉,问他肯不肯原谅你。”   季飞比季若云想的要能屈能伸。   闻言立刻上前,无论心里怎么想的,至少面上很真诚的,他说道:“真的对不起。李青茂学长,你能原谅我吗?”   他本就对季飞没什么印象。   都到这样了,于是很无聊地说,“行吧。”   季若云也凑上去,跟着再三道歉。   情真意切的,倒是让李青茂不大好意思了。   两人离开了医院。   回家的路上,季若云嘱咐季飞道:“你回家就跟妈说,是别人觉得你道歉的诚恳,好心不让赔了。”   他没问为什么,就“嗯”了一下。   “你在医院表现的还可以。”   季飞又含糊地嗯了下。   “怎么?”   半响无言,他看季若云的眼神很复杂,突然试探地问道:“姐,你真的是我姐?”   “我是你爹!”   突然暴躁,吓了季飞一跳。   事情顺利不代表季若云就心情好。   赔礼道歉,装孙子演戏这种事她本来就讨厌极了。今天一整天都在干这个,能心情好吗?   “我就随口说下,你那么凶干嘛。”   季若云叹了口气,缓和了语气,很平静地对他说道:“往后那些混混也不会跟你玩了,你就用点心学习吧。也不小了,成天胡闹像个什么样子。”   这语气……   灵机一动,季飞一滴汗从额头流下。   不可思议的道:“你真是我爸附到姐身上了?!”   季若云真是差点被他气笑了。   抬手,她拧着他耳朵道:“你这是什么玩意儿啊?放在脖子上还挺重的一个,怎么不留在家里。”   “我靠,”季飞比不过她手劲大,只能求饶,“在街上呢姐!”   “还敢不敢再垫底了?你保证好好学习,下次考试总分进班级前二十,不然就这样一路走回家。”   有没有搞错,他不要面子的啊。   她季若云说什么就是什么?   季飞猛地挣扎了起来。他扭来扭曲,双手乱挥,浑身都在使劲想挣脱。季若云的手看似没使多大力气,却稳稳地拎着他耳朵。一手按住他脑袋,保持着两人的距离。   他双手在空中挥来挥去,连她的衣服都碰不到。   十秒之后。   “……我保证,我发誓我发誓!亲姐,快松手!”   季若云一松手,季飞捂着耳朵彻底不做声了。   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蔫不拉几的。   回到家,发现奶奶居然在这儿。她平时和季飞一起住在二伯家,也常去大伯家看自己的孙子们。但很少来季若云家,除非季飞放假一直待在这里的时候。   今天肯定又是为了那赔偿钱来。   季若云再次嘱咐了季飞该说什么话。   “三伯伯,伯母。”   她简单打完招呼。   从客厅直接进了自己房间。目不斜视,仿佛没看见多出来的人。   奶奶本来就气不顺,见她这样,顿时破口大骂道:“看这没规矩的赔钱货……”   晚饭点,饭桌上气氛明显好多了。   大人们一个劲的夸奖季飞,什么这么小就知道变通了,长大是做大事情的人。季飞不时瞥着季若云,见她只仿佛没事人一样吃饭,就自己含糊着接了夸。   饭到一半,等没人说话了。   季若云极为随口地说:“妈,我考上了陵兰中学的特招生。学校里的老师说,所有学费包括吃住都免费。”   季妈顿时愣住了,四季豆从筷子尖滑落。   “……”   大家也都愣住了。   “陵兰中学……是那个你表哥程齐读的学校?”   季若云“嗯”了一声,补充了句:“老师还说,开学就有五千块奖学金可以拿。”   这一下,直接把奶奶欲脱口而出的,“女孩要读什么书”噎在嗓子眼。   不上不下,张口无言。   季飞更是脱口而出,“我靠,那个陵兰私立?”   三伯母看她的眼神立即变了,给三伯父使了个眼色。   她脸上也愈加温和起来,语气都快近谄媚了:“我们云云本来就聪明,什么时候输给过男孩子了。弟媳啊,家里再没钱也要给孩子上学啊,实在不行我还有点积蓄,我借给你。”   人的变化得真快啊。转脸就是一个样。   季若云才发现,三伯母是这样精明的一个人。   明明从前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一旦发现她很可能会“钱途”,话立刻就不一样了。   当然,借钱的话九成还是说说罢了。   “云云……”   季妈一下都不知该说什么了。   “你有空操心别人,不如管管自家吧!”三伯母的话,却给奶奶抓到了话头,一顿劈头盖脸就冲着她道:“娶你进门一年多了,肚子里还没个响,丢人哦。别是个不下蛋的吧!”   三伯母一下脸都绿了,绿中透着红,给臊的。当然也蒙了层怒气。   三伯赶紧说道:“急什么啊,不就一年没怀上吗。”   他之前娶的老婆四年了都没怀上孩子,最后干脆离了。谁知新娶了一个,也还是没动静。奶奶能不着急么,就怕是三伯自己的毛病,休谁也不管用。   “你看季飞姐弟都那么有出息。”三伯母只尴尬了一下,就用轻巧的笑容,给自己解了围,“妈诶,今天开心日子,别说这种话啊。”   奶奶从鼻子里哼了声。   接下来,三伯母都跟个没事人一样说着话。   主要是问季若云各种问题,话里话外,都是一种很是关心她的意思。   “以后开学了,是不是就要住进学校的宿舍了?”   “嗯。”   “考进陵兰,就是半只脚进了附中啊。云云以后想去附中的吧?”   “嗯。”   “这孩子真聪明的。”   “……”   加上季妈是真的关心各种事情,频频插话。季若云应两声。   一顿饭,吃得也算和谐。   晚上,季若云仔细思考了今天的事情。   一切都很顺遂,有如神助。接下来的事情就不难办了,交给季妈去正式道歉,再去学校求情准他复课就好了。只要季飞今后安分着等毕业。   想到这个,她敲开季飞的门,嘱咐他道:   “事不宜迟,你明天就跟妈去医院,再拿点东西道此歉。早点回学校上课,也别跟别人提这件事,就当人家一开始就没有和你追究。和班主任也处好点关系,省的别人回头查你。”   “我知道了,知道了。”   季飞在打游戏,有点得意忘形地道:“我靠,这群人真好骗。”   她闻言,不知为什么,心头一股无名火往上涌。很烦躁的感觉。   “如果这种事情,再有下次,在家里把我卖了替你堵窟窿前,”她眉头拧在一起,一字一句,有点阴森地道:“我先把你宰了陪葬。”   翻脸太快,语气降得很冷,话也狠。   季飞一下就被她吓到了。   手抖了下,他操作的游戏人物死掉了。脸上也没了之前的眉飞色舞。   片刻后,在季若云的视线下,他很轻地哦了一下。   于是,两人都没话了。   季若云转身,关门离开。   子不教,父之过。   季飞刚出生那年,父亲就因病去世。母亲忙碌没时间教导他,奶奶一味宠溺纵容,季飞也就越来越蛮横而不讲道理,逃课厌学,打架闹事。   小时候的机灵,长大也全用在了学坏上……   她没有能力去纠正,也从来就管不到。   四个字,听天由命。 第12章   悠闲的暑假就快要过完了。   季若云除了每天自己学习,晚上也难得好心辅导弟弟功课。虽然季飞不情不愿的很——但他拧不过季家任何一个母老虎。   “这个是5。”   他瞧了眼季若云的脸色,立马改口道:“……我说的是﹣5。”   这什么表情?难道还是不对。   “那就是﹣7吧!”   季若云拿起杯子喝了口水,叹气道:“就是5。明明都写出来了,就不能对自己自信一点?”   季飞在嗓子眼里叽里咕噜了几下,不知道抱怨了啥。   好吧,下一道题。   “等于23。”   她微微摇了摇头,但没有出声提示。   想让他自己检查错在哪儿了。   谁知季飞嘿嘿笑了下,双手一摊,说道:“我知道我写对了,你想诈我。怎么可能给你骗两次,”   “……”   她拿起本子就往他头上打。   季飞双手护着头,撇了撇嘴继续看题目。知道自己又猜错了。   乌龟蛋都比他聪明。   这小子怎么会这么笨的。   季若云当年刚高考结束就去当家教,一年多里教过十几个小孩,愣是每个都比季飞要好教。他非但不能举一反三,还是要她举三才能略懂一。懂了也很快忘的那种。   客观来说,季飞智商不低。机灵上不会输给别人。   可能真的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心根本不在上面。   无奈,她长叹了口气。   “姐,你叹啥气哦。”   “叹你笨呐。”   他哇哇乱叫,“那你也不用说出来吧,多伤我自尊啊。”   “……”   苦恼地抓了抓发,他抱怨道:“我都说了不想学,你非逼着我学还要嫌我笨。”   “我明天就要住去学校了,你记得自己好好学习,至少要通过毕业补考吧。”   季若云叹了口气,把数学课本合了起来,对他道:“别光想偷懒,你以后要是找不到工作,指望我养,我肯定亲看着你饿死,暴尸街头。连骨灰盒都不给你买。”   我靠,好残忍……   虽然早有准备,但季飞还是被她会心一击击倒了。   他挣扎着道,“我可是你唯一的亲弟弟。”   “有什么用,能吃还是能穿?”   “能看!能看!至少我长得很帅,走出去有面子。”   闻言,她还真仔细看了一眼他的脸,眼睛很大微挑,鼻梁很挺,确实能说很眉清目秀。但是,“十岁的小屁孩,有什么帅的。再过几年就满脸青春痘,惨不忍睹了。”   季飞最大的优点就这样被否定了。   接着委屈唧唧的被她赶出了房间。   赶走了季飞,她还有一大堆东西要整理。明天,是她开学提前一天进宿舍的日子,也不知道新环境是什么样的。说完全不紧张是假的,毕竟那可是陵兰中学。   附中都录取率高到吓人的私立学校。   前世,季若云想都不敢想的学校。   “东西都理好了吧?”   季妈帮她检查了一遍。几欲说些什么,想嘱咐什么事情,又觉得自己给不了女儿什么好的建议了。最后,只是说道:“不要光顾着学习,也要顾着身体啊。”   季若云点头应下。   “妈妈给你五百块,你自己留在身边花着。”   季妈拿出几张崭新的钱,塞给季若云,又有点担忧地道:“听说里面的学生,都是有钱人家的小孩。要是实在合不来……”   她话说到一半。   显然是也不知道,如果合不来该怎么办。   怕季若云被瞧不起,特意要给她在身边放点钱。这就是父母心啊。   “没关系的,不会合不来的。”   季若云只拿了两百,把其他三张还给了妈妈。   “妈你别担心,我是去学习的,又不是去比谁家里有钱。”   当天,搬东西进宿舍,是拜托了舅舅和表哥程齐帮忙。   妈妈去要把刺绣交去镇上的商人,耽误不了,就没跟着去。季飞也被送去二伯家准备上学了。   有程齐在,办手续参观认路之类,都比别人要快一些。   到了宿舍楼前,他难得不再这么正经,而是笑着告诉她:“女生宿舍晚上九点门禁,虽然不能出来,但后院有个铁门能递东西,想吃宵夜就让哥给你带。”   男生宿舍的墙很好翻。   还没进去呢就知道有后门?   季若云眼神微亮,揶揄笑道:“哥,你连这个都知道,是一直给女生送东西吧?”   舅舅闻言,若有似无地瞪了他一眼。   “是我室友啊,”程齐咳了下,连忙解释道:“他每次都这样,下次我让他给你带。”   “……”   学校是不同年级混宿,一个楼层三个年级的都有,四人一宿舍。   走进宿舍大楼迎面就是电梯,整栋楼都是恒温的。   每个楼层都有一个小阅览室,大概和两间教室差不多大,整齐排着方桌圆桌椅子。架子上放着报纸校刊和课外书,甚至连沙发咖啡机都有。   程齐在旁边尽心和她讲规矩,从纪律讲到校风,再从校风讲到人群。   好多和普通学校不一样的地方,要她自己来慢慢适应。   电梯门开,她住在四楼。   季若云踏出来,本来轻松的心情就有点不一样了。   有些微的紧张。   门口贴着整个宿舍使用者的名字,季若云扫了眼自己的床号,就进了宿舍。踩在脚下的不是地砖,地上全部铺着浅色的木质地板,头顶也没有吊扇,而是中央空调。   宿舍中央还铺了一大块米灰色条纹的柔软地毯,空调正散着冷风。   窗帘半拉,光线从落地窗往里投入。   四个床位都是上铺。   木质的床连着书桌一套,踩着上床的梯子也同时是收纳的大抽屉,装修豪华,家具简洁又精致。这个集体宿舍,比季若云自己家的房间还要好。   她是第二个到宿舍的,隔壁床的女孩正指挥着家长装遮光布。   “你好,我叫葛佳文。”   那女孩先走来和季若云打招呼。她笑容大方,扎着长长马尾辫,身材有些微胖,但皮肤很白,带了副黑框眼镜,有点标准学习委员的模样。   季若云礼貌地笑了笑,“我叫季若云。”   葛佳文伸出了手,想要和她握手。   季若云对她第一印象是很好的。   “呀,我来晚了啊。人家朋友都交上了。”   这一个“呀”字,轻快灵动,话调子是上扬的,带着江南的软糯,既像是撒娇又像是在嗔怪——可分明只是可呀字。映眼就是一条玫粉色短袖连衣裙,脸上开朗的笑。   她肩上挎着一个精巧的褐色小方包,裙下露出两条细细小腿,穿白袜子棕黑皮鞋。齐刘海短发,眼睛也很大,漂亮的像小公主模样。   身后他爸进了门。   拎着她贴满凯蒂的银色行李箱,笑着提醒她:“去和朋友打招呼啊。”   她于是就走上前了。   没有立刻说话,睁眨了下大眼睛,先看了下季若云和葛佳文。然后对着季若云笑了下,眼睛弯弯,脸上现两个浅浅小梨涡,直接伸出手道:“我叫戈秦文!你好哇,季若云。”   季若云也和她握了握手。   “你也好啊。”   她也对葛佳文笑了笑,飞快打了个招呼。   然后蹦蹦跳跳跑到爸爸那儿,挽住他的手臂,撒娇道:“以后我不住家里了你想不想我?不能陪你吃晚餐了,也不能陪你吃早饭了,你想不想我呀。”   “周末不回家啦?”   “我要两周才能回家一次诶!”   看样子只是普通的不舍得爸爸了。   又觉得她突然跑开,是不想和葛佳文握手。   应该是错觉吧,都是刚一见面的孩子,哪儿会有什么故意不故意。她太敏感了。   季若云余光瞥了眼葛佳文的脸,也没什么异常的。   “云云,东西都怎么摆啊?”   舅舅帮她打开大袋子,说道,“先把床铺好吧。”   她点点头,发现宿舍十分干净,床铺一尘不染,根本不需要再擦拭什么。   就直接爬上床铺,开始铺自己的被子。还装了个蚊帐。   舅舅帮她拿东西。   程齐就和两个同样闲着没事干的女孩聊天。   从住哪儿,到以后去哪儿读大学都聊了一圈。他本来就长的挺帅的,又是亲切稳重的学长模样,葛佳文看他都有点星星眼了。 第13章   等三个女生都差不多理好东西了,最后一个室友还没来。   “我们马上要去教室了吧?”   只有上午11点前准许家长进入宿舍,还有一刻钟。   季若云点了点头,看向程齐。   程齐就摸了摸她的头发,笑道:“集合就只能自己去了,有什么麻烦就来找哥。教室给你指过的,还记得吧?”   她嗯了一声,眼角弯弯,道了声谢。   送走舅舅和表哥。   葛佳文正抱着父母在讲悄悄话。   戈秦文的爸悄悄往她的斜挎包里塞了样东西,又擦了擦眼睛并不存在的泪,装作很悲伤的模样:“我的宝贝闺女就要离开爸爸了,真舍不得哟。”   她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仰着下巴,哼了声:“省省。我都听见你心里在喊了:自由啦!自由啦!”   季若云闷声笑了下。   这父女两人的对话好像反过来了。   她看时间差不多了,拎着书包打算自己去教室了。   “等等我!”   戈秦文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她那儿,笑嘻嘻的挽着她胳膊,说道:“我不认识你教室在哪儿,还是一起去吧?”   “带我一个,大家一起走吧。”   葛佳文也凑了上来。   她看戈秦文挽着季若云左手,就也走到右边很自然地挽着她右手。季若云走在两人中间,有那么一点点不自在。但毕竟心理年龄放在那儿,很快就也不在意了。   学校的步行路,宽阔的路两边载满香樟树。   两个女生都在找话题聊。季若云很慢热,偶尔附和几句。   走着走着,戈秦文摸了摸自己的小斜挎包,说道:“不对,怎么感觉我的包变重了。”她于是打开搭扣,一下就看见了一个白色信封。再打开,里面厚厚一沓红色的大票子。   什么时候放她包里的。   她塞了回去,嘟哝着,“我靠,怪不得重死了。”   语调颇为抱怨。   “你爸对你真好,我爸就从来不给我零花钱。”葛佳文满脸艳羡。   季若云没说什么,只是很轻微地扬唇笑了。刚才一瞥,那个厚度里面小两万是有了,差不多够她家两年的所有生活开支。   不禁喟叹,不愧是满眼都是富二代的名门私立。   “不知道我们班主任是男的女的。”   葛佳文犹豫了下,接话道:“是教数学的男老师,叫刘恺夫,好像是特级教师呢。”   她诶了声,撇撇嘴说道:“惨了,我可最讨厌数学了。”   “我也是!”   “但你怎么已经连老师叫什么都知道了?”   “嗯……我爸在教育局工作的。”   她脸上是“你懂得”的表情。   戈秦文歪了歪脸,笑了下果然没再多问。   进了教室,同学们零零散散的各自坐在座位上。还没有老师来。   “居然是两个人一桌啊,云云我们能当同桌了。”戈秦文反应最快,笑吟吟挽着她往后排去,边走边问道:“坐第四排怎么样?我不怎么喜欢往前坐。”   “我都不介意。”   “那我们坐这儿吧。”她挑了个位置坐下。   季若云犹豫了下,才坐了下来。   刚才一路戈秦文和葛佳文聊的不错,没想到却要和她一起坐。   葛佳文只能一个人坐在她们身后。   她闷不作声地放下包,什么话都不说。脸上有点讪恼。   三人行,就是这种时候最尴尬。   戈秦文全然不在意地转过头,问葛佳文道:“我们宿舍最后一个女生,叫什么名字来着?”   “不记得了。”   也不知是被座位的事情膈应了,还是真忘了。   “俞婷。”季若云道。   戈秦文笑了下,说道:“这个姓不常见,对吧?”   前半句对季若云,后半句对葛佳文说。   她常常爱笑,笑容又很单纯讨喜,自然甜美的样子。这两三句话的功夫,葛佳文也不好意思僵着了,说道:“你自己的姓也不怎么常见啊……”   再后面的话,季若云就没有再留神听。   她在翻桌上的课本。   每个人桌上都摆好了整套的教科书,配套的练习册、练习本。不用像普通的学校那样,学生自己搬书发书。除了标准教材,她还看见有本特别的英语教材,翻开看是全英文的。   开篇就是长文章。   她翻了翻这本不薄不厚的书,里面都是这样的文章。   于是就第一篇看了起来。   生词不多,她看的也还算顺利。讲的是“可口可乐殖民化”与之相关的几个观点。   但作为初中生的教科书,不会有点超纲了吗?   “老师来了。”   戈秦文转过身,手放桌上端坐了下坐姿。   她好奇地打量着进来的老师,同时低声问季若云:“云云你很喜欢英语吗?”   “不喜欢也不讨厌。”   其实,她上辈子学的就是英语。   刘恺夫走进教室关上了门。往下看了一眼,顿时就没人再说话了。   ……长得就很凶的样子。   头上光亮而危险的发际线,厚镜片挡不住一双锐利的眼睛,他的唇的弧度还是往下走的。穿着很普通的制服衬衫,制服西装裤,制服黑皮鞋。但又总感觉那皮鞋太重,好像是肩上扛了把重刀的杀手。   大家都不由放慢了呼吸。   他拿着粉笔转身,写下“刘恺夫”三个清楚的字,说道:“往后,我教你们数学,如果有问题,可以去201办公室找我。我很在意你们每个人的成绩,所以,学习上谁都别给我马虎。”   “……”   全班都沉默着。   戈秦文抽了抽唇角,什么话都不说了。   “从你们这一届开始,军训不安排在学校里了。今天五点前去宿管科领好迷彩服,明天七点准时在教室集合,去军事训练基地。晚上好好休息,电子产品一律不能带。”   他的长相太凶,说的话又那么顺理成章。   底下的人都一直沉默着。   竟然一声抱怨都没有。   “老师,”有个坐在第四排的女生举手,问道:“军训的时间还是一周吗?”   说话的女生声音很好听,语调平缓。   班里人侧目望去,季若云也跟着看了眼。   这一瞥,一下都没能立刻收回视线。   她们的座位一个在南,一个在北。所以,季若云的角度只能远远看见她的侧脸,扎着不高不低的马尾辫,露出额头,纤细的背和腰。   美人在骨。   就算看不清正脸,她也要叹,好漂亮的小姑娘。   “对,还是七天不变。”   班主任扬了一抹笑,可能是想表示和善。但总感觉更狰狞了。   “你叫什么名字?”   “……” 那漂亮的女生静了一下,答道:“薛城。”   “好,就由你来暂时当班长吧。等军训结束之后有个考试,等总分的名次出来,再重新安排正式的班干以及座位。要特别注意的是,值日表由成绩倒数的十个同学负责,直到次月月考。”   “……”   她听见了轻轻的骂娘声。   然后从后排开始咕噜噜小沸腾了。   就算是最好的私立学校,也有靠爹妈躺着进的学渣富二代,当下纷纷不乐意了。   “学校是请不起清洁工嘛,值日生这种东西还要我们自己来?”   “这不公平啊。”   “学习成绩就是一切了?”   班主任面无动容,静静地等一阵议论声停。   “学习当然不是一切,但成绩是你智商和努力的乘法,两样都没有的人,就只能磨磨你们的忍耐力了。就算你家写在“护官符”上,三代不喜欢学习没出息,结局也就是抄家。规则我已经就说清楚了,不存在所谓的不公平。”   红楼梦的典故。那些纨绔听不明白,只隐约觉得很厉害的样子,纷纷怂了。   小咕噜被桶冰一浇,彻底安静了。 第14章   “七点集合的话,六点半去食堂,最迟六点就要起床……我靠!”   戈秦文碎碎念算了好久,走来走去,最后忍不住地爆了句粗口。   俞婷先换上了迷彩服试了下,她拿的M码,短袖当中袖穿。她一米六五的个子,衣服愣是挡到了大腿根。一个裤腿就完全能穿进两条腿。“这个迷彩服好大啊。”   “还好我拿的S码。”   “我平时穿的就是均码和M码,这个衣服太有问题了。”   葛佳文上下打量了她,问道:“感觉你好高啊,你身高多少?”   俞婷有点不好意思,低了下头说:“一米六五吧。”   她们从衣服聊到了身高,几个人都报了一圈自己的。戈秦文忽然问道:“云云你多高呀?”   季若云愣了一下,思考了会儿,说道:“一米五吧。”   “跟俞婷差了一把尺啊。“   俞婷安慰她道:“没事儿,又不是长不高了。”   她心道,就是长不高了。   前世她就一直想长的高点,最后也只有一米五八,一米六都没到。   几个女生洗完澡凑在一起聊天,聊的还挺乐。   但一到九点,立刻钻被窝,谁也不再开口说话了。   因为,一年级有熄灯和查寝的规定。   查寝不合格的宿舍,熄灯的时候会直接把空调一起停了。   太狠了,赌不起。   躺在床上,季若云闭着眼却睡不着。   当然,宿舍四个人恐怕谁也不能立刻睡着。   程齐跟她说过军训不算苦,站个军姿练个方阵就好,只是突然去军事演习基地……不知道会怎么样。其实这个也无所谓,她是闲下就帮干活的人,怎样也比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同学能吃苦。   那军训完的考试,该怎么办呢?   考得太差明显不行。   考很好也不行……她不想再当班长了。   就中游偏上吧,既不起眼又很稳妥。   想着这些,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第二天,葛佳文定的六点闹钟叫醒了她们。   季若云揉了揉脸,穿上迷彩服,拿着杯子去洗漱,她第一个下床。   接下来磨蹭了下会儿,大家也纷纷换了衣服,去洗漱。   戈秦文木着脸,把温水调成冷水洗脸,直接把脸凑到水龙头旁冲。葛佳文在她旁边刷牙,往后躲了一点,道:“你把水关小点,都溅到我了!”   她看了她一眼,什么话都没有地关上了水。看样子早起心情很不好。   她们四个人一起去食堂,手里带着行李。   葛佳文道:“我们两个人去打包吃的,剩下两个人看箱子吧。”   “你和俞婷去吧。”   “行,你们要吃什么?”   “随便,粥也好馒头也好,正常份能吃饱的。”   “我也随便。”   等她们两人一走,戈秦文扫了眼她手里的包,问道:“你拎着累不累?把包放在我的箱子上吧。”   季若云家里没有行李箱,所以用的是手拎的大帆布袋。   有点意外她的善意,她还是摇头拒绝了,说道:“没事的,不累。”   “你别不好意思呀,还要走好多路呢。”戈秦文坚持把她的包放在了自己的箱子上,笑嘻嘻地道:“我的箱子那么大,推着走又不累的。”   “那我帮你拿箱子吧,我力气大。”   她这话是真心的。季若云从小力气就大,这点重量不算什么。   但一个瘦弱的女生,说这种话好像没什么可信度。   葛佳文歪了歪脸,思考了下,笑道:“那就去的路上你拎,回来的路上我拎,一人一半路。”   季若云是个敏感的人,能察觉到她是纯粹的友善。   从刚开始进宿舍只跟她握手,一直到现在想帮她拎包,好像很想亲近她的样子。虽然季若云不明白是为什么。   “那……谢谢你啊。”   集合之后,坐上了大巴车。   戈秦文拉着季若云坐在一起,靠在她肩上倒头就睡。一路睡到目的地。   季若云无聊的看着窗外,不由注意并排那个叫薛城的女生。近点看,果然长得是真的很漂亮,她手里拿着本书,大巴车上竟然还在看书。   书的封面她看不见。   班主任用导游专业的小喇叭道:“电子产品被我看见一律没收。到那儿之后上午整理行李,下午开始训练。女生上下铺的六人宿舍,男生上下铺八人宿舍,我现在报一遍你们住的宿舍号,到了就直接上楼。”   没给他们抱怨时间,班主任直接开始读分配好的名单。“王军,富子罗,姜茹心……”   “季若云,戈秦文,302……”   她跟戈秦文分在一起,合进了班里另一个女生宿舍。同宿舍的有薛城。   季若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在意她,就因为人家长得漂亮?   好色也不至于盯着女生吧。   心里笑了下,也开始闭目养神。   在她闭眼的那刻,薛城合上书,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两人眼神正好错过。   大巴车开了很久。她认路能力一直很强,容易分清东南西北,知道再往外开一点就快直接出市了。   “哇噻,这是要进森林里吗?”   男生开始起哄,笑道:“早知道把那本荒野求生带上了。”   “来真的啊?惨了我没带防蚊水……”   “我带了我带了,借你!”   “云云,你带花露水了吗?”   见她摇头,她就拍了拍戈秦文的肩,也问了一遍。   被叫醒,戈秦文抬眼,脸色很不好地笑了下,说道:“带了又怎样?没带又怎样?”   知道她在睡觉,但没在意。   她一副生气的样子,让葛佳文有点没面子,就说道:“都快下车了,还没睡醒呢啊?”   这句话就稍微带点挤兑了。   戈秦文脸上没表情了。   气氛一下很僵。   怕她们吵起来,季若云赶紧转移话题,对戈秦文道:“你看看窗外,我们都进森林里了。”   戈秦文闻言,往窗外看了一眼,立刻被吸引住了:“真的诶,有山有河,要在野外训练吗?”   大家都没去过这种地方,一时都很兴奋。   扒着窗往外看着。   大巴车转了个弯,停在了基地口。   “有序下车,男生女生分开排成两列队伍。”   季若云看着周围荒郊野外的景象,估了下路程,猜到了这是哪儿。   看样子,是到北山了。   原来这里还有个改成军训的地方的军事基地。   “班长在前面带队,大家都跟着教官去先宿舍。”   他们的教官黑黑瘦瘦的。一眼望去,竟然都看不太清五官。   大家都跟着薛城走。   走啊走……教官的步伐快得要命,仿佛已经在行军。   入眼是灰扑扑的宽阔大路。   旁边栽着几个蔫儿不拉几的小树,风一扬,总感觉脸上都蒙了一层灰。至于大家最初的兴奋,在看见破旧的仿佛还歪了的宿舍大楼那刻,都彻底安息了。   “男生一楼二楼,女生四楼五楼,宿舍号不记得的回去问班主任。一点准时在这里集合,解散。”   讲完这些话,教官就直接转身走了。   “五楼?是让我们自己拎箱子吗?”   “不可能没电梯吧!”   脏兮兮的大楼,还真的就没电梯。   吃得开的女生很快反应过来,找身边行李少的男生,拜托着道:“能不能顺便帮我拎一下,到二楼就可以了。我有两个箱子,自己真的不太好拿。”   男生大多愿意帮忙。   像季若云这种耿直的,看见眼前有楼梯,就直接把行李箱一横就上。自己的包也拿手上。   左手拿着包,右手拎着箱子,健步往楼上走。   戈秦文赶紧道:“哎慢点!包我来拿啊。”   “没事……”   一直到了五楼,季若云找到了宿舍推门而入,打量了一圈宿舍,气都没多喘几下。途中一次都没有把东西放下,就好像手里的是空箱和空袋。   倒是跟在后面的戈秦文,爬了五层楼梯,气喘吁吁,脸都红了。   缓了半天才能说话,“云云,你……”   你了会儿,又说不出什么话了。 第15章   六人的宿舍,大家忙着自己整理东西,偶尔闲聊几句。床铺大概是随机分的,她的下铺是薛城。季若云是很慢热的人,倒是薛城这个看似“高岭之花”,先来和她打招呼的。   “我叫薛城,你叫什么名字啊?”   她留着最普通的发型,中长发扎一个普通的马尾,露出整个光洁的额头。但长睫下的眼睛大而有神,眼尾微挑,唇是花瓣的娇嫩色,脸型是标准的鹅蛋脸。   夸大的迷彩服穿在她身上,另有风格。   凑得近了,她也没看出这小姑娘哪里长的不好看。   原来真正的美人就是这样。   不施粉黛,不费装扮,人家十三岁就可以美成这个样子了。   “我叫季若云。”   薛城点点头,笑着问道:“是《逍遥游》里的那个若云吗?其翼若垂天之云。好好听的名字。”   不是,只是随便取的。   取名字的季妈妈连庄子和桩子有什么区别都不知道。   但不知为什么,她还是点了点头。   嗯了一声。   “我的名字就是随便取的啊。”   戈秦文突然插话,原来刚才也一直听着。   她笑嘻嘻地讲:“我出生那天,我爸面前放本字典,闭着眼睛翻,乱指了两个字。”   旁边的女生闻言笑了:“那还好啊,没指到什么奇怪的字,戈秦文,还怪好听的。我才倒霉呢,爸妈想半天取了个烂大街的‘欣怡’,到哪儿都重名。”   “这算什么,我以前有个暴发户同学,她叫沈奚伶诶。听着好像还不错对吧,你们知道是哪两个字吗?”   旁边猜的人小心翼翼,说道:“是奚奴的奚,伶人的伶?”   有人懂了,说道:“好可怜,□□奴隶的意思啊!”   几个女生聚在一起自嘲又嘲笑了圈别人。   很快彼此熟悉了。   直到楼下口哨声吹响——   “快集合了。”   “赶紧下楼吧!”   头顶太阳正烈。   开始就是站军姿,太阳底下站个半小时,如果有人无缘无故动,就整体加五分钟。下马威啊。教官负着双手,站在最前面,不急不慢,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道:   “我是负责你们的教官,姓夏。”   这姓一听更热了。   蝉在叫。   灼热的日光下,季若云额头开始渗汗了。   “我负责你们为期一周的训练。”   大概站了有十五分钟了。   额头上的汗流下来,脸上痒痒的,她很想擦下汗,但很不幸站在第一排。正对着教官,一点小动作的机会也没有。   “还有十分钟,坚持住。后排的女生不要再动了,我不想给你们加时间。”   季若云眨了眨眼,她此时已经站的习惯了。   顺便,百无聊赖地观察了下教官。   离得近了能看清教官的五官了,他眼睛斜长,天生笑唇。就算站得有点懒散,也是背脊直着的,长裤褶边锋利,头上的帽子看着很重,一身军装气质在那儿。   重点是,教官站的位置真是绝妙。   他正好在墙下的一小片阴凉里。不大不小,足够他大半个人躲太阳,又和队伍的距离也正好,不会被认为故意躲懒。   他看站的差不多了:   “我这儿只有一个规矩,说话前要喊报告,想干什么也要报告。现在,体育委员出列。”   “报告教官,还没有体委。”   “报告教官,你给找一个呗。”   “都站站好。”他懒洋洋地笑了,说道:“没有就没有,那么多话。班长出列!”   薛城走上前,说道:“报告。”   “你吃完饭来找我,再叫个男生,把你们的帽子发下去。”   她答明白之后归队。   “还有五分钟要站。我几个问题,回答的好,声音够响,我们就提前去吃饭了。”   众人闻言抖擞。   接下来就等着教官的一番鼓舞士气了。   “对优胜奖有信心吗?”   “有!”   “有没有毅力?”   “有!”   “有谁不想训练?”   在几个半道刹车的弱弱“有”字中。   有一个二货可能被晒糊涂了,特别响亮地喊,“我!”   “……”   “……”   “谁喊的?出列!”   众人憋着笑的围观下。   后排的一男生磨磨蹭蹭,不情不愿地走了出来,说道:“报告,我喊错了!”   教官板着脸,说道:“你不想训练,就后面待着去。”   “真的啊?   教官挥挥手,皱眉道:“快去,快去。”   普通人这时都是不知所措,各种道歉,求教官再给次机会。   这傻子不知道是不是缺根筋,很欢乐地就跑走了。   大家:“……”   后来才知道,傻得根本是自己。   他们班人数排四列正好多一个人,教官直接把他编进病员了。   傍晚,一天的训练结束。   大家排着队,男生去地里采蔬菜和清洗碗筷,女生负责洗米择菜。最后以寝室分组,围在大锅旁边自己动手烧菜饭。当然生火不用自己来。   季若云当然对做饭很熟悉。   但她只是偶尔指点一下,保证饭不生不焦。其他都让给那些从来没碰过掌勺的女生干。   “做饭好好玩啊,真的好香!”   “啊啊,看上去就很好吃!”   饿了大半天,每个人都饥肠辘辘了。   大家紧盯着大锅饭,想以自己的灼热目光为柴火添一份力。   教官走下来一个个看,走到她们这儿,说道:“可以,你们这个可以吃了。”   “太好了!快盛起来!”   “万岁耶!”   等饭到碗里,不等吹冷就吃。   戈秦文被烫的眼泪汪汪,感叹道:“我的天,好好吃啊。”   “一小碗根本不够啊,我要添饭。”   季若云有些好笑,心里没觉得这菜饭有什么特别。但也难免受她们影响,食欲也变好了。   等男生直到吃完自己锅里的,还意犹未尽,捧着饭碗,转一圈想看看女生锅里有没有剩下的。惊讶女生居然都把一锅饭吃干净了!   于是,用筷子敲着碗捣乱道:“饭不够吃啊教官!”   教官瞭望远方,“哟,你们的学生会主席来拍照了。”   大家瞧着黑咕隆咚的,这大晚上的,哪儿有什么学生会主席。还以为教官在开玩笑。   “学生会主席也得给我们吃饱饭哇。”   “锅都空了怎么给人拍啊。”   更多人拿筷子敲碗,嘻嘻哈哈,闹成一团。   冷不丁地背后走来几个男生,举着□□短炮,咔擦咔擦快门声,把班里男生“讨饭”的样子全拍下来了。拍完,领头的上前跟教官打招呼,笑着道:“教官好啊。”   橘色灯光照着这一片荒草空地。季若云眼神好,注意到主席后面的男生。   好像有点眼熟。   但他带着帽子,人还被挡掉半边,她探头探脑的看了半天,也没认出来是谁。   他往前走了一点,抬头眼光正好和她对上。   眼尾微挑,好像在笑。   季若云心里一突,不自禁地往后退了半步。   立刻想起了他是谁。   就是上次在医院看见的,帮忙接过苹果的男生。好像是那个被打的人的表哥。   怎么会在这里遇到。   他居然也是这个学校的?   她看见教官在和另外一个男生说话,两人很熟悉的样子。那个才应该是学生会主席。   那他就是学生会的副主席了。   怎么会这么凑巧。   她不确定要不要上前打招呼。   那次在医院,他从她手里接过那篮苹果,好像隐约帮了她。但鉴于事情尴尬,而且早就结束。似乎没必要打招呼。   不擅长社交的季若云,悄悄挪步到后面,让自己隐身在人群之中。   决定当没看见。   幸好,他完全没认出她的样子。   他们拍完照片很快就走了。 第16章   军训的第二天一早,六点半集合。   大家肚子空空的绕着操场跑圈,教官站在原地看谁偷懒。   身高原因,季若云永远都是在第一排。   她别的运动其实都不错,唯独长跑真的是特别不擅长。第三圈的时候就已经喘不过气,步伐沉重了。她看着在前面带队的薛城,按理说带队的人跑得最累。   马尾在空中扬和落,她的步伐还很轻快。   季若云不由咬了咬牙,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继续坚持着跑。   再忍忍,只有两圈半了。她想。   “嘘!”   终于等到了口哨声!   一下停的太快,她往前踉跄了下,止不住的大喘气。   “没事吧?”   薛城一转过身,正好见她一副虚脱的摇摇欲坠模样,忙扶了下,说道:“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有低血糖啊?”   不是低血糖,纯粹是体力太差了。   这时候的季若云细胳膊细腿,真的是标准的小弱鸡,她个子矮体重轻,体力也就跟着差。而站她旁边的薛城,人家同样也跑完了六圈,脸白里透红,只是有些微喘。手拢了下微散的发,漂亮得不可方物。   关键她个子还高。   两人站在一起,人家是玉琢冰雕……她真的是用泥巴捏出来的。   珠玉在侧是什么感受。   季若云在心里默默流泪。   她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事,只是有点喘。”   薛城继续扶着她往前走,笑着道:“你耐力真好。我要不是在前面带队,早就不想继续跑了。”   啊?还能不继续跑呢。   这时候,季若云才反应过来,周围女生根本就没几个了。   从第二圈跑完,女生就陆续跟教官打报告跑不动了,直接回原地先集合了。   而她一直低着头跑,大脑缺氧,根本就没注意到这个!   季若云腿软的很想直接摊倒,喘着气,颇有点悔恨的叹气道:“原来还能这样。”   薛城笑着解释道:“跑那么快的速度,六圈标准明显是给男生设的。女生跑个两圈以上,教官就不会说什么了。”   她点点头,脸上写着受教了。   “嘘!”口哨声是在催大家集合。   接下来又是稍息、立正、跨立,再稍息……重复了几遍之后,站军姿。   “后排的同学,你别动了。”   教官慢吞吞地从前往后走,他其实管的很松,还从来没给他们加过时间。嘴上说道:“手指并拢紧贴裤缝,挺胸抬头,不要高低肩。”   “你动来动去,以为我没发现?刚刚发圈在这个位置,现在怎么往上了。”   季若云的后脑勺看不见,只知道教官好像在碰一个女生的辫子。   周围人一阵闷笑。   戈秦文含含糊糊,不情不愿地道:“报告教官,头发不能乱。”   “那你就好好弄头发,等等单独多站五分钟。”   她倒是应的干脆,“是。”   等又过了大概十分钟。   戈秦文举了举手,一只手捂住鼻子,道:“报告教官,我流鼻血了。”   教官扫了眼她手上的血,立刻挥手道:“去医务室吧。”   “报告教官,我陪她去。”   “报告教官,我也陪她去!”   “报告教官……”   一时所有人都抢着陪她去。   “就她自己一个人去!”   感受到了班里人对她浓厚的“热情”,戈秦文咧着嘴笑,跑开了。   总体来说,军训就两个时间累一点,早上的跑步,下午的站军姿练阵型。其他就跟夏令营差不多了,休闲娱乐,昨天是看电影和做菜饭,今晚是挖红薯和做陶瓷。   她看着周围兴奋不已的同学。   再看看自己无比眼熟的泥土地和红薯。仿佛回到了家里。   心里深深叹了口气,按这个路子,不知道明晚会不会就是喂鸡养鸭了。   “哇塞,看看,我挖到了好大一个。”   她们整个小组都专心致志蹲地上,很高兴地铲着泥土挖红薯。季若云也蹲着帮忙看筐子,眼神直直在发呆,漫不经心的想着事情。   又忽然想到,今天会不会也来拍照。   戈秦文招手叫她,“云云诶,帮我拔一下这个,这个真的好大的样子!”她蹲在地上,两只手握住了整个红薯头,倾斜着身子,用尽全力在拔了。红薯有半截埋在土里纹丝不动,   于是,季若云走了过去,戴上手套。   戈秦文说道:“我数一,二……”   话还未完,季若云晃来晃去,提着叶子把整个红薯拔了出来。   “……我靠。”   戈秦文爆了句粗,又忍不住地道:“这么强的么?”   巨大的红薯挂着泥,被她揪着叶子抖了抖,拍了拍土道:“拿着啊。”   “咔擦!”   又是冷不丁地快门声。   这次,大家依旧蹲地上拔红薯玩的不亦乐乎,连屁股都没转,爱谁拍拍去。   倒是季若云吓了一跳,抬眼看去。那个人正好也在看她。   她赶紧把手里的红薯扔给了戈秦文,头一低,认真地挖泥巴。   这么经不起念的?   “教官辛苦了。”   他们在打招呼。   季若云蹲地上默默听着,一边把自己挖的红薯拎了出来,拔了很小一个。然后她再挖了一个坑,这次的是大红薯,几铲下去挖得差不多了,她双手捏着叶子准备拔。   看见眼前停了个人。   她抬脸,看见他正对自己笑了笑。   手一抖,季若云把红薯叶揪断了。   她刚想打个招呼,还没来得及想出来说什么。   他就半蹲下身,说道:“辛苦了。”   伸手递来两瓶饮料。   季若云愣愣地就接了过来,饮料瓶子上顿时多了泥巴印。   他直接走了,连句谢谢都没让她说。   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   这话戈秦文替她自己问了出来,她一脸惊讶与兴奋,低声八卦着道:“云云,那个巨帅的学长是你男朋友?”   “怎么可能,”季若云吓了一跳,忙道:“我们以前见过一次而已。”   “一次?那一次发生什么了,一见钟情!”   季若云解释不了,赶紧往她手里塞了瓶饮料,“别说话了。”   这点动静,隔壁组的人都立刻凑过来了。   “季若云,刚刚那个帅学长是你男朋友吧?”   “真的好帅,叫什么名字啊?”   她们刚才不都在挖红薯吗?   原来都是眼睛盯着帅哥,余光和无意识在挖?   “我们总共就见过两次而已。”   今天不算,真的只见过两次,一次没多。   大家都满脸不信。   季若云无语了,不知道该怎么说。   “保密,保密,都保密啊。”戈秦文看了眼季若云,一副拿你饮料帮你办事的样子,打发走了别人:“拒绝打听,拒绝挖墙脚。”   “别这样嘛~”   “……”   晚上还有个小插曲。   做完陶泥之后,戈秦文一时大意,仗着位置偏掏出藏很久的手机准备拍一张。被门口进来的教官一眼看见,走到面前,伸手:“手机交出来。”   就这样,戈秦文的手机被收走了。   “哼,收走就收走吧,反正这破地方一格信号都没有。我的手机有密码,他拿去也没用。” 第17章   军训的第三天,是整个年级的第一次集合训练。还是上午,学生会的人就来围观了。   这次来的人只有那主席和扛相机的,季若云不由微微松了口气。但他们拍完照片没有直接走人,而是搬了小凳子坐在树荫底下。   手上吃着冰棍,顺便……各种幸灾乐祸的指手画脚。   “教官,二排三的男生老动啊,还没小学妹站的齐呢。”   “教官,最后一排中间的女生也站不稳啊。”   被点到的戈秦文不由磨了磨牙,抬脸,瞪着那俩看热闹的。   俩学长顿时摸了摸鼻子。   互相低低商议了下:“那小学妹长得漂亮,当没看见,当没看见。”   “……”   至于明明有八个班级,为啥偏要坐在他们班前面。   看了眼站自己斜前方的薛城。她完全像教官说的那样背脊直挺,手贴裤缝,站姿漂亮。马尾辫挡不住她脖颈的纤长,阳光照耀下,皮肤白皙发亮。   季若云就算站在她身后,也能想象到,她低垂帽檐的阴影挡着眼睛,脸上肯定没有什么表情。烈阳当头下,好像自己真的是一名士兵的稳重淡然。   衬着她周围站着的那些,驼背含胸高低肩,愁眉苦脸的普通同学。   为什么学长偏偏坐他们班前。   季若云私以为,是薛城在队伍里太显眼了。   好不容易到休息,班里的男生摩拳擦掌准备壮胆揍一顿学长,发现两个看热闹的已经走了。擦擦满头大汗,跺跺酸软的脚,再一回过神,那两人正给自家教官递饮料呢!   正如季若云想的那样。   ——就是冲着薛城来的。   那扛相机的兄弟拿了瓶饮料,走到薛城那儿递给她。表现的十分和蔼可亲。   没想到薛城拒绝了,说自己不喜欢喝这个。   “那学妹你就拿去给朋友吧。喜欢喝什么告诉我,这里的小卖部卖的东西不多,我可以从外面带别的来。”说到这儿,他笑了下以表自己的亲切可信,“学长我也是一班的。对了,学妹你叫什么名字?”   “我们班长要喝什么,多得是人愿意去买,你得排队到明年知道吗。”   “学长你这么闲的吗?”   “……”   男生呼啦啦蹭蹭全围上来了。   刚刚指手画脚忍忍就算了,这下还想抢自家班里的妹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戈秦文叹了口气,跺跺脚道:“累死快了。”   她刚擦了把汗水,又流鼻血了。立刻小跑去道:“报告教官,我又流鼻血了。”   教官一看她右手的血,赶紧挥挥手,道:“用水冲冲,快去医务室吧。”   旁边围观的某主席,义不容辞地道:“小学妹,我陪你去!”   被一群女生挤了挤远。   “报告教官,我陪她去就好。”   “报告报告,我也陪她去。”   周围一圈女生眼巴巴的看着教官。   教官无奈的点头:“去吧去吧。”   然后,戈秦文享受了把皇帝的待遇。行走在一群女生的簇拥下,向医务室移动,个个都要扶着她走,就差大家一起拿根担架抬着了。到了医务室,迎面一股清凉和舒适。   烦人的蝉声炎热都关在门外。   同学们精神一抖擞,立刻围着说各种关心的话,从鼻血讲到营养,就是磨蹭着不肯走。   真恨不得往自己脸上砸一拳,也流两滴鼻血啊。   ……   今晚的活动是看露天电影。   八个班级分成两批坐在一起。   一班本来就是最右侧,灯光不好,从前往后看,后排右侧的同学已经差不多消失在黑咕隆咚里了。教官坐在最后一排玩手机,屏幕的光就是后排的唯一一点光芒。   戈秦文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放弃了看电影。   她抱着膝盖想睡一会儿,身后“嗷嗷”的游戏声,总是输,听着怪烦的。   就转过去,看着教官玩游戏。   看了会儿,还是一直“嗷嗷”的失败,她不由小声说道:“你别点这个啊,点这个会被吃掉,点这个,再点这个。”   她边说边直接动手。   倒着屏幕,几下就把这关过了。   满星过。   教官抬头看了她一眼。   顿了几秒,什么话都没说,他默默关掉了这个游戏。换了个玩。   戈秦文也就恢复旁观。   过了会儿,她又忍不住道:“他要出大招了。你打不过的,快跑啊!”   刚说完,敌人一套大招打过来。   等复活了。   “走那边,绕路潜过去,趁现在偷袭。”   还有这种操作?   “快跑,快跑!”   说完,迎面遇到个敌人,对着他狂砍了一通。   狭路相逢,再次挂了。   总遇到同一个杀掉他的敌人,明显盯着他打呢。   “干他!他好阴啊!”   戈秦文带入了自己,忍不住愤怒了。又直接上手抢着操作,右躲了一下别人的远程攻击。然后觉得倒着很不顺手,很自然地夺过教官的手机。   ——于是,开始收割人头了。   有个小法师路过,三秒被灭了。   她边打边教育教官,“结束就跑,不能一直站着啊。知道了吗?”   她操作的人物单挑两个敌人,打一招就闪躲,两个敌人的血一点点减少。等他们想闪人了,立刻补了个大招直接送两人回家了。   操作太骚了。   又过了十分钟,对面投降了。   教官看了她一眼。   收起了手机,不玩了。   “教官啊,你多大了。”不玩游戏,戈秦文很无聊,于是托着腮开始和教官拉家常。   “你猜。”   “九十七岁?”   周围人噗嗤笑成一团。   教官凉凉地看了她一眼。一千米仿佛在向她招手……戈秦文立刻改口,严肃状道:“我猜二十三岁,教官明显年轻有为的样子。”   “……”   “我猜二十四。”   “二十六吧!”   周围一圈都猜完了,就催着问道:“教官你到底几岁啊?”   教官淡淡地道:“她不是说了。”   看着的是戈秦文。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连戈秦文都不敢相信自己猜对了。   ……这长得有点着急了吧。   “有女朋友了吗?”   “教官那么帅,肯定早就有了吧?”   后两排的嘻嘻哈哈的气氛太好了。前排的同学正认认真真看电影,爱国主题,被电影感动的不行的时候,不由转过来瞪他们,“你们讲话轻一点,纪律!”   教官刚想说什么就被打断了。   后排的女生笑弯了腰。   教官面子挂不住,咳了一声,“你们讲话轻点!”   “是是是。”   “好好好!”   当晚,季若云被虫子咬了一个大包。   戈秦文正用吹风机吹着自己湿哒哒的头发,边催她道:“我包里的小夹层有花露水,你自己找下,赶紧去擦点吧。”她床上有个藏青色的小包。   季若云在她的包里找了下,只看见一个密封袋,里面装着几颗小胶囊。戈秦文生病了?但红色的半透明壳,又不像是普通的药。   仔细看了眼,里面好像还有流动的液体,深红色的血一样。   恍然大悟。   难怪,戈秦文的鼻血总是那么及时。   军训的时候,她大概就把胶囊藏在口袋里,等站得不耐烦了,就捏破胶囊用手抹在鼻子上。打个报告,就可以去医务室躺着吹空调了。   季若云笑着给她放了回去。   真聪明。这可比装晕倒的人聪明多了。 第18章   军训的一周过得很快,转眼就是末尾了。   他们离开的这天,天空晴朗,风吹着天上的云微动。早晨,教官就把手机还给了戈秦文,顺便嘱咐了句:“密码太简单了,建议你换一个。手机帮你充满电了。”   什么?   戈秦文呆了一下。   “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我密码。”   教官翘了翘唇,轻描淡写地道:“不就是六个一样的。”   “……”   “我只试了一次就开了。”   她瞪大眼,被打击的倒退了一步。   她的密码还真的是六个一样的数字。六个零。   教官笑道:“放心,什么也没看。”   中午都在宿舍理东西,叽叽喳喳的闲聊。心里是将要回家的兴奋。   军训结束前,还有一个走方正的表演。   各位领导坐在前面,学生会的举着相机拍摄。低空还飞着无人机在拍摄。   八个班的同学聚在一起,盘腿坐在地上。   头顶着帽子,听着从书记开始各位领导的发言,太阳一晒,昏昏欲睡。   好不容易最后一位领导发言结束。   “下面,请我们的教官,开始带队。”   大家稀里糊涂地拍手。   教官的头头小跑上前,立正,敬了一礼,道:“集合!”几个班的教官,立刻小跑上前。并列站好。   萎靡不振的同学也坐直了。   睁大着眼看。   “稍息,跨立,立正……”   八位教练排成一列,熟悉的口令,这一周里他们练习过很多次,终于勉强整齐了的动作。换成几位教官来做,就完全另外一种模样。他们棱角分明的长衣长裤军装,帽檐下的脸神情严肃。   目光向前,每个人的动作都整齐划一。   背脊直挺着,姿态挺拔,军装制服老土的配色,完全盖不住他们满身的英姿飒爽。   底下的男生女生都看的目不转睛。   无怪那么多女生想嫁给军人。   各班低低议论,语气骄傲地道:   “快看,腿最长的是我们教官!”   “那腰最细的是我们老大!”   “在中间在中间,那脸绝对最帅的啊啊!我们八班的教官果然最帅了!”   “我们教官是最MAN的!”   一班的同学默默地道:“那个特别黑的是我们教官……”   “向右转!带队各班进场。”结束,一声令下,几个教官小跑着回各班级。   一班是最先进场的。   夏教官小跑到他们面前,立正之后,说道:“站起来,帽子都带上。”   大家“唰”地站了起来。   也是最后一次带上了自己的小帽子。   迅速排列好队,踏着还算整齐的步伐,准备上场。   学生会主席拿着话筒,负责当解说。   “下面,是一班的同学们会操。”   二班同时也站了起来,准备下一个入场。其余各班都坐着等看。   入场的时候,就很前几天练习的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这次自家教官走在班级前面领着方正。   走完这方正,就要离开了。   他们的行李都已经在大巴车里的。   “稍息!立正……”   所有人都尽可能的集中注意,动作得整齐一点,再整齐一点。   喊一二三四的时候,就是最斯斯文文的女生,也大声地吼了出来。   队伍一直走,等走出广场,就结束了。   班主任等在那里,和他们的教官点点头,打了个招呼。教官对他们摆摆手,笑了下,转身走了。   “你们就按照来的座位坐,有序上车。”   慢了几拍,大家才反应过来。   “老师,我们教官不回来了吗?”   “跟你去学校啊。”   “不是,可我们不都还没有,没有,不是……”   还没有什么,他又几下都没有说清楚。   二班的同学也走完方正了,他们的班主任手里拿着相机,不停的在给自己班里的同学教官拍照片。往后别的班的同学,也都在上大巴车前和教官合影。女生哭了的也有不少。   只有他们班的教官最酷,摆摆手就走了。   没有合照,联系方式也不留。   就连声再见都没有说。   “他怎么这样……”   “说走就走,太绝情了。”   他们按序上车,心中将要回家的兴奋感淡了,没好好告别的失落反而不断放大。抱怨着教官。   等屁股坐定座位,车开始远离这个地方的时候。大家还在抱怨自家教官心狠,最后一面都不来送送他们。絮絮叨叨着,季若云看见,有几个女生都在悄悄抹眼泪,压抑的哭着。   起初是细微的哭声,到后来哭的越来越大。   这时候,其他班的教官大概还在合影呢。   他们教官在干什么,趁着别人没来,先一步抢食堂吃饭去了?   呜呜呜……   女生哭成了一片。   大概,他们的教官送别了太多学生,已经不想再看他们哭了。   季若云心想。   “周一整天都是各科的测试。”   班主任带着导游专用小喇叭,开始毁灭气氛了,“大家最好把书本带回去,周末不要光顾着休息。这次的测试排名,决定着未来一整个月你在班里的地位和待遇。”   法西斯……   这就是法西斯吧?!   大家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就都很怂的什么都没说。   他们第一次正面深刻感受到强权主义,竟然不是在军训,而是在军训结束的大巴车上。   季若云把考个中上游的想法打消了。   既然班主任那么成绩至上,她还是保险点考个前五名吧……   戈秦文举手,弱弱地问道:“老师,您只看总分的排名对吧。”   “是的,我只看总分。你要是数学考个不及格,总分还有本事进前十,照样是前十的待遇。而且,我还会给你的数学平时成绩打上优秀。”   这话说的。   戈秦文缩了缩脑袋,没问题了。   然后她轻戳了戳季若云,低声问道:“我英语应该能拿个满百左右,语文考八、九十也没问题。数学算五十分,帮我算算,总分会是倒数吗?”   季若云思索了下,这样平均下来每科也有八十不到.   “大半是不会的。”   她舒了口气,“那就好,我最讨厌做值日了。”   “数学真那么差?”   这还差不多刚开始学呢,不及格也太夸张了吧。   “比你想的还要差。”   俞婷听见她们的话,插话道:“我英语特差,数学倒还行。”   “那你以后教教我!”   葛佳文说道:“我数学也不算差,一起教你啊。”   谁会想到,一个月之后的宿舍景象。   会是季若云手握记号笔,在白板上写步骤,讲解题思路。其余三个人都在下面记笔记。   …… 第19章   季妈在厨房里做菜。今晚家里要请亲戚吃饭,庆祝季若云的入学。   等季若云到家已经是下午了。   “云云回来了啊。饿不饿?吃点饼干,然后去教飞飞写作业吧。”   季若云应了一声。   等她放好东西,走进弟弟季飞的房间。   乍一看,季飞手撑着脸,像是在认真写作业的样子。   慢慢靠近,就看见他闭着眼睛歪着嘴,睡得可香甜了。作文簿里写了个标题,我的亲人。只写了开头,其余一片空白。   “这小子……”   他睡梦里听到了季若云的声音,右手握着笔,竟然还下意识地划了两下。   季若云扬了扬唇,真的被他气笑了。推了推他道:   “季飞,醒醒。”   他睁眼看见季若云,抬手揉眼睛,迷糊地道:“姐你都回来了啊。”   季若云嗯了一声,目光往下看,落在他的本子上。   他这才反应过来刚要遮本子,来不及了,被季若云抢先抽了过来。   “我有一个姐姐,她特别的凶,长得也丑,估计这辈子嫁不出去了……”她一字一字的念完。盯着季飞的眼睛,语调上扬,“季飞,你欠打啊?”   季飞立刻抱头,求饶道:“这是误会!”   她抖了抖手里的本子,“那好,先听听你的解释。”   “这个说来话长。”他眼珠子一转,在心里拼命的编。   “就给你三秒,三,二……”   想到一个理由,他急急地道:“我又不只有你一个姐啊!”   “啪!”本子从他头上拍下来的声音。   季飞捂住脑袋,撇了撇嘴,很委屈巴巴的样子。   “……”   怎么有这么个傻弟弟。   “云云,你的校服带回来了吗?”   门外,传来季妈的声音,她菜做到一半想起来,有些高兴地催促道:“你把校服换上给妈看看。”   季若云应了声,暂时放过了季飞。   陵兰私立中学的校服是西式制服。一共有八套,春夏秋冬各两套,还有两双制服皮鞋。她留了两套夏装在宿舍里,带回家的是暂时穿不到的秋冬装。   秋装是白领藏青色连衣裙和开衫毛衣。   她换上了裙子,穿上及膝袜子和制服鞋。   家里没有全身镜,她自己看不到穿着的样子。直接走出来给妈妈看。   季妈围裙还没来得及脱,上上下下看了好久,诶呦了好几声,她既感叹又骄傲:“真标志的,没有比我们云云更标志的小姑娘了。”   军训刚回来的小孩,晒得黑乎乎的,脸也还没有完全长开。   季若云虽然五官还不错,天生弯弯远山眉,小鼻子小脸,很清秀耐看,但跟大美人还是有距离的。当妈的总觉得自家女儿最美。   季飞啃着苹果,点评道:“这发型也太土了。”   “就你这几根鸡毛好看?”季妈插着腰,立刻盖脸一顿道:“留那么长,挡着眼睛等着瞎掉啊。好看死了。赶紧去剪剪掉,不然我拿杀鸡的剪子都给你绞了。”   季飞忙护了下自己的刘海,嘟哝道:“妈你懂什么啊。”   有人敲门,季妈快步去开。   这时季若云还没来得及把校服换下来。   客人是三伯和三伯母,三伯母进门看见她,眼前一亮,笑着迎上来道:“诶呀喂,这是新校服吧?真的漂亮的,穿上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季若云有点不自在。   她打完招呼,很快就回房间把衣服换了下来。   请的是季家一家人,当然包括她最讨厌的奶奶。   季若云还是坐在角落位置,默默的吃饭。听着三伯母明里暗里对自己的夸奖。   她真的是很精明的人。   觉得季若云以后会有出息后,为这个可能性,对她态度就完全不一样了。边给她夹菜,边把话题引到她身上夸。说出口的都是哄她开心的:   “那学校好的不行。城里我是不知道,但整个镇上,也就云云的表哥考上过吧?人家出大钱去读还是高兴的不得了,我们云云是收钱去读,这个直接就不一样了。养这么个女儿可不得了……”   二伯母看自己婆婆不怎么讲话,就也沉默着。   她本来就是不善言辞的人。   大伯母则有心也搭话夸两句,但没有三伯母说的那么好听。她道:“云云穿着新校服,整个人都不一样了。我听说这光校服就要四五千块了喔,不得了的来。”   “读再多书有个什么用,以后还不是便宜人家的。”   奶奶挑了一筷子饭往嘴里送,忍不住鼻子哼了声,眼睛斜了大伯母一样,道:“就指望她能有点良心,给弟赚点钱盖房娶媳妇儿。”   这话一时没人接。   三伯母打圆场道:“会的会的,我们云云多好的姑娘啊。”   季若云勾了勾唇笑,看了眼季飞,说道:“奶奶你放心,我以后不会不管飞飞的。”   季飞正吃着饭,觉得莫名其妙怎么讲到他了。   他抬头,正好对上季若云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饭都一噎。   听她这么说了,奶奶脸色缓和,说道:“那还算有点良心,知道你妈不容易。你以后更加要好好帮衬你弟弟。”   “我…为什么要姐来帮衬,我自己就赚不到钱了?”   “傻小子,你挣的钱自己要花的,存不够娶不着媳妇儿的啊。”   “奶奶你看不起我!”   奶奶先笑了出来,大家就都跟着笑了笑,乐成一团的和睦样子。   季若云勾勾唇,也觉得很好笑。   “一人拉扯两个孩子可不容易的,等两孩子长大有出息了,你就好享福了。”大伯看了眼自家老婆,明显的嫌弃责怪,抱怨道:“就我家两个小子,那叫个淘啊,没人教的一样。”   大伯母顿时不悦了,但碍着在外面也就忍了,没有发作。   三伯母依旧在打圆场,说道:“孩子还小,以后慢慢教嘛。小时候不淘,长大才没出息的。”   “就被这婆娘带着,别指望他们能有出息了。”   奶奶骂道:“老子少赌钱,儿子才会跟着学好!”   “妈!我不就玩玩……”   难得婆婆站自己这儿,大伯母再也憋不住地道:“妈你是不知道啊,他天天混外面跟人赌钱,就这么几天功夫,千把块又没了!”   “一时手气不好而已,很快就赚回来了。对了妈,给我点钱吧。”   “我可没钱给你!”   季若云事不关己的,夹菜吃饭。   她的大伯是标准的人渣。   平常吃喝嫖赌,把原来还有点小本的家蚀了个干净。两个儿子也跟着不学好,打架闹事进少管所。本来奶奶是跟着长子住的,实在受不了他成天伸手要钱,才搬到二伯父家里。   眼见快吵起来了,二伯不忙着劝,反倒煽风点火:“老大,你说说看你,这几年去外面输掉了多少?又问妈借了多少?”   “老二!”   他喝了几口老酒,血往脑上涌,冲弟弟嚷嚷道:“你这话什么意思?看不顺眼妈给我钱对吧。”   “多少钱你能败光,自己心里还不清楚?”   三伯父木讷懦弱,插不上嘴,只顾着自己吃饭。   也就只有他和季若云还在吃饭。   “都少说两句吧,”季妈不想他们吵起来,忙道:“快吃菜,菜都要凉了。”   大伯拿着酒瓶对他吆喝:“你小子,早看我不顺眼了吧?”   二伯种一辈子地,粗鲁贪婪,对自家人也吝啬。季飞借住在他家里还要按月交不少钱。确实早就看不顺眼老大了,每个月都问老母亲要钱,那些钱也该有他的一份。   “你赌钱的烂情,问谁谁能看的顺眼?”   听着熙熙攘攘的三世同堂,季若云吃完了饭。   放下筷子先进了房间。   她的奶奶重男轻女,老天倒也顺她的意,自己生了五个儿子,夭折一个。除了季若云的父亲和三伯,她两儿子又都生了两个儿子。膝下四个孙子。   子孙满堂又怎样,都是带把的草包。   整个季家,没有一个她看得上眼的人物。 第20章   周一返校,早自习就开始考试了。   语文数学英语,三课都是接连着的考试课,整个上午都得集中精神写卷子。吃饭铃一响,英语卷子往前一传,每个人的肚子都咕咕叫。   “快走,快去抢饭吃!”戈秦文拉着第一个出教室。   有些微烫的肉大口塞进嘴,治愈心灵。   季若云眼神好,看见不远处坐了个熟人,好像是薛城。不由说道:“班长怎么一个人来吃饭。”才刚开学,大家都是成群结队。   她无所谓地看了眼,道:“还真是。大概有什么事情吧,她可不像缺朋友的。”   季若云点点头,继续吃饭。   “云云你好像很在意班长啊。”   她含糊地嗯了下,说道:“她长得漂亮嘛。”   “那我不漂亮吗?”   季若云闻言抬头,认真地打量了下她。   齐刘海大眼睛的标准萌妹,当然也漂亮。   “漂亮啊,但我喜欢班长那种类型的。”   “……”   戈秦文顿了下,上下打量着她,幽幽地道:“原来你是弯的。”   “欣赏的喜欢而已……”   “放心,这事我会保密的。”   “……”   “放心,我对同性恋没有任何意见,也不用瞒我。”   “……”   第二天早上,班级后聚着不少人。   成绩已经放榜了。   季若云凑过去,看完了成绩和名次。在心里默默算了一下。   总分排第五,比预计的要低。   她考试的时候,英语最后一篇阅读故意全填错的,数学倒数两道大题没写。总归二十二分是压分。如果加上那二十二分……那她就是第二名。   还有个人能压她整整十分。   她盯着最高的名字,目光久久没有移开。   再往下看中位数后就是七开头,末尾排着不少的不及格——明明这摸底卷不简单。人家的分数却漂亮得像还在小学里一样。   第一名的名字是,薛城。   季若云前世好歹是正经的大学生,暑假也重学了初中的知识。在发挥不错的情况下,居然被薛城一个普通初中生稳稳压着。这种感觉……与其说是嫉妒,不如说是,有点紧张。   紧张的快有焦虑感了。   周围人,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厉害的多。   她长叹了口气,想着要加倍努力才行。   早自习铃响,班主任走了进来。   大家迅速回到位置上,课本叠得整整齐齐,乖乖坐好,保持沉默。她之前对私立学校没了解,以为这些有钱人家的孩子,会对规矩看得很轻,其实恰恰相反。   纪律和礼貌,都比普通公立学校重视得多。   ……当然也可能是他们班主任太凶了。   “黑板上的成绩表应该都看过了吧。我们班班委人选就按本次成绩安排,还有本月的值日表格,课间也会一起贴出来。”   他话说到这儿顿了顿,目光透过眼镜往下扫一圈,好像在看每个人的表情。   “课代表就由各科老师自己选。我的这门课,想请班长兼任课代表,班长愿意吗?”   早就说过的,测验第一名就是正式班长。   所以众人都朝薛城看去。   她应了下来。   “代班长”,代字就此去掉了。   班长的职务兼数学课代表,就顺理成章落在了薛城头上。   接下来就是换座位。   全班的人都站了起来,大家按照总分的名次在走廊里排队,一个个进班挑选座位。   虽然每个人都是一个单独座位,但因为教室的讲台是大的半圆形,讲台下的空正好放下一张桌子。于是就有了个特殊的座位——单独而正对着讲台。   学渣谓之,死亡座。   与世隔绝,直面老师。   大几率是倒数第一名的位置。   不过也说不定,会有个别沉醉学习无可自拔的学霸会喜欢?   季若云理好东西先排队的时候还在想,这座位那么奇怪,哪个倒霉蛋会坐过去。   他们前五名是第一批先进班级,薛城走在最前面。   班主任的镜片反了下光,他指了指那个位置,和蔼的笑了下,“班长就坐在这里吧。离得近,听老师的讲课也更加清楚。”   “……”   沉默,沉默是今早的陵兰。   没人说话。   季若云看了眼外面。   门外站着的人憋着笑。   特别是排在倒数第一原本心如死灰的学渣,透过窗看到这一幕,更是激动地整个人都在抖。也有人摒息在看薛城会不会拒绝。   “这个位置真的很好,老师又不会害你的。”   薛城拿着自己的包,看了眼四周的空位置,显然是在犹豫。   最后她还在坐在了班主任指的位置。   季若云坐在第四组三排。   她把书一本本重新拿出来的时候,看了眼最前面的薛城,想她为什么不拒绝呢。   只要说不愿意,班主任又不会强制她,难道是在意自己的印象分?   其他同学也都三三两两的进班了。   她又猜测了下,班主任会特意给薛城安排,那几个学生会的学长肯定“功不可没”。   上次听戈秦文说,他们在给新生军训拍完照回去后,宣传了波新生一班的新生有个大美人。所以才刚军训完,薛城就小有名气了。早上有不少人路过他们班,还都往里望几眼才走。   让她待在老师的视线下面,算是保护了。   大概是这样的吧。   所有人坐定之后,早自习下课铃响了。班主任就离开了教室。原先是两人一桌,后来班主任取消了同桌制。每个人都是单独的座位。   季若云看了下周围,她宿舍四个人坐的还比较近。   大家左右开始轻声交流,不熟悉的人问问名字。   早就熟悉了的开始聊天。   她的前桌是个男生。   “你好,”他转过头,先打招呼,“我叫魏广白。”   这名字她知道。   刚刚看成绩榜的时候,她就觉得这名字挺好看的。排在第二名的副班长。   “季若云。”   他点点头,笑了下好像还想说什么,铃声响了。   就最后说了句,“很好听的名字。”   季若云以前从来没被夸过名字。心中不由叹了下,大家可真客气。 第一节是语文课。   是个斯文可爱的年轻女老师,扎着马尾辫,有种刚毕业的大学生样子。她走进来,站在讲台前的时候,底下就开始轻声议论了。大多说着,“老师你真漂亮。”之类的恭维话。   “我姓邹。”   邹老师浅笑了下,拿起粉笔转身写了个姓。规整均停,字是有点标准的楷体。   “我是一个经济学博士,还有两个金融相关硕士学位,本来肯定是教理科的。谁知轮到我这儿奇缺语文老师,没办法,改行教语文了。”   同学们静了下,都很有兴趣的听她讲话。   季若云睁大了眼,心中猜测着这位邹老师的年龄。   “不过,老师读初中的时候,就没有不擅长的科目。语文这么简单,年级第一肯定要在我们班吧?借用你们班主任的理念,一切成绩说话。语文单科排年级前十的,不用写任何语文作业,直到哪次考试跌出前十为止。”   底下有人咂舌,嘟哝:“万恶的特权制度。”   季若云看了眼坐在讲台前薛城的背影。   心道,年级第一肯定在这个班了。   邹老师噗嗤笑了:“好了,我的自我介绍结束了。下面你们从第一排开始,每个人轮流上讲台做自我介绍,说两到三分钟的内容。”   第一排第一个男生愣了下。   “对的,这位同学,就从你开始。”   有点犹豫的站了起来,走去讲台自我介绍,倒也说的自信大方。结束,大家鼓掌。   接着一个一个轮,到了戈秦文。   她站在那儿,垂着脑袋还在思索讲什么,”大家好,我叫戈秦文。“   然后回忆上个人都怎么说的,喜欢的国家吧。   “除了我们亲爱的祖国,我其次喜欢的国家是意大利……”   哦,还有喜欢的科目。   “我最喜欢英语,讨厌语文数学。”   她这种不怎么经过大脑的话说出口,底下都笑了起来,以为她说给语文老师听的。邹老师也笑了,说道:“以后,数学题不会也可以来找我。”   下一个轮到了薛城。   她离讲台最近,走两步再转个身就好。   “我叫薛城。”她顿了下,好像在也思索该说什么,“没有什么特别擅长的事情,也没什么爱好,小时候学过一点钢琴。”   三言两句,就简单说完了。   掌声,接着下一位。   半节课的时间,每个人都自我介绍了一遍。 第21章   一天的课结束,大家排队去演艺厅,观看迎新演出。   节目全部是各社团的学长学姐们表演。   到了艺术楼的演艺厅,季若云看什么都觉得惊奇,颇有点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   第一反应,地方怎么那么大。第二反应,装修的怎么这么豪。还是在学校里吗?仿佛到了哪个当红/歌手的演唱会现场。舞台真的很大,彩灯交映。   灯光音响什么都不逊色。   全年级八个班四百多人全部坐下,只占了演艺厅一半位置。更别说这个演艺厅是两层的,二层整个都还空着呢。   但让她惊讶的还不止这些。   等大家坐定了,主持人就出场说开幕词了。   一男一女两位主持人穿着礼服,手里拿着话筒,他们的嗓音很轻柔好听,发音发言都很专业的感觉。他们年纪都不大,季若云本来以为是学长学姐。但又还有点面熟。   仔细想了下,记起来了。   他们就是本地频道某档节目的主持人!   校内节目居然给他们请专业主持来。   学校果然特别有钱。   “下面有请,三年级一班的秦伟带来的钢琴演奏。”   “欣赏一曲……”   戈秦文碰了碰季若云的手。   她眯了眼睛朝台上看了半天,不太确定地问道:“那人是不是,就是学生会主席?”   秦伟走到钢琴旁,先鞠了一躬。   台下顿时一片掌声。   他打琴盖坐了下来,十指放在黑白键上,悠扬的琴音响起——   “就是上次那个嘴贱的。”   葛佳文压低声音,悄悄说道:“他钢琴居然弹得还不错。”   “长得其实也还是可以嘛。”   戈秦文摸着下巴,盯着人家的侧脸眯眼看。   “你看上了?”   戈秦文意义不明地笑了一下,说道:“我只是在想,上次给我们云云递水的那个,来是真长的帅啊。可惜云云嘴严,什么都不肯透露啊。”   这话,顿时把旁边女生的注意力也引来了。   季若云走了下神。   忽然被提到,慢了一拍,才说道:“我真不认识,没骗你。”   旁边的女生接话道:“我觉得他应该也是学生会的,副会长之类的?”   “那就是叫左志远!公告栏里有写学生会副主席的名字,学生会的主席是台上的秦伟,他们都是九年级一班的。”   “他姓左啊,不怎么常见诶。”   “这名字像小说男主,好好听啊。”   女生们挤眉弄眼,都起着哄让季若云交代点信息。   季若云无奈地摊了摊手,没说话。   心道,她也才知道他叫左志远……   再说,这名字哪里好听。   左志远。   做志愿的?   活动结束,大家都还要回教室拿书包。走过长廊,远远就看见了教学楼前的公告板上,新贴了张大红的类似成绩榜单的东西。戈秦文哀叹一声,“亲爱的陵兰,不要这么变态吧。”拉着季若云凑过去看。   果然就是成绩排名榜。   铅字印在红底纸上,弄的很醒目。整个年级的名次顺着上下排下来,总分后面跟着班级姓名。   只是九年级的排名。   “太好了,我丢脸的分数没公布出来。”   季若云拍了拍她的肩,“别急,再过两年就有这个待遇了。”   她假惺惺哭了两下,“别这样嘛,教育局不是不让排名的?”   戈秦文在班里排二十几名,其实也根本不算差,年级排名肯定能进前一百。毕竟,一班是所谓的特长班小班。只要保证是年级前一百,毕业就有重点高中收。   葛佳文说道:“这让我这种学渣怎么活。”   俞婷有点尴尬的笑了下,没接话。   她才是宿舍里考的最差的那个。   走之前,季若云瞥了眼第一名,周辅阳。   好刚正的名字。   她脑海立刻想象出了标准模范生的样子。戴着一副厚眼镜,板寸头,不苟言笑,一直蹲在角落里写题目的那种大学霸。心中不由默默崇敬一下。   晚上,第一个晚自习要开始了。没有老师看着,就连值班老师也老半天才晃一圈,但大家仍然很自觉乖巧。整个教室,只有笔尖划过桌面,或者打开杯盖喝水之类轻微的声音。   大家都在低头吭哧吭哧的学习。   为什么那么自觉?   因为。   作业实在太多了!   一共三门主课,为什么会布置下来这么多的作业。   季若云边写边在心里叹气。   还以为私立学校更在意素质教育呢。   数学只教了一课,作业却直接布置到第三个课时。她刚写完了数学,合上本子,已经有点不耐烦了。一下瞥见右前方的戈秦文,把英语练习册合了上放在书堆最上面。   她好像刚写完。   “戈秦文,你的英语借我抄抄。”   “……”   闻言,她前后左右埋头苦写的众生笔一顿,都抬起了头。   众目睽睽之下,戈秦文把练习册递了出去。   季若云又道:“我数学写完了,你要不要?”   “要要要!”   就这样两人交换了练习册,再次低头狂写。   班里气氛凝固了一下,瞬间扭曲了。   “你英语借我下行不?”   “来换来换。”   大家纷纷效仿,找周围的人交换着作业抄。教室充满了轻松的气氛。   