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拒绝恶魔求婚千百次 作者：零落成泥 　　作品简评： 　　安娜刚穿越异界就被一个恶魔盯上，他因为一个赌约而附身各种类型的优秀男士向她求婚，却不知她早已经看穿了他，因此她与他斗智斗勇，毫不留情地花式拒绝他还让他以为他离成功越来越近。与此同时，她抓紧每一次机会，靠着头脑和努力从贫民窟中爬出来，走上了前途无量的法师之路。 　　本文以诙谐的方式讲述了人类与恶魔在机缘巧合之下展开的爱情战争，男女主在双方都误会的前提下于不同维度的斗争中增进了解，心生爱慕，最终成就跨种族爱情。 ============ 第1章 赌约 　　魔界。 　　这里的天空总是昏暗的，远处不死鸟嘶吼着飞过，留下一道道带着死亡气息的波纹。一望无际的平原中央，高大阴森的城堡突兀地矗立着，方圆十英里内看不到任何拥有灵智的魔界生物。 　　这里是魔界五位深渊大公之一的休比里斯大公罗特伽尔的城堡，没人敢靠近。 　　忽然，平静被打破，城堡上空展开泛着浅紫色光芒的传送阵，两个相拥的身影从传送阵中显现。 　　只是这一男一女刚一现身，下方便有数十道黑色火焰利箭般奔涌而来，带着要将来人狠狠穿透的气势。 　　头顶双角的男子肩膀微动，身后的薄翼蓦地将二人裹住，黑焰噗噗打在那一层薄薄的肉膜上，却被全数弹开消散。 　　“喂，罗特，你就这么欢迎我的？”男子展开薄翼，对着下方不满地叫道。 　　城堡里有道高挑的身影扇动着巨大的肉翼飞了出来，他一头黑色长发迎风飘舞，头顶是黑色弯曲的角，角下的面容英俊邪异，苍白冰冷，细长双眼不悦地眯起，红宝石似的眼中溢满嘲讽，嘴角一咧，露出雪白牙齿道：“巴兰，我什么时候欢迎过你了？” 　　“哎呀，都几千年的老朋友了，何必这么口不对心？”巴兰并不介意罗特伽尔的态度，笑眯眯地说，“我要结婚了，亲自来给你送请柬！” 　　他手一甩，一张做工精致的请柬落入罗特伽尔手中。 　　罗特伽尔右手两指夹着请柬，目光落在巴兰正拥着的女人身上。 　　只一眼，他就知道，那是个人类女人。 　　那个人类女人有着浓郁的金色长发，五官精致美丽，神情却像是林间胆小的麋鹿。此刻她正羞涩地紧紧搂着巴兰的腰，似乎是怕掉下去。 　　罗特伽尔是个恶魔，事实上魔界的五位深渊大公，都是从深渊爬上来的恶魔。而恶魔，是天生的种族主义者，看不起其他种族，特别是身体孱弱的人类，在他们眼中是肮脏无能虚伪的代表。 　　罗特伽尔每次跟巴兰见面总要嘲讽，但几千年来，他确实将巴兰看做朋友，此刻听闻他要结婚，对方还是个人类女人，他还以为自己这位友人在开玩笑：“你疯了？人类女人碰一下都嫌脏，你还要跟她结婚？” 　　“喂，在我未来妻子面前，你可别说这种话。凯瑟琳不一样，她是纯洁美丽的独角兽，我爱上她了。”巴兰先阻止了罗特伽尔，随后低头看着自己的未来妻子，托起她的下巴，柔情似水地吻了上去。 　　凯瑟琳面上浮现红晕，搂上巴兰的脖子，神情迷醉。 　　罗特伽尔狠狠皱眉，想让这碍眼的两人滚。 　　到底顾及到好友的心情，巴兰很快结束了这个吻，心情极好地看向罗特伽尔，笑道：“罗特，从前我只沉迷于感官的刺激，还以为那就是世上最美好的事，到现在我才发现，原来爱情的滋味才是最甜美的。你也不要老是窝在你的城堡里，去尝尝爱情的美妙不好吗？” 　　罗特伽尔冷哼：“爱情？你的爱情，就是人类这种虚伪低贱的生物？巴兰，你是恶魔的耻辱，我看你迟早要毁在人类女人手里。” 　　“话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啊，罗特。”巴兰不满地说，“人类里是有些虚伪令人厌烦的，但也有像凯瑟琳一样的小羊羔啊。” 　　他说着还低头温柔缱绻地对凯瑟琳笑了笑。 　　娇小的凯瑟琳脸上的红晕一直未消去，碧绿色的眼眸中，映着巴兰英挺的脸。 　　罗特伽尔看不下去了，他厌恶地撇开视线，冷漠地说：“随你了，你的婚礼我是不会去的。” 　　他手中燃起黑色烈焰，请柬瞬间被烧了个干净。 　　巴兰抢在罗特伽尔飞回城堡之前说：“罗特，我们打个赌吧。” 　　罗特伽尔身形一顿，看向巴兰，血红色的眼睛里多了几分兴味：“什么赌？” 　　巴兰说：“你不是看不起人类女人，认为她们都虚荣吗？在婚礼之前，你还有半年时间，只要你能在半年内让一百个人类女人答应你的求婚，那你就赢了，可你要是做不到，就得来参加我的婚礼。” 　　“我要是赢了，你就杀了你的爱情？”罗特伽尔冷笑，虽然觉得这个赌约可笑，但他确实被挑起了一点好胜心。 　　凯瑟琳听到罗特伽尔的话，瑟缩了一下。 　　巴兰赶紧搂了搂她给予安抚，瞪了眼罗特伽尔才说：“你要是赢了，我就把我前段时间刚到手的深渊树种给你。” 　　罗特伽尔眼神变了，若说之前他只是被巴兰的话挑起了几分兴趣，此刻已是势在必得。 　　他找深渊树种找了几千年，至今也只找到两枚，巴兰的这枚，他要定了！ 　　“成交，”罗特伽尔眼尾一挑，嘴角，“这半年，你就替我好好保管。” 　　巴兰见罗特伽尔答应下来，也不在意他已将深渊树种视为所有物的态度，不怀好意地补充道：“但是，你不能强迫她们答应你的求婚，更不能把她们掳到魔界来。你要在人界，用你的个人魅力去征服她们的心！” 　　“区区人类女人，用不着我强迫。”罗特伽尔毫不在意地答应下来。 　　“那我就等着你的好、消、息！”巴兰笑着展开了传送阵，最后给了罗特伽尔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愉快地带着凯瑟琳传送离开。 　　凯瑟琳等传送阵的光芒消失才小声地问巴兰：“万一他赢了怎么办？” 　　她的声音柔美温和就像丝绸划过皮肤一样，听得巴兰心弦微颤。这是他不许她在别人跟前说话的原因，这样的声音，只有他能听。 　　巴兰心急地抱着她飞回二人的卧室，心猿意马间毫不在意地说：“他输定了。就他那张破嘴，连句好话都不会说，哪个女人肯嫁给他？” 　　“可是……” 　　“嘘，不要再说他了，我可是会嫉妒的。叫我的名字，宝贝。” 　　“……巴、巴兰……” 　　另一边，罗特伽尔回到城堡，收起了他的薄翼，走过空无一人的冷清长廊，来到城堡地下。 　　罗特伽尔很清楚巴兰拿出深渊树种作为赌注，一是因为巴兰没他那么在意深渊树种，二是因为巴兰认为他输定了。 　　作为数千年的老朋友，巴兰不止一次说过，他即使真爱上了某位女士，也无法追求到对方，因为他完全不会说好话，仅凭一张嘴就能让痴爱他的女子由爱到恨。 　　但连作为他好友的巴兰都不知道他的天赋技能“附身”在使用时会附带一个获得对方部分记忆的效果。 　　每个深渊大公都有一项天赋技能，那是他们爬出深渊时，深渊对他们的馈赠。 　　罗特伽尔的天赋技能“附身”，是他可以将自己的身体虚化，以类似灵魂的形式寄居在智慧生物体内，完美操纵对方的身体。这是巴兰知道的部分，巴兰不知道的是，他还能随机获得对方部分记忆。 　　因此，与巴兰的赌约在罗特伽尔看来再简单不过，找一个花花公子，利用对方的记忆来获得人类女人的欢心。人类女人虚荣贪婪，这赌约他赢定了。 　　魔界与人界之间并无直接通道，两边的环境对双方生物来说都是剧毒，只有少数种族中的少数个体才能仅靠着自己或利用外物、秘术等在另一界生存。 　　但即使如此，实力也会被削弱。 　　罗特伽尔为了解除自己身上的深渊诅咒——这是深渊馈赠的代价——时常会去人界寻找线索，城堡底下有一个架设好的跨界传送阵。 　　他站在传送阵中央，手指轻轻往下一弹，一道黑焰击中传送阵中央，瞬间溢满整个传送阵，一道紫光过后，他出现在了人界离某座城十英里的山林中。 　　法术特有的光很快消散，罗特伽尔皱了皱眉，每次来人界，都让他很不舒服。 　　即便他是深渊大公，可以抵御人界环境对他的毒害，但也不是全无影响。此刻他的实力，被压制到了原先的一半还不到。 　　斜前方有人声，夹杂着尖叫和猖狂的笑。因为罗特伽尔并未做任何掩饰，当他走近时，他们发现了他。 　　“你是什么人！” 　　罗特伽尔甚至未曾瞥去一眼，自顾自地走他的路。 　　有个女声尖叫：“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闭嘴！”随之响起的是巴掌声，然后粗犷的男声喊道，“老子问你呢！你给老子站住！草！兄弟们上，把他给老子留下！” 　　几个男人拿起丢到一边的武器，向罗特伽尔冲过去，因为林中有些暗，刚才又有树枝挡住了罗特伽尔的小半个身影，直到将他包围，男人们才发现他并不是人类，而是头上长着山羊角的…… 　　“恶魔！是恶魔！” 　　男人们惊恐地叫着，转身想跑，可却迟了。 　　罗特伽尔抬手轻轻一弹，黑色的烈焰凭空冒出，沾染上几个男人的身体后，就像是沾了油似的，瞬间蔓延，熊熊燃烧的黑焰将他们包裹，瞬间将他们烧成灰烬。 　　而罗特伽尔甚至没有停下脚步。 　　只剩下目睹了这恐怖一幕的女人惊惧得瑟瑟发抖，抱着自己无声流泪，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心中拼命向光明女神祈祷。 　　捡回一条小命的她很快就决定将今天看到的一切当做噩梦，不告诉任何人。 　　罗特伽尔很快发现了合适的附身目标，不远处蓝石城城主之子，正坐豪华四轮马车回城的帕里什·威尔逊。 　　帕里什·威尔逊不是法师，精神力低弱，除他之外，马车上只有驾车的马车夫和他的男仆，也都是孱弱的普通人类。罗特伽尔轻易“附身”成功，这个身体模样年轻英俊，一天内就能让至少十个人类女人答应他的求婚。 　　罗特伽尔的附身，并不会让身体的原主人死去，原主人的灵魂会被迫蜷缩成一团，陷入沉睡，身体任由他操控。 　　马车缓缓驶入蓝石城，罗特伽尔打开车窗，冷漠地看着外头。 　　这些卑贱、无能、孱弱的人类，还是一样的令人生厌。 　　马车突然一个急停，车夫愤怒地叫道：“贱民！你怎么敢拦帕里什少爷的马车！你想被绞死吗？” 　　罗特伽尔收回视线，只听到一个略带惊惶的柔弱女声道：“对不起，是有人推了我……我马上让开！” 　　蹩脚的借口。 　　罗特伽尔记得自己很多年前似乎看到过这样的戏码，贫弱而美丽的少女倒在富贵少爷的车前，想要一步登天。 　　嗤，女人。 　　罗特伽尔推开马车门下车，看到躺在马车前的少女正撑着身体想要站起来，但因膝盖受伤，她刚半撑起身体就又痛得躺了回去。 　　周围已有好事者停留私语。 　　演得挺像样。 　　罗特伽尔这么恶意地想着，走到摔得起不了身的少女跟前，在对方惊诧的视线中，弯腰将她抱起。 　　因他的动作，围观者发出了一声声惊呼。 　　他们大多认得自己领主的儿子，一个贵族居然抱起了一个平民，这一幕让他们吃惊不已。 　　在罗特伽尔眼中，人类比魔界最低等的史莱姆都不如，他若是真身，不会让这个人类女人碰到他一片衣角。 　　但为了深渊树种，他不介意忍一忍。 　　罗特伽尔调动着帕里什·威尔逊的记忆，用这身体微笑着，深情款款地看着那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女说：“美丽的小姐，我因你的美貌而对你一见钟情，你受的伤让我心如刀割，我怎么忍心见你如此？请跟我回家，我会好好照料你的伤。” 　　帕里什因得天独厚的家庭背景和自身条件而成了颇受女人欢迎的花花公子，满脑子的甜言蜜语，罗特伽尔随机看到的记忆里就有足够多的内容供他选用。 　　少女一头红棕色的长卷发，十六七岁的年纪，皮肤白皙水嫩，天蓝色的眼睛因疼痛而蓄了浅浅一层生理性泪水，双唇是饱满而健康的红色，只是身上略有些小的烟灰色旧裙子让她如同蒙尘的珍珠。 　　罗特伽尔不等少女反应，就抱着她上了马车，引来围观者一阵此起彼伏的窃窃私语。 　　“哇，帕里什少爷真是好温柔啊，我真希望摔在他车前的人是我！” 　　“那女孩真是太好运了，仁慈的女神啊，遇上这种好事的为什么不是我的女儿？” 　　“……” 　　罗特伽尔听到了那些艳羡，心中一阵了然又厌恶的冷笑。 　　这些低劣的人类，从未让他失望过。 　　与心中所想相反的是，他动作轻柔地将少女放在座椅上，自己坐在她对面，满眼柔情地看着正擦去泪水的少女，用充满磁性的嗓音道：“美丽的小姐，你对我来说就像是冉冉升起的朝阳，照亮了我的前路，若没有你相伴，我不知该何去何从，请嫁给我吧！” 　　罗特伽尔采取了速战速决的做法，既然这人类女人是抱着一步登天的目的摔在帕里什的马车前，那么当他求婚时，她只会欣喜若狂地答应下来。 　　他看到对面的少女刚擦干眼泪的手僵住了，她抬头看向他，想必是太过惊喜，她的眼睛微微瞪大，嘴唇也在小幅度地颤抖着。 　　罗特伽尔心中的厌恶又多了一分，这份丑态让他恶心。 　　她一旦答应，他就杀了她。 　　然而，当罗特伽尔微微垂眸，手漫不经心地按上腰间短剑，只等着听到欣喜若狂的应允便动手时，他听到的却是少女轻弱中带着几分笃定的声音：“我拒绝。” 　　罗特伽尔蓦地抬眼，反应难得慢了半拍。 　　……她竟然拒绝了他？ 　　这不可能！ 第2章 恶魔 　　安娜眼睛瞪大、嘴唇颤抖不是因为惊喜，而是因为惊恐。 　　之前因疼痛而流出的生理性泪水模糊了视线，因此她未能看清楚这个男人的模样，只知道对方是个声音好听的年轻男子。 　　被对方公主抱上马车她也吓了一跳，只是她膝盖受了伤，又一时受惊，没来得及反应。 　　当她擦干眼泪的同时，也听到了男子的求婚。 　　可她来不及惊讶，因为当她视线恢复之时，她看到了让她差点忍不住尖叫的场面。 　　——这个英俊男人的身体里，还藏着一个长着山羊角的恶魔！ 　　安娜穿来这异世界也好几天了，知道这世界是拥有法师法术的，恶魔也不再只存在于寓言故事中。 　　但这几天这些超自然元素都离她太远了，她始终没有实感，直到今天，她看到一个活生生的恶魔，附身到了一个英俊男人体内，居然还向她求婚！ 　　安娜穿来后拥有的这身体虽然也算是个小美人，可断没有让恶魔一见钟情的道理。那么，恶魔向她求婚就只有一个理由了——他看上了她的灵魂，想通过让她答应求婚的方式骗她缔结契约！ 　　安娜从小看着《一千零一夜》、《伊索寓言》等故事长大，知道跟恶魔缔结契约的人大多没有好下场。 　　“我拒绝。” 　　安娜带着恐惧和微弱的期待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在她看到对方因为她的拒绝而沉下脸时，她心中的恐惧几乎要从嗓子眼里冒出来。 　　这恶魔会因为恼羞成怒杀了她吗？ 　　她几乎绝望地想，死了后，她会穿回去吗？ 　　罗特伽尔在短暂的惊讶之后，认为是对方没听清楚他的意思。 　　“美丽的小姐，或许我说得不够清楚，我并非想让你当我的情人，而是希望你在牧师的见证下嫁给我，冠上我的姓，成为威尔逊夫人。”罗特伽尔压下心中的不耐烦，依然调用了帕里什的记忆。 　　即便他自认为足够克制，可因目的没有立即达成，语气中不免带出了几分杀意。 　　……这也太吓人了吧！ 　　安娜一个哆嗦，她要是继续拒绝，他果真会杀了她的吧？ 　　可她要是答应了他，她的下场会比死还惨！ 　　安娜低着头，双手因恐惧而紧紧抓住了裙摆，指节根根泛白，在短暂的沉默后别无选择地绝望回答：“我……拒绝。” 　　下一刻，马车内汹涌的恶意令安娜蓦地浑身一僵，她不敢抬头看对方，也不敢吭声。 　　她只是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希望自己死后可以回现代去。 　　罗特伽尔差一点就动手了。 　　非常好，之前他还想着她一旦答应就给她个痛快，没想到她还浪费他的时间跟他玩欲擒故纵的把戏。 　　要不是答应了巴兰不用强迫手段，他现在就会提着她的脖子让她答应下来，并让她在死前好好感受一下戏弄一位深渊大公是多么愚蠢的行为。 　　“美丽的小姐，我是个绅士，虽然对你十分爱慕，但你若不肯答应我的求婚，那我只好忍痛放你自由。” 　　罗特伽尔说这话时，脸上已不再带笑。 　　这是他给这个人类女人的最后机会。 　　她要是还敢继续戏弄他，作为“感谢”，他将让她活到寿终正寝，并且死前的每一天，都将受尽折磨。 　　安娜听到恶魔的话愣了愣。 　　“放你自由”…… 　　竟还有这样的好事？！ 　　这下，安娜更坚定了，她抬头看向对方，却在看到那英俊面容下藏着的邪异恶魔模样后瞬间惊恐地低下头。 　　“我……配不上您，请容许我拒绝。”她咬了咬牙，从心地轻声道。 　　罗特伽尔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所以，是他太久没来人界，这人界变成了他不认得的模样吗？ 　　他看向低着头，捏着裙角的双手因用力而冒出了青筋的人类女人，非常努力才控制住了扼住她脖子逼她答应的冲动。 　　他既然已经答应巴兰，就不会毁诺。 　　“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家。”罗特伽尔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 　　安娜听到恶魔的话，感受到其中掩藏不住的恶意，都快要哭了。 　　恶魔说要送她回家！是要让她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吗？ 　　可她转念一想，她又不可能不回家，一个恶魔想知道她的家，还不容易吗？ 　　“我家在石榴巷，您送我到巷口就可以了。”安娜低声回道，语气十分恭敬。 　　既然反抗不了，那就接受吧…… 　　罗特伽尔不清楚石榴巷在何处，但他敲了敲车壁：“听到了吗？” 　　这马车的隔音效果实在太差，外头的两人其实可以把马车内的对话听个大概，车夫闻言立即道：“是，帕里什少爷！” 　　一直停着的四轮马车动了起来，驾车的马车夫和坐在外头的男仆都安安静静，只能听到马车咕噜咕噜前进的声音和透过车壁传进来的街市人声。 　　安娜低着头不说话，也不敢抬头去看那位“帕里什少爷”，生怕她的眼神和表情泄露了什么。 　　等到家就好，等到家就好…… 　　直到安娜在距离石榴巷不远处下车，“帕里什少爷”都没再说什么，马车门关上后，车子便很快消失在安娜的视线中，她看了眼摔出血的膝盖，一瘸一拐往里走去。 　　说什么要照料她的伤，结果连伤口都不给她处理一下，她就知道那恶魔有鬼，幸好她果断，既没有答应他，又没让他发现她能看到他。 　　她相信，恶魔附身这种事，不可能让一个普通人发现，她这种或许是穿越附带的能力，绝不能让恶魔知道。 　　石榴巷位于蓝石城的西面，虽不算贫民窟，却也离得不远了，安娜特意提前下车，免得豪华马车的出现引起骚动。 　　她刚往里走了两步，就见有人在小声啜泣，她循声望去，看到才八九岁的男孩极力压抑着哭声，身上到处是大大小小新新旧旧的伤痕。听到动静，那个男孩蓦地抬头看来，褐色双眸里满是惊惶。 　　安娜抿了抿唇，别开视线后默默走过。 　　这孩子是屠夫鲍比的儿子，她知道他一定是又被他父亲打了。在她穿来之前，鲍比就在酒后把他妻子打得在床上动弹不得，而她穿后也见过一次鲍比打孩子，当时的她还天真地去阻拦了一下，不但没能拦着鲍比打人，还被鲍比推倒了。 　　这时代，终究是不同的，她周围的人，对这一切早就麻木。妻子孩子都是一家之主的所属物，就算把人打死了，也没人会管。他们为了自己的生存都已经拼尽全力，根本无心去管他人死活。 　　安娜穿的这小姑娘，今年十七岁，只是普通平民，家里除了她和父母，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一家人虽不至于饿肚子，却也不过是刚刚温饱罢了。 　　这时代的生产力水平类似于她所知道的那个中世纪，法师法术这等超自然元素都存在，但很少见，至少她穿来的这几天，就没见过——直到刚才她见到了一只长着山羊角、不知道为什么跟她过不去的恶魔。 　　安娜继承了原身的全部记忆，但这份记忆就像是她学的外语，与她本人有着一定隔阂，她甚至花了近一天时间，才能流利地说话。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穿来，也不知道怎样才能回去，消沉了两天后才打起精神来——至少要先在这个糟糕的时代活下去。 　　直到此时，安娜才陡然想起来，刚才被恶魔附身的，似乎正是这蓝石城以及周边地区领主威尔逊伯爵的儿子，所有人都叫他帕里什少爷。 　　因为那恶魔给她带来的冲击和恐惧，她当时甚至没去注意，那位领主之子年轻而英俊。 　　她忍不住庆幸，得亏了她机智，没有受骗上当跟个恶魔签订契约，不然那位帕里什少爷就是她的未来。 　　* 　　罗特伽尔最初对赢得赌约信心满满，但第一次出手就失败让他有些疑惑是不是这个人界变了样。 　　马车回到蓝石城城主威尔逊伯爵府，罗特伽尔借着帕里什的那些记忆，足以不引人怀疑。 　　路过伯爵府花园时，一个帕里什记忆中有些印象的金发侍女正在浇花，见到他，那身材高挑的侍女立即放下花洒，提着裙子行礼：“日安，帕里什少爷！” 　　罗特伽尔脚步一顿，调出帕里什的记忆，微笑道：“阿比盖尔，你可愿意……” 　　听到英俊迷人的少爷用充满磁性的嗓音叫着自己的名字，阿比盖尔激动地快要昏过去，她双手捧着脸，激动地尖叫道：“我愿意！我愿意！帕里什少爷，您可以对我做任何事！” 　　罗特伽尔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厌恶地退后一小步，似乎怕沾染上什么。 　　但与此同时，他又有一种事情回到正轨的满足感。 　　这才是他曾熟悉的人界，是他印象中的人类女人该有的恶心模样。 　　所以，那个故意摔在他车前的人类女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3章 贫穷 　　安娜回到家时，看到自家这石头和木头混合建成的破旧平房，不禁叹了口气。 　　真是太穷了。 　　听到门口的动静，里屋有温柔的女声道：“是谁？” 　　“妈妈，是我，安娜。”安娜连忙回答。 　　她忍着痛，装作没有受伤的模样慢慢走过去，而里屋回答的女人却已走了出来。 　　这个房子的女主人名叫盖伊，如今才三十出头，却已经是六个孩子的母亲——其中两个早夭。生活的磨难使得她皮肤粗糙，神情总是疲惫，与安娜同样颜色的眼睛里是挥之不去的倦意。 　　可看到自己的大女儿，盖伊蓝色的眼睛里也泛上几分温柔。 　　“安娜，找到工作了吗？”她关切地问道。 　　安娜摇摇头：“不是不缺人，就是嫌我力气小不要我。” 　　今天安娜在外面，就是去找工作的。她已经找了两天了，但都没找到工作。 　　“不要着急，”盖伊劝慰道，“爸爸和我都有工作，我们暂时不缺钱。” 　　安娜点点头，没有把自己的焦躁表现出来，更不会告诉盖伊，她刚才碰到了多么可怕的事。 　　盖伊继续做手工活去了，这是家里的固定收入之一，安娜则回了自己房间。 　　这么说也不太合适。这间平房里，总共只有两间小卧室，她的父母住一间，她带着弟弟妹妹们住另一间。 　　房间里，七岁的妹妹阿黛尔正带着最小的弟弟小埃文在玩，见到安娜，阿黛尔跑过来抱住了她：“安娜！” 　　“阿黛尔，今天有没有乖乖的啊？”安娜摸了摸阿黛尔的头，笑问道。 　　阿黛尔仰起头，继承自盖伊的天蓝色双眸一眨一眨的，声音依然稚气：“阿黛尔天天都很乖！今天小埃文也很乖呢！” 　　“太好啦，你去帮我拿罐清水进来好不好？”安娜笑道。 　　“好！”阿黛尔没问为什么，松开安娜便跑了出去。 　　安娜在床上坐下，小埃文趴在安娜边上的床沿，小手抓着她的裙摆，奶声奶气地叫她：“安娜！” 　　“唉！”安娜笑着点了点小埃文的鼻子，膝盖上的疼痛仿佛都减轻不少。 　　小埃文咯咯咯笑个不停，差点原地摔倒，安娜忙抓住他。 　　大概真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安娜的弟弟妹妹们都乖巧得令人心疼。 　　阿黛尔还太小，平常只能看着三岁的小埃文，而另一个弟弟杰姆今年才十岁，已跟着去爸爸埃文工作的酒馆帮忙，省去一顿饭，一天还能有三四个铜币的收入，已算是不错。 　　在安娜穿来前，原身本是跟着盖伊做零工，两人每天也就赚到十几个铜币，爸爸埃文作为酒保，有时候能收到小费，一个月下来能有五六个银币，而这一大家子，每天光食物就要花去将近二十个铜币，再加上必须交给领主的人头税，其他七七八八的支出，一个月下来能攒一两个银币顶天了。这种情况下，谁也不敢生病，那些医生开的药剂，都是以银币为单位。 　　这个世界的基本货币单位是金币、银币和铜币，比值各为一百，安娜的记忆中，从未摸过金币。 　　盖伊是说让安娜不要担心，但安娜又怎么可能真的因为现在每天都能吃饱就不担心？ 　　他们这个家庭，抗风险能力极差，一点点风吹草动，就能让这个看似温饱的家庭堕入深渊。 　　因此，这两天安娜天天往外跑，就是为了能找个活，先把钱攒起来，等她更多地了解这个世界，再去想发家致富的办法。她虽然继承了原身的记忆，但原身的活动范围太狭窄，又限于阶层，见识有限，知道得太少了。 　　在知道这是个拥有法术的世界后，安娜又何尝没想过去学呢？但正因为原身对于法术只有个“传说中如何”的了解，她此刻也只能先从赚钱入手，多攒钱总是没错的。 　　阿黛尔吭哧吭哧地端来了清水，安娜接过，刚撩起裙摆，阿黛尔就捂着脸惊呼：“安娜，你怎么了！” 　　安娜之前那一下摔得挺狠的，膝盖破了皮，红色的血甚至沾了不少到裙子衬里上，她却还庆幸裙子没破。 　　“嘘，别喊这么大声，让妈妈听到了她会担心的。”安娜连忙小声叮嘱阿黛尔，她跟阿黛尔住一个房间，瞒不过她，但她不想让更多人担心了，不过是小伤，休息两天就好了。 　　阿黛尔瞪大双眼，紧紧地捂住了嘴，用力点头。 　　小埃文有样学样，小手按在嘴巴上，瞪大了天蓝色的双眼。 　　安娜忍俊不禁，清洗伤口时为了不让弟弟妹妹担心，也为了维持一个大姐的面子，她咬着牙，没发出一声痛哼。 　　小埃文挤过来，小心地在安娜膝盖上吹了吹，含含糊糊地说：“不痛了，不痛了！” 　　他这话似乎真有魔力，安娜感觉膝盖上的痛意好像消失了。 　　这个世界，属于底层平民的娱乐实在太少了，安娜找不到工作，也没什么可玩的，在膝盖不怎么痛之后，她便开始打扫房子。 　　刚把脏东西扫到门口，安娜看到有一个少年在那边探头探脑，对上她的目光，那少年一愣，好像有点不好意思，迅速别开了视线，又很快转了回来，小声地叫道：“安娜。” 　　安娜的记忆中有这个人，他叫小提姆，是面包房老板老提姆的儿子。能开得起面包房的，家境当然比安娜家好多了。 　　而这一带，安娜是长得最好看的未出嫁姑娘，小提姆时不时会送安娜点东西，表达心意。 　　安娜走过去，刚走近就闻到了面包的香甜气息，口腔中瞬间分泌出口水。 　　要知道她曾经并不喜欢吃面包，可现在光闻到小麦面包的香甜气息，她就馋了。 　　谁叫她现在天天吃粗糙到甚至会划伤喉咙、难吃得要死的黑麦面包呢？ 　　小提姆递过来一个手掌大小的小麦面包，那面包做成了中规中矩的椭圆形，蓬松香软，整个儿散发着“快来吃我我超好吃”的诱人气息。 　　“安娜，给你！”小提姆不敢看安娜的眼睛，耳朵都红透了，小声道。 　　或许原身在感情一事上还懵懂，但安娜怎么可能看不出小提姆那青涩稚嫩却诚挚的感情呢？ 　　可她现在只想着赚钱，根本没想谈什么恋爱啊！ 　　她克制住了肠胃叫嚣的渴望，没有伸手去接，只道：“你是不是背着你爸爸偷偷拿来的？快拿回去吧，不然他会骂你的。” 　　跟不管有没有喝醉都会打骂妻儿的鲍比不同，老提姆虽然也很凶狠，但对自己儿子从来都只是骂几句，不会动手。 　　小提姆没想到安娜竟然不收，翠绿色的双眸有些黯然，听她提起自己的爸爸，他小小地瑟缩了下，随后又忽然把小麦面包强行塞到安娜手里，转身便跑了。 　　“小提姆！”安娜没能叫住他，不禁叹息。 　　这一个小小的小麦面包，要七八个铜币呢，若换成黑麦面包，可以换相同体积的三四个，够她一家子吃一顿的了。而手中这个，不过是打打牙祭罢了。 　　安娜心中记下了小提姆的好，准备等以后自己发达了再好好回报他，刚一转身，却见一个女孩正在不远处，用充满敌意的目光看着她。 　　见安娜回头，那女孩不但不躲，反而大踏步走了过来，抬着下巴甩出不屑的神情：“切，不过是个白面包，等我成为了领主大人家里的侍女，我可以天天吃！” 　　安娜的记忆中有这个名叫莉莉的女孩。莉莉跟她同岁，有着一头稻草黄的头发，脸上长满了小雀斑，因为不如安娜漂亮，莉莉从小就跟安娜不对付，一直以压过安娜一头为目标。 　　安娜不想跟小女孩计较，刚想越过对方，莉莉却不想错过耀武扬威的机会，拦住她道：“我告诉你，我可没有骗你！我的安娜姑姑在伯爵府工作，她推荐我去伯爵府的厨房工作，像这种这么差劲的白面包，我以后都看不上！” 　　“安娜”这个名字，比较烂大街，十个女孩里面有半数都是叫这个名字，安娜就知道，光这条石榴巷里，就有三个女孩叫安娜。平民没有姓氏，因此要分清是哪个安娜，就要加上限定词，比如她，就是埃文家的安娜。但用上限定词的机会并不多，因为各家其实并没有多少来往的机会。 　　莉莉特意指出“我的安娜姑姑”就是为了膈应安娜，大家同叫“安娜”，可她的姑姑现在已经是伺候贵族老爷的上等人了。 　　安娜本来没想搭理莉莉，可听到莉莉的话，她脚步一顿，问道：“伯爵府的厨房在招人？” 　　莉莉见安娜应声，得意洋洋地说：“是啊！这可是只有很少人才知道的秘密，我的安娜姑姑告诉了我，并向领主大人推荐了我！明天我就可以成为领主大人家的侍女了，今后像你这样的贱民，都别想再轻易见到我！” 　　安娜没有纠正莉莉关于“向领主大人推荐”的话，一个厨房的小小侍女而已，哪里就能惊动领主大人？ 　　她在意的是莉莉透露出的消息——伯爵府在招人，而她刚好想找工作！ 　　但随即，安娜就有些丧气。 　　那个长着羊角的可怕恶魔，在帕里什少爷的身上呢，而伯爵府是帕里什少爷的家……她要是去了，不是羊入虎口吗？ 　　看到安娜神情黯淡，莉莉还以为安娜是被她的美好未来刺激到了而黯然神伤，不禁更为得意：“别以为凭你这张脸就可以勾引到帕里什少爷，他什么漂亮的女人没见过？贱民永远是贱民！” 　　安娜抬起视线，看着莉莉得意忘形的嘴脸，出声道：“刚才推我的，就是你？”不然，莉莉的话也太没头没尾了。 　　这一刻，安娜才发现，自己似乎是小看了莉莉的狠毒。换现代，推人顶多就是个欺凌，可这异世界不一样，贵族跟平民是两个牢固的阶级，没人会听进去她的解释，她会被当做故意冲撞贵族，就像是那个车夫说的那样，碰到个凶残的贵族，被绞死都有可能。 第4章 丈夫 　　听到安娜的问话，莉莉惊慌了一瞬，却又立即扬起下巴，满不在乎地说：“是又怎样？算你命大，帕里什少爷非常宽厚，他不计较你的无礼，你才能好好地回来！” 　　她推了安娜之后还留在那里，在看到安娜竟然被帕里什少爷抱上马车后，她一时间很惊慌，怕安娜发现是自己推了她，又怕帕里什少爷被安娜的外表给迷惑了，不敢再待下去，慌张地跑了回来。直到刚才看到安娜一个人一瘸一拐地走回来，显然帕里什少爷根本没有被安娜勾引，她才放下心。 　　明天她就可以去伯爵府工作了，当然不会再将安娜放在眼里，承认推她也无所谓！ 　　听莉莉毫无歉疚地承认了，安娜心里涌上一股怒意。 　　要不是莉莉，她怎么可能被那恶魔盯上？当时在马车里看到帕里什少爷身体里待着的那个恶魔，她差点就吓哭了，她上辈子超害怕看恐怖片好不好！ 　　在几次拒绝恶魔之后还能安然回来，安娜至今还觉得跟做梦一样。 　　可只要回想，她依然会觉得心悸，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眼前这个害了她还不知道悔改的莉莉。 　　安娜觉得，自己要是不跟莉莉计较一下，就太对不起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了。 　　她在莉莉惊异的视线中突然凑近，盯着莉莉的眼睛道：“你以为你一定能得到这份工作吗？不，我会抢走它。” 　　安娜从前并不会跟莉莉正面冲突，突然见她如此，莉莉愣了楞才几乎跳起来叫道：“你做梦！你以为领主大人会让你这样的贱民去工作吗？没有推荐，你连伯爵府的门都进不去！” 　　安娜也不跟她争吵，只道：“别一口一个贱民，骂我就是在骂你自己。至于我能不能进去，我们走着瞧。” 　　说完安娜就推开莉莉回了自己家，莉莉在外头跺脚叫了好一会儿才回去。 　　安娜说要跟莉莉抢工作，倒也不是一时冲动。 　　她想明白了，如果那个恶魔还在盯着她，那她做什么都没关系，如果那个恶魔没关注她了，她去伯爵府的厨房工作，跟恶魔附身的帕里什少爷又不会有接触，更没关系了。 　　所以她刚才在莉莉面前说了大话，也确实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 　　可万一要是真的连门都进不去呢？ 　　……进不去就进不去吧，找工作吃闭门羹的事，她在现代和这世界都碰到很多次了，成年人怎么能连这点挫折都受不住？ 　　安娜将小提姆给她的小麦面包撕成小块，先去了自己房间，给了小埃文和阿黛尔每人一块，二人瞪大双眼，惊喜地接过，嘴上说着：“谢谢安娜！” 　　安娜见两人吃得香甜，笑了笑，转头出去，又敲响隔壁的卧室门，听到盖伊的回应后才走进去。 　　“妈妈，这是小提姆送来的白面包，我分成了六份，已经分给了阿黛尔和小埃文各一份。” 　　盖伊放下手中的玻璃珠子，接过安娜递过来的面包，看着那小份似乎有些出神。 　　“妈妈？” 　　盖伊回神，温柔地笑了笑，将小份白面包放到一旁，拍了拍身边道：“安娜，坐，妈妈有些话想跟你说。” 　　安娜有些疑惑，走过去坐下。但因不小心牵扯到了伤口，她没忍住皱了皱眉。 　　盖伊连忙问：“怎么了？” 　　“没什么。”安娜摇摇头。 　　盖伊皱着眉，忽然撩起安娜的裙摆，看到了膝盖上的狰狞伤口。 　　她惊呼：“女神啊，怎么受的伤？” 　　“不小心摔了。”安娜只好随便给出了个解释，牵涉到恶魔的事，她不太想多说。 　　盖伊自然想不到自己的女儿会碰到“被人陷害推到贵族车前谁知却遇到了被恶魔附身的领主之子然后拒绝了恶魔的数次求婚从而保证了灵魂安全”这样离奇的事，心疼地看了安娜的伤口好一会儿，才叹道：“是爸爸妈妈没用，不能好好照顾你们。” 　　安娜连忙道：“不是的，妈妈，我们都没饿过肚子，你们已经做得够好了。” 　　这个家确实只是勉强温饱，但这是大环境的问题，小小的平民在这样的环境里能做什么呢？ 　　可安娜当然不甘心于在这样的底层混吃等死……就算是混吃等死，她也想要吃得好一点，活得好一点。 　　盖伊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安娜的话，沉默了会儿说：“安娜，你今年已经十七岁了。” 　　安娜心中咯噔一下，连忙正襟危坐。 　　盖伊提到岁数问题，就让安娜有些紧张。这世界的结婚年龄跨度比较大，十三岁到三十岁结婚的都有，二婚三婚的也不少。不过一般底层平民都会较早结婚，而贵族会稍微晚一些，按照原身的印象，贵族女性平均结婚年龄都在二十三四岁。 　　原身或许从未想过这种差异背后的原因，不过安娜却想，这应该是跟生活水平和因此导致的平均寿命差异有关。底层平民生活条件差，不早点结婚，说不定都留不下子嗣。而贵族生活安逸，平均寿命长多了，结婚自然会推迟。 　　安娜现在已经十七岁了，这个岁数对于平民女性来说，是刚刚好的结婚年龄。 　　盖伊接着说：“我和你爸爸，最近在想着给你寻找丈夫的事。小提姆是个很好的男孩，他应该是喜欢你的，总是往我们家送东西，如果你不反对，我和你爸爸就去找老提姆说你们的婚事了。” 　　安娜想，对于原来的安娜来说，或许小提姆是个很不错的丈夫人选。小提姆家对于平民来说很不错了，人又腼腆体贴，目前看没有家暴迹象。他们将来结婚后，可以生几个孩子，或许其中会早夭那么一两个，但大多数可以长大成人，然后平淡的一生就这么过去了。 　　可安娜并不想过这样一眼望得到头的日子。 　　在现代，她的工作才刚刚走上正轨，她还没来得及大展拳脚就穿了。她并不喜欢这个世界，可她也走不了。 　　她并不指望着能改变这个世界，个人的力量太渺小了，但她也不想被这世界改变。 　　“妈妈，我还不想结婚。”安娜看着盖伊，想让对方看到自己的认真。 　　盖伊叹了口气，抱住了安娜道：“妈妈也不想这么早把你嫁出去。可要是嫁给小提姆，你会过上更好的生活，像这样的白面包，你可以天天吃。” 　　安娜缩在盖伊怀里，点头道：“我知道……但我想自己赚天天买白面包的钱。” 　　盖伊摸了摸安娜的头，低声道：“小提姆这么好的孩子，有很多人盯着呢，错过了，很难再找到像他这样好的丈夫人选了。” 　　安娜说：“我不会后悔的。” 　　她从盖伊怀里钻出来，看着盖伊笑道：“妈妈，我刚刚得知，领主大人的伯爵府正在招侍女，我想去试试！” 　　盖伊闻言有些惊讶：“领主大人在招侍女？真的吗？” 　　“真的，明天我就去伯爵府看看。”安娜说，“结婚的事，晚点再说吧妈妈！” 　　盖伊和埃文相对这世界的其余家长来说更尊重自己子女的意见，不然也不会找安娜商量她结婚的事，因此在安娜的恳求下，盖伊最终还是点了头：“那你去试吧！女神保佑，如果你能成为领主大人家的侍女，今后也可以找更好的丈夫。” 　　安娜欣喜地点点头，并没有反驳盖伊的话。 　　她要是能当上伯爵府的侍女，毫无疑问就能攒下一大笔钱来，有钱了就有更大的自主权，丈夫不丈夫的，到时候再说吧。 　　酒馆营业到凌晨，当埃文和杰姆回来时，安娜早就睡着了。杰姆动作声音很小，在大床最外面睡下，并没有吵醒安娜，倒是安娜早上起来时，睡眠一向有些浅的杰姆醒了过来。 　　安娜连忙小声道：“抱歉啊杰姆，我声音太大了，你继续睡吧。哦对了，我昨天给你和爸爸留了白面包，很好吃的，你记得去吃。” 　　杰姆才十岁，但跟埃文一样比较寡言，听到安娜的话，他也没起来，睡眼惺忪地嘟囔：“好的，安娜。” 　　说着，他又闭眼睡了过去。 　　安娜今天穿上了自己最好的一条裙子，是灰蓝色的，跟昨天那条烟灰色的裙子相比，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靓丽了些。她还给自己一头红棕色的长发扎了个蜈蚣辫，看起来清爽中又多了一丝少女的活泼。 　　爸爸埃文还在睡觉，安娜跟妈妈盖伊道了别，盖伊说着“愿女神保佑你”送安娜出了门。 　　这世界有法师，自然也有宗教，所有人都信奉光明女神，埃文和盖伊都是虔诚的信徒，每个月攒下的钱中至少有三分之一会拿去敬献蓝石城光明女神教堂。 　　这世界的具体格局，不是原身能了解的，她就大概只知道，自己所处的是英歌利公国，还有别的公国，环绕着独立的光明女神教廷。教廷在各个公国派遣神职人员，蓝石城教堂中主持的是位神甫，安娜从记忆中看到那是个不怎么起眼的中年男子，但原身对那神甫却是充满了敬畏之情。 　　安娜知道伯爵府的位置，因为膝盖上的伤还有些影响她的行动，走了半小时才到，而“第一关”就被卡住了。 　　当她说明自己是来伯爵府应聘时，门卫却告诉她，没有人推荐，不能进入。 　　安娜回想起了莉莉的话，莉莉确实说过，没推荐进不去。 　　但她不想就这么放弃，只好再恳求门卫：“求求你，请让我进去吧。我家世非常清白……对了，里面一位叫安娜的侍女也认得我的。” 　　安娜不惜借用了莉莉姑姑的名头，不过门卫却不为所动，脸上渐渐显出不耐烦的神色。 　　正在此时，一个人走过来笑道：“我认得她。” 　　安娜和门卫双双回头，那门卫立即笑道：“沙恩大哥，你怎么有空来这里？” 　　安娜认出了对方，赫然就是昨天替帕里什驾车的马车夫！ 　　“这不是亲戚家的孩子要找工作嘛。”沙恩神情自然地笑道。 　　因为一直替帕里什驾车，沙恩虽然只是个马车夫，却很有面子，他这一说，那门卫立即道：“既然是沙恩大哥认识的人，那肯定没问题！” 　　“哈哈哈哈，以后有空请你喝酒啊！”沙恩大笑，“那她我就带进去了？” 　　“没问题！到时候该是我请沙恩大哥！”门卫也大笑。 　　二人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轻易决定了放安娜进去，安娜跟着马车夫沙恩往里走时，还有点懵。 　　她这就进来了？ 　　等一下……这是不是意味着，那个恶魔还在盯着她？ 第5章 工作 　　在意识到自己可能一直在恶魔的注视之下时，安娜惊了惊。 　　可随即她就放松下来。 　　这种情况，不也在她考虑之中吗？ 　　不过，不知道这世界的光明女神，是不是真的存在？如果她求到教堂去，神甫可不可以借用光明女神的力量把那个恶魔灭了？ 　　安娜一边思索着，一边跟着马车夫沙恩往里走。 　　伯爵府跟安娜现在居住的石榴巷是完全不同的地方，在门口时她就所感觉，真正进来后，见着伯爵府跟石榴巷像是有近百年差距，她忍不住感叹。 　　任何时代，垄断了绝大多数资源的顶层总归能过得舒服。 　　因对伯爵府完全不熟悉，当安娜看到前方那个略有些熟悉的人时，她才发觉，沙恩并不是要带她去厨房。 　　他竟然把她带到了那个恶魔跟前！ 　　安娜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那个恶魔，依然附身在帕里什少爷的身体中。 　　但想到之前的事，她觉得自己不用太害怕，之前她不也没让恶魔得逞吗？他并没有对她怎样啊…… 　　这是罗特伽尔附身的第二天。 　　按照他原先的计划，轻轻松松让几十个人类女人答应他的求婚后，他就可以换个地方，再找个模样不差的花花公子继续这样的过程，用不着半年，他甚至可以在几天内赢得赌约。 　　然而，昨天的事让他不得不重新考虑这个计划。 　　他想象中的只要他求婚，任何女人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虽然后来他在侍女身上做的小实验证明了他的想法也不是完全错误，但出现了超出他掌控的意外，他总是会很不爽。 　　从昨天到今天，他已经开展了一些观察和实验，事实证明，这人界依然如同他所料想的那样，昨天碰到的那个人类女人，只是一个意外。 　　然后，罗特伽尔看到了被他的车夫领过来，让他首战失利的人类女人。 　　他心中陡然冷笑，很好，原来也不是意外。 　　只能说，那看起来像是不谙世事的人类女人，实际上心机比谁都深沉，昨天摔在他车前，再加上几次拒绝，都只是个开始而已。 　　罗特伽尔调动属于帕里什的记忆，压下了属于自己的阴冷笑意，换上温柔的微笑：“昨天让我一见钟情的女孩，你终于愿意回应我的深情了吗？” 　　他当然会回应她的“期待”，不然，他又怎么享受之后折磨她的快乐呢？ 　　安娜看到帕里什那无懈可击的笑容，再跟附身于其中的那个恶魔脸上的阴冷杀意一对比，只觉得浑身僵硬，连忙低头。 　　这在罗特伽尔看来，是安娜害羞了。 　　他已经在想，等她答应之后，他该用什么办法好好折磨她了。 　　安娜低着头，不去看恶魔的脸，她的勇气就又回来了，轻声说：“不是的，帕里什少爷，我只是来找工作……我想去的是厨房。” 　　昨天她是被突然看到的恶魔吓坏了，现在再遇，她心中的恐惧还在，但已没昨天那么怕，也因此，她能匀出一点理智去思考评判这个恶魔的行为——她感觉他的演技好差啊。 　　昨天说心疼她的伤要照料他，可他光顾着嘴上“求婚”了，一点儿行动都没有，今天又说对她一见钟情，可昨天他根本连她的名字都没问，看看现在他根本叫不出她的名字吧！ 　　即便是看不到藏在帕里什身体里的恶魔，正常女孩也不可能被他这拙劣的演技骗过的吧。 　　听到安娜的回答，罗特伽尔稍微有些意外，但并没有昨天那么惊诧。 　　一个心机深沉的女人，当然不会如此轻易松口。 　　他调用帕里什的记忆，露出失望的神情，哀伤地看着她说：“美丽的女孩，你宁愿去厨房工作，也不愿意嫁给我，成为我的妻子吗？” 　　安娜没看“帕里什”，只是觉得他的话真是太做作了，想必他此刻脸上的神情也一样浮夸。 　　“真的很抱歉。”安娜拒绝时听不出一点犹豫。 　　就听“帕里什”叹了口气，对马车夫沙恩说：“跟厨房说，留下我的美丽女孩。” 　　沙恩连忙说：“好的，少爷！” 　　虽然听到这个女孩又一次拒绝了少爷让他感觉十分不可思议，但他很清楚，他把她带来少爷面前的决定，并没有做错。 　　沙恩带着道谢完的安娜离开，罗特伽尔看着安娜陡然变得轻快的脚步，压下帕里什的记忆沉下脸。 　　她似乎对于能在厨房工作是真诚的开心……显然，她是为能留下，有了接近他的理由而开心。 　　他倒要看看，她后面还打算做什么。 　　只是她玩的花样越多，拖的时间越久，他将来“回馈”她的会更多，呵，将来她不要后悔才好。 　　在去厨房的路上，沙恩忍不住对安娜提醒两句：“贵族老爷的耐心都是有限的，趁着帕里什少爷还喜欢你，讨好他，你才可能得到想不到的好处！” 　　在沙恩看来，这个事非常简单。昨天这女孩引起了帕里什少爷的注意，帕里什少爷不知怎么的被她迷住了，说想要娶她。但她肯定是认为轻易得到的，帕里什少爷不会珍惜，故意拒绝了。 　　可是没想到少爷也没有坚持，第二天也没去找她的意思，她慌了就立刻赶了过来，看到少爷还是对她很深情，她放了心，又故意拒绝。 　　虽然少爷的求婚肯定不是真心，但即使能成为少爷的情人，也能摆脱她现在的穷日子，她根本不该太贪心啊！她难道真以为，让少爷真正爱上她，她就能成为伯爵府未来的女主人？她只是个平民，一个像帕里什少爷一样尊贵的贵族，是不会娶她的！ 　　那才不是喜欢，那是馋我的灵魂！ 　　安娜心中嘀咕一声，笑了笑说：“谢谢沙恩大哥，我知道该怎么做。” 　　反正说她对现在的“帕里什少爷”一点想法都没有他不会信的，还不如随便敷衍过去算了。 　　沙恩知道安娜并没有听进去自己的话，以后多半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但他还是说了一句：“今后你要是得了好处，可不要忘了我啊，是我把你带进来的。” 　　“放心吧沙恩大哥，我不会忘记的。”安娜回道，沙恩确实帮了她，她以后要是发达了，会回报他的。 　　当然，这次对她帮助最大的，还是那个恶魔。 　　之前安娜听到那个恶魔对沙恩吩咐的话，心脏跳动得都快了几分。 　　虽然她知道，那恶魔把她留下来，肯定不安好心，但反正她都逃不过，为什么不往好的方向去想呢？ 　　比如她终于有工作了，这工作还高工资高地位，比如她抢了莉莉的工作，莉莉大概要气疯了吧？想想都开心。 　　虽然她现在还是害怕那个恶魔，但她看出来他做事必须符合一定的规则，她猜只要不答应他每一次见面必定提及的“求婚”，她就不会有事。 　　到了伯爵府的厨房，沙恩并没有立即离开，他还有帕里什少爷交代的任务呢！ 　　此时的厨房有些热闹，因为厨房要招新，不仅仅是莉莉的姑姑得到了消息，其余人亲戚中有合适的，都被推荐了过来。 　　此时，厨房中有五个明显是新来的女孩，他们一字排开，紧张又期待地看着一个明显是管事的丰腴中年女子。 　　这个中年女子的体型，放在外头是很少见的，普通平民不饿死就已经很难，吃不成这样的丰满。 　　那五个女孩正对着沙恩的方向，莉莉第一眼看到沙恩身后跟着的安娜时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等看清楚那个人确实是从小跟她不对付的安娜，她不禁尖叫起来：“安娜！你怎么能进来这里？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滚出去！” 　　明明是只有拿到了推荐的女孩才能来的地方，为什么安娜可以进来？她凭什么进来！ 　　这时候，莉莉陡然想起了昨天安娜突然靠近她时说的话，她好像被泼了盆冷水，身体不禁抖了抖，心中涌上恐惧。 　　安娜说会抢走她的工作……她，她真的来了！ 　　中年女子不悦地看了眼莉莉，沉声道：“任何时候都不许大声说话。莉莉，你被淘汰了。” 　　莉莉一愣，刚想出声，想起对方的话，她压抑着情绪，连忙哀求道：“玛丽夫人，我错了，请原谅我，再给我一次机会！” 　　玛丽夫人看着莉莉眼中闪烁的泪花，却不近人情地说：“你被淘汰了，站到一边去，别让我再重复一次。” 　　安娜看着这一幕，差点笑出声来。 　　她还没动手呢，莉莉怎么就输了？ 　　莉莉在安娜面前是张牙舞爪跟野猫似的，在伯爵府这样的地方，却也不敢多嘴，抹着眼泪走到一边，还不忘恶狠狠地瞪安娜。 　　另外的四个女孩，看着多少都有些幸灾乐祸。 　　玛丽夫人这才看向沙恩，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安娜，客气地对沙恩说：“沙恩，什么事？” 　　沙恩说：“我是来传达帕里什少爷的命令。” 　　玛丽夫人脸上顿时多了几分郑重，点头道：“帕里什少爷有什么吩咐？” 　　“帕里什少爷说，让她留在厨房。”沙恩退开半步，让安娜上前。 　　玛丽夫人脸上不见任何情绪，只是点头说：“好的，我知道了。” 　　她转头对除了莉莉之外的四人说：“厨房只需要一个人，你们都可以回去了。” 　　这回轮到早就被淘汰的莉莉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 　　这四个女孩有心想再求情，可她们多少听家里的长辈提过在贵族家中应当如何保持礼节，再加上又听到是帕里什少爷的命令，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行礼离开。 　　每一个离开的女孩，都愤愤不平地瞪了眼安娜。 　　走在最后的莉莉除了不平，还有怨恨。 　　安娜见她走过，无声地说：我说过的。 　　我说过我会把你的工作抢走，而我也做到了。 　　莉莉面色大变，要不是最后一丝理智告诉她，这里是伯爵府，不是她能撒野的地方，她说不定会扑上去跟安娜打一架！ 第6章 情人 　　等那些女孩一个个离开，沙恩也先走了，玛丽夫人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安娜，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安娜垂眼温声说：“我叫安娜，玛丽夫人。” 　　玛丽夫人见安娜这规规矩矩的模样，虽然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心里却是满意的。 　　虽说帕里什少爷的命令不可违抗，可若是来的是个乖巧听话的，她管理起来也更舒心一些。 　　“我是伯爵府副管家，厨房在我的管辖范围内。你是新人，最开始就先跟着老手学习。伯爵府厨房的规矩跟你家里的完全不同，你需要认真学习，不得怠慢。” 　　“是，我都记住了。”安娜老老实实地应下。 　　玛丽夫人这种并未对她有任何特殊的态度让她松了口气，她就只是来工作的，不希望别人因为帕里什少爷的关系而对她另眼相待——只是表面上平常待她也够了。 　　玛丽夫人给安娜安排了一个“师父”，是个叫丽贝卡的侍女。在伯爵府，所有普通的女性员工都叫侍女，不同工种有不同的工资标准。像安娜这种在厨房工作的侍女，每个月可以拿到十个银币，几乎是她父亲在酒馆当酒保收入的两倍，难怪大家削尖了脑袋也要往伯爵府钻。 　　考虑到自己家人目前的收入就可以覆盖平常的支出，自己拿到的工资就能全部攒下来，安娜高兴极了。等攒够了钱，她第一件想做的事就是从石榴巷那个距离贫民窟太近的地方搬出来。 　　大多在厨房工作的侍女都不住在伯爵府，每天早来晚走。因为光明女神教的存在，这世界也有创世神话，七天一轮，周日是礼拜日，不过伯爵府的侍女并没有周日去教堂礼拜的假，只能简单地做一个祷告，因此工作时间算起来差不多是“777”。 　　第一天，安娜只是跟着丽贝卡了解了她从伯爵府后门进来后该怎么去厨房，又被丽贝卡带去跟将会轮流守后门的四名守卫互通姓名，将来方便她进出。 　　正式开始工作是第二天，安娜基本熟悉了之后就先回家了，她要尽快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的家人。 　　安娜回到石榴巷的时候，有个高壮的青年突然跑到她面前喊道：“安娜，你快回家吧，有人在你家捣乱！” 　　安娜面色一变，来不及多问，匆匆道谢后急忙跑回了家。这个时间点，埃文和杰姆刚刚去酒馆，家里只有她妈妈和阿黛尔、小埃文！ 　　那高壮青年紧紧走在安娜身后，一起跟了去。 　　安娜还没走近自家房子，就见莉莉和她的妈妈蕾妮挡在她家门口，嘴里大声地骂着。 　　“你家的安娜真是不要脸的贱人！利用美色迷惑了帕里什少爷，抢走了本该是我女儿的工作！你究竟是怎么教出这种不要脸的女儿？女神在上，你该下魔界！” 　　莉莉在一旁边流眼泪边控诉：“那明明是我的工作！安娜不要脸，把我的工作抢走了！” 　　这对母女在安娜家门口大声咒骂着，盖伊站在门口，被气得脸色发白，但她却不会骂人，只是无力否认：“安娜不是你们说的那种人……” 　　安娜看到这一幕，气得眼眶都泛了红。 　　这对母女，可真是柿子尽挑软的捏，竟然欺负她温柔的妈妈！ 　　四下看了看，安娜发现路边有一把别人家的铁锹，提起来掉了个头，自己拿着铁锹这边，随后挥舞着木柄，朝那对母女打了过去。 　　莉莉和蕾妮正骂得兴起，没提防后方偷袭，被打了个正着，惊呼着躲开。 　　安娜提着铁锹站在自己家门口，瞪着莉莉和蕾妮，大声道：“莉莉，你自己因为在玛丽夫人面前大吼大叫被她淘汰，怎么能怪到我头上？不要脸的人是你！你们也是女神的信徒，竟然敢在女神注视下撒谎？女神不会原谅你们的！” 　　真正的信徒，不会像安娜这样随口提及女神，但她为了堵莉莉的嘴，就必须借用女神之名。 　　当然了，她自己说的这话，她是一句都不信的。女神要真注视着这片大地，那盯着她的恶魔怎么还没被消灭？ 　　在自己被淘汰一事上，莉莉确实对她的母亲撒了谎，她没说自己在得知安娜被帕里什少爷安排之前就已惨遭淘汰，而是将一切错都归咎在安娜身上。 　　因此，听到安娜提到女神，莉莉有一瞬间的惊慌，随即她立即道：“我、我没说谎！确实是你勾引了帕里什少爷，他才会让你在厨房工作！” 　　只是到底有些心虚，莉莉并没有直视安娜的眼睛。 　　蕾妮则比莉莉镇定多了，她甚至没理会安娜提到的关于女神的话，只是瞪着安娜，愤怒地喊道：“你知道我为了让莉莉的姑姑推荐莉莉，说了多少好话吗？本来那应该是莉莉的工作，被你抢走了，你这个贱人！” 　　盖伊被安娜挡在身后，她有些担忧地看着安娜，又看向蕾妮，胸腔里的愤怒让她咬紧了牙关。只是她刚想上前，却被安娜拦了拦。 　　安娜来这世界也好几天了，很清楚盖伊的性格，这种跟人互怼的事，盖伊并不擅长，还是得她来。 　　“妈妈，相信我。”安娜看着盖伊说。 　　盖伊看着安娜那继承自自己的天蓝色双眸，感受到了她眼眸中不一样的力量，怔怔点头，又退了回去。 　　安娜依然提着铁锹，有武器防身让她勇气大增，她看着蕾妮冷冷地说：“明明是你女儿自己没用，被玛丽夫人淘汰了，还怪到别人头上？我要是勾引了帕里什少爷，我早就去当他情人了，还用得着在厨房工作吗？” 　　这世界的民情跟安娜所熟知的东方古代不同，在性方面更加开放。做别人的情人，确实令人不齿，可要是有平民做了贵族的情人，其余平民只会羡慕，甚至嫉妒为什么碰到这种好事的人不是自己的女儿。 　　因此，安娜说出的这个理由，令人无从反驳。 　　莉莉要是敢说她去伯爵府工作从没想过勾搭上伯爵府里的贵族老爷，成为他们的情人，围观者只会起哄，没人会信她的——平常莉莉就一直嚷嚷着将来她会让一位贵族老爷拜倒在她裙下。 　　因为大多数人都有类似的念头，因此当安娜一针见血地指出来时，他们都相信了安娜的话。 　　他们从未想过，安娜是有机会一飞登天而拒绝，只会认为安娜确实没那个机会。 　　安娜要是真的成功勾引了帕里什少爷，该有多愚蠢才会只想当一个普通的厨房侍女，而不是成为帕里什少爷的情人？ 　　连一向牙尖嘴利的蕾妮都被安娜问得哑口无言，但她并不打算轻易放弃，大声嚷道：“我怎么知道你怎么想的！谁知道你是不是有更大的野心，想当帕里什少爷的妻子呢！” 　　蕾妮此话一出，周围人都笑出了声，他们不是笑安娜的“痴心妄想”，而是在笑蕾妮的“异想天开”。 　　哪个傻子会想着以平民之身成为一位伯爵继承人的妻子？ 　　要是有点钱的平民和最低等的从男爵之间结婚还可能，像安娜这样的平民和一位伯爵继承人？安娜疯了吗？ 　　不用安娜说什么，周围人就哄笑着嘲弄蕾妮。 　　“蕾妮，你自己女儿没用，就别怪罪到别人身上了。莉莉是个什么样子，我们不清楚，你还不清楚吗？” 　　“对啊哈哈哈还妻子……你是不是自己替莉莉这么想过啊？” 　　“我要是伯爵府夫人，我也选安娜不选莉莉，安娜可比莉莉好看多了。” 　　“就是啊！蕾妮，莉莉输给安娜真的不奇怪！”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蕾妮和莉莉脸色发红，蕾妮最开始还跟众人对骂，但她一来劲，众人当然不会认输，人多力量大的优势就出来了，很快蕾妮就败下阵来，灰溜溜地带着莉莉离开了。 　　这正是安娜想达成的目的。 　　因为这世界的民风比东方古代要开放些，男男女女的花边新闻不会形成有效的舆论压力，又因为独特的半公开情人文化，安娜才能坦然地以“情人”为突破口进行反击。 　　虽然她确实是因为帕里什少爷的话而空降厨房，可谁信？ 　　谁信她会为了厨房的工作而拒绝成为帕里什少爷的情人？她要是本世界人，她也不信。 　　她故意说那些话，煽动了围观者，成功让他们把莉莉和蕾妮骂走。 　　蕾妮和莉莉走了，围观者也没什么留下的理由，纷纷散去。 　　安娜把铁锹放回原处，因为铁锹有些重量，她现在手臂都有些酸痛。 　　那来通知安娜的青年一直没走，见周围人都离开了他才过来，吹了个口哨说：“安娜，你刚才真是太厉害了！” 　　他说着，手从背后腰带上取下一束紫色的小花儿，递到安娜跟前：“送你的，跟你很配！” 　　安娜愣了愣，却见那青年把花硬塞到她手中，笑嘻嘻地跑开了，跑远后还回头冲她挥了挥手。 　　安娜这时才想起来，那个青年叫马克，是铁匠家的儿子……她刚才拿的铁锹，好像就是他家的。 　　她握紧了手中的捧花，虽说一眼就能看出来是野外摘的，花瓣不少还压烂了……可这毕竟是她在这个世界收到的第一束花，她有点高兴。 　　安娜拿着花走回来，盖伊还站在门口，目光从安娜手中的花上掠过，并未多说什么。 　　安娜看着盖伊，轻咳了一声，甜甜一笑：“妈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被伯爵府录用啦！” 　　盖伊一愣，忍不住笑出声来。 　　“刚才的事，妈妈你就当没听到，你是从我嘴里才听到这个好消息的。”安娜笑道，“一个月有十个银币呢！以后我们要天天吃土豆炖羊肉和白面包！” 　　“我也想吃！” 　　先前被吓到躲在家里的阿黛尔带着小埃文探出头来，两双眼睛发着光。小埃文甚至连口水都流下来了。 　　他才三岁，却已经知道肉是个好东西了。 　　“好，等我领到了工资，大家都有的吃！”安娜豪情万丈地说。 　　阿黛尔和小埃文都欢呼起来。 　　盖伊也没说扫兴的话，只是温柔地微笑着，今天的安娜跟以往不同，可今天是个好日子，连她都想欢呼。 　　直到这一刻，安娜才真正觉得，自己是真的有可能改变她的处境。 　　虽然伯爵府里有令她忌惮的恶魔，可事情终究向好的方向发展了，她相信以后会越来越好。 　　 第7章 新来 　　第二天一早，安娜就脚步轻快地走去伯爵府。膝盖的伤已经没什么大碍，步行过去不到半小时，工作时间从早上七点开始，她需要在六点就起床。好在她从前也没有睡懒觉的习惯，且不到六点石榴巷就热闹起来了，这对她来说并不难。 　　如今刚入春，天却很早就亮了，安娜走在路上，可以看到来来去去的忙碌平民。平民需要为了生计而全天奔波，必须早起，可贵族日子舒坦，晚上时常有宴会到凌晨，早上起来都九点后了，因此厨房侍女工作时间才会在早上七点就行了。 　　至于有宴会的晚上，很多准备工作会提前做好，而安娜这样天天回家的侍女，可以在七点下班回家，剩下的由本就住在伯爵府的侍女就能做得很好，她们的工资，也比安娜这样的高一些。 　　跟伯爵府后门的守卫打了招呼后，安娜便进了伯爵府。她沿着昨天丽贝卡带着她走过的路，安安稳稳地走到厨房。 　　伯爵府的厨房很大，在这里工作的有十几个人。厨房分了好几个房间，最大的准备间角落里，还有一座座钟，安娜到的时候，座钟刚好显示六点五十五分。 　　安娜到了后就去找丽贝卡，丽贝卡正在为昨晚的宴会收尾忙碌，见安娜来了，便让她来帮忙。 　　丽贝卡只比安娜大三岁，却已在这里工作了五年，是深得玛丽夫人信任的老人。她的言行也像是在向玛丽夫人靠拢，不过二十岁的年纪，却总是板着脸，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 　　“安娜，你先把这些餐巾洗了，晚点我教你折花。”丽贝卡肃着脸对安娜说，“这几天，你先把餐巾折花学好了，需要我满意了才行。” 　　安娜点点头：“好的，丽贝卡。” 　　丽贝卡先给安娜演示了一遍如何洗餐巾，遇到顽固污渍又要用什么样的方法去除，安娜在一旁听得非常认真。 　　因为是第一次洗餐巾，安娜花了半小时才把十余条餐巾都清洗干净，晾晒出去。丽贝卡先检查了一遍，点点头，并未说什么，但安娜知道这说明丽贝卡满意她的成果。 　　至于接下来的餐巾折花，对安娜来说也是小菜一碟。她手指灵巧，记性又好，空间想象能力非常不错，丽贝卡演示了一遍后，她就学会了方法。 　　丽贝卡刚打算给清洗好的银餐具抛光，才完成了一个，本来在她预想中需要至少一两个小时才能叠到合格的安娜却捧着她的作品过来了。 　　那是花瓣模样的餐巾折花，虽是伯爵府厨房侍女最简单的要求，但也相对有些复杂，丽贝卡没想到安娜这么快就折好了，而且品相很不错。 　　“你自己折的？”丽贝卡多问了一句。 　　安娜点头：“是的，记住诀窍之后，就很简单了。” 　　丽贝卡正在给银餐具抛光，这是非常重要的工作，只有她这样的厨房老人才能触碰，因此她想了想，叫了另一个人过来，教安娜接下来的其他花样。 　　看着安娜学习时专注的模样，丽贝卡眼神中也多了几分认可。 　　当丽贝卡完成自己的工作后，她走到安娜身边，查看她的学习进程。 　　此时，之前教安娜的侍女已经离开，只有安娜一个人在那儿折花，这会儿她手下的，是丽贝卡从未见过的花样。 　　丽贝卡咳了一声，安娜抬头看来，笑道：“丽贝卡，我已经学完了。” 　　即便刚才已经知道安娜学得快，此刻听说她的进度后，丽贝卡依然不敢相信。 　　她从前不是没带过新人，餐巾折花这样的课程，她们通常需要三天左右才能学会。 　　可现在最多才两个小时。 　　“接下来我会对你进行考核，若你通过了，可以继续下一项学习。”丽贝卡依然板着脸，并没有表现太多情绪。 　　安娜也收起了笑容，认真点头道：“我做好准备了。” 　　丽贝卡的考核很简单，就只是说出一个餐巾花样，让安娜叠出来。在安娜看来，这就跟中学时的英语单词默写一个意思。 　　总共二十种餐巾折花，丽贝卡抽了三种基础的，三种难的，都没难住安娜。 　　丽贝卡一直板着的脸上也不禁露出了非常浅淡的微笑：“做得很好。” 　　“谢谢，都是老师教得好。”安娜谦虚地说。 　　丽贝卡点点头，并未多说，接着教安娜关于餐具的摆放。 　　这里头的门道也不少，贵族吃饭花样很多，刀叉就有三四副，上不同的菜要用不同的餐具，都需要安娜记住。 　　这些跟安娜过去需要记住的各种报表数据比起来都是小儿科，她依然学得很快，也顺利通过了丽贝卡的考核。 　　按照丽贝卡的想法，她教了安娜之后，就可以做自己的事，剩下的让安娜自己练习。但因为安娜学得快，这第一天的半天，丽贝卡就光顾着教她了。 　　好在丽贝卡也教过不少新人，也不至于超前教学就没东西可教。 　　当丽贝卡打算接着教安娜更多的餐桌礼仪时，有人匆匆过来，在厨房门口喊道：“新来的侍女在哪？” 　　安娜愣了愣，这是找她？ 　　来人是个少年，见没人回答，扫视了一圈，又问了一遍：“哪个是新来的侍女？” 　　安娜这才举起手来：“是我。” 　　她认出来了，这个少年是曾跟帕里什少爷一起的，当时坐在马车外，应当是帕里什少爷的贴身男仆。 　　怎么说呢？树欲静而风不止，那个恶魔果然没那么好心让她一个人待着。 　　好在安娜早已有了心理准备。 　　在接受了那恶魔的帮助之后，不得不与他继续周旋是她必须付出的代价。 　　少年看了看安娜，像是在确认她的样貌，随后才说：“帕里什少爷要用餐了。” 　　安娜稍微挣扎了一下：“我还在学规矩，怕会做不好影响少爷的心情。” 　　少年板着脸说：“少爷指名要你去。” 　　什么指名……只怕那个恶魔至今还不知道她的名字，所以他身边的男仆也是用“新来的侍女”指代她。 　　安娜早有心理准备，见挣扎无用，只好应下。 　　此时已经十二点，伯爵府的规矩差不多是九点早餐，下午一点半午餐，下午四点下午茶，晚上八点晚餐。因此，午餐有不少已经准备差不多了，而且帕里什少爷起得晚，厨房一直备着他的早餐，因为他并没有特别的吩咐，丽贝卡便让安娜提着早餐去。 　　等安娜离开，原本就若有若无注意着她的，手上没活的侍女都三三两两地扎堆，讨论的话题自然是关于安娜的。 　　安娜昨天被录用时的情况只有玛丽夫人知道，但昨天被淘汰的人回去后自然会跟家里的长辈抱怨，因此关于安娜的流言版本已经不少。 　　刚来半天光顾着学习的安娜并没有感觉到流言带来的压力，她提着食盒跟在自称沃多的少年身后，边走边想着一会儿怎么应对那个恶魔。 　　其实也不算难，只要坚决拒绝就可以了。 　　安娜再次见到“帕里什少爷”的地方，是在他住处的阳光房里。 　　这世界的玻璃已跟安娜印象中的没什么差别，带了些许气泡的透明玻璃被一块块组合起来，将整个向外延伸的阳台紧紧包裹，阳光透过玻璃，从不同的角度甚至可以看到彩色的虹。 　　身穿白衬衣的帕里什少爷沐浴在这样并不热烈的阳光下，周身好像披上了一层光辉，英俊的眉眼犹如天使般动人。 　　当然，这是旁人看到的景象，而安娜却在看到那身英俊皮囊下藏着的自带邪恶气息的恶魔之后就立即垂下头不敢多看，怕不小心跟那恶魔对上视线。 　　她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打开保暖食盒，取出精致瓷器装着的早餐，有奥尔南多烤肠、温热的密萨高原羊奶、精面粉烤制的白面包、作为蘸料的肉酱等。 　　安娜将食物在恶魔坐着的桌上摆放好，便退到了一旁。这期间，她感觉到那恶魔在看着她，而她一直盯着桌面，完全不敢看过去。 　　按照丽贝卡教她时随口说的礼仪，她得等在一边，等这恶魔吃完了再收拾东西离开，除非对方另有吩咐。 　　罗特伽尔并未收回视线。 　　昨天晚上，威尔逊伯爵办了个宴会，他却以身体不适为由没去。他非常厌恶跟那些虚伪的人类来往，也没兴趣做别的，直接睡了。今天能醒过来他也有些意外，以往他一睡可能就会睡上几年。 　　想来还是跟巴兰的赌约，让他惦记着。 　　深渊树种是他必须得到的东西，既然巴兰这么大方拿出来做赌注，他怎么能让对方失望呢？ 　　说到赌约…… 　　罗特伽尔看着安娜，微微勾起唇角，但这并不代表他在高兴。 　　相反，他现在非常非常不爽。 　　为什么她就不能乖乖应下他的求婚，然后在今后的岁月中受尽折磨才咽下最后一口气呢？ 　　为什么，她偏要玩那么多心眼？ 　　罗特伽尔调用帕里什的记忆，单肘撑在桌上，面上带着迷人的笑容，眼神轻飘飘地落在安娜身上：“我深爱的女孩，你在厨房过得怎样？如果有任何人欺负你，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会保护你的。” 　　听着这“深情告白”，安娜心里想的却是，这恶魔果然不知道她的名字！ 　　当然，她也不觉得有必要提醒他，不知道她的名字就敢说“深爱”是多么荒谬的事。 　　她恭恭敬敬地说：“十分感谢帕里什少爷关心，我在厨房很好，每个人都很照顾我。” 　　罗特伽尔笑了笑，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道：“我可有这个荣幸，邀请美丽的你一起用餐？” 　　帕里什记忆中有很多适合的话可供挑选，这是罗特伽尔相当满意的一点，若第一个遇上的人类女人，不是眼前这个心机深沉的，他或许已经快要赢得赌约了。 　　无论是直接杀了这个人类女人，还是不管她另寻别人，或许都是更好的选择，但这两个选项，无论选了哪一个，对罗特伽尔来说都是一种羞辱。 　　让一个虚伪卑劣的人类女人答应他的求婚本该是极其容易的事，但偏偏遇到了这样的异数，他将之视为一种挑衅。 　　赌约才刚刚开始，他有充裕的时间来回馈她的挑衅。 　　安娜低着头回答：“少爷，我只是个侍女，不敢玷辱少爷的名声，请少爷不要这样。” 　　这个恶魔要是真身出现在她跟前，她可能还真的不敢反抗，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但既然他附身在他人身上，还似乎受到什么规则的限制，她当然要好好利用，光明正大地“反抗”了！ 第8章 事实 　　罗特伽尔看着安娜那一副无害的白兔模样，不禁冷笑。 　　人类啊，果真令人厌恶，无论抱着多么肮脏的目的，都可以伪装得像是独角兽一样纯洁。 　　罗特伽尔手指轻敲桌面，眼眸中闪动着恶劣的光。 　　“不想玷辱我的名声，那么昨天你就不该接受我对你的帮助。” 　　安娜一愣，连沃多都有些诧异，两人都能听出他这句话中藏着的恶意，但沃多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而安娜则在担心，这个恶魔是打算掀牌桌不玩了吗？ 　　“……很抱歉，是我太自私了，因为太想进入厨房工作，而疏忽了这一点。”安娜一边诚恳地说一边思考着。 　　不能让这恶魔掀牌桌不玩了，她不知道他会做什么，她也没有胆子尝试……所以，她现在是不是得哄哄他？ 　　安娜鼓足勇气看向那恶魔，果然发现对方正在盯着她看，她控制着自己没有移开目光，又憋着气不呼吸，渐渐感觉脸有些红了，这才慌忙垂下头说：“我会跟所有人澄清，让他们不再误会。” 　　她得让恶魔误会，她对他有那么点感情，他还是有机会的，别掀桌啊！ 　　罗特伽尔将安娜的所有表现都看在眼里，得出的正是安娜想要他得出的结论……的一部分。 　　毫无疑问，这个人类女人，早就被这副皮囊和帕里什的身份地位迷住了，只是她太有野心，想得到的更多，也足够聪明，但偏偏没用对人。 　　她的手段或许对人类男人有用，可谁叫她运气不好，碰到的是他呢？ 　　罗特伽尔收起属于自己的表情，换上了帕里什那万人迷的笑容，深情地说：“当然不用，亲爱的。刚才我那么说，只是想让你明白，你对我并不是毫无感情。你自己或许没发现，但我可以感觉到。” 　　安娜低着头说：“或许您说得对，少爷。不过，我只是个侍女，不愿意想太多。” 　　表面上恭恭敬敬的安娜，心里却在忍不住吐槽。 　　变脸变得那么快，就算看不到他身体里藏的恶魔，神经病才会喜欢他啊！ 　　罗特伽尔这回满意地收回了视线。 　　至少有一点进展了，他不急。 　　等她感觉到万无一失时，自然会回应他的“求婚”，而那时候，他会送她一个惊喜。 　　罗特伽尔慢条斯理地用完了早餐，他本人并不需要进食，但帕里什的身体需要，他还要用这个身体，便免不了这些。 　　等早餐用完了，安娜安安静静地收拾好东西，行礼后离开，沃多跟着送她到门口。 　　罗特伽尔住的小楼就在花园附近，他给自己倒了杯帕拉高原产的葡萄酒，不一会儿就看到下方安娜一个人提着食盒离开的样子。 　　走出没多远，她就被三个侍女拦住了，罗特伽尔眉头微挑，认出其中一个是那天他做实验的侍女，似乎是叫阿比盖尔之类的。 　　帕里什本人的听力就很不错，罗特伽尔只要轻轻推开玻璃窗，就能听到几人的谈话，听了会儿后，他冷冷一笑，转身下楼。 　　安娜走出帕里什住的小楼后松了口气，直面传说里的恶魔，还是不怀好意的那种，她压力很大的。 　　刚走出没多远，她前方就出现了三个拦路的侍女。 　　“你就是新来的那个安娜吧？”金发的阿比盖尔叉着腰扬着下巴，不管是事业线还是腰线，都让人移不开眼。 　　安娜一眼扫过这三个侍女，她们各有特色，但无一例外的是长得美丽，模样高傲。 　　最重要的是，她们对她充满了敌意。 　　安娜友好地笑道：“是我。” 　　打头的阿比盖尔上下打量安娜，随后便是一副轻蔑的模样：“长得也不怎样嘛。” 　　另一个淡金色长发的侍女捂着嘴痴痴地笑：“对啊，就算跟我相比，也差得远了。” 　　最后那个棕发侍女瞥瞥安娜，不屑地扬起了下巴，居高临下地问她：“我问你，传说是真的吗？” 　　安娜不太想跟这些侍女起冲突，之前她毫无顾忌地怼莉莉，是因为莉莉落选了，不在伯爵府。可这些侍女比她早来，她要是跟她们闹翻了，实在不太明智。 　　“我不清楚传说是怎样的，但我知道，但凡传说，总有杜撰的部分，甚至全都是编的。”安娜一脸诚恳地说。 　　安娜的话显然并没能说服这三人。 　　金发的阿比盖尔看了眼安娜提着的食盒，气恼地说：“你刚刚从帕里什少爷那里出来吧？照理说，帕里什少爷用餐时根本用不着你这样新来的侍女，为什么偏偏是你去？” 　　“对啊，你是不是用什么办法勾引了帕里什少爷？”淡金色长发的凯丽皱眉瞪着安娜，可她的质问中，还藏着一丝渴望。 　　棕发的菲奥娜就简单多了，她冷笑着上前一步，扬起手想要给安娜一个教训。 　　不过安娜早有准备，见状立即后退两步。 　　菲奥娜没想到安娜竟然敢躲，还躲掉了，这让她觉得非常丢脸，脸上羞恼之色一闪而过，她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同伴们，狠狠地笑道：“阿比盖尔，凯丽，你们说，我们要怎么教教她这里的规矩？” 　　安娜心里一叹，她感觉自己之前的想法太天真了，即使她想跟她们搞好关系，她们不乐意她也没辙。 　　仔细想想，她们不是厨房的，关系差就差了，反正又不可能天天见。 　　安娜不是个能吃亏的性格，之前莉莉敢推她陷害她，她就敢把莉莉心心念念的工作给抢了。 　　此刻见这三人似乎要联起手来打她，她以一敌三不太可能打得过，立即有了主意。 　　“我劝你们不要这么冲动。”安娜半步未退，双眼毫不畏惧地看着三人，笑道，“不管你们听到的是什么，我可以告诉你们，真相比你们听到的还夸张一些。” 　　阿比盖尔拉了拉菲奥娜，瞪着安娜：“你这是什么意思？” 　　安娜笑了笑：“不是我勾引了帕里什少爷，是他非要娶我，只是我一直没答应而已。” 　　她撩了撩自己的长发，冲她们眨眨眼：“帕里什少爷可迷恋我了，他要是知道你们这样欺负我，你们猜猜，他会不会把你们赶出去？” 　　“你胡说！帕里什少爷怎么可能看上你？”凯丽受不了安娜口中说的“真相”，气恼地喊道。 　　安娜笑道：“你问问自己的内心，如果帕里什少爷不是爱我爱得不可自拔，怎么会我想去厨房就让我去厨房，在我工作的第一天还非要把我叫去？” 　　听到安娜这基于“事实”的话，三人面色变了变，一时间不太敢相信安娜说的话，但又不敢真不信。 　　她们来找她的麻烦，不就是因为对传闻半信半疑吗？而且是更偏向不信的。 　　可安娜分析的“事实”却让她们不得不信……难道，帕里什少爷真的被这个还没长大的女孩迷住了吗？ 　　三人互相看看，看到了其他人眼中的退意。 　　在这伯爵府的工作是她们绝不想丢的，她们谁也不敢冒险。 　　“我想起来，还有一些工作没做完……”菲奥娜先开了口，眼神躲闪没敢看安娜。 　　阿比盖尔和凯丽也连忙接着说：“是啊是啊，我也还有工作……” 　　见三人被自己吓住，安娜松了口气，总算不用刚来伯爵府第一天就跟别人打群架了……老实说，她还没跟人打过架呢，只怕要输。 　　可安娜这口气刚松了一半，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有人正大步走过来，不禁心中一跳。 　　那个恶魔！ 　　——这三个侍女也太愚蠢了，找她麻烦也不知道要躲远一点，离“帕里什少爷”住所这么近的地方都敢乱来。 　　那三个侍女在转身要溜时也看到了正走过来的“帕里什少爷”，刚刚被安娜灌了一脑袋“真相”的她们吓了一跳，想到可能会被赶出去的可怕后果，不知是谁先起的头，三个人一个接一个跪了下去，战战兢兢地想要说些什么。 　　罗特伽尔却没有理会她们，大步越过三人走至安娜跟前。 　　此刻他脸上的笑容中至少有一半是来自于他自己，刚才这个叫“安娜”的人类女人说的话，他可是一句都没错过。 　　果然就像他认为的那样，她卑劣得很啊。在他面前，她纯洁得如同羊羔，可在其他或许会威胁到她野心的女人面前，她张牙舞爪暴露了她的所有肮脏心思。 　　眼里是厌恶和蔑视，但罗特伽尔脸上的笑容却是取自帕里什的情真意切：“我美丽的女孩，是她们在欺负你吗？你受伤了吗？” 　　他顿了顿，忽然意识到这是个极好的机会。 　　在她被人欺负时，他出现，正如她之前所说的那样再次向她求婚，满足她的虚荣心…… 　　“她们不知道我对你的珍视，让你受了委屈，这是我所不能容忍的……安娜，请嫁给我吧，那样没有人敢再对你不敬。” 　　安娜说的“真相”非常可信是一回事，当面听到帕里什少爷真的求婚是另一回事，阿比盖尔三人还跪在地上，却像是排练好了似的，整齐划一地转过了头，满脸惊惧地看着这一幕。 　　求婚的事，竟然是真的！ 　　安娜在“帕里什少爷”靠近之后就立即低下了头，不管看几次，她还是觉得隐藏在别人身体里的那恶魔吓人。 　　倒不是说那恶魔长得丑，她刚才被迫盯着他看时仔细看过，除去那山羊角和一身阴郁邪恶的气质，他的脸长得并不奇形怪状……不如说，还挺英俊的。 　　可长得好看又怎样？那也改变不了他是恶魔，要她命的事实！ 　　“对不起，帕里什少爷，我配不上您，不能答应您的求婚。”安娜略显熟练地说，她还给自己加了戏，多了点欲言又止的惆怅之类的。 　　她感觉自己的演技可比这恶魔好多了，他难道以为她看不出来，他在向她求婚的时候，那骨子里透出的冷漠和杀意吗？ 　　她敢保证，她一旦答应下来，他就会立即收割她的灵魂！ 　　如果说听到“帕里什少爷”的求婚，阿比盖尔三人还只是不敢置信，在听到安娜的回答之后，她们简直要昏过去了。 　　为什么，安娜可以面对少爷的求婚说出“不能答应”这样的回答？若换成了她们，她们说不定会高兴得晕过去！ 第9章 碰瓷 　　罗特伽尔在听到安娜的回答后，一半情绪是愤怒，另一半则是莫名觉得理所当然。 　　毕竟，她的野心太大，都已经拒绝他那么多次了。 　　于是罗特伽尔只是露出失望的表情道：“安娜，你还是这么狠心啊，算了，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想通的。” 　　他叹息一声后离开了。 　　是的，罗特伽尔并没有教训警告那三个侍女，而是就像忘记了她们似的，就此离开。 　　他怎么会警告那三个侍女呢？ 　　她们继续给那人类女人压力，她才会趁早结束她的图谋，答应他的求婚，然后，呵。 　　安娜看着罗特伽尔的背影消失，再看地上跪着的那三个似乎有些魂不守舍的侍女，忽然想起来，这个恶魔好像终于知道她的名字了。 　　她摇摇头。那恶魔走得那么迅速，真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她还以为，他怎么也得再表现一番深情，好让她感动——比如把这三个侍女赶出伯爵府什么的。 　　但他并没有这么做，甚至都没有警告她们一句，是觉得他刚才的深情表现已经足够？可她们刚才在欺负她啊，以他表现出来的深情，难道不该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吗？ 　　可见，他用心险恶！恶魔嘛，挑拨人心显然是一把好手，他是故意想要让别人孤立她，只有他才能给她温暖，自然而然会答应他的求婚。 　　幸好她看穿了一切，挑拨这种事，谁不会啊？ 　　安娜慢吞吞走到那三个侍女跟前，小声说：“帕里什少爷已经走了，你们还不站起来吗？” 　　三人目光复杂地看着她，菲奥娜疑惑地问她：“你为什么不答应帕里什少爷的求婚？这难道不是每个人都梦想的吗？” 　　“唉，这事说来话长。”安娜脸上摆出一个“我有故事你们快来问”的惆怅表情，伸出手将三人一一拉起来，“我们走吧，不要再吵着帕里什少爷了。” 　　三人因为刚才的事都有些心有余悸，也没多说什么，和安娜一起，默默地走远了。 　　四人一路都快走到厨房了，安娜才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三人道：“其实，我有爱人了。” 　　三人表情各异，阿比盖尔立即反驳：“你的爱人，怎么可能比得上帕里什少爷？” 　　安娜心想，谁都比要你命的恶魔好好吗？ 　　“他当然比不上帕里什少爷，可我爱他，在我心里他就是最好的，我不能答应别人的求婚。”安娜叹道。 　　刚刚还跟安娜剑拔弩张的三人刚才被帕里什少爷那么一吓，再加上此刻听闻了安娜有爱人的事，对她的敌意好像一瞬间消失了。 　　原来，安娜并不想跟她们抢帕里什少爷！ 　　凯丽有点好奇，又像是试探地问：“可是帕里什少爷他好像很爱你……” 　　安娜摇摇头：“那都是帕里什少爷的错觉。你们知道我是怎么跟帕里什少爷认识的吗？” 　　三人摇摇头，全都期待地看着安娜，等着她的答案。 　　安娜说：“那一天，我不小心摔倒在帕里什少爷的马车前，他说，真是只冒冒失失的小野猫，真迷人……然后他就向我求婚了。” 　　听到这样的内幕消息，三人眼睛瞪大，心中都在想，那天摔在少爷马车前的人要是她们就好了！ 　　安娜注意着三人的表情，忍不住在心里偷笑，面上却叹道：“其实我来伯爵府厨房，真的只是想赚钱养家而已……你们刚才都看到了，我拒绝了帕里什少爷的求婚，我的爱人还在等着我呢。” 　　“你做得对！”阿比盖尔抓着安娜的手满眼放光激动地说，“你和你爱人之间的爱情，真是太令我感动了，你们以后一定能结婚，生很多很多孩子的！” 　　菲奥娜也抓着安娜的手说：“对，安娜。你千万不要答应帕里什少爷的求婚，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被女神祝福的。” 　　“没错，我们都会为你和你的爱人向女神祈祷的。”凯丽也想抓，但安娜已经没有手可给她抓了，她就干脆挽住了安娜的胳膊，表情十分真诚。 　　安娜笑得意味深长：“谢谢你们的祝福，我真的很感动。刚才都是误会，我很高兴能认识你们这样的好朋友，我叫安娜你们都知道了，我还不知道你们叫什么呢。” 　　三人看安娜一点儿没有接受帕里什少爷求婚的意思，都很高兴，纷纷自报姓名。 　　安娜挥手跟这三位刚认识的塑料朋友道别，随后回了厨房。 　　虽然恐怕无法亲眼看到了，但她觉得，那个恶魔接下来遇到的事，一定会很有趣。 　　而她，当然是跟着丽贝卡好好学东西，多学点技能傍身总没错的。反正她又没教唆什么嘛，那恶魔不管碰上什么都跟她无关。 　　罗特伽尔在丢下“失望”离开后，心情还不错。 　　这样一点点逼迫那人类女人往他想要的方向走，她自以为谋划过人却不知一直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等得知真相的那天，她脸上的表情一定很有趣。 　　因为打定了主意要跟安娜好好耗，罗特伽尔并没有心急。 　　虽然安娜这个人类女人的本质并没有超脱他一贯对于人类的看法，但她确实让他对人类的观感有了些许改变。 　　这么久没来人界，他似乎也该再多看看，抓住这人界的变化，免得在结束这个人类女人后又有出人意料的事浪费他的时间。 　　他不喜欢人或事超出掌控的感觉。 　　正好不久后就是午餐时间，帕里什的父亲威尔逊伯爵喜欢跟家人一起吃饭，罗特伽尔便去了伯爵府的正堂餐厅，跟帕里什的父亲一起用餐。他有帕里什的部分记忆，威尔逊伯爵自然没发觉自己儿子的变化。 　　用过午餐已经是下午三点，罗特伽尔身边跟着贴身男仆沃多，走在回去必经的小花园中。 　　金发又高挑的阿比盖尔正在细心地呵护着花园中的花儿，伯爵夫人喜欢花，在她因病去世后，威尔逊伯爵依然维持着花园中花的种类和数量，时不时来缅怀自己的亡妻。 　　魔界没有人界这样娇艳脆弱的鲜花，罗特伽尔就像厌恶人类一样厌恶这些脆弱的造物，走过花园时甚至懒得多看一眼。 　　就在罗特伽尔走过阿比盖尔身边时，她像是突然没站稳，发出一声短促而引人遐思的细弱尖叫，随后以一个优美的姿势，倒在罗特伽尔前方，距离他的脚尖不过一英尺。 　　罗特伽尔停下脚步，皱眉冷眼看着地上躺着的侍女。 　　却见阿比盖尔娇弱地抬起头来，金发在半空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她仰着头看着罗特伽尔，表情充满了惶恐：“对不起，帕里什少爷，我真是太冒失了……刚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没站稳，请帕里什少爷不要怪罪。” 　　罗特伽尔斜斜瞥了她一眼，一句话都没说，绕过她往前走去。 　　这样拙劣的表演，他怎么可能上当？ 　　是看那个人类女人成功了，这些愚蠢的侍女就都学着她来？ 　　如果是在没遇到安娜之前，他会顺水推舟，尽快完成跟巴兰的赌约，但现在，他只想先拿下那个人类女人。 　　越过阿比盖尔后，罗特伽尔就把这小小的插曲忘在了脑后，然而，他甚至还没有走出小花园，一旁突然冲出来一个身影，像不死鸟发起死亡冲击似的向他撞过来。 　　帕里什虽然并没有成为一个法师，身体却是不错的，再加上罗特伽尔附身后对他身体素质的稍许全面提升，这样的“袭击”罗特伽尔还没有放在眼里，身子一侧就让了开去。 　　那身影便扑通一声撞到了玫瑰花丛里，换来一声并未掺假的惨叫。 　　罗特伽尔皱眉看过去，那身影显露出半个脸庞，他认出来她是之前欺负安娜的侍女之一。 　　菲奥娜为了表现出“冒冒失失的小野猫”应该有的样子，也是对自己下了狠心，看到朋友阿比盖尔的失败后，她不但没死心，反而更兴奋了。 　　阿比盖尔失败了，她不就有机会了吗？她的头发是棕色的，跟安娜的红棕色更像一点，说不定帕里什少爷就是喜欢她这样的发色！ 　　所以，刚才菲奥娜都没省力，闭着眼就从花丛里冲出去，用力往“帕里什少爷”身上撞，谁知她不但没碰到少爷，还用力过猛，摔进了玫瑰花丛里。 　　玫瑰花茎上长满了刺，菲奥娜惨叫后根本不敢乱动，眼角余光看到“帕里什少爷”，拼命用泛红的双眼看他，希望他能怜惜她这“冒冒失失的小野猫”。 　　然后，“帕里什少爷”从她的视线中消失了。 　　“菲奥娜，你怎么这样……哈哈哈，痛不痛啊？”阿比盖尔在罗特伽尔走后就走了过来，看到菲奥娜的惨样，忍不住捂嘴笑起来。 　　她自己是控制了力道的，而且摔在小花园的地面上也不疼，本来她还对帕里什少爷的不闻不问而倍感失望，可看到菲奥娜的惨像，她就把自己的失望抛在脑后大笑起来。 　　“你来试试痛不痛啊……快拉我出来！”菲奥娜痛呼道。 　　阿比盖尔捂嘴笑了好一会儿，才动手把菲奥娜拉出来，期间菲奥娜痛得不停地轻呼让她轻点儿，把阿比盖尔笑得差点喘不上气。 　　看到有人比自己更倒霉，自己的那点儿委屈就什么都不是了。 　　另一边，罗特伽尔已经走出了小花园，他没在意身后发生了什么，当短时间内碰到的第三个侍女在经过自己时突然软倒下来时，他已能熟练地侧身躲开。 　　理所当然，这第三位淡金色长发的侍女便哎哟一声摔到了坚硬的地上。 　　如果说一两个人只是巧合，那同一时间出现三个人就太过古怪了。 　　但罗特伽尔认出这三个侍女都是之前欺负那个人类女人被他看到的，或许她们正是看到了他对那人类女人展现出来的“深情”，三个人才会如此一致学她。 　　他不禁冷笑，他对大部分人类的看法，确实没错，卑劣得令人乏味。 　　罗特伽尔照旧没搭理第三个摔他跟前的侍女，绕过她往前走。 　　一直跟在罗特伽尔身后的沃多同样绕过，他见自己的少爷并没有说什么，自己这基本宗旨是在少爷没吩咐的时候要当个隐形人的贴身男仆自然也不会做什么多余的事。 　　因为晚上有宴会，罗特伽尔没再给安娜创造“主动”接近他的机会。 　　那三个侍女的事，罗特伽尔本来并没有放在心上，不过就是佐证了他对人类的判断罢了。 　　可第二天从他出门起，这种类似的事突然就像是在魔界看到史莱姆一样变得普遍了起来。 　　看着倒在自己面前的、今天第四个侍女，罗特伽尔陷入了爆发边缘。 　　人类，果然都是卑劣、肮脏、愚蠢的！ 第10章 法师 　　安娜本以为自己只能靠想象去猜测那恶魔会碰到怎样有趣的情况，没想到她之前随便交的塑料朋友们，似乎还真的将她看做了朋友，第二天她获得了短暂的休息时间时，那三人找了过来。 　　阿比盖尔和凯丽还好，可菲奥娜脸上有一些红斑，也不知道是被什么给蛰了。 　　“菲奥娜，你的脸怎么了？”安娜好奇地问。 　　菲奥娜霎时沉下脸，一旁的阿比盖尔和凯丽却捧腹，边笑边把菲奥娜的事绘声绘色地对安娜说了一遍。 　　虽然这事确实是安娜刻意引导的，她也对此早有预料，这样的发展依然让她忍不住想笑。 　　摔进玫瑰花丛……这也太惨了吧哈哈哈…… 　　若说之前菲奥娜想对她动手让她还有点在意，在听了菲奥娜的遭遇后她已经完全不在乎了。 　　太惨了，惨得她笑得都要忍不住流出欢快的泪水。 　　然后，阿比盖尔接着说的事，就让安娜更开心了。 　　“安娜，你都不知道，这些事不知道被谁传了出去，现在很多人都在学我们！”阿比盖尔愤愤地说，“我们确实是失败了，可今后还有机会啊！现在那么多人都在学我们，我们的机会都会被抢走了！” 　　安娜忍着笑，绷着脸问：“她们全都摔在帕里什少爷面前？那帕里什少爷有什么反应？” 　　“还能怎样？帕里什少爷对你真是太深情了，看都不看我们一眼！”菲奥娜幽怨地瞥了眼安娜。 　　安娜想，这恶魔果然“专一”。按照她的观察，虽然她第一次跟那恶魔相遇应当是个巧合，但那之后，他就好像盯上她了，对其他人的灵魂并没有兴趣，所以她才会大胆地引导她这些塑料朋友们去“碰瓷”那恶魔，给他添点堵。 　　她怀疑，可能因为她是穿越的，所以她的灵魂更美味一点，那恶魔才会紧盯着她不放。 　　其实今天那恶魔的早餐也是她送去的，当时那恶魔的脸色好像就不太好，她虽有所猜测，但到底不了解详情。 　　现在得知有那么多人前赴后继去碰瓷那恶魔，可把一直被他吓的安娜高兴坏了。 　　虽然那是恶魔，她也很怕他，但谁说她就不能跟他“礼尚往来”了？ 　　反正那么多人的碰瓷，又不是她唆使的，怪不到她头上。 　　安娜就像是一个真正无辜的无知少女一样，烦恼地看着菲奥娜说：“我也不想的啊……” 　　在安娜说自己有爱人，且她当着那三人的面拒绝了帕里什少爷的求婚后，三人对安娜的敌意早就没以前那么强烈了。 　　即便还有点看她不爽，但也只是正常的嫉妒心理，不妨碍她们跟安娜来往。 　　她们的想法也很简单。反正安娜又不想嫁给帕里什少爷，而帕里什少爷却喜欢安娜，她们要是跟安娜成了朋友，不就可以经常见到帕里什少爷了吗？她们那天“欺负”安娜的事虽然被帕里什少爷撞见了，可只要她们从此之后好好对待安娜，帕里什少爷说不定会将目光落在她们身上！ 　　心中各有思量，但大体想法差不多的三人互相看看，紧紧地包围在安娜身边。 　　阿比盖尔说：“啊呀不说那些了，安娜你的皮肤有点干哦，是不是忘擦润肤膏啦？我新买了一罐还没用过，里面有非常滋润的蜂蜜，很适合你用，一会儿我就给你拿来吧！” 　　另外两人见被阿比盖尔抢了先，也不甘示弱，纷纷说要送安娜“没拆封”“但超级好用”的护肤品，安娜不介意跟她们维护好塑料友情，全都不客气地收下了。 　　四个女孩凑在一起，能聊的话题就多了，期间凯丽随口说的话题，却引起了安娜特别大的兴趣。 　　凯丽说，小花园西边的那小楼，自从住了位尊贵的法师后，就特别阴森，都没人敢过去。 　　安娜心中一动，连忙追问：“法师？是xiu~xiu~xiu~丢出很多魔法的那种吗？” 　　三人被安娜的拟声词逗笑了，凯丽说：“是啊。听说那是位非常天才的年轻法师，才二十几岁，就已经是四星法师了呢！” 　　安娜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紧，她现在很激动。 　　原身的记忆中是有法师这样的超自然元素存在，但原身从未亲眼见过法师——这么说倒也不确切，蓝石城教堂的那位路易神甫好像也是位拥有光明女神赐予光之力的牧师。 　　因为原身处于底层，对于整个世界格局不了解，对法术法师这样的东西就更不清楚了。 　　试问，哪个人中二时期没想过当一个魔法师呢？ 　　既然已经穿越了，这世界还有超自然力量，安娜怎么可能没兴趣？从前只是没有接触渠道而已，如今见她的塑料朋友们对此有所了解，她想知道更多！ 　　“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啊……你们知道的，我才刚来伯爵府，还什么都不了解呢，四星法师是很厉害的那种吗？”安娜不好意思地问。 　　因为三人都想着讨好安娜，而且她们也很愿意谈论这个话题以炫耀自己知道得多，这话题又不禁忌，便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 　　“虽然咱们蓝石城没有法师协会，但我以前见过一位尊贵的法师，他非常和善，我因此知道了一些事。”阿比盖尔得意地说，“你们知道吗，一般法师学徒要成为四星法师，可都要四十岁了呢，可那位大人，才二十几岁就成为了四星法师，真是太了不起了！而且，他还是一位尊贵公爵的儿子！” 　　明明那位年轻的四星法师跟自己没有关系，阿比盖尔说这事时却有些骄傲，似乎与有荣焉的样子。 　　安娜连忙问道：“法师协会是什么？四星法师是等级吗？法师的等级怎么分的？” 　　菲奥娜不甘示弱，抢着说：“法师协会就是元素法师们学习的地方，不过我们蓝石城没有，最近的法师协会在绿松城，就是因为我们这里没有法师协会，所以平常我们都很少见到法师呢。我听说伯爵府有招募一些法师作为客卿，但我一个都没见到过。” 　　“法师喜欢独来独往，他们平常才不会出现在伯爵府。”阿比盖尔说，“那边那位，几天前才来的，听说是在养伤，是被传说中的魔兽弄伤的！对了，他来的时候，安娜你还没来呢。” 　　“诶，我怎么听说，他是被人刺杀受的伤？”凯丽反驳道。 　　“我是听坎雷说的，你听谁说的？” 　　“不记得了，反正我听到的肯定更接近真相！” 　　“呵呵，胡说什么，坎雷可是连老爷都夸过的，他说的怎么可能是假的？” 　　眼看着阿比盖尔和凯丽为“谁听到的谣言更接近真相”而阴阳怪气地互相嘲讽起来，安娜心里都快急死了。 　　她们还没说四星法师是什么等级呢！元素法师又是什么东西，教堂的路易神甫是不是法师？还是说力量体系是另一种？ 　　只可惜还没等这三人吵完——是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菲奥娜莫名其妙地加入了二人的口水战争，三个人各自为战就这么吵得不可开交——安娜的休息时间就结束了，看到丽贝卡远远地对自己招手，安娜只好跟三人道别，飞奔回去。 　　安娜走的时候，三人还在吵。 　　这是安娜在伯爵府的第二天，依然是学新东西。除了帕里什指名让她过去之外的其他时间，安娜这个新人并不需要面对伯爵府的领主。 　　也不知道是不是跟那些“碰瓷”事件有关，在厨房学习的时候，来找安娜说话的人多了些，多是在各种角度探听她和帕里什少爷的关系，探听他们之间的种种。 　　安娜除了澄清自己跟帕里什少爷没有关系，并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 　　等第三天安娜再来伯爵府上班时，她感觉昨天那种浮躁的空气瞬间变得平静了。 　　从厨房一起工作的侍女口中，安娜得知，因为“碰瓷”帕里什少爷的人太多了，都惊动了伯爵府的大管家，他非常生气，将所有碰瓷的侍女一起叫去骂了一通，每个人扣了半个月的工资。 　　所以，伯爵府又消停了。 　　安娜边听边捂着嘴做出一副惊讶的模样，完美地表现出“还有这等事”这样惊诧无辜的情绪，谁也没有怀疑她才是始作俑者。 　　甚至连阿比盖尔三人，都以为是她们自己想出了要靠这种办法来吸引帕里什少爷的视线，从未想过这都是安娜刻意引导的结果。 　　第三次给那恶魔送去早餐时，安娜不由得感慨，连恶魔都这么懒，他也太爱睡懒觉了——都十一点多了，恶魔的贴身男仆沃多才过来让她把早餐端过去。 　　安娜只瞥了眼就不敢再多看，今天的恶魔，依然还是一副要吓死人的样子呢。 　　今天的早餐依然丰盛，安娜恭敬地站在一旁，看恶魔把早餐都吃完了。 　　不浪费粮食大概是这恶魔唯一的优点了。 　　安娜见恶魔吃完了，便上前去收拾东西，只是她刚靠近，就见那恶魔突然捂住肚子，额头冷汗直冒。 　　安娜吓了一跳，这恶魔想陷害她下毒是不是！他是不是不耐烦了，想要把她害进监狱，然后让她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被迫跟他签订契约，强行得到她的灵魂？ 　　安娜有的没的想了一堆，冷汗都下来了。 　　沃多的反应就直接多了，他边扶住帕里什少爷往卧室走，边对安娜喊道：“快去找路易神甫！” 　　安娜连忙应声出去了，等出去后冷风一吹，她瞬间激动起来。 　　说不定，那位真有神力的路易神甫可以看出恶魔的真身，把他消灭了！反正神甫又不是她招来驱邪的，就算神甫失败了，恶魔也无法把这口锅扣到她头上。 　　毕竟，在那恶魔看来，她不可能知道帕里什少爷身体里藏着一个恶魔！ 第11章 生病 　　安娜是新来的，也不知道怎么找神甫，她只能先回厨房，找到丽贝卡，将事情简单说了，饶是一向板正的丽贝卡也吓了一跳，来不及问更多，连忙去找大管家。 　　之后的事，跟安娜就没多大关系了，大管家急忙派人去把路易神甫找来，这就是领主和领主家人生病时的特权了，可以直接叫神甫。 　　路易神甫来的时候，安娜远远地看着，他是个身形微胖的中年男子，一头金发早已稀疏，看来连神也拯救不了脱发。他的神情悲悯，倒是跟安娜想象中的神职人员别无二致。 　　这位神甫急匆匆赶来时，威尔逊伯爵早到了，正紧张地守在帕里什身边，毕竟帕里什可是他唯一拥有继承权的儿子，他也非常喜欢这个儿子，不希望帕里什出事。 　　安娜在外守着，竖着耳朵听里头的动静，但听了半天，也不见有什么“恶魔，我要代表女神消灭你”之类的呼喊，一直都平平静静的，直到后来威尔逊伯爵微笑着送路易神甫离开。 　　……就这？ 　　那恶魔被消灭了吗？ 　　考虑到那恶魔一直没表现出太过厉害的能力，安娜忍不住乐观地想，那恶魔可能是恶魔中的喽啰，非常菜，路易神甫一个照面就把他消灭了，所以也没有弄出太大的动静。 　　抱着这样的希望，安娜找上沃多，说自己想去把餐具都收回来。 　　帕里什少爷好多了之后，沃多已经平静下来，点点头同意了，带着安娜上去。 　　安娜故作担忧地问：“帕里什少爷没事了吧？刚才可吓死我了。” 　　沃多也是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帕里什少爷没事，路易神甫已经用圣愈术治好他了，不过他现在还在休息。” 　　圣愈术！听起来就很光明很霸气的感觉，杀个恶魔不难吧？ 　　安娜心中愈发激动，低声问：“帕里什少爷是怎么了？刚才我还以为他是因为食物有问题而倒下，快吓死我了。” 　　沃多摇摇头说：“路易神甫说跟食物没有关系，是他身体内本就存在的黑暗之力，只是当时发作了，他已经用圣愈术将黑暗之力消灭，少爷就没事了。” 　　黑暗之力！消灭！ 　　要不是沃多还在眼前，安娜几乎就要喜形于色。 　　她压抑着胸腔中涌动着的兴奋之情，面露担忧：“我可以看看帕里什少爷吗？我就在卧室门口看一眼，不会进去的。” 　　沃多本想拒绝，但想到每一次帕里什少爷都会让安娜来送早餐，还向安娜求婚过，他就没再说不，而是领着安娜来到卧室门口。 　　卧室门口已可以看到帕里什躺着的床，床四周有轻纱垂落，看不太清楚床上人，可安娜只看了一眼，雀跃的心情霎时跌到了谷底。 　　她是看不清床上躺着的人，可恶魔那阴郁的仿佛实质的黑暗气息一直缠绕着他，她透过轻纱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那恶魔别说被消灭了，甚至连一点虚弱的模样都没有！ 　　安娜心情差极了，她退出卧室，收拾好东西就匆匆离开了。 　　在以为那恶魔被消灭之时，安娜想的是，如果神甫真的消灭了恶魔，那她这个无神论者，也可以改信嘛，只要光明女神是真的在庇护世人。 　　可是她太失望了！ 　　神甫甚至都没发现那恶魔的存在。 　　听听沃多的说法，什么消灭了身体中本就存在的黑暗之力……她觉得路易神甫说不定就是用圣愈术给帕里什少爷割了个阑尾！ 　　安娜之前还想着向教堂求助，可今天的事太让她失望了。 　　不过也幸好有了今天的事，她知道找神甫求助是没用的，不用抱着那恶魔会被神消灭的奢望。 　　果然，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只能靠自己。先辈们诚不我欺。 　　路易神甫来给帕里什看病的一个好处是，断定他不是食物中毒也不是被人投毒，安娜不用担心被人当凶手抓起来。 　　因为那恶魔躺下了，前几天只需要一天送一次早餐的安娜不得不担负起了送午餐和晚餐的职责。 　　厨房单独准备给帕里什少爷的午餐时，安娜就在外面透气，阿比盖尔三人走了过来。 　　安娜发觉这三人简直像是连体婴儿，至少来找她时总是一起的。 　　三人早已听说了帕里什少爷生病的事，面上都带着担忧之色，向安娜打听情况。 　　安娜简单地说明帕里什少爷没事了，三人才换上笑容。 　　安娜本想再多从她们嘴里探听点关于法师的事，厨房却已备好了午餐，她只好等下次再问。 　　经过小花园时，安娜发现通常很安静的地方似乎有个人。 　　她起初以为是那恶魔没事了因此出来走动，但走近了才发觉，那是个很陌生的淡金色长发男人。那个男人正背对着她，一身黑色烫金边的长袍几乎拖地。 　　安娜从未见过这个男人，但他这身独特的穿着却让她有了联想。 　　这个人……是在伯爵府住着的四星法师？那个年轻的天才？ 　　按照丽贝卡教的礼仪，此刻安娜应该快步离开，可她对法师这一群体真是太好奇了。 　　她慢慢靠过去，距离还有两米时就停下了步子，低声道：“尊贵的大人，可有什么事需要我做的？” 　　独自站着的男人似乎并未吃惊于安娜的出声，他慢慢转过身来，那张年轻英俊的脸上是属于伯爵之子、属于天才法师的矜骄。 　　“我需要你离开。”他语气平静地说。 　　与其说他是在看不起安娜这个侍女，不如说他是“完全没把她当回事”的漠然。随后，他便径直转回了头，不等她的回答。 　　安娜并不太意外对方的态度，这个世界的贵族和平民泾渭分明，像“帕里什少爷”这样被恶魔附身后就完全不在意贵族和平民差别的终究只有一个。 　　她本来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想知道一些关于法师协会，法师的事，现在看来是她想太多。 　　被拒绝后，安娜并没有死缠烂打的想法，她放轻脚步，很快离开了这里。 　　沃多在门口等着安娜，帮她一起把食盒拿了上去。 　　安娜本以为自己会在卧室看到那恶魔，哪知他却穿着宽松的睡意，随意地坐在阳光房中。 　　罗特伽尔现在心情很不好。 　　不止一件事。 　　人类的身体真是太孱弱了，他已经很久都没体会到疼痛是种什么感觉，若非跟巴兰的赌约，他已经离开这身体了——“附身”对同一个躯体只能用一次，而他还没用帕里什的身体赢了那个人类女人，当然不能离开。 　　忍受疼痛的同时，还要忍受光元素的冲刷，对他来说就是另一种不爽了。当然，那个弱小的神甫用不出什么可以对他造成伤害的光元素，只是他本能地讨厌光元素。 　　而刚才，他似乎看到那人类女人在跟那个什么天才法师说话。 　　罗特伽尔知道安娜这个人类女人野心很大，她要的是一个伯爵之子的死心塌地。哦，他当然会“满足”她，以她想要的方式。 　　然而现在看来，她似乎有了新目标。 　　帕里什的记忆中有这个法师的存在，他叫尤利塞斯·拉塞尔，是拉塞尔公爵的次子，他虽没有公爵之位的继承权，却是最有天赋的火元素亲和体，年纪轻轻就晋升为四星法师。此次他抓捕魔兽受伤，因蓝石城没有法师协会，他便暂时在伯爵府借住养伤。 　　人类在崇拜强者一事上跟魔界生物没有区别，一边只是个没有自然元素亲和力的普通伯爵之子，另一边则是少有的年轻四星法师兼公爵之子，像安娜这种比普通人类聪明一些的势利女人，心中只怕早有了答案。 　　“帕里什少爷。” 　　罗特伽尔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侧头看去。 　　安娜照旧低头避开跟那恶魔直视，从食盒中取出精致的还冒着热气的餐点。 　　罗特伽尔看着安娜，调用帕里什的记忆，看着她面露失落：“亲爱的安娜，你一直不肯答应嫁给我，可是因为你爱上了别人？” 　　安娜微微一惊，她跟她那三个塑料朋友说的话，被她们说给这恶魔听了？ 　　她飞快地瞥了恶魔一眼，主要是观察他真正的表情——真吓人啊，他那本就苍白阴郁的脸上似乎多了分山雨欲来的压抑，好像随时有可能掀桌子！ 　　“没有的事。”安娜坚决否认，“我不知道您从哪里听来的，这种事完全是子虚乌有，我并没有爱上什么人。” 　　“没人跟我说，我自己看到的，”罗特伽尔点了点窗外，“我见你与尤利塞斯·拉塞尔在一起。” 　　尤利塞斯·拉塞尔？ 　　这是那个年轻英俊的四星法师的名字？原来说的不是她随口跟那三人说的事啊。 　　安娜记下了那法师的名字，露出疑惑的目光：“您说的是……是刚才那位尊贵的法师大人？” 　　罗特伽尔不知道安娜是装傻还是真不知，自顾自说了下去：“一个二十三岁的四星法师，确实令人惊叹，一般二十三岁的元素法师，还停留在二星。你会为这样的天才投去爱慕的目光，我非常理解。” 　　这么说来，元素法师的等级，是从一星开始往上的？也不知有没有封顶。 　　安娜从恶魔的话里提取对她来说更为重要的信息，又为了防止恶魔掀桌而连忙否认：“帕里什少爷，您真的误会了，我只是恰好见那位尊贵的法师大人一人待在那里，怕他有什么需要，才会询问他。我只是个侍女，只想把自己的事做好。” 　　“是么？”罗特伽尔不置可否地回应着，即使他从安娜身上看不到任何破绽，却也没有完全相信她。 　　这个人类女人比其他人类聪明，也非常善于伪装，光听她说的，无法真正弄清楚她的意图。 　　他还要再多看看。 　　况且，即便她改变了目标，对他来说也没太大影响，不如说，若她想拿下那法师，势必要在短时间内得手，那法师只是来养伤的，很快就会离开。而他只要“附身”在那法师身上，就可以轻易达成目标。 　　安娜连忙说：“女神在上，我说的都是真的。” 　　罗特伽尔嗤笑一声，却在安娜反应过来前故意说：“尤利塞斯·拉塞尔只是暂住养伤，很快就会离开，下次再见你不用管他。” 　　他这话，在一般人看来会理解成男人对情敌的醋意，比如沃多就是这么想的。 　　但罗特伽尔这么说，还是想让安娜明白，她不快点动手，机会就会溜走。 　　不管安娜是打算继续勾着他，还是去勾引那法师，对他来说都没差别。 　　只想赚钱并没有想勾引任何人的安娜听到恶魔的话，虽然一瞬间心里想了很多，最终却决定将他的话简单当做主人对侍女的命令。 　　“好的，帕里什少爷。”她乖巧地回答，心里想的却是“下次还管”。 　　她对法师这一群体，非常好奇，她也想学法术！ 第12章 门路 　　之后，罗特伽尔安安静静用完了午餐。因为身体还有些不舒服，这次他并没有吃完，等安娜收拾后离开，他从玻璃窗往下望，直到她走出他的视线才收回目光。 　　现在他倒是很期待安娜对那法师下手，那他就可以顺水推舟换身体了，因为这具身体没有自然元素亲和力，弱得令人厌恶，而那法师的身体，倒是勉强过得去。 　　安娜离开时走得战战兢兢，她总觉得那恶魔一直在盯着她，不怀好意的视线简直要在她身上戳出个洞来。 　　不过经过这次的“生病”事件，她对于这恶魔的恐惧又降了些。 　　恶魔附身普通人类后，居然还会生病啊！而且他对这病好像还没办法！天啊，这也太弱了吧！可见，那恶魔被规则严格束缚，只要她不满足某种规则，他就不能对她如何。 　　当然了，一个能附身的恶魔，怎么都比她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强，她可以不用那么怕他，却不能轻视他，不然只怕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有几次他的杀意是那么强烈，她认为他很可能有绕过规则的能力，但或许代价比较大，只要他觉得还有希望在规则内收割她的灵魂，就不会轻易违背规则。 　　所以她必须掌握一个度，明确拒绝他的求婚的同时，还要给他点希望，防止他掀牌桌。 　　这么一想，安娜觉得自己好像是个把人当备胎的渣啊。 　　不过既然那恶魔不是人，那就没事了。 　　阿比盖尔三人非常关心帕里什的身体，下午休息时间，她们又跑来了，想从安娜这里打听到更多。 　　安娜告诉她们帕里什少爷没事了，还顺嘴提起她遇到了那位法师，顺利将话题转移到了法师相关上。 　　“那位尊贵的大人看起来很威风的样子，不知道我们有没有机会成为法师呢？”安娜故意感慨道。 　　三人虽然想着要讨好安娜，但听到她这样无知的话，她们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菲奥娜边笑边看着安娜道：“我们只是区区平民，怎么可能成为尊贵的法师？” 　　“安娜，你该不是想成为贵族吧？可要成为一个法师，从而成为贵族，你还不如想着嫁给一个贵族……”阿比盖尔语气里带着些许尖利的讽刺，但她忽然意识到什么，连忙补充道，“当然了，你有爱人，肯定不会想嫁给一个贵族。” 　　她可不希望安娜想着嫁给一个贵族，不然帕里什少爷肯定是首选啊！ 　　“是的，我对我的爱人忠贞不二。”安娜随口表达了自己的痴心，继续话题，“难道你们就没有想过成为一位高贵的贵族吗？人如果没有梦想，那和咸鱼有什么区别？我想跟我的爱人一起成为贵族，所以我想知道有没有办法。” 　　阿比盖尔所说的成为法师就能成为贵族一事，让安娜十分心动。她想拥有力量，也想拥有地位！ 　　听到安娜的话，三人互相看看，不约而同地停下了笑语。 　　成为贵族吗？ 　　平民谁不希望自己生下来就是贵族？可她们没有高贵的血脉，没有女神赐予的自然元素亲和体，她们甚至不是可以受大人物赏识从而建功立业的男人，没有任何办法成为贵族。 　　能成为一位贵族的情人，是她们这辈子最好的归宿。 　　沉默良久之后，凯丽若有所思地说：“虽然非常少见，但好像平民也有成为法师的，我们蓝石城没有，听说绿松城有。而且，安娜，你想成为受人尊敬的人，除了法师，还可以去当牧师。” 　　“牧师？路易神甫那样的吗？”安娜心中一动，连忙追问。 　　原身记忆里有一些很零散的词汇，无法组合成系统性的知识。教廷、教皇、主教、神甫、牧师……这些词她脑子里有，却不知具体指代什么。 　　“如果你是最受女神眷顾的圣光之体，就可以进入教堂见习，之后成为一位牧师。路易神甫也是位牧师，我们蓝石城教堂由他主持。”凯丽说，因为在伯爵府当了好几年的侍女，很多平民绝不可能了解的事情，她都知道一些。 　　原本嘲笑安娜想法的阿比盖尔接着说：“如果你是自然元素亲和体，那你可以去法师协会学习，成为一星法师之后，可以成为从男爵。” 　　菲奥娜撇撇嘴，安娜关于成为贵族的话勾起了她心中的不愉快，她没好气地说：“可是你有五个金币吗？” 　　阿比盖尔和凯丽听到菲奥娜的话，纷纷停下话头。 　　“五个金币？”安娜疑惑道。她现在工资是一个月十个银币，就算她可以全部省下来，也需要四年多才能攒够。 　　阿比盖尔三人的工资比她略高，要攒够这些钱也需要将近四年。 　　菲奥娜冷笑道：“要想知道你是不是圣光之体或自然元素亲和体，你就必须去教堂或法师协会检测，每次检测需要五个金币。” 　　她好像有些愉快能打击到安娜不切实际的梦想，又好像为这个事实而难过怨愤，情绪有些复杂。 　　安娜抿紧唇，如果是这样，她这几年都不要想这事了。 　　说起来，有那恶魔在一旁虎视眈眈，她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有这几年。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恶魔就会失去耐心，她迫切想要成为法师，得到可以跟恶魔抗衡的力量。 　　“除了交五个金币检测，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安娜不死心地问，“或许可以自己学？” 　　“你识字吗？”菲奥娜扬起下巴，表情讥讽，“就算你识字，可你从哪里去找珍贵的书？我听说，那种书一本都要十个金币以上！” 　　虽然安娜在自己的世界好歹是个大学生，可在这里，她确实是文盲。 　　这世界的识字率非常低，甚至连贵族都有少部分不识字，更别说平民了。而这里使用的也不是英语，安娜还是靠着原身记忆才能无障碍跟人交谈。 　　所以，就算一本魔法书放在她面前，她也只能看着干着急。 　　凯丽见安娜神情低落，连忙拉了拉菲奥娜，又对安娜说：“其实也不是没有机会的！女神爱世人，每隔五年，就会有神职者来挑选圣光体，最虔诚的人可以得到测试的机会！” 　　“怎样的人才算最虔诚呢？”安娜追问。 　　凯丽一愣，不怎么确定地说：“女神会降下神谕的吧。” 　　去他的女神神谕！ 　　安娜看了看天，非常明亮，一点儿天罚的迹象都没有。 　　连她这种骂女神的行为都不受惩罚，可见女神要么是不存在，要么是存在但没那么万能，要么就是不会管这种小事。每隔五年一次的圣光体选拔，显然也只是小事啊。 　　也就是说，标准很可能是神职者定的，而她这个无神论者，在这个拥有魔法的世界，说不定最开始就会被某种奇特的法术挑出来刷掉。 　　安娜不怎么抱希望地问：“下一次神职者什么时候来？” 　　凯丽说：“神职者上回是去年来的，还要等四年。” 　　安娜心中一叹。 　　四年，那她还不如攒五个金币呢。 　　但在那之前，那恶魔说不定就把她干掉了，换她也不乐意等那么久啊。那恶魔的脾气看着又不好，她怀疑他都等不了三个月。 　　“如果你对自己很有信心，可以向别人借钱去教堂测试。”菲奥娜看着安娜，突然说，“一旦测出你是圣光体，教堂会把五个金币还给你。当然，要是测出你不是，那这五个金币就没了。” 　　安娜看着菲奥娜笑了笑：“谢谢，我会考虑的。” 　　看来，教堂这五个金币，是为了阻挡平民的，若免费测试，平民只怕个个都想去测试，教堂会比菜市场还热闹。 　　至于法师协会的五个金币，想来也没有还的必要。魔法书随随便便都要十个金币，可见这是富人和贵族才玩得起的，如果连测试的五个金币都付不起，之后学习进阶需要的金币怎么办？没钱的一开始就没有去测的必要。 　　对一贫如洗的安娜来说，成为法师或牧师的所有路都被堵住了。 　　而这，正是这个世界所有平民面临的绝望现状。 　　安娜看向阿比盖尔三人，她们的情绪似乎都不太好。 　　贫富差距，阶级固化。 　　这些词她们或许并不懂，但她们正身处其中，并为此而绝望。 　　“算了，不说那些了。”安娜笑着转移了话题，“帕里什少爷生病了，你们就不想去探病吗？” 　　听到帕里什的名字，三人眼睛放亮，精神瞬间恢复。 　　菲奥娜不满地说：“你明知道帕里什少爷对你很深情，都不看我们。” 　　说起这个，阿比盖尔和凯丽也气恼地附和：“对啊对啊！” 　　安娜心想，他要是真看你们，你们才是惨了呢。 　　她说：“帕里什少爷每次都会在阳台用餐，你们可以在楼下看到他。” 　　三人闻言顿时眼睛一亮，已经想好下回帕里什少爷的用餐时间，她们怎么去他眼皮底下吸引他注意了。 　　大管家是因为当初她们在他面前摔倒的事罚了她们的钱，可没说不能自己玩的时候摔倒啊！ 　　阿比盖尔三人的工作主要是照顾小花园，平常不算太忙，因此空闲的时候总往安娜这里来，后来当安娜被通知今天要稍微晚点再回家时，她们三人正好在。 　　安娜本来的工作时间是到晚上七点，但因为沃多过来说要安娜把晚餐拿过去，她只能稍微加个班。 　　在得知安娜晚上要给帕里什少爷送餐后，阿比盖尔三人便先一步过去了。她们的工作都已经完成，又不用回家，就算被人询问为什么这个时间还在小花园，可以说是有些工作还未做完。 　　从帕里什少爷住的小楼望出来，可以清晰地看到小花园中的情景。 　　三人也不敢弄出太大的声响，在亮的地方，就像是穿花蝴蝶似的，小声玩闹着。她们知道，安娜快要来送餐了，这时候深情的帕里什少爷肯定会从阳台上望过来，将她们三人看在眼里。 　　于是，一会儿阿比盖尔不小心摔在凯丽身上，一会儿菲奥娜不慎摔在凯丽身上，又一会儿凯丽不慎摔在地上…… 　　此时的小楼内，罗特伽尔确实在看着外头，在发现那几个侍女是曾经欺负过安娜的三人之后，他稍微多看了两眼。 　　这两天，安娜在他面前没有什么异常，他所期待的这三个侍女对安娜的欺压似乎并未发生。他知道，一定是那个人类女人太过狡诈，化解了刁难。 　　外头的声音实在有些吵闹，罗特伽尔忽然起身下楼，并让跟上来的沃多不要跟来。 　　阿比盖尔三人看到月光下走来的帕里什少爷时，激动得几乎发抖，她们的计划，真的起效了吗？ 　　那么，谁会是那个幸运儿呢？ 　　“安娜是怎么说服你们的？”罗特伽尔冷淡地问。 　　三人看不到帕里什皮下的恶魔，却能感觉到她们爱慕的少爷身上传来的冷意，吓得她们一个哆嗦，连忙跪下。 　　她们隐约觉得帕里什少爷好像有哪里不一样，格外令人恐惧，却并未深想。 　　“阿比盖尔，你说。”罗特伽尔还记得阿比盖尔的名字，直接点名问她。 　　被叫到名字的阿比盖尔颤抖地说：“帕里什少爷，我错了！” 　　罗特伽尔冷下脸，不耐烦地说：“我问你，安娜是怎么说服你们放过她的？” 　　阿比盖尔急忙为自己辩解：“自从那天之后，我们就跟安娜成为了好朋友！我们没有再欺负她！” 　　罗特伽尔一点也不意外阿比盖尔说的，在他看来，像安娜那种聪明到狡诈的人类女人，骗几个没脑子的人类女人非常简单。 　　他只是想起来，阿比盖尔三个人轮流在他面前拙劣表演的事，正好发生在那天，她们成为朋友之后。 　　他没再问她们愚蠢的行为是不是安娜教的，他相信安娜即便教了也不会让她们意识到。 　　那么那个女人那么做的原因呢？ 　　罗特伽尔静静站立着，他不说话，阿比盖尔三人也不敢乱动，甚至连句话都不敢说。 　　夜风缓缓吹拂着，罗特伽尔看到夜色中，他刚刚在想的女人正在慢慢走近。 　　而另一边，尤利塞斯·拉塞尔也正漫步而来。 　　“阿比盖尔，你们三人现在去拦住安娜，教训她。”罗特伽尔说。 　　三人一惊，却听罗特伽尔继续说：“做不好，你们今晚就离开伯爵府。” 　　三人脑中嗡的一声，什么讨好什么友谊什么少爷都顾不上了，手脚并用爬起来向安娜那边快步走去。 　　罗特伽尔慢慢往旁边走了两步，藏在了阴影中。 　　这身体他不想要了，正好就顺水推舟，给那女人和那法师创造个机会。 　　希望那女人别让他失望。有更大的野心，就该有更激进的手段，可别像对帕里什一样慢慢悠悠。 　　他等着接收那法师的身体，然后，送她漫长而无法醒来的噩梦。 第13章 不要吵 　　安娜看到阿比盖尔三人走来时，略有些惊讶。 　　她知道这里距离恶魔住的小楼有些近，平常她跟这三人都是在厨房附近聊天，一直没让恶魔看到，因此见到三人过来，她并没有表现得很亲切。 　　当三人走近，看到她们脸上混杂着恐惧、茫然、愧疚等神情时，她才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 　　那恶魔嫌她们吵，对她们做什么了？ 　　安娜还没想明白，三人就靠近过来。 　　“你们……” 　　安娜话没说出口，菲奥娜就抬手按在她肩膀上，不怎么用力地推了一下。 　　“我看你……不顺眼很久了！”菲奥娜看着安娜，漂亮的双眼瞪圆了，似乎要传达什么讯息。 　　安娜提着食盒不方便躲，被推着后退了一步，不同寻常的发展让她并没有立即出声。 　　这三人怎么像是中邪了似的？ 　　是被人胁迫了吗？ 　　……那个恶魔？ 　　——所以，那个恶魔是发现了阿比盖尔她们并没有排挤她，因此亲自上阵了？ 　　那么，这时候他应该就在附近注视着这一切，等着英雄救美？ 　　安娜飞快思索着，她看向菲奥娜，故作不解地说：“菲奥娜，你们到底是怎么了？” 　　菲奥娜此刻很想跟安娜说出真相，让安娜可以配合她们。 　　她已经明白帕里什少爷的想法了！ 　　帕里什少爷深爱着安娜，却因为安娜始终不同意他的求婚，因而想出这样的办法！他是想像骑士一样出现，拯救他的公主！ 　　她们不能不听帕里什少爷的，不然会被赶出去，可她们也不能真的伤害安娜，不然帕里什少爷一定会生气的！ 　　“你勾引帕里什少爷！”菲奥娜大声说，“那不是你该做的事！” 　　她想给安娜暗示，又不敢太明显，她知道帕里什少爷就在后面。安娜早跟她们说过有了爱人，她怎么可能会再说安娜勾引帕里什少爷呢？安娜一定能听出她这话的不对劲！ 　　“我、我没有……”安娜看着菲奥娜，又退后了两步。 　　阿比盖尔和凯丽此刻都有些六神无主，只是跟着菲奥娜行动，三人慢慢向安娜逼近，在看到安娜后方是柔软的没有刺的花丛后，菲奥娜突然上前一步，将安娜推倒。 　　安娜当然注意到了自己后方的情形，几乎菲奥娜一推，她就自己倒了下去，食盒掉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泛着香气的美味食物落了一地。 　　“你们很吵。” 　　在食盒落地后的寂静之中，一道清冷中带着些许不悦的声音于夜色中响起。 　　包括安娜在内，四人都愣住了。 　　只有远处躲在阴影中的罗特伽尔冷冷地勾起了唇角。 　　四人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穿着精致法师袍的俊美青年脸色冷淡，漠然看着她们。 　　是那个暂住伯爵府的天才法师！ 　　这位法师是伯爵府的贵客，又是一位四星法师，一时间，对他的敬畏盖过了对帕里什命令的惧怕，菲奥娜等人连忙惊恐地行礼，嘴上道歉：“非常抱歉惊扰了您，尊贵的大人！” 　　尤利塞斯并没有真正去听她们在说什么，只道：“我需要安静。” 　　三人当即行礼后缓缓退去，菲奥娜本还想给安娜使眼色让她一起走，但安娜坐在地上并未看她，她只好自己走了。 　　安娜揉揉摔疼的地方慢慢坐起，慢条斯理地收拾着这一地的狼藉。 　　她的动作很慢，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但她等的人，一直都没出现。 　　安娜认为，阿比盖尔三人是被恶魔胁迫来欺负她，而他等着英雄救美。 　　可他为什么还不出现？ 　　即便“被欺负”这事被这位法师打断了，可她还坐在地上收拾东西呢，他现在过来，依然可以达到送温暖的目的。 　　除非，他不敢过来。 　　安娜知道路易神甫对恶魔没辙，甚至都发现不了恶魔的存在，但法师跟牧师好像是两种力量体系，说不定这位尤利塞斯·拉塞尔法师能发现恶魔的存在呢？ 　　按照那么多人的说法，四星法师已经很厉害了，若元素法师能发现恶魔并消灭恶魔，那么四星法师应当没问题才是。 　　会不会，正是因为如此，把那个恶魔吓住了，他才不敢现身？ 　　因路易神甫在恶魔一事上的失利而暂时放弃借助外力的安娜心中又涌起希望。 　　她飞快地收拾好东西，又慢慢走到尤利塞斯身边，非常轻声地说：“尊贵的法师大人，刚才打扰了您的清净，非常抱歉。我很崇敬像您这样年轻有为的天才法师，见到您比见到领主大人还让我感觉荣幸。” 　　安娜本想说比见到女神还荣幸，但万一这位法师是虔诚的教徒，她这样说肯定要被认为是渎神了，她还是稳一点为好。 　　不远处的罗特伽尔见安娜主动上前搭话，有种万事尽在掌握的愉悦，她果然没让他失望。 　　尤利塞斯轻轻皱眉，看了安娜一眼道：“还我清净就是最好的道歉。” 　　他这逐客令是如此明显，安娜想当听不懂都不行。 　　安娜觉得恶魔大概率是在暗处看着，因此她不敢直说自己希望这位年轻法师可以“斩妖除魔”，但她也不愿意就这么离开了。 　　这位法师是暂住养伤的，看着已经好了的样子，说不定明天他就离开了，谁知道她还有没有机会跟他说话？ 　　安娜豁出去了，飞快地说：“我从小就有一个当法师的梦想……不知大人您收不收学生？” 　　在菲奥娜她们告诉她成为法师的方法，又用残酷的现实将所有道路都堵住后，安娜并没有就此放弃。 　　请一位法师收自己为徒，就是她想的出路之一。虽然机会渺茫，但她总要试试。 　　就算恶魔正在盯着她，她也不管了。她只是想当法师而已，既说明不了她能看出他的真身，也说明不了她“移情别恋”了。 　　她要是什么都不做，才是真正放弃了生的机会。 　　阴影中的罗特伽尔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随即他笑了，确实足够激进。 　　借此师徒之谊拉近距离，非常有想法。 　　但太激进了。 　　却听尤利塞斯说：“不收。” 　　简单利落的拒绝。 　　安娜早料到了这个答案，却兀自站着不动，看着尤利塞斯诚恳地说：“大人，您要是收下我不会亏的。我学东西非常快，您就算不需要学生，多个助手协助您对您百利无一害。我洗衣做饭讨价还价样样精通，不怕苦不怕累，您完全可以将我当做仆人来支使。” 　　安娜再诚恳的话语听在尤利塞斯耳中也犹如噪音，他闭了闭眼，手轻轻一挥，一阵不知从何而起的柔风托起安娜，将她送到足足十五英尺之外。 　　安娜：“……！” 　　这就是魔法吗！ 　　刚被风托起的时候，安娜吃了一惊，惊呼声才刚出口就被她忍住，她离地一米高，却不用费心去稳定身形，这阵风撑起她的脚掌、手肘，将她稳稳托住，送她落地时也非常轻柔。 　　跟尤利塞斯表现出来的矜持冷淡完全不同的温柔。 　　“不要吵我。”尤利塞斯迥异于这阵风的疏朗声音冷淡而不耐。 　　第一次看到魔法，安娜激动得心砰砰直跳，她更想学了！ 　　怕再纠缠下去这位法师会向大管家“告状”让她丢了工作，她只好远远地行礼，然后转身离开。 　　她的脚步很轻快，明天她打算好好地打听一下这位法师的各种喜好，投其所好，一定要让他收自己为徒！ 　　罗特伽尔见安娜失败而归，毫不意外。 　　但他非常满意今天看到的。 　　今天的安娜受了不小的挫折，可是没关系，明天他会送她一份惊喜，想必她不会再拒绝。 　　罗特伽尔看向对将要发生的一切毫无所知的尤利塞斯·拉塞尔。 　　尤利塞斯被魔兽所伤，身体的伤确实好得差不多了，但精神力却没那么容易恢复，倒是方便了他的“附身”。 　　安娜一瘸一拐地提着食盒回到厨房后被丽贝卡骂了一顿，她虚心接受，然后帮着丽贝卡准备了新的食物，请丽贝卡帮她送去给帕里什少爷。 　　丽贝卡见安娜摔伤了，再想起之前几天安娜的刻苦，倒也没为难她，自己提了食盒去帕里什少爷那里，放安娜回家了。 　　天直到八点才会完全黑下来，过去几天安娜都可以在天黑之前到家，今天虽然比以往晚，但主干路上有煤油路灯，还有夜市，她不怕走夜路。 　　走出伯爵府一段距离后，本来就是在装瘸的安娜立即恢复了正常的走路姿势，快步往家里赶。 　　她回到石榴巷时，又看到屠夫鲍比的孩子这么晚了还蹲坐在门外哭，她叹息了一声，回到家顺口跟母亲盖伊说了这事，才知道原来今天鲍比躺床上的妻子还是没熬过去，被鲍比用推车推到城外随便找地方埋了。 　　没有葬礼，没有哭丧，一个可怜人就这么走了，什么都没留下。 　　安娜听完沉默了许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劫难，她在伯爵府工作，看似风光，被一个要收割她灵魂的恶魔盯上这事，她却不能跟任何人说，只能自己扛下来。 　　除了那个恶魔的威胁之外，她在伯爵府厨房的工作确实很不错。因为一整天在伯爵府，她吃饭都在那里，虽然并没有莉莉说的顿顿白面包，但伙食确实改善了不少。 　　可惜的是伯爵府厨房有规矩，她不能把剩下的食物带回家，不然还能连带着改善家人的伙食。 　　好在只要坚持一个月，她就可以领到工资，到时候就能缓解家里的压力，稍微改善全家人的伙食。 　　安娜到家没多久，听到有敲门声便去开门，可门开了，门口却没人，只见地上放着一束薰衣草。 　　安娜拿起这束薰衣草，对着空无一人的巷子说：“谢谢，以后不用了。” 　　盖伊看到安娜又从门外拿进来一束花，笑问：“还是马克？” 　　安娜点点头：“应该是他。” 　　这些天，天天有花送来，她觉得应该是她被伯爵府厨房聘用那天送过她花的马克，但对方丢下花就跑，让她连拒绝都没法拒绝。 　　盖伊笑道：“马克也是个很不错的小伙子，家里虽然没有小提姆家好，但他很强壮，可以保护你。” 　　安娜笑了笑，反正就一个小狼狗，一个小奶狗呗…… 　　“只有金币才能真正保护我。”安娜笑道。 　　阿黛尔揉着眼睛从房间里跑出来，看到安娜回来了，小跑着扑了过来，细声细气地说：“安娜，我今天想你了！” 　　“我也很想你，阿黛尔。”安娜弯腰用力将阿黛尔抱起来，七岁的小姑娘很有些重量，她抱得吃力。 　　可阿黛尔搂着她脖子的依赖让安娜觉得非常幸福，咬牙也要坚持下来。 　　“走，我们睡觉去！” 　　“安娜，我想你唱歌给我听，我很久没听啦！” 　　“好，但是只能听一首，你想听我唱什么？” 　　阿黛尔的声音很苦恼：“只能听一首吗？可我想听三首！” 　　盖伊笑看着姐妹俩笑闹着进了房间，将安娜随手放下的薰衣草插在旧陶罐里，换下昨天的。 　　安娜搂着阿黛尔，唱歌给她听哄她睡觉，旁边躺着睡得口水都流出来的小埃文，心中默默期待着自己明天的行动。 　　那是她解决恶魔踏出的第一步，只有解决了恶魔，她才能安安稳稳地赚钱，照顾好她可爱的家人们。 　　第二天安娜早起出门的时候遇到了莉莉。 　　自从那天被围观群众骂跑之后，莉莉和她妈妈蕾妮没再来找她的麻烦，但路上遇到时，总免不了送来几个白眼。 　　安娜只当没看到，越过了莉莉。 　　在失去了伯爵府的工作机会后，莉莉现在只能天天早出晚归做零工，很辛苦还赚不了几个铜币，本来就不如安娜漂亮的脸如今更为憔悴。 　　但安娜并不同情莉莉，更不会因抢走莉莉的工作而愧疚。 　　那个时候莉莉把她推到帕里什的马车前，可是想害死她啊，她认为自己已经够宽容的了。莉莉该庆幸她并不喜欢同态复仇，而且这里也没有刑法和维护刑法尊严的国家暴力机关，不然莉莉可不会像现在这样“轻松”。 　　安娜昨天借口摔伤逃避了给恶魔送饭，今天却逃不了了，她认命地提起食盒去了恶魔住的小楼。 　　恶魔今天并没有在阳台的桌旁坐着，却是躺在床上。 　　沃多说：“帕里什少爷说，今天就在床上吃。” 　　换地方引起了安娜的警觉，她慢吞吞提着食盒进去，在沃多往床上放床上专用的小桌子时，下意识看向恶魔。 　　……诶？那恶魔呢？ 　　第一眼，安娜以为自己看错了，可眨眨眼仔细看，原本藏在帕里什少爷身体里的恶魔，竟然真的不见了！ 　　安娜愣了愣，陡然想起昨天的事。 　　是那位年轻法师把恶魔吓跑了吗？ 　　不对，恶魔早知道法师的存在，之前也没见他跑啊！莫非，昨晚她走后，法师发现了恶魔的存在，就把恶魔干掉了？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原先好端端都已经能下床的帕里什又回到床上了，肯定是在法师除魔的过程中受了伤！ 　　安娜几乎喜形于色，她压抑着激动之情，将食物从食盒里取出。 　　帕里什精神不济的样子，也没看安娜，随便吃了几口食物后，就让她把东西都收了。 　　安娜也不好问什么，默不作声地收好东西离开。 　　刚走出没多远，安娜便看到了花园中老地方待着的尤利塞斯。 　　她眼睛一亮，加快脚步走过去。 　　他解决了她的大问题，她要向他道谢！恶魔不在了，她当法师的想法就没那么迫切了，他不收她当学生，她就不勉强。 　　或许是听到了安娜的脚步声，尤利塞斯转过身来，原本半掩藏在藤蔓后的身体也显现出全貌。 　　安娜欢快的脚步顿时停下，几乎是惊恐地盯着“尤利塞斯”。 　　——他的身体里，竟然藏着那个恶魔！ 　　并不喜欢说脏话的安娜，这时候也忍不住从心底里发出来自灵魂的呐喊。 　　——艹！ 第14章 别后悔 　　安娜想，这大概就是从天堂到地狱的落差吧。 　　她非常想找个地方，一个人发泄这种难过、愤怒、恐惧……可恶魔就在眼前，她不能让对方发现她的异常。 　　她能敷衍这个恶魔，是建立在他并不知道她能看穿他的前提之上，只要他知道她早已看穿了他，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不会被他骗，恐怕他就会不顾规则了。 　　而他所必须遵守的规则，是她得以周旋活下来的保障。 　　惊恐的表情被安娜硬生生地扭曲成了惊喜，她知道自己表情很不自然，但这已是她能做到的极限了。 　　“尊贵的大人，日安！” 　　罗特伽尔注意到了安娜最初看到他时那一瞬间的惊恐，他没多想，只当是他的突然出现吓到了她。 　　他昨夜夺得了这身体的控制权，身体里充斥着丰沛的元素之力，不再是帕里什那副弱鸡模样，此刻心情很不错。 　　尤利塞斯这个四星法师兼公爵次子与帕里什是完全不同的人，他拥有极佳的火元素亲和力，但性格却与“火”所表征的热情正好相反，高傲冷淡，往日里专注于精神力的精进和法术的修炼，极少与女性来往。 　　因此，罗特伽尔无法从尤利塞斯的记忆中得到获取女性欢心的帮助。但他认为，既然安娜已经选取了尤利塞斯为目标，他并不需要多少花言巧语。 　　想到今天就能了结安娜的事，罗特伽尔心情极好，看着安娜的表情都温和了些许：“你想当我的学生？” 　　我想当的是天才大法师的学生，不是你这个心思歹毒的恶魔的学生！ 　　安娜把“不想”两个字忍了回去，面露惊喜：“是的！” 　　昨天，安娜以为这个恶魔是怕了四星法师才不露面，现在她知道了，她错得离谱。 　　这个恶魔不但不怕四星法师，还可以直接附身，就这一样，她就可以肯定他比四星法师厉害多了。 　　她从前还以为这恶魔是恶魔中的喽啰，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他昨天晚上肯定就在附近，听到了她和真正的尤利塞斯的对话，后来就抢走了尤利塞斯的身体。 　　但很快安娜就收回了散乱的思绪。 　　即便这恶魔这么厉害，还是要受规则的束缚，可见规则的强大，她其实应该更安心才对。 　　罗特伽尔说：“我可以收下你，前提是你答应嫁给我。这是你唯一的机会，我明天就会离开。” 　　他说完便看着安娜，等着她欣喜若狂地答应。 　　尤利塞斯跟帕里什不同，伤养好了就会走，这个人类女人没有更多的机会，她必须做出决断。 　　除了答应下来，她哪还可能会有别的答案？ 　　帕里什是花花公子，安娜必须使手段获得他的真心，但尤利塞斯不是，错过了就是真的错过，罗特伽尔知道她是个聪明人，不会在这种事上犯错。 　　对于恶魔借用尤利塞斯说出来的话，安娜一点儿都不意外。 　　他是铁了心的要收割她的灵魂啊。 　　安娜知道自己不能拒绝得太明显，在听完恶魔的话后便一会儿惊喜，一会儿犹豫，“纠结”了好半天才说：“尊贵的大人，我真的很想成为您的学生……但是我不能嫁给您。我只是个普通侍女，配不上您尊贵的身份。” 　　听到安娜的拒绝，罗特伽尔皱起眉。 　　她的聪明狡诈呢？还是没听清楚他明天就要走？ 　　“你真的这么想吗？”罗特伽尔没费心调用尤利塞斯的记忆，这种时候尤利塞斯极其匮乏的经验根本帮不上忙，他紧盯着安娜，语气重了几分，“明天我就走了，这样的机会，你永远不会再遇到。” 　　安娜心想，他要是明天真的走了就好了，她一定天天拜他，感谢他的不杀之恩。 　　可现在，她只能用毕生最好的演技，展现她的不舍，但最终还是坚定地说：“尊贵的大人，虽然不能成为你的学生令我非常遗憾，但我真的不能答应您，让您的名声蒙尘。” 　　罗特伽尔这时候才终于确信，安娜并非误解了什么，在他自认为已经足够了解她的想法时，她的回应依然超出了他的预料。 　　她究竟有什么目的？ 　　他亲眼见她放弃帕里什而去接近讨好尤利塞斯，可当他成为尤利塞斯满足她的“期望”时，得到的却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难道她接近尤利塞斯，真的只想当他的学生？ 　　罗特伽尔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他看不懂安娜的选择。 　　他满面阴沉地盯着安娜，冷笑：“你不要后悔。” 　　随后他丢下安娜，转身离去。 　　安娜见恶魔走了，僵硬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 　　她提着食盒往回走，心中到底还是涌上了几分沮丧。 　　真是白高兴了，她还得继续敷衍那个恶魔。 　　至于他说的什么明天会离开让她别后悔的话，她左耳进右耳就出了，他会走才怪呢！ 　　帕里什的午餐依然是安娜送去的，他的状态比吃早餐时好了一些，已经能坐着吃饭了，而且，他好像不认识安娜了——因为他终于注意到了安娜，还问她的名字。 　　安娜恭恭敬敬地说了自己的名字，帕里什勾起虚弱却灿烂的笑容，赞叹道：“真是个好名字，亲爱的。你的笑容就像光明女神的光辉一样，圣洁美好，我可真喜欢你的笑。” 　　安娜笑了笑：“谢谢帕里什少爷的赞美，我十分荣幸。” 　　她发现，虽然是类似的话，但帕里什本人说起来就真诚许多，很顺耳，但从那恶魔嘴里说出来，总让人觉得是口腹蜜剑，好像他随时会在赞美一个人的同时拿剑捅人。 　　帕里什并未多说什么，吃完饭就让安娜收拾好回去了。 　　在被恶魔附身期间的事，他一点儿都不记得。但沃多说，他前两天生病了，路易神甫来治好了他。他就想着，应当是生病让他的记忆有些丢失了，反正就那么几天的事，问过沃多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他也就没在意。 　　安娜回去路上想着帕里什的表现，放了心。 　　在确定恶魔离开帕里什的身体后，她非常担心会留下相关的后遗症——比如帕里什还记得恶魔的事，记得恶魔对她表现得非常特殊，因此把她交给教堂。 　　路易神甫治不了恶魔，还治不了她吗？ 　　要是教堂那边知道了恶魔对她的特殊，她有十张嘴也说不清楚，她担心自己会被当成女巫之类的，上火刑架！ 　　现在看来，帕里什既不记得恶魔附身时发生的事，也没有要赶走她的意思，她可算安心了。 　　安娜快走到厨房时，发现她的塑料朋友们正在等着她。 　　她们似乎有些不安的样子，互相之间虽然没说话，但偶尔对视时眼神有些躲闪。 　　看到安娜，三人瑟缩了一下，菲奥娜咬咬牙，先迈步走过来，其余二人连忙跟上。 　　“安娜，你没生我们的气吧？”菲奥娜犹豫了片刻，还是问出了口。 　　她们三人纠结了一个上午，才鼓起勇气来找她。 　　“没有啊。”安娜笑着摇头，“昨天是怎么回事，我猜到了。” 　　闻言，阿比盖尔长舒了口气，抚着胸口说：“吓死我了，我就知道安娜你很聪明，猜得到原因。” 　　安娜自然不会在她们三人面前完全展现真实的自己，可她又不可能时时做戏，言行举止总会展现些许。她反应快，思维敏捷，总能轻易跟上她们的话题，学东西又连丽贝卡这样严苛的老师都会称赞，她们早就不知不觉在心里烙印下她很聪明的印象了。 　　凯丽也是心有余悸的模样：“安娜，你都不知道当时帕里什少爷有多吓人……” 　　安娜心想，她怎么不知道，她再清楚不过了好吧…… 　　“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们。”安娜歉然道。 　　“你不怪我们听从帕里什少爷的命令欺负你就行了。”菲奥娜摇摇头，她眼下有些青黑，显然昨夜并没有睡好，“那你……后来你见到帕里什少爷了吗？” 　　阿比盖尔和凯丽都看向安娜，显然非常渴望听到答案。 　　“见到了。”安娜点点头，“他已经知道我有了爱人的事，以后应该会放弃了。” 　　现在那恶魔已经离开了帕里什的身体，她不用再担心帕里什动不动就求婚，这样说倒也没什么问题。 　　三人互相对视，听到安娜的话，她们却没有想象中的激动。 　　昨天帕里什少爷的模样，真的吓到她们了，连对他的旖思都减弱了不少。 　　“帕里什少爷能听进去真是太好了……安娜，那我们以后还能过来找你聊天吗？”阿比盖尔期期艾艾地问。 　　安娜一笑：“当然可以。” 　　三人闻言都肉眼可见地放松了身体，原本还离安娜有些远，这才慢慢地聚了过来。 　　安娜就像是昨天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心无芥蒂地跟她们和好、聊起天来。 　　虽然是塑料朋友……但是，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要说该怪的，还是那个恶魔。 　　安娜面对恶魔时，处于绝对的弱势，因此只能暗戳戳祈祷他突然对她的灵魂失去了兴趣离开，当他出现在她面前时，她躲都躲不掉。 　　比如，当安娜又像往常一样给帕里什送接近午餐的早餐时，却发现那张前两天恶魔喜欢坐的桌子旁，除了帕里什之外，还坐着附身在尤利塞斯身上的恶魔。 　　安娜脚步微顿，面上故意露出惊讶的神色。 　　她好像是忍住了想说的话，将食盒里的菜摆出来，歉然对恶魔说：“尊贵的大人，我不知道您也在这里，只准备了帕里什少爷的早餐，请稍候，我这就去为您准备。” 　　“不用。”罗特伽尔制止了她。 　　安娜应下：“好的，大人。” 　　她退到一旁，安静地等待帕里什用完早餐。 　　帕里什微微一笑，对罗特伽尔道：“蓝石城内没什么可玩的，但城外有几个好去处，尤利塞斯，反正你还要在这里养伤，下回等我们都好点了，我带你去玩。” 　　安娜视线低垂，耳朵却将帕里什的话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看吧，她就说这恶魔绝不会离开的，还不是以伤势为借口，继续留下？ 　　罗特伽尔冷淡地说：“不去。” 　　他非常讨厌帕里什的自来熟，不管是在帕里什的记忆中，还是在尤利塞斯的记忆中，两个人都没什么来往，他不过是刻意经过这里，在帕里什热情地招呼他进来坐时没拒绝罢了，帕里什就表现出了莫名的熟悉。 　　真是比巴兰还讨厌。 　　“哈哈哈，不去就算了。”罗特伽尔的拒绝并未让帕里什感到任何不悦，这花花公子虽然形象好家境优渥，但搭讪得多了，总能遇上几个硬茬，被拒绝的比率不大，但绝对数量却不少，他早已习惯，随便哈哈两句就没再放在心上，笑道，“你真不来一份早餐吗？我想，亲爱的安娜会非常乐意为你跑腿的。” 　　罗特伽尔这会儿连应都不想应一声，直接无视了帕里什的话。 　　帕里什也不在意，吃早餐时看着心情不错。 　　安娜默默看着眼前这一幕，忽然想到，如果她看不出恶魔附身，那么对她来说，眼前这个可是修罗场啊，这两人都向她求过婚呢…… 　　安娜安安静静的，罗特伽尔也没有说话，只有帕里什吃东西时发出的轻微动静，等他将刀叉放下时，安娜便非常自觉地上前整理。 　　忽然，她感觉自己的头发被人轻轻抓住了，当她惊讶地侧头时，刚好见帕里什陶醉地嗅着她的发尾，笑望着她道：“亲爱的，你的头发真美，就像是女神座下盛开的艳丽娇花，无论是这美丽的棕红色，还是淡淡薄荷清香，都令人沉醉。” 　　安娜：“……” 　　女神啊！请对这个变态降下天罚好吗！ 　　安娜克制着没有把自己正在收拾的东西往帕里什身上砸，眼角余光却瞥见那恶魔似乎正津津有味地看着这一幕，也不知在探究些什么。 　　……对了，当恶魔还附身在帕里什身上时，她对帕里什好像是有那么点欲拒还迎的意思的。 　　不过，因为她后来向尤利塞斯请求当他的学生，之后这恶魔才换了个人附身，想要利用她对成为法师的渴望来诱惑她签订契约。 　　要是她变得太快，他可能会怀疑，要是她继续欲拒还迎，他可能会回到帕里什身上继续诱惑她。 　　两难啊。 　　安娜继续低着头收拾桌上的东西，放回食盒中，然后才憋红了脸从帕里什手中抽回自己的长发，还没等她羞涩地说上两句，哪知帕里什反手便握住了她的手，笑容迷人：“亲爱的，你害羞了吗？请不要害羞，我对你的赞美，是发自内心的、真实的，而这是你应得的。” 　　……神经病吧！ 　　安娜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咬着牙笑道：“多谢帕里什少爷，您的赞美令我无地自容。” 　　安娜觉得，帕里什这风流样子，还不如那个只是要她灵魂的恶魔呢！至少那个恶魔不会像这样动手动脚！ 　　她迅速地行礼离开，身后帕里什大笑。 　　等安娜走后，帕里什意犹未尽地闻了闻抓过安娜头发的手，感慨道：“真是个可爱的女孩，你觉得呢，尤利塞斯？” 　　罗特伽尔刚才默不作声地将安娜的反应尽看入眼中，她的羞涩、恼羞成怒，只怕都是假的。 　　那个聪明狡诈的人类女人，绝对不是这副棉白羔羊模样。 　　他嗤笑一声，鼻腔里哼出个意味不明的音节。 第15章 被逼嫁 　　安娜离开伯爵府后，就把里头的糟心事抛在了脑后。 　　这个异世界，至少还有她的家人是可爱的。 　　安娜刚走到石榴巷，却见马克手中拿着一束花挡在她面前，笑嘻嘻地递了过来：“安娜，送你的！” 　　安娜一愣，无奈道：“不是说不用再送了吗？” 　　马克也有些意外：“你什么时候说的？” 　　安娜刚想回答，突然想到了什么，问他：“之前放在我家门口的花，不是你送的？” 　　马克不明所以地摇摇头。 　　安娜陡然明白过来，之前几天往她家送花又不现身的人，大概是小提姆。因为马克之前送了花，她还以为是马克送的，但像这次一样，马克送花都是当面送，没见他因为害羞而躲躲藏藏的，把花放在她家门口而自己则躲起来的这种做法，更像是小提姆的性格。 　　安娜接过马克送自己的花，对他笑道：“这次谢谢你了，但是以后不用再送我花了。” 　　马克憨厚一笑：“你不喜欢这种吗？我下回可以带给你别的。” 　　安娜摇摇头：“我的意思是，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还年轻，并没有近期结婚的打算。” 　　安娜说得直白，马克当然不会误会，他面露失望，抓了抓脑袋，想了会儿才说：“我也还年轻，不急着结婚……等你想结婚了，可以考虑我吗？” 　　安娜噗嗤一声笑了，觉得他有点可爱，点头道：“好。” 　　马克露出笑容，满意地离开了。 　　安娜不错的心情，在回家看到盖伊脸上的愁容时降了温，她连忙问道：“妈妈，你怎么了？” 　　盖伊看着安娜面露忧愁，叹了口气才说：“今天鲍比来过了。” 　　鲍比？ 　　那个家暴打死了自己老婆却没有受到任何惩罚的屠夫？ 　　安娜心中升起不妙的预感，看着盖伊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盖伊心烦意乱地说：“他想要你嫁给她。” 　　安娜并没有表现出激烈的情绪，她知道盖伊是不会同意的。 　　“妈妈，你回绝他了吧？他还说了什么？”安娜坐在盖伊身边，认真询问道。 　　她意识到了这其中可能有的风险。 　　盖伊点点头：“他……他说他一定会娶到你的。等你爸爸回家，我们再一起商量该怎么办吧。” 　　安娜暂时也没别的办法，在配阿黛尔和小埃文玩了会儿后，又先睡了会儿，等她爸爸埃文下班回家，她才起了床。 　　埃文是个沉默老实的男人，因为他的工作时间的关系，安娜很少看到他，更别说跟他说话了。 　　杰姆、阿黛尔、小埃文三人都在房间里睡觉，安娜和埃文、盖伊三人坐在主卧中商量。 　　“女神啊，鲍比怎么就看上了安娜？”盖伊满脸的愁容。 　　“鲍比刚才去了酒馆。”埃文说。 　　安娜和盖伊都看向他，埃文继续说：“他……他说要是不把安娜嫁给他，他就让我丢了工作。” 　　真够坏的。 　　安娜深吸了口气，免得自己太过愤怒殃及理智。 　　鲍比这个家暴男，显然是个无赖，之前安娜曾想阻止他打孩子，反而被他推倒了。暴力好像刻在了鲍比的基因中，他习惯性地用暴力解决问题，打妻子、打孩子，现在还要用暴力威胁埃文。 　　“安娜你放心，爸爸妈妈不会受鲍比威胁的。”盖伊注意到安娜的神情，忙安抚她。 　　安娜点点头：“我知道的，爸爸妈妈对我最好了。” 　　她顿了顿，又说：“就算鲍比害得爸爸一时没了工作也不要紧，我还有伯爵府侍女的工作，每个月的工资足够我们活下去。” 　　正因此，安娜虽然烦恼，却并不恐慌。 　　有钱时的“烦恼”和没钱时的“烦恼”，不是同一量级的。 　　埃文和盖伊各自也为鲍比的事烦心，但安娜的话给了他们些许安慰。 　　只要安娜继续在伯爵府工作，那一家人的生活就可以有保障。鲍比或许可以害埃文丢了工作，手却伸不到伯爵府去。 　　三人商量到最后并没有得出解决办法，却达成了一个静观其变的共识。安娜如今的工作给了他们底气。 　　只是安娜心中却有个隐忧——伯爵府里还有更令人抓狂更危险的恶魔，也不知会不会对她的工作产生影响。 　　安娜第二天还没出石榴巷，却被不知道等她多久的鲍比拦住了。 　　鲍比是个屠夫，身材魁梧，三十来岁，面相凶狠，走近后可以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恶臭酒味。 　　看到安娜，鲍比眼睛一亮，三角眼眯了起来，醉醺醺地说：“小安娜，以前我还没注意到，原来你已经长成了漂亮的大姑娘。啧啧，我真是迫不及待想要把你娶回家了啊！” 　　安娜厌恶地后退两步，冷下脸说：“让开！” 　　“哟，脾气还很大。”鲍比哈哈笑了一声，下一刻脸色陡然变得阴沉，“再大的脾气，打一顿就听话了。” 　　安娜恶心坏了，只可惜手中没有武器，哪怕有个石头都好的。 　　旁边一扇门吱呀一声开了，马克提着一把打铁的大榔头出来，瞪着鲍比：“一大早不要在别人家门口发酒疯！” 　　他轻松地挥舞着硕大的榔头，那沉重的榔头好像随时都会飞出来砸到人似的。 　　鲍比身材也很魁梧，但跟年轻而富有肌肉的马克比起来就差一点了，再加上他现在喝醉了，连站都站不稳，欺负个小姑娘还行，对上马克就毫无胜算，因此他怒瞪了马克一眼，灰溜溜地走了。 　　马克见鲍比离开才走到安娜身前，他把大榔头藏在身后，对她憨憨一笑：“放心，以后早上你去工作时，我都在这。” 　　安娜感激地说：“谢谢！”她顿了顿，又接着说，“晚上七点半，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马克也不问安娜要干什么，爽快地答应下来。 　　安娜没想干什么，她就是打算用自己攒下的铜钱，买点好吃的给马克表示谢意，工作时得了同事的帮助请同事吃个饭都是常态，不能光接受人家好处一点表示都没有。 　　……唔，那个恶魔不怀好意的“帮助”除外。 　　一直到了伯爵府，安娜心里还装着被鲍比逼嫁的事。 　　大家都是平民，鲍比当然可以如此肆无忌惮，但要是她成了贵族……不，哪怕她被测出是圣光之体或自然元素亲和体，鲍比都不敢再乱来。 　　安娜心事重重地度过了大半个上午，给帕里什送早餐时，她毫不意外地看到被恶魔附身的尤利塞斯也在。 　　“亲爱的安娜，今天的你比昨天更耀眼动人。”帕里什都不用细想，夸赞的话便脱口而出。 　　昨天没睡好以至于眼睛下都快长出黑眼圈的安娜心里暴躁地嘀咕了一句“你瞎啊”，一边摆盘一边道谢敷衍：“谢谢，帕里什少爷，您也比昨天更英俊。” 　　帕里什撑着下巴看着安娜利落的动作，灿烂的笑容令他这张英俊的脸愈发迷人，只是他刚抬手要去触碰安娜的长发，她却像是不经意间身子一扭，避开了他的手，然后退到一旁。 　　——在发觉了此人的变态之后，安娜怎么可能不早做准备？ 　　安娜知道，帕里什的举动，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实在算不上变态，反而可以称得上是风流倜傥。 　　但她做事，当然要以她自己的标准来。 　　罗特伽尔在旁观察着安娜的举动，并未出声。 　　他现在就想看看，她究竟在做什么。 　　帕里什只当安娜是正巧避开了他的手，他也没在意，边跟罗特伽尔聊天边吃着精致的早餐。 　　等吃完了早餐，安娜照旧一边防备着帕里什，一边飞快地收拾好东西，提着食盒离开。 　　罗特伽尔并不想跟帕里什发展出什么友情，他接连两次过来，纯粹是来看安娜的，因此安娜一走，他便起身要走，帕里什拦都拦不住。 　　只是当罗特伽尔走入小花园，却看到安娜孤独等待的背影时，他露出了然的微笑。 　　等待果然是有意义的，她这不是耐不住行动了吗？ 　　罗特伽尔假装没注意到安娜，转了小小的角度，往前走不会跟安娜碰上。 　　安娜等在这里就是为了见那个恶魔，转过身发现他之后，她急忙追了过去。 　　“尊贵的尤利塞斯法师！”安娜跑到恶魔身边，恭恭敬敬又带着急切地叫住了他。 　　罗特伽尔又不是真的不想理会她，闻言停下脚步，一脸冷淡地看着她，等着她先开口。 　　安娜先深吸了口气缓解过快的心跳，随后才道：“大人，听闻您因伤势而不得不暂缓离去的行程。不知您的伤要紧吗？” 　　“静养几天就好了。”罗特伽尔道，他到底还是喜欢掌握主动权，便问道，“你特意在这里等我，是因为你改主意了吗？” 　　安娜犹豫了一下，她当然不是改主意了，她难道看起来像是不想活的人吗？ 　　只是，她想来……薅羊毛。 　　要是有人得知她竟然打算薅一只恶魔的羊毛，大概会夸她一句不要命了。 　　但她还能有什么办法？ 　　所有她熟悉的人都是平民，只有恶魔附身的这位法师是她认识的人中地位最高的，而且他还会法术！ 　　从前安娜一直在躲着这个恶魔，这还是她主动来接近他。 　　她犹豫，不是因为她认为欺骗一只恶魔有违她的处事原则，对方都想要她的灵魂了，她稍微利用他一下很过分吗？ 　　她犹豫，只是担心在利用恶魔的过程中，自己会翻车。 　　但想到今早遇到的那个醉醺醺的鲍比，安娜还是定下心来。 　　她已经把握了敷衍恶魔的方法，一般情况下不会翻船，但面对鲍比，她没有任何规则可供利用。 　　“并不是，我依然认为，作为一个侍女的我，不能辱没您的名声。”安娜犹豫过后换上一脸诚恳，“我只是想厚着脸皮恳求您，能不能在您还暂住此地的时候，教我识字。” 　　罗特伽尔闻言，陷入了沉思。 　　教她识字？这又是什么目的？ 　　她对帕里什的态度，显得有些暧昧，而对他所附身的尤利塞斯，虽拒绝了他的求婚，却不肯远离，依然找理由凑上来。 　　野心这么大吗？两个都要？ 　　罗特伽尔厌恶地皱了皱眉，他的目光移向远方，开口道：“你为什么想识字？” 　　安娜有问必答：“这是对我的将来极有好处的事。” 　　安娜想学识字的理由大体上有两个，一是成为法师是她的长远目标，而文盲怎么可能成为法师？所以她这是先把前置技能给学了。 　　第二个理由则是为她如今的困境寻的解决办法。她向这位天才法师学习识字，名义上就有了师徒的那么点情分，传出去之后——她当然会推波助澜让这事传得足够广——鲍比再想对她下手，总要顾忌一二。 　　罗特伽尔眉头一挑。 　　将来？她哪来的将来。 　　“那对我有什么好处？”他眼里藏着嘲讽，问她。 　　安娜心想，给你更多的机会骗得我的灵魂，还不是天大的好处吗？ 　　她垂首轻声道：“目前没什么好处。但我知道，我将来不会只是个侍女，我会记得您今日的恩情，将来一定回报于您。” 　　安娜说着，几乎产生告诉这恶魔，别演了，她早看穿了他的冲动。 　　但她忍住了。 　　她并不知道恶魔除了要她的灵魂之外还有什么渴望，如果对他唯一有用的只是灵魂，她没有任何筹码可以跟他谈留下她一条命她可以给他更多好处的条件。 　　罗特伽尔微微勾起了唇角，蛊惑道：“你只要点头，你从现在开始就不会是侍女。” 　　是啦，确实不是侍女了，是没了灵魂的尸体嘛！ 　　安娜心里吐槽了一句，正色道：“通往我想达成目标的路有千万条，但我只想走自己选定的路。” 　　想达成的目标？ 　　罗特伽尔微微蹙眉，长久地打量着安娜。 　　这时候的她，一点儿不像是那个心机深沉，勾引一个又一个贵族只为摆脱低贱地位的聪明狡诈的令他厌恶的人类女人。 　　不过一瞬，罗特伽尔陡然回过神来。 　　他差点忘了，这个人类女人非常擅长装模作样，他怎么能被她给骗了？ 　　过去，罗特伽尔会故意想要满足安娜的“期望”，以此来达成自己的目的。这次，照理说安娜自己提了出来，他应当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但—— 　　“想走自己的路，就不要指望别人的帮助。”罗特伽尔语气冷漠，“我不会教你识字。” 　　不论她是真情还是假意，想走自己的路？休想，她面前的路，只有他为她指点的唯一一条。 第16章 传谣言 　　听到恶魔的拒绝，安娜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依然难免失望。 　　她只是不想当文盲啊，怎么就那么难！ 　　安娜本还想再多说两句求求情，但看到那恶魔的表情，她连忙垂下视线，不敢再说。 　　她忍着失望，低头行礼：“您的意思我明白了，很抱歉占据了您的宝贵时间。” 　　她转身离去时，背影颇有几分萧瑟。 　　罗特伽尔看着安娜离开，直到她的背影都消失不见，连日来阴霾的心情都好了不少。 　　她拒绝了他的求婚那么多次，这次却是轮到他对她说“不”了。 　　这滋味，她应当好好品尝回味才是。 　　安娜的失落并没有持续多久，被人拒绝又不是多大的事，薅不到恶魔的羊毛，她可以再想别的办法。 　　不是还有个帕里什少爷吗？ 　　就是不知道他识字不识字了…… 　　休息时，安娜的塑料朋友们又来找她聊天。 　　安娜之前想着大家都是平民，并没有想过可以请她们帮忙，但看到她们，她便有了点想法，并未拐弯抹角，先说了自己家的情况，随后直接问了她们的家庭情况。 　　三人对自己的家庭情况并不讳言，倒是叽叽喳喳说了不少，言辞间十分骄傲自己在伯爵府的工作养活了整个家庭。 　　阿比盖尔、凯丽、菲奥娜，三人的家庭情况跟安娜也差不了多少，家里小孩多，但夭折的也不少，爸妈辛辛苦苦工作也赚不到太多的钱币，她们家的生活是在她们进入伯爵府后才逐渐改善的。 　　谈到自己家里逝去的兄弟姐妹，四人一度有些情绪低落，菲奥娜拍了拍手说：“好了，大家别多想了。他们是回归了光明女神的怀抱，在神国天天吃白面包配烤肉，喝着最香甜的牛奶，我们应该为他们高兴。” 　　另外两人点头附和，安娜虽然不信这套说法，却也不会扫兴。 　　四人像往常一样聊过后就散了，安娜在了解到她们的家庭情况后便将自己的想法咽了回去。 　　大家的家境都差不多，她们也帮不上忙，没必要说出来徒增烦恼。 　　在能下床走动后，午餐和晚餐帕里什更愿意跟自己的父亲一起享用，因此安娜就空了许多。 　　她不出厨房，那个恶魔也没主动找她，因此这天剩下的时间她轻松了不少。 　　下班回家时，安娜还记得跟马克的约定，路上买了白面包之类底层平民很少买的吃食，送给马克表示谢意。 　　第二天，给帕里什送餐时，恶魔果然还是在，安娜犹豫了片刻，还是在帕里什用餐完之后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帕里什少爷，您可以教我识字吗？” 　　安娜此时也不想去管恶魔怎么想的了，她只是想给自己找个“靠山”，教她识字的不管是恶魔附身的尤利塞斯还是帕里什都行，他们都是贵族，鲍比会有所顾忌的。 　　既然恶魔不肯教她，放弃这个更接近她好骗取她信任的机会，那她立即转投别的男人的怀抱，这不过分吧？ 　　帕里什一愣，没想到安娜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他轻咳一声，笑问道：“亲爱的安娜，你为什么突然想识字呢？” 　　