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灰姑娘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重生之拆散一对是一对 作者:空碗待饭 文案 方玉柔救了沈奕轩,成就了一段众人艳羡‘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佳话,两人琴瑟和谐,子孙满堂,白头偕老。 重生一世,不想再被表哥祸害的叶清浅决定截胡,争取成全痴心的表哥和他心口上的那株白莲花。 但……千辛万苦到了当初沈奕轩坠落的山崖下,叶清浅发现了两个昏迷的男子,都没断气。最大的问题不是她只牵了一头骡子,而是她不知道哪一个是沈奕轩。 “你救了我们俩,为什么只让他以身相许?” “因为......一女不能嫁二夫。” “那你抓阄啊,抓到谁,你就嫁给谁,这样才公平。” 叶清浅:“……” 【参赛作品: 晋江大神一时兴起,想要钦点女主重走一遍她的人生路,不料遇到日常卡顿,以为只是点了一下,其实连点三下,于是重生的人不小心变成了三个。 晋江大神:“……”】 内容标签:重生 主角:叶清浅 ┃ 配角:殷昊,沈奕轩 ┃ 其它:沈斌,方玉柔,殷弈 ===================== 第1章 流泪的姑娘   殷昊端起面前的茶盏,抿了一口茶水后,就放下了杯子。   夜影和夜魅均看到了这一幕,两相对望了下,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无奈,这茶叶虽然是他们出门的时候带着的,水的温度也控制地十分合宜,但水不好,这冲出来的茶自然是大打折扣的,难怪主子不喜。   口渴,却没有合意的茶水可以喝,殷昊有些烦躁的敲了敲桌面,“沈奕轩还没来吗?”殷昊不耐等人,但对方是沈奕轩的话,不想等也得等,谁让他们俩关系不一般呢?   虽然知道殷昊这是明知故问,但夜魅还是行了个礼道,“属下去看看。”   正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鼓声,还夹杂着锣鸣。殷昊听力颇佳,这样的声音让他更加不舒服起来。   “这是在干嘛?”难道是有人成亲?今天是黄道吉日吗?   夜影还没来得及回答殷昊的问题,已经有人替他回答了,那些人即便不在他们窗子底下,也在附近,因为叫喊的声音颇大,也很清晰。   “来了来了,状元爷来了。”   “状元?”殷昊低声重复了下。   “正是,今天是公布殿试成绩的日子,想来这是状元郎正在跨马巡街。”   殷昊揉了揉耳朵,因为那由远及近的越来越响亮的锣鼓声,伴随而来的,是楼上楼下,楼中街道边那些群情激动的人声,那声音大到,这精致的雕花木窗如同虚设的地步。   叹了口气,殷昊一个眼神递过去,夜影将窗户打开了,一时间,喧嚣声仿若又大了不少。   殷昊左手托颊,百无聊赖地往窗外看了看,漫不经心地说,“状元、榜眼、探花……每三年都有的,怎么这些人还能这么激动?”   这个问题,夜影觉得很难回答,主子觉得无趣,是因为他并不需要靠科举改变些什么。但是这世上的许多人,跨马巡街的那些个进士中的一些,楼中坐着的,街边站着的一些,都是明白什么是‘金榜题名’之喜的。虽然有些不敬,但夜影着实不想‘对牛弹琴’,于是只保持了沉默。   好在,殷昊也没有等待夜影答案的意思,只自顾自地往楼下看。之所以和沈奕轩约在茶楼见面,多少也是因为殷昊喜欢从高处往下看,看街上那些人,看他们某一刻的喜怒哀乐。知道今天是状元巡街之后,殷昊就有些兴致缺缺起来,因为他猜,今天绝大多数人脸上带着的应该都是笑意吧?就算本不想笑,但是被身边的那么多人感染,多少也会露出浅浅笑意的,即便内心酸涩。   人么,大多数时候就是这么虚伪,明明不想笑,为了不特立独行,很多时候非得勉强自己。   殷昊的目光随意地在人群之中转了一圈,正想收回目光,却轻轻地‘诶’了一声。   因为居然,有例外。他看到,一个和身边所有人都格格不入的,正默默地流着眼泪的姑娘。她的悲伤那么深切,即便他们距离这么远,他都感觉到了。是什么事让她这样难过呢?殷昊看她目光所向,正是状元郎那一行,应该不是家中兄弟名落孙山,难道是……心上人得了功名就变了心了?但看她的年纪,殷昊又很快否定,她看着年纪就很小,估计才十三四岁,就算有了心上人,也应该还不到参加会试的年纪。   “你不是最不爱看热闹吗?”沈奕轩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殷昊猛地回过了头,轻咳了声,颇有些不自在地答道,“偶尔看看也无妨。我说你怎么回事,比约定的时辰迟了这么久?是故意的吗?”   “哦,下官可不比二公子清闲,公务繁……”   “行了,我还不知道吗?你那公务不是繁忙,是繁杂吧?”   沈奕轩被他说的一噎,可不就是繁杂吗?谁让他……   “怎么样?有什么感觉?”殷昊指了指窗外,其实他不是真心想让沈奕轩看窗外的,是他自己想看,想再看看那个姑娘,是不是还哭着,但很快,他的眸中闪现诧异之色,因为目之所及,已经遍寻不到她了。   “我倒是没什么感觉,倒是你,从刚才开始一直在看什么呢?”沈奕轩能有什么感觉,三年前的他可是骑在马上被人围观的,和现在的情况根本无法比较。   “我在看今科状元,也在回想上一科的,沈状元,三年前的那个荷包,你喜欢吗?我们家夜魅扔东西很准吧?”   提起某个荷包,沈奕轩就觉得当年被砸中的额头隐隐地疼痛了起来。他咬了咬牙,“我当初就猜是你,你还死不承认!”   “诶诶诶,还真不是我,是夜魅啊。”殷昊眨了眨眼,一副无辜的模样。   夜魅:“……”主子,你这样坑属下真的好吗?   “虽然东西是夜魅扔的,但是命令是你下的吧。”   夜魅闻言,在沈奕轩身后狂点头,对对对,是主子命令的,主子的命令,他不能不听啊,他其实已经手下留情了,主子本来说要扔额头正中的,他还故意偏了一些。   “只是可惜……我让他砸你额头正中的,他给砸歪了。”殷昊颇有些惋惜地看了沈奕轩一眼,然后冲着他身后的夜魅招了招手,笑的极温柔,“来来来,夜魅你过来。”   被召唤的夜魅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但还是缓步上了前,“主子,您吩咐。”   “呐,你将功赎罪的机会来了。”   夜魅:“……”   沈奕轩闻言,第一时间捂住了额头。   殷昊却只是伸手指了指楼下,“那儿,今科状元,别再砸歪了哦。”   “主子,咱们今天出来的急,没有带荷包。”夜影不想看到兄弟为难,开口解围道。   三年前中状元的要不是沈公子,只怕主子也是不会记得带荷包的。   “没有荷包啊,容易啊。”殷昊伸手就把桌上的杯子拿了起来,递到夜魅跟前,“用这个。快啊,抓紧时间,状元郎快过去了。”   夜魅才刚想伸手从殷昊手中接过杯子行事,沈奕轩已经先行上前合上了窗子,接过殷昊手中的杯子放回桌上,“行了,别一不高兴,就为难夜魅他们。不是找我有事吗?说罢!”   本来不过是奉叶夫人的命令出来买米的,却刚巧遇上了状元巡街,叶清浅只看了一眼,便失了神,待她回过神来,已然泪流满面。想要以手擦拭面上的泪水,却发现她的双手正提着米袋,身边的人也大多用怪异的目光看着她。   可不是怪异吗?这样喜庆的日子,她却悲伤哭泣,实在太不应该了。若她真的是十四岁的叶清浅,那么她也许也会像身边的人一样为这些进士老爷们高兴,他们的多年苦读,有了回报。但她不是,在她看到那个年轻状元的一刻,她只是一个母亲,一个心疼自己儿子的母亲。她那儿子啊,是个傻孩子。   拎着米袋有些艰难地穿过人群,避开了喧闹的地方,叶清浅将米袋放在了地上,活动了下有些麻木的双手,而后从怀中掏出帕子,擦了擦面上已经被风干的泪水,复又拎起米袋,往家中走。她这一耽搁,只怕又要被骂了吧?也好,给叶夫人一个骂她的理由,散一散她最近的无名怒火,这样大家的日子都好过一些。   “这个死丫头,还不回来,是想饿死我们吗?”   果然,还没走到门前,已经听到了叶夫人的声音,叶夫人,她娘过世了以后,她爹娶回来的继室,她的继母,不过……只有她爹在的时候,她是叫叶夫人‘娘’的,不管是叶夫人,还是她,都不过是做给她爹看,所谓的母慈女孝。   “娘,我好饿,不然您随便弄点吃的,加点柜子里头的肉?”   叶清浅刚想推门,就听到了妹妹的声音,唇角不自觉地就带上了讽刺的笑意,只怕肉才是重点吧?其实她们也挺累的,想吃点肉,还得特意打发她出门。只是她那异母的妹妹,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每回沾了荤腥,总是忘记擦嘴。当然,也有可能是不在意,因为她在这个家里,和丫鬟也没有太大的分别。   “肉肉肉,天天要吃肉,哪儿有那么多银子买肉。”   “怎么没有,明天交了绣品,不就又有银子了吗?不过明天能不能交还真是问题。”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昨天我看到了,大姐在屋子里发呆呢!明知道明天就要把绣品送到铺子里头去了,她还偷懒。等她回来,娘你得罚她,不绣完不准吃饭。”   不绣完不准吃饭……这句话,还真是耳熟啊。她爹在附近的县里做活,一般是七天或者半个月才回来一趟,叶夫人的时间从来都掐的很准,爹回来的那一天,桌上从来都是有肉的,即便只是肉沫,但碗碗都是沾荤腥的。至于为什么吃的这么‘好’了,她为什么还总也吃不胖,自然是因为她像她那短命的娘,不是富贵命。不像叶夫人和二妹,是喝水都会胖的。   “你昨天看到了,昨天怎么不说?”   叶清浅听得出来,叶夫人的语气之中有些急切,肯定是要着急的,毕竟叶夫人的私房、叶清音的嫁妆,大多都是靠的她的绣品。那家铺子的价格开的极公道,附近不知道多少人想往那儿送绣品,如果因为送的迟了引得掌柜的不喜,不再收她的绣品了,那么也就算断了一条财路了。   “我,我这不是忘了吗?今天说也不迟啊,让大姐把吃饭的时间、睡觉的时间都省下来,明天肯定能绣好的。”   “娘,我回来了。”叶清浅听到这里,不想再听下去了。   “你叫什么娘,这是我娘,你得叫‘叶夫人’。”   叶清浅浅笑了一下,她其实挺好心的,已经给了她们提醒,不过她们不接受,那她也没有办法。   “你怎么回事?怎么到现在才回来?不知道家里等着你的米下锅吗?”   “今天是放榜的日子,外头人多,我在路上看到状元郎了,就多看了两眼,那个状元,长得真好啊。”是个俊俏的小伙子,就如当年沈奕轩的儿子一般。   果然,一提起状元,叶夫人的脸色顿时就变得更加不好了。要知道,当初叶夫人愿意嫁给她爹做续弦,完全是因为相信她爹有一天也能中状元,没想到他爹虽然秀才中的早,后头却屡试不第。   作者有话要说:很是忐忑地开了新书,唔,求收藏养肥~(*^__^*)   每天更新时间,暂定下午三点吧~ 第2章 失望   科举这事,天赋不可缺,恒心也很重要,叶清浅以为,他爹或许是有天赋的,但是恒心略有不足,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前头都太顺畅了,童生、秀才……按她爹的说法,他都没怎么勤学,就轻易考过了。可能正因为如此,所以乡试的时候,爹和爹周围的人都认为他也能顺利通过,但仅凭那看不见摸不着的所谓‘天赋’,缺了后天的努力,又怎么可能轻易地通过乡试呢?不过才是正常的吧?   一次的失败可以被认为是‘人有失手’,两次、三次……当周围的人都不再抱有期待,她爹也同时失去了信心,当然最重要的,大约是,家里没银子了。科举真是很费银子的一件事。   至于‘叶夫人’这个称呼,叶清浅每叫一次都觉得讽刺,他们小门小户的,哪儿有什么‘夫人’呢?但她继母却似是极喜欢的模样,似乎被这样叫多了,就真的成了夫人一般。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做饭?”   和平日里的麻利不同,今天叶清浅的动作格外地慢条斯理。反正她也暂时吃不了饭,不如就让叶夫人和她二妹陪她多饿一会儿吧。按照她们的体型来说,先饿死的肯定是她自己,她都不急,想来她们就更不会着急了。要是真饿急了,叶夫人柜子里不是还锁着一堆‘好吃’的吗?   才刚又往灶台里添了几根柴,叶清浅突然听到了隔壁什么东西打碎的声音。随之响起的,是妇人的呵斥和孩童的哭声,叶清浅从厨房的窗口往外张望,轻笑了笑,她知道,不一会儿,那个妇人就会搂着她的儿子痛哭,不是溺爱孩子,而是发现了,藏在那个被打碎的水缸之下的,她当家的给她留下的东西。   于‘叶夫人’来说,那也许真是一件很寒酸的首饰,一个造型十分简单的银钗,只钗头稍微宽一些,插入发髻的部分,按照叶夫人的说法,看着比他们家的绣花针都要细。可叶清浅看到的,是一个不善言辞的男子对结发妻子的心意,那个妇人应该也只这么想的,所以从明天开始,她头上一直都只插着这根银钗,同时盼着她的夫君平安地从战场归来。   自隔壁的缸碎了之后,叶清浅的动作又开始重新麻利起来。厨房的事,是她做惯了的,毕竟做了几十年,从娘家到婆家,手是想生也生不了。还有一件手生不了的事,大约就是刺绣了吧。只是有些悲哀,她做了那么多绣品,不论是满意的还是不满意的,居然没有一件还留在身边。   叶清浅把饭菜从厨房端出来的时候,刻意加重了脚步声,虽然那样的话,她走起来有些累,但是至少不会被叶夫人说,她为了吓唬她们,故意学猫走路,悄无声息什么的。   其实叶清浅也明白,叶夫人之所以声高,无非是想掩藏一些事情,有些不想被她知道的事情,但是叶夫人,您真该好好高声提醒一下您的亲生女儿:偷吃记得擦嘴。   “叶夫人,饭菜都煮好了。”   “煮好了就快端上来。”此刻,叶夫人依旧背对着她,站在柜子跟前,折腾着柜子的锁头,也许因为今天她的脚步声虽重,可步子却迈得比平常大的缘故,所以叶夫人来不及把柜子锁好。   因为爹不在家的缘故,她们的菜很简单,基本都是两菜一汤,如果不是叶夫人和叶清音能吃的话,恐怕以叶夫人的节俭程度,一菜一汤或者一个菜也是可能的。   叶清浅才刚拿起筷子,还没动作,手中的筷子已经被拍掉。叶清音的年纪虽然比她小,但是力气可比她大得多,所以那些吃食也不是白吃的,至少长了肉,还长了力气。   “二妹。”叶清浅看向叶清音,眼中浮现一丝不解。   “你不许吃饭!”叶清音不止长相身材随的叶夫人,连那副颐指气使的模样也是一模一样的。   “为什么?”叶清浅轻轻的问。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我们难道不是一脉相承的姐妹吗?   “你还有脸问?明天就要交货了,你绣品都没做完。没做完不许吃饭!娘亲,你说是不是?她绣品都没有做好,就不许她吃饭。”   叶清浅是佩服叶清音的,她居然能一边吃东西,一边口齿那么清晰地把想说的话说出来。   “别胡说。”叶夫人冲着叶清浅露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浅浅啊,听娘跟你说,娘也不想逼你,但是咱们家的日子不好过啊。你爹当年考科举,花光了家中的积蓄不说,咱们还欠了我娘家好多银子的。虽然我兄长厚道,不和咱们讨要银子,但是你表哥年岁也渐大了,也到了该成家的时候了,这下聘、成亲可是都需要大把银子的。你爹为什么一直在外头做活,十天半个月也回不了一趟家呢?还不是因为想要省下回家的路费吗?你的绣品做的好,铺子里头喜欢收,你就辛苦些,多做点,等攒够了欠我娘家的银子,你以后卖绣品的银子,娘就都帮你攒着,给你以后做嫁妆用,让你风风光光地出嫁。”   “娘,我要嫁给表哥。”刚才叶夫人说话期间,叶清音都在拼命地往嘴里塞东西,因而一时说不了话,这会儿好容易咽下了,她就着急忙慌地开了口。于叶清音来说,她就没有见过比表哥长得更好看的人了。   “吃你的东西,你还小呢,说什么嫁人不嫁人的。”   “我怎么还小了,您不是说了吗?已经给我攒了好多好多嫁妆银子了。”说着,叶清音瞪了叶清浅一眼,“还有,娘您不是说过,以后她出嫁的时候,谁给的聘礼高,就把她嫁给谁吗?为什么还要给她备嫁妆,家里的银子不是都是我以后的嫁妆吗?”   “清音!”叶夫人脸上又被揭穿的窘迫,虽然出现的时间极短。   叶清浅知道,叶清音说的才是真的,她爹原来参加科举确实花费了不少银子,但是没有银子可花之后,他爹就很痛快地放弃继续考科举。所以欠银子什么的,都不过是叶夫人哄骗她继续努力做刺绣的话。至于嫁妆,她前世没有得过,这世自然也不会期待。   “娘,是女儿的错,女儿昨天……偷懒了。”   叶清浅的突然下跪,吓了叶夫人一跳,叶清音却似很得意,因为叶清浅瞬间就比她矮了一截,此刻在她跟前,她不再是‘矮冬瓜’了。   叶清音得意的结果是,站在叶清浅的跟前,指着她的鼻子说,“都跟你说过了多少遍了,这是我娘不是你娘,你要叫她‘叶夫人’!”   “你就是这么和你姐姐说话的吗?!”   听见爹的声音,叶清浅松了口气,她的时间掐算的刚刚好。爹,睁大眼睛看看吧,看看你给浅浅娶的后娘。您不在的时候,她是如何待我的。   “……爹。”叶清音在她跟前虽然跋扈,在爹面前却一直十分胆小。   “当家的,你回来了?是我没有管教好清音,她年纪小,你别生她的气,气坏了身体怎么办?清音,快,和你姐姐道歉。”   “这是怎么回事?”叶城看向跪在叶夫人跟前的叶清浅,而后走到她身边,把她扶了起来。   “是姐姐偷懒……”   叶清音刚想说话,叶夫人已经瞪了她一眼,“浅浅是个好孩子,一直刺绣贴补家用,昨个儿我看她累了,让她歇息一天,她可能确实累了,真歇息了,今天才想起明天就要给铺子里头送绣品了,她怕来不及绣我会责罚于她,一着急,就跪下了。我也吓了一跳呢,刚想扶她起来,你就回来了。”   “哦。是这么回事啊。浅浅,没事的,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累了就休息,爹赚的银子,也能养活你们娘儿三的。别学你娘,熬坏了眼睛。”最后那一句话,叶城说的很小声,也许是怕被叶夫人听见吧。聪明的男子,不会在继室跟前提起原配。   “当家的,你这个时辰回来,用饭了吗?”   “还没有,想回来和你们一道吃。你们……你们就吃的这个?”   正在长身体的叶清音胃口不小,即便刚才已经开了小灶,桌上的两菜一汤依旧被她吃的所剩无几。   “夫君你在外那么辛苦,我想着,能省就省一点,我们都是女子,吃的本就不多,煮的多了,也是浪费。”   “那也,那也不能一点荤腥不见啊!两个孩子都是长身体的时候,你也……”   “怎么没有,夫君您回家的时候,咱们不是都吃的吗?”   叶城沉默了一会儿,拉住了叶夫人的手,“是我没用,让你们母女几个和我一起受苦了。”   “夫君你别这样说,什么样的日子不是过呢。”   叶清浅最佩服的人,当属叶夫人,她真是个人才,不管什么情况,她三言两语,总能将之转成对她有利的情形。她还以为,这一回至少,她爹能说她两句,比如慢待原配留下的女儿之类,然而没有,什么都没有,爹只是在心疼她生活的不易。   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今天之前,她还以为她是有些优势的,至少她知道,她爹今天会回来,不按往常的惯例。但也不过就是让她爹看到了妹妹的年幼无知罢了。叶夫人依旧是个善解人意的好继母。   突然之间,叶清浅有些心疼她的膝盖。早知如此,她何必跪那一场呢?   “你怎么还真的提前回来了?我也只是说说罢了。”   “我不放心你,这回有什么反应吗?”   “没有,一点不像怀清音的时候,所以我猜,这回应该是个小子。”   “真的?”   叶清浅能很明显地听出他爹嗓音之中的喜悦之情,怪不得他爹提前回来了,原来是因为这个吗?因为她要有个弟弟了? 第3章 娘亲留下的银钗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不论身在什么人家,这句话都是适用的。   虽然他爹平日里没有表现地很明显,但是叶清浅知道,她爹是很想要一个儿子的,因为只有儿子能够传宗接代,光耀门楣。这一回,他爹也算是心想事成。   对,叶夫人肚子里头的是个弟弟,叶清浅知道的。弟弟出生的时候,爹高兴坏了,名字也是很早就取好了的,叫叶清睿,清是清贵的清,睿是睿智的睿。   只是……原来叶夫人这么早就已经知道她自己怀有身孕了吗?爹也是知道的?那么也就说,那个时候,她是装的?爹也任由她装?只是为了逼她一个人吗?她还真是傻,怎么从来就没有想到过呢?明明,自己的身体,应该是自己最了解的才是,她当初有孕的时候,不是也有预感的吗?他们到底,对她说了多少的谎言,或者说,他们对她说的话里头,究竟有几句是真的呢?   爹的回归,意味着她要做好一个‘孝女’,收拾完厨房之后,叶清浅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头。很快,这间屋子的主人会变成她弟弟,因为她到了该出嫁的年纪了,‘懂事’的她应该‘主动’地让出这间屋子。   看了眼绣篮中绣了一半的帕子,叶清浅伸手将之拿出,轻轻抚过,他们家送到铺子里头的绣帕用的布料都很普通,即便她的手此刻有些粗糙,也带不起什么来。若是丝绸的话,只怕会带起一些细丝。   其实叶清浅曾经听掌柜的说过,绣娘的双手是最需要保护的,不能糙,不然一辈子都只能做一个最下品的绣女,因为即便刺绣的技艺再高超,如果只能绣在粗布上的话,那么便卖不出好价。或许这么说有些俗气,但一件绣品如果连银子都不值几两的话,别的就更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更有甚者,有些绣娘的手指糙地连绣线都没法分股的话,那么恐怕连刺绣都没有办法继续做了。   叶清浅搓了搓手指,她的手,现在还算细腻,因为她年纪还小。   叶城推门进屋的时候,叶清浅正在配线,虽然她的绣帕卖的价格不大高,且一个铜板都到不了她手里,但是既然做了,她还是想做好的。掌柜的是个好人,她并不想让她为难。   自从她弄坏了那块丝绸之后,婆母就不让她再做绣品了,因为心疼那些赔出去的银子,却好似完全忘记了,她曾经靠刺绣替婆家赚了多少银子。多年没有碰刺绣了,叶清浅很是想念,昨天之所以没有做绣活,并不是她偷懒,而是因为时隔太多年,她有些无从下手,当然,也是灵机一动,想着或许,能让今天突然回家的爹看到些她在这个家里生活的真实状况,但没有用,她或许早就该想到,她爹是不可靠的。从过去到现在,都不可靠。在这个家里,她能依靠的,只有她自己。   “浅浅。”   叶城的突然出声,让聚精会神的叶清浅吓了一跳,下回若是叶夫人再说她像猫,她是不是能说呢?因为她爹走路没声,而她是像她爹的。   “爹,您怎么过来了?”居然没有继续陪着叶夫人,好生奇怪。   “爹来看看你。”叶城说着,在屋子里头四处看了看。“屋子里头光线不好,你要做刺绣的话,去院子里头做吧。”   闻言,叶清浅愣了一下,她还以为她爹会说,‘做刺绣对眼睛不好,就不要再做了。’原来只是,换个地方做吗?   所以果然,爹说的暖人心的话,就只能暖心一时,从来都是如此。   “没事,女儿已经习惯了。这儿挺好的。”至少没有旁人打搅。   “爹知道你乖巧。你妹妹她,年纪还小,你做姐姐的,大度一些,别太过计较。至于你母亲,平日里你有时间的话,多帮她做些事情,爹在家中的时间少,这个家里还是得靠你。”   多做些事?叶清浅笑了下,她能说,这家中的事,其实几乎都是她在做的吗?洗衣做饭打扫刺绣……叶夫人要做的事,无非就是动动嘴罢了,难道还能累着吗?   清音不懂事?她多想也做个不懂事的孩子,天天吃饱睡睡饱吃,学学亲娘怎么使唤姐姐。可她命硬,早就把亲娘给克死了。   “女儿知道了。”靠自己,叶清浅你要靠自己。   “这个……虽然不多,你拿着买点零嘴吃。”叶城摸索了半天,从腰带里头摸出十来个铜板,塞到了叶清浅手里。   又是这样,总是这样,在她心冷的时候,又给她一丝温暖,就这样吊着她。爹,您知道吗?您这样,让女儿很为难。   如果是前世,这几个铜板叶清浅是不会收的,她连卖绣帕、荷包得的银子都能分文不要,这几个铜板又算得了什么呢?她更希望她爹能把这些留在身边,花用在他自己身上。但是现在,她不能不要,她得为自己做打算,她不想再走过去的老路了。不然,重活一次,又再受一样的苦,又有什么意义呢?   “谢谢爹。”叶清浅攥住了叶城放在她手心的铜板,紧紧的。   叶城脸上的错愕一闪而过,被叶清浅看个正着。心微微凉,难道只是做做样子吗?或者,因为她从来没有要过,这回突然要了,所以她爹才吃惊了?叶清浅希望是后者。   “额……这些你收好,别乱花。”   他们家里,会乱花银子的,应该是叶清音才是吧。她就算想乱花,也得手中有银子才行啊。   叶城出门之后,叶清浅闩好了房门。这十几个铜板,让她想起了一件事。这间屋子成了叶清睿的以后,大约是想抹去她在这个家里存在过的痕迹,所以叶夫人找人帮忙把屋子里头的摆设重新弄了弄。   叶清浅使劲地推开了衣橱,这个衣橱是她娘的陪嫁之物。之后,叶清浅努力地在在衣橱后的墙壁上寻找,终于,被她发现了其中一块砖头的不同。   砖块和砖块之间的缝隙不大,叶清浅也没想用手指硬抠,她用了剪刀。慢慢地探进剪刀尖,将砖块从墙里挪出来。虽然有些慢,但是不伤手就行。砖块后头,是一个小木盒,这是她娘亲留下的。   看了好一会儿,叶清浅将木盒从墙中取出,慢慢地将之打开。盒子里头,是一支银钗,上头是几朵梅花,可能因为放置时间不短的缘故,整支银钗不似叶清音手腕上的那个银镯闪闪发亮,颜色有些暗哑,有些地方已经镀了一层黑色。但叶清浅就是觉得这支银钗好看,比她见过的所有银钗都好看,因为这是她娘留给她的。   从来都是这样的,娘亲的嫁妆留给子女,这银钗,是她娘亲当年的嫁妆之一。至于其他的,即便不多,也全都变了现,支撑这个家,支持她爹考科举。   和银钗放在一处的,还有一张泛黄的纸,上头写着,“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字迹,是她爹的,她名字中的‘清浅’二字,就是来源于这句诗。   所以后来叶清音才说,这是她的嫁妆吧?只是当她知道她屋子的墙壁之中还有这一支银钗的时候,它已经变了形貌,成了叶清音的一副不常戴的银耳环。   叶清浅现在都还记得,叶清音用那样不屑地语气说着这件事,说她的‘短命娘’吝啬,只留下这么点破东西,连个银镯都打不了,只能打一对破耳环。她不屑的,是她珍贵的。   又摩挲了一会儿,叶清浅将银钗重新放进了盒子里头,塞回墙中,推回砖头和柜子。   刚把第一条帕子绣好,才刚拿起第二条,她房间的门已经被叩响。   “浅浅?浅浅?”   叶清浅放下了手中的活,压了压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叫的肚子,走到门前给她爹开了门,“爹,有事吗?”   “那个……你母亲有些不舒服,晚饭,浅浅你来做,行吗?”   不舒服?一年到头,她就没有舒服过吧?   “好。”能说不好吗?叶夫人虽是女子,也是远庖厨的。   因为爹回来了,所以晚饭会多一些荤菜,叶夫人刚和爹说的不舒服,自然不好在厨房里头看着她,所以……盯着她的就变成了不停地往回吸口水的叶清音了。   “你……你把肉切那么细做什么?都不好夹。”   叶清音见叶清浅把肉切得极细,很有些着急,因为她的筷子使的不大好,只会夹肉块、肉片、肉丝,叶清浅切出来的肉沫,她一般只能用勺子舀,但是爹在的时候,一般要求她们用筷子。到时候恐怕看得到吃不着,自然着急得要死。   “这样才能入味。”肉切得大,三下五除二,就全到叶清音的肚子里头了。叶清浅也不傻,爹在家的时候,她从来都是粗菜细做的。这样的话,她和她爹都能吃上一些肉,爹若舍不得吃,那是爹的事,她得尽可能地顾自己,爬山可是个力气活儿,她这小身板可不成。   “不许再切了。我跟你说话,你听见了没有?不许再切了!”见叶清音朝她伸手,似要跟她抢刀,叶清浅迅速地抬起了菜刀,“二妹,你可得小心,我手里这刀,可是昨天刚磨的,利得很,要是一个不小心……你这又白又嫩的手指头……”   叶清浅还没说完呢,叶清音已经‘哇’地一声,转身‘砰砰砰’地跑出了厨房。不用说,肯定是去她爹和叶夫人跟前告她的状了。   果然,肉沫才刚下锅,她爹就进了厨房。   “浅浅……”   “爹,有事吗?”叶清浅淡定地翻炒着锅里的肉沫,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   “清音她……”   “二妹长这么大,进厨房的次数屈指可数,做菜的事,她是一窍不通的,却非要指手画脚,我刚才在切菜呢,她就要来抢我手里的菜刀,我说那样危险,不肯给她,她就哭着跑出去了。爹,您总说二妹年纪小,其实她也不过就比女儿小两岁,也到了该懂事的年纪了,不是吗?”   叶城被叶清浅说的一时无言,却依旧傻傻站在原地,似乎进退两难的模样。   “饭菜马上就能好,厨房油烟大,爹您还是出去等吧。”   站在这里,弄得她心烦。   作者有话要说:我卡开头,我卡结局,我感觉我可以改名叫卡卡了,明天周末,会准时的,I swear,么么哒~ 第4章 路痴少爷   叶清浅将饭菜端上桌的时候,叶清音虽然没有在哭,不过眼睛红的有些厉害,看得出刚才是哭过了一场的。见她过来,立马就埋进了她身边坐着的叶夫人的怀里,似乎有些怕她的模样。   叶清浅承认,她刚才就是故意吓唬她的。只是没想到,效果这样好,果然,被溺爱大了的孩子,看似天不怕地不怕,但说句不好听,就和狗仗人势的那头狗一样,没有主人在,稍稍吓唬一下,就蔫了。   对于叶清音,叶清浅说不上是讨厌还是羡慕,反正,只要她不来招惹她,她这个做姐姐的,自然也不会为难她,毕竟,她们是同父的姐妹,按照叶夫人的话来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们以后都是别人家的人,只要不想,就不会再有交集。   作为家主的叶城夹了一筷子菜后,叶清浅开始自顾自地吃了起来。早上没吃,中午没吃几口,这会儿她是真的饿了。饿坏了的结果是,她的吃相有些凶残,和对面似乎在和她比速度或者比嘴大的叶清音有那么点儿异曲同工之妙。   或许就在这一刻,叶清浅突然领会到了大口吃东西的乐趣,其实本来也是如此,他们这样小门小户的,只要能吃饱就行,那些什么礼仪的,等填饱了肚子再来说吧。   叶清音的筷子一直使的不好,除了片、条、块,一般来说她至少都得夹几次才能夹得起来,所以花生之类圆滚滚的食物,他们家是很少买的,因为叶清音夹不起来,就会闹脾气。   如果爹不在家的话,叶清音大部分时候都是用勺子吃饭的,一勺子就能把嘴里塞得满满当当的,然后狼吞虎咽地下肚,再继续在桌上疯扫,直到桌上的碗盘见底。爹回来之后,叶清音算是被迫斯文吧。   叶清音的干着急,叶夫人都看在眼中,叶清音筷子用的不好,叶夫人就替她夹菜。给她布了菜,又安抚般地拍了拍叶清音的背之后,叶夫人开了口,“夫君你看浅浅,吃饭从来都这么急,吃的也多,可怎么就是不长肉呢?”那语气,无奈之中带着些许疼爱之意,真是不得不让叶清浅叹服。   这是在亲身演绎什么叫做‘后娘难为’吗?   叶城看着叶清浅的吃相也是目瞪口呆的,遥记得上次回来,她用饭的时候还是慢条斯理的,怎么一段时间不见,就变成这样了?   见叶夫人这么一说,爹的目光就落在她身上,叶清浅不急不缓地咽下了嘴里的饭菜。在叶清音灼灼的目光中,又利索地夹了一筷子肉沫到碗里,这才放下了筷子。   “娘,你也这样觉得吗?浅浅也觉得奇怪呢,最近肚子总是觉得饿,看到东西就想吃,可是吃再多,也吃不饱。哦对了,这是不是娘您前些日子说的,我正在长身体的原因呢?”   从来只听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半大姑娘,原来也会吃穷老子的吗?见桌上有些狼藉的饭菜,再看桌上的另一个半大姑娘,叶爹深深地忧虑了起来。看来下回还是要再多找份工才行。   在叶夫人眼中,叶清浅从来都是逆来顺受的。她让叶清浅圆,叶清浅就不会是扁的。这会儿叶清浅突然用她原来说过的话来顶她,叶夫人很是不适应。这个问题,她一时不知道该回答‘是’还是‘不是’,于是轻轻地捂住了肚子,“夫君,我突然有些不舒服,就先不吃了,我先回房去躺一下。”才刚有孕没有多久,叶夫人本来也没有什么胃口。   “啊?你不舒服啊?要我扶你回去吗?”一听说叶夫人不舒服,叶城立马就紧张了起来,当然,他更紧张的可能是叶夫人肚子里的那块肉,但是现在那块肉在叶夫人的肚子里头,那么紧张‘他’还是紧张叶夫人,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不用了,我自己慢慢走就成。”叶清音不像是吃完了的样子,如果只留叶清浅和叶清音在这儿的话,叶夫人怕叶清音被叶清浅欺负了去,有叶城这个爹在的话,叶清浅会安分一些。   叶夫人走了之后,叶城吃饭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的。叶清浅看在眼中,多少有些难受,当初她娘怀着她的时候,他爹也曾为娘这样坐立不安过吗?或许有吧,毕竟她是爹的第一个孩子,也或许没有,因为那时候爹的心思更多地是放在科举之上。   ------场景转换分割线------   茶楼之中,沈奕轩一直在等着殷昊的答案,他叫他出来的缘由,但是殷昊一直愣愣地盯着窗外发呆。明明,这会儿窗外已经没有什么了。   状元跨马巡街的时候,作为沿街的茶楼,这儿自然是热闹异常的,可这会儿状元一行早都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街上的人们也都渐渐散去了,也不能说一个人都没有,但是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喧闹。   “殷昊?”   “啊?”沈奕轩又叫了他一声,殷昊才好像突然回过了神来,“我叫你来,其实……没什么事。”   夜魅、夜影垂头伸手抚额:“……”就猜到会是这样。   沈奕轩:“……”   面对不知道说他什么好的沈奕轩,殷昊一点儿没有不好意思,反而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道,“我要是不和你说我有事找你,你会出来见我吗?”   沈奕轩:“……”那还真是,可能会,可能不会了。   “不会的吧?”殷昊的声音里头有些落寞,“你们都忙呢。当了官之后,特别地忙吧?”   “殷昊……”   “干嘛,用这样的语气叫我,我没什么事,只是闲来无聊,想找人说说话,就想起你了。你也知道的,我大哥他,也挺忙的。看你那一副苦瓜脸,我突然又不想和你说话了,行了,各自回去吧。”其实,殷昊是看到了沈奕轩眼底的青色,从在书院的时候就开始了,沈奕轩这家伙,不管做什么事,都竭尽全力,他那样,真的挺好,挺让人羡慕的。好像看着他,就能提醒他那段曾经的想要竭尽全力的日子。   因为沈奕轩没有动,所以夜影和夜魅也站在原处没有动,已经走到门口的殷昊突然回过了头,“还愣着做什么?要我牵着你们的手回府吗?”   其实夜影和夜魅是觉得他们家主子这样挺不好的,明明没事儿却把沈少爷叫出来,这叫出来了吧,又爱搭不理的,耽误了沈少爷那么久时间,这会儿却这样随性地说走就要走。果然是小儿子,任性。   殷昊走到茶楼之外,回首看了眼某处,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个姑娘就是站在那里哭的吧?真是傻,要哭就该躲到没有人看到的地方哭才是。那样脆弱的模样,怎么能被外人看去呢?   看了眼地上因为状元巡街还没被来得及清理的狼藉,又抬头看了看天,殷昊突然觉得有些无措,仿若天大地大,他却无处可去一样。   “主子,回府是……这个方向。”夜影见殷昊走了几步,在他身后提醒道。   夜魅还没来得及拉住他,殷昊已经凶巴巴地回过了头,“我都多大的岁数了,难道看着还一副不识路的模样吗?谁说我现在就要回府了,我想在街上再逛一逛不行吗?”   夜影是个直肠子,因为刚才在茶楼里的时候,殷昊是说要回府了才和沈奕轩告别的,所以他就以为殷昊是真的要立刻回府了,因为殷昊是有识路障碍的毛病的,所以他才想稍稍提醒一下主子的,没想到主子就像吞了爆竹一下,一点就炸。   一旁的夜魅觉得有些闹心,主子是个嘴硬的,兄弟是个傻乎乎的,他的日子,真是太难过了。   殷昊在街上漫步目的地走着,夜影和夜魅在他身后默默地跟着,偶尔替他付付银子。七拐八绕了一大圈之后,殷昊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本少爷要回府了,你们,带路吧!”   夜影和夜魅在跟着殷昊之前,是经过严格的选拔的,选拔的第一个要素是,识路本领强。旁人府里找侍卫,那要求无外乎武艺啊,人品啊,之类的,于他们来说,这些虽也不可或缺,但是最重要的一条还是要识路,谁让他们的主子是个明明不认识路却又爱随性乱走的嘴硬的人呢? 第5章 永宁侯府   ‘永宁侯府’,殷昊抬首,用眼神缓缓描绘这四个字,小时候看到这几个字只觉得是荣耀,莫大的荣耀,长大了再看已然成了枷锁,难以挣脱的枷锁。   永宁侯这个封号,是他的祖父以数十年的军功换来的,世袭罔替。可就是这个所谓的世袭罔替,套住了他。   外头的路,殷昊不识,回到了府里,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   “站住,去哪儿了?”   听到这个声音,殷昊睁开了眼睛,“母亲。”他略恭敬地唤了一声。这个妇人,永宁侯夫人,是十月怀胎生下他的人,本该是他最亲近的人,也该是最了解他的人。世人不是都说吗?知子莫若母。   “我去茶楼了。”自三年前开始,除了永宁侯府,他能去的地方,无非也就是茶楼了,真不明白,为什么他每次给出的都是一样的答案,每次娘亲却都还要再问。她问的不累,他回答的都累了。   “又去见你那些寒门出身的同窗了?见他们有什么用?”对于永宁侯夫人来说,不能给殷昊的未来提供帮助的人,殷昊去见他们,就是浪费时间。在她的眼中,只有利益,什么夫妻情、母子情、兄弟情、同窗情、友情,都是虚的。   “那么,娘亲您能不能告诉我,我除了去茶楼之外,还能做些什么呢?”   “你就不能学学你大哥,跟着你父亲去军营里头历练历练吗?”若真说起来,永宁侯府应该算是个武将世家。他祖父、他爹、他大哥……都是走的武将的路。只有他是个例外,他在习武上没有什么天分,最可笑的是,得知这一点后,这家里最失望的人不是他爹,而是他娘。   “娘,从很早之前,您不是应该已经知道了吗?儿子不是那块料。”   “你和你大哥都是你父亲的儿子,你大哥行,你为什么不行?”   可能因为,我们的母亲不是同一个人吧!殷昊想这样说,但他没有,面前站着的,毕竟是他的生母,他不想伤她,即便只是言语上。从他长大开始,似乎就一直让她失望,他也很无奈,但要做到她的要求,于他来说,真的很难。   给人做继室,于母亲来说,真是一件很憋屈的事,因为母亲是那样一个好强的人。可再好强,也敌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八个字。   父亲的原配妻子,他的大娘,已然故去,活着的人是没有办法和死去的人比较什么的,那么能比较的,也只剩下了各自的子嗣。可能就因为如此,所以他的母亲从他年幼的时候就要求他要比他的大哥强,各方面都要。   他大哥做什么,他也必须做什么,可他年纪不如大哥,天分不如大哥,怎么可能做得比大哥好呢?但他不想让他娘亲失望,所以后来,他另寻了一条路,科举入仕。在他看来,反正都是为官,文官和武官能有多大的区别呢?而今四海升平,文官的作用比武官要大的多。   但他的想当然没有用,她娘亲不接受他选的路。   娘亲替他选的路,他不能走,他自己选的路,娘亲不允许他走,那么……他就只能无所事事了。   “娘,于武将一途上,我这辈子都不可能会比大哥强的。”   “你试都没试过,怎么就能知道结果呢?”   因为他看到了结果,亲眼……那一场战役,他贪功冒进,真是死不足惜,只可惜了他大哥,为了带回他的尸身,折了一条胳膊。其实何必呢,人死如灯灭,那一副臭皮囊,埋在哪里不是埋呢?   “不用试,儿子怕死。娘,儿子这样刀剑□□棍……样样不精的,您真的放心我上战场?不怕我把小命折在战场上头吗?”儿子倒是不怕死,只是怕您难过,您当初说的话,言犹在耳,老天怜您,给了儿子‘来生’,儿子要替您践诺啊。   “你,你怎么这么没出息?你是你父亲的儿子,就算上了战场,自然也会有人护着你的。”听到殷昊提起‘死’字,永宁侯夫人想起了她夫君身上那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伤痕,语气已经不那么强硬了。   殷昊笑了起来,“娘亲,战场上刀剑无眼,没有人能预测会不会有流箭射中什么人,从什么方位,什么时候射中。如果我上战场,还需要人护着我的话,那么我上战场还有什么意义吗?不是我也可以啊。”   “那,那不然你给你父亲做个军师也是可以的。你读书不是很行的吗?”   “娘,父亲可不需要我这么个连战场都没上过的半吊子做军师。”不过不管怎么说,即便只是一刻,被娘亲认可他还是能做好一件事件的,殷昊还是高兴的。   “这不行,那不行,那你就眼睁睁的看着你大哥做下一任的永宁侯吗?”   “那样不是挺好的吗?”永宁侯本就是靠军功换来的。   “你,你这个没出息的,我怎么就能生出你这么个没有出息的儿子。”   殷昊上下打量了几眼略失仪态的永宁侯夫人一眼,笑嘻嘻地说道,“娘亲,儿子以为,不如趁着您还年轻,您再加把劲儿,再给爹生一个出息的儿子?”   那个孩子,他的亲弟弟,并没有让娘亲失望,可娘亲您为什么不肯多看他一眼呢?都是因为儿子吧?   “滚!”   “是,娘亲。”殷昊给永宁侯夫人行了个礼后,干脆利落地就转身回房了。   夜影和夜魅急忙跟上,夜影回头看了一眼侯夫人,被她周遭弥漫着的阴郁气息吓到,立马转过了头。   虽然不参加科举了,但殷昊多年的读书习惯没有变。在府里没有什么事的时候,就会去书房看书,求片刻的宁静。   夜影和夜魅在门口站岗。闲极无聊,夜影又问了老问题,“主子这么爱读书,为什么不考科举了呢?沈公子都说了,如果上回不是主子弃考,他可当不了状元。”状元郎的侍卫啊,想想都威风。   也不知道夜影是真傻还是装傻,明摆着的事情,还没事总拿出来问。   “你觉得,夫人不让主子去,主子能去吗?”   “不是可以偷偷的?爬树、翻墙、钻狗洞,主子也不是没做过。”本来于他们来说不过是轻轻一跳的事,只因为主子跳不起来,所以他们也只能跟着爬树、翻墙、钻狗洞,因而对此,夜影一直怨念颇深。   “行了,不说这个了。”如果事情能这么简单就解决,主子会不去做吗?而且已经既成事实的事,说得多了,被主子听到了,也不过就是徒惹主子心烦罢了。   ------场景转换分割线------   又勉强在饭桌上坐了一会儿,见桌上的饭菜都已经所剩无几,叶城终于坐不住了,放下碗筷往屋里走去,他还是担心妻子的。   叶城走了之后,叶清浅和叶清音面面相觑。   叶清音瞪大了眼睛,半响才结巴地说,“你……你别得意,娘说了,等爹走了,再好好收拾你。”   “收拾?怎么收拾?罚我跪还是打我耳光?还是打我手心?你别忘了,你的……嫁妆,还得靠我替你攒呢。要是你娘收拾坏了我,我就不能刺绣了,不能刺绣,就不能卖银子,不能卖银子,就不能给你攒嫁妆,没有嫁妆的姑娘,可是嫁不出去的哦!”   “你,你胡说,我娘说了,没有嫁妆只是嫁不到好人家。”   “哦,那我改改,如果我被你娘收拾坏了,不能刺绣了,你就嫁不到好人家了。”   见叶清音一时间憋不出话来,叶清浅笑了笑,“你还吃吗?不吃的话,我可要收拾了。收拾完了之后,我还要刺绣给你攒嫁妆呢。”   荤菜是好吃的,这点毋庸置疑,不过洗碗的时候,就麻烦了很多。井水有些冷,碗一泡进去,就一股子洗不干净的油腻感。热水最是去油腻,不过叶夫人一向舍不得柴火,毕竟井水是不要银子的,柴火却要,而且洗不干净,受罚的是她,洗干净了,耗费时间的也是她,跟叶夫人没有多大的干系。   今个儿爹在家,叶清浅一点儿没有吝啬,烧了一大锅热水,专门用来调热水洗碗。正如叶夫人她们所言,到明天之前,她能用来刺绣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没工夫在洗碗这件琐事上浪费时间。   至于叶夫人会不会发现柴火少了,会不会对她发火,叶清浅也想好了应对之策,养家糊口的爹出门那么多天,好容易回来了,作为孝顺女儿,她自然是要给爹烧几锅热水,让他好好沐浴一番去去乏的吧?柴火用的多?不过是因为爹身上太脏了罢了,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叶清浅让叶城沐浴的时候,叶城一开始的拒绝的,他一个男子,没有那么多讲究,用冷水冲冲也就行了。但一听叶清浅已经把热水都给烧好了,叶城一下子就动摇了起来,如果有热水,谁愿意受冷呢?于是半推半就,去好好沐浴了一番。   叶清浅和叶城说话的时候,没有忘记观察叶夫人脸上精彩的表情,在她说,她一口气烧了好几锅热水之后。想来,叶夫人应该挺心疼她刚买的柴火的。 第6章 买骡的姑娘   沈奕轩转过头的时候,就见殷昊一脸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像是第一天认识他一样。   “怎么?”   “嗯……”殷昊以食指敲击面前的小桌,“我怎么想还是想不通,你一个侍读,居然还有出京的差事?具体……是做什么去啊?”怎么就那么危险呢?差点儿连小命都送了。   对于殷昊的发问,沈奕轩只是颇具深意地一笑,并不作答。   “不能说是吧?行,我不问了。你放心,一会儿我一定帮你挑一匹好马。你别看我习武不行,我们家毕竟是武将世家,这个相马的本领,我还是有的,而且挺不俗的。”   驾着马车的夜魅、夜影:“……”怎么听起来,他们永宁侯府顿时成了贩马世家了呢?   “行,一会儿就全靠你了。”   “放心放心,包在我身上。”   几人到了地方,沈奕轩还没决定先从哪个地方开始看起呢,殷昊已经围着一头驴转悠了好多圈。   “主子,这是驴。”夜影十分好心地提醒了句。   听到夜影所说,夜魅往后退了几步,悄悄伸手掩住了一边的耳朵,果然,不一会儿,就听到了他们主子仿若能刺破天际的声音,“我看着傻吗?我看着就傻到连驴和马都分不出来吗?”   “那,那您围着它转悠是……?”   “我就是纳闷,这儿不是马场吗?怎么还有驴?”殷昊还是有些不可置信,想要凑近研究一下这是不是只是长得像驴的新品种的马什么的,直到……那驴被他围观得烦了,叫了一声。   “嗯,是驴没错。”这驴叫,很是标准。殷昊清了清嗓子,随意指了个方向,冲着沈奕轩说,“我们从那边看起吧。”   看了一圈下来之后,沈奕轩把马场的人叫到了跟前,等着殷昊跟他说哪匹马看着更好,他不大懂这些,就等着付银子就行。   “你们这儿,哪匹马最贵啊?”沈奕轩等了半响,殷昊冒出了这么一句。   沈奕轩一惊,忙把殷昊拉到了一边,他突然间有些明白殷昊的思维模式了,这家伙不缺银子,大约觉得贵的就是最好的。   “二少爷,二公子,在下俸禄有限,还是不要买最贵的吧?”于沈奕轩来说,买马就是用来代步的,只要能走能跑听话,没太大毛病就行。   “你知道什么呀?这马贵自然有它贵的道理,这个马的血统啊,年纪啊……”殷昊说了一大通,听得沈奕轩头疼之后,才总结道:“……马场的人给他们标价的时候,参考的就是这些标准。越便宜,那马缺点越多。你既然要买,自然要买最好的。”   沈奕轩:“……”谁不知道买好的呀?问题是他囊中羞涩啊!   大约是明白了沈奕轩的为难,殷昊忙说,“怎么?怕银子不够?没关系,我出门的时候带了不少银票的。”   “不用不用,我自己带了银子的。”沈奕轩这会儿有些骑虎难下,早知道他就自己出来随便买一匹马就行,为什么偏偏就好死不死地想起了殷昊原来吹嘘的挑马的本事了呢?什么用最少的银子买到最好的马?   沈奕轩正在想着怎么措辞才能不让殷昊这小心眼的家伙生气,比如说他不用殷昊帮着挑马了,就跟马场的伙计直说他准备出多少银子,让马场的伙计给他挑一匹合适的马就行,却见殷昊已经走了神了。   顺着殷昊的目光看去,沈奕轩看到了一群……骡子。   驴、马、骡,这个马场还确实不是纯粹的马场啊,沈奕轩如是想。   见殷昊看得专注,沈奕轩突然就有了不好的想法,该不会……殷昊觉得他银子带的少,干脆让他别买马,买匹骡子。虽然那骡子看着也很高大的样子,但是沈奕轩完全想象不到自己骑在骡子上头的模样,再者,骡子哪里有马跑得快啊?   殷昊并非如沈奕轩所想,是在看骡子,他看着的,是好像要买骡子的姑娘。这个姑娘,他认识的。是前几个月状元巡街的时候,在街上哭的那个姑娘。原来……当初他没有看错,这还确实是个实际存在着的人。   叶清浅却并不知道有人在看着她,她只是很认真地询问马场的伙计,并在心里盘算着,是买一匹骡子好呢?还是买一匹马好,用她好不容易攒下的银子。   这段日子她算是起早贪黑的,总算险险地避开了叶夫人和她二妹的盯梢,做了一个双面绣的绣屏出来,布和绣线都是跟掌柜的赊的,不过她的绣功还算过硬,掌柜的给了个好价格,也不算白辛苦。   至于驴,她是彻底排除了的。刚才,在马场的伙计诧异的目光下,她尝试过趴在驴身上,发现以她的小身板,好像都快要把驴给压坏了,要是换个男的,只怕不把驴压趴下,这脚也要拖地的吧?这样对一个状元郎,叶清浅觉得不大好。为了状元郎好,还是选马或者骡子好些。   不过马匹的价格……按照马场的伙计所言,这个马场里的马,血统都还不错,所以价格都不低,就算她想以低价买一匹血统最差的有瑕疵的马,她带来的银子也差了那么点儿。   那伙计大概也看出她能拿出的银两有限,但又确实想买的样子,就问她买马是做什么用处的,她一个姑娘家来买马本就有些奇怪,当然也有可能,是叶清浅看着就不像是女中豪杰,那么会买马就是一件十分奇怪的事情了。   “额……”叶清浅犹豫了下,回答道,“是用来驮……东西的。”   听叶清浅是买马来驮东西,伙计的脸色有些许的变化,说得准确一些,伙计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起来。他们这个马场里的马,那都是战马的后代,是优良品种,居然只是买来驮东西?简直……大材小用。   “如果姑娘你只是想要买一个驮东西的牲口的话,不然还是买骡子吧?咱们这儿刚巧到了一批旁人寄卖的马骡,虽然马骡跑的没有马快,但是力气比马大,还吃得比马少。”   叶清浅本来也是想买骡子的,因为听说骡子吃的少,虽然她可能也养不了它几天,但终归是要耗费草料的。只是……“骡子不是比马贵吗?”虽然很不能理解,但是她打听的时候,貌似骡子会比马还要贵上几两,叶清浅猜测,可能是因为骡子它吃的少干的多。   “谁说的?我们这儿,骡子比马便宜多了。”   因为伙计这么说,所以叶清浅才来认真地看着这一头一头的马骡。马骡长得很像马,但没有马那么高大,看着有那么些驴的傻气,很好欺负的样子。   “那……这一头骡子多少银子啊?”叶清浅有些心疼地问,坏人姻缘的事果然不是好干的,这还没开始呢,已经要花一笔不菲的银子了。不过……这也算是为了她自己,银子可以再赚,人生也许不会再那么轻易地来上一遍了。   “姑娘您有多少银子呢?”伙计的也很无奈,就算是骡子,也是分好劣的,这品相好的自然就要价高点儿,其余么,能卖的高,他们的赏银也高些。   “我……我就只有十,十二两银子。够吗?”   “……您如果要去别的地方买,就咱们这里这样好品相的骡子,你没有个十五、二十两的,绝对别想牵走,今天算您运气好,还真有十二两银子能买下来的骡子,不如,我带您去看看去?”   “不是这几头吗?”其实叶清浅已经看上了其中的两头,觉得它们长的挺好的。   “这几头骡子……”那伙计摇了摇头,“十二两可不买不了,至少得十四两。”   “这是……”叶清浅被那伙计领到了一处单独关着一只骡子的地方,总觉得它虽然也叫骡子,可怎么和刚才看的不大一样呢?   “这是驴骡,刚才那是马骡,所以长得不大一样。”   按伙计所言,公马和母驴生出的骡子叫‘驴骡’,公驴和母马生出的骡子叫做‘马骡’。   “它这个子,是不是小了点儿?”   “它再小,也比驴子的个子大些。驮东西是足够的了,而且它吃的比马骡还少……”   那伙计说了一堆这驴骡的好话,期间,叶清浅一直与它对视。   “那请问,它要卖多少银子呢?”   “你要真心想买呢,给您算十一两银子。”   “十一两?那我还是再攒一攒银子,买马骡吧。”   “诶,算十两?不能再低了。”   叶清浅又看了眼那头驴骡,状似随意地问道,“驴骡很不好卖吧?”   “可不是……”那伙计才刚点了一下头,就僵在了原处,而后苦着脸说,“姑娘,这价格真的不能再低了。”   “嗯,要我买下来也是可以的,就按照十两。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得在你这儿寄养几天,等我收拾好了地方,再来接它。”   “寄……寄养?”   “嗯,你不是说了吗?它吃的很少。可是呢,驴骡不好卖,你就权当你还没把它卖出去,多养几天,如果你答应呢,我就先付银子,如果你不答应呢,那我就再攒攒银子,到时候争取买一匹马骡。”   殷昊看着叶清浅跟着伙计进进出出,看的都是骡子,开始嘀咕,“这儿这么多好马,买什么骡子啊?”   那会儿,沈奕轩刚好凑到他近前,听到他这么一说,沈奕轩猛点头,“对对对,还是马好,还是马好,马跑得快!看着也威风。”所以,千万不要让我买一头骡子啊。   最后,还是沈奕轩告诉了马场的伙计他大约能出得起的银子,让伙计给他挑了一匹合适的马。至于殷昊……沈奕轩以为,他纯粹就是来凑人数的。   回去的路上,换成沈奕轩频繁地看着殷昊了。因为他前脚才刚付了银子,殷昊后脚也跟着付了银子,眼睛眨都不眨地买了一匹马场里头最贵的马。   “我这匹马挺俊的吧?”突然之间,殷昊冒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沈奕轩先是点了点头,而后……“我买马是为了出京,你买马是要做什么?”   殷昊自然不会说,他也要跟着他出京,保护他的安全,只道,“我看它挺顺眼的,养着玩儿。”   沈奕轩:“……”   最终,叶清浅花十两银子买了头驴骡,既省了二两银子,还让马场免费帮着养几天,她高兴地不行。   能做的她已经都做了,剩下的,就是等时间了。真是幸亏呢,方玉柔救沈奕轩的事儿,几乎全元熙朝都知道,时间、地点,被反复流传,多少女子因为没有在那个时间点出现在那个地方而懊恼,不然……可不就捡了一段天大的好姻缘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哒~ 第7章 病秧子表哥   叶清浅出门的时候和叶夫人说,她去送绣品。虽然憋屈虽然无奈,但她想要出门,必须得有一个在叶夫人看来正当的理由,不然就别想出门,因为家中的杂事颇多,做完了之后,还得抓紧时间赶下一批绣品。总而言之,她几乎没有清闲的时候。   每回送绣品出门之前,叶夫人还都会仔细地检查叶清浅带着的包袱。估摸一下叶清浅带着的绣品大约能换多少银子并多少铜板。每一回,还真都相差无几。那每回多出来的几枚铜钱,还都是掌柜的看她辛苦另行给她的。   不过即便掌柜的给了,原来的她也是没法存下来的,因为叶清音总觉得她会私藏些什么东西不曾上缴,所以她不在家的时候,屋子不时会被叶清音翻个底朝天。现在,倒是暂时有了可以放银子的地方了,和娘亲留下的那根银钗摆在一块儿。   去马场消耗的时间绝对是大大地长于去送绣品的时间的,不过叶清浅并不大忐忑,因为她早就想好了借口,迟迟不归的借口。就算叶夫人不高兴,也最多罚她饿个一顿两顿的。回来之前,她已经先吃了点东西垫了垫肚子,之所以不完全吃饱,是怕叶夫人罚她的不是这个。   出乎叶清浅意料的是,她推门进屋的时候,屋子里头空无一人。这附近的人家,几乎都是夜不闭户的,不因为别的什么,只是因为屋子里头实在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顺可偷的。叶夫人不锁门是因为她从来都把财物带在身边。   厨房里头依旧保持她离开之前的模样,也就是说,叶夫人和叶清音不是在家中用的午膳,那么她们此刻不在家中的原因,要不就是去外头用午膳了,要不就是叶夫人带着叶清音回了娘家。   她们母女不在,叶清浅倒是也乐得清闲,弄一个人的吃的,总是比弄几个人的吃的要来的轻松的。草草地填饱了肚子之后,叶清浅开始做绣活,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除了做绣品,她没有别的途径可以赚银子了。   她因为急着赚银子,所以这回接的双面绣的绣屏做的比掌柜预计的要快很多,掌柜的喜欢她的手艺,也赞赏她的勤快,就又给了她新活计。   听掌柜的说,最近京中的贵女们又开始稀罕团扇了,扇面上刺绣的那种。掌柜的看到叶清浅那双面绣的绣屏之后突然有了新想法,让叶清浅把团扇的扇面也弄成双面绣的。   团扇,叶清浅是略知一二的,现在扇铺里头卖的团扇扇面有工笔画的,也有刺绣的,刺绣的扇面有单面的也有双面的,单面的最是容易,双面的,很多铺子也取了巧,一个团扇里封上两块绣着不同图案的扇面,即便这样,也比真正的双面绣的价格便宜很多。   普通的刺绣是单面绣,单面绣之所以价格便宜,是因为绣起来快,因为它只要求正面针脚的工整匀密,至于背面,如果是荷包,因为都已经被缝在内里,不会有人刻意将之拆开来看,即便是帕子,也少有人会仔细研究背面的。所以其实很多时候,叶清浅是否是赶工出来的绣品,如果是帕子,掌柜的只要翻到背面一看便是,针脚越是凌乱,就代表她越是赶。   而双面绣则要难上许多,因为双面绣是要在同一绣制过程中,同时绣出正反两面的图案的,轮廓完全一样,两面的图案越是让人分不清哪个是正面哪个是反面,就说明绣女的技艺越高超。   那个双面绣的绣屏,叶清浅是藏了拙的,构图并不复杂,如果不是为了在短时间内攒够银子,叶清浅是不会让别人知道她会双面绣的,因为她年纪太小,而双面绣这技艺太难,没有多年的绣功,是很难做到的。   会双面绣这事,她也算是脱口而出。说出来之后,看到掌柜的诧异的脸色,叶清浅才想起她这会儿的年纪,于是只能推说,是从她亲娘的陪嫁里头找到了本老旧的绣谱,而后在做绣品之余偷偷地练习过。   虽然做的不够精致,构图也十分简单,但终归是双面绣。掌柜的自接过那个绣屏之后,看叶清浅的眼神就又和从前不同。   对于掌柜的让她把团扇的扇面做成双面绣的想法,叶清浅是赞成的,也十分佩服掌柜的先见之明,因为多年之后,京城之中开了家绣铺,里头卖的全都是绣品,其中卖的最好的,就是双面绣的绣品,当然,也包括双面绣的团扇。   只是……掌柜的现在待着的铺子,似乎不是专卖团扇,或者专卖绣品的,叶清浅有些担心掌柜的若是高价收了她的双面绣团扇,万一卖的不好,会不会被他的东家责怪。   掌柜的当时听了她的话,只是哈哈一笑。后头虽然掌柜的说得十分委婉,叶清浅还是听出来了,且有些脸热,说的直白些,是她小家子气了,不能明白那些贵人们一掷千金只为独一无二或者胜过旁人的心思。   她过着的是普通人过的日子,普通人先求的是温饱,所以难以想象一柄扇子要花几个月甚至一年、几年的全家衣食住行要花费的银子。   于叶清浅来说,重活一辈子的好处之一,是重新拥有了还算嫩白的双手,这样的手,才是一个绣女该有的手。好处之二,她不用再像真正的十四时候那般,绞尽脑汁构图,费尽心思配线,因为后来的许多年,她做了太多太多的绣品,脑中有着太多的构图,简直信手拈来。   熟练地将绣线拆股,叶清浅深吸了一口气,开始以绣针引彩线,以适宜的几近相同的力道在绣布上作画。绣技纯熟的绣女,就能省去描图的过程,因为在看到绣布的那一刻,她脑中已然描绘出了想要绣制的图案,而绣花针引着绣线在绣布上留下的绣迹,正是她脑中所描绘的真实体现。   双面绣最重要的除了构图之外,就是线头了,两面的针脚都要均匀细致是肯定的,但最重要的,还是要藏好线头。不过……叶清浅犹豫了一下下,以她现在的年纪来说,藏大部分,露小部分,才正常吧?当然,为了不让掌柜的嫌弃她,继续买她的绣品,她的双面绣绣艺是会慢慢进步的。不过这样似乎还不够,这么想着,叶清浅稍稍歪了一下绣花针,不垂直下针,且稍稍刺破背面的绣线。有了瑕疵,虽然绣品的价格可能会被掌柜的压一压,但是那样的银两她收得安心。   又弄出了几个藏得不大好的线头之后,叶清浅开始飞针走线,难得家中只有她一个人,没有叶夫人的不时监督,也没有叶清音的不时打搅,能多做出一些来,晚上就能多睡一会儿。晚上点灯虽然大都是为了赶工,但是灯油用的多了,叶夫人也是会不高兴的。   直至做好一个扇面,并将之收妥,叶夫人和叶清音依旧没有回来,叶清浅有些犯起了嘀咕,难道是……   有句话说的好,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叶清浅其实也没说,只是想了想,就听到了‘咚咚咚’的脚步声,叶清音吃的多长得圆润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至少这样的脚步声能够提醒她叶清音的到来,让她把该藏的东西藏好了。   叶清音冲进屋子的时候,叶清浅已经拿起了一块崩在绣棚上的帕子绣了好几针了。见叶清音进屋,叶清浅稍停了手中的动作,很自然地抬起了头,“二妹,你回来了?你和……叶夫人,去哪儿了?怎么这样久才回来?”   这会儿时间进入六月,天气已经渐渐地热了起来,叶清音这一阵跑,出了一头的汗。看着她油光发亮的脸,叶清浅就有些不舒服,有股子错觉,好像她的双手也开始油腻起来,就像洗那些装荤菜的碗筷时候的感觉。   “你还说呢!不过是让你送个绣品,你跑哪儿去了?是不是,你把卖绣品的银子全都买了东西,吃到肚子里头去了?”   叶清浅倒是想,一路走回来,她确实是看了什么都想买都想吃的,但是她毕竟不是真的十四岁,还是能克制自己的。   “二妹你想多了,今天的荷包和绣帕一共能卖多少银子多少铜板,叶夫人都是知道的,你放心吧,一个都不会少。”   “那你说说,那么长时间,你究竟都去哪里了?”从叶夫人有孕至今,已经三个来月,她的腹部微微有些凸起,为了腹中的孩子,她走得很慢,才刚走到叶清浅门口,就问出了这个问题。   既然敢出去,叶清浅自然事先想好了应答。   “女儿去了城外的山边,这个时候,那儿的花开得正好。”   “家中这么多事,你居然还有心思去城外看花?”最近叶夫人确实多了很多想让叶清浅做的事,她腹中孩子的尿布、肚兜、小衣裳、襁褓、虎头鞋、虎头帽……   “掌柜的说,我送去的帕子,上头的图案太过类似,没有新意。如果下一回送去的再是一样图案的绣帕或者荷包的话,他就不收了。叶夫人您也知道的,我们这附近没有什么花草虫鱼可看,所以我才想去城外看看的。不过,如果叶夫人您能替我画好图样,或者买别人画好的图样的话,那我就不去了,今个儿走了好远的路,我的腿也好酸呢。”   叶夫人被噎得一时无语,叶清浅明明知道,她不会刺绣,更不会画什么刺绣的图样。本来叶清浅绣的帕子就是因为量大才能多赚银子,如果去和别人买图样的话,那么她的收入就会锐减,毕竟这年头,刺绣的图样可不便宜。   “你……那你这回去了一趟,看出什么来了吗?”   “嗯,我画了几张,应该能用几次吧。”这些图样,自然都是她事先画好了的。之所以只画几张,无非是争取下回出门的机会罢了。   “你看了那么久,就画了这几张?”叶夫人有些嫌弃地说。   “叶夫人,从咱们这儿到城外,那距离可不短。怕您责怪,我也不敢在那儿待太长的时间。我就看了几眼,真是赶着去,赶着回来,这脚都磨出泡了。不然,您还是直接和隔壁村的赵大娘买现成图样回来给女儿绣吧。”   “……时间晚了,去做晚膳吧。”只进不出的属貔貅的叶夫人很快转了话题。   饭桌之上,刚开始只听到叶清音手中的勺子和盘碗互相敲击时发出的声音。待得叶清音吃得七八分饱,她抬起了头来,看向叶夫人,有些忧虑地问道,“娘,表哥的身体真的没事吗?他的脸色看起来好苍白啊。”   听到‘表哥’二字,叶清浅抬起了头,桌下的手捏紧了拳头,是沈家那个病秧子,听说出生的时候就有些不足,后天想要靠科举出头,又熬坏了身子,可即便如此,病病歪歪的他,依旧比她的安安命长。老天就是如此不公。   叶夫人看了叶清浅一眼,见她脸上或眼中都没有什么幸灾乐祸,才转头回答了叶清音的话,“没事的,方大夫的医术还是很高明的。你表哥几次生病,都是他给看好的。”   “我不喜欢那个大夫,明明是个男子,却长得比女的还好看。”   方大夫……叶清浅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愣了一下,再听到叶清音后头说的话,叶清浅算是反应了过来,叶清音口中的长得比女的还好看的方大夫,只怕就是女扮男装的方玉柔了吧?听叶夫人提起她的时候这样熟稔的态度来看,她替沈斌看诊绝对不是一次两次了,怪不得,她就说嘛,沈斌怎么会那么喜欢她,原来这么早就已经认识她了吗?那么多次的救命之恩……确实很让人倾心、难忘。   沈斌的身子这么差,她一个绣女最多也就是冲冲喜,如果是方大夫就不同了,一定能让他少受病痛的折磨。所以……她想要做的事,应该是十分正确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不然……还是改成晚上更新吧,八点多什么的。感觉除了前两天,没有一天准时的。 第8章 两个昏迷的男子   去过马场之后过了几天,某一日,平常睡觉一般都是睡到自然醒的殷昊突然之间起了个大早,比夜影和夜魅兄弟俩起的都要早。夜影和夜魅早起准备伺候殷昊洗漱的时候看到衣着整齐的他,内心是受到了惊吓的,不过面上倒是不大显。   “你们俩怎么回事?怎么起这么迟?”   面对平日里起的比谁都晚,死赖在床上不肯起来的此刻却理直气壮倒打一耙的主子,夜影、夜魅:“……”难道不是主子您起的太早吗?   “是属下的错。”不过,他们谨记的第一条规矩是,主子永远都是对的。   “行了,别认错了。赶紧的,一块儿吃点儿东西,咱们一会儿还要出门呢。”   出门?夜影和夜魅面面相觑,主子什么时候告诉过他们,今天要出门了?随即,他们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否定的答案。而后两人心里都有了谱儿,八成又是主子的突发奇想,就跟今天早起的事儿一样。主子就是有这样的本事,明明是临时决定的事,他却总能表现得好像已经决定了很久的模样。   三人一块儿匆匆地用过了早膳,又一块儿骑着马出了门。   “主子这是准备去哪里?”夜影低声问身边同样骑着马的夜魅。   “咱们平时都一起在主子身边伺候的,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那……不用问问主子吗?”这会儿可是主子在领路,主子总不会觉得他骑了匹吗,识路本领就今非昔比了吧?   “不用,看样子,主子要办的事儿应该不急。”夜魅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殷昊骑马的姿态很是悠闲。   半个时辰之后,殷昊抬头望了望天,眉头微蹙,转头问了问身后的夜影和夜魅,“怎么这么久了,咱们还没出城?”   “主子您是要出城?”   “废话,不出城我骑马做什么。”   夜魅、夜影:“……”刚开始走的方向倒确实是出城的方向,后来……他们几乎都是在绕圈子,他们还以为主子所谓的要办的事就是来遛这匹刚买的马。   “要出城的话,刚才就应该往左拐才是。”夜影又一下子没有忍住,多了嘴。   “那你刚才也不提醒我?平时就数你话最多,怎么关键时候不知道开口呢?”   夜影很郁闷,“主子您也没说您是要出城啊。”   “那你们也没问啊。”   “主子,时候不早了,如果您要出城办事,还是早些出发吧,属下为您开路。”说着,夜魅利落地御马转了个身,走到了最前头。如果再不打断他们,他们能在这儿怼上一天。   在官道之上等了小半个时辰,夜影和夜魅依旧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等在这里。这个问题,夜影是问过的,在他们刚等在官道上的时候,不过……主子给出的答案是:‘想知道?你猜啊!’   在夜影和夜魅以为主子其实没有要等什么人来,或者等什么事发生的时候,远远地,他们看到了一个骑着马的人影由远而近。在看清骑马之人的面容之时,他们瞪大了眼睛,而后又有了种‘理所当然’的感觉。   沈奕轩是奉密旨出京,知道他要离京办事的人,屈指可数。所以在官道的半路之上,看到殷昊三人的时候,沈奕轩的吃惊程度真的不是一点两点。   沈奕轩是会骑马的,不过骑得并不是太好,所以他策马的速度并不大快,在看到前头有人骑着马挡在路中间的时候,他就放慢了骑马的速度,这会儿慢悠悠地骑着马靠近,几乎到了殷昊跟前时,他开口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近来天气不错,出来踏踏青。我这样说,你信吗?”   说句实话,如果对方是殷昊的话,沈奕轩是愿意相信的,在感情上,但是在理性上,作为一个身怀密旨的官员,他不能轻信任何人,即便这个人曾经是他多年的同窗。   “我……信,既然你是来踏青的,那么……就此别过。”说着,沈奕轩已经抬起了右手,准备挥动鞭子,重新策马前行。   “等等……”殷昊用鞭子戳了戳沈奕轩身后的包袱,“看你这模样,是准备出京吧?一块儿啊?”   “你,你在开什么玩笑。我,我出京是有正事的。”   “我也有正事啊,有句话不是这么说的吗?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要出京,我也刚好想出京,咱们一块儿走,互相不是还有个照应吗?嗯?”   殷昊说的头头是道,处处是理的模样,把沈奕轩憋得俊脸通红,却半响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那咱们走吧。”   “你,你等等。”沈奕轩看着一身劲装的殷昊良久,终于想出了能说的话,“你看你,什么都没准备,连个包袱都没带,怎么能说出京就出京呢?太轻率了。”   夜影和夜魅在一旁点头,对对对,主子这样的做法实在也太过任性了,都没有和夫人报备就直接出京,那么他们回来的时候,主子肯定是没事的,毕竟主子是夫人亲生的,虽然夫人经常说主子,但是真是一根指头都没有动过主子的,但是他们就不一样了,绝对是板子伺候的。十天半个月都只能趴在床上,那样的日子也太可怕了。   “带包袱做什么?”殷昊伸手在怀里摸出了一叠银票,“带着这些,不就行了吗?”   沈奕轩:“……”   夜影、夜魅:“……”准备这么充分,难道这一回居然真的不是突发奇想?   随后的时间里头,不管殷昊怎么说,沈奕轩都拒绝殷昊和他同行。   殷昊也懒得再说,“那行吧,你走吧。”   沈奕轩松了口气,‘啪’地一声,狠狠用鞭子打了一下马屁股。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沈奕轩又重新停了下来,因为身前身后那不止一匹马踏地的马蹄声。   “你不是让我走了吗?那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殷昊也随即勒停了马,“我没跟着你啊,这是官道,大家都可以走的吧。我们只是同路罢了,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大家互不打扰。”   “殷昊,我是去做正事的,不是去玩。你别闹了,成吗?”   “沈奕轩,我看着像是胡闹的人吗?我既然跟着你,自然有我跟着你的道理。就像你不能说你为什么出京一样,我也不能告诉你我为什么要跟着你。你出京的目的我迟早会知道,我跟着你的理由,你也迟早会知道。咱们从头到尾都是扯平的。”   之后,叶清浅又借着送绣品的由头去过马场几次,去看看她买下的那匹驴骡,给它喂喂吃的,让它更熟悉她一些,到真的用得上的时候容易受她驱使。   “果然是姑娘的骡子,您看它和您多好啊,您喂的食儿啊,它吃着特别香。您这每次一走啊,它都会难过许久,这食儿也不爱吃了,也不爱叫唤了。不然……”马场的伙计每回看到叶清浅,都巴巴儿地指望着她能把她买下的驴骡牵走。类似的话,叶清浅听的不要太多。   叶清浅也不用说什么别的,只微微一笑,这个伙计,怎么就是学不乖呢?   “是这样的小哥,虽然我也挺喜欢它的,我也知道,把它留在你这里,很是麻烦你。不然你看这样行不行,我最近刚巧又攒了好些银子。实在不行的话,这驴骡我就不要了,我再给你加点银两,小哥你给我换匹马骡,或者马吧?”   每每叶清浅这么一说,马场的伙计立马就不吭气了。不论是马还是马骡,都还算好卖,事实上,除了叶清浅之外,来他们这里的,根本就没人问过驴骡,这一匹要不是叶清浅要,只怕真的要砸手里了。   “那,那您方便的时候,一定尽早把它接走,行么?”   “嗯。你放心好了,很快的。”   叶清浅倒是也没有说谎,她最近在做荷包、手帕之余做的团扇的扇面,即便或多或少都有些她故意为之的瑕疵,掌柜的依旧给了不错的价格。近来因为前头的团扇卖的好,掌柜的想让她再多做一些,把价格还稍稍抬了抬。   叶清浅前些日子之所以那么拼,前头是为了买这驴骡,后头是想要还掌柜的人情,可她并不想年纪轻轻的,就和她娘一样,因为过长时间刺绣而熬坏了眼睛,所以即便掌柜的给她抬了不少价格,她依旧有些委婉地拒绝了掌柜的要求,只推说近来继母让她帮着准备弟弟出生之后要用的东西,没有那么多时间。   掌柜的自然也是知道一些的,双面绣之所以价格高,是因为它的绣艺复杂,会的人不多,且耗费的时间长,虽然觉得有些遗憾,却终归还是想要继续维持此时细水长流的状态的。   叶清浅满身大汗地回了家,和往常一样,她回家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是去把卖绣品的银子交给叶夫人。想转身回房去擦洗一下,才刚迈开腿,叶清浅已经被叶夫人叫住了。   “等一下,这个你拿去。”   “这……叶夫人,这是什么?”   叶夫人有些气急,这不明摆着是块布料吗?这死丫头最近怎么这么爱明知故问。   “哦,是要给弟弟做尿布?”叶清浅用手搓了搓布料,“是不是太硬了些,这布料。”   “谁说是要给清睿做尿布的?这是尺寸,你按着这尺寸,做一件衣裳出来。”   其实,便是不接那纸,叶清浅也想起这是怎么回事了。只是时间有些长,她才淡忘了的。那尺寸是沈斌的,这布料是叶夫人让她给沈斌做一件直缀。明明是她交待的,但事后,她却红口白牙地到处说,是她叶清浅早就思慕沈斌,用攒下的银子给他做的。真是可笑,她身边当初哪儿有什么银子,连铜板都见不到几个的。可大家居然都相信了,因为在周遭的人看来,沈斌除了体弱之外,还真没有什么缺点。   她既然早就思慕沈斌,那么能得到一个给沈斌冲喜的机会,她自然应该是欣喜若狂的。叶夫人的算计之深,她真是拍马都及不上的。只是……沈斌的身体难道从现在就已经不好了吗?方玉柔不是医术极高么,怎么会让他病入膏肓,差点儿一命呜呼呢?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吩咐你做点儿事,就这么难吗?”   “今天掌柜的和我说,他很喜欢我最近送的那些绣帕和荷包的花样,让我下回多送一些过去。如果做了这个,绣帕和荷包肯定就不能多做了。还有,叶夫人,做这个,能赚银子吗?”   “赚银子赚银子,我看你是掉在钱眼子里头了。掌柜的说,要多做多少?”   “掌柜的只让我尽量做,我能绣出来出来,他就收下多少。”   “真的?”   “嗯。叶夫人您要是不信的话,不如您亲自去铺子里头问问掌柜的?”   “那……这个就先放放。我告诉你,你可别偷懒,要是下回的银子比这回的少。”   “弟弟的小衣裳我倒是做了不少了,不过弟弟的尿布……”   缝制衣裳还需要些技巧,因为怕线头弄疼弄红幼儿娇嫩的皮肤,尿布么,就没有那么多讲究了。   “行了,那个你也先停一停。”   为了以防万一,叶清浅最近提前绣了很多荷包和绣帕,没想到这个万一,还真的来了,倒是也不枉费她一番准备。   数天之后,叶清浅又出了门,这一回,和头几回不同,她除了带了包袱,还带了银票。幸亏,叶夫人只是搜包袱而不搜身。可能是叶夫人断定了吧,断定她已经被她压榨得一点儿多余的时间都剩不下,不可能有机会赚更多的银子。   两个时辰之后,本该回来的叶清浅还没有到家,叶夫人气的七窍生烟,只以为叶清浅是看到这回的银子多,起了私吞的念头。并在心里盘算着,但凡到她手里的时候少一个铜板,她都要好好罚她一场才是。   大门被推开的时候,叶夫人是横眉竖眼地迎上去的,看到来人,叶夫人一愣,因为来人她是认识的,是叶清浅送绣品的铺子里头的一个伙计。对叶夫人来说,那铺子就是她的衣食父母,是不能得罪的,不论是做主的掌柜,还是下头的伙计,不是有句话说了吗?阎王好找,小鬼难缠。于是面色怪异地迎了上去,刚才气僵了的脸,一下子要转成笑脸,还真是挺难为她的。   “您,您有什么事儿吗?是不是……是不是我们家那臭丫头做了什么事儿得罪了掌柜的,掌柜的才让您来寻我过去?我可跟您说,这……不管那丫头做了什么事,都与我无关的,我就只是她继母,她平时……那惯是听不进我说的话的。”   叶夫人说的是‘后娘难为’,铺子伙计却觉得叶清浅可怜,乖乖巧巧、清清秀秀的一个小姑娘,含着泪说要去找亲爹,去找之前还不忘了把卖了荷包和绣帕的银子给这个恨不得和她撇清关系的‘后娘’送来。   想到这里,伙计的声音就有些冷,“这位夫人,我想您可能是误会了。我之所以来这里,是来给你送东西的。”   “送……送东西?什么东西?”   伙计的拿出一封信和一些碎银子,“这是您家大姑娘托我交给您的信,这是今天卖荷包和绣帕的银两,您数一数,如果没错的话,我就要先告辞了。”   叶夫人有些愣怔,银子是对的,可这信是怎么回事?“那,那她人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可能这信里会写吧,您看看信应该就明白了。怎么样,银子的数目没错吧?”   “银,银子是没错的。”   “没错的话,那我就先告辞了,铺子里头还有很多事儿呢。”   叶夫人从来没有想过,叶清浅会有一天不回来。伙计走出老远,叶夫人才反应过来,拆开了信。信中没有几个字,按照叶清浅现在的年纪,能写出这些已经不错了。当然,叶清浅也要考虑叶夫人的水平,太复杂太长的,只怕叶夫人看不懂呢。   看完信后,叶夫人把信纸往地上一丢,因为生气,她还踩了几脚,“这个死丫头,居然说走就走。找爹?她知道她爹在哪儿吗?”要是走丢了?走丢了也好,少个人吃饭。如果被人拐着卖了……还不如她亲自卖呢!这么多年,在她身上花了多少银子啊,这下全打了水漂了。个死丫头,要是她还能回来,看她不打断她的腿,让她到处乱跑,好像她这个做后娘的慢待了她一般。   此刻,被叶夫人腹诽着的叶清浅,做了一身男子打扮,骑着她的驴骡,往该去的地方去。她也不是傻的,就她的模样,虽然还是小身板,但是出门也多少是有些危险的,所以她学了方玉柔,做了男装打扮。她这样年纪的半大男孩子,正是吃穷老子的年纪,就算是人牙子,下手之前只怕也要掂量掂量。   更何况,她是跟着一个正巧要出京的商队一块儿走的。这个商队,是掌柜的帮她介绍的,她只说要去寻爹,又怕路上碰到坏人,掌柜的就帮她留意了一下。   其实,她的目的地离京城并不太远,在出京的必经之路上,一个山崖之下。叶清浅曾经去看过那个山崖,近距离的,不得不感叹,沈奕轩真的是十分命大的,那个悬崖看着可不太低,居然只受了轻伤。   据说根据沈奕轩自己的猜测,之所以未受重伤,是因为被山崖之下的大树挡了几挡,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要谢谢刚巧进山采药的方玉柔,如果没有她,他那样昏着,也许会被野兽拖走也说不准。   方玉柔的救命之恩,沈奕轩后来以身相许了。   她,不指望沈奕轩的以身相许,只是想要沈奕轩在适当时候的帮助。这一生,她不想再给沈斌冲喜了,无论这个冲喜有多么成功。   叶清浅是认真研究过下山崖的路的,也顺利下过几次,可她这会儿,和平时又有不同,她是牵着一匹骡子的。这傻骡,让它下个山,跟要了它的命一样,明明是马和驴子的后代,却偏偏只会学驴叫。   每走一步,叶清浅都给自己鼓劲,“叶清浅,你可以的,就快了,再坚持一下。”同时也要给那笨骡子鼓劲,“你乖,你今天干好了活儿,我就给你吃好多好多胡萝卜,也不把你卖了,就好好养着你。你要知道,要是别人买了你,你这么不听话,只怕没两天,就要杀了你吃肉了,嗯?听懂没?”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千辛万苦到了当初沈奕轩坠落的山崖下,叶清浅在崖下一棵大树不远处发现了两个昏迷的男子,目瞪口呆地愣了好一会儿,叶清浅才颤颤巍巍地牵着骡子走上了前,弯下腰,抖啊抖,把手伸到了他们鼻尖之下,都没断气。   一时间,叶清浅开始发愁起来,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她只牵了一头不大听话的骡子,而是她不知道哪一个是沈奕轩,亦或者是,两个都不是?这山崖还真是奇了怪了哈,一个两个的都往下掉。   该不会……叶清浅又凑到了殷昊和沈奕轩跟前看了看,虽然有些灰头土脸的,不过两个男子都长得很是俊俏。这听说吧,越是俊俏的男子,就越有可能……嗯……难不成,这两个是一块儿跳崖殉情的?如果是的话,那她到底是救还是不救呢?   毕竟坏人姻缘,好像不大好。不过……她之所以出现在这里,不就是为了来坏人姻缘的吗?这坏一桩也是坏,坏两桩也是坏,管他呢,先救了再说吧,如果他们真不想活,那就再跳一次好了。 第9章 醒了一个   刚刚升了官不久就接到密旨出京办事,沈奕轩本来就很有压力,就怕办不妥差事,影响以后的仕途。偏偏,殷昊还横插一杠跑来捣乱,明明原来在书院里头的时候,殷昊只是偶尔耍点儿小无赖罢了,这一回居然像狗屁膏药一般粘着他,怎么甩都甩不掉。   殷昊自然知道,沈奕轩不想被他跟着,甚至很烦他跟着。其实他也不想的,不过……殷昊以为自己真的只是好心,他不会干预沈奕轩要做的事,他只是想要随时保护他的安全,虽然殷昊是知道沈奕轩摔下悬崖的时间的,但他总怕有意外,万一这一回沈奕轩做了什么和前世不同的事,回京的时间提早或者推迟了呢?或者还没到前世的地方就出事了呢?作为沈奕轩的同窗、好友,殷昊觉得,在他知情的事情上,他得尽他所能保护好沈奕轩。   另外,他总觉得沈奕轩和方玉柔之间有些奇怪,虽然他俩后来是世人皆知的恩爱眷属,但当年沈奕轩新婚之后不久,他见到他的时候,并未从他脸上看到明显的喜色或些许的甜蜜之色。只他最初的时候并未发现他的不妥,只以为他绷着脸不过是因为不好意思,还调侃他,“喂,沈奕轩,老实交待,是不是早就垂涎嫂子的美色,所以才‘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以身相许’了?”   沈奕轩当时被他问的一愣,良久,都没有说些什么,只是很勉强地扯了扯嘴角。既没有摇头解释什么,也没有点头默许他的猜测。   那时候的沈奕轩,让后来回想起这一幕的他有一种错觉,沈奕轩其实是另有心上人的,只是因为被方玉柔救了才不得不因为报恩而娶了她。   只是为了报恩,却要搭上自己的一辈子,这样的事,殷昊不能让他再发生在好友身上,所以……与其让方玉柔救沈奕轩,不如他来。既是好友,就该互助,不然岂不是枉担了一个好友的名头了吗?   沈奕轩的差事办的很顺利,问殷昊为什么知道?没有办完差事,沈奕轩怎么会回京呢?离京城越近,殷昊就越忐忑紧张,特别是在接近那个断崖的时候,虽然沈奕轩即便前世也没有受太大的伤,但是殷昊总觉得,沈奕轩肯定是有心理阴影的,毕竟从那么高掉下去……   ======场景切换分割线======   打定了‘救’的主意之后,叶清浅伸手戳了戳殷昊的脸,凑近仔细看他的眼皮,确定没有任何动静后,没忍住,又再戳了几下,这小脸滑溜的,跟个姑娘似的,要真死了也不知道多少倾心于他的姑娘家要伤心呢。唔,虽然不知道有没有那么些姑娘存在。   叶清浅蹲下,深吸了一口气后,双手置于殷昊的腋下,想要把他抬起来,‘嗯’地使了半天的劲,叶清浅放弃了,她几乎是瘫坐在殷昊跟前,喘着粗气看了眼另一边的沈奕轩,而后自顾自地摇了摇头。这两个男子,看着个子矮一些的这个她都搬不动,就更不要说另一个了。   在地上坐了好一会儿,叶清浅突然就有些想不通了。当初方玉柔究竟是怎么把沈奕轩给弄到山崖上头去的?难不成……方玉柔不光医术了得,这力气也比寻常女子大很多。‘嘿’地一声,就能把沈奕轩扛在肩膀之上?想到这样的场景,叶清浅突然就有些同情沈奕轩了,若是两人吵架的话,沈奕轩肯定是被打的那一个吧?堂堂状元公被夫人压着打,真是里子面子都没有了啊。   不过,随即她又想到,那两人可是恩爱了一辈子的,要真有她想的那么回事,那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了。   已经在原地坐了小半个时辰的时间,努力想着办法的叶清浅只觉得头越来越疼,既然她看到的是两个人,自然是该两个人都救的。   不过……在这期间,叶清浅还是不大死心地地抬头往悬崖上头看过几次,看看还有没有人掉下来,毕竟当初她听说的,是只有一人落崖的,那个人叫沈奕轩。   这两个,也许只是没有被发现的,后来被野兽拖走的……想到这里,叶清浅打了个哆嗦。她不能再在这儿干坐着等他们醒过来了,万一天黑了,这里真有野兽,比如一群野狼什么的,那他们三人一骡恐怕真不够它们吃的。   这么想着,叶清浅起身四处看了看,想寻到一些有用的东西,能同时把这俩人给搬走。她现在有的:一头不听话的驴骡,一条够扎一个人的绳子。咳咳……那绳子,叶清浅确实是为了沈奕轩准备的,因为怕骡子爬山的时候颠簸把背上驮着的沈奕轩颠下来,所以叶清浅打算用这条绳子将沈奕轩绑在骡子身上。   “天色尚早。”叶清浅这样对自己说,给自己鼓了鼓劲,慢慢地走进了离他们不远的林子里头,她想到了一个主意,现在需要去林子里寻材料。虽然天色还早,但叶清浅还是害怕的,因为密林之中不见天日,天亮天黑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好在那两人的运气不错,她在林子边缘寻到了想要的东西。   “夜影、夜魅,都别追了,他们这是调虎离山。”殷昊觉得自己已经喊得很大声了,但夜影和夜魅还是恍若未闻地飞奔而去,几下就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于此同时,身后传来破空之声,殷昊一回头,就看见一把刀冲着他的门面砍过来,非常用力的,若他被砍中,只怕不丧命也要毁容。下意识地,殷昊连忙退后几步避让,还没反应过来,已经两脚接连踏空,‘啊’地叫了一声,殷昊猛地睁开了眼,满眼都是未散的恐惧之色。   沈奕轩掉下悬崖的时候有没有害怕他不知道,但他落崖的时候,真的差点儿尿了裤子。那猛地一头栽下去的感觉,实在是,太吓人了。   正在忙碌的叶清浅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了一跳,手上的动作顿时僵住。   殷昊的眼神渐渐地有了焦距,眨了眨眼,视线从天空稍稍挪开。这一挪之下,殷昊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看到……一个姑娘,一个很眼熟的,嗯……应该在这之前曾经见过两次的姑娘,正在……解他的腰带。殷昊的脸一下子红透,很快,脖子、耳朵也没有能幸免,现在的小姑娘,胆子怎么都这么大?这光天化日之下就这么迫不及待……   这场面真是很尴尬的,在殷昊的眼神落在她手上之时,叶清浅忙慌张地举起了双手,“我……你,你听我解释。”   “姑娘,趁人之危,非君子所为。”狠狠地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殷昊才颇淡定地说出了这句话。   而后脑中飞快地开始乱想,难道……当年沈奕轩之所以那么快就娶了方玉柔,就是因为在落崖的时候被方玉柔趁他之危,占了便宜?原来,这才是事情的真相吗?很快,殷昊开始询问自己,如果是他,如果是面前这个姑娘,他愿意吗?视线在小姑娘酡红的脸上转了几个圈,殷昊暗戳戳地想:嗯……好像是,愿意的。   “我,我真不是。我其实是……”面对殷昊满眼的‘我什么都知道,你不用解释’的目光,叶清浅觉得她此刻真是百口莫辩,明明只是想救人,他这突然一醒过来,情况立马就变得不对劲起来了。   叶清浅有些懊恼,传言真的是不可尽信的。不是说了吗?沈奕轩落崖之后是昏睡了一天多的,难道这家伙是一天之前掉下来的不成?她不过就是想做次好事,怎么就这么难呢?   那感觉就像,明明是要见义勇为,却被当做了登徒子。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好像不是她要做什么,而是这个人醒了,她就可以问了,问他和另一个人的身份。   “你,姓什么?”   殷昊面上不显,心里却在狂叫,【来了来了,开始问了。先问姓什么,然后问叫什么,多大的年纪,家中可有婚配……】现在的小姑娘,都这么直接吗?   殷昊还没想好呢,是直接回答,还是绕个圈子再回答,这边叶清浅已经有些急切地问,“你是姓沈吗?”   殷昊被叶清浅的这个问题问得一愣,忍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我姓殷名昊,尚未婚配’。只有些诧异地看着她,更多的,或许是警惕。这天下姓氏何止百个,这个他不过见过三次的小姑娘上来就问他是不是姓‘沈’,他虽不是,可他身边躺着的那个是。所以……她不是来寻他,而是来寻沈奕轩的吗?之所以解他的腰带,是想要查看他身上有没有藏着什么东西?   微微转头,殷昊看向了沈奕轩,他的呼吸还算平稳,也暂时看不出有什么外伤。思虑再三,殷昊轻轻颔首,“在下确实姓沈,不知姑娘是……”即便知道问了她也未必会回答,回答了也未必会说真话,但殷昊还是顺着常理问了。   “我……我就是路过,看到你和他躺在这里,都昏迷不醒。我就想着,带你们去医馆看看。你能醒过来,真是太好了。”   她的脸上虽然写着‘天真无邪’四个字,不过殷昊却不敢信,方玉柔一个大夫,还可以说是来这儿采药的,她一个小姑娘……牵着头骡子路过这里?他怎么就那么不相信呢? 第10章 沈二公子   且不说殷昊信不信吧,叶清浅说完这话之后,也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如果这是大街之上,甚至就算只是上头的官道也都好,那么她不论是骑着骡子路过,还是牵着骡子路过,都是很正常的。   可这里……叶清浅的目光不自觉地左右溜达了下,都可以跟荒郊野岭媲美了,与其说她是路过这里,不如说她被不听话的骡子牵累,不慎掉下山崖更为可信,毕竟面前这两个男的,不就是掉下山崖也还活蹦乱跳的主儿吗?   怪只怪,当初她听说沈奕轩被救了之后还昏了挺长时间,所以叶清浅根本就没有想过会被他问到任何问题,被问起的那一瞬间,她突然就想到了方玉柔当时的回答:‘采药的时候偶遇’,然后一时脑热,就掐了头拿来用了。   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就算她愿意把话收回来,难道沈奕轩还能当做没有听到,接受她的另一种她以为更可信的答案吗?那样才更可疑吧?   叶清浅以为,现在只能再说别的话,岔开他的注意力了。   “沈大……公子,你有没有觉得身上有什么地方不舒服的?”   被叶清浅这么一问,殷昊才发现,他虽然醒了,但从刚才到现在,他都是一只躺着和她对话的。而且刚才并不觉得,这一被问起来,他顿时觉得浑身都疼。毕竟是从那么高的地方坠下,就算被身边不远处的这棵大树挡了不知道几次,身体没有受重伤,但是刮伤、淤青总是难免的。   “有……浑身都不舒服。”   叶清浅本来以为,沈奕轩一个官老爷,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在她这样的小女子跟前,就算疼得想要满地打滚,也会假装气定神闲地回答,“劳姑娘费心,在下没有大碍。”没有想到,他居然用类似撒娇的语气说他浑身都不舒服,这……这人真的是朝廷命官吗?官老爷的威风呢?都被摔没有了吗?   本来,叶清浅还指望着他帮着她一块儿把另一个还没醒过来的一块儿搬到骡子身上去呢,这会儿他说他浑身都痛……那……叶清浅用一种颇为嫌弃的眼神看了殷昊一眼,还不如昏着算了,至少昏着的好折腾,醒着的太烦人。   殷昊边说边打量叶清浅的神情,想要从她的表情中寻找出一些破绽来,很自然的,他发现了叶清浅嫌弃的眼神。殷昊有些郁闷,他从小长这么大,除了被娘亲嫌弃过,但凡见过他的女子,不论年长年少,那都是很喜欢他的,因为如此,所以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会打光棍,一直到死都打着。   一边告诉自己被她嫌弃的不是自己,是沈奕轩,一边想着,果然,这个小丫头是另有算计的。   “你看着我做什么,还不过来,扶我一把?”殷昊假装颤巍巍地伸出了手,想要试探一下叶清浅,听说练武的女子力气都是不小的。   “扶你?”叶清浅鹦鹉学舌了句,而后摇了摇头,诚实道,“我扶不动。”   “你,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你扶不动呢?”他昏着的时候,她对他上下其手,他这一醒过来,她倒是装矜持了。晚了!小姑娘,你还不知道吧,你已经几乎被小爷我看穿了。   “我试过啊,在你还没醒的时候。你看着挺轻,其实重得很。”叶清浅怕沈大人误会她不肯卖力,忙说了实话,很伤人的实话。   “你……试过?”殷昊瞪大了眼睛,伸手按住了自己的领子,难道……他刚才看到的是不对的,其实这小姑娘已经得手了?刚才不是帮他解开腰带,而是重新绑好腰带吗?他的……清白之身,苦守了十八年的清白之身,居然折在这个小姑娘手里了?在他没有任何知觉的时候?   “嗯。”叶清浅可不是殷昊肚子里头的蛔虫,知道他都在想一些什么有的没有的。 “我本来是想把你和他……”叶清浅指了指沈奕轩,“都搬到骡子上的,可是连你我都抬不动,所以……”   “所以你就眼睁睁地看着我俩躺在这里,什么也不做?”总不会,这个小姑娘和逼着他和沈奕轩落崖的人是一伙儿的,打算在这儿确认他们断气了之后再离开?好像又不对,如果是想弄死他们,一人给他们抹一下脖子,或者一人在胸口捅上一刀,不就结束了吗?在这干看着等,与其说是等着他们死,不如说是等着他们醒吧?   “我哪里什么都没做了?我有很认真地想办法的。要不是你们凭白多出一个人,我用得着这么费劲吗?”后头一句话,叶清浅说得极小声。   “啊?你说什么?”   “我说,我想到办法带你们离开这里了。”   “哦?那你倒是说说,你的办法是……”殷昊一边说,目光一边已经落在了叶清浅身边站着的骡子身上,“难不成是它?”   “当然是它了,我一个姑娘家,可拉不动你们两个男子。”   “拉?你让它拉我们俩?你在附近还藏了辆板车?”   叶清浅摇了摇头,“没有板车,只有它。”   “没有板车你让它怎么拉我们?把我们俩都放在地上拖吗?”要真那样的话,他回到城里的时候,衣裳还能蔽体吗?这些人的目的,难道不是要他们的命,而是要他们身败名裂不成?   “所以……我不是准备了这个吗?”叶清浅指了指身边的两根木棍,以及一些带着树叶的树杈。   “这是……”   对于‘担架’,叶清浅其实也是一知半解的,这个玩意儿是好多好多年以后,才有人想出来的。她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和殷昊解释才清楚,想着说再多也没用不如让他见见实物,这么一着急,就有些失了理智了。   “快,你把衣裳脱了。”一边说着,叶清浅已经蹲下,开始解沈奕轩的衣裳了。   殷昊的眼睛瞪得比牛都大,“你……你糟蹋了我还不够,连他都不放过吗?”   “糟蹋?”叶清浅的手才刚碰上沈奕轩的腰带边缘,就听到殷昊将这个极致贬义的词,用到了她身上。   “你好好说清楚,我怎么糟蹋你了?”她这做好人好事还做错了不成?当然,她承认,她最先的目的是有些不纯的。   “你……我自出生起的十八年来,一直都洁身自好的,不要说别的,连姑娘的手我都没碰过,你刚才……趁我昏倒的时候,都对我做过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说到后来,殷昊的脸已经渐渐地红了起来。   见到这样的‘沈大人’,叶清浅突然就没了脾气。这时候的沈大人,年纪还小呢。   “你且把心放在肚子里吧,我没想糟蹋你们。”‘糟蹋’二字,叶清浅用了重音,“如果你能起来,能自己走到话,那我也不用脱你们衣裳,做这个了。”   “我……能走。”莫名地,殷昊就是觉得看叶清浅脱沈奕轩的衣裳这事儿,特别的刺眼。   “真的能走吗?”叶清浅看着依旧躺着的‘沈大人’,保持怀疑的态度。   “能!不过,你让我再多躺一会儿,缓缓。”   “如果可以,我也想让你多休息一下。可是,咱们上山还要时间的,从这里回城也要时间,要是你再耽误下去,那城门一关,咱们三个人就都要露宿荒郊了。”说着,叶清浅把本来准备用来做‘担架’的木棍递给了殷昊。   “你给我这个干吗?”   “拉你起来呀。”   “你刚不是说,你拉不动我吗?”这个小骗子,嘴里倒是有几句话是真的?   “我是拉不动啊,但是它拉的动啊。”殷昊接住木棍之后,叶清浅在木棍的一段绑上了绳子,另一端打了个结,套在了她家骡子脖子上。回头问了句,“准备好了吗?”   殷昊才一颔首,叶清浅已经让她家骡子往前走,好在这是一头骡子,走路和驴似的,有些懒散,如果是匹骏马,殷昊只怕就算被拉起来,也难免被拖行一阵,脸朝地被拖。可即便如此,殷昊虽然起身了,却还是被拉了一个踉跄,,因为站立不稳,差点儿一个扑地。还好他巧用了学过的不熟练的棍法,用木棍稳住了身形。不过多少,也是狼狈的。   殷昊站在原地半响,等着叶清浅因为她刚才的失误来跟他道歉,既然要用骡子拉他起来,难道不应该在他站起来的同时就叫停骡子吗?   而此刻的叶清浅,在拿掉了套在骡子脖子上的绳子之后,正插着腰在教训她家骡子,“你怎么回事?刚才让你走,你非别别扭扭的不肯,这会儿让你停了,你却走得高兴,把人弄摔倒了怎么办?要是他摔倒了,不能走了,累的可是你,你知道吗?你别看他长得好看,没用,贼拉重,压不死你,也累死你。”   殷昊:“……”   ‘安抚’完骡子之后,叶清浅走到了殷昊身边,“沈大……公子,你怎么样?能站的稳吗?能走吗?”   “我不是沈大公子。”   “你不是?那你是谁?”   “我是沈二公子。”其实殷昊说的也没错,沈奕轩确实是和他一样,行二的。   叶清浅暗叫一声糟,她其实是想叫‘沈大人’,然后叫了一半转成‘沈公子’,所以才变成了‘沈大公子’的。这下沈大人明说了他行二,她要是再叫错该怎么解释?   作者有话要说:(*^__^*) 求收藏~ 第11章 又昏   一时之间,叶清浅没有什么头绪,干脆也不再多想,因为想得再多也没用,一着急起来,该叫错的还是会叫错。而且现在最重要的不是称呼的问题,而是天色渐渐晚了,他们却还在山崖之下。   叶清浅见殷昊拿着她刚才给他的那根棍子当拐杖用,垂眸想了想,把另一根也递到了他跟前。   殷昊摆了摆手,不肯再接,“这个一根就够了,两根多余了。”   “这上山的路途可不是一会儿的事,万一你手上这根不结实,半路断了怎么办?那儿可没地儿找棍子去。多拿一根备用吧。不过在那之前,你得先帮我把你这个朋友扛骡子上。”   “他昏着,怎么骑骡子啊?”殷昊说完,已经在考虑,不然让沈奕轩坐在前头,他坐他身后扶着他,只不过……殷昊上下打量了一下这头骡子,比马可小多了,怕是驮不动他们两个大男人。   至于叶清浅和沈奕轩共骑一骡子的可能性,殷昊是想都没有想过,这小姑娘年纪再小也超过七岁了,男女授受不亲。   所以……“你当初为什么不买匹马呢?”殷昊顺嘴这么一说以后,觉得自己可能说错话了,毕竟当初在马场的时候,应该只是他看见了她。   “马?唉,我也想买啊,可是马很贵的。行了别说这些了,你快搭把手,把他弄上骡子,咱们得抓紧点时间了。”   “我不是说了吗?他现在没有办法骑骡子,把他弄上去也会掉下来的。”   “没让他骑,我有办法。”叶清浅已经想好了怎么弄,但懒得跟这位‘沈大人’解释。   殷昊见她似乎很有把握的样子,点了点头,略挣扎地弯下了腰身,伸手在沈奕轩身上轻轻地按压了起来。这算是他跟着他大哥在边关那两年学的为数不多的本事之一。   叶清浅见‘沈大人’一边‘哎呦哎哟’一边在他朋友身上乱摸,檀口微张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我让你把他扶起来,你在他身上乱摸什么呢?”   “乱摸?”殷昊这会儿大约也体会到了刚才他指责叶清浅‘糟蹋’沈奕轩的心情了。“你不懂就不要乱说,我是在摸他身上有没有伤。万一有哪根骨头断了,我们得先帮他固定了,再行挪动他,不然是很危险的,轻则伤残,重则致命。”   “那……那你要好好摸,摸清楚了。”她可不想让她家骡子驮个死人。   基本确定了沈奕轩身上没有骨折之后,殷昊准备把沈奕轩扶起来。可他身上这会儿也有伤,平时就算有十分劲,现在也不过只能使出五分来,因为他身上有些地方,只要稍稍一使劲,就会开始疼,而这样年少的他,是最熬不住疼的。   殷昊费了半天的劲,也没能把沈奕轩挪动多久,正懊恼呢,这一抬头,就看见叶清浅用极诡异的目光看着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诶我说,你就光站在一旁看着啊?还不过来搭把手?”   叶清浅看着‘沈大人’,只觉得在他身上十分充分地印证了一句话:百无一用是书生。本来她还以为他一个男子扶起另一个男子来,也就比喝水难一点点,她只要负责看着她家傻骡子,让它别乱动就行。   “好……我马上来。”   本来叶清浅是打算让沈奕轩打横挂在骡子上的,但‘沈大人’的意思是,这样的姿势不妥。所以最后,他们两人费劲巴拉地把沈奕轩固定在了骡子身上,以俯趴的姿势。   叶清浅觉得这个姿势摆的很好,殷昊却摇了摇头,“就这样?我敢保证,不出十步,他肯定会掉下来。”   “谁说就这样啦?”叶清浅一弯腰一伸手,从地上捡起了刚才拉殷昊起身的绳子,“不是还有这个吗?”   “你……你是要,把他……?”   见‘沈大人’说话似乎有些费劲,赶时间的叶清浅很快就替他补齐了话,“对,得把他绑住,不然就如你所说,走平路都可能会被颠下来,更不要说,咱们一会儿还要上坡。”   叶清浅见‘沈大人’没有反对的意思,开始认真地往沈奕轩身上缠绕绳子。殷昊先是撇开了头,而后不过一会儿,他就忍不住又转回了头,见叶清浅不但把沈奕轩的身子捆在骡子背上,还准备绑住他的双手双脚。感觉这活像被敌军抓住的俘虏,殷昊看着有些不忍心,“这手脚……我看就不用绑了吧?”那绳子已经都把沈奕轩的腰身勒出来了,应该已经绑得十分结实了。   叶清浅本来也只是打算把沈奕轩的身子扎在骡子身上的,只不过……她准备的绳子其实比她想象的长,按她所想绑好了之后,还长出一截来,她才想着,把沈奕轩的双手饶过她家骡子的脖子扎到一处,双脚饶过骡子的肚子一块儿扎住……既然‘沈大人’觉得不妥,那就算了,让绳子拖地好了。   又围着骡子转了一圈,确认没有问题之后,叶清浅冲着殷昊说,“好了,沈……公子,咱们走吧。”   叶清浅牵着骡子,殷昊拄着‘拐杖’,三人一骡终于开始往山崖上头走去。   他们走的这一侧,倾斜的幅度虽然不大,不过时间一长,也是费劲的。   这骡子在跟着叶清浅之前基本就没干过活儿,天天吃饱了就站着,醒着是站着,睡着也是站着,就没走过这么多路,还驮着那么重一玩意儿。走了没有多久,骡子就开始不乐意了,走两步退一步的,让叶清浅很是头痛。   怕它随它娘犯倔,叶清浅开始和它说好话,吃的喝的住的,都说遍了,它也依旧是走走停停退退的。叶清浅没法子,突发奇想,“这样,你要是乖乖干活的话,我给你寻个漂亮的马媳妇儿,你看怎么样?”   躺着、站着的时候都没有大碍,走几步也问题不大,可是走的时间长了,殷昊就开始觉得浑身都慢慢地疼起来,才走了一会儿,他已经浑身的汗水,既是因为热,也是因为痛。本来还想着,若是走得无趣,和这小姑娘说说话的,可走着走着就没劲儿了。   刚才听叶清浅哄骡子一套一套的,殷昊有些小郁闷,因为突然之间就有种‘人不如骡’的感觉,如果她用那样软糯的声音哄他,也许他身上就不会觉得这么疼了吧?只这骡子,实在不识抬举。待他们上去了,他一定用匹好马和她换下这匹骡子,好好收拾它。   这会儿听到叶清浅许诺要给它娶个‘马媳妇儿’,殷昊不自觉地笑出了声。   “怎么,难道它还是只公骡不成?”   再听到‘沈大人’的声音,说实话,叶清浅真是吓了一跳,不是因为他突然出声,而是才不过只这么一会儿,他的声音就既沙哑又虚弱了。   “沈公子,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身上有点疼。放心,死不了的。”   “哪儿疼啊?”叶清浅想,千万不要是脚,脚还要用来爬山呢。   “哪儿都疼。”殷昊实话实说,现在要让他找一个不疼的地方,还真挺不容易的。   “那,那怎么办?”   殷昊很勉强地扬了扬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本来,你是打算怎么同时带上我们俩的?总不会,是把我们叠在一块儿,绑在骡子身上吧?”   叶清浅在脑中过了一下殷昊说的‘场景’,前一刻还觉得可行,后一刻已经摇了摇头,驮一个人,她家骡子都走走停停的,要是让它驮两个人,只怕它会直接倒地装死吧?就算不装死只怕也是要耍赖的。   “没,我是打算用你手上那两根木棍,加上你们的衣裳,做一个……能用来拖你们的东西。”   “哦。这样啊。那……你现在可以做了。”殷昊话音刚落,就在叶清浅毫无防备的时候,在她跟前倒了下去。如果不是这里的坡度很缓,只怕他一倒下就能从这儿再重新滚回山下去。   事情发生地太突然,叶清浅吓了一大跳,愣了一下,赶忙放开了缰绳,跑到了他身边。   “喂,沈奕轩,你没事吧?别吓我。”突然之间,叶清浅就想起了刚才‘沈大人’一边轻压他友人的身体一边说过的话,骨头断了?她刚才没有摸过他身上,当然,就算摸很可能也摸不出来什么。他自己醒过来之后也没摸过自己,那么也就是说,是有可能的?   叶清浅左看看,右看看,一个昏着就没醒来过,一个醒过来一会儿又昏了。她该怎么办?   又叫了几声‘沈奕轩’,殷昊没有反应,叶清浅死了心。在他身上轻轻地按了起来,刚才他既然能走路,能扶着他朋友,想来手脚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如果一定有地方骨头断了,那应该是身上的某处。她得先摸清楚了,等等用绳子捆他的时候得注意避开。否则可能会让他伤上加伤。   夜影和夜魅觉察自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再赶回来的时候,已经不见殷昊和沈奕轩的身影,在四周寻找了许久都不见两人,才最终决定落实这最后一个他们可能在的地方,只是没有想到才刚找到了下山崖的路,紧赶慢赶地往山崖下头走,却意外看见了这样一幕。   沈大人被五花大绑在一头驴?骡子身上,而他们的主子,正被一个陌生女子上下其手而无力反抗?   觉得自己来迟了的夜影、夜魅:“……”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双节快乐哦~(*^__^*) Y 第12章 神助攻   夜影和夜魅都是习武之人,便是心急火燎,这落地的动静也比正常人轻上很多,是以两人在叶清浅身后站了半响,只专注于‘沈大人’是否有伤势的叶清浅都没有发现。   叶清浅模仿刚才殷昊替沈奕轩按压时候的动作,在他身上细致按压了半天,但是认真说起来,她就算是现学现卖,也只学到了‘形’而已,虽然自觉很认真,但摸了半响的她其实并不能确定‘沈大人’身上的骨头是不是无恙,感觉自己可能做了白工的叶清浅有些沮丧,想了想,还是先做‘担架’为好,‘沈大人’身上有没有伤,还是让大夫来判断吧。   这么想着,叶清浅又低头准备解殷昊的腰带,手才刚伸出去,叶清浅就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殷昊的眼睛,上一回被抓个正着,这家伙又说她‘趁人之危’,又说她‘糟蹋’他的,这一回……   “沈公子?沈奕轩?”变着法子叫了几遍,确定‘沈大人’没有反应之后,叶清浅开始继续手上的动作。   距离较远的时候,夜影和夜魅只觉得叶清浅是在占主子的便宜,这距离一近,却有些看不清了。夜影性子比较急,一到了近前就想阻止叶清浅的动作,夜魅却朝着他打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想再看看情况。   听到叶清浅叫他们家主子做‘沈公子’、‘沈奕轩’的时候,两个人的第一反应都是看向被扎扎实实捆在骡子身上的那位。这姑娘真是奇了怪了,冲着他们主子喊沈大人的名儿。这到底是认识呢,还是不认识呢?   夜影以为,主子被摸两下也就算了,他就勉强当做没有看见了,可这会儿见叶清浅得寸进尺,开始解主子的腰带后,他立马就绷不住了,大喝了一声:“住手!”   叶清浅本来专心致志地和殷昊的腰带做斗争中,原来刚才殷昊虽然嘴上没有再多说些什么,但是悄悄地把腰带扎得十分结实,轻易解不开的那种。感觉自己被当贼防了的叶清浅也较起了真来,以为扎成这样她就解不开了吗?太小看她了,她还就非解开给他看看。   被夜影这么突然一喝止,叶清浅手猛地一抖,‘噌’地一下起了身,飞快地转向发声处,警惕地看向发出声音的人,一看到是两个劲装男子,叶清浅的眼睛瞪大了些,拳头也不自觉地握紧。   按人数来说,虽然他们这方好像多她一个,但是人数多没有用,沈奕轩和另一个人都是昏着的。也就等于,她要一个人面对两个男的。这样的情况,真是糟糕!   叶清浅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呢,耐不住性子的夜影先开了口,“你想对我们主子做什么?”   “诶?主,主子?”叶清浅重重地松了口气,这么说,原来他们也算是自己人,不是劫道的就好。不过……“这两个,哪个是你们的主子?”   “还不就是……”夜影一开口,还没说完呢,十分了解他的夜魅已经顺着说了下去,“躺在地上的那一个。”要是让夜影来说,指不定他会说出什么让这位姑娘尴尬的话来。   “哦,那么,他叫什么名字呢?”现在这样的情况下,虽然叶清浅很愿意相信这两个人就是沈奕轩的小厮或者侍卫什么的,但是……保险起见,她觉得还是问问为好。万一他们是冒认的呢?   其实叶清浅也不想想,就算是冒认又如何,她一个弱女子,还能打得过两个武艺在身的男的不成?还不是任人宰割的份,问得越多,于她来说,反而越危险。   夜影有些不耐,这小姑娘真是多此一问,他们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自己主子的名字呢,才刚想把‘殷昊’的大名儿说出来,夜魅已经又一次抢答,“我们家主子姓沈,沈奕轩。”   闻言,叶清浅点了点头,夜影却瞪大了眼睛。夜魅朝他使了使眼色。他之所以这么说,就是想要确认一下,这个小姑娘到底认不认识他们主子,现在看来,是不认识的。只是奇怪,既然不认识,那么她怎么会认定主子叫‘沈奕轩’呢?   “你们来了就好了。我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呢。你们主子刚来醒过来过,不过不知道身上什么地方有伤,才刚走了两步,就又昏了。你们谁,背着他走吧。抓紧时间上山,进城找大夫看看。”   “所以……姑娘你刚才是在……”   “哦,我这是跟你家主子学的,他刚才就是这么查看他朋友有无伤势的。”叶清浅说到‘朋友’的时候,指了指她家骡子身上绑着的沈奕轩。   夜魅‘哦’了一声,点了点头,夜影却有些不好意思,刚才是他想得龌蹉了,还以为这姑娘是个女土匪之类,垂涎他们主子和沈大人的美色,这是准备一次压寨两个相公。   “刚才我们主子给他的朋友查看伤势的时候,也脱了他的衣裳了吗?”夜魅虽然觉得他们家主子不是特别靠谱,但也不至于会不靠谱成这样吧?当着一个陌生姑娘的面脱沈大人的衣裳?如果没有的话,那么这个姑娘所谓的查看伤势的理由,就有那么点站不住脚了。   第一次解腰带,被‘沈大人’自己发现,第二次解腰带,被‘沈大人’的手下发现,叶清浅闹心地不行,但还是不得不开口解释,“我是想用他的衣裳做个能拖着他走的……东西,我的骡子驮不动两个人,不过你们来了,就没有那个必要了。”   这么说着,叶清浅又看了眼自家骡子,指了指骡子身上扎着的沈奕轩问,“这个,是你们主子的朋友吧,不然……你们一个背一个?”   叶清浅并不确定再让她家骡子驮着‘沈大人’这位友人下去,还得给它多少‘承诺’,反正今天这一趟,她算是知道了,这就是个不中看也不中用的,怪不得她那天说要把它领走的时候,马场的那个伙计一副感动地快哭的模样。   片刻之后,被叶清浅捆得结结实实的沈奕轩被从骡子上解了下来,看着沈奕轩衣服上久久未消的麻绳印子,夜魅和夜影对望了一眼,都轻轻地摇了摇头。得亏他们主子清醒了一阵子,熬到他们来了,不然就算从山崖上摔下去没事,恐怕也要被绳子绑出事来。   夜影背着沈奕轩,夜魅背着殷昊,叶清浅骑着自家骡子,几人就这么慢慢地往山上走。   走了一会儿,夜魅状若不经意地问,“叶姑娘你来山里,是干什么来的?”不管是来采什么的,总得在骡子上拴一个或者两个筐子吧?   刚才,夜魅已经问了叶清浅的名字,这不管怎么说,叶清浅也算捎带了沈大人和他们主子一程,算是对他们有些小恩情,得知道了名讳,才好报恩。   “我……”叶清浅愣了一下,脱口而出,“我带它来吃草。”说出来之后,叶清浅觉得这个理由和‘路过’也没有太大的区别,也不大可信的样子。   夜影和夜魅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其实就算叶清浅什么也不说,他们也不会多问什么的,毕竟叶清浅并未对殷昊和沈奕轩不利。可这答案,听着颇敷衍。   “这骡子挺乖的。”又走了一会儿,夜影莫名地,来了这么一句。   乖?叶清浅的嘴角抽了抽,乖什么啊,走两步就闹脾气,她今天对它说的好话都不知道能装几箩筐了。不过这会儿驮着她,它倒是还真挺老实的,难不成……它是个重女轻男的骡子?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把叶清浅给逗笑了。   到了山崖之上,夜影和夜魅急着带殷昊和沈奕轩去看大夫。他们是骑马的,叶清浅骑个骡子,就算把骡子的屁股拍烂只怕也追不上他们。   “叶姑娘,今天的事,咱们府里必有谢意,不知道,该怎么联系姑娘呢?”其实知道了叶清浅的名字,如果这个不是假名的话,夜影和夜魅是有办法找到她的,只是既然能直接问,夜魅就不想另费功夫了。   听夜魅说起这个,叶清浅倒是犹豫了起来,如果他们直接到家中表示谢意的话,不知道叶夫人会提出怎样过分的要求,那她今天不就白忙活了吗?   叶清浅想了想,“四个月后的今天,我会去龙泉街的冯家铺子送绣品,到时候……如果你们还记得今天的事的话,可以到那儿来找我。如果不记得……那就算了。反正我也没有帮多大的忙。”虽然说了漂亮话,但是叶清浅还是希望‘沈大人’能记住她今天的相助的,因为那一天,她可能会需要‘沈大人’的帮助。   夜影和沈奕轩,夜魅和殷昊,两人一骑绝尘而去良久,叶清浅依旧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发呆。沈奕轩和方玉柔的姻缘就这么轻易她被拆散了吗?刚才她之所以急着离开崖底,多少也是因为怕那个应该要救沈奕轩的方玉柔出现,没想到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见她的人影。   此刻,本应该去崖底采药的方玉柔被叫到了沈家替沈斌看诊,沈家的人说沈斌病的很重,求她去救命。可她替沈斌把过脉后却发现,沈斌的身体没有太大的问题,上次她给他用的药,很好地控制了他的病情。   “方大夫,怎么样?我儿子他,有没有事?他可不能有事啊,我们家就他一根独苗。”   “哦,没什么事。喝了药,应该就能好的。”方玉柔看沈斌母亲及家人脸上的着急不似作假,所以……她看着沈斌的目光带了些许冷意,是他在装病吗?早不装病晚不装病,偏偏这个时候装,耽误了她的正事。要不是当时铺子里头的人不少,顾忌名声,她才不会走这一趟。好在,时间还早,现在去,应该也是来得及的。   作者有话要说:吃猪肉脯的时候,我家大金毛在旁边流口水,我想了想,掰了一小块下来,然后一大一小让它选,它犹豫了一下,把嘴伸向了小块。吃完小的那块,见我大的那块也没收走,‘嗷呜’一口,也吃掉了。吃小块的时候是慢动作,吃大块都快光速了,这个心机汪。 第13章 忽悠   有骡子代步,回城的路,叶清浅几乎没有怎么费劲。这骡子也不似刚才驮着沈奕轩的时候那般走一会儿闹一会儿脾气,十分的安分,偶尔似乎是走得高兴了,还会小跑一阵,叶清浅有些哭笑不得,也不知道它这是在告诉她,它驮女不驮男呢,还是在说它更喜欢走这样宽敞的平路,不爱上坡下坡。   不过,就算它现在再乖也没有用,她是不能把它带回家的。一来没有办法解释它是怎么来的,二来,他们那样的小门小户,是用不到骡子的,它唯一的下场,就是被叶夫人发卖,得来的银子也进不了她口袋一个铜板,恐怕她还免不了被叶夫人猜忌。这样的傻事,叶清浅自然是不会做的。   冯家铺子的掌柜看到叶清浅的时候,是惊讶的。   “你,你早上不是说去寻你爹去了?”掌柜的还以为叶清浅终于忍受不了继母的慢待,这要去寻亲爹诉苦去了呢?那个商队还是他帮着联系的。   “哦,走到一半,我突然觉得有些不妥。听商队的人说,最近京城附近不大安宁。我就想着,不如等我爹回来了再说,下回他出门,我看看能不能跟着他一块儿去,我爹在外,也是需要人照顾的。”   对于叶清浅的这个想法,掌柜的却不大乐观。事实上,叶清浅去寻她爹的这事,掌柜的本来也不看好。叶清浅的继母现在怀有身孕,叶清浅的妹妹又是个好吃懒做的,叶家真正做事的,无非就是叶清浅一人。反倒是她爹,这些年在外一个人都待惯了,恐怕是不需要照顾的。也就是说,叶清浅不论是今天去寻他,还是以后求他出门的时候带着她,只怕最后,都还是会被留在叶家。   “既然这样,那你还是早些回家吧。你那信和银票,我早已经让伙计送到你家去了。”   掌柜的才刚说完话,叶清浅身边的傻骡子就‘昂’了一声,提醒两人它的存在。   “这是……”掌柜的被吓了一跳,也不知是事先没有看到这骡子,还是没把这骡子和叶清浅想到一块儿去。   “哦,这是我刚买的骡子。我想先把它寄养在掌柜的您这儿。”叶清浅是知道的,冯家铺子里头养了几匹马,主要是用来拉马车,给一些富贵人家送货的。   “这个……”掌柜的做出了一副为难的样子来。   “掌柜的您先暂时帮我养着它,每月它要吃多少草料,您给我报个价儿,我一个铜板都不缺您的,另外,我每次交货多交一个双面绣的扇面儿,您看如何?”   “多交两个。”   “……行。那,它就托您照顾了。”   和掌柜的商量好,叶清浅伸手拍了拍傻骡子的脑袋,“你可千万乖乖听话,待我有空了,会来看你的。”说完,叶清浅转身就要走,才刚走了一步,却突然觉得袖子一紧,低头一看,是傻骡子咬住了她的袖子。   叶清浅抽了抽,没能抽出来,“给我撒开。”叶清浅冲它说。   傻骡子龇着牙,咬得死紧,没有松口的意思。   叶清浅想了想,伸手拎住了骡子耳朵,凑到它耳边低声说,“我没不要你,也不是要把你卖了。我就是让你暂时待在这里,这里好吃好喝的,饿不着你。我这不是,要给你去找媳妇儿的吗?你的马媳妇儿,忘啦?带着你不方便,你要是要跟我回家呢,只怕你小命不保,我和你说,我家里有只母老虎,特别特别爱吃骡子肉,就你这么大的,一口一个不带喘气儿的。”   掌柜的见叶清浅埋头和骡子说了一会儿话,这骡子就松了嘴了,觉得有些稀奇,问她都说了什么,叶清浅笑了笑,轻吐了四个字,“哄它的话。”往前走了两步,叶清浅又回过了头,“您要是有用得着它的地方,您也尽管使唤,别让它待傻了,但是,也别让它太累。”   掌柜的满口答应,朝着她挥了挥手,让她赶紧回家。   叶清浅写那封信的时候,就知道,她今天恐怕得不了好,不过除了叶家,她实在没地方可去。叶夫人总还用得着她,无非是罚她跪,罚她不准吃饭,最终还是要原谅她的,因为叶夫人不会舍得她刺绣得来的那份收入。只要动动嘴,就能拿到银子,这样事儿,谁会嫌弃呢?   虽然那封信已经被踩得支离破碎,叶夫人依旧气得不行,开口就骂,骂叶清浅是没良心的,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因为她怀了身孕的关系,不像原来骂地那样顺畅,今天是骂一阵子,歇一阵子。   叶清音站在一边哭,不是因为她娘太凶被吓到了,而是叶夫人太久没有下厨,手艺已经十分生疏,煮出来的饭菜,实在难以下咽。可叶夫人本着不能浪费的原则,硬是逼着她都吃下去了。   平时里吃饱的时候叶清音是幸福的,今天只觉得哪哪儿都难受,难受地直想吐,吐出来也是一种浪费,叶夫人让她忍着,忍着撑着……她就好不委屈地哭了起来。   “哭哭哭,哭什么哭?”叶清音哭得鬼哭狼嚎一般,让叶夫人更加心烦。虽然叶清浅是自己走的,但是要是真的在路上出了什么事,或者自此就没有了踪影,那她当家的回来,她要怎么交待呢?还有银子……没有了叶清浅的绣品,她每个月去哪里攒银子?虽然家中现在还是有不少银子的,但是坐吃山空。   叶清浅在外头听了一阵动静,推门进了屋。   叶夫人见到叶清浅回来,先是像白日见鬼,然后突然间就暴怒了起来。   “说,你哪儿去了?”   “叶夫人不是知道吗?我去寻我爹了。”叶清浅很平静地回答。   叶夫人四处看了看,看到了墙边堆着的柴火,走过去就想抽一根出来抽叶清浅。叶清浅看到了她的动作,也不闪避什么,只继续道,“我也不想去,可我不能不去。”   叶夫人此刻已经挑了一根看着最粗的柴火反转,“什么想去不想去的?这么说来,你突然离家还有理了?不知道家里人会担心你吗?今天就算我狠狠抽你一顿,你爹回来也不会说我,你信吗?”   “是我娘……我娘托梦和我说,她有事要和我爹说,让我务必去找我爹一趟,把话转告他。”   叶夫人手中的柴火才刚举高,还没落下,就听到了叶清浅这句话,她吓地一哆嗦。   “你……你乱说些什么?”突然之间,叶夫人就觉得周遭的温度下降了不少,有些冷飕飕的。这手中的柴火,却怎么也打不下去了。   “我没胡说,我娘说了……”说到一半,叶清浅摇了摇头,“不能说不能说,娘说了,除了我爹,不能和别人说的。娘,您看到了的,我什么都没有和叶夫人说。您晚上,千万别入叶夫人的梦,她会害怕的。我是您亲生女儿,您还是来找我吧。”   “青天白日的,你以为你说这个,就能吓到我吗?”   叶清浅能看得出来,叶夫人害怕了,此刻只是嘴硬罢了。   “您不信就算了。我娘虽然说不可以和外人说,但您也不算是外人,不然,我告诉您吧,我娘要我转告我爹的话。”   叶夫人本来是不想听的,因为害怕,但她又觉得,这是叶清浅忽悠她的话,只为了让今天这事儿过去。做了错事,却不想受罚,才胡乱编的。   咬了咬牙,叶夫人道,“行,行啊,你说吧。我,听着呢。”   叶清浅左顾右盼地看了看,转身关上了院子的门,闩好。才慢慢地走到了叶夫人身边,扶住了她的胳膊。   叶夫人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甩开了她的手,“你要说话就快说,别动手动脚的。”   “我娘说,让我爹赶紧回来和老邻居叙叙旧,因为过不了几天,隔壁的郑叔叔,就要回家了。”叶清浅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到这件事。虽然不确定确切的日子,但应该是最近没有错。   “郑叔叔,哪一个?”叶清浅觉得叶夫人真是明知故问,他们这附近虽然不止一家人家姓郑,但是当家的不在家的,也就隔壁的那家而已。   叶清浅抬了抬手,指向一个方向,“就是那家。”   叶清浅不指还好,这一指,叶夫人又是一阵哆嗦。郑家媳妇儿从儿子打碎的水缸底下发现一根银钗的事,这附近的人一早就都传遍了。大伙儿嘴里都说着,羡慕她,因为这是她当家的留下的,送给她的东西,但是背地里,大家说着的时候,都觉得阴风阵阵,这早不发现,晚不发现的,偏偏这个时候发现了,大家都猜着,是不是她那当家的,人没了,七七回魂的时候,指引他儿子打碎了这水缸,等到媳妇儿戴上了这银钗,他才能安心地走。毕竟,郑家当家的,可不是干别的去了,是去从军去了。这战场上又是刀又是剑的,都没长眼睛,他一个泥腿子,活下来的机会实在太小,这么多年都没有消息也是好证明。   叶夫人想着,叶清浅她娘是个故去多年的人,她托梦和叶清浅说郑家的要回来了,难不成是……骨灰?让她当家的和骨灰叙旧?这难道……是说她当家的要不好了吗?   如果她身边只有叶清音的话,那也就罢了,一个女子带着一个孩子改嫁,也不是没有的事,但她肚子里头还有一个,还很可能是个男娃,“你快说,你娘是怎么和你说的?”   见叶夫人脸色煞白,叶清浅想着她可能是被自己多余的想法给吓到了,小人之心,常人难以揣测,“我娘说,郑婶子盼到头了,郑叔叔很快就会平安归来。” 第14章 试探(一)   夜影和夜魅以最快的速度,把殷昊和沈奕轩送到了药铺里头。他们两人的运气不错,这会儿铺子里头有人抓药,但没有人看诊。坐堂大夫正悠闲地喝着茶。   急性子的夜影立马奔着那白胡子老头就过去了,“大夫大夫,快!给我家主子看看。”   夜影的声音很急切,那大夫却只是不紧不慢地各瞄了殷昊和沈奕轩一眼,“哪个先?”   宋大夫以为,不管夜影和夜魅的主子是一个还是两个,于他来说都没有太大差别,因为他只有一个人,所以这两人必然是要有个先后的。   毫无疑问地,两人的选择是殷昊,虽然听叶清浅说殷昊中途是醒过来过的,但是毕竟殷昊才是他们的主子,而沈奕轩虽然没有醒过,可他不过是主子的朋友,二选一的情况下,殷昊肯定该被排在前头。   宋大夫围着殷昊转悠了一圈,“怎么回事?”   知道夜影会抢答,夜魅就没吱声。夜影把从叶清浅那里听来的经过说了一下,然后急切地冲着宋大夫说,“大夫,您抓紧给我们主子看看,他怎么昏了这么久都还没有醒?”夜影本来就急,这会儿看到这个老大夫慢条斯理的动作,他就更急了,要是他会看病的话,早就自己上了。   “他啊……”宋大夫凑到了殷昊跟前,看了半响,漫不经心般地给他探了探脉,“没什么事儿,回去好好静养就行。”   “啊?没,没事儿?怎么可能没事儿呢?我们主子就刚才醒过一阵子,一直昏到现在呢!你就随便看两眼,摸了他手腕两下,就知道他没事吗?”夜影很是怀疑,这白胡子老头到底是不是个大夫,还是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了,脑子也不好使了。   “怎么?不信?不信的话,你们把他搬内室去,把他衣裳扒了看看。”   “扒,扒衣裳?”夜影一边说,一边以眼神询问夜魅的意思,夜魅想了想,点了点头。“刚好,顺道给主子擦个身,换身衣裳。”现在殷昊身上穿的这身衣裳在山崖下躺过,在半山腰躺过,又是灰又是土的。   夜影扛着殷昊往内室去,夜魅出去买衣裳之前,看了眼宋大夫,“大夫,还有我主子的朋友,您也给看看吧。”   “他?更没大碍了,药性过了,自然会醒的。”   “药性?您是说,沈公子他中了药?”   “嗯……够他安稳睡个一天半天的,雷打不醒。”   从成衣铺子买了衣裳回来,夜魅一进药铺,没见到沈奕轩,正准备开口问,药铺的一个伙计已经提前开了口,“那位公子,和您家主子,待在一块儿。”   夜魅冲他点点头,转身进了内室。   “怎么样?”夜魅让夜影留下,一是守着殷昊,二是给殷昊擦身。   见一旁铜盆之中的水十分清澈,夜魅有些不解,若是平时,这水倒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毕竟主子还是挺爱干净的,可是今天,主子就差在地上滚来滚去了,就算没灰也该有些汗水吧?   “你没给主子擦身吗?”   “我,有些下不去手。”   “擦身而已,有什么下不去手的?”夜魅不解。   夜影二话没说,直接就把殷昊的衣裳掀开了,“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夜魅凑过去看的时候,夜影继续说,“这浑身上下,好像就没有一处好肉了。”   殷昊的肤色随永宁侯夫人,比寻常男子白皙不少,因为这样,他身上的淤青就显得分外明显。   夜魅知道,给主子擦身的事,他是指望不上夜影了,如果夜影要做的话,他出去给主子买衣裳的这段时间里,几个身夜影也该给主子擦好了。   “行了,我来吧。”   “你,你小心点儿,别粗手粗脚地,弄疼了主子。”夜魅才刚弄湿帕子,还没忘殷昊身上拍呢,夜影就在旁边叨叨。夜魅有些不耐烦,“嫌我手重,不如你来?”   顿时,夜影就不吱声了。   夜魅做事儿还算麻利,换过几盆水后,就给殷昊换好了衣裳。   “你说,主子和沈公子,什么时候才会醒啊?不会要睡到明天吧?”   这确实是个问题……也不能一直这样无止境地等下去。   “你在这里守着主子他们,我去问问。”   夜魅进进出出的,宋大夫已经有些习惯了,没有搭理他,直到夜魅径直走到了他跟前。   夜魅本来就高,就算宋大夫站着,也得仰望他,更不要说宋大夫这会儿还坐着了,夜魅还没开口,宋大夫已经指了指身边的凳子,“有话坐下说。”一直抬着头,他脖子累得慌。   “大夫,我主子他们,什么时候能醒,您能给个确切的信儿吗?”   “着急啊?着急早说啊!你主子马上就能醒!”说着,似乎很有把握的宋大夫往内室走去。夜魅紧随其后,心中有些许不满,这老头子,明明有办法让他们主子醒过来,却凭白拖了这么久,害他们担心。   “你让开。”宋大夫三个字赶开了守在床榻边的夜影,迅速地从怀中拿出了针袋。在夜影和夜魅以为宋大夫这是准备给他们家主子施针的时候,他的针确实是扎到了殷昊身上。   人中被重重一扎,殷昊几乎是‘诈尸’一般跳了起来,“嗷,好疼,谁?哪个混蛋偷袭小爷?”   “好了,醒了。”   夜影、夜魅:“……”   夜影和夜魅很郁闷,这个大夫不是好人,肯定不是。因为他在给主子拔针的时候是这么说的,“本来呢,老夫是懒得给你扎这一下的。你这是疼晕了,睡够了也自然会醒。不过他们俩着急,老夫就勉为其难了。如果扎人中你还醒不了的话,那老夫会一根一根扎你的手指……”这话听起来像是济世救人的大夫说的吗?这是刑部专司刑罚的人说的吧?   见殷昊准备开口说话,夜影和夜魅的目光立马就游移了起来,看天看地看左看右就是不看他。   “沈奕轩怎么样了?还没醒吗?”   这个,夜魅知道。“那个大夫说,沈大人是中了药了,药性过了,自然会醒。”   “中了药?”殷昊皱了皱眉,什么时候中的?他和沈奕轩一直都待在一块儿的啊!按理说,沈奕轩要是中了药的话,他不是应该也中了吗?殷昊仔细回忆了下,想了起来,应该只有那个时候……怪不得他才不过一转头的功夫,沈奕轩就已经落了崖了,原来是中了药了?那些人也实在狠毒,摔落山崖本就九死一生,他们在沈奕轩落崖之前居然还给他下了药?   等等……如果说,这辈子沈奕轩是因为中了药才一直昏迷的话,那么上辈子呢?是不是也是因为中了药呢?如果是,那么他怎么从来没有听沈奕轩说过呢?照理,方玉柔是个大夫,应该是会和她夫君说实话的吧?   现在,有两种可能,要不,就是方玉柔医术不精,没有能看出沈奕轩昏迷是因为中了药,要不,就是方玉柔其实是知道的,可是一直瞒着沈奕轩,如果是后者的话,方玉柔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殷昊看了看沈奕轩,现在这事,也没办法证实了。毕竟这一回,救沈奕轩的可不是方玉柔。不过……就算不是,好像也是可以试探一下的。   夜影和夜魅觉得很奇怪,明明宋大夫已经说过了,且说的很肯定,沈大人是因为中了药才一直昏睡的,过了药性自然就会醒的,他居然要让他们把沈大人再送到另一个药铺里头去。   “主子,就是那个年轻大夫?我怎么看着,不大合适呢?”   殷昊先是点了点头,而后问道,“哦,怎么不合适法?”   “第一,他看着太年轻。”这样年纪的大夫,看着就不可靠。   “第二,他现在好像在生气。”按夜影自己来说,他在生气的时候,什么事都是不想干的,就算干了,也只想干一些破坏性强的事儿,比如砍柴啊,之类的。   “就是他了,送沈奕轩过去吧。如果大夫问起,你们就说,不认识沈奕轩,是去打猎的时候偶尔碰上的。”   “打猎?”夜影和夜魅看了眼各自腰间的剑,有人打猎是用剑的吗?   殷昊气的身上又开始疼,“你们就不能说,是你们主子打猎,你们负责护卫?”   正如夜影看出来的,方玉柔这会儿很生气。那些个办事不利的,不是说会办妥的吗?如果那药真的用上了,那里怎么可能没有人?害她在山崖底下找了半天。这会儿坏了事,她还得陪着他们一道受罚,简直……   “大夫?”夜影轻喊了声。   方玉柔虽然听到了,但是不想搭理。这会儿铺子里头能看诊的大夫也不止她一个。   “大夫。”这一回,夜影不但出了声,还出了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干嘛?”方玉柔的态度有些不好,她最讨厌别人动手动脚了。   “大夫您能不能……给他看一看。”   “我没……”‘空’字未出,方玉柔已经看到了夜魅背上背着的沈奕轩。