只有极少几位学霸面不改色,笔不停地继续坚持自己的特色发展道路。   季若云微窘了一下。大家,怎么坏的学这么快……她就想省点时间,偷个懒,这样就变成带头干坏事了,莫名其妙加深了罪孽。   算了,老师也没说不让抄作业嘛。   英语都是选择题。她翻了几下填几笔,火速写完,把英语本还给了戈秦文。就剩下语文了,她看了下周围,葛佳文和俞婷都离她有点远。   前桌那位,右角放了本语文练习册,有翻页过的压痕。   明显是写完了的。   但,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一下记不起来了。   她轻拍了拍他,问道:“同学,你语文写完了吗?”   “季若云同学,作业是自己的。你这样会依赖别人,缺乏独立思考,也失去了巩固知识的机会。”没想到,他转过身,很严肃地道:“我好歹也是副班长,怎么会借你抄作业。”   “……”   无言以对。   季若云眼神不由飘向薛城,正好看见正牌班长,把自己的练习册递给了别人。   周围同学的笔又停了停。   三三两两的冒头,好奇地注意着他们这里。   视线回转,她果断地道:“我错了,副班长。”   “逗你的!”副班长粲然一笑,把练习册一递,说道:“借你,拿去拿去。”   “……”   季若云接过语文练习册,愣了两秒。   周围传来一片低笑。   她弯了弯唇,也笑了,“谢了啊。”   就这样,本来大概三个小时才能写完作业,他们一个小时就搞定了。   晚自修到了一半,值班老师慢悠悠的逛过来了。   “大家小心!值班老师来了。”   靠窗的同学立刻拉警报。   零星几个还在抄作业的同学,赶紧把摹本收了起来。   值班老师推开门,看见的都是和谐美好,大家乖巧。   同学们学习认真的头都不抬。   是特长班的样子。   他去讲台上写了个优秀的评分,轻轻带上了门。 第22章   “这张纸上的内容要求每个人都会背诵,一字不差背出来。明天上午有领导来抽查,如果抽到谁背不出来,罚写三千字的检讨。”   纸一张张的往下传。   接到手里,看着满满当当的学生守则明细,大家错愕不已。   “老师,明天什么时候来抽查!”   “那么多字呢,我们背个大概行不行啊?”   “我也不知道检查的人几点来。统共只五百来个字,谁一晚上还背不出来?”班主任面相很凶,只要视线往下一压,大家都哑了。   “行了,放学吧。”   晚自习前。   戈秦文捏着学生守则的纸,念念叨叨,在宿舍里走来走去,抱怨道:“这要怎么背啊。”   俞婷也愁眉苦脸,说道:“真的,那么多条条框框,难背的要命。”   “放心吧,我们不用背的。”   葛佳文抿唇笑了笑,眼中有些微压抑着的得意,说道:“其实,明天领导是下午一点半到,我们正好是体育课连着音乐课。我们回教学楼他们早走了,不可能遇上的。”   俞婷闻言眼睛亮了,又惊又喜地道:“你怎么知道的?班主任都说不清楚具体时间啊。”   “我只告诉你们,千万别说出去啊。”   葛佳文稍微犹豫了下,轻轻地道:“这次来的领导里面,有我爸在。”   季若云闻言,把手里的纸丢在了一旁,叹了口气。   ……她都背了一大半了。   第二天,果然,他们班什么领导都没碰上。   但是去艺体楼上课的时候,窗外开始飘起细雨。第一节音乐课结束,细雨直接变成雷鸣交加的倾盆大雨——大家都没有带伞,都只能冒雨冲回教室。   季若云把课本顶在头上准备跑,被戈秦文一把拉了回来。“急什么。”   她对旁边的男生笑了下,柔声说道:“我书包里有把伞,你能不能帮我拿过来?”   那男生愣了一下。   季若云赶紧说道:“我去帮你拿吧,别麻烦人家了。”   “女生淋浴是不好的。”   她这么说着,眼睛看着那个男生,眨了眨眼,语气带了点撒娇的味道:“拜托,行不行啊?”   “那行吧。”   还真的答应了!   看着冲入雨里的男同学的背影,季若云暗自咂舌。   “那我们怎么办?”   戈秦文上下看了葛佳文一眼,笑道:“简单,我的伞挺大的。等等三个人先走,再挑一个人回来接剩下的一个人。”   葛佳文想了下,揶揄着笑道:“那刚才的大兄弟,走的时候还要再淋一遍雨了?”   “男的淋下雨又没事,顶多我请他喝饮料。”   俞婷叹道:“哎呀,长得漂亮真好。”   确实,她白皙的瓜子脸嵌着大眼睛,笑起来双眼弯弯的时候,没几个男生能拒绝她。   戈秦文笑了下,不置可否。   只是,她们还没等到那个男同学的伞,季若云就先注意到了个熟人。   四目相对。   她情不自禁的,稍微挪了半步躲在戈秦文身后。   暗自祈祷,千万别看见她啊。   可惜,已经晚了。   他脸上带笑,单手撑着一把黑伞走了过来,问她们四人道:“你们在这里躲雨吗?”   是上次军训那帅哥!   其余三人立刻转头看季若云。她眼观鼻鼻观心,保持沉默。   葛佳文赶紧笑着应道:“对啊,我们在等着别人来送伞。”   他又问:“你们有几把伞?”   俞婷接话道:“只有一把。”   他嗯了一声,眼睛看着季若云,话却还是对她们三个说的:“那我送她先走吧,一把伞你们四个人走不了。没关系吧?”   三人脸上写满感叹号,也转脸看着季若云,连声说道:“没关系,没关系。”   “你们先走好了,没关系。”   “……”   季若云则一脸黑线,赶紧推说不用,“太麻烦了吧。”   “不麻烦,我正好也要去教学楼。”   看着他笑吟吟的样子,她一时语塞。   确实一把伞四个人走不了。   人家好心好意,不过顺路送一程而已,再拒绝好像有点太不识抬举了。   于是,季若云迟疑了一会儿。   他站在台阶下,正好和她一样高。一只手撑着伞,笑看着她。   雨滴打在伞面发出清晰的声音。   好吧。   她下了台阶,进了他的伞里,轻声说道:“谢谢学长那么好心。”   “没关系,走吧。”   瓢泼大雨打在伞面,顺着滑落,地上很快到处都是浅浅水滩。   走了几步路,他忽然道:“我们可能要当几分钟兄弟。”   季若云疑惑地嗯了声。   “我的伞太小了,见谅。”他的手臂揽住了季若云。稍微加快了步子。   “……”   季若云默默地没有说话。   她不用回头,也能猜到后面三个人的表情了。   好在回教学楼的路很短,一分钟就到了。   趁着他收伞的时候,季若云再次说了谢谢。   “没关系,顺便而已。回头见,季若云。”   说她的名字的时候微微上挑,咬字很轻,似无意又好象别有深意。   “……”   什么意思。   一进班级,就看见有几个女生边擦着自己的湿发,边好奇地看着她。   走廊第一个的班级,就是这不好。外面发生点什么班里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季若云在心里叹气。   她走道自己座位开始写作业。   过了片刻别人的注意力也就散了。   谁知戈秦文刚踏进班级,第一句话就是,“刚才送季若云回来的帅哥,大家看见了吗?是不是长的特别帅的!”这一嗓子,众人的注意全喊回来了。   “就是军训给季若云递水那位啊。”   随后进门的葛佳文和俞婷,附和着她,激动地道:“季若云男朋友真的特别帅。近距离看反而更帅了,真的绝了。”   顿时,大家探究和好奇的目光齐齐看向她。   季若云停笔,抬头看着周围人的目光。   不是男朋友!   怕越描越黑,她这句哽在了嗓子眼里就没说。   “我们老师也没说不能早恋。季若云你快说说啊,什么时候谈的男朋友?”   “对呀,学校都没规定不能早恋的,不用搞那么神秘。”   女生笑着起哄还掺着男生的怨念:“我最讨厌帅哥了。”   “我也想谈恋爱啊!”   “季若云,说说怎么和你男朋友遇到的呗。”   “他是三年级的学长对吧!”   季若云无言。   才十三四岁的小孩子,怎么就那么关心帅哥和恋爱了?!   被他们起哄了半天,她依旧一问三摇头,严格使用着属于每个公民的沉默权。   终于拖到上课铃响了。   “闹什么?还不赶紧回座位。”   季若云每天只挑最难的题目写,然后借给别人抄和抄别人的作业,没有什么学习压力。这样轻松又充实的校园生活,一度悠闲的像待在了养老院。   直到两个星期后,莫名其妙有了点小波折。   “你等会儿把我的作业也一起写了吧。反正你写的块,也花不了多久。”   “……”   季若云抬头,疑惑地道:“啊?”   “拜托,就当帮个忙吧。你要不给我写,我就把你带头抄作业的事告诉老师。”   说着拜托,意思分明就是在威胁了。   这是什么情况?   季若云记得他好像是叫王启辉吧,问她借过几次作业抄,所以有点印象。他比她足足要高一大截,高高壮壮,大脸小眼的,长得很像哆啦A梦里的胖虎。   她揉了揉眉心,反思,自己是哪里做的不对。   胖虎不是不欺负静香的嘛。   难道她是大雄?   也怪王启辉自己犯了个傻。   他从班里成绩较好的女生里挑,自认季若云是最好控制的一个。   首先她就最安静,平常不怎么吭声,长得瘦小又乖巧,还有个带头抄作业的把柄。简直完美了。   “给我好好写,字也要模仿像了,如果让老师看出来了,我打你啊。”   他呲牙咧嘴的,挥了挥拳头。   教科书版的胖虎啊。   季若云差点就笑出来了。   他狠话说完,又觉得也要给点好处,便道:“你以后就跟着我混,帮我写作业。我罩你。”   这句话,她心头微微一动。   一时兴起。   季若云嗯了一声,应道:“好啊。”   于是,“胖虎”留下了作业,满意的走了。   听完全程的戈秦文不由啧了一声。她翘着椅子脚前后晃着,漫不经心地道:“这人多大脸,还叫你跟着他混呢。明天给他交上去三本空本子,你看老师不骂死他.”   季若云摇了摇头,笑道:“没事的。”   “啊?什么意思,你还真想给他写?”   “反正我晚自习也没什么事情。”   “……”   晚自习铃声一响。   她很快以“互帮互助”的办法先解决了自己的作业。   然后换只粗一点的水笔,模仿王启辉的字迹。   一笔一划,比写自己的作业还认真。   第二天,早上第一节的英语课,老师就表扬了王启辉。   “王启辉同学的作文写得真的不错。不但紧扣主题,就连容易犯的语法错误也一点都没有,看得出他的词汇量还相当丰富,英语底子很好。不像有些人,看见作文是篇小作文,就随便写写糊弄老师。”   英语老师微笑着道:“哪位是王启辉,站起来给老师认识一下。”   王启辉莫名其妙,一头雾水的站起来。   “嗯,请你朗读一下自己的作文。让大家一起欣赏一下。”   “……”   王启辉愣了。   大半个班的目光看过来。   她只能无奈地捧起本子,谁知刚张口,念了两个单词就卡顿住了。接着就发现这一句子至少有五个单词他不认识,只能含糊着乱读一通。   接下来第二句,第三句……   心里骂道,我靠,这句子长得真夸张。   怎么他不认识的单词那么多!   全篇磕磕绊绊,勉勉强强的读完。   季若云手上漫不经心地转着笔,扬了扬唇。   她还特意翻了会儿英语字典。花足了功夫,几乎把普通作文里的一切内容,能替换的都替换成了高级词汇和表达方式。甚至为了求炫技刻意加了点古英文。   王启辉能流畅读下就有鬼了。   “坐下吧。”   英语老师的笑容不那么和蔼了。   历史课他也被表扬了。历史老师扶了扶玻璃片厚的眼镜,说道:“我们王启辉同学,写作业的态度特别认真。你们要多向他学习。”   王启辉翻开传下来的作业本一看。   好家伙,本子上写满了密密麻麻工整的字。   题目让写的她都细写了,没要求她写的她也扩充的写了。   当年为了高考,季若云连年代表都背下来了。怎么能没用呢。   还有数学课,也被班主任拎了起来,夸他道:“题解的方式很特别。”   好在没让他当众讲讲解题思路。   晚自习前,王启辉走到她面前来。   这一天下来,傻子都知道她是故意的了。   季若云本来以为他是来算账了。   谁知他把几本作业本放到了她桌上,还有一杯饮料。王启辉晃了晃脑袋,一脸满意的模样,说道:“你写的还不错,但明天稍微写错几个答案。我不想那么高调的。”   “……”   她一时没弄懂情况,就没说话。   王启辉双臂撑在她的桌子边,上下扫了她几眼,得意地道:“像你这样柔柔弱弱的女生,要是没人罩还不得被欺负惨,以后大哥我罩你啊。”   他居然是认真的。   不是装的,是真傻。   这就没什么意思了。   太傻了,欺负他就是真欺负人了。   季若云抿唇思考了下,看了眼桌上玻璃瓶的果汁饮料,把他的作业本从书堆上拿下来,递还给他道:“等等我把写完的作业给你。”   王启辉愣了一下,说道:“什么?”   “自己抄。”   “你什么意思?”   然后,就发现这个在他眼里柔柔弱弱的妹子,用一种不可思议的力气,只一手,就把他撑在桌沿上的双臂强行挪了开。   她一手拿起练习册,一手把他的手往外掰了一百八十度,手心朝上。   三本练习册稳稳放在他手上。   季若云抬眼对他笑了笑。   “自己事自己做。”   “……”   他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季如云已经低头,继续写自己的作业,没再搭理他了。   晚自习铃声响了。   他只能暂时先回自己座位,一步一回头的。显然还没明白过来。   突然,教室门被打开了。   走进来一个学长,“各位学弟学妹,明天是社团招新你们知道吗?”   大家抬头看着。   在他身后,跟着走进来了一个学长,白衬衫黑裤子,衬得腿修长。日光灯下,他的脸白皙俊秀,进班没有说话。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写了四个字:校围棋社。   女生纷纷转头,看着季若云。   这不是……季若云的帅哥男朋友吗?   他的粉笔字竟也写得十分漂亮。拿着粉笔的竖画起笔,清秀飘逸,倒像是出自哪个书法家手。   季若云不禁低头,看了眼作业本上自己的字,也算龙飞凤舞。   可惜是没什么章法的“草书”。   “围棋社是我们学校的星级社团……”   再抬头,他就朝她走了过来。   季若云又情不自禁地抬手,合上了练习册。   “你想不想加围棋社?”   她顿了下,含蓄地表示道:“……不怎么想。”   “如果有兴趣的话,”她闻言笑了下,还是很自然地往她桌上放了张宣传单,说道:“在这里把班级姓名填一下,明天给围棋社的人就可以了。”   但她真的完全不感兴趣。   这么想着,她也没多说什么话。   “新生总要进一个社团的,不然社团课没办法上。或者,你有别的感兴趣的社团吗?”   对了,每周五都有一节社团课。   季若云什么社团都不想加。她没什么兴趣爱好,难免嫌麻烦。   他笑容很和煦,“围棋社,是最不麻烦的社团了。”   “……”   她微垂下眼,心道:会读心术啊。   两个人说话声音很轻,被讲台上学长宣传的声音遮住了七八成。   他还是把单子留了下来,说道:“总之拿着先看看吧。”   等他们离开教室。   戈秦文立刻回头,肯定地道:“云云,他是在追你啊!”   “对啊,明显是的啊!”   明里暗里,半个班都悄悄往她这儿看。   季若云重新翻开了练习册,又拿起笔,很淡定地道:“没有。”   心中暗叹,皮相好,就这么受欢迎的啊?   大家见看不到热闹,就继续低头写作业了。   季若云写着写着,眼神就瞟到那张招新的宣传单上。   白纸面上印了几句简单的宣传语,活动室地址和几行空白的社员信息表格。明天中午各大社团招新,她去不去围棋社?   想都不想。   肯定不去。   体育课是打排球。   季若云拿着橙色排球心不在焉地颠了几下。想着,下节就是社团课,肯定该确定各自想参加的社团了……去什么社团好点呢。电影赏析好像很轻松的样子,只是估计要写影评。   “你过来!”体育老师对她吹了个口哨。   她不明所以地走过去。   “快点,快点!”   于是,她抱着球小跑过去。   体育老师是个短发女汉子,肩宽体壮,身高直逼近一米八,可以俯视一切个矮的男生。穿着运动装很威武的模样,她手一指,说道:“你跟他练练球去。”   季若云抱着自己的球楞了一下。   被指到的体育委员也一愣。   她纳闷为什么找自己,然后默默地走到网前,摆了个准备发球的手势。   对面的吴涛惊的球都忘了捡,咕噜噜滚入草丛里。   他替她问了出来:“老师,为什么啊?”   体育老师拧着眉头,用怎么这么多废话的眼神看他,“叫你去你就去。人家女生都没你那么多话。”   “好的吧……”   “吴涛怎么找了个女生打排球?”   “老师让的。”   围观男生嘿嘿一笑,说道:“真的假的啊,老师想干什么。”   排球的颠球也好发球也好,季若云都觉得挺简单的。   她把球轻轻一拋,手臂合拢击打出去,球很快过网。吴涛跑着接到球打了回去,她跑了两步,又狠狠地打过去。   “哇!”   这球速很快,划过一个优美而有力的弧度,直直而去。   吴涛一下没接稳,打偏了。球击中了网弹了回去。   体育老师看得直皱眉,不耐地道:“算了,你下去吧。”   然后她捋起袖子,亲自站到了对面吴涛的位置,让季若云接着发球。   其他同学则继续在树荫底下围观看热闹。   “砰!”“砰碰!”   一个个球打过去,体育老师又以更大的速度和弧度回过来,角度还颇刁钻。季若云跑得气喘,勉强打回了过去,还没能多喘口气,又是个角度刁钻的球——   直到第不知道多少次捡球。   对面,体育老师两眼放光,玩的正嗨。完全忘记了旁边围观的同学们也是在上课。   季若云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从指侧到整个手肘,早就泛红了。   背后开始出汗。   摸着脏兮兮的排球,她整个人也灰扑扑的了。   一个球接一个球。   季若云又一次弯腰捡球的时候,抹了把脖子里的汗,心想为什么啊!   “老师,我累了,不想打了。”   体育老师犹豫着,表情就好像小孩役玩够一样,有点不情不愿地道:“好,那你去休息吧。”   不等季若云先松口气。   她又走过来,很高兴地说道:“你打得真不错,来我的排球社吧。这样每个周五都可以在体育馆里练球了!”   额头一滴汗流了下来。   她忙道:“老师,每人只能选一个社团,我已经答应了别的社团的学长。”   “没关系,是哪个社?”她摆了下手,一脸豪情万丈地道: “我去说,他们肯定能放人的。除非你加的是那个谢谦的围棋社。”   季若云一点犹豫也没有,点点头就道:“就是围棋社!”   “什么,真的是围棋社啊?”   体育老师露出一副很可惜的样子。   “要电影赏析什么的我还能去挖人,围棋社就真的没办法了。”   “……”   因为这一插曲。   于是。   季同学看着桌上的社团表,经过几番犹豫,笔顿了又顿,还是填了围棋社。   接着,长叹了一口气。   什么是前有狼,后有虎。   戈秦文拿着表格走来的时候,她刚好合上笔盖。   “你就这么填了?”   她挤眉弄眼,故意说得很一语双关:“可以先逛逛看,别急着一棵树上吊死。”   葛佳文也看了一眼,点点头道:“对啊,我们一起去逛下吧。”   此时,一条步行街,全都是各个社团的招新。   每个社团都有宣传单,社长也会坐在自家社团的海报前,给新人绍社团。确定好参加的社团之后,就把每人一张的报名交给那个社,就算是入社了。   “快看那个校围棋社,好拉风的,别人是自己设计的海报,他们是学校设计的宣传墙。”   “还有个横幅!”   没错,最显眼的就是围棋社了。   在大红色的横幅下,介绍学校特色社团的专属宣传板前,摆着一大块招新的摊子。他们的社长坐的是有靠背的木椅子,别家社长都坐的蓝色塑料圆凳……   摊位前逗留的人不多,但走过路过的都会多看上两眼。   戈秦文啧了一声,摇摇头道: “不行啊,校围棋社,官僚主义下的特权汪。我要进吉他社。”   “不能因为人家有块板子和椅子,就串了两个词套他们头上吧。”   “他们还有红幅呢。”   “好吧,官僚主义特权汪!”   俞婷道:“你们轻点,我感觉那社长在看我们……”   季若云默默离她们远点,省得被以为是一伙儿来找茬的。   她去交完自己的申请单,转眼就看见旁边还有个弓箭部。顿时后悔得想再把单子拿回来。   弓箭部,看着就好有意思。   季若云连围棋的规则都不懂,怎么就加了个围棋社……   最后,戈秦文、葛佳文和俞婷三人都进了同个吉他社。   回了教室。四零四宿舍四位女生,每个人的桌上都放着一 盒饮料。   季若云愣了,戈秦文却一点也不奇怪,先把吸管插上,举起纸盒遥敬了下副班长魏广白,笑着道:“谢谢你啊。”   魏广白是戴眼镜的小平头,标准班干的面相。但实则“人不可貌相”。   “顺便嘛,客气什么。”   “我把钱给你啊。”   “这点钱算什么,不把我当朋友啊?你这样,下次不给你带了。”   “嗯……好吧。   忽然,季若云环顾了四周,发现不知不觉,这个班的男生差不多都快被戈秦文“拿下”了。   她坐在位置_上,喝着蹭室友的免费饮料,摊开本子,开始抄单词。   边抄边想一些无聊的事情。   戈秦文的五官精致被有些肉的小圆脸一柔和,就变成了容易更可亲的可爱软萌。她又会撒娇和使唤人,可谓是男女通吃。薛城的确更漂亮,也为人和善,但总觉得她周身有股不好接近的气质。   葛佳文成绩优秀,是一直待在女生堆里玩的小领头。俞婷则跟着葛佳文玩。   季若云自己基本不主动交流,表现得就是个低调的普通女生。   她这样本来挺好,就莫名其妙来个胖虎。   烦得要命……   就像现在。   很明显已经明白自己被耍了。他把季若云的桌子拍得砰砰响,讲了几句脏话,又恶狠狠地道:“ 季若云你好大的胆子。等着吧,我要你好看。”   季若云继续写作业,头都没抬。   再来句放学别走, 她就要笑了。   她不是无缘无故惹事情的人。   但像胖虎这种人,被他盯,上本来就很难躲开。越往后退只会越让他蹬鼻子上脸。   在这样一所私立名校,学生几乎都是非富即贵, 但背景越高深莫测的往往越低调。像王启辉这样嚣张不知道收敛,也没什么脑子的,他能做什么可怕报复?   他大概自己也不敢把事情闹大。   在这样成绩至上的强权班主任的“保护”下。   实在没什么好怕的。 第23章   今早起床,她身体有点不舒服。   摸了下额头,觉得自己可能在发低烧。头格外的痛,洗脸的时候眼前都有重影了。大概是因为昨夜下了场闷湿的大雨,突然转谅,空调还开了一夜。   大家都不怎么舒服。   俞婷说道:“我感冒了。”   戈秦文摆了摆手,她嗓子哑得快说不出话了。“咳,我也是。”   “我就没事诶,”葛佳文看了看她们,问道:“云云,你呢?”   季若云道:“还好。”   她们食堂去晚了,只剩下一些不怎么好吃的东西。   几个人排在了前面,把最后的馒头和粥拿了。轮到季若云,盘子里只剩两个麻团。   季若云嚼着冷掉的麻团,艰难地把硬硬油腻的东西咽下去。   一顿早饭,吃得她反胃的不行。   好不容易到教室。   季若云一走进教室,小半个班都在看她,窃窃私语声都停了一停。   周围人的视线都有意无意的,看着她的位置。   发生什么了?   她木着脸,走到自己的座位前。忍着胃里的不舒服。   戈秦文也跟在她旁边。嗓子哑了,只能用惊讶地眼神看着她。   课桌上有一堆被撕烂了的纸,仔细一看,就是季若云的英语作业本。木质的课桌桌面,被人用记号笔写满了脏话,大意是贱人之类的,还有乱七八糟的徐鸦。惨不忍睹。   她的前桌兼副班长魏广白,转过脸带些歉意地道:“我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了。不过,走廊里是有监控的,可以找老师查到底是谁干的。”   “没关系的。”   她往后,斜了一眼王启辉。   那人正好和她视线对上,条件反射地躲了下。   反应过来,他又觉得这样很没面子,不由冲她挥了挥拳头。   谁干的再清楚不过了。   早自习铃声响了。   季若云坐了下来,重新拿了本英语本子,在别人读课文的时候,快速补抄单词。她只有两分钟时间,把昨天的英语作业补好,幸好要抄的不算多。在班主任进班的那一刻,她正好合上笔盖。   又翻开课本勉强挡住了桌上的狼藉。   她开始跟着读课文。   早自习结束,有五分钟的休息时间。也是给课代表送作业的时间。   季若云拿橡皮试着擦了下桌子,发现涂鸦纹丝不动。   看来用的油性记号笔。   轻叹口气,她手撑着头闭上眼,想稍微休息一下。   有没有发烧先不说,她胃里也不太舒服。   “啪”地一声,本子打到了她头上。   不是开玩笑的那种,而是实打实地打了一下。   本子薄才不算疼。   她睁眼,就看见面前的王启辉笑得很嚣张,揶揄地说道:“被人整了? 看你不爽的人挺多啊。”   “……”   算了,不是好时机。不要发火。   季若云压抑着怒,很平静地道:“快滚。”   他拿着本子又打了她一巴掌,力气不大,意在侮辱。   戏谑道:“诶呦,真是吓死我了。”   本子刮过她脸的那一瞬。   她的脑子闪过一下空白, 心火蹭蹭地往上涌。   几乎要屏息才能勉强忍住。   “你指的报复,就是像这样弱智还不敢承认的徐鸦?”稍微收拾了下东西,她把自己的课本一本本装进了包里,轻飘飘地说道:“孬种。”   他跳脚:“你说谁呢贱人!”   戈秦文看了半天,哑着嗓子怒道:“王启辉你想干嘛! ”   见状,魏广白也帮忙说道:“下节就是刘凯夫的课,你想被叫家长吗?”   “你去告状啊,当我怕你?”   季若云快速整理好了自己的东西,都放在了一边。单手把自己的课桌拖去了最后一排。   “呵,你还想抢我的桌子?”   他总算看出来她想干什么,忙往前一拦,双手抱臂道:“老子能让你拿走?”   季若云低头。   看着他右脚往前微弯,左脚站直,手撑着课桌挡在前面的样子。   她声音很低低道:“最后说一遍,快滚。”   “你有种抢啊,来抢,来抢试——”   “碰!”   “轰!”   两声过后。   全班所有人都在心里“我靠”了下。   一时没人说话。   课代表抱着大堆收齐的作业站在教室门口。瞪大了眼,脚原地生根一样走不动了。   就在刚才,季若云抬腿就是一脚,瞄准了他的膝盖位置。踢得他整个人重心不稳往后倒,连带着撞翻了自己的课桌摔在地上。   王启辉坐在地上傻了一下。   季若云弯腰,把他的课桌半扶了起来。让桌肚里的东西倾倒了个干净。   “你怎么敢!”   王启辉大叫一声,从地上弹了起来,气的双眼冒火。   他血气上涌,脑子里空白一片的就挥拳。   发生的太快,别人想都来不及阻止——   季若云看着迎面来的拳头,她脸上连一点慌乱害怕都没有,侧身微避了下,竟然也握起右拳……拳对拳地迎了上去。   “我靠!”   “卧槽啊!”   “……”   旁观者看得下巴脱臼。   王启辉被她一拳头打得后退半步。季若云趁着这时候欺身而上,抓住了他的手,电光火石间,把他的大拇指往后狠狠地掰了一下。   有轻微的嘎啦声。   “啊!”   顿时王启辉杀猪般的惨叫。   班里男生终于有机会上前分开了他们。   这时候,王启辉已经毫无攻击力的半躬着腰,捂着拇指只会发出低呜声了。他一-双眼睛盯着季若云,还是很愤怒不甘的样子,脸涨得通红通红的。   上课铃响了。   季若云没等他再说什么话,直接把课桌拖回了自己位置。   围观人群也震惊不已又意犹未尽的快速回了自己座位。   两个课代表抱着本子回座位:“惨了,我作业还没去交。”   “我也没交!等下课咱们一起去啊。”   …… 第一节是班主任刘凯夫的课。   他端着茶杯走进来,一眼就看见了后排的乱七八糟。课桌横乱放着,好像还涂得乱七八糟,一堆书在地上。王启辉还傻站在那儿。   “王启辉,你怎么回事。”   班主任嘴里的问话从来都是陈述句。   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你,特像是警察在审嫌疑犯。   身后就差块“坦白从严抗拒从严”的背景板了。   王启辉支支吾吾半天。   他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或者是该怎么说。   说他在女生桌,上乱涂,所以被她打了?   “我……没事。”   班主任皱了皱眉。   他镜片一闪,把目光投向薛城,换了种温和的语气问道:“班长,你说说刚才怎么了。”   “王启辉在季若云的课桌上乱徐乱画。季若云想跟他换课桌,然后他们起了点冲突。”   是实话,但用词明显偏向的季若云。   季若云感激地向她看了一眼。   薛城说完,就很平静地坐了下来,没有看她。   “班长说的都是对的吧。”   他问的是全班人,于是大家一致地说道:“对的。”   王启辉呆了下,直觉自己有点委屈,但张口又说不出什么辩解。   十指连心。   他感觉自己的拇指快被季若云掰断了。   “你是嫌考倒数的惩罚太轻了,故意寻衅滋事,来找点事情做啊。”他看季若云很安然无损的样子,就也没问她话。而是直接宣布道:“班会结束去操场跑十圈,我会看着你跑的。”   “我操,你敢体罚老子?”他又亏又怒,急得口不择言了。   “二十圈。”   “好好好!够嚣张啊,你他妈知不知道我爸是谁?”   血气上涌,说话彻底不经过大脑了。   季若云把书重新拿出来,都不太忍心听了。   “今天不跑完,就回不了宿舍。不过你可以试试去教育局告我。”   “……”   短暂的沉默。   他直接摔门走人了。   班主任打开茶杯,喝了口水,不知是在润喉还是熄怒。   “把书翻到三十二页。”   然后就一如既往的开始讲课。   好像刚刚夺门而出的学生本来就不存在一样。 第24章   中午,从图书馆回来的路上。季若云远远看见了熟人。   他在和一个女生讲话。   从侧面来看,那女生长得很漂亮,两个人凑得很近很亲切的样子。   季若云脚步顿了一下。   往前一直走就是教学楼了,但必须从他们身边走过。空旷的路上就没两个人,很难不被注意到。   也能往右从后园转去教学楼,就是要绕个大远路。   季若云在心里嘀咕,为什么自己要避开。   又没有欠他钱,心虚什么。   然而,她的脚还是下意识往左边拐了个弯。   ……好吧她就是莫名心虚。   绕了个远路避开了他。   从后园向左转,有个小巧的人工湖泊,竖着块太湖石,杨柳低垂。还有各种花花草草,和一个精致古典的六角亭。平常没什么人会路过,所以格外安静祥和。   沿着鹅卵石小路走了一段。   季若云一拐弯,就看见六角亭里有个人。   他半蹲着,头埋在了手臂弯里。   她眼力好,立刻看出来那人是王启辉。   整个上午的课他都没有来上,竟然是躲在了这里。   本来是不想打扰他的,但想过这个小湖泊就必须走亭子。   她可没必要为他再绕远路。   季若云慢慢地走近。看见王启辉背靠着石椅,头埋在手臂里的姿势,竟然像是在哭。   她心道不会吧……   他闻声稍抬了下头,眼睛一圈还是红的,真是哭过的样子。   季若云怔愣了下。   哭什么?不就打了个架嘛!   王启辉看见她也明显一愣,脸上是猝不及防的尴尬。继而咬了咬牙,用眼神瞪着她。像一只被抢走了食物的流浪狗。   竟然……还有点可怜的样子。   季若云觉得自己不该心软。   但胖虎蹲地上抱住自己哭的样子,多少还是有点冲击力的。她不由反省了下,自己早上过得很不顺,其实是有点拿他撒气了。   她课桌也换了一张,王启辉挨她的揍还被班主任体罚,够倒霉了。再者,她留了那么多教科书和作业本在课桌里,它就只撕了她一本英语本,也还是没那么坏的。   于是,站在亭子的台阶下。   她真情实意地对他道:“对不起啊。”   没想到她会道歉。   他又是一愣,但还是保持着瞪着她的样子。   “我不该掰你手指的,真的对不起……你快回去上课吧,不然被记旷课怎么办。”   王启辉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手捂住了耳朵,一副不屑听她说话的样子。   季若云无语了一下。   “好吧,那我先回去上课了。你要是下午的课还不来,我就去告诉刘老师你旷课,还逼我给你代写作业。猜猜刘老师会怎么罚你?好汉不吃眼前亏,你自己掂量吧。”   话都说尽,她轻巧地跨上台阶。   走过六角亭,往教学楼的方向去了。   刘屠夫会直接叫他家长把他接走的。王启辉拳头握了又松开,脸上神情几次变化,还是悻悻然地站了起来。   最后,磨蹭到了上课铃响。   他踩着铃声进了教室。   晚自习结束。   从教室走到宿舍要路过操场,大部队都在往食堂涌,还有十五分钟学校食堂关门,走路快的人还能打包点宵夜带回宿舍。   橘黄灯光下,空荡荡的操场上就只有一个人的身影—王启辉还在被罚跑步。   季若云路过的时候忽然想到,这大佬逼她给代笔的时候,给她买过饮料。   她低头看了看,正好,她手里有瓶汽水。   还是还他吧。   这是戈秦文让男生请的,她忘记喝了。   季若云走到操场,等王启辉跑到自己这里。招手示意他停下来。   他气喘吁吁,语气仍旧很不友善地道:“你想干吗?”   “给你饮料。”   她看了眼周围,班主任并不在场。便奇怪道:“现在又没人看着,你怎么还跑?”   王启辉扬了下手,冷哼道:“那老变态在行政楼四楼看着。”   季若云抬头,看见对着操场的那栋楼,四层灯火通明。   ……好像隐约还能感受到了班主任的视线。   “你还差多少?”   “半圈。”他说完,没忍住接了饮料,又冷哼一下:“别以为你这样献殷勤就有用,老子最记仇了。”   季若云闻言点头,没所谓地道:“那就记着吧。”   王启辉没说什么。他用力不对,几下都没拉开汽水盖,正皱着眉头拼命想弄开。   直到季若云看不下去了,把汽水拿了过来。   她单手一拨,碳酸就冒出嗤的一声,再递回去。   “……”   王启辉接过饮料,一时无言。   季若云觉得他是羞愧了,拍了拍他的肩,“休息会儿再跑,加油。”   然后赶紧转身走了。   王启辉看着她的背影消失。   手里握着那罐汽水,满脸复杂。   自己原地又叽里呱啦嘀咕了一通,不知在说什么。   喝完叹口气,继续跑。   谁想第二天,王启辉一早进门就道:“老大早啊。”附赠一个大笑脸。   季若云在整理自己的笔袋。   她根本没意识到,这人是在叫自己。   王启辉凑到了她面前,笑嘻嘻地又叫一句:“老大早!”一瓶果汁放她桌上。   整个班为之侧目。   她手里的笔盖一下没拿稳,掉在了地上。   他从地上捡起笔盖。   季若云皱了皱眉,问道:“为什么叫我老大。”   “你打架厉害!”   她无语至极,憋了半天才说了句:“不许叫我老大。”   “老大”这称呼,扑面而来一股成绩差,打扮成熟行为又幼稚的气息。一身鸡皮疙瘩。   “不能叫老大?那大姐头多土啊都掉渣了。”   “……我叫季若云。”   “我知道啊。”   “……”   无论季若云怎么说,他依旧老大老大叫着。   胖虎一样的体格,也不嫌丢人。   拜他所赐,班里的男生女生渐渐都开玩笑地管她叫老大。   直到若干年后,季若云手握半个摔过的啤酒瓶,准备举起砸人的那刹。突然忆到这一幕,深深觉得,自己绝对是被王启辉三年无数声老大,潜移默化诅咒了。 第25章   周五的最后两节课,是大家都期待了很久的社团课。   学校的社团多达二十七个,学术艺体,吃喝玩乐,全方面各种兴趣。很少人会像季若云这样,选了个不那么有趣的社团一围棋社。俗称校特色书呆子社。   她背着书包,往参加围棋社活动的地方走去。   越走身边路过的人越少。   走着走着,脚步慢了下来。   算了,该把躲债主的心态改掉了。   别人社团教室都在教学楼,或者艺体楼。   围棋社的地盘居然在行政楼。   她走楼梯上了二楼。又沿着门牌号一路往里走了很久,终于,找到了传说中的围棋社。   门是敞开着的。   季若云走进去后,有个年长的男老师,坐在首位,笑着对她道:“新生都坐在左侧。”   她点点头,然后挑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   眼前是一张很大的椭圆会议桌,桌上甚至有发言用的麦克风。地上铺着柔软的地毯,放映的白板上有围棋社三个大字。这里的布局,分明就是间大会议室。   眼神很快扫了一下。   他果然在。   低着脸,好像在写作业。   分明穿着和周围人一样的校服衬衫,但光看坐姿就很显眼了。薛城也是这样的坐姿,总直挺着背脊,好像他们的背天生不会弯曲一样。   季若云不禁也挺直了些背。   陆陆续续有人进来。   五分钟后,会议桌坐满了一小半。   “好,时间差不多了。来的人我们先签一下到。”   老师是个精瘦的中年男子,眼神很亮,长得很忠厚慈样。他先自我介绍了下,又问道:“在座的新生里,有人没有业余的围棋段位吗?”   有一小半的人举手。   “很好,那有人是完全没有基础的吗?”   举着的手都放下了,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人。   ——就是季若云。   老师一愣,明显没想到真有人举手。   他旋即乐呵呵一笑,说道:“这位同学一定是对围棋很有兴趣,很好很好。不用担心基础问题,会有我们老成员来负责教你的。我们社团课的内容,当然是围绕着围棋展开的,从分析棋谱……”   季若云坦然接受着众人隐约的目光。   围棋是中华几千年的重要文化之一,内涵丰富,源远流长。   多学点东西没亏什么。   她心里不停地催眠自己。   但一想到弓箭社,后悔之情,就如江水泛滥般地滚滚向东流——   “接下来,我们就开始讲简单的棋谱。”   老师眼神环顾四周,说道:“社长去后面拿盘棋,单独教那个不懂棋的新成员吧。”   好巧不巧,他就是围棋社的社长。   负责招新的人只是副社长。   他起身站起来的时候,季若云心里咯噔一下。   从会议室后面的柜子里拿了棋盘和两盒棋子,他端着向季若云走了过来,笑问道:“真的不会下棋?”   只会下五子棋……   她点完头。他眼里的笑更明显了,清清浅浅,有种说不出的温柔感觉。手扣着棋枰,修长细腻而骨节分明。   放下时手稍垫了下,落在玻璃面的桌上一点声音都没有。   季若云微垂下脸,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班里那么多女生明着暗着打听他。   这人和普通人画风都不一样……   “没事,入门很简单。只有两个规则要记住,一是围地多者胜。一人下一子,落子不能改动。第二点,无气的子不能存在棋盘上。”   他坐在她对面,把两盒棋子打开。   黑白子都拿了点在手上,随手摆了几个子。   “所谓气,就是棋盘上的子相邻的四个点,四个位置都被堵掉。”   边摆边教她道:“像这样,这颗子就被吃了。”   她点点头,记住了。   围棋的基本规则还是很简单的。   接下来,他直接把黑棋推给她,“你拿 黑子先下。只是熟悉规则,随便下在哪里都行。”   季若云又是点头。   话是这么说,但棋子在自己手里。每一步怎么下,季若云还是很慎重的。   两人就这么开始实战了。   一来一往,季若云下得很慢。以吃子为目的,也走得很凶。   他则不疾不徐,以防守为主。   季若云吃掉他第二个子的时候,自己损失了一片整整八个子。   她停了下来,思考了会儿为什么会这样,然后继续下,直到一整盘彻底输光。   “下得不错,很有天赋。”他微笑着表扬她,语气诚恳。   “这里下得很好,我还没教你怎么下活棋,已经会摆眼了。像这一手,没注意到自己的这片棋子只有两口气,最好先保护住自己的棋。”   他仔细照着棋盘上的棋子告诉她,哪几手很妙,哪几手又下得太急。   “……”   季若云起先听得很认真,但后来,十九格乘十九格的棋盘,就算是自己下的子,也记不清全部的顺序了。或许是她下得太简单,他好像都记着位置。   她心道,围棋真的是个很动脑子的游戏。变幻万千,要学的东西真多。   不过,这人怎么都不自我介绍一下。   是叫左志远吧。   他倒是知道自己的名字。   “还有什么想问的。”   季若云嗯了声,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   问完立刻后悔。   她承认刚才走神了。   “我说的是下棋的问题。不过,确实连自我介绍都没有说……抱歉,不自觉把你当熟人了。”他眼角堆砌着笑意,用有点不好意思的语气,说道:“我叫周辅阳,车子旁的辅,阳光的阳。”   “……”   季若云第一反应,这个名字好耳熟啊。   稍微想了下,不就是上次,那年级榜单上第一的名字?   周辅阳,这样一个阳刚正气中又略带质朴的名字。   原本她想象中的那种,黝黑皮肤板寸头厚眼镜优等生,跟眼前这个皮肤比她还白,脸还那么好看的人碰撞在一起。   反差太大,季若云一时都没回过神来。   怎么他就是周辅阳? !   “……”   周辅阳笑着:“怎么还不相信的样子?”   她赶紧摇了摇头,解释道:“我看过你们九年级的成绩榜单,你排第一,所以有点印象。”   只万万想不到,你就是周辅阳……   他把黑子白子分开,手上边理着这盘棋,边应了声说道:“升九年级之后,每次考试后的年级排名就要放进学校的公示栏了。毕竟时间不多,学校也要给点压力。”   九年级还能参加社团活动,学校真的已经很素质教育了。   她之前读的初中,别说社团课,就连基本的体育课都有一半变成了数学课。就这样,城中升学率连百分之三十都不到,重点高中更是寥寥。这就是学校间的差别。   周辅阳说道:“还有时间,再下一盘吧。”   “好啊。”   她回神,没想就往天元放了一子。   这是条件反射地当成五子棋了。   他贴着黑棋就落子,笑道:“想什么呢?”   季若云之前根本不懂围棋,但也知道很少有人会这么下。她厚着脸,“我试试新路能不能走。”   “能,天元一子自紧一气。这是大师棋。”   她就是个连入门]都算不上的新人。闻言,带着不符合菜鸟的脾气,皱眉思索半天:什么叫天元一子自紧一气。听起来好像很厉害,但要真厉害,大家为什么都不这么下。   季若云思索好久,又下了一子。   几番下来,她的天元子摇摇欲坠,第一个先被吃掉了。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别人不这么下。   根本守不住啊!   又只是一刻钟,让她输了个彻底。   季若云抬头看了他一眼,默默把黑白子分开,说道:“再来一局吧。”   “好。”   就这样,她一路输到了下课。   不说让几子,周辅阳下得丝毫不放水,竟然全程笑眯眯地杀她个片甲不留。   各种陷阱。   看似能吃的子,一旦季若云真吃了,几手之后就要损失数倍的子。   季若云走的时候,输得都有点咬牙切齿了。 第26章   转眼又到了考试周。   晚自习结束,大家回宿舍也都忙着挑灯夜读。   只有翻书声伴随着戈秦文吃薯片的声音。   葛佳文让戈秦文别吃了,声音影响大家。   戈秦文呛了回去,“就你事多。”   两人因为时间太紧张,一时剑拔弩张。   又因为时间太紧张,都忍住了,继续埋头看书。   整个班里的人都非常优秀,就连倒数十位里都有几个好苗子。陵兰的考试难度也真的很高,逼得大家努力再努力,保住自己的名次不要往后掉,最好还能往前挪挪。   季若云当然也复习得很认真。   她最不擅长语文这科,就把阅读理解的套用公式都背了,还干脆背了几篇不同类型的作文。连优势科目数学英语,都写了不少练习卷巩固。   可以说基本稳操胜券了。   “云云啊,你过来看看,为什么这道题是这个答案?”   “你要看清题目,”季若云闲着没事了,拿了支笔,坐在她旁边教道:“先在这里画条辅助线,然后这里就能……”戈秦文不时点头,嗯个不停。   葛佳文听了会儿,“这题我也不会! 我也要听。”   俞婷也拖了张椅子,忙不颠地湊了过来:“我也不会这个!季老师一起教教我。”   一张桌子,顿时挤了四个人。   “诶呀,你们这样我都看不见了。”   戈秦文放下笔,起身从柜子里抽出一块大块白板,又抽了支马克笔递给她,说道:“云云, 你在前面讲,我们坐在后面听。”   “哇塞这东西好啊!”   季若云接过白板,掂量了下,笑问:“你哪里来的白板?”   “画画玩的,买来也没怎么用过。”   于是,她们拖动椅子,三个人并排坐着。   季若云把白板挂在她床沿边,一手拿着本子,开始给她们补课:“这道题缺一个条件,但只要往这儿,加上这条辅助线,就可以证……”   下面三人儿赶紧记下来,听得一脸认真。   直到大半张复习卷都讲完。   她看了眼时间差不多了,便道:“接下来,就自己复习吧。多看看公式,别的也没什么了。”   俞婷合上了笔记本,笑得不行道,“云云,你讲话好像我补习班的老师啊!”   季若云笑了下,微扬下巴,说道:“专业的。”   “真的很专业!”   因为她真的干过啊。小朋友。   一到十点,关灯睡觉。   留底下的人嗷嗷叫唤着,“学霸睡了,学渣熬夜,有没有天理了。”   “你们也早点睡,晚安。”   戈秦文咬着笔泪奔,“我要困死了,睡不了啊,那么多题目还没看!”   ……   考完试,就到了周五。   陵兰私立中学是半封闭式的学校,半个月才许回家。所以每两周回家的那个星期五,下午是早放学的。季若云背着几本书和一些作业,要坐两个半小时的公交车。   到家已经傍晚了。   小南山下的湖水倒影着落日,蓝色渐层着天边的红霞,又晕染了一抹淡淡粉色。几缕浮云,鹊鸟振着翅入了山中,再无痕迹。   山脚下田地里,务农的人都准备收拾收拾回家了。   从市中心的陵兰中学到小南山。   这不长不短的十四公里路,仿佛隔着两个世界。   吃过了晚饭,她辅导季飞写作业的时候,问道:“你是不是又闯祸了?”   “干嘛啊?”   “我看妈好像不太高兴。”   季飞翘着嘴,把铅笔放嘴上一放,嘟哝道:“大概是因为奶奶住院了吧,要轮流去看,累着了。”   “得了绝症?”   一向吝啬得不行的老太婆,如果不是大病,怎么会舍得去医院。   “不是,就开了个刀嘛,肝不好还是啥啥,我也不知道。反正妈说再住两天院,吃药就行了。”   季若云想了想,又问道:“那明天是轮到谁去医院?”   季飞一脸莫名其妙,说道:“这我哪儿知道。”   也对,毕竟他们平常都不住家里。   “好吧,那你把最近考试的试卷拿给我看看。”   “我最近没有考试。”   季若云盯着他看,重复问道:“真的没有考试?”   季飞偷瞄了眼书包,一脸正直地道:“真的没有考试!”   她叹口气,下一秒直接抢书包。   季飞反应很快地扑上去抢回来,可惜他力气没她大。   “这是什么?”   她把试卷抖得哗哗响,上面红笔写的三十二分格外显眼。   “这个是……我……”   “你?   他来不及多想,脱口而出:“这是我自己批着玩儿的卷子。”   季若云真的被他气笑了,“季飞,你不是真傻子吧?”   他当然也知道扯了点,但想着季若云又不可能找老师对峙,就继续嘴硬道:“我闲着无聊,试试看当老师什么感觉,批张卷子怎么了?”   “你随便批张卷子,随便给自己打个三十二分,然后随便写个妈妈的签名上去?”   “对!”   “姐相信你。”   季若云摸了摸季飞的头,温柔地道:“我去问问妈相不相信。”   “……”   “去啥啊,妈那么忙……”   “姐我错了!姐!”   “别去告状,季飞搓了搓脸,痛苦地道:“妈又要揍我了。”   季若云大概看了一遍卷子。   这张一点折角也没有的崭新试卷,空着的题目就有一半,写的也大多是蒙的。老师连一个红叉都没打,只是把他蒙对了的勾一下。她放下了卷子,实在有点无奈地道:“跟你说多少遍上课好好学,你全当耳旁风。”   “又不是我不想……”   “这就是态度问题。”   季飞垂着眼,闷闷地不说话了。好像很烦恼的样子。   算了吧,他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   季若云叹了口气,只是道:“以后别随随便便就撒谎,除非你真能骗过别人。”   第二天,季妈一早就去了医院。等到傍晚都没有回来。   她就和季飞先吃了晚饭。   等了又等,九点半了季妈还没回家,估计是轮着接替的谁晚去了。她怕妈妈饿着,就打包了点饭菜送去医院。   反正医院就是县里的小医院,走路过去也就十来分钟。   傍晚,医院里静悄悄的。   刚走上二楼,过道里就一个人都没有了。   她看了眼门牌号,刚想进门,就听见门内人在说话。是季奶奶的声音,“我跟你说,李家人要给大儿子先订个小媳妇。他们想找个小两三岁的,季飞他姐不正好合适啊!”   季若云动作停了下,没有直接推门进去。   她站在门口,听她又想闹什么。   “妈,云云还小呢。”   “那先定下来啊,人家又没让现在直接去扯证。再说李家人那么有钱,还能委屈她了?彩礼钱可以先拿来,也给我们飞飞先订个媳妇儿……最好是要大两岁的,挑个会照顾人,也勤快的。”   看来老太婆真的死不了了。   她靠在门背后。   心中抑着怒,脸上扬唇冷笑。   见媳妇儿不听自己的,她有点着急,声调就不由提高了道:“你光心疼女儿有什么用,还不是早晚要嫁出去的!不好好想想飞飞啊,他可是你唯一的儿诶!”   “……”   季妈还是没说话。   奶奶语气转柔和了些,叹气道:“你当初扔了大丫头,我晓得心里还记着,想对二丫头好点。但飞飞他爸死得早,你是飞飞亲妈都不给他好好打算打算,你说,让他以后怎么办?”   季若云愣了一下。   什么叫当初扔了大丫头。   “妈,我不跟你说了,二嫂也快来了,我先走了。”   听见这话,季若云犹豫了下,赶紧先下楼了。   季若云待在医院门口。   等着季妈快要出来的时候,再走进去,两人就正好撞在一起了。   她提了提饭盒,笑着问道:“妈!我都来给你送饭了,怎么在医院待这么晚啊。”   “你二伯母她估计有事,我等她等了会儿。你跟飞飞都吃过饭了吧?”   “嗯,早就吃好了。”   月光把两道影子拖得很长很长。   初冬就快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小可爱说奶奶的人设有问题,写得太坏了很假。一声叹气,奶奶从头到尾都是蠢,她还没怎么坏呢。看轻云云、重男轻女都是骨子里封建造成的蠢,但主观上并没有真正想虐待云云。( 百度下就知道老人虐待女孩是什么样的,体内插针,活活踩死烧死……手段真一个比一个发指)   另,云云是我的小心肝,但她真的没有金手指。除了重生。 第27章   周一回校,成绩排名当然已经贴出来了。   王启辉一进门, 后排男生就开始对他起哄了,“哦呦,来了啊!”   “找你爸爸有事?”   何玉雄笑得一脸欠揍,拖长语调:“我有句话一不知当讲不当讲。”   王启辉把书包往桌肚一扔,回头骂道,“有屁快放。”   “那我就说了啊。告诉你以后,你也别太往心里去。”   “……”   “你又考了倒数第二!”   “闭嘴吧!”   众人笑得七歪八倒。“万年倒数老二,王启辉。”   不时有人来看自己的成绩。   看两眼又走了。   季若云站在后黑板的成绩榜前,神游了下。忍不住思考人生。   她这次的名次排在第二。   班级名饮后还跟着个小小的年级排名2,显然已经是很好的成绩了。但是薛城,她的三科总分两百九十六分——高得可怕。足压了季若云五分。   依旧是坐稳年段第一。   不是季若云投发挥好,问题在薛城那儿。她三科总共就扣了四分!   意味着,她很可能是双百,加上语文的作文分扣了一点。   怎么回事。   她还是人吗。   回过神,季若云不禁又想到了周辅阳。   他也一直是年段第一。   现在长得好看的人,连成绩都要-起那么好看?   真残忍,不给别人留活路了。   她心底是真的有点惆怅。   戈秦文站在她旁边,看完了自己的成绩,喜滋滋地说道:“真悬呀,我差点就要做值日了。我们宿舍的好像都不用值日,云云你……靠,你考那么好呢!”   季若云笑着嗯了下,说道:“运气好吧。”   算了,来日方长。   晚自习结束。几个人走回宿舍的路上,戈秦文忍不住地道:“你跟王启辉是什么情况啊?一天到晚老大来老大去的,他是想追你嘛。”   自从和他打了一架之后,就像收了个跟班小弟。实在甩不掉。   季若云抛了抛手里的罐装啤酒,问道:“你会给喜欢的女生带这个?”   她顿时无言以对了。   过了会儿,戈秦文又道:“其实他长得也还可以。重点是,他家里特别的有钱,整个市估计没谁家比他家更有钱了。”   葛佳文好奇地道:“那么厉害,他爸妈是干什么的?”   “你猜。”   “总不能是五百强公司老总吧。”   俞婷闻言大笑,“老总儿子要像他这样,够呛吧。”   “我讲通俗点,”戈秦文神秘一笑,说道:“他家就是挖煤起家的。矿也好,新能源也好,他家都有生意。”   葛佳文和俞婷都是一脸惊讶。   真土豪!   正好,走到宿舍门口了。   季若云把啤酒塞进包里藏好,接话道:“他再有钱,不关我的事啊。”   “嘿嘿,我就再和你们八卦一下,怎么形容他家里的有钱呢?他家要给学校捐楼,就跟别人家给老师塞个小红包一样轻松。所以,你们别看他现在的成绩差,将来绝对是去读常青藤大学的。”   她们都若有所思地点头。   关于这方面,季若云什么都不懂。   “真的都不用看自己的成绩吗?”   “申请大学是要交一些考试的成绩,但他这种是特殊……总之,只要钱到位,想要什么分数就有什么分数。而且他家给学校多捐两栋楼,谁会真的去审他的成绩。”   俞婷叹道:“万恶的资本主义美利坚。”   季若云一脸受教,又问道:“那你们以后也要留学吗?”   “当然了。不然我幼稚园就念双语学校,辛辛苦苦把英语学那么好干什么。”   戈秦文很随意地道:“ 我本科肯定去美国念金融专业,看情况,到时候再去伦敦或者东京念个硕士。反正对科研没什么兴趣,博士就算了。”   季若云一下没有接话。   她这话其实特别成熟,对于一个才初一大的孩子来说。   陵兰的人多数都是这样的。   他们年纪很小,心里就已经有了稳定的目标,或是未来的大致方向。在周围大人的精心培养下,自己也一直在努力着,由梦想拆分成的一步步的目标。   而没钱的孩子,“普通”孩子这时都在想什么?   像她上辈子的初中同学,忙着玩耍嬉戏,学习好的人也是听话在学习。未来对他们只是很缥缈的抽象概念,读到大学都未必清楚自己以后要做什么。   有钱真好。   从小接受着最好的教育,站在父母的肩膀上看世界。   永远不担心努力会背叛自己。   “云云,你以后读什么大学?”   季若云笑着,半开玩笑半认真,说道:“清华北大。”   “真的啊?”   戈秦文眼里一亮,语气崇拜:“你是季若云,绝对可以的。”   当然,未来想去哪里哪里留学,季若云是说不出口的。戈秦文可以很游刃有余,她身后的家庭拿得出大笔美金,父母撑得起她。   自己的家庭呢。   贫困单亲家庭真的很苦,妈妈一人扛起生活的坚强勇敢,季若云打从心底的钦佩和感恩。但也得承认,妈妈的思想还很愚昧,觉得男孩女孩不是平等的。   还有个不成熟的弟弟;一心盯着她卖个好价钱的奶奶。   家人从来不会帮她的忙。   甚至,还要小心防着——冷不丁就会把她往下拖。有时都不需要有特别大的利益驱动。   她不禁有点心闷。   这种身边人一出生,就拥有你一生都未必有的东西的感觉。   大概是太羡慕,都快嫉妒了。   季若云长叹了一气。   回宿舍,季若云干了那罐啤酒,也开始想自己以后的打算。   她上辈子想学医,可惜读的是文科,大多数的医学院都不能报。   想当医生的原因其实特肤浅。   一身白大褂多帅啊……   她琢磨着,自己当个医生应该还不错。   救死扶伤的心她有,同时还很擅长打架。   像周辅阳这样的人,以后会读什么专业?   下次可以问问,说不定能稍微参考一下。   ……   半夜,夜深人静,月都藏在了云层后。   季若云梦见了一个刚出生的小婴儿。   血淋淋的被裹在一堆旧衣服里,她在啼哭,黑皱的脸看不清五官,周围有人絮絮叨叨地说话,“送走吧,送走吧……”再接着一阵啼哭声远去,越来越远,再也听不见了。   季若云蓦然醒来。   她一半的魂还留在梦里,耳边却想到了奶奶的话:   “你当初扔了大丫头,我晓得你心里还记着,想对二丫头好点。”   当初扔了大丫头。   初冬的天,季若云背后渗出了一片汗。   恍然大悟过来。   她旋即被这个想法扼住了呼吸。   从梦里回神,季若云的手伸出被子,紧攥着床边冰玲的护栏,大力的好像要把手嵌进去一样。叹了口长气,眨了眨眼,视线立刻朦胧成了一团。   眼睛还睁很大,有种难以置信又仿佛怔愣住了。   转眼枕头湿了一片。   季若云哭得有点喘不上气了。   她拿被子按住脸。   怎么会这样。   她还有个亲姐姐,刚出生就被送走的亲姐姐!   脑子里一片白茫茫。忽又想到了,小南山后有口枯井,常年恶臭围满蝇虫。以前井底扔满了女婴尸体,交错重叠,一起烂在淤泥里 。   那时季飞刚出生,亲戚都开玩笑说她会被扔掉。   有好一阵子做梦,都是梦见自己被扔到了井里。   那时季若云的爸爸还在世,总护着她,对乱开玩笑的亲戚冷脸。   妈妈也安慰她,说永远不会扔掉她的。   她爸爸在大工厂打工,钱赚了不少,一家人和刚出生的弟弟,也算其乐融融的。   她一直以为不幸,是从爸爸得了重病才开始的。   之前一切都算顺遂,为什么她的亲姐姐会被送走。   到底是送了还是卖了……总不至于是填枯井吧。   一身冷汗。   她牙齿情不自禁地打颤,从心底害怕得发麻。   前一会儿妈妈还是季若云心里的英雄,坚强勇敢,一个人撑着家。虽然有些愚昧,但也不能全怪她。她爱自己的儿子也疼女儿,和别家重男轻女的不一样。   现在,完全不一样了。   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妈妈也是会扔掉亲生孩子。   到底是为什么? !   季若云裹在被窝里,发着呆。   想了会儿自己的妈妈。   又想了会儿以后的路该怎么办。她有点……意味阑珊了。   窗帘遮挡住了所有光线。宿舍里漆黑一片,什么声音也没有。   她想着这些酣眠的室友。   她们光明灿烂的锦绣前程。   而她可怜的亲姐姐不知身处什么地方。   被送去了城里,还是镇上,领养她的人又是怎样的。奶奶会不会把她卖去了远地方——这老太婆很有可能。   季若云一下子又精神了。   胸腔里满是愤怒的感觉。   叫嚣着报复!   愤怒之后,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怎么办。   气得泪在眼眶打转,依旧是无解。   为不知生死的亲生姐姐。   她心里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孤寂,冰冻九尺之寒。   季若云睁着眼一直等天亮。   祈祷着,她素未谋面的姐姐,一定要,至少……好好的活着。 第28章   微风轻轻地吹,厚厚云层遮挡住了太阳,跑过的人跺的操场尘土飞扬。体育课上,他们又遇上了军训扛着相机和薛城搭讪的学长。两个班级正巧同个时间上课。   他们刚一自由活动。   那学长立刻走过来和薛城打招呼。   “同学你好,记得我吗?军训的时候见过的,我是左志远。”   左志远不是那个学生会副主席。   季若云的帅哥男朋友吗?   “他才是左志远?!”   戈秦文扭过头,扯着她袖子惊道:“那你男朋友叫什么?”   “……”季若云对她翻了个白眼。   “好好好,不是男朋友。就那个帅哥学长,名字是?”   她顿了下,说道:“周辅阳。”   “左志远啥名字,一点都不好听。”戈秦文想了一下,直接反口道:“不像我们周辅阳,名字刚正霸气,内秀收敛,还充满了阳光!”   季若云哭笑不得。   “刚正霸气,内秀收敛,一对反义词啊。”   对这突然的搭讪,薛城点点头没说话。   然而她冷淡的样子,丝毫没让学长受挫。他脸上依旧笑嘻嘻的,热情地说道:“我们等会儿要去食堂,顺便帮你带点什么饮料?”   戈秦文闻言无语,悄悄地对季若云道:“又是带饮料,会不会聊天啊。班长能让他带就有鬼了。”   果不其然。   薛城微微一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谢谢,不用了。”   “那我帮你……”   “体育老师有事找我,”她打断了他,笑道:“再见。”   闻言,季若云看了眼前边。   体育老师无聊地在树底下转圈,实在不像是有事的人。   薛城还真就这么去找老师聊天了。   本来围在薛城的女生,忍不地说道:“学长,你真的是学生会的副主席,左志远?”   这问题有点奇怪。   左志远愣了一下,才道:“对的,你们也是学生会的?”   她们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   学生会副主席怎么变成了扛相机的人。   等左志远一走。   几个人也立刻反口道:“左志远,这啥名字,一点都不好听。”   季若云闻言忍不住扬唇。   左志远不就是长得黑,个子也矮了点……   真是都太看人下菜了。   “云云,你一点都不惊讶啊?”   戈秦文用手肘撞了撞她,故意说得很大声,坏笑道:“也是,都是一个社团的学长了,名字什么的,肯定早就知道了。没想到啊,居然名字都藏着不肯说呢。”   “……”   她没提起,是根本没在意。   被她这么一说,直接就变成季若云太在意了。   “诶,来一起八卦下嘛!我们就远远看看帅哥,保证不和你抢!”   好像一班的人都不怎么社交。周辅阳和左志远是同个教室,她们花痴了人家两星期,连名字搞混了都不知道。   季若云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无奈地道:“他叫周辅阳,车子旁的辅,阳光的……”   还没说完,有个女生已经开始压低声音叫了。   “好好听的名字!”   “真的好好听啊,阳这个字太适合了吧!特别是他微笑起来的时候,暖得整个人都融化掉了!”   长那么白,哪里跟阳字搭边了。   周避阳还差不多。   看人下菜啊,什么是看人下菜。   季若云心里默默腹诽。   “还有呢还有呢?”   “他是围棋社社长,围棋下得不错,成绩好像也一直年段第一吧?”   那女生连呼太帅了,还夸张地倒退三步,捂着胸口道:“不行,我要喘不过气了。”   “夏雨晴,你都有男朋友了,含蓄点吧!”   “放心放心,我绝不跟季若云抢,就是理性的花痴一下。”她挥挥手,赶紧表示自己思想清白,道:“好了,再多给我们讲讲吧,还有什么,还有什么!”   “我就知道这么多……”   而且,她也真不在意谁喜欢周辅阳啊。   隔日晨读。   有个女生站在窗外,拿着本子写东西。看样子是学生会的。   大家都没怎么在意。   学校有晨读打分的老规定,由学生会的纪检部执行。每个班的分数都会在贴在公告栏里。   一下课,戈秦文就告诉她道:“刚刚那个学生会的人,一直在看着你。你是不是认识她?”   “没有,我不认识啊。”   季若云没有注意她长什么样。   但除了同班和同社的,她在学校就只有程齐这一个熟人。他又不是女生。   “那就很奇怪了。她真的一直都盯着你看,我绝对没看错。”   王启辉刚巧听到,就幸灾乐祸地道:“真相只有两个字,情敌。”   “你不会想说,她是暗恋你的吧?”   戈秦文上下打量他,一脸嫌弃地道:“我看那妹子还算五官端正,不像是瞎的。”   王启辉微微摇了摇头。   他也不再说,带着一脸“高深莫测”的欠扁笑。   “等等! ”戈秦文迅速地反应过来,两眼微微瞪大,叫道:“我知道了,是喜欢周辅阳的!”   那就非常可能了。   校围棋社社长周辅阳,他的成绩有多好长得就有多帅,微微一笑春风拂面。平时为人低调,也架不住超高的人气。   有女生暗恋他一点也不稀奇。   “我知道她是谁!八班的韩枫枫,挺有名气的班花呢。”   “你这么一说,她刚刚好像真的一直盯着季若云看,颜色不善的样子。”   “哦哟,我也知道她,好像还给周学长写过情书……”   一众讨论结束,戈秦文肯定地道:“云云,她是记恨你了。”   “.....”   季若云对此不以为然。   但隔天公示板上,他们班级晨会的分数,又好像佐证了他们的话。   直到这周第三次,他们班级晨会纪律分数垫底。   上课时,班主任都特意提了一下这事,他问薛城道:“谁早上没认真读书,班长还有没有印象了?”   薛城否认了纪律差,又委婉说了这周负责打分的人不大公正。   班主任别的话一个字都没问,只点头道,“我会去找学生会的核查的。”   下午,公告板上的成绩就直接替换成了优秀。   班里同学们纷纷咂舌,传话道:“据说我们班主任,把管学生会的老师劈头盖脸训了一通,可凶了。”   “真不亏是刘屠夫!”   班主任姓刘名凯夫。   私下大家都叫他刘屠夫。   “那韩枫枫快要倒霉了吧?”   刚离开教室,准备去大教室上外教课,季若云楼梯转角正好碰见那个叫韩枫枫的女生。   尽管她跟自己说不要多想,但还是不能欺骗自己——对方硕大的白眼就快翻到天上去了。   “有没有可能,她是在看你不顺眼啊?”   她转头看向王启辉。   他耸了耸肩,外加一个无奈地摊手,“老大,人家都表示的这么明显了,你还欲迎还拒个什么。”   戈秦文点头附议:“话糙理不糙!   “我们去整她吧。”   “好啊好啊。”   一对活宝。季若云无语叹气。   外教课一向是合班上。一班和二班一起。   但今天二班被选去上公开课录制,合班的就变成了八班。   课上到一半还是很普通的。   大胡子外教依旧是说几句话就笑两下,笑点一如既往的很低。到了后半段是分组交流,黑板上有一个话题范围,两人就这个题目,用英文进行相关讨论,互相补充或是相互议论。   十分钟和搭档的自由讨论结束。   “Which group's willing to state the opinion first?”   韩枫枫第一个举手。   “Okay,”外教乐呵呵地请她站起来,问道:“Where's you partner?”   她朝一班那里看了一眼,微扬下巴,“My partner is JIRUOYUN.”   (我的搭档是季若云)   季若云坐在那里,锅从天降。一班的众人纷纷转头行注目礼。   她看了旁边戈秦文一眼。戈秦文低声道:“这女人在挑衅呢,别怕,我们打回去。”   这是什么意思。   万一她拒绝,直接说不认识韩枫枫,丢脸的难道不是她自己?   犹豫一下,季若云还是站了起来。   “Can you p1ease state your opinion first?”   对方很有自信,让季若云先说自己的观点。   目的很简单,无论她说哪个,她都会反着来,并且不停地挑她的刺,要她在众目睽睽下丢脸。   好幼稚。但也算光明正大。   “He should be expressive to convey his ideas effectively and……”   季若云就随便挑了个观点,开始陈述理由。   她的口语不说多好,至少语法单词量之类的基础,还是很扎实。   想让她丢脸还是不容易的。   “If so……”   “Only in this way can……”   她们一来一回,三分钟过去了。   毕竟只是小组讨论,而不是辩论赛,韩枫枫百般挑剌,处处都想压着她,结果也没分出个什么。她口语是很流利,口音也是标准美腔,但遣词造句就不如季若云了。   反而几次被她压得够呛。   季若云觉得说的够多了,就直接对外教道:“These are my opinions.”   “Both are very good!”   大胡子外教夸了句,又笑着提醒道:“But pay attention to not judge others’ opinions in the teanorork.”   不要审判别人的观点。   谁都知道他是在对韩枫枫说。   “干得漂亮!”   戈秦文憋着笑,啪啪啪地鼓掌。连带着周围人都开始鼓掌了。“看见没,那女的脸都绿了。”   季若云翻了翻课本,叹了口气。   怎么就莫名其妙树了个敌。   作者有话要说:   “Which group's willing to state the opini on first?”(哪个小组愿意第一个陈述观点)   “Where’s you partner?”(你的搭档在哪里)   “These are my opinions..”(以上是我的全部观点)   其他没解释的不重要~无视就行~ 第29章   在期中考试前,学校紧挨着先举行了一次运动会。为期两天,连着双休日。   万里无云的大晴天。   校长的讲话开场结束。在运动员开场前,上台发言的人是薛城。   薛城刚到发言台前,台下零散的目光就聚拢了,大家目送着她走上台。她接过话筒,转身笑了下,是有点轻描淡写地淡笑。   她穿着白衬衫和藏青色开衫毛衣,裙下露出修长笔直的双腿,黑色制服皮鞋。   衣服就是学校统一的西式秋季校服,跟台下的所有女生一样。穿在她身上,又和所有女生都不一样。   目光落在稿子上。她的声线干净好听,语速不快不慢,有种娓娓道来的舒柔。   扎着半高不低,正正好的马尾,露出白暂纤细的脖颈。   季若云小矮子站在第二排,也盯着台上的薛城看,上上下下扫着她的长腿。   又一次在心里默默嘀咕。   怎么长那么漂亮的。   接着是几个运动社团的走方阵。   漫长的开幕式结束。   散场时,季若云又遇见了韩枫枫。   这次,她看,上去格外友好,甚至还微笑着上前跟季若云打了个招呼,“嗨!”   季若云愣了下,也对她笑了笑。   本来也就没什么仇。   韩枫枫很友善地问她道:“你也报什么项目了吗?”   “报了两百米。”   “真巧啊,我也报了这个。回见啊。”   戈秦文莫名其妙地道:“这女的脑子不对了?”   “不就打个招呼嘛。”   这个小插曲,她完全投多注意。   下午女子两百米。   风吹在脸上,凉飕飕的,吹得操场边的彩旗都卷了起来。   一声枪响。   六个人同时往前神,起跑的三步之后,季若云就排在第一名了。   她是为了凑够人数,被体育委员半强迫着才报的名,但短跑这种靠爆发力的运动,她还是挺擅长的。   “加油!季若云!加油!”   她眨眼间甩掉了一干人。   跑到一班面前的时候,全班都兴奋地站起来喊加袖。   平时一声不吭地季若云,瘦胳膊细腿,跑步竟然这么厉害的啊!   “季若云加油!”   “季若云加油!   “……”   加油声中,她一路领先到终点。   裁判掐下秒表。   女生立刻围了过去,给她递水。   “没事,不用扶着我的。”季若云喘了几口气,有点尴尬地说道。   她就长了两只手,被那么多人抢着扶。   回到观众席看比赛。   第二组,韩枫枫也是小组第一名出线。   “我跟你讲,”戈秦文嗤笑,冷嘲热讽地道:“她本来是跑一百米的,看你报了两百米,就跑去改了自己的比赛项目。这女的脑子真的有点……有点不正常的。”   “为什么?”   季若云拧上瓶盖,一脸问号:“她赢了又怎么样了?”   “大概她觉得,赢了男神就会对她另眼相看了?别问我,这种人脑子里在想什么,谁知道呀。”   “我和周辅阳又没有什么,为什么盯上我。”   “再一次,这种人脑子里在想什么,谁知道呢。”   季若云觉得自己有点倒霉。   清清白白,锅从天来。   下两场是男子短跑一百米和两百米,接着小组成绩就出来了。   季若云要去参加最后一场比赛。   再一次站在起点线后,一齐的人都是左脚右手,准备的动作。季若云余光注意到旁边的韩枫枫,她一直在盯着自己看。   这小妹妹,追个男生不去好好盯着人家,反而缠着她不放。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喜欢的是自己呢。   季若云在心里默默腹诽,无视,无视。   一声枪响。   这一批的大家明显水平高不少。大家前几步都是飞速地向前神,跑出十来米,先后才有明显的差距。   “季若云加油!季若云加油!”   “八班!加油!韩枫枫!加油!……”   “……”   在一片不同的加油声里,跑了二十来米的样子,韩枫枫还紧随着季若云身后。   季若云目光只看着终点,尽自己所能跑得更快,完全投空注意韩枫枫。更役有注意到旁边的韩枫枫在快追不上她的那刻,瞬间扭曲了的表情。   她突然被旁边的人重重一撞。   顿时,整个人立刻失去了平衡。   季若云往前跑了两步,想努力稳住身体,还是狼狈地朝地上摔了下去。同时,韩枫枫也摔倒了。   她们身后的人立刻超了过去,快速地往终点跑去。   喊加油的声音都一停。   “没事吧?”   “你还好吧?”   季若云摔得很重,趴在地上,一时都没爬起来。周围女生赶紧搀着她的手,把她扶起来了。她的膝盖摔得很疼,自己卷起裤子看了下,一片泛白的擦伤在往外渗血,转眼就血淋淋的了。   俞婷在旁很肉痛地诶呦了下,微偏了偏头,差点投敢看。   “赶紧去医务室吧!”   “怎么会摔了的?”   “那么大一块伤,肯定超级痛的吧……”   戈秦文和俞婷一左一右,把季若云的手臂放在自己肩上,半扶半抗着。她膝盖后知后觉地开始痛,第一念头,刚才的话真打脸……才说不用别人扶能走,转眼就走不了了。   她们才要往医务室走,就被韩枫枫就叫住了。“季若云!你刚才推我一下是什么意思!”   她的朋友也扶起她,帮着道:“刚才真的是她推你的?太卑鄙了吧。”   “你放屁吧!”   葛佳文恼红了脸,跟她们争执起来:“你真当没人在看比赛啊,谁撞了谁,自己心里没点数,要不要脸。”   “你也不看看,现在是在谁的跑道上。”   韩枫枫指了指地上,笑道:“她推了我,自己也重心不稳摔了。苍天又饶过谁了呢。”   确实,两人都摔在了她的跑道上。   跤已经摔了,比赛已经输了。   现在争执也没什么用。   “没事,我们走吧。”   她看了韩枫枫一眼。   到了医务室。   校医拿着棉签沾双氧水给消毒伤口。她下手很麻利,棉签往伤口上一擦,激得季若云眼泪都要下来了,忍不住地往后缩了下。   “躲什么,那么一大块伤,不好好消毒等着化脓啊。”   校医毫不心慈手软,换了棉签继续上。双氧水在伤口上冒泡沫。   季若云疼得呲牙咧嘴。   好不容易两个膝盖的伤口都处理好了。   她对校医道完谢,就想赶紧走。   “等等,手伸出来,袖子捋上来我看看。”   季若云不由僵了下,忙笑道:“没事的,我手上的一点都不疼。”   “你给校医看看啊。”   戈秦文小心的帮她把袖子撩起来,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她手肘那儿完全是血淋淋的,伤口边缘红肿起来,在白皙光滑的皮肤上格外惨不忍睹。   