安娜恭敬回答：“因为我不想永远都只是个侍女。” 　　帕里什挑了挑眉笑道：“亲爱的，你的野心我很欣赏。只是我并没有教人的能力，很抱歉，这事我帮不了你。” 　　安娜忙道：“帕里什少爷，我学东西非常快，您只需要给我一点点提点，甚至只要告诉我语言和文字的对应，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不算幼儿园，安娜好歹上过十六年的学，这点信心她还是有的。 　　帕里什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拒绝道：“不，亲爱的，我可当不了老师。” 　　他顿了顿，提议道：“你可以请求尤利塞斯。” 　　罗特伽尔在一旁像没听到似的，兀自看着窗外。 　　安娜想，要不是这恶魔拒绝了，她怎么可能来找帕里什？ 　　说起来，他们一个两个的都不肯教她，该不会是因为他们其实也都不识字吧？ 　　虽然帕里什是贵族，但不是每个贵族都识字，文字和用文字承载的知识，在这个世界是稀缺资源，贵族主要以血统来延续，对知识并没有硬性要求，不识字也不要紧。 　　而恶魔……连人都不是了，不识字不是很正常的吗？ 　　当然，被恶魔附身的尤利塞斯法师本人肯定是识字的，法师群体是这个世界知识水平最高的群体。 　　这恶魔真是暴殄天物啊！好好的法师，被他附身后就成了个文盲！ 　　安娜低头道：“谢谢帕里什少爷，很抱歉占据了您的时间。” 　　她说着便将东西都收拾好，并没有听从帕里什的意见再去询问恶魔。 　　不教就算了，他们以为不教她，她就不能传播谣言了吗？ 　　安娜当天下午就在跟阿比盖尔三人的聊天中开始“造谣”。 　　在把话题转到识字上面时，安娜说：“我很想识字，今天就对帕里什少爷提出了这个请求。” 　　阿比盖尔捂着嘴有些惊讶，她想起安娜曾经跟帕里什少爷说过她已经有爱人的事，帕里什少爷应该已经放弃安娜了吧？那他还会答应教安娜识字吗？ 　　菲奥娜问得比较直接：“帕里什少爷难道不在乎你的爱人吗？” 　　凯丽附和：“帕里什少爷还不打算放弃吗？” 　　安娜笑了笑，发表了非常绿茶的言论：“我想帕里什少爷应该放弃了，但我不确定。虽然我并不想当帕里什少爷的情人，但若是他愿意教我识字，我为什么要拒绝呢？” 　　菲奥娜等人像是第一次见到安娜似的，表情相当复杂地看着她，但很快她们都释然了。 　　换做她们，难道就不会这么做吗？安娜又没做错什么！ 　　几人接着便开始探讨识字的种种好处，但阿比盖尔三人并未发觉，安娜自始至终都没说过，帕里什答应了教她识字。 　　造谣也是要讲究点的嘛，反正她没说谎，她们怎么传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不是吗？ 　　安娜目送三人离开后，心情总算好了些。 　　她非常想识字，他们不肯教，她也会找到别的办法。 　　但现在，就先让谣言飞一会儿吧，看看她正在跟帕里什学习这件事，能不能对鲍比产生一些威慑力。 　　罗特伽尔离开帕里什居住的小楼后，便给了拉塞尔家的家仆一个任务。 　　尤利塞斯虽然只是拉塞尔家的次子，但毕竟是公爵之家，尤利塞斯出外历练时自会带上家仆，只不过尤利塞斯本来是个高傲清冷的性格，不喜欢去哪儿都带着家仆，家仆存在感非常低。因此罗特伽尔附身后，他一直没怎么搭理家仆的行为也没有引起任何怀疑。 　　现在罗特伽尔给了家仆一个任务，家仆也并未多问，而是利落地去完成。 　　罗特伽尔想知道的是安娜此刻的家庭情况。 　　在他拒绝了教她识字之后，她却又向帕里什请求。他最初附身帕里什时就向安娜求婚，她要是有识字的需求，那时候完全可以提出来，为什么要等到现在？ 　　感到其中的些许不寻常后，罗特伽尔打算弄个清楚。 　　家仆的效率很高，没多久就来回报。 　　原来，安娜是被人逼婚了，对方是个鳏夫，他的妻子几天前才刚被他打死。 　　听到这个消息，罗特伽尔忍不住笑起来。 　　原来这个人类女人遇到了这样的事啊，难怪她突然主动地要求识字，是想靠着老师和学生的名分吓走那个鳏夫？ 　　那他当然不会如她所愿。 　　他知道，她一定是不想打乱她自己的计划，才会临时决定用这种办法吓走逼婚者。本来嘛，她只要答应了他的求婚，不就能从这困境中逃出来了？毕竟，她又不知道当她答应后，面临的会是什么。 　　罗特伽尔抬手挥退家仆，心情愉悦。 　　现在，他和帕里什都拒绝了她，她还能有什么办法？ 　　他等着她到他面前来求饶服软。 　　胁迫她答应他求婚的人是那个鳏夫，又不是他，当然没有违背跟巴兰的赌约。 　　当她满以为答应他的求婚就能逃出困境，下一刻却发觉自己余生都将陷入无法逃脱的噩梦时，她脸上的表情一定很有趣。 　　接下来的两天，不管是安娜，还是罗特伽尔，都没有做多余的事。 　　安娜是等着谣言发酵，罗特伽尔则是等着鲍比的逼迫产生效果。 　　慢慢的，安娜开始听到有人在悄悄议论她跟着帕里什学识字的事。 　　因为安娜知道从她这里传出去的消息是假的，所以她称之为谣言，而到了别人口中，他们不知真假，便成了流言。流言在传播过程中，总会被扭曲，如今安娜在厨房侍女嘴里偷听到的版本是，帕里什少爷为了让安娜成为配得上他的人，正在教她识字，等她学会了，他们就会结婚。 　　安娜很满意这个版本的流言，如此鲍比绝对不敢再对她有想法，他是不要命了才会想要跟贵族抢女人。 　　又过了两天，流言竟然就这么传到了安娜自己家里。这天晚上安娜回家时，盖伊惊疑不定地询问安娜关于这个流言。 　　为了保持在盖伊眼中清纯活泼少女的形象，安娜假装这流言不是自己一手炮制的，一脸茫然地说：“没有这样的事，帕里什少爷并没有教我识字啊。” 　　盖伊疑惑道：“那怎么……” 　　安娜安慰她：“没关系的妈妈，这个流言对我们没有坏处，反而有好处。这样，鲍比就不敢再来逼迫我们了。” 　　盖伊想了想，恍然点头，面露喜悦：“你说得对，安娜！” 　　“那么妈妈，今后要是有谁问起，您就说不知道是真是假吧。”安娜叮嘱道。 　　盖伊连连点头，这个流言对如今他们的家庭来说，简直是天降之喜。 　　石榴巷旁边有条巷子里也有女孩在伯爵府当侍女，安娜猜流言说不定就是她传出来的。没过多久，流言就在石榴巷传遍了，不少人来找盖伊探听，盖伊按照安娜教她的，只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而安娜每天早出晚归，避开了一切跟陌生人的来往。 　　上回莉莉和她妈妈蕾妮来安娜家闹过一场，安娜当着所有人的面辟谣，说她并没有勾引帕里什少爷。 　　但是在新的流言出来后，大家早忘了上回的事。被贵族看上的平民又不是没有，怎么就不能是安娜了？而且，这流言的内容十分传奇，说的是帕里什少爷为了让安娜成为配得上他的妻子，所以才会教她识字，这种“王子与灰姑娘”的爱情故事，在任何年代都能让人津津乐道。 　　在这个阶级固化极为严重的世界，这样的流言对底层平民来说就好像是道希望的光，抓着这束光，他们好像也有了能跃升的可能。 　　所以，流言真假重要吗？根本不重要。 　　如此数日下来，埃文说酒馆里暂时看不到鲍比的身影了，平常更是不再堵着安娜。 　　安娜为此而心情舒畅，接下来只要她维持着目前的情况，鲍比就不敢轻举妄动。 　　这天傍晚，安娜如往常一样在天黑前回到石榴巷，谁知却被许久不曾现身的鲍比挡住了去路。 　　意识到事情可能有变，安娜刻意与鲍比保持距离，冷脸看他。 　　屠夫鲍比本想靠近安娜，见他靠近，安娜立即后退，他只好停下脚步，盯着她说：“你跟帕里什少爷什么关系？” 　　“关你屁事。”安娜冷淡地回应，这种人渣，她都懒得给好脸。 　　鲍比犹豫了一瞬，像是想起了什么，下一刻又换上凶狠的表情说：“贱人，你以为贵族老爷会看上你吗？少做梦！我知道，你跟帕里什少爷的事都是假的，别想蒙骗我！” 　　安娜冷着脸看他：“你爱怎么想，跟我没关系，反正到时候吃苦头的人又不是我。让开，我要回家了！” 　　鲍比瑟缩了一下，随即得意地说：“你以为说这种话就能吓住我吗？我可告诉你，你在领主大人那里的事，我都知道！” 　　安娜眉头微皱，冷不丁地问道：“莉莉和蕾妮告诉你的？” 　　鲍比愣了愣，显然没想到安娜会猜到，但他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干脆地承认了：“没错！莉莉的姑姑在领主大人面前很能说得上话，府里的事瞒不过她！帕里什少爷可看不上你这样的平民，他说不定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莉莉蕾妮和鲍比是怎么勾搭上的？ 　　安娜甚至都没去细听鲍比的话，她只是没想到，莉莉还能在这事上给她找麻烦。 　　只怕，鲍比的妻子死去后，是莉莉和她妈蕾妮撺掇着鲍比来逼婚的吧？之后见流言的传播令鲍比退缩了，莉莉她们又拿出“安娜姑姑”这张牌。 　　可显然，要么就是莉莉的那位安娜姑姑探听消息的能力太差，要么她们告诉鲍比的是她们以“安娜姑姑”的名义胡编乱造的。 　　不然，鲍比怎么会不知道她现在还天天给帕里什送早餐？给帕里斯送早餐这件事说明不了什么，但她跟帕里什有接触，就有让帕里什“看上”她的可能，不知道她名字这种事就更是胡扯。 　　“莉莉的姑姑难道没告诉你，我现在天天给帕里什少爷送餐？”安娜反问。 　　恶魔离开帕里什的身体后，就不记得她了。但厨房那边不知道，就还是让安娜继续送，而帕里什这边，他并不知道被恶魔附身期间发生的事，厨房派什么人来送餐他都无所谓，因此安娜就这么苟了下来。 　　不然，帕里什要是指名道姓说不要她再送了，说不定本来就是靠着帕里什一句话而留下她的厨房会辞退她给后面排队的人让位。 　　鲍比听到安娜的话慌了慌，他的三角眼转了转，面色狰狞地笑道：“哈，谁会相信你的胡言乱语！你给我等着，你躲不过去的！” 　　鲍比丢下狠话就走了，安娜在他走后也立即回了家。 　　本来她一手操控的流言都起作用了，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之前安娜早把莉莉和蕾妮抛到脑后了，没想到她们竟然还在兴风作浪。 　　现在她不能去找那对母女对质，她们撒起泼来，比她可厉害多了。而且流言的事，最要紧的是遮遮掩掩，并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下提及，容易被戳穿。她只能先把她们的名字记在报仇名单上，将来再报复回去。 　　安娜默默想着报复回去的办法，因为从前也没什么经验，想得有点痛苦。可谁知当夜，她爸爸埃文就拖着受伤的身体提前回家了。 　　一问才知，鲍比在埃文工作的酒馆喝酒闹事，埃文去拦着他们破坏酒馆桌椅时，被打伤了，而混乱过后，有人捂着手臂躺在地上直哼哼，非说是埃文把他打伤的，要求埃文赔钱，狮子大开口就是一个金币。 第17章 新流言 　　安娜在伯爵府一整年才能攒下一个金币，而普通平民工作一整年，除去生活必须花费，甚至可能连一个银币都攒不下，对方开口就是一个金币，显然是在讹人。 　　可是这个世界并没有执法机关，若有矛盾，可由领主裁决。但要领主裁决，每次需三个银币，普通平民一般都舍不得也拿不出这个钱，会请领主裁决的，不是有钱的平民，就是普通小贵族。 　　绝大多数情况下，弱肉强食就是这个世界平民之间的游戏规则。家里人多，或者本身很强壮，才能保证自身利益。 　　而一个地区，人民也总是倾向于稳定，因此会有人靠着力量或者名望而成为类似东方古代耄老一类的人物来调解矛盾，普通平民会尊称他为“老爷”，并接受“老爷”的调解结果。 　　石榴巷这边人员相对简单，没有发生过什么恶性案件，也没有“老爷”。因此埃文如果不接受对方要求的一个金币，可以寻求酒馆老板的裁决，酒馆老板阿巴斯是那一片区的“老爷”。 　　安娜帮着盖伊处理埃文的伤，心里却不禁有些走神。 　　之前鲍比应该算是被她的话吓走了，但他后来大概是去找过莉莉和蕾妮了。相比较于莉莉的稚嫩，她妈妈蕾妮必定心思更多更歹毒，这次鲍比去酒馆闹事，肯定是受了蕾妮的提点。 　　因为此事的后续发展，很能说明一些问题。 　　要是流言是真的，帕里什少爷真的想娶她，那么她家庭遇上这种事，帕里什一定会为她摆平，要么直接给一个金币，要么用领主之子的名义，吓退讹钱的。 　　可要是安娜家拿不出钱来，或者没人帮她家出头，可见流言就是流言。这样，鲍比就不会再惶恐，甚至可能直接强娶。 　　纵使安娜脑子再好使，在“没钱”面前，也显得力有未逮。 　　这次的酒馆闹事试探，她无法完美地圆过去，除非她真能找帕里什出头，坐实了流言。 　　但是，如今她造的谣还在私底下传播，若她请求帕里什出头，且不说他肯不肯，即便他真肯……他肯定会得知那个“谣言”，而他对此的反应她猜不到。 　　帕里什平常看似亲亲热热地叫她亲爱的，但当她提出想识字时，他拒绝得那么干脆，她并不真的认为他不识字，他只是不想教她这个侍女而已，大概是觉得她不配。 　　她可以以一个女人的身份受到他的青睐调侃，却无法以一个平等的人的身份享受只属于上层的知识。帕里什是贵族，她只是平民而已。 　　安娜正在沉思，却听埃文说：“我去找阿巴斯老爷，请他调解。那个人的伤只需要三个银币就能治好，我们可以负担。” 　　盖伊应道：“好，我跟你一起去。” 　　安娜将亚麻布巾在清水中洗干净，听着二人的商量，默然不语。 　　一旁，杰姆安安稳稳地坐在地上，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埃文，阿黛尔拉着小埃文的手害怕又担忧地看着自己的爸爸，想哭又不敢，眼睛红红湿湿的，着实惹人爱怜。小埃文并不十分清楚发生了什么，小孩子嗜睡，他牵着阿黛尔的手，脑袋一点一点的，困倦极了。 　　安娜将脏水倒了，过来抱起小埃文，对阿黛尔说：“阿黛尔，你和小埃文该睡觉了，走吧。” 　　小埃文紧紧搂住了安娜的脖子，阿黛尔也赶紧过来牵住安娜的裙摆，往卧室走去。 　　安娜又回头看了眼杰姆，原本坐着的他连忙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跟着过来。 　　将三人安置好，安娜才再走出卧室。 　　埃文和盖伊商量得差不多了，安娜见状在一旁坐下，看着他们说：“对不起爸爸妈妈，让你们为我费心了。” 　　盖伊对安娜招招手，安娜托起身下的凳子挪过去，盖伊搂住了她，声音很温柔：“你是我们的女儿，别说这种傻话。” 　　埃文摸了摸安娜的脑袋，他很少做出这样亲昵的动作，因此显得有些不自在。 　　“爸爸会保护安娜的。”埃文对安娜保证。 　　安娜过去跟恶魔斗智斗勇，不能将真相说给别人听，所有压力都自己扛，心情一直有些压抑，如今被埃文和盖伊安慰，她不禁红了眼眶，一把抱住了他们。 　　她是那么高兴，还有一个家作为她的后盾。 　　她无缘无故穿越到了这个世界，她相信原来的安娜一定是跟她交换了身体。现代社会，那个安娜或许一开始很难适应，但她相信那个安娜很快就会爱上跟这个世界相比犹如天堂的现代社会，会帮自己照顾好家人。 　　而她，穿越到这个世界算她倒霉，但她不会自怨自艾，她会努力过上好日子，也会照顾好这个身体的可爱家人们。 　　第二天，安娜照旧去上班，而埃文则和盖伊一起去找酒馆老板阿巴斯老爷，请求他进行调解。 　　给帕里什送餐后，安娜照旧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 　　令她觉得有些疑惑的是，附身尤利塞斯后，那恶魔好像对骗取她的灵魂一点都不积极了。这些日子，他甚至都没主动跟她说过什么。 　　她不禁开始做梦，莫非他已经盯上别人了？比如帕里什的灵魂？不然这个恶魔明明都没继续对她下手，怎么还老跟帕里什待在一起？ 　　但……他们都是男的，恶魔要怎么骗取帕里什的灵魂？嗯……她非常确信，帕里什是个异性恋，恶魔要是对他求婚，帕里什肯定会翻脸。 　　想来，骗取人类灵魂，除了求婚还有别的办法。 　　安娜正在猜测着恶魔还有什么办法来骗取人类灵魂，就听帕里什忽然说：“亲爱的安娜，我最近听到了一个非常有趣的流言。” 　　安娜心头一跳，没想到那个流言这么快就到了帕里什耳朵里。 　　事已至此，她躲不过，不如好好利用，说不定这还是解决鲍比的一个机会！ 　　“不知道是什么样有趣的流言？”作为始作俑者的安娜一副茫然不解的模样。 　　“是关于安娜和我的。”帕里什说着笑起来，“听说，我为了娶你，天天拉着你要教你识字。” 　　安娜面露惊讶，随即非常气愤地说：“不知道是谁，竟然传出这样的流言来败坏少爷的名声，真是可恶！” 　　帕里什笑道：“那天你请求我教你识字时，在场的只有我们这几人呢。” 　　闻言，安娜似是想到了什么，表情突然有些心虚的样子。 　　一直注意着安娜神情的帕里什问道：“安娜，你想到什么了吗？” 　　安娜犹豫着说：“是的，少爷……我想起来，我跟其他人说过我请求您教我识字一事，但我绝没有说过流言中的话！” 　　“不要紧张，亲爱的，我当然相信你。不过这种流言，要是让我父亲听到了可不好。”帕里什自觉宽容地笑着。 　　安娜连忙点头：“我知道了，帕里什少爷，我会立即澄清！” 　　帕里什笑道：“那就好。” 　　解决了这件小事，帕里什便又愉快地用起餐来。 　　而一直作为旁观者的罗特伽尔，看着安娜那做作的表演，心中不禁接连冷笑。或许安娜的表演可以骗过帕里什这个蠢货，却骗不过知道安娜本性的他。 　　等了这么多天，她还没点屈服的迹象，他开始不耐烦了。 　　帕里什用餐完之后，安娜便带着食盒飞快离开了，比以往走得还要急。 　　而当阿比盖尔等人见到安娜时，看到的是她沮丧的脸。 　　三人很少见安娜如此难过，连忙询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安娜看着三人生气地说：“你们是不是把我告诉你们的事，告诉了别人？” 　　三人闻言顿觉心虚，闲暇时聊天可是她们的兴趣所在，她们当然也不只跟安娜聊天，而聊天的时候，说上几句从别人那里听到的趣事，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三人互相看看，阿比盖尔小心地说：“安娜，你说的是什么事？” 　　安娜说：“你们是不是跟别人说，帕里什少爷为了娶我，在教我识字？” 　　阿比盖尔连忙说：“没有啊！帕里什少爷向你求婚的事，我们可不敢到处去乱说，只是说他在教你识字而已……这件事也不能告诉别人吗？” 　　“可问题是，少爷并没有教我识字啊！”安娜故意气恼地说，“我那时候只是请求他而已！” 　　三人一愣，忍不住去回想安娜当时说的话……她好像真的没说少爷已经答应教她识字了！ 　　菲奥娜想到那天令她觉得恐惧的帕里什少爷，不禁一抖，连忙问道：“难道是……帕里什少爷听到流言了？” 　　安娜说：“没错，帕里什少爷非常生气，把我叫去说了好久，说这事让领主大人知道了很不好，让我自己去把这事澄清。之前的流言可是从你们这里传出去的，你们也要帮我好好澄清啊！” 　　安娜的话，几乎可以说是完全按照事实来说，可在菲奥娜三人耳中，却听出了另一种意思。 　　帕里什少爷是怕流言传到领主大人耳中，会伤害到安娜，所以必须让流言消弭！ 　　三人连忙点头，流言从她们这里传出去的，虽然后来传成了另一个样子不是她们的错，但她们也要负一定的责任。 　　见三人答应下来，安娜觉得这事应当没问题了。 　　帕里什找她说流言的事，最后却只轻飘飘地要求她澄清，甚至没有惩罚她，那这事在别人看来当然有不同寻常的意味，再加上她的“添油加醋”，旧的流言被压下去，又会产生新的。 　　而即便帕里什听到了新的流言，把三人叫来询问，也不可能问出她在故意引导。 　　她又没说谎，她说的所有话，都是以事实为依据，她只是在熟练地使用语言的艺术罢了。 　　安娜等着流言发酵，而新的流言，会成为她家对酒馆事件应对的理由。 　　因为帕里什少爷不能让领主大人知道他非常在乎她，所以酒馆事件暂时不会出面，先让安娜家自己应对，不是很合理吗？ 　　当然，万一对方太过分了，帕里什少爷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受欺负？ 　　——安娜想让鲍比以及其余参与其中的人，产生这样的判断，从而有所顾忌。 　　她希望，流言的传播能再快一点。 　　晚上，安娜回到家后，发现正在家中养伤的埃文和盖伊都在，她连忙走过去询问：“爸爸妈妈，怎么样了？” 　　盖伊皱着眉头说：“事情不太顺利，那边不肯松口，阿巴斯老爷今天就没有给出调解结果，过两天我们会再去一次。” 　　虽然埃文和盖伊的情绪不太高，安娜听到这个消息却放松下来，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等流言发酵，那边要是主动退缩了，就不用再调解了！ 　　门忽然被敲响，安娜去开门，却见门口地上躺着一束花。 　　在猜到这花是小提姆送的之后，安娜后来还是一直收到花，不是每天都有，但她家花瓶里的鲜花就一直没断过。 　　这次，她看到了跑远的一道身影，连忙捡起花束，飞快地追了过去。 　　“小提姆！”追近些后，安娜喊了一声叫住对方。 　　那身影脚步一顿停了下来，慢慢转过身来。 　　果然是害羞的小提姆。 　　此刻天色已晚，石榴巷没有路灯，但月光正好，朦胧月光中，安娜可以看清楚小提姆的模样，见她走近，他不自在地后退了一小步，小声说：“你怎么知道是我？” 　　“起初我不知道，我还以为是马克送的，他说不是他，我才想到了你。”安娜说，“谢谢你的花，不过以后还是不用了。” 　　既然已经拒绝了马克，她当然要连小提姆都拒绝了，她至少几年内都不会想结婚的事，何必耽误人家？ 　　听到安娜的话，小提姆脸色白了白，只是在月光下看不太清楚。 　　他看着安娜，眼里流露出些许黯然：“安娜，这只是一束花而已，并不值钱，你连这个也不愿意收吗？” 　　之前安娜不太愿意收他家的白面包，他不想让她太为难，就转而偷偷送花给她，没想到她连花都不愿意收。 　　安娜叹了口气道：“小提姆，你也看到了我们家的情况，很抱歉，我暂时还不想考虑结婚的事。” 　　“可是……”小提姆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继续说，“安娜，只要你嫁给我，鲍比就不能再逼迫你了！” 　　安娜有些意外小提姆竟然提出这样的建议，仔细一想，他说的确实有道理。这个世界，所有的婚姻都必须由教廷见证，如此才算被光明女神祝福，要是有本事有想法，不管男女，情人都可以有很多，但合法的配偶只能有一个。 　　因此，只要安娜嫁给小提姆，去教堂登记后，他们的婚姻就是神圣不可侵犯的，鲍比不可能再要求安娜嫁给他。而她家有了小提姆和他父亲的加入援助，不用怕鲍比再闹出什么来。 　　理智上，安娜知道这是个解决问题的好办法，但她从麻烦找上门来时，就没有想过这个。 　　她努力了那么久，难道还是要靠婚姻来解决麻烦吗？ 　　虽然小提姆很可爱，她不讨厌他甚至还有几分好感，但她并不愿意接受他的好意。 　　还没等安娜拒绝，就见另一人走暗处走出来。 　　马克。 　　他也不知道听了多久，只是看着安娜，憨厚地笑：“安娜，你要结婚的话，别只考虑小提姆，还有我啊！我保证，你要是嫁给我，我肯定会对你很好的，鲍比要是再敢出现在你面前，我就揍他！” 　　小提姆看着马克那健壮的身材，不禁自惭形秽。 　　他忍不住想，他好像保护不了安娜……或许安娜嫁给马克更好。 　　而在另一边三人都看不到的阴暗角落里，实在等得不耐烦的罗特伽尔悄然来到石榴巷，恰好看到了这一幕。 　　他现在非常生气。 　　本来有人替他动手逼迫安娜，免得他违背了跟巴兰的赌约，他是很高兴的，可偏偏这个安娜太过狡诈，骗了两个蠢货向她求婚。 　　难道她是见在帕里什和尤利塞斯身上花的心思没用，又因那老鳏夫逼迫得紧，打算随便嫁个人解决了这麻烦？ 　　罗特伽尔冷眼盯着那三人，心中已起了杀意。 第18章 解决了 　　安娜看着马克和小提姆，他们都眼巴巴地看着她，在等着她的选择。 　　她只觉得头疼。 　　她谁也不想选好吗？ 　　她要是想靠婚姻来解决麻烦，还不如在帕里什身上使劲呢。当帕里什的妻子是不可能的，这阶层差距靠她想办法勾搭帕里什也跨不过去，但当他的情人，她应该没什么问题。 　　自己的情人，怎么可能让别的男人欺负？帕里什看上去也不像有这种奇怪性癖。 　　“非常感谢你们，但这件事我已经有办法了。”安娜说，“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就像我之前跟你们说的那样，我几年内都不会考虑婚姻的事。” 　　“为什么……是因为鲍比吗？”马克忍不住追问，“你放心，我跟他完全不一样，我绝对不会打你的。” 　　鲍比家暴打死妻子的事，对于未婚少女来说，确实称得上是个阴影。但这个世界，比这样还糟糕的事多着呢，这阴影也延续不了多久。 　　绝大多数人想的都是，当下能好好地活下去就很好啦，想那么长远的事做什么呢？ 　　但安娜习惯于做长期规划，她不要眼前的苟且，她要光明的、自己可控的未来。 　　就算被恶魔盯上性命堪忧，就算鲍比逼婚，她也不愿改变。 　　安娜见听到马克的话后，小提姆似乎想说什么，大概是觉得他自己的小身板可以给她安全感吧，但她摇摇头说：“不是这个原因。” 　　小提姆当即便垮下脸来。 　　马克又想到一种可能，说：“安娜，我知道我不够好，你放心，你要是想跟别人结婚，我会祝福你的。” 　　小提姆看了眼马克，不想输给他，也说：“我也是！” 　　真是两个可爱的小伙子。 　　安娜想，她要是考虑结婚的事，应该会优先考虑他们，但她现在确实不想结婚。 　　……等等，说起来，如果她现在结婚了，那恶魔还会追着她求婚吗？肯定不会了吧，对一个已婚人士求婚，对方答应的概率是0吧？ 　　但是，她怀疑恶魔应当有其他的缔结契约的办法，只是求婚最简单而已。 　　安娜把这个不靠谱的想法丢出了脑海，笑看着二人道：“谢谢你们。时间不早了，你们都快回去休息吧。” 　　二人虽失望，但安娜都这样拒绝了，他们也不好再留下死缠烂打，只能失望地离开。 　　安娜手里还拿着小提姆送她的花，这应该就是小提姆最后送她的花了，她轻轻地握着它，回了家。 　　依然在阴暗处待着的罗特伽尔不自觉地蹙眉。 　　刚刚一瞬间，他想过要把那两个愚蠢的人类都杀了，没了他们，安娜就会失去退路，只能倒向他这边，但她却偏偏拒绝了他们。 　　她说有办法了，能有什么办法？ 　　他天天盯着帕里什，帕里什根本不知道她遇到了什么麻烦，甚至还要她澄清流言，把她解决麻烦的希望都扼杀了。 　　不是帕里什，也不是他，难道她还有别的人选？ 　　想到那个人类女人的本性，罗特伽尔认为非常有可能。 　　尤利塞斯和帕里什的身份对她来说太高了，而那两个蠢货的身份又太低，她的所谓办法，很可能是勾引一个有钱的平民，或者最低等的贵族，或许她已经有人选了。 　　若给她时间，他相信她也敢对尤利塞斯和帕里什动心思，之前她不就是那么在做的吗？只是那老鳏夫的出现打乱了她的计划，才使得她不得不向下妥协。 　　罗特伽尔皱眉想了好一会儿，嗤笑了一声。 　　枉他还指望着那废物老鳏夫能逼得安娜妥协，哪知反而让她倒向别人，他不知道她找的是谁，也厌倦了继续像之前一样等待。 　　罗特伽尔不是个非常有耐心的人，对别人更是如此，一时兴起等那老鳏夫的逼迫效果等了数日，已经把他所剩不多的耐心都耗光了。 　　那些废物都指望不上，还是得他自己来。 　　既然那老鳏夫已经没用了，他不能再让对方影响他的计划。 　　这个石榴巷，罗特伽尔只是第二次来，对此地并不熟悉，但尤利塞斯的家仆先前调查安娜家情况的时候非常全面，所以他知道那老鳏夫家在哪个方位。 　　他此时外头套着黑色长袍，一头淡金色长发悉数裹在长袍自带的帽兜中，将他整个身影裹得严严实实。 　　不一会儿，他在一户人家面前停下，一脚把木门踹开。 　　屋子里，鲍比刚开始喝酒，酒是他的至爱，他可以不吃饭却不能不喝酒。门突然被人踹开，他吓得手中的酒都撒了一地，心疼地赶紧低头把撒到手背上的酒液吸入嘴里。 　　然后他才瞪向门口，狠狠地说：“你是什么人！” 　　只听那黑袍中传来一声嗤笑：“你是屠夫鲍比？” 　　“没错，就是我！你想干什么？”鲍比一点没发觉不对劲，站起来想要以强壮的身体给对方压力，可他才往前走了一步，便听那黑袍中又传来简单的一句话，似乎带着些许笑意，语气却淡漠乃至冷酷。 　　“是就好。” 　　下一刻，鲍比感觉到了一丝温暖，那温暖从他的脚底升起，飞快地向上蔓延，而起初的温暖，迅速变成了令人无法忍受的灼热。 　　鲍比惨叫起来，明亮的火舌将他包围，他迅速变成了火人。火焰的包围令他再也呼吸不到氧气，窒息和被火焰灼烧的痛苦令他的意识陷入疯狂，他满地打滚，火舌随着他的动作而舔上了其余地方。 　　在鲍比惨叫起来的时候，罗特伽尔就转身出去了。 　　他懒得看这个废物被折磨的样子，但若是惨叫的人换成安娜，他会有兴致得多。 　　鲍比的惨叫迅速引起了石榴巷住户的注意，大家纷纷走出家门探头探脑，想要知道究竟是什么情况。 　　然后，他们看到了屠户鲍比家透出来的火光。 　　“着火啦！快救火！”众人慌忙行动起来。 　　他们的房子主要是石头和木结构的，这要是烧起来，这一整块都逃不了。 　　安娜刚回到自己家中没多久，就听到了隐约的惨叫，随后是外头呼喊着救火的声音，她连忙让杰姆在家里看好阿黛尔和小埃文，和埃文盖伊一起拿上陶罐就冲了出去。 　　等安娜端着水过去，才知道着火的是屠户鲍比家的房子，他的儿子正站在外面哭，整个石榴巷的大人们纷纷轮着往着火的房子浇水。 　　安娜跑了三趟，大家齐心协力才把火灭了。 　　原先的房子，只剩下个烧了一大半的空架子。 　　有人从房间里抬出一具烧焦了的尸体，不少人都害怕得别开了视线。 　　安娜听到有人在说，一定是鲍比把酒洒在了身上，不小心碰到了烛火，才把自己烧死了。 　　“是死神！死神烧死了我爸爸！”鲍比的儿子尖利地叫道，他总是伤痕的脸上，此刻黑乎乎的，一双眼睛却亮得出奇，里头盛满了恐惧，或者还有别的什么。 　　众人不禁议论纷纷。 　　“这孩子疯了。” 　　“虽然鲍比总是打他，但总归是他爸爸，看到他爸爸被活活烧死，怎么受得了啊！” 　　“可怜的孩子，以后可怎么办啊……” 　　安娜只看了那焦炭般的尸体一眼就迅速别开了视线。 　　竟然这么巧合，死的正是鲍比？ 　　她悄悄听着周围人的议论，发现没人怀疑是她家放火杀人，不禁松了口气。 　　按照刑侦剧的一般流程，有人死得不明不白，第一个被怀疑的，总归是跟鲍比结仇的人，而最近与鲍比有矛盾的，也就她家。 　　大概是他们家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放火杀人的恶徒？ 　　但是，鲍比真的是失手自己烧死自己的吗？ 　　安娜看向鲍比的孩子，他此刻还在声嘶力竭地喊着“死神”什么的，但大家都当他是被刺激疯了，没人理会他的话。 　　确认所有火星都被灭了之后，众人把用破旧亚麻布裹着的鲍比尸体又放回了房子里，只等第二天天亮后把这尸体送出城去埋了。 　　而鲍比的孩子，在声音哑了之后也不喊了，呆呆的不说话，由好心人暂时照顾一晚上。听说这孩子还有一位和善的姑姑可以收留他，之前是因为鲍比连妹妹都打，他妹妹非常恨他，两边一直没有来往，现在鲍比死了，那位妹妹只怕要高兴死了，也会很乐意把孩子接到正常的家庭中。 　　安娜一家三口回家的路上都有些沉默。 　　盖伊突然说：“这一定是女神保佑！” 　　安娜转头看向盖伊，盖伊此刻的神情很复杂，一方面是鲍比死了，家里的麻烦就没了，谁都知道那个说被埃文打伤的人是鲍比指使的，她当然会高兴，另一方面，这好歹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她因生命的逝去而本能地感觉到悲伤。 　　但最终还是高兴的情绪占了上风。 　　“感谢女神。”埃文低声祈祷，脸上渐渐有了笑容。 　　这事，恐怕跟女神没什么关系。 　　安娜附和地说了句“感谢女神”，但回家后始终没能睡着。 　　鲍比真的是死于意外？还是说，他是死于那孩子口中的“死神”？ 　　一位以火为武器的死神。 　　她听阿比盖尔她们说过，尤利塞斯最擅长的是火系法术。 　　而现在，那恶魔正占据着尤利塞斯的身体。 　　第二天早上，安娜顶着黑眼圈起床了，经过屠夫家门口时，她刚好看到有人把鲍比的尸体抬出去，只剩下原先是一个家的废墟。 　　到了伯爵府厨房，安娜按部就班地学习和工作。即便之前流言最甚嚣尘上的时候，丽贝卡对她的态度也没有变化，照旧尽心尽力地教导她，而她也学得非常认真。 　　这世界适合女性的体面工作非常少，安娜希望自己可以多些技能储备，这样即便她不在伯爵府干了，也能靠着在这里学到的东西在其他贵族家里获得职位。 　　在贵族家当侍女，在这个世界几乎已经是平民女性最好的工作了，体面、工资高。有不少平民女性甚至是靠着出卖身体才能活下来。 　　安娜早上的工作告一段落，正好是帕里什的吃饭时间，她提上食盒走了过去。 　　见到帕里什，以及跟帕里什仿佛双生子似的始终在那里的恶魔，安娜照旧当做没看到那恶魔，一边给帕里什摆好早餐，一边说：“帕里什少爷，昨天我已经向其他人澄清过事实，令您心烦的流言很快就会消失的。” 　　然后产生新的…… 　　安娜心里补充了一句，随即又有些怅然。 　　本来这个新流言是她为自己想的对抗鲍比的办法，可现在，鲍比死了，她根本就用不着这个新流言了。 　　世事无常。 　　安娜这么想着，看了那恶魔一眼，对方好像早就在看她，她这一眼看过去，二人视线恰好对上，安娜迅速别开视线。 　　如果，鲍比是这个恶魔杀的…… 　　是不是就说明，她之前的判断有误，恶魔要杀她，其实根本用不着遵守她臆想出来的规则？ 　　“非常好，亲爱的，我很赞赏你的服从与果断。”帕里什笑道，“这是非常难得的品德。” 　　安娜恭声道：“十分感谢帕里什少爷的赞美，我只是在弥补我的错误。” 　　帕里什笑笑，这点小事，知道安娜听他的话做了后，他也就抛在了脑后。今天如果安娜不提起这事，他早就忘了，可能下回再听到这个流言才会记起来。 　　帕里什吃完后，安娜收拾好东西离开。 　　她还有点担心那恶魔会叫住她，可直到她回到厨房，恶魔也没理她。 　　但当一个面生的男人来厨房找她时，安娜才知道自己高兴得太早了。 　　那个男人自称是尤利塞斯·拉塞尔法师的仆从，点名要求安娜给法师送些吃的去。 　　因为那个仆从的在场，丽贝卡准备食物时，整个厨房准备室都静悄悄的，直到安娜跟着那个仆从离开，身后陡然响起了说话声。 　　甚至丽贝卡在将食盒交给安娜时，表情也有些欲言又止的意味。 　　安娜默默地想，她估计要被扣上一顶“水性杨花”的帽子了。“帕里什少爷为了不让流言伤害到她而要求大家不许传流言”的流言还在酝酿，另一位贵族少爷就开始加入战场了…… 　　她要是局外人，都觉得自己怎么那么厉害。 　　凯丽曾经在聊天的时候说过，尤利塞斯这位法师居住的小楼非常阴森，安娜跟着尤利塞斯的仆人过去才意识到，凯丽说的不错。 　　这位于花园西面的小楼，外墙上爬满了某种攀援植物，连玻璃窗户都被遮掩了不少，跟帕里什卧室外头的那个阳光房相比，感觉是两个世界。 　　恶魔在小楼的餐厅等着安娜，家仆将她领到后就悄无声息地退下了，光线并不充足的房间里，只剩下两人。 　　安娜先行礼问好，随即将食盒里的食物一样样拿出来。 　　罗特伽尔坐在圆形木桌旁，自安娜进来起，视线就未曾从她身上挪开。 　　当安娜放下最后一样食物，准备退后时，罗特伽尔开了口：“那老鳏夫死了，你很开心吧。” 　　像是问句，却无一点疑问语气，他非常笃定。 　　老鳏夫？ 　　嗯……说的是屠夫鲍比？ 　　安娜没想到恶魔会直接说出来，惊讶地看他。 　　虽然她早在猜测是他做的，但他亲口承认，她怎能不惊讶？ 　　而且……一般来说，他这个恶魔恐怕有成千上万岁了吧，怎么好意思说一个最高寿命不过百的人类老？ 　　“是您……杀死了鲍比？”安娜像是确认似的问道。 　　她都没想到，被恶魔盯上还能有这种“好处”，想来恶魔并不想被别人抢走她这个快到手的猎物，就把鲍比残忍地烧死了。 　　要是她始终不能如他的愿，他或许也会愤怒地烧死她。 　　“当然是我。”罗特伽尔冷眼看着安娜，微笑着问道，“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怎么报答？他想要的报答，无非是她的灵魂。 　　而她当然不会给他。 　　安娜后退了小半步，喉咙因紧张而有些发胀，出口的声音很轻：“尊贵的尤利塞斯大人，我并没有请求您去杀死鲍比。” 　　她都没让他去杀人他就自己动手了然后还来找她要报酬，这不是强买强卖吗！ 第19章 真后续 　　按照罗特伽尔预想中的发展，应当是安娜顺势说愿意嫁给他来报答他,那他这些日子的耐心也不算白耗了。 　　可她说的都是什么？ 　　她不但过于狡诈,还忘恩负义。 　　“如果我不帮你，你就只能嫁给一个老鳏夫,婚后你会被他折磨至死。”罗特伽尔说这话时,语气中充满了火气,而表现在外的,则是他指尖时隐时现的火光。 　　尤利塞斯拥有的几种亲和元素中，就属火元素最为亲和，他的火系法术也是用得最熟练的。而常年累月地频繁使用火系法术,使得他的身体有些许微妙的变化，同为法师者很多时候可以看出另一位法师常用的元素法术。 　　像现在,罗特伽尔已完全控制了尤利塞斯的身体,当他生气又未有意控制时,体内的火元素立即有了自发反应。 　　在这光线不足的房间中，罗特伽尔指尖的火光清晰而惊人。 　　安娜克制着自己的恐惧不后退，鼓起勇气直视着那恶魔，强装镇定道：“即便如此，我也没有请求过您。” 　　下一刻，以罗特伽尔的指尖火光为起点,火苗好像顺着空气中某种看不见的通道,瞬间旋转扩大，在罗特伽尔身后形成了一条狰狞的火龙。 　　时间虚耗，无法看透这个人类女人的本质,以为会成功却一次次面临失败…… 　　罗特伽尔在五位深渊大公中的脾气算不上最坏，但也跟“好脾气”沾不上边。 　　区区一个人类，竟然敢几次三番耍弄他！ 　　火龙的出现令房间中的温度迅速上升，安娜额头都渗出了汗水，是热，也是恐惧。 　　她就知道，这个恶魔翻脸时非常恐怖！ 　　罗特伽尔任由火龙在他身后翻滚，没有点燃任何东西，他的双眼微微眯起，像是恶犬盯着手无寸铁的孩子。 　　“告诉我，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安娜透过尤利塞斯的脸看着藏在里头的恶魔，这恶魔看起来年纪轻轻，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可身上却缠绕着令人忌惮的恶意。 　　她看到的好像不是一个恶魔，而是一座巍峨的山峰正在向她倾倒而来，她几乎站不稳。 　　在这样的压力下，她的脑海中甚至闪过答应他算了的念头。 　　好在这样消极的念头来得快去得更快，自从遇到恶魔以来所有的事在安娜脑海中飞快闪过，她想起她几次拒绝这个恶魔，他有时候会很生气，但并不会像现在这样几乎可以说是按着她脑袋逼她答应。 　　他现在是愤怒到不顾规则了吗？ 　　安娜不能让恶魔知道她一直知道他的存在，只能从侧面提醒他规则的存在，让他有所顾忌。 　　他这明显属于激情犯罪，事后肯定会后悔，她就帮他踩踩刹车，想必他事后还会感激她呢！ 　　这么安慰着自己，安娜瞪着恶魔，一半是伪装一半是真情流露地愤怒喊道：“您要像鲍比一样逼我吗？” 　　安娜只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可不曾想，她问出了这话之后，那恶魔忽然眉头一皱，下一刻他收起了杀意，身后的火龙也瞬间消弭于无形。 　　安娜愣住了。 　　居然真的成功了？她只是随便试试而已啊！ 　　罗特伽尔确实是被安娜的话拉回了理智。 　　他想起了跟巴兰的赌约，不能胁迫对方答应，他之前一直做到了这一点，但刚才，他差点失约了。 　　他上次这样愤怒到几乎失去理智，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了，那一次，惹怒他的人，死后还被他鞭尸，直至一点渣都没剩下。 　　而这次，他本不该如此，但几百年没这么憋屈过了，他能在杀了安娜之前恢复理智，是她的幸运，更是她的不幸。 　　“算你命大。” 　　罗特伽尔冷笑着坐回了桌子旁，刚才的火龙控制得极为精准，并没有弄坏房间里的任何东西。 　　除了把安娜一颗心吓得到现在还在飞快地跳动之外。 　　安娜很想立即逃离这个有恶魔在的房间，但她知道自己现在最好不要这样做。 　　看，她面对武力值比她强那么多的恶魔，也不是没有一点自救能力。 　　她沉默地退到一旁，双手在身前交握，将双手的颤抖幅度控制在最小。 　　罗特伽尔没听到安娜的反应，看了她一眼。 　　她安安静静地站在角落，看似平静，那微微颤抖的双手却泄露了她此刻的后怕。 　　他冷笑一声，再狡诈，不还是个人类？这样的小惊吓都受不了，真不知她哪来的胆子跟他斗。 　　不久之后，当他卸下伪装，以真身告诉她真相时，她那惊恐的表情一定非常有趣。 　　罗特伽尔忽然从袍子内衬袋子里拿出一个小布袋，随手往安娜那边丢去。 　　安娜吓了一跳，眼看着东西要落她手上，她慌忙后退一步稳稳避开，只见那布袋子砰的一声落在地上，系袋口的绳子散开，露出令人眼前一亮的金币。 　　罗特伽尔：“……你躲什么？” 　　安娜看着地上那袋子金币，嘴巴张了张，又闭上了。 　　让她怎么说？她从前看过一本穿越古代的，里面的女主就是利用那些武林人士看到飞过来的东西都想接的坏习惯，丢了颗霹雳弹过去…… 　　而她穿越的，可是个充满超自然力量的世界啊，不接来历不明的东西，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现在看到布袋里是金币，安娜也没想去捡。 　　这可是恶魔经手的东西，谁知道有没有诅咒或者别的什么？ 　　或许，她收下这袋金币，就相当于把她的灵魂卖了呢？ 　　露在布袋外头的都有至少十个金币，被布袋子遮挡的还有多少？这么多钱，买什么不够啊？她怎么敢拿？ 　　安娜无视了恶魔的问题，看着他茫然问道：“不知道尤利塞斯大人是什么意思？” 　　罗特伽尔快笑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蠢？” 　　安娜低头装死，他最好认为她蠢。 　　罗特伽尔见安娜不吭声，倒是想把她赶走，但想起他跟巴兰的赌约是因她一句话而令他守住了底线，他又带着恶意而愉快地笑起来。 　　她一句话，使得他和巴兰的赌约得以继续下去，也使得她自己的未来照旧走向了深渊。否则，他今天若是失控杀死了她，她只会痛苦一瞬间而已。 　　这袋金币，换的是她未来数十年的折磨，她以后要是知道了…… 　　安娜虽然不知道恶魔在想什么，但她总觉得他好像在得意什么事情。 　　但是得意什么啊？她又没收他的金币，更没答应他的求婚，他收割不了她的灵魂，瞎乐啥玩意儿呢？ 　　罗特伽尔换了个冷淡的语气说：“这是给你的补偿。” 　　安娜站着不动，口中道：“多谢尤利塞斯大人，您并不需要给我补偿，我也不敢收下。如果您真觉得过意不去，不如您以后不再提鲍比的事，而我也会忘记今天的事。” 　　罗特伽尔对人界的货币并非没有了解，他知道地上那袋子里的金币足够普通人挥霍上一辈子还能留给后代大笔遗产。 　　为什么她不要？ 　　他发觉她并不是口是心非，因为她没多看那堆钱币一眼，好像它们是什么恐怖的魔兽似的。 　　罗特伽尔发现之前发泄掉的烦躁又出现了。 　　因为他不明白，她怎么会不要金币。 　　明明她之前为了接近帕里什和尤利塞斯费尽了心机，要是有那么多金币的话，很多事她可以做得更好，她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为什么不要？”罗特伽尔指了指地上的布袋，冷着脸问了出来。 　　不要就不要，哪里需要那么多理由！ 　　“我不该得这样的补偿。”安娜随便敷衍了一句。 　　“我赏赐你的，你就可以要。”罗特伽尔坚持道。 　　安娜也很坚持：“但我真的不能要，大人。” 　　开玩笑，他这么坚持要给她这些金币，她就更不敢收下了啊。 　　罗特伽尔看着安娜。 　　安娜看着地面。 　　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了足有一分钟，罗特伽尔才放弃了跟安娜继续僵持。 　　他难得为“感谢”她的提醒挽救了他跟巴兰的赌约而送她金币，不要就算了。 　　他开始吃饭。 　　安娜眼角余光瞥到恶魔的动作，登时松了口气。 　　随后，她便安心地等待着，只是毕竟那一袋子的金币就在地上躺着，她的视线总是控制不住地往那边看去。 　　真的好想要啊……有了这些金币，她可以立即去检测她的元素亲和力，若她有成为法师的可能，那她就马上辞职，接下来好好学习法术。虽然她恐怕依然摆脱不了这个恶魔，但他又不怕法师，想来也不会阻止她学习，或许一开始她拿他没办法，但谁知道以后如何呢？ 　　安娜强行收回了视线，做人不能太贪心。 　　等罗特伽尔放下刀叉，安娜便静默地上前收拾东西，低眉顺眼的模样，令罗特伽尔无法将她跟刚才那个固执的人联系起来。 　　安娜顶着恶魔毫不遮掩的视线，有条不紊地收拾好东西，随后行礼道别，稳步离开了小楼。 　　那一整个布袋子的金币，还在地上闪闪发着光。 　　直到晚上下班回家，安娜都还沉浸在痛失金币的悲伤之中。 　　要是送她金币的不是恶魔就好了，她肯定毫不犹豫地收下来。 　　回到石榴巷，经过鲍比已成为废墟的家时，安娜下意识缓了缓脚步，对于恶魔来说，杀一个人是如此轻易。 　　当然，鲍比是活该，她并不同情他。 　　“是不是你害死鲍比的！”尖利的女声从一旁传来。 　　安娜循声望过去，黑影中走出神情复杂的莉莉。 　　“我要向路易神甫揭发你！”她激动却压抑着声音道，带着些许颤意，似乎藏着恐惧。 　　安娜白天才被恶魔吓过，莉莉这样的小角色，她还不放在眼里。 　　“揭发我？揭发我什么？”安娜微笑着说，“我和我的家人都是善良的人，鲍比强迫我嫁给他，与仁慈的光明女神所教导的相悖，是女神降下天罚，令他在火海中痛苦死去，与我有什么关系？” 　　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又笑：“也不能说没有关系，毕竟我是虔诚的女神信徒，天天祈祷着女神可以降下恩赐，帮助我家渡过难关，谁知竟然应验了呢？女神真是太仁慈了。” 　　“你……你胡说！女神对所有人一视同仁，怎么可能降下神罚烧死鲍比？”莉莉辩解道，“明明是你想摆脱他，才恶毒地烧死了他！” 　　“女神教导我们要仁爱，鲍比的作为与女神所言相悖，女神惩罚他不是非常正常的事吗？还是说，你是在指责女神的神罚有失公平？”安娜的语气陡然变得严肃起来，“如果你是这个意思，那我会向路易神甫揭发你对女神的不敬！” 　　莉莉被安娜一顿抢白，气得差点跳起来：“你胡说！我是女神的虔信徒，怎么会指责女神？” 　　“即便你不敢指责女神，可你和你妈妈的作为，也完全违背了女神的教导。”安娜说，“你们明明知道鲍比打死了他的妻子，还要唆使鲍比来娶我，不就是想让我死吗？论恶毒，什么都没做的我，可比不上你和你妈妈。” 　　大概是没想到安娜会知道鲍比想娶安娜一事是自己和妈妈唆使的，莉莉脸上一白，慌忙摇头说：“你、你可不要胡说，我和妈妈可没有做那种事！” 　　安娜呵呵一笑：“说起来，相比较于我，你们才可疑吧？说不定是鲍比发现了你们的险恶用心，不打算配合你们了，你们怕他把你们说出来，就起了杀心，把他活活烧死了。” 　　“不，我们没有！你别胡说！”莉莉几乎尖叫起来，好不容易才压下恐惧和怒意，瞪着安娜说，“明明是你干的！” 　　安娜叹息着摇摇头，如果这时候是莉莉的妈妈蕾妮在，恐怕根本不会在乎她说什么，莉莉的段位太低了，她感觉自己把莉莉记在小本本上简直是浪费她的精力。 　　不过，鲍比的破事都是莉莉和她妈妈唆使的，她要是不做什么，实在难受。 　　安娜突然贴近莉莉，微微笑起来，这笑容不是以往的公式化，也并不甜美，不如说令人心底发寒。 　　“鲍比能买得起的那种淡啤酒，就算靠近烛火，又怎么可能烧得起来？还记得鲍比的儿子大喊的死神吗？”安娜看着莉莉的双眼，轻笑出声，“那不是死神，是一位擅长使用火系法术的四星法师。没错，就是在领主大人府上暂住的那位公爵次子。你猜猜，他为什么要跑来石榴巷这种比贫民窟也好不了多少的地方，杀一个他完全不会看在眼里的平民？” 　　安娜说着，还抬手轻轻拍了拍莉莉的脸，语气微妙：“你猜，那位尊贵的法师下一个烧死的人，会是谁？” 　　莉莉眼里只剩下惊恐，尖叫着一把拍掉安娜的手，像躲避瘟疫一样疯狂地后退逃走了。 　　安娜鼓了鼓面颊让脸上的肌肉放松，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胆小鬼。 　　有胆子陷害她，竟然没胆子面对后果。 　　她只是说说而已嘛。那个恶魔本想杀了鲍比强行提供服务要她付出“代价”，她没让他得逞，他怎么可能再去杀其他人吃力不讨好？ 　　莉莉冲回了自己家，砰的一声关上房门，惹得她妈妈叱骂了一声：“干什么！” 　　莉莉胸口起伏不定，脸上还有着惊恐之色，她飞快地冲到蕾妮跟前，紧紧抓上蕾妮的手臂，几乎语无伦次：“法师……杀了鲍比，还要杀我们！” 　　蕾妮本想一把拍去莉莉的手，闻言顿了顿，反过来抓住莉莉的手臂，厉声问：“你哪里听来的？” 　　“是、是安娜说的！”莉莉手臂吃痛，却没心情管，慌忙说，“是暂住伯爵府的那个四星法师烧死了鲍比！” 　　因为莉莉的安娜姑姑在伯爵府中工作，莉莉一家的消息非常灵通，伯爵府中有一位四星法师暂住的事，他们也都知道。同时，安娜时常见到那位四星法师的事，她们也隐约耳闻。 　　听到莉莉的话，蕾妮想起了在看到鲍比尸体后她当时的恐惧。 　　她知道鲍比绝不是死于意外。鲍比喜欢喝淡啤酒，而稍微对啤酒有些了解的人都知道淡啤酒根本无法引发火灾。 　　鲍比是被人故意烧死的。 　　“我就知道，安娜那个小贱人年纪轻轻，心却非常狠毒！”蕾妮咬着牙说。 　　“妈妈，那我们怎么办啊！”莉莉红着眼睛惊慌失措地问。 　　蕾妮只犹豫了片刻就说：“我们马上搬走！” 　　鲍比是被四星法师烧死的，还是被安娜亲自烧死的，对他们家来说都一样，不能再留在石榴巷了，不然安娜那个恶毒的小贱人说不定会把他们一家也烧死！ 　　当下，蕾妮叫醒了正在床上呼呼大睡的丈夫，也没多说什么，她的丈夫一向习惯了听她的，二话不说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连夜先搬去他的妹妹安娜家暂住。 　　即便如此，蕾妮和莉莉心中还是惴惴不安，生怕安娜或那个四星法师会追来。 　　安娜第二天晚上回到自己家中，才知道莉莉一家连夜从石榴巷搬走的事。原本有跟莉莉家交好的人想问问他们搬到哪里去，但莉莉一家人一个字都没说。 　　安娜想，自己确实把莉莉吓得够呛，至于莉莉的妈妈蕾妮……不管蕾妮信不信她说的话，只怕都会搬走。 　　淡啤酒的酒精度太低了，遇上明火跟水浇上去有什么区别？只是石榴巷的人们都不愿意追根究底罢了，鲍比那种人，死了就死了，谁乐意多管闲事？于是，大家都隐约觉得事情有蹊跷，但没人追问，这事也就过去了。 　　蕾妮若信了安娜的话，认为是法师做的，当然会吓得赶紧逃，若不信，她也该知道，鲍比的死跟安娜脱不了干系。能狠毒到把鲍比活活烧死，那她和她的家人，不是很危险吗？ 　　因此，安娜认为莉莉一家人吓得搬走再正常不过。目前，只要莉莉一家不再在她身边给她添乱就行了，跟恶魔的斗智斗勇，容不得第三方的干扰。等以后她要是发达了或者有力量了，要是再遇上她们，她不介意给她们添点堵。 　　安娜并没有再去想莉莉的事，这几天，她又多了一样工作，除了临近中午的时候给帕里什送早餐，之后还要给占据了尤利塞斯法师身体的恶魔送早餐、午餐、下午茶和晚餐。 　　明明她给帕里什送早餐的时候那恶魔总在，但他却不跟帕里什一起吃，偏偏要等帕里什吃完了，她回厨房后再给他单独送去。 　　而安娜作为一个厨房侍女，除了暗暗说一声神经病，只能老老实实去给他送饭。 　　那之后恶魔确实没再提及鲍比的事，也没有更多举动，但她总觉得他一直在暗戳戳地打算搞什么坏事。 　　因为还要给恶魔送晚餐，安娜回家的时间拖晚了不少，每次回家天都黑了。不过，因鲍比已死，莉莉搬走，石榴巷对安娜来说安全了许多。 　　这天晚上她踏着月光回家，路上静悄悄的。因为这时代娱乐活动并不多，人们也不愿意浪费油灯蜡烛，晚上多是睡觉或做一些不需要灯光的活动。当然，像酒馆之类的地方，总是很热闹。 　　在鲍比死后，埃文也回到了酒馆工作，之前要求埃文赔钱的伤者在鲍比死后，果然没有再狮子大开口，最后只要了三个银币，而这是安娜家完全承担得起的。 　　安娜刚走进石榴巷中，突然后头伸出来一双手，捂住她的嘴，将她拉扯到了鲍比死后成为废墟的屋子里。 　　没等安娜反应过来，身后那人开口了，是个好听的男声，只是听起来十分虚弱：“我不是什么坏人，只是有事请你帮忙，我会给你钱的。如果你听明白了，并且不会尖叫，就请点头，我会松开你。” 　　安娜把刚才一瞬间充斥脑子的各类社会新闻都赶出脑海，连忙点点头。 　　那人便真的慢慢松开了她。 　　安娜并没有立即转身逃跑，听这个男人的说话内容，他不是个粗人，而且并没有伤害她的意思。 　　当她转过身来，看到那人的模样时，不禁捂住了嘴。 　　这应当是个年轻的男人，面容英朗，褐色短发遮住了他的一只眼睛，与头发同色的眼眸中带着善意，只是他的整张面容，以及手掌等暴露在外的肌肤上，可以看到涌动的暗纹。 　　“抱歉，吓到你了吧？”男人笑了笑，牵起的嘴角带起暗纹的沸腾，更吓人了，“请不要担心，我也是人类，只是受伤了才会如此，我不会伤害你的。” 　　如果说安娜还没看到这个男人之前还有可能逃跑，当在看到他的模样之后，她认为自己必须留下。 　　这个男人身上的这些暗纹，怕是体内的自然元素造成的吧，也就是说，他是个法师！ 　　安娜非常想成为法师，但她唯一能接触到的法师被恶魔给附身了，而恶魔甚至连教她识字都不肯，面前这个，可是她梦寐以求的机会啊！ 　　她连忙微笑道：“没关系，我并没有被吓到，尊贵的法师大人。” 　　男人一愣，非常意外地看着安娜，无奈地苦笑道：“我可不是什么尊贵的法师。按照教廷的说法，我是堕落法师。” 　　安娜是第一次听到堕落法师这个说法，有些好奇地问：“什么是堕落法师？” 　　男人本来已经做好了安娜会尖叫着跑开的准备，闻言又是一愣。 　　她看起来还年轻，大概是真没听家里的大人提过吧。 　　他身上的黑纹忽然一阵激烈地涌动，他急忙坐下，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再睁眼时，见那个女孩依然站在他的面前，并未离去。 　　他说：“教廷的牧师是圣光法师，而与光相对的，则是暗，使用暗系法术的，就是堕落法师。” 　　安娜对法术和法师的世界有着极强的好奇心，她见这位堕落法师很愿意说的样子，也不嫌地上脏，盘腿坐下说：“能再多跟我说说吗？” 　　男人见安娜托着下巴一副要听故事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她真不觉得他此刻的模样吓人吗？ 　　只是他现在实在虚弱，只道：“以后我可以说给你听。但是我已经三天没吃过东西了，可以请你给我找些吃的吗？我不会让你白帮忙的。” 　　他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袋子打开，掏出一枚金币递过来。 　　安娜想了想，没推辞，接过金币压抑着激动之情说：“现在太晚了，面包店都已经关门，我家里只有黑麦面包和淡啤酒，你看可以吗？” 　　男人感激地说：“能填饱肚子就可以了。” 　　安娜起身，拍去身上的灰尘。鲍比死后，这里就没人收拾，还保持着火灾后的模样，脏得不行。 　　只是离去前，她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不怕我报……我是说，你不怕我通知教堂的神甫吗？” 　　男人露出雪白牙齿，笑容竟有几分爽朗：“我已经观察了你两天，我觉得你不会。” 　　而她见到他时的表现，也证明了他的判断并没有错。 　　当然，他时常有判断错的时候，他的老师总是让他多长点心眼，但他还是认为，这世上总归是好人多。 　　安娜似乎被这男人的笑容所感染，也忍不住笑了：“我叫安娜，我该如何称呼你？” 　　男人说：“我叫迪比安·弗莱格，你叫我迪比安就行了，安娜。” 　　安娜点点头，并未再多说什么，转身走出废墟，往自家走去。 　　她紧紧握着掌心的金币，激动得头有些发昏。 　　她竟然遇到了一位没架子出手又大方的法师，她感觉自己的法师梦就在前方了！ 　　安娜收下对方的金币是心安理得，因为这金币不只是包括食物，还包括她知情不报所冒的风险。 　　因为她不是这个世界的土著，对于什么光与暗的对抗并没有多少兴趣。那个名叫迪比安的法师人看起来很不错，成为堕落法师或许有什么隐情，但就算没有对她来说也无所谓。 　　如果他对她有敌意，刚才被拖进废墟那一瞬间她就死了。要说他是伪装成好人的样子好诱骗她给他送食物，那也没关系，她能从他身上得到金币和更多的超自然知识，算双赢。 　　至少在他伤好之前，她应当不会有事。 　　甚至，这个暗系法师说不定有办法对付恶魔。不是说只有魔法才能打败魔法吗？她觉得那恶魔挺阴暗的，或许暗系法术可以打败恶魔。 　　安娜回家时跟妈妈盖伊打了声招呼，然后去自己卧室看了眼，阿黛尔和小埃文都睡着了，阿黛尔的手轻轻搭在小埃文的肚子上，两人颇有几分相像的小脸靠在一起，简直能把人萌化了。 　　安娜轻手轻脚取了两人份的黑麦面包和淡啤酒，拿藤篮装了，又小心翼翼出了门。来到废墟，她先是四下看了看，确认周围没人，便一闪身进去。 　　迪比安似乎已经到了极限，安娜进来后发现，他靠在角落里，人已经昏迷了过去，脸上的暗纹涌动得有些嚣张，她都不敢靠近。 　　好一会儿迪比安才轻哼一声醒过来，看到守在一旁的安娜，他解释道：“我现在精神力非常虚弱，要控制体内失控的暗元素有些困难。” 　　安娜理解地说：“我懂。你先吃点东西吧，有力气了才好继续跟你体内的暗元素抗衡。” 　　好在迪比安还没虚弱到要人喂食的地步，不然安娜会非常尴尬。 　　她坐在迪比安边上，看着他吃饭，默默地观察他。 　　虽然有些人非常擅长伪装，但多数人通过平常的相处，依然可以看出关于本性的些许端倪。 　　比如那个恶魔，虽然不管是附身在帕里什身上还是尤利塞斯身上，看着都有模有样，但他破绽太多了，要是有个恶魔学院专门教恶魔附身的课，他应该被判不及格。 　　等到迪比安吃了大概四分之一后不吃了，安娜才开口：“藤篮我要拿回去，不然我妈妈可能会起疑。” 　　迪比安点点头，安娜帮他把剩下的食物和淡啤酒收拾好，留下给他明天白天吃。装淡啤酒的陶罐她家里还有很多，盖伊不会发现缺了一个。 　　盖伊知道她回来了，安娜不好离开家太久，便克制着心中的激动，询问道：“迪比安，你要在这里养伤多久？” 　　迪比安想了想，苦笑着说：“我的精神力紊乱有些严重，大约需要两个月。” 　　安娜眼睛一亮，两个月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 　　她正色道：“在你养伤的两个月里，我会负责你的饮食，也会帮你遮掩，但作为交换，我希望你能帮助我成为一位法师。” 　　迪比安愣了愣，对上安娜那双充满了期待的双眼，下意识地点头。 　　在回过神来之后，他并没有后悔。 　　安娜给他的感觉跟他曾经见过的绝大多数人都不一样，暗自观察的那两天让他初步判断她是个值得信赖的人，如今交谈过，他已十分确信这一点。 　　“真的吗？”安娜面露激动。 　　迪比安被安娜的情绪感染，笑道：“当然。正如你所说，这是个非常划算的交易。” 　　安娜非常想现在就拉着迪比安给她补法师界的常识，但她知道现在时间不对，便忍着说：“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先回去了，明天晚上我再来。” 　　安娜悄然回了家，躺在床上的她兴奋得睡不着。 　　虽然在询问之前她几乎就肯定迪比安会同意，但当他真的应下时，她还是忍不住变得过于激动。 　　她跟他这算双赢，她可以学习魔法，他则因为她还要学习魔法而确信她不会背叛他从而获得安全感。 　　虽然前一夜没睡好，第二天早上安娜还是精神奕奕地起床了。 　　经过废墟时，她往里瞥了眼，里面静悄悄黑乎乎的，看起来还有些吓人，足以阻止旁人没事进去玩。 　　罗特伽尔发现，今天的安娜看起来似乎特别高兴。 　　以往她来给他送饭时，总是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好像要将存在感降到最低，今天她虽然依然安静地站着，但他总觉得，她好像很有些雀跃。 　　什么事那么高兴？ 　　罗特伽尔不希望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安娜就跟帕里什有了什么，因此每次安娜给帕里什送早餐时，他总是忍着对帕里什的厌恶，提前到帕里什住处等着安娜，而当安娜离开后，他也会迫不及待地离开。 　　所以，他确信在他眼皮底下，安娜跟帕里什之间并没有进一步的发展。 　　“你找到人教你识字了？” 　　罗特伽尔冷不丁地出声询问。 　　安娜刹那间冷汗就冒出来了，他发现迪比安的存在了？ 　　她想起罗特伽尔之前知道鲍比的事，那么现在知道迪比安的存在似乎也很合理。 　　“还没有。”安娜强做镇定，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能自乱阵脚，她摇摇头，随后又看着罗特伽尔道，“难道您改变主意，愿意教我了吗？” 　　安娜发誓，她这么问，纯粹是随口那么一问，以掩饰她的紧张，以及转移恶魔的注意力。 　　但她没想到，当她问出口后，那恶魔却说：“确实如此。” 　　安娜一愣，万分惊讶地看着恶魔。 　　不是，她都找到合适的老师了，这恶魔干嘛突然改变主意？ 　　这算什么啊，她想找人教她识字的时候一个都找不到，已经找到了居然还多送一个！ 　　罗特伽尔眉眼微挑，以施舍的语气给了安娜一个肯定答案后，想要得到的是安娜感恩戴德的回应。 　　而安娜的反应也如同他所料，在最初的惊讶之后，她的脸上冒出喜色，连忙低头行礼，激动地说：“十分感谢您，尊贵的尤利塞斯大人，您真是个好人！” 　　然而，在罗特伽尔看不到的角度，安娜却露出了极为无奈的表情。 　　她不这样表演不行啊，不能暴露了迪比安的存在，还要哄好这恶魔，让他在她跟着迪比安学习的时候不要给她捣乱。 　　她会认真跟迪比安学，恶魔这边随便敷衍敷衍就好了，她就不信他一个疑似文盲的恶魔还能比一个真正的法师教得好。 　　罗特伽尔非常满意安娜的反应。 　　在隐约察觉安娜似乎跟他先前以为的有些许不同，他就起了要弄清楚的心思，但仅仅观察并不够，他要更近地接触她，才能看穿她的一切伪装。 　　在他拒绝教她识字后已经过了那么多天，想必她早就尝够了被人拒绝的滋味。因此，他现在可以松口教她识字了。 　　罗特伽尔说：“从明天开始，你上午来这里。” 　　安娜连忙做出感激涕零的模样，还刻意让自己离开时的脚步显得轻松些。 　　敷衍恶魔，也是个力气活啊。 　　心累。 　　 第20章 老师好 　　安娜早上离家前曾特意跟盖伊说了一声，因为工作多了一些,晚上会稍微晚些回来,这样她才有时间去找迪比安学东西。 　　晚上回家时，她特意拐去了一家酒馆,用自己平常积攒下来的铜币买了些吃的喝的,随后悄悄回到石榴巷,趁没人注意,拐进了废墟之中。 　　“迪比安？”安娜小声地呼唤。 　　迪比安从阴影现出身形，安娜见状连忙走过去，将手中装着食物和果汁的纸袋给他。 　　“我买了些烤肉回来,受伤了就该多吃点肉。”安娜说。 　　“谢谢你。”迪比安微笑着接过，又取出一枚金币递过来。 　　安娜一愣,心里忍不住感慨,当法师果然有钱……也不对,果然要非常有钱才能当法师。迪比安有姓氏，可见是个贵族。 　　不过，贵族加法师的组合也会混得像迪比安一样惨的吗？明明尤利塞斯就过得很舒坦，城主威尔逊伯爵让他在伯爵府暂住，待他极为客气，平时也几乎不打扰他。 　　安娜想起迪比安说他是堕落法师,大概堕落法师就是这么惨吧……如果她能成为法师,可千万不要是暗系的。 　　安娜接过金币说：“这个我先收下了，接下来你不用再给我金币。” 　　她算过了，按照目前她给迪比安买食物的消费标准,每天三十个铜币，一个月就是十个银币，两个月才二十个银币。剩下的一个金币另八十个银币，就是她的封口费和辛苦费了，相当于她爸爸三年不吃不喝才能攒下的钱币。 　　至于他教她一事，对他们都有好处，算互相抵消了。 　　安娜斤斤计较着说服自己后，就坐在一旁看迪比安吃东西。 　　迪比安的状态已经比昨天好了些，他吃东西时的动作十分优雅，倒是与这废墟格格不入。 　　因为废墟顶部已经被烧穿了一部分，月光洒下来，待在里面并不会暗到看不清，也就不用冒风险点火照明。 　　等迪比安吃完，他和安娜相对而坐，想起昨天的承诺，他说：“恕我冒昧地问一句，你是否曾跟着老师学过？” 　　在这个世界，“老师”这个词一般指传授知识的学者，迪比安这话是在委婉地询问安娜是否识字，而识字是通往法师之路的必要条件。 　　“没有，我一个字都不认识。”安娜非常爽快地回答，又接了一句，“但我学东西很快。” 　　让老师了解自己的情况，老师才能因材施教啊。 　　迪比安有些惊讶于安娜的耿直，当然他并不怀疑她所说的学得快的话，毕竟从昨天到现在，她已经证明了她的与众不同。 　　“今天我先教你基础字符。”迪比安说。他是第一次教人，但他也是正经从老师手底下被教出来的，清楚教识字的流程。 　　基础字符？大概相当于英语的二十六个英文字母吧。 　　安娜默默点头。 　　这个世界的知识是珍贵资源，但纸还算不上，只是一般人并没有太多地方需要用到纸，安娜家自然没有可以用来写字的纸。 　　因此，迪比安是就着月光，用碎石在充满灰尘的地上画出基础字符，教安娜读音。 　　基础字符总共有二十二个，迪比安先将它们都写在地上，整体上念一遍。 　　在迪比安念的时候，安娜就在默记。等迪比安念完一遍，她扫视了一遍，发现自己记住了八成。 　　迪比安念完整体之后，就又指着基础字符，念一个让安娜跟着念。 　　安娜跟着迪比安从头到尾念了一遍，就全记住了。 　　这些基础字符跟希腊字母有些像，读音也在正常范畴内，并不难记。 　　带着安娜通读一遍后，迪比安说：“安娜，你先记，哪个想不起来就马上问我。” 　　安娜点点头，心中默念一遍，确信自己没有忘记，才出声将这二十二个基础字符都念了一遍。 　　一开始迪比安只当安娜是在记忆的过程中，认真听着打算纠正她的错误发音，但直到安娜把所有的基础字符都念完，他都没有找到机会。 　　迪比安惊讶地问：“你全都记住了？” 　　安娜点点头：“是。” 　　迪比安不禁沉默，他本来想的是，这些基础字符他可能需要花上四五天才能让安娜有个大概的印象，真要熟悉到见到就能念出来，听到就可以写出来，一般学生都需要一周到十天的时间，且此后还必须经常复习巩固，以免遗忘。 　　但安娜却只听他念了两遍就记住了，他当年跟着他的启蒙老师学的时候，花了差不多三天时间才做到全部熟练。 　　迪比安并未沉默太久，他开始提前测试安娜的掌握情况。 　　在经过随机的听写测试，而安娜全部答对之后，迪比安已经接受了他真的遇到了一位非常有天赋的“学生”这个事实。 　　迪比安脸上浮现笑容，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安娜，你真是我见过的最有天赋的人，如果你生在贵族之家，恐怕早就是美名远播的天才了。” 　　安娜谦虚地说：“您真是太客气了。” 　　她自己心里倒是非常清楚，她可算不上什么天才，只是多年教育的积累让她形成了一套自己的学习方法，可以快速上手任何一样新知识。 　　迪比安脸上的暗纹跟昨天相比并没有减弱，此刻他那依然看得出年轻英俊的脸上，是纯粹的欣喜：“不，我说的并没有一分一毫的夸张。如果你在学习法术的过程中，也能保持这样的天赋，你或许能成为万中无一的五星法师。” 　　安娜听迪比安开始提及法师相关，连忙正襟危坐，询问道：“我听说只有元素亲和体才能学习法术，而测试一个人是否是元素亲和体只有两条途径，去教堂或找法师协会，是这样的吗？” 　　迪比安点头：“没错。测试元素亲和体需要一种特殊的混合元素矿石，非常稀有，早已被教廷和法师协会垄断。”他笑了笑，表情有些微妙，“但事实上，只要有老师愿意教你，你并不需要测试后才能学习法术。虽然纯暗亲和体非常罕见，可一旦被教廷测试发现，什么人都救不了你。” 　　安娜先是心中一喜，她现在面前就有一个愿意教她的法师，五个金币的测试费可以省下来了！ 　　随后，她小声问：“纯暗亲和体就那么不可饶恕吗？法术只是一种非常好用的工具吧，行善还是作恶难道不是看使用工具的人吗？” 　　迪比安惊讶地看着安娜，没想到她这样一个普通的平民会有这样的见解，他苦笑道：“这事没那么简单。我老师告诉我，这世上本就有风、火、水、土、雷、金、光、暗八种自然元素，是教廷窃取光元素冠以圣光之名，又将暗元素作为对立面打压。教廷拥有强大的力量，民众又都信仰光明女神，纯暗亲和体乃至只是暗元素最亲和体，也会被认为是与女神敌对的黑暗之力从而被消灭。” 　　作为曾经在心里不止一次对女神不敬的无神论者，安娜了然地说：“所以，光明女神并不存在对吗？” 　　谁说有西幻世界就一定要有神？超自然元素并不必须以神明的存在为前提，这里的微观世界应该与她自己的世界有所不同，那些自然元素说不定是这个宇宙的大爆炸之后自己产生的。 　　这个世界的大多数国家都有教廷设置的、遍地的教堂，光明女神是全民信仰，只有被教廷迫害的所谓“堕落法师”，才会完全不信女神。而且，在成为“堕落法师”之前，他们也曾是虔诚的女神信徒。 　　因此，听到安娜轻描淡写地说出女神并不存在这等惊人之语，迪比安也不禁愕然地看着她。 　　安娜在听到迪比安说教廷会打压暗系法师之后，就知道在迪比安面前说女神的话题很安全。 　　她笑了笑：“我之前已经暗地里说过好几次女神的坏话了，她可从未降下过天罚，我想她要么是不在意这点小事，要么是并不存在。现在我知道了，她并不存在。” 　　知道这个消息，让安娜感觉非常舒爽，没有神明存在的世界，对无神论者来说太友好了。 　　至于恶魔那事……在经历了多次希望到失望之后，她觉得还是自己最靠得住，还不如她好好跟着迪比安学习，自己找到消灭恶魔的方法呢。 　　考虑到自己学魔法应当是恶魔能容忍的事，安娜并不怕被恶魔知道，但她很怕恶魔知道她早已看穿了他，因此关于恶魔的事，她现在还不会跟任何人说，包括迪比安。顶多以后迪比安要是提起了恶魔，她假装不经意地顺口问两句，但她自己绝对不能主动提。 　　“我第一次遇到像你这样……”迪比安说了一半，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安娜的这种情况，她的表现，就好像她从来没信过女神似的，转变得如此迅速。 　　安娜说：“女神若真的存在，且像神甫说的一样仁慈，那么我们现在的生活又算什么？每天睁眼就要为一天的食物而不停歇地劳作，辛苦了一整天只是刚好吃饱，第二天又要重复前一天。任何意外都会毁掉这脆弱的一切。女神若存在，若仁慈，她为什么要让我们受这些苦难？” 　　这个世界对于女神的信仰，其实是非常崇信苦修的，追求的是死后世界的平静，死后在女神的神国可以得到一切，所以任何一个信徒都可以这样回答安娜：如今的苦难，是考验，只有通过了女神的考验，才能在死后进入神国。 　　但安娜当然完全不吃这一套。 　　路在自己脚下，想过什么样的日子，就自己去创造，怎么能等着别人的施舍？ 　　就算神真的存在，也不能让她改变想法。 　　迪比安诧异地看着安娜，他觉得安娜真是个奇特的女孩，他才跟她真正相识一整天，他对她的观感就变了多次。 　　他心底忽然冒出一个想法，如果安娜也是纯暗元素亲和体就好了，那他就可以多一个可靠的伙伴。 　　可随即，他又苦笑着唾弃自己那阴暗的想法。作为被教廷通缉的“堕落法师”，他非常清楚这一群体是多么危险而孤单。他不得不跟自己家人分开，跟着老师东躲西藏，偶尔会有不那么虔诚的想借用他们力量的领主雇佣他们，那时候他们会过得舒服很多，但大多数时候，还是要担心会被教廷追杀。 　　就像这次，他无意间撞见一群乔装打扮的牧师，对方人多势众，他丢了半条命才侥幸逃出来。 　　他并不希望眼前这个学习时眼神专注而明亮的女孩也经历这样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生活。 　　“我非常赞同你的想法，但你千万不要在光明女神的信徒面前说起。”迪比安认真地叮嘱，“你会被教廷冠上渎神之名，甚至会被当众处决。” 　　安娜点点头笑道：“我不傻，只是在你面前这样说。” 　　迪比安也知道自己是多虑了，微笑着拉回了话题：“你学文字非常快，我想你可以在半个月内掌握学习法术所需要的基础词汇和语法，那之后，我会真正教你法术。在你学习基础词汇和语法的同时，你也可以按照我将会教你的方法尝试着冥想，以此来统摄、锻炼增长你的精神力。” 　　安娜就像是个小学生似的正襟危坐，将迪比安说的话一字不落地记下。 　　心心念念又失望了许多次，如今她真的可以学习法术，却像是做梦一样，她现在心跳得非常快，激动得不行，却还要努力克制，不能跟个小傻子似的尖叫蹦跳。 　　“今天就只学基础字符，你回去后自己再多复习巩固。现在我再说一些每个法师都该知道的常识。”迪比安边想边说，他也是第一次当老师，还是兼职启蒙老师和法术老师，这对他来说是个挑战。 　　安娜一眨不眨地看着迪比安，眼中是失学儿童对知识的渴望。 　　迪比安轻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但学生在老师讲课时看着老师认真听讲是应该的，他只好忽略被这双清亮眼眸看着的不自在，慢慢地说：“只有元素亲和体才能修习法术，是否有元素亲和力，从出生起就决定了。元素亲和体可能只对一种元素亲和，这是纯元素亲和体，比如我，就是纯暗元素亲和体。更多的是多种元素亲和，而对其中某种元素最亲和。纯元素亲和体和多种元素亲和体在学习法术的天赋上并没有区别，只有可使用的法术类别的区别，一个人学习法术的天赋，跟他的学习能力和精神力有关。你的学习能力非常强，如果你是元素亲和体，精神力也可以跟得上，那么你将成为所有人都羡慕的天才。” 　　安娜心想，就跟尤利塞斯这个年纪轻轻就成为四星发生的天才一样。 　　她记得尤利塞斯曾经使用过风系法术，那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亲身体会法术的奇妙，那种感觉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而被恶魔附身后，那恶魔在她面前弄出了一条火龙，她感觉那应当是尤利塞斯原本的能力，也就是说，他至少是两种元素亲和体。 　　“四星法师……是不是很厉害？”安娜插了一句。 　　迪比安不意外安娜知道四星法师，这些在普通民众中都有流传，只是他们可能只知道一个词汇，并不知道它代表的真正含义。 　　“目前法师等级从学徒、一星一直到五星。一般而言，会在七岁测试是否是元素亲和体，若是，则以法师学徒的身份开始学习，经过五年的基础学习后考核成为一星法师，之后每一等级大概需要五年、十年、十五年的学习，而要成为五星法师，不是努力修习就可以的。天赋普通者，四十多岁可以成为四星法师，然后就到头了。” 　　听了迪比安的释疑，安娜才知道尤利塞斯这个天才有多天才，二十出头，别人才是二星法师的时候，他就已经是四星法师了。 　　——可见那个恶魔有多可怕，连这种天才都挡不住他的附身！ 　　她开始觉得，即便她也是个精神力逆天的天才，学成之后的数十年内也没可能斗得过恶魔。 　　安娜很快就把消极的念头都赶出了大脑，她可不能在开始阶段就认输！ 　　“那迪比安，你是几星法师？”安娜好奇地问。 　　迪比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们这样的堕落法师没法接受考核定级，我老师说，我的水平应该是三星法师。” 　　安娜换算了一下，按照迪比安的说法，二十七八岁成为三星法师是正常的，而他现在看起来也才二十出头，可见他的天赋也很不错。 　　“好厉害啊！”安娜真心诚意地赞叹道。 　　迪比安有点脸红，他还是第一次听到一个美貌少女如此诚挚的赞美，好在脸上的暗纹掩盖了他的脸色。 　　“我的天赋不算太高的……”迪比安赶紧转移了话题，接着说，“在教廷抢走光元素之后，如今的法师被分为三种，圣光法师、元素法师和堕落法师，圣光法师就是主修光元素的法师，因此也被称为牧师，等级划分跟元素法师一样，也是从学徒到五星。教皇就是五星牧师。堕落法师是教廷那边的叫法，其实我们更喜欢称自己为暗系法师。” 　　安娜心里又有了点小想法，恶魔可以附身四星法师，那五星牧师呢？虽然女神不存在，但教皇是个真正的五星法师啊，说不定可以消灭恶魔？ 　　她把这个小想法暂时藏在心底，以后她要是真的穷尽了一切方法也弄不死恶魔，这也是一条路。 　　“那教堂的神甫是几星牧师？”安娜问，她想起路易神甫甚至连恶魔的存在都没有发现，不禁有些好奇。 　　迪比安说：“不一定。教廷的职位和法师等级并不严格绑定。像教廷圣殿中的红衣主教，可以是五星牧师，也可以是四星牧师，他们也并不一定是纯光元素亲和，据说只有圣殿圣子才需要是纯光元素亲和体，而每一任教皇会从经过试炼的圣子之中产生。” 　　圣子……听起来可真是令人向往啊。 　　安娜不禁想，四星的元素法师拿恶魔没办法，但若是四星的光系法师呢？真希望路过几个圣子把恶魔打爆。 　　安娜正悠然神往，却听迪比安说：“今天就先说这些吧。明天我教你如何冥想。” 　　安娜看时间确实不早了，就笑着说：“好的，那我就先回去啦，明天见！” 　　安娜睡前回忆了几遍基础字符，第二天起来后又回忆了几遍，发现自己更熟练了，不禁十分满意。 　　她感觉自己的精神力肯定没什么问题，接下来就是祈祷她是个元素亲和体了。 　　等到了伯爵府，安娜才想起昨天恶魔强行跟她约定了今天要去他那里接受教育，不禁愁眉苦脸地长叹了口气。 　　可当她跟丽贝卡请假说明原因时，她还要做出激动的模样，毕竟一个四星法师亲自教她识字，对于一个侍女来说，还有比这更荣幸的事吗？ 　　即便丽贝卡在那位平常深居简出的天才法师指定安娜给他送餐后已有过惊讶，在听到安娜这话后也不禁更为吃惊。 　　丽贝卡沉默了片刻，自然没为难安娜，每个人都有追求更好生活的权利，她很喜欢安娜的认真，关于安娜虽然有不少传言，但她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当然，丽贝卡并不知道，安娜其实宁愿丽贝卡卡自己一下，那她就有足够的理由不去了。 　　现在是上午八点半，距离给帕里什送餐还有三个小时，而这三个小时，安娜将去恶魔那里接受教育。 　　安娜到了恶魔住的小楼，恶魔正在平常用餐的房间里等她，她发现路上碰到的那个尤利塞斯的家仆看她的表情有些奇怪，她也当没看到。 　　他家主子这么不对劲可跟她无关啊，冤有头债有主，有本事把那个恶魔揪出来揍啊！ 　　罗特伽尔见安娜来了，才开始想他今天要教安娜点什么。 　　他的目的是为了弄清楚安娜这个人，教她识字只是个手段，他当然没花什么时间去准备。 　　人界和魔界的通用语是一样的，但魔界各种族里还有一些变化的语言，甚至个体都有生造的词汇。罗特伽尔对通用语当然精通，只不过，他从没当过老师，自然不清楚教学生该怎么教，而尤利塞斯记忆中也没有类似的片段。 　　安娜在恶魔面前站了足有三分钟，对方一直没开口，她有些沉不住气，不禁抬头看他。 　　他也正看着她，忽然开口：“你想怎么学？” 　　安娜简直要满头问号，他是老师还是她是老师啊？不会教的话，那就不要教放她走算了！ 　　因为有了迪比安，这个恶魔在她眼里唯一的利用价值也没了，她现在真是避之不及。 　　见恶魔似乎不得到答案不肯罢休，安娜只好说：“那就……从基础字符教起？” 　　罗特伽尔微笑道：“那不然呢？” 　　安娜：“……”神经病啊！ 　　罗特伽尔自然不知道安娜怎么在心里骂他，桌上放着一叠他让家仆准备的纸，旁边是羽毛笔和黑色墨水，他拿起羽毛笔沾了沾墨水，一会儿就把基础字符都写好了。 　　随后他把纸递给安娜。 　　安娜接过，然后略显茫然地看着那恶魔。 　　罗特伽尔不耐地说：“看啊。” 　　……不是，我一个不识字的，你让我看啥啊，我能看得懂吗？ 　　安娜心里翻了个白眼，只好低头装模作样地看这纸上的字。 　　不得不说，这字龙飞凤舞，还挺好看的，唯一的问题是……怎么有二十五个字符？那多出来的三个字符哪来的啊？！ 　　 第21章 高强度 　　安娜仔细看了一遍，其余二十二个字符跟迪比安教她的一样,没有错漏,而剩下三个多出来的字符跟那二十二个基础字符相比过于繁复，显得格格不入。 　　打个比方的话,基础字符就像是麻将里的二条,那三个则是九条。 　　作为一个“不识字”的人,此刻安娜也只能装作看不出任何问题。她想,这三个字符，不像是恶魔乱画的，可能是属于恶魔的语言？ 　　安娜心中胡乱猜测,眼睛却像是第一次看到这些基础字符一样，从头到尾看了很多遍。 　　然后她才看向恶魔,摆出好学模样：“尤利塞斯大人,这些基础字符该怎么念呀？” 　　罗特伽尔皱了皱眉,虽然要教安娜识字这事是他自己说的，但才刚开始，他就有点不耐烦了。 　　“这都不懂？” 　　安娜回忆着迪比安教她时的细致和耐心，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恶魔嘛，怎么能用要求好老师的态度要求他呢？ 　　“我从前没学过基础字符，也不知道该怎么念。”安娜认真地回答了恶魔的嘲讽。 　　罗特伽尔觉得,安娜此刻这无知愚蠢的模样,看起来顺眼多了。 　　因为心情好，他点了点安娜手上拿着的纸的第一排，完全没考虑安娜的接受能力,很快念了一遍。 　　然后他看向安娜，用一种略带了不耐烦和警告的语气说：“记住了吗？” 　　安娜感觉，她要是说没记住，他会立即撕了她。 　　她连忙说：“记住了。” 　　罗特伽尔脸上不见任何意外神色，继续念下一排，念完再发出威胁式的询问：“记住了吗？” 　　安娜继续回答记住了。 　　罗特伽尔写的时候是每排十个基本字符，最后一排只有五个字符，他念完后再看安娜，还没等他问话，安娜就立即说：“最后三个没记住。” 　　最后三个特殊字符，连发音都非常奇怪，一个字符，竟然要用七八个音节去念它，还有奇特的弹舌音，恶魔念的速度又快，这三个字符音节连在了一块儿，安娜都听晕了。 　　罗特伽尔嘴角溢出一丝嘲讽的冷笑，果然人类就是个低劣的种族，连这样简单的字符都学不会。 　　安娜说完没记住后就紧张地看着恶魔的表情，见他好像并没有立即撕了她的意思，就连忙说：“最后三个太难了，可不可以请您分开念呢？这次我一定会努力记住的。” 　　罗特伽尔本来是懒得再念一遍的，他可从来没有好心地当过别人的老师，但想到他答应安娜说教她识字的目的，他便忍了忍，用百年难得一见的耐心，将那三个字符一个个分开念了一遍。 　　安娜用上了十二分的专注，将那三个字符的读音死死记在了脑海里，默默地在心里说了一遍，除了那奇特的弹舌音她没法准确地念出来，其他的都没问题了。 　　接下来只要多练习就够了。 　　虽然非常清楚最后三个并不是基础字符，但安娜还是决定假装不清楚好好学。首先是在恶魔还未发现迪比安存在时，不能让恶魔发现端倪，其次是多学点东西有什么不好的？万一以后有用呢？ 　　管它是什么文字，有余力的情况下，学就完事了。 　　安娜刚在心里将这三个字符读音记住，就听罗特伽尔威胁道：“你要是敢再说没记住，我就不教你了。” 　　……又有这样的好事吗？ 　　安娜忍着想说一句“我没记住”的冲动，心痛地说：“我都记住了！” 　　跟着恶魔学习确实压力大，但也不是没好处啊。她将来显露从迪比安那里学到的东西，也就有了甩锅的人。 　　而且，她可是“尤利塞斯法师”亲自教过的学生，今后谁敢再像鲍比一样把坏主意打到她头上？ 　　曾经令人烦恼的困境，对如今的安娜来说已不值一提，可惜“天才法师的学生”这个名头，还是来得迟了点。 　　罗特伽尔满意地点点头，然后两个人就再次陷入沉默。 　　毫无疑问，罗特伽尔这个不合格的老师，并不清楚接下来应该教什么。 　　因为他看东西向来是一遍记住，也因此这样要求安娜，在教完基础字符之后，也不给她复习机会，更不会对她进行测试，来判断她的掌握程度。 　　他脑子里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概念。 　　从基础字符教起，还是安娜跟他说了，他才这样做的。 　　因此，当沉默超过三分钟后，罗特伽尔不耐地说：“你怎么还在这里？今天的课结束了，你可以走了。” 　　才来了一刻钟都没有的安娜：“……是的，尤利塞斯大人。今天非常感谢您的慷慨相授。” 　　她行了礼，刚要走，又听罗特伽尔说：“明天还是这个时间过来。” 　　安娜应道：“好的，大人。” 　　等离开那幢小楼，安娜的心情才放松了些许。 　　幸好她遇到了迪比安，不然光靠这恶魔的教学，她学起来吃力是肯定的，说不定还因此而令恶魔不耐烦，直接把她干掉了。 　　安娜现在也还没想清楚这恶魔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教她识字，按照他一贯的目的来说……是由此来刻意拉近她跟他的距离，从而培养感情，达成“他求婚她就同意”的成就？ 　　可他教她时的态度也太差了吧！就他那态度，他就算教她一百年她都不可能跟他培养出什么感情来的。 　　安娜想不通也就不想了，白天有恶魔“打掩护”，晚上有迪比安教她当法师，她希望这样的好日子能一直持续下去。 　　等安娜回到厨房，丽贝卡果然惊讶于她回来的迅速，安娜知道自己跟着恶魔识字的事肯定会传出去，担心传出“安娜太笨了法师大人才教了一刻钟就气得把她赶走了”的流言，连忙跟丽贝卡说她第二天还要再去的。 　　察觉到周围那些若有若无视线的转开，安娜才心中一叹。 　　果然心累。 　　接下来的一天，给恶魔送餐时，安娜总觉得他看她的眼神很不对劲，但具体怎样，她就猜不出来了，这就导致她在他面前时非常忐忑，比以往更像是个谨守本分的普通侍女。 　　直到这天结束离开伯爵府，安娜才彻底松了口气。 　　照旧去酒馆买了些吃的喝的，安娜悄悄摸去了废墟。 　　迪比安吃完东西，第一件事就是检查安娜对基础字符的掌握情况。安娜也没让他失望，完美地通过了小测验。 　　迪比安说：“我现在先教你一些日常词汇，你平常都在说的，记忆起来应当会容易很多。” 　　安娜自无不可，在受到恶魔的教育荼毒之后，迪比安怎么教她都觉得可以评上优秀青年教师…… 　　这个世界的通用语与英语确实有一定的相似度，二十二个基础字符，基础字符又组成不同的词，词有名词动词介词等，名词有阴阳性，动词有时态……当然，复杂主要是在书面语上，口语用起来简化不少。 　　对安娜来说，这比英语稍微复杂一些的规则倒是并不难，大概花了小半个小时，她就把近百口语和书面语词汇对应上了。 　　今天的扫盲课程结束后，就是安娜最期待的冥想课程。 　　迪比安说：“我们周围充斥着各种自然元素，只有元素亲和体才能将它们引导到体内，而要驾驭进入体内的自然元素，就必须有强大的精神力。精神力除了缓慢的自然增长，主要靠冥想增强。天赋强大的法师，不但精神力自然增长百倍千倍于普通法师，冥想的效果也远好于他们。” 　　“精神力的强弱可以测量吗？”安娜问。 　　迪比安摇摇头：“除了法师本人，别人很难得知他的精神力强弱。但精神力强弱一般与法师的等级相若，可以由此有个粗略的判断。” 　　安娜顿时有些失望，她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元素亲和体呢，那自然就无法得知她精神力的强弱了。 　　看出安娜的失望，迪比安安慰道：“安娜，你的学习能力很强，精神力不会弱的。” 　　安娜对他笑了笑，心想这精神力莫非还跟智商挂钩？ 　　迪比安咳了一声，继续说：“要施放法术，除了有强大的精神力做引导，还要构建法术回路。” 　　他说着，在地上画了一个圆形，再在中间添加了一些线条。 　　“这是最基本的凝聚回路，一些自然元素拥有凝聚后发亮的特性，可以用这个来当做照明术。”迪比安说着歉然一笑，“比如暗元素就可以，但我现在精神力紊乱，不方便施放法术，无法演示给你看。” 　　安娜看着那小型“魔法阵”，这个凝聚回路非常简单，她已经记住了。 　　“没关系，你养好伤要紧。”安娜摇摇头，指着这法术回路说，“每一次施放法术，都要画这个回路吗？” 　　她想起自己曾有两次面对法术，一次是尤利塞斯本人，他用温柔的风送她离开，一次是占据了尤利塞斯身体的恶魔，用火龙恐吓她，而这两次，她都没有看到他们画法术回路。 　　“是也不是，”迪比安说，“法术回路是施放法术的前提，但并非必须以这种方式。当你可以用精神力引导自然元素时，你可以在像是掌心这样的位置引导自然元素构建回路。法术回路越复杂，构建越难，比如这个，一般人很难只靠着精神力引导自然元素来构建。” 　　迪比安说着，在凝聚回路旁边画了另一个法术回路。这个回路由三个圆组成，交织在一起，里面的线条多得安娜眼花缭乱。 　　安娜有些疑惑：“这个回路虽然有些复杂，但记住并不难。” 　　迪比安说：“确实，但记住不等于可以构建。将它画出来很简单，但要用精神力引导自然元素构建出它，却非常困难，自然元素可没那么听话。所以，我们还有另一种方法。” 　　他说着拿出样东西给安娜看：“这是我的法杖。” 　　法杖？ 　　安娜看着这比筷子大不了多少的棍子，陷入了沉思。 　　这玩意儿，一点儿逼格都没有啊。 　　迪比安手中的法杖，主体是用木头做的，棍身也就一指粗细，上头镶嵌着不少亮晶晶的矿石。 　　他显然并没有安娜关于逼格的想法，仔细地拿着它，指着矿石对安娜说：“这种矿石叫空晶，可以将法术回路固化在上面，这样你战斗时，引导注入的自然元素会自动形成你固化的法术回路，瞬间施放法术。” 　　安娜问：“在空晶上固化法术回路是不是很难？” 　　迪比安说：“确实，法术回路越复杂，固化难度越高，一旦固化失败，这小块空晶就没用了。即便固化成功，这空晶也只能用两三个月。” 　　“空晶……很贵吧？”安娜再问。 　　迪比安点点头：“这么一小块，一个金币。而即使是最基础的凝聚回路的固化成功率，也只有一半。像这个，”他指了指一旁的三个圆，“尝试一百次也不见得能成功一次。” 　　安娜咽了咽口水，果然啊，法师是个极为耗钱的职业，没钱连根自己的法杖都买不起。 　　她狠狠心，没关系，氪金不行，还可以肝啊！只要她熟练到可以不借用固化回路就能凭借自身来施放法术，不就可以省钱了吗？ 　　她心虚地看了眼一旁那三个圆的法术回路，闭了闭眼。 　　没事，万一她不是元素亲和体呢？那就完全不用担心氪不起金了…… 　　迪比安手一挥，那两个法术回路都消失了，他看着安娜笑道：“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了，至少得是二星法师才会尝试固化法术回路。” 　　安娜瞬间明白，因为一星法师及学徒阶段学习的法术回路太简单了，若连这种简单回路都要固化在空晶上，这人也实在没什么继续学习法术的必要了。 　　“今天我先教你最基本的冥想方法。”迪比安原本是坐在一块石头上的，说着便席地盘腿而坐，双手交叉轻放在两膝之间，微微垂头闭眼，“这是冥想的姿势。” 　　安娜连忙照做。 　　迪比安睁眼看了看安娜的动作说：“你的动作很准确，保持住。” 　　安娜闭着眼，耳边是迪比安轻柔的声音：“清空你的一切想法，专心感受我们身边的自然元素。光元素是白色的，水元素是蓝色的，风元素是绿色的，火元素是红色的，土元素是黄色的，雷元素是紫色的，金元素是金色的，暗元素是黑色的。” 　　安娜脑子放空，闭上眼后是微微带着点光的黑。 　　……但她并没有看到别的什么颜色啊？ 　　难道说，她也是纯暗元素亲和体，所以只能看到黑？ 　　安娜尝试了一会儿后睁开眼，迪比安正看着她，她问：“纯暗元素亲和体只能感觉到黑色的暗元素？” 　　迪比安却摇头：“不是。只要是元素亲和体，就可以感受到所有自然元素，只是不能引导使用而已。” 　　安娜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她什么都感觉不到，该不会她果然不是元素亲和体吧？ 　　迪比安接着说：“一般的法师学徒最初需要两个月左右的时间，才能在冥想中感受到自然元素，所以你现在感受不到也不用担心。” 　　安娜总算放了心。 　　原来即便经过了冥想，也必须用上两个月时间，那在学习法术之前测试一下元素亲和力，确实有一定的必要性。若不是元素亲和体，那就根本没必要白费时间了。 　　安娜现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元素亲和体，但薛定谔的状态，总比确定的不是要好，她非常愿意冒着浪费时间的这点小小“风险”来冥想。 　　在教会了安娜如何冥想后，今天的课程也结束了，只是在临走前，安娜忍不住问了一个问题：“冥想的姿势非常重要吗？如果我躺下冥想，也能有效果吗？” 　　迪比安愣了愣，因为他从没想过这件事，更没有尝试过。他的老师教他如何冥想，他便照做，为什么要想躺下冥想行不行？ 　　但既然安娜问了出来，迪比安就无法不去想这事了。 　　“我待会儿试试，明天告诉你。”迪比安说。 　　安娜只是随便问问，没想到迪比安会认真对待，她也是一怔后才灿烂笑道：“好，明天见！” 　　安娜愉快地回了家，家中跟往常一样安好，她的妈妈盖伊在她说过每天都会晚点回家后就没再过问太多，她跟盖伊打了招呼后就回了自己房间。 　　阿黛尔和小埃文已经睡着，安娜在床上摆好姿势冥想，不知过了多久，她打了个呵欠。 　　虽然还是没感受到自然元素，但安娜也不心急，收拾收拾就睡了。 　　第二天，安娜依然在八点半到了恶魔住的小楼。 　　令安娜惊奇的是，今天的恶魔看起来有备而来，她竟然在桌上看到了书本。 　　这世界的书本是十分珍贵的，当然珍贵的不是书本的纸，而是纸上写的知识，被上层贵族和法师所垄断的知识。 　　罗特伽尔见安娜来了，顺手就把那本珍贵的书抛了过来。 　　安娜手忙脚乱地接住。 　　罗特伽尔嗤笑：“这次不躲了？” 　　安娜顿时想起来，之前恶魔在恐吓完她之后，丢给她一袋金币，她没接。 　　可真是个小心眼的恶魔，那点小事记到现在。 　　安娜腼腆地笑笑，并不回话。这可是书啊，她来之后还是第一次摸到书！ 　　书是手抄线装的，封面上写着一些词汇，她一个单词都不认识。 　　翻开内页，她有些贪婪地翻看着，因为昨天迪比安教会的一些单词，这本书她偶尔也能看懂几个单词了，遇到熟悉的单词她都会多看上两眼。 　　罗特伽尔看着安娜那迫不及待乃至如饥似渴的模样，微微有些走神。 　　原来她对于识字一事，真是如此渴望。 　　他想起那时候她说，她识字是想走她自己的路。难道说，她最初接近帕里什和尤利塞斯，真的只是为了识字一事？ 　　罗特伽尔并没有下定论，他如今对安娜的评价，是高于普通人类的，因此他并不觉得她的目的会如此简单。 　　识字，跟走捷径成为人上人并不冲突。 　　罗特伽尔说：“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安娜摇摇头：“不知道。” 　　当然她可以从格式上猜测，这很有可能是一本诗集，但这种事就没必要告诉恶魔了。 　　“这是你今天必须学会的。”罗特伽尔说。 　　安娜：“……” 　　这恶魔真的是在教她识字，而不是在折磨她吗？ 　　她连单词都还没认识几个啊，走路都还没走利索就让她冲刺一百米跑了？他是不是忘记了，她昨天才开始学习基础字符啊！ 　　“尤利塞斯大人，并非每个人都像您一样是天才，我的天赋非常普通，昨天才学了基础字符，今天就让我学会一整本书，我真的做不到啊！”安娜连忙说。 　　果然，要蹭恶魔的好处也不容易。 　　“学不会，你今天就不用回去了。”罗特伽尔恶劣一笑。 　　安娜心里一慌。 　　这什么意思？字面意思上的、跟普通教师留堂一个意思，还是说，她今天要是学不会，他就把她杀了让她交代在这里？ 　　安娜也不敢问，她捏住了那本疑似诗集，唯一庆幸的是，这本诗集还算薄，大概也就五十页，而且她刚才翻看的时候发现，有不少单词都是一样的。 　　不就是高强度背单词吗？她可以的！她可是有过一天背了五百个陌生英语单词的历史记录的！ 　　安娜深吸了口气，大步走到罗特伽尔跟前，将书拍在桌上，指着封面说：“那就请尤利塞斯大人立即开始教我吧！” 　　往好处想，一天学会这么多书面用词，她一点儿都不亏。 　　 第22章 修罗场 　　罗特伽尔抬眼看站在他面前的安娜，倒是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 　　这踌躇满志的神情,可真是让他有些手痒啊。 　　罗特伽尔忍了又忍,终于按下了蠢蠢欲动的心思。 　　他主动提出要教安娜识字，可不是为了更方便折磨她。 　　巴兰以为他没有多少跟女性打交道的经验,无法赢下赌约,而他偏要拿下安娜这难啃的骨头,让巴兰知道他错得离谱,最后乖乖送上深渊树种。 　　罗特伽尔从安娜收下抽出书，瞥了她一眼：“听着。” 　　然后，就像是昨天念基础字符一样,他从封面开始念起，花了差不多十分钟,把书念了一遍。 　　站在他身后边听他念边看他手中书的安娜：“……” 　　像这种老师,真的应该被拉去沉塘！ 　　安娜记性还不错,但距离照相机记忆还远着呢，基础字符她也是默默背了好几遍才记住，更别说这整本书了。 　　幸好通用语以基础字符的读音为基础，看到单词拼写差不多就能知道读音。她在恶魔读的时候，用上了十二分的注意力，听到不符合普通拼读规则的单词就特意记一下,要是恶魔的读音跟她想的一样,她就可以跳过。 　　如此高强度的十分钟读下来，即便安娜没真的开口，也觉得口干舌燥。 　　好在,也记了个大概。 　　罗特伽尔早知道安娜在他开始读时站在了他身后，因为她对他不会有任何威胁，他也就随她去了，读完后，他啪的把书合上，甩到安娜怀里，侧头冷淡地问：“都记住了？” 　　安娜不禁抱着书退后小半步，忍不住心想，这恶魔怎么来来回回就这几句台词，不腻吗？ 　　她倒是想说没记住让恶魔再念一遍，尤利塞斯的声音非常好听，再加上读的是诗集，自有节奏韵味，只可惜她刚才光顾着记读音了，都没心思好好欣赏。 　　但看恶魔的眼神，她觉得要是真让他从头到尾念一遍，他可能会翻脸，不过……她可以换个说法嘛！ 　　安娜说：“记得差不多了。只是我还不能明白一些单词的意思，还要请尤利塞斯大人教教我。” 　　这不是要求罗特伽尔再念一遍，而是让他教意思，他虽然以前从没教过人，但想想觉得这请求不算很过分，就抬手，让安娜把书还回来。 　　安娜连忙递过去，结果因为递得有些急，书是到了罗特伽尔的手中，而她的指腹也不小心从他的掌心划过。 　　罗特伽尔略一挑眉看向她，目光中带着些许讽意。 　　安娜故作镇静，收回手若无其事地退后小半步，心里却郁闷得要死。 　　她不是故意的啊！他该不会以为她在勾引他吧？！ 　　掌心的触感还在，罗特伽尔想起刚才他念书时安娜就站在他身后，故意离他非常近，他几乎可以闻到她身上非常淡的香皂味，不禁嘲讽冷笑。 　　嘴上说得好听，实际上她还不是想走捷径？ 　　罗特伽尔只是瞥了安娜一眼，并没有拆穿她，翻开书问道：“哪些词不知道意思？” 　　安娜见他转过身去，便又往前走了一步，不然她看不到书上的字。 　　罗特伽尔察觉到她的举动，只是嘴角溢出一丝冷笑，只当没注意到。 　　“书名就不懂。”安娜说。 　　在罗特伽尔把书通读一遍后，安娜已将日常生活中的一些读音跟单词对应上，但这本应当是诗集的文字，多是书面语，因此她能对上的单词并不多。 　　罗特伽尔说：“诗海，诗的海洋。” 　　安娜点点头，她猜对了，果然是诗集。而因为恶魔是先念一遍这个词，再用更浅显的口语解释，她不但知道了她差点忘记的读音，还了解了词汇的意思。 　　罗特伽尔翻开内页，语气毫无起伏：“还有呢？” 　　安娜想了想，再靠过去一点，伸手指着一个单词：“这个不懂。” 　　“谋杀。计划杀人。” 　　“那这个呢？” 　　“活埋。人还没死就被埋入土里。” 　　安娜边问边记，这就相当于是复习，她还顺便看了整句话的意思，来加深记忆。 　　看完第一首诗，她觉得写诗的人有病。诗说的好像是古老年代的故事，一个女人爱上了一个男人，但男人已经有了爱人，女人就把男人的爱人杀了，然后把男人活埋，等男人在痛苦中死去，她再把男人的尸体挖出来做成干尸，过上了永不分离的幸福生活。 　　安娜看得真是眉头直跳，这都什么变态故事啊。 　　等看完第二个关于一条鱼和一只飞鸟以“鱼死鸟被箭射杀”为结局的爱情悲剧故事，安娜觉得，这叫什么“诗海”啊，叫“尸骸”算了，每个故事里都不缺尸体。 　　安娜心里吐槽归吐槽，绝大部分精力还是放在记忆上。 　　大约二十分钟后，整本书的单词才讲完，安娜额头都是汗，这高强度记忆让她的脑袋也昏昏沉沉的。 　　可是好歹她全都记住了！ 　　当然，过会儿她会忘记多少，还能记住多少，那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都明白了？” 　　罗特伽尔把已经翻到最后一页的书往旁边一丢，随口问道。 　　他从来没当过老师，也不知道原来当老师这么累，连讲了半个小时，他不但很不耐烦，还很渴，甚至嗓子也有点不适。 　　拿过桌上的花茶喝了一大口，罗特伽尔感觉稍微缓解了嗓子的不适，心里唾弃着人类身体的孱弱，转头看安娜。 　　在看到安娜此刻的状态时，罗特伽尔不禁嘴角一掀，勾起嘲讽的弧度。 　　她这副柔柔弱弱，好像随时会倒下的模样，不是做给他看的还能是做给谁看的？ 　　下一步，她就该装作昏倒的样子，往他身上倒下来了。 　　罗特伽尔正在思索是顺着她的想法，还是给她增加点难度，却见安娜在轻轻地摇晃了一下后，噗通一声倒向了桌子，她急忙撑住了桌子，稳住了身体。 　　罗特伽尔眉头一皱，倒错了方向？还是临时改了想法？ 　　他还记得那几个侍女曾经故意倒在他面前，但他都躲开了，那几个侍女没发现她在利用她们，想必什么事都会跟她说，她说不定就是怕他会躲开因此临时改了想法。 　　但是，以她的聪明，一开始怎么会想到那么拙劣的把戏？ 　　罗特伽尔还在思索，安娜已经退到一边，行礼后低声说：“尤利塞斯大人，请原谅我的失态，是我太虚弱了，才学习了这一点时间就感到体力不支。” 　　安娜想起她跟着迪比安学习的那两次，都是舒舒服服地坐在地上，迪比安花一点时间让她识字，剩下的时间给她讲一些法师相关的，不用太动脑子，算是一种休息，因此她一直觉得，跟迪比安学习非常舒适也非常开心。 　　但跟着恶魔学习的这两次，她每一次都头昏脑涨，恨不得昏死过去算了。 　　两人这一比，高下立判！ 　　罗特伽尔本来想说点什么，又忍住了。 　　这对他来说，曾经非常困难，但现在已经越来越容易了。他认为，要好好观察安娜，就该保持现在这样双方都愉快的教学过程。 　　“今天的课结束了，你走吧。”他轻挥手指，像赶苍蝇似的让安娜走。 　　安娜恋恋不舍地看了眼桌上的书，这才行礼离开。 　　等回到厨房好好地洗了把脸，安娜才感觉好受很多。 　　脑子里塞满了刚才被强塞进去的单词，虽然之前满腹牢骚，但安娜其实还有点高兴。 　　那个恶魔虽然强迫她在短时间内记住那么多东西，但他从来不抽查，她说记住了，他就当她记住了，因此她要是愿意，本可以不那么辛苦，随便骗骗恶魔，他也不会发现。 　　但是骗得了恶魔却骗不了自己，那些单词就在她眼前，又有恶魔虽不情愿但总会替她解惑，她怎么忍得了不去记不去了解意思？ 　　就这半小时的时间里，她的书面语词汇量至少增长了三百个，这还不算半生半熟的那些。 　　现在安娜终于察觉出那本诗集故事猎奇的好处了。 　　本来按照遗忘曲线，她会很快忘记刚记住的单词，为了不浪费自己刚才的辛苦，她现在就该复习，但书不在手边，她只能靠回忆。 　　本来嘛，几百个单词，她回忆不起来几个，可当它们串成一个故事，还是个猎奇的故事后，她就很难忘记了。她感觉，就算不特意去复习，一想到“谋杀”和“活埋”这两个词，那个故事就会以画面的形式出现在她脑子里，她这辈子都不会忘了。 　　安娜在厨房边工作边于脑海中把她还记得的单词都复习了一遍，随后送早餐给帕里什。 　　因为安娜的警惕，以及帕里什兴趣的转移，这些天他并没有对她有更多的逾矩举动。 　　而今天，当安娜摆放食物时，帕里什突然对罗特伽尔说：“尤利塞斯，我怎么听说你现在在教安娜识字呢？” 　　安娜动作一顿，听到恶魔不冷不热地说：“嗯。” 　　帕里什微微笑起来，托腮打量安娜，意味深长地笑道：“亲爱的安娜，我非常好奇，你究竟用什么样的方法请动了连我的邀请都不愿意赴的尤利塞斯？” 　　安娜心想，明明是他强行要教我好不好。 　　她将食物都放到桌上，退到一旁说：“我并没有做什么，是尤利塞斯大人心地善良，不忍见我求学无门，才一时好心教我，我非常感激他。” 　　帕里什笑问：“有没有感激到用你的身体回报他？” 　　安娜心里骂他一声变态，低声回道：“我配不上尤利塞斯大人，况且我认为如此是在侮辱他的善心。” 　　帕里什的视线在罗特伽尔和安娜身上打转，忽然笑眯眯地问罗特伽尔：“尤利塞斯，你真的只是一时好心，并没有其他的想法吗？比如想让安娜当你的情人。” 　　罗特伽尔看了眼安娜，漫不经心地抛出重击：“我想娶她，她不愿意。” 　　帕里什露出极为惊讶的表情，之前罗特伽尔刚附身尤利塞斯时几次要安娜嫁给他都没有观众，因此众人顶多就是传一些捕风捉影的边角料，这样劲爆的消息，从当事人口中说出来，自然听得帕里什眼睛都直了。 　　他不禁再次看向安娜，原本早就消散的兴趣瞬间被提了起来。 　　这个漂亮的侍女，究竟有什么样的秘密，竟然让一个前途无量的四星法师都想娶她这样的平民？如果只是床上功夫好，做情妇足够了，又何必冒着被其他贵族排挤的风险娶她呢？ 　　安娜看到帕里什瞬间亮起来的眼神，真恨不得穿越回十秒之前，把那恶魔的头拧下来，如果她做得到的话。 　　这恶魔有什么毛病啊，他不是很希望她答应他的求婚好收割她的灵魂吗？突然跟帕里什直说他向她求婚失败这事，只会激起帕里什的兴趣，给他自己制造更多阻碍好不好？ 　　看，帕里什本来都对她没兴趣了，现在看她的眼神又不对了！ 　　安娜语气急促地说：“尤利塞斯大人，请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这样的话，有损您的名誉，您以后应当更注意一点！” 　　罗特伽尔瞥了眼安娜，感觉到她似乎是真的急了。 　　既然他想更深入地观察安娜，多加一个帕里什不是很好吗？ 　　看她急了，他还真有种莫名的畅快感。 　　一会儿一个想法的罗特伽尔表情淡漠地说：“我不是在开玩笑，不然我为什么要教你？” 　　帕里什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而他那不远处站着的贴身男仆沃多，虽然低着头，心里却满是震惊。 　　他可是知道帕里什少爷向安娜求婚被拒绝的事，没想到，连尤利塞斯大人向她求婚都被拒绝了！这个安娜究竟在想什么……不对，帕里什少爷和尤利塞斯大人究竟怎么了，这个女人究竟有什么他看不出来的魅力？ 　　安娜听到恶魔的话顺势接道：“如果您教我学习还会影响您的名誉，那我宁愿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希望恶魔顺势说不教她了，还是坚持教她。她跟着他学，确实累得要死，但她也确实能学到很多。 　　当然，这跟她希望他被沉塘一点儿都不冲突。 　　“你舍得？”罗特伽尔看着安娜，嘴角那一丝笑有些奇妙。 　　看戏状态的帕里什瞬间入戏笑道：“亲爱的，如果你怕影响尤利塞斯的名誉，我可以教你的。” 　　帕里什平常就有风流的名声，他当然不怕被影响。他之前不想教安娜，因为她是平民，他是贵族，她再美丽也不能让他改变想法。但现在得知尤利塞斯竟然在教她，他的想法就立即变了。 　　尤利塞斯的父亲跟他的父亲没有眷属关系，他跟尤利塞斯都是贵族，他又不怕得罪尤利塞斯，大家公平竞争，不是很有趣吗？ 　　罗特伽尔阴冷地瞥了眼帕里什，他把帕里什拉扯进来是一回事，但帕里什这么主动，企图破坏他的计划就是另一回事了。 　　安娜看看恶魔，他看她的眼神实在不善，再看看帕里什，他正露出灿烂而迷人的笑容，诱惑着她。 　　感觉到二人之间的剑拔弩张，她心里真是一个都不想选，他们谁能比得过温柔又耐心的迪比安老师呢？ 　　“尤利塞斯大人教得很好……如果他觉得不影响，我很想继续跟着他学习。”安娜自觉悲壮地对帕里什说。 　　她之前那么努力想要识字，要是现在说我谁都不想跟着学，帕里什也就罢了，万一恶魔起疑了呢？ 　　这个恶魔，可是曾经去石榴巷把鲍比烧死的恶魔啊！她还是继续跟着他学，让他把目光都留在伯爵府吧。 　　“这样啊。那好吧。”帕里什笑笑，也并不坚持，反正他每天吃喝玩乐，有的是时间慢慢玩。 　　罗特伽尔听到安娜的话并不意外，相比较于帕里什，他明显是更好的选择。况且，他教她费了不少精力，她学到了那么多，怎么可能舍得换成帕里什？ 　　他几不可查地勾了勾唇，赢了帕里什让他心情很好，这证明巴兰对他的评价完全错误，他很快就能完成赌约。 　　安娜等帕里什吃完了早餐，就收拾好东西离开了小楼。 　　刚走到花园，她的三位塑料朋友们迎面而来，看到她都围了过来，各个脸上写满了八卦。 　　“停，你们听到的都不是真的。”安娜在她们开口前拦住了她们。 　　“诶？我们都没开口呢，你怎么知道我们要说什么？”阿比盖尔满脸疑惑。 　　安娜指了指她的脸：“你们要说的，都写在脸上。” 　　“哈哈哈，安娜你可真聪明，但我还是想问……尤利塞斯大人是不是人前冷酷，但只对你温柔？”阿比盖尔好奇地问。 　　而凯丽和菲奥娜也是一脸期待地看着安娜。 　　没有的事，那恶魔就是个神经病，对她冷酷得很！ 　　安娜说：“你们在想什么啊，我只是在跟着尤利塞斯大人识字而已，他是个非常严格的老师，仅此而已。” 　　菲奥娜不相信地说：“安娜，你可别想骗我们，如果尤利塞斯大人不是喜欢你，他身为一位贵族，怎么可能教你这样的平民识字呢？” 　　凯丽补充说：“对啊，安娜。你老实跟我们说，你真的没有心动吗？或许帕里什少爷在你心中比不上你的爱人，可尤利塞斯大人不但是贵族，还是个厉害的四星法师啊！天啊，要是有法师愿意教我识字，他让我干什么我都愿意！” 　　安娜听着她们的叽叽喳喳，头都大了。 　　爱人的事，她都差不多忘记了，那还是在恶魔附身帕里什时她对这三人随口说的借口，在出了鲍比的事后，安娜担心爱人的事会传到恶魔耳朵里，他会对她身边的男性下手。 　　她故意叹了口气说：“唉，我跟我的爱人已经分开了，他移情别恋，爱上了别的女人。” 　　三人闻言，终于停下了八卦，震惊又同情地看着她。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男人真是不可靠！” 　　“难道那个女人比安娜你还漂亮吗？可是你是领主大人府上的侍女，那个女人能有你这样的身份吗？” 　　“那男人太蠢了，竟然放着你这样好的女孩不要，你别伤心安娜，你可以找到更好的！” 　　三人纷纷安慰安娜，安娜也就做出愁眉苦脸的样子听着，最后菲奥娜说：“安娜，你的爱人变心了是他的损失，但这不是正好吗？帕里什少爷和尤利塞斯大人，你更喜欢哪个？我觉得不管是哪一个，当他们的情人都非常棒！” 　　哪个都不喜欢啊，我最喜欢金币！ 　　安娜心里回应了一句，正要开口敷衍，忽然见花园入口进来一行人，为首的两人，一人是这伯爵府真正的主人威尔逊伯爵，而另一人…… 　　那人最显眼的是一头长而柔顺的银发，身量比威尔逊伯爵高上一个头，五官白皙精致如同画里走出的人。 　　他穿着一身形制跟路易神甫相似，颜色却是纯白的教士服，走在威尔逊伯爵身边，步态优美，偶尔回应产威尔逊伯爵几句，浅蓝色的眸子沉静淡然，那高雅圣洁的气质，甚至令人不敢直视。 　　安娜惊讶地看着那银色长发的男人，耳边听到威尔逊伯爵恭恭敬敬提及的圣子二字，不禁心头一跳。 　　诶，竟然真有路过的圣子！ 　　那是不是……她有希望摆脱恶魔了？ 　　不远处，本来心情很不错的罗特伽尔刚从帕里什住的小楼出来就看到安娜直勾勾地盯着银发男人的这一幕，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这个人类女人怎么回事？见一个爱一个？ 　　 第23章 圣子危 　　在威尔逊伯爵带着圣子路过时，安娜早已经回过神来,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跟阿比盖尔她们一样退到一旁，恭恭敬敬地行礼。 　　伯爵一行人径直走过,并未注意安娜四人。 　　等他们走远,四人才从雕像状态陡然活过来。 　　菲奥娜像是怕他们听到似的小声又激动地说：“你们听到没有,刚才那位尊贵的大人,好像是圣子啊！” 　　“听到了！”阿比盖尔同样激动得两眼放光，“圣子的外貌真是女神的恩赐啊，太圣洁了,连多看他一眼我都觉得是亵渎。” 　　从前几人也没聊过圣子的话题，安娜还是从迪比安口中才得知圣子的存在,她同样小声说：“你们说,圣子为什么会来这里？” 　　“唔……跟尤利塞斯大人一样,是来暂住的？”凯丽想到这个可能，极为兴奋，“难道我可以天天看到美丽尊贵的圣子了吗？” 　　“哇，如果是真的，那可太棒了！”阿比盖尔握拳低喊。 　　安娜却觉得不太可能。 　　尤利塞斯会因受伤而在伯爵府暂住，很可能是因为蓝石城并没有法师协会,威尔逊伯爵跟尤利塞斯看起来关系挺一般。可蓝石城是有教堂的啊,圣殿圣子不在教堂住，来贵族家做什么？ 　　所以，她认为圣子只是来拜访的,很快就会走。 　　要是可以在圣子走前把恶魔拉他面前晃一晃就好了。 　　安娜这么想着，不经意间回头望了一眼，冷不丁看到不远处站着的恶魔，她猛地一惊，差点就叫出声来。 　　他头这么铁的吗，圣子啊，都不知道躲躲？ 　　虽然明明已经跟恶魔对上视线，安娜还是假装没看到，迅速收回了目光。 　　恶魔认出那圣子的身份了吗？圣子看到恶魔了吗？ 　　如果这两个问题的答案都是肯定的，那她就白对圣子抱希望了。 　　但好在她已经失望过很多次，圣子这里再多给她一次失望，她的情绪依然能保持稳定。 　　反正她早就决定要靠自己了，如果有外人能帮她打跑恶魔，算是意外之喜，没有的话，她不是还有自己吗？ 　　安娜跟阿比盖尔三人一边谈论着圣子的事，一边往厨房的方向走去，没再搭理不远处的恶魔。 　　而罗特伽尔前脚发现了安娜对那银发男人的痴迷，跟着见她明明看到了他却假装没看到，显然是有了新欢忘了旧爱的姿态，胸口那股气就怎么都消不去了。 　　怎么会有这种善变、贪心、永不知足的人类女人！她难道不知道，有些东西，错过了就错过了吗？ 　　罗特伽尔很快想起来，似乎，正是他自己给了安娜错过的东西还能再拿回来的错觉。 　　先是帕里什的求婚，接着又是尤利塞斯的求婚，而在她拒绝后，如今不管是帕里什还是尤利塞斯，依然在围着她打转。这样的事实，怎么可能不增长她的自信？ 　　她想的或许是，即便拿不下那银发男人，还有一个四星法师和一个城主之子在等着她，她有相当完美的退路，为什么不去试试呢？ 　　在意识到这点后，罗特伽尔就更愤怒了。 　　他倒是想让她后悔莫及，可偏偏他的目的是她，不可能真任由她去勾搭别人。 　　罗特伽尔越想越憋屈，好不容易才忍下毁了什么的冲动。 　　他决定再给安娜一个机会观察一下，若她只是单纯欣赏也就罢了，若她真以那银发男人为目标，那他就附身到对方身上，等拿下她之后，再让她好好感受他的愤怒！ 　　对一切全然无知的安娜给罗特伽尔送了午餐，他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 　　晚餐前安娜才从厨房侍女的兴奋谈论中听到，原来圣子在这里住了下来，晚上会有欢迎他的宴会，不过安娜要回家，自然就看不到了。因为连同恶魔附身的尤利塞斯也被邀请去了晚宴，安娜不用给恶魔送晚餐，还能提前回家。 　　安娜在见到迪比安之前，一直在想圣子的事，他留在伯爵府真的太奇怪了。 　　见到迪比安时，安娜忧心忡忡地问他：“迪比安，伯爵府中来了位圣子……你说会不会是冲着你来的？” 　　迪比安平常就待在废墟之中，脸上的暗纹让他无法跟他人交谈，所有对外界的实时情报都来自安娜，听到她的话，他微微蹙眉，仔细想了想才说：“应该不是。我之前被一群乔装的牧师追杀，那里头应该没有圣子……我想，他可能是因为试炼而经过这里。” 　　试炼？ 　　安娜想起迪比安说过的，教皇会从经过试炼的圣殿圣子中选取，圣子应当不止一位，总要有点冗余，而只有完成了试炼的，才有资格成为教皇候选人。 　　这么说来，那位银发圣子，将来很有可能成为教皇？ 　　安娜隐约明白了圣子不去教堂，却要待在伯爵府的原因。 　　光明女神实际上只是个虚假的名头，管束不了信徒，教廷中的派系斗争想必会很激烈，这位圣子说不定跟路易神甫不是一个派系的，所以不去神甫的地盘也是为了自身安全。 　　“圣子厉害吗？”安娜有些好奇地问。 　　迪比安说：“圣子一般会在成为三星牧师后出来试炼。不过因为同期圣子的试炼时间相同，而他们的天赋有差别，具体是几星牧师也无法确定。” 　　安娜回想起那个银发圣子的圣洁模样，觉得他外表那么有逼格，起码得是四星牧师打底吧？ 　　普通的四星法师搞不定恶魔，四星牧师她觉得应该大有机会。 　　不过，此刻安娜更担心的是迪比安，她担忧地问：“圣子会不会看出我跟暗系法师有过接触？我身上会不会留有什么暗元素之类的？” 　　迪比安忍不住笑道：“不会的，即便你是纯暗元素亲和体，不经过测试，教皇亲自来也看不出你的体质。法师时常使用某种元素，总会在身体内留下一些微妙的变化，同为法师者可以通过观察看出来。因为我是纯暗法师，平常只能使用暗元素，再加上现在精神力虚弱，体内暗元素失控外显，连普通人都能看出我是暗系法师。但只要圣子不是当面认出我，他不会知道你跟我有接触。” 　　原来能看出来的是暗元素造成的变化，而不是暗元素本身。 　　听到迪比安这么说，安娜放了心，不然她可得躲着圣子，免得害了迪比安。 　　对迪比安这个暗系法师来说，被圣子发现可比被恶魔发现的后果惨烈多了。 　　恶魔顶多就是上迪比安的身来骗她的灵魂，等他离开迪比安的身体，迪比安除了失去被附身这段时间的记忆，人还会好好的，就像帕里什一样，而圣子肯定是要杀了迪比安这个“堕落法师”的。 　　虽然只跟迪比安相处了三天，安娜却非常喜欢他。说是堕落法师，他却一点儿都不阴沉，若非他脸上的暗纹，他就跟邻家大哥哥一样，温柔又细心。 　　见安娜放了心，迪比安才提起昨天说的关于冥想的事：“我昨天试过了，躺着冥想的效果，似乎跟坐着差不多，但很容易睡着。” 　　安娜看迪比安真的认真试了她随口问的问题，忍不住觉得好笑，又忍着笑正色道：“原来是这样。我是跟我弟弟妹妹一起睡的，要是摆那个姿势会让他们怀疑，如果躺着也可以的话，那我在家也能冥想了。” 　　她可不是随便问的，有实际需求的呢。 　　迪比安理解地点点头：“我明白了，没条件坐着冥想时，可以试试躺着。那今天我们开始吧？” 　　还是老规矩，迪比安先帮安娜复习了前两天学过的，见她都掌握了，才继续往下教。 　　在教的过程中，他愈发觉得安娜天赋惊人，有些复杂的单词，他只说了一遍，她就完全记住了，而有些读音和词义都非常相像的单词，她竟然也能分得清清楚楚。 　　安娜看到迪比安惊叹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可惜她不能告诉他，他教她的部分单词，恰好就是恶魔强行要她记住的那本诗集中的，她都已经背过好几遍，早熟悉了。 　　因为这次迪比安多教了几个书面用语，他本想在总量上少一些，给安娜足够多的时间消化，但她学习的速度比他想象的快，最终他还是教了她近百个单词。 　　迪比安感慨地说：“安娜，我本以为养伤期间能让你在读写上没问题已是勉强，没想到你的进度比我想象的快多了，我相信在读写一事上，你很快就能比一般的小贵族强。” 　　“真的吗？谢谢，都是你教的好！”听到迪比安如此夸奖自己，安娜的心情也是极好。 　　同为老师，她从恶魔那里可得不到任何夸奖，他只会强行把知识塞进她大脑，也不管她学不学得了，然后问她记住了没有，甚至不验证她回答的真伪。 　　“不是的，是你天赋好。我还怕我没教好，影响了你的学习。”迪比安笑着摇摇头，褐色双眸溢满温和笑意，“我还要谢谢你愿意相信我、帮助我。” 　　安娜笑了笑：“我们这是互相帮助，就不要再谢来谢去了吧。” 　　迪比安看着安娜月光下美丽的笑颜，点头笑道：“好。” 　　虽然安娜还没有成功冥想感受到自然元素，但她的求知欲让她很想听更多的知识，因此迪比安也顺着她，给她讲各个元素的本征属性。 　　按照教廷的说法，光元素代表光明、希望和正义，而暗元素代表黑暗、绝望和邪恶，光明会战胜黑暗，正义将驱除邪恶，这正是光明女神的最初神谕。 　　但迪比安说，各个自然元素确实有不同本征属性，但所有元素都是平等的，并不存在某种元素优于另一种元素的说法。 　　“光元素所施放的法术，确实有治愈的效果，但这是因为光元素的本征属性是增速和灼痛，因光元素的增速属性，像圣愈术这样的法术，可以加快伤口的愈合。”迪比安说，“而暗元素的本征属性是毁灭与暗佑，暗元素不只是可以产生破坏的力量，还有保护的力量。” 　　他有些遗憾自己现在精神力依然紊乱，无法施放法术，不然他很想亲自给安娜演示一番。 　　他知道安娜并不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就厌恶暗系法师的人，但他还是想要让她亲眼看看，暗系法师并不是教廷所说的“堕落法师”。 　　就像她说的那样，法术只是一种工具，是好是坏，只看使用者的目的。 　　“本征属性是什么意思？”安娜听得津津有味，又对疑惑处追问。 　　迪比安耐心地说：“本征属性是某种自然元素区别于其他元素的固有属性。八种自然元素都有其特有的本征属性，而我们所使用的法术效果，就是建立在这些本征属性之上。你使用特定的法术回路，可以诱发特定的本征属性。 　　“除了刚才说的光与暗，水的本征属性是柔顺与致命，雷是破坏与纠缠，火是温暖与爆裂，风是温柔与狂暴，土是重负与宽厚，金是尖锐与柔软。当你成为法师后，设计调整法术回路离不开对本征属性的熟练应用。” 　　说到这里的时候，迪比安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设计法术回路时那废寝忘食却总是莫名其妙无法正常运转的日日夜夜，他补充了一句：“你天赋比我高，应该不会像我当初一样痛苦。” 　　虽然还是个什么自然元素都感觉不到的弱鸡，安娜却听得非常认真，知识就是力量啊，她把基础都巩固好了，等能感受到自然元素开始实践的那天，必定事半功倍。 　　因此突然听到迪比安的感慨，她愣了愣才问：“当法师很痛苦？” 　　“倒也不是。”迪比安有些为难地想了会儿才说，“我至今还记得第一次成功施放法术的激动之情。而我自己设计的独属于我的法术回路成功运转的那刻，我甚至想感谢女神，即使她并不存在。只是，这之间每一次调整后法术回路都毫无反应甚至产生反噬的时候，我都想放弃算了。” 　　安娜听了会儿，觉出些熟悉的味道来。 　　设计法术回路，怎么好像编程啊？她大学里选修过一门编程语言，那滋味，别说了，程序运行出bug的时候不知道是哪里错，这里修修那里改改，程序能运行了也不知道是哪里做对了。 　　虽然最初那门课她考了还不错的成绩，但那种感觉她还是记到了现在。 　　希望，她到时候不会来个从入门到放弃吧…… 　　既然提到了设计法术回路这个话题，迪比安就又多说了些他从前跟着老师学习的事。 　　法师在学习进阶过程中会学习一些标准法术回路，那些是普适性的，但不会完美契合每个法师。标准法术回路留下了微调的空间，因此在拿到标准法术回路后，法师们会那基础上进行微调。 　　当然了，总有些天赋不是那么强或者有些懒惰的，会直接使用标准法术回路，实际上效果也相差不大。 　　至于创造自己的法术回路，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一般从三星法师开始才会尝试。 　　安娜在迪比安面前又尝试了会儿冥想，依然无所获后只能先失望地回了家。 　　而另一边，伯爵府的欢迎宴会才刚开始。 　　罗特伽尔到了宴会上，才得知安娜的新目标，是圣殿来的圣子。 　　他的天赋技能“附身”在使用上会有一些限制，精神力或实力太强的都会影响附身的成功率。他找巴兰试过，就算巴兰敞开了让他“附身”，也不会成功。 　　而纯光亲和体，增加了更大的失败率。光元素的灼痛属性，会让他在“附身”状态下非常不舒服，不过倒不至于受到伤害。他现在实力确实只有在魔界时的一半，但四星法师他还没放在眼里。 　　当他在人界时，能让他有所忌惮的，只有五星法师。 　　那个叫维克多·科索斯西拉维的圣子，纯光亲和，四星牧师，精神力很强，让罗特伽尔感到了一丝棘手。 　　要杀死这个圣子并不难，附身却是另一回事。 　　之前罗特伽尔附身尤利塞斯时，因为尤利塞斯精神力受损，他才能轻易成功。但眼前这个圣子精神力饱满充沛，他很难得手。 　　罗特伽尔冷着脸坐在长桌的一边，偶尔看一眼那优雅又疏离地与威尔逊伯爵说话的圣子。 　　要是安娜真的打这个圣子的主意，他又很难附身，那就杀掉这圣子好了。 　　安娜第二天照常去伯爵府工作。 　　她今天精神特别好。在迪比安确认躺着也能冥想之后，她回去后躺在床上就继续冥想了。 　　——然后她就确信，迪比安说得很对，这个姿势太容易睡着了。 　　因为清空一切杂念，又极为舒服地躺着，她睡得特别快，第二天起来精神就特别好。 　　冥想可真是失眠患者的福音啊。 　　到了厨房，安娜就听到侍女们在小声激动地说着圣子的风采，他们一个个都面色泛红，眼里有光。 　　不知谁说了一句：“可惜圣子必须终生侍奉女神。” 　　说话的人语气里的遗憾太明显了，惹得安娜不禁看过去一眼。 　　“那么美丽圣洁的男人啊……”说话的侍女继续感慨，“好想……” 　　说到一半，她急忙住了嘴。其他侍女却像是明白她的意思，互相间表情有些微妙。 　　安娜懂她们，像那样圣洁的男人，谁不想让他的脸上染上情古欠呢？ 　　想想就觉得刺激。 　　不过他是侍奉女神的圣子，谁要是真把内心的想法说出来，那就是在亵渎神灵，即使不会没命，也是社会性死亡。 　　安娜回想了下昨天看到的圣子，如果她是安安心心坐在家里柔软的沙发上捧着手机边看边吃切好的水果，那她也想。 　　但现在嘛，她只爱金币，只想成为法师。 　　早上八点半，安娜准时去了恶魔住的小楼。 　　路上看到有侍女频频驻足，踮起脚尖看的那栋小楼，安娜猜那就是圣子住的地方，距离恶魔住的也不远。 　　她觉得住得近好啊，那两人要是能打起来就更好了。 　　能打起来，就说明圣子可以发现恶魔。 　　安娜见到恶魔时，他的第一句话是：“你喜欢圣子？” 　　这么直接的吗？ 　　安娜否认：“您误会了。” 　　罗特伽尔嗤笑一声，他就知道她不会说实话。 　　“圣子必须保持终生纯洁，他不会受你诱惑。” 　　要是安娜很有胜负欲，她这时候肯定会接下恶魔的挑衅，还非要把圣子拉下深渊共沉沦不可。 　　但她没有。 　　她就想看圣子打爆恶魔而已。 　　“我知道，我也不会有这样可怕的亵渎神灵的想法。”安娜平淡地挡了回去。 　　罗特伽尔觉得，她平常也不见多少对神灵的敬畏，说这话他当然不信。 　　不敢亵渎神灵吗？呵。 　　他决定了，不杀圣子，他要把圣子打个半死，再附身。他倒要看看，当圣子主动诱惑她时，她还说不说得出“不敢亵渎神灵”。 　　 第24章 收金币 　　罗特伽尔现在当然不会说出他的打算, 安娜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她可以感觉到他的不怀好意, 只觉得脊背一凉。 　　这恶魔该不会是误会她喜欢圣子，所以打算附身到圣子身上来骗她的灵魂吧？ 　　这个可能性让安娜抓狂。 　　经过尤利塞斯一事后，对于恶魔的换身体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可她不愿意接受的是，恶魔竟然能附身到圣子身上？ 　　恶魔还真就不可战胜？ 　　害她白期待圣子可以打爆恶魔了。 　　安娜的失望来得快去得也快，圣子搞不过恶魔那就搞不过吧，她自己上！ 　　罗特伽尔见安娜似乎突然变得振奋, 猜不透她到底想到了什么, 但他并不在意。 　　再过几天, 一切就都会结束。 　　罗特伽尔把桌上的一本线装书抛给安娜：“自己看。” 　　安娜忙接住书, 书名中又有她不认识的单词，她再翻开内页，大致浏览了一番，通过她认识的那些单词, 她发现这似乎是一本跟创世神话相关的书。 　　她偷偷看了眼恶魔，他静静地坐着, 侧颜沉静美好，不看这具身体里藏着的恶魔本人，还真是盛世美颜。 　　可惜了。 　　安娜从头开始慢慢翻书，因为她如今已经有了一些词汇量，遇到不认识的单词，可以从词根上着手或根据上下文来猜测意思, 这么一遍看下来，她读懂了个大概。 　　这本书说，这世界原先是一片混沌，是创世神从混沌中醒来，将世界一分为二，天归天，地归地，然后他又用光捏出了光明女神，令光明女神替他管理这片大地，随后便归于混沌。 　　光明女神创造出了八种自然元素，又用这八种自然元素造出了各种生物，她最喜爱的是跟她长得几乎一样的人类。这样的恩宠引起了某种生物的嫉妒，这种生物利用各种手段引诱人类背叛了对女神的信仰，女神震怒，对人类降下天罚。 　　人类在各种大灾难中幡然醒悟，重新对女神献上虔诚，而女神也仁慈地原谅了人类，并将那种生物赶入魔界作为惩罚。 　　书并不长，但也不是安娜概括得那么短，她看完后抬眼去看恶魔，想想不能跟知识过不去，还是走到他身边说：“尤利塞斯大人，我差不多看完了，但是有些词我无法理解意思，还请您教教我。” 　　罗特伽尔拿过书，看了眼书名，眉头微皱，再翻开书看了里面没几行，就啪的合上书，冷着脸说：“都是胡说八道的东西。” 　　安娜：“……”敢情您让我看之前都没看过这书啊？真就随便拿本书来糊弄我呗！ 　　安娜想起自己之前才说不敢亵渎神灵，这会儿闻言连忙说：“尤利塞斯大人，请不要这样说！这是对神灵的亵渎，您也是女神的信徒，怎么能这样说呢？” 　　罗特伽尔斜眼看她，修长的手指点了点书封，问她：“你看明白里面写什么了？” 　　“大概看明白了。”安娜把自己概括的简单说了一遍，还特意说明，“因为我不认得那个词，因此用‘某种生物’来替代。” 　　罗特伽尔看着安娜，嘴角微勾，眼神里充满了恶意，他嘴唇微张，把那个单词念了出来。 　　安娜愣了愣：“什么？” 　　这次恶魔再念出来的词，安娜听得清清楚楚。 　　“恶魔。” 　　安娜知道恶魔用口语该怎么说，但恶魔这个单词恰好不符合拼写规则，单看单词，无法将它跟“恶魔”的读音联系上。 　　……这个单词竟然就是“恶魔”！ 　　安娜一瞬间有些懵，这恶魔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奇怪，难道他发现她早已发现他了？ 　　不，不对，冷静！ 　　他要是发现了，知道她明知他是什么东西还在跟他演戏，只怕早就恼羞成怒，她现在该凉透了。 　　安娜强行将视线落在书页的那个单词上，不敢多看恶魔一眼窥探他的表情，她像是看了会儿才泰然自若地说：“原来这个词就是恶魔，我从前光知道恶魔怎么说，却不知怎么写。” 　　罗特伽尔见安娜那似乎无知无觉的模样，心中一阵冷笑。 　　真正的恶魔就在她面前，她却浑然不知。 　　“这书不用再看了，写的全都是假的。”罗特伽尔说着，手上冒出火苗，瞬间把书给点着了，安娜想拦都拦不了。 　　看着这本书在火苗中烧成灰，安娜心痛得无法呼吸。 　　虽然不是她的书，但这可是这时代珍贵的书啊！谁知道这手抄本是从哪个年代流传下来的呢？这可都是金灿灿的金币啊。 　　安娜咬了咬唇，把心痛压了回去，才故作不解地问道：“尤利塞斯大人，您说这书写的都是假的，那真的是什么呢？难道说，恶魔并不存在吗？” 　　原身从小到大连只魔兽都没见过，因此问这问题并不奇怪。 　　“恶魔当然存在，却不是那书里的样子。”都已经把那本书烧成灰了，罗特伽尔还是觉得不解气，“那种肮脏低贱的东西，怎么可能是恶魔？” 　　安娜就像是个崇拜法师的无知少女一样，满脸敬佩，激动又好奇地问：“您亲眼见过恶魔吗？他们是什么样子的呢？” 　　“见过。”罗特伽尔瞥了安娜一眼，她这副模样让他觉得很是舒心，随口回道，“恶魔强大威风，不屑使用书里那种恶心的手段。” 　　安娜捂着嘴露出惊异的表情，心里却在想，这恶魔真是好不要脸，还自夸上了。 　　而且，他对自己是什么德性还真是一点数都没有呢，难道他以为假意求婚来骗她灵魂就不是恶心的手段了吗？她要真是青涩的花季少女，说不定就上当了。 　　罗特伽尔现在已没心思跟安娜玩什么老师学生的戏码，书被他一气之下烧了之后，他也懒得再拿一本敷衍安娜，于是对她说：“今天就到此为止。” 　　安娜刚才差点被吓到，同样也不想继续面对恶魔，闻言忙行礼告退，回到厨房后才露出些许心有余悸的表情。 　　她有种感觉，不久之后，她会看到顶着圣子模样的恶魔在她身边晃悠。 　　她明明也没对圣子表现出什么兴趣啊，恶魔怎么会盯上圣子呢？ 　　等恶魔真对圣子下手了，那她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城主之子、天才法师以及本该终生侍奉女神的圣子都对她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甚至想娶她……别人只怕不会觉得她魅力无穷，而是会认为她是蛊惑人心的巫女什么的吧？ 　　她可能会被教廷抓去送上火刑架…… 　　安娜为此而深深烦恼，直到近午给帕里什送去早餐时，帕里什当着恶魔的面送了她一束鲜花。 　　只见帕里什手捧多种颜色的鲜艳花束，脸上带着迷人微笑，在安娜还没放下食盒时就优雅地递出了令安娜觉得眼熟的花束，眼里似乎只有她，深情款款地说：“亲爱的安娜，这样娇艳的花朵才配得上你美丽的容颜，请收下它，这是我对你的赞美。” 　　安娜看着明显是从伯爵府花园摘来的花，陷入了沉默，而手上食盒的重量及时拉回了她的注意力。 　　她本想跟以前一样严词拒绝，但眼角余光瞥到一边冷眼旁观的恶魔，忽然福至心灵。 　　帕里什想干什么跟她无关，但她可以利用这一点啊。恶魔不知怎么的误会她对圣子有想法，所以打算附身圣子的样子，那她再告诉他，其实她还是对帕里什有想法。 　　恶魔再附身回帕里什身上她完全可以接受。 　　安娜知道自己在帕里什和恶魔面前表现出过不同的性格，但是嘛，人都是多面的，她这样也不奇怪不是么？ 　　她手上还提着食盒，面前是帕里什含笑捧花。 　　看样子帕里什是想追求她，但她觉得，这种追求非常好笑。 　　她手里还拿着食盒呢，他就不知道接过去？ 　　之前帕里什早就对她没兴趣了，是恶魔的表现重新激起了他的兴趣。 　　男人的胜负欲啊。 　　安娜先是越过帕里什将食盒放在桌上，取出里头的食物摆放好，随后才退回来接过花束，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这是送我的吗？非常漂亮，真是太感谢您了！” 　　安娜脸上本来是营业式的假笑，可当她接过花，发现每朵花的花蕊上竟然都藏着一枚钱币的时候，她稍微愣了愣。 　　二十几朵花蕊中央各躺着一枚钱币，金币银币铜币都有，当然，金币数量最少，只有一个，银币次之，最多的是铜币。 　　安娜不敢收下恶魔给她的金币，可眼前这是帕里什给的。 　　“帕里什少爷，这是……”安娜恰到好处地露出惊讶的表情，眼神里故意流露出惊喜之色。 　　惊喜是真的，故意也是真的。 　　帕里什本来见安娜越过他放食盒，表情有些微妙，但见她后来的反应，了然地露出微笑，深情地说：“这些钱币只是美丽花儿的装饰物罢了，当然是一起送你的。” 　　他在追求女性一事上非常有经验，他很清楚，对平民女性来说，贵族的甜言蜜语很管用，但金币更管用，他一向喜欢双管齐下。 　　因此安娜的反应并未出乎他的意料，他瞥了眼罗特伽尔，见对方面露嘲讽，不禁心中暗笑。尤利塞斯是个法师，花钱如流水，又是个贵族，还以为安娜这个平民会像他一样厌恶用金币来表达爱意，那可真是太不谙世事了。 　　罗特伽尔当然注意到了帕里什在鲜花中放的钱币，除了一个金币之外，铜币银币占了多数。 　　他想起的却是之前他丢了一袋金币给安娜，她根本没收。 　　她野心大着呢，那袋子金币都不要，怎么可能看上这点小钱破坏了她的计划？ 　　因此，他在帕里什挑衅地看过来的时候露出了讥笑，只等着安娜拒绝，那帕里什脸上的神情一定很有趣。 　　然后，他看到安娜满脸欣喜地接过了那捧花，声音欢快：“真是太感谢您了，我非常喜欢这束花和它们的装饰物！” 　　罗特伽尔蓦地朝安娜看去，感到不可思议。 　　她连几十个金币都不要，竟然收下了这点小钱？ 　　事实上，此刻另两位当事人都在悄悄地观察着罗特伽尔的反应。 　　帕里什看到那位年轻的天才法师不敢置信的模样，心中大笑，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您能收下，是它们的荣幸，也是我的荣幸。” 　　而安娜看到恶魔那不解的模样，再看帕里什高兴的样子，心安理得地收下了花束。 　　对，就是要让恶魔以为，她对终生侍奉女神的圣子没兴趣，还是对实际点的帕里什有兴趣。恶魔接下来要是再附身回帕里什身上，她是很欢迎的。 　　至于帕里什这边，她收下他的东西，是帮他在他和尤利塞斯的竞争中赢得一筹，这些钱币就是她的报酬，大家互利互惠，谁也不亏。 　　安娜心情愉快地捧着花束站到一旁，而帕里什同样心情愉快地用餐。 　　只有罗特伽尔，目光阴沉地在两个脸上带笑的人身上打转。 　　看到安娜捧着花，偶尔会轻轻闻一闻，罗特伽尔忽然想起了遥远岁月中，巴兰曾说过的一句话。 　　巴兰说，女人都是喜爱浪漫的，你可以送她精致的衣服和昂贵的珠宝，却不要直接送她金币。 　　要论他当时给安娜金币和帕里什今天给安娜金币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帕里什多送了一束花。 　　送花就是浪漫？ 　　罗特伽尔从来没有像这样认真思索过什么事能让一个女人高兴。安娜的反应，似乎证明了巴兰的话是正确的，但他也跟安娜打交道了这么久，总觉得她不会如此肤浅，她的野心可不会让她沉迷于这种程度的浪漫。 　　但是，眼前上演的这一幕，却实实在在地证明了他对安娜的了解是错误的。 　　她真就为了一束花，笑得那么开心。 　　直到帕里什心情愉快地用完早餐，安娜一手食盒一手花束离开，罗特伽尔还有些困惑。 　　帕里什笑眯眯地说：“尤利塞斯，你可别怪我哦，美丽的女孩谁都喜欢，我只是遵从我自己的内心而已。当然，我也不会拦着你追求安娜，安娜是个有着丰富内心的美丽女孩，她有自由选择接受谁的爱意的权利。” 　　虽说最初是罗特伽尔自己拉回了帕里什对安娜的兴趣，但现在罗特伽尔对此相当不悦。 　　他冷冷地瞥了眼帕里什，起身离开。 　　帕里什在他身后笑得一脸灿烂，挥挥手：“尤利塞斯，慢走啊。” 　　安娜在离开帕里什住的小楼之后，就立即加快脚步，同时赶紧把花蕊中藏着的钱币都取出来。 　　一共一个金币，五个银币，十七个铜币。 　　这样她的存款就有三个金币了。 　　只不过，迪比安给她的两个金币和帕里什给的一个金币暂时都不能让她家人知道。埃文和盖伊从没见过这么多钱，他们要是知道帕里什给她金币，可能会多想。 　　安娜收好钱币，花束就没用了。 　　她快走出花园才停下脚步，四下张望没看到任何人，这才蹲下，把花束插到泥里。 　　这束花她可不想带回去让厨房的人看到了。 　　在又一次确信周围没人后，安娜才起身快步离开。 　　中午，安娜给罗特伽尔送饭。 　　帕里什虽然对安娜有因尤利塞斯而起的兴趣，但他不会为此而错过跟自己父亲的用餐，因此午餐还是安娜单独给罗特伽尔送来。 　　安娜来之前想着稍微试探一下她之前的表现有没有打消恶魔对圣子下手的想法，没想到她刚来，就差点被餐桌上的东西闪瞎了眼。 　　桌上放满了各种各样的珠宝！ 　　安娜提着无处安放的食盒，站在桌旁震惊地看着桌上那么多仿佛刚从珠宝店抢回来的珠宝们。 　　罗特伽尔见安娜被震住的模样，难得一次觉得巴兰说的那些话有几分道理。 　　但与此同时，他也有些莫名的失望，他以为是个有挑战的事，原来这么容易就能达成？ 　　他之前是用错了方法，而只要用对了，他可以得到任何一个女人的心。 　　罗特伽尔觉得索然无味，冷眼见安娜还僵在桌旁一动不动，出声道：“喜欢？这些都是你的。” 　　安娜抬眼看向恶魔，他就那么冷冷地看着她。 　　不，尤利塞斯脸上的表情其实只是冷淡，但她透过尤利塞斯，看到藏在他身体里的恶魔那冷漠乃至冷酷的模样。 　　她一个激灵，赶紧闭了闭自己差点被晃花的眼睛，飞快地挪开视线。 　　还好，她只是被珠宝的光芒震慑了而已，从来没想过收下恶魔给的东西。恶魔给的金币她都不要，珠宝这种难以出手的东西，她就更不可能要了。 　　安娜连忙退后一小步，低头说：“我不要这些。” 　　罗特伽尔挑眉：“不喜欢这些？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安娜说：“我什么样的都不喜欢。” 　　“真的不要？” 　　安娜很坚决：“不要。” 　　虽然被安娜拒绝了，罗特伽尔的心情却莫名其妙地好了起来。因为这比较符合他的想法，安娜确实该如此难以拿下才对，不然他之前花了这么久在她身上，难道是因为他能力不行？ 　　但随即，罗特伽尔想到了安娜今天收下帕里什的花时那欣喜若狂的样子。 　　“但你收下了帕里什的花。”罗特伽尔语气冷下来。 　　安娜心想，我那是收花吗？我那是收钱啊！ 　　不过，为了让恶魔对圣子失去兴趣，安娜故意沉默了片刻才说：“花很香。” 　　花很香？ 　　罗特伽尔看了眼桌上的珠宝，确实，这些珠宝一点都不香。 　　但他很快意识到，这只是安娜的借口而已。 　　她天天经过花园，花园里那么多花，她喜欢花的香味，不用特地等帕里什送。 　　安娜现在又对帕里什动了心思。 　　得出这个结论，罗特伽尔的脸色沉了下来。 　　当他附身帕里什时，安娜总是拒绝他，见她目标转向尤利塞斯，他又附身尤利塞斯，但她还是拒绝他。现在他见她对圣子有了兴趣，打算附身圣子时，她却又转向了帕里什。 　　这个女人就不能专一点吗？ 　　罗特伽尔感觉自己好像一直在被安娜耍着玩，就好像她一直知道他是谁一样。 　　但这个想法并没有停留太久，因为他的附身能力是深渊的馈赠，连教皇都看不出来。安娜这样一个普通的平民女性，怎么可能看穿他？ 　　再看那一桌子的珠宝，罗特伽尔只觉得碍眼，他手上刚燃起火焰，就听安娜惊呼：“不要！” 　　罗特伽尔侧头看她。 　　安娜表情几乎称得上惊恐，她可是连看探险电影里主角与宝藏失之交臂都心痛不已的那种人，上午恶魔烧毁书的心痛还在心头，她怎么能再眼睁睁地看到这些珠宝被烧掉？ 　　虽然不是她的东西，但她还是会心痛的啊！ 　　罗特伽尔动作顿了顿，问她：“你想要？” 　　安娜犹豫了下才说：“我不要，但是……” 　　下一秒，火焰从罗特伽尔指尖蔓延出来，缠绕上那一桌珠宝。火元素不是普通的火焰，桌子没事，但珠宝在火元素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逐渐消失…… 　　罗特伽尔看着安娜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心情突然就莫名愉悦了起来。 　　 第25章 喜欢吗 　　安娜眼里只有那些烧成灰的珠宝, 脑子里不停重复的是对恶魔的厉声批判——他就是个神经病啊！ 　　好好的珠宝，都是大自然经过那么多年孕育出来的啊，他轻轻一动手，它们就全都白长这么好看了。 　　安娜深吸了口气, 努力安慰自己。 　　恶魔的东西, 说不定上面满是诅咒, 烧掉那就烧掉吧……啊，可还是好心痛！ 　　对上恶魔似乎满含恶意戏谑的视线，安娜极力控制着自己脸上的肌肉以至于表情显得十分僵硬，她指了指桌子说：“午餐还是在那里用吗？” 　　这次罗特伽尔放的火和烧死鲍比那次不同。烧死鲍比那次，当他放火不再控制后, 那些火就只是普通的火, 蔓延到哪里都不可控。但这回, 在焚烧珠宝的整个过程中, 他都控制着火元素，因此桌子还好好的，珠宝已经没了, 只留下一片灰烬。 　　“为什么不？”罗特伽尔反问了一句，一阵风便凭空而起, 极微型龙卷风将桌上的灰烬裹挟起, 撞开关着的窗户, 将它们卷到窗外。 　　安娜想着恶魔这人形吸尘器效率还挺高，沉默地走过去将食盒里的食物拿出来放在桌上，她还悄悄摸了一把桌面, 真的一点儿灰都没有了。 　　罗特伽尔在桌旁坐下，心情极好地看着安娜，目光随着她的动作而移动，半晌问她：“后悔没要？” 　　安娜将最后一样食物拿出来放好，将食盒整理好放在地上，回答也是毫不含糊：“不后悔。” 　　虽然她确实心痛，但她也确实不后悔，毕竟她哪知道恶魔这神经病烧书就算了，还能烧珠宝？ 　　罗特伽尔听到她的回答却不觉得扫兴，她嘴上说着不后悔，但这话他可不信，不后悔她刚才怎么那副表情？ 　　他慢条斯理地切下一块牛排肉叉起，看向安娜，仿佛蛊惑似的说：“想要，我随时可以让人买回来更多。” 　　“不用了，尤利塞斯大人，我真不后悔。”安娜木然地说，她还沉浸在刚才那震撼一幕的心痛之中，甚至都懒得搭理这恶魔。 　　罗特伽尔瞥了安娜一眼，也没再多说什么。 　　虽然她的表情取悦了他，但今天他本想达到的目的并没有达成，他不禁开始考虑，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当然，出问题的肯定不是他。 　　那么或许是那些珠宝并不合安娜的喜好？ 　　等安娜收拾好离开，罗特伽尔还没有得出一个确切的答案，但他并不着急。 　　既然现在看来安娜对圣子的兴趣还没那么大，不如他就再多试试“浪漫”的方法。 　　安娜提着食盒刚走入花园，就看到了那醒目的人影。 　　看清楚那一头银色长发后，她心头一紧，赶紧低头当没看到，准备飞快地溜过去。 　　她好不容易才利用帕里什给恶魔做出个她对圣子没兴趣的假象，可不愿意就此功亏一篑。 　　她觉得那恶魔根本不讲道理，说不定她只是跟圣子一起出现在花园中，被他看到了就认为她想对圣子怎样。恶魔要是附身到圣子身上，那可真是害圣子也害了她自己。 　　安娜低着头走得飞快，哪知风水轮流转，曾经是她千方百计想要接近那个还没被恶魔附身的尤利塞斯而不得，现在却是她想避开圣洁的圣子而不得。 　　那高挑的身影虽还在数米之外，温和疏离的声音却已到了安娜耳中：“请稍等。” 　　可以当没听到吗？ 　　并不想做出什么可疑的举动令圣子生疑，安娜脚步一顿，抬头看向那似乎充满了高光的美丽身影，连忙又低头说：“尊贵的圣子大人，请问您有什么吩咐？” 　　圣子脸上带着极浅的笑容，似冷淡又似悲悯。 　　“府上那位四星法师，你知道他住哪里吗？” 　　安娜一愣。 　　诶？居然是冲着恶魔去的？圣子这是准备去打恶魔了？ 　　虽然恶魔好像一点儿都不怕圣子，但万一是恶魔错估了他自己的实力呢？毕竟眼前这个圣子，看起来真的很厉害的样子。 　　安娜心里想法一晃而过，恶魔住的地方不是秘密，圣子找谁都能问出来，她当然不会隐瞒什么。 　　“就在那边的小楼中。”安娜指了指她的来路，恭恭敬敬地回答着。 　　圣子微微颔首，目光落在远方，却只是伫立着，并未直接前往。 　　安娜见他没再出声，行了礼之后无声地离开。 　　在丽贝卡的教导之下，她的礼仪绝对挑不出错。 　　安娜回到厨房的时候还在想，这位圣子大人是不是在蓄力。他并没有立即去找恶魔的麻烦，可见一点儿都不鲁莽，她对他多了几分信心。 　　真希望待会儿给恶魔送晚饭的时候，发现他已经不在尤利塞斯的身体里了。 　　安娜默默祈祷着，却想起了那次她去给帕里什送饭，看到恶魔不在了时欣喜若狂，还以为尤利塞斯驱除了恶魔，然而转头却见恶魔附身到了尤利塞斯身上，那种滋味别说多难受了……这次不至于吧？ 　　安娜忧心忡忡，直到送晚饭时发现恶魔还好好地待在尤利塞斯身上，也不知道自己是该放心还是该失望。 　　她也不敢试探圣子来过没有，怕这恶魔以为她喜欢上了圣子，从而提前对圣子下手。 　　这次，安娜见桌上没东西，放了心，慢慢将食物拿出来放在桌上，刚要退到一旁，就听恶魔说：“你看看，喜欢吗？” 　　安娜顺着恶魔的视线看过去，原来在房间的一旁有一个衣架，上面挂了十几件各有特色的长裙，鲜艳的色彩交织在一起，就像中午的珠宝一样熠熠生辉，分外好看。 　　想到这里，安娜的脸色就变了。 　　她已经看到了这些衣服被烧成灰的结局。 　　“很喜欢。”安娜满脸痛心地回答。 　　罗特伽尔一点都不意外安娜的回答，就算是他都认为这些衣裙不错，他想起午餐时的事，挑眉：“还是不要？” 　　安娜听他的声音里带着恶意的笑，他这话似乎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她不要的话，他会像中午一样把它们都烧了。 　　反正烧的又不是她的钱…… 　　安娜绷着脸回答：“不要。” 　　“你再仔细看看。”罗特伽尔说。 　　安娜一愣，听恶魔的再看了一眼那些裙子，这一细看她发现了，这些裙子的装饰物……有金币！ 　　那些钱币，有贴在衣领处的，有贴在裙摆处，还有排成一排贴在腰间就像是一条钱币铸成的腰带。 　　安娜此刻简直是心如死灰。 　　书籍、珠宝、裙子，这些还要转一手才能成为金币，可现在，亮闪闪的金币就在她面前，这么多条裙子的装饰物，少说也有七八个金币，数十个银币和数百个铜币。 　　她要疯了。 　　安娜悲愤地看向恶魔，她觉得他可真是个恶魔啊，竟然能想到这种办法来“折磨”她！ 　　罗特伽尔确实有在认真思索改进他的“浪漫方法”，帕里什的东西她都收了，为什么他的她不要？ 　　他猜是太贵重了，又太直接。 　　帕里什把钱币当装饰物放在花上，她欣然接受，那现在他把钱币当装饰物放在裙子上，她也该同样接受才是。 　　但是看到安娜的表情，他又觉得不太对，跟他想的不一样。 　　“尤利塞斯大人，我不要的话，您是不是又要烧了它们？”安娜的声音都有些抖。 　　罗特伽尔理所当然地说：“没用的东西留着做什么？” 　　安娜又抖了抖，“没用的东西”是在说衣服，又好像是在说她，她感觉恶魔耐心用尽也得不到她的灵魂之时，她对他来说就是没用的东西，也会被他烧了吧。 　　再看那些衣服时，安娜就多了一分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悲伤。 　　或许是以毒攻毒，悲伤来了，心痛就走了。 　　安娜低头说：“我不能收下这些，请您随意处置。” 　　罗特伽尔沉默良久，这样也不收？因为不是帕里什送的？ 　　他已经不能再附身帕里什，她要是真对帕里什动心，他只好杀了帕里什。 　　就像中午一样，安娜不收的东西在罗特伽尔眼中就只剩下碍眼这一个属性，他抬手轻挥，那些裙子便熊熊燃烧起来。 　　安娜即便没看过去，火焰却依然在她的瞳孔中隐约跳跃，她想想自己存下来的三枚金币，感觉到了一丝丝的安慰。 　　反正恶魔烧的不是她的东西，当看不到就行了。 　　以熊熊火焰为背景，罗特伽尔慢条斯理地用完了他的晚餐。 　　安娜收拾好东西离开时，他突然问：“你只喜欢花？” 　　毕竟，安娜只收下了花而已。 　　罗特伽尔不知道安娜主要是收钱，花是附带的，那些钱币在他眼中只是花的“装饰物”而已。 　　“我喜欢花。” 　　安娜像是在回答罗特伽尔的问题，实际上却是纠正他。她喜欢花，但更喜欢金币。 　　如果恶魔认为她喜欢花而只送她花的话，她还是相对能接受花被烧掉的画面的——只要上面别放金币。 　　罗特伽尔点点头，示意安娜可以走了。 　　安娜提着食盒离开，忽然意识到，如果不去看那英俊外表下藏着的邪恶内在，不去想那恶魔的真正目的，他现在的样子就像是一个直男在笨拙地讨她的欢心。 　　但他现在做的事，却像是在给从不化妆的送全套口红一样，完全使错了方向。 　　当然，他不知道的是，因为他这个人就不对，就算使对了方向，她也不会搭理他。 　　安娜结束了一天的心痛回家，路上看看街景吹吹风，心情就缓过来了。 　　此时是七月，不过因为英歌利所处的地理位置和气候的关系，常年温度变化很小，月份的意义就没那么大了。 　　想到再过几天，自己在伯爵府工作就满一个月，可以领取工资了，安娜的心情就更好了。她工资的那十个银币，是可以光明正大让她的家人知道的，到时候，她可以送他们一些礼物，再一家人一起吃点好的，庆祝一下。 　　安娜照旧绕路酒馆，给迪比安带去了吃的。 　　迪比安暂居的这处废墟虽然环境不行，却很安全，平常没人会过来。安娜先等迪比安吃过东西，然后才开始跟着他复习学习。 　　迪比安边感慨着边教了安娜近百个单词，之后他稍微讲了两件他学习法术的趣事就让安娜继续练习冥想。 　　她还没有感受到自然元素，很多东西必须结合实践，现在提前跟她说了也没用。 　　安娜摆出冥想的姿势，闭眼感受着周围。 　　她尝试冥想已经两天了，虽然还是什么都感觉不到，但她并不着急，别人都要两个月才能感受到呢，她就算天赋再高，两天怎么可能？ 　　安娜安慰好自己，突然发觉有什么蓝紫色的光芒纠缠着在她右侧，她刚想去看，左边又多了白色光，然后好像轰的一声炸响般，她闭上眼睛后原本灰黑色的世界里，突然充满了各色光芒。 　　安娜蓦地睁开双眼，表情惊疑不定。 　　迪比安本正看着安娜的脸有些走神，见她突然睁眼，顿时眼神躲闪，耳朵也不自觉地红了，好在天色遮掩，这才让他不至于更尴尬。 　　随后他注意到安娜表情不对，不禁担忧地问：“安娜，怎么了？” 　　安娜看着迪比安，张了张嘴却又觉得这事太惊人了，她摆摆手说：“你等一下。” 　　说完，她再次闭上双眼，放缓了呼吸，逐渐将脑子里的杂念去除，重新进入冥想状态。 　　渐渐的，那绚烂的色彩再次出现在安娜本不该有的视野中，她看着这些色彩调皮地在她视野中乱窜，激动之情再也压抑不住，猛地睁开眼睛对正紧张地盯着她的迪比安说：“我看到自然元素了！” 　　能感受到自然元素，就意味着，她是元素亲和体！ 　　安娜从前一直吊在胸口的那块大石，终于消失了，她有了改变命运的底气！ 　　听到安娜的话，迪比安面露惊诧，但随即他由衷高兴地说：“安娜，恭喜你，你的天赋果然很强。你再冥想巩固几天，就可以先试着学一些简单的小法术了。” 　　安娜此刻也高兴得不得了，若非怕迪比安误会，她真想给迪比安一个大大的拥抱，向他表示感谢。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也没有机会做到。”安娜眼睛极亮，眉飞色舞地表达着自己的激动，“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明天我给你带！” 　　迪比安从前跟着老师逃亡惯了，对食物的要求并不高，能填饱肚子就行，但这时候，他却不想扫兴，只笑着说：“明天给我带只烧鹅和一扎淡啤酒吧。” 　　“好！”安娜点头，深呼吸了下说，“我先巩固下战果，万一之后突然感受不到就惨了。” 　　迪比安想说不会的，一旦感受到了自然元素，周围的自然元素就会反哺她的精神力，随着她精神力的逐渐增强，自然元素对她来说存在感会越来越强，她想感受不到都难。 　　但见安娜已经闭上眼，再次兴致勃勃地进入了冥想状态，他便闭了嘴。 　　真好，看到安娜欣喜的模样，他也受了感染，跟老师失散、精神力紊乱、处于被牧师发现追杀的阴影，这些似乎都不算什么了。 　　安娜不好太晚回家，因此只能很快结束了自己的巩固，跟迪比安道别后回家。 　　她到家时阿黛尔和小埃文都还没睡，她就抓了把坚果，一人分一半。二人眼睛都亮了，开心地吃起来，他们平常的小零食非常少，这一把坚果他们一个月都吃不到一次。 　　安娜把剩下的都给了盖伊，由盖伊来分配。 　　这是她刚才去酒馆给迪比安买吃的时顺手买的，她之前从迪比安那儿拿的金币攒着不方便用，但帕里什今天给她的银币铜币却正好用上。 　　当然，她对盖伊的说法是，这些坚果是厨房里不要的，她就拿了回来。盖伊对伯爵府的厨房不了解，并没有怀疑。 　　这一天，安娜以冥想的状态、“看着”那些五彩斑斓的光点入睡。 　　她睡得很安心，她知道醒来后这不会只是一场好梦。 　　伯爵府的深夜，在宴会结束后便陷入了寂静。 　　安安静静的花园中，忽然多了数条黑影，他们全都用长袍遮住脸和身体，即便在月光下也看不到他们的模样。 　　领头者似乎辨认了会儿，选了个方向悄然潜行，而这条路的尽头，赫然就是被罗特伽尔附身的尤利塞斯所居住的小楼。 　　罗特伽尔睁开了双眼。 　　他慢慢穿上衣服，走到窗边，看着下方那些如同老鼠般的身影。 　　随后，他的目光向不远处看去，在阴影中，那里也矗立着一栋小楼，里面住着的是圣子。 　　罗特伽尔突然嗤笑一声。 　　怪不得晚上那位圣子到他这边“拜访”，他没搭理，对方也就走了，却是留下了点东西。 　　他本来还没想那么快对圣子下手呢，既然如此，就别怪他了。 　　 第26章 借用身体 　　罗特伽尔隐在窗边, 从外面发现不了他的身影，他一直站在那儿，看着下方的人毫无所觉地摸过来。 　　他过去来过人界，知道圣子必须经过试炼才能有资格成为教皇的后继者, 也知道这是圣子一个人的试炼, 每个圣子离开圣殿时，不许带任何人。 　　教廷中或许有对所谓光明女神十分虔诚的狂信徒，但也有为了利益排除异己者。圣子在试炼过程中的折损率, 可以达到一半以上，他们多数不是死于魔兽之口, 而是死于“自己人”之手。 　　罗特伽尔没见过这个圣子，他从尤利塞斯的记忆中也找不到跟对方的交集，而他有自信附身不会被任何人包括教皇看出来，即便真有个万一, 圣子发现了端倪, 在这个试炼过程中, 圣子也绝不会自找麻烦。 　　因此, 眼下的情形就很有趣了。 　　想必是圣子发现了“自己人”的痕迹，故意将对方引到他的住处, 借他的手来削弱“自己人”的力量。 　　罗特伽尔并不介意顺手多杀几个人, 但他非常讨厌被人强迫杀人。 　　那个圣子竟然敢对他玩把戏，他总要让对方亲自体会到，这是多么愚蠢的事。 　　罗特伽尔知道，如果他现在立即出声跟这些老鼠们说他们找错了地方, 那么他们恐怕会迅速退走，再找机会。 　　他可等不了那么久。 　　那个叫维克多的圣子自己招惹的麻烦，别想让他来处理。 　　