顿时,她有种‘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之感。   “他这是怎么回事?你们认识他?……”方玉柔问了一堆的问题,就是没有替沈奕轩把脉的意思。   “……大夫,我们也不是很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反正我们看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是这样了。您抓紧给看看,他究竟是怎么回事,从城外到这儿,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都一直还没醒。该不会,是不行了吧?”   “哦,我帮他看看。”方玉柔按了按沈奕轩的手腕,一会儿之后道,“他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可能是从高处坠落,这五脏六腑都受了些冲击,我给他配点药,喝了应该就能醒了。”   “也就是说,这位公子是摔晕的,其他无碍?”   “嗯。那大夫您快给他开副药熬了喝吧。他早点儿醒过来,我们好早点儿带他走。”   “你们要带他走?你们不是不认识他吗?”   “不认识归不认识,可咱们主子说了,这救人要救到底。不论带不带他走,至少要保证他平安才行。”   “既然这样的话,你们把他留在我们药铺就可以。就算喝了药,他一时半会儿也是不会醒的。你们能等得住吗?你们应该要回去和你们主子复命的吧?不如把他留在药铺里,我保证,会治好他的。”   夜影还想再说些什么,夜魅冲他摇了摇头,主子交待过的,如果这个大夫要留着沈大人的话,他们就把沈大人留下。 第15章 试探(二)   夜影和夜魅一步三回头地出了药铺,同样是大夫,虽然前头那个宋大夫不冷不热的,说话特直接,特让人心塞,但看着就比这个年轻大夫要可靠得多的样子。   一直走回到了殷昊身边,两人都还有些弄不明白殷昊到底为什么要把沈大人送到这里来。   “主子,这个大夫说的和前头那位宋大夫说的完全不一样。宋大夫说沈大人是中了药,他却说沈大人是摔出了内伤,才晕的。这……把沈大人留在这里,真的没问题吗?”其实他们俩着急,那完全是皇上不急太监急,毕竟这沈大人是主子的友人,主子的同窗,与他们其实没有太深的关系。   “没事。”殷昊嘴里虽然这么说,心里所想和面上表情却完全是背道而驰的。因为他最不愿意见到的情况,似乎发生了。方玉柔……真的没有当初他以为的那样简单。   但殷昊多少还是庆幸的,庆幸夜影和夜魅见到他的时候,他是昏着的,不然恐怕……他会第一时间,让两人将他和沈奕轩送到方玉柔这里来。因为她上辈子是沈奕轩的夫人,算是他的嫂子,比起其他大夫来,殷昊更愿意相信她的医术。   确定主子要把沈大人留在这家药铺里头后,夜魅问起了旁的事,“主子,那咱们现在,回府去吗?”当初主子跟着沈大人出远门也没有和夫人事先报备过,这离家多日,只怕夫人的怒火……夜魅以为,早一天回去,可能会少一些处罚。   “谁说咱们要回去了?在这附近,随便找间客栈住下。”   夜影有些心疼,心疼主子的银子,明明永宁侯府骑个马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能到,主子却非要住什么客栈?看来还是夫人平日里太大方,给主子的银子太多。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夜影一回神,发现主子这是在和自己说话,他犹豫了下,还是老实道,“主子,客栈里头,哪儿有咱们侯府住的好,伺候地周到啊?不如咱们还是……”   殷昊没说话,就默默地盯着他看。夜影看了看主子,又瞄了瞄夜魅,见夜魅朝他使眼色,他立马心领神会地转身就走。   夜影走了之后,殷昊的目光又落回到了沈奕轩所待的药铺之内。   夜影想不到,不代表夜魅想不到。   殷昊之所以不回府,是因为他知道,他这回没有和娘亲打招呼,一走就是两个月,只怕进了侯府的门之后,短时间是很难再出来了。虽然沈奕轩是他让夜影和夜魅送到方玉柔跟前的,但他还是得要盯着,沈奕轩一旦醒来或者情况一旦不妥,他还是要及时把他接出来的。   又在原地站了会儿,殷昊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一低头,才发现,他身上的腰带系得有些松垮。重新调整了一下腰带之后,殷昊想起了什么来。   清了清嗓子,引起了夜魅的注意力后,殷昊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那个……救了我和沈姑娘的那位大人呢?”   “诶?”殷昊的问话,让夜魅傻了片刻,但他反应还算快,很快就明白了主子真正要问的是什么。   “叶姑娘此刻,应该是回了家了。”夜魅一边说,一边认真地看着殷昊面上的表情变化,他跟着主子这么久,就没听主子嘴里出现过哪个姑娘,这位叶姑娘,算是第一个吧。夜魅回忆了一下叶清浅的模样,还算清秀耐看,难道主子喜欢叶姑娘这样子的?   因为夜魅回答的十分顺溜,以致于殷昊并未发现,他刚才说错了话。这会儿,他本来故作镇静的脸涌上的是满满的不悦之色。   夜魅纳了闷了,他说叶姑娘回家,有什么不对的吗?人家叶姑娘一个姑娘家,总不能跟着他们四个大男人一块儿走吧。   然而……殷昊不悦的根本就不是这个。   “你叫她叶姑娘,她姓叶?”   “嗯!”   “她主动告诉你的?”   虽然确实是叶清浅主动告诉他的,但是夜魅观察殷昊的神色,觉得必要的时候还是说个谎比较有利主仆之情,“是属下问的。”   “你好好儿的,问一个陌生姑娘的名字做什么?你是不是对她有什么不轨之心?”   夜魅深深地觉得,此刻的主子特别地不讲道理,而且颇有些恶人先告状的意思,谁有不轨之心谁知道……但谁让他是主子呢?   “主子,那位姑娘她救了您和沈大人,我们不是应该表示谢意吗?可是当时,我和夜影急着把你和沈大人送到药铺里看大夫,一时无法表达除了口头之外的谢意,属下就询问了那位姑娘的姓名,想着等您和沈大人好了之后,亲自上门致谢,或者由我和夜影代为上门致谢。”   夜魅这么一解释,殷昊的脸色顿时好了很多。   “嗯,做的不错。她,叫叶什么来着?”   “那位姑娘姓叶名清浅。”   “叶清浅……那她住哪里?”   “这个……属下不知。”   “你刚不是说,问姓名是为了上门答谢的吗?你连她家门在哪里都没问,我怎么上门答谢?就只问了个名字?万一她说的是假名呢?”   “叶姑娘还说……”   “她说什么了?”   “说若是咱们要寻她的话,四个月后的今天,她会去龙泉街的冯家铺子送绣品。”   “四个月?”为什么要等四个月呢?难道她觉得,他重伤到四个月之后才能好?他是身子看着有这么弱吗?   “绣品?她还会刺绣?那手白白嫩嫩的,不像是刺绣的手啊!”   夜魅见自己转告完了叶姑娘说的话之后,他家主子就开始一会儿自言自语一会儿沉思的,只觉得好笑。这叶姑娘也不知道是怎么救的主子,怎么就能让主子这么上心呢?   为什么是四个月,夜魅也想不通,不过夜魅知道的是,这绣娘的手还就是要白白嫩嫩的才行,只是问题是……主子这是还仔细看过了叶姑娘的手了?   药铺之内,方玉柔随便给沈奕轩喝了碗活血化瘀的汤药,确认左右无人之后,又往他嘴里塞了颗药丸。既然他已经和她待在一块儿了,那么……他就可以醒过来了。   沈奕轩恢复知觉的时候,只觉得嘴里发苦,浑身都疼。略艰难地,他睁开了眼睛。睁着眼睛望着屋顶好一会儿,沈奕轩才慢慢地想起了他能想起的一些事。密诏……黑衣人……坠崖……还有,殷昊!   一想起殷昊,沈奕轩猛地想要起身,却只是‘啊’了一声,离床没有多高的身子又重新砸了回去,他闷哼了一声,眉头因为疼痛而蹙紧。   沈奕轩正在二次使劲的时候,听到了一个从门边传过来,“你醒了?看来我给你开的药还挺有效。你就别折腾了,身上伤处不少,好好躺着休息会儿吧。”   “你是谁?”沈奕轩有些警惕地问。   “你是傻呢,还是耳朵有问题呢?我刚不是说了吗?你喝了我给你开的药,所以呢,我是个大夫,我姓方,你可以叫我方大夫。”   “方大夫?这里是医馆?”   “嗯,差不多,我们这儿是间药铺。”   “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方玉柔看了沈奕轩一眼,“还能怎么来的?你一直昏着,难道还能自己爬来不成,自然……是我把你带回来的。你运气好,我刚好去那儿采药,见你倒在地上,就一时发了善心,把你带回来了。”   “这样……那,方大夫你当时有没有看到我身边还有什么人呢?”   “你身边还有人?”听沈奕轩这么说,方玉柔有一瞬间的错愕,不是说沈奕轩是一个人出京的吗?   “没有吗?”   “没有,至少我看到你的时候,是没有的。可能……你说的那个人,先被别的人救走了?”   听方玉柔这么一说,沈奕轩觉得有些道理,他和殷昊虽然同时遇袭,但并不一定是掉在一个地方。   “多谢方大夫出手相救。”   “你可不是得多谢我吗?要不是我,谁知道你会昏到什么时候,那山崖下头,白天倒是没有什么,到了晚上,就不好说了。毕竟那儿的林子,可密呢!”   “方大夫,我这……什么时候能起身?”   “急什么,你浑身都是伤,多躺躺吧。”   如果不用急着回去复命,如果殷昊有了消息,沈奕轩自然不会着急,可这两件事,都是刻不容缓的,他可没有办法像方大夫所说的,多躺躺。于是在方大夫有事出门之后,沈奕轩做的唯一的事,就是尝试起身。试一次,休息一会儿,再试,再休息……   “你这是……在锻炼身体呢?”突然传来的声音,让本来有可能起身的沈奕轩又重重地砸回了床面,这一下子,沈奕轩觉得自己都疼得岔了气儿了。他抬手指了来人半天,愣是没有能憋出一个字来。   待缓过了气儿,沈奕轩先是上下打量了来人一阵子,然后瞪了他一眼,“你没事?”   “小爷我自然没事,你以为我像你啊,摔一下,就晕半天,这会儿还半天起不来。不过奇了怪了,我摸过的,你身上的骨头都没事儿啊!”怎么起身就这么艰难呢?   “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觉得浑身都有些没力气。诶,什么叫你摸过我骨头啊?你什么时候……”   “在山崖低下的时候啊。”   “那……这么说,你和我是落在一处的,且你比我醒的早?”   “自然~”殷昊颇有些得意地回答。后头他又疼晕过一次的事,殷昊倒是没有打算说。   “你既然比我醒得早,怎么把我一个人扔在那里啊,不知道那里林子密,野兽多吗?我万一被叼走了怎么办?”   “哎哎哎,说话要讲良心,谁给你一个人扔那里啦,你以为你现在能躺在这里,是谁的功劳?”   “是……”沈奕轩指了指门外,想说是方大夫。   “是我们家夜影背的你。”   “夜影?可刚才……”说到一半,沈奕轩沉默了,如果一个人一个说法的话,他信的,自然是殷昊。也就是说,那个方大夫,骗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中秋快乐!(*^__^*) 第16章 救命恩骡   因为听沈奕轩提起了另一个人,方玉柔匆匆离开了药铺,想去弄清楚究竟出了什么岔子。   殷昊在药铺外头目睹了她的离去,这才悄悄潜了进来。   “……事情就是这么回事。”   “你说……是一个姑娘救了咱们俩?”沈奕轩有些怀疑殷昊这话的真实性,因为他并不觉得,一个姑娘能搬得动他们俩男子汉,“你刚不是才说,夜影只背我走了几步,都累的气喘吁吁的吗?那么她一个姑娘家……”   夜影:“……”从半山腰到山崖上头,不是只有几步……且他一个大活人,不喘气才更可怕吧?   “她带着头骡子……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个方大夫骗你。那个救咱们的姑娘,你就别惦记了,我自然会去谢她的,连你的份儿一块儿。”殷昊说这话的时候,胸口拍的啪啪响,显得特别特别地仗义。   “这样好吗?既然你说她救的是我们俩,你一个人去谢她……”   “没什么不好的。其实吧,真说起来,她救的是我,救你的是她那骡子,如果你真想报恩的话,就把她那骡子买下来算了,把你恩公养后院里头,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方便的话,给它配一匹母马……”   夜魅:“……”主子,很明显,沈大人是有脑子的。   沈奕轩被殷昊说的一时无言,任谁的恩公是头骡子,恐怕都说不出话来。   “那个方大夫,不是好人。”殷昊见沈奕轩没有说话,他就重新开了话头。反正,他是再不会把话题往叶清浅身上扯了。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好人?他脑门上写了字了?”   “你摔傻啦?她要是好人,能骗你吗?你明明是中了药,她非说你是因为摔到悬崖下头,摔伤了才晕的。”   “那么,你怎么知道我是中了药才晕的,而不是因为摔伤才晕的呢?”   夜魅正要出言阻止,殷昊为证自己的清白,已经急吼吼地回答道,“宋大夫说的呀!”   “宋大夫?这个药铺里头,还有个宋大夫吗?”沈奕轩有些怀疑,同一个铺子里的大夫,不是应该互相维护吗?如果方大夫说他是摔晕的,那么即便另一个大夫有不同意见,应该也不会当着他们的面说才是吧?毕竟他们是要离开的,大夫们还是要在同一个药铺里头待下去的。当然,也不排除那个宋大夫是个心直口快,很会得罪人的人。   殷昊右手握拳,掩嘴咳嗽了一声,“其实吧,我是觉得……你的情况有些不对劲,我都醒半天了,你还一点儿反应没有,怕一个药铺里的大夫说的不准,所以抓紧时间,又给你换了家药铺。”   “那么,你怎么确定,前一个大夫没有判断错呢?”   “直觉。”殷昊以为他这样回答,这话题就算结束了,因为‘直觉’是一种比较玄乎的感觉,只有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既然你直觉那个宋大夫说的是对的,那为什么又要把我送到这里来呢?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关于那位方大夫的?”   殷昊读书是挺厉害的,但是脑子,有时候没有沈奕轩那么好使。虽然他不愿意承认这一点,但是被沈奕轩套出话来,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行,说宋大夫的诊断才是对的,算是我武断。但是,你明明是夜影和夜魅送过来的,那个方大夫却说你是她从山崖底下救上来的,光这一点,不就足够说明这个方大夫有问题了吗?明明你不是她救的,她却非说你是她救的。”   殷昊避开了他不知道怎么回答的问题,只换了个切入点,想要说明这个方大夫确实有问题。   没想到沈奕轩听罢,只是看了他良久,然后点头道,“这最多也就说明一点,他不是个诚实的人,仅此而已。”   虽然很想反驳,但是殷昊着实找不到什么反驳的话可说,他有些郁闷,口不择言地说了句,“我说一句,你顶一句,你这么替她说话,该不是看上了她了吧?一见倾心啊?”   殷昊这话一出,夜影和夜魅看沈奕轩的目光立马变得古怪起来。当然,如果殷昊不是他们主子的话,他们也会用同样的眼光看他的。毕竟,沈奕轩和殷昊一块儿待着的时间还真不短。   “殷昊!”沈奕轩的声音里头那是满满的怒气,“说什么哪?那个方大夫是个男的,我沈奕轩能对一男的一见倾心吗?”吼完之后,沈奕轩捂住了胸口,声音太大,震得浑身都疼。   “哦~这么说,如果方大夫是个女的,你就能对她一见倾心了?”   怕主子给沈大人撩出心口血来,夜魅忙在一旁打圆场,“那什么,主子,既然沈大人已经醒了,那……咱们就把他送回府去吧?”连带着,他们也可以回府了。回府接受夫人的处罚。   沈奕轩不想搭理殷昊了,这就是个不靠谱的家伙,活人能给他气死,死人虽然气不活,但很有可能会‘诈尸’。这个,在书院里头的时候,他就知道得很清楚了,只是当初傻,误交损友。   “回什么回啊,你没看见吗?沈奕……沈大人这会儿还胸闷气短呢,连床都起不来,恐怕得在药铺长住。”   “可是……主子您不是说,那个方大夫不是好人吗?那咱们把沈大人留在这里,多危险啊!沈大人一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   虽然知道夜影他没有坏心,只是心直口快,但是他说的话,沈奕轩真是不爱听,只觉得特别特别地刺耳。果然,什么主子,身边跟什么人。   “我说方大夫不是好人有什么用啊?这有的人哪,死活不相信啊!”殷昊一边说这话,一边看向沈奕轩。   夜魅:“……”这是置气的时候吗?再说了,还不是您非得把沈大人送这儿来。不送的话,不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吗?   ========场景转换分割线========   叶清浅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有些发直,面上没有太多的表情,与她的年纪极为不符,特别地渗人。   叶夫人听了她说的话,只觉得院子里头一下子没有了夏日的暑气,“你,你可别装神弄鬼的。”叶夫人伸手摸了摸肚子,也不知道是要安抚肚子里的孩子,还是安抚她自己。   叶清浅很快笑了起来,“叶夫人,您别怕。我刚才说的话,都是我娘告诉我的,她也是一片好意。至于是不是真的,过几天不就知道了吗?只是……不知道爹来不来得及赶回来。只可惜,我没胆子出城去寻我爹。”   说起这个,叶夫人又是一肚子火气,但她想要发火之际,一阵风突然吹过,吹动了她的裙摆,她咽了咽口水,咽下了到嘴边的话,改了口,“你……年纪还小呢,别想一出是一出的,到处乱跑。万一被拍花子抓了去,谁都救不了你。”   叶夫人的这番话,叶清浅和叶清音的反应基本一样:惊讶。   “谢谢叶夫人关心,我会注意的。天不早了,我去做晚饭了。”说完,叶清浅就主动往厨房走,叶夫人也没有多说些什么。   “娘,姐姐她到处乱跑,您怎么不罚她呀?您刚才不是说了吗?要是她回来了,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打断她的腿。”   “闭嘴!”   “娘?您凶我?”叶清音的声音里,是满满的不可置信。   平日里,叶夫人很是宝贝叶清音,很少对她说重话。有些时候,话虽然说的不好听,但是语气绝对是温和的。   一时间,叶清音有些没法接受,“我就知道,你有了弟弟之后,就不喜欢我了。觉得我和姐姐一样,是赔钱货。我讨厌弟弟!讨厌讨厌最讨厌!”   见叶清音跑掉,叶夫人叹了口气,慢慢地跟了上去。叶清浅见叶夫人和叶清音都进了屋子,放慢了手上的动作。叶清音这么一闹腾,她们的晚饭恐怕是不能准时吃了。   慢慢地洗着菜叶,一片接着一片,叶清浅脑子里头此刻想的不是晚上的菜式,而是今天发生的事。   想起沈奕轩,叶清浅嘴角挂了笑容,真是个奇怪的人。明明已经做了好几年的官了,却还腼腆地像个少年。不过是解个腰带罢了,至于脸红的和猴子屁股一样吗?难道他鲜少和女子接触?应该是。或许也正是如此,所以当初,他才会娶了方玉柔的吧?听说当年方玉柔照顾了他不短的时间呢。   方玉柔……这一回,没有沈奕轩在你和沈斌之间出现,你会如沈斌所说的,选择他的吧?沈斌和沈奕轩同样姓沈,不管怎么说,你也都是沈夫人。虽然沈斌远远没有沈奕轩出息,但他的真心,并不会比沈奕轩少。还有安安……他是个乖孩子,他会很孝顺你的。   被说的多了,听的多了,叶清浅也渐渐地信了,如果安安是从方玉柔的肚子里爬出来的话,那么他也会是状元之才。   作者有话要说:转眼,长假就过了一半了,时间过的太快,~~o(>_<)o ~~ 第17章 我们家小轩   沈奕轩和殷昊对视了良久,在夜魅看来,这俩就算是怼上了,死鸡对瘟鸭,谁都没比谁强。夜魅正试图出声帮他们打破这样诡异的平静,那头夜影已经几个轻跃进了屋,“主子快走,那个方大夫回来了,正冲着这屋来呢。”   “呵,你没看上方大夫,方大夫倒好像看上你了。沈大人,保重。”殷昊说完这话,也不等沈奕轩反应,直接朝着夜魅招了招手,夜魅会意,轻轻一个矮身,殷昊咬紧牙关,颇吃力地爬到了夜魅背上,然后夜魅背着他就跳窗出了屋子,夜影紧随其后也跳了出去,还不忘记从外侧把窗户关好。   将殷昊的话听得很清楚的沈奕轩:“……”   夜魅有些庆幸,跳窗出去之后,下一步并不是翻墙,只有他一个人的话,翻墙那就是玩儿一样,但是背上多了个主子,这药铺的院墙就显得有些高了。   “主子,咱们蹲在这儿干嘛?”夜影蹲了一会儿后,轻声问道。作为男子汉大丈夫,他最不爱做这样憋屈的姿势。   “嘘……”这是殷昊的回答。下一刻,殷昊的耳朵贴住了墙壁,一副专心听墙根的模样。   “主子,沈大人没在骂您。”在夜影看来,沈大人没有那么小心眼。   殷昊瞪了夜影一眼,冲他挥了挥手,意思很明确,让他起开。   没过多久,屋子里头传来了开门的动静。夜魅在一旁看着殷昊,只觉得好笑。如果他们家主子是一只兔子的话,那么此刻,他的一双长耳朵一定是竖得直直的。   方玉柔进门之前还是怒气冲冲的,那些人说话说的真是轻巧,说他们只负责找东西,人是她负责的。至于多一个人的事儿,他们确实是知道的,只是以为那人是沈奕轩的小厮之类,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所以就没有提起。他们说,反正她到了那儿也能知道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懒得多费口舌。   方玉柔既怨那些人没有提起多一个人的事儿,也对沈奕轩有些不满,这人说话那样大喘气的,如果他一口气说完他还有个同伴。她就不会按照原计划说词儿了。本来以为多了救他这一层关系,能更快亲近起来,这下子似乎弄巧成拙了。只希望他那个朋友不会坏了她的事。   门推开之后,方玉柔脸上已经带着十分有亲和力的笑容,平日里面对患病之人她也大多是露出这样的笑容的,只是因为这会儿面对的人是沈奕轩,方玉柔的笑容更走心了一些。   “这会儿,你的身体感觉好些了吗?肚子饿不饿,想要吃点儿什么吗?”   方玉柔脸上的笑意让沈奕轩很不自在,此刻他耳边一直回荡着殷昊刚才说的那句话,‘方大夫倒好像看上你了’,因为这句话,方玉柔越是笑的灿烂,他就越是浑身不自在。   “我觉得好了很多,还要多亏方大夫医术高明。我肚子倒不是太饿,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不知道这个诊费要多少呢?既然我已经用了药了,这个诊费和药费自然都该付清。您说个数,我身边带着的现银并不太多,只怕还得劳烦方大夫找个人去通知一下我的家人,让他们送银子来,顺便接我回府。”   如果没有殷昊刚才那阴阳怪气的一番话,沈奕轩倒是还真的没有发现,这方大夫确实有奇怪的地方。他醒过来之后,这方大夫只说是他救了他,也不问他叫什么,家住何处,就好像……提前知道了他的身份一样。   “你现在这样,只怕还不能回家。得在咱们药铺里待一段时间,至少等你能起身了再说。至于这个诊费和药钱,还是等你好了再一次性付清吧。统共需要多少银子,我现在也有些说不清。”   “那……至少通知一下我的家人吧,省得他们为我担心。”沈奕轩一听这方大夫的话就明白了,他这是要留住他的意思。   “这个……自然是要通知的。不过今天有些晚了,你需要好好的休息,也不好挪动,你家人就算知道了,咱们这药铺也没有多余的地方给他们住,还让他们跟着多担心一晚上,不如明天……或者等你好些了,再告诉他们,你说呢?”   “……也好。”   见沈奕轩回答地有些迟疑,方玉柔又是一笑,“这样,你先告诉我你家住在什么地方,如果你坚持的话,明天我就找人去通知他们。”   听方大夫这么说,沈奕轩似是松了口气,“那就先谢谢方大夫了。对了,我……这会儿肚子有些饿了,方大夫您能给我弄点儿吃的来吗?您也知道的,我现在还不能动。”   “那你想吃什么?”   “都可以,能填饱肚子就行。”   “那好,我去看看有什么吃的,你先稍等等。”   “没事,您去吧。”   方玉柔出去之后一阵子,沈奕轩确定她已经走远之后,就冲着窗户那儿喊,“殷昊,快进来。”   站在窗户边的夜影听到沈奕轩的声音,正准备开窗,殷昊伸出了食指左右晃了晃,制止了他。   “殷昊,我知道你没走。抓紧时间,趁他还没回来,你快点儿进来。”   殷昊坐在窗户底下,双手托着下巴,愣是没有动弹。   “殷昊,刚才是我错了。那个方大夫确实如你所说,不是好人。看在同窗多年的份上,你也不能见死不救吧?”   听沈奕轩这么一说,殷昊算是高兴了。指挥夜影开了窗户后。他咬牙站了起来。不管蹲着、坐着、站着,他反正浑身都不舒服。   不想再跳进跳出的,殷昊就趴在窗户边儿上,冲着沈奕轩就问,“知道错了?”   “嗯。”沈奕轩应了一声。   “声音听着怎么就这么不情愿啊?”说着,殷昊就准备后退把窗户重新关上。   “殷昊!非要做这么绝吗?”   “嗯……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做?”   “什么……准备怎么做?”   “要不要留在这里,引蛇出洞啊!这个方大夫又是骗你,又是哄你的,这肯定是有目的啊。你要不要留在这里探查一下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就我这半死不活的模样?”沈奕轩是一特理智的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傻事,他不会做。别人对他抱着什么样的目的,和他有关系吗?他能避开的时候就先避开,避不开了再说就是。   “我还是比较想先回府。”   “回府?你家里人都不在京城,你回去谁照顾你啊?”   “……暂时先找个小厮吧。”   “就知道你会说这话,算了,你还是和我住一块儿吧。就在这附近的客栈。”   “也行。”说着,沈奕轩朝着殷昊伸出了手,“快,拉我一把。”   沈奕轩一个眼神,夜影和夜魅已经先后跳进了屋里,才刚把沈奕轩弄到窗边,门突然就被推开了。   “可以吃……你们是什么人?你们在干嘛?快放下他,不然我喊人了。”   “嘘……方大夫别激动,我是特意来接……我们家小轩的。”   殷昊这‘小轩’二字一出,夜影和夜魅只觉得手软,沈奕轩则是一个哆嗦。   “……小轩?”方玉柔重复了一下,看了眼殷昊,又看了眼沈奕轩,面上的表情很是复杂。   “嗯,还得谢谢你救醒了我们家小轩。”说着,殷昊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银票,看了一眼后,又掏了掏,好容易,找到了一张五十两面值的,随手往窗边的小桌子上一丢。“这是给你的,小轩我这就带走了。”   “你是他什么人?”   “我……”殷昊转了转眼珠子,想了想之后,抬起沈奕轩的脸,就亲了他一口,然后冲着方玉柔挑了挑眉反问道:“你觉得,我是他什么人呢?”   “你,你们……”方玉柔有些不可置信地用手指了指沈奕轩和殷昊。   “既然方大夫回来了,银子也付了,那咱们就不用偷偷摸摸从窗户走了,直接走门吧。”   都已经出了药铺了,沈奕轩的脸色依旧是铁青的。殷昊自然知道是因为什么。   “诶,沈奕轩,生一会儿气也就得了啊,不就是做做样子吗?再说了,我也没亲你脸上,这不亲我自己手指上了吗?”为了沈奕轩,他牺牲多大啊。   “你这样万一他想歪……”   “想歪就想歪了呗。她想是她的事,我们不是不就行了吗?”   “既然不是你又何必这样呢?”事急从权沈奕轩是知道的,但是殷昊的这个做法,让他有些憋气,明明说清楚就可以了,朋友、家人,什么都可以,好死不死的,殷昊偏选择了这个。   “我这不是一时情急。”其实殷昊的想法是,如果方玉柔知道沈奕轩是个断袖,那么她或许就不会再和沈奕轩有什么交集了。既然沈奕轩对她的目的没有兴趣的话,那么只有这样才能免于之后的纠缠。   见殷昊一脸的‘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沈奕轩无奈道,“不是说住客栈吗?走吧。”   夜影当时是定了三间屋子的,这会儿客栈客满,殷昊没打算搬,本来是打算殷昊一间,沈奕轩一间,夜影和夜魅一间的。不过沈奕轩现在这样子,一个人住一间有些不方便,所以就变成了夜影和夜魅替换着,一人照顾他上半夜,一人照顾他下半夜,这样他们两人也都能睡一下,沈奕轩也不怕没人照顾。至于殷昊,摊在床榻之上就一觉到天亮。   睡觉之前呢,殷昊还嘲笑沈奕轩不能稍动。一觉醒过来,他浑身也痛的厉害,差点儿就没办法起身了。早知道,就不陪着沈奕轩一块儿落崖了,宁愿提早几天在山崖下头等着。 第18章 不速之客(一)   救了沈奕轩之后,叶清浅心里的那块大石头算是放了下来。这段时间,她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多多地做绣品攒银子。至少得够一段时间花用的。   待得四个月以后,如果沈奕轩记得她这回的相救之恩,去了冯家铺子的话,那么她或许会让他帮个忙,让他假装上门提亲。她爹么,真的说起来的话,胆子其实不太大的,如果是沈奕轩的要求,只要知道沈奕轩是个官身,只怕他爹是不会拒绝的。至于到时候沈斌的冲喜,爱谁谁吧,反正她是不会去的。   其实沈斌根本就不需要冲喜,只要熬过了那看似凶险的几天,就能继续恢复他以往的病病歪歪。   当然,这只是最好的情况。如果万一,沈奕轩贵人事忙,将她抛到了身后的话,那么……她从前一段日子就开始攒的银子就会派大用场了,她那傻骡子,也会很有用。   这么想着,叶清浅又开始埋头刺绣。没有银子,想再多都是白搭。   叶夫人从窗外偷偷往里看的时候,叶清浅做绣品正做的认真。   想了想,叶夫人在窗户外头不阴不阳地说道,“白天到处乱跑,晚上费灯油刺绣,灯油不用银子买的吗?”   叶清浅被叶夫人突然冒出的声音吓了一跳,针一歪,就戳到了手指上。她疼地一缩手,赶紧压住了指腹,就怕绣布上沾染到她的血,坏了绣品。   叶清浅放下了绣棚,走到了窗边,打开了窗户,正对叶夫人,“叶夫人,其实我也是想早些睡的,可是我今天和您多说了些本不该告诉您的话,怕晚上娘亲入梦责怪于我。这睡得迟点呢,娘亲能少骂我一会儿。既然您这样说……那我早点睡也无妨。您有什么话,需要我向娘亲转告的吗?”   叶夫人就算心里憷地够呛,面上也佯装不怕,梗着脖子道,“你……你别动不动就搬出你娘。你娘已经去世很久了。灯油,既然都是你在用,以后灯油的银子就由你出了。”   “叶夫人……您这样说就不对了吧?我之所以点灯,全都是为了做绣品。我做绣品的银子,也全数都交给您了,我哪儿有什么银子买灯油呢?”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爹时不时地会塞些铜板给你吧。你这吃家里的,住家里的,也没有花银子的地方,那些应该都存着吧。要是买灯油不够,那就白天抓紧了时间做刺绣,别磨磨蹭蹭的,每次都拖到晚上。大晚上的还亮着灯,你是想让附近的人都知道,我这个做后娘的慢待了你吗?”   “爹给的那些个铜板,我每次出门送绣品的时候,不是都被妹妹翻出来,去货郎那儿换东西吃了吗?”   听叶清浅提起叶清音,叶夫人一下子就像被踩住了尾巴的猫,“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你妹妹什么时候拿你的铜板了?你自己的铜板不收好,丢了就往你妹妹身上赖啊?这回你爹回来,我得找你爹好好评评理。”这小偷小摸的名声,姑娘家可不能有,不然可不好找婆家。   “好,就当那些铜板,都喂了狗吧。那咱们说说刺绣的时间吧,您现在身怀有孕不方便,但妹妹身子康健,如果妹妹能帮我做一些家里的活儿的话,那我白天也能腾出空来刺绣。她,能吗?如果不能的话,那么想要赶出足够数量的绣品来,该费的灯油就得费,您要是心疼灯油,那我下回去跟掌柜的说,我们少送些绣品给他就是。”   “你……”叶清浅噼里啪啦地一顿说,给叶夫人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不知不觉间,渐渐长大的叶清浅好像慢慢地硬气了起来,已经快要不受她控制了。   如果是几个月前,但凡叶清浅敢顶嘴,叶夫人绝对是会扇她耳光的。现在,一来叶清浅长大了,不过几个月的时间,明明也没怎么吃好,却突然拔高了一大截,都快和她一样高了。二来,她怀着身孕,行动不便,万一叶清浅反抗,和她推摚起来,推她一把,那她……   叶夫人瞪了叶清浅一眼,决定还是先忍着,等她肚子里的儿子生下来之后,有的是机会收拾她。不说别的,叶清浅的婚事可是捏在她手里头的。想到以后用叶清浅换银子,叶夫人自然而然就高兴了起来。   叶夫人走了之后,叶清浅关紧了窗户。想了想,她收拾好了绣棚,吹熄了油灯。刚才被叶夫人吓到,手上扎的那一下不轻,刚才不觉得,现在隐隐作痛了起来。   只要她待在叶家一天,生活还是要继续的。这一点,叶清浅很清楚。所以一大早,她就准时醒了过来,利落地起了床,去厨房准备早上要吃的稀饭。她这会儿煮,待得叶夫人和叶清音起来,才是刚好入口的温度。但凡烫一点,她们就能说她是偷懒,起来迟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刚把稀饭摆上桌,叶清浅就听到了敲门的声音。她们家大多数时候,家里都只有女眷,所以天一黑,叶清浅都是会把门闩上的,以防万一。这会儿天才刚亮起来没有多久,她还没来得及把门闩弄开。   “谁?”叶清浅隔着门问道。   “表妹,是我。”   听到这个声音,叶清浅愣了好一会儿,即便没有开门,她也听出来了,门外的,是沈斌,毕竟做了多年的夫妻,不至于连他的声音的都听不出来。   在原地呆站了一下,叶清浅并未打开门闩,而是转身往叶夫人和叶清音的屋子走去。毕竟她们才是他的血亲,她不过是个挂名的,还是不要随便套近乎的好。   叶夫人有孕在身,难免贪睡,这个季节天气炎热,她好容易才睡安稳了,只觉得没睡多久,就有人在外头敲门。她本不想理会,有些艰难地翻了个身,想要继续睡,敲门声却没完没了。   “叶清浅,你个死丫头,一大早的,你到底想要干嘛?”   外头,叶清浅的声音不急不缓地传了进来,“叶夫人,您娘家侄子来找您来了。现在在门外候着呢。”   其实平日里是不难看出来的,叶夫人就是个重男轻女的,平日里她虽然也是很疼叶清音的,但是如果叶清音和沈斌同时有事的话,那么极有可能,叶夫人会先解决沈斌的事儿。   这会儿叶夫人一听是沈斌来了,顿时就清醒了过来。“你让他在外头稍等等,我马上就出来。”叶夫人喊了一嗓子后,开始洗漱、穿衣裳,动作比平日里麻溜多了。   她不知道的是,叶清浅说完话之后,直接就转身离开了。至于传话的事儿,她根本就没想做。给沈斌开门的事儿,她本也不想做,不过可想而知,如果她不做的话,接下去的几天,她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叶清浅刚才说话的动静颇大,油水偏多的叶清音在这样的天气里头本就睡的不是特别安稳,连带着就被她吵醒了。叶清音醒过来的第一件事,不是洗漱和穿衣裳,而是打开门冲着叶清浅问,“你刚才有没有说斌表哥来了?”   叶清浅正犹豫着要去给沈斌开门呢,这一见叶清音醒了,她猛地松了口气。   “二妹,你没做梦,你的斌表哥来了,就在门外呢,我正准备给他开门。”这样说着,叶清浅还象征性地往大门走了两步。   “那是我表哥,你凭什么给他开门,你让开,我来。”   这正是叶清浅是巴不得的,她对着叶清音做了个‘请’的手势,径直就回了厨房。她要做的事情还很多,没有空浪费在这样的事情上。   虽然隔着门,沈斌还是听出了叶清浅的声音,她的声音,比她的容貌更让他喜欢,那把声,听着就让人心情舒畅。至于被晾在门外这么久,沈斌也没有生气,他知道的,清浅表妹一直心慕他,可能是他来的太早,也太突然,清浅表妹这是听出了他的声音,急急忙忙地回房打扮去了吧!   因为抱着这样的念头,当大门打开的时候,沈斌的脸上是带着十分得体亲和的笑容的。但当他看清给他开门的人之后,沈斌面上的笑意几乎在瞬间就僵住了。   叶清音听到沈斌的消息,急着出房门迎接,所以并没有照镜子。刚睡醒的她,头发蓬乱,眼角带着眼屎,满面油光,一声响亮的‘斌表哥’,那一股子不大清新的口气顿时把沈斌熏地后退了一步。   “是,清音表妹啊。你这是刚起来吗?”沈斌这话其实是明知故问,不过是想要委婉地提醒一下叶清音她此刻的状况不大妥当。   叶清音见到他太高兴了,没能听出来他其实话中有话,“对啊对啊,我刚起来,听说斌表哥你来了,我就第一时间出来接你。你站在门外干什么,进来啊!”说着,就要去拉沈斌的胳膊。   沈斌避开了她的手,侧身进了院门。   “姑母呢?”   “我娘她……”叶清音正想说呢,叶夫人已经收拾好了出了房门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卡卡卡卡…… 第19章 不速之客(二)   “小斌你来了啊?站这儿干什么?进来坐啊。”   “姑母,您身子重,慢些走。”沈斌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四处打量了下,没有看到叶清浅的人影,想来,她是还没来得及出来。这女子打扮的时间,果然都挺久的。   听了叶夫人的话,叶清音很快又凑到了沈斌身边,“对啊,斌表哥,快跟我进屋去坐,我有好多话要和你说的。”   叶清音这一出声,叶夫人这才发现了她。看到她此刻的模样,叶夫人有些头疼,头发乱糟糟的也就罢了,衣裳也没有穿妥,她都看见她肚兜了,一看就知道,这是直接起了床就出了门了。再过几年就是可以说亲的年纪了,还这样子不注意,叶夫人眉头蹙得死紧,“清音,还不回屋去,好好收拾一下再出来。”   “可是斌表哥……”叶清音的意思,大约也只有叶夫人能懂,“你先进去换衣服,小斌你来得这么早,早膳用了吗?没有的话,就在姑母这儿用。顺便,陪姑母说几句话。”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听说沈斌不会这么快走,叶清音忙冲回了自己屋子里头,然后就开始翻腾,准备找出最好看的衣裳,穿给斌表哥看。   叶清音进屋之后,沈斌算是松了一口气,毕竟是亲表妹,有些话还真不能由他来说。沈斌向前走了几步之后,叶夫人才发现他手里拎着个篓子。   “你这……带着什么呀?”   “哦,是我爹,得了些螃蟹,让我送过来您这儿一些,我娘说螃蟹性寒,您有孕在身不能吃,这些就给姑父和表妹们吃吧。”其实才不是那么回事呢,他们家得了螃蟹,他娘本来是要留着自己家吃的,说是现在的螃蟹好,给他补补身子,但他记得叶清浅似乎是爱吃螃蟹的。怕他娘发现,这才一大早地就送了过来。   听沈斌说‘表妹们’,叶夫人有些不大高兴。在她看来,叶清浅只是她名义上的女儿,实际上还是外人,是没有资格吃她娘家送来的螃蟹的。但这话,不好放在明面上说,不然显得她刻薄。于是只道,“大哥他有心了。”   “那……我先把这些螃蟹放到厨房里去。”   一直拎着也确实不是回事,若不是叶夫人现在有孕在身,闻不得厨房的味儿,或许她会考虑自己把这螃蟹放到厨房去。因为她知道,这个时间点,叶清浅是一定在厨房里头的,她不大愿意她侄儿和这个继女过分亲近,除非……万不得已的时候。   “嗯,你去吧,快去快回。”   叶夫人的这话,说得沈斌有些莫名其妙,不过放个螃蟹,能耗多少时间呢?但还是点了点头,示意他是听到了的。   沈斌一跨进厨房的门,人就有些呆愣。因为他看到了他本以为应该是在屋子里头梳妆打扮的叶清浅。此刻,她正在灶台间忙活,动作么,很熟练的样子。   “清浅表妹。”沈斌出声唤了句。   听到仿若近在咫尺的沈斌的声音,叶清浅吓了一大跳,手中的锅铲差点儿脱手,沈斌进了叶家门她是知道的,惊讶的只是他居然会‘纡尊降贵’踏进厨房,他可从来都是奉行‘君子远庖厨’的人。   又翻炒了下锅中的菜,将之装盘之后,叶清浅才回过了头。   “您来了。有事吗?”   一个‘您’字拉开了他们至今的距离。沈斌面上本来一直维持着的笑容有瞬间的僵硬,“清浅表妹,你爹是我姑父,你自然也就是我的表妹,‘您’字太过见外了。”   “那么,有事吗?”   叶清浅的这话,不傻的沈斌终于听出了潜台词来,这是让他有事说事,没事就走人的意思?   “没,没什么事,就是我爹让我给姑母送点儿螃蟹来,我把螃蟹拿过来放这儿。”   “螃蟹?叶夫人现在有孕在身,恐怕是不能吃的。”   “不是还有你……和清音吗?你们可以吃的。这螃蟹肉挺多的,味道也鲜,你不是最爱吃……”沈斌话还没说完,叶清音已经风风火火地冲进了厨房里头。   见沈斌和叶清浅似乎在说话的样子,叶清音狠狠地瞪了叶清浅一眼,“你在和我表哥说什么?我警告你,最好别打我表哥的主意,不然……不然我要你好看。”   “清音表妹,清浅表妹怎么说也是你亲姐姐,你怎么能对她这样说话呢?”   “我就知道,她刚在在你面前诉苦了吧?说我娘和我慢待她了?我跟你说,才不是那么回事呢!”   “二妹,表哥,你们有话,还是去外头说的好,这儿是厨房,油烟味儿重,别熏坏了你们的好衣裳。”   叶清浅这话一出,叶清音顺势就拉着沈斌出了厨房。叶清音年纪虽然小,到是那把力气,着实不是平日里体弱的沈斌可以反抗的。   待得远离了厨房之后,叶清音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沈斌的胳膊,自然,这也是沈斌说了好多遍的结果。   “斌表哥,你看,我这身衣服好看吗?”叶清音说着,还在沈斌跟前转了一大圈儿。   沈斌以为,这衣裳衬人,人也衬衣裳,互相有了衬托,才算是穿的好看。叶清音的这身衣裳还是可以的,但是她这个人……叶清音此刻身上穿着的是一身桃红色的衣裳,上头虽有白色的碎花,但那颜色依旧红的有些刺眼。   在沈斌眼中,此刻的叶清音看着更像一根大号的爆竹,给她点个火儿,就能原地爆炸。她这样上下一般粗的体型,沈斌并不觉得她能窜上天去。   “还可以吧,挺合身的。”   “是吧,我就说好看,我娘还说我费布呢。”   沈斌:“……”姑母这话,还真是大实话。   感觉叶清音说着说着又要贴到他身边来,沈斌忙道,“额……姑母还在等我们,咱们有话还是进去说吧。”   坐下之后,叶夫人打量了一下沈斌的气色,“小斌啊,你最近是不是又瘦了点?是病又有反复了吗?”   “没有,可能最近天有些热,我吃的比平时少了些。”   “就是就是,最近天实在是太热了,我昨天比早些日子少吃了两碗饭呢。”   叶夫人瞪了叶清音一眼,想让她少说这些有的没有的,“天热归天热,身体还是要保重的。姑母还等着你养好身体,金榜题名,光耀我沈家门楣呢!”   “会的,姑母您放心。”   叶清浅端着饭菜进屋的时候,听到的这是这番对话。叶清浅的唇边起了一起带着讽刺的笑意,光耀沈家门楣?这辈子恐怕是没有指望了,重新投胎可能比较快!   “叶夫人,用早饭吧。”   听见叶清浅的声音,沈斌一下子就回过了头,印象中,她总是这副瘦弱的模样。想了想,他起了身,“我来帮你吧。”   沈斌的突然动作,吓得叶清浅瞪大了眼睛,避开了他的手,叶清浅的语气之中有着很明显的疏离,“不用了,我自己能行,平时也都是这样的。”最后那句话,叶清浅是在告诉沈斌,一时的帮助她不需要。当然,来自于他的帮忙,她其实都是不需要的,因为不想再和他扯上丁点儿关系。   叶夫人看看叶清浅,又看看沈斌,心中有些不悦,但面上并不显,“别说那么多了,都坐下吃饭吧。”   本来沈斌来了,叶清音的话是很多的。叶清音也很厉害,吃饭、说话都是能同时兼顾的。但是沈斌总觉得她说话的时候会把嘴里的饭什么的喷出来,不喷到他脸上,只怕也会喷到菜里。于是只说了几个字,就顺利地封住了叶清音的嘴,他说,“表妹,食不言,寝不语。”   沈斌这么一说,叶清浅倒是落得清静。也多亏了沈斌在,她才能悠闲地吃一顿饭。要是平日里她以这样的速度吃饭,只怕除了碗里的饭,其他什么都吃不到。   沈斌却有些诧异地看着叶清浅的吃相,她吃饭的时候,原来是这样的么?看着竟也不比柔儿差多少的样子。   ======场景分割线======   睡了一晚上,沈奕轩的情况倒是好了些,至少努力一把,是能自己起身了。   本来强装活蹦乱跳的殷昊却‘哎呦哎呦’了起来。嗯……走一步,‘哎呦’一声,就像是给自己的脚步配音似的。   沈奕轩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殷昊却像是被他这一眼看得炸了毛,“你看什么看,我昨天是不想你担心,所以才强撑的。”   “哦!难道今天,我就不会担心了吗?”   “今天……我这不是撑不住了吗?”   夜影和夜魅在一旁偷笑,主子的面子他们是要给的,但是包括沈大人在内,他们三人哪个不知道,他们家主子之所以强撑,是为了‘面子’二字呢?   “说实话……我今天虽然勉强能走,但是浑身上下还是有些不对劲的样子,不然……咱们再去医馆或者药铺里头看看吧?”   听沈奕轩这么一说,殷昊的眼睛顿时一亮,“真的?你不舒服啊?那行,我陪你一块儿去吧。”   沈奕轩的脸上带着些许笑意,“好,咱们一块儿去。”   宋大夫看到夜影和夜魅的时候,脸色有些不好,在他这儿看诊看到一半,就跑到别的药铺里头去了,当他不知道吗?   “怎么的?昨天这俩是晕了被你们俩背过来的,今天他们俩是一块儿断了腿了吗?”   夜影、夜魅:“……”一天不见,宋大夫您老的嘴还是一样的毒啊!   作者有话要说:大金毛的皮肤,果然脆弱,还以为今年平安度夏了呢,没想到是没能及时发现。 第20章 去淤   宋大夫的心思很正,他收人钱财,给人治病,这本是你情我愿、两不相欠的事儿,可他昨天收了他们的银子,还没完全治好呢,他们却突然‘滚’到别的药铺去了,让他有些那么点点欠了他们的感觉,这感觉非常不痛快。他心里不痛快了,这嘴上自然就比平时还要不客气些,既不能打又不能骂,难道还不许他膈应他们一下吗?   宋大夫这话一说完,沈奕轩就先挣扎着下了地。他本来就说,不需要夜影背着的,他虽然走得慢,但确实是能走的。只是殷昊说要是任由他自己走,只怕天黑都到不了药铺,他才从了的。   殷昊见沈奕轩落了地,他自然也不好继续让夜魅背着,这也踉跄地下了地。   好在,夜影和夜魅动作都很利索,一人一个,把他们都扶住了。   沈奕轩很快拒绝了夜影的搀扶,自己勉强站住了,殷昊却有些不稳地靠在了夜魅身边。   宋大夫眉梢微抬,从沈奕轩打量到殷昊,口中蹦出了俩词儿,“青松、烂泥。”   沈奕轩和殷昊都听得一愣,而后看向对方。   “诶,你这个老头子,你说谁 ‘烂泥’啊?”殷昊有些炸毛,有他这么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烂泥吗?   “你不是烂泥,你应什么声儿?你不是烂泥,你趴墙上给老夫看看啊!”   殷昊:“……”是他傻,他应该默认自己是‘青松’才是。   “宋大夫慎言,我们主子今天是来看诊的。”夜魅一边说着,一边放了一张银票在宋大夫的跟前。夜魅从来都相信,有钱能使鬼推磨。除了傻子,任谁都不会把白花花的银子往外推的吧?   不料,宋大夫看也没看被搁在他眼前的银票,直接又推回到了夜魅跟前。   “宋大夫,您这是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殷昊从怀里掏出了一叠银票,抽了一张出来,放在夜魅拿出来的那张银票的上头,重新将两张银票推了回去,“这下子够了吧?”殷昊手里的其余银票也暂时没有收回去,依旧捏在手上,一副且等着宋大夫说银子不够数,再给他加的样子。   宋大夫瞄了殷昊一眼,起身走到他跟前,虽然他的个头比殷昊矮一截,但是气势极足,在殷昊还没弄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一把就抓住了殷昊的手,殷昊一惊,“你,你还想……”‘明抢’二字,殷昊没有能说出来,因为他发觉,宋大夫并不是要拿他手中的银票,而是开始给他把脉了。   这下子,殷昊不敢动了。万一他一动,脉把错了怎么办?   宋大夫探了好一会儿的脉,越探,这眉头就蹙得越深。殷昊正看着他的眉心琢磨着呢,要是刚才恰好有只苍蝇趴在他额间,这会儿是不是已经被夹死了。就听宋大夫说,“你们昨天后来是去寻了哪个庸医看的诊?”   殷昊还没来得及把方玉柔和庸医这个名头联系到一块儿,宋大夫已经松开了他的手,走到了沈奕轩跟前,拉起他的手开始探脉。   到沈奕轩这儿,宋大夫的眉头稍松了松,思索了片刻,宋大夫走回了桌边,唰唰唰写了两份药方,一份给夜影,一份给夜魅,“这个是青松的药方,那个是……嗯……”   宋大夫虽然没有把那两个字说出来,但是包括殷昊在内的四个人都知道他省略的是哪两个字。殷昊不高兴了,“大夫,他姓沈,叫沈奕轩,我姓殷名昊。”   宋大夫没有理会殷昊的特别纠正,只继续和夜影、夜魅说,“让他们抓了药之后就立刻熬了送过来。”   夜影和夜魅走了之后,宋大夫才看向沈奕轩和殷昊,“你们俩,脱衣裳。”   宋大夫这么一说,沈奕轩瞪大了眼睛,一副很是惊愕的模样。殷昊悄悄一手捂住腰带,一手捏住领子。当然,这只是他以为的悄悄。他那姿势,只要眼睛没瞎,都看得很清楚。   宋大夫说完之后,就低下头继续写着些什么,复又抬头的时候,两人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没动。   “还愣着做什么,脱啊!”   沈奕轩率先回过了神,“宋大夫,这……不妥吧。”毕竟光天化日之下,实在是……   宋大夫本想问一句,怎么不妥,而后似乎想到了什么,轻‘嗤’了一声,“去里面吧。”   夜影和夜魅一人端着一碗热汤药进里屋的时候,看到的是只穿了一条裤子的沈大人。   昨个儿倒是没仔细看,今天一看,沈大人身上的淤伤也不比他们主子少上多少。这会儿,宋大夫正在往沈大人身上淤伤厉害的地方插银针,也不知道宋大夫是怎么弄的,插银针的时候看着还好,拔出银针的时候,那个场面就有些可怕了。好像插的不是银针而是匕首一般,银针一完全撤离,那血就哗哗的往外淌。   夜影立马就看了眼自己手中的汤药一眼,这碗……莫不是补血的药?不过,流了那么多血,这么一小碗药,能补得过来吗?就算那些是淤血吧,可也是血啊。   和夜影不同,夜魅第一时间看的是他们家主子。殷昊此刻,侧开脸不算,眼睛还闭得死紧。夜魅一看他这模样,就知道,不论看的多还是少,他们家主子毕竟是看到了刚才宋大夫为沈大人施针时候的场景了。   夜魅唇边带了一丝笑意,他们家主子也实在是……命苦,是个轻易晕不了的,只能醒着担惊受怕的类型。   这么想着,夜魅和身边正 ‘看热闹’的夜影说,“你先看着药,我出去一下。”   夜魅出去一会儿后,宋大夫暂时收了针。   “今天,就先这样吧。”如果不是见他们身上淤血积地过多,怕对他们的身体不利,宋大夫是不会选择以这样的方式散瘀的。宋大夫刚才专心致志地给沈奕轩‘放血’,并未注意到夜影和夜魅的到来,这会儿看到了夜影,冲着他招了招手。   夜影到了跟前后,宋大夫问他,“眼力怎么样?”   “诶?挺好的。”   “那就好。”说着,宋大夫给夜影塞了一瓶药,指了指沈奕轩,“先去净手,然后给他涂上。”   “涂哪儿啊?”   “有针眼的地方。只许涂有针眼的地方,别浪费老夫的好药。”   “针眼?”夜影看了眼沈奕轩,不知道自己现在改口,说自己是个睁眼瞎还来不来得及?看见宋大夫已经朝着主子去了,夜影听话地先去洗了手,然后凑到了沈奕轩身边,悄悄问道,“沈大人,您还记得,您身上具体哪个部位被扎过针吗?”   沈奕轩:“……”   在宋大夫给沈奕轩扎第一针的时候,殷昊心里虽然有些憷,嘴却和那死鸭子差不多,“沈奕轩,没事儿啊,一点儿不疼。我昨天人中还被狠狠扎了一下呢,我眼睛都没眨。”   待宋大夫拔针,殷昊看到血的时候,先是惊了一下,然后眨巴了两下眼睛,下一刻,殷昊虽艰难却依旧努力起了身,“沈奕轩啊,你先扎着啊,我去旁边坐、坐。”   宋大夫动作很快,这边拔针,那边继续扎,沈奕轩的血越流越多,殷昊也越坐越远。   宋大夫走到了殷昊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昊子,睡着啦?”   殷昊怎么可能睡得着,只是:“……小昊子?”   “嗯,老夫记性不差的,你不是名昊吗?”   “那也不能……”   “别废话了,脱衣裳。”   “那个……宋老大夫啊,实不相瞒,您这儿不愧是药铺,药香都能治病,我在您这儿坐了一会儿后,身体顿时觉得好了很多。那个针,我看,就不必扎了吧?”   殷昊怎么看着,沈奕轩身上的淤青都比他身上的少,沈奕轩都快被扎成筛子了,他能好到哪里去?不就是淤血吗?喝喝药,躺一躺,不就自己会散开了吗?实在不行,他回客栈以后,让小二的煮一锅鸡蛋,让夜影和夜魅一块儿给他滚滚?   “不想扎针?”宋大夫一针见血地问。   殷昊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您老还是给我开药吧,多苦的药都行,不行我一天多喝几碗?”   “如果喝药可以解决问题,老夫还用这么累给你们扎针吗?你要是不想以后……”   “……有这么严重?那,那不然……您老扎轻点儿?”   “如果你实在不想扎针的话,老夫这儿还有两个选择。”   听宋大夫这么说,殷昊眼前一亮,“还有哪两种选择啊,您说说看。”   宋大夫走了几步,到了一个柜子跟前,打开柜子门,从里面拿了一个瓶子出来。殷昊动了动鼻子,他闻到了……酒味?   “是药酒么?”药酒好啊,揉一揉就行。不过揉的时候好像会疼。殷昊开始在心里比较,是扎针疼呢,还是揉药酒疼。最后决定,让宋大夫两样都给他来一下,他现场比较一下,哪个比较不那么疼,就用哪个。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and下章,都是度娘了下,参考了个快速去淤的帖子,看着还算靠谱,不知道实际靠不靠,别深究哈~只是觉得有点儿意思才这么写的。 第21章 病发   “药酒?”宋大夫重复了一下,而后摇了摇头,他一把老骨头了,没事儿去折腾那些痛人累己的玩意儿干吗?   “不是么?”殷昊一脸的狐疑之色,“怎么可能不是呢?”那样浓烈的酒味,除了药酒,他根本不作他想。   “是与不是,老夫难道还不比你清楚吗?这是花椒酒。”   “花椒酒?”   “嗯。”宋大夫一边说着,一边随意取了块帕子,拔掉瓶口的塞子,倒了一些他口中的花椒酒在帕子上头,然后问也不问殷昊,‘啪’的一声,就把那帕子拍在了殷昊身上某处的淤青之上。   殷昊‘啊’了一声,不是疼的,而是吓的,这宋大夫看着年纪不小了,这动作却着实利索。刚开始的时候,殷昊觉得被帕子盖住的地方有些凉凉的,还是挺舒服的,渐渐的,他开始觉得局部热乎乎,再过一会儿,又多了些麻麻的,辣辣的感觉……刺痛感慢慢地强烈起来之后,殷昊开始小幅度地扭动了起来,才刚动了几下,尚未能把那块帕子从自己身上不动声色地弄下来呢,算着差不多到时间起效的宋大夫转了过来。   “怎么的,身上长跳蚤了?”   “宋大夫,我这背上,有点儿痒痒……”   “忍着!”   “忍不了。”   殷昊说话这样直接,宋大夫是欣赏的,他冲着殷昊招了招手,“那谁……”   以为宋大夫这是召他过去,亲自替他把那帕子揭掉的殷昊才想起身,宋大夫又继续说,“还是给他捆上吧。”   “诶?”殷昊还没回头呢,胸前已经出现了一布绳,所谓布绳呢,就是布条编成的绳子,没麻绳那么糙……夜魅考虑到他家主子一身细皮嫩肉的,还是这样的绳子比较无害。   殷昊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呢,已经被绳子固定住了身形。夜魅绕着殷昊转了几个圈儿,仔细看了看清楚,看完之后,很有些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些布绳都很完美地避过了主子身上的淤伤。   “夜魅,你这是干嘛?你把我捆起来干嘛?还不给我松开?”   “主子,不是您说的吗?宋大夫医术高明,咱们可不能讳疾忌医。”   “谁讳疾忌医啦,我这不是治着的吗?你给我松开,我不动就是了。”   夜魅的回答,是目光询问宋大夫。   “夜魅,我才是你主子,你看他干嘛呀?”   见夜魅似乎暂时背了主,殷昊忙向沈奕轩和夜影求救,“沈奕轩,夜影,快来给我解开。”   闻言,沈奕轩轻捏了捏额角,“是不是刚才被放了太多血了,怎么这会儿,突然觉得有些头晕呢?”下一刻,沈奕轩趴倒在了床榻之上,不多时,在殷昊以为他真的昏过去的时候,沈奕轩伸手在背上的某处挠了挠,然后将手收回原处,继续一动不动。   夜影则是对着宋大夫交给他的药瓶喃喃,“诶?奇了怪了,刚才只是眼睛有些花,现在怎么耳朵也不好使了呢?”顿了一会会,他放大了嗓音,“沈大人?您怎么突然躺下啦?是累了吗?”   殷昊愣了好一会儿,正准备破口大骂这些个没良心的,却觉得背上又是一凉。不过这个一凉和刚才那个沾了花椒酒的帕子的凉意又不同,让殷昊有那么些毛骨悚然之感,就好像,他背上有什么活物儿在动。   殷昊定睛一看,本来在他对面不远处坐着的宋大夫,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踪影。   “宋大夫?您在干嘛?”因为被该死的夜魅用布绳制住了身形,所以殷昊此刻没法转身。   宋大夫的声音在殷昊身后缓缓地响起,“这去淤的法子呢,扎针引血是见效最快的,不过最疼。花椒酒不去淤,只散瘀。这最后一种法子,见效又快又不疼,比较适合小昊子你。”   听了宋大夫的这番话,殷昊不但没有觉得放松,反而紧张了起来。因为前两种法子,宋大夫都很明确地说了出来,只有这最后一种,宋大夫没有完全说明白。既然又快又不疼,刚才不是就该给沈奕轩用上了吗?   殷昊才想要开口询问,就看到了站在他跟前的夜魅的脸。平日里,夜魅面上的表情几乎不会有太大的变化,这会儿殷昊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实在是丰富地过了头。   “宋大夫,您能让我看一看,这最后一种去淤的法子什么吗?”光是看夜魅的表情,他也知道没有那么简单。   “再等等,一会儿就给你看。”   “您已经在用这个法子了吗?”   “用了啊,是不是没感觉?”殷昊怎么听着,怎么觉得宋大夫的声音里头有那么丝丝兴奋之意。   “有感觉,有些凉凉的。”   “现在还凉吗?”   “现在倒是不凉了,就是最开始的时候有点儿。”   随后,宋大夫就再没说话了。   殷昊也不知道他具体坐了多长时间,也许是一盏茶,也许是两盏,也许是半个时辰,反正他觉得这段等待的时间很是漫长。   终于,宋大夫复又开了口,“那边的盐,拿来给我。”   盐?听到宋大夫让夜魅帮着拿盐,殷昊更是不解了,这去淤的法子,怎么还用得上盐呢?   随即,殷昊感觉到有盐粒掉落在他背上,不多时……他感觉背上有什么热乎乎的往下流,他闻到了还算新鲜的血腥气味,想来那应该是他的血。用盐把他的淤血给腌出来?他背上的肉该不会给宋大夫整成腌肉了吧?   至于有东西从背上滑落的感觉,殷昊倒是没有太过在意,他还以为是刚才那块花椒酒帕子呢。上头的花椒酒被他的体温蒸干了,帕子掉了也实属正常。   “好了,给你看看吧,这第三种法子,老夫可是养了很久的。”   “养……法子?”什么玩意儿?在看见之前,殷昊是这么想的。看见之后,殷昊‘啊’地一声,跳了起来。人的潜力真是无穷的,进这个铺子之前吧,殷昊走路都不搭利索,就更不用说跳起来了。这会儿已经开始活蹦乱跳。   殷昊看见了一条绿中带黑的,周遭都是红色血迹的扁平的虫子,软软的,滑滑的……   “这,这什么啊?”问出来之后,殷昊才想起,这其实不是他现在最想问的问题,他现在最想问的应该是,“这就是第三个法子?刚才我觉得凉凉的,就是它趴在我背上?它这身上的血,是我的血?”   宋大夫给的答案十分的简单,前一个问题是‘水蛭’,后头的几个问题,答案都是统一的‘是’。   听到宋大夫这么一说,殷昊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宋大夫却似未发现殷昊的不妥,只在那儿滔滔不绝地说着水蛭的好处,最后还说了句:“刚才给你们俩喝的药里头,就加了些水蛭粉。”   听到这话,殷昊开始作反胃状,本来趴在床上装昏的沈奕轩也迅速地起了身,俯身干呕了起来。   “不许吐,谁要是敢吐出来,老夫立马给他补上两碗。”   殷昊、沈奕轩:“……”   ======场景分割线======   用完早膳,叶夫人和叶清音依旧十分安稳地坐在原处,叶清浅则起了身,开始收拾起来。   沈斌看着叶清浅收拾,本想开口说些什么,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叶清浅一直知道沈斌的身子不好,不好到什么程度呢?前一刻还活蹦乱跳,后一刻可能已经奄奄一息。   她不过在厨房洗了个碗的功夫,叶夫人和叶清音已经在外头鬼吼鬼叫了起来。叶清音是一直叫着‘斌表哥,你别死。’叶夫人呢,叫的是她的名字。   “叶夫人,您……”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儿过来搭把手,把小斌送到医馆里头去?”   叶夫人嘴里说着搭把手,其实她是不沾手的,比起侄子来,自然是她腹中儿子更加重要一些,所以扶着沈斌的,也就是叶清浅和叶清音两个人了。叶清音平时看着力气挺大的,今个儿不知道是害怕了还是怎么的,叶清浅只觉得她根本没有使劲儿,沈斌全身的重量基本都压在了她的身上。她个子虽然还算高,但是太瘦,没有太大的力气,沈斌就算再是病病歪歪的,毕竟是个男的,那个重量不是她能支撑得了的。因而,虽然折腾了半天,但是几人愣是连院子门都没有能出。   “你怎么回事儿啊?让你好好扶着小斌,你到底使劲了没有啊。”   叶清浅扶着沈斌根本就说不出一个字来,叶夫人见她嘴里不回答也就算了,脚步也不肯稍动,怒上心头,就狠狠地掐了她胳膊一把。叶夫人这一把,刚巧给了叶清浅松手的机会。叶清浅几乎费劲身上的最后一丝力气,将沈斌往叶清音那儿一撞,叶清音很快被沈斌压住,哇哇大叫起来,而叶清浅,也顺势摔倒在地,开始喘粗气。她确实是累的,虽然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累。但她其实只是想要以此让叶夫人明白,仅凭她们三个人,是没有办法把沈斌送到镇上的医馆里头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久没有动静的智齿突然有了要长大的意思,这是要难受死我吗? 第22章 嗜好救人   沈奕轩那一下‘干呕’声,让宋大夫想起了他,走过去看了眼夜影给他上药的情况,“这里上的药厚了点,这里不错,剩下的都按这里来。”   夜影一边冲着宋大夫点头,一边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宋大夫身后。   宋大夫见他面色不对劲,就回过了头。殷昊虽然上半身被捆住了,脚还是利索的,就是走急了有点瘸。   宋大夫见冲着门口去的殷昊,挑了挑眉头,这个小昊子,又想半途溜号?当他死的吗?   殷昊踉跄着踉跄着,好容易挪到了门边,突然……觉得身子有些‘重’,殷昊额头瞬间就渗出了滴滴冷汗,该不会……那叫什么水蛭的玩意儿,有毒吧?   “小昊子啊,你这还没好利索呢,这是准备去哪儿啊?”身后宋大夫的声音,有那么点儿阴测测,殷昊慢悠悠地转过了身,不经意间扫过地面,发现了他刚才觉得身子‘重’的原因。夜魅捆他的这根布绳颇长,把他捆结实以后,地上还留了那么截‘尾巴’,此刻,这截‘尾巴’好死不死地,正被宋老头儿踩在脚下。   “宋大夫,您医术高明。我这会儿浑身上下,哪哪儿都好。不用再治了。”   “老夫是大夫啊,还是你是大夫啊!回那儿坐好。老夫没说好之前,你不许再起来了。”   殷昊从来只听说客栈里头有‘黑店’的,今天算是长见识了,原来这药铺里头也是有‘黑店’的。他自己身上的毛病,这不治还不行?这老头子原来当大夫之前,当的是山大王吧?   瞪了一眼夜魅之后,殷昊乖乖地回位坐好。   宋大夫拿了个托盘站在了他跟前,托盘里头摆着几样东西,都是此刻的殷昊不怎么想要看见的。特别是最后那样。   “这去淤的法子呢,老夫都已经和你说过了,你也试过了其中两种了。现在,你挑一种吧。”   殷昊不想选,所以半天没有吭气。宋大夫看出来了。   “你小子既然怕疼,那就选最后一种吧。这个水蛭啊,去淤的时候你没感觉,等它吸完你的淤血之后呢,还能入药……等于你自己的血啊,你自己又喝回去了,一点儿都不浪费。”   人就是这样奇妙的动物,虽然心里告诉自己:不要看不要看,但是眼睛就是会不由自主地转向那个玩意儿。比如此刻的殷昊,听着宋大夫在那儿侃侃而谈,虽然觉得看一眼已经是极限了,但依旧没能控制住自己的目光。   这会儿,那条水蛭周身的血迹比刚才更多了些。宋大夫还特别指出了它的‘嘴’,“它就是靠这儿吸血……”殷昊瞄了一眼,虽然很快移开了目光,但是脑海中已经根据宋大夫的说辞出现了一副场景,他的血是怎么从水蛭给他身上开出的口子慢慢地充满水蛭的身体,然后……晒干之后磨成粉,他再把它吃了?殷昊的胃里又开始翻腾起来。   “宋大夫,您别说了,我选花椒酒。”殷昊觉得,花椒酒造成的那种麻麻辣辣热热的刺痛,他还是可以承受的,总比沈奕轩身上不知道被扎几个窟窿强。   “你……确定?”宋大夫的那个‘你’字,拖了个似乎很有含义的长音,殷昊倒是听出来了,只是……他实在觉得扎针太疼了。   “嗯,确定。”   “那行,趴着去吧。”   “就……就这样趴着呀?”殷昊提醒宋大夫自己此刻依旧被捆着的状态。   宋大夫围着殷昊转了一圈儿,冲着夜魅点了点头,“绑得不错。”   然后……殷昊在夜魅的协助下,趴好了。   殷昊其实是知道自己身上的淤青不少的,所以没有选扎针,就是怕治疗结束之后身上多出来的小针眼数都数不清,但是他错估了一件事,扎针和花椒酒,这两种去淤的法子,实际操作起来的时候,是有区别的,区别还不小。   殷昊选了花椒酒之后,宋大夫不知道从哪儿弄出来一大摞白棉布,殷昊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宋大夫把那一大摞白棉布和装着花椒酒的小瓶子都交到了夜魅手里。“一块布上倒这么多,然后递给我。”   “宋大夫这……”   “闭嘴、闭眼。”   这样的情况下头,他哪里能闭得上啊!但是托夜魅的福,凭他一个人,是起不来身的,之后的不长的时间里头,身为‘鱼肉’的殷昊只感觉背上被‘刀俎’宋大夫‘啪啪啪’地盖棉布。   刚开始的时候,殷昊还能数得清数量,到了后来,不是他不擅数数,只是岔了神了,因为第一块沾了花椒酒的棉布开始热了起来,然后是第二块,第三块……不多时,殷昊已经觉得整个背都火辣辣地开始疼了起来……   “宋大夫……不能一块一块地来吗?”   “一块至少要贴两刻钟,一块一块来的话,你想在我这儿赖多久?”   殷昊突然想起了沈奕轩刚才扎针时候的场景,好像也就被扎的时候疼那么一下,因为他能够很明显地感觉到那一刻沈奕轩身子的紧绷。扎针疗法是隔一会儿痛一下,花椒酒疗法是同时开始疼痛,且要连着疼两刻钟。   “宋大夫,您还是给我扎针吧。”   殷昊说话的这当口,宋大夫才刚洗完手端起茶盏。“刚才这个也是你自己选的,才这么会儿时间,你就改主意了?是存心折腾老夫是吧?花椒酒已经开始起作用了,暂时不能扎针,忍着吧。”   “宋大夫……”   宋大夫的回答是端着茶盏起身往门外走,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宋大夫微微驻足,侧头道,“为了你们主子好,在老夫进来之前,别给他放开,也别让他乱动。”   宋大夫出去一会儿后,上完药穿好衣裳的沈奕轩走到了殷昊跟前,“殷昊,你没事儿吧?”   此刻,殷昊已经因为背上那绵长密集的抽痛、刺痛感,疼地有些说不出话来了,但是听到沈奕轩的声音,他还是挣扎着出了声,“沈奕轩,帮我把……都拿掉。”   “再过一会儿,就一刻钟了,你再忍忍吧。”   “……是不是兄弟啊你!”   其实沈奕轩被扎的地方也都还有些痛,大约能明白殷昊现在的感觉,只不过他以为,为了以后不长痛,现在是可以短痛一下的。   虽然这样想,但是沈奕轩终究还是害怕自己会因为殷昊的哀求而心软,也转身出了门,“殷昊你忍忍,我一会儿再回来。”   “夜影……”殷昊知道夜魅心硬,这会儿就开始指望夜影了。   “主子好像很疼的样子,不然……”夜影还确实是心软的。   夜影还没说完话,夜魅已经拉着他一块儿出了门。   确定屋子里头没有人之后,殷昊试了三次,挣扎着翻过了身。按他所想,这些贴在他背后的帕子会随着他的翻身而掉下,就算不是全部,部分也是好的。但是……殷昊在翻过身的下一刻,最想做的,就是重新翻回去。   因为他好容易翻过了身,那些帕子居然俱都纹丝不动,还因为他背朝下的关系,和他的背接触地更加彻底了一些,觉得更疼了很多点的殷昊:“……”   宋大夫重新进屋的时候,殷昊的姿势和他出去的时候区别不是太大,只是精神,好像又差了很多。   给他扯掉棉布的时候,殷昊唯一的要求,是要坐起来。   夜魅一边给殷昊揭掉棉布,宋大夫一边在旁边看着情况。正在这时,铺子里的伙计来敲门,“宋大夫,有人找您看诊。”   若是平时,宋大夫是会推给铺子里的另一个大夫的,不过今天……铺子里的另一个大夫出诊去了,只剩下他一个。   “知道了,马上就来。”   宋大夫这才刚开了门,下一刻,本来安安分分坐着的殷昊猛地起了身,冲着门口就跑了过去。在宋大夫还没有来得及关上房门之前,殷昊已经冲到了他前头去了。   宋大夫:“……”年轻就是好啊,这恢复的速度之快,真是叹为观止。   殷昊此刻,就像后头有一群恶犬追着一般,拔足狂奔,身上不觉得痛了,腿也不瘸了,只想离开这个恐怖的药铺。   药铺大堂之中,叶清浅有些厌恶地和铺子里的一个年纪不大的伙计一块儿搀着沈斌往凳子跟前去,因为这个伙计说,这是他们铺子里头的规矩,要看诊,就得坐在那个位置上。   还差几步呢,叶清浅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来人应该是用跑的,叶清浅抬头,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毕竟被捆着,刚才又经历了那一番痛,殷昊跑了没几步其实就有些累了,只是不敢停下。这会儿看到了大堂和内堂的那道门,殷昊觉得算是看到希望了,紧了紧后牙槽,又加快了速度。   在跑进大堂之前,殷昊回头看了一眼,确定没有人追他,他脚步稍停。再一回头,只一眼,他就愣了神了。   “叶……清浅?”   殷昊是没着上衣的,非礼勿视的叶清浅只看了一眼,没敢看清楚,就挪开了视线,这会儿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却不是沈斌,有些诧异地抬起了头。   “你?咳,你怎么不穿衣服啊!”叶清浅先是侧过了头,然后反应过来什么,视线又重新挪过到了殷昊身上,“你怎么被捆起来了?”谁的胆子这么大,连朝廷命官都敢捆啊?   殷昊在见到叶清浅的那一刻,是高兴的,高兴地差点儿都忘记了他这会儿的狼狈,经叶清浅这么一提醒,他算是反应了过来,“叶清浅,快,过来替我解开。”   “好!”叶清浅这边答应着殷昊,那边手就把沈斌给松开了。刚才铺子里头的伙计之所以让叶清浅帮着一块儿扶沈斌,正是因为他一个人扶不动沈斌,这会儿眼见着就要到位置了,叶清浅却这么突然地一松手,那个伙计一个踉跄,差点儿就和沈斌一块儿趴地上去。忙叫道,“唉你怎么回事啊,别走啊,赶紧回来帮着扶住他啊。”   叶清浅咬了咬牙,冲着殷昊说,“你先等一等,我马上过来。”然后过去和伙计一道把沈斌扶到了该坐的位置上。   见叶清浅不先来帮他解绳子,反而先去扶着那个文弱书生坐下,殷昊说话不自觉地就有些酸溜溜了,“怎么的,叶清浅,难道你的嗜好是救人啊?”救了他还不够,这才多久啊,就又救了一个男的。   作者有话要说:(*^__^*) 比心~ 第23章 出头(一)   殷昊说话的时候,叶清浅正在费劲帮他解布绳。布绳和麻绳的区别就在于,布绳柔软,因为柔软,所以这个结头比麻绳难解的多。叶清浅感觉自己的指甲都快要抠断了,那个绳结也没有多大的变化。   正烦躁着呢,殷昊给她冒出这么句话来,叶清浅一下子就来了气了,“我是喜欢救人,还是喜欢什么别的,和你有关系吗?”   其实叶清浅是明白‘沈大人’的意思的,他大约是以为,沈斌也是和他当初一样,是她在什么地方救了以后送到药铺来的。可他哪里知道,她这一路是有多不情愿。但不管是他于她,还是她于他,都是陌生的,交浅何须言深。   其实殷昊说完之后,也有些微微的后悔。他知道叶清浅不论是当初救他和沈奕轩,还是今天救这个男的,都是一片好心。只是因为他不是唯一,所以心里有些不舒服,这才口不择言,本想说些好听的缓和一下气氛,没有想到,叶清浅给了他这样一个冷意十足的回答。   虽然,她说的非常对。他也不是她的谁,她爱干什么,不爱干什么,都是他管不着的,但是,听着怎么就这么刺耳呢?!   因为叶清浅的这一句话,殷昊觉得有一口气堵在了胸腔之中,憋得难受。   叶清浅见‘沈大人’不再说话之后,开始继续鼓捣绳结。确认一时解不开之后,叶清浅转身往药柜那儿走。   殷昊正沉思要怎么‘教育’叶清浅,让她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知人知面不知心,东郭先生和狼,农夫和蛇之类的故事,他准备和她都说说。这一回神,发现叶清浅不在他身后了,他好容易艰难转身,却看见叶清浅拿着一剪刀就冲着他过来了。   下意识地,殷昊后退了两步。   “主子,您没事吧?”身后,夜魅的声音的突然传来,吓了殷昊一跳。   “你拿绳子捆住我的时候,怎么不问我有没有事啊?还不快点儿,给我松开。”夜魅既然来了,宋大夫想来也不远了。   这一回,夜魅没有违抗殷昊的命令。低头就准备帮殷昊解开绳结。   叶清浅是认识夜魅的,虽然只见过一次,见夜魅正在试图帮‘沈大人’弄开身上绑着的布条,叶清浅把她刚从药柜伙计那儿借来的剪刀递了过去,“用这个吧,我刚才试过了,那个绳结好像解不开。”   夜魅弄的绳结,他自己是能轻易解开的,如果没有旁人动过的话。一听叶清浅的话,他就明白了,怪不得他折腾了半天这个绳结也没有动静,原来是叶清浅刚才试着解过了。   这个布绳,夜魅弄得挺结实的,所以即便用的是剪刀,也半天才剪断。其实殷昊早就失去了耐性,要不是叶清浅在他跟前站着,他是一定要骂夜魅的,就没有他这样对待主子的。绑就绑了吧,还绑得这么结实。   “叶姑娘,你怎么会在这儿?是来看病的,还是来抓药的?”   在殷昊动手踢腿舒缓筋骨的时候,夜魅礼貌性地问了一下叶清浅来药铺的原因。   殷昊轻‘哼’了一声,等着叶清浅说一句类似‘跟你没关系’的话。在殷昊看来,他和叶清浅是比夜魅和她熟悉些的,刚才叶清浅待他都那么冷淡了,待夜魅肯定更不留情。   叶清浅若是能让夜魅吃瘪,也算是给他出了气了,那他就大人大量,原谅她刚才的一时失言吧。   没有想到,叶清浅居然回了句,“是来看病的。”   殷昊瞪大了眼睛,好似有些不敢相信,叶清浅居然回答了夜魅的问题。   “叶姑娘生病了?严重吗?怎么一个人来看病,家里人没有陪着吗?”   叶清浅还没回答,殷昊已经戳在了夜魅和她之间,恶狠狠地瞪了夜魅几眼,殷昊开了口,“你眼瞎吗?叶姑娘看着像生病的样子吗?她是陪人来看病的。我说的对么,叶姑娘?”‘陪人’二字,殷昊说的时候加了重音,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如果叶清浅今天不是和沈斌一块儿来这里的,那么不管在哪里偶遇‘沈大人’,她一定都不会用刚才那样生硬的态度对他,毕竟她今后是有求于他的。这会儿她算是冷静了下来,于是很耐心地道,“我今天确实是陪人来看病的,如沈二公子您所见,不过,他不是我救回来的,他……算是我表哥。”   “啊?表哥啊。”殷昊的语气一下子就软了下来。不过……“是表哥就是表哥,这个‘算是’,是什么意思?”   “就是表哥。”因为多了继母,所以多了表哥,这样的内情,还是等以后他答应了帮她的忙之后再细说的好。   怕‘沈大人’追问,叶清浅转了话题,“沈二公子,虽然最近天气渐热,但您是不是还是穿上衣裳为好。”   经叶清浅这么一提醒,殷昊终于想起他此刻的模样。眨眼间,殷昊的老脸就是一红,正准备让夜魅把外裳脱下来给他暂时挡一挡,夜影很及时地把殷昊的衣裳拿了出来。   穿好衣裳之后,殷昊想要佯装无事,但他的脸啊、脖子啊、耳朵啊就是不那么配合他心所想,越想装淡定,就越热乎红润。   夜影之后,宋大夫也慢悠悠地走了出来。见宋大夫出来,伙计的忙过来和叶清浅说,“这位姑娘,这位就是我们这儿的宋大夫了。”   “宋大夫您好。”   “嗯。他这怎么回事儿啊?”   叶清浅和沈斌夫妻多年,自然是很清楚他的病症的,可十四岁的叶清浅不该知道得那样清楚。   “大夫,您给他看看吧,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儿,就是……”叶清浅把早上的情况说了说。   “诶,沈大人呢?”宋大夫在给沈斌把脉的时候,夜影突然开了口。   听到夜影的这话,叶清浅有些奇怪,‘沈大人’不是就站在他跟前吗?夜影她也是记得的,是‘沈大人’的手下,那天看着不像眼神这么不好的样子啊!   听夜影提起沈奕轩,殷昊看看一脸疑惑的叶清浅,突然就紧张了起来,上前就冲着夜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朝着叶清浅那儿走去。   夜影一头雾水,不知道为什么自家主子不关心沈大人的去处。夜魅知他迟钝,只给他拉到了一旁。   “主子他怎么回事?难道他知道沈大人的去处?”   “小声点儿。”   “为什么要小声?这里有沈大人的仇人吗?”这么说着,夜影开始左顾右盼,观察附近是不是有可疑的人。   “你没认出来吗?那个是叶姑娘,昨天在山崖底下救了主子和沈大人的。”   “记得啊,主子是叶姑娘救的,沈大人是叶姑娘的骡子救的。”殷昊的这话,夜影记得很清楚。   夜魅叹了口气,不该记得的记住了,该记住的忘记了。“那叶姑娘当时怎么称呼主子的,你还记得吗?”   “叶姑娘昨天是搞错了吧,今天再见,主子还没和她说清楚吗?”   “要是有的话,主子刚才会那么紧张吗?”   “那为什么不说清楚呢?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啊!”   “主子想怎么做,那是主子的事,你反正别给主子漏了嘴就行。”   “行,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一定守口如瓶。”   夜魅:“……”希望吧。   “咳咳。”殷昊站在叶清浅身边之后,咳嗽了两声,引起她的注意之后,看似漫不经心地问,“叶清浅,你表哥他,什么病啊?看着挺严重的。”一副快要蹬腿却又咽不了气的模样。   “我也不是大夫,不知道他什么病。”   “他是你表哥,你不知道他什么病?”   “人吃五谷杂粮,今天这个病,明天那个病的,要是自己都能知道的话,那还要大夫做什么呢?”   “怎么你表哥病了,是你送他过来啊?他家里人呢?”   叶清浅真不想继续回答‘沈大人’的问题,当官的都这样刨根问底的吗?感觉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祖宗十八代的日常生活都能给他问出来。   殷昊问完问题之后,就那么目光灼灼地看着叶清浅,等着听她的答案。暗自想着,这小丫头,长得……也就一般漂亮吧,声音倒是挺好听的。   见‘沈大人’一副得不到答案就不罢休的模样,叶清浅只好继续答道,“今天表哥他,是单独来家里做客的,一家人说着话呢,突然就犯病了。我……娘和二妹……”   “叶清浅,快扶着斌表哥出来,方大夫回来了。”叶清浅话还没说完呢,叶清音的声音就从不远处传来,真是说人人到。   被吓了一跳之后,叶清浅更多的是生气。   刚才她们先送斌表哥去了方大夫所在的药铺,方大夫正巧不在,药铺的伙计说方大夫应该很快就会回来,让她们稍待。她当时以为叶夫人和叶清音会陪着沈斌一块儿在那儿等着的,没想到,叶夫人非说什么,不知道方大夫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为了不耽误沈斌的病情,让她先把沈斌带到附近的药铺看一看。   她好容易把沈斌弄到了这家药铺,宋大夫这才刚开始给沈斌看诊呢,叶清音就来了。她白忙活一场也就罢了,让宋大夫怎么想?   “清音,这儿的宋大夫已经在给表哥看诊了,等宋大夫看完表哥的情况,如果他说不能治,咱们再带表哥回方大夫那里,行吗?”   “这儿的大夫?这里的大夫是什么大夫啊?医术能比方大夫高明吗?了解斌表哥的病情吗?你是不是存心想要害死斌表哥?我告诉你,叶清浅,要是斌表哥有什么事的话,我和你没完!”   看着叶清音的手指几乎指到了叶清浅的鼻子上,殷昊把她往后拉了拉,垂头问她,“她是你妹妹?怎么对你这样无礼?”   叶清浅点了点头,却不想解释太多。不管同不同母,她确实是她妹妹。   作者有话要说:捂脸,九点就写完了,然后发呆了十几分钟…… 第24章 出头(二)   “关你什么事儿啊!”叶清音见有人拉开了叶清浅,有些不甘心地放大了嗓门,因为殷昊的身量颇高,叶清音不得不仰起头看他。   叶清音的目光很快落在了殷昊的脸上,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叶清音高声喝问,“你是谁?”   随即,她的目光又看向了殷昊此刻依旧抓着叶清浅胳膊的手,叶清音眯了眯本就不大的眼睛,“你们俩,什么关系?”问完,也不等叶清浅或者殷昊回答,她突然一副想通了的模样,“好啊,叶清浅,我一定要告诉娘,你居然偷偷摸摸在外头找野男人。”   本来叶清音盯着他的脸看的时候呢,殷昊是极厌恶的,他觉得吧,这又是一个会对着他的脸犯花痴的小姑娘,没有想到……一盏茶的功夫都不到,他的脑袋上就被扣上了‘野男人’这个名号。男人就男人,还非要加个‘野’字做什么?殷昊以为,就凭他这张脸,也绝对是原配的命!   “叶清音,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叶清浅此刻也终于注意到了殷昊还拉着她胳膊的手,有些刻意地,叶清浅往前走了一步。殷昊怕抓疼了叶清浅,本就只是圈着她的胳膊罢了,叶清浅这一往前,就顺利‘挣’开了他的抓握。   “我怎么乱讲啦!你的婚事,是要由娘决定的,娘给你选的男人的才能是你夫君,你自己选的,就是野男人。”   面对不分青红皂白就往她身上泼脏水的妹妹,叶清浅真想狠狠扇她一巴掌,让她清醒清醒,但……她得忍住。   叶清浅咬紧了牙根,握紧了拳头,浑身崩得极紧,不自觉地就有些发起抖来。   见她不再说话,叶清音以为事情全都被她说中了,‘哼’了一声,从她身边经过,“表哥不是你的亲表哥,所以你不心疼是吧?你不心疼,我心疼。”说着话呢,叶清音就走到了沈斌身边,倾身就要去扶沈斌的胳膊。   “别碰他!”宋大夫突然的一句话,吓了叶清音一跳。   “你,你谁啊?”   “你个小丫头片子,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到处问旁人是谁?不知道问对方之前,要先自报家门的吗?不懂礼数就去学,不会说话就闭嘴,不会做人……就回去找你娘,让你亲娘给你塞回肚子里头,重新生一遍,重新教养一回。不过……按你现在的教养来说,恐怕重新生你几回都是浪费!”   “你,你个死老头子!”   宋大夫呢,平生最讨厌两件事:一,别人以侮辱性的语气叫他‘老头子’,二,不信任他的医术。面前这个小丫头片子,两样都给他占全了。简直了!   “斌表哥,咱们走。”叶清音大约也是来了气了,突然就多了一大把气力,能扶得动沈斌了。才刚扶着沈斌起身,还没转身呢,那头宋大夫已经开了口了,“想离开去找别的大夫看病,可以,先把老夫的诊金交了。”   “诊金?什么诊金?你才刚探了我斌表哥的脉,都还没开方子呢,凭什么要诊金?”   “哦,只有开了方子的才能要诊金?”   “那当然。”   宋大夫冷哼一声,拿起毛笔就在纸上唰唰唰地一通写,似乎只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宋大夫已经把药方放在了叶清音跟前。   “方子有了,付诊金吧。”   “你……你开的方子我表哥才不会喝呢。”   “老夫管他喝不喝,你刚才不是说了吗?只是摸过脉不能要诊金,要开了方子才能要,现在你看到方子了,可以给诊金了。该不会……你是想耍赖吧,看了病,却不想付诊金,是不想付呢,还是根本就没有银子可付呢?”   “谁,谁说我没银子啦。看你这一把年纪的,我就算是可怜你了。说吧,要多少银子?二两够不够?”   听见叶清音张口就是二两银子的时候,叶清浅的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也许正是因为那不是她自己辛苦赚来的银子,所以才能花得这样慷慨吧。只是探个脉,开个方子罢了,哪里需要二两银子呢?   谁知,宋大夫却冷哼了一声,“二两?你当老夫是那些个庸医吗?随随便便就能打发。”   “二两还不够?那你想要多少?你这……不会是黑店吧?叶清浅,你怎么能把斌表哥带到这样的黑店里来?你是想害死斌表哥吗?”   如果不曾扯上叶清浅,那么叶清音口中的‘黑店’二字,倒是颇合殷昊的心意的。就刚才宋老头儿对他做的那些事儿,就够黑的了。可是扯上了叶清浅,殷昊听着就刺耳了。   “什么黑店啊?你识字不识字,有见识没有。咱们……”本来殷昊是想要报药铺的名儿的,可他没能记住,“宋大夫的医术,那就是扁鹊在世,华佗重生。宋大夫能给你表哥看诊,那是你表哥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宋大夫那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那一定是药到病除的。”   听殷昊一口气说了他这么多好话,宋大夫挑了挑眉,很有些受用,这小子的嘴,终于开始说人话了。   殷昊说话的时候,叶清音一直盯着他,殷昊说完之后,她开了口,“你这么替他说话,你是这个药铺的伙计吧?你这模样儿的,也就只能当个伙计了。有句话你说反了,他能给我表哥看诊,那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我表哥……那可是文曲星下凡,以后要当大官的。”   听叶清音说,他们家主子是个‘只能当伙计’的模样,夜影和夜魅是既觉得生气,又忍不住想笑。殷昊呢,脸色已经铁青。要叶清音是个男的,他肯定让夜影和夜魅揍得连‘他’娘都认不出‘他’。   宋大夫闻言,看了看沈斌,冷笑了一声,就沈斌那破身子,只怕是竖着入闱,横着出来吧!   “文曲星?行,今个儿就算老夫行善积德,就不收你表哥诊金了。只是有一点,你得记得,今天……你和你表哥从老夫这铺子里头出去,这辈子,都别再往我这铺子里头跨一步,因为老夫不会再替他看诊。”   “哼,谁稀罕。表哥,咱们走。”听说不用付超过二两的诊金,叶清音这脚底真是恨不能生风。   叶清音才刚扶着沈斌往前走了两步,叶清浅就听宋大夫转头吩咐身边站着的药铺伙计,“这两个人,你千万记住了,四个月之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别让他们进来。”   听到‘四个月’三个字,叶清浅的身子一僵,回头看了眼宋大夫,是宋大夫看出了沈斌四个月之后可能会有的凶险病况,还是只是巧合?   一旁的殷昊也皱了皱眉,怎么又是‘四个月’,四个月之后,到底是什么日子?   “叶清浅,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儿,过来帮我扶着斌表哥?”   “叶清浅,你别去。到底你是她姐啊,还是她是你姐啊,你为什么要听她的啊?”   轻轻地拂开了殷昊又一次扣住他胳膊的手,“沈二公子,这是我的家事。”   指了指叶清浅离去的方向,殷昊气得半天没有能说出话来,“这……狗咬吕洞宾。”   夜魅:“……”   夜影:“……”沈大人究竟去哪儿了?   此刻的沈奕轩,很有些苦恼。他在药铺跟前站的好好儿的,突然就上来一头骡子,给他袖子咬住了。沈奕轩不太敢挣扎,因为这头骡子,看着牙口就挺好的,恐怕他动它也跟着动的话,能把他袖子整个给卸了。衣裳虽然不贵吧,不过这是在大街之上,着实有些不雅。   因为……所以……   叶清浅和叶清音一左一右地扶着沈斌出了药铺的时候,看到的正是沈奕轩和傻骡子深情对望的场景。   几乎只是一眼,叶清浅就认出了这个男子是‘沈大人’的友人,而含着他袖子的那头骡子,正是她家傻骡子?   叶清浅突然就紧张了起来,她家傻骡子怎么会在这里?它不是应该在冯家铺子后院养着吗?   怕傻骡子看到她,叶清浅催促叶清音,“叶夫人应该等急了,咱们走快点儿吧。”   恨不能把沈斌完全推给叶清浅,却又有些舍不得斌表哥被叶清浅占便宜的叶清音此刻正矛盾地很烦躁,“你还有脸说,我娘等这么久,还不都是因为你舍不得那个药铺伙计吗?”   不过就这么一句话,傻骡子的耳朵动了动,而后脑袋摆了摆。   清楚地听到了袖子开裂声音的沈奕轩:“……”这牙口真是……好。   下一刻,沈奕轩略惊讶地发现,这一直叼着他袖子不肯放开的骡子猛地放开了他的袖子,朝一个方向撒腿儿而去,那个开心的小模样儿。   见袖子一破,骡子就撒了嘴的沈奕轩不得不这样想:原来,咬破他袖子才是这骡子的最终目的吗?很快,沈奕轩改变了想法,因为……   “姑娘小心!”沈奕轩很好心地提醒了一下叶清浅,因为他看见这骡子奔着她的裙子就过去了。袖子当街破了不是什么大事,要是裙子被当街扯掉了,这位姑娘恐怕就没法见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沈奕轩:“……”快,放开我袖子。   傻骡子:“……”快,告诉我,我主人哪儿呢? 第25章 险穿帮   骡子毕竟是四条腿的,没有多长两条腿的沈奕轩自然没有能第一时间追上它,他能做到的,是扬声提醒叶清浅,那个他以为的,被骡子盯上的下一个目标。这头骡子也不知道是谁家养的,在街上乱溜达也就算了,还到处咬人衣裳,也不知道他是第几个被祸害的了。   其实沈奕轩的那句话喊得虽然大声,但是含义其实是十分模糊的。   姑娘小心……这满大街的,十个人里头至少能找出四五个姑娘来,至于‘小心’,又小心什么呢?   当然,不得不说,沈奕轩这人不光人长得俊俏,那声音也是很好听的,所以他这一声,很多姑娘都应声回了头,也好在是这样,这样一来,叶清浅的回头也就不显得那样突兀了。   叶清浅见了她家傻骡子之后,正心虚着呢,这一听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第一时间怀疑的就是‘沈大人’的友人,因为他是个年轻男子,还因为他刚才和她家傻骡子在一块儿。   在某一刻,叶清浅甚至想过,这位‘沈大人’的友人当时曾经在她和‘沈大人’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清醒过,这会儿既认出了驮过他的骡子,也认出了绑过他的骡子主人。   叶清浅这一回头,沈奕轩停住了追赶的脚步,因为迟了,那头骡子在那个姑娘一回身的功夫,已经一头扎进了她怀里。沈奕轩微微侧脸,不再看叶清浅,就怕那头骡子一咬一扯,给这姑娘弄个春光乍现,他是君子,得提前做好‘非礼勿视’的准备。   “昂~”某骡子趁着叶清浅回头的功夫,一头扎进了她怀里,不过它并没有如沈奕轩想的那样或咬或扯,而是撒娇般地在叶清浅的怀里蹭了两蹭,大约是表示它对主子的想念之情,虽然不过才一天没见而已。   叶清浅正不知道怎么办好呢,叶清音已经又嚷嚷开了,“叶清浅,你能不能使点儿劲儿,我快要扶不住斌表哥了。”   傻骡子硬是蹭到了叶清浅怀里,这样一来,她扶着沈斌的力道自然不如刚才的大了。本来沈斌主要是叶清浅扶着的,她这稍微一松,叶清音那儿自然就开始受力了。叶清音什么都能吃,就是个不能吃亏的,这不,就叫嚷起来了。   沈奕轩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姑娘家的尖叫声,这才转回了头,看清此刻的情况之后,沈奕轩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袖子,犹豫了一下,走了上去。   她家这头虽然是骡子,但是毕竟身上有驴的一半血统,难免有犯倔的时候,这一点,叶清浅很是清楚。所以想要把它推开,其实是一件挺难的事。因为它很有可能会生气,万一它生气起来到处乱跑,跑没了,那叶清浅都不知道该去哪儿哭去。毕竟它是她花银子买的,银子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这什么玩意儿?驴?马?”很快,叶清音看到了蹭着叶清浅的傻骡子。   “是骡子。”   “你怎么知道这是骡子?”   “我原来上街买菜的时候,见过人家用骡子驮运东西。”叶清浅还算镇定地给了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   “这骡子哪来的?”   “不知道,可能是脱了缰,从哪儿跑出来的。”   “骡子肉,好吃吗?”   “叶清音,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你那么大声做什么?我不是看它和你还算亲近,咱们可以把它带回家,杀了吃肉。”叶清音说到这里,顿了顿,叶清浅很清楚地听到了她咽口水的声音。   叶清浅低下头与她家傻骡子对视,它家傻骡子的眼神清亮,毕竟年纪还小,可能还不知道什么是‘杀了吃肉’。   “你知道一头骡子要多少银子吗?要是发现骡子丢了,它的主人不可能不找的,你说的倒是轻巧,带回去吃了,万一你把它给吃了,它的主人找上门来,这银子,你来赔吗?”   听说要赔银子,再大的一坨肉摆在叶清音跟前,她都有些兴致缺缺了。既然不能牵回家吃肉,那么……   “那你还不快点把它推开,咱们赶紧把斌表哥送到方大夫的药铺里头去。”叶清音,从来都是这么现实的。有用就用,没有用的,就恨不能一脚踢得远远儿的。   刚才的时候,因为看到傻骡子是和‘沈大人’的友人在一处的,一人一骡难分难舍的模样,所以叶清浅想的是快点儿和叶清音一块儿把沈斌送到方大夫那儿去,然后寻个借口出来安顿它。可这会儿,傻骡子发现了她,要跟着她。她如果把它赶开了,它到处溜达被人带走驱使也就算了,万一那人的想法和叶清音一样怎么办?   叶清浅正想佯装推不开傻骡子,拖一拖时间想想办法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看到了‘沈大人’的友人正朝着她所在走来。叶清浅的眼睛一亮,就像发现了救命稻草一般。   “这位姑娘……”沈奕轩才想开口问叶清浅是不是无碍呢,叶清浅已经急急忙忙地接了话,“沈奕轩……”   听到自己的名字从一个陌生姑娘的口中喊出,沈奕轩有片刻的呆愣,而后努力回想着,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曾经见过这位姑娘。沈奕轩看着,这位姑娘这会儿的年纪也不大,如果是几年前见过他的话……几年前……难道是在他跨马巡街的时候见过他?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说的通了。当时街上的人大多知道他是谁,而他,不可能知道街上都有谁看着他跨马而过。   小姑娘认识他,能叫出他的名字,他却不知道她是谁,沈奕轩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正想着还是按照刚才过来的初衷开口呢,殷昊已经不知道从哪里跳了出来,大声说道,“叶清浅,你叫我干嘛?”   在沈奕轩开口之前接上了叶清浅的话之后,殷昊在心里狠狠地松了口气,好在他刚才听到了沈奕轩在药铺之外的那句‘姑娘小心’追了出来,不然……   沈奕轩有些惊讶地看着殷昊,一是因为他出现得十分突兀,二是因为他并未听到面前的这位姑娘喊出‘殷昊’两个字来,难道……是他的耳朵出了问题?不过……叶清浅,这个名字,听起来怎么有些耳熟呢?   叶清浅本来想说的是‘沈奕轩沈二公子,你认识吗?’因为她不确定面前的人知不知道昨天的事,认不认识她。她可以肯定的是,他是认识沈奕轩的。可话还没说完,她就看到了‘沈大人’本人。   “沈二公子,你来了就好了,你不是说过的,你养了一头骡子,我刚才在街上,就是在宋大夫那药铺门口附近发现了它,您看看,它是不是就是你养着的那头骡子?”叶清浅一边说着,一边和殷昊使劲眨眼。   殷昊只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于是装模作样地围着依旧靠着叶清浅牢牢的傻骡子转了一圈儿,“还真是,谢谢你啊,叶姑娘。”   “不客气,既然确认是您的,您就把它带走吧。我和我妹妹,还要送我们的表哥去药铺呢。”   殷昊看着叶清浅说话间一直扶着沈斌胳膊的手,看了眼埋在她怀里的傻骡子的脑袋,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你们两个姑娘家,扶着你们表哥一个大男人,多有不便,不然……我就做做好事,把我这头骡子借给你们用一会儿,把人驮到了药铺,再还给我就行。”   这倒确实是个好主意,叶清浅没有反对,叶清音也很赞成。只是可怜了傻骡子,可怜巴巴地看着叶清浅,那无辜的眼神好似在说,怎么才见面没有一会儿,就又要让它干活儿了。   叶清浅两姐妹走在前头,一左一右地给傻骡子‘护法’,避免沈斌被骡子颠下来。   没走两步呢,叶清音就开了口,“我说呢,怎么街上随便冒出来的一头骡子,都好像认识你的样子,原来,你认识它主人啊!”   “嗯。”她确实认识这傻骡子的主人,还特别地熟。   “那你刚才怎么不说啊?还说什么要是吃了它,骡子的主人会找上门让我赔银子。我刚才就想呢,就算它主人找到咱们家里,这骡子咱们吃都吃了,根本没法证明这骡子是谁的,还赔什么银子。想来,是你想去告密吧。你还是不是叶家人啊,这么吃里扒外的。”   “骡子的模样都差不多,我一时不敢确定罢了。至于赔银子,这么大的骡子,就咱们几个人吃,得吃多少日子?既然是骡子的主人,就算它被切成十段八段的,应该也能认出它来才是。”   殷昊和沈奕轩,一个比一个慢的,跟在她们后头。   “沈二公子?你什么时候开始姓‘沈’了,我怎么不知道?”   听沈奕轩这么一开口,殷昊很紧张地望了眼叶清浅的方向,在确定叶清浅应该没有听到沈奕轩的话之后,殷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小声点儿。这个事情吧,很有些复杂,等只剩咱们两个人了,我再和你解释清楚。”   沈奕轩点了点头,“好,我等着你的解释。”说罢,他回头看了眼叶清浅的方向,“那个小姑娘……是谁?还有那头骡子,我怎么不知道,你家里还养着头骡子呢?”   “她,她就是……我救命恩人,那头骡子么……”殷昊没有往下继续说,沈奕轩却诡异地接上了话,“你不会是要说,那头骡子就是昨天救了我的那头吧?”   “哟,真不愧是状元郎,一说一个准。你说的对,它呢,就是你救命恩骡。你可得找机会好好报答它。”   沈奕轩:“……”   作者有话要说:有个说法,说是吃到一半的时候发现半条虫可怕什么的。我原来也是这样以为的。   今天本来打算吃个芭乐,咬了一口,挺甜的,然后……我看到了一堆虫子,嘤嘤……虽然那些虫子它们都在另一边扎堆,但是我真的不能肯定我咽下去的那一口有没有包含它们的兄弟姐妹。   为了庆祝这样的‘中奖’,本章有红包掉落,小天使们,接好了~~~o(>_<)o ~~ 第26章 套路落空   “人怎么还没过来?”药铺之中,方玉柔有些不耐烦道。   听方大夫语气不佳,叶夫人马上陪了个笑脸,“方大夫您别急,我那侄子已经在路上了,马上就能到的。”   方玉柔有些郁闷,刚才听到伙计说沈斌来求诊的时候,她特别跟伙计交待了的,就说她不在。没想到伙计自作主张加了句,说她随时可能回来,弄得沈斌的姑母和表妹就在铺子外头死等着她。她自然不可能为了避开她们,一整天都窝在后堂里头。不得已,才假装刚从外头回来。没想到她都出来了,沈斌居然迟迟不来,架子倒是比她这个做大夫的还大。   说起这个沈斌来,方玉柔多少有些后悔替他医治,当初不过是见他病症特殊,旁的大夫们都治不了,她一时起了好胜之心才给他医治了一番,不能完全治好,只能控制。没有想到,倒是替自己招来了麻烦。这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的,简直烦不胜烦。   跟着叶清浅和叶清音走了一阵子,殷昊有些纳闷地问沈奕轩,“诶,你有没有觉得,这条路很眼熟啊。”   “你刚才没有听到吗?叶姑娘她们是要去寻一个姓方的大夫。”   闻言,殷昊的眼睛微微瞪大,“你的意思是……她们这是要去方玉……嗯,那个骗你的方大夫那儿?”   “应该是的。所以……咱们还要继续跟着吗?”   “……跟,为什么不跟?我还得把我那骡子牵走呢。”   “你的骡子?”   “你别告诉我你没有看出来,那两姐妹看着不大对劲。”   “仔细看看,长得还是有些相似之处的,应该是亲姐妹,不过……确实不大和睦。”   “沈奕轩,你是不是掉到山崖底下的时候,摔到了头,眼神不好了啊?她们俩个,哪里像啦?依我看来,她们必然不是亲生姐妹。肯定是叶清浅的娘死了,她那妹妹的爹死了,然后叶清浅的爹和她妹妹的娘又成了婚,这个后娘啊,就是……”   殷昊说到一半,没有继续往下说,因为他突然想起,于他的兄长来说,他娘也是他大哥的后娘。   沈奕轩看他神情,很快就猜到了他所想,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就不能是叶姑娘的爹死了,她妹妹的娘死了,然后叶姑娘的娘和她妹妹的爹成了婚呢?”   “因为……不是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吗?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你看看叶清浅的穿着打扮,再看看她妹妹的穿着打扮。”   “也有可能是叶姑娘不爱打扮。”   “或许吧……反正刚才叶清浅朝着我使眼色,让我认下她那骡子,这骡子的事,很明显她是想要瞒住她家里人的。”   之后,沈奕轩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些什么。他想到的是刚才那骡子咬住他袖子时候的情形,一咬定就鳖一样不肯松嘴,要不是见到它主子,沈奕轩觉得它能就那么一直咬下去。因此,他很是怀疑,一会儿殷昊能不能从它主子身边带走它。   沈斌上骡子的时候是殷昊和沈奕轩帮的忙,这会儿见骡子停下来了,殷昊的步子加大加快,沈奕轩一看就明白了,也跟着加快了步子。   叶清浅正准备把沈斌从她家骡子身上卸下来,她是这么想的,要是实在扶不住,摔他一下也是无妨,反正她家骡子个子一点儿不高大。没想到才一伸手,殷昊已经在她身后开口,“我来吧。”   “多谢。”   听叶清浅和他道谢,殷昊冲她笑了笑,那笑,灿烂地险些晃花了叶清浅的眼。   见殷昊不但把沈斌从骡子上扶下来,这会儿似乎还准备扶着他进药铺,叶清浅忙出声阻拦,“沈二公子,到这儿就行了,已经很麻烦你们了。这剩下没几步路,我和妹妹可以的。您二位,带着您的骡子,先走吧。”   叶清浅并不想让‘沈大人’现在就见到他们家那位叶夫人,怕他以后怕麻烦,拒绝她的请求。另外,如果‘沈大人’和她一块儿进去,她真的不知道,叶清音都会说出什么话来。   叶清音急着带沈斌看大夫,见叶清浅和那个药铺伙计在门口磨磨唧唧地没完,冲着药铺里头就叫了起来,“娘,斌表哥我接回来了。”   听到叶清音的声音,叶夫人一喜,“方大夫,我侄子来了,我去看看去。”叶夫人这胎怀的还算轻松,毫不费劲地就起了身。   到了药铺门口,见多了好几个人,叶夫人一时也没在意,只把目光落在了叶清音、叶清浅和沈斌身上,见沈斌的脸色好像比刚才更差了些,叶夫人有些着急地说,“既然来了,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扶着你们表哥进去?”   这话,叶夫人主要是对着叶清浅说的。   “娘,这事都怪叶清浅,都是她磨磨蹭蹭的。”   叶清音才刚开始说话,其实还没说到她想要说的重点呢,叶夫人已经一把掐住了叶清浅的胳膊,“我就知道是你作妖。小斌要是有什么事的话,我饶不了你。”   因为叶清浅不胖,或者说,很瘦,所以叶夫人掐她胳膊的时候并掐不起什么肉来,倒是被她的骨头膈了一下,手指一疼,叶夫人眉间微皱,伸手就想在叶清浅腰身上掐一把解气。   才刚伸出手呢,叶夫人只觉得手背狠狠一麻。收回被狠狠地拍了一下的手,叶夫人怒视殷昊,“哪里来的臭小子,居然敢打老娘!”   殷昊二话没说,把还没反应过来的叶清浅拉到了身后,“你又是哪个山头蹿出来的老妖婆,凭什么掐叶清浅?!”   殷昊所言,话里话外都是袒护叶清浅的意思,叶夫人一边揉着自己的手背,一边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殷昊这会儿穿着的不是平日里惯常穿的衣裳,是夜魅随便在成衣铺子里头买的。   “哼!凭什么?凭我是她娘!”   一听叶夫人这样介绍自己,殷昊有些僵硬地转过了头,稍稍压低了声音问被他藏在身后的叶清浅,“她是你娘?亲生的吗?”若真是亲生的,那也只有‘重男轻女’四个字可以解释了。   叶清浅没有回答。是不是亲生的不重要,现实是,叶夫人确实是她的娘,打她骂她使唤她,怎么样她都没有人能管。   “你出去问问沈家的,到底还看病不看了?”方玉柔声音不小,即便的没有伙计传话,叶夫人她们也都能听到。   瞪了叶清浅一眼之后,叶夫人让药铺的伙计帮忙扶着沈斌往里头去了。   叶清浅见叶夫人走远,连忙走到了殷昊跟前,“沈二公子,麻烦您,把这骡子送到龙泉街上的冯家铺子。”   “这骡子不是你的吗?”   “是我的,但我……暂时不是很方便养着它。所以就寄养在冯家铺子。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它居然跑出来了。”   “你把它寄养在那个什么冯家铺子以后,是不是没去看过它。我跟你说,这个不管是骡子、马还是驴,你养了它,成了它的主人了,它们就特别认主,你得经常抽时间去看它才行的。”   “我……昨天才把它寄养在冯家铺子里头的。”   “昨天啊?”殷昊的眼珠子转了转,拍了下手,“那就对了,听过一句话没,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觉得只是短短的一天,对它来说,都三年没见你了。”   沈奕轩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殷昊在那儿一本正经地瞎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是这么用的吗?他们的先生若是听到殷昊这般用法,只怕要拿戒尺抽殷昊的吧?   见叶清浅似是被他震住,殷昊又继续说,“它今天能从冯家铺子跑出来,明后天肯定也是可以的。照我看,继续把它寄养在冯家铺子不妥。”   “可是我不是说了吗?我没有地方可以养它。实在不行的话,我只能把它卖了。”   “这么有情有义的骡子,我长这么大年纪还头一回见,你可千万别卖了它。你没有地方养,我有啊。你要是相信我的话,就把它寄养在我这儿,铁定比冯家铺子强。”   “这样,方便吗?”   “方便啊,我养骡子养的可好了。”   叶清浅表情略怪异地看着信誓旦旦的‘沈大人’,实在没有办法想象一个朝廷命官养骡子的场景。   “那就,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不过呢,为了它能好好待着,你得经常来看看它。每天有点难的话,你至少三天来见它一面。三天也不行?那五天吧。”   “我只能尽量出门,但我平时真的没有太多时间。”叶清浅没法一口答应下来,她能出门比较长时间的日子,一般都是送绣品的时候。“对了,沈二公子您住在哪儿?”   叶清浅一问殷昊的住址,殷昊顿时傻了眼了。客栈么,他最多住一时,随时都可能要回府。可是他家……就算每次都让叶清浅走后门,万一哪天她从前门经过呢?而且他娘……殷昊于是在沈奕轩诧异的目光中,很干脆地报了沈奕轩家的住址。   叶清浅点头表示记下之后,转身准备离开,殷昊又叫住了她,“叶清浅,你准备多久来我家一趟啊?”   “诶?”   “看你的骡子啊,看我有没有把它养好。”   见叶清浅犹豫,殷昊又想了想,“这第一回,就五天后吧?至于以后,五天后我们见面再细说?”   五天之后,在‘沈大人’家,她和他……单独见面?   叶清浅突然觉得有些不妥,即便今天骡子不小心跑出来了,也许冯家铺子的人自此注意了,以后它就不会再跑出来了呢?这样她送绣品的时候就能顺便看它了。就算‘沈大人’养骡子养得好,也不能保证就一定不会让骡子跑出来吧?而且她既要送绣品又要去看骡子,一回出门去两个地方,肯定是比平时多花费时间的,一次两次的还说的过去,次数多了,只怕叶夫人会起疑,她本就是个很容易起疑心的人。   更加不妥当的是,她再过两个多月就要及笄了,这样的年纪频繁出入一个陌生男子家中,于名声有碍。叶清浅闭了闭眼,她刚才究竟是怎么就鬼使神差答应了要把骡子寄养在‘沈大人’家中的。   “沈二公子,我仔细想了想,把它寄养在您家里,有些不大妥当。你平日里应该也挺忙的,所以还是麻烦您把它送到冯家铺子去吧,我相信,今天它跑出来一次,以后冯家铺子里头的人会更加注意的。”见殷昊还要再说话,叶清浅忙道,“我娘她们在叫我了,我先进去了。骡子的事,就麻烦您了。”   殷昊:“……”   “幸亏她没答应,不然还真不好办。”   沈奕轩这么一说,殷昊怒视他。   “不然呢?你报的是我家的住址,你能天天住我家里吗?”   “那她来了,你让人来通知我呗。”   “你家……你不在,我在?时间久了,她不会怀疑吗?”   “我……平日里忙,让你在我家借住。”   “你想的倒是周全的很。”   殷昊没吭气,但他满眼满脸都写着俩字,‘自然’。   “现在,咱们先把这骡子送回冯家铺子,然后你和我好好说说吧,你是怎么成了‘沈二公子’的。”   作者有话要说:前几天还开空调,这两天开窗都觉得冷,气温这真是跳崖式下降。 第27章 猜测   “这骡子的事不急,我要在这儿等着叶清浅出来。”   “等叶姑娘?为什么?”想了想,沈奕轩大约明白了原因,“清官都难断家务事,你一个外人,恐怕管不了太多。”   “……谁说我要管什么了?我就是,想知道她家住哪里。”   沈奕轩本来以为殷昊是死鸭子嘴硬,只是嘴上说不管,其实心里是巴不得管的,没有想到他竟然是要在这守着,一会儿等叶清浅她们出来之后,跟着她们,以探知她们家住的地方。   “难不成你……”沈奕轩本来想问殷昊是不是看上叶清浅了,话到嘴边却突然想起,殷昊还是孩子心性,口是心非的,他问了,他也未必会答,就算答了,也未必是心口如一的答案。   若真想知道他的想法,也不用急于一时,殷昊还是个藏不住话的,如果他真有什么想法,待到哪天他忍不住了,还是会全部都告诉他的。   这么想着,沈奕轩话锋一转,“如果你想知道叶姑娘住在哪里的话,那还是得先把这头骡子送走才好。”   “为什么?”   “刚才你在药铺里头,所以没有看到,这头骡子……不是一般地认主。一会儿你要是让它再看到叶姑娘,只怕它还是会和刚才一样直追叶姑娘而去。叶姑娘一见到它,不就会知道我们也没有走远了吗?”   殷昊点了点头,冲着夜魅和夜影就说,“你们,先把这骡子送到……刘家铺子。”   听殷昊这么说,沈奕轩轻笑了起来,看来刚才殷昊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这个上头,一心一意就想劝说叶姑娘把骡子寄养到他那儿。   “是龙泉街的冯家铺子。”沈奕轩帮忙纠正道。   夜影和夜魅点了点头,表示知晓。夜魅伸手就拉住了骡子的笼头,想要把它拉着往前走,没想到这骡子脚下不但没有动弹一步,反而骡脸一侧就要去咬夜魅的手。得亏夜魅的手收得快,不然它这一口下来,还不知道会把夜魅的手给咬成什么样儿呢。   虽是虚惊一场,但大家都吓的不轻。   沈奕轩伸出了手,让三人看他的袖子,“这骡子没上嚼子,刚才就把我的袖子给咬坏了,它若是不愿意走,只怕咱们逼不了它。”   辔头不是到处都有卖的,就算有,估计要合这骡子的尺寸也得定做。   比起辔头来,吃的东西只怕得来更易得。   “这家伙爱吃什么东西?”殷昊转头问沈奕轩。   沈奕轩一脸的莫名,“我家里头养的也是马。”所以,他也不是很清楚骡子喜欢吃什么。   因为都不是很清楚,于是夜魅和夜影去隔壁街道买了一堆蔬菜回来,白菜、青菜、白萝卜、胡萝卜……   喂它白菜,它脸往左边撇,喂它青菜,它脸往右边撇,上白萝卜,它头又撇回了左边,到红萝卜的时候,它稍稍犹豫了一下,转向右边……   殷昊从夜魅手中接过蔬菜,试一样,它不肯吃,就扔一样,直到夜魅手上没有菜,直到殷昊脚边都是菜,那骡子依旧站在原处摆头,不肯稍动。   拉它不走还会咬人,推它不动还会被踹,给它吃的也不买账。殷昊那个气啊,气得想吃骡肉火烧。   “你老实跟夜魅他们走,我到时候给你弄个母骡子做媳妇。”殷昊以为,马配马,驴配驴,骡子就该配骡子。给骡子配母马什么的,实在是太可笑了。   殷昊这么说完,骡子轻飘飘地瞟了他一眼,依旧扎根一样地站在原处。   “……母马?两匹?”   沈奕轩见殷昊似乎已经开始跳脚,怕他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来,建议道,“不然去哪儿借一副辔头来。”   然而其实……沈奕轩说这话已经有些晚了,殷昊已然在心里和这骡子较上劲了。   “这骡子有多重?”   殷昊这个问题问得很突兀,沈奕轩一时间想不通他问这个问题是要做什么。   殷昊的下一个问题问的是夜影和夜魅,“你们俩抬它,能行吗?”问完之后,夜影和夜魅还在考虑答案呢,殷昊已经接着说,“算了,还是去弄一辆牛车来拉它,你们只要把它弄到车上去就行。”而后继续自言自语道,“它是活的,会动,得绑起来。夜魅,再去弄条绳子来……”   牛车、麻绳、扁担……都准备好了之后,殷昊指挥其余三个人,加上他自己,四个人站在了骡子的四条腿边。“我数一二三,咱们一块儿,把它绊倒。”殷昊想的十分美,给骡子绊倒了之后,给它两条前腿扎一块儿,两条后腿扎一块儿,然后用扁担往牛车上一抬一放。   然而……想象的一般都是最好的情况,现实则经常会出现意外。   殷昊嘴里‘三’字一落音,四个人一块儿伸脚绊骡子,随着傻骡子惨烈的一声‘昂’,它倒是如殷昊所想,四腿贴地了。不过不是侧卧着贴地,而是—乌龟贴,四条腿儿朝着四个不同的方向,劈叉中……   殷昊:“……”这样子,要怎么绑?   沈奕轩:“……”   夜影、夜魅:“……”看着好像很疼的样子。   傻骡子一声凄厉的‘昂’然后开始‘嗯嗯嗯嗯……’,挣扎着想要起身,但四人眼睁睁地看着它挣扎了半响,愣是没有能起来。   “主子,我们要帮它一把吗?”   殷昊转头看了眼身后侧的药铺,点了点头。   傻骡子最终站了起来,不过……站的有些颤巍巍,全不若刚才那般坚定、挺拔。   骡子‘乖巧’地被夜影和夜魅牵走之后,殷昊回头看了眼沈奕轩,轻咳了一声,“总算送走了。”   沈奕轩点了点头,“对啊,早走晚走都得走,还不如刚才吃点儿东西就直接走呢,也不用受后头那些罪了。”   “……诶,叶清浅她们怎么还没出来啊?”   “你还真想在这里等着她们出来,然后跟踪她们到家?”   “不然呢?”   沈奕轩朝着夜影和夜魅牵着骡子离开的方向指了指,“冯家铺子……既然叶姑娘能把她的骡子寄养在那里,自然和那里的管事相熟。你想知道她住在哪里,到时候去那儿打听一下也就知道了。”   叶清浅那个表哥究竟是什么病症,要治多久,什么时候才能出来,他们一个都不知道,与其在这儿不知时限地空等,不如随后去打听。   殷昊自然知道,沈奕轩说的是对的,“这话,你怎么不早说?”早说的话,他就跟着夜影和夜魅一块儿去冯家铺子了。   “沈二公子,咱们现在还是回客栈好好说说话吧。”   两人回了客栈,各自倒了杯水喝。   沈奕轩放下杯子之后,直言问道,“说说吧,为什么那位叶姑娘会把你误认为我?”   “这个……其实我也不知道。”殷昊犹豫了下,还是把在崖下的情况详细说了一下,“当时我一醒过来,就看到她……她问我是不是姓沈,我弄不清她的目的,看你也还昏着,就认了下来……”   “……你怕我有危险?你那三脚猫功夫,也不比我安全多少吧?”   “就算我武艺不好,可我身边不是还有夜影和夜魅吗?再说了,她都默认我是沈奕轩了,要是我这会儿跟她说我不是,她觉得我骗了她,或者误会我看出了她的破绽,按兵不动了,那怎么办?”   “……所以,你让她把骡子寄养在我家,想和她多接触的原因,是为了寻出她的目的或者破绽?”不是因为心仪她?   “不然呢?她知道你的名字,却不知道你的容貌,这不是件很奇怪的事吗?所以啊,我觉得呢,我们还是维持现状,让她以为我是你……”   “她还脱口叫过我的名字?”沈奕轩听到这里,真的觉得十分惊讶,现在已经不是他认不认识她的问题了,而是她怎么会是这样认识他的,知道名字,却不知道容貌。他要是个名门闺秀还好说,出门不是坐马车,就是纱巾、帷帽掩面的,可他是个男子……   思索了一阵子之后,沈奕轩若有所思地看向了殷昊。他笑了笑,而后道:“这事,真是十分奇怪,就好像……她提前知道了有一个叫沈奕轩的人会在那个时候落下那个悬崖,然后等在那里一样。”   听到沈奕轩这么说之后,殷昊本来茫然的神情了有明显的变化,他先是一惊,而后避开了沈奕轩注视他的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目光。   提前知晓……这四个字,似乎也适用于他。沈奕轩这话,明显是别有深意的试探。   殷昊有一瞬间的慌张,而后脑中灵光一闪,他之所以硬是赖上沈奕轩,是知道他这回出京有落崖之危,那么叶清浅呢?她是怎么知道的?她是和那些个逼他和沈奕轩落崖的人是一伙儿的呢,还是……和他一样,是重新来这人世走一遭的人? 第28章 梦境   想到第二种可能性的时候,殷昊自嘲地笑了笑,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他自己身上的时候,他都难以置信,恍然若梦了许久。重活一遍这样离奇的事情,殷昊怎么样都不愿相信,发生在他身上之后,还能同时发生在另一个他认识的人身上。   至于第一种可能性,殷昊回想了一下叶清浅的模样和作为,感觉比第二种还要更不可能些,除非,她真是个十分擅长伪装和演戏的女子。   那么如果不是这两种情况呢?叶清浅怎么会如沈奕轩说的那般,好似提前知道他要落崖的这件事?   “你想什么呢?想的这样认真?”殷昊努力思索了半响,才刚有些了头绪,就被坐在身边的沈奕轩拍了一下肩头。   殷昊一惊,回过了神来,“我在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说会不会有这样的可能性,你的事情……叶清浅是从方大夫那里得知的。”   “方大夫?”殷昊提起方大夫的时候,沈奕轩脑中出现的不是‘方大夫’这个人,而是他和殷昊在她那药铺之中的场景,殷昊‘亲’他的那一幕,沈奕轩打了个冷颤,挪开了和殷昊对视的目光。   殷昊却并未发现沈奕轩的不妥,只以为沈奕轩不明白他的意思,自顾自地解释道,“嗯,叶清浅的表哥不是在方大夫那里看病的吗?方大夫……我觉得她和害咱们落崖的那些人有些关联。会不会是叶清浅跟着她的表哥一块儿去方大夫那里看诊的时候,方大夫中途离开和那些人有了什么联系,说起了你。然后叶清浅的表哥久久等不到暂时离开的方大夫,犯了病,叶清浅着急去寻方大夫,寻到的时候刚巧听到了方大夫和那些人的对话……”   听殷昊描绘他脑中猜测到的场景,沈奕轩不知道该笑呢,还是该点头,虽然确实有这样的可能性,但是……“你不是说了吗?叶姑娘并不认识我。一个弱女子,会为了一个听都没有听说过的人,以身犯险吗?她就不怕我其实是个坏人?她就不怕她来‘救’我的时候遇上方大夫他们?你觉得叶姑娘看起来像个行侠仗义的女侠吗?便是真的意外得知了什么,要做的应该也是装作没有听见,明哲保身吧?”   本来呢,殷昊越说越起劲,几乎都有种他当时也在场看到了一切的错觉,沈奕轩的这一番话,却似给他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因为沈奕轩说的,好似才是正常人的反应,就说他吧,要不是和沈奕轩情同兄弟,他怎么会和他一道赴险?毕竟这世上,多了谁不多,少了谁其实也不少。   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饮尽,又再倒了杯,又一口闷……在殷昊喝第六杯水的时候,沈奕轩伸手盖住了杯口,“你要是饿了,咱们就让小二的送点儿吃的上来就是,光喝水能喝饱吗?”   按理来说,殷昊是该喝酒壮胆的,不过他酒量不行,怕壮胆不成,反而酒后吐了真言,就只能喝水壮胆了。不过很显然……没有太大的效果。   深吸了几口气,殷昊开了口,“我还,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见殷昊表情认真,似要说什么很重要的话,沈奕轩也收敛了脸上刚才的调侃之意,“嗯,你说,我在听。”   “或许叶清浅,是想证实什么。证实……那出现在梦境之中的场景,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说到这里,殷昊话音一顿,桌下的手狠狠地握紧了拳头,而后继续仿若漫不经心地说,“就像我一样。”   说实话,若不是殷昊说话的时候表情认真,在听到‘梦境之中的场景’的时候,沈奕轩就已经想要笑出声来了,梦到他出事儿?这个好像比蹲在方大夫窗户底下听到了有人要害他还要不可信。也亏得殷昊能想得出来。   但是很快,沈奕轩硬生生忍住的嘴角的笑意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惊愕。沈奕轩有些不可置信,他刚才是不是听到了殷昊说了什么?还是他误解了殷昊所要说的意思。   如果把殷昊的话连在一起听的话……   “你,你是说,你梦到了我出事的场景?”   “嗯。梦到了。”殷昊回答的很是干脆,就好像确有其事一般。见沈奕轩似乎不知道说什么好,殷昊继续说着,口气么,又恢复了他平日里的吊儿郎当,“可不就是梦见了吗?梦见你像个肚皮朝天的青蛙一样,仰天‘啪’地一下……掉悬崖底下了。”   本来听得有些认真的沈奕轩,在听到殷昊的形容之后,撇开了脸。   “那你怎么知道,我掉落的就是城外的那个悬崖呢?而且,你又是怎么知道我是什么时候掉下去的?”   殷昊想到了这个说辞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这些沈奕轩可能会问的问题的答案。   “我们城外除了那个悬崖之外,还有别的悬崖吗?我这个梦做的比较早,第一回梦见的时候没有当回事,后来接连梦见,我才上了心,特意去城外看了看。至于时间,我要是知道确切时间的话,还用得着跟着你一道出京吗?”   殷昊这么一说,沈奕轩顿时恍然大悟,怪不得当初他出京的时候,殷昊非要与他同行,原来不是耍赖,而是担心他的安危。   想起当时的凶险,其实沈奕轩真的以为自己会死,“那个悬崖可不低,殷昊你就不怕……”   “怕什么?怕死么?”殷昊嘴角微翘,“我当然是怕的,这世上,谁能不怕死呢?死的时候,很痛苦的。”沉默了好一会儿,殷昊又继续说,“可是谁让,你是我兄弟呢?当然,最最重要的是,我还梦到……你儿子叫我‘爹’,叫你叔叔,你要是真的有个好歹,能有儿子吗?既然你摔悬崖没事儿,那我这么福大命大的,哪里能有事呢?不过说实在的,掉下去的时候,摔是没有摔死,吓倒是差点儿给我吓死。诶,你摔下去的时候,什么感觉啊?有没有想要去茅房的感觉?”   沈奕轩真真是哭笑不得,殷昊从来都是这样的存在。在你因为他的言行而感动地不行的时候,说一些让你不知道怎么应对才好的言辞。   “你不是都知道了吗?我是中了药的。还没下去就昏了。”转了会儿面前的杯子,沈奕轩假装不是很在意地问,“我儿子……你嫂子长什么模样?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你都梦到了吗?”   “嫂子啊……”殷昊伸手拍了拍沈奕轩的肩膀,“如果不是梦见,我真的想不到原来你喜欢的是嫂子那样儿好生养的,方脸,一字眉,绿豆小眼儿,塌鼻梁,血盘大口,三下巴,虎背熊腰……虽然嫂子长得很一般,但她待你特别好,沈奕轩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出家去啊。”   “那你,明知道我经过那个悬崖的时候可能会出事,为什么不劝我走另一条路呢?反而陪着我以身犯险?”   “因为我只知道有人要害你,可是不知道对方对谁,敌在暗,我们在明。躲得了一时,还能躲得了一世吗?而且我不是说了吗?我梦见你有儿子了,那就说明你掉悬崖是不会死的。如果你掉崖不会死,我带你换了个地方却出事了呢?事关你我的性命,我可不敢赌。那个嫂子……”   见殷昊又要提他那个‘虎背熊腰好生养’的妻子,沈奕轩连忙岔开了话题,虽然知道自己娶这样一个女子的可能性极低,但是……   “这么说来的话,我和那位叶姑娘还挺有缘分的。”   沈奕轩说完这话,殷昊点了点头,应了声,“对啊。”而后想想不对,“等等,你刚才说,谁和谁有缘分来着?”   “还能有谁?当然是……我和叶姑娘啊。”   “要说有缘,那也应该是我和叶清浅吧?是我,和她都梦到了你出事时候的场景。”   沈奕轩摇了摇头,“此言差矣,我和那位叶姑娘素不相识,她却梦到了……我出事。这茫茫人海的,她没有梦到别人,偏偏梦到了我,这难道不是我和她之间的缘分吗?”   “缘分什么啊缘分,她连你的脸都没梦清楚。”   “那也许……是老天爷要保持一点点的神秘感。”沈奕轩一边说着,一边看着殷昊那副急得跳脚的模样,越觉得好笑,他就越想继续往下说,“诶,殷昊,其实我现在想想吧,你当初大可不必跟着我,反正我是不会有事的。我之所以不会有事,会不会就是因为叶姑娘的相救呢?如果没有你的话,叶姑娘救的应该只是我一个人。我中了药,若非叶姑娘相救,那儿荒郊野岭的,我可能就会有性命之忧了。这是……救命之恩啊。救命之恩,一般要怎么报答呢?叶姑娘的年纪虽然小了些,不过容貌还算清秀……”   “沈奕轩,你就别想着今生以身相许了,还是来世结草衔环吧。还有,你是不是忘记了,还有个方大夫呢,即便不是叶清浅救你,不久之后也还会有个方大夫来救。”   “方大夫?”   “对,那个姓宋的老头儿,医术还算不错,可他愣是说要等着你药性过了自己醒。可是我把你往方大夫那儿一送,没多久呢,你就醒了。这说明了什么呢?沈奕轩你想过吗?”   “说明……你把我送到方大夫那里的时候,我那药性刚好过了?”   殷昊:“……” 第29章 归来(一)   其实叶清浅和殷昊说叶夫人叫她的话,也不完全是急于脱身才随便说的。按照叶清浅对于叶夫人的了解,就算她一点儿忙都帮不上,人也得陪立一旁,方便叶夫人随时使唤。   果然,她这才一踏进铺子里头,刚进入叶夫人的视线范围之内,已经感觉到了叶夫人的瞪视。大约是她们现在不在叶家,所以叶夫人多少还是有些顾忌的,待叶清浅走到她跟前,叶夫人才开了口,声音有些发冷,“怎么这么久才进来,在外头干什么去了?”   叶清浅自然不好说是要把她的骡子托付给沈大人送回冯家铺子,只说,“女儿刚才是在外头感谢沈公子,谢谢他把骡子借给我们驮着表哥来了这儿,不然光凭我和二妹,只怕还要耽搁一会儿。”   听到叶清浅这话,叶清音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叶夫人看了她一眼,而后有些苦口婆心地对叶清浅道,“浅浅啊,不是娘要说你,你年纪也不小了,一言一行都要多加注意。不管王公子、还是李公子的,于你来说那都是外男,与外男独处的事,以后还是不要做了。”   “……娘说的是,浅浅记住了。”   叶夫人其实在等着叶清浅辩驳,她是巴不得叶清浅与她争论,名声有污又不孝顺的姑娘,待再过几个月叶清浅及笄,她给寻了什么亲事,旁人都不会在她背后戳她的脊梁骨。可是没有想到的是,叶清浅居然这样乖巧,把她噎得一时无言。   正巧这时,方玉柔给沈斌探完了脉,叶夫人也没心思理会叶清浅了,只急着发问,“方大夫,我家小斌怎么样了?”   没有太多耐心的方玉柔差点儿就脱口而出‘死不了’三个字,但她还是要名声的,“我不是和你们说过的吗?他的身子是不可以劳累的。”最好是吃饱了睡,睡饱了吃。“没什么事,吃几副药就行了。”   一边说着,方玉柔一边拿起了笔,写完之后,稍微晾了一晾,就把药方递给了叶夫人,“去抓药吧。多抓几副回去,下回要是还是和今天状况一样的话,也不用特意把人送过来了,把药煎好了给他灌下去就行。”   “真的?谢谢方大夫,还是您医术高明。”沈斌三天两头地犯病,见天地往医馆里头送确实也不是回事,诊金虽然不多,但长久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本来沈斌出生之前,他们沈家还是有些小富贵的,自沈斌出生之后,她哥哥家的日子就难了不少。   “嗯。”方玉柔不咸不淡地应了句。   铺子里头的伙计见叶清浅拿了药方去药柜那儿抓药了,忙过来问方玉柔,“方大夫,能给下一个看诊了吗?”   若是平常,方玉柔看完前头一个,在看后一个之前,中间必然是要休息一下的,可她不想见叶夫人她们,于是点了点头,“嗯。”   伙计的忙让叶夫人她们带着沈斌走,把方大夫跟前给病人坐的位置让出来,叶清音突然开了口,“方大夫,我表哥还没醒呢,你怎么能让我们走呢?”   “别乱说话。”叶夫人轻拍了叶清音的胳膊一记,不过这个问题其实也是她关心的,“方大夫,我们家小斌大概什么时候能醒?”   方玉柔抬眸看了她们一眼,皱了皱眉,她刚才明明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她转向略有些为难的伙计道,“等他的药抓来了,去里头煎一副给他服下。”   有些人只是偶尔生病,是以家中并未备下药罐。就算是沈斌这样经常犯病的,也不至于天天把药罐随身携带,这样的情况之下,药铺里头就有了专门代为煎药的地方。   伙计一听方大夫的吩咐,面上有些喜色,因为这个代煎是要收铜板的,谁煎的药谁拿,作为药铺里头的伙计,煎个药于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关于这一点,叶夫人自然也是知晓的,本来叶清浅和她要抓药的银子,叶夫人就要已经心疼地不得了了,这会儿煎药收的虽然不是银子,但铜板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也是花一个就少一个的。叶夫人有些不想给,但她和叶清音都是不会煎药的。   感觉到叶夫人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叶清浅顿时明白了她心所想,于是主动道,“娘,如果您不怕浅浅把表哥的药煎坏的话,煎药的事就交给浅浅吧。”   叶夫人本来确实是打着这样的主意的,她看着伙计煎药的动作也不是太难的样子,也就是挥挥扇子的事儿,可这会儿听叶清浅这么一说,她突然又有些犹豫了起来,和煎药要付的铜板相比,用银子买的药材自然贵重很多。要是为了省那几个铜板,弄坏了一副药,那才是得不偿失。   “没用的东西。”叶夫人轻声骂了句,然后数了十来个铜板,递给了伙计。   煎药的事儿,叶夫人不大懂,本想问伙计大约多少时间能好,伙计却给她说了一通文火武火的,让她且耐心等等。   叶夫人和叶清音,那都是闲惯了的,或者应该这样说,叶夫人自己是闲惯了的,也习惯看着叶清音闲着,但是叶清浅也闲着,叶夫人就越看越觉得不舒服了。   “明知道这回出门在外的时间不短,你怎么不想着把绣棚随身带着呢?”叶夫人这话说得突然,叶清浅一时间还没有能反应过来。   直到叶夫人又说,“你看看你现在,戳在这儿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就傻站着,那不是浪费时间吗?晚上回去不知道又要耗多少灯油。”   这下子,叶夫人在说什么,叶清浅是彻底明白了。原来是看她没事情做,她难受了。刚才也不知道是谁,火急火燎地让她一块儿帮忙把沈斌送到药铺里头来。要是当时她还记得绣棚的事,只怕叶夫人也是有话说的,至于说什么,叶清浅不想深虑,反正不会是好话就是了。   “叶夫人,既然这儿没有我什么事,那不然我先家去?”省的让她看了碍眼。   叶夫人却不放心叶清浅一个人走,谁知道她说是回去了,其实会跑去哪里?再说了,小斌一会儿醒了,也需要她搭把手给送回家的。   想到这里,叶夫人的眼珠子转了转,拿出荷包,从荷包里拿出了一个碎银子递给叶清浅。   见叶夫人给叶清浅银子,叶清音不干了,“娘,你干嘛给她银子啊?”   