摔的时候手掌没来得及撑,是手肘擦着地摔下去的。   那里的皮肤又最嫩,能不严重吗。   校医按着她手,拿着双氧水棉签直接徐上去,慢悠悠地说道:“这点疼怕什么。不处理好,到时候发个炎化个脓的,嘿嘿,到时候还得来我这儿消毒,那时候才叫痛呢。”   上了药胳膊,会变得越来越疼,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一个“爽”字不足以形容。   季若云唇角抽了下,左手悄悄拖着颤抖的右胳膊。   好不容易,双手都上好了药。   校医又让她撩起衣服。   她左边腰一块,又是一片擦伤。   等全部上完药,一瘸一 拐地走出医务室,季若云感觉全身都很痛。   同学们已经不知道该扶她哪儿了。   韩枫枫,你个脑残!   浑身是伤,季若云走两步身上就疼一下。疼得心里直冒火,一时对韩枫枫的仇恨直线往上升。   “怎么弄成这样的?”   她抬头,就看见周辅阳走了过来。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学生会的人,也还有个左志远。   “没事,不当心摔了下。”   季若云把卷起来的衣袖放下,心里有点避开他的意思,问戈秦文道:“马上就是班长的比赛了,对吧?”   戈秦文点了点头。   “那我们快回去看比赛吧。”   她对周辅阳点点头,算打过招呼了。   刚往前走了一步,被他侧身拦下,说道:“等等,我有话跟你说。”   戈秦文和俞婷对望一眼。   以季若云为中点,两边的人默默散开了些。   周辅阳看了眼自己身后,那几个跟着他来的人顿时明了了。   “学妹们,你们有没有想进校学生会的啊?”   他们帮着周辅阳,跟季若云班里的女生搭话。不着痕迹地分开她们和季若云。   “学长,有什么事吗?”   她心情不好,但语气还是很客客气气,不会出差错。   “谢谦老师让我把这个带给你。”他递给她一本棕色封面的书,说道:“是老师特意去书店给你挑的,他说这本很适合初学者看。”   季若云接过书,低头看了眼。   书封面是谈淡的古棕色,写着《围棋入门》四个大字,简简单单。   一个大社,有那么多真心喜欢围棋的人。老师却还注意着这“对围棋有兴趣”的新人,特意挑了适合的书送她。谢老师是真的很认真的教学生,默默把自中国起源的文化继续发扬下去。   书拿在手里,有点重量。她心里一暖。   “没事吧?”   “啊?”   季若云反应过来,抿唇笑了笑,说道:“没什么事,就一点小擦伤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戏份会越来越多,但云云是不会那么早就谈恋爱的。 第30章   “我靠!”   椅子在地板上拖出闷闷的“嘎啦”一声。   葛佳文和俞婷都抬头,看着戈秦文。   她起身往季若云这儿跑了两步,忽又顿住了,捧着自己的小手机,试探着问道:“云云,你看不看校内论坛的?”   季若云在赶作文,头都没抬地道:“我都不知道还有校内论坛。”   运动会摔伤了手肘。为了不让伤口蹭到桌子,她写字的时候只能用小包餐巾纸垫着,把伤口和桌面隔开。   这样写字速度又慢,手又很累。心情也就不大好。   戈秦文犹豫着点点头:“嗯……那挺好的。”   葛佳文问道:“怎么了? ”   她重新又坐了回去,挥了挥手道:“投事。”   葛佳文撇了撇嘴,自己拿出了手机,打开了校内论坛。   学校有规定不能带电子产品。   但其实,整个宿舍就季若云没手机。   过了会儿,葛佳文“靠”了一声,腾地站了起来。   俞婷忍不住地道:“你又咋了?”   葛佳文站在原地愣了下,忽然问道:“云云,你以后想不想看校内论坛?”   季若云笔都没停,说道:“不怎么想。”   “嗯,那好吧……”   又过了会儿,俞婷也道:“我的天!”   季若云终于写完了作文。   她放下笔,揉了揉酸的不行的手腕,转头看着俞婷道:“说吧,出什么事了?”   俞婷左右看看,犹豫地道:“没……”   “论坛上怎么了,有人在论坛上发帖骂我了?”季若云看着她,直接说了个八九不离十。   俞婷点点头。   “虽然这几个都是小号,但随便猜猜都知道是谁干的!”戈秦文蹭蹭地跑到她这儿,把手机拿给她看,又义愤填膺地道:“这个没脑子的敢这么泼你脏水,真的太过分了。”   帖子的主题很和谐,就是普通关于学校运动会的讨论。   但有人回复,“八班的韩枫枫本来能拿冠军的结果摔了一跤,好可惜啊!”   楼下就有人接:“听说是一班叫季若云的女生故意撞她的。”   “真的假的,为什么啊?”   “因为嫉妒韩枫枫吧。她喜欢周辅阳学长,听说不会围棋,还特意费尽心机加进了校围棋社呢。”   “原来是这样。”   “……”   诸如这样的讨论和“知情人”的爆料,让这个帖子开始讨论起季若云嫉妒韩枫枫,心胸狭窄到了运动会故意撞别人。周辅阳,运动会,女生争风吃醋。   几个词直接让帖子的热度飙到了最高。   看完,季若云什么话都没说。   真是幼稚的把戏。   她摔伤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心里有一股烦躁感,想治治韩枫枫这个没脑子的。但理智又告诉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算了,这点事不值得生气。   “云云,你想怎么办?”   戈秦文以为她是在想办法,便道:“你要是想去找她的话,我陪你去。”   葛佳文说道:“去找她有什么用,韩枫枫会承认就怪了,我们又没有证据。”   “要不直接找人删帖吧。”   “找谁?”   “……”   三个人讨论了一圈下来,看着季若云。戈秦文问道:“怎么样啊?云云,你想干什么。”   她道:“静观其变吧。”   戈秦文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下去。嘟哝着:“静观其变,你可真谈定的啊。”   第二天,果然静观,其就变了。   论坛又出了新帖。   把季若云从头到脚批判的一无是处。从抄作业打架,到子虚乌有的泡夜店当小三抢别人男朋友,细写的像模像样,一时被顶到了最高热度。   一堆人留言想“认识认识”她。   她还是没空理这件事。   今天,班主任晨会通知了件事,“学校有个助学金,是为品学兼优且家庭贫困的学生准备的。如果谁有需要,下课来办公室找我拿登记表,每个班只有两个名额。”   底下有人漫不经心地问:“老师,能拿个多少钱啊?”   “不多,就一千块。成绩好又确实有这个需要的人优先给,如果没人申请,那名额浪费也是白浪费,我就给班长和副班长,奖励他们为班级做的贡献。”   季若云心头微动。   这笔钱,她要拿到手。   一下课,她就去了班主任的办公室。   敲了敲门,季若云心中有一点紧张。在她的记忆里,想申请到这种东西,都是要“费点劲”的。   她三言两语说明了来意。   班主任点点头。从倒数第二个抽屉里拿出一张表格,推了下眼镜,递给她道:“你尽快填好,两天内交给班长就行了。”   很简单就拿到了申请表格。   季若云低头看了看,只是一张薄薄的A4纸,上面只有一些简单的基本信息。   便问道:“老师,需不需要提交什么证件?”   他在开电脑,看都没看那张表,随意地说道:“你就按实际的填,没什么问题的。”   她道了声谢谢,离开了办公室。   回到教室,季若云拿起笔,开始仔细填表格。从学校姓名年龄,到家庭地址身份证,几分钟就填完了。   还有一项是家庭总年收入。   她犹豫了一下。   季妈又干农活又接刺绣,她一个人,一年零零总总加一起差不多能挣够一万块。   班主任说,按实际的写就好。   季若云就真的在年收入里填了一万。   然后,去交给了薛城。   午休的时候,薛城拿着表格走找季若云。   她指着填年收入的地方,提醒说道:“ 这里要填的是家庭总的年收入,你看错了。”   “……”   季若云顿了一下,说道:“应该填多少?”   路过的王启辉朝着儿看了一眼。   “哈哈哈,老大你可真能扯啊!”   他立刻大笑出声,差点役笑弯了腰,说道:“年收入一万,月收入不就连一千都没有,这怎么可能还活着啊!”   薛城放下表格,也说道:“你还是改一下吧,不然太夸张了是不会批的。”   季若云点点头,谢了她的善意提醒。   同时,心里有点乱糟糟的烦。   怎么可能还活着?   就是这么活着。   面前享受着世界善意的这些人,和被禁锢在土地里的贫穷家乡人。不过十几公里,他们就被分割成了两个世界。她深吸了一口气,明白努力是她唯一的道。   心境才稍稍平和了些。   谁知,王启辉就是有本事惹你生气。   他满脸崇拜地道:“对了老大,论坛上的帖子是真的假的?你真的十岁就去外省打架飙车,混到连夜店老板都认你当干女儿啊!”   季若云心里又在冒火了。   “闭嘴,我不想跟傻子讲话。”   “可是我想啊。”   “……”   季若云竟被他回的一愣,旋即怒道:“那你自言自语去!”   “不是啊老大,你就说到底是不是真的?”   戈秦文在边上白了他一眼:“你老大被人造谣整了,看不出来啊傻子?”   “真的是假的?”   王启辉失望的叹口气:“我还想问,老大下次去玩能不能带上我呢。”   “马上就考试了还想着玩呢?万年老二。”   “我老大不也是万年老二!”   他们两人说说吵吵。   季若云翻开书,开始写练习题。   戈秦文见状瞪大了眼,半惊半叹:“云云,你真的无所谓的吗?都有人跟我们班的人打听你了。”   王启辉嘲笑她:“皇帝不急太监急。”   当然有所谓了。   她叹了口气,说道:“等期中考结束了再想办法吧。”   一个远在天边的地雷,不理会还没关系。考试就可近在眼前了。   “我听老师说,考试结束就要开家长会了。麻烦死了。”   季若云不知道还有家长会,问道:“每个人的家长都要来吗?”   “对啊。”   她点点头。   王启辉却变了脸色,说道:“真的每个人的家长都要来? !”   “还会发卷子,点评大家的成绩呢。”戈秦文笑得幸灾乐祸: “你不想挨揍就考好点喽。”   “老大!要我们有幸分到一个考场,你把考卷借我抄抄吧!”   季若云想都没想,直接道:“不行。”   他眼神一转,便道:“戈秦文美女!如果我们能有幸……”   “可以啊。”   没等他说完,戈秦文就一口答应了,笑眯眯地道:“来多叫几声好听的,满意了就借你抄。”   “美女?”   “土。”   “聪明美丽温柔善解人意。”   “哕嗦。”   “老祖宗!”   “……”   后天开始期中考试,为期三天。全校都是统一的时间。   每个班都拆散开,一个班分成两个班考试。座位考场全部电脑抽签,一个考场两个监考老师,简直比中考还严格。戈秦文答应王启辉只是开玩笑的,谁知就是这么凑巧。   她和王启辉一个考场,还是邻座!   这是第一次,王启辉满脸笑容,春风得意地走进考场。   英语考试的时候,还有倒数十分钟。   一个老师在讲台上打瞌睡,另外一个走到了前面,背对着他们。   戈秦文终于逮了个机会。   按照约定,她把小纸条扔了过去。   王启辉藏在手心里悄悄地打开。拿草稿纸先盖了下,准备开始抄。   然而这时,打瞌睡的老师站了起来,竟然开始绕着教师转圈了。   没办法,只能先按兵不动。   谁知那个老师转到王启辉那里站住了。   看着他正面几乎空白的卷子,一把拿了起来,想看看他反面写没写。   这一拿,草稿纸下的小纸条立刻露出一个角。   戈秦文吓得一身冷汗。   王启辉也被吓得要命,但他强作镇定,假装没看见小纸条。   两个人拼命祈祷,千万别注意到。   然而,没有用。   “还作弊啊,”监考老师放下他的卷子,直接把小纸条抽了出来,质问道:“这个是谁传给你的?”   学校规定作弊的人连同协助者一起罚。   科目记零分,还要国旗下当众批评念检讨。   “我自己写的。”   “你卷子上都是空白的,还敢说是自己写的?”   整个考场上的人都看着他们。   戈秦文暗自紧张得不行。   王启辉估计也知道逃不过此劫了,索性破罐子破摔,一种你奈我何的样子。“我瞎蒙的,刚准备坑人呢!”   这话让整个考场都笑疯了。   监考老师皱眉:“你严肃点,不然要记处分的。”   “真的啊!我看前面那大兄弟写的好认真,我一个都写不出来。就想干脆乱写点答案,扔过去吓死他。”   “……”   前面无辜的大兄弟回头看了他一眼。   最后,王启辉一人按作弊处理。   戈秦文躲过了一劫。 第31章   双休日过后,成绩就出来了。同时确定了下周的家长会时间。   季若云一进教室,就听见王启辉在后面瞎起哄。   “这次考试他妈的这么难,我老大居然是年级第一,你们就说她牛不牛吧?我靠,打架那么强成绩还……对对就是长得矮了点,也没有什么……”   他看见季若云进来了,立刻住嘴了。笑道:“老大,早啊!”   “……”   后半句,也没什么?   她没搭理他,先走到教室后面看分数。   黑板上订着的白色成绩单很醒目,她一眼就看见了自己名字。   薛城依旧是年级第一。   幸好,她也是。   她的姓笔画少,还排在了薛城的名字前面。班级和年级名次都是第一。   心扑通扑通地跳。   季若云抿唇笑了下,眼睛亮亮的。   并列第一,也是不容易的。   “老大,你怎么这么厉害的。”   季若云心情好,就跟他开玩笑道:“ 哪里有你厉害,马上就要在国旗下发表讲话了吧。”   他考试被抓住作弊,要写五千字检讨当众念。通报批评当天就下来了。   “还敢消遣老师,王启辉你可真牛啊,”后排的男生都笑作一团,说道:“不过抵死不卖队友还是挺有义气的。”   “还传给前面的哥们吓死他!哈哈哈哈!真有你的!”   “啊?怎么了怎么了。”   知道情况的男生,赶紧跟他分享了下。   他们把当时的情况说得有板有眼,王启辉对监考老师说的话,更加是复述的一字不差。   戈秦文手搭在她肩上,笑道:“不过,云云啊,今天的你太幸运了吧!”   “怎么了?”   “就是那个大快人心的帖子啊。”   季若云摇头道:“ 我没看论坛。”   “诶呀,就是,运动会你和韩枫枫的那场比赛被人拍了下来,全程都放到了论坛上。那个视频,把她撞你的动作拍得清清楚楚……”   戈秦文不可思议地道:“不会吧,你回家都没有看看论坛吗?”   季若云很意外,问道:“是谁拍的,现在怎样了?”   “我不知道谁拍的,”她压低声音,说道:“不过,你的成绩也被挂上去了,所以我怀疑是我们班的人,或者他有认识的人在我们班。”   季若云点了点头。   “总之,新出了两个关于你的帖子,一个就是视频,还有一个帖全篇都在夸你人品好,还附上了成绩单。然后大家的方向就转了,都在骂韩枫枫很阴险。”   季若云愣住了。   谁会这么帮她的忙,是程齐吗?   戈秦文用更加低的声音,嘿嘿笑了下,“不过这样还不解气,我还帮你小小的实质性报复了下。过两天你再看见韩枫枫,她的头发估计差不多了。”   “你干什么了?”   “我有同学跟她一个宿舍,就差她往韩枫枫的洗发水里,偷加了半管脱毛膏。”   季若云被她吓了一跳。   旋即,又忍不住地弯了弯唇,说道:“干得漂亮,谢了。”   “诶呀小事小事!   戈秦文弯着唇,笑得眯起了眼,可爱得像只活在春光里的小狐狸。   看着她的笑脸,季若云心中一股暖意,觉得自己不再是独来独往的一人了。   身边有好朋友的感觉,特别温暖舒服。   一直不变就好了 。 第一节语文课,卷子传下来。   “我们有个同学,古文不背,一个劲乱写。‘有朋自远方来……非奸即盗’? !”   班里一阵哈哈大笑。   “王启辉,你自己说说看,你脑子里都是怎么想的?”   语文老师点名批评了他,又说道:“你以后毕业了,千万别告诉别人是我教的,影响我声誉!”   王启辉看了看自己的卷子,咕哝道:“ 影响生育?老师,不孕不育可是大事!”   “哈哈哈哈哈哈哈……”   全班一片大笑声快掀翻天花板了,有人笑得用头撞课桌。   语文老师毕竟是个小姑娘,气得拿粉笔扔他,骂道:“你的书呢!”   “书在包里,包在家里。”   “……”   下课,戈秦文问他家长会怎么办。   王启辉大手一挥,笑道:“幸亏老子有钱,已经找好了人来演我爸妈了。”   季若云托着腮看窗外,心道,妈妈应该有空来开家长的会吧。   有一个成绩为上的班主任,只要你的排名足够高,福利是很多的。   比如看现在。   订正试卷的方法,就是先把题目收录在错题本里,在试卷的背面抄三遍。这就意味着,考的越差的人订正起来越痛苦,也算是惩罚之一 。   像季若云这样高分的,课上随手写两笔就完成了。   宿舍里其余三人,都在疯狂地抄写试卷题目。从晚自习写到现在,都还没写完。   她闲云野鹤般游荡了会儿,被赶了出来……   季若云走到宿舍每个楼层的自习室,准备看会儿课外书。   书架上没有找到她想看的。   她随便扫了一眼,就发现靠近门口,沙发上坐着的女生手里拿着的,正好就是她想看的那本书。而且,她已经翻到了最后几页,随时就要看完的样子。   于是,季若云先随便抽了本书。   坐在了人家旁边等着。   谁知过了会儿,韩枫枫也来了。   季若云旁边坐着的女生,竟然是韩枫枫的朋友。在和她招手道:“枫枫,这里!”   韩枫枫也一眼看见了她。   脚步顿了下,皱着眉还是走了过来。   论坛上的事情弄成这样,韩枫枫估计恨死她了。   有点麻烦。   季若云心想,立刻换个座位有点尴尬。于是,她就还这么坐着,手里捧着自己随手拿的书,尽量沉浸其中,一副两耳不闻身边事的感觉。   不过,这本书都写的什么东西。   真是准备给初中生看的?   “《易纬干凿度》云‘易一 名而含三义,所谓易也,变易也,不易也。’郑玄依此义作《易赞》及《易论》云,易一名而含三义:易简一也,变易二也,不易三也。”   读完一遍,脑子发胀。   这哪个初中生看得懂……   “你认识她?”   韩枫枫坐在她朋友的左边,季若云坐在那女生的右边,三个人坐在一张大沙发上,湊得还挺近。她虽然压低了声音,但季若云还是能听得清清楚楚。   “不认识啊,怎么了?”   季若云翻了一页书,心里想着自己什么时候回去合适。   “与白衣祢衡跌荡放言……信摭数例。”   这一页更妙,字都快认不全了。   韩枫枫意识到压低声音说话投用,就用正常音量说话。   她嗤笑了下,说道:“你没听说过也对,她一班的。一班就那个薛城好像还可以点。”   “哦,我知道她,长得漂亮成绩也爆好的,次次年级第一的薛城。”   韩枫枫侧过脸,对季若云翻了个白眼,才道:“听说人家这次又是并列的年级第一。次次都考那么好,还是救不了她班里的平均分,落人家二班一大截。没办法,拖后腿的人太厉害啊——”   后半句拖长了音。   话分明是对着她说的。   季若云才知道,一班的平均分不如同为特长班的二班。   明明班主任是刘凯夫,每次年纪第一还都在她班里, 平均分还能低一大截。   王启辉,你都这么厉害了?   她想了想,转头看着旁边的女生,笑问道:“你知道这次另外一个年级第一是谁吗?”   “是谁啊?”   季若云合上书,先低头看了眼自己这书的封面:管锥编。   才扬唇笑了笑,告诉她们道:“是我。”   说完,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韩枫枫的脸。   看着她的表情从错愕到怀疑,接着僵住了,什么话都没有了。   季若云又对她笑了下,起身把书塞回架子上。   差不多该回宿舍了。   虽然看不出她的头发少没少,但她自己的摔伤快好全了。   韩枫枫,我们就算是两清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家女主第一次心扑腾扑腾的跳,是因为考试考的好……这可能真的是假的言情小说。T T   (你们不要熬夜等更新啊!都乖乖睡醒了起床再看,那么晚睡不好! ) 第32章   学生会的办公室在A楼,一楼的正中间位置。这栋楼都是七年级的学生。   “运动会的视频剪辑,已经都弄好了?”   周辅阳嗯了声,把相机和学生会办公室的钥匙一起还给他。   “求了你那么多次,怎么就这次终于肯帮帮我了?”左志远接过东西,一只手挎在他的肩上,笑道:“好兄弟,走走走,请你吃饭去。”   他把左志远的手拍开,微眯了眯眼,看见往这儿走过的两个女生。   有一个是季若云。   她明显也看见了他。   然后,她跟旁边的女生说了什么,两人就从旁边的路走了。   周辅阳脸色未变,只稍稍皱了下眉。   季若云,你要躲我到什么时候?   “说真的,你自己不是有电脑,为什么非要用办公室的那台破机子。”   左志远把相机和钥匙放进自己的背包里,絮絮叨叨地说道:“ 学生会那台机子又慢又旧,还存了全校学生各种乱七八糟的资料。我真怕被你剪片子剪得直接报废了,老师找我算账该怎么交代。”   “放心,我没把你们的电脑弄坏。”   一阵风把树上为数不多的叶子吹落,卷了进来。   他低头,看了眼地上的枯叶。时不待人啊。“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诶,不去吃饭了啊?”   周辅阳走路很快,他从另一个拐弯口走,绕了几步路。   从另一条小路,出现在了季若云面前。   “……”   季若云愣了一下。   她扬唇笑了下,跟他打招呼道:“学长,好巧。“   “不巧,我特意来找你的,季若云。”   “找我有什么事吗?”   周辅阳对她身边的戈秦文笑了下,带着点歉意,问道:“方便让她陪我走一段吗?”   “……”   他不问她,却问旁边的戈秦文。   季若云用眼神瞥她,想让她拒绝。   结果戈秦文看都不看她,连连点头,还甜甜一笑,应下道:“没问题的。那我先走了,云云拜拜,晚自习见。”她招招手,就自己往食堂的方向去了。   你就这么听话的?   季若云在心里叹了口气。   “有些琐碎的小事情跟你交代,可能要耽误你一会儿了。”   他唇角衔着一抹淡笑, 问道:“去后园走走吧?”   为什么偏偏是后园?   一般人都会往小池湖走,在食堂后面,还离三号校门]很近。那里还有几只天鹅在划水,大草坪上栽着一片枫树,风景也比教学楼后的那片后园要好看。   无端想到有一次,她为了避开他特意绕了远路,就走的后园这条路。   季若云垂眼看着地,心道,难不成那次他看见她了。   肯定是凑巧。   应该……是的吧。   “之前的书你看了吗?   “看了,”季若云点头,说道:“很好的书,我受益匪浅。”   她确实认真地看过了。   周辅阳偏头看了她一眼,轻笑道:“看懂了多少,周五就能试试了。”   一阵风吹过来,把枯叶卷到了远处。   天越来越冷了。   季若云嗯了一声。   她边走边想,到底要说什么事情。   为什么还要边走边说,他就不能站着说完嘛……   周辅阳就好像听到了一样,忽然说道:“现在是走去教学楼C楼,我有样东西要拿给你。”   “……”   季若云都不大敢在心里腹诽他了。   “再过三周,学校会有个一年一次的社团巡演,每个校级社团都必须要贡献作品。但我们围棋社特殊,实在没有可以在台上表演的节目,所以就负责帮学生会的人管理事情。”   “帮忙做后勤吗?”   “对的,负责安排一下社团的座位区,还有道具的摆放位置。”   道具的摆放位置?   因为下围棋的人比较会摆位置?   “是要我来帮忙吗?”   她想了想,安排社团座位区,就要调查好参加的人数。这是要认识各个社团的人,还得清楚往年的活动才能胜任下的工作吧。   “你不用负责那些麻烦的事情,只要拿着化妆室和换衣室的钥匙,帮他们开门关门就好。”   季若云点点头,又道:“我是放学过后去帮忙?”   两个人走过了五角亭。   前面就是教学楼了。   “一整天都不用上课,我会给你请好假,早上就过来。”   季若云跟着周辅阳去了他的教室。   每个年级都是不同的楼。   周辅阳的教室在一楼走廊的最内,一直走到最底才到。   他的教室格局和季若云的教室是一模一样的。窗明几净,桌椅整齐。   连讲台上玻璃瓶里装着的植物绿萝,都是学校统一配的。叶子都长得差不多长。   周辅阳的课桌是在最后一排。   有点意外。   大概是因为他个子高吧。   季若云看着他从课桌里拿出了书包,是个低调的黑色帆布包,又从里面拿出两把钥匙。他桌上的教科书堆得很整齐,一叠作业本在课本的最上面。   怎么他的书包还留在课桌肚里。   都不带回去的吗?   什么学习态度。   他把钥匙递给了季若云。   “这把黄铜的是化妆间的钥匙,银色的是更衣室的。”   她接过两把钥匙,犹豫了下,问道:“这钥匙,需要这么早交给我吗?”   还有小一个月才社团巡礼。   这时候就给她,也不怕给弄丢了?   当然不需要。   学生会的人知道他那么早就把钥匙交出去,肯定咋咋呼呼了。   “这是学生会交代的,”周辅阳把书包放了回去,面不改色地道:“说让你先拿着保管。”   “那好,我不会弄丢的。”   季若云把钥匙塞进自己书包的夹层里,拉上拉链。   两个人一起离开了教室。   走回宿舍的路上,周辅阳问道:“你还想进学生会吗?”   她吸取了教训,一点都没有迟疑地道:“不想。”   进围棋社是必须要加个社团上课。   学生会这种全凭自愿的组织,她一点兴趣都没有。   “那就好。”   嗯?   “进校学生会的人,是不能兼任围棋社社长的。谢谦老师喜欢成绩好的学生,所以每年的围棋社社长,都是找社里成绩好的学生担任。你可能以后,要多跟着我学做点事情了。”   ……   她总感觉自己被套进去了。   不过,他怎么知道她成绩怎样的?   季若云点点头,应下来了。   “以后还会有很多无聊的工作,报酬就是请假条。你如果不想耽误学习,也可以把请假条给别人,差他们去做事,别人大多是很愿意的。”   周辅阳真的很会聊天。三言两语,就把气氛弄的很轻松了。   “比如帮校刊的人调查学生养的宠物情况,他们人手不够,就要找围棋社的一起帮忙。”   “调查宠物情况干什么?”   “校刊的人想定一个主题征文……”   然后,他们就这个话题讨论了会儿宠物。   周辅阳很自然地问道:“你养的兔子怎么样了?”   季若云心里一咯噔。   她小时候还真就养过一只兔子。   叫小雪团,养得白白胖胖,然后被季妈妈杀了红烧了。   她闷闷地道:“杀了,吃了。”   他忍不住弯了弯唇,又道:“那后来,那只狗怎么样了?”   “……”   还真能猜啊。   不过,哪个农村孩子没养过狗。   她也是小时候养的狗,一只标准土狗小黄。被卖狗肉的毒死了。   季若云叹了口气,简而言之:“也死了。”   他于是换了个话题。   “校外新开了家烤鱼的店,你知道吗?”   她摇摇头,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好学生说道:“不知道。”   “讨厌吃鱼吗?”   “不讨厌,我还挺喜欢的。”   “那就好,”他点点头,用一种很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去烤肉店要走很远的路,吃鱼只要拐个弯,我们就到了。”   “……”   嗯?季若云感觉有点不对劲,就没再搭话。   “快过饭点了,吃了饭再回去吧。”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太阳落下前,又一下将剩下的余辉照耀在云层里。天空变成了三种颜色,以橘金色为主,树上不多的叶子也镀上了柔和金辉。   她张了张嘴,却没想出任何一个能用来拒绝的借口。   什么情况,刚才不就随便聊聊天吗?   怎么就要一起去吃烤鱼了 。   她抬眼,周辅阳正含笑地看她,一副谦谦君子如玉,温润又无害的样子。   人不可貌相。   季若云隐约感受到他最厉害的地方了……   作者有话要说:   OWO哈哈哈哈! !周男神情商超级超级高的。 第33章   前边随意聊着的时候,季若云说了自己早回宿舍也没什么事。这会儿,也不好再说自己突然又有事。她想想自己的小身板,总不能说要减肥不吃晚饭吧。   季若云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下去。   还是没想到怎么拒绝。   周辅阳也不催促她,他只双手插在开衫的口袋里,眼带笑意地看她。像全凭她怎么说,又好像笃定了她不会拒绝。   “……”   输了,输了。   季若云刚欲点头应下,忽然看见从他身后走来了个熟人——程齐。   她笑了下,立刻打招呼道:“程齐哥哥!”   “云云,” 程齐也好久没见她了,因为七年级和九年级的教学楼是隔开的,男女生的宿舍楼也是隔开的。他问道:“站在这里干什么,吃过饭了吗?”   吃了没,还真是熟人间传统的打招呼的方式。   季若云扬了扬唇,顺水推舟地说道:“还没吃饭呢,哥你呢?”   要是还没吃饭,她就可以跟着程齐去食堂。   或者把周辅阳推给程齐让他们去吃烤鱼。   “还没呢,一起去食堂?”   真巧啊!   “那我跟你一起吧。”   他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显然没想到突然多来个人。   但很快就控制了局面。   周辅阳转身,和走过来的程齐点了点头。他微弯的唇带着柔和浅笑,说道:“ 我正要带我们围棋社的小社长去吃烤鱼。就在校外不远,一起去吧?社团里的经费批。”   程齐一愣,问季若云道:“什么时候当了围棋社的小社长了?”   季若云想了想,无言以对。   程齐又问周辅阳道:“ 早听说校围棋社很厉害,你们社的经费那么充裕?”   经费是学校每月批下来的一笔钱。数额大小取决于社团的等级,和为学校的贡献程度。理论上是用来维护社团日常的,社长和副社长有一定权利自由分配。   “我们社不需要定期买耗材,所以每期的经费是用不完的。”   像是招新的精致大海报,横幅广告板子,都是专门找人设计制作的。钱批得很随意。   有钱的校级社团。   “那不像我的乒乓球社了,每周都要订几个球拍,几盒乒乓球,经费批得还没你们校级社团多,紧凑得很。”他摸了摸季若云的发顶,笑道:“ 我们云云都这么厉害了。那你先跟学长去吃饭吧,我还要等人。”   “……”   季若云最后挣扎了下,问道:“要不,我跟你一起等人吧?”   “没事,你跟你的周学长去玩吧。我有空再来找你。”   周辅阳点点头,很自然地说道:“ 那我们先走了。”   季若云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还没有机会问问程齐,学校论坛帖子是不是他在帮她。   两个人从三号门出了校门。   “程齐是你的表哥?”   季若云点了点头,又问道:“ 你知道他吗?”   “久仰大名了。他人很稳妥做事可靠,老师都喜欢托他帮忙。之前省里有个突击抽查,学校要提交不少莫名其妙的资料,老师忙不过来,就都找程齐帮忙写,他一下比很多教副课的老师还忙。”   “这么厉害的。”   帮老师补写材料,听着就很厉害的样子。   周辅阳笑了笑,说道:“如果程齐想进学生会,主席就没有王宏宇什么事了。”   季若云嗯了一声,“程齐哥哥从小就这样,稳重的一点都不像小孩子。”   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语调也很理所当然。   然而,季若云身高只到他的胸前。那还有点婴儿肥的脸颊,瘦弱单薄的肩,整齐的马尾挡不住一截幼嫩的颈——自己分明还是个孩子。   一本正经地说着自己表哥很稳重。   他偏头,噗嗤笑了。   季若云疑惑地抬眼看他。   从她的角度,要微扬下巴才能看见他的眼睛。瞳孔映着夕阳的颜色,他眼角弯弯,笑得时候眼底清朗,不像一直挂在唇边的那种浅笑,多少露出了些少年人的真实。   她不由怔愣了一下。   前面就是红绿灯口了,车辆呼啸而过。   他拉了下她的手臂,把她让到马路内侧,说道:“这里汽车多,小心一点。”   季若云嗯了一声。   心道,还好自己意志坚定。   不然这么笑一笑,她也要变成他的粉丝了。   烤鱼店虽然是新开的,但还没很晚的时候,不小的店里就几乎坐满了人。这店味道好价格又实惠,人气很高。   他们进店的时候,正好有对小情侣吃完,空出了一张双人桌子。   服务员把菜单拿给了他们,就开始收桌子。   “你来点吧,我没有忌口的。”   季若云把菜单递给了他。   周辅阳也没有推来让去的磨蹭,问了她吃不吃辣,要喝什么饮料。点了半条微辣的豇豆烤鱼,半条不辣的酱香烤鱼。   他点完菜,服务员正好收完桌子。收走了菜单。   他们旁边桌坐着两个女生,在讨论升学后去哪儿读。一个说去实验中学,一个又想读附中。   “我们还是保险一点,去实验中学吧。附中只跟尖子生签约,我们又签不上的。”   “不试试怎么行。我爸说了,只要我能考到省控线,多少赞助费他都会给我出。”   “可我家里不肯啊!我爸说我反正也要出国,考不考得上附中没那么重要……”   还有一个月就是寒假了。   寒假结束,再还有一个学期,九年级的学生就要中考了。   “学长,你明年要考去附中吗?”   她很好奇,像周辅阳这样的人,以后的打算是什么。   周辅阳颔首,笑道:“对,准备去一半都是同校人的附中。”   附中是这里最好的高中,陵兰私立又是这里最好的初中,两个学校之间还签了不少合同。陵兰成绩优秀的人进的都是附中的尖子班,附中的尖子班里大半陵兰人。   季若云想到了戈秦文的话,又问道:“那是火箭班还是国际部?”   火箭班就是普通的尖子班,正常高考的学生。国际部是预备留学的小班,都是准备在国外念大学的学生。   他顿了下,说道:“去国际部。”   “……”   跟戈秦文一样,那么早就要出国留学了啊。   “去哪个国家决定了吗?”   “美国,学金融。”周辅阳笑道:“留美的中国学生一半都选这个专业,很没新意吧。”   果然大家早早都有目标了。   她摇头道:“ 金融跟数字和钱打交道,很厉害啊。”   相信以周辅阳的能力,美国的常青藤大学也是踮脚可够。远渡重洋之后,也肯定能把自己的专业学得很好。日后或回国发展事业,或留美当华尔街精英。总之就是镶着金边的人生。   “你也会念附中的吧?我的小社长。”   “……”   这话,语气随意中带三分宠溺。   她含糊着点了点头。   才聊几句,菜就已经上了。   一盆豇豆烤鱼先端上来,鱼面上铺满了红碎的花椒和绿色的豇豆,还均匀撒上了一层米色肉沫。颜色很丰盛,热气升腾,一股香气扑鼻而来。   她在心里叹了句,好香的味道。   跟她以前吃过的油腻腻的烤鱼好像不太一样。   白瓷碗里的米饭香软,冒着热气,烤鱼的红油在白米饭上一放,光看着就刺激食欲。入口鱼肉浸透着底料豇豆,还带一股烤出来的特殊的鱼香,味道鲜美又爽口。   这也太好吃了吧。   豇豆烤鱼还有点辣的,她拿起杯子喝了口水。脸颊有点红彤彤的。   “怎么烧那么好吃的。”   本来只是句感叹。   周辅阳闻言笑了下,一本正经地说道:“ 因为这里的生意好,所以鱼都是当天进的鲜活草鱼,一天总能卖完。不大不小,方便烤入味。料也比较讲究,这个豇豆是四川豇豆,炒得让食材本身出味道,少调味粉。”   这下子季若云真的意外极了。   “你还懂做菜?”   “只是纸上谈兵而已,”他吃饭的样子不矫情,没有很斯文的调调,只是很普通的夹鱼放进嘴里,“我小时候是被家里阿姨带大的,天天跟她去菜市场挑最新鲜的鱼,看着她怎么烧菜做饭。”   她觉得他现在的样子很顺眼。   比在学校的男神模样顺眼。   “那她会顺便教你做菜吗?”   “不教,但我看了那么多次,也偷学的差不多了。”   季若云脸颊红扑扑的,黑亮的眼有点湿润,下睫微垂,吃了辣的唇格外红。她不怎么能吃辣,偏偏还忍不住,喝了不少水。杯子空了一半。   周辅阳帮她杯子里添上了水。   她抬眼笑了下,道了声谢。   两个人把一整条鱼差不多都吃干净了。   走前,季若云吃的肚子鼓鼓的,回头望了眼这家店,心中很没出息的想:   这里的烤鱼好好吃啊。   幸好跟着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社长啊……萌。 第34章   家长会是每学期的重要大事。班主任规定每个家长必须到场,如果家长实在没空,学生就得自己坐在班级里,替自己负责这个家长会。   大家都站在教室外面,等着爸爸妈妈。   只有季若云一个人坐在座位上,桌上摊了本课外书。   家长陆陆续续都到了。   她安安静静地看了会儿书,又抬眼看看周围的家长。   王启辉在教室里急得跳脚,转了两圈,又问道:“老大,你爸妈怎么也还没来啊?”   “没有空来。”   他哦了一声,又抱怨道:“那我花钱请的妈怎么也还没来,还有没有点演员的基本素质了。”   季若云忍不住扬唇:“你还真去请了演员来?”   “对啊,还是演话剧的老艺术家,一个小时收我八百块大洋。”   她嗤笑了一下。   “我操!”   王启辉骂了一声,快步跑了出去。   从窗外望去,只见一个身穿露肩红衣,发上戴着墨镜,脸上涂得白白,打扮得很时尚的大妈走了进来。她手上挎着的是连季若云都认识的某驴牌包。   她推门进来的时候,季若云感觉被她闪了一下。   微眯了眯眼,她心道,莫不是眼花了吧……   这位大妈一只手带了四个金戒指,手腕上还有一块金光灿灿的大表。   家长间的交谈声都静了一静。   王启辉立刻迎了上去,说道:“妈,你怎么来了!”   “你爸又没空,我不来谁给你开家长会?”   季若云默默叹道,请来的不愧是有功底的老戏骨,演技还是很不错的。   虽然造型夸张了点。   此时,班里同学的家长差不多到齐了。   戈秦文是爸爸来开家长会,俞婷也是爸爸……室友的家长们,她早就都见过了。   门再一次推开。   她抬眼看去,进来的是一个气质绝佳的女人。 她的白色衬衫挽起了一点袖子,露出一截细腕,什么首饰也没有。黑色裤子,黑色细高跟鞋,米色风衣外套垂到小腿肚,衬得整个人腿长腰细。   看上去三十岁左右,打扮得精致又舒服。   季若云心中隐约有感觉,这是班长的妈妈?   然后,就看见她后面跟着的薛城。   果然是的。   他们帮自己的家长指好了座位,就该回家的回家,该出去玩的出去玩了。   各位老总大多西装革履,穿得很体面。体面地坐在儿女的学生课桌椅上,桌椅简单,有点久违的不协调,但姿态都很平稳,双手放在桌上,就像还是坐在老板椅上一样。   季若云在座位上,继续看书。   反正她成绩好,也不怕什么。   家长会的时间到了。   班主任走了进来,带上了门。   家长之间的寒暄声就停了。   季若云也合上书,端坐着准备听听老师要讲什么。顺便侧目看了看,整个班就她和另外一个男生,是代自己坐在这儿的。别的家长都抽空来了,毕竟是新学校第一次家长会 。   “各位家长,我是一班的班主任,刘凯夫。”   班主任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唇形往下,有点杀人凶手的面相。他介绍了自己,又几句话介绍了家长会的大纲,什么成绩分析、目标树立、跟进措施。   接着投影仪上,放出了班里每个人的成绩曲线图。   按照最新的排名往下,每个人的分数的波动和名次波动。退步超过十名的还标了红。   排在第一的当然是薛城。   只是稍稍有些起伏的总分,一条线都是第一。   这成绩可真够好看的。   她先叹了下别人的,再看看自己的成绩。第五、第二、第二、第一。   季若云握了紧了下手。心道,自己还要更努力才行。   至少,要稳在第一。   “这张表,记录了每个同学的进步和退步,这直接显示了该阶段的学习态度。我会把这表格补充到他们毕业离开的那天……”   她听着有些无聊,就发了会儿呆。   “各位家长应该注意到了,我们一班有位非常优秀的学生,她的入学以来,年纪排名一直位列第一。下面,我们请薛城的家长上台分享一下,培养孩子的方法。”   她猜班主任是自己懒得讲了,才把家长叫上来。   薛城的妈妈年纪很轻,或者说保养的很好。她肤白大眼,眉目里,确实跟薛城有点像。突如其来被请到讲台上,脸上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身上有种淡定气质。   本以为能等到侃侃而谈。   “我女儿平时也很贪玩,给她请了家教有时候还不去。但作为家长,我能做的只是尽量提供帮助,并不会去限制她。相反给她充分的自由空间,孩子自己就会拿最好的成绩单回报你。”   她三言两句就说完了,转身下来。   稀稀疏疏的掌声。听这话说的。   “……”   还有没有点自知之明,你当所有小孩都像你家的那么聪明吗?   季若云替底下的家长忿忿不平。   班主任这种暴君,还一脸说得很好的赞同样子,鼓了鼓掌。   “下面,我们请这次考试的最低分,王启辉同学的家长上台发言,谈谈自己孩子的不足之处,和未来怎样帮助孩子改正缺点,以及提分的目标。”   “……”   季若云又一次被班主任惊到了。   这就是超高升学率撑腰的名校老师的底气啊。这里随随便便的家长,单拎一个出来,身价都是千万往上走的。就这样被他叫到台上去批。   不要面子的啊。   穿红衣服的王启辉妈妈,在人群中本来就最显目了。   她站起身,厚粉下的脸透着愤怒的红,手上的金戒指金手表还是那样的亮眼。她跟薛城妈妈擦肩而过的时候,季若云心里有点不厚道地想:简直是艳俗和淡雅的擦肩。   她站在台上,眼睛里好像升腾着两簇火苗,很生气的样子。   把家长的角色演得入木三分。   幸好,王启辉有先见之明,请了个演员来。不然回家要被狂揍了吧。   季若云第一次感受到他的智慧。   老艺术家的演技就是厉害,毫无破绽。   “我儿子王启辉,一直很调皮,不好管教。不过他是男孩子,不喜欢学习也正常,我家没指望他成绩多优秀,只要安稳呆到毕业,我们家会把他送去国外的。这三年里,拜托老师多多照顾了。”   班主任鼓了鼓掌,也算放过了。   她走下台路过季若云课桌边上的时候,她好像听见了句,“让老娘那么 丢脸,回去削死你。”   “……”   是听错了吧。   季若云隐约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这次考试,两位年级第一都在我们班。薛城的家长已经上台发言了,另一位同学的家长没有参加这次的家长会。既然这样,我们就请季若云同学自己上台,分享一下学习方法吧。”   季若云一脸问号。   底下的家长还向她鼓励性地鼓了鼓掌。   她只得无奈地起身。   幸好季若云以前当过家教,随口扯两句学习办法还是可以的。   “我觉得学习最重要的,还是要对自己的时间有着清晰的管理,养成每天学习的习惯……”   说着说着,她看了眼班主任。   他事不关己地站在一边,似乎还看了看手表。没什么耐心的样子,又肯定不是对着她的。大概是在嫌家长会麻烦吧。   估计学校有规定,要班主任必须讲满多少时间。他才叫她上台来凑凑。   等季若云讲完。刘凯夫鼓完了掌,便道:“下面,我们请各科的任课老师说几句。”   看来,她猜对了。   班主任离开教室前,把季若云也叫了出去。   “你是三年免费生,没有交学费的账户。我就提了现金给你。”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递给了她。里面装着一小叠百元大钞,正好是一千元整。   是她上次申请的奖学金。   季若云没想到这钱批的那么快。   她意外又惊喜,“ 谢谢老师。”   “是你该拿的。数数有没有少,少了我去找财务的人报。”   “……”   她闻言点点头。   一张纸红色新钞在指腹捻过,厚重又细腻的纸张感,让季若云第一次感受到陵兰私立的与众不同。   该是你的,不会因为你没“费点劲”就不归你。   第二天。   王启辉脸上青了一块来上学。   “怎么了老二,被人揍了?快快抄家伙,陪兄弟你打回去。”   “家长会结束,”他不理会戈秦文的揶揄,坐下叹气道:“被我爸妈双头夹击, 揍的。”   季若云问道:“你不是找了演员吗?”   “那老演员走错班了,来的人是我亲妈!刘屠夫发的短信我没拦截到!”   原来如此……   她为王启辉妈妈沉默了三秒,又道:“ 我看你妈妈也不凶,挺为你说话的。”   “我妈那母老虎虚伪啊!她回家拿衣架抽我就算了,还非跟我爸造谣,说什么她被班主任叫上讲台批了。”王启辉摸了摸脸上的青紫,气愤不已,“ 她也不照照镜子,就这凶悍样子,刘屠夫跟是她根本就是同门的!”   “……那昨天他们同门操戈了。”   “啊?!对,老大你在,刘屠夫昨天到底干什么了!”   “就让你妈上讲台,讲讲她儿子。”   “我靠,这也大羞辱人了!”   “……” 第35章   很快就到了一年一度的社团演出。陵兰的校领导总爱在重要考试前,搞一个重要活动。   季若云的假条是经过校团委盖章的,往讲台上一放就请假成功了。宿舍里其他三人都进的吉他社,这社又名夜亮乐队,社里人才济济,对演出的人要求高。   只有戈秦文一人能上台表演,有请假条。   所以明天,季若云和戈秦文都不用去上课。   宿舍里。   俞婷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铁盒,里面还裹着一个塑料袋。   一打开,竟然全是医院的请假条。   葛佳文呆了下,问道:“你哪儿搞来的?”   “我妈在三甲医院工作,我家又是开医院的。要点病假条太方便了。”   她桌上的一堆假条里有大有小,有长条还有单子,都是盖好了公章的。病因也都填得清清楚楚,什么急性胃炎、肠胃炎,感冒发烧等等应有尽有。只有日期一栏是空的。   戈秦文仔细看了看,笑道:“怎么还有两张阑尾炎?”   “你现在拿出来想干什么?”   俞婷翻了翻半天,最后挑了张市立医院的急性胃炎。   她搓了搓手,嘿嘿一笑,“我明天也不想去上课了,我要在宿舍里爽一爽。”   “……”   她所谓的爽一爽,就是一觉睡到饭点。   俞婷分了张病假条给葛佳文,她们跟班主任说,早上两人要相约看胃疼。   就这样,宿舍四个人都睡到了自然醒。   中午,季若云被周辅阳带出去吃饭。   在晚上的社团演出前,他们先要办个庆功宴。就订在学校周边的饭店里,去的基本是各大社团的社长,为了增加各社团间的交流。   用周辅阳的话说:反正他们学生会钱多。   她不禁腹诽,怎么小小年纪,就一股子官僚主 义的味道了。   去了才知道,跟季若云想象的不太一样。   这是一家不算很大中式饭店,一共两层,装修的干净简单。拐弯上去,走廊第一个就是他们的包间。一共只十几来个人的样子,大家都在聊天说话——就是很 普通的私下聚个餐。   一年一度的重要活动,学校插手的地方却很少。   具体事情都是由学生会各部门]组织,再以社团为单位,由全校学生一起举办参与 。这很能锻炼学生的合作能力和集体感。横幅是书法社写的,幻灯片是设计社做的……没法提供作品的社团就当后勤。   他们围棋社负责的工作,貌似周辅阳全都自己做了。   她就负责开门关门,还来参加庆功宴蹭饭……   季若云看了一圈,发现程齐没有来。   “你表哥很忙,他也不太喜欢这种聚会。”   她还没问,他就已经回答了。   他们一进包厢,就有人站起身,走过来跟周辅阳讲话。   “你先坐下,自己吃饭。不用管他们。”   季若云嗯了一声。   她乖乖地找了个空座位,坐下之后就拿起筷子。眼睛看着满桌菜,夹自己喜欢吃的菜,埋头吃饭。一觉睡到中午,她早就饥肠辘辘了。   这些菜都很好吃,海蜇香香脆脆,虾仁新鲜滑嫩。   没有什么中看不中吃的菜。   她旁边的男生聊了一会儿天,忽然道:“我们搞点这个吧。”   “别了吧。”   “搞点搞点。”   “行行行。”   季若云夹了块白斩鸡沾了下酱,咬着鸡肉,心道:他们想搞什么……   一块鸡肉咽下,她抬眼看了下。   惊讶地含着骨头忘了吐。   刚还想这聚餐挺积极健康,转眼这两小崽子就搞了瓶酒上来?   还都未成年人呢。   喝酒就喝酒,怎么还非要搞瓶中年人喝的。   五粮液……   她吐了骨头,忍不住笑了下。   又看了眼周辅阳,他也是大忙人,一堆人绕着他讲话。   他面前的是篮球社的社长。可能也没有什么恶意,就是个说话不经大脑的人。   “周辅阳,我们社要弄个假条不容易啊,一会儿要跑年级这儿,一会儿又要去学生会。你们那谢谦也太自私了,自己在校团委,就只给围棋社的假条盖校团委的章,这就太抠了。”   “我在你面前的时候,这种话不要说。”   “……”   他唇角带笑,语气也很轻柔缓和。   但轻易地让说话人闭上了嘴。   “你喝过没?”   “没有啊。”   “我也第一次喝这玩意儿,”旁边的男生给一圈人都倒了点,然后把酒瓶放在桌上,自己尝了口,叫道:“这玩意儿好辣啊,王晨你尝尝。”   那个叫王晨的男生一口干完了,说道:“味道还可以,带劲!”   “装吧你!眼泪都出来了!”   他们喝了两口意思意思,也就放在边上了。   晚上还有活动要安排,大家都知道不能耽误。   季若云吃饱了,放下筷子。   抬头再看看周辅阳。心想,他可真辛苦,都被围着半天了。   她看了眼放斜边上的白酒瓶,玻璃瓶身在光下发亮,里面装的液体清澈透明。大红瓶盖,瓶身的标签也很朴素无奇:中国名酒,五粮液。但不知道为什么,就还是挺好看的。   为什么这么多人都喜欢喝。   季若云从来没喝过白酒,连二锅头都没喝过,更别说这种一瓶要四位数的酒。   稍微有点好奇是什么味道。   王晨看季若云盯着看了一会儿,就很友善地问道“小学妹,你要尝一点吗? ”   她想反正机会难得,也就点了点头。   旁边的男生拍了下王晨,“你神经病啊,人家女生。”   他想着这一大瓶酒,也还挺贵,摆着浪费。   便道:“关你屁事。”   他给季若云倒了点,也没敢多倒,就只是尝两口意思一下的量。   季若云笑了下,道了声谢。   她是个小白,完全小瞧这一点酒,直接一口喝完了。   入口除了辣,还没什么别的感觉。   咽下,是有点一线喉的润滑。但也完全没觉得哪里好喝。   眼泪也立刻激出来了,她抬手抹了下,一下就感觉头有点晕。同时有种血脉喷张,朦胧的清醒。脸一下就红了,眼睛湿漉漉的。   “我靠,喝那么猛?”   王晨立刻给她倒了点果汁,说道“赶紧吃两口菜, 压压。”   这时,周辅阳走了过来。   他看见桌上那瓶醒目的五粮液,眉头皱了起来,“王晨,你在干什么?”   “我……我没干什么啊。”   王晨也心虚,把酒瓶往桌下一藏,道:“我去个洗手间。”   赶紧溜了。   周辅阳坐在了王晨的位置上。   “怎么还喝酒了?”   季若云觉得没那么头晕了,便笑着道:“好玩啊。”   她的语气比平时轻松,唇上扬着,笑容也很可爱。   周辅阳静了一下,转头问左边的男生,“谁让她喝酒的?”   “我劝过王晨了,”那男生很无辜,说道:“再说,是人家小学妹自己要喝的。”   “她还小,不懂事。你也还小?”   他不小嘛?   他也还是未成年人好不好。   周社长,你护短也不能这样护啊……   不就喝了两口酒,多大的事。   她最开始的晕乎劲过去了。   “我自己要喝的,不关别人的事。”季若云拉了下他的手臂,说道:“你还没吃饭呢,很饿了吧?菜快凉了,赶紧先吃点吧。”   周辅阳闻言没说什么。   他拿起筷子,挑了点管饱的菜吃。   是很饿了……   季若云拖着腮,放空自己想了会儿事。酒精让她的脑子转得很快,是那种朦胧的,不太受控制的清醒感。面上看着呆呆的就是了。   周辅阳很快吃完了。   王晨刚回来,他就放下了筷子。   王晨看见就道:“你急什么,我坐到别地去。你再多吃点。”   “没事,我带她出去透透气,你下午直接在演艺厅找我。”   “好好好。”   周辅阳带着季若云出去了。   饭店外就是条十字路口,来来往往的车,他拉着季若云的手臂,怕她乱跑。季若云安安静静的,任他拉着走也不说话,就跟平时一样。往右转稍微走几步,前面是个安静的小公园。   周辅阳松了手,说道:“在这儿先散散酒气,再回学校。”   季若云嗯了一声。   两个人往前走了一小段。   小公园里有很多垃圾桶。   前面不远处的垃圾桶边上,扔着几个塑料瓶子。一个身穿蓝色制服的环卫工走了过来,弯腰捡了起来,她把塑料瓶里的水倒了,空瓶放进了编织袋里。   然后翻了翻垃圾桶里,看没有瓶子了,就提着编织袋继续往前走。   她觉得这个背影很像她妈妈。   季妈家长会没有来,一半是真的没有空,一半怕是故意的。   妈妈怕自己来了,会给她丢脸。   鼻子一酸。   季若云垂下脸,很快擦掉了眼泪。   周辅阳看在眼里,默不作声。   像她这个年纪,别的小姑娘喝醉了都是疯乐。   她倒在偷偷抹眼泪了。   怎么了?   心里这么多委屈的么……   季若云想到身边还有人,侧眼看他,一时有点难为情。   周辅阳没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噪音很低,带着自己未曾刻意的温柔,“ 会没事的。”   她抬脸看他,眼里有光,黑白分明。   轻轻说了声谢谢。   “下午别去了,先回宿舍睡会儿吧?”   “没事的,我又没喝醉。”   周辅阳想让她不要逞强。   但话到嘴边散了。季若云是怎样的,他还不清楚么?明明只到他肩高,瘦瘦弱弱的样子,天塌下来,她都要去扛上一扛。   “好,那我们回去吧。” 第36章   下午。季若云拿着两把钥匙,坐在演艺厅外的沙发上垂头丧气。   回学校的一路,那点白酒的劲彻底散了。想着之前的那幕。   她不禁在心里叹口气。   老酒害人。   等下午第一节课结束,表演节目的人都陆续来了演艺厅。   季若云去给他们开了化妆间和更衣室的门,又无所事事地坐回了沙发上。接下来等活动正式开始,她把动漫社的花篮拿去交给周辅阳,再等活动结束关个门,就没事了。   “云云!”   化妆间里的戈秦文向她招了招手,说道:“ 你坐外面干什么?进来陪我说说话啊。”   季若云上下打量了她,夸道:“很漂亮。”   她已经换上了演出的衣服,一条粉色的无袖高腰蓬蓬裙,是一直以来的可爱风格。可以想象她抱着浅色吉他,在舞台上的样子一定很甜美。   戈秦文捂脸做出娇羞状:“天哪, 季若云第一次夸我漂亮。今天是几月几号来着,快给拿支笔来,我要记下来。”   “好了,快化你的妆吧。”   “跟你说,我带了两条裙子来,其实黑色的更漂亮,但学姐说粉色的在灯光下效果好。”戈秦文盯着季若云,扬了扬唇,抱怨道:“我都没见过云云你穿别的衣服的样子,要不然,你穿下那条黑裙子好不好?”   季若云想都没想,说道:“不好。 ”   “好吧,那我就说实话了,”戈秦文眼珠一转,抓住了她的袖子。仰脸看着她,换了种撒娇语气道:“其实吧,今天是我的生日。这是小寿星的第一个生日愿望。”   哪儿那么凑巧的。“骗人的吧……”   “你不信?那等下我给你看身份证号码。”   “……”   最后,季若云拜倒在她的无敌撒娇术下,无奈地去更衣室换了那条裙子。   等她穿着裙子从更衣室出来。   戈秦文愣了一下。   “云云,你给我亲一口吧!”   这条黑色无袖娃娃裙,看样子和戈秦文的是一套。季若云里面就穿着校服的普通白衬衫,胸口垂着黑丝带,纯黑的裙子边罩着一层纯黑的蕾丝,露出细白的腿。   她脸很小,但脸颊还有点婴儿肥,扎着马尾没有放下来。有种清纯又可爱的感觉。   黑色高腰裙显白,还更显腰细。   季若云不习惯这种衣服,心里感觉怪怪的。   她自己照镜子的时候,觉得像幼稚园小朋友。   “看好了?那我去换下来了。”   “等等!等等!”戈秦文上上下下仔细看,又忍不住身上捏了捏她的脸,笑道:“我的天,你怎么那么可爱。”   季若云面部表情地任她捏。   “差不多行了,我等会儿还要去帮忙。”   “帮什么忙?周男神还舍得让你去干活?”   “嗯?”   戈秦文看她眼神不善,立刻改口道:“好好,那你让我拍张照!拍完再去换。”还没等季若云说不,她低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迅速地拍了起来。   “……”   季若云换完衣服,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抱着花篮想去找周辅阳。   戈秦文道“你再等等,还没到时间呢。 ”   “周辅阳说你在这里。”   程齐提着两杯饮料,放在了季若云的面前,说道:“他让你把花篮拿出去。等等直接在演艺厅看节目吧,不用回来看着这里的。”   “哇,你是云云的表哥?”   她很自然地拿了一杯奶茶,打开递给季若云一杯,自己喝一杯。   季若云让给了程齐喝。   她自己抱着花篮,去演艺厅找周辅阳了。   此时,整个舞台的灯光已经开始了,放着一些欢快的音乐。大厅里还没有太多人,她眼就看见了周辅阳。他旁边的是左志远,两个人拿着几页纸在商量什么。   她刚走过去,旁边的学姐就从她手里拿走了花篮,笑道:“谢谢你啊,小学妹。”   “中间第二排是我们围棋社的地方,”   周辅阳把表格还给左志远,对季若云道:“你先坐着休息会儿吧。”   她点点头。   坐下才发现,前面第一排桌上放着矿泉水和名片卡,都是各位领导的座位。   没等多久,下课铃响了。   全校人都在分批赶来演艺厅。   舞台上,投影屏幕已经切换好了:社团巡演。   这四个苍劲有力的字还是书法社的人写的,不是电脑上下载的字体。   陆陆续续有人进了演艺厅,按各自的社团找到了座位区坐下。   周辅阳走了过来,也坐在了她身边。   看来,最后的准备工作也好了。   她悄悄问周辅阳道:“吉他社的节目是在第几个?”   “第二个就是。”   “一共有多少节目啊?”   他想了一下,告诉她:“不算最后的校长发言, 有二十个。总共两个小时不到。”   “围棋社其实要管很多事情吗?”   周辅阳笑了笑,说道:“不需要管那么多事,我只是顺便帮下左志远。你以后不喜欢这种事,直接拒绝他们就好,学生会是管不到校围棋社的。”   “那学生会的社团部是干什么的?”   “欺负小社团的。”   “……”   此时,人都到齐了。整个演艺厅坐满了大半。   第一排的领导,也差不多坐定了。   灯光一暗,男主持拿着话筒,满脸笑容地走到台前:“请还没入坐的同学, 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背景音切掉了。   又走出来一个女主持人,两人互相配合着,很快引出了第一个节目。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古典大气的歌曲,灯光打在中间,一个穿汉服的女生背对着观众,缓缓转身,轻唱。而后从幕后又跳出来四个拖着水袖的女主,身着汉服跳着古典舞,每一个都舞姿曼妙。   灯光全亮了。   又从幕后走出四个穿着汉服的男生,有两个小童打扮的负责抬桌子。他们抬桌子的放下后,垂手竖立,另外两个人则拿着狼毫笔,随着音乐,当场提笔挥毫写或画着什么。   歌太动人,舞太美。   季若云是个小乡巴佬。   不由压低声音问了句,“他们也是 我们学校的学生。”   真不是从什么著名艺术学院请来的外援?   周辅阳很耐心地解释道“ 跳舞的都是舞蹈社的。中间那个女生叫吴雪情,师从某个知名的舞蹈老师,三岁练舞,跳成这样是应该的。”   “有人认识季若云吗?戈秦文叫她去幕后陪她。”   “谁认识季若云?”   她被身后的学长拍了下肩,“传个话,戈秦文喊季若云去幕后陪她。”   季若云:“……”   她坐在最中间的位置,前面一排都是校领导,旁边就是三台摄像机。这要怎么去后面陪她?   灯光又是一暗。   聚在唱歌的女生身上。四个跳舞的女生动作顿住。   周辅阳指了下旁边,说道:“从那里走,绕过摄像。”   “啊?”季若云没看懂要怎么走。   他起身道:“跟着我吧。 ”   嗯?   周辅阳从旁边的小路,绕过了领导和摄像机,直接从舞台边上走。季若云亦步亦趋地跟着,颇有点心惊胆战。要是这会儿灯一亮,台前鬼鬼崇祟的他们得多尴尬。   灯亮前一秒,他们正好到了舞台旁的最里。   好险,好险。   周辅阳掀开舞台幕帘,长腿一跨,就站在台上了。   “……”   看着面前三节楼梯高的舞台,季若云呆了一下。心道:我又没你腿长。   这都高到她大腿根了。   莫不是要爬上去。   她低头看着台阶,犹豫了下,说道:“我还是从后门那儿绕过来吧。”   “把手伸出来,两手举平。”   她有点奇怪,但还是照做了。   下一秒,周辅阳双手一揽托起了她,直接把她抱到了舞台上。   “……”   她一站稳,他就松了手。   季若云又愣了一下,完全没料到他会这样。   “走吧。”   他动作很快,表情又很自然。让她一时觉得好像也没啥。   “谢谢……”   三层厚厚的幕帘后,戈秦文他们社团正站在那儿等上场。季若云走过去,轻拍了拍她,道:“叫我来什么事?”   “云云你终于来了啊!”戈秦文跑过来,抓住了她的手道:“ 我都快紧张死了。”   握着她的手软而温热,一点都不像紧张死的样子。   她乐器学那么好,比这更重大的演出比赛肯定参加过不少。哪里又会真的紧张了。   “少撒娇了,到底怎么了?”   “其实吧,”戈秦文笑嘻嘻地道“我们是全天的假条,也不用上晚自习,不如等等一起去校外逛一圈,吃个烧烤怎么样?”   “不去。没几天就考试了,我要早点回宿舍复习。”   戈秦文于是曲线救国,问周辅阳道:“周学长一起的,对不对?”   谁知他也不给面子,笑着道:“路边烧烤对身体不好,学校食堂里就有烤肉。”   “……”   她眼珠子一转,又看向幕后维持秩序的程齐,道:“程齐学长, 等等我们几个一起去校外逛逛吧?”   程齐闻言走了过来,劝道:“很快就大考了,还是早点回宿舍休息吧。”   什么情况。   三个书呆子……   戈秦文只得悻悻然地道:“好吧,好吧。”   音乐停了。开场的节目结束,幕帘一拉,主持人上台。   “戈秦文,快准备了。”吉他社的人在叫她了。   “我去了,你要在这儿看我的哦。”   季若云道:“好,加油。” 第37章   主持人报幕完, 舞台幕帘缓缓拉开,几个女生聚成一团坐在地上。她们怀里抱着吉他, 开始弹琴轻唱。从另一边的幕后走出两个少年, 耳边挂着麦,一起加入了合唱。   他们男生穿着挺拔西装,女生穿着漂亮的小裙子。唱着旋律轻快的青春主题歌。   第一段歌词结束后, 戈秦文和另外一个女生,把怀里的吉他递给两个男生。她们两个人站起来, 走到话筒前唱歌。剩下几个女生和那两个男生一起继续合奏。   戈秦文脸上画了淡妆, 嗓音甜美, 交辉变化的灯光照在她粉色的连衣裙上,自信且相当漂亮。季若云看着舞台上的表演,笑着说道:“学校节目的质量都好高啊。”   待在舞台幕后,只能侧着看,视线被遮挡掉一小半。   “从这里看效果不好,我带你去楼上。”   演艺厅有两层,一般第二层是不开放的。   季若云抬眼看了下二楼, 上面好像没有什么人。   “可以去吗?怎么感觉没有人在楼上。”   “那里一般是用来招待校外人的, 有时候也会有教育局的领导, 或者一些媒体。但没有禁止学生去。我让程齐跟戈秦文说一声, 让她表演完也来楼上吧。”   她犹豫了下,点了点头。   他们于是从舞台的后门出去, 绕到了整个演艺厅的后面。那里有个楼梯间。   上二楼的门是锁上的。   周辅阳发现门开不开,就往右走了两步, 打开了旁边室内消防栓的玻璃门。他从叠着的水管里面拿出了一把钥匙,开了楼梯间的门锁。   “……”   季若云道:“你藏在这儿的?”   “左志远藏的。”   走上楼梯,就到了演艺厅的二楼。   黑漆漆的一片,比一楼小了很多,只有大概百来个座位的样子。但全是空着的。   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季若云打量了一下周围,问他道:“就我们两个人?”   “可能还有我看不见的人。”   他竟然一本正经地开起了玩笑。   “……这里好黑。”   不过,二层的位置角度真的太好了。   季若云往前走了一点,整个舞台就在眼前,往下看去,一览无余。音乐缓柔就像在耳旁,底下些微的噪音完全听不见了。难怪,以前的达官贵人都喜欢在高楼里看戏。   “那我开个灯。”   周辅阳正要往旁边走,她赶忙拉着了他,说道:“不用了,这样正好。”   整个二层就他们两个人。   灯要一开,真是要多拉风有多拉风了。   此时,戈秦文他们的节目结束了,正鞠躬退场。   两个人坐在第一排。   季若云突然问道:“你知不知道,第一个节目,他们拿毛笔的写的是什么?”   没有看到最后,稍微有点在意。   她想不到什么雅量高致又贴合主题的字词。但心里猜大概是什么鹏程万里、吉祥如意之类的话。毕竟快要到学期末,准备迎接新年了。   周辅阳想了一下,说道:“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她被逗笑,“说真的,你知不知道?”   “就是这个。书法社的人商量的,他们觉得很大气正派,而且积极向上。”   “舞蹈社的人居然也同意?”   那么仙气腾腾的古典舞,配上了我党精神,好吧……其实也不算特别的不搭。   “跳完舞是不会回头看纸上写了什么的。”   周辅阳扬唇笑了下,说道:“她们以为写的是,一期一会,新年伊始。”   季若云忍了又忍,还是翘了翘唇,笑出声来。   “你们怎么在这里?”   他们两人转头,看见了正走来的左志远。他同时也看见了周辅阳身边的季若云,愣了一下,说了句:“打扰……打扰了。”   “你怎么不在下边看着?”   “我来找个东西。”   他从后排座位上拿了什么,又跟周辅阳说:“对了,今天打扫的人会晚点到。你跟你们社负责化妆室的人说一下,他可能也要晚点才能走。”   季若云心道,看化妆间的人不就是她。   刚想问大概会留到几点,周辅阳就问她道:“你钥匙带了吗?”   她点点头,“带了。”   “给我吧。”   “我的社员不会留到很晚,”周辅阳从她手里接过钥匙,起身,走到左志远身边,说道:“你还是自己去找个人关门吧。”   季若云就这样丢了工作……   她愣了一下,有点厚颜无耻地想,不用关门是不是就能早点回宿舍了。   还有很多卷子没写呢。   “……”   左志远无语地接过了钥匙。又看了眼第一排坐着的季若云,忍不住低声道:“你到底怎么着。真的喜欢上这个小学妹了,还是拿她当个靶子,挡挡吴雪情而已?”   周辅阳看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左志远接收到了他眼里的“关你什么事”,晃了晃手里的钥匙,他咧嘴一笑,往后退道:“好嘞,您忙。我撤了。”   打发走了他,周辅阳站在最后一排。他自己也在思索。   季若云背靠着座位,手叠放在自己腿上,她的坐姿很乖。乌黑的发扎成一个普通清爽的马尾,放下应该能长到腰间了。安安静静,很认真地在看台上的表演。   她人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下,肩越发薄。比同龄人显得更小。   再聪明自强,也还只是个小朋友。   初见时,她抢了弟弟的弹弓打人栽赃,一气呵成。他觉得这小女孩很狡黠。表弟的病房再遇,就变成了替弟弟伸冤的好姐姐,十足的聪敏。在学校遇到,她又对他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   很难不在意。   下一场是小提琴的独奏。台上西装革履的少年,就算面容普通了点,认真拉着小提琴的样子,还是很有气质的。季若云家里很穷,两世都和艺术搭边的东西无缘。   心里难免有点羡慕会乐器的人。   周辅阳走到她身边时,她随口问道:   “小提琴很难学的吧。”   “没有多难,只是前三个月怎么拉都像在锯木头,多练习练习也就好了。”   她闻言,看了他一眼,好奇道:“你学过小提琴?”   周辅阳嗯了一声,笑着道:“小时候学过一点。当个兴趣的入门不难,成为专业程度的就不简单了。”   大神果然什么都会。   季若云心里默默叹服了下。   曲到尾章,突然变得激昂起来。   她轻轻地问:“那你跟他谁拉的更好?”   在两人水平差别不大的情况下,谁拉得更好就很主观上了。依周辅阳的性格,本来是要谦虚的。   但看着她目不转睛地,眼里倒影着光的样子。   话到唇边,就变成了,“比他要好一点。”   “真的?”   她转头看他,眼里有一点狐疑,然后眼尾弯弯,轻轻笑了一下:“你怎么这么厉害的。”   “……”   周辅阳顿了顿,没有说话。   “我来了我来了!”   戈秦文脚步声很轻,一下来到他们这一排。轻啊了一声,她怪笑道:“打断你们对视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她手上抱着两袋零食,想了下,坐到了第二排。   “……”   “坐在后面干什么?”   季若云算是服了她了,叹气道:“快坐过来。”   戈秦文犹豫了下,也就坐到了她旁边。   悄悄看了周辅阳一眼,心道周男神真沉得住气,约云云还要叫上她。   她自我定位是电灯泡。   “我听说,本来夜亮乐队的社长,是不让新生第一学期就上台表演的。看来是你吉他弹得太好,让她破例了。”周辅阳没有刻意夸她的意思。语调缓缓,只是在随意闲谈。   但话里的意思,让戈秦文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过奖过奖,学校里那么多牛人,我这个水平就是垫底凑个数的。”   周辅阳真的很会聊天。   三言两语,就能把稍稍诡异的气氛弄得不错。   只是几个人没聊几句,左志远又“蹬蹬”跑了上来。   “动漫社的背景音不知道删了什么,格式不对了。我要去办公室找他们拷给我的备用资料!你快去救个急,帮忙调下后面节目顺序。”   真的很急,他边说,边扯着周辅阳就走了。   “……”   戈秦文这个电灯泡暗了。   她想想还是想出校门玩,就拉着季若云的衣角,撒娇道:“云云,去吃烧烤吧?我请我请!”   “不行。”   季若云有点想留下来看完节目,但想想宿舍里还堆着的试卷。   心里痒痒。她站起了身,说道:“我先回宿舍了。”   “啊?这么早回去干吗?”   “写卷子。”   戈秦文表情复杂,想说你别开玩笑了,又想说再玩玩不成么。最后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默默地把手上的零食塞到了季若云怀里。“好好补补吧,别让学习摧残了。”   她目送着季若云一点点走远。挥了挥手,心道这就是学霸的素养啊。   望尘莫及了。   她一个人在二层没什么意思。   呆了一小会儿,就下楼了。   在楼梯口,听见了自家社长和副社长在说:“那个活动室要归舞蹈社了。”   “真的是学生会的人定的?”   “他们说是老师的意见,但我肯定就是学生会的人定的。他们那会长跟舞蹈社的关系,不比跟我们社的关系要好?”   以前有个体育老师是国家一级健美操运动员,她带的健美操社团特别厉害,分配到一个很好的活动室。就在演艺厅一楼,地方宽敞,音响设备都很好,甚至还有台钢琴。   这个老师辞职之后,社团就自动解散了。空出来的活动室,由各个想要的社团去申请,分配权在学生会老师的手里。但老师多半不会在意一个活动室。   戈秦文冒了出来,说道:“学姐,这个申请到活动室的社团,最后名单公布了吗?”   “还没公开,”社长和副社长对看了一眼,有点奇怪地道:“怎么了?”   还没公开就好。   她笑嘻嘻地道:“我去试试,说不定,有可能把活动室要过来。” 第38章   “这一步, 还是下得很莽撞。”   大半个学期的社团课上下来,季若云已经从什么都不懂的小白变入门了。她捏着黑子, 盯着棋盘上的格子交点, 扑腾着菜鸟的翅膀,努力思考着。   周辅阳现在教她下棋和最初不同了,不只是给她练习走棋的感觉。每当季若云下了个错处, 他都会出声提醒。不能悔棋,要她能思考为什么不行, 和接下来怎样走才能去弥补。   “不要总盯着一个地方去琢磨, 多试试别的办法。就算好像没起色, 也不用太急。”   季若云点点头,皱眉思索。   当然,周辅阳提醒的错不一定全都真的是错。他没那么大的本事。   她下得也有可能偶然是局部小错,宏观却大妙的子。   但自己看不出来,宏观再妙没有。   小菜鸟有点没耐心了。   她拿着棋子轻轻敲了敲棋盘,总感觉自己怎么走都要被吃。   “仔细算算清楚,你想杀子, 光着急是不行的。”   季若云抬眼看他, 答应了句:“是, 师父。”   周辅阳闻言扬了扬唇。   她本性就喜欢走快棋, 差不多就下了,很多时候根本不耐烦算的那么细。周辅阳不要的子送给她, 她张嘴就敢吃,有点顾头不顾尾。明明平时是这么成熟冷静的小姑娘。   周辅阳跟着下了一颗子, 贴边就吃了她一片棋。看了她一眼:“以后,这种陷阱还跳不跳了?”   季若云背靠着椅子,长叹了一口气。   她托着腮帮子,盯着棋盘上的白子,倒像是在瞪它们了。   “……”   不纠结了,她定一个角的地方落子。   “直觉真的很强。”   他真心实意地赞了句。   眼见,她这一片黑子好像又能活了。   季若云心里一喜,然后还没等这股欣喜冲到顶峰。他就拈了颗白子,把她这个角的子消灭掉了。   “……”   黑子被吃掉,放到桌上的轻微啪踏声,是她心碎的声音。   季若云在心里流泪。   “学长,是不是别人都特不喜欢跟你下棋?”   她咬字加重了个“特”字。   周辅阳看了她一眼,说道:“没有。他们说跟我下棋特能磨练自己,都非常喜欢跟我下。”他也若有若无地加重了“特”。   他知道季若云骨子里有种不认输的劲。   就像,他再怎么下得狠,她也从没提过想让他放放水。   季若云看了半天棋盘上自己的残兵败将们,又想磨牙了。   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周辅阳叫这个名字了。辅阳,辅阳。   什么来辅阳?   当然是阴啊!   她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理智和直觉并存于心,再慢慢地落子。   一来一往。   一盘棋下到了下课。   