罗特伽尔戴上帽兜，将属于尤利塞斯的那一头淡金色长发藏好，在那些老鼠们还没有靠近时，忽然跳下了二楼窗户。 　　尤利塞斯的亲和元素中，包括风元素，作为一个年纪轻轻就成为四星法师的天才，尤利塞斯对他自身亲和元素的使用上都非常熟练，这就便宜了附身后只能使用被附身者本身能力的罗特伽尔，他飞落时熟练地微调着风元素的力量，落地时又轻又稳。 　　然后他迈步往维克多住的地方走去。 　　在罗特伽尔突然从窗口跳出来时，正准备围过来数人吓了一跳，领头者连忙阻止同伴的动作，见那包裹在法袍中的人迅速朝某个方向走去，领头者只思考了一瞬，就示意同伴们跟上。 　　罗特伽尔很快来到圣子居住的小楼前，他当然不会敲门，而是一脚踹门而入。 　　尤利塞斯住的地方好歹还有他的家仆，但这里，却只有圣子一个人居住，而在罗特伽尔踹门入内之后，他看到那个圣子就站在里头，似乎早已等待多时。 　　“请容许我送上我的歉意。”维克多轻轻颔首，他的银色长发柔顺地垂落在身后，如同缎子般光泽动人。 　　在“尤利塞斯”来之后，他已经知道自己祸水东引的计划是失败了，但他并不慌张，依然泰然自若地看着对方说：“之前是我失礼了。但想必现在说还来得及，我希望能与阁下成为朋友，我相信将来阁下若想继承您父亲的爵位，用得着我的帮助。” 　　罗特伽尔冷笑，尤利塞斯怎么想他不知道，但他当然不屑于跟人类当什么朋友。 　　维克多几乎笃定尤利塞斯这个公爵次子不会拒绝他伸出的橄榄枝，只要他们两个四星法师联手，要除掉那些偷袭者不是难事。 　　他完成试炼后会是个极有价值的朋友，他相信这位年轻的四星法师不会不明白。 　　他一个人时面对那些人的围攻会有些捉襟见肘，甚至有危险。他最初诱导那些人去尤利塞斯居住的小楼，也不是全然要置尤利塞斯于死地，他只是希望尤利塞斯可以吸引袭击者的注意力，他才好趁机出手除掉他们。 　　他不能受伤，不然后续很难躲过其他的袭击者。 　　正因为维克多笃定对方轻易便会答应他的提议，因此当罗特伽尔在风元素的加持下倏忽间到他面前时，他甚至没反应过来。 　　罗特伽尔冷笑，抓住维克多的胳膊，将他丢了出去。 　　维克多在半空中便反应了过来，迅速调整好身体姿势，稳稳落地。即便他满心疑惑，此时却不是询问的好机会，因为当他落在外头时，就被袭击者们包围了。 　　看到维克多那一头标志性的银色长发，袭击者们迅速围了上来，虽然他们很好奇他怎么像是被人从里头丢出来，但此时杀掉他才是正事！ 　　维克多皱了皱眉，伸手摸上脖子挂着的倒Y形状挂坠，它比一般挂坠大上不少，他一只手刚好紧握，上头密密麻麻嵌满了空晶，正是他的“法杖”。 　　每个法师根据自己的喜好，会有各种不同形状的法杖，这倒Y形是代表了光明女神的符号，作为圣子，这样的法杖非常符合他的身份。 　　维克多是这一期出来试炼的圣子中最有天赋的，年初刚成为四星牧师，因此他也是最被针对的，这一路上也不知道遭到了多少次袭击，都被他躲过。 　　但这次的袭击花了血本，里头竟然有一个四星牧师，其余的都是三星牧师。 　　维克多握紧了法杖，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紧张，他嘴角带着极为浅淡的弧度，好像他的唇天生就是这样似的。 　　“你们真要在伯爵府这样吗？”维克多淡淡地说，“尤利塞斯·拉塞尔，那位四星法师就在这里。” 　　维克多此言一出，袭击者都愣了愣，按照他们的理解，维克多是在告诉他们，还有一位四星法师站在他那边，他们要是不想死在这里，就赶紧滚。 　　说实话，他这样说，他们确实生出了退意。 　　可下一秒事情的发展却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从房门里飞出一道疾风，直指维克多，后者似乎早有准备，轻轻抬手，白色光芒闪过，疾风在与之相撞后消失。 　　罗特伽尔站在门内的阴影中，只有淡漠乃至冷酷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来：“你们可以弄死他。” 　　罗特伽尔的话令人惊疑不定，领头者犹豫片刻，见门内的那位四星法师果然一副袖手旁观的模样，顿时定了神，做了个手势，他的同伙们便一齐向维克多袭击而去。 　　维克多也没想着“尤利塞斯”会好心让他借用名头蒙混过去，试了试失败后立即做好了迎击的准备。 　　圣殿圣子要求是纯光亲和体，但其余牧师没有这个要求，有些牧师甚至最擅长使用的并非光系法术，因此一时间，除了光系法术特有的白光，别的颜色也同样点缀其中。 　　这儿虽地处偏僻，但如此激烈的打斗，很快就会引来关注，因此袭击者想快些结束，使出的法术又狠又刁钻。 　　罗特伽尔就站在那儿看着，但他并非什么都不做。 　　比如说，当维克多处于上风时，他会冷不丁地丢出一道疾风，打断维克多的优势。 　　再比如说，当袭击者中有人受伤落在不远，他会去补刀，割断对方的脖子。 　　简而言之，他要把这些人都留下。 　　随着袭击者的人数越来越少，维克多身上受的伤也越来越重。 　　他原本洁白的教士服已经有破损和血迹，过度使用精神力让他脑袋发胀疼痛，可即便明知那个公爵次子在一旁虎视眈眈，他也不能节省使用精神力，一旦他不尽全力，立即就会被袭击者重伤。 　　眼看着袭击者从八人减到了四人，而打头的四星牧师已被他打伤，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 　　再不趁现在走，待会儿那个公爵次子不知道会做什么。 　　即使心中满是疑惑，维克多也不准备现在去问清楚，看准一个机会，他借着挡下对方攻击的时机，故意往后一跃，脱离了战团。 　　然而他刚一转身想走，面前迎接他的，却是一条火龙。 　　“想走？” 　　罗特伽尔阴冷的声音从维克多身后传来，当维克多转过身去时，却看到罗特伽尔刚把最后一个活着的牧师的脑袋拧断。 　　维克多曾想利用“尤利塞斯”牵制那些袭击者，然而结果却是，他和他们打了个两败俱伤，却被“尤利塞斯”捡了便宜。 　　“尤利塞斯”的凶残超过了维克多的想象，他虽衣袍破碎，却站得笔直，目光平和地望着那个向他走来的男人：“为什么？” 　　罗特伽尔嗤笑了一声，忽而抓住维克多的肩膀，将他丢回了小楼之中。 　　随后，他手指轻挥，火龙“炸开”，扑到倒地的那些尸体上，烧掉了他们的衣服毛发，火元素失去控制，成为单纯的火，继续在那些尸体上噼噼啪啪地燃烧着。 　　随后，他一步步走进小楼。 　　维克多因精神力使用过度而头脑昏沉，在刚才的战斗中，身上也添了不少伤，最重的是肩膀，那是他没来得避开罗特伽尔偷袭的疾风而被切割开的伤口。 　　刚才被罗特伽尔丢进来，他没能站稳，好一会儿才重新站起来，静静地看着罗特伽尔走进来。 　　“为什么？”维克多再问。 　　他没等到回答，下一秒，“尤利塞斯”倒在地上，一道黑影从他体内溢出，当那黑影成形后，蓦地展开的肉翼几乎占满了整个客厅。 　　维克多再也维持不住淡定的表情，不管尤利塞斯出于什么目的这么做，他都不会觉得惊讶，可那竟然不是尤利塞斯做的！ 　　“你是……魔界的恶魔？”维克多惊讶地问。 　　恶魔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记载中了，上一次有据可查的恶魔在人界现身，已经是一百多年前，那个恶魔屠了一城，而当周边最近的五星法师赶到时，那恶魔早消失了。 　　维克多过去从来没有亲眼见过恶魔，他不知道眼前这个与记载中屠城的恶魔是不是同一个，但他非常清楚，这个恶魔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罗特伽尔没有回答维克多的问题，他一步步走近，血红色的双眸在昏暗中闪动着不详的光芒。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未知的危险令维克多极为不安，他后退小半步，忽然想到，或许这世界上还有比死还可怕的结局。 　　罗特伽尔满是恶意的血红双眸盯着他，嘴角一勾扯起狰狞笑意：“借你身体一用。” 　　维克多起先并不明白罗特伽尔什么意思，直到罗特伽尔再度化作黑影，向他侵袭而来。 　　在失去意识之前，维克多陷入了极大的恐惧。 　　第二天，安娜刚到伯爵府就发现气氛不太对。 　　她偷偷摸到正在八卦的众人身后，听了会儿终于听出了一个大概。 　　昨夜，有宵小闯进伯爵府，袭击了圣洁的圣子大人，同时惊动了尤利塞斯大人，在一番惊天动地的战斗之后，袭击者全都被杀死了，而圣子大人受了重伤。当伯爵府的人赶到时，那些袭击者都已经成了一地的焦尸。 　　安娜听得眉心直跳，真相该不会是恶魔和圣子打了一架吧？ 　　昨天圣子问她恶魔的住处，果然就是发现了恶魔的存在吧？ 　　圣子受了重伤……果然是恶魔比较厉害啊？ 　　安娜对自己发出了灵魂拷问，但很快她就镇定下来。 　　昨天的事到底还是给了她很大的自信。迪比安说，她天赋很强，虽然她开始学法术的时间大大晚于一般法师，但她肯定很快就能追赶上天赋普通者。 　　成为五星法师不是梦，她一定可以的！ 　　安娜已经穷尽她所想到的一切方法，但统统以失败告终，唯有自己成为五星法师这条路，她还有机会试一试。 　　“安娜。” 　　听到有人叫自己，安娜赶紧回头，却见很少见到的伯爵府副管家玛丽夫人正站在她身后。 　　安娜赶紧行礼问好。 　　玛丽夫人言简意赅地说：“圣子大人受伤，需要人照料，你被借调过去了。要照顾好圣子大人，不要给厨房抹黑。” 　　她说完后却见安娜表情古怪，皱了皱眉问道：“怎么？” 　　安娜连忙说：“我才刚来还不到一个月，恐怕照料不好圣子大人，玛丽夫人，请换别人去吧。” 　　玛丽夫人冷着脸，说出来的话让安娜心中最后的希望破灭：“不行，是圣子大人亲自指名你去的。” 　　安娜脸色瞬间垮下来了，她就知道！她就知道事情最终一定会变成这样！ 　　她都已经对帕里什那样虚与委蛇了，明明连多看圣子一眼都不敢，为什么那个恶魔还要对圣子下手啊！ 　　玛丽夫人见安娜的表情不太好看，原本以为安娜暗地里做了什么的她此刻脸色也缓和下来，只是语气依旧一板一眼：“你知道圣子大人为什么指名你吗？” 　　“我不知道啊……”安娜摇摇头，她当然知道但她又不能说，“或许是昨天，圣子大人找我问路，我回答了他。我见过圣子大人两次，还有一次是领主大人与圣子大人一起经过花园，那次我和阿比盖尔三人在一起，圣子大人应该都没有看到我。” 　　玛丽夫人点点头道：“可能就是问路让圣子大人记住了你。不要担心，我听丽贝卡说，你学得很好，我相信你可以照料好圣子大人。不要丢伯爵府的脸，知道吗？” 　　“是，我知道了。”安娜应下。 　　事到如今，她哪还有选择的权利。 　　安娜不能暴露自己知道恶魔存在的事，因此，在去照顾曾经的圣子现在的恶魔之前，她还要去找尤利塞斯说明，她不能再给他送餐了，也不能再跟着他学习了。 　　而这次是真正的尤利塞斯。 　　因为她知道内情，因此一想到她找他去说那些事，而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甚至会以为她疯了，她就觉得自己真的要疯了。 　　至于帕里什那边，随便跟他的贴身男仆沃多说一声就够了。 　　安娜等玛丽夫人走后就赶紧去找尤利塞斯，哪知她才刚走到花园，就看到了他。他身上，果然没有那个恶魔了。 　　她发现尤利塞斯好像挺喜欢在花园里待着的，而恶魔附身到尤利塞斯身上之后，不会像尤利塞斯一样安安静静地待着。 　　不知道为什么，即使恶魔不说话的时候，看着恶魔时安娜也觉得他吵，大概看着他就好像听到了被他收割的可怜灵魂的惨嚎吧。 　　“尤利塞斯大人。” 　　安娜走近他，轻声叫道。 　　尤利塞斯回过头来，看到安娜，他眉头轻轻一皱，在他的记忆中，他不久前才拒绝了这个侍女想要当他学生的请求。 　　但是…… 　　想到昨夜的事，尤利塞斯眉目沉下。 　　他失去了很多天的记忆，从弗吉的话里，他听出他昨天似乎与圣子一起御敌了，但……他什么都不记得。 　　“很抱歉，从今天起，圣子大人那边需要我去照料。今后的一日三餐我无法再准备，但请放心，会有比我更合适的侍女负责此事。”安娜硬着头皮，当做不知道眼前的尤利塞斯失忆了，继续说，“还有，跟您识字一事，也不得不暂停了。非常感谢您这几天的教导，我真的学到了很多。” 　　顿了顿，非常想赶紧从这个尴尬的氛围里逃出去的安娜立马接着说道：“如果没什么吩咐，我就先走了。” 　　安娜说完，只停顿了一秒，转头就走。 　　“等等。” 　　安娜咽了咽口水，回过身来故作疑惑地看着尤利塞斯：“请问您还有什么吩咐？” 　　考验她演技的时刻到了！ 　　尤利塞斯盯着安娜，表情淡漠：“我为什么会同意教你识字？” 　　他了解自己，即使失忆，他也不可能会教一个平民识字。 　　安娜故作惊讶地看着尤利塞斯，疑惑道：“尤利塞斯大人，我不明白您是什么意思……我知道我天赋不行，您教得很辛苦，但是……当初是您主动说要教我的，您问我您为什么要教我，我实在说不出原因。” 　　尤利塞斯怎么都想不起那段记忆，他沉默片刻，开口：“你走吧。” 　　“是，大人。”安娜心中松了口气，连忙行礼后离开。 　　等走出花园，安娜悄悄回头望去，尤利塞斯依然站在那里，一副烦恼着什么的模样。 　　她心中一叹。 　　真是个小可怜，被恶魔霸占了身体却什么都不知道……恶魔还乱花他的金币，烧了那么多，也不知道给他剩了多少下来。 　　……不行，不能再想了，再想她又该心痛了。 　　安娜先回了厨房，请丽贝卡安排好给帕里什和尤利塞斯送餐的人，然后收拾好去往圣子住的小楼。 　　安娜走到小楼前忍不住停下脚步仔细地去看，果然看到地上零零散散还残留着一些一时弄不干净的污迹。 　　想到这地上曾经躺着几具焦尸，她忍不住抖了抖，赶紧往里走去。 　　“圣子大人？” 　　安娜边走边小声叫着，她发现里面也有战斗痕迹，也不知道昨夜的战况有多惨烈。 　　这小楼的格局跟帕里什住的比较像，安娜想着不管真假，既然是重伤，恶魔应该是躺在卧室床上，便往二楼走去，很快找到了主卧。 　　她在门口停下，敲了敲门说：“圣子大人，我是来照顾您的侍女，安娜。” 　　门内传来一个虚弱却好听的声音：“进来吧。” 　　安娜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卧室中央是一张大床，朝着门口这边的帷幔收了起来，受了重伤的圣子躺在床上，精致的面容略有些苍白，双眼轻轻闭着，纤长的睫毛安静地蛰伏，那一头未曾受损的银色长发凌乱地铺开，就像是孔雀求偶时开的屏。 　　似是听到动静，床上人偶般精致的男人睁开了双眼，那浅蓝色的眸子盛满光辉，令那张本就美丽的脸增色不少，一瞬间从冰冷无生命的人偶，成为慈爱世人的天使。 　　天使轻轻弯唇，露出温柔的笑容，声音即使虚弱也十分好听。 　　“安娜是吗？我似乎对你一见钟情了。” 　　被圣子的皮囊惊艳到却因内里恶魔的存在而恐惧，因而陷入矛盾情绪之中但理智尚健在的安娜：“……” 　　我求求你了，做个人吧！别糟蹋人家好好的圣子了行吗！ 　　 第27章 背叛信仰 　　安娜在门口呆站了几秒, 随后连忙当做什么都没听到，走进房间，将自己带来的一些点心放到一旁。 　　她恭敬中又带着些许崇拜地看着恶魔说：“圣子大人，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需要我做什么, 您尽管吩咐。” 　　罗特伽尔有些疑惑地看着安娜, 没有出声。 　　他刚才说话的声音太小了吗？怎么安娜一点反应都没有。 　　罗特伽尔在附身维克多后发现，此人的记忆也是乏善可陈。作为要将终生奉献给女神的圣子，维克多严格遵守着戒律, 不会跟女性有任何超过必要限度的来往，当然也不是会说甜言蜜语的类型。 　　反正就跟尤利塞斯差不多。 　　因此, 罗特伽尔还是只能用帕里什的老一套。帕里什用这样的方法获得了不少女性的芳心，这种方法当然有其可取之处。 　　不过他当然也意识到了，这种方法对安娜不奏效。 　　但，这次他用的是圣子的身体, 效果应该有所不同。 　　罗特伽尔维持着脸上的微笑说：“安娜, 你没有听到我刚才说的吗？我……” 　　“圣子大人！”安娜连忙出声打断了罗特伽尔的话, 脸上现出惶恐之色, “请您不要再说了，您是要终生侍奉女神的人啊！” 　　“那又怎样？”罗特伽尔带着微笑反问。 　　他突然又想起过去巴兰说过, 如果一个男人, 愿意为了某位女性放弃他的事业，那么那位女性一定会非常感动。 　　他补充说：“为了你，我愿意背叛我的信仰。” 　　安娜想，这话要是换成真正的圣子来说, 那确实非常带感，很多受众都是吃这套的，她也很喜欢这种套路。 　　可是，她面前的是恶魔，这就使得他说什么都只会让她害怕。 　　安娜顺势露出惊恐的神色，后退一步惊慌失措地说：“圣子大人，请、请不要这样……教廷要是知道了，会把我当做诱惑圣子的女巫抓起来的！” 　　罗特伽尔了然，他就说安娜也不见得对所谓的光明女神多虔诚，原来只是怕这个。 　　他笑着说：“我们可以不必让他们知道。” 　　……所以是享受偷情的快乐吗？！ 　　“不行，女神会知道的！我是虔诚的女神信徒，不能背叛女神！”安娜义正辞严地拒绝。 　　罗特伽尔觉得，安娜在有些方面胆子大，在另一些方面胆子却小得可怜。 　　“哪有什么女神？”罗特伽尔当然不会顾及被附身者的名誉，笑着说出在旁人看来惊世骇俗的话语，“女神并不存在，你可以尽情背叛。” 　　安娜感觉这恶魔在附身圣子后，行事似乎更加肆无忌惮了。 　　看来，他是真的完全不在乎被人发现端倪？他的实力真就这么强？ 　　再或者，是因为他知道她不会出去乱说，他才这样乱来？ 　　不过即使她跟别人说了他的异常，别人相信了，他估计也完全不要紧，换个身体附身不就好了？反正别人又发现不了，只有她因为看得到他到处乱换身体而天天心情激荡。 　　而且她也确实不敢到处乱说，她要是说圣子说女神不存在，别人不会相信她的话，反而会给她扣上亵渎女神，污蔑圣子的罪名，这条小命也就没了。 　　安娜做出被恶魔吓到了的样子，惊慌地又后退了好几步，看着恶魔的样子好像在看着一个恶魔——这对她来说甚至都用不上演技，因为事实如此。 　　“圣子大人，您……是不是在昨天的战斗中，伤到了脑子？”安娜惊恐又小心翼翼地询问着，只有她自己知道，这话她是在骂恶魔。 　　他脑子没问题吗？要骗她灵魂，不能先把她吓死啊！ 　　……该不会这也是他获取灵魂的方法之一吧？ 　　安娜把不切实际的想法收了回去，状似关切地看着圣子说：“我替您去找路易神甫过来，他一定可以治好您的！” 　　罗特伽尔记得路易神甫，那个狂信徒，他非常厌恶。 　　他刚想拦住安娜，却听门口有人快步进来，同时高声说：“圣子，您受伤严重吗？女神在上，我愿意为您的伤竭尽全力！” 　　说话的人，正是安娜嘴里提到的路易神甫。 　　微胖的他顶着地中海似的脑袋，疾步走到罗特伽尔床前，一脸关切，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床上躺着的是他亲爸爸。 　　安娜连忙退到一旁，心中有些惊疑不定。 　　不知道路易神甫听到了多少？如果只是最后一句话的话完全没问题，但如果是前面的…… 　　她偷偷地瞥了眼路易神甫，见他神色并无异样，只能猜测他并没有听到。 　　就这一眼，安娜发现恶魔竟然也在看着她，跟她视线对上后，他勾了勾唇，露出个了然的奇妙微笑。 　　罗特伽尔现在非常确信，安娜对女神并没有多少发自内心的信仰，刚才她在偷看神甫，只是害怕被听到他们之前的对话吧。 　　若是真正信仰所谓的女神，她应该把他刚才说的那些话都不顾后果地告诉路易神甫。 　　她怕的是教廷的惩罚，却不是真正地因虔诚信仰而拒绝他。 　　这样才对。 　　他有点儿愉悦，能让他花大力气设计的女人，怎么能傻傻地信仰那种不存在的东西？ 　　罗特伽尔对维克多这身体寄予厚望，认为要用这身体拿下安娜会容易许多，因此在达成目的之前，也勉强愿意敷衍敷衍路易神甫。 　　“我受伤不重。”罗特伽尔简洁地说。 　　罗特伽尔从维克多的记忆中得知，因为担心蓝石城的神甫跟袭击者是一伙的，在袭击中给袭击者制造便利，甚至是直接痛下杀手，维克多才选择了跟教廷关系没那么密切的贵族府中暂住。 　　当然，府中还有一位厉害的四星法师，是维克多选择这里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 　　路易神甫对于圣子这样略显冷淡的反应并无芥蒂，他脸上的笑容依然灿烂，他眼中的关切也真心实意。 　　“那就好。如果您愿意的话，可以去蓝石城教堂，我会为您提供最为妥帖的休养之所。”路易神甫殷勤地说，他非常希望可以跟这位竞争力极强的圣子搞好关系，那将来他想调任到更大更富裕的城市去也就有了门路。 　　他认为在更大的城市，他才能有更多的机会施展自己的才华，为女神献出他的毕生。 　　“不用，我在这里很好。”罗特伽尔理所当然地拒绝了。 　　路易神甫有些失望，但很快又换上笑容：“威尔逊伯爵确实也是非常虔诚的信徒，相信他一定能给圣子您最好的照料。” 　　他说了看了眼安娜，威严地说：“你要将圣子照料得无微不至，明白吗？” 　　“是，我会的。”安娜低头说。 　　路易神甫满意地点点头，见圣子大人从他进来后就躺着没坐起来，想来伤势确实有些重，也不好多留打扰，便告辞离开了。 　　房间里再没有除了安娜的其他人在，罗特伽尔感觉舒服多了。 　　他看着安娜，继续二人先前被打断的对话：“在我面前，你不需假装对女神的虔诚。过来，扶我起来。” 　　安娜被派来的职责就是照顾圣子，她只好不怎么情愿地挪过去，想将他扶起来。 　　她倒是不怎么担心恶魔对她做什么，从前的经验告诉她，这个恶魔虽然非常恶毒地想要欺骗她的灵魂，好在不知道是不是种族的原因，他并不会对她动手动脚。 　　安娜刚扶上恶魔的肩膀，就见他的身体下意识地僵硬了一下。 　　安娜一愣，连忙松开他问道：“您这里是有伤吗？” 　　维克多肩膀上确实有一道很深的伤口，还是罗特伽尔本人弄的，现在罗特伽尔附身，承受伤口痛苦的就是他自己了。 　　罗特伽尔没把这点痛苦放在眼里，那不过就是身体本能的反应而已。 　　但这时候，他想起巴兰曾说过，女性都有母性，当强壮的男人偶尔表现出脆弱的一面时，会引来女性的怜惜。而帕里什曾经的经历也告诉他，适当示弱有助于提升女性的好感。 　　因此，罗特伽尔侧头看着安娜说：“有点痛。” 　　安娜：“……”我又没问你痛不痛！ 　　安娜并不觉得恶魔会因为一个伤口而如何，反正又不是他的身体，他随便糟蹋也不心疼。她这是在替圣子心疼，在关心圣子的身体啊。 　　老实说，她虽然知道这一切都是恶魔的错，但考虑到恶魔是为了骗她灵魂而接连附身了好几个人，她就难免想对他们的身体负起责任来。 　　至少在恶魔离开后，能还圣子一个健康的身体吧？ 　　“伤口还好吗？需要重新包扎吗？”安娜没理罗特伽尔的话，只问伤口。 　　罗特伽尔没发现哪里不对，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安娜曾经看圣子看到入迷，可见圣子的身体对她来说是很有吸引力的。 　　“似乎裂开了。”他说。 　　安娜本着对圣子的身体负责的态度，小心地避开圣子肩膀的伤口，将恶魔扶起来倚靠在枕头上，解开他的睡袍，查看他肩膀的伤。 　　罗特伽尔还没怎么反应过来，他肩膀就露了出来，白皙的皮肤上，包裹着雪白的纱布，伤口的位置确实还在渗血。 　　他却没多注意伤口，心中升起种古怪的感觉，安娜脱男人衣服这么熟练？ 　　如果用圣愈术，伤口可以很快愈合，至少不会再渗血。 　　但维克多本人是圣子，圣愈术用得比路易神甫出色多了，因此路易神甫来看他时就没想到他应该施展圣愈术。 　　而罗特伽尔本人不喜欢使用光元素，再加上他不怎么在意伤口的疼痛，因此就没管。 　　于是，一个圣子的肩膀上竟然还有在渗血的伤口这个奇景，便出现在了安娜面前。 　　安娜没考虑太多，她倒宁愿给恶魔处理伤口而回避跟他的谈话。 　　她真是太害怕她和恶魔那些大逆不道的谈话被人听去了，更害怕恶魔会不分场合在外人面前说什么女神不存在，说他愿意为了她背叛信仰。他又不是人，当然不会在意这些，可这些是关乎及她小命的事啊！ 　　罗特伽尔还在考虑安娜脱男人衣服的熟练度问题，安娜却已经拿剪刀剪开纱布，准备替他重新包扎了。 　　她边仔细擦去维克多伤口周边的血迹，边小声说：“圣子大人，刚才那些话，您可千万别在别人面前说起。您现在受伤了，伤好之后再说，您看可以吗？” 　　罗特伽尔看了眼安娜在他伤口上轻柔动作的手，耳边听着安娜的轻声细语，第一个想法是跟她说，她要是答应嫁给他，他就答应她不在别人面前说起。 　　但第一，这跟教识字这种有益处的事不同，这算胁迫，违背了跟巴兰的约定。第二，则是他在跟安娜来来往往这么久的交锋中，多多少少也意识到，对安娜，上来就这么求婚是不行的。巴兰从前也总说，有些女孩喜欢直接，有些女孩需要浪漫。 　　因此，罗特伽尔把他最开始的想法给吞了回去，应道：“好。” 　　安娜是想先用拖字诀，先把照顾恶魔这几天拖过去，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她没想到恶魔居然这么好说话，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但她很快就释然了，要骗她灵魂，好说话不是正常的吗？先降低她的戒心，用圣子的皮囊和温声细语来逐渐得到她的心……幸好她知道里头的是恶魔，不然圣子这样美丽的外表和温柔的态度，谁顶得住啊。 　　安娜内心警惕，投桃报李地笑道：“非常感谢您。” 　　伤口周边已都处理干净，幸好那道平整的伤口并没有外翻，不然她看着会害怕。在用纱布包上前，安娜想，这道这么整齐的伤口，应该是法术造成的。 　　想到将来自己也可以使用这么厉害的法术，她不禁有些心驰神往。 　　伤口在肩膀，包扎纱布时需要绕着罗特伽尔的身体绕一圈，安娜不得已离他非常近，甚至还碰到过他的皮肤好几次。 　　但就是一点儿旖旎的气氛都没产生。 　　安娜不管是对恶魔还是对圣子都没想法，照顾维克多的身体就像是在照顾一样美丽的工艺品，态度极为端正。 　　而罗特伽尔本人则更是没有那方便的想法。严重缺乏跟女性相处经验的他，根本不知道可以趁着这个非常适合暧昧的机会撩人。 　　于是，直到安娜帮罗特伽尔拉上睡袍退到一旁，罗特伽尔也什么都没做。 　　他看着安娜认真的侧脸，她正在收拾东西，动作很利落。 　　直到这时候，他忽然发现那么一点儿异样。 　　罗特伽尔回想起过去他附身帕里什和尤利塞斯时，安娜态度恭敬归恭敬，却总透着疏离。 　　但这次他附身维克多，她的态度明显不同，似乎亲近温和了许多。 　　他陡然冷笑。 　　这个口是心非的狡诈女人，还说对圣子没想法！ 　　 第28章 双重人格 　　在确信安娜对圣子有想法, 只是因为害怕教廷而不敢表现之后, 罗特伽尔放了心。 　　既然这样他还担心什么呢？只要等上十天半个月, 他就能等到他想要的结果。 　　安娜把染血的纱布等东西都收拾好, 一转头发现恶魔正在盯着她。 　　好在她早就已经习惯了, 因此只当没看到, 问他：“圣子大人，您需要现在用餐吗？” 　　现在可能才九点多, 像帕里什这样的懒人甚至还没起床。之前恶魔附身尤利塞斯时倒是吃很早, 但现在他附身圣子之后，习惯变一变也很正常。 　　“拿来吧。”罗特伽尔颔首。 　　人类的身体非常麻烦, 而连续附身了近一个月后，他也开始习惯人类的作息。 　　安娜回了趟厨房，为了圣子的身体能尽快恢复，她让准备早餐的侍女多弄了点鱼肉、鸡蛋，因为大清早没有其他的新鲜红肉制品，她只能勉为其难弄了些培根, 再加上一杯温热的牛奶, 就是一份不错的营养早餐。 　　拿着营养早餐回去后，安娜又把每个卧室都常备的小桌子拿出来放到床上, 把早餐一样样放上去, 随后她就站在边上看着恶魔吃。 　　恶魔不挑食，什么都吃，再加上她拿来的食物适量，一点儿都没剩下。 　　安娜把东西都收好, 小心扶着恶魔躺下休息，自己又先回了厨房。 　　她在厨房磨蹭了会儿，没有立即回去。 　　过去几天的这个时候，她已经在跟着恶魔学识字了，虽然他教得非常烂，但她也确实学到了不少，此后没得学了，她还有些怀念。 　　在丽贝卡第二次询问她怎么还在厨房时，安娜只好不甘不愿地回去了。 　　为了照顾卧床的圣子，她基本上一整天都该待在他身边。 　　安娜磨磨蹭蹭往圣子住处走，半途遇到阿比盖尔三姐妹，她停下跟她们聊了会儿。她们三人已经知道圣子受伤的事，又听说安娜被指名去照顾圣子，因此关切地向她询问圣子的情况。 　　安娜只是简单地说了下圣子精神不错，能吃能睡，应该很快就能好起来，至于她扒开他睡袍给他清理伤口换纱布这种事，她就隐瞒不说了，免得她们羡慕出鸡叫来。 　　四人聊了会儿，还是菲奥娜催促安娜赶紧回去，担心圣子有什么需求，安娜这才依依不舍地跟她们道别。 　　回到二楼主卧，恶魔还躺在那儿。 　　安娜蹑手蹑脚走近，见他闭着眼，又往后退了两步，刚想找地方坐下，却见恶魔睁眼，看着她说：“我听说，以往这个时间，你都在跟尤利塞斯识字。” 　　安娜心想，你一个圣子，才来多久啊，怎么可能听说一个侍女的这点小事？ 　　他在她面前露了好多破绽，她却还要假装不知道。 　　她面露遗憾：“是的。尤利塞斯大人非常善良，也非常体贴，他教了我许多，如今不能跟着他继续学习了，我感到非常遗憾。” 　　罗特伽尔面露异色，原来她是这么看他的吗？ 　　不过，他也认为，她一个人类，能跟着一个恶魔大公识字，是她的荣幸，她确实该感恩戴德才对。 　　“不用遗憾，我也可以教你。”罗特伽尔说。 　　既然安娜是真的喜欢识字，他觉得他就该继续利用这种手段。 　　安娜看了眼恶魔，心里有点不大情愿。 　　她确实怀念恶魔之前的教学，但那是在他不教之后的怀念好吧？比如她之前跟人谈起时总会怀念一下童年的美好，但让她回到童年那少吃少喝，财富不能自由支配，没有智能手机无法愉快看追剧的时代，她就死活不愿意了。 　　因此，让她再过回那种天天被逼记住整本书的日子，她还是有些犯怵的。 　　但是，她这么爱学习的人设，拒绝又太不合理，因此她只好面露欣喜：“真的吗，圣子大人？我担心会影响到您伤势的恢复。” 　　罗特伽尔说：“你说这点伤？” 　　然后，他把手按在肩膀最大的伤口上，一阵白光闪过，他自己拉开睡袍，把纱布剥开，只见肩膀上原先伤口的位置只剩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这个操作把安娜给看懵了。 　　既然他自己可以治好伤口，刚才干嘛不治？她还辛辛苦苦地给他清理换干净纱布！ 　　罗特伽尔用完圣愈术后，只觉得头有点晕，一阵恶心反胃，脸色有些难看。 　　不仅是因为他讨厌光元素冲刷身体的感觉，也是维克多原先就使用精神力过度，他再强行使用法术，即使是个小小的圣愈术，也让他原本就不大好的精神力状态更加雪上加霜。 　　安娜很快注意到了恶魔身体的脸色，脸上那种苍白，好像他随时都会倒下。 　　安娜现在算是入了门的法师学徒，她忽然想起来，昨夜这里发生了一场激烈的战斗，圣子在被恶魔附身之前，说不定经过了剧烈的反抗，那么精神力受损也是很可能的。 　　而在精神力受损的情况下，为了不让身体的伤势影响到教她识字，恶魔强行使用法术，加快了伤口的自愈。 　　想到这一层，安娜心情复杂。 　　如果她不知道对面身体里藏着个恶魔，他这样做，她大概会很感动。 　　但既然是要收割她灵魂的恶魔做的，她只能说一句，他为了KPI，真是太拼了。 　　“圣子大人，您脸色不太好，快躺下休息吧！” 　　安娜不关心恶魔的死活，她也不觉得被附身的人死了会影响到恶魔，但她很关心圣子的身体。 　　而且，她被玛丽夫人派来，就是要照顾好圣子的身体，如果在她的照顾下，圣子的身体反而更差了，她怎么说得过去？她暂时还不想被赶出伯爵府。 　　安娜把恶魔扯下来的睡袍又拉了回去，扶着他躺下。 　　罗特伽尔微微闭着眼，维克多的精神力受损远甚于尤利塞斯。尤利塞斯的精神力在他附身后好得很快，他昨夜离开时，已经好了大半。 　　当然，再给他几天，维克多的精神力也能很快恢复过来。但现在，该难受的还是难受。 　　不想一开口却吐出来，他什么话都没说。 　　安娜安置好恶魔，坐在一旁默默地发起呆来。 　　想想这个恶魔为了教她识字而强行使用法术治疗伤口，却把自己弄躺了，最终还是没教成，她就觉得……有点好笑。 　　如果这恶魔不是想要她的灵魂，她都觉得这行为甚至称得上可爱了。 　　安娜到底还是没敢当着恶魔的面冥想，于是她只好回忆着过去几天她学会的单词。 　　而因为恶魔之前强行让她看的《诗海》太过猎奇，里头的大部分诗她都还记得，她就在心里默默地背故事诗。 　　也不知过了多久，安娜看差不多到中午了，而恶魔还在睡觉，她便悄然离开回去了厨房。 　　回答了丽贝卡关于圣子还好吗的问题后，安娜吃过午饭，带上恶魔的那份午餐，往回走去。 　　没想到，她在花园中又看到了尤利塞斯。 　　安娜没想着打扰他，因此稍微偏了偏路线，但尤利塞斯却仿佛是在等她，径直走了过来。 　　安娜只好停下脚步，行礼问好。 　　尤利塞斯今天一整天的心情都很不好，任谁一觉醒来发现丢失了数日的记忆，都不会高兴。 　　让他尤为不悦的是，他周边人所暴露出来的，他这失忆几日的作为，跟他简直是两个人。 　　今天上午，原本跟他并没有任何交集的帕里什突然跑到他住处，好像跟他很熟似的问他怎么今天没过去他那里，说他重色轻友的，安娜不去他竟然也不去了。 　　等把帕里什敷衍走，他也不管是否会暴露什么，把家仆弗吉找来问他最近几天都做了些什么。弗吉并没有多问，一五一十把知道的事都说了出来。 　　他非常吃惊这几天“他”做的事，而这所有的事，都围绕在那个叫安娜的侍女身上，因此他特意等在这里，准备再多问几句，想把所有的事都弄清楚。 　　因为这段失忆时间里，安娜是获利者，尤利塞斯直觉她做了什么，对她自然有着某种敌意。 　　“你做了什么？”他看着安娜质问道。 　　安娜很清楚早上尤利塞斯找她只是个开始，早有心理准备，此刻被他质问，明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她依然做出疑惑模样：“尤利塞斯大人，您指的是什么？” 　　“不要跟我装糊涂。”尤利塞斯冷声道。 　　“尤利塞斯大人，我真的不明白您指的是什么。”安娜委委屈屈地说，“还请您明示。” 　　安娜无奈又郁闷，她也不想这样，但恶魔做的恶，她还是得给他擦屁股，不然恶魔是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她不行啊！ 　　尤利塞斯见安娜真的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决定不再拐弯抹角，用事实让她无法辩驳。 　　尤利塞斯不耐地说：“教你识字，送你珠宝和裙子，这些事我都没有记忆。你用了什么方法做到的？” 　　安娜连忙为自己叫屈：“尤利塞斯大人，您教我识字一事是没错，但珠宝和裙子，我说不要，您可是都烧了的！” 　　尤利塞斯并不在意珠宝和裙子烧没烧的问题，他追问：“我不会教一个平民识字，更不会追求平民女性，你到底做了什么？” 　　安娜悄悄掐了把自己，涨红了脸：“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我根本什么都没做。” 　　她顿了顿，在尤利塞斯把事情闹大前，像是自言自语般疑惑地说：“如今想起来，当时的您，确实有些不像您。您之前明明已经拒绝了当我老师，可是后来您又主动找到我，说是要教我识字，我当时太惊喜，以至于没有细想为什么。” 　　听到安娜的话，尤利塞斯眉头轻皱，这事实在太奇怪了。 　　安娜看了眼尤利塞斯的脸，小心翼翼地说：“尤利塞斯大人，我有个想法，不知道您是否愿意听一听？” 　　尤利塞斯点头：“你说。” 　　“是这样的，我曾听人说过一种名叫双重人格的情况，跟您现在的情况非常相像。就是说，您的身体内，存在着另一个跟您，跟您的性格或许有很大差异，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下会现身。而他做的事，您不会知道，就像是失去了几天的记忆，您做的事，他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安娜非常认真地胡说八道。 　　她也是没办法啊，这事她必须给尤利塞斯一个交代，不然他肯定不会放过她。所以，她只好编出一个双重人格的解释给他，其实这与事实也相差无几嘛。 　　“双重人格？”尤利塞斯面露疑惑，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东西。 　　安娜点头，郑重地说：“我听说的是，有一位绅士平常非常善良体贴，可当他变成了另一个人格时，他却是个到处骗吃骗喝的恶棍。您是非常尊贵的法师，可您的另一个人格，很可能与您完全相反，因此才会主动说要教我这样的平民识字。” 　　为了不让尤利塞斯找自己的麻烦，安娜只好自黑。 　　尤利塞斯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一时间不敢置信，不禁陷入沉默之中。 　　安娜继续道：“当时您烧掉珠宝时，我还以为是我太不懂规矩惹怒了您，现在想来，您的另一个人格，很有可能是个喜怒无常的人。只是因为我说不能收那么贵重的东西，他就马上把那些东西都烧掉了，我拦都拦不住。” 　　说到这里，安娜想起当时的画面，还是感到痛心疾首。 　　这不是尤利塞斯预期的答案，而他一时间也无法判断真假。在沉默片刻后，他说：“我会再来找你。”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实在不愿意多待。 　　他不能接受自己失忆时曾教过一个平民识字，甚至追求过她，如果说真有另一个他，他也无法接受另一个他竟然有这样低劣的品味。 　　但尤利塞斯并没能走成，因为帕里什微笑着走了过来。 　　他的目光在尤利塞斯和安娜身上打转，笑着说：“尤利塞斯，你也是打算去看望圣子的吗？听说他伤得很重，我作为伯爵府的主人，理应去探望他。你还没有跟我说过昨夜你是怎样把那些入侵者消灭的呢，正好你跟圣子一起说给我听听吧！” 　　他说完又看向安娜，笑容灿烂迷人：“亲爱的安娜，就麻烦你先去跟圣子说一声了。” 　　“圣子大人现在恐怕在休息。”安娜总觉得帕里什过去没什么好事，连忙说。 　　帕里什看了眼安娜提着的食盒说：“圣子受伤了，饭总要吃的。你先叫醒他吃饭，我们再去，就不算打扰了。” 　　这话还真是挺有道理的。 　　安娜作为一个小小的侍女，说上一句话顶天了，不可能真拦着帕里什，行礼后先走一步。 　　尤利塞斯犹豫片刻，还是决定跟过去看看。 　　听说昨夜他跟圣子并肩作战消灭了入侵者，他想听听细节。 　　于是，安娜在前，尤利塞斯和帕里什在后，三人一道往圣子如今居住的地方走去。 　　安娜到后发现恶魔还在睡，她轻推他的肩膀，恶魔几乎是立即睁开了眼睛。 　　“圣子大人，尤利塞斯大人和帕里什少爷说想来探望您，他们应该已经快到了。”安娜说。 　　罗特伽尔本来并不想见那两个人，但转念一想，看看安娜面对他们时的态度也好，就点头说：“扶我起来。” 　　他的脑袋还是有些不适，但已缓解许多，跟人说上几句话没问题。 　　安娜扶起恶魔，又把床上小桌放好，刚把食物都摆上，那两人就到了。 　　她看看帕里什和尤利塞斯，再看看床上躺着的附身圣子的恶魔，感觉很是古怪。 　　好嘛，恶魔前后附身过的三个人，齐聚一堂了。 　　 第29章 又不舒服 　　安娜刚想退开, 把发挥空间留给他们三人, 罗特伽尔却叫住了她。 　　“我的手没力气了。”他看着安娜说。 　　安娜：“……” 　　不是, 您不是不久前才轻轻松松把那么大一伤口治好了吗？ 　　安娜一时沉默，后方两人的视线戳得她如坐针毡。 　　这恶魔想干什么呢？ 　　帕里什和尤利塞斯又不喜欢她，当初求婚的是恶魔自己, 别人不知道，他这当事人总不至于忘记了吧？而且, 他骗她灵魂而已, 用得着向其他人展现占有欲什么的吗？ 　　总觉得, 恶魔附身在帕里什和尤利塞斯身上时要直接得多，现在换了圣子的身体之后, 他的花样好像多起来了。 　　安娜本来已经习惯了恶魔的套路，但今天, 她发现他刷新了自己的认知，她不禁又一次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罗特伽尔最近并不抗拒去想起巴兰的话, 以及过去在巴兰那里看到的一些事。 　　他跟巴兰当了数千年的朋友，听到的看到的非常多, 好在他记性很好, 有目的地认真回忆, 总能想起些有用的东西来。 　　他记得有那么一回，他去找巴兰时巴兰正跟一群女性雌性在玩乐，巴兰故意给某个女性嘴对嘴亲密喂食，然后借故离开，看其余人为此而刁难被他喂食的那个女性, 看得津津有味。巴兰说，那些人的嫉妒让他非常愉快。 　　罗特伽尔当然不会跟安娜来什么嘴对嘴喂食，况且他又不想看帕里什和尤利塞斯的嫉妒，他想看的是安娜的反应。 　　当她的目标们都同时出现时，她会优先维护在谁眼中的形象？ 　　安娜知道，这恶魔是想要她喂他吃饭，但是就算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她都不愿意这样做，更别说还有两个在虎视眈眈了。 　　她说：“圣子大人，可能是您睡得有些多，坐起来过一会儿就好了。您可以先跟帕里什少爷和尤利塞斯大人说会儿话。” 　　说完，安娜摆出正直脸退到一旁，好像一点儿都没听出恶魔的意思。 　　帕里什看到这一幕眨了眨眼，事情比他想得更有趣。他还以为圣子指名安娜照顾，只是因为恰好知道安娜的名字呢，原来并不只是那样啊！ 　　他看了眼尤利塞斯，后者一脸冷淡，并未有他期待中的反应。 　　帕里什觉得有点奇怪，尤利塞斯之前不是对这侍女很有兴趣的吗？都教她识字了，怎么突然好像没了兴致？ 　　帕里什收回目光，脸上浮现热情的笑容，看向圣子道：“圣子大人，非常抱歉让您在我们府上遇到了这种事，您有什么需要的可以跟我说，我一定竭尽全力在您养伤期间让您像在圣殿一样自在。” 　　罗特伽尔对安娜的反应非常不满意，听到帕里什的话，他说：“有安娜照顾我足够了。” 　　帕里什脸上的笑容更为灿烂，他点点头笑着说：“确实，安娜非常擅长照顾人，在您之前，她把我和尤利塞斯都照顾得很好。” 　　安娜感受到了来自帕里什的恶意，她就是给他们送饭而已，什么叫“照顾得很好”？ 　　不过，因为恶魔是亲历者，而且她又不怕恶魔误会，就觉得没必要说什么，只是低头装死。 　　尤利塞斯微微皱眉，他虽然缺乏跟女性来往的经验，但对房间里这种奇怪的氛围，也察觉了几分。 　　他失忆的时候，或者说另一个他曾经追求过这个侍女，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并没有成功，而现在，这个侍女与圣子又有了不同寻常的关系。 　　他看向一旁的安娜，她规规矩矩地站着，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整个人透着拘谨的意味，跟他印象中四处留情的交际花并无相似之处。 　　跟丢了几天的记忆也无所谓的帕里什不同，丢失记忆让尤利塞斯非常不安，如果安娜猜测的“双重人格”是真的，那么他今后的生活将不再受他自己掌控，这对他来说是不能忍受的。 　　“照顾？她只是给你们送餐吧。”罗特伽尔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笑意。 　　帕里什和尤利塞斯都察觉到了来自面前这位圣子大人的恶意。 　　帕里什愈发觉得兴奋，安娜到底什么来头，竟然连要终生侍奉女神的圣子大人都对她有了不一样的感情。 　　他对安娜兴趣更浓了，她可是他府上的侍女，他认识她也更早，他不会输。 　　帕里什跃跃欲试，每天都没什么正事可干，他非常无聊，这事这么有趣，他怎么可能不参与？ 　　而尤利塞斯却有些不耐烦话题在一个侍女身上打转，即使那个侍女在他失忆的几天中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 　　因此不等帕里什回击，他看着圣子说：“维克多阁下，我想知道昨夜的详情。” 　　帕里什心中啧啧两声，尤利塞斯果然不解风情，他之前说想知道昨夜的情况只是个借口而已，难道不是抢夺安娜的注意力更有意思吗？ 　　安娜听到尤利塞斯的话也竖起了耳朵，她对于昨夜的事，也有几分兴趣。 　　罗特伽尔先是看了眼安娜，发现她好像也非常好奇，信口说：“昨夜那些人是冲着你来的，是我救了你。” 　　尤利塞斯皱了皱眉，他并没有什么仇家，会有谁要杀他？ 　　对方毕竟是圣子，尤利塞斯并没有第一时间怀疑对方说的话，随后才想起了难以解释的地方。 　　战斗的地方是在圣子的住处，而那些尸体是被烧死的。怎么看，都像是反过来，那些袭击者冲着圣子去，而他察觉动静赶过去，帮助了圣子。 　　尤利塞斯想要弄清楚他丢失的记忆究竟怎么回事，昨夜的事就必须问清楚，他看着圣子问：“但我听说，他们都死于火系法术。” 　　“是啊，我替你挡着，给了你施法的机会，不然怎么你毫发无伤，我却重伤躺着？”罗特伽尔知道尤利塞斯没有昨晚的记忆，随口抬高着自己，“你不必感谢我，我既然是圣殿圣子，就会追随女神，怜悯世人。” 　　罗特伽尔的语气中带着些许傲慢，尤利塞斯听了尤其不舒服。 　　“不知道阁下可否说得更详细一点？”尤利塞斯忍下不适问道。 　　罗特伽尔嗤笑一声，略侧了侧头，银色长发如绸缎般滑动：“要不要我把昨天的事都给你重现一遍？” 　　安娜很想捂着脸逃出去，圣子真的太惨了，风评被害啊！ 　　这恶魔不用在乎人际关系，不怕别人发现他的异样，因此真就肆意妄为，好好的高雅圣洁的圣子，生生被他弄得刻薄。 　　安娜眼看着尤利塞斯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她连忙说：“圣子大人，您之前不是很难受吗？还是少说些话，多休息吧。” 　　听到安娜的话，尤利塞斯的脸色稍微好了些，圣子因为身体难受才会不耐烦，并不是针对他。 　　罗特伽尔冷眼看看安娜，再看尤利塞斯，不怎么高兴了。 　　她在给尤利塞斯台阶下吗？ 　　他偏不如她愿。 　　罗特伽尔看也不看安娜，漫不经心地看着尤利塞斯说：“但凡你能派上用场，我也不用……” 　　罗特伽尔的嘲讽还没有说完，安娜却惊呼着“圣子大人您怎么了”冲了过来，一把按住他的肩膀，他此刻不受力的身体蓦地向后倒去，脑袋咚的一声撞在床上，登时嗡的一声天旋地转。 　　安娜冲过去时特意用身体挡住了自己的动作，此刻见恶魔倒在床上脸色苍白，可算不能再说些败坏圣子名声的话了，她装模作样地关切道：“圣子大人，您又不舒服了吗？您的脸色好苍白！” 　　然后她转过身，满脸歉然地对尤利塞斯和帕里什说：“非常抱歉，圣子大人现在非常难受，恐怕一时间说不了话，请给他休息的时间。” 　　帕里什和尤利塞斯虽然觉得刚才那一幕非常突兀，但他们绝对想不到安娜这个侍女胆敢对圣子动粗，见圣子的脸色确实非常糟糕，他们也不好再留。 　　尤利塞斯走前看了安娜一眼，后者朝他歉然一笑。 　　他蓦地收回视线，与帕里什一起走了出去。 　　见那两人离开，安娜才长出了口气。 　　然后，她想起刚才自己做了什么，不禁佩服自己的勇气。 　　她可太牛逼了，她竟然敢对恶魔下手了！ 　　罗特伽尔现在难受得想吐。 　　本来精神力过度使用就让他一直有眩晕的感觉，好不容易好一点了，却又被狠狠撞了下，他现在恨不得立刻从这身体里出来。 　　更让他愤怒的是，安娜竟然为了照顾尤利塞斯的情绪而推他！ 　　他附身尤利塞斯时怎么没见她对他这么维护？明明对圣子有想法，又放不下尤利塞斯，她是不是想全都要！ 　　 第30章 为了你好 　　等罗特伽尔从晕乎中恢复过来睁眼时, 房间里就只剩下他和安娜了, 那两人在他眩晕时已经离开。 　　他盯着在床边关切地看着他的安娜, 缓了好一会儿才把那股反胃的感觉压了回去，冷冷地说：“你竟然敢推我！” 　　安娜也觉得自己了不起，原先怕得要死的恶魔, 她竟然还有敢推他的一天。 　　“圣子大人，我是为您好啊。”安娜装模作样地蹙眉, 担忧地说, “我知道您现在身体不舒服, 因此才会出口伤人，这与您平常的模样差太远了, 我想等您身体好了，您可能会后悔今天的冲动, 因此请原谅我擅作主张。” 　　安娜这么说，既是在合理化自己的行为, 也是在提醒恶魔，别崩人设让别人怀疑啊！虽然, 他可能根本不在乎。 　　“你还是为我好了？”罗特伽尔冷嘲。 　　安娜神情非常真诚：“是的, 您是我仰慕崇敬的圣子大人, 我不希望他人对您有什么误会。” 　　罗特伽尔觉得自己不该相信安娜的话，但她说得又太真诚了，他一时间有些游移不定。 　　她真的不是为了给尤利塞斯台阶下而推他？ 　　虽然前一刻安娜很神勇，但做过后她难免有些后怕，担心恶魔真的发飙, 她不但说了一串好话，还赶紧拧了棉布，边说边轻轻地擦去恶魔脸上的冷汗：“真的非常抱歉，请好好休息吧。” 　　在安娜擦着自己额头冷汗时，罗特伽尔一直盯着她，她并没有看他的眼睛，只是关切地替他擦着冷汗，擦完后还拉了拉毛毯盖好，又将床上小桌和之前没吃的食物都撤了下去。 　　替他忙前忙后的样子，真有几分真心。 　　但想起刚才在帕里什和尤利塞斯还在时，安娜并没有接他的暗示，罗特伽尔就觉得她此刻的真心很有水分。 　　他说：“我饿了。” 　　安娜回头。 　　罗特伽尔盯着她继续说：“但我被你推得头疼，动不了。” 　　就还是要她喂他呗。 　　安娜本来是不会同意的，但现在不同，她刚那么用力推了他，为了哄哄他暂时消消他的怒气，她只好勉为其难喂喂他了。 　　床上小桌已经被安娜收了，既然是她喂，也没必要再拿出来。她先把恶魔扶起来，又拿瓷碗装了一些培根鸡蛋鱼肉，坐到床沿，叉了块尚温的鱼肉放到恶魔嘴边。 　　罗特伽尔其实以为安娜会像刚才一样不理会他的暗示，没想到她真的准备喂他。 　　他现在倚靠在床头，头还晕着，感觉到唇边的温热触感，再加上他确实饿了，就没客气，张嘴咬住。 　　安娜感觉自己好像是第一次这么近地观察这恶魔。 　　圣子的外貌非常美丽，那一头银色长发那么柔顺，她都想上手摸一摸，感受它的丝般顺滑。而藏在圣子身体的恶魔，英俊的样貌依然给人一种阴沉邪恶的感觉。 　　在安娜眼中，恶魔就像是一道虚影，就在略高于圣子脑袋的位置，乍一看就像是背后灵一样，再加上他的气质暗黑邪恶，她最初见到他总觉得是在看鬼片，格外恐怖。 　　但看久了之后，也就习惯了，她渐渐可以无视他的幽暗气息，甚至能偷偷摸摸地仔细观察他的样貌。 　　除了有一双山羊角和一双血红色的眸子，他的样子跟人类没什么差别，甚至堪称英俊，皮肤细腻得好像从漫画里走出来似的。 　　安娜走神着就把碗里的东西喂完了，她看了下恶魔的脸色，感觉他的脸色依然不太好，问道：“圣子大人，您还要再来点吗？” 　　罗特伽尔说：“够了。” 　　他的脑袋到底还是难受，再吃他可能真要吐了。 　　安娜想了想，去把那杯牛奶拿过来，可她还没把牛奶递过来，罗特伽尔却面色大变：“拿开！” 　　安娜一愣，看着恶魔那几乎快发绿的脸色，连忙把牛奶拿走，又立即倒了水喂到恶魔嘴边。 　　牛奶到底还是有一些奶腥味，头昏难受，正处在临界状态的话，确实有可能一闻就吐。 　　罗特伽尔喝光了这一大杯水，把反胃感压了回去。 　　这一番折腾，使得他想离开这身体的想法变得非常强烈，但再看安娜那关切的模样，他又决定先不离开。 　　圣子的身体他显然选对了。最初安娜是拒绝了他，但从她的表现来看，只要不长的时间，她就会彻底臣服，他就可以收割战果。 　　安娜不知道恶魔在想什么，见他看着自己，她露出充满善意的微笑，拿了空杯子放好，又扶着恶魔躺下。 　　那么一瞬间，安娜有过跟恶魔成为朋友，从而化解危机的想法。但她很快就遗憾地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恶魔与人类不是一个种族，他杀起人来果断残忍，怎么可能拿人类当朋友？再加上他接连换了好几个身体就是为了夺取她的灵魂，又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再次安置好恶魔后，安娜提着食盒回了厨房，跟厨房里的侍女聊了两句放松心情，她们说到快发工资了，都在谈论拿到工资后要买什么漂亮的衣服和首饰。 　　伯爵府招人时一般选在月底，而每个月月初发上个月的工资，因此安娜这个半途来的跟她们是同一天领工资。她听她们兴致勃勃地谈论着，攀比着，也在暗想等她拿了工钱，就可以正大光明地请家人吃一顿好的了。 　　下午，安娜守在恶魔床边，在他醒了想喝水时喂他喝水，当然，当他想上厕所时，也是她扶着去盥洗室的。 　　伯爵府中已经有了比较简陋的抽水马桶，这跟安娜自己家还要用普通的马桶比先进了许多。她只要扶着恶魔到抽水马桶边，然后她退出去，等他结束了再进来扶他回去就好。 　　她不知道恶魔会不会不好意思，多半是不会的，毕竟他不是人。她把自己当成护工，当然也不会不好意思。 　　只是这点程度而已，要是他瘫痪在床，什么都要她来弄，那她初期或许还真会下不了手。 　　晚餐时，睡了一天的恶魔状态好了不少，不用安娜再喂，安娜等过了一刻钟，看他没什么别的需求，就跟他告辞回家。 　　反正恶魔没说让她守夜，她当然不会主动提及，迪比安还在废墟中等着她送饭呢。 　　照顾人比在厨房工作累多了，可安娜想到回去后可以继续练习冥想，她的精神瞬间又振奋起来。 　　想到昨天的承诺，安娜特意去酒馆挑了一只大小合适的烧鹅，以及一扎淡啤酒，开开心心地抱着它们回到了石榴巷废墟之中。 　　见到迪比安，看到对方那虽然依然满是暗纹但带着温暖笑容的脸，安娜的心情就好像大扫除过后一样清爽。 　　二人边聊天边分享了烧鹅和酒精度并不高的淡啤，安娜不喜欢喝酒，也不想带着酒气回家，只是喝了两口意思意思。 　　之后，迪比安依然先教安娜认字，等她掌握之后，才让她继续冥想。 　　安娜盘坐，闭上双眼，很快就进入了状态。 　　等她从冥想中脱离，只觉得自己精神饱满，白天的精神疲劳都一扫而光。 　　“迪比安，我现在可以开始学法术吗？”安娜问迪比安，因为恶魔的存在，她在学法术一事上确实有些心急，在几次冥想没发现什么问题后，她就想着赶紧进入下一步了。 　　迪比安稍稍犹豫，他从前冥想了好久才正式接触法术。但……安娜的天赋比他高，他认为可以让她先试试。 　　他说：“可以，不过前几天你最好在我看着时练，不要自己练。” 　　安娜眼睛亮晶晶的：“好，我一定在你的监督下练习！” 　　迪比安先在地上画了四个法术回路，其中一个是安娜早就记住了的凝聚回路，都是非常简单的图形。 　　他说：“目前公认的基础法术回路一共有四种，”他一个个指过去一边说，“凝聚回路、压缩回路、转换回路、扩散回路。凝聚回路最基本的功能是聚集自然元素，压缩回路可将聚集而来的自然元素压缩成紧实状态，转换回路可使得自然元素在其两种本征属性之间转换，扩散回路可辅助达成某种需要加速外放的法术效果。” 　　安娜听得非常认真，耳中是迪比安细致的讲解，眼睛盯着那几个基本的法术回路，将它们印刻在脑海中。 　　“这几个基础法术回路中，只有凝聚回路是可以单独使用的，而且也只适用于几种自然元素。我之前说过，单独使用凝聚回路可以当照明术使用。但不能单独使用凝聚回路来照明的自然元素也不是不能用来照明，如果配合这四种法术回路，任何自然元素都可以在必要的时候用来照明。” 　　迪比安说完后看着安娜，想了想才说：“现在还不知道你是什么元素亲和体，但你天赋好，可以尝试看看。一般人需要花很久才能感受到自然元素，跟自然元素建立连接，自由地调动它们又需要时间，因此必须先知道是什么元素亲和体，才能对症下药。” 　　安娜点点头。如果要花几个月时间才能真正调用某种自然元素，那最初乱尝试就是十分浪费时间的不明智行为。很可能试了几个月才意识到，自己对这种元素并没有亲和力，所以在正式学习法术之前测试自然元素亲和力十分有必要。 　　“我们先尝试火元素吧，这种元素可以直接用于凝聚回路来照明，也是比较常见的亲和元素。”迪比安提议道，“你先闭上眼冥想，找到火元素，尝试着用你的精神力去勾连它们，引导它们在你的掌心凝聚成凝聚回路的样子。” 　　安娜应好，她记得火元素是红色的，闭上眼睛后，她很快感觉到了五彩纷缤的色彩。 　　她忽略了其余颜色，找到了红色的光点。当她的注意力在那些红色光点上的时候，她好像感觉到了自己对它们的吸引，它们飘飘悠悠向她飞来，在她的意念引导下，凝聚于她摊开的掌心，她在想象中用意念将光点摆放成凝聚回路的模样。 　　一颗颗光点飘荡过来，补充进那个想象的凝聚回路之中，当最后一个光点落下，原先散乱的光点好像突然成为了一个整体，瞬间“活”了过来。 　　安娜蓦地睁开双眼，她看到自己的掌心中央，漂浮着一小团不过烛光大小的红色火焰。 　　“迪比安，我这是成功了吗？！”安娜激动地喊道。而她这一激动，那团小火焰在轻轻的抖动之后消弭于空气中，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是的，你成功了！” 　　迪比安跟安娜一样激动，他从没有见过有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学会照明术。一般认为，学会照明术是真正的法师入门，有不少的法师学徒会在这事上卡半年到一年。她的天赋，是真的非常高。 　　而且，她有火元素亲和，那就说明，她不会是纯暗亲和，她不会像他一样被打成堕落法师，他由衷地为她高兴。 　　安娜简直想立即爬起来跳个舞表达她的兴奋之情。 　　她现在已经算是个法师学徒了吧！ 　　她真的学会法术了！ 　　安娜原先给自己定的未来计划是先攒够钱，再花五个金币测试元素亲和力，之后成为法师。 　　但现在，她直接跳过攒钱和测试的步骤，成为了法师学徒，五个金币省下来了！ 　　当然，如果以后有条件，她还是会去测试，了解自身才能更好地学习嘛。但在检测之前，并不影响她继续学法术。 　　安娜正在兴头上，因此成功一次后，她又试了一次，在看到那火苗的时候，她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迪比安一直在一旁微笑着看她好像得了新玩具一样开心地尝试，他想起自己最开始学法术时，也是这样的兴奋，但在安娜总共试了三次后，他拦住了她：“安娜，今天就这样吧。试多了我怕你头疼，你现在还是初学者，精神力很有限。” 　　安娜这才收了手，她倒是还没有感觉到不适，但想起恶魔那个精神力使用过度的惨样，她还是克制些吧，她才不想跟他一样脸色苍白，一副随时可能吐出来的样子。 　　今天安娜耽搁的时间有些久了，她连忙跟迪比安道别，跑回了家。 　　刚回到家，安娜就听到了一阵轻微的咳嗽声，她看到盖伊正在倒水，看到她，盖伊浸染了愁容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来：“安娜，你回来了。” 　　卧室里又传来一阵咳嗽声，安娜眉头一皱：“小埃文生病了？” 　　“从中午开始的，一直在咳嗽，现在有些发烧了。”盖伊愁眉苦脸地说。 　　安娜心中一沉，这个世界，生病可不是闹着玩的。 　　她连忙跟着盖伊走入卧室，小埃文正躺在床上，时不时咳嗽两声，小脸红通通的，阿黛尔站在一旁看着他，表情有些茫然无措。 　　“安娜……”看到安娜进来，阿黛尔突然扑过来抱住了安娜的大腿，抬起头来看着她，忧心忡忡地问，“小埃文不会跟阿泰和丽娜一样去女神的神国吧？我不想以后都见不到小埃文，我舍不得他……” 　　安娜抚摸着阿黛尔毛茸茸的脑袋，安慰她：“不会的，小埃文很快会好起来的。” 　　盖伊给小埃文喂了些水，他的咳嗽症状稍微好了些，但额头还是很烫。 　　“如果明天还是发烧，去找医生开一些药剂吧。”安娜对盖伊说。如果她自己生病，她肯定是熬一熬，等着身体的免疫系统杀死病菌，但小埃文太小了，她担心他熬不住。 　　盖伊点点头，安娜拿出五个银币递过来：“妈妈，我最近被调去照顾受伤的圣子，这是他给我的赏钱，你先拿去买药剂。过两天我就可以拿到工资了，你不用怕钱不够用。” 　　自己家的情况容不得盖伊跟安娜客气，她握住安娜的手，含泪看着她：“谢谢你安娜，小埃文的病一定会好的。” 　　这个晚上，盖伊把小埃文抱去了她和埃文住的卧室，安娜本想留下小埃文，但盖伊担心她整夜休息不好会影响在伯爵府的工作，因此没同意。 　　安娜想到自己在伯爵府的工作已经是这个家庭的支柱，没有再坚持。 　　这个晚上，阿黛尔紧靠在安娜身边，抱着她的腰才慢慢睡着。安娜起先也有些失眠，后来尝试着冥想，终于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安娜确认过小埃文的情况好了一些，这才稍稍放心，去伯爵府工作。 　　今天的安娜比以往积极多了，她早早提着食盒到了圣子居住的小楼，笑着问候：“圣子大人，您今天感觉怎么样？” 　　休息了一整天，罗特伽尔现在的情况比昨天好了许多，不再脸色苍白，恶心想吐，只是脑子还有些眩晕，不能做太激烈的运动。 　　“好多了。”他狐疑地看着安娜，总觉得她今天的态度似乎过于亲切了。 　　但很快他就想明白了。 　　她对圣子的渴望还是压过了对教廷的恐惧吧。既然他这个圣子都主动对她表示了爱意，她想必很愿意回应他。 　　在附身圣子之后自觉进展很大，罗特伽尔的心情又好了不少，甚至这身体带给他的难受也不再那么难以忍受。 　　因为心情好，他注意到安娜的目光似乎总是落在维克多的头发上。 　　他想起来，之前安娜似乎总是有意无意地看维克多的头发。 　　因此，在又一次捕捉到安娜的目光时，罗特伽尔说：“想摸吗？” 　　安娜一怔：“……什么？” 　　安娜其实一直有点走神，她担心着小埃文的身体，又因为圣子的银色长发太醒目了，一走神她的眼神就不自觉往那边飘，这才给了罗特伽尔她在垂涎他的长发的错觉。 　　罗特伽尔心中冷笑，还在装。 　　他抓起一把银色长发，似笑非笑地看着安娜：“我允许你摸。” 　　安娜陡然回神，她断片了吗？事情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虽然她确实很想摸，但只是想想而已啊，很多事她都是只想不做的好不好。 　　安娜刚想拒绝，但注意到恶魔那“本大爷施舍你的你还不连滚带爬过来拿”的表情，一时间又有些犹豫。 　　她昨天才推了他，今天是不是得接着再哄哄他？ 　　在小埃文突然生病之后，安娜再一次意识到伯爵府的工作真的非常重要，再加上她担心小埃文病情加重，被恶魔附身的圣子说不定能派上用场，此时稍微讨好一下恶魔很有必要，因此在一瞬间的犹豫之后，她露出了符合恶魔猜测的惊喜表情，又小心翼翼地询问：“真的可以吗？” 　　罗特伽尔勾了勾唇，他就知道他不可能看错。 　　他坐直了身体，那一头银色长发如银河般垂落，荡起柔美的弧度。 　　安娜伸出手去，摸上了那一头属于圣子的银色长发。 　　……真的好顺好滑好好摸啊！ 　　 第31章 可以救他 　　圣子的银色长发冰冰凉凉, 如同丝绸般的触感, 撩起长发，发丝从手指缝隙间滑落, 垂坠至床榻, 如同闪耀着星光的银色长河。 　　安娜本来只是想随便敷衍一下恶魔，哄哄他，但没想到圣子的长发摸起来竟然如此让人着迷。 　　她恋恋不舍地松开银色长发，露出一点不好意思的笑容：“谢谢您，圣子大人。” 　　罗特伽尔把安娜的反应看在眼里，对自己附身圣子的选择更加肯定。 　　或许用不着三天, 他就可以达成目的。 　　此刻罗特伽尔稍微看点东西不会再眩晕，他想起自己昨天跟安娜说要继续教她识字。为了缩短达成目的需要的时间, 他不介意麻烦一点。 　　他看向正打算收拾房间的安娜：“过来, 我教你识字。” 　　安娜一愣，惊讶地看他：“圣子大人，您不需要再多休息吗？” 　　“不用。” 　　安娜见恶魔清清冷冷地看着她, 并没有和她商量的意思，只好不情不愿地按照恶魔的吩咐，重新布置好床上小桌, 放好纸、羽毛笔和墨水。 　　因为手边没书，罗特伽尔想了想干脆就自己手写教安娜。 　　不过在写之前他稍微顿了顿，写点什么呢？ 　　安娜拿了凳子坐在床边看着恶魔，心想他可还真是一点儿掩饰的意识都没有，甚至不问她的进度, 就自顾自地准备开始教了。 　　之前恶魔都是丢给她一本书，几乎是让她自学，也不知道今天他又打算玩什么花样。 　　安娜看到恶魔想了会儿，提笔落字，看了一行后她不禁感叹，他真的好敷衍啊！字体也不知道变一变，跟他还附身尤利塞斯时的字体一模一样。 　　她假装自己完全看不出来，专注看着恶魔写下的东西。 　　……尽是不认识的单词。 　　安娜仔细看了会儿，忽然发现了早就被她遗忘的、恶魔附身尤利塞斯教她时加塞在基础字符中的那三个字符。 　　之前恶魔教她的时候，除了基础字符和加塞的三个字符是他自己手写的之外，他都是拿现成的书教她，而那些现成的书肯定不是恶魔那儿的，因此并没有出现过那三个字符。 　　既然恶魔不提，当时安娜就故意当自己没发现组成单词的字符少了三个的事。 　　而现在，恶魔手写的单词中，都至少包含着一个加塞的字符。 　　罗特伽尔指着第一个单词，念了一遍。 　　安娜听着那和单词长度不相配的超长的读音，跟着念了一遍，但因为发音崎岖，她念得有些磕绊。 　　罗特伽尔表情有些嫌弃，想想近来获得的进展，不想破坏了，只好又念了一遍。 　　这次安娜顺顺利利地念了下来。 　　看恶魔打算念第二个，安娜忙问他：“圣子大人，这个是什么意思啊？” 　　罗特伽尔顿了顿，说：“一种杀死不死鸟的方法是，攻击它右肋第二根靠近胸骨的交界处，那会使得它当场散架，但那之后必须立即用火烧毁所有骨头，不然它会复生。” 　　安娜满头问号，她就问一个单词的意思，为什么恶魔要给她扯那么长一段话？而且，不死鸟是什么？某种魔兽吗？ 　　“这个单词的意思是……不死鸟？”安娜见恶魔此刻好像并没有多少不耐烦，便问道。 　　结果她刚问完，恶魔脸上就出现了不耐烦，皱眉说：“我刚才说的就是这个单词的意思。” 　　安娜整个人都震惊了，一个单词的意思就是一整段话？恶魔写书好省纸啊！ 　　“好厉害啊……”她感慨了一句。 　　罗特伽尔当她这是在夸他，眉头舒展了几分，指着下一个单词又发出了一个长长的读音，然后解释：“面对骷髅大军，使用特定的声音可以使得它们一瞬间散架。” 　　安娜想，这大概就是恶魔的语言了，而且这恶魔大概是个实用派，他写下来的单词，都是对付某种魔兽的办法。 　　她感觉自己仿佛是一个根本考不上大学的小学鸡在听大学老师讲微积分。 　　虽然她其实是在识字……但恶魔丢出这些单词，跟教她怎么打魔兽有什么差别？说不定还是魔界的魔兽。人界也有魔兽，尤利塞斯就是打魔兽受的伤，但她从来没听过不死鸟这种魔兽。 　　所以说，她连人界的魔兽都没见着呢，知道怎么打魔界的魔兽有什么用？ 　　安娜满脑子的疑问，但这却没耽误她记下恶魔教她的东西。 　　有时候也不需要那么功利，没用的东西也可以学一学的啊，多知道点知识又不亏。 　　本来恶魔在纸上写了三十个单词，安娜在不知道它们都是些什么时还觉得自己可以很快记住，但实际上恶魔光讲解就花了不少时间，然后他就把纸甩给安娜，让她自己记。 　　安娜捧着纸，嘴里小声地读着、记着。 　　等她全都记住，已经是一小时之后的事了，这期间她记读音和意思倒是没什么大问题，但意思中的那些杀魔兽的方法她有时候会有不明白的地方，就会再问一问。 　　好在恶魔还顶着教她的名头，也没拿只是教她识字而不是教她杀魔兽来搪塞她，虽然不耐烦，但也都回答她了。 　　等全部学完，安娜脑袋有些晕，但同时她也有点得意，从今天起，她就是会杀三十种魔兽的专家了，虽然就跟会背圆周率后一千位一样除了炫耀并没有什么用。 　　中午，安娜去拿了午餐，看着恶魔吃完。下午，恶魔又写了三十种杀魔兽的方法教她。 　　于是，这一天下班回家时，安娜就成了懂得如何杀六十种魔兽的西幻版王语嫣。 　　恶魔写的那两张纸，他自己并没有在意，安娜就自自然然地带走了，而在回家的路上，她把它们都细细地撕成碎片，丢到了路边的臭水沟里，见所有碎片都被浸没染黑，她才放心地离开。 　　她现在的感觉有些荒谬。 　　明明恨不得真有个女神存在可以让她举报恶魔，可偏偏她现在是处处在帮恶魔遮掩，不让别人发现恶魔的存在，就怕他掀桌子不玩了。 　　今天一天，大概是顾虑到恶魔附身的圣子的身体，帕里什和尤利塞斯都没有过来打扰，安娜来来回回厨房也没有遇上他们，总算是省心不少。 　　因为还惦记着小埃文，安娜跟着迪比安学习时也稍微有些心烦意乱的感觉，直到识字结束开始冥想，她才借助冥想的力量冷静下来。 　　见安娜今天用出光照术的时间比昨天还快，迪比安赞赏地笑道：“安娜，你天赋高又努力，我相信迟早有一天你会成为五星法师的。” 　　安娜知道五星法师很厉害，但有多厉害却没有准确的想象。她身边有连四星法师和牧师都能轻易附身的恶魔，也不知道五星法师对上他有没有一战之力。 　　她感觉有点悬。 　　不过，近距离照顾恶魔后她发现，附身后恶魔似乎也会因附身身体的不适而难受，那如果在他附身时把他附身的对象杀了，有没有可能连他一起杀掉？ 　　当然，这还只是安娜那些奇思妙想中的一个罢了，她又没杀人的胆量和能力，而且圣子何其无辜，她怎么可能会对圣子下杀手？如果哪天她成为了厉害的法师，而恶魔附身到一个恶棍身上，或许她还能试着杀杀看。 　　但愿在那之前恶魔不会失去耐心。 　　“我会努力的！”安娜认真地点头，说出了自己的期望，“成为五星法师之后，就没人可以威胁到我了吧！” 　　迪比安笑道：“你不是纯暗亲和体，只要能成为一星法师，就可以获得爵位，那时候你和你的家人就不用担心什么了。” 　　迪比安不知道安娜的困境，而平民会遇到的威胁，在成为贵族之后，确实就没有了。 　　贵族之间当然也有倾轧，但贵族的人命可比平民金贵多了。平民中有人死了，根本掀不起一点风浪，但贵族倾轧归倾轧，却很少会搞出人命。 　　所以，对一般平民来说，成为一星法师，就可以终生无忧了。但考虑到成为法师需要花的金币，这条路极少有人能走通。 　　安娜有天赋更有面对困难不退缩的坚毅勇气，每次想到恶魔带给自己的威胁，她也只是失落一小会儿，又会振奋起来。 　　曾经她还只是个找不到工作的平民，但现在，她不但有了伯爵府令人羡慕的侍女工作，暗地里还已经入门成为了一位法师学徒。而这一切，不过就只花了一个月的时间而已。 　　安娜对自己的未来充满希望，她认为自己一定可以解决恶魔和恶魔带来的麻烦。 　　因为担心着小埃文，今天安娜并没有学习太长的时间，在练习了几次光照术后，她就跟迪比安告辞回家了。 　　盖伊在卧室中照顾小埃文，安娜看到小埃文躺在床上，眼睛紧闭，脸很红。 　　“妈妈，小埃文怎样了？”安娜连忙在床边坐下，摸了摸小埃文的头，他的额头滚烫，安娜碰了一下就缩回了手，暗暗心惊。 　　“上午他还好好的，下午就又烧起来了。”盖伊眼睛有些红，“我去找医生买了一管药剂，之前给他吃下了，但一直也没见好。” 　　平民生病都是靠扛过去的，医生的药剂太贵了，一管至少要一个银币，而且还不一定治得好。 　　安娜又一次摸上小埃文的额头。 　　如果她有光元素亲和力，如果她可以学会圣愈术……但是，小埃文等得及吗？ 　　盖伊说：“安娜，如果明天小埃文还不好，我会去教堂请圣水。女神那么仁慈，一定会保佑小埃文的。他还这么小，我怎么舍得他现在就去神国？” 　　安娜听得心里难受，可是并没有什么神国啊。 　　“如果能请动路易神甫应该可以救小埃文，他的圣愈术非常厉害，我见他治好过帕里什少爷。”安娜说。 　　盖伊眼睛一亮，连忙点头说：“明天我就去教堂祈祷，恳求路易神甫救救小埃文。” 　　安娜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后来看到小埃文额头的烧又退下去一点，她才回去自己卧室。 　　这一晚，眼睛红红的阿黛尔依然依偎在安娜身边，几乎是哽咽着入睡。 　　而安娜默背着今天恶魔教她的六十种杀魔兽方法的单词和意思，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 　　第二天早上，小埃文的情况看起来好了一点，安娜看他吃了点东西，虚弱暖萌地叫了她一声，眼睛红红的还对她灿烂一笑，差点掉下泪来。 　　安娜让盖伊在家照顾小埃文，而她则先去伯爵府厨房请了小半天假，请丽贝卡暂时替她照料圣子。 　　丽贝卡听说安娜的弟弟生病了，非常理解地准了她的假。 　　今天是发工资的日子，安娜便领了自己的那份工资，离开伯爵府去了蓝石城教堂。 　　安娜还没有来过教堂。借着在伯爵府工作，她的爸妈带着她的弟弟妹妹来教堂做礼拜时她从来不来，她对向所谓的神明祈祷很有些抵触心理。 　　但教堂的路易神甫却有货真价实的治愈之力。 　　今天并不是礼拜日，教堂大门处出入的平民并不多。 　　安娜走近奢华的教堂，抬头就能看到穹顶的画，画的是创世神把权柄交给女神的故事。 　　教堂内是一排排长椅，跟安娜在电视剧中看到的很像，不少平民零零散散地坐在长椅上，闭眼祈祷着什么。而在教堂一角，有个穿着黑色教士服的教士正在耐心地回答着信徒的问题。 　　安娜走过去排在队尾，等待着队伍一点点向前，同时听到了别的信徒叫那位教士阿瑟牧师。 　　等了快半小时才轮到安娜，她连忙向阿瑟牧师说明了情况，然后提出了请求：“我想请路易神甫救救我的弟弟。” 　　阿瑟牧师面露悲悯，不紧不慢地说：“女神一直在庇佑着你的弟弟。如果他去了神国，是女神太喜爱他了，才会召他去神国相见，你不必太过悲伤。” 　　安娜几乎想跳脚骂人，见鬼的召他去神国相见，她只想要小埃文活着！ 　　在几乎全民信仰光明女神的社会环境下，又是在教堂，安娜不敢表现出任何对女神的不敬，连忙说：“阿瑟牧师，我知道小埃文在神国一定会过得很好，可他还这么小，我的家人们都舍不得他现在就离开，女神那么仁慈，一定不会那么快就带走小埃文的！” 　　阿瑟牧师的面容变得严肃了几分，他斥责道：“不可揣测神！世间的一切，女神自有安排。” 　　明明你自己刚才还在揣测神！ 　　安娜深呼吸着，却不敢反驳对方，怕被冠上对女神不敬甚至异教徒的罪名。 　　虽然在他们看来，她确实是个异教徒。 　　见安娜不说话了，阿瑟牧师面色缓和下来，他从一旁的圣坛中用小玻璃瓶舀出一点水，递过来，悲悯地说：“这圣水你带回去吧，女神仁慈，会做出最好的安排。” 　　安娜接过圣水，紧紧地握住，周围信徒满是羡慕的目光，她却只觉得讽刺。 　　可她还是要满脸感激地说：“感谢女神的仁慈！” 　　然后她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安娜拿上圣水直奔石榴巷，她避开人群，摸进了废墟中。 　　白天迪比安总是躲在更里面的位置，为了早日恢复，他一整个白天都会冥想，而在听到外头的动静后，他瞬间从冥想中脱离。 　　然后，他听到了安娜小声的呼唤：“迪比安，是我。” 　　这是安娜第一次白天过来，迪比安知道她在伯爵府当侍女，白天是没时间来的。他连忙走出去，关切地问道：“安娜，怎么了？” 　　他刚问完，手里就被塞进了一个玻璃瓶，安娜急切地问：“这圣水，真的有用吗？” 　　即使安娜阿瑟牧师的敷衍态度很不满，但万一呢？万一圣水真的有用呢？ 　　迪比安拿起圣水看，他知道这是教堂的东西。 　　“这只是普通的水。”迪比安说，“一般情况下，会加一点糖。” 　　因此，喝过圣水的人，会说圣水带着淡淡的甜味，而喝完圣水之后，感觉确实会很好。一方面是因为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平民根本吃不起糖，糖带给他们的生理愉悦会比现代吃多了糖的人感觉更强烈，另一方面则是圣水的安慰剂效果了。 　　安娜失望地说：“果然只是糖水么。” 　　迪比安跟安娜经常会闲聊，因此知道小埃文生病的事，他说：“你去教堂找牧师了吗？” 　　虽然一直被教廷抓捕，但迪比安不会贬低牧师的治愈之力。 　　“找了，说都是女神的安排，就只给了我这个。”安娜无力地说，她拿回了玻璃瓶，对迪比安笑了笑，“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会救小埃文的。你知道圣愈术的法术回路吗？” 　　迪比安看着安娜，不忍地说：“我知道……但即使你天赋再好，也不可能在几天内学会。” 　　他说完，大概是怕安娜不信，在地上将圣愈术的法术回路画了出来。 　　这是由数十个基础法术回路嵌套而成的复杂回路，至少要经过数年的学习，成为一星牧师时才能熟练使用，安娜这个法师学徒想在几天内学会是痴心妄想。 　　安娜带着沉重的心情离开废墟，回了家，她把圣水给了盖伊，糖水就糖水吧，好歹有个安慰剂效果。 　　盖伊好像一瞬间看到了希望，连忙把圣水喂给小埃文，脸上露出一点开心一点希望：“女神一定会保佑小埃文的，他很快就会好起来。” 　　安娜见小埃文呼吸急促，心里却没盖伊那么乐观。 　　她还有最后的办法。 　　安娜说：“妈妈，我只请了小半天的假，现在该回伯爵府了。” 　　盖伊点点头说：“你快回去吧。放心，这里有我，小埃文又喝了圣水，他很快会好起来的。” 　　安娜勉强笑了笑，转身出门。 　　去伯爵府的路显得比以往还漫长。 　　她见过恶魔使用圣愈术治疗伤口，她知道，恶魔可以救小埃文。 　　但是，可以归可以，他愿不愿意就是另说了。 　　她不知道自己将会面对什么，但她总要去试试。 　　回到伯爵府，安娜去找丽贝卡销了假，然后回了圣子居住的小楼。 　　恶魔倚靠在床上，面朝窗口，侧脸精致迷人。听到动静，他转头看了过来。 　　安娜慢慢走过来，她听到恶魔问：“你上午请假了？” 　　她低着头说：“是，我的弟弟病得很重，我去教堂为他请了圣水。” 　　罗特伽尔嗤笑一声，说出的话完全不符合他现在的圣子身份：“那种东西有什么用？” 　　安娜有些紧张地深呼吸，刚想假意跟他辩论一下圣水的神奇效果，就听他极为随意地说：“把他带过来，我可以救他。” 　　安娜蓦地抬头看他，等着他提出那个换了好几个身体都一样的条件。 　　但罗特伽尔却皱了皱眉：“你还想我亲自去你家？” 　　安娜连忙摇头，脸上已带了激动欢欣的笑容：“不是，您请稍等，圣子大人，我这就去带他过来！” 　　她抬腿便走，可走到门口她又忍不住回过头来，真心实意地赞美道：“圣子大人，您真是个好人。”至少这一刻的他是。 　　然后她就欢快地跑了出去。 　　 第32章 拒绝求婚 　　安娜当然没蠢到直接去把小埃文带进来, 她去了厨房, 找到丽贝卡，将圣子答应替她治疗小埃文的事跟丽贝卡说了一遍, 想得到带小埃文进伯爵府的许可。 　　丽贝卡听到安娜的话非常惊讶，她不禁多问了一句：“圣子大人不是受伤了吗？” 　　“圣子大人非常仁慈，他说他好多了, 非常坚持要我将小埃文带来。”安娜似乎因此而有些懊恼, “当圣子大人问起我上午为什么请假时，我不该说出我弟弟的事。” 　　当然安娜其实没一点后悔, 她刚才回答恶魔问题时就是故意那么说的, 但恶魔没趁机提出让她嫁给他他就救小埃文，确实让她惊讶。不管他是什么目的，他愿意救小埃文，单这一点上，她非常感激他。 　　听安娜这么说, 丽贝卡反过来安慰她：“圣子大人是神眷者, 有着与女神一样的仁慈之心，既然是他坚持的，你就不要多想了。我跟你一起去门口找守卫, 跟他们说明这是圣子的命令。” 　　“谢谢你, 丽贝卡！”安娜真心实意地感谢道。 　　二人一起来到伯爵府的后门, 丽贝卡在伯爵府有些面子，在听说是圣子的命令，而且只是带一个小孩子进来, 他们表示并没有问题。 　　安娜跟丽贝卡道谢后便飞快地往家里赶。 　　盖伊正含泪看着小埃文，喝了圣水之后，她本以为小埃文很快会好起来，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小埃文的呼吸依然急促，额头的热度似乎更高了。 　　“妈妈！” 　　因为太过担心小埃文，盖伊直到安娜用力推开卧室门叫她才发现安娜回来了。 　　“安娜，你怎么又回来了？是……伯爵府的工作出什么问题了吗？”盖伊有些担忧地问。 　　“不是，是小埃文有救了！”安娜激动地说，“圣子答应救小埃文，我现在就把小埃文带去伯爵府！” 　　盖伊脸上是一副天上掉金币的惊喜表情：“仁慈的女神啊，圣子竟然愿意救小埃文！” 　　“妈妈，我先带小埃文过去。” 　　安娜把小埃文抱起来，三岁的小孩子也有个二十多斤重，她让小埃文的脑袋趴在她肩上，抱着他向外走去。 　　盖伊急忙追过来，抱过安娜手里的小埃文说：“妈妈跟你一起去。” 　　“可是……” 　　“我知道规矩，我就把小埃文抱到伯爵府门外，在外面等你。”盖伊笑了笑，“小埃文有二十五磅重呢，抱那么久你抱不动的。” 　　守在一旁的阿黛尔也出声：“我也要一起去！” 　　安娜知道盖伊说得对，她抱一会儿大概就抱不动了，而且也不能把阿黛尔一个人留在家里，因此她同意盖伊和阿黛尔跟她一起去。 　　一行人匆匆走在路上，半小时不到就到了伯爵府后门。 　　安娜从盖伊手中接过小埃文，对盖伊说：“妈妈，你放心，等我再带着小埃文出来，他一定已经恢复了健康。” 　　盖伊脸上依然带着担忧，但更多的是希望和欣喜：“妈妈知道了，我们就在这里等你。” 　　阿黛尔抱了抱安娜的腿，仰头对她说：“安娜，我们在外面等你和小埃文！” 　　安娜抱着小埃文顺利地进了伯爵府后门，一路未停来到圣子所住楼前。 　　罗特伽尔已从床上下来，正坐在桌旁。 　　安娜抱着小埃文进来，看到桌旁坐着的恶魔，想了想用脚勾了张凳子到恶魔跟前，把小埃文放在了凳子上。 　　“圣子大人，这就是我的弟弟小埃文，他高烧不退已经好几天了，请您救救他。”安娜扶着小埃文，满脸期待地看着恶魔。 　　罗特伽尔见小埃文脸色通红，呼吸局促，鼻子出似乎隐约还有鼻涕，怕他倒向自己这边，虽然是维克多的身体，但这等脏污他连附身了也不想碰，因此对安娜说：“扶好他。” 　　安娜应下，想了想把小埃文抱起来，自己坐在凳子上，小埃文就在她怀中，这样她可以更好地稳住他。 　　她自己没被用过圣愈术，而恶魔当时自己给自己施展圣愈术时看起来并不痛，但他不是人，谁知道他是不是特别能忍痛？因此，怕小埃文待会儿痛到了挣扎，惹恶魔不高兴，她就像是带小孩子去打疫苗的家长一样抱紧了他。 　　罗特伽尔伸出手，顿了顿，见小埃文暴露在外的身体都有多多少少的汗水，他原本往小埃文脑门上伸去的手便放到了小埃文穿着衣服的手臂上。 　　一道白色的光从他的掌下亮起，慢慢扩大了覆盖范围，几乎将小埃文整个人笼罩住。 　　安娜紧张地屏住了呼吸，观察着小埃文的情况，见他并没有任何不适的反应，反而随着白光的持续，呼吸逐渐舒缓，不禁松了口气。 　　她抬头，近在咫尺的恶魔垂眼不冷不热地看着小埃文，手上的白光在持续，而他自己的脸上却落下冷汗。 　　才过去一天，就算是恶魔，也不能让圣子的精神力恢复多少吧。 　　安娜心想，这恶魔确实是很敬业了，为了骗她的灵魂，都能忍受这样的难受…… 　　如果他不是要收割她的灵魂，如果她不是个穿越的，现在她大概都感动得想以身相许了，做地下情人都无所谓。 　　当白光停下的时候，小埃文已经恢复了平静，睡得很香甜，而恶魔脸色苍白，收回手的时候身体甚至晃了晃。 　　对此早有准备的安娜伸手扶住了他：“圣子大人，辛苦您了，真的非常感谢您。” 　　此时此刻她的感激之心是真诚的。 　　罗特伽尔嗯了一声，挣开安娜的手扶靠在桌上，对她说：“你可以先把他送回去了。” 　　“好的，圣子大人。再次感谢您的仁慈！”安娜抱起小埃文，又一次道谢。 　　罗特伽尔却不想为圣子的仁慈名声添砖加瓦，他侧头看过来，银色长发划过一道轻巧的弧度，垂落颈侧：“我救他，因为他是你的弟弟。” 　　安娜抱着小埃文，他睡得香甜，柔软地靠在她的肩头，她仿佛感受到了他对她的依恋。 　　面前是刚说了一句换个人来说都是非常带感情话的恶魔，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配上他的表情，着实给人一种挟恩图报的压迫感。 　　安娜现在的心情也是有些复杂，但此时此地，她当然不会让恶魔不高兴。 　　她笑道；“是，我明白的……非常感谢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报答您的恩情。” 　　罗特伽尔差点就忍不住说出“那就嫁给我”，但看安娜还抱着小埃文，再加上他从前的几次失败给他留了点阴影，他打算再等等，这次再不成功，他可真要没耐心了。 　　“你先走吧。”他最后说。 　　安娜行礼告辞，离开卧室后陡然加快了脚步。 　　刚才她还以为自己要再一次面对恶魔的“逼婚”呢！到时候收场应该会很难看，因为她不会因他救了小埃文就答应“嫁给他”。 　　反正小埃文都治好了，有本事他就直接杀了她！ 　　安娜颇为无赖地这么想着，又摸了摸自己的良心。 　　就这样利用别人确实不太好，但对方是想要收割她灵魂的恶魔的话……大概就可以稍微原谅自己了？ 　　安娜将小埃文送到了伯爵府后门，看到小埃文已经恢复健康，睡得正香，盖伊脸上喜形于色，喃喃道：“感谢女神，感谢女神的仁慈让小埃文留下！” 　　安娜心想，感谢什么女神啊，要感谢的明明是想到找恶魔帮忙的她，是真的肯帮忙的恶魔呀！ 　　她当然没把这话说出来，把小埃文交给盖伊，目送盖伊抱着小埃文领着阿黛尔离去。阿黛尔走远了还在回头冲她挥手。 　　安娜有点担心被恶魔附身的圣子的身体，路上并未耽搁，很快就回到了圣子的卧室。 　　恶魔还靠在桌边，他微闭着眼，之前额头的冷汗倒是干了，但面色还是苍白如纸。 　　安娜脚步一顿，刚刚被安抚下去的那颗良心，稍微有点不太过得去了。 　　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刚走到恶魔跟前，他就睁开了眼睛，从下往上看着她。 　　“圣子大人，我扶您去床上吧？”安娜轻柔地询问道。她知道人头晕头疼的时候听不得太大的声音，会加重症状。 　　安娜的轻声细语确实让罗特伽尔听起来很舒服，看到她愈发亲近的表现，他由得她扶他回床上，心中却不禁冷笑。 　　巴兰还笃定他会输了赌约，可真是太过小瞧他了。 　　看看现在安娜的模样，要不了两天她就会主动靠近他。教堂救不了她的弟弟，是他救了她，她明明对他有企图，却因为惧怕教廷而不敢，现在教廷的牧师让她失望了，她恐怕已经明白，他的强大足以庇护她和她的家人，而他也跟她说过他对她一见钟情，她怎么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罗特伽尔的头确实晕，他大半身体重量都压在安娜身上，由她扶着回去床上。 　　刚刚那一下圣愈术就让他养了一天才恢复一些的精神力再次变得枯竭，不过看到安娜的反应，他觉得这非常值得。 　　安娜扶着恶魔躺到床上，给他盖上毛毯，还顺便掖了掖。 　　她站在床边看着他，心情真是复杂极了。 　　他尽力救治小埃文的样子真是太努力了，偏偏她非常清楚他的底细和最终目的，这就导致她对他的观感有些割裂。 　　一方面想要收割她灵魂的他无疑是邪恶的，可另一方面，她又忍不住想，即使是恶魔，他会不会也有善良的一面？ 　　罗特伽尔本来都已经准备睡了，但安娜依然站在床边的强烈存在感使得他睁开了双眼。 　　他看着她似有些挣扎的表情，不禁皱了皱眉。 　　她这是迫不及待想向他献上身体了？ 　　罗特伽尔本来还想等过两天等她主动表现出更亲近的意图后再提求婚的事，“答应他的求婚”，这是他跟巴兰的赌约内容。 　　但她要是现在就这么主动，他提前说也无妨。他非常厌恶圣子的身体，早点成功才能早点离开。 　　“你愿意嫁给我吗？” 　　罗特伽尔这话虽是疑问句，但实际上问出口的时候他非常笃定她会答应，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她一旦答应，就立即从圣子身体里出来的准备。 　　他想，到时候她的表情一定很好看。 　　安娜本来还陷在对恶魔观感的纠结之中，冷不丁听到他这话，她瞬间被吓精神了，几乎想也不想地回道：“不！” 　　然后她才弥补了一句：“我不能亵渎您。” 　　罗特伽尔不耐烦地想，女人可真是口是心非的麻烦，明明想得不得了，还偏偏说不。 　　他说：“教廷不会知道的。” 　　安娜顺着他的话说：“但女神会知道……圣子大人，您是最高雅圣洁的，请不要让我玷辱了您。” 　　罗特伽尔皱眉冷笑：“救了你弟弟的人不是女神，是我。” 　　“是的我知道，所以我非常感谢您。”安娜说，“我愿意向女神日夜祈祷，祈祷让您的伤可以尽快恢复，这是我唯一能为您做的。” 　　安娜说完就见恶魔的表情实在难看，她虽然拒绝得很果断，但其实每次拒绝心里都会很忐忑。 　　她太怕恶魔会掀桌子了。 　　因此，见恶魔好像随时会抛弃圣子的皮囊跑出来把她干掉，安娜深吸了口气，连忙在床边蹲下，想象着一个不知“圣子”底细的刚受了圣子天大恩惠的平民少女此刻该有、或者说可以用来平复恶魔情绪的反应。 　　安娜伸手轻轻抓住了毛毯的一角，视线飘忽像是不敢看恶魔，轻声细语地说：“可是……如果圣子大人您想要我的身体，我……” 　　好像太过羞涩似的，她没再继续说下去。 　　安娜非常清楚，恶魔要的是她的灵魂，对她的身体不感兴趣，之前他都很少跟她有肢体接触。因此，其实她是笃定他不可能顺着她的话对她做什么，才故意这么说。 　　在听到安娜的拒绝后，罗特伽尔有那么一瞬间确实想出来算了。 　　附身圣子的体验实在太过糟糕，他就使得他的耐心直线下降，以往能忍忍的，现在也变得不堪忍受。 　　但接下来，安娜的话和她的表情，拉回了他的理智。 　　相较于她从前死活不松口，现在她的反应可令他满意多了。 　　他冷静下来想了想，要让她真的一点都不怕教廷，恐怕还需要一些时间，她的胆子有时候是真的小。 　　罗特伽尔当然对安娜的身体没有任何兴趣，虽然他总听巴兰说，征服了一个女人的身体，就可以征服她的心。 　　他对此不屑一顾，他想要征服安娜的心，根本不需要靠那种事。 　　罗特伽尔想了想，隐约想起帕里什曾经对人说过的情话，在离开附身的身体后，他对曾经接收到的记忆会越来越模糊，直到全部忘记。 　　“我爱的是你的灵魂，而非贪慕你的身体。” 　　安娜震惊了，这么直白就说出来了吗？！ 　　她想，他正是不知道她已经看穿了他，才会把真心话当做情话说出来。毕竟在不明真相的群众看来，这可真是一句美好的情话。 　　幸好她什么都知道。 　　“圣子大人……”安娜捂脸看向恶魔，做出非常感动的模样，又接着羞涩地说，“您请先休息吧，今天您真是辛苦您了。” 　　罗特伽尔非常满意安娜的反应，他就知道帕里什的记忆会派上用场，帕里什记忆中听到他情话的女人，多数最后都被他征服。 　　之前那些情话对安娜没用，想来还是人不对。 　　安娜见罗特伽尔闭眼睡了，就起身到桌旁坐下，背对着床，脸上的表情也放松下来。 　　恶魔就是恶魔，做好事也有目的，一切都是为了得到她的灵魂。 　　她非常感谢他今天的帮助，不过以后该怎样还是怎样。 　　因为精神力再度衰竭，罗特伽尔接下来一整天都躺在床上睡觉。 　　安娜一直待在卧室里虽是陪着他，默默地背诵复习着之前学的东西。 　　辛辛苦苦地记下来的六十个杀死魔兽的方法，她可不能给忘了，之前记那么辛苦呢！ 　　晚上安娜见到迪比安，跟他说了小埃文病好的消息。 　　迪比安听说是圣子顶着精神力使用过度的压力给小埃文治病，他感慨道：“精神力过度使用会非常痛苦，那位圣子确实是个仁慈的人。” 　　安娜心想，确实仁慈，只要她的灵魂不要她的身体呢。 　　她不想继续谈恶魔，顺势问起了迪比安类似的精神力紊乱。 　　她之前听迪比安说要两个月才能治好伤还挺高兴，这样她就有足够的时间学习法术。然而现在，迪比安已经成为了她的朋友，她当然希望他能快点好。 　　迪比安笑道：“比我预想的恢复得快。我之前精神力受创，一直都在逃亡中慢慢恢复，休息不好，也无法专心冥想，恢复得很慢，我才估计需要两个月。但现在天天有你给我带吃的，白天晚上我都能专心冥想，这几天我感觉好了很多，再有半个月应该就能完全恢复。” 　　“太好了！”安娜真心为迪比安感到高兴，即便这意味着他很快就会离开。他是被人追杀至此，一直待在一个地方，很危险。 　　“这都归功于你，安娜，谢谢你。”迪比安说。 　　安娜笑道：“我们是朋友，说这些就太见外了。是你带我走上法师道路，我是不是还得给你报酬？我可没金币，所以那些感谢的话就不要再说了，你就让我占个便宜，我们之间一笔勾销吧。” 　　迪比安被安娜俏皮的笑容感染，也忍不住笑起来：“好，那就一笔勾销！” 　　接下来的两天，罗特伽尔没再使用法术，因此精神力恢复得很快，不用再病恹恹地躺在床上让他的心情都好了很多。 　　中午，安娜去取午餐，他随意地走到阳台上看风景，却见安娜在楼下被尤利塞斯拦住了。 　　在听到尤利塞斯说要带安娜一起离开这里时，他出离愤怒了。 　　竟然敢跟他抢人！ 　　 第33章 引诱圣子 　　安娜刚走出恶魔居住的小楼就被尤利塞斯拦住, 面对他时，她还比面对恶魔更戒备些。 　　至少现在她已经摸到了一点跟恶魔相处的技巧，只要在被求婚时坚决拒绝, 但随后又哄哄他安抚他的情绪就行了——虽然她没有养过备胎，但哄恶魔和养备胎应该差不太多。 　　“安娜, 我明天会启程回家, 我需要你跟我回家提供帮助。”尤利塞斯说。 　　他其实对“双重人格”的说法还将信将疑，但他失去了几天的记忆是事实，做出的事完全不符合他的性格也是事实, 他不可能放着这个隐患不管。 　　既然在他“失忆”期间, 安娜几乎是全程目睹了, 那她就是重要的证人, 他要弄清楚究竟，必须带上她。他一个人实在没有头绪，必须回家找长辈帮忙。 　　安娜面露惊讶：“什么帮助？” 　　“关于你说的双重人格。”尤利塞斯说, “我要弄清楚详情, 你最清楚失忆时我的性格。” 　　“抱歉, 我帮不了你。”安娜果断拒绝，“这里是我的家乡, 我不想离开。” 　　“我不会让你白帮忙，只要你愿意协助我，我可以给你十个金币，你答应后我立即就可以给你。”尤利塞斯说。 　　十个金币，安娜要不吃不喝十年才能攒下来, 而她去协助，算上来回路上的时间，也用不了半年，这是非常合算的交易。 　　不得不说，安娜对这十个金币还是有些垂涎的。 　　有了这十个金币，她可以去测试元素亲和力，正式开始她的法师学习之路。迪比安说过她的天赋非常好，虽然她学习的时间有些晚了，但她相信拥有这样的天赋加上努力，她甚至可以超过尤利塞斯。 　　可惜，双重人格是她编的，恶魔又还在呢，她怎么去？况且贵族可不把平民当回事，要真跟去了，她感觉她的小命都悬着。 　　“尤利塞斯大人，这里有我的家人，他们还需要我的照顾，恕我不能跟您离开。”安娜忍痛说道。 　　尤利塞斯面色不变，平静地加了价：“二十个金币。这是你一辈子都难赚到的钱。” 　　但“你”曾经为我烧掉过比这还多的金币…… 　　安娜忍着心痛，依然拒绝：“尤利塞斯大人，若非我有必须留下的理由，十个金币已足够我跟您走一趟。但有些理由，比金币更重要，您就算给我一百个金币，我也不会心动的。” 　　她这话说得非常违心，要真有一百个金币啊，她能不心动么？可惜她也得有命花才行啊。而且，她确实舍不得离开她可爱的家人们，这个世界对平民太不友善了，她想好好看顾他们。 　　“她的理由就是我。” 　　身后传来似是压抑着怒气的声音，安娜回头，只见恶魔一身冷气地走了过来，银色长发在空中划过一道危险的弧度。 　　……好嘛，这个恶魔又要败坏她和圣子的名声了。 　　现在恶魔的身体已经不是她推一推就能晕倒的程度，她阻止不了他乱说，只能心怀忐忑地补救了一句：“我确实还要留下照顾圣子大人的起居。” 　　在外人看来，这事当然并不是非她不可，但她不能这么说，她一说，恶魔肯定要说就得是她，那就是越描越黑了。 　　但安娜刻意不往黑的方向走，罗特伽尔却不会想着如她愿。 　　他看着尤利塞斯，冷着脸说：“你想带走安娜，该先问问我。” 　　尤利塞斯蹙眉，有些诧异地看着罗特伽尔，他对平常对小道传言并不感兴趣，没听到过其实有人已在私下传圣子跟安娜有点什么才会特意指名她。 　　因此，他只是说：“她是伯爵府的侍女，只要她答应了就可以跟我走。” 　　平常他并不愿意跟圣子起冲突，但因为安娜跟他关系重大，他就不能避其锋芒了。 　　“很好，她没答应，你可以滚了。”罗特伽尔冷笑道，他之前附身时，其实并没有特意还原当事人的性格，此刻又在盛怒之中，就更不会管维克多会不会这样说话了。 　　可安娜在一旁却听得眉头直跳。 　　她千辛万苦避免的事情，终究还是要发生了！本来这事主动权就不在她，她要避免真的是太难了，嘴长恶魔身上，他在外面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她怎么拦得住？ 　　尤利塞斯年纪轻轻就是四星法师，自有他的傲气，别人都对他客客气气，今天罗特伽尔这样对他说话，他也非常不悦。 　　这时候，安娜的去留好像都没那么重要了，这已经成了他和罗特伽尔之间的问题。 　　“圣子，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尤利塞斯冷淡地看着罗特伽尔问道。这个问题，他早就想问了，但因为圣子一直卧病在床，他不好上门询问。但此时此刻，既然二人话不投机，他也没必要再顾及礼仪问题。 　　那晚上的事太过古怪，他不相信圣子之前说的，他想要一个真相。 　　“我已经跟你说了，你若不信，那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罗特伽尔语气也很锋锐，毫不相让。 　　这地方的所有人对他来说都没有威胁，他懒得伪装太多，只有在赌约相关的安娜面前，他才会稍微控制一二。 　　即使他们发现了他的异常，又能把他怎么样？ 　　尤利塞斯慢慢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我没有仇敌，那些人是冲着你来的，你却引我入局，帮你处理他们。” 　　罗特伽尔冷笑：“就算事实是你猜的这样，那又怎样？” 　　事情确实跟尤利塞斯猜的差不离，不过把过去和现在相比，两个当事人身体里全都装着不同的人。 　　“不怎样，我只是需要一个答案。”尤利塞斯说，“另外，既然是我帮了你，现在请不要妨碍我。” 　　已经很久没有人敢这么对罗特伽尔说话了，他几乎要离开圣子的身体，好好让尤利塞斯感受到直面深渊大公的恐怖。 　　但他看了眼瞪大了眼睛满脸紧张的安娜，生生忍住了。 　　就差一点，他不想再来一次了。安娜这个人类女人，野心太大，以后再难有像圣子一样让她心动又符合她图谋的人可以给他附身了，他不想再浪费时间。 　　他嗤笑道：“现在是我在妨碍你？明明是安娜不愿意跟你走。” 　　他转头看向安娜，笑容肆意：“是吗，安娜？” 　　安娜本来就不想跟尤利塞斯走，她点头说：“是的，圣子大人。” 　　“听到了吧？”罗特伽尔再看尤利塞斯，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 　　尤利塞斯目光沉沉地看着安娜，来之前感觉非常轻松的事，却迟迟无法达成目的，这让他非常不高兴。 　　“安娜，我认为我那段时间的失忆跟你脱不了干系，你不愿意拿金币随我回去协助，我只好强行把你带回去。”尤利塞斯说着，手微微挥动，掌心一道风陡然凭空而起，向安娜袭去。 　　这是曾经温柔地送安娜离远一些的风元素，现在是要将她带去尤利塞斯身边，而在被风元素“抓住”的时候，才是个法师学徒的安娜根本无法反抗。 　　风依然温柔，却不容挣脱。 　　罗特伽尔一身冷哼，一手抓住安娜，另一手掌心泛起白光，一掌拍在那几乎无形的风上。 　　风元素的聚集和消散被增速，最终化作一缕清风，再没有“抓走”安娜的力量。 　　安娜尚还惊魂未定，罗特伽尔已是一声冷哼：“当着我的面抢人，很好！” 　　他松开安娜，扯下脖子上挂着的挂坠捏在掌心，显然是打算用圣子的身体和力量，稍微认真跟尤利塞斯玩玩了。 　　在经过两天的休息后，罗特伽尔已恢复了些许精神力，而尤利塞斯的精神力也没有恢复到巅峰水平，如果速战速决的话，他现在的精神力撑得住。 　　可就算撑不住又怎样？ 　　他随时可以从圣子的身体里出来。 　　安娜眼看着恶魔和尤利塞斯要打起来了，却一点儿办法都没有，虽然最初是因为她他们才起了争执，但她觉得现在他们的争斗，其实跟她的关系并不大了。 　　恶魔是气尤利塞斯从他手里抢她这个灵魂，而尤利塞斯想必也对恶魔的语气和阻止深恶痛绝。 　　安娜非常自觉地退后，不想被殃及。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两位法师的战斗，虽然担忧，却又忍不住好奇。 　　但其实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她担忧也没用了。 　　恶魔肆意妄为，根本不管她的处境，或许他会认为让她处境更为艰难，他更容易得到她的灵魂，之前他又不是没做过类似的事。 　　这一场战斗避无可避，她要做的是怎么善后，怎么把她自己给摘出来。 　　实在不行，她跟着尤利塞斯走算了，恶魔追来就让他追来好了。恶魔这样一闹，她在伯爵府很难再立足，还不如给家人留下一些金币。而且，她跟着尤利塞斯走，也不一定就会有事。 　　就是再不能继续跟迪比安学习让她有些舍不得。 　　安娜离得远远的，只等着尤利塞斯和恶魔的战斗得出个结果来。 　　她看到远处有人注意到了这两位的冲突，已经匆匆离开，想必是去找威尔逊伯爵了，这两位身份都很尊贵，他们打了起来，威尔逊伯爵当然要来当和事佬阻止他们。 　　她担忧的是，恶魔这不可控不稳定因素，恐怕根本不会如她所愿。 　　自从恶魔附身圣子以来一直压在安娜心头的阴影，终于展现出它的狰狞面孔来，她刚才想的，或许还是过于乐观了。 　　在安娜面前的空地上，罗特伽尔和尤利塞斯已正式对上。 　　圣子的身体是纯光亲和体，只能使用光系法术，尤利塞斯最擅长使用火系法术，但至少还有风系可用。 　　而他们的战斗，并不是像安娜在各种影视剧里看到过的那样站桩对轰。大概更可以叫做“战斗法师”？他们的身体素质并不差，甚至还不错，会利用身体的移动来躲避攻击，身体的动作又与法术的释放相结合，舞蹈一般优美，令人眼花缭乱。 　　在短暂的分开后，尤利塞斯凝聚火元素于掌心，通过手腕上戴着的手镯样式的法杖，张扬的火龙出现在他身后。 　　“小心了。”他说完，向右斜挥手臂，火龙像是受到了指挥似的，从他头顶飞跃而过，向罗特伽尔奔腾而去。 　　罗特伽尔咧嘴一笑，光元素凝聚于掌心，在他不退反进向火龙奔去时也紧贴着他张开的纤长五指，当火龙跟他相遇时，他蓦地矮下身形，扬手一拍，白光撞在火龙身体上，将火龙撞出一块凹陷，火龙的整体身形也稍有移动。 　　但火焰是流动的，那块凹陷很快被补足，看起来毫发无损。 　　罗特伽尔见此脸色未变，反而嘴角一勾露出一丝张狂的冷笑，他蓦地加快了动作，连续拍在火龙的身体各处，一路如同摩西分海似的从火龙舞动的身形间越过，出现在尤利塞斯面前。 　　尤利塞斯眉头轻皱，也不去管一时间千疮百孔的火龙，手上凝聚了风元素，施放后打在罗特伽尔身上，将他送远。 　　罗特伽尔嗤笑一声，用同样手法打散身上的风元素，继续向尤利塞斯接近时甩手丢出了一道白光。 　　尤利塞斯侧身躲开，却又有一道白光出现在他躲开的位置，他只能抬手以火元素筑起一面小小的火盾。可当火遁与白光互相抵消时，罗特伽尔却已出现在他身侧，掌中白光狠狠打在他的肩头，那靠近心脏的一瞬间的灼痛，让他闷哼一声，失去了对火龙的控制。 　　可罗特伽尔的攻击还未结束，他掌心的白光每闪现一片，就被他打入尤利塞斯的身体一次，在尤利塞斯疼得浑身止不住颤抖时，他掐着尤利塞斯的肩膀，将他狠狠掼在地上。 　　“挑衅前，弄清楚你的对手是谁。你该庆幸，现在安娜在看着。” 　　罗特伽尔冷冷地对尤利塞斯丢下一句话，起身向安娜走去。 　　只不过刚走了两步，他身形微微一晃，附身都有些不稳。 　　啧，精神力还是不太够用。 　　罗特伽尔不去管自己这变得苍白的脸色，一步步走到安娜面前，眉头一挑：“我不同意，就没人能把你带走。” 　　安娜心头一跳。 　　他这话，听起来确实很帅气，她却不是为此心动。 　　她是在害怕，他对她灵魂的势在必得。 　　会不会，她无论怎么挣扎，最终还是逃不过被收割灵魂的命运？ 　　安娜过去虽一度以为这个恶魔是个喽啰，但后来她就明白了他的强大，如今更是对此再无疑问。 　　身为恶魔，他在附身不同的人时就能使用对方的能力，她看到他用火系法术时十分熟练，如今使用光系法术同样熟练得好像他一直都是个纯正的牧师似的。 　　他的强大，让她感到恐惧。 　　或许她即使真的侥幸成为了五星法师，也无法从他手下逃脱。 　　安娜不自觉地后退了一小步。 　　罗特伽尔看出她的惧怕，却不明白她在怕什么。 　　要强行带走她的是尤利塞斯，而他是阻止尤利塞斯的人，她怎么反倒怕他？ 　　罗特伽尔当然不希望安娜怕他，眼看着成功就在眼前了。 　　他跟着走近她一步，在她退开前捉住她下巴抬起，让她看着他的眼睛问她：“你在怕我？” 　　安娜被迫看着圣子的脸，和藏在圣子身体里的恶魔。 　　她当然怕他啊，谁又不怕死，不怕连死都不能呢？但她却不能这么说。 　　“我……” 　　“圣子！” 　　安娜的话被惊呼声打断。 　　罗特伽尔不耐烦地转过头去，而安娜趁机挣脱开来，他瞥了她一眼，收回手倒是没说什么。 　　来人不少，有蓝石城教堂路易神甫，威尔逊伯爵和帕里什。 　　赶来后见到此情此景，路易神甫不禁面露震惊，他只听说圣子和尤利塞斯打起来了，却不知……竟然是为了一个侍女吗？ 　　刚才圣子低头要吻那个侍女的画面，真是惊到他了！ 　　那可是最优秀的神眷者，从入圣殿开始就向女神发誓，保持忠贞，一生侍奉女神的圣子！ 　　“是魔女！” 　　神甫在短暂的失神后得出了他认为最合理的解释。圣子非常虔诚，而维克多阁下又是其中的佼佼者，怎么可能会对一个普通平民动心？只有一个解释，那个侍女是魔女，专门来引诱圣子堕落的！ 　　安娜虽然知道今天很难收场，但听到神甫的话，她明白后果恐怕比她之前预料的还严重。 　　她还真成了引诱圣子堕落的魔女。 　　她看了恶魔一眼，这就是恶魔想要她陷入的绝境吗？ 　　路易神甫快步走近，对罗特伽尔说：“维克多阁下，您是被诱惑了，在尚未造成更大的错误之前，请及时醒悟吧！这个引诱您的魔女，必将受到女神的惩罚！” 　　他随即怒瞪安娜：“还不快跪下，向女神忏悔你的罪孽！或许如此，女神还能允许你进入她的神国！” 　　“我没有罪孽，我从来没有引诱过圣子，我也不是魔女！”安娜当然不肯认罪，即使她知道自己说的不会有任何用处。 　　“真是个执迷不悟的罪人！你若不忏悔，连仁慈的女神都不会原谅你！”神甫怒斥道。 　　没等安娜反驳，罗特伽尔皱眉：“吵死了，滚。” 　　他是真烦这一套神神叨叨的说法，特别是他还想从安娜嘴里问出她为什么怕他的时候被打断，他现在非常不耐烦。 　　“维克多阁下！” 　　路易神甫目瞪口呆地看着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圣子，脸色变幻莫测。 　　罗特伽尔刚想出言把他们都赶走，就觉得自己的衣服似乎被人扯了扯，他侧头，安娜正仰头看着他，满脸的无助与脆弱。 　　“圣子大人，我不想被他们当成魔女杀死……你救救我好不好，我愿意答应你任何事。” 　　她的眼圈微微泛红，眼中泪光闪烁，声音甚至还有些哽咽。 　　罗特伽尔微怔，随即意识到，他达成目的的时候到了。一个多月了，他知道他一定能成功。 　　“记住你的承诺。” 　　他扯了扯嘴角，转头看向路易神甫等人时眼神中已满是杀意。 　　“你们都死了的话，就没人能杀安娜了吧。” 　　对面一阵惊慌，罗特伽尔已大步朝他们走去。 　　他身后，安娜慢慢退后，轻轻眨眼后，眼里的泪光也没了踪影。 　　她看到尤利塞斯已慢慢站起来，她看到恶魔附身的圣子身体因为虚弱而踉跄了一下，她看到原本恐惧的路易神甫在看到这一幕后重新燃起了战意，她看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被恶魔附身的圣子身上。 　　然后，她迅速转身逃开。 　　安娜很清楚，自己只剩下逃亡这一条路可以走。 　　只要有恶魔在，她就不可能说清楚自己的无辜。尤利塞斯失忆后对她“好”在前，圣子在后，再加上更早的帕里什，她怎么可能说得清楚？甚至她都不能提一句那恶魔做的事，那样她可能会在恶魔手中死得更快。 　　而她更不可能留下真的等恶魔大开杀戒，若恶魔赢了，她还真能实现承诺不成？她那样说，只是“顺着”恶魔的想法，他不是成功让她陷在绝境中了吗？她就如他所愿，像每一个陷入绝境中的人会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样抓住他。 　　她看得出来，圣子的身体还没好，恶魔打完尤利塞斯后身体状态很差。她赌他不会解除附身现身，毕竟她“不知道”现在的圣子是恶魔，他一旦现出原身，她这个普通平民当然会被他吓到，所以她猜他如果想以圣子的身份达成契约，就绝不会那么做。 　　现在，她要趁着他们菜鸡互啄的时候，赶紧逃亡！ 　　 第34章 逃离蓝石 　　安娜跑得飞快, 只是到了伯爵府后门时，她放缓了步子。 　　这边距离圣子住所有一段距离，但是因为法术闹出的动静很大, 如今后门守着的守卫也在探头垫脚地看，好奇得抓耳挠腮。 　　见安娜过来, 这一个月来已经跟她有些熟悉的守卫问她：“安娜, 那边究竟怎么了？这么吵闹。” 　　“圣子大人跟尤利塞斯大人打起来了！”安娜面露惊慌，“我要去找路易神甫来调解！” 　　听到安娜的话，几个守卫都情不自禁地惊呼, 心中更好奇了, 可安娜要做的事太紧急了, 他们也不好拉着她再多问, 反而只能催她快些去快些回，免得两位大人把伯爵府给拆了。 　　安娜出门后便直奔石榴巷，她先跑去废墟找了迪比安, 用一句话说明目前情况的紧急：“神甫认定我是引诱圣子的魔女, 我要马上逃出城去。” 　　迪比安一惊, 随即立即说：“我跟你一起走。” 　　他的伤也好了很多，这段时间是安娜的帮助让他得以舒舒服服地养伤, 她要走了，没人会再给他送吃喝的，他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 　　而且，他怎么能看着她独自逃亡？ 　　安娜下一句话却说：“我要带上我的家人……你要跟我们一起走，我们会拖累你的。” 　　迪比安摇摇头：“没关系, 我们是朋友，这算什么拖累？而且谁拖累谁还不一定呢。” 　　安娜笑了笑，她遇到的那么多人里，就数迪比安最可靠。 　　“好，那你快些收拾，我去找我家人！”时间紧迫，安娜没那么多时间伤春悲秋，连忙跑回了自己家中。 　　家里十分平静，看到安娜回家，阿黛尔和小埃文都冲了过来，一边一个抱住安娜的腿。 　　安娜连忙弯腰把两人拉开：“我有急事，你们先让让。” 　　她摆脱两个小家伙后跑进了埃文和盖伊的卧室，盖伊正在做手工，看到安娜白天回来，脸上露出惊讶之色：“怎么了，安娜？” 　　“妈妈，来不及了，我简单跟你说一下！”安娜语速极快，“我一直在照顾圣子，您是知道的，今天路易神甫认定了我是引诱圣子堕落的魔女，要杀我！妈妈，你去找爸爸，我们一起逃跑吧！” 　　盖伊满脸震惊地听完了安娜的话，迟疑道：“安娜，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怎么可能会是魔女呢？” 　　安娜说：“妈妈，你我都知道我不是，可路易神甫不相信啊，时间快来不及了，我们赶紧走吧！” 　　盖伊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在自己家里做手工活，她的女儿会跑回来跟她说他们要逃离这个他们一家人住了很多年的地方。 　　被安娜拉着走了两步后，盖伊反过来拉住安娜说：“安娜，女神不会伤害虔诚的信徒。你不是魔女，女神会还你清白的。” 　　盖伊在这里住了那么多年，突然让她逃跑，她怎么可能接受得了？她不像安娜，在被恶魔盯上之后，就想过各种各样的可能性了。 　　而且，她是虔诚的信徒，深信女神会还安娜清白，因此并不愿意离开。 　　安娜脚步一顿，回头冲盖伊喊道：“妈妈，女神根本不存在，怎么证明我的清白？圣子为了我跟神甫打起来了，神甫怎么可能相信我不是魔女！” 　　“安娜，你怎么能说这种话？你怎么能亵渎女神！”盖伊不敢置信地看着安娜，明明安娜之前从来没有表露过这样可怕的想法！ 　　安娜看着盖伊的神情，明白自己是不可能说服她跟自己走的。 　　她的一家都是虔诚的信徒，只有她是异教徒。 　　埃文和盖伊都是很好的父母，但在他们心中，女神的地位更重。 　　“妈妈，即使我留下会死，您也想要我留下接受女神的审判吗？”安娜红着眼圈问盖伊。 　　盖伊怔怔地看着安娜，喃喃道：“女神是仁慈的，她会护佑我们每一个虔诚的信徒……” 　　安娜忽然拿起桌上的陶罐，往盖伊脑门上砸去。 　　陶罐破碎，盖伊一声惨呼倒地，躲在角落看安娜和盖伊吵架的阿黛尔和小埃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全都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因为控制了力道，盖伊额头上的血并不多，安娜只看了一眼便去了自己的卧室，除了收拾两件衣服，就是把她积攒藏好的钱币都拿出来。 　　然后，她摊开掌心，想象出凝聚回路，掌心便冒出小小的火苗。她用火苗烧着了她的被褥，看到火很快蔓延开来，她才走出卧室。 　　想到自己第一次在实践中使用法术竟然是纵火烧自己的家，安娜忍不住苦笑。 　　安娜出来时，盖伊还因眩晕而趴在地上，阿黛尔和小埃文都在围着她哭泣。 　　看到她出来，小埃文扑过来，小拳头打在安娜腿上，哭叫：“安娜，坏！” 　　安娜握住了小埃文的拳头，把他推给阿黛尔，跟小埃文一样，阿黛尔看她的目光也很陌生和迷茫。 　　安娜扶起盖伊，带着迷迷糊糊的她来到屋子外头。此刻石榴巷的人多数在工作，外头没人。 　　安娜将盖伊放在地上，往她怀里塞了她攒下的三个金币，流着泪在她耳边说：“妈妈，这三个金币是我帮了帕里什少爷他悄悄给我的，别人都不知道，你藏好，别让人拿走了。对不起，我必须这样做，这样他们才会相信，你们跟我不是一伙的。房子烧掉后，你们找个没人认识你们的地方住吧。如果有机会，以后我一定会再回来看你们的，我保证。” 　　看阿黛尔和小埃文都跟了出来，而屋子里头已经有烟冒出来，安娜凶了阿黛尔一句：“阿黛尔，不许叫人来灭火，知道吗！” 　　安娜知道阿黛尔是个聪明的小姑娘，她故意这样说，是在提醒阿黛尔去找人来救火，总不能把周围人的房子都牵连了。 　　然后，安娜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其实她最开始就知道，要带她的家人们一起逃走并不现实，拖家带口的，逃不掉的。 　　可她怎么可能不管他们只自己跑？ 　　就算希望渺茫，她也想试试。 　　然而盖伊的反应却让她从幻想中清醒过来。与其带着他们踏上危险而没有未来的旅途，不如跟他们划清界限，让他们得以平安地活下去。 　　所以，她故意打伤了盖伊，又把家里的房子都烧了，就是想让教廷的人知道，她跟她的家人不是一伙的。而一旦她逃了，石榴巷势必会有流言蜚语，因此，没了房子后她的家人换个地方居住才是最好的选择。 　　安娜回到废墟，迪比安没在安娜身后看到她的家人，再加上她还红着眼睛，很快明白了什么。 　　“他们不走了，我们快走吧。”安娜说，耽搁了一些时间，她非常着急。 　　迪比安也不是个磨叽的人，他用帽兜将自己的脸都遮住。这样虽然也很醒目，但没办法，他要是摘下帽兜，脸上的暗纹更醒目。 　　二人专走偏僻的小巷子，很快就来到了城门口。 　　安娜在穿越之后就几乎没来过这边，她和迪比安先观察了一会儿，见守卫城门的士兵及只是懒洋洋地靠着，进出的平民都懒得多看一眼，便放了心。 　　但为了保险起见，她让迪比安弓腰像是个老人，教他边走边咳嗽，而她扶着他的手臂，就好像是老人的小孙女。 　　这样才好解释他为什么要穿着这样遮盖全身的衣服，因为生病了，而一般人对生病的人总是唯恐避之不及，这个世界，生病很多时候相当于被判了死刑，谁也不想倒霉被传染。 　　于是，安娜扶着迪比安往城门外走时，周边一片真空，大家都避开二人。 　　安娜想，伯爵府的事情大概还没有结束，所以现在才会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他们一定可以逃掉！ 　　两人安全地离开了蓝石城，蓝石城外对安娜来说，是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而迪比安一路逃到蓝石城，对周边环境比安娜熟多了。 　　两人最初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埋头赶路。出了蓝石城，离蓝石城最近的是一些零散的村落，直到走出数英里远，进入到一片林子里为止，二人才暂时停下休息。 　　“迪比安，我对蓝石城外完全不了解，你可以跟我说说情况吗？”两人在一棵树下坐着，安娜的眼睛此时已不再泛红，“比如，往哪个方向逃，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目前，安娜对蓝石城外的了解只有这个地区属于英歌利公国，最近的有法师协会的城市叫绿松城。城外的环境中可能有魔兽，但她从没有亲眼见过，魔兽好像不会攻击城市。 　　“我跟我的老师约定过，如果失散了，我们就在距离黑羽城十英里处的一个村子外汇合。”迪比安说，“步行的话，大概一个月能走到。” 　　迪比安说着在地上画了个非常简陋的示意图。以教廷为中心，英歌利公国在教廷的南方，蓝石城属于南方的南方，位于英歌利公国的西南，距离边境已经不远了。 　　而黑羽城，在蓝石城的西方，是另一个弗朗斯公国的领地了。这两个公国相邻，民风习俗都差不多，而像法师协会这样的地方，每个公国都差不多，而教堂这样的组织，更是由教廷统一派遣。 　　安娜离开蓝石城后就是个孤家寡人，没地方去，只能是迪比安去哪里，她也去哪里。 　　“迪比安，以后我就跟着你和你老师吧？”安娜问。 　　谁知迪比安却犹豫了片刻才说：“安娜，我和老师东躲西藏的日子并不好过。我们都是纯暗体质，没有别的选择，但你不一样，你至少是火元素亲和，你可以光明正大地进入法师协会学习。换了弗朗斯公国，蓝石城的神甫不会追到这么远。” 　　安娜面露失望，但迪比安是她的朋友，她不想让他为难。想想也是，她才是个法师学徒，而迪比安是三星法师，他老师肯定更厉害，她要是跟着他们，就是在拖累他们。 　　迪比安看到安娜的表情，连忙解释道：“安娜，我不是在嫌弃你……” 　　他说着赶紧取出一个小袋子，给安娜递了过来，没看她低声飞快地说：“这里是十五个金币……到时候你可以找一个法师协会测试后入会，这些金币不够你后续的学习，但是以你的天赋，可以在法师协会里找到好老师，你的老师会帮助你的。” 　　听到迪比安的话，再看他手中的小袋子，安娜接过，从中取出六个金币，其余的还给了他。 　　虽然大多数法师都有钱，但逃亡中的堕落法师却是另算了。她很眼熟这个袋子，怀疑迪比安只有这点金币了，她当然不能全都收下。 　　“这六个金币，算是我向你借的，今后你可一定要来找我还你啊。”安娜对迪比安笑了笑。 　　今后一个人也没关系，她又不是真的十七岁小女孩，大学毕业之后她就独自在外地打拼，早已经习惯了一个人。 　　只是回到她在现代时的状态而已，她能接受。而在那之前，她还能跟迪比安同行一段时间。 　　而且，谁知道那个恶魔怎样了呢？说不定他还能追来找到她，那她可真是一点都不孤单了呢…… 　　看安娜轻易便接受了他的想法，迪比安感觉欣慰的同时又有些失落。 　　他其实非常清楚，安娜是个极为独立的人，他觉得，就算把她丢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她也能好好活下来。所以，他才会在权衡之后，不让她跟着他和老师东躲西藏、担惊受怕。 　　虽然他有些舍不得她，但他不能太自私，她那样的天赋，在法师协会中正常学习，被好老师赏识后走上一条宽敞大道，才是她该有的未来。 　　迪比安笑着点头：“好，我一定会去找你的。到时候，你说不定已经成为了家喻户晓的天才法师。” 　　安娜笑容真诚而灿烂，乐观地说：“我也这么觉得！到时候你来找我，我罩你啊，在我的地盘，没人可以威胁到你。” 　　“好，就这么约定了！”迪比安爽朗地大笑。 　　笑过之后，安娜还是忍不住想起了被她丢下的家人，之前她没来得及跟迪比安说过她做了什么，在简单的说明之后，她问迪比安：“教堂那边，会不会就这样放过我的家人？” 　　迪比安有些惊叹安娜的果决，他想了想说：“现在的魔女狩猎没几十年前那么严重，而且一般祸不及家人。你爸爸妈妈都是虔诚的信徒，你让神甫以为你妈妈为阻拦你而受伤，你又烧了自己的家，我想他们不但不会伤害他们，还会对他们进行嘉奖。” 　　安娜闻言松了口气，只要她的家人不会有事就好。 　　未来，他们总能再相见。只要她成为了伟大的法师，路易神甫怎么可能有胆子再指着她说是魔女？只要她活着，她和她的家人们，一定还有再相见的一天。 　　在安娜心中的大石彻底放下后，她开始询问更多关于这个世界的事情。 　　迪比安当然不会藏私。 　　而在愉快交谈的二人的北方十米处的高大树冠中，罗特伽尔正站在粗壮的树干上，冷冷地看着相谈甚欢的二人。 　　呵，有意思，他还真是完全小看了安娜这个狡猾的女人！ 　　数小时前。 　　在受了安娜的请托和承诺之后，罗特伽尔便带着即将达成目标的愉快心情，向路易神甫等人走去。 　　只不过，圣子的身体本来就精神力受损，好不容易恢复一点又跟尤利塞斯打了一场，他才刚走了几步就忍不住晃了晃。 　　他忍下了令人想要呕吐的难受，挑眉看向因为他的状态而变得充满了战意的路易神甫等人，嘲讽地笑道：“怎么，以为我受伤了，你们这些蝼蚁就有机会了？” 　　罗特伽尔抬起右手，白光慢慢在他掌心汇聚，他忽然咧嘴一笑，向路易神甫冲去。 　　路易神甫连忙抓住他那跟圣子同款的吊坠法杖，在罗特伽尔到眼前时堪堪挡住攻击。 　　“维克多阁下，请您清醒一点，您这是在背叛女神！”路易神甫还不放弃劝说。 　　罗特伽尔当然不会理会这种话，一只手上的攻击被挡住后，他早有准备的另一只手猛地从下而上打在路易神甫的肋下，路易神甫当即一身惨呼，光元素的灼痛属性，可不是闹着玩的。 　　可就在罗特伽尔打算直接拧断路易神甫的脖子时，身后有锐利风声急遽靠近，他丢开路易神甫，往一旁跳开，却见原先被他打趴下的尤利塞斯竟然站了起来，刚才的攻击就是来自尤利塞斯。 　　之前罗特伽尔不杀尤利塞斯，是因为他以为自己还要在伯爵府再待几天，为了免除麻烦，他没下杀手。 　　可现在，安娜的承诺就在眼前，他再杀几个人也无所谓了。 　　至于杀人之后的善后？他当然不在乎，而安娜…… 　　罗特伽尔突然顿住，又仔细看了一圈周围。 　　安娜呢？ 　　在罗特伽尔的想法中，安娜在那样恳切地请求之后，应当站在场边看着他、等待着他杀掉这些人，完成他的诺言。 　　而那之后，他就可以得到她答应嫁给他的应允，完成目标。 　　但现在，安娜不见了！ 　　罗特伽尔忙着找安娜的踪影时，尤利塞斯可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因此唤醒罗特伽尔的，就是擦着他手臂而过，带走一串血珠的风刃。 　　罗特伽尔陡然看向尤利塞斯，神情阴冷。 　　安娜的事可以先放放，她在这种时候胆子小得很，肯定是找地方躲起来了，等他把这些人都杀了，再去找安娜不迟。 　　然而，就在罗特伽尔打算毫不留手地反击时，他在控制身体一事上突然有了一丝阻滞感。 　　他想抬起右手，右手却岿然不动。 　　罗特伽尔意外地挑眉，这个维克多竟然还能反抗？ 　　他的附身能力能否正常施展，跟被附身一方的精神力有很大相关性，在维克多全盛时期，他很难附身到维克多身上。 　　而现在，不知道是什么刺激到了维克多，维克多开始反抗了。 　　罗特伽尔本来就不喜欢待在这具身体里，在维克多开始反抗后，他的厌烦情绪更重。 　　但他暂时还不想离开，安娜的承诺还等着他去兑现，她是对圣子许下的承诺，他要是换了身体，她的承诺就不再有效。 　　然而，维克多的反抗超出了罗特伽尔的预料，也极大地影响到了他的行动能力。 　　尤利塞斯和路易神甫很快就看出了他的“衰弱”，攻势更为凌厉。 　　在受了一些伤后，罗特伽尔的不耐烦已经到达了极点，而且维克多的反抗意识已经强烈到他再也无法忽视的地步。 　　在又扫视了一圈也没看到安娜的踪迹之后，罗特伽尔站定身形，一道黑色身影慢慢从圣子身上冒出来。 　　这样突然又诡异的变故惊呆了众人。 　　在路易神甫和尤利塞斯跟罗特伽尔战斗时，包括威尔逊伯爵和帕里什这两个伯爵府的主人都赶紧找地方躲了起来，偷偷观看这场战斗，此时的一幕自然落入了他们的眼中，他们不禁瞪大双眼，心中霎时涌上对未知的恐惧。 　　罗特伽尔从维克多的身体里出来后，维克多便倒在了地上。他看也不多看一眼那具有些破败的身体，展开巨大肉翼，缓缓飞上半空。 　　“你是……恶魔！”路易神甫捂着疼痛不堪的肋下惊呼，满脸的惊诧与恐惧。 　　罗特伽尔懒得搭理路易神甫，而是四下搜寻起安娜的身影。 　　他终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安娜人呢？ 　　罗特伽尔几乎是瞬间想到了一个可能。 　　他飞得更高了些，将整个伯爵府尽收眼底，但依然找不到安娜的踪迹。 　　她竟然跑了！ 　　此时的罗特伽尔还当安娜是因为太过恐惧而跑了，他从蓝石城的高空飞过，很快找到石榴巷的位置。 　　然后他看到，安娜和一个将全身裹住的男人一起离开了石榴巷，往城门的方向走去。 　　罗特伽尔起先有些疑惑，可后来，无边的愤怒淹没了他。 　　他在这一刻突然明白过来，安娜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一切，很可能都是假的！她竟然还藏着个男人，现在跟那男人私奔！ 　　在私奔前，她还拿他当了打手，为她争取时间！ 　　罗特伽尔不知道自己是用着怎样的克制力才没有当场爆发出愤怒将安娜杀死，他一路跟着他们，看到他们相携出城，走出很远才在林子里停下休息。 　　而在将二人的对话都听入耳中之后，已经冷静下来的罗特伽尔发觉自己还是误会了安娜，也完全小看了她。 　　她在他面前所表现出来的一切，确实不是她真正的样子，但也不是他以为的那样。 　　她完全骗住了他，让他以为她是个爱慕虚荣、颇有野心、想要上位的狡诈女人，可实际上，她却在他眼皮底下偷偷学会了法术。 　　看着安娜那从未在他面前展露过的灿烂笑容，罗特伽尔只觉得胸腔中有汹涌澎湃的怒火在燃烧。 　　很好，非常好！ 　　 第35章 初遇魔兽 　　在那恶魔从圣子的身体里现出身形飞走后, 在场的人一时间都没人说话。 　　普通人对恶魔的了解只限于传说，而路易神甫等法师虽然从未亲眼见过恶魔，却是知道一些关于恶魔的真实记载。 　　路易神甫前几天才刚重温了恶魔屠城的故事, 当那恶魔从圣子身体里出来时，他差点以为今天整个蓝石城都要毁了。 　　令他诧异的是，那个恶魔现身后却飞走了。 　　想到那个恶魔的表现, 路易神甫不禁想，莫非，那个恶魔去找那个叫安娜的侍女了？ 　　本来路易神甫深信身为魔女的安娜引诱了圣子堕落, 可现在看来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圣子身体里的人，根本是恶魔！ 　　莫非是那个侍女先引诱了圣子, 使得圣子堕落, 从而给了恶魔可乘之机？ 　　路易神甫还在思索，见圣子慢慢坐了起来，他连忙走过去。 　　“维克多阁下，您还好吗？”他边说边观察着维克多，关切中又含了几分警惕。 　　维克多醒过来后先注意到了自己精神力状态的糟糕，以及身上的伤。 　　不过，他上个记忆里自己就是这样的状态，因此并不惊讶，只是在观察周围时，他慢慢想起了恶魔的事。 　　他记得非常清楚，在失去意识之前，那个恶魔说要借他身体一用, 而现在看来，对方用他的身体干了什么大事。 　　“我没事。”维克多看着路易神甫微微颔首，“我在失去意识之前被恶魔附身了，不过我想您已经知道了，可以告诉我，他用我的身体都做了什么吗？我并没有这段时间的记忆。” 　　见此，路易神甫长舒了口气，这才是他熟悉的圣子该有的模样。 　　“阁下请放心，那个恶魔并没有用您的身体做出太大的亵渎女神的事。只不过，最清楚恶魔做了些什么的人已经逃离，无法问出他究竟做了多少事。”路易神甫说。 　　维克多微微颔首，接受了路易神甫的解释。 　　尤利塞斯听着二人的话，走过来说：“这一切，应当与那个叫安娜的侍女有关。我之前丢失了几天的记忆，听人说，我在失忆期间教那侍女识字，似乎还在追求她。” 　　在看到传说中的恶魔从圣子身上出来，而圣子也说自己没有这几天的记忆之后，尤利塞斯陡然明白过来，那恶魔只怕也曾经附身到他身上，因此他才会失去那段时间的记忆。 　　帕里什原本站在外围，听到二人的对话，他突然插嘴说：“维克多阁下，那恶魔附身在你身上时，指名要安娜去照顾，我看他对安娜特别好……我想起来了，我也有几天失去过记忆！” 　　帕里什之前是没把那几天的失忆放在心上，他还以为是路易神甫给他治好病的后遗症，并未在意。 　　而现在听他们提起这事，他才把那事想了起来，然后他赶紧叫来了他的贴身男仆沃多，询问他失忆那几天有没有对安娜做点什么，也就是从他回城的时候开始说起。 　　沃多面对这么多大人物有些紧张，结结巴巴地说：“您在城里险些撞到安娜，就向她求婚了，却被她拒绝。后来她来这里当了侍女，您又对她非常关照，可是她好像并不愿意接受您的好意。后来，后来，尤利塞斯大人也来了，您似乎就对安娜没有了兴趣。” 　　沃多之后是尤利塞斯的家仆弗吉。 　　弗吉曾经跟尤利塞斯说过他失忆期间对安娜做了什么，此刻说起来就熟练了许多，包括去调查安娜的家庭情况，买书教她识字，买了很多首饰和裙子想送给她，但她都没要，他就都烧掉了。 　　而最后维克多失忆期间做的事，则有传言补充。维克多在养伤期间，得知安娜的弟弟生病之后，主动使用圣愈术救了她的弟弟。 　　当然，被附身的维克多和安娜单独相处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有恶魔和安娜两人知道了。 　　维克多甚至不清楚，他的贞洁还在不在，这种事他也没办法查证。 　　在综合了各方消息后，路易神甫发现自己最初的判断似乎有误。 　　这听起来似乎是恶魔附身不同的人来追求一个侍女的故事。可安娜这个侍女究竟有什么特殊的，竟然让一个恶魔花费那么大的心思？ 　　这一切，恐怕只有找到安娜好好审问才能知道了。 　　然而，那个恶魔显然是去追寻安娜了，他们还能找到安娜吗？ 　　很快，路易神甫派去安娜家的人回来了，说安娜已经逃离，逃离前把她的妈妈打伤了，还放火烧了她家的房子。 　　这下可好，事情变得极为复杂，路易神甫怎么都想不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过，尤利塞斯却是安了心，他本来还担心自己真是安娜说的那个“双重人格”，但现在知道自己曾经被恶魔附身，并非他本身的问题，他也可以安心回家了。 　　但在启程回家前，一个问题却横亘在他心间，成了大概永远也解不开的谜。 　　那个叫安娜的侍女，究竟是有怎样的魅力，竟能让一个传说中的恶魔隐瞒真正身份接近她、追求她？ 　　维克多还要留在蓝石城养伤，他知道这段时间他是安全的，在他失去意识前全部死亡的那些袭击者，大概已是对方能派出的最好阵容，那些人死了，一时半会儿凑不出更多的队伍来刺杀他。 　　从这一点来说，他还要感谢那个帮他杀了袭击者的恶魔。 　　路易神甫抱着满腔疑问开始调查安娜和她的家人。他见了那对夫妻和三个孩子，发现这一家都是虔诚的信徒，而且他们每周都会来做礼拜，向教堂捐赠财物。 　　而对石榴巷其他人的走访询问发现，安娜似乎跟过去有些不一样，而时间点，大概跟恶魔附身帕里什差不多。 　　在发现安娜的妈妈盖伊拦着安娜不让她走才被砸了之后，路易神甫给了埃文和盖伊一些钱，让他们可以修缮自己的家。 　　但安娜的事，依然处于迷雾之中，路易神甫怎么都想不通。而除了那个叫鲍比的屠夫很可能是死于被恶魔附身的尤利塞斯之手，其余并没有造成多少损伤，因此路易神甫除了将此事上报之外，并没有再做多余的事。 　　他最开始觉得这本是恶魔针对人界的一场阴谋，可了解得越多，便越觉得这似乎只是一场跨种族的爱情悲剧，他对此实在提不起兴致来，还是将此事交给上头去烦恼吧。 　　埃文和盖伊坐在新家中，三个小的都在卧室里。 　　路易神甫给了他们家一笔钱用作房屋的修缮，他们却搬离了石榴巷，在另一个地方先租了个房子住下。 　　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三个金币。 　　二人沉默良久。 　　“安娜不是魔女。”盖伊突然说。 　　埃文长叹了口气。 　　“这些金币，是安娜走之前塞给我的……她一直都那么懂事，一定是在伯爵府受了什么委屈，才会说出对女神不敬的话。”盖伊边哭边抹泪，“这些金币是她攒下，特意留给我们的，我们不能交给路易神甫。” 　　埃文点头说：“留着吧。” 　　盖伊抬眼，泪眼朦胧地看着埃文：“她说她还会回来看我们的，她一定会回来的，对不对？” 　　埃文握住了妻子的手：“她会的。” 　　外面那么危险，安娜独自一个人要怎么活下去？可他不能这么说，他不能让盖伊更伤心了。 　　盖伊破涕为笑，眼里满是希望：“是的，我们终有再相见的一天！” 　　“原来外面真有许多魔兽啊！” 　　安娜一脸惊奇。 　　迪比安笑着点头，指了个方向说：“目前这里还没有，但再往那个方向走十几英里，就会开始遇到魔兽。” 　　安娜遥望向迪比安指点方向，摊开掌心，火苗疏忽间燃起，笑道：“我这小火苗，只能给魔兽看个新奇呢。” 　　迪比安见安娜的照明术已很熟练，心中不禁又一次感慨，说道：“安娜，别担心。为了逃脱可能有的追捕，我们会沿着生死线走，那附近魔兽很少，即便有也非常容易对付。” 　　他顿了顿，解释道：“生死线不是真正的线，是一个大概的范围，不知道为什么，魔兽会集中在生死线的那头，很少出来。法师们也不太愿意进去，因为生死线那头的环境令人很不舒服。” 　　安娜点点头，她可算明白为什么不用防范魔兽了。魔兽被某种力量圈养在一些特定的范围，只有零星几只会出来，为了这几只碰到概率极低的魔兽专门组织防御力量在领地巡逻是非常不经济的，想来贵族老爷们也不乐意白花这个钱。 　　不过，她还记得菲奥娜说过，贵族老爷们也会招募法师，但那只是为了保护他们自己吧，不会被用在平民身上。 　　当然，平民遇上魔兽的概率也非常低，平常不用特意防范，真遇上了那就是黑天鹅事件，自认倒霉吧。 　　“魔兽是不是都长得很奇形怪状？”安娜就像是小学生一样好奇地询问，她突然想起了恶魔曾经教过她的六十种杀魔兽方法，刚想问，却突然停下。 　　万一恶魔其实正跟着她呢？ 　　那她要是问迪比安不死鸟是什么，迪比安告诉她是魔界的魔兽，然后那恶魔不就会怀疑她可能知道他的存在了？ 　　恶魔教她的那些单词，太特殊了，她觉得迪比安很可能知道，她要是因为迪比安的话而产生了疑惑，肯定要追问的，那等她丢出那些单词，迪比安告诉她那是恶魔的语言什么的……那恶魔就要掀桌了吧！ 　　安娜其实没想过真能从恶魔手中逃脱，她先前骗恶魔也是仗着她“不知道”恶魔的存在。恶魔要是想追过来，势必不能再用圣子那伤重的身体，而一旦他离开了圣子的身体，不管换谁，对她来说都是陌生人。 　　她骗的是圣子，跟他一个陌生人有什么关系？ 　　安娜认为恶魔现在追过来的可能性不大，但以防万一，她不能暴露任何疑点。 　　之前她甚至谨慎的从来不跟迪比安提恶魔的事，现在也不能破功了。 　　迪比安并没有察觉安娜的异状，笑道：“相对于普通的动物来说，它们确实长得非常奇怪，你一见到就能分清楚它们是魔兽还是普通动物。” 　　“那它们要是现在就在周围，你能发现吗？” 　　安娜说着四下张望，看似在寻找魔兽的踪迹，实际上在找恶魔。 　　不过她也知道恶魔要是能被她发现，就不是连圣子都能附身的强大恶魔了，没看到什么也不失望。 　　迪比安拿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不算特别复杂的法术回路：“这是查探术，可以查看周围一百英尺到一英里内的情况，能查探多远，靠的是你的精神力强度。这是任何自然元素都可以驱动的法术。” 　　看迪比安似乎有施展这个法术的意思，安娜连忙说：“迪比安，你的伤不要紧吗？” 　　迪比安笑了笑：“放心吧，我感觉好多了，而且我只查探十英尺内的，我想让你感受一下被查探术覆盖是什么感觉。” 　　安娜闻言立即做好了准备，迪比安掌心有黑色凝聚，随后她突然有非常不舒服的感觉，大概类似于听到有人用指甲划玻璃。 　　“我感觉到了，被人查探原来这么不舒服。”安娜说着又好奇地问，“那你查探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迪比安说：“你看，这个查探术回路中有一个扩散回路，实际上是你用精神力以自然元素为眼，向外蔓延，将所有情况都反馈回你的脑海中。” 　　“那我可以试试吗？”安娜跃跃欲试地问。 　　迪比安点点头：“查探术尝试失败了也不会反噬。” 　　查探术的法术回路虽然比安娜唯一用过的凝聚回路复杂一些，但也就是加减法和四则运算的差别，她默记住查探术的法术回路，闭上眼帮助自己集中注意力，慢慢在掌心勾勒这个法术回路。 　　安娜目前唯一使用的火元素在她掌心凝聚，填满了她想象出来的回路，然后一瞬间向外扩展，而随着火元素的蔓延，她的脑海中逐渐出现了周围的景象。 　　当然，不是眼睛能看到的清晰模样，更像是红外图像，不过已足够让她“看到”她跟前的迪比安，周边的树木和杂草，草丛中隐藏的昆虫…… 　　安娜忽然感觉一阵眩晕，连忙停下查探术的施展，睁开了双眼。 　　迪比安已经知道安娜第一次就成功地施展了查探术，即使早知安娜天赋惊人，他依然不吝啬地赞扬道：“第一次就成功了，安娜，你真厉害。” 　　安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是没控制好距离，精神力使用过度了。” 　　她揉了揉脑袋，轻声道：“原来精神力使用过度这么难受。” 　　她这还是及时停下了，而恶魔救小埃文时大概是使用过度之后还强撑着，怕是更难受了。 　　但想到因为恶魔，自己不得不跟家人分离，安娜心中升起的那一点儿感激又无影无踪了。 　　他做再多好事，最终目的都是收割她的灵魂，她难道要像被圈养的猪一样感谢人类的饲料养肥自己么？ 　　“刚学习法术时确实会有这样的问题，等你熟练之后，会逐渐明白自己精神力的极限，那时候就不会有这样的问题了。”迪比安说。 　　安娜点点头。最初学习时，以及今后更强大之时，多探索自己的极限是没错的。 　　迪比安看二人休息了已有一会儿，便说：“我们继续赶路吧？” 　　“好！”安娜也不矫情，站起来拍拍身上的脏东西。 　　她这次逃亡得急，身上还穿着不怎么方便翻山越岭的裙子，等有机会，她一定要换成裤子。 　　至今她还没见到过女法师，不知道女法师平常都穿着怎样的服饰？像今天她看到的恶魔和尤利塞斯的战斗，穿着裙子可不方便那样战斗。 　　安娜对于法师的世界有太多好奇，不过她也不着急，等她真正进入这个世界，有的是时间慢慢去了解。 　　在安娜和迪比安二人重新开始赶路后，一直冷眼看二人聊天的罗特伽尔也追了上去。 　　非常神奇的是，过去一个月他时不时就有的不耐烦情绪都不见了，现在的他极有耐心，甚至不急着再去接触安娜。 　　他曾经以为的她，都不是真正的她，那他现在就在一个她看不到的地方，好好观察她，看看清楚，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虽然想起自己被一个人类女人骗了一个月这事还是会让罗特伽尔怒不可遏，但他很好地控制了这股愤怒。 　　呵，欺骗他的人，他当然会让她付出代价。 　　迪比安和安娜先走到了生死线附近，随后才沿着生死线往前走，在走了一个多小时后，安娜终于第一次亲眼见到了传说中的魔兽。 　　那只魔兽粗看长得像一头羊，但它的两只角上却各自插着一个动物头骨，眼睛中连眼白都没有，全黑色的看起来非常渗人。它的躯体看起来有些骨感，四蹄却是不同寻常的粗大，看起来就很能踢人的样子。 　　看到安娜被吓了一跳，迪比安说：“不用害怕，这是比较温顺的一种魔羊，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类。” 　　迪比安话音刚落，那头魔羊却身体僵硬，好像发现了什么，随即它突然呲牙，撒开四蹄向二人冲过来，嘴里还发出低沉的吼叫声。 　　安娜登时胆战心惊，不是，这死亡冲锋的样子，哪里像是温顺的样子啊！ 　　“……它温顺得好有特色啊。” 　　迪比安却是变了脸色，上前一步挡在安娜跟前，取出他那筷子一样的法杖。 　　魔羊的速度非常快，转瞬就拉近了两方一半的距离。 　　迪比安来不及跟安娜说什么，眼神一凝，掌心瞬间涌出黑色水墨般的雾气，一道雾气凝成的黑色利箭尖啸着刺向魔羊，准确地穿透了它的头颅。 　　而前冲的惯性使得死去的魔羊倒地后还猛地向前滑了出去，一直到二人跟前才彻底停下，扬起一阵草沫。 　　直到近距离查看，安娜才发现她刚才真是小看了这魔羊的体型，它的体型根本不像羊，而是像那种高头大马，即便它躺下了也颇有压迫感。 　　幸好它现在死了。 　　迪比安擦去额头的汗水，他的精神力到底还没好透，突然用出这样的法术，自然难受。 　　见安娜小心翼翼地上前观察魔羊，迪比安不解又赧然地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它突然攻击我们，以前我见到它们的时候，它们真的很温顺。” 　　安娜理解地点点头：“可能我们就是倒霉，遇上了暴躁的个体吧。” 　　动物也有各自的个性，跟人类一样有个体差异。 　　不等迪比安开口，安娜蹲在魔羊跟前问：“魔兽的肉可以吃吗？” 　　迪比安没想到安娜不怕这长得可怕的魔兽就算了，竟然还想着吃，迟疑了一下才说：“吃倒是可以吃，但听说味道不太好。” 　　他虽然是被通缉的堕落法师，但因为一直有老师在，还没落魄到要以魔兽为食的地步，所以并不知道魔兽肉的味道，也从来没想过去尝试。 　　安娜闻言，侧头笑看他：“实践出真知，不如我们试试看？” 　　看到安娜的笑容，迪比安怎么说得出拒绝的话？ 　　他笑着应下，取出匕首跟安娜一样蹲下，看着这魔羊琢磨该怎么下手。 　　他还没宰杀过动物呢，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 　　安娜虽然也没有宰杀过动物，但她看过视频啊。 　　因此，见迪比安一副不知如何下手的样子，她指着魔羊脖子后面的位置说：“上脑肉，很嫩的，烤着吃肯定好吃。” 　　迪比安按照安娜指点的位置，一狠心就切了下去。 　　“还有里脊肉，就在这里面，你把它切开……对，就是这里……啊，不在这里吗？再翻一翻看，应该就在边上……” 　　安娜指点，迪比安动手，二人其乐融融，不时有安娜的笑声传出。 　　罗特伽尔依然藏在不远处的树冠中，看着这一幕不知道为什么就很生气。 　　一向温顺的魔羊为什么会突然攻击这两人？当然是他做的手脚，他就想给他们找点小麻烦，给自己找点小乐子。 　　没想到他们竟然还开始高高兴兴地准备吃烤魔兽肉了！ 　　等二人架起火堆，边烤肉边愉快地聊着天时，罗特伽尔已压下了愤怒。 　　他看得出来，那个叫迪比安的男人在讨好安娜，而安娜似乎也对他很有好感。 　　趁现在还能笑尽管笑吧！等他附身迪比安之后，再向安娜求婚，她必定会答应，而那时候他会现身，看他们还笑不笑得出来。 　　 第36章 我喜欢你 　　罗特伽尔已经盯上了迪比安, 但他还不想立即附身。 　　原因还在于安娜。 　　他现在虽然知道安娜对他隐瞒了许多, 可到底隐瞒了多少, 他不清楚。 　　从前一些让他疑惑的事, 现在好像也有了解释。 　　安娜从一开始就对伯爵府里的那些城主之子、法师、圣子没兴趣, 她好像在耍着“他们”玩。 　　但是，她从中也没有得到什么好处，他还是尤利塞斯的时候曾要给她一袋金币, 但她没收。 　　不要钱也不要名利, 再看她现在跟着一个法师跑了…… 　　原来她想要的是成为一名法师。 　　罗特伽尔想起来，安娜曾经跟还是尤利塞斯的他说过，想要成为他的学生，那时候他还以为她是为故意接近他才这样说，现在看来是反过来，她接近他, 其实是为了成为法师。 　　包括后来识字, 都是在为成为法师做准备。 　　罗特伽尔没想到, 一个平民女性竟然会在不识字的时候，就开始筹划着成为法师的事, 她确实是个很有野心的女人, 只是跟他过去以为的“野心”不是一个方向。 　　最初她故意倒在帕里什车前, 就是为了接近法师，让她自己也有机会成为法师。 　　也难怪他之前的办法都没用，只有在识字一事上，她显得特别上心。 　　那个叫迪比安的, 恐怕是她后来才遇上的，听他们的对话，她帮了受伤的他，因此他回报她教她法术。 　　罗特伽尔以前所未有的耐心，静静地藏在暗处，观察着安娜和迪比安。 　　安娜闻着肉香说：“这不是挺香的嘛！” 　　不过她转念一想，烤人肉也有这个香味，只要是肉，油脂燃烧产生的芳烃类化合物，总有这样类似的香味。 　　迪比安也有些期待地看着架在火上的魔羊肉。他们只有两个人，因此最后只切下了上脑和里脊，其余的都丢弃了。怕剩下的肉引来别的魔兽徒增麻烦，二人还特意离远了些才开始搭架子烤肉。 　　二人分别捡了树枝回来，把肉穿上，由安娜点火，不停地翻烤。迪比安有在野外露宿的经验，虽然没吃过魔兽肉，但普通的肉还是吃过的，也随身带了粗盐和香料，烤前用盐稍做腌制，烤到一半时撒上香料粉，被火那么一炙烤，顿时香味四溢。 　　为了烤入味，肉被切成了一小块一小块，安娜拿起烤得差不多的一串，吹吹凉，扯下一小块魔羊肉，放到嘴里慢慢咀嚼。 　　起初安娜还有些警惕，时刻准备着万一不好吃就立即吐掉，但嚼了会儿后，她眼睛一亮，对迪比安说：“味道很好啊！不过不像烤羊肉，像烤牛肉。我这串已经好了，你先吃这个！” 　　安娜把手里的烤肉串递给迪比安，迪比安接过，扯下一块塞进嘴里，也露出跟安娜如出一辙的表情：“味道真的很好。” 　　“是吧？我觉得肯定是最初吃魔兽肉的人厨艺不行，所以特别难吃。”安娜又把更多生肉串放到火上，陶醉地闻着烤肉香。 　　迪比安笑着点头，他还觉得可能是魔兽种类的问题，或许这种魔羊肉天生好吃。不过，看安娜这么高兴，他也没必要说这些，只是顺着赞美了一句：“安娜，你的烤肉技术真的很好。” 　　谁不喜欢听好话呢？ 　　安娜笑眯眯地说：“那我再多烤点，以后不一定能遇上这么傻自己撞上来的魔羊了。” 　　正鄙夷着迪比安那过于明显的讨好的罗特伽尔闻言心中冷笑，当然，他怎么可能再给他们送烤肉！ 　　安娜和迪比安愉快地吃饱了之后就灭了火，拿土埋了，继续赶路。 　　因为魔羊的事，两人距离生死线远了些。 　　迪比安简单地说了接下来的赶路计划：“这里距离蓝石城还不够远，我们前几天不在村庄借宿。等离得远了后，晚上可以找村庄借住。” 　　其实刚才他们不该做什么烤肉的，容易被人发现，但他看安娜兴致很高，再加上这里距离生死线近，而他又不是没有战斗之力，因此才什么都没说，顺着她的想法搭架子烤肉。 　　安娜当然没有异议，她只是悄悄算了算自己身上的钱。 　　除了六个金币是来自迪比安的借款，剩下的来自她第一月的工资和帕里什送她的“花”，总共还剩下十个银币和二十几个铜币。 　　她有点庆幸这所有事是在她拿了一个月工资后闹出来的，不然她要是干了一个月的白工，她会郁闷死。帕里什虽然也给她钱了，但一码归一码，不能一起算。 　　省着些的话，这些银币铜币够她路上用一个月了吧。 　　这个晚上，二人是在生死线边上露宿的。他们幸运地找到了一个干枯的大树洞，在里面铺上一种很大的叶子，便能凑合着睡了。 　　迪比安本来是想全程守夜的，但被安娜拒绝了，她强烈要求两人一人守半夜，迪比安拗不过她，只好同意。 　　安娜还不困，就抢了前半夜的守夜，让迪比安进树洞去睡觉。 　　守夜很无聊，安娜拿了树枝，在泥地上默写各种单词。她担心会忘掉，天天都在背单词，她没有单词本，只能趁着单词还留在她记忆中时赶紧多背几遍，加深记忆。 　　等默背得差不多了，她便摆好姿势开始冥想。 　　她已经逐渐能感觉到自己精神力的存在，它就仿佛是一团火，静静地在她的意识中燃烧，每一天，她都能微妙地感觉到那团火在变大。就像迪比安说的，即便她不冥想，在她感受到自然元素之后，这团代表了精神力的火焰也在慢慢增长，而她的冥想，则大大加速了这个过程。 　　安娜听到迪比安起来的声音才结束了冥想，跟他换班去睡觉。 　　第二天早上，二人起来后继续赶路。 　　路上，迪比安会跟安娜说一些法师法术相关的事，还有他跟他老师在逃亡旅途中发生的各种趣事奇事，听得安娜神往不已。 　　那些或有趣或危险的故事中，有神圣威严的圣殿骑士团，有圣洁悲悯的牧师，有狡诈贪婪的领主，有愚昧无知的村民…… 　　安娜觉得她一开始要是能穿成一个法师该多少啊，那她肯定早就开始她的冒险之旅了，想想都觉得刺激。 　　那之后的几天，两人白天赶路，晚上露宿，随着安娜熟练度的提高，照明术和查探术已经可以随手用来，只是受限于她的精神力，查探术的查探范围还只有十英尺左右。这么一小段距离，她用眼睛看就行了，因此查探术对于目前的她来说，尚还是个鸡肋。 　　在迪比安的看顾下，安娜熟悉了别的基础回路，随后他开始教她更多的简单法术，都是法师学徒期间就能学会的。 　　因为想尽快拥有自保能力，安娜专注于火元素相关的法术，其他的自然元素是否亲和，她打算去了黑云城再说，六个金币中的五个就是为了测试元素亲和力用的。 　　如此赶了五天的路后，因为一直没有蓝石城路易神甫追来的迹象，安娜和迪比安后来就开始不再露宿。 　　这五天的风餐露宿，让安娜浑身难受，因此在找到散居村落后，她就向当地村民买了套男士的衣服，方便赶路。 　　又过了五天，迪比安和安娜到了英歌利公国和弗朗斯公国的边境线。这里并不像后世一样屯兵看守，因为教廷强大的统摄力，各个公国已经有近百年没有战争，城与城之间，国与国之间，都能自由通行。 　　只是，这世界的商业并不发达，而整体气候又比较温和，没有发生过大规模的饥荒，百姓的流动性并不高，普通平民没有出远门的必要和实力。 　　因此，安娜和迪比安这一路走来，都没遇到几个旅人。当然，这与他们沿着生死线走也有一定的关系。 　　走过边境，安娜和迪比安到了弗朗斯公国境内。 　　到了弗朗斯公国，安娜和迪比安就稍微放松了些，只不过迪比安的伤还没好透，脸上带着暗纹，不太方便跟人来往，有时候经过城市，就由安娜进城去采购。 　　安娜这一路走来，看过了不少城市和村庄，因为跟英歌利公国相近，这里的风土人情与蓝石城其实也没差多少，但她基本上都不敢深入，怕搅合进什么事里。迪比安还顶着堕落法师的名头，只要是教廷能伸手的地方，换个国家也没用，她可不敢高调。 　　如此又走了将近十五天之后，黑云城在望。 　　想到要跟迪比安分开，安娜也有些舍不得。迪比安是个非常认真负责的老师，把她这个对法师世界的小白带入门，成为一个还算合格的法师学徒——迪比安前一天还跟安娜说，她现在的法术施展水平去考一星法师完全没问题，但他还有些理论知识也不熟悉，比如说魔药的制作，他老师不懂，他也不懂，因此她在法师协会系统性地学习理论之后再考比较合适。 　　这个晚上，因为刚好没有合适的村庄，两人还是在野外露宿，安娜先守夜，刚刚背完单词准备冥想时，她突然听到后头窸窸窣窣的声音，她不禁回头说：“还没到时间呢，迪比……” 　　虽然现在是晚上，但月光非常亮，安娜一眼就看到，迪比安身体里藏着的恶魔！ 　　安娜其实早就对恶魔附身到迪比安身体里有心理准备，从她遇到迪比安那天起，她就觉得有这种可能性。 　　但逃亡以来过了二十来天还没有见到这个恶魔，她心里还窃喜恶魔放过她了，果然她还是太甜了。 　　在有了在伯爵府那一个月的经历后，她知道这种好事才不会发生在她身上。肯定是她的灵魂太过美味，这个恶魔死活不肯放过她。 　　而现在，这个恶魔知道她在学习法术，不过却没有掀桌，看来她最初的推断并没有错，恶魔并不在乎她学不学法术，因为她学了法术也威胁不到他。 　　因为知道恶魔离开后，迪比安会失忆，但人不会有事，安娜对于恶魔此刻的举动虽然生气，却也不至于破罐破摔。 　　从前他附身的都是她不熟悉的人，而今天他却附身到了迪比安身上，打算利用迪比安与她的关系而骗她，真是卑鄙无耻！ 　　安娜不希望恶魔占用迪比安的身体太长时间，迪比安这么好的人，这简直是一种玷污！ 　　因为知道迪比安被附身这段时间会失忆，她打算做点什么，逼得恶魔离开迪比安的身体。等她到了黑云城，反正黑云城里的人她都不认识，他爱附身哪个就哪个。 　　安娜迅速调整了自己的表情，疑惑地问：“迪比安，你怎么不再睡一会儿。” 　　套着迪比安壳子的罗特伽尔调用迪比安的记忆，露出那种温和中带着些许羞涩的笑容：“我睡不着。” 　　罗特伽尔这二十多天来一直在观察安娜和迪比安二人，这次他附身的迪比安是安娜的熟人，他不想让她看出不对劲，因此比过去几次认真多了，完全还原了迪比安的表情。 　　迪比安的伤现在已经完全好了，脸上再没有暗纹，年轻英俊的脸上带着的是他一贯温和的笑容。 　　可安娜却越看越生气，她要是看不到迪比安身体里的恶魔，岂不是就要被他骗了？太可恨了！ 　　“那换你来守夜吧。”安娜笑着站起身，往二人之前铺的叶子铺盖走去。 　　罗特伽尔却一把拉住了安娜的手臂，看着她的双眼问：“这两天我们就要分开了，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安娜心想，这个跟踪狂、偷窥狂，果然偷听了她和迪比安的话！幸好她谨慎，没有在迪比安面前提起任何关于恶魔的话题。 　　安娜故作不解地看着恶魔，疑惑道：“什么？” 　　罗特伽尔继续调用迪比安那略含羞涩的表情，看着她说：“我喜欢你，舍不得跟你分开。” 　　安娜面露惊讶。 　　罗特伽尔接着说：“你跟我一起去见老师吧，如果他知道你是我喜欢的人，他会一起保护你的。你跟着老师，也可以更好地学习法术。” 　　安娜听出恶魔这话的潜台词，心想这恶魔还真是听到了不少呢。 　　她忽然抓着迪比安的衣领，将他按在一旁的树干上，虽因为身高的原因只能从下往上地看他，却气势十足。 　　“迪比安，我希望你不要弄错了。”安娜冷冷地看着迪比安身体里的恶魔，嘲笑道，“我跟你同行，是因为我需要你的保护和金币，你该不会以为这样就代表我喜欢你吧？” 　　这是罗特伽尔绝对料不到的发展。 　　这二十几天来，他见迪比安和安娜天天有说有笑，从来不吵架，二人间的感情明显越来越深。而在迪比安的记忆中，他可以看到这二十几天，休息时他偷看安娜的次数非常多。 　　而正因为如此，他才决定现在附身，再晚，这两人就要分开了。 　　可是，眼前的这个，究竟怎么回事？ 　　在罗特伽尔怀疑人生时，安娜却没有停下她该做的事，只见她抬手在恶魔的脸上轻轻拍了拍，轻佻地说：“你确实有一张好看的脸，实力也还算过得去，可我连四星法师和圣子都看不上，你以为，我会喜欢你吗？你还想让我跟着你逃亡，东躲西藏地吃苦？你当我傻吗？” 　　说完，安娜松开迪比安，拍拍手道：“明天我们就分开了，看在你之前帮助我的份上，我会当今晚什么都没发生，你去守夜吧。” 　　说完，安娜自顾自走向叶子铺盖，背对着恶魔躺了下来。 　　罗特伽尔沉默地看着安娜的背影，脑子里回放着安娜刚才那宛若女王的语气表情，表情着实有些茫然。 　　这个女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37章 英雄救美 　　安娜看似潇洒地躺下, 实则心里有点慌。 　　虽然她觉得之前这个恶魔表现得特别能忍, 但谁知道这次事件是不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呢？ 　　她心中忐忑, 却不得不放缓了呼吸，假装自己此刻很坦然，而实际上她竖着耳朵听着后头的动静, 生怕那恶魔突然本体飘到她面前说一句不玩了你去死吧。 　　万幸的是, 安娜所想的最坏可能并没有发生。 　　她偷听到后头有走动发出的声音，并没有靠近她, 反而稍微远离了一些，然后那恶魔应该是坐下了, 之后再没有发出声音。 　　安娜再僵硬地躺了会儿, 确信那边没动静了，这才彻底安下心来。 　　这次安娜想要速战速决, 因此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说什么你是个好人之类的话, 这只会给恶魔他还能成功用这个身体骗她的虚幻希望。 　　她就是要明明白白地告诉恶魔，她根本看不上迪比安，完全是利用迪比安，他附身迪比安没用，恶魔才会放弃附身，让迪比安妥妥当当地去跟他的老师汇合。 　　之前恶魔附身其他人, 安娜都阻止不了, 当时碍于她自己的身份，也无法做出什么过激举动。 　　可迪比安是她的朋友，她真不想看到恶魔拿迪比安的身体做出什么奇怪的事, 因此才会冒险这样一试。 　　幸好迪比安不会记得今晚的事，而她也跟恶魔说过，她会当做今晚什么事都没发生，明天就像之前一样对待迪比安，恶魔和迪比安都不会有任何怀疑，完美！ 　　至于让恶魔误以为她的本性就是那样……反正他要的是她的灵魂，她的本性如何，他根本不会在意的吧，顶多就是惊讶一下，又不是追星，还能幻灭脱粉不成？ 　　要真能让他“脱粉”，她还要欢呼呢。 　　安娜怕被恶魔怀疑，没敢去查看他有没有离开迪比安的身体，闭着眼躺了会儿睡不着，只好进行冥想辅助睡眠。 　　这一觉就到了第二天，安娜打着呵欠起来，转头看向迪比安。 　　迪比安笑着跟安娜打招呼：“早啊安娜。” 　　见迪比安身体里的恶魔已经不见了，安娜不禁长舒了口气，看来她做对了！ 　　因为知道恶魔一定还在看着，安娜并没有做出任何异常反应，又打了个呵欠说：“早。” 　　“对了，昨夜……”迪比安想问昨夜他是什么时候跟安娜换的，他好像没印象了，但安娜却朝他笑了笑。 　　“说好不提的。”安娜强行拦住迪比安的话头，免得他问出的话本该引起她的怀疑她却未怀疑从而引起恶魔的怀疑。 　　迪比安满脸问号，什么东西说好不提？他昨夜睡迷糊了，连自己说什么都忘记了？ 　　安娜不给迪比安继续思考的机会，指着前方道：“迪比安，我们就在前面分开吧。” 　　前面是条岔路，一条通往迪比安跟他老师说好的汇合村庄，另一条通往黑云城。 　　