叶夫人为什么给她银子,叶清浅也不明白,但她知道叶夫人是不会平白无故给她银子的。   “我刚来的时候,看到这附近有家铺子,你去买些绳子回来,趁着没事儿,打些络子。”   叶清浅手里捏着碎银子出了药铺门的时候,神情有些茫然。她有些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同样都是爹的女儿,叶清音都似乎比她命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茫然走了几步之后,叶清浅想起,叶夫人并未和她说,那家铺子的大致方向。但她不想回去问,既然是在这附近,那么慢慢找,也是能找到的。   才刚走了几步,本来熙熙攘攘的街道顿时一静,这样刹时无声,让叶清浅无端地打了一个寒颤。不多时,远处似乎传来了马蹄声,听那动静,显然不止一匹马。 第30章 归来(二)   叶清浅转头看去,映入眼帘的确实不止一匹马,但也没有想象中的多。   街上的众人之所以瞬间寂然,大多数应该都是摄于马背之上那些人隐隐散发出的气势,他们的眼神、呼吸、一举手一抬足,所有所有都在表明他们是曾经浴血沙场的。那锃亮的黑甲在阳光的反射下形成一种肃穆而惑人的光晕,看得人挪不开眼,也让人出不了声,只能静静地看着他们进入你的视线,再目送他们离开你的视线。   直到那些人骑着马走远,叶清浅依旧觉得自己的心跳的很快,那是一种强烈的震撼感。有些事,听说和亲眼所见,果然是有很大不同的。   那些将士们骑着马走远之后,周遭反应过来的人渐渐又有了动静,开始悄声议论起他们的身份来。叶清浅深吸了口气,朝着一个方向而去,她没有这样的闲工夫听这些市井传言。   另一边,殷昊觉得应该已经把沈奕轩骗过去之后,又开始恢复了他的老习惯,开窗看景。这窗户一开,殷昊才发现,沈奕轩的这间屋子居然是可以看到方玉柔的那家药铺的门口的,虽然角度有些偏。   很快,歪着脑袋,眼睛眨都没有眨的殷昊看到了叶清浅的身影。她似乎在寻找些什么?难道是……要见什么人?因为叶清浅往前走动了几步,快要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殷昊又往窗外探了探脑袋,很快,她停下了脚步。而后,就那么愣愣地站在原地,脸上……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你在看什么呢?”殷昊的姿势本来只是别扭,现在看起来已经是危险了,沈奕轩于是出声询问。   “叶……”殷昊的话还没说完呢,已经也和叶清浅一般瞪大了眼睛,还倒吸了一口冷气。   沈奕轩听见殷昊说了一个‘叶’字,想了想客栈的位置,立马就猜到了,他说的应该是叶清浅,只是……看到叶清浅而已,表情至于这么可怕吗?   见殷昊不但没有说话,反而好似僵在了原地之后,沈奕轩觉得想要知道些什么,只怕还是要自己亲眼看看才行。于是也走到了窗边,他这顺着殷昊的目光往下一看,顿时也愣住了。   好一会儿,沈奕轩才道,“那个是不是……”   “……对,我爹,我大哥。我现在该怎么办?”说完这话之后,殷昊也不等沈奕轩回答些什么,在屋子里头无头苍蝇一样地转了几圈之后,奔着门就去了。沈奕轩看着殷昊着急忙慌的背影,轻笑了笑,这样的时候,除了回侯府,他还能有什么别的选择呢?   在殷昊出门之后良久,沈奕轩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殷昊他……没有夜影和夜魅在身边,认识路吗?   殷昊发足狂奔了一阵子之后,停下喘气,然后左右前后都看了看,“……”   “请问一下,永宁侯府怎么走?”之后的时间里头,这个问题,殷昊问了不知道多少次,得到的答案都是不尽相同的,因为他每走几步,就要抓一个人来问。什么前走左拐右拐的,他走几步就能完全弄乱了。   走到双腿发软,喉咙干涩之后,殷昊又找了个过路的人问了同样一个问题,那个人和前头回答殷昊的人差不多,都是先上下打量他一阵子,今天这不知多长的时间里头,殷昊已经习惯了他人的注视和打量,只要他们能告诉他答案,看就看吧,反正看再久他也不会少块肉。   没想到,那个人看到最后,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因为那人的个子不及殷昊高大,所以殷昊有种被戏弄的感觉。见殷昊瞪了他一眼之后,转身就想要走,那人忙拦住了殷昊,“诶,你眼不瞎啊?”   “你才眼瞎呢!”殷昊简直火大,好端端地被当猴子看了半天,还被怀疑是个瞎子,愣谁都会生气。他眼睛多黑亮有神啊,哪里像看不见的了?   “哦,我还以为你这眼睛是摆设呢,原来不是。如果你看得见的话,那你是不识字么?”   “你不知道的话,我去问别人。”问个路罢了,跟识字不识字能扯上什么关系啊?   “等等等等,如果你看得见,又识字的话,这么大四个字,你怎么会视而不见呢?”那人说着,往殷昊的身侧一指,殷昊微一侧头,梗着脖子和对方道了声‘谢’后,就往侯府快步而去。   来应门的人,这一打开大门,看到门外站着的是殷昊,先是一愣,而后喊了句‘二少爷’,再然后,转身就开始往里头跑,一边跑一边叫嚷,“二少爷回来了,二少爷回来了。”殷昊觉得,他嘴里喊的不像是‘二少爷’,倒活像上门打劫的土匪强盗。   累了的殷昊慢悠悠地往里头走,不多时,就见她娘迎面而来。不过两个多月没见,他娘却像是老了几岁的模样。   “母亲。”殷昊唤了声。   “你……”侯夫人只说了一个字,就红了眼眶。   “娘,你别哭,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侯夫人很快高高抬起了手,在挥到殷昊脸上之前,她收回了一直颤抖着的手,打人不打脸,更何况殷昊已经这么大了。   上下左右打量了殷昊一番,确认他只是有些狼狈,没有什么大碍之后,侯夫人转身往里头。   “娘,您别走那么快,儿子还有话要说。”   “说什么说,你先回你屋里去收拾收拾你自己,现在这样,像什么样子。”   “娘,我不急着收拾,儿子这是赶回来给您报喜的。”   “报喜?”侯夫人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殷昊一眼,这一眼可以说是怒视了,“你有孩子了?”   那一刻,殷昊顺着侯夫人的话,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的肚子,而后拼命摇了摇头,“没有,儿子是清白的。”看完、说完之后,殷昊觉得刚才那一刻的自己真是傻透了。   “娘,不是我有喜,也算是我有喜,不是……唉,是爹,爹和大哥回来了。应该马上就要到府里了。您赶紧让他们准备准备吧。”   “准备?准备什么?”说走就走,说回来就回来的人,哪儿有什么可准备的。   “热水啊,衣服啊,吃的啊……还有娘你也该换身衣裳,上个妆容……”   “不用了。”   “怎么不用?娘您虽然国色天香,仙女儿下凡一样,但是多了妆容的修饰,您会更……”‘好看’二字,殷昊没有能来得及说出口来,因为他明白了娘亲说‘不用’的含义。天要亡他,他爹居然比他先回府一步,也许是几步。   “爹!好久不见,儿子可想您了。”这话本该是含着笑说的,殷昊也确实是含着笑的,不过是苦笑。   永宁侯只是看了殷昊一眼,随后眉头就微微蹙了起来,“你这是去哪儿了?怎么弄成这样?”   殷昊的目光开始游移,他有些不确定娘亲会不会已经和爹说了大实话,比如,他招呼也没打直接外出了两个多月什么的。可这会儿,他娘是背对他的,当然,就算是面对他也没用,他就没试过和娘亲用眼神沟通。   “都已经到家了,就别穿着盔甲了。浴室已经备好了热水,去好好洗一洗吧。”   “嗯。”   虽然他娘及时出声支走了他爹,算是替他解了围,但是殷昊还是忍不住想说,“娘,您和爹这么久没见了,久别重逢,您的声音能不这么冷吗?”人家是小别胜新婚,他爹和他娘这都大别了,看着还不如新婚呢!   “你也去洗洗。”殷昊摇了摇头,怪不得他家小弟那么迟才来,父亲和母亲这样儿,当初能有他都不错了。   夜影和夜魅还没回来,殷昊自己回房去拿了换洗的衣物,这才犹豫着要进哪间浴室呢,就见其中一件浴室门开了,看了眼出来的人,殷昊愣了一下,而后开口唤道,“大哥。”   “嗯。”   “大哥你近来可好?”   “嗯。”   “有受伤吗?”   “无碍。”   殷昊其实还想再和他大哥多说几句话,但是他哥可能是和他爹待在一块儿的时间太久了,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和他爹一样阴郁的气息,此刻他满脸都是‘你挡住了我的路’这几个字,殷昊实在不敢再继续站在他跟前。   见收拾浴室的人已经出来,殷昊清了清嗓子,“那个,大哥……那我先进去洗洗,我们一会儿再说?”   “嗯。”说罢,他大踏步地离去,一点儿留恋之情都没有。   快快地沐浴完之后,殷昊匆匆地往他娘的屋子走。他刚才也是傻了,应该在沐浴之前就和他娘通通气的,千万别将他擅自离家的事儿和他爹说。不过现在应该也不晚,他爹沐浴的时间虽然一般都不长,但是现在这时候,他爹应该是和他大哥待在一处的,不是一块儿演练沙盘,就是一块儿研究兵书。   “娘!”殷昊‘啪’地一声推开了她娘的房门,还没开始说明来意呢,已经愣在了当场。事实上,屋子里头发愣的不止他,还有他娘和他爹……   殷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都看到了什么。他娘居然……在给他爹绞头发?他爹这样的,居然会让他娘帮他绞头发?不是应该随便甩一甩,等头发自动风干吗?   “你进来怎么也不敲门?”永宁侯说完之后,似乎是不满意自己所说,很快又改了口,“你都这么大了,别随便进你娘亲的房间。”   “有事?”殷昊他娘除了刚开始的愣神,这会儿又开始淡定起来。   “没,没什么。我就是路过,顺便进来看看。爹、娘,你们忙,我先出去了。”   退出房门之后,殷昊突然有种感觉,他对他爹和娘之间的事儿,了解的可能没有他以为的那样多。   作者有话要说:肚子一直咕噜噜,到底吃坏了什么东西? 第31章 无关   殷昊退出房门之后,永宁侯又把落在膝头的布重新递到了侯夫人跟前,示意她继续。   这一回,侯夫人却没有伸手去接,只道,“外头太阳正大,反正你也不怕晒,出去站一会儿头发就能干了。”   “阿茗。”殷湛什么也没多说,只是用他那低沉的嗓音唤了一句侯夫人的闺名。   杨茗瞪了他一眼,到底还是接过了他手中的棉布,顿了一下,轻轻地替他擦拭了起来。   殷湛的唇畔,渐渐地扬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看到爹娘恩爱,殷昊心里自然是高兴的。嗯……他们刚才那样儿,算是恩爱吧?平时还真是看不出来。   一向以冷峻著称的永宁侯,乖巧地像个小娃儿一样坐在那儿,任由娘亲给他擦头发……若不是亲眼看见,打死殷昊也没有办法想出这样的场景,简直……   因为太过惊讶的关系,所以后来四个人坐在一处用膳的时候,殷昊的目光很不安分,一会儿看看他爹,一会儿看看他娘,看他娘的时候,殷昊的目光是略怪异的,看他爹的时候,殷昊的眸中带着的笑意,简直不要太明显。   殷昊的目光太过灼灼,本来专心用膳的杨茗很快就注意到了,偏偏殷昊也没开口说话坏了‘食不言’的规矩,一边盯着他们轮流看,一边还不耽误吃饭,还偶尔会给殷弈夹几筷子菜。杨茗没有说殷昊的理由,便将目光转向了丝毫不为所动的殷湛,子不教父之过,这么想着,杨茗一边默默地低头用膳,一边伸出脚,在殷湛宽大的脚掌上头狠狠地碾了一脚。   殷湛用膳的时候,从来都是快速却不显粗鲁的,不论什么动作都行云流水一般,这会儿却猛地一顿。殷昊还以为他爹这是年纪大了,吃太快噎住了,正想着要不要叫人送一杯茶水上来给他顺一顺呢,只见他爹转头看了他娘一眼,然后拿起了公筷,给他娘夹了一筷子菜。   殷昊:“……”这是吃到了好吃的菜,让娘亲也尝一尝的意思?   ===分割线===   这头,叶清浅往前走了几步,一阵风吹来,她的肚子突然叫唤了起来,虽然声音不大,但也足够让叶清浅觉得不好意思的了。叶清浅捂住了肚子,好像这样的话,她的肚子就不会再继续叫了。但其实,没有太大的效果。叶清浅抬头看了看天,也怪不得她的肚子会叫,平日里再过一会儿,就是该吃饭的时候了。今天之所以饿的早了些,还是因为带沈斌来看诊的这一番折腾。   至于为什么一阵风就能让叶清浅觉得饿了,因为这阵风力带了些包子的香气。   刚出锅的,热腾腾香喷喷软乎乎白白的包子。叶清浅捏了捏手中叶夫人给的碎银子,几步就走到了包子铺前,要了一个肉包子。虽然还有些烫,不过叶清浅三下五除二地就吃了下去。一个包子下肚,叶清浅有了些饱腹感。   “娘,我饿了。”就叶清浅出去的不多会儿功夫,叶清音这话已经说了不知道多少遍了,听得叶夫人只觉得烦。   “娘不是和你说了吗?等你姐回来再说。”叶夫人本来是不大饿的,这药铺里头满满地都是药味儿,熏得她难受,哪里还吃得下东西。但是被叶清音这么一通念叨,她居然也渐渐地觉得饿了起来。   ‘饿’这种感觉,和痛、痒的感觉差不多,不提的时候可能还能忍上一忍,一说起来,是越说越饿。叶夫人不是不想离开药铺去外头买些东西回来吃,而是她身边已经没有银子了。今天出门出的急,随身带着的银子本就不多,在沈斌身上花了大半,最后剩下的,她刚才都给了叶清浅。   她倒是不怕叶清浅会把银子都花完的,叶清浅看着也不是傻的。恐怕她刚才让叶清浅那丫头去买打络子的绳子的时候,叶清浅心里是非常不满的,既然不满,自然不会多买,因为绳子买的多了,一会儿她要打的络子也多。那丫头可爱惜自己的手了,不会干这样的傻事。   不过,再怎么样,她也要等叶清浅带着剩余的银子回来,才能出去买吃的东西。如果肚子不饿的话,叶夫人不会这般着急,但这会儿肚子越来越饿,她看到伙计手里拿着的药碗,都有冲动上去喝几口了。   “这死丫头,怎么还没回来?”   “娘,姐回来了。”   叶清浅想,这大约是叶清音待她最热情的一次,让她着实有些害怕。   “娘,我回来了。”   见叶清浅怀里抱着一个不小的包袱,叶夫人愣了一下,“你这……买的什么呀?”   “不是娘刚才让我买的打络子的绳子吗?”   “这里头全都是?”   “嗯……那个掌柜的可好了,因为我买的多,所以便宜了些。若是平时,娘您刚才给的那块碎银子,可买不了这么多绳子的。”   “你的意思是……你把刚才我给你的银子全都买了打络子的绳子了?”叶夫人的声音瞬间就抬高了不少。   “嗯。”叶清浅点了点头。要是不买的多的话,掌柜的怎么肯便宜呢,她前头那个肉包子后头那个菜包子花的铜板怎么省下来呢?   “你,你是不是傻?这么多绳子,在药铺里这么短的时间里头,你都能打完吗?”   “打不完的话,不是还能带回去继续打吗?”叶清浅这话接的很是随意,倒把叶夫人给噎了个半死,因为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叶清音在旁边听了两人的对话之后,大约明白了意思。叶清浅把娘亲给她的银子全都花完了,没有剩下哪怕一个铜板给她买吃的。   “娘,我饿,我要饿死了。”   “你,现在回那个铺子去,把这些绳子退掉一半,然后买些吃的东西回来。”   “娘,这些……恐怕不能退。”   “你才刚买的,怎么就不能退了?”   叶清浅也没说什么,只是打开了包袱,把里头的绳子拿了出来在叶夫人跟前晃了晃。   “这绳子怎么都剪好了?这么短的绳子能打什么络子?你该不会是被那个掌柜的给骗了吧?”   “娘,那天冯家铺子的掌柜的曾和我提过,想要一些专门配在团扇下头的络子,这样的长度,我算过,刚刚好的,是我让掌柜的帮着剪成这样的。”   “你让的?你……”   “这打络子的绳子可不好剪,一次剪这么多的话,咱们家的剪子只怕又要磨了,磨一次剪子也要不少个铜板的。”   “谁让你要买这么多?”叶夫人其实很明白,如果这些绳子依旧是完整的,那么必然是可以退的。可现在已经剪成了这样,那掌柜的除非是个傻的,不然是绝不可能再把银子退给她们的了。   “娘您刚才给我银子的时候,也没说要买多少啊,我就以为……”   扇络的事,是叶清浅瞎说的。但她确实觉得团扇下头缀一个简单络子也会挺好看,特别是她绣的那些个双面绣的团扇,扇络不会比扇坠差。   而这些绳子,那个掌柜的之所以给她便宜,也是因为这些颜色剩余的绳子太短,打不了大的或者复杂的络子,没什么人要。   总而言之,这回她出去替叶夫人跑腿,不但填饱了肚子,还富裕了好些铜板,也不算白跑这一趟了。   至于叶夫人和叶清音是不是饿着肚子,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第32章 婚事(一)   在买这些绳子之前,叶清浅已然提前回想起了多年之后团扇的扇络都大约是什么模样的,不确定的话,她也不会让掌柜的把绳子剪成这样。   说实话,当时掌柜的脸色和叶夫人现在的脸色倒是不相上下的,在剪之前还特意和她说了句,“没有煎断的话,如果绳子多出来了,是可以退的,可一旦剪下去了,这些绳子他们铺子是绝对不会再要了的。”   忽视了叶夫人白了又青的脸,叶清浅径直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开始按照记忆打起了络子来,刚开始的时候,她是结了拆,拆了结,因为不确定,所以绳结她都拉得不紧。很快,叶清浅就算上了手了。虽然原来她络子打的不多,但终归是会一些的。   络子打熟练了之后,叶清浅的注意力就不全集中在这上头了。和刺绣不同,打络子其实是可以走神的。只要手上动作熟练,就算眼睛不盯着,就算分神听周遭的动静,也能打出络子来。   听见叶清音在一旁闹叶夫人要吃的,叶清浅唇角微翘,终于,也轮到她们体会这腹中饥饿的感觉了。其实这会儿还没什么,因为天气热,大多数人本就食欲不振,在天气极寒的时候,那种食不果腹,只能喝凉水喝到饱的日子才……叶清浅低下了头,因为刚才那个结头拉得有些过紧了。   叶夫人应该很清楚这些绳子成了这样之后,是不可能退银子的了。那么,她会怎么做呢?是押了头上的银钗、手上的银镯,还是耳朵上的耳环,亦或是……   叶清浅原来一直以为药铺将一副药全都包在一块儿是为了方便熬药的人,因为寻常人家家中是不会有药秤的。今天又被她发现了一个缘由,将一副药全都包在一块儿,包妥离柜之后就不能再说退了。因为包在一块儿之后‘没法’重新区分开,时间长了,有些药材的药性已经开始‘相融’……   让叶清浅多少有些失望的是,叶夫人和叶清音她们最终还是吃上了东西,在沈斌被强灌了几口药,悠悠醒转了之后。也是,沈家的独苗身上,怎么会没有碎银子呢。   把沈斌平安送回家之后再折返家中,天色已然不早。平日里这个时候,他们这一片都该是炊烟袅袅的了,既然大家都各回各家去做饭了,外头自然应该是人烟稀少的,今天却好像是例外,大家都围在一块儿,叽叽喳喳地说着些什么,格外地热闹。   叶清浅三人往前走着,越走近就越是喧闹,倒不是叶清浅她们要凑这个热闹,而是热闹的中心,似乎就在她们家附近。   叶清浅在人群之中,看见了她的父亲。她爹此刻,正在十分兴奋地说着些什么,说句手舞足蹈似乎也不为过,而他的对面,站着的是……一袭黑甲的男子。黑甲……叶清浅很快想到了今天在药铺门口看见的那些个身披黑甲,气势逼人的将士们,怎么居然会有一个到了他们这儿?   想到了什么,叶清浅的目光很快在人群之中搜索了起来,很快,她看到了哭的眼睛红肿的郑婶子,就在那个黑甲男子的身侧站着,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嘴角却是盈满了笑意的。   晚上用饭的时候,她爹依旧很是兴奋,“……老郑说了,本来他两年前就能回来的,可那时候他才是个……哦对,仁勇副尉,咬咬牙多熬了两年,这下厉害了,成了御侮副尉了。”   “仁勇副尉和御侮副尉,熬了两年,就改了个名儿?这有什么厉害的?”叶夫人有些不屑,从军没有当上将军的,在她看来恐怕都不算是厉害的。   “你知道个什么呀!”叶城说了这话之后,顿了一顿,“吃你的饭。”其实他也分不大清楚这两个副尉有什么区别,但既然老郑多熬了两年的时间,应该是厉害的吧。又吃了几口饭,叶城忍不住说,“要是我当初也去从了军,现在也指不定也……捞个小官当当了。老郑他,斗大的字不认识几个的。”说到底,叶城还是有些文人的傲气的,总觉得自己会比旁人厉害些,因为他识字多。   听她爹这样说,叶清浅抬头看了他一眼,而后默默地继续吃饭,照她看来,就他爹这样的,文不成武不就的,只怕只有‘马革裹尸’的份。   “对了,老郑还说了,他有好多同袍,这回跟着那个什么侯的一块儿回来了,主要就是来娶亲的。其中有些个,官职虽然比他高,但是年岁比他小很多的。”说着说着,叶城的目光就落到了叶清浅身上,“我和老郑说了,要是有合适的,给浅浅踅摸一个。再过几个月,浅浅也到了能嫁人的年纪了。这娶妻娶贤嘛,我们家浅浅浅不但家务做的好,长得好看,还会刺绣……”   叶清浅没有想到,她爹明明是说着郑叔叔的事的,居然也能扯到她身上来,而且说的还是她的婚事。   她该如何表现呢?表现地很感动?因为她爹还记得她的年纪,还是应该表现地娇羞,像任何一个被提及婚事的闺中女子一样?或者郑叔叔的同袍不失为一门好姻缘,但是叶清浅不想考虑,上辈子她算是受够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苦,这辈子她想要自己做主。那么首先,她得要熬过这几个月才是。   “爹,女儿虽然快及笄了,但是恐怕不能这样早出嫁呢。”   “怎么不能了?你是嫌弃你郑叔叔的同袍是武夫?傻丫头……老郑都和我说了的,他们手里都不缺银子的。都是……”说到这里,叶城的声音压低了很多,“都是缴来的。”   “不,不是因为那个。”她有手艺,银子是可以自己赚的。再说过日子,银子多有银子多的过法,银子少的,也有银子少的过法。   “是我……不放心家里。娘她这会儿有孕在身,做不得家事,妹妹年纪还小,这家事也不大精通,如果我两个多月以后一及笄就出嫁了,那么……家里的事情由谁来做呢?我想着,还是等弟弟年岁大一些,我再考虑嫁人的事情吧。”叶清浅的这一番话说的,连她自己都快被自己给恶心吐了。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学会了虚与委蛇。对着她至亲的人,真是可悲。   还有一点,郑婶子的幸运不是每个妇人都能有的,就算幸运一时,也不会幸运一世。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再过几年,会有一场大战,那一战,死的人可不止一个两个,就连……那个很厉害的侯爷的儿子,听说也是一死一伤,就更不要说其他人了。她想过美满的日子,不想担心受怕地,害怕哪一天就收到了夫君阵亡的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33章 婚事(二)   永宁侯府内,殷昊瞪大了眼睛。   因为用完饭之后,他爹对他娘说了这么一句,“夫人,弈儿的年纪不小了,也该是时候,给他定一门婚事了。今后,烦夫人多费心了。”   殷昊本来以为,这回爹带着大哥回来是因为短期之内暂无战事,没想到,是要给大哥说亲来的?   殷昊打量了他大哥殷弈一会儿,大哥长得更像他们的侯爷爹,也就是说,虽然高大,却很是粗犷。这么说吧,如果殷弈出现在春闱或者秋闱的闱场之外的话,十个人里头,得有九个人把他看作是哪个富家少爷的侍卫头子。   不过,男子汉大丈夫,看的从来就不是容貌,是出息!他大哥,年纪轻轻的,反正比他有男子气概,比他有出息多了,想到这里,殷昊一脸的骄傲,这么厉害的,是他大哥呢。   杨茗闻言,放下了本来在喝的花茶,起身就走。   殷昊一口刚到口中还未来得及咽下的茶水差点儿就全数喷了出来,他娘这样,是不是太不给他爹面子了啊?殷昊看看他爹,再看看他大哥,默默地低头弯腰缩脖子,做了一副‘你们看不到我’的鹌鹑状。   然而,殷昊毕竟是个人,不是只鹌鹑,永宁侯的目光还是很快落到了他的身上。在殷湛的目光才一落到殷昊身上的时候,殷昊已经条件反射一般抬头挺胸收腹,动作那个迅速,坐得那个挺拔。   看着连面容都一下子严肃起来的小儿子,殷湛一句教训他的话顿时卡在了嗓子眼儿,半响,只能大口喝茶,将之压下。一个一个的,就没有让他省心的。   又干坐了一会儿,殷湛正想寻个借口打发殷弈去休息下,然后回屋去找阿茗好好再说说关于大儿子婚事的事情,却见杨茗又走了回来。   “夫人?你……”原来刚才只是去出恭之类的吗?所以才没有特别说明?   “这些,你看看吧。觉得哪家合适的话,我就找官媒上门去提亲。”   看着面前桌上厚厚的一本册子,殷湛一时间没有能说出话来。   “阿茗。”半响,他唤了她一声。   “我看看,我看看。”还不等殷湛反应过来,殷昊已经走到了他跟前,一个伸手就拿起了他跟前的那本杨茗准备好的册子,迅速地开始翻看起来。   殷昊刚才一时没能想起来,后来记起当初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的。也正是因为这次略匆忙的决定,耽搁了他大哥的婚事。   殷昊原来一直以为,他大哥就是个和尚命,因为他大哥一把年纪了都还孤身一人,也不太着急,不大向往的样子。可是刚才,他算是看清楚了,他大哥原来,和普通男子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也是盼着媳妇孩子热炕头的。   “尚书左丞家的谢二姑娘,年十六,年纪和大哥倒是挺合适的,擅女红、厨艺,贤惠倒还挺贤惠的,可是这个长相……太磕碜,这要和我大哥成了亲,生出来的孩子得多……不好看啊。”   事实上,当年和大哥说亲的确实也不是谢二姑娘,不过殷昊是知道这个谢二姑娘的,她的生子之路和她的长相一样艰难,生倒是挺能生的,不过生的全是清一色的小姑娘,还个个像她……那一溜带出来走,他只看了一眼,都替她夫君心疼,心疼以后要给闺女们的陪嫁银子。只怕要是陪嫁的少了,得养一堆老姑娘。这个可怜的未来岳父,坚决不能让他哥来当。   “吏部侍郎家的冯大姑娘,年十七,年纪和大哥也合适。不过我听说……她特别好男色。啊!就是特别喜欢容貌俊俏的男子。”   殷昊这样说着,把目光挪到了殷弈脸上,轻轻地摇了摇头。这位冯大姑娘,是个胆儿大包天的,后来似乎是个一家门当户对的人家定了亲,这亲事已经铁板钉钉了,她偷偷跑去看了对方的容貌,不满意,不满意也没说什么,在成亲前夜和她一个容貌俊俏的表哥私奔去了。在成亲前夜被抛下,他怎么能让大哥受这样的屈辱呢?   “柳祭酒家的三姑娘,年十五,琴棋书画皆精……咦,怎么没有她的画像呢?我听说,柳家三姑娘可称绝色,可是之所以没有外出走动,全是因为……她身体不大好,当年柳祭酒的夫人怀着三姑娘的时候因为被柳祭酒的小妾气到了,摔了一跤,所以柳三小姐是不到八个月的时候出生的。”   说到这里,殷昊突然看向了殷弈,“大哥,你以后会纳妾吗?”   殷弈被他问得一愣,而后摇了摇头。   “那么,柳三姑娘不合适。虽然她齐聚了妻的贤,妾的色,不过……听说她好像生不出孩子来。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就算柳三姑娘再好,那也……”   殷昊越说越起劲,一时没有发现他越说,他爹的脸色就越是泛青。这会儿,已经有些发黑了。   ‘啪’的一声,殷昊只觉得后背一疼,他爹的‘熊掌’依旧不负盛名,他好像都要感觉不到自己的背了。   “你这么多年在家,一事无成,就只学会了街头那些个妇人嘴碎了吗?”   殷昊被说得一愣,第一时间想要摇头否认。他前头之所以说了那样多,完全是因为,若是仅仅只说柳三姑娘的话,太过突兀了。   对,当年,爹和娘替大哥定下的,就是这位柳三姑娘。他不是听说了柳三姑娘的绝色,他是亲眼见过她的。在她和大哥定亲之后,他想提前去见见未来的嫂子长的什么模样。当时,确实是被惊艳到了,也期待着,他会有一个长得像娘的漂亮的聪明的侄子或者侄女。   可是再有才学,长得再漂亮,也一点儿用处都没有。她的一生,用四个字就已经可以概括:红颜薄命。   如果她只是一个长得好看的,很有才学的姑娘,那么她香消玉殒了,他或许会叹一声可惜。可当这样一个女子变成了他的未来大嫂之后,这一切就都有了不同。那些人……那些不明就里的人,在背后是怎么议论他大哥的呢?他们将她的死全都归咎于大哥身上,因为和大哥定了亲,因为大哥在战场上杀戮过多,所以克死了她。   大哥有什么错呢?他和爹一道,保家卫国,随时准备马革裹尸,如果没有他爹和他大哥,没有他爹和他大哥的那些个同袍,那么这些人如何在太平盛世里议论他们的杀戮是否太重?早就惶惶如丧家之犬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我原来只是在新闻上看过大金毛被热死的消息,没有想到,身边竟然也会发生类似的事情。今天听说的时候,着实愣怔了好一会儿。有些可惜,那孩子特别乖巧的。本来还想着跟我家大金毛凑一对的。 第34章 打算   “你说说看,我爹狠不狠,我是他亲生儿子,他直接那么一拍,我这背到现在都还是青的呢!晚上睡觉都得趴着睡,比当初宋大夫用针扎你都惨。”旧伤未愈,就添新伤的殷昊,在床榻上头趴了好些天才缓过了劲儿,一缓过劲,就拉着沈奕轩出来,朝着他吐苦水了。   “那个柳三姑娘,是真不好。我们家一武将世家,多粗鲁啊,我爹,我大哥,吃饭时候用的那个碗,这么大个儿。出身书香门第的柳三姑娘看见,还不得吓死啊?出身好,长得好又怎么样,文臣、武将,一点儿不合适嘛。”   其实这话说完之后,殷昊自己也有些没有底气,出身又好,长得又好,也没传言说那位柳三姑娘身体有什么不好的,按理,这真是一门好亲事。他在这儿强烈反对,只怕他爹、他娘、他哥都不会以为他这是为了他哥好,反而看着像是希望他哥不好,所以从中搅和的意思。   殷昊巴巴儿说完了话,等着沈奕轩给他一些反应和建议什么的,这一抬头,却见沈奕轩正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发着呆呢。他顿时气竭,敢情他刚说了半天的话,他这是都当成是耳边风了吗?   “喂,沈奕轩,你有听见我刚才都说了什么了吗?”   “嗯?你说什么了?”被殷昊一拍回神之后,沈奕轩还算淡然地问道。   殷昊都快被沈奕轩给气笑了。要是别人吧,就算没有认真听另一个人说话,至少也会假装听了,沈奕轩这是和他实在是太熟悉了,所以连装都懒得装吗?   “说我哥的婚事,我爹我娘似乎已经准备去向柳祭酒家提亲了。”   “那是好事啊。”沈奕轩来了这么一句,这下殷昊真是确定了,他刚才所有的话,沈奕轩全都左耳进,右耳出了。   “好什么啊,那个柳三姑娘……不行的。”   “为什么不行?你可知道,京城里头有多少人想和柳祭酒家做亲的。”沈奕轩这话说的其实挺明白的,柳三姑娘是很多人都看好的。就算殷昊他爹娘上门去提亲,柳家也未必会应下。   “反正是谁都可以,除了她。”殷昊突然觉得,长得磕碜的谢二姑娘也比柳三姑娘强,至少她身体好,能生啊。不过都生的女儿也不对头,都生女儿的话,那些嘴毒的人还是可以说‘断子绝孙’什么的。   沈奕轩缓了缓神,“你又做梦了?”   殷昊伸手把自己本来就不小的眼睛撑得更大了些,“你看我这样,像睡着了说梦话的吗?”才刚说完,殷昊突然反应了过来,沈奕轩刚才那话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他转了转眼珠子,“嗯……对,我梦见,那个柳三姑娘……我哥和她定亲没有多久,她就……”剩下的话,殷昊没有多说,只是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是生病还是意外?”   “应该是生病吧。反正我看见她的棺木了。”   “可是这样的话,你能和伯父、伯母直说吗?”   “直说?”殷昊摇了摇头,“如果直说的话,我娘可能会带我去庙里头做法,我爹可能会打我一顿,这一顿,恐怕你至少有半个月看不见我。”   “那……”沈奕轩本来想说,那不然就顺其自然。有些事儿,逃不掉的话,就只能面对了。   殷昊却忽然拍手道,“我有办法了……你觉得,可行吗?”   沈奕轩听罢,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街上卖艺的练的都是胸口碎大石,你这是准备练背部碎家法还是怎么的?”   “不管怎么说,我也姓殷嘛,我这相貌,也比我大哥强不少。”   沈奕轩拍了拍殷昊的肩膀,“勇气可嘉。要我提前去宋大夫那里替你求些伤药吗?”   “你别吓唬我,我反正……已经下定决心了,不就是一顿打吗?”不多时,殷昊就软了语气,“那什么,你和宋大夫好好说说,务必给我备最好的伤药,能不留疤的是最好的了。不然我担心,以后我媳妇儿会嫌弃我背上糙。”   沈奕轩只是嗤笑了一声,有些无语地摇了摇头。   殷昊的办法,不用沈奕轩明说,他都知道是下策。   但和大哥比起来,他身上干干净净的,没有所谓的杀孽,那么如果是他和柳三姑娘定亲了的话,就算柳三姑娘在他们成亲之前被阎王召唤走了……克妻的人不过就是从他大哥变成了他。看在他的脸上,应该还是会有姑娘愿意‘以身试险’的吧?   不是没有想过让别人去办这事,不过……柳三姑娘这样的家世、容貌,一般的人只怕她看不上。而且这事知道的人越多,就越是容易穿帮,想到最后,殷昊哀叹了一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从大哥那里抢这门亲事,殷昊要做的事很简单,让柳三姑娘看上他。可能因为当年的事,柳祭酒对这位柳三姑娘可谓是百般迁就,只要她不愿意的事,听说柳祭酒都不会勉强的。   想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柳三姑娘一个大家闺秀,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殷昊想要柳三姑娘看到他都难,更不要说看上他了。   翻墙?爬树?殷昊连在柳祭酒家的围墙上头挖狗洞都想过。没想到最后,是他娘给了他一个机会。   “娘您和大哥一块儿出去,多别扭啊,不然,我陪您一道去吧。”   “你大哥这回去,是去相看那个柳家姑娘的,你去凑什么热闹?还是说,你是想跟着去捣乱?”   殷昊被他娘问得眼珠子乱转,“我……我就是纯粹的想去看看我那未来嫂子长什么样儿?就算对方不是柳家姑娘,我也是想去的。娘,您就让我去吧?我保证,绝对不捣乱。”   第二天,杨茗看着一身锦袍的面如冠玉的殷昊,再看看一身黑袍的面色黝黑的殷弈,朝着殷昊指了指,“你,还是别去了。”杨茗不是不知道殷昊长的好的,可是很明显,殷昊今天还特别拾掇过自己了,她有不大好的预感,第一感觉还是不带殷昊比较好。   夜魅:“……”主子出门之前,他已经百般提醒,主子这样打扮实在是太抢眼。若不是大公子的气势足的话,简直都要被主子抢地看不到他的存在了。   虽然侯夫人没有明说,但是殷昊显然也知道侯夫人大约是怎么想的,于是忙道,“娘您等等我,一定等我啊。”殷昊飞快地进屋,换了一身和殷弈一样的黑袍,头上好容易固定住的白玉冠也一把扯掉,让丫鬟给他随意弄了个发髻。   紧赶慢赶地出了大门,一阵风撩起了茫然四顾的殷昊的衣摆,门前,已然空无一人。 第35章 门里门外   也不知道是那天体会了一下饥饿的感觉呢,还是真的怕那些个短的不正常的绳子打出来的络子没有人要,那天之后,叶夫人倒是不催叶清浅做绣品了,提的最多的是那些络子的事儿。   有一点,叶夫人还算是了解叶清浅的。叶清浅其实不爱打络子,因为打络子不像刺绣,双手有时候是要用力的,一个两个络子可能不明显,但是络子的数量若是达到一定数目的话,叶清浅倒是真的担心自己的双手会因为打络子而粗糙。   可是,叶清浅最近一闲下来,她爹就会见缝插针地和她说那些郑叔叔的年轻同袍们怎么怎么好,怎么怎么能依靠终身,于是也就顺了叶夫人的意,把绣品先摆到了一边,专心打起了络子来。   络子都打好了之后,叶清浅其实是有些发愁的,因为络子的数量肯定是多于双面绣团扇的数量的。希望掌柜的能收吧,要是掌柜的没有办法全收的话,那她只能卖到别处,或者争取在冯家铺子寄卖了。   “掌柜的。”   看到叶清浅的时候,掌柜的先是惊讶,而后似乎更多的是高兴。   “你来啦?这批的绣品做的这么快?”   叶清浅清了清嗓子,“掌柜的,我今天来,不是来送绣品。是来送些络子。这些,我觉得可以用在我做的那些个双面绣的团扇下头,代替扇坠。”   “哦?我看看。”叶清浅做的双面绣团扇数量本就不多,几乎都是一到货就断货,这会儿掌柜的拿出来和络子比对的是一个普通的绣面团扇。   “嗯,可行。”见掌柜的点头,叶清浅松了口气。“不过,这个数量是不是有些多啦?”掌柜的接下来的一句话又让叶清浅的心悬了起来。   “掌柜的,我知道数量有些多,不过……您今天收多少络子,我以后就给您配多少团扇,您看如何?”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掌柜的很爽快就应下了。算了银子给叶清浅之后,掌柜的犹豫了下说,“你,想不想多赚份银子?”   能多赚银子自然是好的,叶清浅点了点头,“掌柜的您说说看。”   “你那个双面绣……有人想学,你愿意教吗?”   “这个……掌柜的您应该也知道,这样的手艺,一般是不传外人的,教会了徒弟,我这个‘师傅’可不就要饿死了吗?”   “哦,不不不,是我没说清楚,是有位官家小姐,想学你这个双面绣,绣她的嫁妆。她开的银子吧,我觉得挺合适的。而且……如果她的婚事定的急,她自己来不及做的话,恐怕会让你帮着做她做来不及的部分,这也不失为是一桩好生意。”   “官家小姐,学双面绣?做嫁妆?”听说是官家小姐之后,叶清浅倒是松了口气的,官家小姐吃喝不愁的,就算学会了这门手艺,也不会用来赚银子,只是……用双面绣来做嫁妆?有些嫁妆,像是嫁衣啊,红盖头啊,只能用一次的东西,用双面绣来绣制,叶清浅觉得有些浪费时间了。就算是枕套、被套吧,难道一面脏了还能翻一面继续用不成?   “对,主要是开的银子不低。”掌柜的随后报了个数目,“如果你觉得合适的话,那么三天之后的巳时去白马寺,寻一位姓柳的姑娘。柳姑娘府上不普通,得先见见你的人,确定一下你的手艺,才能让你往她府上走动。”   叶清浅点头表示理解,恐怕三天后的那一场会面,看的不仅是她的绣工,主要还是看她的为人谈吐之类,那些个大户人家,规矩最多,最是讲究的。看在银子确实不少的份上,叶清浅应了这事。   不过三天时间,过得还算快,叶清浅以送绣品的名义出了门,去了白马寺。   本来以为柳姑娘会很难找,事实上,叶清浅只是随口一问,就问到了。被寺僧带到柳姑娘的厢房外,叶清浅有些许紧张。银子虽不少,也要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赚。   抬手轻轻叩了门,很快就有人出来应门。   “谁?”   “额,我是……我姓叶,是龙泉街冯家铺子的掌柜的让我来这儿找一位姓柳的姑娘的。”叶清浅说得很是具体,不一会儿,她面前的门就打开了。   “进来吧,我们姑娘在里头呢。”   “多谢。”   在见到这位柳姑娘之前,叶清浅一直觉得方玉柔是个美人,见到柳姑娘之后,叶清浅觉得方玉柔也不外如是。   “柳姑娘好。”   “这个团扇,是你绣的?”柳姑娘挥了挥手中的团扇问道。   “是。”   “你,多大了?怎么看着年纪这么小呢?”   “再过一个来月,就十五了。”其实在叶清浅看来,面前的柳姑娘年纪也不见得大。   “年纪比我小,不过比我厉害。这个双面绣,学起来难吗?”   这个问题,叶清浅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因为不管刺绣还是什么别的手艺,学的快慢,觉得难易,都是要看天分如何的。   “我的婚事可能很快就要定下了,如果容易的话,我就自己做,如果难的话,就只有由你来做了。”   叶清浅想了想,“盖头、手帕之类的东西,姑娘可以试着自己做,至于枕套、嫁衣、被套,费时颇长,如果婚期赶的话,只怕您亲手做是来不及的了。”   “那我就自己绣盖头吧。”柳姑娘说这话的时候,还轻轻笑了笑,那个笑容,差点儿晃花了叶清浅的眼。   柳姑娘还想开口说些什么,门口又传来了叩门声。柳姑娘有些诧异了,“我今天还要见别的什么人吗?”   被问的丫鬟摇了摇头,“没有啊。姑娘,奴婢去问问去。”   叶清浅有些紧张,“姑娘您有客人,我要不要先暂时避开一下?”   “避开?不用。也许是敲错门了也说不定。”   “姑娘,门外是一位公子,说要见您。奴婢把他打发了吧?或者,吹哨子让侍卫进来给他架走?”   柳姑娘却摇了摇头,“你在,她在,咱们三个人,外头还有侍卫,还怕他不成。他既要见我,那我就去让他见见好了。”   “姑娘,不可,您别忘了,您今天才刚见过殷家的……”   “殷家?你去问问,他姓什么。”   不一会儿,那个丫鬟回转,面上犹带着惊愕之色,“姑娘,门外的公子说他姓殷,是……是永宁侯府的。”   作者有话要说:233333……我是故意卡在这里的。 第36章 吃瘪   却说殷昊,虽然被亲娘狠心给落下了,但他早就打听好了地点,本来只是以防万一,现在却还真派上了用场。   “不等我?哼!娘,您也太小瞧儿子了。”自言自语了一句,殷昊转头对着一左一右站他身后装‘石狮子’的夜影和夜魅说,“你们俩还愣着做什么,去后头牵马来。”   三个人,该牵三匹马,夜影和夜魅对视了一下,转身重新回了府。不多时,夜魅牵了一匹马出来,夜影两手空空。   “你们没弄错吧,我们三个人,一匹马怎么够骑?”说着,殷昊又仔细看了看那马,居然好像是他爹弄回来‘养老’的战马。所谓‘养老’,就是这马几乎已经跑不动了,只会慢走,被人牵着遛的那种‘慢走’。   “主子……后院就剩下它在了。”夜魅之所以把它牵出来,完全是给殷昊看看的。   殷昊:“……”原来是他,小看了他娘亲。   “夜影,你把它送回去,今天你就别跟着去了。夜魅,你和我一块儿去赁两匹马。”赁两匹最快的,就算迟了,也不能迟太多不是?   折腾来折腾去,殷昊和夜魅总归还是到了白马寺。白马寺的香火很旺,夜魅看得头皮发麻,那香客的数量多的,找几个人着实不是件容易的事。   “主子,这么多人,要怎么找夫人和大少爷他们啊?”   “谁说我要找娘亲和大哥了,我们直接去找柳三姑娘。”   夜魅闻言点了点头,也对,既然两家是来这里相看的,找到柳三姑娘就相当于找到侯夫人和大少爷了。夜魅只是有些不明白,主子为什么一定要走这一趟。   “主子,我们从这边的大殿先找起吗?”其实吧,在夜魅看来,这样盲目地找人是很不靠谱的,谁知道会不会发生这样的情况,他们刚从一侧的门挤进大殿,人柳姑娘就从另一侧的门挤出去了。   殷昊摇了摇头,用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夜魅。在夜魅的注视下,殷昊拦住了一个寺僧,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银票在那个寺僧跟前晃了晃。   夜魅刚想说这寺僧都是服侍佛祖的人,必须富贵不能……那啥。就见那个寺僧眉开眼笑地一手接了银票,一手指了个方向,“施主,这边请。”   夜魅:“……”   殷昊冲着夜魅挑了挑眉,“嘿,走吧!”   寺僧毕竟路熟,这七拐八绕地,将两人带到了一处还算僻静的地方,“那儿……就是寺里的厢房了,是专供来上香的女客休息的地方。至于柳施主,在左手边数过来第三间厢房。小僧还有些事,就不继续给二位施主领路了。”   见寺僧走远,夜魅凑到了殷昊身边,“主子,您是怎么想到要给僧人银子的?”   “这有什么想不到的,寺僧也是人,是人就得吃东西。吃东西不用花银子吗?”   那理所当然的语气和表情,让夜魅一时间有些无言。   “那,他怎么会愿意给您领路的?这儿毕竟是女客们待的地方。”而他们,是俩大男人。   “我说,我是她表哥,特意来这里接她的。行了,你先别问那么多了,先帮我看看,我这发髻乱了没,脸上有没有灰……衣裳,哎呀,早知道多带身衣裳来……”   听殷昊在那儿碎碎念,夜魅有些诡异的错觉,怎么好像今天来相看未来媳妇儿的不是大少爷而是主子呢?   “都……挺好的。”   叶清浅看得还算清楚,在丫鬟说门外的人是永宁侯府的殷姓男子之后,柳姑娘的双颊多了丝丝红晕。那模样,就像是……门外站着的,是她的心上人。能得柳姑娘这样的美人倾心的,会是什么模样的男子呢?叶清浅还真有些好奇。因而,在柳姑娘和她的丫鬟一块儿往门边走的时候,她也跟了过去。   “外头,是哪位?”   “在下永宁侯府,殷昊。”   听到这个名字,柳姑娘的秀眉皱了皱。   “殷弈,是你什么人?”   “是在下的兄长。”   站在离柳姑娘不远的地方,门外之人的声音,叶清浅也听得很清楚。叶清浅十分诧异,因为这个声音,和沈奕轩的声音很像。而后叶清浅不自觉地摇了摇头,怎么居然就想到沈奕轩头上了,明明门外的人自报家门,是姓殷的。人都有相似,这声音相似,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   听到殷弈是殷昊的兄长,柳姑娘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期待之色,而后眼神示意丫鬟去把门打开。   “姑娘。”丫鬟似乎想要劝说于她,但是柳姑娘很坚持,“把门打开。”   叶清浅大约听出了些门道来,柳姑娘认识那个叫殷弈的,至于这个叫殷昊的,只怕是替他兄长来给柳姑娘送东西的?没有让妹妹来,却让弟弟来,可能家中只有两兄弟?   门缓缓打开,叶清浅只顺从好奇心看了一眼,就愣住了。原来……不是人有相似,这确实就是沈奕轩。那么,他刚才怎么会说他自己叫殷昊呢?在还没想通这个问题之前,叶清浅下意识地就慌乱的转过了身,似乎还嫌转身不够安全,叶清浅又往前走了几步,拿了柳姑娘放在桌上的团扇遮住了脸。   殷昊的目光,却是落在柳三姑娘身上的。作为一个倾慕她的人,殷昊控制住自己的目光只往她身上看。当然,他眼睛的余光也是看见了另一个姑娘的,只是那个姑娘动作太快,他没能看清模样。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柳姑娘,在下很倾慕你,不知……”   “嗯?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柳姑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刚相看了哥哥,这边弟弟过来她面前说倾慕她?应该是她一时岔了神,听漏了几个字吧。他刚才说的应该是,‘在下的兄长很是倾慕你……’对于自己的品貌,柳三还是很有信心的。   殷昊一时间没有能说出话来,气的,这柳姑娘身体不好也就算了,耳朵也是摆设不成?他刚才那句话,多艰难才说出口的,居然还要再说一遍?不过,可能是说了一遍的缘故,这一回,殷昊说起来的时候,顺畅了很多,“……如果柳姑娘也看得上在下的话,我让我娘上门提亲可好?”   “殷弈是你兄长?”   “嗯。”   “你知道我才刚刚见过你的兄长和娘亲吗?”   “知道。”   “那你知道我们是为什么见面的吗?”   “知道。”   “那你还敢在我跟前说这番话?”如果这回的相看成了,她就是他未过门的嫂子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和我大哥还只是相看,婚事还没有完全定下。这婚事,本就是两家的事,你不管嫁给我大哥还是嫁给我,最后都是嫁进永宁侯府。”   柳姑娘笑了笑,“你自认为,你有什么比你兄长强的地方吗?”   “我……长得比大哥好看,学问比大哥好,比大哥年轻。”   闻言,柳姑娘上下打量了殷昊好些时候,她笑地更加甜美了一些。   “在我看来呢,夫妻两人,只要一个长得好看就行,你确实长得很好,像你这模样,其实根本不用娶亲了,买个镜子就行了,比美,恐怕没有哪个女子能比过你的。至于学问,我反正是有的,至于你大哥有没有,我不在意。最后,我还就喜欢年纪大的。我娘说了,年纪大的夫君会疼人。”   殷昊没有想到,他好容易总结出来的感觉比大哥强的地方,在柳三这一番说辞之下,都似乎成了缺点了。   【坏的不灵好的灵,坏的不灵好的灵……】   殷昊在心里默念了半响,才开口继续说,“我大哥……是个武将,这战场之上刀剑无眼的……”   虽然殷昊没有明说,但是柳姑娘听懂了,这个意思是,咒他大哥‘殉国’?有这样的亲兄弟吗?如果不是有仇那就是……   “呵,如果我嫁给你大哥之后,你大哥真的没能避开那无眼的刀剑,那我……”   在叶清浅和殷昊都以为柳姑娘会大义凛然地说一句,为殷弈‘守寡一辈子’之类的话的时候,柳姑娘冒出了这么一句话来,“可以改嫁嘛!”   “你!”   “生气了?咱们可得说清楚,刚才是你先咒你大哥的,我只是顺着你的话说罢了。至于你说你倾慕我……”柳姑娘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眼睛可不瞎,倾慕与否,我还是看的出来的。今天这事,如果是你大哥让你来试探我的,那么我只有四个字可以说:婚事作罢。”   “真的?”殷昊眼睛一亮。如果婚事真的作罢,那么他和大哥都不用背负‘克妻’的名声,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假的。你是自己跑来的吧,年纪也不小了,自己打着光棍,想让你哥也陪着你打光棍吗?心肠真坏!”   殷昊:“……”琴棋书画皆精就是这样儿的?   “哦对了,你大哥今天也是穿一身和你一样的黑袍。”   这一点,殷昊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不知道她刻意提起是个什么意思,但是很快,他就知道了,因为柳姑娘又说了一句话:“听过一个词儿吗?画虎不成……盈袖,关门!”   至始至终没有能跨进房门,这会儿还吃了一个闭门羹的殷昊:“……”   作者有话要说:掉马甲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掉了马甲,自己却不知道~233333 第37章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一)   盯着面前阖上的门,殷昊愣愣地站了好一会儿,似乎久久未能相信,他就这样轻易地被人关在了门外。厢房里头这俩女的眼睛都是瞎的吗?没有看到他……究竟是他的脸成了摆设呢,还是她们的眼睛成了摆设,殷昊暗戳戳地默认了应该是后者。   这个柳三,看上了他哥,算她还有些眼光,只是……她这随时做好了改嫁的准备,那《女戒》、《女则》都是只读的封面吗?想到这里,殷昊就有再次敲门和她说说清楚的冲动,就从三从四德说起。   这才一迈腿,却觉得身子有些动弹不得,低头一看,殷昊怒道,“你抱着我干嘛?”   夜魅:“……”如果主子您不是一副随时想要上去踹门的样子,属下会抱住你吗?   “主子,侯爷最近在家闲得慌。”您就别上赶着去给侯爷练棍法了吧?   夜魅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殷昊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爹闲极无聊的时候,就爱揍人。   柳三这儿看样子是行不通了。那么……就只能从他哥那边努力了。毕竟是他大哥的婚事,要是他大哥自己看上了什么人,他爹和他娘想来是不会逼着他大哥娶柳三的吧?可是他大哥那样,像是能主动看上什么人的吗?只怕在那个女子出现之前,他大哥就已经遵父母之命定了婚事了,那怎么行?   殷昊有些焦急地在原处转了几圈,随便抓一个女子假装和大哥定亲?定亲再退亲,名声也不会比克妻的好听多少,所以还是尽量做到一定下来就奔着成亲去。可是合适的女子哪里有那么容易找呢?   时间……时间,他现在需要的是时间,只要再往后拖一拖,待这个薄命的柳三死了,他大哥就可以另觅良缘了。   “夜魅……带路,咱们走。”急中又生了智,殷昊都不好意思夸自己了,他娘怎么就能把他生的这么好呢?长得俊俏不说,还聪明绝顶~   盈袖保持耳朵贴门的姿势良久,听到外头在没有了动静,才转头说,“姑娘,那人走了。姑娘?”盈袖见她们家姑娘一直盯着叶清浅,有些疑惑地开了口。   “嘘。”柳三食指压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此刻的叶清浅,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头。   ‘她费劲周折的救下的,竟然不是沈奕轩!’脑海之中,这句话一直来回盘旋,把她弄得头晕脑胀的。她努力回想,当天在那悬崖之下,到底是她先提起的沈奕轩三个字,还是他先自报的家门。   她好像……只是问他是不是姓‘沈’,他说‘是’,她就信了。也不对,后来他身边的那两个侍卫,不是也承认了他的身份了吗?在他昏睡的时候,照理他们应该是没有机会‘串供’的。   如果她救的不是沈奕轩,那么再过几个月,她要怎么办?还是和上辈子一样,听爹和叶夫人的话,嫁给沈斌,替他冲喜吗?不不不,她不要。   “喂,小叶子,你没事吧?”在叶清浅头上开始冒汗,脑袋开始规律摆动的时候,柳三推了推她。按理这里是寺庙之中,应该不至于有什么鬼上身的事情发生吧?   叶清浅的目光渐渐清明了起来,看着面前的柳姑娘略担心的目光,叶清浅的心中有了一丝暖意,不过一面之缘罢了,柳姑娘都能这样善待她,“没什么。刚才那位是……?”   “那个啊,别提了,登徒子一个。”   “姑娘,殷公子的弟弟,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呢?”要是真当心慕她们家姑娘的话,难道不该在姑娘及笄之前就来探口风吗?   “他说他是,他就是了吗?也许是骗子呢?我看着,他和殷弈长得一点儿都不像。”   听柳姑娘这么说,叶清浅的心里又燃起了一丝希望,或者他真的骗了人,只是骗的不是她。   “姑娘,殷公子的弟弟虽然长得和殷公子不像,但是明显很像他娘亲啊。”   “啊?像吗?”柳三有些惊讶,根本不想提及,从头到尾,她只瞄了侯夫人一眼,主要都在观察殷弈了。   “嗯”,盈袖重重点头,“就像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听了盈袖的话之后,叶清浅有一瞬间的头晕耳鸣。   “小叶子,你这模样,看着不像没事的,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不然,我让侍卫找个大夫来给你看看?”   “不用了。我只是……突然觉得有些累罢了。柳姑娘,双面绣也不是一日能学成的。便是你真要学,我也还得回去准备准备。今天,我想先走了,可以吗?”   “学双面绣的事儿不急,你要是真觉得累,不然在我这儿休息会儿?”   “不用了,家里还有很多家事要等着我去做呢。”说着,叶清浅就起了身,转身稍有些踉跄地往门外走去。   “诶,你先等等。”叶清浅才刚转过了身,柳姑娘就叫住了她。   “柳姑娘还有什么事?”   “平日里我出门的机会极少,你既然答应了要教我双面绣,自然是要到我家里来的。可是你知道我家在哪儿了吗?你就急着走?”   “嗯,那您说,我记着。”   柳三看了她一眼,觉得以叶清浅现在的状态,她和她说的话,她得左耳进右耳出,“你识字的吧?”   “嗯。识的。”   “那我写给你。嗯……三,不,五天之后,你到我家里来吧”   三天……五天?叶清浅突然想起了殷昊让她把骡子寄养在他家的时候,是报过一个住处的,那个地方在哪里来着?是他在外头的居所吗?   当叶清浅巡着记忆之中殷昊报给她的地址找到那个宅子所在的时候,看到‘沈府’二字,叶清浅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这究竟都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一个人能有两个名字吗?还是说,他有两个身份?   “沈大人,您回来啦?最近公务繁忙吗?”   “嗯,还好。”   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对话的时候,叶清浅下意识地回过了头,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是她那天,救下的另一个人。   几乎只在瞬间,叶清浅突然就有了个大胆的合理的猜测。殷昊不是沈奕轩,‘沈大人’的友人才是沈奕轩本人。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   殷昊报的名字是沈奕轩的,报的住址,也是沈奕轩的……叶清浅自嘲地笑了笑,在殷昊眼中,她一定特别傻,特别好骗。叶清浅现在已经没有心情去管殷昊究竟是为了什么骗她,她只想确定面前这个人究竟是不是沈奕轩。还是说,她从头到尾就没有真正救到想要救的沈奕轩。   如果面前的人就如她所想是沈奕轩,那么皆大欢喜,如果不是的话,那么她得马上另做打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哒,本章有红包掉落~(*^__^*)   求文收,作收!! 第38章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二)   看到家门口站了一个姑娘的时候,沈奕轩好一会儿没有能反应过来这个姑娘会是谁,直到叶清浅听到身后久无动静而转过了身。   说来好笑,沈奕轩能记得叶清浅,不是因为别的,就只因为叶清浅的那头‘劈叉’了的骡子,想到当时的场景,沈奕轩唇角、眉梢都带了些藏不住的笑意。   “叶姑娘。”沈奕轩主动打了招呼。   叶清浅冲着他点了点头,而后伸手指了指门上的匾额,“沈府?您也姓沈吗?”   叶清浅话里的这个‘也’字,让沈奕轩顿时想起了殷昊自称是‘沈二公子’,只犹豫了一下,沈奕轩就点了点头,大丈夫本该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算名字暂时被殷昊‘借用’了,姓总不能也一块儿舍弃了吧。   蓦地,叶清浅给沈奕轩行了个福礼,沈奕轩吓了一跳,“叶姑娘,你这是何意?”   “多谢沈大人没有继续欺瞒小女子。”   叶清浅的这句话,让沈奕轩的脸色突变,这是东窗事发,被叶清浅发现殷昊不是他了?   叶清浅说这话完全是为了试探,因而一边说,她一边紧盯着沈奕轩的表情,他脸上的表情告诉她,她的猜测无误。按照常理,她说出这话的时候,他面上的表情应该是不解或者疑惑,可现在,她在他脸上看到了些许惊愕和释然。   “殷昊殷公子,出门在外的时候,报的都是沈大人您的名号吗?”叶清浅又多问了一句,怕她刚才误解读了沈奕轩面上的表情所代表的意思,错怪了‘沈二公子’。   沈奕轩被叶清浅这么直白的问题问的有些尴尬,回答‘是’或者‘不是’似乎都不好。回答‘是’的话,那他和殷昊就是一狼一狈了,回答‘不是’的话,让叶清浅知道殷昊只骗她一个,他感觉她可能会更生气。   “殷昊他,没有坏心眼的,只是有些小孩子心性。”想来想去,沈奕轩只憋出了这么句话来,小孩子做事儿才是不顾后果,想做就做的。   至此,答案已经很明显。叶清浅觉得,她已经不需要再多问些什么了。虽然很生气殷昊对她的欺骗和戏弄,但终究庆幸更多一些,她是救了沈奕轩的,现在不过是顺手多救了一个混蛋罢了。   见叶清浅不说话,似乎是在生闷气,沈奕轩轻咳了一声,“叶姑娘,我替殷昊向你道歉。”   “道歉倒是不用,只是以后,沈大人恐怕得帮小女子一个小忙。”   “什么忙?”想起殷昊的怀疑,沈奕轩有些警惕了起来。   “……对着一个人,说几句话。”   沈奕轩还来不及问清楚是对着什么人说什么话呢,叶清浅已经又说,“沈大人,我就不继续耽误您的时间了。”   没有什么理由能够留住叶清浅,沈奕轩也没有留住叶清浅的必要,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身影,沈奕轩摸了摸身边的马,完全想不出来,叶清浅究竟是怎么知道殷昊不是他的。   被叶清浅暗骂的,被沈奕轩惦记的殷昊,连续打了几个喷嚏之后,揉了揉鼻子。   望着前头发呆的夜魅,殷昊有那么些不耐烦。   “夜魅,你到底认不认识路啊?”他就是赶时间,才同意让夜魅给他带路的,没想到在这附近绕过来绕过去,好一会儿了,愣是没能出去。   “属下不认识。”夜魅直截了当地答道,这地方他第一次来,没法认识。   “你不认识?你不认识你带我在这儿走了半天啊?你要是不认识你早说啊。”   “属下虽然不认识,但是那位寺僧带咱们进来的时候,属下是做了记号的。”   “有记号?那你按记号领路啊。”   “属下留下的记号,被人动过了。”   “那,现在怎么办?”殷昊左右前后看了看,郁闷的是,他甚至不确定刚才他们是从哪个方向走到现在这儿的。   “不能再按记号走了,还是按属下的记忆走吧。”   七绕八拐地又走了好一会儿,殷昊看了看四周的景色,拉住了夜魅,“夜魅啊,你这记忆没出错儿吧?我怎么没觉得我们来的时候路过这里呢?”   夜魅没有吭气,只是静静地在前头走着,虽然偶尔停顿,但是好像很有把握的样子。殷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继续跟着夜魅走。   不知道多久之后,殷昊喘着粗气,回头看着身后的竹林,“以后……再不来白马寺了。”   休息了一会儿,往前走了几步,殷昊突然停下了脚步,看向了几个年轻女子。那几个年轻女子本来还说说笑笑的,不多时,好像是其中一个先发现了殷昊注视的目光,然后提醒了身边的友人,再然后,几个人都不说话了,只避开殷昊的目光,脸红的脸红,娇羞的娇羞。   在夜魅以为他们家主子这是突然看上了她们其中的哪一个的时候,殷昊突然转头看向他,“这里,还有抽签的地方?”   夜魅稍稍迟疑之后,点了点头。   “在哪儿,带我去。”   “主子,您想求什么?”   “姻缘。”   虽然不认识路,但是路可以问出来。   到了地方,夜魅正在寻找签筒呢,就见殷昊已经径直朝着一个地方过去了,那儿坐着一个僧人,旁边立着一个牌子,上书‘解签’二字。   “主子,得先排队摇签。”没有签,解什么啊?   无奈殷昊走得飞快,也不知道是听到了他的话,还是没有。   夜魅追上前去的时候,就听殷昊在问那个僧人,“诶,你是解签的吧?你能解签的话,应该是很熟悉签文的吧?那你给我弄个下下签的签文吧。也不用下下签,就那种,求姻缘的,但是必须得过了一定的年岁才能定亲、成亲的那种签文,你们这儿有没有?……天煞孤星?那种的不行,克妻的也不行。就是必须晚点儿成亲,比如他现在二十岁,得再过两年再谈婚论嫁,不然就于他的身体有碍,仕途有碍,什么都有碍,就这样的签文,有吗?有的话,给我来一个。”   夜魅:“……”难道主子真如那个柳姑娘说的,自己打着光棍,也得让大少爷陪着他一块儿打?还真是挺坏的。   夜魅正想着呢,殷昊已经笑眯眯地看着手中的签文,那模样,一点儿看不出他手里捏着的是个下签,倒更像捏了个上上签。   “走,回府。”   夜魅不知道的是,殷昊本来是打算喝些有毒性的药装病的。装着是被柳姑娘冲撞到了。他不想让他大哥做个克妻的人,就只能让柳姑娘做个刑克之人了,专门克他这个未来的小叔子什么的。这会儿这个刚想到的法子不用遭罪,又还挺可信的,殷昊自然高兴地不行。   另一边,沈奕轩正在厨房里头弄吃的,他的出身,让他不知道什么是‘君子远庖厨’。菜已经快好了,又再翻炒了几下,沈奕轩就听到了敲门声。沈奕轩飞快地想着,来的会是谁,他这儿,来的人还真是不多。这个敲门声,应该不是殷昊,每回殷昊敲门,他都担心他的门会倒。   拿了个碗,将菜装了起来,沈奕轩依旧没有想出来,来的人会是谁。难道……是叶清浅气不过,走着走着还是生气,就去而复返了?   “来了。”沈奕轩最后还是应了门。或者,他该听殷昊的话,找个小厮之类的。   打开门之后,沈奕轩愣了一下。门外确实是个姑娘,但不是叶清浅。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是周末了,大家周末愉快哦~ 第39章 拒绝   早些年,沈奕轩的心思全都在科举之上,中了状元之后,沈奕轩的心思又全转到了仕途之上,至于婚事……年纪尚轻的沈奕轩还没认真考虑过。   这个年纪的姑娘,沈奕轩认为他认识的应该只有叶清浅罢了,因而即便面前这个姑娘看着好像有那么点点眼熟,沈奕轩依旧道,“姑娘,你是不是敲错门了?”   沈奕轩话音一落,那个姑娘先是一愣,然后‘呵呵’地笑了阵,“看沈大人的样子,伤应该是好的差不多了吧。也不枉费我给沈大人用了那么多好药。”   经她这么一说,沈奕轩的眼睛瞪大了些,有些不确定地开口,“方大夫?”   方玉柔冲他嫣然一笑,沈奕轩却打了个寒颤。向来只听说女扮男装,这男扮女装的,着实……吓人。   勉强定了定心绪,沈奕轩神色十分不自然地说,“方大夫莅临寒舍,是有什么事吗?”   “沈大人,这外头人多口杂的,谈话不便,不如……咱们进屋细说?”   “沈某自认为人、行事都坦荡,事无不可对人言,方大夫有话,还是在这里说吧?”   听沈奕轩这么说,方玉柔退后了几步,正当沈奕轩以为她这是知难而退,准备关门的时候,方玉柔却说,“沈大人这院子不错,就是围墙低了些。既然沈大人你现在不想和我谈,那么……我晚上再来。”   这是现在不让她进门,晚上就要来翻墙的意思?   沈奕轩让开了身子,“方大夫,里头请。”   即便不速,来者也是客,沈奕轩给方玉柔倒了杯茶,“方大夫有话就直说吧。”   “沈大人,咱们成亲吧。”   方玉柔这句话,着实吓到了沈奕轩,他从来没有想过,会被一个他觉得更像男扮女装的人当面求亲。正常男子会向另一个男子求亲的吗?又不是断袖。想到断袖,沈奕轩忆起了当天殷昊在药铺之中对他做的,正是当着方大夫的面,正要开口说明他其实不是断袖的时候,方玉柔又说话了。   “沈大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接下来的时间里头,沈奕轩就听方玉柔在那滔滔不绝地说着,说他娶她的好处,可以继续遵从本心,喜欢男子,因为她不需要和他同房,她也不会干涉他和其他男子来往,还会帮他打掩护,可是断袖是不会有孩子的,因为两个男子生不出孩子来,但为了给他的爹娘一个交待,不让他们失望,该给他们添一个孙子。   如果沈奕轩真是断袖的话,那么听到她的这番话,指不定怎么高兴呢,既能继续爱他所爱,又不会让爹娘失望,然而他不是,这就尴尬了。   “方大夫,你先等一下。”沈奕轩现在不想探究这方大夫到底是女扮男装,还是男扮女装,“你刚说的那些都很有道理,但你的提议,我想我只能拒绝,因为我不是断袖。”不需要他和她同房,她却能给他爹娘弄个孙子出来?反正都不是亲生的,他去过继一个不就好了吗?   方玉柔刚才一口一个断袖,看似在替沈奕轩考虑,其实是在提醒并威胁他,她知道他这不能为人知的秘密,她又能给他那么多好处,他只能妥协,没有想到,他居然不是断袖。   “那在药铺的那一天?”   “哦,他是我多年的同窗,嗜好亲人脸颊,那天我走神了,才被他得了逞。”   走出沈府,方玉柔摸了摸肚子,她想要这个孩子,就得尽快找个男子成亲。本以为抓住了沈奕轩的把柄,能迫他娶她,没想到……好在她刚才没有说的太多。想到这里,方玉柔无比地烦躁,那天要不是那个沈斌,她就是沈奕轩的救命恩人了,有了这个救命之恩的名头,她又何须多费唇舌,直接让他以婚事报恩就是。   方玉柔离开之后,沈奕轩在心里暗骂殷昊,都是他没事找事,明明宋大夫能治,却偏偏给他送到了这个方大夫这里。送就送了吧,他暂时好了,直接给他接走就完事儿了,还在方大夫跟前和他装什么断袖之癖。   侯府门前,殷昊刚刚下马就捂住了耳朵,问夜魅,“夜魅,你猜,我哪只耳朵烫?”   “左边。”   夜魅回答之后,殷昊放下了左手,露出了红通通的耳朵,这会儿他觉得左耳热辣辣的,“猜中了,也就是说,有人在骂我。难道是我娘?”   这话夜魅没法接,已经站在侯府门口了,要知道是不是侯夫人在骂人,直接进去看看不就好了吗?   “娘,您回来啦?爹和大哥呢?”   “你去哪儿了?”杨茗问道。   “我,没什么事儿,就去寺庙里走了走。”   “寺庙?”   如果殷昊是个女子,没事儿去寺庙拜拜佛,求求家人平安和姻缘什么的,还算正常,可他不是。   “对啊,您和爹最近不是在替大哥相看大嫂吗?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只能去庙里求求签了。”本来殷昊还以为他只要一提到求签的事,他娘必然是会问他这求签的结果的。没想到他娘只是一声不吭地看了看他。他娘亲那眼神,犀利地仿若能看透他一会儿要玩的伎俩。   终究,还是年纪轻的殷昊先没有能沉住气,“娘,你就都不想知道我求的签是怎么说的吗?”至少也要好奇一下吧,这样他才能顺势把签文拿出来。   “今天你大哥和柳姑娘相看之后,都还比较满意,所以娘就去替他们合了八字,那位大师说了,他们俩乃是天作之合。”   “天作之合?怎么可能呢?”难道老天故意给他大哥配了柳三,只为了坏他大哥的名声?   “娘,您确定柳府给的是柳三的生辰八字吗?还有那位大师,是柳府的人带您去见的吗?有钱能使股推磨,他是不是事先就被柳府的人用银子买通了呢?”   “那你说说看,你大哥和柳三姑娘,他们怎么就不能是天作之合了呢?”   “因为……”殷昊愣了一下,掏出了怀里那张买来的签文,“娘,您看看,这是我替大哥求姻缘的时候抽到的签的签文。”   杨茗伸手接过了殷昊手中的签文,看都没有看一眼,就直接撕开,先是对半,然后重叠,继续对半……   “娘,别撕啊!您怎么也不看一下,就撕了呢?”   “在你回来之前,柳府来了人给咱们送了信。”   “柳府?说什么了?”听到柳府来过人,殷昊有些心虚。   “柳府会说什么,你会不知道吗?你怎么就能这么胡闹?明知道柳三姑娘是娘为你大哥相看的,你非去说什么倾慕于她,还倾慕许久?她才多大呀,你倾慕她多久了?什么时候开始倾慕她的?”   “娘,事到如今,儿子就和您说实话吧。儿子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的。那个柳三,您不能为大哥聘她,她……她有恶疾,最多只能活一年。”   如果侯夫人今天不曾见过柳三姑娘的话,此刻恐怕还真是会信殷昊所言,但她是亲眼见过柳三姑娘本人的。她那精气神,不像有恶疾的,也不似短命相。   “行了,娘让你比你大哥强,是想让你比你大哥有出息,不是让你阻挠他的婚事。今天这事你爹和你大哥暂时还不知道,你要是再胡闹的话,娘可护不住你。”   “娘,我说的是真的。大哥真的不能和她定亲,万一和她定亲之后,她死了,大哥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啊?”   “好,你说柳三姑娘身有恶疾,除了你的一面之词,可有实证?她是什么时候开始生病的,生的什么病,都由哪个大夫看诊,吃的什么药,这些……你能说出哪怕一个来吗?”   说不出,殷昊一个都说不出来。 第40章 提亲(一)   因为冯家铺子的掌柜的那天很干脆地就收下了那些络子,所以叶清浅也十分知恩地赶了些绣品出来,普通的帕子她做的并不大多,主要做的都是团扇的扇面儿。出门的时候还被叶夫人数落了下,说她最近很是懒散,这么多天时间过去了,只出了这几条帕子。   叶清浅也没说什么,只是摊开了掌心让叶夫人看了看,几天过去了,她的掌心,此刻依旧存留着拉络子时候的红印子。   “你……我当初只是让你去买些打络子的绳子,可没让你买那么多。”叶夫人的言下之意,叶清浅这是自作自受。   叶清浅看了她一眼之后,转身出了门。   冯家铺子的掌柜的,看到叶清浅的时候很高兴,看到她递过来的双面绣的团扇扇面儿就更高兴了些,算了银子给她之后,掌柜的问起了柳姑娘的事,“她怎么说的?还满意你吗?”   “嗯,说好了,我明天就要去柳姑娘家了。”   “那好那好,你啊,好好教教她,要耐心,也要细心。”说到这里,掌柜的左右看了看,嗓音低了些,“她爹,官儿很大的。”   叶清浅点了点头,她知道,掌柜的是好心,都是为了她好。   “谢谢掌柜。”   “唉,你爹啊,那是生在福中不知福,我要是有你这么个听话勤快的闺女儿,半夜都能笑醒了。”   叶清浅推开院门的时候,听到了她爹的笑声,笑的很开心。她有些奇怪,怎么才这么几天,她爹就又回家来了。此刻,她爹又是为了什么而高兴呢?   “清浅表妹,你回来啦?”看到面前的人后,叶清浅先是一愣,而后双手开始隐隐地做疼。前几天要不是他过来,她也不会跟着去药铺,要不是因为要等他的药熬好,叶夫人也不会让她去买那些什么打络子的绳子。   “嗯。”叶清浅随意应了一声,如果不是她爹和叶夫人都在,她根本不想理会他。   “浅浅,回来啦?”   “爹。”叶清浅叫了他一声之后,走到了叶夫人跟前,拿出了一包铜板,放在她跟前,“娘,这是今天卖绣品的铜板,您数数,有没有少,没有的话,我去厨房了。”   叶夫人有些尴尬地看了叶城一眼,“你这孩子,都是一家人,你这说的什么两家话。”话虽这样说,叶夫人还是伸手压住了那包铜板。   叶清浅刚想转身离开,叶城叫住了她,“浅浅啊,你等一等。”   “爹,有事吗?”   叶城才刚开口,却不是说出了话,而是‘哎呀’了一声,很明显,不是叶夫人掐了他一把,就是踩了他一脚。叶夫人冲着叶清浅笑了笑,“没事,浅浅啊,你去忙吧。”   叶清浅进了厨房之后,叶夫人才冲着叶城说,“你想和她说什么?这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小斌也是你看着长大的,那是我娘家,咱们两家知根知底的,离的也不算远,小斌以后要是出息了,考个状元回来,浅浅就是官夫人了。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就凭咱们家这样的,你以为浅浅真能攀上什么更好的人家?那个隔壁姓郑的,说的倒是好听,要把他的同袍介绍给浅浅,结果呢?媳妇儿、儿子都直接接走了,谁还记得你们家浅浅啊?”   见叶城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叶夫人给了沈斌一个‘安心’的眼神,“再说了,浅浅是个姑娘家,你在她跟前提她的婚事,问她的意思,这不是臊她吗?她是说答应好啊,还是说不答应好啊?”   “可是万一浅浅不肯……”叶城觉得吧,他这个大闺女儿还是有些主意的。就怕万一他应了这门婚事,浅浅不答应闹腾起来,伤了两家的关系。   “没有什么万一,等婚事定下了,就由不得她了。难道她还敢退亲?”   叶城觉得,叶清浅应该是敢的。但看叶夫人开始摸肚子,他就不敢再说些什么了。只告诉自己,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叶清浅出来的时候,沈斌已经走了。叶清浅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今天沈斌看她的眼神很不对劲,爹的欲言又止也很不对劲。   当天晚上,叶清浅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到究竟会是什么事。因为第二天要去柳府,只能硬逼自己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叶清浅做好了早饭,和以往一样去喊叶夫人、她爹和叶清音。路过叶清音的房间的时候,叶清浅听到了她的哭声。说实话,叶清浅有些惊讶,因为这么早,叶清音居然就有动静了。本来叶清浅还以为她这是在做噩梦呢,却听到了她的说话声。   “娘,我要嫁给表哥,我要做官夫人。”   “胡说什么呢,你才多大啊,嫁人还早呢。”   “我不管,我要嫁给表哥。娘,你是不是我亲娘啊,为什么叶清浅能嫁,我不能嫁啊。”   原来,叶清音昨天睡的太早,今天早上很早就醒了,睡不着,去找叶夫人的时候,正巧听到了叶城和叶夫人的对话。叶城还是犹豫着要不要答应沈斌的提亲,叶夫人还是按照昨个儿说过的话,又劝解了他一遍。   “行了,别哭了,声音这么大。生怕别人听不到是吧。娘和你说实话,但是你得保证,别在你爹和你姐姐跟前漏嘴。”   听到这里,叶清浅屏住了呼吸。   “你表哥不是要娶叶清浅那丫头的。”   “不是娶?那……那表哥昨天来家里干什么呀?”   “你表哥啊。”叶夫人笑了笑,“这是要享齐人之福。”   “齐人之福是什么?”叶清音不明白这个词儿是什么意思,叶清浅却是明白的。沈斌这是除了娶她,还同时要娶另一个人?谁给他的脸面?   听叶夫人还在安抚叶清音,叶清浅转身就去了他爹和叶夫人的屋子。   “浅浅,这么早?哦,是来叫爹用早饭的吧,我们家浅浅真懂事。”   “爹,您答应把我嫁给沈斌了?”   叶清浅这么直接地一问,叶城愣了下,“这个……浅浅啊,你听爹解释。”   “爹,我不嫁。且不说沈斌那个身子骨,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的,就光他一次想娶两个姑娘回家,我就不能同意。”   “两,两个姑娘?还有谁?”   “我不知道,但是您的夫人一清二楚,您去问她去吧。我先出门了。”走了两步,叶清浅又回过了头,“爹,您得明白,我是您的亲生女儿,不是您从路边捡回来的阿猫阿狗。”   作者有话要说:→_?→离小昊子出场不远了。 第41章 提亲(二)   柳府还算容易找,其实不用掌柜的特别交待,便是站在门口,看到门口那石狮子脑袋上头超过十个的‘疙瘩’,叶清浅都知道一会儿进去了该怎么做。自报了家门之后,把柳姑娘写地址的那张纸拿出来交给守门的人,叶清浅就在门口等着了。   出来接她的,是盈袖。   跟着盈袖进屋的时候,叶清浅看见柳姑娘正在那儿折腾绣架,应该是正在往绣架上绷绣布。   听见脚步声,柳姑娘回过了头,“小叶子,你来啦。快来,这块布,我怎么弄都弄不好。”   叶清浅走到近前一看,愣了一下,“柳姑娘,您这是准备绣什么?”那天不是说好了的,是绣盖头的吗?这么大一块布,都够绣被套的了。   “盖头啊!那天咱们不是说好了的吗?你忘啦?”   叶清浅打量了一下柳姑娘,要用这块布做盖头的话,她的脑袋恐怕得再大个十倍吧。   大约是看出了叶清浅的目光有些怪异,柳姑娘笑了起来,“我是特意交待她们把布弄得这么大的,万一绣不好,就把布剪了,重新弄。”   如果觉得绣不好,就把布剪了的话,那么初学刺绣的人,恐怕前头什么事儿都不用做,就光拿剪刀剪绣布了。   “绣不好的话,是可以把觉得不好的部分拆掉重绣的。”   “那不行,拆掉重新绣,岂不是就有瑕疵了吗?”   这下子,叶清浅算是听明白了,柳姑娘还是个追求完美的,这盖头不仅要绣好,还要一气呵成地绣好。这事儿对于她来说倒是没有什么难度的,但是对于柳姑娘……叶清浅看了眼绣架上被柳姑娘绷得松垮垮的布,有些担忧起来。   “柳姑娘,您原来做过的绣品,能拿出来给我看看吗?”叶清浅觉得,首先她该先了解一下柳姑娘的刺绣水平,然后才能决定从什么地方教起。   “绣品?”柳姑娘一愣,“盈袖啊,你去我屋子里头,把我原来绣的绣帕和荷包都拿过来,给小叶子看看。”   即便柳姑娘不说,叶清浅也看出来了,这儿不是柳姑娘的闺房,应该是专门空出来供她刺绣用的,叶清浅四处看了看,这儿光线不错,也很通风。   盈袖回来的很快,但气息均匀,说明柳姑娘的闺房就在附近。叶清浅接过盈袖手中的小包袱,放在一旁的桌上打开,然后一一看过。费的时间并不太长,因为柳姑娘做的绣品不多,且图案都很简单,甚至颜色都很简单。花是红的,叶子是绿的,蝴蝶是黄的。没有配色,绣线也没有分股,唯一的优点,大约是针脚还算平整。   “怎么样?我绣的挺好的吧?我娘亲我弟弟让我给他们做帕子、荷包、书袋什么的,我都没答应呢。”   叶清浅其实挺想问一句的,看到你没答应,他们是不是松了口气?   “……挺好的,针脚还算平整。”   从柳府出来,叶清浅捏了捏荷包里头的银子,觉得有那么些过意不去,其实她今天还真没教柳姑娘什么,看着更像陪她聊天,配色的事,叶清浅觉得就不用勉强柳姑娘会了,她会就行,至于绣线的分股,盈袖学会了就行……   每次从家里出来,不管是外出做什么的,办完了事之后,叶清浅的第一反应是赶紧回家。今天……想到回家这个字眼,叶清浅下意识地就十分排斥。那个地方她确实可以回去,但‘家’?那里还算是吗?   上辈子的时候,连冲喜这样很可能会做寡妇的亲事,她爹最终都还是妥协了,因为叶夫人肚子里的叶清睿。这辈子叶清睿依旧好好儿在叶夫人肚子里头揣着,结果会有不同吗?叶清浅不敢赌。   “沈奕轩你说,这事儿我到底该怎么办?”   此刻的沈奕轩有些后悔,早知道休沐在家就是为了听殷昊不停地问他‘……怎么办’的话,昨天就该答应那位同僚,今天代他一天,换成明天休沐。   可是殷昊问的问题,他真的不好回答,婚事是两家的事,是两家的长辈定下的,说的不好听点儿,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殷昊就算再着急,也改变不了什么的,纯粹就是干着急罢了。   “不然……我让人给那个柳三绑了,远远送走?”   沈奕轩以为,这个主意还不如前头那个呢!找人装个女鬼,说殷弈是她相好的,谁敢嫁给他,就拉谁下去陪她。   突然之间,外头响起了敲门声。沈奕轩冲着殷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先在这里等等我,我去外头看看,是谁来了。”沈奕轩不怕是别人,就怕是方大夫不死心,又跑来了。   一打开门,门外站着的是神情忐忑的叶清浅。   “叶姑娘?”   “沈公子。”   “有事?”   叶清浅犹豫了一下,“沈公子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她这么一说,沈奕轩想起了她上回说的话,对着一个人说几句话?   “你说说看。”   “我……你能上我家提亲吗?”叶清浅以为,和沈斌一个未必能考得上举人的秀才比起来,沈奕轩这个有官身的人,应该更能让她爹动心。   叶清浅这话一说完,沈奕轩直接愣在了当场。   “叶姑娘你……”说句实话,若是沈奕轩没有当官的话,那么叶清浅这样的姑娘,会是他理想中的妻子人选,心地好,长得不赖,有一门手艺,但他入了仕途,多少还是希望能结一门对他以后的仕途有利的亲事的。   沈奕轩正想着要怎么拒绝叶清浅会比较委婉一些,毕竟叶清浅也算救过他,且和方大夫的咄咄逼人不同,叶清浅此刻的模样很有些……无助?但他不是圣人,没法管那么多。   就听叶清浅急急说,“不是真的提亲,就是……就是假装和我爹说,你想……娶我,但是婚事……往后拖几个月再定。”   叶清浅这么一说,沈奕轩就有些不明白了,求亲就是求亲了,这个求‘假亲’是什么意思?   “我那个表哥,您那天是见过的,我爹最近正在考虑我和他的婚事。”   这算是亲上加亲的婚事,很多人家都这样,沈奕轩想了想,大约明白了,“是因为你表哥身体不好?”   “不完全是,他不是想娶我,只是想……纳我为妾。我不想与人做妾,也不想和人共侍一夫。”   “但是这个事,往后拖延几个月就行了吗?”沈奕轩以为假的就是假的,如果几个月以后知道他的所谓提亲是假的话,那么她爹也许还是会将她许配给她表哥的。   “嗯,能拖几个月就行。”让她再多攒些银子。实在不行,她提前离开也是可以的。现在就离开,实在是太过匆忙了。   这事儿,不能算是举手之劳,有弄假成真的风险。沈奕轩没有一口答应,只是说要考虑几天。叶清浅是请他帮忙的,根本没有办法强迫他,也只能失望离开。   沈奕轩一进屋子,就被殷昊压在了门板上,沈奕轩还没来得及反抗呢,就听殷昊阴测测的问道,“说,叶清浅找你,有什么事儿?你们俩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如果是平常的话,殷昊是会好奇心泛滥,去门口偷瞄是谁来找沈奕轩的,最近他每时每刻都在想着怎么能坏了大哥和柳三的婚事,好奇心暂时假死中。要不是夜影去外头瞄了眼回来跟他说了,他根本就不知道叶清浅来过了。只不过夜影和他说的时候,叶清浅已经走了,不然他绝对出去抓他们个正着。   此刻,虽然身在自己家中,但殷昊的语气、表情,各种各种,都让沈奕轩有一种当场被抓了奸的错觉。   作者有话要说:捂脸,睡了一下下,不小心睡过头了。 第42章 提亲(三)   当然,这样的错觉只是一闪而过的。很快,沈奕轩就反应了过来,这儿是他家。沈奕轩狭长的凤眸盯着殷昊看了一会儿,抬起手,稍稍用了些力道,将殷昊推开。   “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因为殷昊身后夜影和夜魅带了些探究的目光,沈奕轩此刻的声音有些冷意。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殷昊刚才确实是被沈奕轩的眼神震慑住了,不然也不会这样轻易地就被他推开。殷昊虽然不是习武的材料,但是多少,还是比沈奕轩这样纯粹的文人多把子力气的。   “行,那你就坐下,好好和我说说,叶清浅刚才找你干嘛来了?你和她,这样单独见面,是第几次了?”   “第二次。”沈奕轩十分坦荡地答道。   “第二次了?那你从头说,她上回找你,是什么事?这回找你,又是什么事。”   此刻,沈奕轩坐着,殷昊站着,他居高临下地盯着沈奕轩,一副盘问犯人的模样。   叶清浅上一回找他,和殷昊有些关系,于是沈奕轩就照实说了。殷昊听完,瞪大了眼睛,“你……你怎么能就这么轻易地把我给出卖了呢?我当初认下自己是你,还不是怕她是坏人,会伤害到当时昏迷不醒的你吗?你倒好,人家一问,你就承认了?”   “叶姑娘都在白马寺见到你了,亲口听你说的,你叫‘殷昊’,你让我怎么辩驳,说你有两个名字,随你爹姓殷,叫殷昊,随你娘姓沈,叫沈奕轩?那叶姑娘要是问我是谁,我怎么回答?况且,这世上所有的事,就算能瞒住一时,也瞒不住一世,既然叶姑娘问起了,我们何不就着台阶下,承认当初是我们骗了她。君子坦荡荡,做事、做人都该如是。”   “你,你当然坦荡啦!”殷昊皱了皱眉,小声继续嘀咕道,“当初骗她的又不是你。”   说完这话之后,殷昊瞄了沈奕轩一眼,清了清嗓子问道,“那个,你承认自己才是沈奕轩以后,叶清浅有没有说我什么?骂我了吗?”   “并未。叶姑娘是个好姑娘。”   “这还用你说。”顺嘴接了这句话之后,殷昊有些尴尬地给自己倒了杯水。“那这回,她又找你干嘛?难道是……问你我住哪儿?”   “自然不是。”   “那是什么?”殷昊颇有些急切地问。   “我不能说。”沈奕轩以为,叶清浅和他说的那些事,拜托他‘假提亲’的事,是她的私事,不足为外人道。虽然他也是外人,但是叶清浅因为想要他的帮忙,所以才与他说得多了些。至于殷昊,于这件事情来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外人,因为他和这件事一点儿关系都扯不上。   “究竟是什么事?她能和你说,你却不能和我说的?”   沈奕轩打定了主意不说,于是不再开口。   但是殷昊此人,这世上的事,从来只有他不想知道的。但凡他想要知道的,没有一件能逃得过,因为他多的是旁人闻所未闻的小手段。   夜影和夜魅避开了沈奕轩似乎想要吃人的目光,一个悄悄地,一个很自然地,将各自的双手背到了身后,仿若刚才助纣为虐的不是他们俩一样。   殷昊随手把手上的鸡毛一丢,丢完之后,将手指凑到鼻下闻了闻,颇嫌弃地撇开了头,然后冲着沈奕轩扬了扬下巴,“所以啊,你早交待了不就好了吗?这鸡毛味儿多重你不知道吗?”   “我都答应你说了,还不快点把我放开。”   “万一把你放开,你反悔了怎么办?还是先绑着吧。夜魅,你绑得不紧吧?”   夜魅没吭气,只是摇了摇头。   殷昊搬了张凳子,稳稳地坐到了沈奕轩跟前,“行了,你现在说吧,我听着呢,叶清浅到底找你什么事儿啊?”   沈奕轩瞪了他一眼,简洁明了地把事情说了一下。   “叶清浅她爹让她给那个病秧子做妾?那个病秧子好大的脸!不过……叶清浅为什么只找你帮忙?”当他是死的吗?   “可能因为……我没骗过她吧。”这句话,正戳中了殷昊的痛处。偏偏,他还没法辩驳,不管他当初因为什么骗了叶清浅,但事实是,他确实是骗了的。   “那你……准备帮她吗?”   沈奕轩没有立刻回答,殷昊了然地点了点头,同窗多年,好友多年,殷昊还算了解沈奕轩,他对叶清浅说的考虑,其实就是一种委婉的拒绝了。不过,这也算歪打正着的,合了他的意了。   “如果她再来,你就说你答应了。剩下的事,我来办。”   沈奕轩以为,男子汉大丈夫,既然来这世间走一回,自然是该要建功立业的。妻子,孩子,是必要的,却不是最为重要的,妻贤夫祸少,所以,他的妻最好出身不错的,至于儿子么,不过是应了一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谁生的,真的不重要。所以殷昊这样可能会把自己弄坑里去的做法,沈奕轩有些不理解。   殷昊回府之后,就直接去了书房。书房这地儿,他是高兴要来,不高兴更要来。至于为什么不高兴,多少还是因为叶清浅有麻烦事,却是去找沈奕轩而不是来找他。此刻的殷昊完全没想起,就算叶清浅有那份心,也不知道他住在哪儿。   书桌上的书,是殷昊近来翻看的比较多的,正因为看得多,所以他懒得来来回回地折腾。从书架上拿上拿下的,于他来说,就是折腾。往日里喜欢看的书,今天看到封面都觉得无趣,枯燥,转身,殷昊开始在书架上搜寻,寻一本能让他静心的书。   看了好一会儿,殷昊觉得有本书好似有些异常,不如周遭的书那般平整。他伸手一抽,书是掉下来了,一块儿掉下来的,还有一个玩意儿。这玩意儿,平时在他屋子里挺多余的,是面镜子。   殷昊从来都知道,他生的好看。因为他娘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而他,很像他娘。之所以觉得他爹不稀罕他娘,多少也是因为他爹揍他的时候从来没有手软过,如果他爹真的把他娘放在心尖尖,怎么能对他下那样的狠手?这看着就不像有情,更像是有仇的。因为他爹自诩是男子汉大丈夫,不能打妇人,于是就全招呼在他身上了。   此刻,殷昊往这面差点儿砸他脸上的镜子上看了眼。他还是他,似乎好像可能,比上一回看着更俊俏了一些。殷昊上一回照镜子,大约是在十二三岁的时候?   殷昊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心里其实是怀疑了一下下的。叶清浅之所以寻沈奕轩不寻他,是不是因为……叶清浅觉得他长得不如沈奕轩俊俏?虽然在他看来,这个可能性是极低的。但是……既然手边刚好有镜子,他就随便确认一下好了。   殷昊认真地看了眼镜中的自己,回想了一下沈奕轩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容貌,开始不自觉地一一对比了起来。   沈奕轩长了一对儿凤眸,眼睛比他的杏眼细长一些,那样的眸子,便是沈奕轩不说话,那眼光都有些逼人,算是不怒自威吧,反观他,承袭了娘亲的杏眼,便是瞪人,那也是眼波流转,顾盼生辉的。   殷昊戳了戳自己的鼻子,因为在书院里头听说过一些纨绔说的浑话,他曾经暗暗地和沈奕轩比过各自鼻梁的高低,并不大愉快地发现,沈奕轩的鼻子比他的更高挺一些,不过庆幸的是,不仔细看的话,是看不出来的。   至于嘴唇,沈奕轩的唇很薄,看着像个薄情寡义的,相较之下,他的唇形好看很多,他嘴唇的颜色,也很勾人。   殷昊笑了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不多时,他的嘴角就垮了下来。因为他发现,他的皮肤似乎比沈奕轩白皙那么一些。不过这个不是什么问题,他白,他可以晒太阳弄黑,沈奕轩他黑……当然也是可以养白的。   殷昊总结了一下对比的结果,突然发现,和沈奕轩比起来,他更漂亮,怪不得那些个女子都似乎更喜欢沈奕轩,因为沈奕轩看着比他更有男子气概。   殷昊懊恼捂脸,长的比女子还漂亮的男子,哪个女子会喜欢啊?叶清浅是不是因为这样也更喜欢沈奕轩?突然之间,殷昊就不想要沈奕轩这个朋友了,不然先暂时把他打入‘冷宫’?   猛地,殷昊‘啪’地一声,把镜子排在了桌上,“不对啊,我干嘛和沈奕轩比谁长得好看,谁更招人喜欢啊叶清浅那个小丫头……我只是要让她知道,寻人相助要寻对人罢了。”沈奕轩那人看着好说话,其实冷心冷性的,哪里有他表里如一、热心助人啊?   自言自语了一会儿,殷昊又拿起了镜子瞄了眼,“嗯……晒黑点儿会不会比较有男子气概呢?”   “你在看什么呢?鬼鬼祟祟的?”夜魅的突然出声,给夜影吓了一跳。捂住他的嘴,就把他拉到了一边。   “嘘嘘嘘。”回头确定殷昊没有听到他们的动静之后,夜影松了口气,“夜魅啊,你有没有发现,咱们主子有点儿不对劲啊?”   “怎么不对劲了?”   “你知道他刚才在干什么吗?”   夜魅嗤笑了一声,“主子在书房里头还能干什么?当然是看书啊。”   “要是主子是在看书,我还用特意问你吗?问题就是,主子他刚才居然是在照镜子。”   “镜子?书房里头哪里来的镜子?”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主子他照了很久,还一边照镜子,一边自言自语的。还间歇性地傻笑。”看着就像中了邪一样。   闻言,夜魅看了眼院子里头盛放的金菊,有些病吧,他是听说过的,不过那病一般只在春天发作。这现在是秋天……主子这病是提早了呢,还是延迟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谁说往事不堪回首的,我回首了之后发现,不堪的是现在。顿时,沮丧地无以复加。 第43章 提亲(四)   其实依叶夫人来说,她是巴不得叶清浅迟些出嫁的,一来能多做些绣品给她的清音攒嫁妆,二来长开了更能卖个好价,毕竟她出嫁了之后,就算做再多的绣品,银子也揣不到她荷包里头了,若不能一次性卖个好价,叶夫人都觉得自己吃了大亏了。   可想要纳她的,是她的侄子,亲侄子。小斌那样求她,她实在是不大好开口拒绝。而且小斌也说了,想要纳她的原因很简单,就是看她勤快,能做事。当然,丫鬟、婆子也是能做事的,可那都是要另外花费银子的。若是纳了叶清浅,不但这请丫鬟或者婆子的银子省下来了,叶清浅还能做些绣品贴补家用。毕竟他以后还是要参加科举的,而科举是很费银子的。科举费银子这事儿,不用沈斌说,叶夫人都门儿清,要是不费银子,叶清浅她亲娘能死的那么早吗?   当然,叶夫人虽然疼爱沈斌,可这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沈斌既然是纳叶清浅,那么这个聘礼,肯定没法有叶夫人原来盼望的那样多。沈斌大约也是想到了这一点,他倒是很爽快,只说了两点,叶夫人就松了口了。   这个第一么,叶清浅就算去了沈家,她以后做的绣品赚的银子,沈斌也会送还一些给叶夫人。这个第二么,等他做了官之后,他一定会给他的亲姑母和亲表弟撑腰的。叶夫人现在在叶家已经说一不二,自然是不用沈斌撑腰的,但是她得为她肚子里头的儿子考虑。   轻轻摸了摸叶清音的头,想着叶清浅前段时间偶尔的张狂模样,叶夫人笑地得意,“你那姐姐啊,前段日子都不知道她是谁,我是谁了,这会儿她该知道了,这家里头,谁才是真正能做主的人。”   想着叶清浅在沈家被磋磨的情形,两母女正自顾自地高兴呢,叶清音房间的门突然就被推开了。   叶夫人被吓了一跳,拍了拍胸口,摸了摸肚子,回头一看,是叶城。   “当家的,你开个门,做什么使这么大的劲?这门要是推坏了,可是要花银子修理的。”   “你……你跟我回屋,我有事问你。”   回屋之后,叶夫人扶着腰慢慢坐下,“有什么事儿啊?非得回来说。”她肚子虽然还不是很大,但是走来走去也是很累的。   “沈斌和浅浅的婚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婚事就是婚事啊,什么怎么回事?”   “我问你,沈斌到底是要娶浅浅,还是纳浅浅?”   娶和纳,这两个字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娶的是妻,纳的是妾。   虽然有些吃惊叶城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但是……反正也是迟早会知道的。叶夫人也不想再瞒什么了。   “妻又如何,妾又如何?”   “要是妻,这门婚事我会应,要是妾,这门婚事就作罢吧。”   听叶城这么一说,叶夫人急了,她都答应小斌了。   “当家的,你可得弄清楚,我们家小斌以后是要做官的。就你那女儿,失母长女,以后打死也就是嫁个贩夫走卒的命,起早贪黑的干活,哪里有做官家小妾来的舒服?你也是看着小斌长大的,他和浅浅也算是青梅竹马了,不会亏待她的。名分而已,就不要太斤斤计较了吧?”   “沈斌要是真的喜欢我们家浅浅,为什么要让她为妾呢。他的正妻之位,想要给谁啊?”   “谁?反正肯定是比你们家浅浅本事的。方大夫,知道吧?”   “方大夫?方大夫不是男的吗?这男子娶男子,真是伤风败俗。”   “说什么呢,方大夫是女扮男装。”   “什么?一个女子抛头露面地给人看诊?”   “你管那么多呢,只要能赚银子不就行了?方大夫医术多高明啊,名声也好,长得……也比浅浅强多了。方大夫那样的做妾,浅浅做妻,你觉得合适吗?”   “既然沈斌要娶方大夫,那就专心娶方大夫便是,为什么一定要同时纳浅浅呢?”   “行,我就和你说实话吧。小斌之所以要娶方大夫啊,不是因为喜欢她,就是因为她的医术好。这小斌娶了方大夫以后,看病可比原来方便多了,也省银子。至于浅浅,小斌是真心喜欢的,小斌也说了,现在先委屈浅浅为妾,等以后浅浅生了儿子,就立马给她提成平妻,和方大夫也就不分大小了。”   叶夫人这样一说,叶城又犹豫了起来。之所以愿意把叶清浅嫁给沈斌,多数也是因为那天沈斌说起今科的试题的时候,侃侃而谈,是很言之有物的。叶城相信沈斌所言,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他是能考中进士的。   “可是……浅浅说了,她不愿意做妾。”叶夫人一听叶城这话,就知道他的立场有所松动。“浅浅那儿,不然我去说说?当家的你就在一旁听着就是。”说着,叶夫人就准备起身。   “浅浅她出去了。”   “什么?出门了?什么时候走的?”   听叶城说了之后,叶夫人立马起了身,丝毫没有刚才的笨拙姿态,径直就往叶清浅的屋子里头去了。她是怕,怕叶清浅直接就跑了,毕竟上回也不是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结果到叶清浅的屋子里头一看,叶夫人松了口气,叶清浅的衣裳之类的东西都还在。叶清浅就算要走,在叶夫人看来,这些肯定也是要带上的。毕竟这些衣裳看着虽然不值什么银子,但是重新置办起来可就要费银子了。   “她说了,她去干什么了吗?”叶夫人记得很清楚,她是昨天才刚送的绣品,照理,今天不该出门的。   叶城摇了摇头,“浅浅可能是生气,所以就直接跑出去了。”   “她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呢?”   叶清浅出门之前,是备好了早饭的。叶夫人少了一个说她的由头。不过用完早饭之后,叶夫人就叫来了叶清音,“清音啊,你去你舅舅家一趟,让你表哥来一下。”有些事儿,夜长梦多,还是趁热打铁的好。   但叶夫人盘算的好没有用,沈斌的身子不争气,叶清音白跑了一趟,只带回来一个表哥又犯病了的消息。   至于叶清浅,根本不用开口问她爹和叶夫人 ‘谈话’ 的结果如何,只看叶夫人依旧趾高气扬的模样,和父亲略带歉疚的眼神,她就已经知道结果了。说到底,她的份量不如还未出生的叶清睿。   第二天一早,叶清浅是悄悄出门的,在家里其他人起来之前。因为她知道,若是他们起来了,她恐怕就很难出门了。   不是她想逼沈奕轩什么,而是如果沈奕轩不肯答应的话,她可能马上就要另做打算了。其实叶清浅也不傻,她能听出来,沈奕轩说要考虑,只怕是一种不想伤她面子的委婉的拒绝。可她没有听到明确的拒绝之前,还是不能完全死心。   叩了许久的门,没有人应。叶清浅犹豫了一下,在门口等了起来,她想着,万一沈奕轩只是暂时出去办事了呢?就算是去宫里当值了,中午也有可能回家用饭的?   “主子!主子?”   “别吵。”殷昊翻了个身,又抱着被子睡了过去。天虽然热,但他屋子里头摆了不少的冰盆。   夜影想了想,在殷昊耳边轻声说,“叶姑娘,叶清浅,叶姑娘,叶……”   “你说什么?”殷昊眼睛还没睁开,人已经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得亏夜影退得快,不然两人的头非装在一块儿不可。   “叶姑娘去寻沈公子了,主子您看……”   夜影话还没说完呢,殷昊已经跳下了床,也不管盆里的水是冷是热,是不是隔夜的,往脸上一泼,拿帕子一抹。拿起桌上的茶壶,往嘴里倒了一大口,然后咕噜咕噜了一阵子,往窗外一吐,冲着夜影就说,“走!”   “走?”殷昊说完已经蹿出去老远,夜影忙在他身后喊,“主子,衣裳,衣裳还没换呢!”头发也很乱啊!   此刻,夜魅正在沈奕轩门前不远的一巷子里头猫着呢,看着叶清浅的动向。本来吧,夜魅以为自家主子的做法很多余,人沈公子都说了,只要叶姑娘来联系他,他立马就会转告他们家主子的。但他们家主子就是这么嗯……小人,看着人家沈公子也似有着一颗小人之心。   “叶清浅,你怎么在这里?”   听到殷昊声音的时候,叶清浅是惊讶的。毕竟,这里可是沈奕轩的住处,而且这会儿,还不到正常的访亲拜友的时辰。   作者有话要说:掉红包,求收藏!!! 第44章 提亲(五)   前头的时候吧,殷昊紧赶慢赶的,连发髻都没有平日里梳的好,衣裳也没完全弄平整,就急急出了府。可真到了沈奕轩家门口,看到叶清浅的身影之后,他却又有些迟疑。   “主子这是在干嘛?准备和叶姑娘一块儿,给沈大人做门神?”   夜魅摇了摇头,“我猜……主子应该是在等着叶姑娘先发现他吧。”不过……夜魅又仔细看了眼叶清浅,她这会儿好像在想事情,有些心不在焉的,主子刚才的步子又轻,猫一样,只怕让叶姑娘先发现主子的存在,有些难度。   主子有事,侍卫服其劳。夜魅张了张嘴,‘喵’了一声。   叶清浅听到了这声不大像猫叫的猫叫,转过了头。殷昊这会儿正站在叶清浅身后呢,只要她一转头,必然是会看到他的,于是他只能先发制人,在她完全转过头之前,出了声。   叶清浅和殷昊对视了一会儿,盯得殷昊有些心虚,稍稍挪开了目光。   “原来……是沈二公子。”   明明知道了他是谁,却还唤他沈二公子,殷昊想,叶清浅应该是在生气,气他骗她,“叶清浅,这个事情吧,其实我是可以解释的。”至于怎么解释,一会儿边说边想吧。   “沈二公子,我和你并不熟,你别张嘴闭嘴就喊我的名字,还是叫我‘叶姑娘’吧。”   闭嘴怎么喊名字?在心里喊吗?“你不是知道了吗?我其实叫殷昊。‘殷’是殷切的……”   殷昊还没说完呢,叶清浅已经打断了他的话。   “您也是来寻沈大人的吗?”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殷昊是知道沈奕轩今天要当值的,这个‘是’字明显说不出口,可要是说‘不是’,“我……正巧出来办事,路过这里,看着你的背影有些眼熟,就过来看看。你刚才说‘也’,你是来找沈奕轩的?”   “嗯。”叶清浅点了点头。   “你不知道吗?沈奕轩今天要去宫里当值的,你今天要想能找到他,要不就再早些来,要不就得晚上再来。现在这会儿,你是见不到他的。”   “你怎么知道沈大人今天要进宫当值?”   “我怎么就不能知道了呢?”殷昊整了整衣裳,挺直了脊背,“我和沈奕轩在一个书院里头读书多年,私交甚笃,平日里但凡遇上他休沐,我们都是要出去喝一杯的,喝茶。”   “既然沈大人不在,那我就先走了。”殷昊的这话,叶清浅是相信的,毕竟她昨天确实是见到了沈奕轩的,连续两天都休沐,确实是她心存侥幸了。   “诶你等等,你是要来和沈奕轩说你亲事的事吗?”殷昊这话一出,叶清浅停住了脚步,眉头皱得颇深,“这事,你怎么知道的?”叶清浅觉得,沈奕轩不像是个会在别人身后嚼舌根的人。但也有可能,知人知面不知心。   “这个……我刚不是说了吗?我和沈奕轩交情很好的,他呢,但凡有为难和烦恼的事,都是会和我商量的。”   为难?烦恼?“替我和沈大人说声抱歉。”   “他答应了。”叶清浅迅速转身,才刚迈出一步,殷昊就在她身后大声道。见她止住了步子,殷昊忙绕到她跟前继续说,“本来呢,沈奕轩是很犹豫的。毕竟你这事,算是你的家事,他不大想管。但后来,我说服了他。毕竟,你对我们是有救命之恩的。只是假求亲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   “沈大人他,真的答应了?”在叶清浅看来,沈奕轩是个很有主意的人,不大容易被人说服,特别说服他的那个人是殷昊,就更加让她觉得难以置信了。   “怎么?你不信我说的话。我除了名字骗了你,还有什么是骗了你的吗?那天主要是我也受了伤,怕你对沈奕轩不利,我又护不住他,这才顶了他的名字的。”他那是为了替朋友两肋插刀,才成了叶清浅眼中的骗子的。“至于后来……”   “住处。”   “诶?”   “你报的是沈大人的名字,住处也报的是他的住处。”   “我家……”   “殷公子,我希望你刚才说的,关于沈大人愿意帮我忙的事,不是假的。这事对我很重要。如果你骗了我,那可能会害了我的性命。”当然,叶清浅是知道的,自己的性命还是自己最为看重,至于旁人,就要看他是否有良心这东西了。   “你放心。到时候就算他耍赖,我也会拉他一块儿去的。”   听殷昊这么一说,本来叶清浅是想说一句:沈大人来就行,你就不必了。但后来想想,这样说似乎也太伤殷昊的面子了,想来以他的身份,应该是不会有闲暇管她的事情的。   “那就谢谢殷公子了。”   “不用不用。你想让……沈奕轩什么时候去?还有,你家在哪儿?”   叶清浅已经走的人都不见,殷昊依旧望着他离开的地方发呆。   “主子又开始傻笑了。”对着空气。   “嗯,确实挺傻的,这个时间点儿,和叶姑娘一块儿用个早饭,不是挺好的吗?还能再多说几句话。居然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走了。”   得了殷昊的保证,叶清浅心里有了些底。不过即便能得沈奕轩的帮忙,也不过就是拖延了些时间罢了,最终她还是要离开的。只是离开之后能去哪,叶清浅一时间没有主意。   不想马上回叶家,叶清浅去了冯家铺子,让掌柜的帮她留意一下,有没有什么地方收绣女,最好是大的绣坊。   掌柜的只以为叶清浅是为了多赚些银子,只劝她别专门去做绣女,这绣女都是要签契的,一签了契,那就算是成了匠人了,匠人说着是有手艺的人,其实就是伺候人的。这个和自己卖绣品可不同。   叶清浅闻言只是无奈地笑了笑,并不多说些什么,只让掌柜的帮忙。掌柜的哪里知道,这是叶清浅替自己想到的最安稳的一条路。做匠人,总比自己随随便便出去乱走,被人拐了,卖去那些肮脏的地方强。之所以让掌柜的寻大的绣铺,也是因为大的绣铺在各地都是有分支的。她对自己的绣艺有信心,若她提出去别处,应该也是可以的。待她以后在那处安定下来,再想以后的事,或许继续做绣女攒银子,或许和现在一样,在家里做绣品,拿到铺子里头去寄卖,等存够了银子,或者嫁个老实人,或者自己开间小铺子……想得太远,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有机会。   叶清浅回去的时候已经不早,早饭和午饭都是叶夫人挺着肚子做的。叶夫人看到她回来,倒也不正面说她,只是在一旁嘀嘀咕咕的,说的大约是她不懂事,明知道家里事情多,还出去乱跑之类的话。   她爹,一边朝着叶清浅使眼色,让她快些回房,一边不停地劝慰着叶夫人,让她别生气,怕气坏了身子,伤了孩子。   大约是因为殷昊给的保证吧,叶清浅倒是有了些底气,“爹,娘,你们不是同意了表哥的提亲吗?那么,女儿出嫁之后,这些事情,难道还要女儿从婆家回娘家做吗?”言下之意,待她出嫁了之后,这些是还是要叶夫人做的。现在,不过是让她提前习惯罢了。   “你答应了?”叶城和叶夫人都有些吃惊。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要不答应,行吗?如果可以的话,我确实不想答应。”   “那怎么行?”之后,叶夫人又说了一堆沈斌的好。反正除了不能给她一个名分之外,沈斌似乎什么都是能给她的,比如真心,比如官家的体面。   沈斌的真心,叶清浅是不稀罕的,至于官家……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沈斌考了一辈子,也没有能当官,和她爹一样,就没有做官的命。官家的小妾……叶清浅以为,宁做鸡头,不做凤尾。上辈子做了沈斌的正妻,她都没有好日子过,就更不要说做他的小妾了。沈家那样的人家,若是缺了银子,把她卖了都说不定。   “别说那么多了,后天,让表哥来一趟吧。”后天,也是她和殷昊说好的日子。希望殷昊这回没有骗她。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要开始码字了,结果手机提示微信差点儿被一小米手机登陆,提示还显示是‘密码登陆’,我自己都不记得我微信密码是什么了。折腾改密码折腾了半天。 第45章 提亲(六)   自和柳祭酒府上议亲开始,殷昊就一直不停地作怪,那天因为白马寺发生的事,侯夫人虽然训斥过了他,但终归还是有些不放心,特别最近,殷昊突然就安分了起来,让侯夫人愈发担心起来,就怕殷昊在关键时刻给她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聘书已经送到柳祭酒家里去了,过了文定,殷弈和柳三姑娘的婚事基本就算是定下了。为了两家的面子着想,那天白马寺的事也绝对不能再发生一次。   想到这里,杨茗开口问了身边站着的程娘子,“二少爷起身了没有?起来的了话,让他过来一趟。”程娘子早先是杨茗的陪房丫鬟,出嫁之后依旧在她身边伺候。   程娘子奉命而去,不多时就折返了回来。   “夫人,二少爷他,一早就出门去了。”   “一早就出门去了?去哪里了?”其实杨茗也知道她这个问题问的多余,殷昊再怎说,也是府里的二少爷,他要出门没有人会拦着,也不会有人问他的行踪。“你去外头吩咐一下……待他回来了,让他来见我。”   其实杨茗问起殷昊的时候,殷昊已经回了侯府了,不过殷昊出门的时候走的是正门,回来的时候,走的是后门,倒不是为了避开府里的人,只是他要去的地方离后门比较近。   后门这儿有个偏院,平日里基本都是空着的,最近么,多了一群活物,而殷昊,正是冲着这群活物来的。   踏进院子里头之后,殷昊‘嘎嘎嘎’了几声,很快,他腿边就聚集了几只灰雁。这是和柳家姑娘的婚事基本定下来了之后,他大哥去外头抓来的。灰雁们各自仰头看了殷昊一会儿,有的慢慢蹒跚走开,有的开始啄殷昊的裤腿。   殷昊伸出了手,夜影立马把手中拎着的小木桶递给了他,这个小木桶里头,装着新鲜的小鱼小虾,正是灰雁爱吃的。   夜魅此刻,已经在地上摆好了一排小碗,殷昊开始用木勺子往碗里加小鱼和小虾。夜影和夜魅要做的,就是挡开要来‘偷吃’小鱼小虾的灰雁。尽量保证它们能同时开吃,且各自吃各自的。   在灰雁开始进食的时候,殷昊绕着它们走了一圈儿,一边走一边在那儿轻声嘀咕,“吃了这么多,怎么也不见长肉?”   本来夜影以为主子会喂这些灰雁,那只是爱心泛滥,觉得这些本来可以自由自在飞翔的灰雁被剪了翎毛困在这个小院子里头可怜,这会儿看着主子似乎是在嫌弃灰雁的肉少,他终究开始忍不住往歪处想,“主子这是想要吃了大公子的大雁,让他后头两礼没有大雁可带?”   夜魅揉了揉因为刚才挡着不让灰雁进食而被它们啄到的肩膀,摇了摇头,“这么多,一口气怎么吃的完?再说就算主子真的把这些大雁都吃了,来得及的话,大公子还能再抓,来不及的话,不是还能以鹅代雁吗?反正前头送去的都是大雁,后头就说大雁不好养,全都……就是。”   两人正在那儿猜测的殷昊的用意呢,这个小院子的门突然被推开了。不仅殷昊、夜影、夜魅被吓了一跳,来人也吓了一跳,“二,二少爷?”这人是永宁侯府的家仆,是来给这些灰雁送吃食的。没想到这个平日里几乎没有人来的院子里头居然有人,还是二少爷殷昊和他的两个侍卫。   殷昊看了眼他带来的吃食,一团糊糊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看着都没替这些灰雁没有胃口。   鱼虾的腥味重,殷昊一回屋就去洗漱换衣裳了,才换好衣裳,就听夜影和夜魅说,他娘找他有事,挺急的。   “听说,你想掐死你大哥抓回来的那些大雁?”杨茗一开腔,就给殷昊来了这么一句让他一头雾水的话。   殷昊皱了皱眉,他什么时候想要掐死那些大雁了?很快,殷昊想了起来,当时那个家仆进院子的时候,他是抱着一只大雁的,他只是想掂量一下它的重量,怕它啄他,所以掐住了它的嘴。就算它是大雁吧,脖子难道就能长在嘴上?也不知是那个家仆眼神不好,还是以讹传讹。   不等殷昊开口说些什么,杨茗已经又继续说,“你大哥和柳姑娘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婚事是两家的长辈定下的,你就算再怎么折腾,这件婚事也是铁板钉钉的了。柳姑娘就算了,以后你要是再看上什么姑娘,记得早和娘说,娘会替你做主的。”   “真的?”   杨茗点了点头,“娘虽不是君子,也是守诺的。”   日落月升,没觉得做了什么,一天就那么匆匆过去了。自她说同意了表哥的‘提亲’,这两天里头,叶夫人待她比以往好了不少。当然,叶清浅所谓的叶夫人待她的‘好’,不是实际的言语或者行动,而是不故意找茬,鸡蛋里面挑骨头。   想起明天就是约定的日子,叶清浅有些睡不着,她不怕沈斌来,怕的是沈奕轩不来。都说夜长梦多,这两夜过去,沈奕轩会不会又改了主意了呢?希望不会。   不知道什么时候,叶清浅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再醒过来,天才蒙蒙亮。虽然还有些倦意,但叶清浅只又躺了一会儿醒醒神,便起了身。   不约而同地,叶夫人和她爹今天也起的比平时要早。不过和平时一样的是,忙碌的还是只有叶清浅一个人。   早饭刚刚用完,叶清浅正在收拾桌子,外头便响起了叩门声。叶清浅一惊,手中刚拿起的碗差点儿脱手。   听到这阵敲门声,叶夫人很是高兴,“肯定是小斌来了,你看这孩子心多诚啊,来得这么早,可见对浅浅是很上心的。”   叶城点了点头,似乎是同意叶夫人的说法,看了叶清浅一眼,见她没有太大的反应,叶城有些讪讪,“我去开门。”   叶清浅正要拿着碗筷往厨房去,叶夫人叫住了她,“浅浅啊,不急着收拾,小斌按你的要求来了,你至少和他说几句话吧?”   闻言,叶清浅把碗筷重新放回了桌上,坐回了原处。   沈斌坐下之后,虽然没有和叶清浅说话,但是一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那样的目光,让叶清浅觉得很不舒服,就像被毒蛇盯上的青蛙,‘蹭’地一下,叶清浅起了身,“爹、娘,我去收拾一下厨房。”   叶清浅一走,沈斌本来是想起身跟上的。但是感觉留下叶夫人和叶城这两个长辈不妥,叶夫人却看出了他的想法,只说,“小斌啊,还不快跟去和浅浅说说话,她啊,这是不好意思了。”   沈斌进厨房的时候,叶清浅正在擦灶台。听见脚步声,叶清浅回过了头,看见是沈斌,她皱了皱眉,继续做活。   这下子,沈斌似乎终于看出了叶清浅的不情愿来,虽然有些不高兴,因为叶清浅的不懂事,但这会儿叶清浅还不是他沈家的人,他还是很识时务地说了句,“浅浅,我知道,让你为妾委屈你了。”   “那么,你就不能不委屈我吗?”叶清浅这话的意思,其实是让他直接走人,别继续打她的主意,沈斌却理解错了,以为叶清浅想要做他的正妻。   “浅浅,你明知道,玉柔是不可能为妾的。”   “玉柔?方大夫?你是说,方大夫要……愿意嫁给你?”   叶清浅不可置信的语气有些伤了沈斌的自尊,如果不是……方玉柔确实是不可能会自愿嫁给他的。但他其实也不稀罕,方玉柔的医术虽好,但他只要出得起诊金,何愁没有好大夫给他看诊呢?   他妥协的原因,一则是因为方大夫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嫁给他,但他娶到了她确实是事实,这一点,还是挺能打一些看不起他的人的脸的,另外么,方大夫的那些个保证和承诺,是他需要的。虽然他知晓未来几年的科举考题,将来考个进士是不成问题的。但是,进士只是科举考试的结束,考上进士之后,他的仕途才刚刚起步。若是无人提携,再运气差点儿,一辈子都在个小破地方做个县令,老死任上都是可能的。这不是他考科举的初衷,他之所以想要入仕,那是为了做人上人的。   不过一个不值什么的原配名分,不过做个便宜爹,比起能得到的,这些真不算些什么。另外,方玉柔也说了,这只是暂时的,她的贵人只是因为要借助妻族的助力,所以暂时不能迎她过门,只要以后大事一成,沈斌随时可以变成一个鳏夫,想娶什么样的年轻继室都由他。到时候他功成名就,娶个正经的官家小姐做继室也不是不可能的。   至于为什么要纳叶清浅,除了和姑母说的那些个理由之外,最重要的是,她上辈子是他的妻,这辈子他无法接受她承欢别的男人身下。就算要死,她也该死在他身边,就和上辈子一样。   打肿脸也要充胖子,沈斌点了点头,“玉柔她待我一片痴心,甚至……”   听到‘珠胎暗结’四个字的时候,叶清浅的第一反应是,孩子绝对不可能是沈斌的。旁观者清,方玉柔看沈斌的眼神,不说一点爱慕之心全无,甚至是厌恶不已的。要说方玉柔会为了沈斌这样的人冒天下之大不韪,未曾定亲就先有了身孕,叶清浅是绝对不信的。那么方玉柔怀着的究竟是谁的孩子呢?不可能是沈奕轩的,因为这辈子救沈奕轩的人不是她。等等……上辈子的时候,沈奕轩和方玉柔好像也是在这个时候成的亲,然后,那位沈小状元……早产,难道不是早产,而是……叶清浅倒吸了一口冷气,因为她的猜测。   见叶清浅反应这样大,沈斌笑着又靠近了她一些,“浅浅你放心,就算玉柔比你先有了喜,我也不会厚此薄彼的。玉柔也说了的,她身怀有孕不便伺候我,让我多去你房里。”   说着,沈斌就要去拉叶清浅的手。   叶清浅避开了他的手,大声道,“别碰我!”   叶清浅的目光很冷,声音比目光还冷,“你以为我今天让你来,是欢天喜地地要给你做妾的?并不是。我今天之所以叫你过来,是想和你说个清楚明白,别打我的主意。我叶清浅这辈子,是绝对不可能给人做妾的。”   叶清浅刚才那一声‘别碰我’声音极大,叶城和叶夫人以为她和沈斌吵了起来,都赶过来看情况,却正巧听见了叶清浅的这一番话。叶夫人是气得不轻,气叶清浅的出尔反尔,叶城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因为他从来没有看见过女儿这样硬气的一面。   叶清浅看了叶夫人一眼,又将目光重新转回到了沈斌身上,“沈斌,你要是个官身,七品八品都好,娶妻纳妾那是美事,便是不是官身,你家中富裕也行,三妻四妾你也养得起,可你不过一介秀才,家中也因为你的病而捉襟见肘的,你凭什么享这齐人之福呢?凭你这盲目的自信吗?”   沈斌的脸色因为叶清浅的话一阵青一阵红的,因为叶清浅说的都对,他现在暂时一事无成,反而有着一身的病。   “叶清浅,你别太过分了。”叶夫人还是护着沈斌的,毕竟沈斌是她的娘家人。叶清浅把沈斌说的一文不值,她也很没有脸面。   “你……你以为你又有什么了不得的。你看看叶家这房子这院子……还不如我娘家呢。”   “至少……我有手艺,能养活我自己。”叶清浅看了眼天色,比约定的时间稍稍迟了些,难道沈奕轩突然有事?或者突然改了主意?但既然撕破了脸,叶清浅也没有什么不好说的了,大不了就是她离开罢了。   正要再开口,又传来了叩门声。叶清浅眼睛一亮,趁着叶夫人他们愣神猜测来人是谁之际,直冲向门边,用力地打开了门……叶清浅眨了眨眼。退后了一步,又关上了门。   门外,殷昊有些费劲地一手拎着一只大雁,当初是他看岔了,那些小鱼小虾还是很给大雁补肉的。见开门的是叶清浅,殷昊裂开了嘴角,冲她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然后……刚刚打开的门重新在他跟前阖上了。   殷昊:“……” 第46章 提亲(七)   看着面前严丝合缝的好像刚才没有开过的门,殷昊的笑容僵在了嘴边。   “主子,要我再帮你拿着大雁吗?”夜影一开腔,夜魅就踢了他一脚。   被踢了一脚的夜影很无辜,这门既然关上了,自然要再敲才会开。主子双手都拎着大雁,难道用脚踢门或者用头撞门吗?   在夜影和夜魅用眼神较着劲的时候,殷昊转过了头问道:“我头发乱了吗?”   夜魅看了眼今天主子吩咐丫鬟反复拉紧的发髻,摇了摇头,第不知道多少次答道,“很齐整。和刚出门的时候没有差别。”   “那,我脸脏了?”   虽然刚才遇上的那一阵风确实带起了一阵灰准确地拍在了他们的脸上,但是……他们后来不是都帮主子擦干净了吗?用水囊里头带着的水。因为天热,本来他们是准备了口渴的时候喝的,没想到全用在主子的脸上了。   “那……”殷昊还要再问,夜影拿出了一面镜子往他跟前一举,然后殷昊开始自言自语,“和平时没区别啊。”   殷昊这话一出,夜影和夜魅俱都看向了殷昊的衣裳。如果非说有什么与平时不同的话,那应该是这身衣裳了。虽然和平时一样是直缀,但这个颜色,实在是红得很晃人的眼睛啊。夜影和夜魅一致认为,叶姑娘应该是被主子的这一身红给惊着了。明明出门之前,他们是挨个劝过主子别这么穿的,但主子坚持己见,觉得提亲是件喜事,还说媒婆从来都是穿红戴绿的。   门外,殷昊在纠结着叶清浅是不是没有能认出他来。   门内,靠着门站着的叶清浅觉得她刚才开门的方式可能不大对。当然,也有可能是她看走了眼,只瞧见一身红衣的殷昊,却没有看见在他身边或者身后站着的沈奕轩。   “是谁来了?”这话,是叶城问的。   “是……”这会儿,叶清浅有些恨自己的手快,她刚才一看到殷昊,吓了一跳之后,没认真看看外头是不是还站着别人,随手就把门给关上了。是以现在没法回答她爹的话。   “有什么好问的,门外是谁,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吗?”因为叶清浅开门关门的速度太快,叶夫人和叶城他们都以为这门还没开过呢。   很适时的,敲门声又再度响起。   叶清浅硬着头皮问了句,“谁,谁啊?”   “叶清浅,是我,殷昊。”   听着是个男声,叶夫人眯了眯眼,“殷昊?”殷昊的声音听着颇年轻,叶夫人看着叶清浅那有些紧张的模样,想起她刚才说的那番绝不为妾的话,冷笑了一声,“哟,孩儿他爹,怪不得你们家浅浅不愿意给我们家小斌做妾呢,这是在外头已经找了相好的了。”   “别乱说。”叶清浅毕竟是他的女儿,女儿的名声叶城还是要维护的。不然不仅女儿丢人,他出门也抬不起头来。   “我怎么乱说啦?当家的,你没听到吗?这人都找上门来了。直呼你们家浅浅的闺名呢,还自报了家门!”   “浅浅,你娘说的,是真的吗?”   叶清浅想说‘不是’,但又怕外面除了殷昊还有沈奕轩。于是只是保持了沉默。心里将殷昊骂了个半死,也不知道他怎么也来了。来看她的热闹吗?这不是给她帮倒忙吗?   “想知道是不是还不容易,把门打开就行。”叶夫人倒想看一看,叶清浅不要他们家小斌,自己给自己找了个什么模样的。不是叶夫人看低叶清浅,但他们叶家的条件就摆在这里,小门小户的,能找到什么好人家?不想给小斌做妾,去谁家都是吃糠咽菜的命!   叶城觉得叶夫人说的对,于是对叶清浅说,“浅浅,把门打开。”   叶清浅犹豫了一下,转身开了门。   见门又打开了,殷昊先是重新咧嘴笑,然后想起了刚才的场景,直接双腿一并,往前一跳,就进了门了。   夜影和夜魅,一个捂脸,一个别开了脸,主子啊,咱好好儿地用走的不行吗?   实话实说,殷昊的长相还是没的说的,不说话不笑的时候,还是很能唬一唬人的。殷昊进了院子之后,除了叶清浅,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脸上。   叶夫人最先嗤笑出声,“怪不得看不上咱们家小斌,原来这是搭上了一个小白脸。脸长得好看又如何,能当饭吃吗?”   趁着关门的时候,叶清浅已经看清楚了,今天来的就三个人,殷昊,还有他的两个随从。当然,当着叶夫人、她爹和沈斌的面,叶清浅是没有办法质问殷昊,这难道就是他口中所谓的‘沈奕轩答应了’吗?这情况其实是他答应了吧?可她拜托的人又不是他。   虽然殷昊的不请自来让叶清浅有些气急败坏,但终归不愿意他被叶夫人品头论足。   叶清浅上前几步,将殷昊挡在了身后,“叶夫人,请慎言,他可不是你能随便评论的人。”虽然不知道殷昊家具体是怎么回事,但是他的兄长既然能跟柳姑娘那样的人家结亲,想来家世也是不低的。   “呵,还没过门,这就护上了?行啊,那你就说给我和你爹听听,他究竟是个什么了不得的身份,让我和你爹长长见识啊!”   叶清浅哪里知道殷昊具体是什么身份,如果来的是沈奕轩的话,她或许还能说上两句,三年前的状元郎,京官,光这两点,就够让她爹高看的了。   殷昊正想开口自我介绍一下,就被一道有些尖厉的声音给打断了。是叶清音,“啊……你不是那天药铺里头的那个野男人吗?你怎么到我们家里来了?”   药铺?野男人?   “清音,你认识他?怎么回事,和娘说说。”当着你爹的面,让他知道知道他的大女儿是个什么货色。   “就是那天,表哥在咱们家不是犯病了吗?然后……”叶清音这么一说,叶夫人反应了过来,就是叶清浅买打络子的绳子的那一天。   药铺的伙计?呵呵……“浅浅啊,不是娘说你,不过是个药铺的伙计,还真没什么大不了的,还不如……”   叶清浅回过了头,看着殷昊,此刻,他就那么静静地站在她身后,任由她的继母和二妹逞口舌之快。叹了口气,叶清浅有些认命,虽然来的不是沈奕轩而是殷昊,但凭殷昊的身份,想要坏了她和沈斌的婚事也是不难的。她又有什么资格嫌弃他呢?他能自告奋勇地来帮忙,她就该谢他才是。虽然,此刻的殷昊看着真的有些好笑。   见叶清浅对着他笑了,殷昊也回了她一个大大的笑容。   “殷昊。”叶清浅轻轻地唤了他一声。   “嗯,我在。”   “这是我爹,这是他娶的继室,她喜欢别人叫她叶夫人,这是我妹妹叶清音,我爹和叶夫人的女儿,这个是叶夫人的侄子沈斌,你上回在药铺见过的。”   殷昊点了点头,“伯父、叶夫人。”至于叶清音和沈斌,因为算是平辈,殷昊就只是冲着他们点了点头。   看见殷昊冲他点头,叶清音‘哼’了一声,把头转向一边,至于沈斌,自殷昊进院子之后,就一直盯着他的脸,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见叶清浅这么仔细地向殷昊介绍了他们一家人,叶城想到了刚才叶夫人的话,再看了眼殷昊手里一直提溜着的两只大雁,有些犹豫地问道,“浅浅啊,这位殷公子,今天来咱们家到底是干什么来啦?”总不会真的是提亲吧?这……没听说提亲是自己亲自上门的呀,按理不是应该先请个媒婆过来探探口风的吗?   “殷昊,和我爹说说你家里的情况吧。”本来叶清浅是准备让殷昊像她刚才那样,说说自己家里都有什么人的,略带提一下家世就行,没想到,殷昊一上来就直接说,“我爹是永宁侯,我娘是永宁侯夫人,我大哥是下一任的永宁侯,我是……永宁侯府的嫡次子。”   听殷昊说起‘永宁侯’几个字,沈斌脸上一下子闪过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从殷昊刚才进门的时候,他就一直觉得他有些眼熟,现在终于想起来了,这人是沈奕轩的好友。不过……家世虽好,却是个短命的。沈斌看了眼殷昊手里拎着的大雁,冷笑了一下。   【叶清浅,不愿意给我做妾?那你就做你的寡妇去吧!】   “永宁侯?”叶夫人看了看叶城,又看了看沈斌,想让他们其一和她说说,这个永宁侯是个什么东西,是个官职吗?   叶城毕竟是出门见过世面的人,一听‘永宁侯’这几个字,他瞬间倒吸了一口冷气,“你,你是那个,那个殷大将军家的二公子?”   永宁侯,叶夫人可能不知晓,但是大将军,叶夫人确实知道的,那是武官,很大很大的武官,这一回,叶夫人终于开始认真地打量殷昊,以及他身后站着的她刚才忽视了的夜影和夜魅。   “昂。”殷昊点了点头,“伯父,那确实是我爹没错。”不论旁人是提起他爹还是他大哥,殷昊都是一副很自豪很骄傲的模样。   听殷昊承认了之后,叶城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此刻在他眼中,殷昊就是官,而他们是民,这民是不可以与官斗的,因为斗不过,“不敢当不敢当,殷少爷您叫我老叶就行了,别叫伯父了。殷少爷您就别在这儿站着了,屋里坐?您今天来咱们家,是有何贵干呢?您尽管吩咐,只要我们能做到的,一定给您办了。”   听叶城这么一提醒,殷昊才算想起来他今天是来这里干什么的,他低头看了眼手中拎着的两只胖大雁……怪不得觉得手酸呢,主要是它们太重了。   “伯父,我今天来,是来向您提亲的。”说着,殷昊把手里的大雁往叶城跟前一送,“您看,这是大雁,虽然是我大哥打回来的,不过是我给它们养这么壮的。这两只是最胖的,够您府上吃几天的了。”   夜影、夜魅:“……”怪不得主子一直强调要挑最胖的,原来是送来给叶家加菜的。   “提,提亲?您要娶我们家浅浅?”说这话的时候,叶城的声音有些发抖。   殷昊还没来得及点头称‘是’呢,站在叶城身边的叶夫人就果断地出声否决了,“当家的,你也太异想天开了吧?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什么身份,人家大将军是什么身份,咱们家浅浅这样的,能去人家府上做个通房丫头都不错了,还‘娶’,‘纳’都是给面子了。浅浅啊,娘是真没看出来,你这样本事,不声不响地就攀上高枝了,怪不得呢,你刚才在厨房里头斩钉截铁地说不会给小斌做妾,原来啊,是要去大将军府上做妾了?浅浅啊,娘虽然不是你的亲娘,但平日里也是待你不薄的,娘也不求你什么,只要你以后能给你妹妹寻一门好亲事,给你弟弟撑个腰就行了。”   叶清浅看了眼殷昊,她之所以要让沈奕轩来,正是因为沈奕轩在她看来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寒门出身的状元郎,想要娶一个能勤俭持家的贤妻,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到了殷昊这里,别说叶夫人和他爹不相信了,她也是不信的。堂堂侯府,上好的家世摆在那儿,殷昊这模样,容貌不俗还身体健康,除了性子有些跳脱之外,真真是没有缺点了。这样的人,想要娶她?她如果是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倒也就罢了,可她偏偏不是的,最多算个小家碧玉吧。门不当户不对,连样貌也不般配,这样的婚事……叶清浅觉得有些头疼。   刚才看见殷昊就不该直接关门,而应该和他说,别说自己真实的家世,把沈奕轩的家世说出来就行,反正他是沈奕轩的好友,对沈奕轩的情况应该是很了解的。但是现在,话已出口,如覆水难收,她便是再后悔,也没有用。为妾,就为妾吧,反正也不是真的。   “这位叶夫人,您是年纪大了,眼神不好吗?你仔细看看我手里这两只大雁,这是正经提亲用的,如果是纳妾的话,还需要我亲自拎着大雁上门吗?直接差人一顶轿子给叶清浅抬回我家不就行了吗?”   夜影、夜魅:“……”一顶轿子直接抬回家那是‘抢’亲吧?   叶清浅:“……”正经提亲是新郎官自己拎着大雁上门?   “可,这……不般配……”叶夫人被殷昊瞪得有些语无伦次起来。她不是怕殷昊,而是怕殷昊的家世。   沈斌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了叶夫人身边,朝着殷昊拱了拱手,“殷公子,我姑母的意思是,您和我表妹,不论家世还是容貌,都是不般配的,她予你做正妻,委屈您了。”   说完这话,沈斌看了叶清浅一眼,眼中有那么些不屑,刚才是他想岔了,叶清浅这样的,连给殷昊守寡的资格都没有。待得殷昊英年早逝了,叶清浅只有被主母发卖的份,到时候……若是她求他,他倒是可以让她做个通房丫头什么的,想起来了,去她那儿住一宿,平日里就让她做些绣品拿出去卖,这银子么,谁也不会嫌多的。   殷昊的脸虽然随他娘,但是个子是随他爹的,不是粗壮,而是修长,此刻,殷昊居高临下地斜着眼睛看着沈斌,“你又是个什么玩意儿,你有什么资格在我跟前说话?”这会儿的殷昊,看着活脱脱就像一个仗着家世欺人的纨绔子弟。   其实殷昊记性好着呢,刚才只看了一眼,他就记起来了,他就是那天叶清浅扶到药铺的那个男子,应该也就是叶清浅找沈奕轩帮忙‘假求亲’的原因。   被殷昊这么一说,沈斌的脸又开始一阵青一阵红的,脸上虽然不敢表现出什么来,心中却是愤愤。   【这样的臭脾气,怪不得老天一早就收了你去。】   “伯父!”殷昊拎着俩大雁走到了叶城跟前,这大雁实在是太沉了,他感觉手都要断了。“请您把浅浅许配给我吧。”   “啊?