季若云还是输了。   “已经有很大的进步了。先几手下的中规中矩,没有出什么错。从这里开始,稍微着急了一点点,以后要多注意往大局里看。但你只是初学,这样已经做得很好了。最优秀的地方是,就算明白自己输了,后边的棋子也在很好的下。该搏就搏,甚至还没那么着急了。”   他垂着眼,动着棋盘上的黑白棋子,边分析边夸奖她。   说得认真又客观。   季若云不禁有点动容,说道:“老师真是以德服人。”   “……”   这话听着怪怪的。   周辅阳收棋的动作一顿,心道,他感觉被叫得很老了。   社团课结束。戈秦文躲在墙后,鬼鬼祟祟地盯着围棋社的门口。   诶,云云出来的。   藏好,她赶紧藏了藏好。   等季若云走出了行政楼。她目送着她,直到背影都消失不见。   戈秦文赶紧小跑到了围棋社门口,成功截住了正走出门的周辅阳。   “学长,学长!我有一件事想来问下你。”   他知道她是季若云的好朋友。   于是,周辅阳很客气地点了点头,说道:“是什么事?”   “我听说,演艺厅102的活动室还没有正式确认给哪个社团。”   话听半句,他已经知道她的来意了。   “我想……问问学长你,我们吉他社有没有机会的?”   他扬唇,脸上是标准的谦谦君子式浅笑,说道:“这个你要去找王宏宇和秦伟,或者是左志远。不过我想,每个社团都是有机会的,你们夜亮乐团,在艺术社团里应该还是很有优势的。”   很诚恳的一派官腔。   说了跟没说一样。   戈秦文也不是傻白甜。   她眼珠子一转,笑道:“学长,我想给你看个东西。”   从斜挎小包里掏出了手机,点了几下按键。   给他看了一张照片:是个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少女。   蝴蝶结绸带软软地垂在她的胸前,裙下露出一双细白笔直的双腿。她微垂着脸,似乎些微躲着镜头。挡不住的,是糅合着一种可爱的清纯动人。特别在喜欢她的人眼中真的……特别可爱。   “……”   周辅阳都怔愣了一下。   “我觉得……”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我的手机现在不在身边,你记一下我的邮箱地址吧。”   戈秦文眼里是憋不住的得意,比划了个可以的手势,连连点头道:“行的,行的。”   她把他报的邮箱地址,仔细输进了手机里。照片发了过去。   走前拜了拜手,笑嘻嘻地道:“活动室的事情,学长记得帮我问问哦。”   周辅阳点头,说道:“一定的。”   两个人互相把“谢谢”湮灭在了心里。   回宿舍的路上,戈秦文心情很愉悦地哼着歌。顺便去校外拿了订好的蛋糕。   今天是她的生日。   一个八寸的小蛋糕,正好够整个宿舍的人吃。巧克力蛋糕,面上铺着一层雪白的奶油,一圈草莓围绕着中间的生日快乐祝福牌,旁边还有小爱心点缀。是个很精致漂亮的冰淇淋巧克力蛋糕。   葛佳文和俞婷立刻围了上来,叫到:“今天是你的生日?!”   “你都没跟我们说过,什么礼物都没有准备。”   “要什么礼物,大家一起吃蛋糕,吃蛋糕。”   “……”   季若云看见她的生日蛋糕,无语了一瞬,叹气道:“怎么又到你生日了?”   “上次那个是阴历,阴历生日!”   “身份证拿出来我帮你算算。”   “诶呦,快点吃蛋糕吃蛋糕,”她切下一块带着爱心巧克力牌子的蛋糕,谄媚地递给她,“我的云云,你看看这颗爱心多可爱啊,最适合你了。”   “等等,先别切蛋糕,快插根蜡烛,关灯许愿!”   四个人聚在一起,给蛋糕上插上了蜡烛,她们关了灯唱生日歌。“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戈秦文,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啊!”   “生日快乐。”   许了愿望吹完蜡烛,几个人分了蛋糕。   她们拿剩下的奶油互相追着抹别人脸上。戈秦文最惨,她被人按着跑也跑不掉,整张脸上都是巧克力和奶油,头发上都挂着一点。四个人闹得很疯,笑得很大声,笑容也很甜。   就跟这个草莓巧克力蛋糕一样。软软香甜。   天气越来越冷,大家都换上了冬季校服。期末考试也就近在眼前了。   晚自习一回来,她就扑到了一堆复习材料里。   季若云身为一个小学霸,偏偏卡在大家都觉得很简单的语文上,总拿不到满意的高分。   她能应付靠背诵的基础题,但最后压轴的阅读题一直答偏,就是琢磨不出作者的话什么意思。一般五道题只能拿五分,跟她的作文分数一样拖后腿。   薛城作文能稳稳地拿五十五分往上,她只能拿四十九、五十。一下子就被至少甩了六分。   “你在看什么呢?”   戈秦文嘴里叼着巧克力棒,手上捧着一杯撒着棉花糖的热可可。凑了过来。   “在看老师帮我修过的作文,还有二十篇典型阅读理解的问题和答案。”   戈秦文随手翻了翻她桌上的一沓作文纸,字工工整整,并没有修改过的痕迹,一看就是又誊写过一遍的。作文有十几篇,几乎什么题材类型的都有了。   旁边阅读的题目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笔记标注。   她忍不住长叹了声“我靠”,才道:“这么多作文,你是准备全都给背下来?”   季若云转头,手托着脸笑看她一眼:“我以后都准备学医了,背这几篇作文不算什么。”   “你强……季老大,你强死啦!”   十一点半,几个人都关灯爬上床睡了。   只有季若云的小台灯还亮着。   淡黄色的亮光下,照着她的脸越发柔和。长长睫毛下,眸里只有纸上一笔一划的黑白字句,耐心默背着。眼底有疲倦的浅浅乌青。许久坐姿一动未动,透着一股尽己所能努力的稳定从容。   一盏台灯,和投进宿舍的亮月陪着她。长长的夜,窗外是浩大的夜空。   所谓,行者无疆。 第39章   西门几乎是学校最偏僻的地方, 从这儿出入的,一天也只有零星几个人。旁边是一片池塘, 夏天的满池塘荷花, 早就干枯成了一个个黑褐色的杆子插在淤泥里。草地也是一片枯黄的。   不起眼的转弯处,有个人背着风口站着。他拇指和食指间拈着半根烟。   “诶呦。”   左志远一步步走过来,半叹半惊道:“你他妈, 怎么还真的在这里抽烟!”   那人闻言转过身。   他有一张很漂亮的面孔,脸白皙似玉, 眉眼都是精雕细琢。天那么冷, 又站在风口, 他的衬衫还解开了两颗扣子,修长脖颈下,露出一片莹白的锁骨。微低着头,眼里沉沉的,烟放进嘴里又吸了一口。   然后抬眼,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   呼出的一缕白烟, 刚冒头就被风刮得无痕。   “周少, 又是谁惹你生气了?先把烟灭了吧。”   学校里抽烟, 抓到一个处分一个。   还是在这段时间, 校长的车就是从西门进出的。   周辅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稍微笑了一下, 说道:“你管得着么?”   左志远顶着莫名的压力,说道:“我是学生会副主席兼纪检部部长, 你说管不管得着。”   他把烟头摁灭,扔旁边空荡荡的垃圾桶里。稍稍正常了点。   “吴雪情走了没?”   “我回教室的时候,她已经走了。”   左志远拍了拍他的肩,咂舌道:“她真的有点太喜欢你了。不过,你们两家是世交,又青梅竹马郎才女貌的。当初为什么要分手?”   他知道问了是白问,但不问又实在憋不住。心痒痒。   “……”   晚自习快下课了。   季若云垂着眼,盯着bilingual这个单词,在心里默记,bi是两的意思,lingu是语言,al加起来,意思就是双语种的。接下来一个,antibiotic……抗生素……嗯……   王启辉突然从她身后出现,拍了拍她的肩。   “老大!”   她被吓了一跳,定了定神,转头道:“下次,别从背后拍我。”   “那么专心,在看什么呢?   她桌上的书厚的可怕。   王启辉随手一翻,看见封面就操了一声:“《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这什么东西。”   季若云打掉他的手,把书签调好位置再合上,说道:“什么事?”   “也没什么,就是……马上要考试了,笔记借我看看吧。“   “哪门科目?”   “都借我吧!都借我呗!”   季若云犹豫了下,说道:“你保证借了会看。而且不能弄脏,不能折角。”   王启辉当然连连答应。   她把三本笔记本都拿了出来,打发走了他。   教室门被打开了。   “季若云是哪个,出来一下。”   她抬眼,看了看教室门口喊她的女生。窗外,好像还有七八个女生也站在门口。   别的同学头也没抬。   晚自习偶尔会有同个社团的学长学姐来找,交代活动。很正常的事情。   那个叫她的女生个子很高,下巴很尖,长得挺漂亮的。但季若云不认识她。   所以,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她放下笔,走了出去。   “请问,找我有什么事?”   季若云看了一下,她们一共有七个女生,她一个都不认识。至于中间的女生,勉强算单方面认识。——舞蹈社的吴雪情,她看过她在社团巡演上的舞蹈表演。   “你就是季若云啊。”   那个高挑的女生上下打量她,语气很不屑,不喜的样子明明白白写在了脸上。她顺手把季若云的教室门“砰”地一关,力气很大,班里不少人都抬头往外看了看。   季若云不禁疑惑了。   “你们是?”   “不用管我们是谁,就问你自己想怎么样吧。去跟周辅阳求情,把活动室给了夜亮乐队?你什么意思,对你有什么好处?是想上天了?”   “就是专门跟我们过不去对吧!”   “对啊,你自己有什么好处?”   “……”   一群女生,把她围在中间,七七八八地指责了起来。   她往后退了两步,被挡在了班级门前。一个矮个子女生手搭在教室门把手上,她们不让她往前走,也不让她回教室。   “好了雯雯,我们也不是来吵架的。”   吴雪情安抚了下她,又对季若云笑了笑,柔声说道:“小学妹,你是不是有朋友在夜亮乐队?”   夜亮乐队,不就是戈秦文的吉他社吗?   季若云皱了皱眉。   “发生什么事了?”   那高个子女生骂了句脏话,又道:“你就继续装吧,绿茶婊。”   “……”   季若云完全不知道艺体楼空出来的活动室,更不知道很多社团为了争这个卯足了劲。毕竟她呆的是围棋社,不用钢琴音响,也不用一大块落地镜。   见她一脸疑惑的样子,不像是装的。   吴雪情眼神闪了闪,微笑着解释道:“是这样的。艺体楼有个空出来的活动室,很多社团都有在申请,我们舞蹈社最后中选了。但是,在交接的时候,突然被通知事情有变化,活动室归夜亮乐队了。”   季若云点了点头,问道:“然后呢?”   旁边的矮个子女生也怒了,骂道:“我擦,你他妈还要装啊?”   季若云无缘无故被她们堵着骂,心里自然冒火,但还是忍了。   “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活动室归谁,关我什么事。”   吴雪情很平静地道:“你是不是受朋友所托,跟你们围棋社社长说了什么。他跟学生会的关系好,大家是有目共睹的。”   “……”   什么证据都没有,随便联想了一下,就敢来教室门口堵人了?   当自己是社会小太妹么。   季若云无语了一下,还是跟她们解释道:“我什么都没有做。”   “你不要给脸不要脸!婊/子养的!”   “……”   季若云捏起拳头,一记重拳砸在了门上。   “碰哐”一声巨响。   门都震了震。   她仰着脸看她,微微勾了勾唇,只是眼里毫无笑意:“同学,你说话文明一点。”   说脏话的高个子女生被她吓到了,不禁微微后退了一点,   一时无人说话。   气氛顿时凝固了。   班里的人也被吓了一跳。   戈秦文马上站了起来,她看了眼王启辉,挥挥手道:“外面有情况,小弟跟我上。”   眼见两个人离开了座位。   管晚自习纪律的薛城犹豫了下,当做没看见了。   葛佳文也想起身,被俞婷拦下了。她用口型道:“班长看着呢。”   戈秦文用力开门的时候,握着门把手的个矮女生被她拉得往前一踉跄。   “云云,你怎么了?”   她比季若云认识的人多,抬眼一看周围,见都是舞蹈社的人。情况顿时明白了八分。   季若云转头看了他们一眼,说道:“没事的,你们进去吧。”   吴雪情旁边的女生突然指道:“她不就是夜亮乐团的吗?”   戈秦文因为有点心虚,难得愣了一下。然后道:“我是夜亮乐队的又怎么样了?”   这是,小学生聚在一起吵架吗?   季若云心中不耐烦了,她道:“就直说吧,你们来找我想干什么?”   “对,干什么的!”   王启辉看热闹不嫌事大,挥了挥拳头道:“有屁快放,我老大,就喜欢砸烂了天窗说亮话!”   “哈哈哈哈,王启辉有你的!”戈秦文立刻爆笑出来。“哈哈哈……”   经久不息的笑。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笑那么大声,让她们难堪。   “……”   季若云无语一瞬。   对面的人果然又生气又难堪。   只有吴雪情最冷静,她道:“我们是来讨个说法的。大家申请资料一样填,公平竞争。为什么结果都定了,又有人去找关系作妖,这样真的好吗?”   季若云觉得她有理无据,不可理喻。   “你找错人了。”   “我们有没有找错人,你自己心里清楚。”   见她们吵架,王启辉根本插不上话。他讲道理嘴笨,喜欢动手,但也不好打女生。就无聊地抬眼看天花板,鞋子在地上摩擦发出噪音,算是给她们加配乐了。   戈秦文心虚的劲头也过了,麻利地反击:“你的证据呢。没有证据就想来这里教训人,你这个法官要被投诉到卷铺盖滚蛋的哦。诽谤知道什么意思吗,学姐?”   “……”   季若云没她那么伶牙俐齿。   但王启辉拿鞋子蹭地的“哗哗”声,让她眉头皱了皱,心里聚着一小簇火。   “停,别蹭了。”   此时,晚自习铃响了。   但讨到场子,她们不愿意就这样灰溜溜地走。   “没给个说法,谁都不许走。”   她们说的只是季若云、戈秦文和王启辉。但不巧,教室后面的门今天坏了,只有前门能出去。   教室里的人一开门,见一群学姐堵着前门不让走,不明所以地道:“麻烦让一下。”   “让让路啊,堵在这里干什么?”   吴雪情一言不发,小脸阴沉了下来。她心里也明白今天是要不到“说法”了,但她自小要风得风,要雨有雨,根本没受过这种气。一时犟在那里,就不甘心这样走。   一时僵住了。   薛城越过众人上前。   看了一下她们几个,对中间的吴雪情道:“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矛盾。但晚自习的时间,没有假条应该不能离开本班的。你既然有假条,应该也是来办公事吧?”   吴雪情点了点头,微仰脸道:“怎么了?”   “既然是公事,那你们的矛盾当然是交给老师处理,而不是自己带人来堵我们班的同学。你知道我们班主任的办公室在哪里吗?”   戈秦文损人的话张口就是。   薛城才是真的有理有据。语气缓和,甚至有点慢条斯理。   把比她年长的吴雪情,一下说懵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吸烟,讨厌周辅阳可以,因为周辅阳,喜欢吸烟不行! 第40章   薛城说话的样子不温不火, 语气不疾不徐。但一下卡住人的弱点,让别人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这种感觉……她的神情里也有一点像周辅阳。   吴雪情怔愣住了, 一时没有说话。   她从来在他手里就讨不到好。   开始, 吴雪情没拿到这个活动室是很意外,可惜也可惜,但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失望。舞蹈社又不是没有自己的活动室, 只拿秦伟当个废物罢了。   只是陡然听说,这事跟周辅阳有关系。   她才在意了。   费力打听到了, 周辅阳在追社团里一个叫季若云的学妹, 是学妹开口的请求。   凭什么?!她才是周辅阳的青梅竹马, 是十几年一直围在他身边打转,仰慕着他长大的人。他却看都不看她一眼。她想尽办法,甚至讨巧卖乖以女朋友自居,却被他一点点推远再推远。   他笑着对她,却丝毫不让她靠近他。   吴雪情又妒又恨,气得眼泪在眼眶打转,浑身颤抖。恨不得找人把季若云打一顿。   顾忌着周辅阳, 她不敢。   于是, 她就在自己的新社员面前捕风捉影, 添油加醋的把事情说了出来。一边指望她们传开, 毁掉季若云在年级的风评。一边又以社团活动的名义拿了假条,晚自习把季若云叫出来。   一是想威胁恐她吓一顿出气, 二是,她想看看季若云到底长什么样子。   能让周辅阳喜欢的……是得多漂亮?   谁知道, 会变成这样下不来台的局面。   “学姐,没有其他事的话,你们先让路吧。明天就要考试了,别的同学还要回去学习。”   薛城话说的很客气,然后看着挡着她面前的高个女生。   对视了一下,她立刻往后让了路。   让完了,又有点忐忑地看了吴雪情一眼。   所有人都跟在薛城后面,从她那个口子出去了。   “走吧。”   季若云拉着戈秦文的手,话是对所有人说的:“别闹了。早点回宿舍,明天就考试了。”   “还没问清楚来干什么的,她们要还想找你麻烦呢……”   戈秦文嘴里还在嘟嘟囔囔,被她强行拖着走了。   回宿舍的步行街上,夜风吹得人发颤。   季若云把手插在大衣口袋了,微缩了缩肩,问道:“不是你去找的周辅阳,让他帮你要活动室。对吧?”   戈秦文猜到她会问。   一点犹豫都没有,点点头肯定地道:“对!”   “真的吗?”   季若云转脸看着她,风把她额前碎发吹乱,黑白分明的眼映着点点月光。她捋了一下头发,很认真地看着戈秦文,说道:“真的跟你没关系,对吧。”   戈秦文感觉风更大了,吹得整个人都凉飕飕的。   磕绊了一下,说道:“对的,对的!”   不能卖队友啊戈秦文,千万要坚守住!   现在闹成这样,云云只是把舞蹈社的人当神经病,她跟周辅阳都很无辜。一交代出来,就变成了舞蹈社的很无辜,她跟周辅阳是神经病了!   不可说,不可说。   季若云叹了口气,说道:“那就好。”   戈秦文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嘀咕道:“舞蹈社的什么人啊,吴雪情自己跟秦伟走那么近就不算托关系。等自己被别人挤掉了就来反叫。‘这样真的好吗’,呵呵!”   “那个活动室,有那么好吗?”   戈秦文想了想,点头道:“环境设备都非常好,而且,这个以前是校级社团的活动室。我们学校的校级社团有多难申,你肯定没机会懂了。”   她在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就跑去加了个最厉害的社团。   活动室高级,经费充裕,总之什么都不缺。   季若云嗯了一声,道:“我的社团事情很少,活动就是下下棋。省心。”   心里不由想到,当初周辅阳真的没有骗她。围棋社是最不麻烦的社团了。   转弯口是一排公告栏。有夜亮乐团的海报贴着,海报角上写着社长和副社长的名字。   戈秦文瞥了一眼,叹道:“等我到三年级,不知道能不能弄个社长当当。”   “……”   “云云,你想当围棋社社长吗?那么拉风的。”   她想了想,说道:“不想。”   但如果是老师指定的话,也没法不当啊。   翌日。   整个一天都是考试。   最重要的期末考。   季若云拿着笔,从发下试卷,水笔笔尖划到纸上写名字的那刻。就感觉特别的顺当,所有题目一路都很有把握。她从考试前半个月前集中复习了,怎么样也得是有点成果的。   早上语文。   中午还有数学和英语。   戈秦文抱怨道:“光考个语文就难得要命。跟大闯关一样,越往的考试后面还越难了。”   “你以后早点复习不就……”   她话说一半,被灌进了满口风。不禁缩了缩脖子,准备快点进教室。   狂风刮掀了四楼的盆栽。   一盆文竹直直地从楼上坠了下来,砸中了季若云。   瞬间,她的头剧痛了一下。   旁边的戈秦文吓得几乎尖叫了起来。“没事吧!云云!”   季若云一只手搭着她的肩膀,稳了一下。另外一只手往额头抹了下,手上有淡淡的血迹。她深深吸了口气,说道:“没事。”   是有多倒霉,好巧不巧就是砸到她。   又是有多走远,只是擦过额头,从她眼前看着它摔落在地上。脚下一摊烂泥和碎掉的花盆,文竹黄不拉几的快枯死了的样子。   真要直直地碎在她脑袋上的话……   就可以少考两门去急诊室呆着了。   “真的没事吧?你头在流血,快点去医院吧!”   “小擦伤,去洗洗脸就好了。”   季若云去洗手池洗了把脸,冰冷的水让她整个人都清醒了。果然,额头上的伤口也不怎么流血了。   “快去考场吧,要考试了。”   戈秦文还是很担心,点点头道:“考完试,不舒服就来找我。我陪你一起去医院。”   数学考试。   试卷写到后面,比季若云想象的要难。   她皱了皱眉,看着最后一道大题。十分钟过去了,她只写出了第一小问。   考试的教室门窗紧闭着。   众人的呼吸,让室内温度高很多。窗上一层水雾。   一滴血滑过她的眼睛,直直地落到了试卷上。   白纸上留上刺目的红。   季若云心里一惊,赶紧从包里翻出了餐巾纸,小心地擦了擦试卷。她头有点疼,其实一直是疼的,但不剧烈她也就无视了。血开始往外渗了。   “同学,你怎么了?”   她动静有点大,很快引来了监考老师。   季若云抬眼,刚想说没事情。结果那女老师一看见她的脸,立刻高声喊道:“诶呦!李老师你快来!”   她一喊,考试的同学也都看了过来。   “怎么了?”   后面站着的李老师也快步走了过来、   “……”   季若云右手拿着笔,还想继续写卷子。她左手拿餐巾纸擦了下伤口,好像脸上也有血,又蹭了蹭脸,对那个走来的李老师道:“老师,我没事。”   李老师看她额头上有个口子,满脸还都是血。   也是被吓了一跳。   “王老师,你赶紧去联系她的班主任。我来打救护车电话。”   “好的,”王老师翻了翻她的考试证,对季若云道:“你班主任是刘凯夫老师对吧,我现在就去找他来,你再坚持一下!”   你再坚持一下……   季若云手里握着笔,心里有点烦。题目还没写出来呢。   老师太小题大做了。   小题大做?   她盯着题干,忽然知道该怎么解了。   于是,季若云不去理会旁边站着的老师,拿着草稿纸开始演算起来。一排排往下,很快就推导出了答案。她心里一喜,开始继续审第三小问。   也很快有了思路。   那个李老师在旁边站着,看着一个满脸是血的小姑娘,奋笔疾书地写题目,专心致志又旁若无人的样子。他任是教了好几年书,也目瞪口呆了。   刘凯夫恰好是巡考,很快被王老师带了过来。   “这个孩子我先带走了。”   他跟李老师打了声招呼,就对季若云道:“收拾一下东西,我带你去医院。”   “啊?”季若云抬脸,看见班主任刘凯夫怎么来了,愣了一下道:“不用了老师,我卷子还没写完呢。”   看她脸上都是血,还一脸不在意的样子。就是刘凯夫,也愣了一下。   “成绩重要还是命重要?”   他直接把季若云的试卷一抽,交给了李老师。   “……”   最后两小问的答案,她还没来得及誊到试卷上呢!!   季若云条件反射想把试卷抢回来。   被刘凯夫拉住了衣领。   他几乎把季若云整个提了起来,说道:“又不是中考,这种分数有什么好在意的。”   就这样,两个老师,一整个考场的学生。   看着刘凯夫把自己班里学生提了出去,那女生仍旧频频回头,看着李老师手里自己的试卷,眼神不甘。“老师我还有两题没写完!”   他们目送着季若云光荣离去的背影……   肃然起敬——   两位监考老师也面面相觑。   李老师干咳了一下,说道:“继续写你们的。要像刚刚那位同学一样,有为学习奉献的精神,成绩就不会差了。”   隔天,学校里疯传。   “一班的季若云,满脸都是血还在考试。”   “你听说没,这次数学太他妈难了。难的隔壁一班的学霸头撞桌子,撞的满脸是血。”   “听说你们一班的学霸,解不出题就用头撞桌子?”   “放屁,人家那是进考场前跟人干架打的,她干完一架才去考试。”   “……”   一时,季若云这个名字,用一种诡异的方式全校人都知道了。 第41章   天越来越冷了。早晨从宿舍去教室的路上, 一道的草坪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松柏冻得越发墨绿。风刮过香樟树时, 叶子哗啦啦的响声也闷沉了不少。   但冬季的校服还是裙子,加上毛衣和羊毛大衣。   走在学校, 来往的女生都把黑色的西装大衣敞开着,白衬衫打底的毛衣,黑白格的毛呢制服裙,露出裹着打底袜的大腿。天寒地冻,她们照样青春靓丽。   季若云要比别人怕冷。   她穿了一件打底衫,一件卫衣,两件毛衣, 还在羊毛大衣上又套了层羽绒服。   “云云,我早跟你说了吧,没人会像你一样穿那么多的!”   戈秦文拉着她的手, 笑得都弯下了腰。   季若云看着迎面而来的一位光腿女生,不由替她冷了一下, 说道:“大家都不怕冷的吗?”   “冷着冷着就习惯了, 到了教室不就没事……”   “呦嘿!”   她们正讲着话。王启辉从季若云身后偷偷上前,猛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老大早啊!”   “……”   季若云又被他吓了一跳。   “跟你讲过不要从背后拍我, ”她转过脸,斜睨了他一眼, “下次再这样,打你一顿。”   王启辉噗嗤笑了出来。   他看见季若云整个穿成了个球的样子, 手指着她,笑得跟抽风了的猪一样,“吼吼,今天是什么日子啊,老大你是在cosplay俄罗斯套娃对吧?!我还真第一次看见往羽绒服里穿大衣的女生。”   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是领成绩单的日子。”   季若云拍开他的手指,眼神不善地道:“你的死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说真的。老大,你为什么不裹着被子出来,多方便的。”   “哈哈哈……”   戈秦文手搭在王启辉的肩上,两个人又开始哈哈大笑。   季若云无语了,心道真有那么夸张?   后知后觉,才感觉好像是穿多了一点点……因为她低头,已经不能看见自己的脚了。   鼓出的肚子挡住了视线。   她长叹了口气,把肚子上鼓起来的衣服按了按憋,说道:“快走吧,马上就要迟到了。”   “不过云云,你的额头真的没事吗?”   季若云摸了摸额头上的一小块白纱布,说道:“小擦伤而已,医生也说了没事。”   “然后昨天去完了医院,你就真的直接让刘屠夫送你回考场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下午还有一门英语,我总不能就这样缺考吧。”   “那你也才考了半小时,真的来得及吗?”   王启辉插嘴道:“我也才写了半小时啊。”   “涂ABC简单吧?”   “简单!”   三个人很快走到了教室。   “季若云来了!”   一群人围了过来,好奇地看着她,问道:“你的头没事吧?”   “没事,一点点小伤。”   “你到底是跟人打架了还是撞桌子磕到的?”   “……”   季若云无语了下,为自己辟谣道:“被楼上掉下来的花盆砸的。”   “真的啊?”   “原来是这样!”   她不理他们了,走去教室后想看看成绩。   数学考试的最后两小问,没来得及誊写到试卷上,白白丢了分数。她心里隐约知道,这次很可能又要被薛城压下去了,但还是抱着一点期待的。   万一,万一她也没写出来呢。   “……”   季若云凑到成绩榜前,仔细看了下。   薛城总分两百九十四,年级第一。她总分两百八十九,比薛城低了五分,排在第二名。   那数学的两道题目,加起来有六分。   意味着,如果当时她草稿纸上的答案誊写上去了,就能比薛城再高出一分。   “……”   季若云一时心情复杂。   什么叫阴差阳错,差点运气。   王启辉凑过来看了看,一拍桌子,连连叹道:“我老大就是厉害,数学英语只考半场,还是年级第二。”   “不像你,年级倒数老菜鸟。”   戈秦文找了找自己的排名,满意地道:“行了,这下大家都可以好好回家过年了。”   “放假了!放假了!”   薛城走了过来,把成绩单递给了季若云,说道:“刘老师让你去办公室找一下他。”   她接过了成绩单,没想到老师找她是什么事情,便问道:“他有说什么事吗?”   “没有说,大概想问问你身体吧。”薛城看着她额头上的纱布,好奇道:“你的头没事吧?”   这一点小伤,怎么班里人好像都很感兴趣。   季若云抬手碰了碰纱布。   “小擦伤而已,不能进水才包起来的。”   ……   她去找了班主任,拿到了一张免学费的签字单。这个每学期都要监护人的签字,开学再交上去。   路过教学楼底的时候,季若云鬼使神差地,绕到了公告栏前面。   九年级的成绩榜前。   她下巴微扬,一眼就看见了排在最上面的周辅阳。   不禁叹了口气。   这些人,怎么这么厉害的。   她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人在靠近。   季若云站着不动。   她等着背后的人伸手,就在刚要碰到她肩上的前一刻,季若云伸手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然后用力往前一拽,脚猛地一踢绊,弯腰就给他整个人往前甩了出去。动作干净利落,还没到三秒。   转身刚想说,王启辉你玩够了吧。   然后她就懵住了。   一时间,周围所有人目光都在往这儿看。   往前走的人扭着脖子看,   不由,季若云脑子放空了一秒。   她是真的在考虑,现在藏公告板后面还来得及吗?   好像目击证人有点多?   被她扔在地上的人也愣了。   他手撑着地,抬眼不解地看着她。   然后长腿一弯,站了起来。   下一秒,季若云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三步。   吓死人了。   她竟然把周辅阳一个过肩摔扔了出去!   王启辉,你太会坑人了……   季若云心里流泪,脸上尴尬地笑了笑,很手足无措地道:“没事吧,你没事吧?”   “最近怎么了,女生的打招呼方式都这么特别了。”   周辅阳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见她满脸心虚的样子,不由弯了弯唇,说道:“力气还挺大的。”   她看了眼周围的火热视线,恨不能躲起来。   “我们还是先进去吧。”   拉着他的手冰冰凉凉,又柔若无骨。   周辅阳由着她拉着自己。唇角微扬,眼底都是笑。   她把他带到了教学楼底,楼梯口的转弯处。   “学长,真的对不起,我以为是班里同学……”   季若云眼神往下一看,他的黑色裤子上赫然还有一个浅浅脚印。   话不由顿了一下。   王启辉你可真害人!   季若云强行把锅扣到王启辉头上。   她微弯下腰,帮他拍了拍膝盖上的脚印,解释道:“我们……闹着玩的。不疼吧?”   季若云眼神忐忑。   刚刚那一脚,反正踢的不怎么轻。   她仰着脸看着他,那黑白分明的眼里,还隐约倒影着他的影子。有点小心翼翼的语气,就算再挨两脚,再来两个过肩摔。又有谁还能跟她计较呢。   “疼死了。”话在心里绕了一绕,他说道:“你要怎么补偿我?”   季若云拧着眉,一时还没想出来。   “我开玩笑的。”他忍不住低笑了笑,轻轻地抚了下她额头上的纱布,抬手又摸了摸她的发,很快拿开。正色问道:“你自己没事吧。”   “没事……擦伤而已。”   季若云心里有点异样感。有点不自在,微别过了脸。   “这么怕冷的?”   他看着她已经穿成了个小球,裹得圆圆的像一个将要冬眠的小动物。她头发软软地披了下来,更加显得人小了。一双手还冻得发白。   周辅阳的手上,犹存着一点柔软又冰凉的感觉。   季若云嗯了一声,说道:“是有点怕冷。”   外面,有人在喊周辅阳。   “我要走了,”他看了一眼,又嘱咐她道:“记得多吃点热的东西。”   她点点头。   “还有,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嗯,新年快乐。”   明天开始,就是一个月的寒假了。   季若云走回教室的路上,搓了搓双手,呵了口白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心道,时间过得真快。   还有半年周辅阳就毕业了啊。   刚才那点异样感,很快抛到了脑后。   季若云心里权衡着,寒假是在家里学习好,还是打工去多攒一点钱在手里更好。毕竟再过两年半,她就要去念高中了。据她所知,附中好像是没有全额减免学费的。   趁着课业压力小,提前打工存点学费。大概还挺好的。   领完成绩报告就可以回家了。   家里拆迁的原因,她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回去了。   想妈妈了……   她又对着双手,呵了口热气。搓了搓冻得快没知觉的手指。   既然新家已经搬去镇上了,那找个打工的地方还是挺容易的。可惜,她现在还太小了,没人会请她当家教老师。只能去找一些小饭店的体力活。   大概一千五应该还是能挣到的。   加上自己手里的一千块,剩下的两年半也还有奖学金可以拿,学费大概能攒够了。就算附中什么助学金都没有,她还是要读附中。这一个学期,她已经深刻明白了学校好有多重要。 第42章   季若云打工的小饭店叫水晶餐厅。离拆迁之后的新家只有一站路, 走去也只要十五分钟。   她年纪小不说,还瘦胳膊小细腿的。本来是没有饭店想要她的。   来这家餐厅问招不招工的时候, 进门有个比她大好几岁的姐姐, 正吃力地提着一大桶脏水,人晃晃悠悠的,水都溅到自己腿上了。   季若云就帮她提了一段路, 倒掉了水。   就这样被这家餐厅收了。   只是,一个月的工资只有七百五十块。   老板娘是个精明又八面玲珑的美女。她妆画的脸白唇红, 坐在柜台收钱结账, 就是骂人的时候, 脸上都是挂着笑容的。每有常客贵客,她都会起身上前招呼两声,甚至去陪个酒。   第一天,季若云是跟着店里的人学做事情。   “小妹,看着台布要这样铺。”   说话的姐姐叫“二妹”,二十几岁的样子,留着平刘海, 圆圆的脸涂得很白, 擦着口红。她手里抱着一块台布走过来, 一半放到桌上, 先微微抖了抖开。“你看好怎么铺啊。”   季若云嗯了一声,认真地看着。   “手拿着两边, 把其他地方都抖开来,”她边说边抖了两下, 然后右手均匀而有力的一撒,仿佛是在撒渔网般,皱在一起的台布陡然散开,且奇迹般整整齐齐地盖在了台面上。   “就这样撒出去就好。你不要一点点绕一圈去铺,那样太慢了。”   季若云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她懂是懂了,但是台布拿在手里,挥出去的力就是不对。一大块搭在左边的地上,还是要绕一圈,左边拉拉右边扯扯,才能弄好。   二妹也没有说她,只说道:“开始谁都这样的,多铺两下就好了。”   饭店的体力活真的很辛苦。   就算第一天,只是二妹带着季若云学东西。大半活都是别人干,还是很累。   从早上提菜上三楼的厨房,扫除擦水壶,铺台布摆餐具;到给客人端茶倒水,点菜上菜,客人走后拿大盆收拾餐具。各种类型的盘子分开摆,方便阿姨清洗。   不过,季若云学得很快,几号餐桌她问了两遍就记住了。点菜划单子也没忘记过。   比她早来一个星期的胡晓雅是大厨的女儿,在念中专两年级,比季若云大四岁。   胡晓雅很喜欢跟季若云在一起,因为季若云比她后来,不会指使她干活。而且她干活的时候没心眼,她上菜的时候跟季若云一起,就可以专门挑轻的盘子。   像剁椒鱼头这种又大又重,还烫手的菜。她从来都让季若云上。   胡晓雅去上菜的时候,只要不在老板娘的视线下,就尽量走得慢吞吞。但一有客人进店,她绝对第一时间大喊,“欢迎光临。”然后上去引座位,端茶倒水。再磨磨蹭蹭一会儿。   回来,该两个人一起上的菜都让季若云上完了。   这样,累活都跟她没关系了。   季若云不是傻子,隐约感觉到了。   但她什么都没有说。   反正是小事,而且她也正好不喜欢上前去说,“欢迎光临。”   水晶餐厅一共有两层,连季若云在内就只有四个服务员,其他都回老家过年了。在领班之下,周言言做事利索,跟人说话却有种温柔的感觉,隐约是服务员里的小领班。   二妹不知道姓什么,她圆脸齐刘海,很爱漂亮,但性格大大咧咧像一个爷们儿。季若云有点喜欢她,但她跟周言言一道端菜,很少跟她说话。   胡晓雅跟她都是新来的打工学生,所以两个人话说得最多。   好不容易中午的客人走完,服务员终于能准备吃饭了。饥肠辘辘。   已经下午两点半了。   胡晓雅拉着她问道:“你累不累啊?”   季若云点了点头。她看周围人都已经拿碗,端菜准备吃饭了。   “忍忍吧,反正我们也不是来挣钱的,我们都只是来体验生活的。”   季若云应付地嗯了一声。   “这里的领班和老板娘凶的要死,都什么人啊!”胡晓雅一闲下来,就忍不住跟季若云抱怨道:“让我当一辈子服务员,还不如让我去死。”   她说完这话,就看见了往这儿走过来的二妹。   便对季若云道:“我去拿筷子了。”   “……”   就算这么想了,何必要说出来。还给别人听见了。   这下有点尴尬了。   季若云看着走到她面前的二妹,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好像根本就没听到胡晓雅的话。   只是催道:“小妹,快点来吃饭了。”   她应了声好。   一共两张桌子吃饭,一张是后厨的男人们,一张是前厅的四个服务员,领班和老板娘。两素一荤的简单菜,一盆清汤寡水的汤。看着娇滴滴的老板娘,居然也跟着他们一起吃。   季若云捧着碗吃饭,不想说话。   这个餐厅不知是地理位置好还是什么,生意好得不可思议。一个中午的客人,竟然能坐满整个餐厅大堂,一桌走了很快又来一桌。就算没有不停地点菜端菜,光站那么久,腿也早就酸得不行了。   别人对她还挺好奇的。周言言问道:“小妹,你几岁了?”   她淡定地撒谎道:“十六了。”   她看着比实际年龄还要小点,别人心里是不信的。但也没必要刨根究底。   “还在上学吧?”   季若云嗯了一声。   她夹了一筷子酸辣白菜,入口酸酸辣辣,爽口又很下饭。酸菜鱼也鲜美入味,一整块鱼肉都没有骨头要吐。这些菜的味道还都挺好的。   “别看她人小,”周言言笑着跟领班说道:“这小妹干活不错的。”   领班的颧骨很高,眼睛小而长,看上去很凶。她踩着高跟鞋,整个人精瘦又高挑。说话干活都很爽利,点头说道:“就是长得太瘦了,多吃点吧。”   “是的,这个小妹就是太瘦了。”   老板娘笑眯眯的,说话带点本地方言的味道,说道:“本来我都不敢要的。但她力气大,胡晓雅抬桶水都晃悠悠的,这小妹一拎就稳笃笃的,厉害着来。”   胡晓雅闻言撇了撇嘴。   “小妹,你哪里人啊?”   季若云吐了根鱼刺,说道:“本地人。”   “本地人?那家里几个人啊?”   她们有点意外,这个餐厅除了老板娘是本地人,大家都说从外地来打工的。   “……”   季若云被她们问的有点烦,加快了速度吃饭。   吃完之后,问道:“我可以去二楼的包厢坐着的吧?”   得到允许之后,她从换衣服的地方把英语词典拿了出来。   二楼的包厢,中午是不带散客上去的,除非是预订了的客人。所以现在很干净。   她坐在柔软的有椅背的椅子上,把桌上摆好的餐具往旁边挪了挪,脚放在椅子横栏上,翻开词典。开始从书签的位置往下看。   “transplantation……trans,有转移的意思,plant是种植,再加上ation,就是移植的意思……”   她的词典还没翻两页。   “小妹,你帮我看看哪件衣服好看。”   胡晓雅找到她了,很惊讶地道:“诶呦,你还在看书啊?给我看看,你看的是什么。”   季若云给她看了下封面。   “牛津什么高阶……英汉双解词典?”   她眨了眨眼,眼神从最初的惊讶变成了嘲讽,笑道:“你看得懂么?”   季若云抬眼看她,疑惑地道:“这是词典,会有什么看不懂的?”   胡晓雅愣了一下,旋即又笑着道:“英语差看词典又没有用的。你姐我是英语专业的,跟你讲,我们老师都没让我们看词典。你语法理解了么?”   她说这话目的不是给建议,而是若有若无地贬低别人来抬高自己。   季若云听得出,但不会跟她生气。   她眼睛看着下一个单词,只是道:“虽然你比我大一点,但你不是我姐。”   “……”   这话是什么意思。   胡晓雅理解成了她对自己的不屑。   她待在原地,一时很生气,又不知道该怎么样。   “行啊,那我叫你姐咯?”   摔下这话,扬长而去。   才第一天,自己怎么就得罪人了。   季若云叹了口气。   算了,等晚上跟她多说两句话,大概也就好了吧。   词典上印着的英语单词整齐端正,认真地阅读默记,能给她一种稳定又心安的感觉。足以让她轻易就不去想这些麻烦,且效率低下的事情。   ……   “戈秦文,你确定是在这里?”   葛佳文带着俞婷,满脸怀疑,两个人到处在找路牌地名,回头喊道:“这一眼看过去,全都是破房子。季若云怎么可能住在这里?”   “我不知道啊!”   戈秦文把自己的头发扎了起来,围巾往上拉了拉,裹住了大半张脸。这里风一吹过,异常的灰。“但我拿到的地址肯定是对的。”   “你看看这里的房子,是人住的吗?”   放眼望去,一片的房子都是砖房小平房。   几个大小姐都是第一次亲眼看见这种房子。   “这里都到农村了。肯定是电脑录上去的时候弄错了,错了一两个字。”   “跟你说了这种突然拜访不好,季若云连手机都没有,肯定家里管得特别严。就算我们的地址没错,她爸妈也可能会不喜欢我们。”   俞婷点点头,说道:“我爸就特别严,有点时候都不让我去找同学玩。”   “要不算了,还是回家吧。”   “来都来了,还说这个干什么。”戈秦文想了想,说道:“找人问问吧,说不定有人知道呢。”   “去找谁啊?”   她们左看看又看看,还没想到怎么找人问,就见一个老妇人朝着她们走过来。   “你们几个小姑娘,好好的路不走,尽往别人田里瞎踩什么!”   老妇人一来就骂她们。   葛佳文立刻反驳道:“又什么都没种,地还不给人踩了?”   戈秦文低头一眼,她们好像是踩在土地里,自己几千块的雪地靴沾上了一层黄泥。她默默地拉了下葛佳文,笑着对老妇人道:“阿婆对不起喔,我们不知道是田。”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白纸,展开问道:“阿婆,你认不认识这家在哪里?这附近有没有一个叫季若云的女生?”   “我不认字的,”那老妇人看都没看纸,说道:“季若云是我孙女,你们找她的?”   “……”   她们闻言吃惊不已,上上下下看着这个阿婆。她头上裹着灰蓝色的花布头巾,眼角的皱纹深的像刻上去的,脸又老又皱,挎着一个菜篮子。分明就是一个普通的老农妇。   这老妇人还正巧就是季若云的奶奶。   戈秦文谨慎地问道:“阿婆,你的孙女是不是在陵兰中学念初一的那个,季若云?”   “对,这里也就她一个人叫这个名。”   她们打量她的时候。   季奶奶也在打量她们。   见她们打扮得漂漂亮亮,身上的衣服好像不便宜的样子,大概也猜到了,她们都是陵兰中学的学生。那里都是有钱人家的小孩,季奶奶态度立刻变好了很多。   说道:“季若云她家里拆迁了,搬到镇上去了。住在泽仁路的……”   戈秦文赶紧用手机记了下来。   原来是拆迁了。   那有个住在乡下的奶奶还挺正常的,谁家还没两个穷亲戚。她们不禁微松了口气。   几个人说完谢谢就走了。   “这下怎么办,这里偏僻的连车都打不到,早知道就让程师傅晚点走了。他现在从市里赶过来,我们也还要在路边等大半个小时。”程师傅是俞婷家里的司机,送她们来的人。   “没事,我们坐警车去。”   “你想报假警啊?我们那么大了,也不好说迷路了吧。”   “不报警,就是认识人,”戈秦文掏出手机打电话,笑道:“我正好有这儿的片警电话。”   “厉害了,戈秦文。”   “厉害厉害。”   等戈秦文挂了电话。   葛佳文忽然问道:“话说,你家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家是开医院的,葛佳文她爸是教育局的,”俞婷把帽子往上拉了一下,点点头道:“就你跟季若云最神秘了,都不讲家里的事。我们今天去突击季若云家,你也可以顺便把家底交代交代了。”   戈秦文笑了一下,鞋子在地上蹭了蹭,试着把泥土蹭掉。   “我爸当官的,芝麻小官,一点都不厉害。所以没什么好说的呀。”   “那还是俞婷家里最好,爸爸有钱,妈妈有名。”   俞婷赶紧摆了摆手,说道:“没钱也没名。我爸一直念叨,我们家跟上面一层差得太远了。” 第43章   饭店晚上是四点先吃饭, 再干活。   季若云试着跟胡晓雅缓和关系,她搭话道:“你念的是英语专业, 英语肯定不错吧。”   “那肯定的, ”她本来还犹豫要不要理她,但实在按耐不住隐约的优越感,说道:“我的学校就英语专业最好了, 去年有一个学姐,差一点点都能过英语四级了。”   中专三年级的学姐, 就是高三生了。差一点就能过大学英语四级的水平。   听着好像还挺厉害的。   季若云在的这个省, 英语的高考难度很高。基本只要英语高考能及格的高三学生, 都能踩大学四级的合格线。可她的学校却只有一个学姐是这个水平的。   “……”   季若云在心里想了想,没说什么。   吃完饭,就开始要收拾收拾,准备服务客人了。   季若云上午的表现好,所以老板娘叫她上二楼,去端包厢的菜,“你跟二妹多学学。”   她点点头, 心里真的松了一口气。   胡晓雅嘀咕道:“你倒是好了。我晚上待大厅, 又要被老板娘盯死了。”   二楼一共有大大小小的十个包厢。   她在客人来前, 先走了一遍, 默默记住了每个包厢的编号。   跑菜大叔把菜端下来,她第一时间先划点菜单, 再送去包厢里。这样就不会弄错菜了。   看得二妹直夸她道:“小妹你真的聪明。”   季若云一点也没觉得。但二妹语气特别真诚,好像真的有多了不起一样。不由笑了, 说道:“我还什么也不会,你才真的很厉害。”   她能双手端三样菜,一起上菜。   季若云是怎样都做不到的。   她们陆陆续续把菜上齐了大半,也稍微放松了一点。季若云划了个单子。   她右手拿着很轻的一小筐椒盐排条,左手的小青菜突然换了很重的大盘子装,左右重量差得太大了。季若云一下没反应过来,微微往前倾了一点,菜直直往下滑。   她手忙脚乱了一下,忙端稳了青菜。   但右手的椒盐排条又是一倾,全部撒在了地上。   “……”   季若云看着一地的椒盐排条,心里叹了口气。   大半天的工资就这样没了。   她看了眼二妹,刚想问现在怎么办。   二妹直接从她手里抢过小筐,蹲在地上徒手把椒盐排条全部捡了起来。又抖了抖,面上本来就有点点的椒盐在,什么灰尘都看不出来了。   她又端起了小青菜,拿着椒盐排条,就跟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你还是端汤吧,小心一点。”   季若云在原地愣了一下。赶紧端着老鸭汤跟了上去。   心中狂跳。   真的可以这样吗?   等出了包厢,回到上菜的地方。   季若云问了出来,“可以这样的吗?”   “别怕,小事情。”见她一脸大惊小怪,二妹笑了笑,说道:“这算什么,昨天那鸡爪都酸了,老板娘还叫老王切点花椒端上去,他们不照样吃掉了。”   不用赔钱了。   但是大不道德。   季若云心里很复杂,问道:“那万一客人拉肚子了,怎么办啊?”   “找不上我们的。而且店里也不开发票,他们吵架吵不过老板娘。”   有客人出包厢,喊了句:“服务员,拿饭!”   “我去帮他们拿饭,小妹你慢一点上菜,一次就端一样。”   季若云点了点头。   她接下来端菜都尽量小心,再小心。不敢托大了。   二妹刚把热腾腾的饭拿上来,又有人出来要啤酒。   “小妹,你还不知道在哪里拿酒吧?我去给他们拿,你把饭送进去,喝得脸很红的老头要的。”   季若云嗯了一声。   他端着饭进了包厢,一眼就看见了喝得满脸通红的老头。   她把饭放在了他面前,刚想转身走。   “你就给我用这个吃?”   “啊?”   他手里拿着调羹,指着上面的油腻,怒吼道:“饭都端上来了,不会多拿个勺子啊?!会不会做事情,有没有脑子的。”   季若云被他凶得一愣。   旁边的老阿姨拍了拍她,道:“小姑娘,你去帮他再拿个勺子。”   也有人用本地话劝他说:“你好好说话,对人家服务员凶什么。”   季若云从柜子里拿了个调羹,递给他之后走了。一言不发。   “小妹,你怎么了?”   二妹拿着开瓶器,把刚拿上来的啤酒开了。问道:“那桌人骂你了?”   她摇了摇头,道:“没有。”   “还没有呢,嘴都翘得挂酱油了。”   没想到面上粗枝大叶的二妹,其实挺敏锐的。   她微愣,点了下头又摇了摇头,只是问道:“在这里打工,一直都要被骂的吗?”   “总会碰到几个神经病,没事的,你就当没听到。前段时间领班还被一个女的骂晚娘脸呢。”   想到领班的高颧骨,薄嘴唇,细长的眼睛。   果然还是比惨能安慰人。   季若云很不厚道地被安慰到了。她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   一天的工作结束。   季若云下班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她慢吞吞地走向车站,坐上末班车。   “云云,你学校里的朋友今天来找你了。”   季妈妈炒了份蛋炒饭,端给她道:“你都不在家里。人家坐了一会儿走了。”   “妈我也饿了!”季飞头发湿哒哒的,踩着拖鞋从浴室里走出来,地板上留下一个个湿脚印。   季若云意外极了,问道:“谁来找我了?”   “有三个小姑娘,两个都叫葛什么雯的……”   “戈秦文、葛佳文和俞婷?”   “对对,就是这名字……”季妈拍开了季飞的手,怒道:“跟你说了多少次,擦干再出来,好好的地板被你弄成这样,糟蹋东西!”   他们搬新家后,居住条件可以说是飞跃的改善。虽然住的地方比在村里的房子小上了快一倍,但五脏俱全,家具都是新的,也用上了很多的电器。铺了地板,厨房也装了天然气。   “她们来干什么?”   季若云绝对没有给过她们自己家的地址。   “说是来找你玩的,还带了东西来。几个小孩都有礼貌的来。”季妈指了指桌上的两个盒子,都包装的很精致,她道:“云云啊,你现在还是小呢,学习重要,还是不要去打工了吧。”   拆迁的补贴到手之后,家里条件宽裕多了。   季妈妈自然是心疼女儿的。   才十三岁就去给人打工,太早了点。   “姐,这里面啥啊,妈还不让我拆!”   季飞拿着筷子,筷子上端戳了戳离他近的一个盒子。“好贵的东西哦?”   “吃你的饭,别瞎碰。”   季妈妈把饭盛好了递给季飞,说道:“那三个小姑娘都是陵兰的吧?”   季若云嗯了一声。   她顺手把一个红色的包装盒拆了开,里面还有一个装大蛋糕的半透明盒子。装的全都是一个个的小蛋糕。蓝莓、草莓的巧克力的……数了数有十二个小蛋糕。   每一个都精致可爱的,让人舍不得吃。   “妈,你留人家吃饭了吗?”   “留了留了,几个小姑娘好像都不知道我们家拆迁了,还是从村里找过来的。”季妈看见这一盒子蛋糕,眼里有一些咂舌的神情,说道:“这些小姑娘,来玩就来玩啊,带那么贵的东西。”   就算不认识牌子,光看盒子也知道这些肯定不便宜。   季飞扒着那些蛋糕看,眼馋得不行,说道:“我要吃!”   “送你姐的,问你姐给不给你吃。”她拍了下季飞的脑袋,笑道:“没出息的样子。”   “吃吧。”   还有一个灰色盒子,她没有立刻看。坐下来捧着碗先吃饭了。   四点吃的饭,一直累到现在,早就饿得不行了。   “饭店辛苦的吧。”   季若云点了点头。   “明天还是别去了吧,反正你现在也不要担心学费的,赚钱的事不着急。”   她摇了摇头,累得说不出话来。   再过一年,季飞也要上初中了,到时候少不了得打点关系交赞助费,不知道还要花多少钱。   涉及到钱的事,她永远争不过季飞,指望不上家里。   必须要早点为自己打算。   吃完了饭,季若云带着灰色袋子回了房间里。   袋子里面有个盒子,还挺大的。看来不是巧克力之类的。   她一边猜是什么,一边打开。   里面竟然是一条围巾。   季若云把围巾拿了出来,旁边还有一副手套。底下放着一张贺卡。   她以为会是新年快乐,吉祥如意之类的话。   拿出来一看,里面只有五个字:努力加餐饭。   字是行书,横竖弯钩里,一手的清秀飘逸。   她手一抖,差点把盒子扔出去。   这明显不是她们三个人的字。   虽然只见过一次,但季若云也记得,这是周辅阳的字。   “……”   不是说只有三个女生来了吗。   那就是,周辅阳让戈秦文她们带给她的?   她摸了下这条围巾,轻软柔滑,还很细腻软糯。是柔和的淡淡驼色,带着一条条白色格子线,没有多余的装饰了。看着既干净舒服又精致漂亮。   她不认识盒子上的英文品牌,但瞎了都知道很贵很贵。   季若云把它放回盒子里,长叹了口气。   周辅阳,你想干什么。 第44章   晚上二楼最里间的包厢, 大概来了一群有钱、或者有点小权的人。老板娘对他们每个人都说过了,一定要好好招待。不但这样, 她还亲自进了包厢, 坐在一群中年男人里敬了圈酒。   “多照顾照顾生意啊。”   季若云端了菜进去,恰好看见她左右逢源的样子,看了眼满脸笑容的老板娘。心里隐约觉得, 她有一点像鲁迅笔下的豆腐西施,但又比伊要精明能干一点。   放下菜刚要走, 被旁边一个中年男人拉了下衣服。   她皱了皱眉, 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小姑娘看着小呢, 才几岁啊?”   老板娘赶忙起身,脸上堆满了笑,说道:“有十六岁了,还是新来的小妹呢。”   “看看长得还蛮标致的。这里打工辛苦吧?”   后半句是看着季若云,对着她说的。   季若云不喜欢这种腔调的人,她摇了摇头,就自己先走出了包厢。   最忙的一轮结束, 菜已经上的七七八八了。   周言言跑到二楼来, 跟季若云道:“老板娘叫你下去。”   “怎么了?”   “你刚刚是不是给客人甩脸色了?老板娘要骂你, 你当心一点。”   周言言的提醒, 让她心里很错愕。   她什么时候甩脸色了。   “小妹,我发现你一点都不机灵。客人问你话, 你都不会笑笑的啊?”   季若云微垂着眼,看着灯照在地砖上柔和的淡光。   什么话都不说。   “你这在给我甩脸色了?”老板娘看她一点反应都没有, 拧着细眉,说道:“你说个话啊,记住了没啊?你再这样,我跟你讲要扣钱了,一次不笑扣十块,下一次扣二十,一次次给你扣!”   她又不是来卖笑的。   叹了口气,又想到来这里是当服务员的,笑脸好像也是要卖。   季若云说不出反驳的话,心里很赌。   “小妹刚来,她还不适应嘛。”   周言言拉了拉她,说道:“先让她上去吧,大晚上的那么忙,二妹一个人不好上菜。”   “去吧,去吧!真的是……”   她就上了楼,继续上一些汤和甜品。   才八点半的样子,已经有一桌客人走了。她又端着大盆进包厢去收餐具。二妹又被叫去拿酒了。   季若云收着收着,忽然听见:“服务员,服务员……”   “算了算了……”   外面有人喝醉了,讲着乱七八糟的外地话,季若云勉强听出来几个字。好像是有人想再来瓶酒了,又被朋友劝住了。她继续收着碗筷,有点事不关己的想着,二妹拿酒还没上来吗?   她全部收好了,端着满满当当地一盆餐具,走了出去。   包厢门口就站着一个中年男子。   他喝醉了酒,冲着大声嚷嚷着外地话。   “……”   她一脸茫然地听着,道:“什么?”   又是一些口音很重的普通话,还口齿不清。   “我听不懂……”   那男人明显被触怒了,他往前狠狠地一拍季若云手里的盆。本来就一大盆东西,她一下就拿不稳了。瞬间,砰地一声,又是清铃硄榔,碗筷勺子倒在地上,磕碎碰撞的声音。   “诶呦,消消气啊!”   包厢里立刻跑出来几个男的,架着那个中年男子。劝说道:“回去吧,回去吧。”   “什么……什么东西……”那男人被架着,犹不甘心地指着季若云骂道:“信不信老子打死你!”   这句话说得很大声又清楚。   她也终于听懂了。   旁边包厢里出来几个人,有大人有小孩,小孩探头探脑地想往前凑,被大人哄着拉了回来。他们都站在包厢口看热闹的。还有人用本地话劝旁边的人,不要多管闲事。   “……”   季若云看着一地狼藉。   使劲攥着拳头,她眼睛盯着地砖间的缝隙,心里很堵。想着,只要他敢先打动手,她也绝不手软。   那男人被朋友拉扯着往后退了两步,没有动手,但嘴里还在骂骂咧咧。   “怎么了,小妹你怎么了?”   二妹拿着酒上来,看见这一幕吓了一大跳。   “叫半天倒水,躲在里面偷什么懒……”   二妹能听懂那醉汉外地话的普通话,转头大声道:“小妹新来的!不懂!”   季若云站在原地。   心道不要生气,不要生气。   她一直在深呼吸,告诉自己没关系的。   “小妹才新来的,她还什么都不懂呢。”二妹一直在边上劝。男人旁边的朋友也一脸好笑地拉着他,“回去吧,回去。”   “闹什么,回去继续喝!”   季若云心里的愤懑就像暴雨下一池水,涨得溢了出来。   她攥着拳头,一瞥眼,却愣住了。   楼梯口,一人正大步往这儿走了来。   他的脸孔很白,被一身黑色大衣衬着,身愈发修长。   “老子讲的不是人话啊,听不懂,听不懂,妈个逼!这小娘皮就是欠打了……”他说着,激动地挥了挥拳头,往季若云面前一冲。又被朋友拦了回去。   二妹赶紧护了护她,有点急地道:“你先进去收拾包厢吧。”   那道黑色身影走了过来,上下看着她,问道:“你没事吧?”   “……”季若云看着他,一下都没反应过来。   周辅阳,你怎么会来这里的。   喝得稀里糊涂的男人眯了眯眼,很嚣张地道:“你就是经理?”   “……”   周辅阳看着一地狼藉,又见季若云的神情,很快明白发生了什么。   看了圈周围,都是在看热闹的人。   “恐吓别人,损坏财物,”他眸子微微眯了下,露了点要笑不笑的神色。把季若云护在了身后,说道:“你的手,再伸出来试试。”   他话说得很慢,带着一点不像少年的沙哑低沉,语调很冷:“喝了酒,这也属于寻衅滋事罪。”   “好了好了,闹什么。”他的朋友见状赶紧把人拉了回去。   谁说喝醉了就没意识的,他两眼模糊,脑子一团浆糊,也还能知道谁看样子硬邦邦的碰不了。放弃了逞了半天的威风,半推半就地要被朋友拉回包厢。   “站着,跟她们道歉。”   周辅阳从大衣口袋里很拿出手机,按了几个键,很淡地笑了下:“过年闹事的多,拘留的位置也要先来后到了。十五天,过完年再出来跟朋友聚聚吧。”   他语气平静,就好像在说最近天气好一样自然。   话很淡然,淡然的威胁。   “……”   骂骂咧咧被堵在了嗓子眼里,所有人都安静了。有人禁不住劝他道:“道个歉吧,你真的喝多了。”   “我们也不是故意的,”他朋友见他喝红了脸,一声不吭怒冲冲的样子,忙替他道了歉:“小妹,对不起啊。”   赶紧把人带回包厢里,关上了门。   “你怎么……”   “你……”   他们两人同时开口说话,周辅阳闭上嘴,先她先说。微扬了扬唇,他就又是那个在学校,谦谦君子又温柔亲切的学长样子。   “你怎么会来这里的?”   季若云想了一下,问道:“是戈秦文告诉你,我在这里打工?”   周辅阳一点也没犹豫,微微点了点头。爽快而直接地卖了队友。   他来这里干什么。季若云很感激他帮她解围,但又不太喜欢这样的见面。她有点局促,抬眼看着他,轻声地说道:“你是来这里吃饭么?”   周辅阳唇角微弯了下。   他低声问道:“能不能,出去陪我走走。”   “可我还在工作……”她看了眼站在旁边的二妹,刚想拒绝。   二妹赶紧说道:“你去吧,去吧。菜都上完了,不要紧的。”   “刚才,谢谢你啊……”   为了方便工作,她只穿了深色卫衣,连外套也没有。包厢里的空调会往外散着热,所以一点也不冷。但被外面的寒风迎面一吹,顿时打了个喷嚏。   季若云吸了吸鼻子。   然后,身上被上了周辅阳的大衣外套。顿时暖和了不少。   她抬脸,看着周辅阳。   他身上只穿着棕色的厚毛衣,寒风里无疑还是很冷的。季若云想把外套还给他,但想都不用想,没人会真的接回去再穿上。她想干脆长话短说,早点回去干活,也让他能少挨会儿冻。   “学长,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怎么不多穿点衣服,”他们走到路边,周辅阳照例把她让在了马路内侧。说的话,是很自然的关心:“出门多穿点衣服,记得把围巾手套带上。”   季若云没想跟他继续闲聊。   她扯了下他的袖子,在马路边站了住。   微微仰脸,看着他说道:“学长,你为什么送我围巾。”   他明明知道她问的是,为什么要送礼物给她。却笑了下,说道:“因为天冷了。”   “……”   季若云在心里叹了口气,很直接地说道:“学长,无功不受禄。”   “其实……我有事求你。”   “嗯?”   马路两侧不时有车开过去,车灯时明时暗,两个人是第一次靠那么近。周辅阳一低头,就望进她黑亮的眼,眼尾微微往下,瞳孔极为黑白分明,透着种冷静与纯真并存的模样。   “是要我帮什么忙吗?”她微仰着下颌看他,脸上表情寡淡,又用一种很认真的语气,说道:“可以啊,如果我能帮上忙的话。”   季若云以为是学校的事情。   周辅阳心想,怎么假期没有长胖,脸好像还小了点。   在这种饭店打工,三天两头难免要受点气的。   他脸上带着真切拜托,说道:“我姑姑家里开了个度假酒店,这两天他们要准备接待一些来玩的外国人。但唯一会英语的前台辞职了,急缺个兼职的,姑姑就让我能不能找个人去。”   她会说英语,应该也会当前台。   但是。   季若云指了指自己,睁大了眼,问道:“什么酒店,会让小孩子当前台?”   她微微皱着眉,眼里明晃晃的不相信。在想怎么拒绝,欲言又止,是又想把话说得婉转一点,但明显不是那么会说话的人。“不是,我的意思……我没当过前台。英语水平也不行。”   “台前的事会有人教的。也就是一些简单的交流,不是商务翻译,你的水平应付这是绰绰有余的。”   周辅阳多聪明的人。   他心知季若云是标准的吃软不吃硬。一下把姿态放得很低,语气又带点犹豫,说道:“要不,你再考虑一下吧。实在不行就算了。”   她是有点动摇了,点了点头道:“那我考虑一下吧。”   “这个事情有点着急,因为后天那一批外国友人就要入住了,前台没人听得懂他们说话可不行。但我姑姑都念叨很久了,就算最后找不到,有什么损失,她也早该有心理准备了。”   他好像在安慰她,边又从口袋里掏出张纸条,递给她道:“你要是肯帮忙,就打这个电话。路有点远,会有车来接你去的。”   话都说到这里了。   还怎么拒绝。   季若云觉得自己快被逼上梁山了。她点了点头,无奈地接过他的手机号。   “好,我会好好考虑的。”   她把大衣脱下还给了他,说道:“我要赶紧回去干活了。学长,再见。”季若云往前走了两步,又转身朝他挥了挥手,再小跑回了饭店。   周辅阳一直目送着她。   他的手摸了下自己的大衣边角,好像还残留着一点她的体温。弯了弯唇,笑得有点得意也有点无奈,季若云,你继续心软一点。再一点点喜欢我。   费点时间没关系,他从来都是有耐心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周辅阳其实没那么耐心……没办法……他又撩不动季若云……只好耐心耐心了……哈哈哈哈哈!) 第45章   怕二妹忙不过来, 季若云赶紧小跑回了饭店。上了二楼,她意外地看着走廊。   刚才的满地狼藉, 已经被人打扫得干干净净了。包厢里有轻微的碗筷碰撞的声音, 二妹清理好后,已经在收餐具了。   “给我吧,我来端下去。”她一进包厢, 二妹刚好把桌上的餐具收进盆里,准备送到楼下。   季若云想从她手里接过大盆, 说道:“你先歇歇, 这些都我来弄。”   “歇你个头, 早弄完早休息。”   二妹不让她端大盆,边走边道:“你来把桌布收收,地也扫扫。”   “好……”   季若云抬起旋转台,边抽桌布,边想着:不知道那些碎掉的餐具怎么赔。   本就应该是那一桌客人赔。但实在不行,也只能她来赔了。   她把桌布抽了出来,又往玻璃转台上到了点茶水, 用脏桌布擦着脏兮兮的玻璃转轴。一直擦到面上看不见油腻了。   季若云把桌布抱了出去。   才这么会儿功夫, 二妹已经回来了。   二妹见季若云还没扫地, 就又转出去, 拿了拖把开始扫地。   饭店里的老服务员,都是直接拿拖把扫地的。她握着拖把的木柄, 那布条拖把灵活得像有意识一样,一伸一收, 小灰尘烟蒂餐巾纸,统统甩到了身后。二十人的大包厢,这样就只拖了两分钟。   再拿簸箕微倾,垃圾全部消失了。   季若云一回来。   白色地砖干净得仿佛笼着一层柔光,根本看不出三分钟前的狼藉。   “……”   “小妹,你把餐具摆摆好。我去收旁边的了。”   还没等她答应,二妹已经转身出了包厢。   季若云只能去柜子那里拉开抽屉,点好了数量,麻利地开始摆餐具。她只要跟着二妹干活,就总是二妹在照顾她,让她摆摆餐具铺个桌布。重的菜是她上,重的大盆也基本都是她拿去楼下。   二妹连扫个地都比她干净利落得多。   她不想太拖累人家。   摆着摆着,她脑海里想到周辅阳的话,“我有事求你……”   手就顿了一下。   不行,不行,不能有杂念。   季若云尽量专心快速地摆着餐具,小碗靠着碟子一放,高脚杯放右上边。   再围着桌子转一圈,盘子上摆上筷子。   她还是忍不住想到他的话。“这个事情有点着急,因为后天那一批外国友人就要入住了。”   季若云叹口气,摆好了最后一双筷子。   她当然是愿意给周辅阳帮忙的。   更别说还是去做这种,坐在酒店前台,接待一下客人,登记几笔信息的轻松活。工资还不会比在饭店低,真是何乐而不为呢?   但是,他说急缺一个会英语的前台来招待外国人。寒假里闲着的学生,英语口语好的不说有大把,肯定也不至于成了稀缺。还能真的招不到么。   怕就是,面上是季若云去帮周辅阳,实际是周辅阳在帮她。   她不想欠人情,更别说是欠周辅阳的人情。   所以,怎么办呢。   她犹豫来犹豫去,还是无解。去帮二妹一起收餐具了。   二妹看有一盘沙拉牛肉基本没动,还剩很多,就拿了过来。先问季若云道:“小妹,你要吃吗?”   季若云当然摇了摇头。   二妹见状没说什么,她直接用手拿了点放进自己嘴里。   她吃东西的时候,季若云默默收着餐具。一盆很快收好了。   “小妹,你吃一点吧?”   “没关系,你自己吃吧。我端到下面去。”   季若云笑了笑,拒绝了她的好意。   端着盆,往外面走了两步。   她想了想,又转身问二妹道:“我弄碎的那些碗,要赔钱吗?”   “没事儿,赔什么啊。总归也没碎几个,我都扔底下去了,你自己别去跟老板娘说。”   季若云闻言笑了下,点了点头。“好。”   等她再上来,发现桌上多了一块奶油蛋糕。   二妹抱着脏台布扔在地上,走过来跟她说:“这是刚刚二零一的客人,他们在过生日呢。分给我们的。”她圆圆的眼睛笑成了一条弯弯的缝,看得出真的很高兴。   高兴这块好吃的奶油蛋糕,也高兴客人的心意。   毕竟多余的蛋糕扔掉的客人多,会特意切了块拿给服务员的人少。   细白奶油上还有两块黄桃跟一块巧克力牌。   季若云也弯唇笑了,说道:“那你快吃吧。”   剩下两桌没走的客人都结过账了,她们两个也不用紧盯着怕有逃单。   二妹把插在蛋糕上的小叉子给了她,她自己从抽屉里拿了双筷子。   “小妹,你先吃吧。”   季若云微愣。为她的这句话,和这个递叉子的动作。   心头涌起一股,混合着丝丝复杂的感动情绪。   “我不饿,你自己吃了吧。”   刚刚她说不饿,没有碰那一盘沙拉牛肉。她是看出来她吃剩的膈应,特意让她先吃。   明明自己对这块蛋糕那么喜欢。   为什么对她那么好。   她只是第二天来这里打工的人,一直受着她的照顾。但两个人连话也总归没说多少句。   这里的工作那么累,工资那么低,时不时还会被赖皮野蛮的客人骂两句。背井离乡来打工,活得这么辛苦了,她怎么还能对陌生人一片善意和真心?   季若云有点被她触动了。   “我真的不饿,太累了没胃口。你自己吃吧,都吃掉。”她把叉子递还给她,说道:“还有两桌我来收,你慢一点吃。”   二妹犹豫了下,显然是在纠结,猜测她是真的不喜欢吃还是什么。又道:“还是吃一点吧。这个蛋糕是有牌子的,好吃的。”   “那你自己吃吧,”季若云笑了一下,说道:“倒一杯水,你慢一点吃。”   她拿起了大盆,去收最后第二个包厢了。   等整个晚上的工作结束。   季若云刚穿好衣服,又被老板娘叫去大厅里训话了。   “才来第二天,就有客人投诉你啊小妹!”   不知道是因为打样了还是太生气了,老板娘脸上的微笑都没了。她坐在柜台里面,一只手插着腰,另一只手放在桌上,用本地话调的普通话,骂道:“我才跟你说过要笑!你就是不会笑的,啊是了!”   “……”   她垂着脸,一语不发。心里怒气越愈来愈盛。   怎么会有这么奇葩的人,喝得醉醺醺走前竟然还记得去投诉她!   季若云气得直攥紧了拳头。   “又不说话,不说话,好啊。”   她转头,对着在算账的领班吼道:“给她扣钱!直接扣掉二十块,下次在这样扣五十!看她还敢不敢有下次了。”   领班拿着本子,叹了口气,帮腔说道:“小妹啊,你这样是不的……”   “……”   季若云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但下一瞬,又觉得自己没办法再忍着了。   她一拳打在了柜台上。   “碰”地一声,烟灰缸都跟着振了一下。   把老板娘和领班都吓得一愣。   “你爱扣就扣,我不干了。”   她冷笑着说完,把用来包长发的花圈一解,扔进了柜台里。   朝着大门,就走了出去。   “诶,诶……”   “小妹!你站住!”   季若云完全没有理会身后人的话。   外面,天早就黑了下来。   皓月的光辉,零星的几盏路灯。她走在小路上,心里才开始,后知后觉的一团乱麻。   太冲动了。   有一点点的后悔,还糅合着寒风也吹不灭的愤怒。   她走了几步,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算了,算了……”   只能安慰自己,反正也就两天,白干了也就算了。   两旁的树阴森森的,连只鸟叫都没有。   她加快走了几步,叹了口气。   失业了,怎么办。   又想起周辅阳的话。   好巧不巧,他就是今天来找她。早一点晚一点,她大半都是不会去的。   季若云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了纸条,看着上面签字笔写的电话。他的字依旧是很漂亮。   不但有数字,还有一串酒店的地址。   又是长叹了口气。   周辅阳,你怎么总是来得这么凑巧。   ……   她等了一会儿,搭上了末班车。   晃晃荡荡地空车厢里,只有她一个人。   季若云坐在靠窗的位置,对着玻璃,很幼稚地呵出一团水雾。她抬手,用手指写了下自己的姓,一个季字。很快跟着雾气一起消失了。   她又对着玻璃呵了一下。   这次抬手,想也没想,写了一个周字。   写完最后一笔横,自己愣了一下。   随着雾气变淡,这个周字也消失不见了。   玻璃倒影出她模糊的脸,也模糊掉了女孩眼里的迷惑。   很快到站,她下了车。   寒风迎面而来,季若云缩了缩脖子,赶紧把帽子戴上了。微垂着脸,继续往前走。   她伸手揉了揉脸,调整了表情。   不能让妈妈看出来不对劲。   大过年的,妈妈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第46章   季若云答应了去酒店试试看兼职, 但拒绝了车来接她。她是去打工,能那么大架子么。   她要先走十几分钟的路, 绕到离家挺远的一个车站等车, 上了车大概半小时车程,就到酒店地址的那个路段了。这酒店建在市中心一带,周围的商店和各种路口有很多。   她没让人来接。下了车, 自己看着路牌和门号,很简单的找到了酒店。   这家度假酒店虽然开在市中心, 周边却是难得挺安静的一片。整栋酒店不算太大, 看着大概只有五层楼, 外墙是典雅的淡青色,格局现代化中又带种古意大气。入住一晚的费用大概不会便宜。   她刚走进去,就看见墙上的一小行:仅限会员。   “……”   全封闭的落地窗,外面的草坪泳池一览无余。室内的灯亮着,也是很像自然光的明亮光线,大堂正对着前台,右侧等候区摆着皮质沙发。柔软的地毯, 满室的富丽堂皇。   季若云本来以为只是普普通通的度假酒店。   像这种高档度假酒店, 她来了真能帮上什么忙吗?   季若云走到前台处。   前台的服务人员立刻微笑着, 说道:“请问, 有什么需要吗?”   她脸上画着淡妆,眼睛很大, 鼻子很挺,唇上涂着红红的唇彩。大概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 整个人年轻漂亮,个子也很高。她上身穿着白衬衫制服,胸前别着小名牌:顾佳轩。   季若云看着面前这个神气的前台小姐姐,又想想自己的样子。   个子矮矮的不说,脸也没有多漂亮。身上穿着厚厚的黑色羽绒服,还一点青春靓丽都没有。   “……”   心里琢磨着要怎么说。   她是来应聘前台的?   “你就是季若云对吧?”   还没等她开口,顾佳轩已经反应过来。   季若云于是点了点头。   “你从这儿右转,再往里走一点,到底会看见门号是一零七的会议厅。现在就我一个人坐班,就不带你进去了。”