迪比安微讶，没再在意刚才的问题，连忙说：“从这里还需要走将近一天才能到黑云城，你一个人可能会有危险，我送你到黑云城吧。” 　　如果没有昨天晚上恶魔的事，安娜当然愿意迪比安送她，她也觉得一个人在路上走好危险。 　　但有了昨天晚上的事，她再答应迪比安就显得不太合适了，她希望迪比安可以尽早离开恶魔的视线。 　　“不用了。”安娜摇摇头，“这里距离生死线足够远了，不会有魔兽，而如果只是普通人的话，我可以用法术吓唬他们。” 　　只要考上一星法师就是贵族，普通人都会对贵族抱有一分敬畏，而法师的力量远超普通人，只要安娜展露法术，普通人哪里知道她是法师学徒还是一星法师？只怕她露个小火苗，他们就被吓跑了。 　　分别在即，虽然最初是迪比安说的不让安娜跟着他和老师在，但现在产生不舍情绪的也是他。 　　他本来想，至少让他再陪她走过最后一段路。 　　迪比安从来不是个会强人所难的人，想想安娜说的有道理，他勉强笑道：“那好吧。” 　　他顿了顿，想起那六个金币，开玩笑道：“安娜，你可要好好当法师啊，以后我会来向你讨债的。” 　　“好，欢迎你来要债，我保证把利息也准备好！”安娜笑着接下了迪比安的玩笑。 　　二人一起走到路口，迪比安往左边岔路走，而安娜往右走。 　　走出一段路后，迪比安忍不住回头，穿着男士服装的安娜背影却怎么都不像个男人，她那一头红棕色长发为方便行动而绑成了辫子垂落后背，随着她的走动一晃一晃，窈窕的身影在日光中越走越远。 　　一年……不，顶多半年，他要来看看安娜过得怎样了。 　　迪比安下定了决心，脚步这才轻快了不少。 　　迪比安和安娜分开走后，罗特伽尔自然不再多看迪比安一眼，他目视安娜背影，想起昨夜的事，心情有些复杂。 　　在她那样说之后，他知道，他再待在迪比安身体里也没用，就干脆离开了。 　　这个女人，究竟有几副面孔？ 　　饶是自诩见多识广的他，昨夜有一瞬间也被安娜震住了，她当时简直像是换了个人。 　　但现在回想起来，罗特伽尔对安娜的拒绝反倒有些欣慰。 　　她接连拒绝了帕里什，尤利塞斯和维克多，要是真答应了迪比安，那她的眼光有多差？他是前三者的时候，根本没怎么费心掩饰本性，但成为迪比安时不一样，她要是答应了迪比安，就是在说他比不上迪比安。 　　“咦，罗特？” 　　一道熟悉了数千年的声音惊讶道，罗特伽尔回头，见巴兰从半空飞下，在另一棵树上降落，好奇道：“你怎么在这？一百个人类女性，你求婚成功几个了啊？” 　　罗特伽尔只冷冷睨着巴兰：“我还想问你怎么在这。” 　　巴兰见罗特伽尔对自己的问题避而不答，哈哈大笑：“你别告诉我，你一个都没成功啊？哈哈哈虽然我早就猜到了可能是这样，但是你真给我这么个结果，我还是觉得太好笑了！” 　　罗特伽尔冷笑一声：“你不知道那个女人有多复杂，你去也不可能拿下她。” 　　巴兰闻言却不相信：“罗特，我可不是你。我有多受欢迎你不知道吗？只是我现在有凯瑟琳了，不然一天内我就能让一百个女孩对我死心塌地。” 　　罗特伽尔不理会巴兰的自吹自擂，抬了抬下巴：“你去试试，你要能成功，赌约算我输。” 　　安娜心里怕是只有法术吧，巴兰不可能成功。 　　涉及赌约，巴兰也来了兴致，见罗特伽尔好像笃定他拿不下那位女性，他也对她多了几分好奇。 　　“人呢？”巴兰问道。 　　罗特伽尔指了指渐行渐远的安娜。 　　巴兰勾唇一笑：“看我的！” 　　他扇动肉翼飞了起来，却不是往安娜的方向，而是去了生死线那边。 　　罗特伽尔没去管巴兰具体要怎么做，他看着安娜越走越远的背影，心里想，她要是敢答应巴兰的求爱，他就杀了她。 　　不一会儿，巴兰回来了，不过比他回来得更早一步的是一只三头魔鹰，若非巴兰提前喊了一句，罗特伽尔已经直接把那三头魔鹰干掉了。 　　三头魔鹰有大约相当于五岁小孩的智商，是人界魔兽中难得能听懂人语的一种稀有魔兽，巴兰抓住它一通威胁，它就乖乖地听话了。 　　在巴兰的授意下，三头魔鹰向前俯冲而去。 　　“英雄救美？”罗特伽尔看出了巴兰的意图。 　　巴兰微笑道：“你别嫌这方法老，老的总被证明是最有用的。不说了，我去救你的‘未婚妻’了！” 　　巴兰大笑着，展开肉翼紧跟着三头魔鹰而去。 　　安娜刚跟迪比安分开时还有些舍不得，但没一会儿，对未来的期待就战胜了这种情绪。 　　她去黑云城之后，要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换一身合适的衣服，不然现在这身跟讨饭一样的去法师协会，第一印象就不好。而到了法师协会测试后，不知道她能得到怎样的结果呢？她本人倒是没什么偏好，之前也只想着不要纯暗亲和被教廷追杀就好。 　　等她进了法师协会，她的天赋可以在协会中被人慧眼识珠么？不知道她能不能找到一个好老师白嫖呢？她测试完估计就没有金币继续深入学习了，真的很希望能找到一个有钱又大方的老师。 　　安娜想得出神，忽然听到身后的尖啸，她蓦地回头，就见一头长着三个脑袋的鸟形怪物正向她冲来。 　　她一惊，想躲开已是来不及，那怪物速度极快，飞掠过她时伸长了爪子，瞬间将她的肩膀牢牢固定，带着她上了天。 　　安娜都懵了。 　　不是，这里距离生死线不是已经很远了吗？这头魔兽哪来的？！ 　　她刚才跟迪比安说的不会有魔兽，还真就立了个fg呗？说起来，迪比安的姓氏弗莱格还真就跟fg同音呢。 　　三头魔鹰的速度太快，当安娜回过神时，她已在十来米的高空，这使得她迅速放弃了用火烧对方爪子让它丢下她的念头。 　　之前除了一只“温顺”的魔羊之外，安娜和迪比安走在生死线旁都没再遇到什么主动攻击的魔兽，安娜并没有跟魔兽战斗的经验，但她知道此刻小命就在她自己手上，她必须冷静。 　　这魔兽没有当场杀了她，想必是要带她回去巢穴？或许是想把她当虫子喂给它的孩子们。 　　她要等这魔兽降下高度时，一击必杀。 　　安娜还在思索，突然感觉肩膀一松，惊怔之下她刚想调整身形，凝聚火元素在掌心，打算朝地面喷火来减缓速度，就发现一道身影迅速飞近了她，蓦地将她抱住。 　　是公主抱。 　　安娜惊讶抬头，只见那魔兽狼狈地逃窜离开，而抱住她的人……看到对方头顶那一对角的时候她差点以为那个恶魔要掀桌了，可很快她就看清楚了这个不是一直盯着她不放的恶魔。 　　眼前的恶魔英俊的脸上带着优雅迷人的微笑，双手紧抱着安娜，不让她感受到一点失重的惊慌，带着她转着圈缓缓向下落去。 　　他有一对非常宽大的肉翼，安娜之前没见一直盯着他的恶魔展现这对翅膀，像蝙蝠翅膀一样的肉翼很有光泽，是传说中那种五彩斑斓的黑。 　　——所以，她的灵魂是有那么吃香，两只恶魔来抢吗？ 　　安娜的愣神在巴兰眼中是为他的英雄身姿所撼，他嘴角的笑容更大了些，声音充满了磁性，说话的语调抑扬顿挫，非常有美感：“美丽的女士，你还好吗？” 　　“我没事。”安娜回神，小心翼翼地回道。 　　同样是恶魔的话，应该是遵守同样的法则？那她只要不答应他的任何类似契约的请求就行了吧？ 　　安娜已经是个经受过大风大浪的人了，面对另一头恶魔，她只是最初震惊了一下，很快心如止水。 　　被一只恶魔或两只恶魔盯上，有差别吗？或许两只恶魔为抢夺她的灵魂争斗，还能斗个同归于尽，让她得渔翁之利呢。 　　因为不能表现出自己对恶魔的熟悉，安娜此刻只能面露惊慌，时不时往对方头上的角看。 　　巴兰抱着安娜落了地，收了肉翼，却没有立即将她放下，而是微笑道：“你可是在疑惑我不是人类？” 　　安娜顿时惊讶道：“你真不是人啊？” 　　巴兰没听出安娜这话里饱含的恶意，依然笑容迷人：“我是恶魔。” 　　……直接说出来了吗？ 　　不同的恶魔看来个性不同，她得小心应对。 　　安娜瞪大双眼，她感觉自己的表演比昨晚还浮夸：“你是传说中的那种……被赶入魔界的恶魔？” 　　“虽然我确实是魔界的，不过说是被赶过去的，可不太准确哦。”巴兰微笑着，极有耐心地回答着安娜那实际上有些冒犯的问话。 　　安娜对于恶魔的历史实际上并不感兴趣，她想要知道的，是恶魔的弱点。见对方并不想继续那个话题，她也不再追问，而像是突然注意到自己的状况，面露惊慌和羞涩：“请放我下来吧！” 　　巴兰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几分，甚至微低了头，更靠近安娜些许才说：“不知为什么，我竟然有些舍不得放你下来。我亲爱的女孩，我若放你下来，你会像清晨露珠一般消失在我视线中吗？” 　　“……不会的。”安娜不知道自己还能摆什么表情，这个恶魔跟之前那个，好像确实有点不同。 　　似乎这个恶魔的脾气好了很多。但，再好的脾气也改变不了他们要骗她灵魂的事实。 　　在听到安娜的回答之后，巴兰也就笑着放下了她，他又以一种并不会令人不适的目光打量着安娜，关切地询问道：“亲爱的女孩，你受伤了吗？” 　　安娜摇摇头：“没有。” 　　那只魔兽抓着她肩膀的时候，爪子还好并没有刺穿她的皮肤，不然她还要担心病菌感染。 　　巴兰欣慰地笑道：“那就太好了。我叫巴兰，不知道我可有这个荣幸得知你的名字呢？” 　　“我叫安娜。”安娜谨慎地回答着，转念一想，既然这个恶魔如此光明正大来到她的面前，她为什么不主动点，获得更多情报呢？ 　　不过，她感觉另一个恶魔说不定还在暗处看着，她套问情报时也要小心些，不能暴露了她早看穿了那个恶魔。 　　她目光落在巴兰的角上，好奇地问道：“请问，我可以摸摸你的角吗？” 　　躲在暗处的罗特伽尔听到安娜提的这个请求，差点捏碎了碗口大的树枝。 　　他冷笑着想，这女人面对巴兰时，可真是主动啊！ 　　巴兰微微一愣，唇角的微笑多了几分深意，他摇头道：“不可以哦。” 　　他突然弯腰，嘴唇几乎贴在安娜耳边，轻声笑道：“对我们恶魔来说，角就相当于女性的胸部，是不可以乱碰的。” 　　安娜：“……”她竟然无意间性骚扰了一个恶魔吗？ 　　她涨红了脸后退小半步，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 　　巴兰大度地笑道：“没关系……”说着他眨了眨眼，“不过，你要是成为了恶魔的爱人，就可以随便摸了。” 　　来了！ 　　安娜听到这暧昧的话语，瞬间警惕，下一刻就该是求婚了吧？ 　　——你要嫁给我吗？那你可以随意摸我的角了哦。 　　但巴兰的反应并未如同安娜所料。 　　他说完后就退了开去，好像并没有注意到安娜的羞窘，恢复正经的模样笑问：“安娜，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这样美丽柔弱的女孩，一个人在这种地方太危险了，你要去哪里？我送送你吧。” 　　危险么？ 　　安娜本来不觉得这段路危险，但刚才她确实遭遇了危险，而这个叫巴兰的恶魔“及时”把她救下。 　　这不是很明显了吗？刚刚那个魔兽就是他安排的！ 　　恶魔不愧是恶魔，想法都差不多，之前那个恶魔是逼迫她陷入绝境，只能求他，而这个恶魔也是让她陷入绝境，以英雄的姿态现身救她，好在最初就拉高她的好感度。 　　那他们可真是痴心妄想！ 　　“啊，忘记说了，谢谢你刚才救了我！”安娜先道了谢，随后看了看四周，那头魔兽也不知道把她带往了哪个方向，脱离了主路，她现在都有点迷路了，“我本来是要去黑云城，但是……” 　　“拯救美丽的女士我义不容辞。”巴兰笑了笑，右手轻轻一扬，“我正好也要去黑云城，我们一起走吧。” 　　安娜不知道巴兰是不是真要带她去黑云城，反正她无法判断，也打不过巴兰，因此只做出对巴兰全身心信赖的模样，跟上了他。 　　巴兰的身高在一米八以上，身高腿长，走一步相当于安娜的两步，但他刻意放缓了脚步，跟安娜并肩而行。 　　“安娜，你的家在黑云城吗？”巴兰问道。 　　“不是，我从来没有来过黑云城，我来这里，是想加入法师协会成为法师。”安娜没有隐瞒，反正另一个恶魔也知道她来黑云城干什么，得让他们信息对等不是？ 　　巴兰略有些诧异，微笑道：“法师可是很费金币的呢。” 　　他说着掏出一个小袋子递给安娜，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安娜却猛地后退一步躲开了，那袋子连碰都没碰到一下。 　　暗处的罗特伽尔几乎是愉悦地嗤笑了一声。 　　这才对，当初她躲开了他丢给她的金币，现在也该给巴兰同样待遇。 　　巴兰惊讶地看着安娜的反应，解释道：“安娜，这里是我的一些收藏，应该能值一些金币，那样你可以更顺利地完成你的法师学业。” 　　他打开袋子，里面是光芒璀璨的宝石，安娜感觉到里面似乎还有一些蕴含难以忽略的高密度自然元素的晶石。 　　……一定很值钱吧！ 　　安娜几乎是悲愤地摇头。 　　“你救了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怎么能再收这么多宝石？请收回去吧。”安娜坚定拒绝后，再不多看那些宝石一眼，即使她其实非常想要。 　　她不敢收那个恶魔的金币，怎么可能敢收这个恶魔巴兰的宝石？ 　　巴兰此时有些明白，为什么罗特伽尔说这个女性非常复杂，为什么他一直没能拿下这个女性。 　　虽说跟罗特伽尔本人在讨好女性方面毫无经验脱不了干系，但这位女性也确实有几分不一般。 　　即便是他的凯瑟琳，看到这样的宝石也会露出让他心痒难耐的欢喜神色，可这位女性，不但没露出任何喜色，反倒有些闪躲？ 　　这些宝石怎么了？还是他的问题？ 　　巴兰见安娜并不要，自然不会勉强，让女性舒适是他的原则，无论床上床下。 　　“是我的错，不该用这样的俗物玷污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巴兰微笑着收回了袋子，“我实在是太担心你会遇事不顺，太想替你解决前路荆棘而失了礼仪，非常抱歉。” 　　“没关系。”安娜摇摇头，强迫自己不去多想那袋子宝石值多少钱，又能让她少奋斗多少年…… 　　那可是恶魔的东西，不是那么好拿的！ 　　安娜强迫自己把思绪拉回到现在的境况中。 　　在迪比安走之后，那个恶魔没道理不继续跟着她，但现在另一个恶魔出现了，那个恶魔却没有出现阻拦……为什么呢？ 　　是走了吗？可他明明之前那么执着，换了好几个人没成功还在继续，就算他真的要放弃，难道不是该把她干掉好消消气吗？反正她要是跟那恶魔换位一下，她肯定要这么做的。 　　如果没走……为什么不现身呢？他又不知道她知道以前他附身的那些都是他，就算他真身出来，也暴露不了什么的吧！ 　　难道说，是因为巴兰比他强，他不敢现身？ 　　安娜脑子里迅速闪过各种想法，却始终无法确定。 　　但她几乎可以确定的是，那个恶魔一定还在，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没出来。 　　想到那个恶魔在附身时显露出来的糟糕脾气，不管场景挑衅的性格，安娜突然下定了决心。 　　能打败恶魔的，只有恶魔！ 　　所以，接下来的重点是，要让这两个恶魔打起来！ 　　安娜看到路前方有一条正在蠕动的毛毛虫，本来这种小虫子对她来说只要别贴到她皮肤上她就不会慌，可她却突然尖叫一声，猛地扑到了巴兰的怀中。 　　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投怀送抱。 　　巴兰几乎是下意识抱住了安娜，关切地问：“怎么了？” 　　安娜指着路边的虫子说：“有虫子，我最害怕这种虫子了！好可怕！” 　　巴兰看了眼那毫无威胁的毛毛虫，拍着她的背安抚道：“不要怕，有我在，它伤害不了你。” 　　“嗯！”安娜缩在巴兰怀里，闷闷地点头，没有出来的意思，好像对他极为依赖似的。 　　“……” 　　罗特伽尔看着这一幕，气得掰断了手边的树枝。 　　安娜什么时候怕过毛毛虫？她这显然就是故意的！ 　　她在干什么！他附身别人时都没见她这样，唯一的一次还是她骗附身圣子的他替她当打手。难道她认为巴兰比他好多了，所以打算攀上巴兰了？ 　　她最好不要这么想！ 　　 第38章 挑拨离间 　　安娜等了会儿, 没见到那个恶魔冲出来, 有些失望，看来是这样的刺激还不够？ 　　她像是已经受到了巴兰的抚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不好意思地退到一旁，小声说：“抱歉, 我太失态了。” 　　安娜知道, 那个恶魔一定看得出来她现在是装的，可就要他看出来了才好。 　　那么在他看来，她装成小鸟依人的样子是为了什么呢？当然是为了取得巴兰的怜惜啊, 这足以说明她对巴兰动了心思。 　　而她昨天才跟那恶魔说过, 四星法师圣子等人她全都看不上。 　　她看不上那恶魔附身的四星法师和圣子, 却看上了巴兰，那恶魔难道不气吗？他选中的猎物，马上要被别的恶魔叼走了, 他还不出来阻止？ 　　虽然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动静, 安娜却没有就此放弃，量变产生质变嘛, 一次不行, 她就多试几次, 试得多了，那恶魔的怒火总有到达阈值的时候。 　　那时候，她只要躲在旁边喊“别打了别打了你们这样是打不死人的”就行了。 　　巴兰曾经阅女无数，又怎么看不出来安娜刚才是装的？但他当然不会拆穿她, 他就喜欢女性跟他玩这种非常可爱的小把戏。 　　“没关系，娇弱的女孩子被这样可怕的小虫子吓到非常正常。”巴兰笑了笑，转向安娜时笑容忽然有些奇特，“但我非常好奇，像我这样的恶魔，安娜你不怕吗？” 　　安娜心中警铃大作，她感觉巴兰这话里充满了试探的意味。 　　确实，因为她早习惯了老看到恶魔，在巴兰出现时她虽然表现出了一定的诧异，但缺了人类遇到异类时的恐惧和警戒。 　　“因为你救了我。”似是没听出巴兰的试探，安娜低着头羞涩地说，“我刚才以为我就要死了，但是你出现了。我知道恶魔在传说中是邪恶的生物，但传说毕竟是传说，难道不该眼见为实吗？事实就是，你救了我，如果说你对我有恶意，最差也不过就是你不救我时那样，我并不吃亏。” 　　巴兰听前半段时还以为安娜这算被救时对救她的人一见钟情，听到她后半段才意识到她其实是个理性的人。 　　一个理性的人，故意装柔弱想要亲近他，显然是对他有企图，不管她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他都欢迎之至。 　　“安娜，你说得太好了。”巴兰笑了笑，接着给自己的朋友下了个绊子，“不过，不是每个恶魔都像我一样和善的。今后你见到别的恶魔，记得有多远跑多远。” 　　罗特伽尔冷眼盯着巴兰故意给他制造麻烦，却不以为意。 　　他今天当然还是附身在别人身上接近安娜，怎么可能让安娜发现他是恶魔？ 　　“真的吗？”安娜听到巴兰提起别的恶魔，赶紧装作好奇地问道，“有很多恶魔来人界了吗？我好像都没怎么听说过呢，他们是不是都像跟你一样？” 　　“一样什么？一样英俊吗？”巴兰笑得很开心，“你放心，来人界的恶魔，据我说知就只有两个而已。另一个的容貌也就逊于我一点点，只是脾气非常差，你要是见到了他，千万不要跟他说话，不然你会被他气死的，他对女性可没有任何怜惜之情。” 　　……这说的就是那个一直盯着她的恶魔吧！ 　　那个恶魔脾气确实不好，嘴有时候也挺毒的……但有时候，他也会说一些好听的话，她现在怀疑，那些好话很可能是来自被他附身人的记忆，他昨天装迪比安还是比较像的。 　　而听巴兰谈起那个恶魔的语气，安娜感觉，这两人并不像是敌人，反而像是朋友，这语气还挺亲昵。 　　那么她之前想让那个恶魔冲出来跟巴兰打一架的想法只怕要流产了。这两人显然关系不错，那个恶魔又一直在盯着她，而巴兰突然搞出一个英雄救美来故意接近她……莫不是那个恶魔经过昨晚的事感觉搞不定她，就让自己朋友来帮忙？ 　　简直了，连收割灵魂这种事他都要找朋友帮忙，就对自己那么没信心吗？没信心说啊，她给他！ 　　在搞清楚不是两个恶魔争夺一个灵魂，而是两个恶魔在合作收割灵魂之后，安娜真的有点慌了。 　　她本来跟一个恶魔斗智斗勇就已经够吃力的了，现在还来一个明显段位更高的，她怎么吃得消？ 　　安娜深吸了口气，冷静下来。 　　朋友又怎样，朋友难道就不能挑拨吗？ 　　在明知道那个恶魔在听的情况下，她笑着点头说：“好，我记住了。谢谢你提醒我，我还以为每个恶魔都像你一样……不过，我听你的语气，你和那个恶魔是朋友吧？你在他背后说他坏话，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巴兰想，要不是安娜不可能知道罗特伽尔就在暗处偷听偷看，他都以为她是故意说这些话来挑拨他和罗特伽尔的关系了。 　　“不用担心，他向来不在意这些。”巴兰毫不在意地说，还眨了眨眼，“况且他不是不在这里么？” 　　安娜脸上在笑，心里却在滴血。 　　这两个恶魔看来关系真的很好，不是可以轻易挑拨的啊！也是，那个恶魔都能找巴兰来帮他收割灵魂了，想来是真的关系不错。 　　见无法挑拨二人关系，安娜只好放弃了这个计划，继续跟巴兰边走边聊。 　　“巴兰，你去黑云城做什么？”安娜换了个话题，换个角度继续打探。 　　巴兰嘴角挂笑：“看一位朋友的家人。” 　　“你交游真广，不过你就这样进去没问题吗？”安娜说。巴兰的回答细品藏了不少信息，黑云城里的“朋友的家人”，当然只是人类的，也就是说，他有一个人类朋友，而且奇特的是，他是去看朋友的家人，而不是看朋友和家人，那他朋友呢？ 　　另外，原来恶魔和人类是可以成为朋友的吗？她还以为恶魔只会把人类当成猎物呢。那么另一个恶魔为什么就不能跟她交个朋友？她觉得她的灵魂还是待在这具身体里比较美。 　　“趁夜进去就好了嘛。”巴兰笑道，“虽然黑云城里没有能伤到我的人，闹出大动静太麻烦了。” 　　安娜笑笑：“也对。” 　　其一，黑云城里没有能伤到恶魔的人，那其他城中呢？她成为五星法师打败恶魔的计划，还有希望。其二，恶魔的角收不起来。不然若像翅膀一样，角也能收起来，他就可以大摇大摆地进城了，眼睛红一点又怎样？没见过得红眼病的吗！ 　　安娜和巴兰在林间缝隙中行走，这段路并没有人类长久行走而形成的道路，走起来略有些辛苦，不过这二十多天来安娜已经走过各种地形，此时还跟得上。 　　她想，明明巴兰可以带着她直接飞去黑云城，却没有那样做，显然是为了在去黑云城的路上跟她“培养”感情，好在这极短的时间内帮朋友的忙。 　　既然无法挑拨巴兰和另一个恶魔的朋友情谊，那她除了套话，也不用再多做什么了。 　　反正只要她咬紧牙关就是不松口，他也不能拿她怎样，有本事他就杀了她，反正她宁死不屈！ 　　“在这里先休息会儿吧。”巴兰忽然提议道。 　　安娜应了声好，就在巴兰停下的位置，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 　　巴兰笑道：“我去周围看看，万一有危险，我会在你看到前解决它们的。” 　　“那就麻烦你了。”安娜感激一笑。 　　巴兰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密林之中，安娜靠着树干，闭眼休息。 　　他是不是去找那个恶魔了？难不成他们要交流一下收割她灵魂的技巧？ 　　“安娜不是挺好懂的吗？” 　　巴兰正在发表他的感言，而他面前站着的是跟了他们一路的罗特伽尔。 　　罗特伽尔嗤笑一声，不想说话，跟了一路，看了一路，安娜的表现让他很不爽。 　　“但她确实比一般女孩复杂些。”巴兰摸着下巴分析道，“我救了她，但她对我并没有多少属于男女之间的感情。虽然她好像有些依恋我，但我知道，她实际上对我充满了警惕。” 　　巴兰这辈子见过的女人成千上万，一个女人对他有没有爱意，他怎么分不出来？安娜看似面对他这个异类时毫无异样，实际上只怕是因为明知自己弱小，不得不做出依赖他的模样吧？ 　　“但在对我警惕的同时，她也想从我身上得到些什么。”巴兰继续说着，“金钱、权势、力量，她要的无非就是这些，可真是个有野心的女人，竟然能无视我的美色，真是难得。” 　　他舔了舔唇，红眸中是兴奋的光芒：“真想看看这样有野心的女人为我倾倒，红着脸满脸渴望地求我满足她是什么模样……” 　　罗特伽尔听到巴兰的话烦躁地皱了皱眉，他嘲讽道：“你不是有了你的爱情吗？” 　　巴兰瞥了罗特伽尔一眼，耸耸肩道：“我就只是说说嘛，既然有了凯瑟琳，我会对她忠贞不二的。” 　　罗特伽尔跟巴兰是数千年的朋友，从巴兰口中说出“忠贞”二字，简直是种讽刺。之前要不是几乎每次去找巴兰，他的城堡中总是有那些脏了眼睛的事，他怎么会后来都懒得踏足巴兰的城堡一步？ 　　他甚至懒得搭理巴兰这话。 　　“不过嘛，知道她想要什么，要得到她应允不就简单了？”巴兰说，“向她求婚，她会很高兴的，我可是深渊大公，她想要的，只要嫁给我就可以全部得到。对了，待会儿我还得跟她提一提我在魔界的地位。” 　　罗特伽尔见巴兰信心满满，根本没把安娜当成多大的困难，就忍不住想冷笑。 　　他用近两个月时间都没能弄明白安娜，她要是真在一天内被巴兰拿下，她就该做好面对他的愤怒的准备。 　　安娜休息了没一会儿，就听到了动静，她睁开眼，巴兰就在不远处慢慢走来，应该是故意弄出了动静，免得走近了吓到她。 　　她想，跟那个恶魔相比，巴兰确实体贴很多，这该骗到多少无辜少女啊？ 　　“周围没什么危险，你再休息会儿吧。”巴兰在距离安娜两步远外席地而坐，微笑道，“你知道魔界有五位深渊大公吗？” 　　“啊？不知道，我今天才第一次知道，恶魔是真实存在的。”安娜坐直了身体，显然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巴兰像是不经意地说：“巧的是，我正是五位深渊大公之一。” 　　安娜面色微变，巴兰注意到了，心知自己的筹码又增加了一些。 　　“为什么要叫深渊大公？”安娜问。 　　“因为我们五个恶魔，都是从魔界深渊里爬出来的啊，深渊给了我们馈赠，也给了我们诅咒。”巴兰毫不在意地说着在人界几乎没人知道的事，见安娜一脸好奇的欲言又止，他笑问，“想知道深渊给我们的馈赠和诅咒是什么？” 　　安娜期待地点点头。 　　巴兰笑道：“这可不能说。这是我们的秘密，连我也并不十分准确地知道其他深渊大公的秘密。” 　　安娜有些遗憾，“馈赠和诅咒”，这听起来就像是恶魔的弱点啊，但这种弱点，想来巴兰再怎么被她套话都不会说的，她还是别花心思探听了，免得弄巧成拙。 　　想到那个一直盯着自己的恶魔，安娜忍不住问：“深渊大公……是不是都很闲？” 　　巴兰一愣，哈哈大笑：“确实闲啊。我们又不像人界的贵族一样要管理土地和人口，你都不知道我们有多闲。” 　　安娜心想，她怎么不知道他们有多闲？巴兰是深渊大公，另一个恶魔肯定也是了，一个有实力有地位的深渊大公天天跟她一个弱小的人类过不去，只怕是因为闲出毛病了吧！ 　　“虽然我并不喜欢管理他人，但在我的城堡中，仆人和宝物全都应有尽有。”巴兰继续抛出诱饵，“不管是有智慧还是没智慧的魔物，都会跪在我面前瑟瑟发抖。” 　　金钱、权势、力量，他都有，她还不心动吗？ 　　安娜觉得，在别人炫耀的时候，如果不表现出一定的羡慕、向往，是非常不礼貌的，特别对方是个恶魔时，岂止不礼貌，简直是不要命。 　　于是，她看着巴兰的目光中，就多了几分崇拜：“好厉害啊。” 　　巴兰勾了勾唇，他觉得罗特伽尔真是太死心眼了，难道一定要对方爱他的人才会答应他的求婚吗？爱他的样貌、权势地位都可以达成目标的嘛，要懂得变通。 　　毕竟，就罗特伽尔那副模样，哪个女人看不开要爱他？他要让他的目标们爱他，那就会像现在这样，一个都没成功。 　　巴兰不客气的在心里嘲讽了罗特伽尔，也见好就收没再多渲染他在魔界的地位。 　　安娜说自己休息好了，二人便又继续上了路。 　　又走了会儿，安娜发觉周围多了几分熟悉感，好像正是那头魔兽抓她走的地方，那么接下来的路，她就知道该怎么走了。 　　可惜，现在还不能甩掉巴兰。 　　作为人类，安娜容易累，需要的休息时间比较多，大概才走了不到两小时，巴兰就看出她的疲惫，提议再休息。 　　这回巴兰没离开，安娜就干脆在他面前冥想起来。冥想有助于恢复精力，虽然巴兰这个恶魔并不可靠，但反正他想杀她轻而易举，不用特地等她冥想了杀她，她也就无所顾忌了。 　　等安娜结束冥想，她一睁眼却看到面前有一只烤鸡。 　　……做梦？ 　　她还没来得及掐一下自己，就听巴兰笑道：“运气真好，我随便出去溜达了一圈，就捡到了这只烤鸡。安娜，你饿了吧。” 　　安娜看着这早烤得金黄，撒了各种香料，只是有些凉了的烤鸡，不禁陷入沉默。 　　这玩意儿要上哪儿去捡？怕不是去别人商队里“捡”的吧！ 　　安娜连魔兽肉都吃过了，吃凉掉的烤鸡当然不在话下。 　　但她不想吃巴兰给她的东西，万一有那种在她过去的世界不存在但这个超自然世界存在的“听话药”该怎么办？ 　　之前在经过城市和村庄时，安娜当然买了干粮，如今她身上还带着两块干饼，足够她走到黑云城。 　　“我不爱吃鸡，你吃吧。”安娜说着取出她的干饼，“我吃这个就可以了。” 　　巴兰笑了笑：“恶魔没有进食的必要，给我吃可是浪费了呢。” 　　安娜想，恶魔不吃普通食物太正常了，毕竟有美味的灵魂可以吃呢。能吃榴莲，谁要吃烂苹果啊！ 　　“那确实太浪费了呢。”安娜一边说着浪费，一边却也没有去吃烤鸡的意思。 　　巴兰看着安娜小口吃干饼的模样，只觉得她的小心思真可爱。 　　因为不想让他看到她吃烤鸡的不雅模样，她才故意说不想吃鸡。可惜他已经有了凯瑟琳，不然他倒还真想挑战一下她呢。 　　安娜本来可以在天黑前赶到黑云城，但她被那只三头魔兽抓走，回来时走了一段冤枉路，因此天黑时她还看不到黑云城的影子，这一晚只能露宿。 　　因为已经又在野外待了好几天，安娜感觉自己浑身都是脏东西，很想洗个澡，因此她特别佩服，巴兰面对她时竟然能一点儿嫌弃的模样都没有。 　　巴兰找来了树枝，饶有兴致地看安娜点火，跟她一人一边地坐在火堆旁。 　　在火光中静静地看着对面的女孩，他发现白天看起来有些灰扑扑的小脸，此刻竟有几分美丽，那双天蓝色的眼睛让他想起了人类唯二喜欢的蓝天，纯洁却又深邃，让他非常想一探究竟。 　　当然，他立即想起了他的凯瑟琳，把这种不该有的想法抛出了脑海。 　　自觉这一整天已经刷够了好感度，巴兰微笑着开了口：“安娜，在我去看了朋友的家人后，要不要跟我回魔界？” 　　安娜一愣，问道：“我是人类，也可以去魔界吗？” 　　巴兰想，看，这不是很容易吗？ 　　她不问他为什么要这么问，反而问她去魔界的可行性，不就是因为她确实想跟着他去吗？ 　　“当然可以，虽然稍微麻烦一些，但确实有办法。”巴兰笑道，“若是为了安娜你，那点小麻烦完全不算什么。” 　　不远处站在树下的罗特伽尔整个人藏在阴影中，眼神凛冽地看着这一幕。在听到安娜并没有当即拒绝巴兰的提议时，他感到自己被羞辱了。 　　之前他每次求婚时，她都拒绝得非常快速和干脆吧？虽然理由各有不同，但她的拒绝从来没变过。 　　轮到巴兰时，她倒犹豫起来了。 　　脑子里各种可怕的想法交织闪过，罗特伽尔紧盯着火堆旁的安娜，等着看她给她自己选择了什么样的命运。 　　 第39章 一场大戏 　　罗特伽尔等着安娜的回答, 可安娜却颇感兴趣地追问巴兰：“可以跟我说说是什么办法吗？我很好奇魔界和人界之间的位置关系。” 　　“方法因人而异，我喜欢的, 是让对方烙印上我的痕迹, 这样我就能带她回魔界了。魔界和人界之间没有直接通道，必须通过传送阵。两边环境差异非常大，普通人类接触到那里的空气会直接死亡, 高等级的法师可以抵挡一段时间。”巴兰随口解释了一句，又拉回了之前的话题，“你愿意跟我回魔界吗？在魔界，你可以得到任何你梦寐以求的。” 　　安娜当然不愿意, 她问东问西也不过就是因为听巴兰提起, 很好奇才想增加一点知识储备而已。 　　当然，如果以后她成为了伟大的法师, 有机会的话她很愿意去魔界看看，她连六十种杀死魔兽的方法都记住了, 不去一趟魔界感觉亏大了！ 　　“真的么？”安娜故意做出迟疑的模样，不想拒绝得太干脆惹怒巴兰，虽然他看起来脾气很不错的样子。 　　之前另一个恶魔总是附身在别人身上向她求婚，说明他肯定有一定的顾忌，可巴兰却是直接出现在她面前……总感觉她要是直接说不去, 巴兰会一翅膀扇死她。 　　那她就行行好给他一点缓冲时间吧。 　　“我怎么会骗你呢？”巴兰微笑道，“要知道，我可很少给人这样的承诺。” 　　也就是说，他也曾经这么跟别人说过？ 　　骗了不少可怜的灵魂吧！ 　　安娜觉得, 这个邀她去魔界的请求，跟那个恶魔的求婚有异曲同工之处，大概只要她答应，灵魂就不归她自己处置了吧。 　　“可是我对魔界完全不了解，就这么去了，我会感觉很不安。”安娜犹犹豫豫地说。 　　“不是还有我吗？我会帮你，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的。”巴兰微笑道，他的笑容好像有一种魔力，仅仅只是平常的微笑，都让人感觉他深情款款。 　　不过他的笑注定是笑给了瞎子看，安娜像是犹豫挣扎了好一会儿才满脸遗憾地说：“我还是留在人界吧，要辜负你的好心了。我想先在人界成为伟大的法师，到时候我再去魔界找你吧。” 　　她心想，等她成为可以独当一面的大法师，她就可以去找他为民除害了。 　　巴兰没想到安娜在犹豫之后最终还是拒绝了，面露惊讶，但他又有了新的话术：“安娜，你想成为伟大的法师，光人界那些典籍是不够的，你还不一定能看到。但在我的城堡里，藏了无数珍贵的典籍，可以帮你成为当世最伟大的人类法师。” 　　他说的这些珍贵典籍在罗特伽尔的城堡里，罗特伽尔过去喜欢来人界搜罗各种典籍，指望着找到解除深渊诅咒的方法，而他过去来人界，可只喜欢找可爱的女孩子。 　　但是有什么关系呢？罗特伽尔是他的朋友，朋友的东西，不就相当于他的东西嘛。 　　安娜有一瞬间的心动，真的只是一瞬间而已。 　　她现在只是个法师学徒而已，再珍贵的典籍给她有用吗？她连小木块和滑坡的题目都算不清楚的时候，看什么量子力学教材啊！ 　　安娜抬起手，掌心一簇小火苗可怜兮兮地燃烧着。 　　“你看我就这点水平，看再珍贵典籍有什么用呢？”安娜像是认真思考了一番，建议道，“不然这样吧，我们定个百年约定，一百年后我学完了在人界能学到的知识，再去魔界找你玩？” 　　巴兰越听越觉得不对，什么叫百年约定，什么叫来找他玩？ 　　这明明该是邪恶恶魔引诱纯洁少女前去魔界占为己有的戏码，怎么就成了善良恶魔跟勤学少女定下百年君子约定了？ 　　巴兰不死心地再问：“安娜，你就不想现在就跟我走吗？跟我走，你可以少苦学百年。我可以满足你任何要求。” 　　安娜摇摇头：“我觉得苦学挺好的，我爱苦学，苦学让我快乐。” 　　巴兰：“……” 　　那你刚才那副要勾引我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巴兰在接触安娜之后，确实明白了罗特伽尔所说的她的复杂，但到了现在，他感觉她比之前他以为的复杂要复杂多了。 　　他就这算失败了？ 　　看着安娜说到“苦学让我快乐”时眼睛里冒出来的璀璨光辉，巴兰知道，自己是不可能成功的。 　　在安娜表面纯洁微笑实则暗中警惕随时准备说点好话的注视下，巴兰好像一点儿都不生气地笑道：“那可真遗憾。” 　　接下来，巴兰说自己要再去周围看看便离开了，而安娜看着正噼里啪啦燃烧的火堆，复盘着自己刚才的表现。 　　巴兰当然没那么容易放弃，见常规方法不行，他打算用出秘密武器了。 　　那三头魔鹰在他的吩咐下并没有走远，因为之前被他打伤了，那魔鹰看到他时还有些瑟缩，但又不敢跑。 　　巴兰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得到指令的三头魔鹰耷拉着脑袋，不情愿却一点办法都没有。这里离开生死线有些距离了，它待在这里其实不太舒服，但因为恶魔的胁迫，它只能忍辱负重地待在这儿，一会儿还要继续配合他演戏。 　　安娜在复盘后已经开始复习起了单词，却突然听到巴兰离开的方向传来的一声巨响，她惊得连忙看过去，可因为现在天色已晚，月光又不够亮，她只能看到大概百米外的天空中，有一大一小两个黑影正在战斗。 　　大的那个大概是巴兰，他的肉翼非常巨大而鲜明，而小的那个……该不会是抓她跑的那头魔兽吧？ 　　安娜起初还有点担心，但在看了个大概之后，她虽然还是担心，但已经完全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那头魔兽明显是巴兰安排的，他现在又演什么剧呢…… 　　如果不去想这场剧背后的阴谋的话，那么这场跟皮影戏一样的剧还是很好看的。 　　两道黑影在半空中你来我往，因为大小有别，分得清楚谁是谁。一会儿是大黑影占了上风，一会儿又是小黑影占了上风，时不时还有或幽暗或艳丽的元素光芒闪现、碰撞、爆炸…… 　　没一会儿安娜就看得忍不住想鼓掌，这奇幻大片特效拉满啊！ 　　最后，那大小黑影撞到了一起，双双落入林中。 　　而安娜此刻才想起自己应该做的事，向巴兰坠落的方向走了两步，意思意思喊道：“巴兰，你在吗？你没事吧？” 　　安娜等了会儿，就见林中有个黑影正慢慢移动过来，那黑影似乎受了重伤，走路极为缓慢，还踉跄了一下，似乎随时有可能摔倒。 　　等黑影来到火堆光芒照耀范围内，安娜看到那是浑身狼狈的巴兰。 　　她一边想着太敬业了，一边跑了过去，惊呼道：“巴兰，你怎么了！” 　　巴兰在安娜跑到他跟前时，噗通一声摔在了地上，而安娜则急忙在他身边蹲下，虽然按照一般影视剧里的套路，她该把他的脑袋抱起来放在她怀里，听听他的肺腑之言……但她觉得还是算了吧。 　　于是，安娜跪坐在巴兰身边，发出了看似关心，实则质疑的灵魂拷问：“巴兰，你不是魔界最厉害的深渊大公吗？怎么会伤成这样！” 　　巴兰捂着胸口，仰头看着安娜撒了个小谎：“魔界生物来到人界，跟人类生物去魔界一样，都会受到影响，我在人界的实力，跟魔界相比连一成都没有……” 　　解释了一句合理化他的受伤之后他立即接着说正题：“可是，那头三头魔兽在追踪你，我不能让它有机会伤害你！” 　　虽然巴兰在说着“临死感言”，但安娜却有些走神了，所以说，之前那个恶魔一直都附身向她求婚，是因为他不附身的话，实力会变得非常差？ 　　那等她学成，再骗恶魔现出真身，岂不是有机会杀死他？ 　　安娜还在走神，却听巴兰说：“安娜，其实我刚才说谎了，我想带你回魔界，是因为我爱上你了。恶魔一生之中只会爱上一个人，而你就是我的命定之人。安娜，如果我能活下来，你愿意嫁给我吗？” 　　来了，戏肉！ 　　安娜听到巴兰的“真情告白”，脸上现出感动的神情：“巴兰，你对我太好了，你真是个好人。” 　　巴兰深情地说：“为了你，我死而无憾。” 　　安娜于是又一脸感动地说：“谢谢你，你真的是个好人。” 　　被接连发了两张“好人卡”，巴兰也觉得不对了，他蓦地咳出一口血来，跟人类相似，恶魔的血液也是红色的。 　　“安娜，你愿意嫁给我吗？”他又追问了一遍。 　　安娜感动地说：“谢谢你愿意为我而死，如果你死了，我会好好把你埋了的。” 　　巴兰：“……” 　　求婚被无视了好几次，巴兰终于明白，他是真的无法让安娜答应嫁给他了。没想到啊，他这愿意为爱人去死的压箱底大招，竟然也有失败的一天！ 　　这戏还是要继续做下去，巴兰也不想安娜真的把他埋了，苦涩地说：“安娜，原来我到死也无法得到你的真心……不用埋我，恶魔死后，会恢复成最原始的自然元素，你就让我躺在这里，回归自然吧。” 　　安娜也不想为了做戏而挖坑，巴兰那么大的个头，挖坑她能挖到天亮，因此她从善如流地说：“好的，我会记住你的巴兰，曾经有一个恶魔愿意为了我而死，这种事我绝不会忘记。” 　　巴兰总觉得安娜的话听起来怪怪的，但现在他急于从这状况里脱离，因此也没有深究，再深情地看了安娜一眼，就闭眼“死”了。恶魔对身体的控制力比人类强，心跳呼吸说没就可以没了。 　　“巴兰！”安娜故意喊着，又悲伤地说，“只可惜我们在错误的时间里相遇了，不然，说不定我会爱上你的。” 　　然后她站起身，慢慢走回火堆旁。 　　知道另一个恶魔还在盯着自己，安娜也不好表现得太高兴。 　　她希望另一个恶魔能从这个场景中得到启发，认为她其实还是吃这一套的，以后万一也打算真身出现在她面前，多自残自残娱乐她也是好的。 　　像是为了安抚自己的精神，安娜开始冥想，实则她是给巴兰“消失”的机会。 　　巴兰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躺久了也难受，过了会儿见安娜那边没什么动静了之后，他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当巴兰跟罗特伽尔面对面时，罗特伽尔身上那愉快的情绪都快往他脸上扑过来了。 　　巴兰摊了摊手：“她确实很复杂，我理解你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拿下她了。” 　　罗特伽尔几乎是幸灾乐祸地笑道：“巴兰，难道你没发现，自始至终你都在被她耍着玩吗？” 　　“什么？”巴兰其实隐约有点感觉，但并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魅力竟然完全没派上用场。 　　对于安娜曾经用在自己身上的手段深有经验的罗特伽尔嘴角挂着嘲讽：“她最初就没想过要从你身上得到什么。你是恶魔，她不过就是想稳住你，不让你伤害她罢了。现在你‘死’了，她会很高兴摆脱了一个威胁。” 　　他绝口不提在安娜表现得想要勾引巴兰时他有多生气，更不可能提他以为安娜真的会跟巴兰走，反而表现得就好像他一开始他就在看笑话一样。 　　他实际上是在安娜扭扭捏捏谈论去魔界的问题时感觉到熟悉感的，当初她敷衍他时，不就是这种样子？ 　　那时候他附身到不同的人身上，但他们都有共同点——地位远高于安娜，可以随时伤害她。所以她虽拒绝了他，但总给他她并不是在真心拒绝的感觉，因为她怕他伤害他，所以一直在敷衍他，稳住他。 　　而到了迪比安，她就干脆多了，因为迪比安真心喜欢她，并不会伤害她，再加上两人很快就要分别，因此她连敷衍的意思都没有。 　　现在，一个强大的随时可以夺去她生命的恶魔救了她，又跟她同行，她最初做出勾引他的样子，就是为了稳住他从而自保。 　　后来巴兰明确提出要带她走，她才慢慢显露出了真实意图。敷衍归敷衍，她的拒绝总是毫不含糊。 　　他也因为这种熟悉感，看穿了安娜的意图。刚才巴兰的那一番表演，完全白费，还让安娜看了个高兴。 　　“我觉得你就是在嫉妒我的魅力。”巴兰不想承认罗特伽尔的判断。 　　罗特伽尔无所谓地说：“你喜欢自欺欺人随便你。” 　　巴兰看着罗特伽尔那愉悦的样子就有点不爽，特别是他在他擅长的领域输了。 　　不过，他又不是不能找回面子不是？ 　　巴兰叹息着拍上罗特伽尔的肩膀，谁知却被后者敏捷地躲过，他也不在意，收回手说：“罗特，我们之前约定的时间可已经过三分之一的，而你还连一个都没搞定，这个赌约，你怕是要输。” 　　罗特伽尔面色一沉：“我不会输。” 　　“你也别难过，碰上安娜这样的，确实困难。”巴兰可不管罗特伽尔说什么，继续着他的话，“这样吧，毕竟我们是朋友，我就稍微修改一下赌约。” 　　罗特伽尔皱眉：“你想怎么改？” 　　巴兰回得很快：“我们原来的赌约是，你能在半年内让一百个人类女性答应你的求婚，我就把深渊树种给你，反之你必须来参加我和凯瑟琳的婚礼。现在看你这么艰难，我就看在我们友情的份上，把条件缩减为一个，也就是说，你只需要让安娜一个人答应嫁给你就行。但赌注也要变一变，不管你成功还是失败，都必须来参加我的婚礼，但你若成功，我就可以把深渊树种给你。” 　　参不参加婚礼，罗特伽尔倒是无所谓，他更在意的是深渊树种，因此这个赌约的改变，对他来说是有利的。 　　他都已经跟安娜来往两个月了，足够了解她，剩下的四个月，只要改变方法，不像最初一样那么快向她求婚，要拿下她并不难。 　　“成交。”罗特伽尔想到深渊树种很快就能到他手中，脸上是势在必得的笑容。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巴兰想到罗特伽尔接下来会碰的壁，就不禁露出了幸灾乐祸的愉快笑容。 　　火堆旁，安娜想到自己让巴兰白演了一场戏，今后或许还能看到另一个恶魔也白费力气演戏给她看，也禁不住开心地笑起来。 　　密林中，刚刚费劲跟巴兰合演了一场大戏的三头魔鹰也正扑棱着都是伤痕的翅膀，兴奋地往生死线内赶，终于可以活着回家了，它也非常高兴！ 　　 第40章 法师协会 　　安娜早上起来的时候看了眼之前巴兰躺的地方, 当然早没人了。 　　她装模作样走过去拜了拜，然后收拾东西，把火堆的灰烬全部弄熄, 再用泥土盖上。 　　森林防火，人人有责。 　　这里距离黑云城已经不远, 安娜大概走了两三个小时就到地方了。 　　她猜那个恶魔还在跟着她，不过只要对方不出现在她面前，她就当他不存在了。 　　黑云城乍一看比蓝石城大了很多，至少这个城门就高大威风了太多，城门口进进出出的人也比蓝石城的可观。 　　因为在野外折腾了不少好几天，安娜自觉现在像是个乞丐，她取出当手帕用的干净麻布, 仔细地擦去脸上的脏污, 再把头发和衣服都稍作整理，看着过得去了, 才进入黑云城。 　　城门口虽然有士兵, 但并不会拦着人进出，这些士兵的懒散跟蓝石城的守城士兵如出一辙，只是因为安娜明显是女性却穿着男性的衣裤而多看了她两眼，也就仅此而已了。 　　安娜入城后，先找人问了城内的法师协会在哪里，然后她一路欣赏观察一路走过去，很快就看到了法师协会的大门。 　　法师协会的建筑物跟教堂一样醒目，它占地看起来非常大, 临街的入口位置是个多层建筑，五层楼高，墙面上有一个巨大的徽章，像是一个正在看书的人的简笔画。 　　安娜本来是想先确定法师协会的位置，再找近处住下，但看到这个气势恢宏的地方，她就忍不住停住了脚步。 　　她看到一些穿着跟尤利塞斯类似的黑色法师袍的男男女女在法师协会进出，他们的法师袍是一样的，只是胸口别着的徽章有些许不同。而从他们内衬衣服的料子来看，这些人的家境都非常不错。 　　安娜躲在远处观察了片刻，她注意到，一些年纪较小的孩子别着的徽章几乎是空白的黑底，而岁数稍微大一些的，则有一颗到两颗金色星星。拥有三颗星星的，几乎都是三十岁往上的。 　　总体来说，男性法师的数量还是多于女性法师，但看到有不少女性法师，这对安娜就是个极好的激励，她注意到，女性法师的法师袍里面衣服花样比较多，有些会穿长及脚踝的裙子，裙摆露一点在法师袍外，看起来很是俏皮，而有的则穿着简洁的裤子，蹬着一双皮靴，看起来格外清爽利落。 　　安娜看了一会儿便着实羡慕了，转而想到自己也可以在这样的地方学习，她就忍不住激动。 　　她想了想，还是打算先找个地方收拾一下，再来法师协会。 　　法师协会周边算是热闹地带，安娜先在周边走路五分钟的地方找，但多是商铺，她只好再扩大了范围，最后终于在步行十来分钟的一条安静巷子中，找到了一户愿意出租房间给她的人家。 　　这户人家只有奶奶和孙子两人，那位奶奶叫吉维纳，今年其实才四十三岁，但早就满头白发，而孙子叫戈尔，今年七岁。 　　本来在安娜询问的时候，吉维纳是犹犹豫豫不想租给她的，但安娜很好地利用了她未来法师学徒的身份，她直接在掌心浮现小火苗。 　　得知安娜即将去法师协会学习，她身上那一身脏兮兮的衣服也不再是阻碍，吉维纳放心地将自家阁楼租给了安娜。 　　吉维纳家的阁楼另有楼梯，从房子的侧面上楼，平常安娜不会跟他们碰面，租户和房东的生活分开，对此安娜很满意。 　　最终，安娜在看过阁楼的构造之后，以每个月一个银币的价格租下了这个地方。黑云城的生活条件确实比蓝石城好多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吉维纳家曾经富过的原因，连阁楼竟然都有卫生间，还有自来水管和抽水马桶，就是水压不足，水量有些小。 　　跟蓝石城的脏乱差相比，黑云城的生活似乎干净卫生了许多，或许与城里的法师协会有关。 　　因为此时已经中午，吉维纳在谈成之后热情地邀请安娜在她家吃饭，安娜大大方方地应了下来。 　　等吃过饭，安娜回自己新的住处洗了个冷水澡，将头发擦了个半干，绑成蜈蚣辫，随后换上她过去穿的裙子，自觉比刚才的形象好上不少，这才出门去附近的商业街。 　　安娜先去了一家女装铺子，不得不说，势利眼在任何时代都存在，因为穿着明显来自底层平民的灰扑扑裙子，她差点没进去店门。 　　安娜也不生气，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她还能怎样？改变不了世界，那她就努力向上，让这些恶意再不敢出现在她面前。 　　于是，她掌心现出小火苗，冷冰冰地说：“我是法师学徒，不让我进来买衣服吗？” 　　法师在黑云城非常常见，见到法师学徒，店员当然不至于惊诧，但拦着一个未来会成为贵族的法师学徒，绝对不是明智之举，即便她觉得这个法师学徒的年纪这么大了，恐怕以后也不会成为多厉害的法师，但只要是一星法师就能成为从男爵，就是贵族了，怎么都比她这个平民强。 　　一般家里有条件供养一位法师的，有元素亲和力的孩子在七岁时就会被送去学习法术，在五年的学习之后，十二岁左右成为一星法师，像安娜这样已经十七八岁的女孩，若天赋不算太差的话，已经是二星法师了。 　　所以，已经十七八岁还是法师学徒的安娜，在店员眼里就是资质最差的那种，未来或许顶天了也只能在二星法师等级上徘徊。而且，她明明已经会法术是法师学徒了，说明家里条件至少称得上富裕，怎么穿贫穷的平民才会穿的麻布衣服？ 　　店员心里嘀嘀咕咕，但还是领着安娜进了店，让她自由挑选。 　　安娜看了一圈，这里的裙子大多繁复累赘，美则美矣，非常不适合做事穿。 　　她最后看中了一件素雅的裙子，和一套大红色骑装，试过之后非常满意，就付钱买了下来。 　　付钱的时候安娜心都在滴血，裙子是五个银币，骑装要八个银币，她只能把金币给店员找开了。 　　看到她爽快地付了钱，本来还怀疑她可能付不起的店员这才露出甜美微笑送安娜离开，嘴里说着“欢迎下次光临”。 　　安娜心想，她可不会再来了，除非暴富。 　　回家换上裙子后，安娜才步行出门去黑云城法师协会。 　　再一次站在门口看着气势恢宏的协会大楼，安娜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深吸了口气，才刚打算进入，就看到有个男人站在协会大楼前，正漫不经心地看着她。 　　——那个恶魔就在那男人的身体里。 　　安娜脚下差点一个踉跄，心想着无视他，迈步走了进去，跟那男人擦肩而过，恶魔并没有拦住她。 　　罗特伽尔随便附身了一人入的城，因为知道安娜一定会来法师协会，他可一点儿都不着急，去了法师协会随意选了个人附身，就等着安娜，见她来了，他也没上前跟她谈话，这身体他随便选的，只是法师协会普通的工作人员罢了，根本不是法师，他并不想用这种身体去接近安娜。 　　他附身到这身体上，只是方便他挑选接下来合适附身的身体罢了。 　　法师协会的办事大楼有点像是公司大堂，走到底有一个服务台，后头坐着个长相甜美的女孩。 　　安娜走到那女孩面前，看了眼对方胸口别着的姓名牌，笑道：“特丽莎你好，我想知道如何测试元素亲和力、加入法师协会。” 　　特丽莎只以为安娜是在为亲人询问，露出标准微笑：“您好，流程是这样的，您需要先填写一份申请表，之后拿着申请表去二楼找测试室，缴费完成后测试，若有元素亲和力，则自动获得黑云城法师协会会员资格，之后的一应权利和义务，将由引导员说明。” 　　特丽莎说着取出一份申请表放在安娜跟前。 　　安娜拿起看了看，客气地说：“请问可以借我笔吗？” 　　特丽莎在法师协会已经当了三年的接待员，遇到过各种各样的情况，在这里当场填写申请表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她从服务台里面取出墨水和鹅毛笔放在安娜跟前笑道：“您可以慢慢填写。” 　　服务台高度还算合适，安娜就握着笔慢慢开始逐项填写申请表，她很感激迪比安教她识字，不然现在连张申请报都写不了，多尴尬。 　　这个世界文盲率非常高，有条件有野心送孩子去当法师的家庭在孩子很小的时候就请老师教识字，送到法师协会时怎么都有点基础了。像安娜这么大的法师学徒要是不识字，恐怕法师协会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姓名、年龄、家庭住址…… 　　安娜一项项填完，然后交给特丽莎，询问有没有错漏的地方。 　　出于礼貌，特丽莎在安娜填写申请表的时候并没有看着她填，等接过申请表，看到年龄那一栏写着十七岁，她顿时惊讶地看向安娜：“是您自己参加测试吗？” 　　安娜点头：“是。” 　　特丽莎又惊奇地看了安娜一眼，倒也没再说什么，双手将申请表还给安娜，微笑道：“这份申请表填写得并没有问题，您可以从那边上二楼，第二个房间就是测试室。” 　　安娜道了谢，拿着申请表顺着特丽莎指点的地方上了楼。 　　法师协会的大楼主体似乎是用一种类似水泥的材料建造的，安娜沿着楼梯往上走时，可以感觉到墙体里隐约的自然元素，想来在建筑过程中，还有法师的参与。 　　站在测试室门口，安娜敲了敲门，倒没有多少紧张，因为她知道自己是元素亲和体，只是不知道自己对哪几种元素亲和而已。 　　房间里有人喊了请进，安娜便推门而入，她发现这个房间不算特别大，一位穿着法师袍，戴着金边眼镜的老法师正倚靠在书桌边眯眼看书，安娜进来也没有多大反应。 　　安娜走过去，看了眼对方胸口别着的二星徽章，礼貌地说：“您好，我来测试元素亲和力。” 　　老法师摘下眼镜，看向安娜，手伸过来简洁地说：“申请表。” 　　安娜把申请表递过去。 　　老法师看了两眼，再抬头看安娜，表情严肃：“你自己测？” 　　“是我。” 　　老法师说：“我先提醒你，测试一次五个金币，测完不管你有没有元素亲和力，都不退的。” 　　“我知道。”安娜点头应道。 　　老法师点点头：“你知道就行，交钱吧。” 　　安娜取出五个金币递过去，心里到底还是不舍。 　　她现在身上已经一个金币都没有了，也不知道今后的学习有多费钱？她还得想想赚钱的办法，边工边读…… 　　老法师接过金币后，就打开抽屉拿出个手机大小的方盒，打开后只见里面有一块经过精心雕琢的矿石。 　　老法师说：“食指放上去，按紧了别乱动。” 　　安娜依言照做。 　　老法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有着特殊香味的花茶，拿起鹅毛笔轻轻转动着，突然开口：“怎么这么大了才来测试？” 　　“刚刚攒到钱。”安娜说。 　　老法师看了安娜一眼，又收回视线：“当法师费钱，除非是天赋惊人，不然没钱你想升等都难。” 　　安娜笑道：“我恰好是天赋惊人的那种。” 　　老法师诧异地看了眼过于自信的安娜，笑骂道：“年纪不大，口气不小！别乱动啊，还没测完。” 　　安娜当然没敢乱动，测一次五个金币呢，万一乱动测不准说要重测，还要再收她五个金币，那她可不就废了么。 　　不过，这测试时间可真长啊，堪比她之前体检测骨密度。 　　“好了。” 　　听到老法师这样说，安娜就把手收了回来，这时候她才注意到，矿石上面有一些颜色显现。 　　不得不说，这个测试过程跟安娜想象得并不一样。在她想象中，测试用的应该是那种晶莹剔透的水晶球，她把双手放上去，然后哗的一声，光芒万丈…… 　　想想也是，测试用的混合元素矿石那么贵重，干嘛花里胡哨搞一大块啊。 　　老法师在申请表的后半部分写字，边写边说：“你亲和的自然元素挺多的，不过记得贪多嚼不烂，专注于一两种元素的使用就行了。” 　　安娜乖巧应下：“好的。” 　　她突然感觉，现在的她就像是在看医生，而老法师则在写处方给她治病…… 　　“给，去隔壁找引导员，他会告诉你想知道你该知道的所有事。”老法师把申请表还给安娜。 　　看老法师平平淡淡的表情，并没有在测试完之后大惊地像看宝贝一样地看着自己，安娜非常怀疑迪比安说她天赋惊人的判断是不是有问题。 　　她还想靠着“天赋惊人”这个噱头骗个老师来白嫖呢。 　　“请问一下，这个测试，看不出我的天赋如何吗？”安娜还是问了出来。 　　老法师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才慢吞吞地说：“法师的天赋，只能从平常的学习中体现出来，光测个元素亲和力有什么用？” 　　“这样啊，谢谢您……不知您如何称呼？”安娜走之前问了一句。 　　老法师瞪了她一眼：“套什么近乎！还想从我身上占便宜？”他干瘦的手指重重地戳了戳自己的徽章，“看到没有，我今年七十岁了，还只是个二星法师，不是没钱就是没有天赋，你跟我套近乎没什么好处可捞，赶紧走！” 　　安娜真的只是出于礼貌想问问老法师的姓名，没想到被这样一通抢白，她哭笑不得，只得赶紧溜了。 　　出门之后，安娜才看向自己的申请表后半部分老法师写的测试结果。 　　她有六种元素亲和，只除了暗和土，而其中最亲和的，是雷元素。 　　安娜想起雷的本征属性是破坏与纠缠，不禁感觉古怪，按照一般套路，她的亲和元素应该是跟她的性格息息相关，难道她本质上是个暴躁的人？ 　　不过想起尤利塞斯最亲和的元素是火，而他本人实际上很冷，她就释然了。 　　再抬头看了眼测试室紧闭的房门，安娜忍不住笑了起来。 　　虽然老法师的态度不算很好，但如果整个法师协会都是这样的氛围，她应该会待得很开心。 　　不像是在伯爵府，她只是个底层的平民侍女，贵族就算对她态度再亲切，实际上也是从心底里看不起她，让她很是不爽。 　　这样看来，那个恶魔倒是又有了一点可取之处，毕竟在他看来，“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他看不起所有人类，约等于“人人平等”了。 　　安娜脸上带着微笑敲了敲隔壁的门，在听到里头人的应答之后推开了门，才刚说了个“您”，她就砰的一声重新把房门关上了。 　　不是，那个恶魔怎么又换了个人附身出现在这里！他是想一个人把她给包围了吗！ 　　 第41章 法师学徒 　　安娜在关上房门后就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大了。 　　主要是她之前还在楼下看到恶魔附身在另一个人身上, 没想到他竟然立即就换了个人, 真是令人毫无心理准备。 　　安娜想了想, 先是往别的方向走了走，再走回来, 再次敲门, 并在得到里头人的应允之后推开门，脸上带着歉然的笑意：“非常抱歉, 我以为我走错了。” 　　安娜的理由虽然有些奇怪, 但她的表情无懈可击，而在不知道真相的情况下, 罗特伽尔又怎么可能无端猜测安娜是因为发现他在这里而吓得退缩了呢？ 　　他甚至都没在意这点小插曲, 等着安娜略显拘谨地走过来。 　　罗特伽尔还没有选定下一个附身接近安娜的人选, 他又不想错过太多关于安娜的事，因此从前一个附身的工作人员记忆中得到测试自然元素亲和力的流程后，他就附身到了今日值班的“引导员”身上。 　　而他上一个附身的对象在他离开后就陷入昏迷状态, 恐怕要过好久才会醒，他把那人塞到了桌子底下。 　　“这是我的申请表, 测试的那位法师让我来找您。”安娜将自己的申请表递给恶魔，心里有点郁闷。 　　恶魔当她老师时的折磨, 她可受够了, 现在她刚加入法师协会, 没想到引导员还是他，感觉她会少知道很多她该知道的事。 　　罗特伽尔接过申请表，仔细地看了看, 把安娜现在的住址，她的元素亲和都记下，再从引导员记忆中找出来接下来的一系列流程。 　　他拿起桌上的一串钥匙，起身去开后面一排柜子中的一个。 　　安娜无意间低头看到桌子地下藏着的人时吓了一跳，脑中瞬间冒出“桌下藏尸”的惊悚片情节，待仔细看清楚是之前恶魔附身的那个人且活着时，她连忙往后退了退，确定从她的角度再也看不到那个人了才停下。 　　装不知道，她很在行。 　　罗特伽尔很快就从打开的柜子里取出一个黑色锦盒走了回来，他把锦盒放在桌上，对安娜说：“这是你法师学徒的证明徽章，如无意外，会一直用下去，每次升等级，会在上面加金星。这也是你出入协会各种公共设施的凭证。” 　　因为引导员的记忆，这段话罗特伽尔就是照本宣科。 　　“好的，我知道了！”安娜小心地捧起那个锦盒打开，一枚大概有啤酒瓶盖那么大的徽章正安静地躺在白色丝绸上。 　　她将它取下来，只见徽章最下方写着一行非常小的字：黑云城魔法协会。 　　她将它别在左胸口，从这一刻起，她就是真正的法师学徒了！ 　　等安娜将徽章别好，罗特伽尔才继续说：“每个新入会的法师学徒都可以免费获得三次一对一入门引导课程，你可以去三楼登记协调。协会有自己的图书馆，会员可以免费使用一层的初等图书馆，二层的高等图书馆每次使用都要计时收费。所有图书都不得外借。” 　　本来引导员应当要耐心地引导法师协会新入会成员了解整个协会，但罗特伽尔当个没感情的复读机器也觉得累，说完这段话后就懒得再说了，他把一本手册丢给安娜：“剩下的你自己去看，有问题再来这里问引导员。” 　　反正到时候啰嗦这些的人就不是他了。 　　“哦，好的。”安娜连连点头，乖巧地接过名为《黑云城法师协会管理细则》的手册。 　　他看起来很不耐烦的样子，他以为她就那么想看到他吗？ 　　她把手册收好，说：“如果没什么事，那我先走了。” 　　罗特伽尔冷淡地点头，见安娜走出去关上门，他又拿钥匙去取出黑云城法师协会的一份花名册副本。花名册不是什么机密，对协会成员的介绍仅限于年龄、爵位和法师等级这些随随便便就能知道的信息。 　　整个黑云城法师协会登记在案的法师总共有一百三十三人，其中包括五个四星法师，十三个三星法师，三十六个二星法师，四十七个一星法师和三十二个法师学徒。现在多了个安娜，总人数增加至一百三十四人。 　　罗特伽尔先是翻了翻四星法师的名单，都嫌人岁数太大了。再接下来是三星法师，岁数也都不小，他只好勉为其难地翻到了二星法师的名单，结合这个身体的记忆，最后挑了个模样、家庭条件和实力都过得去的人。 　　安娜离开二楼后，并没有立即去三楼预约一对一入门课程，而是在一楼大厅找了个角落看手册。过去买什么新的电子产品时，她总是习惯先把说明书看一遍。 　　她就知道要从恶魔那里得到点什么知识是非常难的，幸好她早有心理准备，现在也不至于产生心理落差。 　　《黑云城法师协会管理细则》有些厚度，里面的内容主要分为两部分，前半部分是一些纲领性的东西，说明了协会对成员的要求，包括不能用个人行为给协会抹黑，要维护协会荣誉等等。 　　后面有黑云城协会的会长，是一位四星法师，协会还有委员会，安娜数了数，委员有七人，包括五个四星法师和两个三星法师，协会的重要事务都由会长和委员会八人开会决议。因为每个人的名字都还挺长，她还差点多数了。 　　协会各部门的工作人员就没写在这份手册上了，需要自己去各部门的办公区看。 　　前面这些安娜一扫而过，而看到后面时她认真了许多，因为这涉及到她花五个金币测试加入法师协会后可以享受的权益。 　　五个金币啊，她几乎全部财产，要是不能把该拿的好处都拿了，她会觉得很亏！ 　　大致扫了眼目录后，安娜发现在法师协会的学习，主要还是靠自学，对于确立师生关系，也有一些规定。 　　首先，有条件的孩子七岁接受测试，加入法师协会成为法师学徒，作为初学者，对法师的世界几乎一无所知，特别是富裕平民家的孩子，家里从没有出过法师的，那就需要关于法师世界的扫盲教育。 　　因此，还算人性化的法师协会就会免费赠送三次入门扫盲课程，一对一教学，能学到多少看自身的领悟能力，反正一节课一小时。而之后还想请老师继续扫盲，就要花钱了，一节课一个金币，而且这还是普通的那种一星二星的法师，三四星法师是不会干扫盲这事的。 　　至于早就有法师的贵族家庭，这笔扫盲费用就不必花了。 　　安娜看到这里就忍不住感叹，果然当法师费钱，而测试元素亲和力所需要的五个金币，在她看来是巨款，可对于整个法师生涯来说却是九牛一毛，甚至可以说是法师协会提供的福利了。 　　她再往下看，发现氪金有氪金的学法，肝也有肝的学法。 　　对于协会成员来说，很多协会所属的公共设施都是免费的，比如说刚才恶魔说的图书馆，初等图书馆进去可以随便看书。学习室、冥想室、演武场、药剂室等地方，也有免费的，当然收费的也有，会提供更多的保障。 　　协会还有公共的食堂，提供免费食物，但这主要是身为平民的工作人员在用，一般法师都是贵族，不会常驻协会，也不愿意跟平民一起吃免费食物。 　　再后面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规定。比如说确定师生关系需要到协会登记，师生将有一定的荣辱与共关系，学生要是犯下大错，老师也要负责。 　　而最后关于后勤部可以购买法师袍的细则，让安娜陷入了沉默。 　　法师袍总体样式都一样，但可以定制加入空晶，也就是说像法杖一样提前嵌入防御性的法术回路。空白法师袍卖一个金币一件，而往上则几十几百个金币都有，上不封顶。 　　她竟然连法师袍都买不起吗……缺钱缺成她这样的，肯定当不了男频爽文主角。 　　安娜稳了稳情绪，仔细看完了这本手册，认真收好。 　　首先，是把免费的好处给拿到手里了！虽然迪比安教了她不少知识，但反正是免费的嘛，多巩固一遍不是坏事，说不定还能听到一点新的东西。 　　安娜去了三楼，在写着“课程登记处”的房间外敲了敲门。 　　在进去之前，她还做好了再一次面对恶魔的心理准备，好在对方并不是。 　　登记处的是个大概三十多岁的女人，在听到安娜说明来意后，她展现了职业性的微笑，记下她的情况，然后说：“安娜法师，我会尽快为您安排课程，您明早可以到服务台那边查看登记结果。” 　　安娜几乎有些受宠若惊了，转念一想，在协会工作的普通人虽然天天接触法师，但说到底他们还是普通平民，而她已是法师学徒，就算她穿着打扮都不如眼前这个女性，她以后可以成为法师贵族，而对方却不行，自然会对她恭恭敬敬的。 　　安娜直到此时才渐渐有了她的人生已经开始不一样了的实感。 　　当然，因为恶魔的威胁还悬在头顶，她也不可能放松自己。 　　安娜道了谢，出来后准备先去图书馆看看。 　　她对图书馆有着谜之喜爱，之前是没条件，现在可以看到各种各样的书，她怎么可能不赶紧去看看？ 　　安娜按照手册上画的简易地图来到了只有两层的图书馆。作为法师协会内部的图书馆，规模当然比不上她从前去过的省市级图书馆，大概也就比普通的小新华书店大上一点。 　　一层图书馆分为两部分，内里是开架图书，外面是学习室，放满了桌椅。此刻，学习室正有十来人在埋头看书，有十岁左右穿着小法师袍的孩子，也有十五六岁的青少年。 　　安娜戴着徽章，门口的工作人员只是看了她的徽章一眼就没再注意她。 　　她扫了一圈，从这里可以看到开架图书的书架旁，有不少人在走动，没有一个人不穿着法师袍。 　　安娜感觉到了自己的格格不入，但她知道，只要脸皮够厚，她可以战胜一切尴尬！ 　　抱着一种朝圣的心情，安娜刚想走进开架图书室，就听到边上传来不怎么和谐的声音。 　　“娜塔莉，听说你就要嫁人了？恭喜啊！”说话的是一个高挑的女孩，看岁数跟安娜差不多，面容漂亮白皙，神情高傲，显然是个贵族子女。 　　“对方家里很有钱吧，我可真羡慕你啊娜塔莉，你的未婚夫都七十岁了吧，你嫁过去马上就可以成为寡妇，拿到他的所有遗产！”另一个稍矮些的女孩也捂着嘴，故意说着羡慕，可眉目间满是嘲讽。 　　而被这二人嘲讽的对象，则是个金发的矮个女孩，她看上去好像才十四五岁，灿烂的金色长发衬得她的浅绿色眼睛也熠熠生辉，她此刻满脸通红，几乎跳脚叫道：“你们别胡说！羡慕的话你们就自己去嫁啊，我让给你们！” 　　“那可不行啊，那可是你父亲千挑万选才给你找的好丈夫，我们哪里敢跟你抢？况且，我们马上要成为二星法师了，哪个二星法师会嫁一个臭老头？”高挑的女孩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讥讽起来毫不留情。 　　“你、你们！”金发矮个女孩气得浑身发抖，却偏偏说不过她们。 　　这时候，一旁的工作人员虽然有些迟疑，还是过来提醒道：“三位法师大人，这里是图书馆，还请你们保持安静。” 　　高挑女孩和她朋友也没搭理那个工作人员，笑着看了金发矮个女孩一眼，然后胜利般地离开了。 　　安娜在工作人员上前去阻拦时就收回了视线，她才刚来呢，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当然不要多管闲事为好。 　　她进了开架图书室，像是穿花蝴蝶似的，在各个书架前走来走去，看着书架上书的名字，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这么多书，她以后有的是机会看，不急在一时。 　　况且，她也不知道自己该从哪本看起，等跟扫盲老师请教过后再开始看吧。 　　安娜没穿法师袍在这里算是异数，自然引来了不少异样的目光，好在她今天穿的裙子是刚买的，勉强够挤入“富裕家庭”行列，说是某些落魄贵族也有可能，因此那些目光并没有停留太久。 　　在又经过一个书架时，安娜看到书架边上有个金发女孩正席地坐着，头埋在膝盖里，似乎正在哭泣，肩膀一耸一耸的。 　　认出这就是刚才被人拦住嘲讽的女孩，安娜脚步一顿，还在犹豫是离开还是管一下闲事，就见那名叫娜塔莉的女孩因注意到什么而抬起头来。 　　见安娜就站在旁边，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娜塔莉脸瞬间红了，结结巴巴地急道：“你、你看什么……走开！” 　　“抱歉。” 　　安娜觉得看到别人在哭泣确实尴尬，而且对方让她走，那她就赶紧离开好了。 　　安娜转身要走，可才刚走出一步，却发现自己的裙摆被拉住了，她转头向下看去，娜塔莉红着眼拉着她的裙摆，在她回过头的一瞬间脸更红了，却什么都不说。 　　安娜迟疑了一下，这时候她该递上纸巾是吧？ 　　她取出麻布手帕递过去说：“干净的。” 　　娜塔莉接过麻布手帕，擦去脸上的眼泪，还擤了擤鼻涕，含糊地说：“我会还你一块新的……” 　　可她依然没有松开安娜的裙摆。 　　只要别拿她裙子擦鼻涕，什么都好说，五个银币呢。 　　因为图书馆已经差不多逛完了，回去也没重要的事要做，安娜好脾气地等着娜塔莉平静下来。 　　几分钟后，娜塔莉终于平静下来。 　　这期间，她的手一直拉着安娜的裙摆，安娜走不得，就一边等她，一边随便取了书架上的一本书看。 　　“你……”娜塔莉出声，但说了一个词又停住了。 　　安娜把书放回去，低头看着娜塔莉说：“你要不要站起来说话？你这样蹲久了，腿会麻。” 　　“真的吗？”娜塔莉闻言皱眉站起来，下一秒晃了晃，吓得她赶紧抱住书架，“真的好麻！” 　　安娜：“……我们出去说吧，不要在这里妨碍别人。” 　　娜塔莉连连点头。 　　安娜搀着娜塔莉走出开架图书室，来到学习室的角落坐下。 　　学习室可以有一些声音，也有结伴而来的小法师在互相交流，因此安娜和娜塔莉在角落说几句悄悄话并不要紧。 　　“说吧，你为什么拉着我不让我走？”安娜问。 　　她这时候才正眼看了看娜塔莉胸前的徽章，黑底没有星星，还是个跟她一样的法师学徒。 　　谁知娜塔莉这时候也正看着她的徽章，好像还有点高兴：“你跟我一样还是法师学徒……升等考核你参加几次了？” 　　娜塔莉十四五岁，一般天赋的法师学徒早就成为一星法师了，而她却还是个法师学徒，可见天赋是真的不太行。 　　可她见到了比她还大的法师学徒安娜，大概是感觉找到了同盟，所以现在很高兴。 　　安娜不忍心打击这个之前还哭得伤心的小女孩，含糊地说：“升等考核很难吧？” 　　娜塔莉根本没有听出安娜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听到安娜的话，她激动地抓住了安娜的手，好像找到了同伴：“是吧，你也觉得很难吧！我都考七次了还没有通过，我感觉我这辈子都当不上一星法师了！” 　　说着她又红了眼圈。 　　不用安娜追问，她又自顾自的把自己的情况都说了出来：“我父亲说，如果下一次考核我再通不过，就要让我嫁人……可是我不想嫁给一个老头子，那个老头都死了七个老婆了！” 　　安娜默默想，那你们还挺有缘的，都跟七杠上了。 　　“那还蛮巧的，我也被一个快入土的老头逼婚，刚逃到了这里。”安娜说。恶魔几千岁了吧，说他是快入土的老头不过分吧？ 　　听到有人比自己更惨，娜塔莎瞬间对安娜投以同情的目光，她好像受到了什么启发，恍然说：“我懂了，你是说我也可以逃走？” 　　安娜：“……不是，我的意思是，这世上有的是比你还惨的人，哭哭啼啼能解决什么问题？不是说通不过才让你嫁人吗？那你就通过给你父亲看！” 　　 第42章 非常缺钱 　　安娜的话听着很是振奋人心, 她一直以来也是这么做的, 怨天尤人没有用, 有问题就想办法解决问题，一个办法不行就另外想办法, 什么都阻挡不了她向目标前进。 　　但娜塔莉却在听了安娜的话之后瞬间耷拉下脑袋, 跟小兔子似的。 　　“不行的，我做不到。我都考了七次了！”娜塔莉沮丧地说, “我真的好笨啊, 明明我是我们家唯一的元素亲和力体，偏偏我天赋不好, 根本跟不上别人。跟我同时加入法师协会的法师学徒, 他们最差都是一星法师了, 就我，依然是法师学徒，根本考不上一星。” 　　安娜想想也是, 她要是连考七次都考不过，大概也会这么丧。 　　但是, 按照她的性格，最多两次考不过, 她就会总结考不过的原因, 然后有针对性地进行训练。 　　“这次不一样。”安娜温和又笃定地说。 　　娜塔莉哭丧着脸问：“哪里不一样？” 　　“这次有我陪你一起考啊。”安娜说, 正好迪比安之前说过，她的实践水平已经能通过一星法师的考核了，她就试试看迪比安说的对不对。 　　娜塔莉一点儿都没为安娜的“同甘共苦”而感动, 反而更难受了：“我们两个人都是法师学徒，都考不过，就算一起考有什么用嘛！” 　　安娜笑了笑：“之前一直没有自我介绍。我叫安娜，今天是我刚到黑云城的第一天，也是我成为法师学徒的第一天。” 　　娜塔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惊讶地看着安娜：“你才刚成为法师学徒？不是，你怎么这么晚才成为法师学徒？我都当八年法师学徒了！” 　　见安娜看着自己微笑，娜塔莉只好先把自己的疑惑压下去，也说：“我叫娜塔莉·莱特，是莱特家的小女儿，也是莱特家唯一的元素亲和体。我想要成为一星法师，成为从男爵，有了爵位，我就可以从领主大人那里取得年俸，我可以养活我自己，我父亲就再也不能强迫我嫁给别人了！” 　　安娜从娜塔莉这么长一段话里听到了最关键的一点：“成为从男爵之后，领主还给年俸啊？” 　　娜塔莉说：“你不知道吗？虽然从男爵一年的年俸非常少，只有十个金币，但要是省一点的话，勉强够用了。我只要能成为一星法师就好，不想着再升等的话，不需要再花很多金币。” 　　一年十个金币！ 　　安娜从来没有这么迫切地想要参加升等考核，成为一个一星法师，她太穷，一个金币都没有了，以后跟同学之间都不敢正常来往。人际来往是相互的，没钱的她强行跟别人凑一起，大家都难受。 　　“非常好，现在让我们来说说这个升等考核。”安娜雄心勃勃地说，虽然现在的她连扫盲课都没上过。 　　娜塔莉完全被安娜牵着鼻子走，闻言说道：“最近的一次升等考核是在两个月后，我的笔试和实操都过不了，该怎么办？” 　　安娜取出手册，翻到关于升等考核那一页。升等考核包括理论和实操两部分，其中实操又包括精神力、魔药和实战三项，两大部分全部合格，才能升等。 　　娜塔莉一开始不知道安娜在看什么，凑过来发现她看的是刚入协会时就会发的一本手册，突然想起安娜说的，她今天才刚成为法师学徒。 　　“安娜，你真的今天才成为法师学徒啊？”娜塔莉仍然有些不敢相信。 　　“对啊，我今天刚到黑云城。”安娜边看边琢磨，敷衍了娜塔莉一句，才继续说：“你前七次的考核成绩都让我看看。” 　　谁知娜塔莉使劲摇头：“不要！我都丢了！” 　　安娜说：“那我去找协会问问？这种成绩应该是会留档的吧。” 　　娜塔莉呜了一声，眼看着快要哭出来了。 　　安娜无奈地说：“我又不是要看你的成绩嘲笑你。我想知道你的薄弱环节，好针对性地完成特训啊。” 　　娜塔莉红着眼看安娜，疑惑地说：“可是你不是第一天才成为法师学徒的吗？你怎么给我特训啊！” 　　安娜此时也不好说自己天赋很好，学东西会非常快，还能有余力教娜塔莉，她只是说：“我在成为法师学徒前，有一位法师教过我不少东西。” 　　不过这边是图书馆的学习室，安娜也不好放出小火苗向娜塔莉证明，虽然她才第一天成为法师学徒，但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完全的初学者。 　　娜塔莉一脸羡慕地说：“我也好想遇到这样一个法师哦！” 　　她家只是男爵，家里其实钱也不太多，亲戚中又没有法师，只能通过协会请老师上课，每次课程要一个金币，偏偏她天赋不行，老师讲的她上课会，下课就不会了，上了几十次课，而她又接连三次在升等考核中失败，她父亲就不肯再让她花钱上课了。 　　所以，她现在都是自己在初等图书馆看书，能看进去多少，真是只有女神知道了。 　　“你现在不就遇到了吗？”安娜笑道。 　　娜塔莉看着自信的安娜，觉得对方怎么的都比自己要好，便压下心中的不确定，握住安娜的手说：“那我的未来，就拜托你了！” 　　安娜说：“不，你的未来，只能靠你自己把握。” 　　安娜觉得，一来就交到娜塔莉这样的朋友，算是今天最大的收获。她好像穿来后，就没什么能交心的朋友。 　　当然，交朋友不是不能谈利益，虽然娜塔莉七次都没能考上一星法师，但对法师协会熟悉，她要是有什么疑问，可以从娜塔莉这里方便地得到解答。而自己在学习的过程中教别人，对自己的学习也是一种巩固，只有能给别人讲清楚，才证明她是真的学懂了。 　　她喜欢这种双赢。 　　娜塔莉此刻才从安娜的话里得到那么一些激励，她两眼放光地说：“你说得对，我的未来，只给靠我自己把握！我们明天就开始特训吧！” 　　安娜却直接泼了冷水：“明天不行，我还要去上扫盲课。” 　　“扫盲课？” 　　“哦，就是入门引导课。”安娜想了想说，“不过规划可以提前做起来，明天中午我们在协会的食堂见吧，你准备好你的历次考核成绩。” 　　安娜说着起身，对娜塔莉摆了摆手：“那我先回去了，家里还要收拾一下，明天见。” 　　娜塔莉愣愣地跟安娜挥手道别，见她背影消失在图书馆门口，她才露出满脸的担忧。 　　安娜竟然还要上入门引导课！她怎么觉得突然对自己的特训毫无信心？ 　　“可是为什么明天要在食堂见？” 　　娜塔莉小声嘀咕着，眼一抬突然注意到了学习室角落的几个人，那些人都是平民，家里虽然有些钱，但天赋也很一般，学习总是很刻苦，时常一整天都待在协会图书馆看书，因此会在食堂用餐。而协会食堂，从来不会有贵族去，连她都从来没去过。 　　娜塔莉突然想起来，安娜介绍自己的时候，并没有说她的姓氏，她捂着嘴表情复杂。 　　“安娜是平民？” 　　娜塔莉从前还没有跟平民来往过，虽然大家都在一个协会，可那些平民好像要么对贵族很畏惧，要么是不屑，她当然也不会主动去跟他们来往啊。 　　当然，因为她天赋不行，别人都成为一星法师了，她还只是法师学徒，因此她跟协会的贵族法师也没有多少来往。 　　“只有安娜一个人搭理我……”娜塔莉眼睛红红地小声说着，平民又怎样，反正她这个贵族还不是要被迫嫁给一个臭老头？ 　　安娜离开协会后，想了想把徽章取下来收好。 　　两个月后就是升等考核，她想参加试试她的水平，同时，也方便她展现自己的天赋。刚成为法师学徒，就成为了一星法师，这足够引起轰动了吧？好老师应该会源源不断找过来抢着收她为学生吧？ 　　说起来，她好像看到过参加升等考核也要钱。 　　她取出手册，再翻到那一页，看到“报名费五个金币”，整个人不好了。 　　对于协会来说，这五个金币其实还算是福利了，只是稍微阻挡一下没事就来考核的人，减少人员压力。 　　不管是贵族，还是协会中的有钱平民，只要不是频繁地考，这笔钱都不是问题。 　　就她，一个穷光蛋，根本拿不出这笔钱来。 　　“当法师真的好费钱啊。” 　　安娜这么感慨着，想起了那时候巴兰摆在她面前的一袋子宝石。她就应该在他“死”后摸尸体……没钱真是比被诅咒还艰难！ 　　安娜回到住处后就开始收拾房间，床铺是吉维纳给她准备的新的，而她本人的东西可以说是没有，阁楼可以看得出来经常打扫，很干净，她稍微打扫一下就好。 　　洗完之前换下来的衣服晾晒好后，安娜噗通一声倒在床上，闭着眼，过一会儿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终于真正走上法师的道路了！ 　　没钱没关系，她可以去赚，只要她本身有能力、够努力，就没有迈不过去的坎儿！ 　　比如说，明天中午她就可以问问娜塔莉，有没有法师学徒可以做的赚钱办法，要来钱快的。 　　安娜一骨碌翻身坐起，刚摆好了冥想姿势准备开始冥想，就听到楼下传来的嘈杂声音，她好像还听到了吉维纳的声音。 　　安娜探头从阁楼的临街窗户看下去，只见有几个男人正跟吉维纳拉拉扯扯，说着“搬出去”“我的”之类的话。 　　听到“搬出去”这个词安娜心里就是一咯噔，她才刚住进来呢，还辛辛苦苦地整理了房间，谁要是敢这时候让她搬出去，她跟他没完！ 　　安娜连忙下楼，刚好看到一个男人抬起手想打吉维纳，而吉维纳缩着身体，手臂都被抓青紫了。 　　“停一下。”安娜说。 　　看到有人多管闲事，身材高大的男人凶狠地说：“这是我们的家事，跟你无关，你少管，不然我连你一起打！” 　　安娜慢条斯理地说：“怎么跟我无关？我可是住在这里呢。” 　　她边说边慢吞吞地取出她的学徒徽章别在胸口，看着吉维纳笑道：“吉维纳，我刚想跟你说呢，我已经是法师了，你跟他们是有什么问题吗？你可以跟我说。” 　　吉维纳看到安娜拿出的徽章眼睛一亮，她偷偷看了男人一眼，后者因为安娜的法师徽章而缩了手，甚至还后退了一步。 　　黑云城中虽然法师不少，但跟整个黑云城的人口来说，还是凤毛麟角，普通平民想跟法师说一句话都难，那男人一看到安娜手中那代表着法师的徽章，就有些怂了。 　　贵族和法师，是绝对不能招惹的，特别是法师。即使是法师学徒，今后也会成为贵族，他们招惹不起贵族，更招惹不起法师！ 　　吉维纳犹豫地说：“我们只是有一点小争执，现在已经没事了。” 　　没等安娜问，那男人就连忙说：“对对对，只是一点小争执。很抱歉打扰了法师大人，我们这就走！” 　　见安娜并没有阻止的意思，男人赶紧带着自己人跑了。 　　吉维纳等他们全都走了，才扶着墙壁说：“非常感谢您，安娜法师！” 　　“他们是什么人？”安娜问道。 　　“那个领头的，是我哥哥的儿子，因为我的丈夫和儿子都没有了，他就想抢我的房子。”吉维纳抹了抹眼泪，“我和戈尔要是被赶出去，可怎么生活啊！” 　　“你放心吧，有我在，他们不敢再来的。”安娜安抚道。 　　“真的非常感谢您，安娜法师！”吉维纳连连道谢。 　　“真的想感谢我的话，不如请我吃晚饭吧，我非常喜欢您的厨艺。”安娜笑了笑。 　　吉维纳也笑了：“那当然，您能喜欢我的厨艺，是我的荣幸。” 　　安娜知道，最初吉维纳同意她租住她家的阁楼，就是看在她的“小火苗”的份上，原来是因为家里有麻烦，想放一尊大神在家里镇宅啊，怪不得房租收得有些便宜。 　　不过安娜并没有被算计的感觉，大家各取所需，互利互惠，不是很好嘛。 　　第二天一早，安娜就换了那身大红色的骑装去了法师协会，她也没有别的好衣服穿了，裙子又洗了，买又舍不得买新的，只好凑合。 　　特丽莎看到安娜，递过来一张纸，微笑着说：“安娜法师，有您的一份备忘录。” 　　安娜道了谢，接过来看到上面写着她的入门引导课程安排，上午九点，在一号冥想室，由一位叫里昂·弗里曼的二星法师教授。 　　法师协会办事大厅中有座钟，目前还只是八点二十分，安娜并不担心迟到，她看服务台边也没有别人，就站在那儿跟特丽莎闲话家常。 　　“特丽莎，你知道我是刚来的，什么都不了解。这位里昂·弗里曼法师，是个怎样的人？我是说，他上课会不会很凶啊？”安娜问道。 　　特丽莎失笑，连忙又忍住笑说：“您请放心，里昂·弗里曼法师并不是凶，他只是对待一切都很认真。他有很丰富的教导经验，您上他的课，一定可以学到很多。” 　　安娜点点头，就怕这个认真的法师被恶魔给占了身体……被恶魔老师支配的恐惧，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她又一脸好奇地问：“入门引导课的老师都是怎么选的？自愿报名的吗？” 　　“是的，协会会为主动上入门引导课的老师提供补贴。” 　　“补贴有多少？”安娜随口一问。 　　这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特丽莎回答道：“一个人五个金币。” 　　安娜表情一凝：“是说不管教几个法师学徒都只给五个金币的补贴，还是教一个就给一份补贴。” 　　“是后者。法师协会非常感恩协会会员们对协会所做贡献，知道这点金币无法买来会员们对协会壮大所做牺牲的恩情，只能尽可能地做些补偿。”特丽莎说。 　　安娜感觉自己因为嫉妒而扭曲了，她连忙问：“那要为协会做贡献，需要符合什么样的条件呢？” 　　特丽莎笑了笑道：“加入协会八年以上的一星以上法师。” 　　安娜的希望顿时像戳气泡一样被戳破了。 　　当法师花钱如流水，但赚钱也容易，前提是她不能只是个法师学徒。可她要升等级，又必须要一大笔钱，这可真是个令人绝望的死循环。 　　“付费课程的老师，也会有补贴吗？”反正都开了头，安娜索性问个清楚。 　　“没有补贴，但有课程费用。保底是一个金币，但如果您要指定法师，而对方又愿意授课，会有更高的定价，由授课法师自己决定价格。”特丽莎说，“有老师带着学习，会事半功倍许多。” 　　“是啊。”安娜感慨到，可惜她穷，没办法氪金。 　　幸好图书馆还有那么多的书呢，她自学能力不弱，想来问题不大。 　　“谢谢你这么耐心地回答我的问题，我刚来，什么都不懂，以后再问什么傻问题，你可别笑我。”安娜笑眯眯地说。 　　特丽莎笑道：“我怎么敢笑一位法师大人呢？有什么问题，您尽管来问我。” 　　因为安娜态度的随意，特丽莎也敢说些玩笑话。她在法师协会待了好几年，见过各种各样的法师，早就练就了面对不同法师就用不同态度的本事。 　　跟特丽莎道别后，安娜就按照手册上所记载的，到了一号冥想室。 　　冥想楼是个三层的建筑，里面有五十多个小房间，足以满足协会会员的需求。一号冥想室是最简单的、无防护的冥想室，不要钱，也很适合入门引导课程。 　　安娜到的时间是八点五十分，令她惊讶的是，一号冥想室内已经有人在了。 　　她探头看了眼，见对方身上并没有恶魔，松了口气，但随即她注意到对方的侧脸非常年轻，可能也就跟她差不多岁数，应该不是那位里昂·弗里曼法师。也就是说，她高兴得太早了。 　　安娜不太想跟别的法师起冲突，想了想就干脆待在冥想室外，反正时间还早，等老师到了她再跟着老师狐假虎威地进去好了。 　　她靠着墙壁想着老师是怎样的人，会不会太过认真，就见那个年轻的法师从冥想室里走了出来，看着她说：“你是安娜吗？” 　　安娜一愣，看着这位站起来后比她高一个头的法师，同时也注意到了他胸口的徽章。 　　两个金星！ 　　居然犯了经验主义错误！ 　　安娜不想让这位里昂·弗里曼法师看出她是因为觉得他年轻才误会他不是老师，连忙点头道：“是的，里昂·弗里曼法师，我第一次上课有些紧张，本想再过会儿进去。” 　　她怎么忘记了，一般法师学徒都是七八岁的小孩，所以让一个跟她差不多岁数、已经有了十年学习法术经验的法师来上入门引导课，有什么不对？ 　　里昂点点头，并未多说什么，转身时说：“进来吧。” 　　安娜连忙跟上。 　　在略有些尴尬的情绪散去后，她现在只剩下高兴了。 　　在继迪比安之后，她的老师终于不再只有那个恶魔了！不管以后如何，至少现在，她能正正经经地上一次课了！ 　　安娜的激动，在里昂看起来是源自第一次上课，他想了想说：“不用担心，入门引导课程不会说太难的东西。” 　　冥想室的空间并不大，可能也就十米平左右，正中央放着垫子，可以让法师坐着冥想，边上则放着一张桌子，桌面上有纸和笔墨，而在角落里还有一个小小的木头茶几，上面放着花茶水和小点心。 　　“好的，老师。”安娜略显拘谨地回答道。 　　这位里昂法师，看起来岁数不大，却很给人不敢在他面前放肆的压迫感。直到此时，她注意到这位老师的年轻和英俊。 　　他有一头棕色短发，眼眸是灰色的，淡淡的好像什么都不能在他眼中留下痕迹，这就给了人无形的压力。 　　“知道怎么冥想吗？”里昂问。 　　“知道。曾经有一位法师指点过我，我有一点点经验。”安娜说。 　　“那就坐吧，让我看看。”里昂说着，率先在坐垫的一头坐下。 　　安娜便在另一头以冥想姿势坐下。 　　之前里昂给法师学徒小朋友上课，第一课就会教他们一些基础知识，以及基础的冥想知识。但也有家里已经有长辈教过的，他就会修改教学内容和进度。 　　见安娜的动作没有问题，里昂又问：“你已经可以感受到自然元素了吗？” 　　“是的，我还会一点点法术。”安娜说，“比如照明术，查探术。” 　　“施展查探术，范围不要超过这个冥想室。”里昂说。 　　安娜照做，睁眼发现里昂正在做着记录。 　　她简直要感动哭了。 　　“怎么了？”里昂见安娜的表情有些怪异，皱了皱眉问。 　　安娜连忙笑了笑：“我是第一次遇到像您这样认真负责的老师，我非常感动。” 　　似是没想到安娜会说这话，里昂愣了愣才低头继续在纸上写字，口中道：“你的查探术很不错。” 　　“谢谢老师！” 　　得到一位天赋不错的二星法师的称赞，安娜顿时感觉学习起来更有劲了。当初她跟迪比安学习，迪比安也总是夸她，夸得她都不好意思了，这位里昂老师相对内敛的表扬，听起来就很舒服。 　　当然，怎么的都比恶魔那种填鸭式教学又连她学习成果都不看的老师强。 　　安娜正笑得开心，眼角余光瞥到一号冥想室门口有人，她只看了一眼，脸上的笑就没了。 　　恶魔这个人是不能提对吧，一提他就出来了！ 　　门口靠着走廊站着的，正是被恶魔附身的可怜人，应当是个年轻的贵族。 　　里昂做完了记录，注意到安娜的目光，也向外看去，看到门口站着的人，他有些嫌恶地皱了皱眉，忽然起身走过去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安娜顿时笑了起来，里昂老师，干得漂亮！ 　　 第43章 里昂好老师 　　罗特伽尔眉头一皱, 从这个身体的记忆里找出了那个名叫里昂·弗里曼的存在。 　　他现在附身的人叫雷蒙德·拜莱德福德, 子爵长子, 是个还算有天赋的二星法师，今年十八岁, 已经在为成为三星法师的考核而准备了。 　　而里昂, 曾经同样是子爵之子，本来一直是雷蒙德的竞争对手, 两人几乎是同期加入法师协会。但在两年前, 里昂的父亲弗里曼子爵死于意外，当时只有十五岁的里昂已经是二星法师, 前途一片光明, 因此没人敢动他的爵位, 他顺理成章成为了新的弗里曼子爵。 　　雷蒙德还是子爵之子，但在法术上比里昂精进一些，快成为三星法师了, 而里昂虽然距离三星法师还差一些积累，但他已经是子爵。两人互看不顺眼很久了, 算是宿敌。 　　罗特伽尔被里昂当面摔上了门，心情自然非常糟糕。 　　他是来看安娜的, 跟里昂有什么关系？！ 　　他本想直接闯进去, 但想到这是安娜的第一次课, 而他目前的身体是精挑细选之后整个法师协会最合适接近安娜的，弄坏了第一印象得不偿失。 　　罗特伽尔强行忍住了被冒犯的愤怒，这次他已经想好换个方法去接近安娜, 不能一开始就破坏自己的计划。 　　不过就是四个月而已，他忍得住。 　　罗特伽尔很快收起了愤怒的神情，决定先离开这里。 　　就让安娜以为，他附身的这个雷蒙德是去找里昂麻烦的吧。呵，这次时间足够，他要慢慢接近安娜。 　　一号冥想室内，等里昂回到垫子上坐下，安娜已经恢复了严肃认真的表情。 　　只是她有点担心，里昂这么刚，那个恶魔会不会在暗地里报复他？或者干脆又附身到里昂身上，让她再次没正经课程可上…… 　　“里昂老师，这样不要紧吗？”安娜问道。 　　“上课时间，他不该来打扰。”里昂简单地解释了一句，显然并没有再多说的意思，看着自己之前的记录，问道，“知道自然元素的本征属性吗？” 　　“知道。”安娜点头，然后把八种自然元素的本征属性都说了一遍。 　　“基础法术回路？” 　　“有凝聚回路，压缩回路，转换回路和扩散回路，我也知道样式。”安娜边说边用手指比划出四种基础法术回路。 　　里昂和安娜就这样一问一答，大概十五分钟之后，里昂说：“按照我以往的教案，你不需要入门引导课程。” 　　安娜面色一变，这是不让她白嫖了吗！ 　　好在里昂接着说：“你没有接触过魔药吧？我可以给你上一节魔药入门课。” 　　一般来说，法师协会的免费入门课，教的都是关于法师的最最基础的知识，还包括类似冥想的简单实操，真正要入门，还是要花钱请专门的老师。 　　也是安娜运气好，遇到了里昂，他愿意为安娜修改教程，教她一些她没学过又真正需要的东西。 　　安娜眼睛一亮，连忙说：“谢谢老师，我会好好学的！” 　　魔药入门课要在药剂室上，这节课里昂先给安娜将基础知识都梳理了一遍，让她的所有知识都处于一个清晰的架构中，剩下的时间，他教授了一些构建法术回路的小技巧，还教了她一些新的简单法术。 　　安娜怕忘记，都认认真真地用笔记了下来。 　　一小时的时间过得很快，课程结束时里昂说：“明天还是这个时间上课，我会去借用药剂室，具体的，你明天早上去找服务台确认。” 　　“好的，谢谢老师！我今天真的学到了很多，非常感谢您！”安娜连连道谢，又趁机说，“不知道老师可不可以给我推荐一些适合我看的书籍？” 　　里昂轻轻颔首，似乎对安娜的好学十分欣赏，稍微想了想，给安娜写了一张书单，有十来本书，包括法师基础知识，魔药相关，精神力控制相关，冥想相关，法术回路构件技巧，实战技巧等。 　　“看完这些，能将里面的技巧熟练使用，你就可以通过一星法师考核。”里昂说。 　　安娜如获至宝地捧着书单道谢：“好的老师，谢谢您！” 　　入门时能有一位好老师指引方向是多么幸福的事啊！ 　　里昂点点头，微微勾唇，带着浅淡的笑容离开了冥想室。 　　安娜稍微收拾了一下冥想室，将它恢复原状，然后才离开。 　　运气好的是，恶魔并没有在外面堵她。 　　想到明天里昂会教自己魔药入门，万一恶魔上了里昂的身…… 　　安娜决定做点什么！ 　　因为不知道恶魔附身的那人叫什么名字，安娜也没办法找人问他在哪里。 　　除了喜欢收割灵魂之外，安娜对那恶魔的了解极其有限，比如不知道他的喜好，平常不跟她过不去的时候，都在干什么？ 　　看跟娜塔莉约定的时间还早，安娜先把整个协会都逛了一遍，跟手册上的地图一一对照，顺便瞎猫碰碰死耗子，看能不能偶遇恶魔。 　　协会的占地不小，一圈走完，时间也不早了，她只好暂时放弃找恶魔，去了之前路过的协会食堂。 　　娜塔莉来得比安娜还早，安娜到的时候，就看到娜塔莉正对她挥手，浑身上下似乎都充满了干劲。 　　等安娜走到近前，娜塔莉随口好奇地问：“安娜，你怎么不穿法师袍啊？不过你这身真好看。” 　　这就说到了安娜的痛处，她悲伤地说：“买不起。” 　　“啊？对……对不起！”娜塔莉脸都红了，慌忙道歉。她怎么忘记了呢，安娜只是个平民，还是逃离家乡的平民啊，她为什么要问她这种问题！ 　　“我就是说一个事实而已，你不用道歉。”安娜说，“我就是差不多攒了五个金币，够测试自然元素亲和力就来了法师协会。反正法师袍暂时对我没用，我又恰好买不起，就先不买了。不过关于钱这事，我确实有事想请教你。” 　　娜塔莉闻言立即掏钱袋子，边掏边飞快地说：“你要借多少？我身上的金币总共有十五个，要是不够我明天还可以再给你二十个。” 　　看着娜塔莉布袋子里满满的金币，安娜感觉心更痛了，为什么她刚开始就不能穿成个贵族呢？这样她不但没机会被恶魔盯上，还可以随便花钱，空晶想买多少就买多少，法杖一次性做两根，一根用，一根当摆设。 　　安娜按住娜塔莉的手推回去，笑道：“有需要的时候我肯定不会客气的。但我现在想问的是别的，我想知道，有没有适合法师学徒的赚钱方法？辛苦一点，或者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危险的，都不要紧。” 　　娜塔莉见安娜拒绝得很干脆，只好遗憾地收回了钱袋子，想了想才说：“我听说，有些高级法师自己不想出门，会发布任务，让人去采摘一些只在生死线内生长的特定的魔药配方植物和魔兽。协会也需要有人定期去采摘植物、狩猎魔兽，作为药剂室的免费药剂。” 　　她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说：“不过我因为实力太差了，从来没想过去。” 　　安娜心想，不只是因为实力差，还是因为家里不缺那点小钱吧。 　　“这些任务可以在哪里看到？”安娜问。 　　“事务大厅里啊，那边有一面墙，都贴在上面呢，协会的任务和高级法师的任务都有。那是任务栏，边上还有个通知栏，是跟整个协会都有关的事，不过平常有什么要紧事，接待员看到我们都会特意说一声，不看也不会错过什么。” 　　安娜记起她确实有在事务大厅看到一面贴了纸的墙壁，只是因为她每次经过事务大厅都没人在那儿看，她还以为是这个协会的“精神文明建设”之类的特没意思的内容呢。 　　知道有这种方法之后，安娜打算晚点再去看，生死线另一头还是有些危险的，她觉得自己现在这种水平应该不行。 　　但这方法她也不想错过，协会给的“补贴”那么丰厚，她也想赚协会的钱！ 　　“走，我们边吃边说。”安娜拉上娜塔莉往食堂里走。 　　原来在协会各区域行走，带着徽章却没穿法师袍的安娜显得格格不入，但在食堂中，反倒是穿着法师袍的娜塔莉显得有些惹眼。 　　但娜塔莉本人似乎完全不在意，她有些期待又兴奋地说：“安娜，以后你要是打算接那些任务，可不可以也带上我？我帮你，但所有的收获我都不要，我就是从来没有参加过那种事，好想试试啊！” 　　“那要看你特训的结果。”安娜说，“特别是实战成绩，要是太差了，我怎么敢带你去，给魔兽送甜点吗？” 　　被小看了的娜塔莉气哼哼地嘀咕道：“明明你自己也还只是个法师学徒而已！” 　　安娜特别大度地当没听到，要了一份推荐套餐一，转头跟娜塔莉说：“你要吃什么自己点。” 　　娜塔莉探头看了看，又去看安娜已经端在手里的套餐一，指着它说：“我也要这个！” 　　两人找了个角落坐下，安娜想到了里昂的事，问道：“对了娜塔莉，你知道里昂·弗里曼吗？” 　　娜塔莉点头：“知道啊，你的入门引导课就是他上的？你运气真好！” 　　安娜笑道：“他教得非常好，真幸运能碰到这样的老师。” 　　“他上课上得好，长得英俊，又还是个子爵，在低级法师里很受欢迎呢。”娜塔莉说着，扯了扯安娜的衣袖说，“他已经有未婚妻了，你可别爱上他。” 　　安娜真想翻个白眼，她看起来那么像随随便便爱上什么人的人吗？ 　　“我喜欢上他的课，又不会喜欢上他的人，你就放心吧。”安娜拿起白面包咬了一口，心里其实是有些怀念大米饭的，可惜入乡随俗，她也没地方找水稻，只能含泪怀念了。 　　娜塔莉点点头，煞有介事地说：“那就好，不然你肯定要伤心的，我想你肯定也不想成为别人的情人。” 　　“是的，确实不想。”安娜敲了敲桌子，“你的七次考核成绩呢？” 　　娜塔莉脸色大变：“怎么回事，我们不是在说情人的事吗！” 　　“我就知道，你一直在拖延时间。”安娜耸耸肩，“拖延时间有意思吗？反正最终你还是要给我看的。” 　　娜塔莉脸色灰败，磨磨蹭蹭还是取出了一张纸，上面是清秀的笔迹。 　　安娜接过来看了眼就笑了：“这是你自己写的？记性还挺好。” 　　七次考核成绩，娜塔莉一次不漏地全都记住了。 　　娜塔莉耷拉着脸说：“每一次失败都是惨痛的，我能记不住吗？” 　　升等考核分为理论和实操两部分，理论成绩有分数，不过最终会以优秀、中等、合格、不合格四档成绩公布，满分一百，六十以下就是不合格，八十以上是中等，九十五以上为优秀。而实操的项目有三个，包括精神力、药剂和实战，没有分数，只有四档成绩。只有所有的成绩都是合格及以上，才能算通过升等考核。 　　安娜看了娜塔莉的七次成绩，发现并不是越来越好，而是颇有跳跃性，第一次是理论、精神力合格，药剂和实战不合格，第二次就只剩下精神力合格了。 　　第七次考核，娜塔莉的理论和精神力再次合格，药剂和实战不合格。 　　“你的理论和精神力还成，不合格应该跟你的临场发挥有关，接下来的两个月，就专注训练你的临场发挥吧。”安娜仔细分析着，“实战从来没有合格过，平常你都不跟人练练吗？药剂两次合格，五次不合格，看来合格是运气成分。” 　　听完安娜的分析，娜塔莉捂着嘴满脸惊奇：“安娜，我都快怀疑你偷看了我的考试！理论没考过的那一次，是我前一天太紧张了没睡好，那些答案明明就在我脑子里，我却怎么都想不起来。所以那一次的精神力我也考砸了。药剂合格的那两次，抽到的两种药剂刚好是我前一天才练习做过的。实战……我站到演武场上就双腿发软，脑子里一片空白！” 　　看着娜塔莉那副他乡遇故知的表情，安娜伸手过去摸了摸她的头，怜悯地说：“接下来两个月，我会好好帮你的。” 　　娜塔莉不知道安娜是在怜悯她未来两个月的“残酷备考生活”，还以为安娜可怜她七次都考不过，眼圈瞬间红了，呜呜两声，脑袋还顶着安娜的掌心蹭了蹭：“安娜你真是太好了，我快要爱上你了！” 　　安娜连忙收回手说：“我没考过升等考核，你这个有经验的先跟我说说考核的具体内容吧。” 　　娜塔莉想起安娜刚刚才胸有成竹地说接下来两个月她会帮自己，可实际上安娜却是连考核内容都不知道，顿时觉得她下一次考核似乎也不怎么乐观。 　　但她总是经常忘记安娜跟她一样是法师学徒，还才刚成为法师学徒一天，她感觉安娜身上有一种非常特别的自信，让她不由自主地相信安娜。 　　娜塔莉敲了敲脑袋，在安娜诧异的目光中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不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认真说道：“不同等级的升等考核都有理论考察的范围，初等图书馆里都能找到对应的书，升一星法师要看的书并不多。精神力就是考察你的精神力强度，一般考核老师会让你用精神力构建一些简单的法术回路，根据你完成的速度和质量给你评等。药剂就是考察对魔药的掌握程度，要当场配制的，配制成功与否，配制出来的药剂效果都是考核的评判标准。实战是综合能力的考察，每次参加升等考核的法师学徒们一对一打，输赢不论，考核老师会根据在实战中的表现给等级。” 　　毕竟是曾经参加了七次升等考核的老考生了，娜塔莉说的头头是道。 　　“明白了，我会先制定一个特训计划，等我把入门引导课都上完了，我们就开始。”安娜点点头，“对了，升等考核多长时间一次？” 　　“升一星和二星都是半年一次，升三星一年一次，这些考核的时间都会错开。但是，升四星和五星要去国都呢，而且五星法师多数都会留在的国都，但我们协会还没出过五星法师。” 　　娜塔莉说这些时很平静，对她来说，并不存在升成二星的幻想，她想要的，只是升级成一星法师，成为从男爵，从而不必被父亲逼嫁而已。 　　接下来，两人就聊着一些协会的八卦，一边吃着饭。 　　安娜有意地将话题往里昂身上引，她想知道恶魔现在附身的人是谁。当时里昂关门的反应有些大，她猜那两人之前认识。 　　果然，娜塔莉很快就告诉了安娜一个重要信息。一直跟里昂不对付的人，叫雷蒙德·拜莱德福德，是个子爵之子，十岁成为一星法师，十四岁成为二星法师，现在十八岁，正在备战大半年后的三星法师升等考核。 　　一个优秀的年轻法师，正好符合恶魔的喜好。 　　安娜和娜塔莉在闲聊中吃完了午餐，二人一起走出食堂，安娜转头对娜塔莉说：“下午我也没什么事，我们一起去初等图书馆看书吧。” 　　既然已经拿到了里昂的推荐书单，她当然要立即开始看起来了！ 　　娜塔莉却没有应安娜，而是皱眉看向前方，刚在食堂中的笑容早没了。 　　安娜转头看向前方，只见昨天欺负过娜塔莉的那两个女孩正向她们走来，不过出乎安娜和娜塔莉预料的是，她们却在安娜跟前停住了。 　　安娜仔细回想一番，她好像并没有做什么能让这两位找上她的事吧？她才刚来一整天而已。 　　“你叫安娜是吧？”高个女孩趾高气扬地看着安娜，好像连跟安娜说话都是对她的一种恩赐。 　　安娜眨了眨眼，好像没听到对方说的话似的，拉上娜塔莉就走，边走边说：“我们去图书馆吧，趁着现在人少去占位子。” 　　娜塔莉愣了愣，见安娜完全无视了那两个人，心情变得很好，又小声道：“为什么要占位子？图书馆里的位置很多啊，并没有坐满的时候。” 　　安娜想了想，学习室和开架图书室里的位置加起来有一百多个，那么说来，协会的会员可能也就这个数量级上下。 　　黑云城非常大，安娜估计这个城市人口有十万人，在这个世界，一个城市有这样的人口已经够多的了，而这样多的人口，法师只有几百个，可见法师是多么金贵。 　　毕竟是金币堆成的嘛。 　　“那我们就去挑个好位置！”安娜说，“我跟你说啊，位置选得好，你看书效率都能提高很多。” 　　“咦，真的吗？是因为不同地方的自然元素浓度不一样吗？” 　　“不是。你想啊，你要是坐在过道旁，人来人往的，你怎么专注？” 　　“哦……确实是这样的！怪不得我从前看书总也记不住，原来是因为我一直坐在在过道旁！” 　　“那倒也不一定，你记不住可能是因为你没有天赋。” 　　“呜……安娜你怎么能这么说我！虽然我是没天赋，但是、但是我很努力啊！” 　　“没错，要的就是努力。有没有天赋不是你能控制的，但是努力不努力，完全掌控在你手里。不要去抱怨那些你无法控制的，要抓住你能掌控的。” 　　“安娜说得好有道理啊！从今天起，我就住在图书馆了！我下次一定要考过升等考核！” 　　安娜和娜塔莉像说相声似的越说越起劲，看两人说笑着走远，来找茬的两个女孩气得脸色铁青，不甘心地追了上去：“你们给我站……啊！” 　　女孩们惊呼一声停住脚步，而在她们面前不过一英尺之外，刺入地面一道金色“利箭”正慢慢消散。 　　二人面色苍白，突然出现的金系法术攻击吓到了她们，她们侧头看去，只见脸色阴沉的雷蒙德·拜莱德福德正冷睨着她们。 　　“不要再让我看到你们找她们的麻烦。”罗特伽尔说完，转身就走。 　　他是发现了，安娜对于主动送上门的优秀青年都没什么兴趣，她眼里只有法术。但是，现在她已经成为一个法师，她一直以来的愿望算达成了一半吧，这时候要是有一个优秀的男性出现在她身边一直默默地帮助她，她总该看上几眼吧？ 　　他这次，就是打算采取欲擒故纵的方法。他会帮安娜，但还要做出对她不怎么在意的模样，他就不信她不上钩。 　　在看到安娜因为身后的动静回过头来，注意到他后罗特伽尔就打算走了。但他眼角余光却看到，安娜竟然向他这边跑了过来。 　　他不禁在心中冷笑，看，这不是成功了吗？ 　　安娜没想到恶魔会突然出现，在愣了愣之后看他要走，赶紧追了过去。 　　她要马上向他表达一下她的好感，让他确信他现在这个身体非常好，不要去觊觎里昂的身体！ 　　 第44章 法师来钱快 　　罗特伽尔本来是打算走得干脆点的, 但眼角余光看到安娜过来后, 他还是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 　　她一身红色骑装, 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体线条，急匆匆向他跑来的画面, 莫名的顺眼。 　　安娜快步跑到恶魔跟前, 见他身体依然朝着前方，只是微微侧过头看着她, 她忍不住心里吐槽：明明刚才特意去一号冥想室找她了, 现在还巴巴地来“英雄救美”，这会儿在摆出一副“我并不想搭理你”的清高模样给谁看啊, 她信才怪。 　　“非常感谢您刚才仗义相助, 不然我还不知道会被她们怎么欺负。我是新来的, 真不知该怎么应对她们。”安娜随口就给那两个女孩扣了口大锅，表情真挚，“真的非常感谢您, 我能知道您的名讳吗？以后若有能帮到您的，我一定不会推脱。” 　　被扣了大锅的两个女孩：我们做什么了？不是还什么都没做吗！ 　　罗特伽尔看安娜这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就觉得非常舒适, 只是他感觉安娜可不是个会吃亏的人，这话有太多夸大的成分。 　　可见她是故意这么说来接近他向他示好……等等, 安娜心中只有法术, 又怎么会向一个男性示好呢？ 　　按照他原先的想法, 是要花很长时间，慢慢消除安娜的戒心，慢慢走入她的生活, 这样等她对他有了好感，他就可以顺利求婚完成赌约。 　　但现在，他才刚行动，安娜就跑过来了，怎么想都不太对劲。 　　刚才还对自己信心满满的罗特伽尔在考虑到安娜以往的种种作为后，对自己最初的判断有了些许怀疑。 　　他突然想起，安娜身上的金币可不够，而学习法术需要非常多的金币，莫非她是想从这个雷蒙德身上得到金钱的帮助？ 　　但…… 　　在瞬息的思考过后，罗特伽尔还是选择了最初的路线。 　　根据他以往的经历，安娜对主动送上门的男性从来都是拒绝，别看她现在主动跑过来道谢，显得在故意跟他套近乎的模样，但他觉得，他要是真做出回应，可能他这个身体也没用了。 　　这个协会里也没有比这更好的身体了，他还不想换。 　　因此，面对安娜的殷切目光，罗特伽尔表情淡漠地说：“不用。” 　　然后他迈步离开，走得毫不犹豫。 　　要不是眼睛还能看到恶魔在雷蒙德的身体里，而且还是那个老恶魔，安娜几乎以为自己弄错了。 　　这个恶魔之前不是老追着她求婚的吗？怎么突然变性了？ 　　安娜还在迟疑，她对恶魔的“好感”是不是完美传递过去了，却听到那两个女孩的嘲笑声。 　　高个女孩说：“雷蒙德只是路过而已，有些人不会真以为他是特意出手的吧？” 　　“就是啊！要姿色没姿色，要身份没身份，要天赋没天赋，不知有些人怎么会脸皮那么厚，竟然还想赖上别人，真是没有自知之明！”另一个稍矮个女孩附和着，满脸堆着讥讽的笑。 　　安娜一点儿感觉都没有，这种连指名道姓都不敢的冷嘲热讽，她都完全不当回事好吧？ 　　她可是要成为五星法师的人，这种小喽啰，她考个几次升等考核，就能把她们远远甩在后头了。 　　可娜塔莉却不是这么想的，她总觉得这两人是因为她的缘故才会找安娜麻烦，如今见雷蒙德已经离开，她们却还在嘲笑安娜，她不禁扬声道：“雷蒙德刚走，你们就忘记他的话了吗？” 　　因为雷蒙德对安娜极其冷淡的态度，娜塔莉也不觉得雷蒙德是特意救安娜的，但这不妨碍她拿雷蒙德来压人。 　　两个女孩对视一眼，雷蒙德那冷冰冰的声音回响在她们脑海。 　　虽说他确实对这个平民很冷淡，但之前阻止她们去找茬也是事实……雷蒙德家爵位比她们家的高，他本人的法师等级也比她们高，而他一向又不懂什么怜香惜玉，她们要是真的惹恼他了，谁知道他会做什么？ 　　“你们给……” 　　高个女孩还想放放狠话，谁知她才刚开了个头，安娜就笑道：“祸从口出哦，你们真不打算收敛一些？” 　　高个女孩愣了愣，愤恨地瞪了安娜一眼，到底还是有所顾忌，拉上自己的同伴离开了。 　　娜塔莉走到安娜身边，一脸内疚地说：“安娜，都是我的原因，她们才会来找你的麻烦。” 　　“跟你没什么关系。她们应该是嫉妒我的天赋，所以想提前打压我，把我扼杀在摇篮里。”安娜随口胡说，“你放心，真正的天才是不会被打压的。” 　　娜塔莉瞪圆了眼睛吃惊地看着安娜，她虽然莫名信任安娜，可是说自己是真正的天才…… 　　她惊问：“真的吗？你怎么知道自己是天才？” 　　“我就是知道。”安娜说完拉了拉娜塔莉的手，“走吧，我们去图书馆。里昂老师给我了一张书单，我有些迫不及待了。” 　　“书单？”娜塔莉紧走两步跟上安娜。 　　安娜表情很神秘，压低了声音说：“看完了保证能考上一星法师的书单。” 　　“哇……”娜塔莉惊呼一声，又连忙捂住嘴，压抑着激动小声说，“原来这个传说中的书单真的存在！你是怎么从里昂法师那边要到的啊？” 　　安娜疑惑道：“这书单很难要吗？我说请里昂法师帮我列个书单，他就唰唰唰写好给我了。” 　　“就这么简单？” 　　“不然呢？我又没金币从他手里买。” 　　“竟然会这么简单……” 　　接下来到图书馆的一段路，娜塔莉陷入了迷茫之中。 　　里昂法师的一星法师必过书单，这是一直有流传的传说，他做过很多法师学徒的入门引导课程老师，“一星法师必过书单”就是从那些人嘴里传出来的，但他们说的时候遮遮掩掩，好像手里真的有书单的人也不多，她至今也不知道书单的具体名目。 　　等到了图书馆，安娜拿出书单开始按图索骥，娜塔莉才陡然回过神来，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过去想方设法地打听，却什么都得不到，安娜只是直接问了，就得到了书单。 　　有时候，有些事竟然就这么简单！ 　　见安娜踮起脚尖去够书架顶端的书，娜塔莉连忙跑过去扶着安娜的腰，她比安娜还矮，当然没法帮忙够书。 　　从书单上列的书名来看，这些书可以按照书单列出的顺序看。虽然无法将这些书借出去，但并不限制从书架上拿书的数量，只要拿出书时放上书签标记就好。 　　怕弄混，安娜第一次拿了书单上的前五本书，然后寻了个角落位置快速翻看起来。为了制定给娜塔莉和她自己的特训计划，她必须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学习的都是些什么内容。 　　安娜每本书主要看的是书的前言和目录，边看边在图书馆提供的纸上记录，之后她会以极快的速度把整本书全翻一遍，留下一个大致的印象。 　　这一套下来，一本书花费了十分钟，把坐在一旁边看书边偷看安娜的娜塔莉惊呆了。 　　在安娜拿起第二本书时，她极小声地说：“安娜，你全都记住了？”如果这么翻一本安娜都能记住，怪不得可以自称天才！ 　　安娜理所当然地说：“当然没记住，我哪有那么好的记忆力？” 　　“那你这是……” 　　安娜简单地说了自己的计划：“我先看看接下来我们要学多少东西，都是些什么，好制定计划，分配理论和实践的特训时间比例。” 　　娜塔莉每次快到升等考核时就会临时抱佛脚，把快被翻烂的书找出来看看，也没有任何系统性的计划，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最后看了点什么，自己也模模糊糊，只不过因为看得多考得多，她几乎总能及格。 　　因此听到安娜的计划，她似懂非懂地点头：“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 　　安娜笑了笑，这就是她多年义务教育和高等教育锻炼出来的能力了，而这个法师协会看似提供了类似学校的环境，实际上本质还是师徒制的，没有锻炼出她这样的能力也很正常。 　　安娜继续她的“乱翻书”，一小时后，这五本书都过了一遍，她将这些书放回去，又换了五本，继续这一过程。 　　三小时后，安娜伸了个懒腰。她把书单上的十四本书全都过了一遍，对于接下来的两个月要如何特训，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计划。 　　再看娜塔莉，因为等得无聊，早已经昏昏欲睡，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几缕垂落的金发在她鼻子边晃来荡去，她好像觉得有点痒，忍不住抓了抓鼻子，结果迷糊间忘记自己的手臂正托着脑袋，瞬间身子一斜，下巴往桌上磕去。 　　在她的下巴与桌子做亲密接触之前，安娜伸手挡在了中间。 　　娜塔莉被吓清醒了，呆呆地抬眼看着安娜，由于她的下巴还放在安娜的手掌中，安娜不禁想起了那种搞怪卖萌视频，忍不住笑起来。然后她轻轻用力，把娜塔莉托起来。 　　“睡够了吧？”安娜小声说着，把一本书递给娜塔莉，“晚饭前把第一章 看完，看完后我要抽查。” 　　听到“抽查”，娜塔莉一个激灵，连忙接过这本书，只见书名是《自然元素的本征属性》。她心想，自然元素的本征属性她都记住了啊，但看安娜在叮嘱完之后就拿起名为《魔药基础》的书看了起来，她只好把疑惑憋了回去，带着一丝紧张专心看起来。 　　她已经被考核弄怕了，想到待会儿安娜就要抽查，她就觉得整个人紧绷起来。 　　安娜本也想从书单第一本书开始看起，但想到明天里昂会带自己上魔药入门课程，她打算先做预习。 　　刚才的“翻书”中，安娜已大致了解，魔药配制就跟化学实验差不多，只不过这世界底层有自然元素的存在，所以魔药的配制原料和过程就多了几分玄学的意味。 　　比如说，甲植物的汁液和乙植物的种子如果被笼罩在浓缩的光元素下，会生成一种魔药，换种浓缩的自然元素笼罩，可能会爆炸。 　　这本《魔药基础》说的主要是魔药配制的基本原则，魔药原材料预处理的常用方法，几种常用的魔药配方和配制方法等。总之都是非常基础的东西，最后的配制方法很具有可操作性，就算没有里昂上课，她也可以按照书上的流程成功配制出魔药。 　　安娜稍微花了些时间记住了魔药配制的基本原则，这是地基，而其余内容虽然实用，但反而都是些细枝末节。知道了基本原则，她就可以根据这些原则来调整魔药配方和配制过程，使之具有个人特色。 　　之前在来黑云城的过程中，安娜就发现法师施展法术实际上有鲜明的个人特点。基础法术回路确实就那几个，但同样的法术，可以用不同的法术回路实现，迪比安给她画的一些标准法术回路，其实只是个模板，稍微有点天赋的法师学会之后，都会进行一定的微调。 　　就像是程序员为了一个功能写代码，有些人写的代码繁琐，有些人写的就简洁明晰，具有美感，从功能表现来看二者或许并无差别，但在运行时占用内存却大大不同。 　　同理，法师施展同样的法术，看起来大家都是搓个小火球，但对法术回路微调过的那个，很可能消耗的精神力天差地别。在一场战斗中，别人没蓝了你还有蓝，你不就赢了吗？ 　　安娜看了《魔药基础》发现魔药跟法术回路是一样的思路，记住原则，在配制中可以自己调整配方和配制过程，最终得到效果更好的魔药。 　　当然，那是等她学到一定程度后的事，在那之前她是不会考虑瞎改的。 　　小学鸡就要好好遵守实验规范啊！ 　　结束了明天课程的预习，安娜放下书看向娜塔莉，发现她已经看到了第一章 的最后部分，可能是因为安娜的带动作用，娜塔莉边看还边在做笔记。 　　安娜重新拿了张纸，按照她的记忆和她之前做的笔记写上一些简答题，等娜塔莉翻完第一章 最后一页，把“试题纸”推了过去。 　　不用安娜多说，看到内容的第一时间娜塔莉就知道这是什么，心中哀叹一声，老老实实地开始书写。 　　安娜至今还未展现她的实力，可安娜这看书的架势，已经征服了娜塔莉。 　　等娜塔莉做完试题，安娜看过后点了点头，娜塔莉对第一章 的掌握程度还不错，这也不奇怪，就像有些人背单词，词汇书第一个单词“abandon”总是滚瓜烂熟。 　　二人将书放回原位，收拾好桌面，整理掉个人痕迹，这才离开了初等图书馆。 　　此刻已是夕阳西斜，天地间被昏黄的光芒笼罩。 　　安娜看着远方，目光有些涣散，一个月前，她还在蓝石城伯爵府当着早出晚归的侍女，没想到现在她已经过上了学生一样的学习生活。 　　她有点想念远在蓝石城的家人了，希望他们可以过得很好。 　　感伤只是一时，安娜收回视线，对娜塔莉说：“我去吃个饭再回家，你先回去吧。”法师协会的免费食堂，不蹭白不蹭。 　　“那我也要！”娜塔莉抱住安娜手臂，撒娇道。 　　娜塔莉一向是个活泼的人，一下午都窝在图书馆可把她憋坏了，因此出来后她就立即恢复了本性。 　　安娜当然没理由反对，二人一起在食堂吃了晚餐，安娜因此又听到了协会相关的各种八卦，感觉相当满足。 　　娜塔莉家好歹是贵族，有马车来接她回家，她恋恋不舍地跟安娜道了别，而安娜并没有立即回家，而是去了娜塔莉说的任务栏前。 　　任务栏上贴满了各种纸张，上面都是手写的各种任务要求，有些纸张看起来经过了岁月的冲刷，有些年头了，她探头看了一眼，原来是一个长期收购某种魔药原料的任务，任务发布者是位二星法师。 　　她记得在《魔药基础》上看到过，这种原料植物非常常见，就是预处理很麻烦，不缺钱的贵族肯定懒得搞这种机械性的劳动。 　　安娜认真把这些任务都扫了一圈，感觉这生财之道很有搞头。 　　这任务栏，其实有些尴尬。能成为法师的不是贵族就是家里有钱的平民，而这些任务耗时耗力，除了某些三四星法师给出的任务，有人为了结交对方而接下，其余的一星二星法师的任务实际上乏人问津。 　　大家都要修炼精进，谁有空给别人当（对法师来说的）廉价劳动力？ 　　但这些任务，偏偏非常适合安娜。 　　就像刚刚那个二星法师的预处理任务，学过魔药的法师学徒就可以胜任，一金币二十份原材料，而一份原材料预处理需要一两个小时的时间，她要是不学习光给人做任务，两天就能做出一个金币的原材料来，信不信她可以做到那个二星法师破产！ 　　安娜再次忍不住感慨，法师真是花钱快，来钱也快的职业啊。 　　考虑到自己现在还无法接下任何一个任务，安娜只好恋恋不舍地移开目光，随意地往通告栏看去。 　　她一眼就看到一张新贴的纸上的《警示》两个大字，饶有兴趣地看了下去。 　　看到一半她就乐了。 　　原来这是对雷蒙德·拜莱德福德的一封措辞严厉的警示通知，批评他在没有符合协会特殊条例的情况下，于协会无法术地带任意施展法术，希望他引以为戒，今后不再犯。 　　协会中，能使用法术的地方有不少，包括冥想室、药剂室、演武场等，但在一些生活区域，有不少平民工作人员，为了防止误伤，生活区域是禁止使用法术的。 　　没想到啊，恶魔也有被通报批评的一天，这也太好笑了。 　　安娜忍不住发笑，即便当时恶魔是在为她出头，但他居心不良，而且当时她并没有吃亏，因此她可不承他的情。 　　旁边突然多出个人来，安娜侧头看去，没想到对方竟然是里昂。 　　里昂往任务栏上扫了一圈，找到最上面的一张纸，扯下来收好。一次性任务为避免同时有两个人在做，决定做任务时就会把任务纸撕下拿走。 　　里昂收好任务后才转过身看着安娜，安娜连忙说：“里昂老师好！” 　　里昂轻轻摇头：“课程之外不要叫我老师。” 　　安娜想起这个世界老师确实不能乱叫，特别是法师，老师甚至要为学生的作恶负责。 　　“抱歉，我还不太懂这些规矩，非常感谢您的提醒，里昂法师。”安娜及时修正了自己的错误。 　　里昂点点头，目光从那警示通知上一闪而过。 　　安娜注意到里昂的举动，陡然想起之前娜塔莉跟她八卦过，里昂和雷蒙德有那么点一生宿敌的意思，因此上午他才会不客气地把门摔“雷蒙德”脸上。 　　现在看到“雷蒙德”被通报批评，这会儿里昂虽然看起来没什么表情，但其实心里还挺高兴的吧？ 　　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她是高兴的。 　　安娜本想对这警示通知说些什么，开口前眼角余光瞥到了不远处的恶魔。 　　恶魔的存在比雷蒙德强烈得多，她甚至还没看到雷蒙德就看到了恶魔，但她假装自己没看到。 　　恶魔看到她和里昂在课程外“私下”见面会怎么想？恐怕会以为她对里昂很感兴趣吧？ 　　她不能让他有这种误会！ 　　为了让自己可以尽快做任务赚钱，她必须上明天的魔药课，而为了好好上魔药课，她必须保护里昂老师的身体！ 　　安娜转过身看着警示通知，突然叹了一声：“雷蒙德法师是为了帮助我才会动用法术，都是我的错，他真是个好人啊。” 　　里昂的声音比以往冷一些：“即使他当时恰好帮了你，也只是巧合。” 　　安娜有些诧异地看向里昂，她眼中的里昂老师，认真负责性格很好，没想到还有语气如此尖锐的一天。 　　她当然不会认为里昂是出于对她的好感而嫉妒什么的，他是跟雷蒙德有恩怨，因此针对雷蒙德的话也不好听。因为她的学生滤镜，她觉得里昂老师不会无理取闹，一定是雷蒙德的错。 　　对上安娜惊诧的视线，里昂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说：“我已经申请了五号药剂室，明早九点见。” 　　他说完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安娜只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就又转过头来看着那警示通知，久久不语。 　　——恶魔还盯着呢，她必须继续演啊！ 　　罗特伽尔表面上装作对安娜毫不在意的模样，实际上非常关注她的行踪，因此他知道她在图书馆待了一下午都没换地方。 　　她果然对法术最在意。 　　刚才看到布告栏前安娜和里昂在一起，罗特伽尔已经淡定了许多。 　　她最在乎的是法术啊，他都比不过法术，里昂怎么可能比得过？ 　　他知道安娜已经看到了他，在里昂走后，他干脆走了过去，在警示通知前站定，甚至都没瞥一眼安娜，只是语带嘲讽：“不要误会了，我只是手痒而已，跟你无关。” 　　说完他就走了，留下安娜风中凌乱。 　　不是，之前恶魔是霸道总裁式求婚，现在改演校园偶像剧了吗？口是心非的傲娇校霸设定？ 　　 第45章 第一份魔药 　　虽然恶魔的表演让安娜觉得好笑, 但她可不会忘记他对她的恶意，他所做的一切, 就是为了收割她的灵魂, 她必须保持警惕才对！ 　　不过话又说回来, 在她能看到他而他又受规则限制的情况下, 她要敷衍他实际上很轻松。只要防着点, 别让他破坏了她的正常生活就行。 　　现在他改变了接近她的策略，而这策略在她看来非常可以接受, 那她就配合他一下好了。刚才她的表现应该过得去吧？恶魔应该不会再附身到里昂身上了吧？她已经尽人事, 剩下的，就只能看天意了。 　　安娜踏着夜色回到住处, 冥想到深夜, 感受着所有亲和元素在她精神力调动下的活跃。临睡前, 感觉到精神力隐约可见的增长，她安心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 安娜先去服务台看了眼给她的备忘录，上面显示的时间地点跟昨天里昂说的并没有改变。 　　她想起昨天里昂取任务纸的事, 问特丽莎：“里昂法师经常做任务吗？” 　　特丽莎对协会的事非常了解，点头道：“是的，里昂法师是个很热心的人，不但时常为协会提供个人最大的帮助, 还会为不少法师解决后顾之忧。” 　　安娜忍不住笑了，特丽莎说话真是很有意思了，同样一件事, 在她嘴里可以非常好听。 　　里昂昨天选的任务，她其实之前瞥到过一眼，是一位三星法师发布的，获取生死线内一种魔兽的脑组织，佣金给得很高，有五十金币，她很眼馋但确实没办法。 　　而教法师学徒入门，一个人也能获得五枚金币。 　　里昂很年轻，比同年龄者成熟稳重许多，他早早地继承了爵位，想来必须承担起家庭重担。她怀疑，他是缺钱，所以才会做这些大多数法师不会做的事。 　　当然，一位子爵的缺钱，跟她的缺钱不是一回事，但她想明白这个之后，就觉得在心理上跟里昂更亲近了些——他们都是为钱奔波的“穷鬼”呢。 　　安娜在五号药剂室看到里昂时，非常热情地问好：“里昂老师，日安！” 　　“日安。”里昂对安娜的兴奋略有些诧异，但想到今天的课程内容他释然了，“今天我会给你讲解一些魔药配制原则和配制技巧。” 　　“好的，里昂老师！”安娜说，“昨天我已经看完了《魔药基础》，对魔药并不是一无所知，您可以放心说，有不懂的我会提问。” 　　这个世界可没有安娜那时代分科那么细致繁杂，那本《魔药基础》实际上非常薄，甚至都不到五十页，因此她可以很快看完。 　　里昂淡淡一笑，他非常欣赏安娜这样的学习态度。 　　“嗯，我会一边演示，一边讲解，有助于你理解。你有水元素亲和吧？” 　　“是的，但我还不太熟练。”安娜说，她才得知自己所有的元素亲和力两天而已，“我目前唯一能相对熟练应用的只有火元素。” 　　“没关系，我没有火元素亲和，今天我先用水元素带你入门，更利于你今后的学习。”里昂说。 　　“好的，里昂老师，我会认真学的。”安娜认真地回道。 　　她想，里昂虽然可能是为了钱而上入门引导课程，但他却也十分认真地对待，给了她自学也能顺利学下去的可能，而不是故意遮遮掩掩，非要未来她交钱上他的课才肯给讲。 　　药剂室的一些常用药剂原料是免费提供的，只不过每次使用药剂室之前必须申请，申请通过之后，申请内的时间段，部分通用的、便宜的药剂原料，申请人都可以随意使用。 　　安娜记得最初她还觉得五个金币的测试费太贵，但相对于加入法师协会之后所能享受到的福利，那点金币真的非常非常便宜了。 　　至少在她看来，上个课都要收费的协会其实非常有人情味。宁愿发任务找极少数愿意辛苦的法师去弄来药剂室免费使用的原料，也要保证部分药剂室免费使用的福利。 　　而实际上，上课收取的费用，恐怕绝大多数都给了上课的老师们。 　　可以说，法师协会真是个慈善组织了，怪不得必须用五个金币阻止普通人随意入会，不然人满为患，协会只怕要财政赤字了。她有理由怀疑，现在协会财政状况也不好。 　　或许就跟她所知道的大学一样，法师协会的日常运营经费，也是来自上头的拨款。 　　安娜在看了一圈药剂室的构造之后，很快便收敛了思绪，认真看着里昂给她演示。 　　现在里昂正在配制的，是一种名为“女神的呼吸”的药剂。这种药剂的名字看似高大上，其实就是普通的感冒药剂。 　　之前小埃文生病时，盖伊也曾经去找医生买过药剂，那种药剂在平民看来已经很贵了，效果却还无法保证。而法师制作的药剂，效果自然要远好于医生。只是蓝石城没有法师协会，市面上基本见不到保质期并不长的魔药药剂。 　　而在黑云城这里，因为法师协会的存在，市面上偶尔还是能见到魔药药剂的。有些法师就是靠着药剂生财，对象是家里没有法师的贵族，每次药剂卖十几二十个金币，随随便便就能赚到钱了。 　　“女神的呼吸”需要的原料有十三种，原料虽多却都是非常常见的植物，而且都是药剂室里常备的原料。 　　安娜看着里昂将所有已经处理好的原料植物的萃取液一一摆放在手边，看着安娜说：“配制一份确定配方的魔药，最重要的是原料种类和顺序，量多量少多数时候并不重要。” 　　安娜点头，那本《魔药基础》当然把“女神的呼吸”这样最简单的魔药配方和配制流程都说得清清楚楚。“女神的呼吸”可以用所有的自然元素炼制，算是法师的常备药物，特别是没有光元素亲和力的法师，有个头疼脑热就喜欢现场配制来上一杯。 　　魔药的药效流失非常快，有效期不会超过两天，因此当地若没有法师协会，有点钱的平民也指望不上这种好东西了。 　　“配制魔药需要一心两用的能力，你要一边利用精神力操控法术回路，一边在恰当的时候加入原料。”里昂一边说着一边给安娜做着示范，他手掌凌空贴在烧杯边缘，只见掌心有蓝色光芒闪烁，像是温柔的手一般将烧杯笼罩在内。 　　“当你感觉到前一种原料‘融化’在自然元素中时，就可以加入下一种。”里昂说着加入了第二种原料萃取液。 　　配制魔药需要的法术回路非常简单，重要的是精神力对自然元素的细微操作。若不能在原料刚好融化时加入以下一种原料，提前或者迟了，会对魔药的药效产生一定影响，这就是体现法师水平的地方了。 　　里昂配制完魔药花费了大约十分钟，一杯热腾腾的“女神的呼吸”就出锅了。 　　不过，考虑到原料萃取液的制取也需要时间，自己单独做一份“女神的呼吸”，只怕要花费一到两个小时。好在“女神的呼吸”所有的原料植物随处可见，预处理也不需要自然元素参与，协会招募了一些普通人来制备，而不必浪费法师的人力。 　　“你试试，不用紧张，我会纠正你的错误。”里昂退开一步，对安娜点了点头。 　　安娜兴奋地握了握拳头，她新拿了一个烧杯，将所有的十三种原料萃取液按照顺序摆放好，随后先空手试了试对水元素的操控。 　　不同自然元素炼制“女神的呼吸”有细微的差别，所以一般法师会选定一种自然元素作为炼制魔药的主要手段，一般也能应付绝大多数魔药配制了。 　　当然，有些魔药是禁止在某些自然元素中炼制的，那就需要法师换一种不常用的自然元素，或者干脆委托别人来配制。因此就像是法术回路具有个体差异一样，连魔药都有独属于某个法师的特色。 　　安娜在知道自己有六种元素亲和后，这六种都试过去感受。 　　按照测试那天那个老法师的说法，贪多嚼不烂，平常她经常使用的自然元素最好控制在一到两种之间，但其余的自然元素，她当然也要练练，不用精通，但至少要能用来施展一些简单的法术，比如光元素主导的“圣愈术”，治个小伤小痛，省钱啊…… 　　目前安娜还没有选定主用的自然元素，她准备先学个十天半个月再说。 　　发觉自己在使用水元素上没什么问题后，安娜就学着里昂的样子，将手轻轻搭在烧杯壁上，利用凝聚回路，将整个烧杯笼罩在凝聚的水元素之中，然后加入第一种原料萃取液。 　　精神力在水元素团中逡巡，她可以模糊地感觉到水元素在原料液之间来回穿梭，慢慢地改变着原料某些性质。这大概就是里昂说的“融化”吧？ 　　等到所有“混乱”归于平静时，安娜加入了第二种原料萃取液。平静被打破，再度变得混乱。 　　如此重复十几次之后，原本不同的十三种原料，已经成为了一个整体。本来萃取液是有各种颜色的，可制成的“女神的呼吸”，却是无色透明的，看起来跟水没什么两样。 　　普通人当然什么都感觉不到，但作为一个法师的安娜却可以感到其中蕴含着的元素能量。 　　安娜看看自己做的魔药，再对比里昂做的，似乎没什么差别。 　　而直到此时她才意识到，里昂说会给她指出错误的，但她都做完了，他还没出声。 　　她侧头看去，里昂一向认真的脸上多了几分惊叹，他接过安娜刚做好的魔药，在眼前晃了晃，又喝了一口。 　　“不是……”安娜惊呼一声，又立即住了嘴。 　　对哦，这本来就是能喝的魔药，又不是真的做化学实验，不能乱喝试剂…… 　　只是，她一个新手做的第一份魔药，里昂怎么也敢往嘴里送？就算不会毒死，就不怕拉肚子吗？ 　　“非常好。”里昂放下烧杯，表情复杂地看着安娜，眼神却又有些亮，“我第一次遇到能初次就把魔药做得这么好的法师学徒。” 　　里昂老师又夸她了！ 　　安娜闻言是真的高兴，看来迪比安说她天赋好不是在吹彩虹屁，那么她也可以靠着魔药来赚钱了吧？ 　　想象着自己做了一堆“女神的呼吸”摆摊在人来人往的闹市卖，平民们因为她的协会徽章而对她的魔药毫不怀疑，纷纷五瓶十瓶地买回家，她赚得盆满钵满再也不用担心买不起法师袍考不起试的场景，她就感觉飘飘然起来。 　　打住。 　　一个法师去摆摊，逼格都没有了，像什么样子？只怕她刚摆上地摊，法师协会就因为她侮辱了协会的名誉而把她抓回来了…… 　　“里昂老师，这都是您教得好！”安娜非常谦虚地说，“半小时前我还什么都不会呢。” 　　里昂笑了笑，他发现自己这个“学生”是真的嘴甜，而且还不会让人觉得被奉承了。 　　“‘女神的呼吸’你已经学会了，我再教你几种常出现在升一星考核中的魔药。”里昂说。 　　今天的课，实际上是两节课连上，一共两小时。 　　因为安娜学得快，里昂接着教了她四种魔药，都是法师学徒阶段可以掌握的。 　　等时间到了，安娜还有些意犹未尽。她的免费课程，就到此结束了。 　　“里昂老师，这些魔药，我可以带回去吗？”安娜指着二人刚才做出来的十瓶魔药问。 　　“带吧。”里昂并不在意这些，他收拾东西时忽然说，“下次一星考核是两个月后，我认为你可以去试试。” 　　“好的里昂老师，我会为此好好准备的。”安娜连忙点头，她本来就是这个打算。 　　里昂走到门口时转过身来说：“你的入门引导课程都结束了，但如果你有学习上的问题，也可以来问我。” 　　“好的，谢谢里昂……法师！”安娜感激地说，可以白嫖的老师！虽然不能白嫖金币，但可以白嫖知识啊，那还要什么自行车！ 　　里昂看着是个认真严肃的贵族，没想到人还挺好的啊。 　　安娜目送里昂离开，不舍的情绪因为他的许诺而淡了许多。她用绳子把装到细口瓶中的魔药们绑好，吊成一串，走出了药剂室。 　　因为住得近，安娜决定先回去一趟，把魔药送给吉维纳，早上她下楼时听到吉维纳咳嗽了，顺道再买两套衣服。不然要是天气不好，她都没换洗衣物了。 　　安娜还是去了第一次买女装的那家店，巧的是看店的还是那个店员，对方还记得她，自然早不是当初的模样，笑容满面地迎上来道：“尊贵的法师大人，今日店里到了一些新的女装，您要看看吗？” 　　安娜微微一笑：“我要看便宜的，手头紧买不起贵的。” 　　店员笑容不变地说：“好的，请您稍等。” 　　她连忙去挑挑拣拣，最后用可移动的衣架推了六件衣服到安娜面前，笑道：“这些都是跟您身上同等价位的，您需要我为您介绍吗？” 　　“不用了。”安娜可没想来折腾别人，她只是觉得这家店衣服穿起来很舒服，因此又来了，她在那六件衣服中间挑挑拣拣，最后选了两件骑装。 　　等店员将衣服用纸袋子包起来，双手恭敬地递到安娜跟前，她付了钱后从串着的魔药瓶子里挑出一瓶放到柜台上。 　　“我看你黑眼圈有些重，是不是晚上睡不好？”安娜笑道，“这是刚做好的魔药，晚上入睡前喝下，保证你这一晚睡眠都很好，一觉到天亮，听说还有些美容的副作用。记得今晚就要喝掉，过了明天可能就没效果了。” 　　店员早就注意到安娜提着的一大串瓶子，心中好奇万分，只是不好意思询问，如今听说是魔药，她先是一喜，又是一惊，迟疑道：“这魔药需要我付出多少钱呢？”如果是两三个银币，她还付得起，再多，她就要犹豫了。 　　“不用钱，就当是感谢你今日的服务了。”安娜笑着挥挥手，拿上买的衣服潇洒地离开。 　　“谢谢法师大人，您真是个好人！”店员在身后激动地说，“您一定要常来啊，我们店里经常会有一些性价比非常好的女装！” 　　“知道啦。”安娜远远地应了一声。 　　助眠的魔药总共有两瓶，安娜准备一瓶给吉维纳，吉维纳的孙子还小，不会有睡眠问题，因此还多了一瓶，她就顺手给了那个店员。魔药放不住，一次性喝两瓶效果也不会叠加，还不如顺手当个好人，说不定还能有些别的收获。 　　那家店衣服还可以，店员应该认识一些平民中的有钱人，人岁数一大就可能有这样那样的睡眠问题，到时候店员用了说好，帮她好好推荐，她帮人家解决足以令人发疯的睡眠问题，一瓶魔药收十几二十个银币不过分吧？ 　　助眠魔药所需要的原料总共才五种，也是五种常见植物，她少量配制不要钱，大量配制就需要向药剂室购买原料了，不过也不贵，一瓶魔药的量需要的处理过的原料本钱连一个银币都不要。 　　很多普通人都能用的魔药，原料本来就不贵，贵的是配制过程。法师毕竟是稀缺资源，当然会有溢价。 　　安娜终于真正看到了法师来钱的容易，对未来钱途充满了希望。 　　她回去后并没有跟吉维纳多说，把魔药给了对方，稍微介绍一下就走了。这些魔药都无害，就算吉维纳记错了没喝对，也无妨。 　　中午安娜和娜塔莉约着在食堂吃过午饭，就一起去了图书馆。 　　从今天开始，安娜就要领着娜塔莉向升等考核开战了，按照她的计划，她和娜塔莉要在十天内把书单上的书都刷完，然后就开始进入实操的特训了。 　　她还得留出时间赚钱，不然考试时没钱可太心酸了。 　　二人选了图书馆的角落，娜塔莉哭丧着脸被安娜要求把昨天看的书的剩下章节都看完，整个人缩成了小小的一团，看起来格外可怜。 　　安娜对此毫无怜悯之心，通不过考试可是要嫁给老头的，娜塔莉怎么能不拼尽全力？所以就算娜塔莉再摆出多么可怜的姿态都没用，现在她就是个无情的催复习机器。 　　安娜拿起书正打算沉浸在学习状态中去，忽然听到有人拉开椅子在一桌之隔坐下。 　　她本来没打算在意的，但娜塔莉在桌下踢了她一脚，在她抬头时对她努了努嘴，示意她往旁边看，满脸看好戏的模样。 　　安娜侧头看去，“雷蒙德”扎根似的待在一桌之隔，手里拿着本书，好似正在专注地看书，但…… 　　他身体里的那个恶魔，明明正在盯着她！ 　　娜塔莉又踢了安娜一脚，在她看过来时对她挤眉弄眼。 　　安娜白她一眼，戳了戳书，让她赶紧看。 　　娜塔莉吐了吐舌头，苦着脸低头看书。 　　安娜只觉得此刻的感觉非常怪异，真就越来越像校园言情文了呗？图书馆中假装偶遇，“闺蜜”挤眉弄眼煽风点火…… 　　安娜当做没看到他，反正她知道她的西幻校园生活肯定会有恶魔的强行参与，只要他别做什么，她就可以无视他。 　　安娜刚看了两页书，一旁伸过来一只纤长白皙的手，在桌上敲了敲，然后一张纸条传了过来。 　　安娜：“……？？” 　　娜塔莉根本没有专心看书，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她猛地瞪大了双眼，好奇地看看安娜，又看看“雷蒙德”。 　　安娜看着手边的纸条陷入了沉思，这是什么男孩女孩言情？还传纸条？ 　　她想了想，手一伸，根本看也没看就把纸条推了回去，小声地说：“我拒绝。”管它里面写了什么，反正她入门引导课上完了，她不需要再故意讨好恶魔。 　　罗特伽尔顿时又莫名又愤怒。 　　他都还没求婚她在拒绝什么？！ 　　 第46章 刷魔兽来吗 　　罗特伽尔在安娜完全将纸条推回来之前按住纸条, 盯着她冷冷地说：“你先看看写的什么！” 　　他最初有种自己被针对了的愤怒感觉，毕竟他从来没有从安娜这里得到“拒绝”意外的话, 但他想到安娜对法术的痴迷而忍了下来。 　　是不是因为他打扰了她学习法术, 她才看也不看就说“拒绝”？ 　　他又补充了一句：“你看了不会后悔。” 　　听到恶魔这么说, 安娜更加不想看了。 　　恶魔觉得她不会后悔, 那她多半是要后悔的。 　　她刚要再次表示拒绝, 却见恶魔突然站了起来，她顿时吓了一跳。 　　干嘛, 想打她吗？ 　　罗特伽尔蓦地起身后, 拉开椅子就走，就好像他只是来送纸条似的。 　　他听到后头传来安娜的声音：“雷蒙德法师！” 　　他脚步一顿, 心情登时好了很多, 嘴角甚至有了极细微的上扬, 她也不是那么无可救药。 　　他傲慢地微微侧头，好像刚刚被莫名拒绝后气急败坏的人不是他一样。 　　安娜叫住恶魔, 在他看过来时指了指恶魔桌上的书说：“看完书要放回书架上的。” 　　罗特伽尔：“……” 　　他瞬间怒火冲天，想把这个图书馆都烧了！ 　　怕自己真的控制不住动手, 他迅速转回视线，并未理会安娜的话，快步离开了。 　　安娜见恶魔好像气得走远了，心情莫名地好。 　　她伸手拿过恶魔刚才摆样子看的书, 翻了翻感觉挺有趣的样子，记住书名准备以后再看，就起身去找到这类型书的书架, 放到了侧旁的待整理临时书柜上，等工作人员来归位。 　　她回到座位上时，娜塔莉正好奇地盯着纸条，那眼神都快把纸条盯穿了。见安娜回来，娜塔莉给她比了两个大拇指。 　　娜塔莉觉得，安娜刚才真是好勇猛！ 　　那可是子爵之子啊，又是法师协会的风云人物，天赋很好，大家都说，如果他能保持住，说不定以后可以成为五星法师。 　　可就是这样的人，安娜也敢不留情面。安娜可不是不知道雷蒙德法师，她早都跟安娜说过了，安娜明明是知道也无所谓。 　　她就说她为什么从来不觉得安娜像平民，原来就是因为这样，安娜面对贵族时没有其他平民法师一样或不屑或敬畏，安娜把所有的贵族都当平民看，或者说，是把自己当贵族平等地看待别的贵族。 　　“真的不看吗？”娜塔莉指了指纸条，非常小声地说，她可真是好奇死了，雷蒙德法师给安娜的纸条里究竟会写些什么东西。 　　本来恶魔在的时候，安娜是很坚决地绝不看纸条，但此刻他不在了，她又觉得，好像看看也没什么。 　　她也确实好奇想知道他玩这一手小学生都不玩了的把戏究竟想干什么。 　　安娜将纸条拿到自己跟前，打开。 　　我要去生死线内狩猎魔兽，缺个打杂的，你看起来很闲，要去吗？ 　　安娜：“……” 　　她哪里很闲了！明明忙翻天了好不好！ 　　安娜是真没想到，恶魔给她的小纸条里竟然写的是这样的内容，见娜塔莉探头探脑，急切地想要知道纸条内容，她直接把纸条给娜塔莉看。 　　娜塔莉迫不及待地接过，看完纸条内容后她迷茫了。 　　她还以为这纸条会是雷蒙德法师约安娜去哪里玩呢……虽然说去生死线也算是“约去哪里玩”，但那也太危险了吧！ 　　她仔细看了小纸条好一会儿，再抬头看着安娜，小声又笃定地说：“安娜，我觉得雷蒙德法师一定是喜欢你。” 　　不然，怎么会邀请安娜这个法师学徒一起去生死线呢？明明只要他开口，就会有很多一星法师甚至是二星法师愿意给他打杂。而安娜才来协会两天而已！ 　　从前娜塔莉一直觉得雷蒙德法师是个眼高于顶的傲慢贵族，根本不屑于跟平民有任何交集，她真没想到，雷蒙德法师竟然会放低身段来这样追求安娜。 　　她突然觉得，这样的雷蒙德法师可爱了起来！ 　　“呵呵，肯定是喜欢‘死’我了。”安娜玩了个双关，撑着下巴想着恶魔的用意。 　　肯定不是想趁乱弄死她，他要是想杀她，随时可以，但他一直都没有。她都已经拒绝他那么多次了，他还没有动手，她觉得他上辈子可能是忍者神龟吧。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的明悟，她面对恶魔时真的嚣张了许多。只要把他的怒意控制在一定范围内，那她就可劲儿地惹恼他……当然，要是他看起来想要掀桌了，她会立即服软的，但刚才他不是根本没有掀桌的意思吗？ 　　他看着气归气，对她却没有杀意啊。 　　所以说，恶魔想带她去生死线，应该是为了“讨好”她吧。 　　他想求婚成功，就必须应赢得她的好感，要想获得她的好感，当然要满足她所需。她现在缺的是钱，她猜恶魔不会不知道，只是从前他直接给她送钱她从来没收过，所以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带她刷魔兽让她“自己”完成任务得到佣金。 　　这曲线救国的招数，其实还挺不错的。至少如果现在她不是要把书单上的书都过一遍，她其实很愿意去的。 　　有深渊大公带着刷魔兽，这样好的事情，她干嘛不去？ 　　“安娜，那你要答应他吗？”娜塔莉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安娜，一脸的好奇又郑重，仿佛她问的是安娜要不要答应嫁给他似的。 　　“当然不。你忘记我们要看多少书了吗？”安娜凉凉地看了娜塔莉一眼。 　　要不是还在图书馆内，娜塔莉都想抱头惨叫了，她也想在有二星法师的保护下去生死线内转一圈啊，安娜要是跟着雷蒙德法师去了，肯定会带上她的吧！ 　　脱离学习苦海的希望破灭，娜塔莉只好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地开始看书。 　　“看完后我要考考你的哦。” 　　安娜这不轻不重的一句话，瞬间拉回了娜塔莉分散的注意力，她迅速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瞪大了眼睛想把所有的知识都强行记在脑子里。 　　安娜看娜塔莉的模样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她摸了摸娜塔莉的脑袋，低声说：“你现今做的每一分努力，都是在为逃离那老男人的魔爪而蓄力。娜塔莉，你可以做到的。” 　　娜塔莉没有抬头，感受着头顶的温暖和力量，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心里瞬间充满了希望。 　　对，她可以做到的！有安娜在帮着她呢，她一定可以的！ 　　安娜再次沉浸学习之前，把纸条折叠好放到了一旁，等着看完书后就把它给丢了。 　　反正恶魔又不知道她看了纸条，她就当自己没看过，也不用专门去回复他。 　　如果他在等着她的答复……那就不关她的事了，等死吧！ 　　这一下午的学习进度安娜很满意。如果是大学时的那些教科书，肯定不可能一个下午就过万，但书单上的书，都不厚，有些还是她早就知道记住的知识，因此看起来非常快。 　　娜塔莉也完成了学习进度，她在法师学徒这一等级上徘徊了好多年，很多基础知识其实都成为了长期记忆，很难忘掉了。 　　在娜塔莉完成了随堂小考后，二人离开了图书馆。 　　刚出图书馆，二人就见协会里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有人急匆匆走路，有人边走边跟同伴们讨论着，大家的方向都很一致。 　　演武场。 　　侧耳听了会儿，安娜说：“我们也去看看，多看看实战对我们有好处。” 　　“好啊好啊！”在听到旁人谈话内容后就万分兴奋的娜塔莉连忙点头，拉着安娜就跑。 　　从路过的法师口中，安娜得知，一个叫汉森·约克的三星法师跟雷蒙德约战，二人已经去了演武场，马上就要开始比斗了。 　　在这个世界，法师的等级通过考核确定，而并非本身身体发生了什么突变，因此不会像仙侠世界一样，不同的境界之间有碾压的效果。 　　当然，法师学徒和二三星法师之间，还是能有碾压效果的。 　　恶魔附身的雷蒙德本身已是在备考三星法师的二星法师，跟三星法师对上并不是没有一点胜算。 　　安娜知道，恶魔附身之后可以使用被附身人的能力，但似乎是受被附身者本身能力的限制，所以，她猜恶魔现在的实力被压制到了二三星之间。 　　也就是说，如果那位叫汉森·约克的三星法师给力一点，她说不定能看到恶魔被暴揍。 　　所以说，看一场法师间的实战和想看恶魔被暴揍，这两样心思各占一半。 　　雷蒙德·拜莱德福德和汉森·约克的约战传播得很广，不过法师协会中日常留有的法师数量并不多，一般在五十人左右，此刻人差不多来了大半，稀稀拉拉地站在演武场中二人约斗的擂台周围。 　　演武场中总共有五个擂台，不同等级法师之间的比斗用的是不同的擂台，擂台周围嵌套了许多的法术回路，比赛开始后，会有法师启动法术回路，以防止对擂台外的波及。 　　因此，演武场的擂台是要收费的，一场比赛两个金币。 　　安娜和娜塔莉来得刚刚好，对战双方正好在台上站定。 　　左边站着的是安娜熟悉无比的恶魔，而右边站着的人，是一个年近三十的男人，他略略佝偻着腰，面无表情的脸上一脸阴郁，微微下垂的眼角似乎是看谁都不顺眼。 　　“汉森法师平常都不怎么跟人来往的，我一直觉得他有点吓人，比堕落法师还让人害怕。”娜塔莉小声说。 　　法师协会虽然跟教廷是相对独立的组织，然而在整个世界都信仰光明女神的情况下，法师协会图书馆的书籍上，也将光元素称作圣光，而将只使用暗系法术的法师称作堕落法师。 　　堕落法师多是纯暗亲和，想要修习法术就只能使用暗系法术，别无选择。而暗元素只是亲和元素之一的元素亲和体，一般来说不太会受到教廷的迫害。 　　事实上，法师协会有不少人是有暗元素亲和的，但平常只要不在牧师面前使用暗系法术，也没人会管。这算是教廷和法师协会两大组织之间形成的默契。 　　像娜塔莉这样的法师学徒，从小就是女神信徒，对更高等级的法师世界并不了解，因此对堕落法师这个神秘群体是有恐惧和敌意的。 　　安娜当然不会去纠正娜塔莉的话，她自己知道堕落法师其实并不是什么魔鬼就好。 　　真正的恶魔在她身边呢。 　　她的目光落在“雷蒙德”身上，不知是否感知力惊人，恶魔竟然看了过来，注意到是她，他还勾唇露出了一个似得意似嘲讽的笑。 　　安娜知道恶魔一定是误会了什么，她也懒得搭理。 　　倒是娜塔莉抓着安娜的手臂小声激动地说：“雷蒙德法师往我们这里看了安娜！他在对你笑呢！” 　　安娜扒拉下娜塔莉的手臂，看着她说：“我们来干什么的？” 　　“观战？” 　　“你知道就好。看仔细了，战斗结束后，我会提问的。”安娜说，虽然她也不知道能问什么，她实战体验也是零，她这么说就是为了让娜塔莉观战时专心一点。 　　“……知道啦！”娜塔莉不满地嘟了嘟嘴，还是答应下来。 　　雷蒙德和汉森的比斗，在万众瞩目下开始了。 　　雷蒙德主修金系法术，难得是他的整个人跟他的主修法术相得益彰，锐利如同刀锋。 　　令人惊讶的是，汉森主修的竟然也是金系法术。 　　从围观群众的话语中安娜听到了更多的消息，是汉森主动约斗雷蒙德，两人都使用金系法术，有时候难免会有嘴欠的人说大家都是金系，雷蒙德像是圣殿骑士，而汉森就像是给他擦马的仆从，这种话谁听了能受得了？ 　　因此，在雷蒙德即将升上三星之际，汉森终于忍不住向雷蒙德约战了。 　　随着汉森率先丢出一道金箭试探，这场约斗拉开了帷幕。 　　他在丢出试探性攻击后，就随之冲了过去，因为他还辅修了风系法术，动作经过加速，身姿竟有了几分飘逸的感觉。 　　只是他才冲到罗特伽尔跟前，右手金系元素刚裹住他的拳头，还未挥出，却被早有预料的罗特伽尔抬起长腿一脚踢了出去。 　　罗特伽尔的脚尖，也覆盖了金色的金元素。 　　跟现实世界柔软的黄金不同，自然元素中的金元素有着锐利的本征属性，看似平整地裹覆在脚尖的金元素，实际上表面是尖锐的，若这一脚被结实地踢中，汉森说不定当即就会败下阵来。 　　但汉森在最后一刻用包裹着金元素的手挡了挡，被踢飞后他利用风元素调整了自己在半空的姿势，稳稳落地，可他才刚站稳，一道锐利的风声便随之而至，他连忙借助风势后仰，避开了又一次致命一击，一脚登出，又借风力站稳。 　　此刻，汉森已经到了擂台的边缘。 　　罗特伽尔并没有趁势追击。 　　他之前莫名其妙被安娜拒绝，正满腔怒火，有人白送上门来给他打，他为什么要这么快决出胜负？ 　　况且，安娜在台下看着，他要让她看看他有多强。她不是痴迷法术吗？看到他的强大，来找他学啊！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到他真身更强，是不是可以真身出现在安娜跟前，但她面对巴兰时的戒备让他知道这并不可行，他可是恶魔啊。面对是同族的优秀男人，安娜都没有动心，面对异类的强大恶魔，与其说她会因慕强而产生爱慕他的情绪，不如说她会因恐惧而想方设法远离他。 　　有时候她的胆子就是那么小，等他求婚成功那天现出真身，让她知道她遇到的那么多向她求婚的人都是他，她的表情一定很有趣。 　　罗特伽尔眼里浮现带着讥讽的笑意，注意力倒是还分了几分在汉森身上。 　　汉森面上阴郁神色更重，又一次主动冲上前来。 　　罗特伽尔就像是猫逗弄猎物一般，明明可以轻易杀死猎物，却偏偏不，还要慢悠悠地“玩弄”够了才肯罢休。 　　台下的人最强的是三星法师，并不怎么看得出罗特伽尔对汉森的逗弄，还以为两人真的打得有来有回，只是汉森稍微处于下风，不至于立即落败。 　　但在擂台中的汉森却非常清楚，他被“雷蒙德”完全压制住了，看似他每一次都能差一点攻击到“雷蒙德”，但这差一点犹如天堑，他怎么都够不着。 　　他本以为今日他能碾压雷蒙德，没想到反倒被雷蒙德处处压制，打得如此憋屈。 　　因为见擂台上陷入了胶着，看戏的法师们慢慢聊起天来，安娜却看着擂台上恶魔的表现若有所思。 　　恶魔被限制住后，实力就是这样的吗？总觉得跟她那次看到的恶魔附身圣子跟尤利塞斯的那场架比起来，这场就像是大人在欺负小孩一样。 　　安娜游离的思绪突然被一个词拖回了现实，她听到周围有人在说“恶魔”！ 　　安娜连忙仔细去听，她听到有两个法师在说汉森家的八卦。 　　约克家是个大家族，不是说爵位有多高，而是说这家人多。约克子爵有兄弟三人，除了约克子爵之外，他的两个弟弟都是男爵，而汉森·约克就是约克男爵的儿子。 　　汉森的大伯约克子爵膝下只有两个女儿，大女儿数年前未及嫁人就病逝了，二女儿最近也是称病不出。 　　如果这二女儿也病逝了，那么约克子爵的爵位，很可能传给汉森，那么他就赚大了，两个在谈论此事的法师正是因此而羡慕。至于他们为什么谈及恶魔…… 　　还有一个流言，说汉森子爵的二女儿说是生病了不出门见人，可这也好几个月了，不出来也就算了，还不让人探望，不是很可疑吗？于是很多人就相信，约克子爵的二女儿其实是跟人私奔了，当然也有说被恶魔绑走了。 　　听说魔界的恶魔非常好女色，尤其喜欢人类女人，各地时常传出头顶山羊角的恶魔掳走美貌少女的传说。 　　两位法师把流言当成是香艳故事来说，说得津津有味，而安娜在听了之后却下意识地看向擂台上的恶魔。 　　她和恶魔一起组成了类似流言中的元素，但显然这个恶魔对她的美貌并没有兴趣。 　　流言毕竟只是流言。要是那个二女儿真的是被恶魔掳走的，只怕是因为爱上了恶魔的英俊而答应了对方的求婚，被收割了灵魂吧！ 　　此时罗特伽尔正好又一次把汉森踢开，他还是衣冠未乱的精致模样，汉森却已经浑身狼狈，气喘吁吁，随时可能倒下。 　　汉森的实力，罗特伽尔完全看不上，因此他一心二用注意着安娜的反应，在看到安娜似乎看了他一眼就嫌恶地别开视线之后，他眉头一皱，忽然不再留手，干脆利落地将汉森打趴下。 　　擂台下的人还以为这场比斗会再持续好一会儿，哪知最后结束得是那么迅速而突然，他们愣了好一会儿，见“雷蒙德”走下擂台，才回过神来。 　　雷蒙德赢了，虽说二星法师跟三星法师的差距其实还没大到离谱，而雷蒙德也在备战三星考核，但汉森岁数比雷蒙德大，多了差不多十年的积累，竟然就这么被雷蒙德打趴下了！ 　　雷蒙德的实战能力跟他的天赋一样惊人！ 　　罗特伽尔走下擂台时，身上还带着煞气，其余法师们下意识地躲开让他经过。 　　安娜是在娜塔莉惊呼时才意识到擂台上的战斗已经结束了，她刚才在想，如果说各地的恶魔掳走美貌少女的传闻是真的，那么是巴兰干的，还是这个恶魔干的，或者所有深渊大公都有份？ 　　等娜塔莉的惊呼声拉扯回安娜的思绪，她才注意到比斗结束，那恶魔已经下了擂台，似乎……正朝她走来？ 　　别啊，她觉得之前那个根本懒得理会她的傲慢人设挺好的啊！ 　　安娜总觉得，要是任由恶魔靠过来，那么她将会面对非常尴尬的情况。 　　因此，她突然拉起娜塔莉的手，转身就跑，边跑边说：“我们吃饭去，我快饿晕过去了！” 　　她就不信，那个恶魔还能顶着雷蒙德的壳子在法师协会跟她玩什么你追我赶！ 　　娜塔莉被拉了个踉跄，茫然地跟上安娜步子，心中满是疑惑，不是说战斗结束后要考考她的吗？她刚才看得可认真了！ 　　罗特伽尔停下脚步，看着安娜远去，皱起眉头，一时间连个字都不想多说。 　　他以为她来看他和汉森的比斗，是在表示什么，难道是他误会了？ 　　她跑那么快干什么，他又不会打她！ 　　罗特伽尔心情郁郁，转过身看着众法师：“还有没有人要跟我打？” 　　刚才罗特伽尔“放水”的举动给了不少法师错觉，有一个三星法师闻言立即跃跃欲试地站了出来。 　　罗特伽尔冷冷一笑，目光狰狞。 　　他是不能打安娜，但这些人，他就不用留手了！ 　　 第47章 薅恶魔羊毛 　　安娜第二天才从娜塔莉口中得知恶魔在她离开后把不少法师暴打了一顿的事。 　　娜塔莉小小的脸上满是遗憾：“如果当时我们没走就好了, 听说雷蒙德法师非常轻松就打败了那些主动提出应战的三星法师，而且因为太快了, 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他有多厉害，一个接一个不自量力地上前挑战, 后来几乎在场的三星法师都被打了一顿。雷蒙德法师的精神力竟然能坚持这么久，真是太厉害啦，天赋好真的好令人羡慕啊！” 　　安娜心想, 她们当时要是不走，说不定到后来，被暴打的就是激怒了恶魔的她了。 　　不过，从多观看实战增加经验的角度来说，她们昨天没能看到那么多场实战，确实有些可惜。 　　安娜曾经见过两个四星法师的战斗，其中一个皮下还是恶魔，昨天也见了恶魔用二星法师的身体跟三星法师对打，她发现了一个特点，法师战斗，主要靠想象力。 　　事实上，她所学习的那些法术回路，可调整性那么强，这就是为实战中法术施展形式的多变打下了基础。 　　像里那种站着吟唱咒语，你发一个大招我发一个大招的战斗，在这里是不存在的。就像里那种令人垂涎的储物袋储物戒指什么的，在这里也没有。 　　实战比的, 是精神力，是想象力。 　　精神力的多少，决定了持久性，想象力的丰富程度，决定了战斗手段的变化度。 　　