殷公子啊,这个……”叶城看看叶夫人,看看沈斌,又看看叶清浅,但似乎没有人能给他答案,“您为什么想要娶我们家浅浅呢?”叶城觉得不论是叶夫人的话,还是沈斌的话,那都是有道理的,这殷昊于浅浅来说,那是齐大非偶。   “因为……救命之恩。不是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吗?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要是没有叶清浅,我早就是一具埋在地下的尸体了,这会儿应该都开始烂了。”   很多很多年以后,叶清浅依旧能清晰地记得这一天,因为……有个傻子,用没有人会用的理由让她爹把她许配给他。简直……傻透了,当然,还有些吓人。   殷昊的说法,让叶城的脸有些失了血色。他虽然没有见过尸体,却是见过烂肉的。   虽然殷昊说的这个理由标新立异了些,但是叶城想了想,还是准备伸手接过殷昊几次想要递给他的大雁。叶城才刚伸手呢,叶夫人却突然道,“当家的,等一等。”   待叶城的手停下之后,她又问殷昊,“殷公子,您今天来咱们这儿提亲的事,您的双亲,知晓吗?”倒不是叶夫人突然变聪明了,而是沈斌一直冲着她做嘴型,重复的都是八个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既然没有媒人,那么很有可能,也是没有父母之命的吧?   果然,叶夫人这么一问,殷昊有些愣怔,而后看向了叶清浅。叶清浅暗自叹息了一口,伸手接过了他手里的大雁,别说,还真有些压手,难为他拎了那么久。   “这大雁我先暂时收下,不过……你若真想提亲,还是得找媒人来才行。我会备好庚帖等你的。”   “哦!媒人,庚帖,还有别的吗?”殷昊的语气很认真,一副好学的模样,叶清浅也不好在她爹等人跟前冲他使眼色,只能说,“再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了,你找了媒人之后,媒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做的。你只要照做就行了。”   殷昊看了眼叶清浅放在脚边的两只大雁,对她说,“这大雁,我养了好些天的,天天喂小鱼小虾。这两只最胖,你先吃吃看好不好吃,要是好吃的话,我再给你送,不过……剩下的没有这两只这么胖就是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刚才说,这大雁是你大哥抓来的?你大哥抓大雁,不是为了吃吧?应该,是因为和柳三姑娘的婚事吧?”殷昊的大哥用来走六礼用的大雁,殷昊养胖了送来给她吃?她哪里敢吃?   “嗯,是他抓的没错。你要是喜欢吃的话,我就给你送,吃完了,让他再抓就是了。”殷昊那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让叶清浅觉得好笑。大雁之所以用来走六礼之中其五,便是因其忠贞,一对儿雁,其中一只若是死了,另一只会‘孤雁一世’,这样的,让她怎么能吃得下。   “它们,我不会吃的,你也别再送来了。”   “为什么?看着挺好吃的。你是嫌它们肉太多,腻味?不然我给你换两只瘦一点儿的?”   “它们……长的挺好看的,我想养着。”叶清浅实在说不过殷昊,他怎么说,都逃不过一个‘吃’字。   “原来你喜欢养着啊?那也容易,不然,我把府里的大雁都给你送过来?不过你得小心点儿,喂它们吃食的时候,衣裳裤子都得穿厚实点儿,它们啄人可痛了。还有……”殷昊掀起了一只大雁的翅膀,“你要养着它们的话,得记牢了,等它们换毛了,要用剪子把它这里的大毛剪了,不用全剪了,间隔着剪,这样它们就飞不起来了。”   叶清浅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说着说着,他们就开始商量怎么养大雁的问题了。不过换毛了之后,它们就会飞了?会飞是好事,她想养着它们就是为了有一天能放它们自由。或者它们的另一半,正在等着它们的回归也说不定。   “两只就够了,太多的话,我可能养不起。”   “养不起?”殷昊看了眼两只趴在地上的胖大雁,点了点头,“它们确实挺能吃的,不然,我每天给它们送吃的?”   叶清浅很想说一句,不然你直接把它们再带回去好了,只要别吃怎么都行。但想了想,她只能说,“你要是有时间的话,可以来看它们。”这话其实是说的很有余地的了,殷昊来了说明是有时间的,不来就说明他没有时间。她允许他没有时间的时候多,一直没有时间也可以的。   然而殷昊似乎没有能明白她的‘苦心’,只狂点头,“嗯,我都有时间的,会天天来看它们的。”   叶清浅:“……”   虽然叶城很想留殷昊下来吃他们家的粗茶淡饭,但不但叶夫人,连叶清浅都不赞成,便只能作罢。殷昊有些依依不舍地离开,叶清浅目送他走远,面上倒是不显,心里是松了口气的。   见殷昊走远,叶清音马上冲着叶夫人喊道,“娘,我要吃肉,吃大雁。”   “你想吃,也要问问你姐姐同意不同意啊。”叶夫人阴阳怪气地说。   “不能吃。你们忘记了吗?殷昊说了的,他会天天来看大雁的。”   “他都把大雁送给你了,送给你了就是咱们叶家的东西了。咱们叶家的东西,我们都是叶家人,为什么不能吃?”碰上吃的东西的时候,叶清音的脑子总是很灵光的。   “你要是敢吃,我就对你不客气。”说这话的时候,叶清浅绷起了脸。   “当家的,你听见没?咱们家浅浅啊,这有了靠山之后,说话就不一样了,底气特别地足呢?不过浅浅啊,作为你娘,即便不是亲娘,我也是要提醒你一下的,这殷公子一天没有带着媒人上门,你们就一天名不正言不顺,没有正名之前,可别和他来往的太多了,别到时候坏了名声却进不了殷家的大门,那你的亲事,我和你爹可就要为难了。”   “这事,就不劳叶夫人费心了,我自有主张。”   “浅浅啊,你娘这话说的也没错。那个殷公子,好确实是很好的,但是咱们这家世……配不上的。”   听见他爹这番话,看见他此刻的神情,叶清浅就忍不住生气,好像不管什么事,叶夫人都是对的。   “爹,您别忘记了,殷昊来之前,您和叶夫人是怎么盘算我的婚事的。给表哥做妾,不是吗?既然你们能劝我给表哥做妾,那么处处都比表哥强的殷昊,即便因为家世真的没有办法娶我为妻,我便是予他为妾,是不是也比给表哥做妾强千倍万倍呢?”   叶清浅一个人说话,堵了三个人的心。虽然叶清浅说的全是事实,但是这个事实实在是太打在场三人的脸了。可不就是吗?就算殷昊没有办法娶叶清浅为妻,便是只纳她,也比嫁给沈斌强了。   沈斌听了叶清浅这个话,虽然心里是很不舒服的,因为和殷昊一比,他确实被比成了地上的污泥,但是他就算是一滩烂泥,殷昊就算是天上的云吧,殷昊那朵云现在看着再高高在上,再好看都没有用,几年之后他被‘风’一吹,就散的干干净净的了。而他,通晓未来,还有方玉柔给他搭路,何愁没有出人头地的一天。不用多久,只要几年,他一定要看着叶清浅跪在他面前求他纳她进沈府。   殷昊回府之后,又被叫到了杨茗跟前。   “娘,您找我?”   “听说你今天出府去了?”   “嗯。”   “干什么去了?”   “有事。”   “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就随便出去走走。”   “哦,随便走走,你带着你大哥猎回来的两只大雁出门去随便走走,现在你人回来了,你带出去的大雁呢?”殷昊还没开口辩驳呢,杨茗就先发制人道,“你可别说它们飞走了,那些大雁抓回来之后都是剪过毛的。”   “我,我送人了。”殷昊想了半天,最后还是实话实说了。   “送人了?”杨茗都快气笑了,这孩子倒是挺能慷人之慨的,很快她反应了过来,“你送给谁了?男的女的?”   “……女的。”   “女的?你知道送大雁是什么意思吗?大雁怎么能随便送呢?”很快,杨茗想起当初殷弈把大雁抓回来的时候,殷昊是问过大雁的事情的,所以他这是知道了才送的?   莫不是……“你是送给心上人了?”侯夫人以为,她这儿子是真干得出这样的事情的,因为一知半解。   心上人?殷昊想了想,叶清浅算是他的心上人吗?一个小丫头片子?他就是觉得她挺可怜的,在家受欺负不说,还要给病秧子表哥做妾。   见殷昊一脸迷茫,侯夫人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这还没确定自己的心意呢,怎么就能上赶着往外送大雁呢?当大雁是什么了?好吃的吗?想起下头人的禀告,这孩子天天给大雁送小鱼小虾,杨茗头疼地发现,还真有这可能性。   “那你告诉娘,你为什么要送大雁去给那个姑娘呢?”   为什么?殷昊看了他娘一眼,因为这个假提亲的事,沈奕轩不想干,沈奕轩怕惹麻烦,他不怕麻烦,只要她能高兴,给他笑一个就行。想到叶清浅的笑容,殷昊的嘴角也开始慢慢翘了起来。   殷昊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傻笑了起来,杨茗的头更疼了一些。   “算了算了,你下去吧。”殷昊这儿问不出来,应该还有其他人是可以问出来的,比如夜影,比如夜魅。至于那些个殷弈弄回来的大雁,不能再让殷昊经手了,不然恐怕到了‘请期’和‘亲迎’的时候,得以鹅代雁了。   不用被娘亲盘问,殷昊是巴不得的,因为娘亲问的问题,他几乎不是答不出就是不能说。好在娘亲放弃了,殷昊松了口气,转身就走,生怕他娘亲再看他一眼都会改变主意。   下午的时候,殷昊又悄悄出了门,因为盘算着沈奕轩应该差不多到了散值的时候了。有些话他不能和她娘说,因为她娘不了解情况,但是他可以和了解情况的沈奕轩说说,不然憋着太不舒服了。   沈奕轩进门之后,吓了一跳,因为门是锁着的,可是屋子里头却有人。沈奕轩正想着是先看看屋子里头的人是谁还是先开门避出去,就听屋子里头的人开了口。   “沈奕轩,你总算回来了,我等得都快睡着了。”那声音很熟悉,语气之中还带了些抱怨。   沈奕轩提着的心放下了,“殷昊?你怎么不在门口等?”   “在门口等?又热又累的,哪儿有屋子里头舒服啊。”   沈奕轩:“……”看来那个方大夫说的没错,他这院子的墙是低了些。   “你来找我,有事?”事实上沈奕轩基本是确定了殷昊是有事的,因为平日里殷昊都是等他休沐的时候来找他的,今天却是等他散值,有些不寻常。   “嗯,是叶清浅的事。”   “叶姑娘?这几天她没有再来过,只怕是改了主意了。”不是她,就是她爹。   “她来过,不过你不在家。”   “叶姑娘来过?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知道的?”明明,他这个当主人的都不知道。   “我?我这不是前天的时候,刚巧路过你家吗?就这么巧,她那天刚好找你。”说这话的时候,殷昊的眼神有些闪躲,他可不敢说,他让夜魅和夜影轮流盯着沈奕轩家,看到叶清浅就和他禀告的事。   然……沈奕轩也不想和殷昊较这个真。殷昊是怎么‘碰巧’到他家的,又是怎么‘碰巧’遇上叶清浅的,他不想知道,他想知道的是,殷昊和叶清浅都说了些什么,殷昊今天又为什么要过来。但沈奕轩知道殷昊的性子,殷昊要说的话,即便旁人不问,他也是会主动说的。   “哦。”沈奕轩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似是不在意这事。   殷昊想了想,旁的废话就都不说了,直接说了句,“我今天去过叶清浅家了,给她好好地出了口气。堵得她爹她继母她假表哥都哑口无言。”说到这里,殷昊的眼神亮闪闪的,嘴角也带着得意的笑。   “你去她家了,你以什么名义去的?”沈奕轩突然有了那么些不大好的预感。   “求亲啊,还能以什么名义。”殷昊说得理所当然,“你不是不愿意去吗?我想着,我怎么说也是一表人才,也是被叶清浅救了的,家世也不赖,年纪也合适……”   听殷昊自夸了半天,就是没有说重点,沈奕轩打断了他,“你是怎么求亲的?带了媒婆一道去的吗?”叶清浅要的是假求亲,沈奕轩就怕殷昊一知半解地做过了。   “没,我带着夜影和夜魅一块儿去的,哦,还带了两只大雁。我大哥抓来的,他怕有的大雁会养不活,所以多抓了几只。其实我大哥多傻呀,大雁怎么会养不活,给它们吃小鱼小虾就行了,养的可胖了……”   “你说你还要叶清浅家?给你送叶清浅的大雁送吃的?”   “嗯。叶清浅说她喜欢大雁,说它们长的好看,就是太能吃了,她怕养不起。她养不起,我养的起呀,反正我平时也没事。”   “殷昊啊。”   “嗯。”   “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求亲,什么是假求亲?”   “我知道啊,求亲要带媒婆的,假求亲就是像我这样的。”   “你今天……”今天殷昊做的那些,沈奕轩就不予评论了,说都说了,做都做了,多说无益,看殷昊这副傻乎乎的模样,也许叶姑娘的家里人还真就能信了,殷昊会愿意因为‘救命之恩’娶了叶清浅的,从而因为想要攀殷昊这个高枝,而断了要叶清浅给她表哥做妾的念头。但是……   “既然是假求亲,你往后还是少往叶姑娘家去比较好,对她的名声不好。”   “我要是少去了,万一叶清浅她爹以为我反悔了,又要把她嫁给她那病秧子表哥怎么办?那我今天不就白去了吗?”   殷昊说的这话,沈奕轩居然觉得很有道理,一时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很快,她就想通了,“可你要是去的多了,让叶姑娘的爹以为你真有那心,除了她那个表哥,把叶姑娘其他可能的好婚事也给推了,你这不是耽误了人家叶姑娘终身吗?”这就是沈奕轩不愿意帮叶清浅的原因了,因为一旦帮了忙,可能就真要帮到底了,可他对叶清浅没有那份心。   “那,那我就真娶了她呗。”殷昊想起他初见叶清浅时候的场景,脸色倒是没有太大的变化,俩耳朵都红了起来。殷昊颇有些不自在地捂住了耳朵。   “真娶她?”沈奕轩有时候真是不能不佩服殷昊的率性而为,真是想到了什么就做什么,完全不顾忌后果。可即便是他,自己的婚事也是不能完全由自己做主的,更何况殷昊呢?   “你觉得你要娶叶姑娘的话,你爹和你娘,会答应吗?”但凡婚事,特别是像殷昊这样的家世,那一般都是讲究门当户对的。看他大哥殷弈的婚事,就已然能窥见一二。殷昊怎么就能天真地以为,他爹他娘会愿意让他娶一个小门小户的姑娘为妻?   “婚事的事,我们家都是我娘管着的,至于我娘,她说过的,只要我有喜欢的姑娘,她都会替我做主的。”   “那么,你喜欢叶姑娘?”沈奕轩以为,他以后便是真娶了什么姑娘,只怕也和喜欢扯不上什么太大的关系,只是合适。于男子来说,情情爱爱都是小事,夫妻么,相敬如宾就可以了。   作者有话要说:嗯,本章节有50个红包掉落,么么~ 第47章 清清   殷昊犹豫了下正要回答,沈奕轩却摆了摆手,“算了算了,这个事儿吧,你自己知道就行。”其实最重要的是,沈奕轩他自己也不明白什么喜欢不喜欢的问题,就算殷昊和他说了,他也没法判断殷昊说的是否就是‘喜欢’,还是只是一种变相的欣赏。   年少慕艾,便是他,在路上看见个漂亮姑娘也是会多看几眼的,说喜欢吧,看那几眼的时候,确实是喜欢的,但是喜不喜欢和娶不娶,很多时候,其实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   叶姑娘,不是他稀罕的类型,却并不代表他不是殷昊喜欢的类型,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所以他的想法不重要,殷昊自己得有决断。他问的越多说的越多,越容易影响殷昊的判断,不如适可而止。   殷昊去寻沈奕轩本来是想让沈奕轩夸奖一下他的,沈奕轩不‘敢’做的事,他做成了,帮了叶清浅的大忙,可这会儿和沈奕轩说了会儿话,殷昊却有些怀疑自己今天是否真的是帮了叶清浅的忙,而不是拖了她的后腿。   晚上,殷昊不免辗转,翻来覆去的,想的都是一件事,明天到底要不要如他承诺的一般,去叶清浅家里喂大雁。不去吧,万一她那个表哥还贼心不死的,去了吧,万一耽误了叶清浅的好姻缘。   如果没有几年后的事,殷昊觉得自己可能会成为任何人的好姻缘,包括叶清浅,毕竟他,家世、才貌、人品,几乎找不出缺陷。   但夜魅说了,所谓的好姻缘不只是给对方一辈子的富贵,还该有终生的陪伴。他万一……还是和上辈子一样是个短命鬼呢?那么不管娶了谁,都是害人吧?   纠结了大半夜的结果是,殷昊一觉睡到天大亮,醒过来的时候眼圈还依旧是黑的。奇怪的是,夜魅和夜影都没第一时间进屋来伺候他。虽然,他自己也是能行的,但终归有那么些不习惯。   殷昊不知道的是,一大早的时候,夜影和夜魅就被他娘给召唤过去了,主要是问那两只大雁的事。这俩大雁的事,牵扯的事情还真不是一点点,杨茗听说殷昊曾经坠崖,惊出了一身的冷汗。问了半天殷昊的具体情况,确认他没有落下什么后遗症这才松了口气。听说殷昊的大雁就是送给在山崖底下救了他的姑娘,杨茗就问起了叶清浅的身世。   听罢叶清浅的身世,杨茗皱了皱眉,轻轻摇头,若是叶清浅她爹是个官身,便是再小的官,她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个白身,还有那样拎不清的继母和亲戚。这样的亲,他们永宁侯府不能结。   “那你们看着,昊儿对那叶姑娘是否钟情?”殷昊的性子其实像她,很有些倔强,什么事儿吧,要是认准了,就不肯回头。若他真是对那叶姑娘情根深种,那么……杨茗可能只能给她爹安排个无权的闲职了,至少旁人问起来,不至于太难听了。   这个问题,夜影和夜魅没法回答侯夫人,因为他们不是殷昊本人。   确定殷昊不至于对那叶清浅日思夜想的,应该只是因为感激产生的好感,侯夫人便道,“这样,你们替我送些东西去给那位叶姑娘。”杨茗以为,叶清浅既然生母早逝,继母又是那样刻薄的人,想来是没有人给她准备嫁妆的,为了感谢她对殷昊的救命之恩,杨茗准备送些东西给她,权当以后出阁的嫁妆了。   当然,这些是不够的,毕竟殷昊的命可没有那样溅,“你们可以与她说,若有事需要帮忙,可以随时前来侯府。”想了想,侯夫人将手上的金镯脱了下来。“这个就当做是信物。”递上信物,侯夫人会帮叶清浅一个力所能及的忙,也就是说,叶清浅只有一个机会。当然,如果叶清浅不需要这个机会的话,那么这个金镯也就是她的了。   新的一天,叶清浅依旧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不过今天除了给人备早饭,还得看顾那两只大雁。本来睡了一觉之后,叶清浅还真不大记得这俩了,不过它们动静大,见她起来,就‘嘎嘎嘎’地冲着她过来了,一点儿也不怕人,似乎还挺有些粘人。叶清浅一笑,看来是饿了,被圈养了一段时间,知道找人讨要吃的了。   不过……他们小门小户的,不可能学殷昊他们家给它们喂小鱼小虾,要是有小鱼小虾,他们恐怕自己先吃了。不过喂些菜叶还是可以的,只是不知道它们吃不吃。   今天叶夫人起的有些早,叶清浅见她一大早鬓角就是湿的,想来应该是热醒的,起来洗了个脸。   叶夫人先是瞟了叶清浅一眼,又看了看她脚边啄着菜叶却又不怎么吃的大雁,哼了一声,“人都喂不饱,还喂畜生。”   叶清浅也不搭话,转身就往厨房里头去。那俩大雁不知道是因为叶清浅刚刚喂了它们东西吃,还是因为有些灵性,竟然蹒跚着跟着叶清浅进了厨房。   叶清浅忙着煮早饭,自然没法顾着它们。不多时,叶清浅哎呀了一声,不是切菜的时候切到了手,而是殷昊说的没错,这大雁啄人真的有些疼。厨房里头的活计要不是她干惯了的,就刚才那大雁给她腿上的一下,她手上恐怕也得受伤。   才刚将饭从锅里装出来凉,叶清浅就听到了外头传来的敲门声。愣了一下,叶清浅摇头失笑,这个殷昊,居然还真的来了,还挺会掐饭点的,这是昨天没有能在他们家蹭到午饭,今天就来蹭早饭了吗?早饭比午饭还更粗茶淡饭呢。   “你们俩的旧主来了,你们这样不听话,就别怪我在他跟前告状了。”   打开了门,叶清浅眉头轻皱,“你们这是……?”叶清浅自然是认识夜影和夜魅的,只是不明白,他们这一大早的,驾着马车到她家来做什么。   “殷昊呢?”   “主子他在家,来的就我们兄弟俩。”   “那,你们来是有什么事?”   “奉夫人的命,给您送东西来的。”夜魅递给了叶清浅一本小册子,“这是车上那些物品的清单,您看看。如果不放心的话,可以上马车核对一下。”   “等等,你们说的夫人是,殷昊的娘亲吗?”   “正是。”   “可是,你们的夫人为什么要给我送东西呢?还送了这样多。我不能收。”   “夫人说了,是谢谢您对我们主子的救命之恩。这些东西都是给您做嫁妆的。希望您以后能有一份好姻缘。还有……”夜魅从怀里掏出了那个金镯子,“这个也是我们夫人要给您的,您若是有什么事,可以拿着这个金镯到永宁侯府求见,只要是咱们夫人能帮的忙,她会尽量帮您的。”   虽然叶清浅从来就没有想过要让殷昊因为她的那份所谓的‘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但是此刻,她的脸上依旧有些火辣辣的。在这一刻,她才不得不承认,昨天殷昊说那些话的时候,她明知道他都是说假的,但她还是不由得信了几分,且有了些许的期待,因为殷昊……是她见过的,最简单的人了,简单到让人愿意相信他说的每个字。   “无功不受禄。其实那天……就算我没有去,你们家主子和沈公子也是不会有事的。所以这些,我不能要。你们可以回去转告你们夫人,我对殷昊没有非分之想,不会仗着所谓恩情让他做什么出格的事的。至于昨天的事,你们回去的时候,也替我谢谢殷昊吧。就跟他说,我已经没事了,不需要再麻烦他了。”   “叶姑娘,您的话,我们都会转告的。但是这些东西,请您务必收下,我们只是替夫人办事,夫人怎么吩咐,我们就怎么做。”   叶清浅想了想,接过了夜魅手中的那个金镯子,“这个,我收下了。至于其他,我真的不能要。您刚也说了,你们夫人是好意,想要我以后出嫁的时候,体面一些。但是……我们家的情况,你们昨天跟着殷昊的时候,应该也都看到了。这些东西到了叶家,恐怕就由不得我了。与其明珠暗投,不如还是由你们带回去吧。不管怎么说,替我谢谢你们家夫人。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你们请便吧。”   “这样,那么……我们回去再问问夫人。”   叶清浅朝着他们点了点头,关上了大门。大门关上之后,叶清浅有些颓然地靠在门边。之所以收下这个金镯,是想为以后留条路。至于其他那些,叶清浅可以肯定,若是留下了,一丝一毫都不会到她手里的。   用早饭的时候,叶城问了句,“浅浅啊,早上的时候,是不是有人来过了?”他半梦半醒之间,似乎是听到了敲门声。   “哦,是问路的人。”   闻言,叶城的脸上闪过失望之色。他还以为,是昨天那个殷二公子,一大早就来了呢。   叶夫人给叶城夹了一筷子菜,“当家的,你啊,就别白日做梦了,昨天那个公子那样的家世,要是真得了爹娘的同意要娶我们家浅浅,那还用他亲自来?早就请那个……嗯,对,官媒,肯定是要让官媒上门的。他自己来,就算送再多的东西来都没有用。无媒……”   “别说了,吃饭吧。”平日里没有觉得,今天叶城就是觉得叶夫人说的话特别的刺耳。   吃过早饭,叶清浅收拾完厨房,拿着篮子正准备去外头买些菜,才一开门,“……殷昊?”门外,是正准备敲门的殷昊。今天的殷昊,穿着比昨天正常了许多。   殷昊冲着她笑了笑,“叶清浅,按照约定,我来了。”   昨晚让他纠结地睡不着的问题,今天一早起来,殷昊就想通了。现在的他,什么都不想,就只陪着叶清浅,如果她真寻到了好姻缘,他……不拦着,如果还有像她表哥一样的烂桃花,那他替她挡着。   听见殷昊这话,突然之间,叶清浅就觉得眼睛有些酸涩。   “你来我家,你娘她不会责罚你吗?”刚才夜影和夜魅的到访,已经让叶清浅明白了殷夫人的意思了。都是聪明人,话就不需要说得太明白了。   “我娘为什么要罚我?”殷昊被问得一头雾水。   “没什么。”叶清浅想,也许殷夫人早上让夜魅和夜影来寻她这事,是瞒着殷昊的。“我想了想,这两只大雁,你还是带回去的好。”   “为什么?”   “因为我可能养不好。而且也没有时间,你可能不知道,我每天都是很忙的,要做家务,要做绣活,家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是我在忙活。而且你也知道我们家的,不大富裕,很久才能吃一次肉的。你送来的这大雁……我能看着一天两天的,可就怕看不住一辈子,我妹妹她,为了吃肉什么事都干的出来的。万一我出门了,回来我妹妹已经给它们掐死了,那我……”   “吃就吃呗,它们要真被你妹妹弄死了,那就吃了。要是好吃,我再给你送。”殷昊没觉得大雁有什么珍贵的,毕竟他大哥真的很轻松地就抓了不少回来。   “它们,也可怜。明明会飞,却被剪了翅膀困在院子里头。失了自由也就算了,总不能让它们再丢了命。”   “浅浅,你真善良。对了,我可以叫你浅浅吧?我听你家里人都是这么叫你的。老连名带姓地叫你,好像有些不好。你可以叫我……”叫他什么呢?殷昊说到这里,有些卡壳了,小昊?昊昊?昊儿?“还是叫我殷昊吧,等我有了字,再告诉你。”   “你把大雁收回去,就随你叫。”   “对了,你表哥没有再来了吧?”说这话的时候,殷昊压低了声音。   “没有了,多亏了你。”   “其实也没有什么的,我昨天回去还一直想着,我是不是给你帮了倒忙了。”说着,殷昊有些不好意思地踢了踢叶清浅家的大门。   其实确实是帮了些倒忙的,但是叶清浅不好直说,殷昊这样纯善的人,是不该被伤害的。   “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过,你以后可以不用来了。”   “为什么?”   “哪儿有什么为什么,你应该也有你自己的事情要做。我如果还需要你帮忙的话,会去和沈公子说的。”   听叶清浅这么说,殷昊皱了皱眉,“你找我帮忙,为什么要去找沈奕轩说?”怎么听起来,叶清浅是更信任沈奕轩的样子?这种猜测,让殷昊有些不舒服,具体为什么不舒服呢?大概是明明是他尽心尽力地帮了忙,结果好像还没有拒绝帮忙的沈奕轩听起来可靠。   “因为我只知道沈大人的家啊。”   “那我现在就和你说我家在哪里,你记一下。”说着,也不等叶清浅同意与否,殷昊就在那儿念他们家住址了。说了一遍又一遍,连说十遍之后,殷昊问,“怎么样?记住了吗?没记住的话,我再多说几遍。”   “记住了记住了。”   “真的记住了?”   “嗯。”   “那你重复一遍我听听?”   叶清浅:“……”   见状,殷昊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的记性怎么这么差?算了算了,我写下来给你吧。你家有笔墨纸砚吗?”   “有倒是有的,不过已经搁置了很久了。”再怎么说,她爹也是考过科举的。   “有就拿出来啊。”   “可是……”叶清浅其实不想拿,因为会惊动她爹。   但是有些事,你越不想让它发生,它就越会发生。比如此刻,在殷昊的声声催促之下,叶清浅才刚一回头,已经看到她爹笑眯眯地站在远处看着她了。   “浅浅啊,殷公子来了,你怎么也不请他进来坐坐?站在门口多累得慌啊。”   殷昊进了屋子,叶清浅也不敢出去了,生怕她爹问什么,殷昊就说什么,不小心说漏了嘴。可她爹却似乎觉得她碍事,一个劲儿地把她往外赶,“浅浅啊,你还是出去买你的菜,我和殷公子好好说说话,今天殷公子在,你多买些好菜回来。”   “爹,好菜谁不想买,可不是也得有银子吗?叶夫人给的那些铜板可买不了什么好菜的。”   叶城被叶清浅怼得老脸一红,忙在怀里掏了掏,半天,只掏出几个铜板来,于是脸更红了一些,殷昊一见,也在怀里掏了掏,掏出一张银票来,“浅浅,这个你先拿着用。”   叶清浅却是不肯收的,“你来我家做客,我爹留你吃饭,花的确实你的银子,这是什么道理。你如果想留下吃饭,就入乡随俗吧,偶尔吃吃素菜,也没有什么坏处。”   闻言,殷昊点了点头,“我都可以的。”   因为殷昊在家,叶清浅也不敢在外头停留太久时间。随便买了几个菜,把铜板花得差不多了,就急急地赶回了家。殷昊和她爹都在坐在原处,只是这会儿,多了两个人,叶夫人和叶清音。   此刻,他们一家三口的目光全都集中在殷昊身上。站的远的时候,叶清浅只见殷昊手舞足蹈一般地说着些什么,走进了才知道,他这是在说他爹和他大哥的英雄事迹呢。听殷昊在说这个,叶清浅倒是松了口气的。   殷昊说到一半,看见叶清浅朝他们走过来,立马起了身,走到了她跟前,伸手就要去提她手中的菜篮:“怎么买了这么多菜?重不重,我帮你提啊!”   叶清浅看了眼叶夫人他们,点了点头,“好,你帮着我拎到厨房里头去吧。”   两人进了厨房之后,叶清浅往外看了看,叶夫人和叶清音似乎也是想要跟过来的,被她爹拦住了。叶清浅忙问殷昊,“你都和我爹他们说什么了?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听叶清浅这么一问,殷昊有些不满,“清清,我看着就那么不可靠的样子吗?”   “清清?”叶清浅指了指自己。   “嗯。我想了想,大家都叫你浅浅,如果我也叫你浅浅,那不就和大家一样了吗?我还是叫你清清好了,这样你一听,就知道是我在叫你了。”   先是浅浅,现在是清清,再过一会儿,只怕她就成‘叶叶’了。   “你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就好。其实吧,我家的饭真没什么好吃的,不然你随便找个借口,带着你那两只大雁走人?”   “我都等了这么久了,肚子都等饿了,你让我回家?你刚才不是还说,偶尔吃吃素菜对身体好的吗?这话我是相信的,我娘她有时候初一,有时候十五,会去庙里吃素一天的。再说了,我也想尝尝你的手艺。”   “我的手艺?我的厨艺可不如我的绣艺好。”叶清浅这说的是大实话,没想到殷昊是那样一个得寸进尺的人。   “你绣艺好?那就是女红好咯,那不如,你帮我做件衣裳吧?”   也不知道殷昊到底知道还是不知道,这衣裳可不是能随便做的。“你多的是银子,还需要我给你做衣裳?成衣铺子里多的是,自己买去。你让开,我要开始择菜洗菜了。”   “择菜?我帮你择啊?”   “你会?”叶清浅很是怀疑。   “有什么不会的,这还能比四书五经难?”   “好,那这些菜,就辛苦你了。我出去打水进来。”   厨房外头的水缸里头叶清浅本来是蓄着水的,这会儿一掀开木盖,发现缸里头居然是空的,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干的了。没办法,叶清浅只能重新去外头的井里打水。这一来一回的,就耗费了些时间。   叶清浅一进厨房,殷昊就问她,“清清,你看这些菜我择得怎么样?”   只看了一眼,叶清浅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完全不知道该说殷昊什么才好。菜分菜根、菜杆、菜叶,正常的一般是去掉菜根,殷昊做得很细,菜根、菜杆、菜叶他分做了三堆,每一堆都摆放地很整齐。至少在她看来很是整齐。   “挺好的。”   本来以为殷昊会挺胸抬头再夸一夸自己,没想到殷昊却颇有些苦恼地说,“这些菜的菜杆为什么不一样长呢?这样摆着一点儿都不整齐。”   “殷二公子,菜是用来吃的,不是用来摆着看的,摆的再好看,最后还不是要吃掉的,你就别讲究那么多了。”   可能因为这菜是殷昊自己择的,又是叶清浅炒的,所以他吃的特别香。   吃完饭之后,殷昊又陪着叶清浅进了厨房。   “清清啊,为什么什么事都是你在做啊?你把事情都做了,他们做什么呢?等着吃吗?”   “嗯。总结的很好,他们就是等着吃。所以你知道了吗?我根本就没有时间养你送来的那两只大雁的。现在,你该说的都说了吧?带着你的大雁回家去吧。”   “我,再陪陪你?”   闻言,叶清浅放下了手中的碗,转过了身,正对着殷昊,“殷昊,我不是小孩子,不需要人陪的。你也别再待在我家里了……”   说了一堆的理由,好容易请走了殷昊。叶清浅有些力竭。看着院子里头剩下的那只大雁,叶清浅别开了脸,苦涩地笑了笑,就像他说的,至少再给他一次来她家的理由。   ======分割线=====   柳姑娘上回和叶清浅说过的,因为她这段时间是在议亲的,所以一般都在家里,让叶清浅有空的时候就去柳府找她。就算来不及教她双面绣,至少也教她一些女红,嗯……偷懒的技巧。   那天殷昊离开之后,带走了一只大雁,第二天也没有再来,她爹就开始问这问那了,问她是不是说了什么惹殷昊不高兴的话了,或者殷昊说了什么,她没有和她爹说的。   叶清浅不堪其扰,就打着送绣品的名义出了门。最近她绣品做的不多,所谓的不多,是能给叶夫人‘进贡’银子的绣品做的极少,主要是做双面绣,因为这个值钱,也因为做这个得的银子一个铜板都不会落到叶夫人手里。   送完绣品之后,叶清浅就直接去了柳府。   “小叶子,你总算来了。你要再不来,我都要让我爹‘悬赏’你了。”   “悬赏?”叶清浅失笑,“那么,我这自己送上门来了,能赏多少呢,柳姑娘?”   “你就这么缺银子?”   “缺啊,一直就没不缺过。”   说完,两个人相视一笑,而后叶清浅让柳姑娘把她最近做的绣品拿出来给她看。   柳姑娘倒是很干脆,似乎还颇有些给叶清浅看的是得意之作的模样,叶清浅观她神色,还真以为柳姑娘经她那天简单点拨,就突然开了窍了。这低头一看,却直想摇头,针脚倒是没有退步,但是同样的,配色也没有进步。   “怎么样?我这次绣的挺好的吧?”叶清浅正要张嘴呢,柳姑娘已经把左手伸到了她跟前,“开口之前先好好想想,你看我这手的手指被针扎的,就没一根好的了。”   叶清浅眼神不错,这一抬眼,确实勉强在柳姑娘手上找到了几个针眼,那几个地方,估计是反复被扎,这才留下了些许的痕迹。叶清浅有些感叹,这柳姑娘也是奇人,就没听说针能扎在一个位置上的。   “柳姑娘,为什么您就这么偏爱红绿黄三色呢?如果真的很喜欢这三种颜色的话,至少也得取一整个套色吧,你看外头那些花草,不管是因为光线还是其他,总有颜色渐变的地方,你绣出来的图样如果都是一个颜色的话,那就失了真了。再不然,你让盈袖帮您把绣线分分股也行,这样绣出来的图样会有层次感。”   “我哪里是只喜欢这三种颜色啊,是因为只有用这三种颜色,我刺绣才不会头晕。你看我这手上扎的,是还没用那些个绣线呢,就先晕头转向了,这才扎到的。可疼死我了。”   “晕……绣线?”叶清浅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从来只听说人家坐马车晕,坐船晕的,没听说还有人晕绣线的。想了想,叶清浅觉得更多的应该是柳姑娘自己的原因,可能她本身就对刺绣不是太感兴趣。就算感兴趣也许也只是一时的。   如何让她改观呢,体会那种绣品从构思、描图、配色,到一针一线做出绣品的整个过程的满足感,想来想去,叶清浅也只有亲身上阵这一个做法了。   “这样,我绣一个简单的图案给您看看吧,看看我是如何从头开始做一件绣品的。”   盈袖在柳姑娘的示意下,给叶清浅备好了针线,至于那些绣线,其实是比较让叶清浅惊讶的,因为配色很完整,几乎涵盖了刺绣所要用到的所有颜色。只是那些绣线一拿上来,柳姑娘就几乎坐到天边儿去了。当然,天边是比较夸张的说法,毕竟这间屋子再大也就那么大,不过她此刻距离叶清浅确实是远的不能再远了。看来确实是对这些绣线心有余悸。   叶清浅先是净手,然后绷绣布,而后复又净手。于喜欢刺绣的人来说,每一件绣品,不论大小,都是她们的心血之作,爱之深,对待每一件绣品就都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了。只是十指有长短之分,孩子有偏爱与否,做出来的绣品自然也是稍稍分了等级的。   因为只是示范给柳姑娘看,让她知道绣线没有她以为的那样可怕,不要说只是看了,就算用多了,也不会让人头晕之类的。所以叶清浅省略了构图和描图的过程,直接按脑中所想挑起了绣线来。   不得不说,柳府的这些个绣线质量极好,就连分股,都比平时顺畅极多。   柳姑娘在一旁看着叶清浅素手翻飞,绣线已然被乖乖地分成了细细的几股,全然没有她动手时候的淘气模样,再看她穿针引线、手随心动、利落下针……一套动作可称行云流水。   目瞪口呆了好一会儿,柳姑娘有些不受控制地慢慢走到了叶清浅身边,看着本来的白布之上,在叶清浅的动作之下,已然渐渐地有了图案,觉得有些神奇。   “小叶子,你都不用描图的吗?”问完之后,又觉得叶清浅这会儿正在刺绣,应该是很专心致志的,恐怕听不到她说话,但不多时,却听已经在换绣线的叶清浅回答道,“我啊,虽然年纪不大,不过绣品倒是做了很多的。有些是反复做的,闭着眼睛都能绣出大概来。所以不描图也是可以的。”   其实说实在的,如果时间充裕的话,叶清浅更喜欢按部就班地做刺绣。这样子的话,在脑海之中构图之后,就能享受两次想法成形的愉悦感觉,一次是构图呈现,一次是绣品呈现。   当你一针又一针的,在布上描绘出来的图案之中填充所想要的颜色,让那个本来略显苍白的图案慢慢因为填充的颜色而渐渐鲜活起来的时候,那种愉悦的感觉,不足为外人道。   “小叶子,你果然厉害。哎呀……我的头好像又有点晕了。”   叶清浅正想说,就算是用了药,反应也不该这么快,一抬头,就看到了柳姑娘有些煞白的脸,与刚才的红润截然不同。本来她还以为柳姑娘说晕绣线的病是说着玩的,或者说是想要逃避刺绣找的借口,没想到……见效这样快。   “柳姑娘,你没事吧?”叶清浅立马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想要起身扶着看似摇摇欲坠的柳姑娘,她这一起身,突然觉得自己脚下也似有些踉跄。如果她刚才是蹲着的话,那么这种情况是正常的。可她刚才是坐着的,那就很不正常了。她刺绣从来都是坐着的,从来就没有因为久坐而头晕的毛病,况且她刚才坐着的时间也并不长。   “姑娘您没事吧。”一旁的盈袖很快发现了柳姑娘的不妥,疾步冲了过来。将柳姑娘扶远坐好之后,盈袖有些生气地看向叶清浅,“我们姑娘早就和你说了,她会晕绣线的。姑娘的这个毛病,我们全府上下都是知道的。你偏不信,现在好了,你看看我们姑娘,这小脸儿白的。”   盈袖的话虽然很冲很不好听,但叶清浅知道,她这也是忠心护主。   叶清浅想要说些什么,但此刻,她的头也有些晕,有些说不出话来。缓了缓,叶清浅终于能开口了。   “柳姑娘,恕我直言。你这绣线,只怕是有些问题。”   “绣线有问题?怎么可能?咱们府里的绣线都是专门去秀坊采买的。那儿的绣女用的什么绣线,咱们采买的就是什么绣线。秀坊的绣品都有送到宫里去的呢!要是绣线有问题,那绣坊里头那些人的脑袋还要不要了?”   柳姑娘这会儿也算缓过来了,“小叶子,你可能误会了,有问题的不是绣线,是我。我这身子啊,时好时不好的。可能就像我娘说的,我做不得这些事。”其实柳夫人说的是,‘我们家闺女就是个富贵命,这些个下等的活计,还是让别人去做。’但这样的话,她自然不可能在叶清浅跟前说。   这事要让叶清浅说的话,她一时也说不清。于是只能道,“柳姑娘,这些绣线,能给我一些吗?”   她这儿才说完呢,一旁的盈袖就笑出了声了。   “我说呢,我们府里的绣线那都是顶好的,怎么可能有问题,原来……是您看上了?您看上了早说呀,咱们家姑娘这么欣赏您的手艺,赏赐您一些也是可以的。”   “盈袖!怎么说话的!”   “姑娘,她分明就是看咱们府里的绣线好,想要得一些,这才故意说它们有问题的。您想想,要是真有问题的话,她怎么还要呢?”   叶清浅想了想,从身上拿出了一块碎银子来,放在了桌上。   “这些绣线,就当是我买的,行吗?”   “哼,你这银子,还不是咱们家姑娘先前给你的,也没做什么活儿,就白得了……”   “盈袖你先出去。”   “姑娘?!”   “出去。”   “是。”   “小叶子,丫鬟不懂事,你别生气。”   “没事。”叶清浅明白,这就是身份的差异,柳府是官,她是民,升斗小民。   “这些绣线,你要是喜欢,就拿去吧。反正我也用不上。摆在库房里头,也浪费了。”   柳姑娘的这话,说的虽然客气,但叶清浅好似听出了一些什么来。或许柳姑娘是相信了的,相信了盈袖的话。也对,毕竟盈袖是在她身边伺候的,能在主子跟前随意说话的,想来也不止伺候了一年两年了。和她这个刚认识的相比,柳姑娘自然该更信盈袖一些。是因为她小家子气,看上了这些个绣线,所以编了个有些站不住脚的好理由。但柳姑娘毕竟是大家闺秀,还是很有涵养的,不会像盈袖说的那样直接,落她的面子。   “不用太多,每样拿一些就是。”既然都开口提了,既然难听的话都听了,那么不拿一些,她还真是吃亏了,叶清浅不无乐观地想。   出了柳府的大门,叶清浅觉得周身有些寒意,天气明明这样热,也许寒了的,是她的心吧。但她无愧于心,她也没想用这些绣线做什么,只不过是觉得有些不对劲罢了。至于如何不对劲,她不知道,总会有人知道的。   作者有话要说:不大确定能不能参加万更活动,能的话,我尽量万更,不能的话,嘿嘿→_→   依旧有红包掉落,还是50个封顶吧,其实可能30个就顶天了~谢谢大家支持哦! 第48章 绣线   叶清浅对着柳府门口的石狮子站了一会儿,转身才刚走了几步,就听到一个人在喊,“你等等!等等!”   叶清浅自顾自地往前走着,不紧不慢地,直到被人抓住了胳膊,有些疼,叶清浅才刚回过头,看清抓着她的人是盈袖,就听盈袖脱口道,“你怎么回事儿啊,越叫你,你越走,是真的没听见还是假装没听见?”   叶清浅不想回答这种说不清楚就可能会吵起来的问题,于是只问,“你拉着我,有什么事儿吗?”   盈袖好像这时候才发现她是拉着叶清浅的,连忙放开,放开之后还皱着眉头甩了甩手,好像沾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我们家姑娘说了,她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最快今年底,最迟明年初就要成亲了,自己做婚嫁的绣品只怕是来不及的,也就不继续和你学怎么做双面绣了。”说着,盈袖单手提着一个小包袱放在叶清浅跟前晃了晃,“这个,是我们家姑娘给你的。里头有一张五十两的银票,还有就是你刚才用过的那些绣线。以后,你就不必再来了。”   虽然已经大约猜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但叶清浅还是想显得有些骨气些,“这些,我不能要,你拿回去吧,替我谢谢柳姑娘。”   盈袖上下打量了叶清浅一会儿,直接把包袱往她身上一丢,“行了,你就别装了,心里指不定怎么高兴吧?也就是我们家姑娘心善,你要是遇上别的人家看看,你不过就来过两次,说起来几乎等于什么都没干,就白得了那许多银子还有这些绣线,你别小看这些绣线,和你原来做团扇的那些根本不能比,算了,和你说那么多也没用。我们家姑娘既然赏了你,你就收下吧,我们家姑娘就不缺这点儿东西,就当……是我们家姑娘日行一善吧!”   叶清浅想,她确实是该高兴的,五十两银子,得做多久、多少的绣品才能赚到啊。还有这些绣线,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恐怕还能再折价重新卖回铺子里头。   说句实话,叶清浅是瞧不出这些绣线有什么问题的,但她以为,铺子里的人应该是知道一些的,于是……   “请问一下,你们这儿收绣线吗?”   “绣线?什么样儿的绣线?”   叶清浅随即就把包袱里的绣线拿了一些出来给这个伙计看。伙计了看了会儿,对叶清浅道,“你在这儿等等,我去寻一下我们掌柜的。”   等了好一会儿,掌柜的才从里间走了出来,是一个中年男子。“这位姑娘,就是你要卖绣线?这些绣线……是你自己做的?”   “不是,是从旁的绣铺里头买的,当时买多了,用不完。就想着先换回银子,等要用了再买新的。”   “你这绣线,我们恐怕不能收。”   “不能收?为什么?我当时买的时候,可花了不少银子呢。不然,我给您算便宜些。”   掌柜的摇了摇头,“不是价钱的问题,是你这绣线……”   “这绣线怎么了?刚才给您看的是拆开过的,这些都是没动过的,您不然给估个价?只要不太低,我都愿意卖的。”   “姑娘,你这个绣线……你不然还是去那边的药铺看看,好吧。我们这儿还得做生意呢,就不招待你了。”   “掌柜的,您这话,说的我有些迷糊了,我这绣线,还能卖到药铺里头不成?现在药铺也开始说绣品生意了?”   掌柜的不说话了,一旁的伙计看了眼叶清浅,悄悄地给她拉到了一边,“这位姑娘,您还是听我们掌柜的吧,把这个绣线拿到药铺里头去问问,有些事儿呢,咱们不方便说。”   “是这绣线有什么问题吗?怪不得,我一刺绣,这头就晕,原来不是我身子弱,是这绣线的问题吗?”   “具体的,您还是去那儿问吧。”   “好的,谢谢您二位了。”   听掌柜的和伙计的话,确实不是她的错觉,这绣线是真的有问题的。叶清浅往前走了两步,看见了一个药铺。这个药铺看着有些眼熟,叶清浅又四处看了看,终于想了起来,这个药铺是那天她遇上殷昊的地方。那位宋大夫,让叶清浅印象深刻。   “这位姑娘,您是来看病呢,还是来抓药?看病在这头,抓药在那头。”叶清浅才一进门,已经有个伙计热情地迎了上来。   “我,看病。”   “那您这边请。宋大夫,接诊了!”   叶清浅抱着包袱坐在了宋大夫跟前,还没开口说话呢,宋大夫就说,“你没病,就算有,也是心病,老夫这儿没有治心病的药。”   “宋大夫,不是我看病,是……”叶清浅说着,从包袱里头拿了一些绣线出来。   宋大夫看看叶清浅,又看看摆在他跟前桌上的绣线,“嘿,现在的年轻人,没正事儿可做了是吧?来药铺里头耍老夫玩儿啊?你就算抱个生病的畜生来,老夫也能给它医好了,这是个什么玩意儿?绣线精啊?修炼多少年啦?会说话吗?”   一旁的伙计‘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叶清浅被宋大夫说得很是尴尬,连连摆手,“不是的,宋大夫。您仔细看看这些绣线。”   “我再看它们一百年,它们也还是绣线。拿走拿走,该干嘛干嘛去,别寻老夫开心。”   “宋大夫,您认真看看,这些绣线有问题,我一用它们刺绣,就会头晕。”   “一用就会头晕?”宋大夫看叶清浅表情认真,也开始正色了起来。看,他是没能看出什么来,于是拿起一卷绣线放在鼻尖闻了闻,这一闻之下,宋大夫的脸色微变。   而后不等叶清浅问,他又迅速地拿起了桌上放着的其他绣线卷一一嗅过。   “小姑娘,你这是得罪什么人了吧?”   “宋大夫此话何意?”   “这些绣线确实是有问题的……”依宋大夫所言,这些绣线分别浸染了不同的药材。而后宋大夫一边嗅味道,一边把那些绣线卷分开。将绣线浸染药材的人似乎还精通绣品的配色,其中几种常用的绣线摆在一块儿用的话,就会致人身体虚弱。时间短的话,也就是用绣线的时候病恹恹的,时间长了,再辅以另一些药物,轻则让人卧病在床,重则魂归西天。至于是什么药物,宋大夫没有说,他说,害人的东西,普通人没有必要知道的太多。   叶清浅不确定柳姑娘到底接触了这些绣线多久,也不确定是谁把这些绣线送到她跟前的,但她知道,她不能明知有人要害人,还装作若无其事。   “宋大夫,您能不能跟我去一个人家,这些绣线,其实是那位姑娘的,她一直都以为是她自己身体不好,不知道是这些绣线有问题。您去帮她看看,给她开些药治治。”   “她要是想看病,让她到老夫这儿来。”   “可是……您不去,她也许不会信我,也不会相信这些绣线有问题。”   “她信或者不信,和老夫有关系吗?好了,你让老夫给这绣线看诊,我也看了,你去那边付诊费吧。”   “我给您出诊的银子,您跟我走一趟,行吗?”   “不行。来呀,带她结账,然后送出去。”   “宋大夫,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老夫没说不治啊,你让她过来,老夫肯定给她治。”   叶清浅无奈离开之后,伙计的走到了宋大夫跟前,“宋大夫,您为什么不跟她一块儿去呢?”   “跟她去?跟她一块儿去吃闭门羹?你看老夫脸上写着‘傻子’两个字吗?”   如宋大夫所料,叶清浅确实吃了闭门羹,早在盈袖拿着包袱出来给她的时候,就已经交待了门房,若是她再来找,一律无视。   不要说柳姑娘了,叶清浅连盈袖都没有能见到。   没有办法,叶清浅只能把这个包袱带回了家。   “你是怎么回事,这回的绣品就那么点点,你也能送这么久?是不是跑出去见什么人去了?”   “这是卖绣品的铜板,叶夫人您数数,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屋了。”   “等等,你那包袱里头,装的什么?”   “是一些绣线。”   “绣线?你还有银子买绣线?”   “不是买的。”   “不是买的还能是捡的?你把包袱打开,我看看。”   “叶夫人,这些绣线,您最好不要看。”   “绣线罢了,就这么精贵,不能看?”说着,叶夫人一把就抢过了叶清浅手中的包袱,翻开看了看。“还不少嘛!正好,好一段时间不用买绣线了。”   “这些绣线不能用的。”   “绣线不能用,用来看吗?还是用来供着啊?你还打算找它们的失主不成?”   “这些绣线是用药材浸泡过的,对身子大不好。轻则卧病在床,重则……”叶夫人一听叶清浅这话,吓得立马就松了手,她手中本来捏着的包袱砸在地面上,绣线滚的到处都是。   “当家的!”叶夫人在包袱落地的瞬间一声大吼。   “什么事,什么事?怎么突然这么大声?”   “当家的,你看……”叶夫人的手指向了地面的那些个绣线,不等叶城继续问就说,“这些绣线是你们家浅浅刚刚带回来的。这绣线不是普通的绣线,是浸过药的,我刚才什么都不知道,还用手碰过了。你们家浅浅这是要害死我,害死你唯一的儿子啊,小小年纪,这个心肠怎么就能这么歹毒呢?就算她不喜欢我,也该顾忌我肚子里头的她的亲弟弟吧?”   “浅浅,怎么回事?”叶城的声音很有些严厉,子嗣是他的底线。   “这些绣线是别人寄放在我这里的,我刚才也说的很清楚,让叶夫人不要碰的,是她非要抢。”   “这么危险的东西,寄放在家里做什么?还不快些拿去扔了?”   “爹,您放心,这些绣线我会放在我房间里,不会影响你们的。”   “说得轻巧,放在你房间里头,咱们家里的衣裳、被子、缝缝补补的事情都是你在做,说知道你什么时候就把这些绣线用在我们身上了?”   “浅浅啊,还是扔了吧,这样大家都安心。”   “那行,我再出去一趟。”说着,叶清浅就把地上的绣线都捡了起来,放进了包袱里头,转身出了门。站在门外犹豫了一会儿,叶清浅还是决定去找沈奕轩。殷昊家门庭太高,她有些不敢去。   敲了半天的门,没有人来应门,也不知道沈奕轩是进宫当值了还是出门办事了。叶清浅想了想,还是颇有些无奈地去了永宁侯府。   这会儿,殷昊倒是在家的,没在看书,在喂大雁。不过,他现在喂的已经不是一群大雁,而是一只,从叶清浅家里接回来的那一只。   大雁吃得很欢快。   “吃吧吃吧,等你吃得胖的走不动路了,我就杀了你吃肉。”殷昊阴测测地说。   大雁依旧吃得很欢快。   “你是不是傻?我都说了你再胖下去我就要杀了你吃肉了,你还吃?还不给我停下?啊!你居然敢啄我?我看你是不想活了?你是想清蒸还是红烧?”   夜影看了眼夜魅,“主子这样,你也不管管去?”每过一天,那个脑子都比前一天更不正常一些。   “管?为什么要管?主子和它,不是相处得挺好的吗?”不管的话,主子的注意力还在这大雁身上,要是管的话,转到他们身上来怎么办?   “你说,主子知道不知道我们那天奉夫人的命令,去寻叶姑娘的事?”   “应该不知道吧。”要是知道,只怕主子早就去夫人跟前闹腾了。   “那这大雁,主子怎么给带回来了?”   “也许,是一人一只养着?以后交换信物?”这样的定情信物,也是够特别的了。   夜影的嘴角抽了两抽,用胖的飞不动走不动以后还有可能爬不动的大雁做定情信物?这世上恐怕也只有他们主子能想得出来吧。如果叶姑娘还接受了的话,那和他们家主子也算是天生一对儿了。   “什么事?找我们家主子?一个年轻的姑娘?姓叶?”夜影看了夜魅一眼,真是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这说着叶姑娘呢,她还真就来了。“夜魅,要和主子说吗?”   “你在这儿看着主子,我去外头问问看,她来有什么事。”   “嗯。”   在永宁侯府门口,叶清浅根本就站不住,她走过来走过去,数着自己的步数分散注意力。不然她觉得自己恐怕会急死。   “叶姑娘。”听见有人出声,虽然不是殷昊的声音,但叶清浅还是马上转过了头。“殷昊呢?”   “主子他,这会儿有点事在忙。”忙着和大雁打架,“您有什么事,我可以替您转告。”   叶清浅抿了抿唇,犹豫了半响,将手中的包袱递给了夜魅。   “这是?”   “是绣线。”   “绣线?您是想让我把这些绣线交给我们主子?”夜魅一时间想不出来这绣线能代表什么意思,难道这是叶姑娘和他们注意约定好的暗号?   这头,夜影按照和夜魅商量好的分工,死死盯着他们主子殷昊。殷昊和那头凶悍的大雁对打了半天,不过撸了它几根毛,却被狠狠地啄了不知道多少口,很快决定君子不和飞禽斗。   才一起身,就看到夜影很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你看什么呢?”   “没,没看什么啊!”夜影这个人吧,有时候特别的老实,一紧张,就结巴。   “哦,没看什么。夜魅人呢?”   “他去,去茅房了。”   “什么时候去的?”   “刚,刚去。”   “正好,我也想上茅房了。”   “主子!”夜影的声线突然提高了不止一线。   “怎么?这个茅房只有夜魅能上,我不能上?”   “……不是。”   “那你老实说,夜魅到底去哪儿了?你要是现在不说清楚,一会儿我去茅房,要是没有看到夜魅的话……”   夜影:“……”主子威胁人什么的,最讨厌了!   夜影灰溜溜地领着殷昊出门,夜魅无奈地领着叶清浅进门,这在半路上,四个人就撞到一块儿了。   看见夜魅身后跟着的叶清浅,殷昊眼神一亮,最近几天积攒的郁气一扫而空,“清清!真的是你来找我。找我有事吗?有什么忙要帮的,你尽管说。能办到的我都给你办了。”想想不对又道,“不能办的我也尽量给你办了。”   叶清浅没说话,只是看了眼夜魅手里的包袱。   殷昊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这是……”   “府上有方便说话的地方吗?”   “有啊,我房间啊!”   叶清浅:“……”   后来,他们找了个亭子。   殷昊和叶清浅坐下之后,夜影和夜魅如同平时一般,站在殷昊身后,不多时,殷昊回过了头,“你们俩站在这里做什么?夜影,你去准备一些茶水点心,夜魅,你去准备些水果。记得多准备些。”   打发了夜魅和夜影之后,殷昊可能觉得周遭的空气清新了不少,深吸了口气之后对着叶清浅说道,“好了,现在只剩咱们俩了,究竟有什么事儿,清清你说吧。”   “是这样的……”叶清浅说了下她去柳姑娘府上的目的和现在的结果。大致就是去柳府教柳姑娘双面绣,然后发现了绣线的问题。可是柳姑娘听信了丫鬟的话,不肯再见她。   听着叶清浅说是上回的那个‘宋大夫’给绣线看的诊,殷昊觉得后背有些不自在起来,听了这个绣线的问题,只觉得这后宅妇人真是什么招数都能想的出来,这把绣线浸在药材里头,还居然一种颜色的绣线一种药材,杀人不见血,要是没有清清,那个柳姑娘真是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了。   不过听到最后,那个柳姑娘怀疑清清的品性,不肯再见她,殷昊皱了皱眉,“她既然不肯信你,你又何必折腾。这事儿既然做的这样隐秘,那她肯定是碍着了谁的路了。”你又何必自寻烦恼,真救了她,惹了不该惹的人怎么办?   “毕竟是一条人命。”叶清浅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把殷昊想要说的最后一句绝在了嗓子眼儿里。   “那行吧,我想想办法。对了,你说的柳府,是哪一家?我一会儿让夜魅和夜影去打听打听。”   殷昊说完这话之后,叶清浅抬头看了他一眼,“就是……和你大哥结亲的那一家。”   “柳三?”   叶清浅想起柳姑娘好像确实是行三的,于是点了点头,“嗯,就是她。”   “你怎么会去了她家的。”殷昊有些想不通,也不是他嫌弃叶清浅的家世,但按常理,她和柳三确实不应该认识。   “我和你说过冯家铺子吧?我有在那儿寄卖绣品,柳姑娘买了我的绣品,喜欢我的绣品,就想学一学看看能不能自己绣自己的嫁妆,冯家铺子的掌柜的就帮我们互相引荐了一下。”   “哦。那清清你还是很厉害的,柳三家世可不一般,见过的好东西多了去了,你的绣品能入她的眼,就说明你这做出来的东西是极好的。”   对于殷昊变向的夸赞,叶清浅只是笑了笑。   “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柳三和我大哥定了亲的?”莫不是柳三十分心悦他大哥,这见一个人就和一个人说,她和谁谁谁定了亲事了?那也得对方认识才行啊。清清要不是认识了他,能知道他大哥是谁吗?也不对,清清是什么时候知道他的家世的?   听殷昊这样问,叶清浅看着他的眼神变得古怪了起来,“我之所以知道柳姑娘和你大哥定了亲,是因为……”   听叶清浅说起和柳姑娘的第一次见面,殷昊频频点头,寺庙清净……白马寺?有些熟悉。越听殷昊点头的动作就越僵硬,最后他很艰难地转向了叶清浅问道,“当当当……当时你也在屋子里头?屋子里头的第三个姑娘是你?”   当然,这个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是,他的清白……   叶清浅才一点头,殷昊立马急急道,“那个清清啊,当时我说的那些话……”   “我明白的,我不会到处乱说的。你是君子,柳姑娘是窈窕淑女,你对她心生爱慕,这很正常。”   “我不……”殷昊想要解释,但头疼地发现好似有些无从解释起,要怎么措辞才能说清楚当时的情况呢?说他之所以想要坏了大哥和柳三的婚事,是因为他知道柳三会死的很早?还是像柳三和她娘以为的那样,因为不愿意大哥在他前头成亲,所以想要坏了他们的婚事?前一个原因不能说,后一个……显得他心胸狭窄,也不该说。   “我听说你大哥和柳姑娘已然定了亲了。”说起这个的时候,叶清浅看着殷昊的目光里头带了些同情之意,“这样的话,你们两家就算是自己人,你把这绣线交给你大哥,让他去一趟柳府,说明一下情况。如果柳府的人不相信的话,可以带着绣线去问宋大夫,或者去问一问别的大夫。还有柳姑娘,如果确认了这事属实的话,得让柳姑娘也去看看大夫。好在,柳姑娘好像并不是很喜欢刺绣的,应该问题不大。”   刚最开始的时候,殷昊没有能把叶清浅口中被人设计的柳姑娘和柳三联系起来,这会儿听了叶清浅的话,才堪堪回想起刚才叶清浅转述的,宋大夫对这些绣线上头药材的一些判断,很快,他就想起了柳三的早逝。难道当年柳三早亡,不是因为出生时候不可避免的体弱,而是死于后宅争斗吗?那她还确实,死的有些冤枉了。   或许也不冤枉,谁让她不相信清清呢?殷昊默认了,这辈子叶清浅会认识柳三,那么上辈子应该也是认识的,其实不然。   把事情都说清楚了之后,叶清浅觉得轻松了许多。柳姑娘的事情上,她已然尽了力了,把能做的都做了,也不枉费她们相识一场。   “对了,还有这个。”叶清浅将那张五十两面值的银票放在了殷昊跟前,“也麻烦你们帮我交还给柳姑娘。”至于前头的那些碎银子,叶清浅就厚着脸皮收下了。   “我要说的都说完了,就不继续打扰你了。”说着,叶清浅起了身。   “诶,你……要不要去看看那只大雁。它最近又胖了些,都快走不动路了,挺有意思的。”   “还是不了,我还得回家做饭呢。”   叶家,自从叶清浅离开之后,叶夫人就一直在闹腾,一会儿哭诉自己命苦,一会儿指责叶清浅不孝,一会儿埋怨叶城无用……不过闹腾了半天,也只是干打雷不下雨,一滴泪水都没有,嗓子倒是嚎地有些沙哑。   叶城只担忧地看着她的肚子,不停地在旁边说一些安抚的话。   突然响起的叩门声打断了这一切。   叶夫人突然就精神了起来,“当家的,你去看看,是不是叶清浅那个死丫头回来了,要真是她回来了,你可得记得刚才答应我的话,好好地罚一罚她。”   叶城这一开门,门外却是郑实,也就是叶清浅口中的郑叔叔。   “郑……你怎么来了?快进屋。”   “我还能为什么来,上回你不是说了吗?让我给你们家浅浅踅摸一个好的人选……”   被叶夫人左数落,右数落的,叶城本来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没想到郑实却又突然来了,叶城有些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尴尬。原来虽然分开了这么些年,当年的同乡情谊还是在的。   听说郑实是为了叶清浅的婚事来的时候,叶夫人有些不待见他。只面上招呼了一声,随后就静静地坐在了一旁,最后还是叶城去了厨房给郑实倒了杯水。   于叶城来说,殷昊几天都没来了,只怕浅浅别说做妻了,做妾都未必能成,这下子能有机会给叶清浅嫁出去,他自然是有些上心的。不然天天的,叶夫人和浅浅在家里闹腾,那真是家无宁日了。   郑实从军多年,说话也不爱绕弯子,简单地说明了一下对方的情况。年二十五六,是他上峰的上峰,除了曾经成过亲这点有些不好,其余听着倒都是不错的。   “他前头那个媳妇儿,是怎么死的?”   “啊,听说是因为年纪太小,生孩子的时候没能熬过去。”   “那孩子……”他们家浅浅可是黄花儿闺女,两人年纪相差得有些大就且不说了,这一嫁人就给人做后娘……叶城有些觉得委屈了叶清浅。   “那个孩子也没能留住。”   “哦!”   见叶城没有再说话,似乎在犹豫什么,郑实拍了拍他的肩道,“叶城啊,我也不瞒你,咱们从军的人吧,这虽然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头的,但是……只要你命大,那真是不缺银子的。”   一听说不缺银子,叶夫人就转过了头了。“那他,能给多少聘礼啊?”   “哈哈哈……那就要看他满不满意你们家浅浅了,要是满意的话,那么要多少,你们只管提就是。”   “当家的。”叶夫人碰了碰叶城,叶城还是有些犹豫的,听说武将不缺银子之后,叶城又再想起了殷昊了。本来只是觉得殷昊好,现在简直就是很好了。   叶清浅回家的时候,发现叶夫人待她的态度有了些变化。虽然奇怪,但是也不想深究是因为什么,估计原因不会是她想要知道的。   叶清浅走了之后,殷昊反复戳着面前的银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夜影和夜魅一人拿着一托盘,只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   终于,殷昊发现了他们的存在,“让你们去备东西,你们是去府外备了吗?这么久才回来,这些东西是想给谁吃啊?”殷昊想着,若是他们动作能快点儿的话,那么他和叶清浅一边说话,一边吃东西,只怕叶清浅这会儿应该还在呢。   夜影无语地看了眼夜魅,也不知道刚才是谁说的,让他们多备一些的,这会儿又嫌他们的动作慢。行,主子就是主子,主子说的话,都是对的。他们,怎么做都错,侍卫难为。   夜魅把托盘把石桌上一摆,硬着头皮问,“主子,叶姑娘说的,和柳姑娘有关的,要当面和您说的很重要的事,是什么?”如果叶清浅不是这样说的话,他是根本不会带着叶清浅进府的。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殷昊很快拎着包袱起了身,“我去找一下我娘,你们就不用跟着了,把这些都吃完吧。”   夜影、夜魅:“……”   作为侯府的女主人,府里发生的事,杨茗都是知道的清清楚楚的,包括今天叶清浅来了府里的事。不过以她的修养,倒是做不是赶人出门的事的。本想等着时间差不多了,把殷昊叫来问问,问问他对叶清浅究竟是怎么想的,却没想到,她还没派人去找殷昊呢,她儿子却自己送上门来了。   “娘。儿子有事和您禀告。”   “嗯,说吧。”   殷昊于是掐头去尾只挑重点,说了这绣线的事,重点是叶清浅即便被柳姑娘误会,被拒之门外,依旧关心柳姑娘安危的事儿。   这样的事,是很凸显一个人的品性的。杨茗听了倒也确实高看了叶清浅几眼。但是叶家和他们永宁侯府的差距实在太大,便是高看再多眼,叶清浅依旧也入不了杨茗的眼。   “这事,娘会处置的,你就别管了。”后宅的阴私,侯夫人不希望殷昊涉及太多,毕竟后宅该是女子的‘天下’,而男子应当志在四方。   侯夫人不是偏听偏信之人,有些事,还得自己证实了,才有对外说的底气。是以这些绣线,侯夫人交给了身边的人,让他们分别去寻了城里几个有名的大夫。这些大夫看完之后,说法倒是都和殷昊转述的差不多,反正是很歹毒而隐晦的做法就对了。   确认了这事之后,杨茗的眉头狠狠地蹙了起来,当时只觉得柳祭酒家和他们侯府家世般配,这柳三又是嫡出,教养应当不错,在外的名声也好,没想到,柳祭酒家的后宅这样乱,连主母所出的嫡女都有人暗地里谋害。这样复杂的亲家……   “夫人,在烦什么呢?”完成了和殷弈每天的沙盘演练,殷湛这就来找杨茗了。   “你来的正好,看看这些吧。”杨茗把那几位大夫写下的‘证词’递给了殷湛。   “这是什么?”虽然不确定,殷湛还是顺手接了过去。   “咱们府上采买过绣线?夫人你没事吧?”虽然印象中,杨茗是不常做绣品的,杨茗看着挺英气,其实最是娇气,被针戳一下,都能喊半天的疼。   似乎都想到了当年的事,两人相视片刻,各自沉默。   “这些绣线不是咱们府上的,我早就不做那些了。这些绣线是柳府的。”   “柳府?柳祭酒府上?他们把这样的绣线送到咱们府上来?我去找他们去。”说着,殷湛就愤愤起了身,一副要和人拼命的架势。   “回来!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和原来……一样,你坐那儿,我和你好好说说……就是这样了,你觉得这门婚事,还有继续的必要吗?”   “婚事怎么了?我问过奕儿了,他还是比较满意那个柳姑娘的,这个绣线的事,你也别管太多,直接连着这些‘证言’一块儿送到柳祭酒府上就是。等他们把这事处理好了,再行纳征之礼。”   殷弈是殷湛的亲儿子,他都说了要继续这门婚事了,侯夫人作为后娘,自然也不会反对。毕竟亲事定了,再行悔婚,以后是会影响殷昊的婚事的。她终归还是自私的,不会为那个女人的儿子争取太多。   第二天一早,杨茗就让人把这些东西送去了柳祭酒府上,指名交给柳夫人。柳夫人收到这东西的时候有些莫名,但碍于是永宁侯府送来的,这才认真看了看,这不看倒好,一看她顿时就怒了。   但很快,柳夫人压下了这股子怒气。只叫来了女儿和她身边的丫鬟盈袖。   “妍儿,这些绣线,你可认识?”问完之后,柳夫人又觉得这个问法不大对,绣线都是一样的,这个恐怕是很难认出来的。   一旁站着的盈袖却有些不解的开了口,“这个包袱,怎么看着好像是我昨天给那个叶清浅的呀。夫人,奴婢能细看看吗?”   “嗯。”   盈袖于是翻了翻那个包袱,看到上头的一块熟悉的污迹,她就算是确认了,这还真是昨天姑娘让她给那个叶清浅送去的那个包袱,怎么一个晚上过去,它就又回来了呢?还送到了夫人这里?   “是从咱们府里出去的吗?”柳夫人现在想要确认的,是这一点。   “是,姑娘最近不是订了亲了吗?本想自己绣嫁妆显得更有心一些,就寻了个刺绣师傅。没想到……”   “因为起了贪念而信口雌黄,哼,看看这个吧。”柳夫人自然不会说自己女儿的不是,虽然也自责自己没有及早看出是绣线的不妥,而不是女儿的身体不好。但是更多的,柳夫人还是怪责盈袖的,跟在女儿身边也那么多年了,愣是没有发现这些绣线是有问题的,倒是一个见了没几次的外人发现了。   因为是柳祭酒家的丫鬟,跟着的又是嫡出的姑娘,盈袖也是识字的。看了那些大夫的‘证言’之后,盈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看眼前色彩斑斓的绣线,此刻在她眼中,这些绣线已然不是绣线,而是一条又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   “听说你昨天还特意吩咐了门房,不再让她进府,是吗?”   “是。”盈袖点了点头,抬眼看了看自家姑娘,这其实也是姑娘吩咐的。但夫人这会儿问的是她,她也只能认了。   “差点儿耽误了大事,自己下去领罚吧。”   “娘,其实是我……”   “别说了,你且记得,这事不是你授意的,是盈袖自作主张。至于这些绣线的事,是娘管家不严,让你受委屈了。”   “娘,究竟是谁啊,要这样害我。”   “这事你就别管了,当做不知道吧。那些绣线不要再碰了,只要安心待嫁就行。娘会替你讨回这个公道的。”加倍!   一早起来,叶清浅觉得今天的太阳只怕是从西边升起来的,一会儿天上只怕还会下红雨,因为叶夫人,居然说要带着她和叶清音一块儿出去做衣裳。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立冬,大家记得吃饺子(*^__^*) 第49章 求亲   黄鼠狼给鸡拜年,叶清浅只听过这句话,因为她虽然见过鸡,却没有见过黄鼠狼,但是此刻,她似乎已然知道在给鸡拜年的时候,黄鼠狼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样儿的了。   “叶夫人,我就不去了吧,我还有很多衣裳,穿不过来的。”叶清浅确实是有很多衣裳的,因为叶清音比她个子大,她做一件衣裳的布料,够叶清浅做两件的了。   叶清音每年都要做不少新衣裳,但是穿没几次,她就腻味了。叶夫人说着赚银子不容易,便把那些衣裳都丢给了她。也还好,叶清浅针线活儿不差,叶清音的衣裳改一改,她也是能穿的。只是把横向的布料裁下,加到纵向罢了。   叶夫人似乎也想到了这茬,只转了转眼珠子,便厚着脸皮说,“浅浅啊,你是个好孩子,为了省银子,这么多年了,你也没认真做过新衣裳,都是捡你妹妹的旧衣裳改了穿。太委屈你了。今天跟娘还有你妹妹一块儿出去做几身新衣裳,嗯?”   叶清浅正想再次说‘不’,叶城也在一旁开了口,“浅浅啊,既然你娘这么有心,你就随了她的意吧,说实话,你也是该做几身合适的衣裳的,毕竟这年纪也不小了。”   叶清浅看了看叶夫人,又看了看她爹,最终点了点头,“……那好吧。”   叶清音很兴奋,一路上都唧唧喳喳的不停说话。叶夫人偶尔会应上她两句,大多数时候,是保持沉默的。应该是有些累吧,毕竟她是怀着身孕的。只是……有银子给她和叶清音做衣裳,却没有铜板坐坐牛车吗?   但她宁愿受罪,也想省下这几个铜板,叶清浅自然也不会拦着她。   天本来就热,她们又走了不短的路,到了城里的时候,已然都汗流浃背了。叶清浅想,她们这样的客人,大约是成衣铺子里头最不喜欢的了。   果然,她们三人才刚进了一间铺子,那个伙计迎上来的时候本来是笑脸的,见叶夫人不停地用手擦额角脖颈的汗水之后到处乱甩,就皱了皱眉。   “哟,这块布料看着不错。”叶夫人正要上手去摸,那伙计连忙就阻止了她,“这位夫人,您先等等。您要看这块布料是吧,我拿给您看就行,您就别上手摸了吧?”   “布料看着好看有什么用啊?不上手摸摸我怎么知道它好不好呢?”   “这肯定是好的,您看的这块是薄棉布,最适合这样的天气穿了,既透气又吸汗……不然您再看看这块……”   叶夫人却全然没有听那个伙计介绍的意思,只指了指挂着的一件衣裳说,“这件,拿下来给我女儿试试。”   那个伙计看看叶清浅又看看叶清音,“你是打算给您的哪个女儿试啊?”   “你管那么多,帮我拿过来就是。”   “您要试可以,先付了银子,随便您试。”   “哪儿有付了银子才能试的道理?万一我买下来了,可是试了不能穿,那能退给你吗?”   那个伙计看了眼叶清音,见她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忙摇了摇头,“自然是不可以的。”   “你当我的是傻的吗?试了不合适还不能退?那当然要试了合适了再买呀。你们铺子怎么这么不知变通,那个赵家铺子可比你们这儿好多了,衣裳随便试,不合适不要银子……”   “那您就去赵家铺子好了。”   “你……去就去,我有银子还没买不着合适的衣裳吗?”似乎就在等伙计的这句话,叶夫人说完,拉着叶清音就往外走。   在叶清浅意料之中,却也算是在意料之外,她们没有直奔叶夫人口中的赵家铺子,反而去了一家茶铺。出了这么多的汗,叶夫人会觉得口渴,叶清浅觉得很正常,但按她对叶夫人的了解,叶夫人应该是直接买几碗茶水,然后她们喝完就走的。因为叶夫人这个人,很有那么些清高,总觉得茶铺这样的地方鱼龙混杂的,不衬她的‘身份’。   但是今天……叶夫人居然带着她和叶清音走进了茶铺,还寻了个位置,坐下了。   从叶夫人要带着她出来做衣裳开始,叶清浅就觉得不对劲,这会儿更是觉得她行为反常。但她究竟有什么目的,她现在一时半会儿还没能看懂。   “浅浅啊,发什么愣呢?喝茶啊。”叶夫人把茶水推到了她跟前。   “娘,我现在不渴,您和妹妹喝吧。”   “娘现在有身孕,可不能喝茶,你和清音喝吧。”   不能喝茶,却来了茶铺?叶清浅心中那种怪异的感觉更甚。虽然口渴,这面前的茶水却真是有些不敢碰了。   叶清音倒是没心没肺地喝完了面前的茶水,喝完之后,见叶清浅一滴没碰,便试探性地去拿她跟前的茶碗,见叶清浅并未阻止,她便一把抓过,不一会儿,也喝了个干净。   叶清浅见自己没有阻止,叶夫人也没有阻止,就知道这茶水确实是没有问题的。   “娘,现在茶水也喝完了,不如咱们走吧?”叶清浅试探地问道。   “不急,再坐会儿。外面那么热。”叶夫人一边这样说着,一边不停地往茶铺外头看。不多时,她面上紧张的感觉一松,唇角还带了丝笑意。   叶清浅忙转过头去,看见有两个男子走进了茶铺。一个赫然是他们已然搬走好一段时间的邻居郑叔叔,另一个……却是不认识的。   那两个男子进了茶铺,并未先寻位置坐下,而是径直朝着她们所坐走了过来。   “叶家嫂子,真是巧。”   见郑实走了过来,叶夫人忙扶着腰站了起来。“是您啊,确实挺巧的,我刚好带着我的两个女儿出来做做衣裳,您这是……?”   “女儿?”郑实的目光很快落到了叶清浅身上,“这是浅浅吧,好些年没见了,长成大姑娘了。”被点到名的叶清浅冲着郑叔叔勉强一笑,并未开口唤他,因为他身边那个男子的目光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叶家嫂子,这是仲孙校尉,年纪比我小很多,但官阶可是在我之上的……”   “哦!您好您好……我们浅浅啊,这年纪虽然小,但是……”   听着叶夫人和郑叔叔在她身侧假装热络地寒暄着,叶夫人说着她的‘好’,郑叔叔夸着他身侧那人,叶清浅终究明白了今天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是见她不愿意与沈斌为妾,殷昊那里又似乎无望,所以给她找了下家了。能让叶夫人这样上赶着的,只怕这人身上是有什么东西是叶夫人看重的,除了银子,叶清浅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   之后么,果然如叶清浅所料,叶夫人说出来做衣裳完全就是个幌子,郑叔叔和那人走了之后,本来精神十足的叶夫人就一手捂住了额头,一手捂住了肚子,“哎哟,我这头怎么这么晕啊,我这肚子,也有些不舒服,浅浅啊,不然这衣裳就下回再做吧,你先扶着娘回家?”   “好。”   回去的时候,坐的是牛车。叶夫人一边抱怨着天热,一边催促赶车的,让他多抽几下牛,让牛走得快些。赶车的自然不会听叶夫人的话,抽坏了牛,叶夫人肯定是不会赔的,还是他自己倒霉。   三人回到家,才刚推开门,她爹就迎了上来,似乎等了挺久的样子,见到叶夫人就问,“怎么样?”叶夫人冲着她爹使了个眼神之后,叶城忙改了口,“哎呀,看你们这一身的汗,赶紧去擦一擦,我给你们热了水了。”   一听叶城说热了水了,叶夫人就不乐意了,“这么热的天,你浪费那柴火做什么?”   “不浪费,你这怀着身孕不能受凉,浅浅和清音是姑娘家,也是不能受凉的。”   最终,那些热水一部分叶夫人用来擦了身,剩下的,调了水让叶清音简单沐浴了一下。   “怎么样?”叶夫人擦洗完回房之后,叶城就有些着急地问。   “我看着挺好,要是郑实不说他是个武将,我还以为是个读书人呢,人也显年轻。”   “那就好那就好。”叶城松了口气。   “好什么呀,我就怕,他未必看得上浅浅。”   “怎么就看不上了?我们家浅浅有哪里不好的?长得好,年纪比他小十来岁,什么家务都会干,还会刺绣。”   “年纪小的姑娘多了去了,长相不比浅浅差的也大有人在,至于家务,哪个女人不会干哪,说起刺绣,人家是缺银子的人吗?你是没见到,今天浅浅那一张脸冷的,跟谁欠了她的银子没还一样,就她这模样,别人能看上她?我看悬。”   “这个……浅浅不是不知道你今天带她出去是干嘛的吗?”   “她也不是傻的,就算前头不知道,后来还能不知道?我看她是装傻呢!反正我今天是尽力了,说了你们家浅浅一通的好话,全程陪着笑脸,就是不知道对方都听进去了没有。”   “辛苦你了。”   此刻,叶清浅闩上了门,挪开了衣橱,拿出了那个木盒子。这些日子以来,她也攒了些银子,如果柳姑娘的那最后五十两银子没有退的话,那她也能有一百多两银子了,不过几十两银子……其实也够她离开这里的了。叶清浅知道,她若一直待在家里的话,在她被‘卖’出去之前,今天这样的事还会不停地发生。她能避开一个两个,不能避开所有。   今天这一遭,或许不止今天,从她重新回来之后,她就没有觉得轻松过,有些不明白老天为什么还要再折腾她一次,但叶清浅真的很有些累,倦意袭来,她就那样睡了过去。   叶清浅是被拍门声惊醒的,门外是她爹。   叶城本来还想问叶清浅为什么在家还要闩着门,一看见叶清浅的脸色不大好,便换了说法,“浅浅啊,饭快煮好了,出来吃饭吧。”叶清浅这才看了看天,发现确实已至午时,原来她一觉睡了这么久。   若是平时,叶清浅定然是要和她爹说上一声抱歉的,因为她睡迟了,让他爹这个‘君子’进了厨房。但是今天叶清浅什么都不想说。就算厨房的事,是女儿家该做的事,那么也不该只由她一个人做,她不是家中独女,她下头还有个壮实的妹妹。   吃过午饭之后不久,叶清浅在屋子里头安静地做刺绣。这样图案的帕子,她不知道绣过多少,摞起来只怕比她的人都高,平日里便是闭着眼睛都能绣好,今天明明盯着,却出了岔子,因为她走神了,走的很厉害。叶清浅随手把绣棚摆在了一边,心里有些庆幸,还好不是做的双面绣。   不多时,她听到了叩门声,走到外头一看,来的人是郑叔叔。想来,是今天的相看有了结果了。至于结果的好坏,跟她关系不大,因为她说了不算。   郑叔叔走的时候,叶夫人让他把院子里的那头大雁带上,那头大雁‘嘎嘎嘎’地到处闪躲,眼神之中全是惊恐。   “叶夫人,这是我的大雁,您凭什么抓去送人呢?”   郑实就站在一旁,叶清浅说出的这话,让叶夫人觉得很没有面子,但她还是强打着笑意,“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呢?郑叔叔帮了咱们家的大忙,给他送个大雁算什么?”   “若是花您自己存着的银子,您买十只大雁送给郑叔叔,我也不会有意见,但这只大雁是殷昊送给我的。下回他要是来了,看不到这大雁,我要怎么和他解释呢?”   送大雁是什么意思,大多数人都是知晓的,郑实本来就觉得叶家有头大雁很有些奇怪,这会儿听叶清浅口出吐出了一个应该是男子的名字,他的眉头皱了起来,“叶家嫂子,这是……?”如果叶清浅已经有了人了,那再托他说和,不就是坑他了吗?   “哎呀,郑实兄弟,您别听浅浅乱说,这大雁……是咱们浅浅前些日子救了一个人,那个人送来的谢礼,没有别的意思的。”   郑实看向叶城,叶城也忙点头。   “救命之恩的谢礼……浅浅这样舍不得,那我还是不要了。告辞了。”   郑实走了之后,叶夫人本来带着笑的眉眼、唇角,顿时就凌厉了起来,“叶清浅,你怎么回事?为了一头破大雁,你就敢忤逆我?”   刚才郑实在,叶夫人和叶清浅怼上的时候,叶城不敢吭气。这会儿,他又开始和稀泥,“浅浅啊,你娘怀着你弟弟呢,你和她赔个不是,让她消消气,啊?”   “爹,叶夫人刚才说,郑叔叔帮了咱们家的大忙,您和我说说,他帮的,究竟是什么忙?”   因为上回沈斌的教训,叶夫人和叶城商量着,这回等那个仲孙校尉的聘礼到了家了,这婚事铁板钉钉了,再和叶清浅说。或者如果能一直瞒住的话,等花轿临门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可正如叶夫人所言,叶清浅不是傻的,且现在也不想装傻。   “额……是……”叶城有些犹豫,他和叶夫人确实是很满意那个仲孙校尉的,但是嫁过去的毕竟是浅浅,万一浅浅嫌弃他年纪大,或者成过亲,那……   叶夫人却因为生气而没有了什么顾虑,“你郑叔叔给咱们家帮的什么忙,你会猜不到?对,就是你猜的那样,你不想给小斌做妾,可以,我们给你另寻了一个,这回是做正妻,就是今天上午咱们出门的时候遇上的和你郑叔叔一块儿的人,你也见过他的样子的,一表人才的,不算委屈你。”   “爹,我和您说过的吧,我不嫁从军之人。”   “从军之人有什么不好的,在家保护家小,出外保护国家。要不是看你郑叔叔的面子上,人家还未必看得上你呢。”   “他们是很了不起,保家卫国的,为大多数人的安平日子抛头颅洒热血的。可我就是个平凡地不能再平凡的人,我害怕,怕做寡妇。若是夫君不幸战死,那我余生该依靠谁呢?”不管什么世道,寡妇的日子都是难过的。   “要是真的……那你就带着银子回娘家来呗。你爹和我,再替你好好寻一门亲事就是。”叶夫人的语气,倒是巴不得那个仲孙校尉在娶了叶清浅之后就为国牺牲的,这样他的银子就全是叶家的了。至于叶清浅,自然也是要再嫁出去的,让她待在娘家,不得坐吃山空吗?   “爹,这事,您怎么说?”   “这个……浅浅啊,这次这个仲孙校尉真的是不错的,虽然年纪大了些,但他官职不低的,比你郑叔叔官大呢。至于你说的那个……他们当官的,不是都是让手下的将士去冲锋陷阵的吗?他们在后头指挥就行。”   “所以爹您是同意这门婚事了?”   叶城在叶清浅的注视下缓缓地点了点头。   “叶夫人巴不得,您又同意了,那挺好的,让妹妹嫁吧,反正她也是叶家的女儿。”说着,叶清浅抱起了缩在角落里头的大雁,就往外头走。   “浅浅,你这是去哪儿?”   “去还大雁啊。殷昊是让我养着的,不是让我送给别人吃的。”   “你还,和殷公子有联系?”叶城的语气之中有些期待。   “自然是见过的,昨天我还刚见过他呢。”   “昨……昨天?那你怎么也不说呢?”   “这有什么好说的。”   叶家,叶清浅离开之后,叶城有些傻眼,“现在,怎么办?”他原先以为殷昊那里完全没有了指望,这才听了叶夫人的劝,给她另寻了仲孙校尉这门亲。可眼见着这门亲事就要成了,浅浅却又说和殷昊是有联系的。这不就成了一女二嫁了吗?   和仲孙校尉比起来,显然殷昊更不能得罪。   “什么怎么办?你们家浅浅不是很有骨气的吗?不是说坚决不给别人做妾的吗?不能给我们家沈斌做妾,就可以给那个什么侯府的公子做妾了?现在这个仲孙校尉就算再不好,那也是正妻。”   “继室。”   “他的原配要是没死,你以为轮得到浅浅?”   “那万一……”   “没什么万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那个什么侯爷的官儿比仲孙校尉大,但他的儿子,总是个白身吧,人家仲孙校尉那是凭的自己的本事。你也别想那么多了,现在就看谁更有心了,谁先上门来正式提亲,咱们就先答应谁。”   虽然这样说着,但叶夫人心里想的是,得找个机会给郑实送个口信,若是仲孙校尉答应了聘礼的数目,就早些过来提亲,毕竟她在郑实跟前提的聘礼数目可不小。   叶清浅抱着大雁出了门,说去找殷昊,原本只是一个出门的借口罢了。但走着走着,叶清浅却真到了永宁侯府门口。   看了看怀里抱着的大雁,想起殷昊昨天说的,又胖了好多的大雁,叶清浅伸手摸了摸它的背,“你还是跟着他好些。”   门房昨天才见过叶清浅,自然是记得她的。既然昨天通报能见,今天自然也是能见的。   夜影听说昨天的姑娘又来了的时候,有些反胃,昨天那些个茶水糕点水果的,差点儿没撑死他和夜魅。这还没完全消化呢,她居然又来了。但昨天的事儿,似乎不是小事,怕就怕今天她要说的也不是小事。现在自然不是腹诽她有事儿为什么不一天都说完的时候。   “什么?清清来了?在哪儿?”   殷昊刚才,正用竹竿逗那头大雁呢,竹竿上栓条绳子,绳子上头绑一条小鱼,晃着竹竿,就让那小鱼在大雁跟前晃啊晃的,每当大雁快要咬住那条小鱼的时候,他就把竹竿挪开,美其名曰,训练它的灵活度。   这会儿一听叶清浅来了,正在大门外候着,他把竹竿一扔,就往外跑。然后……夜影只来得及砍断了没被大雁咽下去的那部分绳子。   “清清!”叶清浅回头的时候,只看到了殷昊的笑容。   看到叶清浅怀里的大雁之后,殷昊脸上的笑容很快垮掉,“清清,你这是,什么意思?”   “它在我家里,不安全。”   “不安全?你们家有老鼠,有野猫,有黄鼠狼?大雁怕这些吗?”   “不是的,今天叶夫人差点儿就把它送出去了。我刚巧在家才拦住了的,可我总有不在家的时候。它还是待在你这里安全些。”   夜影:“……”安全个鬼,刚才那头大雁都不知道会不会被绳子撑死。   “你继母为什么要把它送人?”如果是讨厌的话,直接吃掉不就好了吗?   “……没什么。她就是,想让我不痛快。”   夜影和夜魅此刻正站在殷昊身后,盯着她和殷昊的动向。叶清浅有些不自在,将大雁放在了地上,“它,我还给你了,没有其他的事,我先回去了。”   叶清浅转身走了几步,殷昊才似反应了过来,“清清,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话,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叶清浅停下了脚步,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转过了身,又重新走到殷昊跟前,抬头看他,“什么忙都能帮吗?”   “嗯。”殷昊重重点头。   “那,你娶我吧。”   看殷昊一脸受了惊吓的表情,叶清浅笑了出来,“逗你的。”说完刚准备转身,殷昊已经拉住了她的胳膊,“你,你先等等。”殷昊的声音有些抖,“这样,这样的事,怎么能随便说呢?”说了之后,怎么就能转身就走呢?至少给他点儿反应的时间啊!   夜影和夜魅都瞪大了眼睛,殷昊看见了他俩映在了地上的影子,终究想起了他们的存在,“你们,走!远点儿,再远点儿。”   “清清,刚才的话,你再说一遍?”   “逗你的。”   “上一句。”   “……什么忙都能帮吗?”   “下一句。”   “逗你的。”   “不对,这两句中间的那一句。”   “这两句话中间,我还说过什么别的话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你……清清你别耍赖,刚才不止我听到了,夜影和夜魅也是听到了的,你要不说,我让他们回来重复给你听。”   说起来,叶清浅其实是没有什么胆子的人,一生之中,硬气的时候不是没有的,但极少。刚才那一刻,她只是,只是突然十分卑鄙地想要抓住殷昊待她的好,如果他是她的夫君,是不是就能一辈子待她这样好呢?她如是想,因而冲动地说了那样不大负责任的话。可说完之后她就清醒了,清醒之后,就很清楚地想起了他们之间的差距,就像叶夫人说的那样,她这样的,给殷昊做通房丫头,都得靠运气。   “你说要我娶你。我听到了的。两只耳朵都听到了。夜影和夜魅听到了,它也听到了。”殷昊最后还指了指地上卧着的大雁。   “后来我不是又说了吗?是逗你玩的。”   “你说了那句话之后,后头还说了话?我怎么不记得了呢?”殷昊无辜地眨了眨眼。   “我不记得一句,你不记得一句,这么说,我们扯平了。”   殷昊却似乎没有听到她这话,只自顾自地说,“你让我娶你,是因为你喜欢我吗?喜欢我什么?长得好看?学问好?个子高?……”   叶清浅以为,殷昊对自己还是挺自信的,这优点一条又一条,都不带重复的。但是前头的部分还算正常,后头的……   “……我爹很厉害?我娘很漂亮?我大哥很厉害?夜影和夜魅武功很厉害?”   这个问题,叶清浅没有回答。至少当时没有,多年以后,在殷昊的‘逼问’之下,叶清浅倒是说了个答案出来,让殷昊十分不满意且非常抗拒的答案,她说,“因为你傻。”傻的可爱,没有算计,简简单单的。   不得不说,殷昊有让人倾心的资本。但叶清浅心里明白,她刚才之所以冲动说了让他娶她的话,完全只是一种下意识的自救行为。她这会儿,就像是一个挂在悬崖边的人,便不是殷昊,是别的能拉她一把的男子,她也会说这样的话,是试探也好,是别的也罢,无论是什么,对于殷昊来说,都是不公平的。   ======沈奕轩被吓到了的分割线======   和殷昊面对面坐下之后,沈奕轩的脸色依旧很差,任谁当了一天的差,疲惫地到家准备好好休息的时候,看见一个黑影蹲在自家墙头,都会被吓到,他没被吓死,算他命大了都。   “下回,你还是在我家里等吧!记得点灯。”沈奕轩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无奈了,谁让他没空加高墙头呢?   殷昊就那么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我很累,有话你就快说。”   突然,殷昊就笑了起来,那笑容,闪花了沈奕轩的眼。   “你猜,今天清清对我说什么了。”   “清清?叶清浅?”   “嗯。”   “说什么了?”   “她向我求亲了。你怎么不惊讶?”   “假求亲这事,可一不可再。”   “这回不是假的,再说不是我向她求亲,是她向我。她让我娶她。我就知道,你看我家世也好,长得也好,学问也好……”   沈奕轩感觉,如果让殷昊继续这么自夸下去,他今晚可能别想睡了,“你这么高兴,是答应她了?准备什么成亲?”   “她后来……说让我当她没说过这话。她明明说了,我明明听到了,怎么能当她没说,我没听到呢?你说她是不是不好意思了?其实我也挺不好意思的。我当时都傻了,没马上答应她。是不是因为这样,她生气了啊?”   沈奕轩在一旁看着殷昊碎碎念,把他能想到的可能性都说了出来。但听了殷昊说的话之后,沈奕轩的第一反应是,叶清浅在欲擒故纵,以退为进。虽然很不愿意这样想,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你想娶她吗?”   沈奕轩问了这个问题之后,殷昊本来兴奋的神情一下子落寞了下去,良久,他才答非所问,“你说……如果我接下来几年都待她很好很好,那么……她会不会愿意做寡妇?”   沈奕轩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殷昊话中的意思,“你傻呀,哪有人这样咒自己的?”   “不是咒,你应该知道的啊。”   “你又做梦了?这回梦到你自己死了?是因为什么死的?生病?中毒?还是……”   “……马革裹尸。”在殷昊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沈奕轩有那么一瞬,被他脸上的神色所震撼。   “你不是经常说,你不是习武的料吗?那怎么会上战场呢?就算上了战场,既然你能梦到……那应该能避开的吧?”   “我想,但就怕避不开。你说我这样,能……能成亲吗?”   “那就要看她求的是什么了?如果她求的是富贵,那么即便你不在了,永宁侯府也能给她,如果她求的是夫妻之情,那么……殷昊,别想太多,梦就是梦,有的也许准,但你也不敢保证所有的梦都准吧?比如你说我娶了……对了,你还没跟我说,你梦见的我夫人究竟是什么人呢。”   殷昊却只听了沈奕轩前头的半段话,在他以为,叶清浅求的那必定不是富贵。   “我先走了。”   殷湛和杨茗正准备就寝,房门就被‘啪啪’拍响,殷湛搂着杨茗的纤肩,脸黑了。   杨茗踢了他一脚,“愣着做什么?去开门。”   门外是殷昊,殷湛最见不得他这一脸可怜兮兮的模样,因为殷昊长得太像他夫人了。看着她夫人这样儿,他就特别想欺负她。看着殷昊这样儿,他就特别想揍他。   “什么事儿?”   “爹,我有话问您。”   “说!”   “你要是知道您马上会死,还会娶我娘吗?”   “什么?”   “就是……比如您现在还没成亲呢,但是觉得自己可能会死,那您在上战场之前,会成亲吗?”   不会。他只会寻个合适的女人留个后。至于放在心上的女人,那是得一生宠着哄着的。便是那个人不是他,是别人也行。   “大晚上的不睡觉,在这说什么呢?回去睡觉去!不然我揍你了。”   “等等等等,我还有一个问题,那您要是死了,会让我娘改嫁吗?”   “滚!!!”   殷湛黑着脸去,黑着脸回。杨茗只觉得好笑。笑了一阵,她神情有些恍惚起来。   “你说,昊儿问你这些,是不是听说什么了?”   “可能吧。”   “你该和他说,就算明知是死,也得在死前把心上人娶进门,留个后。就算他不能陪着她,至少留个孩子给她。女人么,没有夫君,就靠孩子了。”   “既然是心上人,怎么忍心看着她为自己的死而伤心难过,怎么忍心留他们孤儿寡母地相依为命。”   “所以当初,你为什么要活着回来呢?既然能活着回来,为什么要……”   “阿茗,都过去了。”   “殷湛,你这一辈子,都对不起我。”   “是,都是我的错。”   “他最后的那个问题,有点傻。”   殷湛以为,自家小儿子貌似就没聪明过,于是第一反应是点头。点完头之后,后知后觉地想起了殷昊的最后一个问题,脸又开始微微泛黑。   “阿茗,你什么意思?”   “你死都死了,还能管得了我改不改嫁?”   殷湛绷着脸看了她一会儿,接收了她带着挑衅的眼神,冲她笑了一下,直接一弯腰给她扛到了肩头。   “殷湛你干嘛?”杨茗狠狠地拍他的背,随后就老实了,因为他肉硬,她拍得手疼。   “为夫以为,只得殷昊一个儿子,只怕是留不住夫人的。咱们得再要一个。”   殷昊认真问的问题,他爹没有一个回答也就算了,还毫不留情地给他轰出了门来。殷昊觉得,他可能不是他爹亲生的。   因为沈奕轩给他的答案,他不是很满意,所以他才跑来问他爹的。殷昊想了想,转身去敲了他大哥的门。   殷弈正在看兵书,听到敲门声,略有些惊讶。按理,这时候应该是没有人来找他的。   殷昊把刚才问过他爹的问题又问了他大哥一遍,殷弈想了想,“战场上刀剑无眼,没有人能保证自己会活着,也没有人能预知自己一定会死。即便不是上战场,也有可能会因病因意外身故,喜欢就娶了,想那么多做什么?”   喜欢就娶了?这句话,殷昊听着极顺耳。   “大哥,你喜欢柳三吗?”   “现在允许你叫她柳三,等她过了门,你得叫她大嫂。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她挺合适的,出身不错,长相不错,性子……可改可不改。”   殷昊觉得,他大哥的想法和沈奕轩的想法,很多地方是有重合的,他有时候甚至感觉,沈奕轩和他大哥更像亲兄弟。所以果然,他真的不是亲生的吧?   第二天一早,殷湛如平时一般早起练武,这才一开了门,就有人往他脚上一倒。他下意识地一避开,只听那个人‘哎呦’了一声。声音很熟悉,他们家小二。   殷湛:“……”   殷昊一晚上没怎么睡,想第一时间和他爹说话,这就窝在了他和娘亲的房间门口。没想到,迷迷糊糊就给睡过去了。   揉了揉屁股,殷昊起了身。   “爹,早!”   “小声点儿,你娘还在睡呢,吵醒了她,看我不揍你。这么早过来,找我有事?”殷湛想,若是殷昊再敢问昨晚上的那些问题,他一定痛快地揍他一顿,让他至少半个月不能来吵他。   “爹,我要成亲!”殷昊小小声,但是坚定地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改了大纲,减掉了些波折。 第50章 自己抓比较有诚意   殷湛以为,按照小儿子一根筋的性子,这昨晚没有能从他这里得到答案,今早又来必然是要把昨晚的问题再重复问上一遍的,他都已经做好‘家法伺候’的准备了,没想到殷昊给他来了这么几个字。   愣了一下,殷湛有那么些不可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爹,我要成亲,成亲!给您娶儿媳妇儿。”   刚才殷昊不过说了几个字,风大听错也是可能的,这会儿这么长一句话,殷湛很确定自己的耳朵没有问题。殷湛看了眼面上尤带着稚气的小儿子,觉得他的年纪不是问题,性子才是,这样单纯易被哄的性子,被卖了只怕还要帮人数银子的……   “胡闹!你大哥的婚事都还没完全定下呢,你凑什么热闹!你的婚事,等你大哥成亲了之后再议。”   其实殷湛这话,只是缓兵之计。因为他没听说夫人有给小儿子踅摸哪户人家的千金,那么也就是说,殷昊这是自己看上了哪家的姑娘了。或者应该说,是他们家傻乎乎的小二被什么姑娘给盯上了,万一那是个有手段的姑娘,嫁进他们侯府来,那他们侯府不出十年必乱。他需要时间去安排人手查一查这是怎么回事。   等大哥成亲?万一那个柳三还是和前世一样挂了,他大哥又背上克妻的名声……他大哥上辈子没有成亲啊,在他挂之前反正是没有的,等着大哥的话,他这又是妥妥地又打一辈子光棍了?又是到死都光棍一条,殷昊怎么能甘心,虽然这样可能对清清是最好的,但万一他真能如沈奕轩所说成功避过呢?   “爹,如果您现在还没成亲,但是觉得自己可能会死,那您在上战场之前,会成亲吗?”   在殷湛以为这一页已经翻过去的时候,殷昊又重复问了一遍昨晚的问题,这让殷湛迅速地回忆起了昨晚他们家小二问的最后一个问题,殷湛四处看了看,没有找到趁手的棍子,想着先在心里再记上一笔,这个混小子,一天天地也不知道都想些什么,动不动就咒他老子。这是想让他娘亲趁着年轻改嫁不成?想都不要想!   见亲爹的眼睛又眯了起来,殷昊缩了缩脖子,不过很勇敢地没有后退。   “你是个人。”   “诶?”他亲爹突然说了这四个字来,让殷昊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是个人,没错啊!他爹是人,他娘是人,他肯定也是人啊。于是赞同地点了点头。   “你既不是王八,也不是乌龟,还想活千年万年不成?”   本来殷湛说完这话,觉得出现在殷昊脸上的应该是‘恍然大悟’的表情,没想到他看到的是他们家小二满脸的羡慕之意,羡慕什么?羡慕乌龟王八活的长吗?孺子不可教,这绝对是皮痒了啊!   殷昊此刻确实是有些羡慕,不过不是羡慕它们命长,而是羡慕它们是壳包着肉。要是人也能扛着乌龟那样厚厚的壳,有刀剑过来,直接往壳里一缩……   在殷昊胡思乱想的时候,殷湛后退一步,关上了门。他怕在继续和殷昊面对面,会忍不住解开腰带抽他。不是他心疼殷昊,而是怕吵醒了夫人。一般来说,他即便要揍殷昊,也是避开夫人的。   杨茗在殷湛起身的时候,其实就已经醒了,身边最大的热源突然消失了,瞬间就凉快了许多,她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这还没完全睡着呢,就听到了殷昊的声音。他儿子,居然也有起的这么早的时候。   不多时,杨茗又觉得热了起来。天气这么热,为什么一定要贴着她睡呢?   “你不是应该去练武了吗?”   “不去了,再陪陪你。”他不想练武,他想揍殷昊。   “昊儿刚才说什么了?”   “你听到了?”   “我是睡觉,也不是挺尸。听到很奇怪吗?”   “也没什么,他说他想成亲了。”   “哦,成亲……是没什么?”很快,杨茗睁开了眼睛,翻过了身,声音稍稍抬高了一些,“你说什么?不对,昊儿说什么?他想成亲?说了是哪家姑娘了吗?”   “……我没问。”   “那你和他说什么了?”   “他……又问了昨晚的问题。我就又给他关在门外了。”   杨茗:“……”殷昊的执拗像她,傻气么,比较像殷湛,虽然殷湛不大承认这一点。   此刻,殷昊面对闭紧的房门,有那么种似曾相识之感。他近来,好像总是被人关在门外。还都是他最亲近的人,有些小伤心。   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殷昊伸出了右手,轻声说,“熊心。”然后嗷呜一口,吞了下去。不多时,再说了句,“豹子胆。”继续嗷呜。‘吞’完‘熊心豹子胆’之后,殷昊有了些底气,重新伸手开始敲门。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杨茗很清楚地看到,殷湛的脸黑了。   “去开门吧,那孩子这点随我的。”杨茗说的是执拗,殷湛理解的是傻气,伸手摸了摸杨茗的头,“你再睡会儿,我带他去别处说话。”   如果让殷昊选择的话,他其实更愿意待在爹娘房间的门口和他爹说话,因为他爹要揍他之前会顾忌他娘。   这会儿……殷昊十分乖巧地坐在了他爹跟前。   “你不是敲门敲得很起劲吗?想说什么,现在说啊!”   “我想成亲。”   “嗯,这个你说过了。”   “如果……”一天殷昊开始说‘如果’,殷湛已经自动在心里接了话,听过两遍了,他记性不差,早都能重复了。   “你想娶哪家的姑娘,说来我听听。”   “说了您可能不知道,不然爹您直接和我走一趟吧?”叶清浅当时说了要媒婆,殷昊觉得他爹应该比媒婆管用些。   说了都不知道的?那是小门小户的姑娘?小门小户的姑娘,殷昊是怎么认识人家的?   “先等等,你先和爹说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是凑巧,还是设计?殷湛以为,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就……”殷昊很言简意赅地把他和叶清浅认识的过程说了一下,着重赘述了一下当时悬崖底下那种杀机暗藏的环境。   “要不是清清救了我,我这会儿肯定已经烂了。”   “不会烂。”殷湛接了一句,殷昊正好奇为什么过了这么长时间他还不会烂的时候,殷湛继续说,“应该已经被吃干净了。”   殷昊原来一直觉得说尸体烂了已经很恐怖了,但是现在才发现,比起‘被吃干净’,烂了还真不算什么。   “……清清的继母可坏了,一心想要把清清嫁给他那个病秧子表哥,不对,也不是嫁,是让清清去做妾……还要把我送给清清的大雁送人吃掉……”殷昊说的愤愤,一口一个‘清清的继母’,不知不觉就说过了头了。   殷湛在一旁听着,不时地皱眉,不仅因为殷昊一口一个‘继母’,还因为殷昊对他人的家事知道的过于详细了,这说话的口吻听着也不像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倒是更像街上那些成天吃饱了没事干就会背后嚼人舌根的村妇,一个不注意,他家小儿子怎么就长成这样儿了?   不过……“你送给那个姑娘的大雁?这又是怎么说的?”   殷湛才一说完,殷昊已经倒吸了一口凉气,立马闭紧了嘴,眼神无辜地摇头,似乎只要他这会儿什么都不说,殷湛就能当做他刚才是听错了。   殷湛却突然笑了起来,笑的殷昊莫名其妙,殷湛笑的是,他家小二居然也到了能送人大雁的年纪了。只是……“你是什么时候出去抓的大雁?”前段殷弈的婚事初定,还是他带着殷弈去抓的大雁,因为他原来抓过,知道哪里能抓到,但是殷昊……知道大雁在哪儿抓吗?就算知道,他那出了门就分不清东西南北的毛病,能顺利寻到地方?   “我没出去,在后院抓的呀!”越说到后头,殷昊的声音越小。本来他想着吧,反正大哥这后头就剩下两礼要送大雁了,这后院剩下的大雁数量明显偏多,他没都给他抓走已经很给大哥留余地了,但是这会儿面对他爹,他多少有些……胆怯。说句实话,要是他大哥天天在后院守着那些大雁,他也是不敢抓的。   殷湛:“……”   很快,殷湛起了身,“走!”   “爹,您答应啦?等一下,我得去洗漱,还得去换一身衣裳。”   “你起来之后还没洗漱过?”殷湛有些嫌弃地站远了一些,爱干净的他怎么就能有一个这么窝窝囊囊的儿子,“衣裳就别换了。你不是想娶人家姑娘吗?爹先带你去抓大雁。”   “抓大雁?后院那么多,为什么还要抓?”   “那些是你抓的吗?是你大哥抓的。你用你大哥抓的大雁像人姑娘提亲,到底是你自己提亲还是替你大哥提亲?”   “这还有区别?”大雁脑袋上也不会写着它是被谁抓的呀!不是只要是大雁就行了吗?再说大雁,他不是已经送给过清清了吗?   “自己抓更有诚意,你难道不想理直气壮地在人姑娘跟前说,这是你亲手抓的大雁吗?”   殷昊:“……”他在清清跟前说这些大雁是他拿了他大哥抓来的,也很理直气壮啊。大哥抓来的时候,那些大雁那么瘦,他给它们养的多好啊?白白胖胖的,哦不,灰灰胖胖的。   殷昊最后还是被殷湛拎出了门。   “跟我走。”殷湛利落的一个翻身,上了马。殷昊有些踉跄地上了马,跟在了后头。若是平时,殷昊也是能够从容上马的,今天他爹盯着他,他有些腿软。   “爹……您确定您没有弄错地方吗?”虽然现在天热,但是趴在淤泥里头的感觉实在……殷昊总觉得这泥里头应该是藏了虫子的。   殷湛没理会他,这样愚蠢的问题他不想回答。   “爹,我还得趴多久啊?为什么我趴着,您站着啊?”这趴着,殷昊可以视作是为了不惊动大雁,或者不被大雁发现他们的存在,但是他爹站那么高,大雁眼睛应该不瞎吧?   “嘘。”殷昊正想让他爹和他同甘共苦,一块儿趴着的时候,殷湛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顺势蹲了下来。   不多时,殷昊听到了熟悉的拍动翅膀的声音,抬头一看,一群大雁正往他们这儿飞呢,顿时,殷昊的眼前一亮。他一定,要抓一只最胖的。   “先等它们落地,别轻举妄动,等它们开始吃东西了,再说。”看殷昊一副懵懂的样子,殷湛叹了口气,“算了,我让你让,你就上。”   “嗯。”   “就现在,慢慢地爬过去。那边那只落单的,你先抓一下试试。”   “爬?为什么要爬?”   “你可以跑跑看,看是你跑的快,还是它们飞得快。”   “那只大雁……瘦了点儿吧?”这么瘦,要养多久才能见人啊?接收到他爹的一个无言的瞪视之后,殷昊狂点了下头,“知道了爹,我马上就爬过去。”   费劲千辛万苦,殷昊活捉了那头大雁,大雁浑身都是泥水,他浑身除了泥水,还有被大雁啄出来的淤痕,那些淤痕现在还在不停增加中,因为殷昊失策了,没有带上扎嘴的小红绳。   用身体压住大雁,卡住了它的脖子,殷昊给它的鸟喙上套上了他的荷包,然后两边袋子一收……   艰难起身抬头一看,殷昊悲愤了。他爹此刻,提着一个网,里头装着几只大雁,虽然扑腾地厉害,但确实是逮住了的。   “爹!”   “嗯?”   “您怎么能这样?”这样明目张胆地坑儿子,真的不怕他去娘亲跟前告状吗?   “我怎么了?我这是给你示范呢。抓大雁也是要有技巧的。你那种呢,是蛮力,爹这种呢,是取巧,这就是用脑子和不用脑子的区别。”   “可……刚才是您让我这样抓大雁的啊。”   “我说你就信,你自己没脑子?”   “那现在……咱们能回去了吗?”反正也逮住这么多了,过两遍六礼都够了的。殷昊不停的告诉自己,重要的是结果,是结果。   “你才抓到一头大雁,就要回去了?不想提亲了?”   “您这里不是……”殷昊的话还没说完呢,殷湛捏着网口的手已经一松,里头的大雁傻了片刻,有一头算一头的,全都重新上了天。   殷昊:“……爹?”   “爹刚才不是跟你说了吗?只是示范,你继续回刚才那里趴着吧。等下这网给你使。能抓多少就看你的本事了。”   殷昊:“……”他今天回去的时候一定要问他娘,他究竟是不是他爹亲生的。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起晚了,先上一更,下午二更有红包掉落。 第51章 喜欢   殷湛毕竟是个武将,天天练武不辍,身手不凡,加上这并不是第一次逮大雁,所以一网下去,至少能逮住七八只。殷昊就不行了,别说撒网了,人还没靠近呢,大雁已经跳水的跳水,飞天的飞天。他的网就是撒来绊自己的。   到最后,殷昊累得大喘气,也只网住了一只不小心扭了爪的。加上先前用笨办法逮住的那一只,勉强凑了一对。   殷湛就站在一旁看着,等看着殷昊跑不动了之后,幽幽开口:“怎么样?还继续抓吗?”   “先,先回去吧。”殷昊坐到地上之后不久就缓过了神来,他爹不肯帮他抓,他完全可以让他大哥帮忙啊!这两只先用着,之后的,可以后补,实在不行……就以鹅代雁呗,承认自己没本事,于殷昊来说,不是什么太难的事。   殷昊还算精神抖擞地出门,却蔫蔫地脏脏地回了府,杨茗只听说父子两个牵着马出了门,没想到回来的时候,殷昊成了这副模样。她先看了眼殷昊,再抬眼望向殷湛,“你们这是,做什么去了?”   殷湛在杨茗犀利的眼神中直了直脊背,“儿子想要娶一个姑娘,我带他去抓大雁去了。”   “抓大雁?”杨茗翘了翘嘴角,“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回殷弈抓大雁也是你带出去的,殷弈可是出去什么样儿,回来也是什么样的。怎么轮到殷昊了,就成这样儿了?你这样厚此薄彼,是因为殷昊是我生的吗?”   感觉后院可能着火了的殷湛:“……阿,阿茗。”   “你,去洗洗干净。你,跟我回屋。”   殷昊身上虽然很难受,但还是第一时间去了后院关大雁的地方,趁着他爹被他娘绊住的时候。   殷湛怕殷昊把自己抓的大雁和殷弈抓的对调,所以给殷昊抓的大雁做了记号。殷昊本来是想来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争取换一换的。这不看还好,一看……那颗紧张的小心脏顿时就拔凉拔凉的。   刚才在抓大雁的时候吧,他就觉得他抓到的那两只大雁偏瘦,这会儿看着,哪里是偏瘦啊,这一群大雁戳在院子里头,两眼都不需要,一眼就能看出哪两头是他抓回来的,这样巨大的区别,根本就不需要特别做记号的。不过随后,殷昊又高兴了起来,他可以和清清一块儿给他们养大。   “阿茗,下回在儿子跟前给我留点面子。”   “行啊,那你记得一碗水端平。”   “今天这个事是这样的……我让人去查那个姓叶的姑娘了。这派出去的人一时半活儿也回不来,所以……”   “所以你就折腾我儿子是吧?”   “阿茗,他也是我儿子。”   “你这样折腾他,我可看不出他是你儿子。不过那个姑娘的事,我知道一些。”杨茗把柳三姑娘的事情说了一下。“后来我也让人去查过了,就是一户很普通的人家,父不慈母不贤妹不恭……”   听完杨茗的话,殷湛皱了皱眉,这样的人家,可不是做亲家的好选择。   “那夫人你的意思是……?”   “我……”杨茗正要开口,外头传来了叩门声。两人都以为是殷昊过来了,立马都噤声不语,殷湛去开了门,却发现是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下属,前头的一些情况和杨茗说的差不多,不过这个属下带来了一个最新的消息。   殷湛转述之后,杨茗几乎没有犹豫太久便道,“于那位叶姑娘来说,这倒不失为一门好亲事。如果双方都觉得合适的话,亲事还是尽早定下的好,你觉得呢?”   “嗯,我去办。”他手下校尉繁多,不过仲孙这个姓氏还算特别,应该不难寻。   此刻他们的窗外,蹲着捂着口鼻尽量放缓了呼吸的殷昊。殷昊本来只是想来听听看他爹娘是怎么商量的,没想到会听到这些。   在殷昊被殷湛带出去抓大雁的时候,叶家的大门被人叩响了。   自从知道了她爹娘可能要给她定下一门亲事之后,叶清浅就怕听到敲门声,怕来的是郑叔叔,更怕来的是媒婆。这会儿门一被拍响,她一刀差点儿切到手上。   此刻,在厨房的她,离大门最近。叶清浅咬了咬牙,去开了门。门外是一个年长的妇人,但衣裳穿的不像媒婆,叶清浅一时有些吃不准她是做什么的,直到她自报了家门。   有些事因为做的隐秘,做的人自认天衣无缝,是以柳夫人寻着绣线这条线去查的时候,轻易地就查到了下手的人。不过柳夫人作为主母,多少还是有些忍耐力的。柳祭酒讲求家和万事兴,要让他来处置这事,无非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这不是她要的,她要的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替女儿讨公道的事得慢慢做,对于叶清浅,恩怨分明的柳夫人觉得必须为她做些什么,免得将来被人知道了这事之后,说她不会做人。   “我是柳夫人身边伺候的,我们老爷是柳祭酒。前些日子,您教授了我们家姑娘一些绣艺知识。”   “原来您是柳府的。”叶清浅松了口气。   “是,我们家三小姐的事,夫人让我代她向您致谢,顺便问一问,您有什么要求,只要夫人能做到的,只要不太过分的,夫人都会替您办。”   “这事,没什么的,不止是我,就算是别人,只要知道了,也会这样做的。”   那个妇人笑了笑,“您还是提要求吧,要银子,还是要什么别的,只要您说出来,我们夫人都是可以考虑一下的。”   “我真的……”   “听说您擅长刺绣,不过多是卖一些绣品到铺子里头,可有想过自己开绣铺呢?我们夫人在八宝街有一间不大不小的铺子……”   财帛动人心,叶清浅也是个寻常人,但她没法要这些东西,因为便是她要了,最后也未必能落到她手上,她又何必为人做嫁衣呢?   “真的不用了,我这连举手之劳都算不上。只要柳姑娘没事就好。”   那个妇人眼中闪过一丝浅浅的欣赏,“还请姑娘原谅一个,我们曾去冯家铺子问过您的情况,听那儿的掌柜的说,您想去绣坊做绣女?可有这回事?”   虽然不大舒服,但叶清浅还是点了点头,“确实是有的。”   那妇人走了之后,叶清浅靠在大门上,环顾这个她住了近十五年的院子,她在这儿出生,她娘在这儿离开,现在,她也要离开了。居然一点不舍都没有,还高兴地想哭。   叶清浅在屋子里头收拾东西的时候,她的房门被拍响了,叶清浅吓了一跳,把包袱往衣橱里一塞,环顾房间没有看出问题之后,才去开了门。   “爹,您找我有事?”   叶城脸上带着喜色,“浅浅啊,快出去,殷少爷在外头等你呢。”   “殷昊?”   “对对对,他好像有急事找你,你快出去吧。这身衣服……不然你换身衣裳再……”   “不用了,不是说他很急吗?”   殷昊看到叶清浅之后,就急急上来想要拉她的手,叶清浅被吓得后退了几步。   “殷昊,发生什么事了?”   殷昊看了叶城一眼,叶城很识趣地回了屋,见他走远,殷昊才开口,“清清,咱们一块儿走吧。”   “走?走去哪儿?”   “去哪儿都行。”   “你这是要带着我……私奔?”叶清浅有些哭笑不得,“殷昊,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清清,我爹我娘都不同意我们的婚事。”   这个事,叶清浅很早以前就预料到了,是以这会儿听到了,也不怎么吃惊。但看着殷昊那有些落寞的神色,叶清浅心里也是不好受的。   “他们不同意也就罢了,我娘还让我爹去和那个姓仲孙的说,让他早点儿来你们家提亲。除了带着你走,我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来了。清清,你那天让我娶你,也是因为不想嫁给那个姓仲孙的吧?是不是?”   叶清浅看着殷昊,这就是个不识愁滋味的侯府公子。   如果在柳府的人来之前,他在她跟前说这番话,那么说不准,她就真的跟他走了。不为别的什么,不过路上做个伴,待得找个合适的地方落了脚,他想留下也好,害怕过外头贫苦的生活离开重回这里也罢,她都可以陪他任性一遭。   但是现在,她有了更好的选择。她可以自力更生,没有必要和他一起被侯府的人追寻。她离开这里本就是为了平静、自由的生活。   想到这里,叶清浅狠了狠心,“殷昊,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聘者为妻奔为妾。我叶清浅不会给人做妾,就算你身份再高都不行。”   “清清,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   “我知道,你只是想不到更好的办法。那就不要想了。你是侯府的公子,该和你大哥一样,娶一个出身好的官家小姐。我呢,其实能嫁给仲孙校尉那样人就很好了。”   “清清,你说什么?你愿意嫁给那个姓仲孙的?”   “为什么不愿意呢?如果他愿意用娶的,我自然是愿意的。”   “你再说一遍,你看着我眼睛再说一遍。”   “……如果仲孙校尉愿意娶我,我就愿意嫁。”   “好,我知道了。”   殷昊从来没有喝过酒,因为他没有什么愁需要借酒来消。今天,殷昊很难过。他爹娘从中作梗,她爹娘乐见其成,她也不反对,也就是说,她和仲孙那个家伙的婚事,除了他,所有人都是赞成的。   酒入愁肠愁更愁,没喝过酒的殷昊很快就醉了,拍银票在桌子上,大声嚷嚷着要酒。夜影和夜魅确定他已经认不清人了,这才把他扛回了侯府。   “他喝了多少?”这话,是杨茗问的。   夜影老实禀告了。   “没用的家伙,这么几杯就倒了。”而后,杨茗瞄了眼殷湛。殷昊不会喝酒,随的是他。   “起来,喝口水。”杨茗扶着殷昊起来,想给他喂点儿水。殷昊手一推,那水没进他嘴里,全泼他脸上了。殷昊睁开了眼,看了杨茗一会儿,“娘,您别哭。儿子陪在您身边呢。”   杨茗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她哪里哭了,是他眼睛里头进了水。这死孩子,为一个小姑娘喝成这样,还好意思说会陪在她身边?   “娘,殷烨也很好,他比我乖多了,您多疼疼他。嗯?”   杨茗拍了块帕子在殷昊的脸上,这孩子已经开始说胡话了,哪儿有什么殷烨。   “娘,她说她愿意嫁给那个孙子!”   孙子?是仲孙吧?   突然,杨茗就听到了殷昊的呜呜声,然后是殷昊哽咽的声音,“不嫁给我也好,嫁给我要做寡妇的。”   当娘的最怕听孩子说这个,杨茗那个气啊,一巴掌就拍在了殷昊的手臂上,“说什么胡话呢!”   “我没说胡话。娘,我活不了几年了。我死了您别难过,反正我也没有什么用,死了就死了吧。您好好对殷烨,他像爹,和大哥一样厉害,不会让您失望。”   殷昊这话说的着实戳了杨茗的心窝子,做娘亲的又何尝会因为孩子没有用而嫌弃他,甚至盼着他死呢?   外头,微醺的沈奕轩正在和殷昊他爹说话。他其实也是不胜酒力的,不过殷昊只顾着灌自己,他倒真的没喝几杯。殷湛正问起沈奕轩平日当差的情况呢,就见杨茗红着眼睛出来了。   “阿茗?怎么哭了?臭小子喝醉了发酒疯?”   “他说了很多胡话。”   闻言,殷湛松了口气,“说胡话罢了,阿茗你有什么好哭的。”   “你不知道,他说了很多不吉利的话。”   听到侯夫人这样说,沈奕轩的神情顿时有些古怪起来。都说酒后吐真言。他是不是可以趁现在进去问问殷昊,在他的‘梦中’,他究竟娶了谁。   “都是醉话,当不得真的。”殷湛大手一挥道,好似自己很有经验一般。一回头,却发现沈奕轩的脸色有些不对,“奕轩啊,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不然你今晚就住在府里吧。”   “不用了伯父,我没有什么大碍。殷昊他……喝的比我多。”关于殷昊的那些梦境,沈奕轩的话已经到了嘴边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毕竟连他都不是很相信。   殷昊醉了一场之后,看着……就没有什么事了。当然,也只是看着罢了。他还是和前段时间一样,跑到养大雁的后院里头。大家都以为,他这是又要去喂大雁了,没想到,他是去给大雁褪毛去了。夜影和夜魅发现的时候,已经有三只大雁遭了殷昊的毒手,那俩翅膀,翎毛的部分全都拔干净了。看着……颇怪异。   平日里都是殷昊去寻沈奕轩,最近,是沈奕轩来寻他。   在书房里头的殷昊和往日没有不同,抱着本书,神态沉静,只是,眼睛不眨,书不翻页。   “殷昊。”   “你来啦,坐,我再看会儿书。”   “你如果真的放不下,何不再去争取一下?”   “我争取过了,她不肯和我走。她说愿意嫁给他。”   “我是让你去伯父或者伯母那里争取一下。”   “争取了又如何?万一我还是活不过二十一岁。”   “那你要是活过了呢?”   “……活过了再说吧。”   侍卫将沈奕轩和殷昊的对话告诉杨茗之后,杨茗沉默了良久。杨茗更希望,这是殷昊和沈奕轩演的一场戏。   殷昊喝醉了,不记得自己都说了些什么,但是杨茗听清楚了。她问他答,他又说了不少话。   她问他,为什么一定是叶清浅呢?   殷昊是这样说的,如果他能活很多很多年,那么也许,以后还会遇上更好更喜欢的姑娘,但是他未必有以后,而现在,他只喜欢她一个姑娘。因为喜欢,所以自私地不想去考虑以后。   叶清浅没有见过殷昊他娘,但是殷昊长得真的很像他娘,所以叶清浅一眼就看出来了,面前的妇人是殷昊的娘亲。当然,如果她不叫住她的话,叶清浅也许也只会以为是人有相似。   “夫人。”叶清浅今天是送的最后一趟绣品,明天的这个时候,她应该已经不在京城了。   “找个地方坐一坐吧。”   杨茗不说话,只是一直盯着叶清浅看着。   “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喜欢我们家殷昊吗?”   这个问题,让叶清浅有些犹豫,殷昊几乎没有让人不喜欢的地方,但她和他不是一路的人。   “昊儿他生病了,恐怕活不长了。”   叶清浅一愣,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有泪滴猝不及防地跌落。   “如果他只能再活三年,你愿意和他成亲吗?”杨茗半响都没有得到叶清浅的回答,很快起了身,“不愿意算了,当我今天没有见过你吧。”   “等等,您等等。您说的,是真的吗?”   “你就当做是假的吧。我只是想试试你罢了。”   杨茗走了之后,叶清浅又在原地坐了很久。然而起身出了茶馆的大门,出了门之后,叶清浅茫然四顾。   大门被拍响的时候,沈奕轩刚从永宁侯府回来没有多久。这样的拍法,也不知道究竟是有什么急事。   “沈大人,殷昊呢?我想见殷昊,他人呢?”沈奕轩觉得此刻的叶清浅有些不对劲,但这种不对劲似曾相识,想了片刻,沈奕轩明白了,此刻的叶清浅和最近的殷昊都一样,失魂落魄的。   沈奕轩刚刚离开没有多久,又再回了永宁侯府,说是要带殷昊出去散散心。府里的人都知道沈奕轩和殷昊关系好,自然是没有人拦着他的。   殷昊对于出门,有些兴致缺缺。不过还是跟着沈奕轩一起走了。   “你说的带我出府,就是回你家来啊?”沈奕轩在开门的时候,殷昊已经上了墙了。   沈奕轩:“……”   “你家的墙真是太低了,随便一跳就……”殷昊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   “清……叶姑娘?”   殷昊最近确实憔悴了很多,看着就像生了重病样子。叶清浅一下子就哭了出来。   沈斌生了重病却依旧要她冲喜的时候,叶清浅是恨他的,恨他都要死了还要拖累人。但当侯夫人说殷昊活不过三年的时候,叶清浅觉得心口堵得很难受,难受地说不出话来。如果他真的……那她想守着他。   沈奕轩慢慢退出了院子,在外把门阖上了,在看到叶清浅扑到殷昊怀里的时候,他是君子,非礼勿视。   叶清浅扑过来的力道有些猛,殷昊差点儿就没站住,但他努力站住了。不多时,他轻轻地伸出了手,拍了拍叶清浅的背,“谁欺负你了?你和我说,我帮你揍他。”   “殷昊。”   “嗯,你说,我听着呢。”   “咱们成亲吧!”   “澄清什么?”殷昊缓缓地将叶清浅推离她的怀抱,“是那个姓仲孙的家伙不信你?你放心,我会和他解释清楚的,我和你……就是认识,别的什么都没有。”   好容易爬上自家墙头的沈奕轩:“……”完了,原来只是脑子不好使,现在连耳朵都不好使了。   “如果我没听错的话,她是让你娶她呢。”   沈奕轩一开口,叶清浅这才看见他蹲在墙头上。   沈奕轩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依旧理直气壮地说,“我只是想试试我家这墙结不结实。”   “清清,你刚才说了什么?再说一遍!”   “他听到了,让他重复一遍好了。”   “这墙不错,蛮结实的。”说完,沈奕轩轻轻往下一跳。   “你再说一遍好不好?我刚才听岔了。”   叶清浅冲着他笑了笑,拉住了他的耳朵,头一歪,凑到了他耳边说,“殷昊,喜欢你长得好看,学问好,个子高……” 第52章 没毛病   殷昊自夸的时候不少,不管在谁跟前都是差不多的说辞,他爹,他娘,沈奕轩……因为说的多了,所以总是信口拈来,也因为说的多了,所以越来越自信,盲目的。   但是此时此刻,殷昊听着耳边熟悉的说辞,只觉得陌生,先是怀疑这些说辞都说的是谁,再迷惑说这些的人是谁。   这套说辞毕竟是殷昊擅长的,叶清浅能记住的不多,说着说着也就词穷了。没法将话接下去之后,叶清浅清了清嗓子,放开了殷昊的耳朵。而后想要抬眼看殷昊的反应,在叶清浅想来,他应该是……乐傻了?   但,想法和现实总是有那么些差距,殷昊确实是傻了,不过没看出‘乐’来。叶清浅想想也对,任谁知道自己的寿数有限,便是遇上天大的喜事也是乐不起来的,只怕会更加痛苦,因为幸福来的太晚。   “殷昊。”叶清浅又轻轻地唤了他一声。   殷昊先是继续傻乎乎地看着她,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往外拉了拉,眨了眨眼,伸手在自己腰间一掐。叶清浅将殷昊整个变脸的过程看得清清楚楚,他先是傻气,而后茫然,再然后龇牙咧嘴,最后轻轻咕哝了一句,“也不是很疼嘛!这个梦,也太真实了。”   叶清浅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殷昊的一番动作,还以为他是因为掐自己的时候力道用的不大,所以才不疼的,其实不过是殷昊最近欺负大雁欺负地多了,大雁也都不是善茬,那些个连环啄已经大大提高了殷昊的疼痛耐受力。   随即,在叶清浅诧异的目光下,殷昊一把将她捞进了怀里,那勒住她的力度,顿时让她有些喘不上气来。   她才想挣扎,却听殷昊用带着些委屈的声音说,“清清,好想你。”顿时心就软了,轻轻地抬手揽住了他的腰。   “清清,你想我吗?”   【……想的。】   “肯定不想的吧?你都要和别人成亲了。”   【傻瓜,那是骗你让你死心的。】   “那孙子有什么好的?有我长得好,有我学问好,有我个子高么?”   听到这个,叶清浅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是笑着笑着,眼角就不免酸涩。这样好的殷昊,以后要再见不着了怎么办?这么想着,揽住他腰身的手就又收紧了些。   殷昊微微弯腰,将头靠在她的肩头,闭着眼蹭了蹭,“不过也挺好的。他能对你好就行。我啊,就算能对你好,那也是一时的。谁让我,是个短命鬼呢?”   ‘短命鬼’三个字,让叶清浅心中一痛。她想起了殷昊他娘说的,三年……三年之后,再听不到殷昊的声音,再感觉不到他身上的温度,再感受不到他对她好,也再见不到他的人?不不不,不会的,老天不会这样对她的,老天把殷昊送到她跟前来,难道不是因为可怜她吗?除了殷昊之外,还有谁会毫无条件地护着她,待她好呢?   叶清浅控制不住地,浑身发起抖来,因为恐惧失去。   “……别怕别怕,我就算做了鬼,也不会去吓你的,我就静静地陪在你身边,要吓也是吓那个孙子。他只要对你不好,我就让他做噩梦。他要是对你好,我……”   “我说你们,一个哭的稀里哗啦,一个在那儿说胡话,到底有完没完?”沈奕轩是不想煞风景的,但这两个实在是太不识相了。不知道占着的,是他的家吗?   “沈奕轩,你怎么也到我梦里来了?”   “梦?行啊,那你控制一下你自己的梦境,把场景换一换,换去你家吧?”   殷昊听完点了点头,闭上眼睛一副使劲的模样,然后睁开眼看看四周,又低头看看怀里的叶清浅,慢慢地,他的眼神开始闪烁起来,勒住她的双臂也开始渐渐松了开去。   叶清浅觉得,她好像有点哭不下去了。   殷昊张了张嘴,半天才犹豫地叫了声,“清……清?”   “嗯?”   听见叶清浅出了声,殷昊的眼睛猛地瞪大,然后松开叶清浅就急急往后退,一个没注意,左脚绊住了右脚,‘啪’地一声,坐在了地上。   “我我我……刚不是故意的,我以为做梦呢!”   “理由不错。”沈奕轩在一旁幽幽道。   “清清你怎么突然……?”殷昊想,其实这也不全是他的错,主要吧,是叶清浅变得太快了,在他的感觉里,叶清浅似乎是昨天才刚拒绝了他,说要嫁给那个孙子,今天突然又来说喜欢他。   想到这个,殷昊的脸渐渐地红了起来,眼神却闪闪亮,清清果然是喜欢他的,他的优点她能说出那么多来,还……不带喘气儿的。   “沈大人,您这儿有可以洁面的地方吗?”   沈奕轩指了个方向,叶清浅便自顾自去了。   看叶清浅走开,沈奕轩走到殷昊跟前,冲他伸出了手,“还不起来,想在我家地上赖多久?赖到生根吗?”   “……你既然知道我刚才不是做梦,怎么不……”   “我也想早提醒你啊,但是看你正说得起劲呢。”   “我是说,明知道我不是做梦,你怎么不迟点儿出声呢?我好容易抱会儿清清,你来捣什么乱?”   “殷昊,容我提醒你一句,这里是我家,沈府。再说了,你后来越说越不像话,说什么变鬼了都要待在叶姑娘身边,你这是想保护她,还是想吓她?我看着她都被你吓哭了,这才出声提醒你的。”   “清清是被我吓哭的?”   “嗯,你刚才抱她抱得死紧,她是想挣脱都挣脱不开。只能站在原地任你吓。”   在殷昊耷拉着脑袋一脸沮丧的时候,叶清浅擦着脸上的水走了过来,“沈大人,我们告辞了。殷昊,我们走。”   “哦。”殷昊就那么乖乖地跟在了叶清浅身后,也不问她,究竟要带着他去什么地方。直到……   “清清啊,我们来这里干嘛?”   “来药铺还能干什么,自然是看病。”   “看病?清清你生病了?你哪里不舒服?我刚才抱你抱的太紧,给你勒坏了?”说着,殷昊就要去摸叶清浅的背。   叶清浅一巴掌拍开了他的‘毛爪’,见他似乎吃痛,她拉了拉他的袖子,“进去吧。”   伙计的记得叶清浅,因为她是一个为了绣线付诊金的人。   宋大夫认识叶清浅,也认识殷昊,只是纳闷,这俩怎么就凑到一块儿去了。   “宋大夫,您帮他看看,他生了很重的病。”   宋大夫看了眼叶清浅发红的眼睛和鼻尖,冲着殷昊扬了扬下巴,“坐下吧,手伸出来。”   殷昊其实很确定自己没病,所以不想伸手。叶清浅瞪了他一眼,把他的胳膊抬起来,放在了宋大夫跟前的桌上。   把了半天的脉,宋大夫面上一开始认真的神色随着时间的过去而慢慢崩塌,“小姑娘啊,听老夫的话,这有些人哪,惯会用一副好皮相骗一些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说‘好皮囊’的时候,宋大夫的眼神是落在殷昊身上的,说‘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的时候,他是看着叶清浅的。   “宋大夫,您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意思就是,你被骗了,他没病,身体好得很。他这样的,只要不糟蹋自己的身体,再活个五六十年都不成问题。”   “没病?五六十年?”叶清浅愣了,殷昊确实从未当着她的面说过自己有病,说他活不了多久的是侯夫人。可这世上,居然有亲娘会咒自己的儿子的吗?   “宋大夫,您不然再给他诊诊脉?他会不会是生了一种很难发现的病,看着能活五六十年,其实只能活几年?”   “你要是不相信老夫的医术,就换一家药铺去看诊去。门在那儿!”指出药铺的大门所在之后,宋大夫又说,“我说你这个小姑娘,也太奇怪了,老夫听着,你怎么好像巴不得他得了什么病呢?他身体没事,你还不高兴了?巴不得他早点死?他是你仇人?”   “不不不,他没事,那是最好不过的了。”叶清浅只是觉得,她的心是白痛了,她的眼泪是白流了,她还又说了一次让殷昊娶她的话。明明殷昊他娘也说了的,那是骗她的假话,她怎么就信了呢?   出了药铺之后,叶清浅有些发怔,殷昊叫了她几声,她才回过神来。   “清清,你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殷昊,你真的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吗?”   “没有啊,我身体挺好的。为什么这么问?难道是……你别听沈奕轩乱说。”因为叶清浅是在沈奕轩家里等他的,所以殷昊以为或许是沈奕轩为了他去找了叶清浅,还和叶清浅说了他‘梦’到的事,可他不想让叶清浅知道这事,只要不是傻的,没有女子会主动要求做寡妇的吧?正如沈奕轩所言,他其实也未必会死,想要避开,他只要不上战场就行。   “沈大人没说什么。是你娘来找过我了。”   “我娘?我娘找你,说什么了?”殷昊有些紧张,因为他娘明显是不喜欢叶清浅的。   “没说什么,只是问我愿不愿意和你成亲。”至于殷昊命不长的话,因为宋大夫的诊断,叶清浅是真的相信那只是侯夫人对她的一种考验了。只是她,恐怕没有能通过侯夫人的考验。   “那你怎么回答她的?”难道是他娘看他最近憔悴地不行,所以松了口了?那他还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我……”叶清浅摇了摇头。   “你没答应?”这会儿殷昊是彻底弄不懂叶清浅的意思了。难道仅仅只是喜欢他,可是要嫁给那个孙子?   “不,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娘就走了。”   殷昊了然地点头,他娘就是没有什么耐心,但凡她问了什么问题,对方都得马上回答,否则就没机会把答案说给她听了。   “那,咱们现在去吧。”   “嗯?”   “现在去找我娘,把你的答案说给她听。” 第53章 为妾   去找过叶清浅之后,侯夫人就有些后悔了,她真是关心则乱,怎么居然就相信了殷昊说的那些没凭没据的话呢?前头那些看着是醉话,可他当时真的喝醉了吗?喝醉了还能那样利落回答她的话?   后头那些看着是和沈奕轩随意说的,万一也是假的呢?是他们在串供?要真是的话,那她还真是小看他这个儿子了。原来他也是长着脑子的?她还一直以为生他的时候姿势不对,他的脑子落在她肚子里头了呢。   这会儿,侯夫人有些庆幸,在她去问叶清浅的时候,她没有马上答应下来,不然她还真是骑虎难下。   “娘,我回来了。”出去的时候还失魂落魄,回来的时候就精神奕奕了,杨茗不得不佩服这个叫叶清浅的姑娘,真是把他儿子抓的死死的了。   “我没瞎,看见了。叶姑娘,又见面了。”   “侯夫人。”   “不知叶姑娘今日上门,有何贵干?”   “我……”侯夫人这话,叶清浅还真是不好回答,总不能对她说,她是来回答她先前在茶楼问的那个问题的吧?   殷昊呢,也不知道是怕叶清浅改主意了,还是怕她不好意思,直接就急吼吼的开了口:“娘,您不是问清清愿不愿意嫁给我吗?她同意了,您准备什么时候给我们办婚事?”   “你想什么时候办呢?”   “自然是越快越好。”不然谁知道清清会不会又改主意了。   “叶姑娘,你当真想清楚了?”杨茗说这话的时候,盯着的,是殷昊。“要是嫁给我们家昊儿,那么几年之后,你恐怕就得……”   叶清浅听到‘几年之后’打了个激灵,忙道,“殷昊没事的,我刚才带他去看过大夫了,那个大夫医术很好的,他说殷昊的身体很好,还能活很久很久的。”   “哦~怪不得,怪不得我问你的时候,你没有立马就答应和昊儿的婚事,原来还是怕。这会儿答应了,是因为带着殷昊去看过了大夫,确定他无碍了。叶姑娘倒是好算计,但你当时没有回答,时间过了,我这问题,可就不一样了。”   “娘,您在说什么啊?”   “你闭嘴。叶姑娘,我让你和殷昊成亲的前提,是他身体不好。可他现在身体既然很好,那么……恐怕只能委屈叶姑娘给昊儿做个妾了。这样,你还愿意吗?”   给殷昊做妾,和别的女子一块儿分享他,此后终生在那个女子跟前做低伏小?叶清浅觉得她可能是做不到的。不因为别的,她没办法看着殷昊对别人好。但拒绝的话,叶清浅也一时说不出口,因为她知道,她一旦拒绝了,今后和殷昊就再没了可能。   殷昊没有给她回答的机会,直接拉着她出了侯府。   “清清,你别生我娘的气,她……被我爹惯坏了。”   叶清浅摇了摇头,“你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想。”   “想什么?”   “想你娘亲刚才问的那个问题。”如果殷昊活不了多久,她都愿意嫁给他。那么殷昊能活到须发皆白,照理她不该……不该犹豫。   殷昊才拉住了叶清浅的胳膊,身边就有一道声音传来,“二弟,你在干嘛?”   殷弈出外归来,就看到他弟弟站在侯府大门口和一个姑娘拉拉扯扯,于是就上了前。   “大哥?这是清清。清清,这是我大哥。”   殷昊出言介绍之后,叶清浅抬起了头。不多时,叶清浅的手开始抖了起来,感觉到了她的颤抖,殷昊安抚般地拍了拍她,“清清你别怕,我大哥就是长得凶,其实人很好的。”   叶清浅认真地看了看殷弈,看他的脸,看他的胳膊,片刻之后,略僵硬地转过了头,门楣挂着的牌匾上有四个鎏金大字:永宁侯府。   “殷昊。”   “嗯?”   “你还有,别的和你年纪相仿的兄弟吗?”   殷昊摇了摇头,“没有了。”   殷昊可能没有觉察什么,因为叶清浅打量的人不是他。但是殷弈的感觉是敏锐的。他很确定,他不认识叶清浅,但叶清浅看他的眼神,却像是认识他的。   殷弈的感觉没有错,叶清浅确实是认识他的。不过叶清浅认识的不是这个他,而是……用剩下的那只手扶棺而行的他。   叶清浅很清楚地记得当时的场景,因为他空了那只袖子,因为他不时轻抚棺面的手,因为他眼中的痛色,因为周遭人不绝的议论之声。   叶清浅嫁给沈斌之后依旧忙碌,比在叶家的时候更甚,当时看了那样的场景,只觉得这人可怜。听周围有人说起,她便听了一听,听说他父亲是个侯爷,那棺中躺着的,是他的亲弟弟,死于不久前的一场大战。有人说他是个傻的,本来他是可以全身而退的,为了抢回他弟弟的尸身,这才折了一条胳膊。也有人说他有情有义,怕他弟弟曝尸荒野。   叶清浅听了之后,只是唏嘘。但很快就抛到了脑后。   现在,一切都对上了。殷昊是侯爷的儿子,他大哥只有他一个弟弟,那么当时她看到的棺木,里头躺着的人……是殷昊?   当时是哪一年呢?她十七,十八?叶清浅有些记不清了,反正她当时的年纪一定不大,没有超过十九岁,因为她当时还没有安安。   她现在快满十五岁,不论是十七、十八还是十九,都已经没有多长时间了。   “殷昊!”叶清浅有些慌乱地拉住了殷昊的手,“你那天不是说,要带着我走的吗?我跟你走,随便去哪里都可以。”   殷弈瞪大了眼睛,这个姑娘这会儿是当着他的面,要拐他的弟弟私奔去?当他是不存在的?   叶清浅的想法很简单,殷昊之所以会死,是因为他上了战场,而他之所以会上战场,是跟着他父亲,他大哥一块儿去的。只要她在那之前把他带走了,他就不会死了。只要殷昊没事,那么他大哥也不会有事,叶清浅点了点头,她这样做,是对的。   殷昊这会儿有些明白那天他突然上门说要带叶清浅走的时候,叶清浅是个什么心情了。他当时也觉得这是个绝好的主意,先带着叶清浅离开,到那一战之前,他再回来,将叶清浅或许还有叶清浅和他的孩子托付给娘亲。就算娘亲再不喜欢她,也会看在他的份上好好待她。   可后来听了沈奕轩的话之后,他明白了那是很天真的想法。他和叶清浅之间若有三书六礼,那么怎么样都好,如果没有,他最多得一个‘风流’的评价,叶清浅只怕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一辈子。   “清清你别着急,我们的事,我会再和我娘说的。”对于他娘要让清清为妾的的说法,殷昊起先也是生气的,但后来又一想,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生气的。既然他的娘亲能退这一步,他就能再让她退一步。实在不行,他也不会损了清清的名声,他去出家去,当然,只是装一装的。有她在这尘世,他怎么舍得遁入空门。   叶清浅摇了摇头,这不仅仅是他们之间的事,事关殷昊的生死。   “你不愿意和我走?”   “不是不愿意,而是没必要。我娘她既然已经松了口了。我再努力一下……”   “好,我知道了。”听叶清浅这么说,殷昊有些着急了,因为他当初这么说了之后,转身就离开了。可不想,他还没抓叶清浅的手呢,叶清浅就先来抓了他的手,而且不是拉着他往外走,是往侯府里头走。   别说殷昊,殷弈也有些看不懂了。   叶清浅走了之后,侯夫人算是松了口气。万一刚才叶清浅一咬牙答应了下来给殷昊做妾,那她还真是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毕竟殷昊还没娶妻呢,这先纳个妾,叶清浅出身再不好,那也是个良妾,殷昊纳了她之后,还有哪家的好姑娘会愿意给殷昊做妻?   而且就她本身来说,也是不希望殷昊纳妾的,她的夫君,她的儿子,都别想享什么齐人之福。同样都是人,既然女子可以从一而终,凭什么男子就要朝三暮四呢?   好在她……叶清浅重新出现在杨茗跟前的时候,杨茗差点儿就失了仪态了。   “你……又回来做什么?”   “侯夫人,您刚才说的,我应了。”殷昊既然要留下,那她就陪着他一块儿留下。今天,她为他留下,将来,他也得为她留一次,有舍才能有得。   杨茗还没说什么呢,殷昊先不干了,“清清,我不同意。我不是想纳你,我是想娶你。”   “我知道。”   殷昊想了想,择日不如撞日,既然她娘是今天退的步,那就让她娘一步退到底好了。   “娘,您要是不让我娶清清,我就……”   “你就怎么样?”   “我就做和尚去。”   “和尚?和尚要剔光头的,还餐餐吃素,娘把你生成这模样,光头应该也不会难看,但是你忍得住不吃肉吗?”   “……忍得住。”   “你一定在想,忍不住还可以破戒是吧?”   殷昊:“……”   “再说了,你说你想娶她,如果你当了和尚,怎么娶啊?再破戒?你这左破戒,右破戒,除了剃个光头之外,还有哪里像和尚?”   “那……那我就和清清一块儿走。”   “傻孩子,离府出走这样的事,你直接留封信走人就行了。你这都说出来了,你觉得娘会让你轻易离开侯府吗?”   “那,娘您到底什么意思?” 第54章 同意   杨茗不急,殷昊急。   “娘什么意思?娘想让你出去。”   “那……娘您保重,清清,我们走。”   杨茗额角的青筋跳了跳,“我是让你出去,她留下。”   “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你娘我也不是妖怪,还能吃了她不成?你出不出去?”   “不出去!”   “殷弈,把你弟弟带出去,看好他。”   “大哥,咱们是亲兄弟!你……”   殷昊被殷弈拎出去之后,侯夫人伸手指了指某处,“坐那儿吧。”   叶清浅坐好之后,杨茗叹了口气。   “你也看到了,殷昊他,是个傻的。”   虽然侯夫人说的是事实,虽然侯夫人是殷昊的亲娘,但是叶清浅还是不大喜欢她这样评价殷昊,“殷昊他不是傻,他只是……率真。”   侯夫人挑了挑眉,唇角微微划过一抹不大明显的弧度。诚然,率真这个词儿比‘傻’好听多了。   “你得知道,咱们这样的人家,是没有改嫁这回事的。”   “侯夫人,我记得我说过的,我带殷昊去看过大夫的,他身体很好。”   “你不知道?咱们永宁侯府,是武将出身。这个永宁侯的爵位,便是殷昊的祖父用军功换来的。殷昊他爹,他大哥也都是武将。如果……如果有一天,必要的话,殷昊也是要上战场的。”   “殷昊他,根本不会武,怎么能上战场?”   “谁知道呢?如果有一天……殷家军的旗总不能倒。”   叶清浅开始发抖,因为她现在似乎已经明白了,殷昊当初为什么会……   侯夫人发现了叶清浅的手在抖,她有那么点失望,但更多的是释然,“你害怕了?别怕,也别多想,嫁进咱们这样的人家确实需要勇气,随时得做好准备守寡,即便只剩孤儿寡母,还得撑起侯府。这样的事,不是小门小户的女子能够做到的。我刚才让你为妾,不是真心想那么说的,只是看着你不像攀附权贵的女子,想给你一条退路罢了。即便你不愿意,殷昊也不会怪你,只会怪我这个母亲不讲道理。可你突然说愿意,倒是让我有些措手不及。怕殷昊闹腾,只好把他支出去了。”   “侯夫人。”   “嗯,你放心,就算你现在反悔了,殷昊也只会怪我这个娘。只是如果你反悔了,以后殷昊去寻你,还希望你能让他死心。你若是吊着他,让他心里存着你,对他以后的妻子不公平。同为女子,你该知道女子的心,所有人都希望自己的夫君心里只有自己一个的。”   “那么,我可以不反悔吗?”   “你,你就算不怕守寡,你就不怕将来送你的儿子上战场吗?”   “那么,您怕吗?您当初嫁进侯府的时候,怕吗?您现在怕吗?”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因为那都是她最亲近的人。   “你可得考虑清楚了,这毕竟是一辈子的事。”   “如果殷昊能一辈子都待我好,那么他的一辈子是长还是短,我都能接受。当然,还是希望您能答应,您毕竟生养了他,如果您不同意,他会不开心的。”   “有了媳妇忘了娘,他现在恐怕更怕你不开心。行了,你先出去吧,我要好好想想。”   叶清浅出门之后,殷弈就放开了殷昊,被大哥制住的殷昊体会了一把前段时间大雁的感受,手脚都挣脱不开,只能上嘴。   放开殷昊之后,殷弈看了看自己的两只手,虽然没有一个牙印是咬出血的,但是……真不是一般地多。   “清清,你没事吧?我娘她,有没有为难你?她说话会不会很难听?”   “那是你亲娘,你怎么把她想得这么坏?”   “那,你们在里头这么久,都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就随便聊了聊。”   “你们能有什么可聊的?”殷昊有些怀疑。   “这个可不能告诉你。”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有了种媳妇可能要被娘亲抢走的错觉。   “那,娘让你出来之前,说了什么?”   “侯夫人说她要想想,考虑一下是让你先出家适应一下和尚的生活,还是答应你的请求。”   “我娘真这么说?”下意识地,殷昊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他头发随的他娘亲,乌黑油亮却很柔软,不像他爹,头发都能戳死人。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这样的话也信?”   “……当然是装傻了,完全是为了逗你开心的。”   “对了,我有东西让你看。你跟我来。”叶清浅回头看了一眼,想来侯夫人应该也没这么快想通,就跟着殷昊走了。   殷昊直接给她带到了后门附近养大雁的那个院子里头,那天他好不容易才抓的大雁还没给叶清浅看过呢。   “清清你看,最瘦的那两只,是我亲手抓的。”   叶清浅原来都只听说过大雁,没亲眼见过。所以殷昊送给她的时候,她以为大雁就该是殷昊送来的那么大只的,虽然也好奇过那俩大雁那么胖,究竟是怎么飞起来的,今天看到了殷昊说的最瘦的刚抓的两只,叶清浅终于明白了过来。很有可能,就算明年这些大雁换过了毛,也再飞不起来了。殷昊这样的养法,完全把大雁从野生的变成圈养的了。   殷昊见叶清浅看向了那两只大雁,就开始演示了起来,他当天是怎么抓到这两只大雁的。当然,殷昊忽略了趴在泥里的过程。   “我就听我爹的,蹲在芦苇丛里,看见大雁落地,等着它们开始吃东西,趁它们吃的欢快的时候,冲上去就一网子……”   “那么,你抓这两只,撒了几次网?”   “额……两次,一次一只。你们它们这么瘦,就知道它们动作有多灵敏了,我爹给我示范的时候,还撒了空网呢。”   “哦,这么说,你还是挺厉害的。”   “当然,我知道地方,下回我带你去,你看上哪只,我就把哪只抓回来给你。”   “还是算了吧,它们待得好好儿的,去抓它们干什么呀。”   殷昊其实也是说说的,他可不想在叶清浅跟前丢人,突然,他看到旁边立着的竹竿,殷昊问了句,“清清,你想不想喂它们?”   “喂?怎么喂?”不是直接把小鱼小虾扔在它们的碗里就行了吗?   “你等等啊。”殷昊先把竹竿递给叶清浅,让她抓住,那些大雁看到殷昊开始拨弄竹竿,立马都嘎嘎嘎地冲着他和叶清浅所在就过来了。叶清浅一惊,“它们,不会是想冲过来啄我们吧?”   “不是不是,它们是馋了。”说着,殷昊在竹竿的一头用绳子栓上了一条鱼,然后对着叶清浅说,“可以了,你把这头转到它们那一边。不能这么低,稍微抬高一些。嗯,这样就差不多了。”   一群大雁,只有一根竹竿送过去的一条鱼,可想而知,那争斗有多激烈,叶清浅就看着那些大雁在那儿努力地伸长脖子,不时地还啄一下身边一同伸着脖子的同类。   终于,叶清浅一失神的功夫,一只大雁咬住了绑在竹竿那头绳子上的鱼,然后似乎是怕旁边的同类争抢似的拼命往下咽。   “殷……殷昊,它把绳子也吃下去了,怎么办?”   “啊?没事,它们经常吃,那绳子也不粗。”   “对了,我刚才看着,有几只大雁的翅膀,怎么好像没有毛呢?”   “它们……热,天这么热,我看它们每天都这样……”殷昊学了学大雁耷拉着翅膀散热的模样。“太惨了,我就想着给它们把毛拔掉,让它们凉快一些。没想到它们不识好人心,我给它们拔毛的时候,居然咬了我好多口。”   说着,殷昊拉起了袖子把手臂露给叶清浅看,“你看,这里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全都是它们啄的。好疼的。”   殷昊本来以为,叶清浅能伸手给他揉一揉什么的,没想到叶清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清清?”   “你拔它们的毛,它们疼了,自然是要啄你的。”   “后来我学聪明了,拔毛的时候把它们的嘴套上。”说起这个,殷昊一副颇得意的模样。   “可是……你把大雁弄成这样,你大哥都没意见吗?”毕竟六礼还没走完,还是需要大雁的啊。这样秃毛的带过去,不好的吧?   “他能有什么意见?他只管抓,抓完了大雁之后,他就没再管过了,都是我在管的。要是等他过来,这些大雁早都饿死了。”   “娘让你们过去一下。”突然之间,殷弈的声音在叶清浅和殷昊的身后响起。   殷昊猛地转过头,“大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在你说爹示范抓大雁撒了空网的时候,真是奇怪,爹给我示范的时候,一次能抓十几只的。”殷弈看了一眼院子里头的大雁,“养的确实不错,如果有毛就更好了。”   对于殷弈的话,殷昊只有一个反应:心虚,从头虚到尾。   “那个,清清啊,我娘应该等急了,咱们走。”   叶清浅和殷昊一走进来,侯夫人就闻到了一股子腥气,掩了掩鼻子之后,侯夫人伸出了手,“你们,往后退几步,再退。”   待两人退到门槛边站稳之后,侯夫人道,“你们俩,倒是挺悠闲的啊,跑去看大雁了?又喂它们吃的了?等等,我猜一猜,昊儿是带你去看他替你抓的那两只大雁了吧?”   叶清浅点了点头。   “他告诉你他是怎么抓住的了吗?”   殷昊有些紧张,叶清浅依旧点点头。   看了眼殷昊,侯夫人就知道他定然没说实话。   “你知道这两只大雁,他是怎么抓的吗?”   “娘!”   “闭嘴。”   “那天他兴冲冲地和他爹一块儿出去,出去的时候还是个人,回来的时候嘛!”   “娘~”   “你都多大了,还撒娇呢?好意思!我继续说,他回来的时候呢,泥猴子一样,一看就知道,在泥里头打过滚了,滚成那样儿,就抓到两只大雁。”侯夫人一边说一边摇头,“就他这样的,连大雁都抓不好的傻小子,你真的,想与他为妻吗?”   叶清浅转向殷昊,殷昊颇期待地看着她,叶清浅点了点头,“想。”   “那行,你先家去吧。最近别出门。”   叶清浅冲着侯夫人行了个礼,“那我就先告辞了。”   叶清浅已经在往门外走,殷昊才慢半拍地反应了过来,“娘,您答应了?”   侯夫人没说话,只把头撇向一边。某方面来说,嫁给殷昊,叶清浅吃亏了。   作者有话要说:23333……三更写完,已经头晕眼花。 第55章 相送   “谢谢娘!”殷昊突然冲上前,给了侯夫人一个大大的熊抱,从被抱到被放开,侯夫人都没有能及时反应过来。直到殷昊转身冲出门去追叶清浅,侯夫人才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孩子。”   殷弈从头到尾都看着杨茗,在杨茗转头看他的时候,低下了头,藏住了眼中那丝丝孺慕之情。   “娘,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下去了。”   杨茗却好似有些惊讶殷弈依旧还在,稍愣了一下道,“嗯,你下去吧。”   殷弈眼底涌起了些失落,点了点头,躬身退了出去。   叶清浅走的并不快,殷昊一下子就追上了她。   “清清,你等等我。”叶清浅脚步一顿,殷昊已经冲到了她身前几步。   “我这是要回家了,你跟过来做什么?”   “我?我送你回家啊!”   “回家的路我认识的,不用你送。”   叶清浅说的这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殷昊自己心虚,愣是听出了‘言下之意’,忙辩解道,“清清,你别听我娘乱说,我其实,其实是识路的,我平时那就是故意绕圈子,想要多走一走。刚巧,夜影和夜魅又特别爱给人带路,我就满足他们一下,他们前头走,我后头随便跟一跟。”   说这话的时候,殷昊的表情特别严肃,一直绷着脸,但是那微微游移的眼神还是多少透露了他的心虚。   叶清浅‘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要不是殷昊这样说,她还真不知道他还有这毛病,不识路?   “你笑什么?我真的认识路。你家不就是,我家出门左拐走到头,再右拐,然后……最近这街上铺面换了不少,有些扰乱我的记忆了,反正只要走到那个街口,我就能认出来的。”   “今天不早了,你要是送我回去再自己回来,只怕天都要黑了。下回吧,下回你再送我。”   “天要黑了,我就更要送你了,你一个姑娘家,多不安全啊。”   叶清浅抬头看了眼殷昊,仅按容貌来说,行夜路,他应该是比她危险的。叶清浅正想再好好劝劝殷昊,却见殷昊盯着她身后发呆,她一回头,看到了大门外有一匹马经过。看了会儿,叶清浅并看不出这匹马有什么特别之处,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她不大识马。   直到再看不到那匹马,叶清浅转回了头,却见她跟前站着的殷昊已经满脸通红了。   “那,那个……不然我骑马送你回家吧?你要是,害怕呢,就坐我怀……坐我身前,我圈着你,保证摔不着。你要是不害怕呢,就坐我身后,抱紧我的腰就行。”结结巴巴地说完,殷昊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叶清浅,颇为期待地等着她的回复。   “马那么高,我怕我上不去。”   “没关系,我力气大,我可以托你上去的。”   “你托我?你要怎么托?”   “托你的……”殷昊往叶清浅的腰啊腿啊的瞄了几眼,脸已经红的快要滴出血来了。   此刻的叶清浅突然有些明白了那些爱调戏小姑娘的登徒子都是什么感受,看着对方一脸通红急着想说话却什么都说不出来,那感觉,真是……   “咳咳!”叶清浅清了清嗓子,“还是不要了,一会儿天黑了,骑马不安全的。”   看着殷昊一下子就垮下去的肩膀还有那沮丧的不行的表情,叶清浅想了想,“你要送我也可以,不然……我们一块儿坐车吧。”便是殷昊真的不识路,到时候多给些铜板,让人把殷昊送到家就行。   殷昊以为叶清浅口中的‘车’是马车,突然觉得马车也不错。他们府上虽然也是有马车的,但是那个马车为了坐着舒服,都弄得太宽敞了,还是外头租借的那些好,空间不大,让人觉得特别……亲近。   之后……   殷昊→_→   见殷昊僵着身子,只敢往她这边看,叶清浅拍了拍他的肩膀,“殷昊,没事的,放轻松,这车走得这么慢,不会摔下去的。不然,我们俩换个位置?”叶清浅看了眼殷昊坐的那边,没有木板拦着,确实有些吓人。   “不不不……不用。我就是,我在适应呢。这个牛车,通风挺好的。”   叶清浅笑了起来,牛车就没有什么遮挡的地方,何来什么通风不通风的问题。   “嗯,还好现在不是大中午,不然得被晒出一身的汗来。”这样的天气里头,就算有风,那风中也带着暑气。   “我……”殷昊才想说话,牛车突然因为路面不平震了一下,殷昊身子一下没有稳住,失了些平衡,直接就往叶清浅身上偏去。   “殷昊,你没事吧?”叶清浅赶紧伸手扶住了他。   “没,没事。”殷昊的手有些颤抖地从叶清浅的腰上收了回来。突然觉得,牛车其实比马车也不差什么。   随后的时间里头,叶清浅突然觉得,这条回家的路变得比平时颠簸了一些,因为……殷昊动不动就往她身上倒。   “……殷昊,可以下车了。”叶清浅拍了拍在她身上已经趴了好一会儿的,似乎没有打算起身的殷昊,殷昊这才从叶清浅肩头抬起头来,四处看了看,“啊?已经到了吗?刚才那一下……我,还以为遇上一个大坑呢。我就想着吧,就算是我摔了,也肯定不能让你摔了。”   叶清浅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殷昊缓缓转过了头,还算利落地跳下了牛车,然后朝着叶清浅伸出了手,“清清,我扶你下来?”   其实叶清浅也是能轻松下牛车的,毕竟也不是头一回坐了。不过看殷昊这样殷勤,她也不好扫了他的兴,于是借了他一把力。   但……看了眼她已经落地良久,依旧被殷昊攥得紧紧的手,叶清浅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任由他牵着,往前走去。   “殷昊,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走了一会儿之后,叶清浅有些不解地开口问道。   “回你家啊。”   叶清浅现在终于确定,殷昊是不识路的。她还以为她们家这里简单成这样,不是左就是右的,应该是不会认错的,没想到殷昊就是能选了个相反的方向带着她走,还颇自信。但殷昊有句话说的是对的,便是走错了方向,稍微绕一绕,最终也是能到地方的,就是多耗费些时间罢了。   见叶清浅没吭气,殷昊有些虚了,“难道,我走岔路了?”   “嗯,没错,但前头得右拐。”   殷昊松了口气,“我就说嘛,我其实是识路的。”   叶清浅感觉,和殷昊待在一块儿的时候,她脸上的笑意比平时多了太多。   “行了,送到这里就可以了。你回去的时候呢,顺着这条路往外头,很快就能到咱们刚才下牛车的地方了。你稍等一等,我们这儿的牛车还算多,你到时候多给些铜板,让他直接送你到永宁侯府的门口在,知道了吗?”   “清清,你不让我进去待一会儿吗?”   “我爹、我继母、我妹妹,哪个你没见过?你想进去看他们的脸?”   殷昊摇了摇头,“我就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待再久你也是要走的,不如早点走,你早点到家,我也放心些。”   殷昊低下头,不说话了。   “不然,今天你就先回去,明天早点过来,我在家里等你,好吗?”   殷昊终于点头,转身就走。不多时,叶清浅就叫住了他,殷昊猛地回头,几乎瞬间,就跑回到了她跟前,“清清,我就知道,你也舍不得我的,对不对?”   叶清浅:“……”该怎么和殷昊说,是因为看到他走错路了,才把他叫回来的呢?   目送殷昊走远,叶清浅才转身往叶家走。大门没闩,轻轻一推就开了,才刚进门,就听到叶夫人的声音,“哟,我们家叶大小姐回府啦?你是把咱们这儿当家呢,还是当客栈呢,白天出去晚上回来?去卖个绣品,需要这么长时间吗?”   叶城听到叶夫人说话不大好听,忙推了推她。   “你干嘛?你女儿都这么大了,这早出晚归的,还要不要名声了?要是她坏了名声,你这是要养她一辈子不成?我可告诉你,我是没有银子的。”叶夫人最近心里憋着气呢,好容易以为能把叶清浅卖个好价钱,没想到,那个郑实也是个不靠谱的,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也一点儿消息都没有,还说什么武将不缺银子,不就是五百两银子吗?居然还要考虑这么久?这像是不缺银子的吗?   “叶夫人,这个,就不用您担心了,我自己也能养活我自己的。”叶清浅晃了晃手里的荷包,“先前我做绣品卖来的银子,全都是交给您保管的,既然这样您还说没有银子能养我,那么……今天的这些我就自己留下了。”   “你!当家的,你听她说的什么话,她长到这么大,吃家里的住家里的,难道都是不用花银子的吗?我辛辛苦苦地操持这个家,就说她两句而已,她还敢顶嘴。我真是……真是命苦。哎哟,我这肚子怎么有点疼呢?”   “浅浅啊,你现在怎么越长大脾气越不好了,你娘不过就是担心你,这才说你两句。快,过来和你娘说句软话,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叶夫人捏了他一把之后,叶城又道:“你卖绣品的银子,还是和原来一样,先交给你娘吧,你年纪轻,万一乱花了,就可惜了,你娘也不会用你的,会帮你存着,以后你出嫁了,给你压箱底的。”   叶清浅看了眼她爹,走到了他跟前,把荷包里的铜板和碎银子都倒在了他面前的桌上,“爹,记住您今天说的话,女儿出嫁的时候,这些都是我的嫁妆。”   “嗤,有没有人要还是回事呢!”叶夫人轻声哼道。   叶清浅收好荷包,走进厨房,不多时,端了一碗面出来,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身后是叶夫人喋喋不休的抱怨,叶清浅脚步不停,待她出嫁了,所有的家事必然都是要叶夫人他们自己干的,现在,就先让他们习惯一下吧。   当天晚上,叶清浅睡的很好,她想着,明天一定得早起,万一殷昊来得很早没有吃早饭呢?   第二天一早,天还蒙蒙黑,叶清浅就起了身,在厨房里头转了半天,待惯了厨房的叶清浅第一次有些烦恼,因为她实在想不出,能给殷昊做什么好吃的。叶家厨房里头的东西,实在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   犹豫了老半天,叶清浅还是决定,等殷昊来了再说。到时候,他想吃什么,她就给他现做,只要厨房有食材。   平日里,叶清浅总觉得自己还是挺有耐心的。没有耐心的人,就做不了刺绣这活计。但是今天,她总是静不下心来。平时不知道殷昊会不会来,她都过得好好儿的,今天知道他会来,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她就……有那么些着急。   叶清浅想着,以后还是要和殷昊约一下时辰,也许会比今天这样盲目的等待好些。但是也有可能,只有等来了殷昊之后,她这颗心才会安定下来。   千等万等的,终于,叶清浅等来了叩门声。她冲着厨房门口的水缸瞄了一眼,确定自己的头发没有乱,这才匆匆到了门口,深吸了口气,打开了门。原本微笑着的叶清浅,在看到门外来人的时候,收敛了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我错了,沉迷‘剁手’不可自拔。‘剁手’的时候很欢乐,之后……心微微疼。 第56章 打发   自那天殷昊送给她的大雁差点儿被叶夫人送出去之后,叶清浅就再也没有见过郑叔叔,也没有听叶夫人或者她爹提起过他,所以算是有意吧,叶清浅也刻意忽略了这世上还有这么个人。   但是此刻,叶清浅看到门外站着的郑叔叔,以后他身边还立着的那个人之后,叶清浅就明白了,很多人很多事,不是你装作没有,他们就真的不存在的。   “浅浅啊,你爹你娘在家吗?”见叶清浅只是打量他们却不出声,郑实率先开了口。   叶清浅抬头看了看天,正常的,谁会在这样一大早的时候就出门的呢?不过叶夫人和她爹算是例外,叶夫人一年里头出门的次数那是屈指可数的,因为于叶夫人来说,出门去就是去花银子的,而她爹,在家便是一直都在的,说是要陪陪家里人,若是不在,那便会有一段时间不在,就算是他们半夜在门口守着,也堵不到他的人。   叶清浅想,如果她现在和他们说,她爹娘此刻都不在的话,他们会转头就走吗?恐怕是不会的,郑叔叔这话恐怕也只是随便一问,既然他们今天来了,那么就算她爹娘此刻不在,他们也是会等到她爹娘回来的。区别无非是在门里等,还是在门外等。   “在的,不过他们都还没起身。”略艰难地,叶清浅侧开了身子,“郑叔叔,您先进来吧,我去唤他们起来。”该来的逃不掉,这会儿,她也只能盼望殷昊能早些过来了。   此刻的殷昊,抱着怀里柔软的枕头翻了个身,轻轻地喊了声‘清清’,嘴角扬起了略带羞涩的笑容。   叶夫人平日里就睡的多,有了身孕之后,就更理直气壮地从早睡到晚,再从晚睡到早,中途若有起身,那也多是为了吃喝拉撒。这会儿她美梦正酣,却突然被叶清浅的敲门声吵醒,怎么能不生气。一掌拍醒了身边睡着的叶城,让他去管教女儿之后,叶夫人翻身继续睡过去了。   叶城起身之后,简单收拾了一下,打开了门,把似乎还想再敲门的叶清浅拉到了一边,“浅浅啊,怎么这么早就来敲门啦?你娘她怀着身孕呢,得多睡会儿。”想了想不但早起还应该已经煮好了早饭的叶清浅,叶城怕她不高兴,又再加了句,“其实最近,你也可以多睡会儿。”   “当家的,快进来给我揉揉,我腿又抽筋了。”   “哦,马上来。浅浅啊,不然你也再去休息会儿,啊?”说完,叶城急急转身就回了房。叶清浅很清晰地听到了闩门的声音。   看见面前紧闭的房门,叶清浅嘴角扬起一丝愉悦的弧度,这可不是她没有来敲门,是她爹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   郑实见叶清浅出来之后直接去了厨房,只以为叶清浅已经和叶城他们说了他们来了的事,这会儿他们只要等着叶城夫妻两个起身就可以了,没想到,这左等右等,半个时辰都过去了,也没有等到两人出来,叶清浅也一直窝在厨房里头,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郑实回头看了眼仲孙校尉,他神色本来还算悠闲,这会儿大约是因为长时间的等待,已经有了些不耐烦了,于是便与他说,“仲孙校尉,您等一下,我去问问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虽然是多年的邻里,但是郑实也不可能直接去敲叶城夫妻的房门,这便只能去寻在厨房里头的叶清浅了。   “浅浅,你……”郑实还以为叶清浅一直在厨房里头,要不就是给他们弄些吃的,要不就是忙活厨房其它的杂事,擦擦灶台洗洗碗之类的,没想到,叶清浅窝在厨房里头……描图。   郑实心中虽然有些生气,但面上不显,只声音里头微微带了些冷意,“浅浅啊,你刚才去叫你爹你娘,是怎么和他们说的,他们又是怎么回答的?”   叶清浅抬起了头,略无辜地答道,“我娘说我大清早地扰她清梦,是要折磨她,害她腹中叶家的独苗,我爹说我娘怀着身孕,经不得吵,让我也回屋再睡一会儿。”   “那……你没和你爹你娘说我们来了吗?”   “我正想说呢,我爹就关上了门,还闩上了,替我娘揉腿去了。”   “你……”郑实那个气啊,弄了半天,是叶清浅什么都没说,那也就是说,他们这么长时间算是白等了。“那现在也过了这么久了,天都大亮了,你爹娘也该起来了,你再去叫他们一次,这一回务必告诉他们,我和仲孙校尉一块儿来了。浅浅啊,你别犯傻,仲孙校尉的年纪虽然大了些,前头也有个短命的原配,但他毕竟是个官身,也不缺银子,你这要是嫁给他,那就是去享福去的。”   院子里头等着的据说很有银子的仲孙校尉,之所以拖了这么久才过来,完全是对于叶夫人的狮子大开口不满,五百两银子,也亏她敢张这个口,普通人家求个亲,十两二十两那都已经顶了天了。凭他的身份,要是拿五百两银子出来,什么人家的闺女娶不到,要不是怕麻烦……   总之,仲孙校尉今天说是来求亲的也行,说不是也行,今天确定求亲的前提是,聘礼银子的数目。   叶清浅本来还以为都这么久了,郑叔叔他们或许早就等得没有耐心,直接走了,毕竟大门也没有关,没想到他们居然一直干等着。   这一回,叶夫人虽然依旧不大高兴,但她还是起身了,因为她肚子饿了。在听到郑实和仲孙校尉来了的时候,叶夫人更是一下子精神满满了起来,她听到的不是来了两个人,而是来了一大堆银子。   “当家的,你先出去招待一下他们,我打扮打扮,随后就来。”   其实在叶城看来,就算要打扮,那也应该是叶清浅,但叶夫人这样说,他也不好反驳些什么,毕竟叶夫人原来的脾气就不怎么好,自从有了身孕之后,这脾气就更坏了。   “浅浅啊,你郑叔叔他们什么时候来的啊?”叶城跟着叶清浅往外走的时候,随口问道,因为他其实已经醒了一会儿了,但似乎没有听到敲门声。   “也没多久,就是爹您刚才说让我再回屋去睡会儿的时候。”   叶城本来还慢悠悠的步子,在听到叶清浅这话之后,瞬间就加快了起来,没几步就到了郑实和仲孙校尉跟前,“那个……劳两位久等了。浅浅啊,还不快点,去给他们两位倒杯水去。”   叶城这会儿也没有办法怪叶清浅什么,刚才是他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   不多时,叶夫人就花枝招展地走了出来,那模样,好似今天是什么大的年节。   “两位还真是有心,来的这样早……喝水喝水。”半响,见郑实和仲孙校尉既没有动面前的水,也没说话,叶夫人有些忍不住了,“大家都是爽快人,也就别绕弯子了,你们今天既然能来,那是不是已经考虑清楚了?那个……聘礼的事儿?”叶夫人一边说着,一边伸出了一只手,五指张开在两人跟前晃了晃。   郑实没吭气,他就是牵个线,传个话,其他的,他不参与。   仲孙校尉抬头看向了叶夫人,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她看,把她脸上本来灿烂的谄媚笑容给看得僵住之后,从怀里拿出了一张银票来,推到了叶夫人跟前,“如果你觉得合适,那这门亲事,我就答应了,如果你觉得不合适,那么就当我们今天没有来过。”   叶夫人兴冲冲地转过银票一看,脸上的兴奋神情顿时就垮了。她提五百两聘礼,固然是狮子大开口,但也存着开个高价,然后让对方砍砍价的意思,没想到对方还确实是砍了价了,只是这个砍的幅度着实超过了她的预料,直接就给她砍掉了一个零了。   仲孙校尉一直盯着叶夫人看,此刻见她如此模样,顿时就伸出了手,想要收回银票,叶夫人却忙道:“等等,您先等等,让我想想。您看我们把浅浅养到这么大,还养得这么好,这五十两银子是不是也是太……不然您再加个一百两?”   “你们这是嫁女儿,还是卖女儿?”   “自然是嫁,可是您看您这就只给五十两,我们给浅浅备嫁妆都不够。”   “嫁妆?行啊,你们去备着,花了多少银子,写个详细的单子给我,我来出。”   叶夫人说嫁妆也不过就是说一个让仲孙校尉出银子的名目,没想到他出是愿意出的,但是还得写单子,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叶夫人可不爱做。   “一百两太多的话,不然您再给添个五十两?”   叶夫人才刚说完,仲孙校尉还没说答应不答应呢,院子里头的四人都听到了叶清音的嚷嚷声,“你干嘛?你放开我!放开!叶清浅你再不放开我,我和你不客气了!”   一听是宝贝女儿的声音,叶夫人立马就站了起来,才一起身,就看到叶清浅拉着叶清音的手从里头走了出来,看此刻叶清音的模样,就知道她是从被窝里头被拉出来的。   “叶……浅浅啊,你什么意思啊?快放开你妹妹,你妹妹都被你抓疼了。”   “什么意思?很简单,既然是您同意的婚事,那么出嫁的人自然应该是从您肚子里头爬出来的叶清音。至于我的婚事,就不劳您费心了。”   若是平时,叶夫人早就闹腾起来了,但是今天,估计郑实和仲孙校尉在场,叶夫人只是瞪了叶城一眼,叶城接收到了她的眼神之后忙道,“浅浅啊,这个……爹既然娶了她,她也就算是你的娘了,就算不是亲娘,这婚姻大事,你也该,该听她的。再说清音,年纪还小呢。”   “爹,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您说是吗?”   叶城有些不解,叶清浅说这话的意思。   “若说聘礼的话,我已经早收过旁人的聘礼了。您和叶夫人这会儿又在和仲孙校尉商量聘礼的事,是准备一女二嫁吗?”   且不说仲孙校尉,郑实突然就想起了那只大雁了。毕竟大雁可不是随随便便拿来送人的东西。   “浅浅啊,别胡说,什么一女二嫁的。除了仲孙校尉,你就没有和别人议过亲。”   “爹,殷昊那天送来的两只大雁,不就是聘礼吗?如果不是叶夫人和叶清音天天惦记着吃它们送它们的,我也不会把它们重新还给殷昊。”   叶清浅一提起殷昊,叶城就蔫了。他就是个普通人,那是谁都得罪不起的。   叶清浅正要再开口,叶家的大门被人给敲了一下,“咦,这门怎么没关?”随之传来的,是殷昊熟悉的让人安心的声音。叶清浅松了口气,走了过去,把门开得更大了一些,见门外站着双颊红润,气息不大稳的殷昊,叶清浅冲他一笑,“怎么来得这样晚?”   “我……”殷昊自然不敢说,是昨个儿晚上他太高兴,兴奋地翻来覆去的,一直没有能睡着。好容易睡过去了,这就睡过了头了。   “是夜影和夜魅他们,我昨天还特意交待他们早些起来的,没想到,我都起来老半天了,他们还都在睡。我叫了他们半天,他们才醒,所以这才来迟了。”   夜影、夜魅:“……”难道不是倒过来吗?主子您就算闭着眼睛,也不能说瞎话呀。   叶清浅看了眼夜影和夜魅,又看了眼殷昊,心里大概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了。“行了,进来吧。吃过早饭了吗?”   其实是吃过了的,不过……殷昊想着,叶清浅既然这样问了,应该是想给他准备吃的意思,他要是说他吃过了,清清会不会觉得自己的好心被当做驴肝肺了呢?   “没,出来的急,所以还没来得及吃。”   “那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随便,我什么都吃的。”   殷昊跟着叶清浅走进院子里头之后,自然看到了坐在那儿的郑实和仲孙校尉。   “他们,是谁啊?”   “哦,他们啊……”叶清浅见叶城拼命摇头,正想说他们是来串门的老邻居的时候,叶夫人却突然插了嘴,“他们是来向浅浅提亲的。听说你也想向浅浅提亲,那容易,这位仲孙校尉愿意出一百五十两银子的聘礼,你要是能出的比他高,我们家浅浅就许配给你了。”   见殷昊愣了一下,就准备从怀里掏银票,叶清浅忙拉住了他,“殷昊,要论提亲这事,是你先来的,我也应了的。他们就算能出五百两一千两银子,也都和我没关系。”   “可我上次不是……媒婆……”   见殷昊还记得媒婆的事,叶清浅真是不知道说他实诚好还是说他傻好,现在是说媒婆的时候吗?“这个后面再说。”叶清浅看了眼殷昊,咬了咬牙,拉住了他的手,一块走到了仲孙校尉跟前,“仲孙校尉,如您所见,我这其实已经先应了殷昊的求亲了。您若实在想和我家结亲,我是不可能了,但我还有个妹妹。”   仲孙校尉转头看了郑实一眼,冷哼了一声,起身就走。郑实也连忙起身,“老叶啊,这回我可被你害惨了。”走了两步,郑实又回过了头来,走到叶夫人跟前,拿走了她拼命压住还没来得及藏起来的银票。   “殷,殷少爷,你坐。”见仲孙校尉和郑实一前一后地走了,叶城转而对殷昊摆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怕她爹问什么,殷昊都会老实回答,叶清浅直接把殷昊拉进了厨房。   “你就在这儿站着,不会很久,一会儿我煮好了吃的,咱们再一块儿出去。”   “嗯。”   殷昊答应了之后,叶清浅就开始准备吃食了。今天把仲孙打发走了之后,叶清浅是松了口气的,且不说后头还会有什么人,反正打发一个算一个。   殷昊人是乖乖站的的,不过思维十分活跃,这前头一个表哥,后面一个孙子的,清清的这个继母还真是不把清清嫁出去就不消停的意思,等他一会儿回家了,必须得开始磨娘亲,让娘亲早点儿请个媒婆上门来提亲来,不然他真是寝食难安。万一清清的继母下一回看上一个土匪,上门直接把清清抢走了怎么办?至于清清那个继母,哼,用银子……   锅里的水是热的,没过多久面就熟了,叶清浅自己早上吃的不多,便也没有给殷昊弄太多,把面装出来之后,晾在灶台上,一转身,就看殷昊在那儿笑着,“你在想什么呢?”   “用银子砸死你继母。”说完之后,殷昊才反应过来他刚才都说了些什么。   “殷昊,听我说,就算你有银子,也别用来砸她,浪费了。”   “啊?哦!不过,清清你知道那个孙……姓仲孙的今天会来你家的吗?”所以才让他过来露面的?   “不知道,不过幸好你来的及时。”叶清浅以为这样的事情还是说清楚的好,不然不小心就会被误会成了利用,也许今天殷昊不会介意,但是谁知道以后他有一天会不会突然想起这件事来呢?   想起了早上的情形,殷昊有些不好意思地转开了头,“也……也不是很及时。”   “对了,昨晚你后来是坐着牛车直接到侯府门口的吗?”叶清浅突然想起了昨晚的事。   “额……是啊。”其实不是的。他总觉得坐着牛车会被别人笑话,所以后来是坐到了看着还算眼熟的地方之后,问路走回侯府的。反正也没几步路。   “那就好,我还怕天黑了之后,你不小心认错路呢。”   “不管天黑天亮,我都是认识路的。”   本来殷昊是想带着叶清浅出去走走的,但叶清浅觉得这样不大好,于是没有答应,殷昊有些失望地离开了之后,叶清浅才一关上门,就见叶夫人和她爹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在叶夫人开口之前,叶清浅先开了口,“叶夫人,在问殷昊能给多少聘礼之前,您不如先想想能给我准备多少陪嫁。”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她恐怕,也得开始绣嫁妆了。 第57章 猴年马月   “娘,您口渴不渴?不如儿子帮您倒杯茶呀?嗯……这茶有些烫,儿子帮您吹一下?”   “不喝茶呀,那……那儿子给您捏捏肩膀?”   殷湛在一旁看着,看着殷昊上下忙碌,一会儿给他夫人斟茶,一会儿给她揉肩,一会儿给她捶腿。   “这是……在外头闯祸了?”除了这个,殷湛想不出别的理由。   听见他爹的声音,殷昊一下子紧张了起来。他娘这儿还没说通呢,他爹一板一眼的,就更不容易说通了。   “行了,你爹来了,我和你爹商量一下,你先下去吧。”   “娘!”   “去看书,去喂大雁,去睡觉,做什么都行,别在我面前戳着了,不然我要反悔了。”   “阿茗,到底怎么回事?”见殷昊火急火燎地站起来就走,殷湛有些好奇了。   “也没什么。”杨茗说着,笑了起来,“好像是怕媳妇被抢走了吧。”就这么稀罕吗?   殷昊从叶清浅家一回来,就迫不及待地来寻了杨茗,话里话外都是让杨茗尽快去叶家提亲。他当时是这么说的,“今天可能来不及了,不然就明天吧。”说的极轻巧,好像提亲就是一两句话的事情一样。   “媳妇?殷昊的?哪家的姑娘,我怎么不知道?”   “你?你就算在家里,对着那些刀枪剑戟和沙盘都比对着我们的时候多,你能知道什么?”杨茗不走心地抱怨了两句之后,喝了口刚才殷昊吹了半响的茶,“也不是旁人,就上次那个叶清浅,还记得吗?”   “阿茗你上次不是说她不妥吗?”   “还不是昊儿喜欢,又出家又离家的,说了一通,我怕折腾了一圈儿,最后还是得答应,不如省省事,直接答应了算了,也让他消停些。”   “他敢!”殷湛说的是殷昊所谓的‘出家’、‘离家’,杨茗叹了口气,“若是旁人说这话,我定然是不信的,但是说这话的人是昊儿……”想起殷昊前段没事就蹲在后院给大雁拔毛,杨茗觉得他还确实是干得出来这样的事的。殷昊的想法、思路,总是和常人有那么些差别。   “若他只是离家,咱们可以给他追回来,他要是一时冲动把头发给剃光了,那……”那画面,杨茗不大敢设想,反正不大美好。   “那这个婚事,你怎么看?”   “殷弈是兄长,他的婚事是肯定要办在前头的,他和柳三姑娘的婚事,也议了挺久的了,要不是前段时间柳家的那事,早该下聘了,最近寻个日子,先行纳征之礼吧。至于殷昊,他既然这么急,咱们就先替他把人定下来,安安他的心。至于婚期么,叶清浅年纪还小,不急,再议就是。”   “这么说,阿茗你其实已经都想好了,那刚才……”   “刚才?你不觉得昊儿伏低做小的模样很有趣吗?”   殷湛:“……”   有些事,即便杨茗没有提及,殷昊回过神之后也想到了。比如……   “大哥……您又在看兵书啊?天天看,不腻吗?”   殷弈阖上了书,“那你说说,我该做什么?”   成亲啊!“咳咳……那个,你和爹这次回来待的时间应该也不会很长吧,你难道一点都不着急吗?”   “着急什么?该回去的时候,自然会回去。”   “不是,我是说,你的婚事。你看啊,你这婚事六礼前头的三礼,没几天就走完了,这卡在纳征这儿很长时间了吧?你不是说对那个柳姑娘挺满意的吗?就一点儿不想早点给她娶回家来,天天对着看?”   “你很着急?”   “我……我不着急,我一点儿都不着急。主要是后院的那些大雁,我怕时间一长了,它们撑不住。”   “哦,胖死?还是,被你拔光了毛,冻死?”   殷昊:“……”   见殷弈说完这话之后,又准备拿起书继续看,殷昊确定了,他是真的不急。   “大哥,您这天天在家看书练武的,有件事儿,您只怕不知道吧?”   殷弈挑了挑眉,示意他说。   殷昊于是就把那个绣线的事加油添醋地说了说,“……要不是我们家清清聪明伶俐,你们家柳三只怕小命什么时候不保的都不知道。”   “还有这事?”殷弈阖上了书,蹙了蹙眉,而后起身往外走。   “诶,大哥,你去哪儿?”   “去寻爹娘。”   听到这个答案,殷昊眼前一亮。他就知道,只要和大哥说了这事,大哥想要保护柳三的话,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把柳三娶回家来。等大哥成了亲,他和清清的婚事还会远吗?   想到他和清清的婚事,殷昊迅速地去了后院,他得先挑几只大雁出来。   杨茗又和殷湛确认了一下替殷弈送去柳府的聘礼清单,其实这事,殷湛本来是不想管的,作为当家主母的杨茗决定就可以了,但杨茗很坚持,“……你是他亲爹。”   两人才刚商量好,就见殷弈过来了。杨茗一看到殷弈就知道是谁的杰作,殷湛却有些意外,因为殷弈从小到大,就一直很自律,什么时辰做什么事,如无意外,他都是按照自己定的规矩做的,比如现在,他本应该是在读兵书的。   “爹!娘!”   “嗯,坐。”   “有事?”   “关于儿子和柳三姑娘的婚事……”殷弈还没说完,殷湛就哈哈大笑了起来,儿子们大了,一个一个的,都想媳妇儿了。“放心,你娘都给你打算好了,你只要安安心心地准备做你的新郎官就行。”   闻言,殷弈看了眼杨茗,点了点头,“……谢谢娘。”   殷弈来的突然,去得也极爽快。杨茗看着他离开,而后问起殷湛,“殷弈是不是对柳三姑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怎么可能?上回我问过他的,他说很满意啊!”   “可他刚才……好像是有话要说。”   “他还能有什么话,还不是和殷昊一样,急着让咱们把他的婚事给定下来,早些定下来也好,以后咱们出门在外,这家里还有人可以陪着你。如果媳妇儿们争气,早点给咱们添几个孙子孙女的,那咱们这府里就热闹起来了。”   接下来几天,永宁侯府上下开始忙了起来,殷昊看着他们忙,是既开心又不开心,开心的是,他们忙完大哥的婚事,应该就要开始忙他的婚事了,不开心的是,既然府里有这么多人,为什么爹和娘不然他们同时忙他和大哥的婚事呢?   这几天,叶清浅除了耳根子不大清净,其他都还好,叶夫人说来说去,也无非是那些话,主要围绕着一百五十两银子说的。一会儿在那儿算着,叶清浅要得到一百五十两银子,得做多少条帕子多少个荷包,一会儿说若是一百五十两银子全都换成铜板,能砸死多少个人。一会儿又说,如果侯府提亲送来的银子还没仲孙校尉承诺的多,那她宁愿叶清浅终身不嫁,就老死在家里头。   对于这些,叶城装作听不见,叶清浅便也当做没有听到。她若是回了叶夫人的话,那就是顶嘴,叶夫人绝对会拿她的肚子说事,那就没完没了了。叶清浅现在没空和她怼,她得抽时间绣嫁衣。当初柳姑娘说用双面绣绣嫁衣的时候,叶清浅只觉得柳姑娘太过异想天开,这会儿轮到她自己了,她却真想在嫁衣上用上双面绣。不止嫁衣,其他能赶出来的,她都想用上双面绣,也不知道这样,能不能给殷昊长点脸,她虽然出身有瑕,但……女红还算好?   “清清!”   这天,叶清浅一边择菜,一边在脑中构图,什么地方绣什么图案,用什么颜色,她都得事先想好了,才想到一半,突然好像就听到了殷昊的声音了。叶清浅摇了摇头,她这是产生错觉了吗?明明没听到敲门声,怎么可能听到殷昊的声音呢?随即,叶清浅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幻觉,是不是因为,殷昊几天没来,她想他了?   “清清!”   又是一声,叶清浅一愣,回过了头。   “殷,殷昊?”   叶清浅的眼中满是惊讶,殷昊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笑脸,“是我是我,这几天我们家都忙疯了,在准备我大哥的婚事,我虽然很想过来,但是又想着,也许我多帮帮忙,他的婚事就能更快些,我就忍住了。好容易忍到今天,实在忍不住了,想你了,想来看看你,清清,你想我没?”   “你,你还是先下来再说吧?”   看到殷昊,叶清浅自然是惊喜的,但是现在,该是更惊恐一些,因为此刻,殷昊是蹲在她家墙头上的。她家这墙头,可远远没有沈大人家的那样结实。她生怕殷昊蹲在上头久了,给她家墙蹲塌了,她倒是不至于心疼叶家的墙,主要还是怕摔着了殷昊。   “没事的,你们家这墙也不高。我轻轻一跳就上来了。”殷昊有些无所谓地说道。   “不是高不高的问题,你先下来,咱们再说。”   殷昊想了想,他这样居高临下地和叶清浅说话,确实也不大好,他在上,清清在下,一直仰着脖子说话,清清会累的。   “好,清清你稍微让开一些。我……”殷昊下来之后,没有先走到叶清浅跟前,而是回过了头,他刚才跳下来那一蹬腿的时候,好像隐隐地听到了什么玩意儿开裂的声音,这会儿是想回头确认一下。   那个声音,叶清浅也听到了。见殷昊不但看,还想用手去戳那个他刚刚给弄出来的墙缝,叶清浅忙拉住了他,“你别靠太近,万一……”   “你家……你家这墙,也太不结实了。我……沈奕轩他们家的墙,我上下都不知道多少次了,一点儿事都没有的。”   “我们家这墙,防君子不妨小人。”   不想讨论自己究竟是君子还是小人,殷昊转移了话题,“……你刚才择菜的时候在想什么呢?我吗?”   叶清浅可不好意思说自己在想着嫁衣上双面绣的构图,“你大哥,和柳三姑娘的婚事定在什么时候了?”   听叶清浅问起这个,殷昊一下沮丧了起来,“别提了。柳家把聘礼是给收下了,不过成亲的日期,他们说柳三年纪还小,好像是希望定在明年。现在才几月啊,到明年,那不是至少还得三四个月吗?他们这一耽搁,那咱们……”   “你很着急?”   “急啊,怎么不急。”殷昊麻溜地接了话,然后转头看向叶清浅,“清清,你不急?其实吧,我也不是特别急,我就是……你待在这里,我又不能天天守着你,我就怕你那继母又乱来,不把你放到身边,我有些不是很放心。”   殷昊说着,蹲了下来,拿起叶清浅刚才择了一半的菜继续择了起来。一边弄,一边说,“而且你在这里,什么事儿都是你来做,我看着都替你累得慌。”   “做习惯了,倒也不是很累。”   “清清,你放心,我娘说了,最近今天就会让人上门来提亲的。”   “……我没不放心啊。”   殷昊看了眼叶清浅红了的脸颊,倒也不说什么了,只暗自盘算着怎么得寸进尺,先让他娘给他把婚事定下了,然后……其实他并不觉得因为他是做弟弟的,婚事就不能办在他大哥前头。   他大哥一年里头有那么多日子都不在家里头。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柳家说柳三年纪小,明年继续往后拖婚事,拖着拖着,边关到时候又有什么小的战事,他大哥又一时回不来,又再往后拖,这左拖右拖的,那他和清清的婚事到底得等到猴年马月去? 第58章 真提亲(一)   “夫人啊,你现在总能告诉我了吧,为什么妍儿和侯府大公子的婚事非得拖到明年才能办?”年纪小的理由,柳祭酒自己说起来的时候都有些直不起腰来,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说。这么多天过去了,柳祭酒是越想越不对劲,而且侯府也又递了话来了,还是希望两人的婚事能尽早办了,毕竟殷弈在家的时间真的不是很多。   听柳祭酒这么问,柳夫人差点儿就想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要不是你那小妾,我家妍儿怎么会子嗣有碍?!”   那绣线,倒是没有来得及伤了柳妍的性命,但是终归伤了她的身子,大夫说了,得用药调养着,这时间还比较长,至少一年半载的。   将心比心地想,谁家娶媳妇都是为了延续子嗣的,她也不求妍儿一嫁过门去就怀上身孕,但是如果嫁过去半年一年的都没有动静,平日里还要喝药,只怕亲家会起疑的,所以这最稳妥的做法,还是让妍儿在家里先把身子养的差不多了,再让她嫁出去。至于明年,柳夫人其实说的也是虚数,万一明年大夫看着她的身体还是不好的话,那她可能还得厚着脸皮再把时间往后拖一拖,就说舍不得妍儿太早出嫁。   “妍儿年纪还小呢,万一这一嫁过去就有了身孕怎么办?年纪那么小就生孩子,那可是很危险的。”   “就因为这个?”   柳夫人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柳祭酒松了口气,“夫人啊,不是我说你,你这真是杞人忧天。那殷家大公子一年在家的时间能有几天啊?哪儿就那么容易能怀上孩子。就算怀上了,别人能十六岁生孩子,咱们妍儿怎么就不能了?你因为这样的原因左拖右拖的,到时候万一边关有大战,恐怕这大公子的长子就轮不到咱们妍儿来生了。”   “老爷,您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他们可是侯府,这凡事还是要讲规矩的吧?哪儿有正妻还没过门,就先生个庶子出来的?”   “夫人啊,你可别忘了,他们虽然是侯府,但是也是武将,武将是什么,你不知道?今天活得好好儿的,明天可能就……如果真有什么大战,难道你还指望殷家大少爷先回京城和咱们妍儿圆了房,然后再出去打仗?自然是随便找个差不多的女的,先留下子嗣再说了。”   见柳夫人还是不信的模样,柳祭酒挥了挥手,让周围伺候的人都退下。   “有件事儿吧,知道的人不大多。我和你说,你可别到处去传。”   “我是那种爱嚼舌根的人吗?”   “永宁侯殷湛,咱们的准亲家,原来和现在的侯夫人啊,那是有婚约的,虽然只是口头约定,但是两家长辈都是同意了的。就是遇上了我说的这种情况……结果,永宁侯命大,只是受了伤,那女的也争气,永宁侯为了他的长子能名正言顺地出生,这才娶了她的。”   柳夫人常在京城生活,一直以为边关无战事,那些武将虽然是守着边关的,但平时也就是操练操练,没想到这样危险,一时间有些后悔给柳妍定下这门亲事了。本来是冲着永宁侯说的,以后要把侯府留给长子的,但如果殷弈是个命短的,她女儿就算得了侯府又如何?寡妇可不易做。   “那不然……如果他们等不住的话,这门婚事就算了吧。我和你说实话,我是打算再留妍儿几年的。”   “留?留什么留?姑娘大了,就该出嫁,你留她,留来留去就留成仇了!这婚期的事,你就别管了,我会和永宁侯商量的。”   “老爷!”   柳祭酒没搭理柳夫人,直接甩袖走人了。   柳夫人气了一阵,稍稍消了气之后,就往女儿房里去了。她得去和妍儿说说这事,这可能会守寡的事儿,她原先是真的不知道的,要是知道的话,她怎么也不会答应这门亲事的。现在,已然收了聘礼了,确实是有些骑虎难下了。但如果妍儿也不愿意赌的话,那再怎么样,她也会把这门亲事给退了的。   柳妍此刻,正在选嫁衣上的绣样,怎么看,她怎么都不满意。   “娘,您来啦。来了怎么也不进来呀?”   “妍儿你怎么不开心?难不成……是不满意这门婚事?你要是不满意的话,你和娘说,娘就算拉下这张老脸扔在地上给侯府的人踩,也替你把这门婚事给退了。”   “娘,您在说什么呀?女儿什么时候说不满意这门婚事啦?您不觉得女儿这样娇娇小小的弱女子,就该配一个殷弈那样高高壮壮的男子吗?”   “……这么说,你很满意殷弈?”柳夫人一听柳妍这话,这心顿时就凉了半截了。   “娘,哪儿有您这样问的?问的这么直接,女儿都不好意思了。要是不满意,女儿早就闹啦!”   听柳妍这么一说,柳夫人顿时什么都说不出口了,但刚走到门口,柳夫人还是折了回来,“妍儿啊,有件事,娘得和你说在前头,你先听了之后,再决定要不要继续这门亲事吧。”   “什么事儿?”见柳夫人一脸严肃,柳妍的小脸也崩了起来,“该不会,是殷弈已经有了孩子了?”她看的好多话本子都是这样子的,这大家公子,有的是众所周知的纨绔,烟花柳巷处处留情的,有些人则是做事滴水不漏,鲜为人知的,待众人发现的时候,这才知道他那是处处有外室,个个外室都让他儿女双全的。   听柳夫人一说是怎么回事,柳妍倒是松了口气了,“娘,您也想太多了。这么多年了,边关一直很太平的,殷弈哪儿就能这么容易就……再说了,万一殷弈真的……女儿不是还能改嫁的嘛!”   “改嫁?”听柳妍这么说,柳夫人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在柳夫人的观念里头,这女人但凡嫁给了谁,那就是一辈子的事了,就是所谓的‘从一而终’。没想到女儿居然有这样不贤不德的想法。   见娘亲的表情,柳妍就知道自己可能说错话了,立马就改口道,“哎呀,娘,我这也是说说的,我和殷弈肯定能白头到老的。”   柳夫人来的时候忧心忡忡的,回去的时候更是犯愁,比起女儿可能会守寡,女儿随口要改嫁这个想法更让她心塞。   殷昊又在叶清浅家赖了一会儿,直到叶清浅第八次赶他,他才依依不舍地离开。这一回家呢,他就又去烦他娘了,“娘,您说的最近几天,倒是是哪一天啊?明天还是后天啊?”   “急什么,娘既然答应了你,自然会给你办好的。”   “我怎么不急啊,万一您去的晚了,清清又被她继母胡乱许人。”   “娘看着吧,就算你们这没有成亲,也和成了亲差不多了。你这一有空就去她家,她也不觉得你烦人?行了行了,不逗你了,明天,明天就去,行了吧?”   “真的?娘,您真是我亲娘。”   “敢情你今天才知道我是你亲娘啊?那原来都把我当什么了?后娘?”   “对了,娘,清清今天和我说了关于聘礼的事儿。”   “聘礼?”侯夫人皱了皱眉,于他们侯府来说,这聘礼那是绝对不会少的,虽然这个聘礼也是要和女方家里商量的,但是叶清浅这样直接和殷昊提聘礼的事,还是让侯夫人有些微微的不悦,“怎么?怕我们侯府给的聘礼不够多?”   “不是不是,清清是怕您给多了……”   侯夫人听完之后,点了点头,“行了,娘会安排的。这事,你就不用管了。”   “大哥的婚期,定了吗?”侯夫人一看他,殷昊立马说,“娘,我不是替自己着急,我和清清连亲都还没定呢。我主要是替大哥着急,你看大哥好容易定了门婚事,这才见过嫂子几面啊,就要走了。要是下次再回来,嫂子还不能过门,我哥这又出去了,那……那我哥这亲事到底是定真的还是定假的啊?”   侯夫人也烦这个事,说什么柳妍年纪小,她反正是不信的。年纪小你议什么亲啊?等你觉得年纪够大了,再开始议亲啊!这不是耽误人吗?   没想到,才到了下午,这事就有了反转。柳府同意把两家的婚事提到今年的年底。但办婚事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就算再急,两三个月的时间还是需要的。因而后来又商量了一下,定在了十二月初。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殷昊比殷弈可高兴多了。殷昊想的是,大哥十二月成亲,他和清清的婚事也不要太赶了,定在一月也就差不多了。   晚上,殷昊硬是压住了自己的眼皮子,逼自己入了睡。第二天一早,外头的鸟鸣声一起,殷昊就麻溜地起了身,洗漱完,换好衣裳之后,直接奔着后院就过去了。把他挑好的大雁全都绑在了一块儿,脖子一根绳子,爪子一根绳子,然后……殷昊前头领着路,几头被扎住了嘴的大雁蹒跚地跟在他身后。   侯夫人被吵醒的时候,脸色都是铁青的。   “你这是,想干嘛?”侯夫人以为,大雁还是躺在桌上的时候比较讨人喜欢。   “娘,您昨天不是说了吗?今天要去清清家提亲的,我已经准备好了。”   “提亲是媒婆的事儿,你是媒婆吗?你不用去,在家里等就行了。”   “我为什么不用去?这是我和清清的婚事。”   “规矩是这么定的。”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呀!娘,我想去。”   “娘觉得吧,你还是别去的好。”   “为什么呀?”   “娘怕叶姑娘看到你之后,会改变主意,不想答应这门婚事了。”   殷昊:“……”   作者有话要说:咳嗽咳地喉咙火辣辣疼,这是新型感冒还是怎么的?不能说话,作为一个话唠,我憋屈。 第59章 真提亲(二)   殷昊牵着大雁在她娘的院子里头走了两圈,复又去叩她娘亲的房门,“娘,您开门,儿子还有事要说。”   “又有什么事?不是跟你说了吗?媒婆自然会在定好的时辰到叶家的。”   “不是,这提亲不是要送大雁的吗?”殷昊指了指身后的几头大雁,“那个媒婆住在哪儿?儿子去给她送几头大雁过去,让她带去清清家。”   “大雁?昨天已经让人送了两只过去。”   “送了?”殷昊回头看了眼自己牵着的大雁,点了点数目,一头都没有少,这几头大雁他昨天单独藏了起来,所以……“娘,您让下头的人交给媒婆的大雁,有没有少了什么?”比如翅膀上或者尾巴上或者头顶上的羽毛?   “哦!”经过殷昊这么一提醒,侯夫人算是想起来了,“反正送去也是要吃掉的,少褪些毛也是好的。”   “娘,那些不是我要送给清清的大雁,这些才是,您快告诉我那个媒婆家住哪里,我赶紧去换一下。”   侯夫人没回答他,只是推开了他,往外走了几步,看了看天色之后,“她现在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娘可不确定她会从哪条路走。你,不许出门。”   叶夫人在意的,可不是大雁翅膀上是不是有毛的问题,她在意的,是银子,白花花的银子。   听说这个媒婆是永宁侯府请来他们家提亲的时候,叶夫人回头看了叶清浅两眼,冷哼了一声之后,勉强扯出了一丝笑容,“侯府能让您来我们家提亲,那必然是十分中意我们家浅浅的了。既然中意,那么这个聘礼……应该不会少吧?我这丑话可说在前头,前一个来我们家提亲的人,可是愿意出一百五十两银子的,还愿意替我们家浅浅准备嫁妆。这一来一回的,少说也该有三四百量了。侯府富贵,应该是能超过这个数的吧?”   因为侯夫人不让出门,殷昊只能在家里干着急,这不肯回自己的屋子,还非拉着侯夫人陪他干站着。侯夫人站着,他牵着大雁围着她打转,侯夫人被他绕得头晕,有些后悔没有让他和那媒婆一块儿去了。   好容易,下头的人来禀告,说是田媒婆回来复命来了,殷昊是眼前一亮,侯夫人是大大地松了口气,好在她膝下只有这一个儿子,要是再来几个儿子,那她非得被烦得折寿不可。   “娘,快快,让她进来。”   “进什么进,咱们出去。”走了几步,侯夫人回过了头,“这些大雁就不要带了。”于是殷昊顺手就给这些大雁栓树干上了。   田媒婆先是递上了叶清浅的庚帖,示意这事儿是成了的。   殷昊想起了叶清浅的交待,“你去提亲的时候,没有给叶家银子吧?”   “按照夫人的吩咐,给叶家的那位夫人看了聘礼的礼单。她立马就同意了,还催咱们早些去下聘,我只与她说,这收了庚帖之后,还得先合八字。”   “还合什么八字呀,我和清清肯定是天作之合。”   因为上回亲身尝试过叶清浅家的院墙,看着结实,实则不然,这一回,殷昊是敲的门。有些事儿呢,只要用心,都是能记得的,光是听这敲门声,叶清浅就知道来的是谁了,也没让他敲太久的门,生怕他敲门无人答应,会再跳墙进来。   “清清,我们的八字被一块儿送去祖庙卜过了,是天作之合……”之后的近两盏茶时间里头,叶清浅就站在门内,殷昊站在门外,叶清浅就看着殷昊的嘴不停地张合,听到最后,只觉得,其实殷昊说的最前头四个字就已经很能概括卜卦的结果了。“清清,你高兴吗?”   “嗯。”叶清浅点了点头。虽然合八字大多数时候其实只是走个过场,但叶清浅听着还是高兴了,除了‘百子千孙’听起来感觉有些做不到之外。   殷昊却有些沮丧的样子,“清清,我娘说了,过几天就要来你家送聘书,可是送完聘书之后,咱们在成亲之前就不能见面了。我大哥成亲的日子是定在十二月,咱们只怕最早也要定在一月了。这里至少三个多月。要我说,不然聘书迟点儿送,等我大哥成亲之后,直接把聘书和聘礼送来,然后直接定日子,这样咱们这两个多月还是能见面的,后头就一个月不能见,你说呢?”   “我说?按我说,还是听你娘的话,咱们这几个月别见了。”   “为什么?”殷昊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   叶清浅略有些不好意思,最后还是直说了,“我想专心在家绣嫁衣、枕套、被套……若真的只有三个多月,我还怕来不及呢。”   “为什么要自己绣,这些直接去定做不就好了吗?”像殷昊,和叶清浅的婚事虽然还没完全定下来,已经找人进府量了尺寸,定做了喜服了。“不然这样,我让铺子里的人明后天到你家里来给你量一下尺寸?”   “殷昊,成亲这事呢,一辈子就一次,我还是想能自己做,买来的,怕是终究不合我心意。”   “那,那你可以告诉他们你想要什么样儿的啊。这样既能合你心意,你也不会累到。我听说,做女红是很伤眼睛的。”   最后,叶清浅还是拗不过殷昊,让铺子里的人来给她量了尺寸。量了尺寸之后,叶清浅就开始和铺子里头来的绣娘说了她想要的嫁衣的想法,还去屋子里头拿了她画好的图样。   那个绣娘本来看着殷昊出手大方,叶清浅年纪又小的,觉得这单生意是很容易的,这一看了叶清浅拿出的图样之后,她愣了一下。   “这是……这个图案绣在嫁衣上?会不会太复杂了一些。小姑娘啊,听嫂子和你说,这嫁衣啊,一辈子也就穿一次,没必要弄得这样花哨、复杂。”按这图案的复杂程度,绣娘觉得殷昊给的银子压根儿不够数。   叶清浅没说话,把那张图样又翻转了一下。那个绣娘看着更是傻眼,怪不得刚才那面那么复杂了,这全是为了这一面做铺垫的。但是……“姑娘您这是……嫂子我绣了这么多年的嫁衣,就从来没有在嫁衣上绣过双面绣的,这……这是浪费了呀。你这嫁衣就穿一次,总不能礼行到一半,再把嫁衣翻过来穿吧?所以这其中一面,旁人自然是看不到的,你这绣了也是白费功夫。你这嫁衣要是想这样做,那……嫂子恐怕做不来。”   殷昊在一旁听着她说做不来,有些急了,她要是做不来的话,那岂不是要让清清自己做了,“再加一百两。”   “殷公子,您就是再给我加二百两,我这也做不出来呀。说句实话吧,这位姑娘要是想把嫁衣做成这样,那……那它就不是嫁衣了,那就是件上好的绣品。若是姑娘您真能按这图样绣出来的话,您穿着出嫁之后,拿去卖,少说也能卖个几百两银子。我听说啊,就有人喜欢收集这各式各样的嫁衣的。不过呢,嫂子还是想要多问一句,您二位的婚事大约是定在什么时候的,这样复杂的图案,只怕没有个一年半载是绣不完的。”说完之后,她又呵呵一笑,“不过嫂子看着,你这小姑娘年纪也还小,应该不着急,你不着急的话,就慢慢绣,啊?”   听这个绣娘一会儿说叶清浅年纪小,一会儿让她慢慢绣,还说什么一年半载的,殷昊的脸都听黑了。   “我们明年一月份就要成亲的!”   “一月?”那绣娘动了动手指,“时间那么赶?嫂子劝你,嫁衣还是按照嫂子给你看的那些老花样就行,你要真想绣这个图案呢,不是还有喜帕、枕套、被套嘛!”其实绣娘说虽然这样说,但是依她看来,这枕套和被套也是不靠谱的,谁家用脏了一面,就直接洗干净了,难道还翻过来把另一面用脏了再一块儿洗?不实际不实际。   其实叶清浅心里很清楚,这个绣娘说的是实在话。这世上就没有人的嫁衣会是这么复杂的图案。因为只穿一次,还只能展示其中一面给旁人看,所以真按她的想法做了,那就是浪费时间、浪费精力、浪费绣线的一件事。   但于她来说,这既是象征幸福的嫁衣,也是一件会很完美的绣品。   那绣娘做完了该做的事,说完了该说的话,这就起身准备走了,最近临近年底,成亲的人家可不少,这都想在新年之际让家里多添一口人。绣娘起身告辞,殷昊立马跟了过去。   “殷公子,那这个嫁衣,到底是做呢,还是不做呢?先说好,要是按叶姑娘那图样,我是做不出来的。普通的还是可以的。”   “你觉得,如果那嫁衣是你来做的话,需要多少时间。”那个绣娘其实是不会双面绣的,但是多少知道一些,“就这么说吧,便是只绣单面,那也得到明年三四月份才能好。”   “那还是做吧,你……把刚才那些图样都给我看看。”殷昊翻了翻,挑了一张看着比较复杂的,他刚才看叶清浅拿出的那张图案就很复杂,觉得她应该就是喜欢复杂的,“就按这种做。最迟十二月我会让人去取的。”   平日里,叶清音但凡进叶清浅的房间,多数是为了抓住她‘偷懒’的小辫子向叶夫人告状,不然就是想翻她那为数不多的铜板去买小食。今天,叶清浅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因为叶清音竟然在夸她。   “姐,你这图案绣的好漂亮啊。什么时候能绣好啊?能不能教教我?”   “你想学?”   叶清音闻言,有些犹豫的点了点头。这也不是她第一次想来和她学刺绣了,不过每回扎手不超过三次,她就放弃了。   今天……叶清浅倒是高看了她一眼,这都扎了十几针了吧,居然还坚持着。随后,叶清浅一想,大约是那天殷昊找铺子里的绣娘来的时候,绣娘说的话让叶夫人听到了,听见好的绣品能卖那么多银子,叶夫人只怕十分心动。这会儿,恐怕叶清音也是她逼着过来的。叶夫人大约是这么想的,不说学她十分,学个一分,也能赚个几十两银子了。还真是,想得很天真。 第60章 家贼难防(一)   往日里,叶清浅在做刺绣的时候是最不喜欢叶清音闯进她的屋子里头的,因为叶清音会发出常人难以发出的尖利声音,且时间一般颇长,一般长到把叶夫人叫来之后为止。而且大多数时候,她一般都是不动声色地趴在她的窗户外头,一旦叶清浅为了避免眼睛一下子使用过度停下休息的时候,她就会抓准时间冲进屋来。今天……大约是她最乖巧的时候了。看来,银子于她来说,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见她扎五针就能有三到四针扎在自己的手指头上,叶清浅叹了口气,再任由她这样绣下去,只怕这只粉色的蝴蝶要变成血红色的蝴蝶了。   “你这样不对,这个绣棚我已经崩得很紧了,你就算不用另一只手扶着,绣线也是能拉直的,如果你一定要扶着呢,下针之前也要先感觉一下你自己的手在哪里,感觉到了之后再下针,这样就不会戳到手上了。”   按照叶清浅说的,叶清音又绣了一会儿,然后就开始喊腰酸手酸疼眼睛酸涩,“学刺绣不是一两天就能学会的,你要真心想学,每天抽些时间到我这里来。”   然后,叶清音如叶清浅意料中一般,玩起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把戏。似乎是想到了,或者是被叶夫人逼了之后才过来,那只叶清浅第一天让她绣的粉色蝴蝶,十多天过去了,也就只绣了一小截翅膀。那绣线还是粉中带红的。   叶清浅要按自己的想法绣嫁衣,时间本来就不是很够,本来她是打算每天休息的时候指导一下叶清音的,但是叶清音每次来的时间点儿都不大对,要不就是几天不来,一来就要在她这儿赖很久。   若是她安安静静地自己绣自己的也就罢了,她偏偏是拿着绣棚站在她身边,一会儿问这个,一会儿问那个的。叶清浅刚开始倒是也耐心解释的,因为看着她好似确实是真心想学习刺绣的模样,可是时间一长,发现绣嫁衣的进度远远不如计划之后,叶清浅就有些着急了,在叶清音又一次开口问关于配色的问题的时候,叶清浅终于有些烦躁地开了口,“清音,你能有问题问我,是好事,说明你在努力学,但是……你能把问题攒在一块儿问我吗?你这样一会儿一个问题的,我没办法专心做刺绣了。”   “可是……攒在一块儿,我记不住啊。”叶清音倒也回答地很直接。   叶清浅揉了揉额角,“记不住的话,你可以写下来。这个绣棚,你就带回你屋子里去绣吧,等哪天你绣好了,再过来找我。”依叶清浅来看,按照叶清音的这个速度,只怕她出嫁之前,这只蝴蝶都是‘飞’不起来的。   叶清音看了叶清浅一眼,鼓着脸出门去了,看样子是生气了,但是并没有冲着她发火,叶清浅多少有些欣慰,她这个妹妹,倒像是真的长大了。   那头,叶清音气哄哄地出了叶清浅的房间之后,径直去了她娘亲的屋子。   “娘,她让我绣好这个之前都先不要去了。”   叶夫人皱了皱眉,因为看到了她手中的绣棚,那上头斑斑的血迹,让叶夫人看着都觉得心疼,“哎呀,你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做做样子吗?你怎么能把自己扎成这样?”   “女儿本来也是想要好好学的,不过实在是学不会,所以……咱们还是按照娘您说的做吧。”   “她那件嫁衣绣得怎么样了?”   “看着还早呢,可能是我最近都不时地去烦她,所以绣的不大多。”   “啊?那可不行,那你还是先别去了,至于这个绣棚,放在娘这里,娘会看着办的。”   叶清音一听手指不用继续遭罪了,蹦蹦跳跳地就出了屋子了。   这边,殷昊因为算是当面答应了叶清浅,在婚期真正定下之前,不来吵她。但是不吵归不吵,见还是要见的。不过……是单方面地见。   这天,殷昊又一手提溜了几个莲蓬,一手拎了两条鱼,悄悄地溜进了叶家的厨房里头。把东西放在最近的老位置之后,殷昊悄悄地翻出了窗外,想等着叶清浅到厨房来煮饭的时间好好看看她。   与他极力蹲低身体掩藏踪迹不同,夜影和夜魅都大大方方地站在他身后。殷昊听见厨房外头有脚步声之后,又努力蜷了蜷身子,这一转头,才看见夜影和夜魅就那样直挺挺地站在那里,殷昊顿时就着急了,“你们干嘛呢?还不快点蹲下。”随后,殷昊看了眼这四周的环境,“你们还是趴下吧,趴那堆柴火边儿去。”   那堆柴火是前几天他们刚拾掇整齐的,旁边趴两个人和站两个人其实没有太大的区别,但他们主子爱自欺欺人,他们也只能跟着犯傻。想要不被发现踪迹,难道首先不该停止让叶家的厨房里头莫名出现一些东西吗?   叶清浅在厨房门口又站了一会儿才走了进去,看到灶台边上的莲蓬和地上依旧跳着的两条鱼,叶清浅有些无奈地笑了。就算她原来说过喜欢吃这些,也不能天天都吃吧?而且九月底的莲子已经不能生吃了,得煮粥。她最近可没那心思耗费时间去熬粥。   殷昊在外头等了半响,没有听到叶清浅掰开莲蓬的声音,也没有听到她用刀把鱼拍昏的声音,有些疑惑地,本来紧贴着墙的殷昊转过了身,想要伸头从窗户往厨房里头看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一转头一抬眼,殷昊就和笑眯眯的叶清浅对上眼儿了。   殷昊倒吸了一口冷气,重新蹲下贴回墙壁,冷静了一下后,殷昊挠了挠头,站了起来。   “清清?好巧啊,这……就是大家说的缘分吧,你看我随便出来走走,都能遇上你。”   本来叶清浅已经做好了准备的,如果殷昊说是因为实在太想念她了,所以来看看她的话,她尽量不红脸。但殷昊这样的说辞,真是让她有些哭笑不得了。   “哦,原来你只是刚好路过啊。”   殷昊很认真地点了点头。“真的,不信你问夜魅他们。”这一回头,殷昊发现夜影和夜魅都不在原处趴着了。   “既然只是路过,不是专门来看我的,那你走吧。”说着,叶清浅就准备关窗。叶清浅只是想吓唬吓唬殷昊的。没想到,叶家的窗户就是那么不结实,她才微微使劲呢,窗户已经直接往下落下。殷昊被她这话是吓地真着急了,连忙伸手一挡。   那一落一挡,时间非常短,叶清浅就眼睁睁地看着那落下的木窗子砸在了殷昊的小手臂上,光是听那个声音,叶清浅都觉得殷昊应该是很疼的。果然,手忙脚乱地把窗户重新抬起来之后,叶清浅看到殷昊的额头上满是细碎的汗珠,手也就放在窗框上,一动不动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着。   “殷昊,你……没事吧?手……”不会断了吧?   叶清浅想去撩殷昊手臂上的衣袖,殷昊龇牙咧嘴地冲她摆了摆另一只手,“你先别动我,让我缓缓。”   这一缓,就缓了一刻钟。   “你这样不行,咱们还是去看大夫吧,我陪你一块儿去。”   被木窗给砸了,就算没断,那淤青是肯定有的,一听叶清浅要带他去找大夫,殷昊就着急了,“不不不,我不要去看宋大夫。”宋大夫治淤青的法子,他经历过一次,完全不想再经历第二次。而且……他感觉宋大夫肯定会问他这手臂上的伤是怎么来的,清清要是一诚实回答,宋大夫绝对会先笑话他。   先要被他嘲讽,然后要被他‘折磨’,最后还要付他银子,殷昊觉得,他怎么能做这样傻的事情呢?   后来,殷昊还是老老实实地跟着叶清浅去看了宋大夫,因为叶清浅说了,如果他不肯去的话,她要生气的。   不论是撩袖子,还是脱衣裳,只要动作稍微大点儿,殷昊就‘嗷嗷’直叫,宋大夫有些没有耐心了,“小姑娘一样!拿剪子来。”   在袖子被剪开的那一瞬间,叶清浅转过了脸,她有些不敢看。虽然殷昊说,胳膊应该是没有断的,但是依叶清浅想着,肯定是青了的。但毕竟是她无心造的‘孽’,终究,叶清浅还是回过了头,这一回头,她愣了下。   刚才她转过头的时候,殷昊还在她耳边说着呢,“我就说没事的吧,清清你别怕。就一点儿小伤。”这会儿一看,他也没看自己的胳膊,完全不知道他在看哪里,嘴里还一直继续安慰她呢。可能是以为她也是不敢看的吧。   殷昊的小臂上,此刻有一道很明显的直直的淤青,宋大夫听着殷昊撇着头说自己一点儿事儿都没有,坏心地在他淤青的边缘戳了一下,殷昊瞬间就倒吸了一口冷气。   “说说吧,这又怎么弄的?被人小姑娘用棍子打的?”   叶清浅于是硬着头皮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下。叶清浅说的太精简,殷昊根本都来不及阻止她。   说完之后,宋大夫看看叶清浅,再看看殷昊,“年轻人,就算打闹,也该克制些。他这是年纪轻,要是像老夫这把年纪,你这窗户一砸,老夫的手肯定是要断了的。”   “是我错,是我没注意,宋大夫您给他治治吧。”   宋大夫也没说什么,就伸出了三根手指在殷昊的跟前晃了一晃。“来,你自己挑一个。中指是一,无名指是二,尾指是三。”   殷昊迅速地回忆了一下上回宋大夫给报的顺序,然后伸手选了宋大夫的无名指。“我选二。”   看着面前不停蠕动的水蛭,殷昊往后缩了缩,“宋大夫,上一回,这个水蛭不是排第三的吗?我选的二,是那个花椒酒啊!”   “谁让你刚才不问的?谁说每次的排名都是和上次一样的,这次就是水蛭排第二不行吗?”   “那宋大夫,花椒酒排第几?”   “哦,老夫刚才忘了说,这一回,第一是水蛭,第二是水蛭,第三还是水蛭。”   殷昊:“……”   陪殷昊折腾了一通,又是按他肩膀,又是捂住他眼睛的,叶清浅回家的时候感觉自己比干坐着刺绣还要累上不少,才想回屋子换身衣裳呢,就发现她的屋子门没有关上,叶清浅蹑手蹑脚地推开了门,走了进去,就见叶清音正在她绣了一半的嫁衣上头摸来摸去呢。   叶清浅有些生气地出了声,“叶清音,你在干嘛呢?” 第61章 手炉   人的双手多少都是会出汗的,只是各人出汗多少的区别。便是叶清浅自己,每次做刺绣之前都是要净手的,有些时候如果做绣品的时间太长的话,叶清浅中途也是要去净手的,就是怕手上的汗渍会弄脏绣品。   汗渍弄脏绣品,那效果并不都是立竿见影的,但这样才是最可怕的,因为到沾染汗渍的地方积染了灰尘,那些脏东西慢慢渗进了绣线和绣布,那整幅绣品就真的废了。   而叶清音,那就是个雁过拔毛的,什么东西她好奇了都会上去摸上两把,也就是说,她手上不光有汗,还有……叶清浅实在想不全她今天或者前几天都摸过些什么,她知道的是,叶清音摸的这几下或者几十下,很有可能会毁了她的嫁衣。   叶清音本来以为叶清浅不会这么快回来的,所以奉她娘的命进屋来看看叶清浅这件嫁衣的进度,可是看着看着,她觉得哪哪儿都好看,这一时没有能忍住,就上手摸了几下,才刚开始摸呢,叶清浅就回来了,给她吓了一大跳。   “我……我就是看姐姐你这鱼绣的活的一样,想摸摸看,看看它会不会跳出来。”这样说着,她好像又有些意犹未尽地想再去摸上一把。   “收回你的手,离我的绣架远一点。我记得我教过你的吧,刺绣之前,或者摸绣品之前,都要先净手的。你摸我的嫁衣之前,净过手吗?”   叶清浅这样一说,叶清音的第一反应是把手藏到了身后。她这样反应,叶清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里虽然气得不行,但叶清浅知道,现在不是叶清音置气的时候,她得先想办法补救。不然这一个多月就都白忙了。   “出去!以后我不在的时候,不许你进我的屋子,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本来叶清音是打算在叶清浅回来之前离开的,弄个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被叶清浅给堵在了屋子里头,这会儿叶清浅叫她走,她二话没说,立马就蹿出了屋子。   叶清音一离开,叶清浅立马开始细细地查看了起来,表面并没有明显的污迹。之后,叶清浅稍稍沾湿白色的棉布,在表面轻轻擦拭了起来,反复几次之后,叶清浅翻出了一块白色的布垫在了桌上,然后将之从绣架上拆下,将沾湿的那一面贴于白布之上,用手轻轻地压过……   那边,叶清音跑去和叶夫人报信,顺便告了叶清浅一状,“娘,她那几条鱼绣的可好了,活的一样。下头的荷花也可漂亮,那些个莲蓬,看得我都流口水了。不过……她也太小气了,我就轻轻地摸了几把,她就凶我!”   虽然知道叶清浅的绣艺是不错的,但是叶夫人没想到能好成这样,但是叶清浅绣的越好,叶夫人就越高兴,因为那代表这件嫁衣会十分值钱。至于……   “娘只是让你去看看罢了,没有让你上手摸。你那手……成天摸这个摸那个的,几天都不好好洗一次。要是把衣裳摸脏了,卖不了好价,不止她骂你,娘也是要骂你的。”   叶清音瞪大了眼睛,这大约是第一次,她在娘亲跟前告状,娘亲没有立刻起身去叶清浅那里替她出头。   前段时间殷昊来家里的事,叶清浅都是知道的,毕竟……厨房里头多了东西,厨房窗户外头总有怪异的响动,她一个听力视力感知都正常的人,哪里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但殷昊既然来了却想装作没有来,她便也装作不知道他来了,只是……待在厨房里的时间,都比平时要久一些。   自从殷昊被夹了手,叶清浅在厨房里头待的时间短了不少,叶清音被她说过之后,也好些日子没有再来找她,因而,叶清浅每天绣嫁衣的时间又长了不少。   似乎只是转眼,时间就到了十一月。直到叶清浅为她的嫁衣打上了最后一个结,将缝制好的嫁衣摊开在自己的床榻之上,叶清浅才有种时间真的过了很久的感觉。这么一掐算,殷昊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来找过她了。   刚开始的时候,叶清浅只是以为他手上的伤还没有好透,半个月过去之后,叶清浅想他可能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这一个月过去,叶清浅就不想替殷昊想什么理由了,会来的总会来,不会来的,她也没法逼他。不是没有想过去侯府找他,只是一来她是答应了侯夫人的,二来也是她说的,成亲之前尽量少见面,或许殷昊只是突然听她和他娘的话了?   于殷昊来说,这一个多月同样不大好过。先是养伤,后是养病。手伤倒没有什么大碍,宋大夫的方法虽然……但医术还是高明的。殷昊手伤一好了之后呢,他就惦记着去看叶清浅了,但这回他没打算偷偷,而且也隔了这么多天了,所以必须不能空手。   因为想抓的鱼数量有些多……所以……   殷昊其实看着身体弱,但几乎很少生病,所以这一不小心生了病,那就是来势汹汹。为了能早点好,他每天都十分配合喝药,大夫说出了汗能好得快些,殷昊于是没事就沐浴,用那种手一下去就能瞬间发红的热水,然后……弄巧成拙,又多躺了好一段时间。   嫁衣绣完之后,叶清浅没有立刻开始绣盖头,虽然六礼已过一半,但是没有再看到殷昊之前,她多少还是有些不安的。   这天,是叶清浅的嫁衣绣好后的第三天,叶清浅正在厨房里头忙活呢,叶夫人挺着她大得有些吓人的肚子走了进来。叶夫人进厨房的次数,在叶清浅印象之中,那是比她爹还要少些的。   “叶夫人,有事?”   “浅浅啊,最近怎么好像没有看到殷少爷呢?该不会是……反悔了吧?”   “叶夫人,殷昊家是什么人家,您应该很清楚,那样的人家都是很守规矩的,这定亲之后成亲之前,是要少见面的。”   “就算要少见面,这也隔得太久了吧?少说都一个月了,不然,你去他们家看看去?万一他们家出什么事儿了呢?你也得去关心关心不是?”   “叶夫人,为了您腹中的孩子,您口上多积点儿德吧。”   “叶清浅,你说的什么话,我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你的亲弟弟!”   “叶夫人,正因为他是我的亲弟弟,我才提醒您的,不想他因为您嘴上无德受什么不该受的罪。”   叶夫人本来是想把叶清浅支出去,她好办事儿的。没想到不但没有能成功把她支出去,还受了一肚子的气。   虽然叶夫人说话不好听,有些咒人的意思,但她这么一说,叶清浅突然就有些担心起来了。不多时,就有了打算,不然……明天就去永宁侯府看看。   晚上,叶清浅又开始画图样,这回她打算先绣枕套。绣完嫁衣之后,叶清浅短时间内是真的不想再做双面绣了,虽然看到成品的那一刻确实很有成就感,但……着实累人。   时间进入十一月,虽然初雪还未曾落下,但是晚上的天气已经有些寒凉了。叶清浅画一会儿,就忍不住搓搓手。偶尔感觉手指有些僵硬,她还哈上几口气。随后不免就有些担心起来,再冷下去的话,她的手指冻得不灵活了,枕套且不说了,被套会不会根本来不及做。除非……她之后都白天绣。但若是下了雪,院子里头那么潮,绣品可是经不得潮气的。   第二天一早,叶清浅才一睁开眼睛,就愣了。因为她屋子里的桌子上,多了一个手炉。这个东西,她虽然没有用过,但也是见过的。叶清浅想,她今天应该是不用出门了。   将手炉拿到了手中翻看,这个手炉是花篮状的,并不太大,几乎就是她双手能捧住的大小。上头的罩子是树叶纹,连手柄上头都刻了细细的纹路,很是小巧精致,叶清浅反正一眼就喜欢上了。随之,也为了殷昊的贴心而觉得暖心,真是想她所想了。   好容易熬到了当天晚上,叶清浅做一会儿刺绣,就盯着那个手炉发呆,直到窗户外头似乎有了些动静,叶清浅才开始喃喃自语,“这个手炉倒确实是好看的,可是……能在里头放普通的炭吗?会不会把手炉弄坏了呀!难道这个就是用来看看的?”   一边说着,叶清浅已然离开了绣架,往窗户那边走。这还没到窗户呢,外头已经传来了人跑动的声音。叶清浅猛地开了窗,只借着月光看到一道直奔院墙而去的背影。   在叶清浅忐忑地怀疑晚上究竟是殷昊,还是贼人的时候,早上她桌上又多了一个小竹筐,里头放着大小差不多的水烟炭,以及一双比平时细长很多的‘筷子’。   如果是贼的话,他们家只会少东西,因为是殷昊,所以她屋里才会多了东西,但是叶清浅想不通的是,殷昊究竟是什么时候把东西送过来的,既然送了东西来,却又为什么不露面呢?难道他就不想和她说说话?都那么长时间没见了!   当晚,叶清浅依旧燃了蜡烛,人呢,却藏在了自己的窗边。蹲在窗下蹲得腿麻,觉得殷昊可能今夜不会来的时候,叶清浅终于听到了有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嘴角微翘,这是跳他们家墙跳习惯了?动静倒是越来越小了。   笑过之后,叶清浅放缓了呼吸。   那人悄悄地潜到了她的窗下,贴着墙听了半天,似乎想要隔着墙听什么动静,偶尔抬头张望一下,不多时,叶清浅听到了他的喃喃自语,“奇怪了,今天清清怎么不动,也不说话呢?”   叶清浅伸手扣住他肩膀的同时,在他耳边轻声道:“你想,听我说什么呢?” 第62章 瘦了   叶清浅能够很明显地感觉到,她手下按住的身子在她按住的时候一僵,在她说话之后,僵地更加厉害了些。   此刻的殷昊,是庆幸的,因为……他的反应没有他爹、他大哥那样快,不然早在清清按住他肩膀的同时,他就已经将她反手压在身下了。   嗯……反手,清清是会疼的,压在身下……殷昊的眼珠子左右移动了一下,他现在转身给清清压住,不知道清清会不会相信他这是正常的只是稍微慢了点点的防卫动作?   若不是挺确定刚才说话的是殷昊,这么长时间过去,叶清浅这会儿都该犯憷了。   “殷昊,说话。”   “额……清清啊,你在这里,那屋子里头的那个是谁啊?”   “想知道?想知道就和我进屋说吧。”蹲着等殷昊的时间有些久了,叶清浅的腿麻,不想再继续蹲着了。明明她在自己家,还弄得和做贼的一样。   “进屋?”殷昊咬了咬牙,挣扎了片刻道,“这个,不大好吧,这夜深人静的,男女授受不亲。”   “那你和我说说看,那个手炉,还有那一竹篮子炭,你是怎么放在我屋子里的桌子上的?”   殷昊:“……”自然是等你睡着了,走进屋子里头放的。   “总不会,你让夜影或者夜魅进我的屋子里头摆的吧?”   “不是不是,是……”殷昊急中生智,说道,“我用的是钓鱼竿,用鱼钩勾住手炉的手把和篮子手柄,从窗户把它们送进去的。”这般说完之后,殷昊暗自满意地点了点头,有些书真不是白读的。   “钓鱼竿?好啊,下次你送一个给我看看。今天……你先跟我进屋。”   “我……我真的不能进。”   “为什么?”   “要进也行,你先进去把蜡烛熄了。”   “你这是……见不得人?”   “我……最近怕见光。”   “行啊,那你不进也可以,你就站这儿等着,我把手炉和那些炭都还给你。咱们成亲之前,你也不许再过来了,偷偷的也不行。”   “……我进。你先进去,稍等等我。”   “好,一言为定。”说好了之后,叶清浅扶着墙站了起来,她的脚都蹲得快没知觉了,外头也冷。   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叶清浅终于听到了脚步声。这回头一看,叶清浅的脸色顿时有些古怪了起来,“殷昊……你这什么意思啊?”   “我……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怕见光!”   “怕见光?怕见光的遮住的都是眼睛,你这打扮,刺客啊?把那黑巾给我摘了,现在立刻马上!”   殷昊没动,只瞪大了眼睛看着她,眼波流转之间,全是无辜。   “眼睛瞪再大都没用,摘了。”   摘面巾之前,殷昊先低下了头,摘了之后,也半天不肯抬头。   “你……”叶清浅本来还以为,她刚才搭住他肩膀的时候,那感觉是错的呢,没想到,就一个多月没见,殷昊居然瘦了这样多。   “把头抬起来,我仔细看看。”叶清浅走到了殷昊跟前,伸手就要去抬他的下巴。   殷昊摇摇头,“不要看,我爹我娘我哥都说了,我现在特别难看。等我再长点儿肉,你再看吧。”   “我看看。”叶清浅很坚持,殷昊没法子,闭着眼睛抬起了头,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看到殷昊这副模样,叶清浅真是又好气又好笑的,气的是他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笑的是,他家里人都没说实话,但是他却傻傻地相信了。   殷昊瘦下来之后,不能说难看,他的面庞此刻棱角分明,好像一下子凭空长了几岁,成熟了不少,少了的是过去那因为圆润而添加的稚气。总的来说,现在的殷昊看着更加符合他的年纪一些。   殷昊仰着头任由叶清浅看了一会儿,先睁开了一只眼,见叶清浅盯着他看个不停,不多时,倆眼睛都睁开了,眼中有那么些委屈,“是不是特别难看,我娘说了,我现在看着比我爹都老。清清你觉得呢?”   “嗯……比伯父老,倒是不至于,不过,你还是占便宜了,你喊伯父‘兄长’,只怕旁人也会信的。”殷昊这会儿是真傻了,他根本就没想到,叶清浅其实是没有见过他爹的。   “你……清清你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就在窗口放张字条,我会让夜影或者夜魅他们过来替你处理的,在养到过去的样子之前,我不会过来吓你了。”说完,殷昊转身就要走,叶清浅拉住了他,“你先等等,和我说说,怎么弄成这样的?难道是……你的喜服做得太小了?”   “这跟喜服有什么关系?”   “算了,你说说吧,这一个多月,你究竟怎么了?不来也就算了,还瘦成这样。你是都没吃饭呢?还是怎么了?”她还以为他是跳她家的墙跳习惯了,这动静才越来越小,没想到,是因为瘦了的缘故。   “我……生病了,想快点儿好,然后……病的更重了。药喝得太多,吃什么都是苦的,吃的少了,就这样了。”   “你啊,既然请了大夫了,就按大夫说的做呀,你自己瞎折腾什么?”说着,叶清浅捏了捏殷昊的手,他的手本来就骨节分明的,现在摸上去,就是一把骨头了。   “我……没瞎折腾啊,我就是听大夫说的要多出汗才好的快,没想到大夫说的是自然发汗,我那样催不行。”   叶清浅已经不知道说他什么好,殷昊却突然指着窗户哎呀了一声,然后就拉了叶清浅一把,给她挡在了身后。   “怎么了?”叶清浅被弄得莫名其妙。   “嘘……清清你别怕,你这屋子里头,可能有不干净的东西。”   “你,看到了?”被他这么一说,叶清浅顿觉背后一股子凉气。刚才强忍着的眼泪,这会儿都被他给吓回去了。   “嗯,那不在窗户上映着吗?”   “傻!”叶清浅推开他,就准备往蜡烛那儿去。殷昊忙拉住她,“别过去,看影子就知道,她坐在蜡烛边上呢!”   “那是我弄的剪纸,用来骗你的,让你以为我在屋子里头呢。”   “清清你……也太狡猾了吧?”   “要不是你藏头缩尾的,我用得着这么累吗?刚才蹲在墙边等你,我腿到现在还麻呢!”   之后,叶清浅就看着殷昊玩起了影子游戏,最先还是用她按着自己影子的模样剪出的纸片,不停地挪动让影子落在窗户上的不同位置。然后就开始玩儿手影了,兔子、马、猫、鹅……   “清清你看,我这个‘羊’做得像吗?清清你做什么?”   “你不是说,你怕见光吗?那先挡一会儿,我不来给你拿掉,你自己不许拿,听到了吗?听到了就点点头。”   见殷昊点头之后,叶清浅先去洗了手,然后从衣橱里头拿出了一个包袱,放在床榻之上,慢慢打开。之后,叶清浅回过了头,殷昊依旧好端端地坐着。想了想,叶清浅还是放下了蚊帐,殷昊就听身后一阵悉悉索索的,有些猜不出叶清浅在做什么。   在殷昊憋了又憋,忍不住想要回头偷看一眼的时候,叶清浅伸手解开了缚着殷昊双眼的布条,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你慢慢转过来。”怕殷昊大惊小怪的,她又特别交待了句,“一会儿别出声。”   殷昊略有些忐忑地转过了身,然后……愣住了。   其实叶清浅想着换嫁衣给殷昊看,完全就是一时冲动的事儿。从她绣好嫁衣的那天开始,她就一直想等着殷昊来了,拿给他看看,可是左等右等都不见他来,现在他好容易来了,虽然是在晚上,但憋了这样久,叶清浅想让他提前看一眼她绣的嫁衣的心思分外地强烈。   想着嫁衣穿着肯定比拎着好看,叶清浅这才咬了咬牙换了的。没想到……殷昊就那样直愣愣地看着,什么都没说。叶清浅那感觉,有些像这样的天气里头,被泼了盆冰水。   “是不是特别奇怪?没有凤冠好像是有些奇怪。我只是想让你先看看我这穿着是不是合身,不合身的话我再改改……算了,你先转过去,我把布条给你缠上,然后把衣裳换回来。”或许真像那个绣娘所说,嫁衣不能做得太复杂了?   叶清浅才刚碰到殷昊的肩膀,想要推着他转身,却被他捏住肩膀转了个身。   感觉自己的腰被揽住,随后肩膀一沉,叶清浅低呼,“殷昊?”   “嘘,清清你别动。就一会儿。”   殷昊的声音有些抖,身体也有些抖。   “你不舒服?”   “不……不是,是……太美了。对着你,我都紧张地说不出话来了。你先让我靠着缓缓。”   这一缓,叶清浅刚才因为殷昊近在耳边的呼吸而臊得通红的耳朵都渐渐冷却了下来。如果只是这样倒也罢了,毕竟这样还挺暖和的,可是……   “殷昊,你的手,还想不想要了?”要是殷昊还是原来的殷昊,叶清浅肯定一声不吭就直接给他掐下去了,让他毛手毛脚,可一摸到那近乎皮包骨的手,叶清浅却怎么也下不了手,只能嘴上吓唬一下了。   “清清啊,我是看着……刚才吧,那个你嫁衣腰身的部分好像是窄了些。我是怕你憋气憋得难受,就……原来你这腰身还放宽了的啊?”   被殷昊用双手丈量腰身的事儿,叶清浅换上嫁衣之前是绝对想不到的。听到殷昊所言,叶清浅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要是她嫁衣的腰身比她实际腰身要窄,那么请问,她是怎么把这嫁衣穿上的?就算穿上了,她一口气能憋这么久吗?腰侧的盘扣早就被崩开了。 第63章 因祸得福(一)   叶清浅这儿想好了说辞,正想深吸一口气驳斥殷昊呢,很快发现,他的双手依旧放在原处,他这样儿,她连正常呼吸都有些不畅了。   “殷昊,你先撒手,我们再慢慢说。”   “……清清,你不觉得,今天其实挺冷的吗?”   这就是不想撒手的意思了?叶清浅低下了头,确定了一下殷昊的鞋子,看着还算厚实,叶清浅二话没说,莲步轻轻后移,后脚跟轻轻那么一碾……   “(⊙v⊙)嗯!”叶清浅听到了殷昊倒吸冷气的声音,趁着他手松之际闪身出了他的怀抱,而后轻巧地一转身,上前抬手抓住了殷昊的领子,“殷昊我跟你说,你以后要是再敢这么不……”‘老实’两个字,叶清浅没有能来得及说出来,就被殷昊堵在了嘴里,叶清浅惊地瞪大了眼睛,脸却腾地一下红了起来。   此刻,殷昊那张棱角分明的脸距离她近得让叶清浅能很清楚地看清楚他长长的睫毛,殷昊的睫毛抖动地有些厉害,就像他此刻扣在她腰间的手一样。今天的天还确实是有些冷的,不然殷昊的怀抱不会如此地灼热。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清浅感觉自己被松开了一些,正想像殷昊一样好好喘口气呢,就见殷昊又低头凑了过来,叶清浅也来不及去捂住自己已经烫得能烤红薯的脸颊,只眼疾手快地伸手堵住了殷昊的嘴,怕一只手捂得不够严实,叶清浅上了两只手,还用了些许力道。   被捂住了嘴,殷昊不能说话,只能冲着叶清浅眨眼。十分诡异的,叶清浅就是看懂了他眼中的委屈,还有他想要说的话,为什么亲一次可以,再亲就不行了。   还能为什么?自然是因为第一回她没有防备。   “时候不早了,你差不多可以走了。”叶清浅开始下逐客令,这夜深人静的,孤男寡女的还真是不大合适。   “先撒手!”   “殷昊!”   “殷昊!”   很不情愿地,殷昊撒了手,在叶清浅的眼神变凶了之后,“我……刚才不是有意的。是,是怕你骂我才……”见叶清浅看向他的手,他忙道,“我这手不是得扶住清清你吗?万一你一下子没有站稳,摔倒了怎么办?”   叶清浅:“……”她看着就那么像平地走路都会摔倒的笨蛋吗?这家伙不解释还好,越解释她越……“别说了,你快走吧。”   “清清,我真的走了?”   叶清浅挥挥手,“走!”   “外头有些冷,不然……”殷昊还没说完呢,叶清浅已经大步走到了衣橱那儿,从里头拿出了几件花袄出来,叶清音的衣裳虽然不够长,但是肯定够宽。   “不是冷吗?伸手啊!”殷昊虽然瘦,但是毕竟骨架在那儿,这一穿上,还真像那么回事,叶清浅瞪了眼任他折腾的殷昊,顿时最后一丝羞恼也没了,“外头确实冷,你也确实穿得少了些。好在天黑,应该没人看得到,你就这么回去吧,以后要来还是白天的时候来,多穿些衣服。”说着,看了眼殷昊的腰,把一件花袄绑在了他腰上,打了个结之后还拍了拍,“行了,回去吧。”   毕竟是晚上,怕被当做贼抓的夜影和夜魅躲在了暗处,寒风那个吹啊,他们是越等越冷,越冷越乏。终于,熟悉的方位跃出了一个不怎么熟悉的身影。夜影和夜魅正犯着嘀咕呢,怎么主子瘦瘦地进去,滚滚地出来了,就听殷昊开了口,“愣着做什么,回府了。”   月光之下,三匹马,三个人。   借着月光终于看清殷昊穿着什么的夜影和夜魅:“……”   以及喃喃自语的殷昊,“攻其不备,莫失良机,嗯……大哥说的挺有道理的。”   =======代表几天之后的分割线======   “主子吃个饭而已,有什么好看的?”夜魅出门办事回来,就见夜影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殷昊,而此刻的殷昊,正大口大口地吃饭,虽然……一边笑一边吃饭,看着确实颇怪异,但是……这几天下来都是这样的,府里上下都早就见怪不怪了。   夜影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从你出去到现在,主子一直没停过嘴。”   “主子这也不怕把大牙给笑掉了。”说完,夜魅愣了一下,“你说没停过的意思是……主子从刚才到现在一直这么大口吃东西?”随即,也不等夜影回答,夜魅的目光立刻挪到了殷昊肚子上,看到那十分明显的隆起之后,夜魅倒吸了一口冷气,“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帮忙,你去拉住主子,我把桌子扛走。”   时隔多日之后,某大夫又上了门,这回不是因为殷昊一直好不透的风寒。   此刻,手里探着殷昊的脉,眼中看着殷昊的肚子,某大夫开始怀疑自己可能不仅仅是个大夫,可能还能偶尔跳个大绳。有人会把自己撑成这样吗?这些年挺国泰民安的,别处是不清楚的,至少京城是没有听说闹饥荒的。   催吐或者喝助消化的药,大夫想到的,能说出的也就这俩方案,但大夫看了殷昊躺在那里依旧能看出明显隆起的肚子之后,感觉还是催吐更实际一些,虽然颇伤身,但是见效快。   “吐?我不,好不容易才吃下去的。我没事的,多躺躺就好了。”听大夫说要让他把吃到肚子里的东西吐出来之后,殷昊立马捂住了肚子,颇艰难地说出了这话,刚才吃的时候不觉得,这会儿躺久了,倒是突然有些撑了,还越来越撑。   见殷昊的脸色已经从刚才的惨白渐渐变成了青色,杨茗只能命令夜影和夜魅帮着殷昊催吐。催吐这事儿吧,如果当事人配合的话,只要耐得住恶心,并不是件难事。但问题是殷昊并不配合,在夜影的两只手的食指和中指都被不肯合作的殷昊啃伤了之后,杨茗让夜魅继续按住殷昊,咬着牙伸了手,伸之前杨茗警告了殷昊一句,“合上嘴之前,想想你爹。”   以殷湛对杨茗的爱护程度来说,如果殷昊啃了杨茗的手,那……殷昊的俩爪子恐怕都不能要了。   因为刚才折腾地太过,杨茗才刚伸出手呢,殷昊已经‘呕’,然后就是一地的狼藉。   某大夫见吐的一发不可收拾的殷昊以及那地上散发着酸臭气味的一大堆,也捂住了嘴。好容易缓过来之后,某大夫对杨茗说,“侯夫人,令公子如果实在是肚子的饿的话,您可以让他分餐而食,一次吃这么多不是不行的。”   杨茗除了点头,还真做不了别的什么了。难道她能告诉大夫,最近殷昊都是一天吃七八顿,只是今天似乎是有意思把其中几顿一次性都吃下去吗?所以看着特别恐怖吗?   殷昊端端正正地坐着,慢条斯理地吃着东西,跟前桌上山高的吃食慢慢地一点一点减少,当一个盘子见底的时候,夜魅捂住了嘴。   这一回,终于轮到夜影出去办事,回来的时候,就看着夜魅捂着嘴,一副想吐却不敢吐的模样。第一回看到这场面的时候,夜影还有心思调侃夜魅是不是偷偷怀了什么人的子嗣了,这看的次数多了吧,他也有干呕的冲动,因为特别地感同身受。   拍了拍夜魅的背,夜影挺着脊背走到了殷昊跟前,“主子!”   “嗯。”殷昊嘴里还有没有咽下的食物,轻应了声,一边已经又拿起筷子去夹盘子里的食物。感觉主子这不是吃饭,而是另一种自创的新刑罚,夜影抓住了他手中握着的筷子,“主子,不能再吃了。”   自三天前看过大夫之后,主子依旧是不停地吃,一天依旧吃不止三顿,却没有比之前更胖,看着反而又瘦了一些,因为那天看过大夫之后,殷昊是吃撑了就吐,吐完了又继续吃。   大夫来之前吧,大家看着殷昊吃东西,那就只是替他觉得撑得慌,现在倒是不用怕了,因为他吃到一定的程度,不用他们在一旁担心肚子是不是会被胀破,就已经开始吐了。   目睹过不知道多少遍全过程的夜魅和夜影,现在已经都形成了条件反射,只要看到殷昊跟前的众多食物减少到一定的量,他们就已经先开始替他觉得恶心了。可他们不敢有所表现,因为……他们觉得恶心那真是和有身孕的妇人差不多的,基本都是干呕,吐不出什么实际东西来,但是主子不同,那是真材实料一口一口塞进去的,要是主子看见他们的动作,本来没有想吐,却被他们给弄得吐了,生吃了他们的心恐怕都是会有的。   “放手!”殷昊的声音并不太大,因为不敢大。声音大,动作大,不管哪一样,都可能会导致他不想要的结果。殷昊闭了闭眼,送开了筷子。想了想,扶着腰慢慢站了起来。   杨茗本来以为殷昊这事就是时间的问题,时间一长就能好,或者他的身体恢复,或者他想通,但是都没有,这是拧劲儿又犯了。   “去,把叶清浅找来。”   新婚要用的枕套,一般都是绣的鸳鸯。叶清浅把刚缝好的一对儿枕套摆好,伸手戳了戳鸳,“让你早上来,这么多天了也没见你人影。既然脸皮这么薄,就别干登徒子才会干的事啊!难道是因为你大哥的婚期快到了,所以真的开始忙了?”   因为替殷昊找了恰当的理由,所以夜魅奉命来找她的时候,叶清浅是很惊讶的。   “你说什么?殷昊出了些事?什么事?他受伤了,还是又生病了?”难道是前头风寒还没完全好,那天回去又着了凉,所以才又几天没有过来吗?   “这个……您亲眼去看看就知道了。”夜魅觉得殷昊的情况,三言两语的虽然确实是能说完的,但是听着远远不如看着来的震撼。   因为夜魅没有明说,叶清浅什么都再顾不上,只颇有些慌乱地坐上了侯府来接她的马车。   叶清浅一走,叶夫人打开了自己的房门,慢悠悠地走到了大门前,闩好了大门。然后走到叶清浅的屋子跟前,推门而入。她身后,跟着略鬼祟的叶清音。   “娘,衣橱居然没锁呢!”说着,叶清音扔了手里的锤子,直接就上手打开了衣橱。   “记得,翻乱些。”叶夫人说着,也顺脚踢翻了面前的一个凳子。 第64章 家贼难防(二)   马车的速度很快,正合了叶清浅的心意。只是到了侯府之后,情况却有些出乎了她的意料。叶清浅以为她会被直接带到殷昊跟前,事实是,她确实是看到了殷昊,不过……只是单方面的。   叶清浅正想开口叫殷昊,夜魅却朝着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叶姑娘,还请您再多看一会儿。”   几天前见殷昊还是晚上的时候,这会儿是白天,这儿的光线很不错。叶清浅看了殷昊一会儿,觉得自己可能产生了些错觉,殷昊他似乎比原来白皙了很多,或者不该说是白皙,而是失了血色。   “他……”叶清浅正想转身问夜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就看到殷昊开始吃东西,他吃的并不快,吃的时候也似乎很勉强,但桌上的东西在慢慢地变少。叶清浅秀眉微蹙,如果殷昊能吃这么多,那么……为什么不见长胖呢?很快,叶清浅就知道了原因。她知道了殷昊日渐消瘦的原因,也知道了夜魅让她站在这儿看的原因。   见殷昊吐的痛苦,叶清浅不忍再看,撇开了脸,但眼睛不看,耳朵却依旧还是能听到的,“殷昊他,最近都是这样的吗?”   夜魅点了点头,把殷昊最近的情况详细地说了一下。   “他为什么要这样?”叶清浅一时间有些想不通,便是正常人一次性吃这么多东西,那也是会难受的,更何况殷昊前段因为生病没有胃口,吃的一直不大多。   “主子说……”夜魅犹豫了一下,还是老实开了口,“主子说,他瘦了难看。”夜魅有些理解不了殷昊的这个说法,在夜魅看来,男子看的从来都不是皮相这样肤浅的东西。   “……我现在,能过去找他了吗?”   夜魅让开了路。   虽然侯府的丫鬟、婆子收拾得很及时,但是叶清浅走近的时候,依旧闻到了让人不是很舒服的味道。   殷昊看到叶清浅的时候,眼睛瞪得比牛都大。   “清清?你怎么来了?”   “天渐渐冷了,我的厚衣裳那天晚上都被你穿走了,这几天过去了,也没见你拿来还我,我就自己过来了。”   “啊?我,我马上回去拿。”   “不急。怎么现在这个时辰,你就开始吃饭了?”   “我……我肚子有点饿,就随便吃了点。”   “那么,现在吃完了吧?”   “嗯,吃完了。”   “既然吃完了,还不让人来撤掉吗?”   之后几乎一整天,叶清浅都待在侯府之中。   “夫人,叶姑娘刚刚离府。”   “嗯,二少爷今天怎么样?”   “叶姑娘来了之后,二少爷只用了两顿饭,午膳和晚膳。”   “今天开始,过了晚膳的时辰之后,灶膛不许再留火。厨房里头不留剩下的食材,厨子、厨娘都让他们回家去……”   其实殷昊是真的饿,只是他吃的东西大大超过了他短时间内所能承受的。叶清浅这一在旁边盯着吧,虽然到了平时加餐的时辰,殷昊会感觉有些饿得慌,但……看看叶清浅或者和叶清浅说说话,似乎也不是那么不能忍的。   叶清浅心事重重地回了家,对于夜魅说明天还要再来接她的话,叶清浅并没有反对。今天她陪着殷昊吃饭的时候,其实真的很担心殷昊就像夜魅说的那样吃着吃着就吐了。但是没有,直到殷昊吃完,一直都很好。当然,可能也是因为她坐在一旁的缘故,所以殷昊吃的并不大多。   叶清浅才一进门,就觉得院子里不大对劲,特别地……乱。   听到叶清浅回来的动静之后,叶夫人就拼命冲着叶清音使眼色,叶清音赶紧擦了擦油腻腻的手,揉了揉眼睛,在叶夫人看着感觉她的眼睛有些红之后,叶清音打了个饱嗝,走了出去。   “姐,你可终于回来了!咱家遭贼了。”   叶清浅想,这大约是她活了这么多年,听到的最好笑的一句话了。遭贼?他们家?说句不好听的,他们家寒碜地连老鼠都不怎么爱来,更不要说贼人了。来他们家做什么?看看还有没有比他们更潦倒的人家吗?   “那么……那个不长眼的贼人都偷走了咱们家的什么东西?叶夫人辛苦替你攒那些嫁妆?”   被叶清浅这么一问,叶清音傻了眼了,娘只让她说叶清浅的嫁衣被人偷走了,没提嫁妆银子的事儿啊!   “这个……娘亲没说。不过娘亲说了,可能是前段时间,姐姐你的婚事定的太过招摇了,所以咱们家才被贼给惦记上了。那贼以为,以为侯府送来的聘礼都在你屋里搁着呢,所以……”   叶清音刚开始说的时候,叶清浅并未放在心上,她屋子里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衣橱后头的墙里头的那个木盒子,可并不是那么容易发现的,直到叶清音继续说,“其他东西虽然被翻得乱七八糟的,但是都在,就姐姐你的嫁衣不见了。”说完这话之后,叶清音松了口气。总算说完了,一会儿还能再多吃一个红烧肘子,娘亲说了,叶清浅的嫁衣卖了好多好多银子,够她吃好多好多好多的红烧肘子了。   “嫁衣?”叶清浅听到这两个字,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呢,人已经冲着自己的屋子去了。燃起蜡烛之后,叶清浅看清了自己屋子里头的情况,确实很乱,除了衣橱、床这样不大容易挪动的,屋子里头的所有东西几乎都不在原位上了。   除了嫁衣,那对刚绣好的枕套,也一并不见了。不多时,叶清浅笑了起来,这还真是个识货的贼。时机也掐的很好,不说嫁衣和枕套是什么时候做好的,她这前脚才刚出门,这贼后脚就来了。她就从来没听说过,还有这样做贼的,就像光盯着她一样。   “叶夫人!”叶清浅敲门的时候,叶清音正在吃好容易从叶夫人那里磨来的红烧肘子,因为叶夫人怕叶清浅随时会过来,所以一直不肯给她,她好容易才磨到手,这才啃了一口呢……   叶夫人把柜子门锁好之后,立马扔了一块湿帕子给叶清音,确定她擦干净手了,这才慢悠悠地起身走到了房门前,虽然开了一扇门,但她挺着肚子站在门口堵着,显然没有让叶清浅进屋的意思。   “浅浅啊,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行吗?”   “叶夫人,听清音说,咱们家遭贼了。我想问问具体情况。”   “这个……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啊。你早上出了门之后,我也带着清音出了门了,下午的时候一回来,就发现咱们家遭了贼了。”   “那么,除了我屋子里头丢了东西,叶夫人您一点儿东西都没丢吗?”   “没丢啊,我这……我出门的时候,这银票啊还有其他值钱的东西,那都是随身带着的。所以什么都没丢。唉,这遭贼啊,是倒霉事。但是遇上了,也是没办法的,这茫茫人海的,谁知道东西是谁偷的啊?还不是只能认了吗?浅浅啊,得亏贼来的时候,咱们三个都不在家里头,不然指不定会有多危险呢!这丢点儿东西吧,就算破财消灾了。没事儿的,啊!别想太多。”   叶夫人说话的时候,叶清浅一直静静的看着她,叶夫人说完了之后,叶清浅依旧直勾勾地看着她。叶夫人被她看得有些毛毛的,不自在地缩了缩肩膀,“浅浅啊,时候不早了,睡吧?”说完,叶夫人飞快地关上了门。这一关了门呢,叶夫人就嗤了一声,“吓唬谁呢!”   叶夫人的话,好似没有明显破绽。东西丢都丢了,除了自认倒霉,确实没有办法再做什么了。   但叶清浅不是认识叶夫人一年两年了,叶夫人是什么人?无利不起早的人。懒散地能躺着就不坐着的人。再过两个月,她就要临盆了,这样的时候,她会突然想要出门?还跟她是同一天?如果她今天真的出门了,那么就必然有不得不出门的理由。叶夫人的理由一向都很单一,银子。她得银子的渠道也很单一,叶城、叶清浅。   只怪她大意了,但她又怎么能想到,叶夫人会惦记她的嫁衣呢?所以当初叶清音,其实也不是真心和她学刺绣的吧,只是想看看她什么时候能绣好?   殷昊一早起来,饿得眼睛都绿了。昨晚愣是一口夜宵都没有能吃着。这才正准备大快朵颐呢,夜影就把他的筷子压住了。   “你又干嘛?你们这一个两个的,最近是反了天了是吧?我作为主子,想要吃两口东西还得经过你们的允许吗?”   “主子,您不想和叶姑娘一块儿用早膳吗?夜魅一早已经去接她了,这会儿应该就快到了。”   “清清又要来?你不早说。”这会儿,殷昊也顾不上吃了,连忙转身进屋去换衣裳,梳头。他一早起来,就想着吃了,根本还没收拾利落自己。才刚衣冠楚楚地坐下,气息还没喘匀呢,叶清浅已经站在他跟前了。   因为嫁衣的事,叶清浅今天的气色有些不好。殷昊却以为是因为她要早起从她家赶到侯府来,所以没有睡够。昨天是只顾着高兴了,因为叶清浅几乎陪了他一天的时间,这会儿殷昊却突然就想明白了,叶清浅这是要盯着他正常饮食。   “清清,不然你以后还是中午过来?早膳我一向吃的不多的。”殷昊说这话的时候,夜影看了眼桌上‘不多’的饭菜。   “没事,我也不爱待在那里。”她怕她再待在家中,终究会忍不住和叶夫人起冲突,好在殷昊这儿需要她陪着,不然她一时真的不知道能去哪里。   怕殷昊担心,叶清浅的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的笑意,但反而被殷昊看出了她笑得勉强,加上她刚才说的那话,殷昊试探地问了句,“清清,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第65章 其人之道   殷昊问起她的一瞬间,叶清浅就想闭着眼睛一股脑儿将事情都跟殷昊说了,跟殷昊说,她好容易绣好的,那天穿给他看过的那件他说好美的嫁衣不见了,跟殷昊说,叶夫人和叶清音都当她是傻的,明明偷了她的嫁衣去卖,却糊弄她说只是遭了贼,反正他们家的那些糟心事,殷昊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可是……她昨晚都气得几乎一夜没有怎么睡好,殷昊现在的身体,能生气吗?她不能为了嫁衣,搭上殷昊,嫁衣没了,大不了去买就是,殷昊没了,她去哪里寻?   “没什么,最近天渐渐冷了,我晚上有些睡不好。”   “你也睡不好啊?我也是,一个人睡,好冷的。特别我最近瘦了那么多,就更怕冷了。”   叶清浅这就是随口找的理由,她还以为他这么说,殷昊会顺口说要给她那里送几个炭炉呢!毕竟前头殷昊都是很暖心的,可这会儿她听着,怎么觉得殷昊有点儿想把他自己送到她那儿的意思呢?叶清浅很快摇了摇头,应该是她多想了,殷昊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呢?   “我昨晚上就冷得睡不着,这一冷吧,我肚子就饿,偏偏……厨房里头什么吃的都没有。亏我和夜影、夜魅还做贼一样,悄无声息地去了厨房。白瞎了我们的轻功了。”   夜影、夜魅:“……”轻功?主子您指得是您像打飘一样的走路?   “做贼?”叶清浅重复了一下这个词儿,然后……看向了夜影和夜魅。   夜影和夜魅被看得很不自在,他们是侯府的侍卫,在侯府行走,不能算是做贼吧?完全是主子用词不当。   “你们,武功很厉害的吗?那种来无影去无踪的?”   殷昊见叶清浅的注意力全都转移到夜影和夜魅身上,有些不高兴了,“清清,我武功也很厉害的。”   “你?我知道啊,不过对于现在的你来说,最重要的是正常用饭,慢慢恢复。”想了想,叶清浅叫了殷昊一声,“你能不能,把夜影和夜魅借给我一下,不用太久,几个时辰就好。”   “你借他们干嘛?”   “有些事,我做不了。但我想着,他们应该是可以的。”   “你做不了的?什么事啊?我也可以帮你做啊。”   “你没空。”   “我怎么没空?我天天都没事做的。”   “好吧,那你自己选,是去替我办事呢,还是陪着我?”   毫无疑问,殷昊定然是选择后者。至于夜影和夜魅要去做的事儿,叶清浅表示要保密。等事成了,再告诉殷昊。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叶清浅只是,让夜影和夜魅去取回她这么多年一直寄存在叶夫人那里的嫁妆。叶夫人不是说过的吗?她刺绣赚的银子,她都替她存着的。   不过呢,叶夫人刚得了一笔银子,只怕轻易是不会出门的,得有诱饵。叶清浅想了想,写了张单子交给殷昊,让他吩咐人替她去准备一些东西。想来,卖过一次双面绣的叶夫人应该知道了双面绣的价值的,一般呢,是越大就越值钱。   于叶清浅来说,单面绣是很容易的。再大,只要她想,也是能很快完成的,只是针脚不那么细密罢了。所以这随后的一整天里头,殷昊就眼花缭乱地看着叶清浅在他跟前飞针走线,大半天时间就弄出两大幅绣品来。   “清清,你这是在干嘛?”   见叶清浅用针将两幅绣品的其中一角小心地挑了起来用剪刀剪断之后又塞回去,殷昊有些看不懂了。   对此,叶清浅只是一笑,“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当天离开侯府之前,叶清浅走到了殷昊的跟前,“殷昊,明后天我可能不能来,你得好好吃饭,一天按三餐吃,每餐都要适量。要是再有前几天那样的情况,那……侯夫人可是问过我关于婚期的事情的。”   “为什么明后天都不能来啊?”   “我要在家做绣品啊!”   “你的嫁衣不是都做好了吗?还要做什么?”   听殷昊提起这个,叶清浅一阵难受,“还要做枕套和被套啊。成亲要用的东西可多了去了。”   “那好,那我等你过来。我听你的话,你能不能和我娘说,咱们的婚事早点儿办?这样,我们晚上就都不怕冷了,能睡个好觉了。”   “……好,只要你能做到。”   “我肯定能。”不就是少吃点儿东西吗?只要能成亲,不吃都可以的。   因为已经连续两天去了侯府,所以第三天叶夫人突然发现叶清浅在家里的时候,有那么点点惊讶,“你今天,不用去侯府?”   “我的嫁衣不知道被哪个该挨千刀的贼给偷了,我总不能不穿嫁衣出嫁吧,还不得抓紧时间赶个绣品出来卖点儿银子,去买一件现成的嫁衣。”   “你……你怎么还要去买呢?殷二公子上回不是替你定做了吗?”   “是我和他说,我要自己绣的,后来那个绣娘没有继续做我的嫁衣。叶夫人,这几天恐怕要委屈您和二妹了,随便吃点儿,我得赶绣品,毕竟……双面绣并不容易做。”   “双面绣?你又打算做双面绣?说起来,你这双面绣是从什么地方学的?难道是你娘?”不能吧,那个短命鬼。   “哪里有什么地方可以学,还不是自己琢磨出来的吗?不说了,我先回房了。”   叶夫人想了想,让叶清音也快点儿吃东西,然后……去她姐姐的屋子里头探探情况去。看看这回她做的,值钱不值钱,值不值得他们家再遭一次贼。   叶清音探查的结果是,特别大一幅双面绣,颜色还特别艳丽。叶夫人一听,就动了心了。   “那,你姐姐绣了多少了?”   “不知道,我看着好像绣了很多了,但是姐姐说,还得一两天呢。”   “一两天?”   第二天,叶清浅配合着叶夫人起身的时辰起了身。   “叶夫人,您今天出门吗?”   “你,你问这个做什么?”   “您今天如果不出门的话,能不能帮我看着一下那幅我刚绣好的绣品,我前天答应过殷昊,今天要过去一下的,等我回来,我就把那幅绣品拿去卖了,这样就不怕贼了。”   “你答应了殷公子了?那行,你去吧。”   叶清浅前脚出门,叶夫人后脚又进了她屋子,为了让叶清浅以为还是上回那个贼,叶夫人又让叶清音把屋子里弄的乱七八糟,然后小心地用包袱包好了那幅绣品,带着叶清音出了门。   待叶夫人和叶清音出门之后,夜影跳进了院子里,推门进了叶清音的房间,才一推开门,夜影就捂住了鼻子,这什么怪味儿?想了想,夜影拿出了叶姑娘交待过的面巾绑好,空出了手。   不多时,钻进床底的夜影终于明白了刚才的味道都是怎么来的了,因为她这床底什么都有,穿过没洗的足袋,长毛的猪蹄骨……带着尿骚味的里裤?突然就明白叶姑娘她继母为什么要把银子藏这里了,一般人,恐怕一口气上不来就倒这里了,别说还去里头摸索寻找什么东西了。   夜影后悔啊,以为叶姑娘让他戴面巾,是为了挡住脸,所以带的是一条薄的透气性好的……   爬出床底外,夜影深吸了一口气,憋着气儿又爬了回去。开始在地上摸索起来,摸那块听说是松过的砖头。一口气是摸不出来的,夜影换了不知几口气,才终于找到,然后,顺利取出了一个木盒,一打开,夜影愣了一下,除了银锭,居然还有银票。按叶姑娘吩咐,把银票和银锭都拿走,把木盒放回原位,还有……那些气味各异的东西。   叶夫人熟门熟路地进了一家店,“伙计,让你们掌柜的赶紧出来,我这又有好东西关照他了。”   叶夫人的容貌不算好认,不过她这么大的肚子,却卖嫁衣,让人印象深刻。伙计的很快就认出了她来。   “是您啊,您稍候,我马上就去请掌柜的出来。”   “那得快点儿,我家里还有事儿呢。”   “哟,这位夫人,又来关照我们生意了?这回,你带什么东西来了,该不会,又是一件嫁衣吧?”   “这回不是,是件很大的绣品,双面绣,可漂亮了,我看着,应该不比上回那个嫁衣差。”   “是吗?太好了,您快拿出来,让我长长眼?”   叶夫人颇得意地把包袱里的绣品往外一拿,“看看吧,就是这个了。”好像这绣品是她做的一样。   “这……”   “怎么样?不错吧?这面是花海,那面是崇山峻岭,这样大气的双面绣,你没见过吧?”   “夫人您能放开手,能让我仔细看看吗?”   叶夫人一听这话,顿时高兴了,上回他也是这么说的,然后,那件嫁衣就卖了大价钱。   “行,那你手轻点,别摸坏了。”   掌柜的越看,眉头就蹙得越紧,“这布局,怎么就配了这样的针法,可惜了,可惜了。”   “掌柜的,你什么意思?”   “我意思是,这幅图如果好好绣,我能出大价钱收。”   “现在这个不好吗?”   “针脚做得太粗,没法儿近看。”   叶夫人一想也对,叶清浅急着买嫁衣嫁人,这么大一幅绣品没用多长时间,针脚肯定是密不了的。   “那,你准备出多少银子?这幅,还有如果认真绣的一幅?”   “这幅,看在够大的份儿上,给您算七十两吧,同样的图案如果能好好绣,比上回那件嫁衣还能再多二百两。”   “差这么多?那……那掌柜的你先收了这幅吧。等我回去和她说,让她认真再绣一幅。”   “要多久?”   “嗯?”   “再绣一幅要多久,三个月够吗?”   “三个月?她可没有那么多时间,两个月吧。”让叶清浅绣完之后再出嫁。至于她可能不答应的情况,叶夫人也忽略不计了,她说不得她,她爹总行吧?至于拿捏叶城,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她最大的倚仗。   “行,那这幅我就先收了。”掌柜的才刚说完,就觉得手边有些毛躁,这一细看,就看出问题来了,他轻轻地捏住了那个似乎剪了却没有拿掉的线头,轻轻地一扯,双面绣变成缝在一块儿的单面绣倒也罢了,一大块图案还在瞬间脱落成了一地花花绿绿的绣线。   “这……这是活针。”   活针,是刺绣师傅教徒弟的时候惯用的,师傅示范着绣完之后,轻轻一扯,刚才绣的图案就不存在了,然后让徒弟按着刚才师傅示范的绣。   掌柜的知道,叶夫人不知道,她只知道她七十两银子没有拿到,可是掌柜的把她带来的绣品弄坏了。   最后,掌柜的没拿到绣品,还贴了五两银子。   叶夫人一出铺子,没走几步,就被几个乞丐拦住了,“夫人夫人您行行好,给几个铜板吧?”   “走开!”叶夫人捂住了鼻子,这些乞丐身上实在太臭了,她都快被熏吐了。   叶夫人喝了一声之后,乞丐们还真退后了。叶夫人翻了个白眼,“清音,咱们走。”   她身后,个子最高的那个乞丐给了其余乞丐一些碎银子,然后……朝着反方向走了。   殷昊觉得,叶清浅虽然人在他这儿,但是心神不在,应该……是因为她让夜影和夜魅出去办的那件事吧。但叶清浅也说了,事儿办成了再和他说,他就且等着就是。   虽然是因为不同的原因,但是夜影和夜魅回府复命的时候,身上的气味都不怎么好。大约也是怕熏到了殷昊,两人放下东西之后,就立马自己退下去换衣服去了。   “这是……?”殷昊看着被叶清浅推到他跟前的荷包、银锭、银票问道。   叶清浅冲着殷昊莞尔一笑,“是我的嫁妆。”   “嫁妆?可是……”   叶清浅知道殷昊想说什么,永宁侯府的聘礼都还没送到叶家。   “你就先收下吧,叶家是不会替我准备嫁妆的。”   “那这些……”   “这些啊,感谢叶夫人爱财的同时,也十分守财。自从我学会刺绣呢,绣品卖来的银子都是叶夫人代为保管的,这么多年,那些绣品具体卖了多少银子,我是不知道的,现在……咱们一块儿来数数看?”   夜影送过来的银票是一张五十两的,银锭是十两。相较之下,夜魅带来的那个荷包,很是鼓鼓囊囊。   叶清浅将荷包解开,里头几乎全是银票,下面的面额小,边沿也多少有些磨损,只有最上头的五张百两的银票最新。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挺早的吧?23333……因为昨晚睡得迟,然后中午没有睡午觉~ 第66章 因祸得福(二)   看到这些银票,叶清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遭了贼?还真是贼,家贼。   剩下的,叶清浅也不想再细究究竟有多少银两,只全部又塞回了荷包里,然后递到了殷昊跟前,“殷昊,你收好。”   “这个,不然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我不大缺银子。”侯夫人的嫁妆不少,每年有不少进项,殷昊是她唯一的儿子,在钱财上,侯夫人就没有亏待过殷昊。   “嗯……你就当是先替我收着的吧。这些银子,还是放在你这里我最安心。”   殷昊却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你让夜影和夜魅出去帮你办的事,就是这个?”   “嗯。”叶清浅点了点头。   “可是……你不是说你继母几乎天天待在家里的吗?难道她这些银子是藏在别处的?”殷昊有些想不通,按他理解的,清清的继母要是把银子藏在其他地方的话,不是得天天去看几遍,每时每刻都担心被人偷走吗?   “具体的,你还是一会儿问夜影和夜魅吧,我今天就先回去了,我出来的时候和叶夫人说过的,说我不会在你这儿待太久时间。”   叶清浅走了之后,殷昊把夜影和夜魅叫了来。刚才他们回来时候的样子,他是都亲眼看见的。这会儿具体问问他们为什么会是回来时候的样子。夜影那儿没什么好听的,虽然夜影想说的抱怨之词不少。   “属下看着,叶姑娘的继母应该不是第一次去那间铺子了。”   “所以……?”殷昊没有能明白夜魅说这话的意思。   “属下记得,叶姑娘若是要卖绣品,都是亲自去冯家铺子的。那家铺子并不是冯家铺子,叶夫人挺着肚子去卖绣品,有些可疑。”   殷昊这下算是听明白了,今天叶夫人带去卖的绣品是清清故意让她拿走的,可这不是第一次,那么叶夫人第一次是卖的什么呢?清清一直知道叶夫人把她买绣品的银子藏在什么地方,却从没有想过将之‘取’回,前几天却突然跟他借了夜影和夜魅……有事,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夜魅,你现在马上去问问那个铺子的掌柜的,在今天之前,他还从叶夫人手里收过什么东西。如果是绣品,问清是什么,若是已然转卖,问清买主,然后回来禀告。”   夜魅走了之后,夜影准备和殷昊继续‘诉苦’,殷昊却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   然后打开了荷包,把里头的银票都取了出来,一张一张摊开放平整了。对着一叠面额不一新旧也不一的银票,殷昊傻笑了许久之后,小心翼翼地又将它们都收好,再然后……   这几天,殷昊虽然没有明显长肉,但是气色好了不少,这些,侯夫人是看在眼里的。不过此刻,殷昊那一脸的嘚瑟模样,侯夫人想了半天也没能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娘。”   “有事就说,没事就出去。”殷弈的婚期越来越近,侯夫人就怕出纰漏,最近要忙的事儿不少,没心思猜这个从自己肚子里头爬出来的奇葩究竟在想什么玩意儿。   “娘,您看。”轻轻地,殷昊把手里的荷包放在了侯夫人跟前。侯夫人垂眸一看,女子用的荷包,还不是新的,儿子和叶清浅这婚事也算定下了,现在再送定情信物是不是有些晚了?   “这荷包……绣的不错。”   “娘,儿子让您看的不是荷包。”   侯夫人又上下仔细地打量了一下放荷包的地方,除了荷包,她还真没看出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娘很忙,有话你就直说,别绕弯子。”   “这荷包是清清给我的,里头的……是她的嫁妆。”   看着儿子略显羞涩的年轻面庞,侯夫人突然有了种‘儿大不中留’的忧伤感觉。好像他刚才说的这不是嫁妆,而是聘礼。最近她很辛苦,府里上下也都很辛苦,于是侯夫人想了想,突然就冒出了这么一句话来,“十二月初十也是个好日子。”   侯夫人说完之后,殷昊傻了一下,“大哥成亲,不是十二月初四吗?难道大哥来不及赶回来,所以把婚期改到十二月初十了?柳府同意吗?还得提前通知那些拿到了请帖的宾客呢……就不能让大哥提早一点儿回来吗?”大哥难道不知道他的婚事顺延的话,作为弟弟的他的婚事也是要往后推的吗?   