顾佳轩给她指了指路,脸上的笑容很明朗。   她应了声,赶紧道了谢。   走到一楼的会议室,敲了敲门。里面人喊请进。   季若云打开门,愣了一下。   里面是一间小会议室,一排空着的位置,中间只坐了一个人。他双手交叠着放在桌上,手边还有一支签字笔,面前一个蓝色文件夹。指了指座位,眼带笑意的看着她,说道:“请坐。”   “学长,你在这里干什么?”   周辅阳翻开文件夹,很自然地道:“你昨天不是说,要先接受一下面试吗?”   她是这么说的。   为了确认自己是不是合适这个工作,想要一个面试的机会。   “那怎么……”她想到自己来早了一刻钟,便道:“是给我面试的人还没来吗?”   “来了,他正等你坐下,开始面试。”   “……”   那么高档的一个酒店,对几乎象征着脸面的前台,面试招人就那么随意吗?   儿戏,儿戏啊!   季若云坐了下来,看着对面的周辅阳。有种走了后门的感觉。   “我像你这么大,就在帮姑姑面试人了。”周辅阳好像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很自然地解释了一句,就拔开笔帽,说道:“你准备好,我们就开始了。”   季若云点了点头。   他前半场都很普通的问些基本信息,自我介绍,和性格特长什么的。   后半段突然换成英语问,“如果有一位客人来办理入住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操作失误,已经取消了预订。这时候,你会怎么处理?”   她很认真地想了想,也用英语道:“先查看有没有空余房间……”   两个人一来一回,交流了大概十分钟。   “你对工资有什么要求,”他合上了蓝色文件夹,盖上笔盖,问道:“一个月两千可以接受吗?”   她心里预期的工资是一千块,直接就被拔高了两倍。   要知道,饭店里一个月无休才七百五。   “不能接受,”季若云想了想,认真地道:“月薪太高了。”   “前台的人听见了会哭的。”   周辅阳闻言笑了一下,说道:“她们每月三千觉得低。你兼职拿两千,是应该的。”   他这么一说,季若云稍微动摇了下。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但想想她这样除了英语尚可,别的基本不符合要求的人,都能作为兼职被录取,背地里的后门都快踩得一马平川了吧。怎么还能好意思,理所当然地拿这么高的工资。   她摇了摇头,说道:“我觉得一千块比较合适。”   周辅阳想了想,见她一脸坚持的样子,就知道不该继续争了。   “好,那听你的。”   他站起身,说道:“我带你去见前台的经理。以后有什么麻烦事,就找他。当然,你也可以来找我。”   季若云点点头,应了声好。   很不正式的面试,就这样结束了。   周辅阳带着她回到了前台。一个经理模样的年轻男人,见状立刻走了过来道:“你就是季若云吧?趁暂时没有客人,你先跟顾佳轩去熟悉一下前台吧。”   他对周辅阳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   领走了季若云。   “你既然是兼职,那不用学酒店的系统了。主要负责对外国客人的交流,和协助别的前台工作。”他跟季若云说完,又对顾佳轩道:“你在黄雅婷到之前,跟她讲一下前台的所有工作流程。”   顾佳轩应了声好。   “你叫季若云,我能直接叫你云云吗?”她很友善地问季若云道:“你叫我轩轩就好了。”   季若云闻言点了点头。   “这里的排班是,早班两个人,中午来一个,晚上再安排两个人接班。本来现在还该有一个人在前台,但她请假了。你是兼职,不用三班倒,所以我也不说关于打卡的事情了。”   她指了指门口的西装男人,说道:“刚刚跟你说话的是经理,他人很好说话的。一有麻烦事情就可以找他。”   顾佳轩说话的时候,季若云边听边点头,也在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她。   她上半身是普通的白衬衫制服,下半身穿着条烟灰色包臀裙,腰细腿长。这么冷的天,她就光着腿,穿一双黑色细跟高跟鞋。漂亮是真漂亮。   顾佳轩也看了看她的打扮,说道:“你的棉袄工作的时候不能穿哦。等大黄来接班,我再带你去领衣服换上。”   季若云连连点头。   顾佳轩又带着她看了一圈前台的东西。等她自己觉得差不多了,便道:“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季若云点点头,问道:“那我接下来要干什么?”   “……”   一下把她问住了。   顾佳轩想了好一会儿,舒眉笑道:“我知道了。”   她把旁边的另一台电脑也开了机,搬了个小板凳,让季若云坐着。还给她点开了个连连看,说道:“你先玩会儿电脑吧。”   “……”   季若云看着电脑屏幕上,胖胖的憨萌小动物。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来这里的工作就是玩连连看?   “轩……姐,我可以帮你看看退房信息,打预定的确认电话,或者送个餐什么的。”   好歹给她点正经事啊。   “送餐是不归我们前台管的。”   顾佳轩噗嗤笑了出来,笑容极开朗,说道:“你要实在想做点事情,就帮我查核一下预订信息吧。”   “好啊。”   不需要她怎么教,季若云一点就通。   拿着打印下的入住名单本,很快就对着电脑熟练核查了起来。   周辅阳从电梯间出来,走进了五楼的小房间。   “哟,周少回来了。”   空调打得很热,他把大衣脱下挂在衣架上,说道:“你们待在这儿干吗?”   他们三个人在打牌玩。一个是他表弟李青茂。另外两个是他爸朋友的儿子,也都是从小跟他一起混玩的朋友。   “隔壁在搓麻将,我们三落单,只能在这儿打打牌了。”   “要不要一起,我们几个正好也凑一桌,去玩玩?”   他走到按摩椅那儿,整个人躺了下来。   语气淡淡地道:“去别的地方玩,我要睡会儿。”   “怎么了周少,昨晚去嗨了个通宵?一脸纵欲过度的样子。”   李青茂替他解释道:“哥是被周叔叔拖去长跑锻炼了。”   “嘿,这么久了,周叔叔怎么还在长跑。”   王东岳走近周辅阳,突然伸手摸了一下周辅阳的胸,他啧笑道:“你丫的怎么还真的都有腹肌了?”   他摸玩转身就想走。   周辅阳闭着眼,一脚却精准地踹在他屁股蛋上,说道:“滚远点。”   “行行,不惹你。睡吧睡吧。”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抽了一根点燃,丝丝香烟味飘散。   周辅阳皱了皱眉,睁眼,又踹了他一脚。“滚外面去抽。”   “诶呦,”他拍了拍屁股,不满地道:“怎么了怎么了,大家都是抽烟的,还谁嫌谁啊。”   周辅阳站起来,把他们都赶了出去。   关上门,他心道,怎么能让你在这里抽烟。   味道都熏到他衣服上了。   躺回了椅子上。他阖上双眼,慢悠悠地想着。   再过两个半小时,他就能带他的小朋友去吃饭了。 第47章   看了眼时间差不多了, 周辅阳就去一楼找季若云。   这时正好来了一对情侣入住。顾佳轩在给他们办入住手续,季若云在旁边看着学。   他于是走到小厅的沙发上, 坐着等了会儿。   这对情侣刚走, 几个结伴的外国人拖着行李箱,也跟着走到的前台。   季若云看见这些金发碧眼的外国友人,眼睛微亮。心道:自己终于有点用场了。   谁知, 上前来登记的高挑美人,深眼窝高鼻梁, 一开口竟然说的是中文:“我是陈艾米, 订好了入住三天的套间。”   “……”   话说得流利, 发言还挺标准。   季若云不由呆了一下。   顾佳轩微笑着道:“陈小姐您好。”然后迅速地在电脑上查预订的信息,核对着说道:“一共是两套高级双人房,一套豪华单人间。没有错吧?”   “对对。”   她把入住登记表拿出来。递给她来填写的时候,季若云心想,这总需要她来帮忙了吧。   结果人家接过笔,几下就填好了。   字还挺漂亮。   “……”   季若云又是呆了一下。   “好的,房间号是……请好好休息, 度假愉快。”转眼, 顾佳轩就跟他们确认好房间号了。   季若云在一旁把房卡递给他们。站在高挑美人旁边的男人, 用哄小女孩的语气, 问她道:“你是这个酒店的小主人吗?旁边是你的家庭作业?”   他不会说中文,是用英语问的。   季若云回头看了眼旁边的一本“家庭作业”, 那是客人的名单核查本。   “……”   然后她今天,唯一对客人说的英语就是, “No……”   周辅阳无聊地翻了两页杂志,再抬头一看。客人已经走了。季若云坐在椅子上,手里拿了纸笔,大概在校对什么。   他走了过去。   “怎么了?”顾佳轩有点意外地道:“有什么需要。”   “轩姐吃饭了没?叫吴源来看着,换你们去吃饭吧。”   顾佳轩又不是头一天认识他,怎么平常没见他这么好心。她眸光一转,看着旁边头也不抬,认真校对信息的新人小姑娘,心里立刻明白过来。   “我还不饿,你带云云先去吃饭吧。”   被提到了名字,季若云这才抬头。   “我也不饿,”她看了眼周辅阳,问顾佳轩道:“轩姐,这里扣掉的金额是什么意思?”   “哦哦,这个啊……你不用管它,就当没看见好了。”   季若云点了点头,又对周辅阳说:“学长,你自己去吃饭吧。”   “……”   顾佳轩忍着笑,耸了耸肩,递给他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周辅阳看着低头写字的季若云。   她穿着米白色的毛衣,头发扎成马尾,一缕散发微微遮住侧脸。坐姿端正,五官清秀,拿着水笔写字的时候,真的很像在写回家作业。   他也听见了刚才那老外的话。   扬唇笑了笑,不由道:“寒假作业写了吗?”   “……”   季若云笔一顿。才放假几天,写什么作业啊。   她想了想,说道:“我计划年后再写。”   周辅阳嗤笑了一下。   嗯?季若云一脸问号地看着他。笑什么呢。   他清了清嗓子,正色状道:“我有事情要问你,你手边的事先等会儿做吧。”   “什么事?”   季若云闻言忙把笔合上了。   直到跟着他走到了自助餐厅前,她才发觉不太对,问道:“学长,到底是什么事,很重要吗?”   周辅阳很淡定地道:“嗯,很重要的事。”   肉体凡胎,吃饭当然是大事。   “……”   季若云坐下来后,心里感觉怪怪的。这里是对客人开放的自助餐厅,她来打工,坐在这儿不合适啊。   有事直说多好,这总习惯在饭局上讲话的小官僚作风不好。   她悄悄腹诽了下,又道:“学长,你真的有事要跟我说吗?”   “社团的事情,不着急,”他心里还没编好什么事。于是微微一笑,很自然地道:“先吃饭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季若云很简单就信了他,点点头道:“好。”   他要了一盘意面,季若云要了一份牛排。   “下学期期初,我们要参加一个省级的社团评优,需要提前准备好材料。”周辅阳顿了顿,看着她嫌麻烦,一次把所有肉都切好,再叉着送进嘴里的样子,弯唇笑了笑。   继续说道:“这些材料要你来写。”   “要写什么东西?”   什么评选,什么材料。这些她什么都不懂。   “主要就是三份材料,社团章程,活动计划,反思总结。”   “……”   听着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季若云还是不懂。   见她一脸疑惑的样子,周辅阳在心里笑了笑。   不懂就对了。他低头把面绕在叉子上,说道:“具体怎么写,我会教你的。你就在上班的时候写这个,不耽误你空余时间。”   季若云犹豫着点了点头,又问道:“这个评选很重要吗?”   “很重要,会影响下一年社团经费。”   “那为什么是我来写……”   话说出口觉得怪怪的,她忙补了句,“我来写的话,评上的机会不是变小了好多好多。”   “没关系的,这是给你锻炼的好机会。下个学期我就很忙了,围棋社的大小事,都要指望小社长你了。”他语调平淡,话中又带些不经意地温柔,“我要把一些重要事情,先教给你。”   “好。”   季若云应下。心里想着不能搞砸了,但又忍不住问道:“学长,你毕业之后,我才是二年级。上一届里,就没有人能当社长了吗?”   “谢老师不太满意他们,就直接空了一届。副社长还是有的,但她不怎么愿意管这些,所以只挂了个副社的名。”   副社长能干,社长就是吉祥物。反之亦然。   下学期,他就要临考了。当然没时间管社团了。   围棋社好歹是学校的招牌社团,看周辅阳那么忙,就知道社内的事还是不少的。她又对管理方面的事一点经验都没有。怎么能挑好社长的担子呢。   季若云心里琢磨着,觉得有点悬。   周辅阳笑着宽慰她道:“不用担心做不好。围棋社是最不麻烦的社团,我没骗你。”   其实谢老师护短又强势,围棋社事有他来操心,真不需要季若云做很多。但他指望着拿这当借口,当然不能把实话说尽了。   季若云嗯了一声。   也对,他那么忙不是因为围棋社,只是因为他是周辅阳。   午饭吃完,季若云回去继续工作。   周辅阳在四楼打印东西,背后被拍了一下。   “你在搞什么呢?”   他拿起印好的几页纸,随意地道:“是学校的事。”   “那别说了。”   王东岳兴致缺缺地挥了挥手,又随意地问道:“刚刚你送下去的那小孩,是谁家的?”   周辅阳闻言转头,瞥了他一眼:“你从哪儿知道的?”   “我亲眼看见的,”王东岳跟他一条裤子长大的,互相都知道底细,于是戏谑道:“看你端着一脸正人君子,脸上的笑假模假样的,那小姑娘很重要吧。我都没敢凑上去问。”   “难得聪明了一回。”   他把纸夹进了文件夹里,淡淡地道:“那是我家的小朋友。你要吓到她,我就把你的破事打包抖出去,让你老子清理门户。”   “……”   他被吓得一愣,磕绊了下说道:“你别,你别那么无情。有了新欢也不能捅旧爱一刀啊,周少。”   “你不搅事,我不多事,”周辅阳闻言,把文件夹尖的一角往前一松,贴在他腹上说,说道:“否则,我来年会去祭拜你的。”   “来年?年年都要来光顾我啊周少……”   王东岳嘴上还在跟他贫,等周辅阳背影走远。他心里还有点发憷,自己嘀咕了声:“妈的,这下还真不大敢去打听了。”   他家小朋友?可他妈就生了他一个啊,哪里来的小妹妹。周叔叔那么正直的一个人,不会吧?   她是长得什么样来着。   我靠,刚刚怎么没擦亮眼睛,仔细盯着看清楚。   长头发马尾辫,侧脸好像还挺好看的。穿着白色毛衣的小姑娘。   王东岳想着想着,走去一楼,准备开间房睡个觉。   他是常客,顾佳轩早就很熟悉了。刚走来,就笑着把房卡递了过去,问道:“还是这个房间吧?”   “对对,我轩轩姐今天更漂亮了……”他一看前台,怎么多了个穿白毛衣的小姑娘。定睛一看,这不就是刚刚那个。随口的花言巧语说了一半,顿时卡住了。   “怎么了,”顾佳轩见他不接房卡,便问道:“想换一间房了吗?”   他没说话,就死死地盯着季若云。周辅阳说是他家的,那就是小表妹之类的。又是在这里……可李青茂什么时候有个这么大的妹妹了。她到底谁啊!   他张了张嘴,着了季若云看了半天,又愣是强忍着什么话都没说。   怕等等周辅阳要找他算账。   作者有话要说:   #费尽心思带季若云吃饭反被吐槽官僚的周小少爷# 第48章   王东岳接过了房卡, 实在忍不住好奇,低声问顾佳轩道:“那个人是谁啊?”   她疑惑地转头, 看了眼正整理登记表的季若云, 她认认真真,也没什么奇怪的。顾佳轩道:“就是新来的前台小姑娘啊,怎么了?”   新来的……前台?   他又低声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顾佳轩有点不解, 告诉他道:“季若云。”   季若云被提到,不禁疑惑地抬头。   柜台前站着的男生长得很高, 五官还挺秀气。但她不认识他。   王东岳赶紧赔笑道:“没事, 没事。”他眼神一瞥, 见周辅阳竟然过来了,忙把话咽了下去。   手里拿着房卡,脚底抹油就要溜。两人迎面遇上的时候,他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隐含警告。   “周少淡定,”他忙拱了拱手,压低声音笑着说道:“我惹不起, 惹不起。”   “轩姐还没去吃饭吗?我把吴源找回来替你, 赶紧去吃饭吧。”   “别了, 经理自己忙着呢。再过会儿大黄就要来接班了, 我不急着去吃饭。” 她谢了周辅阳的好意,说道:“你要是想跟云云说什么, 就也坐到前台吧。”   周辅阳应了声。   他搬了个小凳子坐到季若云的左边。把文件夹打开来,里面是才打印好的几页纸, 省优秀社团的评选申报通知。   “你先看一下这个。”   “把学生社团建设纳入德育计划,努力建设一批特色鲜明、有广泛影响的学生社团……推动学校内涵特色发展……促进学生全面健康成长打下坚实的基础。”   季若云看着看着,心里不禁佩服领导的写作水平。每句话都很高级像是很重要,再看又像是些废话。她看得越来越快,眼神一扫,掠过一遍竟然什么重点都没找到。   申请表夹在文件夹的左边,她很自然地凑过去看。   她没有意识到,他们现在靠得有多近。周辅阳微侧眼,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长睫微垂,目光专注地落在纸上。   马尾软软地搭在肩上,一缕碎发微遮着侧脸,俞显得脸小。   肩薄人瘦,比同龄人显得更小。长得那么柔弱,偏是个要强的个性,又软又爆,既单纯又成熟。多吸引人,她没自知。   他不由放缓了一下呼吸。   季若云就像在做英语阅读一样,又往前翻了一遍找题干。只是依旧没找到公文的重点,不由皱着的眉。这种感觉,有点像前世第一次看见专八试卷。   “学长,真的要让我来写吗?”   当然是不会全让她做的,但他很想逗逗她。   周辅阳嗯了一声,忍住了笑意,说道:“怎么了?”   她抬眼,很含蓄地道:“我感觉……让我写,可能效果不太好。”   她这个作文全靠背的写作水平。真把她写的报告交上去,明年围棋社的校级荣誉都不一定保得住了……   “嗯,没关系。人总要有锻炼机会,才能成长的。”   但这个评选不是很重要么!   季若云僵硬地笑了下,继续低头看这个文件。几页纸翻了第三遍了,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不由心中抓狂。到底要交什么,要准备什么。好好写点人话不行么。   她手握拳,微托着下巴叹了口气。   “不用着急,”周辅阳见她皱着脸苦兮兮的样子,没忍住地弯了弯唇,“稍微看一遍就行,怎么写我会教你的。”   他的手越过季若云,从她右边拿了张空白的纸来。   她这微一偏头,就对上了他的眼,才意识到,他们挨得有多近。   “你看这里,上面强调了要管理规范。那我们就要准备社团章程和活动管理条例。”   他边说,边拿着水笔划上了一条线。季若云的注意力就回到纸上了。   “主题鲜明,特色显著,形式活泼,在学生中具有较强吸引力……这一段,就是要我们准备一个活动计划。在增强学生责任感等方面,取得明显成效……就是再准备一份总结。”   被他这么一解释,季若云不禁连连点头。   原来是这样的!   “社团章程,活动管理条例,活动计划,活动总结。”她复述了一遍,觉得自己很是长了知识,但又不禁腹诽着:为什么不直接写出来,要让别人来解密。   “还有什么不懂的吗?”   季若云点点头,有点惭愧,小声地道:“我们社的章程…这是什么啊?”   “从来没有这种东西。”   “……”   她意外地啊了一声。   “这个我来写,你可以一直用,以后有类似的也能参考。”周辅阳笑看了她一眼,在纸上写了几笔大纲,后面继续写了几句话,说道:“你试试看写活动计划和心得。”   几下写完,他把纸给她看。   黑笔白纸,清逸行楷。字一如既往漂亮得很。   周辅阳把概括什么都写明白了,骨架筋脉都有。只要再填上血肉就好了。   她不由点点头,心里实在有点佩服他。   但是。   “学长,今年我们社去过海宁了?”   参观围棋国手的故居?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没有去过。”   他跟眼前这不喜欢撒谎的好小孩,耐心地解释道:“你就当是编故事,编得真实可信一点,交给谢老师。他会帮你再‘加工’好的。”   造假,分明就是造假啊!   对活动报告一点都不懂的季若云,本来还以为这东西是要跟论文一样,严谨真实可信的。她愣愣地点了点头,说道:“好,我知道了。那海宁故居,是范西屏的故居吗?”   围棋国手她没有什么了解,只知道施襄夏和范西屏这两个很有名气的。   “可能是吧。”   他只说一句,季若云立刻明白了。为什么不写明是谁的故居,因为这样更方便杜撰,海宁这么大,总会有一两个现存的国手故居吧。   她又是点了点头。   旁观很久的顾佳轩,看了看表已经是整点了。就打扰了句,说道:“大黄马上要来了。云云,等她一来接班,你就跟我去拿好衣服换上。”   季若云嗯了一声。   “等大黄来了,轩姐你就直接下班,早点去吃饭吧。我带她去拿衣服就好。”   “好啊,”顾佳轩想了想,也没什么不可以的。便笑道:“谢谢你了!”   这时,黄绮雯正好也来了。   她也是个高挑美人,脸上带妆,穿着和顾佳轩一样的白衬衫制服,烟灰色的包臀裙下露出修长大腿。不知是不是因为口红的颜色,眉眼看着比顾佳轩多了些锐利。   但她一笑,五官里的冷淡锐利就消失了。   “你就是新来的吧,长得好可爱。”她走进柜台,看着季若云笑道:“我叫黄绮雯,他们叫我大黄。”   季若云也对她笑了笑,道:“我叫季若云。”   “行了,赶紧接班吧,我先走了。”顾佳轩拍了拍她的肩,说道:“还有一个中午的预订没有来,再过大概十分钟,你就打电话去问问。”   “好好,走你的。”   周辅阳站了起来,说道:“那我带她去拿衣服了。”   “行行,也走你们的。”   大黄明明长得有点凶,性格却很逗。   她被周辅阳领到了储物间之类的地方。   这里放着各种新的床单被套,几大箱的一次性用品。虽然是类似仓库的地方,但整整齐齐。他走到最里面,开了顶上的一个柜子。翻了半天,找了最小的一套码数,拿出来给她。   柜子很高。也亏他长得高,才能垫脚就够到。   季若云抱着衣服,说道:“衣服是在哪里换的?”   “更衣室也在一楼。”   他把她带到更衣室。   在季若云换衣服的时候,周辅阳去后勤那里拿了个东西。等再回来,她刚好把衣服换好。   衬衫已经拿的最小码了,在她身上还是有点显大,袖口要微微卷起一些。同样烟灰色的包臀裙,别人穿是在膝盖和大腿根中间的长度。她穿刚刚好在膝盖上一点,只露出一双小腿,纤细又白皙。   周辅阳很快移开了眼。   他摊开手,掌心静静躺着一枚小牌子。上面是季若云三个字。   “我这么快就有名牌了?”   她笑着接过,微侧过身想带上。   却发现这个不是别针式的,胸针式样的名牌,很难扣上。扣了半天也没弄好。   “给我吧。”   季若云犹豫了一下,还给了他。   但给完,想到这是要扣在胸口的。心中顿时后悔了。   “不…不用了……”   周辅阳稍走上前,手里拿着这个小牌子。指尖顺着她的领口把衬衫微抬,完全没有碰到不该碰的地方,很简单地就扣上了。   季若云悄悄舒了口气。但脸颊还是有点热,觉得这个动作有点太暧昧。   为了不那么尴尬,她稍稍往后退了一点。   手抚了抚裙子,低头看着,说道:“我穿这个很奇怪,对吧?”   根本没有前台姐姐穿着的干练感觉。   周辅阳闷声笑了笑,抬手摸了下她的发,说道:“不奇怪,很漂亮。”   “……”   季若云心里一跳,抬眼看他。   他深褐色的眼,长而微挑。倒影着光和她的影子。脸白皙得不像男生,眉和眼都是精细描绘的画。   姿态亲昵但绝不过分,所以只是愣了下,她没有想避开。 第49章   季若云是兼职, 八点就可以准时下班了。   她换好衣服,正准备回家的时候, 周辅阳突然冒了出来。问她道:“你知道樱园在哪里吗?”   “是在泽仁路那里……”   那个樱园, 就在季若云的家旁边不远,一分钟的路。为什么忽然问这个。   她心里隐约有个猜测,又觉得应该不会吧……   “坐九百路公交车能到的吧?”   季若云点了点头, 说道:“能到的。”   “能到就好,听说在那里夜跑不错, 想去试试。”周辅阳确认了下钱包里的硬币, 说道:“你也是坐公交车回家吧?那可以一起走了。”   何止是一起走啊, 还要一起上车,一起下车呢。   季若云直觉没那么巧。   但他说得太自然了,她也没法说什么。   一出酒店,路灯照耀下,整条街是五光十色的。外面的商店都亮着各自的霓虹灯牌,路跟白天她来时完全是两个样子了。   她努力辨认着方向,一时不知道车站是在哪里。   刚想先去找个路牌看两眼, 被周辅阳拉住了手臂, 他道:“车站在这边。”   这个点路上的车很多, 她走在外面, 被他让到进了里侧。   季若云走在他身边,说道:“你每天都要夜跑吗?”   “在家里基本都会晨跑和夜跑。”   “好厉害啊, ”她很意外地道:“晨跑很锻炼意志力的吧。”   更别说是在大冬天。被窝里睡觉和寒风中跑步的抉择,普通人哪里有这个决心。   一待家里周辅阳就会被亲爹拖出去跑步, 实非他本愿的。   但季若云都这么说了。   他微微一笑,很自然地道:“还好,主要早上跑步提神。”   夜风吹在脸上,一说话就呵出白气。她今天是第一次晚上走这条路,很陌生的坏境下,身边有个人陪着,还是安心了许多。   两个人说着话。   刚走到车站,公交车就停在了他们面前。   上了车,车厢里挤了不少人。季若云站在扶手和座位间,周辅阳抬手拉最上面的横杆,身子微倾,不着痕迹地护着她。玻璃窗上倒影出两个人的影子,她只比他的肩再高那么一点点。   “你在哪里下车?”他明知故问。   “跟你同一站下。”   “挺巧的,你家在樱园附近吗?”   季若云嗯了一声,说道:“就在边上。”   下了车还要走十几分钟。这段路平常没什么人走,路灯下只有两个人的影子。有云层飘过,不时遮挡着天上的月。   到了樱园,才稍微有点人烟了。   前面也就是季若云家了。   周辅阳看着旁边的小公园,说道:“看来我已经到了。”   “嗯,就是这里。”她想了想,微抿了抿唇,话里带点一语双关,说道:“学长,天那么冷。下次就别来太远的地方跑步了。”   周辅阳笑了下,揉了揉她的发顶,说道:“好。”   他做这个动作越来越自然了。   季若云微偏了偏头。不知为何,却没有躲开。   周辅阳目送着她回家。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特意换上的黑球鞋。   云被风吹散开了,月光很亮。他的一身黑色大衣也被吹得微微起伏。   司马昭之心啊,周辅阳。   季若云一到家,发现奶奶也在,她在客厅里和季妈说着话。拆迁之后,这栋楼基本还是原来的邻居,奶奶也就住在楼下。她喊了一声算过招呼了,就想进房间。   “知道要去打工了,总算也是懂事了点。”奶奶叫住她,说道:“赚了钱,给弟弟买几件新衣服吧。”   “……”   她不想说话,就什么也没说。   直接走回房间了。   看她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没礼貌,还是没礼貌!”   季奶奶有点冒火。直摇头,又跟季妈道:“我打听过了,这房子一拆,就我们老季家分到的房跟钱最多,隔壁陈家四口人,才分到你一半的钱。谁让他们就养了两个女儿,现在……”   拆迁的时候,儿子算一户,女儿不算。   女孩子的地位低,这下也算是有凭有据了。   “你以后日子好过了。一套房子自己住着,一套房子给飞飞,等过两年,让她姐把彩礼钱赚来。你给飞飞讨个媳妇,再把这套房子卖了钱拿手里,舒舒服服等媳妇儿给你养老了。”   拆迁之后,他们家拿到了两套房和十万块现金。   这房是留给季飞娶媳妇儿的,钱还是留着给飞飞娶媳妇的。   至于季若云,早早嫁出去换笔彩礼钱得了。   也就是她当一个女儿的命了。   “……”   后面奶奶说了什么,妈妈又接了什么话。季若云是听不见了。   她只知道,自己是永远靠不到家人的。   桌前摊着周辅阳写的活动计划大纲。她照着这个,先写了一遍草稿。再润色修改,明天要拿给周辅阳看的。   一想到周辅阳,她的笔一顿。   脑海里冒出他送她回家的样子。   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长相好成绩好人缘也高,下棋好,体育也好。就连这种莫名其妙的公文报告,都能指导她要怎么写。好像什么都会,厉害得像什么缺点也没有。   他和薛城是一种人。   而她不是。   ……   在酒店上班的日子很轻松。她业务也学得差不多了,除了开房不会,其他都能帮上忙。   很快就到大年夜了。   这是第一次,季若云没在家里吃年夜饭。今天每个员工一上岗,就收到了一个新年红包。按照工龄,一千到一百不等。就连季若云这样兼职的小新人,都拿到了一百块的红包。   “轩姐,新年快乐。”   顾佳轩笑道:“来得不巧。云云刚跟大黄一起拿东西了。”   周辅阳没说什么,把几盒巧克力递了过来。   她接过手一看包装,先咂舌地叹了口气,说道:“大手笔,大手笔。不愧是周小少爷。”数了数,正好今天当班的前台每人一盒。她不由看了眼季若云的位置,心知大家都是被她福泽了。   “轩姐别开玩笑了,”他谦逊地笑了下,忙道:“就一点小心意。”   嗯,外国漂洋过海高级巧克力的小心意。   他这是小心翼翼。   季若云这么单纯的姑娘,没准真不认识这些牌子。   她看得明白,不由点头笑道:“好,小心意。谢谢了!”   先拿了一份放在季若云旁边。   剩下的放在柜台里。   季若云刚从楼上下来,就看见周辅阳在前台。她马上回前台,把桌上的文件夹递给他,问道:“看看,还有需要修改的吗?”   这几天的报告改下来,愈加坚定了季若云读理的心。   周辅阳翻了下,总是能很快找到小毛病。指给她看,耐心地教道:“这里的最后,要再加上一两句言之有物的话,可以抄两句文言文,不能太简单。一眼就看懂,会让别人觉得你写的不够深刻。”   她点点头。   “不过已经很好了。才几天就写成这样,很聪明了。”   季若云笑了笑,实在是没脸应下这个聪明。   顾佳轩在旁看得咂舌。   周辅阳什么时候是这么有耐心的了。她在这里工作了三年,对这位常客小少爷还算是有点了解,如果是别人,教了两遍还写不好,他会客客气气地让你别写了。   这几天,都不知道来教了多少次了。   有这时间,自己写三份都足够了。   这时候,有四个穿得很低调朴素的人走了进来。   因为酒店是贵宾预约制的,前台眼光都练得很准,顾佳轩一眼就知道他们不是客人。但她还是扬着微笑,很客气地问道:“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警察,请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   其中一个男人上前,给她们看了证件。   “……”   她跟季若云都愣了一下。   “姓陆,上午入住的。帮我查一下。”   顾佳轩看了周辅阳一眼,见他点了点头。她就立刻在电脑上,调出了信息。“姓陆的客人只有一个,在五楼的高级套间。下了电梯,往右转弯两次,再往左转的第二间。”   五楼的房间最贵,也是最绕的。   “可以麻烦你带我们上去吗?”   实在不巧,专门带客人去房间的小弟不在。   她皱眉,对季若云道:“去叫大黄回来,替我看着前台。”   “我认识,我带你们上去好了。”   她直接走了出来,说道:“跟我走吧。”   “麻烦你了,小姑娘。”他们几个人点点头,跟着季若云走了。   周辅阳:“……”   他赶紧也跟了上去。   他们把人带到了房门前。   “谢谢你,小姑娘。”走在前面的男人道了谢,又压低声音,对身后的三个同伴道:“你们准备好了。”   他敲了敲门,说道:“服务员,送餐的。”   “……”   季若云看的一呆,忙低声道:“他们没有点餐啊!”   “没事的,只要开一条门缝,我们就能冲进去了。”   结果,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见他还要继续“送餐”。   “服务员,快开门!”季若云看着着急,就凑上去,用力拍了拍门:“你们太吵了,隔壁的客人投诉了!”   啪啪啪!   只拍了三下,门就打开了一条缝。   果然嘈杂的音乐声很大。“操/你妈的!”里面的人手里拿着什么,就要往她脸上扔。季若云手臂被周辅阳一拉,就往后退了两步。在那一瞬间,四个警察就撞门进去了。   而她没站稳,踉跄着倒进了他怀里。   周辅阳抓着她的右手,左手半扣着她的腰,细腰薄肩,瘦瘦小小的一个人。站稳之后,立刻挣脱了他的手。“谢…谢谢。”   “那么危险,别总是往前凑。”   她有点讷讷地道:“积极配合警察同志的工作嘛。”   如果没有他在旁边拉着,她那积极的态度,根本就是要抢警察同志的工作了。   周辅阳笑叹了口气,说道:“好。你是热心小同志,党的好群众。”   下楼前她还三五步一回头,好奇地道:“里面到底是怎么了?”   他见得多,虽然是猜测却十拿九稳,“大概是吸毒的。”   季若云点点头。   “快开学了,作业写完了?”   这一句话,把季若云心里的小兴奋直接浇灭。她低低嘟哝道:“还没写呢……”   “拿来这里写,”周辅阳闻言笑了,眼角眉梢,都是对她的宠溺。   “小朋友,不交作业是不行的。” 第50章   开学报到这天, 季若云来得很早。教室里只有三个人。   她安静地坐在座位上,桌上摊着一本语文练习册。语文作业总是最花时间的, 每一页都要填上不少字。翻开的这一页恰好是篇小阅读, 几个小问下的字,干净又端正。   有点像她的字,但无疑又好看了很多。   因为, 这是周辅阳写的。   季若云托着腮,叹了口气。   她何德何能, 让一个快临考的大学霸给她写语文寒假作业。   周辅阳还不给她请客的机会。   短短一寒假, 她人情债欠了他一堆。可以说是债台高筑了。   “哟, 云云,你来这么早。”   戈秦文冬天也穿着一身小裙子,黑袜子小皮鞋,她挎着粉色爱心包。阳光朝气的样子。边说话,边摘了手套,又从小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放在季若云桌上, “新年礼物!”   “送我礼物干什么?”   季若云有点意外, 打开小盒子看了一眼, 里面是条手链。“没有回礼, 请你吃饭吧。”   “诶,不要回礼不要吃饭。”戈秦文嘿嘿笑了一下, 整个人蹭了蹭她道:“给我分享一下,你的寒假生活吧。”   “打工, 写作业。没有别的好玩事情。”   “就是打工,具体说说这个啊!”   看着她眼里熊熊升腾的八卦火苗,季若云顿时明白了。   “没什么好玩的,拒绝打听。”   “老大早啊!”   王启辉竟然也来的很早。陵兰管得严,唯独报道这天是不规定穿校服的,他估计是卯足了劲要来耍耍帅,巴宝莉大衣敞开着,露出潮牌毛衣,脚上一双骚气的红鞋子。   “……”   季若云扫了一眼,深深感叹,人和人之间的不一样。   她跟周辅阳相处了一寒假,看习惯了还不觉得有什么,猛然一对比,才能突出衣品这个词。   “王启辉,你把你的狗儿子印衣服上了啊?”   戈秦文一看乐了,爆笑起来,“这小眼睛大脸,真的好他妈像你啊!”   季若云仔细看了下,还真有点神似。不由嗤笑了下。   “你滚,”他神秘兮兮地笑了下:“猜猜这件衣服要多少钱?”   这下,戈秦文笑得跟乐了,她擦了擦眼角泪水,手抓了把他的狗头毛衣。   “二百五,一口价。”   他往后躲了开了她的手,气道:“加两个零还不够呢!”   “你们来的好早啊。”俞婷走进教室,眼角微亮,笑道:“我还以为我是最早的呢。”   她放下书包,也围到他们这边一起讲话。   “这个盒子,是S家在日本的限定对吧!云云你去日本玩了啊。”   粉色蝴蝶结包装,绸带上的花纹隐约可以看出是品牌名。俞婷一眼就认了出来,她边说边叹气:“这次的限定合作款每个都好漂亮,可惜太贵了,我不舍得买。”   季若云闻言看了眼戈秦文。   无奈地道:“送我那么贵的东西干什么。无功不受禄。”   戈秦文连忙躲在王启辉身后,只从他肩膀那儿露出眼睛,可怜巴巴地道:“谁让这个东东跟你太般配了,把它送回家是我的使命。你不能因为它资本主义的出身不好,就嫌弃它呀。”   “……”   季若云被她逗笑,说道:“还有,你是怎么知道我家地址的?”   “这…这个啊。”她扫了眼俞婷。   俞婷忙做出一脸正直的样子,不接收她的视线。   “就有个同学,他正好写档案的时候看见了,然后跟我分享了一下……”   王启辉突然道:“你们去我老大家里了?为什么不带我。”   戈秦文把他推旁边了点,说道:“带你干嘛?”   提到了这事,俞婷就顺口问了句:“云云,你家好新的样子。是新买了房子吗?”   季若云嗯了一声,“是刚拆迁,分到的。”   他们出生就长在市中心,对拆迁的事情没什么概念。“拆迁是不是能发财?”   “怪不得我说房子有点小,原来是新房子还没建好吧?”   “我爸说拆迁好像油水很大的。”   等三个人把话都说完了。   “不是拆迁别人,是被拆迁了。”季若云摇了摇头,解释道:“很穷才要拆迁,拆了也没钱。一户大概能拿个八万左右吧。”   “……”   两个女生沉默了下。   八万?王启辉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这一身差不多就这个数了。   他大笑道:“老大,你可真能装的,我们学校怎么可能有穷人啊。”   也确实,一个学期只学费就五位数。哪里是穷人读得起的。   话都说到这儿了,季若云想干脆说清楚一点。   “我是特招生,不然也读不起这个学校。”   “我还是贫困生呢,你们都不知道吧?” 王启辉还是不相信,大笑着道:“那还是我老大厉害。我爹当初就想给我搞个特招,结果小气的蒋建国不许啊,硬是给我搞成贫困生弄进来。”   蒋建国是陵兰私立的校长。   他随口一说,就把校长卖了。   “……”   他突然想到季若云一直贼高的成绩,笑着笑着,打了个磕绊,说道:“不会吧?老大,你真的是考进来的特招生?”   季若云瞥了他一眼,说道:“你居然占贫困生的名额进来,不要脸。”   “是蒋建国不要脸,我可是正规交的建校费。”   几个人讲着话,陆陆续续人都来得差不多了。   “刘屠夫来了,快坐好吧!”   “快快!回座位了。”   这么一交底,她心中也算松了口气。虽然没有刻意瞒,但以前确实从没提过这些。   季若云把小盒子拿了起来。   仔细看了一下。里面的一条手链很细,中间银托上是圆润清透的紫水晶,旁边是钻石形状的紫水晶,右边紧挨着银丝拉成的两朵小云图案。   估计就是因为这个云,戈秦文才买下送她的。   整条手链亮晶晶的,做工可以说精巧到极致了。   至于价格。俞婷都说舍不得买,那是会有多贵?   收也不妥,还也不妥。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一抬头,班主任已经站在讲台上,俯视着众生了。   “你们把作业交了,左边数学,中间语文,现在就放到讲台上来。交不出的罚值日,写得很差也一样,一直罚到下次月考的排名出来。”   开学没有摸底考,值日生就没人做了。刘屠夫随便就想到了解决办法。   底下,有人脸色变了。   还有不少人以为作业不会检查,当下也慌了神。   季若云淡淡定定地坐着。   其实,只有数学是她自己写的。   英语是前台姐姐写的,语文是周辅阳写的。前台姐姐们的英语水平其实一点不差,只是她们口语不行,张不开口说而已。   他们交完作业,收拾好东西就能回宿舍了。   季若云刚出教室门,就被一个男生拦住了。他道:“我有事想告诉你,方便耽误你一会儿吗?”   她点点头,让戈秦文先走了。   戈秦文走前拍了拍她的肩膀,笑得很奇怪。   他长得还算清秀,穿着军大衣,和黄色登山鞋。有点朴素低调的帅气。   季若云本来以为是社团的事。但眼前这个男生,又怎么看都不像是社里人。   那找她是有什么事?   “我是隔壁班的,叫陆源。”   陆源本来是个爽朗的个性,但对于这种事,还是难免有些羞涩的。他犹豫了下,还是决定说出来,道:“季若云,我喜欢你。”   刚刚才知道名字,就说喜欢她?   大概是玩游戏输了吧。   不能太不给人面子,她于是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没别的事的话,我先走了。”   “我…我只是告诉你,我的心意。”   他吞吐了一下,也就有点释怀的笑了:“你不给回应是正常的。我会一直默默的,继续喜欢你的。季若云。”   季若云微皱了皱眉,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了。   不就是游戏输了,还要那么认真?   她就又敷衍着点了点头。   正要转身走了,陆源突然右手一伸,按在墙上把她拦了下来。   “要记得我啊,二班陆源。”   “……”   戈秦文只走了两步路。她边挪步边回头,看见这一幕,脸上止不住笑。   然后,就迎面遇上了周辅阳。   她自己明明没干什么心虚的事,就是莫名被吓了一跳。收敛了点笑,打招呼道:“学长好呀。”   周辅阳嗯了一声,问道:“那人叫什么名字?”   他语气淡淡的,好像就随口那么一问。   戈秦文隐约闻到了一股混合着酸味的杀气。   她立刻狗腿地笑道:“就我们隔壁班的,叫陆源。他篮球社的。”   转头再看了一眼,他正把季若云按在墙上,姿态亲昵地说着什么。离得远,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季若云一直都在点头。   陆源同学,真是对不起了啊!   她心里给他默哀了两秒,快步离开了。 第51章   等陆源走了, 周辅阳才慢慢地走上前。   季若云一回头,看见他愣了一下。问道:“学长, 有什么事情吗?”   每次见到他, 她总是在问:学长,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情就不能来找你吗。   周辅阳在心里问,又在心里给自己答了:确实还不行。   他叹了口气, 每次来找这个小丫头,都要带上一点事情当借口。自幼被众人捧着的周小少爷, 第一次费尽心机想亲近一个小姑娘, 可都那么久了, 她还是站在那儿,客客气气又不动声色。   这也没什么,她还只是个小朋友。他有耐心等。   但亲眼看见有男生跟她表白,姿态亲昵的样子。让他心中蓦然升腾起一股忿忿,嫉妒是其次,还掺杂着一点心慌。他不得不承认,季若云跟别的女孩子不一样。   她好像, 真的不喜欢他。   为这个想法, 他心里不由微堵。但对着她, 还是弯唇笑了笑, 说道:“我把你的报告做成了幻灯片,印出来给你看看。有没有哪里做的不好?”   她还没接到手里, 就知道这个幻灯片一定很完美。拿到手翻了一遍,果然也是。   “很好啊, 学长你真厉害。但要给我看干什么?”   直接交上去不就好了。   周辅阳说道:“汇报人填的是你的名字。所以到时候评上奖了,你可能要在老师面前,用这个幻灯片做一个简单的演讲介绍。”   “……”   她不喜欢这种出风头的事情,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为什么用我的名字?我只就写了一点报告,还是署学长你自己的名吧。”   就那一点报告还是在周辅阳帮助下改了好多遍的。力几乎都是他出的,名字却署了她的。   把功劳都推给她干什么?   “社长不能连空两届吧。”   他想要锻炼她。   季若云明白了他的意思,仔细想了想,这才点了点头。   三天后,晚自习的时候。   有个学长给她了张假条。说周辅阳让她去找两个人办点事。   开学有申请增加经费的机会,跆拳道社团和篮球社的申请递交晚了,让她把申请表格退还给申请人。季若云心想,就那么一点点小事情,直接让送假条的人办了不就好了。   她看了眼两个社的申请人。跆拳道社的人在二楼的教室,篮球社的人就在她隔壁。   ——陆源。   上次跟她表白的。   季若云走到他班级门口,往里问了句,“请问陆源在吗?”   “陆源,有人找你。”   他周围的人看见门外站着的是季若云,有一阵低低起哄声。“行啊你小子,妹子来找你了!”   陆源很快站了起来,心中激动,动作蹭地一下,还不小心把桌上的书带地上了。他弯腰捡书的时候,周围又是一群倒喝彩的起哄,他不禁笑着骂道:“你们哪儿凉快哪儿呆去。”   “……”   她听见了这些话,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申请表,心中的一丝尴尬很快地消散。不就是来还个东西,加上说个通知么。   他快步跑到讲台前,才放慢了一点步伐。   走到季若云面前,看着她笑道:“怎么了?”陆源是浓眉大眼,皮肤棕黑的运动男生,笑起来也有一股子憨而纯真,阳光爽朗的样子。   季若云把申请书一递,说道:“你们社的经费申请书给晚了,已经截止了。”   陆源一愣,没想到她就是为这个而来的。   他眼里闪过失望之色,但还是笑了笑,说道:“我记得截止时间是周五,今天不是才周四。”   她都不知道有经费申请这种事情,当然不会清楚截止时间。但既然是周辅阳交代的事,他肯定是不会弄错的。   季若云想都没想,便道:“就是已经过了申请时间了,你拿回去吧。”   “能不能再帮我确认一下时间?我真的记得,是明天截止的。”   季若云心道,周辅阳怎么会弄错这种事。   她把申请书又往前送了下,说道:“就是已经截止了。”   陆源无奈,只好接了过来。垂眼看了下手里的申请书,又软言软语地道:“那也就迟了一会儿,能不能别算取消申请。这个申请书我做了很久,我们篮球社也确实需要这笔经费。”   如果季若云能做主,肯定就答应了。可惜,她只是个传话的。   “你去找学生会的人问问吧,我只是通知下你。”   说完,她就转身走了。   回教室还有作业没写呢。   陆源拿着自己的申请书,又看着季若云的背影一步步走远,进了教室。她公事公办的样子,一点错都没有,也一点别的意思都没有。   好歹他是跟她表过白的人,她脸上却没有窘迫,没有任何别的特别。   他喉咙里有点苦涩。   心里明白,季若云对他的表白,真的一点动心也没有。   翌日。   新学期有一份奖学金能申请。她从班主任那儿拿了单子,填好了信息之后,还要找财务处的老师盖一个公章。季若云大课间去找他,那老师并不在。   办公室没人,她就站着等老师回来。   目光一瞥,看见桌上有一份“XX年社团经费申请要求”的公文。   平时她不会有任何好奇的。   但大概是昨天陆源强调两遍截止时间不对,让她有一点点的在意,看下这种通知文件应该没什么错吧。鬼使神差之下,季若云翻了下桌上的纸,很快在第二页找到了截止时间。   确实是星期五。   陆源才是对的。   什么情况?   背后传来老师的脚步声,她忙手一松,把这文件放了回去。   拿到盖章,走回教室的路上,季若云心中还一直在想这件事。   周辅阳都特意让她去通知了,会是不小心搞错吗?   以她对他的了解,几乎没可能弄错。   那就是故意的了。跆拳道社和篮球社,他大概是看哪个社不顺眼?   周五有社团课。   周辅阳陪她下棋的时候,季若云总是分神,被他一连吃掉很多子。   他笑着收割她的棋子,问道:“怎么了?想什么事呢。”拈着棋落子的时候,愈显得他的手指修长,干净白皙又骨节分明。   季若云想了又想,还是决定直接问道:“学长,你认识篮球社的陆源吗?”   他唇边的笑微微滞了一下,眼光微闪,但只是一瞬。笑容更加友善和蔼了,说道:“不认识,他怎么了?”   周辅阳是知道的,他确实是故意的。   她问完话,就一直盯着他看。没错过他那一瞬的不自然。   季若云低头不语,默默在棋盘上放了一颗子。   周辅阳脸色微变,心中一凉,立刻把掩饰开脱的话想了两套。   明明只是早一天截止,是怎么会被她发现的。   他放了一颗白子在棋盘上。下到后盘,正是两军交锋的时候,就是占着大好优势,他也不会不思考就轻易落子。这样很容易坏事情。   周辅阳心头微动,承认道:“我取消了他的申请,还让你去通知。对不起。”   “……”   季若云一愣,拿着棋子看着他。   她只是直觉不对,还没有任何证据能说明周辅阳是故意的,他就直接承认了。意外地同时,她心中又升起了一点不悦:“为什么故意这样?”   有句话说,永远不要得罪手里有点小权的人。   早听说过在学校得罪学长学姐的人,有稿子被扔,奖学金泡汤,各种被穿小鞋的。怎么周辅阳也是这种人,她一时有点难以接受。   季若云看了眼棋盘,自己的黑子早就是残兵败将了,她道:“我输了。”   稍微理了下棋子,起身走到了后面的书架前。   她从最上面抽了本看。   竟然是一时不想搭理他的态度了。   见她不想下了,周辅阳什么也没说。他默默地理好棋,把棋和棋枰都放回原处。   皱了皱眉,他手按眉心,眼底流淌着后悔的情绪。   很快调整好情绪,走到季若云旁边,说道:“他们的申请表我认真看过,本来就过不了审批的。不信的话,我晚上会拿去给老师看的。”   这么一说,季若云释怀了一点,但又不解道:“那你为什么要扣下来?”   为了让你拿着去拒绝陆源啊。   他知道季若云信任他,陆源再怎么说截止日期不对,她也只会觉得是他弄错了。也不会答应帮忙延后截止日期之类的。给这样当头一棒,能让他认清自己没戏,早点放弃。   “因为嫉妒他,”周辅阳坐到她身边,难得的,用带着一点低落语气,说道:“他篮球打得很好,挤掉我很好多次比赛的机会。反正他申请书也得太差,我直接扣掉心里也能舒服。”   “……”   极意外又很真实的理由。季若云半信半疑地道:“真的?”   他点点头,微垂着眼,有点失落地叹口气。   季若云笑了,说道:“那你也是滥用职权,随便篡改截止日期。大骗子。”她站起来,想把刚才随手拿的书放回去,可是拿的时候只垫脚一够,放的时候,几下都没放上去。   这种一壁的大书架,对她的身高一点都不友善。   周辅阳看她几下都没放上去的样子,不由扬唇笑了。从她手里拿过书,一手轻松地放了回去,一手按着她的脑袋,揉了揉,笑道:“小矮子。”   “……”   季若云的长不高,实在是心里的一道刺,不由气鼓鼓地道:“周小人。”   说完,她感觉有点不妥。   他闻言,深棕色的眼里却满是笑意,说道:“季大鹏。”   季大鹏???   季大鹏……??!   季若云呆住了。   “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周辅阳唇边的弧度越来越大,笑出了声,说道:“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不就是大鹏鸟的描写。”   翼若垂天之云。季若云,所以是季大鹏。   把季若云气得不行,“不许这么叫我!”   “嘴都撅得能挂酱油瓶了。”   他捏了捏她的脸,笑得很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   周辅阳大坏蛋要把小苗掐死。 第52章   旁边有人小声着道:“王启辉小心, 老师来了!”   王启辉毫无察觉地笑道:“放屁吧,刘屠夫什么时候大课间来过?下节课又不是他的, 你这骗人骗——”   凭空一只手, 把游戏机被从他头顶抽走。   他抬头见鬼一样的脸色,讷讷地道:“老…老师,现在是下课……”   “学校里让带这种东西了?”   王启辉唇角一抽, 说道:“好,老师你拿去吧。”   只一个寒假的功夫, 班里很多人看着好像都长高了些。   刘屠夫半骂半叹地道:“只长个子, 不长脑子。”   开学了一周, 大家还没完全收心,他对症猛下药。学校没有安排考试,班主任可以自己安排啊。于是用了一个上午,只有他们一班在考摸底试。   卷子还格外的难。   尽管寒假的时间不充裕,季若云也在很努力地学习着,没有浪费一天。   所以出成绩的时候,她不由错愕。   薛城是第一名, 年级第一。   季若云班级排第三名, 年级排第四, 名次非但没进, 还滑下去了一点。而且才三科,总分就比薛城低了十五分。   戈秦文见她很不开心的样子, 安慰道:“这次考试超纲了,没考好正常的, 云云你别放心上啊。”   就是这样,她才会那么失落。   超纲的考试题,难道不更对季若云有优势吗?   光透过窗户,将她半面脸照得很亮,长长睫毛垂着,微抿着唇,似乎在思索什么。   她心中不甘心又失落,还有点茫然。   默不作声的样子,看得旁边人都有些担心了。   戈秦文叹了口气,说道:“你不知道,薛城家里给请的家教,都是给我们市出中考试卷的那些特级教师。他们给她补习了一整个寒假,总分也就比你高了十来分。”   她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极认真地说道:“你从来不去补习,身边没人一对一的教,都能做到这样。云云,你真的很厉害了。”   “好,”季若云转过脸,对着她扬唇笑了笑。“饿了,我们吃饭去。”   她很快调整好了心态。黑白分明的眼里,清澈如水,没有一丝阴霾。   一点小退步算什么。季若云本来就不是什么未尝挫败的天之骄子,一步步往上爬的她,会耿耿于怀这种小事吗?前面的路还长,慢慢来。   这学期有新的物理科目。   物理老师叫崔英英,却是个带着厚玻璃片眼睛,头发留很长懒得剪,不修边幅的中年男子。据说,还是个很厉害的物理科研人员。   他人气很高,因为不安常理出牌。   讲着讲着题目,会突然说一些俏皮话。“早上第一节课,我十分钟前还在床上睡觉呢。那么谁能算算我的家在那里,平移速度?”   他一头翘着的头发,跟身上松松垮垮的运动服,还真像刚从被窝里出来的。   有次将满黑板写满了公式,嫌擦黑板的值日生动作慢,他直接去后面拿了拖把。自己举着拖把,刷刷刷,拖了一圈黑板上的粉笔字。   “……”   动作很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惊呆了底下的同学。   ……   在快要开春之前,天一下突然转了低温。三月份中旬,寒风刺骨,大家又把厚外套穿上了。   在简单的汇报演讲完成后,围棋社顺利评到了奖。   周辅阳还有两个多月就要考试了,基本上要停掉社团活动了。他要最后把文件和东西交接给季若云。   每个年级是不一样的教学楼,但一班都在第一层。他站在教学楼的门口。   “你在这里啊!”王东岳老远看见了周辅阳,招手道:“让我找的累死了。”   “……”   周辅阳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不由挑了下眉,说道:“你来干什么?”   “我靠……”王东岳挺了挺胸脯,光明正大,难得振振有词地道:“我来找吴雪情。吴叔叔让我来的,你管得着?”   今天是学校一年一次的家长开放日。吴雪情的父母忙得抽不开身,就托了王东岳给她送点东西。这时候的教学楼前,都有几个家长在拍着照片,基本都是初三的家长。   周辅阳在等季若云,所以不耐烦跟他瞎扯,说道:“那你站我面前来干什么?”   “你很好笑了,这学校又不是你开的,我想站去哪儿就站去哪儿……”   见他微眯了眯眼,神情不善,王东岳话一顿,立刻换了一副神情,嬉皮笑脸地道:“周少,你带我去逛逛学校会死啊?你都要毕业了,还不带我最后参观参观?”   “你喜欢逛,你自己去逛着。”   他话说了一半,看见走来的季若云。于是警告他道:“快走,找吴雪情去。”   王东岳悻悻然地走了。   “有用的档案都在这里了,如果学生会的要,可以借给他们,但要记得让他们还回来的。”   周辅阳把文件都交给了她,又稍微嘱咐了一些社团内部的事,“公事都有谢老师在,其他应该没有棘手的事了,如果有自己应付不了的事情……随时来找我。”   其实,对她已经很放心了。   毕竟是那么聪明,一点就通的小姑娘。   他说一句,季若云点一点头。最后问道:“活动室的钥匙,要放我这儿吗?”   这段时间的事情实在太多,他给忘记了。   “是要给你的。你先回教室吧,我等等送来。”   季若云嗯了一声。   她走之后,周辅阳也就回了班级。   躲在教学楼外面的王东岳探头看了下,悄悄跟了上去。跟了她一小段路,他自己摸了摸鼻子,想着这样跟着也不是事啊。   于是干脆上前搭话。他拍了下季若云的肩膀,笑道:“小妹妹,你还认识我吧?”   季若云一转头,对上他满脸笑的样子,稍微愣了一下:“你也是这个学校的吗?”   她认出他是酒店里的客人,还是周辅阳的朋友。   王东岳摇头否认了下,他眼睛盯着她的脸,笑嘻嘻地道:“你跟我们周少在一起了对吧!”   “……”   好莫名其妙一句话!   季若云意外又奇怪,皱了皱眉,说道:“你说什么?”   王东岳自诩是情场高手,这种事情怎么能看错呢。他很肯定地道:“在一起就在一起,干什么要瞒着我。放心吧,虽然我是来帮吴雪情送东西的,但肯定站你们这一边!”   怕季若云不相信,他拍了拍胸脯道:“我可是跟周辅阳一条裤子穿大的。”   她拧着眉,问道:“周辅阳学长跟你说,我是他女朋友?”   他好像听不出来她语气的质疑,一脸真诚地道:“就是他说的。”   “……”   如果周辅阳在,一定会把他砍刀残血,复活了再杀一遍。   哪里来的捣糨糊的。   “话不能乱说。”   季若云上下打量了他一下,转身不理他了。   心道,大概是吴雪情学姐找他来的。说这些话为了什么,她不知道,也懒得琢磨。   王东岳愣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一点点变小。不禁收敛了笑容,难道是猜错了?周辅阳一定对着小丫头有意思,但他竟然还没做什么?   一直都是,喜欢就会立刻拿在手里的周小少爷,什么时候那么磨唧了。   他叹了口气。   吴雪情啊,不是小爷不帮你。是小爷根本帮不了你啊。   他们三个人一起长大,吴雪情喜欢周辅阳那么多年,喜欢的人尽皆知。可惜这么多年,青梅竹马,门当户对,郎才女貌都加起来,周辅阳还是没看上她。   下一节课是自习。季若云待在座位上复习数学。   “妈的渴死了,渴死了。”王启辉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   他身后教室门大开着,吹进来不少风。   “进来把门关上啊!”戈秦文瞪着他道:“冷死了。”   “要关门你自己去。”   季若云解出来了题目,稍一抬眼,正好从窗外看见往这儿走来的周辅阳。   看见他的身影,她不知为什么,心快了一拍,想到了王东岳斩钉截铁地话:“你是他女朋友,就是他说的。”   “……”   她脱口而出地道:“王启辉,快去把门关上。”   “诶呦,老大啊!”   王启辉刚想去教室后倒水,又屁颠颠拿着杯子走了回来,说道:“就你是我老大,我才让你那么使唤的啊。”他一边说,一边把门用力一合。   “碰”地一声。   “……”   周辅阳正好吃了个闭门羹。   她在干什么。   反应过来,季若云站了起来,赶紧走出了教室。   周辅阳把钥匙递给她之后,笑问了句:“怎么了?”   她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摇了摇头道:“没有事啊。”   “下个月的星期五,我就要去拍毕业照了。”他颔首,说道:“等拍完照片,下午的半天时间是休息,我会来看看你们下棋。最后参加一次围棋社的活动了。”   季若云点点头,正色道:“好。”   时间真的太快了。他一说毕业照,季若云心中才真正有一种,他快要离开了的感觉。   再等两年的今天,也要轮到她了。 第53章   教学楼的背景墙前, 初三的学长们成群结队的在拍毕业照。   他们从艺体楼里走出来,走回教室的路上, 频频转头看去。季若云也多看了两眼, 刚解散的队伍里,她立刻看见了周辅阳。他正眼带笑意地看着她,打了个手势, 似乎在叫她过去。   季若云犹豫了一下,跟身边的戈秦文说了声。就走了过去。   周辅阳上身穿着白色衬衫, 棱角分明的西装裤衬得腿修长而笔直, 脚上深色袜子黑皮鞋。明明是整个年级的统一服装, 在他身上就像是量体裁衣的。   他迎光站着,脸白如玉,深棕色的瞳孔有琉璃的光。季若云在心里想,要不是他成绩太好,家里背景又太好。分明就是个电影明星的好苗子。   为了拍照,大家都只穿了短袖衬衫。   四月里阴沉沉的天,她穿着薄外套还有些冷。不由问了句, “你冷吗?”   问出口, 季若云自己顿了顿。冷又怎么样, 她也不能把自己的外套给他穿啊。   周辅阳扬了扬唇, 眼底有淡淡笑意。   他凑近了她,忽然抬手捏了捏她的脸。贴着她脸的指腹冰冰凉凉, 他像逗小孩子似地捏着她的脸颊,唇角扬得很高, 说道:“哥哥冷啊。”   谁又成他妹妹了?!   季若云拿开他的手,黝黑的眼珠子瞪着他,说道:“那赶快回教室穿衣服吧,学长。”   “都要毕业了,别继续叫学长了。嗯?”   “……”   “你在这里等等。我有个东西要给你,马上就来。”   季若云点点头。站在原地,稍微有点惆怅,心底一种舍不得的情绪,慢慢发酵着。   程齐是程思思的,她的身边从来没有兄长之类的人。   周辅阳是唯一类似的存在,也要走了。   季若云叹了口气。   他果然很快就来了。   本来以为还有什么社团的文件材料。结果,她手里被塞过来一个大塑料袋。还是很热的,透明袋子里映出里面的两个纸袋子,隐约可以看见,写着糖炒栗子四个字。   “买多了,你拿去分给班里的同学。马上就上课了,回去吧。”   周辅阳摸了摸她的发顶。这次下手不怎么轻,都把她头发都揉乱了些。   季若云又拿开了他的手,抱着一大袋糖炒栗子。问道:“最后一节社团课,还是会来的吧?”   周辅阳再次抬手,捏了捏她的小脸,笑着道:“当然会去的。”   “那我走了啊。”   他点点头,目送着她回教室。   “走了!回教室了,你在那儿干什么呢?”左志远在背后叫他的名字,“你站在风口里不冷啊。”   风卷起一堆落叶,又刮散开来。一群穿着短袖的人抖了一抖,都急急忙忙地跑回教室了。   周辅阳微抬眼,看着点缀在湛蓝天上的浮云,光照耀得白云发亮。树也没了之前的枯态,绿叶在风中沙沙地摆动。   心想,今天真的是好天气。   季若云回到教室,把塑料袋打开,立刻围上一群人。   “云云,你哪里来的栗子啊?”戈秦文看了眼纸袋上的商标,惊讶道:“还是后街那一家的。一直排着好夸张的队伍,我都没吃到过。谁送你的?”   她后半句是明知故问的。   季若云无奈地笑了下,递给她一整袋,说道:“多吃东西,少说话。”   戈秦文看了眼身后的王启辉,两人都是心知肚明的眼神。她促狭地笑道:“好好好,我们都不许问。就当云云刚才在后园采回来的。”   季若云把一袋都给了戈秦文,另外一袋子倒了一半在塑料袋里,递给俞婷道:“你们谁要吃?趁还热,赶紧分了吧。”自己留了一半。   大家吃她的嘴短,不方便光明正大的调笑,但眼神都是意味深长的。   刚刚周辅阳叫她过去,不少人都看见了。   王启辉边剥着栗子,边哼哼唧唧地唱着:“你身上有他的香水味,是我鼻子犯的罪,不该嗅到……”   季若云忍无可忍,飞过去了本本子打他,正中脑门上。   “啊哇!”   “……”   社团课的时候,谢老师还是在讲棋谱。   他们照例也还是在对弈。   季若云低头看着棋盘上的黑子,手里拿着棋子,盯得眼睛都有点发酸了,还是看不到出路在哪里。她不由看了眼墙上的钟,还有五分钟,就要到下课时间了。   黑子被白子杀成了残军败将,还是快要被敌方屠城的那种惨烈。   她心里的白旗其实早就已经高高晃起来了,撑到现在没认输,完全是不太甘心。   她叹了口气,语气不禁带了一丝哀怨,说道:“最后一盘棋,都不让让我吗?”   周辅阳拈着棋子等了很久了。微微一笑,面上完全是君子如玉的谦和,说道:“输就输了,好好下。有始有终嘛。”   季若云瞪了他一眼,放下了犹豫很久的一子。   有始有终。   这意思是让盘棋结束得有始有终,还是说,让他从来没有输给过她的战绩,有始有终?   这人看着温和无害,其实心思可深了。周阴险。   季若云暗自磨了磨牙。   下课铃响了,这局正好结束。   以后真的不容易再见到了,他收棋的时候,对她说道:“好好学习,我在附中等你。”   季若云嗯了一声。   她应道:“好。”   ……   他们本来就是不同的教学楼,还是不同的上下学时间。九年级不参加一切活动之后,除非主动去找他,季若云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周辅阳了。一直到他中考结束,她开始期末考试。   但她知道,周辅阳是很顺理成章地进了附中。   “云云,你暑假来找我玩吧!”   季若云的一大半时间都是学习,小半时间陪着戈秦文玩,或者应付她:“再说吧。暑假的两个月,我很可能还是要去打工。”   “打工啊?”她眼珠子转了一圈,翘着唇笑道:“带我一起不就好了,我也想赚点零花钱!”   “……”   打工两个月的钱,加一块儿还未必够她买一双鞋呢。   季若云上下扫了她一眼,扶额叹气道:“不是好玩的事情,就不要凑热闹了。”   戈秦文拉着她的手臂晃了晃,很认真地道:“我很能干的,别瞧不起人呀。在郊区有一家新开的度假庄园你知道吗?他们正好在收人,我们一起去吧。”   葛佳文听见,嗤笑一声,说道:“你能干什么?别给云云添乱了。”   “我怎么就是添乱了?”   戈秦文笑意盈盈地说着,但眉眼明显有点不悦。   季若云本想劝她,忽然有个念头。便笑问道:“那个度假庄园,你爸妈开的,还是姑姑舅舅开的?”   被季若云的敏锐吓了一跳,戈秦文低头对手指,轻轻地嘟哝说道:“我爸的。”   “……”   季若云不知道说什么了。   俞婷闻言有点感兴趣,问道:“那我们能去玩玩吗?”   戈秦文挑了挑眉,笑道:“问云云。”   没等季若云说什么,葛佳文就插话道:“她打工要找离家近的地方啊。还是我们去玩吧,我还从来没去过国内的度假庄园,跟国外的庄园是一样的吗?”   “肯定不一样啊。国外的度假庄园都在郊外,车开个十几公里看不见人……”   季若云继续提笔写字,没有再关注她们说的话了。   她们几个去过季若云家,知道她是其实是特招名额进的学校,惊讶之后,前后态度还是有一些不同的。俞婷在她面前,会尽量少谈一些名牌奢侈品。   葛佳文以前总想着放假大家一起出国玩,现在很少说了。   这一些些微妙的变化,当然本意是贴心的。但也隐约间,非刻意的,在排挤着季若云。   倒是只有戈秦文不一样,她是最古灵精怪的,也是最没心没肺洒脱的。   最初如何,现在还是如何。   她们三个出去结伴玩,独落下她一个,换成别人心里当然不舒服。   季若云不一样,在读陵兰中学之前就明白,自己和她们的差距,说穿了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能在学校里相处稳妥友善,就已经很幸运了。   毕业之后,人生路就截然不同,还能继续往下走的概率,小的可以忽略。   不单只有爱情是现实的。   戈秦文不甘心,继续晃着她的手臂,让她不能继续写字。撒娇卖萌道:“你能不能住在庄园里,这样就可以一边打工一边学习,还能陪我玩。一举多得,一箭能有三只雕呢!”   “可我妈不会放心的。”   “你妈妈很好说话的呀,我跟她说呗?不行,我让我爸去求她!”   就这么坑爹的。   季若云哭笑不得地白了她一眼,说道:“不行,肯定不行。”   “行的,肯定行的,你告诉我哪里不行?”   “……”   不行不行,一直说到了暑假的前一天。   戈秦文足足缠了她一个月,就像个勾引唐僧破戒的小妖精,或是给孙悟空念经的唐三藏。季若云被她念叨叨地头疼,禁不住软磨硬泡,终于答应了下来。   季若云的暑假,真的就是去戈秦文家开的庄园里打工。一周只回一次家。 第54章   郊外的度假庄园最近才建好, 占地约有三百公顷,洛可可和鲜花主题。   客人住的房间是很像小城堡的高楼, 堆砌繁琐, 设计华丽。白色的外墙有漂亮的纹理,雕刻着精细几何图案。典雅又壮观。   刚进大门,扑面而来一股香气袭人。往里走两步, 面前是整片深紫色的花海。颖长秀丽,低矮紧凑着, 紫蓝红里隐约夹杂着绿意, 烂漫至极的美。   季若云被这一片深紫色惊艳住了, 愣愣地道:“这些都是薰衣草吗?”   戈秦文顺手摘了一株,笑吟吟地递给她道:“对啊,不然是什么。”   “不是说南方气候湿热,不能种薰衣草吗?”   “这…这问题太难了,下一个。”   季若云继续往前走,笑着说道:“你真的要跟我一起打工?”   “当然了,”她点点头, 说道:“劳动最光荣。”   暑假第一天。季若云坐了两小时公交, 赶来了庄园。她跟戈秦文一起来打工, 戈秦文被管理人员分到了前台, 季若云则跟着一位后勤经理,学怎么样管理物料。   五六平米的仓库, 整齐堆着搭理花草用的消耗品。她拿着打印出来的资料,主要就是看物品数量有没有差错, 是不是在保质期内,还有报上需要补充的物料品名和数量。   这么小一个仓库,后勤的经理却给了她三天时间来完成任务,跟来玩的一样。傻子都明白,这里根本不怎么缺人,季若云就是传说中的“关系户”,接的是混吃等死的闲差。   才大半个上午的时间,她已经把半个仓库的东西核对整理好了。   “我靠,”戈秦文在黑暗的仓库里找到她的时候,季若云正坐在一堆肥料中间写字。她不禁骂了一句,说道:“那姓王的,让你干这种脏活累活?”   季若云把写好的纸塞在口袋里,很轻松地抬起了大袋肥料,塞回架子上。“哪里就是脏活累活了。”   “仓库不都是男人管的。”戈秦文靠在门框上,嘟哝道:“有毛病,非要把我们俩分开。”   季若云拍了拍手上的灰,笑道:“前台本来就不缺人,总不能摆两个吉祥物吧。”   戈秦文眨了眨眼睛,忽然说道:“有个地方很好玩的!跟我来。”   “我还没整理好……”   她话都没说完,就被戈秦文拉着手臂走了出去,“急什么,急什么。回来再慢慢理啊。”   出了偏楼,季若云被她带着左拐右拐,进了白色小楼的地下一层。   整个地下室都铺着厚而柔软的暗红地毯,外面是亮堂堂的白日,遮光窗帘全都拉下。只有吊灯光彩夺目,光线昏暗而暧昧。映着古棕色的大吧台,一壁柜的洋酒瓶身微微反光。   竟然是一间地下酒吧。   只有她们两人在,季若云问道:“来这儿干什么?”   “来给你露一手啊。”戈秦文转身进了吧台,随手就从玻璃柜里拿了几瓶酒。旁边还有调酒用的各种东西,显然是要做一杯酒喝。   季若云忙拦着她,说道:“喝什么酒,还要回去干活呢。”   “开都开了,喝完再走啊。”   她调酒的动作很好看,把几种酒倒进高脚杯,还混合出了不同层次的渐变颜色。然后喜滋滋地往前一推,说道:“尝尝看,本人亲手调的。”   季若云推了推远,苦口婆心地道:“小孩子多喝酒会变笨的。”   “……”   戈秦文无语了下,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说道:“不喝完不许回去。”   见她还多倒了杯放在吧台边上,季若云问道:“还有人要来?”   戈秦文稍微嗯了一下,看了门口一眼,心道人怎么没有来。于是,赶紧转移话题道:“你尝尝吧,好不好喝?少喝一点,还挺烈的。”   季若云无奈地拿起杯子,尝了一口。冰块和果汁盖住了大半酒精的辣,入口清凉爽口,就跟加了薄荷的果汁饮料一样。不由多喝了两口。   背后有很轻的开门声,她转过脸看。   来人身形颀长,黑衣黑裤,脚步不快不慢。走到近前,吧台的光映清晰了他的眉目,眼睛微挑,深棕色的瞳孔满是笑意,说着很平常地一句话:“好久不见了,季若云。”   “……”   季若云扭头瞪着戈秦文。   戈秦文端着自己的杯子干笑,仰头喝完了酒,说道:“我去干活了,你们慢慢玩吧。”就这样,脚步匆匆地走了。还帮他们带上了门。   他一眼就看见桌上的是酒,微皱了皱眉,说道:“小朋友喝酒不好。”   季若云小朋友毫无自知,她端着酒抿了一口,点点头道:“对啊,小朋友多喝会变笨的。”   “……”   见吧台旁边还摆了杯,他问道:“是给我的?”   季若云点点头。   他眼睛一扫,看见开了的几瓶酒,中间摆着的是大瓶伏特加。轻抿了一口杯中酒,立刻尝了出来,当基酒的真的是高度数的伏特加。不由对季若云道:“少一喝点,这不是饮料。”   她嗯了一声,把手里的杯子放下了。   这时,高脚杯里也只剩一小层酒了。   周辅阳不着痕迹地,把她的酒杯放远了一点。看着她脸颊蔓延上红晕,水汪汪的眼睛,知道她有点醉了。抬起手背贴着她的脸颊,说道:“困不困?去睡一会儿吧。”   “没事的,我不是小孩子了,能喝酒的。”   季若云喝醉之后,比平常开朗且豪迈很多,扬唇傻笑了下:“你怎么来了,一个人来的吗?”问完,没等他回答,她伸手捞酒杯,又喝了一口。   他没有来得及拦她。   可她的酒杯已经被周辅阳放远了,拿到手里的,是他刚刚放下的那个。   偏偏她还微转了杯口,恰好对着他喝的位置喝。   明明没做什么,还是觉得自己好像占了她便宜。他喉结微动。   看着她白嫩的手指拿着高脚杯,脸上还在傻兮兮地笑,稚气又可爱。身上少年老成的冷静稳重,消失了个干净。脸颊红彤彤的,那双黑白分明的眼,清澈又好奇,还在直勾勾地盯着他。   季若云扯着他的衣服下摆,把他拉了过来。   她的手摸了摸他的脸,歪头笑问:“周辅阳,你怎么长那么好看?”   “……”   周辅阳眼角微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微侧了侧脸,抓住了蹂/躏他脸的小手,半扶半抱着把她从椅子上拖起来,说道:“该去睡觉了。”   季若云被他扶着走,一脸平静地道:“不要睡觉。现在还早,我要回去干活呢。”   “睡一会儿先,不然不舒服的,听话。”   “为什么要听你话。”语气有点娇娇的无理取闹。   周辅阳被她逗乐,只能低哄她:“因为你是小乖乖。”   走出了地下室。被风一吹,她也有点清醒了。   