就她见过的，可以将自然元素凝聚后以各种形状“抛掷”出去，也可以让自然元素凝聚，以各自的本征属性发展出不同的实战力。 　　至于之前恶魔附身尤利塞斯在她面前弄出的那条巨大的火龙，用来吓唬人是真的非常不错，反正她当时就被吓住了。 　　雷蒙德和众法师昨日的比斗似乎是激起了法师们的战意，今天也有不少人申请了擂台开战。 　　安娜本来想今天温书，但理论的目的最终还是实践，听娜塔莉说像这样大规模的实战比斗平常很少见，她便和娜塔莉一起去看了。 　　二人首先看的是一场二星法师之间的战斗，这场战斗持续了十几分钟，安娜看到后来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相对于昨天那场恶魔与汉森的比斗，眼前这场就仿佛过家家似的。他们缺少想象力，虽然也并非站在那儿纯放法术，但实际上多数时候还是法术对射，有点像回合制，所以看起来有些无聊。 　　后来又看了一场三星法师之间的对决，安娜意识到，那个恶魔在实战一事上其实是非常厉害的。 　　即便只是用二星法师的精神力，他也能以四星法师以上的眼界和经验，施展出远超普通二星法师的实力。 　　安娜曾经看过两个四星法师对决，那种间不容发的紧迫与算计，让当时只想着逃跑的她也记忆犹新。 　　而恶魔昨日附身的那场，也远比今天看到的精彩。甚至他当时的对手，汉森·约克，能跟他打个有来有回，可见实力也不弱。 　　所以，眼前这些人的比斗，别看他们法术满天飞，特效拉满，却是真正的菜鸡互啄。 　　娜塔莉以往看的实战不多，这会儿倒是看得津津有味，被安娜拉扯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我们回去看书，这些实战没意思。”安娜说。 　　“可是……不是打得挺好看的吗？”娜塔莉不解地问。 　　“又不是表演节目，打得好看有什么用？走了。” 　　安娜说完就走，娜塔莉虽然有些恋恋不舍，还是跟了上去。 　　这一天，安娜看完了两本书，并跟娜塔莉交换抽查。测验是非常有利于学习的，最好是当天学完当天测验，学习效率能提高很多。 　　接下来数日，安娜和娜塔莉几乎住在了图书馆，每天以一到两本书的速度把书单上的书看完、当日完成测验。 　　理论这块，娜塔莉在所有科目中算是最强的，她这么多年来泡在图书馆并非毫无作用，因此勉强可以跟上安娜的进度。 　　在书单上的书都看完后，安娜拿出第一次翻书时做的记录，在此基础上添加细枝末节，出了一张思维导图，把十五本书的简要内容，都串在了一起。 　　娜塔莉告诉安娜，升等考核的理论卷体型主要有填空和简答，还是比较考记忆力的。安娜根据思维导图出了份模拟卷，她在出卷子的过程中就好好复习过了，因此这卷子算是给娜塔莉一个人出的。安娜按照升等考核真正的理论考两小时时间给娜塔莉计时，让她模拟考试。 　　最后，满分一百的卷子，娜塔莉得了八十一分，中等。 　　娜塔莉捧着卷子开心得不得了，她这辈子都没考过这么高的分数，之前合格的几次理论考试，也都是低空飘过。 　　“卷子收好，时不时看看复习。接下来我们主要特训实操，在实操中更深刻地理解理论，对理论考试成绩的提高也会有所帮助。”安娜顿了顿，给娜塔莉画大饼，“这两个月剩下的时间，你要是严格按照我的计划来，理论考试考个优秀也不是问题，而实操课合格也是理所当然的。” 　　一星法师的升等考核在安娜看来非常简单，至少里昂给出的这十五本参考书的内容，简单、数量也不多，要在理论考试中考出高分并不难。 　　她更在意的是实操问题。娜塔莉的实操项目，简直是一塌糊涂。 　　这几天安娜几乎没见到那恶魔，或许是因为那天在图书馆她对他的拒绝，或许是他又在想什么别的计划。 　　其实换位思考一下的话，那恶魔也挺难的，都换了好几个身体，用了各种各样的方法了，还没能收割走她的灵魂。而且因为沉没成本，他肯定不会放弃。 　　当然，她也不会束手就擒。既然他不拦着她学法术，她就成为一个五星法师给他看看！至少没有确信五星法师搞不过他之前，成为五星法师就是她唯一机会。 　　专注看书的这几天，安娜没落下精神力的修炼，每天回到家之后，她会冥想到睡觉，同时不断练习构建她早已熟练的那些法术回路，希望成为她的肌肉记忆，达到心念一动就能构建成功的地步。 　　里昂给的书单中有一本书是专门大法师学徒乃至一星法师阶段可以学会的法术，图文并茂，她回家后就一个个练过去，如今已经把法师学徒阶段的法术都练熟了，一星法师阶段的法术她暂时不敢在家里自己练，怕出问题没人救。 　　经过这段时间的学习，安娜几乎可以确定，迪比安说的没错，她就是个天赋卓绝的人。只不过法师世界的天赋得靠日积月累看出来，她准备等升等考核时一鸣惊人。 　　有天赋就不要藏着，她还想靠着天赋找个好老师，以后学习可以事半功倍呢。最好是被四星法师看上，从此她就有了个小靠山，虽然还是斗不过恶魔，至少不用再怕别的幺蛾子。 　　作为安娜的学习伙伴，娜塔莉在构建基础法术回路上并没有问题，但当有两个及以上法术回路时，她就有点磕磕绊绊了。 　　对此安娜给出的解决方法就是，练！天天练，拼命练，用身体记住这种感觉。 　　娜塔莉练得很辛苦，但为了不嫁给老头子，为了今后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她咬牙忍下了所有辛苦。 　　而且，她觉得安娜比她还辛苦。安娜除了要自己练，还要盯着她，帮她分析是哪里不对，帮助她一起感受一起调整。 　　跟安娜一起特训时间越久，她就越觉得当初在图书馆她那一拉扯绝对是女神的恩赐。 　　那种朝着目标努力，而且察觉得到自己每天都有进步的感觉，真是太棒了，比起来，她从前那些说是努力在学实际上无目标无计划的日子真是丢脸的记忆。 　　安娜在所有书都看完之后去了一趟女装店，表面上是在看新到的衣服，实际上是看那店员有没有宣传她的魔药。 　　令安娜失望的是，店员除了热情地说非常感谢她给的魔药，并没有多余的话。 　　这本来就是一步闲棋，安娜也不太失望，没买新衣服就离开了，店员一直送她到门口，欢迎她下次再来。 　　在开始特训后的半个月，恶魔那边始终没有动静，安娜心里却逐渐有了点想法，特别是她在翻书复习时意外发现当时该扔掉的纸条竟然忘记扔了夹在书里的时候。 　　在看到娜塔莉特训有了一些效果之后，安娜已经打算两个人进入实战练习阶段了。在实战中调整，进步会非常快。但是演武场的擂台对她来说太贵了，她也不想在跟娜塔莉还是菜鸡互啄阶段时被人围观，有点尴尬。 　　所以，她打算再次薅恶魔羊毛了！ 　　在真正去做之前，安娜把自己的想法跟娜塔莉分享，娜塔莉听完后惊呆了：“我们现在就去生死线内打魔兽？” 　　安娜纠正她：“不，我们是在一位优秀的即将成为三星法师的二星法师的保护下，在生死线附近特训。” 　　如果是别人跟娜塔莉说这个，她肯定以为那人疯了，她这辈子都还没敢靠近生死线过呢！ 　　但是，雷蒙德法师的实力她都看到了，这么难得的机会，她当然也不想错过！ 　　“可是，都这么久了，雷蒙德法师会不会已经去过了？”娜塔莉迟疑地问。 　　“不可能，”安娜非常自信地说，没她跟着，恶魔一个人去生死线干嘛？“而且，就算去过了，就不能再去了吗？” 　　娜塔莉懵懂地点头，虽然她觉得这纸条是半个月前的事，怎么看都算过期了，而且当时安娜还直接拒绝了，但她想，安娜一定有办法、能做到！ 　　在薅恶魔羊毛这事上，安娜从来不会觉得良心难安。他都想要她灵魂了，她就借他手涨涨实战经验，不过分吧？ 　　而且，她非常清楚，在得到她灵魂之前，他不会让她死……除非她彻底惹怒他。但现在她是主动去找他，她觉得他应该挺高兴的，觉得他又可以了。 　　这世界没手机，安娜又不可能找上雷蒙德家，因此在校园里逛了两圈没找到恶魔后，她就去服务台那边跟特丽莎说了一声，让她看到“雷蒙德”后跟他说，她在找他有要事，如果他想见她，可以在冥想室找到她。 　　特丽莎认真记下安娜的留言，答应下来，不管心里冒出些什么想法，面上却是看不出任何异样的笑颜。 　　安娜这几天白天基本都在冥想室练习一星法师可以掌握的法术。 　　区分各等级法师可使用法术的标准，主要是精神力，能通过升等考核的法师，精神力都是达标的，学习新法术不会有精神力上的限制。 　　安娜的情况稍微有些不同。 　　她还没来得及参加升等考核，因此无法得知精神力的强度，但当她在冥想室尝试时，发觉自己学习一星法师可用的法术时很快就能上手。 　　她从开始冥想到如今，已经有一个多月了，精神力增长了不少，而经过了在安稳环境中长时间大量的冥想，她的精神力涨得更快了，超过一般的法师学徒也不是没有可能。 　　在感觉到精神力微微有些力竭征兆后，安娜结束了今天的法术练习。 　　她走出冥想室，在外头看到了正在等她的娜塔莉，娜塔莉似乎是在精神力总量以及精细操作上不如安娜，这两天训练每次都力竭得早。 　　二人走出冥想楼，在不远处看到了“雷蒙德”。 　　娜塔莉吃惊地看了眼“雷蒙德”，再看安娜，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他竟然真的来了！ 　　安娜眉头一挑：我早说过了吧！ 　　她对自己灵魂的美味程度还是很自信的。 　　安娜让娜塔莉等在这里，她主动迎了上去。 　　她笑道：“雷蒙德法师，你真的来了。” 　　罗特伽尔看到安娜那热情的笑容，觉得有点不真实。 　　毫无疑问，她是有求于他，才会摆出这样灿烂的笑脸，而非图书馆那天拒绝他时的冷脸。 　　那天在图书馆被拒绝，后来演武场她又跑掉之后，罗特伽尔意识到他太心急了，明明有四个月的时间，他何必如此着急？ 　　看吧，他一着急，安娜不就跑了？ 　　因此他忍了半个月，他知道安娜天天在图书馆看书，后来去了冥想室练习法术，但他就是不在她面前现身，他要等一个好的时机。 　　当然这半个月来他也没闲着，不断观察安娜，思考着从前他与安娜来往时她的所有表现。他现在知道在她眼中法术第一，但过去的两个月中她的表现，似乎总有些违和的地方让他有些想不通。 　　但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服务台给了他一个口讯。 　　安娜找他。 　　那一瞬间，罗特伽尔被安娜打击得稍微有些削弱的过度自信又回来了，他晾她一段时间，她还不是主动找上门来了？ 　　但考虑到上一次的失败，罗特伽尔在得到口讯后又过了一天，才在冥想室外等到安娜。 　　“你有什么事？”罗特伽尔直入主题，语气冷淡，夸张地展示着自己的冷漠。 　　安娜可不管他的态度如何，他什么态度她没见过？被火龙威胁的极端情况她都见过了，面对这点冷漠她都不会多眨一下眼睛。 　　她也非常直接地拿出纸条：“这个，还算数吗？” 　　她知道最后的结果，因此这就是走个流程而已。 　　罗特伽尔看到安娜手中的是那天图书馆他给她的纸条，没想到她竟然保存到现在，这倒让他有些惊诧了。 　　她能一直保存着他随手写的纸条……莫非她已经开始被他吸引了？ 　　罗特伽尔不知道自己是用错误的信息得出了错误的结论，他看了眼纸条，压抑着好心情冷漠地说：“那是半个月前的事。” 　　“是啊，那又怎样？”安娜单手夹着纸条，笑着说，“是不是还作数，不就是你一句话的事吗？” 　　罗特伽尔看着眼前笑得狡黠甚至有些狡猾的安娜，突然想起了尚在蓝石城伯爵府时那个唯唯诺诺至少表面上对他很恭敬的安娜。 　　她藏得可真是深啊。 　　罗特伽尔本想先拒绝，但他突然有种他此时要是拒绝了，她可能转头就走的感觉，因此在权衡之后，他淡淡地说：“明天出发。” 　　然后他转身就走。 　　安娜回到娜塔莉身边，娜塔莉没听到二人的对话，光看到他们的表情和动作了，不禁担忧地说：“雷蒙德法师没答应？” 　　远远地看到“雷蒙德”那冷淡至极的表情，两人说没两句就散了的情形，娜塔莉难免不往最坏的情况考虑。 　　“他说明天出发。”安娜笑道，“我就说吧，容易得很！” 　　娜塔莉没想到事情竟然如此顺利，也不禁开心地笑起来。 　　这天回家之前，安娜拉着娜塔莉去任务栏前挑挑拣拣，选了些法师学徒能完成的任务记录下来。 　　难得带着“保镖”去生死线附近一趟，她当然要让这一次出行的利益最大化。 　　第二天，安娜来到协会，还没进去就被娜塔莉叫住：“安娜，这里！” 　　娜塔莉以往会在法师袍里穿裙子，但今天，她换上了裤子，那一头金发也扎了起来，看起来活力四射。 　　不过…… 　　“你们贵族出行都这么麻烦的吗？”安娜看向娜塔莉跳下来的马车，不禁感慨。 　　娜塔莉凑过来低声说：“我跟我父亲说，雷蒙德法师邀请我们几个法师学徒一起去生死线，我父亲高兴得不得了，给我配了家里最好的马车。” 　　她撇撇嘴：“他肯定是为我能跟雷蒙德法师认识而高兴，还暗示我，如果我可以嫁给雷蒙德，就不用嫁给那个老头子。我偏偏谁都不嫁，我就要考上一星法师！” 　　“好志气！你当然可以。”安娜鼓励完娜塔莉，四下看了看，就看到不远处有一辆更豪华的马车。 　　她示意娜塔莉回马车上等她，而她则径直往那辆豪华马车走去。 　　安娜敲了敲马车窗，窗户打开露出“雷蒙德”线条明朗的侧脸。 　　“雷蒙德法师，人齐了，我们可以走了吧？”安娜略微仰头问。 　　罗特伽尔皱着眉，纤长的手指点了点前方，声音里带着不满：“那个怎么回事？” 　　按照他的想法，当然只是带着安娜一起出去狩猎魔兽，他知道她想要赚钱，他用这种方法帮她达成目的，她当然会感激他。 　　但是，怎么还多了一个人？ 　　“啊？我跟娜塔莉一直都是一起学习特训的啊。”安娜虽然明白恶魔的意思，却在装傻，“而且，你要的不是打杂的吗？多一个打杂的不好吗？” 　　罗特伽尔冷着脸看了安娜数秒，砰的一声把马车窗关上了。 　　过了会儿，他听到安娜好像没意识到他生气似的说：“那你这边先行，我和娜塔莉跟在后面。” 　　然后，她的脚步声走远了。 　　马车里飘散着甜腻的香气，罗特伽尔原本就不喜欢这种过于粘稠的香气，但为了让安娜全方位感激他，他还是大清早让家里的厨师赶制了一份据说女孩子都喜欢的甜品拼盘出来。 　　此刻，那颜色鲜艳好看，正散发着浓郁香气的甜品正静静地躺在考究的瓷盘中，可本该享受它们的主人，却去了另一辆马车。 　　罗特伽尔手指微动，就有一道细微的金色光芒划过，将那盘甜品打翻，马车内的香气更甜腻了。 　　他甚至还给安娜准备了柔软的靠枕！ 　　下一秒，那靠枕也在金色光芒中被劈成了两半，飘出来的鸭绒在马车中飞舞。 　　 第48章 嘴毒的老师 　　安娜上了娜塔莉家准备的马车。 　　这种四轮马车看着笨拙, 但因为底盘有非常精巧的转向结构，实际上行动起来相当灵巧。 　　马车内是两排相对的、各能坐下三人的位置, 就像是绿皮火车一样，靠里的位置钉了张小木板当桌子, 此时小桌子上放了些好看又香甜的零食、装在透明玻璃瓶里的果汁。 　　“像郊游啊。”安娜笑着坐在娜塔莉对面。 　　娜塔莉嘿嘿笑了几声，又献宝似的打开侧后上方的柜子给安娜看：“这里还有很多容易保存的好吃的，不知道我们要在外面待几天, 我就准备了十天的量！” 　　她又把座位下面的柜子掀开，露出很多大玻璃瓶，里面装满了清水：“这里，还有你的位子底下，装满了清水，你想洗漱都可以随便洗！我还准备了锅，我们可以在野外露营点火煮东西吃！” 　　安娜看娜塔莉那兴奋的样子，不禁被她的情绪感染，也饶有兴致地去看这些准备。 　　她这次去生死线附近，可比当初跟迪比安一起时的条件好太多了。 　　等娜塔莉兴奋地介绍完，应该是恶魔的马车动了，这边的马车也跟了上去。 　　就像是娜塔莉说的，这不愧是她家最好的马车，还在黑云城内时，行驶在石板路上几乎感觉不到震动，而出了城，路面变得颠簸之后, 马车依然能保持一定的稳定，着实不错。 　　安娜来黑云城时，从生死线到黑云城城门步行大概需要十几个小时，而马车在这种不平整的路面上的速度是人步行的两三倍，大概花了四五个小时，就到了马车不能再往前走的位置。 　　这里距离生死线还有数英里，需要步行。 　　午餐是各人在路途中就吃好了的，此刻大概下午两点，安娜跳下马车，舒展着自己坐僵了的四肢，四下打量。 　　半个多月前，她就是在这里跟迪比安分别。 　　“好累哦。”娜塔莉爬下马车，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长途旅行总是又累又无聊，她起先还非常有兴致，后来就靠在椅子上昏昏欲睡，打不起精神来。 　　而安娜冥想了一路，因此精神尚可。 　　罗特伽尔从马车上下来时脸色还很不好，有些事，当时很气，后来越想越气。 　　当他看到安娜竟然敢面带微笑向他再来时，更气了，神情冷得冻人。 　　安娜不可能感觉不到恶魔的情绪，太外露了，好像恨不得当场杀了她似的。 　　她多带一个娜塔莉，他有那么生气吗？ 　　还是说，嫌娜塔莉在，妨碍了他脑补的“二人世界”？他想得真是太美了，她怎么可能跟他过什么二人世界？就算真跟他过了，他该不会以为她会就此爱上他答应他的求婚吧？不知道该说是他太肤浅，还是他把她想得太肤浅。 　　安娜脚步一顿，但最终还是顶着恶魔的冷冽视线走了过去，指指他的背后说：“雷蒙德法师，有东西沾你后背上了。” 　　罗特伽尔以为安娜走过来是要道个歉，或者至少说句好话，听到她说的，他愣了愣，但因为背后他看不到，一时间没有动作。 　　安娜道了声失礼，从他背后取下了粘在上面的白色羽毛。 　　罗特伽尔在安娜靠近时就下意识盯着她，她伸长的手在他背后落下个几乎感觉不到的触感，收回来时手上就多了一根白色羽毛。 　　这是被他劈成两半的靠枕里的填充鸭绒。 　　看着手中的羽毛，安娜脑中第一个想法是，这个恶魔已经到了开始掉毛的年纪了？但她很快想起，巴兰的翅膀可不是类似鸟类的翅膀，而是类似蝙蝠的，并不会掉毛。 　　她再仔细看了白色羽毛两眼，猜想这可能是鸭绒，跟她以前穿过的羽绒服缝隙里钻出来的毛挺像的。 　　还没等安娜再多看两眼，一道金光闪过，准确地穿过她手中的羽毛，带着它斜飞至一旁，砰的一声钉在了树干上。金光消失，羽毛陷入树干中，轻轻颤动。 　　安娜呆了呆才收回手，默默地后退了一步，这恶魔什么毛病，跟没生命的羽毛生什么气呢？ 　　罗特伽尔什么都没解释，转身就走。 　　安娜看着他的背影，发现他腰部靠下一点的位置，还沾着另一根羽毛。 　　这次她学乖了，什么都没说，拉着被恶魔突然的攻击惊呆的娜塔莉跟了上去，而那两个车夫则在原地等待。 　　娜塔莉指了指恶魔背后还站着的羽毛，跟安娜打手势使眼色，安娜摇摇头，摸了摸眼睛，表示装看不见才是最好的选择。 　　罗特伽尔在前，安娜和娜塔莉在后，三人默不作声地往生死线走去。 　　安娜不知道恶魔要去抓什么魔兽，她觉得那并不重要，反正都是借口，不过为了装装样子，她还是追上去，只落后恶魔小半步问：“雷蒙德法师，你要抓什么魔兽啊？需要我帮忙做什么？我事先说明，我和娜塔莉都没有实战经验，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在一旁为你摇旗呐喊助威，在精神上给予你支持！” 　　罗特伽尔往后瞥了安娜一眼，对上的却是她明朗的微笑，他胸腔中的怒气似乎消散了些，转回视线随意地说：“看到什么抓什么，你们别自己去送死就行。” 　　什么送死，这话说的，也太难听了！ 　　安娜扬眉笑道：“明白，我们一定不给你添麻烦。不过为了在你忙着对付魔兽时我们可以有那么一点自保的能力，我们想在进入生死线之前实战特训。如果你并不是急着去抓魔兽，可不可以给我们一点点指点？” 　　罗特伽尔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安娜，目光了然。 　　他就说，安娜怎么时隔十几天主动来找他，原来是因为她理论学完了，想进行实践了，才找上了他。 　　对此他倒是并不生气，反倒希望她经常有这样的想法。 　　他那天在擂台上跟汉森的一场架，也不算是白打了，她肯定是因此看出他实战能力强，所以来找他。 　　罗特伽尔心情陡然阴转晴，非常好说话地点头：“行啊。” 　　虽然安娜对此早有预料，恶魔真答应时她也不禁松了口气，投桃报李地说：“谢谢你，雷蒙德法师。对了，我刚才看到你背后还有一片鸭绒，要不要我帮你拿下来？” 　　他背后还有鸭绒？ 　　罗特伽尔一怔，他想起安娜一直走在他后头，要看到早看到了，刚才不说现在才说，只怕是之前被他突然发的火吓到了。 　　见安娜此刻满脸诚挚地看着他，他突然有点想笑。 　　罗特伽尔当然没笑，他随意地伸手往后摸去，就听安娜指挥道：“不是这边，是另一边……对，再下来一点，就是……那个……腰下面一点点。” 　　在安娜的“帮助”下，罗特伽尔“抓”到了鸭绒，他手一松，本就没什么重量的鸭绒就飘飘荡荡地往地上落去，可这时也不知哪里刮来一阵风，鸭绒瞬间乘风而起，反扑回去贴到了他的胸口。 　　安娜没忍住笑出了声，在罗特伽尔瞪过来时，她连忙止住笑严肃地说：“原来刚才雷蒙德法师把鸭绒钉在树干上是有这一层用意，防范于未然，我懂了，多谢法师指教。” 　　罗特伽尔觉得安娜在奚落他，虽然他现在表面上是个二星快三星的法师，她只是个法师学徒，但他早发现了她在这方面胆大包天，根本就没有什么尊卑等级观念。 　　他警告地瞥了安娜一眼，要她别太放肆，手指一动，这鸭绒步了它前辈的后尘，同样被牢牢地钉在了树上。 　　罗特伽尔寻了块空地走过去，见安娜还站在原地，不禁皱了皱眉说：“不是要我指导吗？练给我看。” 　　“好的，雷蒙德法师！”安娜连忙将目光从几乎全都没入树干的鸭绒上扯回来，招招手让娜塔莉过来。 　　这边空旷，又离得不远，娜塔莉听清楚了安娜和罗特伽尔的对话，她几乎全程都是目瞪口呆的状态，见安娜对自己招手，她连忙回神跑过去，不敢说什么怕被雷蒙德法师听到，只是遮遮掩掩地对安娜竖了个大拇指。 　　真是太厉害了，三言两语就给她们找了这么厉害的实战指导老师，感谢女神让她遇到了安娜！ 　　这段时间，安娜和娜塔莉各自练习法术，每天都是练到力竭就休息，冥想恢复后就继续练，争取将法术回路练到不用脑子就能使用，而实战则完全没有经验。 　　在平地上，二人距离十英尺左右站着，看着对方，始终没有动手。 　　罗特伽尔的耐心都用在让安娜答应他求婚一事上了，现在等了会儿没见两人动手，他不耐烦地开口问：“你们在等什么？” 　　安娜看向罗特伽尔，有些为难地说：“万一我们受伤了可怎么办？我还没学会圣愈术呢。” 　　她还没实战过，跟娜塔莉面对面果然就僵住了。 　　罗特伽尔心想，她在这方面就很胆小，怕痛怕死，她怎么不想想得罪他这样的贵族也可能会死？ 　　心里嘲讽了安娜一句，但他出口的话却显得非常平静：“我会圣愈术。” 　　实际上，雷蒙德并不是光元素亲和，他骗安娜的。 　　“太好了，一会儿我们要是受了伤，就全靠你了！”安娜根本没在这点小事上怀疑恶魔撒谎，她看着同样一脸紧张的娜塔莉，鼓励道，“来吧，娜塔莉！” 　　娜塔莉带着颤音重重回道：“好！” 　　熟练运用法术回路施展法术和实战是两回事，安娜深知身体移动和法术配合的重要性，但她是理论上的高手，实战上的矮子，真到了开打的那刻，她的双腿依然牢牢地钉在地上，又怕娜塔莉受伤，动手前她还提醒了一句：“娜塔莉小心了，接下来吃我一记‘天罚’！” 　　娜塔莉：“啊？”等等等等，天罚是什么法术？ 　　安娜摊开右手，只见紫色的光芒在她掌心凝聚，突然之间，一道落雷似乎从天上落到她的掌心，淡紫色电光纠缠着，在安娜的控制下，向娜塔莉袭击而去。 　　原来所谓的“天罚”就是“落雷术”！ 　　娜塔莉明白过来后，见那一团雷电向自己冲来，她顿时慌了，下意识地抱着头蹲下。 　　这下可把安娜吓得够呛，幸好她把雷电放出去后一直用精神力操控着，见状急忙精神力“一甩”，雷电便刺入地面，通过大地这个电的良导体迅速导入地下。 　　娜塔莉小心翼翼地抬头，见自己的面前已经没有电光，不禁长舒了口气。 　　随后她慌忙站起来，连连道歉：“对不起，安娜！我一看到电光过来我就慌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对不起！” 　　安娜自己面对实战也慌，哪有资格去责备娜塔莉，只是安慰道：“没关系，我们多练练，习惯就好了。” 　　“没关系？就你们这个胆子，别说魔兽了，魔兽刚生出来路都走不稳的幼崽就能轻松杀掉你们。”罗特伽尔一直冷眼看着两人“过家家”，闻言不禁讽刺道。 　　安娜：“……” 　　在法术一事上，她们还只是宝宝啊，用得着说那么难听吗？他是不是忘记了，他是要骗她答应他的求婚好收割她的灵魂的啊！ 　　哪个女的老被他这样讽刺会答应嫁给他啊！M吗！ 　　毕竟这个嘴毒的老师是自己请来的，安娜只好嘴上服软：“对不起，雷蒙德法师，我们会尽快‘胆大’起来的。” 　　安娜话音刚落，就见那恶魔大步走了过来，站到她面前，冷冷地说：“尽你最大可能，打我。” 　　安娜一愣，看着不过一米之隔的恶魔，迟疑地问：“你要我用法术打你？” 　　罗特伽尔冷冷一笑：“如果你打得到的话。” 　　安娜顿时心中一阵狂喜。 　　她早就想打这个恶魔了，没想到现在还有这样的好事！打不到根本不是问题，打了，她就舒服了！ 　　 第49章 七岁小男孩 　　在娜塔莉退到安全距离之外后，安娜盯着恶魔, 脑中飞快思索着, 怎么做才能有那么一丝机会打到他。 　　像刚才一样, 慢悠悠放“天罚”肯定是不行的，她刚才怕娜塔莉反应不过来, 还特意减慢了放法术的速度。 　　或许可以利用这一点，给恶魔来个出其不意。 　　恶魔没见过她放法术, 不知道她施放法术时的正常速度，刚才那个就会成为他判断的基准点, 从而影响到他对她施放法术的预期。 　　不过即使有了这样的考量，安娜对于打中恶魔一事, 也基本不抱希望, 能让他稍微意外一下, 就算她厉害了。 　　她就是个法师学徒而已, 他现在是快三星的法师了, 本体的等级又肯定在四星以上, 她能摸到他的边他就白活那么多年了。 　　“你在等什么？”罗特伽尔见安娜半天不动，像在犹豫着什么，他嗤笑道, “你该不会在担心打中我吧？” 　　安娜心想, 她担心的明明是打不中他啊！ 　　“那我来啦？”安娜就像刚才跟娜塔莉打一样先预告，然后才慢慢凝结出雷元素。 　　但她的雷元素还没凝结完成，一道金色细线疾射而来，瞬间把她手中的雷元素打散。 　　安娜愕然抬头看向恶魔, 满脸的不敢置信。 　　不是，他那么大一尊恶魔还要对她一个法师学徒搞偷袭？他难道不是应该就站在那里不动让她打的吗！ 　　罗特伽尔脸上丝毫没有觉得偷袭法师学徒掉逼格的不好意思，反倒理所当然地嗤笑道：“不要给你的对手打断你法术的机会。” 　　安娜：“……” 　　她很想反驳，也有足够的论点论据来反驳，但恶魔说得太有道理，她哪里好意思胡搅蛮缠？ 　　“我记住了……”安娜巴巴地看着恶魔，他该不会每次都在她准备时打断她吧？她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提升凝聚自然元素的速度啊！ 　　罗特伽尔朝安娜抬了抬下巴：“来吧。” 　　按理说，跟一个法师学徒对战对他来说应当是无聊至极的事，但此刻他却觉得莫名愉悦，期待着安娜的表现。 　　罗特伽尔勾唇一笑，笑容里隐隐含着恶意。 　　胆小不要紧，他会帮她的。 　　知道恶魔不会再打断自己后，安娜才再一次开始凝聚自然元素，按照她以往练习时的经验，她的精神力够她维持五分钟左右的高强度消耗，她要是慢悠悠的，绝对没有打到恶魔的机会，因此，机会只有五分钟！ 　　两人此刻相隔三米左右，安娜手中亮起雷电时，罗特伽尔并没有什么举动。 　　安娜松了口气，蓦地将雷电送了出去。 　　可几乎在她行动的同时，罗特伽尔也往右跨了一步，恰好躲开安娜的第一次攻击，随后他脚下泥土微微翻滚，竟送他往安娜的方向移动。 　　安娜其实并没有松开对这团雷电的控制，即使这会急遽消耗她的精神力。见恶魔向她而来，她非常紧张，她本来以为他就站那儿让她打的，顶多就是躲一下，挡一下。 　　带着些许战意的恶魔向她靠近，这种压迫感，足以令人产生恐慌。 　　她精神力一松懈，在勉强令那团雷电转向后它就没了控制，径直向恶魔砸去。 　　罗特伽尔看也不看后头，轻轻一侧头就避开了没有什么准头的雷电，脚下滚动的泥土迅速拉近他和安娜的距离，看到她脸上现出的惊怕，他不自觉笑起来：“如果我要杀你，现在你已经死了。” 　　两人现在的距离只剩下不到一米，安娜对上罗特伽尔的讥笑，突然弯眉笑起来。 　　罗特伽尔一愣，下一秒，安娜背在身后的左手突然甩出一团火焰，不知道是自然元素没凝聚好还是什么原因，这团火焰竟然散开了，数十朵火花朝罗特伽尔的面门罩去。 　　罗特伽尔有些意外，但这对他自然不是什么威胁，他轻轻松松就改变了脚下土地的移动方向，迅速朝后退去，那些火花甚至都没沾染到他的衣角。 　　但安娜的攻击并不止于此，她左右手同时凝聚自然元素，接连对罗特伽尔发起攻击，她甚至在他后退时还大着胆子追着他，手上的法术不要钱似的往他身上丢。 　　不论能不能打中吧，至少这声光特效是拉满了，娜塔莉在不远处看得目瞪口呆。 　　因为早知道根本打不中恶魔，安娜其实是在享受“我在打恶魔，而他不敢反抗”的乐趣，至于他不敢反抗是怕不小心把她打死了这种残酷的真相，她才不管呢。 　　一口气打出那么多攻击，安娜感觉到了精神力上的疲惫，见恶魔在最初的躲闪之后，似乎有打算做点什么的意思，她突然停下了所有攻击，往地上一坐，故作难受状：“我不行了，打不动了。” 　　罗特伽尔被安娜追着打时是有些迷惑的，刚才她跟娜塔莉实战时明明犹犹豫豫根本下不了手的模样，到他了，她仿佛十分兴奋，打出法术时也不见任何犹豫。 　　就好像她非常讨厌他，恨不得打中他才高兴。 　　罗特伽尔走到安娜跟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语气凉凉的：“让你打我，就这么高兴？” 　　不能说是高兴，简直是狂喜啊。 　　安娜抬头时却是一脸迷茫：“什么？”她顿了顿，恍然道，“不是啊，我跟娜塔莉都是法师学徒，我怕打到她，所以束手束脚，但你不一样，绝对不可能被我打中，我就可以放开手脚啦。” 　　安娜这个理由非常合理，不如说是唯一合理的理由，罗特伽尔怎么想都不觉得她会那么讨厌自己。 　　她主动找他确实是出于利益的考虑，但她找了他而不是找里昂，可见她并不讨厌他甚至对他很有好感。 　　因为并不觉得安娜有厌恶自己的理由，罗特伽尔接受了安娜的解释，伸出右手。 　　安娜看看自己眼前这只白皙纤长的手，慢慢把手放了上去。 　　俗话说，打一棒给个甜枣，她刚刚追着恶魔打，现在是该给他点甜头，让他以为她对他其实还是有一点好感的。 　　她的手刚握上去，恶魔便轻松一拉，将她从地上拖起来。 　　罗特伽尔拉起安娜后就松开了她，但掌心似乎还残留着柔软温暖的触感，他不自在地蹙了蹙眉，神情不自觉地有些沉：“去冥想恢复精神力，再来。” 　　“好的，雷蒙德法师。”安娜乖巧应下，正打算去一边冥想，又想起什么问道，“那接下来，你是要训练娜塔莉吗？” 　　罗特伽尔的双标来得异常干脆：“不，我只训练你。” 　　他说完就走到一旁，也不在意地上脏不脏，坐下冥想。 　　一般情况下，这种“你对我来说是独一无二”的说法，会让女孩子心头小鹿乱撞，而安娜习以为常，甚至都没多想。 　　恶魔要的是她的灵魂，当然只会对她花心思。 　　安娜走到娜塔莉跟前，后者此刻脸上充满了对安娜的崇拜之情：“你好厉害啊安娜！” 　　“你是说我刚才胡乱打了一通却一点儿都没打到人吗？”安娜失笑。 　　“不是不是，虽然你刚才没打到人，但那是雷蒙德法师啊，我们只是法师学徒，打不到才正常！我是说，你刚才的样子看起来好威风啊。”娜塔莉忍不住激动地说，“就那种不顾一切的气势，太帅啦！” 　　安娜摸了摸面颊，笑得很是不好意思：“别再这么夸我了，气势再惊人，打不中也没用啊。我先冥想恢复一下精神力，待会儿跟你特训！” 　　恶魔不帮忙训练娜塔莉，那她就自己来嘛。 　　“好啊好啊，那我自己先练一会儿。”娜塔莉连连点头，她并不觉得雷蒙德法师训练了安娜却不训练她有什么不对，不如说幸好雷蒙德法师不来训练她，不然光面对他她就要吓软腿了。 　　不远处，罗特伽尔看着说说笑笑的二人若有所思。 　　安娜对主动送上门的男人似乎都不假辞色，态度转变也是因为利益驱使。但她对女性似乎非常真诚，像这个娜塔莉，并不能给她提供任何利益，反而会拖她后腿，她却对娜塔莉很好…… 　　脑子里似乎闪过一个奇怪的想法，罗特伽尔脸色一变，迅速把那诡异想法丢出脑子。 　　不，他现在这样就挺好，进展一切顺利。 　　结束冥想之后，安娜恢复了精神力，她看了眼安静坐着的恶魔，就拉上娜塔莉二人对战了。 　　刚跟恶魔的那一场，对安娜来说确实有帮助，她确定了自己对法术的掌控力比她自以为的强多了，因此对上娜塔莉时，她也不再因为担心会伤到娜塔莉而束手束脚。 　　娜塔莉起初还是不敢动手，在安娜温柔耐心的鼓励下，她才终于敢迈出第一步，向安娜丢出第一个法术。她的常用法术是水系法术，蓝色水元素的柔顺与致命，她只用出了个柔顺，但相比面对法术攻击抱头蹲下，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安娜和娜塔莉练了几分钟，多放法术的娜塔莉已经脸色苍白不行了，安娜赶紧让娜塔莉去冥想恢复，而她因为刚才专注于让娜塔莉施放法术，自己并没有用几个，现在精神力还很充沛。 　　安娜走到正在冥想的恶魔跟前说：“雷蒙德法师，我休息好了，我们继续吧！” 　　听到安娜的话，罗特伽尔睁眼看了看她，微微一笑。 　　安娜被恶魔笑得脊背发凉，她很快就意识到，这并不是她的错觉。 　　“太慢了，等你法术发出去，你的敌人已经到你眼前夺走你的性命了。” 　　“朝哪里打？眼睛白长了，连我在哪里你都看不到？” 　　“安娜，你的攻击无聊得我想睡觉。” 　　“恼羞成怒了？孱弱的攻击让你的愤怒毫无价值。” 　　“……” 　　安娜现在真的要气疯了。 　　这什么人啊！ 　　大学教授嘲讽小学生连三角函数都不会算？你可是教授啊，嘲讽一个小学生有意思吗？ 　　从恶魔脸上，安娜看出他的答案是：非常有意思。 　　他收割不了她的灵魂，不能怪她有金手指看穿了他，只能怪他自己！ 　　这已经是安娜消耗完精神力又冥想恢复的第三轮了，她满头汗水，气喘吁吁，精神疲惫不说，还要受到恶魔的精神攻击，苦不堪言。 　　她只能安慰自己，好歹这种特训很有效果，她可以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进步。如果她现在已经是三星法师，肯定可以打到那恶魔。 　　安娜不想跟恶魔说话，结束了这一轮的训练之后就跑一旁休息去了。 　　娜塔莉脸上带着后怕又担忧地凑过来，递上棉布做的手帕：“安娜你没事吧？” 　　安娜接过，对娜塔莉感激一笑，擦掉脸上的汗水说：“没事。” 　　娜塔莉遥遥地看了眼不远处的“雷蒙德”，心有余悸地说：“没想到雷蒙德法师训练起人来会这么严格……如果是我，早就躺下站不起来了。” 　　“严格些总是好的。”安娜有些违心地说，她确实学到了很多，但她也真的很累。 　　娜塔莉又看了眼“雷蒙德”，见他正在冥想，她凑到安娜跟前非常小声地说：“之前我还觉得雷蒙德法师一定是想追求你才会主动邀请你，但我现在不确定了……绅士怎么能这么对待自己心爱的女孩！” 　　安娜噗嗤一声笑了，什么绅士，什么心爱的女孩，娜塔莉实在是想多了。 　　她同样小声地说：“我以前亲戚家有个小男孩，才七岁大，老是欺负邻居家的小女孩，小女孩每天都哭着跑回家找妈妈。后来那男孩长大了，看到小女孩跟别的男孩子在一起说说笑笑，才明白原来自己喜欢那小女孩，只是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感情，才会故意欺负她，想要吸引她的注意力。可惜等他明白过来已经太晚了，因为他的欺负，小女孩的童年过得非常不愉快，她一直都很讨厌他。” 　　娜塔莉听完安娜的故事先是一愣，随即捂着嘴，只露出一双好奇的眼睛：“你是说，雷蒙德法师其实跟七岁小男孩是一样的？” 　　安娜矢口否认：“不是。我是说，小孩子就好好学习修炼，谈什么恋爱！” 　　今年才十四岁的娜塔莉：“……” 　　安娜偷偷往恶魔那边瞥了一眼，也不知道对方听到没有。 　　她确实有些吃不消了，希望恶魔能够听进去这个故事，好好反省反省自己的幼稚。 　　等这次冥想结束，差不多恢复了大半的精神力，安娜故意走到恶魔跟前说：“雷蒙德法师，我已经休息好了。” 　　罗特伽尔睁开眼，看了眼天色淡淡地说：“今天到此为止。” 　　然后他起身往回走。 　　安娜连忙拉着娜塔莉跟上去，心情很不错。 　　他果然听到了吧。 　　罗特伽尔确实听到了安娜和娜塔莉的对话，但他对娜塔莉的结论嗤之以鼻。 　　安娜需要老师教她，他就认真教她，不是满足了安娜对他的期待吗？ 　　当然，在安娜曾拒绝他很多次的前提下，见她气喘吁吁，明明气得不行又无能为力的模样，他确实非常享受。 　　他曾经不也是如此吗？被她气得不行又不能杀她。 　　不过，安娜要是以为他像那个七岁小男孩一样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倒是件好事。 　　他记得巴兰好像说过，让女孩子知道他爱她，他在她心中就有了不同的地位，久而久之，她也会爱上他。因此，巴兰总是直白热烈地向他看上的女性表露自己的心意，也总是能成功。 　　虽然安娜确实不同，他不能直白地表达“感情”，但他可以让她自己“猜”出来。 　　罗特伽尔坐上马车时心情很好，他甚至觉得说不定能提前完成目标。 　　 第50章 鸡肉超好吃 　　安娜跟娜塔莉一起回到马车上后，直接缩着瘫倒在了椅子上。 　　精神力可以靠着冥想恢复一些, 但身体的疲惫却必须经过真正的休息, 她怀疑明天她会面对酸痛到动都动不了的四肢。 　　娜塔莉没被摧残, 状况好得太多，在安娜身边蹲下, 帮她捏腿。 　　“安娜，你很累了吧？我先帮你捏捏放松一下, 然后我们再吃点东西。”她说着把一碟上午没吃完的零食放在了安娜跟前，“你要是饿了, 也可以先吃点。” 　　安娜感动地说：“谢谢你娜塔莉，你真是太好了！” 　　娜塔莉捂着通红的脸说：“安娜你已经帮我很多了, 连这么好的事都不忘带着我, 我就是做这一点小事而已, 真的没做什么。” 　　“我们这算互利互惠嘛, 要是不带你一起来, 我怎么享受到这么好的马车, 吃到那么多好吃的零食？”安娜笑着摸了下娜塔莉的头，“随便按两下就好啦，我自己休息会儿就好。” 　　娜塔莉嘴上应了, 却还是再给安娜按揉了十分钟才罢手。 　　她用座位底下玻璃罐里的清水帮自己和安娜洗了手, 挑挑拣拣翻出一些肉脯、坚果和面包，跟安娜分吃。 　　天色逐渐暗下来，小睡了一觉的安娜感觉好了许多，野外不方便洗澡, 她擦了身，换了清爽的衣服，和娜塔莉一起下车溜达。 　　或许贵族家的马车夫都有一定的规矩，不管是恶魔那边的，还是娜塔莉家的，安娜都不怎么能察觉到他们的存在感，好像主人需要他们驾车时，他们就会出现在岗位上，而不需要时，他们就会消失。 　　比如说现在，两辆马车围成的空地中央有火堆，但只有恶魔一人坐在那边。 　　娜塔莉看到火堆和“雷蒙德”，对安娜挤眉弄眼，大意是问要不要过去。 　　安娜现在不太想回马车内，闷了点，便拉着娜塔莉过去，在恶魔对面隔着火堆坐下。 　　“雷蒙德法师，你吃了吗？”安娜客套了一句。 　　罗特伽尔睁眼看过来：“没有。” 　　已经吃好并且从来没想过他有没有吃过的安娜和娜塔莉对视一眼，安娜笑对罗特伽尔说：“好巧，我们也没吃呢。” 　　“是、是啊！”娜塔莉极为心虚地补充了一句，实际上她现在肚子里装满了食物，饱得很。 　　二人刚说完，就见一个车夫端着个铁锅过来，里面放了不知道什么肉和撒了调料的清水，在火堆上架好。另一个车夫也同样拿着不知道去哪里洗干净了的某种动物肉，拿铁签穿了，架在火堆上烤。 　　安娜看这架势明白了，她就说这两个车夫怎么不见了，原来是听恶魔的吩咐干活去了啊，她还当他们有存在感为零的天赋呢。她看了眼娜塔莉，眼神有些怜悯：你家车夫竟然听别人的话！ 　　娜塔莉隐约明白安娜的意思，表情非常坦然：连我都要听雷蒙德法师的话呢，我家车夫听一下怎么了？ 　　二人“眉来眼去”，看得罗特伽尔眉头直跳。 　　不想再看安娜和娜塔莉玩什么眉眼游戏，他开口：“安娜，今天教你的，都记住了吗？” 　　来了，威胁式的“记住了吗”询问！ 　　安娜仿佛回到了伯爵府那时，被恶魔强行灌注大量知识，刚念完一遍就要问一句她记住了吗。 　　虽然他从不会检查，但她听到这种问题，还是会有一瞬间的应激反应。 　　“记住了。”安娜非常肯定地说。 　　罗特伽尔随意地应了一声：“哦。”显得特别敷衍。 　　安娜在经过今天下午的“锻炼”之后已经习惯了他的糟糕态度，见他没有再追问的意思，不禁松了口气。 　　接下来，只有木柴在火中燃烧的噼啪声。 　　过了会儿，烤肉和炖肉都差不多熟了，两个车夫行礼后离开，自始至终没有说一个字。 　　闻着肉香，即便是刚刚吃饱的安娜也有点馋了。 　　她好奇地问：“这是什么肉？” 　　罗特伽尔随口道：“六翼走地鸡。” 　　安娜想象了一下这种动物生前的样子，非常肯定地说：“那它一定很难吃。” 　　娜塔莉疑惑地问：“为什么这么说啊？” 　　安娜说：“有六个翅膀那么醒目，但却不会飞，这么好捉可仍然没有灭绝，可见是真的难吃。” 　　没等娜塔莉赞服，便听罗特伽尔一声嗤笑：“六翼走地鸡是火系魔兽中的佼佼者，二星法师跟它遇上都不见得能逃脱。” 　　安娜不服：“我不信，它看起来就这么小一只怎么可能这么厉害？况且，就算它厉害又怎样，又不能证明它好吃。” 　　罗特伽尔见安娜死不松口，一声冷笑，抓上铁签上防烫而裹的湿棉布，将铁签递到安娜跟前：“吃啊。” 　　安娜一脸狐疑地看着罗特伽尔：“这是不是难吃到令人怀疑人生，所以你想骗我吃下去？” 　　“你吃一口不就知道了？”罗特伽尔懒得跟安娜废话。 　　安娜勉为其难地说：“那好吧，我尝尝。” 　　说着，她小心地撕下来一只鸡腿，在罗特伽尔想要拿回铁签时她又眼疾手快地撕下了另一只鸡腿，塞到了眼巴巴地看着的娜塔莉手里。 　　罗特伽尔：“……？” 　　安娜先是咬了一小口，车夫的手艺不错，这肉的皮都被剥掉了，只剩下肌肉纤维，咬下去外焦里嫩，咀嚼时还在冒汁水。这种鸡肉一点儿都不柴，汁水中还带着鲜味，吃下去感觉全身都暖洋洋的。 　　她又咬了一大口，转头见娜塔莉还没有开动，她迅速咀嚼咽下嘴里的鸡肉，催促道：“你怎么还不吃？非常好吃的，快吃吧！”晚了要是恶魔不讲究抢回去就糟了！ 　　娜塔莉啊了一声，恍然大悟，连忙吃了起来。 　　罗特伽尔看着火堆对面那两个人吃得非常开心的样子，慢慢察觉到自己好像被骗了。 　　被骗他当然生气，但……安娜故意硬说鸡肉难吃就是为了骗个鸡腿吃，让他感觉非常莫名其妙，又有点好笑。 　　她要吃他又不会不给她，她怎么花样那么多呢？ 　　安娜飞快地吃完了她手中的鸡腿，才满足地把骨头扔到火堆边上。 　　她又不是没吃过魔兽，当然知道魔兽的味道是值得期待的，而且恶魔特意去弄来的魔兽，她觉得肯定好吃极了。但是直接要来吃她又有点不好意思，就只好出此下策了。 　　拿出棉布手帕擦干净嘴和手，安娜才看向正冷漠地看着自己的恶魔，煞有介事地将戏演完，认错认得毫不犹豫：“确实好吃，是我错了。” 　　罗特伽尔似笑非笑地将铁签再递过来，语气微妙：“好吃就再来点？” 　　安娜义正辞严地拒绝：“不用了，谢谢。这是你的猎物，我能吃到一个鸡腿就已经是我的荣幸了，怎么能夺人所好呢？” 　　事实是，她已经撑了……嘴馋嘛，吃点意思意思就够了！ 　　娜塔莉还在小口小口地吃着鸡腿，时不时抬头看两眼安娜和“雷蒙德”，又迅速低下头去。 　　她什么都不知道，反正是安娜塞给她的鸡腿，她只要安静地吃就好了。 　　……呜，这鸡腿真的超好吃！ 　　罗特伽尔嗤笑一声，把铁签收了回来，撕下一片鸡翅，不失优雅地吃起来。 　　安娜托着下巴，透过火光有些无意识地看着恶魔吃东西，略微有些走神。 　　这个恶魔吃起东西来倒挺好看的，不过应该是雷蒙德的样子长得好看的缘故吧？长得好看的人，做什么都好看。不知道恶魔的味觉跟人类像不像呢？ 　　罗特伽尔眼神一抬就看到安娜盯着他走神，不禁得意一笑。 　　看他看入迷了？ 　　他也不拆穿安娜，继续慢条斯理地吃着这个人类身体继续健康行动所必须的营养。 　　没一会儿，娜塔莉也吃完了她手中的鸡腿，安娜收回视线，棉布手帕换了干净的那面让娜塔莉擦嘴洗手，看她嘴角还沾着没擦干净的油脂，她指点了几下娜塔莉也没擦到后，她就直接上手，用手帕帮娜塔莉擦干净了。 　　娜塔莉脸有点红，不好意思地说：“我太笨了。” 　　“这真不算什么，”安娜笑了笑，“反正这是你的手帕。” 　　娜塔莉忍不住笑起来，她感觉安娜就像是她的姐姐一样，只可惜她并没有这样的姐姐。 　　罗特伽尔看着这一幕，刚刚安娜盯着他看的自信突然就被打击到了。 　　刚才安娜盯着的，莫非不是他，而是他手中的鸡肉？ 　　罗特伽尔回想起安娜对每一个接近她的男人都不假辞色，根本看不到太多真诚，他想起不管魔界还是人界，有些女性强者，不喜欢男人，喜欢的是女人。 　　难道安娜真的…… 　　罗特伽尔想到这种可能，感觉自己要疯了。 　　如果安娜喜欢的是女性，那就是说，要么他这个赌约注定失败，要么他就得破例附身到一个女人身上，无论哪种可能他都不接受！ 　　这个问题实在太过重要，以至于罗特伽尔连食物也不吃了，随手丢到火堆架子上，冷着脸看安娜，直接问她：“安娜，你喜欢女人？” 　　冷不丁听到恶魔这话，安娜都听愣了，他是怎么得出的这种结论？她有表现出任何喜欢女性的倾向吗？啊等等，她似乎是拒绝了他每一个附身的优秀男性的求婚……也确实对娜塔莉有那么一点点照顾？ 　　安娜随便想了想肯定这个问题的结果，都觉得头皮发麻。 　　她不能让娜塔莉的身体被恶魔玷污！ 　　“雷蒙德法师，你在说什么？”安娜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恶魔，“你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问题？我当然喜欢的是男人。” 　　娜塔莉听到罗特伽尔的问题也吓了一跳，偷偷瞥了安娜一眼，听到她的回答放心下来。 　　虽然她也很喜欢安娜，但真的不是那种喜欢。 　　听到安娜的回答，罗特伽尔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哦。” 　　安娜急了，他这到底是信还不是不信啊？ 　　她不想表现得太着急，这样显得她有些刻意，在她应该不知道恶魔存在的前提下，她为什么对恶魔误会了她的性向着急？ 　　所以，她最后只是迷惑地看了恶魔一眼，就开始拨弄火堆。 　　因为有火元素亲和，她操控着火元素，进而间接影响了火堆中的火苗，一会儿写成一个“S”形，一会儿写成一个“B”形，反正这里没有英语也没有拼音，除了她没人看得懂。 　　罗特伽尔看安娜开始玩火，也没阻止她，只是想着她的回答。 　　他不知道是不是可信。 　　一想到安娜可能喜欢的是女性，他心中的烦躁就像是魔界最危险的植物**紫藤一样纠缠着他的思绪。 　　她怎么能喜欢女性！ 　　罗特伽尔不说话，其他人也不说话，过了会儿，安娜起身，跟罗特伽尔道别，拉上娜塔莉回到了马车中。 　　罗特伽尔的目光追随着她们的背影直到她们上了马车。 　　他不能停止自己去想，她们会在马车中做什么。 　　越想越烦躁。 　　安娜回到马车中就忍不住垮下脸，露出了满脸愁容。 　　要让那恶魔相信她喜欢的是男人，甚至有那么一点喜欢他，但又不能过了，让他以为他们又到了可以求婚的阶段。 　　她感觉这次他要是求婚失败，下一次再见应该就是出现在女性身上了吧……毕竟附身到男性身上那么多次都失败了，试试女性也很正常啊。 　　所以，她得表现出那么一点对恶魔的喜欢，但还没到那地步，有点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意思。 　　太难了。 　　因为白天的辛苦锻炼，娜塔莉很快睡着了，安娜却睡不着，她太害怕了，怕明天一早起来，娜塔莉的身体就不是她自己的了。 　　她在属于自己的座位上辗转反侧了会儿，最终还是小声地推开马车门下车。 　　火堆依然在燃烧，但火旁已经没有恶魔的身影了，没吃完的鸡肉还在火堆上，让安娜觉得有些可惜，但她太饱了，也没想着再吃。 　　她走过去，将鸡肉丢到一旁，踩灭火堆，盖上一层泥土，确定火都灭了，才走到不远处一株大树旁。 　　她有风元素亲和，但聚风术她还没有实践过，也不知能不能安全送她上树。 　　她仰头看了看她的目标，距地面三四米高的树枝，就算掉下来也不至于摔死，因此她凝聚风元素于掌心，催动着风元素转化为风，托着她的身体向上。 　　然后，她在离地一米高的地方，突然摔落在地。 　　安娜揉着摔疼的手臂，仰头看着树干，再试了一次。 　　依然摔了下来。 　　如此尝试了十来次，安娜听到一个声音说：“你在干什么？” 　　等的人终于来了，安娜心中欣喜，却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再看向来人，似乎有些意外地说：“雷蒙德法师，你怎么还不睡？” 　　在无法确定安娜究竟喜欢男人还是女人的情况下，罗特伽尔怎么可能睡得着？ 　　他不答反问：“你怎么也不睡？” 　　“吃太撑了，睡不着，我再来练练。”安娜笑道，“不能拖你的后腿嘛。” 　　她拍拍手上的灰尘，只见掌心已经有些擦伤，她伸出手对恶魔道：“正好你来了，帮我治治吧，有点痛。” 　　罗特伽尔：“……” 　　这个身体并没有光元素亲和，就算他本人其实知道圣愈术的法术回路，也治不了。 　　安娜还以为恶魔是不想给她治这点小伤，忍不住想他也太不懂怎么抓住女孩子的心了。她都给他机会了，他怎么不知道抓住？ 　　幸好她是个大善人，还会给他第二次机会。 　　她往前走了两步，跟恶魔只有一臂之遥，仰头看着他笑，语气软绵绵的：“雷蒙德法师，不要这么小气嘛，帮我治一治费不了你多少精神力的。” 　　安娜的声音落入罗特伽尔的耳中又软又甜，他皱眉，不怎么自在地说：“……我不是光元素亲和。” 　　安娜一愣。 　　……嗯？ 　　那他白天在骗她？如果她和娜塔莉放开了比斗，若真的受伤了，就只能受着了是吧？亏她还那么信任他，认为他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说谎！ 　　安娜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还是忍了。 　　她是个大善人嘛，当然要给恶魔第三次机会。 　　于是，安娜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好像一点儿都不在意似的：“这样啊，那算了。不过作为补偿，你可以在边上帮我看一会儿吗？每次都摔，还挺疼的。” 　　他在旁边保护她免得她摔伤，那么总会有肢体接触吧？然后来个不经意间的深情对视……那不就妥了吗？ 　　罗特伽尔旧的烦躁未退，胸中又莫名涌上新的烦躁，因此说出口的话也不怎么好听：“你就算学到天亮都学不会。” 　　安娜：“……” 　　深呼吸，给他第四个机会。 　　她说：“怎么可能，我学给你看！” 　　她刚要施展法术，突然想起什么，回头看向恶魔：“我要是能在十次内学会，你要给我道歉。” 　　罗特伽尔嗤笑：“我当年一次就能学会。” 　　安娜心中一动，恶魔说的，是真正的他的过去片段？ 　　不过她也不能多问，只好顺着他的话说：“那又怎样？你从小就学习法术，而我两个月前才第一次冥想。” 　　罗特伽尔这辈子就没给人道过谦，他当然不会答应跟安娜赌这个，但他现在也不想走，妥协了小半步：“不管你学没学会，我就护你十次。” 　　安娜假模假样地思考了会儿，点点头说：“好吧。” 　　安娜在引恶魔来之前，当然没有尽全力。 　　她怎么可能连摔十几次都还学不会一个聚风术？就算无法让聚风术送她上树，她也不会硬生生摔那么多次，这其中也有今天恶魔对她特训的功劳。 　　这不过是引恶魔上当的苦肉计罢了。 　　安娜重新凝聚风元素，像刚才那样随意地送自己上天，因为后劲不足，她在离地一米半左右时就浮夸地惊呼一声落了地。 　　就如同她所预料的那样，她并未再度摔倒在地，落地之前她的手臂被人抓住了，她手上一重，向下跌去的上半身蓦地被拉扯住，双腿也成功地落在地上。 　　安娜：“……？” 　　这跟她想的不一样啊，电视剧中的那种拥抱呢？ 　　安娜忍不住感慨，这个恶魔要是以收割灵魂为生，他一定会活活把他自己饿死的！ 　　但她那么善良，当然会给他第五次机会。 　　于是，安娜假装双脚没站稳的样子，往恶魔胸口扑去，为了营造真实的假象，她还故意没控制力道，撞到鼻子额头什么的效果更好。 　　可是，她的双臂却被牢牢抓住，她没能扑到恶魔胸口。 　　但安娜早就有了失败后的预案，这是她给他的第六次机会。 　　她仰头看着离她那么近的恶魔，还未酝酿好情绪，就听恶魔说：“一次。” 　　安娜愣了。 　　他这是在……计数？他“暗恋”的女孩子软绵绵地倒在他怀里的时候，他竟然还在计数？ 　　他的机会没了！ 　　 第51章 不可控冲动 　　安娜有一瞬间, 确实想气愤地推开恶魔就跑, 但她生生忍住了。 　　她可没忘记她自己是来干嘛的, 就算有再多的“困难”，也要克服，虽然这“困难”也实在太让人崩溃了。 　　上臂被抓住，但手是自由的, 安娜抬起右手抚上恶魔胸膛，就好像是下意识的动作似的, 仰着头朝他一笑：“谢谢，你可以放开我了。” 　　罗特伽尔下意识地松开安娜, 冷眼看她回去原来的位置继续准备下一次的练习。 　　对罗特伽尔来说, 安娜可能喜欢女性这件事，就是这次赌约的最大危机，对于赌约的担忧, 再加上一些无法言说的烦躁, 他到现在都还有些心神不宁，他几乎没有过这样的情绪，意识到之后更烦躁了。 　　这样的情绪挤占了他的思考空间，他只放了一点注意力在护着安娜练习这件事上, 连抓住她、计数都是下意识进行的。 　　然而, 当安娜第二次差点摔到他怀里时，罗特伽尔终于有些反应过来了。 　　她是不是在勾引他？ 　　罗特伽尔在这事的判断上吃过亏，因此一时间也不敢肯定，直到安娜第三次摔他怀里, 他才确定。 　　因为这次他稍微放松了些对安娜的控制，她就扑到了他怀中，柔软的身体撞上他坚硬的胸膛。 　　如果只有一次是巧合，但现在是接连发生了三次。 　　罗特伽尔非常确信，安娜现在是在勾引他。 　　那么为什么？ 　　罗特伽尔花费了两个月的时间，确定了安娜对法术的热爱，对男性的不假辞色，又在今天突然意识到她对女性的过分友善。 　　安娜勾引他，一定有原因。 　　罗特伽尔想了想这身体可供利用的点，再回忆着今天发生的一切，忽然明白了什么。 　　安娜需要他教她，但今天他的教法对她来说太过严苛，她受不了，就想既让他继续教她，又放缓步调。 　　意识到这点后，罗特伽尔心中涌上些许微妙的怒意，不禁冷笑，就这点小事，也值得她动心思勾引他？ 　　在明白安娜的意图之后，罗特伽尔再看安娜的动作，蓦地发现她似乎在藏拙，他教了她一下午，对她目前对法术的运用水平非常清楚，她不会连这么个小法术都练习这么久。 　　一切都清楚了。 　　在安娜第四次跌下来时，罗特伽尔一改之前的作法，不再抓着她的双臂，反而揽上她的细腰，在她因惯性而身体后仰时，另一手也扶住了她的后背。 　　安娜的身体此刻呈现向后仰倒的些微弧度，她略略抬起视线就能看到上方恶魔看不出神情的脸。 　　她想，现在的姿势是足够戏剧化了，不枉费她强行演了那么多次。 　　但她总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 　　罗特伽尔对上安娜清澈中似隐藏着纯真魅惑的双眼，刚想说的话顿了顿，险些忘记自己要说什么。 　　他皱了皱眉，拉回思绪，开了口：“你的伪装太烂。” 　　安娜一惊。 　　他所说的伪装，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应该不至于知道，她看得到他吧？ 　　只要不是这个，安娜是完全不带慌的，她定了定神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罗特伽尔掀唇冷笑，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她：“你一次次故意摔下来，不就是在勾引我？” 　　安娜心里一松，他可算明白了啊！ 　　他要是再不明白她在勾引他，她就要疯了啊，演戏可太累了！ 　　安娜心里放松，嘴上却依然嘴硬：“你可别乱说，我明明就是……” 　　她话没说完，恶魔突然手臂用力，揽紧了她的腰，阻止她说话的同时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狡辩没用，我教了你一下午，你的水平如何，你和我都清楚。” 　　安娜现在是全靠恶魔的手臂为支撑点，他只要一松开，她就要跟地面来一次亲密接触，这给她带来了些许的不安感。 　　对上恶魔的眼睛，她意识到这不就是她之前追求的深情对视吗？但好像情形不太对…… 　　没等安娜想出个所以然来，罗特伽尔便继续说：“也不用特意说什么七岁小男孩的故事，觉得训练累，想要我放松标准，你可以直接跟我说。” 　　安娜下意识地问：“我直接说了有用？” 　　罗特伽尔心道果然如此，咧嘴一笑：“你可以试试。” 　　安娜陡然反应过来，不是，她现在的重点又不是白天的训练，那个虽然累，她咬咬牙也能撑下来，她又不是不知好歹，非常清楚那对她个人实战水平的提高效果非常好。 　　差点被这个恶魔带偏了！ 　　但是，现在话题都已经是这个走向了，该怎么拉回正轨？ 　　安娜决定冒个险，不过以她对这个恶魔的了解来看，风险并不大。 　　在恶魔说完之后，她并没有接话，只是看着他的双眼。沉默对视无疑会增加暧昧，即使是始作俑者的安娜，这么静静地看着恶魔，也不禁觉得……雷蒙德的脸真好看啊！ 　　而后，安娜的手突然摸上了恶魔的面颊，继而往后缠上他的后颈，借力慢慢挺起上身，在靠近的过程中，她甚至闭上了眼睛。 　　然后在下一秒，安娜只觉得腰上的支撑力道一松，她整个儿往地上摔去，即便早有准备，她还是被摔疼了。 　　睁眼看去，却只能看到恶魔的背影越走越远。 　　安娜没有起来，干脆四肢伸展仰躺着，看着夜空中闪亮的星星，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就知道，这个恶魔可是相当吝啬于跟她有身体接触，几乎不会主动碰她，她刚刚闭着眼做出要亲他的样子，他不就不干了吗？ 　　但是这样一来，他应该明白她喜欢的是男性而不是女性了吧？看，今夜月色如此之美，她被月光下的他所蛊惑，情不自禁地想要亲吻他…… 　　一切尽在不言中。 　　自觉应当完成了目标的安娜此刻放松了许多，她觉得眼前的星星是那么美，可惜她完全不懂星座，不然说不定能认出一两个。 　　但这是异世界，跟她家乡的星空，应当是不一样的吧，她认不出来的。 　　思乡之情在这一刻击中了安娜，来得是那么突然，她只是怔怔地看着星空，妄图从那上面寻找到任何熟悉的一点…… 　　然后，安娜就被突然出现在她视野中的身影吓了一跳。 　　差点吓得跳起来的她，在看清楚是恶魔去而复返后才松了口气，吓死她了，她还以为是魔兽！ 　　少女强吻不成被少年抛在野外，惨遭魔兽杀害！ 　　她觉得要是真发生了，她的事就该是这么一个标题。 　　不知道恶魔为什么去而复返，安娜刚想撑起来，却见他微微弯腰，对她伸出了手。 　　安娜一愣，当然没有拒绝，抓住他宽大的手，借用他的力量起了身。 　　然后在安娜惊诧的目光中，他转身就走。 　　安娜确实非常惊讶，他到底回来干什么的？就为了扶她这一下？ 　　她带着疑惑跟了上去，决定回去睡觉，她怕真有魔兽摸过来让她“惨遭杀害”，待在马车里会让她感觉安全许多。 　　安娜的疑惑，同样也是罗特伽尔的疑惑，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折返回来，在看到安娜还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借着月光看清楚她脸上的落寞之情后，他甚至还有些庆幸他回来了。 　　听到安娜跟着走回来的动静，再听到她回到马车上，端坐于马车中的罗特伽尔这才打算进入冥想状态。 　　但今天，这对他来说有些困难。 　　一旦闭上眼睛，他眼前就不自觉地浮现刚才安娜闭着眼睛向他靠近的画面，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她饱满的红唇上…… 　　真是见鬼了。 　　松开安娜、迅速离开，这一切是一气呵成的，等他回过神来，已经是在马车外了。他回头，远远看到安娜还躺在地上没起来，只犹豫了片刻，就大步走了回去。 　　此时此刻，坐在昏暗的马车中，除了罗特伽尔自己，没人知道他的脸色有多难看。 　　他刚才竟然有了吻下去的冲动！ 　　罗特伽尔跟巴兰当了数千年的朋友，巴兰身边女人不断，他对于男女之间的那点破事，不是一无所知。 　　曾经巴兰还邀请过他参加他的那些聚会，但在他朝一个不知死活贴过来的女性魅魔丢出法术后，巴兰救下了那魅魔，此后却是警告参加聚会的女性别再来打扰他。但在那之后，他也很少再受巴兰的邀请去那些聚会。 　　虽然他跟巴兰是朋友，但这并不妨碍他厌恶巴兰的作风，他就不明白那点事有什么趣味，值得巴兰数千年如一日地追求，他曾看过那些时候的丑态，只觉厌恶，半点没有尝试的意思。 　　直到刚才。 　　罗特伽尔蓦地睁眼，安娜闭眼的画面终于消失。 　　他吐出一口气，很快为自己的冲动找到了足够合理的理由。 　　他的附身可以获得被附身者的一些记忆和全部能力，刚才的冲动，肯定是雷蒙德身体里属于人类的丑陋欲望，对他产生了些许微不足道的影响。当他离开这身体后，这影响就会消失。 　　这么想着，他安心地闭上双眼，即使脑中再次浮现安娜闭眼靠近的模样，也强行无视，进入了冥想状态。 　　 第52章 为她们而战 　　第二天起来后, 安娜就一直在观察恶魔, 她要搞清楚, 她昨天晚上的行动，有没有成功挽救娜塔莉的身体。 　　娜塔莉一点儿也不知道她的身体经过了一次极其凶险的易主危机，醒了后兴致勃勃地准备着早餐。 　　安娜探头往外看了眼，对娜塔莉说：“给雷蒙德法师多准备一份。” 　　娜塔莉想到昨天她们厚着脸皮白吃了雷蒙德法师猎来的那么好吃的魔兽肉, 连连点头。 　　安娜拿上娜塔莉准备好的早餐，包括一些肉脯、面包, 以及一杯清水。她走到马车外，敲了敲车门说：“雷蒙德法师, 我们给你准备了早餐。” 　　罗特伽尔听到安娜的声音下意识皱了皱眉, 但当他打开车门时，神情已经恢复了正常。 　　昨晚面对安娜时的冲动只有他自己知道，而且那还是受人类身躯影响的, 因此他不觉得自己需要心虚。 　　“不用, 我吃过了。”罗特伽尔拒绝了。 　　安娜偷偷观察恶魔的神情，但他的神情实在看不出一点不自在，也无法看出他对于她的性向是否还有疑虑。 　　她只考虑了要不要假装站不稳倒在他身上一秒，就迅速否决了这个主意, 过犹不及。 　　她笑了笑：“可以再来一点的呀。娜塔莉家厨师在制作肉脯方面很有想法, 味道很不错。” 　　罗特伽尔看着安娜笑盈盈的脸，突然拿过她手中的东西，将马车门关上。 　　被关在门外的安娜看着车门站了几秒，回到了娜塔莉家的马车上。 　　娜塔莉有些期待地问：“雷蒙德法师收下了吗？他喜不喜欢肉脯的味道？” 　　“收下了, 但我走的时候他还没动。”安娜笑了笑，“你放心吧，他肯定会喜欢的，味道真的好！” 　　安娜和娜塔莉二人在马车内嘻嘻哈哈，准备着今日的训练。 　　考虑到带的衣服数量和卫生问题，安娜觉得过了今日，明天他们就该回城去了。好在这边也不远，隔一段时间出来问题不大。 　　照旧是罗特伽尔在前，安娜和娜塔莉在后，几人一起往生死线的方向走了一英里左右，到了昨天的位置。 　　在这里训练，可以不用担心被别人撞见打扰，也不用担心碰上魔兽。 　　安娜先和娜塔莉复习了下昨天学到的，见经过一晚上娜塔莉还没忘，便放了心。 　　而当恶魔教她时，则是她持续观察他的最好机会。 　　昨天二人的对话确实起了作用，今天恶魔给她的训练量不像昨天那么多，他的要求也没那么苛刻了，她应对起来游刃有余，还有精力举一反三，将他教她的融会贯通。 　　当又结束一场休息时，娜塔莉小声说：“安娜，我觉得现在你的实战水平看起来真的好厉害啊。” 　　“雷蒙德法师教人确实厉害。”安娜真心诚意地赞美道。 　　二人一边休息恢复一边闲聊，另一边，罗特伽尔却突然站了起来，他看向某个方向，面色显得有些凝重。 　　安娜刚跟娜塔莉聊到了睡觉有助于大脑记忆，看到恶魔的反常举动，她也不禁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罗特伽尔在生死线附近，时不时会用一个查探术，这几乎已经是本能，昨天晚上他知道安娜在外面也是因为如此。他惯常使用的查探术与人界的稍有不同，不会被人察觉。 　　就在刚才，雷蒙德感知的极限范围处，有不同寻常的动静，距离这里只有不到四分之一英里的距离了。 　　“雷蒙德法师，发生什么事了吗？我们要不要先撤退，免得拖你后腿？”安娜扬声问恶魔，已经做好了拉着娜塔莉就往回跑的准备，她自觉经过了恶魔的魔鬼训练，她的实战水平已经从幼儿园升级到了小学，但有什么意外情况肯定反应不过来。 　　罗特伽尔见安娜这副怕死的模样，讽笑：“来的是魔兽，来不及了。” 　　人是跑不过魔兽的，就算加上法术可以跑得快些，但一般人的精神力无法跟魔兽比体力。 　　有非常多的魔兽可以全速跑一整天。 　　“魔兽？”安娜面色一变，“莫非是昨天那只六翼走地鸡的同伴们来为它复仇了？” 　　“六翼走地鸡都是独居魔兽，没有同伴。”罗特伽尔嗤笑一声，“你们先上树。” 　　他说着顿了顿，转头看安娜：“自己能上吧？” 　　见他明显是在说昨晚的事，表情还有些微妙，安娜尴尬地笑了笑：“能上！” 　　她上午练过了，上个树没问题，带人上树问题也不大。 　　娜塔莉虽然也会聚风术，但并没有上树的经验，刚才安娜练的时候她光顾着叫好了，此刻安娜便拉上娜塔莉一起，选了棵最高的树，一起站上了粗壮的树枝，藏在树冠之中。 　　见安娜二人已经躲好，罗特伽尔也在前方寻了棵树站上去，过了没一会儿，大概十来只不同种类的魔兽似乎发了狂，互相追逐着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罗特伽尔一眼扫过，这些魔兽最强不过是等于三星法师，只有两头，智商都不高，其余都相当于一星二星法师的水平。如果是以雷蒙德的身份单独遇到他们，他或许无法杀死它们全部，但逃脱没有问题。 　　但现在，还有两个拖油瓶。 　　罗特伽尔看了眼安娜二人藏身的树冠，他当然不能让安娜出意外，他是否能完成赌约，全在她。 　　他这时候注意到，那些魔兽中竟然还有一个人类。 　　不，是那个人类正在被魔兽追着跑。 　　这真是非常不合理的一幕。 　　魔兽一向不肯踏出生死线，除非有极其强烈不可抗拒的理由，比如说上回被巴兰威胁的三头魔鹰。而现在，这些魔兽居然群体来到生死线外，多半就是那个被追的人类搞的鬼。 　　罗特伽尔对于给自己制造麻烦的人总是非常厌恶的，当他看清楚那个人类还是个熟人时，他就有点后悔当初没有在擂台上直接把人废了。 　　那个被魔兽追得狼狈逃窜的人，正是汉森·约克，跟罗特伽尔约斗，结果被压着打了许久的那个三星法师。 　　汉森已经用法术将自己的速度提至极限，但魔兽们依然在后头紧追不舍，他只是勉强不落入魔兽群中被撕碎而已。 　　也就在此时，他用探查术感觉到了前方的法师。有法师就意味着他有救了！ 　　汉森刚又跑了一会儿，前方突然袭来一支金箭，他被魔兽追着跑本就是精神高度集中，这金箭并没有逃过他的注意，他蓦地侧身躲过，金箭刺入一头魔兽的眼睛，那魔兽嘶吼一声倒下，顺道绊倒了后头跟着它的两头魔兽。 　　汉森吓出一身冷汗，那个法师，竟然是想杀他吗？ 　　前方传来一道冷厉的声音：“你最好换个方向跑，不然我会那群魔兽之前杀了你！” 　　汉森听出这是雷蒙德的声音，他心中虽恨得牙痒痒，却依然高呼道：“协会成员有互相救助的义务！” 　　回应他的，是两支一前一后到达的金箭。 　　而这次，几乎已经到极限的汉森却没那么幸运了，他虽勉强躲过了第一箭，后头的第二箭却刚好从他肩部穿过，他一个踉跄，狼狈地躲过从后方扑过来的魔兽，心中一横。 　　他身子往旁边一滚又躲过一头魔兽，从口袋里摸出一小包用纸包的粉末，凝聚金元素在手成箭状，将那团纸粘在箭头处，用精神力控制着送了出去。 　　罗特伽尔见有箭头袭来，冷笑一声，刚要拦住它，那箭头却突然偏转，然后在半空中炸开了。 　　“什么东西！” 　　安娜和娜塔莉被炸了满身粉末，安娜急忙用起聚风术，将二人身上的粉末吹起，往地上丢。 　　二人躲得好，不太看得清外面发生了什么，树冠好歹帮她们稍作遮挡，不然她们身上的粉末会更多。 　　汉森丢出粉末之后就没有精力再去管别的了，他狼狈至极地躲开魔兽们的攻击，但大多数魔兽却弃他而去，向刚才粉末炸开的地方冲去。 　　罗特伽尔本来不知汉森金箭上弄的是什么东西，此刻见不少魔兽直奔这边而来，哪还有不明白的？ 　　他一瞬间闪过杀心，但此时此刻不是找汉森麻烦的时候，他迅速后退，落至安娜二人站的树上，抓上她的手臂便要走。 　　安娜死死拉着娜塔莉的手，大声道：“我要和娜塔莉一起走！” 　　安娜太清楚了，这个恶魔在未达成目的之前，只会在乎她的死活，虽然她不知道刚才沾她们身上的粉末是什么，一看那些魔兽疯狂跑过来的架势她也明白了，娜塔莉被留下当然只有死路一条。 　　罗特伽尔眉头一皱：“我带不走两人。” 　　“娜塔莉不走，我也不走。”安娜坚决地说。 　　她知道这恶魔在雷蒙德身体里时或许带不走两人，但他若现出真身，绝对可以轻松救下她们。 　　她如此坚决要跟娜塔莉同生共死，只怕又要让这恶魔误会了，但娜塔莉是她带出来的，她就要再把她带回去，此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罗特伽尔厌烦地瞥了眼娜塔莉，后者正紧握安娜的手，惊慌失措地发着抖，只是还没等他动杀心，安娜突然朝他扑了过来，后头就是半空，他不能让开，就被安娜扑了个正着。 　　安娜紧紧搂住罗特伽尔的脖子，急促地说：“我会抱紧你的，你可以一手带着娜塔莉，一手施法，这样就能把我们两个都带走！” 　　她见这恶魔并没有现出真身的意思，反而看着还是想丢下娜塔莉，根本来不及多想，只能出此下策。 　　安娜心里着急，因为扑过来的力气不小，罗特伽尔后退了小半步，随即她柔软的双臂缠住了他，纤细不失线条的身体整个压了上来，温热的呼吸吐在他颈侧，让他有一瞬间的失神。 　　眼角余光瞥见魔兽已近在咫尺，罗特伽尔冷冷地说了一句：“抱紧。” 　　然后，他用空着的手抓住了娜塔莉的衣领，从树上跃下，利用风元素将自己平稳地送出去。 　　他并没有往马车的方向跑，那两个车夫都是普通人，完全帮不上忙，若是被魔兽弄坏了马车，还要走回城。 　　安娜紧紧吊在罗特伽尔的身上，她正好直面着魔兽群的追击，两边如此近的距离，让她心脏跳得飞快。 　　那些魔兽长得各有各的难看，有长得像哺乳动物的，有长得像节肢动物的，还有一个好像海里的海星，两条站在地面的“腿”滑稽地前后挪动着，却跑得飞快，是追得最近的一个魔兽。 　　跟之前的魔兽相比，这些魔兽让她san值狂掉。 　　安娜和娜塔莉虽然看不清外头发生了什么，但恶魔和另一个人的对话她听到了，在得知对方同是协会成员，却祸水东引之后，她真是恨不得那些魔兽干掉他算了。 　　这儿离生死线那么远，照理说魔兽根本不会来这里，不用多想也知道，一定是那个法师搞的事，那么恶魔不想帮忙也太合理了，他还有她们两个弱鸡法师学徒要照顾呢！ 　　可能是因为“虽然恶魔想要我的灵魂，但他不会让别人要我的命”这个原因，此刻虽然正被很多只魔兽追，但安娜却除了紧张一些，并没有太过慌张。 　　仅从战斗力上来说，恶魔还是很靠谱的，如果没有她们这两个拖油瓶，想来他并不会被追得那么狼狈。 　　安娜稍微调整了下自己的姿势和力道，免得把恶魔勒得难受。 　　现在她和娜塔莉的性命，就全在这个恶魔手上了啊，她愿意给他端茶倒水捶腿捏肩！ 　　罗特伽尔带着安娜和娜塔莉一路飞驰，两人虽然都不重，但毕竟是两个人，这给了他一些额外的压力，在跑了近一刻钟后，雷蒙德的精神力有些撑不住了。 　　罗特伽尔现在还不想换身体。 　　他知道自己昨晚面对安娜的唇起了冲动是因为人类身体的影响，那么安娜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仅仅是要他在第二天的训练上放水？他以前用别的身体时，安娜也刻意讨好过他，但不是这样的。 　　他认为，昨晚上她的主动献吻，至少有一部分是因为情不自禁，显然她对他有好感。 　　难得有了这样的进展，他可不想就这么放弃了。不然，等他离开这个身体，岂不是便宜了雷蒙德？什么都不用做，就得到了安娜的好感，而他若要换个身体再来一遍，还得先将安娜对雷蒙德的好感抹去，太麻烦。 　　想到现在的情况都要怪汉森，罗特伽尔就恨不得将他撕碎。 　　眼见前方有一课还算高大的树木，罗特伽尔对安娜说：“你们在树上待着，我去杀了这些魔兽。” 　　这两人身上沾了那种可以吸引魔兽的粉末，魔兽只会跟着她们跑，因此他不能让她们先跑，但凡有一只魔兽被他漏掉追过去了，以她们如今的本事，三两下就会被撕成碎片。 　　安娜此刻无比信任恶魔，他说什么她都会照做，因此立即回答道：“好！” 　　罗特伽尔将娜塔莉丢过去挂在树枝上，又搂着安娜的腰让她扶着树干站稳，刚要走，却听安娜说：“小心点！” 　　罗特伽尔微微一怔，从没有人在他跟人打架前对他说过要他小心点。 　　因为他足够强大，没有人可以伤到他。 　　但在安娜眼中，他只是个不到三星的法师，正要为她与魔兽拼命。 　　罗特伽尔嗤笑一声，扫去心中一切波澜，大笑道：“该小心的是他们！” 　　话音刚落，他就犹如一阵风似的杀入魔兽群中。 　　安娜扶起腿都发软了的娜塔莉，二人依偎着坐在粗大的树枝上，看着下方的恶斗。 　　安娜当然并不担心那个恶魔，不如说她更担心的是那位雷蒙德法师的身体，别被恶魔给搞坏了，毕竟有那么多魔兽呢。 　　那些跟过来的魔兽对罗特伽尔兴趣不大，一个个都想越过他向树上扑，却一次次被他拦下。他那日在擂台上的战斗确实留手了，此刻面对这么多魔兽，就能看到他真正的风格，狠厉、凶狞，能杀死就绝不只是杀伤。 　　安娜一边警惕地凝聚着法术警戒，一边看着恶魔的表现，想到自己若是一个没弄好惹怒了恶魔，她可能，不，她一定会比这些魔兽还惨，不禁脊背发凉。 　　不能被表象所骗了啊，现在恶魔看起来很无害的样子，只是因为他要从她身上得到什么，一旦发现自己怎么都得不到，那他一定会翻脸无情。 　　他可是恶魔啊！ 　　安娜想到昨天晚上这恶魔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被她的献吻“吓”走，又想到他后来去而复返，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不禁叹了口气。 　　如果他不是想要她灵魂的恶魔，这样看起来，还蛮可爱的。 　　可惜啊。 　　安娜还有心思想些有的没的，娜塔莉则一直拽着安娜的手紧张地看着下方，她忽然小声哽咽道：“安娜，谢谢你刚才没有丢下我，我……呜呜呜我刚才好害怕啊！” 　　“你说的是什么话，我怎么会丢下你？”安娜轻轻拍了拍娜塔莉的肩膀，“我们是朋友啊。” 　　朋友……娜塔莉破涕为笑，用力点头：“对，我们是朋友！” 　　她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好好练习法术，绝对不能再拖别人，特别是安娜的后腿。她要成为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法师，可以站在安娜面前保护她的那种！ 　　下方，残酷的战斗还在继续。 　　在那种不知名粉末的刺激下，这些魔兽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只知道不停地向安娜和娜塔莉所在的方向扑来。 　　罗特伽尔本体再厉害也受限于雷蒙德本人的能力，一个不到三星的法师能在这么多魔兽的围攻下坚持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他身上不可避免地多了一些伤口，有的是利爪造成的撕裂伤，有些是法师造成的贯穿伤，他的法师袍凌乱破碎，血液沾满了全身，也不知有多少是他自己的，有多少是魔兽的，原本褐色的眼眸竟隐隐显出红色，当他用裹了金元素的手徒手拧下一只体型小却很凶残的魔兽的头时，在飞溅的血雨中，安娜和娜塔莉都屏住了呼吸。 　　树下的男人浑身浴血，眼神疯狂冷酷，动作凌厉残忍，看一眼都让人心悸。 　　娜塔莉下意识地搂紧了安娜的手臂，雷蒙德法师看起来好可怕啊…… 　　安娜抚了抚娜塔莉的发顶，心情却是有些复杂。 　　她当然怕这个恶魔，可想到他现在是为她们而战，为她们弄得这么狼狈，她又不自觉地有些感动。 　　是啊，她知道他救她是为了更好更快地收割她的灵魂，但她真的很难对眼前的一幕无动于衷。 　　仅是此时此刻，就让她对他心存感激吧。 　　随着时间的进行，魔兽被杀得越来越少，但罗特伽尔身上的伤却越来越多，他的脑子也发胀发疼，这是精神力再也经不起损耗的征兆。 　　而面前，还有三只魔兽，一只三星，两只二星。 　　血水糊了罗特伽尔的眼睛，他用手背抹去，那只同样满身伤痕的三星魔兽却趁机蹬着树干向安娜二人冲去。 　　安娜对此早有防备，魔兽冲上来的那刻，她掌中凝聚着的雷元素迅速转化为雷电，对准那魔兽的鼻子打去。 　　她不知道魔兽的鼻子是不是弱点，但她曾经听说过，咬着人的狗鼻子一旦被打，就会迅速松嘴，反正这个跑上来的魔兽长得有点像魔化版的哈士奇，就姑且把它当狗一试好了。毕竟她的法术太弱了，对准弱点才能有一线生机。 　　那魔兽的弱点可能真的是鼻子，被雷电击中后，它嗷呜一声，像河马一样巨大的身体猛地在树干上停住，反重力似的并没有掉下去，然后，它打了个巨大的喷嚏。 　　安娜：“……” 　　法师学徒的法术只配给这魔兽瘙痒痒吗？！ 　　虽然安娜的“天罚”对这魔兽效果不大，但正因为这一耽搁，罗特伽尔已经借着风力从地上跃起，一脚踩在“哈士奇”的鼻子上，将它从树干上蹬了下去。 　　然而这“哈士奇”也不是好对付的，在半空中就身子一扭，两只前爪带着尖啸着的风声向罗特伽尔面门砸去，他及时抬起双臂，用金元素裹住手臂，拦下了这一击，却被打得倒飞出去。 　　安娜没忍住一声惊呼，她下意识地在两只手上各自凝聚自然元素，当那只“哈士奇”仰头朝上看来时，她已做好了在恶魔变身回来前放手一搏的准备。 　　都被打成这样了，那个恶魔应该会现出真身了吧？ 　　她不知道她该以怎样的态度面对那个恶魔真身，也不知道他会不会以“救命之恩”提出让她嫁给他的要求，那是保住命之后才要考虑的事。 　　而现在，她只想活下去！ 　　当“哈士奇”脚下一蹬向上扑来时，安娜手中的雷电打了出去。 　　但它只飞到半空就被一只金箭射中，力道带着它偏头撞在了树干上，那只金元素所形成的箭无法穿透它的头颅，在刺入些许之后，就消解了。 　　但“哈士奇”撞在树上的巨大力量却撼动了这棵树，安娜两只手都在施放法术，在这一阵晃动中从树上摔了下去。 　　“安娜！”娜塔莉一声惊呼，也不知哪来的反应力，对着安娜拼了命地使出聚风术。 　　娜塔莉的聚风术到底不过关，并没能将安娜托回树上，但也正因为有它的缓冲，再加上安娜自己在慌乱间使出的并不合格的聚风术，她从十来米高的树上掉落在地，并没有受伤。 　　只是，安娜现在的处境比坠落受伤还可怕。 　　她前方有两只二星魔兽虎视眈眈，后方有被撞得有些晕晕乎乎的“哈士奇”正晃动着脑袋缓解眩晕，等它清醒过来，第一个就会对安娜下手。 　　安娜越过那两只魔兽，看到它们的后方，恶魔正飞快赶回来，他的双手好像不能动了，软绵绵地垂在身侧，但他还能用法术。 　　她一边继续凝聚雷元素，一边看着恶魔冷着脸赶回来，心想他怎么还不恢复真身呢？是不想浪费他目前已经取得的成果吗？ 　　毕竟他在这么多魔兽的围攻中救下了她和娜塔莉，这足够她对他产生不一般的好感了，她在明知他是恶魔，这么做只是为了她的灵魂的情况下不也依然产生了那么一点儿感动吗？而一旦他在她面前以恶魔之身现身，那一切都不好说了。 　　那么，她要不要干脆对他喊，她早就知道他是恶魔，让他别演了，赶紧把这些对他来说的垃圾处理掉呢？ 　　罗特伽尔此刻的精神力已严重透支，他最后朝那三星魔兽丢出去的金箭威力不足平常的三分之一。而当他看到安娜掉下树时，他有一瞬间呼吸停滞了。 　　见她并没有受伤，他的呼吸才回归，他也不管脑子里的钝痛，再次压榨着已经透支的精神力，借助风力往回赶。 　　一个选择摆在了他面前。 　　雷蒙德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他要不要现出真身？ 　　 第53章 以身相许吗 　　罗特伽尔的犹豫, 只是因为他舍不得以“雷蒙德”身份获得的来自安娜的好感。 　　在今天他拼死保护她之后, 他的目标无疑会向前迈进一大步, 甚至直接成功。 　　但如果安娜死在这里, 一切皆空。 　　罗特伽尔的犹豫只有一瞬, 他没有选择，只能现出真身救下安娜，然后……想想安娜对巴兰的警惕，他不会以恶魔真身与她如何。 　　他只能让雷蒙德白白受了救安娜的好处——不，这种事他不会允许。 　　想到自己辛苦隐忍才得到的，雷蒙德什么都没做就全部接收，罗特伽尔心中便涌起杀意。 　　不想让雷蒙德白得好处, 杀了就行了。雷蒙德活在安娜的记忆里, 总比活在她的生活里好。 　　罗特伽尔刚要准备从雷蒙德的身体里出来, 哪知那三头魔兽突然惊恐地嘶吼，犹如绸缎一般的幽蓝色光从它们的脚底升起，触手似的缠上它们的身体，先是数量不一的腿, 接着是庞大的躯体，然后是头颅…… 　　被幽蓝色水样光芒包裹后, 这些魔兽拼命挣扎起来。然而, 下一刻，那柔软的仿佛毫无力道的水被，突然向内收紧，魔兽们临死前绝望的嘶吼声甚至都没能传出来, 就不再动弹了。 　　幽蓝色的光芒消散，这三只魔兽已经死透。 　　水元素，本征属性是柔顺与致命。 　　安娜蓦地看向一旁，眼睛一亮喊道：“里昂法师！” 　　从树后现出身形的，正是里昂·弗里曼。 　　他走近后先谨慎地检查了魔兽是否真的都死光了，然后才来到安娜身边，看着她问道：“有没有受伤？” 　　“没有。”安娜连忙摇头，身上那点小擦伤，根本不碍事。 　　自从上完入门引导课之后，安娜还没有主动去找过里昂，他给开的书单非常好，她暂时没什么要问他的，而且她也不好意思专门为了一点小问题去找他，听服务台的特丽莎说，里昂平常总是很忙，不是在做任务，就是在修炼。 　　没想到千钧一发之际，会碰到应该是恰好在这里做任务的里昂！ 　　安娜此刻是松了口气的，她还以为恶魔这回非现身不可了呢，后续该怎么应对，实在艰难，好在里昂及时出现，恶魔不用再真身出来了。 　　她转头看向恶魔，在看到里昂出来后，他也放慢了脚步，此时刚好走到。 　　此刻他的外表实在狼狈，浑身上下似乎没有一块好皮，血流了一身。更令人心悸的是，他面目森冷，看着里昂的目光像是要将他碎尸万段。 　　在有人动手之后，罗特伽尔确实松了口气，不用放弃到手的好感了。 　　可来人是里昂。 　　他对里昂有着莫名的敌意，安娜看到里昂时的反应，更是让他气得连到手的好感都不想要了。 　　“他们本来是我的猎物。”罗特伽尔站在里昂面前，虽然身体虚弱，精神力空虚，但他硬撑着气势冷冷地看着里昂。 　　里昂跟雷蒙德一向关系不睦，此刻却也实事求是地说：“确实，我只是补上了最后一刀。” 　　安娜不知道里昂是不是客气，她看得非常清楚，如果里昂不出现，恶魔只能靠现出本体才能消灭那些魔兽。这对她，对恶魔算是双输，她和恶魔都要感谢里昂。 　　但她看得出来，恶魔对里昂还真是充满了敌意，一点儿都没有领情的意思。 　　安娜心里冷静分析完了现状，再看恶魔此刻惨兮兮的样子，到底于心不忍，连忙走过去扶住了他的手臂，带着担忧说：“雷蒙德法师，你伤这么重，我们还是赶快回黑云城吧！” 　　安娜没在意罗特伽尔身上的血污，紧紧撑住了他的身体，他竟也放松了些许。 　　这身体确实要撑不住了。 　　虽然里昂最后抢了他一部分功劳的事依然让他非常不悦，但安娜的反应多少抵消了些许不痛快。 　　“我会圣愈术，先给你止血。”里昂说。 　　安娜刚想道谢，却听恶魔厌恶地说：“不用。” 　　她心里一叹，可真是个麻烦的恶魔，别人的身体就可以胡乱糟蹋了吗？ 　　安娜手突然一松，原本半个身体重量压在她身上的罗特伽尔顿时身形一晃，险些摔倒，又被安娜及时扶住。 　　站稳后，罗特伽尔转头蹙眉看着安娜，又惊又疑。 　　安娜一脸关切又诚恳地说：“雷蒙德法师，你看你的伤真的很重，就先让里昂法师给你止血吧。我不希望你在回到黑云城之前出事。” 　　对上安娜溢满担忧的双眸，罗特伽尔不禁沉默。 　　正如他所料，安娜对他的态度比之前亲昵了许多，可……明明他该高兴才是，不知为什么却有说不清楚的不悦。 　　安娜见恶魔没再表示反对，就当他是默认了，扶着他在树下坐好，对里昂说：“里昂法师，就麻烦您了。” 　　里昂点点头：“协会成员应当互助，应该的。” 　　安娜听到里昂的话不禁想到了害他们至此的那个法师，她问：“如果有协会成员陷害别人，会有惩罚吗？” 　　“有。上报委员会，委员会会做出裁定。”里昂一边回答着，一边蹲下，手虚浮地按在罗特伽尔伤口上方。 　　安娜怕恶魔中途反悔，跟里昂打起来，连忙也在一旁蹲下。 　　恶魔冷眼看着她，看着一时半会儿并没有动手的意思。 　　安娜想了想，取出干净的棉布手帕，轻轻去擦恶魔脸上被溅上的血。 　　罗特伽尔感受着安娜轻柔的动作，专注的眉眼，看到她瞳孔中映照着雷蒙德血污的脸，一时间心中的烦躁竟不减反增。 　　里昂看了他们一眼，又低头专心使用圣愈术。 　　三人旁边的树上，娜塔莉紧紧抱着树干，犹豫了许久也没能开口。 　　安娜没事真是太好了，他们得救了！ 　　虽然……他们好像忘记她了，但树上很安全，她还是再待一会儿吧，毕竟……她自己也下不去……呜！ 　　罗特伽尔身上的伤口很多，里昂也只是简单地处理了比较大的伤口止血，免得他在回城前就失血过多。 　　“谢谢里昂法师，幸好有你在。”安娜感激道。 　　罗特伽尔不爱听这话，冷冷地说：“没他你也不会有事。” 　　安娜心想，是啊是啊，是不会被魔兽杀死，可就得面对你那真身了，我难受，你也难受。 　　里昂倒是很大度，也没计较，起身道：“我送你们回城吧，你们是坐马车出来的吗？” 　　“对，马车在林子外等着。”安娜有点不好意思，“我们是不是打扰到您做任务了？我们自己回去就好。” 　　“没关系，我送你们到马车那里吧。”里昂说。 　　安娜连忙道谢，搀着满脸厌烦的恶魔往马车的方向走。 　　这时，头顶传来一道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急促声音：“安娜，我、我还在树上下不来！” 　　安娜一惊，连忙单手扶着恶魔，空出单手凝聚风元素，又极其不好意思地对娜塔莉说：“真对不起娜塔莉，我一时忘记了……你准备一下，我帮你下来。” 　　“嗯！我准备好了！” 　　娜塔莉话音刚落，安娜便以准备好之后万无一失的聚风术，将娜塔莉带下了树。 　　安娜又道歉了好一会儿，一行人才一起往马车停着的地方走。 　　娜塔莉跟在后头，一点儿都不为在安全时被忘记了而生气。因为刚才最危险的时候，安娜都没有放开她的手。 　　四人很快找到了停在林子外的两辆马车，里昂将他们送到之后告别离开了，安娜目送里昂背影，回过头却发现恶魔早就自己上了马车。 　　她感觉恶魔好像在生气，是气里昂把他的功劳抢走了一点吗？毕竟恶魔的目的一直是她的灵魂，他现在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获得她的好感来让她答应求婚，好感被里昂分走了一点，他肯定不爽。 　　安娜跟娜塔莉小声说了几句话，然后就往恶魔的马车走去，敲了敲门，等了几秒后她推开门，钻了进去。 　　恶魔懒洋洋地倚靠在椅子上，冷眼看她进来。 　　安娜笑道：“雷蒙德法师，你受伤了，我怕你有事不方便，回城前陪你一会儿。” 　　毕竟她不是没良心的人，不管恶魔是为了什么，为她伤成这样总是事实，回城前照顾他一路也应该的。 　　罗特伽尔蹙眉问：“你为什么对里昂用敬称？” 　　这完全不相干的问题令安娜一愣，她想了想说：“这次非常感谢您的帮助，雷蒙德法师，有什么需要，您尽管跟我说。” 　　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吗？这么喜欢敬称，那她就满足他，反正她无所谓。 　　安娜的话让罗特伽尔很不爽，他只是看里昂不顺眼，也看安娜对里昂的态度不顺眼，没怎么细想就问了出来，与其说是质问，不如说是找茬。 　　此刻听到安娜那恭敬而疏离的话，他反而浑身难受。 　　这种强烈的对比让他突然明白过来，安娜是跟他比较亲近，才会不用敬称。 　　意识到这个事实，罗特伽尔从里昂出现起就一直不怎么好的心情，陡然好了许多。 　　想到刚才安娜说的有什么需要都跟她说，罗特伽尔觉得今天的事应当足够他达成目的了，再加上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他没多想就问她：“那么，你愿意嫁给我吗？” 　　安娜：“……” 　　她非常坚定地说：“不愿意。” 　　见恶魔脸色因为她的回答沉下来，她想她该教教他，什么才是追求女孩子的该有模样。当然，也是免得他又想着换身体，比如糟蹋了里昂老师的身体什么的…… 　　她缓下语气说：“雷蒙德法师，你也太心急了。虽然我很感激你救了我和娜塔莉，但是我们一点都不了解对方，你贸然求婚，我怎么可能答应你呢？” 　　她的话颇有一些循循善诱的意思，她想告诉这个恶魔，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要慢慢来，这样她不就有了成长的时间吗？ 　　 第54章 来了解彼此 　　安娜并不清楚自己还剩下多少时间, 目前看来, 这个恶魔的耐心还挺足，只要她稍微哄一哄，在他面前吊着根胡萝卜，她就有时间慢慢发育…… 　　可是，这恶魔也不蠢, 他只是缺少一条信息, 还是最重要的信息, 所以只能被她哄着玩。所以，只要他不知道她早已看穿了他, 那这事就还有得玩。 　　她能拖延的时间大概率不够她升级到五星法师的，但她只要不放弃, 万一中途有转机呢？ 　　每一次拒绝这个恶魔, 他就要换一个身体来攻略她, 她也觉得烦, 因此这回在拒绝之后，安娜打算好好教教恶魔, 究竟该怎么追女孩子。 　　当然，用她教的方法追她肯定是追不到的。 　　罗特伽尔在安娜拒绝的同时就清醒了过来，他不该那么急切的。 　　但刚才，有一种莫名的直觉告诉他要尽快结束这事，不然……因为只是一种非常模糊的感觉，等他现在意识到自己过于着急了，也就把那种模糊的直觉抛之脑后。 　　还有三个多月时间, 时间充足，还能有什么意外？ 　　而安娜这次拒绝后的反应跟以往有些许不同，罗特伽尔心想自己前段时间的接近讨好加上这次的舍命相救确实起了作用，这次求婚失败了，只要他有足够耐心，下一次一定能成功。 　　罗特伽尔不认可安娜的话：“我很了解你。” 　　“是吗？”安娜勾了勾唇，笑得有点狡黠，“那你说说，我最喜欢吃的东西是什么？” 　　罗特伽尔沉默。他不知道。 　　“我最喜欢的颜色呢？我最喜欢的数字呢？我是因为喜欢骑装才总是穿骑装，还是因为骑装方便才穿骑装？” 　　安娜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都是恶魔绝对无法回答上来的，这就使得他那句“了解”显得十分可笑。 　　“所以说，你并不了解我，同样，我也不了解你。”安娜总结陈词，“而互相了解，我认为是走入婚姻的最基本前提，在互相了解之后，还有性格、习惯、理念、家庭是否相合，要考虑的事非常多，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谈论婚姻问题的。” 　　她没把两个人是否相爱这最重要的一条放进去，她感觉这条放进去有点危险，而且也没什么可操作性，其余的几条可操作性比较强，要是恶魔真的按照她说的做，那他有的是事做了，牵扯住他的精力，免得他又想走捷径，糟蹋别人的身体。 　　听到安娜说的，罗特伽尔第一反应就是皱眉。 　　怎么会这么麻烦？ 　　至少他附身过的那些人类记忆中，关于婚姻只有家庭地位是否相配，如果是，则由双方家庭决定结婚对象。 　　他确实一直知道安娜跟别人有些不一样，但她这些条件，是不是太过不一样了？他甚至觉得，这是一种刁难，一种委婉的拒绝，让他放弃。 　　但罗特伽尔刚冒出这个想法，就见安娜兴致勃勃凑过来说：“雷蒙德，虽然我拒绝了你的求婚，但今天你不顾生死救我，我真的非常感动，因此我愿意给你我一个机会。” 　　罗特伽尔挑眉：“你的意思是？” 　　安娜说：“首先，我们要从互相了解开始，而这需要时间。虽然今天的遭遇非常不幸，但这几天离城特训，我认为对增进相互间的了解非常有帮助，以后你要是再来生死线附近猎杀魔兽，可以再叫上我。” 　　首先是得到免费的特训老师。 　　罗特伽尔想到这几天确实让他和安娜更亲近了些，对此表示赞同。 　　他最初说要猎杀魔兽，也只是为了找到接近她的机会而已，她喜欢的话，那就常来。 　　正好这两天陪她特训，他也不觉得厌烦，反而有些乐在其中。 　　如果那个娜塔莉不跟来就更好了。 　　罗特伽尔不自觉被安娜带着跑，问道：“还有呢？” 　　安娜说：“其次，我们也可以经常一起在图书馆看书。一起交流学术上的思考，有利于我们了解对方的想法，增进彼此间的了解。” 　　其次是得到免费的学术老师。虽然这个老师教学水平太烂，但他本身学识足够，由她来主导提问就行了。 　　罗特伽尔对于那些太过浅显的内容实在没有兴趣，但想着这是安娜自己说的，可以让她答应求婚的基本前提的达成手段之一，他勉为其难地点了头。 　　安娜说：“最后，我希望在我们对对方有所了解之前，能以朋友的名义相处，请不要在任何场合再突然说求婚这种话。” 　　罗特伽尔本来就不打算在有把握之前再求婚，因此也答应得非常爽快。 　　因为是临时起意，安娜觉得自己说的可能并不完整，但不要紧，以后可以随时补充。 　　让她觉得诧异的是，没想到这个恶魔竟然会那么配合。可见……她之前几次三番拒绝他的求婚，确实对他的自信造成了极大的打击，竟然愿意听她教的来“攻略”她。 　　接下来，他当然会发现通过那么多了解“行动”，他们两人的关系愈发友好亲近，而她则获得了免费的教学指导，看，双赢！ 　　“那现在你先躺下休息会儿吧，到黑云城了我叫你。”安娜目露担忧。 　　罗特伽尔身上受的伤是止血了，但透支的精神力却只能靠慢慢休养，因为觉得未来的行动变得非常清晰而心情愉悦，再加上确实头疼得厉害，他便听安娜的躺了下去。 　　安娜坐在恶魔对面，撑着下巴看着他，忍不住有些走神。 　　她想起最初见到这个恶魔的时候，她吓得瑟瑟发抖，真的离晕过去就差那么一点儿，后来见得多了，她对他的恐惧越来越少，也越来越敢跟他对着干。 　　而现在，她甚至还敢这样算计他。 　　灵魂被收割的危机一直悬在头顶，那是她无法改变的部分，但她可以掌控她能改变的，与恶魔的相处方式，利用恶魔的方法……他不知道她知道一直是他，这就是她最大的优势，她绝不会让他知道这一点。 　　在马车上颠簸了几个小时之后，黑云城到了，安娜叫醒了恶魔，马车回到了协会门口。 　　此时天色已暗，但安娜想到今天那个法师害得她们差点死了，就等不到明天再来报告了。 　　“那个害我们的人是谁？”安娜问恶魔。 　　“汉森·约克。”罗特伽尔说着冷笑了一声，“不用去报告协会，我会让他付出代价。” 　　罗特伽尔话音刚落，安娜就蓦地握住了他的手，他一愣，手不自在地动了动，没挣开，便看向安娜。 　　安娜一脸诚恳又担忧地说：“我认为这件事还是报告协会为好，不然可能会演变成你们家族之间的争斗。” 　　安娜一副为恶魔考虑的样子，实际上她想的却是，这恶魔可不能再给她搞事了啊！他要是去教训汉森·约克，不小心把对方弄死了，闹出大事件来，她肯定要被牵连在内……上回被牵连，她不得不逃离蓝石城，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立足的地方，可以好好学习法术了，她可不想再流浪了！ 　　罗特伽尔皱了皱眉，刚才是情况紧急，不然那个汉森早被他杀了。 　　但既然这是安娜的请求，他的目标又是让她爱上他答应他的求婚，让她高兴又何妨？ 　　就让那个汉森再蹦跶几天好了，过后再杀也不迟。 　　“好，但如果协会不处理汉森，我还是会出手。”罗特伽尔说。 　　“嗯，谢谢你！”安娜高兴地推开马车门，“你快回家去休息吧，我跟娜塔莉去报告协会就可以了。” 　　等安娜下了马车，车厢里顿时显得冷清了许多。 　　明明安娜平常也不是个吵闹的人，但有她在，似乎车厢内也显得热闹了些。 　　罗特伽尔盯着马车门看了会儿，敲了敲车壁示意马车夫驾车离开。 　　安娜和娜塔莉一起进了法师协会，先找了特丽莎，问清楚这种情况该去哪里报告，然后简单写了一份报告，交至位于三楼的事务部。 　　今天发生的事是比较严重的事件，又涉及到“雷蒙德”这样比较有分量的协会成员，事务部的工作人员不敢怠慢，赶紧将这份报告往里头送，而后，里面出来一个中年男人，客气地请安娜和娜塔莉入内说详情。 　　安娜看到对方胸口的徽章显示是三星法师，也不敢怠慢，和娜塔莉老老实实地把事情都说了一遍。 　　这位三星法师一边听一边做记录，偶尔打断她们询问一些比较细节的问题，很快就写了一堆东西。 　　最后他说：“事情我都了解了，你们放心，协会会为你们主持公道。” 　　“非常感谢您。”安娜和娜塔莉道谢离开，对于最后的话，她是信的，如果只是她，或许这还只是句面子话，毕竟她只是个法师学徒，连贵族都不是，但现在牵扯到的人里面有娜塔莉这个男爵之女，还有雷蒙德这个天赋很好的法师和子爵之子，协会不可能不重视。 　　等二人出来，天都黑了，娜塔莉想送安娜回去，安娜却拒绝了，她住处离这里近，她想走回去，顺便想想她今天跟恶魔“商定”的后续相处方式，会不会有什么隐患，趁没开始前，她还可以调整。 　　黑云城比蓝石城大多了，入夜之后一些晚上的娱乐场所还是很有人气的，安娜回家的路上会经过，不过因为她胸口的徽章，即使她看上去只是个娇弱的小女孩，也一直没人敢来招惹她。 　　回到住处，安娜刚要从侧边楼梯回自己的阁楼，突然发现楼梯下好像有动静。 　　她警惕地退后一小步，脑中想着该不是那个汉森杀人灭口来了吧，一边用上了查探术。 　　在她的感知中，楼梯下的黑影里藏着一个人，不过那人似乎是躺着的，存在感非常微弱。 　　安娜想了想，手中亮起照明术，终于看清楚了楼梯下藏着的人。 　　那个少年或许只有十三四岁，有一头凌乱的黑色短发，双眼紧闭，身体似乎因为痛苦而蜷缩着，最醒目的是他脸上令安娜觉得熟悉的暗纹。 　　这是一个年幼的堕落法师。 　　 第55章 捡来的少年 　　呻吟在看清楚那个人模样的同时, 安娜迅速熄灭了手上的照明术。 　　不管是在蓝石城, 还是在黑云城, 堕落法师都是一种禁忌。 　　可安娜受过迪比安的大恩, 是迪比安引导她进入法师的世界, 再加上她知道自然元素是怎么回事，知道些许教廷的底细，因此对堕落法师这一群体并没有恶感，甚至还感到一丝亲切。 　　安娜根据光熄灭前的印象走到那少年身边，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小声叫他：“朋友，你醒醒！” 　　但这少年可能是受伤颇重，并没有醒来。 　　安娜还记得迪比安当时脸上也布满了暗纹, 因为受重伤精神力紊乱, 因此暗元素不受控地在体表形成了辨识度极高的暗纹。 　　如果就让他这么躺在这里, 只怕第二天早上他一被人发现，就要抓去教堂了吧！ 　　不管是蓝石城还是黑云城，宗教氛围都很浓郁，只是因为安娜长时间待在法师协会, 才没那么深的感触。 　　法师们拥有超自然力量，当然对那群牧师没那么敬畏, 平常也没多少法师会动不动就把女神挂在嘴边。 　　安娜只犹豫了一瞬, 就扶起那少年，辅以聚风术，将他带上了阁楼。 　　这少年身高应该比她矮上半个头，好在身体并不算特别瘦弱, 就算是被追杀，毕竟是法师，让自己吃饱是没问题的。 　　安娜将他带到房间里，让他靠墙坐下，又去房里翻找出一截不知什么时候的绳子，将他的手在身后反绑，又尽量给他摆了个舒服的姿势，然后才退到一旁，坐在自己平常用来冥想的垫子上，观察着这个少年。 　　这少年面容稚嫩精致，有暗纹也能看出几分未来的万人迷面相，闭眼不动的他看起来像小天使一样无害。 　　不过，安娜虽然对堕落法师有好感，也愿意尽可能帮助他们这一可怜群体，但她也不能排除这是个坏小孩的可能性，因此把他先绑了。 　　好在对方脸上暗纹说明他的精神力紊乱，强行使用精神力可能还没伤害到别人就先把自己给弄残了，所以她才不惧怕将他带上来。 　　看了会儿，见他并没有醒来的迹象，安娜便先冥想，这是她每天的功课。 　　大概过了两个小时，安娜察觉到一丝动静，结束了冥想。 　　那个少年先是动了动身体，接着慢慢睁开双眼，他有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在烛光下熠熠生辉，反射着动人的光芒。 　　堕落天使…… 　　安娜心中刚冒出个感慨，那少年脸上的迷茫散去，眼睛瞪起，凶狠地盯着安娜，像是小兽般剧烈挣扎起来，同时气愤地喊道：“你竟敢绑我！” 　　……不是天使，是熊孩子！ 　　安娜很有些失望，她打了个响指，让那少年的注意力落在她掌心，只见她掌中雷电闪动，而她也瞪着那少年道：“闭嘴，大半夜的把人都吵醒了，你这个堕落法师就该被抓去教堂受火刑了！” 　　少年因安娜掌中的雷电而停下喊叫，再听到她的话，他声音压低了些，语气却比刚才更凶狠：“我不是什么狗屁堕落法师！” 　　安娜无比怀念温柔的迪比安，同样是堕落法师，怎么这熊孩子就那么不好相处呢？ 　　“那好，我称呼你为暗系法师总行了吧？”安娜好脾气地妥协道。 　　哪知这少年一点儿都不领情，凶戾地说：“我也不是狗屁暗系法师！” 　　安娜：“……行吧，那你给我闭嘴。” 　　“我不闭嘴，凭什么我要听你的？”少年极其叛逆地嚷道，但他的声音实际上并不大。 　　安娜乐了：“那你有本事喊大点声啊，我送你一程。” 　　少年怒瞪着安娜，却闭嘴了。 　　安娜想，还好，虽然熊，但不是完全不讲道理。 　　安娜说：“我曾经遇到过一位非常好的堕落法师，爱屋及乌，我对你没有恶意。但以防万一，我才把你绑了起来，只要确认你无害，我会松开你。” 　　少年不耐烦地说：“都说了我不是狗屁堕落法师！” 　　“不要说脏话。”安娜说着走过去蹲在他面前，“我叫安娜，目前是法师协会的一名法师学徒。” 　　少年不屑地看着安娜哈哈大笑：“弱鸡！” 　　弱鸡？ 　　安娜怒从心头起，手中凝聚聚风术，拉扯住少年的手臂将他拖了起来，往门口走。 　　“你干什么！”少年急得大叫。 　　安娜呵呵一笑：“弱鸡伺候不起你这大爷，准备送客了。” 　　安娜把门打开，那少年却用脚勾住了门框，低声喊道：“行了，我道歉！你别把我丢出去！” 　　安娜动作顿了顿，把他拖了回来，关上房门。 　　她并没有解开绑着他的绳子，相当随意地将他丢在地上，盘腿坐在他面前，开始了她的审问。 　　“名字。” 　　“艾普！” 　　“年龄。” 　　“不记得了！” 　　“职业。” 　　“什么？” 　　“你现在以什么为生？” 　　“没有！” 　　“哦，乞丐。” 　　“我不是乞丐！” 　　“那么就是流浪汉。” 　　“我也不是流浪汉！” 　　“那就是乞丐。你受伤的原因。” 　　“……” 　　“偷鸡摸狗被人揍了吗？” 　　“谁偷东西了？你别胡说！” 　　“嫌我胡说，那你告诉我真相。” 　　“……” 　　“偷看小女孩的裙底被愤怒的家长揍了？垂涎路边小朋友的棒棒糖被正义的路人打了？还是……” 　　“你住口啊！” 　　安娜一边煞有介事地做着记录，一边在惹怒和安抚对方中摇摆将自己想知道的事都问了个七七八八。 　　这个少年名叫艾普，据他自己说因为莫名被两个法师追杀而受了重伤才会成现在的模样。他对堕落法师这个身份很排斥，拒绝承认，但在安娜询问时，又承认他只会暗系法术，但现在受伤了用不出来。他没有亲人，也没有老师，法术是自己琢磨学会的。 　　安娜觉得这个少年这些话的真实性有待商榷，从最初他醒来，她就感觉到他不是多么老实的人。 　　“现在你可以松开我了吧！”艾普不满地说。 　　安娜摇摇头：“不行。我觉得你对我还有隐瞒，放开你太危险了。” 　　不过，如果直接把这人丢出去，他脸上暂时消不去的暗纹太过明显，他走不出一条街就会被虔诚的平民扭送到教堂。她虽然不曾去过教堂礼拜，但在她曾经的家人的交流中，以及在她的自带记忆中，教堂的教士总是会通过贬低堕落法师，渲染堕落法师的危险性来宣扬教义，突出女神的仁慈。长此以往，平民当然是教廷最好的眼线。 　　把他丢出去就相当于亲手杀了他，而留下他，她又觉得不安心，因此陷入了两难的抉择。 　　艾普瞪着安娜，龇牙像是只凶狠的小兽：“那你想怎样！总不能一直绑着我吧！我现在又不能对你怎么样，你怕什么！” 　　安娜看着说出了危险发言的艾普，心中的天平往将他丢出去又偏斜了一点。 　　她之前帮助迪比安就很顺利很舒心，迪比安不会让帮助他的她陷入危险之中，可这个少年却让她觉得，帮助他会让自己惹上麻烦。 　　“喂，你听到我的话了吗？”艾普见安娜光盯着自己不出声，不禁瞪着眼睛问。 　　安娜被他吵得不耐烦，随口说：“一直绑着你和丢你出去，你自己选一个。” 　　艾普登时沉默下来，抿紧唇，哼了声道：“有本事你就一直绑着我。” 　　安娜气笑了：“我没本事，我干嘛要一直绑着你，对我有什么好处？我替你选吧，我猜你一定更喜欢在外面自由自在。” 　　眼见着安娜又要上前来拖他，艾普连忙往后缩了缩，几乎躲到了墙角，同时口中道：“我不走！你这个狠毒的女人，你把我丢出去就是在杀人！” 　　安娜觉得，这个少年还能活到现在没被人打死，可真是个奇迹。 　　那么，她要不要延续这个奇迹呢？ 　　安娜微微叹息，她好像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她现在不用担心会拖累家人，对风险的承受能力高上许多，而且她确实无法亲手送人去死。 　　但姿态还是要做出来的。 　　安娜蹲在少年面前，冷着脸说：“我给你一个机会。” 　　艾普原本在继续往旁边缩，听到安娜的话他顿时停住，黑白分明的双眼定定地看了过来：“什么机会？” 　　“证明你自己不会给我惹麻烦的机会。” 　　艾普瞪着眼睛似乎想骂些什么，但好歹忍了下来，他小声说：“那样你就让我留下？” 　　“暂时。”安娜强调，“等你脸上的暗纹消了，我可以给你一点路费离开。” 　　艾普飞快地说：“好，成交！” 　　“成交什么成交，我还没说接下来的安排。”安娜没好气地说，“接下来几天，我会一直绑着你，直到我相信你不会给我惹麻烦。如果你不同意，现在就可以走。” 　　“我不走！”艾普非常坚定地说。 　　安娜就当他是同意了被绑着的前提。 　　“好了，时间不早，我要睡觉了，你要没什么吃东西上厕所的需求，为了我的安全，我要给你换个绑法了。” 　　安娜忍不住打了个呵欠。自从穿越之后，她再也不是曾经的夜猫子了，没有可看，没有剧可追，没有微博可刷，夜生活根本就没必要，她早习惯了新的早睡早起的作息。 　　手机确实是规律作息的大敌啊。 　　艾普一脸警惕：“什么绑法？” 　　安娜微微一笑：“一会儿你不就知道了吗？” 　　片刻后。 　　“你住手，我不要被绑成这样！” 　　“啊啊啊啊，你这个恶心的女人，我要杀了你！” 　　安娜没有搭理艾普的鬼哭狼嚎，她发觉他也不是完全不知好歹，至少在骂她的时候虽然看起来气势惊人，但实际上音量并不大，还知道不能引来别人的注意。 　　她不觉得自己很过分，实际上她只是绑了艾普的双脚，再将双手双脚在后背绑到一起而已，虽然这个姿势他可能不太舒服，但她安全了啊。 　　这不能怪她，谁叫他不能像迪比安一样温柔体贴好说话，不然她一定不会对他这么粗暴。 　　将艾普绑好之后，安娜又用一根绳子将他栓在柱子旁，免得他趁着她睡觉时挪动着靠近她。这间阁楼只是普通的一室一卫而已，没有门能将他锁在外面，她也没丧心病狂到把他锁在卫生间。 　　一切搞定，不管艾普在那边骂骂咧咧地说些什么，安娜舒舒服服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安娜看了眼柱子旁，那个少年蜷缩在柱子下，躺在她的冥想垫上，睡得不怎么安稳的模样。 　　安娜先去洗漱，随后出了门买了些吃的回来，就见艾普已经醒了。 　　他还睡眼惺忪的模样，却在看到她的一瞬间愤怒地说：“有本事你就放开我，我跟你没完！” 　　安娜将食物放到一旁，向艾普走去。 　　艾普登时挪动着退后，怒斥道：“你干什么！我告诉你，你要是……” 　　“闭嘴吧，我给你解开。”安娜说。 　　艾普仿佛不相信有这样的好事，在安娜解他身上的绳子时还在警惕而狐疑地看着她。 　　安娜将绳子全部解开，退后看他揉着手腕，半晌说：“我还以为绳子一松开你就会袭击我。” 　　她实际上暗地里随时准备轰出“天罚”。或许她还有点期待艾普袭击她，那她就可以光明正大把他丢出去而不用受到良心的谴责了。 　　可惜了。 　　注意到安娜的眼神，艾普冷哼一声，得意洋洋地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想法吗？我偏偏不如你的意愿！我就不走！” 　　他说完还自顾自去拿了安娜带回来的食物，席地而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安娜说：“你对每个帮助你的人，都是这么态度恶劣的吗？我没用黑面包敷衍你，而是给你带来了精致的白面包和香甜的肉脯，你至少该说一声谢谢吧？” 　　她也就随便一说，也没想着艾普会回应，刚准备出门去协会，就听艾普非常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 　　安娜回头看向他，挑眉：“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艾普涨红了脸说：“谢谢，我说谢谢！你现在听到了吧？但是你昨天绑我的仇，我会一直记得的！” 　　“我要出门了，你记得待在家里不要乱跑，被抓走我是肯定不会去救你的。”安娜没理会他那毫无杀伤力的威胁，叮嘱道，“还有，不要随地大小便。” 　　“你——” 　　艾普恼羞成怒的话语还未说出来，就被安娜关在了门后，她听着门内低声乱叫的声音，长长叹了口气。 　　感觉好像养了一只充满了戒心不听话的流浪狗，还得她驯才能乖乖的……她这算自找麻烦，但在他昨晚昏迷被她发现后，她其实也没得选。 　　安娜到了法师协会后就被特丽莎叫住了，特丽莎给了她一份纸面通知，说是她和娜塔莉报告的事，委员会正在派人进行调查，到时候可能还需要她配合接受更多问询，希望她这两天可以待在协会。 　　安娜本来就是天天待在协会，这通知对她没什么影响，跟特丽莎聊了两句后，便去了图书馆她一直待的座位。 　　看到那个区域的两个人，她一愣。 　　娜塔莉比她来得早她不觉得奇怪，奇怪的是，为什么本该在家里养伤的恶魔也在？ 　　没必要这么敬业吧？业务能力不行，再敬业也没什么用啊…… 　　安娜都快被恶魔的敬业精神感动了，她走过去在自己常坐的位子上坐下，旁边就是恶魔，他早看到了她的到来，在她走过来到坐下时一直看着她。 　　安娜凑过去小声说：“你的伤没事了吗？外伤或许可以由圣愈术治好，可你的精神力……” 　　对罗特伽尔来说，精神力受损这点痛苦，根本不算什么。而且，昨天跟安娜定下的约定让他有些跃跃欲试，他今天怎么都不可能继续待在家中。 　　他之前花了大量的时间观察安娜，不就是为了找出能让安娜爱上他的办法？现在是她自己亲口告诉他，该用什么样的方法接近她、讨好她，让她欢喜沉迷，他是迫不及待想要按照她的方法尝试，等着看她一步步沦陷。 　　罗特伽尔说：“没事。” 　　冷淡的话语堵住了安娜的嘴，算她白费好心。他这个免费的老师愿意顶着头疼来教她，她又有什么可不满意的呢？ 　　安娜抬头看了看娜塔莉，却见娜塔莉对她笑得一脸感激，只觉得莫名其妙。 　　娜塔莉现在确实非常感激安娜的及时到来，她自认为来得已经够早的了，哪知雷蒙德法师来得比她还早，而且一早就占据了她和安娜常坐位置边上的那个座位。 　　她本来都不想到这个位置上来了，可雷蒙德法师一直盯着她，她只能硬着头皮走过来，坐下后掏出以前做的笔记，可因为雷蒙德法师的强大存在感，她根本看不进去东西，身体甚至都已经做出了想要逃的反应。 　　虽然昨天是雷蒙德法师拼死救下她们，但当时他那狠厉的模样，在她心里留下了强烈的恐惧，她的理智也无法战胜。 　　然后，雷蒙德法师突然出声问她：“安娜最喜欢吃什么东西？” 　　娜塔莉一愣，随即恐慌地摇了摇头：“我、我不知道……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候，她从来不挑食。” 　　“雷蒙德”法师皱了皱眉，她知道这是对她的回答不满意，但她真的不知道啊，安娜好像都没什么特别强烈的偏好…… 　　“她最喜欢的颜色呢？” 　　“嗯……她好像经常穿红色的衣服。哦，有一回她还说，水元素的蓝光真好看。” 　　“她最喜欢的数字？” 　　“这个……她没说过，我也不知道。” 　　“她为什么穿骑装？” 　　“啊，这个我知道，因为她没钱买法师袍！” 　　“……” 　　在娜塔莉回想着之前跟“雷蒙德”法师的艰难对话延时，罗特伽尔也在回想着从娜塔莉那里得来的答案。 　　几乎就没有得到答案，娜塔莉这个废物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安娜的目光在恶魔和娜塔莉之间转了转，也没多问，想来近来恶魔是不会打别人身体的主意了，她倒是没必要再担心。 　　她也同样找出笔记准备复习，这两天的特训，让她对之前单纯记住的理论有了更深的理解，她要趁现在加深记忆，看看还能不能再有点新想法。 　　安娜刚看了两页，就发觉她实在是忽略不了旁边人的眼神。 　　任谁被人这么盯着，都没办法专心复习的吧？ 　　她合上笔记，深吸口气转头看向恶魔，微笑道：“你怎么不拿本书看呢？” 　　罗特伽尔脸上的不屑很是明显：“没意思。” 　　所以盯着我看就很有意思吗？你再怎么看我也不可能答应嫁给你的！ 　　安娜心中咆哮，面上却很平静。 　　她知道，对于恶魔来说，这整个图书馆的书只怕都很无聊，但他之前给她塞纸条时不是还能装模作样拿本书看看吗？现在再装一装，就当是为了业绩啊！ 　　安娜起身，在书架上翻找了一阵，按照印象找到几本书，拿过来放到恶魔跟前，非常体贴地说：“我觉得这几本书很适合你，你可以先看看。” 　　罗特伽尔略带好奇地看了看这些书名，脸瞬间沉下来。 　　《法师之间交流的五种礼仪》、《如何成为一个法师中的绅士》、《法师不都是傲慢的》。 　　安娜这是什么意思！ 　　罗特伽尔莫名有种自己被安娜骂了的感觉，他阴沉着脸看向安娜，后者却笑得非常甜美，指了指一排书架说：“这些书比枯燥的理论有意思，看完了那边还有更多。” 　　罗特伽尔很少能从安娜那里得到这样灿烂的笑脸，想说的话就堵住说不出来了。 　　他蹙眉收回视线，满脸嫌弃地看着桌上的几本书，然后随便打开一本开始翻起来。 　　安娜见恶魔终于不再盯着她了，也松了口气，翻开自己的笔记看起来。 　　娜塔莉偷看着这一幕，心中一个小人在疯狂呐喊：还是安娜最棒了！完全不怕雷蒙德法师！还能让他乖乖听话！ 　　但安娜只安静地看了三页而已，就忽然听恶魔说：“你喜欢水元素？” 　　安娜本想随口敷衍一句，但话出口之前，她想起里昂主要用的是水系法术，在不知道恶魔意图的情况下，还是将之往最坏的方向想好了。 　　“一般般，”安娜故作不经意地回答着，故意将话题引向安全的方向，“要说最喜欢，还是雷元素吧，我现在用起来最顺手。” 　　偷偷瞥到恶魔的眉头舒展了，安娜知道她答对了。 　　此时，本是随便翻翻的罗特伽尔突然注意到书上的一段内容：礼物是增加法师双方好感，促进交流的重要道具，最受法师欢迎的礼物，包括空晶、定制的法师袍、一次实战交流等。 　　他想起了刚才娜塔莉说的话，便对安娜说：“等会我带你去挑法师袍。” 　　安娜：“……”怎么突然就霸总附身了？！ 　　 第56章 对失误道歉 　　安娜虽然确实缺法师袍, 她也确实对薅恶魔的羊毛没什么负罪感, 但她总感觉让恶魔带自己去买法师袍怪怪的。 　　仿佛是被霸道贵族法师包养的俏法师…… 　　安娜被自己的想象给恶心得抖了抖, 她觉得她跟恶魔之间还是纯粹一点的好, 她想薅的是恶魔的羊毛, 而不是“雷蒙德”的羊毛，所以白嫖恶魔脑子里的知识就行了，物质方面，稳妥起见她还是不要沾染为好。 　　“谢谢你啊，不过我暂时还不需要法师袍呢。”安娜委婉地拒绝了。 　　罗特伽尔挑眉：“是不需要还是买不起？” 　　安娜：“……” 　　瞧瞧他说的这是什么话？幸好她脸皮还比较厚，不然非要被他气死不可。 　　她尽量心平气和地说：“买不起，但我要自己赚钱买。” 　　罗特伽尔知道安娜能赚钱的方法非常少, 可既然她拒绝直接接受他的礼物, 他又为什么要坚持惹她不高兴呢？ 　　可见, 他现在在看的这本《法师之间交流的五种礼仪》毫无用处，至少无法用在安娜身上。 　　罗特伽尔本来还想仔细看看这些书，从中寻到一些跟安娜相处的办法，但现在他已兴致缺缺。 　　要说增进了解, 增加好感的最好办法，还是去生死线。 　　虽然去生死线差点弄坏了这具身体, 但结果证明都是值得的。罗特伽尔还没有得到过安娜如此积极的回应, 因此他对于下一次去也隐隐有些期待。正好这也是安娜希望的。 　　“那就明天去生死线吧。”罗特伽尔说，“任务栏上有几个任务很适合你。” 　　安娜一愣，这个恶魔的积极都快让她愧疚了……虽然他时常讲话不过脑子，让人听了想揍他, 但他到底还知道要听她的意见，给出的建议也非常合理。 　　她刚才甚至都有点担心他会说，“来做我的贴身女仆吧，我给你一天一个金币的工资”什么的……想想还是挺令人心动的呢。 　　“你的精神力哪有那么快恢复？”明明非常想做任务赚钱，安娜还是忍痛拒绝，“等你好了再说，这点没的商量。不说了，我要看书了。” 　　罗特伽尔见安娜单方面结束了对话，注意力回到书上，不禁皱了皱眉。他又看了安娜会儿，见她确实没有改变主意的想法，只能收回了视线。 　　娜塔莉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她就觉得今早雷蒙德法师问她的那些问题怪怪的，现在看安娜跟他说话的态度，这种怪怪的感觉就更强烈了。 　　好像雷蒙德法师全程都被安娜牵着鼻子走…… 　　昨天安娜跟雷蒙德法师一起坐车回来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啊，她可真是太好奇了！ 　　娜塔莉憋得难受，但雷蒙德法师在场她也不能问，只能强迫自己定下心复习笔记。 　　她告诫自己，一个多月后的升等考核才是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事……呜，但她真的好想知道啊！ 　　安娜现在感觉非常好，“信息差”加上“有所求”，再加一个她刻意的引导，现在的恶魔相处起来舒服多了，简直是人畜无害。 　　她赶紧让脑子里的欣喜降降温，不能太过得意，他本质上还是那个想要她灵魂的恶魔，不能被他表现出来的“乖巧”给骗了！ 　　三人一起学到中午，走出图书馆时娜塔莉松了口气，她以为接下来就是她跟安娜的二人世界，然而三人一起走了会儿也没见雷蒙德法师离开后，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难道雷蒙德法师要跟她们一起去协会的食堂吃午餐吗？那根本不符合他的身份！ 　　然而女神并没有听到她的心声，眼看着三人都快走到食堂了，雷蒙德法师还在。 　　三人还没走到食堂，有一个协会的工作人员就找到了他们。安娜认出这是昨天在事务部最先接待她和娜塔莉的那个。 　　“事务部请三位过去一下，有要事相商。”那工作人员主要是对罗特伽尔说话。 　　罗特伽尔皱了皱眉：“等我们吃过午饭再说。” 　　安娜连忙小声说：“不如先去看看是什么事，不然饭都吃不安稳。” 　　罗特伽尔面露不悦，对那工作人员说：“带路。” 　　工作人员原先听到“雷蒙德法师”那么说，心中正着急呢，就见安娜一句话说服了他，不禁有些诧异地多看了她好几眼，连忙转身带路。 　　会是什么“要事”？ 　　安娜知道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如果是结果出来了，不会说什么“有要事相商”，恐怕是约克家有动作了。 　　安娜现在才发现，其实她对雷蒙德的家庭并不了解，说起来，虽然汉森的大伯和雷蒙德的父亲都是子爵，但子爵跟子爵之间还是有差别的，也不知道雷蒙德的家庭顶不顶得住啊…… 　　一行人到了事务部发现，这里还挺热闹。 　　除了昨天听安娜和娜塔莉报告的那位三星法师，还有几个协会的工作人员，以及以一位管家模样的人为首的另一方。 　　安娜三人到了之后，那位三星法师先介绍了那位管家模样的人，正是约克子爵府上的大管家，名叫威廉。 　　威廉脸上带着令安娜深感虚伪的笑容，对“雷蒙德法师”深深地鞠躬。 　　“非常抱歉，雷蒙德法师。”他起身后才说，“因为汉森少爷的失误对您造成的伤害，我们深感歉意。约克子爵已经前往您家向您的父亲道歉，您的父亲也已大度地接受了约克家的歉意，对汉森少爷的失误表示了谅解。听说您今日还是来了协会，约克子爵连忙命我赶来协会，再次向您表示歉意。” 　　威廉管家说着，他身边的仆从捧着一个盒子走上前来，打开后只见是满满的金币和空晶。 　　安娜都还没来得及细看，罗特伽尔突然抬手，将盒子打翻在地，冷笑：“好一个失误！你让汉森滚过来，只要他能从我的失误里活下来，我就原谅他。” 　　在场众人都变了脸色，大概没想到雷蒙德法师的脾气会这么爆，那三星法师连忙道：“雷蒙德法师，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 　　罗特伽尔自然不会考虑被他附身者的家庭社会关系，他冷冷看着那三星法师：“没有人能算计我之后全身而退。” 　　听到这话，安娜心里悄悄一哆嗦。 　　她可不就是一直在算计这恶魔嘛……希望他永远不要发现，不然她惨了…… 　　威廉管家连忙说：“雷蒙德法师，您真的误会了，汉森少爷并非故意算计您，是他的失误，他如今也正身受重伤躺在床上呢，不然他一定会亲自前来向您道歉的。为给您造成的麻烦，我们深表歉意。” 　　虽然在来之前已经有所预料，看到这一发展，安娜还是有些郁闷。 　　即便是在法师协会这种相对平等的地方，如果没有实力，也没有公正可言。约克家郑重来道歉，还是因为涉及的一方是一位子爵之子，如果只有她，恐怕也就是随便派个人，乃至根本不用派人，就让协会出面给她点补偿就算了。 　　她头一次看着撒了一地的金币和空晶而不觉得可惜，反而觉得恶魔这事做得爽快。她只是遗憾他太逞强了，现在如果他是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躺在床上，会更有主动权。 　　“麻烦？你们可真是说得轻巧。”安娜实在忍不住开口，“昨天雷蒙德法师差点死在你家汉森少爷的陷害之下，是里昂法师及时出手相助才得幸免。他差点死了，你们将这就轻飘飘地称为‘麻烦’？那我也不介意给您造成一点麻烦，并在事后向您的家人道歉。” 　　说得好！ 　　娜塔莉听完忍不住想要给安娜鼓掌，她其实也这么想，只是无法准确地说出自己的想法。而且，没人在乎她一个要被父亲逼着嫁人的男爵之女的想法，她也没有勇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 　　果然安娜就是安娜，轻易做到了她完全做不到的事。 　　听到安娜的话，威廉管家面色微微一变，仔细打量着她。 　　安娜目光坦然地任由他打量。 　　她想，就连当时制造了那一场陷害的汉森，也不知道恶魔当时为保护她和娜塔莉做到了什么程度，只把她们当成了微不足道的见证者。再加上此刻恶魔逞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或许威廉管家真的以为恶魔当时没什么事。 　　可即便真的没造成什么后果，汉森陷害他人这种行为也是不可原谅的。 　　罗特伽尔侧移一步挡住了威廉管家的视线，冰冷的语气里藏着暴戾：“你想对安娜做什么？” 　　威廉管家心底一寒，连忙收回视线退后一步歉然道：“非常抱歉，是我失礼了。是这样的，汉森少爷并不清楚对您造成了多大的影响，我们原本也以为并不严重……真的非常抱歉，我会回去跟约克子爵说明情况，届时一定再来向您诚恳道歉……” 　　罗特伽尔不耐烦地打断了威廉管家：“我不需要道歉，我只要你们把汉森交出来。” 　　这话就说得难听了，威廉管家看了眼那个三星法师，后者忙说：“雷蒙德法师，还请你注意这里是什么地方。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协商，暴力解决不了问题。” 　　罗特伽尔冷笑：“协商？约克家给你多少好处？” 　　三星法师面色一变：“雷蒙德法师，注意你的措辞，这是对我人格的污蔑！” 　　“人格？”罗特伽尔用一种能把人气死的表情轻蔑地看着三星法师，好像在看蝼蚁，“那种不存在的东西我怎么污蔑？” 　　安娜早知道恶魔的任性妄为，因此见他轻而易举就把他们跟约克家的问题弄成了他跟这位管事三星法师的矛盾，也不觉得有一点儿意外。 　　如果她有五星法师……不，四星法师的实力也够了，她也愿意像这样任意妄为，肆无忌惮，多爽啊。 　　但她还要在法师协会继续学习呢，所以也没办法。 　　“雷蒙德法师！”安娜见那三星法师气得满脸通红，连忙拉住了恶魔，对那三星法师歉然一笑，“非常抱歉，雷蒙德法师昨天的伤确实很重，他被十几头魔兽围攻，身上流下的血都把衣服浸湿了，精神力也严重透支，现在非常难受才会说出不合适的话，请您谅解。” 　　安娜说到被十几头魔兽围攻时，三星法师脑子里就有了画面，忍不住皱眉。虽然这事昨天安娜她们早跟他说过了，但听到归听到，有没有细想就是另一回事了。 　　再加上安娜给了台阶下，这三星法师脸色好看很多，只是看着罗特伽尔，等着看他的态度。 　　罗特伽尔怎么可能向别人道歉？ 　　只是安娜像是怕他冲上去打人似的，双手紧紧地挽着他的手臂，好像用上了半个身体的重量要拖住他似的，柔软的身体紧紧贴着他的手臂，让他感觉有些异样。 　　他侧头看着似乎毫无所觉的安娜，后者也正看着他，目光里带着点儿祈求。 　　他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不可能道歉，又不愿意让安娜不高兴，他最后的选择是拉上安娜转身就走。 　　他已经听过安娜一回了，可既然协会并没有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那就别怪他自己动手了。 　　安娜猝不及防被罗特伽尔拖了出去，娜塔莉见状连忙跟上，房间内其他人面面相觑。 　　罗特伽尔拉着安娜走出事务部后便一声不吭，安娜看他冷硬的侧脸，几乎可以猜到他想干什么。 　　安娜知道，虽然恶魔如果去干掉汉森，会让她也觉得爽快，但是她在协会的好日子也到头了，他可以不在乎人界的一切，她不能。 　　甚至，她摆脱他的希望，也全在协会。 　　 第57章 安娜要赚钱 　　安娜突然停下脚步, 待恶魔疑惑地侧头看过来, 她说：“如果你现在对汉森动手, 我在法师协会一定待不下去。” 　　罗特伽尔定定看着安娜, 半天才不悦地说：“我暂时不动他。” 　　安娜感激地笑了笑, 又凑过去小声说：“主要是他现在这个时间点出事了我们是第一嫌疑人，不管他是怎么出的事。等过段时间没人想起这事，大家都以为事情过去了，再揍他不迟。” 　　罗特伽尔心神微动，此刻安娜那狡诈的小模样，真是合他心意。 　　“所以呢？”看出她还有话说，他干脆主动发问。 　　安娜有些小心地笑了笑：“所以, 为了让他们以为这事真过去了, 我就代表我们去接受约克家的道歉啦？” 　　想到事务部里那些人的嘴脸, 罗特伽尔并不希望安娜再回去受罪，但他自己也不乐意回去，因此在听到安娜的提议后脸色就沉了下来。 　　安娜注意到恶魔那沉下来的脸色，心中更加忐忑, 但考虑到自己的处境，她依然壮着胆子说：“只是忍一时之气而已, 以后我们总是能找到机会报复他。想必汉森多少了解一些你的脾气, 不会以为你会就这样放过他，接下来的一长段时间里，就让他活在一直被你报复的恐惧之中，难道不是更有趣吗？” 　　听完安娜的话, 罗特伽尔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对家人朋友这些她认可的人毫无保留的好，对于害她的人又不见得手软，精神上的折磨可比身体上的折磨更令人崩溃，他可真是欣赏她这股恶毒劲。 　　“那你去吧。”罗特伽尔说，“如果他们欺负你，叫我。” 　　安娜连忙点头：“好的！” 　　她转过身对根本没听清楚二人在说什么的娜塔莉说了声自己还有事要进去事务部后，就往回走了。 　　娜塔莉之前见二人嘀咕半天，心知他们说的事是不想让她听到，她有点怅然，又觉得这很正常，反正她什么忙都帮不上，不添乱就不错了，因此干脆还退开了些。 　　如今见安娜回去事务部，她面露担忧，在安娜进门后，视线像是黏在门上似的再没挪开。 　　见安娜去而复返，原本正在说着什么的几人同时停下了谈话。 　　安娜只当没注意到他们之间的亲密，微笑道：“我代表我们三人来接受约克府的歉意。雷蒙德法师需要一点新鲜空气，在外面等候。” 　　此时，约克府的家仆已经将刚才被恶魔打翻在地的致歉礼物都收拾好装回了盒子里，安娜看了一眼，决定为了大局而收下它们！ 　　“您说的，代表雷蒙德法师的意思？”威廉管家迟疑地问。 　　“没错，不信你们可以出去问，他还在外面等我。”安娜说，“我就不浪费时间有话直说了。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因此像雷蒙德法师这样一向大度的人才会如此愤怒，昨日的情况，你们可以向里昂法师确认，他甚至还亲自给雷蒙德法师治伤。你们或许听说过，雷蒙德法师和里昂法师一向水火不容，若非到了生死关头，雷蒙德法师绝不会接受里昂法师的帮助。所以，我们可以接受贵府的歉意，但希望贵府可以约束汉森，让他不要再出现在雷蒙德法师面前，这对我们双方都好。” 　　“是，您说得非常中肯。”威廉管家连忙说，跟雷蒙德法师比起来，这位安娜法师可真是太好说话了，他还以为自己今日完成不了任务了，他给家仆使了个眼色，待家仆将手中捧着的盒子交给安娜，他微笑道，“那么，非常感谢您和雷蒙德大人接受我们的道歉，您的宽厚与善良令人钦佩。” 　　安娜泰然自若地接过盒子，淡淡点头：“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那么告辞了，祝生活愉快。” 　　安娜脚步稳健地走出了事务部，一点儿也没觉得手中的盒子重。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关闭的门后，威廉管家突然小声问：“您刚才说，这位安娜法师目前还是个平民？” 　　他们在安娜进来之前，恰好在谈论这事。 　　事务部的三星法师说：“是的，我想您应该跟我有一样的感觉，她并不像个平民。事实上她半个月前才来黑云城，或许曾经是某个城市的贵族小姐，因为某些原因离家出走了，才会隐姓埋名。” 　　“幸好有她在，否则……”威廉管家感慨一声，也没再说下去，但未尽的话语，谁都懂。 　　就刚刚雷蒙德法师表现出来的模样，怕不是要闹出一场腥风血雨才能消停。 　　安娜抱着盒子走出事务部，紧赶两步走到恶魔和娜塔莉跟前。 　　“我觉得不让约克家出点血也太便宜他们了，就替你把这个收下来了。”安娜说。 　　这盒子里的东西现在她还是有点眼馋的，不过被汉森陷害之后最惨的是保护她们的恶魔，伤的是雷蒙德的身体，这些东西赔给雷蒙德家是应该的。 　　不过，恶魔要是非要给她的话，她该怎么拒绝呢？这些东西还没有经过恶魔的手呢，她也是被魔兽追杀的一分子，拿那么一点点作为精神损失费不过分吧？还有娜塔莉也应该分那么一小份，大家都受到惊吓了。 　　安娜还在畅想她能分到几个金币，是不是不用去做任务赚考核费用了，就见恶魔把盒子接了过去，然后就转身走了。 　　……不是，这就走了吗？甚至都不客气客气跟她分一分？他这是追求人的态度吗！ 　　安娜是个非常讲道理的人，不该是她的钱，她不好意思主动去要，一想到昨天恶魔浑身浴血的模样，她就觉得这盒子就该是给他的赔偿。 　　她很快就调整好心态，盘算着从哪个任务开始赚第一桶金。她现在本金也就几十个银币，需要很多前期投入的任务她可做不起，比如大多数的魔药预制和配制任务。但目前不用花本金的打魔兽得魔药材料任务，她还没本事自己去做，只能靠抱恶魔大腿躺赢，但他现在精神力受损，或许直到升等考核前才能恢复如初再带着她一起去生死线。 　　罗特伽尔当然知道安娜缺钱，他也看到了安娜递出盒子时那有些不舍的眼神，他那时曾动摇过一瞬，想让她都收下，但一想到那样她就不缺钱，也不需要他带着她去生死线打魔药材料来赚取任务报酬，他就改变了主意。 　　安娜还是一直没钱为好。 　　三人走到服务台时，罗特伽尔相当随意地把盒子给了特丽莎，让她代管，随后跟安娜和娜塔莉二人一起去食堂吃饭。 　　罗特伽尔现在是越来越舍不得这具身体，之前没有一次进展像这次一样顺利。否则，他早就脱离这身体，直接去将汉森杀了，就算他抓住汉森，当着整个约克家族面把他虐杀了，他们又能拿他如何？ 　　但他是真的舍不得身为雷蒙德而从安娜那里获得的好感。 　　在食堂吃饭时，娜塔莉忍不住悄然关注着“雷蒙德”法师，当她看到他吃着平民的食物却毫无嫌弃之意时，不禁暗暗吃惊。 　　连她最初要在食堂吃饭都经过了一番心理斗争呢，雷蒙德法师可真是令人敬佩！ 　　安娜对此泰然处之。 　　或许因为恶魔不是人，对人界的阶级肯定了解，但并不在意，她见过他用不同的身体吃过饭，还真是给什么吃什么，一点儿都不挑，特别好养活。 　　三人吃过午饭后，安娜就打算去赚钱了，她给娜塔莉继续去冥想室熟练法术的任务，而送恶魔上雷蒙德家族的马车要他回家，当然，她没忘记去服务台拿上他寄存的盒子。 　　“雷蒙德，你是看不到你的脸色，比纸还苍白。”安娜好说歹说劝好像随时要昏倒的恶魔上马车回家，“如果因为我而让你的病情加重，我会非常不安的。请快些回去休息吧，你的身体快点好才能再带我去生死线啊。” 　　罗特伽尔想想有道理，硬撑着的话，人类的孱弱身体只会越来越差，他现在确实需要休息。 　　对于今天的进展很满意的罗特伽尔对安娜点点头道别：“明天见。” 　　安娜见恶魔乘坐的马车远去，便回了协会办事大厅，再确认一遍任务栏中的任务。 　　她记下那个二星法师发布的预处理某种藤草的长期任务，去问特丽莎：“那位道金斯法师还在长期收藤草预处理后的萃取液吗？” 　　法师协会万事通特丽莎笑道：“是的，这项长期任务已经摆出来两年了，道金斯法师至今还是一周来问我一次有没有人接，他总跟我抱怨，他每次实验新魔药都要至少消耗五十份萃取液，为此他得花整整五天时间准备，他非常苦恼。” 　　说着她还俏皮地冲安娜眨了眨眼：“安娜法师，您别看道金斯法师给的报酬少，实际上他是个非常善良大方的人，只是资金有限。” 　　安娜笑了笑，那看来将这作为赚第一桶金的任务，非常靠谱了。 　　“道金斯法师上回是什么时候来抱怨的？”安娜问。她打算先自己练习配制萃取液，若成功了，效果不错，效率也够高，她再去接触道金斯法师，当面跟他谈。 　　特丽莎会意地说：“他每周六中午都会来找我，那是他用光整整五天没日没夜制取的萃取液，不得不结束新魔药的实验之后。” 　　安娜一看，今天是周五，她今天下午试一试确认自己的能力，明天就可以在这里守株待兔了。 　　特丽莎突然看向安娜身侧，微笑道：“里昂法师，您回来了？” 　　安娜侧头，看到里昂手中拿着一张纸，递给特丽莎：“嗯。麻烦帮我做一下登记，请塞缪尔法师来找我。另外，近来协会有没有新的入门引导课程？” 　　“最近并没有新会员加入，里昂法师。”特丽莎接过那张任务单子，熟练地登记好，并说道，“塞缪尔法师下午应该会来协会，我还是告诉他您在冥想室吗？” 　　“嗯，一楼冥想室。”里昂说。 　　在特丽莎登记完之后，里昂才看向安娜，浅笑：“安娜。” 　　安娜看到里昂有点高兴，昨天他救了他们，看他风尘仆仆的样子，应当是刚从生死线那边回来。 　　“里昂法师，您也平安回来了，太好了。”安娜笑道。 　　里昂笑了笑：“我刚才不小心听到了你们的对话，失礼了。如果你要预处理荆藤草，我知道一个小技巧可以提升效率，你先用火元素烧脆它的外皮，再用水元素处理时可减少萃取时间。” 　　安娜眼睛一亮，感激道：“非常感谢，我会尝试的！”她说着又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昨天的事我已经上报了事务部，约克家已做出补偿，或许之后事务部还会找您来核实一些信息，非常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不用这么客气，应该的。”里昂笑了笑，“你……你们没事就好。” 　　安娜接着又跟里昂请教了一些学术上的问题，之后才意犹未尽地离开。 　　她去了药剂室，先到材料处购买了一个银币的荆藤草，如果不浪费的话，这一个银币的荆藤草可以做十份萃取液，卖五十个银币，这种草本身价值不高，但因为预处理麻烦，道金斯法师才给出了一个金币二十份的酬劳。 　　一个银币能赚回五十个银币，对本身家里并不缺钱的法师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吸引力，毕竟太花时间了，他们的时间很值钱。但对安娜来说，就是天大的好事，她现在只是法师学徒，只能花时间换钱，等她将来成为高等级的法师了，想必也会拿钱买时间。 　　如何预处理荆藤草在《魔药基础》上就有很详细的记录，安娜之前也尝试过一两回，不过因为并未仔细思考是否有精简时间的方法，所以花了不少时间。 　　而今天下午，她就是来实验是否可以减少预处理的时间的，提升效率，她才能提升单位时间的产能啊。 　　首先是用里昂说的方法，用火元素预处理荆藤草，然后再用水元素压榨萃取。 　　因为每一份萃取液都会自成一个小系统，再加上精神力有限、可控制的元素有限，这些萃取液不能一锅炖，只能一份一份制作。 　　安娜知道自己的精神力比一般法师学徒强，她曾偷偷跟娜塔莉做过比较，娜塔莉使用水波术可以不停地用上十次，之后就会感觉到疲惫。考虑到娜塔莉的天赋属于并不好的，那么正常的法师学徒连续使用最初级法术的次数应当在十五次到二十次之间。 　　而她如今用上二十次最初级法术也没什么感觉，大概要用上五十次左右才会觉得疲惫。但如果一心二用，同时使用两个初级法术，或者用一般一星法师用的法术，那么她可以用上十五次左右。 　　在处理完一份萃取液之后，安娜看了看时间，总共耗时四十五分钟，节省了不少时间。 　　随后她感受了一番自己的精神力，如果她持续不断地预处理，大概可以连续处理十五次，花费近十二个小时的时间，做出十五份萃取液。 　　而一个普通的法师学徒，只能连续处理至多六次，就得靠冥想回蓝。也就是说，拼死拼活，一天就只能赚三十个银币，连个空晶都买不起，难怪没人愿意来当苦力了，毕竟那道金斯法师只是个二星法师，也不是什么厉害人物。 　　安娜接下来尝试的，是一心二用同时做两份萃取液。她有两只手，不一起用上总感觉亏了。 　　第一次同时做，因为一时分心，一份荆藤草被她的火元素烧坏了。 　　第二次同时做，第一步火元素脆烧是没问题，但后来的水元素萃取，因为两边的情况不同，真正要做到一心二用有些难，安娜依然失败了，还差点炸了烧杯。 　　第三次同时做，依然是萃取步骤出了问题，但比第二次情况好多了。 　　第四次，依然失败。 　　第五次，荆藤草不够两份了，安娜重新花一个银币再买了十份切好的荆藤草，继续尝试。 　　当第二个银币买的荆藤草终于快用光时，安娜已经额头冒汗，精神力即将透支了，但幸运的是，最后两次都成功了。 　　她可以花费四十分钟做出两份荆藤草萃取液，她的精神力足够她连续处理十次也就是二十份荆藤草，总共花费不到七小时，她就可以赚一个金币。 　　这生意可太好做了，简直是无本万利啊。 　　安娜把做好的荆藤草萃取液暂存在药剂室管理处，免费的。蚊子再小也是肉嘛，一份价值五个银币呢，她当然不能乱丢。这些萃取液保质期比制作好的魔药长，一般环境不极端的话，可以保存一周左右，因此道金斯法师才能连着做五天，做足了五十份再一起使用。 　　安娜拖着疲惫的身体先去冥想室那边跟娜塔莉碰了头，问了她今天的训练情况后，跟她简单地复盘，随后各自回家。 　　而直到打着呵欠打开自己的房门，看到大字型躺在冥想垫上的艾普，安娜才想起来她昨晚上捡了个熊孩子来着。 　　艾普听到开门的声音也没什么大的反应，只是抬起眼皮倒看着安娜，有气无力地说：“你怎么才回来啊？为什么你房间里一点吃的都没有？饿死我了！” 　　安娜稍稍有些歉意，毕竟她确实完全把这个少年给忘了，她甚至忘记给自己也买点吃的回来。 　　“你等着，我出去买吃的。”安娜没进门，直接准备掉头走了，但在关门前，她回头说，“回来后，我要看到你已经把自己绑好了，不然你的食物就没有了！” 　　安娜砰的一声关上房门走了，艾普瞪着房门不满地嘟囔：“哪个人可以自己把自己绑成昨晚上的样子啊！” 　　话是这么说，在安娜走后，艾普还是拿起绳子，拧眉回忆昨天安娜是怎么绑他的，在自己的脚踝上比比划划。 　　 第58章 天赋那么高 　　安娜想到明天就可以有收入了, 买东西也稍微放开了些, 她今天买了一整只嫩烤鹅, 再加上一些果汁带回了家。 　　她刚抱着一堆东西回到住处楼下, 在自己房子门口探头探脑的吉维纳连忙迎上来说：“安娜法师, 我今天似乎听到你的房间里有些动静，您进去请小心些。” 　　安娜笑道：“没事，可能是老鼠吧，我刚才已经回来过了，没发现什么异常情况。” 　　吉维纳刚才是恰好出去了没跟安娜碰上，闻言放了心：“好的，安娜法师。”她注意到安娜抱着些吃的, 连忙说, “您可以跟我们一起吃的。” 　　“没事, 平常我都在法师协会吃，偶尔想起来了才会自己吃。如果我有需要的话，我一定不会跟你客气的，吉维纳。”安娜笑着说, “你最近睡眠还好吗？如果有问题请及时跟我说，做一份助眠魔药对我来说非常简单。” 　　“我最近睡得非常好, 非常感谢安娜法师的善心, 女神一定会保佑您的！”吉维纳笑盈盈地说，“我不打扰您了，您快回去休息吧。” 　　安娜跟吉维纳告别后便回了阁楼。 　　她突然想起她已经很久没去那家女装店了，过两天倒是可以去看看。去一趟生死线还是挺耗衣服的, 她想再买两件备用。 　　刚打开门，安娜就听到艾普抱怨的声音：“你在下面说什么啊，要这么久！” 　　安娜没搭理他，只问：“你把自己绑好了吗？” 　　她关上门，只见艾普的双脚已经被绳子绑好了，但自己要将双手绑上就太难了，而且还是在后背绑上。 　　“等吃饱了我就绑！”艾普理直气壮地说。 　　安娜离开前也就随口那么一说，她抱着食物在冥想垫上坐下，将它们慢慢都拿出来。 　　艾普盯着食物几乎眼冒绿光，伸手就要拿，被安娜一巴掌拍掉：“吃饭之前要洗手！” 　　艾普不满地瞪了安娜一眼，却还是站起身，蹦着去了卫生间，潦草地洗好手又蹦着出来，在她跟前坐下，眼巴巴地盯着食物。 　　安娜将食物都拿出来后，才起身去洗手，等她回来，艾普已经开始吃了。 　　对于艾普吃饭时那凶狠的样子，安娜实在是不忍直视，她慢吞吞地吃着自己那份，心想着明天该怎么跟道金斯法师展示自己。 　　吃过晚饭，安娜让艾普洗过手解决了生理问题后，就把他给绑住了，这次艾普的反应没昨晚上那么大，十分平静地看着安娜将他绑好。 　　在安娜摆好姿势准备进入冥想状态时，艾普突然问：“喂，你只是个平民吧？怎么有胆子收留我？” 　　安娜眼睛都没睁开，随口回道：“看你可怜。” 　　“谁可怜了！”艾普不满地说，因为被绑的原因，他只能侧躺在地上，双眼盯着安娜，“以前我没遇到像你这么大胆子敢收留我的人。” 　　“所以说，遇到我，是你最大的幸运，你还不听话一点？”安娜说，“我要冥想了，你别再跟我说话。” 　　艾普不说话了，但这沉默只维持了十秒钟，他又说：“法师协会好玩吗？” 　　安娜睁开眼看过去，艾普好像只是随便问一问，在安娜看过来时他无所谓地说：“我还没去过法师协会，我就随便问问。” 　　真是欲盖弥彰的补充。 　　安娜想到了迪比安，那么温柔的人，因为是纯暗亲和，只能被人到处追杀，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跟老师成功汇合。 　　“还行吧。法师协会也不是去玩的，就是学习的地方。”安娜说，“在协会可以遇到志同道合的伙伴，一起进步。” 　　艾普对安娜的话没什么反应，他翻滚了两圈说：“白天我一个人在这里好无聊啊。” 　　“逃命就是这样的。”安娜无情地说，“嫌无聊你可以自己走，我可不会拦着你。” 　　安娜白天都没绑着艾普，因为她家里并没有什么值得偷的东西，而且她甚至隐隐希望他偷溜走了，那样他要是死在外面，就不是她的原因了，毕竟她已经尽力救助。 　　但既然艾普看起来是赖在这里了，那么在他伤好之前，她也只能把他藏好了。 　　“我才不会上当！”艾普得意地说，“你就想让我自己走是不是？我才不走！这里有吃有喝还不用逃命，我干嘛要走？” 　　安娜瞥了眼这个霸王房客，无奈地收回了视线。幸好这小子虽然说话不好听，但还算懂分寸，不会给她引来外部麻烦，在招惹她的程度上也在她能接受的范围内。 　　……嗯？这怎么这么眼熟？ 　　说起来，这不就是她跟恶魔的相处方式吗？她就在他的底线处来回试探…… 　　安娜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不禁有些好笑。 　　只不过她知道艾普在做什么，恶魔却不知道她一直在试探他的底线，还试探出了个安全区域。 　　安娜突然对艾普说：“你是不是很想要一个朋友？” 　　艾普一愣，随即不屑地说：“我不需要朋友。” 　　“有朋友很好的，特别是志同道合的朋友。可以一起进步，一起分享情绪，喜悦、悲伤、痛苦、成就……有人分享，好的情绪可以翻倍令人愉快，坏的情绪可以得到消解，你一个人在外面很久了吧？真的不想要一个可以跟你同患难共进退的朋友吗？” 　　艾普因为安娜的话而陷入沉默，但最后他非常坚定地说：“我不需要朋友。” 　　“那随你吧，本来还想说，你要是愿意，我可以成为你朋友呢。”安娜耸耸肩，最后郑重地说，“那接下来你不许再说话了啊，我要冥想了。” 　　安娜说完后终于得以进入冥想状态，艾普没再出声。 　　冥想了三个小时，精神力全部恢复甚至还有增长之后，安娜感觉舒坦了许多，她洗漱过后爬上了床，灭掉烛光准备睡觉。 　　就在安娜迷迷糊糊之际，她听到艾普说：“你真的愿意成为我的朋友吗？” 　　安娜心里嘀咕了一句，我现在跟恶魔都成为塑料朋友了呢，多你一个朋友也不嫌多。 　　她只是翻了个身，比较随意地应了一声，然后慢慢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安娜精神抖擞起了床，她这回去买了够艾普吃一天的食物，将他解绑后离开。 　　到了法师协会，安娜先去了图书馆，今天她打算继续看别的书。 　　里昂给她列的那些书，她已经都熟悉，想继续往下学，以便于她储备更多知识来指导法术、魔药等的修炼。 　　在有了里昂的书单打底之后，后面要看点什么东西，安娜已经有方向了。而一本书好不好，以她多年的看书经验，翻翻序言、目录，看个一些就能大致判断了。 　　今天娜塔莉依然比安娜来得早，她还在努力复习里昂的书单，这不但有利于她的理论考试，也能对她的实操考核有帮助，因此她非常认真。 　　以往她的理论考试都只有合格而已，而她这回有野心也有信心，想考一个优秀！安娜说了，目标可以在她本身水平之上一些，而她现在考中等肯定没问题，目标自然要定优秀了。 　　而另一个身影却不在。 　　“是被约克家人暗杀了吗？”安娜若有所思地说。 　　“啊？”娜塔莉吓了一跳，有些惊恐地看着安娜。 　　安娜笑道：“我就随口一说而已，他应该是精神力实在撑不住了。” 　　恶魔是不可能被人暗杀的，这里最高也就四星法师，他要真被人得手，她都看不起他。如果他被逼得现出真身，想必会引起轰动吧？现在这么平静，可见什么都没发生。 　　安娜还没有试过精神力透支是什么感觉，但根据她丰富的旁观经验，那一定非常难受，她暂时还不想尝试。 　　安娜看了一上午书，新学完了一本书做了笔记，又检查了娜塔莉的功课，然后二人一起去吃午饭。 　　直到这时候，娜塔莉才有机会问起她昨天就有一直憋到今天的问题。 　　“安娜，你跟雷蒙德法师，是不是……”娜塔莉虽然问出了口，但到底有些不好意思，没问完整。 　　“是，也不是。”安娜说，“就是从朋友做起，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娜塔莉看着安娜羡慕地说：“我也好想像你这样潇洒啊。” 　　“潇洒可以是因为性格，也可以是因为实力。你的性格怕是难改，那就用实力来凑吧。”安娜笑道，“下午好好练法术，昨天有问题的地方我都跟你说了，今天要好好改正哦。结束后我会再抽检的。” 　　“保证完成任务！”娜塔莉笑嘻嘻地说。 　　等二人吃完午饭，准备分开去做各自的事时，娜塔莉又期期艾艾地说：“安娜，明天是我的十五岁生日，明晚我家里要为我举办一个生日宴会，你愿意来参加吗？” 　　安娜很意外：“当然愿意了！你应该早点告诉我，我才好替你准备礼物啊。” 　　娜塔莉急忙说：“你不要给我准备礼物……如果你非要给我礼物的话，你的看书笔记和法术心得能不能给我一份？” 　　安娜心领了娜塔莉的好意，她的读书笔记和法术修炼心得都会逐渐跟娜塔莉共享，没必要特意准备，娜塔莉是不想给她增加金钱上的负担才会这么说，而且法师间赠送这种私人化的东西实际上确实算非常贵重的礼物，这样一来，她在娜塔莉家人面前送出这样的礼物就不算丢人。 　　“好啊。”安娜笑道，“下午好好修炼，别偷懒，有什么问题都如实记录下来。” 　　“知道啦，安娜老师！”娜塔莉开玩笑地喊了一句就跑远了。 　　安娜则去了事务大厅的服务台那边守株待兔。 　　她不知道家里有的裙子去娜塔莉的生日宴会是不是够档次，虽然她自己无所谓，娜塔莉本人应该也无所谓，但作为娜塔莉的朋友，她不想让娜塔莉丢了面子。如果今天一切顺利，她就可以去买一件空白法师袍了，一个法师穿法师袍是非常正式的了，出席娜塔莉的生日宴会不但不丢人还是加分项。 　　安娜到的时候，服务台已经有位四十岁上下的法师正跟特丽莎说着什么，特丽莎注意到安娜，笑着说了句，那位法师就急忙看了过来，锁定安娜后，他两眼放光，一阵风似的跑到了安娜跟前。 　　“特丽莎说，你接下了我的任务是吧？”道金斯激动地说，“可算又来了一个，你知道上次有法师学徒愿意帮我是什么时候吗？是六个月零五天之前！天啊，都不知道这半年来我是怎么过的，太惨了，太惨了……” 　　安娜没想到这位法师会如此热情，等他说完她才说：“我不确定我制作的萃取液是不是合要求，所以……” 　　道金斯打断了她，正色道：“当然合要求，怎么不合要求？我说合要求就是合要求！” 　　安娜哭笑不得，这位法师对“助手”的需求也太强烈了吧。 　　“我们现在去药剂室试试吧？您是要配制新魔药的，原材料应当符合要求才行，否则影响了您的实验，您这钱也白花了。”安娜说。 　　道金斯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你说得也很有道理……不过我一看你就是非常会做萃取液的样子，就算刚开始不合格，肯定很快就能合格的，我看好你！” 　　还“非常会做萃取液的样子”……这是抓到一个助手就不肯放开手了是吧？ 　　安娜跟特丽莎打了声招呼，就跟道金斯前去药剂室。 　　道金斯租用的药剂室跟安娜平常使用的不同，外面有法术回路构成的法阵，防止药剂室里的爆炸影响或者有毒有害气体扩散。据道金斯介绍，他这是长期租用，这间药剂室里的东西都是他的。 　　安娜进去一看，点点头，这一片凌乱的模样，果然是长期租用该有的样子。 　　试验台上放着洗过没洗过的玻璃器皿，有些里面的残余液体还在冒着泡，有着奇怪的颜色，地板上五颜六色坑坑洼洼，散落着草稿纸、破碎的魔药材料，一些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垃圾分类的玩意儿。 　　“哈哈，稍微乱了一些，我收拾一下，收拾一下。”道金斯注意到安娜的表情，尴尬地笑道。 　　他今天本来没想到可以找到人帮忙制取萃取液，因为太激动把药剂室里的情况给忘记了，不然他把人带来前可不得好好打扫？好不容易才有的人啊，可不能把人吓跑了！ 　　“我来帮您吧。”安娜也不好意思看一位二星法师收拾而她自己坐着不动。 　　“不用不用，你先坐着。”道金斯环顾一圈，发现所有的椅子都被他占用堆东西了，还不是可以一下拿掉的那种，不禁老脸一红。 　　安娜笑道：“还是我帮您吧，一起收拾快一点。” 　　见安娜坚持，道金斯也只好让她帮着收拾。 　　一刻钟之后，这间药剂室就大致恢复了初步的整洁。 　　安娜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冷不防道金斯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抓起她的手往她掌心塞了点东西，又像是怕她还给他似的松手退开，飞快地说：“这是定金啊，收了定金就不能反悔了！” 　　安娜看到掌心躺着五个金币。 　　她一边感慨着道金斯找助手的不容易，一边感慨着法师赚钱真简单。 　　她本来只是想今天赚个法师袍的钱而已，没想到竟然能提前赚到升等考核的钱。 　　知道道金斯是怕她跑了，安娜也就没有推迟，收下了金币说：“好的，道金斯法师，我待会儿给您写个收条吧。” 　　“不用不用！谁还会贪这点钱！”道金斯极为大方地说，接着又有些忐忑地说，“你看看还有什么要求，我们都可以谈。” 　　“我先做给您看吧。”安娜说，“我昨天做了几份放在管理处了，我去取回来，您在这里稍等。” 　　“我跟你一起去！”道金斯急忙说，一副怕安娜一去不返的样子。 　　安娜想到还要买原材料，自己不方便一次性拿回来，也理解道金斯的紧张，便答应了。 　　二人一起去了管理处，安娜取回了昨天做好的五份荆藤草萃取液，而道金斯则花十个银币买了一百份的荆藤草。 　　二人回到药剂室，安娜将自己昨天做的萃取液给道金斯看，道金斯查看之后惊喜地说：“做得真不错啊！” 　　他只是想有个人帮自己就可以了，过得去就行，哪里想到她预处理的这个萃取液这么纯净，甚至比他做的都好！ 　　“没问题那我就开始做了。”安娜也很高兴自己的工作得到了认可，便开始她的新工作。 　　道金斯随意应了一声，还在欣喜地观察着这五份萃取液，心里盘算这些更纯净的萃取液能让他新魔药的实验成功率提高多少。 　　等他美滋滋地回过神来，却发现安娜竟然在两手同时处理着两份荆藤草，他面色一变，刚想阻止她，但又怕吓到她，好不容易盼来的助手就这么被他吓跑了可不划算，因此连忙捂住了嘴，就在一旁偷偷地看。 　　虽说会损失两份荆藤草让他觉得可惜……但能找到一个助手，就算这一百份荆藤草都损失了，也值得啊！ 　　道金斯偷偷观察，越看越是心惊。 　　安娜最先用火元素脆烧的方法，他也见别人用过，但因为他本身没有火元素亲和，所以用不了，只能用老办法费时费力。会用这招不算什么大惊喜，但她在使用时的稳定与熟练，让他自叹不如。 　　而后的水元素萃取，就更是如同艺术一般行云流水，不见丝毫错漏。 　　等安娜将两份萃取液处理好，也就过去了四十分钟，而他自己处理一份，则需要一个多小时呢。 　　道金斯赞叹地检查欣赏着安娜刚做的萃取液，这两份甚至比之前的五份做得还好。 　　他不停地赞美着，想到从特丽莎那里听到的话，不禁问道：“安娜，你真的才刚成为法师学徒不到一个月吗？” 　　“确实如此。”安娜没有隐瞒，“我过去并没有机会接触法术，攒够五个金币才来法师协会。” 　　“哎呀，那你之前的十年都耽误了啊！”道金斯扼腕叹息，看着安娜遗憾地说，“你要是早来两年，我也不至于总要惨兮兮地做萃取液啊！” 　　安娜：“……” 　　他就没有想过，以她的天赋，早来两年说不定早成为一星二星法师了，哪还会给他做萃取液？ 　　安娜是个善良的人，并没有说出残酷的真相打击道金斯法师，她说：“没问题那我就继续做了。我可以连续做二十份，今天下午的时间差不多可以做出来。” 　　“好好好，你快做吧！”道金斯听到安娜说一个下午就能做二十份，简直笑开了花。 　　他一天累死累死也就做十份，而她一个下午就能做二十份，给她两小时冥想恢复精神力，她又能做二十份，一天那就是四十份啊！那岂不是说，他三天就能做两次新魔药的实验了？那他原本遥遥无期的成功，岂不是可以提前许多？ 　　道金斯笑得嘴巴都合不拢，本来他还想跟安娜一起做的，这样也快点，他最初预计她一天能做个五六份就顶天了，没想到啊没想到。 　　道金斯自己虽然是个天赋很差的法师，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大岁数了还只是个二星法师，但他当然知道天赋高的法师是什么模样。 　　就是安娜这样的。 　　明明加入法师协会才没多久，就学得又快又好，精神力远比一般的法师学徒强大，微操能力出众，做出的萃取液纯净到他这个二星法师都自叹弗如。 　　而且难得的是，她镇定稳重，没有一般小年轻的毛毛躁躁，给人非常可靠的感觉。 　　等安娜又稳定安全地完成了两份萃取液，道金斯一边欣赏一边说：“安娜，你知道你自己的天赋很高吗？” 　　“我知道。我的一位法师朋友跟我说过这一点，我学东西也确实非常快。”安娜聊着天就又开始了下一场萃取液的预处理。 　　道金斯遗憾地摇着头，果然哪有便宜可捡？他还想着，这小姑娘若是不知道她自己天赋高，他可以占便宜收她做徒弟呢……唉，算了算了，他这种天赋奇差无比的人，还是不要耽误了人家的前途。 　　