侯夫人没说话,只是看着殷昊叹了口气。   “时间有些紧,纳征和请期放在同一天吧。”   其实真不是殷昊傻,主要是吧,在殷昊看来,他和叶清浅的婚事能定在来年一月,他都要偷笑了。可一听到‘纳征’和‘请期’,殷昊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娘,您刚才说,说的十二月几号?大哥四号成亲,我十号?会不会太赶啊?”   “你觉得赶?那就算了,还是按照原定的,来年一月吧。”   “不不不,我就是怕娘您太辛苦了。其实吧……一次辛苦完也好,然后就能好好休息了。”   “……出去吧,看着就烦。”   “哦。”殷昊往外走了几步之后,又回了头。   “又怎么了?”   殷昊小心地指了指侯夫人跟前的那个荷包,“清清的嫁妆。”   侯夫人—_—|||   因为怕叶清浅很快就要回来,叶清音还没吃饱,就被叶夫人硬拽出了门。这会儿折腾了一圈儿,路过一家卤味铺子,叶清音鼻子不停动,不停地咽口水,脚已经再抬不起来了。   “娘,我饿了。”叶清音指了指铺子外头挂着的一个硕大的猪头说道。   虽然得的不是七十两而是五两,但这银子终归是白来的,叶夫人只考虑了一下,就同意了叶清音的要求,其实也是因为,她也觉得这味道闻起来很香,馋的厉害。   之后,母女俩一人抱着一个猪蹄,一边啃着,一边慢悠悠地回家。   快到家的时候,叶夫人本想对叶清音说让她把吃不完的猪蹄先和那纸包里的俩猪蹄放在一道,别被人看见了,这一转头,就见叶清音在那儿来回舔手指呢。而她手里本该拎着的纸包,此刻也不见了踪影。   “你,那个纸包呢?你该不会是不小心给弄丢了吧?”   “娘您放心,没丢,都在这儿呢!”说着,叶清音拍了拍自己吃饱没吃饱都一样稍稍凸出的小肚子。   之所以买四个猪蹄,叶夫人本来是盘算着她和叶清音一人两个的,路上一人吃一个,晚上要是饿了,再一人吃一个。叶夫人虽然有些气,但毕竟是自己的女儿,“算了算了,回家吧。你那手别往衣服上擦了,油腻腻的都洗不掉。”   “怕什么,反正是叶清浅洗衣裳。”   叶夫人回了家之后,正想把那件被掌柜的不小心拽脱线的绣品悄悄送回叶清浅的屋子里头,这一开门,就看到叶清浅在那儿端端正正坐着呢。叶夫人吓了一跳,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呢,就已经把绣品藏在了身后。   “额……浅浅?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回来好一会儿了。叶夫人,您身后的是什么东西?”   叶夫人愣了一下,“这个……是你的绣品啊,你出门前不是说了吗?这个绣品能卖不少银子的,让我帮你看着一下。我这刚才突然有急事要出门,又怕家里再遭贼,就把这绣品一块儿带出门去了。好在我聪明,这不,贼又来了。”说着,叶夫人把手中的绣品放在了叶清浅的桌上,“既然你回来了,这东西我就交还给你了。”   叶夫人正打算转身出门呢,但因为肚子奇大,身形略笨拙,还没完全转过身呢,叶清浅就已经把包着绣品的包袱给打开了。   “这是怎么回事?”叶清浅指着绣品脱线的地方问叶夫人,叶夫人眼睛一转,谎话那是张嘴就来,“本来吧,都是好好儿的,偏偏路上遇上一群臭乞丐,那味儿,我一恶心,手就顾着捂鼻子和嘴了。”叶夫人示范了一下一手捂鼻子,一手捂嘴巴的动作,“这么一捂呢,本来抱在怀里的这个包袱就掉地上了。那些个臭乞丐还以为这包袱里头是什么好东西呢,就上前来抢,然后……就成这样了。”   “哦,原来是这样,那还真是辛苦您了。这绣品都成这样了,您还把它带回来了。”   “那肯定得带回来呀,这要是丢了,我怎么和你交待啊。不过你这绣品也做得太不结实了,轻轻一扯就掉这么一大片。这要是真卖出去了,买家还不得来找你要回银子啊。”   “按理,这样的大幅绣品都是要经过装裱的。装裱之后,这些就都不是问题了。”   “现在这绣品成了这个模样,也卖不出银子了,浅浅你那嫁衣准备怎么办呢?”   “叶夫人您不是说过了吗?殷昊替我备了嫁衣的。”   “备了?你不是说后来没有了吗?怎么现在又有了呢?”   “哦,殷昊怕我来不及在婚期到达的时候绣好嫁衣,所以还是给我定做了。”   “浅浅啊,按我说呢,这个做嫁衣的银子吧,还是得你自己出才行。毕竟嫁衣也算是嫁妆之一。”   “您要给我银子?”   “不是,我哪儿有银子啊,这一家大小要吃要喝要用的。是我今天出去不是遇上乞丐了吗?他们抢这幅绣品的时候呢,刚巧有个绣品铺子的掌柜路过,他对你这构图,那是赞不绝口,说要是你能好好绣的话,他愿意出二百两银子买下来。二百两银子啊,做身嫁衣足够了。怎么样,你想不想接这个活儿?要是愿意的话,我再和那个掌柜的好好商量一下价格,让他多给五十两。”   “不想做。”   “为什么啊?二百两银子啊,要按你原来,得绣多少荷包和手帕才能赚这么多啊!”   “把这幅绣品好好绣出来的时间,足够我再重绣一件嫁衣的了。但那样,恐怕就赶不上婚期了。”   “婚期?你的婚期不是还没定吗?反正也是明年的事,明年一月和明年四月五月,没区别。这到手的银子,不赚是傻子。”   “既然叶夫人您这么想赚这个银子,不如自己绣一个?就算没有二百两,这么大一幅绣品,二十两总还是有的。”   “你!不识好歹!”   叶清浅看着叶夫人此刻的模样,猜想她应该还没发现她随身带着的银票丢了。看来夜魅的手法极好。   叶夫人走了两步,回过了身,“既然不去卖这绣品了,那就去厨房烧点儿热水吧,我要擦个身。”刚才左一个‘臭乞丐’,右一个‘臭乞丐’的,叶夫人突然觉得自己身上臭烘烘的。   回屋第一件事,叶夫人就准备把那个鼓鼓囊囊的荷包拿出来藏好。没想到,这伸手一摸,叶夫人顿时就出了一身的冷汗了。叶夫人的手抖了抖,有些不可置信地,又换了个位置摸,摸了半响,突然之间,叶夫人有些发疯似地,把外头的花袄脱了下来,疯狂地抖动,一边抖一边慌张地看地面。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   这会儿,叶夫人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她的荷包,她装了那么多银票的荷包,不见了。   怎么会不见了的呢?是出门地匆忙,没有带出去?叶夫人点了点头,有这个可能性,她有一回还确实是忘在了家里的,就上一回沈斌在他们家里犯病的时候。想到这里,叶夫人开始翻箱倒柜,虽然是放在家里,但是因为这个荷包太重要,所以它的位置经常在变化。有时候叶夫人都要想一会儿才能想起它的最新位置。然而没有,依旧没有,在把她屋里翻遍了之后,叶夫人依旧没有找到那个荷包。   叶城回来的时候,叶夫人瘫坐在地上。一头一脸的冷汗,眼神呆滞,浑身还不时地打着颤。   “夫人?夫人你怎么了?”   “丢了,丢了……”叶夫人答非所问,只会重复这两个字。   叶城忙叫来了叶清浅和叶清音,叶城也知道叶清音基本是只会吃喝拉撒的,所以主要问的是叶清浅,“你娘她,这是怎么了?”   “难道是前几天来家里的贼,不止偷了我的嫁衣,还偷了叶夫人的什么东西了?”   “贼?”叶城有些不敢相信,他们家这样的状况,还能招贼。“你说什么,你的嫁衣被偷了?”   “对啊,就前几天,我才刚绣好没几天呢,还丢了一对枕套。算了,不提了。只是奇怪,那天我还问叶夫人了,问她丢没丢东西,她说没丢的呀。难道不是那天丢的,是今天?”   “你的意思是,我们家前几天进了贼,偷了你的嫁衣,今天又进了贼,偷了她的什么东西了?”   “我猜是。这贼好像是盯上咱们家了,家里一没人,他就来翻一翻。”   “才不是贼呢!”叶清音接了一句。   “不是贼?那是什么?”叶城才问出口,叶夫人已经抱着肚子哎呀哎呀喊起了疼来。   因为叶夫人才怀胎八个多月,所以叶城先去寻了大夫来,大夫一把脉,却让叶城去寻稳婆,说叶夫人这胎没法保,反正月份也不小了,直接生就行。   哀哀嚎叫到了半夜,叶夫人产下一子。这辈子的叶清睿,因为早生了一个来月的缘故,没了上辈子的白白胖胖,瘦瘦小小的不说,嗓音都没有上辈子那样洪亮,若是不贴着听,似乎都听不到他发出的哭声。   可即便如此,叶城依旧很高兴,一边盯着叶清睿的小雀儿傻乐,一边说,“带把儿的,是带把儿的,我叶家终于有后了。”   叶清浅俯身从地上杂乱的一堆中寻出了她当时给叶清睿做的小衣裳小裤子递给叶城,“爹,天冷,给弟弟穿上吧。”   “啊?对对对,爹手粗,你给你弟弟穿。”叶清浅给叶清睿换好衣裳之后,叶城一直抱着他没有撒手,“睿儿啊,我们老叶家的根!”   因为叶清睿的降生,叶城高兴地一宿没怎么睡好。第二天一早就爬了起来。   侯夫人是个果断的女子,说做就做,也不用殷昊催什么,在和殷昊确定了婚期的第二天就派人去了叶家。那时候,叶城正吩咐叶清浅给叶夫人准备好吃的呢。一听是侯府来人,叶城立马就紧张了起来。   听到是来送聘礼兼定婚期的,叶城虽然有些惊讶,但因为叶清睿的出生而高兴,叶城也没准备反对。   “现在已经十一月中旬了,定在十二月十号?时间会不会赶了点儿?”   侯府的人自然说不会,叶清浅虽然惊讶了一下,但是想起殷昊的样子,感觉她还是早些过门去照顾他比较好一些。所以在叶城看向她的时候,叶清浅只是有些娇羞地低下了头,默认了婚期。   在侯府的人说起聘礼的摆放的时候,叶清浅开了口:“爹,关于聘礼,咱们还是先收单子吧,至于实物,还是先放在侯府,咱们这宅子不安全,这才几天啊,已经招了两趟贼了。要是侯府把聘礼送来,只怕我还没出嫁,这聘礼就被偷光了。”   叶城一想也对,同意了叶清浅的话。有些糊里糊涂地确定了婚期之后,叶城想想又好像不对,“你娘她才刚生了清睿,这做着月子呢,你要是出嫁了,谁来照顾她和清睿啊?”   “离十二月十号不是还有二十来天吗?到时候叶夫人也基本出月子了。再说了,您和叶夫人不是一直在商量吗?等叶清睿出生了,就把我的屋子给他住。我早点儿出嫁,屋子也好早点儿腾出来,不是吗?”   听叶清浅说起这个,叶城脸上有些愧色,这事儿,叶夫人确实不止和他说了一遍了。   “那行吧。” 第67章 成亲(一)   叶清睿的提前出生,磨掉了叶夫人的半条命。丢了银子的打击,也让她失魂落魄,浑浑噩噩。   叶夫人坐月子的日子,于叶清浅来说,那就是养猪的日子,不过喂猪的工作并不是她来做,她只要负责煮猪食就行。   叶夫人的日子过得迷迷糊糊的,天天除了吃喝拉撒睡之外,也就剩下喂叶清睿了,他们这样的人家,可是请不起什么乃娘的。叶清睿虽然是早产的,不过叶夫人的乃水还算充足,没几天就给他养得白嫩起来,这十几天过去,已经看不大出他当初刚降生的时候连哭声都猫叫一样的了。   不过叶夫人将叶清睿养得好也是有弊端的,比如,他的哭声开始日渐响亮,还不大分时段,只要他醒了,却没有人在第一时间哄他,他就会哭闹,这时候你再去哄他,已经没用了,他要不哭到他自己觉得累,是不会停的。   对此,叶清浅的应对是,用棉花塞耳朵。叶清音呢,一般是学着叶夫人原来的模样,叉着腰冲着叶清睿所在的房间大骂。骂痛快了,她就回房去睡大觉去了。然后等着有吃的时候再从屋子里头出来。   叶夫人坐月子,叶城是最累的,要给叶夫人喂饭,要给叶夫人换裤子,要给叶清睿换尿布,洗尿布,本来叶清浅其实也是想过要替她爹分分忧的,比如洗洗叶清睿的小衣裳之类,但也只是想想罢了,她看着她爹天天眉开眼笑的模样,只怕在她爹眼里头,这叶清睿的屎闻起来都是香的。她作为一个孝顺女儿,又怎么能剥夺她爹的乐趣呢?   就像殷昊说的,她最近要做的只有一件事,保持好心情,然后高高兴兴地嫁给他。嫁衣的事,叶清浅前几天还是和殷昊说了,毕竟她的那身嫁衣是穿给殷昊看过的,到成亲的好日子再说这事儿,就有些煞风景了。叶清浅只是觉得有些对不起殷昊,不能穿得美美地嫁给他。   但让叶清浅觉得奇怪的是,殷昊听说她的嫁衣被她继母卖掉了的时候,脸上并没有惊讶之色。殷昊呢,是一个特别简单的人,但凡有些城府的人,那喜怒都是能不行于色的,而殷昊,照理该是一眼就能看透的人。   “这事儿,你早就知道了?”   “也不是早知道,就那天你送嫁妆给我之后才打听出来的。清清,你受委屈了……不过幸好……”   “啊?上回那个绣娘给我量了尺寸做的嫁衣,你其实没退?还做好了?那也好,你当时挑的什么花样?”   平时呢,她问殷昊什么,殷昊都是立马就会回答的,那一天却卖起了关子,非说等到他大哥成亲的那天再说。   十二月初四的一早,叶清浅就换好了衣裳准备出门。叶清音偏爱红色系的花衣裳,今天她的穿着,倒似应了景儿了。殷昊大哥的婚事,便是今天了。本来么,再过几天就是她和殷昊的婚期,叶清浅是不想去的,觉得被人看到有些不妥,但殷昊坚持,叶清浅拗不过他,也想去凑热闹,也想见他,就应了。   早几天前,永宁侯府就已经在能挂的地方挂上了红绸、红灯笼,可能今天是个好日子,所以叶清浅在外头看着,总觉得比前段时间看着更喜庆一些。因为她来过不止一次了,所以门房也都知道她的身份,不用通传,她就能直接进府。   一进府里头,就见府里处处、人人都一副十分忙碌的场景。叶清浅正想去殷昊的院子寻他呢,有个丫鬟突然冲到了她跟前,把手里的托盘递给了她,“你是来帮忙的吧?怎么穿成这样?算了算了,也没时间换衣裳了,快,把这个给大少爷送去。”   “我,我不是……”   “快去,别耽误了大事!”说完,那个丫鬟就火急火燎地转身跑走了。   叶清浅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觉得有些尴尬,送个东西倒问题不大,只是……她不知道殷昊大哥住的院子怎么走。   过了约定的时间,殷昊还没有看到叶清浅的人,便去大门口等她,没想到门房与他说,叶姑娘来了好一会儿了,早就进府了。   这下,殷昊有些着急了,今天因为大哥的婚事,侯府进出的不完全是他们家的人。最后,夜影在厨房找到了叶清浅,她正帮着摆盘呢。   “清清,你怎么跑厨房去了?”握了握叶清浅的手,因为她的手刚刚洗过,所以这会儿有些凉意。   殷昊先是摸她的手,然后搓她的手,这些叶清浅都已经习惯了,反正自从那天量过她的腰之后,殷昊的手是越发‘毛’了,她的脸啊脖子啊在这段时间里头都被殷昊摸过,摸个小手算啥?不过,拉着她的手往他胸口塞,这就有些过分了吧,叶清浅回头看了眼一左一右在门边站着的夜影和夜魅,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殷昊发现了叶清浅的动作,忙道,“这里没你们事了,下去吧。”而后缩了缩脖子,‘嘶’了一声,“今天天冷,帮我把门带上。”   叶清浅瞪了他一眼,见夜魅和夜影出去了,也就由着他折腾她的手了。反正受凉是他,谁冷谁知道。   “今天不是大哥的大喜日子吗?大家看着都很忙的样子,我既然来了,也没什么事情做,搭把手也不是什么大事。本来他们是想让我帮忙洗菜的,我怕冷,就帮着摆盘了。”   “你怎么没事情做了?你来府里,是来陪我的。”听到有人使唤叶清浅,殷昊面上明显地表现出了不悦来。   “原来你特意让我今天过来,不是让我来帮忙的?”   “你在你娘家的时候,做事那是没有办法,到了我家了,我怎么舍得让你做活。”   反正叶清浅刚才也直接叫殷弈‘大哥’了,这会儿也就不纠结什么娘家啊,婆家的了。   “你不是说,今天我来,就让我知道嫁衣是什么花样的吗?我来了,我的嫁衣呢?”   听叶清浅提起这个,殷昊挑眉一笑,“你先闭上眼。”   叶清浅看了殷昊一眼,听话地阖上了眼睛。旋即,她感觉有东西缚住了她的眼睛。叶清浅笑,殷昊的这招,算是和她学的吧。   “清清,这样紧不紧?”   “还行。不难受。”   “好了,清清你站起来,慢慢地跟着我走。”   因为看不见,即便被殷昊牵着,叶清浅依旧走得不快,好在殷昊要带她去的地方似乎并不远。感觉殷昊放开她的手,绕到了她身后,解开了她眼前的布条,叶清浅正要睁眼,却听殷昊说,“再等一等,我说睁开眼睛,你才能睁开。”   “好。”叶清浅才刚应了一声,就感觉她的眼睛被殷昊的手给遮住了,叶清浅正奇怪着怎么不用布条改用手了,就感觉唇间一热。叶清浅顿时睁开了眼睛,只是眼睛被殷昊的手给挡着,她什么都看不见。看不见的时候,感觉特别地敏锐,他的唇软软的,气息比捂住她眼睛的掌心更灼热,在感觉殷昊不满足于唇唇相触,准备撬开她的牙关之时,叶清浅伸手推开了他。   “殷昊,你!”叶清浅还没说完想说的话,已经一愣,因为她看到了殷昊身后挂着的那件嫁衣。“这个,你是怎么……?”   “想知道我是怎么拿回来的?”   叶清浅愣愣点了点头。   殷昊指了指自己的唇,笑的很腼腆,“你主动亲我一下,我,我就告诉你。”   叶清浅闻言,眼角眉梢嘴角,处处都是笑意,她和殷昊本就距离不远,不过一大步,已经到了他跟前了。此刻,她仰头看着他,“你说真的?”   殷昊猛点头。   “你太高了。”   殷昊忙弯腰驼背。   “这样我看着不舒服。”叶清浅指了指旁边的凳子,“去那儿坐着吧。”   殷昊看了她一眼,似乎是怕她反悔,直接把椅子一搬,乖乖的坐到了叶清浅跟前,仰头特别期待地看着她。   “你这样盯着我看,我不好意思亲。”   殷昊忙闭上了眼睛。不多时,殷昊悄悄地睁开了一只眼睛。见叶清浅凑了过来,忙又闭上眼,然后……殷昊感觉他的眼皮被亲了一下。   “清清,不……”殷昊正想说叶清浅亲的地方不对,叶清浅已经飞快地在他唇上轻啄了一下,“好了,你可以说了。”   殷昊睁开的眼睛瞬间瞪到最大,满眼都是三个字:就这样?   叶清浅笑容无辜,眼神却狐狸一样狡猾狡猾的,“你刚不是说了,亲一下的。我亲啦,是一下没错啊。我还多亲了你眼睛一下呢。”   “那……”   “殷昊,男子汉大丈夫,说一是一!”   之后,殷昊略悲愤地说了嫁衣回归的过程。   “你是说,这嫁衣是柳姑娘买去的?”叶清浅不知道是否该表扬柳姑娘的眼光。“那柳姑娘今天穿什么出嫁?”   这一点,殷昊才不管呢,他只知道,这嫁衣是清清特意为了嫁给他才费了老大劲绣出来的,柳三买了,就是柳三的不对。但他猜到了,清清可能会关心,“她前头做了一身嫁衣,只是一直不大满意……”剩下的,殷昊即便没再说,叶清浅也明白了。   如果说,这身嫁衣本来算是叶清浅的一个缺憾的话,那么此刻,殷昊已经替她补上了。   转眼就到了十二月初十,因为知道叶清浅家的情况,侯夫人很贴心地给叶清浅送来了人,伺候她梳妆打扮。如果不是叶清浅家实在太小的话,侯夫人本来是想让这些人前一晚就在叶家住下的。但叶家再小,前一晚的时候依旧多住了一个人,侯夫人怕叶清浅起迟了,误了吉时,留了个丫鬟叫起她。   叶清浅本来以为她是不需要的,因为她也不是大家闺秀,平日里都是睡得迟起得早的,但,幸亏她没有拒绝。被人叫起来的时候,叶清浅真是一脸懵的,恍惚了半天才想起今夕是何夕。怪不得要叫起,实在是因为……这个点儿平常人真还不容易醒过来。   因为当初嫁给沈斌的时候,纯粹就是去冲喜的,一切从简,所以叶清浅虽然也算成过亲,但不大知道这嫁娶的过程究竟是怎么样的。有人叫她起身,她就乖乖地起来了。然后……叶清浅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要起的这么早,完全是因为……更衣之前要沐浴。   被人服侍着沐浴,是叶清浅从来没有过的经历,所以……她拒绝了。侯府的丫鬟们没法进屋,便只能在外头给叶清浅报时辰,告诉她,她还有多少时间可以用于沐浴,于是虽然没有人贴身伺候,叶清浅依旧洗了一个最不同寻常的澡。好容易穿上了衣裳打开了门。那些丫鬟就开始围着叶清浅团团转悠。   叶清浅换好嫁衣之后,坐在了镜子跟前,本来以为这会儿该梳头了,却见一个妇人拿着一根绳子就笑眯眯地冲着她走了过来。   开脸,是个很痛苦的过程,第一回被开脸的叶清浅很想说……咱们能不能跳过这个,但一直没有机会开口,因为那个开脸的妇人,动作很是娴熟,显然她肯定不是第一个被‘祸害’的人。   脸上火辣辣地,就算被夸成了天仙下凡,叶清浅也笑不出来。但当侯府的丫鬟塞了一个红包给那妇人的时候,叶清浅才算明白过来,原来这好话,不是说给她听的,而是类似于讨赏的好话。   丫鬟们刚才也没闲着,两个绞头发,两个烘头发。看她们在这样的天气里头都忙活出了汗,叶清浅有些后悔早上洗了头。四个丫鬟又忙活了好一阵子,叶清浅的头发终于被弄干,然后刚才那个妇人,就又笑眯眯地走了过来,开始替她梳头,一边梳头一边说:“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应该是为了节省时间,梳头和上妆是同时进行的。叶清浅唯一能做的事,是保持不动。不然这样的情况下,她只要一动,只怕花的不只是妆容,头皮还得受疼。   梳完头,上完妆,戴上凤冠之后,那个妇人继续冲着叶清浅一通的夸,虽然知道这个妇人说这话应该没有百遍,也有七八十遍了,但叶清浅依旧有些不好意思。那个妇人的嘴,直到手中又被塞了一个红包才闭上。   瞬间,屋子里头一片安静,就像平常那一个个寂静的清晨一般,直到……外头喧嚣的锣鼓声穿透这片寂静,传入叶清浅耳中。叶清浅冲着镜子粲然一笑,她知道,这是殷昊来接她了。 第68章 成亲(二)   于殷昊来说,早起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特别是天冷的时候。但十二月十号是他和清清的大日子,那是就算死也得诈尸早起的。为了不睡过头,殷昊勉为其难地让夜魅十二月九日的晚上睡在他屋子里头,因为夜魅和夜影那都是要早起练武的,每天早起已经都成习惯了。至于为什么只留下夜魅,那是因为小塌它睡不下俩大男人。   其实夜魅的意思呢,他完全不必睡在主子的屋子里头,可以早上醒来之后再过来叫他。   殷昊是这么回答的,“你起来以后穿衣裳不要时间吗?从你屋子到我屋子,这中间不要时间吗?”   晚上,不止殷昊准备早睡早起,殷湛和杨茗也是一样。才刚躺下,殷湛的手才刚准备往杨茗身上搭呢,杨茗却突然坐了起来,“我就说,有件什么事儿,我给忘记了。”   “什么事?”   杨茗没回答,只是掀开被子下了床,在一个樟木箱里翻了半天,翻出了一本书来。“这个,你去拿给昊儿。”   殷湛低头一看,嗤嗤地笑了起来,“阿茗,这个……我看就不必了吧。殷昊是个男子,这个书,一般是姑娘家出嫁之前爹娘给用来压箱的。殷弈成亲之前,我们也没给,这第二天那个喜帕还不是妥妥的。”在殷湛看来,这个洞房,那就是男子的本能,不需要看书。至于给女子看,那也纯粹是为了让她们有些心理准备,不然在洞房里头一惊一乍的,吓到了自己的夫君那就不好了。   “你去不去?”   殷湛抬了抬眉,“行,我去。”他算是明白了,阿茗这就不是娶媳妇儿,这是嫁女儿呢!   虽然已经卧床,但是殷昊一时半会儿倒是没有睡着,一想到明天他这床上要多一个人,他就那个兴奋啊。   所以,殷湛来敲门的时候,殷昊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听到了。   门一看,看着外头站着他爹,殷昊有些不解,“爹,您怎么来了?”   “咳,你娘让为父的来给你送本书,明天用得着的。”   “明天?迎亲的礼节,我早就看过书了,不需要再看了。我要早点睡,明天还要早起呢。”殷昊说着,没有伸手接书。   “让你拿着就拿着。”殷湛把书拍到殷昊胸前,见他接住之后,就转身回去交差了。   “什么书啊?”殷昊低头一看,“避火图?”   第二天天没亮,夜魅就顶着黑眼圈叫起了眼底淤青也挺明显的殷昊。   “主子,该起来了。”夜魅裹着被子,闭着眼睛推了殷昊一把。   “嗯……再让我睡会儿。”   “主子,您今天成亲,叶姑娘叶姑娘叶姑娘……”   在夜魅说到第十遍的时候,殷昊跳了起来,“什么时候了?”   叶清浅没有兄长,也无意让沈斌这个假表哥背着她上花轿,因而殷昊让他娘多请了一个身板壮实的喜婆,将叶清浅背上了轿子。   因为被盖头蒙着脸,叶清浅能看到的只有众人的脚。在某一刻,她突然有那么些慌,就怕一会儿进了洞房掀开盖头之后,看到的不是殷昊的脸。因为这样,在喜婆背着她路过殷昊身边的时候,她一直盯着殷昊的脚看,喜婆都走过了,她的头还未转回。   “清清,扶好了。”耳畔传来的,是殷昊熟悉的嗓音,叶清浅那颗突然悬起来的心又落回了原位,之后,她安稳地坐在花轿中,因为知道前头是他骑着马在引路,所以特别地安心。   此刻,穿着一身红衣的殷昊精神奕奕地骑着马,嘴角的笑意一直未散,骑一段,就回头看看跟在后头的花轿,一副生怕轿子跟丢了的模样。看得一旁跟着迎亲队伍行进的夜影和夜魅颇担心,一是担心他们主子会成为第一个歪脖的新郎,二是担心主子不慎摔下马,虽然马走得很慢,但架不住它个子高。好在最后,有惊无险。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今生,于此刻开始,她叶清浅成了殷昊的妻,她和他,定然要白头偕老,子孙满堂,想到这里,叶清浅的鼻尖眼角都突然有些酸涩,但她忍住了,大喜的日子,她不哭。   前头由两个丫鬟拿着龙凤烛导行,叶清浅和殷昊,一人拉着红绸的一端,他在前,她在后,进了洞房。   在洞房门口站定,殷昊在前头走,叶清浅在后头跟,依次踩过象征‘传宗接代、五代见面’的铺在地上的五个麻袋,每踩一只,喜婆丫鬟们就将之挪到最前头,一直到两人走到床边。   叶清浅知道,接下来的时间她得坐床,至于殷昊,要出去敬酒待客,可过了好一会儿,叶清浅发现,殷昊依旧坐在她身边,一点儿想离开的意思都没有。   本来叶清浅是想等殷昊主动走的,毕竟由她开口,好像是她想赶殷昊离开一样,怕殷昊心里会不舒服,但是万一再过一会儿公公、婆母他们让人来催好像更不好,于是她还是开了口,“殷昊?”   因为殷昊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的话,叶清浅很快又唤了他一声,心里此刻也不免怀疑,总不会是早上起的太早,殷昊坐着睡着了吧?才刚伸手想要推一推他,手才离开膝盖呢,就被殷昊握住了。   “暖暖的,软软的,确实是我的清清。清清?真的是你吧?不是我在做梦?”   感觉手被殷昊拉着,覆在了他的心口之上,叶清浅嘴角微抬,顺着殷昊拉她的姿势,稍稍朝着他侧了侧身,殷昊颇有些激动地等着叶清浅对他做些什么,叶清浅只缓缓抬起了另一只本来置于膝盖上的手,慢慢地抚上了殷昊的腰身,猛地,殷昊身子一僵,正准备给叶清浅直接扑倒呢,就感觉腰间一疼,没能忍住,他嘶了一声,“清清?”语气中有那么些不可置信。   “疼吗?”   “疼!”   “会疼就不是做梦了。你快起来,出去宴客吧。”   “夫人好狠的心。”话虽这样说着,殷昊却将本来放在心口的叶清浅的手拉起,狠狠亲了一口之后,将她的手重新放回膝盖上头,重重地抱了她一下,在她耳边轻声道,“清清你等着我,我马上就回来。”   殷昊离开之后,叶清浅觉得周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她一个人坐着,隐隐的,似乎能听到外头的热闹,想来,外头一定是觥筹交错,宾主尽欢。等着等着,叶清浅突然有了些困意,毕竟早上起的比平时早,又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折腾,不过更多的,还是腹中有些空空。因为要坐花轿,怕会晕轿或者内急,所以早上到现在,她基本就没吃过东西,就只喝了些水。叶清浅叹了口气,她知道,按照规矩,在盖头没有被殷昊掀开之前,她是不能吃东西的,只能坐在这儿等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叶清浅昏昏欲睡之际,她听到了繁杂的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那是喜婆带着端着盘子的丫鬟,跟着新郎踉踉跄跄的脚步到了新房。   确定叶清浅坐稳之后,喜婆就掀开了一个丫鬟端着的喜盘上的红布,然后以喜婆为首,几个丫鬟一块儿拿起盘子里头的花生、莲子、红枣、桂圆就往叶清浅身上扔。殷昊本来还以为她们这是肚子饿了,明目张胆地要在他跟前吃东西呢,没想到这群胆大包天的,居然敢当着他的面用东西砸清清,殷昊一个箭步,就冲到了叶清浅跟前,试图替她挡住这个,一边拼命挥手左右上下地挡,一边吼,“你们干嘛?”   喜婆见殷昊突然过去了,先是一愣,而后吩咐身边的丫鬟,“快,继续撒。”   喜婆想的是,或许这样的做法才是对的,这孩子是夫妻双方在一块儿了之后那才能有的,光砸新娘子确实是不对的。   叶清浅自然知道,这是所谓的撒帐,这四种喜果连在一块儿,那是‘早生贵子’的意思,虽然还蛮感动的,殷昊真是处处护着她的,但是还是觉得好笑。   殷昊毕竟只有两只手,自然是挡不住喜婆和丫鬟的几双手的,不但没有能护住叶清浅,自己也被砸得有些狼狈。喜盘里的喜果全都扔完之后,喜婆才道,“两位新人,早生贵子!”   殷昊听完,这才低头认真看了眼地上的东西,霎时间,脸就红了起来,一直红到脖子根。   喜婆虽然看出了殷昊的窘迫,但是春宵一刻值千金,这洞房的时间可一刻都耽误不得,于是喜婆又麻利地掀开了另一个喜盘上的红布,那个喜盘上是一杆绑着红色蝴蝶结的喜秤,喜婆冲着殷昊说,“请新郎用喜秤挑起新娘的盖头,从此称心如意。”   虽然有殷湛和殷弈护着,殷昊还是被灌了一些酒水的,这会儿酒劲有些上来了,视线已经有些模糊,意识也不是很清醒,不过还是依照喜婆的话,用喜秤挑起了叶清浅的盖头。一时间,他有些看痴了。虽然那天就已经知道了,穿着嫁衣的清清是很美的,可是今天,在龙凤烛的映衬下,清清好似更加漂亮起来。他瞬间领悟了何为‘灯下看美人’。一时间,只恨不能把眼睛长在叶清浅身上才好。   喜婆看着继续犯傻的殷昊,再看看娇羞低头的叶清浅,轻咳了一声:“殷相公,新郎官,赶紧的,跟你的仙女娘子喝个合卺酒。从今以后,她就是真正是你的人啦。”   喝完酒后,喜婆示意丫鬟上前,用系着红色蝴蝶结的剪刀,将殷昊的头发和叶清浅的头发各剪下一缕,迅速编成同心结,然后放入荷包,交给叶清浅。喜婆则在旁边大声说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最后,喜婆递上子孙馍馍让殷昊喂给叶清浅吃,叶清浅吃了一口后,喜娘赶紧问:“生不生?”   叶清浅回头看了看身边的殷昊,点了点头,轻声而坚定道:“生”。   殷昊一听叶清浅和喜婆在那儿说生不生的,立马低头看了眼他刚才喂叶清浅的馍馍,看着有些不对劲,他就塞到自己嘴里咬了一口,咬了一下,就一口呸了出来,“你们怎么回事儿啊?做个馍馍都做不熟,万一清清吃坏了肚子怎么办?”   见殷昊又开始犯傻,叶清浅忙拉了他一把,“殷昊,别说了。”   “怎么不能说,她们这样欺负你!”   喜婆怕殷昊真的发火,她干了这老半天的红包就一个都拿不到手里了,忙解释道,“殷相公,这是子孙馍馍,就是要讨个‘生’的彩头的,叶娘子刚才说‘生’,意思是愿意为你生孩子呢!”   “啊?是这个意思?”殷昊转头看叶清浅,见她哄着脸点头,殷昊轻咳了一声,“那个,我不是头一回成亲嘛,不知道,下回我就知道了。”   喜婆愣了一下,按规矩说了一堆的吉祥话,收了殷昊很多红包,指挥丫鬟收拾好了被褥,便笑眯眯地召唤着丫鬟一起退了出去。   为了省时间,殷昊外出去洗漱了,屋子里的隔间,留给叶清浅用。叶清浅不知道殷昊的心思,只觉得他很体贴,很有些感动。待得叶清浅重新沐浴,换好衣裳出来后,殷昊早已经坐在了桌边。因为刚刚沐浴过,叶清浅的双颊嫣红,肤若凝脂,一副请君采撷的模样,殷昊顿时就看痴了,连刚才想好的,让叶清浅先吃这个,再吃那个的缓和紧张气氛的话,都忘了说,只恨不能叶清浅说她其实不饿,然后他们直接开始洞房花烛夜。   叶清浅虽然知道男子沐浴一向都会比女子快上许多,不过殷昊的速度,应该是特别快的。她明明觉得自己没有耽误很久。只要想着她刚才在里间沐浴,殷昊在外头听着,她就觉得浑身上下涌起一阵热意,臊的。   叶清浅和殷昊各自想各自的,却一直看着对方,一时间相对无言。而后,叶清浅感受到了腹中的动静,虽然声响不是很大,她依旧还是觉得有些丢人。   殷昊耳力还行,有些惊讶地看了叶清浅一眼,而后很自然地说,“清清你怎么洗了这么久,饭菜都要冷了。快来吃点,我让他们准备了些容易克化的。”   叶清浅确实是饿了,倒是也不矫情,坐下之后,就开始吃了起来。她不会侥幸地以为,殷昊会看在她今天很累的份上,就不与她圆房。而且这房也确实是要圆的,叶清浅不经意间回头看了眼大红被褥上放着的接红帕,头垂的更低了一些。好一会儿,都是她吃着,殷昊看着,或者给她布菜。待得吃到四五分饱后,叶清浅放下了筷子,“你怎么不吃点?不饿吗?”   “饿......啊,不大饿。你吃,我喜欢看着你吃。”   叶清浅其实有些饿过了,这会儿随便吃些,就有些饱了。放下了筷子之后,就不想再重新拿起来。可是殷昊的话颠三倒四的,让她有些不安。虽然知道洞房花烛夜是怎么回事,叶清浅终究有些胆怯了。看着笑眯眯的殷昊,叶清浅硬着头皮又拿起了筷子,在碗里拨来拨去,就是不想吃。一盏茶之后,叶清浅认命地放下了筷子,“我吃好了。”   出乎叶清浅意料的是,殷昊并没有一听她说吃好了,就猴急地扑上来,他平平淡淡地‘哦’了一声,然后让人进屋收拾桌子,伺候叶清浅漱口,净面,净手......   “清清。”人又再次都退出屋子之后,殷昊先开了口。   “嗯?”叶清浅立马抬头看着殷昊,脊背崩得笔直,一副严正以待的模样。   “你很紧张?”这话,殷昊说的很肯定。这样的话,叶清浅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说实话嘛,好像有些伤人。不说实话,她就是说谎,她不想对殷昊撒谎。叶清浅正纠结的时候,殷昊又开了口。   “其实我也很紧张。清清,我怕我做的不好,你会讨厌我,以后都不让我亲近了。”原来和爹、大哥他们一块儿戍边的时候,殷昊曾经听过有人说过类似的话,那人说因为第一回他太粗鲁了,让他婆娘疼得不行,结果一个月没让他再上她的床。   殷昊这大实话一说,叶清浅突然觉得,她好像没那么紧张了。毕竟,她比起殷昊来,还算是有经验的。虽然,她肯定是不能表现出来的。   似乎是看出了叶清浅已经不是刚开始那样抗拒了,殷昊继续说,“清清,你看,你不会,我也不会。所以,我们是不是,别再耽误时间了,早些试试,要是实在不行,我们再好好看看书,研究研究。我这儿有我爹昨晚给我的避火图。”   殷昊说的很诚恳,叶清浅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于是很快,就被殷昊哄上了床。   在床这样狭小的地方,叶清浅突然觉得,殷昊变得十分高大起来。一时间,就像真的不曾经历过人事的小丫头,只想缩到感受不到殷昊身上压力的地方。   面对靠在床角落,缩成一小团的叶清浅,殷昊淡定地说,“清清,你难道想要这样坐一晚上?会累坏的,咱们先躺会儿,说说话。”   在叶清浅看着他的时候,殷昊先行躺在了床铺外侧,十分放松的。“唔,这床软软的,很舒服,清清你躺下试试?”   虽然刚才吃的不大饱,不过坐着时间长了,总是有些不舒服的,今天一大早就起来被折腾到现在,叶清浅也确实累了,于是叶清浅斟酌了一会儿后,轻轻地躺在了里侧,只占了很小很小一块地方。她和殷昊之间,还能再塞一个殷昊,一个半叶清浅。   叶清浅还没有完全放松下来,正等着殷昊再说些什么的时候,惊觉,她已经被殷昊扣在了身下。   殷昊看着身下的叶清浅,眼睛闪闪亮,先亲了她一口,然后高兴道:“他们都说,第一次还是躺着为好。你若是喜欢坐着,以后咱们也试试?”   叶清浅瞪大了眼睛,委实不敢相信,殷昊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什么坐着、躺着的?!这话都是谁说的啊?那图上可没写这么不要脸的话。   “你......你刚才不是说,我们先说说话吗?”叶清浅发觉推不开殷昊,便想说些缓和的话,虽然躲不过了,至少能延后一点是一点吧。   “嗯,这样不是也可以说?清清别怕,不疼的。”   叶清浅都快被殷昊这话给逗笑了,除非她不是完璧之身,否则怎么可能不疼?当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但是,应该什么都不知道的叶清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口口声声地说着,也没有经验,要和她慢慢探讨的殷昊,十分熟练地拉开了她衣裳的带子......   直到第一次过去,叶清浅终于相信,殷昊只有她一个。因为,很快。还因为,很疼。殷昊在这方面,完全不得要领,性子又急,叶清浅觉得,她伤的有些厉害。一点都不想动弹了。   但凡府里有人刚刚成亲的人家,家里的灶上都是备着热水的。有些沮丧的殷昊出门叫了热水,帮全身都疼的叶清浅沐浴了一番,然后,安安分分地搂着她睡了。叶清浅迷糊之间,听到殷昊低低地在她耳边说:“清清,你是我的。我是你的。”   叶清浅是被殷昊的毛手毛脚吵醒的,叶清浅的眼睛都还睁不开,她以为,天一定还没有亮,甚至很可能根本没有过去多久时间。“殷昊,我很困。”   “嗯,你睡你的。等会儿到敬茶的时间了,我再叫你起来。”   叶清浅确实很想如殷昊说的那般,她睡她的,他继续他的,可是他这样折腾,她如何能继续睡。   第二次,殷昊进步有些大,叶清浅更累了。然后,一觉睡到天大亮。说好了要叫她起来敬茶的殷昊,睡的比她还死。叶清浅看着窗外刺眼的阳光,急的都快哭了。   殷昊是被叶清浅掐醒的。“清清,早~”殷昊张开眼睛,看到只着里衣的叶清浅,瞬间把她重新拉回了怀里,“困,冷,咱们继续睡。”   “今天我要敬茶的。你忘了?”   叶清浅看到殷昊震惊的表情,就知道,他从昨天到现在,满脑子都是‘洞房’两个字,这混蛋。叶清浅但凡能起的了身,根本就不会与殷昊废这么多话。现在就算是把殷昊弄起来,她也是不能走的。   “都怪你,就跟你说,让我好好睡一觉的。你非要......现在怎么办?”觉得腿软走不了路的叶清浅,这回真的是欲哭无泪。   “唉,清清你别哭,我马上起来。”殷昊把叶清浅搂在怀里哄了好一会儿,而后不假他人之手,亲自伺候着叶清浅洗漱。上妆的事,殷昊是帮不上忙的。于是他快步走到了门外,朝着站在门口的夜影招了招手,“不是让你早上叫我的吗?”因为昨天早上是夜魅叫他起来的,所以今天早上就轮到夜影了。   夜影十分的委屈,“主子,属下叫了您好多回的,可您都没反应。”若是只有主子一人,他还能进屋在床边叫上一叫,可现在屋子里已经有少夫人了。早上那阵子动静,他也听到了一部分。本来想等着主子自己起来的,没想到......主子又睡了个回笼觉。   殷昊还想再说些什么,屋子里传来了叶清浅的声音,“殷昊!”   “来了。”狠狠又瞪了夜影一眼,殷昊屁颠屁颠地转身进了屋,“清清,怎么啦?”   “你去找个丫鬟进来,扶着我走。”叶清浅刚才试着扶着梳妆台起了身,虽然疼的有些厉害,不过慢慢走,应该还是可以的。这会儿,叶清浅已经有些破罐破摔了,反正都迟了,迟一刻钟和迟半个时辰都没有太大的差别。   “要什么丫鬟啊?清清你好了?我抱你去。”说着,在叶清浅还未开口反对之前,殷昊就打横抱起了她。   感受怀里的重量,殷昊心中各种幸福、满足......清清是他的,谁都不能碰。 第69章 新婚燕尔(一)   可能是怕叶清浅挣扎,殷昊抱起她之后就开始大步往前走。其实叶清浅哪里有力气挣扎,瞪了他下巴一眼之后,叶清浅伸手揽住了殷昊的脖子,就怕殷昊现在动作太大,给她摔了。   殷昊感觉到了叶清浅的动作,嘴角扬起了一个愉悦的弧度,步子迈得更大了一些。暗自希望叶清浅再搂紧他一些。对此,叶清浅只觉得老天不公,凭什么只有她累得走不稳路,殷昊却依旧精神奕奕的?这男女的差别也太大了吧?   “殷昊,走慢点儿,我头晕。”殷昊又走了一阵子之后,叶清浅拍了拍他的背。   叶清浅是真的头晕,可能是昨个儿晕轿还没缓过来,今天稍稍晃一晃,她就觉得眼前一片花。要不是早上没吃东西,恐怕她现在都想吐了。   “头晕?清清你不舒服?那……那这茶咱们今天就不敬了吧?等你哪天身体觉得好了,再补就是。”   对所有新进门的媳妇来说,认亲这事,是婆家承认她作为新的家庭一员的一个很重要的仪式,这样重要的事,怎么可能说改期就改期呢?再说了,她明明记得殷昊昨天是说过的,公公和大哥不日就要回边关去的。到时候难道让她赶去边关给公公和大哥敬茶不成?   “不,不能改期,你走慢点就行。”   大厅里头,殷弈还算淡定,正端起茶杯喝他的第五杯茶。从天还没亮等到天亮的柳妍却有些不高兴了,早知道是这样的情况,她也睡迟点儿了,在这傻等算是怎么回事啊?本来因为嫁衣的事情,柳妍就有些生殷昊的气,那嫁衣明明是她花大价钱买来的,殷昊却威胁她,如果她不肯把这嫁衣转卖给他的话,他就到处去说,说她这嫁衣是买的人家偷来的东西。   “你弟弟弟媳怎么回事啊?总不会不知道今天是敬茶的日子吧?”说起这个,柳妍看了眼也空着的高位,“公公和婆婆也还没来,咱们来这么早做什么呀?”弄了半天,好像就她和殷弈傻子一样,早早地就来了。   “那天我们敬茶的时候,不是也来迟了吗?”作为嫂子,殷弈觉得柳妍是有资格说殷昊和叶清浅的,但是作为媳妇,她没有资格说他爹娘。就算他爹娘到半夜才过来,他们也得耐心、安静地等着才是。   “那,那天是我愿意的吗?还不是因为你太……”太粗鲁。后头的话,柳妍终究没好意思说出口来,嫁个武将就是这么回事,她出嫁之前的晚上,她娘就和她说过了,让她忍忍就过去了,结果她是忍了,然后晕过去了。这一觉醒来,就过了敬茶的时间了。   叶清浅以为,如果有什么事儿比去和公公、婆婆敬茶的时候迟到了还要更尴尬的,可能就是她现在这种情况了。明明迟了,因为她头晕,所以殷昊抱着她在院子里头慢慢地走着,悠闲地如同逛园子,然后……巧遇了携手而来的公婆。   “你们也睡迟啦?”侯夫人这问题说得极轻巧,叶清浅听着却总觉得她好像有啥深意,但她现在只顾着尴尬和害羞了,一时间理会不了婆婆的深意,她能做的,只是在醒过神之后,拍殷昊的背,“快快,快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为什么要自己走啊?还有段距离呢,你不是腿软走不动吗?”说这话的时候,殷昊微微抬起下巴,一副‘都是因为我’的得意神色,叶清浅这会儿真想地上能出现一个洞,不用太大,够让她藏住脑袋就行!她一定毫不犹豫地把脸埋进去。   在叶清浅的印象里头,殷昊说话一向都是很实在的,所以殷昊说距离还比较远的时候,她是真的相信的,但是……当她看到几步远外正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的柳妍的时候,只觉得……这辈子的脸可能都丢在今天了。   殷弈只顾喝茶没理会她,柳妍坐不住,在大厅里头走来走去,听到外头有人在说话,她就走到门边一瞧,这一眼,她顿时愣住了,一是因为他看着殷昊抱着一个人,二是因为殷昊抱着的那个人,她好像是认识的。   殷昊定亲的事,柳妍是知道的。当初殷昊说喜欢她,让她嫁给他的时候,她是不屑的,但是呢……这话终究是放到心里了。所以后来即便是知道他定亲了,柳妍也感觉,殷昊肯定是求她而不得,就随便娶了个女子回家。虽然今后是要做妯娌的,但是柳妍并没有想要提前打听些什么。因为她才是长媳,以后这个侯府是要由她来当家的。   最终,叶清浅是被殷昊抱进大厅之后,才放下的,殷昊说了,“虽然距离确实是不大远,但是门槛有些高。”将叶清浅放下之后,殷昊依旧十分贴心地扶着她的腰,叶清浅觉得这样不好,把他手拨开,一会儿他的手就又搭上来,如此反复了几次,叶清浅也就不折腾了。   殷湛和杨茗在上首坐好之后,马上就有人把茶端到了叶清浅跟前,叶清浅才刚跪下还没伸手呢,殷昊已经先伸出了手,“清清你先等等,我摸摸看这茶杯烫不烫,你手嫩,别烫着了。”   虽然叶清浅没有敬过茶,但是想过去,这茶杯也是不会烫的,不然新媳妇要是端不住,不管是泼到自己身上,还是泼到公婆身上都是不好的,再说了,如果是滚烫的茶,等茶水凉到可以入口,新媳妇岂不是要跪上老久。当然,除非是公婆想要为难新媳妇。   “嗯……不是很烫。”   结果……殷昊摸了半天,叶清浅其实是不碰茶杯的,只是直接把放着茶杯的托盘举高。   叶清浅分别和殷湛和杨茗敬了茶,殷湛给的是红封,杨茗给的是荷包,都放在托盘里头。之后,叶清浅站起来,走到殷弈和柳妍跟前,也给他们敬茶,殷弈和殷湛一样,给的是红封,柳妍给的是一个金镯子。这样,就算是认亲结束了。   侯夫人看着亦步亦趋地跟着叶清浅的儿子,再看看叶清浅眼底的淡淡青黑色,挥了挥手,“行了,今天就这样吧,你们小两口先回去休息。”   “谢谢娘!”殷昊说完这话,也没给叶清浅反应的时间,直接又给她抱了起来,大步就往外走。殷昊的想法很简单,是他不好,给清清弄得这样累的,他要负责给不能走路的清清代步。虽然早上起来之后,叶清浅几乎没有自己走过,但确实是有些累的。所以殷昊让她睡一会儿的时候,叶清浅并没有反对。躺下之后,不多时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殷昊本来是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叶清浅的睡颜的,正在他考虑要不要和叶清浅一块儿睡一会儿的时候。夜影不合时宜地来敲门来了。   “什么事?”殷昊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主子,沈公子来了。”   “奕轩?”殷昊的脸色有那么点变化,“他……身体好了?”   “属下看着还行,就是脚还有一点点跛。”   殷昊摸了摸鼻子,轻咳了一声。这事儿吧,他真不是故意的。本来是想让清清高兴的,想着他要是骑着傻骡子去娶她,她看到应该会高兴的。没想到,那个骡子特么的居然死活不肯让他骑,他好容易爬上了那死骡子的背,这才走了两步呢,它就开始蹬腿儿甩他。沈奕轩那时候刚好在,本来想按住骡子让他安全下骡的,没想到一个没注意被傻骡子给踢了一脚。当时看沈奕轩一脸一头的汗,他还以为沈奕轩的腿肯定是断了的,还好,宋大夫说了,只是有些骨裂。本来殷昊是想过几天带着清清一块儿去看看他,顺便把寄宿在他家的傻骡子给接回侯府来的。没想到,沈奕轩今天自己过来了。   “奕轩!”殷昊才开口叫沈奕轩,就发现了他身边不远处站着的傻骡子。“这……”   殷昊的话还没说完呢,傻骡子已经冲着他‘昂’了一声,一边叫唤一边鼻子里头还喷着气,那后腿儿还刨啊刨的,看着就像它还生着气,因为殷昊居然想骑它。   “我最近可能要出京一趟,没法继续帮你养着它了。”   “你又要出京?你的腿好全了吗?”   “嗯,好差不多了,反正是骑马,无碍的。”   “这回……还像上次那样可能有危险吗?”   沈奕轩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是我会注意的。”   “不然,我让夜影或者夜魅跟着你?”   “不用,这回不止我一个人出去。”   “那,那你路上要千万小心。”   沈奕轩走了之后,殷昊和傻骡子大眼对小眼对了好一会儿。殷昊准备去拉它的缰绳,它却很紧张地后退了一步,还张开了嘴,露出牙齿也就算了,还重重地开合了一次。一副殷昊要碰它,它就要咬他的意思。   殷昊:“……”   叶清浅确实被殷昊折腾地很累,这一觉下去,那就睡了个昏天暗地,睡到正酣畅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在叫唤她,仔细辨别了下,是殷昊的声音。叶清浅感觉自己还没有睡够,觉得她会累成这样眼睛都睁不开的情况,完全是因为殷昊的关系,所以,她一点儿都不想搭理殷昊,只是略小孩子气地翻了个身,把头埋进被子里头,继续睡。   怕叶清浅会被自己闷坏,殷昊开始撩她的被子,叶清浅抱得死紧,然后两个人就开始在那儿抢被子了,抢到后来,因为抢不过殷昊,叶清浅有些火了,猛地睁开了本来以为睁不开的眼睛,“殷昊,你到底想干嘛?”   “清清,你睡了很久了,该起来了,你早饭也没吃,别饿坏了。你要还是困的话,吃了东西你再睡?”   “我不饿,你要是饿了,你吃你的呗,我现在只想睡。”   “可不能再睡了,再睡都要到午膳时间了。听话,吃完了再睡,好吗?”说着,殷昊趁着叶清浅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扶着她起了身。   因为怕叶清浅饿着,或者睡着,殷昊很快就让人把午膳送了上来。本来睡着的叶清浅是真的不觉得饿的,但是这会儿吃着吃着,那胃口就开了,神志也渐渐清醒起来。很快,清醒过来的她想到了什么,“殷昊,我是不是该伺候你爹你娘用饭啊?”   “伺候他们用饭?为什么?我爹我娘都长着手的,平时他们都是自己用饭的。”   “可是,我听说过的,这新媳妇进门,都是要这样伺候公婆的呀。”   “有吗?没有吧!大嫂进门之后,也没伺候我爹我娘用饭啊。”   “真的,不用?”   “不用不用。再说了,你说的伺候他们吃饭,是要站着给他们布菜吧。”   “嗯。”叶清浅点头之后,殷昊先是给她擦了擦嘴,而后眼神戏谑地从她的腿看到她的腰,“你睡了一觉以后,腰不酸了,腿不软了?”   叶清浅无言以对,刚才她也不是自己走的,是殷昊给她抱到桌边的。这样的她,就算是真心想在公婆跟前立规矩,确实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而且,要是真如殷昊所言,柳三姑娘也没在公婆跟前立规矩的话,那么她去立了,好像有些打柳三姑娘的脸,想到这里,叶清浅也就放弃了,安心吃饭。   吃完之后,殷昊十分好心地要替叶清浅揉肚子,说看着她吃了那么多,肯定是撑了的,他替她揉揉能舒服点。   因为一边想心事一边吃,而且殷昊给她布菜也勤,所以叶清浅确实是吃多了。看殷昊一副‘我为你好’的诚恳模样,叶清浅就信了他的……鬼话了。   “清清,清清你听我解释,我就是想着给你顺顺气,这个肚子吃的饱了吧,就特别容易透不过气,我原来都是这样的,摸摸胸口就好了。”   好个鬼!叶清浅真想喝一口茶,然后喷他一脸。   “清清你就算想要散食,也别走这么快啊。等等我啊!”殷昊的腿毕竟长,不久之后,就追上了腿一般长还有些软的叶清浅。   追上之后,殷昊伸手就要去拉叶清浅的小手,叶清浅瞟了他一眼,也就由着他了。殷昊想和她亲近,她是该高兴的,她就是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还是大白天。但叶清浅也是有分寸的,夫妻之间可以闹些小别扭,闹过了也就算了,闹太过的话,容易伤感情。   见叶清浅没有拒绝他牵手,殷昊很高兴,“清清,我带去你后院看看好不好。”   “后院?好啊。”叶清浅想,殷昊这是又要带着她去看大雁了,去逗逗大雁,也挺有意思的。   快到的时候,殷昊站到了叶清浅身后,捂住了她的眼睛。   “殷昊,你干嘛又捂住我眼睛。”她就捂了他一回,他这都捂她多少回了?   “嘘,有好东西让你看。”   “可是这样,我没法走路啊。”走了几步之后,殷昊也发现了问题,他得很注意,才不会踩到清清的后脚跟。想了想,殷昊灵光一闪,“清清,你踩我脚面上,我带着你走。”   “踩你脚上,那不是把你鞋踩脏了吗?而且……那样你脚会疼的。”   “不会不会,没几步路。你踩吧。”   然后……叶清浅和殷昊就以一种很奇怪的姿势前进。殷昊觉得很好玩儿,叶清浅这会儿好像就嵌在他怀里,任他……为所欲为。   “殷昊?”叶清浅有些不明白,怎么走着走着,殷昊就好像有些不对劲了。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   “清清你别动,都是你动来动去的,我才……”   叶清浅:“……”她哪里有动,不都是随着他的动作的吗?这个死登徒子。   叶清浅正想和殷昊说不然还是她自己走,他自己去一边冷静一下的时候,听到了一声极洪亮好像还有些凄厉的略熟悉的‘昂’声。   本来隐隐激动的殷昊被傻骡子的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大叫吓了一跳,然后……冷静了。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提早出声了,殷昊无奈地放开了捂住叶清浅眼睛的手,“本来,是想给你一个惊喜的。”   作者有话要说:昨个儿早上起来的时候只是轻微的背痛,昨天晚上疼得有些睡不着,今天连呼吸都会疼。这次的咳嗽果然很厉害,感觉已经快被折腾死。~~o(>_<)o ~~ 第70章 新婚燕尔(二)   被殷昊蒙了一段时间的眼睛,刚被放开的时候,叶清浅眼前还有些模糊,视力尚未完全清晰,叶清浅已经感觉有什么东西撞进了她怀里,颇重。这一下子,撞得她都忍不住想要流泪了,因为那家伙撞的实在太不是地方了。   眨掉了要掉不掉的泪水,叶清浅低头一看,一骡子头正埋在她胸口蹭呢。叶清浅想,都是她的错,这么些日子以来,因为不大用得上它,所以几乎没有怎么去看它。没想到,它还挺有情有义的,居然还记得她这个主人。   见叶清浅准备伸手去摸傻骡子的头,殷昊忙在一旁道,“清清,不要!”   叶清浅的手顿时被吓得停在了半空之中,“怎么了?”   “它会咬人的。你别摸它。”   “咬人?”叶清浅低头和傻骡子对视,傻骡子一脸无辜地看着她,就不像凶残到能咬人的模样。   “真的!不然我试给你看。”殷昊说着,假意要伸手摸傻骡子,在距离它还有好些距离的时候,叶清浅就看着傻骡子的眼神有些不正常起来,果然下一刻,傻骡子已经冲着殷昊龇起了牙,然后‘咔嚓’一声,是牙齿重重开合的声响,冲着殷昊伸手的方向。   “你看吧,这骡子你还是看看就好,最好离它远点儿。”   傻骡子瞄了殷昊一眼之后,又可怜兮兮地看着叶清浅,然后埋首继续在她胸口蹭,一副十分依恋她的模样,殷昊看它蹭的位置,眼睛都红了。   叶清浅试探性地朝着傻骡子的脑袋伸出了手,她原来是摸过傻骡子的脑袋的,傻骡子并未像刚才那样做要咬人的模样。但直到叶清浅的手落下,傻骡子都依旧一副傻兮兮的模样,在叶清浅摸它脑袋的时候,它还下意识地晃了晃脑袋,在叶清浅的掌心蹭了蹭。   一人一骡正和谐相处着呢,叶清浅却听到了‘啪’的一声,这声音吧,叶清浅虽然不是很熟悉,但是因为……所以听过了就很难忘记,这是殷昊玉腰带解开的声音。   叶清浅猛地转过了头,“殷昊,你……你干嘛?”   此刻,殷昊正在扒拉自己的衣裳,很明显,他准备脱掉外裳。   殷昊瞄了傻骡子一眼,一本正经地说,“没什么,突然觉得有些热。”   “热?”叶清浅看了周遭地面、树上、屋顶未化的雪,沉默了。   下一刻,在叶清浅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殷昊的衣裳已经盖在了傻骡子的脑袋上,然后,殷昊就和傻骡子‘打’在了一处。在叶清浅看来,完全就是殷昊在欺负傻骡子,因为傻骡子只会往后撩蹄子,而殷昊站在它跟前,并且用衣裳蒙住了它的脑袋。   不多时,傻骡子的脑袋已经被殷昊的衣裳扎得结结实实,殷昊‘啪’地拍了一下它的脑袋瓜子,“小样儿,吃豆腐吃到我媳妇儿头上来了,当我不存在吗?”   叶清浅:“……”她的新婚夫君当真与众不同,和头骡子也能吃醋。   “清清,你没事吧?”下一刻,殷昊已经走到了她身边,十分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啊,你也看到了,它没有要咬我的意思。”至于傻骡子为什么要咬殷昊,叶清浅想,她可能已经知道原因了。   “真没事?”叶清浅听着,殷昊这语气里头似乎有那么些失望的意味。   “没事啊。”叶清浅觉得莫名其妙。   “清清啊,我已经是你夫君了,你要是觉得不舒服的话,一定得告诉我啊,不论任何地方都要和我说。”   “真没有。”   “……那算了,咱们回房去吧,这外头有些冷。”   叶清浅看了眼裹住她那头傻骡子的头的厚实的外裳,再看看殷昊此刻略显单薄的身板,有那么点儿哭笑不得,“咱们回去了,它怎么办?”傻骡子此刻丝毫不因为头被衣裳蒙住而安分,反而在院子里头转来转去,撞来撞去,把那些窝冬的大雁都给惊动了。   “没事儿,我一会儿让夜魅和夜影过来处理。”一天之内,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已经企图咬他两回了,不给它点儿颜色看看,它就不知道这是谁的家。   回屋之后,说有些冷的殷昊没有马上穿上衣裳,反而伸手去解她颈间的盘扣。叶清浅拍开了他的手,捂住了自己的领口,“你干嘛?”   “替你换衣裳啊!”殷昊说得理直气壮的。   “换衣裳?我这衣裳今天刚穿的。”冬天的外裳,除非很脏,不然叶清浅一向换得不是太勤。因为不好洗。   “还是换一下吧,都是味儿。”   “有味儿吗?”叶清浅拉起了衣领嗅了嗅,“没有啊。”   “有,这里都是味道。”说着,殷昊伸手在叶清浅的胸口摸了一大把。   叶清浅本来捂住领口的双手立刻下移捂住了胸口,一副惊愕的神情。刚才的话题明明还很正经的,为什么他会突然冒出这么一个不正经的动作来。趁着叶清浅双手下移的时候,殷昊抓紧机会开始解她领口的盘扣。叶清浅就怕她护着领口殷昊就又会摸她胸口,这一犹豫,除了胸口那俩盘扣,颈间的,腰间的盘扣已然全数被他解开。就连头发都被他趁机散了下来。   随即,身子失重,叶清浅又被殷昊打横抱了起来,“殷昊?!”   “嗯?刚才我不是和你保证过的吗?等你吃饱了,再让你继续休息的,刚才饭也吃了,食也散了,现在该睡了,你放心,我已经吩咐下去了,到了晚膳的时候,他们会叫我们的。”   叫他们?叶清浅转头看着越来越近的床榻,顿时就明白了殷昊这家伙是什么心思了,这是饱暖思……忙急急道,“殷昊,我上午睡够了,这会儿一点儿都不困。”所以……放我下来吧!   “不困啊?不困正好,咱们做点儿有意思的事。”说到这里,殷昊的耳朵尖儿有些红红的,眼眸也灿若星辰。   听到殷昊所言,再看他亮的让人心慌的眼神,顿觉腰酸腿软的叶清浅又放柔了一些声音,近乎哀求道,“殷昊,现在不行,天还亮着呢,到晚上好不好?”   殷昊没答应,依旧继续逼近床榻。叶清浅这下子是真急了,上手就捏住了殷昊的腰身。她觉得她应该是很用力的,还做好了殷昊忍不住疼,会失手摔了她的准备,然而……   从这一刻开始,叶清浅渐渐开始明白了,殷昊想要乱来的时候呢,她就只有乖乖地被乱来的份。殷昊就算再瘦,他也是个年轻男子。云雨初收,叶清浅喘气喘的比殷昊急的多。依旧还是想不通,为什么费劲的人也不是她,结果更累的那个人总是她。殷昊的手指顺着她有些湿意的背脊上下滑动,叶清浅一痒一躲,就顺了殷昊的意,缩进他怀里了。   殷昊促狭一笑,“清清,这次可不是为夫的勉强你了吧,你这自己投怀送抱,不然为夫就再勉为其难伺候你一回?”   “别,你千万别勉强。我已经很累了,你就真的一点儿都不累?”   感觉叶清浅这好像是在变相地说他‘不行’,殷昊有些不愿意了,他原来听说过的,但凡女子这样说,那为人夫君的,必然都该再行一回,不然可是会被媳妇儿看扁的。   感觉殷昊又开始不安分,叶清浅是真害怕了。她感觉再放纵殷昊下去,只怕她得持续卧床了。这会儿,叶清浅已经渐渐地理解殷昊的脑回路了,但凡他动她,那都不是因为他的定力太差,一定都是因为她害他忍不住,这就是个倒打一耙的家伙。   叶清浅趁着殷昊不注意,裹着被子一翻身,就翻下了床了。好在被子厚实,摔得并不太痛,倒是给殷昊吓了一跳。   “清清,你没事吧?”   殷昊这么一喊,叶清浅这么一抬头,就看到不该看的了。叶清浅愣了一下,忙闭紧了眼睛,之后还嫌不够,直接把被角拉高,把脸捂了个严实。   “殷昊,穿衣裳!”极快地,叶清浅在被子里头嚎了这么一句。   不多时,叶清浅感觉自己被连被子抱了起来,叶清浅拉紧了被子,坚决不让殷昊把被子拉开的意思。殷昊却只是掀开了被角,露出了她的脸,有些着急地问她,“你怎么就突然翻下床了?有没有哪里摔疼了?”   叶清浅见殷昊已经穿了衣裳,顿时松了口气。   “我没事,不过,我想起身了。你去替我拿衣裳过来。”虽然叶清浅现在更想做的是沐浴一下,但她那思想就是突然龌蹉了一下,因为殷昊替她准备的沐浴的那个浴桶真的是能塞得下两个人的。   “真没事?不然,我替你看看?看看你后头有没有淤青什么的。”   “真没事,被子够厚。你快,替我去衣橱里拿衣裳过来。”   “……好吧。”殷昊这一起身,叶清浅就又傻了眼了。他……居然真的就只穿了衣裳。叶清浅算是明白了,以后跟殷昊说话,想让他穿裤子,那就必须明说,因为除了敦伦大事之外,他就是一特别听话的。   叶清浅整个穿衣裳的过程几乎都是蒙在被子里头完成的,殷昊在旁边急的不得了,“清清啊,别蒙坏了,还是出来穿吧,反正该看的不该看的,我不是都看过了吗?”   “闭嘴!”在被子里头穿衣裳那就是一件特别累的事儿,因为看不清楚,得靠摸的来确定正反面,还要担心被子会滑落……   本来就因为那啥身上都是汗,这会儿闷在厚实的被子里头换了衣裳,叶清浅重见天日的时候,已经一头一脸一身的汗了。这冬天呢,冷的时候那是冷得要死,可是热起来,也让人受不住,叶清浅忍了又忍,终究忍不住了,“殷昊,你去吩咐人送点儿热水进来吧,我想沐浴。”   “你想沐浴?”殷昊的眼神又是一亮,“好好好,我马上去吩咐,灶上应该是有热水的。”殷昊说着,就要起身出门,叶清浅伸手拉住了他,殷昊回过头,“怎么了清清?”   “穿好衣裳再出去。”   殷昊低头一看,随即轻咳了一声,“这炭炉挺好的,屋子里头一点儿都不冷。” 第71章 新婚燕尔(三)   若不是知道殷昊生性单纯,这话只是在给自己一直没有穿裤子找个合适的台阶下,叶清浅都要以为他这是在讽刺她明明屋里这么暖和,她却穿这么多了。其实她也不想的,只是酸疼的腰腿告诉她,殷昊就不是个省油的灯,昨天洞房之前还嚷嚷着什么都不会呢,这今天就已经无师自通融会贯通了,她但凡穿少一些,都捂得住上,顾不了下。   厨房里头果然是有热水的,很快,几桶热水就被送了过来。浴桶里的水调匀了之后,叶清浅就开始与殷昊对视。   殷昊被叶清浅看得,最近才修炼厚实的脸皮有些微微地泛起了热意,准备拉开衣裳的手也僵在了原地。   不多时,衣着整齐的叶清浅问殷昊,“你也想在屋里沐浴?那你先吧。”   “清清啊,你不是挺累了吗?你看,你的腿都在抖。”   “嗯,所以?”   “所以我想着,反正这个浴桶它也够大,我其实可以……咳……”殷昊微微撇开了脸,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继续接下去说,“可以帮你洗的。而,而且吧,两个人一块儿洗比较省水。”   “侯府也缺热水吗?”   殷昊眼珠子一转悠,立马附和道,“缺,特别缺,就这点儿热水,还是刚才夜影拼命抢来的。”   “这样啊,那好吧,一起洗就一起洗吧。不过事先说好了,除了沐浴,你可别起别的什么坏心。”   “不会不会,清清你放心,我保证除了沐浴,什么都不做。”   “咦。”   “怎么了?”   “这个浴桶好像缺个踏凳吧!”   “踏凳?没有也没关系,我抱你进去就行了。”   “屋子里也没有胰子,我还想好好洗洗呢。”   殷昊平时沐浴的时候都是有人伺候着的,自然没太注意这些东西是本来就预备在屋子里头,还是下头的人伺候他沐浴的时候才带进屋的,这会儿听叶清浅说缺这个缺那个的,他还真信了。转身又要衣裳不整地去要这些东西,叶清浅忙拉住他,给他弄好衣裳,扣上腰带才放他出门。   殷昊笑得甜甜地出了门,然后……匆匆赶回来想和叶清浅说那些她要的东西都在用于沐浴的隔间里的那个柜子里头摆着的时候,发现他的屋门紧锁,绕了一圈儿,窗户也扣上了。   缓缓反应过来自己可能被调虎离山的殷昊:“……”   没有殷昊在一旁‘捣乱’,叶清浅好好儿地彻底地沐浴了一番,泡进热水之后,叶清浅缓缓地舒出了一口气,好像那浑身的酸痛都随着张开的毛孔分散到水中去了。后来若不是水冷了,皮肤也泡得有些皱巴巴的,叶清浅都不想起来了。   稍稍绞干了头发,随意挽了一个发髻,叶清浅换好了衣裳,想开门和外头的丫鬟说说去寻一下殷昊,在叶清浅想来,她刚才把殷昊关在外头,殷昊肯定是要生气的,也许会去书房,也许会去他爹娘或者他大哥那里讨人嫌。   没想到这一开门,却见殷昊就站在门外呢。   “殷昊?你怎么站在这里?不,你在门口站多久啦?”说着叶清浅也不等殷昊的回答,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这一握住,叶清浅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殷昊的手冷得像冰,待她再细看,发现殷昊不但脸色有些泛白,唇色都有些泛紫了。这不用再问,肯定是站了不短的时间了。   叶清浅二话不再说,直接给殷昊拉进了屋子里头,“天这么冷,你又穿的不多,怎么不知道去别的地方暖一暖身子呢?”哪儿有就这样傻等在门口吹冷风的啊?   殷昊缓了好一会儿,说话才渐渐利索起来,“清清你不是答应了,要和我一块儿沐浴的吗?怎么我才走了没有多久,你就把门给关上了呢?我怎么敲你都不肯开。”之后想想不对,又补了句,“你还把窗户也给扣住了。”   叶清浅现在也不知道是该说殷昊执着呢,还是该说他一根筋,但她现在能想到的,就是让人送热水来让殷昊泡泡,送姜汤来让殷昊驱个寒。也不管先后顺序了,哪个先来就哪个吧。   先来的是热水,叶清浅将热水的温度调的偏高一些,然后伸手就要给殷昊解腰带,殷昊却按住了她的手。   “殷昊?”   “我不想洗。”   “你在门外站了那么久,要是不赶紧泡个热水澡,万一得了风寒怎么办?”   “我不想一个人洗。”殷昊轻声嘟囔。   叶清浅都快被气笑了,殷昊这是在和她谈条件呢!要他沐浴是可以的,但是得她陪着?惯的他!但是想起昨天到今天摸到的他身上依旧膈手的骨头,叶清浅终归不忍心。   心软的叶清浅最终还是妥协了。殷昊果然如前头承诺的一样,除了帮她沐浴,什么都没对她做。   叶清浅双颊绯红地被抱出了浴桶,任由殷昊细中带粗地替她擦身,穿回刚才那身衣裳。   之后,仗着屋子里头够暖和,殷昊随便穿了身衣裳,头发也随意擦了擦。走到了叶清浅身后,替她擦起了头发来。   短时间内沐浴了两次,叶清浅有些疲累,但时间一久,也就缓过来了。殷昊的动作很轻,叶清浅总觉得他这样恐怕没法在短时间之内把她的头发擦干,想要接手自己来,殷昊却不肯,“你累了,还是我来。”   叶清浅微微侧头看他,此刻的殷昊穿着一身大红的寝衣,那样的红色,衬得他沐浴后晶莹的肤色更加剔透起来,那样的颜色,便连她这个女子都有些自愧不如。现在殷昊才刚养出些肉来呢,若是以后恢复到从前合适的胖瘦,还不知道会是如何的妖孽模样,叶清浅多少有些庆幸,殷昊红色的衣裳似乎并不太多,还都是为了他们俩的婚事才做的。   这会儿,可能是因为给她擦头发,微微有些费劲,殷昊的脸颊泛着微微的桃红色,他眸光专注,乌黑的头发并未像平时一般被束住,而是自然地流泻肩头,叶清浅仔细看了一眼,发现他寝衣肩头那一块的红色比旁边略深,原来是发梢依旧慢慢滴着水。   叶清浅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长发,刚才她本就已经擦到半干,殷昊这会儿又替她擦了这么久,几乎已经干透。   “行了,我头发差不多干了。现在你坐下,我来帮你擦吧。”这样一冷一热的,最容易生病了。   叶清浅除了自己,从来没有给其他人绞过头发,她觉得要把头发在最快的时间内弄干的办法,那就是用力。这个用力吧,用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因为自己知道自己的疼,所以能调整力道,但是用在旁人身上,那个轻重就不好控制了。   好几次,叶清浅一用力,绞住了殷昊的头发,也顺便扯到了他的头皮,每每这时,殷昊就是一个龇牙咧嘴,但是殷昊以为呢,如果他这回说清清绞头发绞得不好的话,那么极有可能就没有下次了。所以就算再坏,他也得咬着牙说好。   于是叶清浅问起力道如何的时候,殷昊咬着牙说,“很好的,清清你果然做什么都厉害。”   叶清浅闻言,高兴地抖了抖帕子,准备换个姿势继续,然后不经意地一低头,一地的头发。她的头发比殷昊的长,却没有殷昊的那样黑亮,所以……几乎一眼,叶清浅就看出来了,落在地上的头发之中,殷昊的占了绝大部分。   就算洗完头发掉头发是很正常的事儿,但是掉这么多,那肯定是她做的不好了。   “掉了这么多头发,殷昊你不疼啊?”叶清浅开始轻轻地翻看殷昊的头皮位置,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头发少的特别多的。   殷昊顺手接过叶清浅手里的帕子又给自己随便擦了两下,就随手扔在了一边,然后伸手摸了摸叶清浅的脖颈,“没事,我头发多着呢,我正愁着这么多头发不容易梳发髻呢,清清你这一手,可是帮了我大忙了。”   本来略沮丧的叶清浅倒是真的被殷昊这话给逗乐了。   “那你以后,还想让我给你擦头发?”   “想啊。”   “你就不怕,我给你擦着擦着,长此以往,把你擦成一个光头?”   殷昊摸了摸自己的脸,“我娘说了,我这张脸,没有头发也不损什么的。这个光头嘛,也有光头的好,以后洗头就省时间了,拿个帕子一抹就行。”   晚上,叶清浅以为他要做什么正犹豫着是委婉拒绝呢还是舍命陪君子的时候,殷昊却只是静静地搂住了她,在叶清浅昏昏欲睡的时候,殷昊开了口,“清清啊。”   “嗯?”   “明天,是你回门的日子。你看咱们什么时辰回去好?”   “回门?”殷昊若是不提,叶清浅都快忘了还有这档子事了。如果可以的话,叶清浅并不想回门,因为她已经能想到,回门的时候,会遇上什么样的情况,侯府给她的聘礼,最后依旧是回了侯府的,只是……变成了她的嫁妆。   叶家,一直都是缺银子的,最近,缺得更厉害一些,因为叶夫人得补身子才有乃水喂叶清睿。   但叶清浅知道,这个门,无论如何她得回一趟,即便只是做给旁人看。 第72章 回门   叶夫人生叶清睿是遭了罪的,本身她又是个懒散的性子,是以这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头,叶夫人是吃睡的时间比清醒的时间长的。   这天,叶夫人喝了猪蹄汤之后,砸吧了一下嘴,“今天这汤,怎么这么淡啊?”   叶夫人这话说的叶城有些心虚,前段时间因为稳婆说叶清睿早产底子弱,他想着要给儿子多进补,所以给叶夫人炖的汤那是材料加的足足的,最近几天……实在是囊中羞涩,这食材那就减了量了,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她给吃出来了。   自从娶了叶夫人,叶城身边不要说银子了,连铜板都不会留下几个,厨房没有东西可煮的时候,叶城不是不着急的,但又怕问叶夫人银子的事,惹她生气会让她回乃,这才……悄悄变卖了她的首饰。想着等她精神好些的时候,再问她关于银子的事儿,毕竟按照叶城对叶夫人的了解,她的银子应该不会只藏在一个地方。   见叶城支支吾吾的,叶夫人就误会了,“怎么的,我给你们叶家续了香火,立了大功,现在连口好的东西都吃不上?你那闺女是仗着要出嫁了,所以开始摔耙子了是吧?你去和她说,这汤重新煮。我喝了汤是要喂你们叶家的大胖小子的,又不是我自己进补。”   “这个……”叶城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实话,“家里没银子了。”叶城是想着,早说晚说都要说,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把话说开了算了。   “没银子了?”叶夫人先是狠狠地心痛了一下,然后哼了一声,“这赚银子的法子,我也不是没跟你那女儿说过,不过做个绣品罢了,就能赚几百两银子,她非不肯。反正我这儿现在是没有银子了,家中要是真缺银子的话,你就让叶清浅去做那个刺绣去。她知道要绣什么,你去和她说就行。”   “浅浅她……”   “她快要出嫁了,所以没法做是吧?那行,那你就眼睁睁地看着我们母子俩饿死吧!”在叶城说话之前,叶夫人又道:“不管婚期定在什么时候,这侯府的聘礼是不是应该先送过来才是?等咱们收了聘礼,让你女儿把那个绣品做完了再出嫁,这样咱们家以后的日子能过得宽裕些。”想到侯府的那些个聘礼,叶夫人心里好受了些,听说就光那对儿瓶子就能卖个一二百两的,还有其他,那个媒婆说不清,但总也是值钱的。   见叶城依旧不吭声,叶夫人倒是也罕见地没发脾气,只是缓缓道,“当家的,你得知道,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将来真正能顶起你们老叶家的,是清睿。所以呢,得趁着清浅还没出嫁之前,让她再替咱们家清睿攒点儿家底,多些银子傍身,咱们家清睿以后出息了,做了状元郎,这也好给清浅撑腰不是?”   听了叶夫人这一番话,叶城懊恼得不得了,良久才道:“浅浅她,前……前天就已经出嫁了。”   “你说什么?”听到这个消息,躺了快一个月的叶夫人,突然间弹坐了起来,“当家的,你刚才说什么呢?再说一遍!你说叶清浅出嫁了?前天就出嫁了?我怎么不知道?”   “那天侯府来接亲的时候早,你睡的沉,可能没有听到。”   “我没听到,你不会叫我吗?她叶清浅出嫁的时候难道不用拜别爹娘的吗?不对,你答应婚期的时候,怎么没跟我说一声?”如果当时和她说了,她是一定不会让叶清浅在年内嫁人的。   叶清浅只拜别了叶城。至于叶夫人,叶清浅只说,她在坐月子,不能吹风。喜婆也道,这坐月子的妇人血气还重,容易冲撞新人。   “定婚期的时候你才生了清睿没一天,浅浅说了,她出嫁得早,这屋子就空出来的早,你不是一直说的吗?要把浅浅的屋子给清睿。浅浅出嫁的时候,怕吵着你休息,有在门口给你磕头的。”其实只是幅度不大的一个弯腰。   看叶城那样儿,叶夫人就知道叶城是被叶清浅那个小丫头给算计了。只是现在,木已成舟,说再多也都没有用了,还好,还有聘礼。想到侯府当初给她看过的聘礼单子,叶夫人就有些激动,“那么,既然她出嫁了,侯府的聘礼呢?都放在什么地方了?”他们这屋子里好像也没有能摆放的地方,难道是直接扔在院子里头?这样怎么行?   “聘礼的事是这样的……”   “什么?因为咱们家短时间内遭贼两次,怕聘礼送过来会被偷,所以暂时寄存在侯府?”所谓聘礼,这男方送到女方才叫聘礼,一直留在男方家算是怎么回事?“那现在你女儿都已经嫁到侯府了,这聘礼他们到底是打算什么时候给?不会不给了吧?东西容易丢,难道我们就不会把东西卖了换成银票吗?”   虽然聘礼一般不是拿去卖的,但是叶城确实也是想过这个的,只不过……这贼到他们家来,确实是也偷东西也偷银票的,也就是说,就像大女儿说的,他们家是不安全的。至于聘礼什么时候送过来,叶城倒是真没认真问过。   听了叶城的解释,叶夫人真是气了个仰倒,她统共就装了两次贼,得了五百多两银子,还一次性都给丢了,现在叶清浅居然拿这个做借口,愣是没让侯府把聘礼送过来,她这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好,好!前天出嫁的是吧,那么今天,该是他们回门的日子了。”   回门礼,侯府备得很足。叶清浅出门的时候稍看了看,大部分都是吃食。想了想叶家现在可能的情况,叶清浅觉得,这也算是送到点子上了。   殷昊见叶清浅看着回门礼发呆,只以为她有些不满意,忙道:“清清,要是你觉得礼太轻的话,还可以再加点的。”   “不用了,这样就足够了。”   上了马车,殷昊见叶清浅的精神不大好的样子,便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清清,不然你靠着我睡会儿?到了我叫你。”   叶清浅本想摇头说‘不’,想了想,偎进了殷昊怀里,伸手搂住了他的腰身,“殷昊。”   “嗯?”   “一会儿咱们把东西放下之后,就走吧。”   “放下就走?不用吃饭?不用喝酒的吗?”殷昊倒是不怕粗茶淡饭,他当年随军出征的时候也是风餐露宿过的,他怕的是喝酒,听说有的人家得把新姑爷放倒事儿才算完。新姑爷倒是也可以不喝那么多,但是喝的越多,就表示越在乎新娘子。他虽不甚酒力,但是已经做好了在叶家醉卧一会儿的准备了。   一时间,叶清浅不知道该怎么和殷昊说,他们在意的根本不是这些。于是只好假装疲累,靠在殷昊肩头小憩。   看见爹给他们开门的时候欲言又止的模样,叶清浅就大约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浅浅啊,几天没见,你弟弟又长大了不少,你要不要去看看?”   “是叶夫人想见我?”   “……顺便见见你娘。”   “行。殷昊,她正坐月子呢,你进去不方便,就在外头稍坐一下吧,我去说几句话就出来。”   大约是抱着叶清睿的关系,叶夫人很有底气,一开口就道,“你既然已经嫁过去了,侯府的聘礼,什么时候送过来?”   “叶夫人,我记得我说过的吧?我有多少嫁妆,侯府就有多少聘礼。反之亦然。你想要聘礼可以,那么请问,我的嫁妆呢?”   “你,你都嫁过去了,还要什么嫁妆?”   “对啊,我都嫁过去了,你还要什么聘礼呢?”   “当家的,你和她说!”   “浅浅啊!咱们家什么情况,你也是知道的,侯府富贵,不缺你那点儿嫁妆的。但是我们现在,都快揭不开锅了。”   “不管侯府缺不缺,反正于我来说,有嫁妆,才有聘礼。想要聘礼可以,先把我的嫁妆给我。至于揭不开锅?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叶清音刚才还在啃猪蹄吧?”   “那是给你娘下乃的汤,剩下的你娘吃不下,所以才让清音吃了的。”   “爹,原来只要您不在家,家中饭菜就从没有荤腥,哦,准确地说,是我没有。叶夫人和叶清音是有的,不过都锁在叶夫人的柜子里头,我吃不到。可笑的是,她们买这些荤食的银子,多数都是卖了我做的绣品得的。至于叶夫人经常挂在嘴边的说卖了我的绣品帮我攒的嫁妆银子我就不提了,当初我是叶家的人,供养您,供养继母和妹妹,无可厚非,但我现在已经是泼出去的水了,出嫁从夫,我得为我的夫君考虑,至于娘家,我是管不了了。”   “浅浅啊,那这聘礼我们可以暂时不要,但是银子……你是不是至少拿点儿银子出来,先让爹缓缓,待得家中的日子缓过来了,爹再还给你,这样行不行?你总不能看着你亲弟弟饿死吧?”   “您要银子?好。您稍等等。”说完,叶清浅不是如叶夫人和叶城所料,往门外走去,而是直接走到了叶夫人的梳妆台前。   见叶清浅奔着她的梳妆盒子去,叶夫人有些着急了,但因为最近在床上躺惯了,一时间没有能起来,只能让叶城去拦着叶清浅。叶城也是着急的,就怕叶清浅把梳妆盒给打开了,让叶夫人发现梳妆盒里头已经是空的了。   叶清浅倒是没有动那个梳妆盒子,只是用力将梳妆台拉离了墙面。   梳妆台一被拉开,三人都听到的清脆的‘啪’的一声,叶城是疑惑,叶夫人是惊恐,叶清浅没理会叶夫人的大吼大叫,只将落在地面的荷包捡了起来,打开看了眼,回身递给了叶城,“爹,只要叶夫人坦诚以待,家中是不缺银子的。当然,以后你们可得省着点儿花,毕竟……我出嫁之后,没有人做绣品贴补家用了。”   叶清浅说完之后,这才开门出了屋子,她终究还是给他们留了点退路,大鱼大肉是不可能的,粗茶淡饭能撑不少日子。一出门呢,就见殷昊正伸长了脖子朝她这儿张望呢。   “清清,没事吧?”见叶清浅出来,殷昊快步迎了上来。   “能有什么事?”而后伸手摸了摸殷昊的脖子,“不酸么?”   “额……昨晚睡得挺好的,不酸。”   “浅浅啊!”不多时,叶城追了出来,看到殷昊勉强一笑,而后拉了叶清浅一把,一副想要把她拉到一边儿说话的意思。叶夫人刚才说了,她这些银子都是为了儿子备的,以后儿子长大了,读书要花银子,娶媳妇儿要花银子……叶城看着白胖胖的儿子,深以为然。   “你看你娘最近刚生了清睿,这正是需要补身体的时候,家里的那些银子实在有些不够用,你能不能和女婿说说,借我们点儿,实在不行,爹给你们写借据?”   “爹,有些事呢,我本不想说,怕您为难。您倒好,一心为难我。您知道吗?我们家呢,就从没招过外贼,会丢东西,那是家贼难防。我的嫁衣,我要穿着出嫁的嫁衣,叶夫人都能把它拿去卖了,这世上还有什么事儿,是她不能做的吗?她这样的人,差点儿毁了我和殷昊的婚事,我为什么还要让殷昊花银子给她补身子呢?”   “怎么可能呢?会不会是你误会了?”这话,叶城说的有些心虚,夫妻多年,叶夫人能不能干出这样的事情来,他心里是有数的。   “殷昊手下的人去查的,叶夫人是卖家,一个官家小姐是买家。官家小姐肯定是不会出面给您说明的,但是叶夫人是将它卖到一家铺子里头的,需要我让殷昊把铺子的掌柜的叫过来和您说说事情的经过吗?”   “那就不用了。就算你娘做错了,那你弟弟总是无辜的呀,他现在这么小,只能喝乃,这营养,其实是你娘替你弟弟吃的。你能不能看在你弟弟的份上……”   “爹,我是出嫁的女儿,出嫁了之后,拿婆家的银子贴补娘家,您不怕被戳脊梁骨,我怕被人休回家。那些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了,如果照您这样说的话,那么穷人家都不能要孩子了,孩子都一定会饿死?”   叶城是说不过叶清浅的,就是很简单一句话,银子在谁口袋,谁说了算,叶清浅不肯给,叶城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回去的马车上,叶清浅正闭目养神呢,殷昊突然给她冒了一句话,“清清,我不会休了你的。只要你想,我身边的银子都给你贴补娘家也没什么。”毕竟,叶家也算是生养了叶清浅一回。   叶清浅不过随口说说,殷昊却回答得这样认真,“傻话,有银子自己花多好?给他们做什么呀。”说着,叶清浅伸手摸了摸殷昊的耳垂,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耳朵尖更红了一些。   “我啊,既然嫁给了你,这辈子就都是你的人。你要是敢不要我,我……就和你同归于尽!”说着,叶清浅故作凶恶地伸出了双手,轻轻地环在了殷昊的脖颈间,不大用力地收紧。   叶清浅都怕自己的表情太过狰狞吓到了殷昊,没想到他倒好,顺着她掐他的动作直接躺了下去。面色潮红地看着她,“……任凭娘子处置。”不怕也就算了,还一副特别期待的样子。   叶清浅→_→   作者有话要说:总算上来了,还以为今天要被晋江卡断更了呢! 第73章 量体   “清清。”见叶清浅半天没有动作,只是静静看着他,殷昊的声音里头有那么点儿着急的意思。   叶清浅垂眸瞄了眼殷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搭上她纤腰的手,在殷昊水波潋滟的眼神之中,缓缓地凑近了他,红唇轻启,吐出两个字来,“闭眼。”   殷昊一脸羞涩地缓缓合眼,唇瓣微微地噘了起来。   然等了半响,殷昊只等到了身上一轻,有些茫然地睁开了眼,看着已然正襟危坐的叶清浅,殷昊不解地唤道,“清清?”   “你是不是忘记了,咱们这可是在马车上头。”   叶清浅一说完这话,殷昊已然一脸都是控诉之意。但似乎又说不出什么话来,或者说,是不敢说什么话,只转到了一边面对马车壁生起闷气来。   叶清浅清咳了一声,她也很无奈啊,每每看到刚才那样的殷昊,她总是忍不住起那么点儿逗弄他的坏心思。在叶清浅看来,殷昊猫一样的,撩了就炸毛,炸毛了她还是得哄一下的。   “这外头,有什么好看的呀?”不多时,叶清浅就主动凑了过去,其实殷昊根本就没撩开马车帘子,叶清浅配合着自己说的话,给帘子撩开了,这一看,叶清浅眉头轻蹙,“殷昊,咱们是不是走错路了?这个,好像不是回侯府的路吧?”问完之后,叶清浅又觉得不对,她和殷昊说这路的对错,那就是对牛弹琴。于是转身准备去问一下驾车的夜魅。   殷昊依旧一脸的气鼓鼓,但还是回答了叶清浅的话,“府里以为咱们会在你娘家用饭,估计是不会备咱们的午膳的,我带你去酒楼吃。”   若是嫁进侯府之前呢,那么这个酒楼的饭菜,大约就算是叶清浅吃过的最好吃的了,但是侯府的厨子还是挺能耐的,厨艺和这酒楼的厨子不相上下,不过,叶清浅虽然是这么想的,在殷昊兴致勃勃地问起她这家酒楼的饭菜如何的时候,还是点头称好。   叶清浅说好的结果是,殷昊又多点了几道菜,然后……为了不那么浪费,两人都有些吃撑了。吃饱的时候,要不站,要不躺,坐在那里,总觉得膈得慌,所以马车,叶清浅和殷昊暂时没有坐,只是让夜魅赶着跟在身后。   早些年,殷昊都在书院读书,没什么时间出来溜街,后来么,倒是有时间了,不过大多数时候也不在街上逗留,都是直接奔茶楼,一待就是很久。至于叶清浅,自然也不用说,叶夫人放她离家的唯一理由,就是让她出来卖绣品,叶夫人倒是也不明着掐时间,可家中的事都是叶清浅在做,她若是真在街上走一走看一看,耽搁了时间,那么结果可能不会影响叶夫人什么,只会缩短她自己的睡眠时间罢了。   这会儿两人本来是走着散食的,却渐渐变成了溜街了。街道两旁,卖什么的都有,主要是吃的,用的,玩的。吃的么,都是一些份量不多,价格也便宜的小吃,这些,叶清浅和殷昊是不看的,他们腹中若是还有空余的位置,现在也不用走着了,直接坐马车回侯府就是。用的么,侯府似乎也不缺。   玩的,叶清浅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在了一个摊子跟前,这个摊子不像前头那些卖的那么单一,品种颇多,拨浪鼓、小竹篓、香包、不倒翁、铃铛、小鼓、六角风车……叶清浅能想到的,想不到的一些小玩意儿,这里几乎都有。   在殷昊以为呢,叶清浅应该是在看胭脂水粉头饰,没想到凑近一看,都是些小玩意儿。刚前头有个摊位是专门卖各式各样的木钗的,殷昊本来还想停下给叶清浅挑一两个的,但叶清浅愣是脚步都没有顿一下,直接就路过了。   叶清浅倒也不是喜欢,只是有些唏嘘,小的时候,有那么几回,叶清浅也特别想要这些东西的其中一样,什么都好,但她爹说,这些东西不实在,既不能吃也不能喝,买了就是浪费银子。然后隔天,叶清音总会捏着其中一样在她跟前走来走去地炫耀,那些,她是宁可玩坏也不肯给她的。   “清清,想要什么?我给你买。”殷昊这么一说,摊主看着他的眼神立马就变得古怪起来。   叶清浅读懂了这种古怪,凑近了殷昊,轻声在他耳边说,“这些,都是孩子玩儿的。”   “孩子玩的?我说呢,都这么小小个的。”   殷昊话音才落,一个妇人已经被一个孩子拉到了这个摊子前头,才刚站定,那个孩子就急急地说,“娘,我要这个不倒翁。”   正常的情况呢,那个娘亲应该是要问摊主这个不倒翁要多少个铜板,然后开始讨价还价,但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她说的是,“刚才娘不是和你说过了吗?你要是想要吃的,就不能买玩的了,现在你糖葫芦都吃下去了,这是在和娘耍赖吗?”   “娘,给我买吧,给我买吧?嗯……下回,下回出来我保证不吃糖葫芦了。”   “你上回也是这么说的。这回的糖葫芦也没见你不吃啊。”   之后呢,那个孩子就像是粘在了摊位跟前,那妇人让他走,他就是不肯,也不说要买什么了,只糯糯地说,“我没让娘给我买,我就看看,再看一会儿。”   殷昊刚开始的时候还觉得挺有意思的,不过腿站酸了之后就不这么想了,想继续往前走走,回头却见叶清浅看得专心。殷昊的眼睛就那么转悠转悠转悠,然后转悠到了叶清浅的肚子上。   叶清浅回过神的时候,就看见殷昊面对着她,在那儿傻笑,也不知道在瞎高兴些什么。   “走吧。”叶清浅上前拉了拉殷昊的袖子,殷昊呢,瞅准了机会,拉住了叶清浅的手,笑容更甚了一些。叶清浅看了看周围,下意识地想要抽手,没有抽出来,也就任由他了。   就这么慢悠悠地走着,两人竟然就这么溜达回了侯府。当然,主要认路的是夜魅。这附近能通侯府的路,托殷昊的福,夜魅都熟悉得不得了。   让叶清浅颇觉得有些怪异的是,在路上殷昊一直紧握不肯撒的她的手,这才到了屋子门口,殷昊就主动放开了。见叶清浅看他,殷昊忙说,“清清啊,你先进去。我去让人送些热水过来,洗漱完,休息一下。”   叶清浅不疑有他,点了点头,推门进了屋。不多时,叶清浅疾步走出了屋子,站在门口往四周看了看,确定了这间屋子确实是她和殷昊的屋子之后,叶清浅又重新走了回去。   只不过离开了几个时辰,这床已经不是他们前两天睡的那张了,长了点儿,宽了很多,倒是雕花,依旧繁复。此刻的叶清浅,脚上只着足衣,褪了鞋子,怕弄脏了这地上铺着的地衣。   “喜欢吗?”殷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叶清浅回过了头,“这些……为什么要换这些?”   “这样,就不怕你滚下床了,就算滚下来,也摔不疼。”   虽然有了些猜测,但是听殷昊亲口说出来,那种感觉终归还是不同的,特别地窝心。   各自洗漱之后,叶清浅应殷昊的邀,一起试躺这张新床。本以为殷昊邀了半天的功,总得讨些便宜。叶清浅也没想拒绝,反正正如殷昊所言,这是他们自己的屋子,但是……殷昊似乎比她更快适应这张床,比她还早些去会了周公。   看着殷昊的睡颜,听着他轻微的呼声,叶清浅失笑,又再往殷昊怀里靠了靠,也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吸取了中午的教训,晚上的时候,两人都吃得不多。   用完晚膳之后,叶清浅终于想到能替殷昊做些什么了。彼时,殷昊正踩着羊毛做的地衣,一个劲儿地朝她招手,让她一块儿去踩着玩呢。   屋内的炭炉燃得屋子很暖,叶清浅和殷昊此刻都只着寝衣。叶清浅慢悠悠地走到了殷昊跟前,拍了拍他的胸口,“把手张开。”   殷昊愣了一下,把双手伸到了叶清浅跟前,十指分开。   “胳膊,抬起来。”   殷昊虽觉奇怪,但是照做了。   在叶清浅‘抱’住殷昊的同时,殷昊也飞快地回抱住了她,脸上还笑得特别美滋滋。叶清浅无奈拍了拍殷昊的背,“放开。”   “不放。清清,时辰不早了,咱们安歇吧?”   才刚用完晚膳,叶清浅觉得时辰还早得很,一点儿也不想现在就‘安歇’。   “你先放开,我给你量下尺寸。”   “尺寸?”   “嗯。我想着,反正闲来无事,给你做几身衣裳。我的女红,还是不错的。”   “别做了,多伤眼睛啊。”   “只要晚上不做,不会伤眼睛的。”   一听叶清浅的意思是白天的时候做,殷昊就有些动摇了,【不然,让清清给做一套?然后穿给爹、大哥和沈奕轩看?】   “那说好了,你给我做一套就行。”   叶清浅点头答应了,心里想的却是,等量好了尺寸,做几套还不是她说了算的吗?   让叶清浅没有想到的是,就单量个胸围,殷昊就顺势抱了她三次,笑了不知道多少次。   “有这么痒吗?”好容易量完了,殷昊笑得脸都红了。   “痒,特别痒,看到你伸手,我就想笑。”说着,殷昊又不自觉地动了几下。   衣长、袖长、肩宽,还算比较轻松,到了腰围的时候,殷昊又开始出幺蛾子了。   “你自然点儿,别憋着气,这样量着不准。让你别憋气,不是让你挺着肚子。”觉得殷昊是动着歪脑筋所以故意不配合,叶清浅一怒之下,掐了他一把。然后……就没量尺寸什么事儿了。   第二天一早,继续腰酸背痛的叶清浅不时地用眼睛瞪殷昊,殷昊赔了不知道多久的小心,也没见效,顿时就委屈了起来,“清清你这其实是倒打一耙你知道吗?你那样弄我,我哪里忍得住?”   觉得被倒打了一耙的叶清浅不可置信地看着殷昊:“你说什么?我弄你?”   看叶清浅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殷昊特别好心地解释了下,“本来我是想着清清你昨天走了那么多路肯定是累的,是拼命忍住了的。可是你量尺寸就量尺寸了吧,为什么要摸我呢?摸我也不要摸腰啊,你一摸我腰,我就特别激动。那个血气啊,噌的一下……”后头的话,殷昊没继续往下说,但是目光所在已经告诉叶清浅他‘噌’一下的血气都去了哪里。   叶清浅不用顺着他目光都知道他说的是哪里,顿时感觉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简直羞愤欲死,“哪里是摸,我明明是掐你!”叶清浅一字一顿地为自己澄清。   “怎么不是摸?清清你前几次掐我的时候,都是掐住然后左转或者右转的,昨晚没有啊。”   后来的日子,殷昊不时在无辜和无赖之间转换,反正被占便宜的总是没有招架之力的叶清浅就对了。 第74章 红袖   “清清,今天要量尺寸吗?”殷昊说着,还没等叶清浅答应呢,已经开始很自然地解开自己的腰带。   自回门之后,这几天里头,叶清浅从殷昊那儿听到的最多的话,就是这句了。   头几次的时候,叶清浅还傻傻地就跳了殷昊挖出的坑了,但她特别单纯地就只是想确定他的尺寸的动作,量胸围、量腰围、量腿长……在殷昊那里却好似完全不同,环胸、搂腰、摸腿……各种变相的投怀送抱。   殷昊说了,作为一个好夫君,他有义务要满足娘子的任何需求,然后……被吃干抹净,腰酸背痛的都是‘要求很多’的她。   看殷昊一副特别纯良的模样,叶清浅扶着腰略踉跄地起了身,让自己离门口近一些。   “殷昊你,不冷?”最近天渐渐冷了,就算穿得再多,但久坐之后还是会觉得阴冷,是以叶清浅那是恨不得把能穿的衣裳都穿上,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的。殷昊么,大约终归是年轻,血气方刚的,穿的一直比叶清浅要少不少。这会儿叶清浅本来是觉得温度刚刚好的,但看到殷昊脱衣裳,想想一会儿他可能会感觉到的冷意,顿时已经想要裹棉被了。   殷昊瞄了她一眼,别有深意地说道:“很快会热的。”   这些天,殷昊但凡说了这句话,不是先开始脱她的衣裳,就是先脱自己的衣裳。现在,他虽然已经在脱自己的衣裳了,可是一直看着的,是她颈间的盘扣。叶清浅迅速地捂住了领口,目带警惕地看着他,语气中也不自觉地带了些威胁之意,“殷昊!”   殷昊看着叶清浅的动作,瞬间明白,清清这是有了防备了,难道他表现得就这么明显吗?殷昊心里直哼哼:【要是我想直接干什么,你那小身板,能挡得住?要是挡得住,这几天他岂不是要做和尚到底了。】   想起这个和尚来,殷昊突然就想到了当初他赌气说要做和尚的时候,他娘说过的话,只要有清清在,他就是佛,估计都是要跳墙的,更何况他只是和尚,破戒是肯定的事儿,所以……幸亏他当初没有犯傻。不然……不知道清清会不会喜欢有个光头的夫君。   为了降低叶清浅的防心,殷昊苦着脸,做出一副受了很大委屈的模样,“清清,在你看来,我就那么不知分寸吗?”   叶清浅虽然没有直接点头,但是人已经慢慢往门口移动了。   话音一落,他就把腰带扔在了一边,在叶清浅正准备快步避出门去的时候,殷昊随手捡起了随着腰带一块儿落地的火折子,转身一个一个地,点燃了屋子里的炭炉,“这天气渐冷,娘又让人多给我们送了些炭来,让我们早上实在觉得冷了也用点。现在相信我了吧,我说很快会热的,是这些炉子和咱们这屋子。”   殷昊在叶清浅带着些鄙视和怀疑的目光下,拉开了衣襟,叶清浅率先注意到的,是他漂亮的锁骨,真的很漂亮,看着就想啃两下。叶清浅想到这里,微微撇开了头,暗自懊恼,她一定是被殷昊给带坏了,因为他最近经常啃她,反正哪里没防备,他就啃哪里,就像狗见到了肉骨头似的。她么,不甘示弱,被啃了之后也是要回啃的。久而久之,她看到他的第一反应,也是啃。   “清清,我好了,你可以来量尺寸了。”   “量什么量?天还这么亮呢?炭炉没这么快热,你快把衣裳穿起来,不然生病了,没人照顾你。”自从回门那天开始,再加上现在这几天,叶清浅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量尺寸’这几个字了,每每听到,眼前出现的总是殷昊那张潮红的脸,耳边听到的……叶清浅甩了甩头,阻止自己想得更多。   殷昊这会儿已经露出了大半肩膀,一下子全脱光,那目的就太明显了,叶清浅摆头间,不经意看到他肩上那些不规则的牙印,继续转开脸,那些,她都是无心的。其实她身上也没比殷昊强多少,但是她肯定不会傻到和殷昊去比这个的。   见叶清浅看他,殷昊丝毫没有衣裳快要褪尽的不好意思,只是继续找了个他以为十分合理的借口,“这件里衣有些大了,我要是穿着的话,你那尺寸恐怕很难量准。”   殷昊这话一出,叶清浅却微微心疼了起来。旁人都是胖起来容易,瘦下去难,到了殷昊这里,那就是瘦下来容易,胖起来难了。她之所以想要替殷昊缝新衣裳,何尝不是因为他过去的很多旧衣裳确实如他所言,偏大了呢?看着他衣裳空出来的部分,她觉得不好受。   “殷昊,咱们去陪娘亲和大嫂一块儿用膳吧?”   “诶?”话题一下子从量尺寸变成了用膳,这个跨度之大,让殷昊有些傻了眼。   “她们两个人一块儿,也怪寂寞的。”叶清浅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殷湛和殷弈已经在前天启程回了边关了。   其实殷昊呢,自从娶了叶清浅之后,就已经几乎忘了他娘了,更不要说柳妍了。但是……殷昊上下瞄了瞄穿得熊一样滚滚的叶清浅,觉得确实得让叶清浅吃饱,吃饱了比较有力气,不会他还没尽兴就昏睡过去,吃饱了容易长肉,不用穿这么多层衣裳,脱衣裳脱得他手累。   “行,我们去吧。”叶清浅可不知道殷昊心里头已经百转千回闪过不少念头,见殷昊十分干脆地应下,还快速地把褪了大半的衣裳穿了回去,只悄悄松了口气。   若是平时呢,殷昊要去侯夫人院子里和她一块儿用膳的话,是要提前知会一声的,侯夫人会让人准备殷昊喜欢的菜式,今天呢,因为叶清浅提起的突然,殷昊也没反对,所以为了避免大家一起吃不好的情况,殷昊是让自己院子里头的厨子直接做好了菜,送到侯夫人这儿来的。   因为殷湛长年都是在外的时间比在家的时间长,所以杨茗其实早就习惯了一个人用膳,但是顾忌到柳妍才刚嫁进侯府没有多长时间,怕她觉得寂寞,这才叫柳妍来陪她用膳。   这会儿正准备开吃呢,却发现桌上的菜式还在增多,还都不是她或者柳妍喜欢的菜式。杨茗正准备问是怎么回事呢,殷昊就拉着叶清浅进了屋子了。   “娘,我和清清来陪您和嫂子一块儿用饭来了。”   “婆婆,嫂子。”叶清浅唤道。   杨茗看了眼殷昊,又看了眼叶清浅,再看看他们仿若粘在了一块儿的手,点了点头,“既然来了,就坐下吧。”   一般来说,饭桌上的规矩,那是食不言。食不言于大多数人来说,那是一整个用饭期间都不说话,于殷昊来说呢,是吃着东西的时候不说话,不吃的时候就可以了。就像此刻,殷昊从坐下来开始,还没吃上一口饭或者菜,但是他这嘴也没停过。   “清清你吃这个,这个鱼热着的时候特别鲜。”   “嗯?有骨头?你等一下,我帮你挑个刺,行了,没有刺了,可以吃了。”   “好吃吧?还要吃吗?你先吃口芙蓉蛋,我再给你弄一块。”   一顿饭吃下来,杨茗自己反正是没吃几口的,就看着殷昊给叶清浅夹挑了刺的鱼肉,叶清浅给殷昊回几头去了壳的虾仁,殷昊给叶清浅一勺子芙蓉蛋,叶清浅给殷昊一筷子花菜……   杨茗眯了眯眼,这是来陪她吃饭的吗?这是互相喂饭给她看吧?再看看柳妍,前两天本来还能和猫比比饭量,今天只能和麻雀比了。   前些年的时候呢,杨茗是逮着机会就想让殷湛带着殷昊一块儿从军去,殷湛总让她等,前天殷湛走的时候,本来是想遂了她的心愿把殷昊一块儿带走的,因为殷昊已经成了家了,成了家就该立业了,但杨茗又突然觉得不妥当了。   原来因为殷昊读书还算争气,杨茗就觉得他从军应该也是可以的,可自从认识叶清浅之后,殷昊做的那些个傻事,杨茗在一旁看着,是真的开始相信了殷昊当初说的话了,他可能确实不适合上战场,太缺心眼儿了。他这样的呢,做文官也该做那种终日与书为伍的,和人相处的话,只怕是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银子的。   一时间,杨茗倒是有些后悔起来,早知如此的话,当初她就该让殷昊去考科举的,指不定这会儿也和沈奕轩一样,在翰林院行走了。   如果娘亲同意他考科举是在早几年,就算只是在他认识叶清浅之前,殷昊只怕都会高兴疯了。可是现在,殷昊恨不能晚上连觉都不睡,就只和清清时时刻刻栓在一块儿,让他现在努力读书,两年之后参加秋闱?短时间内反正他是不想的。   见殷昊和侯夫人说完话之后就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叶清浅开口问道,“能和我说说,娘都和你说什么了吗?”   “娘同意我去考科举了。”   殷昊这话一说,叶清浅突然就想起了,殷昊原来似乎是说过的,他和沈奕轩是同窗,她当时一直以为殷昊没有当官而沈奕轩当了,是因为殷昊落榜了,这么听着,原来是侯夫人不赞成殷昊参加科举?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惑,殷昊轻轻颔首,“我娘原来一直希望我和我爹我大哥一样去从军。如果不是我娘不同意,我会参加上上届的会试的。”   “那……现在娘答应了,你不是应该高兴吗?”   “要考科举是要读书的。”殷昊颇幽怨地接了一句,殷昊这人呢,说起来还是像杨茗的,不做也就罢了,要做就要做到最好。但凡他下决心要参加会试,那必然是要竭尽全力的。可他不想冷落清清,这就矛盾了,他也没法把自己拆成两半,一半陪着清清,一半去努力读书。   “读书是好事啊。”叶清浅说完之后,又接了一句,“但一定要劳逸结合,身体是最重要的。”   叶清浅说完这话之后,感觉殷昊似乎是……生气了?叶清浅就纳了闷了,她鼓励殷昊读书,这难道还是错的?   见他生了半天的闷气,叶清浅都不解地看着他,而不是安慰他,殷昊也泄了气了,“我就知道,你烦我了。”   叶清浅不明白殷昊这是怎么得出的结论,他们成亲才多久啊,哪儿有这么快就烦了的?   “我要是去安心读书了,就没人吵你了。我想陪着你,才不想读书的,你却因为烦我,巴不得我去读书。”   “谁说你读书了就不能陪着我了,你去书房读书的时候,我可以和你一块儿待在书房里头的。你读书的时候呢,我不吵你,等你读累了或者读完了,可以和我说说话,这样可以吧?”   叶清浅说完之后,殷昊的脑中闪现四个大字:红袖添香,顿时就十分向往自己的书房了。 第75章 三见   叶清浅是见过旁人读书的,第一个是她爹,她爹读书的时候呢,翻页十分地快,和看话本子一样,不过很显然,她爹没有那些个能人过目不忘的本事,不然早该做个微末小官了。   第二个是沈斌,沈斌此人读书,呵,那真是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他是读书人一样,旁人读书大多是慢看默记偶尔截抄一些重点,沈斌是真的读,一字一句都求能铿锵有力,不过他的身体,也最多不过铿锵一会儿罢了。   殷昊读书,很认真。   叶清浅又一次抬头的时候,恰好与他目光相对,看他双颊泛红,眸中带水,终究无奈开了口,“殷昊,我头顶难道长的不是头发而是字?”   殷昊目光中的那种灼灼热度,便是叶清浅头顶没有长眼睛,都能感觉得十分清楚。如果殷昊是看书看累了,偶尔看看她,那么叶清浅也没有什么可说的,这不管做什么事儿,那都是劳逸结合的效果最好。但是很明显,殷昊看她的时间,比看书的时间要多得多。   “没啊,我就是看书看累了,看你休息一下。”   叶清浅看了他一眼,几步走到了他身边,低头一看,轻声朗读,“二子乘舟,泛泛其景。愿言思子,中心养养。夫君你这一页,读得久了些吧?从我开始绣蝴蝶到现在你就没有翻过页。”   “清清你绣工好,这一只蝴蝶还不是一盏茶的事儿,我这也不算久。”   叶清浅也不和他辩什么,只把绣棚在他眼前晃了晃,殷昊一看,不吭气了,刚才还只有描图的绣布,现在已经有十来只蝴蝶在翩翩起舞了。   其实吧,殷昊本来还真是如他和叶清浅说的,准备看书看累了之后看看叶清浅解乏的,但是不知道怎么搞的,他的目光从书本挪到叶清浅身上之后,就仿佛被粘住了一般。虽然从他的角度看不清叶清浅的脸,看的大多是她的头顶和头发。但是在殷昊看来,叶清浅就算是头发丝儿,那也是好看的,至少是比书好看的。看着那莹润的光泽,殷昊就想起了它们从他的指尖穿梭时候的顺滑触感……   “不然,我还是出去吧,你好好儿在这儿读书。”   “别啊清清,我等等一定好好看书,我保证。你坐这儿,我才能安心。”   叶清浅本来以为殷昊说的话,不过是他的缓兵之计,是哄她的,只是想先将她留在书房而已。没想到,殷昊居然是很认真的,自那之后,殷昊的目光几乎就定在了书本之上。   叶清浅觉得,自己有些矛盾了。殷昊不好好看书只看她的时候,她觉得不好,这会儿殷昊真的认真看书了吧,她又想他能看看她了,偶尔都好。   前几次抬头的时候,叶清浅的目光都能和殷昊撞上,为了暗示他好好读书,叶清浅一般都是避开他缠绵的目光,直接低头继续刺绣。殷昊保证了之后,叶清浅依旧定时抬头看殷昊所在的方向,却只看到了殷昊认真的眉眼。   认识殷昊八个月了,殷昊给叶清浅的印象,那就是跳脱、小孩子气,还有傻气。这样专注读书的殷昊,是叶清浅不知道的殷昊的另一面。   殷昊原来说他和沈奕轩是一个书院的同窗的时候,叶清浅想的是,怪不得只有沈奕轩考中了,不论科举还是当官,那都该是一个特别沉稳的人才能做到的事儿。像殷昊这样的,叶清浅实在无法想象他做官会是什么模样。   可看到这样的殷昊之后,叶清浅又觉得,这世上大约没有殷昊做不到的事儿,因为他也能那么专注,专注得让人心动。   “清清,你老看着我,我都读不下书了。”叶清浅不知道看了殷昊多久之后,殷昊终于开了口,语气之中,高兴多于无奈。   “咳咳。”叶清浅清了清嗓子,“我做刺绣做得累了,看你解解乏。”   殷昊闻言起了身,走到了叶清浅跟前,伸出食指开始数叶清浅绣布上绣好的蝴蝶,“一二三……从刚才到现在,清清你只绣了三只蝴蝶,是手冷绣得慢么?”   也难为殷昊还帮她寻了借口,叶清浅便也顺水推舟,放下绣棚,将两只手来回地搓,“是啊,今天天冷,我忘记带手炉过来了,手一僵,就不灵活了。”   叶清浅说这话的时候,是看着殷昊的,只见她一说完,殷昊明显地一喜,叶清浅还未能琢磨出殷昊为什么高兴呢,就见殷昊已经拉起了她的手,一边搓一边放在嘴边呵气。   “嗯,清清你的手,确实很冷呢。”搓了一会儿之后,殷昊牵着叶清浅的手,将之捂进了他怀里。“这样,就不冷了吧?”   叶清浅的双手此刻被殷昊压在靠近他心口的地方,她和他之间,连一臂的距离都没有。   叶清浅微微仰头,嘴角带着浓浓笑意,“嗯,很暖和。”   侯夫人本来以为,她同意殷昊读书之后,殷昊就不会有时间带着叶清浅到她院子里头‘陪’她和柳妍一块儿用饭了。但很显然,侯夫人错了,殷昊即便喜欢读书,也是很有分寸的,所谓的分寸呢,是不能让清清饿肚子,得定点儿用膳。   用饭的时候呢,侯夫人是不用管殷昊和叶清浅的,因为他们一点儿都没和她客气。互相布菜之下,那是吃嘛嘛香,看得她胃里都有些泛酸。侯夫人要管的,是柳妍。柳妍年纪本来也不大,这样年纪的姑娘都是爱美的,因而那身段保持得很好,是纤秾合度,不过,那是在柳妍嫁过来到殷弈离开之间的事了。   殷弈离开的这段时间,侯夫人清清楚楚地看着柳妍一点一点地消瘦下去。便连脸色都差了不少。殷弈在的时候,柳妍就是一朵娇艳盛开的鲜花,殷弈走了之后,柳妍也依旧是花,不过是那种开得最盛的时候被采下的花,一天天地枯萎。   这样可不是办法,一个好好的姑娘嫁到他们永宁侯府,才这么短时间,就成了这副憔悴的模样,万一被外人看到了,指不定以为她这个继母怎么慢待了原配留下子嗣的妻子了呢!   “妍儿啊,今天这个鱼不错,你吃点儿?”侯夫人给柳妍夹了一块鱼肉,当然不像殷昊夹给叶清浅那样是去了鱼刺的,侯夫人自己吃鱼的时候,只要殷湛在也是殷湛给去的鱼刺,要她在这样的方面伺候别人,那基本是不可能的。   柳妍其实是不大喜欢吃鱼的,她觉得鱼肉怎么做都是腥气,她几乎就没吃出过鱼肉的鲜味来,但是这是婆母特意给她夹的,就算不喜欢吃,她也得吃。   “谢谢娘。”柳妍小心地剔了鱼刺之后,用筷子将之慢慢夹到了唇边,然后眉头一皱,捂住嘴干呕了一声。   柳妍这一声,不止侯夫人,叶清浅的目光也迅速转到了柳妍身上。   殷昊眼睁睁地看着本来要到他碗里的虾仁掉在了桌上,那个心疼啊,清清给他剥的虾。本来以为叶清浅只是筷子没有拿好,没想到一看,叶清浅的目光和他娘的目光,都聚到了大嫂身上。   殷昊好奇地也看了过去,就看他大嫂在那儿‘呕’、‘呕’的,殷昊想了想,先是捂住了叶清浅的眼睛,然后想想不对,把叶清浅往怀里一捞,让叶清浅扑到他怀里之后,他给叶清浅捂住了耳朵。   叶清浅正想着柳妍这鱼才到嘴边就想吐是不是有了身孕,眼前就突然一黑,再然后,干脆人也不大能动弹了。   “殷昊,你干嘛?放开我。”叶清浅拍了拍殷昊的腰身。   “别看,万一大嫂吐了,你也跟着吐,那刚才不都白吃了吗?再说了,吐的滋味儿很不好受的。”这一点,他前段时间是体会得颇深的。   听到殷昊这么说,叶清浅是无语,侯夫人是瞪了他一眼,但现在也顾不得殷昊和叶清浅了,侯夫人只伸手替柳妍顺了顺气,“妍儿啊,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的?”   柳妍先是摆了摆手,良久之后才道,“就是觉得这鱼有些腥,我平时就怕鱼腥味儿。”   侯夫人一听,得了,这是她的错,看着殷昊和叶清浅吃得好,就以为柳妍也是会喜欢的。“娘知道了,以后不给你夹鱼了。”然后侯夫人吩咐身边的丫鬟把跟前的鱼调换到了殷昊和叶清浅跟前去。   用完午膳,殷昊和叶清浅就回了屋了。   叶清浅准备喝口水,殷昊却叫住了她。   “清清。”   “嗯,怎么?”   “下回大嫂要想吐的时候,你别看着她,原来我吐的时候吧,夜影和夜魅都被我带吐过的。”   “我不是因为大嫂想吐才看着她的,我是……看大嫂是因为吃鱼才想吐的,还以为她有喜了呢。”   “有喜?怎么可能有喜啊,她和大哥才成亲多久啊?这一个月的时间都没到呢。”   “这不是当时没想到吗?看到她想吐,我就下意识地以为她是有身孕了。”   “就算要有身孕,那肯定也是清清你先有,毕竟大哥已经去边关了,而我一直在家陪你。”   听到殷昊所言,叶清浅一巴掌拍在了他胳膊上,“你是要考科举的人,少说这些个浑话。”   “考科举又如何?再考科举,我也是个男人啊!”然后呢,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殷昊直接就把叶清浅往床榻上一扑。   压得她不能动弹之际,殷昊缓缓俯身,从叶清浅的额头一直亲到她的唇角,然后抬起头和她对视,“清清,给我生个孩子,好吗?”   叶清浅一直觉得生孩子这事儿就是个顺其自然的事儿,不需要刻意询问和答应,孩子来了,就生下来,殷昊突然这么认真地问她,她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在殷昊的神情渐渐有些落寞之时,叶清浅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拉得离自己更近,然后贴着他的耳边轻轻应了声,“好!”   叶清浅在之后的日子里一直不停地后悔,当时就不该一时冲动,答应殷昊给他生个孩子,明明他们才刚新婚而已,她年纪也还小着,根本就不用急着生孩子的。再往深里说,殷弈是兄长,又比他们先成亲,殷弈和柳妍都还没有孩子呢,他们先生了孩子,这……好像不是很妥当的样子。   殷昊本就因为初尝情滋味,对她诸多痴缠。那之后更是仗着她的许诺开始肆无忌惮起来。每每叶清浅说她累,他就说,‘清清啊,我其实也累,咱这不都是为了生孩子’,总是让叶清浅忍。总之,不把叶清浅化成水,殷昊是坚决不肯停的。   至于白日与否,殷昊也基本不顾忌,反正叶清浅但凡有个大点的动作,都能被殷昊误认为是可以躺平的信号。   在叶清浅以为自己会累死在婚床上的时候,殷昊终于开始奋发读书了。叶清浅举双手双脚赞成他奋起,但很快她就发现,她的那口气松的太早了,殷昊自从奋发读书之后,变的更能折腾了,不知道他这读的究竟都是什么书,居然学会换地方了。   凡事总有比较,跟别的地方比起来,叶清浅以为,还是床上最舒适一些。这么折腾了一个多月,叶清浅虽然容貌愈发娇艳,这人却瘦了一些。   侯夫人是过来人,自然是知道的,这男子刚娶了媳妇儿啊,都是稀罕的,且都稀罕得不行。殷昊会缠着叶清浅侯夫人是知道的,但是不知道他能缠得这么厉害。眼见着叶清浅快瘦得赶上柳妍了,侯夫人感觉不大好,这一个媳妇儿瘦吧,她还能张嘴辩解两句,这两个媳妇儿都瘦了,她一个恶婆婆的名声肯定是跑不了的了。虽然她没有儿子要再娶媳妇儿了,但是总会有孙子的吧?孙子总要娶媳妇儿的吧?好吧,她想远了。还是先解决面前的问题。   “昊儿啊,你是真喜欢你媳妇儿吗?”   “娘,你问着这问题,不是白问吗?我要不喜欢清清,能娶她做媳妇儿吗?”没成亲之前是喜欢,成亲之后是喜欢得不得了。   “你既然喜欢你媳妇儿,你就这么折腾她呀?”   “折腾?我没折腾她啊,儿子待清清可好了。”一天十二个时辰,几乎有是一个时辰都和她待在一块儿,揉腰、揉肩、揉腿……清清哪儿酸,他给她揉哪儿。   “你没折腾她,她怎么最近瘦了这么多啊?娘看着,她饭菜可都没少吃啊。是不是……睡得不够啊?”   听侯夫人这么一说,殷昊的脸红了,开始支支吾吾起来,和娘亲谈房事,那真是再尴尬不过的事儿了。   “你啊,要真的喜欢你媳妇儿呢,就得让她有时间调养生息。你这样频繁折腾她,把她身子折腾坏了,还想不想她给你生孩子了?”   殷昊用一副‘您忽悠我’的眼神看着侯夫人,侯夫人明白了他眼神中的意思,他是在以眼神询问,不折腾怎么可能有孩子?   “不折腾呢,是不会有孩子的,但是折腾得过了,也不容易有孩子。”   叶清浅发现,自从侯夫人叫殷昊去说过话之后,殷昊克制了很多。很多次,叶清浅都觉得自己可能是在劫难逃了,但是殷昊就是没动她,只是用他那双泛着绿光的眼睛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说实话,叶清浅倒是喜欢的,当然,次数少些会更好,至少她有力气做些女红了。   这天,叶清浅正绣着枕头套,本来到书房读书的殷昊突然间就回了房,抽掉了她手中的绣棚。   叶清浅回头看了眼铺洒进屋子里头依旧刺眼的日光,睨了殷昊一眼,任由他解开了自己的腰带,她就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才几天呀,就原形毕露了。不过她这几天确实也缓了过来,由着他胡闹一下也是无妨的。想到这里,叶清浅的耳朵微微有些发热,她怎么能这么理所当然地想着这事?   然而,解开她的腰带之后,殷昊却没有如往常一般讲她打横抱起,而是转身去了衣橱那里,拿了两身她的衣裳出来,“这两件,你想穿哪一件?”   见叶清浅没明白,殷昊侧首亲了亲她的脸,“你换一下衣裳,我带你出去一趟。”   “出去做什么?”   “沈奕轩回来了,我要去见她。你反正也是认识他的,我带你一块儿去。”   自从成亲之后,叶清浅也就回门的那天出过门。在府里确实也有些待闷了,想了想,也就没有拒绝殷昊,正如他所说,她也是认识沈奕轩的。   沈奕轩和殷昊约在了他们平日见面的那间茶楼。近两个月没有见,殷昊一见沈奕轩便道,“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正常的。”几乎都在路上,吃的也都是干粮,要是这样都能胖,那才更奇怪吧。   “嫂子。”沈奕轩转向了叶清浅,突然就开口唤了她一声。叶清浅一愣,她怎么觉得沈奕轩看着比殷昊年纪大,原来其实是殷昊年纪更大吗?那沈奕轩还真是显老。   对于沈奕轩的这一声,殷昊听着却很舒服,他搂住了叶清浅的肩膀,颇有些得意地说,“清清啊,我和你说,其实沈奕轩的年纪比我大,但是呢,我们原来在书院读书的时候是说好了的,谁先成亲,另一个人就得叫那人的媳妇儿‘嫂子’。”   叶清浅一听,也忍不住笑,原来是占了先成亲的口头便宜了。   殷昊笑过之后,看了眼沈奕轩的腿,“你的腿好全乎了吗?”   沈奕轩没回答,只是起身,来回走了几步给殷昊看。   “好了就好,我这段时间还一直担心你呢,万一你本来只是骨裂,结果因为骑马把骨头给弄断了,那我的罪过就大了。”   “沈大人骨裂,和你有关系吗?”   叶清浅好奇一问,殷昊刚喝进嘴里的茶全都喷了出来,还伴随着猛烈的咳嗽声,显然,有一部分水走错道了。   叶清浅忙起身替殷昊拍背,一边拍一边问,“没事吧?”   殷昊止住了咳嗽,脸颊通红地朝着叶清浅摆手,示意他没事。   叶清浅拿出了一块帕子,替殷昊擦了擦嘴边的水渍,“怎么这么不小心,喝个水都能呛到。”   殷昊明明能说话了,还装作不能说话的样子,只是朝着她摆手,生怕叶清浅刨根问底问沈奕轩的腿骨是怎么裂的。   但殷昊不说,并不代表沈奕轩不说。沈奕轩以为,这事儿其实也算是殷昊对叶清浅一片真心的证明之一。毕竟人人都是骑着高头大马接亲的,就殷昊为了讨叶清浅欢心,愿意骑个骡子。如果不是那骡子犟不肯配合的话,恐怕……就殷昊骑骡子接亲这事儿,也能在京城被传上好一阵。   “……骑着骡子接亲?”叶清浅眼神颇怪异地看了殷昊一眼,和殷昊成亲了快两个月了,叶清浅觉得她应该已经算是很了解殷昊了,但是听到这事儿之后吧,叶清浅觉得,她对于殷昊的了解只怕还是不够透彻的。   新郎骑着高头大马的,那接亲的场面多威风啊,坐着都比人站着高一截,骑个骡子……那还真不好说了。叶清浅忍了忍,又忍了忍,最后还是没能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清清!”因为感觉叶清浅是因为他笑的,殷昊有些郁闷地开了口。   叶清浅继续靠在殷昊肩头笑得花枝乱颤,好容易脑子里头不再描绘殷昊骑着骡子接亲的场面,叶清浅的脸都有些笑酸了。   告别沈奕轩,殷昊和叶清浅走在了街上,一个人骑着马经过,叶清浅就开口问殷昊了,“夫君,你是怎么的想到的,骑着骡子接亲这事儿?”   “我,不就是看你挺喜欢那头骡子的吗?想着咱们成亲大喜的日子,让你更高兴点。”   “我是不是没和你说过。”   “说什么?”   “我非常……心悦你。”   说完之后,叶清浅趁着殷昊愣怔之际,大步往前走了几步,但是很快,就被腿比她长一截的殷昊给追上了。殷昊抓着她的胳膊,急急地问,“清清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好不好?我刚才走神了,没听清楚。”   “没听清楚啊?没听清楚就算了,反正我说起清楚了就行。”   “诶?清清,你再说一遍吧?我保证这回我一定认真听。再说一遍吧,嗯?好不好?”   “不好,谁让你刚才不认真听我说话的。我和你说话的时候,你还到处张望。”   “我,我不是,我是好像看到一个人了。”   “一个人?这街上不到处都是人吗?”看到一个人算什么?又不是看到一个鬼。   “是一个,我认识的人。”叶清浅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在说这话的时候,殷昊脸上的表情很有些阴冷。   “你认识的人,谁啊?也是你在书院的同窗吗?”除此之外,叶清浅想不到殷昊还会有别的什么熟人。   “不是。”   回府之后,殷昊让叶清浅先回房,他要去书房看会儿书。事实上,殷昊去书房不是看书,而是画画,他画了一张人物画。待画上的墨迹干透之后,殷昊招来了夜影和夜魅,“这个人,现在在京城,你们去确定一下他的落脚处,然后找些可靠的人盯着他,他都和谁联系,去过什么地方,整理一下,回来告诉我。”   作为殷昊的枕边人,叶清浅最早发现了殷昊的不对劲,首先,他最近很容易走神,可能前一刻还和你说着话呢,下一刻愣愣地已经不知道在想什么了,其次,殷昊最近很经常半夜惊醒,叶清浅每回问他,殷昊总说没事,但事实是,殷昊每每都是尖叫着醒过来的,这分明,是做了噩梦的。叶清浅不知道,殷昊是真的不记得梦中的场景了,还是他不愿意和她说。   虽然没有殷昊的痴缠,但是叶清浅因为夜半总被惊醒的缘故,又明显瘦了些。侯夫人上回已经找过殷昊了,这回她想着,恐怕得找叶清浅了。以殷昊对叶清浅的重视程度来说,只要叶清浅好好和他说,殷昊是会听的。   叶清浅本来以为侯夫人找她来,是因为觉得她最近没有照顾好殷昊,所以殷昊瘦了不少,没想到侯夫人说的是这事。她终于明白了,上回殷昊是怎么收敛的了。   侯夫人还在那儿继续说控制房事次数的好处呢,脸红透的叶清浅忙摆了摆手道,“娘,不是您想的那样。我和殷昊……好些时候没有了。我和殷昊最近都瘦了,是因为殷昊最近晚上睡不踏实,睡一会儿就要做噩梦,他是不知道的,每回他惊醒过来之前,都是会大声叫的。”   “做噩梦?什么梦?”   叶清浅摇了摇头,颇有些无奈地说,“殷昊他不肯说。应该是挺不好的梦。好几次,我看到殷昊的眼角有泪水。”   “哭了?”   “嗯。”   侯夫人心里一个咯噔,觉得事情大约不好,但是又不知道是什么事。   “那,你试着问问他,开导开导他。”   “我知道的,娘。”   这边叶清浅在和侯夫人说着话,那边殷昊正听着夜影和夜魅的汇报。   “平时不接触什么人,只是定期去绣坊?”殷昊有些纳闷了,他一个大男人,难道还拿着绣花针做刺绣不成?   “属下查过了,他去绣坊是因为,咳,绣坊里的一个绣娘是他的相好。”   “相好?”殷昊重复了一下这个词。如果是没有成亲之前呢,殷昊会觉得去绣坊见相好的是很正常的事,但是成亲了之后,他就觉得这件事很奇怪了。绣坊难道是他可以乱来的地方吗?如果真的是相好的话,难道见个面就能一解相思之情了不成?在殷昊以为,这若真的是相好的话,那他们不应该在绣坊见面,而应该在客栈或者他的私宅里头才对。   “嗯,继续让人盯着,有任何异样,及时来禀告。”   从侯夫人那里回来之后,叶清浅没有在屋子里头看见殷昊,想着他应该是在书房,便去书房寻他。正巧,看见夜影和夜魅从殷昊的书房里头出来。   看着夜影和夜魅匆匆离去的背影,叶清浅突然有那么些不安,虽然这阵不安来得有些莫名。   “夫君。”   “清清,你来了。”   殷昊的笑容依旧,只是看着似乎没有原先那样纯粹了。   叶清浅走到了他跟前,伸手摸了摸他的眼角,“殷昊,能不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咱们是夫妻,是要相守一辈子的,不应该有秘密的,你说是吗?”   “我……”   殷昊才一开口,叶清浅已经捂住了他的嘴,“你别跟我说你没事,你的心事都写在脸上呢。”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那天,我们去见沈奕轩的时候,我不是和你说了,在街上遇上一个人吗?我觉得他的行为有些可疑,所以派了几个人轮流盯着他。”   叶清浅知道,殷昊说的是真的。但是这种‘真’,只是真相的一部分。至少在她听来,殷昊的这话说的就很有漏洞,在街上遇上一个人,觉得他行为可疑,就让人跟着他?还是几个人轮流盯着?太牵强了,殷昊毕竟只是殷昊,不是如沈奕轩一样的文官,也不是如他爹和大哥一样的武官,他就是个普通的读书人罢了。   “那,盯出什么结果来了吗?”   殷昊摇了摇头,眉头微蹙,“没什么结果,就是他没事的时候,会去绣坊见他的……相好。”   “绣坊?”叶清浅虽然没有在绣坊待过,但是绣坊里头的事儿,她还是知道一些的。绣坊里头,不论是绣女还是绣娘,那都是有任务的,且并不轻,为了拿到全额的月俸,绣娘和绣女几乎是日日时时不停地做绣品的。这样的情况下,哪里还能有时间常常见所谓的相好?   “这事,对你来说很重要?”   殷昊点了点头,“很重要。”   “行,我知道了。”   几天之后,殷昊出了门,叶清浅和侯夫人禀告了之后,也出了门。   这天,因为事情依旧没有进展,殷昊有些沮丧地回了房,然后,愣住了。   “清清?”   殷昊愣住,是因为觉得叶清浅似乎哪里有变化,反复想了许久,殷昊才反应了过来,叶清浅的头发不对,嫁给他之后,叶清浅就改梳妇人发髻了,可是这会儿,又成了少女发髻了。   “清清你这是……?”   “冯家铺子的掌柜替我去问过了,锦绣坊最近刚巧在招绣女。”叶清浅一边说,一边继续换上她原来在叶家的时候穿的衣裳。   听到‘锦绣坊’,殷昊愣了一下,这正是吴勇的相好待的那家绣坊。   “锦绣坊在招绣女,和你穿成这样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怀疑那个人去绣坊是另有目的吗?你让人跟着他,只怕未必能查出什么事情来,不如我去绣坊待一段时间,帮你查一查。”   听说叶清浅要去锦绣坊,殷昊的头都要摇下来了,“不行,太危险了。”   “危险?有句话说的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不是说了吗?这件事对你很重要,对你来说重要的事,对我也是一样的。只要是能帮上你的事,我就愿意做。再说了,绣坊里头都是女子,能有什么危险?”   “不,不用你去。我,能查到的。只要时间够长,只要我有耐心。”   “可是我都和掌柜的说好了,不然这样,我去绣坊待几天,如果查不出什么的话,那……我就立马回来。”   “不不不……几天都不行。我不想你去冒险。”   “这样,如果你不想我冒险的话,不如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派人盯着那个人,而不是盯着别的人?这世上有可疑举止的人那么多,为什么你就只盯着他一个呢?”   “我……”殷昊最不愿意做的,就是骗人,骗和他亲近的人,但即便如此,他依旧骗过他娘,骗过沈奕轩,可他实在不想,再多骗一个叶清浅。   “殷昊,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你不能和我说的。如果你信我,就告诉我,嗯?”   殷昊闭了闭眼,“那个人,我梦见过……”殷昊一边说着,一边自我厌恶着,果然谎言说多了,也就信口拈来了。   “你是说……你梦见你和你爹、你大哥一块儿上的战场,然后……你没听你爹和你大哥的话,受这人鼓动,中了敌人的圈套,中箭身亡?”叶清浅重复这话的时候,不仅声音在抖,浑身都抖得厉害。   原来殷昊上辈子,是这样死的吗?原来殷昊也和她一样,重新来过了吗?怪不得,怪不得那天在山崖之下,不止沈奕轩一人。   叶清浅眸光微闪,既然殷昊希望她相信这只是一个预警的梦,那么她就且这么信着吧。   “疼吗?”叶清浅摸了摸殷昊胸口的位置,问他。   殷昊想说,很疼,特别疼,但是更可怕的,是那种鲜血顺着伤口喷涌而出,带走身上所有的热量、力气、生命力的绝望感觉。   但殷昊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他故作轻松地回答,“怎么会疼呢,不过是做梦罢了。只是有些可怕,还没反应过来呢,已经被箭射中了。”   叶清浅轻轻地靠在了殷昊胸前,耳朵贴着他的胸口,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觉得特别安心。   “殷昊,你会长命百岁的。”   “嗯,我要和你一块儿白头到老的。”   叶清浅搂紧了殷昊的腰,在他怀里蹭了蹭,“那你的梦境之中,可有我?”其实叶清浅知道的,殷昊的梦境里头不会有她,因为上辈子她和殷昊根本就没有交集。   “有的啊,自从认识你以后,我经常梦见你的。唔……梦见你扯我腰带,要轻薄我。我拼死护住清白不成,就只能任君采撷了。”   叶清浅听罢,搂住殷昊腰身的手在殷昊身侧画圈,然后一把掐住,转圈,先转左边再转右边。掐的殷昊嗷嗷叫,“清清清清,手下留情,留情啊。腰都被你给掐青了。”   “我认真问你话呢,你说的什么呀?”叶清浅稍稍退出殷昊的怀抱,抬头与他对视。   “我也是认真回答的呀。咱们见了三次,你给我的印象那真是一次比一次深。”   “三次?山崖下一次,宋大夫那儿……”叶清浅掐指算了算,“咱们见面不止三次啊!”   “我的意思是,在山崖下头那一次,是我第三次见你。”   “那次是第三次?那前两次,你都是在什么地方见到的我?”   殷昊没吭气,带着叶清浅走到了桌边坐下,然后冲她挑了挑眉,指了指自己的唇。   叶清浅抿了抿唇,双手搭住了他的肩头,缓缓凑近他,殷昊在她靠近的前一刻闭上了眼睛,眼睫毛抖动地很厉害。   叶清浅一边掐住了他的耳朵,一边亲了他一口。   “行了,说吧。”   痛并快乐着的殷昊T _T   “第一回,是今科状元巡街那天……大家都高兴,就你在那儿哭,还哭得特别惨……”   “你看到了?”   “嗯。所以,你当时为什么哭呢?你继母和你妹妹欺负你了?”   “看到状元郎,想嫁!可是想想我的出身,一点儿都配不上状元郎,一时没有忍住,就哭了。”   殷昊:“……”早知道,让夜影和夜魅轮流去砸那个状元郎的脑瓜子,不对,还是应该砸脸,砸得他爹娘都认不出来最好。   给自己顺了顺气,殷昊有些咬牙切齿道,“今科状元我也是看到了的,长得那么丑,有什么值得你想嫁的?”   “因为……才高八斗!”   “你信不信,我要是想,也能考个状元。”   “信啊,等你中了状元,我给你丢花。你想要什么花儿?”   感觉一个拳头砸在了棉花上的殷昊:“……”   “好了,这是第一次,那么第二次,你是在哪儿见到的我?”第一次的话,因为状元巡街,人多热闹,便是有人盯着她看,她也是不会察觉的,那么第二次呢?怎么还是没有察觉呢?   “你买那骡子的时候,我陪着沈奕轩在买马。”   殷昊这么一说,叶清浅倒是想了起来,她跟着那伙计挑骡子的时候,确实是看到有人在远处看马的,只是不知道那是殷昊和沈奕轩。   “这么说,咱们还是很有缘分的嘛!”   殷昊不开心,因为叶清浅说想嫁状元郎。叶清浅看出来了,但殷昊的问题问得太突然了,她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随口就瞎编了这个她觉得最合理的。 第76章 接回   “清清,你又绣完啦?”虽然知道自己不可能安静地躲懒,但杏花这一惊一乍的,依旧让叶清浅有些头疼,刚才想看却不大敢看她的其他绣女们,这会儿都借着机会转向了她,看她就和看杂耍的人一般。   按理来说呢,绣坊是不希望绣女们聚在一块儿做绣品的,因为绣女都是年轻姑娘家,虽然不如市井妇人那样多言,但熟悉了之后,也是爱聚在一块儿说话的。这一说话呢,就分了神了,手上的动作自然就慢了,她们一手慢,这绣品的数量就没有保证了。若是绣品达不到数量,不但绣女要挨骂挨罚,管着绣女的绣娘和上头的管事都是要被罚的。   不过呢,现在是特殊的情况,因为天气。   这会儿是冬天,任谁伸出手来静置一会儿,这手都能被冻得僵硬没有知觉。刺绣对于手指灵活度的要求是很高的,这手僵了,绣出来的图案往往也会失了灵秀。作为刚进锦绣坊的绣女,叶清浅她们本来是不知该如何应对这样的情况的,但比她们先进坊的绣女们知晓,不过那也应该是前辈们总结的经验。   此刻,十来个绣女坐在一块儿,关系好的坐近些,关系差的也不会离得太远,因为她们中间放了一个炭炉。这个炭炉和里头烧的炭,是此刻围着它坐的绣女们一块儿出银子买的。   虽然一个炭炉供十几个人取暖效果并不太大,不过聊胜于无。实在觉得手僵的绣女,可以上前在炭炉跟前伸手烤烤,烤热了再继续回位置做绣品。为显公平,大家都是环圈而坐,离炭炉差不多远近。   这个炭炉,叶清浅每每看着都有些心疼,她进锦绣坊,这银子还没赚到呢,就先花了出去。想起侯府的那跟着人走的随处可见的炭炉,叶清浅叹了口气,她还真是应了那句话,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没嫁给殷昊之前,这样的天气,她做绣品也都是做的好好儿的。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在炉灶边做的,但是回到自己屋子之后,搓搓手,对着手呼两口热气也就可以了。   叶清浅正对着炭炉叹气呢,杏花就吼了那么一嗓子。   因为她们是新晋绣女,这绣艺参差不齐的,所以绣坊分给她们做的绣品,那都是十分简单的,无非是绣帕还有荷包,都是一样的图案,唯一的难处,大约是数量不小。不过对于叶清浅来说,不算什么大事,原来在叶家的时候,她还要抽时间做家事呢,在这儿,吃喝虽然一般,但确实是有人备妥了的,她们只要定时去吃就行,主要的时间,还是都花在绣品本身。   因为游刃有余,所以叶清浅总是能很快做完。她吧,就根本不是那种磨洋工的人,慢工出细活也不适用于这样简单的绣品。   “嗯。”叶清浅懒懒地应了一声,虽然她挺想回屋去休息的,不过绣坊有规定,这个时间段,她们是不能回房的。   “清清,你速度怎么能这么快?”杏花又开始摆弄起叶清浅做好的绣帕来。第一回的时候呢,叶清浅还下意识地想把绣帕从杏花手里抢回来,但是时间一长,次数一多,她也就习惯了,反正不是什么值钱的绣品,不洗手摸就不洗手摸吧,虽然,这其实真的不是一个好习惯。   “熟能生巧。”杏花问再多次,叶清浅的答案都是一样的,也确实是如此。   “我原来在家也做得不少啊。可就是没有你动作快。清清你这么厉害,其实可以多和姑姑拿些绣帕来做的,任务之外多做的绣品,那都是有另外算铜板的呢!”   叶清浅倒是也想多做绣品的,问题是她们现在等级太低,能做的都是简单的绣品,这样的绣品就算多做了,那银子也不会多太多,或者不该说银子,数量得达到一定程度,才能得银子,数量少的话,多拿的都是铜板。   叶清浅也不是为了银子来的,所以不想累坏自己。来之前,殷昊和她说过的,要是她累坏了,他会心疼的。想起殷昊说这话时候的神情,叶清浅甜甜地笑了。   叶清浅这一笑,杏花却误会了,“嘿嘿!清清你也喜欢银子的是不是,我也喜欢。有了银子,我就能买肉吃了,煎炒煮闷炸……”说着说着,杏花咽了咽口水,埋头做绣品去了。如果当天达不到数量的话,她连绣坊里头的饭都吃不上。   说实话,绣坊里头的饭菜呢,味道还是不差的,虽然素菜多荤菜少,但这世道就是这个样子,你能替东家赚多少银子,你本身有多少价值,就会有相应的待遇。   杏花比较能吃,当初也是听说绣坊招绣女是包食宿,她才来的。而她之所以和叶清浅关系不错呢,也是因为叶清浅吃不完她的份例,会分给她,而她吃完自己的还不够,吃完叶清浅分给她的,倒是勉强能算饱。   和早几天一样,叶清浅依旧是先把饭菜拨给杏花之后,再开始吃,杏花呢,也照例问,“清清,你就吃这么点儿,晚上真的不饿吗?