颇为不好意思地道:“我自己能走。”   初夏的阳光很盛,空中还飘着淡淡的薰衣草香。   周辅阳正欲说什么,一个身穿西装的中年男人急急地跑了过来,说道:“季若云,你快回家吧!”   这中年男子姓王,是安排庄园一切运行的管理者。   他语气有点不太对劲。季若云心中莫名其妙抽痛一下,一种极心慌的情绪蔓延,她忙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刚刚接到电话,你妈妈出了很严重的车祸,怕是……”他话说了一半,但谁都知道后一半是什么意思,“你先快点去医院,见一面吧。”   晴天霹雳。   季若云脑子空白,有阵阵虚无的荒谬感,一时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她抿了抿唇,转头看了眼周辅阳,仿佛在问,他说了什么?   “王叔,借一下车,直接送我们去医院吧。”   ……   等她回过神来,已经在医院里了。   四面的墙壁,光滑的地砖都是肃然的白色。只有门上急救的红灯很刺眼,季若云看着看着,两行眼泪就落了下来。心慌,心慌得呼吸都很艰难。   耳边,听着医护人员匆匆地交代:“浑身多处骨折,眼角/膜脱落,脾脏破裂大出血,很危险……”   “是在斑马线上被车撞了……”   戈秦文站在她身边,眼里都是担忧,低柔着道:“云云,你坐一会儿吧。”   季若云没有理她。   劝了一会儿,都像根本没有听见的样子。   是周辅阳把她按在座位上的。他在她耳边说道:“先坐会儿,等你妈妈出来了,你还要去照顾呢。你奶奶他们也通知到了,正在赶过来。”   季若云点了点头,脸上还是没有表情。   目光盯着门,手脚冰凉。   戈秦文心疼地看了她一眼,跟周辅阳道:“云云还没吃饭呢。我去把饭买来,你要吃什么吗?”   周辅阳轻摇了摇头。   她离开没一会儿,急救室的门就打开了。   季若云立刻站了起来,她紧盯着医生,张口一下没说出话来。医护人员一身白衣,沾惹上了不少猩红的血,他摘下口罩,对着他们说道:“很遗憾,没能抢救回来。”   “……”   空气凝固了。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医生在问家属在哪里。   季若云含着泪,颤抖着唇,哑声说道:“我就是家属。”她攥着拳头,浑身都有点发抖。   他一看她就没有成年,不禁叹了口气,眼露怜悯,说道:“小朋友,我们要你监护人的签字。你爸爸呢?”   周辅阳替她说道:“她家人马上就来了。”   季若云猛然从他身后往前,一下钻进了急救室里。   她掀开了床上盖着的白布,眼前鲜血淋漓的人,紧紧地闭着眼睛,脸上都全是小口子。辛劳一生的脸,看上去很苍老。   躺着的确实就是,她的妈妈。   她鲜血淋漓的妈妈。   “啊!”季若云不甘地嘶吼了一声,扑到季妈身上,眼泪扑簌簌地落下。哭得声音很轻,但有一种肝肠寸断。她手紧紧攥成拳,哭得脸涨红,带着无可奈何地绝望和痛。   周辅阳站在她的身后,默默地看着她哭。   季若云蹲在地上哭了一会儿。感觉头有点晕,不由往后倒了一下。   身后的周辅阳忙抱住了她。   她哭得太急,收住之后打了个嗝。就慢慢地不哭出声了。   抬起袖子在脸上抹了一把,但更多的眼泪涌出,她又抹了用力地抹了一把。就这两下,脸就蹭红了。   周辅阳握住了她的手臂,拦着她这种报复自己的恨。   他从正面抱着她,低低说道:“哭一场,哭吧。”   拥进怀里的是,软玉温香,肩很薄腰也很细,个子也只到他的肩膀高。他的臂膀环住她的腰,她的脸埋在他胸口。大概是哭累了,也伤心到了极点,就只无声无息地流泪。   这么小的人,抱着就跟轻飘飘的稻草一样。她肩上却要受着泰山的重。   而他无能为力。   这种感觉真的很差。   周辅阳的脸色很难看,眼底是一片无可奈何的心疼。   他微低头,下巴靠在她的发顶,头摸了摸她的发顶,什么话也没说。 第55章   “云云, 你多少先吃点东西吧?”   两个小时过去了,季家的人来没赶来。   肇事者也一直没有露面。   季若云抿着唇, 神情淡淡的, 坐在椅子上一语不发。她没有故意不理戈秦文,只是别人说话的声音,传到耳边模糊了很多很多, 听不大真切。人是蒙着的,潜意识以为在做梦。   戈秦文没办法了。她把盒饭递给周辅阳, 压低声音道:“你试试吧?劝她吃一点东西。”   周辅阳接过盒饭, 没有直接去给她。   窗上的栏杆把阳光切割成了一格一格, 季若云的半边身子在阳光下,她的脸上映着一块块的光斑,眉头舒展,睫毛微垂着,什么神情也没有。呆呆好像在出神,眼底却是黑沉古井一样。   他叹气,还是把盒饭放回了袋子里。   心里明白, 这饭她是吃不下去的。   “人在哪儿呢?!”   一大帮人熙熙攘攘的挤进来了。为首的季奶奶, 推开门见床上白布盖着脸, 愣了一下, 不可思议地道:“人没了?!怎么就被车子碾死了?”   季飞毕竟年纪还小,看见这一幕直接崩不住了, 张嘴嚎啕大哭起来。季奶奶把孙子搂进怀里,对身边的二儿子吼道:“去把那些医生给我找过来。人怎么就死了, 肯定是他们没好好救!”   戈秦文微皱了下眉。她虽然说是局外人,但在旁边也看得清清楚楚,医生抢救了至少一个小时,怎么就成没有好好救了。毕竟是局外人,所以什么话都没有说。   “医生让家属签字领尸体。”周辅阳走上去,说道:“这个时间,肇事者大概已经做好笔录了。”   他话题转得很直接,但季家人粗苯,也就直接顺着他的话了:“那肇事者呢!哪个混蛋开的车!”   “他在干什么,怎么还没来呢?”   “作孽啊,嫂子好不容易就快要享福了,就这么去了。孩子那么小呢……”   他们或怒或叹,嗓门大得引来了护士。   “你们小点声,这里是医院。”   “医院怎么了,医院救不来人,还不让活着的人讲话了?”   小护士不常遇到蛮不讲理的人,被噎了一下,但体谅他们刚死了亲属。皱眉说道:“你们尽量轻一点吧!”抱着查房表想走。却被季奶奶一把抓住。“你们院长呢?治死了人不要赔钱啊?”   眼见他们竟然逮着了护士就吵起来,戈秦文看得目瞪口呆。   大概是被他们吵到了,季若云眨了眨眼,意识稍微清明了些。   她的目光落到白色的床单上。心脏仿佛被人拿捏住狠狠握了一下,窒息的痛贯穿全身。   季若云的嗓子像被碾碎摩擦过的,沙哑着道:“别吵了,妈妈面前……给妈妈留点面子吧。”   被她一打断,季奶奶愣了下。   趁这一下,小护士赶紧把袖子从她手里抽了回来,一溜烟跑了。   季若云说完这一句,又沉默了。   她头痛的厉害,说不出话来。   “妈妈啊,妈妈啊——”季飞扑在床边哭的歇斯底里。他刚出生不久爸爸就病逝,小学没毕业,妈妈就车祸身亡。他哭的撕心裂肺,五官都皱在一起,半睁着眼,泪水鼻涕全都下来了。   季奶奶心疼得不行,忙搂在怀里。   一时哭天抢地起来:“你睁睁眼啊,飞飞他才几岁,你怎么放心去的哟……”   二伯母也擦着眼角的泪花,哭喊着:“可怜啊,留下两个小孩。”   他们上前围着季妈妈嚎哭着,有眼泪的流眼泪,没眼泪的弄点哭声。   季若云看着眼前的画面,只觉得一片荒唐。   心中的不真实感又浮了起来。   是在,做梦呢……   慌乱到了极点,她站起身,要四处在找什么,自己也不知道在找什么。怎么办,怎么醒过来。不停地渗出的汗,打湿了额前碎发,心越慌头越痛。   她整个人晃了下,手撑着桌沿,勉强稳住了。   周辅阳快步走到她身边。不着痕迹地护着她。   门被打开了。   警察陪同着一个穿着大红衣服的女人走了进来,她体态微胖,涂得粉白的脸上带着墨镜。一只手指带一个金戒指,亮闪闪的让季家人一时没挪开眼。   “我的车出了点问题,打方向盘的时候滑出去了,其实我也是受害者的啊。”她是来道歉的。脸上还带着墨镜,没有想拿下来的意思,说道:“总之是撞到人了,对不起你们啊。”   “好啊,你就是撞死飞飞他妈的人?”   季奶奶扑了上去,抓住她的衣服,骂道:“你把人撞死了!你晓不晓得!”   “我晓得了,你好好说话啊,这老婆婆,动手动脚什么意思……”她扒开季奶奶的手,却发现着瘦骨嶙峋的老太婆,手劲大的可怕。不由转脸道:“警察同志,你看看她。”   季若云抬头一看,眼睛就没有挪开。越发觉得在做梦。   这人,这个女人她见过的。   一句话在嗓子眼里卡了一下,才说完整:“你是,王启辉的妈妈?”   她闻言一惊,拿下墨镜仔细看去,这个小姑娘好像有点眼熟。在哪里看见过?家长会见过的,好像是上台讲过话的那个……撞死了自己儿子同班同学的妈妈。   王妈妈不由慌了一下,磕绊着道:“诶呦,是你啊……真的是不巧……”   她自己也说不下去了。   戈秦文也呆住了,惊讶之极地道:“你是王启辉的妈妈?你怎么会……怎么会把云云的妈妈撞死的。”她实在太惊讶了,眼睛瞪大,有点语无伦次了。   “我车开到金仓路那里,打了左转,谁知道直接往右撞出去了,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她眼里有慌乱和歉意,对着旁边的警察道:“真的是意外,我也没喝酒没打电话啊。”   金仓路,金仓路?!   季飞念的小学和前世的技校,都在金仓路上。   季若云干涩地问道:“你的车,是不是玫红色的。”   王妈妈说道:“是啊。”   “……”   她又转头问季飞,说道:“你明天才放假,妈妈是准备去给你送吃的,理东西对吧?”   季飞满脸都是仓皇无措,一边流泪,一边点了点头。   事关孙子,季奶奶立刻护犊,怒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扯到飞飞身上来干什么!”   季若云忍不住闭上了眼,荒谬和恐惧,还带着一股自责。   前世的她,就是在去给季飞送菜的路上,被一辆失控的跑车从背后碾压过去。   她只来得及回头看一眼。   那玫红色的跑车,在她一晃过去就没了意识。   妈妈啊……是替她死的。   干涩的眼又流出了泪,她心里且怨且恨。   王妈妈见状,心中内疚不安,又想早点让自己无罪,说道:“赔偿的事情好商量,我们私了,私了。法院大概会判个十万、二十万的,阿姨赔给你们一百万,够你们继续读书生活了吧?”   好个一百万。   季家人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季妈活一辈子根本赚不到的钱,出个车祸,倒是给姐弟两个弄来了这么一大笔啊。   二伯父眼中流露出一抹贪婪,咳嗽了下,作出一副钱是粪土的样子,不屑地道:“一百万?一百万能让我弟妹活过来不成?”   大伯父也反应过来,配着合道:“一百万太少了。你看这两个小孩,那么小年纪就没了妈。”   季奶奶直接狮子大开口,说道:“有两个小孩呢,怎么也要拿两百万出来吧!”   王妈妈的钱当然也不是风吹过来的,当下怒道:“两百万?你们心也太黑了吧……”   尸体在病房里,字还没有人签。白布蒙脸,尸骨未寒。   她的亲人围着肇事者,算计着想怎么要把她卖值钱了。   季若云说不出话,她也不像季飞能扯着嗓子哇哇哭出来,只是默不作声的,扑簌簌流泪。看见了前世自己的身后事,今生却还更艰难。   他们吵着闹着要赔偿,多好心啊。   可她还不到十四岁,季飞更小。要到了钱是归谁的?   心寒彻骨,三伏天里冷得发抖。   周辅阳握紧了下拳,这一会儿功夫,他把季若云的处境看得清清楚楚。微抿着唇,习惯淡漠旁观的眼,第一次为别人的事露出怒色。可羽翼未丰,不知该怎么帮她。   门又被打开,来的人是舅舅一家,“人怎么样了?”   舅舅身后跟着舅母,程齐和程思思。他们看见床上已经白布盖脸了,又是这个气氛,一下明白了。人是没了。程思思走到季若云身边,小声安慰道:“没事的,会好起来的。”   程齐也走了过来,用陪伴来无声安慰她。   舅舅掀开白布,看了下满脸鲜血发白的脸,眼里的泪一下流了出来。他们的爹妈早死,也只留下了他跟妹妹两个人,人到中年,妹妹又先走一步了。   舅妈也伤感了一下,旋即看着季奶奶,问道:“现在怎么样了?”   问的是赔偿的事情。   她当家做主惯了,把钱看得紧,最知道钱的厉害。   王妈妈之所以是有钱人,当然有护住自己钱的本事。她拿出电话,说道:“我肯赔一百万,但你们要一起写份家属谅解书。要多一分没有,我有律师的,别想讹上我了。”   舅妈很意外她干脆的爽利,一百万可不是什么小钱呐。市中心的三套小房子能拿下来了。   “这个数可以了。季家奶奶还觉得少啊?”   见他们这一家插进来,季奶奶脸色有点不好,不过转念一想,季若云跟季飞都姓季,他们是亲戚,但也都是外人。也就没把她放在眼里了,说道:“一百万够不够,是我们老季家的事。” 第56章   这里的习俗是, 尸体要在家中停放三天再去火化。   季妈去世的第一天,季飞伤心的不肯吃饭。但也只饿上了一整天, 他就被季奶奶哄着逼着吃了饭。   季若云不吃不喝、不合眼了整整三天。   反正也没人在意她。   直到准备要火葬的这一天。   季飞端着饭菜, 敲她的房门。家逢巨变,他几夜间是长大了不少,以前绝不会关心姐姐死活的。   进了门, 他发现季若云在照镜子。   她对着镜子梳好了头发,整理了一下衣服。接过季飞手里的饭, 还对他笑了一下, 道了声谢。   季飞愣愣地看着自己姐姐, 她往嘴里送着饭,一口一口吃着,不急不慢,好像已经缓过来了。不由心里松了口气,说道:“姐,舅舅说葬礼钱他来出。”   “家里还有钱,葬礼费用我们自己出。墓地的钱要先问舅舅借, 等赔偿金拿到手再还给他。”季若云半死不活了三天, 心里也明白, 日子还是要往前走的。   她不能让妈妈, 死不瞑目啊。   吃饭,白米放进嘴里, 味同嚼蜡。只为了身上有力气,还是要咽下去。   今天是葬礼, 她有仗要打。   季飞点了点头,忽然红了眼,说道:“姐,我们以后该…该怎么办啊。”他语气仓促且慌乱。   季若云转脸看着他,见他眼里蓄着雾气,眼眶很红,但紧抿着唇没有哭。眉头蹙着,垂着眼又很像是在哭,有一种凄惨的模样。季飞从小就是霸王熊孩子,很少有那么脆弱,无助的样子。   “你还是住在二伯家,继续上学,好好念书。其他的事情不用管,姐姐会…会让你正常生活的,不管怎么样。”许久不开口的缘故,声音低沉沙哑。   她说得很慢,边说话边思索:   “你跟着二伯住,有奶奶在身边照顾,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周末就别回家了。”   季飞猛然抬头,有点不敢相信地道:“那姐你呢?”   “我住在学校里,这里的房子就空着吧。不对,我们空不起,就租出去吧,这样给二伯的钱也有了。”季若云想了三天,她以为是最优解了。   “那…那你都,就不想看见我了?”   季飞忍不住眼泪流出来了。他握了握拳,紧抿着唇,脸上流露出苍黄又倔强的样子。   父母双亡后,唯一的亲姐姐,就这样轻描淡写把他推给了亲戚。   不愿跟他相依为命,甚至她拟的计划,还是以后轻易都再也见不到了的。   他是她的拖油瓶啊。   季若云倒是愣住了,她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从来都没想过他和她之间。本以为尽量维持原状就好,季飞从来就是住在二伯家的,只要能出钱,二伯就永远不会赶他走。   她可以放假也住在学校里,一直到念大学找工作,都不回家。   那她跟季飞的关系,该怎么办啊。   “放假的时候,我会回来看看你的。”   她嘴动了动,看着季飞的脸,这句话却没有说出口。   季飞替她说出来了。他装作很潇洒地样子,点点头,说道:“那行,我还跟着二伯住,你有空……有空记得回来看看我。”说完转过身,背对着她,抬起衣袖擦了擦眼睛。   季若云叹了口气,心软了。   吃干净最后一口饭,她放下了筷子,淡淡地道:“算了,房子反正也租不到几个钱,就不租了。你周末还回家,我给你做饭吃。”   季飞立刻转身,不敢相信地看着她。   眼里浮现了些欣喜,又稍稍有一丝小心翼翼,问道:“真的吗?”   季若云说道:“真的。这套房子是你的,我永远不会租出去,就一直这样,留着等你长大再说吧。”   很快有人敲门。   帮着两姐弟办葬礼的亲戚来了。他们进门后,先对着季妈的遗像哭嚎了几声,一人点了一炷香,轮流鞠躬插香。季若云手里被塞了一把香,舅舅在她身后说道:“去给你妈妈磕个头吧。”   他说完这话,自己的眼泪流了出来。   季若云眼眶也红了。   程齐帮她拿了个垫子。   暗红的细香拿在手里,青烟袅袅升腾着消失。她插在了香炉里,跪下磕了头,磕第一下的时候,在心里道,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第二下,也会照顾好季飞的。第三下,她一行泪从脸颊滑落。   心中道,你就安心的走吧。   不用你保佑,不要再……担心了。   季飞磕头的时候也哭了。他是小孩子状的嚎啕大哭,挺惹人疼的。哭了会儿就被季奶奶搂进了怀里。   这时,季若云眼睛一瞥,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她快步走过去,极意外地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周辅阳穿了一身的黑衣黑裤,更衬得他脸白如玉,一双眼沉沉的。他不能说是自己担心,只是道:“戈秦文想来看看你,我是陪她来的。”   他身后跟着的戈秦文,也是一身黑衣黑裤,连挎着的包都是黑色的。   “云云,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她走到季若云面前,拉着她的手,问道:“要帮忙吗?”   季若云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要帮忙的。”   周辅阳问道:“你以后,住在哪儿?”   他是在隐晦地问,她以后会被谁收养。毕竟她才十四岁不到,需要监护人。   季若云听了出来,也不刻意隐瞒什么,说道:“我住在学校里,弟弟还是跟奶奶和二伯住。”   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家里再也没有妈妈了。   他们身后跟着的男子,闻言说道:“这样很好。既然奶奶还活着,奶奶就是你们的第一监护人了,其次就是父母的兄弟姐妹。”   季若云问道:“请问你是?”   “他是我的朋友,顺便跟着来的。”周辅阳解释道:“他稍微懂点法律。”   那男子翻了个白眼,自己明明就是被他请来的。而且,哈佛大学的法硕,就算在国内,也不止是“稍微懂点法”这种程度吧?说得他好像很三脚猫一样。   她想说什么,就听见周围的亲戚在说:“飞飞还小,能不能捧遗像啊?”   “他是长子,就算是小孩子也得他来捧啊。”   “那飞飞他姐也要扶棺吗?”   “女孩子是不能扶棺材的吧。”   季若云说了句,“招呼不周。”就转身走了。   她乌黑的眼盯着大伯母,语气很低很冷,说道:“为什么我不能扶棺材。难道我妈,要你来送?”   扶棺材是这里的传统。   子女要坐在送葬车的后面,手扶着棺材,一路送到火葬场。一般有两个人坐车后座,都是长子长孙这一脉的人来扶。   大伯母被她愣了一下,讷讷地道:“你想扶,就扶啊。”   时间差不多,火葬场的车到了。   季若云眼见火葬场的人把棺材抬起来,她妈妈的身体微斜了过来,抬棺材的人手是很稳的,但免不了前后左右有些晃动。她微抿着唇,眼睛盯着看,目光就没有离开过这个棺材。   宾客的哭喊,和棺材里妈妈的脸,渐渐走远。她脑子特别清醒,所有的细节,都看得清晰也记得清楚。   她拉着季飞跟了上去。   季飞的手里捧着遗像,她手里握着点好的香。   两个人坐上了放着棺材的车。   棺材是放进车的特殊位置,上面有一个厚厚的皮套,用来很好的固定住棺材。她手隔着粗糙的皮质,放在了棺材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车上就他们两个人和一个司机,其他亲戚都在另外一辆大巴车上。   一路上静悄悄的。   见季若云阖着双眼,季飞也就没有说话。   到了火葬场。   他们走过悼念的仪式,火化了尸体。季飞捧着骨灰盒,季若云打着黑伞,他们坐车去小南山。托舅舅昨天在那儿买了块好一点的墓地。   小南山一面是秀丽挺拔,有不惹尘埃的清泠之色。另一面,隐天蔽日的树下,墓碑林立。以前是乱葬岗,现也扔女婴。自古以来,葬着方圆十里的,数千万计的白骨。   放好骨灰,砌封了石碑。   最后在坟前磕头的时候。   季若云心里已经准备好了,回去面对的战争。   一百万赔偿金,直接把本该拖油瓶遭人嫌的姐弟俩,变成了人人想抢的香饽饽。就是抢不到,蹭一蹭也好啊,毕竟一百万呢。   再者,他们每个人都觉得能抢到抚养权。   大伯本身是长子,觉得自己收养弟弟的孩子是顺其自然的事情。二伯照顾了季飞那么多年,更加觉得胜券在握。至于三伯,他是唯一没有子嗣的,也觉得收养他们是很有胜算的。   他们的第一监护人是奶奶。   基本上就是,奶奶想让谁收养,他们就要被过继给谁。   而季若云,她不想被季家的任何人过继去。   妈妈用命换来的一百万,不是用来给他们盖三层房子的。 第57章   回去的路上, 二伯跟季奶奶聊了会儿天,他不着痕迹地提了句:“还没享到福, 人就这么去了。留下两个小孩怪可怜的, 就过继到我这儿来吧。”   季奶奶想着觉得不错,点点头道:“那感情好啊,飞飞也算你跟前长大的。”   大伯顿时坐不住了, 他转过头插话道:“什么叫老二跟前长大的,不两年前才住过去的吗。当年我跟小四就住对门, 飞飞学说话那会儿, 还管我叫过爸呢。”   三伯母忙给三伯使了个眼色。   他们早就议论过了, 这两个孩子一定要抢到他们家里来。   “妈啊,你看我都这么大岁数了,一个儿子都没有。你们家都两个儿子了,还跟我抢什么啊?”他话中透露着无奈,说道:“我这辈子估计生不出儿子了。飞飞要过继给我,拿肯定当亲儿子疼啊。”   他这话说的在理。   季奶奶连连点头,不由对大儿子和二儿子翻了个白眼, 说道:“老大老二, 你们自己家里还没顾好呢, 多弄两个能养的好吗!瞎闹什么。”   二伯急了, 说道:“老三都没带过孩子,他懂个屁啊!”   “就是, 那两孩子都跟他不亲。老三你凑什么热闹。”   “……”   听着他们压低着声音,却还是分外响亮的争吵, 季若云闭着眼,手撑着额头在休息。   季飞默默听着他们的话,垂着眼看脚尖看。   他住二伯家里的时候,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玩,或者去找混社会的兄弟玩。二伯自己连亲儿子都不怎么搭理,更别说能跟他有多亲了。他们一家从来懒得管他。   忽然变成了香饽饽。   季飞不是什么蠢笨的人,知道自己那么受欢迎,绝不是因为他们突然好心了。   唯一真心疼他的奶奶,是个只喜欢听儿子话的驽钝老人。   家里有妈妈撑着的时候,穷是穷了点,还不觉得处境是那样尴尬。   季飞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扣着裤子。   他鼻子有点酸。   季若云手伸到他眼前。掌心朝上,躺着一颗牛奶糖。   “……”   季飞转过脸看着她。车里的窗帘没放下来,阳光从玻璃直直落在她身上,她一只手撑着头,一半脸明一半脸暗,微眯了眯眼,说道:“表哥塞我口袋里的,给你一个。”   他默不作声地接了过来。   季若云在心里叹了口气,问他道:“你想不想被他们谁过继去?”   季飞摇了摇头,没说话。   “是不知道,还是不想?”   季飞捏着糖玩,闷闷地道:“不想。”   “好,”季若云点了点头,眼里有一丝欣慰。她认真地道:“那就如你所愿了。”   下了车,他们争抚养权争得愈加厉害。   几个人围着季奶奶吵吵嚷嚷个不停,却没人来问一问他们愿意怎样。   他们要怎么办。   无论季飞怎么追问,季若云都不再说别的。   直到天黑,他们才勉强争论出了结果。由三伯一家收养他们,然后季妈妈留下的房子全归大伯、再有三十万现金是归二伯一家的。   瓜分的不错,挺好的算计啊。   季若云听完他们的议论,唇边冷笑,对季飞道:“等会儿不管我说什么,你都只管点头。知道了吧?”   季飞疑惑地点了点头。   三伯母笑得一脸慈祥,特意端了盘水果,拿到他们面前,说道:“以后,你们就到三伯家里来住。正好,这样飞飞上学也更加近了呢。”   季若云不耐烦跟她绕圈子。   她扬唇笑了笑,问道:“三伯母是要收养我们吗?”   “对的,云云一直都那么聪明,真的是讨人喜欢的。”她抬手,故作亲昵的摸了摸季若云的脸,夸道:“人长得也漂亮,以后不得了的。”   季若云脸上带着笑容,松了一口气般,笑道:“那太好了,那人说一百万的赔偿金太多了,要跟我们打官司。我们哪来的钱去打官司啊,现在有二伯母帮忙,我跟季飞就不担心了。”   三伯母唇边的笑僵了一下,急急地道:“她什么意思?不昨天过来,还说要我们写保证书,写完就把钱转过来吗。”   “她后悔了。伯母是你知道的,这些人越有钱就越小气,她觉得我们讹了她。”   “一百万不是她开口的,”三伯母是明显相信了,但又不敢相信地道:“这可撞死了人了呢,怎么有胆子不赔钱。”   “是车坏了,她不要负责的,”季若云垂着眼,作出很无措的样子,扯着她的袖子道:“求求你们帮忙出钱找个律师吧,她还说买通了法官,要告我们家碰瓷讹诈啊!”   三伯母怒地拍了拍桌子,道:“还有这种事?太欺负人了这是,我找妈去说,跟他们闹去啊。”   季若云赶紧扯住她,说道:“去跟奶奶说,给找个好律师去打官司啊!”   等她气冲冲地走了。   季飞在旁惊疑地问道:“姐,这真的假的?!”   “当然是假的。”季若云垂着眼角,看着眼前的手。她的手不算很细白的柔荑,但也长而骨节分明,微握了握拳头。好像抓住了什么似的。   季家人凑成一团还是没用的草堆,点一个小火苗,就可以把他们都烧成灰烬全部散掉。   她季若云,重活一回不是白瞎的。   季奶奶匆匆赶过来。但心里再着急,在这个一向不喜欢的孙女面前,还是端了点架子。她板着脸道:“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几个伯伯伯母也都聚过来,七嘴八舌地问道:“对啊怎么回事了?”   “昨天不好说的好好的,人才刚埋就不认账了?”   “我们可保证书都没写呢!”   “……”   “我也不知道。她说只肯赔三万块,就连三万块,都是要分好几年来给。好像那辆车子有问题,她自己是不用坐牢的,就不肯出一百万私了了。”   季若云咬着唇,眼里蓄着泪水,看了季飞一眼,说道:“飞飞也听见了。她还说咱们没钱没势,斗不过她。”   季飞连连点头。   季奶奶闻言摊坐在椅子上,捶胸顿足地道:“这些黑心肝的有钱人啊!”   “没关系的奶奶,三伯要养我们,他肯定会帮我们去打官司的。”季若云抬脸看着三伯伯,小脸上满是感激之情,说道:“舅舅都不肯借钱给我们打官司,也只有三伯伯那么好了。”   三伯连忙尴尬地看着自己老婆。   三伯母眼角一抽,说道:“云云啊,我们也没钱给你打官司啊。”   季若云怔愣住了,她不敢相信地问道:“不是要收养我们吗?怎么会没钱……没钱给我们打官司?”   她了下权衡利弊,直接扭头对季奶奶说道:“妈,你看这事,要不还是让老二带小孩吧。我们也没经验的。”   这三万块,不值得接手两个麻烦。他们还是旁观占便宜来得划算。   二伯揉了揉鼻子,嗡里嗡气地道:“行吧,也只能给我带了。反正季飞也一直就住在我这里,妈你没意见吧?”本来就是多放两个碗的事情。   三万块就全落在他手里的,也是一大笔钱呢,他乐意接着。   季奶奶当然不会有什么意见,一连说了三个好。   摸着季飞的脑袋,说道:“不怕,你还跟奶奶这儿住着。”   ……   确实是车的零件受损,王妈妈的驾驶是没有问题的。民事赔偿的责任而已。   昨天她来季家来要谅解书的时候,被那个奇怪的小姑娘叫住说了会儿话。   王妈妈自己是横着走惯了的,要不是这次撞死的是自己儿子同班同学的妈妈,觉得太凑巧了搞得有点内疚,不然是绝不会开口说赔一百万。   这个数几乎是往十倍里赔了。   季若云叫她说话的时候,黑白分明的眼,冷冷清清。她道:“阿姨,你愿意赔一百万是你好心,但我们要不起。”语气模样礼貌又冷静。   “什么意思?”她是第一次见人把钱往外推的,不由奇怪地道:“怎么还要不起了。”   “我跟弟弟都太小,护不住这钱。阿姨你真的愧疚,按照多一点的数赔给我们十五万吧。”季若云这话听着很荒唐,带偏偏她语气冷静又淡然,显得异常成熟。   她道:“十五万也不能一次全给。”   “那你…你想怎么样。”   这话,就是同意的意思了。   季若云长睫微垂,稍稍松了口气,说道:“我想剩下这十二万……可以等我成年,能护住着钱了,再给我和弟弟。”   五年之后,剩下的才能要回来。   她听着咂舌,说道:“我是没有意见的。但你就不怕,过了五年我不认账了?”   “守不住的钱,不如不要。”   她简简单单、轻描淡写地一句话,让王妈妈呆愣了下。   像她这个级别的人,尚且不能在一百万面前说松手就松手,她一个穷人家的小姑娘,倒是有这种魄力。明明还只是个跟她儿子同龄的小姑娘。   想到自己儿子,她又犹豫了下,干巴巴地道:“你说的我都同意。但阿姨要求你一件事,你在学校里,不要跟王启辉讲这事,也不要…不要记恨他。”   季若云垂眼,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第58章   拿到手的赔偿金扣掉了还给舅舅的墓地钱, 正好还够付给二伯季飞的生活费。家里的两套房子有继承权在,他们没办法直接过户给自己, 就一套租出去, 一套给姐弟两个人住。   既然奶奶变成了他们的监护人,每个月的房租当然是归奶奶的。幸好季妈妈不喜欢用存折,家里仅有的一万八千块存款, 只有季若云知道在哪里。   她现在也不需要去打工了。   一整个暑假,季若云都没怎么出门, 忙着教季飞的功课。   她教得很耐心, 因为一年后他就要升学了, 至少要保证能正常毕业吧。   季若云没像之前那样,抱着教懂最好不懂就算的心。而是把他当成弱智儿童看待,每个公式的推导,都拆成一二三来教他。就连步骤里两位数的计算都跟他讲一下。   季飞学得比之前认真,进步还是很大的。   但听完大半张卷子,他难免分心。   手里转着笔,他时不时地抬头看看窗外, 顺手就写错了一个很简单的乘法。   季若云面沉如水, 说道:“你自己看看, 是这个数吗?”   “哦, 看错了,”季飞低头一看, 忙拿橡皮擦掉,匆匆地改正过来:“我不是故意的。”   他缩着脖子等了会儿, 疑惑地抬头。   如果是平时,季若云肯定会拿书打他头。   只见季若云脸色稍霁。她叹了口气,把数学试卷换成了旁边的语文练习册,指了一道题目,说道:“你写完这个,就出去玩吧。”   季飞忙眉开眼笑,感恩戴德地道:“好的好的。”   一篇阅读理解,他写了一会儿就放下了笔。   季若云拿过来,才检查第一题,脸色就顿时很复杂了。又是想生气又是想笑,最后还是忍不住嗤笑:“季飞,你真的是个天才,千分之四才有的那种天才!”   文章里引用了李白的诗句,“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题目很简单,就是让翻译这个“青丝”的什么意思。   季飞草草三个大字:绿头发。   季飞闻言眉开眼笑,乐道:“真的,姐你也觉得我是天才啊!”   “……”   看着弟弟一脸天真的傻,季若云又笑不出来了。   她举起练习册打了下他脑袋,“去玩吧,快去玩吧,季天才。”   心里忍不住想,那么笨长大可怎么办。   单调的日子过得很快,就临近开学了。季飞要比季若云早两天上学。   季若云报道是在下午。她最后整理东西的时候,看见桌上有一本季飞的数学书,翻开看了下,就是他这学期要用的书。   去陵兰中学的路上绕一点路能到他学校,季若云决定帮他送去。   季飞念得是很一般般的私立小学。   里面学生的成绩不怎么样,但规矩还是挺多的。   这个点既不是上下学的时间,她又不是什么学生家长,门卫犹豫了好一会儿都不肯放行。季若云不停地作揖,保证快去快回,最后把包留在门卫室,才勉强被放了进去。   这还是多亏了,她身上的那套陵兰中学校服。优秀学校的名气。   季若云顺着门卫指向的教学楼走去,一路经过六年级的教室。她走得很慢,边走边往里看。只知道季飞今年刚升了六年级,却不知道是哪个班的。   季若云走到走廊最末的一个班,停了下来。   透过窗户,第四排中间的那个男生,侧脸很像是季飞。她往后退了几步,又确认一下,确实就是季飞。现在是下课时间,他坐在位置上,在写什么东西。   这时,有个男生坐在了他前面。用手推了推他的右手,跟他说了什么。   季飞眼皮都没抬,根本没有理他。那个男生面子有点挂不住了,不高兴地推了他一把,大声嘲笑道:“什么都不会,你写个屁啊!”   季飞笔顿了顿,只是道:“给老子滚远点。”   竟然忍住了没发火。   季若云惊讶了下,一时就没有进去。   她在窗外看着季飞会怎么处理。   “我就坐在这里,能滚到哪里去。”他故意把桌子一抖,让季飞的字写歪,不屑地大笑道:“切,垫底的会写什么东西,让大家看看,我们季飞在认真学习哦!”   他说得很大声,周围人了都看过来,但没有人站出来帮季飞。   明显他在班里的人缘不怎么样。   这种情况,就有点孤立和排挤人的意味了。   季飞毕竟年纪小,沉不住气。他怒中带着一丝尴尬,合上练习册就往别人头上打,顺口脏话骂了出来,“妈的,我叫你烦我!傻/逼,叫你瞎烦,艹你妈啊!”   那男生也不甘示弱地挥拳,两个人瞬间扭打在一起了。   季若云赶紧跑进了班,她一人挡在中间,拉着把他们两个人分开。   周围一圈想叫好的人,见她一个面生的,还以为是什么老师。教室里顿时安静了一下。   季若云瞪了眼那个挑事的男生,但什么话都没说。   只是把季飞拉了出来。   教室里的人以为季飞是被拉出去批评了。一时安静了不少。   现在还是下课,走廊上有不少的人。   季飞很反常的没有说话。他看见她手里拿着他的数学书,就拿了过来,转身想回教室,被季若云一把抓住了衣服。季若云的力气很大,他挣脱不动。   他只得转过身,不耐地道:“干嘛?”   以为季若云准备骂他。   没想到,她翘着唇,似笑非笑地看他:“一句谢谢也不说?”   季飞被她一噎,瞪了她半天,才不情不愿地道:“哦,谢谢……”   “不许打架。”   季若云收敛了笑,很严肃地道:“你想揍他,至少要让他先动手,才能还回去。听见没?”   季飞嗯了一声,有点蔫不拉叽地点了点头。大概觉得失了面子。   看着他回了教室。   今天,季若云才终于察觉到了什么。   为什么季飞成绩那么差。   就算他不好学,在学习方面也不开窍。但又不去参加竞赛,小学知识毕竟没有什么真正难的地方。有个暑假她也是帮着补习了很久,家里写的卷子差不多能看了。   但一开学,他的成绩照样还是不及格。   大概是因为……在这种环境处境,就算季飞知道要学了,周围也绝对不是鲜花和掌声。   她看在眼里,无能为力。   ……   陵兰开学没几天。   季若云有点不一样了,虽然不明显,但她周围的人都能隐约感觉到变化。   她本来只是性格低调和有点慢热,但绝不算很冷漠的人。这一学期,却对所有人都淡淡的,能独处就独处,颇有一种要独来独往的气氛,特别是对王启辉。   从前是会一起玩的朋友,忽然就不跟他说话了。   只有戈秦文一个人清楚为什么。   她每天都黏着季若云,尽量逗她开心。   在宿舍里的时候,她拆了一盒巧克力,自己刚吃了一个,就往季若云那儿塞,说道:“云云,你尝尝这个。样子还挺好看的,味道其实也不怎么样,被别人吹过头了啊。”   葛佳文凑过来看了一眼,说道:“诶呦,你去法国玩了?有钱,果然有钱人。”她心里带着一点不自觉的酸,语气就显得有一点点嘲讽了。   这盒限量生巧名气太大,拆了外包装也很好认。   戈秦文瞥了她一眼,扬唇笑了笑。   她拿了两个巧克力给旁边的俞婷,慢悠悠地道:“有钱人的巧克力,快尝尝看,是不是没有别的巧克力酸。”这举动和话,顿时让宿舍里的气氛不对了。   俞婷慢了一拍,讷讷地道:“谢…谢谢。”   季若云微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葛佳文脸色不太好看,她僵硬着,半响,才硬邦邦地道:“都那么贵了,肯定不会酸。”说完这话,还不到十点,她就爬上床帘子一拉。   戈秦文耸了耸肩,一笑置之。   她是一点都不怕得罪人的。   过了半个月,有一个优秀班干的评选。   其实没什么大用处,但好歹是一种全校的表彰奖励,而且默认和市三好直接挂钩。季若云是个小俗人,听说没有奖金,就很兴致缺缺了。但所有班干都默认报名,她也只得随意写份演讲稿。   葛佳文好像很在意这个,连演讲都偷偷练习了很多次。   在大礼堂演讲之后,由学生会的调查和老师的意见,书记亲自决定名额。   公布结果的时候,一班竟然只有两个人——薛城和季若云。   季若云自己都意外极了。   她不但交上去的材料没有好好写,更是连演讲的最短时间都没达到。不应该有她才对。   葛佳文落选之后,失落的神色怎么都掩饰不住。   俞婷安慰了她很久,她面上才稍稍释怀了一点。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季若云自己没有太在意,却有人耿耿于怀。   一周后,葛佳文在宿舍里削苹果皮,长长薄薄的一条,连在一起从头到尾都没断。俞婷路过看见,不由夸到:“你好能干啊。”   季若云看了一眼,也说道:“真的厉害,我只会用削皮刀。”   葛佳文蹙了蹙眉,直接把苹果皮切断了,有点阴阳怪气地道:“削得再好,也不如人家拿起来就吃的幸福啊。”   季若云皱了皱眉,听出点不对劲,便问道:“你怎么了?”   莫名的,这句话让葛佳文心里很酸。   她忍不住大声道:“明明不在乎这个奖,材料也不好好写,演讲也是糊弄人的。事到临头,把围棋社的材料交上去当功劳,把我挤掉。你这样有意思吗?虚不虚伪!”   季若云一怔,反应了一会儿。   无意识地,偏头看了戈秦文一眼。   就是这一眼,她发觉戈秦文的神情不太对,眼里有些嘲弄,唇边好像还有一点玩味。   ——是对着葛佳文的。   葛佳文没评到奖,跟戈秦文绝对有关系。   她什么证据都没有,就是直觉。   季若云退了两步,给她一点冷静的空间。转身对戈秦文道:“你陪我去吃个晚饭吧。”   “啊?好啊。”   现在才刚放学半个多小时,她们平常都是晚自习前才去食堂的。   下午的食堂人不算多,放学就去吃饭的人已经走了。食堂四个角上的空调常年开着,温度不冷不热。她们都随便拿了一份套餐。   两个人坐下来后。   季若云犹豫着,心中想了很多探问的办法,最后直接说道:“为什么不想让葛佳文拿奖?”   如果只是暗示,她肯定能糊弄着掩饰掉。   戈秦文手里的叉子一顿,抬眼笑了笑,她不明白季若云为什么会这么问,但当即就想糊弄过去。才张口,季若云就道:“我知道是你,你也不用骗我。”   “……”   戈秦文垂着脸,应该纠结了很久,才说道:“好吧,就我是干的,我有这个权利,我不心虚。而且按掉她的名额是公事公办,有理有据的。我也不怕别人查到我头上来。”   一句话那么多主语,不是心虚是什么?   但季若云很快想到了一件事。   想到她们几个人初次见面的时候,戈秦文过来跟她打招呼,然后微笑着冷淡了葛佳文。季若云当时以为是自己多心,但放到现在看,怕是……未必看错了。   她忍不住问道:“你跟葛佳文,是不是从前就认识了?”   问完,自己就知道不对劲。   既然她认识葛佳文,没道理葛佳文不认识她。不可能是从前认识的。   戈秦文愣了一下,继而慢慢地笑了,她眼角弯弯,笑容里有一点点被看穿的尴尬,但更多的是一些骄矜与任性。她仔细想了想,才说道:“不算认识吧,但以前我就听说过她。”   “在哪里听说过她的?”   葛佳文是有一点特长,但还绝对没优秀到能年少出名。   “好吧,我不想骗你。”   她半笑半叹,说道:“我有个小叔叔,他这人没什么出息,所以被家里人安排着当个闲差。那次我去他家里玩,有个姓葛的小官提着大笔的东西,来敲我小叔叔的门。”   季若云听着,眼里闪过一丝了然,又有点不可思议地道:“那个不会是?”   葛佳文是在宿舍提过,她爸爸是当官的。   “他走了之后,我小叔叔说他有一个女儿,名字跟我差不多——叫葛佳文。”   戈秦文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道:“到底是不是本人,我不知道。但同个姓名又同个机构,我们市也没大到哪里去,你觉得是不是她?”   “……”   季若云想了想,又问道:“就算她爸官当的不怎么样,账也不能算在她头上。而且她提自己爸爸的工作前,你早就不怎么喜欢她了。要万一真的只是重名呢?”   “那谁让她名字不好,”她摊了摊手,又拉着脸做了个鬼脸,皱着脸说道:“而且有时候,只要看一眼,就能立刻讨厌上一个人。”   话很任性人很嚣张,眼神亮晶晶的。她就像玻璃罩下的玫瑰花,带刺又骄矜。   明明事情是她做的不对。   季若云叹了口气,无奈地笑了,“干坏事都觉得你可爱……也只能是你了。”   这语气里不经意的宠溺,突如其来。戈秦文一下害羞了。   她讷讷着,没说什么话。   “你去跟葛佳文道个歉吧。要是不愿意没关系,你至少要保证今后,不再去惹葛佳文。好不好?”   好不好?她还能说不好吗。 第59章   这一年, 她们宿舍里四个人的关系越来越僵硬。   葛佳文基本不会和戈秦文、季若云讲话了。俞婷则两边犹豫着,跟她们话渐渐变的少了。季若云专注学习, 其实也不怎么在意这些。大体, 还算是平安无事。   但一次突击的宿舍检查,她们宿舍分被扣成负数。全校垫底。   她们整个宿舍都拿了记过处分。   季若云摩挲着桌上几人各一张的处分单,看着上面通报批评四个字。   考前背上了一个处分, 就意味着所有学校的提前招生和签约都要靠边站了。没金钱也没人脉的季若云,本该是最急的, 但却不然。   尖子班的学生, 大半都是能进附中的好苗子。只是偶然一次突击检查, 电器乱放也没造成恶果的前提下,怎么会那么轻易就给了处分呢?   三流学校才会那么看重卫生。   别人没她这样淡定。眼见就要临考,却出了这样的事情。   葛佳文在宿舍走来走去,怎样都压不住心里气,大声吼道:“戈秦文,你的吹风机用完就不能收起来啊!非要放在外面,一个吹风机还有什么好显摆的!”   学校宿舍是命令禁止带这种电器的。   这话讲的很不客气, 直接把问题全怪在了戈秦文头上。   “我是需要显摆的人吗?”戈秦文当然不会让着她, 唇边衔着冷笑, 她不甘示弱地道:“你自己的床什么时候铺好过, 桌上乱七八糟也好意思怪别人?只会盯着别人看,能不能要点脸啊。   宿舍里的气氛, 顿时剑拔弩张起来。   俞婷劝道:“好了,你们不要吵了。值日也没人认真做, 我们的阳台扣了五十分,大家都是有责任的。”   “谁说没人认真做的,”戈秦文冷笑一声,对着葛佳文道:“我们云云才是真的无辜被连累的。人家都没说什么,某些双标的,嘴里的话倒是一句又一句的。”   葛佳文气得够呛。   确实,轮到季若云值日的时候,她都有认真扫地。   被子也叠的整整齐齐,桌上几乎都没有放东西。季若云没那些乱七八糟的电器,也没她们那么多花里胡哨的零食,书架上几本书,理得干净清爽。   她才是那个被拖累的。   在葛佳文心里,季若云和戈秦文就是一伙儿的。所以她一时不占理,说不过戈秦文了。   戈秦文见她没话讲,不由噗笑了下,扭过头继续玩手机了。   “行啊,你有钱,你无所谓,处分怕什么,照样塞钱进附中。”葛佳文不甘心就这样吃瘪。她喉咙里呵呵地笑着,讽刺着道:“连累室友算什么。害得人家提前招生资格都没了,又能怎么样呢。”   季若云被提到名字,这才抬头。   但她不大想掺和进来,就一时没说话。   葛佳文这话其实是很戳心的。   戈秦文自诩不是好人,但却是个很讲义气的小姑娘。季若云是她好朋友,家里条件本来就不好,还被连累在了这种可能毁前途的事情里。戈秦文心里本来就很不舒服了。   葛佳文还把错全部算在她头上。   戈秦文放下了手机。   她真正生气的时候唇是微翘着的,半讽半笑着道:“我家里是有钱,有钱到一年光缴的税就比你爸十年挣的还多。谁让你爸的官太小,想贪也贪不到哪里去呢。”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宿舍讲自己家里。   俞婷暗里倒吸一口凉气。   葛佳文瞪大了眼,怒道:“你继续吹啊!”   见气氛不对,季若云想了想,还是岔开话题说道:“你们不要担心了。这说是处分,其实只是一个简单的通报批评。不会留档,不会有任何记录的。”   哪个学校的处分单子只有老师签名,连学校的印章都不盖一个。   戈秦文闻言笑了笑,她下巴微仰,眉眼都是骄矜:“云云,你放心,万一你没考进附中,我就帮你砸钱进去,反正我家钱多。而且是堂堂正正赚来的钱,花了不怕反贪局半夜来敲门。”   几次三番的嘲讽葛佳文的爸爸贪污。   她也是被娇养着骨子里带着泼辣的人,这种几乎是被指着鼻子骂了,哪里忍的住。怒到极点,眼角瞥到桌上的水果刀,一把拿了起来。   戈秦文见状笑了,真的是毫不客气地叉腰大笑,边笑边道:“怎么了?说不过还想砍我两刀啊,拿水果刀也太没威胁了吧。”   季若云怕冲动下真的出事情,忙走到了戈秦文那儿,拉住她道:“你少说两句。本来就是小事情,何必这样借题发挥呢。”   她是真的在教训戈秦文。   但听在葛佳文耳里,根本就是在指桑骂槐。   她一时气得眼眶都湿了,手里拿着刀,也不可能真的上去捅她们几下,一下放也不能,不放也不能。脑子空白,刀一横就往自己手腕上割。   手腕一疼,血流出来的时候,葛佳文也哭了出来,边哭边吼道:“我要换宿舍!跟这贱人住在一起我会死的!我要换宿舍!”   血从刀刃流下,滴在地上散开浅浅的红。割得不算浅,血一滴一滴往下流。   俞婷吓得赶紧拿手机,又抽着餐巾纸替她按住了手腕。   事情变得一团乱,戈秦文也怔住了。   季若云皱着眉,心里很不舒服。明明都是小事情,这两个人偏不肯稍微后退一下。中考之前,强行把四个人的关系变成了现在这样。   一点缓解的余地都不留。   真的是胡闹。   翌日,班主任就让葛佳文调去了新宿舍。   经此一事,中考又近在眼前了,她对戈秦文态度冷淡了很多。   “我错了,你别不理我嘛。”   戈秦文有本事嚣张,也能放下身段求和。她可怜巴巴地说道:“云云,你真觉得我很过分吗?没有吧……好,那不管有没有,我就先去跟她道歉呗。”   季若云正好写完了张化学卷,放下了笔,说道:“我没有不理你,只是要认真准备考试了。”   她仔细想了想,确实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事情,全怪戈秦文未免不公平。   “真的?那好,你加油加油!”   她也很有眼色,见季若云说得不像是假装的,就识相的不再打扰她了。   熄灯前,季若云合上书本,心中叹气。   像戈秦文这种聪明又精乖的人,出众的长相和傲人的家世,骄矜恐怕是必然的。她自私任性,像个小孩子一样,做事情全凭自己喜好。但待人的感情却是很真实的。   光这一点,就让季若云没办法轻易讨厌她。   中午的烈日把水泥地晒得滚烫,一摊水很快蒸干。   树上趴着的知了,叫声一阵阵,似是在迎合热浪的起伏。   中考前,季若云顺利签到了附中的合约。这个合约不但要凭模考成绩,还要审核整整三年的成绩,能签上的学生,全校也就那么二十几个。   考后,她以超了录取线足足二十分的成绩,去了附中最好的火箭班。   这一年的暑假,季若云的奶奶突然得了脑梗。   她半边身子瘫痪,只能坐在轮椅上,让儿子儿媳来照顾。   本来是三个儿子轮流着照顾她,但大伯好赌,二伯爱财,都把变成麻烦的老母亲推来推去,最后推给了他们的弟弟照顾。   季若云就去看过她一次。   曾经那个喜欢裹着头巾,勤快精干,和蔼慈祥又恶毒刻薄的老妇人。现在躺在床上,一头灰白的发油腻又脏乱,还沾着灰尘和食物残渣,身上有一股腥臭味。一看就是很久没有洗澡了。   她眼神是呆愣愣的,话说不利索。听说大小便都不能自己控制了。   没有医疗保险,脑梗的治疗费用是很贵的。   三伯性子怯懦,从来就不是能当家做主的人,她原先还奇怪,为什么三伯母会这样好心。   直到亲眼去看了,才明白是为什么。   三伯母用来喂季奶奶的饭菜,是一些馊掉发酸的白菜粉丝汤,清汤寡水,一点肉沫都没有。完全是让季奶奶留口气活着,好拿走她每个月几百块的低保钱。   连她来看望的时候,他们都毫不掩饰。   是根本不觉得有什么掩饰的必要。   看着躺在肮脏床铺上,散发着臭味的老人。   季若云一时心情复杂。   她冷眼旁观,不伸以援手,也不落井下石。就这样默默地转身走了。   ……   高一开学,季若云照样是住宿生。   附中是整个市最好的高中,但毕竟是公立学校,宿舍条件做不到陵兰中学那样优秀。六人间的上下铺宿舍,装了两个电风扇,三个宿舍共用一个小浴室。   初中同学一小半都进了附中,他们基本也是火箭班。   戈秦文进了附中的国际班。但她也只在附中念半学期,另外两年半都是直接去美国上高中。   国际班人不算多,但有他们独立的一栋楼,平时也很少能遇见。   开学前,她硬是塞给了季若云一部手机。   “附中没说不能带手机的,”她是真的很喜欢季若云,怕她不肯收,还双手作着揖,语气带着软软地恳求,撒娇道:“我不会很烦的,也不打电话。季若云,你一定要看我短信啊。”   烈日当空,风吹在身上都是热的。   光从一团繁密的香樟树叶穿透,投在地上一点点的光斑。   戈秦文穿着把校服袖子高高捋起来,露出两条白白的手臂,热得额头上的汗湿了刘海。她脸上带点忐忑,眼巴巴地看着她,不像送东西,倒像问她要东西。   季若云心头微动,不感动是假的。   接过了这部新手机,答应道:“好,我一定会看的。”   同个宿舍的人都是学霸,不爱说话爱刷题。   季若云很适应这样的环境,周围人专注,她更专注。一心只读圣贤书。   只是一个人走去食堂的时候,风吹开树叶沙沙一片。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心想:   当初,周辅阳还说在附中等她的。   明明国际班是在美国念高中。   大骗子。 第60章   附中是全市最好的学校, 火箭班的教学进度更是快得吓人。   他们的课后作业都是十几页一布置,一星期一收。其实收了也很快就发下来, 只是看一下完成情况, 老师不会每题都给你批改。或者根本不用交,都靠着隔天的上课讲解。   如果你的成绩足够好,只要不是明目张胆的出格找事。早恋逃课, 老师都是一笑置之。   校风就是这样,既自由开放又紧张压迫。   季若云很适应这种模式, 她不会因为没人盯着监管就随便偷懒。   但不是每个人都像她一样。   二班的班主任很凶, 她姓洛名玮罗, 班里人都称她罗巫婆。   她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眼睛细长往上吊,脸色苍白,年过不惑却喜欢穿黑色的高跟鞋。淡裸色长裙盖到膝盖下面,打扮得端庄又严肃。抿着唇,隐约满身杀气。   季若云总觉得她跟以前的班主任是亲兄妹。   两人还正巧都是教数学的。 第一节是她的课,教室里安安静静, 落针可闻。每个人的桌上都摊好了数学书和练习册, 规矩得不行。   课上到一半, 她忽然叫了一个女生的名字。“你上黑板来, 写一下这题的解法。”   “……”   这还是罗巫婆第一次点人。   大家都不着痕迹地转头往后看去。   那女生叫徐柔,人如其名, 长得也文静又柔弱。她慢吞吞地站了起来,声音只比蚊子大一点, 犹犹豫豫地道:“老师,我…我不会做。”   “你不会做?”   洛玮罗一步步走了下来,她语调上扬,眼里一点笑意都没有。拿起她数学书下藏着的本子。牛皮纸页上印着清华美院的校徽,里面画了很多线稿图,有人物也有风景。   本子扉页还写了一句勉励自己的话:万事开头难。只要坚持,没什么是实现不了的。   徐柔心中又害怕又想护着本子,小心翼翼地道:“老师,对不起,我错了。”   洛玮罗嗤笑了一声,慢条斯理地说道:“万事不可不止是开头难,中间、结尾还要更难呢。”   她本来不以为然,直到随手翻开了她的练习册。   开学到现在一个月的时间,整本练习册竟然是白净崭新的。   徐柔摒住了呼吸,整个后背都在冒汗,知道她的本子保不住了,但本子的后一半全是她最新的画稿。好不容易,出版社的人才和她签了约,本子真的不能被没收了。   情急之下,她竟然伸手去抢。   要真给她抢回去,班主任的面子放在哪儿?   洛玮罗往后退了一下,镜片下的眼睛里升腾一簇火苗。她走到了窗边,腾地一下开了窗,直接把本子从四楼飞了下去,怒道:“你想上美院,除非这本子能自己跑上来!”   她在杀鸡儆猴。   班级里静默着。   徐柔攥了攥拳头。她低着脸,眼前涌上了雾气,拼命憋着。   “你给我站一会儿,想明白了再坐下。”   洛玮罗说完这话,就重新开始讲课了。   大家也继续换着红笔改答案。   五分钟之后,开着的教室门被敲了下。   体育老师穿着一身运动装。他手里拿着本子,牛皮纸封面,印着美院的校徽。   ——正是刚被扔下去的本子。   “打扰你了,洛老师。”体育老师憨憨地笑道:“你们班同学的本子掉下来了啊,正好给我捡到。里面画的画还挺好看的,哪个同学是徐柔啊?”   “……”   全班寂静了两秒,开始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大家都低着头,忍不住地,从牙齿缝里露出一片“夫嗤嗤”地笑声。   洛玮罗也愣了一下。   她勉强笑了笑,点头客气地道:“麻烦你了啊,李老师。”   “小事,小事。”   一下课,周围人绕着徐柔笑道:“恭喜,你要考上清华美院了。”   “对啊,老巫婆亲自预言的!保证准啊。”   “……”   又是一个月过去。   附中的大小考试从不间断,期中考试和期末考试又特别重要。每个人的总分名次都会做成大榜,张贴在教学楼前,最中间的显眼位置。   整个年级有十二个班级,六百多个学生。只要成绩稳定在年级前五百五十名,不成为那垫底的五十名,一本就是他们保底的了。如果能挤进年级前一百名,211往上是很稳妥的。   季若云在学霸扎堆的火箭班,总觉得班里大半人都比她厉害。   一个班四十人,有常委大官的子女,也有爷爷在福布斯榜上的富家子弟。也还有比季若云更穷,饭钱都交不起的孩子。他们穿着同一身白灰色的校服,坐在同一个教室里。   举目四望,每个都不可小觑。   季若云已经很认真了,却还有比她更拼命的。   她有个每天半夜都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写数学题目的室友。坐在她前排的女生,更是手里从没放下过书和笔,就连去厕所,都是带了本英语词典一起去的。   脑子聪明的人也很多。他们班长就有千里挑一的记忆力,一篇生涩难懂的古文,看一遍就能倒背如流。还有上课睡觉,下课看漫画的人,次次小测验的分数都极高。   可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季若云静下心,明白自己不是天才,也不去艳羡别人。   只能在努力和试卷堆里,保持自己的优势。   第一次期中考的成绩出来了。   她排在年级的第七名。   季若云微抿了抿唇,这个分数跟她预计的差不多。心里微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一点的不甘心,差一点就可以进前五了。她抬眼,在找薛城/的名次。   那个初中压了她整整三年的班长,她考得怎么样?   一个一个往上看,薛城在正数第二个。   年级第二。   很厉害,真的很厉害了。   季若云微叹了口气,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她其实更希望薛城能继续保持第一。   年级第一叫许莹,也是一班的人。   ……   国际班的学生只在附中待半学期,就要出发去美国了。   现在这个季节,国内春风花草香,加州却烈日当头热热热。戈秦文穿着薄衬衫和热裤,照样热得满头大汗,心里不停地骂这儿的鬼天气。   她拖着行李箱,先去宿舍整顿好之后,直接去找了周辅阳。混个脸熟。   在大半都是外国人的国际高中。周辅阳三年级的时候,坐上了学生会主席的位置。   足可见其能力之强。   戈秦文是很聪明的人,怎么利用身边资源和钻营,她从小就耳濡目染,不学以能。   深知身在国外,有个靠谱的学长帮一把有多重要。   就像现在。   常青藤大学的教授,一个年少成名的天才,学术界的权威人物来他们学校演讲。礼堂只能容纳两百个人,所以理论上只有三年级的优秀学生,才能被邀请来听这个讲座。   但有一块特殊席位是给学生会成员的。   戈秦文一个新加入的,也被告知获得了一个位置。   为什么?不言而喻的事情。   讲座开始之前,戈秦文手里拿着一盒果汁,眼睛四处瞟着。透过玻璃门,看见了走过来的周辅阳。   她心里一喜。捏了下饮料盒,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学长,谢谢你啊。”   有人在旁边,她就没说是谢什么。   周辅阳点了点头,笑着问道:“开学几天了,在这儿还适应吧?”   他身边站着的金发学姐听不懂中文。她扬着红唇,笑问道:“Ryan,你跟她在交流什么,可以用英语说吗?我也可以帮忙一起解决问题的。”   戈秦文闻言,立刻换成英语,说道:“学长已经告诉我了,谢谢你。”   “好的,那我是Amy,学生会的副主席。很高兴见到你。”她伸出手,笑得很大方爽朗,道:“有什么不懂得问题可以直接来找我。跟我不一样,Ryan是大忙人。”   她是笑着说的,神情大方又热情。可是话中意思,就是让她别来找周辅阳说话。   直爽的醋意扑面而来。   戈秦文点头,微笑着道好。   心里不由笑了,那么紧张的啊。可惜我可不是你情敌,紧张错了人。   讲座结束,戈秦文准备走的时候。周辅阳叫住了她。   “有空吗?一起去吃个饭吧。”   她无奈地道:“我想去,可惜paper没写,还有个mid要准备。”   “好,那等你有空再说吧。”   “不用等了,”戈秦文清楚他想干什么,忙说道:“云云很好,开心漂亮没谈恋爱。期中考试排在年纪第七名。”   “好,我知道了。”   周辅阳微弯了弯唇,想到的一万多公里外的人。他眼底浮现淡淡的温柔。   附中国际班是才改革的。就在他那一届,学校和加州著名高中签订下合约,才突然有变化。高一的学生就直接送去美国,念完高中直接申请大学。   以前是第一年就去美国,适应环境,学习美国的课程。最后一年则回国准备托福SAT考试,再申请大学的。季若云高一入学,他本该正好回国。   当晚,季若云收到了一条短信。   来自周辅阳。 第61章   季若云洗完澡, 擦头发的时候看见了短信。   她拿着毛巾的手不由一顿。   发梢上的水珠滴落在手机屏幕上,把那个周字模糊了。她擦掉了水滴, 心里吓了一跳, 有一些微微的异样感。来自一万公里外的美国,很简单的一句话,或是一个词:   晚安。   后面跟着他的名字。   不用猜就知道, 戈秦文告诉的手机号。   这条短信,大概是打个招呼的意思。   要不要回?该怎么回。   季若云迟疑了很久, 打了一个“嗯”字。点了发送, 就把手机塞回抽屉里, 继续写试卷。   她没发现那条短信发送了一会儿,显示失败。   悄悄地躲进了草稿箱里。   考试结束,学校参加了市里的书香校园评选。   一时拍微电影的、搞小型音乐会的、出校刊文集的,各种文艺沾边类的社团都顿时繁荣起来。他们又是写材料又是搞活动,还安排了一个文艺汇演。   但热闹是他们的,火箭班什么也没有。   火箭班就是985小苗的花盆。他们一切学业为主,连社团都没的参加。   这才高一上半学期, 他们已经教到高二上半学期的课程了。   徐柔真是个人若其名的女孩, 白嫩的面孔, 说话轻声细语。性格内向怯懦, 连头发都是柔软纤细的。   有次她们在宿舍楼遇到。   徐柔提着行李箱满脸通红地爬楼梯,她力气太小, 每两节台阶就要放一放东西,喘口气再提。在她后面的季若云实在看不下去了, 帮她提到了五楼的宿舍。   徐柔特别感激,非要请季若云吃饭。两人才说上的话。   晚自习是没有老师看的,连巡逻的老师也没有。   季若云刚给徐柔讲完了一道数学大题,把草稿本还给她,问道:“你听懂了吗?”   “懂了,都懂了。”徐柔连连点头,说道:“你讲得真好。”   “你那么喜欢画画,为什么不读艺术学校?”她连数学草稿本上都有简笔涂鸦,寥寥几笔,小人画得生动又可爱。季若云忍不住问道:“你成绩这么好,没有哪个艺术学校进不去吧?”   “是啊,我成绩再差一点就好了。” 徐柔点了点头,很伤心地道:“我爸妈不让我念。他们让我先考上重点大学,才能去学画画。”   季若云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这三年当然应该学业为重。画画又不是什么着急事情,真喜欢的东西,放到大学去碰不会就迟了。   但她知道尊重别人的选择。   “那你会分班出去吧?”   火箭的不分统一文理,默认就是理科班。想念文科的学生要单独申请,还得接受一圈老师的劝说。   徐柔颔首,唇角抿了一个小弧度的笑,腼腆地道:“去了文科班,就有更多的时间练习画画了。而且我脑子不好,学理跟不上。”   话太谦虚了。   她的成绩在火箭班垫底,但放到年级也有前一百名,能考上211的水平。   季若云无奈地道:“我脑子不好,才想学理。”   “不是吧,你英语成绩都那么好的。”徐柔低低惊呼,很意外地皱了下细眉,语气软软地道:“你是什么都会。学文是太轻松了,才想学理的吧。”   季若云汗颜极了。她上辈子念的文科,努力得不行,最后也只考上了个普通的本一。   两个人正真挚地互相吹捧的时候。   班长从她们身后悄悄走过来,忽然地道:“你们在聊什么呢?”   两个人都被他吓了一跳。   徐柔小声说了一句没什么,赶紧拿着草稿本回座位了。   季若云也重新拿起笔,写理综卷。   “你怎么都不理我?”江昱是他们班长,记忆里好到几乎能过目不忘,成绩稳稳在年纪前五。人也长得高高瘦瘦,白净的脸上,五官端正,是那种标准的清秀少年。   她转头看着他,疑惑地问道:“有什么事吗?”   他灿烂的笑容微微一僵。   视线落在她正在写的试卷上。江昱扬唇笑了笑,脸凑到她旁边,手随意地指了道题目:“季学霸,这道题我不会写,你教教我吧。”   季若云转头看看他,几乎疑心自己是不是算错了。   确认了下是对的,不由道:“你这题都不会?还是去看教科书吧。”   “……”   她的语气很认真,不是嘲笑也不是讽刺。   黑溜溜的眼睛很平静地看着他。   两人凑得那么近,她却一点点局促不安,稍稍的害羞也没有。   江昱在原先初中的班级,毫不夸张地说,半个班的女生都暗恋他。   被女生这样无视还是第一次。   “好,那我……我去看会儿书吧。”   他有点不甘心地走了。早知道就准备点难题再来了。   期中考后的周五早放,也算考试后小小的休息。   放学前,季若云被叫到了办公室去。之前,老师用她的英语作文去参了个赛,结果出来了。她拿了个优秀奖。一张奖状还附加了奖品,竟然是一箱子纯牛奶。   她回家的路上,手里提着一箱牛奶。   拎在手里沉甸甸,还有点奇怪。   她跟季飞还都不爱喝纯牛奶。   季若云想了想,不如干脆顺路送去二伯家里。也算对他们照顾季飞的一点感谢了。   她拎着牛奶,来到二伯家门前。隔着门就听见了里面的吵架声。   “你给老子滚!”二伯怒气冲冲,声音透过门也轰在耳边,他道:“你姐不是有本事吗,去叫她养你啊!”   安静了一下,又“砰”地一声。   椅子摔倒在地上的声音。   门就被打开了,季飞蹿出来,看见门外的她愣了一下。旋即扭头就走。   季若云提着牛奶,透过门缝看着里面。二伯一家人都在。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犹豫了下,敲了敲半开着的门。   狭小的客厅里,一张椅子倒在地上。二伯母正把它扶起来。   “二伯,伯母,”季若云把牛奶放在桌上,仔细看着几个人的神色。她说道:“辉辉和正龙在长身体,我特意买了箱牛奶来。刚刚怎么了,是飞飞又不懂事了?”   二伯母闻言面露一丝尴尬,接过牛奶,赶紧转移话题道:“云云还没吃饭吧?留下吃了饭再回家吧。”   刚还暴躁不已的二伯,也转过脸。什么话都没说。   季若云眼神微动,心知大半不是季飞闯祸。   那又什么事,已经严重到要把季飞赶出去了?   她微笑着,看着七岁大的堂弟弟,问道:“辉辉,刚刚飞飞哥哥又不听话了,是吧?”   堂弟一脸不满意地道:“对啊,他还敢打我!”   “打你?”   “好了,你别说了。”二伯母护在他面前,对季若云笑了笑道:“小孩子的事情,没事儿的。”   季若云皱了下眉。   真要是季飞无缘无故地打了他,二伯母能是这个反应?   她回到家,敲了敲季飞的房间门。   “你今天跟辉辉吵架了?”   “……”   季飞头也不抬,不打算搭理她的样子。   她看着他绷着的背,语气放柔说道:“我知道多半不是你的错,不然他们一家不是这种反应。”   “……”   他拿出了游戏机,开始打游戏。是要把季若云无视到底的样子。   季若云心里有点烦,一回家就面对着乱七八糟的事。她不由语调变冷,警告他道:“季飞,现在不比以前了。除非你能自己解决麻烦,否则没人会纵容着你,替你收拾烂摊子。”   季飞还是强着,什么话都不说。   她把他手里的游戏机抢走,怒道:“季飞,你什么意思?说话。”   季飞看了她一眼,终于说话了。   他道:“我不想读书了。”   “……”   季若云被他轻飘飘的话气得半死。握了握拳,还是忍着脾气,说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情,就是不想再读书了。”   “你不告诉我,我就不会知道了?”她眼睛微眯起,说道:“你不想读书也行。但要给我解释一下,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不想继续念。”   良久沉默,季若云就静静等着。   “季琪辉说奶奶很恶心,怎么还不去死。”跟七岁的小孩子动手,季飞觉得有点丢脸,又很诅丧地道:“我跟他吵起来了,是他先打的我,然后二伯帮他,我就连他一起骂。没了。”   季若云闻言心中复杂。   她眼神落在那个游戏机上。   这东西很贵,连城里孩子都未必能人人有,更别说他们家那么穷。但季飞吵着要,季奶奶就靠着卖菜和捡破烂卖钱,攒了整整一年,给他买了一个玩。   季奶奶现在神志不清瘫痪着,被几个儿子推来推去,落到了三伯母手里喂点残羹剩饭度日。以前也捧着疼的孙子不去看他,就连七岁的辉辉,都嫌她恶心。   只有季飞还真心惦记着她。   “那你不读书了,准备干什么去?”   “我以前认识的兄弟去打工了,他可以带着我一起。反正我读书也没出息,还不如早点去打工挣钱,这样还省得每个月给二伯钱了。你也不要操心我,我能混好的……”   他头越来越低,声音越来越轻。   但说出口的话很有条不紊,明显是深思熟虑过很久。   竟不是一时的气话。   “……”   轮到季若云不说话了。   季飞抬头看着她,眼带恳求,稍稍带一点抱歉的口吻,“姐,白让你给我补了半天课。对不起。”   季若云静静地打量着他的脸。他五官已经长开点了,眼睛很大微挑,鼻梁很挺,稚嫩又清秀。经历了那么多事,眼里也沉了很多。但分明还是小孩子的模样。   才上初一的小孩。   “季飞,你凭什么去挣钱?你能搬得起重货,还是能赔笑脸端盘子?”   她语气很淡,眼神极认真地道:“你想去打工,至少等初中毕业。”   沉默半响。   季飞若垂着脸,若有似无地点了下头。 第62章   埋头学习的日子过得很快。三个月后, 新年伊始了。   “总算考完试了,放假了放假了!买块豆腐去, 还是清清白白一好人。”   “还有一天呢, 别嘚瑟。”   “别的学校前两天就放了,人家国际部的美国都飞回来了。只有我们放那么晚。”   “猴哥别丧,我们附中放假晚, 但开学早啊。”   季若云听着他们叽叽喳喳地交谈,唇边衔着一抹笑。她心情很好地整理着试卷, 把乱七八糟的课桌洞清空了, 试卷也一张张分开归好。   “季学霸这次考得不错啊。”江昱手插在口袋, 笑着走了过来,看了一眼她的卷子,说道:“我都没怎么复习,差一点就被你压下去了呢。”   这话,顿时让季若云的好心情消散了。   这次期末考试,他是班里的最高分,排在年级第四。季若云则是年级第五名。   聪明了不起?薛城都没他嚣张的。   季若云瞥了他一眼, 淡淡地道:“哦, 那你很厉害啊。”   “……”他一顿, 也知道自己这话欠扁。干咳了下道:“我是想问问你, 寒假有什么安排吗?”   “没有安排。”   “那你,有没有空跟我去钟沿路玩?”   “没空。”   江昱摸了摸鼻子, 太过直面的拒绝让他有点尴尬。又觉得季若云可能是不好意思,便道:“不只是我们两个, 寒假作业里不是要交一份社会实践,我们大家一起去那里的孤儿院看看。”   季若云低头继续理试卷,说道:“真的没空。”   江昱皱了皱眉,说道:“那你的社会实践要怎么写?”   杜撰,虚构,胡诌。   季若云把试卷收拾好了,一份一份装进书包里,说道:“我有办法。你管你自己的就好了。”   “……”   江昱顿了半响,走前说了句,“那随便你吧。”   南方很少下雪。   今年刚入冬,小雪就纷纷扬扬起来。校园里的松柏覆盖上了一层薄雪,小喷泉停了,周围一圈凝结的冰也覆盖上了雪花。   戈秦文回国的第二天,就来附中找季若云了。   她头上带一顶红色的贝雷帽,又穿着白色羊毛大衣,脖子里裹了一天白色厚围巾。眼睛又圆又大,远远地看,就像一个雪人成精了。   季若云不由扬着唇,笑了出来。   戈秦文小跑到她身边,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声音娇娇地道:“想死你了!”   季若云嗯了一声,说道:“我也想你。”   两个人走在路上,雪飘在脸上头发上,几许又落在后颈,冰冰凉凉的。季若云缩了缩脖子,笑着问她道:“美国怎么样,好玩吗?待着还习惯不。”   “不怎么好玩,早上穿毛衣还冷飕飕的,中午短袖短裙,还热得像下田干活一样。还是我大中国最好了。”   戈秦文顺手把自己的小红帽摘了下来,戴在季若云的头发上,她自己戴了大衣上的帽子。问道:“你怎么样,我们学霸肯定拿到年奖了吧?”   附中每年的期末考试结束,都会给年级前五的学生发奖学金。每人足有五千块。   这次季若云和三个人并列挤进的年级前五。拿到了这笔奖学金。   “是拿到了。”季若云笑了,点点头道:“请你吃饭。”   戈秦文笑得眼角弯弯,又突然道:“周辅阳跟你联系没?”   “……”   季若云一顿,她身边很久没人提起这个名字了。“他不是在美国吗?为什么会和我有联系。”   “啊?”戈秦文极疑惑地道:“他早两个月就回国了啊。”   “为什么?”   那个时候连圣诞节都没放,他回国做什么?   “那可能真的是,”戈秦文笑容收敛,犹豫了下,说道:“他家里出事情了。学长他们说的时候我还不相信,但如果回国了没找过你……应该可以肯定,真的是出事了。”   季若云心里一抽。   这个出大事可绝不会是好事。   想了想,却说道:“为什么不和我联系,就是出事了?”   戈秦文转眼看她,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下去。   心道,季若云不会没有察觉,更不是没心没肺的人。那就是真的……不喜欢周辅阳?   于是话到嘴边,她改成了:“没事,就算有什么事情,他那么厉害,也总归能有办法的。”   ……   戈秦文这次回国,只待了半个月,很快又要飞回美国了。   等她走了,季若云就待在家里学习。   她现在基本不愁钱的事情。妈妈剩下的钱,加上自己攒着的奖学金,虽然不多,但也足够负担季若云和季飞的学费生活费。   所以一整个寒假都在学习。   写语文作业的时候,有篇议论文里写了句,“生物学教授周辅阳对此有过研究……”   她噗嗤笑了出来。   周辅阳这名字,真的就是上一辈的风格。   方方正正,很有年代感和阳刚,跟他这个人不怎么搭边。他长得那么瘦瘦白白,也不知道拿什么来辅阳。想到这,季若云一下记起来了。   初中时候的围棋社。她和他下围棋,三年里一局都没有赢过。   对了,他有点阴……以阴辅阳。   唇悄悄地扬了下。   她低头,再继续写卷子的时候,忽然想到戈秦文的话。   “他家里出事了。”   季若云笔顿了又顿,写题的思路彻底断了。   她想了很久,到底会出什么事。   要不要联系他问问看?   还是算了。周辅阳如果解决不了,她又能帮什么忙呢。   季若云纠结了半天,还是发了一条短信给他。至少要问下情况吧。   可惜,等了一周没有回信。   两周的寒假异常短暂。   一开学,他们就直接面对更繁重的课业。才高一下学期,火箭班已经把整个高二的课程讲完了。徐柔一心想等学期末分去文科班,当然不会好好学数学。   她的试卷一片鲜红,分数低得可怜。   偏偏脸皮又薄,当堂被洛玮罗骂得红了眼眶。   季若云给她补习的时候,见她连基础题都不会,三角函数的振幅概念都全靠猜。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你先好好看教科书,不要急着写题目了。”   “我的数学是不是没有救了。”徐柔垂着脸,很不安地道:“还要在这个班待半年,我有点害怕洛老师……”   “不用怕,她也就嘴上凶一点。”   “对,还好她没跟我爸妈说。”徐柔点了下头,想了想,有点不好意思抿唇笑了笑:“从小到大,被我爸妈扔掉的彩铅颜料钱,都够开个小画室了。”   ……   平淡又紧张地学习着。   火箭班的学生是学校的宝贝,却游离在附中的边缘。因为他们除了升旗,什么活动都不参加。   考试后的周一升旗,有一件很诡异的事情。   常规的国旗下讲话结束,校长在台上批评一些同学,好像都是逃课上网被抓住的人。季若云盯脚下的草坪看,心不在焉地听着,隐约在名单里听见了“薛城”,两个字。   她心中一惊。   忙抬头看着前面,被点到名字的人正走往台上走。   他们并成一排,里面真的有薛城。   她和薛城初中毕业之后,都进的是附中的火箭班。两个班都与世隔绝,几乎没有碰到过面。   薛城站挺得很直,不像旁边几个男生都含胸驼背,歪歪扭扭地站着。   她还是像初中的时候一样。   季若云心里有点怀念,又有点复杂。这个超级学霸,竟然也会逃课泡网吧了?   第一反应,她不会是被人陷害了吧。   第二反应,怎么她逃课泡吧还稳稳的年级第二啊……   一排男生中间站着的就是薛城。她还是扎最普通的马尾辫,露出光洁的额头,长睫下眼睛黑又亮,平视着前方,手里拿着一张检讨书。比起接受批评念检讨,她更像是代表学生国旗下讲话的。   “你看那个中间的漂亮妹子,她就是一班那个年级第二。听说是喜欢旁边的男生,他们一起去逃课泡吧来着,正巧遇到严查,被现场抓回来了。”   旁边班人消息灵通,低低地议论道:   “本来要给处分,她成绩太好了给不了,就改成记过了。”   “哦哦!那男生长得不错啊……”   季若云竖着耳朵听了会儿,也转眼看站薛城旁边的男生。   她左边的男生长得大概真的挺帅的,高瘦白皙,眉眼是很温柔斯文的模样。偏偏人站得很随意,一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有点吊儿郎当的感觉。   手里拿着的检讨纸也皱皱的,还残缺了一角。   感觉像草稿纸上随便撕下来的。   “大家好,我是一班的薛城。”校长第一个就把递给薛城。她也就很大大方方地接过,从容展开了检讨书,照着念道:“为自己犯的错误,我反省了很多……”   她全部念完检讨,把话筒递给了左边的男生。   那男生接过就笑了。他唇边露出一个小酒窝,斯文里又多了一丝可爱。   他抖了抖自己的检讨书,老老实实地念了两句,顿了顿,说道:“我犯的错,最不好地方就是,影响了旁边这位同学。害得我同桌的总分从六百九十六降到了六百九十四,这少考的两分是我的罪恶……”   “嗨哟!”   “诶呦……”   下面的人一片唏嘘声。   底下掌声先拍了起来,零零散散,经久不息。   “……老师,他们早恋。”   季若云旁边的女生满脸艳羡,咂舌道:“老师你管不管,不管我也要早恋了。” 第63章   旭日东升, 天刚露出一点点的白,宿舍里的人都陆续起床了。他们高二第一轮复习就已经全部结束, 到了高三这时候, 大家对高考卷已经熟悉的如同吃白米饭。   该保送的人也都拿到了保送名额。剩下的他们,最后几个月继续冲刺高考。   光刚从云层透出,便被飘过的乌云遮盖住了。   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最近的一次模考, 季若云成功挤掉了江昱,排到了年级的第四名。   她撑着伞走在路上, 目光流连在学校的一草一木上。小雨打湿了柳条, 在风中微微摆动, 显得更加青翠欲滴。远远看去,细雨丝就像一层淡淡雾气,笼罩着这所百年老校。   季若云知道自己没有什么竞赛天赋,她一开始就瞄准着高考。   报考了中国顶尖学府。只写了第一志愿,没有再填别的。   这是三年时间,她在尖子生堆里打滚,白纸铅字堆中磨出来的自信。   临近高考, 季若云心情很好的事情有很多。   最高兴的就是在这个月, 她身份证上的年龄已经成年了。就意味着, 她已经有公民的权利和义务, 不再需要法定监护人。   季妈妈留下的两套房子,在姐弟两人名下。   现在亲戚们不但无权买卖, 连房租钱他们都拿不了了。   戈秦文前几个月就回国了。她申请的国外大学,第一批录取名单刚放就录上了。   她回国之后, 火速地拿了个驾照。然后开着家里最不值钱的顶配小宝马,天天吃吃喝喝,到处游玩。   顺便每个星期来附中,接季若云回家。   “云云,你真的不跟我去考前放松一下?”戈秦文早就会开车,她拿到驾照的时候,一起发下来的实习贴纸顺手就扔进了驾校门口的蓝色垃圾桶里。   车好技术也好。   季若云坐在副驾驶,看着她转弯上高架,时不时还超超车,熟练的就跟驾龄十年了一样。笑道:“我对网吧这些,没兴趣。”   戈秦文心道,她说的泡吧可不是泡网吧啊。   “好吧,好吧。我就怕你太紧张了,千万别有压力啊,你就随便发挥一下,就能在考场大杀四方了。”   季若云突然想起来:“你还没告诉我,准备去什么学校?”   “现在手里有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还有个加州大学欧文分校。耶鲁和哈佛都把我塞在了等待列里……”   她不由骂了一句,才道:“我靠,那么久了,拒也不拒。都眼巴巴等着我老子给他们捐楼呢。”   “那你想好去哪个了没?”   “再等两个月,要是哈佛耶鲁不要我,”戈秦文沉吟了下,说道:“就准备去伯克利了,反正我在加州车也有房子也有。”   “要捐很多钱吗?”   季若云有点意外地看她,说道:“哈佛耶鲁的名气总是比伯克利大啊。”   就像清华北大和浙大。   浙大不差,但能去前者的几乎不会去后者。   “我不靠学校的名气吃饭,更不会移民留在美国。有这捐楼的钱,为什么要拿去给资本主义做贡献。我回国捐个希望小学的钱才花这十分之一的,凭什么要给美利坚!”   季若云点点头,笑着表扬她:“戈秦文同志,很有思想觉悟啊。”   念了三年美高,戈秦文整个人都变成了小粉红。   她闻言,微仰着下巴,说道:“那是当然。我可是共产主义接班人,要给祖国建设添砖加瓦的。”   “你早就不戴绿领巾了。”季若云止不住地笑,逗她道:“党歌会唱吗?”   “……”   戈秦文呲牙咧嘴地道:“季若云同学,你不也还没入党。”   “我成绩好,大一就可以入党了。你就……”季若云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后半句不说了。   她大一人在美利坚,拿什么去入党。   “季若云,你变坏了!”   她们笑闹一阵,戈秦文忽然正色道:“我前几天,无意里听到周辅阳消息了。”   季若云不由愣了一下。   “他怎么了,现在在什么学校?”   算算时间,周辅阳两年前就大一了。按照他的成绩,考上那些美国常青藤肯定是稳稳妥妥的。   然而,戈秦文一句话,把季若云的猜测全打散了。   “他念的是国内的大学,现在大二。”   “啊?”季若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问道:“怎么会是大二?而且,你们美高念完,还能回来读国内大学吗?”   “不能。”戈秦文一脚刹车,又单手打方向盘,一把倒车进停车位。   “他没有念完三年美高,最后一年家里出了事,很严重的大事。他直接就回了国,然后转去B市念了半年高中。那年高考失利,又复读了一年。”   轻飘飘几句话。   季若云听着没什么真实感,又觉心惊。   家里是出了什么大事,才会让他学业都顾不上了。   成绩那么优秀的周辅阳,竟然会高考失利再又复读。她心中跳快了些,“那他现在怎么样了,考上的是什么学校?”   戈秦文叹了一口气。   季若云一下心紧,听她说道:   “你要知道,美国高中学的东西,跟国内根本是不一样的。跟别说他家里出事,顶着那么大的压力,加上复读的时间,也才上了一年半的高中。”   季若云想了想,试探地道:“那普通的本一,总能有的。”   “是一本啊,”戈秦文转过头,眼睛亮亮地看着她,唇角忍不住地扬起:“是清华大学!别担心啦,刚刚担心死了吧?心里砰砰地跳吧?”   她说完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趴在了方向盘上。   “……”   季若云无语了,不明白她有什么好笑的。“他是我学长,我担心下他怎么了。”   “对对对,不怎么!”   但她还是笑,笑得让季若云有点火冒。   ……   季飞也已经长成了小少年。今年初中三年级,正准备中考。   季若云成绩好,哪怕比季飞要先一步高考,也还能抽空教教他功课。   “在同圆和等圆中,”她在草稿纸上列下知识大纲,帮他整理框架思维:“相等的圆心角所对的弧相等,所对的弧……季飞?”   季飞不时地点头,但心思不在上面。慢半拍地道:“啊?”   “你有没有在听。”   “在啊,当然在听。”   季若云冷笑了下,说道:“那你把这个知识点重复一遍。”   季飞讷讷地照着纸念了两句。   “专心一点,”她卷起书敲他头,说道:“快考试了,还在想什么呢?”   他嘟哝道:“你也不要考试了,自己专心复习呗。”   入夏的天燥热,外面蝉声还一阵一阵地怪叫。   “我考完试不会留在这里的。”她本来就有点心烦,见季飞这种态度,更加心里冒火,语气不善地道:“你好歹进个靠谱学校学点东西,别总想别人来替你操心!”   季飞很平淡地道:“我知道的。”   “你知道什么……”见他不痛不痒的,季若云心中有一股烦躁。又见他那么热的天还穿着连帽外套,不由道:“你都不热啊?”她顺手想给他扒下来。   那么大一个男孩子,还怕晒紫外线?   她只拽了半边袖子,就被他拽回去了。   季飞一躲,脸上有一丝惊慌,说道:“我不热,你别管我。”   “……”   季若云愣住了。   她旋即心里一抽,盯着季飞的眼睛,问道:“你是怎么回事?”   被她看见了。季飞垂脸不说话。   左边袖子往下拽的时候,露出了一条条青紫的痕迹,像是被人拿棍子打的。   “你跟别人去打架了……”季若云说了半句,知道应该不对。他的初中虽差,老师却管得很严格。二伯更是恨不得盯到他的错,好跟季若云来要赔钱。   “是二伯,他打你了?”   季若云睁大了眼,说完自己也觉得震惊。“你先把衣服脱了,然后赶紧把事情讲清楚。”   “……”   季飞还是沉默。   “季飞,你可以不说话。我大不了浪费一点时间,去你的学校问问,再去二伯家问问,总能知道个大概了。你是要自己说,还是我去查清楚?”   书桌是直面阳光的,季飞垂着脸,他额前的发有点挡眼睛,也投下了一片阴影。抿着唇,鼻梁很挺。目光直直盯着放膝盖上的双手,弯着腰坐在椅子上。   就这样,无声地和季若云强着。   “你又是为了奶奶,跟二伯他们吵架了?”季若云冷静下来,猜道:“他打你,是谁先动手的?”   “……谁先动手重要吗。”   半响沉默,他总算开口了。   “很重要,谁先动手谁就输了。”季若云把他的脸掰了过来,盯着他的眼睛,说道:“你不要先动手,这叫匹夫之勇。你动点脑子,季飞。”   “我不是没脑子,”季飞拍开她的手,语气很低带点沙哑,“我能有什么办法。书读不进去,你还不让我去打工。二伯还在惦记妈留下的钱呢……我住他家里,我有什么办法。”   “……”   季若云一下说不出话来。   他以前是多飞扬跋扈的小孩。家缝变故,寄人篱下。这短短几年里,她以为担了大部分的责任,也自认为把季飞安排妥当了。   谁知在她没注意到的角落,生活的艰难还是一点点的,在磨掉这个孩子的脾气棱角。接下来,骨气和眉眼的灵气也不会留给他了。   最后只会,背脊越来越弯,眼中染上精明市侩。   变成和季家人一样。   也不是没注意到他的越来越沉默,季若云只是潜意识地,忽视掉了。   提到二伯时,他眼里的不屑和厌恶。还有两个堂弟神色里,对季飞越发的嘲讽和轻视。   她只当是季飞不听话。对两个堂弟,反正季飞也不是肯吃亏的人。   直到今天,看见他长袖下的一身青紫棍痕,季若云才完全睁开了眼。   季飞……他在二伯家过得真的很不好。   “姐,你成绩那么好,肯定能上好大学。我不一样,就算塞钱去念高中,也照样念不好的。家里也没什么钱,不要浪费了。”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季飞也是会忍了。   他不抱怨,也不告诉她。用自己的办法生存着。   季若云有一种复杂内疚,错愕又感叹的复杂情绪,糅合在一起。妈妈一死,她靠着成绩好躲进了学校,两耳不闻窗外事。季飞寄养在亲戚家里没人护着,变成可以欺负的人了。   她的亲弟弟,她没有想好好护着他。   “……”   季若云很久没有说话。   压在她心里,又堵又涩。沉重的说不出话来了。   季飞忍不住抬头,想看看她是什么表情,然后一愣。他连忙的,有点磕磕绊绊地道:“我……我错了,我会好好考试的。答应你,好好念书还不成么……”   季若云嗯了一声。   “所以姐…姐你别哭啊。”   窗外,烦人是蝉声还在叫。   季若云眨了眨眼,把喉咙里的苦涩憋了回去。扬唇笑道:“你说谁哭了?”   季飞瞅着她,没敢说话。   “等过两个月,你就从二伯家里搬出来吧。学还是要继续上,你可以跟我去B市上学校,或者留在这里也行,你不小了,可以自己一个人住了。”   季若云手撑着桌子的边沿,说道:“要选哪个,你自己好好想想。” 第64章   高考前, 他们整个年级都去演艺厅看讲座。   学校请来了心理学专家,教他们如何调整考前状态。   “考前调整?”班里有人轻轻嘀咕道:“我觉得, 考后怎么调整比较重要吧。”   “狗哥别逗了。考后有什么好调整的, 要么吃粽子要么跳江。”   两人嬉笑起来。   洛玮罗一个眼神扫过来,顿时安静了。乖如鹌鹑。   季若云坐着打瞌睡,她昨晚没睡好。   眼睛半睁半眯间, 突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侧脸。她心里微惊,睡意全消了。   然后忙盯着台上。   那中年教授端坐着, 语调抑扬顿挫, 在说:“很多同学太紧张了, 考前睡不着,睡不着又更紧张了。其实不需要那么……”   没有什么不对劲的,是她看错了。   季若云悄悄叹了口气。   她手托着腮,继续合上眼闭目养神。   直到周围响起一片掌声,她也迷迷糊糊地跟着鼓掌。   “下面,我们请来了几位附中的优秀毕业生。让学长学姐们,分享一下考前如何做好心态调整。”   “大家好, 我叫何雨润。”接过话筒的女生声音有点沙哑, 语速很慢, 更显得沉稳, 说道:“是上一届的市文科状元……”   季若云睁开眼,目光随意地瞥了眼台上。   顿时凝住, 再也移不开了。   他是四个人里最挺拔的一个。顶上的白光直直打在台上,更显得他脸白似玉, 长睫似翼,双眼皮眼尾微向上,眉和眼都是精雕细琢。很漂亮的一张面孔。   记忆里那个对她颇多照顾,喜欢穿深色衣服的学长。和眼前这个翩翩少年顿时重合在一起。   早已模糊的面容一下又清晰起来。   心中的惊讶过去,季若云莫名有一点激动。   他回来了。   周辅阳回来了。   正好前一个人说完话,把话筒递给他。周辅阳接过,扬唇笑了笑,很从容地自我介绍,然后说道:“就像刘教授说的一样,其实一晚上的失眠也不会影响你太多……”   季若云微抿着唇,看着台上的周辅阳。   两个火箭班都是坐在最前排的。   周辅阳大概也看见了她。   因为他眼神不往最前面看,而是微微往右偏,是往她这儿的。   季若云和他目光对上。清晰地看见他微扬了扬唇,浅浅笑了。   她有点局促地,微微移开了目光。   “这个学长我知道,但他不是国际部的人吗?”身后,有低低地议论声:“什么时候美国学籍,都能考中国的学校了?”   “你傻不傻。美国学籍当然不可以,但美国国籍行啊。”   对方瞬间了悟,旋即语气不屑地道:“有钱就是好啊,考不上,还能高考移民呢。”   “原来是这样的,那还请回来讲什么话……”   季若云心里有点微刺。   她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这种风言风语,就算议论的对象她本人,季若云也就听过罢了。但议论的是周辅阳,就让她很难忍住,转头说道:   “许莹会为了高考移民吗?虽然他只是国际部的年级第一,但附中的国际部又什么时候差过了。”   许莹是三年来的年段第一,他们这届的神话人物。   两人被她说的一愣,相互看看。不说话了。   本来也是他们理亏。   连周辅阳三个字怎么写的都不知道,就忙着议论起来。   季若云又转头看一班那里的薛城。   虽然不想承认,但她初中三年,真就怎样都没法超过薛城。没想到高中的三年,薛城也再没有拿过第一了。她跟周辅阳都是神坛上的人,渐渐不在最顶,光辉依旧很耀眼。   她想走上去,也不想看他们摔下来。   讲座很快结束。洛玮罗带队回班级,一秒都没有多待。   她没能跟周辅阳说上话,打个招呼。   ……   高考当天。乌云丛生,遮挡住了炎炎阳光,吹来的风是暖的,仍有一丝爽利在。   很好的天气。   洛玮罗送他们到考场。   季若云看见了很久不见的徐柔,她也看见了她,赶紧走过来打招呼。分班之后,这还是她们第一次遇上,能稍微讲两句话了。   徐柔笑起来还是和之前那样,微抿着唇,很温柔秀气:“云云我好紧张。你让我抱下,沾上一点学霸气息。”   季若云闻言笑了。   张开双臂抱了抱她,道:“好,你不要紧张了。”   “嗯,还是有点紧张。”徐柔看了眼不远处的洛玮罗,悄悄地道:“其实,我想抱下洛巫婆。要我连洛巫婆都敢抱了,高考还有什么紧张的。”   季若云笑得不行,说道:“那赶快去啊。”   “好……”她面色踌躇,说道:“还是算了,我害怕。”   季若云拉着她的手,说道:“老师,徐柔太紧张了,她想抱抱你可以吗?”   周围人立刻看了过来。   洛玮罗的脸似乎僵了一下。又尽量和颜悦色,她挤了淡淡的笑,这种时候总是考生最大,迟疑着,还是点了点头。   徐柔吓得手都凉了一点。她用力抓了下季若云的手,再松开,走向洛玮罗的步伐有点僵硬。扬唇笑道:“洛老师,谢谢你的严格教导。我受益匪浅的。”   她伸手抱了下洛玮罗。   抱到的那一瞬间,怀里竟然是一具温暖柔软的身体。   徐柔一下子感动地不行,也不知道在感动什么。   皱着眉不舍地道:“真的,谢谢你。洛老师。”   旁边的学生忙炸开了,纷纷说道:“我也要抱,我也要。”   三年的时间里,洛玮罗严格得有些严苛,没有人不怕她。   但又,没有人会真心讨厌她。   被一个接一个的学生抱了满怀,她颇有点手足无措。   直到所有人抱完。   离近考场还有一段时间。   一班的学霸们有点姗姗来迟。季若云看着人群里的薛城,她没有去保送,附中最顶上的学霸几乎都是参加高考的。学校要他们去拿个状元回来。   连续五年,状元都是他们在附中出的。   到今年,他们还有个传奇学神。年段第一,几次模考都是市状元的许莹。   许莹长得挺普通的,可以说很清秀,但绝称不上多漂亮。她站在薛城身边,就像古装剧里娘娘身边的小丫鬟。很不起眼,朴素又低调。   但他们连考场都没进,心中就知道:状元就是她了。   几个老师凑过去,握了握许莹的手,跟她说保持。   对别人都说加油,跟她只是说保持。   季若云看着薛城的神情。   她脸上很平淡,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表,没别的什么表情。曾经陵兰的神话,好像不在意被抢走的风头。薛城忽然抬眼,看着这里笑了笑。   季若云一愣。   旋即反应过来,她看的是自己身后。   转头望去,有个穿着附中校服的少年,手插着口袋,慢慢悠悠地走过来。   洛玮罗说过,高考这天是不让穿校服的。   考场不只有自己学校人,不能穿校服,是怕他们要吃亏。但这个少年明显不在意,带点不经意的嚣张。不知道是太有实力,还是他早拿到了保送名额,只是来随便考考。   他往薛城那儿走去。   薛城脸上的平淡消失了。微扬着唇,明显很高兴的样子,在和那个男生说话。   ……   在自己学校考试,统一的桌椅,就像无数次的模拟考一样。   季若云写试卷的时候很安心。白纸铅字的试卷,讲台上的植物,每一处都很安心。   不疾不徐,尽量把每个字写好。这种冷静镇定,无他,手熟尔。   如果有需要,她甚至能在卷子翻面的时候,报出现在的时间。   精准到分钟。   出了考场。   校门口有一辆小宝马,她一眼就认出来是戈秦文的车。   季若云敲了敲她的车窗,笑问道:“来接我啊?”   “老板,我开黑车的,”探出一个脑袋,她眼里都是笑:“照顾一下生意呗。”   说完,戈秦文开车门走了出来。   她打开后备箱,说道:“今天是好日子,我还准备了点东西。”   里面竟然全是鲜花。   几大捧的各色玫瑰花,还有一些她不认识的,聚在一起,繁花成堆。季若云不怎么喜欢花,但很喜欢这种感觉。考完试走出来,有人在等她,不是一个人孤零战斗的感觉。   她勾唇笑了,心里微动。“不是考完才送花的?”   “啊?”戈秦文一愣,皱眉想了想,“我有钱,就爱每天都送。”   她说到做到,每一天考试结束。戈秦文都装一后备箱的花来接她,一直到最后一天。   走出考场,整个人的神经都是愉悦而轻松的。   颇有种将军卸甲,凯旋而来的志得意满。   季若云忍不住开玩笑道:“如果换一个场地,别人都要觉得你是在跟我求婚了。”她今天难得穿了裙子,是条红色娃娃领的连衣裙。戈秦文送的,勒令她最后一天必须要穿。   “我才不要跟你求婚呢。”   戈秦文笑得双眼弯弯,说道:“你今天不着急回家。有老熟人,我们一起去浪吧。”   “老熟人?”   在她意味深长地目光下,季若云往后看去。   迎着夏日刺眼的光,他身上的白衬衫微微发亮。长睫若翼,深棕的瞳孔在亮光下,有种琉璃珠的光泽。他带着笑意,几步走了过来,说道:“季若云,好久不见。”   季若云,好久不见。何等耳熟。   她嗯了声,道:“学长,好久不见。” 第65章   三年的美高, 隔着一万多公里,周辅阳联系不到她。   加州富饶, 有好莱坞有硅谷, 学业也比国内轻松得多。他身边有各种肤色的同学,讲几种语言的教授,热热闹闹的派对, 熙熙攘攘的游/行。周辅阳融入得很自然。   他站在这个圈子里,温和地笑。出众又不出挑, 拿捏得当。   加州的亚裔很多。新年的派对上, 时不时就有女孩子凑上来, 要他的联系方式,周辅阳却一个都没给。还是他第一次那么不合群。   迈克面露奇怪,问道:“你是同性恋吗?不要紧张,这里是美国,没人会审判你。我还可以带你去‘别的’地方。”   周辅阳:“……”   那些小姑娘只是来搭个讪,为什么要拒绝。   他自己本来也说不出口。高脚杯里的鸡尾酒,蓝色和粉色浸透出一层紫色, 度数不高。却让他想念起, 祖国的那个小姑娘。   这里有人靠奖学金读书, 也有人在跑车里溜冰飞/叶子。民风自由, 大/麻合法。   乌烟瘴气与阳光明媚并存。   周辅阳从迈克的口袋掏了包烟,迈克大惊小怪地道:“Ryan, 你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他食指与拇指拈出一根,微敛眼睑, 火光明暗了一瞬。烟雾升腾,心中微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加州律法,二十一以下禁止买烟。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抽烟了。   今天不知怎么……克制不住。   无比想念,他的小姑娘。   ——   一别五年,一千八百多天。   她也从初一的小朋友,长成了这样的亭亭玉立。   眼还是黑白分明,双眼皮到眼尾微微往下,五官张开了,脸庞的线条柔和。季若云的长发剪成了短发,一身红色连衣裙,露出的细腿白皙幼嫩。如果多带一顶小黄帽子,就很像樱桃小丸子了。   好像人没那么瘦小了。   但个子还只到他肩膀上一点。   还是小矮子。   他把手上的黑色小盒子递给她,问道:“志愿填去了哪里?”   季若云见到他也很开心。   抱着小盒子。心道,这人怎么总喜欢送她东西。   从考场里出来,就看见故人。   心里有种浸在温水里的欣喜,一点点咕噜着。她扬唇笑着,头顶的烈日光盛刺眼,唇边的笑也夺目,说道:“你就在清华等我吧,学长。”   这句话一瞬间,让周辅阳心里所有的缺憾,都弥补了。   他曾说过在附中等她。   季若云念高一的时候,他应该刚好回国念高三。   谁知国际部和美高签订了合约。   后来又家里出了事。   他爸爸被人暗算险些入狱,父母离婚分财产,法院检察院来往的人几乎要把家里的门槛磨平。亲戚远远避开不插手,人走茶凉,更有墙倒众人推,落井下石的不少。   他被送去B市重读高中,高考失利,那时候又断了经济来源,人在异乡举步维艰。稍有间隙的时候,他就默默地想着季若云。   这个小姑娘,她瘦瘦小小,肩上重担却有千斤。再艰难,都从泥里挣扎打滚,一个人走上来。   而他前半辈子走的太顺,太得意。这点挫折,不算什么。   就这样,咬紧牙关,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守到了云开雾散。   ……   他们一行人去了KTV。   戈秦文找了一群初中同班同学,也大多是附中国际部的,算是个小型同学聚会了。   一群人开了一个大包厢,顶上的灯光转换,扫在整间包厢里。褐色的皮沙发很大,坐着十七八个人也一点不拥挤。小吧台上堆着饮料零食,甚至还有个小舞池。   周辅阳一进门,眉头微皱,问道:“你怎么也在?”   季若云看去,在一群昔日同学的里,有个人既陌生又眼熟。   他长得挺高,五官也秀气,但脸上的笑有点扭曲和欠扁,他走过来猥琐地道:“我们周少真狠心,有新欢忘旧爱。”   “……”   季若云有点想起来他是谁了。   他大概想了搭着周辅阳的肩,手还没搭到,就被周辅阳拍开了。“王东岳,你怎么过来的?”他斜眼看戈秦文,见她笑得不行。顿时明了:“这么快就勾搭学妹了?”   王东岳一愣,旋即大笑起来:“不愧是我周少,聪明成精了!”   高三申大学的前后,大家总会加各种群。戈秦文估计和王东岳申上的同个学校,恰好都是附中国际部出来的,很自然成一个圈子了。   “季若云,我们好久都没见了啊。明明一直在一个学校呢。”   夏雨晴跟她招了招手,眼睛却瞅着周辅阳,继而释怀地叹了口气:“我们周男神果然跟你在一起了。我当初暗恋他那么久,有点小惆怅啊。”   季若云:……   周辅阳:……   “夏雨晴你要点脸不。”   旁边她好朋友塞了片苹果进她嘴里,笑着骂道:“杨哥就回来了,你当心点啊。”   夏雨晴咀嚼着苹果,对季若云笑着保证道:“放心放心,我就是理性花痴一下。”   几年前她好像也是这么说的。   他们每个人都有了不小的变化,五官都张开了,衣服也穿得很好看,粗看好像完全不是以前的样子了。但也还是他们。   季若云没说话,扬着唇角笑了笑。   “拿点东西喝啊,别客气。”有人塞了几罐汽水过来,还拿了吸管。又塞了零食和话筒给他们,说道:“怎么都没人唱歌的?你们来干嘛的。”   季若云接过饮料,单手开了罐。   周辅阳先看了眼包装,橘红色的罐子颜色夺目,很普通的国外汽水。他注意到罐侧的一行酒精度数提醒,说道:“谁还带的酒来?”   这明显不是国内KTV随便买到的。   王东岳拿着话筒刚准备唱歌,闻言懒洋洋地道:“是我,咋地了?”   “你还运了一箱酒精饮料回来?”周辅阳看旁边的小吧台,堆了小半箱,吃饱了撑着。他无语地摇了摇头,刚想嘱咐季若云,见她已经插着吸管喝上了。   “少喝一点,这是有度数的酒。”   季若云点了点头,心里不怎么在意。   酒精饮料不就是饮料。   这酒有淡淡甜甜的水蜜桃味。多喝几口,就有点微醺的感觉。   “林嘉楠,你怎么都没把班长找来。没她在,感觉不怎么圆满啊。”   “对啊,出国前我还想再看看班长的脸,记住真正的学霸样子。”   林嘉楠一摊手,无奈地道:“我叫了,班长她有事情,来不了啊。”   “你们国际部的不知道了吧。”   有人忍不住道:“班长她好像早恋了,之前有次啊……”   季若云听着他们讨论薛城。   “你见过我们班长没?是不是特别的漂亮。”她抬眼,看着自己身边的周辅阳,嘟哝着道:“我初中三年,怎么努力都考不过她。她跟你一样,成绩好长得好,真的太变态了……”   还是第一次听她正面夸他。   虽然后面跟了个变态,但周辅阳还是扬了扬唇。他心情很好,凑近她,抬手轻按在她脑袋上,像是在目测她的身高。掌心又顺着发顶往下,抚摸了下她的发。   “你也不差,那就算小变态?”   他的动作自然,亲昵又不越界。   “我?”季若云眼里有点迷茫,想了一下,说道:“我不是,没你们厉害。”   周辅阳见她脸有点红,就把自己手里的酒放在了旁边。说道:“这酒度数挺高的,少喝一点。”   季若云歪脸,看了眼他放在吧台上的酒。脑子有点蒙蒙的,还以为他是不会开。   于是伸手,直接越过他的腰。单手一拉,就帮他把酒开了。   她多仗义啊。   也没有意识到,他们的姿势是多暧昧。   周辅阳整个人后背贴着吧台,季若云跟他凑得那么近,似乎能隐约感觉到对方的体温。远远地看,两个人就像是抱在一起一样。季若云手还撑在吧台边沿,半倾在周辅阳身上。   或者是,她把周辅阳壁咚了。   林嘉楠把一声“我靠”,强行地压在了嗓子眼里。同时阻止了准备去捣乱的。   她道:“我们也有我们的游戏。真心话大冒险,来玩起来!”   “行啊,坐坐坐。”   “我们玩骰子的,骰子好玩。”   “……”   见他们那里热闹起来。   季若云有点晕乎乎的兴奋。她手撑着吧台站稳了,说道:“我们也去玩吧。”   她拖着周辅阳一起参与。   “我们先说好啊,男生一队女生一队。输了的唱歌喝酒讲笑话,随便你们。”   林嘉楠立刻点点头,说道:“行行,但你们笑话别讲黄段子。”   “别这样啊,那我们没笑话讲了。”   嘻嘻哈哈笑闹着。   他们甩骰子转转盘。转盘指着谁,谁就要抽一张大冒险的卡片,没完成算输。   季若云拉着周辅阳,挤在林嘉楠旁边凑热闹。颇新奇地盯着罗盘看,那么大的东西,做得又格外精细好看,上面刻着经纬度数,罗盘上还有纹路。当游戏道具,有点大材小用的感觉。   黑色箭头越转越慢,慢慢地转不动了。   季若云还盯着看。   心里慢半拍地想,这东西怎么停在我面前了?   真的,稳稳地停在了她面前。   林嘉楠大笑着,给她拿来一盒卡牌,说道:“快抽快抽。”   她很听话地抽了一张。   牌面上写了两行字:跟最靠近你的异性,玩一局百奇棒游戏。   周辅阳凑过去一看:“……”   林嘉楠一看,季若云周围最近的异性,不就是周辅阳啊。   她一时又想爆笑又想忍着,脸上有点扭曲了。她举着牌面道:“百奇棒游戏!”   “诶呦!”   “来来来!”   这个游戏很简单,就是两个人同时从两头吃一根百奇棒,谁先松口或者咬断,谁就输了。大家都默认他们是情侣,一时起哄声高涨。   “加油,加油!”   季若云听完游戏规则,木木地点了点头。她很自然地咬着百奇棒,看着周辅阳。   她喝酒喝得懵了,有点没意识到,这个游戏的结果是什么。   “……”   反倒是周辅阳心中很不平静。他微握了下手,有一点踟蹰。   “周少!不会吧你!”王东岳语调欠扁,嚷嚷地道:“人家妹子都不怕,你怂不怂的。”   季若云嘴里叼着那根巧克力棒,抬眼看他。她长长睫毛下,那双黑白分明的眼里,晕开了一点朦胧的感觉,素日的冷静消散,有点无辜地看着他。   他喉头微动。强作镇定,张口咬上那巧克力棒。   两个人极近,彼此能看见对方眼中的倒影。   抬眸无可避免地对上他的眼。   深棕色的眼里映着变换的灯光。她微一恍惚,脸颊渐渐发红。   终于有点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了。   季若云蒙蒙的,脸一点点升温。   周辅阳先咬住没有动,在周围人的起哄声里,才稍稍往前咬巧克力棒。寸寸的距离,两人脸凑得极近,眼看还差半寸就要亲上了,还是没有松口。   季若云没有松口,眼神瞪着他。似乎憋了一口气要赢。   久久对视,她眼眸蒙着雾般亮晶晶的,喝醉了酒,显得争强好胜。周辅阳一瞬扬唇笑了出来,干脆地咬断了这根巧克力棒。   没有亲上!还输掉了。   男生一片唏嘘声。   “周少,你干什么呢!”   周辅阳咽下嘴里的巧克力棒,斜了眼他:“你想干什么?”   “我不敢……” 第66章   季若云的高考结束。在等录取通知书的日子里, 季飞要中考了。   偏偏就在考试的前一天,季飞的奶奶去世了。   三年前的暑假她脑梗半边瘫痪, 被三伯母照顾了三年, 一直活到了昨天。不是因病去世,她还是自然死亡的。   生前没有任何书面遗嘱,名下的两套房子, 自然是被三个儿子你争我夺。一时抢得头破血流。   现在的房价比几年前,竟然翻了个倍。   两套房子可不是什么小数目。   “你有黑鞋子吗?没有的话, 我们今天去买。”   得到消息的时候, 季若云叹了口气。   她已经做好, 季飞不去考试的心理准备了。   “要什么黑鞋子?”   “大伯说,奶奶不停棺三天。我们明天就要去葬礼了。”   季飞拿手里着笔,低头看试卷,淡淡地道:“我明天考试,去不了。”   季若云微睁大双眼,意外极了:“你真的不打算去?”   “奶奶总算解脱了,”他敛着目, 脸上神色看不真切, 语气很平淡地道:“我也想早点解脱, 必须去考试啊。”   “……”   季若云一时愣住了。   透过纱窗的光, 照亮了上下起伏的微微灰尘。照在季飞的脸上,一格格的阴影, 把他的脸分割的很破碎。目光微垂,盯着试卷上的错题, 他始终没有抬头。   很认真地冷漠,又像是一种无言地悲泣。   “季飞,你在这里那么不开心吗?”   她喉咙微动,心中有种酸涩的感觉,声音有点低哑:“没事了,头七你可以去上香,是一样的。暑假结束跟我去B市吧。我们把房子租掉,钱也都够了。”   就算他考得再差。   B市那么大,总归有职业学校肯收的。   季奶奶活了六十几年,膝下子孙满堂。一共生了五个儿子,四个活到成年,还有四个孙子,最小的今年才两岁半。季若云去了葬礼。   亲戚们为了两套房子,灵堂上也热热闹闹。   黑白相框上的照片,是从户口本上放大印出来的。   像素很模糊,但能看清是张青年时候的照片。依稀可见唇是往上翘着的,显得和气又可亲。   季奶奶没出嫁前姓王,就叫王丫头。一直叫到大,也就成了孩子他妈……再然后老伴去世,她成了季奶奶。不算短暂的一生,从来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   “我是老大,从来分家都是老大拿大,弟弟拿剩下的……”   三伯母立刻不乐意了,说道:“你搞搞清楚,一直是谁在照顾咱妈的?”   “那房子我们一人一套好了,大的是我的,小的房子归老三家。老二家就拿钱,妈的所有东西,还有钱全部都给你们好了。这样公平了吧。”   “五万块不到的钱,”二伯气得咬牙,瞧着左右的哥哥弟弟,压低声音骂了句脏话,又道:“老太婆那点破烂东西,有哪个值钱的?你们两个人一起坑我……”   季若云听在耳里。   她仰着下巴,看高挂着的黑白照片。   人死了的头七,魂魄真的会回家看吗?   ……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天已经热得不行了。季若云如愿以偿进了医学院。   她的分数超了医学院的录取分不少,还稍微可惜了一点。   当然,季若云自己很满意就是了。   意外的是,季飞中考得竟然也不错。   他的五百二十分,稳稳地压在省控线上,如果能给出一笔赞助费,甚至还能去上高中。   季若云知道高中的辛苦,也决定带他去B市上学,就不考虑本地学校了。   他一模二模只有四百出头,这次考试真的极用心了。更何况,考前还发生了大事,他竟然还能稳住心思,越了模考那么多分。季若云觉得,她之前有点小看季飞了。   门铃被摁响。   “你们怎么来了?”季若云把门一开,微愣了一下。   戈秦文穿着姜黄色连衣裙,怀里抱着一个大塑料袋。笑嘻嘻地道:“我们自带粮食,来蹭饭了。”她身后跟着周辅阳,他两手都拎着大袋子。   拉着季若云的衣袖,撒娇道:“还不是你不肯出来玩。”   季若云一愣,抿唇笑了笑。侧身让他们进去。   是因为上次KTV的事。   不是生气。季若云只是自己觉得怪怪的,有点尴尬。酒精害人。   他倒是很普通的样子。   不过,本来也就是个游戏。   这么一想,她就坦然了很多。   季飞在沙发上打游戏。听见动静,好奇地探了下头。   “飞飞小弟弟呀,”戈秦文从袋子里拿了盒巧克力,笑着走过去道:“姐姐给你带零食了。还有火锅,你们这个点应该还没吃饭吧?等等吃火锅啊。”   “我不是小弟弟,”季飞拿着被她塞手里巧克力,犹豫了下,说道:“谢谢。”   “居然那么有礼貌了。”   戈秦文顿时笑得不行,揉乱了他的头发:“果然大了呀。嗯?还长挺帅的。”   几年前她也来过,和宿舍里的人一起。   那时候的季飞还是小学生,没什么礼貌,不会搭理客人。更不会说谢谢。   季飞瞥了眼周辅阳,问道:“那人谁啊?”   “嗯……”戈秦文本来想说这是你未来姐夫。余光瞥见,季若云正若有若无地瞄着她,不由迟疑了,把原先的话默默咽了回去,笑道:“学长,他是我们学长。”   “学长?”他随意地哦了下,低头继续玩游戏机,眼也不抬地道:“那来这儿干什么。”   说的声音还不小。   明显有不欢迎他的意思。   “……”   他轻声问道:“这小孩为什么不喜欢我?”   季若云摇了摇头。   周辅阳微点了点头,说道:“好。”   好什么?   只见,他走去了小客厅,直接地坐在季飞身边,说道:“打游戏?”   季飞抬头看他一眼,不耐烦地道:“不然呢。”手里继续按着键。   周辅阳看了两眼是什么游戏。   “几年前的游戏了,还没有玩腻。”   “你管我?”   “没管你,我只是在嘲笑你。”周辅阳勾了勾唇,笑容难得带点恶劣,说道:“你玩的太烂了。”   “……”   季飞一听就炸毛了,怒道:“你玩的有多好了?你行你来啊。”   周辅阳没说话,手掌摊开。   示意他拿来。   “你要上不到十万分,你就是垃圾。”季飞从鼻子里冷哼一声,边说边把游戏机给他。   其实,他自己的最高纪录也就是十万。   “行,那我打到十万往上,你就得答应我件事。”   “随你随你。”   “都不先问是什么事?”   “反正你输定了,”季飞微扬下巴,很嚣张地道:“要能一局就破小爷记录,小爷啥都听你的。”   周辅阳笑了笑,直接新开一局。   他操作的小人灵活得不行,各种闪躲攻击无缝对接。才刚上手,就让旁观的人知道他的操作很牛。一路向前,小人往走了一小段,还吃了个季飞以前不知道的道具。   季飞顿时不吱声了。   但又有点不大甘心地想着,指不定他的运气差呢。   十万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弄到的。   过了十分钟,周辅阳又吃到个隐藏道具。左上角已经累积八万分了。   季飞心里有点着急,恨不得伸手给他捣乱下。   周辅阳眼睛盯着屏幕,手指也没停,唇却微弯了下,好像能看见季飞的表情一样。他轻轻地说道:“别紧张,不是什么很为难你的事情。”   话刚说完,打掉了一个大怪物,直接就满十万分了。   他按了暂停。   “……”   季飞又惊又气。沉默半天,切了一声。   “再来一局,我跟你玩别的!”   周辅阳不无不可,把游戏机还给他道:“你挑吧。”   最后,季飞成功地败了个彻彻底底……   季若云看着他们两个人,凑在一起打游戏的样子,心中颇为奇怪。   周辅阳跟季飞一起玩,竟然还能玩的挺好?   明明是两个相差十万八千里的人。   “行了别看了,别看了。”戈秦文嘿嘿一笑,拖着季若云的手臂道:“我饿死快了,先吃饭吧。人是铁饭是钢啊。”   “好,那我去洗锅。你叫下他们。”   他们拎来的是半成品火锅,肉卷菌菇蔬菜,一大包里什么都有。甚至还有一口小锅。   食材是洗好切好放在打包盒里的。只要洗锅装水放底料,点好火,就能烫烫开吃了。   一张小饭桌上,正好四个位置。戈秦文和季若云坐一起,对面是季飞和周辅阳。   季若云看季飞脸色很奇怪,时不时还盯着身边的周辅阳看。不由问道:“季飞,你怎么了?”   “没有…没什么。”季飞缓缓吐了口气,拿起筷子。   心里还是莫名的鸡皮疙瘩。   忍不住腹诽,这什么人……变态啊。   周辅阳赢了游戏的要求,竟然是让他叫他姐夫……   还不能给季若云听见。   神经病啊……   这人绝对是脑子有问题。 第67章   等到开学, 天气就已经不那么热了。   季若云帮季飞找了所不错的职高。因为季飞的分数还过得去,很快也顺利办好了入学。这是一所公办的职高, 校风不错。又比普通高中要轻松多了, 一半学习一半玩。   她自己的宿舍里四个人,新室友们的个子竟全是一米七往上。其中两个都是有点严肃大学霸,沉默文静可靠。还有一个明显靓丽许多的曲晓婉, 性格很特别的样子。   只是,北方人长得高也就算了。   曲晓婉看着她, 笑道:“你怎么长得跟初中生一样?” 她是从台湾考过来的, 说话还带着一股嗲嗲的语调。脸庞柔和, 五官温柔甜美,淡粉T恤,牛仔热裤,露出一双大长腿。   她竟然也比季若云高了足足半个头。   季若云也无语极了,讷讷地道:“我也不知道啊……”   三餐按时吃,运动也不少。愣是只长到一米五八。   晚上,系里有个迎新活动。   宿舍三个女生都好好打扮了下。曲晓婉更是换了一条藏青色的露肩连衣裙, 特意化了个淡妆, 脚踩一双黑色玛丽珍鞋。她扬言, 今晚就要找到男朋友。   挎着某牌的轻奢小包, 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莞尔一笑。   镜子照到她身后的季若云。   她不由睁大了眼,惊讶地道:“你就穿这样?”   “怎么了, ”季若云不由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白T恤牛仔裤, 虽然太简单,但也没什么奇怪的。问道:“这个活动要求正装吗?”   “不是……没要求正装,”她把镜子合了上,转身严肃地道:“但这个活动学长们都会来,你就不想趁机找个男朋友吗?”   “不想……”   “那你读大学为什么的?”   季若云顿都没顿,说道:“为了好好学习。”   “……”   “噗嗤!”   “你怎么那么可爱的。”另外两个室友听见,一时都笑得不行:“放心,过了今晚就可以好好学习了。”   季若云被簇拥在中间走着。感觉就像三个大姐姐,带着妹妹一样。   迎新的横幅,在风里微微摆动着。   活动是系部学生会办的。   小礼堂的门口,还有穿着卡通服的学长在发糖果。新生陆陆续续的走进去,顺手拿两个糖果,笑着说谢谢。眉眼里都是兴致勃勃。   刚进去还没坐定,曲晓婉已经一圈目光扫完。她眼睛盯着右边某处,说道:“我喜欢那个男生诶!就是不知道追不追得到,他身边的应该不是女朋友吧?她长得还挺漂亮的……”   季若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只见一个侧脸,看得出脸很白,鼻梁直挺。他身上穿着白色衬衫,简单的黑裤子。   不刻意地站在那儿,就很出众了。   周辅阳怎么在这儿?   季若云愣了一下,轻轻地道:“他是我学长。”   然后站了起来,准备去问问。   他念的是经管,和医学院应该八竿子打不着一处啊。   曲晓婉立刻察觉到他们关系不大一般,不用撇了撇嘴。   算了,反正男的那么多,就换个呗。   她又瞄了一圈,果然还有长得不错的学长。然后站起身,对剩下两个室友道:“我去搭话了,你们也要加油喔!”   周辅阳在和他身边的女人讲话。   侧脸看以为是学姐,但仔细看,气质上又不太像是学生。她五官普通,不丑也不出众,但组合在一起,有种特别的耐看。眉眼里都是温软。   她才走近,周辅阳就注意到了。   他对旁边人说了什么。周梓溪顿时笑了,说道:“你就是季若云啊。”   季若云嗯了声,一时有点微愣。   她语调也温软极了,解释道:“我是你的专业老师,教的解剖学。”   “……老师好。”   她淳朴的反应,让周梓溪笑得不行。她笑也是不露齿地温和笑,眼睛弯弯,右边的脸颊现出浅浅的小梨涡,整个人有种极致的温软清雅。   她转头对周辅阳道:“小侄子,你有眼光的。”   季若云不知有什么好笑的。   但被她那声“小侄子”怔愣了,一时都没怎么注意后半句。   “现在在学校,”周辅阳眼里有丝尴尬,说道:“你之前答应过我的。”   周梓溪怎么会吃他那一套。她什么话都没说,含笑睨了他一眼。   你能怎样?   她眼中明晃晃就是这几个字。   “……”   周辅阳确实拿自己小姑姑没办法。   季若云第一次感受到了他的无奈,在旁看得稀奇。甚至暗暗觉得有点好玩。   然后,她就偷乐不了了。   “季若云同学,老师很喜欢你。来当我的助教吧?”她很亲昵地拉着季若云的手臂,说道:“难得有我喜欢的人。啊,新生好像还不能当助教。先当着,第二年再报上去行不行?”   她说的那么顺其自然。   助教一般都是同系的研究生学长学姐,或者高年级的前辈。   哪有会找新生当助教的教授?!   季若云一脸震惊地看着她,再转头看着周辅阳。   周辅阳给了她一个无奈的眼神。   “我……”   她才说了一个字,周梓溪就嘟嘴,微微拧着眉,软软地道:“我那么喜欢你,你忍心拒绝我吗?不能拒绝我的。”她本来声线就很温软干净,语调又刻意放得很软。   一下就显得无辜至极。   季若云最受不了别人冲她撒娇了。听在耳里,有点微微发麻。   她只能点点头道:“好。”   同时又有一种怪异的感觉,既然是教授,怎么也有三十岁了吧。   怎么还跟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一样。   虽然,还挺可爱的……   她答应的爽快。   周辅阳有点意外,他垂下眼想着,原来她架不住撒娇的啊。   ……   旁边站着一个身形颀长的学长,应该是学生会的,正在讲电话。曲晓婉整理了下头发,扬了扬唇靠过去,他正好挂掉了电话。   “学长,你长得很像我一个朋友。我能跟你合个影吗?”   什么废话铺垫都没,直接要合影。   手机都拿出来了,男生当然也不好意思拒绝,点头答应了。   她笑着比了手势合影了张。低头看照片,抬眼笑着道:“照片我微信发给你吧?”   就这样,简简单单地要到了联系方式。   季若云在旁看着,觉得有点厉害。   原来她今晚就要找到男朋友,真不是在开玩笑啊。   “诶呀,”她突然半躲在那学长身后,指着地上的虫子道:“怎么有虫子?好恶心,我害怕。”   曲晓婉的手半抓着他的袖子。   她面容姣好,台湾腔的口音嗲嗲的,像撒娇又不像撒娇。   真的很能激发男生的保护欲。   “没事,别怕,就是小虫子。”   ……   晚上在宿舍里。   季若云起身倒水的时候,忽然看见白地砖上有条小蜈蚣。正坦坦荡荡,慢慢悠悠地爬着。   就在曲晓婉的桌子旁边。   “曲晓婉,当心,”季若云记得她是怕虫子的,忙提醒她道:“你那里有一条蜈蚣。”   她闻言垂眼,瞥了眼虫子,“哦”了声。   站了起来,凳子在地砖上划过一些刺耳声。   旋即,脚抬起来,直接踩了下去。   蜈蚣的头还在扭动,大半身子碾成了汁水。   她又抽了张餐巾纸,把鞋底的蜈蚣渣扣了下来,很淡定地捏起蜈蚣头,擦了擦地上的汁水液体。纸团一丢,被随手扔进了垃圾桶里。   季若云:“……”   一时目瞪口呆。 第68章   趁着第一个学期的课程不算紧张, 季若云专门选修了拉丁文。据说还是门大课,但一间八十人的教室都还是空荡荡的。教授是个留白胡子的老先生, 风趣幽默, 还是早期的留洋博士。   季若云选修这个一半是兴趣,一半是学医用得上。   “学长,你怎么也选修了这门课?”   黑板上写满了语法词汇, 要不停地记下来。回去还要背诵。   很明显这不是什么好玩的课。   他一个读经管的,没事学点拉丁文做什么。   他解释很简单:“会拉丁文, 再学习别的欧洲语言就简单多了。”   季若云点点头。心中暗道, 这是准备精通八国语言?   周辅阳笑着问道:“你这周五下午有课吗?”   季若云想了想, 道:“没有课。”   “最近有个文艺展会和比赛,相关的社团都要去取材。地点在紫雁山,一起去吧。”   她对社团和爬山都没有兴趣。   如果是别人,季若云肯定直接拒绝。既然是周辅阳……   那她就想一下,给个理由再拒绝好了。   没等季若云编好借口。   “一起去紫雁山吧,行的吧?”   猛然这一句,在她耳边低语。   周辅阳眼带笑意, 两个人本来就坐在一起, 离得很近。他还微微凑过来了些, 语调是刻意放得极低柔的, 微微拖长,分明带着些撒娇的意味在。   季若云有点头皮酥麻。   心里狂跳了两下。   理智上还没答应, 头先点了点。于是,她还是再说什么。   身体不由往左侧了点, 微微避开他的视线。嗯了一声。   周辅阳低低笑了出声。   季若云感觉脸有点发烫。她于是盯着黑板,正襟危坐,毫不分神专心学习。   假模假样的。   心里还有点砰砰。   又有一点点怪异的猜测。怎么感觉,周辅阳,他故意在学周梓溪撒娇啊……   周辅阳见她抄写的差不多了。   这才从背包里,拿出一叠装订好的材料,递给季若云道:“这些是老师整理好的笔记,补充的语法词汇都有。我问助教要来了影印好的,你可以回去的时候再看看。”   教授的笔记,原来都可以直接问助教要啊。   “……”   季若云笔顿了顿。她低头看了眼,已经被自己写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   这人,怎么不早点拿出来……   ……   转眼就是周五了。   紫雁山在市区的北面,他们一行人在校门集合。学校出钱,包了辆大巴车去。   集合的时候,徐朝晖拉着周辅阳到了旁边,问道:“兄弟,让你找个帮忙背包的,你怎么带个妹子来?”   还软软萌萌的,一看就没什么力气。   帮不了忙就算了,到时候山都爬不上去,周辅阳不还得忙着照顾她。   “我帮你叫了个学弟,在那儿帮忙了。”周辅阳知道他在想什么,揶揄他道:“再说,你那点颜料就不能自己扛了?现在面黄肌瘦,穿得邋遢的人,已经不能装大艺术家骗人了。”   “我扛不动画具,不代表我面黄肌瘦,而且我哪里邋遢了?!”   “好,赵幼霖过来了,你去……忙你的吧。”   他这么刻意的一停顿,很意有所指的。   “跟你讲,别坏我好事啊,”徐朝晖上去献殷勤前,匆匆地道:“我失败了,一生气,就改追你带来的妹子了。”   季若云看他们在说什么。   她百无聊赖地数野花,抬眼一瞥,顿时眼神挪不开了。   一个穿蓝色连衣裙的学姐正走来。她的脸白嫩如凝脂,细细远山眉下,一双眼睛又黑又亮,映着光辉。鼻梁直挺,唇上没有涂染,有像花瓣样的淡淡粉色。   她素面朝天,头发随意地束着,身上穿着水蓝连衣裙也是普通的款式。   背着极简单的帆布包。   徐朝晖跑去献殷勤,问道:“学姐,我帮你拿包吧。”   季若云本以为没人会比薛城更漂亮了。实际上,也不能说薛城没有她漂亮。   只是这个学姐身上的气质,从清纯到绝色。太夺人了。   轩轩如朝霞举。   她一出现,就像朝霞升起来一样。   季若云压低声音,悄悄地问周辅阳:“她是谁啊?”   “三年级,工程物理系的赵幼霖。”他看着她呆呆的样子,笑着补了句道:“人很厉害,专业研究核。”   “……”   季若云眼里在放光。   她不自禁地摇了摇头,喃喃道:“我靠,真女神……”   总有那么一些人,耀眼得让你怀疑人生。   “那么喜欢她?其实,还是离远一点看看就好,”周辅阳第一次听见她爆粗。忍不住笑了,抬手摸了摸她的发,说道:“她这人有本事,所以也有点冷漠……”   实际上,赵幼霖是个外热内冷的人。温温和和,不动声色。   跟周辅阳自己有一点像。   没个好时机,跟这种人是很难交心的。   他后半句话没说。   因为赵幼霖正向他们走过来。   赵幼霖看了眼季若云,对她弯唇笑了笑。   什么话都没说。   但她那一笑,唇角扬起,就像春风拂过杨柳一般,一下繁花盛开。眼睛微弯,又像天边的皎洁秋月。季若云一下愣住了,真的一瞬明白了,段誉见到神仙姐姐的心情。   周辅阳帮着介绍道:“学姐,她是医学院的新生,叫季若云。”   赵幼霖点了点头,微微笑着道:“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周辅阳:“……”   季若云瞪大了眼:“……?”   周辅阳看了眼季若云。   季若云怔愣完,微微地摇了摇头,讷讷地道:“什么时候。不好意思,我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不应该啊。   那么一个大美人,见过没可能会忘记的。   “就算见过,我觉得面善,就算旧相识了。”那个被周辅阳称为淡漠的学姐。她正一脸微笑,很自然地拉着季若云的手臂,说道:“当远别重逢,没什么不可以。”   季若云很受宠若惊,嗯了一声。   但心里又很奇怪,这不是红楼梦里,贾宝玉初见林黛玉时候说的话。   这个学姐,就那么喜欢红楼梦?   但她也不是林黛玉啊……   幸好,除了这两句话有点怪怪的,其他都很正常。   “你学医辛苦吗?”赵幼霖半点学姐架子都没有,说道:“你穿白大褂,一定很合适。”   “不辛苦的……”   眼见她们就这样聊了起来,分外合拍的样子。   周辅阳:“……”   徐朝晖:“……”   赵幼霖想干什么,周辅阳想不明白。   她是个很有本事的人,也算是真正的高岭之花,轻易不理睬人。徐朝晖厚着脸跟她身后,快一年了,才勉强要到了联系方式。又聊了一年,不提说什么贴心话了,就连她是哪里人都不知道。   突然跟季若云那么热情,想干什么?   现在,人已经到齐了。   还有一分钟大巴车就开来了。   “你等会上车,一定要跟在赵幼霖身后。”周辅阳眯眼看了她半天,对垂头丧气的徐朝晖道:“把她们两个人隔开。”   “知道,知道。”他连连点头,说道:“互相帮助啊兄弟。”   大巴车一停。   她们正欲上车。   徐朝晖忙腆着脸凑了过去,他很有技巧地挤掉了季若云,紧紧跟在赵幼霖身后。“学姐,你喜欢坐在第几排啊?靠窗怎么样……”   周辅阳则跟着他,顺势把落单的季若云带了回来。   “我们坐在最后一排吧。”   “可我……”她想跟赵幼霖坐一起。   等坐下她还在想。   原来学姐也是S市人啊,真好。   才聊上了那么几句,就能感觉到她的聪明博学。更何况,还那么漂亮友善。   周辅阳突然说道:“有没有觉得,赵幼霖是变态。”   “……”   “为什么,”季若云懵了一下,“不觉得。”   “那怎么,我和薛城就算变态了。”   原来还记得那出。   季若云有点想笑,说道:“喝醉了,我胡言乱语的。”   “那是你第一次夸我,说我又聪明又帅。”   他微叹了口气,说道:“原来还是胡说的。”   她一时无言,又被他说得怪不好意思。眼前,忽然记起来当时,她嘴里叼着百奇棒,他凑着咬断那一幕——季若云有点脸红了。   “你那么厉害。不用我夸,大家都看的见。”   周辅阳看着她的眼睛,慢条斯理地道:“但是你夸我,我心里高兴。”   “好……那夸你聪明绝顶,才貌双全。”   他微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新意啊,再好好想想。”   莫名其妙的。   怎么就变成她要夸他了?   见季若云犹豫。周辅阳笑看她,微微放软了语气,说道:“你想想,我还有没有优点了?”半哄半诱,他不经意或是故意地,语调稍稍往上,声音低哑又柔和。   就像耳鬓厮磨一样。   周辅阳是故意的。   知道她受不了撒娇之后,他就爱这样吊着逗她。   果然,季若云应付不了。   她微咬着唇,有点为难地试探着道:“那么,虚怀若谷,德高望重?”   “……”   周辅阳不禁笑了出来:“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   她没说话,默默地点了点头。眼里满满都是认真。   他就有点笑不大出来了。   这两个词,完全就是写给教授的贺卡上的啊!他周辅阳就比她大两岁,何德何能。   到了紫雁山。   赵幼霖只在山脚下拍几张照片,当文学社的素材足够了,并不上山去。   季若云跟着周辅阳爬山。 第69章   山爬到一半, 季若云接到了个电话。是季飞的班主任打来的。语气焦急,说季飞在学校里突然不见了。   季若云愣住了, 忙问道:“他是逃课了吗?”   “没有, 监控记录都看了,季飞并没有从哪个校门离开学校。他就是在学校里不见了。”   什么叫在学校里不见了。   “老师,你确定学校的监控没有什么落下的死角吗?他会不会从围墙那边, ”季若云握着手机,脸色有点难看, 问道:“或者, 学校里有没有坏了的防护网可以钻。”   “学校里的监控不多。但每个校门口, 和所有能翻出去的围墙周围,我们都有监控的。班里同学还说,季飞是昨天在体育馆里上完了课,突然不见的。”   电话里的老师,虽然极力保持冷静,但还是听得出语气的慌乱。   明显是个新老师,还不会处理这种事。   “老师, 你先调体育馆周围的监控看, 应该不会出事的。”   季若云自己冷静下来, 叹了口气, 说道:“我马上赶过来,具体当面在细说。”   “好好……”   电话那头还想再说什么。   被季若云挂了电话。   周辅阳问道:“出什么事情了?”   “我弟弟在学校里, 人不见了,老师找不到他。”她庆幸只刚上山, 而且自己识路能力好,自己走到路口很容易。不用麻烦别人:“学长,我先走了。”   “好,走吧。”   他点了点头,准备跟季若云一起下山。   她忙道:“我认识路,不用一起去的。”   “是我把你带来的,一定要把你送回去。”   看他和坚持,季若云急着去学校也没再推脱。   两个人一起下山。   季飞的学校在B市的荒郊野外,离紫雁山还挺近的。   他们坐车不到一刻钟,就赶到学校了。刚进校门,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接通电话,传来班主任如释重负地道:“季飞人找到了,不用麻烦再赶过来了。”   “……”   季若云看了眼教学楼的编号,说道:“老师,我已经到了。具体的情况和说明,我们当面谈一下吧。季飞现在在您办公室里?”   “嗯对,A楼302,就在转弯第一个办公室。好的,好的……”   她还在说些什么,又被季若云按断了电话。   太心急了,好像有点不礼貌。   她后知后觉地想。   敲门进去,办公室里塞满了人。   这办公室不大不小,只放了两张桌子。但却站了五个老师,两个学生。   季飞站在他们中间,被一圈老师围着说话。   站最中间的是很年轻的女老师,看着应该才毕业没多久,披着中长发,带着一副框架眼镜。大概就是季飞的班主任了。   左边有啤酒肚的中年男子是年级主任,最左边是副校长,右边是学生科的。   季若云帮季飞办入学的时候都见过。   好大的架势。   “请问,季飞是闯什么祸了?”   班主任见到她惊讶极了,问道:“你就是季飞的姐姐吗?”   她知道季飞家里的特殊情况,也知道有个亲姐姐是监护人。电话里的,她声音有点年幼却很冷静,没想到姐姐的年纪,竟然那么小。   她留着齐耳短发像是有些学校的标准学生头,眼睛倒是黑白分明,冷静淡定的聪明样子。脸庞线条柔和,个子也不高,穿着T恤牛仔裤,根本就像初中生的样子。   她自己成年了吗?   教导主任也愣了一下。   他看着季若云身后的周辅阳,问道:“你们是季飞的哥哥姐姐?监护人没有来啊。”   “我就是季飞的监护人。”   季若云看了眼季飞,见他穿着校服规规矩矩的,不像是刚打架闯祸回来的样子。明白大概是什么乌龙,松了口气,便直接问道:“季飞,你去哪里了?”   季飞磕绊了下,很无辜地道:“我…我就睡了一觉。”   昨天,他打完了篮球,原先只想去厕所洗把脸。见篮球馆的隔壁有间活动室,一时无聊走进去,季飞又见里面的沙发椅很豪华,想着不如眯一会儿。   谁知那沙发椅太舒服,正好也累了。就真的睡着了。   负责活动室的同学,过了一节课想到门好像没有锁,还折回来锁上了门。   于是,季飞一觉睡到了第二天的中午。   醒来,就发现自己被锁里面了。   那个时候,宿舍里的人才后知后觉的,报告老师季飞人不见了。班主任急匆匆地找了整个学校,也找不到他人。她不敢耽搁立刻往上报,又是调监控又是盘问,连副校长都惊动了。   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教导主任给她解释了两句,说道:“这件事,你们管理活动室的同学也有不小责任。我已经和你们班主任说过了,把钥匙交给更有责任心的同学管理吧。”   那两个学生忙点头。   他放走那两个人,又对季若云道:“体育课还没有下课,季飞就跑到了别的活动室去,这是早退。今天更加是旷课一上午,论校规,要接受一个处分。”   季飞很无辜地道:“又不是我想逃课的。被关在了四楼,总不能让我从窗口跳下去吧。”   “胡老师,今天确实算事出有因。”他的班主任还挺喜欢他的,帮忙说道:“我觉得,是不是给一个通报批评差不多了?”   未成年人在学校失踪,真要出什么事情,绝对学校全责。   为了这事,担惊了一上午的教导主任,怎么可能轻易揭过。   他是决心要拿季飞立规矩了。   说道:“怎么不见别的同学去心理活动室睡觉呢?”   那间活动室叫“心理工坊”,设施很好,还外聘了三名带证的心理老师值班。专门为开导一些有心事,有压力的同学设立了。是学校最先推进的项目。   “他…他情况比较特殊。孩子只是有点新奇,”班主任愣了一下,说道:“心理室有大沙盘,一柜子减压的道具。季飞家里条件比较贫困,以前都没见过的。”   她本意是好的。   也没有提季飞父母双亡,只说家里贫困,一时好奇。   季若云微皱了皱眉,看了眼季飞。   他微低头,看得出有点不怎么高兴。但不是生气,而是带着些无措的。   毕竟,她无意冒犯,说的也是事实。   班主任是想帮助农村出身的季飞融入大城市学校,但太刻意的照顾,说不定还会有反作用。   就像一直在强调,你比别人弱势得多。   季若云见教导主任在思忖。“既然是心理活动室,沙发的作用就是给学生躺着减压的,季飞是合理使用这个。至于今天,可以算他请假。”   她稍稍上前,站到了季飞身边,说道:“但季飞也不是小孩子了,他应该为自己的行为担责任。如果别的同学早退一节课就会拿处分,那季飞也应该拿。”   班主任有点佩服小姑娘的口才,忙解释道:“不会的,早退一节课是罚写检讨。迟到或早退两次算一节旷课,三节旷课才是处分。”   “那也不是大事,就不要在他档案上留一笔了,”季若云点了点头,对副校长说道:“活动室的初衷就是为学生服务,睡一觉就拿处分,岂不是本末倒置了。您觉得呢?”   副校长沉吟了下,对教导主任说道:“让孩子回去写个检讨,好好反省一下吧。”   教导主任忙点了点头。   季若云拍了下季飞,季飞忙道:“谢谢老师。”   “谢谢老师。”   周辅阳唇边衔笑,也点点头,跟着道:“谢谢老师。”   “……”   季飞有点莫名其妙的不爽,轻声问:“他跟来干什么?”   她心道,我怎么知道。   “你管那么多?”   出了办公室。   周辅阳微扬着唇,勾了勾手指。“季飞,你过来,我跟你单独说几句话。”   季飞翻了个大白眼,很嚣张地道:“干嘛啊?”   “还记得上次,答应过我什么。”他唇角弯着,深棕色的眼里荡漾着笑,压低声音,温文尔雅地道:“先叫两声听听,总不会忘了吧。还是季飞说的话不算话?”   “……”   季飞顿时被噎得不行,僵硬着,瞪着他道:“姐…姐夫。”   我靠,什么变态啊!   周辅阳顿时笑容灿烂。   季若云看着神神秘秘的两个人,心里也很无语。   他们两个人都有悄悄话说了?   ……   星期一的拉丁语课。   季若云刚准备进门的时候,被一个学姐拽住了。“同学,这里是拉丁文的教室对吧?”   她转头道:“对的。”   目光划过那学姐的脸,越看越眼熟,季若云心里微咯噔了下。这不是吴雪情吗。   初中那个跳舞很好的学姐,陵兰中学的舞蹈社社长。她想要的活动室被戈秦文的社申到了,却来找她麻烦的人。   “季若云?”   这么多年,没想到吴雪情也记得她。   她漂亮的脸僵硬了下,旋即扬了扬唇,用一种善意又捎带惊讶的口吻道:“诶呀,你是这学校的学生?”   季若云点了点头。   见她点头,她怔愣住了。   吴雪情大概是想夸夸她,唇微动了一下,说出口还是忍不住阴阳怪气的话:“读了小语种啊。”   小语种是提前招生,分数线要求会偏低一些。   季若云听得出她言下之意,却不会跟她计较。   这时,正好周辅阳也刚进门。   他看了眼吴雪情,随意地道:“你来这儿干吗?”   “我下午没课,过来看看你。”她声音带点嗔怪,撇撇嘴道:“你怎么都不来找我了。”   语气亲昵又自然,就像被男朋友冷落了。   周辅阳说了句没空,就先走到之前的位置坐了下来。   他们总是坐在第三排的旁边。   吴雪情当然要跟上去。她见周围人都有课本笔记本,自己两手空空,就从季若云手里抽了本书,轻描淡写地道:“你借给我看看。”   先拿后问。   “……”   季若云心里有点不舒服。   但她没有追上去抢回来。只是跟在吴雪情身后,快她两步,抢先坐在了周辅阳旁边。他左边的走廊,右边的位置被季若云坐了,吴雪情只能忿忿地坐在她右边。   她把书在桌上一摊。   教授踏着铃声走进来,开始讲课了。   吴雪情憋了又憋,还是忍不住阴阳怪气地道:“季若云,你喜欢坐在中间位置的啊。”   “对啊,”季若云轻笑了下,很认真地点头,说道:“我就喜欢坐中间。”   她说完,还看了周辅阳一眼。   眼尾弯弯,非笑非嗔。   周辅阳心里跳快了几下,缓缓地笑了。 第70章   “兄弟, 你那儿还有烟吗?”   周辅阳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说道:“我早戒了。”   徐朝晖烦躁地揉了揉头发, 他眼眶下一片乌青, 分明是彻夜没睡。“我跟她表白了,真的就直接被拒绝了,不带含糊的那种……真是后悔没有听你的。”   “赵幼霖怎么说的?”   “她说谢谢, 只是把我当成朋友,还说如果我不接受, 可以删她联系方式。”他嗤笑了下, 很丧气地道:“呵, 这还是她,给我回复最长的一条短信。”   “没办法。她是真的对你没感觉,也没想吊着你。”   “那怎么办呢,”他痛苦地抓着头发,垂眼道:“我倒是宁愿她吊着我,给我一线希望。”   “然后,再彻底绝望?”   徐朝晖闻言不说话了。他沉默半响, 忽然道:“你一向看得最清楚。那你自己不跟那个小学妹表白, 也是怕被拒绝?不跟我说你不喜欢她。”   周辅阳转着他的打火机玩, 又按了下火。   腾腾燃烧着的小火苗里, 话低得不容易听清。也让听见话的人惊讶之极。   “我是因为……胆子太小了。”   “她是胆子很小那种类型?”   周辅阳不置可否,也没再说什么。   ……   季若云结束了上午的课, 刚走出教室,就收到了条短信。   是季飞发来的。   自从他上次被关在活动室后, 季若云特意买了台手机给他,以防再出什么意外的事情。   短信的字里行间,分明能看得出他的得意洋洋。   今天,他的学校来了个剧组取景。   摄影到了一半,有一个关键的路人角色来不了了,正火急火燎的时候,季飞路过了他们拍摄的地方。他立刻就被导演抓住了,非要让他来客串。   因为男女主角都是一线的人气演员,所以这部古装电视剧,还没拍就挺有名气的了。   季飞是告诉她,他就要在电视上露脸了!   季若云低头笑了笑,打了几个字,回复道:客串的是谁身边的太监?   “……”   那边,季飞气得要命。偏偏还没办法反驳。   ——他客串的还真就是小太监。   季若云突然想吃后街的煎饼果子,于是就多走了点路。   这一条路都是卖小吃的摊子。   她付了钱,在等煎饼果子的时候,目光无意地一瞥。   看见一个长得不错的美女。   这才深秋的天,她就已经裹着薄薄的羽绒服了。披着发,蹲在马路上啃着煎饼果子,没怎么在意形象,脸上还沾上了一点煎饼果子的酱汁。但掩饰不了五官的精致好看。   怎么越看越觉得眼熟。   季若云皱着眉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她是谁了。   她是蒋宴宴。   她们互相都不认识,但季若云知道她。   前世的蒋宴宴靠着一部电影,得奖无数。从一个没人气的小歌手,立刻摇身一变,一时成了代言无数的超人气明星。真的仅凭了一部电影。   那一段时间,铺天盖地都是她的新闻消息。   她现在这个样子,大概还是一个名不见传的小歌手。   不过算算时间,翻身也就是在下半年了。   季若云认是认出来了,但她对演艺圈之类的不感兴趣。   拿到了煎饼果子,正想转身走人。   蒋宴宴就站起了身,她拍了拍身上的碎屑,抹了把嘴。只见她随时拉了一个路人,就说道:“同学,我钱包被偷了,现在身无分文,你借我一百块回家吧。”   “……”   被她抓住的男生愣了下,摆摆手道:“不好意思啊,我没那么多钱。”   他赶紧逃也似地走了。   蒋宴宴也不在意,顺手又抓了一个,说道:“同学,我钱包被偷了,现在……”   “我没钱,你问别人吧。”   不是别人冷漠,是她这样太像骗子了。   季若云看得目瞪口呆。   原先都不知道,蒋宴宴还有那么落魄的时候吗?   周围一小片的人都避开她,唯有季若云站着没动。   蒋宴宴就走了过来,也对着她说了一遍。   被她那双亮亮的大眼睛看着,季若云没办法直接走人。她拎着煎饼果子,原地思索了一会儿,打开钱包掏了一张一百块,递给了她,说道:“一路顺风,早点回家。”   也不是为了图什么。   毕竟红了就翻脸不认人的太多太多。保不齐这一段还会被对方当成黑历史,死不承认。   是因为知道蒋宴宴是S市人。一人身在B市飘荡,又是在那么落魄的时候。   既然有缘遇上了,季若云不忍心拒绝她。   蒋宴宴自己都没想到,就这样要到了钱。   周围人都若有若无地看着这里,还有人善意的提醒,让季若云不要被骗了。   她原先有点无所谓的态度收敛了,接过了钱,极认真地道:“你手机号是多少?不对,你说了我也记不住,你给我打个电话吧……不对,我手机被偷了,还得重新办卡。”   皱着脸思考了下,她才恍然大悟:“你加下我的微信吧!”   季若云点了点头。   ……   晚上,她们整个宿舍都要去吃饭。   在上次的迎新活动上,曲晓婉要到学长的联系方式。之后捧着手机聊了几天几夜,真的就那么脱单了。   今天是她的生日,这对小情侣要请整个宿舍的人吃一顿。   “跟你们讲,我特意叫我老公多带了几个好兄弟一起,你们要自己把握机会喔!”   她的男朋友叫黄杰,两人腻歪的时候直接喊对方老公老婆。   两个室友一脸唏嘘,说道:“行行,不辜负您的良苦用心。”   季若云其实更愿意留下来背书的。   没办法,这种活动不能不去。   否则也太不给人面子。   早就知道黄杰跟周辅阳认识的。   所以在包厢里见到的时候,季若云一点惊讶都没有。   这个饭店挺有名气,所以也挺贵的。虽然开在学校周围,却不常有学生来吃饭。曲晓婉大大咧咧地招呼他们坐下,自己则腻在了男朋友身边。   桌上摆着一排酒水饮料,大半都是进口的,看着就很贵。   季若云悄悄地问周辅阳:“怎么还有白酒啊?”   中间那一盒,赫然是瓶国产五粮液。亮晶晶,红彤彤的包装,格外显眼和夺目。   “林奇带来的酒,他喜欢跟别人一起喝酒。”   他简单解释了下。   就被林奇叫去,他嚷嚷道:“哥们儿,你坐我这来啊!”   室友在倒饮料,问季若云道:“我们喝点红酒怎么样?”   “不用了,”这一排酒水看着都很贵,季若云尝不出红酒的好,喝着感觉浪费。就指了个果汁样的,说道:“我就喝这个吧。”   林奇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他也是个爽快人,直接拿起就开了:“妹子你好眼力啊,这瓶才是真的好东西。你多喝点,随便喝,没关系的。”   “……”   季若云呆了一下。   这一小瓶750ML,液体是透着淡红的橙色,瓶身还贴了一个纸标签。   难道不就是高级一点的苹果汁?   这瓶东西不加税就要四位数了。   周辅阳一看乐了,他先对季若云道:“少喝一点,这是龙舌兰,度数很高的酒。”又对林奇道:“这酒你也舍得拿来?这里没人懂酒,等等还是带回去自己慢慢喝吧。”   季若云一听明白了。   自己随手一指,害别人开了瓶最贵的。   林奇还给她倒了大半杯,红酒高脚杯里都是满的。   季若云有点愧疚,也不舍得浪费,就这样吃着菜喝着酒,尽量消灭掉。   饭还没吃完,她脸已经红了。   周辅阳一转眼,见她杯子里怎么就剩下一小截酒了。   旁边的林奇还要给去她添酒,被他挡了下来,说道:“她明天上午还有课,不能喝醉了。我先送她回去了。”   “啊?你们就这样走了?”   “怎么了?”见他一眼斜过来,林奇忙道:“行行哥们,走吧走吧。”   周辅阳把季若云带出包厢。   她喝得晕乎乎的,走出去的时候没看见漆黑台阶,一脚踩空,不由往前踉跄了下。周辅阳提着她的衣服,给拎了回来,说道:“慢慢走,看着地上走。”   季若云抓着他的手臂,脸顺势半靠在他的肩上,兴高采烈地嚷嚷着:“怎么就走啦?你不礼貌。”难得的,语气露出一点孩子气的娇憨。   周辅阳觉得好笑,也就跟哄小孩一样,柔声问道:“酒好喝嘛?”   “还行,不好喝也不难喝。”   嗯,原来只是兴奋了点,神志还在。   大半杯的龙舌兰下肚,说话还没磕绊。她酒量已经算很不错了。   饭店就在学校周围的一圈商业街上,走回去只要十分钟。   周辅阳很小心地拉着她过马路。   两人走过斑马线的时候,对面有个穿短裙的长发美女。都快入冬的天,她只穿着薄薄毛衣开衫,藏蓝色的制服裙子下,露出两条光着的笔直长腿,一点不怕冷的样子。   才迎面走过,季若云就跟着扭头看去。   还低声喃喃地道:“看那小妞,腿怎么这么长,我好想摸两把……啧,水嫩嫩的。”   周辅阳低头看她,深棕色的眼满是笑意:“瞧您这话说的。”   