趁着她还没有被别的法师发现争抢之前，赶紧拉着她多帮他做些萃取液才是正理啊！ 　　道金斯瞬间打定主意不会告诉其他高级法师这里有一个必定会成为四星法师有望五星法师的好苗子，他也不贪心，让她帮他做一个月……不，半个月的萃取液也好啊！ 　　 第59章 安娜是我的 　　安娜整个下午都在做萃取液, 中间只休息半小时, 做满了二十份才疲惫地停下。 　　此时已是月上柳梢头, 安娜猛地想起娜塔莉可能还在等着自己, 来不及跟道金斯多说, 只约定了第二天午饭后再来这边，她就赶紧走了。 　　留下道金斯在后头追着喊：“早上不行吗？不能更早点吗？” 　　可惜安娜已经摆摆手走远了。 　　一般来说，给钱的是大爷，但在法师世界是不一样的，大多数时候给钱的还得求着收钱的人。 　　道金斯和安娜之间就是纯粹的卖方市场，道金斯至今只等到安娜这一个愿意做又做得好的法师学徒，而安娜若不在他这里做, 还可以去做其他任务。 　　优秀的人才, 总是会有更多的选择权。 　　因此, 安娜说明天下午再来，道金斯也没法说什么，只能祈祷着别被别人给半路截走了。幸好他聪明给了她五个金币的定金，她至少也要做完一百份才能走。 　　明天他要不要再给十个金币的定金呢？ 　　在道金斯考虑着要不要做出这么“狡诈”的事时, 安娜已急匆匆跑到了冥想室那边。 　　看到娜塔莉正借着冥想室透出的光在翻笔记，安娜心中一阵愧疚, 急忙走过去说：“不好意思啊, 我做魔药一时沉迷，忘记时间了。下回你等不到我可以先回去的。” 　　娜塔莉见安娜赶来眼睛一亮，收起笔记抱住安娜的胳膊笑得满脸灿烂：“我也没有等很久啦，我刚刚在复习呢！” 　　安娜摸摸娜塔莉的头, 无奈地笑了笑。 　　虽然此刻有些累了，安娜还是打起精神，帮娜塔莉分析了今天练习法术时遇到的问题，提出可行的解决方案。 　　跟娜塔莉道别后，安娜踏着月色回家，路上去买了些吃的。少年人在长身体，食量大，她上午买的食物艾普可能还不够吃。 　　安娜到住处后打开房门一看，艾普像条死鱼一样瘫在冥想垫上，在她进来后他有气无力地说：“好无聊啊。” 　　“你可以冥想，尽快恢复精神力。”安娜提议，顿了顿她又说，“如果你不会，我可以教你。” 　　艾普不满地瞥了她一眼：“你就是想早点赶我走！” 　　“不然呢？”安娜理直气壮地说，“你对我来说本来就是陌生人，我一时好心救了你，难道还要管你下半辈子？你要是聪明，就赶紧趁这段时间好起来。除了我以外，你可再也找不到像我一样不图你什么好处的善良小可爱了好吧！” 　　艾普切了一声，不反驳也不赞同，等安娜把食物放下，他又像没事人似的挪过来，不管第一个拿出的是什么，也不挑，直接塞嘴里。 　　安娜看着艾普那狼吞虎咽完全不挑食的模样，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了那个恶魔。 　　艾普也很好养活嘛。 　　艾普很快吃完了他的那份，揉着肚子死狗一样摊在地上，半晌突然对安娜说：“看在你带来的食物很好吃的份上，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 　　他的语气得意到令安娜觉得手痒，她问：“什么问题都可以？” 　　“当然！” 　　安娜一声冷笑：“好，那你告诉我，为什么白天天空看起来是蓝色的？” 　　艾普一愣，这是什么问题？ 　　“这有什么原因？天空本来就是那样子的。” 　　“不知道就说不知道。” 　　“那你说是什么原因！” 　　“因为瑞利散射。”安娜平静地说。 　　艾普皱眉：“这是什么？” 　　“不知道就算了，无知。”安娜不屑地看了眼艾普，收拾好吃完了的晚餐，摆成了冥想姿势，“别吵我，我要冥想了。” 　　赶紧装忙混过去……毕竟她光知道个名词，还真不记得具体该怎么解释，但用来装逼唬人是足够了。 　　艾普见安娜不理会他自顾自就开始了冥想，对于“天空为什么是蓝色的”他也没有执念，不知道也就不知道了，只是讨厌她的不屑语气，郁闷地背过身去睡觉。 　　过了没一会儿，艾普又开了口：“如果有人发现我在这里，你准备怎么办？” 　　安娜那边好一会儿才回答：“什么怎么办？家里闯进一个堕落法师，我并不知情，我也是受害者呢。” 　　艾普呵呵冷笑了两声：“你就不怕我跟他们说是你邀请我进来的吗？” 　　“你这样说，他们就会这样信吗？”安娜一点儿都不心虚地反驳着，睁眼瞥了瞥他，“小朋友，你还太年轻。” 　　“你说谁小朋友！”艾普恨恨地瞪着安娜。 　　安娜怕吵下去没完没了，因此就像是哄不听话的小学生弟弟离开自己房间的备考姐姐一样说：“我说我自己呢。” 　　然后她又进入了冥想状态，不管艾普再说什么招惹她，她都没有出声回应。 　　睡前，安娜照旧将艾普绑成无法反抗的模样，才安心入睡。 　　新的一天，安置好艾普之后，安娜去了法师协会，今天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后勤部购买法师袍。 　　后勤部在协会事务大楼的四楼，安娜去了之后并没有看“加料”的法师袍，只是花一个金币，简单地买了一件空白法师袍。 　　这种法师袍由一种天然带水元素属性的特殊亚麻植物制成，有比较强的疏水性，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防水、防尘、防油污，但若遭遇攻击，则防御效果仅比不穿好上可以忽略的那么一点。 　　安娜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穿上法师袍，左右看看，感觉自己一直缺少的那种法师范儿就出来了。 　　买了法师袍之后，安娜心满意足地去了图书馆，今天恶魔和娜塔莉都在。 　　罗特伽尔昨天实在是头疼得厉害，又晕又胀，连站都站不稳，只能在床上躺了一整天。今天缓过来了，他一大早就来了，在娜塔莉来之后他还顺口问了问昨天安娜身边有没有什么事。 　　此时见安娜面带灿烂微笑而来，身上穿着一件崭新的法师袍，罗特伽尔不禁眉头一皱。 　　她前天才拒绝了他的好意，说要自己买法师袍，而今天她却穿上了新的……他非常清楚她的财务状况，才一天而已，怎么可能就买得起了？有人抢在他前面？是谁？里昂？ 　　罗特伽尔没想到自己才一天没盯着安娜，她身边就有了新情况，而娜塔莉刚才却跟他说什么都没有。 　　他不禁冷笑，他倒要看看，是谁敢跟他抢人！ 　　安娜想跟恶魔挥手说声早安时，恶魔却早已转过了头，她觉得有些奇怪，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时看向他，小声说：“雷蒙德，你昨天很难受吧？今天要感觉不舒服，可以先休息几天再来。” 　　罗特伽尔冷冷瞥了她一眼：“我怎么敢休息几天？再迟个两天，我的东西只怕是早被别人抢走了！” 　　安娜觉得恶魔今天的语气特别冲，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在生气。她又没做什么，或许他气的不是她，她是被迁怒了？ 　　但是……他口中的“我的东西”，在她这个知情人看来，指的大概是她的灵魂吧？ 　　恶魔知道了艾普的存在？不像。 　　恶魔以为她吊着他的同时在接触其他男人？但问题是她也没有啊…… 　　想到这里的时候，安娜想起了昨天中午跟里昂短暂的接触讨论，想到了昨天一整个下午都跟道金斯法师在一起做萃取液——可是，跟里昂说话就那么几句，而道金斯法师肯定不是恶魔忌惮的对象啊。 　　娜塔莉当然也注意到了安娜的新法袍，只是见安娜和雷蒙德法师似乎在吵架的样子，她现在插嘴也不好，就只好默默地看着。 　　“为什么这么说呢？”安娜耐心地看着恶魔询问，她的表情带着不解，心中实则在吐槽，这个恶魔事也太多了…… 　　罗特伽尔见安娜还故作不解地问他，心中怒气横生，冷哼一声却并不理会她的询问，拿起书做出不想跟她说话的姿态。 　　安娜想了想，并没有继续追问，她想这恶魔迟早会说出他为什么生气的，他一点儿都不像是能憋很久的人。 　　来啊！跟她比比谁更能沉得住气！ 　　因为今晚上就是娜塔莉的生日宴会，安娜要给她准备笔记作为礼物，她打算把之前看里昂书单上的书做的笔记再完善一下，就可以送给娜塔莉了。 　　那份书单上的书她早已熟练，笔记留着其实也没大用，真想再看还能找娜塔莉借回来看嘛。 　　娜塔莉见雷蒙德法师和安娜结束了莫名起的争执各自看书，但见雷蒙德法师的脸色并不好看，她也不敢说话令他不悦，想了想写了个小纸条，悄悄递给安娜。 　　安娜接过，只见小纸条上写着：安娜，你穿法师袍好好看啊，给人感觉是非常厉害的高级法师！ 　　安娜忍笑，人要衣装佛要金装嘛，制服可以明显提升美貌和气质！ 　　法师协会的法师袍设计得很不错，黑底金边，有一定的收腰，穿上后不像套了麻袋。而法师们的身材多数并不胖，将整个人裹在法师袍里之后，身材上的缺点全都被掩盖，又多了法师袍本身设计的美感，整体看起来比不穿法师袍时出众许多。 　　安娜在小纸条上写下一句话还给娜塔莉，娜塔莉看到纸条上写着：现在还只是感觉，以后我一定会是非常厉害的高级法师。 　　娜塔莉也忍不住偷笑，没错，虽然大家现在都只是法师学徒而已，但她非常清楚，她没什么野心更没有天赋，能考上一星法师主宰自己的婚姻就够了，而安娜她一定能成为一个非常厉害的大法师！ 　　想到以后自己虽然只是个一星法师，却有一个众人只能仰望的四星，不，五星法师朋友，娜塔莉就觉得飘飘然。 　　娜塔莉在纸条上写：我很期待哦！还有晚上的生日宴会，下午我要先回去准备，待会儿我把请柬给你，你不要忘记一定要来哦！ 　　娜塔莉把纸条推过去，可哪知半途这纸条被一只白皙的手截住。 　　罗特伽尔在娜塔莉惊诧的视线中坦然自若地拿了纸条，扫了几眼后挑眉：“生日宴会？” 　　安娜也不能从恶魔手中抢纸条，见他似乎对娜塔莉的生日宴会感兴趣，她不禁为娜塔莉捏了把汗。 　　知道娜塔莉有些害怕跟恶魔搭话，她主动说：“今晚是娜塔莉的生日宴会，只是一个简单的聚会。” 　　罗特伽尔想起了曾经在巴兰城堡里举办的那些宴会，眉眼略沉，虽然他非常清楚人类贵族的宴会一般不会变得那么混乱，他还是非常不放心让安娜去这种宴会。 　　说是要跟他先互相了解，宴会的事她却不让他知道，怎么，是想跟送她法师袍的男人一起去？ 　　想得美！ 　　“请柬也给我一份。”他把纸条丢下，冷淡地回了一句，沉着脸拿起书，又是拒绝进一步交流的姿态。 　　“好，好的！”娜塔莉连忙应下。 　　她如今在法师协会就只有安娜一个朋友，因此也只带了一份请柬过来，她真不知道雷蒙德法师也会对她的生日宴会感兴趣啊！ 　　娜塔莉苦着脸想她该怎么变出另一份请柬，想了想还是决定立即回家取一份，她突然站起来小声说：“请柬放在马车上了，我去取。” 　　说完她就赶紧离开了，她家离协会并不算远，为了自己家族的体面，她的父亲为她准备了专门的马车供她使用，因此马车一直在协会外等着，她可以随时使用。去取了请柬回来就只要一小时，来得及！ 　　安娜见娜塔莉离开，再见恶魔一副并不想跟她说话的模样，就继续整理礼物笔记去了。 　　恶魔要是可以一直憋着不说他为什么生气，她就敬他是条好汉！ 　　一时间，这块小小的区域只剩下安娜翻书页的声音和偶尔落笔的沙沙声。 　　不一会儿，安娜做完了整理和注释工作，合上这本不算厚的笔记本，伸了个懒腰。 　　她偷偷瞥了眼恶魔，他的坐姿是优雅的，脊背挺直，目光微垂，落在捏在手中的书页上。 　　可她分明记得，半个小时前他看的还是这一页。 　　安娜恶作剧心起，凑过去盯着恶魔手中的书页看，表情好奇：“我见你这一页看很久了，有这么难吗？” 　　罗特伽尔眼睛是盯着书页，注意力却一直在安娜身上，在她靠过来时，他斜眼看向她，听到她的话，他啪的把书本合上，隔着法师袍的长袖抓起安娜的手腕，蹙眉问：“这法师袍，谁送你的？” 　　这半小时他憋得难受，想到有人趁他不在想攫取他的胜利果实，他就恨得想把那个胆大包天的人撕碎了。安娜是他的猎物，眼看就要落入他的网中，他要看看是谁这么不怕死！ 　　听到恶魔的问题，安娜愣了愣后恍然大悟，之前他霸总附身说要给她买法师袍她拒绝了，当时她的回答是她买不起，打算自己赚钱买，这是为了拒绝恶魔，也是实情。 　　这也就是前天发生的事，才过两天，她就有了新法师袍，好像看起来确实有那么点另找金主的意思？ 　　“我自己买的。”安娜说，“昨天我做了任务栏上的任务，赚到了钱。” 　　安娜的回答让罗特伽尔觉得意外，但他很快就信了。他从不怀疑安娜的个人能力。 　　可接着，他又有了新的疑虑。 　　“你做的什么任务？”他问。 　　安娜心想，这恶魔真的好入戏哦，简直像是在捉奸的丈夫，什么都要追根究底。 　　她配合地说：“帮一位二星法师预处理魔药原材料，下午我还要再去的，他预先给了我五个金币。” 　　罗特伽尔想起任务栏上确实有这样的任务，也确实很适合现在的安娜。 　　但是，那个二星法师…… 　　安娜的左手腕还被恶魔抓着，她的右手覆上恶魔抓着她的手的手背，可能是受伤的缘故，他的手微微有些凉，她好像在摸着一块玉。 　　在安娜的手覆上罗特伽尔的手时，原本紧抓她手腕的力道就不自觉地骤然放松了，被安娜轻而易举地拉下来。 　　安娜并没有松开恶魔的手，而是看着他笑道：“我做萃取液做得非常好哦，那位法师也这么说，你要来看看吗？” 　　为了让恶魔打消疑虑免得他搞事情，就让他亲眼来看看道金斯法师吧，那他肯定不会再怀疑什么了…… 　　罗特伽尔定定看着安娜，她的笑羞怯中带着自信，有一种独特的美。 　　他有着正常的审美观，知道哪些是美，哪些是丑。 　　但知道归知道，是否能真正“感受”就是另一回事了。就像他一直知道在人类的审美中，安娜是属于“美丽”这一边的，但他也是近来才真切地感受到这种“美”。 　　这种美并不像魅魔一样给人以张扬危险的感觉，就像是霏霏细雨，悄然地落入新田，滋润了沉眠的种子，令它生根发芽，再也难以拔除。 　　那种想要亲吻她的冲动又出现了。 　　罗特伽尔蓦地抽回自己的手，极为冷淡地说：“好。” 　　然后他又拿起了那本实际上一个字都没看进去的书。 　　安娜见目的达成，也不管恶魔是什么态度。他继续有什么误会她也不着急，反正下午看到那位道金斯法师后，误会自然会解除。 　　于是，她心满意足地看起了新的知识。 　　而她身边的罗特伽尔，拿着书依然一页也没有翻动。 　　他现在有种莫名的愤怒。 　　毫无疑问，他刚才那想亲吻安娜的冲动，是来自这具人类躯体的。安娜对人类男性来说，可真是太有吸引力了，如果他不在旁盯着，她只怕是可以在各个优秀的男性之间游刃有余地左右逢源。 　　这个有意无意地散发魅力勾引他人的狡诈女人！ 　　罗特伽尔平复着谷欠望与愤怒交织的复杂情绪。 　　下午他就去看看，那个同样被安娜迷住的男人，是个什么模样！ 　　娜塔莉拿着请柬回来时，罗特伽尔已经平复下了心中的躁动。 　　他面无表情地接过娜塔莉小心翼翼递过来的请柬，随手放在一旁。 　　娜塔莉也把给安娜的请柬拿来了，安娜笑着接过请柬，翻开，看到宴会开始时间是在晚上九点。 　　因为并不懂这边的规矩，她问道：“娜塔莉，我应该提前多久到？” 　　娜塔莉知道安娜并不清楚贵族的规矩，连忙说道：“不用提前，你可以在九点或九点过一点来。” 　　“好。”安娜点点头，那她正好可以在做完萃取液之后再冥想一会儿恢复精神力之后再去。 　　不过，她好像早上出门之前忘记跟艾普说她会晚点回去了……算了，反正她已经给他留了足够多的食物，饿不死他的。 　　安娜将请柬放在了左手边，继续看书。 　　罗特伽尔随手丢的请柬，就在她的那张请柬的旁边，看着像是一对。 　　罗特伽尔随意抬眼时看到了这一幕，只觉得有点刺眼，就拿起自己那张请柬，丢到了另一边。 　　他这样大的动作安娜当然不会看不到，她莫名地看了他一眼，只觉得他像是个闹脾气的小孩，没有搭理的必要。 　　娜塔莉左右看看，乖巧地坐下继续看书。 　　考上一星法师！奋起！ 　　中午三人一起吃过饭后，娜塔莉跟安娜暂时告别回家去了，而安娜则带着罗特伽尔一起去道金斯法师的长租药剂室。 　　二人才刚走到道金斯法师的药剂室门口，听到脚步声的道金斯便飞奔了出来，兴奋地说：“安娜，你可算来了，我还怕你……” 　　他的话在看到罗特伽尔之后陡然而止，他的脸上先是有些错愕，随即冒出了明显的敌意和警惕。 　　“雷蒙德法师，虽然你是个非常有天赋的法师，我知道你迟早会成为四星法师，可是我告诉你，凡事都有个先发后到，安娜是我的，你别想跟我抢！”道金斯法师像一只斗鸡，对“雷蒙德法师”发出了挑战。 　　带恶魔来就是为了消除他误会的安娜：“……？” 　　不是，道金斯法师，您说这样有歧义的话真的好吗？ 　　她看向身旁的恶魔，果然见他脸色一沉。 　　罗特伽尔毫不意外地冷笑，他就知道，又是一个被安娜迷住的男人！ 　　 第60章 生日宴会中 　　罗特伽尔一开始看到道金斯的时候是放心了的, 毕竟这个长得其貌不扬的四十岁老男人绝不是年轻英俊的雷蒙德的对手，安娜的口味没那么独特，更不用说对方才是个二星法师, 而雷蒙德比他小那么多却即将成为三星法师。 　　可接下来道金斯的咆哮让他变了脸色，这人什么狗胆, 竟然敢跟他抢安娜？不自量力！ 　　虽然现在的罗特伽尔只要一动用精神力就会头疼, 但盛怒之下他却不会在意这种小事，敢觊觎他的猎物，那就要做好被他杀死的心理准备！ 　　然而，还不等罗特伽尔做什么，安娜却上前用一句话就平息了争端：“道金斯法师, 雷蒙德法师只是陪我过来看一眼我的工作环境。” 　　道金斯一愣：“他不是要把你抢走？” 　　安娜回答时刻意地纠正了他的说法：“他并不需要助手，我目前只接了您这边的任务。” 　　道金斯长出一口气，眼中的敌意消去，笑眯眯地说：“那就没事了，可吓死我了。安娜，你可不能抛下我啊，我等了大半年才等到你，你要是走了，我可怎么办啊！” 　　“请放心，我暂时不会放弃这个任务的。”安娜又一次刻意地纠正道金斯的用词，他要是再这样说得那么暧昧, 惹怒了恶魔, 那她可真不好保证会发生什么了啊。 　　听到安娜和道金斯的对话, 罗特伽尔才知道是道金斯那语气含混不清的话导致了他的误解。 　　虽说见安娜跟道金斯看起来颇为亲密让他非常不爽，但道金斯在乎的是安娜做任务的能力而不是被她的魅力迷住，他的心情总算比刚才好上一点。 　　道金斯看了眼脸色并不好看的罗特伽尔, 拉着安娜躲到一旁小声问：“你跟雷蒙德法师……你们是那个？” 　　安娜哭笑不得，看不出来，道金斯法师还挺八卦的。 　　“我们是朋友。”安娜说，“他就来看看，看好就走。” 　　道金斯嘿嘿笑道：“他要是空着，不走也行啊。你看你们是朋友，他也不能看着你一个人忙吧？帮你打个下手是应该的吧？” 　　安娜看着道金斯的目光简直像是在看另一个人：“道金斯法师，您胆子很大嘛。”拉壮丁居然还拉到了马上就要成为三星的法师头上！而且那人皮下还是可怕的恶魔！ 　　“我这不是为了成全你们的朋友之谊吗？”道金斯脸皮很厚，笑得一如既往，“他不愿意就算了，反正我就是随便问问。” 　　“他愿意也做不了，前段时间我们去生死线被魔兽围攻，他目前是精神力透支状态，还需要很久才能恢复。”安娜说。 　　道金斯遗憾地说：“那确实没办法了。下次有机会吧。” 　　安娜闻言赞叹不已，还想着下次啊？道金斯法师为了找苦力还真是不择手段啊…… 　　“道金斯法师，那我就开始干活了。” 　　安娜走到恶魔跟前问他：“你是想先回去，还是看我做一次萃取液？我做一次需要四十分钟，比较无聊，你想看的话可以看一会儿就走，不用跟我说。” 　　安娜让恶魔来，就是为了让他亲眼看看道金斯法师对他根本没有威胁，让他可以安心，目的达成了，自然就可以赶他走了，但话还是要说得好听点的。 　　罗特伽尔说：“我看你做。” 　　他对道金斯的印象并不好，一时半会儿还不打算走。 　　安娜点点头，搬了张凳子让罗特伽尔坐在一旁，而她则开始了跟昨天一样步骤的预处理。 　　道金斯一开始还偷偷地观察安娜和“雷蒙德”，怕“雷蒙德”的存在打扰到了安娜，后来见安娜专心致志，丝毫未受影响，不禁在心里给安娜比了个大拇指。 　　像雷蒙德这样优秀的美男子在一旁都能毫不分心，安娜意志惊人啊。不过这样也不好，容易错失爱情。 　　道金斯不禁想到了自己当年还年轻的时候，跟他一样是法师学徒的美丽女孩时常来药剂室找他，一坐就是大半天，他那时候也像安娜一样目不斜视，后来那女孩来得少了，最后完全不来了。年轻的他其实对那女孩也很有好感，只是那时候他更在乎他的魔药，因此当他终于完成了魔药的配制去寻找那女孩时，她已经跟别的法师同进同出了。 　　而现在，那女孩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而他还是个沉迷魔药配制的老光棍。 　　道金斯苦笑，他其实并不怎么想起这些陈年旧事，毕竟平常他的生活已经被魔药填满了。只是今天眼前的一幕让他觉得眼熟，他才记了起来。 　　不过，想来眼前这对会比他当初的结局好。安娜是个很会说话讨人欢心的女孩，不像他，太过笨拙，无法把心爱的女孩追回来。但如果是安娜的话……漂亮又嘴甜的女孩子，哪个男人不喜欢呢？ 　　道金斯偷偷观察着二人，渐渐对于雷蒙德的耐心十分钦佩。 　　他还以为，像雷蒙德这样有天赋的法师，不会有耐心看安娜这样的法师学徒做最简单的预处理，顶多看个两分钟就会离开，没想到他一直看到了安娜今天的第一次预处理做完。 　　道金斯不禁感慨，是他猜错了，他还以为一定是嘴甜漂亮的安娜在“缠着”雷蒙德，现在看来，是雷蒙德在追着安娜啊。 　　年轻真是美好啊！ 　　安娜在做预处理时本就需要一心二用，因此十分专注，没心思关注恶魔，等她做完后才发现他还在。 　　她诧异道：“你怎么还没走？” 　　罗特伽尔皱了皱眉，不悦地说：“你急着赶我走？” 　　安娜连忙摇头：“没有啊。” 　　她这不是怕他无聊么？要她一点儿参与感都没有地待在一边看着，她是待不了几分钟的。 　　照理来说，罗特伽尔不是个非常有耐心的人，但他在安娜身上已经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对安娜充满耐心”这事，已经在这几个月的反复折腾中成为了他的默认习惯。 　　他曾经陪着安娜练习最简单的法术陪了几小时也不嫌无聊，此刻看她专注地处理魔药原料也不觉得无趣。 　　他渐渐发现，当安娜专心做事时，她的嘴角总是带着非常浅的弧度，就好像她沉浸其中并为此而愉悦。不管是看书，练习法术，还是像现在这样处理原料。 　　他突然就有些嫉妒安娜对法术的热爱。 　　如果她能将对法术的喜爱转移到他身上…… 　　罗特伽尔陡然回神，握了握拳，刻意地补充上刚才未完的想法——那么，他就可以完成跟巴兰的赌约了。 　　即便没人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罗特伽尔还是有些不大高兴。 　　他突然站起身说：“既然你不想我留下，我先走了。” 　　因为恶魔留下来也没干扰自己，安娜是真的没想非要赶他走，连忙说：“我真的没这么想啊，你……” 　　罗特伽尔并没有听安娜说完，径直走了出去。 　　照理说安娜是可以追上去哄的，她相信在如今两人相处框架下，她能劝得好他，但她觉得他这么小小地生气一下问题不大，又不是什么原则问题——比如他以为她对别的男人感兴趣想换个人附身——所以就没追过去，而是开始准备第二次的萃取。 　　看到这一幕的道金斯想到曾经被自己的无视气走的心爱女孩，感觉好像悲剧又将重演，不禁有些不忍心，他忍痛劝说：“安娜，我这里也不急在一时，你还是应当以你的终生大事为重，不要让雷蒙德法师寒心啊。” 　　安娜还没开始荆藤草的处理，闻言看向道金斯，天蓝色眼眸里带着无辜笑意：“道金斯法师，您是想让我去追雷蒙德法师吗？可是，如果雷蒙德法师让我不要再在这里做任务了呢？您知道他家里的情况……” 　　安娜都不用把话说明白，道金斯就懂了安娜的言下之意，以雷蒙德的家财，安娜哪里还用得着来他这里做这种任务？ 　　刹那间，什么伤感什么不忍心都瞬间飞了，道金斯一脸严肃地看着安娜说：“你说得对安娜，要以任务为重！你这里处理荆藤草可以帮助熟练你的法术，对你的未来大有裨益，可千万不要因为一时的儿女情长而做出令将来的你后悔终生的事。你相信我，你的天赋非比寻常，将来等你成为四星法师甚至五星法师，有的是英俊年轻的法师要当你的入幕之宾！” 　　安娜真想翻个白眼，她才十七岁就开始跟她说岁数大了之后找小白脸的事了吗？就算她肯，问问那个恶魔答应不答应！ 　　安娜皮笑肉不笑地说：“请让让，我要开始工作了。” 　　道金斯还是不放心，被安娜推开的时候还在苦口婆心地劝：“真的安娜，感情是最靠不住的，你唯一能作为依靠的就是你的法术，等你法术精进，别说雷蒙德了，我看国都里的那些青年才俊都会想要追求你。” 　　安娜一边心里想着那他们的身体就完了，一边开始了脆烧。 　　道金斯一看安娜开始了工作，不敢再打扰她，连忙闭嘴闪开了，只是时不时担忧地看她一眼。 　　安娜今天的效率比昨天还高，高强度的练习确实对她精神力操控有着极大的帮助，等到最后一波萃取液做好，她发觉自己从开始到结束完成一次萃取的时间已经缩短到了三十七分钟。 　　虽然提高得不算多，但考虑到这只是一天所达成的效果，她就倍感兴奋。 　　看来她果然是个天才啊，她对于自己成为五星法师更有信心了，而她唯一需要的，就是时间，以及恶魔对她不要起戒心……这事越到后面会越难，她到时候还得随机应变改变策略。 　　两天下来，安娜总共给道金斯做好了四十五份荆藤草萃取液，按照他以往的习惯，他已经差不多可以开始他的新魔药实验了。 　　本来新魔药实验时道金斯是没想过叫安娜的，但雷蒙德的到来给了道金斯一丝危机感，他觉得有必要让安娜看到他这个药剂室的价值，因此对安娜说：“明天上午我打算再一次做我的新魔药实验，你没事的话可以过来，我相信你能学到一些东西。” 　　安娜闻言有些激动，她这就相当于还在给研究生学长刷试管的本科大一新生突然有了接触老板核心实验的机会，虽然很可能看不懂，但她怎么能不亲眼看看呢？ 　　“好的，谢谢道金斯法师，我明天一定来！”安娜连忙跟道金斯约好，带着愉悦的心情离开了药剂室。 　　现在已经是晚上七点半，但因为协会有些魔药配制需要很长时间，有些法师习惯半夜工作，因此不管是药剂室还是冥想室，晚上也总是开着一些。 　　安娜去了冥想室，冥想了半个多小时，恢复了大半精神力，随后打算按照娜塔莉请柬上的地址慢慢走去她家。 　　哪知安娜才刚走出协会大门，就见旁边停着的一辆马车车门打开，露出雷蒙德那张英俊而无表情的脸。 　　“上车。” 　　不用自己走路过去了，安娜有点开心，连忙走过去，刚要自己拉着扶手上车，却见恶魔伸到她眼前的手。 　　她抬眼看去，恶魔冷冷淡淡地看着她，好像这只手不是他的似的。 　　安娜一顿，笑了笑抓上恶魔的手，在他的有力带动下轻松地上了马车。 　　“谢谢你特意过来等我一起过去。”她在恶魔对面的位子坐稳，甜甜一笑。 　　罗特伽尔敲了敲车壁，示意车夫可以走了，马车很快动起来，他这才重新看向安娜，冷淡地说：“路过。” 　　安娜笑容不变，改口道：“哦，那谢谢你路过来接我一起过去。” 　　罗特伽尔不是个不讲道理的恶魔，下午他已经看到了那个毫无威胁的二星法师，被安娜气走也只是因为一种难以说清楚的心虚，因此实际上他回家后冥想了几个小时恢复精神，就又回到了协会门口。 　　他到的时候才下午五点，一直等到现在八点半，没有半点不耐烦。 　　只是见到安娜时，他想到了分开之前的不悦，还是下意识地摆出冷淡反应。可见安娜好像完全没意识到之前他离开时的不快，他又有点烦闷。 　　他干脆闭嘴没再出声。 　　安娜忙碌了一天，头发都有些散了，见恶魔并没有搭理她的意思，她也没主动开口，只是将头发解开，又重新绑成蜈蚣辫的样子。因为没有镜子，她也不知道自己脸色如何，但想了想在协会看到的那些女法师的模样，她又觉得不要紧。 　　协会女法师的数量相对男法师来说略少，跟普通的贵族女孩比起来，相对的会少一点对外表的注重，而是更专注于法术的精修。当然，因为女法师毕竟绝大多数是贵族，再怎么少注重，往常也是非常精致的。但如果经过了一整天的法术修炼或魔药配制，脸色肯定好不了，她在冥想室和药剂室那边就经常看到脸色不好的女法师。 　　法师群体虽然大多是贵族，但跟普通人贵族已经有些脱离了，贵族的一些要求和规矩，不会再适用于法师。 　　安娜很快就整理好了仪表，再看恶魔，他虽然看起来面色有些苍白，但英俊的面容，冷峻的气质，让他看起来高贵、矜骄。 　　是会被贵族少女和夫人趋之若鹜的美男子。 　　安娜偷偷笑了笑，她有点好奇待会儿会不会有不看脸色的夫人缠着他，毕竟这时代贵族夫人养个一两个情人反而还是美谈，他这样的美貌与气质太容易被人盯上了。 　　不过如果真发生了这种事，她当然会拯救他的，毕竟她不能让他气到掀桌啊。 　　安娜偷偷摸摸的打量逃不过罗特伽尔的眼睛，他没有阻止，当没看到，心情却微妙地好了起来。 　　马车到了娜塔莉的家，也就是莱特男爵的府邸，在府邸外停下。 　　莱特男爵的府邸并不大，因此并没有足够的地方给来宾停放马车，不少马车都只能停在府邸之外，不过数量也没多到阻塞道路。 　　毕竟莱特男爵只是个男爵而已，又是家里小女儿的生日宴会，若非为了趁机结交人脉，也不会借着小女儿法师学徒的名头大张旗鼓地开办生日宴会，可即便如此，能来的也不会是什么特别有身份的人。 　　罗特伽尔和安娜一起下了车，将请柬递给门口迎宾的管家，那位管家看了请柬后急忙恭敬地亲自带路：“法师大人，请跟我来，这边请。” 　　安娜知道，他的恭敬是给恶魔的，不过她并不在意，跟着往里走，一路新奇地打量着娜塔莉的家。 　　这个地方跟安娜曾经待过的蓝石城伯爵府当然不能比。伯爵府怎么都是个庄园了，而这里充其量就是个大别墅，经过大门是一小段绿植鲜花装点的小花园，随后便是正门。 　　莱特男爵和他的儿女们正在门口招呼来宾，管家还没走近就喊道：“老爷，雷蒙德法师到了！”他顿了顿，补充，“还有娜塔莉小姐的朋友，安娜法师。” 　　莱特男爵如今已五十多岁，是个微胖的男人，从五官上可以看出年轻时的英俊，只不过岁数大了身材胖了，样貌便有些走形，再加上他略有些谄媚的表情，让他看起来有些令人厌恶。 　　至少这时候看到他迎上来的罗特伽尔和安娜的心情就是如此，微妙地同步了。 　　娜塔莉就站在她父母和哥哥姐姐们的身后，看到安娜她眼前一亮，连忙越过哥哥姐姐们迎了出来。 　　“安娜！” 　　安娜握住了娜塔莉的手，今日的娜塔莉穿着淡粉色的繁复裙子，看得出是经过精心的打扮，明艳动人。 　　不过当她面对安娜时不自觉地流露出还属于小孩子的活泼时，明艳动人就没了，她甚至还吐了吐舌头，对安娜做了个鬼脸。 　　安娜被逗笑，还是个小孩子嘛。 　　莱特男爵不悦地瞥了眼自己不稳重的小女儿，见雷蒙德法师并没有表现出不耐烦，他忙笑道：“雷蒙德法师，娜塔莉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女孩，在协会中给您添麻烦了。” 　　“没有，她麻烦的是安娜。”罗特伽尔的语气不见任何委婉。 　　莱特男爵一愣，这才看向跟雷蒙德法师一起来的那个法师学徒。昨日娜塔莉才说要邀请她的朋友，听说也是个法师学徒后，他就没太在意了，直到今天她突然回家来说要邀请拜莱德福德子爵长子，如今已经是二星法师的雷蒙德法师前来。 　　莱特男爵还以为之前雷蒙德法师带着娜塔莉去生死线那边只是她运气好，毕竟除了她之外还有其他的法师学徒，可真没想到她竟然还能邀请雷蒙德法师来家里，还以为娜塔莉终于出息了，从上午开始就在期待晚上的宴会可以亲自跟这位雷蒙德法师见面。如果娜塔莉能嫁给雷蒙德法师，她就会成为未来的子爵夫人，那他当然不会再让娜塔莉嫁给那个能拿出一大笔钱的富商。 　　然而看这样子，这位雷蒙德法师似乎是跟着那个叫安娜的平民法师一起来的？ 　　罗特伽尔的冷淡态度并没有影响到莱特男爵的态度，他的笑容依然是无懈可击的谄媚，好像没听出罗特伽尔那句话里的冷淡，哈哈笑了两声说：“您能来，对娜塔莉来说就是最好的生日礼物了！” 　　他接着看向安娜，笑容亲切和蔼：“安娜法师，你就是娜塔莉一直挂在嘴上的好朋友吧？非常感谢你对她的照顾，娜塔莉一直都很冒失，有你这样的朋友帮忙可真是太好了。” 　　跟对雷蒙德法师的谄媚不同，面对安娜，莱特男爵隐隐有着长辈面对晚辈的模样。他对安娜的天赋不了解，毕竟安娜成为法师学徒的时间还太短了，即便是法师协会的成员，绝大多数也不清楚她的天赋，即便娜塔莉跟他说过安娜很厉害，他也没放在心上。毕竟能跟他女儿这样多次都通不过一星法师考核的法师学徒成为朋友的人，想来也不可能多优秀。 　　因此，莱特男爵认为安娜能考上一星法师成为从男爵就到头了，一个没有背景的普通平民法师不可能有多少前途，他也就懒得费心维持关系。 　　“应该的，我非常欣赏娜塔莉，很高兴能跟她成为朋友。”安娜得体地微笑道。 　　接着，安娜当着莱特男爵的面送出了自己的读书笔记和感悟，而莱特男爵对此并没有太大反应，毕竟一个法师学徒的笔记能有多么厉害？ 　　而娜塔莉则不同，即便那本笔记上不少内容娜塔莉都知道了，她还是激动地接过了安娜给她的这份心意。 　　罗特伽尔也拿出了一个小盒子，随意地丢给娜塔莉。 　　娜塔莉受宠若惊地说：“非常感谢您，雷蒙德法师！” 　　盒子很小，却有些重，拿起来还有碰撞的清脆声响，娜塔莉忍不住去猜里面是什么。 　　莱特男爵见雷蒙德法师给娜塔莉准备了礼物，眼睛一亮，指挥管家将二人请进宴会大厅。 　　娜塔莉连忙小声说：“待会儿见，安娜！” 　　安娜笑着眨眨眼，跟恶魔一道先进去了。 　　等二人离开后，莱特男爵问：“雷蒙德法师跟安娜是什么关系？” 　　娜塔莉看着自己的父亲，轻轻摇头说：“我不太清楚。” 　　她可不想把雷蒙德法师和安娜的事说给她的父亲听，免得他要打什么坏主意。 　　莱特男爵皱了皱眉，又问：“他送了你什么礼物？” 　　娜塔莉抿了抿唇，不情愿地打开了盒子，里头是金币和空晶的混合物，大概价值一百金币。 　　这明显没花费多少心思，莱特男爵有些失望，挥挥手让娜塔莉收起来。 　　娜塔莉赶紧收好退到后头做她的透明人，心思却早已经飞到宴会大厅里面去了。跟她这些家人待在一起，哪有跟安娜在一起开心？她以前在协会待的时间在协会成员中已经算多的了，可也就顶多一天三四个小时而已，哪像现在，一整个白天都待在协会，如果可以，她都想晚上跟着安娜回去。 　　娜塔莉微微走神，如同木偶般跟着父母向每一位来访的宾客问好。 　　“你送了娜塔莉什么礼物？”安娜走进宴会大厅后好奇地问，她本以为恶魔不会给娜塔莉准备礼物呢。 　　罗特伽尔看她一眼：“你可以自己去问她。” 　　“不说就算了。”安娜只是好奇，恶魔不说，她也就不再问，打量着这个宴会大厅。 　　这幢建筑显然已有些年头，天花板角落里甚至有些干裂，不过下面普通人能注意到的地方，布置得还算用心，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安娜还没有吃晚饭，扫了一圈看到有自助食物，走过去之前问恶魔：“我先吃点东西，你要一起吗？” 　　罗特伽尔晚上也没吃晚饭，他点点头，与安娜一起走到自助餐桌边。 　　安娜先吃了两块点心垫肚子，然后才慢慢地挑自己想吃的，不一会儿就吃了个半饱，停了下来。 　　“安娜！”娜塔莉快步走过来抱住安娜的手臂，刚刚在门口迎宾时的疲惫，似乎一扫而光。 　　安娜笑道：“生日快乐，娜塔莉！” 　　“谢谢你，安娜！真高兴今年的生日有你陪着我！”娜塔莉脸上泛着红晕，又期待地问，“明年你也可以陪我过生日吗？” 　　“当然啦。”安娜应道，前提是她没被未达成目的的恶魔干掉了。 　　“太好了！来，我带你去看看我的房间！”娜塔莉兴奋地说，接着她又压低了声音问，“雷蒙德法师不要紧吧？” 　　安娜笑道：“没事，他总不至于要跟着我们去一位淑女的卧室。” 　　安娜走到罗特伽尔面前说：“我先跟娜塔莉去她的房间看看。” 　　罗特伽尔冷淡道：“嗯。” 　　安娜并不在意他的态度，说完后就愉快地跟着娜塔莉往楼上走。 　　娜塔莉的卧室在三楼，是个套房，里面整体是粉色的，就像是小公主的房间。 　　娜塔莉羞赧道：“我的房间十年前就这样了，一直都没变过……” 　　“挺不错的，很有童趣。”安娜笑道。 　　见安娜眼中只有好奇与欣赏，娜塔莉放了心，带着安娜看她的藏品。即使成为了法师学徒，娜塔莉的喜好跟一般的贵族女孩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她喜欢各种各样的美丽衣服，喜欢手工精致的娃娃，喜欢小巧可爱的配饰…… 　　二人笑闹了会儿，安娜突然想起恶魔的礼物，问道：“娜塔莉，雷蒙德法师送了你什么礼物？”她还是有点担心，恶魔会不会送给娜塔莉什么危险的东西。 　　娜塔莉说：“是一些金币和空晶。” 　　安娜眨了眨眼：“有点眼熟啊。” 　　娜塔莉压低了声音说：“我也觉得……好像是之前约克家赔给雷蒙德法师的赔礼。” 　　安娜也想起来了她得不到的那些金币和空晶，不禁笑道：“所以他这是回家后随便抓了一把丢到盒子里当成礼物送你了。” 　　不是恶魔自己的东西，那她就放心一点了。 　　“大概吧……”娜塔莉吃吃地笑，虽然那礼物最后不一定能到她手里，但她也很高兴。即便是沾了安娜的光，但雷蒙德法师的礼物，跟安娜一样也是送给她的。不像别人给她的生日礼物，实际上是恭维她的父亲。 　　安娜和娜塔莉在楼上愉快地享受私人时间时，罗特伽尔冷眼待在角落里，忽然间他面色微变，直勾勾地看向某个方向。 　　那是一个十几岁的美丽少女，正跟周围的夫人们说着话，将她们逗得掩嘴直笑，而让罗特伽尔在意的，是那少女胸口挂着的一枚吊坠，那上面有他熟悉的气息，似乎曾经是他的东西，但他完全不记得对那吊坠有什么印象。 　　那少女很敏锐，在罗特伽尔看了她一会儿后，她也看了过来，看清楚是谁在盯着自己之后，少女有些意外地挑眉，跟身边的贵妇们告罪，然后婀娜多姿地来到罗特伽尔跟前。 　　“雷蒙德法师，非常荣幸能在这里见到您。我叫玛格诺丽娅，您若愿意，可以叫我玛格。”少女姿态优雅地行礼，修长的脖子线条柔美，束腰裙子勒出的美丽曲线在烛光下白皙得耀眼，吸引着他人眼球。 　　少女知道自己怎样的姿态最美，感觉到面前男人的视线落在她的胸口，她心中轻轻嗤笑，就算是年轻又有天赋的法师又怎样？还不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 　　少女刚直起身来，就听面前的男人问：“你的吊坠哪来的？” 　　她轻轻蹙眉，难道刚才他看的只是她胸口的吊坠？ 　　她轻笑道：“您真有眼光，这是我祖上传来的红宝石吊坠，据说只有拥有被它所承认的神赐美貌者，才能戴着它而不发生厄运。这块吊坠，我已经戴了十年。” 　　罗特伽尔根本没去听她对她自己美貌的拔高，而是看着那吊坠思索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上一次来人界有近百年了，有留下这样的吊坠吗？或许是吊坠里封着的什么东西？ 　　因为想不起来，罗特伽尔也懒得再想，反正对他现在在做的事不会有任何影响。 　　他收回看着吊坠的目光，嗤笑道：“这吊坠可没有这种用处，否则你早死了。” 　　玛格诺丽娅听到这话先是一愣，随即意识到，雷蒙德法师是在说她并没有她口中说的那种美貌。 　　她差一点就没能维持住脸上的笑容。 　　看来她还是小看了雷蒙德法师，他确实如同传闻中一般并没有多少绅士风度，可正因为这样，让他臣服在她的魅力之下才更有趣，不是吗？ 　　“您说得非常对，雷蒙德法师。传说毕竟只是传说，当做谈资可以，若是真信了，未免太过天真。”玛格诺丽娅掩唇轻笑，“您是一个人来的吗？我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您，或许女神在冥冥之中早已有了安排。” 　　“闭嘴。”罗特伽尔对安娜以外的人实在没什么耐心，听玛格诺丽娅喋喋不休，他冷下脸说。 　　玛格诺丽娅愕然看着他，起先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等回过神来，她又气又羞，这个男人怎么如此无礼？他看不到他面前站着的是多么美丽的少女吗？ 　　玛格诺丽娅气得胸口起伏，僵立在那儿下不来台，却见原本不耐烦地睨着她的雷蒙德法师突然看向某个方向，脸上的表情刹那间变了，冷硬的嘴角微微有了弧度，冷冰冰的双眸中似乎有了温度和神采。 　　玛格诺丽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楼梯上下来两个女孩，一高一矮，都穿着法师袍，看胸口别的徽章，都是法师学徒。其中一个她认识，是这次生日宴会名义上的主角，娜塔莉·莱特，而另一个她却从未见过。 　　她微微蹙眉，雷蒙德法师看的是哪一个？ 　　安娜和娜塔莉说笑着下了楼，毕竟娜塔莉是主角，不可能一直躲在自己房间里。二人刚走下楼梯，安娜就注意到恶魔身前站着个少女，细看发觉还是个非常妩媚的少女，浑身上下散发着无可抵挡的魅力，连同样成为女性的安娜看上一眼都忍不住想看第二眼。 　　“雷蒙德法师跟前站着的那个女孩是谁啊？”安娜小声问娜塔莉。 　　娜塔莉看了眼说：“她叫玛格诺丽娅，是赛门男爵的女儿。”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我不喜欢她。” 　　安娜也不问娜塔莉为什么不喜欢玛格诺丽娅，既然娜塔莉不喜欢，那她也不喜欢好了。 　　朋友不嫌少，有一个知心的就足够了。 　　安娜猜那少女可能是在跟恶魔搭讪，毕竟他这次选的身体同样的年轻英俊和优秀，很受年轻女孩的欢迎，她要是不知道他皮下是恶魔，她说不定也喜欢他。 　　她低声问娜塔莉：“她以前有没有欺负过你？” 　　娜塔莉犹豫了下才说：“小时候……小时候有个长得很好看的男孩子很喜欢跟我在一起玩，后来被她抢走了。” 　　“还是陈年恩怨啊。”安娜感慨道。 　　娜塔莉不好意思地说：“确实都是小时候的事啦，但我就是不喜欢她……” 　　安娜问：“那后来呢？她又把那个长得很好看的男孩子抛弃了？” 　　娜塔莉点点头：“嗯！她就只是想把别人的好东西都抢走而已！不过后来我也不喜欢那个男孩子了。” 　　“那种三心二意的男孩子，确实不能要。”安娜说。 　　娜塔莉吞吞吐吐地说：“也不是……那个男孩后来头发都掉光了，好丑。” 　　安娜：“……” 　　好吧，大家都是颜控，而且看来那个男孩还没有好看到可以hold住光头这种造型。 　　“你想不想报仇啊？”安娜小声问娜塔莉。 　　娜塔莉本来想说长大后倒也没什么接触，不想了，但看安娜似乎兴致勃勃的样子，她也突然有了兴趣，兴奋地点头：“想！” 　　“那好，我们就以牙还牙，让她也尝尝被人抢走东西的滋味！”安娜非常自信地说，只要恶魔还对她的灵魂有兴趣，她就有这种自信。 　　“好！”娜塔莉两眼放光。 　　安娜和娜塔莉整好法师袍，颇有气势地走到罗特伽尔和玛格诺丽娅面前，娜塔莉自觉退后一小步，现在的她只是个观众而已。 　　安娜脸上挂着挑剔的笑容，目光在玛格诺丽娅身上停了停，近距离看，这个女孩看起来更美了，身上的皮肤白皙透亮，没有一点儿瑕疵，五官精致得如同精雕细琢的美丽工艺品，令人无法挪开视线。 　　想到自己是来干嘛的，安娜赶紧醒醒神，随后突然靠近恶魔，伸手挽住了他的手臂，半个身体都吊在了他手臂上，仰头看着他，矫揉造作地问：“雷蒙德，她是谁呀？我才离开了一会儿，就有苍蝇叮上来了吗？” 　　听到安娜的话，玛格诺丽娅脸色都变了，竟然敢说她是苍蝇！ 　　可接下来雷蒙德法师的话更让她生气。 　　罗特伽尔看着这样的安娜有些新奇，心想莫非是因为她看到这个女人和他说话她嫉妒了？所以才会故意在这个女人面前做出这样亲密的举动。 　　他心情好极了，也就没刻意去控制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他伸手揽住了安娜的腰。 　　“确实像苍蝇一样吵。”他冷漠地说。 　　虽然恶魔突然揽住自己的腰让安娜吓了一跳，但戏要继续演，她抬起手指轻轻戳了戳恶魔的胸膛，娇嗔道：“都怪你太过温柔，老是招蜂引蝶，不然哪来那么多不自量力的人？” 　　玛格诺丽娅听到“温柔”二字顿时想起了刚才雷蒙德的“闭嘴”，以及再之前他讽刺贬低她的美貌。 　　他哪里温柔了？这个女人是想炫耀，雷蒙德法师只对她温柔吗？该死的！ 　　看到依偎在雷蒙德法师怀里的女人突然朝她眨了眨眼，那是属于胜利者的示威，玛格诺丽娅美丽的面容终于扭曲了。 　　气死她了！ 　　一旁的娜塔莉看得目不转睛，捂着胸口只觉得过瘾。她知道会很刺激，但她不知道会这么刺激！安娜好厉害啊，居然还敢这么做……太刺激了！ 　　 第61章 为恶魔解围 　　罗特伽尔抬手抓住了安娜戳他胸膛的手, 其实并不痛, 他也不觉得被冒犯, 但指尖轻点的那种若即若离的麻痒让他有些难受, 雷蒙德身体里的冲动似乎又被挑起来了。 　　但他抓下安娜的手之后并没有松开, 反而紧紧抓着，这让看到他的动作涌上希望的玛格诺丽娅下一秒就迎来了失望。 　　玛格诺丽娅从来没有输得这么惨过，自从她懂得用自身魅力影响男性以来，就从来没有遭遇过这样的失败。 　　但她并不愿轻易承认自己的失败。她对男性的影响都在语言、外貌、身材上，她并不会轻易献出自己，那自然跟用身体为武器的无法相比。 　　眼前这个女人相貌不如她，身材不如她, 说话也完全不懂礼仪, 除了是靠着身体上位, 还能有什么可能？这样的女人，就算是法师又怎样？男人或许会沉迷于一时的纵欲，但最后总归需要一位能懂得他们能倾听他们的温柔淑女。 　　玛格诺丽娅弯起了尚有些僵硬的嘴角，没看到安娜似的, 对罗特伽尔掩唇轻笑道：“雷蒙德法师，请记住我叫玛格, 您哪天若是腻了肤浅的感官刺激, 可以来找我。我相信您一定能找到我的，我等您。” 　　说完，她就像是个胜利者似的，扭头离开。 　　安娜想, 这个女人还挺厉害，不但维持住了仪态，临走前都还在撬墙角，如果她真跟恶魔是那种关系，现在肯定要气疯了。 　　但刚才一瞬间玛格那扭曲的模样，她还是看到了，真是令人舒心得很啊，怪不得大家都喜欢当坏人，就是爽快。 　　安娜瞥了眼恶魔，却见他正看着玛格诺丽娅离开的背影，似乎在想些什么。 　　她抿了抿唇，忽然发现自己几乎整个人都被恶魔抱在怀里，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挣脱开他的怀抱。 　　刚才安娜冲上来，七分是情绪，还有三分是理智。她以“在以朋友为前提下试着处处”为大前提稳住了恶魔，但这不代表她不能再做点别的了。虽然过去三个月的经验告诉她，这个恶魔非常有耐心，就盯着她不放了，但万一出现了更符合他胃口的灵魂呢？ 　　如果恶魔认为他跟别的女性亲近些会引发她的吃醋，从而更多地创造让她吃醋的机会，并在这些“机会”中因跟另一位女性接触久了发现对方的灵魂更可口因此换了人来盯——这种事虽然渺茫，但万一她运气好发生了呢？ 　　玛格诺丽娅都走了，恶魔不是还在看吗？ 　　按照娜塔莉对玛格诺丽娅的描述，对方只怕是更享受征服男人的快感，而非真正成为对方的妻子。因此，恶魔若是看上玛格诺丽娅的灵魂，向她求婚，轻易成功不了。 　　而且，今天是玛格诺丽娅自己跑来接近恶魔，若恶魔对她的灵魂很有兴趣，被恶魔盯上是迟早的事，安娜觉得这就不能怪她暗中算计了，她顶多起一个加速作用。 　　而若是恶魔无论如何都对玛格诺丽娅的灵魂没兴趣，那就什么都没影响。 　　反正她的情况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为什么不试一试呢？只是假装做出一点儿妒意就够了，非常容易。 　　罗特伽尔在安娜离开他的怀抱后，忽略了怅然若失的情绪，盯着她嘴角一勾：“刚才你是故意把那个女人气走的。” 　　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安娜大方地点头：“没错。娜塔莉不喜欢她，我帮她出口气。” 　　安娜的回答显然不是罗特伽尔想要的，他不信安娜只是为了给娜塔莉出气那么做，在她过来搂住他的时候，他分明感觉到了她的不悦。 　　她明明就是因为吃醋才故意做出刚才那种跟她平时模样完全不同的样子来击退对方，现在却不肯承认了。 　　在确认了安娜是嫉妒这个事实之后，罗特伽尔心中分明是得意与喜悦。 　　本来罗特伽尔是有些烦这个宴会的，只不过安娜来了，他必须跟来看着，免得她又在他不知情之下做了什么。道金斯只是虚惊一场，但他要是不重视，迟早会出现他掌控外的状况。 　　罗特伽尔对于安娜的魅力毫无怀疑，以她的头脑，只要她想，完全可以拿下任何一个男人。他倒是庆幸她的兴趣都在法术上。 　　他并没有再在这事上纠缠，时间有的是，慢慢来就好，急什么？ 　　安娜见恶魔并没有再说什么，便径直走向娜塔莉，她低声笑问：“开心吗？” 　　娜塔莉用力点头：“我还没见玛格诺丽娅这么气过，真的太开心了！” 　　“开心就好。不过以后你别跟她起正面冲突，这个人有点厉害。”安娜说，以她丰富的识人与“表演”经验来看，玛格诺丽娅是个劲敌，娜塔莉对上对方必输无疑。 　　“好！”对上玛格诺丽娅从来没赢过的娜塔莉乖巧地点头应好。 　　安娜想了想又笑：“不过其实也没必要太在意她。好好学法术吧，当你成为高级法师的时候，她这个普通人再厉害又能对你怎么样？” 　　娜塔莉用力点头，她现在虽然还只是个法师学徒，但有安娜一直在帮她，她觉得自己肯定能成为一星法师。曾经她以为她能考上一星法师就该感谢女神了，但现在，她觉得那不够，她还想再往上试试……如果有机会，为什么不继续往上尝试呢？她觉得只要安娜在，她就可以一直往上尝试，即便天赋所限，她最终会停留在一处，再没有前进的可能，但她想再多一点努力，让不得不停留的那一处，再晚一些到达。 　　按照惯例，娜塔莉会和她的父亲跳开场舞，因此安娜和娜塔莉没说几句话，莱特男爵就过来礼貌地将娜塔莉带走了。 　　宴会大厅内已经满是宾客，而大厅中央，娜塔莉和莱特男爵的开场舞开始了。随着舞曲的进行，娜塔莉带着矜持的微笑，在她父亲的掌中旋转，或许有短暂的分离，但最终还是会回到他的掌中。 　　安娜看得出来，娜塔莉和她家人的关系不怎么好。她和娜塔莉之前说了好一会儿话，她的哥哥姐姐们一个都没来找过她。 　　娜塔莉是莱特家唯一的自然元素亲和体，她的哥哥姐姐们或许最初会真心地恭喜她，或许会嫉妒，而人心是会变的。如果娜塔莉天赋不错，一路从法师学徒往上提升，成了二星三星法师，那么只怕她的哥哥姐姐们巴结她还来不及，家中有一个法师，这是多么值得骄傲的事？ 　　可偏偏娜塔莉这么多年还只是个法师学徒，她的哥哥姐姐会怎么想呢？ 　　——明明是万里挑一的元素亲和体，娜塔莉却一点儿都不努力，完全浪费了这样宝贵的恩赐，至今还只是个法师学徒。如果我才是莱特家唯一的元素亲和体，我一定不会像她一样浪费这样的恩赐。 　　安娜只要稍微一细想就能明白娜塔莉在家中的遭遇。她也很清楚，如果娜塔莉跟上了大部队的进程，已经成为了一星或二星法师，莱特男爵绝不会随意把她嫁出去。 　　法师学徒也很花钱，却连个最低等的爵位都没有。并非所有家庭都会以亲情为重的啊。 　　这时候安娜倒是觉得自己现在这样孤家寡人的状态还不错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决定，不用受制于他人——恶魔除外的他人。 　　安娜正有些走神，冷不防有人从侧后方撞了她一下，同时响起的还有一声浮夸的惊呼。 　　安娜稳住身体转过身，只见一个画着浓妆打扮精致的贵妇手中拿着已经洒了一半的玻璃酒杯，脸上是夸张的歉意：“真是抱歉，我不小心被绊了一跤，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弄脏？”安娜面露微妙的笑容，侧过身让这位贵妇更清楚地看到她右侧肩膀，刚才这贵妇就是往这边撞的，“不好意思，您可能并不清楚，法师袍是防水的，怎么可能会弄脏呢？”没见识了吧！ 　　安娜刚才就看到，这个大厅之中穿着法师袍的只有她和恶魔，即使在贵族之中，能学习法术的也非常少，他们或许比民众知道得多一点关于法师的事，更接近法师这个圈子，但他们不太可能去了解“法师袍防水”这种小事。 　　那贵妇在看到安娜的法师袍上果然一点儿酒液都没留下，不禁变了脸色。 　　这让她显得非常无知，而这是自视甚高的贵族不能接受的。 　　“没弄脏可真是太好了。”贵妇脸色难看地说了一句，随后就匆匆离开了。 　　安娜扫视了一圈，只见玛格诺丽娅正对她举了举酒杯，脸上挂着笑。 　　安娜也不输阵地含笑点头，挑衅地望了回去。 　　她现在已经不再是那个处处都要仰人鼻息的伯爵府小侍女，她是个法师学徒，将来一定能成为高级法师，很多事她没必要再忍。 　　玛格诺丽娅一笑，目光微微偏转，又看向安娜，深深一笑。 　　安娜顺着玛格诺丽娅的目光看过去，发现竟有几个贵妇人围着恶魔，这些三四十岁的贵妇人一个个看恶魔的目光都很露骨，好像想当众把他扒了似的。 　　安娜连忙走过去，她担心恶魔一生气就把这里给掀翻了！ 　　安娜走近的时候，刚好听到一个贵妇人娇滴滴地说：“雷蒙德法师，从前我还当你不近女色，没想到原来你也到了找情人的年纪呢。你早说呀，那种年轻小姑娘会的可没有我多呢。” 　　她说着，还伸手往恶魔胸膛摸去，被后者敏捷地躲开。 　　安娜胆战心惊地看向恶魔的脸色，只见他阴沉着脸，看这些贵妇的眼神跟看死人无异，从齿缝里挤出一个词：“滚！” 　　但这些贵妇什么没见过，依然笑嘻嘻地不肯走开，还有人说：“雷蒙德法师，你不必如此害羞，男女之间的情爱是女神赐予我们的最美妙的事，该享受时就千万不要犹豫。” 　　安娜看到恶魔左手掌心已有光芒在凝聚，而这些贵妇却浑然不觉，她几乎是撞开挡在她身前的贵妇，蓦地扑过去抱住了恶魔的手臂。 　　罗特伽尔正被这几个老女人围得心烦，乍见有人扑过来，险些就动手了，见是安娜，他硬生生地停下动作，又因为安娜前扑带来的惯性，他不得不抱住了她，还往后退了小半步稳住身形。 　　温香软玉在怀，罗特伽尔刚被老女人们挑起的怒火散了个干净，他搂紧安娜，冷冷地扫了眼围着他的贵妇们，嗤笑道：“你们连安娜鞋底的灰尘都比不上，滚开。” 　　贵妇们脸色极为难看，她们刚听说雷蒙德法师近来开始接触女色，便想着说不定有吃到他的机会，因此都涌了过来。小情人嘛，她们并不介意分享，因此几人之间甚至并没有什么竞争意识，只要一个能吃到，另外几个最终也能。 　　年轻小伙子见识浅，她们把多年招数使出来，他们哪有不爱的道理？ 　　可偏偏，有小姑娘出来碍事。 　　对于她们这些年华逐渐不再的贵妇人来说，年轻小姑娘是永远的敌人，她们浑然不知刚刚被人救了一命，各个看着安娜的目光中带着敌意，好似要将她生吞活剥了。 　　安娜注意到这些贵妇的敌意，心想真是好人没好报，她可是她们的救命恩人啊！ 　　其中一个贵妇说：“雷蒙德法师，万事不要说得那么绝对。你只尝过这个安娜的味道，又怎么能肯定她就是最好的呢？” 　　这个贵妇说着挺了挺胸，傲人的身材让她脸上带着高傲，她甚至还抛了个媚眼：“她顶多就是尚未成熟的青桃，而我是熟透了的水蜜桃，你真不想尝尝吗？” 　　安娜听得脸都要红了，这可是在大庭广众下啊，她算是见识到了这世界对男女之事的宽容乃至纵容。 　　找情人之事都做得如此光明正大，而她们的丈夫们或许也都在场呢。 　　还是说，雷蒙德这具身体太过诱人，以至于这些贵妇们脸都不要了来争抢。 　　安娜觉得，能挑拨这些贵妇过来，玛格诺丽娅比她想象得更有本事一点。 　　这时候她当然不能认输，可是要让她跟他们打嘴炮，难免会往那方面的事扯，这也太破廉耻了。她们不尴尬，她却替她们尴尬。 　　“女神的恩赐？”安娜突然笑了一声，抬起手，食指尖上突然冒出一道长长的火苗，“一群连元素亲和力都没有的废物，说什么女神的恩赐，不可笑吗？” 　　这些贵妇的脸上似乎也映上了火苗的光，怒不可遏地盯着安娜。 　　安娜手指一勾，指尖上的火苗瞬间消失，她顺从地偎依在恶魔怀中，偏头看向这些贵妇，脸上只有嘲讽之色：“雷蒙德可是二星法师，马上要成为三星了，你们算什么东西，他要是正眼多看你们一眼，就算我输。有资格陪在他身边的，只有我这样的元素亲和体，废物们。” 　　安娜成功将话题从男女之间的事转到了元素亲和体一事上，嘲讽效果却更好。 　　床上那点事不可能当众演示，都是糊涂账哪里说得清楚，可是不是元素亲和体，能不能学习法术，这是无法轻易混淆的。 　　安娜的“废物”二字刺痛了这些贵妇的心。她们并非穷苦平民出身，家里自然有的是钱，早就在她们小时候送去检测过元素亲和力了，她们都不是。 　　即使在贵族之中，元素亲和体也非常少见——实际上不管是贵族还是平民，出现元素亲和体的概率都是一样的，但因为贵族有钱可以接受检测，因此法师协会中绝大多数法师都是贵族，也就给了别人贵族中更有可能出现元素亲和体的错觉——每个贵族都有一个法师梦。 　　对于这个贵妇来说，当法师可以更好地掌握自己的命运，可以不用成为政治婚姻的牺牲品，想找什么样的情人都可以，即便真要嫁人，法师也会有更大的自主权。可她们都不是元素亲和体，所以她们只能受到家族的完全掌控，嫁给完全不爱的丈夫，婚后各过各的。 　　有个贵妇尖声道：“你不过就是个法师学徒而已！学了这么久还只是个法师学徒，你这辈子也成不了真正的法师！” 　　安娜微笑道：“那又怎样？你连法师学徒都成不了，废物。” 　　“你！”那贵妇气得直喘气，眼睛发红地瞪着安娜。 　　安娜环视一圈，见这些人似乎都没了斗志，也决定见好就好。 　　她看着众贵妇宣布道：“雷蒙德是我的，希望你们不要再觊觎他，否则也只是自取其辱。” 　　贵妇们见安娜趾高气扬，再看到雷蒙德法师的手紧紧揽在她腰间，全程默认了她的话，心中纵有怨愤不甘也毫无办法，只能愤愤不平地散开。 　　安娜知道作为幕后之人的玛格诺丽娅肯定还在看着这边，也没有立即推开恶魔，只是对他勾了勾手指头，待他低下头来，她在他耳旁小声笑道：“有没有觉得我来得非常及时？你是不是该谢谢我的解围？” 　　罗特伽尔稍微抬头退开一些看着安娜，瞳孔中映照着安娜的脸，定定地问：“你要我怎么谢？” 　　安娜心想，像你随手抓给娜塔莉的那一把金币和空晶就很不错嘛。 　　“配合我一下。”安娜说着，单手搂上恶魔的脖子，自己则踮起脚尖。 　　玛格诺丽娅远远看着那一幕，气得差点摔了杯子。 　　她知道那个名叫安娜的女人是故意这么做给她看的，安娜知道那些贵妇是她挑拨过去的。 　　确实如同安娜所说，那些贵妇都是些废物，往常互相间抢小情人抢得热火朝天，可对付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却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不过她可不会认输，雷蒙德迟早会跪倒在她裙下！ 　　等安娜结束了借位假吻看向玛格诺丽娅时，却发现对方已经不见了，大概是被气跑了。 　　她顿觉心情不错，松开恶魔说：“多谢配合，现在可以了。” 　　罗特伽尔沉默地退开，面色有些沉。 　　他觉得雷蒙德的身体也太没用了些，只不过就是离得安娜近些，她的唇离他的近到轻轻一动就能碰到，就又克制不了冲动。他刚才全力压制才没有顺从身体的冲动吻下去，不然就太丢脸了。 　　安娜回头却见恶魔脸色不怎么好看，想了想也没多问。 　　多半是不太想跟人类有过多的身体接触，却为了顺利收割她的灵魂而生生忍着？ 　　怎么说呢……一想到他根本不想碰到她，却因为要收割她的灵魂而不得不任由她触碰，她就觉得心里特别畅快。 　　恶魔啊恶魔，你也有今天！ 　　能让恶魔吃哑巴亏，安娜当然非常开心。她是无法摆脱他，更弄不死他，但她可以在他也不得不遵守的规则框架内让他不得不吃亏啊。 　　想想就开心。 　　在开场舞结束之后，轻快的管弦乐舞曲中，又有一些人在跳着舞，也正因为如此，刚才这个角落里发生的事才没有太过引起别人的关注。 　　安娜看着舞池中央或矜持或热烈的一对对男女，坏心顿起，凑到恶魔跟前问他：“你会跳舞吗？” 　　罗特伽尔顿了顿，雷蒙德会，因为这是贵族必须学习的技艺。 　　“你想跳舞？”他反问。 　　安娜面露期待：“是啊，我想学！你知道的，我只是个平民，并没有机会学习这种对生存无益的技能，但我迟早会成为贵族，现在想先学起来。你可以教教我吗？” 　　“这是对互相了解大有益处的事，我没有拒绝的理由。”罗特伽尔冠冕堂皇地说着，随后牵起了安娜的手，步入舞池。 　　至于心中那种隐隐的愉悦，他依然将之归结为雷蒙德身体对他的影响。 　　安娜跟着罗特伽尔走入舞池，学着周围人的姿势，将自己的双手分别搭在他的左右肩膀上，而他的双手，则轻轻掐住了她的细腰。 　　安娜呼吸微微一窒，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若无其事地问：“脚该怎么动？” 　　罗特伽尔回忆着雷蒙德的记忆说：“左脚往左后方迈一步，右脚跟上，左脚再往正左迈一步，右脚到左脚左后方……” 　　罗特伽尔一边说着，一边双手微微用上不同的力道，以此来引导安娜前后移动。 　　这里的舞跟安娜以前知道的都不一样，她专心听着，顺着恶魔的引导走位，花了大概三分钟，终于熟悉了所有的舞步。 　　这种舞以男方为中心，女士就像是蝴蝶绕着花朵一样，时而远离，时而贴近，绕着男方舞动，若穿着大裙摆可以旋转开的裙子，将会非常好看。 　　安娜里头穿着骑装，外面套着法师袍，当然无法像翩翩飞舞的蝴蝶一样花枝招展，但她却渐渐觉出了几分乐趣，原本明明是想让恶魔不自在的，结果自己先沉浸在了这样的乐趣之中。 　　有雷蒙德的身体记忆，罗特伽尔引导带动安娜显得十分轻松，还能分出不少心神观察安娜。 　　他看到安娜眉眼飞扬，嘴角也抑制不住地上扬着，她虽然是第一次跳舞，似乎已喜爱上了这种舞蹈。 　　原来她也不是只爱法术。 　　两人的身体时而远离，时而紧贴，脚下随着音乐的节奏踏着准确的步子，身姿轻盈雀跃。 　　直到舞曲停下，舞池中的人逐渐离开，罗特伽尔才牵着安娜的手往外走。 　　罗特伽尔本来非常讨厌这个宴会，但此刻却再没有厌恶之情，甚至还对刚才的那一场舞有些许不舍。 　　他习惯性地将这不舍归结为来自雷蒙德身体的影响。 　　下一曲已经开始了前奏，有人走到二人面前，却是看着安娜说：“美丽的小姐，不知我是否有幸能邀请您共舞一曲？” 　　安娜感觉到还没来得及放开她的恶魔手上一紧，暗道一声少年你胆子好大，却是若无其事地看了过去。 　　她认出来，邀请她跳舞的似乎是之前站在莱特男爵身后娜塔莉身前的家人，大概是娜塔莉的哥哥吧。 　　安娜刚想拒绝，身边的恶魔却抢先一步开了口：“她还要跟我跳。” 　　说完，他抓紧了安娜的手，两个刚出舞池的人，掉头就重新回了舞池内。 　　安娜探头看了眼娜塔莉的哥哥，那人大概没想到会这样，愣了愣之后却也没多事，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注意到安娜的举动，罗特伽尔冷着脸说：“你想跟他跳？” 　　“没有啊！”安娜连忙否认，不是刻意算计的话，她当然不想给别人惹麻烦。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她现在应该算是无敌的，要是看哪个人不顺眼，她就可以当着恶魔的面对那人表现出兴趣，那么那人不是身体没了就是人都没了。 　　但她是个有良知的人，所以她保证不会率先动用恶魔这尊战略级武器。 　　这一次的舞曲又换了种风格，当然罗特伽尔记忆中依然有。 　　跟上一种舞曲的轻快比起来，这次的舞更缠绵一些，动作轻缓了许多，却也增加了不少男女双方对视交流的机会。 　　这就有点尴尬了。 　　安娜在第一次对视超过五秒而感到非常不自在之后，第二次对视一开始她就主动开口说些完全不相关的事：“我突然想起了一个关于法术使用的问题，想问问你……” 　　然后也不等恶魔回答，她就巴拉巴拉把随便扯了个问题。 　　罗特伽尔漫不经心地听着安娜的问题，回答这种问题对他来说轻松极了，他一边回答一边感受着二人的每一次对视，每一次手掌相贴、身体相拥……这就是互相了解的过程吗？ 　　他确实看到了她的不同面貌，细微的、或许她自己也不清楚的。 　　等到这一曲终了，安娜松了口气往舞池外走去，边走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但凡有人敢上来邀请她跳舞，她就用眼神杀退他！ 　　舞池边缘站着娜塔莉，见安娜看过来，娜塔莉开心地冲她摆摆手。 　　安娜连忙松开恶魔，向娜塔莉走去。 　　罗特伽尔在乐曲停下时还有些意犹未尽，但见安娜鼻尖上的薄汗，他也没有强求再来一次。 　　当安娜蓦地松开他的手向娜塔莉走去时，他下意识地抬起了刚才一直牵着安娜的手，那上头似乎还残留着属于安娜的气息，而事实上，安娜身上并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香味。 　　“安娜，你跳得真好看！”娜塔莉赞叹道。 　　安娜道：“是吗？都是雷蒙德带得好，要是换个男伴，我恐怕也跳不了这么好。” 　　“真好……”娜塔莉又是一声感慨，随即小声说，“刚才我哥哥是不是领地邀请你跳舞了？幸好你拒绝他了！他很讨厌的，老是说我浪费家里的钱……虽然这也是事实啦。” 　　安娜揉了揉娜塔莉的脑袋说：“怎么就是事实了？等你考上一星法师，多花点钱怎么了？分分钟就能赚回来！” 　　娜塔莉弯起眉眼笑道：“安娜你说的没错！家里为我花掉的钱，我一定可以都赚回来！” 　　“好志气！”安娜笑眯眯地拉上娜塔莉的手，“接连跳了两支舞，我都快累死了，我们去吃点东西。” 　　这边一支舞曲有十几分钟那么长，安娜连着跳了半小时，口都干了。 　　安娜和娜塔莉二人走到自助餐桌边，安娜先给自己倒了杯果汁喝，一转头见娜塔莉正在喝一种碧绿色的饮料，看起来很好喝的样子，不禁问道：“这是什么？” 　　颜色有点像是以前她在大学食堂喝过的苹果味雪碧，令人胃口大开。 　　娜塔莉打了个嗝，不好意思地四下看了看，这才说：“是青梅果酒啦，很好喝的，你要不要尝尝？” 　　“小小年纪，竟然喝酒！”安娜震惊。 　　娜塔莉慌忙说：“不是，我没有……对了，我今天成年了！” 　　“十五岁就成年了？”安娜更震惊了。 　　“不然呢？”娜塔莉也很困惑。 　　安娜沉默，她想起来其实蓝石城的平民并没有成年不成年的硬性说法，家里有钱的就多留女儿一段时间，没钱的就尽快把女儿嫁出去让她吃别人家的米，因此女性结婚时间跨度非常长。 　　而在黑云城，因为女性十五岁算成年是常识，娜塔莉当然没有刻意跟安娜提过，安娜也就一直未能得知这个知识点。即便她知道娜塔莉的父亲已经在谋划她的婚事，但毕竟是不是成年和能不能结婚是两回事。 　　安娜走过去端起娜塔莉那杯青梅果酒，轻轻晃动着，晶莹跟果冻似的，非常好看。 　　“真的很好喝吗？” 　　娜塔莉用力点头：“真的！而且里面酒精很少，一点都喝不醉！”她顿了顿，小声说，“我以前偷偷喝过，不骗你。” 　　安娜有点好奇，也没另外换一杯，对娜塔莉说：“那我喝一口？” 　　“喝吧！”娜塔莉期待地看着安娜，她觉得好的，就也想让安娜品尝，如果安娜也觉得好，那她会超级开心的！ 　　安娜刚要将酒杯送到嘴边，一旁却伸出来一只手，硬生生从她手里将酒杯抢走。 　　安娜愕然地看着抢走酒杯的恶魔，半天才问：“酒里是有毒吗？” 　　听到安娜的问话，娜塔莉脸色白了白，刚想说肯定没毒，她都没事，就听见“雷蒙德法师”说：“我不想载醉鬼回去。” 　　娜塔莉想说这酒真的喝不醉，而且她也可以送安娜回家，但“雷蒙德”突然斜了她一眼，她心中一颤，就把到嘴边的话憋了回去。 　　安娜抬手比划：“我只喝一小口，不会醉的。” 　　罗特伽尔一脸冷酷：“一小口都不行。” 　　他把酒杯随手递还给娜塔莉，只看着安娜：“玩够了吗？该回去了。” 　　安娜看了眼大厅中挂着的钟，现在才十点多一点而已，一般宴会总要玩到第二天凌晨才会结束。 　　“我想再陪娜塔莉一会儿。”安娜说。 　　听到安娜的话，罗特伽尔的脸色沉了沉。 　　到头来，会影响到他和安娜的原来不止是那些轻易就被安娜迷住的男人，还有娜塔莉。 　　刚才他看到安娜想直接就着娜塔莉喝过的酒杯喝酒，而且她喝的那边恰好是娜塔莉喝过的，上头还有非常浅的红印子，几乎想都没想就拦住了她。 　　或许安娜对娜塔莉并没有别的意思，但他看得不爽，他就要阻止。 　　而她现在说，她还要陪娜塔莉。 　　“再留会儿？好。”罗特伽尔对安娜伸出了手，“我正好也想再跳几次舞。” 　　还几次呢！她一次都跳不动了！ 　　安娜觉得恶魔这招简直是同归于尽的打法，明明又不喜欢跟她有肢体接触，因为她不肯回去偏又要用跳舞来威胁她。 　　她要真答应他跳舞，真的是两败俱伤好不好。 　　只是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用这种谁也讨不了好的办法，难道……因为娜塔莉？他是不是不想让娜塔莉占用她太多时间与精力，免得他没时间来“了解”她？ 　　安娜沉默了一瞬，为了娜塔莉的安全，她抬手握住恶魔的手，将他往外拉去：“那我们回家吧！” 　　她又回头对娜塔莉说：“生日快乐呀娜塔莉，我们先走了，你玩得高兴点，明天见！” 　　娜塔莉虽然很遗憾安娜现在就走，但她看得出安娜的为难，笑着挥手说：“明天见！” 　　等到出了莱特男爵府，安娜还有些可惜没能喝到很好喝的青梅果酒。她想之后可以让娜塔莉带一点来，她自己回家后悄悄喝。 　　上了马车后，安娜像来时一样坐在恶魔对面，扭头看着窗外。 　　罗特伽尔示意马车夫可以走了，倚靠在椅子上看着安娜。 　　好半天他才说：“你在生气吗？” 　　安娜转过头来对他露齿一笑：“没有啊，我怎么会生气呢？” 　　罗特伽尔沉默，他陷入了非常少见的迷茫中，他确实微妙地感觉到安娜在生气，但她却偏偏说没生气，而且看她的样子，似乎这话也是真心的。 　　罗特伽尔认真想了想，安娜应当是对于他让她提前回家有意见。 　　真正原因他不好说，盯着安娜看了半天他说：“安娜，是你说的要先互相了解。如果你生气了而不告诉我，我怎么了解你？” 　　安娜想，对方有没有生气了都看不出来，那还谈什么恋爱！直男就当一辈子单身狗去吧！ 　　她眉头一挑，刚想开口，突然意识到什么，仿佛一头冷水浇下来，把她浇清醒了。 　　好险，差点被他带偏了！ 　　她又没有真的跟他在谈恋爱，假装在闹脾气可以，要是真的那就完蛋了！ 　　安娜惊出一身冷汗，迅速调整了自己的情绪。 　　假装在跟恶魔互相了解，她只要给一点点反馈就行了，不要太多，更不能自己都当真了。 　　安娜正襟危坐，像是老师教学一样看着恶魔，笑道：“这是互相了解过程中，你必须自己迈过去的一步。我有没有生气，你猜啊。” 　　罗特伽尔：“……” 　　他突然很想问一问巴兰，他跟凯瑟琳陷入爱河时，是不是也这么麻烦？ 　　从来都该是别人猜他的喜怒，猜他是不是会杀了对方，什么时候轮到他猜别人的情绪了？ 　　罗特伽尔盯着安娜看了会儿，决定直接迈过“猜”这一步，他说：“我教你一个新法术。” 　　安娜：“……？” 　　话题这么跳跃的吗？还是说……他的意思是，不管她是不是生气了，他就拿一个法术来打发她？ 　　……这种好事她可以啊！ 　　安娜轻咳一声：“……你说说看是什么新法术。” 　　罗特伽尔慢慢勾起了唇角，看来他确实在逐渐了解安娜，就算她真生气了，一个新法术就能哄好她。而他脑子里有无数的新法术。 　　他伸手，安娜迟疑了一瞬，将自己的手伸了过去。 　　罗特伽尔握住她的手，在她掌心慢慢描画法术回路。 　　安娜觉得有点痒，绷紧了手掌肌肉忍着，认真去记住这个法术回路。这个法术回路很简单，只有两个基本回路，但有非常细微的修改。 　　“用光元素驱动，这个可以加快你的精神力恢复。”罗特伽尔写完后并没有松开安娜的手，看着她说。 　　安娜下意识地问：“能加多快？” 　　“一千倍。” 　　安娜惊讶地吸了口凉气，这……这不是人界的法术回路吧！有点太厉害了吧…… 　　安娜正惊讶着，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她随意地往外看了眼，却见外头就是她住处。 　　安娜一惊，她本来还以为恶魔会送她回到法师协会，没想到他会直接送她回到家！ 　　问题是……她家里还有别的人啊，恶魔该不会要送她进门吧！ 　　罗特伽尔突然得到了一种轻松就能哄好安娜的办法，心情很不错，打开马车门先下了车，随后伸手给安娜，扶她下马车。 　　安娜内心慌乱，表情却很正直：“谢谢你送我回来，你也快回去吧。” 　　罗特伽尔扶安娜下马车后就没有松开她的手，听到她的话，他终于松开了她，目送她绕过马车，往那幢二层房子走去。 　　就在这时，房子侧边阁楼的门打开了，有个人影探出头来看了眼，又飞快地缩了回去。 　　安娜：“……！”完了！不是艾普没了就是她没了！ 　　 第62章 沸腾的魔药 　　按照安娜现在对恶魔的了解, 若他发现她的房间里藏着一个男人——虽然那只是个少年, 在她看来根本还称不上男人——他一定会气疯的。 　　毕竟, 她之前说要跟他从朋友开始, 互相了解, 这就是在告诉他，他是有机会的，而这段时间她给他的一些正反馈，会让他以为，他机会很大。 　　而在他满怀希望的时候，突然发现她瞒着他在家里藏着个“男人”……他会不会想，她之前说的一切都是在骗他敷衍他的？ 　　是杀她还是杀艾普或者两个都杀, 就看她的灵魂够不够重要了…… 　　安娜当然不会坐以待毙, 她偷偷看了眼恶魔, 他正往阁楼那边看，显然是注意到了艾普弄出的动静——期待他没看到艾普的侥幸心理落了空。 　　不过，他此刻的表情却并非震怒，只是略带了些警惕与疑惑。 　　说起来, 恶魔从前应当并没有跟踪过她到家，不然他或许早就发现了艾普的存在。那么, 他能得知她住址的方式, 应该就是她刚到协会那天测试时交的申请表，而他附身在工作人员身上，肯定看到了她填的住址。 　　她记得非常清楚，她只填了吉维纳家的地址, 并没有说她住在阁楼中。 　　所以，假装她不是住在阁楼不就行了吗？ 　　安娜觉得自己的脑子从来没有动得这么快过，她目不斜视地径直往门口走去，敲了敲房门，没一会儿门开了一条缝，里头的吉维纳看到是安娜，连忙把门大开，脸上带着笑刚要说话，却被安娜抢了先。 　　“吉维纳，还有吃的吗？我今晚去参加一个宴会，不过遇到了点糟心事，都没怎么好好吃东西，现在好饿啊。” 　　吉维纳本来是想问安娜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听到她的话，吉维纳立即笑起来：“我今天做了一些烙饼，安娜法师要是不嫌弃，可以热了吃一点。” 　　“太好了，我怎么可能嫌弃呢！”安娜笑道，“我来关门。” 　　吉维纳根本没多想，去了厨房把今天刚做的烙饼翻出来，而安娜回身对还站在马车旁的恶魔挥了挥手，一点儿不见心虚地关上了房门。 　　安娜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天黑，刚刚艾普又遮掩得比较严实，她只是看到一个黑影而已。 　　一个住在阁楼的普通租户，听到外头有动静，探头出来看了看，发现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人，因此马上就回去睡觉了——这个推断很合理吧？ 　　安娜有点担心恶魔强行使用查探术，因此也不敢在门口多待，而是很正常地跟着吉维纳进了厨房。 　　“不好意思，还要麻烦你重新烧火了。”安娜不好意思地说，又主动地走过去生火，她指尖火苗亮起，炉膛中烧着了火。 　　吉维纳连忙笑道：“不麻烦，这不是还有安娜法师你帮忙吗？” 　　安娜跟吉维纳在厨房里坐了会儿，听吉维纳说了会儿城里哪里又发生了什么八卦，身体在这里，心思早飞到了外头。 　　都这么久了，恶魔应该已经走了吧？ 　　烙饼很快就热好了，安娜拿了两张热乎乎的烙饼，走出厨房时吉维纳的孙子戈尔睡眼惺忪地走出来，看到安娜乖巧地问好：“安娜法师好！” 　　安娜空着的手揉了揉戈尔的脑袋：“不好意思，吵醒你啦。” 　　戈尔摇摇头，因为睡意口齿有些不清：“安娜法师没有吵醒我，我是自己醒来的。” 　　安娜笑了笑，忽然想起一事，又取出一个银币给吉维纳说：“这是下个月的房租。” 　　虽然这近一个月的时间安娜因为跟他们出入是分开的，又经常早出晚归，很少有来往，但仅有的几次接触就让吉维纳大致了解了安娜的性格，因此也没有跟她推来推去，爽快地收下了房租，送安娜出门的时候还热情地邀请她经常来吃饭。 　　安娜开门的时候飞快地扫了眼外头，心里早有了好几个预案，见外头空荡荡的，她才松了口气，带着烙饼跟吉维纳道别离开。 　　安娜只想尽快回到阁楼中，甚至用上了聚风术以帮助自己尽快通过那段楼梯，直到开门入门，将夜色关在门外，她的心跳才逐渐缓下来。 　　以恶魔的性格，如果他发现她房间里藏了人，不可能憋到现在，只怕早动手了，既然现在没事，那就说明她过关了。 　　安娜扫视了一圈，却没在艾普经常躺着的冥想垫上看到他，脑中闪过各种可能，她小声说：“有人吗？” 　　万一恶魔其实躲在她家中，她用这种说法也是在假装自己并不认识艾普…… 　　洗手间里窸窸窣窣一阵动静，小门打开，艾普走了出来。 　　安娜先仔细打量他，见他身上并没有恶魔，这才长舒了口气。 　　不等安娜先谴责他，艾普倒先抱怨起来：“你怎么回来这么晚？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安娜原先酝酿的谴责便卡壳了，他在担心她么…… 　　“你要是出事了，谁给我送吃的？”艾普鼻子嗅了嗅，眼睛一亮，“什么东西这么香？是给我带的食物吗？” 　　安娜：“……”她可真是白感动了！感情他就把她当铲屎官啊！ 　　安娜也没跟他计较，把吉维纳刚热的烙饼给他：“吃吧，你个饿死鬼。” 　　艾普拿过烙饼就啃了起来，根本不在乎安娜说他什么。 　　他在吃的时候，安娜蹲着看他脸上的暗纹，这么几天过去，一点儿都没有消退的迹象。 　　“你平常多冥想尽快恢复啊！”安娜忍不住叹息，“我也不是说你恢复了就会赶你走，至少你脸上的暗纹没有了的话，可以让吉维纳知道你的存在，不然你现在这样很危险的。” 　　艾普刚好吃完了一个烙饼，他拿起第二个并没有立即塞进嘴里去，看着安娜神情古怪地说：“你说的危险，是说刚才那个人吗？” 　　“你看到了？” 　　“就看到了一眼，”艾普笑得有些促狭，“他是不是在追求你？” 　　安娜耸耸肩：“算是吧！” 　　“那我劝你要么赶紧答应，要么尽快拒绝，这人很危险。”艾普说着，又自顾自地吃起了烙饼。 　　安娜心中一动，没想到艾普的感觉竟然会这么敏锐。 　　那可是恶魔啊，能不危险么？ 　　“你为什么会觉得他危险？”安娜有些好奇地追问道。 　　艾普吃了一大口烙饼，咀嚼着含糊地说：“就是感觉啊！” 　　“那你的感觉可一点儿都不准，他之前精神力透支，现在还在恢复中，法术都不太使得动。”安娜故意说。 　　艾普咀嚼着烙饼，腮帮子像仓鼠一样一鼓一鼓的，他纯黑色的瞳孔里映照着安娜的脸，表情好像有点嘲讽：“你不信就算了。” 　　他顿了顿，又说：“不行，在我好之前，你不能不信。我看你还是早点拒绝他吧！” 　　安娜心想，要是有这么容易，她也不至于拖延到了现在。 　　她拍拍艾普的肩膀：“你可要好好感谢我啊，要不是我机智让他以为我不住这里，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艾普无所谓地说：“你说我是你弟弟不就行了？” 　　“我没有你这么大的弟弟，他知道得非常清楚。”安娜恐吓道，“而且，他对于出现在我身边的男性生物都带着敌意，你要是被他发现，你就没了。” 　　艾普闻言倒并没有显出害怕的情绪，只是看着安娜好像思索了会儿才说：“你是不是喜欢他？” 　　安娜一愣，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看着他满脸问号。 　　艾普吃完最后一口烙饼还舔了舔手指，打了个饱嗝才慢吞吞地说：“他这么变态，我看你说起他来一点都不害怕啊。” 　　不害怕吗？ 　　大概是习惯了吧。 　　安娜突然弹了弹艾普的额头，凶他：“小孩子懂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吃好了就赶紧去洗漱，我要绑你了！” 　　艾普捂住脑门，凶狠地瞪着安娜，但他并没有说什么，而是老老实实地起身去卫生间，过了会儿手上的油腻都没了，又乖乖的让安娜绑好他。 　　躺在冥想垫上的时候，艾普问安娜：“你什么时候才可以不绑我啊？晚上这样睡觉很累的！” 　　安娜说：“只要你还住在这里一天，就没有那种时候。” 　　艾普嘟囔道：“胆小鬼！” 　　安娜懒得理他，在稍作冥想后就上床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想到今天可以旁观道金斯法师的新魔药实验，安娜就有些激动，按照惯例给艾普准备了一天的食物之后，欢快地去了法师协会。 　　恶魔和娜塔莉今天也都已经在图书馆了，安娜去了之后跟他们说了声自己等会儿就要去看道金斯法师的新魔药实验，在图书馆看了会儿书就打算过去。 　　结果安娜起身的时候，刚才还没说什么的恶魔也起来了，在她看过去时他说：“我也去看看。” 　　安娜当然拦不住他，只好跟看起来也很想去但是不好意思说的娜塔莉摆摆手，和恶魔一起去找道金斯法师。 　　安娜自己拦不住恶魔，她就把这个决定权交给道金斯法师，让他自己决定给不给恶魔看。 　　至于娜塔莉，现在还是要以考上一星法师为重，尽量别卷进她和恶魔的事里为好。 　　走在去药剂室的路上时，罗特伽尔忽然问道：“住在阁楼的那个人是谁？” 　　安娜对这问题早有准备，闻言故意愣了愣才说：“哦，好像是吉维纳，就是我房东的什么孙辈亲戚，才十岁出头吧，我没见过他。” 　　她说得轻描淡写，好像对那个住在阁楼的人完全没有兴趣，反而顺着自己的话头说：“吉维纳做的饭可好吃了，下回我拿一点她做的小吃给你尝尝。” 　　罗特伽尔其实并没有看清楚阁楼那个人的样子，只是直觉上他对那人有一种厌恶的情绪，因此多问了一句，见安娜都不清楚，也就懒得再追问。 　　“我家里有一个厨师很擅长做小吃，你想吃可以来我家。”罗特伽尔说。 　　安娜瞥了眼恶魔，炫富么！ 　　她已经不指望第一次见面就能求婚的恶魔能够圆滑地接上她的话了。她甚至觉得他是个恶魔中的新手，所以这么久了连个灵魂都骗不到。 　　安娜说：“我不想吃。” 　　罗特伽尔如今对安娜的情绪变化偶尔会有敏锐的感知，他看了她一眼，发现她似乎有点不高兴。 　　他考虑了片刻问：“那你想吃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吃。”安娜摇头，她只是单纯不想去恶魔现在的家，有种深入敌营的不安感。而且，雷蒙德的身体被恶魔强占跟她脱不了干系，她不太好意思面对雷蒙德的家人。 　　罗特伽尔又看了眼安娜，只觉得她的心思真是难猜。 　　好在这几天也不是没进展，因此眼前这小小的挫折并不能破坏他的好心情。 　　二人接着一路沉默来到了药剂室，道金斯就站在那儿，探头探脑地朝外面看，大老远看到安娜的身影，他就急忙缩回了自己的药剂室，看看还有哪里要整理的，再回到他的实验台前，做出正在认真准备的模样。 　　当安娜来到门口时，道金斯还是没忍住，装模作样地说：“来了？” 　　“道金斯法师，早上好。”安娜站在门口并没有立即进来，“雷蒙德法师说也想旁观您的实验，不知道您是否允许。” 　　道金斯早看到了安娜身边跟着的“雷蒙德”，听到她的话也不意外，矜持地说：“他想旁观也不是不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安娜问道。 　　罗特伽尔冷眼旁观，好像安娜是他的经纪人，可以全程代表他的意思。 　　道金斯说：“也不是什么太难的……如果雷蒙德法师在看的时候发现有什么问题，请随时提出来。” 　　他的实验已经进行了两年，可一直都没有成功，也不知道是什么问题，他都快被这魔药搞疯了，因此能有雷蒙德这样拥有极高天赋的人来帮他把把关，他可真是赚大了。 　　安娜侧头看向恶魔，后者随意地点头：“可以。” 　　道金斯大喜过望，再也摆不出之前那矜持的模样，笑盈盈地请二人进来，随后关上了药剂室的门。 　　看二人站在一个安全的距离，道金斯边准备边说：“这是我新研发的魔药，它是以魔药‘光之叹息’为参考对象，虽然同是有助于恢复精神力，但采用的原理不同。我的目标是可以在喝下魔药后让二星法师透支的精神力瞬间恢复，但目前恢复效果甚至还不如‘光之叹息’。” 　　精神力恢复主要靠冥想，这是最安全的办法。但在一些很危险的情况下，比如面对致命魔兽时，也可以用魔药来恢复，毕竟保命最重要。 　　目前跟精神力恢复相关最好的魔药是“光之叹息”，据说若是在战斗中喝下这种魔药，可以恢复大约相当于一个普通二星法师十分之一的精神力。不过在那之后，则必须花更大的力气来冥想调整精神力，不然可能会留下意想不到的后遗症。 　　这种魔药对高级法师来说就是鸡肋，而且它保质期有限，无法长久保存携带，去生死线短期狩猎的低级法师提前带上那么一两瓶或许还可以有点小用处。 　　安娜想到还在蓝石城时，尤利塞斯这个四星法师精神力受损了就只是靠冥想自然恢复，没见他用魔药，大概就是这个原因，对他没用。而且，那里也没条件配制魔药。 　　她也没见过恶魔用魔药，他原先那么厉害，即使附身在二星法师身上，大概也没想过要用魔药那种东西吧。 　　这么说起来，魔药最大的受惠者其实是普通人，但让法师为了普通人批量生产各种治疗头疼脑热失眠多梦的魔药，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就连万分缺钱的安娜，在有了道金斯法师这边的任务之后，也觉得做魔药卖给普通人对于赚钱来说非常低效。 　　“我以荆藤草萃取液为溶剂，再加上十八种富含不同元素的材料，先后用金元素、水元素处理。” 　　道金斯说着，开始了他今日的第一次新魔药实验。他一边加入材料，一边对安娜和罗特伽尔介绍着材料的名称和用途。 　　安娜这时候才明白了特丽莎说道金斯法师“资金有限”是什么意思。实验一次，就要消耗十份荆藤草萃取液，总共五十个银币，而这点钱相对于其他的材料，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她一边看一边心里默默计算，有些材料她知道，大概知道价格，有些材料她闻所未闻，只能估计价格。最后她算下来，道金斯法师做一次实验，就要消耗价值五六个金币的材料。 　　而他每一次都会攒上五十份荆藤草萃取液，也就是说会一次性做五次新魔药实验。这样一算，他一天就能损耗掉差不多三十个金币的材料。 　　安娜在算清楚这个数量后再也不敢小看道金斯法师的财力，他之前是一周做一次新魔药实验，一次用掉三十个金币，而这事他已经持续了快两年。 　　她不由得又一次感慨，法师真的是来钱快，花钱更快啊。 　　安娜正在感慨中，道金斯已经结束了第一次的新魔药实验，经过了多次的蒸发缩液操作，此刻烧杯里就只有普通一份魔药的量。 　　道金斯拿起魔药细细观察，感受，半晌叹息道：“虽然比之前好上一些，但还是达不到我的目标啊。” 　　说完，道金斯满脸期待地看向罗特伽尔，问道：“雷蒙德法师，不知道你看了刚才的操作有没有什么意见？” 　　罗特伽尔刚才看了前半段就有点不耐烦地走神了，然后他发现安娜似乎在默默地算着什么，一会儿惊诧、一会儿心痛的表情看得他差点笑出声来。 　　听到道金斯的问题，他想了想自己看到的前半段操作，随口说：“线鼠草和鹿兔尾交换顺序，金元素处理时间减少一半。” 　　道金斯非常认真地听着罗特伽尔的意见，边听边琢磨着原因，虽然他还没有想清楚，手上却已经开始了第二次的实验，用罗特伽尔提的建议。 　　见道金斯开始加入材料，开始用金元素处理时，罗特伽尔突然拉着安娜走出了药剂室。 　　安娜正看得入神，突然被他拉出来也没反应过来，等到了药剂室外才回神问：“怎么了？” 　　罗特伽尔言简意赅：“会爆炸。” 　　安娜：“……？？？” 　　不是，所以他刚才跟道金斯法师说的所谓意见，是为了杀掉他吗？！ 　　安娜赶紧探头看向药剂室里面，刚想出声提醒，后头却伸出来两只手，一手搂住她的腰往后用力，让她的身体被迫紧贴在雷蒙德硬朗的身体上，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 　　然后，罗特伽尔低沉中带着些许恶意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你出声影响他，会炸得更快。” 　　安娜挣不脱，口不能言，心里万分后悔没有坚定坚决地把恶魔拒之门外，他也太坏了，竟然故意在提建议时下黑手！ 　　可她也知道法师配制魔药时需要非常安静的环境，她突然出声提醒影响了道金斯的专注，可能更容易让他手中的魔药爆炸。 　　安娜拍拍恶魔捂在她嘴上的手背，用眼神示意他松开，她不会去影响道金斯的。 　　罗特伽尔挑了挑眉，松开捂住安娜嘴的手，但腰上那手却没有松开。 　　安娜嘴一获得自由就小声飞快地说：“你干什么啊？道金斯法师要是出事，我们两个都逃不了！”她不想再突然逃亡了啊！ 　　罗特伽尔嗤笑了一声：“他要是技艺不精死了，也是活该。” 　　安娜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罗特伽尔感受着安娜说话时他掌心所感受到的起伏，很有耐心地慢慢说：“我给他的建议没问题，但要是他操作不当，就会导致爆炸。” 　　几乎就在罗特伽尔话音刚落的时候，道金斯突然激动地说：“哎，成了！” 　　尾音刚落，他拿在手中的魔药就突然沸腾起来，他顿时脸色大变，连忙将魔药连同瓶子一起丢到试验台边上的大桶中盖上。这是有法术回路加持的西幻版防爆桶，给来得及反应的法师使用。而若是爆炸发生得非常快，药剂室内外也有法术回路加持，爆炸只会被限制在这个小房间内。 　　砰的一声巨响，大桶变形，有一部分冲击波吹乱了道金斯的头发衣服，他却一点儿不见恐惧，反而狂笑：“成了！就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我就可以做成了！” 　　他好像突然想起了魔药差点成功的功臣，回头看向安娜和罗特伽尔，他刚看清楚二人此刻的样子，就装模作样地捂住了眼睛，夸张地叫道：“我什么都没看到哦！” 　　安娜刚刚被魔药要爆炸的事弄得心神紧绷，直到此刻才注意到恶魔的手还横在她腰间，禁锢着她让她靠在他身上。 　　她突然想起了昨晚的舞。 　　是她的错觉吗？总觉得曾经并不怎么喜欢跟她有身体接触的恶魔，最近两天好像有点变了……？ 　　 第63章 不要过了线 　　安娜知道恶魔要的是她的灵魂, 对她的身体不感兴趣，之前她也确信他并不喜欢触碰她。 　　但现在，似乎是自从她说要从互相了解开始，他就对身体接触不那么排斥了, 甚至于, 可能还有点热衷？ 　　是她的话给了他什么错误的暗示吗？互相了解是要了解对方的人格性情什么的, 不包括身体的啊！ 　　安娜连忙抓着恶魔的手让他放开自己, 他似乎也并没有强行抓着不放的意思，轻轻松松就任由安娜推开了他。 　　安娜没有立即跟恶魔探讨恰当的身体接触问题，她走到演得相当浮夸的道金斯面前, 无语地说：“道金斯法师, 您的魔药是什么情况？雷蒙德法师给您的建议有问题吗？” 　　道金斯捂着眼睛的手指分开一道缝，见安娜已经站到自己跟前, 他连忙放下手，眼神暧昧的在安娜和“雷蒙德”之间游移, 咳了一声正色道：“没问题！不, 不如说真是太棒了！你知道那种感觉么, 就是虽然结果一点儿都不好, 但你知道你做的是对的！没错，我现在就是这种感觉！只要我再多练练, 一定能做成功！” 　　道金斯扭头走回试验台边，他费力地打开了防爆桶，里面已是一片狼藉, 大半法术回路都没用了, 得重新去管理处申请一个。 　　“弄坏一个要十金币呢，唉，金币真是不够用啊……”道金斯感慨了一句, 随即转过头急切地对安娜说，“但是安娜你放心，我绝不会拖欠你的报酬！” 　　道金斯做了两年的新魔药，非常清楚安娜做的荆藤草萃取液可以有效提高他的成功率，而他接着还要继续按照雷蒙德的建议微调魔药操作过程呢，不知道还要炸掉多少防爆桶，也不知道还需要多少份荆藤草萃取液，因此他得继续稳住安娜。 　　这么一想，他又掏出五枚金币硬塞给安娜：“这是预付金！安娜，你可要做完了我预定的所有荆藤草萃取液才能干别的任务去啊！” 　　安娜之前就收了道金斯给的五枚金币，而只给他做了四十五份萃取液，还欠他五十五份呢。现在又来一百份的“订单”，她顿觉压力有点大。 　　“道金斯法师，您上次给的预付金还没有用完呢，现在真不用。”安娜现在暂时没有急用金币的地方，因此拒绝道。 　　“不行，让你收着你就收着。”道金斯自然不肯收回来，他还说，“你看，我这边还挺急的，你能不能三天就给我五十份？” 　　安娜上午看书，下午做萃取液的话，三天做出五十份其实是有点累的，不过看道金斯如此急切地想要验证改良他的新魔药操作过程，她点头说：“好，我尽量。当天做完后我放管理处，如果您需要的话，可以直接去管理处取。” 　　“好好好，那就这么说定了！”道金斯高兴地说，要不是雷蒙德在后面盯着，他说不定要高兴地抱一抱安娜了。遇到安娜真是太好了，萃取液做得那么好，还带来一个好帮手解决了困扰他两年的问题！ 　　接下来这个药剂室要经过一番检查修整，道金斯本人也得遵守安全守则，不能再继续做下去，因此今天安娜的魔药实验观摩之旅也就到此结束了。 　　她和恶魔一起离开了药剂室，因为时间尚早，打算再回图书馆看会儿书。 　　离开药剂室后安娜就没有再说话，罗特伽尔却察觉到她似乎想说些什么，只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欲言又止。 　　罗特伽尔伸手拉住了安娜的手腕，在她停下后看着她说：“你想跟我说什么？” 　　安娜瞥了眼恶魔抓着她手腕的手。 　　果然不是她的错觉，现在根本没必要碰她的吧…… 　　她觉得不能助长恶魔的这种歪风邪气，接下来她肯定还要敷衍他很久，如果现在就发展到搂搂抱抱，那亲亲摸摸睡睡也不远了吧！ 　　她的底线是亲，而且连亲都勉强，再往后她就打死不愿意了。 　　怕恶魔听不懂或者干脆曲解自己的意思，安娜抬起手腕，指了指他还抓着她的手说：“我觉得这个有点过了，还有刚才也是。我们现在还是朋友，我认为应当注意分寸，保持一定的距离。你刚才像那样抱着我，我觉得很不妥当，让我非常不自在。” 　　不妥当？不自在？ 　　听到安娜的话，罗特伽尔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松开安娜的手腕，冷笑道：“昨晚是谁搂着我手臂扑到我怀里来？” 　　这时恰好有人从不远处经过，听到罗特伽尔并没有刻意控制音量的话，那句话中的暧昧用词令他们好奇地看过来，看到八卦主人公是鼎鼎有名的雷蒙德，不由得放慢了脚步，还想听到更多。 　　安娜听到恶魔的话也有点脸红，好吧，在他看来，她确实双标。 　　她注意到周围人的窥探，不想让人看笑话，连忙说：“我们去那边说。” 　　说完她率先转头走向某个方向。 　　罗特伽尔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两秒，满脸不悦地跟了上去。 　　那些路人总不至于跟过来，因此只好遗憾地散去。 　　到了僻静处，安娜才转身站定看着恶魔，他此刻的脸色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安娜自知有点理亏，虽然她本意不是那样，但确实是她的行为给了他错误的暗示，她现在就要把错误纠正过来。 　　“昨晚在宴会上我那样做是为了气那个叫玛格诺丽娅的，我确实太冲动了一点，以后我会注意的。”安娜一脸诚恳地说，“非常抱歉给了你错误的暗示，以后不会了。” 　　罗特伽尔冷着脸听安娜说着。 　　什么叫错误的暗示？意思是，她那嫉妒的模样全都是假的，他至今为止其实没有任何进展？ 　　罗特伽尔有种自己被愚弄了的感觉，或许从头到尾她都是在耍着他玩，她当然做得出这种事。 　　愤怒在胸腔中涌动，但又渐渐的被他压下去。 　　因为他忽然意识到，刚才他任由这身体的冲动带着他行动，因为人类脆弱身体的本能，他竟然从肢体交缠中感觉到了满足。 　　他的脸色更沉了，不能再这样放任下去。 　　安娜见恶魔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还以为他打算翻脸了，她正想赶紧说点好话哄一哄，就见他阴沉着脸说：“好。” 　　安娜一愣，这么干脆的吗？ 　　然后她见他掉头就走，看他离开的方向，似乎是冥想室。 　　安娜原地站了会儿，稍微有点困惑。 　　她本来还以为得花不少精力跟恶魔周旋呢，没想到他竟然答应得那么干脆，甚至有点委曲求全的意思了。 　　他为了她的灵魂，真的好拼啊。 　　至少是达成了目标，安娜舒了口气，回去图书馆。接下来几天她还要做萃取液，得抓紧一切时间看书，再之后的一个月，按照计划她和娜塔莉只会利用零散时间复习理论知识，其余的大段时间都会用来练实操。 　　罗特伽尔随意选了一间冥想室，盘腿坐下陷入冥想状态。 　　不管是人类还是恶魔，冥想总是能使之尽快冷静下来的最好方法。 　　等他结束这次的冥想，这具身体的精神力状态也已好了许多，要不了两天就能恢复到最佳状态。 　　至于冥想之前纠缠他的问题，他也有了确切的答案。 　　安娜说她一时冲动故意气玛格诺丽娅，那么她为什么想气玛格诺丽娅，又哪来的“冲动”？可见即便她嘴上不承认，心中早有了他。 　　至于他这边，还要继续以雷蒙德的身份来赢得安娜的爱，即便被这人类身体影响，他一时也不能离开。但他确实不该再继续放任下去，他还要谢谢安娜及时提出来。 　　他可是深渊大公，抑制人类身体对他产生的那微末影响，再轻松不过。 　　安娜回图书馆后只看了一小时的书便到了午饭时间，她和娜塔莉一起去吃了午饭，娜塔莉非常兴奋地跟安娜说起自己昨天都收到了什么礼物，她偷偷地将哪些藏起来作为她自己的小金库。 　　“我成为从男爵之后，要从家里搬出来，所以必须攒下一些钱。”自从跟着安娜学习以来，娜塔莉对于自己通过升等考核的信心越来越强烈，在安娜看来，这当然是好事。 　　“没错，而且等你成为一星法师之后，也可以想想开拓下你未来的经济来源。”安娜笑道，“经济独立，你的人格才能独立。” 　　娜塔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大概知道安娜的意思，在有了爵位之后，她还必须有钱，不然拿到了爵位也没用，领主每年发的那些年俸不一定够她用的。 　　二人一起吃了午饭之后，就各自分别去了药剂室和冥想室。娜塔莉继续她的法术练习，这主要是锻炼她的精神力操作，并给后续的魔药配置打好基础。而安娜照旧去做荆藤草萃取液，钱都收了，不尽快做出来她不安心。 　　安娜随便要了一间普通的药剂室，里头连防爆桶都没有，毕竟制作萃取液无论如何都不会爆炸。 　　这一下午，安娜只休息了一次，就做出了二十二份萃取液，比上回还多了两份，时间却差不多。在高强度的不断重复下，她制作萃取液所消耗的精神力有所减少，而速度却有一些提升。 　　安娜检查过这二十二份萃取液没有问题后，就送去了管理处暂存，并告诉管理处的工作人员，道金斯法师可以随意取走。 　　这个晚上回到家，安娜终于发现艾普不是懒散地躺在冥想垫上，而是在冥想，不禁觉得有些欣慰。 　　他可算积极起来了，那样他就能早点恢复早点离开。 　　第二天安娜在图书馆看到了恶魔，见他面色如常的样子，她放了心。 　　不管他有没有听进去她的话，至少他没有翻脸，那就是胜利。 　　接下来几天，安娜早上看书，下午去做萃取液，花了六天时间，在道金斯法师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就把该做的萃取液都做完了。 　　这一周高强度的荆藤草材料萃取着实提高了安娜对精神力的微操能力，她现在甚至不用思考，只要开个头，就能在走神的状态下制作荆藤草萃取液，说她是荆藤草萃取专家也不为过。 　　而道金斯这一周也在专心调整着新魔药的配制过程，他已经看到了这种新魔药的药效，因此提前取名为“光之咏叹”，“光之叹息”只是叹息，而他是咏叹呢，这药效从名字上就能分出高下。 　　因为要费心调整，道金斯这次消耗原材料并不快，因此每两天去管理处总能拿到差不多五十份萃取液让他非常满意，直到这一天他配制的“光之咏叹”已经不会再爆炸，他在管理处看到了安娜给他留的纸条，告诉他十个金币的萃取液已经全部做完，不知道他是否还需要。 　　道金斯看到这纸条脸色就变了，他沉迷于“光之咏叹”的配制，竟然把这事给忘了，他担心安娜跑了，赶紧去找了特丽莎，从特丽莎嘴里问出安娜上午都在图书馆学习，连忙捧着大把金币去找了安娜。 　　安娜现在已经攒够了升等考核的五个金币，对于赚钱不如之前那么迫切，但是当道金斯手中捧着金币，明明已经是个中年男子，却还是像小狗似的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时，她收下了十个金币，说道：“道金斯法师，我接下来要准备一星法师的升等考核，每周能用来做萃取液的时间并不多。” 　　道金斯心中一叹，理解地点点头，接着他便听安娜说：“我只能保证一周八十份。” 　　道金斯低落的心情瞬间变好，他还以为安娜一周就只能给做二三十份呢，八十份可比他自己做快多了，他简直要喜极而泣。 　　至于安娜说要参加一星法师升等考核的事，已充分了解到安娜天赋的道金斯一点儿不觉得奇怪，他甚至觉得她要不了多久就会去参加二星法师的考核，那么留给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好好好，已经足够了！”道金斯用力握住安娜的手，激动地说，“安娜，你就是我的贵人啊！” 　　“光之咏叹”即将彻底制成的喜悦让道金斯一时得意忘形，直到他眼角余光瞥到不远处不知何时跟出来用一种冻死人的眼神盯着他的雷蒙德。 　　道金斯一个哆嗦，赶紧松开了安娜。二星法师跟二星法师是不同的，他这个二星已经差不多到头了，但雷蒙德是可以成为四星法师的人，而且雷蒙德可没什么好脾气，一言不合就可以大打出手，他这身老骨头也就用来配制配制魔药了，哪里打得过这样有能力的年轻人？ 　　赶紧溜了！ 　　道金斯顾不上跟安娜多说，道别后连忙跑了。 　　安娜看到道金斯的反应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收好金币，转身向图书馆门口站着的恶魔走去。 　　她那天跟他说的话起了作用，那之后到现在为止，他都没有再刻意触碰她，这让她安心了不少。 　　结果安娜刚走到恶魔跟前，就听他冷冷的声音：“我不能碰你，道金斯却可以？” 　　安娜一愣，这话说的…… 　　刚巧两个法师结伴从图书馆出来，听到这话蓦地看了过来。法师协会人少，法师之间就算不认识，也都大多听过名字。 　　之前罗特伽尔质问安娜的话经过传播，已成了一个极为香艳的故事，而今天他的话，必定会给这故事再加一点狗血的成分——年过四十的道金斯法师和不到二十的雷蒙德法师抢一个法师学徒，而且雷蒙德法师竟然还抢输了！ 　　安娜看到经过路人那八卦的眼神，就知道她的风评只怕要更差了。 　　虽然这个恶魔说的话都是事实，但经他的嘴，不知道为什么就变得那么奇怪……她非常怀疑，他是故意破坏她的风评，好让她只能选他一个！ 　　此刻面对恶魔的质问，安娜只能好言好语地解释：“他太突然了，我没反应过来。” 　　罗特伽尔嗤笑：“趁着你没反应过来就能碰你？” 　　安娜：“……不要故意曲解我的话！” 　　安娜有些心累，怎么感觉自己好像在哄一个无理取闹的任性女朋友…… 　　罗特伽尔冷笑，转身就走。 　　安娜没有追上去，反正这点小矛盾还上升不到掀桌的地步，就随他去好了。 　　午饭后，安娜和娜塔莉这回并没有分开，二人一起去了药剂室。 　　从今天开始，她们就要一起进行魔药配制的特训。安娜还有给道金斯做萃取液的任务，也可以同时做。 　　娜塔莉这么多年来进入药剂室的次数已经数不清了，但这是她最兴奋的一次。 　　之前她准备升等考核时都没什么计划性，一会儿做做这个，一会儿弄弄那个，而这次，她是先练习了很久的精神力微操，才再来药剂室。 　　魔药配制离不开精神力的精准控制，她自觉这回配制魔药应该能有不同的感受。 　　一星法师升等考核会涉及的魔药数量并不多，总共也就二十多种，全都是普通人都能用的，非常初级的魔药，但考虑到反复练习的成本，安娜知道她们必定不能以练习次数来取胜。 　　她粗略地估算了一下，二十多种魔药全部配置一遍的成本在一个金币左右，练是肯定要至少练一次的，但如果三天能将所有魔药都配制一遍，三天要花一个金币，三十天就是十个金币，娜塔莉没什么问题，安娜自己却花不起了。 　　等成为一星法师后，为了学习花的钱，只会比法师学徒时期需要的多得多，成为从男爵获得的年俸丢进一星法师的学习生涯中连个响儿都听不到。 　　因此，安娜只能靠精练，她打算练一个过一个，等到考核前再来个大复习，将所有魔药都配置一遍。 　　娜塔莉在得知安娜的复习计划时是崩溃的，因为她从前都是靠着猜测会考哪些魔药而在考前专注地复习那几个，那二十几种魔药中好几个她从来都没配置过，比如说那种连续喝一个月就能长出头发的魔药，她就从来没配过。 　　安娜将所有二十多种魔药排了序，让娜塔莉跟她一起练，二人一人占据了一边的试验台，不出十五分钟，安娜就做好了单子上的第一种魔药，是助眠的。再看娜塔莉，她头上冒着汗，还在跟魔药材料战斗着。 　　安娜便趁着这时间开始了荆藤草萃取液的制作，她现在只需要半个小时就能一心二用做出两份萃取液，不过半个小时已经是极限，无法再缩减了。 　　半小时后，安娜擦了擦额头的汗，她注意到娜塔莉已经开始第三次助眠魔药的制作，而前两次都失败了。 　　在魔药原材料的购买和使用上，二人是分开的，安娜只买了一份，而娜塔莉显然对自己没信心，一口气买了十份，目前看来确实买对了。 　　安娜没有继续萃取液的制作，她站在一旁一直看着娜塔莉的操作，等到娜塔莉这次也配坏了，她才出声说：“水元素的介入略早了些，可以再晚一分钟，而且持续的时间不够久，你再多处理一分半。” 　　娜塔莉一边点头，一边拿笔记本将安娜说的记下，虽然失败了三次，她脸上却带着笑：“安娜，我觉得之前在冥想室的练习真的好有用啊！以前我用水元素配制魔药时，感觉好像是水元素自己在配制，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停下我都不太清楚，但现在我真的能感觉到是我在控制着水元素，它全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娜塔莉做了个握拳的动作，眼睛亮晶晶的，为自己肉眼可见的进步而欣喜不已。 　　“这说明你悟了，加油多练练，熟能生巧！”安娜鼓励道。 　　这一个下午，安娜和娜塔莉都耗在了药剂室里。 　　安娜以她在精神力微操上的天赋和经验，配制成功了四种魔药，并抽空制作了十份萃取液，还替娜塔莉纠正了第一种魔药配置过程中遇到的小问题。 　　晚上七点，二人都筋疲力尽，再也做不了一份魔药。可喜可贺的是，娜塔莉终于在用完魔药材料之前，成功配制出了她人生中的第一份助眠魔药。 　　“我父亲这两天都没睡好，刚好可以拿去让他用。”娜塔莉疲惫地笑着，谈起自己的父亲时看不出一点儿芥蒂。 　　安娜不禁摸了摸娜塔莉的头，把自己做的那份助眠魔药也给了娜塔莉。 　　她的父亲若要不顾她的意愿将她嫁人，她必定会心存芥蒂，甚至跟父亲闹翻，可娜塔莉并没有，她很努力地在她父亲设定的框架下挣扎，不见丝毫怨恨。 　　她或许并不能赞同娜塔莉的想法，但她会尊重，然后尽全力相助。 　　安娜和娜塔莉走出药剂室时，发现有人在等着她们，确切地说，是等着安娜。 　　娜塔莉被罗特伽尔看了一眼，就非常上道地说：“那我先走啦，明天见，安娜！” 　　然后她就赶紧溜了。 　　安娜想起了之前二人的不欢而散，走上前笑说：“你在等我吗？” 　　罗特伽尔说：“我好了。” 　　“嗯？”安娜面露疑惑，随即恍然道，“你的精神力完全恢复了？” 　　罗特伽尔冷淡地点头，随后看着安娜，像是在等着她开口。 　　安娜知道他想听她说的是什么……但她可不可以说，计划赶不上变化？之前确实是她说的等他精神力恢复了就去生死线附近，但她现在有了稳定赚钱的方法，而且还在忙着学习魔药配制，就不太想去冒险了。 　　安娜刚想委婉地提出可以换一种方法“增进感情”的意见，突然看到有个眼熟的人从远处走过，她微微一怔，连忙凑到恶魔跟前，指着那边小声说：“那个人是不是汉森·约克？” 　　罗特伽尔顺着安娜的指点望去，眼中杀意顿起，然而还没等他走过去，却被安娜拉住了。 　　罗特伽尔回头，表情很冷：“你想阻止我？” 　　安娜摇头：“我要是想阻止你，就不会指给你看了。我只是觉得，不能被人抓住把柄啊。” 　　她狡黠地笑了笑：“揍他一顿，让他知道是谁揍的他，但他又没有证据，不是更好吗？” 　　罗特伽尔看着安娜的笑容心中微动，硬生生忍住、忽略想触碰她的渴望，嘴角勾起充满了恶意的笑容：“好。” 　　 第64章 恶魔反应大 　　罗特伽尔和安娜在定下了打暗枪的大方向之后, 就悄悄地跟了上去。 　　跟恶魔比起来，汉森的恢复能力显然差得远了，从他缓慢的走路姿势来看，或许根本就没恢复多少。 　　安娜想到了恶魔之前教她的法术回路, 非常简单, 却有着奇效, 正因为如此, 恶魔的精神力恢复起来才会那么快吧？ 　　她看着汉森的背影，有些好奇这汉森怎么敢一个人来协会，不怕遇上恶魔吗？难道说他以为她代表恶魔接受了赔偿, 他就可以安心面对恶魔了？天真！ 　　安娜忘不了那天她高高地坐在树上, 俯视着恶魔浴血奋战却无能为力的那一幕。 　　而这个罪魁祸首汉森，或许可以饶他一命,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不揍他一顿她心里不舒服。 　　安娜悄悄扯了扯恶魔的衣袖, 小声道：“你控制着些, 只是揍一顿, 别把他杀了啊。” 　　罗特伽尔一阵沉默。 　　安娜脚步一顿，顺手抓住了他的衣袖：“你要是想着杀他, 那我就不去了，你也别想去。” 　　被揍一顿和被杀完全不是一个性质的事。汉森要是被揍一顿，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只能自吞苦果, 可他要是被杀了, 他的整个家族都会动起来，那时候会非常麻烦，她考试还没考呢, 不想现在就逃去其他地方啊！ 　　罗特伽尔低头看了眼安娜的手，她的手指紧紧地拽着他的衣袖，甚至青筋都冒出来了。 　　“只是揍一顿你能解气？”罗特伽尔问，他倒是无所谓，毕竟不急在一时，等安娜这边的事完了，他离开时可以顺手杀了汉森。 　　安娜用力点头：“你可以我就可以。你要不可以，就再忍忍，总有报仇的一天。” 　　“好，那就不杀他。”罗特伽尔应道，其实现在他也没有必要去揍汉森一顿，但既然安娜这么兴致勃勃，他愿意陪着她一起玩。 　　安娜笑了：“说好了啊！你要是反悔杀他，我会大义灭亲向协会举报你的！” 　　罗特伽尔只当安娜是在开玩笑，提醒道：“再不追，他就走远了。” 　　安娜点头道：“对，等他出了协会就有人接了，我们得赶在他离开协会之前拦住他！” 　　数分钟后。 　　汉森自从侥幸活下来之后就一直待在家里，外伤有圣愈术好得快，但精神力透支造成的损伤却要慢慢来，他养了这么些日子却进展缓慢，坐不住了，便趁着家里人没注意，来到了协会的高等图书馆，查查看有没有办法可以加快精神力的恢复。 　　只是小半天下来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他只能先回家。 　　刚走到演武场附近，汉森听到了一道细微的声音。 　　白天演武场其实也不热闹，到了晚上，这边就干脆大门紧闭，一个人都没有，不像是冥想室和药剂室，还有人值夜班。在不甚明亮的月光下，汉森也不太看得清楚远些的东西，但那道声音就是从演武场边上拐角传来，他停下脚步，很快就听清楚了那是个女声，而声音的内容…… 　　“不要……雷蒙德，不要在这里……”女声很轻，好像是怕被人发现，压抑着，带着喘息声，甜腻得要命，“不要这么用力嘛，留下痕迹我的丈夫会发现的……你现在伤都没好，就算我丈夫那个没用的一星法师也能伤你……” 　　突然，一只属于女性的手啪的一声抓在墙壁的棱上，因为用力而青筋爆出。 　　汉森愣了愣，随即明白了，是有人在偷情！而且，偷情的人，是雷蒙德和一位已经结婚的夫人！ 　　一般人在这种时候都会选择听而不闻地离开，大胆地上前并被邀请加入是不可描述的里番剧情，大胆地上前并想捉奸偷袭则是汉森此刻的想法。 　　他一直视雷蒙德为眼中钉，在演武场被雷蒙德打败不说，还是以羞辱的方式被打败，他一直记恨着，直到那次在生死线附近雷蒙德不肯救他，他便故意引魔兽去找雷蒙德一行人。那时候他只是为了自救，后来得知雷蒙德没死，就知道他们的仇是结下了。 　　他并不愿意道歉，如果雷蒙德当时愿意救他，根本不会发生后面的事，雷蒙德那是自作自受！但他的大伯为了平息争端，还是派了威廉管家去向雷蒙德道歉，而把他死死按在家里。 　　凭什么他就得像丧家之犬一样躲在家里，而雷蒙德却不用？他这次避开家人出来协会，未免没有斗气的想法。 　　在听到女声内容后，对雷蒙德的恨意瞬间涌上了汉森心头，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让雷蒙德丢尽脸面！ 　　偷情也就罢了，还偷到了协会之中。正好雷蒙德现在受伤了，听那女人说他现在连一星法师都打不过，他就趁着他们正沉迷时突然出手打昏他们，再引人过来，就可以让他们丢尽脸面，还不会有人发现是他做的。 　　汉森小心翼翼地靠近，手上已凝聚出金元素，这让精神力尚未恢复的他头痛欲裂，但他咬牙忍了下来。 　　在汉森靠近时，原本死死抓在墙壁棱上的手缩了回去，但细细的啜泣声时有传来。 　　汉森不疑有他，悄然接近拐角，突然一步窜出去，裹着金元素的手已扬了起来。 　　可面前并没有他想象中的两具纠缠在一起的身体，他只看到一个娇小的人蹲坐在墙角。 　　然后他颈后一疼，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罗特伽尔下手很重。 　　在汉森倒下之后，罗特伽尔冷着脸一脚踹在了他后腰上，裹着金元素的脚尖重击令汉森在昏迷中也发出了一声痛哼。 　　安娜赶紧过来拦了他一下，轻声边劝边指导：“你轻点，把他打死了怎么办！别用法术，就纯拳脚，打脸！” 　　就着月色，安娜才看到恶魔脸上满是戾气，比刚才他们埋伏前更多了几分杀意，她心想他该不会改变主意要杀汉森吧，就见他蓦地看了过来，月光下他的眼睛似乎有些泛红，看得她脊背一凉。 　　干什么啊，怎么看起来连她都想一起杀掉？她这回明明跟他是一伙的！ 　　罗特伽尔深吸了口气才把对汉森的杀意压下去。 　　刚才他和安娜抄近路到了汉森跟前，安娜说要把汉森引到僻静的地方再动手比较好，就让他在一边埋伏，而她则在距离他不远处躲好，等汉森出现，她就立即弄出了声音。 　　在听到安娜口中声音的同时，罗特伽尔就愣住了，他不可思议地看过去，但安娜专注地倾听着汉森那边的声音，表情非常严肃，可她伪装过后的声音中的甜腻令他脊背一僵。 　　他曾去过巴兰的那些个乱七八糟的宴会，对于这样的声音并不陌生，几乎在她声音响起的时候，他就有了种奇特的感觉。 　　心跳加快，头皮发麻，血液似乎在血管中沸腾，连眼角都泛了红，口干舌燥，不自觉地吞咽口水。 　　这种不受控的感觉令罗特伽尔用力捏住拳头，短暂的错愕之后他胸口涌上抑制不住的愤怒。 　　人类的身体果真是太没用了，轻易就能被外界影响！ 　　因为有些走神，罗特伽尔险些错过偷袭的最好时机，回过神来后便下了重手。 　　刚刚安娜的声音，汉森也听到了。 　　在他根本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就因为脑中突然冒出的理由差点对汉森的身体造成不可挽回的损伤，直到安娜拦住了他。 　　此刻安娜的声音早恢复了正常，她见恶魔的杀意已经退去，提起的心放了下来，蹲下将汉森翻过来，冲他那尚算看得过去的脸打了两巴掌：“这是替我和娜塔莉打的，叫你害人！” 　　打了两下安娜自己的手也痛了，但见汉森脸上的五指印，她顿觉满足，起身对恶魔说：“你还想打吗？” 　　罗特伽尔默不作声地蹲下，毫不留手一拳头砸在汉森脸上，打得他一颗牙都飞了出去。 　　安娜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好像被打飞的是她的牙齿似的。 　　她见恶魔并没有用上法术，也就没拦着，直到汉森的牙齿被打落了四颗，脸也肿成了猪头，她才连忙拉住了他：“够了！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罗特伽尔被安娜拉住后就停下了，见汉森整张脸已不成人形，他才直起身，冷笑着想，最好汉森被打得忘掉今晚的事，不然…… 　　“愣着干什么，我们赶紧溜啊！” 　　在安娜紧张地催促下，罗特伽尔被她拖着走，不过二人并没有立即从协会门口离开，而是就在附近不远处先躲起来，不然现在走出协会，不就是告诉别人他们就是凶手吗？ 　　与此同时，安娜也是为了确认一会儿汉森家的仆人会来找到他，不然汉森死在这里了怎么办？ 　　罗特伽尔站在安娜身边，看着她脸上残留着做完坏事后的兴奋，一双灵动的眼睛还盯着不远处汉森躺的地方，喘着气胸口微微起伏。 　　他突然问：“你从哪里学的？” 　　安娜没听明白恶魔的意思，疑惑地转头看着他：“什么？” 　　罗特伽尔冷着脸说：“叫、床。” 　　安娜听到那个直白的词，脸腾的红了：“你怎么能凭空污人清白！我那明明就是随机应变，引诱汉森前来的绝佳诱饵！” 　　因为时间紧，安娜根本没时间细想怎么把汉森引过来，她觉得汉森应该是对“雷蒙德”很有敌意的，但若是“雷蒙德”直接现身，汉森又不傻，肯定要跑。 　　所以说，“雷蒙德”这个要素得在，其次，还要让汉森相信“雷蒙德”此刻重伤未愈、无暇他顾，他有机会得逞。 　　因此，安娜就随便编了个“雷蒙德正沉迷于跟一个有丈夫的女人偷情且精神力受伤还没好连她的一星法师丈夫都打不过”的剧情。看，这不是效果挺好的嘛，汉森还真的以为自己能偷袭成功，殊不知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不过就算汉森不上当也不要紧，这次遇上本就是意外之喜，这回揍不到下回再揍，总能有机会的。 　　见安娜没有回答，罗特伽尔表情更冷了：“哪学的？” 　　看到恶魔的神情有点心悸的安娜老实回答：“……我最早住在贫民区，那里的隔音很差，我无意间听到的。”其实是来自影视剧。 　　罗特伽尔表情放松了些，又几乎是命令道：“以后不要再学！” 　　安娜乖巧应道：“好的。” 　　她没事学那个干什么啊！刚才但凡多给她点时间她都不会想出那种“剧情”，那根本是不可复制的。 　　这边二人刚达成共识，汉森的仆人就找了进来，那仆人起先并没有发现汉森，毕竟他躺的地方很偏，安娜只好用精神力控制法术丢了颗小石子过去，成功吸引了那个仆人的注意力，那仆人看到已经连汉森妈都认不出来的汉森，哭叫着扑了上去，扶起尚且昏迷着的汉森，匆匆往外走。 　　等到仆人扶着汉森都看不到了之后，安娜才真正有一种大功告成放松的感觉。 　　有仇报仇真是件愉快的事啊。 　　二人过了会儿才往外走，免得汉森的仆人看到他们。 　　罗特伽尔刻意离安娜有些远，但这样的努力并没有大用，他脑子里依然回放着刚才安娜的声音，高低错落，互相重叠，即使那个声音已经失真，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熟悉的人也听不出那是安娜的声音。 　　安娜在走出协会的路上一直观察着恶魔，见他浑身笼罩在低气压中，也下意识地远离了些。 　　明明揍人是一件那么愉快的事，为什么他还不高兴？因为计划赶不上变化，没让汉森知道是他干的吗？但是虽然没让汉森看到脸，但目前跟汉森有仇的也就他一个吧，不用多想就知道一定是他干的，但汉森那方根本拿不出证据来。 　　说一个贵族会躲在暗处套麻袋揍另一个贵族，还是“雷蒙德”这种外人看来极为高傲的人，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的。汉森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哦，他的牙齿都飞出去了，不用吞了。 　　安娜想到了刚才恶魔那个问题以及不许她再学的命令，就是那之后他才看着心情不好的。 　　所以说……恶魔是对她的声音起了反应，所以非常生气？恼羞成怒？羞于见她？ 　　最后一个排除，这恶魔可不是那么甜的人。 　　以安娜对恶魔的认识，他应该是非常看不起人类，认为“在座的人类都是垃圾”的那种异族。或许恶魔这个种族都是如此，就算之前对她非常亲切的巴兰，她都隐隐觉得巴兰根本没把她当平等的对象看待，更像是在对待可爱的宠物什么的。 　　看不起人类，却要蜷缩在人类的躯体中骗取她的灵魂，这对恶魔来说一定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而因为她过于顽强，这种不愉快又被没有时限地拉长了。 　　而现在，因为人类男性生理构造导致的脆弱性，她刚才相较来说已经非常克制的声音引起了他的反应，他为此感到恼羞成怒。一个恶魔，竟然会因为一个人类女人的声音而有了反应，这对于看不起人类的恶魔来说，大概算奇耻大辱？ 　　安娜心中不断猜测着，而这个在她看来最有可能解释恶魔此刻状态的猜想让她忍不住想笑。 　　恶魔啊恶魔，你也有今天！ 　　或许恶魔的身体构造与人类不同，但今日，就好好尝尝困囿于人类孱弱身体内而不得不承受的痛苦吧！ 　　安娜也不知道自己在得意些什么，但她面上是绝不敢表露出来的，甚至在出了协会之后，她立即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摆摆手向恶魔告辞，飞快地跑了。 　　罗特伽尔当然也没有拦住安娜，她之前的声音一直困扰着他，直到他阴沉着脸上了马车，在密闭空间里，那声音似乎愈发清晰了。 　　他眉头紧皱，在示意车夫驾车之后，立即摆出了冥想的姿态，可一直到马车停下到家，他才刚刚勉强进入状态。 　　这该死的脆弱的人类身体！ 　　安娜一直到回到家之前脸上都挂着笑，看恶魔吃瘪当然是非常开心的事，但这种事以后她必须注意，不能再发生了。倒不是怕他对她做什么，而是她担心他会恼羞成怒之后抛弃旧皮囊，直接对她下杀手。 　　艾普正坐在冥想垫上发呆，看到推门而入的安娜，他说：“什么事这么开心？” 　　安娜笑眯眯地说：“之前有个引魔兽陷害我和我的同伴的坏人，刚才被我们找到机会偷偷暴揍了一顿。那样子，可真是凄惨啊。” 　　艾普撇撇嘴：“这有什么可得意的？有本事你就杀了他。” 　　他话刚说完就被安娜捏住了耳朵，他顿时叫起来：“你干什么！” 　　“小孩子不要动不动就打打杀杀，文明点！”安娜拧着艾普的耳朵教育道。 　　“谁是小孩子！”艾普暴跳如雷，但因为耳朵在安娜手中，他只能缩着下巴顺着安娜拧动的方向，同时口中不饶人，“让别人文明点，你自己不也偷偷去打人了吗？你现在还在打我！” 　　安娜松开了艾普可怜的耳朵，点点头说：“打人确实不对，这样我让你拧回来。” 　　说着她侧头露出了自己耳朵。 　　艾普捂着自己发疼的耳朵恨恨地看着安娜白皙的耳朵，又看了眼她此刻正在指尖静静燃烧随时可能窜起的小火苗，半晌才憋出一句：“卑鄙！” 　　然后他重重躺在冥想垫上，转过身去不理她了。 　　“艾普。”身后安娜叫他。 　　艾普冷哼一声，她就算道歉他都不会原谅她的。 　　接着就听安娜说：“睡之前绑好啊。” 　　艾普一愣，不敢置信地扭头看着她，却只对上了安娜含笑的双眼，他重重地哼出声来，坐起身气势汹汹地说：“来啊！你把我绑起来啊！反正我都已经习惯了！” 　　收留艾普的十几天以来，安娜一次都没有忘记在睡前把他绑起来，毕竟安全为重嘛，见他愤恨的模样，她也没有心软，拿着绳子就往他手上套。 　　可绳子才碰上艾普的手，他却突然抽搐着倒下，随后整个人缩成了一团，尖锐的小虎牙紧紧地咬住了嘴唇，只从齿缝间漏出一点儿闷哼。 　　“艾普，你怎么了？”安娜吓了一跳，连忙摸了摸艾普的额头，他此刻皮肤上竟已冒出了一层虚汗，额头也滚烫得吓人。 　　不，不只是额头，他裸露在外的皮肤都在泛红，整个人好像要烧起来似的，而他脸上的暗纹似乎也在呼应这种变化似的，变得忽明忽暗起来。 　　艾普无暇回答安娜，很快他的嘴唇就被牙齿咬破了，血腥味在他口腔中弥漫，他抓住了安娜的手腕，蓦地睁眼看她，明明是黑色的眼睛，竟然有些泛红，咬牙切齿地说：“走！” 　　安娜心砰砰直跳，怎么好像随时会爆炸的样子啊？ 　　艾普在说完之后就松开了安娜，她呆了几秒，连忙跑去卫生间，接了一盆水，跑回来哗啦一声浇了艾普一头一脸。 　　还在艾普身上虽然烫，但人体的极限温度不可能热到让水直接蒸发，一盆水下去，艾普身上的温度好像下去了一点。 　　因为不知道艾普是什么情况，安娜也束手无策，只能蹲坐在他身边，看他渐渐平静下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脸上的暗纹好像淡了一些。 　　在最痛苦的那阵过去后，剩下的疼痛对艾普来说可以忽略了，他睁开泛着血丝的黑色眼睛，看着正坐在一旁担忧地看着他的安娜。 　　从来没有人这样关心过他。 　　他慢吞吞地坐起，只听安娜问道：“刚才怎么回事？你现在没事了？” 　　身上还在隐隐作痛，但艾普并不在意，他漆黑的眼睛看着安娜道：“下回我再这样，你离我远点。” 　　安娜皱了皱眉：“为什么？……难道说，你会炸成烟花吗？” 　　艾普一愣，顿时气急败坏地叫道：“你才炸成烟花！”他顿了顿，面露困惑，“烟花是什么？” 　　这里并没有烟花这种东西，所以安娜所说的“烟花”是用这里语言中的“烟”和“花”组成的生造词。 　　“不知道就算了，我原谅你的无知。”安娜大方地说。 　　“你才无知！”艾普气得牙痒。 　　人当然不可能无缘无故炸成烟花，在这个拥有超自然力量的世界也一样，安娜那样说，只不过是想缓和一下气氛。 　　“那你现在没事了？”安娜说出了自己观察到的，“你脸上的暗纹好像淡了一些。” 　　艾普沉默了会儿说：“我的体质特殊。以后我再那样，你不用管我，离我远点。” 　　安娜点点头，刚才她实际上也相当于什么都没做，是艾普自己恢复过来的。 　　沉默了会儿，安娜说：“你快去洗漱吧，早点休息。” 　　艾普拿上安娜之前给他买的衣服，进了卫生间换衣服。 　　等艾普出来，面对的就是拿着绳子笑脸相迎的安娜：“来，绑上。” 　　艾普瞪着眼睛道：“我都这样了，你还要绑我！” 　　安娜说：“对。” 　　根本就不多解释一句。 　　艾普气哼哼地坐下，让安娜把自己绑了起来，生气地想，刚才就是错觉，她才不关心他！ 　　 第65章 昨晚做了梦 　　安娜第二天去法师协会时刻意跟特丽莎聊了会儿, 因为她之前就有时不时跟特丽莎聊两句的习惯，因此她今天的行为并不显得异常。 　　特丽莎不愧为法师协会百事通，安娜刚说出往常的开场白，“这两天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啊”, 特丽莎就神神秘秘地说：“有啊, 昨晚上汉森法师被人打了！” 　　“哦？他仇人这么多的吗？”安娜不禁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毕竟特丽莎非常清楚她和汉森之间的恩怨, 因此她这样的反应才是正常，“怎样，打得严重吗？” 　　“听说牙齿都打掉了两颗！”特丽莎说, “脸都打肿了！” 　　是四颗哦。 　　安娜在心里纠正了特丽莎的说法, 满脸好奇地问：“知道是谁打他的吗？” 　　特丽莎四下看看，犹豫了下才低声说：“他说是雷蒙德法师打他的, 还说他抓到雷蒙德法师跟一位夫人偷情，那位夫人的丈夫是一星法师。” 　　安娜最近跟“雷蒙德”走得近, 而因为一些奇妙的“误会”, 她现在跟“雷蒙德”这个名字搅合在了一起, 风评不怎么好。 　　听到特丽莎的话, 安娜面色一变，非常气愤地说：“这个人有病吧！不去找打他的人, 还污蔑雷蒙德法师！” 　　她的表现非常恰当，毕竟在不明真相的群众看来，她跟雷蒙德算是一对, 如果听到说雷蒙德跟别的女人偷情还没有反应, 那就太不正常了。 　　特丽莎附和道：“是说啊，雷蒙德法师那么高傲的人，怎么可能在协会里跟一个有妇之夫偷情？更别说偷偷摸摸揍人了。” 　　安娜说：“一会儿雷蒙德法师要是来了, 你可千万别跟他说这事，不然他要气死了。” 　　特丽莎连忙点头：“我不会说的。我看上头的人也不信，估计都不会去找雷蒙德法师询问。” 　　“那就好。”安娜松了口气，“他现在本来都已经懒得跟汉森计较了，要是听到汉森竟然敢这么污蔑他，只怕又要闹出事来。” 　　“我一定不会跟雷蒙德法师说的，他今天好像还没来呢。”特丽莎说。 　　以往恶魔总是比安娜先到，听说今天他居然还没来，安娜觉得有些稀奇，想想昨天的事，她想说不定他是恼羞成怒今天不好意思见她了。 　　她刚想跟特丽莎道别，就见特丽莎看了眼她背后飞快地说：“雷蒙德法师来了！” 　　安娜回过头去，见果然是恶魔，就跟特丽莎挥挥手告别，朝他走去。 　　罗特伽尔看到安娜时脚步下意识地一顿，不只是因为昨晚上的“小插曲”，还因为他昨晚竟然非常稀奇地做梦了，梦的内容他甚至不敢回忆。 　　“雷蒙德，一起去图书馆？”安娜问，特丽莎还在看着，因此她故意装作隐瞒着他的样子。 　　罗特伽尔冷着脸点头，率先往图书馆走去，安娜连忙跟上去。 　　等走出事务大厅，安娜才小声说：“汉森果然跟人说了他撞见你跟有夫之妇偷情，说被你打了。果然没人信他的。” 　　罗特伽尔应了一声，脚下迈步迈得更大了些，瞬间拉开了跟安娜的距离。 　　安娜看着恶魔快步离开的背影，很难不想到落荒而逃这个词。 　　她忍不住笑了，慢吞吞地跟上他。 　　没想到昨天那事对恶魔的杀伤力这么大，可见他是真的相当要面子了，根本受不了他竟然还会受人类女人的随便哼哼的影响…… 　　不过很快安娜就笑不出来了，今天她让他吃的瘪，今后他绝对会还回来的…… 　　人生艰难。 　　安娜只低落了一会儿，在图书馆见到有着可爱笑容的娜塔莉之后，心情就好多了。 　　今天她们会先看一会儿魔药相关的书籍，看个一小时左右就去药剂室继续实践，又将是费钱的一天。 　　从图书馆出来后，罗特伽尔并没有跟着安娜和娜塔莉一起去药剂室，在图书馆时，他距离安娜也比平常多了一半，不然她要是离得太近，他会不自觉想起昨晚梦里的她，这让他非常不自在，因此离开图书馆之后，他就自顾自去了冥想室。 　　娜塔莉见罗特伽尔离开，拉着安娜小声地问：“安娜，昨天汉森被打了，这事你知道吗？” 　　她显然是按捺了许久，刚才在图书馆里不好谈，现在只有她们两人，她就迫不及待地说起了这事，满脸的惊奇与兴奋。 　　作为那件事的亲历者，娜塔莉偶尔还是会做噩梦梦到自己死在了魔兽口中，因此听到罪魁祸首的汉森竟然被打了，她甚至有点高兴。 　　虽然安娜确实拿娜塔莉当好朋友，可娜塔莉不太藏得住事，自己和恶魔的那点儿小秘密，就不要拿出来给娜塔莉增加负担了。 　　她点头说：“我听特丽莎说了，听说汉森掉了两颗牙齿，被打得非常惨，他还想冤枉雷蒙德，简直是死性不改。” 　　娜塔莉只听说汉森被打一事，闻言捂着嘴吃惊道：“他怎么敢这样！太坏了吧！” 　　“是吧？他甚至还污蔑雷蒙德，说他跟一个有夫之妇在协会偷情，这事我都不敢跟雷蒙德说，他要是知道了，说不定会杀了汉森！”安娜一脸气愤地说，“你也记得要在雷蒙德面前保密哦。协会那边可不信汉森的污蔑，好像根本没打算来问雷蒙德，我们这边也不能说漏嘴了。” 　　娜塔莉连连点头，捂着嘴闷闷地说：“我一定不会说漏嘴的！” 　　两人一路说着到了药剂室，之后便投入了魔药的配制之中。 　　到中午，安娜已经又过了两种魔药，而娜塔莉还在为清单上的第二种魔药努力奋斗。 　　二人收拾好东西，一起出了药剂室去食堂吃饭。 　　哪知刚走出药剂室的大楼，就被汉森带着人拦住了。 　　安娜看着眼前的男人，因为存在圣愈术这种法术，他脸上的伤其实已经好了很多，但圣愈术只是加快痊愈的速度，而并非把伤势全部抹消，所以汉森脸上依稀还看得出来曾被暴打成猪头的痕迹。 　　而被打掉的牙齿，却是无法再长出来了，当汉森说话时，安娜就看到了他漏风的门牙。 　　安娜知道现在汉森只是把她当成一个小人物，所以她很辛苦地忍住了笑，免得挑起他对她的敌意。 　　毕竟动手的人可是恶魔啊，汉森就该冲着恶魔去，她这个无辜的围观群众，还是泯然于众人的好。 　　早就忽略了自己打的那两个巴掌的安娜站在娜塔莉前面，看着汉森故作不解地说：“汉森法师，您找我有事吗？” 　　安娜现在的声音跟昨晚上那甜腻的声音可是完全不同的，汉森一点儿都没听出相似，也更不可能联想起来，他至今也不知道昨晚是个针对他的陷阱，他认为昨晚的偷情是真正发生了的，只是雷蒙德警惕性高，他的偷袭被雷蒙德提前发现了，才导致自己反过来被雷蒙德打了一顿。 　　就像别人不认为雷蒙德会在协会跟一个有夫之妇偷情一样，汉森也不认为雷蒙德那样高傲的人会伪装成跟别人偷情的样子就是为了引他过去。昨天打他的人都没用上法术，不是跟他一样精神力透支无法动用法术的雷蒙德又能是谁？ 　　但现在，协会的人不相信他说的，而他的家人也不相信，他们全都认为雷蒙德不会在协会跟一个有夫之妇偷情，他只能自己找证据。因为家里人和协会都要求他不能主动去接触雷蒙德，他就先来找安娜，这个当初跟雷蒙德一起去生死线被雷蒙德护着的女人。 　　听到安娜的询问，汉森露出有些僵硬的笑：“你知道雷蒙德昨晚在这里跟别的女人偷情吗？” 　　“不可能，你不要胡说八道污蔑雷蒙德！”安娜在诧异之后，露出愤怒的神情。现在她跟恶魔经常待在一起，协会的人对她和“雷蒙德”的关系早就有了各种各样的猜测，她的反应当然要符合这种“期待”了。 　　汉森对安娜的拒绝相信一点儿都不见意外，他用那双眼底泛青的眼睛盯着安娜，怪异地笑了：“难道你觉得雷蒙德会对你专情吗？你知道雷蒙德有多少比你美丽比你能力出众的爱慕者吗？你只是一个法师学徒，他对你只不过是贪新鲜，很快就会玩腻，这之间跟别的女人偷情有什么奇怪的？” 　　这话安娜听了一点儿都不生气，她甚至遗憾地觉得，如果汉森说的话能成真就好了，恶魔玩腻了她，赶紧去找下一个受害者。 　　但站在安娜身后的娜塔莉却气得眼睛发红，虽然她现在还是有些畏惧雷蒙德法师，但他对安娜怎样，她都看在眼里！那次在生死线，就因为安娜的恳求，雷蒙德法师才愿意带上她，她才不相信什么玩腻不玩腻的呢！ 　　“你别乱说！雷蒙德法师对安娜明明是真心的！”娜塔莉忍不住气急开口。 　　汉森都没把娜塔莉当回事，娜塔莉这种多年都过不了一星法师升等考核的就是个废物，不知道走了什么运从安娜这里搭上了雷蒙德这条线，她当然会竭尽全力维持这条线。 　　“我是不是真的，你去问雷蒙德就知道了。”汉森看着安娜，眸光闪烁。最好安娜去找雷蒙德闹，事情闹大了说不定他就能拿到证据了。 　　“这么想知道，你怎么不自己来找我问？” 　　一道冰冷的声音打断了两方的对峙，罗特伽尔面色阴沉地走来，落在汉森身上的目光就像是在看着一个死人一样。 　　汉森打了个寒战，但他并没有退缩。 　　现在可不是他主动去找雷蒙德，而是雷蒙德主动出现在他面前！ 　　他泛红的双眼盯着这个让他恨极的男人，寒声道：“雷蒙德，你来得正好！有些事，你别敢做不敢认，昨晚因为我看到你跟别人的妻子在协会偷情，你就打了我，这事你承认不承认？” 　　汉森话音还未落时，安娜就紧张地盯着恶魔，她生怕他会主动承认，然后把她这个小可怜给牵连了。 　　而这恶魔一直回避她的目光，到现在都没看过她让她心里的不安加剧，她就知道跟恶魔合谋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就在安娜悔恨之时，罗特伽尔虽说刻意避开了安娜的目光，却也没有承认的想法。 　　昨晚安娜那么费力搞出那一出来，他要是承认了，白费了安娜的心血，她或许会气得不理他，教她新法术都哄不好的那种，因此虽然他一向不是个会否认自己做过事的人，此刻却也打算稍微违背自己的原则。 　　“把臆想当真，你该去找医生治治你的脑子了。”罗特伽尔冷笑，手中金光闪烁，“我正愁找不到你人，你就自己送上门来。” 　　汉森面色一变，但比他反应更快的是安娜。 　　在听到恶魔否认之后，安娜还松了口气，但接着她就看到他想动手。 　　是昨天打的那一顿还不解气吗？但在这个区域动用法术就是另一回事了！ 　　安娜也顾不了那么多，赶紧一个箭步跑过去抓住了恶魔的手臂：“雷蒙德，不要！” 　　雷蒙德，不要…… 　　罗特伽尔一僵，本来想干脆趁机再打汉森一顿甚至故意做出失手的模样杀了他，可这杀意在听到安娜的话之后顿时消散得一干二净。 　　昨晚梦里，安娜一边说着不要一边迎合他的画面，因为她这几乎相同的话和抓着他的手透过衣服传来的些微热度，蓦地重新出现在他脑中，上午的冥想全都白费了！ 　　罗特伽尔的目光依然死盯着汉森，那目光中的狰狞让汉森生出了恐惧之心，但他的话却是对安娜说的：“松手！” 　　听到恶魔声音中的寒意，安娜更不敢松开他了，她几乎已经想象出了后续的剧情：恶魔怒极杀了汉森，协会高层出手要拿下他，他用雷蒙德的身体肯定打不过，要么换身体要么干脆真身出来，她已经见识过巴兰这样的恶魔有多强，恶魔要是真身出来了，协会高层跑不了，她也跑不了…… 　　安娜咬咬牙，原本还只是一只手拉住恶魔的手，现在干脆两只手环抱住他的手臂，连忙疯狂给汉森暗示：“雷蒙德，你的精神力都已经恢复了，汉森还没有，你就算打赢了他又有什么意义？” 　　她心里在对汉森大喊：恶魔可以分分钟弄死你啊，还不趁机快跑！ 　　汉森虽然听不到安娜心中的嘶吼，却在听到她的话之后面色微变。 　　雷蒙德竟然已经完全恢复了？可是明明他们是同时精神力透支受伤的，凭什么他才恢复了那么一点儿，他却已经全部恢复了？ 　　这就是天赋上的可怕差距吗？ 　　这时候，汉森突然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虽然昨晚他并没有看到雷蒙德，但他非常肯定是雷蒙德打的他，可雷蒙德精神力都恢复了的话，那昨晚他只怕不会是受皮肉伤了。昨晚上，或许是有人故意说着雷蒙德的名字来陷害他，毕竟他只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并没有听到雷蒙德的声音。 　　他此刻那么清楚地知道，如果昨晚的人真的是雷蒙德……他会杀了他而不是打他一顿！ 　　对上雷蒙德此刻满是杀意的双眼，汉森终于忍不住又退了一步。 　　如果说，之前罗特伽尔对汉森的杀意还只有三分，在安娜双手环上来的时候，他对汉森的杀意已到了十分。 　　跟梦中一样的柔软触感让他脑中疯狂闪现早已被他压下去的画面，他只要稍微动一动，相似的感觉会引发更多的画面。 　　他现在甚至不敢去看安娜，毫无疑问她的脸会引出更多不堪入目的画面。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人类男性的身体这么令人厌恶？！ 　　 第66章 不能羞辱他 　　面对“雷蒙德”越久, 汉森的恐惧就愈甚，明明他才是三星法师，雷蒙德只是个二星法师而已, 他感受到的压力为什么会像是在面对四星乃至五星法师？他只是输给雷蒙德一次而已！ 　　汉森并不想对雷蒙德示弱, 可对方那仿佛要撕碎他的阴狠令他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退的一步瞬间形成了多米诺骨牌, 第二步，第三步……汉森转身掉头就跑。跟他来的都是他家的普通人家仆, 见他跑了, 他们也一个个连忙跟上。 　　安娜见汉森跑了松了口气，但并没有立即松开恶魔。汉森还跑得不够远啊，恶魔随时可以追上去！ 　　她还得在他看不到汉森冷静下来之后，再跟他痛陈利害关系，让他放弃追杀汉森的念头。 　　安娜光想想都觉得这差事是个折磨，却听到耳边恶魔压抑着什么的声音：“松手。” 　　安娜下意识又搂紧了一些, 口中道：“不能杀他啊！” 　　罗特伽尔深吸了口气，几乎咬着牙说：“我不杀他！” 　　骗人！ 　　安娜第一反应就是恶魔为了骗她松手才这么说，要不然他怎么说话时不看她而死盯着汉森逃走的方向呢？ 　　因此，安娜根本没有松开恶魔的意思, 甚至想把自己挂他身上阻止他动手。 　　“你要是杀他，我也会被牵连……就暂时放过他好不好？”安娜怕恶魔不耐烦了不管不顾地挣脱她, 语速飞快，“你看他现在都被你吓到了, 就让他一直自己吓自己，不是很有趣吗？” 　　罗特伽尔感觉自己要疯了。 　　明明他已经说了不杀汉森, 可安娜非但没有松开他，还在他耳边轻声细语地祈求……毫无疑问又跟梦境中的画面重合了。 　　他深恨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记性，将梦境中的画面一点儿都不差地都记了下来, 以至于此刻逃不脱梦境给他的狼狈与窘迫。 　　“安娜，松手。” 　　罗特伽尔竭力不去想昨晚折磨了他整晚的梦境，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安娜敏锐地觉察到危险，蓦地松开了他。 　　罗特伽尔没有丝毫停顿就大步离开了。 　　安娜看他走的并不是刚才汉森逃走的方向，稍微松了口气。 　　直到现在她才感觉到恶魔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对。她知道昨天的事应该是让恶魔有点不高兴，但刚才他面对汉森时的杀意，也太强了些吧？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发生了吗？还是说，纯粹就是这个恶魔自己的毛病？ 　　安娜想不通就懒得再想了，只要恶魔现在不杀汉森就好。 　　她招呼一旁瞪大了眼睛看热闹的娜塔莉，二人一起去了食堂吃饭。 　　安娜本以为恶魔的异常很快就会好，哪知道随后的一周，她竟然没再看到他。 　　她最初确实有些担心恶魔是不是偷偷摸摸干什么坏事去了，可后来一切风平浪静，汉森没有再来找麻烦，也没听说他死了，她也就放了心，还觉得没有恶魔在身边捣乱的日子真的太舒心了，如果他永远都不再出现就最好了。 　　这一周时间，安娜已经将全部的二十几种初等魔药都配制了一遍，没有遇上任何难题，还抽时间给道金斯做了一百多份荆藤草萃取液。 　　在安娜的辅助之下，道金斯的“光之咏叹”研制极为顺利，最后终于拿出了达到他预期效果的成品。一份光之咏叹可以瞬间恢复二星法师耗尽的精神力，对于三星法师也有一定用处，可以恢复全部精神力的三成左右。当然，副作用也很明显，事后必须花费更多时间才能梳理恢复全部精神力，而且这种魔药从制作完成到开始变质，有效期只有五天左右。 　　但是，在生死线附近，有没有这种可以瞬间恢复精神力的魔药就是生与死的区别，就算一份需要十五个金币，在听说道金斯制作出了这种魔药后，来找他订购的人也不少。 　　十五个金币买一条命，有去生死线需求的法师怎么可能不备着一份呢？安娜听特丽莎说过，每年平均都会有一个法师在生死线内死亡或失踪，谁也不希望自己成为每年的这个“死亡名额”。 　　安娜知道道金斯每做一份“光之咏叹”的成本为五六个金币，而卖十五个金币，这超高的利润率令人艳羡不已。不过想到道金斯之前两年花的所有金币，安娜又觉得不怎么羡慕了。 　　她找到道金斯的药剂室，见他并没有在配制魔药，敲了敲门。 　　“安娜，你怎么来了？是预定金用光了吗？来来来，我再给你。”道金斯看到安娜时都笑开了花，连忙迎过来请安娜进来。 　　“不是，还没有用光呢，我是想来买一份‘光之咏叹’。”安娜直说来意。 　　道金斯摆摆手：“唉，你跟我什么关系，说什么买？正好我刚做好了一份，你拿去吧！” 　　“谢谢道金斯法师！”安娜也没跟他客气，本来她就打了用“成本价”购买一份的主意，此刻见道金斯法师如此大方，自然欣然应下。有便宜不要白不要，毕竟即便此刻已经拥有了将近二十个金币的存款，对于法师这个职业来说，她还是个穷鬼。 　　“一份够不够？还要不要我再做两份？”道金斯热情地说，他知道平常雷蒙德法师，以及一个叫娜塔莉的法师学徒总是跟安娜在一起。 　　“不用了，一份就够了。”安娜摇摇头，她不是给自己用的，法师学徒用这个东西，太浪费了。 　　道金斯看了眼安娜身后，疑惑道：“雷蒙德法师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大概是家里有事吧，他已经很多天没出现在协会了。”安娜实话回道。 　　“那就等他回来了，你替我跟他说吧。这‘光之咏叹’的配制成功少不了他的帮忙，今后我卖‘光之咏叹’的利润里分他一成。”道金斯说。 　　安娜惊奇道：“道金斯法师，没想到您竟然如此大方！” 　　道金斯闻言生气地说：“我什么时候不大方了？不要随意败坏我的名声！” 　　“是是，您一直很大方……”安娜赶紧改口，“等雷蒙德来了协会，我会跟他说的。” 　　恶魔当日对道金斯的指点，安娜也看在眼里，可以说，没有恶魔的那三言两语，或许道金斯也能试出来，但绝对还要花费很多的时间和金钱，因此恶魔得到一成的利润是应该的。 　　而恶魔占用雷蒙德的身体，还让雷蒙德的身影受过伤，因此用他的脑子给雷蒙德的未来一点金钱上的赔偿，应该的。 　　安娜当然不觉得恶魔会一直一直占据着雷蒙德的身体，她现在对恶魔的敷衍策略不可能一直施行下去，哪天不管用她要改策略了，恶魔要么换个身体再接近她，要么就厌倦了干脆杀了她。 　　不管怎样，雷蒙德总归能拿回他自己的身体，所以这点点金钱的补偿很有必要。 　　安娜离开时最终还是从道金斯那里拿了十个金币的预付款，他是真的非常怕她跑了，而她也愿意收下金币让道金斯安心。 　　安娜小心地拿着一份“光之咏叹”，很快找到了里昂正在使用的药剂室。 　　她听特丽莎说，里昂明天就要出发去生死线内做任务，而多数情况下，他会提前一天在药剂室准备一些魔药在任务中有备无患。 　　“里昂法师。”安娜见里昂正在做着准备工作，才出声叫她。在这种有防爆桶的药剂室外叫人，她总是非常谨慎。 　　里昂抬头，见安娜站在外头，看了眼有些乱糟糟的实验台，没请她进来，自己走了出去。 　　“有什么事吗？”里昂问。 　　安娜举起手中的玻璃瓶，“光之咏叹”基本上是透明的魔药，只是偶尔在光下会有一些变色，流光溢彩，还挺好看的。 　　“这是道金斯法师刚研制成功的‘光之咏叹’，可以瞬间恢复二星法师透支的精神力，不知道您听说了没有。”安娜说。 　　“听说了，道金斯法师研制了两年，总算成功了。”里昂微微露出一丝笑来。 　　“之前我就是接了道金斯法师的任务，制作荆藤草萃取液的那个，还要多亏您告诉我提升效率的小技巧。我听特丽莎说，您明天要去生死线，因此我向道金斯法师要了这一份‘光之咏叹’送给您，希望您能安全归来。”安娜笑着递出了‘光之咏叹’。 　　里昂并没有立即去接，他有些迟疑地说：“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安娜连忙说：“真不贵重，我没花钱。而且，就算真的花了钱，也是应该的，从我加入协会起，受到了您非常多的照顾，我却没有什么能报答您的。” 　　安娜这话说得很真心，里昂是领她系统性入门的好老师，后来还时常回答她的问题。这一周在药剂室，她也时不时碰到他，他给她和娜塔莉说了不少干货，所以说她才觉得恶魔不在这日子也很舒坦，毕竟论传道授业解惑，里昂可比恶魔这个老师称职多了。 　　要不是知道自己被恶魔盯上了，身上破事多，容易出事牵连到里昂，她其实非常想成为他的学生。 　　“所以，请您一定要收下！”安娜真心诚意地说，“这是我今天最大的心愿，请您一定要帮我实现！” 　　里昂听到安娜的话忍不住笑了笑，伸手去接：“那我就谢谢你了，安娜。” 　　他将“光之咏叹”拿在掌中，玻璃瓶中的液体晶莹剔透，就像是安娜的眼睛一样清澈。 　　“里昂！” 　　里昂刚收下“光之咏叹”，听到这声音，不禁一怔，转头望去。 　　安娜甚至比里昂的反应还早一些，这个娇滴滴的柔弱声音……她隐约有了些预感。 　　不远处站着两个女孩，差不多身高，其中一个女孩有着一头长及腰的浅棕色长发，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如同洋娃娃一般。 　　而另一个女孩，安娜认识，正是之前在娜塔莉的生日宴会上跟她有过冲突的玛格诺丽娅。 　　里昂握紧了玻璃瓶，看着那洋娃娃一般的女孩，微微颔首，态度略显疏离：“格蕾丝小姐。” 　　格蕾丝看着里昂，又看向安娜，眼中隐隐有泪光。 　　“里昂……你告诉我，我看到的不是真的。”格蕾丝面露痛苦之色，又仍旧暗含期待地看着里昂。 　　安娜看到这架势，立即生出了赶紧逃的想法。 　　不用多想，这位名叫格蕾丝的小姐，只怕就是里昂传说中的未婚妻了吧？这位未婚妻看着是个普通贵族，应该没有学过法术，但她有种直觉，这位未婚妻小姐的杀伤力会很大。 　　“格蕾丝，你要相信里昂，他绝对不是个花心的男人，就算有人想要勾引他，也不会成功的。”玛格诺丽娅笑着安慰格蕾丝。 　　格蕾丝身体蓦地一僵，再看向安娜时，眼中已满是敌意。 　　她不等里昂或者安娜解释什么，便望着里昂落下泪来：“里昂，我知道我不是元素亲和体，配不上你……可是我对你的爱是真诚的，请你不要辜负我。” 　　她泪眼婆娑地说：“只要你把她送你的东西丢了，我愿意原谅你。” 　　安娜差点笑出声来，没想到这位未婚妻小姐戏很多嘛。 　　里昂眉头紧蹙，看了眼安娜，对格蕾丝说：“明天我要去生死线，这是可以让我在一瞬间恢复精神力的魔药。” 　　格蕾丝抿唇道：“所以，你就是不想丢掉她送你的东西是吗？像这种东西，你想要，我也可以给你买啊！” 　　安娜本来是有点看戏的意思，但听着听着她觉得有点不对了。 　　再看里昂，面无表情，看着比以往冷淡了许多。 　　安娜不知道里昂跟他这位未婚妻是怎么回事，但她是真不愿意他的未婚妻竟然当着她这样外人的面这么羞辱他。 　　她知道里昂一直在做任务，其中必定有报酬的因素，她偶尔听到一些只言片语，知道里昂父亲去世时他还不够大，虽然因为法师的身份而顺利继承了爵位，可实际上弗里曼家空有爵位，内里空虚，他是在以此积攒家底。 　　显然，格蕾丝家的家底比里昂家殷实多了，所以她才会用这种语气说话，就好像在说要包养里昂似的。 　　安娜突然一声嗤笑，引得几人都看过来，她才望着格蕾丝说：“你上哪儿买呀？这是道金斯法师的独家配方，限量的，你直接上门去找道金斯法师，你看他卖不卖给你，真以为金币可以买到任何东西了？” 　　格蕾丝要是真去找道金斯，那她就提前跟道金斯说别卖给格蕾丝，想必道金斯一定会卖她这个面子，不然他就自己去做萃取液好了。 　　格蕾丝面色有些难看，安娜没等她开口又道：“道金斯法师看重里昂法师，我才送来给他，你说丢就丢？你把道金斯法师的名誉放在哪里？” 　　虽然安娜想要为里昂挽回面子，但也不愿意给他带去麻烦，因此故意说“光之咏叹”是道金斯送的。当然这也算是实话，道金斯法师又没收钱，就是“送”的嘛。 　　“这是……道金斯法师送给里昂的？”格蕾丝微微吃惊，随即赧然道，“对不起里昂，我不知道……是我误会你了。你一定很失望吧，我竟然会因为这样的小事而误会你……” 　　她说着，又流下泪来。 　　安娜真有点心疼里昂，以后得娶这样动不动就哭的姑娘，应该会很辛苦吧。 　　“误会解开就好，东西送到，我该走了，里昂法师，回见。”安娜侧头看向身侧的里昂，微微一笑。 　　里昂看着安娜，缓声道：“谢谢。” 　　安娜知道这句谢谢包含了不止一个意思，她又笑了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谁都不容易。 　　比方说那个明明应该酷炫狂霸拽的恶魔，死活拿不下她的灵魂，一定苦极了吧。 　　安娜刚转身要走，却惊讶地看到她心里正挖苦嘲笑的对象，已经失踪了一周的恶魔就倚靠在墙上，侧头冷冰冰地看着她这边。 　　安娜脚步一顿，而罗特伽尔见她看过来，冷冷盯着她：“你拿我帮着制作的魔药讨好别的男人？” 　　安娜：“……？！” 　　他在胡说八道什么啊！不说一声就消失一周，突然冒出来就给她找不痛快，他哪里苦了，玩得开心死了吧！ 　　 　　大家明天见！ 第67章 干什么吓她 　　本来安娜这边已经完全解决了, 里昂的面子她护住了，格蕾丝真以为“光之咏叹”是道金斯送的，玛格诺丽娅暂时没有参与的意思, 她本人自然可以功成身退, 愉快地离开。 　　人算不如天算, 哪知道这恶魔突然蹦出来，用一句话挑起争端。 　　安娜不用回头就知道身后的视线有多刺眼, 为了捍卫自己的胜利成果, 她看着恶魔面露疑惑：“你说什么？我就顺手拿过来而已。说到你帮着做的魔药，道金斯法师刚才还跟我说，等看到你了要我告诉你，他将来的利润分你一成。” 　　罗特伽尔眉头一皱：“我不缺那点钱。” 　　“不管你缺不缺，那都是你应得的。道金斯法师也不想占你便宜，我认为你就收着好了, 反正又不用你多做什么。”安娜见恶魔果真被她的话转移了注意力，连忙顺着他的话继续岔开话题，“你这一周做什么去了，怎么没来协会？” 　　她边说着边走到恶魔身边, 蓄意引导他离开，只要能走出里昂等人的注视范围, 后面恶魔不管说什么都无所谓了。 　　罗特伽尔嗤笑：“你要是真关心我做什么了，怎么不见你来找我？” 　　她有病才会主动去找他啊！ 　　安娜瞥了他一眼, 反客为主：“我以为你在躲我。” 　　罗特伽尔：“……” 　　罗特伽尔这一周确实在躲安娜，那个难以启齿的梦让他在面对安娜时变得十分狼狈, 他痛恨这种失控的感觉，因此干脆待在雷蒙德的家，接连冥想了七天。 　　直到彻底将那些画面赶出脑海, 他才回来，看到安娜时也不会想起那些画面的控制感让他舒服多了。 　　但看到她跟里昂混在一起，还是让他觉得非常不悦，说话当然不会有多好听。 　　虽然被安娜说中了，罗特伽尔当然不会承认，他轻描淡写地说：“我在家休养精神力。” 　　安娜怀疑道：“你不是说你好了吗？” 　　罗特伽尔淡淡道：“没好全。” 　　“可是你之前刚受伤之后那天还来协会了，那时候伤势更重吧？” 　　“……那又如何？” 　　安娜无语地看着罗特伽尔，罗特伽尔也神情冷淡地看着她，好像只要他姿态够冷静，就真的是有道理的一方。 　　“雷蒙德法师，你的伤势如何了？” 　　在安娜和罗特伽尔用眼神对峙时，玛格诺丽娅带着些许担忧的声音插了进来。 　　玛格诺丽娅实在忍受不了眼前这一幕。雷蒙德明明是高傲的贵族少爷，为什么会跟那个平民法师学徒像孩子一样斗嘴？她实在受不了，因此出声打断了他们。 　　罗特伽尔瞥了说话的玛格诺丽娅一眼，因为她脖子上的吊坠，他想起了她，但就像没听到似的，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盯着安娜说：“我不在的这一周，你背着我都做了什么？” 　　虽然摆脱了那些画面的困扰，但一想到他不在的一周，安娜很可能跟别的什么人有了不一般的关系，他的胸腔中就有怒火蠢蠢欲动。 　　她是他的，别人休想染指。 　　这么霸总妒夫台词啊！ 　　安娜捂了捂脸，她刚才保全了里昂的面子，可是她自己的脸都要丢光了…… 　　“我这一周天天跟娜塔莉蹲药剂室配制魔药，具体配了些什么，我保存了实验笔记，你想看就来看吧。”安娜平平静静地说完，越过罗特伽尔向楼下走去。 　　觉得丢脸的时候，走掉就可以了，只要她做出镇定的样子，别人就看不出她的羞耻。 　　罗特伽尔不料安娜这就走了，他对剩下的人都没有任何兴趣，当然抬脚跟了上去。 　　刚刚开口却被无视的玛格诺丽娅脸色难看地看着二人相继离去，接着却听里昂说：“我还有魔药要配制，你们请便。” 　　里昂如同往常一旁冷淡地说完，就回了自己申请的药剂室，顺手关上了门。 　　他的手里还紧紧地握着安娜送他的“光之咏叹”。 　　“里昂！”格蕾丝看着里昂就这么将自己关在门外，满脸的失落。 　　强闯药剂室是不行的，曾经她试图这么做过，当时里昂正在配制魔药，她真正惹怒了他，因此这回她怎么都不敢了。 　　“格蕾丝，不要担心，他是你的未婚夫，这么多年了，他既然没有取消婚约，你就不用担心他会被别的女人勾引。”玛格诺丽娅安慰道，“只要你家还是黑云城最富裕的贵族，那他就不会离开你。而只要你坚持下去，迟早有一天他会真正爱上你。” 　　格蕾丝期待地看着玛格诺丽娅：“真的会有这么一天吗？”她抬起纤细白皙的手，虚握着，好像掌心有什么东西似的，“我没有元素亲和力，法师协会是我无法企及的地方，他却有大半的时间都花在了这里。见不到他我真的很难受，如果……如果他的眼中能看得到我一个人就好了。” 　　玛格诺丽娅握住了格蕾丝的手，轻声道：“格蕾丝，你若剪去里昂的羽翼将他困在身边，那他就不是你爱的那个男人了。” 　　格蕾丝好像从迷梦中清醒过来，冲玛格诺丽娅感激一笑：“我知道……谢谢你，我不会做让里昂伤心的事。” 　　玛格诺丽娅微笑道：“是的，里昂没做错什么，你不该伤害他。” 　　格蕾丝闻言看向前方，那两个人早已经连背影都看不到了。 　　“那个女人……”她迟疑地问起，里昂依然是以前的里昂，里昂没做错什么，那一定是别人做错了。 　　“她叫安娜，我曾经在一个宴会上见过她，她与雷蒙德法师关系非常亲密。”玛格诺丽娅轻笑，“没想到她竟然还跟里昂认识。” 　　格蕾丝突然紧握玛格诺丽娅的手，像弱者祈求强者的帮助一般看着玛格诺丽娅：“玛格，你帮帮我。我不能让任何女人抢走里昂。” 　　玛格诺丽娅嘴角的弧度加深，轻声道：“当然，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安娜在注意到恶魔一直跟着她之后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反正只要别继续待在刚才那个让人窒息的场景中就行了。 　　看到恶魔重新出现，安娜自然有些失望，还有些释然，他果然没有放过她。 　　安娜今天申请的药剂室在一楼，娜塔莉早已在里头了，她推门而入，随手就把门关上。 　　“安娜！”娜塔莉看到安娜就笑了起来，“我终于成功完成了第十二种魔药！” 　　“恭喜！”安娜真诚地赞美道，在她的帮助下，娜塔莉本人又非常刻苦，已经完成了一半的魔药配制复习计划。 　　