现在天儿这么冷,我感觉我比平时都吃得多。”   “不饿,我向来都吃得不多。”   “清清,你真好。”   杏花这么说完,叶清浅只是笑了笑,杏花呢,在叶清浅看来,就是谁给她吃的东西,谁就是好人。   到了晚上,杏花呼声震天,叶清浅却睁开了眼睛,悄悄地坐了起来。叶清浅之所以愿意关照杏花呢,完全是因为托了杏花的福,没人愿意和她们睡在一间屋子里头,她们这间屋子地处也最偏远。   “喵~”屋子外头,传来了熟悉的猫叫声,虽然在叶清浅听来,假的厉害。大约因为她很清楚吧,这么叫的不是天冷出来觅食的猫,而是他们家殷昊。   叶清浅回头看了一眼杏花,她依旧睡得蚕蛹一样。又再静静地坐了一会儿之后,叶清浅悄悄起身,穿衣裳穿裤子穿鞋,而后悄悄地开门,走到了院子里头。   “喵~”殷昊又叫。   叶清浅没吭气,殷昊又继续‘喵’,叶清浅简直都要被气笑了,不大情愿地‘吱’了一声。   叶清浅这一吱完,殷昊就从暗处跳了出来,“清清。”叫完就要伸手抱她,叶清浅倒也是任由殷昊抱着的,因为殷昊火气旺,身上热乎乎的。只是抱到后头呢,叶清浅就忍不住想要掐殷昊两把,因为她总感觉殷昊是越来越坏了。   “清清,你为什么又掐我?”虽然隔着厚衣裳,并不是很疼,但是殷昊在意的是叶清浅‘掐’他的这个动作。   “你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前几天也就算了,今晚的月光这么亮,你敢说你没看清楚是我吗?既然看清楚了,为什么一定要我学耗子叫,你才肯现身呢?”   “这个,不是咱们商量好的暗号吗?”殷昊的回答,那样地理直气壮。   “……那就换一个暗号。”   “换什么?猫和狗?这猫和狗遇上了,那肯定得打架的,静悄悄的就失真了。猫和耗子就不一样了,猫看见耗子,那么一压……额,不然这样吧,以后我学猫叫就行,清清你就不用学耗子叫了。”   “这可是你说的。你以后也不用叫那么多声,叫两声最多了。”   “我这不是怕你听不到吗?”   “我要是真睡着了没听到,你就算叫破嗓子都没有用啊。”   “……也对。”说完,殷昊伸手摸了摸叶清浅的脸,“清清,想我没?”   “我们虽然是晚上见,可也是天天都见面,有什么可想的。”虽然殷昊天天问,但是叶清浅依旧还是被他问得不好意思。而且殷昊特别会得寸进尺,前几天吧,她回答了‘想’,殷昊瞬间一巴掌就按到了她胸口上,问她是不是这里想?   “我特别想你,这里想,这里也想。”殷昊牵起了叶清浅的手,先是按在了他的胸口上,然后渐渐下移……   在碰到不该碰的地方之前,叶清浅用力收回了手,又伸手掐了殷昊一把,“殷昊!”   “叫我夫君!清清,你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啊?不然咱们不查了吧?也许他就是来这里找相好的呢?”白天见面约时间,晚上偷偷找地方会面?   “后天,我进绣坊就半个月了。到时候参加一个选拔,只要选拔过了,一个月可以回一次家。”   “一个月一次?那我岂不是要憋死了?”   “什么死不死的,你成亲之前十八年都没一次,你不是也活得好好儿的。”   “那怎么一样呢?”殷昊轻轻靠近了叶清浅的颈间,似嗅若吻,手也不大受控制地在叶清浅身上游移起来,就没有比他更憋屈的了,明明是娶了媳妇儿的,还过着打光棍的生活。   本来被殷昊抱着就挺热的,这会儿被殷昊这么一折腾,叶清浅都热得想减衣裳了。但就算要减,肯定也不能在殷昊跟前减。不然她自己减一件,殷昊能给她脱光了。   “殷昊。”叶清浅慢慢地推开了他,“虽然到目前为止,我能打听到的关于那个人的事,并不比夜影和夜魅多,但是我在努力呢。你多等等我,好吗?我想我们想的应该是一样的,是长相厮守。现在的分离,都是为了以后更长久的相守,这么想着,是不是也没有那么难熬了?”   殷昊是明白的,他在家再怎么难受,也没有叶清浅在绣坊里头难过,被人使唤来使唤去的,如果不是为了他,叶清浅是不用遭这份罪的。   “这几天天特别冷,我把手炉给你带过来了。”殷昊说着,走到了刚才他待着的阴影处,拿出了当初成亲之前,他送给她的那个手炉。“你抱着这个,手就不会那么冷了。”   这个手炉,叶清浅来绣坊之前不是没有想过要带着的,只是……她一个为了供兄长读书而来做绣女的普通人家的姑娘,可着实买不起这样精贵的手炉。她当初以为这个手炉和炭炉的价格是差不多的,毕竟炭炉还大那么多呢,没想到,这个手炉小虽小,但是买它的银子,都够买二十来个炭炉了。她要有这个银子买手炉,不如买一堆炭炉围着她呢!太引人注目了。   “我也想留下它,不过不行,这个东西不符合我现在的身份。你放心,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咱们几个绣女合买了一个炭炉的。有炭炉,大家又都坐在一块儿,不冷的。”   “一个炭炉,那么多人用,又是在户外,哪儿有什么用处啊?不然,你先跟我回家,等冬天过了,你再回来?反正我梦里那事儿,还有近两年呢。”殷昊说这话的时候,想的是,一定得在这个严冬之中,让清清怀上孩子。这样她肯定就不会再回来了。   “你以为这绣坊是你开的呀,我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我今天跟你出去,明天未必能回得来。”   “这绣坊要是我开的,你根本不用动手,动动嘴就行了。”   “平安无事咯!”伴随着两声锣响,更夫在院墙外头喊着,“二更天。”然后脚步声逐渐远去。   叶清浅拍了拍殷昊的手臂,“天不早了,你回去吧。”   “还早呢,这么早回去,我一个人也睡不着。清清,没有你在旁边,我觉得晚上特别冷。”   这感觉,叶清浅其实也有,但她肯定不能顺着殷昊的话说,不然殷昊下一句话,肯定又是要劝她回去了。叶清浅知道,不查出些东西来,她是不能回去的。   当初沈奕轩明明没事,殷昊却依旧陪着他一块儿落了崖,就可以想见,殷昊是一个重情义的人。对待友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对他爹他大哥呢?就凭这个,叶清浅就有理由相信,如果有必要的话,殷昊依旧是会上战场的,即便知道自己可能是有去无回的,但他依旧还是会去,因为他大约会觉得,如果死的不是他的话,那么死的就会是他爹或者他大哥了。可她怎么能看着他去送死?与其到时候试图拦阻他,不如从根上解决这件事,如果可以的话,现在也许就是那个‘如果’的机会。   “你要是觉得冷的话,要不就多点几个炭炉,要不就多盖几床被子。”   “清清,你晚上一个人睡就不冷吗?原来在家里的时候,你都是窝在我怀里睡的呀!”   叶清浅不想和他讨论这个问题,只推了推他的胳膊,“别再说了,你回去吧。时间越晚,天就越冷。”殷昊没有办法,有些悻悻地走了。   一两天的时间,过得还是很快的。几乎像是转眼间,就到了考核的日子。   其实如果叶清浅还没有成亲的话,锦绣坊真是一个不错的地方。旁的绣坊都是熬时间,以时间换资历。锦绣坊最看重的是能力。于锦绣坊来说,绣娘或者绣女的年纪越大,不是优势而是劣势,因为她们的绣艺虽然可能因为时间的累积而高超了,但是精力、眼力、手指的灵活度都远不如年轻的时候了。   因为这个,所以锦绣坊每隔一段时间,也许一个月,也许半个月,很随机的,会有一场考核,考核合格的绣女或者绣娘,就有机会升等,当然,像叶清浅她们这样刚进坊的绣女,这次的考核是为了得到等级,最低的十等,初等绣女十等。   这次的考核,于叶清浅来说,还算轻松,因为考核的东西其实是很基本的,给绣线分股,描图,配色,至于绣品,绣的是最简单的兰草图案,这个主要是看针脚是否平整细密,当然,速度的快慢也是考核的项目之一。   如果叶清浅是纯粹来做绣女的,那么,她大约会低调一些,毕竟这绣坊里头都是女子,而女子呢,气量大的没有几个,嫉妒心是一个比一个强的。但她是来查事情的,要能查到事情,就必须接近绣坊里头的那个绣娘。她一个新晋的绣女,想要一步一个脚印稳稳地慢慢地接近她,谁知道要折腾到猴年马月,想要快速接近她,就只能不遗余力地快速往上爬。   因为抱着这样的想法,所以不论哪个考核项目,叶清浅几乎都是尽全力做到最好、最快。因为她做到了,所以她最显眼。   其实从一开始进绣坊,叶清浅就已经和旁人不同了。旁人有的要熬到傍晚才能交的绣品,叶清浅一般在刚用过午饭就能上交。且她速度虽快,交上去的绣品却也不马虎,做得比迟交的那些绣女都好。   拿到绣女牌之后,叶清浅申请了第一次的外出。因为外出一般是一天时间,也就是说,叶清浅要提早一天把第二天要做的绣品做完。叶清浅戳了戳那块刻着她名字的绣女牌,有些郁闷地想,锦绣坊果然是不吃亏的,这绣女所谓的升等,无非是变相的能者多劳罢了。绣的的东西还是和原来一样,但是数量,又增加了不少。怪不得,听说有人卡在一个等级上一直升不上去的。估计也有可能是觉得再往上升会累死自己,所以故意弄砸考核吧?至于那加的为数不多的月俸,叶清浅感觉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了。   叶清浅觉得郁闷,杏花却羡慕得不行,按她的想法,一个月能多几个铜板都是好的,攒的时间长了,都是可以用来买肉吃的。   “清清你果然厉害,我也要努力,争取下回的时候能够顺利升等。”   叶清浅其实想劝杏花,不如还是维持现在的无等级,如果时间真的有多出来,去接一些任务外的活计,也能多拿几个铜板,还不是硬性限制要做的,有时间有精力就多做,没时间或者没精力就少做或者不做,像她这样,那就是骑虎难下了。锦绣坊呢,可以允许你不升等,但锦绣坊没有降等一说,要是绣女做的达不到她的等级,那么只有滚蛋一条路可走。   快速如叶清浅,一天做完两天的绣品,那也是累的手麻眼酸的。但只要想到殷昊见到她时可能的狂喜,叶清浅觉得,就算再累,她也是能撑住且甘之如饴的。   有等级的绣女或者绣娘,一个月内可以外出一天,具体是哪一天,由绣女或者绣娘自己决定。叶清浅一大早就离开了锦绣坊,虽然觉得应该不会有人跟着她,但叶清浅依旧绕了绕路,没想到这一绕路,就绕出了问题来了。   看到郑姑姑的时候,叶清浅只觉得很巧,她们都是选择今天外出,都是选择走这条路。在叶清浅想着要不要上前和郑姑姑打招呼的时候,突然顿了脚步,因为她看到了一个男子。叶清浅虽然到锦绣坊不久,但也是见过郑姑姑的夫君的,是个瘦瘦弱弱的男子,不是面前这个高大健硕的男子。叶清浅暗道了一声不好,她这是撞到别人私会了吗?虽然不至于会被灭口,但是只怕免不了被穿小鞋。   正待转身离开,那人却完全转过了脸来。看到他的脸后,叶清浅瞪大了眼睛。和郑姑姑见面的人,居然是吴勇!   自然,她是不会认识吴勇的,但是殷昊呢,虽然看着傻乎乎不显山不露水的,但琴棋书画其实都挺精通,虽然他画的更多的是山水画,但是人物画,他也是擅长的。吴勇的画像,她是见过的。不得不承认殷昊的画功了得,一眼,她就认出了吴勇来。   可是……吴勇不是和王姑姑频繁联系的吗?难道王姑姑其实只是一个中间人?可若是王姑姑只是一个中间人的话,那么一直跟着吴勇的夜影和夜魅他们怎么会只发现了王姑姑,而没有发现郑姑姑呢?毕竟按照殷昊所言,是让他们一直跟着吴勇的。叶清浅左右看了看,想看看能不能发现夜影和夜魅的踪迹,还有一种可能性,吴勇前一段时间是和王姑姑联系的,不过或许从今天开始,就换人联系了?   在叶清浅走神之际,被人狠狠扣住了肩膀,叶清浅‘啊’地惨叫了一声,一则是因为被吓到了,二则确实是特别疼。   “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干什么?”身后是来自一个男子的阴测测的声音。叶清浅打了个冷颤,这条路本就偏僻,现在天色又尚早,恐怕这里只有他们三个人在。也就是说,如果她在这里被杀了,恐怕都不会有人知道是谁下的手。是她轻敌大意了。   “郑姑姑救命!”叶清浅大喊了一声,事到如今,也只能搏一搏了。   郑姑姑听到有人叫她,转过了头来。   “你是……?”   “我……”叶清浅疼出了眼泪,“我是半个多月前刚进锦绣坊的绣女。我,我前两天刚升了十等绣女,涨了月俸,今天准备抄近路回家和我哥哥报喜的。”   郑姑姑仔细看了看叶清浅的脸,然后‘哦’了一声,“我认识你,你是那个拿了这回十等第一的那个绣女。”   “嗯嗯,就是我,郑姑姑,我刚才看到你还觉得挺高兴的呢,您居然和我选择同一天外出,可是……”叶清浅看了眼才刚放开她肩膀的吴勇的手,缩到了郑姑姑身边,“郑姑姑,这个人是谁啊?你哥哥吗?他怎么这么凶啊,捏得我手都快断了。我手要是断了,还怎么做绣品啊?我做不了绣品了,我哥哥怎么考科举啊?我弟弟会饿死的,我全家都会饿死的……”说着说着,叶清浅揉着肩膀抽泣了起来。   “对,他是我哥哥,我们正在说家里的事情呢,以为你在偷听,所以他才……是他反应过度了,你的手没事吧?”   “没事,就是疼。郑姑姑,明天您能少给我安排些活计吗?等我手好了,您再给我加回来。我不想因为做不完伙计饿肚子。”   一直往外走,走到能看见人的地方,叶清浅才松了口气。在街边的铺子里头买了个馒头,叶清浅边走边吃,不时地看看街边一些小玩意儿,但都是只看不买。最后,叶清浅进了一家卖文房四宝的铺子,买了一把最便宜的毛笔,往殷昊安排好的地方走去。   叶清浅轻车熟路地走到了一座宅子跟前,抬手扣了叩门。来开门的是一个年轻男子,他看到叶清浅明显地惊讶了一下,“叶……”‘姑娘’二字尚未出口,已经被叶清浅笑着打断,“大哥我回来了,还给你带了一支毛笔回来。”   “啊,进来吧。”   叶清浅回家之后不久,她的‘大哥’就出了门,然后带回来一个同窗。   “清清?不是说要一个月才能出来吗?怎么你今天就能出来了?你今天要出来,昨天怎么没有和我说?”殷昊以为,他要是早知道的话,也许昨天晚上就来这儿等着叶清浅了。   “这个先随后说,我今天出来的早,然后……”   “郑姑姑?不是王姑姑?等等,只有你看到他们了,他们没有发现你吗?”吴勇此人,殷昊记得他的警惕心是很强的,感觉也十分敏锐,就连夜影和夜魅跟着他,都要十分小心的。   “我被发现了,不过有惊无险。”   想起吴勇的心狠手辣,殷昊就开始伸手解叶清浅的盘扣。叶清浅推开了殷昊的手,面容严肃道,“殷昊,我在和你说正事呢!你能不能正经点儿?”   “我就是想看看,他有没有伤到你。”   殷昊这么一说,叶清浅反应了过来,“他爱掐人脖子的?”殷昊点头之后,叶清浅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么说她还算幸运的,只是被掐了肩膀?   “我没什么事,只是肩膀有些伤着了。”   “肩膀?我看看。”   最终,叶清浅的衣裳还是被殷昊给褪了大半。之所以没有都褪,那是因为叶清浅怕冷。   叶清浅抱着衣裳捂住胸口,露出了肩膀。刚才她就知道那个吴勇下手不轻,但是没想到他下手这么重,她的肩上,那是结结实实的五个青色的手指印。   “那个混蛋,我去宰了他!”殷昊才一看到叶清浅肩头的伤势,便突然暴起,转身要往门外走。叶清浅忙伸手拉住他,伤在右手,她又是惯用右手的,可想而知,在手被殷昊带出去的时候,叶清浅又开始新一轮的龇牙咧嘴。   “清清,没事吧?”   叶清浅看了他一眼,颇虚弱地说,“你先坐下。”   “你身边人手不少,要杀了他是容易。但是杀了他,线索不就断了吗?”如果只杀一人就能解决问题的话,那么叶清浅是不会拦着殷昊的,毕竟吴勇死,总比殷昊死强。   “清清,你还是回家吧,这事,你别再插手了。这回是他们第一次发现你,你还可以用绣女的身份圆过去,下次再被发现的话……”后头的话,殷昊不敢想,也不敢说。如果他的命,要用清清的命去换的话,那么他宁愿重蹈前世的覆辙。   “今天是我没有防备,下一次我就知道了。吴勇还是由你这边盯着,至于我,恐怕除了王姑姑之后,还得盯着郑姑姑。我今天才跟他们说的,全家都靠着我做绣品生活的,要是突然人就消失不见了,不是更惹人怀疑吗?特别是像他们这样因为有秘密而心虚的人。”   “你可以像我们商量的那样,装作不小心犯个错,让锦绣坊把你赶出来。”殷昊没有办法想象,如果吴勇今天一不做二不休,那他……殷昊从没有哪一天像此刻这样,有那种强烈的怕失去什么人的感觉。“清清,就算我求你了,别再参与这件事了,比起失去性命,我更怕失去你。”   说起来,叶清浅其实也是后怕的,如果吴勇当时掐住的是她的脖子,那么她恐怕根本就说不出话来。然后他再稍稍一用力,她这辈子只怕就过去了。   “好,我会找机会的。”   “择日不如撞日,就明天吧,明天过后,你要是还没有离开锦绣坊的话,我亲自去接你。”   叶清浅没有想到,殷昊还有这样霸道的时候。   “好,就明天。”趁着手伤犯错,倒也不是不可以的。   然而这世上的事,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的。   在叶清浅准备犯错的时候,郑姑姑给了她一个靠近她的机会。   “你叫叶清浅?”   “回姑姑的话,是。”   “做刺绣多少年了?”   “七八年有了的。”   “这个……你能绣吗?”   摆在叶清浅跟前的,是一张红梅报春图。这样的大小,一般是做摆件的。   “能是能的,不过我平时还要做绣帕的,剩余的时间做这个,恐怕得要挺长时间才能做好的。”   “那些个绣帕的任务你就不用做了,专心做这个,需要多长的时间?”   “一个月?”   “半个月能做好的话,我就让你做,不能的话,我就只能给别人做了。”   “能的,我能的,不过姑姑,您能给我配几根蜡烛吗?”   晚上,又是熟悉的猫叫声,叶清浅怕殷昊明天真的大咧咧地跑过来,忙出门去见他。   “清清,明天要我来接你吗?”   “殷昊,事情有些变化……”叶清浅还没说完呢,殷昊已经堵住了她的嘴,“一定要我明说吗,清清?如果你有个万一,我也没法独活的。”   摸了摸被殷昊咬疼的嘴唇,叶清浅顺从地靠在了殷昊肩头,“殷昊,只是绣一副红梅图罢了,不会有什么事的。”   第二天一早,杏花看到叶清浅被咬肿的嘴唇,惊呼出声,“清清,你这嘴怎么了?”   “没什么,昨晚做梦做到吃肉,没想到是自己的嘴。”这样的谎话,也只有杏花会相信。杏花有些吃惊地看着她,“清清,看不出啊,原来你比我还爱吃肉啊!”   半个月之后,叶清浅准时交了那幅红梅报春图,郑姑姑紧接着又给了她一个任务,依旧是个摆件大小的绣品,这一回是猛虎下山图。   叶清浅接了图出来之后,只烦恼着今晚要如何和殷昊交待。因为有些心不在焉的关系,她撞到了一个人。   ‘啪’的一声,有东西落了地,叶清浅确定自己手里、身边的东西都没有掉,那么掉东西的必然就是她撞到的人了。叶清浅有些紧张地低头一看,是一个摆设的底座。此刻,这个底座已然砸到了地上,似乎还摔了一块什么东西下来。   因为常年做绣品的关系,叶清浅是能看出来的,这个底座很值钱,这个木头是好木头,工艺也不简单,她有些慌乱地和跟前的人赔不是,“是我的错,是我没看路。抱歉……”   和叶清浅相撞的人是个年轻男子,他见叶清浅一副快哭的样子,忙出声安慰道,“没事的,没坏,这种木头很结实的。”   “怎么没坏?这都,这都掉下一块来了。”   “这个啊,装回去就可以了。”说着,他捡起那个底座,又捡起了那块木片,然后不知道他是怎么弄了一下,那个底座看起来确实就完好无损了。   看见他的动作,叶清浅真的不是一般地惊讶,“真的没事?”   也许是看着叶清浅愣愣地有些可笑,那个年轻男子笑了起来,“行了,没事了,你走吧。”   叶清浅只是装作害怕而腿软,依旧默默地站在原地,然后……转身目送那个男子进了郑姑姑的屋子里头。   叶清浅是知道这类摆件的,这类摆件的底座,没有别的太多要求,唯一的要求大约就是,不能有瑕疵。像这样一摔就能掉一块板子下来的,很不对劲。   晚上的时候,叶清浅终于不用想着怎么和殷昊解释她依旧不能回家的事了,而是把这事和殷昊说了。   “摆件?”永宁侯府是武将,侯夫人也不大喜欢这些,所以家中是没有绣品摆件的。听叶清浅这么一说,殷昊有了些许怀疑。   “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事可疑,那你可以回家了吧?”最终,叶清浅还是没有能躲过殷昊的这句话。   见叶清浅还在犹豫,殷昊就分析给她听,“如果真是摆件的问题,我让夜影和夜魅他们去查出来了,他们第一个怀疑的会是谁呢?会是接触过这个摆件的人,那么……等等,你刚才说什么?抱着摆件和你撞在一块儿的,是个年轻男子?你不是说过,绣坊里头只有年轻女子和年老女子的区别吗?怎么现在还有年轻男子了?”   “那个人,应该不是锦绣坊的人。可能是专门做摆件的铺子的伙计也说不定。”   “你说你又接了一个摆件的活儿。那么也就是说,你还有可能再见到他或者别的年轻男子?”殷昊问这话的时候,眯起了眼睛,一副很不高兴的模样。   “额……”叶清浅不知道这个问题要怎么回答才好,因为确实是有这样的可能性的。   “跟-我-回-家,现在立刻马上。”说着,殷昊突然一个矮身,给叶清浅就扛到了肩膀上。   叶清浅一惊,但是也不敢挣扎不敢叫,只能任由殷昊扛着走到了墙边。   看着高高的围墙,殷昊有些心塞,他自己跳进来跳出去都很是勉强,就更不要说带着叶清浅了。   叶清浅十分乖巧地站在一旁,虽然知道殷昊应该没有把她一块儿带出去的能耐,但也不大敢说话激他,万一他真的被她撩火了,让夜影和夜魅在外头接着,他给她扔出墙去,那她才会吓死。   咬牙切齿地瞪了墙壁半天,殷昊转过了头,对叶清浅说,“明天,我和你大哥一块儿来接你。就说给你说了亲事了。”   “那……万一不是摆件的问题呢?”   “就算不是,这个事你也不许管了!”   “那……那我等你明天来接我。”   “嗯。”   第二天一早,叶清浅正在准备考科举的大哥就来了锦绣坊了,随行的,还有一个大胡子的男子。 第77章 噩耗   “清清,你大哥来找你来了。”杏花说的这话吧,每个字叶清浅都是听得懂的,连在一块儿的意思,她也是懂的。只杏花的表情,让叶清浅觉得她刚才可能是听岔了,来的不是她大哥,而是哪个坟头跑出来的恶鬼。   这个‘大哥’吧,是殷昊安排的,叶清浅统共没有见过几次,不过好在,叶清浅认人还是没有障碍的,只要见过,只要见的时候认真看过,一般都是记得住的。   叶清浅想起了昨晚殷昊临走前说的话,稍有些忐忑地到了绣坊门口。这位大哥,她是认识的。但是‘大哥’身边站着的那个披头散发的是……?   叶清浅看第一眼的感觉是,这人的头发长嘴上了。身量么,虎背熊腰都不算太贴切。   “大,大哥,你来了啊。这位是……”   被称‘大哥’的男子,有些为难地回头看了看那个大胡子男子,“妹子啊,跟哥回家吧,这个是大哥给你说的亲事。”   叶清浅愣了一下,一旁的杏花倒吸了一口大大的冷气,然后开始咳嗽起来。叶清浅伸手替杏花拍了拍背,然后仔细研究起面前的大胡子男子,只看了一会儿,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刚才她就觉得哪里有些奇怪,这会儿终于算是看出来了,不论是脸庞还是手脚,都和那威武雄壮的身量不相称,怪不得要披头散发,缩手缩脚了。   “大哥,您先等等,我进去收拾一下东西。”   叶清浅往里一走,杏花回头惊恐地看了大胡子男一眼,迈开她的小短腿儿,就开始去追叶清浅去了。   “清清,清清你走慢点儿。”   看出那是殷昊之后,叶清浅怎么敢慢,万一那个吴勇刚巧这会儿过来,又是认识殷昊的。好吧,虽然殷昊这个样子只怕是侯夫人不仔细看都未必能认得出来。   在叶清浅收拾东西的时候,杏花在旁边一直盯着她看,好久之后,杏花才开了口,“清清啊?你大哥和你是亲兄妹吗?”   “你觉得呢?”叶清浅不答反问。   “肯定不是亲生的吧。他要是你亲大哥,能把你说给那样一个男的?”   “他怎么了?不是挺壮实的吗?”殷昊要真能长到这么壮实,就好了。   “壮实?也过于壮实了吧?你这样,他那样,那就是鲜花插粪上了啊!”   “我愿意嫁他,也不全是因为他壮实能干活,还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他家是卖猪肉的,嫁给他之后,我天天都有猪肉吃。”   “真的?”一听天天有肉吃,杏花的眼睛顿时就发亮了,“那……那他家还有兄弟吗?”   叶清浅本来是想逗逗杏花的,没先到这孩子为了吃肉,连‘他’的兄弟都愿意嫁。语塞了一会会,叶清浅才道:“额……他上头只有一个哥哥,不过已经成亲了。”   “那下头呢?”   “下头啊,有一个还没出生的弟弟。”   杏花:“……”   直到叶清浅收拾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包袱,杏花才反应过来,叶清浅这是不做绣女了。   “清清,你真要走啊?其实……其实你也可以不走的,就算成亲了,不能做绣女了,不是还能做绣娘的吗?”   “出嫁从夫。杏花你好好干。”   像叶清浅这样进锦绣坊不满半年的绣女,那只要有正当理由,都是可以随时离开的。半年之后,锦绣坊会视绣女的能力,让她们签不同的身契,或者让她们走人。   叶清浅去寻了郑姑姑,和她说了要离开的事儿。   “你要走?怎么?是嫌月俸太少吗?”   叶清浅摇了摇头,“不是的,是我大哥,给我说了门亲事,我准备回去嫁人了。”   “你大哥?是不是要考科举的?”   叶清浅点了点头。   “那你急什么?反正你现在年纪还小呢,等你大哥中了举人中了进士什么的,指不定你还能往高门嫁呢。”   叶清浅腼腆地笑了笑,“我就怕我大哥一直考不中,到时候我就要做老姑娘了。”   叶清浅一副急着嫁人的模样,郑姑姑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是和她说了句,以后若是想要继续做刺绣这份工,就回锦绣坊来。   叶清浅连声答应,却左耳进右耳出。   叶清浅包袱款款,出了锦绣坊。见她出来,殷昊走到了她身边,伸手就要去接她肩上的包袱。叶清浅伸手戳了戳他的‘胳膊’,低声说,“算了吧,你这胳膊这么粗,挎着我这小包袱太可笑了。”   闻言,殷昊撩起了一边的头发,露出一只能勾人魂魄的杏眼来,“你这是,嫌弃为夫吗?”若是平时呢,他用这样委屈的口气说话,叶清浅心里,那是顿时能起千分万分的怜惜的,可他这会儿一副糙汉子的模样配上这样的语气,叶清浅只看了他一眼,就走在了前头。虽然未曾明说吧,那股子嫌疑之意已经全在眼神之中清楚表达了。   两人回到家中之后,叶清浅便先去沐浴了。在锦绣坊里头,能有温水洁面都不错了,想要热水沐浴简直是做梦,当然,如果有足够的银子的话,美梦也是能成真的。不过叶清浅即便有那银子也是不敢花的。叶清浅怕冷,这段时间就只是天天擦身,并未彻底沐浴过,这会儿到了家里头了,就觉得浑身都难受得厉害。   本来以为她和殷昊这么久未行那周公之礼,殷昊看见她那必须就成了见了肉的狼了,是以叶清浅沐浴的时候一直都战战兢兢,忐忐忑忑的,就怕殷昊突然间从屋子的那个角落里头冒出来,给她堵在浴桶里。   当然,她并不是抗拒和殷昊做些什么,只是怕殷昊扑她扑的不是时候,在殷昊那里留下她不爱干净的印象。   然而直到她穿好衣裳将头发擦得半干,依旧没有见到殷昊。叶清浅这就有些纳闷了,这样的殷昊也太反常了。难道是她不在的日子里头,其实还发生了什么别的事?   回屋的时候,殷昊依旧还是保持她离开时候的姿势,似乎她沐浴了那么长的时间里头,殷昊就没有动弹过一般。   “殷昊,你怎么还没把头发梳起来?”事实上,不止是还没有把头发梳起来,殷昊的造型也都还没变,就是刚才在锦绣坊跟前接她时候的模样。   叶清浅伸手在他肩头压了压,软软的,像是一件厚的皮袄。已经回了屋了,屋里的炭盆也燃得很好,也不知道殷昊是怎么忍住热意的。要是她,早就脱掉换寝衣了。   殷昊没理她,一副消沉的模样。叶清浅皱了皱眉,“怎么啦?是哪里不舒服吗?”说着,叶清浅伸手摸了摸殷昊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没摸出太大的区别来。   “清清。”   “嗯?”   “我现在这样是不是真的挺不好看的?”   叶清浅撩开了殷昊的头发,露出了他光洁的额头,有些迷茫的双眸,挺拔的鼻梁,手指顺着他的眉毛轻扫到鬓角,“没有这些假胡子会好看很多。”说着,轻轻帮殷昊撕掉了贴在嘴边的‘胡须’。   殷昊轻轻拉了叶清浅一把,将她拉到腿上坐下,下巴靠在了叶清浅的肩头。被殷昊的尖下巴一戳颈窝,叶清浅觉得浑身都开始痒痒的。可是想避又避不开,殷昊的怀抱就这么大,她能避到哪里去呢?   “清清。”   “嗯?”   “你知道我爹年轻的时候长什么样儿吗?”   “嗯……大哥那样儿?”殷昊他爹和殷昊他大哥,俩人往那里一站,不用明说,都知道是父子,那个像啊,一个模子抠出来的一样。   “那你知道我大哥年轻的时候长什么样儿吗?”   “你大哥现在就是年轻的时候啊!”   “……早些年吧,我大哥其实是更像大娘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年和爹在一块儿的时间长了,所以长得更像爹了。”   叶清浅稍稍侧了侧身子,转头看向殷昊,“你说这些的意思是?”   “我现在是挺像我娘的,可我毕竟是我爹的儿子……”   后头的话,殷昊没往下说,叶清浅却大约是猜到了。   “你是说,你以后也会和你大哥一样,慢慢地长得像你爹?”   殷昊闭上了眼睛,有些郁闷地点了点头。   叶清浅想起了殷昊爹和大哥的模样,再看看殷昊。深深觉得,殷昊这脸想要从现在的模样变成他爹和他大哥的模样,还是有些难度的。就光是从杏眼变成丹凤眼,那就挺难的。   至于身量……殷昊基本就是一个文弱书生,想要变成他爹和大哥那种力量迸发的状态,比容貌变化还要难。   叶清浅伸手拍了拍杞人忧天的殷昊,“放心吧,不会的。”   “万一呢?”   “万一……变了就变了呗。”就算再怎么变,也是殷昊嘛。难道小耗子变成大耗子,它就不是耗子了吗?   “要是我变成我爹那样了,你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喜欢我了?”   如果是平时说笑的时候呢,叶清浅大约会接一句,“我什么时候喜欢你了?”但是现在,看殷昊问得很认真,叶清浅不答反问,“殷昊啊,我听说呢,很多妇人在生了孩子之后,会变成婚前的两倍到三倍宽。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到时候咱们有了孩子了,我却变成了现在的三倍胖,那么你是不是就不喜欢我了?”   “三倍?”殷昊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叶清浅,然后道,“三倍太少了,五倍吧,这样就不会有人和我抢你了。”   叶清浅:“……”这头嘴毒的小耗子,自己变成他爹他大哥的模样,还是能见人的,到她这里,五倍?是盼她变成猪啊?   说完这话之后,殷昊又突然间开心了起来,叶清浅觉得他肯定不是理解了她委婉的安慰之词,而是……起了坏心思了啊!   叶清浅的直觉很敏锐,但……这份敏锐却没有帮她太多的忙,因为殷昊他,不是人!就一个多月没同床共枕,殷昊非说她欠他七八十次。就算她在家的时候,也不是一晚上必须两次的,而且不是还得扣掉小日子的时间吗?   之后数日,叶清浅虽然回了侯府吧,和没回来也都差不多,因为她没有出过房门,准确地说,是没有离开她和殷昊的床榻。殷昊倒是伺候得十分周到的,替她洗漱,喂她用膳,抱她出恭……还兼暖被窝。   这天,叶清浅终于能起来,不是殷昊良心发现,而是他出门去了。   殷昊去了一家铺子,专门卖绣品摆件的木架子的一间铺子。殷昊进铺子之后,认真地看了起来,一边看还一边把木架子拿到手中掂一掂。铺子里的伙计见殷昊似乎是确实对这个有兴趣,便走了过来。   “这位公子,想要什么材质的木架子?我们这儿有黄花梨、紫檀、鸡翅木、铁力木……您想要哪一种?”   殷昊看了他一眼,长得远远不如自己好看,就这个长相,也敢在清清跟前献殷勤?   “你说的,每种拿一样出来,我好好看看。”   “每种都要?”伙计的脸色有些不好了。   “不然呢?我不亲眼看看,怎么知道哪一种更好呢?”见伙计没动,殷昊也不催,只是从身上掏出了一叠银票出来,拿着当扇子用,一边扇一边说,“怎么回事?怎么突然间这么热呢?”   掌柜的见银票眼开,忙催促伙计按照殷昊说的办。殷昊倒也没有闲着,拿起两个木架问掌柜的,“这个木架子,怎么一个比一个沉哪?”   “那是木质不同的关系,这种是铁力木,算是最压手的一种木材了。这样的木架子放在桌子上啊,那一定是稳稳当当的,只要桌子不倒,它绝对是纹丝不动的。”   “这种木质我看着倒是喜欢的,就是太重了,能让它变得轻点儿吗?不然……把这里四周都切掉?”   “您想让它轻点儿?”   “嗯,有办法吗?”   “您啊,算是找对地方了,我们这儿的手艺,那绝对是一流的。您稍等等,等伙计出来了,我让他给您去拿来看看。”   “您看,就是这里了,平时是看不出的。但你只要在这里轻轻地一推……”   “这里头是空的?”   “是啊,掏空了才轻便嘛!”   “行,这样的,我买一个吧。”   “一个?”   “嗯。”殷昊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递出了银票。   以为能做成一笔大买卖而费尽口舌的掌柜:“……”   在锦绣坊订制了需要的绣品之后,锦绣坊一旦完成,是会专门送到客人府上的。定摆件的人家,不多,但也不少。夜影夜魅和其他人盯了一段时间之后,发现了锦绣坊的回头客。锦绣坊的绣品做的好,有回头客其实是很正常的事,这正常中的不正常是,这个回头客定绣品貌似不是用来把玩观赏的,而是用来吃的。那个数量……多得异常了。   夜影和夜魅他们后来也去过那家铺子,一一掂量了不同木材的空心和实心的时候都是什么重量。如此盯了几个月,终于撞倒了一个空心的绣品摆件。   通敌叛国是什么样的罪名?如果做这事的是朝中官员或者边关将领,那么满门抄斩只怕是跑不了的,如果天子震怒,灭三族灭九族都有可能。但如果做这事的是皇子呢?殷昊觉得手中这封信件就如同那烫手山芋一般。这泱泱大国于他们来说是国,于皇上和皇子们来说,是家。   这样的事,殷昊没法处理,只能交给他爹。   这几个月来,叶清浅一直在调养身体。殷弈不在,柳妍没有身孕是正常的,但是殷昊一直在,叶清浅的肚子却没有动静,侯夫人心里就泛起了嘀咕了。虽然叶清浅和殷昊的年纪都还小,但是如果有问题的话,还是要尽早解决的。抱着这样的心态,侯夫人让人去找了大夫来给叶清浅把了脉。   叶清浅一直以为她和殷昊之所以没有孩子,是因为孩子的缘分还未到。她前世的时候就是快十九岁的时候才有的孩子,虽然早产,虽然生得艰难。   没有想到,她没有孩子不是因为缘分未到,而是因为她身子的亏损。因为叶家亏待了她,所以她身子弱得不足以替殷昊生儿育女。大夫说,幸亏她出嫁得早,在侯府养了好一阵子,身子已经有了好转。但也是因为出嫁得早,殷昊身体又挺好,所以即便在侯府日子过得十分滋润,却只好转了一点点。   休养生息中的叶清浅,最近每隔几天照镜子,总能发现自己好像又圆润了一些些,原来的瓜子脸再看不见,现在只有包子脸。她觉得再这么下去的话,只怕不用等到给殷昊生娃,她就能变成原来的两倍或者三倍胖,再生个娃,直接就达成殷昊的期望了。   殷昊回屋的时候,就见叶清浅趴在梳妆台上,一副蔫蔫的样子。   “清清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最近几个月,叶清浅喝药剩下的药渣堆起来,都能比她人高了。殷昊颇有些心疼地顺了顺叶清浅的头发。   叶清浅抓住了殷昊的手,特别认真地问他,“殷昊,你说实话,我是不是胖了很多?”   殷昊扶着叶清浅站了起来,自上而下地打量了她一阵子之后说,“清清,站直了。”   叶清浅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是很乖巧地站好。殷昊随即又摸了摸她的脊背,“挺直脊背。”   叶清浅照做之后,殷昊继续说,“现在,保持这个姿势低头,你看到了什么?”   “地板?脚?”   “嗯,你没胖。”殷昊给了叶清浅一个结论。   “怎么没胖啊,你看我这脸,我这下巴,我这胳膊,我这腰……”叶清浅说到一半,缓缓地转向了殷昊,想通了什么的叶清浅眼神渐渐地变得犀利了起来。   “殷昊!死登徒子!”   “哎呀哎呀,夫人手下留情,救命啊,谋杀亲夫啦!”用枕头砸了殷昊十几下之后,殷昊依旧精神抖擞地在屋子里头到处乱窜,叶清浅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一是因为天热了,二是因为她胖了。   见叶清浅安静了下来,殷昊拿了个团扇凑近,给叶清浅打扇。叶清浅瞪了他一眼,抢过团扇自己扇之后,殷昊又去弄了一盆温水进来,弄湿棉布递给她。   稍稍安静下来,不那么热之后,叶清浅低声问道,“爹说了什么时候回来吗?”这事儿,殷昊没有瞒着叶清浅。   “还没,他只说尽量早些回来。我在信里也不敢明说什么,只说有要事等他回来商议。”   “那封信丢了,那些人不着急吗?”   “急也没用,他们又不知道这信是我们拿了的。”   “殷昊,这么会这样呢?”人都说民不与官斗,然官,不论文武,都没法和皇家相斗,除非……有造反的心。大多数人,求的都是一份安逸生活。   “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为什么要害你呢?”虽然殷昊说是梦境,但是他和叶清浅谈及的时候,就像是真正发生过的一样。有些事,不需要重复地解释,不然只会越描越黑。   “应该是因为兵权吧?”当初那些人想要弄死的只怕不是他,吴勇本来是让他怂恿他大哥一块儿去‘立功’的,但他急于在爹和大哥跟前表现,自己单独去了。殷昊不愿设想,如果当初他和他大哥一块儿去了,他爹一下子失去两个儿子,会如何。但即便大哥后来没死,也比死强不了多少了。如果这一切,只是因为权力斗争的话,那他当初死的真是冤枉,毕竟他们永宁侯府,并未站在任何一个皇子一边。也可能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才显得不识时务,需要被除去?   叶清浅没说什么,如果只是皇子之间的争斗引起的,那么注意一些,也许就会没事了,毕竟公爹手中是握有重兵的。怕就怕……历朝历代,太多功高震主的冤案了。   见叶清浅脸色没有刚才那般红润,殷昊拍了拍她的背,“没事的,等我爹回来,他一定会处理好的。”对于殷湛和殷弈,殷昊有种盲目的崇拜,觉得他爹和他大哥都特别特别地厉害,没有什么事是他们没法处理的。   时间进入七月,天渐渐地闷热了起来。殷湛依旧没有回来,也没有消息。殷昊虽然着急,但也没有办法。   这天,殷昊接到了沈奕轩的消息。   “殷昊,快下雨了,你去哪儿?”叶清浅望向窗外,远处黑云压顶,近处也满布乌云,天气闷的人难受地不得了,这样的情况,随时都会有暴雨的。即便打伞,身上也是会湿掉的。   “沈奕轩找我有事儿。我去去就回。”   “什么事儿非要这样的天气说啊,换个好天气不行吗?”   “可能是急事吧。”   “那你快去快回。”叶清浅知道,她是拦不住殷昊的,沈奕轩毕竟是他同窗好友。   “嗯,放心,没事的。”如果天气好的话,殷昊可能还会想着带叶清浅出去走走,可这天气真是糟糕。   殷昊走后没有多久,大雨倾盆而下。照理,雨下了之后,感觉就不会那么压抑了,但叶清浅依旧觉得很不舒服,但要她具体说的话,她又说不出究竟是哪里不舒服。   从天亮到天黑,殷昊却迟迟未归。叶清浅等得有些着急起来。也不知道沈奕轩究竟是要和殷昊说什么事,能说这样久。但想着殷昊是带着夜影和夜魅一道出门的,叶清浅又没有那么担心了。   晚上,在叶清浅昏昏欲睡的时候,感觉身边有人,叶清浅猛地惊醒了过来。   看到床边站着的人后,叶清浅松了口气,坐了起来,“殷昊,你回来了?”   “嗯。”   “身上这么湿?怎么也不赶紧换身衣裳呢?”   “没事,现在天热。”   叶清浅握了握殷昊的手,“你的手这么凉,还好意思说天热?让他们送热水过来,你去洗漱一下吧。”   “清清。”   “怎么了?”   “我要和沈奕轩一块儿出去一趟。”   “你和他出去?去干嘛?”   “那件事我和沈奕轩说了,他说我爹一直不回来也不是办法,要我把信送到我爹手上去。你也知道,我不识路的,他说陪我一块儿去。”   “殷昊,咱们原来不是说过了吗?这事事关重大,不往外说的。我觉得你把信送到公爹那儿不是办法,你送过去了,爹看了,最后还不是要回京城,让皇上做主的吗?你这折腾来折腾去的,真不如等着爹回来。也许你去的时候,爹也在回来的路上呢,错过了怎么办?”   “嗯,所以我带个抄写件就可以,原件留在家里。”   “殷昊。”   “嗯?”   “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瞒着我?”   “没有,我哪里有事瞒着你。这信一直在手上,我也很担心,所以今天沈奕轩问起,我就说了。”   “你去找爹的事,要不要和娘说一下。”   “不用,省得多一个人担心。”   当天晚上,叶清浅睡得很不安稳,总感觉自己睡着了,又好像没有睡。早起一睁眼,殷昊已经离开了。在府里看到夜影和夜魅的时候,叶清浅忍不住皱眉了,“你们,怎么没有跟着殷昊一块儿走?”   “主子不让我们跟着。”夜影没吭气,这话是夜魅回答的。   “那,你们昨天见到沈奕轩了吗?”   “昨天主子确实是去了沈大人的宅子,不过他是单独一个人进屋的,没有让我们跟进去。”   此刻,殷昊已经骑着马出了城了。沈奕轩带路,他也不怕迷路。   “你说我爹他们,是不是遇上什么危险了?”   “应该不会,也许只是消息被封锁了。毕竟殷伯父和殷大哥手下是有兵权的,旁人想要置他们于险地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还好有你,陪我走这一趟。”殷昊说完,沈奕轩并未有什么回应,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为了赶时间,沈奕轩和殷昊走一段陆路,走一段水路。   夜半时分,殷昊因为晕船而有些睡不着,想上甲板吹吹风清醒一下,却听到了有人在说话,其中一个人是沈奕轩,另一个……   殷昊放缓了呼吸,想尽量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之后,殷昊再无法掩藏自己的身形,他一步一顿地从阴影处走了出来,走到了沈奕轩和方玉柔跟前。   “沈奕轩,我当你是朋友,我那么信任你,什么事都不瞒着你,你就是这样对我的?你出卖我就算了,你还准备利用我来威胁我爹和我大哥?”   “殷昊?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已经睡了吗?”沈奕轩很是紧张。   “殷二公子,既然你都听到了,那么……还请你务必合作,既能不让你的同窗好友为难,也能让你自己少受些罪。毕竟,识时务者为俊杰嘛!其实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皇上老了,皇子迟早要继位的。与其等到尘埃落定,你们再后知后觉地巴结奉承,不如趁早侍奉明主,也好得一份从龙之功,不是吗?”   “明主?你口中的明主是谁?六皇子吗?能为了一己私利通敌卖国的皇子?这样的人,若是让他继承大统,只会是我朝的不幸。”   “殷昊!别说了!”沈奕轩想要靠近殷昊,拉住他,殷昊却退后了一大步。   “别碰我!”此刻的殷昊,声色俱厉,“沈奕轩,你辜负了我的信任。是我自己蠢,我认了。但不能因为我的蠢,连累我爹,我大哥。”   “殷昊,别做傻事。只要活着,万事皆有可能。”沈奕轩认识殷昊多年,十分了解殷昊。   “可能?”殷昊笑了起来,“是啊,我现在就在尝试可能。”   沈奕轩终究慢了一步,没有拉住殷昊。   见方玉柔依旧愣怔,沈奕轩大吼,“还愣着做什么?让人下水救人啊!”沈奕轩记得,殷昊是不会泅水的。   “现在殷昊死了,该怎么办?”方玉柔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甲板上,是此起彼伏的喘息声,那些都是下水去捞殷昊的人。不过捞了半天,连殷昊的衣裳都没有捞到。   “他没死,殷昊不会死!”   “天这么黑,水流这么急,这又是在河中央。便是擅水的人都不一定能活,更何况,你口中不会泅水的殷昊。我早就和你说了,让你把殷昊控制起来,现在怎么办?让我怎么和殿下交待?”   “那是你的事。”   殷昊不在身边,叶清浅觉得她的时间一下子多了很多出来。她并不是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样样不精。便只能对着绣棚、绣架打发时间。   经过这几个月的休养,殷昊原来的很多衣裳都不合适了,原来是因为他瘦了,现在是因为他高了。新婚之始,她也是有心为他缝制几件新衣裳的,可不过量个尺寸,他也能想歪。不过是一个尺寸罢了,被他折腾了好几次才最终全部记录下来。叶清浅看着纸张上字迹有些抖的尺寸,脸色渐渐红润起来,而后,很快收了心,开始裁衣。叶清浅想着,在殷昊回来之前,给他多做几件新衣裳,也算给他一个惊喜了吧。   叶清浅是喜欢做针线活的,特别是看到那些脑中勾勒的图形在手下的绣品上慢慢呈现,那种成就感,让人觉得心里满满的。当初在锦绣坊的时候,叶清浅总比别的绣女做的多,做的好,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她想在最短的时间内出头,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本就喜欢这些,容易集中精力、精神做。   殷昊离开两个月,叶清浅已经给他做了四件衣裳。若不是要在衣裳的领口、袖口绣那些繁复的云纹,若不是想要让这些衣裳与旁人做的有那么点不同,恐怕还能更快一些。叶清浅一边做衣裳,一边担心,殷昊这次回来,会不会又瘦了,或者又高了,高了倒无所谓,要是又瘦了,叶清浅皱皱眉头,那是她不乐见的。只是可惜,因为不知道他已经走到了哪里,她没办法写信督促他不要太劳累,要多吃东西。   本来是想给殷昊做应季的衣裳的,待他回来了马上就能穿上,但是夏天都快过去了,殷昊依旧没有消息。叶清浅生气的时候,也想着不然就不给殷昊做衣裳了,就让他穿那些不合身的去。但气消了之后,第一件事,依旧是拿起剪刀裁剪布料,夏天的来不及穿了,秋天的总该是来得及的。想到殷昊看见这些衣服可能露出的灿烂笑脸,叶清浅也不由得甜甜笑了起来。   不管做女红,还是刺绣,果然都是要专心的,这一走了神哪,受伤的还是自己。叶清浅才想到殷昊的笑脸呢,这手指就被针尖结结实实地扎了一下子。叶清浅正在自嘲自己的‘失手’,门口突然就冲进来一个丫鬟,不知道是因为跑得急呢,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叶清浅看着这个丫鬟的脸色并不怎么好。   下意识地,叶清浅又挤了下手指的伤处,确定不再有血出来后,叶清浅状似平常地问道:“什么事?”若是仔细听,必然能听说她话中的颤音。   “是……是侯爷和大公子回来了,夫人让您出去呢。”   闻言,叶清浅大大的松了口气。刚才只觉得头上有根筋崩的极紧,这会儿一下松弛下来,就突然有些晕眩了。好在叶清浅是坐着的,不然恐怕得踉跄倒地。缓过神来之后,叶清浅高兴地站了起来,只是可能起的有些急,脚步便有那么些不稳。   “二少夫人,您没事吧?”小丫鬟看着叶清浅的脸色苍白,急忙回想刚才可曾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侯爷交待了,有些话,他要亲自与二少夫人说的。   “没事,就是有些头晕罢了。最近大约是有些累了。”叶清浅想,她真当是被殷昊给惯坏了,这也不让她做,那也不许她做的,许久没有做针线活,这段时间稍稍做了一些,就精力不济了。   “那,我扶着二少夫人您出去吧。”   “也好。对了,殷昊他也一块儿回来了吗?”因为殷昊当初说,是和沈奕轩一块儿去寻他爹的,现在时间也过了这么久了,公爹和大伯既然回来了,殷昊应该也是跟他们一道的才是吧?   听叶清浅问起这个,小丫鬟有些支支吾吾,“二少夫人,您一会儿就知道了。”   “也对。”叶清浅点了点头,加快了步伐。   叶清浅由丫头搀着,走到了大厅之内。第一眼看见的,不是殷湛和殷弈,而是沈奕轩。沈奕轩此人,叶清浅见过几次,从未见他如今天一般狼狈、憔悴。最让叶清浅心惊的,是他通红的眼眸,看着就像哭过了一般。男儿有泪不轻弹,突然就想起了这句话,叶清浅不敢再看沈奕轩,只看向了背对着他们的殷湛和扶着侯夫人的殷弈。叶清浅觉得,公爹一直都十分挺拔的脊背,好似佝偻了许多。极快地,叶清浅心里闪过一丝念头,却又很快压下,因为那个念头很不好。   叶清浅看遍了大厅,没有看到她要见的那个人。不由得,她皱了皱眉。有些茫然间,叶清浅想起了刚才丫鬟说的话,她说婆婆找她。叶清浅忙将目光转向婆婆。婆婆是站着的,但她不是靠自己的力量站着的,她是由殷弈搀扶着站立的。   见她这样,叶清浅的心一下子就悬了起来,在她犹豫着该先和公爹说话,还是先和婆母说话的时候,耳边响起了压抑的哭声,她的心跳陡然暂停,哭的人,是她的婆母。在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之前,叶清浅的眼泪已经很快落了下来,她似乎知道了什么根本不想知道的事。 第78章 诈尸   沈奕轩回头看了眼殷湛,缓步走到了叶清浅跟前,涩然开口唤道,“嫂子,殷昊他……”后头的话,沈奕轩说起来十分艰难,但他在努力说。   叶清浅深吸了口气,出言制止了他,“你别说。我只问你,殷昊是不是和你一块出京的。”   “是。”沈奕轩没有否认。   “你回来了,他呢?为什么他和你一块儿去的,却没有一起回来?啊,我知道了,你有急事,所以先赶回京城了是吧?那你知道殷昊走的哪条路吗?我最近给他做了很多衣裳,现在不穿的话,季节只怕就要过了。你说他在哪儿,我给他寄过去,哪怕穿一天,穿一次都好。”这样说着话,叶清浅又恍惚了起来。   “殷昊他……死了。”   沈奕轩这个‘死’字一出,让恍惚的叶清浅震了一下,然后,她的眼神渐渐清明,就像刚走出了迷雾一般。可她倒是希望,她一直糊涂着,那样就不会感觉疼。   沈奕轩依旧在说着些什么,叶清浅却只能看着他的嘴型,仿若听不到任何声音。她耳边回荡的,都是殷昊曾经说过的话,他说过,他今生有她足矣。他说过,要和她白头偕老的。他从来不会骗她的。她相信他了呀。她把一生都交给他了,他却食言了。   叶清浅抬眸看向沈奕轩,他依旧在说着些什么,叶清浅二话没说,抬手就狠狠给了他一耳光,“住嘴!亏你还是殷昊的好友,你怎么能……怎么能这样诅咒他?殷昊不会死的,他说过,他要对我好的,一辈子都对我好。谁的一辈子会这么短呢?”   此刻,仿若有一个声音在叶清浅耳边说,【殷昊的一辈子就是这么短的,你不是早就知道的吗?】   不不不,不对,叶清浅拼命摇头,想要否认这个声音,而后,她突然疯了一般地笑了起来,“对,还没到时候呢,殷昊才十九岁,他不会死的,不会死的。”不该这么早的。   ‘啪’的一声,侯夫人打了叶清浅一巴掌,她的笑声戛然而止。侯夫人打得很用力,叶清浅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但这样的疼痛,和心里的疼比起来,真的不算什么。胸腔里头的那颗心就像被什么捏住了一般地生疼,疼得她都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叶清浅艰难地呼吸,努力与侯夫人对视,两人的眼睛俱是通红的,眼中都有马上就要汹涌而出的泪水。   “娘,他在骗人。殷昊不会舍得丢下我的。我……”叶清浅话还没说完,身子已然一个摇晃,软倒了下去。侯夫人此刻虽然离她最近,但是这一刻的她却没有力气拉住叶清浅,沈奕轩见状,一个飞扑,垫在了叶清浅背后。   叶清浅醒过来的时候,看到了坐在她床边的殷昊。他就那样趴在她的床头,握着她的手。虽然他的手有些凉,但叶清浅笑了,笑的甜甜的。   “夫君。”叶清浅轻轻地喊了他一句。那声音十分轻,就像怕吓到什么一般。   “嗯。清清,是我。”   “他们都说,说你……”后面的话,叶清浅说不下去了,只一直默默流泪,而后哽咽道:“我没信,我知道,你不会舍得留我一个人在这世上的。”   “清清,别哭。你哭了,我比你还难受。”   “夫君,以后别管这些事了好不好。什么事,咱们都不管。咱们就安安静静地过我们自己的小日子,你,我,还有我们的孩子。”   “孩子?”   “嗯。咱们有孩子了。虽然他很乖,不过我还是发现了。”叶清浅想,她是做过母亲的,自然知道,他来了。叶清浅等了好一会儿,没有等到殷昊的欣喜若狂,相反,他的表情有些哀伤。   “殷昊,怎么了?我有了孩子,你为什么不高兴。你不喜欢孩子吗?”叶清浅有些慌乱,殷昊的反应,不是她想要的。   “清清,我……”殷昊垂下了头。叶清浅这才发现,殷昊的头发是湿的,再一摸他的衣裳,也是湿漉漉的,身上到处都是凉凉的,没有往日里的热度,叶清浅突然心慌起来,“你别说了。我知道你喜欢他的,我想写信告诉你的。可是不知道你在哪里。现在你回来了,我亲口告诉你也很好。”   “清清,有孩子陪着你,我就放心了。”良久,殷昊说了这么一句话。   “放心?你你放什么心啊,你不许放心。孩子那么小,不可以没有爹的。我也不能没有你。你不许走,不走好不好,求你了,别走。”叶清浅苦苦哀求,殷昊却没有如往常一般,将她抱进怀里哄着,只是慢慢地拉开了她的手,“我也不想走,但是不走不行呢。”   殷昊缓缓起身,后退,一步一步地远离她。每走一步,地上就一个湿润的脚印。   叶清浅却像被定住了身形一般,只能看着他离她越来越远,叶清浅急了,“殷昊,你不许走,你要是敢走,我恨你一辈子。”梦中的泪,终究落在了梦醒的时候。   叶清浅才刚睁开了眼睛,便感觉有一只温热的手,替她拭去了眼泪,叶清浅激动地看了过去,熟悉的眉眼,却不是她想见的那个人,殷昊说的没错,他是真的长得很像侯夫人的。   “娘。”   “清清啊,是殷昊对不起你,是咱们侯府对不起你。”这话,杨茗说得艰难,但为了叶清浅肚子里头的孩子,为了儿子唯一留下的根,她得说。   叶清浅只摇了摇头,吃力地坐起来之后,叶清浅笑了,笑的眉眼弯弯,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娘,你们大家都被殷昊骗了。我刚才还看到他了。他刚才,就坐在这个位置,握着我的手,我都跟他说了,说我们盼着的孩子,终于来了。”说着,叶清浅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不过他好像不大高兴的样子。没有抱我,没有亲我,连句好话都没有。娘,等殷昊回来了,您得替我做主,我有了孩子了,他居然敢不高兴。”随手,叶清浅又抹掉了滑落的泪珠,“娘,您让殷昊回来吧,我不能没有他,孩子也不能没有爹。”   “清清啊,昊儿他……”   “娘,殷昊最听爹的话,爹最听您的话,您去和爹说,让殷昊回来吧,他那样的,就适合读读书啊,考考科举啊,中中状元什么的。我和殷昊约定好了的,等他中状元巡街的那天,我要去给他扔花儿的。现在我有了孩子了,可以带着我们的孩子一块儿给他丢花。殷昊这样吓唬我,娘,如果我用银子丢他,您会生气吗?”   杨茗没说话,只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叶清浅似乎也再装不下去,只扑进了她的怀里。无他,只是想寻个温暖的怀抱哭泣。   沈奕轩的话,她一字不落,都听进去了。他说,殷昊死了,落了江,被找回来的时候,已经泡的不成样子了。他穿过的衣裳,都被送了回来,他的尸身,被一把火烧成了灰。   叶清浅听着沈奕轩的话,终究明白过来,公爹为何是背对他们站着的。他的面前,是她的夫君最后剩下的东西。他连最后一面都不让他们见,只留下那么些让她们能认出他的东西。可她要这些死物做什么?   缓了两天之后,叶清浅和天天陪着她,怕她做傻事的侯夫人说,“娘,我想见一下沈奕轩。”   “清清啊,你见奕轩做什么?”   “如果殷昊不会泅水,那么他为什么会落水呢?我不能让他这么不明不白地走,我得问清楚。”有冤,她得替他伸冤,有仇,她得替他报仇。就算她做不到,不是还有他们的孩子吗?   “清清啊,你前几天刚动了胎气,不能再激动了。你想见奕轩,等你把孩子生下来之后再见好不好?娘保证,孩子一落地,你就能看见沈奕轩。”   叶清浅轻轻用脸蹭了蹭怀里抱着的盒子,那里头装着的,是殷昊。他活生生的一个人出去,再回来,已经成了一捧灰。让她怎么能接受?   “娘,我想见他。求您了。”   “嫂子。”最终,杨茗还是妥协了,但叶清浅也答应了,身体若有不适,就不再和沈奕轩继续说话。为了以防万一,侯夫人还请了个大夫来坐镇。   “我啊,本来以为这辈子嫁给殷昊之后,就没有什么后悔的事了。但我现在后悔得不得了,当初呢,我就该在殷昊说要带着我私奔的时候跟着他走,天涯海角,什么地方都行,只要和他在一起就行,什么妻啊妾的,有什么重要的呢?如果我当初和他一块走了,指不定我们现在就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过着平平淡淡的生活。”叶清浅说这话的时候,眼中有着向往,她仿佛看到了一个农家小院,她刺绣,殷昊读书,他们的孩子在一旁玩耍,虽然平淡,但很幸福温馨的生活。很快,这一切模糊了起来,因为盈眶的泪水,待得泪水落下,一切也便成了空。   “我这个人呢,一直很要强的,虽然总是在不该要强的地方要强。殷昊都说了的,那事儿他会让夜影他们查的,我偏要没事找事,跑去绣坊做绣女。如果我不去的话,殷昊他们不会寻到那封信,如果不是那封信,殷昊不会和你一起离京。沈大人,我后悔了,你呢,有后悔的事吗?关于殷昊的。”   叶清浅说话的时候,沈奕轩一直看着她。   避开了与她对视的目光,沈奕轩缓缓开口。   “……我不知道,殷昊他会……”   沈奕轩说话的时候,叶清浅一直都很平静,倒是侯夫人,神色激动,却拼命克制着。   待沈奕轩说完,叶清浅摸了摸怀里的盒子。   “在你们看来,殷昊就是个傻子,是吧?你们瞒着他,是怕他知道了你们的计划之后不擅掩饰,会坏了你们的事?可你们既然要用他,难道不该信他吗?你们怎么就能确定,他做不到你们希望的配合呢?如果你们真的怕他坏事,又为什么要带他涉险呢?你不知道殷昊会那般决绝?你是他多年的好友,难道不了解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吗?为了他爹,为了他大哥,为了我,甚至为了你……殷昊可以为任何一个他放在心里的人牺牲自己,更何况这事牵扯的不止是他爹和他大哥。你怎么能不知道呢?他一直就是一个那么傻的人。你们怎么能因为他傻,就欺负他呢?”   沈奕轩离开之后,叶清浅转向了无声哭着的杨茗,“娘,能不能让我和殷昊单独待一会儿?”   杨茗出去之后,叶清浅伸手戳了戳怀里的盒子,“你怎么就这么傻呢?难道你不知道吗?活着才有希望。”   “我啊,还有件后悔的事儿。只能说给你听。上回在街上,我说了一句你还想听第二遍的话,你还记得吗?当时我就是不好意思了。所以才不肯说第二遍的。现在这里也没有别人,就只有你和我,我再说给你听啊?我叶清浅,这辈子最最喜欢的人,就是我的夫君殷昊了。殷昊,你听见了吗?我心悦你,我整颗心都被你给占得满满的。”   说完,叶清浅将耳朵贴在了盒子上头,“又没听清啊?你耳朵怎么这么不好使?看来下回得让宋大夫给你扎上几针。好吧,我今天心情好,就再说一遍给你听。你要是每天都让我高高兴兴的,我就每天都说一遍给你听。”如果殷昊高兴,她自己也高兴的话,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呢?只可惜,她没有早明白这点。   侯夫人让人送饭菜过来的时候,叶清浅正抱着盒子,坐在窗边发呆。每每见她目光发直,侯夫人总是担忧的,怕她想着想着就想不开了。带着腹中的孩子去追亡夫的傻妇人,侯夫人不是没有听说过的。当时听着只觉得唏嘘,摊到自己头上了,她觉得害怕。   “清清啊,喝点儿粥吧,刚熬好的。”   叶清浅望着那蒸腾的热气,摇了摇头,“我不饿。”叶清浅是真的不饿,只是有些口渴,因为那总是不受控制的眼泪。   “多少吃几口吧。就算你不饿,也想想孩子。”   孩子?叶清浅低下了头。想到了什么,叶清浅站了起来,起先站的不是很直,站稳之后,渐渐地直起了背,然后缓缓低头,随即,叶清浅看向了那个盒子,很想说,“殷昊,这回看到的不光是地板和腿了。”   虽然确实不饿,但叶清浅依旧喝完了侯夫人送过来的粥,因为她其实很清楚,现在她能替殷昊做的事情不多了,第一重要的,是保住他们的孩子。她的精神可以垮,但是身子不可以。   外头的阳光灿烂,叶清浅盯着看了一会儿,便觉得有些困意。她并不抗拒这样的困意,甚至是期待的,也许殷昊会再来看她和孩子呢?这一回,她一定要和他好好说说话。   叶清浅觉得她睡了很久,其实并没有。自从……她就没法好好安睡了,大约是让她安心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的缘故。虽然睡得不久,但叶清浅已经不觉得困倦。   叶清浅愣愣的在床上坐了许久,只觉得时间过的好慢。只要想着,她还有漫长的一辈子,身边却没有了殷昊,她就觉得透不过气来。视线又开始模糊起来,叶清浅轻轻摸着还没有开始起伏的肚子,告诉自己,为了孩子,她也要活着。等孩子长大了,懂事了,她就去找殷昊。他是个不负责任的父亲,她为什么不能做个不负责任的娘亲?可是现在,她还要熬着,因为孩子还没出生,更遑论长大。   叶清浅回头,看到了柜子上头的针线筐,那里头,是她做了一半的衣裳。那些丫鬟大约以为她睡着了听不见,可她听见了。她们说,公爹要给他停灵四十九天,她还有很多时间,能把这些衣服都做出来,烧给他。   杨茗一个错眼的功夫,叶清浅就差点儿跌在了地上。幸亏她手快,给扶住了。   “清清你要什么?娘给你拿。”   叶清浅想,她浑身的力气都被悲伤消耗光了。现在便连下床这么简单的动作,都那样困难。叶清浅由着婆母把她扶回床上,然后伸手指了指柜子上的针线筐,“殷昊的衣裳都不合身了,我要给他做几身替换。”   侯夫人暂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分散叶清浅注意力的办法,便由着她,把衣裳递给了她。   “先说好,不能做太久。累了要休息。”让她做只是消磨时间,转移注意力,并不是让她拼命的。   叶清浅点了点头,开始手上的活计。累?她并不觉得累。只怕来不及。秋冬春,那么多季的衣裳,她怕来不及做。   为了能做衣裳,叶清浅听话了许多,让吃东西就吃东西,让喝水就喝水。不哭也不闹,只专心缝制衣裳。侯夫人看着只觉得难过,却不能阻止她。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叶清浅的心绪一直没有太大的起伏,大多数时候,她都待在屋子里,有时候阳光好些,她也会在院子里坐坐。不论是在屋子里还是在院子里,她手上总是捧着衣裳在做,她不去计算,自己到底做了多少件衣裳,只是不停的做,做好一件,就开始裁剪下一件。有事情做,她的心才不会那么空,时间才能过的悄无声息。   殷昊下葬那天,叶清浅没有去,她想着,只要不看到他葬在了哪里,就能哄着自己,他在之后的某一天会回来。可矛盾的是,她在院子里把她最近做的衣裳都给烧了,一件,又一件,盯着它们在眼前烧成灰。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每每看着夜空之中圆盘一样皎洁的明月,叶清浅总是想着,如果她和殷昊也能如月亮一般多好,月亮有圆有缺,他们有离有合,不论是一月一次,一年一次,还是十年一次都可以,只要能让她有个念想。   天气渐渐冷了,叶清浅的肚子也渐渐地圆了起来。摸着滚圆的肚子,感受孩子不时的动静,叶清浅嘴边的笑容也和这天气一般,没有什么温度。她在慢慢劝服自己,殷昊是真的不会回来了。她该要慢慢习惯,习惯没有他的日子,虽然真的很难。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殷昊不在的关系,叶清浅觉得今年的冬天特别地冷。因为她觉得冷,所以侯夫人又给她加了不少的炭炉。她人在哪里,身边的丫鬟就把炭炉搬到哪里,走哪儿都是浩浩荡荡的。为了丫鬟们少受点罪,也因为雪天地滑,叶清浅几乎都在屋子里头待着。但坐得久了,总免不了腰酸背痛的,叶清浅就会在屋子里头慢悠悠地走上几圈。每每这时,她总是不免会想,如果殷昊在,是不是会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旁。想到这里,叶清浅每回在屋中绕圈的时候,总是抬起其中一只手悬于半空之中,看着就像有人在扶着她一般。   殷湛和殷弈又回边关去了,殷昊的事儿,雨点小,雷声也不大。皇子纵有再多的不是,皇上也是不可能让他给殷昊赔命的。再说了,殷昊也是自己跳的河,不会泅水还跳河,便是死了,那也是与人无尤的。甚至,皇上或许会觉得,都是殷湛咎由自取,不好好做他的将军,非设个圈套抓他儿子的小辫子。但皇上毕竟是皇上,便是再不愿,也得给朝臣,给天下百姓一个交待,疑似通敌卖国的六皇子,被圈禁了。他虽依旧是皇子,但已经没有了继承大统的资格。   自殷弈他们离府开始,柳妍便也和侯夫人一块儿来陪着叶清浅。柳妍没有怀过孩子,看到叶清浅的大肚子总觉得稀奇。经过叶清浅的允许之后,她总是不时地就在叶清浅的肚子上摸上一把。如果摸的时候孩子正巧有动静,柳妍总会免不了一阵大惊小怪。每当这个时候,叶清浅总是看着柳妍发愣的。因为她觉得,如果殷昊在的话,大约也会是她这样一惊一乍的模样。只要想要可能的场景,她就觉得幸福得不得了。虽然每回清醒之后,会更难受。   杨茗是个养尊处优惯了的,她家世原就不错,嫁得也不错,平日里除了管家,几乎不用做什么别的杂事。这些日子,看着叶清浅开始替肚子里的孩子做小肚兜,小衣裳,虎头鞋,虎头帽……她便也跟着做上一些。虽然针脚并不细密,袖子长短不一,左右脚不一般大,还总扎到手,却总归是份心意。   叶清浅做女红,侯夫人也跟着做,一旁的柳妍便也跟着一块儿做了起来。但他们这儿是侯府,她们也不是绣女,只顾埋头做女红,未免枯燥。侯夫人想了想,便开始说殷昊和殷弈小时候的事儿。   殷弈虽然不是她生的,但确实是她带大的。   平日里,叶清浅做女红的时候一直都是一副专注的模样,但那只是旁人看起来罢了,只有叶清浅知道,她在想殷昊,想他们认识之初到成亲之后的场景,一遍又一遍。但当侯夫人开始说殷昊小时候的事儿的时候,叶清浅就会停下手中的动作,认真地听她说。殷昊的小时候,是她不了解的时候,即便有些故事,侯夫人已然不知道重复了几遍。毕竟时光漫长,再多的故事也都有说尽的时候。但叶清浅就是听不腻,她想着,殷昊所有的事,她都得认真记得,以后说给他们的孩子听,你爹小时候是什么模样,长大了是什么模样……   大半年时间的陪伴,足够柳妍和叶清浅熟悉起来。这天,柳妍又开始和叶清浅抱怨着,抱怨殷弈又不守约定,没有按时回家来。叶清浅面上不显,心中却是苦涩的,如果是殷昊,只要知道他在这世上活得好好儿的,便是让她几年见殷昊一面,她都是愿意的。   叶清浅正想说话,安抚一下柳妍,却突然皱了皱眉,因为她的肚子开始隐隐作痛了起来。叶清浅缓缓地放下了筷子,柳妍看了眼她碗里的饭,“你今天吃这么点儿就够了?还是多吃点儿吧,一会儿婆婆回来了,看到你剩下这么多饭,肯定要说我的。”   “嗯,我先缓缓。你吃你的。”   柳妍不疑有他,继续用饭。叶清浅很有耐心地等着,等着柳妍吃完饭,漱完口,才缓缓开口,“大嫂,我好像要生了。”柳妍闻言,先是瞪大了眼睛,然后看了看叶清浅的肚子,再看看叶清浅脚下湿了一块的地面,‘啊’地尖叫了一声,冲出了屋子。   叶清浅的产房,是早就收拾好了的。如果柳妍吃饭吃的快些的话,叶清浅也许还有力气自己走到产房里头去,但是柳妍毕竟是大家闺秀,吃饭那都是细嚼慢咽的,因而此刻,已经疼了太久的叶清浅就只能在她和殷昊的屋子里头生孩子了。如果殷昊在,或许可以由殷昊抱着她去产房,但殷昊不在了,让其他男子抱着叶清浅是不合适的,有些婆子力气虽大,但侯夫人不敢冒风险,就怕万一抱到一半婆子没有力气了,摔着了叶清浅。   “清清啊,娘在外头,你别怕。”稳婆已经有条不紊地在屋子里头忙了起来,侯夫人感觉自己在屋子里头只会碍手碍脚,安慰了叶清浅几句,就想到门外去等。叶清浅却拉住了她的胳膊。   “娘,我有话说。”   “清清啊,这有话,等你生完了孩子再说,行不?”说着,侯夫人拿着帕子给叶清浅擦了擦头上的汗水。   “到时候就来不及了。”   侯夫人总觉得这话听着不吉利,急忙打断了叶清浅,“别乱说,什么来得及来不及的。”   “娘,我很想殷昊。”叶清浅这话一出,侯夫人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起来。她也想殷昊,那是她十月怀胎的儿子啊。可想有什么用呢?他再也回不来了。   “这个孩子,是殷昊唯一的孩子。所以,娘……如果,如果我和孩子只能留一个的话,我想求您,留下孩子。”   “别说傻话!你没听稳婆刚才说的吗?你的胎位很正,孩子也已经顺利入盆了,生下孩子就是时间的问题罢了。不存在保大保小的问题的。”   叶清浅冲她微微一笑,“嗯,我听到了。但我只是……以防万一。”   “不会有这个万一的。清清你得记得,这孩子已经没有爹了,你不能这么狠心,让他在没有娘。”   “……狠心?那也是殷昊先狠心的。”叶清浅轻声呢喃。   在场的,都是生过孩子的,自然知道,这生孩子从来不是太简单的事,也不会很快。那是一脚跨进鬼门关的事。   按理说,产房之内是不能说不吉利的话的,听着叶清浅的话,两个稳婆的脸色都有些不好起来。但是稳婆毕竟是稳婆,那是拿银子办事的,总不好让东家闭嘴吧?   叶清浅这样说话,杨茗干脆也就不出去等了,她一边给叶清浅擦汗,一边轻声安抚她。就像多年之前听到的那样。   叶清浅脸上疼的都是汗,却并不害怕。她觉得,前生的经历,也不是完全无用的,至少这一次,她一点都不害怕。肚子里的孩子动的厉害,似乎想要出来,可终归没有那么快。   时间过的很快,灶上的热水一直都是热着的,只要要用,随时都能端过来,产婆们查看了叶清浅的情况后,都有些吃惊。按理,她们都准备好了,这么些时间,应该至少也要开个一两指的,可叶清浅身下却并没有什么动静。   想起叶清浅刚才说的那些话,只觉得这屋子似乎突然开始阴森了起来。她们做稳婆的,见的人多,听的传闻也多,这据说有的人哪,是会提前知道自己的大限的。知道之后呢,因为鬼差不许,也不会明说,但是会说些奇奇怪怪的话,让亲人有些心理准备。   两个稳婆对视了一眼,一个继续观察叶清浅的情况,一个拉了拉正准备继续给叶清浅擦汗的侯夫人的袖子。   见稳婆要拉她去一旁说话,侯夫人心里咯噔了一下。听罢稳婆所言,侯夫人一时没能控制住音量,“难产?怎么会?你们前些天不是还说了吗?说清清的怀相很好的!”想起叶清浅刚才说的话,侯夫人打了个激灵。   “那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杨茗自己也就生了殷昊一个孩子,当时生的也还算顺利,完全不知道叶清浅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   稳婆支支吾吾了半天,其实也说不清具体的情况,但是她们作为稳婆,是有这样的经验的,现在的情况呢,可能还真就应了刚才这位少夫人说的话了,大和小,只能保一个,不然孩子在肚子里头憋久了,就……只是这样伤阴德的话,既然刚才叶清浅自己已经先开了口了,稳婆就不愿意再说了。   侯夫人一下子就算看明白了,这些个稳婆都是没用的货色,就光名声好听而已。略微思索了一下,侯夫人就疾步走到了门边,“让人去请个大夫来,要快。”而后有些懊恼,信了这些个稳婆的鬼话,说清清定然能顺利生产,没有预先备下大夫。   在侯夫人又一次走到她身边的时候,叶清浅的意识已经有点点模糊了,但她依旧用力地抓住了侯夫人的手,“娘,为了殷昊,保住孩子。”   “别胡说,昊儿他,在天有灵,也会护着你和孩子的。”   大夫来了之后,问了下情况,给叶清浅开了催产药。   过了一段时间再看,稳婆大大地松了口气,“没事了没事了,开口了。”   刚才宫口一直未开,叶清浅就算想使劲,也没地方使,只是生生地忍者疼。这会儿宫口开了,叶清浅却有些脱力了。不多时,叶清浅全身上下都像被水浸湿了一样,她的意识其实已经不大清醒,却凭着一股子劲头,按照稳婆的吩咐用力,休息,再用力……   待得终于等到听到孩子的哭声,叶清浅松了口气,眼角滑下两行眼泪,闭上了眼。感觉身下一股热流汹涌而出,耳边还有十分慌乱的声音,她听清了,是‘血崩’。   叶清浅觉得自己现在处在一个很玄妙的状态里,她已经感觉不到身体上的疼痛,她有的,只是轻松,在知道孩子已经顺利生下来以后。叶清浅的嘴角带了丝笑容,她想,她终于能够理直气壮地提前去见他了。她没有轻生,只是刚好难产了。他不能怪她,这样很好。至于孩子,她是再顾不得了。   “清清?”   耳边传来了他熟悉的声音,叶清浅知道,是他来了,他来接她了。这么多日子过去,她好想见他。挣扎了良久,她张开了眼睛,视线有些模糊,是刚才还未来得及落下的泪水,或许还有汗水,可是谁在意呢?叶清浅听说,鬼是看不清容貌的,可这会儿人,她看清了他的容貌,大约因为,她很快就要跟他一样了吧?   “你来了?”叶清浅开了口,只觉得满嘴苦涩。她隐约记起,是刚才不知道谁给她喂的药。只她现在,应该药石无医了吧?   “嗯,我回来了。”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叶清浅想说一句‘你又瘦了’,但仔细看了一眼后,叶清浅又想哭了,殷昊肿了好多。她知道,殷昊不是胖了,是被水泡成这样的。听沈奕轩说,殷昊是泡了好些天才被捞起来的,原来殷昊被泡成这样了吗?   “你……我不知道你现在是这样的,衣服只怕不合身吧?”她赶了那么久,一件不落地都烧给了他,怎么就没有想到他还有可能‘胖’呢?   “……还行吧。”殷昊扯了扯自己的腰带,继续憋气,说实话,过去的衣裳确实不大合身了。   “我把咱们的孩子生下来了。”   “我看到了,辛苦你了。”   叶清浅伸出了手,想要摸摸他,却没有力气。只好继续问:“是儿子还是女儿?长得像你还是像我?”   殷昊转了转眼珠子,“……像你的小姑娘,生的特别好看。”   “小姑娘?挺好的。”傻乎乎的儿子只怕不好娶媳妇儿,傻乎乎的小姑娘……容易被骗走呢!只希望公爹、婆母他们以后不要太头疼。   “殷昊!”   “我在。”   “我好疼,抱抱我吧,我真的,特别想你。”   殷昊一愣,顿时就高兴了,觉得自家媳妇儿特别聪明,一眼就能看出他是人不是鬼,毕竟哪儿有让鬼抱人的道理?顺应了叶清浅的要求,殷昊将她轻轻地拥入怀中,如同抱着易碎的稀世珍宝一般。   “清清,我也想你了,好想你,每天每时每刻都在想……”殷昊说了半天的话,却没有听见叶清浅回他的话,将叶清浅稍稍推离怀抱一看,她已经闭着眼睛软了身子,殷昊着急了,握住她的肩膀就开始大叫,“清清?清清你醒醒,清清你和我说话呀!”   “加什么叫!耳朵都给你叫聋了。不是说了吗?清清刚生了孩子,很累,别和她说太多的话。”   看着横眉竖目的杨茗,感觉自己从亲儿子变成了便宜女婿的殷昊轻手轻脚地给叶清浅放平,然后迅速地伸手探了探叶清浅的鼻息,虽然微弱,但确实是有的。   “出去吧。”   正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殷湛和殷弈回府的日子,便是叶清浅生产的日子。刚才,他们在为叶清浅和她肚子里殷昊唯一的子嗣着急,现在……他们坐着,殷昊站着,所有人都目光炯炯地盯着不但没死还高壮了一大圈儿的殷昊,等着他的解释,关于他是怎么诈尸的。 第79章 活的不如死的   侯夫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死而复生的儿子,就怕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又不见了。在殷昊去和叶清浅说话的功夫里头,她几乎不停地在问殷湛,他们的儿子是不是真的回来了,还是只是她太想他了,所以才白日做了个美梦。   想到这里,杨茗又抓紧了殷湛的手。感觉夫人的手在颤抖,殷湛拍了拍她的手,对她说了六个字,“是真的,不是梦。”这六个字,是殷湛今天说的最多的话了。他话音才落,杨茗已经落下泪来,这段时间的哭泣都是因为悲伤,今天,此刻此刻,是喜极而泣。   殷湛叹了口气,将杨茗拥进了怀里,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脊背,任由她的泪水沾湿他的前襟。   柳妍,今天被吓得够呛,这几个月以来,叶清浅一直都好好儿的,至少看起来是好好儿的,就去生了个孩子,就差点儿死了。她在门口虽然没有听到叶清浅惨叫,但是那一盆一盆从产房里头端出来的血水,她都亲眼看见了的,特别特别的可怕。   此刻,她依偎在好些日子没有见到的夫君怀里,听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在渐渐觉得安心的同时,很想和他说上一句话,‘夫君,我怕,咱们能不生孩子吗?’   殷昊从左看到右,再从右看到左,清了清嗓子,准备好好交待。他才一出声,在场四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他身上。被这么多双眼睛同时看着,殷昊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但他还指望着在这儿交待完了之后,回去陪着清清呢,于是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将他在外这几个月的经历缓缓道来。   殷昊边说边盯着门口依旧还在滴水的伞,只觉得他爹以为他不是人是鬼的时候,那态度比现在强多了。   时间往前倒一倒,孩子刚生下来的时候,侯夫人看着他又红又皱的小脸,听着他的第一声啼哭,那是既悲又喜,喜的是殷昊有后了,悲的是殷昊没能亲眼看看、抱抱他的儿子。还没分清是悲多一些,还是喜多一些的时候,稳婆就紧接着喊出了‘血崩’二字。   听到稳婆说叶清浅血崩了的时候,在产房里头的侯夫人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下意识地就往叶清浅身下看去,映入眼帘的,是源源不绝的血红之色,那一团一团的血球汹涌而出,几乎瞬间就打湿了叶清浅身下垫着的被褥。她愣了好一会儿,才跌跌撞撞地打开了门。才刚想喊大夫,却看到了刚刚回府就听到消息,在门口等着的殷湛。   于多数妇人来说,她们的夫君就是他们的主心骨,很多时候,侯夫人是能自己给自己做主心骨的,因为殷湛在外比在家的时间长得多。但是此刻,她只是一个失去了儿子之后又要失去儿媳的普通妇人,她自己一个人已经撑不住了,得找个人依靠一下。   “殷湛,昊儿媳妇她……”   就在这个时候,殷昊仿若从天而降地出现在了他们跟前。   火化了他的尸身,埋葬了他的骨灰,殷湛根本就没想过,出现在跟前的小儿子,会是个活人。因为常年在战场上厮杀,于生死之间徘徊,是以殷湛看到殷昊的时候,还算镇定。   抬头看了眼因为下过细雨而有些阴沉的天色,殷湛从已经吓傻的家丁手里接过了刚才遮雨的伞,替殷昊打了起来。雨不下了,太阳只怕就快出来了。听说魂魄若是被阳光晒到,是会魂飞魄散的,他原先本是不信的,不信人死了还能有魂,现在,他信了。   确定殷昊的魂魄不会有被阳光照到的危险之后,殷湛开口问道,“昊儿,你是来接她的吗?”   殷昊眨了眨眼,点了点头,“清清呢?你们都站在这儿做什么?”   “她……恐怕还不会这么快断气,你大约还要再等上一会儿。”   “爹,您在说什么呢?您说清清她怎么了?”   “你不是知道了才回来的吗?她难产了,这会儿,孩子虽然生下来了,可是又血崩了,恐怕时间不多了。你再多等等吧。”   殷昊瞪大了眼睛,直接绕过他爹,推开门冲进了产房。因为侯夫人身材纤细,所以出来的时候只拉开了一条缝。   侯夫人在殷昊出现的时候,就愣了,她不是不想跟儿子说话,只是太突然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后来能说出来了,却不知道先说什么为好。就这么一耽搁,殷昊就进了屋了。   看殷昊消失在门后,侯夫人终于能开口了,她的唇在抖,声音抖得更是厉害,“殷湛,你看见了没有,咱们的昊儿,他回来了。”   殷湛还未开口回答,一门之隔的产房里头已经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下一刻,屋子里的人都争先恐后地跑了出来,那模样,就像白日见了鬼。殷湛见状,觉得这算是正常反应。可是,刚才好像总有哪里不正常,是什么呢?直到门被挤坏,殷湛才最终反应了过来,刚才儿子是推开门进去的。如果是鬼,又那么着急的话,不是应该用穿墙而入的吗?   殷湛有心想要确认殷昊究竟是死的还是活的,但又顾忌殷昊此刻待着的地方,正纠结着呢,殷昊已经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爹,娘,好多血,清清流了好多血。你们快去给清清请大夫啊!”四处张望了下,殷昊冲着夜影大吼一声,“夜影,还愣着做什么,去请大夫。”   听着那中气十足的声音,殷湛慢慢地,将视线下移,直到看到了殷昊的脚,还有他脚边清晰的影子。   杨茗愣了一下,缓缓地靠近了殷昊,走到他跟前之后,颤抖地朝着他伸出了手,待摸到他温热的脸后,杨茗一把抱住了殷昊,感觉从殷昊身上传来的阵阵暖意之后,她顿时激动地回过了头,对殷湛说,“夫君,是热的,昊儿没死,没死啊。”   殷昊拍了拍在他怀里痛哭的娘亲,咽了咽口水,问道:“父亲,你们以为我死了?”怪不得呢,他失踪这么久,都没有人去找他。   殷湛想先将杨茗拉离殷昊的怀抱,期间杨茗一直没肯撒手,最后是实在哭得无力了,才被殷湛拉回了自己怀里,待得杨茗到他怀里之后,殷湛抬手就狠狠给了殷昊一拳头,感觉确实打到了实处,殷湛开口就骂:“你个小兔崽子,你既然没死,怎么也不知道第一时间回家啊!”   殷湛毕竟是个武将,出手本来就重,他又没留什么手,殷昊被打得有些疼,但他现在顾不上这个,“爹,咱们现在先不说这个,得先给清清请大夫啊。”   正在这时,产房里头跑出来一个丫鬟,“侯爷,夫人,二少夫人的血止住了。”原来啊,下头的人去请的大夫,是个妇科圣手,这一听说叶清浅是难产的,在开了催产药之后,还一同开了治血崩和其他难产可能伴随着的症状的药,前后脚地熬着,以备不时之需。   听说叶清浅不流血了,殷昊又准备重新进产房。侯夫人拉住了他,“清清刚喝了药,不会这么快醒,你先去换个衣裳,稍微洗漱一下。”说着,有些嫌弃地看了眼殷昊现在身上穿着的破衣裳以及他胸前的那一块湿润的痕迹,丝毫没有那痕迹是自己造成的自觉。   殷昊换完衣裳回来,殷湛又忍不住想要继续揍他,殷昊马上先告饶,“爹,等等打,我先去看清清怎么样了,如果她醒了,我得和她说说话。这么长时间了,清清肯定特别想我。她刚给我生了孩子,我要让她安心才好。”   想起刚才那一盆盆的血水,殷湛收回了拳头让开了路。   叶清浅醒了,因为她觉得腹中饥饿。叶清浅哭了,因为死去的人,应当是不会觉得饿的。叶清浅意识到,她刚才大约是在鬼门关边走了一趟,所以,才能看见殷昊。   不多时,叶清浅听到了声音,侧过头,看到的是正抱着孩子在逗弄的婆母。   “娘。”叶清浅的声音虽然不大,杨茗却还是立马就听到了。她立马凑上前来,“清清啊,你醒了?有没有哪里还不舒服的?饿不饿?想不想吃东西了?”听见了一连串否定的答案之后,杨茗对叶清浅说,“清清啊,看看吧,这是你儿子,我乖孙。长得可好了。”   杨茗把襁褓放在了叶清浅视线可及之处,叶清浅却着实没能看出,她和殷昊的儿子,哪里长的好看。红红的也就算了,还皱巴巴的。可那股子由衷的想要亲亲他,抱抱他的感觉,却在告诉她,这就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是她今生都要尽全力护住的宝贝。殷昊不在了,她既是他的母亲,也是他的父亲。   不过……儿子?殷昊不是说了,是个像她的漂亮女儿吗?这么想着,叶清浅努力伸手想要掀开孩子的襁褓,看看孩子究竟是男的还是女的。   “清清?你想干嘛?”杨茗看到了她的动作,有些不解地问道。   “我……”叶清浅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把刚才又看到了殷昊的事情说出来,免得惹婆母伤心,可若是说想要看看孩子是男的还是女的,好像又是对婆母的不信任的表现。于是话到了嘴边,就变成,“我想看孩子饿了没有。”   “他正睡着呢,要是饿了是会醒过来哭的。喂乃的事,清清你就不用担心了,娘已经请好了乃娘了。你这回生孩子遭了大罪,又流了那么多血,得好好休养。”   “娘,我想自己喂养孩子。”   “自己喂?”在杨茗看来,只有生活困窘的人家才会自己喂养孩子,像他们这样的人家,都是至少要请一个乃娘的,如果孩子胃口大的话,恐怕还得请两个。   “嗯。这是我和殷昊的孩子,我自己喂养,才能更放心。”叶清浅以为,这世上不会有人比她更爱这个孩子,更能照顾好他。   “自己喂也不是不可以的。不过乃娘还是要备着的,万一你乃水不够,孩子只怕要饿肚子。”   听侯夫人说起‘饿肚子’,叶清浅终于觉得腹中有些饥饿之意,她也不矫情,直接就开口问侯夫人,“娘,我饿了。有吃的吗?”   “有有有,就怕你醒过来了会饿,早就煮好了,一直在灶上热着呢。你先忍忍,我马上让她们送过来。”   “嗯。”叶清浅点了点头,看着侯夫人起身往门边走去。地上已经看不到透过窗户洒落地面的阳光,想来,太阳应该快要下山,或者已经下山了。   叶清浅微微闭了闭眼,眼角余光看到侯夫人从门口走了过来,身后似乎还跟着一个人。猛地,叶清浅侧过了头,看清了,跟着侯夫人进屋的,是殷昊。叶清浅看了眼殷昊,又看了眼似乎看不见殷昊的侯夫人,半响没有能说出话来。   鸡汤面很快被送了过来,叶清浅在侯夫人的帮助下坐了起来,然后一筷子一筷子地吃面,侯夫人见她只知道傻吃面,却一口汤都没喝,只拿起了勺子,舀了一勺子送到了她嘴边,“清清,别光吃面,喝点汤,吃慢点儿,小心噎着。”   经过侯夫人提醒,叶清浅这才发现,她刚才不知不觉地,吃了大半碗面下去。这会儿又喝了几口汤之后,叶清浅觉得肚子有些微微地涨。   “娘,我吃饱了。”   “面就算了,再喝几口汤?”   叶清浅摇了摇头。   “你不是说要自己喂养孩子的吗?不多喝汤,怎么会有乃水。”侯夫人说得振振有词,好像殷昊是她自己喂养的一样。   一听侯夫人这话,叶清浅又多喝了几口汤,感觉汤似乎已经喝到嗓子眼儿了,她才又摇了摇头,摆了摆手。   侯夫人见她似乎确实是吃不下了,倒也没有勉强。想了想在身后站着的虎视眈眈的儿子,侯夫人端着碗出了门。临走之前,还没忘记斜殷昊一眼。只是她很注意,没有被殷昊发现她斜他。   侯夫人出去之后,殷昊就走了进来。他的表情有些忐忑,似乎做了什么错事一样。   看到殷昊这副模样,叶清浅只是冲他展颜一笑,殷昊可能觉得这么早就来接她,是对不起她,但人的生死都是由天定的,她不但不怕死,还特别高兴,高兴他能来接她。他们一起离开,或许还能一起入轮回,来世,还做一对夫妻。下辈子,她一定要早早遇上他,早早嫁给他,幸福地过一生。   “殷昊,你还没走吗?是可以待到明天早上?还是……”叶清浅问完,还未等殷昊回答,已经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她现在这样有精神,大约可能是因为濒死,所以回光返照了。殷昊之所以在这里,恐怕是在等她一块儿走。   殷昊却答非所问,“清清,你还疼不疼?”   其实是疼的,但是估计很快她就不会再疼了。   “不大疼了。殷昊你别站那么远,过来看看咱们的……”说到这里,叶清浅顿了一下,掀开了孩子的襁褓,看到……之后,叶清浅眨了眨眼,继续说,“儿子。”趁着他们还能在人间逗留,多和孩子亲近一下。   殷昊低头看了眼某只猴子,脸上嫌弃的表情虽是一闪而过,却还是被叶清浅发现了。   “殷昊,你不喜欢咱们儿子?”   “啊?怎么会!没有没有,清清,我可喜欢他了。”其实殷昊刚才的神情很准确地表达了他的内心。他一直觉得自己长得好,清清长得比他还好,着实料想不到,他们的孩子会丑成这个样子,简直……看了第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的丑。原来他们侯府吧,他爹最丑,他大哥第二丑,现在他的孩子出生了,论丑,他爹和他大哥都得给他儿子让位,这真是一件特别惨的事儿。   叶清浅大约也看出了殷昊的言不由衷,也知道他言不由衷的原因,便解释道:“孩子刚生出来的时候都是这样的,再过几天就会慢慢好看起来。”只可惜,他们恐怕是看不到孩子变好看的时候了。突然之间,叶清浅有些悲从中来,却死死忍着没有哭,她不想让殷昊误会,误会她不想和他走。   叶清浅絮絮叨叨地和殷昊说了很多话,想起什么说什么,说她想他,说怀着孩子期间的各种感受,各种趣事,说她听侯夫人说的他小时候的事,说着说着,她又觉得没有什么精神了。最后的时间,叶清浅想和婆母说些话。虽然叶清浅知道,即便她什么都不说,侯夫人也是会照顾好这个孩子的,这毕竟是殷昊唯一的孩子。但若是不说些什么的话,她总是没法放下心的。至于殷昊,他们以后会一直在一起了,有的是时间可以说话。   “有人吗?外头有人吗?”叶清浅想着,就算婆母不在,她门外应该也是会有伺候的人的,解决她的不时之需,毕竟她才刚生了孩子不久,很多事儿都不方便。但是叫了好一会儿,也没有人回应,叶清浅有些纳闷,轻声嘀咕,“怎么会一个人都没有呢?”   叶清浅刚开始叫人的时候,殷昊本来是想帮忙的,但越听叶清浅说的话,就越觉得胸腔里头的那颗心啊,拔凉拔凉的。他这么个大活人在她跟前,她舍近求远也就算了,最后还要说什么‘一个人都没有’。他不是人是什么?难道从刚才到现在,清清都没有把他当做是人吗?他还以为清清是这府里第一个知道他是活人的人呢,原来其实是最后一个吗?   “清清,你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你做的。”殷昊怕叶清浅知道了真相之后,会加入府里其他人的阵营,对他视而不见,只好先言语暗示一下。   “你?你先等等好吗?我和你娘再说说话,天亮之前,我一定和你一块儿走。”   “走?走去哪里?清清你现在在坐月子呢,可不能随便到处乱走的。”   “你就别瞒我了。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的,你能来接我,我很高兴。只是可怜了孩子。等我把孩子托付给娘亲,咱们就走吧。”   如果刚才还能自欺欺人的话,这会儿叶清浅的这番话,已经让殷昊再装不了糊涂了。殷昊垂下了头,仿若一下子沮丧到了极点,“清清,我……”殷昊指了指自己,“活生生的。”怕叶清浅听不懂,或者假装听不懂,殷昊拉着叶清浅的手放在了自己胸口,一叠声地说,“热的吧?会跳吧?我是人,不是鬼。”   让殷昊捶胸顿足的是,他原先料想的真的没错,这活人的待遇,着实是比不上‘回来看看的死人’的。他好容易用尽全身力气,解释的口干舌燥,证明了他是历尽千辛万苦才回来的,活蹦乱跳的殷昊之后,清清看他的眼神就不对了。   虽然这会儿天热,但叶清浅确实感觉到了由指尖传来的,不属于她的温度,那是……殷昊身上的温度?叶清浅的眼神一下子失了焦距,半响才回过神来,刚才她好像想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   她回过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解殷昊的腰带。   殷昊一惊,忙伸手按住了自己因为腰变粗了,而崩得死紧的腰带,虽然他回来之前确实想的是,见到了清清之后,要让她因为他而卧床一个月。现在清清确实因为他而要卧床一个月,却不是因为他想的那个原因。但殷昊一点儿遗憾的情绪都是没有的。他的清清多本事啊,直接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嗯……虽然丑了点儿,但是清清辛苦生下来的,他还是不要嫌弃他了吧。   叶清浅见腰带扯不开,又去扯殷昊的衣领,可怜殷昊一会儿护着腰带,一会儿护着领口,活像一个被登徒子轻薄的良家妇人,殷昊一边挡着叶清浅的‘攻势’,一边劝她,“清清,不,不行的,你现在身体状况不行,你听话,再等一个月,不对,娘亲说两个月比较好,两个月以后,咱们再……好不好?”   片刻之后,殷昊反抗成功,护住了自己的‘清白之身’,因为叶清浅产后体虚,着实不是壮实了一大圈儿的他的对手。   叶清浅躺下休息之后,殷昊拉了拉衣领透气,刚才和叶清浅的那一番拉扯,让他这个圆润了不止一圈的小胖子出汗了。他新长出来的肉啊,就像是一身棉衣一样。这夏天穿个棉衣,可想而知会是什么效果,不动都能一身汗。   如果没有叶清浅刚才那一番动作的话,殷昊此刻肯定已经脱了衣裳了,一来这是他们屋,二来叶清浅是他媳妇儿。但是现在,为了媳妇儿身体好,殷昊只能硬忍着热意了。一时间,殷昊又有些嫌弃躺在叶清浅身边的臭小子了,都是因为他,所以他和清清得有两个月不能亲近。   出了一身汗,叶清浅累得不行,躺下了之后,倒是渐渐冷静了下来。   殷昊一直看着叶清浅呢,看着看着,就看他媳妇儿突然之间笑了起来,还越笑越大声,直到叶清浅笑出了眼泪,殷昊才着急了,赶紧凑上前给她擦眼泪。   “清清你别哭啊,我娘说了,坐月子的时候,不能让你哭的,会哭坏眼睛的。如果你再哭,被我娘看见了,肯定不会让我待在这里陪你的了。”   叶清浅笑,是因为她终于想明白了,不说别的什么,就光是殷昊刚才挡了她那么久,就已经能说明,他确实是活生生的了。至于她为什么哭,无非是喜悦到了极致罢了。她的殷昊没有死,没有变成一捧灰,他回来了。   “殷昊。”   “嗯?”   “你上来,陪我躺一会儿。”   殷昊想起了刚才叶清浅凶残的模样,一手捂住腰带,一手捂住领口,“还,还是不要了吧,我身上脏,还没好好洗过呢。”   “我不嫌你脏。只要你还活着,怎么样都是好的。”   叶清浅这话,让殷昊特别感动,恨不能立刻躺平让她为所欲为,但是……为了清清的身体,不可以。   “清清啊,你累了就睡吧。我就坐在这儿陪着你,哪里都不去。”   “我不累。一点儿都不累。”叶清浅虽然这样说着,虽然努力瞪大眼睛,但她终究才刚经生产之苦,又历血崩之危,不一会儿,眼皮子就开始打架了,再一会儿,就会周公去了。   确定叶清浅睡着了之后,殷昊给她盖好的被子,然后看了眼叶清浅身边躺着的臭小子,虽然很想给他抱起来,但是尝试了一下,殷昊发现,这臭小子长得虽然丑,但是特别软。软的他都不敢使劲儿,生怕给他弄伤了。   于是呢,殷昊就只能费劲地趴在叶清浅和他的床边,轻轻伸手戳了戳儿子的脸,“小子,我是你爹,亲生的。爹不在的时候,你怎么能欺负你娘呢?你得替爹好好照顾她呀!你也觉得咱俩不像亲生父子?英雄所见略同。你在你娘肚子里头到底是怎么长的啊?既不像我,也不像你娘,爹觉得啊,你可能是像你祖父的,祖父知道吗?祖父就是爹的爹,你祖父啊,长得那个……也就比你好看一点儿吧。不过还好,你祖父那么丑,都能娶到你祖母那样的大美人做媳妇儿。你呢,长得比你祖父都丑,想要娶个像你祖母一样漂亮的媳妇儿是不可能的了,不过你可以找个丑点儿的女的做媳妇儿,你丑,你媳妇儿也丑,你们呢,反正都丑,谁也别嫌弃谁……”   殷思尧乖宝贝本来靠着娘亲睡的香香的,被殷昊不怎么带喘气儿的碎碎念硬生生给吵醒了,眼睛虽然还睁不大开吧,但是嘴巴还是很利索的,在殷昊还没反应过来他醒转之际,他就已经扯开了嗓门,哭得嘹亮。下意识地,殷昊抬头看了眼房梁,看看屋顶有没有被这一嗓子给哭穿了。   孩子这么一哭,叶清浅也很快醒转了过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孩子饿了吗?”   殷昊自然不敢说孩子本来是睡的好好儿的,是他一直和儿子说话,才把他吵醒的,只飞快地点了点头,“应该是饿了。”   叶清浅让殷昊把她扶了起来,让殷昊搭把手把孩子送到她怀里的时候,遇到了些困难。殷昊不知道怎么抱孩子。叶清浅只好忍着疼,自己把孩子抱到了怀里。调整好姿势之后,叶清浅正准备解盘扣,一回头就看见殷昊正十分专注地看着她。   顿时,叶清浅的脸就红了。   “这里没你事了,你先出去吧。”   “出去?为什么?”   “我要喂儿子。”   “你喂啊,我又不吵你。”   “让你出去就出去。”叶清浅有些恼羞成怒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反正殷昊觉得好久好久,叶清浅才在屋里头喊他进屋。殷昊蔫哒哒地进屋,本来以为叶清浅会和他说一些好听的话哄哄他,没想到叶清浅看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去要点儿温水来,给儿子擦擦脸。”吃乃确实是要很使劲的,所以她的宝贝吃出了一头的汗,她也不舒服,毕竟是头一次喂,不过还好,总算是吃到了。   “我?给他擦?”从来都只听说儿子孝顺老子的,就没有听说老子伺候儿子的。   “不愿意?那我自己来。”说着,叶清浅就准备起身。听着叶清浅一会儿‘嘶’一声,一会儿‘嘶’一声的,殷昊忙道,“我来我来,我来还不行吗?”他这就不是添了个儿子,是添了个小祖宗。   又睡了一觉之后,叶清浅的脑子清明了很多。   殷昊说他之所以平安无事却拖了这么久才回来,完全是因为……没银子。为了方便,殷昊出门的时候,一般带着的都是银票,区别大约是银票面额的大小。这回因为路程颇远,所以殷昊带着的都是一百两的银票。   这银票呢,陆路的时候是真的很好用。一到水里,不是纸化了,就是字花了,总而言之一句话,他带了很多银票出门,最后因为在水里泡了一泡,全都上贡给龙王了。   叶清浅拉过了殷昊的手,他身上本就是有茧子的,因为练毛笔字,但现在很明显,他手指上的茧子厚实了不少,甚至掌心都有。原来殷昊的手,多好看啊,一看就知道是出身好的大家公子。可不过几个月时间,就成了这样了。叶清浅捧着殷昊的手,又忍不住落了泪。   感觉到落在掌心的带着热度的泪滴,殷昊急了,“诶,清清你别哭啊。我就是,抄书抄的有些多,好好养一段就行,到时候这些不明显的茧子都是能消的。”至于那些已经很厚实的,就只能当做看不见了。   原来在府里的时候呢,为了科举考试的时候字迹好看,殷昊是有练大字的习惯的。不过偶尔看心情晒个网,这回出门在外就不同了,不抄就得风餐露宿。抄了呢,除了手疼,还腰酸背痛的,因为不是本地人,所以殷昊抄一本书赚不了多少铜板,一天抄到晚,扣除了吃喝住之外,就没剩多少了。吃喝倒是可以省省,但是住……天寒地冻的,要是没有片瓦遮顶的话,只怕不要一个晚上,他就会被冻死的。   后来呢,殷昊听说去渡口搬东西赚的比抄书来得快,来得多,便想着去试试看。去了之后,殷昊才发现,做体力活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儿。不要说一天了,才小半天的时间,他的肩头就火辣辣地疼,但是有一点好,渡口有能休息的地方。虽然没有客栈方便,但是不需要花铜板。   吃的呢,殷昊后来是跟渡口上的其他人一块儿去解决的,他们干的是体力活,吃的多,才能干的多,干得多,才能挣银子回家。殷昊本来觉得自己挺柔弱的,想着能撑多久就撑多久,实在不行就继续回去抄书,等天气不那么冷了,随便找个什么地方都能窝一夜。在渡口干了一段时间之后,殷昊觉得自己结实了,至少肩膀的皮厚实了不少。   叶清浅起先还以为殷昊那是被水给泡肿了呢,没想到原来殷昊是真的变壮实了。虽然,壮得真心不怎么好看。但他能回来就好,就像她原来和殷昊说过的一样,小耗子成了大耗子,他也依旧是她的殷昊,她的夫君。   “除了这两样,就没有别的事情可干了吗?像我爹……他偶尔会去做账房,也轻松,得的银子也多。”   “我倒是也想,不过……那边的铺子都谨慎,看我是个外乡人,不大信任我。一般这样的事儿,他们都是找熟人做的。其实我后来也想过去酒楼里跑堂,不过……他们不要我这样随时可能离开的,至少得签两年的契。想着你在家等着我,我怎么可能在那里待上两年时间。”   “那你,怎么就没想着写封信回来,让夜影或者夜魅过去接你呢?”自己一个人在外,又没有赚钱的手艺,想要攒银子,确实是很难的。   叶清浅这话一出,殷昊就沉默了。   良久,他笑了起来,只是有些勉强,“……还是清清你聪明,我怎么就这么傻,没有想到用这个法子呢?白耽搁了这么长时间。”其实殷昊是不敢,他不敢写信回来。怕信还没有送到侯府,就被沈奕轩他们的人给劫了,然后抓住他去威胁爹和大哥。他之所以在书局抄书,在渡口做苦力,也是因为这两个地方来往的人还算多,消息还算灵通。追根究底,他是信他爹的,相信,只要没有他拖后腿,他爹是不会被任何人打败的。   看殷昊眸光闪烁,叶清浅就知道他没有说实话,但她也不愿意深究,只要殷昊能回来,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晚上,叶清浅是睡在殷昊怀里的,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感受那熟悉的温度,叶清浅睡得很安心。但分开的时间那么长,叶清浅已经养成了一些短时间难以更改的习惯,比如夜半时常惊醒。   殷昊大约,也没有完全适应,还维持着在外生活的警惕心。叶清浅身子猛地一震,醒过来的时候,殷昊也立刻睁开了眼睛,清醒了过来,甚至比叶清浅都快。叶清浅醒过来之后,适应了一下眼前的黑暗,然后感受掌心能碰触到的温度,轻轻转过头,想去看身边躺着的人,究竟是谁。   在她还没看清的时候,殷昊已经先开了口,“清清,是我,我在,你好好睡,嗯?”   “殷昊?”   “嗯,是我。我回来了,我好好儿的。”   叶清浅重新靠回殷昊的胸口,重新缓缓睡去。之后,叶清浅依旧不时地惊醒,每一次,都是殷昊说着差不多的说辞,哄她入睡。   第二天一早,殷昊的眼底有些青黑之色。至于叶清浅,大约是习惯了夜半惊醒的情况,所以看不出什么太大的异样来。   “我不在的日子,你都是这样的吗?”殷昊轻声问道,语气之中满是心疼。   “嗯?”   “晚上睡不了一个囫囵觉?”   “是啊,没有你在一旁,我连觉都睡不踏实,所以殷昊,以后别再离开我了。我不能没有你,儿子不能没有爹。”经过这一遭,叶清浅学会了对自己对殷昊诚实。   “好,以后再不离开你身边了。”至于儿子,等他长大点儿,给他‘嫁’出去。 第80章 月子   当然,这样的阴暗小心思,殷昊是不敢在叶清浅跟前提的。这一遭之后,他已经十分清楚自己在家里的位置了,他的位置,就是没有位置。   以为殷昊不在了的这几个月里头,都是侯夫人一直陪在叶清浅身边的,叶清浅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侯夫人是最清楚不过的了。这下子殷昊回来了,侯夫人的意思呢,是让他多陪陪叶清浅和孩子,稍稍弥补一下他缺席的遗憾。   这么一遭折腾下来,不论是谁,对原来在意的事,都看淡了几分。生死之前无大事,人生在世,功名利禄固然是很有诱惑力的,可终归比不过阖家团圆和平安喜乐。   殷昊回来之后,叶清浅感觉她比原来更加娇气了一些。原来便是绣花针把手指扎穿,她都能面不改色,把手指缠上,就能继续做刺绣。这会儿,不过是稍稍被装着鸡汤的碗烫了一下,她就没忍住,哭了。   因为理由太过不可思议,所以殷昊根本就没闹明白,怎么叶清浅喝鸡汤喝得好好儿的,就突然哭了起来,但是殷昊现在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了,叶清浅一哭,他也不问理由,就直接安慰让她不哭就是。   可人呢,往往就是这样,如果哭的时候没有人在身边劝着,自己哭一会儿就觉得没劲了,有人不停哄着的时候呢,就容易拿乔,叶清浅不但没有听殷昊的话少哭一些,相反,还哭的更加厉害了起来。   叶清浅先是轻声地抽噎,哭着哭着就变成了嚎啕大哭,似要哭尽这么多日子的悲苦,哭过之后,但求否极泰来。   殷思尧,小名‘思思’的丑包子,大体是母子连心的关系,本来睡的昏天暗地,听到叶清浅的哭声后,也先试探性地哼唧了两声,见没有人理会,他便开始委屈地皱眉,然后猛地一下,哭的比叶清浅还要大声。   殷昊正专心哄着叶清浅,自然没有发现自家儿子也醒了,这会儿他一哭,那嘹亮的哭声,倒是把叶清浅和殷昊都吓了一跳。被儿子这么一通抢哭,叶清浅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了。儿子还小,哭的再厉害,那也可以说是年幼无知,她都是孩子娘了,恐怕会被说是娇气了。这么一想,叶清浅的眼泪瞬间就止住了。然后,若无其事地开始继续喝汤。   殷昊:“……”根本没时间庆幸大的不哭了,因为小的还哭得很厉害。   殷昊是幼子,殷弈也没有孩子,不要说照顾孩子了,他连孩子都见得少,就更不要说照顾孩子了。虽然着急,但是只能看着孩子哭得昏天暗地。   叶清浅哭的时候呢,殷昊是给她搂在怀里,拍背轻声哄。至于软绵绵的儿子,殷昊的手伸出去比划了半天,都觉得下不了手,想了半天,殷昊最终伸出了手在儿子的小胸口上拍了拍,“思思不哭啊,爹在。”   无奈思思虽然生而为人,但还不到能听懂人话的年纪,就更不要说给亲爹面子了,只是由着自己的性子继续哭。殷昊无奈,只能转向叶清浅的方向,向她求救,“清清,咱儿子一直哭,怎么办?”   叶清浅扔了一个‘你怎么这么没用’的眼神给他,然后说道,“看看思思是不是尿了。”   “怎么看?”问完之后,殷昊也觉得这个问题特别地傻气。“行,我知道了。”然后,殷昊悄悄地掀开了儿子的襁褓一角,看不到,继续掀,直到给思思俩小腿都露了出来,殷昊才冲着叶清浅摇了摇头,“清清,没尿。”   看着儿子露在外头的两乱蹬的俩小腿儿,叶清浅看了殷昊一眼,他还真是什么都不会啊。现在是夏天还好,露个腿儿就当透气了,要是冬天,儿子该多冷啊。这么想着,叶清浅开了口,“殷昊,以后想知道孩子尿没尿,不用把襁褓都解开的,解开一些,直接伸手进去摸就行。”   “直接伸手摸?”殷昊一副受到了惊吓的模样。“这样看着,不是挺一目了然的吗?”摸到尿也就算了,但是孩子应该也是会拉屎的吧?只要想到一伸手摸到一团黏糊糊的,殷昊就→_→|||   “现在是夏天,你当然可以随便看,要是冬天呢?孩子一天尿几次,你左掀右掀的,孩子不得着凉啊?”   叶清浅说得太有道理,殷昊完全无法反驳。看来以后,只能靠……闻的了,希望儿子的屎味儿够浓吧。   之后的几天,殷昊过的很是手忙脚乱。因为他既要照顾叶清浅,又要照顾儿子。转过来转过去,陀螺一样。虽然有些累,殷昊倒是甘之如饴的。叶清浅却不免有些心疼,殷昊有多难长肉,她是知道的,这段时间里头,她眼睁睁地看着他在外头好容易养出来的肉慢慢地清减了下去,连腰身都能看出来了。再下去,他的腰恐怕都要比她细了。   “殷昊,以后不如还是让丫鬟和乃娘来照顾我和思思吧?”   叶清浅说这话的时候,殷昊正拿着勺子喂她喝补汤。因为产后血崩,婆母除了让人给她炖鸡汤之外,还让人炖了很多补血的汤,还夹杂着一些调养身子的汤。反正叶清浅坐月子的日子里头,那除了汤还是汤,一直喝汤的叶清浅觉得自己都被这源源不绝的汤水给泡肿了。   在稍微动一下都能大汗淋漓的夏天坐月子,叶清浅也不知道她到底算是运气好呢,还算是运气不好,说运气好也是可以的,因为这样的天气不用担心坐月子的时候会受凉,但运气不好的是,这每天都要出几身汗,那个身上的汗啊,干了又湿,湿了又捂干,不过十天时间,叶清浅已经感觉到了自己身上散发着的古怪气味,偏偏殷昊一副什么都闻不到的模样。   “怎么?是我照顾的哪里不好吗?”   “不是的,你没发觉吗?这才没几天呢,你就瘦了不少了。”   “那有什么。”殷昊是巴不得自己瘦下去呢,太过壮实,他真是不习惯。衣服不合身也就罢了,明显感觉自己丑了一点点。   又喂了叶清浅一口汤,殷昊伸手擦掉了她嘴边的一丝油腻,“清清,现在这样待在你和孩子身边,虽然确实有些累,但是我这心里啊,特别地踏实……”殷昊说了很多,叶清浅能理解他的感受,这段日子,她也总觉得如坠梦中,如果这真的是一个梦境,她希望她能永远沉浸在梦中,不要清醒才好。   因为殷昊走的不是正门,所以一时半会儿,京城里还没有多少人家知道殷昊死而复生的事。如果这事儿只是他们自己家的事,那么殷湛也许还会大肆澄清一番,他儿子才不是旁人口中的短命鬼,但这事儿牵扯到了六皇子,殷湛也就不想那样张扬了,反正殷昊不论是活着还是相反,其实真正高兴和伤心的都是他们自己府上的人,至于旁人,面上陪着一块儿哀伤,嘴里说着‘节哀顺变’,心中究竟怎么想的,谁都看不透。   但旁人都可以不知道殷昊没事的事,有一个人却是不能不知道的。   殷昊再见到沈奕轩的时候,那感觉十分复杂。如果沈奕轩真的和旁人勾结背叛了他,那么或许还简单一些,他只要仇恨他就行,可是偏偏不是。他只是……觉得自己蠢钝,没有将事情全告诉他罢了。于沈奕轩、他爹、他大哥看来,他就是个经不得风雨的侯府小少爷,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他爹、他大哥,殷昊是没有办法怪责的,因为那是他的亲人,他能为了他们去死,还有什么是不能原谅的呢?但是沈奕轩……殷昊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面对他比较好,即便当时只是秋天,但夜里的河水,也是冷得彻骨的,那种自己可能活不到天亮的无助绝望感觉,他时时刻刻都不敢或忘。不需要太多,当时他但凡和他透露一些,他都不用那般决绝。   因为这样,他永远错过了清清怀着思思的日子,让清清过了一段那样糟心的难受至极的日子。殷昊不敢想,若是他回来的时候看到的是清清的……他会如何地崩溃。   沈奕轩与殷昊对视了好一会儿,他先开了口,“殷昊。”   “你是来看看我是不是还活着的?”殷昊原地转了一圈,“你看到了?我挺好的。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我得回去了,清清和孩子都在等着我。”说完,殷昊也不等沈奕轩回答,转身就要走。他才一转身,身后的沈奕轩已经开了口,“抱歉,殷昊。当时是我错了。我不该什么都瞒着你。”   “自然是你的错。如果我不会泅水的话,你这些话就只能在我墓碑之前说了。”当然,其实殷昊自己也是不能肯定的,若是他真当不会泅水的话,还会不会一时冲动地跳河。或许是不会的,如果他不想当然地不想让自己成为拖后腿的那一个的话,那么爹、大哥和沈奕轩商量的计划或许会更顺利地进行。   殷昊突然自嘲地笑了笑,这么看来,好像还是他的错了。   “殷昊,我今天来,还想和你道个别。”   殷湛的兵权,皇上不是说收就能收的,毕竟他在边关待了那么多年,根基极稳。而且直接收了殷湛的兵权,公报私仇的意图也就太过明显了。相对来说,沈奕轩这样的小官更容易处置,随便抓个错处,就能外放,即便现在并不是外放的常规日子。   “道别?你要去哪儿?”听到沈奕轩这么说,殷昊才回过了头,他或许短时间内不想见他,但作为曾经最好的朋友,他依旧是希望沈奕轩能好的。   “皇上调我去做县令。”沈奕轩用一个‘调’字其实已经是好听的了,与其说是调,不如说是贬。   “怎么会?”   沈奕轩笑了笑,“也不是什么大事,出去历练一下也好。县令呢,一方的父母官,在那儿,我最大。”殷昊能看得出来,沈奕轩这笑其实是十分勉强的。其实他和沈奕轩都是明白的,既然这是皇上的意思,那么只要皇上依旧在位,依旧记得沈奕轩,沈奕轩也许就回不来了。于有抱负的沈奕轩来说,这真是最大的惩罚了。   “不,不对,不该是这样的。我不是和你说过吗?我做过梦的,当时你……”‘梦’中的沈奕轩,升迁得极快,不过不惑之年,已经官拜一品,不过那个时候,已经是新朝,新帝是已经被圈禁的六皇子。六皇子、方玉柔……殷昊觉得,他似乎是明白了什么。   沈奕轩很快就奉旨离京,殷昊没去送他,但承诺了,他回京的时候,他会去接他。沈奕轩离开京城之后,殷昊偶尔会发发呆,但更多的时候,依旧过着他幸福的陀螺生活。   本来终归是心疼儿子的侯夫人是想让殷昊做个五六七八天就让乃娘接手的,谁知道殷昊除了不会喂乃,其余什么都做的比乃娘好上那么一丢丢,为了孙子好,自然还是要辛苦儿子了。   大多数时候,殷昊都恨不得能长四只手。比如这会儿,殷昊才刚给叶清浅喂着饭呢,他们家坏小子就醒了。   不得不说,老人言确实是可信的。日子一天天地过,思思慢慢地长开,没有了刚出生时候的红皱丑,变成了现在的白滑俊,不过再玉雪可爱,也不能掩藏他的坏。实在是太坏了这个臭小子。如果不是叶清浅一直在旁边虎视眈眈地盯着,殷昊绝对是要好好揍这坏小子一顿屁股,让他知道知道亲爹是用来孝顺不是用来欺负的。   具体怎么个坏法呢?思思那精贵的尿总是不撒在尿布上头,一定要撒在他这个任劳任怨的亲爹脸上、身上。   小孩子嘛,这哭了,大多数时候无非是两个原因,一个是饿了,一个是拉了。带思思带的多了,自然也就知道他具体什么时候饿,不是该饿的时候哭了,那就肯定是拉了,至于拉大还是拉小,殷昊一般是用鼻子确认的。   拉屎也就算了,除了味道之后,他还会一边‘嗯嗯嗯’,一边憋得小脸通红。这个拉尿么!他不是拉了再哭,是想拉了就哭。想拉了哭倒是也没错,能少洗几条尿布,但是最可恨的是,哭完之后他根本不给殷昊机会把尿,每回殷昊一凑过去解开他的尿布,他就立马嘘嘘,一刻都不耽误,那个迅雷不及掩耳。   头几次的时候,殷昊总是反应不过来,每次都被淋到。淋到也就算了,因为他这时候一般都离思思比较近,这尿总是会反弹一部分到思思身上。每次思思一尿,殷昊就要先给思思换衣裳,再自己去换衣裳。虽然那些衣裳都不用自己洗,但是给软软的思思换衣裳,殷昊觉得真是世上最难的事。这事,做的再多,也生不出巧来。   然后如此反复几次,殷昊学聪明了,他等,让思思先哭着,前几次的时候,思思确实没能忍住,因为哭是费劲的,一费劲,这尿肯定就憋不住了。运气好的话,只要换尿布就可以,运气就算不好,也只要多给思思换个衣裳,至少殷昊自己的衣裳那是保住了。   偏偏思思这个臭小子特么地贼精,几次之后,居然学会了假哭,假哭不费劲啊,反正他就非得等殷昊站在他跟前,他才开始尿。每次一定要淋到殷昊为止。叶清浅每天看着父子俩斗智斗勇,只觉得自家儿子聪明的不得了。虽然偶尔觉得殷昊有些可怜,但大多数的时候,她其实是觉得好笑。   大半个月过去之后,叶清浅才从婆母嘴里听到了事情的真相,原来不是思思刻意折腾殷昊,而是乃娘喂完孩子,那都是会给思思把尿的。思思已经习惯了,尿布离身,就开始尿尿……这么看来,思思也是个执拗的孩子,这认准了一件事儿,他就不改了。   都说产后坐月子,这既然是这么个说法,那么一般也就是在床榻之上猫一个月也就算完了,但是叶清浅的情况有那么些不同,她又难产又血崩的,侯夫人担心她坐一个月的月子身体不能完全恢复,硬是要让她坐两个月的月子。本来坐满一个月以为终于要解脱了叶清浅在听到这个噩耗之后,差点儿晕死过去。再一个月,她恐怕不是会休养好,是会被自己臭死吧?可能到时候被臭死的不止她自己,还有殷昊和思思。   头一个月的时间里头,叶清浅担心自己落下什么病根,所以即便身上再难受,她也都是忍着的。经过殷昊的事和血崩的事情之后,叶清浅更加珍惜自己的命了。因为现在她的命不是她自己一个人的,是殷昊的,也是思思的,他们是一家人,这其中缺了谁都是不完整的,有缺憾的。   但现在,经过一个月的静养,只吃喝不怎么动弹,叶清浅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甚至应该是比生思思之前还要结实的。可婆母的话,她还是要听的,至少表面上是要听的。虽然阳奉阴违有些不大好,但是……她真的是太难受了,实在是顾不得那么多了。   叶清浅思考了一番,觉得这事儿吧,只能找殷昊帮忙。   “夫君~”叶清浅这么一叫唤,殷昊的腿顿时就是一软,不因为别的,只因为叶清浅平时说话的时候呢,一般都是比较干脆的,那个掷地有声啊,但这一声,叫的那个婉转,还拖了一个长长的尾音,那个尾巴尖儿勾得他的心有些蠢蠢地。   殷昊咽了咽口水,略僵硬地转过了头,“清清,什么事儿啊?”   “我好难受。”   “我也难受。”叶清浅本来以为她说难受呢,殷昊会问她哪里难受,那她就能顺理成章地说因为汗流得太多,身上黏糊糊的难受,让殷昊给她弄点儿水来擦擦身子什么的。没想到殷昊给她接了这么一句,顿时就给她噎得说不出话来了。   叶清浅叹了口气,想想殷昊那脑子,恐怕说话就不能绕弯子,就得开门见山。反正今天这事儿,他是办也得办,不想办也得给她办了。   “殷昊,我想擦个身。”直接沐浴的话,只怕消息难免会传到婆母耳朵里头,要是擦个身的话,大不了就让思思受点儿委屈,就说他又尿殷昊身上了,殷昊和他都要洗一洗。想到这里,叶清浅觉得自己真是不是一般的傻,前段时间里头多好的机会啊,她就算顾忌老一辈的说法不敢沐浴,稍稍擦一擦还是可以的。擦完换身衣裳,简直不能更舒服了。   “擦身?不行,那样容易着凉的。你还在坐月子,是不能受凉的。”叶清浅不知道的是,侯夫人和乃娘都轮流和殷昊说过的,说坐月子的时候的禁忌,比如不能哭啊,哭了会坏眼睛,比如不能让脚吹风啊,不然清清年纪大了以后脚后跟会裂,再比如不能久坐啊,不然年纪大了容易腰酸……殷昊十分努力地都记住了。   “人家坐月子都是一个月,我这不是已经满一个月了吗?再说了,我也没要沐浴,只是用热水擦擦身也不行吗?”叶清浅用那种满是祈求的目光看着殷昊,只希望他能网开一面。   “不行!”一根筋的殷昊回答得很坚决。因为所有人都跟他说,这是为了叶清浅好,不能让叶清浅一时任性,后悔终生。   见殷昊似乎有些油盐不进,叶清浅急了,“殷昊!你难道真的就闻不到吗?我身上这股味道。”酸臭馊……没一种是叶清浅能忍受的。她已经忍了一个月了,让她再忍一个月,她只怕要疯。   愣了半响,在叶清浅以为殷昊会说‘闻不到’的时候,殷昊淡淡说了句,“习惯就好。”那脸上的表情,特别地一言难尽,与其说是嫌弃,不如说是认命。   “可是我不习惯啊!我从小到大,身上就没这么脏过。殷昊,你看这样行不行,如果你怕我着凉的话,我擦身的时候,你给我在身边点几个炭炉?”   殷昊最终还是拗不过叶清浅,同意了让她擦身,不过同样的,他也有一个条件。 第81章 馊的不是汤   本来叶清浅还很高兴自己的胜利,听到殷昊的条件之后,叶清浅的眼睛瞪得那个滚圆。   “你……你说什么?你……替我擦身?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了?清清,咱们是夫妻,什么是夫妻呢,夫妻就是不分你我的。”殷昊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神色特别地诚恳,如果忽略他通红的耳朵的话。   其实就如殷昊原来说过的,她身上各处,他都是看过不止一遍的,不但看过,还抱过亲过。只是替她擦个身,还真不是什么大事。问题是,她现在的情况,根本就没法让殷昊看。   肚子被思思撑了十个月,思思这是出生了没错,但她的肚子,不但没有收回太多,最近好像还因为那些个汤汤水水的硬实了一点儿,还有身上各处,不用亲眼看她都知道,变化一定很吓人。这样的她,她自己都有些嫌弃,就更不要说让殷昊看了。   纠结了一会儿,叶清浅扑回了床榻之上,“算了,我不擦身了总行了吧?”她还就不信了,殷昊能时时刻刻守着她,只要等着殷昊走开,她总能寻机会好好擦一擦的。   “怎么又不擦了呢?你刚才不是说了,你很难受吗?”   “我还说我想自己擦身呢!”   “清清,别任性,你现在身体还虚呢,擦身子是要费劲的。万一你自己擦到一半,晕过去了怎么办?”   叶清浅:“……”她倒确实是快晕了,被殷昊气晕,被自己熏晕!   因为叶清浅在坐月子,所以即便天热,屋子里头也是不能放冰盆的,怕叶清浅觉得热,殷昊都是让她单独睡床,殷昊睡窗边的小塌。到了晚上,殷昊才刚坐到小塌上,正准备躺下的时候,叶清浅就出了声了,“殷昊,你过来。”   “怎么了清清,是口渴了吗?你想喝汤还是喝水?”   “不是,咱们这床太大,我一个人睡着感觉有些空,你能不能陪着我睡?”   “你原来不是嫌弃我身上热量大吗?”   “你也说了,那是原来,我现在不嫌弃了。”叶清浅拍了拍身侧的床面,“殷昊,快来。”   被叶清浅需要的感觉太好,殷昊屁颠屁颠地就响应她的召唤,躺在了她的身边。才刚躺平,叶清浅已经窝进了他怀里了。殷昊眨了眨眼,将手搭在了她的腰身之上,闭上了眼。   “殷昊,你有没有觉得有些热啊?”叶清浅说着,来回拉着自己的衣领,明为散热,实际散 ‘气’。一时间,幔帐之内都是新鲜的酸臭气味,叶清浅只觉得头脑发胀,再看殷昊,依旧面不改色。感觉坑的可能是自己之后,叶清浅停止了动作,更深地埋入了殷昊的怀中,就算再热,她也告诉自己必须贴着殷昊,不熏得他主动提议让她擦身,她就跟他姓!   待叶清浅折腾够了睡过去之后,殷昊睁开了眼睛,看着叶清浅好一会儿,无奈一笑之后,也跟着睡了过去。   夜半时分,殷昊捂着被踢疼了的大腿从地上坐了起来。睡熟的叶清浅明显不喜欢身边有他这么一个大热源,死推不开的情况之下,直接就上了脚了。而且……将他踹下床之后,叶清浅几乎是贴着床沿睡的。殷昊若是想重新睡到她身边,就只能从她身上爬过,睡床内侧了,但是殷昊晚上还要起来伺候‘思思’小祖宗,这爬进爬出的,一来不方便,二来怕给叶清浅吵醒了。   叶清浅第二天一早神清气爽地醒来,往身边一看,没有看到殷昊,伸手一摸,也没有摸出温度来。   “殷昊,说实话,你昨晚一直在我身边睡的吗?”语气之中,颇有些期待意味。如果殷昊连一晚上都忍受不了的话,那么她不要说擦身了,沐浴都指日可待了吧?   殷昊倒确实如她所愿,给出了她想要听的答案。   “没有,睡到后半夜,我就回小塌上睡了。”   “好啊,你还说我嫌弃你热量大呢,你这是明摆着是嫌弃我身上味道重吧?你毕竟是我夫君,是思思的亲爹,我也不生你的气,只要你……”叶清浅还没把话说完了,殷昊已经接了口了。   “清清啊,其实呢,你身上的味道真的不算什么的。更重的味道,我都闻过。”   闻言,叶清浅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在渡口上工的人呢,做的都是体力活儿。什么是体力活儿呢,就是再冷的天气,那都能干出一身汗来的活计。有时候累到极致了,那就只想休息,哪儿还能管身上是臭还是香,是干净还是脏,随便倒在哪里那都是能休息的。讲究些的,无非是吃东西的时候把手擦干净了,不讲究的,反正能填饱肚子就行。   刚开始的时候呢,殷昊是不习惯这样的生活的,干得一身臭汗,就算不洗,那也至少要擦一擦的,可是烧热水是要柴火的,冬天的柴火那可一点儿不便宜,直接用冰水吧,擦的时候冻得够呛,被冷风一吹吧,这一冷一热的,就容易生病,生病吃药要花银子,生病期间没力气做活,那就是坐吃山空的状态。想来,很多人都是经历过相同的状况的,所以他们大多数时候,那就宁愿臭着,实在是臭的不行了,大家再一块儿去澡堂里里头泡泡洗洗,那个舒服劲,就不用说了。之所以不经常去,还是因为缺银子。谁不知道舒服呢,可是囊中羞涩是大问题。   冬天的时候还好,就算臭,也臭的不是很厉害,随着春天来临,那个味儿啊……恨不能就不要鼻子了。   殷昊这么一说完,叶清浅就算是明白了,殷昊的意思呢,他是被一群人熏过的,还不止汗味,那个脚臭味更是够呛,一股子臭咸鱼味儿,经久不散。所以到她这里,他偶尔还能闻出点儿香味来,至于是什么香味,殷昊倒是没有明说,不过他的目光所至已经很说明问题了。下意识地,叶清浅捂住了胸口。   对于这样的殷昊,叶清浅肯定是没办法生气的,心疼都来不及呢!本来她还想过,既然殷昊连身都不让她擦,那她就让殷昊也和她一样,不擦身,不沐浴,一块儿臭着算了,这会儿想想,好在这话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来。   叶清浅坐月子期间,是不能出房门的,殷昊陪着他们母子,也基本不怎么出,但是他们不出来,不代表旁人不能进来。   侯夫人原来见思思呢,那都是殷昊给她抱出去看的,顺便带着思思晒一会儿太阳。这天终于缓过劲来的柳妍听说思思越长越可爱,也想开看看思思。侯夫人是听说了的,叶清浅生产那天,先是难产后是血崩的,给柳妍吓的小脸惨白,殷弈和柳妍院子里的人还传了个消息出来,说是柳妍跟殷弈商量着能不能不要孩子。   这成了亲不要孩子算是怎么回事儿?侯夫人虽然不是殷弈的亲娘,但殷弈毕竟是她带大的,她即便不喜欢他,也没法眼睁睁地看着他绝后,毕竟他是殷湛的骨血,他的孩子也是殷湛的孙子,这会儿柳妍主动提出要看思思,侯夫人就想着让她多看一会儿,让她看看孩子有多可爱。待她真心喜欢了,也许就会想要自己也生一个出来玩玩了。   在屋子外头待得太久,侯夫人怕思思给太阳晒坏了,于是便想着和柳妍一块儿进殷昊和叶清浅的屋子里头坐坐。   想法是很好的,不过现实特别拖后腿。   侯夫人和柳妍一边说着思思的趣事儿,一边笑着进了屋。才迈进一步,侯夫人和柳妍的脚步都同时那么一顿,鼻尖微动,脸色就都起了变化了。   侯夫人优雅地拿起帕子捂住了鼻子,叫来了殷昊,“殷昊啊,娘不是和你说过了吗?这天儿热,鸡汤啊之类的食物容易坏,清清要吃多少,你就给她端多少来。这实在多了吃不下了呢,也别搁在屋子里头,你闻闻看,这一屋子的味儿。”   听侯夫人这么一说,叶清浅那是恨不能刨个坑,给自己埋了,但虽然没有坑,万幸她是有被子的,于是也顾不得热了,嗖地就往被子里头一钻。   殷昊没回应他娘的话,只是不停地清嗓子。   “你怎么回事儿?生病了?你还真是能耐了啊,这么热的天儿你也能生病?你生病了还待在屋子里头干嘛?万一传给了清清和思思怎么办?赶紧的,你去客房住去,我让丫鬟和乃娘来伺候清清和思思。”   “不,不是的娘,我没事儿。”   “没事儿啊!没事儿你站这儿发呆呢,还不赶紧地,把那馊了的汤给端出去倒了去,留着熏人啊?”   “这个……那个……”殷昊挠了挠头,不知道该怎么说。   “昊儿啊,这男子汉大丈夫,那就该顶天立地,说话就干干脆脆的,你这支支吾吾的,学大姑娘呢?”   半响,殷昊憋出了一句话,“馊的不是汤。”是清清。   “不是汤是什么?”   侯夫人和柳妍来的这一遭,虽然给叶清浅尴尬地不行,不过侯夫人网开了一面,同意她沐浴了,只是得注意千万不可以着凉。至于柳妍……更不想生孩子了,在鬼门关溜达也就算了,还得臭上一个月。那个味儿,她活了一辈子,就没闻过那么呛人的味儿。   虽然沐浴的时候,周围围着一圈儿炭炉感觉有些怪异,不过能沾水,叶清浅真是高兴得不能再高兴了。   不过乐极的时候,它总是易生悲。叶清浅想着吧,她这一个多月了,好容易能沐浴一番,那必须得洗得干干净净的,不然过了这个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下个店。热水呢,那是管够的。不过很不幸,她嫁了个乌鸦嘴的夫君。生产之后的她,确实是真的体虚,不过是因为想要洗干净,所以多洗了几遍罢了,她这破身体就很不争气地受不住了。   好在殷昊因为担心她,一直趴在窗边偷看呢。见她眼一闭,直接往浴桶里头滑,殷昊就直接破门而入了。   后来的事儿,叶清浅没有太大的印象。嗯,其实是有的,她只是装作没有罢了,不然殷昊得多不好意思啊。   叶清浅眼前一黑之后,其实很快就缓了过来,但是那时候,殷昊已经进了门了。叶清浅不大想看到殷昊看到她现在‘身段’的时候可能露出的嫌弃表情,于是继续装晕,殷昊轻拍了她的脸半响,见她没有反应,给她把身上的胰子沫洗干净之后,直接就给她光着抱出了浴桶,当然……在浴桶里给她穿衣裳确实也是很不实际的事情。   给她翻来覆去地擦干之后,叶清浅听到了殷昊在耳边轻声呼唤她的声音。叶清浅继续保持平稳的呼吸,装作自己还晕着没醒。然后……殷昊仗着屋子里头摆放的炭盆不少,对她很是上下其手了一阵子,才恋恋不舍地开始给她穿衣裳,一边穿还一边重复念叨,“再不穿衣裳,清清要着凉的。”语气之中,遗憾之情颇重。   叶清浅→_→ 第82章 日常   叶清浅一直觉得,殷昊这回的‘诈死’只是让他身上多长了些肉手上多长了些茧罢了,其他基本是没有变化的,但自从昨天开始,叶清浅的想法就变了,殷昊其实还有别的变化的,比如这个脸皮,肯定是变厚了的,不然怎么就能在这样那样了她之后,还能装作若无其事,淡然地面对她呢?装睡的她看到他的双手,听到他的呼吸声,都觉得特别地不好意思。   说起昨天的沐浴,那真是不沐浴不知道,一沐浴吓一跳,沐浴告一段落的时候,那水面上飘的那一层油腻腻白花花的……彻底洗干净了之后,叶清浅感觉整个人都松快了。好像身上的肥肉都已然融化在了那一桶一桶的洗澡水中,如果旧衣裳不贴得她那么紧地提醒她这是错觉的话。   叶清浅本来想着她现在洗干净了,可以和殷昊一块儿照顾儿子了,思思呢,还是待她这个娘亲很好的,好像除了肚子饿的时候会投奔她的怀抱,其他时候都只盯着殷昊这个亲爹。看着殷昊被折腾得焦头烂额的,叶清浅总是不免掩唇偷笑。   不过吃喝睡偷笑……这样的日子叶清浅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叶清浅怕自己再这样下去就要懒成习惯了,出了月子之后也这样懒散,那可不是好事。于是就想着,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吃喝拉撒都在屋子里头,叶清浅能做的事儿不大多,不过那算是她擅长的。   “思思睡了吗?”叶清浅压低了声音问道。虽然一般来说,小手伸过头顶做投降状,是思思的标准睡姿,但也不能以此就认定了思思是睡着的了。   “我看看。”叶清浅以为殷昊所谓的‘看看’,那就真的是看看,小孩子睡没睡着,确实是很容易看出来的。他们可没有大人的那些个心眼儿,还知道装睡什么的。但殷昊接下来的动作算是出乎了叶清浅的意料了,只见他伸出了原来很是修长,现在看着有些许粗壮的手指戳了戳思思的脸,见他没反应,又戳了几下之后,抬头和叶清浅道,“清清,咱儿子睡着了。”   叶清浅:“……”   本来叶清浅是准备给殷昊重新量一下尺寸,给他做几身新衣裳的,见殷昊这样欺负她辛苦生下来的儿子,她突然就不想给他做了。   接下来几天,叶清浅都挺忙的,忙着给思思做秋天的衣裳。   叶清浅做第一件衣裳的时候,殷昊说的是,“清清,坐月子的时候不能做针线的,对眼睛不好。”具体怎么个不好法呢?殷昊是说不出来的,因为他娘没跟他说。   “我怀着思思的时候给你做了不少衣裳,现在眼睛不是也好好儿的吗?”   “啊?清清你还给我做衣裳了?”殷昊有些纳闷,怎么他开衣橱的时候,就没看见新衣裳呢?   “嗯,做了,秋天的冬天的春天的都各做了几件,不过,当初以为你……所以全都烧了。”   叶清浅裁剪第二件衣裳的时候,殷昊按住了她的手,“清清你休息会儿,我来剪。”看着叶清浅那小手握着那么大一把剪刀,还剪地那么利索的时候,殷昊的心总是提在嗓子眼儿的。就怕叶清浅某一剪刀下去,布是剪开了,她的手指也被剪下来了。   见殷昊跃跃欲试的模样,叶清浅松开了剪刀,反正她也已经在布上画好了样子了。只要智力正常的人应该都是会剪好的。   按照叶清浅的速度呢,裁剪思思的小衣裳,那就是两盏茶的功夫。到殷昊这里……两盏茶的时间过去了,他手里的剪刀才在布料上挪动了一尺左右的距离。见叶清浅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好的变化,殷昊干咳了两声,“咳咳,清清,这事儿吧,不是我动作慢,是这个布料软软的,特别不好剪,我一用力它就跑。你再耐心等等,等等啊!”   “思思的皮肤那么嫩,布料不软怎么行?你别把布料拿那么高,就放在桌上,沿着我画的线往下剪就行……”叶清浅实在看不下去了,凑上前准备指导一下殷昊,让他的动作能快上一些,这一认真看吧,叶清浅愣了一下。   “殷昊,你这怎么是贴着线剪的呢?”裁剪衣裳的时候呢,划线不只是确定衣裳的大概轮廓,缝制的时候也要用上。但凡有些经验的人都是知道的,这裁剪的时候是不能贴着线的,得往外挪一个指节左右,便于后头的缝制。这会儿殷昊十分认真地沿着她划的线给剪裁的布料,把她本来准备给思思做的宽松的衣裳,变成了贴身的衣裳。   “这样不对吗?不是沿着线剪的话,那你划线做什么?”   “你没看见我这前头剪的都是有留些空间出来的吗?”   “看到啦,我以为你是动作太快,所以剪坏了的!”   思思的第三件衣裳,因为第二件的关系,殷昊没有参与裁剪,但……   “清清啊,你这么一件衣裳就缝这么几针,能结实吗?”   “嗯。”   “这么容易?那我也会啊。”   说着,殷昊也没再征询叶清浅的同意,直接拿起了一根针,学着叶清浅的样子,穿针引线,然后开始缝制起第二件被他剪坏了的小衣裳来。第二件衣裳本就裁得不够大,叶清浅正犹豫着是不是就浪费一下布料不要它了,殷昊想玩就让他玩吧,总比折腾思思和她强。   别说,就叶清浅在一旁看着,殷昊还真是缝得似模似样的,看着特别地……贤惠。耗费了三天时间,叶清浅担心的事儿,比如殷昊的手指被针扎成筛子的事儿并没有发生。小衣裳缝好之后,看着特别有成就感的殷昊抖了抖小衣裳,没有能抖开。