老酒鬼的经典台词。   猛然一阵风起,吹得季若云抖了一下。   她只穿了风衣外套,白天正好,晚上就显得单薄了。周辅阳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正欲披在她身上。   季若云就这样呆呆地看着他。   黑眸露出一点困惑,她轻声问了句,“周辅阳,你是不是喜欢我?”   “……”   周辅阳的手顿住了。   他看着她的脸,喉头微动,似是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按耐住了。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他把外套裹到她身上,扣好了脖子那儿的第一颗纽扣。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果然是醉了。   不然她的性子绝不会这么问的。   把她送回宿舍好好睡一觉。第二天,小醉鬼就什么都会忘了。   这么想着,他柔声哄她道:“乖乖看着路,马上就要到宿舍了。”   可惜季若云不配合。   她停着不走,想问一个究竟,歪脸看着他道:“是不是?是我多心了,对吧……我总是会想很多,莫名其妙的,惯会自作多情的……”   她说到后面,语气越来越低,被风一吹就散了。   还有点可怜巴巴的。   周辅阳心头很热。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喜欢,迟迟不敢说出口。是怕被她拒绝,更怕被她躲避。季若云就跟小乌龟似的,遇到这类事情,会很容易就躲进她的破壳里。   他抬起季若云的下颌,眸色深沉,一字一句地道:“不是自作多情。”   他凝视着她的脸,目光不愿移开。   明明知道她是喝酒了。   她自己都未必知道在说什么。   周辅阳小时候过得太顺遂,要的或是不要的,什么拥有,什么他都能有。周梓溪教他要笑,要温温和和地笑着,等着诱着,让别人把最珍贵最宝贵的都奉献上。   是第一次这样的不灵验,束手无策。   他站在那儿,笑着等着这个小姑娘来,结果她越躲越远,惹得人无端在意。接着,越来越多的关注,小心翼翼的人换成了他。   他曾看着她拿弹弓打人,扭头栽赃给弟弟,机灵狡黠的模样;也曾见到她母亲出车祸,亲戚盯着赔偿金,茕茕孑立的样子。他是看客,他不想只当她的看客。   看着她从一个稚嫩早熟的小孩,长成了一个亭亭小少女。她的眉目清秀,变成了动人的温和清丽。加州三年的独善其身,回国又两年的举步维艰。   再见她,第一眼他就明白。   周辅阳余下的一生,非得归她了。   而他的小姑娘正站在他面前,等着他的答案。   等的有点长。她皱着眉头,似是有点不大开心。   周辅阳微敛目,低哑着道:“你没有自作多情。季若云,你听着,我不要你的回应……”   后半句话,被她软软地一句打断了:   “我喜欢你。” 第71章   季若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她睁眼愣了半天, 先看了眼手机,还有五分钟闹钟就响了。头还有点涨, 宿醉的感觉不太舒服, 躲进被子里准备再眯一会儿。   刚闭上眼,模糊的梦却又清晰了一点。   梦里的她,正搂着周辅阳的脖子。   她踮脚亲了他。   “……”   季若云揉了揉眉心, 喃喃自语道:“什么梦啊……”   闭着眼,继续迷迷糊糊地睡着。   周辅阳脸上的表情很奇怪。   她想, 能不奇怪吗。   然后她说了什么, 周辅阳好像笑了, 说了句什么。   说了什么呢……   “小流氓,你别不认账。”   声音很轻很模糊,好像就是这句话。   一阵清脆的铃声把她吓了一跳。   闹钟突然响了。   季若云懵着直起身子,还在想那个梦。一边穿着衣服,一边想。   下床的时候,曲晓婉从背后拍了拍她,说道:“给你这个。周辅阳让我带给你的, 他说你今天可能不怎么想见他。怎么, 你们吵架啦?”   “啊?”季若云慢半拍地接过, 是一个橙红色的恐龙娃娃, 头上两个白色小肉角,还穿着条黄色大裤衩。眼睛又大又呆, 很憨厚可爱。“我们没吵架。”   娃娃套在袋子里,袋子里还有一张贺卡。   她拿出贺卡看了下, 只有五个字。   吓得季若云呼吸都屏住了。   ——你别不认账。   就跟梦里他说的话一样。   不可能的。   她走出宿舍的时候,心里还没反应过来。   怎么可能的?   她喝酒了。她喝醉了,她耍流氓亲了周辅阳?!   就这样飘飘忽忽的,一天的课上完。   忙到了晚上,重新躺进被窝里的时候,季若云才稍稍淡定了。   ——周辅阳打了个电话。   她这点淡定就跟雾气立刻一样散得没影了。   她盯着屏幕上的名字,心里乱麻麻的。犹豫许久,还是按了接听。“喂?”   声音有一点哑,听着像刚睡醒的。   “睡觉了?”电话那头有点吵杂,周辅阳明显在外面。   季若云嗯了一声,又道:“还没睡着。”   “室友拉我在后街喝酒。我说,现在太晚了,要和女朋友报备一下。”   女朋友?!   她强忍着没把,“你女朋友是谁?”说出来。   怎么就成女朋友了……   季若云摸了摸脸,手心里一片滚烫。   “周辅阳,你再秀,我们来决斗!”   他们五个单身狗纷纷站了起来,拿酒瓶对着他,说道:“我们五打一,你是没有胜算的!”   他瞥了眼他们,轻飘飘一句:“我女朋友会保护我。”   “可恶!”   他们讪讪地放下酒瓶,开了酒:“兄弟们喝吧,我们输了,输了。”   清脆地叮叮哐哐,是啤酒瓶相互碰撞的声音。   “好,那你睡吧。我会早一点回去的。”   她慢半拍地应了一声。   怎么就成女朋友了?   心跳得很快,唇角又无意识地扬着。   ……   今天有拉丁语课。   她从走廊道教室门口的这段路,足足磨蹭了半分钟,才踩着铃声进去。当然,还是坐在了原来的位置,周辅阳的旁边。   周辅阳看着黑板上,很自然地道:“下周五校联有个活动。去隔壁H市的青岩山采风,有空吗?”   季若云讷讷地道:“我想想,大概……”   还没等琢磨出怎么拒绝。   “你那天早上有节解剖课,中午十点结束。出教室左转,正好在四号门口集合。”周辅阳偏头看她,唇角微扬,眼中是明晃晃的笑意:“还是有别的安排嘛?女朋友。”   女朋友三个字咬字很轻,有点不经意的。   但分明又是故意的。   “……”   季若云投降了,问道:“什么时候回来?你们校联怎么那么喜欢往山里去。”   “本来计划在本市古镇采风,但H市有个很著名游乐场,就在青岩山旁边。我们去两天一夜,学校包食宿和交通。”   这么一说,她就明白了。   用学校经费去采风出作品,计划书上写游乐场肯定是不行的。   她想到了那只恐龙公仔,又有点窘:“为什么送我娃娃啊?”   他一本正经地道:“因为长得跟你像。”   红红的,呆呆的,穿着黄裤衩。   “哪里跟我像了?!”   ……   过了一周,很快就入了冬。   她上完了解剖课,转弯直走,很快到了四号门口。身上背着一个双肩包。   今天突然降温,冷的能呵出雾气。   季若云搓了搓手,后悔没带双手套出来。   她课结束的早,人只到齐了一小半。   “十点半集合,我们可能要等一会儿。”见她手冻得发白,周辅阳凑近她,用自己的手握着她的手捂热,问道:“很冷吗?车快很快来了,在车上就不冷了。”   周围人探头看着这里,低低啧啧。   季若云不好意思地抽手,轻声道:“没关系的。”   然后,让季若云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   周辅阳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了一支护手霜,递给她道:“天气干,涂点。”   她讪讪地接过。   心道:不会吧,原来自己过得那么糙汉啊?   护手霜的牌子还是英文的,包装粉粉嫩嫩,还有股花果香味。   季若云摸完,也在心里咂舌完。   还给他的时候。   “不用还我,”周辅阳无奈地笑了:“我不娘炮,是专门给你买的。”   “……”   她腹诽总是轻易被他看破。   季若云干咳了下,装无辜地道:“怎么了?男生就不能用护手霜啊。”   “季若云,”她身后,传来一个很温柔好听的声音。声音的主人也漂亮极,“到了那儿,你应该是和我睡一个套间。没关系吧?”   赵幼霖穿了一件酒红色大衣,脸上带笑。这颜色压人,普通人穿很容易显得脸黄没起色。穿她身上却和谐得不行,衬得人越发亮眼。   季若云点头道好。   大巴车停在了他们面前。   ……   到了青岩山,天竟下起了小雨。   不凑巧,幸好不影响行程。   他们有人要上山,也有要在山腰处取矿石标本的,还有只在山脚下拍拍照的。季若云不想爬山,她跟周辅阳和赵幼霖一起,都分到了“不上山小组”。   一行二十四人,只有六个人在山脚下转圈圈。   下了车。   季若云见赵幼霖一个人拿很重的单反,就去帮忙道:“学姐,我帮你拿包吧。”   周辅阳从后面抓住她双肩包的带,把她整个人提了回来。   “包给我拿。”他又看了眼旁边,站着没什么存在感的男生,说道:“你照顾下女生吧。”   他忙点头道好,替赵幼霖抗了的相机包。   他们这组还有两个香港来的男生,个子矮的叫何毅。他十句话里,总有一句是在拿香港跟大陆比较,语气处处透着炫耀,和些微的鄙视大陆。   季若云听着恼火。   周辅阳跟赵幼霖都是很沉得住气的人,不跟他一般计较。戴眼镜的男生不怎么说话。只有另外一个香港来的听烦了,用粤语说他了句什么。   何毅嘀咕了下,才不继续说。   大概过了两个半小时,天有点暗了下来。   上山的也都回来了,他们又热热闹闹地去山旁边的游乐园玩。说好了八点门口集合,大家就散了。她跟周辅阳和赵幼霖三人走一起。   季若云悄悄问周辅阳:“怎么都大学生了,大家还这么喜欢游乐园?”   “大概学习太忙了,小时候去的少。”   “嗯,我也没怎么来过。”   她只去过一次游乐园,还是小时候跟着舅舅一家去的。   看见前面路标上写着恐怖屋。   季若云指着牌子,跃跃欲试地道:“我们去鬼屋吧。”   周辅阳当然没意见,就看赵幼霖了。   赵幼霖笑道:“你不怕就好。”   谁知道在鬼屋前排队的时候,又遇上了何毅。   他是一个人走的,看见有眼熟的人,就凑了过来搭话道:“你们也要进鬼屋啊?”   季若云和赵幼霖都没说话。   只有周辅阳礼貌性点了点头。   他们的反应太冷淡,让他有点面子挂不住,说道:“你们大陆最好的游乐场,也就一般般嘛。跟我们香港的迪士尼比差得远了,根本一个天一个地。”   “大陆也会建迪士尼的。”   季若云很认真地道:“而且,中国也会有自己的‘迪士尼乐园’,虽然还要花一点时间。”   他分明不买账,靠着栏杆嗤笑道:“一点时间?Are you serious?”   拖长了调,还故意重读那个点字。   季若云:“……”   周辅阳握住了季若云的手,余光都没看他,对她道:“不要什么人都搭理,走了。”   鬼屋里黑漆漆一片。   女生大多走在男生后面,慢吞吞地小步走。不时有恐怖叫声。多少引开了季若云的情绪。   她拉着周辅阳,不自觉地走了在最前面,笑道:“这里的鬼是道具还是人扮的?”   周辅阳没来过不知道,赵幼霖告诉她道:“平常都是道具。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有一两个工作人员藏在里面一起吓人。”   他们说说走在,竟然也没人害怕。   阴森角落里,绿光映着一个流着脑浆的骷髅头。   季若云还很好奇地凑上去。细看了下脑浆是怎么做出来的,为什么会流动。   她跟骷髅头脸对脸。   正研究着的时候。她分明听见了擦身而过的小情侣,男的在对女朋友说:“你学学人家。”   女朋友回了一句:“所以你看,她肯定没有男朋友。”   季若云:“……”   她讪讪地转身道:“好了,我们走吧。”   走出了鬼屋,遇见了帮赵幼霖抗相机包的男生。赵幼霖道:“我要去那边上拍点照,你们两个自己玩吧。玩得开心。”身为电灯泡,很自觉地先走了。   剩下季若云和周辅阳。   她看了眼时间,指了指离他们最近的摩天轮,问道:“要不,我们去玩玩那个?”   周辅阳笑着点头,他当然不会说不行。   两个人坐在一个座舱里。   这个时间的人不多,玩这个的也都是一对对的小情侣。   季若云坐上才后知后觉地,发觉暧昧。   摩天轮缓缓上升。   她眼神望着外面景,好像有什么美的移不开视线。心里有点砰砰的。   周辅阳坐在对面,他就从容许多,目光放在季若云身上,笑道:“这个摩天轮号称国内最大的,很多电视剧取景都是来这里,”   天一点一点暗了下来。   摩天轮也渐渐升得很高了。   她鬼使神差地,下意识问了句:“那电视剧里,是不是说要在顶点接吻。”   说完,天一下就黑了。   静默了两秒,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季若云微低着头,想该说什么来掩饰化解过去。   三。   二。   一。   就在最顶点的那一刻,周辅阳半站起来。手抬起她的下颌,吻落在她双唇。   季若云还直愣愣地坐着。   他的身子前倾,膝盖微弯,顶在季若云双腿间的椅子上。她脑子懵了一下,微闭上双眼。他的右手覆着她脑后,一手搂在她腰间。一吻轻轻浅浅,又撬开她的牙关,慢慢加深。   周辅阳睁着眼看她。   看着她微红的脸。   比周围霓虹灯闪烁的夜景要美上无数。   很快到了集合的时间。   晚上在宾馆周围的小饭店吃饭。他们一行人里男生很多,大家就趁热闹,要了一箱啤酒。也给女生点了两瓶红酒。   赵幼霖问服务员要了热水。   她道:“我从不喝酒的。”   季若云想着喝酒太误事了,便也道:“我也不喝酒的。”   别人都很体谅地问道:“那你们要不要点什么饮料?”   何毅听到了嗤笑一声,揶揄道:“你们大陆女那么弱,是不是在男的面前装啊。”   季若云皱着眉,忍不住道:“自我感觉那么良好,你谁?”   嘴就是习惯欠。   何毅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啧了一声:“你们喝一杯我能喝三杯,不是弱是什么。”   理智告诉她,不要跟这种傻子计较。   但都忍一路了,季若压不住自己的脾气,她冷笑道:“你说的。那我们来喝啊,我喝一杯你喝三杯。”她拿了瓶红酒,先给自己倒满了。   咕噜咕噜。仰着头,半分钟不到全喝了干净。   周围人都惊呆了。   周辅阳坐在男生那一边,没第一时间阻止。现在,也没办法阻止了。   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们拼酒。   何毅也没想到她那么猛的。旁边人也看他不顺眼,正好顺水推舟,给他倒满了酒道:“喝吧。幸好桌上没有白酒,不然妹子这架势,是要把你喝到送去洗胃啊。”   他脸都靑了,强行灌进了三杯红酒。   这酒度数不高,但直接喝下三杯白开水也不好受。   见他喝完,季若云又喝下第二杯。   何毅托第四杯酒的时候,手都在抖,最后实在没办法逞强了,丢下一句:“我去洗手间。”跑掉了。   周辅阳见她闹够了,便道:“季若云,你还不快点吃饭?”   吓走了何毅,季若云也几分醉意,就像武侠小说的正义大侠一样。   自己还觉得挺好玩。   她自顾自地傻笑了下,软软地应道:“好。”   拿筷子,很听话的开始吃饭。   周辅阳原先有点生气的。   她在饭桌上当面把人挤走,太出头了,这不是什么聪明做法。   最重要的是,空腹喝酒对胃很不好。   但见她这幅呆愣愣的样子,又禁不住扬唇笑了。   季若云啊。 第72章   吃完饭他们还要去唱歌。   周辅阳问赵幼霖要来了房卡, 先送季若云回宾馆。红酒的度数不高,但架不住她喝的多。脸红扑扑的, 拉着周辅阳的手臂, 还笑着道:“你怎么不去跟他们唱歌?我一个人就可以回去了。”   他不理会她,只道:“看着地上,走路小心。”   季若云有点不满, 嘟哝着:“我也不是老婆婆呀。”   “你不是老婆婆。”   他含笑嘀咕了句,“你是我的小老婆。”   季若云什么也没听清, 就轻轻嗯了一声。   这应的。   周辅阳唇角扬得很高。   把她半扶到了二楼, 刷卡进屋。   季若云头晕, 闭着眼就想睡。   “先坐着,别动。”   周辅阳把她按到椅子上。先脱了她的外套,再是毛衣和卫衣,除了鞋袜。季若云乖乖地坐着,微仰着下颌安静地看他,呆萌又无辜。“我可以睡觉了吗?”   “自己把外裤脱了,再上床。穿着衣服睡容易生病。”   周辅阳转过身。   季若云软软地应了声, 结果一动不动,   他等了会儿, 见没动静。   不由转头, 看她歪着脸闭眼,靠在椅子背上快睡着的样子。   他哭笑不得。算了, 外裤不脱也没事。   他走近弯下腰,左手环住她的腰, 右手托着她的腿弯处。双臂稳稳地抱起了她,走到了床边,又很轻地把她放下。然后,拉过被子把她裹成一团。   “闭上眼,睡吧。”   一只小手从被子下探出,拉了拉他的衣袖,“周辅阳,你不哄哄我?”   她红着脸,一本正经地撒娇。   他弯了弯唇,深棕色眼里的映着顶上的光辉,满满都是她。靠在床边蹲下身,语气带着不经意地宠溺:“好,我哄哄你。小朋友,想要怎么哄?”   季若云小朋友想了很久,慎重地道:“那你唱歌吧。”   “……”   周辅阳笑着挑眉,想了一会儿,才低低轻唱:“怎么会迷上你,我在问自己……你并不美丽,但是你可爱至极。”   他挑了这歌的前半段和后半段。   “我曾经忍耐,我如此等待,也许在等你到来……”   唱到第二遍,渐渐收声。   季若云闭上了眼,似是睡着了。   她的睫毛很长,睁眼时烘托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眼尾是稍稍垂着的。天生泪眼,却脾气倔强,一点也不爱哭。闭眼睡着的时候,脸庞线条柔和,五官舒展,更显得面容稚气。   他很少那么凑近看她,一时没想起身。   就这样半蹲在床边上,静静看她的睡颜。   他看她微蹙眉,就忍不住伸手。轻轻地抚平那一缕痕。   周辅阳站起了身,弯下腰,在她额头落下轻轻一吻。   唇一离开,就发现她乌黑的眼呆呆看着他。   两人目光对视上。   她扬唇笑,眼中有一点稚气的顽皮。仿佛在说,看,我还没睡。   旋即,季若云伸手搂上他的腰,整个人往右侧一转。周辅阳单手撑着床沿,本就重心不稳,被她猛地一下带到了床上去。周辅阳一愣神,就已经被季若云按倒在床上了。   她双腿分开,跨在他身体两侧。两只手捏着他的脸,叹了口气,道:“周辅阳,你怎么长的那么好看。”   抓住她的手腕,看着半趴他身上的她。   打底衫下摆微翘着,露出一块白皙细嫩的腰,圆领也有点大,露出了一片颈脖细腻锁骨,和左肩的一截粉色带子。   他喉头微动,说道:“季若云,你不要闹。”   听着他有点凶,歪头不解了两秒,就不去想了。看着他颜色很浅的薄唇,她一低头,双唇就贴到了他的唇上。   “……”   这小流氓,一喝醉酒就强吻他!   周辅阳不由深呼吸了下,有点气息不稳。   她的手还很不安分,滑过胸口腹肌继续往下,被他一把抓住:“季若云,你怎么那么会耍流氓?”他把她的双手往后拉到腰后,一手抓住。   右手微微穿过她的发,托在她脑后,舌尖就撬开了她的唇。舌尖微微分开的时候,他微哑着,又说了遍,“季若云,你不要闹。”   呼吸越来越重,周辅阳翻身把她压在身下。   顿了一秒,两条被子都裹住了她。   只露出鼻和眼的那种。   他下床,逃也似地走到玄关处。   顺手拿起柜子上放的矿泉水,拧开瓶盖。咕噜咕噜,一气喝了半瓶。   然后拿起遥控器,调了个杂杂拉拉的婆媳剧。   周辅阳又把声音调低到了一格。他盯着看,转移自己的注意。   在轻轻的电视声下,季若云也乖乖地睡着了。   周辅阳等到了赵幼霖回来。   把门卡交给她,关照道:“她就拜托你照顾一下。”   他才离开。   ……   翌日。   季若云一觉睡醒,已经是日上三更了。她揉了揉脸,盯着宾馆非常隔光的窗帘看,室内光线很暗,就还当现在是早上。   宿醉的感觉不好受,头有点涨,但身上意外的很舒服。   她拉下一点被子,发现自己竟然穿着睡裙。   头发散在枕边,柔顺如绸,还有淡淡的花果香味。   这不是她的洗发水,也不是她的睡裙。   季若云的宿醉都吓飞了。   她一下坐了起来,掀开被子,穿上拖鞋。发现整个房间只有自己一人了。   昨天跟何毅拼酒了,然后是周辅阳送她回来的。   那再然后呢?   心中砰砰地跳着。   她有点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季若云,为什么逞强。你哪位英雄好汉,还和人拼酒。   无奈,只好先进浴室洗漱。   刷牙的时候,动作一顿。她盯着镜子,忽然有点想起来发生什么了。   好像是把周辅阳按倒了亲……   有几处细节,还记得清清楚楚。   镜子里的季若云,脸上从红晕变成苍白。再然后红意蔓延上耳尖。   不是断片了。   所以,她借着酒意,潜意识就想对周辅阳耍流氓?   季若云,你可真有出息。   季若云,你可真有胆子。   她刷着刷着,想到等等就要见到他。吐出一口白沫,眼神有点溃散。   冷水洗脸的时候,愣是激清醒了。   咋地了?还不让亲啊。   大不了……   她死不承认嘛。   听见房卡带门的滴滴声,她以为是赵幼霖回来了。   打开浴室门的时候,没想到,直接就跟周辅阳对上了。季若云条件反射地,“啪”,门重新关上了。   周辅阳端着一个木制托盘,上面有小米粥和一笼汤包,是来给她送吃的。见到她这个反正,他扬唇笑了笑,慢条斯理地放下东西。揶揄着道:“小流氓,提上裤子不认人。”   关上门的那瞬,她心里就后悔了。   背靠着门,又在心里骂了自己两句。刚想推门出去,就听见周辅阳这句话。   她仰头,看了看高台上的窗口,认真思考:嗯,看着也不是很高,踩着洗手池应该能爬上去。   她们住的是二楼,这也不高,跳下去没有什么生命危险。   底下要是草坪,运气好点连个擦伤没有。   “好了,出来吧。饿久了对胃不好。”周辅阳不逗她了。   季若云嗯了一声。   她拍了下额头,心道一定要戒酒了。这才推开了门。   “去把外套穿好,要着凉的。”   他一提,季若云才想到问:“昨天,谁帮我换的衣服啊……”   “是赵幼霖。”   周辅阳揉了揉她的发,无奈地笑:“你以为是谁?快去吃饭。”   趁着她吃小笼包,腮帮子鼓鼓的时候。周辅阳坐在她对面,拐着弯地说道:“何毅那么讨厌,你昨天狠狠教训了他,爽气了没。”   季若云听出有陷阱,继续嚼着汤包,沉着应对:“我做的还不够好,要接受党的批评和指导教育。”   周辅阳笑了出来,“那有没有反省什么,我们要从经验中吸取教训。”   这话,让季若云心头微微一动。   她认真地点头道:“有,该戒酒!”   “还有呢?”   季若云一口一个汤包,吃的有点噎,喝了口粥。   慢悠悠地道:“太冲动了,我知道。”   “小季同志,你要记住这一点。”周辅阳弯着唇,点点头道:“你个人的进步,就是党和集体的进步。要是以后还那么冲动怎么办?”   她垂眼,看着木筷子,努了下巴:“有师傅督促,不乖就打我手心。”   “不行,我会心疼。”   “……”   赵幼霖见到她后,解释道:“你穿的是我的干净睡裙,不介意吧?”   季若云忙摇头,说道:“太谢谢学姐了,我洗干净了再还你。”   “还有,我昨天帮你换睡裙的时候,你说想去洗澡,”她眼带笑意,说道:“你有点喝醉的样子,我怕你摔倒在浴室里,就看着你洗的。没关系吧?”   “……没,没关系。”   “我们开会的时候,你要旁听吗?”   “不用了,我也不是哪个学生社团的。”   “那你进一个,就加我的文学社吧。”   三言两语间,季若云就这样点头进了赵幼霖的社团。   下午,是他们校联的人开会,讨论任务的进展。在宾馆的小客厅里,几个人围着,拿本子在边商量边记录,很快就到一年一度的文艺节了。   季若云旁听了会儿,有点无聊。   赵幼霖说她可以出去晃晃。   她就从后面先偷偷走了。   外面有个自动售货机。她身上正好有零钱,就投币,按了一瓶咖啡。   谁知,按了半天,咖啡就是不掉出来。   “你蹲着干什么,好什么不挡道?”声音从她背后出现,贱兮兮的,同主人一样。何毅拿着钱包,眼神从上往下看她,很鄙夷的样子。   所谓冤家路窄。   季若云白了他一眼。   也不告诉他机器坏了,就先让在了一边。   谁知,他投了几个硬币,按了一瓶饮料。   竟然掉出来了两瓶东西。   多的是她买的咖啡。   “呵呵,你们大陆的售货机都那么垃圾的。”他拿出了两瓶饮料,得了便宜,还要故作不屑地道:“这是什么香精勾兑的咖啡,是人喝的吧。”   “……”   季若云瞬间想踢一脚这个破机器。   她心中忍着烦,说道:“拿好,可以不挡道了吧。”   何毅轻说了句什么,握着饮料刚要走开,被季若云一把拽住了领口。   她声音很冷,很平静地怒道:“嘴里在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放开!”他打了下季若云的手,没挣扎开,又用粤语骂骂咧咧。   “我听不懂广东话,你讲普通话。”季若云拎着他的领口不松,把他往那台自动售货机上按,说道:“刚刚说了什么,有种再说一遍。”   他也怒了,眼神睨着她,说道:“给我放手,支那人!” 第73章   季若云都微愣了一下。   她是实在没想到, 会在中国最顶尖的学院,在她的同校人嘴里, 听见这样一个充满歧视侮辱的词。   “支那”是日军侵华时对中国的代称, 与猪狗同意。一九四五年的八月,战败日本。军民浴血,以三千五百万人的伤亡作代价, 终结了辱华的“支那”。   几十年后,却在香港同胞的嘴里, 出现的这样轻松惬意。   怒气翻腾着, 她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你听得够清楚了, 要不要我多说几遍?支那人!”何毅要比季若云高半个头,显得很有恃无恐。用力拍开她拉着领口的手,清晰地啪一声,这次他成功了。   季若云右手松开的同时,握拳,对着他胸口狠狠一下。   很用力,她一拳打出去指骨都疼了。   “砰!”   一声, 是何毅身体往后撞在自动售货机上的声音。   他人也顺着倒在地上, 捂着胸口嚎叫。   “支那人?”她攥着拳头, 心头怒还没平息, 一拳打在了售货机上。   就又是“哐当”一声。   “这里想揍你的人很多,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找准胸柄骨的, ”季若云语调很低,冷冷地道:“拳头再往上一点, 对着的就是你的颈静脉。何毅,你心里那么瞧不起大陆,不想死在这儿吧?”   何毅一手捂着胸口,恨得眼睛都红了,   周辅阳在第一声响的时候,就感觉有点不对劲了。   他从会议里赶出来,就看见这一幕:   何毅坐在地上握紧了拳,正欲起身,季若云也握着拳。两人对峙着,像刚打完一架。   自动售货机摆都歪了。   周辅阳赶紧快步隔开两个人,看了看季若云,问道:“没有受伤吧?”   她已经冷静了很多,闻言摇了摇头。   赵幼霖也跟了出来。见他们这样,不解地道:“发生什么了?”   季若云就低低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何毅站了起来,脸色很不好。但没有再说什么。   “是陈普杰拉进来的人,就先等他回来。”周辅阳睨着他,脸色沉了下来,淡淡地道:““这事晚点再说。”   赵幼霖点点头。   他带季若云先回了房间。   “没有吃亏吧?”周辅阳垂眼看着她的手,她指关节一片通红,还蹭破了皮,在微微渗血。他面色不好看,但尽量语气轻柔,说道:“疼不疼,还有没有受伤了?”   季若云摇了摇头,没说话。   她抬眼看着他,直觉他生气了。   想到自己早上刚答应过,以后要三思后行不冲动,转眼就冲动成了这样。   “我错了,我反省。”她转身,看见玄关上放着的木筷,顺手拿来递给他,“那你要罚我吗?”   “……”   周辅阳险些被她气笑了。   “季若云,你动动脑子。”他双手捏着季若云的脸颊,说道:“像何毅这种人,靠着陈普杰都混成了这样。想整他太容易了,为什么要动手打人。”   季若云恍惚了一下,想着这话怎么那么似曾相识。   “不要先动手,这是匹夫之勇,要懂点脑子。”   是了,难怪那么熟悉。这是她自己对季飞说过的话……   她很想扶额。   季若云低着脸,解释道:“他这人欺软怕硬,如果我拳头硬一点,他以后看见我就都不敢这样了。每个人都拳头硬,他就再也不敢说这种话了。”   周辅阳心中也很复杂。   再厉害,也不能和一个成年男人拳头对拳头啊。   “拳头硬一点没错。拳头硬不是指真的拳头,简单的武力不能解决什么,你也知道的。”   被他捏着脸,季若云都没敢挣脱,委屈巴巴地点头:“嗯。”   “下次还打不打架了?”   “嗯……”她沉吟了下。   “你还要考虑考虑?”   她忙点头:“我知道了。”心道,先哄哄他。   “你不是在哄我吧?”   “……”   “季若云,”他捉过她的手,细看她手上的红,手轻碰了碰伤口的边缘,问道:“你又不是小浣熊,你怎么那么凶的啊。”   “……”   开会前,有人在发小浣熊干脆面。她就随口说了句:小浣熊长得可爱,其实可凶了。   季若云张了张口,欲说什么,又什么话也没说。   她撇了撇嘴,说道:“我不凶的。”   事情的结尾,何毅被踢出了校联,还受了一个记过处分。据说是主席亲自上报处理的。   季若云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   但过了三天,等她手上的小擦伤好了。周辅阳真的拿了把尺子,给她补了“教训”。   “闭上眼睛。”   季若云摊开了双手,依言闭眼。   掌心白嫩嫩的,她的手指也很纤细秀气。   一点也不像是会握拳打架的手。   周辅阳托着她的手。   “啪!”   是尺子打在了旁边桌面上的声音。   季若云微松了一口气。正当她觉得周辅阳不可能忍心,准备悄悄睁眼的时候。   尺子一下打在了她手心。   还明显没有留力,季若云没有丝毫防备。   一连打了三下。   她睁眼,抽回了手,乌黑的眼瞪着他道:“周辅阳。”   “嗯?”   “说好的不忍心呢……”   他收回了木尺,深棕色的眼里漾出一点笑,说道:“所以,我没把尺弄坏啊。”   不忍心,说的是不忍心尺?!   季若云气得磨牙。   ……   下午的课上完,季若云接到季飞的电话。“喂。”   “喂,姐!跟你说个事儿~”   听他语气里的忍也忍不住的得意,季若云扬了扬唇,说道:“怎么了,考试考了几个一百啊?”   “……不是,考一百有什么的。上次我不是去客串了个电视剧嘛,那个电视剧的副导演,他打电话给我,说有个角色适合我,想让我去试个戏。”   季若云顿了下,问道:“要去哪里试戏?”   “就在B市,明天。”   明天不是双休日。   她明白了,说道:“你想让我给你请假去试戏啊。”   “对啊,对啊。”   季若云握着手机,一时没说话。她想拒绝他,因为现在是高中的年纪,应该先以学习为重。而且,她对演艺圈一直没有什么好感。   但她也知道季飞不喜欢学习。   难得有个喜欢的事情,去试试也没什么。   “喂?姐?”   “好,我会跟你老师打好招呼的。”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道:“明天我还有课,陪不了你,自己注意安全。身上还有钱吗?”   “有的有的,”电话那头,季飞咧嘴笑,说道:“我要比你早赚钱了姐!”   “已经内定你了吗?别翘尾巴。”   “我靠,我长那么帅,别人比得上嘛!”   季若云忍不住嗤笑,说道:“季飞,你以后说话都不过脑子,长多帅也红不了。”   “嗨哟,这不重要。反正我帅啊。”   “……”   讲完电话,她从来是摆设的微信进了一条消息,是蒋宴宴发来的。   “对不起,对不起。我把这破密码给忘了,那么久才登上,差点成骗子了。”   还有一笔转账。   季若云随手回复了个笑脸。 第74章   季若云加了文学社之后, 跟赵幼霖关系越来越近,也越发觉得她厉害。季若云对她有时都不喊学姐, 直接喊女神了。   今天本该是赵幼霖教季若云怎样排版, 但她系内突然有事,就只能拜托周辅阳来教。   先要调整字体格式,再把图片插进去调全文格式。   “你总看着高亮干什么?”   这软件的高亮和格式刷都是小刷子, 高亮偏偏是惹人注目的黄色。她的鼠标总会挪到“高亮”上迟疑一下,还容易按错。   季若云点了下格式刷, 道:“我看它漂亮。”   周辅阳弯唇笑, 说道:“但它看你傻。”   “……”   接下来怎么排版导出还要靠他教。   季若云只好忍辱负重, 轻描淡写道:“我大度。”   周辅阳一声嗤笑。   又把她气得磨牙。   活动室的门被敲响。周辅阳去开了门。   “赵幼霖学姐在不在?”几个男生往里探头探脑。   季若云抬头看他们。一群人里她一个都不认识,便问道:“她不在,有什么事情吗?”   “不在啊。”   “不在怎么办?”   几个男生互相望望,中间那个男生手里捧着一个大盒子,说道:“我们是隔壁S大的,宿舍一哥们儿想追你们社长,他告诉我们, 她平时这个点都会在活动室里。”   “她系里有事情, 今天估计不会过来了。东西我帮你们转交?”   “那麻烦你了……”   他道了声好, 刚想放桌上, 被旁边的男生拉了回来。   “二狗子,我们拆开看看呗, 这玩意儿到底是啥。”   “对啊,神神秘秘的, 拆了拆了!”   季若云:“……”   但又不是赵幼霖的东西,她不好阻止。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拆。   不过这一大盒子,包装的黑漆漆的东西。   她也有点好奇就是了。   谁知道拆了一层还一层。   拆了一层还一层。   等剥下第三个纸盒子的时候,围观的男生都已经不耐烦了:“我靠,胡俊生是神经病吧?”边说边扒开盒子,最里面的盒子既然蒙着一层灰。   “骨灰盒?”   “怎么从哪儿挖出来似的。”   季若云悄悄地道:“不会有人那么变态吧。”   挖了个骨灰盒送赵幼霖?   周辅阳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   等几个男生把最后一层,厚兮兮的黑纸箱扒开,所有人都惊呆了。   “……”   季若云转头问周辅阳:“他们进门前,是不是说送这个的人,是想要追赵幼霖?是说要追赵幼霖吧?”   周辅阳也惊了下,忍不住笑:“是的。”   一桌纸盒子,他们掏了半天。里面静静地放着一颗榴莲。   满是尖刺的,散发着榴莲若臭若香的特殊果味的榴莲。   就是普普通通的,超市里卖的水果榴莲。   众人:“……”   中间的男生愣了半天,谨慎地问了句:“胡俊生那孙子不会在整我吧?”他捧了一路的盒子过来。   “小妹妹,赵幼霖是突然有事,不然应该在这儿的对吧?”   季若云点点头。   惊讶过后,他们才反应过来爆笑。   “胡俊生这个二百五,送人家女生榴莲哈哈哈……”   “还吹牛收获芳心,这简直……刺穿芳心吧。”   ……   晚上,曲晓婉无聊地走来走去。   “这人怎么还不回我短信。”   有个室友忍不住道:“曲晓婉,你成天男朋友来,男朋友去,怎么成绩还那么好?”   曲晓婉捧着手机坐下,叹了口气:“没有喔,我这次考试死定了。”   室友半信半疑:“真的假的?”   另外一个室友忙道:“你听她的,鳄鱼的眼泪,不能信!”   “对对对。”   曲晓婉撇嘴,跑到季若云身边道:“你晚上是不是有事情?能不能带我一起啊。”   “我…我想想。”她晚上确实有事情。“是我们文学社的聚餐,你想去的话,应该也可以去吧。但在那儿,你可能就认识我一个人。”   “没关系,没关系的!你们社长是女生吧,她有我漂亮吗?”   她照着镜子,撩了撩头发,后半句语调上扬。   “……”   比你漂亮多了。   季若云默默地没有接话。   文学社还是这学期第一次聚餐。就在学校旁的本地菜小饭店。   季若云和曲晓婉去的早,除了她们,包厢里就只有两个人。赵幼霖端坐着,她身边坐着一个精瘦的男生,戴着粗框眼镜,正跟在她说什么话。   他见来了两个女生,就立刻自我介绍道:“你们好啊,我叫胡俊生。隔壁S大的。”   “……”   就是早上那个送榴莲的啊。   季若云忍住没笑地扬唇,点了点头。   曲晓婉没空理他。   她看着赵幼霖,眼神很复杂,压低声音问季若云道:“她就是你社长?”   长得漂亮,又很懂美丽优势的女生,很介意,或者说是特别介意:别的女生长得比她好看。   季若云瞧出来了点,说道:“她是工程系的大三学姐,人很厉害。你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曲晓婉点点头。她扬着微笑,上前跟赵幼霖打了个招呼:“学姐你好,我是季若云的室友。我叫曲晓婉。”   赵幼霖很平静的点点头,说道:“你好。”   “学姐,你是文学社的,是不是很喜欢看三毛、龙应台?”   她这种打探并非喜欢所以想了解,而是有点想弄清底细的意思。当然,她面上是温和没有敌意,像拉近关系的普通闲聊一样。   但季若云隐约察觉到了。   赵幼霖淡笑,说道:“还好,我现在读的多的都是些外国文学。”   “毛姆?切科夫?萨伊德?”   她追问,她急着清楚她的破绽。或者说是压过她。   赵幼霖还是淡笑,没什么语气起伏地道:“差不多吧。”   “我最近挺想看波特莱尔的书,学姐你有没有介绍的?”   “《恶之花》,你可以看看。”   曲晓婉“啊”了一声,又道:“书名就很有意思,学姐你可以借给我看看吗?”   “可以是可以,”赵幼霖笑了下,眼角微弯,说道:“我的书都是原版,你懂法语吗?”   “……”   这会儿人也陆续来了。   赵幼霖站了起来,对季若云说道:“菜已经点的差不多了,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再加一点。”然后,她走出了包厢。   季若云趁机问曲晓婉,“你怎么忽然对文学感兴趣了?”   “她是真的会法语吗?”   她双眼瞪大,一副很不可思议的样子。季若云点点头道:“我前段时间去过她家,书房整壁都是书,有不少都是外国原著。我女神她至少会四门语言。”   “我不喜欢她。”   “为什么?”   她面色复杂,但话很诚恳:“她比我漂亮,这很讨厌。”   “曲晓婉,”季若云哭笑不得,问道:“为什么你总把自己框成靠脸吃饭的?”   “因为我脸好……”   饭只吃到一半,曲晓婉的男朋友要来接她,她先走了。   季若云也走出包厢接了个电话。   “姐姐姐啊!我试戏过了,是让我演男二呢……”一阵大笑,季飞笑得得意,笑过又道:“去试戏的人居然有那么多,差点以为过不了,果然,没人能帅过我……”   又是一阵猖狂的大笑,季若云有点嫌弃地挪开了电话。   “季飞,剧组挑的是符合角色形象的人,说不定那角色就是没啥智商,其貌不扬的。”   季飞也不生气,哼了一声:“不好意思,我的角色是整剧智商最高的。”   “这剧是讲疯人院的故事,还是特殊学校的公益片?”   “……偶像剧!青春校园偶像剧!”   听季飞叽叽喳喳说完一通。   挂了电话,她唇角不由弯了弯。   准备回包厢的时候,看见了旁边站着的赵幼霖。“学姐,你怎么也出来了?”   “我也接了个电话,”她似乎犹豫了下,问道:“你弟弟……他是要去演戏吗?不好意思,刚刚不小心听见的。我对演艺圈还蛮有兴趣的。”   季若云有点意外,她看着完全不像是对这些有兴趣的人。   “他之前客串了个小角色,认识了个导演。然后有部新剧,估计形象贴合吧,他就被叫去试戏,也通过了。”她三言两语解释完了。   赵幼霖点点头,也没再说什么。   两个人一起回了包厢。   “我老婆回来了。”   胡俊生才喝了半瓶啤酒,就假借着醉意,先是管赵幼霖叫女朋友,现在又叫她老婆。   季若云算是看出来了,这位胡俊生就是个情商很低的牛皮糖。她坐在赵幼霖左边,胡俊生坐在赵幼霖的右边。还是他死皮赖脸跟编辑部的学姐换的位置。   要不是文学社的都是女生,他这样,怕是要被护花使者打了。   赵幼霖全当他是个屁,继续该怎样就怎样。   明明人就坐她旁边,却连一点点眼风也得不到。   “我姐明明说你们是在吴越吃饭的,你怎么改地方了,”他语气带着埋怨,忽然道:“我问了好多人都不知道,最后还是跟着顾怡好久,才找过来的。”   “我就说,怎么今天总感觉有人跟着我,”顾怡一愣,放下筷子怒道:“原来是你!”   跟踪女生,还能冠冕堂皇说出来了。   季若云有点无语,但继续埋头吃饭。   “你长那么丑,有人肯跟踪你,你偷着乐吧。”他切了一声,又对赵幼霖道:“你不是没男朋友吗,是不是就想吊着我。直说想要什么,我看能不能买得起。”   “……”   ——   “你们打招呼的时候记得机灵一点,文学社的妹子都又正又有才的。随便追一个,马上情人节就可以过起来了。兄弟们,加油解放右手哦。”   周辅阳无奈地走他们中间。   王东岳一回国就找事情,带着一帮人跟着他,非要见见他女朋友是什么样的。   “我们周少的女朋友就是文学社的,对吧!”   “对对……”   走到门前,他们推开门的一瞬间。   王东岳强行把手放在周辅阳肩上,还正笑着道:“你们是不知道,我们周少的女朋友,那叫一个温柔体贴,可爱软萌……”   然后,他就卡着,说不出话了。   只见一个个子不高,留着齐耳短发的女生站着。她手里高举着酒瓶,眼见就要着往对面砸过去了,语气极凶悍:“胡俊生,你他妈敢再多说一个字?”   “……”   他们一排人都被吓得一愣,不由站住了。   周辅阳快步上前,拉住了她的手臂道:“季若云,你住手。”   王东岳讷讷地道:“这……这就是我们周少的女朋友。”   “……”   好个温柔体贴,可爱软萌……   季若云看见他也愣住了。   她心里一口火堵着,不上不下,不自禁地骂一句:“卧槽!”   “……”   周辅阳脸都黑了。她不由放下了酒瓶,心里想着,完蛋。   又要被打手心了……   赵幼霖站了起来。   她一直是笑容很浅,轻易不会生气的人。第一次冷下脸,一双眼眸漆黑如墨,盯着胡俊生道:“胡招娣宠着你是她的事,我不会客气的。你是成年人,做事是有代价的。”   胡招娣是上一任的文学社社长。   周辅阳站在季若云身边,观察现在的局面。   胡俊生刚才明显被吓了一跳。   他不服气地瞪了眼季若云,又看着赵幼霖,讷讷地道:“我姐说了,你就是在吊着我呢。你…你怎么可能会不喜欢我?”   “……”   周辅阳明白发生什么了。   这自以为是的人,肯定对赵幼霖说了什么极恶劣的话,直接把季若云小河豚气炸了。她怒极当头,顺手就抄起了手边的啤酒瓶。   就有了刚刚那一幕。   他看了眼赵幼霖,问道:“他不是本校的吧?”   赵幼霖点了点头,淡笑道:“我们饭已经吃完了,你先带云云走吧。”   剩下的事情,她能自己处理好的。   周辅阳也是这个意思。他给王东岳一个眼神,示意他留下来看看情况。拉了拉季若云的手臂,说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先走吧。”   再晚一会儿,就要赶不上回宿舍了。   她也想走,又担心赵幼霖。   嗯了一声,脚底生根。   周辅阳低低地道:“你相信人家比你冷静吧。”   “嗯……”   就被他半拖着,先走了。   出了包厢,周辅阳忍不住道:“你这么护着赵幼霖?她是你亲姐啊。”   为了她,酒瓶子都扔。   “她……”   季若云只说了一个字,就顿住了。   本来想说,她怎么会是我亲姐的。但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极复杂的情愫,像混沌还没裂开缝隙,沉闷压抑又透着一点莫名。   就什么话也没说了。   季若云有点垂头丧气的。   周辅阳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发顶。忽然转身,伸手揽她入怀,环住腰抱着。沉默了会儿,轻声地道:“你喜欢她,想保护她当然是可以的。冲动一点也没关系。我…反正我都站你身后。”   季若云心头微动。   他一向是冷静到都有点冷漠的人,却说出了这种话。   她推开他,抬眼看着他的眼睛,声音有一点哑:“周辅阳,你真心的吗。”   周辅阳的手轻扣她的下颌,一低头,对上她的双唇。   他吻她的时候从来都很认真,也不闭眼,深棕色的眼里仅映着她的身影。主动又温柔,唇舌交缠,舌尖微微分离的时候。   他的声音很低,但一字一句都很清晰:“季若云,我对你从来就是真心的。”   她长睫微垂,很俗气地问:“那一直不变?”   “上邪写的什么,你知道的。”   ——除非群山消失,江水干涸枯竭。除非寒冬惊雷,酷暑白雪,天地相交聚合一起发生。 第75章 尾声(新增番外)   戈秦文赶在了情人节这天回国, 嚷嚷着就要去唱歌。她从加州到S市一路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到家刚放下行李就来找季若云玩, 也不知道哪来的旺盛精力。   “跟你讲, 我绝不是故意今天回来,破坏你们情人节的。”她穿着件牛角扣红大衣,揽着季若云笑道:“谁让我只订到了这一天的机票。你们情人节本来是什么计划啊?”   季若云把课本收到包里, 笑道:“就看场电影,然后早点睡。”   街上人挤人的, 她又不是什么浪漫的人。   “哦呦, ”她暧昧地笑, 点点头:“早点……睡觉。惨,那我罪恶大了,会被周男神砍死的吧。”   “……”   季若云叹了口气:“你不会被砍的。他翻我化学书的时候,知道了好多杀人于无形的办法。”   “别这样!你说的我真怕了!”   周辅阳今天有个考试。   她们收拾好东西,就走去他的教室等。戈秦文一路都叽叽喳喳地说话,从南到北,欢声笑语。两个人小半年没见面了, 却不见生疏, 恍如分离只隔了一天。   “你居然瞒我瞒到前一天, 我如果不回来, 你就永远都不告诉我?”   她扯着季若云的手臂,哼哼唧唧着:“我每隔三天问你有没有啥新鲜事, 你连室友找男朋友都跟我讲啦!自己跟周男神在一起就不提?”   季若云不知怎么回,想了想, 笑问:“我们在一起,能算是新鲜的事情吗?”   “云云你变了。”   戈秦文张了张嘴,眼神复杂,道:“我一孤家寡人的,开始后悔掺和你们的情人节了……”她往前走了两步,越过走廊尽头忽然停住。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拉回了季若云。   走廊尽头,空荡荡的。   教室里的人都还在写卷子,看来周辅阳是提前交卷的。   他面前站着一个女生,深棕色的长发垂到腰间,她五官立体,侧脸很好看。穿着洋裙,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的。她从包里拿出一盒巧克力。   “哇靠,你看那巧克力的包装,一看就是自己做的。”戈秦文愤愤不平,怒道:“挖人墙角呢,干她!”   “……”   季若云看着躲得一本正经的她,无奈地道:“这是吴雪情,初中舞蹈社的社长,你还记得吗?”   “管她什么社,我怎么会记得,”毕竟时隔了那么久。说完,又忽然想到了当初申活动室的事情,她找周辅阳钻门路,好像还让季若云莫名其妙当了挡箭牌。   记起来了!   她磕绊了下,说道:“我…我好像记得。”   周辅阳没有收她的巧克力,说道:“我不爱吃甜的。”   “我学了很久的,你好歹尝尝。” 吴雪情咬了咬唇,有点委屈地道:“你不会是怕女朋友介意吧?”   戈秦文听着生气,压低声音骂道:“干!她还知道周男神有女朋友啊。”   “你怎么回事?去了美国,回来喜欢讲脏话了。”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啊!这墙角女居心叵测,你怎么那么淡定?”   季若云笑笑没说话。   只听周辅阳道:“你送朋友是一样的。我赶时间,先走了。”   他说完刚转身,被吴雪情一把拉住了袖子。   “从初三分开,你就对我一直不理不睬的……我跟你解释过很多次,那个花盆真不是我扔的,季若云她在撒谎,你不要相信她好不好?”   说到后面,语气不自禁带着些怨。她眼睛垂着,又有点楚楚可怜,说道:“周辅阳,我们以前感情多好啊。”   戈秦文眼眨也不眨地窥视,边压低声音激动地问:“什么花盆?我就知道这女人不是善茬,什么时候打击报复你的?”   季若云也一头雾水:“我不知道啊。”   “什么,你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沉默了会儿。   他脸上浮现一丝淡笑。   这一抹笑,让吴雪情微瞪大双眼,笑意也蔓延在眼中,就像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她急切地道:“你终于肯相信我了,是不是?”   “我相信秦伟的眼睛。”他语气甚至透着一点温和,说道:“再者,以前,我们关系也没多好。”   说完挥了下手,从她手里扯过袖子。往这儿走过来。   秦伟,竟然是被秦伟看见了。   她站在原地,指甲都快掐进肉里了。   “他来了!”戈秦文偷听壁脚,有点做贼心虚,条件反射地扯了下季若云想躲。   季若云笑着按住她:“这儿一条直廊,你上哪儿去。”   她也反应过来:“对,我们光明正大。不过话说,难怪你那么淡定,周男神解决情债,还真的手起刀落,一点误会也不留。”   季若云摊了摊手,眼角弯弯,笑了一下。   周辅阳走到转弯处,看见她们站这儿有点意外。   他看了眼戈秦文,笑道:“欢迎回国。”   戈秦文嗯了声,作揖说道:“打扰你们独处了,包容包容。”   “我们给你接风是应该的,怎么会是打扰。”   这时,吴雪情也走到了这里。   她狠狠地瞪了眼季若云,才快步离开。   “……”   季若云问道:“花盆怎么了?”   直接承认她们偷听了半天。   周辅阳顿了下,扬了扬唇,笑得有点无奈:“还记不记得初一那年,期末考试。你进考场前,一个花盆正好从楼上砸下来。”   季若云想起来了,汗毛倒竖,说道:“不会吧?”   什么深仇大恨,就要弄的她头破血流。   “秦伟告诉我,是吴雪情站在楼上,顺手推下去的。”   “……”   季若云深深无言以对。沉默了下,她讷讷道:“那次,我本来能考第一名的。”   唯一一次年级第一的机会,让她一花盆砸飞了。   “云云啊!”   这抓的是什么重点,戈秦文大笑不止。   周辅阳伸手摸了摸她发顶,笑道:“你在我眼里永远的第一。”   声音温和,带着不经意的宠溺。   好酸!   戈秦文抱住自己,在心中悄悄吐槽着。   明明很酸很老土的话!被他自然地说出来,就好像莫名很感人的样子。   她很认真地后悔了。   自己单身狗一个,干什么情人节回国啊。   他从双肩包里掏出一个袋子,说道:“情人节礼物。”   “不是说了不要送礼物,”季若云接过。很大一个却很轻,还软乎乎的,笑着问道:“又是娃娃?”   周辅阳嗯了一声,笑道:“回去再拆吧。”   “好。”   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爱情的味道充斥在葛佳文的鼻腔。戈秦文打了个喷嚏,摆了摆手:“我困了,我想回家睡觉,那么自己去玩吧。”电灯泡想退缩了。   季若云抬手摸了摸她额头,有点担心地道:“是飞机上没睡好,还是生病了?”   “就是没睡好,别担心啊!你们玩去。”   路上聊着天,他们把戈秦文送回了家。   季若云叮嘱道:“你好好睡觉。”   “知道啦,这也要说?”戈秦文扯唇笑着,跟季若云挥手,道:“今天玩得开心啊,记住你的计划!”   计划故意两字咬重。   她笑容灿烂,边摆手边走了。   她很早知道周辅阳喜欢季若云,也一直觉得他能追到季若云。谁知这两个人兜兜转转,竟隔了这么多年才在一起。直到昨天,她还觉得有点想象不出。   ——周辅阳跟季若云在一起的样子。   亲眼见了,才明白那一句满大街用很俗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恋爱呵。   单身狗戈秦文搓了搓手,很凄凉地走上楼。   周辅阳问道:“什么计划?”   季若云:“……没事,她瞎说的。”   晚上,看完电影出来。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他们都没有带伞。   周辅阳想了想,说道:“旁边超市应该有伞,你在这里等等我。”   雨又大又急,一时也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季若云只能点点头。   他带着大衣的帽子,进了雨里。   大概等了五分钟就回来了。周辅阳手里多了一把小花伞,无奈地笑:“去了两个超市,就剩这一把儿童小伞。只能将就一下了。”   季若云挽着他的手臂,弯唇笑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合撑伞的时候。”   雨滴打在伞面,粉色的小花伞画着小黄鸭。   周辅阳把她护得很好,自己的半边肩都在淋雨。   “嗯,当时那时候,你还把我当坏人,小心的不行。”   季若云皱了下鼻子,笑得不行:“因为你根本不像什么好心的人,”   前面的路有一片积水。   季若云踌躇了下,她穿的帆布鞋不防水。周辅阳说道:“勾着我。”   他俯身,抱着她的腿弯处,手臂用力往上一托。   下一秒,她就被一把抱起来。   季若云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双脚腾空,被他稳稳地抗在了自己肩上。周辅阳一手撑伞,一手按着季若云的腿弯,走过这一片积水的路。   她双手勾着他的脖子,忍不住地笑:“周男神,你臂力过人啊。”   周辅阳抬手打了下她屁股。   “……”   季若云撇了撇嘴。   她忽然偏头,在他脖颈处落下一吻。又一时恶作剧心起,继而往下,轻咬了下他的锁骨。周辅阳被她这突然一激,差点伞都扔掉。“季若云,别闹!”   也没喝酒,这就开始流氓了?   应他的,是季若云的低笑。   “周辅阳。”笑够了,她半叹道:“你这人,怎么又阴险又君子?”   已经过了积水的路。   他轻放下她,摇头道:“我也是第一次被人叫周阴险。”   她惊讶:“只有我看出来,还被大坏蛋拐到手了?”   “对,你还没地方跑了,大坏蛋是永远不会放生的。”   回到宿舍,季若云拆开了那个大袋子。   里面是个黑色的小恶魔。   眼睛眯起来,邪笑着,露出一排白色牙齿。偏偏还穿了个蓝色牛仔背心裤。季若云把之前他送的橙红恐龙拿出来,两只摆在一起,分明就是一对的。   恐龙是她,恶魔就是他?   凭什么她的只穿条大黄裤衩儿,他的那只,身上的牛仔背带裤就做的那么精细。精细到竟然还有两个小裤袋……季若云一时忿忿,上手脱衣服,想把两娃娃的衣服换一换。   纯粹一时兴趣。   她平时绝对不会做那么幼稚的事情。   结果脱背心裤的时候,季若云按到一个硬硬的东西。她摸了摸,又从裤袋里掏了下。   灯光下,一个银环闪耀着淡淡光辉。   竟然是枚戒指。还不是普通的带着玩的那种,拿在手里有点重量,质地坚硬,分明是白金。中间镶嵌着一颗钻石,分明是人家求婚用的婚戒。   季若云惊了。   她仔细打量了下,指环内侧还刻了字:   Z&J   混蛋,这人就把求婚戒指藏玩具兜里?   这出浪漫,是仗着她喜欢他,不会舍得弄丢他送的东西。她都能猜到,等时机成熟一点,他肯定一脸毫不知情的样子,当着她面取出来,看她目瞪口呆惊喜的样子。   最混蛋的是。   季若云吸了吸鼻子,竟然有点被感动到了。   周辅阳,大混蛋。   你这样……一点也不浪漫。一点都不。   ——   番外1赵幼霖   化学课下课。   季若云走回宿舍的路上,遇到了赵幼霖,上前打了个招呼。“学姐,今天是来学校拿材料吗?”   她升了三年级,赵幼霖就已经四年级了。课程早就结束,她半年前就找到了导师,待在实验室里继续读研究生。十月份一到,就要动身赴美念书了。   赵幼霖跟她一路走。   她挎着简单的帆布包,打扮得简单又低调,一如既往。看着旁边一路的石桌椅,颇意外的笑道:“我听周媛说,围棋的事上周还在意见箱里,怎么就全部装好了。”   季若云就问她会不会下棋。   “会一点,”她眼光扫过棋盘,顿了下,笑着问道:“难得在这儿碰见,我们玩一局怎么样?”   “好啊。”季若云想了想,补充道:“但我只入门,水平实在不高。”   “我也水平不高的。”   赵幼霖让她拿黑子先下。   季若云微托着下颌,极力回想着初中看的那些棋谱书籍,很谨慎地摆了一颗子。赵幼霖下得很快,贴边下了一颗。随意地道:“听说你和周辅阳都申上了A大交换生?”   季若云正要落子的手一抖,抬眼道:“他…申了什么……”   A大一直和他们学校有国际生交换项目,公费留学。季若云原本打算下学期申的,但曲晓婉申材料的时候,硬要拖着季若云一起。她就以练习一下的目的,也申了下。   整个三年级都可以申请。   没想到,上半年不知道为什么没多少人申。   她跟曲晓婉都申请到了。   真的完全意料之外!   季若云纠结、犹豫了快一个星期,都不知道怎么告诉周辅阳。   “周辅阳也申上了A大的交换生,跟你一个时间。”赵幼霖手拈着白子,笑着问道:“你怎么好像有点意外。”   不是有点意外,是快意外死了……   “……”季若云想了很久,沉默了下,说道:“我才知道这事。”   赵幼霖“嗯”了一声,没多问什么了。   一局快到半,正是厮杀纠缠最凶的时候。   季若云很快凝神,抛弃了心中一些有的没的,专心下棋。   她这一局开局还可以,中间也没出什么大岔子,竟然是要赢的局面。   从阶梯教室回宿舍的学生,都会路过这里。围棋石桌都是才建好的,也有不少刚下课的拉着朋友凑过来下棋,不会围棋的就下五子棋,图个新鲜好玩。   赵幼霖是学校里的有名人物。她们才下了一会儿,旁边就聚来了不少人站旁边观棋。   “学姐加油喔。”   围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一局下到最末,竟然是季若云赢了。   她拿着黑子,听着落在棋盘上轻轻地“啪”一声,心里一瞬感动得不行。   这还是她学棋三年,第一次赢……说来也是心酸的。   “下得不错。”   有人在她身后轻拍了拍手,语调带笑。   季若云理着黑白子,说道:“你今天不是没有课吗?”不用转头,就知道是周辅阳。   旁边有一男生嗤笑着打断道:“这叫不错?这种样子,你们还配下棋么?”语调有一点点奇怪,话里又透着万分不屑。   季若云转头看他,奇怪怎么会有人说话那么不礼貌。“我们本来就是下着玩的。”   那男生还染了头发,阳光下浅棕色的发映衬着涂着脂粉的脸,显得有点假白,唇高高地扬着:“嗯嗯,你们中国人的水平就下着玩的。”   你们中国人?   这人不知道是哪国的交换生。   季若云心里有点不舒服,站起身道:“那你来玩?”   她看了眼赵幼霖,又忙后悔了。学姐还没她下得好,不能盲目对敌。扯了扯周辅阳,压低声音说道:“你教训教训他?”   周辅阳的围棋下得很好。   “金载贤,这里,都是学长学姐。” 他没理会季若云,微勾了勾唇,对他亦是对周围人道:“你是韩国来的围棋特长生,该找我们棋院的人对弈。”   那男生哑了一下。   韩国极为重视长幼年龄,年幼的人对年长的人说话都要用敬语的。他本就仗着自己在外国,才不顾忌这个,被周辅阳刻意点出来,难免有点不自在。   赵幼霖慢悠悠地分开了所有棋,笑道:“留学生?那来玩玩吧,难得遇见个会下中国围棋的外国人。”   “中国”两字,微微拖长。   “围棋冠军一直都是我们韩国的前辈,”那男生闻言皱眉,一屁股坐了下来,他有点想忍着,但样子还是嚣张,说道:“学姐,你不知道吧。”   既然他是围棋特长生,那水平是肯定很专业级的。   季若云很不想让赵幼霖输,有点紧张地扯了下周辅阳,问道:“怎么办。他真的很厉害吗?”   “业余和专业基本是两个世界,”他反握住季若云的手,安慰道:“不过赵幼霖很聪明,既然是她自己提出下,应该不会让自己难堪。”   “你说了和没说一样。”   她不满意这个,喃喃道:“就算连输十局,你看她坐在那儿,会难堪吗?”   赵幼霖在石凳上端坐着。   光映在脸上,皮肤细腻得毛孔都找不到,细细远山眉下,眼眸又黑又亮,鼻梁直挺,唇角微弯,衔着若有若无的淡笑。中分长发随意地披着,柔顺地垂在肩膀上。   这幅从容淡定的姿态,和周身的气质。   谁能让她难堪呢。   “我喜欢拿黑子,没意见吧?”   金载贤扬了扬下巴,说道:“我让你先走两颗。”   她半含笑着:“不用了。”就往棋盘上落了一子。   “为什么不要让子啊。”   季若云实在不想看赵幼霖输给金载贤,在旁看着比自己下要紧张多了。   周辅阳微捏了下她的手,轻笑着道:“你别急,她不是莽撞的人。应该是有能赢的信心。”   “他都能来我们这儿当交换生了,围棋能下不好……”她说了一半,忽然想到要问:“对了,你什么时候申的A大交换生?”   “就在看见你申请的时候。不敢偷偷扔我老婆的材料,只能把自己的一起送上去了。”   周辅阳见季若云的申请的材料水平,就很快判断出她只是在试水。虽然申是是全英文授课,但本国的语言等级都没报,完全没有认真准备。   但他想着万一,就结合两个系不同名额分配比例,把自己的材料弄成差不多的水平线一起交了。   他说得轻巧。实则一声不吭,就默默地解决了很多他们可能出现的问题。   季若云看得明白,一时心软得不行。她半靠着周辅阳,轻轻地道:“我错了,太大意了。”   如果他没看见她的申请,那事情就麻烦了。   申请上了,也不是说不去就能随随便便不去的。   周辅阳揉了揉她的发顶,半拥着她,笑道:“没事,你大刀阔斧往前走,我来注意小节。”   季若云总感觉怪怪的,半响又说不出反驳的话,只得笑着嗯了一声。   金载贤拿棋叩着棋盘,忽然说道:“忘记说了,去年全国个人大赛,我排在第三名。”   黑子不疾不徐地落在地盘上。   “啊,”赵幼霖微微歪脸,笑道:“怎么了?”   “没事……”他呵呵笑了下,也下了白子,说道:“我就是随口说一下。”   赵幼霖点点头,很认真地道:“第三名不错啊。”   季若云又开始紧张了,她拉了下周辅阳的袖子,说道:“你有没有办法,别让我学姐输了。”   “他们也没打赌什么,只是随便下一局,”他看她一眼,笑着问:“怎么这么护她?”   估计他周辅阳去下输掉了,她也没那么在意。   她被他问的一愣,半响摇了摇头,干巴巴地道:“我不知道啊……”   他们两人话说得很轻。   但赵幼霖好像能听见一样,放下一颗子后,抬头微微笑了下。对季若云说道:“别担心,输不了的。”   “真有信心……”   金载贤哼笑着,边从手边盒子里拿白子,边低头一看棋面,笑顿时僵掉了。   “黑子至少领先了十目……”   季若云看见这局面,也是一惊,旋即有点不确定地道:“黑棋要赢了,是不是。”   有时候面上领先不一定是赢,随时有反转机会。但这一盘下得很快,转眼没几手可下了,赵幼霖局面稳定,胜算极大。   周辅阳盯着看了会儿,嗯了一声。   有他的肯定,季若云顿时舒了口气。   她看着端坐着的赵幼霖。这样不动声色就赢了金载贤,她脸上也没什么得意和喜悦,眉眼平淡,不露山水的。   真的贼帅。   刚刚还装菜鸟配合她玩。   季若云忍不住扯了扯周辅阳,压低声音道:“我学姐比你厉害这么多,人家还让我赢,你,你……”   周辅阳把她揽进怀里,唇角扬着笑,“不一样。”   怪她太可爱,忍不住就要欺负欺负她。   喜欢看她气鼓鼓,又要装着不在意输赢的样子。   一局下完。   “我小时候也当过围棋特长生。”   赵幼霖理着棋子,对僵硬着难以置信的金载贤,笑了笑道:“可惜老师说我的水平不行,只能当个兴趣玩儿。中国孩子,下成你这样是没资格来这儿念书的。你真幸运。”   语气轻柔,好像在安慰他似的。   你真幸运。   这话远比脏话问候他母亲,更伤自尊。   金载贤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瞪了他们一眼,喃喃了几句本国话就走了。   周围一圈小学弟学妹,顿时被赵幼霖倾倒,“学姐,你好帅啊!”   “学姐,你什么系的?”   “工程物理,研究核?”   “学姐,你怎么那么厉害啊……”   ——   番外2五年后   某日收到某市民投诉,XX路XX大厦疑似违章建筑、高空抛物,夜间施工等。城市管理局局长亲自去现场查勘。   局长站在黄色警戒线前,转过身,对着记者和蔼地说道:“一经查实,这是未经许可且违反了《土地管理法》等相关法律的建筑,我们一定会……”   他边说着边往前,一手抬起警戒线,刚弯下腰还没来得及钻过去。   一块木板从十楼高扔下,顺着风堪堪地擦过局长的肩膀,直接砸向了他旁边的小记者身上。   “……我们肯定会进行合法……”   局长的后半句话硬生生咽了进去。   被砸到的那下真的一点不轻。   记者小姑娘立刻痛叫了一声,话筒也从手上滑落,“噗咚”一声掉在地上。   周围人她的同事忙上前,“芳芳,你没事吧?”   她皱着脸手捂着肩膀,又一点点松开,眼睛都红了些,“好像……不太好。”   木板上的钢钉划破皮肤,直接见血了。伤口看着还不浅。   周辅阳抬眼看去。高楼上施工的人走来走去,没有什么防护措施。建筑垃圾也真的随手就抛。一切施工都随意极了。   “小周,你赶紧带人先去医院。”   五十六岁的局长脸都吓白了一下,赶紧麻溜地退到了警戒线后五米,对着记者笑道:“我们要找到负责人,让他们立刻停止施工!”   周辅阳应了声,然后替小姑娘捡起了掉落的东西。   “你没事吧?”见小姑娘的双肩包看着很沉,他说道:“包给我拿。”   小姑娘受宠若惊笑道:“没…没关系的。”   两个人去路口拦了出租车。周辅阳坐在副驾驶,绑好安全带,略一思索,对司机说道:“师傅,麻烦去市立医院。”   后座的记者小姑娘有点好奇,“这里不是离二院最近吗?”   明明边上就有医院,为什么还特意回市中心去。   他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说道:“市立医院的外科好一些。”   小姑娘嗯了声,有点害羞地点点头。   这个市里来协调调查的副科长,人长得可真帅,而且好温柔体贴啊。她一颗芳心扑腾扑腾地跳着。   进医院,挂号。   工作日的中午,外科还是挤着不少人。排队等号。   看着来往的医护人员,一色白大褂。周辅阳心里竟微有点紧张。   记者小姑娘在旁边不时地找话题聊。   小姑娘明显对他感兴趣的样子,他就也愈加敷衍。虽然神情还是耐心着,语气还是温和的,但总能三两句里不着痕迹结束了话题。   终于,小姑娘没有话讲了。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   大概等了二十分钟,轮到了他们。   进门,入眼一张极大的象牙色桌子。   医生眼也没抬,问坐她面前的小姑娘:“哪里不舒服?”伸手接过她的临时买的病例本。   她一身白衣干净无暇,发整齐地扎在脑后。   周辅阳的目光落在她放在桌上的手上,白皙纤细,干干净净。   他眉头微皱了下。   几乎话问完。她要打破伤风针,还要去先隔壁做个皮试。   小姑娘求助地看着周辅阳,说道:“我有点害怕。”   话里是想他陪着的意思。   周辅阳闻言扬唇,从桌上拿起病历本递给她,说道:“很快的,我在这里等你。”   接过病历本,小姑娘一低头,看见了他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中间镶着颗不大不小的钻,光芒闪耀。   一瞬,她表情黯然得不像话。默默地应了声,起身走了。   季若云抬眼看他,说道:“你过来,手消毒一下。”   周辅阳闻言抬手看了眼,右手手掌旁有一条很浅的血丝。   那块满是毛刺的木板砸过来的时候,周辅阳在旁边伸手拦了一下,估计那时候被上面的木刺划到的。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刚刚给递病例本的时候,她却看见了。   原来你是能看见我的。   周辅阳心里想着,想站在原地当没听见,颇有些赌气的意思。   但犹豫了下,他还是默默地走了过去。   季若云拿出工具,很仔细地挑出了细微的木刺,消毒上药。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小护士在旁眨巴眨巴眼,隐约感觉到了两人间微妙的气氛。   直到皮试好的小文员回来。   打针,写病历。   周辅阳离开医院的时候,叹了口气。心里后悔蔓延开来。   为什么特意绕到市立医院?还不是为了看她一眼。   他们已经冷战两天了。   ……   快要下班的一段时间,来了个脾脏破裂的患者。季若云穿上墨绿色的无菌衣,洗手泡手搓手,拿起手术刀。接着又来了场急诊,连续五个小时的手术。   终于结束了。   季若云摘下粘稠的乳胶手套,还是七步洗手法。水包裹着手流下。   她忽然想到,今天好像是有什么日子。   到底是什么日子……皱着眉想了半天,又想不起来。   季若云离开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风吹在身上,周围都是黑漆漆的一片。   想到周辅阳,她不由叹了口气。   这还是他们之间第一次真正的吵架。   两天前,她被人拦在这个地方,威胁要赔偿。   他说:“我有精神病,就算杀你全家,把你强/奸了也不会判刑的。医生,你总要有落单的时候。”语气带着极大恶意。   他是季若云一位病患的儿子。   那是她第一次主刀,很普通的小手术,一切也相当顺利。患者当天就出院了。   可第二天,患者的儿子就来医院闹事。说因为没给主刀医生塞红包,他妈妈的肚子里被塞了纱布。要求医院赔偿十万块,并且拒绝医院的检查。   十分荒诞,就是一点道理都没有的讹钱。   但闹上一闹,或许真的就能要到钱了。毕竟大闹大赔,小闹小赔的。   季若云被威胁的时候,周辅阳还就在旁边。他黑沉着脸,攥着拳头,一把拽起那人的领口,正要挥拳打上去。被她拦了下来。   那人很快就溜走了。   她自己不以为然,周辅阳却真的吓得不轻。   其实这些奇葩,总会遇上那么一两个,并没那么的危险。   但不管季若云怎么解释,周辅阳一直脸色很不好。   回到家,他绕着弯想让她换个医院,季若云就当听不懂。   他最后摊牌说:“云云,转去私立医院吧。”   季若云不愿意,两个人就开始争执了。   因为外科是最辛苦的科室之一,女医生一直挺少。她身边的医生长辈几乎全是有本事的,业界权威级的,对后辈也很照顾。待着真的能学到很多东西。   当初,季若云刚调来这个科室,表现却比同期的男医生都优秀。她是最快一个上手术台的。   一把年纪的李主任,很想要夸夸这个挺厉害的小姑娘。他憋了半天,说了句:“小姑娘长得跟芙蓉姐姐一样漂亮。”   话刚说话落,所有人都安静了一下。然后,整个科室都快笑趴了。   李主任根本不知道芙蓉姐姐是谁。他就只觉得,这名儿听起来像是很漂亮的小姑娘。   每次想到这个,季若云都会唇角微扬。   医院下有一排长阶梯。   季若云慢慢地走下,忽然想起来了。今天是传说中的,结婚一周年纪念日。   只是他们还在闹别扭。   头顶的月亮很圆很亮。她边走边叹气。   眼角一瞥,看见隐在暗色里的一辆白色汽车。她立刻认出是周辅阳的车。   明显已经等了很久了。   她连忙摸出手机,却没看见有任何的未接电话。   季若云立刻小跑着过去。透过车窗,看见周辅阳靠着座椅,闭着眼似乎睡着了。   她不由放慢了步伐,悄悄地绕到副驾驶。   这时,周辅阳似是惊醒了。他按亮了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微蹙眉。   然后抬眼,继续盯着医院大门口。   季若云扬了扬唇。   她一颗心像被泡在温水里浸着。又感动又有点酸涩。   真是的,闹什么别扭呢。   反正,每次最后妥协的不都是他么。   她抬手敲了敲车窗。   周辅阳转眼,有一瞬的瞳孔微缩,然后随手按开锁。插上车钥匙,等季若云坐进来,还是一副漫不经心地样子。假装出的漫不经心。   季若云翘了翘唇,问道:“这么晚了还来接我,怎么都不打个电话?”   他目不斜视地看着前路,平淡地道:“刚下班,顺路而已。”   半夜从市中心偏北顺路开到了市中心偏南。   季若云偏眼,看见后座上放着的一大束花,问道:“那花呢?”   “欣欣送给我的,”他车子掉好头,开上大路,说道:“就是今天来打破伤风针的那个小姑娘。”   “长得挺好看的小姑娘。”她回忆了下,点点头应了声,只是语气明显低沉了些:“还以为送我的。”   “……”   周辅阳转头看了她一眼。   她微垂着脸,看不清脸上是什么神情,只是背靠在座椅上,明显很疲倦的姿态。   今天又是那么晚下班,不知道几台手术。   跟她闹什么呢。   周辅阳心里一抽,面无表情地看着前路,隐忍不发。   半响,心烦意乱。   他一脚刹车,车子靠边停了下来。   周辅阳单身解开了安全带,半倾过身,一把抱住了她。   他的下巴磕在季若云的肩上,手搂着她的腰,闷声说道:“花是我买的,这种日子我怎么会忘。欣欣是随口说的,她叫什么我不知道。”   季若云忍着笑,应了一声。又低低地道:“吵架归吵架,你别不理我好不好?”   他没说话,抱着她的手臂更加紧了下,闷闷地道:“那你要先答应我,除了做手术的时候,永远都不要摘掉戒指。”   “好。”   “好。”周辅阳也应了下,小声地说:“那我们不吵架了。”   大不了,他天天去接她,不让她有落单的时候。这样不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