娜塔莉腼腆地笑起来，刚要开口，就见门被用力推开，神情不善的雷蒙德法师大踏步走了进来。 　　“雷、雷蒙德法师！”娜塔莉没想到失踪近一周的人会突然出现，一时间有些吃惊。 　　脸差点被门板甩中因而脸色奇差的罗特伽尔没有看娜塔莉，只盯着安娜。 　　她用侧脸对着他，刚才对娜塔莉的笑容已经收了起来，侧脸线条冷硬，好像故意要这样气他似的。 　　罗特伽尔突然看向娜塔莉，冷冷地问：“这一周，安娜身边都有些什么苍蝇？” 　　“啊？”娜塔莉表情困惑，什么、什么苍蝇？ 　　安娜身子一侧，挡在了娜塔莉面前，看着罗特伽尔皱眉：“你干什么吓她？” 　　罗特伽尔见安娜像护犊子一样护着娜塔莉就非常不爽，冷着脸说：“我没吓她。” 　　“她都快被你吓哭了！”安娜反驳道。 　　“她胆子小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跟我在一起都好好的，怎么看到你就‘胆子小’了？”安娜冷笑，“这是我申请的药剂室，请你出去。” 　　罗特伽尔没想到安娜竟然会赶他，他冷眼看着她，当然不会走。 　　“有本事你就赶我出去。” 　　娜塔莉本来其实并没有像安娜说的“吓哭”了，但眼看着两人因为她而吵了起来，她现在是真的要哭了。 　　可是她又不敢说什么，只能满脸焦急地看着二人，生怕他们打起来。 　　大家都是法师，一言不合就动手再正常不过。就算安娜现在还只是个法师学徒，但娜塔莉知道，安娜是敢向雷蒙德法师动手的！ 　　安娜当然没本事赶恶魔出去，但她可以无视他。 　　于是，她抬眼瞥了瞥他，就转身看向娜塔莉：“我们继续下一种魔药吧。” 　　娜塔莉愣了愣，也不敢去看雷蒙德法师此刻的表情，低声应道：“好！” 　　眼看着安娜旁若无人的和娜塔莉开始了下一种魔药配制的准备工作，罗特伽尔起先感觉到了自己的胜利，可后来发现她连一道眼光都没给他，完全无视了他。 　　这个令人厌烦的女人！ 　　罗特伽尔在发现自己被无视后很愤怒，但他并没有做什么，只冷眼盯着安娜，可看着看着，胸腔中的愤怒就渐渐散去。 　　她正跟娜塔莉说着下一种魔药配制的要点，眉眼柔和，嘴角微微勾起，眼神中带着鼓励。说完之后，她就去实验台的另一边，拿着笔记蹙眉看了会儿，开始了她自己的魔药配制。 　　他忍不住想，这个女人无疑是美丽的，不然也不可能招惹那么多男人。如果她能把对法术的热情分一半到他身上…… 　　罗特伽尔陡然一惊，冷笑着补全：那他就可以顺利完成赌约了。 　　那完成赌约后呢？ 　　心中突然冒出的问题难住了罗特伽尔，他盯着安娜看了好一会儿，才隐约有个了想法。 　　当然是把安娜带回魔界去，要不然怎么向巴兰证明他赢了？ 　　安娜现在配制的，是一星法师阶段可以做的魔药，配制过程中不会爆炸，失败了也不会伤害到谁，成本也不高的一种。 　　她提早完成了法师学徒阶段的魔药配制，还要继续来药剂室陪娜塔莉，而道金斯的任务现在花不了她太多时间，因此她就打算先做做看后头的。 　　等按部就班地完成魔药的配制之后，安娜对自己的实力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做一星法师应该掌握的魔药对她来说毫无难度，阻碍她完成一星阶段所有魔药的，唯有金币。 　　一星法师阶段的魔药不少已经不能让普通人使用了，原材料很贵，一共也是二十来种魔药，她要是全做完一遍，至少得花十个金币，她现在哪里舍得出这个钱！ 　　在平民中已经是个大富翁而在法师群体中依然还是穷鬼的安娜烦恼地皱了皱眉。 　　就算她通过了升等考核成为一星法师，当上了从男爵，一年也才十个金币的年俸，这对法师来说就是个象征性的收入，一天就能花完了。 　　想到协会任务栏那些报酬为十几个几十个金币的任务，安娜不禁握了握拳头，看来要来钱快，还是得去生死线那边抓魔兽啊。她先苟一苟，等到了二星法师，就可以单独去做任务了。按照她的进度，很快也能考二星法师了，这期间的花费通过帮道金斯做萃取液差不多够用。 　　安娜认认真真地为自己的未来做着规划，一抬头却发现恶魔还在药剂室内，甚至正盯着她看。 　　猝不及防对上视线，安娜没想到第一个移开目光的会是自己。 　　她没来由地感觉到心慌，深呼吸着平复心跳。 　　是啊，她差点忘记了，她的未来还有恶魔插一脚，能不能按照她预定的轨道行进，只怕难说。 　　不过想来成为二星法师应该没什么问题，她不会花很久时间的，在恶魔耐心耗尽之前她一定能做到。 　　安娜又继续第二种魔药的配制，她今天总共买了三种魔药的原材料，花了差不多一个金币，她现在还在肉疼。 　　罗特伽尔在一旁看着，突然冷不丁地说：“后半程用金元素比用光元素好。” 　　安娜做了那么久的预处理、魔药配制，早练就了别人突然出声也不会被惊吓的地步，知道恶魔水平的她闻言几乎不假思索地将光元素换成了金元素。 　　魔药有些微震荡，但因为安娜精神力微操扎实，转换迅速，又很快平复。 　　十分钟后，这名为“山川之脊”的魔药就配制成功了。“山川之脊”服下后，可以帮助法师迅速集中注意力，冥想的效果可以提升一倍。 　　这种魔药成功的标志是液体的颜色突然变成淡黄色，并散发出像是桂花香一样的浅淡香气。 　　安娜拿起这瓶魔药，以手为扇，将魔药飘出来的香气往自己这边扇，轻轻闻了闻，一股浓郁的百合香气直冲大脑。 　　安娜差点就把这魔药打翻了。 　　这什么香气！说好的浅淡桂花香呢？为什么会是这么浓的百合香气？ 　　安娜突然感觉有些头晕，有点像是喝醉酒的感觉，她这辈子就一次大学毕业的时候又高兴又难过，在班级毕业聚会上喝成了傻子，被室友拖回了寝室，而现在这种感觉，好像在逐渐接近那时候的感觉。 　　安娜强撑着最后的精神把魔药放到了实验台上，这是她对金币的执着爱护。 　　然后她就腿一软，摔在了实验台下。 　　“安娜！”娜塔莉正在配制过程中，突然听到咚的一声，精神力立即就乱了，手中的魔药顿时废了，可她现在还哪里管得了这个，见安娜好像昏了过去，她急忙要跑过来扶她。 　　但有人的速度比她更快。 　　罗特伽尔风一般冲到实验台旁，蹲下将安娜半抱在怀里，查看她的状况。 　　除了摔倒时磕到了额头有点泛红之外，并没有外伤，此时她双目紧闭，神态还算平稳。刚才她倒下前，似乎就只是闻了闻新做好的魔药。 　　“安娜怎么了？”娜塔莉声音里带着恐慌。 　　罗特伽尔没回她，他抬头看向实验台上的魔药，刚伸手要去拿，伸出的手却被人握住了。 　　他蓦地低头，只见安娜已经睁开了双眼，但她的表情有些奇怪，似乎陷在迷梦里似的，而那双天蓝色的眸子里，似有水光潋滟。 　　她握着他的手，轻轻按在她的胸口，歪了歪头，笑得天真又妩媚：“想要我吗？” 　　罗特伽尔的呼吸顿时停滞。 　　 第68章 卑劣的药效 　　娜塔莉看傻了。 　　安、安娜怎么会, 在、在这里对雷蒙德法师做这样的事？ 　　她脸腾的红了，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罗特伽尔在短暂的失神后意识到安娜此刻的不对劲, 只是他一手托着安娜的背, 一手被她按着, 也不太好挣脱——事实上，被安娜按着的那只手, 他甚至都不敢动一动。 　　他怕这一周的冥想全都白费了。 　　“娜塔莉, 把魔药拿过来。”手动不了，罗特伽尔自然只能叫一旁傻站着的娜塔莉动手。 　　娜塔莉蓦地回神，连忙去拿桌上的魔药。 　　安娜轻笑一声，这一声与她平常的笑声完全不同，拖着点儿尾音，就像小勾子似的勾住了罗特伽尔的心神。 　　他感觉到安娜按着他的手在用力, 让他深陷柔软的迷梦之中，她软软地开口：“为什么要叫其他女人的名字？我不够好吗？” 　　她说话时胸腔轻轻震动，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说的每一个音节。 　　娜塔莉把魔药拿到罗特伽尔面前，她满脸通红, 都不敢去看安娜此刻的样子。 　　罗特伽尔想到安娜刚才只是轻轻闻了一下就变成了这样，自然不敢凑到瓶口去闻, 以雷蒙德这具身体的脆弱程度，他只要闻一下这场面就完全控制不住了。 　　他只是看了看这魔药的形态, 再用精神力查探，脸色微微变了。 　　罗特伽尔再看安娜时, 非常难得的有了点心虚。 　　他刚才没仔细去看安娜正在做的魔药，弄错了过程，再加上这种魔药非常基础, 用的材料少，容错率低，导致魔药的效果产生了天差地别的变化。 　　本来是可以提升注意力的魔药，变成了令人神智错乱的魅药。 　　许是罗特伽尔的不回应令安娜不满，她忽然抓起他的手，在他的掌心轻轻吻了吻，随后又伸舌轻扫。 　　罗特伽尔身体一僵，却见安娜一直在抬眼看他，一边做出这样的举动，一边又直勾勾地盯着他，好像要把他的魂都吸走。 　　要不是娜塔莉就在旁边站着，罗特伽尔也不知道自己会被雷蒙德这身体影响而做出什么来。 　　他几乎是凶狠地将安娜按压在自己怀中，抽出手不让她再乱来。 　　“雷蒙德法师……安娜怎么样了？”娜塔莉在一旁真是胆战心惊，要不是担心安娜，她早跑了。 　　她开窍晚，没有男女之事的经验，但到底到了青春期，看到安娜这副模样，她也大概知道些什么，很不好意思。 　　“吃错药了。”罗特伽尔沉着脸说，可接着他面色又是一变。 　　他控制住了安娜的双手，却忘记了她还有嘴。 　　她被他紧压在怀中，手脚都不能动，起先挣扎了两下发现挣扎不脱后，就不动了，然后嘴一张，隔着衣服咬住了他。 　　不重，因此不痛，却似被电，麻的感觉一直蔓延到后脑勺。 　　“安娜！” 　　罗特伽尔手臂一紧，但他不想让娜塔莉看到安娜做了什么，因此并没有松开她。 　　安娜并没有咬多久就松开了，全身无力地瘫软在他怀中，他这才松开她查看她的情况，她双眼闭着，神情放松。 　　娜塔莉见状，连忙小声问道：“安娜这是没事了吗？” 　　罗特伽尔不能肯定，按照他的估计，这魅药有点厉害，但她只是吸了一口，并不多，或许已经没事了。 　　安娜的睫毛颤了颤，睁开了双眼。 　　她最后的记忆是感觉到了头昏，因此连忙把做好的魔药放到了实验台上免得摔碎了，然后她就倒下了，一睁眼，就是现在。 　　她半躺在地上，被恶魔搂在怀中，而旁边站着因她醒来而一脸惊喜的娜塔莉。 　　安娜感受了一下，除了额头有点痛之外，身体各处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她推开恶魔，扶着实验台面站起来。 　　她可没忘记之前还在跟他吵架冷战呢，可不能半途而废了。 　　“我昏迷了多久？”安娜问娜塔莉。 　　娜塔莉一个激灵，支支吾吾地说：“也、也没有多久……” 　　她怎么跟安娜说刚才发生了什么啊！说不出口！ 　　安娜从娜塔莉的脸色中察觉不对，皱眉追问：“娜塔莉，怎么了？” 　　“呵，怎么了？” 　　罗特伽尔此时也已经从地上站起来了，他拍拍身上沾染的灰尘，想到刚才安娜迫不及待推开他的样子就很烦躁。 　　安娜转头防备地看他。 　　罗特伽尔并不等安娜做好心理准备就说：“这魔药你配制失败了，它会让服药的人遵从心里最深处的谷欠望行动。而你……刚才在勾引我。” 　　安娜：“……？” 　　“你胡说。”她异常冷静地说，“我不可能做出那种事。” 　　“你问娜塔莉。”罗特伽尔看到安娜极力隐藏的崩塌情绪，满足了，随手拿过娜塔莉还拿在手中的魔药，径直走了出去。 　　安娜等到恶魔离开药剂室，才抓着娜塔莉问：“娜塔莉，告诉我刚才都发生了什么。” 　　安娜太心慌了，表情显得可怜兮兮的，娜塔莉更不敢说出刚才发生的事来刺激安娜。 　　“娜塔莉，你说吧，我受得了。”安娜鼓励娜塔莉。 　　娜塔莉于是低着头，红着脸，小声地把刚才安娜做的事，说的话一一道来。 　　安娜听完后瘫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语。 　　她竟然在刚刚那短短的两分钟之内，做了那样的事！而她一点儿记忆都没有！ 　　安娜生无可恋地看着娜塔莉，快哭了：“我要退学回家。” 　　“啊？”娜塔莉不解地看着安娜。 　　安娜捂着脸，感觉自己真的要疯了。 　　刚才那些“勾引”的举动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之前在娜塔莉的生日宴会上，她不也做过类似的事吗？只是没有像今天这样露骨而已，但本质上是一样的。 　　可让她难以接受的是恶魔说的话，他说那种配制失败后的魔药会让她“遵从内心最深处的谷欠望行动”，不可能啊，她内心最深处的谷欠望难道不是杀死他或摆脱他吗？怎么可能会是勾引他！ 　　安娜只纠结了一两分钟就突然站了起来。 　　她不信恶魔说的，她要自己去查那魔药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直到此时安娜才发现，那瓶魔药已经被恶魔顺手牵走了。 　　这下安娜的怀疑更深了，他这明显是消灭罪证啊，显然他说的话有问题！ 　　安娜觉得恶魔真是太天真了，她就不能再做一份吗？ 　　她十分怀疑是恶魔给她的指点有问题，不然其他所有的魔药她都做得好好的，怎么轮到他指点的就出问题呢？她之前还特别小心，拿出以前在实验室学的闻试剂气味的办法，只是轻轻扇入一点，要是整个人凑到瓶子上闻一大口，她怕是十分钟都清醒不过来。 　　魔药材料刚才已经用光了，安娜便气势汹汹地拿上钱去管理处想再买两份，哪知管理处的人告诉她，库存的一百五十份刚卖光了，大概要一周时间才能补货成功。 　　“是雷蒙德法师来买的吗？”安娜问。 　　而管理处的工作人员给了她肯定的答案。 　　果然，他是在彻底地毁灭证据！ 　　安娜愈发肯定刚才恶魔的话是在骗她，她内心最深处的谷欠望是什么她自己能不知道吗？当然是摆脱恶魔！然而勾引他根本不可能摆脱他，反而会死得更快。 　　安娜决定去道金斯那儿，问问他对于刚刚恶魔指点的那个方法有什么看法。 　　但下一刻她就迟疑了，说起来，道金斯法师是靠着岁数和积累才成了二星法师，而新开发魔药也是经过了恶魔的指点才出来的，可见他本质上就是个学渣，她去问道金斯能有用吗？ 　　于是安娜脚步一转，去二楼找里昂。如果他在，他的未婚妻不在，那她就赶紧问问，如果他未婚妻在，那她就假装路过好了。 　　安娜找到了里昂的药剂室，发现里头只有他一人，便松了口气，看他进展到哪一步了。 　　大概三分钟后，见里昂结束流程，安娜连忙敲门后推门而入。 　　看到安娜，里昂有些意外，没等安娜开口，他便歉然道：“抱歉，刚才让你受委屈了。” 　　“没关系，我无所谓的。”安娜其实不太乐意跟里昂谈他未婚妻的事，毕竟她可不想说格蕾丝的好话，但在里昂面前说格蕾丝坏话她也做不出来，因此只是随口应了一句就立即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我刚才做‘山川之脊’魔药的时候出问题了……” 　　里昂在听完安娜的讲述之后陷入了沉思，他想了想才说：“我要试试才知道。” 　　“千万别试！”安娜连忙说，她跟里昂说的时候当然模糊了她吸入气体后的反应，那太羞耻了她根本说不出口。 　　里昂沉默了几秒说：“不试我很难弄清楚。” 　　安娜说在吸入气体后她有大概两分钟失去意识，做出了一些不怎么恰当的行为，听她说得遮遮掩掩，他也不好多问，但如果他不亲自试试，确实难以弄清楚。 　　安娜犹豫了会儿才说：“现在想试也没法试，管理处的‘山川之脊’魔药原材料都没了，一周后才能补货。” 　　里昂微微惊讶。 　　安娜本来应该解释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奇怪的事情，但她想了想问问题可以，但把他拖入到她跟恶魔的“斗争”之中就没必要了。 　　“等补货了再说吧，反正这事也不急。”安娜说，“您到时候要是想试，请一定叫上我。还有，千万不能闻气味。” 　　里昂没有多问，点头道：“好。” 　　“那我先走了，打扰您啦。”安娜摆摆手，又飞快离开了。 　　里昂目送安娜离开，忽然想起他待会儿要做的两种魔药中各有一种原料同样也是“山川之脊”魔药的配方之一。 　　管理处为了方便法师，卖常用魔药的原材料时通常会搭配好之后以一份魔药为单位售卖原材料。而这些原材料并没有经过处理，是可以用在其他魔药中的。 　　里昂犹豫了片刻，挑出“山川之脊”需要的原材料，开始按照安娜跟他说的“错误方式”进行配制。 　　安娜跟里昂告别之后就回了自己申请的药剂室，娜塔莉在心神不宁地看着笔记，并没有继续魔药配制的练习。 　　见安娜回来了，娜塔莉立即站了起来。 　　“继续练吧。”安娜摇摇头郁闷地说，“这事我晚点一定会弄清楚的。” 　　“嗯！”娜塔莉应下，又看了安娜几眼，见她开始了荆藤草萃取液的制备，她也同样振作精神，继续她的魔药配制。 　　安娜现在做荆藤草萃取液用不了多少心神，做的时候不免走了神。 　　恶魔说的肯定不能信，她内心最深处的谷欠望肯定不是勾引他，只要弄清楚魔药的真正效果，她就能有力地反驳他了。 　　说起来，假使他说的魔药效果是真的……他故意骗她把魔药做成这样，心够黑的啊。 　　她对自己的精神力微操水平很有信心，她的操作肯定不会有问题，有问题的只会是流程。 　　所以说，恶魔骗她做出反应她内心最深处谷欠望的魔药，究竟是为了达成什么目的？想要弄清楚她究竟想要什么，然后对症下药吗？而她闻了魔药后的反应却是勾引他，他会更肯定她对他的谷欠望，觉得到了该求婚的时机？ 　　这么一分析，安娜又觉得魔药这事其实没必要弄清楚了。 　　她自己知道她内心深处的谷欠望不是他就行了，他误会关她什么事？反正他求婚时她一定会拒绝的。 　　安娜正舒了口气，就见恶魔推门而入，她的萃取液才刚做到一半，不想停下来，就没有理他。 　　罗特伽尔见安娜看了他一眼又低头专注地弄起了萃取液，不禁很是窝火。 　　他在买光了管理处的“山川之脊”原材料后，在楼梯拐角无人处冷静了会儿，就去了道金斯那边，他本来还以为安娜会过来，他知道安娜不会接受他给的解释，说不定会找道金斯询问。哪知他听道金斯唠叨了很久也没看到安娜，就又回来了。 　　回来的路上他还拐去里昂那边看了眼，如果在那边看到安娜，他也不知道他会做什么。 　　所幸安娜不在。 　　如今见安娜还气定神闲地做着萃取液，罗特伽尔心中升起了一股无名火。 　　她一定已经从娜塔莉口中听到了发生的一切，难道在她看来，勾引别人就是那么习以为常的事，甚至都不用去弄清楚原委吗？ 　　罗特伽尔只是手上一动，受他所控的金元素便涌向安娜正在制作的萃取液溶剂之中，瞬间破坏了这团整体结构，这份萃取液就这样报废了。 　　安娜没想到恶魔会动手，一愣之下，同时操作的另一份萃取液中的水元素也失了控制，这份便也报废了。 　　她的十个银币没了！ 　　安娜恼怒地看向恶魔：“你干什么！” 　　罗特伽尔自然没有一点儿破坏他们劳动成果的愧疚，见安娜终于正眼看他，他舒服多了，冷笑着问：“对于那魔药的效果，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卑劣。” 　　安娜一愣，这可不是她说的，她循声看向门口，那儿站着拿着个玻璃瓶的里昂。 　　罗特伽尔转过身，看到里昂时眉头一皱，目光落在那瓶子上，气极反笑。 　　他还当安娜没去找过里昂，原来早找过了。 　　里昂走进来，英俊的面容上看不到丝毫笑意，他走到罗特伽尔面前，却看着安娜问：“安娜，‘山川之脊’的改良，是雷蒙德教你的？” 　　安娜犹豫了一下，但她这一犹豫，却让里昂确信了。 　　他目光转向罗特伽尔，眼神里隐隐带着鄙夷与愤怒：“改良后，这就成了能让人意乱情迷的魅药。” 　　安娜一愣，随即松了口气。 　　她就说嘛，她内心深处怎么可能想着勾引恶魔，果然他就是在诓骗她！想来，他这样做肯定是想骗她，让她以为她内心深处真的想要他……有一种心理学效应叫自我实现的预言，她要是真觉得她想要他，那么不久之后她就真的想要他了。 　　果然是阴险狡诈的恶魔，真是令人防不胜防！ 　　幸好她一开始就能看穿他的本质，不管什么心理学效应都不会在她身上奏效，他注定是白费心思。 　　不过话说回来，他应该确实没想把她怎么样，不然怎么会当着娜塔莉的面骗她做这魔药呢？ 　　安娜相信里昂的判断，虽然她有些好奇他上哪儿找的原材料做的魔药，但这事现在不是重点。 　　现在的重点是，她该怎么告诉里昂，其实这事并没有他想的那么严重，“雷蒙德”并不是那种意义上的“卑劣”？ 　　 第69章 里昂战恶魔 　　面对里昂的指控, 罗特伽尔面不改色地承认了：“那又怎样？” 　　里昂因罗特伽尔的无耻而愈加愤怒，目光里带着冷意：“你要是真的喜欢安娜，就该光明正大地追求她, 而不是用这种卑鄙的手段！” 　　里昂专注于修炼和做任务，但并非对协会里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他知道关于安娜和雷蒙德关系的传言, 他也曾亲眼见过二人在生死线外，雷蒙德对安娜的保护。 　　他跟安娜只是曾经有过暂时的老师和学生的关系，后来每次见面也仅仅是交流一些法术方面的问题，他并没有资格对安娜的交友关系指手画脚, 但他不能眼看着雷蒙德用这种卑劣的方法伤害安娜。 　　他跟雷蒙德的关系并不和睦, 但他从未想到, 雷蒙德竟然会做出这种事。 　　罗特伽尔非常讨厌里昂, 或许是因为雷蒙德本身的记忆，或许是因为安娜对里昂另眼相待，总之相较于那个汉森, 他倒是更想弄死里昂。 　　至今没对里昂下手，也不过是因为…… 　　罗特伽尔瞥了眼安娜, 他非常确信, 他要是对里昂下手，安娜一定会知道是他干的, 以她的性格, 雷蒙德这个身体也不能要了。她一次次拒绝他的求婚，倒是对不相关的人总是很好。 　　对魔药有疑问，她不去找明明跟她关系更亲近的道金斯，却去找里昂……呵，真就那么信任里昂？ 　　“卑鄙的手段？”罗特伽尔嘴角一勾，嗤笑道, “在说我之前，不如说说你。你已经有了未婚妻吧，为什么对安娜这么关心？结婚前就想先找个情人？” 　　罗特伽尔的话令里昂厌恶地皱了皱眉，他还没开口，却听安娜说：“这事跟里昂法师无关，雷蒙德，不要说这么难听。” 　　安娜实在想不好怎么跟里昂说这事，此刻见里昂和恶魔掐起架来，她赶紧出声。 　　她没想到里昂这么快知道了魔药的药效，还当着恶魔的面说了出来，其实她本来是想悄悄弄明白这魔药的药效，然后当做无事发生的。反正她又不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再加上有娜塔莉在场，她没吃亏，弄清楚药效是为了让自己的心里过得去。 　　只能说，人算不如天算。 　　听到安娜的话，罗特伽尔冷笑两声：“跟他无关？那他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安娜实在是佩服恶魔的厚脸皮，在不明真相的群众看来，他想要下药对她做不可描述的事，可他其实根本没这个意思，却好像默认一样，还理直气壮地说这事。 　　当然，他为了给她潜意识暗示以答应他的求婚这事不能说给别人听，但随便想个借口总可以的吧？比如说他不小心搞错了什么的，随便找个说得过去的借口又不难。 　　安娜说：“都是我的错。我跟里昂法师说的时候，没有说清楚情况。”她说着看向里昂，认真解释道，“当时我和娜塔莉在实验台这边各自做实验，雷蒙德突然说改用金元素比光元素好，我没有多问就按照他当时说的做了，做好后我自己不小心闻了闻，才会失去意识。这事，娜塔莉当时在场，她可以作证的。” 　　因为当时娜塔莉也在场，所以真不是雷蒙德故意要骗她闻药做不可描述的事——她是想告诉里昂这个事实。 　　里昂有个那样的未婚妻要应对已经够辛苦了，最好不要再莫名其妙对上一个阴晴不定的恶魔了。 　　说完了事实部分，安娜对里昂鞠了一躬道：“很抱歉里昂法师，都是我没说清楚，害您误会了。雷蒙德应该是不小心弄错了，才出现了这种功效的魔药，我倒下的时候，他也非常担心我。” 　　安娜觉得自己太难了，既要替恶魔解释，让里昂不要再追究，又要跟里昂保持一定的距离，不能让恶魔以为她跟里昂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不过，她去找里昂问魔药的事在恶魔心里一定已经留了疙瘩，她无论如何都很难解释清楚了吧。 　　里昂静静地听着安娜的话，听着她费力跟他解释，把雷蒙德的错误都揽在她自己身上。 　　他过往跟安娜来往时都尽量不带私人感情，但这时候，见她脸上带着歉意的笑，不停地道歉还向他鞠躬，再看雷蒙德，只是冷眼看着她，甚至没有出声替她说上一句半句，即使他再压抑，也忍不住心生怜惜。 　　他一开始注意到安娜，是因为她对法术学习的认真，以及她的天赋。天赋高而又努力的后来者，他总是非常愿意给予帮助。接触得多了，他发现她还是个开朗有趣的女孩，她带着问题来找他时，不仅仅她可以受益，他也能从她那儿得到一些新思路。 　　但也就到此为止了。他有对家族的责任，有未婚妻，不可能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 　　然而此刻，那点不甘似乎丝丝缕缕地冒了出来，驱使着他打破过往的一切束缚。 　　里昂看向罗特伽尔，沉声问道：“是安娜说的这样吗？” 　　罗特伽尔懒懒地倚靠在墙壁上，刚刚安娜那一番解释让他心情有些复杂。 　　安娜因为怀疑他的说法而去找里昂想要弄清楚魔药的真正药效，可面对里昂时，却又替他辩解，说他不是故意的。 　　她信他不会伤害她？ 　　罗特伽尔有些想笑，这段时间到底没有白费。 　　“是啊，不然呢？”罗特伽尔没有反驳安娜的话，却又补充了一句非常欠揍的话，“我想要安娜并不需要做那种多余的事。” 　　安娜：“……” 　　就这么自信啊？她看起来就那么容易被骗上的吗？ 　　里昂皱了皱眉，也不屑于这样的口舌之争，他看向安娜，目光专注：“抱歉，是我太冲动了。” 　　“没关系，我知道您是个正直的人。”安娜连忙说，她非常喜欢像里昂这样正直的学霸，如果没有恶魔在旁虎视眈眈，如果里昂没有未婚妻，她说不定会主动靠近他。就算是现在，她不也经常无意识的有问题就先想到他么？ 　　里昂握了握手中的魔药，对安娜笑了笑：“你天赋很高，保持现在的学习态度，我认为你可以成为五星法师。不要浪费你的天赋。” 　　如果我还有足够时间的话。 　　安娜笑着点头：“好，我一定会成为五星法师。” 　　里昂沉默几秒，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实际上他适合说的，也就这些而已。 　　他微微颔首，向外走去。 　　罗特伽尔冷眼看着他。 　　因为要顾虑到安娜的心情，他已极力忍耐，任由里昂来了又走。 　　然而在走到罗特伽尔身边时，里昂突然停下脚步，看着他说：“雷蒙德，我们认识很久了，好像还没有打过。” 　　罗特伽尔看在安娜的面子上忍着不去主动挑衅里昂，但见里昂竟然反过来挑衅自己，他当即冷笑：“想找打？” 　　里昂一向平淡的脸上多了几分锐意：“我们去演武场上打一场。” 　　罗特伽尔冷嗤：“行啊。” 　　“等你的精神力恢复……” 　　“我已经完全恢复了，随时可以打。” 　　“好，半小时后演武场见。” 　　里昂说完便走了。 　　两个人的对话短而快，安娜稍一愣神，两人就定好了决斗的事，让她不禁觉得有些魔幻。 　　但她知道她没资格阻止，她隐约有些明白，里昂和恶魔并不是为了她约斗，至少不全是。 　　等里昂离开，罗特伽尔看着安娜，忽然说：“谁告诉你我是不小心弄错了？” 　　安娜已经有些习惯了恶魔会拆他自己的台，因此在身边娜塔莉瞪大双眼满脸惊讶之时，她只是笑着说：“我愿意这么想。但是不管真正原因是什么，不要有下次了。我愿意为我们之间的朋友情谊原谅你这一次。” 　　她这话其实隐约就是在说，她知道他不是不小心弄错的，但她可以原谅，并且没有下次。 　　她当然不希望再有这样失去意识的时候，有一段时间身体不受自己掌控，其实非常令人不安。 　　罗特伽尔沉默片刻，到底没有承认确实是他一时疏忽弄错了。 　　他问安娜：“我和里昂比斗，你希望谁赢？” 　　安娜不假思索地说：“你。” 　　罗特伽尔面色顿时缓和，挑眉：“真心的？” 　　“真心的。”安娜笃定地说。毕竟，如果里昂在演武场上赢了比斗，很可能会在演武场下丢了小命，当然还是恶魔赢为好啊。而且，雷蒙德这身体本来就比里昂稍微厉害一些，再加上有恶魔加持，不赢才怪。 　　罗特伽尔自得地笑了：“那么，我不会让你失望。” 　　“要不你先去准备吧，我和娜塔莉这边收拾好就过去。”安娜笑了笑。 　　“不要迟到。” 　　罗特伽尔说完便走了。 　　安娜感觉好像打了一场大仗似的，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在椅子上坐下。 　　好想成为五星法师，好想摆脱恶魔。 　　“安娜，你没事吧？”娜塔莉担忧地说。刚才他们这几人看似都很冷静克制，但她总觉得他们下一刻就会打起来，一直紧张得不行，直到现在药剂室里只有她和安娜了，她才敢出声。 　　“没事。”安娜摆摆手，“我们收拾一下，赶紧去演武场吧。” 　　“好！”娜塔莉连忙应道，可整理了会儿东西，她还是忍不住问，“安娜，雷蒙德法师真的是故意的吗？” 　　安娜笑了笑：“不知道，不重要。” 　　她忽然扑过去抱住了娜塔莉：“因为当时有你在保护我啊。” 　　娜塔莉脸腾地红了，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什么都没做……” 　　“你的在场，就是对我最大的保护。”安娜笑眯眯地说，“谢谢你，娜塔莉。” 　　娜塔莉从没想到自己也能这样派上用场，当初在生死线时她就只是个拖后腿的，她一直对此耿耿于怀。 　　“以后不管安娜遇到什么苦难，我都会一直陪在安娜身边的，我保证！”娜塔莉重重地说，同时她还在心里对光明女神发誓。安娜是她最好的朋友，她希望可以一直一直陪伴在安娜身边！ 　　“那可不行，你以后的丈夫得吃醋了。”安娜掐了掐娜塔莉的面颊，促狭道，“万一他要找我决斗怎么办？” 　　“才、才不会呢！”娜塔莉羞红了脸，捧着被安娜掐过的面颊飞快地说，“我以后的丈夫要是不能接受我有安娜你这样的好朋友，那我就不要他了！” 　　“好啊，那就这么说定了。”安娜忍不住笑了，娜塔莉真是太可爱了，“我们快点吧，万一错过雷蒙德和里昂法师的比斗就亏大了，这两人打起来一定很精彩。” 　　安娜和娜塔莉赶到演武场的时候，两人的比斗还未开始。 　　而且，因为两人从决定比斗到正式开始，就只有半小时时间，舆论来不及发酵，目前在演武场边观看的只有本来就在演武场的小猫三两只。 　　罗特伽尔和里昂一人一边站在演武场两边，没人先说开始，直到见安娜匆匆赶来，罗特伽尔才直起身说：“开始吧。” 　　里昂颔首：“好。” 　　几乎是里昂应下的同时，罗特伽尔就出手了。雷蒙德最擅长用的金系法术远战近身战都可以，但罗特伽尔本人最擅长最喜欢的还是近身战。 　　他非常喜欢看他的敌人被吓到惊恐失常的脸，这能给他带来为数不多的愉悦。 　　而里昂到了台上之后就开始准备，罗特伽尔突然出手并未让他手忙脚乱，他往侧方一退，同时手一扬，一道水幕从他手中挥洒出去，遮挡罗特伽尔的视线。 　　罗特伽尔脚步一顿，并没有冲入看起来毫无杀伤力的水幕之中，而是扬起右手臂在自己胸前挡了挡，一道隐藏在水幕中的光箭被他手臂上凝聚的金色屏障挡住。 　　罗特伽尔咧嘴一笑，这里昂不算太废物，这场约斗应该会比他想的稍微有趣一点。 　　在罗特伽尔挡开光箭的时候，台下稀稀拉拉的有几声惊呼。 　　安娜也小声对娜塔莉说：“看到没有，这就是兵不厌诈。” 　　娜塔莉连忙点头：“我跟里昂法师最擅用的都是水元素，我可以学着用。” 　　“不管最擅长用的是什么元素，大道都是相通的。”安娜说，“你可以结合你能使用的各种元素，利用他们的本征属性来在实战中组合出无数种用法。” 　　安娜现在回想起刚入门时那个给她测元素亲和力的老法师的话，觉得难怪他这么大年纪了还只是个二星。 　　贪多嚼不烂在有些时候确实是正确的，但人不能被正确的话给限定住了，她看过的实战不多，但都是“高端局”，所以她很清楚战斗时的灵活变化有多重要。 　　就她个人看来，亲和的元素越多越好，那样才能玩出更多花样。而且，配制魔药需要不同的自然元素，没有某种元素亲和的话，有些魔药都无法配制。 　　不过就安娜目前看到的，法师协会或者说里面的法师们对于魔药这科目并没有非常重视，他们有什么亲和元素就配制相应的魔药，几乎没人去改动旧有经典魔药的配方，像道金斯这样自己研发新魔药的，是少数中的少数。在道金斯研发出新魔药后，有需求的人不会自己去想办法弄明白魔药的配方流程，而是花钱向道金斯买成品。 　　只怕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山川之脊”魔药配置过程中只要改变后半程处理的自然元素就可以改变魔药药效这事，竟然一直都没有人知道。 　　在安娜和娜塔莉探讨沉思的时候，台上罗特伽尔和里昂已经有了几次来往。 　　最初他们都非常克制，这是在试探对手的能力、习惯，以便后期进行有针对性的反击。 　　里昂看出罗特伽尔喜欢近战，而敌人喜欢的不去满足自然是战场上的第一要义，他刻意拉开距离，利用各种手段骚扰、遮蔽对方的视线，隐藏着自己真正的手段，时不时发起突然袭击。 　　里昂过去曾经见过雷蒙德的比斗，但他发现，今天的雷蒙德跟他曾经的印象完全不同，攻击方式更加多元，战斗技巧极为娴熟，更有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气息。 　　他从一上场就非常谨慎，现在注意力就更加集中，他非常清楚，雷蒙德就像是一条毒蛇，一着不慎就可能被他找到机会注入毒液，他会输得非常快。 　　相较于里昂的谨慎，罗特伽尔就肆意多了，他享受着战斗中给人施压的快乐，时不时还会看看台下的安娜，发现每次看她总能跟她对上目光，心情就好了许多，下起手来愈发不留情面。 　　安娜在注意到恶魔在比斗中还会分心看她之后就立即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注意力只放在恶魔身上，不敢向里昂多看一眼。 　　谁能想到，她现在居然能有“眼神杀人”的被动技能呢？ 　　双方经过试探、来回，突然短暂地分开，罗特伽尔脸上挂着无所谓的笑容，就这么看着里昂掌心缓缓升起一头巨大的狰狞水怪，明明是由透明的水构成，却带着令人胆寒的气势。 　　在水怪向罗特伽尔冲去时，他不闪不避，迎上去的同时，手上金色光芒连连闪动，几乎同时戳向水怪的“身体”各处。 　　令人惊异的事发生了，水怪就像是突然散了架似的，水哗啦啦下雨似的落了地，又渐渐消散在空气中。 　　看台周围几声惊呼，安娜突然想起了过去恶魔身为圣子时跟尤利塞斯的战斗，那时候尤利塞斯放出火龙，恶魔倒是并未用现在这样的方法，而是一点一点磨去那条火龙的存在。 　　这是二星法师和四星法师的区别吗？ 　　或者说，这是不同元素之间不同作用效果的体现？ 　　安娜带着她自己的疑问继续看下去，虽然恶魔不停占据糟蹋她身边人的身体让她觉得很烦恼，但他在不同的身体里用不同系的法术都很熟练，给了她不少的启发。 　　有句话不是叫师夷长技以制夷嘛，她就好好地偷学恶魔的技巧，然后……打别人肯定就轻松多了！反正打恶魔她暂时是想都不敢想的。 　　里昂的水怪瞬间被破，他确实有些惊讶，但这并未影响他后续的反应，眼见着罗特伽尔已到近前，他光箭连发，挡在对方前进道路上，又引动风元素的力量，助他离开罗特伽尔的攻击范围。 　　罗特伽尔刚要追上去，却发现一丝异样，就在里昂离开的位置，他本来追过去时的必经之地。 　　罗特伽尔一声冷笑，不闪不避地踩了上去，原本看着平整的地面突然扭曲起来，化作柔软的水被就要沿着他的腿往上蔓延，可下一刻，金色光芒闪过，四散的金光刺穿刺破了“水被”，它再也不能形成特定的形状，散成它原本该有的模样。 　　与此同时，罗特伽尔另一只手连续引动，金箭如光，数支一起从各个刁钻的角度攻向里昂。 　　里昂却也不乱，以水幕为屏，只是挡住了几支金箭，却有两支没被挡住，一支划过他的肩膀，带起一串血珠，一支刺穿了他的小腿。二人在上场都换了空白的法师袍，面对法术攻击几乎没有防御作用。 　　里昂虽然会圣愈术，但在比斗之中，罗特伽尔并不会给他好好治疗的机会，受伤的小腿对他的行动稍微有些拖累，而这一拖累顿时引发了一连串的连锁反应，他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逐渐落于下风。 　　比斗比的是精神力的强弱、精神力的微操能力以及临场反应能力，罗特伽尔所附身的雷蒙德在精神力的强度上比里昂强，而他自己对精神力的微操能力以及临场反应能力更是远强于里昂，胜负从一开始就定下了。 　　因此，当里昂受伤倒地，罗特伽尔手中化出的金箭顶着里昂的脖子时，两人都不意外这场比斗的结果。 　　罗特伽尔冷冷盯着里昂警告道：“安娜是我的，你离她远点。” 　　里昂沉默以对，罗特伽尔却也不等他的反应，起身就要离去。 　　里昂坐起身，轻声道：“做不到。” 　　罗特伽尔蓦地回头，早就消散的金箭瞬间再次出现在他掌中，他此刻的杀意是如此真实，若不是安娜在台下看着，他或许已经动手了。 　　他手一甩，金箭擦着里昂的面颊划过，消失在空气中。 　　他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话：“你大可以试试。” 　　罗特伽尔跳下比武擂台向安娜走去。 　　安娜虽然有些担心里昂的伤势，却并没有看他，这次她也没像上回恶魔跟汉森打完以后向她走来时一样跑掉。 　　反正她现在已经差不多跟他绑在一起了，跑也没用。 　　“我受伤了。”罗特伽尔伸出手去，让安娜看他手臂上的伤口。 　　安娜仔细看了看那伤口，感慨道：“真的诶，要是再晚点让我看，它就愈合看不到了！” 　　罗特伽尔：“……” 　　他翻过手臂，另一面赫然有一道足有一根手指长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只是不停地渗出血丝，看着有些狰狞。 　　“我还没练好圣愈术。”安娜皱了皱眉说。考虑到圣愈术的好用，她在感觉到自己精神力够用之后就开始练习圣愈术了，当初迪比安教过她圣愈术的法术回路，她至今还记得。 　　圣愈术是有光元素亲和力的法师在一星到二星之间可以学习的法术，同是圣愈术，不同的法师使出来的效果并不同。 　　安娜早就已经在学一星法师可以学的法术，因此圣愈术也在练，这种实用法术，越早安排上越好。 　　“那就拿去练。”罗特伽尔微微低头看着安娜，“不练你永远都学不会。” 　　安娜看着恶魔手臂上的伤，想想自己那半吊子圣愈术，决定不客气地用上这“小白鼠”了，人家主动送上门来的，不要白不要。 　　圣愈术说到底就是个加快愈合的法术，法师对精神力的操控越精准，治疗效果就越好。 　　安娜先在心底仔细画出圣愈术的法术回路，然后左手抓住恶魔的手固定，右手虚虚地悬在他伤口上方，觉得没问题之后开始施展圣愈术。 　　其实魔药里也有类似圣愈术效果的魔药，也属于一星法师阶段可以学做的魔药，唯一的问题是原材料太贵，一次需要两三个金币，安娜舍不得，再加上她本身有光元素亲和可以学习圣愈术，魔药的配制也就还没有安排上。 　　因为安娜并不熟练，再加上圣愈术施展治愈需要时间，她预计需要将近五分钟，恶魔，不，雷蒙德的手臂才有愈合的可能，这还是在法术成功的前提之下。 　　刚开始不到三十秒，安娜感觉到自己的左手突然被恶魔紧紧握住，她惊讶地抬眼看他，恶魔却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好像现在正紧紧握住她手的人不是他一样。 　　……干什么，当众挑逗她啊？ 　　安娜起先有些不解，后来突然意识到，伤口快速愈合的话，难免会有些痒、麻、痛之类的复杂感觉，施术者技术不精的话，伤者的感觉可能会更强烈。 　　技术不精说的不就是她吗？所以说，恶魔现在是在忍着伤口愈合过程中的难受，做出云淡风轻的模样？ 　　人啊，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安娜这么想着，云淡风轻地加大了法术的输出，这就导致伤口愈合的速度比刚才更快了几分，因此那种难以言喻的麻痒痛就又浓烈了几分。 　　因为恶魔紧握她的手也更用力了些，她甚至感觉到了疼痛。 　　“很痛吗？那我轻点。”安娜故作关心地问恶魔。 　　罗特伽尔知道安娜才刚学圣愈术，对于她这不怎么稳定的表现并未起疑，只道：“不痛。” 　　“不痛就好。”安娜微笑着点头，接下来对于精神力的输出颇为随性。 　　要是一直维持一个稳定的高输出，恶魔很快就会习惯这种痛感。可要是她一会儿轻柔一会儿痛苦，对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无法做出预先判断，他就永远习惯不了。 　　而这一点，她可以从他握着她手的力道来判断。 　　目前她还摆脱不了他，也就只能在这点小事上瞎高兴了。 　　治疗伤口那点痛对罗特伽尔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只是身体有着本能的疼痛反应而已。 　　在安娜给他治疗时他一直盯着她看，他发觉她好像有点高兴，嘴角微微勾着。 　　为什么高兴？ 　　是因为他赢了？ 　　罗特伽尔想到刚才他和里昂还在比斗时，安娜一次都没往里昂那边看，至少当他看她时，她都在看他，而且她之前还在里昂面前维护他。 　　无论安娜对里昂是什么想法，至少在她心里，他比里昂重要。 　　他非常顺利地得出了这个结论。 　　罗特伽尔忽然问：“你很想成为五星法师？” 　　安娜差一点就停下了正在施展的圣愈术，及时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续上了精神力。她为了折腾恶魔，精神力故意输出得比较随性，因此这个意外并不会引起恶魔特别的注意。 　　之前里昂说认为她可以成为五星法师，她也是那么希望的，也就顺口表达了自己的愿望，当时恶魔也在场。但这本身其实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谁都可以在读小学的时候喊“我要上清北”，但没人会把小学时的嚷嚷当真。 　　安娜知道恶魔不可能单从一个五星法师判断出她了解他的底细，只是难免心虚。 　　“想啊，谁不想成为最令人敬仰的五星法师呢？”安娜故作自然地说，“娜塔莉，你刚成为法师学徒的时候，想过吗？” 　　在安娜和雷蒙德法师说话治伤的过程中，娜塔莉能不说话就不说话，没有任何存在感，此时冷不丁被安娜问起，她吓了一跳才不好意思地说：“那时候我才七岁，整天都在想自己成为五星法师后有多威风。” 　　成功让娜塔莉佐证了自己的希望有多么普通，安娜转回视线先发制人：“怎么了，难道你知道什么魔药可以让一口气喝成五星法师？” 　　安娜只是随口开个玩笑，哪知罗特伽尔却说：“魔药没有，捷径有。” 　　安娜一愣，有些不可思议地问：“什么捷径？” 　　“捷径不在人界。”罗特伽尔意味深长地说。 　　安娜闻言陡然醒悟过来，恶魔改不了骗人，他这还是想骗她啊！先告诉她魔界有获得力量的捷径，再“巧合”地发现去往魔界的方法，而到了魔界这个恶魔的大本营，她可比现在被动多了！ 　　人心险恶，恶魔的心果然更黑！ 　　安娜忍不住猜测，要去魔界很可能需要她的配合，否则他很难将她带去魔界，不然他一定早把她拉去魔界他的地盘更好骗她了吧。 　　而到了魔界之后，说不定他需要遵守的规则都不存在了，他可以轻易得到她的灵魂。 　　那么，这恶魔现在突然提出可以去魔界寻找捷径的暗示是因为什么呢？ 　　……他快没耐心了，所以想要速战速决！ 　　安娜的脑子飞快地运转着，口中却道：“不在人界那就没办法了。” 　　“人界跟魔界是有办法跨越的，只要你找对了人。”罗特伽尔魔鬼低语般诱惑道，“魔界有非常多的东西可以让你走捷径，得到强大的力量。” 　　安娜越听越紧张，生怕恶魔突然冒出一句，比如说你找我这个恶魔，然后从雷蒙德身上飘出来。 　　那她可就真的是面对绝路了。 　　“我不喜欢走捷径，我要靠着自己的能力成为五星法师。”安娜义正辞严地拒绝了恶魔的提议，又表达了自己对魔界的厌恶，“而且我在人界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去魔界那种危险的地方？我讨厌魔界。” 　　必须让恶魔知道她对魔界是有多抵触，他就不会想着亮出真身就能骗她去了。她可是宁死不屈（去）的！ 　　罗特伽尔皱了皱眉：“你又没去过魔界，为什么讨厌魔界？” 　　“讨厌就是讨厌，需要什么理由吗？”安娜反问，确实，因为她从来没有去过魔界，所以让她说讨厌魔界什么，她也不太说得上来。但，如果是没来由的讨厌，就不用说理由了。 　　听到安娜的回答，罗特伽尔心里有点烦躁。 　　魔界是他出生成长的地方，别人说魔界怎样随便他们，但安娜怎么能讨厌魔界？ 　　他冷着脸说：“需要理由。”而且理由还得要他满意。 　　安娜想了想说：“你喜欢什么样的食物？” 　　“没有。”罗特伽尔回得很快，他吃东西是为了满足这个身体的能量需求，仅此而已。 　　安娜：“……”差点忘了，他不管附身谁都不挑食，有什么吃什么，超好养活。 　　刚好恶魔手臂上的伤差不多好了，安娜停下了圣愈术的治疗，松开他的手，再问他：“那你为什么讨厌里昂法师？” 　　罗特伽尔没想到安娜会突然提起里昂。在比斗结束之后，其他人围观的小猫三两只都散了，里昂也在简单地处理伤口之后离去了。 　　“他觊觎你。”罗特伽尔回得毫不犹豫。 　　安娜：“……他没有。” 　　罗特伽尔冷笑：“他有。你以为他为什么要跟我打这一场？” 　　“可能是因为他也无缘无故地讨厌你。”安娜努力把话题扯回去，“就像我跟玛格诺丽娅也处不来一样，没来由的讨厌完全有可能存在。” 　　安娜辛辛苦苦把话题扯了回去，罗特伽尔却不顺着她的话接着往下说了。 　　他皱了皱眉：“你说的是谁？” 　　“什么谁？” 　　“什么玛格的。” 　　“……就是那个在娜塔莉生日宴会上跟你搭话的女孩，刚才不是才见过吗？” 　　罗特伽尔眉头一动，哦，那个吊坠。 　　“名字太难记。”罗特伽尔说。 　　安娜心想，这名字都没有魔界文字的一个字符读音长，有什么难记的…… 　　“这名字不是挺好记的吗？很独特又好听，不像我是大众名，十个人里有一半能叫安娜。”安娜见恶魔没有再提魔界的意思，也干脆地扯开了话题。 　　“安娜好记好叫。”罗特伽尔不赞同地说，叫这个名字时，舌尖会有一瞬间顶在上颚处，有一种独特的感觉。 　　他顿了顿，忽然看着安娜，没来由地叫了她：“安娜。” 　　安娜一怔，她的名字好像突然好听了起来。 　　她已经很久没有认真看过雷蒙德身体里的恶魔了，这回再细看，她发觉他黑色的长发配上宝石红的眼睛，有种妖异的美感。 　　令她有些讶异的是，他身上好像再没有让她感觉到恐惧的气息，不知道是因为她习惯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安娜先移开了视线，她问：“身上还有别的伤口吗？” 　　没等恶魔回答，她又补充道：“有的话去找别人吧，我精神力不行了。” 　　罗特伽尔当然不想找别人，好在其他的伤口非常浅层，甚至大多只是擦伤而已，他也没太在意。 　　让他在意的是安娜刚才说讨厌魔界的事。 　　他虽然没有再追问的意思，但这事却梗在了他心头。她又没去过魔界，说什么讨厌？等她去了，她就知道魔界有多好，到时候她绝对不可能再说出讨厌魔界的话来。 　　罗特伽尔更坚定了他赢赌约后一定要把安娜带回魔界的想法，他要让安娜把“讨厌魔界”这话给咽回去！ 　　安娜当天回到家之后就瘫倒在床上不想起来。 　　今天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她真是一句话都不愿意多说。 　　艾普坐在冥想垫上吃着安娜刚给他带回来的烤鹅，表情很是满足，顺口问了一句：“你今天被人打了吗？怎么这么累的样子。” 　　安娜艰难地翻了个身：“今天发生了好多事，我懒得说。” 　　“不说就不说，我也不是很想听。”艾普把骨头咬得嘎吱响，嘟囔着回了一句。 　　安娜闭眼躺了会儿，突然听到砰的一声，连忙睁开眼睛一看，艾普蜷缩着倒在地上，跟上回一样好像在全身发烫。 　　安娜谨记着艾普那时候说的话，没有上前查探，而是在离他足有三米远的位置喊他：“艾普，你没事吧？如果你感觉自己要炸了，一定要提醒我啊，我马上逃出去！” 　　艾普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抬起头恨恨地瞪了安娜一眼，才又缩成一团。 　　安娜顿时放了心，还有力气和精力瞪她，可见没什么大问题。 　　等艾普平静下来，安娜发现他脸上的暗纹又淡了不少。 　　“感觉你再痛个三四回，脸上的暗纹就能消掉了。”安娜说，“你这暗纹，是不是跟普通的暗系法师不太一样？” 　　普通的暗系法师也就是迪比安，是靠着冥想来恢复精神力，艾普虽然有时候也在冥想，但安娜总觉得他并不勤快，而且他脸上暗纹明显淡下来都是在他痛过之后，难免令人浮想联翩。 　　艾普一副虚脱的模样，喝着水随口说：“完全不一样。” 　　“哦？那你这暗纹是什么情况？”安娜好奇地问。 　　“我懒得说。”艾普瞥了她一眼。 　　安娜一愣，手就向他的耳朵伸了过去：“好啊，你竟然学我说话，我就代表月亮略施惩戒！” 　　“为什么是代表月亮？你松手啊！！” 　　直到被安娜绑起来丢去睡觉，艾普也没有说他脸上的暗纹有什么不一样，安娜想这可能涉及到他的秘密，也没再追问。 　　安娜第二天到法师协会时，特丽莎神神秘秘地对她说：“安娜法师，关于里昂法师的最新情报，你想知道吗？” 　　“你指的是昨天下午他跟雷蒙德法师打了一架的事吗？”安娜打了个呵欠说。 　　特丽莎连忙摇头：“当然不是！” 　　她压低声音道：“里昂法师跟他的未婚妻解除婚约了！” 　　安娜愣住。 　　她突然想起昨天恶魔跟她说的他讨厌里昂的原因，他说里昂觊觎她。 　　她是觉得恶魔似乎把每一个跟她关系近的异性都当成了要抢他所有的灵魂——也就是她——的敌人，他连道金斯都怀疑过，因此他说的话她并不相信。 　　但是……不是每个人都像她一样了解事实真相啊！ 　　里昂跟格蕾丝退婚，明显是因为他再也受不了那个未婚妻了，跟她有什么关系？迄今为止，她和里昂之间绝大多数话题都是交流法术相关的事。 　　但格蕾丝肯定不会那么以为，这口锅她背定了，以后什么麻烦报复都会纷至沓来，而她有口难辩。 　　安娜深深地吸了口气，一个恶魔已经让她难受死了，要是再来一个格蕾丝，没人逼得她逃命她都想逃走了。 　　这时特丽莎说：“里昂法师的未婚妻不能接受退婚，一大清早就来找里昂法师了呢，就比你早了一分钟，如果不是我要值班，我也想过去看看。” 　　安娜闻言，连忙跟特丽莎道别，匆匆往里头跑。 　　里昂本来今天是要去生死线的，如果还没去，多半是在药剂室，她得赶紧过去看看。 　　她觉得自己还能再抢救一下！ 　　 第70章 恶魔斗里昂 　　安娜赶到药剂室之时, 她发现已经有一些人在围观了。 　　虽然大多数法师是贵族，但贵族也是人，都有人性的弱点, 因此当有热闹可看的时候，谁又挪得开脚呢？ 　　安娜躲在人群中, 不用特意往前过去也能看得清楚发生的事，没办法，法师协会人有点少，这就导致了就算目前在协会的人都喜欢看热闹, 也没多少人能围成个人山人海的大圈, 满打满算围着的也就不到十个人。不过, 这已经足够安娜暂时藏住身形了。 　　或许里昂还没进药剂室就被拦住了, 格蕾丝和里昂就在药剂楼楼下。 　　格蕾丝穿着繁复美丽的浅紫色裙子，站在距离里昂两臂远的位置，娇弱地看着他, 眼泪流个不停，但脸却一点都不狰狞, 甚至还有一种柔弱的凄美。 　　安娜对于这种哭戏十分敬佩, 因为她知道自己要是真的哭起来，就像所有普通人一样整张脸都会变得很难看, 哭得越伤心越难看, 绝无可能像格蕾丝一样哭得跟拍偶像剧一样美。 　　安娜到得稍微迟了一点点，不过刚到就听到了可能跟她相关的。 　　“……只是冲着你的爵位，里昂！只有我，才是真心地爱着你！”格蕾丝激动地说着，泪眼婆娑，看着里昂的目光中满是眷恋。 　　里昂平静地说：“这事与别人无关, 甚至也与你无关，并非你不够好我才想解除婚约。” 　　安娜微微一怔，不是因为里昂终于受不了格蕾丝才解除婚约的吗？ 　　她转念一想，里昂是个体贴的人，他应该不会让格蕾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丢脸，或许他特意在这里跟格蕾丝理论，就是为了让别人知道他退婚跟格蕾丝无关，从而将退婚事件对她的影响消除到最低。 　　“那到底是为什么！”格蕾丝轻轻摇着头，她无法接受里昂就这样轻易解除婚约。 　　相较于格蕾丝的激动，里昂显得非常平静，似乎他早已经深思熟虑过：“我十五岁继承我父亲的爵位，从那以后我就是弗里曼子爵，我必须为了家族，为了弗里曼子爵这一称号而放弃属于我自己的一切。但我其实并不想当弗里曼子爵，我只想当里昂法师。” 　　里昂成为弗里曼子爵已经两年多快三年，当他继承爵位时，他就必须承担起弗里曼家族的责任。所以，半年前当他的叔叔让他跟斯托克顿家族联姻时他没有拒绝，后来格蕾丝就成了他的未婚妻。 　　但相较于家族的责任，他更喜欢身为法师的一切。他喜欢钻研法术，配制魔药，喜欢探索未知的一切。两年多的枷锁让他喘不过气来，他一直挣扎，一边是家族责任，一边是个人自由。 　　直到昨天，安娜的事让他突然想跟雷蒙德打一架，而打过之后，他虽然输了，却觉得非常痛快，过去横亘在心头的阴霾好像一瞬间散去了。 　　他不愿意为了家族责任而搭上自己的一生，他想简单地当一名法师。 　　在这个决定愈发清晰之后，他也考虑过了后果。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天赋，只要持续坚持下去，成为四星法师没有意外，他甚至有机会成为五星法师。退婚得罪斯托克顿家族是无法避免的，但斯托克顿家族主家并没有法师，与他这样的未来四星法师交恶并不是明智的选择，所以他不用太担心斯托克顿家族的报复，而且为了表达歉意，今后斯托克顿家族有什么困难之处，他能帮忙一定会帮忙。 　　至于他自己的弗里曼家族，他父亲只有他一个儿子，所以当初是他继承了爵位，但他很清楚，他叔叔对这个爵位也很有想法，那么正好，他就将这个爵位给他的叔叔，他的叔叔比他更适合当一家之主。而他，身为弗里曼家族的一分子，依然会以家族成员的身份替家族考虑，但不会以牺牲他的一生为前提。 　　“可弗里曼子爵和里昂法师，都是你啊！”格蕾丝不能理解里昂的选择，困惑地喊道。 　　“在你眼中或许是一样的，但对我来说却完全不同。”里昂说，“非常抱歉，格蕾丝小姐。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对于斯托克顿家族的损失，今后我会给予恰当的补偿。请您回去吧。” 　　格蕾丝不敢相信里昂会这么绝情，她一直以为，里昂或许还不爱她，但他绝不会提出退婚，因为弗里曼家族的情况并不好，而她家是黑云城首富，谁都没有她家有钱，他绝不会有更好的选择。 　　“那你就不管你的家人了吗？你要是不跟我结婚，你家人怎么办？你自己怎么办？当法师需要很多金币啊！”格蕾丝激动地说，“如果没有我家给你……” 　　里昂皱了皱眉，打断了格蕾丝：“我叔叔收了你家五百金币的事，我昨天以前并不知情，昨天去退婚时，我已经还上五百金币和这半年的利息。我的家人我以后会好好照顾，你不用担心。” 　　他昨天跟他叔叔说了要退婚的事才得知当初两方订婚时他叔叔就收了对方五百金币，因此他去退婚时多还了一百金币当做这半年来的利息。 　　别的法师确实只出不进，他们也没有这样的迫切。而他这两年多来，却是帮别的法师做任务获得报酬，帮协会获得津贴，已经攒下了一千多金币，帮叔叔还掉以弗里曼家族收下的金币之后还剩下一多半，足够弗里曼家族维持很长一段时间了。 　　而之后，他也会想更多的赚钱办法。 　　他有些遗憾自己没能更早地意识到他早已能独立地支撑起弗里曼家族，以至于白白受了那么久的挣扎与痛苦。 　　“不，我不同意！”格蕾丝歇斯底里地叫道，她以为她家的金钱就足够拴住里昂了，从没有想过他竟然真的会提出解除婚约。 　　虽然他对她一直很冷淡，但她觉得那是他害羞，他不善于表达感情，所以才会那样，她本以为以后一定会好的，婚后他一定会像她爱着他一样爱着她。 　　“格蕾丝小姐，您的父亲已经同意了。”里昂说，“有什么问题，您可以去询问您的父亲。我非常抱歉，这确实是我的过错，以后我会对您和您的家族做出补偿。” 　　因为婚约，他一直忍耐着格蕾丝的胡搅蛮缠，如今婚约解除，他是轻松的。他知道解除婚约是他的过错，所以他今天也愿意在那么多人的注视下将过错全部揽在自己身上，以此来减少对斯托克顿家族和格蕾丝名誉的损害。 　　但他似乎有些低估了格蕾丝的反应。 　　“我不要补偿，我只要你！”格蕾丝摇着头慢慢向里昂走近，眼中满是痴迷，“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意的，我改好不好？只要你继续履行我们的婚约，我会把今天的事都忘记！” 　　里昂抬手，阻止格蕾丝继续靠近，语气不算冷酷，但却不容置喙：“抱歉，婚约已经解除了，这对您和我都好。格蕾丝小姐，您是个非常有魅力的女孩，将来您会找到真正值得您爱的丈夫。我该走了，请您保重。” 　　当一个法师想走时，普通人当然拦不住他。里昂看得出来格蕾丝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话，因此也不想再留下跟她进行无意义的争吵，决定先行离开。 　　“是那个安娜对不对！”格蕾丝突然大叫道。 　　里昂脚步一顿。 　　格蕾丝泪眼朦胧地看着里昂，恨恨地说：“你说的都是借口！你退婚，只是因为你想娶安娜对不对？” 　　昨天她才看到安娜跟里昂在一起，里昂就要跟她退婚了，不是安娜又是谁？明明之前她和里昂都好好的！ 　　格蕾丝并不懂相关非因果的道理，她恨她还没来得及对安娜做什么，里昂竟然就要跟她退婚！ 　　往常受着淑女教育，几乎从不会说脏话的格蕾丝在情绪濒临崩溃时已顾不上那么多，她大喊道：“她就是个表子！区区平民，勾引了雷蒙德法师不算，还要勾引你！你不要被她骗了，贫民窟那种烂地方出来的人，都非常肮脏！” 　　法师协会的平民法师数量很少，比贵族法师更喜欢泡在法师协会学习，此刻围观者中就至少有一半平民或曾经是平民，听到格蕾丝的话，他们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本来在协会他们这些平民出身的法师就隐隐受到排挤，可对方是法师又是贵族，他们就忍了，眼前这个人不过是贵族，连法师学徒都不是，凭什么如此侮辱他们的出身？ 　　即便他们并不真的认识安娜，此刻因格蕾丝的无差别攻击，他们都愤怒了。 　　安娜躲得更好了。 　　本来她看了前半段，还以为没自己的事了，正想悄无声息地来悄无声息地走，哪知格蕾丝突然开始cue她。 　　里昂明明说了是他个人的原因，格蕾丝不舍得怪里昂，愤怒又需要一个发泄口，所以她就成了这个倒霉蛋？ 　　被人骂两句安娜倒不怎么生气，反正也不会掉肉，她现在郁闷的是，里昂解除婚约的时间太不巧了，只怕格蕾丝怎么都不会相信这事跟她无关。 　　里昂转过头来看着格蕾丝，脸色有些冷：“格蕾丝小姐，您是贵族，请注意您的仪态。安娜法师是个非常勤奋又有天赋的法师，您不该如此污蔑她。” 　　格蕾丝神情隐隐有些疯狂：“我污蔑她？她跟雷蒙德的事，连我都听到了！雷蒙德已经被她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迷住了，难道你也要成为她的男人之一吗？你可是里昂·弗里曼，尊贵的子爵大人，前途无量的二星法师！” 　　里昂皱眉，刚想说话，却见一道金光闪过，下一刻格蕾丝惊呼一声，面颊上多了一道细小的伤口。 　　她痛苦地捂着脸，尖叫道：“谁，谁敢伤我？！出来！” 　　安娜本来都因为格蕾丝的话想要羞耻地捂脸了，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一幕，觉得有些痛快的同时，又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伤了格蕾丝的人根本就没想躲藏，他脸上带着冷笑，慢慢走出人群。 　　“是我伤的你，你打算如何？”罗特伽尔肆无忌惮地笑着，盯着格蕾丝的眼神有些冷厉，“你最好记住，未过脑子的话不要乱说。里昂跟安娜没有任何关系。” 　　罗特伽尔本来只是在远处看着里昂的热闹，就当看戏了，但听格蕾丝竟然说起了安娜的坏话，甚至说里昂要成为安娜的男人之一，他就忍不住了。没有当场把人杀掉，还是他克制的结果，他不能因杀人而被迫换身体。 　　罗特伽尔的这一下，着实令部分围观者暗中叫好。他们被格蕾丝地图炮了，又不能把她怎么样，有“雷蒙德法师”这样不怕违反协会规则的法师肯动手教训她，他们自然求之不得。 　　格蕾丝并不惧怕罗特伽尔，她瞪着他，讽刺地笑了：“那是因为你被她骗了！你以为她是这样安分的女人吗？除了里昂，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她说不定早就已经迷住了更多的法师，啊，不是还有那个道金斯法师吗？他们单独在一起配置魔药时会发生什么，你怎么可能都知道？” 　　她痴痴地笑：“像安娜那种银荡的女人，你只有把她关起来才能成为她的唯一，否则她一定会找很多的男人！” 　　罗特伽尔脸色愈沉，手中已经有金色光芒，他不想忍了了。既然她这么急着找死，那就去死吧。 　　安娜脸色也绿了。 　　这个格蕾丝也太恶毒了吧，骂她她也就忍了，竟然还给恶魔提建议，说要把她关起来！万一恶魔真听了照着做了，她就完了！ 　　在看到恶魔似乎打算动手的样子时，她一点儿都没有阻止的想法，对，千万不要听格蕾丝的话，她那就是胡说八道！ 　　但里昂却出手拦住了罗特伽尔。 　　里昂也非常不喜欢听到格蕾丝这样说安娜，如果说之前他对格蕾丝只有厌烦，那么现在就是厌恶了。 　　安娜的努力他都看在眼里，他非常欣赏她对法术和魔药的热情和投入，至于她跟雷蒙德的事，他不清楚也没有资格过问，却知道绝不是格蕾丝说的这样。 　　即便如此，他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雷蒙德伤害格蕾丝而不出手阻拦。 　　“你竟然拦我？”罗特伽尔似有些诧异，随即他突然靠近了里昂，咧嘴一笑，低声说着满是恶意的话，“拦得好……安娜在那里看着呢。你护着一个满口污言秽语污蔑她的女人，你猜安娜会怎么想？” 　　里昂一愣，目光下意识往人群里看，几乎一瞬间他就看到了躲在人群中的安娜。 　　他抿了抿唇，还是坚持着不让罗特伽尔伤害格蕾丝。 　　“格蕾丝小姐有错，却错不至死。”里昂看着罗特伽尔，并不动摇，“你不能杀她。” 　　他看得出来“雷蒙德”的杀意，昨天在演武场擂台上也是如此。 　　“好啊。” 　　令里昂意外的是，罗特伽尔突然撤掉杀招退开，冷笑道：“既然你想护着你这位前未婚妻，那把她娶回家多好？省得她出来祸害别人。” 　　格蕾丝在看到里昂护着她时，双眼登时燃起希望，听到罗特伽尔的话之后，她便期待地看着里昂，希望他能改变注意。 　　他会护着她，说明他对她不是没有感情的，她还能挽回他的心，为此她愿意做任何事！ 　　里昂并没有理会罗特伽尔的讽刺，只是平静地说：“你违反了协会的管理细则。” 　　罗特伽尔之前曾因为在生活区域使用法术而被通报警告，而这块虽然不是生活区域，但他在协会对普通人动手还伤了人，至少也会被警告，而其他的道歉赔偿则另算。 　　不过，因为雷蒙德本身是跟格蕾丝家差不多的贵族身份，而他又是前途不可限量的法师，两边家族只怕会私下处理，罗特伽尔很可能连格蕾丝的面都不用再见到这事就了结了。 　　但即便就算不考虑这些，罗特伽尔也会做自己想做的事，闻言嗤笑道：“那又怎样？” 　　里昂知道自己现在还打不过“雷蒙德”，也知道管理细则对于雷蒙德这样的贵族来说其实没什么威慑力，他保持了沉默。 　　罗特伽尔现在心情还不错，安娜看到了这一切，对于里昂的评价自然会降低，他也不再跟里昂过不去，而是冷盯着格蕾丝道：“你跟里昂之间的事，不要牵扯到安娜，你要胆敢来找安娜的麻烦，就做好我会做出一切报复的心理准备吧。” 　　他不等格蕾丝回应，转头便走，假装没看到安娜，往图书馆走去。 　　见罗特伽尔离开，里昂往安娜躲藏的方向看了眼，在格蕾丝欢喜地向他迎上来时，他退后两步，冷淡地说：“我救下你，是因为你是斯托克顿家族的人，这是我应做的补偿。” 　　他也同样当做没看到安娜，离开了。 　　“里昂！”格蕾丝几乎绝望地看着里昂离开的方向，失声痛哭起来。 　　大家见没热闹可看了，纷纷离开，对于格蕾丝的遭遇，因她之前的表现而同情不起来。 　　安娜也赶紧跟着人群离开。 　　她本来以为事情要糟糕，过来就是为了观察看看有没有挽救的办法，如今看来，里昂已经做得足够好，恶魔也难得又做了一次好事，现身威胁格蕾丝别来找她麻烦，反正她和“雷蒙德”的关系早就已经洗不清了，他再为她出头也不会有更深的误会。 　　安娜放心地来到了图书馆，娜塔莉和恶魔都在，她当做无事发生，若无其事地坐到了她的位置上，开始看书。 　　罗特伽尔瞥了眼安娜的侧脸，嘴角一勾露出一抹笑来。 　　三人看了一会儿书之后就分开了，安娜和娜塔莉继续弄她们的魔药，罗特伽尔则去了冥想室。 　　因为安娜在离开图书馆之后对他说：“雷蒙德，你是不是要准备三星法师的考核了？” 　　三星法师的考核其实还有半年，但罗特伽尔觉得现在跟安娜的相处感觉正好，他知道她非常热爱法术，认为她也更喜欢上进的男人，因此也就听了她的话，去冥想室冥想以增强精神力。 　　至于法术施放，他早就非常熟练，唯一制约他实力的只有精神力的强弱。 　　安娜见恶魔果真听她的去了冥想室，不禁有些惊奇。 　　其实她只是随口一说，想着恶魔不能光免费地使用雷蒙德的身体，总要回馈点什么吧？比如按照雷蒙德原先的计划，替他考上三星法师。雷蒙德正在准备考三星法师的事，协会的人可都知道呢。 　　“娜塔莉，你有没有觉得雷蒙德今天有点太听话了？”安娜在药剂室里跟娜塔莉做着准备时，突然问道。 　　娜塔莉笑了两声，说：“因为雷蒙德法师喜欢安娜你，才会听你的话吧……” 　　反正她看着雷蒙德法师就觉得害怕，也不知道安娜哪来那么大胆子，直接就把他赶走了。 　　“是啊，他可真是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安娜表情微妙。 　　恶魔确实为了骗到她的灵魂很是委曲求全，但他从前哪有那么听话，仿佛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所以心虚了补偿她听她一回的感觉。 　　但他早上明明还帮了她。 　　安娜没有多想恶魔的事，她问娜塔莉：“升等考核什么时候开始报名？” 　　说到这个娜塔莉就不困了，毕竟她这段时间以来的咬牙努力，都是为了那件事，而那关乎到她的未来。 　　“还有五天，一般都是提前半个月报名，到时候会在公告栏张贴公告。”娜塔莉兴奋地说，“这次我一定能通过！” 　　“你的魔药做得怎样了？你最好加快速度了，在考核之前，我们还有一项实战要练呢。”安娜的话算是给娜塔莉泼了冷水。 　　娜塔莉表情一僵，蔫蔫地点头说：“好……” 　　实战她现在还是不太行，但上次去了生死线安娜带她一起练过，所以她已经不像最早一样都不敢跟人实战了。 　　接下来的几天，一切风平浪静。 　　里昂还是按照他之前的计划，即使前一天刚退婚，后一天还是去了生死线。安娜是从特丽莎那里得知里昂在五天之后才回到协会的，不知道碰到了什么意外情况，似乎受伤了。 　　安娜虽然有些担心里昂，到底憋着没敢去探望。那个格蕾丝想来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她要是去看里昂正好被格蕾丝发现了，那就是无尽的麻烦。现在里昂退婚的事并没有殃及她这条池鱼，她还是安静点保持低调，对她对里昂都好。 　　这几天在安娜的催促监督之下，娜塔莉终于一口气把法师学徒阶段所有可以配制的魔药都过了一遍，看到娜塔莉脸上的黑眼圈，安娜有点心疼，放了她一天假，让她好好休息，娜塔莉还不肯，被安娜给强行赶回家了。 　　而恶魔这几天也没闹什么幺蛾子，除了早上刚到时一起坐着看会书，中午一起吃个饭，他多数时间都管自己修炼。这就导致安娜看他顺眼了许多。 　　而安娜的这种顺眼，被罗特伽尔敏锐地感知到了，于是他愈发确信自己的做法没错。 　　这一次的升等考核是法师学徒升一星法师的升等考核，半年一次，每次考试费用五个金币。考试报名时间只有一天，错过就要再等半年。 　　考试报名的通知提前三天就在公告栏里挂出来了，报名这天早上，安娜和娜塔莉一起去了位于五楼的升等考核报名处，交了五个金币报上了名字，被告知了具体的考核时间，以及考核前一天来报名处取考试具体安排。 　　因为一直在帮道金斯做荆藤草萃取液，安娜现在一次性支付五个金币也不像最初交钱测元素亲和力那样肉疼，二人都顺利报完名之后，安娜跟娜塔莉商量着要再去生死线那边历练。 　　上次被汉森坑是非常罕见的情况，可以认为是黑天鹅事件，一般情况下他们在生死线外并不会出事。最近安娜已经快把一星法师能做的魔药都刷完了，但到了后期，有两种魔药中的同一种原材料管理处没有，是一种长在生死线内的植物，需要她自己去采摘。 　　所以，为了刷魔药和练实战，她打算在升等考核前再去生死线那边。 　　娜塔莉对于再去生死线有些犹豫，毕竟那次的事给她留下了心理阴影。 　　安娜想了想说：“你不去也可以，等我从那里回来后，我带你练。” 　　“那你一个人去吗？”娜塔莉吃惊道。 　　“当然要叫上雷蒙德啊。”安娜理所当然地说，反正她不叫他他肯定也会要跟来的，那还不如一开始就邀请他，还能让他高兴一下。 　　她早前跟他说过让他注意分寸，那之后他除了骗她闻了魅药让她以为她是喜欢上了他之外，并没有更多逾矩的举动，就算孤男寡女她也不怎么担心，反正他要是想硬来在哪里都拦不住他。 　　安娜摸了摸自己的脸，她感觉自己这心态颇有些破罐破摔的模样，当然了，只是理论上这样，恶魔真要做什么，她是不可能束手就擒的，他花了好几个月时间在她身上就这么前功尽弃，看他舍不舍得，反正她苟活了这几个月已经是赚到了。 　　娜塔莉犹豫了着，半晌之后她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那我也要去！我是一个法师，如果胆子一直这么小连生死线都不敢去，是在给法师这个名号丢脸！” 　　“有觉悟！”安娜比了个大拇指。 　　或许是因为一直在恶魔的阴影之下求生，安娜对于实战非常看重，虽然法师也可以像大学老师一样成为普通的研究型人才，但她觉得身为法师这个特殊的群体，更容易遇到特殊事件，必须有自保的能力。 　　“我们走之前去道金斯法师那边再骗份‘光之咏叹’，给雷蒙德以防万一。”安娜笑道，至于她和娜塔莉两个法师学徒，根本用不上光之咏叹这最适合二三星法师的魔药。 　　安娜在升等考核报名后第二天跟恶魔说了她打算去生死线外，还装模作样地问他去不去。 　　罗特伽尔对于上一次的生死线之行印象很好，听到安娜的询问，也懒得管她是不是有什么小心机，淡淡回道：“去。” 　　于是第二天三人在协会门口汇合，还是跟上回一样的队伍，一样的马车，一样的马车夫，以及罗特伽尔一样的臭脸。 　　在马车开出城之后，原本行驶在前方的罗特伽尔的马车突然停下，安娜和娜塔莉觉得奇怪，她们让马车夫行驶到跟前一辆马车平行的位置，然后安娜推开车窗问：“雷蒙德，怎么了？” 　　对面马车小窗打开，露出罗特伽尔阴沉的脸：“有事，你过来。” 　　安娜猜测着恶魔又搞什么幺蛾子，便换了马车。 　　哪知她刚上去，恶魔就吩咐车夫：“走。” 　　他家的车夫当然听他的，因此即使安娜下意识说了等等，那马车夫也没停下。 　　安娜不觉得恶魔会在移动的车厢内做什么，倒是不慌，问他：“你干什么？” 　　罗特伽尔说：“我昨天修炼受伤了。” 　　安娜：“……” 　　反正就拿她当免费的奶妈用呗。 　　因为之前恶魔也有一两次在训练中受了点小伤非要让她用圣愈术治疗，安娜也不觉得奇怪，伸手道：“哪里受伤了？” 　　罗特伽尔想了想，撩起衣袖翻来覆去看了看，找到手肘上的一点小擦伤，伸手过来。 　　安娜：“……” 　　找不到伤口就不要这么努力了！ 　　此刻安娜哪里不知道恶魔是故意骗她上了他的马车，莫名觉得有点好笑。 　　看他一点儿想干点坏事的意图的都没有，他骗她上来只怕就只是为了让她坐他的马车而已。 　　安娜刚这么想着，却见恶魔突然倾身过来，她微微一惊，他却只是从她坐的这边下面打开了一个抽屉，拿出一个鼓鼓的纸包，放到小桌上。 　　“饿了随便吃。”罗特伽尔神情自然地说，好像没注意到安娜的反应似的。 　　安娜有点不好意思，拆开鼓鼓囊囊的纸包，里面是各种分开包装的果脯和肉脯，闻起来香气四溢。 　　她暂时还不饿，把纸包又包好，看向恶魔：“你的伤……还要治吗？”她甚至都不好意思叫那点擦伤叫“伤”。 　　“不治了。”罗特伽尔说，反正人已经骗到他车上来了，他当然无所谓他说的小小谎言是不是被拆穿了。 　　“那我就回去了吧，娜塔莉还等着我给她讲课呢。”安娜说。 　　原本心情阴转晴的罗特伽尔突然又有点生气，娜塔莉娜塔莉，她怎么嘴里只有娜塔莉？ 　　他突然抬起右手，手指上金元素逐渐汇聚，形成了尖锐的刀尖模样。 　　安娜微微一惊，他这是想干嘛？暴力威胁她就范吗？ 　　下一秒就见他右手上的那金色刀尖突然调转方向，在他自己的掌心划出一道有手掌长的伤口。 　　安娜瞪大了眼睛：“……”干嘛突然自残！她要是不肯就范他就打算杀死他自己吗？那她可是会边嗑瓜子边欣赏的！ 　　罗特伽尔说：“哦，法术失控了，你来治。” 　　说着他就把还流着血的手掌送到了安娜面前。 　　安娜脑袋上飘出一个大大的问号，神经病啊！ 　　恶魔的手还伸在她面前，血依然不停地往外流，想到这是雷蒙德这个无辜人类的身体，她只好赶紧抓着他的手，开始施展圣愈术。 　　这个伤口看着长，但其实并不深，大概花了五分钟安娜就把伤口治好了。 　　“那我……” 　　安娜刚想说自己还是回娜塔莉的马车上去，就见恶魔非常虚伪地哦了一声，把左手递给她：“又失控了。” 　　安娜：“……” 　　安娜认命地抓过他的左手，一句话都不想说，继续用圣愈术。 　　她感觉她的圣愈术能熟练起来，完全要感谢恶魔。 　　等到这只手的伤口也治好了，安娜赶紧说：“我就待在这里不回去了。” 　　可惜安娜说话的速度还是慢了点，她话音还没落下，罗特伽尔的右手背上又多了一道伤口。 　　“你够了啊！”安娜气得喊道，她都忍不住为雷蒙德的身体心疼。 　　“法术失控。”罗特伽尔看安娜气急败坏的样子，只觉得好笑，嘴角已勾了起来，轻飘飘吐出蹩脚的理由，又把手背递到她面前。 　　安娜很气，但还是要乖乖给恶魔治伤。 　　如果这是恶魔的身体，她肯定袖手旁观，但这是无辜群众的身体。 　　这回伤还没有治好她就非常郑重地咬牙道：“我不回去找娜塔莉了，你的法术就别再失控了！” 　　罗特伽尔饶有兴趣地看着安娜边咬牙切齿边又心软为他治伤，只觉得她这模样有趣极了。 　　因此当安娜这回松开他的手时，他另一只手上又多出了一道伤口，只不过这回他换了个理由：“你的圣愈术太烂，多练练。” 　　安娜看着她前前一次才刚治好的手上同一位置又划开了一道伤口，简直要崩溃了。 　　圣愈术她当然要练，但她真不想做什么“人体实验”啊！ 　　见安娜盯着他的伤口却不动手，罗特伽尔勾唇一笑，下一秒同一只手的手臂上又多了一道伤。 　　安娜吓了一跳，惊呼：“你干什么！” 　　“你再不快点治，伤会越来越多的。”罗特伽尔笑得满是恶意。 　　安娜告诉自己，反正痛的是恶魔，她有什么可着急的？ 　　可当恶魔手臂上出现第三道伤口时，她忍不住了，认命地抓着他的手臂治疗。 　　雷蒙德这个倒霉蛋是因为她才被恶魔占据了身体，她要快点医治免得他身上留疤，让他少流点血也是好的。 　　虽然知道希望渺茫，安娜还是边治疗边劝说：“我的圣愈术已经熟练很多了，没必要像这样一次次练习的。” 　　又一道伤口出现。 　　“你不痛吗？万一留疤了就不好看了。” 　　新的伤口出现。 　　“你别这样了，我要晕血了！” 　　又一道伤口。 　　“住手啊！停下！再不停下我要跳车了！” 　　伤口出现在了新位置。 　　“……我精神力要没有了！一点都不剩了！” 　　老位置又出新伤口。 　　当把恶魔身上最后一道伤口都治好后，安娜累得一个字都不想说，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这个神经病恶魔！就这么喜欢自残吗？那就滚一边儿去玩啊，干嘛要拉她下水！ 　　面不改色在身上不停划出伤口的罗特伽尔跟累得快睡着的安娜相比可谓是精神奕奕。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安娜筋疲力尽瘫倒在椅子上的模样，罗特伽尔有一种诡异的满足感。 　　有什么奇怪的感觉在胸腔中蠢蠢欲动，他定定地看着对面，安娜因为疲惫以及生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头发微微有些散乱，额头的汗水沾湿了几缕额边的头发，使得它们紧贴在她的面颊上。 　　他忽然转开视线，雷蒙德这脆弱的人体中，胸膛内的心脏正剧烈跳动着。 　　啧，没用的雷蒙德。 　　另一辆马车上，只能隐约听到一点声音的娜塔莉害羞地捂住了自己发烫的面孔。 　　什么“够了”“停下”“不剩了”…… 　　哎呀不知道安娜和雷蒙德法师在干什么……不能细想，绝不能细想！ 　　几个小时后，两辆马车到达了目的地，跟上回一样的宿营地。 　　安娜下车时已是冥想后恢复了精神力的状态，但看得出来有些疲惫，她发现娜塔莉的目光有些躲闪，以为娜塔莉是生气她去了恶魔的马车就没回来，赶紧说：“娜塔莉，不好意思，我是被雷蒙德缠住了，他非要我……” 　　“不、不要紧，我都懂的！”娜塔莉连忙害羞地打断了安娜，连声道，“我、我自己去那边练一会儿！” 　　真的好害羞啊！ 　　安娜盯着娜塔莉仿佛落荒而逃的样子，总觉得她误会了什么。 　　想到某种可能，她脸有点黑。可转念一想，反正娜塔莉早觉得她跟雷蒙德是那种关系了，魅药那种在别人看来非常严重的事后她都能跟他“和好”，想来娜塔莉也不会觉得奇怪了。 　　想到刚才在马车上恶魔拿雷蒙德的身体那样折腾她，安娜就一肚子火，决定现在就找他练实战。 　　打不到他不要紧，光明正大地朝他丢法术她就开心了！ 　　安娜拉着恶魔大战了一个下午，中间有空就指导娜塔莉的实战。 　　天色黑下来的时候，安娜坐在了车夫们搭好的篝火边，用圣愈术慢慢治疗娜塔莉身上不慎弄出的小伤口。 　　现在，安娜的圣愈术是她所有会的一星法术中最熟练的。 　　罗特伽尔坐在篝火对面，见安娜动作轻柔地治疗着娜塔莉身上的伤，心中顿生不爽，冷不丁地说：“我也受伤了。” 　　安娜头也不抬：“等着！” 　　罗特伽尔冷哼一声，冷冰冰的目光看得娜塔莉胆战心惊，头低得都快贴到胸口去了。 　　突然，有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从黑云城的方向过来，不一会儿就到了近前，马车停下，从里头下来个在场三人的熟人。 　　“里昂法师！”安娜有些惊讶。 　　娜塔莉同样惊讶地问好：“里昂法师！” 　　罗特伽尔眉眼一沉，他没忘记之前跟里昂在擂台上比斗结束时，里昂对要求他离安娜远点的回复。 　　做不到。 　　他冷笑，前几天他还以为里昂是放弃了，没想到竟还敢追来，不想活了他不介意送一程。 　　 第71章 最初的试炼 　　在三人各不相同的目光注视下, 里昂迈步走来，在篝火旁停下，露出一点浅笑：“晚上好。” 　　安娜在法师协会中因为顾忌着格蕾丝而不敢主动去找里昂, 现在虽然还有个恶魔在, 但恶魔比格蕾丝讲道理, 因此现在她比在法师协会中放松些, 起身道：“里昂法师, 这么巧。” 　　“哪来这么巧的事？”罗特伽尔嗤笑道。 　　里昂倒是大方地点头承认道：“确实不是巧合。我听特丽莎说你们今天早上出发来了这里，就追了过来。最近生死线内不怎么太平, 我想与你们同行，安全些。” 　　安娜闻言有些惊喜, 多个里昂这样战斗经验丰富的法师绝对是好事, 但她猜恶魔不会同意。 　　果然就听恶魔冷笑：“我不同意。” 　　里昂看着罗特伽尔，语气很平静：“理由呢？” 　　“没有理由。”罗特伽尔像是懒得多看里昂一样，漫不经心地盯着篝火。 　　“为了防止上次那样的事, 我认为你该摒弃不成熟的个人偏好, 与我合作。”里昂始终冷静, 虽然他看罗特伽尔时目光中有厌恶, 但他很克制, “再有类似的意外, 你护不住安娜和娜塔莉。” 　　“你可以把娜塔莉带走, 安娜我自然会护住。”罗特伽尔针锋相对。 　　娜塔莉：“……” 　　不是, 她为什么就要被里昂法师带走？她想跟安娜在一起！ 　　“一个人难免有疏漏，两个人更稳妥。”里昂好像没听出罗特伽尔语气中的敌意似的，始终在讲道理。 　　罗特伽尔却回以一声讽笑。 　　安娜看看里昂，再看看恶魔，这两人似乎谁也不会退让一步。 　　她到底要更顾着恶魔的想法, 谁叫他是这里最强大的呢？让他心情不好了，倒霉的还是她。 　　“里昂法师，既然雷蒙德不愿意，那就算了吧。”安娜略带歉意地对里昂说，又笑了笑，“不过生死线这么大，我们也管不了您走哪条路。” 　　罗特伽尔听到安娜最开始的话还有点欣喜，她后一句话冒出来，他不禁皱眉瞪着她。 　　里昂看着安娜，声音里也带出一丝笑意：“说得也是。” 　　他朝罗特伽尔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虽然里昂面容平静，但在罗特伽尔看来怎么看都藏着一股小人得志的得意。 　　罗特伽尔冷冷盯着安娜：“安娜，你在干什么？” 　　安娜在跟恶魔的相处已经摸到了他的底线边缘，这都是她在底线前后来回试探的成果，她猜他会生气，但还不至于真做点什么。 　　看，她又没有擅自接收里昂入队，只是说出了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罢了。 　　“我在帮你劝走里昂法师啊。”安娜理直气壮地说，“看，他不是走了吗？” 　　罗特伽尔怒极反笑：“管不了他走哪条路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你不愿意他跟我们合作组队，难道他就不知道可以远远地跟着我们吗？这里也不是你的地盘，他想怎么走就怎么走，我只是陈述一个事实，以此劝他离开。”安娜的语气愈发笃定。 　　安娜的回应看不出一丝心虚，罗特伽尔都快真的相信她是完全站在他这边把里昂劝走了。 　　他依然坐在篝火旁，而安娜站在篝火对面，他略微仰起头，眉眼间似是酝酿着风暴，嗤笑道：“你该不会以为，他退婚后你就可以跟他在一起了吧？” 　　安娜故意冷笑着反问他：“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就算没有恶魔的存在，安娜也不可能在里昂刚退婚后就想着跟他如何，第一，里昂的前未婚妻有点难缠，她并不想招惹这个麻烦，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她现在对里昂又没有男女之情。 　　她是喜欢里昂，但却是类似朋友间的那种喜欢，可能还带了点儿对他学识的崇拜，对他帮助她系统入门的感激。 　　而现在，恶魔在旁虎视眈眈，除他之外，她怎么敢对哪个男性表现出兴趣？那是在害人。 　　她最近一直在表现出对恶魔的那么点兴趣，平常相处的态度也不知不觉变了，现在他突然这么问，正常反应她应该会很生气吧？他简直是在污蔑她脚踩两只船！ 　　安娜的反问令罗特伽尔一愣。 　　在蓝石城时，他一直以为安娜是另一个模样，虚荣、狡诈、贪婪，后来他明白了，她的一切外在都是伪装的，实际上她是个为了法术不择手段的女人。 　　而在黑云城这段时间，他发现她似乎非常享受在法师协会的学习，也不再披着在蓝石城时不得不披着的伪装，变得真诚许多。这个样子的安娜看起来可爱多了，也有趣多了。 　　只是，她在面对他的态度上总让他捉摸不透。有时候他觉得他好像马上就能抓住她的心成功求婚，有时候她又似乎跟他非常疏远。 　　他其实也没真觉得安娜会想跟里昂结婚，他更相信安娜跟里昂关系好，是为了从他那里得到法术上的指点。 　　就连他自己，他有时候都在怀疑她是因为他可以教导她实战才跟他如此亲近。 　　毕竟在她心中法术最重要。 　　罗特伽尔一直觉得安娜的心思非常难以猜透，但他深信即便她跟他亲近有那么点垂涎他实战经验的想法，更多的还是对他的喜欢。 　　不然怎么没见安娜对里昂那么亲近，她至今不还是对里昂用敬称吗？ 　　罗特伽尔想明白了，但还是觉得刚才安娜对里昂笑的样子太碍眼。 　　他不满地说着答非所问的话：“不用里昂，我可以保护你。” 　　他的信心自然是来源于他本身的强大。 　　若真遇到雷蒙德这身体难以对抗的危险，他自然会真身现身，他不可能让她出事。 　　安娜不怀疑恶魔的话，那一次恶魔用雷蒙德的身体被逼到绝境，如果里昂没有及时出现，恐怕恶魔也会现出真身来。 　　安娜的语气也缓和下来：“我知道。” 　　罗特伽尔的视线透过跳跃的火光，与安娜的目光相触。 　　他突然有一种奇特的感觉。 　　安娜的话是真心的，她相信他不管在任何情况下都可以保护她。 　　……这种被人全身心信赖的感觉是真不错。 　　罗特伽尔来过人界非常多次，也附身在很多人身上过，但那些时候他的主要目的是寻找可能跟深渊诅咒相关的古籍，从未跟他人有太过深入的接触来往。 　　而在魔界，他的城堡里只有他一个人。巴兰是他的朋友，但巴兰有自己的城堡，同样是深渊大公之一，巴兰可以独立面对任何来犯的敌人，不需要他这个朋友出手相助。 　　他给别人带去的，通常只有恐惧、战栗和绝望，从没有人会这样信赖他。 　　罗特伽尔忽然就懒得追究里昂跟着他们的事了。 　　他甚至还有点自得。 　　就让里昂跟着吧，安娜最信任的人还是他，罗特伽尔。 　　想到这里，罗特伽尔又忍不住皱了皱眉。 　　安娜看到的人是雷蒙德，而不是他，实际上她信任的是雷蒙德。 　　如果他离开了雷蒙德的身体，安娜会发现她信任的人跟雷蒙德不是一个人吗？ 　　之前罗特伽尔从来不会考虑这种问题，但今天，这个问题进入了他的思绪中，他就突然对这事在意了起来。 　　他越想越觉得答案是否定的，过去几次他附身不同的身体接近安娜，她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但他转念一想，他附身帕里什基本上是按照帕里什的性格行事，附身尤利塞斯时也差不多，而附身维克多之前安娜没怎么接触过维克多，他离开维克多的身体后安娜又已经离开了蓝石城，并不会清楚维克多性格的前后差异。 　　至于那个迪比安，才那么点时间的附身，她能看出什么差别？ 　　现在这个雷蒙德的身体也是，她见到“雷蒙德”时就已经是他了，她不知道雷蒙德以前是怎样的，当然不可能知道差别。 　　如果他现在离开雷蒙德的身体，安娜会发现不同吗？她是会因意识到她眼前的雷蒙德并不是她认识的那个而跟对方疏远，还是即便雷蒙德失去了跟她相处的记忆并不认得她，她也想重新跟雷蒙德熟悉起来？ 　　罗特伽尔对这个问题非常好奇，但他要是离开雷蒙德的身体后就不能再回来了，眼看着现在进展很好，他怎么可能半途而废？ 　　不如就等他求婚成功后试试好了。 　　罗特伽尔站起身，往自己的马车走去。 　　安娜见状，知道他这是不打算再继续追究下去，默认了里昂的跟随的意思，不禁在心里给自己比了个赞。 　　她摸老虎屁股而不被咬的技能是越来越娴熟了。 　　见罗特伽尔离开，娜塔莉突然搂住了安娜的手臂，小声后怕地说：“我还以为我真的要被雷蒙德法师丢出去了呢！我才不想跟安娜分开。” 　　安娜安慰道：“你放心吧，他要是丢你出去，我跟你一起走，我们一起投奔里昂法师。” 　　“安娜你真是太好啦，我好喜欢你！”娜塔莉感动地说。 　　安娜谦虚地笑道：“谁让我就是这样一个人见人爱的女孩呢！” 　　这个晚上，安娜和娜塔莉在马车上安稳地睡了一觉。 　　临睡前安娜稍微担心了一下家里的艾普，她走之前给他准备了五天的饮用水和食物，怕食物变质，除了第一天的食物是热食，其余的都是干巴巴的饼，因此保质期很久。 　　虽然艾普用目光谴责她竟然要抛下他五天，安娜却狠狠心不为所动。 　　还有半个月她就要参加升等考核了，再不多练练实战，过不了可怎么办？那可是浪费了五个金币啊！ 　　花五个金币参加考核她不心疼，但要是考核没过白费了五个金币，她非郁闷死不可。 　　第二天早上，安娜起来后看到了不远处的里昂，而恶魔也已下了马车，却一眼也没往里昂那边看。 　　按照计划，今天她和娜塔莉会跟着恶魔往生死线内走一走，看看能不能找到她要找的那种只长在生死线内的植物。 　　车夫们照旧都留在原地，罗特伽尔在前，安娜和娜塔莉在后，再远一点的地方，跟着里昂。 　　安娜要找的那种植物叫兔头草，她看过图册，确实不负它的名字，样子长得还挺像兔头。 　　她知道里昂经常去生死线内，有心问问他可以在哪里找到兔头草，但顾虑到前面走着时不时回头看她一眼仿佛在监视她的恶魔，她就不敢了。 　　大概走了差不多两小时，一行人才真正到了生死线的界限附近。 　　生死线的界限一大块很模糊的地带，这里的植物逐渐开始出现不同的样子，动物昆虫等也有着令人掉san值的变化。 　　生死线内的那些都叫魔兽，而恶魔来自魔界，安娜忍不住猜测，这两者有没有什么关系，如果有……那么在那些魔兽都长得奇形怪状的情况下，恶魔能长得那么英俊也是个奇迹了。 　　“安娜，你去把那东西打死。”罗特伽尔随手一指。 　　“什么东西？”安娜看半天没看到。 　　罗特伽尔：“那块枯木看到没有？” 　　安娜使劲儿看，终于看到了那块有半人高的枯木有些突兀。 　　“枯木怪吗？”她惊奇地说。 　　罗特伽尔瞥了她一眼：“这是它的拟态。” 　　“哦……那它原型是什么？”安娜好奇地问。 　　罗特伽尔嗤笑：“你把它打死了不就知道了？” 　　安娜不想跟恶魔说话了，独自去面对魔兽，她心里有点紧张，但恶魔在后头给她掠阵，她又很清楚她不会有事。 　　她慢慢向那“枯木”走去。 　　“它叫林地拟态虫，会拟态成不同的样子，本身实力很弱小，法师学徒都可以轻易杀死它，但它身上带着麻痹毒素，在敌人靠近时它会突然刺出尾部的毒针，将毒素注入敌人体内，令敌人在三秒内麻痹，之后它就可以安全地猎杀敌人为食。” 　　里昂本就离得不远，在安娜三人停下后，他便跟了过来，在安娜向魔兽靠过去时，他出声介绍。 　　听到里昂的介绍，安娜刚刚还忐忑的心瞬间一定，知道了这种林地拟态虫的攻击手段，她就完全不怕了。 　　安娜现在还没有准备法杖的必要，当然她的金币也完全不够她做的，在谨慎地距离林地拟态虫十米远外停下后，她右手掌摊开，雷元素在掌心凝聚，瞬间化作平地雷电，在她的控制下朝那虫子袭去。 　　只见紫色雷电闪过，啪的一声，那拟态成枯木模样的林地拟态虫连点儿反抗都没有，就被炸成了一摊汁液。 　　安娜：“……”这也太恶心了吧！ 　　安娜一会儿庆幸自己躲得远，一会儿又看了眼自己的掌心，握了握，仿佛感受到了其中蕴含的力量。 　　她再也不是只能任人宰割的弱者了。 　　她在向强者之路前行。 　　“安娜，好厉害！” 　　娜塔莉忍不住鼓起掌来，她对魔兽的厉害程度没什么概念，见安娜一瞬间就了结了一只魔兽，不禁十分佩服。 　　“是它太弱啦，你也可以的！”安娜笑着鼓励娜塔莉。 　　然后她注意到，恶魔的脸色不大好看。 　　显然，他的敌意都是冲着里昂去的。 　　安娜犹豫了一下，还是朝里昂笑道：“谢谢您的提醒，里昂法师。”她顿了顿，反正都已经得罪恶魔了，就干脆继续问，“我来这边还想找一下兔头草，您知道它们都长在哪里吗？” 　　里昂并不在意罗特伽尔的敌视，他有些意外地说道：“你想配制‘灼烧’和‘沉醉’？” 　　“是的！”安娜连忙点头。 　　里昂再问：“一星阶段的其他魔药你都已经会了？” 　　“是的，现在就差这两种了。”安娜点头。 　　里昂微微笑了，笑容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你的进度足以令任何天才自惭形秽。如果其他项目也能跟上，你或许可以在考完一星升等考核后直接报名二星升等考核。” 　　安娜一怔，虽然她知道二星升等考核就在一星考核的一个月后，但她可从来没有托大想着自己可以连升二级。 　　虽说低等级时升级确实比高等级时容易，但她如果在成为法师学徒后的三个月内连升二级成为二星法师，恐怕会引起轰动的吧？ 　　会不会甚至能引来国都的五星法师的注意，收她为学生？那样至少她可以试试看恶魔敢不敢在五星法师的眼皮子底下附身了。 　　安娜心中的畅想一闪而过，她笑得很是开心：“里昂法师您谬赞了，我会试试的！” 　　里昂笑了笑，指向某个方向说：“兔头草从这边往南走一英里左右有一片，你可以在回城前去采摘。” 　　“好的，谢谢里昂法师！”安娜连忙道谢，她知道兔头草摘下来之后要尽快处理，否则就会“变质”，不好用了，这个“尽快”指的是最好在二十四小时内。所以，她什么时候打算回城去采摘比较合适。 　　一旁罗特伽尔冷眼看着二人旁若无人地说着话，想要杀死里昂的冲动越来越强烈。 　　随后他就看到安娜快步走回他的身边，仰起头看他时笑容灿烂美好：“雷蒙德，我一下子就打死了一只林地拟态虫，你都不夸夸我的吗？” 　　罗特伽尔：“……” 　　他随即略显得意地瞥了眼里昂，安娜叫他名字，却称里昂法师，足可见她对他们二人的亲疏之别。 　　她刚刚跑去跟里昂说话，不过就是利用里昂脑子里存的知识罢了，她心里还是向着他的。 　　“还不错。”罗特伽尔勉为其难给了个正面评价，脸上挂着畅快的笑，率先往里走去。 　　安娜连忙拉着娜塔莉跟上，又转头对里昂歉然一笑。 　　她不知道那些养备胎的勇士是怎么做到在不止两个备胎前面左右逢源的，反正她觉得实在是太难了，她这还不是备胎呢。 　　里昂也不在意罗特伽尔的那点小得意，他一边观察着四周，时不时使用查探术，一边跟在三人后头。 　　再往里走了不到一百米，安娜看到前面出现了一条长得比蟒蛇还大的虫子，外貌就像是放大了数十倍的蜈蚣。 　　罗特伽尔刚刚吃了亏，因此这回不等里昂开口就对安娜说：“巨型蜈蚣，速度相对你来说很快，喷出的毒液可以毒死十个你，擅长土系法术，如果不能一个照明就给它重创，一旦被它钻入土中，以你现在的能力，只能被它一口吞了。它的弱点是第五节 肢体，如果你能打中的话。” 　　呵，论知识配备，里昂这种才活了还不到二十年的人类，怎么比得过活了几千年的恶魔？ 　　安娜：“……” 　　恶魔这介绍怎么听着这么难受呢？会不会说话啊！ 　　安娜没见里昂补充，明白她知道这些就够了，于是拉了拉娜塔莉的手：“娜塔莉，我们上吧！” 　　娜塔莉被安娜拉了个踉跄，惊恐地说：“我、我也要上吗？” 　　“当然啊，有人照顾着的实战，不上不觉得很浪费吗？”安娜紧紧抓着娜塔莉的手，不让娜塔莉退缩，她可以明显感觉到，娜塔莉的手在抖。 　　……她又何尝不是呢？ 　　那么大的蜈蚣！超吓人的好不好！ 　　“不要怕，娜塔莉，雷蒙德和里昂法师会保护我们的。”安娜继续给娜塔莉鼓劲，“拿出勇气来，我们可是法师啊！” 　　娜塔莉死死拉着安娜的手，小脸发白，深吸了两口气之后才勉强站直了身体说：“我……我跟你一起上，安娜！” 　　安娜欣慰地笑了，可等她转头看着那条巨大的蜈蚣，她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有点腿软。 　　超越自我，挑战极限，她可以的！ 　　安娜同样深吸了口气，与娜塔莉拉开距离，两个人从不同方向向那头巨型蜈蚣摸去。 　　对于实战，她们并非全无经验，只是人跟人切磋与人跟魔兽打是两种体验，首先就要克服对魔兽外貌的恐惧。 　　安娜和娜塔莉成功做到了这一步，而接下来，她们面对的才是真正困难的部分。 　　巨型蜈蚣早就发现了这边的四人，它智商不高，但能感觉到有两个人不好惹，因此并没有主动发起进攻，直到见两个看起来很弱小的人类向它走来。 　　它扬起脑袋，正想往地下钻，同样听到罗特伽尔的介绍早就做好准备的娜塔莉当即丢出手中蓄力已久的水元素所化水团，恰好砸在巨型蜈蚣正要钻入的地面上，阻了阻它的去势。 　　与此同时，安娜手中的雷电也冲向巨型蜈蚣，目标正是它第五节 肢体！ 　　巨型蜈蚣在安娜的雷电打中它的前一刻躲开了脑袋，红色的脑袋转向她，看得安娜毛骨悚然。 　　它没有钻地，数条毛腿飞快地动起来，向安娜冲来。 　　那么个恐怖的庞然大物向自己冲来，安娜的第一反应是逃跑，可她生生控制住了这冲动，她现在可是法师，遇到魔兽怎么能光想着跑了！ 　　她左手凝聚风元素，右手凝聚雷元素，使用聚风术将自己送离蜈蚣的同时，接连的两道雷电再向它的致命肢节打去！ 　　巨型蜈蚣偏偏头躲过第一道雷电，而第二道雷电正好打在它的头顶，虽然不致命，却电得它一个哆嗦。 　　它愤怒了，毛腿移动的速度快得几乎搞出了残影，迅速拉近跟安娜的距离。 　　它的身后，娜塔莉因为聚风术还不够熟练，只能远距离地朝它丢水箭，可因为距离远它又在移动，命中率极低，即便命中了的，也没造成多少伤害，它甚至没回头看她。 　　十米……五米……三米……这巨型蜈蚣突然嘴一张，喷出一道黑色的毒液。 　　安娜既然早知道这巨型蜈蚣有毒，又怎么会不做防范呢？ 　　或者说，她正等着巨型蜈蚣靠近的这一刻。 　　这一刻，聚风术所创造的风改了方向，从平行地推着她前行到垂直地送她上天，恰巧躲过巨型蜈蚣毒液的同时，她对那蜈蚣已是居高临下的状态。 　　因为正在喷毒液，巨型蜈蚣的头是垂下的，第五节 肢体就这么明晃晃地暴露在安娜眼中，她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道雷电向目标袭去。 　　“安娜！” 　　就在此时，安娜听到了里昂和恶魔叫她的惊呼声。 　　她这战术有问题吗？ 　　安娜低头，只见下方地面上，被她打中的巨型蜈蚣已经软倒在地，第五肢节焦了一半，显然是死了。 　　她收回视线的时候看到不远处的里昂和恶魔都在向她跑来，手中光芒闪动显然是准备动手，她下意识地往身旁半空一看。 　　一只长着三个头的魔兽赫然就在眼前。 　　安娜吓得一个激灵，头一偏没让其中一个头咬到自己，到底是实战经验少，这一吓聚风术就散了，整个人往下掉去。 　　可也不过是下沉了半米，她的一只胳膊带肩膀就被对方尖锐又强壮的爪子抓住，带着她往生死线内呼啸而去。 　　尖锐的爪子刺入肩膀之中，安娜整个人的重量还都吊在这半边，痛得她龇牙咧嘴，差点背过气去。 　　这魔兽的飞行速度实在是快，她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身下就只有一片密林，完全看不到里昂和恶魔他们了。 　　她还记得她最初来黑云城之前，也是被这种三个头的魔兽抓上了半空，只不过那时候是巴兰指使的，而现在这次肯定不是恶魔指使的。 　　现在的她跟以前不同，她已经会聚风术，不怕从高空摔落，于是她急忙在手中凝聚雷电，噼里啪啦往这魔兽头上砸，可它却像是对此免疫似的，偏了偏头，速度都没慢下来一点。 　　又试了试金元素、火元素等她会的法术之后，安娜脸色发白，一是因为肩膀上的钝痛，二是因为她意识到自己还是太弱小了，根本不是这种厉害魔兽的对手。 　　看来只好拿出杀手锏了！ 　　安娜深吸一口气，使出浑身力气大喊道：“雷蒙德，救命啊——” 　　 第72章 真的疼死了 　　本来罗特伽尔在听到安娜遇险只叫他一个人的名字时, 他会很得意。 　　但现在他完全高兴不起来。 　　他竟然让安娜在他眼皮底下被三头魔鹰抓走了！奇耻大辱！ 　　罗特伽尔和里昂几乎同时反应过来追上去，只是他们现在都只是二星法师，而三头魔鹰的实力比普通三星法师还高一些, 速度非常快, 二人瞬间被拉开了距离, 再加上有树木的阻拦, 他们很快就看不到她了。 　　只有安娜远远传来的喊叫声给他们指明了追击方向。 　　但里昂只追出去一点距离就停下了, 他飞快地对罗特伽尔说：“我先送娜塔莉回去，你留下记号！” 　　罗特伽尔可以只在乎安娜一个人而不顾他人安危, 但里昂不可以。他也不能带着娜塔莉继续往里深入，生死线越往里越危险, 即便是他也不能保证娜塔莉的安全。 　　罗特伽尔只冷笑着瞥了里昂一眼, 便全力用上风元素的力量，从树冠间穿梭，循着安娜的喊叫声方向追去。 　　里昂往半空看了眼, 只是树冠密集, 他看不到安娜被带往何方, 他抿了抿唇, 回头去找娜塔莉。 　　安娜在尝试叫了一声发现这头抓着她的魔兽没什么反应之后, 就敞开了嗓子叫, 给救她的恶魔指明方向。 　　在空旷的地方喊叫, 声音可以传出很远。 　　不过安娜除了肩膀痛得有点受不了, 心里却没那么恐惧。 　　她非常确信，恶魔不会让她死。 　　但她同样也有顾虑，这三头魔兽看起来还挺厉害，恶魔只怕无法用雷蒙德的身体打败它，那么他就必须现出真身了吧？ 　　希望他可以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现出真身, 假装是路过的善良恶魔把她救下，然后再若无其事地回到雷蒙德的身体里，假装来迟了。 　　安娜喊了会儿喊累了，然后她感觉到三头魔鹰的速度慢了下来，随即抓着她肩膀的爪子一松，她顿时被失重感包围，向下掉去。 　　反应过来的安娜赶紧用上聚风术，而等她稳稳地落地，她就傻眼了。 　　她落在一小块平整的山崖顶上，光秃秃的，周围全是三头魔兽，足足有六只，十八个头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这一刻安娜万分希望恶魔从天而降，被这么多魔兽包围着实在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然后她看到面前的两只魔兽朝两边散开，露出一只看起来似乎更威风些的三头魔兽。 　　那似乎是领头的三头魔兽走到安娜跟前，用三个头将她包围了，居高临下地盯着她。 　　安娜盯着自己正前方的一个头，不敢有什么大动作，却也暗暗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只要能在恶魔赶来之前不死，她就赢了！ 　　这头魔兽看了安娜一会儿，突然蹦跳着退后了两步，瞬间拉开五米的距离，它这突然的反应吓了其余魔兽一跳，它们也学着它集体往后蹦。 　　这块崖顶平地的空间并不大，因此这些跟风往后蹦的三头魔兽一下子踩空了，嗷的一声往下掉，又赶紧煽动翅膀飞起来。更惨的其实是身后挡着山壁的三头魔兽，就这么一屁股撞了上去，嗷的声音更大。 　　安娜听着这些令人心悸的嗷嗷声，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领头的魔兽刚刚是被她吓到了躲开的？ 　　难道说，她因为被恶魔缠得过久，身上也沾染了普通人闻不到但魔兽可以感觉到的属于恶魔的气息，所以它害怕了？ 　　说起来，上回巴兰也是轻轻松松就让这种魔兽跟他合作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戏。 　　想到这里，安娜的底气足了一些。 　　她开始猜测，这种魔兽应该是可以跟人进行一定程度的交流，不然上回巴兰也不能让它们的同类在不抓伤她的前提下把她抓住飞起来，看看这次，没有人安排，她的肩膀就遭罪了。 　　此刻安娜也不敢给自己治疗，她忍痛盯着那领头的三头魔兽，它不知在想什么，一共三个头六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还挺吓人。 　　“我劝你放我走。”也不知道恶魔什么时候才能赶来，安娜尝试着跟这魔兽沟通，“你是不知道，一个多月前，你的同族想伤害我，结果被恶魔给打死了！” 　　三头魔兽突然嗷地叫了两声，看起来情绪有点激动，吓得安娜连忙后退了一小步。 　　如果她听得懂三头魔鹰之间的语言，她就会知道，这只三头魔鹰说的是：那就是我，你这个傻子！我还没死呢！ 　　安娜认不出三头魔鹰之间的差别，但这头智商堪比人类六岁小孩的三头魔鹰却记得安娜，这个跟曾经给它带来噩梦的恶魔在一起的人类女人。 　　安娜见这三头魔兽并没有继续攻击自己的意思，继续说：“深渊大公听说过吧？可厉害了！我觉得你们也没必要非吃我这块肉，你们现在放我走还来得及，不然等他追来了，你们就惨了！” 　　三头魔鹰又嗷了一声，突然看向侧前方。 　　追来的罗特伽尔娴熟地操纵着风元素，轻轻在平台上落下。 　　他径直看向安娜，表情有些惊疑不定。 　　他用尽全力追来，没落后太多，哪知刚靠近，就听到安娜的话，她说，深渊大公很厉害，等他追来了它们就惨了。 　　——她竟然知道？！ 　　这一消息炸得罗特伽尔回不过神来，安娜怎么会知道他的真身？ 　　“雷蒙德！”安娜是顺着三头魔鹰的视线才看到了恶魔，见他还是雷蒙德的身体，不禁有些紧张，雷蒙德顶多是三星法师的水准，这么多三头魔兽呢，恶魔还用这身体能打得过吗？ 　　听到安娜的声音，罗特伽尔皱眉看向她。 　　不可能的，他的“附身”能力没有人可以看穿，安娜怎么可能知道雷蒙德身体里藏着他？ 　　她确实天赋很高，但天赋再高，也有极限，如果他不主动暴露，连巴兰都看不出他的真身，安娜怎么可能会知道！ 　　罗特伽尔不相信安娜知道他是谁，但她刚才说的话他却又听得很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安娜见恶魔光顾着看她，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不禁有些着急，再看周围这些三头魔兽，也好像在发呆一样，没有对恶魔发动攻击。 　　所以说，他为什么不趁机带着她就跑？ 　　正当安娜想着是不是自己先跑时，那领头的三头魔鹰动了。 　　只见它嗷的叫了一声，听到它的叫声，其余的三头魔鹰纷纷扬起翅膀，飞上半空。 　　领头的三头魔鹰落后半步飞起，冲着安娜叫了两声。 　　以后你个傻子离我远点！ 　　它还记得当时被那个恶魔支配的恐惧，也不敢对安娜下手，再加上新来的这个人类虽然看起来不是很强的样子，但它有种莫名的惧怕，因此决定赶紧带着手下先跑。 　　虽然之前那个恶魔看样子并不在这里，但它还是有点害怕！赶紧溜了！ 　　三头魔鹰仰天呼啸一声，扇动巨大的翅膀，翱翔而去。 　　它的手下们发出相应的呼啸声，追随着它远去。 　　安娜有些茫然地看着这一幕。 　　什么情况？ 　　恶魔的到来就这么吓走这些魔兽了？还是说，她刚才的话把它们吓走了？ 　　虽然并不觉得自己会死，但紧张的情绪一直都在，此刻危机暂时接触，肩膀上的剧痛顿时变得清晰，安娜面色苍白，冷汗直冒，一屁股坐在地上，掌心按上了自己受伤的左肩。 　　血已经不怎么流了，但从破损的衣物看进去，可以看到伤口不小。 　　她有些可惜自己的法师袍，一个金币呢，就这么没了。 　　罗特伽尔慢慢走过来，在安娜跟前半蹲下，表情有些探究：“安娜，你跟这些三头魔鹰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安娜一愣，回想着恶魔来之前她跟这些魔兽说的话，不禁恍然为什么他的表情这么奇怪。 　　原来他是以为，她口中的深渊大公说的是他，毕竟她说的是“等他追来”。虽然她的话其实是虚张声势骗那些三头魔鹰的，但说起来确实是事实呢。 　　安娜见恶魔怀疑，却并不紧张，毕竟她有绝好的借口。 　　她神秘地凑过去，小声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不能说出去。” 　　罗特伽尔等着安娜的解释，便沉默地点了头。 　　安娜这才说：“其实我在来黑云城之前碰到了一个恶魔！就那种，头上长角，非常英俊的魔界生物。” 　　罗特伽尔一愣，突然想起，在进入黑云城之前，巴兰确实在安娜面前出现过，还演了一出戏。 　　他忽然就明白了安娜刚才跟三头魔鹰说的话是在虚张声势，只为了吓走那些三头魔鹰。 　　对罗特伽尔来说，这个解释才是合理并且能接受的，刚刚那一瞬间的怀疑自我顿时消失无踪。 　　本该如此。安娜就算天赋再惊人，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类而已，没可能看穿他的。 　　可能震惊他三观的疑惑解开之后，罗特伽尔终于有心思去注意别的。 　　安娜说巴兰非常英俊。 　　他记得她似乎都没有夸过几个人类男性英俊，此刻竟然说一个异族恶魔英俊？她当时不是对巴兰恐惧又戒备的吗？竟然还能觉得巴兰非常英俊！ 　　罗特伽尔冷冷淡淡地哦了一声，沉着脸问她：“你的伤怎样？” 　　“没什么大事，我再治会儿就能好了。”安娜随口回着，又盯着他说，“你为什么不问我后来发生了什么？” 　　她当然知道恶魔一定知道后来都发生了什么，但她既然“不知道”他是恶魔，给出的反应必须合理才行。 　　见安娜谈论巴兰时兴致勃勃的模样，罗特伽尔表情更难看了，他冷漠地回了句：“没兴趣。” 　　说完他直接弯腰抱起安娜，从崖顶上跳了下去。 　　安娜：“……！” 　　她一只手按在伤口上，在感受了一瞬间的失重后，她吓得赶紧用另一只手紧紧抓住了恶魔的衣领。 　　下坠的势头很快止住了，罗特伽尔控制风元素的技术很是娴熟，带着安娜在树冠上跳跃，往生死线外头飞奔而去。 　　安娜偷偷抬眼看了看恶魔，他下巴的线条紧绷，看着是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但是，他应该没有继续怀疑她知道他的真身了，虽然实际上她并没来得及解释清楚。 　　她觉得他应该是自己想明白了，那么她最好不要上赶着去解释，毕竟她可是“不知道”他“误会”了什么的啊，那强行再解释就有点过于刻意了。 　　于是安娜没再管恶魔，专心地用圣愈术治疗她自己肩膀上的伤口。因为伤口有些大，愈合时那种麻痒锐痛的感觉生生逼出了安娜生理性的泪水。 　　安娜穿越以来基本没受过什么伤，这次应该算最重的一次。她穿越前也是一直顺风顺水，因此这回受的伤在解除了紧张之后让她感觉到了原来自己是这么不经疼。 　　真的疼死了…… 　　不治的时候疼，治的时候也疼……难怪之前恶魔在她治疗时还死死抓着她的手了，她也想用力抓着点什么。 　　安娜冷汗直冒，最终还是停下了治疗。 　　太疼了，她都没办法集中注意力。而因为治疗了一小会儿，她猜此刻正在愈合长肉的伤口一定非常不可描述，她甚至都不敢看上一眼。 　　安娜本以为恶魔并没有太关注她这边，哪知她刚停下治疗，他就放慢了脚步，低头看了过来：“怎么不治了？” 　　罗特伽尔这一低头，就看到了安娜过于苍白的脸色，满头的冷汗，被牙齿咬红的嘴唇，以及湿漉漉的泛红双眼。 　　他愣住，彻底停下落到地面，皱眉：“中毒了？” 　　说完他又觉得不对，三头魔鹰身上并不带毒素。 　　安娜摇摇头，说出口的声音都带了点哭腔：“我就是太疼了……” 　　她觉得，不打麻醉做手术也不过如此了吧？圣愈术不是万能的啊……看来治疗这种重伤口，还是得配合魔药“沉醉”来用，那魔药可以当麻醉剂。 　　“这也叫疼？” 　　罗特伽尔现在心情并不好，说话也就不怎么好听，他将安娜就地放下，让她倚靠在树干上，拉开她虚虚按着伤口的手，安娜下意识地反抗了一下，被他阴冷地看了眼后，乖乖地放松了力气。只见他指尖上金光闪烁，她伤口附近的布料就被金光撕开了，露出下头狰狞的正在愈合的伤口。 　　他皱紧了眉头，突然很后悔刚刚竟然就那么放那些三头魔鹰跑了。 　　他之前没看到安娜的伤口，以为只是点小伤，哪知这伤口竟然这么大、这么深。 　　看恶魔的手好像想碰自己的伤口，安娜赶紧挡住：“很疼啊，你别碰。” 　　罗特伽尔心里冒上一股不知是对谁而发的怒气，冷盯着安娜：“不让我碰，你想让谁碰？” 　　安娜：“……” 　　她都这么疼了，他还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我自己碰！”安娜也是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没关系，痛是一时的，只要她忍一忍就可以过去了，就可以不痛了…… 　　她没搭理恶魔，又将自己的右手搭上左肩的伤口，正要施放圣愈术，手腕却被恶魔抓住了。 　　安娜抬眼瞪向恶魔，表情凶狠：“你干什么！” 　　罗特伽尔皱了皱眉：“你不疼了？” 　　安娜学他的样子嗤笑：“这也叫疼？” 　　罗特伽尔一声冷哼，扯着安娜的手腕将她右手扯开一些，他自己的手虚虚地贴在伤口附近。 　　黑色的暗元素在他掌心凝聚，钻入安娜的伤口，不一会儿安娜就感觉到伤口疼痛的减轻。 　　安娜顿时觉得奇妙：“这是什么法术？” 　　她看出来这是暗元素的法术，可惜她并没有暗元素亲和，所以知道了也无法施展。 　　“你用不了。”罗特伽尔冷漠地说。 　　虽然这是事实，但听恶魔这么说，安娜还是很生气。 　　罗特伽尔瞥了她一眼：“还等什么？圣愈术。” 　　虽然非常生气，但安娜不会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当即施展了圣愈术。 　　在她的感觉中，圣愈术所操控的光元素在她的伤口处跳跃，与恶魔所控制的暗元素竟然有水乳融合的和谐，在圣愈术加快愈合的效用之下，她伤口的肉逐渐长好，而痛感只有之前的十分之一左右，是她完全可以忍受的程度。 　　这一过程持续了将近二十分钟。 　　期间有不长眼的魔兽企图过来“捕猎”，罗特伽尔头也不回就是一击，等二人周围堆了五六具魔兽尸体后，就再也没有魔兽敢过来了。 　　罗特伽尔见安娜停下圣愈术后也收回了手，撕开的染血布料下，那狰狞碍眼的伤口没有了，雪白的新生肌肤似乎吹弹可破，再往下一些则是微微鼓起的弧度。 　　罗特伽尔的视线在那里停留了一秒钟，意识到是什么后他立即挪开了视线，起身脱下身上的法师袍丢到安娜身上。 　　安娜被法师袍罩了个措手不及，她扯下这还带着温度的法师袍，看了眼自己伤口的位置，顿时明白了恶魔的意思。 　　她心中不无恶意地想，之前他可是听到她的那种声音就有了反应啊，那这回都看到半个胸了，不知道会不会也有那么点反应呢？ 　　对着一个人类女人接连有了反应，就问他气不气吧！ 　　想到恶魔可能正在生闷气，安娜就一点儿都不气了，甚至还有点儿幸灾乐祸，她乖乖地把这宽大的法师袍套好，将自己遮掩得严严实实。 　　伤口的位置其实还有些痛觉暂留，但不去注意就好了。 　　用圣愈术治疗这样重的伤口是很耗费精神力的，安娜现在就处于精神力将尽的状态之中，她撩起过长的法师袍免得被绊倒，走到恶魔面前，真诚地道谢：“谢谢你来救我，雷蒙德。” 　　罗特伽尔此刻心绪有些浮躁，讽笑道：“那你打算用你的身体来报答我吗？” 　　安娜一愣，明白他的意思是要她答应他的求婚，讪讪笑道：“这个就暂时不了吧？” 　　“虚伪。”罗特伽尔毫不意外地冷笑。 　　安娜就只是不好意思地笑。虚伪就虚伪吧……总比丢了命、丢了灵魂得好。 　　罗特伽尔也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烦意乱是因为什么，见安娜面色依然苍白，站在那儿摇摇欲坠的模样，他心头愈发烦躁。 　　“还能用法术吗？”罗特伽尔不耐烦地问。 　　安娜感受了一下，摇摇头：“精神力差不多耗尽了。” 　　她之前就在跟巨型蜈蚣战斗，被三头魔鹰抓走的过程中不停地尝试用各种法术打它，再加上刚刚的超长时间圣愈术，现在真是一滴都不剩了。 　　罗特伽尔什么都没多说，揽住安娜的腰，弯腰手伸入她的膝弯下，轻松将她抱起。 　　“怎么比史莱姆还轻。”罗特伽尔随口说了一句，提醒道，“抓紧。” 　　然后他再次操纵风元素，向生死线外奔去。 　　安娜：“……” 　　把她和史莱姆相比，他这是什么毛病！ 　　安娜抓紧了恶魔胸前的衣服，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说：“等等，刚刚那些魔兽尸体中，有没有任务要的啊？”穷鬼就是这么真实。 　　因为安娜的“等等”而放慢了脚步的罗特伽尔：“……没有！” 　　安娜不怎么对得上魔兽和它们的名字，也没记全那些任务内容，听到恶魔咬牙切齿地说没有，她也分不出真伪，只好当是真的了。 　　奔跑中，罗特伽尔忽然想起一事，稍稍放慢了速度，不怀好意地说：“里昂没来救你。” 　　恶魔的手很稳，安娜窝在他怀中感觉挺舒服，再加上刚刚的疲惫实际上有些昏昏欲睡，听到他的话，她含糊地说：“哦……他一定是在保护娜塔莉。” 　　与其让里昂和恶魔一起来救她，她倒是更宁愿里昂去保护娜塔莉，恶魔一个人就能救到她，不能把娜塔莉丢在危险的生死线内啊。 　　接着她便昏睡了过去。 　　听到这个答案，罗特伽尔很是不爽。 　　又是娜塔莉！ 　　罗特伽尔刚出生死线没多久就遇到了里昂，里昂护送娜塔莉去马车那里花了些时间，将娜塔莉送到后他就立即赶来了。 　　看到在罗特伽尔怀中一动不动面色苍白的安娜，里昂喉咙一紧，刚伸手要去触碰安娜，却被罗特伽尔身子一侧躲开了。 　　“安娜没事了。”罗特伽尔冷笑着，眼神里充满了恶意，“我救她的时候，你不在。她醒的时候，你也没必要在。” 　　见里昂沉下脸，罗特伽尔顿时爽快了许多，又笑道：“你真该看看当安娜看到我去救她时看我的眼神。”他舔了舔唇，似在回味，“你永远不会知道她的唇有多甜美。” 　　里昂沉默地看着罗特伽尔，唯有眼神里透出的冷意让他知道里昂全都听进去了。 　　罗特伽尔露出个属于胜利者的微笑，越过里昂扬长而去。 　　 第73章 明明很高兴 　　安娜从昏睡中醒过来的时候, 发现自己左肩已经感觉不到残留的痛感了。 　　接着她就发现自己正侧躺在马车座椅上，而对面坐着的是正在冥想的恶魔。 　　她又摸了摸伤口的位置，确信真没有痛感了, 这才坐直了身体。 　　罗特伽尔睁开眼, 看着面上依然带着疲惫之色的安娜。 　　虽然刚刚睡醒, 安娜还是觉得困, 忍不住捂嘴打了个呵欠, 她轻轻擦去眼角的生理性泪水，感觉脑袋还有些发胀。 　　睡一觉无法让她的精神力全部恢复, 她还需要冥想。 　　“谢谢你来救我，我去找娜塔莉了。”安娜说了一声, 刚打算下车, 却被恶魔抬手拦住。 　　他不悦道：“娜塔莉没事。” 　　“我想她也不会有事，但是现在我该回去了。”安娜看了眼天色，已经天黑了, 没想到她睡了那么久, 估计有五六个小时了。 　　罗特伽尔看了眼小桌, 冷着脸命令似的说：“先吃东西再走。” 　　安娜顺着他的视线看到小桌上放了不少吃的, 顿时察觉到了自己的饥肠辘辘。 　　圣愈术可以加快伤口的愈合, 但光元素本身并不能提供细胞恢复的原料, 最终还是从人体自身挪移少部分原料和所需的能量, 因此现在安娜饿得胃都快抽搐了。 　　“那就谢谢了。”安娜用清水冲了手擦干净, 然后就直接用手抓着各种营养丰富的食物往嘴里塞。 　　大概吃掉了小半桌的食物，安娜才感觉到自己的胃被填满了，舒服了许多。 　　直到此时，她才看向恶魔：“你不吃吗？” 　　罗特伽尔回道：“我吃过了。” 　　他像是在做确认似的说：“被三头魔鹰抓走时，你叫的是我。” 　　这没什么不能大方承认的, 安娜点头说：“对，你说会保护我的。” 　　“记住了就好。”罗特伽尔嘴角勾起一点笑意，又加重了语气道，“不要去找别人。” 　　“不会的。”安娜没有反驳。遇到这种危险的事，当然是自己能应付就自己应付，自己应付不了就找他啊，她知道他很强大，把他扯进这些事来并不觉得愧疚。 　　毕竟，如果不是他的存在令她始终很有紧迫感，她不会那么急着锻炼自己，刚成为法师学徒还不到两个月就来生死线冒险。 　　她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前方还剩下多少时间她心里也没底，占恶魔的便宜她一点儿心理负担都没有。 　　见安娜答应得很干脆，罗特伽尔心情骤然变好，在安娜再次提出要去找娜塔莉时，他没再阻拦。 　　娜塔莉一看到安娜就扑过来要看她的伤，被安娜好说歹说劝着坐好。 　　身上穿的还是恶魔的法师袍，安娜摸了摸，质感是一样的，但这上面镶嵌了不少空晶，可比她那价值一个金币只能防水防油的法师袍高级多了。 　　安娜脱下法师袍，娜塔莉看到她左肩上衣服破的大洞，不禁捂住了嘴，虽说那里已经没有伤口了，但光看这破损程度就知道之前受了多重的伤。 　　安娜看到娜塔莉那惊恐怜惜的目光，再看看左肩这块确实看着很大的口子，连忙解释：“其实伤口没有看到的这么大啦，是雷蒙德为了给我治伤才把破口撕开的。” 　　她话音刚落，就见娜塔莉的脸色不对了，她红着脸目光有些躲闪，结结巴巴地说：“这、这样的吗……” 　　安娜：“……” 　　她低头看看那露了一半的弧度，耸耸肩放弃解释了。 　　幸好安娜是带着换洗衣服来的，她把这身已经不能穿的骑装脱下，换上了新的骑装。 　　她琢磨着等回了黑云城她还得再去那家女装店，一次性买它个五六件。 　　“娜塔莉，你没受伤吧？”安娜边换衣服边跟娜塔莉说话。 　　娜塔莉看着安娜毫不遮掩的样子有些害羞，避开了视线说：“没有。里昂法师护着我回到了这里。” 　　说着她又有些黯然：“幸好安娜你没事，不然我要恨死自己为什么只能拖后腿了！” 　　安娜动作一顿，笑道：“照你这么说，那我也是在给雷蒙德拖后腿啊。有些事情谁也想不到，你没必要就此怪罪自己。你看我让雷蒙德来救我就一点儿都没有怪自己，快学学我！” 　　娜塔莉被安娜那故作得意的语气给逗笑了，那种自责感也确实消散了些许。 　　安娜换好衣服后就开始冥想，恢复精神力。 　　大概过了半小时，二人的马车门被敲响，娜塔莉家的马车夫在外头说：“娜塔莉小姐，里昂法师说请您和安娜法师过去，有事相商。” 　　娜塔莉应了一声，再看安娜时她已睁开了眼睛。 　　半小时的冥想令安娜的精神力恢复得差不多，她拿起恶魔的那件法师袍，因为法师袍防水防油，之前她身上的那些血也没沾上去，她看了看，一点儿都不脏，也没有奇怪的味道，就抱上这法师袍，准备顺便去还给恶魔。 　　二人下了马车安娜才发现，虽然马车夫说是里昂法师请她们过去，但实际上恶魔也在，恶魔靠在树干上，里昂站在一旁，听到动静二人都看了过来。 　　安娜走到二人跟前时，里昂看着安娜关切地问：“伤没问题了吗？” 　　“没事了，谢谢您之前还记得娜塔莉。”安娜笑了笑，眼角余光瞥到恶魔神情不渝，迅速进入了正题，“您叫我和娜塔莉过来，是要商量什么事？” 　　里昂笑了笑，再开口时脸色变得严肃了些：“生死线内不太对劲。像三头魔鹰这种至少等同于三星法师的魔兽，不该出现在这附近。安娜，你有没有发现三头魔鹰的异常？” 　　安娜瞥了恶魔一眼，猜测他肯定没跟里昂说那时候的情况，便细细说来：“我被三头魔鹰抓去了一处崖顶，那里总共有七只三头魔鹰，其中一只应该是头领的，它们都听它的。它好像听得懂人话。” 　　里昂点点头：“据估计三头魔鹰的智力水准跟四五岁的孩子差不多，说不定能听懂人言。” 　　安娜说：“雷蒙德来救我的时候，我跟它们正在对峙，后来它们就一起飞走了，我也不知道原因。” 　　三头魔鹰平常不会出现在生死线附近，但这次却一次性出现了七只，确实有些令人不安。 　　这么多年来，生死线内外是两个不同的世界，魔兽在生死线内互相挣扎吞噬，而人类在生死线外安居乐业，基本上魔兽不会越过生死线出来，零星的几个很容易就被法师们处理了。 　　可如果数百年乃至上千年来的平衡被打破了呢？ 　　生死线内数量无计的魔兽要是一股脑儿冲出了生死线，那将是整个大陆的灭顶之灾。 　　安娜也不是最初穿越时什么都不懂的小白，在里昂说生死线内可能有变之后，就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 　　“上回我来时，生死线内就有了异动。”里昂说，“因此，明天我打算和雷蒙德一起深入生死线内查探，你和娜塔莉就先回黑云城吧。” 　　安娜想也不想反对：“我不同意。” 　　没想到安娜会表达反对意见，里昂愣了愣才说：“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你的小命啊！ 　　安娜不能将自己真正的心里话说出来，她看向恶魔，他也因为她的话而探究地看着她。 　　“即使是你们两个一起去，也很危险。”安娜的理由听起来非常站得住脚，“现在生死线内情况不明，居然会出现三头魔鹰，还有七只！我和雷蒙德今天死里逃生是运气，我甚至不知道为什么它们会放过我们。你们两个要是再遇到它们，不一定能复制我今天的运气。” 　　“你可以小瞧里昂，却不要小瞧我。”罗特伽尔不悦地说。 　　“这不是小瞧不小瞧的问题，这是现实！”安娜坚持道，“你们根本不知道生死线内发生了什么，贸贸然进去，万一遭到意外怎么办？反正我不同意。” 　　安娜说着又去看里昂，恶魔要去她无所谓，里昂不能去。里昂要是去了，除了面对魔兽的威胁，还可能面对恶魔来自背后的暗算。 　　里昂沉默片刻说：“要是不弄清楚生死线内发生了什么，我们会很被动。” 　　“可以先回去报告协会，由协会做出决定，这不是我们自己的事，这关于整个大陆的安全。”安娜说，“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安娜的话里昂听了进去，他沉思片刻，确实觉得她的话有道理。 　　却听罗特伽尔冷笑一声：“懦夫！能有多危险？” 　　安娜心想，这恶魔绝对不安好心，不然他用这激将法干什么？他肯定是想把里昂骗进去，然后利用魔兽弄死里昂，撇清他自己的嫌疑。 　　“要去你自己去。”安娜看着恶魔说。 　　罗特伽尔面色一变，气急地盯着安娜。 　　虽然要结伴去生死线内探查是里昂的注意，但他确实因为私心当即就同意了。 　　虽然安娜一直是在利用里昂，但他非常不高兴安娜被里昂吸引去了注意力，因此要是这次的探查出点儿什么“意外”，他当然很乐意推波助澜。 　　可偏偏安娜好像是看出了他的意图，竟然要阻止他。 　　罗特伽尔冷笑：“你是不是恨不得我死在里面？” 　　那倒是，但我可不会告诉你！ 　　“你在胡说什么？”安娜瞪着恶魔，“我不是说了你们都不要再去吗？等协会组织起一支足够强的探查队伍，你们要是再想进入，我肯定不反对，但现在只有你们两个人进入，我不同意。” 　　她顿了顿，加了一句：“除非带上我。” 　　里昂皱了皱眉，查探对于他和雷蒙德这样的二星法师来说也已有一定的危险，当然不可能带上安娜。 　　他差不多已放弃了立即进去查探的想法。 　　罗特伽尔却是笑得不屑：“你是嫌自己活太长了吗？” 　　“反正你们要是要去，那就必须带上我，没得商量。”安娜没有理会恶魔的讽刺，十分坚决地说。 　　里昂心中轻叹，点头说：“安娜说得对，我们应当先回协会报告。” 　　见里昂如此轻易就被安娜说服，罗特伽尔脸色就不怎么好看。 　　如果里昂不往生死线内去查探，他当然也不去，不然留下安娜和里昂亲近吗！他实际上对生死线内发生了什么没有任何兴趣，人界就算毁了也跟他无关。 　　罗特伽尔突然站起来说：“既然要回去，那就后半夜。” 　　他往自己的马车走去，走了两步回头说：“安娜，过来。” 　　说完他也不等安娜回应就径直走了。 　　安娜心累地一叹，这恶魔是真的将里昂当成了竞争对手啊，这样很有几分宣誓所有权的味道，偏偏她不好太跟他作对，不然真就害了里昂。 　　因为刚刚才怼了恶魔，本着一张一弛的原则，安娜没敢去看里昂是什么表情，赶紧跟上去。 　　“安娜。”里昂出声叫她。 　　安娜脚步一顿，回头抬了抬手里的法师袍笑道：“我去还他衣服。” 　　安娜跟着恶魔走到马车旁，本是想在马车外还了法师袍顺道哄他两句就好，哪知他径直上了马车不说，还回头一把将她扯进去，耀武扬威似的把马车门重重关上。 　　不小心倒在椅子上的安娜：“……” 　　这是干什么啊！ 　　安娜直起身，把法师袍往边上一放：“你的法师袍还给你，之前谢谢了。” 　　听到安娜的话，罗特伽尔不自觉地看向安娜的左肩，她已经换了衣服，这会儿自然什么都看不到。 　　他蓦地收回视线，想起了刚才里昂在时的对话，不禁质问：“你让我自己去生死线内是什么意思？最好我死在那里，你就可以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了？” 　　安娜简直想送这恶魔一个白眼，真就不讲道理了呗。 　　是谁坚持要去的？又是谁苦口婆心劝他别去的？追女孩子的本事一点儿都没有，颠倒黑白的本事倒是厉害了。 　　安娜没办法负气跑掉，毕竟眼前的男人又不是真的在追求她，她哪来的资格任性耍脾气？ 　　“明明是你自己要去的，我拦不住才会那么说。”安娜反驳道，“现在你不去了，我明明就很高兴。” 　　很高兴…… 　　罗特伽尔梗在心头的火气突然就散了，他挑眉：“你担心我？” 　　不，我担心的是里昂和雷蒙德的身体。 　　“当然啊！”安娜斩钉截铁地说，“今天我们能从那些三头魔鹰手中逃出来是运气好，谁知道再深入生死线内会碰到什么事呢？我当然不希望你出事。” 　　愉悦感萦绕心头，罗特伽尔能感觉得到，安娜是越来越在乎他了。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但在碰到安娜之前他又若无其事地缩了回来，指了指安娜刚刚放下的法师袍说：“你的法师袍不是破了吗？我这件拿去用。” 　　“不用，估计一段时间我都不会再来这边了，有防御这么好的法师袍也没有用。”安娜摇摇头，她见恶魔的心情因为她的话而阴转晴，不禁松了口气，果然稍微表达一下对他的关心哄哄他就够了，他要的就是这样她逐渐“沦陷”的反馈。 　　安娜说完打开马车门准备下车，又回头笑道：“后半夜启程是吧？那我要赶紧回去睡觉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马车门在安娜走后又被关上，罗特伽尔安静地坐了数十秒，突然俯身拿起对面座椅上的法师袍。 　　法师袍用料特殊，而安娜身上几乎没有多余的香味，因此即便穿了好几个小时，法师袍也一点儿都没沾染她的气息。 　　但是，左肩这块，曾经紧贴着她的肌肤，甚至是…… 　　陡然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发现自己的手正轻轻摩挲着法师袍的某个部位，罗特伽尔脸黑了黑，蓦地将法师袍丢了出去。 　　他微微冷笑，快了，雷蒙德的脆弱身体影响不了他多久了。 　　因为黑云城晚上会关城门，现在赶过去也只会被挡在城门外，因此安娜一行人上半夜先是休息，等到了下半夜才整装待发回黑云城。 　　安娜白天其实已经睡够了，她便一直在冥想，感受着精神力的旺盛生长。 　　她是发现了，精神力这种东西就像是增肌，肌肉撕裂后再生长才能变得更强大，而精神力用完之后再靠着冥想恢复，就会壮大。 　　安娜想起之前自己不管是在冥想室练习法术，还是在药剂室配置魔药，基本上都是在耗尽精神力之后靠着冥想恢复，然后再继续耗尽，继续冥想恢复，已经持续了很多天。她猜这就是她精神力增长特别快的原因。 　　但好像没有人跟她说，精神力耗尽之后再恢复，精神力就会更壮大一些？ 　　安娜见娜塔莉也在冥想，等娜塔莉的冥想暂时停下后便将自己的疑惑说了。 　　娜塔莉想了想才说：“我没什么太大的感觉，每次用完精神力再恢复，好像跟过去的精神力差不多。不过，一个多月我的精神力涨得好像比以前快一点。” 　　娜塔莉的话里充满了不确定，安娜闻言却若有所思。 　　或许是因为天赋的差别？她因为天赋好，所以增加精神力比较明显，看得出差别来，而娜塔莉或许是因为天赋比较差，虽然精神力用尽之后再恢复的精神力会更壮大一些，但因为差别不大，娜塔莉也感觉不出来。不过时间一久，微小量被放大，娜塔莉就能感觉到了。 　　有了个初步的推测，安娜便也不再多想。 　　这种规律，应该是很容易发现的，天赋好的法师不少，她只不过是重复发现罢了。 　　安娜这一次冥想就到了入城。 　　天还蒙蒙亮，城门刚打开，已经在城门外等了会儿的三辆马车便入了城。 　　一行人直接去了法师协会，打算去找会长报告。这种级别的大事，还是找会长比较靠谱。 　　黑云城法师协会的会长名叫贝拉·布莱森，是一位女性四星法师。安娜只是有一回远远看到那位会长一眼，并没有跟对方说过哪怕一句话。作为法师协会的会长，贝拉法师事务繁忙，很少出现在协会公共区域，但今天巧了，安娜四人刚到事务大厅，就见她正从里面走出来，像是要离开，许是做了一夜的实验。 　　“贝拉会长，我们有很重要的事跟您说！”里昂忙叫住贝拉法师。 　　四人中，安娜和娜塔莉还只是法师学徒，而罗特伽尔不想开口，向贝拉法师汇报的事自然落在了里昂身上。 　　贝拉法师今年已经五十二岁，不过法师的衰老会比普通人慢一些，她看起来也就四十来岁，一头棕色长发整齐地盘在脑后，露出略宽的额头和浓密的眉毛。她腰板挺直，合身的法师袍衬出她的高挑身材，那双黑中带紫的眼眸看人时极具威慑力。 　　见是里昂，贝拉一向严肃的脸上待了些许的微笑，问道：“什么事？” 　　接着她才看向“雷蒙德”和另外两个她并不熟悉的法师学徒，他们风尘仆仆，似乎刚从外头回来。她有些意外一向不合的里昂和雷蒙德怎么会凑到一起去，但并没有开口询问。 　　“请来这边。”里昂上前，引贝拉法师走到角落，轻声将事情诉说。 　　贝拉听完，脸上也多了一分凝重。生死线的事，非同小可。 　　她叮嘱里昂，这事暂时不要外传，便匆匆离开了。 　　里昂回到安娜三人跟前道：“贝拉会长已经知晓了，她会跟进的，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等待，并且先不要对外传扬。” 　　安娜点头，还不知道原因的异象容易引来恐慌，确实最好不要轻易说出去。 　　见恶魔刚才被贝拉会长注视也丝毫不见紧张，虽然早知道四星法师根本拿他没辙，安娜还是有点失望，或许尤利塞斯太年轻了所以看不出来恶魔的附身呢？或许像贝拉这样上了岁数有更多经验的四星法师可以看穿恶魔呢？ 　　当然结果是否定的，好在她也没抱太大希望。 　　知道自己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安娜都没多想生死线的事。她先去后勤部补买了一件法师袍，再跟娜塔莉商量着实战特训的事。 　　演武场动用起来有点贵，安娜和娜塔莉商量后打算去娜塔莉的家中，娜塔莉的家里还是能找到一大块空地的，而她们两个法师学徒小打小闹也弄不出多少动静来。 　　哪知被当成空气的罗特伽尔却在二人商量完之后冷不丁地说：“我家里有专供法师战斗的擂台。” 　　安娜看向恶魔，发现他正盯着她看，意思很明显了，是想让她提出去他家实战特训吧！ 　　可她不太想去……若是遇到雷蒙德的家人，她会觉得很别扭的，毕竟算是她害得雷蒙德的身体被恶魔这样糟蹋啊。 　　她还没开口拒绝，却听不知为什么也没离开的里昂突然开了口：“城北有一处空地很适合法师比斗，我可以带你们去。” 　　即将被截胡的罗特伽尔冷冷地看向里昂，非常后悔在生死线时没有趁乱把他杀了。 　　他又瞪向安娜，眼里的意思很明显：你敢答应试试？ 　　安娜：“……” 　　她又不傻，试试就会逝世啊！ 　　 第74章 怎么会吃醋 　　“我觉得……我还是去娜塔莉家里好了。” 　　安娜自然是谁也不选, 握紧了娜塔莉的手，讪讪笑道，“正好我跟娜塔莉巩固一下之前所学, 就不用麻烦你们了。” 　　罗特伽尔对于安娜不选里昂是满意的, 但她连他都不选, 他就不高兴了。 　　他冷冷吐出一句：“过河拆桥？” 　　“哪有那么严重……”安娜干笑, 豁出去了揽住娜塔莉的手臂, 飞快地说，“我们练完总要洗去一身的汗, 在娜塔莉家比较方便。” 　　娜塔莉感觉到安娜在轻轻掐自己，连忙附和：“对, 对的！” 　　听安娜提到“洗澡”, 罗特伽尔和里昂都沉默下来，这是个容易引人联想的词。 　　见果真镇住了二人特别是恶魔，安娜赶紧道：“那我们先走了, 明天见！” 　　然后她匆匆拉着娜塔莉上了莱特家的马车。 　　被留下的罗特伽尔和里昂互相之间甚至都没看上一眼, 便各自离开了。 　　等冷静下来, 安娜先让娜塔莉把她放下, 说她打算先回家找身衣服, 娜塔莉本想说她家里有的是衣服, 但看看安娜的身高再看看自己, 她心塞了, 便转而说可以等安娜。 　　安娜好说歹说才把娜塔莉先劝回家，自己则去买了些吃的回了家。 　　安娜开门进去没见着艾普，不禁想着他是不是已经走了，就见他从卫生间闪身出来，不解地看着她道：“怎么是你？不是说要好几天才会回来吗？” 　　安娜把吃的放到桌上, 边找自己的衣服边说：“出了点意外，我马上还要再出去。” 　　艾普慢吞吞走过来打量安娜，安娜被他看得浑身发毛，停下动作问他：“看什么？” 　　“你也没受伤啊，怎么，跟你一起去的法师死了？”他说。 　　安娜没好气地说：“你就不能盼点好的吗？我受过伤，但已经治好了，让你失望了哦。” 　　她拿上衣服准备走，艾普说：“我可不想你有事。” 　　安娜点点头：“我知道，毕竟我现在是你的饭票。” 　　艾普不懂饭票是什么意思，但能从安娜的语气和语境中猜出来，他拿起安娜买回来的食物，在地上盘坐，边吃着里头的食物边含糊地说：“真好吃……你可要活久点，至少活到我好了。” 　　安娜关门前瞪着他说：“你放心好了，我一定活得比你久！” 　　艾普嘴里还在吧嗒吧嗒地咀嚼着，看着紧闭的房门半晌，声音照旧含糊：“不可能。” 　　安娜去了莱特男爵府，一直载着娜塔莉来去的车夫就在外头等着她，领她进去。 　　安娜见到娜塔莉之前没有碰到其他人，她觉得这样正好，并未浪费时间，直接跟娜塔莉开始了实战特训。 　　安娜现在或许在对付魔兽方面还欠缺点经验，但在跟人战斗上，她自觉经验丰富。 　　跟恶魔打，他给与她的战斗经验能顶上跟一百个人打。 　　而娜塔莉跟安娜比起来就逊色多了，不说天赋上的差别，二人实践经验也差了不少。因为安娜如今的圣愈术已经熟练了许多，二人在实战时也稍微放开了些，不惧受点小伤。 　　并且按照安娜的经验，旁边还摆放了不少食物，可以补充受伤后所需的物质和能量。 　　二人打累了就休息，冥想恢复好精神力之后就继续打，除了中午简单地吃过午饭，就没有浪费时间。 　　等这一天结束，二人像瘫痪了似的躺在地上，根本没人去顾及仪态。 　　精神力可以靠冥想恢复，但身体的疲惫却已累积到了极限。 　　“安娜，虽然累……但是好痛快啊！”娜塔莉喘着粗气感叹，她的眼里似乎发着光，“我不想止步于一星法师……我还想当二星法师，如果有可能，还有三星法师！” 　　安娜最喜欢看到别人积极上进的模样，就好像有了共同前进的伙伴。 　　她大笑：“好！只要你想，我会帮你的！而且，何必止步于三星法师？四星五星也不是不能想一想的啊！” 　　“嗯！”娜塔莉重重应下，幻想着自己成为四星法师时的威风模样，只觉得连呼吸都要急促起来。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爬起来兴致勃勃地问安娜：“安娜，要不要来一点青梅果酒？” 　　安娜眼睛也亮了起来：“好啊！” 　　于是，两人互相扶持着爬起来，兴冲冲地走去娜塔莉的住处。 　　娜塔莉所说的青梅果酒，就是之前她生日宴会上安娜差点尝到的那种，因为恶魔的阻拦而没喝成，后来在协会中，因为恶魔总是在，再加上二人复习计划比较紧，时间一久就给忘记了。 　　二人也不急着喝，各自舒舒服服洗了澡，然后一边擦着湿漉漉的长发，一边在椅子上坐下，一人倒了一杯青梅果酒，欣赏着碧绿色的酒液在透明的玻璃杯中微微晃动。 　　安娜将已经差不多干了的长发撩到身前，端起酒杯，朝娜塔莉举杯：“祝我们都能顺利通过升等考核。” 　　娜塔莉小脸红扑扑的，连忙也拿起酒杯道：“我们一定都可以通过的，一定！” 　　娜塔莉从来没有哪一次考核前像现在这样有信心，这一次她是清晰地知道她可以通过。 　　想着这几年吃的苦受的委屈，娜塔莉突然流下泪来。 　　安娜赶紧放下酒杯，走过去搂住她：“怎么突然就哭了？庆祝的哭泣还是等到结果出来之后啦。” 　　“呜呜呜……我其实是高、高兴！为什么我运气这么好，可以遇到安娜你！说不定我、我是女神在人间的眷者，她将你送到了我身边……”娜塔莉哭得有些厉害，结结巴巴地说。 　　“能遇到娜塔莉，我也很高兴，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朋友。”安娜摸着娜塔莉还潮湿着的头发，微笑道。 　　“真、真的吗？”娜塔莉吃惊地看着安娜，结果眼泪流得更凶了，“我太幸运了！我好高兴啊！” 　　“好好好，我也跟你一样高兴……” 　　安娜抱着娜塔莉轻声细语地说了好一会儿，娜塔莉才渐渐停下了抽泣，她整个眼眶都红了，还不好意思看安娜，小声说：“对、对不起，我太失礼了……” 　　“没关系，真正的朋友，当然应该在你哭泣时陪伴在一旁。”安娜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举起了酒杯，“来，为我们的友谊干杯。” 　　安娜说完就想起了那张老年人专用的表情包，忍不住笑了起来，见娜塔莉已经开始捧着酒杯喝起来，她也不客气地尝了一口。 　　酒液有梅子的清香和非常浅淡的涩意，更有发酵后的清甜和酒味，好像是夏日午后树荫下的微风，令人心旷神怡。 　　“真的好好喝！”安娜赞美道，又喝了一口。 　　见安娜喜欢，娜塔莉笑得眯起了眼睛：“我就说好喝吧！我可喜欢了！” 　　晚上回去时，安娜已有些微醺，她倒是没有喝多，只喝了一杯就克制地停下了，倒是娜塔莉好像心情极好，喝了不少，她把娜塔莉在床上安置好才离开的。 　　安娜没让莱特家的马车夫送，慢慢走回去，散散酒气。 　　月亮已经出来了，今晚是满月，那圆盘似的月亮就这么明晃晃地挂在天上，照亮了地上的一切。 　　因为安娜没穿法师袍，路上有不长眼的小贼见安娜一个小姑娘在路上走想对她不利，被她掌心冒出来的火苗给吓跑了，安娜把人吓跑后也没有追究，照旧慢吞吞往住处去。 　　她脑子里想了很多事，一会儿是恶魔对她的欺骗，他对她生活的占据，一会儿是十几天后的升等考核，一会儿又是生死线内的异状…… 　　她想起她穿越到现在好像四个月还不到，可是就已经发生了那么多事了，真是符合穿越女事多的定律呢。 　　安娜慢悠悠地走到住处时，赫然发现房子附近停了辆熟悉的马车。 　　她走过去敲了敲车门，车门打开，恶魔顶着雷蒙德的脸出现，表情看起来有些不大好看。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罗特伽尔冷声问。 　　安娜轻笑：“你管得着么？” 　　罗特伽尔眉眼一厉。他早上没说什么，但之后想着安娜嘴里说的“洗澡”越想越觉得不舒服。虽然娜塔莉也是女的，但……她们该不会一起洗吧？ 　　他刚想说话，之前刚被乌云挡住的月亮光芒突然照下大地，他看清楚了安娜此刻的模样。 　　安娜平常为了做事方便绑的蜈蚣辫早已解散，一头红棕色长发如海藻般披散在肩上，领口附近的布料微微湿润，而骑装里头那件本该扣到脖子的衬衣，却解开了两颗纽扣，露出一小截白皙的皮肤。 　　她微微眯着眼，嘴唇红润，面颊也泛着莹润的红色，慵懒又性感。 　　罗特伽尔脑海中蓦地闯入那天在药剂室中，安娜误吸入魅药后的神情。 　　与此同时，他闻到了一股极淡的酒精味。 　　“你喝酒了？”他皱眉。 　　夜色加酒精令安娜不假思索地怼了恶魔，但她毕竟不是真醉了，嘴上赢过一次她就爽了，闻言她抬手比了个代表非常小的手势：“就喝了一小杯。” 　　“一小杯？”罗特伽尔不怎么相信地冷笑。 　　安娜说：“我就跟娜塔莉两个人喝，随便喝了一点而已。不信你闻闻，我身上都没什么酒气。” 　　安娜扯了扯衣袖，伸到恶魔眼前。 　　罗特伽尔没理会安娜伸过来的手，只看着她说：“安娜，你说过不喜欢女人，不是在骗我吧？” 　　安娜有些哭笑不得，他怎么还在纠结这个问题？总不能是因为她不选他和里昂，却选了娜塔莉吧？ 　　不过她确实担心恶魔附身到娜塔莉身上让她为难，略一思索就笑道：“雷蒙德，我选了娜塔莉，所以你吃醋了是吗？” 　　罗特伽尔皱紧眉头，吃醋？呵，他堂堂深渊大公怎么可能会为一个人类女人吃醋？ 　　他不过是担心安娜喜欢上一个女人让他前功尽弃而已！ 　　 第75章 一星升等考 　　罗特伽尔没有立即否认, 他想到自己现在的目的是得到安娜的心，从而让她答应自己的求婚，便在安娜带着促狭笑意的目光中凝视着她, 几乎面无表情地承认道：“是, 我嫉妒她。” 　　安娜一愣, 不管是外头的雷蒙德, 还是里面的恶魔, 表情都认真得好像他说的都是真的似的。 　　她视线微偏，压下心底的异样, 笑道：“没什么好嫉妒的，我真的只喜欢男人, 对娜塔莉是纯洁的友情, 她是我在这世上最好的朋友，如果她出了什么事，我会发疯的。” 　　最后一句话安娜看似只是表达了对娜塔莉这个朋友的在意, 实际上意有所指, 是在用看似不经意的方式警告恶魔, 别染指她的朋友。 　　罗特伽尔听懂了安娜的暗示, 当然他并不清楚这是安娜在刻意暗示, 只当她是随口一说, 但他却听进去了。 　　然而他一时间还是有些怀疑安娜是为了保护娜塔莉, 不让他看出来因而对娜塔莉做什么才会这么做。毕竟他现在是雷蒙德, 对她十分迷恋的贵族之子，为了爱情做出不理智的事太正常了。 　　就在罗特伽尔迟疑时，安娜忽然抬手轻扯他的衣领，将他拉近，几乎跟他脸贴脸。 　　略显昏暗的夜色中, 罗特伽尔听到了安娜带着一丝清冽酒香的轻笑声：“为什么对你自己那么没信心？我只是需要时间而已。” 　　压低的、似乎带着一丝缠绵的声音近在咫尺，罗特伽尔呼吸几乎停滞，下一刻似乎又隐隐在期待着什么。 　　安娜跟恶魔凝视着她的双眼对视着，犹豫着……现在她是不是应该亲上去才能给她的话增加一点儿说服力？ 　　为了友情，我付出了太多…… 　　安娜视死如归地这么想着，闭眼贴上去，可她的肩膀上却突然多了几分力道，将她推开。 　　这对她来说是意料之中的事，但她依然松了口气，睁眼看向恶魔。 　　推开安娜之后，恶魔不知是想躲什么，人已经回到靠里的位置坐好。马车内没有光源，月光进不去，只能看到里面一个人的影子。 　　那影子说：“我知道了。” 　　他顿了顿，才又补充了一句：“以后少喝酒。” 　　“知道啦，我今天只是一时兴起，本来我也不喜欢喝酒。”安娜笑着对恶魔挥了挥手，“路上小心。” 　　安娜将马车门关上，然后看着车夫驾着马车远去，总算彻底放下心来。 　　马车内，罗特伽尔好一会儿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知该说是安娜的手段太高超，还是雷蒙德的身体太脆弱，刚才那么近的距离下，安娜凑过来的时候，他差点就没能推开她。 　　心跳还是那么快，一闭上眼就能看到安娜闭眼索吻的样子…… 　　罗特伽尔蓦地睁开双眼，愤然咬着牙。 　　安娜这个女人！ 　　安娜伫立片刻，直到马车彻底消失在她的视线中，她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唇，刚才虽然没亲上，但两人间的距离很近，呼吸可闻。 　　幸好她没猜错，这恶魔即便想骗的是她的灵魂，也不太可能真亲下来，不然说不定亲上之前她就自己先躲开了。 　　因为有了上回的经验，这次虽然恶魔就在楼下，阁楼上还有一个艾普，安娜也没有太紧张。 　　只要她够镇定，她家里藏的那个人就可以当做不存在。 　　安娜刚推开自己的房门，就听到艾普不怎么友善的声音：“我还以为今晚你会跟那个人走呢。” 　　安娜：“……” 　　她无语地看着吊儿郎当躺在地上的艾普，没搭理他，自顾自进了卫生间，锁上门。 　　没想到艾普却来劲了，翻身而起走到门边不怀好意地说：“喂，你说他要是知道你房间里藏了个男人，他会不会很愤怒？” 　　卫生间的水声暂停，安娜嘲讽的声音传出来：“你也配叫男人？” 　　艾普眼睛一瞪，用力拍了下门板：“我怎么不是男人了！” 　　安娜打开水龙头继续洗脸，擦干后才打开门，看着气急败坏的艾普笑道：“男人不会像你这样只能躲在女人家里。” 　　怼人嘛，根本不用在乎什么政治正确，只要能让对方说不出话来就好。 　　艾普气得满脸通红，突然说：“好，我现在就走！” 　　他说完转身就走，开门后毫不停留地走了出去，又将门关上，倒是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 　　安娜没有拦他，她往自己脸上抹了些娜塔莉送她的面霜，一点点慢慢用指腹揉开，又起身稍微收拾了会儿房间，然后才走过去将门打开。 　　艾普正坐在门外台阶上，而这她早就用查探术知道了。 　　“不早了，该睡觉了。”安娜说，“抱歉，我今天喝了点酒，稍微有些失态。” 　　艾普本来还不想搭理安娜，听到她道歉，他才扭扭捏捏地起身，抓着门板钻了进来。 　　“既然你都道歉了，那我就原谅你好了。”艾普嘟囔着，在如今已属于他的冥想垫上坐下，自己先把腿给绑好了。 　　安娜没再说什么，过去将他的手也绑好，然后吹灭了烛火，去床上躺好。 　　虽然心里藏着不少事，但今天毕竟累了一天，安娜很快就睡着了。 　　距离考试还有十天，安娜决定接下来的时间进入车轮战复习。第一天上午理论，下午冥想室，第二天上午理论，下午药剂室，第三天全天实战，接着两个三天重复上述循环，最后一天休息，做好准备迎接第二天的升等考核。 　　等到了协会，安娜从特丽莎那里得知，贝拉会长已经召集委员会开过会了，今日正面向所有二星及以上法师征集志愿者组成一个调查队伍前去生死线内深处调查。 　　特丽莎还悄悄告诉安娜，里昂主动报名了。 　　安娜不禁感慨道：“里昂法师真的是太热心了。” 　　她其实并不希望里昂再去冒险，她感觉这种事已经超过里昂的能力范围了，应该让三星、四星法师去，不然跟那种三头魔鹰一照面就要被杀掉了吧。 　　但这是里昂自己的选择，他是知道实际情况还这么选，那么她也没什么可说的。 　　又跟特丽莎说了几句话之后，安娜去了图书馆，看到了娜塔莉和恶魔。可能是恶魔跟娜塔莉说了些什么，她感觉娜塔莉的表情有些苦闷，见她来了才急忙露出笑容，但被恶魔看了一眼之后，也立即收了起来。 　　安娜猜测恶魔一定是威胁娜塔莉了，但她没直接问，找了本之前没看完的书坐下，自顾自看了起来。 　　里昂跟安娜说她或许可以连着参加升等考核后，她动心了。她现在参与考核的钱是足够的，在精神力的微操和实践上并没有问题，连药剂也只剩下两种没练过，不过昨天回来得急，她也忘了去采集兔头草，那两种暂时还实践不了，只能先熟记流程。她目前最缺的，还是理论知识的储备。 　　二星法师升等考核在一星升等的一个月后，她后面还有的是时间准备。 　　只要生死线那边别出什么大事。 　　安娜拿着的是升二星法师所需要掌握的理论知识，有了前置知识打底，看起来就容易多了。 　　边看书边做笔记，留下自己的思考，时间过得很快，三人一起吃过午饭后就分道扬镳了。 　　安娜其实一直在悄悄地观察恶魔，或许是昨晚上她借酒主动让他放心了，今天他没做什么多余的事。 　　安娜是在当天晚上离开协会时得知调查队将于明天一早出发去生死线的事。 　　她也没什么可做的，只是从道金斯法师那边又骗来一瓶“光之咏叹”，让特丽莎代交给里昂护身。 　　接下来的几天，安娜白天复习，晚上好好休息，同时也不忘继续替道金斯法师做萃取液……忙忙碌碌的，也没有时间想太多。 　　在离开七日后，调查团回来了，人没少，但同样的，无功而返。 　　安娜还是通过特丽莎才知道一个大概。调查队伍到生死线之后发现一切似乎恢复了正常，只有生死线附近的一些本该来自生死线内部深处的魔兽尸骨证明这里曾经有过异样。 　　调查团自然不可能就这么无功而返，再往里深入，除了魔兽越来越多，空气令人越来越不舒服之外，却没有发现别的异样。 　　因此，在生死线内部待了五天之后，调查团只好原路返回。不过，好在时常会有法师前去生死线，若有异样可以第一时间报告协会。目前也只能如此了。 　　以安娜看各种影视剧的经验，这个异常很可能是某种大变化的前兆，但人家三星四星法师都去深入调查过了也没有结果，她当然更不可能查出什么来。 　　俗话说，天塌下来了有高个子顶着，目前对她来说最重要的还是升等考核。 　　考前一天，安娜和娜塔莉一起去报名处领取了考试具体安排。 　　考核科目总共四项，一天内会考完，上午理论和精神力，下午魔药和实战。由于法师协会整个规模也不大，法师学徒总共就三十三人，也不是每个人都考，安娜听报名处的工作人员说，这次报名了升等考核的总共有二十四人，因此所需考场的规模并不用很大。 　　理论考核安排在了初等图书馆外的学习室中，考试时间为上午八点到十点，迟到不得入场，但可以提前交卷。精神力考核在冥想室，考试时间为十点到十二点，这期间考生要去冥想室按照考生编号入场，每次耗时大概在五分钟左右，两个考场同时进行考核，十二点之前还未入场的计零分。考核中考官会从题库中抽取几个法术要求考生当场施展，考官会根据考生对精神力的微操能力打分。 　　下午考试从一点开始，考试地点为药剂室，跟精神力考核类似，只不过因为魔药配制时间略长，共有四个考场。考官会从题库中抽取一种魔药，要求考生当场配制，配制成功是最基本的，考官会根据配制过程中的表现打分。 　　实战安排在演武场，会有一位考官在擂台上，每个考生有三分钟，在这三分钟内尽可能地攻击考官，时间结束后，考官会根据考生表现计分。 　　这份考核须知上当然没有考官名字，不过安娜觉得自己的准备已经够充分的了，不管是哪个考官用怎样严苛的标准来评判，她都可以通过升等考核。 　　这一天接下来的时间，安娜没有安排复习计划，娜塔莉有些紧张，她便陪着娜塔莉在协会逛，开导她。 　　安娜也明白娜塔莉的心情，毕竟对她来说明天的考核就是五金币的事，可对娜塔莉来说，那关系到她的未来。 　　一圈走下来，娜塔莉的心情平复多了，她没有一次考核像现在这样对自己有信心，只是因为这次考核太重要了，难免有些患得患失。 　　第二天一早，养精蓄锐的二人便早早来到了法师协会，等候在图书馆门口，等着进入学习室参加理论考试。 　　安娜有些意外恶魔也在。 　　这几天安娜忙着复习，都没怎么搭理罗特伽尔，但有了那个晚上险些亲上的经历，罗特伽尔对于安娜的“忽视”容忍度也高了许多。 　　看到安娜，他挑眉问：“能通过吗？” 　　安娜笑道：“当然能！” 　　她看得出来，恶魔也就随便一问，其实根本不在乎她通不通过。毕竟他要的是她的灵魂，又不是一星法师的徽章。 　　“所以，你就不用在这里等着啦。”安娜继续道，不然她觉得恶魔仿佛是等着自己孩子高考完的家长，感觉怪怪的。 　　罗特伽尔冷笑：“我爱在哪里待着就在哪里待着。” 　　安娜：“……行，你说了算。” 　　娜塔莉在一旁捂着嘴偷笑。 　　见学习室已开始可以进入，安娜连忙拉着娜塔莉入内，按照各自的考生编号入座。 　　安娜是七号，娜塔莉是八号，两人是前后桌。 　　桌上放着墨水和鹅毛笔，安娜查看了一番确认没问题，便安静地等着考官发试卷，顺便观察周围。 　　这一看安娜就发现，她和娜塔莉绝对是最醒目的两个人。因为一般从七岁入协会就是法师学徒，而在经过了差不多五年的学习之后，可以参加升等考核成为一星法师。这里正在考试的法师学徒多数是十岁上下，十二岁已经算挺大的了，像安娜这样这么大攒够钱了加入协会的，非常非常罕见。 　　我才来两个月呢。 　　安娜非常坦然地对上了考官有些诧异的目光，甚至还微笑了一下。 　　七点五十五，徽章上有两颗金星的考官开始发试卷。 　　八点整，考试正式开始。 　　安娜此时早已习惯了鹅毛笔的使用，看着试卷上的题目下笔飞快，几乎都不用动多少脑子。 　　所有法师学徒手中的鹅毛笔都在唰唰唰地写着，周围一片安静，只有偶尔椅子移动的声音，零星咳嗽的声音。 　　安娜有种回到了学校的错觉，恍惚了一下，差点写错，连忙定定神，继续专心地做题。 　　大概半小时后，安娜就把题目都做完了，开始检查。她检查得比较细致，花了十五分钟，没检查出什么错误来，便放下了笔。 　　见还没人交卷，安娜便继续翻看着试卷发呆，她不太想给娜塔莉造成压力。她非常清楚，一个考场要是有人提前交卷，会对在场剩余的人造成一些影响。 　　考场禁止冥想，安娜便只能让自己神游天外，回顾一直以来自己做的事，想想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再优化的。 　　还剩半小时的时候，考官开始报时，有人陆续交卷，安娜等了两个人，也起身交卷了。她交卷时看了眼娜塔莉，娜塔莉已经写完，脸上带着笑，应该是考得不错，她就放心了。 　　在安娜交卷后不久，娜塔莉也出来了，她抱住了安娜激动地说：“安娜安娜，我从来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清楚地知道那些题目的答案，大多数题我都会做！” 　　安娜心想，题海战术可不是盖的，她笑道：“这门考完了就忘掉吧，我们去下一个考场！” 　　娜塔莉高声应道：“好！” 　　她兴奋地揽着安娜的手臂，一抬头看到雷蒙德法师正冷冷地盯着她，她吓得一个激灵，赶紧松开了安娜的手。 　　她就是太过高兴了不小心得意忘形了而已，其实雷蒙德法师那天早上跟她说要她不要对安娜动手动脚的话她都记得的！真的！ 　　安娜也没太在意娜塔莉的异样，见恶魔跟着她们，她冲他笑了笑，忽然拉起娜塔莉就跑。 　　罗特伽尔：“……”跑什么呢？ 　　安娜和娜塔莉来到冥想室，精神力考核还未开始，二人的编号相对靠前，此时最好不要乱走。 　　二人在外头找了个地方坐下，就见罗特伽尔缓步走来。 　　在一群考试的法师学徒中间，多了个不是考官的二星法师，难免引人瞩目。安娜注意到这些法师学徒就算年龄再小，也没有家长陪着来参加考核，因此恶魔的出现就显得太过鹤立鸡群了。 　　但她和娜塔莉本就是引人注目的大龄法师学徒，多个恶魔也无所谓了。 　　“等我们考完你都不会无聊的吗？”安娜还是不怎么愿意恶魔等着她考完，感觉太奇怪了，“我们要考一天呢，你还是走吧。” 　　罗特伽尔本来脸上还带着很浅的笑容，被安娜一赶，笑容就没了，沉着脸说：“你为什么非要赶我走？想让我给别的人挪位子？” 　　安娜无语，摆摆手说：“行吧，你爱等就等。反正无聊的人不是我。” 　　罗特伽尔冷哼一声，干脆在安娜身旁坐下。 　　安娜和娜塔莉来得还算早，抢占了冥想室外一张长椅，罗特伽尔这一坐，椅子瞬间就变得拥挤了。 　　安娜侧头看看罗特伽尔，而他坦然地回望。 　　冥想室墙上的钟表显示现在是上午九点四十五分，距离精神力考核开始时间还早，安娜也不好赶恶魔走，只能就地冥想起来。 　　罗特伽尔毫不避讳地看着安娜的侧脸，他突然想起他第一次见到她时，她还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导致气色不大好。 　　