叶清浅凑过去一看,得,袖子缝在背上了。殷昊一看不对,立马就上了剪刀了,这一剪开……袖子上的针线立马松开了不说,背上还多了一个窟窿。   “没关系,反正这衣裳是贴身穿的。”殷昊这话也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说服叶清浅。   此刻,感受到了来自亲爹的深深恶意的思思恰好醒了过来,殷昊那个高兴啊,“清清,快,给思思抱起来,给他试一下我缝的这身衣裳。”   好容易费劲给思思穿好之后,殷昊左看右看犹豫了半响道,“清清啊,咱儿子……这手,是不是不一般长啊?我只听过有人是长短腿的,原来手也有长短手的吗?”   叶清浅:“……”   殷昊一个男子,不擅长针线那才是正常的。叶清浅能体会殷昊那份想为她分担的心意,只是他所谓的‘帮忙’,帮的都是倒忙,真不如不做。   又缝了十几针之后,叶清浅叹了口气,看向了殷昊的方向。   “殷昊,你又怎么了?”任谁做事儿的时候被像猎物一样盯着,都是会不舒坦的。   “清清,你就别做了吧,思思的衣裳,府里的丫鬟、婆子都是可以做的。”   “那你说,不做衣裳,我怎么打发时间呢?”   “陪我啊!玩思思啊!”殷昊脱口而出,而后慌忙改口,“额……不对,是陪思思玩。”   “殷昊,现在思思大了些,睡的时间变长了,你可以抽空看看书,今年的会试是赶不及了,可以提前为三年后的会试做做准备。”   “清清,我暂时不想参加会试了。”   “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皇上对于六皇子的处置,殷昊听爹和大哥说了。那样的结果,他觉得挺正常的。不管怎么说,六皇子毕竟是皇子,总不能给他一个自己找死的举人填命。但殷昊不大能接受皇上对于沈奕轩的处置,说句不忠的话,现在的皇上,不是明主。殷昊以为,就算他真的考上了贡士,只怕殿试也是过不了的。与其白折腾,不如等着新帝登基。至于新帝会是谁,殷昊并不在意,反正只要不是六皇子就可以了。   但这些话,没必要和叶清浅说,“我现在只想多陪陪你和思思,其他的,什么都不想做。”   让殷昊看书这条路行不通,叶清浅费劲想了想,“不然,你给思思画像吧,你画完之后,我给思思绣在肚兜上。然后那些画像都留着,等思思长大了,让他看看他小时候长的什么模样。”   这是个不错的主意,殷昊起了些兴趣。   见殷昊开始盯着儿子猛看,随时准备下笔的样子,叶清浅算是放了心了,低头继续替思思缝衣裳。缝完一件衣裳之后,叶清浅想着殷昊应该也画得差不多了,就走到他身边一看,这一看之下,叶清浅愣了。殷昊画的,不是思思,而是她,微微低头,认真做着刺绣的她。   “殷昊?不是说好了的,画思思的吗?”   “他?我画好啦!”殷昊随手指了桌边晾着的另一幅画。叶清浅一看之下,有些哭笑不得。殷昊给她画的这张,画得特别细致,头发丝和眼睫毛都看得很清楚,这会儿殷昊似乎正在准备给她的画像着色,到了思思那张,虽然也抓住了思思的□□,但是那个线条不要太简单,只有团团深深浅浅的墨迹,一看就是敷衍之作。恐怕画思思一幅画的时间,还没有给她画睫毛的时间长。   叶清浅:“……”思思啊,娘对不起你,给你找了一个不是后爹,胜似后爹的亲爹。 第83章 小乌龟思思   思思还小,哪里懂得这些,他的生活简单地不能再简单,就是四个字:吃喝拉撒。   这不,叶清浅和殷昊说话的声音稍稍大了些,就把本来就快醒的思思给吵醒了。思思醒过来之后呢,打了个很秀气的小哈欠,然后慢慢地睁圆了眼睛。自己怀胎十月拼了半条命生下的孩子,叶清浅自然是觉得怎么看怎么可爱的。   叶清浅俯身,把思思从摇篮里头抱了出来,指着思思说,“殷昊你看看思思,眼睛多大啊,你给他画的呢,就一条缝。”   “那……我刚才画他的时候,他不是正好睡着的吗?睡着的时候可不就是闭着眼睛的吗?闭着的眼睛可不就是一条缝吗?要是他睁着眼睛睡,你不害怕我都害怕了。”   “行,那趁着他现在醒着,你给他再画一幅画像吧。”片刻之后,叶清浅又加了句,“得有颜色,不能只是黑色的。”   殷昊瞄了思思一眼,把叶清浅的画像小心地收到了一旁,然后提笔……唰唰唰,“好了。”   叶清浅抱着思思凑过去一看,这回,思思的眼睛终于不是一条缝了。因为她刚才说思思的眼睛大,殷昊画的时候还特别把思思的眼睛给放大了,巴掌大的小脸儿,一双大眼睛就占了一大半儿。叶清浅说的‘得有颜色’,殷昊也做到了,画像上思思的双颊之上,多了两抹圆滚滚的红色。   叶清浅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盯着殷昊。   殷昊刚开始的时候还挺坦然的,被盯了一会儿之后,殷昊的眼睛就开始左右漂移了,“那个……清清啊,思思醒过来这么久了,不然,你喂喂他吧,不然他饿了就该哭了。你慢慢喂,我先出去等你。”说完,跑得比兔子都快。丝毫就没有了往日里头的无赖劲,往日里但凡叶清浅开始准备给思思喂口粮,让殷昊暂避的时候,殷昊总是理直气壮地说,他进进出出的,容易招风,而这里是产房,得禁风。   感觉殷昊大约是靠不住的之后,叶清浅决定自己给思思画。其实她画得也不会比殷昊差多少,本来只不过是想找点儿事情给殷昊做罢了。可没想到他这么不上心。   殷昊只看过叶清浅做绣品,没见过她画图样,这会儿一看,只觉得新奇。   “这个……是思思?”   “嗯。”叶清浅点了点头。   殷昊看看叶清浅画的图样,再看看思思,一脸的纠结,最后小小声地说,“咱们家思思,有这么可爱吗?”   叶清浅转过了头,正对殷昊,“殷昊,我拼尽全力生下的儿子,你居然敢嫌弃?你这胆子,包了天了?”   殷昊沉默了一会儿,‘汪’了一声。   叶清浅:“……”   之后的日子,还算简单,叶清浅画思思,殷昊画叶清浅,叶清浅给思思做衣裳,殷昊画叶清浅。   旁人呢,那都是给孩子办满月的,因为叶清浅的情况特殊,所以就成了办百日宴。思思百日的时候,已经被养成了一个白嫩嫩的肉团。按照殷昊的话来说,那是没力气的话,千万别抱,太压手,压得是让人瞬间就想脱手。   本来叶清浅的意思,反正满月也错过了,百日宴办不办都问题不大,她别的不怕,就怕折腾到思思,她总感觉她家思思这样可爱,只怕旁人见了至少都是要摸他几把的,要是摸也就罢了,万一他们还爱掐孩子的小脸,那么她是拦着呢,还是不拦着呢?拦着的话,会不会让对方觉得没面子,不拦着的话,万一思思被掐疼了怎么办?   侯夫人的想法却又不同,给思思办百日宴呢,一来是正式告诉其他人,他们永宁侯府添了丁了,二来呢,主要还是委婉地告诉大家,她儿子殷昊活着回来了,活蹦乱跳的,当初是他们弄错了。   接到侯府的请帖的时候,很多人都是感慨的,虽然添丁是喜事,但是这个丁是个遗腹子,总是有所缺憾的。不过既然侯府请了他们,他们还是要去贺喜送礼的。   然后当天……当叶清浅抱着沉甸甸的思思出来见客的时候,屋子里头所有人存在嗓子眼儿的贺词全都变成了‘啊’声不断。因为他们看到了叶清浅身边站着的‘人’。   一时间,场面有些混乱,有些反应快的,直奔侯府大门就去了,反应慢的或者被吓到了的,只能站在原地哆嗦地看着在叶清浅身边微笑站立着的殷昊。   侯夫人早就料到了会有这样的情况,于是百日宴开始之前,她就让人把侯府的大门给关上了。她乖孙的好日子,总不能有不好的传言。比如儿子百日宴,鬼父回来祝贺之类的话。   于是在场的所有人都经历了此生唯一一次受到惊吓的百日宴,办百日宴的本就不多,这孩子亲爹诈尸的事儿,就更少了。真是让人印象深刻地不得了。   百日宴之后,叶清浅即便每天都看着思思,依旧觉得他每一天都和前一天有所不同。看着他慢慢学会抬头,学会翻身。思思每一个变化,叶清浅都记在心里。   说起思思翻身,那大约都是殷昊的功劳,老话总说三翻六坐七滚八爬九扶立,可是思思已然三个半月,依旧还是不会自己翻身。叶清浅有听旁人说,很多小孩子是喜欢趴着睡的。所以晚上怕孩子自己翻过身,呼吸不顺畅,好些新做娘亲的晚上都不敢睡实。   对比别人家的孩子,思思翻身好像是迟了一些。叶清浅并未在意,反正总是会学会翻身的,也不急在一时。就像原来安安,也是到了快要五个月才翻身的。不过安安是因为体弱,按照思思的身体状况,应该就快了。   可是殷昊不这么想。自从有了思思以后,殷昊在叶清浅的心目中就往后顺延了一个位子,殷昊很明显地感觉到了。所以对于思思,他是敌意、醋意一天天地比疼爱多。   所以,听到别人孩子三个多月就能翻身的时候,他每日一有空闲就把思思翻身趴在床上。思思不会翻身,只会抬头,殷昊每每看到思思奋力抬起头,小手小脚在那儿乱划拉,就哈哈大笑,嘲笑他像一只乌龟。常常自说自话,自顾自在那儿笑的很开心。叶清浅不想跟他一般见识,思思是乌龟,难道作为他亲爹亲娘的他俩能是别的品种?   殷昊还不止口头嘲笑,笔头也是带着对亲生儿子深深的恶意的。平时让殷昊给思思画张带着颜色的画,那是千难万难的,这会儿呢,殷昊倒是主动地很。画完之后还展示给叶清浅看,叶清浅一看,简直要吐血了。头啊,手啊脚啊,都是他们家思思没错,但是思思身上背着的那个墨绿色的壳是什么玩意儿?哦,还有一条尖尖的小尾巴。嗯……脸上的两抹红晕也还健在。   按殷昊的话呢,这个是思思的正面,他后来还画了思思的背面,一‘头’想要翻身却翻不过来的……乌龟。   让叶清浅更无语的是,每天对着这几幅画,殷昊都能笑半天。一边笑,一边就有了新的灵感了。游泳的思思啊,和蜗牛赛跑的思思啊,变成缩头乌龟的思思啊,咬住一根棍子一听驴子叫唤就松嘴的思思啊……叶清浅很想提醒殷昊,听见驴叫就松嘴的那是鳖。   思思大约能感觉到亲爹的嘲笑,所以每次都很努力很努力想翻过身,可是一直没有成功。终于有一天,思思因为用力过猛,小脸憋得那个通红,然后突然……不‘挣扎’了。   叶清浅动了动鼻子,“夫君,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叶清浅明知故问,不过是想调侃一下这个以耍弄儿子为乐的父亲。   殷昊很尴尬,他明明是希望思思能够翻身的,没想到这个臭小子居然拉屎了……真是太不争气了。叶清浅坐在一旁,眼神示意殷昊‘自己造成的后果自己摆平’。于是殷昊默默地走了过去,准备给儿子换尿布。正在这时,思思终于翻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个身。   “……不要啊!”殷昊的惨嚎没有能阻止得了思思翻身的‘脚步’。   于是自作孽的父亲带着思思去洗了洗……自然,叶清浅要跟着的,殷昊粗手粗脚的,她不大信任他。   自从思思学会了翻身,就爱上了翻身,每天醒着的时候就在床榻之上翻过来翻过去,叶清浅要眼睛一眨都不眨的盯着他才能放心,生怕他一不小心从床塌上翻到床榻下。每日里就光盯着他了,也做不了别的事情。   然后思思渐渐会坐会爬,叶清浅跟着思思一起重新学习这些,好像她自己也又再经历了一遍童年。   最近叶清浅一直烦恼给思思断乃的问题,本来老一辈的是说给孩子喂的久一些,孩子身体的底子能好些,她就一直坚持了,可是最近,思思长牙了,特别喜欢咬人,她很痛。   最糟的是,思思不知道像谁,一咬住就不放嘴,跟鳖一样。叶清浅觉得一定不是像自己,于是就把怀疑的目光对准了殷昊。看殷昊追着她的那个劲头,就知道殷昊是个坚持不懈的人,长大了是坚持不懈,小时候应该就是咬定不放吧。   不过终究是亲生的,叶清浅能忍还是忍着了,忍到最后,在思思九个多月的时候,叶清浅终于狠了狠心。   思思从会爬开始,一肚子饿了,就会自动往娘亲身边爬,爬到娘亲跟前,就会伸手要娘亲抱。等娘亲抱住他,就自动往娘亲怀里扎,找吃的。今天叶清浅做好了准备,任由思思折腾。思思刚喝了一口,就急急张开了嘴,小舌头伸啊伸,辣的。   从来没有尝试过辣滋味的思思此刻很是委屈,用那一双水汪汪的杏眼看着娘亲,仿佛在问娘亲怎么会这样。叶清浅想抱着他安慰一下,可是思思躲开了她的怀抱。他觉得今天的娘亲不好,不想要娘亲抱,只爬到别的地方可怜兮兮地看着叶清浅。叶清浅有些无奈,只能给他喂点糖水,冲散一下辣味。   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思思,肚子一饿,最先找的又是娘亲,然后第二次被辣到了。平日里殷昊回房的时候,思思一般都是黏在叶清浅身边的,今天却奇了怪了,只自己坐在一旁,委屈得不得了地看着叶清浅。   殷昊觉得反常,于是问了一句:“清清,你怎么得罪咱家小祖宗啦?他平时不是最粘你了,今天怎么了?”   叶清浅叹了口气,无奈地开口:“他从开始长牙就一直咬我,最近他牙长的齐乎了些,咬得更用力了,我受不了疼,就给他断乃了。”   殷昊是男子,自然不大了解这些,于是开始打破砂锅:“你用的什么办法?”   “抹了点儿辣椒粉。”叶清浅边说边指了指胸口。一下子就把殷昊给逗乐了,走到思思面前,伸出手:“来,思思,爹爹抱,娘亲太坏了,咱们不理她。”   思思好似确实听懂了,立马做出委屈的表情,伸开了双手,要殷昊抱。殷昊真是受宠若惊,自从思思认人之后,有叶清浅在的地方,思思是从来不要他的。大概因为觉得他抱着不大舒服的缘故吧,殷昊曾无数次这么猜测。今天居然一问就答应了,真是奇迹。   然后下一刻,殷昊就得意不起来了,因为思思直接埋进了他的怀里……从没有被思思咬过的殷昊:“啊!!!!”   叶清浅给殷昊擦药的时候,殷昊的眼圈都红了,疼的。   “思……嘶……思思平时都这么咬你吗?怎么也没见你上药?”   “额……思思他今天可能是饿狠了。”看着殷昊胸口那一圈细小的泛着红丝的牙印,叶清浅以为,思思待她这个娘亲其实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了。   殷昊:“……”   叶清浅以为小孩子忘性大,应该睡一晚上就没事了,结果思思好像知道了,娘亲是不准备再给他好吃的了,足足有三四天没有搭理叶清浅,倒是每每看到殷昊,总要往他怀里扎。殷昊呢,算是怕了他了,并不想旧伤未愈,就添新伤,都是能躲则躲的。   几天之后,叶清浅用食物重新吸引了思思的注意力,发现吃食虽然变了,但是依旧能填饱肚子之后,思思还是跟叶清浅最好。 第84章 风雨前的平静   自从思思出生,叶清浅的全部注意力和精力几乎都放到了思思身上。殷昊呢,主要是关注叶清浅,思思一般是附带关注一下,以便在叶清浅不方便的时候搭把手照顾他一下。其实如果可以的话,殷昊其实是不想管的,按照他们永宁侯府的规矩呢,这个儿子那都是要粗养的。   陪着思思一块儿成长的日子,因为忙碌而显得飞快,叶清浅感觉几乎只是转眼的功夫,思思就已经满了一周岁了。   因为思思的百日宴,吓到了好些人,所以这周岁宴,侯夫人就不打算办了。对此,叶清浅倒是松了口气的。她其实不大希望自己的儿子被一群不认识的人指手画脚。   最近是思思脱离爬行动物的重要时刻,爬行稳当了,站起来行走还会远吗?于别的孩子来说也许不远,但于思思来说,有些远,远的叶清浅完全想不到那会是哪一天。   思思呢?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殷昊画多了‘乌龟图’,长着长着,就长成了个懒散且执着的,在他的概念里头,似乎觉得四条‘腿’比两条腿好用,所以不管去哪儿,几乎都是用爬行的方式,而且飞快。往往都是叶清浅一个不注意,思思就已经不知道爬到什么地方去了。   为了让思思摆脱小乌龟的形象,直立起来,叶清浅想了挺多办法,比如用思思喜欢的东西吸引他的注意力,像拨浪鼓、拍板、泥人、小竹马,甚至连吃的都准备上了。既然是思思喜欢的东西,思思被吸引,那就是很自然的事儿了。   但让叶清浅想哭的是,思思虽然确实被吸引了,不过照旧是四肢着地过来的。   叶清浅想了想,干脆也不坐着了,直接站着让思思过来。思思爬到娘亲面前,发现娘亲比平时高大了许多,呆愣了片刻,他利落坐了起来。坐稳之后,就朝着叶清浅伸出了两只手,巴巴儿地看着她,要抱。若是叶清浅不抱他,或是迟了一会儿半活儿的,思思就扁嘴皱眉装可怜。   若是装可怜没有用的话,思思倒也不会太过坚持,他会……换人,所谓的换人呢,就是思思会爬到殷昊跟前,伸手让他抱。如果这个屋子里头只有殷昊和思思的话呢,殷昊是未必会理这个臭小子的,但是清清在呢,殷昊只能满面笑容地给思思抱起来,以示他对清清给他辛苦生下的儿子的宠爱之情。   事实上,给思思抱起来之后,殷昊唯一的感觉是:这个臭小子居然又双叒叕重了。   思思呢,就不是个省油的灯。被殷昊抱起来之后吧,他就开始小哑巴一样地‘啊啊啊’,小手指的方向呢,是叶清浅所在,刚开始的时候呢,不论是殷昊还是叶清浅都觉得,思思这是想从殷昊的怀里去到叶清浅的怀里。他自己那么点高,叶清浅又不肯弯腰的话,他是够不着她的怀抱的,只能靠殷昊抱着够。没有想到,思思根本就不是这么想的。殷昊抱着他到了叶清浅跟前之后,他不是直愣愣地想往叶清浅怀里扎,而是……努力地抱着殷昊的脖子,让自己显得比叶清浅高。   殷昊:“……”作吧,作吧,你再作死下去,以后在娘的心里,爹就比你重要了。   叶清浅:“……”   叶清浅是狠的下心的,思思都已经过了周岁了,还总不试着自己站起来,她是问过婆母的,小孩子一岁开始就可以学走路的了。现在不说让他走路吧,至少也要让他站起来才是。可是她狠心没用,思思有个隔辈儿亲的每天都会来房里看她的祖母。   “唉哟喂,怎么啦,还没有到门口,就听到咱思思的哭声了。”侯夫人的人还没到,声音就先到了,看了屋子里的情况,侯夫人慢悠悠地说:“清清啊,思思哭了,你怎么也不把他抱起来啊。就这么看着他哭?你这做娘亲的也太狠心了。”然后伸手把思思抱了起来,“思思不哭啊,祖母来了。”   其实思思根本就没哭,这孩子现在连攒眼泪都懒,不高兴了不痛快了不顺心了,就扯开嗓子开始干嚎,典型的雷声大雨点没有。但即便如此,被侯夫人抱起来的时候,思思还是很委屈一般地抱住了她的脖子,靠着侯夫人的肩膀,哼哼唧唧地闹腾。侯夫人越是哄他吧,他哼唧的声音就越大,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恨不能全世界人都知道一样。   叶清浅是看不下去了:“婆婆,您别惯着他,他一个男娃娃,都这么大了,连站都不会,更不要说走了。我也不贪心,就是想让他学着站一站。”   “这事儿哪里能急,再说你这样也不对啊。他自己懒得站,你就得帮他一把。”   “帮他站?怎么帮?”叶清浅好奇了。   “那,就这样。”侯夫人示范了一下,把思思放在地上,背对着她,扶住他的下腋,把他扶着站住,思思长这么大,还没站直过,于是只站了一会儿,就有些东倒西歪。   殷昊在一旁窃笑,他突然又有了作画的灵感了。某只脱了壳的胖乌龟试着学人站立,失败之后,往自己的壳里一钻……   然后侯夫人又把思思抱回了怀里。   “他刚开始学站,不能一下子站太久,不然容易累,要是累着了,以后让他这么干,估计他也不会愿意了。这事儿还是得慢慢来。现在孩子还小呢,你就这么急,以后他会到处乱走了,你才更操心呢。”叶清浅此刻并没有把婆婆的话完全听进去,后来,静下心想想,真真是一语成谶。   侯夫人又稍微哄了哄思思,又让叶清浅学了一个能让思思安全站立的方式,让思思面对着他,牵着思思的手,让思思的双脚踩在她的脚背上。   “平时呢,你可以让殷昊在后面托一把,你带着思思走,让他对走路产生兴趣。不过还是先学站,等他站稳了以后,也许根本不用你教,他自然慢慢就会自己走了。”   叶清浅觉得做娘亲真真是件不容易的事,思思又好像学什么都比别的孩子迟一些,站立,走路,说话……以后还有很多事,把孩子养大真是太不容易了。   侯夫人给叶清浅做的示范呢,那是原来府里头的丫鬟、婆子扶着殷弈、殷昊两兄弟走路的时候,她学会的,在一旁看着觉得挺轻松,这就教给叶清浅了。叶清浅呢,以为这是婆母的经验之谈,且看着也确实可行,立马就学着做起来了。   也有可能是叶清浅确实是有些着急过了吧,第一天扶着思思站,就扶出了事情来了。思思倒是没事的,四‘脚’一着地,照样爬得飞快,叶清浅就不行了。   因为思思年纪还小,个子一点点大,叶清浅要扶他站着,那就必须得弯腰。时间短了倒是没有什么的,时间一长叶清浅也没有太多的感觉,她的注意力全都在思思身上呢。但是当思思开始不耐烦,一息的时间都不肯站的时候,叶清浅只能放开他。   放开思思之后呢,叶清浅自然是要起身的。这一起身吧,就发现了问题了。她的腰,半天都没有能直起来。一直就泛酸,腰间泛酸,眼睛也泛酸,不受控制地,就‘哎呀’出声了。   “清清,怎么了?”   “我……我腰直不起来了。”说这话的时候,叶清浅不自觉地就带了哭腔了。她突然就有些害怕了,怕自己的腰永远都直不起来了。   后来,殷昊费了半天的劲,才给叶清浅扶上了床。   这一躺平吧,叶清浅就开始不受控制地掉眼泪,这腰实在是太酸了。   随后的时间里头,殷昊是手忙脚乱地哄叶清浅,给她擦眼泪,给她揉腰。至于思思,自己爬累了,就直接趴在地衣上睡着了。   可想而知,殷昊是不会再让叶清浅帮思思站,用这样的方式教他走路了。就算继续用这个方式,也完全不用他或者叶清浅,府里的人多的是。他们只要在一旁盯着就行了。   府里据说腰力好的丫鬟、婆子轮流被折腾了几天,以为要被折腾好长一段时间,正叫苦不迭之时,殷昊收到了一个东西,是沈奕轩托人给他送来的,看着像个矮轮子的板车。拆开随附的信件之后,殷昊才知道,这玩意儿是用来给孩子学走路用的,算是送给思思的周岁礼物。   殷昊推着试走了几步,每走几步,那个车前头的那几个小木榔头都会发出清脆的敲击声。殷昊试着晃了晃,挺稳当。   叶清浅把思思哄睡了之后,见殷昊还未进屋,便出去寻他,这一出门,就看到殷昊正对着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傻笑着呢。   “殷昊,这是什么?”   “听说叫‘学步车’,沈奕轩送的,给咱儿子练走路用的。”   “沈大人?”叶清浅这才记起,似乎已经有很久没有看见沈奕轩了,也没见殷昊出门去见他,“沈大人最近,公务很繁忙吗?怎么也没见他来寻你,也不见你去见他。”   “他……被外放了……”简单的,殷昊把沈奕轩的事情说了说。   “这么说,是因为上次的事?”叶清浅唏嘘了一阵,突然就抬起了头来,“殷昊,你之所以暂时不想考科举,也是因为这件事吗?”   殷昊没有想到叶清浅能从沈奕轩的事想到他身上,但说实在的,他也不想瞒着她,于是略迟疑地,点了点头。   叶清浅闻言,皱了皱眉,被皇上以这样的方式记着,并不是什么好事。不过……叶清浅很快掐着手指算了算,似乎……再过几个月,朝堂就要有大变了。只这一回,不论她还是殷昊,都不会知道上位的会是哪一位皇子了。 第85章 日常(二)   不过担忧和烦恼都只是一瞬间的事,因为不论是殷昊还是她,于朝堂这棵大树来说,那都是蚍蜉,就算拼上了性命,也是影响不了朝堂的格局的,上回殷昊的事那就是前车之鉴。他们呢,只要过好他们的小日子就可以了。至于那些可能到来的风雨,公爹和大伯自会替他们扛着。   沈奕轩送来学步车,本来是让思思扶着走的,因为并不复杂,所以叶清浅和殷昊都是第一时间就看明白了要怎么用的。思思呢,第一时间也看懂了,只是他的看法和他爹娘不大一样。   看着一屁股墩结结实实坐在学步车上头就赖着不想动的思思,叶清浅真是哭笑不得。大约中了那句‘知子莫若母’,叶清浅一下子就明白了思思的意思了,这是让她或者殷昊推着他走。   思思大了之后,本就‘不安于室’,这要是开了这样的先河,以后她和殷昊还不得累死?于是叶清浅想了一下,对于他的无声要求视而不见,谁让他还只会‘啊啊啊’,不会明确表达自己的意思呢?   思思仰着头期待地看了他娘亲许久,也没有等到娘亲在他身后推他一把,思思那个着急啊,转头冲着殷昊就开始‘啊啊啊’。在思思的概念里头呢,殷昊比起叶清浅来,是属于比较容易被使唤的那一个。   殷昊下意识地就要响应思思的‘召唤’,却很快被叶清浅出言阻止了。   “别理他,他性子本来就野,这要是使唤惯了咱们,都由咱们推着他走,他以后只怕爬都懒得爬了。”   听见叶清浅说话,思思又转头看向她,见她脸色似乎不好,思思一歪脑袋,又‘啊’了几声之后,一着急,突然就蹦出了一个‘娘’字来。   听到这个‘娘’字,叶清浅的第一反应是‘叫娘也没用’。而后一愣,就转向了殷昊,“夫君,你刚才听到了没有,思思会叫娘了。他叫我娘了,他会说话了。”   殷昊见叶清浅高兴,他也笑得灿烂,“嗯,我听到了。”而后蹲到了思思跟前,指着叶清浅说,“思思啊,这是娘亲,跟爹爹说,娘。”   殷昊这话,叶清浅最近听了不少。她比较在意思思能不能走路,至于殷昊,一直都在教思思学说话,说得最多的,就是这一句了。   叶清浅偶尔兴趣来了,也会教思思叫‘爹’,但没有殷昊教的次数多。   思思叫第一声的时候,殷昊和叶清浅都没有准备,所以几乎都没有听清,到思思叫第二遍的时候,他们总算是听清了,思思叫的是‘凉’,殷昊于是开始重新示范。   虽然儿子叫得不准,但叶清浅依旧是高兴的,一个用力,就把思思抱到了怀里。思思颇有些讨好地靠在了她肩头,小手环住了她的脖子,又轻轻地唤了声,“凉!”   “嗯,娘的思思。”思思叫的这几声‘娘’,一直到了晚上,叶清浅依旧感动地不行。翻来覆去地和殷昊说。刚开始的时候吧,殷昊是陪着她一块儿高兴的,毕竟儿子会叫娘是他教会的。但听得多了,殷昊就有些……醋了。   “清清,在我怀里的时候,能别一直提别的男的吗?”   傻笑着的叶清浅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殷昊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无奈道,“殷昊,那是你儿子。”   殷昊猛地闭上了眼睛,将叶清浅抱得更紧了一些,然后,“呼呼呼呼……”   时光若白驹过隙,一个月的时间就那么悄悄地滑过。   此刻,殷昊半蹲在地上,一边拍巴掌,一边说话吸引思思的注意:“思思,到爹爹这儿来。”   另一边的叶清浅,也微微弯腰,冲着思思拍手道,“思思,到娘这儿来。”   思思站在原地,经过叶清浅一个多月的努力,思思已经站的很稳当了,高兴的时候还能走几步。不高兴的时候就像现在这样,站在原地,眯着眼睛看着殷昊和叶清浅。夫妻二人每次看到思思的这种眼神,都深深觉得被鄙视了。   思思看着爹爹和娘亲分别站在房间的两侧,都一副要他走过去的模样,先是摇摇头,再叹口气,乃声乃气道,“累。”   话才说完,已经一屁股直接坐在了地板上。看着思思一副明明是小娃娃,却装作大人模样的情景,叶清浅和殷昊都有些忍俊不禁。叶清浅还不死心:“思思,走到娘亲这儿来,晚上就给你吃肉糜炖蛋哦,娘亲亲手做的哦~”   思思小嘴一噘,而后慢慢地说:“娘,坏。”目测了一下到娘亲面前的距离,考虑了一会儿,慢慢站了起来。慢悠悠,摇摇晃晃跟鸭子一样走到了叶清浅面前。一到了叶清浅面前,就伸出双手:“娘亲,抱~”一副再站一会儿,他就能累死的样子。   即使思思现在一天能叫好几次娘亲,叶清浅也一直保持着初初听思思叫娘亲时的感动心情。虽然小家伙越大,她抱着就越吃力。   虽然殷昊不是特别稀罕被儿子叫‘爹’,如果真的很稀罕的话,那他当时教思思叫人,也就不会只教他叫‘娘’了,但是距离他会叫‘娘’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思思这尊口还没唤他一声‘爹’,这也太厚清清薄他了吧?他就这么没有存在感吗?殷昊暗自下了决心,再回思思再冲着他叫‘啊’,他是坚决不应了。   答应思思的事,叶清浅从来都是要做到的。哄思思睡了之后,就去厨房准备了。殷昊呢,让丫鬟看着思思,也跟着叶清浅去了厨房了。   本来呢,思思大约能吃多少东西,叶清浅心里是有数的。但殷昊见不得她累啊,剁个肉要插一手,打个蛋要插一手,然后本来准备炖的一小碗炖蛋,在殷昊的‘帮忙’下,变成了一大碗。偏偏婆母和大嫂,都是不吃肉糜的。   “现在怎么办?这么多,思思肯定是吃不下的。”   “思思吃不下,不是还有我吗?我吃啊!”殷昊十分大气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叶清浅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笑意。她说呢,殷昊也不是头一次帮忙了,怎么这回就帮起了倒忙了,原来是馋了。   “行吧,到时候给你和思思分分。”   不是没有想过分成两碗蒸,但思思呢,也不知道是随的谁,才这么点儿大,就霸道地紧,这但凡两样一样的东西搁在他跟前呢,他必然是要大的那个的。今天这肉糜炖蛋的份可远远大于思思平时吃的量,要是让思思吃大碗的,她怕给思思的小肚皮撑坏了,就算是平分,思思怕是也会撑到,不如一块儿蒸了,到时候给思思喂一会儿,再分给殷昊。   叶清浅自觉考虑地十分周道,只是没有想到,思思会霸道成那样儿。   叶清浅把炖蛋往桌上一放,思思那两乌溜溜的大眼睛就已经开始放光,小嘴不停地张合,说的都是:“宝,吃。”   侯夫人呢,虽然大多数时候也是跟着他们喊‘思思’的,但是偶尔被思思逗得乐得不行的时候就会宝啊、贝啊地叫思思,思思听多了,就知道自己是‘宝’了。   叶清浅喂了思思几勺子之后,忽略他一直张着的嗷嗷待哺的小嘴儿,换了个大勺子就按原计划往殷昊跟前的碗里舀,按叶清浅想的,这不管是什么东西,都是趁热吃比较香,思思见碗里的好吃的越来越少,越来越少,也不张着嘴等吃了,就在那儿开始啊啊啊地干着急,一会儿说‘宝,吃’,一会儿说‘啊,不’,后来干脆就准备直接抱着碗不让叶清浅再往外舀了,那个护食的小模样,看得叶清浅直乐。   殷昊更没心没肺一些,一边笑话儿子,一边吃叶清浅给他舀的肉糜炖蛋,可能因为是从儿子嘴下抢的食儿,殷昊觉得吃起来特别地香。思思是不知道自己吃了多少的,但是殷昊门儿清,感觉自己比思思吃的多了之后,殷昊就更满足了一些。从炖蛋的划分已经能很明显看出谁在清清心里是更重要的那一个了。   叶清浅感觉剩下的应该差不多够思思吃饱的之后,就重新拿起了喂思思的小勺子,舀了一勺递到了思思嘴边,思思几乎是含着眼泪张开的嘴。吃下去之后,思思吸了吸鼻子,憋了句,“娘,坏。”   “娘坏啊?那既然娘坏的话,这剩下的娘亲还是不给思思吃了,娘亲自己吃。”说着,叶清浅就又舀了一勺子蛋,作势要往自己嘴里送,思思那一下的表情大约可称悲愤,他拉住了叶清浅的手,扁了扁嘴道,“娘,好。”那个‘好’字,带着极重的颤音儿。   叶清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行啊,我们家思思,小小男子汉,能屈能伸。”   殷昊在一旁看着,先是看了看思思,又看了看碗里还剩下大半的炖蛋,朝着叶清浅伸出了手,叶清浅按照他的示意,把手中的小勺子递给了他。思思呢,眼睛就没离开过那个勺子,跟着勺子就转向了殷昊了。殷昊先把勺子里的蛋喂到了思思嘴里,然后在自己的碗里舀了一勺子蛋,“思思啊,叫爹,叫一声,爹就喂你吃这个。”   这样的情景呢,叶清浅也不是头一回见了。往常她喂思思的时候,让他吃一口叫一声‘娘’,他都是愿意的,但是换成殷昊呢,他吃是吃了的,愣是不吭气,就算张嘴也不过就是‘啊’。   “殷昊……”叶清浅刚想说别逗思思了,让思思趁热把剩下的蛋羹吃完了,就听思思甜甜地喊了声,“爹!”   事实上,殷昊也没觉得能成功,所以思思的这声‘爹’一出,殷昊是愣住了的。思思歪了歪头,看着那口蛋,那个急啊,又紧接地喊了声,“爹!”这回,更大声了些。   叶清浅很是明白殷昊此刻的感受,于是走到他身边,帮了他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把勺子往思思嘴里一送。思思吃完之后,又盯住了殷昊跟前碗里剩下的蛋羹。   殷昊僵了半响,才突然道,“清清,清清你刚才听到了没有,思思喊我爹了。”   “嗯,听到了,还喊了你两声呢。”   “他……他怎么就,突然喊了呢?”   叶清浅看了眼思思执着的目光和嘴边开始慢慢下滴的口水,猜测道,“应该是因为思思觉得分给你的蛋羹,那就是你的了。他要吃你的东西,就得先讨好你?” 第86章 恩科   自思思出生之后,叶清浅对他都挺有耐心的,因为他是亲生的,因为他年纪小。但是随着天气渐热,叶清浅就开始渐渐地失了耐心了,特别是思思身上本就热的厉害,还老爱粘着她。   天气热成那样,叶清浅就是一个人待着都烦躁,思思要是安安静静地窝在她怀里的话,她倒是也能忍忍的,可思思他真是和婆母说的一样,自从会走了之后,他就穷折腾,小猴子一样,一会儿上一会儿下,她呢,就是思思最喜欢爬的那棵‘树’。如果她要真是树也就算了,一半儿身子立在地上,一半儿身子埋在地下,可她不是啊。   又一次把思思从身上扒拉下去,叶清浅看向了殷昊,只见殷昊正看着她和思思傻笑呢。   “殷昊?你就不觉得热吗?”思思喜欢勤上勤下,但是毕竟年纪在那儿,力气不够,动不动就让叶清浅帮忙,叶清浅给他抱上抱下,没多久,就不爱搭理他了。这个小魔星,天气越热,他越是活泼。   前年的这个时候,她有了身孕了,不能用冰盆,去年的这个时候,她生了思思坐月子,也不能用冰盆,今年思思年纪还小,怕用了会让思思着凉,所以冰盆依旧是用不了的。叶清浅想着冰盆,就更觉得暑意难消,拿起团扇拼命地挥动。但团扇就那么点点大,能有多大的风呢?   殷昊走到了她跟前,接过了她手中的团扇,慢慢地替她打了起来。   “很热?”   叶清浅白了殷昊一眼,觉得他这是明知故问。   “那不然,我带你出去走走?”   叶清浅看殷昊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失心疯,“出去走?外头太阳那么大,怎么走啊?”在屋里她都能出汗,就更不要说出门去了,单是从窗户往外看,都觉得阳光烈得不行。   殷昊却只是转了转眼珠子,颇有些神秘地说,“带你去个好地方,保证凉快。”   一听说是个凉快的地方,叶清浅就动了心了,但她现在毕竟不是一个人了,还有个粘她的小尾巴呢,“那……思思怎么办?”   “思思?让他去娘那儿吧。”   于是因为天热就失宠了的思思被送到了疼他的祖母那里。   扔下思思之后,殷昊牵着叶清浅的手在侯府里头走来走去,走得叶清浅一头一身的汗,却迟迟没有到他说的那个所谓凉快的地儿。   感觉自己已经快要被晒化晒干了的叶清浅实在忍不住了,开口问道,“殷昊……你这是,到底要带我去哪里?能抄近路吗?”   “奇怪啊,我这抄的就是近路啊,怎么还没到呢?”殷昊嘀咕了一句。叶清浅一听,顿时就明白了,殷昊这是……老毛病犯了。   最后,终于到地方了,叶清浅感觉她已经热得要冒烟了。   “这是……?”   “是我让他们新挖的浴池。”殷昊在外的时候,冬天里冷得不行的几天都跟着那些渡口的人一块儿去澡堂子泡澡,那个舒服的滋味儿,比泡在浴桶里头是强太多了。所以回来没多久,殷昊就开始让府里的人研究着折腾了。这折腾了近一年的时间,总算让殷昊满意了。   “你说的凉快的地方就是这里?”   “嗯。”殷昊点点头,“夏天的时候,还有比泡在水里更凉快的了吗?”殷昊一边说,一边已经开始脱衣裳了。其实叶清浅也是想脱的,刚才被殷昊带着转来转去,她身上的衣裳已经全粘在身上了,但是……叶清浅四处看了看,这浴室是不是也太敞亮了些,那池子里的水又那么清澈。   刚想再和殷昊说些什么,这一回头,殷昊已经不着寸缕了,叶清浅瞪大了眼睛,眼睁睁地看着殷昊就那样走到了她跟前,一个俯身抱起了她,然后……殷昊抱着惊愕的她就往浴池里头一跳。   下意识地,叶清浅就说了句,“我衣裳还没脱。”这一下水,不是都湿了吗?那一会儿她要怎么回去?   耳畔是殷昊低沉的笑声,“没事,一会儿我慢慢帮你脱。”   ……在新弄好的浴池里头洗了个鸳鸯浴,殷昊那叫一个精神奕奕,叶清浅呢,确实能感觉到池水的阵阵凉意,身上的汗水也在溢出的一瞬间就全都被池水带离,但她就是觉得,她比刚才更热了,那是由内而外的热意。偏偏这时候,殷昊还要得了便宜来卖乖,“怎么样,是不是很凉快?清清你要是喜欢的话,我们天天都来泡一泡啊?”   叶清浅的回答,是愤愤地伸手掐了殷昊的腰一把,这一掐,就又给殷昊掐出火来了。最让叶清浅郁闷的是,这个浴池的水颇深,她又不会泅水,由始自终那都是攀附着殷昊的,这和把肉主动送到狼嘴里有什么区别?   被抱着回屋的时候,叶清浅算是明白了,殷昊这是以解暑为由挖了个坑,她傻乎乎就跳下去了,至于为什么这么说?浴室里头放着的他们的全套换洗衣物就是最好的凭证。之后的日子,殷昊又以多种名义哄着叶清浅去过多回那浴池,用的最多的名义,是教她泅水。折腾了一个多月,叶清浅的便宜倒是被殷昊给占遍了,泅水?呵呵,还是不会。   殷昊:“……”教会了清清泅水,煮熟的鸭子可不就会飞了吗?   转眼之间,就到了十月。   隆丰三十五年的十月,注定是个多事之秋。今上一直康健的身体突然之间就不好了起来,可是储君之位却迟迟未定,于是朝堂不稳,人心不定。不仅是在朝堂间,民间也是如此,大家都人心惶惶。   很多民间的百姓都听着那不知是不是空穴来的传言,急着在国丧来临之前给家中适婚儿女把婚事办了,一怕要给薨逝的今上守孝,二怕新帝当政会出一些新律,耽误了儿女的亲事。   隆丰三十五年的十月十五日,对于多数人来说,是很平常的一天。对于布局良久,等待良久的隆丰朝的几位殿下来说,却是决定生死的一天。谁能够登上那个高位,今日大约就会有分晓,只是除了参与的人知道之外,旁人还是各自过各自的日子。   这一天,京城的百姓都觉得,空气中都弥漫着紧张的味道。明明没有听说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可是总有军队在路上急行而过,很快,京城便被封锁了。上面下了命令,所有人不经允许都不得离开家门,违者斩立决。   众人自是都珍惜自己的小命的。这个命令一传播开,大家都关紧了自己的门,甚至有的人还用其它物什把大门给堵住了,生怕有人会趁乱破门而入。消息稍稍灵通的人,大约就都明白了,这是决定谁将成为下一任皇帝的关键的一天,他们作为百姓的,只能耐心等待。   和百姓不同,有站队的官员家里都提早准备了至少半月的食物,以防万一。他们自然也是紧张的,不过呆在家里的都是官阶不大,就算去了宫里,也起不了实际作用的官员。他们只能祈祷自己站对了地方。   第二日,专门有羽林军到各个能上朝的官员家通知,接到命令的都要在半个时辰之内到宫里上朝,超过时间的就地免去官职。至于百姓,还未解禁。昨日忐忑不安了一天的各位官员,为了保住自己的乌纱,一接到通知立马就换衣入宫。倒是基本没有超过限制时间的。   到了朝堂上,御椅上坐着的是称病休朝了一个多月的隆丰帝。看隆丰帝的气色,一点儿也不像是大家传闻的行将就木的模样。再看,站在隆丰帝身边的是三殿下,大殿下站在下手,照理能上朝的,也就是这两位殿下了,可这会儿,一众官员们却看到了按理应该被圈禁着的六殿下被人押着跪在隆丰帝跟前。   曾经站在六殿下阵营的一众官员顿时起了一身冷汗。这明显是,六殿下又干了什么傻事了。站在三殿下阵营的一众官员顿时觉得腰杆硬了很多,这次押对了宝,以后就前途无量了。中立的一些官员一直很淡定,反正他们是保皇派,谁当皇帝就支持谁,他们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隆丰帝后宫嫔妃虽然不少,但是子嗣不大丰沛,好容易得了六个皇子五个公主,公主暂且不说,皇子只有三个活到了成年,分别是大皇子、三皇子和六皇子。大皇子呢,虽然占了个‘长’字,但是母亲的出身太低,资质也很平庸,因而在一众官员们的想法之中,除非三皇子和六皇子也都薨了,否则这个帝位是肯定落不到大皇子身上的。显然,大皇子的运气并不好,三皇子和六皇子一直都活蹦乱跳的。   三皇子呢,虽然只是行三,但他是皇后所出,占了个嫡字,很多官员就冲着他这个‘嫡’字,就坚定地站在了他的身后了。至于六皇子,出生地晚了些,不占长,也不占嫡,但他是皇上最宠爱的贵妃所出,又自小就十分聪慧,因而对于这个帝位也有了一争之力。   至于六皇子通敌叛国的事儿,大多数跟随他的官员其实都是不大相信的,因为这个事儿做的太蠢,不符合他的聪颖之名,但不论是他聪明反被聪明误,还是被三皇子给忽悠入套,结果都是一样的,三皇子好好儿的,而他被皇上圈禁了。   隆丰帝虽然经过了一个晚上的休息,还是有些不能接受他的小儿子居然会这样待他,就因为他身下的这个位子。他前头犯了那样的罪,他都想着给他个机会,其实他当时下旨的时候是留了余地了,只说圈禁他,并未明说圈禁多久,万万没有想到,他想着怎么创造机会把他放出来,他却在背地里谋他的命。难道他久久未立太子的做法,就没有能给他一些提示吗?   重重叹息了一声,隆丰帝眼神示意翰林院拟圣旨的官员开始宣读圣旨。这位官员宣读了两篇圣旨。   第一篇,是针对六殿下的。大意是剥夺皇室身份,贬为庶民,从今日起六殿下改随母姓。至于他的妻妾子嗣,也不再享受皇室待遇,一并降为庶民。不管是他现有的子嗣,还有以后新添的子嗣,都不得作为继承皇位的人选。圣旨声明,接到圣旨半个月内,他及其妻妾,以及未婚配的子女都必须离开京城。   原因么,圣旨里并没有说明,官员们大多心知肚明,也没有哪个傻缺的会去询问为什么,毕竟这是皇室的秘闻。秘密知道的越多,命就越短。   至于去哪里,隆丰帝在是皇上之余,毕竟还是一个父亲,一个年迈的父亲,虽然小六不孝不悌,但作为父亲,他总是要给他安排一个去处的,只那个地方,有些困苦。这样做,既是为了小六,也是为了老三,若是小六去的地方富庶,年长日久,凭着他的才智,难免会成为老三的隐患,引致朝堂不稳,便是小六因为没有了皇子身份而有心无力,老三也极有可能会在他大行之后,将之视为眼中钉。兄弟相残的事,隆丰帝生时不愿见到,死后不愿听说。   第二篇,是禅位诏书。隆丰帝自认年老,体力大不如前,将皇位禅让给三皇子。已由钦天监选了吉日,一个月后登基。   新帝登基,普天同庆,大赦天下,改国号为隆庆,即日起改为隆庆元年。   隆庆帝的登基诏书宣读完毕后,开始宣读的就是朝中大臣的分封了,基本上所有对隆庆帝登基有功的大臣都官升一级或几级。隆庆帝刚刚上位,朝堂不稳,自然是要紧紧抓住在他还是殿下时就对他忠诚的臣子们,最直接有效的手段便是分封官职了。   对于曾经明里暗里跟随六皇子的官员们,隆庆帝暂时保留了他们在朝中的职位,毕竟一个萝卜一个坑,要是一口气把这些人都给免了职,他心里倒是痛快了,但朝堂只怕要乱。作为一个明君,他自然不会干这样痛快一时,却烦恼良多的事。不过天天上朝看着曾站在他对立面的官员们对着他的那些个或阿谀奉承或忐忑不安的脸,隆庆帝多少还是不舒服的。   不多时,隆庆帝便想出了应对这样情况的好办法来,开恩科。慢慢培植自己的门生,占了那些他不想再见的官员的位置。一朝天子一朝臣,就从恩科开始。 第87章 娘亲,给   开恩科,着实是个好消息。好到殷昊听说的时候,整个人都蒙了。于旁人来说,这恩科呢,就是多了一次考贡士的机会,于殷昊来说呢,就是要提前两年参加秋闱。   前头隆丰帝在位的时候,殷昊还能以得罪了皇上可能会落榜为由不参加秋闱,现在新帝登基了,正是求才若渴的时候,他……实在是找不到偷懒的理由了。找不到怎么办呢?只能临时抱佛脚了。   开恩科这个消息,宣布地很突然,这个开考的时间呢,更是赶,十一月二十日宣布要开恩科,三月二十二日就要开考。要是殷昊不在京城住的话,听说这个开恩科的消息之后,那就要立马往京城里赶了。一些住的远离京城的举人,只怕没法子在四个月之内赶到京城,这次的恩科于他们来说,也就形同虚设,只能扼腕叹息了。   因为家中的浴池颇大,想要将之灌满热水,每回定然都需要大量的木柴和木炭。不怀好心眼的殷昊早在初初入冬之时已然让管家备妥,就想着等叶清浅熬不住冷的时候,拉着她一块儿去泡泡澡。冬天泡在那么一大池子热水里头,那真是不要太舒服。决定要抓住恩科的机会之后呢,殷昊就没有心思泡澡了,当然,就算他有这心思,叶清浅也是不会陪着他胡闹的。   殷昊从白天到晚上,就属和书待在一块儿的时间最长。那些个字吧,看得他眼花,花到什么程度呢,闭上眼睛的时候,眼前都是字。就连看叶清浅和思思的时候,他们也是满脸满身的字。   殷昊读书是正经事,叶清浅自然是不会打扰他的,当然,有思思在,叶清浅也没空打搅殷昊。一岁半,走路已经利索地不行的思思,简直就是灾难。看着这儿摸摸那儿看看,对什么都好奇地不行的思思,叶清浅突然就怀念那个没事就爱赖在她怀里的小缠人鬼了。思思身上热乎乎的,冬天里抱着他绝对比抱个手炉暖和多了。   可孩子的成长和时间一样,都是不可逆的,一旦你错过了某个时候,再想回头,已经不可能了。   “娘亲,给。”   小调皮鬼思思晃晃悠悠地走到了叶清浅的跟前,之所以晃晃悠悠呢,不是因为思思走路不利索,而是因为叶清浅怕他冷,给他穿了不少层衣裳。思思身上的肉本就不少,这衣裳再穿多了,那远远地看着呢,就像一圆圆的球滚过来滚过去。现在,这球滚到了她跟前了。   思思说‘给’呢,意思是有东西要给她,叶清浅是中过招的,第一回听说思思要给她东西的时候,她那个高兴啊,立马就伸了手了,然后手上呢,很快就感觉一阵油腻黏糊,叶清浅当时低头一看呢,嘴角直抽抽,那是一块肉,一块被咬过但是没有被咬烂的肉,很明显,思思小可爱还是很节俭的,他这是没有能咬烂又觉得丢了可惜,所以想着交给娘亲处理。   第二回的时候呢,叶清浅依旧是愿意相信思思的,毕竟思思是她亲生的嘛,难道还能害她吗?思思确实不会害她,只是会吓她。思思第二回给她的,是一条虫子。青色的,滚滚的,落到她手上的时候,那个挣扎扭动啊,给她吓的,花容失色都是轻的。不小心给虫子落了地了,思思还十分贴心地帮她捡起来,重新伸出小手想要递给她……   第三回第四回……还是让往事随风而去吧,这样她还能好好疼爱他们家思思宝贝。   “娘亲,给!”见叶清浅半天没有伸手,思思仰着小脸又说了一遍。叶清浅瞄了一眼,真不怎么想接,这冬天本来就冷得慌,思思还给她弄这么一个雪团子过来。但看着思思冻红了的小手,叶清浅一边咕哝‘上辈子欠了你的’一边缩了缩脖子,伸手接过那个带着泥土的雪团。准备一会儿趁着思思不注意,就让这雪团回归它该去的地方。   这一接……就又给叶清浅吓了一跳了。因为她好像感觉到,这个雪团它……会动。会动的雪团?这是成了精了不成?叶清浅一个哆嗦,就松了手了。雪团落地的瞬间呢,叶清浅很明显地听到了一声略嘶哑的‘啊’声。在思思准备矮身去重新捧起来的时候,叶清浅一个箭步冲到了他跟前,一把就给他抱了起来,立马往后疾退数步。   不多时,搂紧了思思不让他乱动的叶清浅看到那团裂开的雪团之中冒出了一个雪白的小脑袋,嗯……也不能说是雪白的脑袋,至少它的嘴不是白色的,头顶也有一撮黄毛。这……叶清浅瞪大了眼睛,思思弄来的,居然不止是一团雪,它里头还带着一只鹦鹉。怪不得,她刚才从思思手里接过的时候,感觉有些小压手呢。只是……他们这院子里头怎么会有一只鹦鹉呢?是天太冷,飞不动了才掉下来的吗?   说实话,叶清浅是不想要这只鹦鹉的,因为它的嘴不小,思思的手指都能塞两三根进去。思思这年纪这么小,很多事都是似懂非懂的,万一他把手往鹦鹉嘴里一伸,这鹦鹉再一闭嘴,就算不把思思的手指啃断吧,破皮是肯定的。但是思思……闹腾着要留下它。   思思长这么大,养过的东西不多,蚂蚁啦,青虫啦,鱼啦,蚂蚁和青虫叶清浅都给它们放生了,看着实在是可怕得紧,至于鱼,给思思炖了吃了。当然和思思说的时候,都说它们是回家找娘亲去了,等它们长大了才会回来找思思玩儿。叶清浅看了眼这只鹦鹉,过段时间也让它回家找娘亲去吧。   既然思思一定要留下这只鹦鹉,叶清浅自然也只能妥协,不然思思那个魔音真的能震伤她的耳朵。这么小的孩子,根本就没法子和他讲道理。   怕被鹦鹉啄了,叶清浅拿个了手帕往它头上一盖,小绳子往脖子上头一扎,叶清浅还没什么反应呢,思思已经‘咯咯咯’地指着它笑了起来。这一点呢,婆母倒是说过的,殷昊从小也是个极爱笑的孩子。婆母还说了,可能就是殷昊小时候笑得太多了,这才笑傻了。   嫁了个傻夫君,又生了个傻儿子,她这傻乐的人生~   蚂蚁就不说了,那条虫子那条鱼,思思是想起来就去摸两下的,想来,这只鹦鹉思思也是不会不摸的。它在雪地里头滚了那么大一圈,叶清浅感觉还是给它洗洗干净比较好。不然思思摸完它,再吃东西,吃坏了肚子就糟糕了。   让丫鬟端了个小木盆进来,又让送了些偏热的温水,叶清浅捧着鹦鹉,给它浸到了水里。这才刚入水,叶清浅还没给它好好洗洗呢,就听到一个粗哑的声音大喊道,“救命啊,杀人啦!”   叶清浅一愣,房门却突然被一脚踢开。房门被踢开的瞬间,叶清浅顿觉一阵冷意袭来。和冷风一道进屋的,还有面容严肃的殷昊,叶清浅只见他绷着脸在屋子里头转了一大圈儿,连床底都矮身查看了一番。   “殷昊,你在找什么?你不是在书房看书的吗?”   “那个歹人呢?”   “歹人?”   “嗯,就刚才喊救命的那个男的!”   叶清浅一听,就知道殷昊误会了,“喊救命的,不是人。”   “不是人?不是人怎么会说人话呢?”   “喏,咱儿子在院子里头捡到的,我觉得它脏,想给它洗个澡。”   殷昊的目光顿时落到了桌上摆着的木盆之中。   “这是……鸽子?”   殷昊这么一说,叶清浅再一看,别说,她这把头给它扎上了,只看身子还真像一只偏胖的白色鸽子。不过……   “你有听过鸽子是会说话的吗?这是只鹦鹉。”   “清清你给它把脑袋扎住是什么意思?”   “怕它认生啄人。”   殷昊和叶清浅说话的功夫,那头鹦鹉已经开始‘金鸡独立’,试图用一只爪子把头上的手帕给扯掉了。叶清浅伸手摸了摸水,还是温热的,“殷昊,快,搭把手,我抓紧时间给它洗洗。”   给这鹦鹉沐浴的时间里头,它喊了无数次的‘救命’,刚开始的时候,殷昊还数着它叫了几遍呢,后来实在是数不过来了,就任由它去了。感觉洗干净之后,叶清浅给它擦了擦毛,将它放在了靠近炭炉的地方,烘毛。   思思呢,自这一天之后,又学会了一个词儿,‘救命!’只是语调略凄厉。   因为木盆是放在桌上的,以思思的个子根本是够不着,看不到的,思思那个急啊,先是迈着小短腿儿围着桌子绕圈圈,绕得叶清浅觉得头晕脑胀,然后……一会儿抱着叶清浅的腿要娘抱,一会儿又转抱殷昊的腿要爹抱。见两人都没理他,思思鼓了鼓小脸,迈着小短腿儿就气呼呼出了门,找祖母求援去了。   嗯……思思只走到了门口,后头的路,是丫鬟抱着他走的。   给鹦鹉脑袋上头扎帕子,那只是权宜之计,见它无头苍蝇一样地在炭炉之间乱窜,叶清浅转头问殷昊,“怎么办?”总不能扎一辈子吧?   “嗯……嘴除了用来说话,还可以用来吃东西嘛!”   于是思思把侯夫人搬过来的时候,某头刚才只会叫‘救命’的鹦鹉正吃玉米吃得欢快,活像饿了几辈子一样。 第88章 日常(三)   自从有了雪团之后,叶清浅再也不用担心一个短暂的走神,思思就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雪团是思思的新宠,雪团在哪儿,思思就在哪儿。她只要拴着雪团就可以了。   雪团,就是那只思思捡到的被雪裹成了一团的鹦鹉,思思年纪小还不懂取名,殷昊忙科举没空取,这名儿是叶清浅给取的,因为初见它的时候,叶清浅以为它是一雪团。不过它浑身大多数颜色都是白的,雪团这名儿倒也算是名副其实的。   “团团,吃。”正在缝制衣裳的叶清浅一抬眼,就看到了思思正在给雪团递花生。雪团呢,用被拴着的那爪子单爪立着,另一爪子从思思手里抓过了那颗花生,递到喙边就开啃。每每这时候,思思都会‘咯咯咯’笑,叶清浅实在想不明白,这有什么可笑的,雪团又没因为单爪站立就东倒西歪的,它站得那个稳当,就好像这个姿势已经做了千遍万遍一般。   本来呢,叶清浅因为担心雪团会啄人,所以把雪团的站架挂得比较高。思思想摸它反正是摸不到的,只能仰头巴巴儿看着它。但叶清浅着实小瞧了鹦鹉那张‘嘴’,给它栓爪子的绳子,叶清浅怕它不舒服,给它用了个软软的布条,扎得也比较松,确定它的爪子不会脱出来就是。   然后……叶清浅一个错眼的功夫,思思已经开心地笑了起来,叶清浅当时抬头一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上一刻似乎还在站架上乖巧站着的雪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思思的跟前了。而思思呢,正在喂它吃东西。它从思思手中接东西的时候动作十分轻柔,叶清浅能很清楚地看到它慢慢地把喙凑到思思手指边,轻轻地从思思手中叼走食物,一点儿也没有她想象中的粗鲁。   等思思十分大方地把自己的‘口粮’贡献了不少给雪团之后,雪团大约是饱了,就那样站在桌子上歪着头看着思思,小眼睛咕噜咕噜地转悠了一阵,将翅膀微微地提了起来,开始螃蟹一样在思思跟前走过来走过去。思思最开始只是目不转睛看着它,待雪团开始配合着自己的步子伸缩脖子之后,思思笑了。   其实叶清浅拴着雪团和没栓它区别并不太大,因为它那‘嘴’能吃东西能说话还能解绳子,还特别耐心地给你把绳子两端都解开,不论是绑在它爪子上的那一边,还是拴在站架上的那一端。叶清浅栓它完全是栓给思思看的,为了把思思拘在屋子里头。外头天冷、地也滑,她这会儿没空看着他,她得替殷昊做衣裳。   本来呢,殷昊是不缺衣裳的。叶清浅替思思做了几身衣裳之后,就紧接着替殷昊也做了几身,各个季节的都慢慢做了起来,因为殷昊即便最近慢慢地瘦了下来,但是高度却是实实在在的,原来的衣裳都短了。   由于倒春寒的关系,叶清浅也给殷昊做了一件夹着薄棉的衣裳,本来想着让殷昊穿着这身衣裳去参加科举的。白天气温稍高的时候,就穿普通的春衫,早晚凉的时候就加上这身薄棉的衣裳,这样应该就不会冷了。   没有想到,差人去打听了一番才知道,这回科考因为是新帝登基后的第一场,所以各个环节都特别地严格,进场的时候,为了防止作弊,是要脱衣裳检查的,像这样有夹棉的衣裳还要剪开细查,叶清浅听说的时候,简直不可置信,要是衣裳都被剪开检查了,那还怎么穿?那真是连破布都不如了。听说衣裳不整也不是不让入闱的,就怕万一新帝心血来潮去闱场查看。   但于叶清浅来说,若是到时候衣裳真的因为检查而被剪坏的话,那个举人应该也是不会再进考场的了吧?这衣裳破破烂烂的,不能蔽体且不说,就这早晚的凉意,也能把人冻个半死。若是在家里头,生了病还能去医馆看诊,若是病在了闱场里头,那就要看这个举人的身体强壮程度了。   科考这事,不论于参考的举人来说,还是对朝廷来说,那都是大事一件。为了确保考试顺利进行,开考之后号舍就会上锁,其间无论发生什么事,即便是发生火灾,烧死考生也不能开锁。也就是说,如果真的病了,这人就得生熬九天,因为中途根本就不能出闱。若是身体好的,还能熬到出闱场去看大夫,要是身体不好的,只怕就要命丧闱场了。   “前几天看着不是朱红色的吗?怎么今天是浅红的了?这布褪色?”叶清浅一边缝制衣裳的时候一边替殷昊担心,这就走了神了,殷昊什么时候进屋的,她根本就不知道。   “嘶。”殷昊一出声,叶清浅动作一个犹豫,手中的针就扎手指上头了。   “扎到了?我看看!都是我不好,不该突然说话的。”   叶清浅搓了搓手指,“没事,轻轻戳了一下。这是第二件了,我想着多给你做几件,这样晚上不会冷。”   “几件?你准备让我穿几件衣裳入闱啊?到时候人家脱一两件,我一脱一堆衣裳,还不被人笑话呀。”于殷昊来说,倒是真不嫌衣裳多的,但他怕叶清浅累。   “我就想你能穿得暖和,白天有太阳还好,到了晚上,你这怎么过啊?”   “不是说了吗?可以带个小小的炭盆的。”因为号房的地方本就不大,大的炭盆不大好摆放。若是摆在号房外头,离得远了,也就失去带着炭盆的意义了。   “晚上那么冷,一个炭盆能顶什么用,而且……”叶清浅总是有些担心那个说法的,什么就算烧死考生也坚决不能开锁,那么也就是说,闱场之中曾经着过火吗?可平时秋闱都是八月考的,那时候的天气又不需要炭炉,怎么会着火呢?   “殷昊,不然……咱们不参加恩科了吧?还是等明年的秋闱。那时候天气好,你也不用穿这么多,也不用带炭盆。”   殷昊呢,有时候决定事情是不大果断,但是决定了之后呢,一般都是比较坚持的。他摇了摇头,“早考晚考都是要考的,不如早些,没事的,也不是我一个人受冻,这回参加恩科的不是都得受冻吗?他们能忍得了,我也能行。你别忘了,我当初是在外头待了快一年时间的,什么苦没吃过啊。再说了,就算是八月的秋闱,这个炭盆也是不能不带的。”   “为什么?八月的天气也不冷。”相反,还有些热得慌。   “天儿热啊,这什么吃的在里头摆九天,那都得坏。只能带干粮。干粮那么硬,怎么吃啊,吃之前得稍稍加热一下的。”   “那……那你这回多带点儿炭去。”这既要烤热吃食,又要取暖,这量可不能少了。若是炭不够,那不是吃不好,就是睡不好了。   “嗯嗯。”殷昊点头的功夫,叶清浅又开始低头缝衣裳了,一副抓紧每时每刻的样子。   “清清啊。”殷昊拉住了叶清浅的手。   “怎么?”   “为夫看书看得好累啊,不然你给我捏两下?”   叶清浅睨了他一眼,把衣裳收好,走到了他跟前,用下巴指了指窗边的小塌,“还不过去?”   殷昊一听,顿时就笑眯了眼了,直接把鞋一踹,往小塌上一趴。   叶清浅帮他把鞋子摆好,拍了拍他因为得意而乱晃的小腿,坐到了他身侧,“说吧,哪儿酸?”   “脖子、肩膀、背、腰、腿……”   脖子、肩膀、背和腰酸,叶清浅还是能理解的,这久坐不动,低头看书写字的,这些地方会酸痛是正常的,可是这个腿……“你读书的时候都是坐着的,这腿酸什么呀?”   “腿是……坐麻了。”其实殷昊就是想让叶清浅给他全身都摸一遍。   叶清浅大约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了,“大家都是用屁股坐着,就你稀奇,用腿坐。怎么坐的,你坐给我看看?”   “也对哦,那清清,你给我捏屁股吧,我屁股坐太久,麻了。”   叶清浅没说话,只先给殷登徒子松了松腰间的肉,松得殷昊‘哎呀哎呀’地告饶。然后突然翻过身,把叶清浅往身下一拉,这才刚压上呢,还没来得及往下亲,两人耳边已经响起了一道稚嫩的童音。   “宝,抱!”   叶清浅回头看了眼歪头看着他们的儿子,不好意思地往殷昊怀里一埋。殷昊呢,一直都比叶清浅皮厚,就算此刻被儿子抓了个正着,依旧面不改色,“思思啊,自己去一边儿玩去,啊?”   “抱!”思思年纪虽然小吧,但是也有股子拧劲。   殷昊没办法,飞快地亲了叶清浅一口,无奈地起了身,给思思也抱上了塌。   思思一上来之后呢,先凑到叶清浅跟前,吧唧,也亲了她一口,然后略笨拙地往下一滚一扑,按照殷昊刚才的模样趴好了。   见叶清浅半天没有动作,思思还艰难地转过了小脑袋,“娘亲,摸!”   叶清浅平日里夸思思的时候吧,就喜欢轻轻摸他的头啊,轻捏他的脸啊,还总和思思说,“娘亲摸思思呢,是因为喜欢思思。”   在叶清浅的误导之下,思思这大约是把‘捏’和‘摸’当做是一回事了。这会儿呢,是要求公平,她刚才给殷昊摸过了,这会儿应该轮到他了。   本来思思一上来就给了叶清浅一口就让殷昊很不愉快了,这会儿思思居然还要让叶清浅给他也摸摸,殷昊顿时气得不行,“要亲亲摸摸都找你自己媳妇儿去!”   思思那是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殷昊说的啥意思。叶清浅呢,推了殷昊一把,“思思还小呢,你这和他说的什么呀。”   殷昊捂住了被叶清浅推了一把的胸口,语气哀哀道,“清清,你居然为了这个臭小子伤我?”   殷昊这副模样,倒像是思思半岁的时候,他们出去看的那场戏,那个被妻子以剑刺入胸膛的男子。   叶清浅正想给殷昊揉两下哄哄他,手才刚往外伸出一点儿呢,却突然笑出了声来,因为雪团突然站到了殷昊的肩膀上,还试图往他头上爬。   殷昊侧了侧脸,一把给雪团抓到了手里,阴测测地说,“清清啊,咱们晚上是吃清蒸鹦鹉呢,还是红烧鹦鹉呢?”   雪团闻言,头顶的黄色冠羽顿时呈扇状竖立,嗓音粗嘎道,“救命啊,杀人啦!” 第89章 吾家状元郎(一)   若是让殷昊选择的话,他倒是宁愿长得随他娘亲,因为俊俏,但在外的近一年时间让殷昊知道了,他其实也是有长成他爹、他大哥那样的潜质的。但比较悲催的是,长肉和甩肉对于殷昊来说是一般艰难的。   即便回家已经近两年了,殷昊依旧卡在高大俊秀和虎背熊腰之间,尴尬地不行。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让殷昊烦恼多时的那层似乎怎么也减不掉的肉,在闱场之中的短短九天时间之内,就甩了个干净。   入闱的时候,是叶清浅抱着思思去送的殷昊,彼时的殷昊那是一个精神奕奕,只让叶清浅在府里等着他回家。   出闱的时候,叶清浅没有带上思思,因为听说科举考试特别地磨人,她想一心一意地好好照顾不知被科举磨成了什么样儿的殷昊。时隔九天再见殷昊的时候,叶清浅简直有些不敢认他,这一年多来,叶清浅已经习惯了殷昊‘长大’后的模样,没想到才不过几天,殷昊已经几乎又恢复成当初她初见他时候的模样了,差不多的狼狈,差不多的强打精神。   叶清浅逆着出闱的人群,急急忙忙地挤到了脚步踉跄的殷昊身边,伸手就要扶他的胳膊。   殷昊却轻轻挥了挥手,“清清别,我身上脏,还是让夜影和夜魅他们过来扶我吧。”殷昊的声音沙哑而无力,听得叶清浅心里一揪。   “夫君,我能扶得动你的。”殷昊身上,本来入闱的时候十分合身的衣裳,现在看着都有些空。叶清浅觉得,自从生养了思思之后,她的气力被思思练得大了不少,但殷昊再瘦,也毕竟是个成年男子,此刻他周身无力,无法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身形,叶清浅根本没办法扶住他。   两人一会儿往叶清浅这边倒,一会儿往殷昊那边倒,在叶清浅和殷昊双双摔倒之前,夜影和夜魅也跟了过来。   “主子。”夜影什么话也没说,只一个转身,一个矮身。   殷昊也不矫情,在夜魅的帮助下,爬上了夜影的背。比起不远处那个直接被打横抱起的举人,他只是被背着,也没什么丢人的。   殷昊一回了侯府,那就是一场昏天暗地的睡,接连睡了一天一夜,殷昊才有了些精神。殷昊醒过来的时候,瞪着眼睛看着头顶熟悉的幔帐愣了好些时候,才渐渐回过神来,他这应该是已经回了家了。   一个使劲,殷昊坐了起来。也不知是在号房里头折腾的,还是这一觉睡得太久了,殷昊只觉得浑身都酸痛地要命。才刚坐了一会儿,殷昊就又倒了回去。   听到动静的叶清浅回过了头,凑到了殷昊跟前,见他的眼睛是睁开的,而且目光还算清亮,“夫君,醒了?肚子饿吗?”   “饿,我要吃……”殷昊报了一大堆菜名,最后加了句,“都要热腾腾的。”在号房里头吃干粮的几天,越到后头,殷昊就越惦记热菜热汤,这不……那几天想到的热菜热汤,他都记得牢牢的,叶清浅这一问,他就一股脑儿地都说了出来。   “你这两天就光顾着睡了,好容易趁着你偶尔醒转的时候给你塞了点儿吃的。要真算起来,你算是有三四顿都没认真吃,这一醒过来就要这么多吃的,也不怕把肚子给撑坏了。”   叶清浅说的那些,殷昊都没有印象,他最后的记忆是,出了闱,趴到了夜影背上,夜影的步子迈得极稳,然后……他应该是在上马车之前就趴夜影背上睡着了?   清醒地吃了顿热饭热菜,殷昊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吃饱喝足之后,殷昊瘫在床榻之上,一边让叶清浅给他揉肚子,一边和叶清浅诉苦。这科举考试的折磨真不是一般人能经受的,殷昊完全无法想象那些参加了数次科举考试的人都是怎么活过来的。   “清清啊,你是不知道,那些官兵有多恶劣……”叶清浅是听说那些闱场里头负责搜身的官兵会将考生随身带着的干粮弄碎到一寸左右的大小,不论那些官兵是徒手掰开还是用刀切开,叶清浅都怕万一不干净会让殷昊吃坏肚子,若真是吃坏了肚子的话,那今科基本也就无望上榜了。   在闱场里头自然是可以拉屎撒尿的,毕竟这人有三急嘛,憋着屎尿如何能专心答卷呢?尿呢,是能在自己的号房里头解决的,但若是应试的时候想去粪号,得先举‘出恭’牌交卷,回来的时候人是轻松了,这个卷子上则会多一个俗称‘屎戳子’的黑印。叶清浅完全不能想象万一殷昊吃坏了肚子,一会儿一会儿地去粪号,这卷子上头会多么地……不整洁。于是很贴心聪明地在替殷昊准备干粮的时候刻意把干粮做小了。没想到即便这样也不能幸免,那些官兵也不知道是例行公事呢,还是刻意为之,反正殷昊前后看看,他的干粮是被弄得最碎的。   “那……你答题的时候,肚子有不舒服吗?”   “那倒没有。他们是用刀戳开的,那刀也不止戳过我的干粮,要是闹肚子,只怕大家都要一块儿闹的。”如果不是怕饿上九天会眼冒金星的话,那些差点儿就碎成渣的干粮,殷昊差点儿都不想吃了,后来呢,殷昊在看到对面的举人弄东西吃的时候安慰自己,至少他不用像他那么累,还要把干粮掰一掰,直接弄热了就可以吃了。   如果说殷昊短短几天就瘦了这么多是因为没有吃好的话,那么他一回来就睡得那么熟,怎么叫都叫不醒,“你这么困,是不是因为晚上很冷,所以没有睡好?”   听叶清浅这么一问,殷昊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哪儿是没有睡好啊,那是根本就没法睡熟。”   号舍里头陈设很是简单,上下两条砖托,放置上下两层木板,白天应试的时候,上层的木板代替案桌,下层木板为坐凳,供考生坐着答题。   “晚上的时候,把上头那块板子也并入下层,供我们就寝用。睡板子倒也没有什么,那板子还算结实,摔应该是不会摔的,就算摔了,那么矮也摔不出什么问题来,可问题是,那号舍就四尺左右长。”殷昊伸手比划了一下,“我一个七尺男儿,拼起来才四尺长的俩木板哪够我睡直的啊?”就算在外头那段时间,殷昊也从来都是躺平了睡的,总而言之,殷昊就没坐着睡过,短短几天也根本就没法习惯,虽然尽量睡了,但终究还是睡不熟的。   殷昊没说的是,他坐着本就睡不安稳,晚上那么一冻,立马就能醒过来。学着对面号舍的举人把其中两件衣裳挂着挡风,也只是好一些罢了,总还是冷的,这样的天气要是在家里的话,那都是要盖棉被的。至于那个小炭炉,除了热干粮,也就能暖暖手脚吧,想要暖身子,还是有些难度的。   听殷昊这么说,叶清浅自然是心疼地不行,又吃不好又睡不好的,怪不得,一下子就瘦下来了。   “那不然……我替你捏捏腰吧?”白天坐着答卷,晚上坐着睡觉,这腰就几乎一直都没放松过了。   殷昊从善如流地趴倒,被叶清浅按着按着,他舒服地,眼皮又开始打架了。将睡未睡的时候,殷昊感觉背上的触感有那么不大对,清清的力道一下子轻了很多不说,还颇杂乱,按他现在的感觉的话,清清起码得长出四只手来。   殷昊勉强睁开了眼睛,转过了头,入目的,是叶清浅说送到娘亲那儿去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思思。此刻,他的小手正胡乱地在他腰间拍打,得亏他人小力气也小啊,不然就按他这会儿那咬牙切齿的劲儿,殷昊觉得他的‘老腰’只怕是不能要了。   另外,还有一只凑热闹的鹦鹉,欢快地在他背上蹦跶,一会儿跳,一会儿踩踩踩,殷昊看着颇有种‘我踩不死你丫’的意味。   “清清。”殷昊唤了叶清浅一声,眼中有那么些委屈之色,虽然他没说得更多,但是叶清浅一下子就看懂了,他的意思大约是:你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我被这俩欺负吗?   叶清浅先是拿了根布条在雪团跟前一晃悠,雪团看到布条立马就消停了,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思思手边,靠他靠得那个紧。对于思思呢,叶清浅只是朝着他伸出了手,“好了,你说也要给爹爹捶一下背,现在你也已经捶过了,下来吧。”   殷昊单手支额,侧卧在床榻之上,“清清啊,是我看错了吗?思思和雪团,是不是都胖了一圈儿啊?思思也就算了,以后长大了自然是会瘦下来的。这个雪团……胖成这样,还能飞得起来吗?”   “额……”叶清浅犹豫了一下,先回答了殷昊后一个问题,“能飞的。”只不过是贴地而飞,飞着飞着两爪往地上一探一曲,就站住了。   至于思思……“你怎么知道思思长大了就会瘦下来了?”思思本来就挺能吃的,雪团来了之后呢,思思就更能吃了,因为每回看到雪团吃东西,思思也一副饿得慌的样子。   叶清浅还想着要不要控制一下雪团的食量,等于也是让思思少吃东西了,听殷昊这么一说,想起……她又有些动摇了,思思在她耳边乃声乃气地哀哀喊‘饿’,她实在无法拒绝他。就算她拒绝了,婆母也是会给思思吃的东西的。思思也不嫌累,三头跑,到处吃,还有一处,是大嫂柳妍那儿。和殷弈成亲近四年,柳妍终于有了身孕了。自从有了身孕之后,柳妍就更喜欢思思了。   “还不是因为他小时候也曾经是这样圆滚滚的吗?”这声音是侯夫人,叶清浅立马起身相迎,“娘,您来了。”   “嗯,听说殷昊醒了,过来看看他。”   杨茗走进屋子的时候,就见殷昊拼命地冲她眨眼。杨茗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她装傻,“哟,昊儿这是怎么了?就进了闱场几天,这眼睛就出了问题了?”   殷昊随即双手悄悄合‘十’,朝着娘亲拜了拜。   侯夫人随即一笑,“行了别拜了,当初清清怀着我乖孙的时候,为了给她解闷,你小时候的事儿,我早都一五一十地和清清说过了,有些比较有意思的事儿,我还说了不止一遍。”   殷昊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叶清浅,一副‘你知道了怎么还要问’的表情。   叶清浅只是莞尔一笑,笑而不语。谁说知道了就不能问了呢? 第90章 日常(四)   第二天一早,殷昊感觉怀里的媳妇儿要跑,立马伸手扣住,好容易把自己的身子从殷昊的‘魔爪’里挪出了大半的叶清浅顿时又重新滚回了殷昊的怀里,这一回,她被抱得那个紧啊,都快不能呼吸了。   叶清浅和殷昊之间塞不进手,叶清浅只能把手伸到殷昊身后去拍他的背,让他给她松开。半睡半醒间的殷昊并没有和叶清浅心有灵犀,反而又把她往自己的怀里压了压,下巴还十分自然地在她头顶蹭了两下,还发出了一声满意的喟叹声。   叶清浅顿时感觉一口气被憋在了胸口了。在被挤断气之前,叶清浅伸手掐住了殷昊的耳朵。殷昊的耳朵呢,软得和没有骨头一样,掐起来手感极好,但叶清浅一般没事儿的时候,是不会动殷昊的耳朵的,因为殷昊的耳朵特别敏感,不要说掐了,就算只是无意碰到,殷昊也能……   果然,叶清浅才刚掐上他的耳朵,这还没怎么用力呢,殷昊已经极迅速地把叶清浅往身下一压,一边轻嗅她的脖颈,一边用清晨那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问道,“想要?”   虽然依旧被殷昊控制着,但殷昊大约是怕压坏了她,所以此刻他是用自己的双手半支撑住了他的上半身的,叶清浅先是顺畅了呼吸了几下,而后伸手推了推他的胸口,“要什么呀,你快给我放开,我昨晚不是和你说过了吗?我今天和大嫂约好了要出门去的。”   “大嫂?别理她。”若是平时呢,叶清浅也就半推半就地从了殷昊了,但柳妍这是头一回约她,她明明答应了,却失约,两人是妯娌,这都在一个府里头住着,思思最近没事儿就往她那儿跑,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是不好的,于是叶清浅只能狠狠掐了一把殷昊已经开始解她盘扣的手,“你再不起来,我就掐你腰啦!”   被叶清浅这么一掐,殷昊一下子就完全清醒了过来,他和叶清浅对视了一会儿之后,直接撒开本来趁着床的两手,就往叶清浅身上一压,开始耍赖。   “你掐你掐,掐死我算你本事,我就几天不在,你都学会谋杀亲夫了。”   这样的殷昊,叶清浅实在是很担心他今后的仕途,自从她生了思思之后呢,殷昊就越活越年轻了,每天都在往思思的年纪靠拢。叶清浅相信,再过几年时间,她恐怕就不是有夫有子,而是有俩儿子了,一大一小。   趁着殷昊现在的年纪还大,叶清浅想和他讲讲道理,“大哥不在,大嫂一个人也是孤单,我平时都忙,极少去看她,这回也是她提的想要出门去走走,买些东西,我就答应了。思思最近经常往大嫂那儿跑,给她添了不少的麻烦,我今天陪大嫂出去呢,也算是还一些大嫂照顾思思的情分了。”   叶清浅说完半响,殷昊依旧趴在她身上一动不动。良久,殷昊才说了一句,“那不然,把思思给大嫂送过去,既还了大嫂的情,大嫂也不孤单了。”   “说什么呢,思思是你儿子,亲的,你以为是个玩意儿呢,说送人就送人的。起开,我要起来了。”   叶清浅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冷,殷昊赶紧起身,目光忐忑地看着她,“清清,你生气啦?我就是说说的,思思是你那么辛苦给我生下来的,就算是把我自己送出去,我也舍不得把思思送出去啊。”其实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为了将功折罪,殷昊先行翻身下了床,很快就给叶清浅拿了衣裳过来,十分殷勤地就要替她穿上。叶清浅一看,她所有的衣裳里头,就这一身最是素净,她记得她是将它放在最下头的,也亏得殷昊能给它从下头翻上来。   “怎么拿的这一身?给我拿那身桃红色的吧。”昨个儿睡觉之前叶清浅就已经想好了出门要穿哪一身衣裳了。   “那身?清清你没觉得吗?你最近稍稍嗯……圆润了一点点,那身衣裳只怕是穿不上的了。”   “穿不上?”这做夫妻久了呢,性格上多少会有些互相影响,殷昊也许没有被叶清浅影响什么,倒是叶清浅呢,被殷昊传了些拧劲儿。殷昊说她穿不上吧,她就非要穿给他看了才行。   事实证明,穿她还是能穿的,就是……过于贴身了,特别是思思的口粮部分。叶清浅这衣裳一上身吧,殷昊的眼睛就有些发直了。叶清浅一看不好,忙就开始解盘扣,一边解一边故作镇定地说,“今天这天还蛮冷的,还是你给拿的那身衣裳比较厚实些,殷昊,你去帮我拿一下,在那边搁着呢。”   “清清,不然和大嫂说你们明天再出门吧,反正她就是出去走走,也不是什么着急的事情。”   “不行。”叶清浅算是门儿清,有些事情呢,那就是有一就有二的。要是老由着殷昊的性子来,她只怕就没有和大嫂一块儿出门的一天了。   总算收拾好出了房门,叶清浅已经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半个时辰。   “嫂子,对不起,我……昨晚思思闹腾,我没睡好,所以起来迟了。”古语说的是‘子不教父之过’,到了叶清浅这儿,因为殷昊的不靠谱,所以叶清浅只能让思思背了个黑锅,说起来,倒是有些欺负柳妍没生养过孩子了。说的时候,叶清浅就不好意思,说完了之后,那头就更往下低了低。   “思思闹腾?他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柳妍没听出叶清浅是在说谎,颇关切地开口问道。   刚和殷弈成亲的时候呢,柳妍自己还是个孩子,每回殷弈回来,她只想着和他多相处,好好相处,至于孩子,她是一点儿都不急的。后来亲眼看见叶清浅怀胎、生产,叶清浅怀胎的时候,她还觉得挺有意思的,叶清浅生产的时候,是真的吓到她了,所以就更不急着要孩子了。   每回她回娘家,她娘亲问起孩子的事情的时候,柳妍总是推说殷弈不经常在家,她没机会怀上孩子。柳夫人急起来,甚至想过让她和殷弈一块儿走,等到怀上了孩子再回来。柳妍呢,感觉自己是受不了那份苦楚的,每回殷弈回来,她都能感觉他又黑了些,皮肤又糙了些,他是个大老爷们儿自然没啥,她实在没办法接受自己又黑又糙。好在,老天保佑,她这终于怀上了孩子了。不然下回殷弈再回来,走的时候,她娘绝对会让她跟着殷弈一块儿走的。   “思思倒是没什么事,前几天殷昊不是去参加科举了吗?那几天,思思都是和我睡的。这会儿殷昊回来了,思思又回他自己的小床了,所以有些闹腾。”   其实思思根本就没在意这个,只要能有个地方让他能躺下,他一会儿就能睡着,好养得不得了。叶清浅觉得有些累得慌,这撒完一个谎,果然要用更多的谎言来圆谎。   “这样的天气,一个人睡,确实是有些冷的。”叶清浅听着柳妍这话,只替她心酸。她和殷弈成亲了这么些年,真正聚在一块儿的时候,只怕也就几个月时间。到时候她生产,殷弈都未必能赶得回来。   “怎么这个眼神看着我?我没事的,这以后不是有孩子陪着我了吗?”   “嗯。对了嫂子,你今天出门是因为……?”   “哦,我想给孩子添些东西。”   “具体……想添什么呢?”其实叶清浅觉得柳妍这会儿怀胎的月份还浅,是最好不要出门的。但是怕她有什么非出门不可的理由,这会儿听说是给孩子备东西,就想问问具体是备的什么,思思有些东西,其实还是挺好的。不过这话,叶清浅最终没有能开口说出来,因为……叶清浅看了眼柳妍屋里的摆设就知道,她是不缺银子的,只怕是看不上思思用过的那些旧物的。   “现在我也想不出,就想四处去看看,看到了什么喜欢的,合适的,就给孩子买。你养过孩子有经验,所以想你陪着我一块儿去。”   叶清浅算是明白了,她这个嫂子那就是银子多了,想往孩子身上花,却不知道具体该怎么花,这是让她领着散财呢。   出行,倒是不用他们自己走的。几乎都由马车代步,她们去的地方还算繁华,那街上的铺子不少,但是大多都是胭脂水粉、首饰头面、绣品成品……好容易,叶清浅看到了街边的一家成衣铺子,虽然这样的店面一般都是以卖成人的衣裳为主,但是有时候也会卖些孩子衣裳,叶清浅倒也不是想买,只是想看看他们都是怎么做的,要是样子好看的,她回头也给思思做几身。   “嫂子,咱们去这家铺子看看吧,里头应该是有卖些布料什么的,至于孩子衣裳,若是有的话,咱们也瞧一瞧。”   “布料?我陪嫁的箱子里头存着不少布料呢。”   “你那些啊,只怕给孩子做小衣裳不合适。”一个是糙,一个浪费。   “不合适?”柳妍想起了当初给思思做衣裳的时候摸的那些个布料,好似确实和她平时穿着的不大一样。   “嗯,孩子皮肤嫩,咱们大人穿的那些个布料吧,容易磨伤他们。”   “……那行,那咱们下去看看吧。”   此刻在府里头的思思,眼睛还没张开呢,已经开始一叠声地叫‘娘亲’了。每天早上他这么一叫唤呢,叶清浅总是会很快凑到他跟前,抱着他哄一会儿,然后帮着他起床的,今天……这事儿叶清浅就交给殷昊了。   思思叫了半天的娘亲,也没有等到娘亲温暖的怀抱,于是思思就睁开了眼睛了。那眼神之中呢,既无辜又委屈,真是像极了殷昊。叶清浅每每看到他这双眼睛,那心都要暖化了,这是她替殷昊生的儿子,既像殷昊又像她。   殷昊看着这双承继于他的眼睛,只觉得……怎么思思的眼睛就不随清清呢?清清的眼睛多亮多好看啊!   “爹?”思思开口唤了殷昊一声。   “嗯。”   “娘亲?”   思思一问起叶清浅呢,殷昊也开始委屈起来,顿时就觉得和思思有了那么丝同命相怜之感,“你娘亲啊,丢下咱们父子俩,和你大伯母出去玩儿去了。”   “玩?不带宝?”   “你娘亲连我都没带,还会带你?行了,既然醒了就起来吧。来,爹替你穿衣裳。”殷昊的动作,自然没有叶清浅那样温柔,简直可以说是粗鲁,思思被他弄得不舒服,于是有些不配合。殷昊一没有耐心了呢,就想想叶清浅,再没有耐心了呢,就想想叶清浅生思思的时候,再再没有耐心了呢,殷昊就想想万一叶清浅以后抱着思思一块儿睡,让他睡窗边小塌……然后,思思的衣裳终于不怎么服帖地被穿好了。   因为穿得不是很舒服,思思一直扭啊扭的,殷昊看着自家儿子毛毛虫一样扭来扭去,就觉得碍眼,“动什么呀,身上长跳蚤了不成?难道……”殷昊将目光挪到了雪团身上,这只破鹦鹉,来历不明的,也许身上就有跳蚤呢?   感觉到了殷昊不是很友善的视线,正‘金鸡独立’状吃玉米的雪团顿时回过了头,满眼警惕地盯着殷昊的所在。 第91章 吾家状元郎(二)   柳妍出门的时候呢,确实是有那么点儿‘雄心壮志’的,想替肚子里的孩子买多多的东西,但是她忽略了自己此刻的身体状况,虽然一路都有马车代步,但她最近在府里的时候,其实多数的时候若是坐累了,便会躺上一会儿,不拘是在床榻之上还是在贵妃榻上,马车里头,身材娇小的她倒是也是可以躺下的,只是马车之内不大透气,便是躺下了,她也觉得呼吸不顺畅。   一会儿上马车,一会儿下马车,逛了几个铺子,也没买到什么特别合意的东西,柳妍那股子出门之前的兴奋劲便被消耗殆尽,只剩下疲惫了。叶清浅时刻注意着柳妍的状况,见她没了精神头,便开口道,“嫂子,觉得累了的话,咱们就先回府吧,反正离孩子出生还有些时候呢,等你觉得身体好些,我再陪你出来。”   “也好。”柳妍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肚子,答得还算干脆。   本来以为要在外头奔波一天,结果不过两个多时辰就回了府了。   叶清浅下马车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问身边伺候的人,“刚才……门外是有什么人吗?”她好像听到了一些嘈杂之声,似乎是有人在他们侯府门口起了些小冲突。今天出门的时候,叶清浅也觉得听到了些动静,只当时并未在意,这会儿想想却有些奇怪,怎么就能这么巧,出门和回来的时候,都有类似的动静。   那人一愣,而后赶紧摇头,“二少夫人,没事,没什么事。”   虽然觉得那人的态度颇为奇怪,但是叶清浅想了想,殷昊和思思应该都在府里,那么……应该是真的没有什么事了吧。   才到院子里头呢,叶清浅就听到了熟悉而陌生的求救声,熟悉呢,是因为那应该是雪团的声音,陌生呢,因为雪团的声音没有往日的高亢利索,倒是有些断断续续的。叶清浅越走离门越近,还似乎听到了思思的声音,一叠声地喊着‘爹’、‘团团’。   房门只是半掩,叶清浅很轻松地就推开了门。看着桌上冒着灼灼热气的木盆,木盆里头沉沉浮浮,沉的时候咕噜咕噜喝水,浮的时候喊‘救命’的雪团,叶清浅出声发问,“殷昊,你这是……在干嘛呢?”   听到叶清浅的声音之后,殷昊猛地松手回头,“没,没什么。我就是……觉得这鹦鹉身上可能有跳蚤,所以给它洗洗干净。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陪大嫂出去了吗?”   “你要不说的话,我还以为你在给它褪毛呢。”叶清浅伸手把半浮半沉的雪团从热水里头捞了出来,一边给它擦干一边说,“嫂子有些不舒服,我们就提前回来了。你给它洗洗是可以的,但是下回水别弄这么烫,雪团的毛要是被你烫掉了,那就……太难看了。”   雪团:“……”喵的,水这么烫,差点儿就把她烫死了好吗?哪里只是褪毛的小事?   “怎么突然觉得雪团身上有跳蚤,你身上痒痒了?”   “不是我,是思思,他一早上都在那儿动来动去的。”   “思思,身上哪里痒痒?指给娘亲看看。”如果真是被跳蚤咬了的话,那一般是几个小小的包连在一块儿,一天痒三遍,连痒好多天,她最近也没发现思思有挠痒痒的时候啊。而且……鹦鹉身上会有跳蚤吗?   思思很乖巧地指了指自己身上不舒服的地方,叶清浅把雪团往殷昊怀里一塞,“继续给它擦干。”   很快,叶清浅就发现了思思会动来动去的原因,有的地方确实是因为痒,因为掉下来的头发附着在的里头的衣服上,有些位置是因为衣裳没有拉平整,布料的褶皱部分一直膈着皮肤。但思思所有觉得不舒服的地方,都没有发现类似跳蚤经过的小包。   “那,就算没有跳蚤,这个肉团天天和思思待在一块儿,也得定期给它洗一洗吧?”   肉团?某只鹦鹉很不喜欢这个不礼貌的称呼,直接就给了殷昊一口。不过它还是有分寸的,只是让殷昊疼,并未让他破皮。   日子就这么无波无澜地过了几天,转眼,就到了放榜的日子。殷昊倒是也不着急,反正看榜的事儿,他娘亲自然会安排人去做。他只要在家里等消息就好。和殷昊的淡定相比,叶清浅有些紧张,但她的紧张并未外露,殷昊回来这些日子,叶清浅就从未问过他关于考的如何的问题,因为她很清楚,不论殷昊是考得好,还是考得不好,在他出闱场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成了定局了。但是现在又有那么些不同。   叶清浅的心神不定,殷昊看在了眼中,在叶清浅在短短一刻钟之内第十二次将目光移到他身上的时候,殷昊开了口,“怎么,担心我落榜?”   落榜这样的词儿,于殷昊来说,就和在柳妍跟前提‘小产’一样,都是不吉利的。一时间,叶清浅倒是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殷昊却有些无所谓,“这考上了贡士,就得上殿去考进士了。考不上的话,明年再进一次闱场就是。”当初出闱场的时候呢,殷昊觉得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进去了,但经过了这几天的沉淀,殷昊又觉得,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那些为了能得个功名而三番五次进闱场的举人。既然为人夫为人父,不论是于妻还是于子,那就都有了一份责任,不做出点儿什么名堂来,确实……他呢,‘农、工、商’都是不擅的,便只能争取一个‘士’了。   但显然,不论是老天爷还是主考官其实都是厚待殷昊的。他顺利地成了贡士。接到喜报的那一刻,殷昊唯一的想法是,不用再进那个狭小的号舍,实在是太好了。   正常的会试那都是八月开考,是为秋闱,然后来年四月通过会试的贡士们参加殿试。殷昊他们这批的贡士呢,参加的是新帝登基特设的恩科,开考的时间颇特殊。   这殿试的时间呢,却和往年殿试的时间一样。也就是说,参加历年会试的贡士们,那至少是有半年的时间可以准备殿试的,而他们这一批,却只有寥寥十天左右的时间。   对此,旁人的反应且不说,殷昊呢,五个字足够形容他的想法,早死早超生。要是殿试的结果不好,他还能趁早有所打算。   隆庆帝开恩科的时候是很着急的,因为着急培植属于自己的一批年轻官员,但多少还是顾忌了家住京城之外的举人们,总不能好容易弄了个恩科,参考的都是京城的举人吧。这恩科出了结果之后呢,隆庆帝那就着急殿试了,至于那些个新晋的贡士们有没有充分的时间准备殿试,那就不是隆庆帝关心的事情了。   听说自己中了状元的时候,殷昊是蒙了的。当初呢,殷昊是总觉得自己的学问比沈奕轩强,总以为吧,如果他和沈奕轩同时参加会试,那么会元就不会是沈奕轩而是他,如果再一块儿参加殿试,那么沈奕轩也只能被他挤成榜眼。但当他真的经历会试之后呢,殷昊的那些盲目的自信已经散了大部分了,这个殿试吧,他也就是尽力而为。一甲他是不想了,二甲前十倒是真想过的,还想着到时候带着清清一块儿外放去,至于思思,年纪那么小,就不要让孩子太过奔波了,把他留在侯府就行。   榜眼和探花呢,都已经跪下谢恩了,只有傻了的殷昊还站着,因为年纪大而被隆庆帝嫌弃的,从状元被贬成了榜眼的那人倒也好心,在一旁碰了殷昊一下,殷昊这回过神才慌忙跪下,山呼万岁谢了恩。   因为殷昊参加了这回的殿试,所以侯府以防万一在状元巡街会经过的茶楼二楼定了雅间,正是殷昊和沈奕轩原来常去的那家茶楼。不过这事儿他们都没和殷昊说,想着若是殷昊这回名次不好或者什么别的情况,他们就悄悄退了雅间回府便是。   去打听消息的人在得到消息之后,很快就赶了回来。因为若是慢了被旁人抢先告知了侯夫人这个天大的好消息,那么只怕赏银就也是别人的了。这个讨赏呢,就得快。   自从上次殷昊落水的事情之后呢,侯夫人对于殷昊也就没有什么太大的要求了,他愿意考科举,她就由着他考,能考上呢,是他的本事,以后叶清浅和思思也算有依靠,做个文官,只要不贪赃枉法,不欺君罔上,就算不能平步青云,那也能过安乐日子。若是考不上呢,侯夫人也给殷昊想好了退路了,先分一家铺子给叶清浅管着,叶清浅做的好呢,她就由着她做,她做的不好呢,她就教她怎么做好。等叶清浅能上手了,她再多分几家铺子给她,然后赚来的银子慢慢地买田置地,让他们小夫妻做一对儿地主、地主婆。只要侯府犹在,也没人敢欺负他们。   思思呢,头一回从这么高的地方往下看这么多人,一直兴奋地紧,扒着窗子就要往外探身子,他马上就要两岁,这个分量着实不轻,叶清浅平时抱着他就挺吃力,这会儿他再一挣扎用力,叶清浅都害怕了,就怕抱不住他,他一头就栽街上去了。侯夫人见状,忙在一旁搭了把手。   “这皮猴子,跟昊儿小时候一模一样。”侯夫人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温柔,语气怀念,好像昨天殷昊还是思思这般大小,今天……   “爹!”思思眼尖,侯夫人和叶清浅才听到开道的锣声,思思就已经看到了远处头戴金花乌纱帽,身穿大红袍的殷昊了。身着大红衣袍的殷昊,叶清浅是见过的,在他们成亲的那天。不过叶清浅当时因为坐在轿中,所以并未看见他身着红袍骑马的模样,这下子,算是看到了,真是……好看地不像话。突然之间,叶清浅倒是有些希望殷昊和殷弈一般模样,这样,他就不会那样显眼了。   “花,快准备花。”侯夫人见殷昊骑着马离他们越来越近,忙吩咐下头的人把花拿过来,他们准备的是石榴花。   “清清啊,一会儿昊儿过来了,你就把这个往下扔。准头差也不怕,娘给你准备了很多。”叶清浅回头看着那一盘子石榴花,想像了一下殷昊被漫天落花惊到的场景。   叶清浅没在楼上扔过花,便先扔了一朵试试,看看从上往下扔,得多久才能落地,一会儿稍稍提前一些下扔,才能刚好掉殷昊身上。   因为叶清浅要给殷昊扔花儿,思思就被一个力气不小的丫鬟给抱住了。雪团见所有人都站在窗边往外看,伸爪就抓起了桌上的一块碎银子,那是侯夫人准备一会儿打赏下头人的赏银。   “思思,给。”雪团把碎银子递给了思思。   殷昊呢,自从周围看着他们的人多了起来,就开始护着自己的脸了。老百姓为了高兴呢,在状元、榜眼、探花跨马巡街的时候,就爱往他们身上扔东西,扔花,扔帕子,扔荷包……这是真正凑热闹的,有些坏心眼的呢,那就是趁乱往他们身上扔石子了,和前头那些东西比起来,石子儿的准头不要太好。   殷昊千防万防,那都没防过头顶,毕竟这能在他头顶待着的,那都是非富则贵的,应该不会干这样……嗯,缺德的事儿。第一朵石榴花落进他怀里的时候,殷昊下意识地抬起了头,然后……他看到了叶清浅。顿时,一路冷着脸的,让大家都已经开始传的‘冷面状元郎’笑成了傻子。   叶清浅与殷昊对视之后,也回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然后手一扬,将手中的石榴花儿一气儿都洒了出去。花儿纷纷落下,不止落在殷昊身上,也掉了些在他身侧的榜眼和探花身上。   殷昊正一边甜蜜笑着一边尽可能把叶清浅扔给他的花都往怀里顺呢,就猛地,觉得额间一疼,他嘶了一声,复又抬头,看到了笑得比他刚才还傻的他们家臭小子。他还没来得及看思思刚才砸他的究竟是什么玩意儿呢,思思已经又扬起了小手,然后……殷昊从来不知道,他们家小胖子,这扔东西居然这样有准头,那真是一砸一个准,个个都往他额头招呼,不过这一回,思思砸他的东西落在了他的怀里,一块碎银子,这小子还真是,纨绔了啊!这么小小一点儿,就开始学会用银子砸人了?砸的还不是别人,是他亲爹?看来是屁股痒痒了。   叶清浅把准备好的石榴花都扔下去之后,侯夫人就准备给在场的人发点儿银子一块儿高兴高兴,这一转身,就看到那头叫雪团的鹦鹉十分忙碌地把她盘子里头预备好的赏银抓着递给思思,思思呢……小手一接,就转身往他亲爹身上招呼,那个狠劲儿啊,真是应了一句话了,无仇不成父子。   其实思思倒不是和他爹有仇,他这么小,哪里知道什么仇啊怨啊的,他就是看他娘刚才往下扔花儿的时候特别用力,所以他也跟着用力了,完全不知道她娘是因为石榴花轻,怕扔不远这才用的力,他这手上捏着的银子吧,就算不用力,也能飞得很远。   雪团呢,看着殷昊被砸,那个得意啊。   【哼,让你轻薄本姑娘,让你说本姑娘身上有跳蚤,让你……】   乐极生悲是什么意思,大约就是雪团这样的吧。   殷昊好容易避开了思思的‘攻击’范围之后,嘚瑟过头了的雪团踩着窗沿的爪子就一滑,然后……最近好吃懒飞的雪团直接肉团一样砸向了地面,她费尽全力扑腾,才没有直接砸地上,而是艰难地趴到了地上。这才准备和思思求救呢,雪团就听到了一个很熟悉的声音,“鹦鹉?”   雪团没有动弹,正常的鹦鹉是听不懂人说话的,再说了,她都胖了这么多了,她就不信了,柯混蛋还能认出她来。   事实证明,是能的。面对雪团惊恐不解的目光,柯辰骏嗤笑了一声,“一段时间不见,鹦鹉你就胖了这么多啊,怎么只顾着长肉,尾巴上头缺的那根毛也不知道长长呢?”   雪团:“……”为什么没有人告诉过她,她尾巴上头缺根毛?就算一时长不出来,她完全可以忍痛咬掉一根啊! 第92章 结局   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翰林院,是天下读书人最为向往的地方。被隆庆帝钦点为状元的殷昊,在收获状元这个头衔的同时还被封授为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   翰林院,是沈奕轩待过的地方,原来沈奕轩几乎不和殷昊提官场上的事,殷昊就以为翰林院其实是一挺舒服的地方,每天无所事事,混吃等死,哦不,等升官。   在翰林院待了几天之后,殷昊只觉得沈奕轩那真是太能装了。修书撰史,起草诏书,那都不是他们这样刚进翰林院的人能做的事儿,他们能做的呢,是按照上峰或者与上峰同级及以上官阶的翰林院大人们找书,抄书。   修书撰史,这引经据典是必不可少的,而且必须得要严谨,但那些大人年纪一个比一个大,记性自然一个比一个差,记性差倒是没有什么关系,反正这里也不是闱场,他们也不是考生,把他们觉得正确的书找出来,翻找到他们需要用的地方,摘录原文,标明出处,把书放回原处……这些种种,都是殷昊要做的。   只要找到了书,这一切都好说,问题就是,书难找啊。他们只要动动口,殷昊简直要翻断手。反正断手的人不是他们,他们要的时候是一个比一个说得着急,恨不能他们一说,殷昊就把书给他们变出来,用起来的时候呢,一个比一个慢条斯理,好似那样才能彰显他们的官威。   起得比鸡早,回府的时候累成狗的殷昊,只想寻求他家清清的安慰。每天他回府,只要但凡露出一点儿腰酸背痛的意思,叶清浅定然是要放下手中所有事情,给他捏捏揉揉的。   今天……殷昊一推门,屋子里头居然没人。扶着腰,殷昊去了后院。才刚到后院门口呢,就听到了一叠声的‘驾’,那声音,属于他们家小胖墩思思,也不知道今天是哪个倒了血霉。   听到脚步声,叶清浅回过了头,“散值了?”   “嗯。”殷昊一边回答叶清浅,一边就在院子里头寻找他们家思思的身影。不多时,殷昊的眉毛抖了几抖,“这是……?”   叶清浅捂了捂脸,“思思说,你当时骑着的白马胸前是绑着红花的。”   此刻的思思,穿着一身小红袍,骑着一头胖的十分结实的大雁,大雁的脖子上头挂了一朵红花。用来敲大雁屁股的,是他小时候最喜欢的拨浪鼓。   为什么会变成今天的情况呢,主要还是那天亲眼看见殷昊骑马,思思就来了劲了,他也闹着要骑。他这么小的年纪,马都上不去,就算给他抱上马了,那两小短腿那也是够不着马镫的,他那么一点儿份量,马儿稍稍用力,就能给他甩下来。   然后……就是状元郎的现世报了。他骑马,他儿子骑他。   抱着思思的时候呢,殷昊是真没觉得他有那么沉,在思思往他背上一坐的时候,殷昊觉得一口血就憋在了胸口了。本来不过是想让思思过过瘾也就算了,没想到思思那是玩儿开心了,天天就要殷昊给他当‘马’。殷昊感觉天天这样折腾,几天就能给他手掌、膝盖磨出茧子来,于是就想了祸水东引的一招。   殷昊最先想到的,是傻骡子……的儿子,两匹才刚满一岁的小马驹。   侯府倒是养了几匹拉车的马的,不过都是公马,这母马呢,殷昊说话算话,给傻骡子配了两头。傻骡子那个乐呵地,天天在他们侯府后院骑马。骡子呢,是不能有后代的,但是这事儿吧,人都知道,傻骡子不知道。   那些母马和公马配过之后呢,生了两匹小马驹,傻骡子就以为这都是它的孩子,那个护得牢啊。喂吃的可以,拉出去遛遛也可以,但凡谁想要骑马,傻骡子必然龇牙撩蹄子。   殷昊因为这个,差点儿又和傻骡子杠上,叶清浅忙在一旁劝说,“算了算了,这马驹虽然个子不小了,但是年纪还小,正是调皮不安分的时候,又没经过训练,比成年马看着还不可靠。”   然后殷昊给思思整了个木马,让思思坐在上头前后晃。思思倒是开心了两天,然后就开始嫌弃这马不会走路了。这一点,殷昊依旧有办法解决,他让人给木马的四条木腿下各装了一个轮子,前头有人牵着,这个木马就能前进了。然后思思又高兴了几天,开始嫌弃这木马不是活的了。   骑大雁,不是殷昊的主意。事实上在殷昊娶了叶清浅之后,就已经不大关注那些大雁了。典型的媳妇娶过门,媒人丢过墙。   侯府的后院也没加盖,殷昊还以为这么长时间它们早都在羽毛长齐的时候飞走了。其实倒不是大雁不想飞,不过在侯府优渥的生活,让它们胖的已经只能和家鹅一样在地上走了。   大约是知道思思是叶清浅的儿子,傻骡子对他还算比较友好。不过这样的友好,很表面,思思可以给它的幼崽们喂吃的,可以摸它们的脑袋,但是骑……不可以。虽然不能骑,但是思思还是喜欢小马驹的,喜欢摸它们,喜欢看它们从叶清浅的手心把糖舔走。   叶清浅其实也闹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本来只是带着思思看看小马驹而已,怎么一个错眼,思思就骑起大雁来了。那大雁吧,居然还没啄思思,叶清浅明明记得很清楚,当初殷昊拔它们毛的时候被它们啄出来的伤口。   “它们还是由着思思骑,都不反抗?”   “嗯。”   “这是……养熟了?”叶清浅还没来得及出声阻拦,殷昊已经试图伸手摸一头大雁的脑袋,然后不但没有摸到,还被十分不客气地啄了一口。   “清清啊,晚上让厨房加个菜吧,烤大雁!就这头。”   半年之后,殷昊已经很适应在翰林院里头的日子,寻书这事儿,他做得比旁人要快些,倒不是驾轻就熟,而是……在这几个月时间里头,他但凡有时间,就整一整那些无规律摆放的书。   夜已经深了,殷昊孤枕难眠,“清清啊,那账本不然明天再看吧,晚上天儿这么冷,别冻坏了。”殷昊好容易给叶清浅那边睡暖和了,叶清浅迟迟不睡,他这会儿一摸,好像又有些冷了。   “点着炭炉呢,不冷的。”叶清浅随口应道,然后一手翻页,一手拨弄算盘。   不多时,殷昊披着衣裳下了床,走到了她身边,“你不冷,我冷。”俯身给她一抱,往床上一放。让后阖账本,吹蜡烛,那是一气呵成。   “殷昊?”良久,听到殷昊平稳的呼吸声,叶清浅轻轻地唤了一声,没有听到殷昊的回应,叶清浅扶着有些酸痛的腰悄悄坐起,这才摸到自己的肚兜呢,已经被人抓住了手,往怀里一带。   “你装睡啊?”   “没装,你一起来,我怀里就空了,觉得特别冷。这大半夜的,去干嘛去?”   “我说出恭,你信吗?”   “信啊,要我抱你去吗?”   “我那账本就差一点儿了,我想看完算了。然后明天给娘送过去。”   虽然殷昊做了官了,但是俸禄真是那个低啊,侯夫人怕以后侯府由殷弈继承之后,小两口的日子不好过,就把名下的一间铺子交给叶清浅管着了。叶清浅本来是不要的,但是侯夫人说话十分直接,那是她的嫁妆,她愿意给谁就给谁,这也不是给她的,是给思思的,叶清浅只是代为保管。如果叶清浅不管呢,就是坏了良心,想要累死她这个婆母,想要在侯府白吃白喝一辈子。   被侯夫人这么一提醒,叶清浅倒是真的反省了起来,好似她嫁给殷昊之后,真的懒了很多。除了给思思和殷昊做衣裳,给公爹、婆母做些小东西之外,其他……都是吃侯府的,用侯府的,说白了,还真是一点儿贡献都没有。   “晚上弄这些,眼睛会坏的。明年早上时间不是大把吗?”   “明天早上我要去陪大嫂的。”   “又陪?她这胆子这么小,怀什么孕啊?”   “别嘴上没把门儿的啊。那是你侄子,也不是外人。大嫂这不是头一次怀孩子吗?害怕也是正常的,我当初怀着思思的时候,大嫂也和娘亲一块儿陪过我的。再说了,大嫂之所以会这么怕,我想着,可能多数还是因为当初我生思思的时候,把她给吓到了。”   怀胎八个多月,柳妍的肚子已经很大,可能因为殷弈不在的缘故,柳妍有些没有主心骨,今天担心生孩子的时候难产,明天担心再过几天下雪,她出门滑到摔一跤,把孩子摔早产,后天担心孩子生下来缺手指或者脚趾,缺胳膊少腿,连缺脑袋的想法,柳妍居然都有过,真是让叶清浅叹为观止。   在这样寒冷的夜里,殷昊的怀抱特别温暖,叶清浅和他说着说着,就睡了过去。第二天一早,殷昊起早当值,就像他昨晚说的那样,被窝里头突然从两个人变成一个人的时候,那温差特别大,叶清浅顿时就被冻醒了。   “还早,你再睡会儿。”   “我起来帮你换官服。”   “不用,我自己穿也很快。”   最后叶清浅还是起来了,大嫂不会这么早醒,她可以趁着时间还早,把账本看完。将账本送到婆母那儿之后,叶清浅带着思思去了柳妍那里。柳妍才刚起身不久,正在用早膳。   “清清你来了,吃过了吗?”   “没有,这不是知道大嫂你这儿的饭菜好,所以我带着思思过来蹭一蹭吗?”   “去,添两幅碗筷。”   若是在自己屋子里头,叶清浅是会尝试让思思自己吃的,给思思个勺子让他自己折腾就是,但是在柳妍这儿,叶清浅怕思思给她的屋子弄脏了,所以就一口一口地喂他。待思思吃完,叶清浅才随便吃了些,时间有些久,饭菜都冷了,吃到肚子里头凉凉的有些难受。   柳妍目不转睛地看着叶清浅的一番动作,“清清,你好厉害。”   “这有什么厉害的,等你做了娘亲,也是一样的,我当初刚做娘亲,也是手忙脚乱的。”   思思呢,已经招来丫鬟把他抱下了凳子,凑到了柳妍跟前。   “大伯母,小妹妹今天乖吗?”   听说若是想要知道肚子里头孩子的性别,除了能让大夫把脉之外,还能问像思思这么大年纪的孩子。叶清浅是听过这个说法的,但是没有想到柳妍会问得那么突然,她都还没教思思呢,让思思在柳妍问的时候,说她肚子里头怀的是个小弟弟。   当时思思也是像今天这样轻轻地碰触柳妍的肚子,然后一脸惊奇地看着柳妍。柳妍突然就问了句,“思思啊,大伯母肚子里头的是个小弟弟还是个小妹妹啊?”   思思当时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小妹妹。”然后每次叶清浅带思思来,他是必然都要问一句,小妹妹乖不乖的。   当时叶清浅就怕柳妍误会了,误会这话是她教思思说的。柳妍当时听完倒是轻笑了笑,然后说了句,“女儿挺好的,女儿就不用跟着他爹去边关了。”话中心酸,大约只有柳妍能懂。   在叶清浅沉浸在那些思绪里头的时候,柳妍开了口,“思思来了之后啊,大伯母肚子里头的小妹妹就活泼地紧,思思想不想摸摸妹妹?”   晚上殷昊散值回来,只感觉叶清浅的情绪有些不好。   “怎么了?谁又惹到你了?是臭……思思不乖吗?”   “只是觉得娘亲和大嫂都挺不容易的,公爹和大伯这一年之中没有几天能待在府里头的。”   “所以啊,还是我有先见之明,不做武官做文官。”   叶清浅看了眼颇得意的殷昊,就忍不住给他泼冷水,“武将是你想做就能做的吗?也不知道是谁,在公爹手里过不了五招,在大伯手下过不了十招。”   “清清啊,揭人不揭短。这进士是遍地都是,这个状元可是每回只有一个的。”   “万一大嫂生了女儿怎么办?”殷昊说完之后,叶清浅没有顺着他的话夸奖他,反而冒出了这么一句来,殷昊有些莫名其妙,“生女儿也没事啊,咱们家不重男轻女的。”   “不过这胎生女儿也没关系,大嫂还年轻,总是能生出儿子来的。”顿了一会儿,叶清浅突然喊了声殷昊。   “嗯?”   “以后让思思和你一样考科举吧。”   殷昊突然就听懂了,叶清浅刚才说的那些话的意思,她是怕……   “你放心,思思一定随我,是个考状元的料。”   “考不上状元也没什么,不管怎么样,他都是咱们的儿子。”   “嗯。”有些事儿,殷昊没和叶清浅直说。大哥若真的得了女儿,其实于他们侯府来说,是件好事。作为新帝,隆庆帝担心什么呢,担心前朝的官员倚老卖老,担心如他爹一样的武将功高震主。但这些事儿呢,他爹和他大哥肯定是有分寸的,他能做的,就是尽力护住家里头的这些个妇孺。   “对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你,想起什么?”   “想起头一回见你,你看着人家状元跨马巡街,在那儿痛哭流涕,好不狼狈,你当初是怎么说的?说因为看到人家状元郎又俊俏又才高八斗,特别想嫁,可是又嫁不了,所以急的哭了。”   叶清浅没想到殷昊把她随口胡诌的话记得这么清楚,哭笑不得地回答,“我只说才高八斗,可没说俊俏。”   “才高八斗你都哭成那样,我这又俊俏又满腹才华的,你待如何?”   “我?我都以身相许了,你还想如何?”   “不然……你再和我求一次亲吧?这前头两次,我都答应得太草率了,显得我很不矜持。”   “求亲?”   “嗯。”殷昊很认真地点头,眼中满是期待。   “你先闭上眼睛。”   殷昊乖乖闭眼,叶清浅捂住了他的眼睛,轻轻碰上了他的唇,在他想要回应的时候抽离,然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道,“睡吧,睡着了之后想做什么梦都由你自己做主。”然后轻巧地转了个身,留了个纤细的背影给他。   殷昊:“……” 第93章 结局(二)   来年一月,柳妍真如思思所‘预言’的那样,生下了一个女儿,大名殷缘,小名圆圆。这个名字,是柳妍起的,因为她生下孩子的时候殷弈不在,她就做了主了。   从这个名字之中,叶清浅听出了柳妍心中的期盼,她盼的,是一家团圆。   殷昊听了这名儿,却有那么些不大高兴。问他呢,他却支支吾吾的。很快,他转了话题,“当初思思的名字,是清清你取的吗?”   思思这眼瞅着就要三岁了,作为亲爹,殷昊居然不知道他的名字是谁取的。叶清浅还以为这事儿他早就该知道的。   “是爹取的。最早,思思是叫殷思昊的,后来你回来了,爹大约觉得原先取的名字不大吉利,所以改成了殷思尧。”   思思呢,原本圆圆在柳妍肚子里头的时候,他没事儿就去柳妍那儿玩,吃好吃的,和妹妹说话。这下子圆圆出生了,思思呢,稀罕地不行,去得就更勤快了。每天不赖床也就算了,这懒觉也不睡了,天擦亮他就起了,有时候他都收拾好了,这鸡才开始打鸣。   去了之后呢,他也不闹圆圆,就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一看能看一上午。柳妍是官家大小姐,想法和侯夫人是一样儿的,喂乃的事儿,是交给乃娘的,她就专心坐月子。思思呢,头一次看乃娘给圆圆喂乃的时候,回来就问叶清浅了,“娘亲,宝小时候,娘亲也给宝喂好吃的吗?”   思思好吃,他口中的‘好吃的’,指的是任何可以入口的食物。叶清浅一时间也不知道他问的究竟是什么,反正叶清浅觉得点头就对了。下一刻,思思就扑到她怀里了,小手直接拍到她胸口上,“那宝现在还能吃吗?宝看着,妹妹吃得特别香。”   叶清浅不知道该怎么和思思解释,他原来是吃过的,不过现在已经吃不到了。然后想了想,给他弄了个牛乃炖蛋打发了他。   “娘亲,妹妹为什么不理宝?”   “娘亲,妹妹为什么一直睡?”   “娘亲,妹妹为什么那么丑?”   一天天地,思思的问题那是一个接着一个,能回答的,叶清浅都好好回答,圆圆不理他呢,是因为要睡觉,睡觉是为了长大,不好回答的,叶清浅就含糊过去,比如圆圆的容貌,和思思解释刚生出来都是不好看的,以后会变好看,思思肯定是会问为什么的,于是每回思思问起类似的问题,叶清浅就都岔开话题,比如问他晚上想要吃什么。思思呢,一听到有好吃的,那是什么都能抛诸脑后的。   叶清浅以为圆圆长开了之后,思思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但事实证明,还真有。   “夫君。”   听见叶清浅用这种腻死人不偿命的声音唤他,殷昊真是骨头都酥了,不过很快就警惕了起来,“有什么事儿啊,清清?”   “你发现没有,思思特别喜欢圆圆。”   “发现啦!”并且十分乐见其成,殷昊是巴不得把思思直接送给大哥大嫂做儿子去。这样清清就是他一个人的了。不过他很清楚,这是不可能的。光说都可能会被赶下床。反正儿子是宝,他是草就对了。   “那……不如咱们再给思思添一个妹妹吧?”   叶清浅一直以为是她生思思的时候伤了身子,所以思思都快三岁了,她还未再有孕。为了这事儿,前些日子她还去宋大夫的铺子里头走了一遭。   最开始的时候呢,宋大夫倒是什么话都没说,直接就给她把了脉,“身体不错,再生几个孩子都没问题。”   听宋大夫这么一说,叶清浅就是一愣,这如果不是她身子有问题,那难道是殷昊?想起殷昊说的他当初在外头过的那些日子,叶清浅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大约是叶清浅将心事都表现在了脸上,阅人无数的宋大夫一下子就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了。   “你们两个也是真有意思,一个急着想再要个孩子,一个却让我给他开药暂时不要孩子。”其实宋大夫说得不大准,殷昊的本意不是暂时不要孩子,那是最好永远都不要孩子了。这样的药确实是有的,但很伤阴德,殷昊又是个傻的,宋大夫才不会由着他。   叶清浅一下子就听明白了,要孩子的是她,那么不要孩子的……   “我夫君来过?”   “隔一段时间就来,来拿药。”   殷昊以为叶清浅什么都还不知道呢,这一听她想要孩子,立马就答应了。这毛手才刚摸到叶清浅的腰呢,就听她说,“那行,宋大夫说了,那药能管一个月……再过几天,咱们就努力帮思思添个妹妹吧。”   殷昊本来都已经想好说辞了,要是一直没有孩子,就说是缘分未到,没想到宋大夫居然什么都和清清说了,这个嘴不严的老头子。   “清清啊,其实咱们有思思,也就够了吧?再生一个孩子,万一思思吃醋。”   “思思那么喜欢圆圆,怎么会吃醋。”原来叶清浅虽然也想过再给思思添个弟弟或者妹妹,但一来当时思思年纪小,她怕两个孩子她看顾不过来,顾此失彼,二来确实就像殷昊说的,怕思思不喜欢小弟弟或者小妹妹。可是这会儿思思也大了,看思思对圆圆的态度,叶清浅算是放了心了。   “那是因为圆圆是哥哥嫂子的女儿。”   殷昊不想叶清浅再生孩子,一是因为她当初生思思时候的场景,即便过了那么久,他依旧仿若历历在目。生思思的时候算她命大,万一再要个孩子,孩子是有了,孩子娘没了,那他要孩子做什么呢?另外,男孩女孩,他们自己可定不了,多少想要男孩的人家还就是得了女儿,他们都想要女儿的话,也许这老二也还是个儿子,有一个儿子抢走清清的注意力已经让他够郁闷的了,再来一个儿子……这个家里还有他的位置吗?   一个要孩子,一个不要孩子,叶清浅和殷昊为了这个,算是闹了矛盾了。本来成亲四年多还像新婚夫妻的两个人,这突然就疏远了起来,府里一个传一个,大家就都知道了。侯夫人趁着叶清浅给她交账本的时候问了问,“清清啊,最近你和昊儿闹别扭了?”   “没有啊,娘。”   “不诚实!娘的眼睛也没瞎,说说吧,怎么回事儿。要是昊儿的错,我抽他。”   “其实……也没什么事。”叶清浅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事儿稍微说了说。   侯夫人一听,就笑了,“怎么,看老大家的添了个闺女儿,你眼馋了?”   “早就想要的,就思思一个,未免孤单了些。本来是想等思思再懂事点儿,现在看他这么喜欢圆圆,我觉得可以要了。再等,我年纪都大了。”   这点上,侯夫人倒是赞同叶清浅的话的,趁着年纪轻生了孩子,这才恢复地快。   “那……昊儿为什么宁可吃药也不要孩子,你问过他吗?”   “不用问,我知道的。”   “哦?说来听听。”   “这第一呢,我生思思的时候,把他吓着了,第二,他小气,连儿子的醋都要吃。”   侯夫人听完,哈哈大笑。   “你都知道,还和他置什么气呢?”   晚上,散值回来的殷昊本来以为还会看到冷脸以对的叶清浅,没想到,他看到的是笑颜如花的叶清浅。   “清清,你没事儿吧?”从哪儿学的笑里藏刀?这刀藏得可真好。   “你过来坐,我和你好好说说话。”   叶清浅放柔声音和他说话的时候,殷昊是恨不能把能给的东西全给她,但是说到孩子,殷昊又犹豫了。   “当时我生思思的时候,确实是伤了身子了。但这回宋大夫说了,我身体恢复地很好。我呢,想给思思添个兄弟姐妹,不是突发奇想,我一直都有这个念头,你也知道的,我娘就生了我一个。她这撒手去了,这世上好像就剩下我一个人了。若不是遇到了你,我都不知道会怎么样呢。同样的事,我不想让思思再经历一遍。”   “你不是你娘,我也不是你爹,思思更不是你。”   “我知道。但是殷昊,孩子呢,是上天送给像咱们这样倾心相待的人的最珍贵的礼物,你不要,我想要,那么咱们各退一步,顺其自然好不好?”   “……这哪里是各退一步了,明明是我退了。”   “嗯,是啊,是你退。你若心里有我,就让让我,不行吗?”   叶清浅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殷昊那是不退也得退了。   见殷昊终于答应,叶清浅眼中闪过一抹狡黠之色,知子莫若母果然不错,婆母说了,和殷昊呢,就不能硬碰硬,就算动刀子,那也得动软刀子。   圆圆差五天满月的时候,殷弈回来了,回京述职。是殷湛示意殷弈递的折子,隆庆帝很爽快地准奏了,给了个不大不小的职位,赏赐了些东西以慰他这么些年的汗马功劳。   殷弈回京述职这事,柳妍很高兴,柳妍一向是一个没有什么野心的人。与飞黄腾达相比,她更希望有个一心一意的夫君。   殷弈的回归,殷昊比柳妍还要高兴。最近偶尔会和翰林院的同僚们一块儿出去吃饭,席间难免饮酒,殷昊的酒量倒是比原来好了些,但殷弈回来的这天,殷昊再度喝醉了。   喝醉了的殷昊先是看着殷弈傻笑,笑着笑着,他就嚎啕大哭了起来。   叶清浅来接殷昊的时候,殷弈有些无奈地站在原地,殷昊正抱着殷弈的袖子哭得昏天暗地,一边哭还一边一叠声地说殷弈是个傻子,说他该让他的尸体烂在原地,不该赔上一只手只为了接他回家。   看着衣裳不整的大伯,叶清浅多少有些尴尬,殷昊抱着的确实是殷弈空荡荡的袖子,但不是因为他右手断了,而是因为殷昊给他把右半身的衣裳给扒拉下来了。   听到殷昊所言,叶清浅有一瞬间的心慌,而后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开口解释道,“殷昊他上回做了个噩梦,梦到他跟着你们上了战场……”   殷弈听罢,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说了句‘失礼’后,解开了腰带,将外裳整个脱给了殷昊。这才终于和殷昊分开了。   把醉醺醺的殷昊扶回了房间,好在他醉归醉,只是话多,路还是会走的,东倒西歪地走。   叶清浅给殷昊擦了一把脸,这准备擦第二把的时候,殷昊睁开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   “你是谁?”   叶清浅没理他,直接把帕子按在了殷昊脸上,她又不傻,和喝醉的人有什么好说的,她现在只想给殷昊弄干净了,然后大家都能睡个好觉。   叶清浅准备给殷昊换衣裳的时候,殷昊抓住了她的手,“小生尚未婚配,姑娘可愿,和小生结个冥婚?小生保证,一辈子都跟随姑娘左右。”   叶清浅:“……”   第二天一早,殷昊哼哼唧唧地就被叶清浅叫起来了,不起来不行啊,要当值的。   洗了把脸之后,殷昊就开始喊头疼,让叶清浅给他捏捏。叶清浅叹了口气,给他揉额角。刚想和他说说,以后能不喝酒就别喝酒了,自己难受不说,还折腾别人。   殷昊就用邀功一样的语气和她说,“清清啊,我和你说,昨晚我做梦,梦到一特别漂亮的女鬼,她一眼就看中我了,死活要和我冥婚,说要一辈子跟着我,我不愿意,她还扒我衣裳呢!”   照顾了醉鬼一个晚上还被当成女鬼的叶清浅:“……”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殷弈的回京述职,是殷湛对隆庆帝的一个试探,隆庆帝同意了,说明他确实对他们殷家有忌惮之心。虽然未免有些心寒,他全心全意地保家卫国,头颅虽然未及抛出去,这血也是流了不少的,妻子、幼子更是聚少离多。   殷湛回京之后,永宁侯府似乎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休沐的日子里头,看着耍棍子耍得虎虎生风的亲爹,遥想起那棍子敲打在自己身上时候的情形,殷昊抖了两抖,“爹,您别忘了,您是回府来养伤来的,您这样,傻子也不会信您是受了伤的呀。”   此刻的殷湛是赤膊的,殷昊这么一说,他就把胳膊伸到了殷昊跟前,指了指小臂上一道小拇指长的白线道,“这不就是伤吗?”旁人信不信又如何,隆庆帝信了就行。   坐在一旁的杨茗才刚准备起身,殷湛已经很紧张地凑到了她跟前,“阿茗你要干嘛?我帮你啊。”   “我要出恭。你能帮?”   “那……我抱你去?”   杨茗一脸嫌弃地看了眼殷湛,“不要,又是汗又是味儿的。”   殷湛:“……”自从媳妇儿怀了三儿,就越来越不可理喻了。刚才明明是她说想要看他耍棍的,还不能穿上衣。这会儿又嫌他汗多有味。他这为了讨阿茗的欢心,棍子耍得可使劲了,要是没汗,那他就是有病了。   “殷昊啊,快,扶着你娘点儿。”   “扶什么扶,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了。”都是做祖母的年纪了,孙子、孙女都有了,却突然又有了身孕,老蚌怀珠的杨茗心情那个烦躁。可是孩子来了,她也总不能不要,但面对殷湛这个罪魁祸首,她的态度反正是好不了了,看到他就忍不住想要折腾他。   杨茗转身就走,殷湛忙示意殷昊跟上,自己着急忙慌地去冲凉去了,免得一会儿阿茗回来继续数落他。   因为天儿热,也因为习惯,殷湛不是去沐浴,是直接拎冷水往自己身上冲。   “你是不知道,我爹为了快,直接用的井水冲凉。结果我娘……清清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叶清浅已经憋了十来天了,她大约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于是点了点头,任由殷昊慌慌张张地去寻大夫。   第二天殷昊在宫里当值的时候,特别去寻了沈奕轩,“奕轩啊,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有强烈的预感,清清的这胎,很有可能还是个臭小子。”   沈奕轩当初是被半途贬去做县令的,那一任满了之后,他又被调回了京城,还是回翰林院,直接做了从五品的侍读,给皇子们和皇亲贵胄授书讲学。最近,不少人在给他说亲,说的都是官家小姐。   “那不是挺好的,多子多福。”   “你怎么也这么说啊?”   两个多月之后,沈奕轩的婚事依旧没有能定下来,殷昊又来找他诉苦,“奕轩,怎么办?”   “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那个宋大夫,就是给你扎针给我用虫子的那个,你还记得吗?”   “嗯。”   “他害我啊!”   “怎么说?”沈奕轩印象之中,那个宋大夫虽然嘴毒了一点点,但是一个妙手仁心还是当得的。   “他,他给我开的那药……用药的时候是不会有孩子的。”   沈奕轩点头,殷昊和他说过这事,这药是他和宋大夫求的。   “可是他没说,这一停了药,但凡有了孩子,那就不止一个。清清她,她怀的不是一个臭小子,是两个啊!!!”   沈奕轩:“……”   宋大夫:“……”哦呵呵,老夫别名‘送子老宋’。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明天还有番外,那就是叶家那些人的事了。 第94章 番外   自从叶清浅回门之后,就再没有回过叶家。叶夫人倒是不想看见叶清浅的人的,但是想看见侯府给他们叶家的聘礼。但是左等右等,什么都没有,于是叶夫人在家除了带孩子的空余时间,那都是在骂叶清浅的,偶尔也顺带骂一骂侯府的那些人,说他们为富不仁。   听叶夫人骂叶清浅的时候,叶城都没有太大的反应,于叶城来说,叶清浅就算出嫁了,那也是他的女儿,叶夫人是有资格骂她的。叶夫人开始骂侯府的时候,叶城总是一副做贼的模样,先是做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四处张望。   叶夫人就看不得叶城这窝囊的样子,每回她说要去侯府找叶清浅,叶城都一副吓得半死的模样,嘴里常挂的一句话就是:“民不和官斗。”   这天,叶夫人骂叶清浅骂到没有话说,又开始骂侯府的人,叶城又一次阻止了她,叶夫人的火一下子就往他身上撒了,“你慌什么,我们去侯府又不是去告状的,是去找亲家。什么是亲家,那就是一家人。”   “你要是能进去的话,那你就去吧。”叶城这话一出,叶夫人的脸色就有些变了,“你知道?”叶夫人其实是去过侯府的,就算不为别的,就为侯府那些给叶清浅的聘礼,那全都可以换成白花花的银子的聘礼,叶夫人也是要厚着脸皮上门去的,但是……就如叶城所言,她根本就连侯府的大门都进不去。   “都是那个死丫头,出嫁了就开始咒我死啊!我说我是她娘,你猜侯府的那些个狗眼看人低的下人都是怎么说的?他们说,‘我们二少夫人的娘早就仙游了。’仙什么游啊,直接说死了不就得了吗?”   一时间,叶城没了言语,这话说的其实也没错,浅浅的亲娘确实是死了。   “所以你说啊,你把她养大有什么用啊?嗯?早知道这样,我就答应那个什么孙校尉了,至少人家还能拿出一百多两银子来,倒时候给她备些简单的嫁妆,再和他收一笔银子……”   叶清浅当年做刺绣赚的那些个银子,部分被她和叶清音花了,部分丢了,剩下了没多少,所以叶夫人就把叶清浅当初的辛苦就都一笔勾销了,只觉得把她嫁出去却没有拿到聘礼,那是亏了的。   “还不如小斌呢!小斌多有出息啊,我跟你说,他最近认识了可多人了,个个看着都很是体面。”   且不说叶清浅原来做绣品卖银子的事儿,在叶城心里头呢,这个女儿生来就是赔银子的,一把屎一把尿地养大,在家也干不了几年的活,然后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好在,他也有儿子了。   那头叶夫人见叶城沉默倒也不逼他说话,自顾自地继续说,“好在我早些年有先见之明,很是关照小斌。”当初叶清浅做绣品赚来的银子,偶尔叶夫人也会给沈斌一些,毕竟他是要读书的,读书花费大,身体又不好要吃药,处处都是费银子的事儿。   “小斌现在已经开始有出息了,以后等咱睿儿长大,就靠他表哥就行了。”   事关儿子,叶城终于开始有兴趣了,“小斌怎么回事儿,你跟我说说?”   沈斌呢,这自从和方玉柔成亲之后,眼界还真是开阔了很多。跟着方玉柔认识了一些人,虽然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但就凭他的身份,本来也是没资格接触他们的。   和方玉柔相处地久了,两人说话就开始比较随意起来,沈斌就好奇了,既然她是那位的人,还怀着他的子嗣,怎么会嫁给他。这已经不是富人妾和穷□□的区别了。   沈斌问起的时候,方玉柔看他的眼神有些古怪。   “如果你不想说,那就算了。就当我没问。”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那位的原配是个小肚鸡肠的,现在他们府里的那些个侧室啊,妾室的,那都是……”方玉柔指了指天,“赐的。他是真心喜欢我的,怕我就这样进府,会被主母磋磨,孩子也未必能保得住。府里头夭折的孩子可不是一个两个的。所以呢,他想等着大事成了,再接我和孩子直接入……到时候,你就是鳏夫了,妻子孩子一下子都不剩。”   “就咱们这样的人家,那都是以夫为天的,那位……惧内不成?”   “就你说的这话,若是被人听了去,就够你死个十次八次的了。他是要做大事的人,怎么会和一个后宅妇人计较些什么。”其实主要,是她母族颇有些势力,能助他一臂之力。方玉柔咬了咬唇,要是她出身高贵,那个位置且轮不到她来坐的。   方玉柔生下儿子的时候,沈斌比她还要高兴,因为不管是什么人,那都是看中子嗣的。   方玉柔呢,本来也是不想管沈斌的,她不过就是暂时借用一下他夫人的名头罢了。但是他天天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让方玉柔看着有些怪异,因为沈斌从来不读书,一个说要考状元的人,却从来不读书,任谁都不会觉得正常。   “你不是说你要考状元的吗?怎么咱们成亲这么久了,都没看到你读书呢?”   方玉柔问这话的时候,沈斌只是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你放心,一定让你过过做状元夫人的瘾。”   听沈斌这么说,方玉柔冷哼了一声,于她来说,状元夫人那就是比蝼蚁稍微好一些吧。   “反正你自己看着办,别太给我丢人了。”   沈斌呢,一直把重生当做他最大的筹码,一直觉得就是因为他重生了,所以才能截了沈奕轩的胡,和方玉柔成了亲。   在沈斌看来,谁和方玉柔成亲,谁以后就是平步青云的命。虽然还未参加科举,但他早就已经想好了,以后他先在翰林院里头待个几年,混混资历,然后呢,去户部或者工部,不论是户部尚书还是工部尚书,那都是能赚大把银子的,吏部好像也不错,听说好些人只想求个官做,至于多大的官他们都不在乎,吏部尚书就是管这个的。   听到殷昊没了的消息的时候,叶夫人先是一愣,而后那就是哈哈大笑,笑她这大半年的话都没白说,她甚至和叶城说,“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善恶到头终有报!”   叶城也是一愣,而后皱眉道,“殷昊这一去了,浅浅要怎么办?她还这么年轻,就为他守一辈子的寡吗?”   叶城的这句话,让叶夫人的心思活泛了起来,她心想,对啊,殷昊死了,这叶清浅还年轻,这完全可以再嫁一次人。或者这次也别嫁了,一个寡妇还想二嫁?直接给她找个老财主,送她过去做妾就是。   “对,可不能让浅浅的青春就这么白白耗在侯府了。咱们不如,把浅浅接回来吧。”   “接回来?”   “对啊,接回来,等那头丧事办好了,咱们再给浅浅寻一个好人家。浅浅呢,我看就没有那个享福的命,你看看,她这嫁过去一年都不到呢,就给人克死了。”   “……这克夫的名声可不好,要是咱们把浅浅接回来,她还能再找到好婆家吗?”叶城说这话的时候,那真是满满的担忧,就怕把叶清浅接回来之后,她就再嫁不出去了,那他们还得养着她,这个女儿养一时是可以的,养一世就……他还有儿子要养呢。想到这里,叶城已经开始打退堂鼓了。   “那就要看,你所谓的好婆家,是什么意思了。如果你想浅浅衣食无忧富贵一生,那我有个想法……”   “行商的?那……不是听说好多行商的家中都是有妻子的吗?”   “有妻子又如何?行商的赚的银子多,多少个婆娘他都养得起。他们可不缺银子。你以为给行商的人做妾有那么容易?他们见多识广的,也许还不定能瞧得上浅浅呢。”   “做妾?”   “不然呢?当家的,你可别搞错了,浅浅她嫁过人了,不是黄花大闺女了,就算不做妾,那也只能做继室了,做继室有什么好的呀?还要养着前头元配留下来的孩子,再说了,她还克夫呢,行商的不知底细才有可能要她。”   叶城被叶夫人说服,一块儿就去了侯府准备把叶清浅给接回娘家另行安排,不过这一回,他们依旧没有能进的了侯府的大门。   叶城和叶夫人都觉得自己很有道理,这既然殷昊死了,叶清浅就不能在留在侯府白吃白喝,碍着侯爷和侯夫人的眼了。他们心疼女儿年轻守寡,先接她回家,过段时间在给她踅摸一个好人家重新嫁出去。   侯夫人听到管家禀告的时候,简直气得地说不出话来了。她的昊儿尸骨未寒,这叶家人就撺掇着要让叶清浅另嫁。   “赶出去!”   殷湛和殷弈只是对视了一眼,然后……叶城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叶夫人躺了两个月。   方玉柔出门的时候只和沈斌说,她是去替那位办事的,让他替她好好照顾孩子,待得大事一成,她是不会亏待他的。沈斌连连应好,又开始日日做他的美梦,一会儿想着金榜题名着大红袍跨马巡街的那一日,一会儿想着高官厚禄,美人成群……   听说殷昊死讯的时候,沈斌是有一瞬间的错愕的,因为……这个他知道的不一样,好像提前了好些时候。不过沈斌很快放下了,也有可能是他记错了。至于叶清浅……沈斌其实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了,终究,她于他来说不过一个不是很重要的糟糠之妻罢了。若不是看在她当初挺能赚银子的份上,他早就把她给休了。若是当年他能有现在这么好的机会,他根本就不会和她耗那么久。   方玉柔的久久不归,并未让沈斌产生什么怀疑,他还想着她说的果然是真的,她是真的受宠的,只是不那么显眼地受宠。直到……沈斌听说了六皇子被圈禁的事,在那一刻,他恍若看到就在他跟前不远处的本来触手可及的青云梯突然崩塌。   一番刺激之下,沈斌又犯了病,这一回,没有方玉柔,他突然想起了宋大夫。想起当初听说的那个老头子曾经说过的话,他让家里人给他送到了宋大夫的铺子里头。   宋大夫年纪虽然大了,不过记性还算不错,虽然这回沈斌是睁开眼睛的,不过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宋大夫呢,自认是个说话算话的人,那就是一口吐沫一个钉,说过的话也不是放屁,说不给他看病,就不给他看病,有银子也不想赚,就是这么任性。   宋大夫这不救之仇,沈斌算是记下了,他这一生气呢,吃着方玉柔原来给他开的药方,还又渐渐地好了起来。好起来之后,沈斌算是想通了些,就算没有方玉柔,就算没有青云梯,有一点是不能改变的,他记得考题呀,这考中是肯定的。等他当了官,那些曾经小看他的,对不起他的人,他都要让他们从心底后悔曾经那样错待他。   方玉柔是六皇子的人,她生的孩子是六皇子的子嗣,这事儿,知道的人其实不少,比如六皇子其他的属下,比如六皇子妃。本来么,六皇子妃那是把方玉柔当个屁,想放就放了。可是六皇子被圈禁的结果,在六皇子妃看来,那全都是因为方玉柔办事不利的结果。她和她的儿子不好过了,怎么能让方玉柔和她的儿子好过呢?   然后……沈斌也被牵扯进了这件事。皇上呢,不会办自己的儿子,但是儿子的下属,那于皇上来说,就是蝼蚁。办一个不嫌少,办两个不嫌多的。   谋逆之罪,便是再没见识的小老百姓那都是知道的,这个是死罪。叶夫人和叶城听说沈斌因为谋逆被关到了大牢里头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叶夫人呢,坚信沈斌一定是被冤枉了。但她不敢去衙门前头敲鼓,这告状之前是要被打一顿板子的,叫什么……杀威棒。然后……她就想到了叶清浅了,她这会儿也不想着让叶清浅改嫁了,就想着让侯府的人看在叶清浅愿意替殷昊守一辈子的份上,让他们去衙门把沈斌给捞出来。   因为上回她和叶城在侯府门前的那阵让叶清浅改嫁的闹腾,她才刚到侯府门口,嘴都还来不及张开,已经被人制住往外送。再去再送,反正是不让她靠近侯府门口就对了。   在牢里的沈斌,刚开始的时候是有被拷打过的,问他可有别的同党之类的话。沈斌不扛打,就把经由方玉柔认识的那些人都给一个个地拖下了水。再后头,他们抓的人多了,就不问沈斌了,因为看出了他身子弱,就怕上头的意思是准备一块儿斩了,他们给他提前弄死了,到时候少个人头不好交待。   沈斌呢,倒是没有因伤因病而死,他只是……疯了。至少在旁人看来,他疯了。只要有人在他跟前呢,他就摆出一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样子来,让那人巴结他,巴结好了,他就给他个官做做。偶尔会说,他有好多好多银子,问他银子在哪里,他就说都在国库里头,等国库拨到他手里头,他就扣下一部分……   新皇登基,不但开了恩科,也大赦了天下。沈斌这样没有实际罪名的人,都被放了出来。被关了两年多的沈斌,看上去不止老了两岁,把他年纪说大十岁,也是有人信的。   本来指望沈斌当了官之后再寻个好婆家的叶清音,在沈斌被关起来之后,被叶夫人匆匆地嫁了出去。叶夫人嫁叶清音的时候并未狮子大开口,旁人要多少聘礼,她便也要多少,只求姑爷能对女儿好些。   叶清音呢,在叶清浅嫁出去之后,这吃的就没有往日好了,渐渐地,就瘦了下来。凭着她的长相,倒是也寻了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人家。不过叶清音终究不是叶清浅,她被叶夫人养得太好,除了吃喝睡,旁的几乎不会,也不想学会。出嫁没多少日子就因为在婆家好吃好喝啥活不干恢复了早几年的身材。好吃懒做猪一般,被休弃回家也没啥可奇怪的。   叶夫人自然不会说自己女儿的不是,就说姑爷家是没良心的混账人家,这一边安慰叶清音,一边替她寻接手的下家。正烦着呢,忽然就听说了殷昊没死的消息了。叶夫人听了这消息之后,一边怒斥老天爷对叶清浅太好,一面呢,又有了新的主意。那之后,三天两头地,叶夫人就带着叶清音去侯府门口等着,等着叶清浅出门的时候好好和她说说,让叶清音给殷昊做妾算了。   叶清音呢,本来是看不上殷昊的,只觉得他生得太过好看,把她都给比下去了。这成过亲之后呢,叶清音的想法就慢慢地变了。她听叶夫人说了,这叶清浅在侯府里头,天天啥事也不用干,还有人伺候着,这正是她想要的生活。而且正如叶夫人说的,她就是给姐夫做个妾罢了,也不抢姐姐什么,不过就是桌上多双筷子的事情罢了。   这一等,沈斌都从牢里放出来了,她们还是没有能见到叶清浅的面。   自叶清浅回门之后,叶夫人和叶清音距离叶清浅最近的一次,是她陪着柳妍出门买东西的那次,不过因为柳妍身怀有孕,她出门之前下头的人早就得了消息了,为了避免万一,大家都是很警惕的。在叶夫人和叶清音开始往叶清浅她们身边冲的时候,就已经制住了她们。在她们开口之前,就已经堵住了她们的嘴。虽然难看了点,但是……效果好就行。   叶家的事,叶清浅没有管,也没有打听。她欠叶家的,其实上辈子就已经还清了。这辈子,她想为自己,为殷昊和孩子们活。 本书由 灰姑娘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