而现在，她的皮肤白皙细腻了许多，气色也非常好，更因为拥有了力量而神采飞扬，总是令人移不开眼。 　　他想，幸好她离开了蓝石城，不然他也见不到这样真实的她。 　　在黑云城的安娜，可比在蓝石城的模样有趣多了。 　　十点半，作为考场的一号和二号冥想室外已经围满了人，门口有协会工作人员开始叫号，让一号和二号分别进入两个冥想室参与考核，而其余人则退到数米外安静等着。 　　过了不到二十分钟，就轮到了安娜，她连忙起身进了工作人员指点的八号冥想室。 　　能赶紧入考场考试她还松了口气，恶魔一直盯着她的感觉也太吓人了，仿佛某种基调阴暗诡异的恐怖片。 　　而还没轮到的娜塔莉僵硬地站在那里，心里默默祈祷：快轮到我，快轮到我……雷蒙德法师不要跟我说话……快轮到我！ 　　她没有哪一次考试像现在这样希望赶紧到她！ 　　等听到工作人员叫九号，娜塔莉脸色一喜，连忙冲了过去。 　　安娜在冥想室里待了三分钟就出来了。考官根据她的元素亲和选了三个法术，让她施展其中两个，她选了聚风术和雷电术，迅速而简洁地施展了出来。 　　在看到考官脸上的赞赏之色后，安娜知道自己稳了。 　　娜塔莉不一会儿也出来了，表情不算很紧张。 　　“应该能过，不过可能拿不到高分。”娜塔莉说。 　　“能过就行了，高分又不能退你考试费。”安娜开了句玩笑，“走，我们吃饭去。” 　　现在已经十一点，食堂已经开始供应午饭。 　　安娜看到多了些仆人模样的人，他们应该是来给自家小主人送午饭的，像她这样拉着娜塔莉天天吃食堂的毕竟是少数派。 　　吃完午饭又休息了会儿，三人才往药剂室走去。 　　在意识到恶魔会跟她一天后，安娜也就不再抵抗了，想cos高考生家长，就随他去吧。 　　魔药考核对安娜来说也不是问题，考官根据她的亲和元素，选了一种她能做的魔药，让她当场配制。 　　其实光就这点来说，亲和元素多的话很吃亏。之前的精神力考核也一样。亲和元素多，能配制的魔药就多，考生必须熟知的魔药范围也更广。 　　不过这种“吃亏”对学霸来说是不存在的。 　　安娜不用细想就开始魔药的配制，大概十分钟之后，用途为助眠的魔药就配制成功了。 　　观察到考官在查验过魔药后脸上的惊叹，安娜满意地离开了。 　　娜塔莉走出考场时情绪也还可以，她还说：“考我的是道金斯法师呢！” 　　安娜挑挑眉：“不用回避吗？” 　　“啊？为什么要回避？”娜塔莉不解道。 　　安娜想了想释然了，法师协会就这么点人，很多人都互相认识，要回避的话说不定都找不到合适的考官。而且不过是升一星法师的升等考核，没什么人会在里头作弊。 　　最后一项是实战，在看到擂台上站着的人是里昂时，安娜也不觉得惊讶。 　　说起来，她好像还没跟里昂打过呢。 　　跟着来的罗特伽尔看到里昂时表情就有点沉，再看安娜那看着里昂时两眼放光的模样，神情就越发难看了。 　　“看到里昂就这么高兴？”罗特伽尔冷哼。 　　安娜转过头来，眉眼一弯：“高兴啊，就跟之前在生死线你站着让我打时一样高兴。” 　　说完安娜就拉着娜塔莉走上前去。实战稍微有点不同，考生可以选择先上台，有意愿的先到先上。安娜打算先上，先考完先回家嘛！ 　　罗特伽尔眉头紧皱。 　　怎么生死线的特训到了安娜的嘴里，就成了他傻站着让她打？ 　　她在说，打他的时候她很高兴吗？ 　　罗特伽尔迷惑了。 　　再看安娜兴致勃勃上台的模样，他了悟，果然目前里昂和他就是给她陪练用的工具，她心里法术还是排第一位。 　　但除了法术之外，他在安娜心中的地位显然比里昂高多了，至少安娜曾试图亲吻他。 　　 第76章 恶魔和爱人 　　安娜站在擂台的一边, 对面是里昂。 　　以往里昂都是站在她身边教她，像这样站在她的对面跟她“战斗”，对她来说是一种非常新奇的体验。 　　当然, 对里昂来说, 这恐怕绝对算不上战斗。 　　“可以开始了。”里昂冲安娜微笑了一下, 而随着他这句话落下, 擂台下的工作人员便开始计时。 　　三分钟内, 考生需要尽可能地攻击考官，考官只会防御和躲闪, 不会反击，在这三分钟内, 考官会根据考生的实战表现打分。 　　在里昂说了开始之后, 安娜便掌心聚雷，边丢出去边朝里昂跑去。 　　她的战斗方式是和恶魔练出来的，因此处处是他的影子。远了打不中, 那就近战, 利用各种角度各种不同的法术, 遮挡、突袭…… 　　安娜拥有六种亲和元素, 她天赋高, 每种法术学起来都很快, 因此她把现阶段能学的法术都学了, 包括一些一星法术。 　　六种元素, 六种颜色光效，在擂台上不断闪现，把台下的小法师学徒们都看傻了。 　　他们都还是十岁左右的孩子，学法术的时间不长，其中虽然有多种元素亲和, 甚至还有七种元素亲和的，但他们天赋远远比不上安娜，学好一种法术就已经花费了不少精力，像安娜这样六种元素法术轮番上场，不要精神力似的往外抛，声光特效拉满的操作，他们从来没在法师学徒的升等考核上见到过，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看得目不转睛。 　　聚风术加快速度，调整方向，雷电术正面攻击，金箭冷不丁从犄角疙瘩里冒出来，水元素铺成一块暗戳戳地偷袭，火焰包围，光元素在每一次的贴近时悄然入侵引发灼痛…… 　　三分钟的时间里，安娜没有吝惜自己的精神力，战意昂扬，等时间到时，她的精神力几乎耗尽。 　　再看里昂，虽不曾对安娜放水，看似毫发无伤，发丝却有些乱了，其中有几根还有烧焦的痕迹，那是被安娜偷袭成功的证明。 　　他却面带微笑，给了个安娜赞赏的眼神。 　　安娜有些气喘，对着里昂微微一笑，鞠躬道：“谢谢里昂法师指教。” 　　她利用聚风术翻下擂台时，台下忽然响起了掌声，先是稀稀拉拉的掌声，随后汇成了一片。她看向那些鼓掌的孩子，他们双眼中满是崇拜，拍得手掌都红了。 　　安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被一群小孩子崇拜，感觉也很不错啊。 　　她走到娜塔莉面前，失笑：“你瞎跟风鼓什么掌，到你了。” 　　“安娜你真的好帅气啊！”娜塔莉傻笑了一声，连忙跑去准备上台。 　　娜塔莉走后，有几个胆大些的法师学徒围过来问：“安娜法师，刚才那招火元素法术，你是怎么做到的啊？好厉害哦！” 　　“对啊对啊，还有那个……” 　　升等考核没有名额限制，所有参与考试的法师学徒并不是竞争关系，因此互相间还比较融洽。 　　安娜想到了里昂对初学者的耐心，她想把这种耐心传承下去，便耐心地一个个回答，直到恶魔突然挤开仍旧围着她的小法师学徒们，拉住她的手腕将她拖出了包围圈。 　　跟安娜那亲切的模样比起来，罗特伽尔那冷酷的面容着实吓人，法师学徒们看到他胸口的二星法师徽章，都没敢追过来。 　　“不用谢我。”将安娜拖出包围圈后，罗特伽尔冷着脸说。 　　安娜：“……”我谢你十八辈祖宗。 　　她也没跟恶魔扯，因为此时娜塔莉已经下来了。 　　安娜在回答那些小法师学徒的问题时，还时不时看着擂台，大致知道娜塔莉的表现。 　　娜塔莉是跟她训练的，实战自然也带着恶魔的痕迹，只不过娜塔莉天赋不强，亲和元素少一点，在战术的灵活性上也差一点，不过通过实战问题不大。 　　“安娜，我也好了！”娜塔莉激动地跑过来，本来她想抱住安娜的手臂，但见“雷蒙德法师”在一旁，她根本不敢造次，讪讪地收回了手。 　　“我都看到了，表现得不错哦！”安娜竖起大拇指。 　　娜塔莉连连点头，开心地说：“我这次肯定能过！” 　　“绝对的！”安娜也替娜塔莉高兴。 　　另一边树荫中，两个美丽的少女正看着演武场。 　　“玛格，我还是不能忘记里昂。”格蕾丝咬着下唇说，“我不甘心！” 　　玛格诺丽娅手中拿着稠扇，轻轻点在唇瓣，轻笑：“换我是你，我也不会甘心输给一个平民。” 　　格蕾丝怨愤的目光落在擂台下，那个正与娜塔莉和雷蒙德谈笑风生的平民女子身上。那个叫安娜的女人在擂台上跟里昂那样贴身地打，她嫉妒得发狂。虽然里昂一直说他退婚跟安娜无关，但她怎么可能相信？ 　　“可是，我能怎么办？我什么都做不了！”格蕾丝捂着脸痛苦地说。 　　玛格诺丽娅扶着格蕾丝的肩膀，轻柔地抚慰着她，在她耳边轻声道：“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格蕾丝蓦地侧头，紧紧抓住了玛格诺丽娅的手：“请务必告诉我！” 　　玛格诺丽娅并不在意手上的些许疼痛，她摸了摸脖子上的红宝石吊坠，露出了妩媚的笑容。 　　考试也是个累人的事，最后一个项目结束之后，安娜和娜塔莉都决定回家休息。成绩会在后天张榜公布，她们可以休息一天。 　　不过安娜只打算休息这么一天，她已经想好要考一个月后的一星升二星升等考核，因此接下来的一个月，她还要继续奋战。 　　因为罗特伽尔坚持要送安娜回家，安娜只好坐上了他家的马车，并在到了吉维纳家门口后坚持目送他离去，随后再走去买了些吃的回来。 　　安娜刚进家门就看到艾普躺在地上抽搐，她连忙把东西放到桌上，然后退开到门边，看着艾普。 　　可能是在安娜来之前他就在抽搐了，安娜等了没多久他的身体就停下了抽搐，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似的，不停地喘着粗气。 　　缓了缓后他坐起身来，安娜这才走过去，看着他的脸说：“暗纹又淡了不少。” 　　艾普有气无力地看了安娜一眼，艰难地爬去卫生间洗澡。 　　安娜估算着，可能再有个两三次，艾普脸上的暗纹就会消失了，到时候就是他该离开的时候了。 　　想到这事安娜稍微有些怅然，最开始家里多了个人让她有些不自在，但后来她觉得回到家有人在等着她的感觉还挺好。 　　好在她在被恶魔盯上之后已经对别离有了心理准备，因此那种怅然不过就是一闪而过。 　　第二天是休息的日子，安娜和娜塔莉决定放松，因此不去法师协会，而是约出来逛街。 　　安娜先是带着娜塔莉去她常去的那家女装店买了些好看的骑装，接着便坐娜塔莉家的马车，像是在坐环城公交似的，环游黑云城。 　　安娜到了黑云城就开始很努力地学习，几乎没有好好逛过黑云城，再加上她们俩也不愿意把难得的一天休息日浪费在跟别的贵族小姐争奇斗艳的茶话会上，最终决定来个黑云城一日游。 　　两人的第一站是黑云城的领主府邸外。黑云城的领主名叫丹·希洛克，是位侯爵，比蓝石城领主威尔逊伯爵的爵位高一级，毕竟黑云城比蓝石城大了好几倍。 　　“等我们通过了升等考核成为一星法师，到了女神诞辰日，这一年所有新成为一星法师的人会到希洛克侯爵府参加仪式，正式成为从男爵。”娜塔莉兴奋地介绍道，她等这个日子等了好久。 　　安娜想了想，距离女神诞辰日还有三个月，也就是说，她在穿越了半年多之后，就从一个平民奋斗成了一个贵族。这也是应该的，她那么努力。 　　“那年俸是从那天就开始领的吗？”安娜问出了相当关心的一个问题。十个金币对法师来说是少了点，但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啊，反正是白拿的。 　　娜塔莉捂唇笑道：“是的！” 　　她顿了顿，又期待地问：“等我成为从男爵之后，我会从家里搬出来……到时候，我们一起住好不好？” 　　安娜微怔，就她个人来说，她是很乐意跟娜塔莉一起住的。三个月后艾普肯定已经离开了，她和娜塔莉可以看物价租或买一幢大房子，一人一层，或者二人同住一层的不同卧室，每天一起去协会学习，平常也可以一起玩耍，简单想想就知道那将会是美好的二人同居生活。 　　安娜这一愣神在娜塔莉看来是拒绝的信号，她心中有些黯然，却连忙笑道：“我就随便说说的！你不用在意……” 　　安娜摇摇头，她当然很想跟娜塔莉一起住，但她有点担心这事在恶魔看来会是什么奇怪的信号…… 　　“我很乐意跟你一起住，娜塔莉。不过我怕到时候可能有变故……我们等三个月之后再决定，你看可以吗？”安娜笑道。万一三个月之后恶魔失去了对她的兴趣呢？那她就可以跟娜塔莉过快乐的二人同居生活啦！ 　　娜塔莉不知道会有什么变故，但她没有提出异议，安娜没有直接拒绝和她同住她就很满足了，连忙用力点头道：“当然可以！” 　　路过侯爵府之后的下一站，是黑云城教堂。 　　这座教堂由一位神甫主持，加上十数位牧师，今天并非礼拜日，来往教堂的人还是很多。 　　这里不像领主府那样不好轻易进入，安娜和娜塔莉在附近下了马车，徒步往教堂里走。 　　据安娜的观察，娜塔莉对女神的信仰并不十分虔诚，而这大概是法师都有的通病。 　　二人今日都没有穿法师袍，更不会戴法师徽章，她们一个穿着粉色蓬蓬裙，一个穿着靛蓝色骑装，正是青春年少的美少女，走在路上颇为引人瞩目。 　　黑云城教堂比蓝石城教堂还打上一圈，进入教堂里面后，安娜下意识地往顶上看去，教堂顶端是创世神话、光明女神的神迹故事，栩栩如生，极具艺术价值。 　　安娜和娜塔莉对视一眼，二人心照不宣地往前走到长椅上坐下祈祷，然后起身去往募捐箱中投钱。娜塔莉比较大方，投了一个金币，安娜又不信这个女神，进来就是为了参观教堂，就只投了一个银币，权当是门票了。 　　二人又回长椅上坐了会儿，随后才离开。因为像她们这样的贵族少女非常常见，二人也没引起牧师的注意。 　　一直到回了马车上，安娜才说：“真是太气派了！” 　　安娜过去在蓝石城为小埃文去教堂恳求过，当时没心情细看，但大概知道蓝石城教堂是什么水平，如今来黑云城教堂一看，却是大开了眼界。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原本蓝石城教堂看着也很气派，但被黑云城教堂一衬托，就显得十分寒酸了。 　　“据说我父亲出生前，这教堂就造好了呢。”娜塔莉感慨道，“真是非常令人敬仰的建筑。” 　　“没错，是非常伟大的艺术品。”安娜笑。 　　说到这儿，二人又对视一眼，各自含笑不语。 　　伟大的是建筑呢。 　　下一站是黑云城最大的广场，白鸽广场，平常会有领主的仆从过来给广场上的鸽子喂吃的，因此这些鸽子长得都很白很壮。 　　当然，为了防止有人来偷抓这些不怕人的鸽子吃，白鸽广场日常都有士兵在站岗。 　　安娜和娜塔莉在附近的店里买了些面包屑，徒步来到了广场中央，将面包屑摊在掌心伸出去，等着那些不怕人的鸽子来啄食。 　　鸽子啄食时稍微有些痛感，安娜并不十分在意，她好久没有这么放松了。 　　鸽子忽然呼啦啦地散了开去，安娜正疑惑，身后便响起熟悉的声音：“安娜。” 　　安娜回头，只见恶魔正穿着男性贵族的骑装站在那儿，类似制服的骑装让他比穿着法师袍时多了种禁欲感。 　　她笑了起来，他本来就挺禁欲的。 　　“雷蒙德，好巧啊。”她猜这不是什么巧合，但她现在心情好，因此并不在意。 　　罗特伽尔看着安娜眉眼的放松和笑意，只觉得他的心都变得柔软起来，不自觉地放缓了语气道：“这附近有一家非常出名的餐厅，一起去吧。” 　　“好啊！”安娜应得毫不犹豫。 　　罗特伽尔很高兴，直到他见安娜挽着娜塔莉的手上了她家的马车，并说让他带路。 　　好在他现在已经有点习惯娜塔莉一直在这事，忍着气上了马车让车夫驾车。 　　一男二女的组合虽然稍微有些奇怪，但还不算太怪异，这家高档餐厅的服务员目不斜视地领三人落座。 　　安娜对面是罗特伽尔，她的身边坐着娜塔莉。 　　罗特伽尔叫了一瓶红酒，但却给安娜和娜塔莉叫了果汁。 　　安娜猜恶魔是对她那天的微醺状态心有余悸，她可是差点就亲上他了，但凡他速度慢上一点……她就自己停住了。 　　酒是马里兰三十年香醇酿造葡萄酒，服务员介绍了一通，语气中满是骄傲。接着上的菜则是用各种精贵食材采用精致的烘焙工艺做出来的美味料理，色香味俱全，价格自然也非常美。 　　安娜没看菜单，她怕看了就吃不下了，只顾着埋头吃东西，偶尔回答一下恶魔关于她今天去了哪里玩之类的无聊问题。 　　因为罗特伽尔的注意力都在安娜身上，娜塔莉觉得很放松，吃起来也很开心。 　　于是，这一餐饭，三人都很满足。 　　饭后，三人并没有立即坐马车离开，而是沿着路边散步。 　　安娜忽然看到前方有个歌剧院，不禁多看了两眼。 　　这个世界实在没什么娱乐，穿越前她几乎从不看歌剧，这会儿却突然有了兴趣。 　　罗特伽尔一直注意着安娜，见她看着前方，他道：“想看？” 　　安娜转头看看他和娜塔莉：“我们去看看有没有正好上演的歌剧吧！” 　　蓝石城可没有这种高级的地方，也就是黑云城这样规模的城市才能支撑得起一个歌剧院。 　　三人走到之后发现，歌剧一般晚上才会有演出，今天下午并没有场次。 　　安娜稍微有些失望，是先去别的地方玩一玩等到晚上再来呢，还是就这么放弃了？ 　　安娜还没想好，却见恶魔掏出一袋金币丢到正在道歉的剧院经理手中。 　　“可以立即演出的剧有哪些？”罗特伽尔冷淡地问。 　　剧院经理下意识地颠了颠手中的金币，估计得有四五十个吧。剧院座位总共两百个，算上贵宾间，一场卖票也就卖个四十金币，而这个可是额外的钱，他可以直接跟演员们分了。 　　他盘算着此刻已到正在彩排的演员和预备演员都有哪些，眉开眼笑道：“今晚演出的剧是《恶魔与他的爱人》，演员全都到了，几位贵客现在就可以入座。请这边来。” 　　听到剧名，安娜和罗特伽尔各自一愣，并且二人在瞥对方时，目光恰好撞上了。 　　安娜顿时心中一紧，她可不能表现出任何异样啊！ 　　于是她挑了挑眉诧异道：“竟然还有这样的剧，有意思。我之前才听到一个有关恶魔的传说。” 　　娜塔莉未曾发觉身边的暗流涌动，兴奋又期待地说：“我之前早听过这剧，听说非常感人，好期待啊！” 　　罗特伽尔一句话没说，跟着剧院经理往里走去。 　　安娜落后一步，拉着娜塔莉小声说：“就是有点费钱……其实我们可以晚上来看的。” 　　娜塔莉虽然也是个贵族，但即将独立自负盈亏的她也不禁感慨道：“是啊，好贵哦……” 　　前方罗特伽尔回头：“安娜，跟上。” 　　安娜讪笑了下，拉着娜塔莉跟了上去。 　　剧院经理带着三人直接去了视野最好的贵宾间，在二楼，正对舞台。从这里看下去，舞台上的演员们正在彩排，场面稍微有些乱。 　　“请三位稍等，马上就能开始了！”剧院经理领着三人到地方后赶紧离开去安排了。 　　没一会儿，有服务生送来茶水和各种各样的小点心，而下方的舞台也开始迅速地清理。 　　安娜托着下巴看着下方正在忙碌的演员和工作人员，神情放松。 　　她忍不住去猜这个剧说的是什么，不知道恶魔这个当事种族看了这个应当与事实不符的歌剧，会是什么感觉？别掀桌就好。 　　“笑什么？”罗特伽尔注意到安娜脸上那带着些许促狭的笑，不禁问道。 　　安娜回头看向他，摇了摇头，却问娜塔莉：“娜塔莉，你知道这歌剧主要的内容吗？” 　　娜塔莉说：“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我听说是一位英俊恶魔和人类贵族小姐的悲剧爱情故事。” 　　她这样说着，露出向往的表情道：“跨越种族的爱情，真是令人羡慕啊。” 　　“你想要？”安娜笑问，“如果有一个恶魔出现在你面前……” 　　娜塔莉连忙缩了缩说：“那我肯定赶紧跑！就算是我，也知道真正的恶魔非常恐怖！一口就能吞下一个人！” 　　“胡说！”罗特伽尔眉眼一厉。 　　娜塔莉本来就有点怕他，闻言瑟缩了一下，不敢出声了。 　　安娜咳了一声道：“倒也不是那么吓人。”毕竟恶魔是知道她见过巴兰这个恶魔的，她稍微表现出对恶魔的熟悉倒也很合理。 　　娜塔莉听出安娜是话里有话，有点好奇，但又怕“雷蒙德法师”再凶她，只能拼命地对安娜眨眼睛，希望她继续说下去。 　　“恶魔吧，确实很英俊。”安娜看向舞台，那里现在正在进行最后的清理。 　　娜塔莉忍不住了：“安娜，你见过恶魔？” 　　安娜微笑道：“来黑云城之前，算是见过吧。” 　　“哇，安娜你好厉害啊！”娜塔莉兴奋极了，要不是边上有个“雷蒙德”在，她肯定要详细问个清楚。 　　“你觉得恶魔这个种族怎样？”罗特伽尔冷不丁地开口询问。 　　安娜故作思索，然后慢慢开口：“我毕竟只见过一个恶魔，不好说。毋庸置疑，他们非常强大。” 　　“没了？”罗特伽尔皱眉。 　　安娜理所当然地说：“那不然呢？我又没跟恶魔待上十几二十天，当然无法了解更多。” 　　罗特伽尔沉默。他突然想，如果最初他是以恶魔身份跟安娜见面，以她对强者的崇拜和对法术的热爱，他是不是早就完成赌约了？ 　　此时，下方幕布拉上，演出即将开始。 　　安娜立即期待地看向下方。 　　一阵鼓声之后，幕布拉开，演出开始了。 　　第一幕出现的是一个正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自己的美貌少女，她有着吹弹可破的肌肤，多情的眼睛，高挺的鼻梁，鲜艳的红唇，一头黄金般的波浪长发。 　　她对着镜子自语歌唱：“我是伯爵独女，我的父亲嫌弃我不是一个男孩，无法继承他的爵位，他想要我的表兄继承他的爵位，并娶了我，好让他最纯净的血脉能流传下去。可是我的表兄啊，是那么的丑陋无能，我真不愿意嫁给他。” 　　少女的演唱清楚地说明了故事背景，然后她沉默地望着镜中的自己，开始怜惜自己的可悲命运。 　　这时，一阵烟雾闪过，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出现在少女的房间中，少女受了惊吓，却听那带着狰狞面具的男子说：“我是来自魔界的恶魔，美丽的少女啊，我听到了你的呼唤，你若不愿意嫁给你的表兄，我可以帮你。” 　　“你是恶魔？你就是传闻中引人入魔界的恶魔？”少女惊恐地退后，“不，我不要你的帮助。” 　　接下来就是一段冗长的对话，唱腔和对白相互交替。 　　安娜和娜塔莉看得津津有味，罗特伽尔看着这个完全没有恶魔模样的“恶魔”，一直沉着脸色。 　　第一幕结束，娜塔莉小声问安娜：“安娜，你说恶魔帮人就要得到对方最珍贵的东西这事，是不是真的？” 　　安娜心想，当然是真的啊，她的灵魂就危在旦夕。 　　“不知道，我跟那恶魔也没有多少交流，只知道他很英俊。”安娜笑道。 　　娜塔莉露出失望的神色，转而又低声地说：“露娜好可怜啊，要嫁给自己不喜欢的男人。” 　　安娜知道娜塔莉是想起了她自己，不禁搂住她的肩膀，给她鼓励和安慰。 　　罗特伽尔看了眼两人，还在气刚才那幕对恶魔的丑化。 　　第二幕很快开始了，露娜的表兄前来拜访，露娜疲于应付粗鲁浅薄的表兄，回去后躲在房间里哭。而表兄却偷偷摸进了房间，想要对露娜施暴，恶魔当着表兄的面现身，给了他两个选择：要么离开这里，要么死在这里。表兄毫无疑问选择了离开这里，仓皇而逃。 　　对于救下自己的恶魔，露娜多了几分爱慕，她祈求恶魔摘下面具，让她看到他的脸，恶魔却拒绝了。恶魔告诉她，他只有在真正爱他的人面前才会摘下面具。 　　这一幕到此就又结束了。 　　娜塔莉看看安娜，她想问一个问题，但因为“雷蒙德法师”在，她也不好意思问。 　　却听罗特伽尔嗤笑道：“只不过是随手救了她而已，这个人类竟然就爱上了恶魔？” 　　真是胡说八道！他又不是没有救过安娜，也不见安娜像歌剧里的露娜一样对身为恶魔的他钟情啊！要真那么容易，他也不至于还在这里。 　　安娜轻咳一声，看个歌剧而已，要不要这么真情实感啊？他就没发觉他这话已经在露馅的边缘了吗？什么人类不人类的，他现在就是个人类，就好好装啊！ 　　“人跟人是不一样的嘛。而且这只是歌剧，肯定有经过戏剧化演绎，不能完全反映现实。”安娜的话里有那么一丝安抚的成分。 　　罗特伽尔吐出口气来。 　　没错，人跟人是不一样的。他虽然没了解过多少人类女人，但他非常清楚，安娜跟她们都不一样。 　　要得到她的心，很难。 　　不过，他已经快了。 　　想到这里，罗特伽尔才感觉舒服了一些，接着看第三幕剧时也不再愤怒。 　　第三幕，开头便是少女露娜遇到了一位英俊优雅体贴的贵族之子，那位贵族之子对她一见钟情，热烈地追求着她。而与此同时，露娜在恶魔那里却无法得到对方感情的回应，她非常痛苦。 　　再后来，因为露娜表兄的落荒而逃，露娜的父亲不再考虑将那表兄作为女儿的丈夫人选，而是对那位热烈追求露娜的贵族之子非常满意，打算让两人结婚。 　　露娜不愿意嫁给对方，于是找到她的父亲摊牌，说自己爱上了一个恶魔。她的父亲异常愤怒，但是见无法说服露娜，他假意答应她和那个恶魔在一起，却去找了很厉害的法师。当露娜和恶魔在一起时，法师们从天而降，将恶魔抓住，恶魔以为是露娜要害自己，非常愤怒。他脸上的面具被拿了下来，底下是一张无比年轻英俊的脸。 　　露娜苦苦求情，可是没有人听她的。被囚困的恶魔终于明白并不是露娜要害他，在露娜偷偷来看他想要救他时，他说他帮助人类总是要收取对方最珍贵的东西，之前他没有收下，现在打算收下了。他没有告诉露娜他收下的是什么，露娜在他轻轻触碰她的脸之后晕了过去。 　　醒来之后的露娜依然还记得恶魔，却不记得自己对恶魔的爱，她接受了贵族之子的求婚，与对方举行了盛大的婚礼，脸上带着幸福的微笑。 　　与此同时，昏暗的牢房中，恶魔奄奄一息，但他却是笑着的，他说：“露娜最珍贵的东西就是她对我的爱。我收回了它，那么她就不会再爱我，她将与那位优秀的男子共度一生，生下许多孩子。而我，我将守着她对我的爱，死在这里，烂在这里。” 　　然后他带着幸福的微笑，死去。 　　幕布拉上，这部歌剧到此演完。 　　身边想起娜塔莉控制不住的啜泣声，安娜连忙搂住对方，而她自己则并没有想哭的冲动。 　　毕竟她身边就有一位真正的恶魔啊，恶魔可没有歌剧里的那么甜。不，她甚至觉得恶魔肯定不会谈恋爱，都那么强了，谈什么恋爱，找罪受吗？左拥右抱美女如流水一个接一个天天都有新鲜的不香吗？ 　　安娜正在安抚娜塔莉，却听身边一声嗤笑：“这什么烂剧！这个懦弱的东西可不是恶魔，还牺牲自己成全他人，全都是胡扯！” 　　安娜偷偷瞥了恶魔一眼，他的手紧紧握着扶手，好像下一刻就会把扶手捏碎，眼睛盯着已经拉上的幕布，好像要把它烧出个洞来。 　　她不禁感慨，这也太真情实感了吧，没必要，真的没必要啊。 　　剧院经理很快就过来了，哪知看到的是罗特伽尔那像是要怒而杀人的眼神，不禁一个哆嗦，颤抖地说：“不知，不知您有哪些地方不满意的？您请尽管说！” 　　“整部剧我都不满意，烂透了。”罗特伽尔恼怒道，“我要求你重新编排，恶魔绝不是剧里那种无能的懦夫！” 　　没想到罗特伽尔竟然会提这样的要求，剧院经理顿时露出为难的表情。 　　作为提出要看歌剧的始作俑者，安娜急忙说：“雷蒙德，你又不是恶魔，你管歌剧里的恶魔是什么样子呢。” 　　罗特伽尔面无表情地看着安娜：“……” 　　安娜冲他笑了笑：“我觉得剧还可以啦，挺好看的。只是个歌剧而已，没人真看了歌剧就以为恶魔是这样的。你就放心好了，看到恶魔该跑的还是要跑。” 　　剧院经理感激地看了眼安娜，连忙附和：“是的是的，就是这样。” 　　罗特伽尔本来看了这部歌剧的心情就很糟糕，他感觉恶魔的形象被玷污了，而在听了安娜的话之后，他的心情则是另一种糟糕。 　　看到恶魔该跑还是要跑……她在说她自己吗？ 　　呵，她跑得了吗？ 　　剧院经理见罗特伽尔没再对他一副要打要杀的模样，好像愤怒的情绪转移到了那位劝他的小姐身上，稍微犹豫了一下，并没有多说什么。 　　他们看起来关系很亲密，生气一下很快就过去了，而他可承受不住对方的怒火。 　　三人被剧院经理恭送着离开了剧院，此时天色尚早，但谁也没有说话。 　　娜塔莉是被虐到了，哭得一抽一抽的还没有回过神来，罗特伽尔是先被剧气到了，再被安娜的话气到了，沉着脸不想说话。 　　而安娜，揽着娜塔莉的手臂，偷偷看着前方恶魔的背影。 　　然后她偷偷地高兴。 　　看来对于歌剧对恶魔的抹黑，他是真的非常愤怒啊。毕竟这歌剧把恶魔塑造成了一个恋爱脑，跟现实大相径庭，这位看了怎么可能高兴得起来呢？ 　　这么一想，她就忍不住开心了起来。 　　回头她有时间得再多来刷刷这剧，恶魔不喜欢的，她必须喜欢啊。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安娜的“恶意”，罗特伽尔蓦地回过头来。 　　安娜露出人畜无害的微笑。 　　罗特伽尔疑惑地皱眉，又转过头去。 　　因为娜塔莉哭得有点过，接下来安娜便跟恶魔分开了，她要送娜塔莉回家。 　　等安娜和娜塔莉坐马车离开，罗特伽尔脸色阴晴不定了一会儿，突然转头回到剧院。 　　剧院经理看到罗特伽尔去而复返，而且还只是一个人，身边没有了能阻止他的那位小姐，顿时心中一个咯噔，只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见钱眼开。如果一开始不收金币不就没有这麻烦了吗？ 　　罗特伽尔也不跟剧院经理废话，开门见山道：“这部剧不许再上演。” 　　“这……今天晚上就要演出了啊。”剧院经理为难地说。 　　罗特伽尔手指一动，手中金箭骤现，剧院经理登时瞪圆了眼睛。他光以为这位是个贵族，没想到还是个法师，他可真招惹不起啊！ 　　罗特伽尔冷冷地看着他：“死，还是废剧，你自己选。” 　　剧院经理哆哆嗦嗦的，他哪个都不能选啊，只见他噗通一声跪下，涕泪横流：“法师大人，小人只是个小小的剧院经理，不管随便废剧啊！” 　　罗特伽尔厌恶地后退一步，动了杀心。 　　只要把整个剧院的人都杀光，不就没有人能再演这剧了吗？ 　　但他还没有得到安娜的心，杀光这些人的话，安娜肯定知道是他干的，很难解释。 　　他蹙眉盯着那剧院经理半晌，忽然说：“不想废剧也可以，改。” 　　听到还有选择，剧院经理慌忙说：“好好好，我们改！不知道法师大人希望我们怎么改呢？” 　　罗特伽尔将自己的要求说了，剧院经理边听边面色愈发难看，可他什么都不敢说，甚至在罗特伽尔说完之后，他还要竖着大拇指夸他：“大人您改得好！” 　　“我会经常来抽查的，要是被我发现你们没改……”罗特伽尔神情冷厉。 　　“不会不会，小人哪里敢对您的命令阳奉阴违！”剧院经理慌忙保证。 　　等罗特伽尔满意地离开后，剧院经理才瘫坐在地，擦去脸上的冷汗。 　　这事闹的……他也不敢去找法师协会要个说法，毕竟吧，歌剧中以恶魔为主角，还歌颂他无私的爱，教堂那边肯定看不下去，现在是没闹大，那边还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是闹大了就不好收场了。算了，改掉就改掉吧！也不知道那位尊贵的法师大人究竟什么毛病，明明演的是恶魔关他什么事！ 　　在马车上，娜塔莉抱着安娜哭了好一会儿，悲叹着恶魔的深情，还说下回想再看一遍。 　　安娜安抚了娜塔莉一路，送她到家后跟她约定明早在协会的事务大厅见，便自己走回了家。 　　第二天一早，安娜和娜塔莉在协会门口遇上，二人一道进了事务大厅。 　　原本总是空空荡荡的布告栏前此时已经挤满了人，一位二星法师正好将考核结果贴上去，然后艰辛地从里头挤出来离开。 　　虽心急，但看到那么多人，娜塔莉还是耐心地跟安娜站在一旁，过了几分钟人散去了一些，她才激动地冲过去。 　　法师协会可没有为了法师的身心健康而隐瞒分数和排名的说法，每个参加升等考核的人，每个科目的成绩都公开公布了出来。 　　安娜的考生编号是七号，她很快找到了自己，全科优秀，成功通过考核。 　　娜塔莉是八号，就在安娜下方，理论优秀，精神力中等，魔药中等，实战合格，同样成功通过考核。 　　虽然考完之后娜塔莉就知道自己这次应该没问题了，真的看到成绩出来，她还是激动地落了泪。 　　她抱住安娜，低声哽咽：“我成功了安娜！我、我终于不用嫁给那个老头了！我可以有自己想要的未来了！” 　　安娜回抱住娜塔莉，脸上带着同样欣喜的微笑，轻声细语地说：“是的，你的未来由你自己决定。” 　　 第77章 二星升等考 　　总共二十四个法师学徒报名参加了一星升等考核, 其中通过的一共有五人，安娜扫了一圈，正在开心的都是岁数比较大的那些。有一些岁数大也没通过的, 则黯然地离开。 　　还有一些岁数小的, 看到自己没有通过的结果也不难受, 大概就跟有些人高二就参加高考一样, 只是为了练个手。 　　结果表下面还写了一行字, 合格的人需要尽快把徽章交到升等考核报名处。 　　安娜等娜塔莉平静下来后便二人一道去了报名处，另外三个通过的法师学徒也就比她们早到了一点时间, 五人摘下徽章交给工作人员。 　　在徽章上加星非常容易，工作人员拿着五个徽章去后头, 等了几分钟回来时, 每个徽章上都是一颗金星。 　　“恭喜五位成为一星法师。”工作人员笑盈盈地说着，又将今后如何受封成为从男爵的仪式说了说，跟娜塔莉说的差不多, 得等到女神诞辰日, 到时候协会会提前通知, 他们暂时也不用放在心上。 　　安娜郑重地将徽章在胸口别好, 这是对她这两个月辛苦学习的最好嘉奖。 　　她和娜塔莉二人离开报名处, 安娜说：“娜塔莉, 接下来我要继续去学习了, 我想试试一个月后的二星升等考核。” 　　娜塔莉早知道安娜的选择, 闻言想了想说：“我要跟你一起学习！” 　　一个月后的二星升等考核她肯定不会参加的，但她还是想跟安娜一起学，她发现当上一星法师也没那么难，她要向二星法师前进！ 　　“好啊，那就一起吧！”安娜眉开眼笑, 有人陪着一起在学习路上前进是多么愉快的事。 　　安娜和娜塔莉笑着走在路上，迎面走来似乎在等她们的恶魔。 　　安娜迎上去挺了挺胸：“看，我现在是一星法师啦！”只要你不拦着，我一定很快就能成为五星法师！ 　　罗特伽尔看了眼安娜胸前的徽章，原本空白的位置已经被一颗金星填充。 　　他点点头：“应该的。” 　　为了帮她，他都做了很多以前不会做的事，要是这样她还通不过，那他非得气死不可。 　　安娜才不管恶魔的态度好不好，成为了一星法师，算是拥有了爵位，她正在向她的目标一步步进发！ 　　“现在我们要学习去了，你来吗？”安娜问道。 　　罗特伽尔每天也没别的事，自然不会拒绝：“当然。” 　　于是升等考核结果公布的第一天，安娜三人又一次坐在了熟悉的座位上。 　　初等图书馆的藏书不算多，而且书多数也不厚，安娜就曾经暗戳戳地想，她说不定能把这些书架上的书都看完。不过后来发现，有些书实在没有看的价值，她自然不会自讨苦吃。 　　她拿了一些适合一星、二星法师看的书，继续苦读、做笔记。 　　重新开始学习的第一天，娜塔莉不想太用功，就拿了本传记性质的书，慢慢看起来，看到有趣的地方，还要时不时忍着笑。 　　罗特伽尔亦是随意地拿了本书放在眼前，他只是偶尔看上两眼，多数时候却托腮看着安娜。 　　她的侧脸线条很柔和，他忍不住想要跟她坚韧的性格相比。明明是个可以靠着身体上位，被人捧在手心的柔弱女子，却硬是独自走出了这样一条宽敞大道。 　　他是看着她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回想她最初的模样，再看现在，即使是他也觉得很是不可思议，从贫民窟里的少女成为一星法师、从男爵，她只用了四个多月。 　　而此刻，她认真的侧脸令人着迷。 　　罗特伽尔早已经习惯自己突然冒出来的对安娜充满了溢美之词的想法，甚至都不再责备雷蒙德这脆弱的身体。 　　人类男性不都是这种模样吗？反正等他脱离这身体就好了。 　　学了一上午，一行人出了图书馆，却被一位有些眼生的三星法师拦住了。 　　那是个三十来岁的男性法师，模样儒雅温和，看到安娜，他快步走过来，看着她微笑道：“你就是安娜吧？” 　　安娜一愣，点头：“是的，请问您有什么事？” 　　这位法师脸上的微笑很是亲切：“我知道了你在升等考核中的成绩，想成为你的老师，不知你有没有兴趣？”他说着递过来一张纸，“这是我的情况，你可以考虑下，不用立即回复我。” 　　说完，这位法师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安娜拿着那法师递过来的纸，稍微有些惊讶。没想到她在升等考核上的表现这么快就传开了。 　　因为学生和老师之间是双向选择关系，所以这位法师这样表现再正常不过。 　　安娜低头正要细看，一旁伸过来一只修长的手，将那张纸拿走，刺啦一声撕了。 　　对上安娜瞪过来的视线，罗特伽尔表情坦然，冷声说：“区区三星法师，不配当你的老师。” 　　安娜忍不住吐槽，你现在也才二星好吧！ 　　她按住恶魔要继续把那张纸撕碎的手，看着他说：“我本来就没想选谁当我的老师。”除非是能搞得过恶魔的五星法师。 　　罗特伽尔眉头一挑，安娜拿过那张纸，拼好继续看，边说：“但是我得给人点面子，等‘考虑’两天再去回绝吧？” 　　当面回绝太过不给人面子了，反正收学生这种事又不赶时间，她就假装考虑两天，再诚恳地去表示一下拒绝，全了对方的面子。这法师协会太小了，她觉得还是不要胡乱树敌为好。 　　罗特伽尔嗤笑，他知道安娜的目的，但并不认同。 　　“那种人也值得去交好？”他冷笑。 　　安娜看了他一眼，并不想说话。他是什么身份什么等级，她又是什么等级啊，他能看轻人界一切，她可不行。 　　“不服气？”罗特伽尔注意到了安娜的眼神。 　　安娜微笑道：“我觉得多个朋友比多个敌人好，毕竟我现在还是个只有一星的弱者。” 　　罗特伽尔道：“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 　　安娜心想，明明你才是欺负我最狠的那个好不好？ 　　要是没有恶魔在，她的日子不知道有多悠闲，也不用跟赶着投胎似的拼了命提升实力。 　　“你又不可能一直在，只有自己实力的提升才是最靠得住的。”安娜说。 　　这话是安娜说得出来的，罗特伽尔并不觉得意外，况且他也确实不会一直在……但那时候她也不会在这里。 　　“随你。”他笑了笑，意味深长。 　　安娜被恶魔笑得差点起一身的鸡皮疙瘩，明知他话里有话，她也不能说什么。 　　这个下午，安娜去了冥想室修炼，接下来的一个月，她就决定上午理论，下午实践。 　　隔了两天，安娜去了之前那位三星法师递给她的纸张上写的他常驻的药剂室，诚恳地表达了自己暂时还不想找老师的意思，还好那位三星法师并不怎么不悦的样子，还给了她留了个口子，说她要是愿意，随时可以再去找她。 　　安娜感慨这位法师人是真好，只不过她确实不好连累别人，只能嘴上说着感谢看重的话，实际上早已决定不会再来找他。 　　安娜在药剂室那边有一次还偶遇了里昂，二人简单说了说安娜在升等考核上的表现，并未多言。 　　安娜是有意不与里昂来往过密，里昂也不可能在安娜有走的意思时硬拉着她聊天。 　　在升等考核成果公布后的第五天，罗特伽尔忽然说请安娜晚上去看歌剧。 　　安娜表情有些诧异，这就有点现代男生约女生出去看电影的味道了。不过，毕竟恶魔是要通过获得她的心来获得她的灵魂，会这样做并不奇怪。 　　“那娜塔莉……”安娜刚提出来，就见恶魔皱了皱眉。 　　但比恶魔反应更快的是一旁的娜塔莉，她飞快地说：“我就不去了，今晚家里有宴会，我不能不到场。” 　　安娜看向娜塔莉，娜塔莉讪讪地笑，眼里有那么点恳求的意味。 　　再看恶魔，因为娜塔莉不去，表情显得很满意。 　　安娜想想自己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便同意了。 　　下午修炼完之后，安娜硬是拉着恶魔在协会食堂吃的晚饭，主要是她过意不去，想在力所能及之处给雷蒙德省点钱。 　　吃过饭已是七点多，而歌剧的开始时间是八点，安娜上了马车时终于问起：“歌剧的名字是什么？” 　　“你到了就知道了。”罗特伽尔神秘地说。 　　安娜兀自猜测着，等到了剧院门口，看到手写的海报，不禁有些无语。 　　《恶魔与他的爱人》。 　　不是，他之前不是很讨厌这剧的吗，怎么又拉她来看一遍？黑到深入黑转粉？ 　　安娜倒是并不介意重看一遍，没多问，跟着进了贵客包间。 　　下方已经坐了不少人，黑云城的有钱人和贵族还是多，而人有钱就想炫耀，又不能像暴发户一样，自己本身没什么可炫耀的，那就用自己看过什么来装吧。因此，看歌剧也成了一些人炫耀的资本。 　　安娜边喝茶水边等待着，不一会儿幕布就拉开了。 　　她注意到恶魔脸上带着笑，似乎心情不错，不禁暗暗猜测，他是不是做了什么。 　　第一幕还是老样子，贵族少女露娜哭诉着她的不自由婚姻，恶魔出现说愿意帮她，但恶魔并没有像安娜之前看的那样戴着面具。 　　从第二幕开始，变化更大了。恶魔救了露娜之后，露娜爱上了恶魔，露娜的表兄虽然落荒而逃，但后来竟然回来了，跪倒在恶魔面前说愿意为他献出一切，原本对露娜一见钟情的贵族之子也在看到恶魔后发誓效忠恶魔，甚至还出现了新人物，露娜的闺蜜见到恶魔之后被恶魔迷住了。 　　再后来，唯一保持了理智的露娜父亲依然找了法师过来，哪知法师们也被恶魔迷住了，不管是男是女，都愿意为他做一切事来取悦他。最后，深深嫉妒的露娜在一次宴会中下毒毒死了所有人，包括她自己，她说，如果不能成为恶魔的唯一，那大家都去死好了。而冷酷的恶魔没有流下一滴眼泪，离开了这里去寻找下一批受害者。 　　安娜从露娜的表兄回来之后对恶魔表达爱慕之情时就呆住了，手举着茶杯再没有放下，一副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 　　不是，好好的悲剧爱情故事怎么就魔改成了这种奇怪的杰克苏剧情？ 　　她想起恶魔非要拉她来看歌剧时的神秘表情，顿时明白了这恐怕是他授意改的，只是没想到他的爱好如此独特，竟然让剧中的恶魔男女通吃，莫非他也…… 　　安娜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恶魔，却见他此刻的表情比她好不了多少，沉着脸好像随时都会暴起伤人。 　　咦，不是他让人改的吗？ 　　罗特伽尔现在确实气得想杀人，那个剧院经理怎么回事，故意想要气他吗？他明明只说恶魔都是非常英俊有魅力的，且不会沉溺情爱，不会为任何人而死，怎么会被改成这样！恶魔怎么会对男人也来者不拒！不对，恶魔怎么可能来者不拒！ 　　罗特伽尔只差一点就打算站起来了，是安娜突然出声拉回了他的理智。 　　“雷蒙德，这剧改得还挺……奇特。”安娜表情古怪，凑过来说，“你是因为知道它改了，喜欢这改后的剧才带我再看一遍的吗？” 　　“不是！”罗特伽尔面色阴沉，“我不知道这剧竟然被改成这样。” 　　也就是说，确实是他授意改的，只不过乙方没达成甲方的要求…… 　　安娜看恶魔气得够呛的模样就觉得有点好笑，再看台下的观众们，似乎对这个故事的接受度还很高，在演员谢幕时纷纷站起来拼了命地鼓掌，她甚至还看到有些贵妇正用手帕擦眼泪，颜色鲜艳的指甲在白色丝绸手帕间若隐若现。 　　因为担心恶魔会因为这魔改剧而暴起伤人，安娜故作不经意地按住了他的小臂，笑着试探说：“其实我觉得这改得还不错，恶魔就该是这样不会在乎任何人，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听到安娜的话，罗特伽尔转头看她，皱眉道：“你不是见过恶魔吗？你这么认为？” 　　安娜说：“见过是见过，但是……毕竟是恶魔，像前一版那样竟然甘愿为了一个人类女人而死，怎么都觉得不太对。你说呢？” 　　罗特伽尔对上安娜不曾错开的视线，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被看穿了，她似乎知道这个身体里其实藏着一个恶魔。 　　但这个荒谬的想法很快被他抛弃，这种事不可能发生，他从前又不是没在附身后出现在教皇过，连五星法师都看不穿他，安娜如今不过是二星法师的实力而已。 　　罗特伽尔想到了雷蒙德这身体面对安娜时的脆弱情态，不知为何突然很烦躁。 　　“当然，”罗特伽尔冷笑，“对恶魔来说，人类就是低等种族。你会为了猫狗而死吗？” 　　安娜笑道：“当然不会。所以说，我觉得这一版改得不错。” 　　她松开恶魔的小臂，深深地靠回了自己的椅背上。她是在大着胆子试探，想看看大家都相处了四个多月了，他会不会对她产生那么点感情，猫狗养久了好歹也会有感情了吧？ 　　可是试探的结果让她很失望，她看得出来，他说那些话是真心的。人类对身为恶魔的他来说，是低等种族，哪会产生什么感情啊。 　　算了，她本来就不该有这种奢望的。 　　罗特伽尔看着安娜，他敏锐地感觉到，她的心情似乎有些低落，但她脸上还在笑。 　　为什么？她其实并不喜欢这一版的歌剧？ 　　当然不可能喜欢，这一版太烂了，甚至还不如第一版。 　　罗特伽尔还在思索，安娜打了个呵欠站起来道：“时间不早，我该回家了。” 　　罗特伽尔也跟着起身说：“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安娜对他粲然一笑，“我有些事情要想，想散散步。” 　　安娜明明在笑，罗特伽尔看到她的表情却觉得心里有点堵，他没有坚持：“随你。” 　　二人走出剧院，罗特伽尔目送安娜徒步离开，回头看了眼剧院，一度想再找那个剧院经理算账，可站了十几秒之后，他忽然觉得很没意思，径直上了马车离开。 　　安娜喜欢在夜色中慢慢散步，静静思索。 　　想到刚才恶魔的回答，她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还真是一点儿都没遮掩对人类的鄙夷。 　　黑暗有令人更加感性的力量，安娜被夜色包围，忽然就想起了那一天在生死线，恶魔浑身浴血为她而战的画面。 　　不去想他的真实目的，那个画面中的他真是帅极了。 　　她又想起，跟最初面对他时战战兢兢的模样相比，现在她显然放松多了，有时候甚至会忘记了他的真实目的，真的将他当朋友对待。 　　但到底是她天真了，人家是真心地拿她当猎物看待，她一个猎物怎么能对猎人生出感情呢？他就算帮她、救她再多次，也不过就是要她的命她的灵魂而已。 　　安娜长叹一声，她该更清醒些了，可不能被他给迷惑了。 　　她决定，一旦觉得恶魔人还不错的时候，就想想今天看的歌剧，清醒效果满分。 　　第二天罗特伽尔再见安娜时，当然没发现安娜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安娜继续投入了她的学习之中，甚至比准备前一次的一星升等考核还专注。她非常清楚，只有实力才是她的后盾，不能指望着恶魔突然发善心放过她。 　　如此过了快十天，就到了升二星考核的报名时间。 　　黑云城法师协会有四十七个，不对，现在已经有五十二个一星法师了，相对的，报名参加升二星法师考核的更多，但新上来的五个法师学徒中，只有安娜一人报了名。 　　安娜去报名的时候，报名处的工作人员看到她都很惊讶，她半个月前才成为一星法师的，他们当然还记得很清楚。他们以为她是想练手，虽然觉得有点过早了，但他们也没资格说什么。 　　安娜报完名之后，继续投入升二星的学习修炼之中。四个项目她一个个巩固过去，因为实战训练起来稍微有点麻烦，她选了天特意去找里昂，询问她的实战水平跟二星法师之间还有多少差距。 　　里昂浅浅笑道：“如果是我在升二星考核中给你打分，我会给你优秀。” 　　安娜惊喜地笑了：“原来我现在已经这么厉害了。” 　　“是的，升二星考核对你来说并不难，你会通过的。”里昂说着顿了顿，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他忍住了。安娜还要准备升二星考核，他不该这时候打扰她让她分心。 　　安娜还沉浸在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这么厉害的欣喜之中，也就没有注意到里昂的欲言又止。 　　但即便注意到了，她大概也会当做看不到。被恶魔盯上的倒霉蛋，有她一个就够了。 　　安娜在刚成为一星法师之后就报名了升二星的考核，这个消息逐渐在法师协会中流传。 　　在这个世界的法师世界中，法师确实有天才与庸者的区分，只不过是否天才，并不能在测试元素亲和力的时候发现，而是要在长久的学习之中逐渐显现。 　　因此，当安娜这个以十七岁的“高龄”加入协会的法师学徒成为一星法师之后，她已经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和观察，若她能成功升为二星法师，那么她是个天才这事，几乎可以板上钉钉。 　　一般的法师，七岁入协会开始学习，经过数年的学习，在十一二岁的时候成为一星法师，之后在十六七岁的年纪差不多升为二星法师。前两级是相对容易升到的，而要成为三星法师，则还需要将近十年的学习修炼。很多人三星法师都是三十岁了才升上去的，因此，才十八岁就快升级成为三星法师的雷蒙德，已经算是天赋极佳的了。 　　安娜虽然看似可以在十七岁成为二星法师，也就跟普通的二星法师差不多，可她加入法师协会才不过两个多月，这就连跳两级，说是天才真的不为过。 　　甚至，关于安娜能不能通过这次的升等考核，还有人在暗地里打赌。 　　安娜忽然发觉，她最近在协会获得了很多的目光。 　　她在图书馆看书时有人偷偷看她，她在协会中走路时有人悄悄对她指指点点，她去药剂室和冥想室无意间经过别人的地盘时也有人跑出来看她……她好像突然成了众人的焦点。 　　“太难了。”安娜趴在图书馆的桌子上，也不管别人正盯着她看，低低地叹息了一声。 　　被人看看确实不会掉一块肉，但真的太别扭了。 　　“不过是被人盯着看而已，你管他们做什么？”罗特伽尔话是如此说，却也转过头去，阴冷地看向那些时不时打量安娜的目光，被他看的人一个激灵，赶紧避开了视线。 　　“道理是这样没错……”安娜轻轻摇了摇头。她都可以想象得到，等她考过之后，对她行注目礼的人会更多，她将会成为整个协会的风云人物。 　　她倒是想低调点慢慢来啊，可惜情况不允许。 　　“算了，还有十天，忍忍也就过去了。”安娜蓦地坐起来，自欺欺人地说。 　　不过，她要真通过了，说不定会迎来转机，倒也不是没有一点希望。 　　颓丧只是一时的，安娜很快就又专心地投入了知识的海洋。 　　这是唯一能解决她困境的办法。 　　接下来的几天，那些目光当然没有消失，不过安娜已做好心理建设，没再多想了。 　　反倒是罗特伽尔，现在整天板着脸，好像每个人都欠了他一百个金币似的。 　　他，非常不喜欢那些落在安娜身上的视线，可偏又不能做点什么。 　　而另一件更让罗特伽尔心烦的事是，一转眼，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跟巴兰转换赌约内容时还有近四个月的时间，他觉得这时间很充足，但时间过得真是太快了，一转眼现在还剩下不到一个月。 　　他可以感觉到安娜对他是不一样的，但他同样有预感，他要是现在向她求婚，她不会答应。 　　这一个月来安娜都在备战升二星的考核，他就没有做什么多余的事，但等她考核结束之后，他要想办法做点什么了。 　　这赌约，他必须赢。 　　升二星考核这一天，安娜精神抖擞，娜塔莉和罗特伽尔都特意陪着她。 　　她知道自己拒绝也没用，只是感谢了他们的陪同。 　　早上八点半，娜塔莉在安娜进入考场之前抱了抱她，郑重地说：“安娜，你一定会得优秀的！” 　　安娜笑着回抱了下娜塔莉：“是，我也这么觉得。” 　　她松开娜塔莉再看恶魔，对他笑了笑：“那我进去啦。” 　　罗特伽尔挑了挑眉。 　　安娜挥挥手，走进了图书馆的学习室。 　　这次没有娜塔莉在，安娜也不怕对别人造成什么压力，开考的一小时后交了卷。试题并没有超过她的学习范围，她答得很轻松。 　　接下来的精神力她也轻易地过了，本来在升一星考核之前，她就已经熟悉了不少一星法术的应用，这一个月再突击一下，根本没问题。 　　下午的魔药考试，她抽到了跟兔头草相关的那个魔药，这段时间她并没有再去生死线，毕竟被三头魔鹰弄伤，她都有心理阴影了。不过靠着精神力微操的精湛和对配制流程的熟悉，安娜还是轻松地完成了魔药的配制。 　　巧的是，魔药考试的考官正是之前说要收她当学生的三星法师，看到她还友好地笑了笑，显然早知道她报名了这次的考试。 　　安娜结束魔药考试出来时就对罗特伽尔说：“魔药考试的考官就是之前要收我当学生的那位三星法师哦，你看我说要给他留面子没错的吧！” 　　罗特伽尔不屑道：“他要是敢故意给你不合格，我不会放过他。” 　　安娜斜眼看了看他胸口的二星徽章，故意阴阳怪气地说：“是啦，你肯定能教训他。” 　　罗特伽尔瞪向安娜，刚要为自己的尊严而战，就见安娜拉着娜塔莉跑远，还回头招呼他：“我们先去演武场，你慢慢走好啦！” 　　罗特伽尔什么脾气都没了，嘴角微微勾起，慢慢跟了上去。 　　这次演武场上等着一星法师们上去挑战的是一位三星法师，而且擂台旁边还站着一位三星法师，用于轮换。 　　一星法师毕竟比法师学徒厉害，而参与考试的人数又多，蚁多咬死象，车轮战一个三星法师也不一定应付得来。 　　跟升一星的实战考试一样，也是先到先上，安娜觉得自己不该再出这个风头，哪知道这些岁数从十四五岁到二十出头的一星法师们好像提前排练过了似的，一个个都转头看着她。 　　安娜甚至还在这些人里看到了最初她跟娜塔莉结识的那天嘲笑她的那两个少女。她们被恶魔教训过，后来她和娜塔莉、恶魔又多是在一起学习，便再也没有来找过麻烦。 　　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安娜如坐针毡，一狠心往前走去，主动选择了第一个上擂台。 　　“请法师指教。”礼貌地打过招呼后，安娜一听到开始的信号，就冲了上去。 　　或许是安娜有点不按常理出牌——像里昂和恶魔那样在生死之战中练出来的实战技巧不是每个人都有的，而且这位三星法师曾经历过的那些实战考核，无论是法师学徒还是一星法师，从来没有一开始就这么冲过来的，他一时间感到了诧异，差点没能躲开安娜试探的第一击。 　　头上瞬间冒出冷汗，这位三星法师集中注意力认真起来，要是真在一星升二星的考核中被这个才升入一星一个月的新手击中了，他的面子就全没了。 　　这三分钟，对他来说漫长得可怕，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年轻的女法师会给自己这样大的压迫感，就好像是……几个月前跟雷蒙德打的那场一样。他有好几次都是险险地避开她藏在正大光明的攻击后的突袭，因为想起了之前被雷蒙德支配的恐惧，差点就违背考官的准则反击了。 　　三分钟到的时候，他竟然长舒了口气。因为精神高度紧张，在下一个考生上来之前，他主动下了擂台，跟另一位法师替换。虽然这看起来也有点丢脸，但总比之后他因为这一场的消耗而被别的考生钻了空子而击中来得好。 　　只是他还没喘够气，就看到人群外雷蒙德正冷冷地盯着他，他顿时觉得脊背发凉，刹那间想起来这个新手法师跟雷蒙德的香艳传闻，终于明白了她给他的那种熟悉压迫感从何而来。显然，她的实战是雷蒙德教出来的，那就难怪了。 　　当然，她将会得到一个优秀，她的表现这么多人都看着呢，他是不愿意故意打低分让人觉得他没有肚量。 　　安娜气喘吁吁地下了台，看着恶魔问：“我刚刚表现得怎样？” 　　罗特伽尔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说：“你要是拿不到优秀，我就去揍那个考官一顿。” 　　安娜一阵无语，你现在可是一个二星法师啊，动不动就说揍三星法师，太嚣张了吧？好歹收一收，别让人发觉你的异样啊！ 　　“你别跟考官过不去啊。”安娜见恶魔还真盯着那下场休息的考官，连忙远远地对那考官歉然一笑，硬拉着恶魔离开。 　　娜塔莉急忙跟上去。 　　晚上安娜带了一只大烧鹅回去给艾普吃，艾普知道她今天又要参加升等考核的事，随口问道：“你今天考得很好？” 　　安娜笑容灿烂：“是啊，我觉得合格问题不大。” 　　她指了指自己胸口的徽章：“过两天，你就将见证一个法师学徒三个月内连跳两级的奇迹，感恩吧！” 　　艾普相信安娜并没有说大话，他看着她那有一颗金星的徽章，有些恍惚。 　　一个月前她还只是个法师学徒呢，再过两天她就是二星法师了。 　　差不多半个月前，艾普又发作了一次，此刻他脸上的暗纹已经淡了不少，这让他张扬的眉眼更多了几分嚣张。 　　“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少见多怪。”艾普嘴里嘟囔了一句，不客气地拿过烧鹅撕下鹅腿吃起来。 　　安娜在他身边坐下，看了会儿他脸上的暗纹道：“你脸上的暗纹是不是快消失了？” 　　艾普吃东西的动作一顿，看了安娜一眼说：“你想赶我走了？” 　　安娜想了想说：“如果你愿意，你脸上的暗纹消失后你可以住在吉维纳家，楼下还有空房间，我会说你是我的弟弟，房租和生活费由我帮你支付。只要你不主动暴露身份，没人会知道你是什么人。” 　　艾普低着头慢慢咀嚼着嘴里的烧鹅，等咽下去才抬头看着安娜：“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我跟恶魔不一样。 　　安娜突然想到了恶魔，想到他在剧院说的那些话，他跟她来往了五个月，依然认为她是他的猎物，对她一点儿同伴情谊都没有，但她不一样。 　　艾普已经在她这里住了两个多月，她好像习惯了回家后有人在这里。她无法在他一出去就会暴露身份的时候赶走他，也愿意在他脸上的暗纹消失后给他一条安稳的活路。他不像迪比安还有必须汇合的老师，他无家可归。 　　她笑了笑：“养猫狗养个两个月好歹都能养出感情来，更别说人了。” 　　艾普顿时对安娜怒目而视：“你骂谁是猫狗呢！” 　　安娜摆摆手笑道：“别生气嘛，这就是个比方……哎，鹅肉别掉地上了，不许浪费食物！” 　　睡觉前，安娜依然将艾普绑了起来，然后躺回了自己床上。其实她觉得已经不用绑了，不过反正都习惯了，而且艾普也没有提出异议，她也就一切照旧。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传来安娜均匀的呼吸声，艾普忽然手上灵巧地一动，挣脱开了绳索的捆束。 　　慢慢熟悉之后，安娜绑他也没以前那么认真了，他早就可以解开束缚，只是一直没跟她说，也没那么做过。 　　等把脚上的束缚都解开，艾普站在床尾，看着床上安静地睡着的安娜。 　　房间里很昏暗，他看不太清楚她的样子，但他想，她睡着的样子一定很好看，比她醒着时嘲讽他的样子好看得多。 　　他并没有靠近床边，伫立片刻后他轻手轻脚往门口走去，只是走到一半他又掉头回来，拿起了没吃完的那包烧鹅。 　　然后，他悄然打开门走了出去，又将房门轻轻关上。 　　烧鹅真的很香。 　　他这么想着，走下楼梯，走入巷子，身影逐渐融入夜色之中。 　　安娜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发现艾普不见了。 　　冥想垫上散落着她往常拿来绑艾普的绳子，她翻找了床底下和卫生间，并没有艾普的身影。 　　接着她翻找了整个房间，最后确认除了昨晚没吃完的烧鹅，房间里什么都没丢。 　　安娜沉默地坐在床上，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有些失神。 　　她很确信，艾普身上没有钱，他就这么不带一点儿钱就走了？ 　　还有他脸上没有完全消散的暗纹，要是被人发现了，会被认出是暗系法师而扭送到教堂的。 　　安娜想不明白艾普为什么会走，她并没有要赶他走，她昨晚还甚至提出在他脸上的暗纹没了之后会继续收留他。 　　难道说因为她打比方将他比作猫狗，他就生气跑了吗？ 　　应该不会的，最初她把他捡回来之时，她对他态度更遭他都死赖着不走，他还是惜命的。 　　安娜实在想不通，只是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又坐了会儿，她弯唇笑起来。 　　算了，艾普走了也好，她不用再担心被恶魔发现他的存在而闹出大问题。 　　话虽如此，安娜去法师协会之前还特意去了趟教堂，甚至入内假装祈祷，还投了几个银币，又跑去找牧师说自己昨晚做了个噩梦，发现有堕落法师出现在城中，表达她的担忧——当然做这一切时她隐藏了自己的法师身份。 　　牧师要她别担心，黑云城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堕落法师了，即便堕落法师出现，教堂也会保护信徒。 　　安娜做出放心的模样，迅速离开了教堂。 　　她确实稍微安心了一点，至少目前艾普还没有被扭送到教堂。 　　这一天，安娜的心神不宁连恶魔都发现了，在他询问时，她的回答没有什么错漏：“我有点担心明天公布的成绩。” 　　罗特伽尔说：“你要是不合格，昨天考核的没人能合格。” 　　安娜看着面前这个看似在安慰她的恶魔，感觉自己确实被安慰到了。 　　倒不是说考核成绩，对于考核的成绩，她没有任何疑虑，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 　　她是在想，这么大一尊恶魔还在她面前杵着呢，她哪还有那个精力去伤春悲秋、担心别人？ 　　 第78章 暗系法师们 　　在恶魔的“安慰”之下, 安娜重新拾起了自己的上进心。 　　第二天升等考核结果公布，安娜到的时候，围在通知栏周围的一星法师们纷纷让开了。 　　安娜脚步一顿, 走过去仿佛众星拱月, 不走过去又被这么多人盯着, 实在难受。 　　她正在犹豫, 罗特伽尔拉住她的胳膊, 神情自若地往包围圈内走去。 　　到了通知栏前，安娜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四科全部都是优秀, 总成绩当然也是优秀。 　　“看吧，合格了。”罗特伽尔挑了挑眉。 　　安娜不禁摸上自己胸口的徽章, 今天这徽章上就能再多一颗金星了。 　　“是啊, 我合格了。”安娜感慨地说。 　　她转过身想走开时，发觉周围的一星法师们看她的目光更加热烈了。毕竟，她可是三个月内就从法师学徒升到二星法师的啊, 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天才像她这么快的！ 　　安娜对于天才的头衔其实有些愧不敢当。 　　她并不是从零开始, 她有十几年的训练, 知道该如何学习一样新东西, 她有一整套内嵌的思维方式, 这些都能帮助她迅速掌握法术。与其说是她天赋惊人, 不如说义务教育牛逼。 　　安娜避开周围法师们的视线, 和恶魔以及娜塔莉一起去报名处添星。 　　她有预感, 接下来她的生活将会风起云涌。 　　如果能吸引到五星法师前来就好了。 　　跟半个月前来报名时相比，报名处的工作人员并没有像之前一样欲言又止，帮她添星时的态度非常殷勤，还有些许敬意。 　　毕竟以她表现出来的天赋，四星法师是稳的, 成为五星法师的概率也很大，他们怎么能不给与尊重呢？ 　　安娜拿到自己的二星徽章后，戳了戳恶魔胸口别着的那个，笑得有些欠揍：“现在我们一样了。” 　　当然安娜很清楚，十个她加起来都打不过用着雷蒙德身体的恶魔，但至少表面上他们的星级一样了嘛，这给了她一种错觉，她好像距离恶魔的实力很近了。 　　罗特伽尔抓住了安娜的手指，嗤笑：“一样？” 　　安娜用力挣脱出来，笑道：“至少星级一样嘛。你再不快点，在星级上说不定我很快就能超过你了。” 　　她说的当然是大话，前两个星级她是升得快，但后头便没有那么容易了。当然，肯定还是会比普通人快上不少。 　　罗特伽尔嘴角挂着冷笑也没反驳，还有不到一个月，她可没有时间再升级了。 　　悠闲的时间过去，接下来他要认真起来了。 　　安娜短期内并不会继续考级，时间也就没有前三个月那样紧张，她也打算让自己稍微放松一下。 　　虽然她已经习惯了之前那样拼命学习的日子，但几个月还行，再久的话，压力过大说不定会秃头，她可不想亲自尝试魔药是不是真的能治脱发。 　　接下来的一天，安娜受到了认识不认识的人的恭喜。 　　果真如同她预料的一样，她三个月内连过两级，在整个法师协会掀起了偌大的波澜，甚至连贝拉会长都找到了安娜，问她有没有兴趣找个老师。 　　安娜当然不能说只是四星法师她还看不上眼，只能说自己再考虑考虑，将贝拉会长客客气气地恭送走。 　　“安娜，你真的太厉害了，贝拉会长都想收你做学生！”娜塔莉激动得好像是她本人一样。 　　“是啊，真是太苦恼了。”安娜故意做作地说，“选谁好呢？” 　　“我觉得贝拉会长就很好啊！她是很厉害的四星法师呢！”娜塔莉给安娜出主意。 　　安娜瞥了恶魔一眼，他无动于衷，毕竟就算她真的找了贝拉会长当老师，也拿他没办法，他根本无须在意。 　　“我再想想好啦。”安娜敷衍了过去。 　　这一天，罗特伽尔难得好心地决定给安娜留最后一天的轻松日子，接下来他的时间不多了，他会用尽各种方法让她臣服。因此，他下午提前回家了——他约了一个风评不错十分受女士欢迎的贵族之子喝下午茶。 　　安娜为升二星考核忙碌的这段时间他也没有闲着，暗中见了不少很受女士欢迎的男子，想要看看他们身上究竟有怎样的特质吸引女人的视线。安娜虽然跟别的女人都不一样，但他相信有些东西是共通的，现在他已经有了不少待实践的想法。 　　安娜见恶魔提前离开还挺高兴，等看不到他的背影了，她才对娜塔莉说：“我们去吃点好的吧，我请你。庆祝我成为二星法师。” 　　娜塔莉眼睛一亮：“好啊！” 　　“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嗯……啊对了，听说城西刚开了一家新店，主厨似乎是国都那边来的，吃过的都说味道很好。” 　　“那我们就去看看！” 　　安娜如今存款足够，而升级成二星法师之后，来钱只会更快，因此显得财大气粗。 　　因为老有恶魔在一旁，安娜跟娜塔莉很少有单独约出去玩的经历，两人都很兴奋。她们到得尚早，餐厅还空得很，二人舒舒服服地享受了一次大餐，出来时天色才刚暗下来。 　　二人坐上莱特家的马车，安娜吃饱了不想动也就没有拒绝娜塔莉送她回家。 　　等到了安娜住处楼下，她下了车，娜塔莉突然说：“安娜，我可不可以上去坐坐啊？” 　　安娜一愣，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娜塔莉这话，简直像是男人送女人回到家时常用语录，通常“坐坐”会发展成“做做”。 　　娜塔莉脸有点红。这么久以来，只有安娜来过她的房间，她还没有去过安娜的住处呢。好朋友的话，难道不是应该互相了解对方卧室的那种程度吗？ 　　她急忙说：“如果不方便的话……” 　　“没有不方便，来吧。”安娜笑着伸出手。艾普还在的时候确实不方便，但艾普走了，就很方便了。 　　娜塔莉眼睛一亮，一手提着法师袍，一手握住安娜的手，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我住在那间阁楼，比较独立。房东人很好，时常请我吃东西。”安娜边说着边在前带路，沿着楼梯往上走，“就是有点小，跟你的房间没法比。” 　　“卧室够住就行，太大了反而太空旷了让人害怕。”娜塔莉跟在安娜身后，不好意思地说，“我小时候经常觉得房间里有魔兽，就躲在黑暗里要吃我，可害怕了！” 　　“那太正常了，我小时候也觉得床下有怪物……”安娜说着打开了门，侧身让开，“请进。” 　　在娜塔莉好奇地探头往里看时，安娜突然有种不安的感觉。 　　房间最里面那看不到的暗处，似乎真藏着什么噬人的怪物。 　　“娜塔莉，等……” 　　未等安娜示警，暗处黑芒一闪，有什么直冲娜塔莉而来，安娜匆忙凝聚金元素在右手臂，抬臂挡在娜塔莉身前。 　　那黑芒打在安娜临时造就的屏障前，只受阻片刻，就穿透了她的手臂。 　　安娜痛哼一声，好在她在阻挡时已同时用左手推开娜塔莉，那穿透她手臂的黑芒并未刺中娜塔莉。 　　娜塔莉本就站在楼梯和门的交界处，安娜这一推，她便一脚踩空，惊呼声响起，她手忙脚乱地用上了聚风术，恰好在落地之前将自己托起，有些狼狈地落在地上。 　　而安娜在承受了一击之后就意识到了双方的实力差距，并不打算跟对方硬碰硬，她刚想跳出房门，就感觉自己的精神力好像一瞬间被什么东西给禁锢住了，她身周似乎出现了真空，原本能感觉到的自然元素都感觉不到了。 　　安娜心中一惊，眼前已出现了数支对准她的黑色箭头。 　　房间里有低沉的声音响起：“不想死的话，不要乱动。” 　　精神力被不知名的力量禁锢，安娜现在就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 　　她不敢乱动，眼角余光瞥见下方的娜塔莉也被人控制住了，那是个全身都笼罩在黑衣之中的人，对方手中拿着一根棍状的法杖，抵在娜塔莉的脖子处。 　　房间内同样走出个全身笼罩在黑衣中的男人，他走近安娜，忽然手一扬，一块黑色的布罩住了安娜，她感觉到这块布似乎别有乾坤，对方直接将她双手扭到背后，带着她下了楼。 　　安娜可以喊叫，但她担心自己的喊叫声会引来吉维纳……这些黑衣人绝对不是什么好人，吉维纳会被他们杀掉灭口的。 　　安娜和娜塔莉被带上了马车，似乎就是她和娜塔莉坐来的那辆。 　　她的手臂还在流血，疼得她忍不住咬住了嘴唇。但她现在感受不到精神力，无法给自己施展圣愈术。 　　她深深地呼吸着，猜测对方是什么人。 　　冲着她还是娜塔莉来的？ 　　她已是二星法师，自认实战能力不弱，对方能那样轻易制住她，除了提前做足了准备，禁锢住她的精神力之外，最初他那道攻击也很不凡，至少是三星法师的级别。 　　而且……对方用的是暗系法术。 　　安娜直接想到了艾普。虽然迪比安也是暗系法师，但他离开那么久了，跟他相关的麻烦也不会等到现在才爆发，而且她和迪比安的关系那么隐秘，怎么会被人发现？ 　　如果说是艾普的话……她一直知道他有秘密，难道说，他离开之后其实是去了他所在的组织，然后把她给牵扯进来了？ 　　安娜动弹不得，只能在脑子里瞎想，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停下了，她被推下了车，然后马车又离开了。 　　马车是娜塔莉家的，大概是被带走毁尸灭迹了。 　　因为看不到路，安娜走得有些踉跄，也听不到周围有什么声音。她感觉到自己沿着平地走了会儿，然后是一段螺旋向下的楼梯，偶尔能听到娜塔莉因为受惊吓发出的惊呼声，让她知道自己没跟娜塔莉分开，稍感安心。 　　下了楼梯之后又走了会儿，安娜突然被推了个踉跄，随后她身上罩着的黑布被扯走，身后传来上锁的声音。 　　安娜环顾四周，倒吸一口凉气。 　　按照来时的感觉，她们现在应该是在地下，而她如今所在的地方，是一间小小的木头地牢。 　　而她依然无法使用精神力。 　　“安娜……”旁边传来娜塔莉颤抖的声线。 　　安娜深吸了口气，空气中的潮湿和霉味让她皱了皱眉，她连忙走到一旁，娜塔莉就在她右手边的牢房中。 　　“不要怕，我们不会有事的。”安娜透过木头中间的缝隙，握住了娜塔莉的手，轻声安抚她。 　　不管这些人是谁，他们不知道他们招惹到了什么人。恶魔要是发现她不见了，一定会来找她，敢抢恶魔的猎物，他们完蛋了。 　　“嗯，我们会没事的！”娜塔莉眼圈有点红，她很少遇到这样危险的状况，上一次还是在生死线，此时忍不住地惊慌，只是因为有安娜在，她才能保持一定的冷静。 　　“你的精神力被禁锢了吗？”安娜问。 　　娜塔莉点点头：“是的。” 　　安娜松开娜塔莉：“我看看周边。” 　　这个应当位于地下的空间差不多有两个篮球场那么大，全部是用石头堆砌而成，边上插着照明用的火把，不知哪里有风吹进来，令这里光阴变幻，相当适合拍恐怖片。 　　这个类圆形的空间里，除了这边的几间牢房，只有中间有些特殊，不过从她这里看不清中间的情况。 　　而这边的几个牢房中，并不只有她和娜塔莉二人。 　　安娜看向自己左边的牢房，有个人正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她慢慢走过去在牢房边蹲下，看着那人正想出声询问，就注意到了对方的衣着。 　　这是…… 　　“艾普？”安娜面露惊讶。 　　这个趴在地上看不到脸的人，从衣着和身形来看，正是一天多前半夜离开的艾普。 　　果然是她猜的那样吗？ 　　艾普离安娜这边有点远，她伸手够不着他，他似乎陷入了昏迷状态，安娜叫了他好一会儿都没能叫醒他。 　　就在这时，有人走了过来，脚步声轻巧带着节奏感，似乎是个女人。 　　安娜蓦地看向门口，只见一身黑色长裙的玛格诺丽娅手中握着白色的稠扇走了过来，在安娜的牢房前站定，胸口的红宝石挂坠艳丽得似乎要滴出血来。 　　安娜已经有很久没见到玛格诺丽娅了，她也没想过，这事会跟这个并非法师的普通人相关。 　　玛格诺丽娅嘴角微微勾着，以一种高傲的姿态看着牢房内的安娜。 　　“亲爱的安娜，好久不见了。听说你接连升了两星，目前已经是二星法师了呢。”玛格诺丽娅的目光落在安娜胸口，那徽章上的两颗金星刺得她沉了眼，她掩嘴做作地轻笑，“真是极好的天赋，我都有些舍不得了呢。” 　　“你抓我们想做什么？”安娜问。 　　玛格诺丽娅嘴角勾着浅笑，眸色深沉：“是啊，我抓你们要做什么呢？” 　　她摸了摸胸口的挂坠，忽然说起了另外的话题：“你就不好奇，抓你的那些人哪来的吗？” 　　安娜却指了指隔壁的艾普道：“我比较好奇他是怎么回事。” 　　安娜的话其实并没有泄露她认得艾普，而玛格诺丽娅也没听出安娜的话中隐藏含义，被安娜打断主导权让她有些不悦，她瞥了那间牢房一眼，随口道：“不过是路上捡回来的暗系法师。” 　　安娜眉头微皱，原来艾普跟她被抓的事无关？听玛格诺丽娅的意思，她并不知道艾普跟她是旧识。 　　安娜便也当做不认识艾普，看着玛格诺丽娅说：“抓到暗系法师应该上交教堂。” 　　玛格诺丽娅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稠扇打开，遮着她的下半张脸笑得不可自已：“上交教堂？哈哈哈哈，安娜，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安娜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有什么可笑的，她说的不就是这个世界普通人的常识认知吗？ 　　直到她看到玛格诺丽娅伸出她白皙的手指，掌心里突然出现一团黑色烟雾状物质。 　　“你是暗系法师？”安娜惊讶道，她一直以为玛格诺丽娅只是个普通人。 　　玛格诺丽娅微笑道：“而且是纯暗哦。” 　　她的眼睛落在那团黑色烟雾上，眼里似喜爱似憎恶。 　　元素亲和力实际上是有一定遗传因素的。安娜想到了抓她和娜塔莉的那两个暗系法师，忽然明白过来，恐怕玛格诺丽娅整个家族都是隐藏的暗系法师。 　　他们竟然在黑云城教堂眼皮底下，藏得那么好。 　　安娜曾经因为迪比安的缘故而对暗系法师的观感很好，看到玛格诺丽娅这样的暗系法师，不禁心中微叹。 　　一个群体里总有好有坏，她碰到迪比安算她运气好，不能奢望所有暗系法师都是好人。 　　“所以呢，你抓我们要做什么？”安娜道，“我对暗系法师没有偏见，你要是放了我们，我不会揭发你们。” 　　“不要这么天真啊，安娜，你这是在引我发笑。”玛格诺丽娅笑着摇了摇头，“我既然费劲抓了你们，又怎么会放你们走呢？” 　　安娜看着玛格诺丽娅叹了口气：“我不是在祈求，而是在警告你。你若不放我离开，会发生很可怕的事。” 　　“安娜，难道你想说，雷蒙德会来救你吗？”玛格诺丽娅笑得很是愉悦，“雷蒙德或许是被你迷住了，但他怎么找得到你？就算他知道你在哪里，以他二星法师的实力，怎么闯得进来？你真不该将希望放在一个靠不住的男人身上。我要是你，可以光明正大的在法师协会学习，我不会理会任何一个男人，而是将所有精力放在修炼上。” 　　她握紧了拳头，掌心黑雾瞬间消散：“你真是不懂得珍惜。” 　　“你胡说！安娜明明比任何人都努力！明明是雷蒙德法师一直在缠着安娜！”娜塔莉突然出声反驳道，她之前震惊于玛格诺丽娅的真正身份，一直不敢出声，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了。 　　玛格诺丽娅冷冷地看了眼娜塔莉：“你闭嘴。” 　　安娜不希望玛格诺丽娅把注意力落在娜塔莉那边，强行把话茬接过来：“我要是不努力，怎么可能在三个月内就从法师学徒成为二星法师？” 　　安娜顿了顿，还是没有拿恶魔说事来警告威胁玛格诺丽娅。一是对方多半不会相信，二是万一恶魔知道了她说的话，她就穿帮了。 　　眼下只要等待就好，她知道恶魔一定会来的。 　　听到安娜的话，玛格诺丽娅没有反驳，她知道安娜说的也算是事实。 　　看着她成为阶下囚的狼狈模样，玛格诺丽娅心情好多了，其实不是非安娜不可，可谁叫安娜让她不痛快了呢？ 　　她又看了安娜一眼，转身就要离开。 　　“玛格诺丽娅，你抓我们来究竟要干什么！”安娜抓着牢房栏杆追问。 　　玛格诺丽娅脚步一顿，回头冲她妩媚一笑：“安娜，我想抓的只有你，娜塔莉是被你连累的。可谁叫她偏要在今天陪你回家呢？既然如此，她只好陪你一起死啦。至于怎么死……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们呢，明天你们就知道了。” 　　这一次，不管安娜怎么叫她，玛格诺丽娅都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径直离开了。 　　“安娜，你别听玛格诺丽娅胡说！明明是她坏，把我们抓来，怎么能说是你连累我的呢！”娜塔莉抓着牢房门，飞快地对安娜说道，她不想让安娜自责。 　　安娜知道玛格诺丽娅的意图，转头朝娜塔莉安抚地笑了笑：“我知道的，你不用担心。” 　　话虽如此，安娜心里还是有些自责的，如果她今天能坚决一点拒绝娜塔莉，娜塔莉也不会被牵扯到这种破事里。 　　她深吸口气，倒是不怎么慌。 　　按照玛格诺丽娅的意思，明天才会要她死，而明天上午恶魔就会发现她不见了，他一定可以找得过来。 　　她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居然是一个要她命她的灵魂的恶魔，真是讽刺。 　　“娜塔莉，现在我们没什么可做的，睡一觉吧。”安娜看着娜塔莉微笑道，“睡醒了，一切都会好的。” 　　安娜沉稳的语气感染了娜塔莉，她郑重点头道：“是的，一切都会好的。” 　　安娜在躺下之前又摸去了艾普那边，她这次看得仔细，艾普昏迷不醒，脸上的暗纹已经非常浅了，皮肤看着有些红，好像是发烧了。 　　安娜早就习惯了艾普时不时的抽搐，但这次的格外不同。他并未抽搐，而且昏迷的时间好像太长了。 　　但这时候安娜什么也做不了，她躺下蜷缩起来，想着玛格诺丽娅究竟要对他们做什么，想着恶魔什么时候才会发现她不见了来找她，强迫自己睡了过去。 　　她希望明天一睁眼，就能看到恶魔那英俊又可恶的脸。 　　 第79章 安娜在哪儿 　　一大早, 罗特伽尔踌躇满志地来到了法师协会，在惯常待的图书馆座位上坐下，等待安娜的到来。 　　以往通常比安娜早来的娜塔莉也还没有出现, 但他并不在意, 娜塔莉不出现是最好的。 　　九点, 安娜还没有来, 罗特伽尔皱了皱眉。 　　十点, 安娜依然没来，罗特伽尔开始起疑。 　　十二点, 罗特伽尔等不下去了，起身离开图书馆, 让车夫去了安娜的住处。 　　吉维纳刚吃完午餐, 正在房子门口一边做着手工活一边看着孙子戈尔无忧无虑地玩闹。因为楼上住了安娜法师，那些想要抢她房子的亲戚都不敢再来了，再加上安娜法师时不时送她一些好用的魔药, 她最近几个月的日子舒坦得不行。 　　昨晚她也是喝了安娜法师送她的助眠魔药睡下的, 因此现在精神很好, 她想着一会儿要不要做点她拿手的烤饼留着给安娜法师。 　　这时, 一辆尊贵的马车在前方停下, 吉维纳慌忙叫回了戈尔, 见到从马车上下来的年轻英俊的尊贵大人, 下意识地低头弯腰。 　　“安娜呢？”罗特伽尔上来便问。 　　吉维纳愣了愣才说：“安娜法师这时候都会在法师协会。” 　　“她不在。”罗特伽尔不耐烦地说, 她不在住处，还能去哪儿？难道说…… 　　这时吉维纳谦卑地说：“请大人稍候，小人去看看安娜法师在不在房间里。” 　　吉维纳说着把戈尔推后，让他别乱动，自己往阁楼的楼梯走去。 　　罗特伽尔见状皱眉, 叫住了吉维纳：“你去哪？” 　　吉维纳连忙说：“回尊贵的大人，小人是去找安娜法师，她就住在阁楼之中。” 　　罗特伽尔闻言，整张脸都沉了下来。 　　他还记得第一次送安娜回家时阁楼里有人探头出来，第二天他问安娜那是什么人，她说是房东的亲戚。 　　原来安娜一直是住在阁楼的，那天她故意让他以为她是住在一楼。 　　也就是说，她在房间里藏了一个人！ 　　罗特伽尔脸上是山雨欲来前的平静，他让吉维纳退下，自己上了楼梯，一脚踹开阁楼房门。 　　里面空无一人。 　　他冷着脸四下扫视，突然看到门边位置有几滴血。 　　他蹲下，血已经凝固，可能是昨晚或者更早时候滴落的。 　　罗特伽尔本是以捉奸的心情踹开房门，可看到这几滴血，他不禁眉头紧皱。 　　安娜出事了。 　　他压下一瞬间的心跳加速，决定在找到她之前先按下她暗中藏人的账。 　　罗特伽尔下了楼梯后问有些紧张的吉维纳：“昨晚安娜是一个人回来的？” 　　吉维纳咽了咽口水，慌忙回道：“昨晚小人喝了安娜法师给的助眠魔药，很早就睡了，不太清楚安娜法师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晚你没听到动静？”罗特伽尔追问。 　　“小人睡得很熟……”吉维纳此刻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脸上也不禁露出慌乱之色，是安娜法师出事了吗？ 　　罗特伽尔皱眉，掉头就走。 　　“我昨晚上听到有人在叫。” 　　后头突然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罗特伽尔回头，说话的戈尔吓得往吉维纳身后躲了躲，又探出头来小声地说：“我听到了……我以为是很可怕的魔兽，不敢动。” 　　罗特伽尔脸色愈发阴沉，随手丢给戈尔两个金币，转头上了马车。 　　他让车夫驾车去娜塔莉家。 　　安娜一直跟娜塔莉几乎形影不离，昨天最后见到安娜的人恐怕就是娜塔莉。 　　到了莱特男爵家，罗特伽尔不耐烦等人通报，径直走了进去，随后拉住一个仆从说要找娜塔莉。 　　罗特伽尔的脸色太过难看，那仆从惊慌失措地带着他去了娜塔莉的住处。 　　自然也没找到人。 　　这时莱特男爵听说“雷蒙德法师”来了，匆匆赶到，将守门的招来一问，才知道娜塔莉一夜未归，她的马车和车夫也都不见踪影，这时候他才知道，娜塔莉失踪了。 　　莱特家没有任何线索，罗特伽尔只能离开。 　　他先回了一趟法师协会，问了特丽莎，安娜和娜塔莉有没有来过。 　　答案当然是没有。 　　此时已是下午三点，罗特伽尔的心情逐渐烦躁。 　　安娜现在已经是二星法师，实力比一般刚升上二星法师的人强不少，当时她一定是跟娜塔莉在一起，能不闹出太大动静抓住她们二人，至少应该有三星法师，而且人数不止一个。 　　跟安娜和娜塔莉有仇的三星法师，罗特伽尔第一个想到是汉森·约克。被他揍过之后，汉森就彻底避着他了，但这么久不发作，或许就是等这样一个机会。 　　罗特伽尔又出了法师协会，赶去约克子爵家。 　　如果安娜出了什么事，他会让整个约克家给她陪葬。 　　罗特伽尔到约克子爵府时，当然也没有礼貌地等待，而是直接闯了进去。 　　动静不小，最近几个月尽量待在家里的汉森·约克自然被吵出来了，见到罗特伽尔，他眼中霎时迸出仇恨的情绪，拦在罗特伽尔面前愤怒道：“雷蒙德，你在干什么！” 　　罗特伽尔冷冷地看着汉森，并不废话：“安娜呢？” 　　“什么安娜？”汉森皱眉。 　　“不说吗？”罗特伽尔手中金箭闪现，已朝汉森冲过去。 　　汉森没想到罗特伽尔说动手就动手，连忙后退，同时掌心匆匆凝出金色屏障，想要挡住罗特伽尔攻来的金箭。 　　哪知罗特伽尔这只是虚晃一枪，他另一只手越过汉森的防御，一拳打在汉森脸上，在汉森被打了个踉跄时，被挡住的手五指成爪，覆盖着金元素掐住了汉森的脖子，重重将他摔在地上。 　　汉森这一刻被打懵了，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快！ 　　罗特伽尔死死掐着汉森的脖子，阴冷地盯着他：“我再问一次，安娜呢？” 　　汉森此时已经感受到了窒息的痛苦，他那么清晰地知道，如果他敢像刚才一样说话，对方会立即掐死他！ 　　“我、我今天没见过安娜……不，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安娜了，安娜不在这里！”汉森匆忙回答。 　　罗特伽尔却收紧了他的手，眼神逐渐冰冷：“不要撒谎。安娜要是伤了一点，我要你们整个家族陪葬。我说到做到。” 　　他忽然想起了在阁楼地板上发现的那几滴血，轻轻扯了扯嘴角，笑容狰狞，哦，安娜已经受伤了吧？那等找到安娜，如果她身上没有更多的伤，他会让这些人死得轻松些。 　　罗特伽尔的笑令汉森打了个颤，他慌忙道：“我没有说话，我真的不知道安娜在哪里！” 　　“雷蒙德法师，请住手。”后头响起一个中气十足的男人声音，罗特伽尔回头，见是跟汉森有几分相似的中年男人，猜是汉森的大伯，约克子爵。 　　罗特伽尔并没有松开汉森，他说：“交出安娜，我就松开。” 　　约克子爵道：“雷蒙德法师，如果你说的是那位安娜法师，我可以替汉森保证，她确实不在这里。你这样闯入约克府，毫无证据说我们抓了安娜法师，这事法师协会会怎么看？还请雷蒙德法师先松开汉森。” 　　“拿法师协会压我？”罗特伽尔冷笑，安娜都不见了，他还用得着压抑自己，用得着跟人讲道理吗？ 　　他抓着汉森站起来，笑了两声：“跟安娜有仇的三星法师，也就一个他，你们说没抓安娜，我就会信？” 　　他紧了紧握着汉森脖子的手，见汉森面色痛苦，他才说：“这样吧，你们要证明你们没抓安娜也很简单，把安娜找出来还给我。在你们找到安娜前，我不会放汉森。” 　　就算安娜不是约克家抓的又怎样？他只要把安娜找出来，对于奴役无辜者毫无心理负担。 　　罗特伽尔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吐出来。 　　他已经在极力忍耐，每过一分钟他的耐心就会减少一分，什么时候耐心没了，他说不定会现出真身，把整个黑云城翻个底朝天。 　　那个胆敢绑走安娜的人，他绝不会放过！ 　　约克子爵看着汉森痛苦的模样皱了皱眉，不知怎么的，他相信雷蒙德做得出杀死汉森这种事。 　　这个二星法师的身上，有着不逊色于四星法师的傲慢与自信，而他甚至能感受到远超一般二星法师的压迫感。 　　约克子爵权衡片刻说：“好，那就请雷蒙德法师暂且在敝府休息，我会立即派人出去寻找。” 　　罗特伽尔却抓着汉森往外走：“你们找你们的，我找我的。” 　　安娜还不知道落在谁的手里，他怎么可能等在这里？ 　　“雷蒙德法师！”约克子爵想要拦住罗特伽尔，却被对方一支金箭逼退，他青着脸眼睁睁看着罗特伽尔抓着汉森离去。 　　片刻后他沉沉地笑了。没关系，这种看人脸色的日子不会很久了。 　　罗特伽尔拖着汉森上了马车，开始考虑跟安娜有仇的还有谁。 　　他想到了里昂的前未婚妻，那个叫格蕾丝的。安娜跟里昂走得近，连他都看得不爽。况且他很清楚，里昂跟格蕾丝退婚，未尝没有安娜的原因，格蕾丝非常可能因憎恨安娜而对安娜下手。 　　罗特伽尔本想让车夫直接驾车去格蕾丝家，但看了汉森一眼，觉得这么个累赘实在太不方便了，便在汉森的两边膝盖上各刺了一箭。 　　汉森惨叫着，对罗特伽尔怒目而视，罗特伽尔反而笑了，吩咐车夫去格蕾丝所在的斯托克顿家。 　　接下来，马车里时不时传出惨叫，在外驾车的马车夫听得额头冷汗直冒，默默加快了赶车的速度，只想尽快到地方好让耳朵少受些折磨。 　　罗特伽尔到达斯托克顿家时，天色已有些暗下来，他照旧闯了进去，抓着人却被告知，格蕾丝并不在家中，而是去了玛格诺丽娅家。 　　玛格诺丽娅。 　　罗特伽尔忽然想起了玛格诺丽娅一直戴着的红宝石吊坠，他对那吊坠有些印象，隐约记得曾经是他的东西，但他如今只专注安娜一人，根本没想过去弄清楚。 　　现在他想起来了，百多年前他来过人界，为了找到或许对他解除深渊诅咒有帮助的古籍，曾经发展了一些人信仰他，这吊坠就是他当初随手赐给他们的。后来他为了找古籍深入教廷圣殿，虽然教皇也不曾看出他的附身，但因为他行事与被附身者相差太多因而被发现异常，负伤后径直回了魔界，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来过人界。 　　玛格诺丽娅莫非是那些曾信仰他的人类的后代？ 　　罗特伽尔命令车夫去玛格诺丽娅所在的蓝诺家，当他到达时，天色已经黑下来，府邸里透出幽暗的光。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他要找的地方，他感应到地下似乎有什么东西。 　　他冷笑一声，独自走了进去。 　　时间回到早上八点，安娜已跟娜塔莉说了一会儿话了。 　　关着她们的玛格诺丽娅不给她们吃喝，好在她们前一顿吃得够饱，此刻倒也不算太饿，只是觉得渴，勉强也能忍受。 　　而另一个牢房里，艾普从安娜看到他起就是昏迷不动的样子，要不是他的睫毛还会因为不安稳而颤动，她几乎以为他死了。 　　玛格诺丽娅前一晚来过之后，再次出现在安娜面前是在安娜估算中临近傍晚的时候。 　　而且，玛格诺丽娅不是一个人来的，同样出现的人还有格蕾丝，以及……里昂。 　　安娜吃惊地看着同样黑布罩头的里昂被丢到了艾普另一边的牢房之中，他可比她和娜塔莉进来的时候狼狈多了，全身都是伤口，恢复视觉后他先扫视了一圈四周，看到安娜和娜塔莉时面露惊讶。 　　但他并没有跟安娜说话，而是看向牢房外的玛格诺丽娅和格蕾丝，沉声道：“格蕾丝小姐，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格蕾丝靠在玛格诺丽娅身边，脸上带着扭曲的笑容：“我当然知道啊，我只是想要你永远留在我身边而已。” 　　她抓住玛格诺丽娅的手，紧张又期待地问：“玛格，献祭仪式过后，他确实只会是一个普通人了对吗？” 　　玛格诺丽娅反握着格蕾丝的手，温柔地笑道：“当然。不会有人知道他在你手里，你可以一辈子都跟他在一起。” 　　格蕾丝面上浮现红晕，开心地点头道：“太好了！” 　　安娜听着二人旁若无人的对话，忍不住问道：“献祭仪式是向谁献祭？” 　　玛格诺丽娅转头看着安娜，神秘地微笑道：“待会儿你就知道了。你该为你的精神力和元素亲和力有个更好的去处而感到荣幸。” 　　格蕾丝也看着里昂，温柔地说：“里昂，你不用担心，玛格跟我说了，不会疼的。我不会舍得让你疼的……等会儿就好了，你什么都不用担心。或许你现在不能理解，可是今后你就会知道我今天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好。” 　　里昂沉着脸说：“格蕾丝小姐，你做的事是错的，现在改变还来得及。” 　　“你胡说！我没错！”格蕾丝尖叫一声，胸口因为激动而起伏，被玛格诺丽娅抚着肩安抚下来，她侧过脸不看里昂，轻声呢喃，“我没错，你会明白的……” 　　知道无法说服格蕾丝，里昂陷入沉默。 　　安娜看了眼里昂，心里长叹一声，里昂也太倒霉了，遇到这种神经病。 　　当然她也幸运不到哪里去，被恶魔缠上是最大的不幸，还招惹到玛格诺丽娅这种比格蕾丝好不了多少的恶毒之人。 　　她此刻也不免心焦，恶魔还来不来救她了？ 　　她原本笃定恶魔一定会来救她，因此整个白天没太慌乱，还安抚了逐渐走向崩溃的娜塔莉。可他怎么还没来？ 　　玛格诺丽娅没有再给安娜提问的机会，门口有不少穿着黑色衣袍的人鱼贯而入，手中拿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有用玻璃罐装着的不明液体，有用托盘盛着的奇怪固体，甚至还有人牵了一头山羊进来。 　　他们走到最中间，把液体、固体都倒入凹陷处，割下山羊头颅，将它的鲜血灌注到凹陷的地方。同时还有人往凹陷处注入暗元素，做着预先的处理。 　　这整个一斜教仪式啊！ 　　安娜抓着娜塔莉的手，因为恐惧娜塔莉正在颤抖，而她自己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整个空间里都充斥着羊血的腥气，令人作呕。 　　说是只要她们的精神力和元素亲和力，可事情结束之后，她们显然会被灭口。 　　这时，安娜突然听到了一道非常轻的声音，似乎饱含痛苦，她下意识往艾普那边看去，却见他弓起背来，头上冷汗直冒，整个人都在抽搐。 　　“艾普！”她急忙靠过去，可惜依然够不着他。 　　玛格诺丽娅咯咯笑的声音近在咫尺：“自身难保还有心情关心其他人，安娜，我可真佩服你。” 　　安娜扭头看她：“你们到底在搞什么？小心别搞出自己都控制不了的怪物！” 　　“不得无礼！”玛格诺丽娅怒斥一声，接着才昂着下巴，骄傲地说，“我们要召唤的，可是魔界的休比里斯大公，他是魔界最为强大的五位深渊大公之一，渺小的你或许都没听过他的威名。” 　　玛格诺丽娅大概在两年前得知祖上曾是深渊大公的仆从，她骄傲于祖上传下来的这份荣耀。只是百年了，深渊大公再未出现，而她的家族则逐渐式微。 　　因为蓝诺家族成员多是纯暗亲和，因此对外他们就只是普通的贵族，只不过在暗地里学习法术。因为常用暗元素，身体会有一些偏向性的改变，同是法师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因此家族成员有达成二星水平的，都会尽量避免出门。 　　她如今差不多已临近二星法师的水准，她的父亲，蓝诺家族的族长并非法师，加之身体不好，因此不少事务都交给了她处理，就比如这次的献祭召唤仪式，她是主持者，在场的都是家族中拥有暗元素亲和的暗系法师。 　　在献祭的法师人选上，玛格诺丽娅是有私心的。她本来不一定非要选安娜，法师协会中多的是无权无势的平民法师，可偏偏安娜太碍眼了，在听说安娜接连通过升等考核成为二星法师后，她就决定祭品中必须有安娜。 　　她今年才十五岁，就已经有二星法师的水准了，她的天赋毋庸置疑！可因为她是纯暗亲和，就只能掩盖自己的天赋，做一个他人眼中的普通人。可是安娜呢？她原先只是个低贱的平民而已，却可以在法师协会中尽情地展现天赋，获得那么多人的褒奖和关注。 　　她怎么能甘心？ 　　所以，她要毁了安娜。 　　安娜一愣，不敢置信地说：“深渊大公？你们疯了吗竟然打算召唤恶魔？” 　　她是恨不得摆脱恶魔，他们倒好，还想生生凑到恶魔面前去，是不满意自己的灵魂要捐献出去吗？ 　　“嗬嗬……” 　　玛格诺丽娅听到安娜的话刚皱起眉头，就听到一旁牢房里仿佛不是人类发出的声音，顿时看了过去。 　　安娜也被身旁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转头看去。 　　只见艾普的身体正在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好像全身的骨头都被打断了似的，他嘴里发出诡异的声响，像痛苦又像是释放着什么。 　　安娜突然想起艾普有一回抽搐后对她说的话，他说，下回他再这样，让她离他远点。 　　她缓缓退后，一直退到牢房边缘，抓住了娜塔莉的手。 　　她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他怎么了？”玛格诺丽娅也被艾普此刻的情况吓到了，不禁后退了两步。 　　安娜根本不想搭理玛格诺丽娅，她紧紧盯着艾普，恍惚间觉得他的身体好像在刚才那阵咔哒声中被拉长了一点。 　　突然，艾普坐了起来，看清楚他此刻的模样，安娜不禁脱口而出：“恶魔！” 　　他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长出了一对羊角，他的眼睛已经变成了红宝石的颜色，连样貌都长了几岁，看起来像是十八九岁的模样。 　　艾普竟然是恶魔吗？ 　　安娜不敢置信地看着一瞬间蜕变的艾普，一时间心乱如麻。 　　一会儿是他倔强地不承认自己是暗系法师的画面，一会儿又是他狼吞虎咽地吃着烧鹅的画面，一会儿又是他躺在地上抽搐满脸通红额头冷汗直冒的画面…… 　　因为她可以看穿恶魔，所以她怎么都没想过，她收留了两个月的艾普竟然也是个恶魔！ 　　玛格诺丽娅显然知道恶魔长什么模样，此时同样惊疑不定地看着艾普，迟疑道：“你是……不，您就是休比里斯大公吗？” 　　艾普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出声。 　　忽然他动了，他身后张开薄膜长翼，瞬间将牢房顶坏，在他蓦地冲天而起时，这边的几间相连牢房都塌了。 　　可头顶不是天空，而是坚硬的岩石，他一头撞了上去，发出咚的一声巨响，又砸落下来，溅起一片石屑。 　　“这是……恶魔大人吗！” 　　这边这么大的动静，另一边当然不会看不到，在艾普站起来时，看到他的模样，那些身穿黑袍的暗系法师纷纷发出惊呼，反应快的已经虔诚地跪了下去。 　　当艾普站直时，玛格诺丽娅与他的距离不过咫尺，直面对方那鲜红的眼睛，玛格诺丽娅不禁打了个寒战，她忽然很后悔，慌忙转身退后，对自己的族人们大喊：“不，不对，他不是我们侍奉的休比里斯大公……啊！” 　　艾普突然往前一冲，右手砸进玛格诺丽娅的背心，刺耳的骨头破裂声响起，玛格诺丽娅喷出一口鲜血，软倒在地，艾普却低头看着自己的拳头，伸出舌头舔了舔，忽然露出个野兽般的狰狞笑容。 　　“玛格小姐！”人群中有人一声惊呼，将众人惊醒，他们看着这个野兽般的恶魔，不禁心生恐惧。 　　他模样俊美，身形修长，可那双血色的眼睛却完全不像是人眼，看着他们的眼神就像是看弱小的猎物。 　　他忽然动了，冲入黑袍人群之中，激起一阵惨呼。 　　另一边，安娜好不容易才从垮塌的木头牢房里挣扎着爬出来，一眼看到那边正在进行着的屠杀，她心神一震，连忙去旁边把娜塔莉扒拉出来。 　　那不是她熟悉的艾普，那个正在屠杀着暗系法师们的艾普，此刻就像是一头失去理智的野兽！ 　　所以，他们必须快逃！ 　　牢房塌的时候娜塔莉被砸到了头，这会儿鲜血流到了她的面颊上，她还有些晕乎，看安娜都带着重影。 　　“我去把里昂挖出来，你不要乱动！”安娜叮嘱了一句，连忙跑去另一边，帮着里昂出来。 　　里昂本来就受了伤，出来时还踉跄了一下。 　　他往艾普那边看了一眼，瞳孔微缩，忙道：“我们赶紧走！” 　　虽然他有无数的问题想问安娜，但现在绝不是慢悠悠说话的时候。 　　安娜扶着里昂，拉上娜塔莉，往门口走去。 　　这地下空间有两个篮球场那么大，牢房又是在最里面，那唯一的门距离这里有二十几米，安娜拖着两个伤员，只敢沿着墙壁走，还走得万分小心。 　　希望那些暗系法师们可以再坚持得久一点！ 　　眼看着离门口还有一半距离，一道黑色身影砰的一声砸落在三人面前，溅起些许血花。 　　娜塔莉被吓得一声尖叫，捂着嘴看着眼前的尸体瑟瑟发抖。 　　眼前的“尸体”却站了起来，他还没死！ 　　这暗系法师也才刚看到安娜三人，忽然伸手去抓最外边的里昂，想要将他丢出去，安娜情急之下一巴掌拍在他的手臂上，一抹电光闪过，这暗系法师被电得抖了抖，踉跄着后退半步。 　　安娜惊喜地说：“我的精神力恢复了一些！” 　　可以用聚风术加速逃出去了！ 　　可这时，追着暗系法师而来的恶魔艾普已经到了他们跟前，他手上一甩，紫色光芒像烟花似的炸开，吓得安娜急忙借用风元素的特性推开里昂和娜塔莉，自己也狼狈地翻滚着逃开。 　　一声惨叫响起，安娜惊惧地看过去，惨叫的是刚才那个暗系法师，他被紫色光芒缠住，浑身皮肤好像腐烂了似的，叫得异常惨烈。 　　安娜连忙收回视线，就见恶魔艾普那双血红色的眼睛正盯着她，她顿时脊背一凉，在那暗系法师逐渐减弱的惨叫声中飞快地说：“艾普，是我，安娜！还记得我请你吃的那些烧鹅吗？” 　　安娜不知道这样说有没有用，可是她非常清楚自己跟恶魔的实力差距，不尝试连一点生机都不会有。 　　恶魔艾普盯着安娜，嘴巴张了张，突然抱着头嘶吼了一声，张开的左翼蓦地朝安娜甩过来。 　　安娜急忙在身侧凝聚起水屏，可这肉翼的力量太大了，砸碎了她临时竖起的屏障后甚至都没有被阻挡多少力道，砰的砸在安娜身侧，她被撞飞的同时感觉到一阵钻心的疼痛。 　　她那本就有穿刺伤的右臂只怕是粉碎性骨折了。 　　安娜掉落在地，意识到自己受了多重的伤的同时，剧烈的疼痛已经席卷了她的全身，她的额头瞬间冒出冷汗，张大嘴急遽地喘息着。 　　真是太疼了！ 　　安娜耳边听到了一男一女两声惊呼，她的思绪暂时从疼痛中抽离了几秒，回想起他们此刻的处境。 　　她看了眼自己的右臂，整只手怪异地扭曲着，鲜血喷涌，她将左手覆盖上去，用圣愈术简单地止住了外表伤口的流血，随即艰难地靠着一只手坐起身。 　　只见里昂竟然主动朝恶魔艾普发起了进攻，而恶魔艾普不知是怎么回事，还抱着头嘶吼，只是那对肉翼的力量不可小觑，里昂险些被打中。 　　安娜视线扫过里昂，看到了想向她跑来的娜塔莉，喊道：“娜塔莉，你离门最近，快，用聚风术先逃出去！去找雷蒙德！” 　　她说完就着坐在地上的姿势，拼了命地向恶魔艾普丢出雷电术，想要先吸引他的注意力。 　　只要有一个人逃出去了，就可以找人来救他们！现在也只有恶魔才能对抗恶魔了，让恶魔拆掉马甲暴露在她面前也没办法。 　　虽然精神力只剩下没多少了，安娜却丝毫不吝惜精神力，不赶紧用出去，就再也没有用出去的机会了。 　　听到安娜的话，娜塔莉咬咬牙，知道自己太弱了，留下也没用，急忙往门口跑去。 　　安娜，里昂法师，一定要坚持住，她会马上叫人来救他们的！ 　　巨大的肉翼突然拦在了娜塔莉前方，她心头一跳，就听道安娜喊道：“下！” 　　她连忙蹲下，安娜丢出的金箭正好射中肉翼下方，虽然没能刺穿，却令它顿了顿，给了娜塔莉逃脱的机会。 　　娜塔莉连忙再度加速，却听到安娜带着惊恐的惊呼声：“娜塔莉！” 　　她知道不好，但她来不及改变动作，身后的巨大力道袭来，她被撞上了天，又在砸中天花板之后落了地，瞬间失去意识。 　　看到娜塔莉掉落在地，安娜眼眶都红了，下一刻，里昂也避之不及，被似乎回过神来的恶魔艾普一拳打飞，掉落在地不知死活。 　　“艾普！”安娜愤怒得红了眼，不顾右臂的剧烈疼痛，左手凝聚风元素之力，带着她飞快地冲向恶魔艾普。 　　他的肉翼太犯规了，离得远她根本耐他不得，还不如靠近去打。 　　这是恶魔教她的实战方法，她也最擅长这种打法。 　　即便知道面对一个真身上阵的恶魔，她连一点儿胜算都没有，但她没有选择。 　　安娜在半空中便转换了雷元素，身体没有风元素的托举向下自由落去，恰好避开了恶魔艾普打过来的肉翼，她瞬间丢出雷元素，目标正是恶魔艾普的角。 　　她还记得巴兰跟她说过，恶魔的角就相当于女性的胸部，那很可能会比较敏感。 　　雷电砸在恶魔艾普的山羊角上，他嘴里发出一声嘶吼，血红色的眼睛紧盯着安娜，手中凝聚的黑色火焰似乎要向她丢去。 　　但他没有丢，血红色的瞳孔似液体般泛起涟漪，他的动作停住了。 　　安娜没有放过这个机会，接连丢出两次雷电击中恶魔艾普的角，又用最后的精神力凝成一支金箭，目标正是他的喉咙。 　　金箭刚射到恶魔艾普面前，就被他用手抓住，他用力一捏，金箭碎裂，金元素回归自然，他肉翼用力一甩，正中安娜背部，将她甩飞。 　　“不……安……”恶魔艾普嘴里发出含糊而痛苦的声音，抱着头痛哼，眼中的血红色似乎愈发浓郁，他慢慢直起身，满身血腥气朝地上躺着的走去，踩断了一个暗系法师的脖子。 　　安娜全身疼得几乎麻木，她的精神力透支，脊椎好像都快断了，失血过多让她眼前模模糊糊。 　　她以为自己将落在坚硬的地上，带来二次伤害，可没想到，她却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罗特伽尔刚冲进地下空间就看到了有人影迎面而来，他本想将之打开，动手的前一秒却看清楚那是他找了一整天的安娜。 　　他连忙将安娜接住，入手却觉一片黏腻，她的身体柔软得好像没了骨头似的。 　　看清楚安娜此刻的模样，他的眼睛瞬间红了。 　　“安娜！” 　　安娜耳边听到了这几个月已经熟悉的声音，她努力睁开眼，眼前却依然是一片模糊，她看不清抱着她的人是什么模样，却能看到那隐隐约约的黑色。 　　那是属于恶魔的气息。 　　安娜精神力透支得厉害，失血过多让她几乎无法形成完整的思绪。 　　她脑中只有断断续续的声音。 　　恶魔不会让她死。 　　她得救了。 　　恶魔跟恶魔势均力敌。 　　恶魔不会救娜塔莉和里昂。 　　她一开始就不该救艾普。 　　都是她的错。 　　娜塔莉和里昂不该死在这种地方。 　　安娜看着眼前那团黑影，艰难地说：“……我的灵魂，你拿去吧……救救娜塔莉和……里昂……” 　　罗特伽尔皱了皱眉：“你说什么？” 　　安娜冲他笑了笑：“我答、答应……嫁给你……救他们……恶魔。” 　　恶魔。 　　罗特伽尔怔住，安娜是在叫他……恶魔？ 　　可他来不及追问，安娜就昏了过去。 　　他看着安娜满是血色的脸数秒，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成功了。 　　安娜说愿意嫁给他，他跟巴兰的赌约是他赢了。 　　只是前提条件是他必须救娜塔莉和里昂。 　　罗特伽尔动作轻柔地放下安娜，他站起身，看向前方。 　　当他看清楚正在那里兴风作浪的人是谁时，他瞳孔微缩，冷厉地笑了：“奥斯塔！” 　　他的身上逐渐飘出黑色的雾气，最终在一旁重新合成高挑的身影。 　　雷蒙德的身体软倒在地，现出真身的罗特伽尔丢出一道紫色火焰，那火焰在恶魔艾普，即奥斯塔的肉翼上炸开，留下一块焦黑的痕迹。 　　奥斯塔转过身面向罗特伽尔。 　　罗特伽尔盯着奥斯塔看了几秒，嗤笑道：“这就是你的深渊诅咒？” 　　奥斯塔像是并不明白罗特伽尔在说什么，只是强大对手的出现让他浑身战栗，他怒吼一声向罗特伽尔冲去！ 　　 第80章 安娜在魔界 　　罗特伽尔并没有展开他的肉翼, 他看出奥斯塔此刻并非正常状态，非常清楚对方并不是他的对手。 　　只是他并不打算逗着奥斯塔慢慢玩。 　　奥斯塔冲过来时带起了一阵风，他的拳头如重锤向罗特伽尔砸去, 后者左侧肩膀稍稍后侧, 一把抓住了他的拳头, 与此同时, 黑色烈焰顺着拳头迅速往奥斯塔的身上蔓延。 　　奥斯塔往后一挣, 却没挣开罗特伽尔的手，下一刻他的肉翼便往罗特伽尔身上扇去。 　　罗特伽尔脚尖点地, 抓着奥斯塔的手，以他为圆心甩到了他的头上方, 空着的右手掌心黑色烈焰凝聚, 朝奥斯塔兜头打去。 　　奥斯塔肉翼转动，遮住头部，黑焰在肉翼上炸开, 他一声嘶吼, 展开肉翼的同时, 另一只手朝罗特伽尔丢出了一道烈焰。 　　罗特伽尔身体扭转, 避开奥斯塔的攻击, 随即紧握拳头, 在对方的手臂、腹部、背部等部位接连拳击, 每打中一拳, 他手上缠绕的黑焰便会渗入奥斯塔的体内，只听到砰砰砰的声响以及奥斯塔的惨叫，最后罗特伽尔提膝在奥斯塔的腹部狠狠撞击，奥斯塔便浑身缠绕着黑焰倒飞了出去。 　　罗特伽尔回头看了眼躺在地上不见动静的安娜，微微皱眉。 　　跟奥斯塔一时半会儿分不出胜负, 但安娜必须尽快救治。可她要他救娜塔莉和里昂，他也不能立即带着她离开。 　　啧，真麻烦。 　　“咳……”奥斯塔扶着墙壁站起来，他身体一震，那些缠绕着他的火焰就都消失了。 　　他的眼睛依然是血红色，这是恶魔特有的外貌特征之一，但那种野兽般的气质不见了。 　　他环顾四周，看到了不远处躺在地上人事不知的安娜，瞳孔狠狠地一缩。 　　他没有刚才的记忆，但他可以猜到发生了什么。 　　他不想连累这么多年以来唯一对他好的安娜，因此在发作前离开，可没想到还是伤害了她。 　　“看来你清醒了啊，奥斯塔。”罗特伽尔见状，小心地抱起安娜，对奥斯塔说，“教廷那些人快过来了，你是打算大开杀戒，还是回魔界？” 　　如果是前者，他就受累先带上娜塔莉和里昂走，如果后者，他就不用再管那两人了，自有人类救他们。 　　奥斯塔从罗特伽尔对待安娜的轻柔动作中看出了点什么，他没有暴露自己跟安娜认识的事，一声不吭地收起肉翼，从罗特伽尔身边走过。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罗特伽尔突然问。 　　奥斯塔当然没有回答罗特伽尔的问题，深渊诅咒究竟是什么，是每个恶魔的秘密，除非关系非常好，否则不会透露。 　　“让我猜猜，你每隔一段时间就有虚弱期对吗？”罗特伽尔忽然冷笑，“而这次的虚弱期，你在安娜那里。” 　　罗特伽尔不是凭空瞎猜，他知道了安娜房间里藏了个人，而她一直瞒着他，他还记得那次看到那个人影时，他有一种来自本能的厌恶，当时他并没有多想，两个恶魔来到同一个人类城市的可能性太低了。 　　可现在看到奥斯塔，他就明白了那股厌恶的来源。 　　每个恶魔都有来自深渊的诅咒，他有，巴兰有，奥斯塔当然也逃不过。他记得每隔一段时间，奥斯塔都会消失一些日子，恐怕就是因为虚弱期了。在魔界，一个深渊大公进入虚弱期会非常危险，普通的魔兽都可能杀了他，也难怪他会逃到人界来。 　　“这段时间安娜收留了你，你却这样伤害她和她的朋友，你猜你要是再次出现在安娜面前，她会怎么对你？”罗特伽尔笑得满是恶意，“她会非常后悔曾经收留了你，恨不得杀你泄愤。” 　　奥斯塔愤怒地瞪着罗特伽尔，拳头在身侧紧握，眼睛似乎更加鲜红。 　　但他并没有再说什么，脚下蹬地，立即从这里离开了。 　　罗特伽尔嗤笑一声，现在他胸腔中似乎燃烧着一把火，安娜这段时间竟然一直跟奥斯塔住在一起，他们…… 　　他不愿意再想下去。 　　他看了看里昂和娜塔莉，便抱着安娜走出了这个地下空间，当他在地面上展开肉翼时，教堂的神甫才刚刚赶到，惊呼着看着他振翅飞起。 　　他很快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之中。 　　神甫带着牧师们冲入地下，被地下的惨烈场景惊呆了。 　　那满是黑色衣袍者尸体的角落中，突然有什么动静，牧师们警惕地围过去，却见满脸血的少女扒开尸体坐起，惊恐地看着周围。 　　“恶、恶魔……恶魔！”她看清楚自己正坐在尸体之中，像是被投入沸水中的虾一样，弓背跳了起来，拍打着自己身上，像是要把沾染在身上的血都弄掉。 　　神甫认出了这个少女：“格蕾丝小姐？” 　　听到神甫的声音，格蕾丝蓦地看过去，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样冲过去，一把抱住神甫：“救我，救我！” 　　格蕾丝眼神癫狂，满脸的恐惧。 　　神甫叹了口气，格蕾丝小姐似乎是被吓疯了。 　　这里，究竟发生了多么可怕的事？ 　　* 　　安娜醒来的时候，感觉身体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她的脑子似乎再也指挥不了四肢。 　　她一点点想起了之前的事。 　　哦，她已经将自己的灵魂给了恶魔，所以这就是灵魂被控制的感觉吗？ 　　但是…… 　　安娜看着头顶用白色蕾丝制成的床罩，感受着身下的柔软和丝滑，不禁陷入了沉思。 　　这是幻觉？ 　　“你醒了！”身旁有一道婉转的女声惊喜地说。 　　安娜慢慢转过头去，只见在她床边站着一个金发碧眼的美丽女孩，她的皮肤就像是白瓷一样光滑白皙，阳光般的长发瀑布般令人移不开眼，碧绿色的眼眸里好像藏着一整个世界。 　　安娜感觉自己是看到了天使。 　　她缓了缓才出声道：“我……没死吗？” 　　“没有呢。”天使般的少女温柔地笑着，笑容中带着一丝羞涩，“你叫安娜是吗？我叫凯瑟琳，你有哪里不舒服，或者想要什么，都可以跟我说。” 　　安娜沉默了会儿问：“我在哪里？” 　　凯瑟琳道：“魔界，深渊大公的城堡中。” 　　真是一点儿也不意外呢。 　　安娜想坐起来，但她没什么力气，凯瑟琳见状连忙帮着扶起她。 　　安娜掀开被子看着自己的右手，之前整只手几乎都被撞烂了，可现在却完好如初，她握了握拳头，除了有些无力，没什么痛意。 　　她看着凯瑟琳说：“能不能从头说说究竟是什么情况？” 　　凯瑟琳刚要说话，门口便传来一个略有些熟悉的轻佻声音：“宝贝，这种事让罗特自己说吧。” 　　巴兰从门外走进来，将凯瑟琳搂入怀中，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吻，再看向安娜，见她一点儿都不意外他的“死而复生”，他不禁惊叹道：“安娜，你竟然真的早就知道了啊。” 　　安娜看看巴兰，再看看被他搂在怀中满脸羞涩的凯瑟琳，微笑道：“你之前邀请我来你的城堡，我还以为你只邀请了我一个呢。” 　　巴兰面色一变，他怀中的凯瑟琳也诧异地看向安娜，似乎在想她的话是什么意思，巴兰连忙捂住凯瑟琳的耳朵，抱着她走出去，还回头瞪了安娜一眼。 　　安娜照旧微笑，对于他的威胁毫无反应。 　　她都落到这处境了，还用得着担心得罪恶魔吗？ 　　巴兰温言细语地哄着凯瑟琳出去了，走到门口时他不满地说：“管好你的人！” 　　他和凯瑟琳出去了，而罗特伽尔走了进来。 　　安娜看着从门口进来的男人，不，恶魔，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不是虚影的模样，在他慢慢向她走来时，他带给她的压迫感也逐渐增大。 　　她感觉到自己此刻精神力还算可以，也能感受到身边的自然元素，可她根本兴不起对抗他的念头。 　　实力差距太大了，不过是自讨苦吃。 　　罗特伽尔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安娜冷笑：“你还真喜欢挑拨。” 　　安娜仰头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恶魔，隐隐觉得事情可能跟她猜的不一样。 　　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便问起了昏迷之前最牵挂的事：“娜塔莉和里昂得救了吗？” 　　罗特伽尔的脸色顿时黑了下去，他万没有想到，安娜醒来跟他说的第一句话，竟然会是这个。 　　他径直在床沿坐下，沉着脸盯着安娜道：“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恶魔？” 　　安娜也看着他说：“你先告诉我娜塔莉和里昂怎么样了。” 　　罗特伽尔冷冷盯着安娜。 　　安娜也毫不示弱地看着他。她连出卖灵魂的事都做过了，还怕什么？ 　　看着安娜固执的模样，她的双眼清澈毫无恐惧，罗特伽尔转开了视线，冷漠地说：“我带着你离开时，教堂的人已经到了。” 　　安娜闻言终于长舒了口气，她挣扎良久没能逃过恶魔的毒手也就算了，总不能让娜塔莉和里昂受到牵连。 　　“现在告诉我，你什么时候知道的？”罗特伽尔见安娜因里昂和娜塔莉的消息而动容，满心的不悦，语气中也带上了几分冷意。 　　安娜想了想，没撒谎，实话说道：“一开始就知道。” 　　罗特伽尔皱眉。 　　安娜补充道：“你附身帕里什的时候我就可以看到藏在他身体里的你。” 　　听到安娜的话，罗特伽尔冷漠的面容有些崩裂。 　　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看穿他的附身？ 　　他紧盯着安娜：“教皇都看不穿我的附身，你凭什么？” 　　安娜：“……我也不知道。” 　　她猜测最有可能的原因是她是穿越的，但这事就没必要说了，恶魔也不一定听得懂。 　　罗特伽尔看着安娜，因为羞怒交加而目光阴冷，质问道：“所以，你明知道一直是我，就这么看着我演？好玩吗？” 　　安娜不适地往后挪了挪，但后头就是床头，她只能往远离罗特伽尔的那边躲，哪知他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臂，不让她躲闪，冷斥道：“回答我！” 　　安娜看着近在咫尺的山羊角，苍白面容，血红色的双眼，以及那眼里的厉色，由衷地感到了生命被握于他人之手的恐惧。 　　她张了张嘴，轻声道：“我只是为了自保。如果你知道我一直看得到你，你会杀了我。” 　　罗特伽尔轻轻皱眉，如果最初他知道有人能看穿他的附身，那他确实会杀了对方。 　　他忽然想起安娜昏迷前说的话，问道：“给我你的灵魂是怎么回事？” 　　安娜看着他，像是不解又像是试探：“你一直向我求婚，不是因为只要我答应了就算签订契约，就可以得到我的灵魂吗？” 　　听到安娜的回答，罗特伽尔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就大家都在说啊。”安娜不能说是自己穿来之前看的童话书，只能含糊地说。 　　而罗特伽尔也没有在意，因为他此刻已被荒谬的感觉包围。原来一直以来，安娜就是因为这种奇怪的理由不断拒绝他？ 　　安娜此时哪能不明白她的认知出了错，确实，恶魔要人类的灵魂是她的世界的童话故事，这个异世界，这个推断无法必然成立。 　　可是，他一直莫名其妙地向她求婚，也太可疑了吧！ 　　“你为什么一直向我求婚？”她问了出来。 　　罗特伽尔看了安娜一眼，也没隐瞒：“我跟巴兰打赌，在半年内让一百个人类女人答应我的求婚。” 　　安娜看着罗特伽尔，半晌道：“就这？” 　　她几乎满脸问号，深渊大公这么闲的吗？拿这种事打赌，简直是闲得蛋疼啊！ 　　她想起了什么，追问道：“如果你第一次向我求婚时我答应了，是不是你就会去找别人了？” 　　在安娜说了她的误会之后，罗特伽尔已经明白她第一次绝不是故意摔倒在帕里什马车前。想到这段时间她是用怎样的心态看着他表演，他就觉得心里有一股火想要发泄出来。 　　“是啊，只不过在那之前，我会好好地折磨你至死。”罗特伽尔挑起安娜的下巴，鲜红的眼睛直视着她。 　　安娜将他眼中的恶意看得清清楚楚，浑身都僵住了。 　　那她运气还算不错，用错误的认知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不然早死了。 　　不知是否安娜的恐惧愉悦了他，罗特伽尔松开她，嘴角露了几分讥诮，再道：“现在我们来谈谈奥斯塔的事。” 　　“奥斯塔？”安娜对这个名字很陌生。 　　罗特伽尔道：“你偷偷藏在住处的人。” 　　安娜听到这个心里一紧，但随即想到，她跟这个恶魔的斗争已经结束了，让他知道了又如何？ 　　“哦，你说的是艾普啊。他大概两个月前被我捡到，一直住在我那里。”安娜说到这里又想到了艾普变身成恶魔时的那一幕，右手臂似乎在隐隐作痛，她抿了抿唇，笑得无力，“原来他也是恶魔啊。” 　　“你能看出我，却看不出他？”罗特伽尔讽笑道。 　　安娜笑了笑：“是啊，谁知道为什么呢？” 　　见安娜笑得落寞，罗特伽尔心中涌上一股郁气，他沉下眼：“你爱上他了？” 　　安娜诧异地看他：“怎么可能，他才……” 　　她想到了他变成恶魔时的模样，深吸了口气说：“他住在我那里的时候，是十三四岁的样子。”她要是能爱上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那她就是个变态！ 　　罗特伽尔道：“你是说，他在你那里时，完全是人类的样子？” 　　“是的，我捡到他时他脸上有暗纹，我还以为他是暗系法师。”安娜如实回道。 　　罗特伽尔便想起了那个叫迪比安的暗系法师。 　　他嘲讽道：“你可真喜欢捡人。” 　　安娜看他一眼，没有反驳。反正以后她肯定不乱捡人了，如果她还有以后的话。 　　安娜此刻其实很疑惑为什么她会在魔界。 　　照理说，在她答应嫁给恶魔之后，就像他说的，他应该会杀了她，但他好像并没有动手的意思，还把她伤给治好了。而且，他现在很悠闲，看样子一点儿都不为赌约着急。 　　她试探着问道：“你不用去向另外的人类女性求婚吗？我总不至于是最后一个吧？” 　　罗特伽尔有意无意地抓起一缕安娜的红棕色长发在手中细细摸索，用他自己的身体触碰她的头发，感觉跟用别人的身体很不一样。 　　好像更细腻，更顺滑。 　　他漫不经心地回道：“你是我找的第一个。巴兰见过你之后，改了赌约，我只要让你一个人答应就赢了。” 　　安娜瞥了眼罗特伽尔玩弄她头发的手，收回视线只当没看到，小心翼翼地问道：“所以，你带我来魔界，是要我向巴兰证明你赢了赌约吗？” 　　之前她以为自己死定了，所以面对巴兰时有点破罐破摔，但在知道事情真相之后，她当然要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她还想回黑云城去呢，她要继续考级！就算不为了打败恶魔，学习法术本身就是件很有趣的事，没有了恶魔的压力，她会学得更轻松，更享受。 　　安娜话音刚落就听到罗特伽尔一声嗤笑。 　　“没有那个必要。” 　　安娜心里一咯噔，鼓起勇气问出口：“那你为什么要带我来魔界？” 　　她忽然想到了那个叫凯瑟琳的少女和巴兰的亲密模样，凯瑟琳看着就是个普通人类而已，她怎么在魔界，还跟巴兰在一起了？ 　　她又想起了之前听到的关于恶魔的传说，恶魔喜欢掳走美貌少女。那时候她还在心里嗤之以鼻，认为恶魔如果掳走美貌少女，也是为了她们的灵魂。但现在她被狠狠打脸了，恶魔真的会为了睡美貌少女而掳走美貌少女，看看巴兰！ 　　现在，她面前有一个恶魔，而她，怎么也能算是个美貌少女吧…… 　　想到那种可能，安娜紧张得呼吸都放慢了。 　　虽说这恶魔最初是为了赌约接近她，但他在她身上屡战屡败，难免会产生什么逆反心理，即使赢了赌约也不愿意放过她。 　　不然，既然他根本不需要她向巴兰证明什么，好好的把她带回魔界还给她治伤干什么？ 　　安娜不知道如果恶魔要睡她的话她会怎么办。 　　打的话肯定打不过的，讲道理人家不见得愿意听，装可怜他也不一定会停下，自杀她自己都不乐意。 　　那么难她都过来了，怎么能就这么放弃生命！ 　　而且估计有恶魔看着她也死不了。 　　见对方因为自己的问题而微微皱眉，似在思索，安娜连忙说：“谢谢你治好了我的伤，你真是个好……恶魔！说起来，你赢了跟巴兰的赌约，我也算是有那么一点功劳吧？看在这么一点功劳的份上，我们之前的恩怨一笔勾销，你让我回人界去好不好？” 　　“不好。”罗特伽尔拒绝得很干脆，看到安娜瞬间僵硬的神情，他忽然觉得很愉悦，低笑两声道，“还记得你曾经对魔界的评价吗？” 　　安娜想起来了，曾经为了杜绝恶魔把她带去魔界的想法，她说她讨厌魔界。 　　“记得，我说魔界真是个神秘的地方，令人恐惧又令人敬畏。”安娜一本正经地说。 　　罗特伽尔没想到安娜竟然能如此胡说八道，他面上的笑僵了僵，随即嗤笑道：“原来你这么喜欢魔界？正好，我也不打算送你回人界。” 　　不是，她那明明是中性的评价，怎么到了他嘴里就变味了呢！ 　　安娜连忙说：“倒也没那么喜欢，我还是更喜欢人界。” 　　罗特伽尔站起身，表情冷漠：“我不会送你回人界，你有本事就自己回去。” 　　她连魔界人界是个什么情况都不知道，怎么可能自己回去？ 　　安娜眼看着恶魔要走，连忙手一伸拉住了他的衣摆。 　　罗特伽尔低下头，安娜那苍白纤细的手抓着他的衣服，因为用力，手指上爆起了青筋。 　　他抬头，对上了安娜带着笑的双眼。 　　安娜把所有的紧张都压在心底，让自己的笑容显得无懈可击，她现在唯有以进为退，背水一战！ 　　她轻笑道：“你明明没必要带我回魔界，可你偏偏这么做了……你该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安娜笑看着罗特伽尔想给他点压力，以这小半年时间她对他的熟悉，她认为他是个非常傲慢的恶魔，十分看不起人类，怎么可能爱上人类？只怕是有这种可能他都无法接受。当然，作为玩物睡一睡估计是没什么问题的。 　　而且，醒来之后到现在，她发觉虽然说是折磨她至死什么的，但实际上他对她并没有杀意。 　　所以她故意这么说是在赌，赌他对带她来魔界的动机产生怀疑，赌他为了不让她所说的真的发生而把她送回人界。 　　在安娜说完之后，罗特伽尔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竟也看不出什么情绪。 　　安娜有些紧张，他不说勃然大怒吧，好歹轻蔑嘲讽一下吧？这样让她很害怕啊，她怕自己玩脱了，他要是突然承认他就是爱上她可怎么办？ 　　——等等，说起来如果是这种结果的话，好像对她也比较有利？但是…… 　　在安娜胡思乱想的时候，罗特伽尔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 　　他伸手抓着安娜的手指，将她的手从他衣服上扯下来。 　　他的动作不算重，安娜也不是非要死拉着他不放，因此她并没有感觉到疼痛。 　　安娜只是感觉他的手有一点点凉，但很快皮肤相贴的部分便窜起些许热度。 　　安娜低头看着他依然抓着她的手，心里默数。 　　直到她数到十秒，他才松开她，嗤笑了一声：“安娜，你在想什么好事？恶魔怎么可能爱上低劣的人类？”就像他从来不认为巴兰是真的爱凯瑟琳。 　　他冷着脸说：“我是深渊大公，我想做什么不需要任何理由。好好待着！” 　　说完，他便走了出去，砰的一声将房门甩上。 　　安娜听到恶魔的前半句话有些放松，又有些怅然，她想她的判断没有错。 　　虽然他后半句话显得蛮不讲理，但她认为这只不过是他嘴硬而已。 　　说不定等他回头仔细一想，就会发觉还是存在那么一点爱上她的可能性，那么为了防止这事成真，他如果不想杀她，当然得送她回人界啊，放在身边日久生情怎么办！ 　　安娜挪动着躺了回去，刚把被子拉好，她忽然想起一事。 　　说起来，她好像还是不知道恶魔叫什么名字，他自己也没说，但巴兰刚才似乎叫他“罗特”，不知道她有没有听错发音。 　　算了，如果他马上送她回去，她就没必要知道了。 　　房门外，罗特伽尔并没有立即离去。 　　他皱眉看着自己的手，脸上带着深深的迷惑和不安。 　　明明已经用回了他自己的身体，为什么当他握着安娜的手时，他依然有种不舍得放开的感觉？ 　　 第81章 看看魔界 　　罗特伽尔当然不认同安娜的话, 他身为深渊大公怎么可能爱上一个人类？ 　　但刚才的感觉也是事实。 　　罗特伽尔很快就想通了，他现在依然留着雷蒙德的一些记忆，而他刚才对安娜的感觉, 显然也是来自占据雷蒙德身体时的残留。 　　等过个几天, 这种感觉就会消散, 他根本不用为此烦恼。 　　至于为什么非要带安娜回来, 这是他很早就做下的决定。她区区一个人类贬低魔界让他非常不爽, 因此他让她好好看看这个魔界。 　　且因为她，他白白花了整整五个月的时间, 她还想独自在人界逍遥？想得倒是美。 　　罗特伽尔想着走进了隔壁属于他的房间。 　　这里是巴兰的城堡，他回到魔界之后径直把安娜带来了这里, 他的城堡没人, 而巴兰这里至少有一个人类女人，更方便照顾安娜。 　　安娜也不知道自己又睡了多久，当她再一次醒来时, 她慢慢下了床。 　　她还记得自己被艾……被奥斯塔打成了重伤, 那种至少应该瘫痪在床动不了的重伤, 可现在她除了有些疲惫, 手脚无力, 四肢都没什么问题。 　　那时候奥斯塔还真是一点儿都不留情, 她请他吃了那么多只烧鹅, 真就喂了狗。 　　人类时的艾普和恶魔时的奥斯塔给安娜完全不同的感觉, 她想，人类艾普可以算是死了吧，现在存在的，是跟她没有任何交集的恶魔奥斯塔。 　　安娜低头看了眼，她现在穿了一身比较保守的白色睡裙, 衣领遮住了锁骨，衣袖长及手腕，衣摆到了脚踝。房间里的温度刚刚好，她并不觉得冷或热。 　　她慢慢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 　　房间里各处点了不少蜡烛，而外头则是黑漆漆的，除了这处城堡之外，远处是看不到尽头的平原，她总感觉自己看到了什么巨大的阴影在黑暗中起伏。 　　这里就是魔界。 　　安娜心想，往好处想，她可以摆脱西幻王语嫣的荣誉称号了。之前恶魔教她的那六十种杀魔兽办法，在这个地方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后头传来敲门声，安娜刚回头门就开了，走进来两个人，一个是她之前醒来时守着她的凯瑟琳，另一个则是……好像也不能算人。 　　那个有着女性体态的人形生物身高只到凯瑟琳的肩膀，有着纤细的身材，光看她露在外的手，除了手指过分纤长之外，跟普通人类的手没什么差别。但她的头却拥有着一些兔子特征，红红的眼睛，三瓣唇，两颗硕大的门牙，两只垂下来的耳朵，以及一双比普通人还大一些的眼睛。 　　说是萌可以，说是刚好满足恐怖谷效应显得有些吓人也行，只看光线的差别吧。 　　比如现在，室内光亮充足，这位人形生物就显得非常可爱。 　　“安娜，你可以下地了吗？”凯瑟琳看到安娜竟然下了床，不禁惊讶地说。 　　安娜笑道：“慢点走就没什么关系。” 　　她说着慢慢走回床边坐下。 　　人形兔手里端着一些吃的，她悄无声息地走过来将整个托盘放在床头柜上，又默默地退到一旁。 　　凯瑟琳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看着安娜的眼神很温柔：“巴兰说怕你会无聊，所以让我来陪陪你。” 　　安娜笑了笑：“他可真体贴。” 　　凯瑟琳望着安娜，安娜看着床头柜上的食物，一时间谁也没再说话。 　　凯瑟琳忽然对那人形兔说：“拉比特，你先出去吧。” 　　那人形兔行了一礼，同样没什么声息地离开了。 　　听到门关上的声音，凯瑟琳握住安娜的手，皱着眉说：“安娜，我跟你一样都是人类。我……我已经好几个月没看到人类了，我真的很高兴见到你。” 　　安娜一愣，看着凯瑟琳，心想巴兰还挺长情。 　　却见凯瑟琳望向房间角落的蜡烛，轻声道：“再过二十天，我就要嫁给巴兰了。” 　　安娜惊诧地看着凯瑟琳，毕竟那个恶魔说恶魔不可能爱上人类的话还在耳边呢。 　　“可是……恶魔真的会爱上人类吗？”安娜迟疑地问。 　　凯瑟琳浅浅地笑了，笑容有些羞涩，又好像有些怅惘。 　　“我不知道……可我愿意相信，巴兰是爱我的。” 　　安娜没有说话，她自己大概还是倾向于不信的。 　　种族不同怎么谈恋爱？ 　　可她当然不会说出来让凯瑟琳不痛快。 　　凯瑟琳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她好奇地看着安娜说：“安娜，巴兰曾跟我说过，以罗特伽尔大人的这张嘴，没有女人会答应他的求婚……我本也以为，他不会成功呢。” 　　安娜心中一动，原来那个恶魔全名叫罗特伽尔。 　　看着似乎比自己还小上一两岁的凯瑟琳如同好奇宝宝似的看着自己，安娜的态度松动了一下：“你想听经过？” 　　凯瑟琳连连点头：“我非常想听！” 　　安娜不知道怎么的想起了娜塔莉，也不知道娜塔莉受了多重的伤，能不能恢复得像她一样好。还有里昂也是…… 　　她微微吐息收回思绪，笑道：“这事说来就话长了，就从我被人陷害摔在城主之子马车前，哪知却见他身体里藏着个恶魔说起吧。” 　　反正她都已经把真相对罗特伽尔和盘托出，说那些事也无所谓。除了小部分不适合说给别人听的，大部分都可以像讲故事一样说给凯瑟琳听。 　　而与此同时，她也能想办法从凯瑟琳这边套话，了解到更多关于魔界，关于恶魔的事。 　　坐以待毙不是她的风格，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虽然现在的她完全没有打败恶魔的可能，但说不定她能找到机会阴对方一把逃回人界去呢？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安娜点头，凯瑟琳却想起了什么，指着床头柜上的东西说：“安娜，你先吃点东西吧。” 　　安娜其实早就饿了，只是正事在前没时间去想，再加上托盘中的食物看起来着实有些惊人，她才刻意不去提。 　　安娜看了看凯瑟琳，指着玻璃杯里盛着的紫黑色液体表情诡异：“这是什么……看起来有毒。” 　　凯瑟琳抿嘴轻笑：“魔界的食物都是这样的，看起来不好看，但味道很不错。真的，我吃了好几个月都没中毒。” 　　安娜看着凯瑟琳白皙嫩滑的皮肤，美丽精致的容颜，觉得她的话很可信。 　　她的肚子咕咕叫了两声，想想自己还不知道要在魔界待多久，一直不吃东西是不可能的，因此她举起了玻璃杯，警惕地闻了闻。 　　香草味的。 　　气味并不难闻，因此安娜试探性地喝了一口。 　　虽然颜色看起来有毒，但味道却是带着点儿甜味和薄荷味的，好像还有点儿花香，非常可口。 　　安娜喝了一口后放下，目光落在另一样绿油油的……好像海草丝一样纠缠着的食物上。 　　她用叉子像卷面条一样卷起来，闻了闻，沁香扑鼻，便塞进嘴里咀嚼起来。 　　味道果然不错！ 　　而另一盘食物的样子看上去是最像人界食物的，应该是一盘肉，有一股好闻的肉香。 　　安娜吃过魔兽肉，因此也不问这东西究竟是什么肉，愉快地吃起来。 　　凯瑟琳见安娜轻易地接受了魔界的食物，在一旁看了好一会儿，等她吃完了才真情实意地感慨道：“我当初花了好几天才适应这些食物呢，你真的好厉害。” 　　安娜笑了笑，她确实还挺好养活的。 　　她擦了擦嘴笑道：“那我们开始吧。” 　　或许是真的很久没有跟人类交流了，凯瑟琳见安娜终于要开始“讲故事”，立即正襟危坐，一双碧绿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安娜，满脸的期待。 　　安娜轻咳一声，开始了她的讲述。 　　“我有一位叫莉莉的邻居，她一直都嫉妒我，那天尾随我，趁我不备将我推倒在城主之子的车前。我被抱上车才看清楚他的面容，当时就被附身在他身上的罗特伽尔吓到了。” 　　凯瑟琳疑惑道：“可是罗特伽尔大人是与巴兰不相上下的英俊啊……” 　　安娜给她摆事实讲道理：“如果你的巴兰第一次出现在你的面前，长着蛇的身体，你害怕吗？” 　　凯瑟琳认真地想象了一下，惊恐地点头说：“害怕！” 　　“对吧，当时他对我来说就差不多是那样。”安娜说，“这样的人刚一见面就跟我求婚，你说我能答应吗？我当然立即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凯瑟琳捂嘴轻笑起来：“这个我知道。当时罗特伽尔大人和巴兰打赌时我在的，他们的赌注是深渊树种。若罗特伽尔大人赢了，他要来参加……我和巴兰的婚礼，若巴兰赢了，他的深渊树种就归罗特伽尔大人所有。” 　　“深渊树种是什么？”安娜问。 　　凯瑟琳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是很珍贵的东西，罗特伽尔大人一直在寻找。” 　　“哦……”安娜应了一声，装作并未在意这事，继续着她的讲述。 　　安娜讲故事的水平很不错，凯瑟琳听得津津有味，中间也在安娜的引导下无意识地透露了不少信息。 　　比如说，现在这处城堡，其实是巴兰的领地，罗特伽尔带着受重伤的她直接来到了这里，她喝了一种很特殊的魔界特有植物做的魔药，才能恢复得这么快这么好。 　　再比如说，巴兰和罗特伽尔赌约的前因后果，以及后来修改的赌约内容——也就是说，罗特伽尔会在巴兰的城堡待到巴兰和凯瑟琳结婚为止，她当然也是。 　　又比如说，凯瑟琳的姓是约克，来自黑云城，她结婚前一天，巴兰会去黑云城带来她的家人来魔界参加婚礼。 　　安娜没想到这么巧，凯瑟琳就是约克家传说中被恶魔掳走的二女儿，而且传说竟然是真的！那么她初来黑云城那天，巴兰说他去黑云城看朋友，说的大概就是凯瑟琳的家人吧？ 　　她并没有说出她和汉森的过节，至于结婚那天可能会遇上……当不认识不就行了？毕竟跟汉森有过节的主要是“雷蒙德”，她只是个“喽啰”而已嘛。 　　安娜在说到屠夫鲍比逼婚的事时停了下来，对上凯瑟琳万分期待的眼神，她微笑道：“我有点累了，后面的以后再说吧。” 　　凯瑟琳顿时面露失望，她抓心挠肺地想知道鲍比的事究竟是怎么解决的，毕竟安娜现在好好的不是吗？但安娜说累了，她也不好再追问，只能起身说：“那你先休息吧。” 　　安娜点点头，但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她还记得在黑云城外见到巴兰时，他曾经说过，普通人类接触到魔界的空气就会死亡，她虽然已是法师，但还是低级法师，照理说对魔界空气的抵抗性不会很强，但她现在却感觉不到丝毫不适。 　　也就是说，她应该被做了什么，才能适应这里的空气。她还记得巴兰说，办法很多，但他比较喜欢“让对方烙印上他的痕迹”，这是什么意思？ 　　“凯瑟琳，我还有一事想问问你。”安娜说，“你是如何适应魔界空气的？我听巴兰说过魔界的空气对普通人类是致命的。” 　　凯瑟琳一愣，随即脸色变得通红，结结巴巴地说：“我……我……” 　　安娜见状连忙摆手：“我不问了！” 　　凯瑟琳羞涩地小声道：“那我先走了，安娜你好好休息吧！” 　　说完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而安娜则缩回床上，拿被子把自己盖了起来。 　　虽然凯瑟琳没有回答，但她的表现就是最好的回答。 　　巴兰说了，要让对方烙印上他的痕迹，看凯瑟琳的反应，不用说肯定是在搞黄色了！ 　　那她呢？ 　　罗特伽尔是怎么帮她抵挡魔界空气的影响的？ 　　安娜捂着脸说不出的郁闷，在她重伤昏迷的时候，他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啊！ 　　安娜正躲在被子底下胡思乱想，忽然一股力道传来，被子被掀开了，在她脑子里挥之不去的罗特伽尔就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罗特伽尔是听到凯瑟琳离开的动静，过了会儿才过来的，一来就看到安娜整个人藏在被子底下，跟虫子似的扭来扭去，就把被子掀开了。 　　“你想把自己闷死吗？”他看着安娜，皱眉道。 　　安娜放下捂着脸的双手，慢慢爬起来靠在床头，捞起被子把自己盖住，这才否定道：“没有。”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要不要问。不问的话她会一直惦记着这个问题，可要是问了，万一答案是很羞耻的那种呢？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不问了，不管是什么办法，她假装不知道就行了！而且她觉得，至少肯定不是巴兰和凯瑟琳的那种办法，毕竟她都没感觉到不适。 　　罗特伽尔也不深究，问她：“想看看魔界的样子吗？” 　　“啊？这个……”安娜刚想说她不想出门，就见罗特伽尔的脸色沉了下来，连忙说，“好啊！” 　　这会儿她可没有自己从前误会的那些“倚仗”了，能示弱就示弱吧。 　　罗特伽尔这才舒展开眉眼，扫了安娜一眼，转身把靠墙的衣柜打开，只见里面塞满了各种各样的裙子。 　　罗特伽尔盯着看了好一会儿，这一柜子各种各样颜色款式的裙子看得他眼花缭乱，他突然向门口走去，边走边道：“你自己挑。” 　　安娜眼看着门关上了，便叹息着下了地，翻拣了老半天，挑出一身简单的浅蓝色裙子换上。跟裙子配套的有浅蓝色的发带，她便又将散开的头发简单绑好。 　　衣柜下方还有鞋子，她试了试，码子比她的脚稍微大一些，好在是绑带似的凉鞋，系带绑紧一点就不会掉。 　　然后她开了门出去。 　　门口，罗特伽尔笔直地站在一侧，见她出来，他转身便往一个方向走去。 　　安娜连忙跟上。 　　跟房间里的温馨不同，外头的城堡走廊看着有很多年头了，处处都是时间的冲刷痕迹，她甚至还在城堡的墙壁上看到了拖长的血手印，连忙躲开了些。走廊上方有静静燃烧的油灯，斑驳的光影变化让整条走廊显得尤为幽深恐怖。 　　就像巴兰曾经跟她说过的那样，他的城堡中到处是仆从，长得奇形怪状的那种，每一个在罗特伽尔经过时都颤抖着跪趴在地，呈现完全的臣服状态。 　　安娜跟着罗特伽尔来到走廊尽头的露台，只见整个外界都灰蒙蒙的，最远方有一个光源，也不知是要沉入地下，还是升上天空。 　　“那是夜星。”罗特伽尔见安娜看着远方的光源，便说，“它沉入地下的时候，就是夜晚开始之时。” 　　说着，他肩膀一动，巨大的肉翼突然出现在身后，在安娜惊诧地回头看他时，他上前搂住安娜的腰，带着她一飞冲天。 　　安娜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连忙死死搂住了罗特伽尔的腰，耳边风声飒飒，她好一会儿才敢张开眼睛，这往下一看就有些腿软。 　　他们距离地面至少有两百米高了！ 　　她从前玩聚风术，顶多就离地十来米，被三头魔鹰抓走时也飞得不高，突然就在这么高的半空，而且受力点还只有罗特伽尔揽着她腰的手，失重感撕扯着她的感官，令她下意识地搂紧罗特伽尔，整个人也紧贴在他身上。 　　罗特伽尔低头看了眼安娜，嘴角一勾，扇动肉翼，向上飞得更高。 　　安娜干脆闭着眼睛不看，反正这种失重感习惯了就好，只要不看，她就不知道自己飞得多高！ 　　罗特伽尔似乎带着笑意的声音近在咫尺：“不是想看看魔界吗？为什么不睁开眼睛？” 　　安娜心想，明明是他强行带她来看魔界的好不好！ 　　她深吸了口气，以后她可是要打败恶魔的女人，现在不能怂！ 　　安娜慢慢睁开眼，哪知刚看向前方，就见一群只有骨头的鸟尖啸着朝这边冲了过来！ 　　她下意识地想起了罗特伽尔还是尤利塞斯时教她的六十种杀死魔兽的方法，这种东西应该就是不死鸟吧？ 　　杀死不死鸟的方法是，攻击它右肋第二根靠近胸骨的交界处，那会使得它当场散架，但那之后必须立即用火烧毁所有骨头，不然它会复生。 　　但是……这数量也太多了吧！ 　　安娜正紧张时，那群气势汹汹的不死鸟却像是突然被人从中间砍了一刀似的，分成两列，从他们两侧绕着飞了过去，没人敢碰到他们。 　　这些不死鸟惧怕身为深渊大公的罗特伽尔。 　　安娜陡然意识到，虽然还是罗特伽尔这个人，但因为他的身份不同了，她根本不需要像以前遇到魔兽就战斗。 　　当然这也意味着，他在魔界的威慑力真的很强，而威慑力与个人实力相关，她想打败他，难如登天……不是，难如自己登天。 　　“那些就是不死鸟吗？”安娜没话找话，“它们相当于几星法师的实力？” 　　罗特伽尔看了她一眼：“跟你现在差不多。” 　　安娜问：“那我要是遇上了它们，岂不是会死无葬身之地？我在魔界继续修炼的话，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罗特伽尔的表情着实有些一言难尽：“到了魔界，你还想着你的法术？” 　　他知道她最爱的是法术，可那是在人界，到了魔界她可是阶下囚，不讨好他以换得生存的权利也就算了，还在念叨着她的法术？ 　　安娜说：“那我在这里也没事做啊。” 　　还有二十天是凯瑟琳和巴兰的婚礼，她的伤不怎么需要休养。而且这里也没什么娱乐可玩，她不修炼能干什么？ 　　罗特伽尔被安娜的话说服了，实际上他在巴兰的城堡也是无事可做，不想冥想的话，就只能来找安娜玩。 　　他想起他带安娜来魔界，还有个目的是让安娜知道魔界的好，因此他说：“那我们现在就找点事做。” 　　安娜：“……？” 　　找点事做？ 　　……做？做什么？ 　　安娜还在惊疑不定，罗特伽尔已两只手一起搂紧了她，抱着她向下俯冲而去。 　　安娜：“……！”游乐园的垂直升降机都没这么刺激！ 　　她慌忙低着头紧贴罗特伽尔的胸口，心脏跳得飞快。 　　当罗特伽尔平稳地落在地上时，安娜腿还有些软。 　　她看了看周围，并非她以为的城堡，而是一处低矮丛林边上，里头似乎有小魔兽跑来跑去，窸窸窣窣的，还有诡异的叫声，像人类尖啸，也像怪物嘶吼，令人惊颤。 　　安娜松开罗特伽尔站稳，看了眼这林子，再看他：“你带我来这里是……” 　　总不能是野那个合吧…… 　　安娜也不想满脑子的黄色废料，但之前凯瑟琳的欲言又止给她造成了不小的冲击，再加上罗特伽尔那句在看经验丰富的她看来极为暧昧的话语，她很难不想歪。 　　这实在不能怪她。 　　罗特伽尔指了指丛林，嘴角一勾：“这里有一种果实，你吃下去后精神力至少可以从二星提升到三星。在魔界，这样的好东西还多着呢！” 　　咦，还有这样的好事？ 　　安娜看着深不可见的丛林，问罗特伽尔：“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罗特伽尔勾了勾唇：“守着那种果实的是一只等价于四星法师的魔兽，你想要果实，就要先干掉它。” 　　“……那还是算了，我又打不过。”安娜说。 　　罗特伽尔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安娜：“……”干啥，他这是想让她求他吗？ 　　面对罗特伽尔时，安娜觉得自己的道德感都降低了不少，能走捷径谁不想啊？她刚想请求他帮忙，就感觉脚踝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她慌忙往前一跳，差点扑进罗特伽尔怀里，抓着他的手臂站稳后回头看地面，可地面上什么都没有。 　　“安娜？”罗特伽尔疑惑于安娜刚才抽风一样的行为。 　　安娜没有理他，她又往他身边贴了贴，然后稍稍提起被戳到的右脚踝，只见那上面有一个比针眼大一些的血洞，流出来的血却是蓝色的。 　　什么情况！她什么时候变成蓝血人了？！ 　　 第82章 致幻毒 　　安娜刚想伸手去摸一摸伤口,就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她蓦地侧头，却见原先在她身边的罗特伽尔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如今在她身侧的是一只有着狰狞长角的恐怖魔兽！ 　　她瞳孔一缩,下意识地使用聚风术,蓦地退开数米远。 　　罗特伽尔见安娜看她的脚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还没看清楚她在看什么，就见她犹如受惊的小鹿似的逃离了他的身边。 　　他皱起眉,惊讶地看着安娜。 　　安娜看着眼前这气势汹汹的魔兽，表情紧绷。 　　罗特伽尔去哪儿了？他怎么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该不会是想又来一次英雄救美吧？ 　　这头魔兽就是他说的守护那种果实的魔兽吗？ 　　相当于四星法师的战斗力,她肯定打不过，但是……打不过也要打,她不会坐以待毙！ 　　罗特伽尔看着突然对自己展现敌意的安娜，更困惑了。 　　他要她主动开口他才肯去帮她拿果实,她就生气了？ 　　“安娜？”他迈步向安娜走去。 　　安娜见魔兽满是威胁地嘶吼着向自己靠近，连忙又退了两步。 　　罗特伽尔见状停下脚步,皱眉道：“安娜,你再退就进林子了。” 　　安娜听到魔兽那愈发高昂和长久的嘶吼，握紧了拳头，冷汗直冒。 　　这种面对强出自己如此多的魔兽从心底生出的恐惧感,几乎让她腿软,她只能深吸口气,让自己冷静。 　　这魔兽一直紧盯着她,她若转身就逃,肯定逃不掉，还不如背水一战。 　　打定注意后，安娜突然掌心凝聚雷电,接二连三地向魔兽袭去。 　　她的精神力尚未恢复巅峰水准，但此刻她也顾不得节省精神力，这一波雷电攻击是试探也是压制。 　　面对突如其来的雷电攻击，罗特伽尔只是轻轻挥手，就把那些劈啪作响的雷电打开。 　　他在人界有实力压制，尚且可以轻易打败四星法师，在魔界的话，即便教皇保持着在人界的实力也打不过他，更别说安娜这一点跟瘙痒差不多的攻击了。 　　但他还是皱起了眉头，叫她她不应，无缘无故攻击他，这绝不是正常的安娜。 　　“安娜，你听得到我说话吗？”罗特伽尔出声问。 　　安娜见那魔兽只不过轻轻挥手就把她的攻击都弹开，就像挥开蚊子一样容易，不禁心往下一沉。 　　再见魔兽又在嘶吼，她面容凝重。 　　果然实力还是相差太远了，她的攻击连破防都不能，这样下去必定要被那魔兽撕碎。 　　她正想着，突然感觉到身上有灼痛感，急忙低头，却见自己的裙子上不知什么时候沾染上一些绿色的液体，正在慢慢腐蚀她的衣服，而腐蚀得最快的部分，已经有一些粘在她的皮肤上，灼痛感就是来源于此。 　　她连忙在手上凝聚出金元素，利用这种元素的锐利，三下五除二就把沾染了绿色液体的布料全部去除。 　　罗特伽尔见安娜没有对他说的话做出任何反应，猜测她可能是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中了什么迷幻类的毒，打算先带她回城堡去。 　　可他刚打算上前，就见安娜突然开始撕扯她自己的衣服，长及脚踝的裙子被撕扯掉一大片，露出下方穿着白色长裤的双腿，腰部、胸部的布料也被割出了一些洞，白皙的肌肤暴露在夜色中，白得发亮。 　　罗特伽尔呆怔片刻，陡然回过神来，心知安娜的幻觉有点严重，怕她伤害自己，他立即向她走去。 　　安娜好不容易将沾染在身上的绿色液体都去除，就见她所忽略的魔兽大步向她袭来，她太过专注于绿色液体的去除，它走近了她才注意到，此刻已来不及逃走。 　　在那魔兽伸手想要抓住她时，她狠狠心干脆撞入魔兽怀里，手按在它腹部，光元素凝聚，被她打入对方身体。 　　她隐约记得这种打法，是来自谁的呢？ 　　此刻的安娜，毒素让她产生幻觉，也干扰了她的认知，因此她并不会去想罗特伽尔突然丢她一个人在这里是有多么不合理，这魔兽出现得是那么诡异。 　　罗特伽尔本想抓着安娜强行把她带回去，没想到她不躲，反而往他怀里钻，他微怔之下，腹部已经感觉到了光元素引起的灼痛，其实这对他来说并不强烈，就像是人类被蚊子叮了一口那样。 　　让他有些微愣神的是那手的触感。 　　他下意识圈住了安娜的腰。 　　安娜感觉到勒住她腰的强壮手臂，神情大变。 　　这魔兽比她强壮，而她只是凡胎罢了，被它这么一勒，骨头都得粉碎。 　　安娜也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这魔兽的弱点好像是它的双角，不及多想，下一秒她便攀着它的肩膀跃起些许，蓦地抓住了它头顶的两只角。 　　罗特伽尔彻底僵住了。 　　眼前是微微颤动的鼓起，几乎贴在他脸上，但他的注意力却全在那对被捉住的角上。 　　他自有意识起，那双角就从来没被任何人碰过，是以他并不知道，被一双柔软的手握住双角的感觉，竟然是那么的……难以描述。 　　就好像是他独自面对深渊时发自内心的恐惧与臣服，又像是与势均力敌者打过一场的酣畅淋漓，还像是想去除深渊诅咒而不得的心痒难耐。 　　这一切化作了令他心尖都要酥麻发颤的战栗。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一向强壮的双腿不知怎么的一软，连带着安娜一起跌坐在地。 　　如果有外人看到这一幕，一定会大喊着非礼勿视，拿手捂着眼睛的同时从手的缝隙间偷看。 　　罗特伽尔坐在地上，一手撑着地面，一手还搂着安娜的腰，而安娜几乎是坐在他身上，裙子破碎无法完全遮住身体，弓着身体双手紧紧抓着他的双角。 　　安娜见魔兽竟然被自己推倒了，心中顿时暗喜，这里果然是魔兽的弱点！ 　　但问题是，这角太大了，不像是能被她折断的样子，不然她觉得一定能重创这魔兽。 　　低头见这魔兽似乎呆住了，她明白自己这兵行险着是成了，而现在她只想逃。 　　连对方的防都破不了，没得打，当然要趁机逃跑！ 　　安娜很轻松就挣开了魔兽勒住她腰的手，她利用聚风术迅速飘离，回头见它还呆坐原地，一咬牙钻进了丛林中。 　　在平原上，她肯定跑不过回过神来的魔兽，只能躲进林子里碰碰运气了，希望它不要太执着。 　　当罗特伽尔从那难以形容的震颤中回过神来时，怀里已经空了，安娜不见了。 　　他羞怒交加地跃起，四下看了看，沉着脸往林子里走。 　　对安娜来说，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陌生而令她恐惧。 　　这丛林整个儿都是黑色的，就像是烧焦后成为废墟的林子，但偏偏林间到处都有窸窸窣窣的生物爬过的声音，惊得她四处张望。 　　突然，她看到右侧有一头身形高大的魔兽，下意识地丢出一道雷电，雷电落在魔兽头顶，笼罩了它全身，它抽搐着倒下，已然死去。 　　安娜松了口气，看来不是每头体积大的魔兽都像刚才长角的那头那么厉害。 　　她继续快步往前，生怕那长角的魔兽反应过来之后追上来，那她就死定了。 　　被雷电劈出一个小洞的地面上，一只比普通的甲壳虫略大的甲壳类昆虫腹部朝天，腿蹬了蹬就不动了。 　　安娜越往深入走，看到的魔兽就越大，好在那些魔兽都不堪一击，她一路畅通无阻，直到她看到一只超大的蜘蛛。 　　这只蜘蛛有将近两米高，她吓了一跳，还没等她后退，蜘蛛吐出的丝就把她缠住了。 　　罗特伽尔很顺利地追踪着安娜，因为隔一段距离就有被电死的小甲虫，小飞蝇，小毛虫。 　　在越过一丛略密略高的灌木之后，他看到了守护果实的那只魔兽。 　　当他看到被魔兽的藤蔓绑起来就像是食物一样张网吊在树上的安娜时，他心脏猛地一跳，犹如一道光蓦地冲了过去，一脚踹在那形如蜘蛛的魔兽身上，将它踹翻了。 　　那蜘蛛魔兽并未反应过来，滚出去两圈才站稳身形，朝来犯者龇牙，但看清楚踢它的是谁后，它立即缩起了所有的肢体，成了球状的一团，做出臣服的姿态。 　　它已经有了非常低的智能，知道面前这位有多么不好惹。 　　罗特伽尔阴冷地看着它：“你对她做了什么？” 　　蜘蛛魔兽觉得很委屈，它才刚把猎物控制起来呢，还没有来得及做什么，它慌忙摇头，又把前面的两肢颤巍巍地伸出去，头也垂得更低了。这是非常彻底的，任由对方宰割的姿态。 　　罗特伽尔冷哼一声，转头去看安娜的状况，可看到她的模样的瞬间，他就呆住了。 　　蜘蛛魔兽为了防止猎物逃走，用藤蔓将安娜牢牢地捆绑住，这些藤蔓像裹粽子一样将她从上到下都缠了起来，藤蔓与藤蔓之间的皮肤被勒得泛红鼓起，她整个人就像是包装好待送人的礼物，散发着诱人的气息。 　　这时，蜘蛛魔兽连忙控制着藤蔓松开安娜，半空中的安娜掉下来，被罗特伽尔下意识地接住，她已昏迷过去，整个人软软地靠在他怀中，身体的热度隔着衣服炙烤着他。 　　罗特伽尔无意识地吞咽了一下口水，他蓦地转开视线，正好看向那蜘蛛魔兽。 　　被罗特伽尔不善目光盯着的蜘蛛魔兽慌得一抖，也不知怎么才能表现更多自己的臣服，干脆腿一蹬地，滚了起来。 　　罗特伽尔根本没理会它的卖萌动作，他单手抱着安娜，走到蜘蛛魔兽守护着的果树前。 　　这株果树只有三米多高，树上长的果子跟林子的底色大相径庭，竟是七彩的，形状大小类似李子，安娜要是看到了，肯定要说有毒。 　　罗特伽尔手指微动，树上此刻结的七颗已经变成七彩的果子就全都落了地，他想了想，从安娜自己扯碎的裙摆上割下一小块来，丢到地上，吩咐道：“装好。” 　　蜘蛛魔兽可委屈坏了，这些果子它守了很久了，都没舍得吃，剩下的那些果子都还没有成熟，至少还要两百次夜星升起才能成熟啊！ 　　但它还是老老实实窜了过去，再不舍得又怎样？不听话它就死了。 　　因为它肢体的特殊性，怕把果子戳坏，它只能像滚皮球一样一点点小心地把果子滚到那块布上，如此来回了七次，才把七颗果子都滚到一起，然后它再同时用两个前肢各自挑起布的一角，提起，慢慢挪过来递到罗特伽尔跟前。 　　罗特伽尔接过包裹好的果子，又怕安娜被单手抱着不舒服，还是以双手公主抱的方式抱着她走出了林子，展开肉翼飞上天空。 　　罗特伽尔很快带着安娜回到了城堡露台，沿着长廊走进去。 　　只是快到安娜的房间之前，他看到了巴兰和被巴兰搂在怀里的凯瑟琳。 　　看到罗特伽尔，巴兰笑道：“罗特，凯瑟琳刚刚还在担心安娜去哪儿了呢。她们现在已经是非常好的朋友了，好得我都觉得嫉妒。” 　　凯瑟琳偷偷看了眼被罗特伽尔抱在怀里的安娜，听到巴兰的话她羞涩地将脑袋埋进了他的怀中。 　　罗特伽尔没有理会巴兰，巴兰却很有兴致：“你们去哪儿玩了，怎么也不叫上我？……天啊，罗特，你玩得很激烈啊！” 　　虽然罗特伽尔牢牢将安娜按在胸前，但走近了之后巴兰还是看到了安娜的衣衫不整。 　　“啧啧，衣服都撕碎成这样了，没想到啊罗特，你开荤了比我玩得还野。”巴兰忍不住调侃道。 　　他怀里的凯瑟琳闻言不禁想起了那些羞耻的画面，耳朵通红甚至不敢向安娜那边看上一眼。 　　“闭嘴！”罗特伽尔几乎是气急败坏地说，“她中了致幻毒。” 　　他指了指安娜的右脚踝，那里有一个很小的血点子，浅蓝色的。 　　巴兰看了眼，想了会儿说：“该不会是青甲虫吧？” 　　青甲虫算是魔界比较低等的魔兽，并没有发展出智能，它们平常在地底下行动，要狩猎时才会钻出泥土攻击生物。它很小，只有一个指节那么大，但头顶可以钻出一根跟它身体几乎等长的细针，将毒注射进猎物的体内。中毒者会产生幻觉，陷入恐慌之中。 　　“这种致幻毒素很快就失效了，不用担心。”巴兰说。 　　巴兰的城堡里并不会闯入这种底层的魔兽，他已经很久没看到被它叮伤的伤口了，因此颇有些感兴趣地凑过去想仔细看看伤口，却被罗特伽尔一巴掌推开。 　　巴兰笑道：“罗特，你也太小气了，我就看个伤口而已，又不是要对安娜做什么。我已经有凯瑟琳了。” 　　说着他抱紧凯瑟琳，在她的唇上落下深深的一吻。 　　最初巴兰带着凯瑟琳在罗特伽尔面前秀恩爱时，罗特伽尔毫无感觉甚至还有点厌恶，可现在再看，他忽然忍不住去想，安娜的唇尝起来会是什么味道。 　　下一刻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罗特伽尔恼怒地越过巴兰和凯瑟琳，将安娜抱进房间，轻轻放在了床上。手中的果子则随手丢了床头柜上。 　　安娜的发带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棕红色长发如海藻般散落在床上。她双眼紧闭，嘴唇泛着不正常的红润，破烂的衣服露出不少春光，她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躺在那儿，好像邀请人品尝一般。 　　罗特伽尔忽然想起安娜被蜘蛛魔兽绑住时的模样，好像在等着人拆开的礼物，就像此刻，那将破未破的裙子，让人想撕碎它…… 　　罗特伽尔突然扯过被子，将安娜完全盖住，然后走出了房间。 　　巴兰还在旁若无人地搂着凯瑟琳吻得投入， 　　听到动静他诧异地看向罗特伽尔：“你怎么这么快？” 　　罗特伽尔：“……” 　　他一腔不知名的怒火无处发泄，盯着巴兰怀里的凯瑟琳道：“你去给安娜换上睡衣。” 　　凯瑟琳一愣，连忙从巴兰怀里挣脱出来，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裳，往房间里走去，巴兰松开凯瑟琳后却忍不住大笑。 　　“罗特，我都不知道原来你这么懦弱，连脱女孩子的衣服都不敢！”巴兰简直要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那你以后跟她享受感官的欢愉时该怎么办？该不会要我来教你吧？” 　　他现在是完全确信了，罗特和安娜根本还什么都没做过。他是真佩服罗特的忍耐力，他喜欢的女孩子，几天就会躺在他身下了，哪里会像罗特一样碰都不敢碰一下。他也很确信罗特至少是喜欢安娜的，不然不能把她带回魔界，还要凯瑟琳照顾她。 　　对此他喜闻乐见，以往看不起他要娶人类女人的罗特，如今也将深陷于与人类女人的爱情之中，他可太喜欢看到这一幕了。 　　回应巴兰的是一记黑焰，巴兰险险躲过，喊道：“不是吧，被我说中了就恼羞成怒了？” 　　罗特伽尔并不跟他打嘴仗，又一道凌厉的黑焰朝巴兰疾射而去，巴兰这回有了准备，避开后开始还击。 　　“想打架是吗？来啊！”说完巴兰就冲向最近的露台，他还不想毁了自己的城堡，而且凯瑟琳就在一旁的房间里呢。 　　罗特伽尔自然毫不示弱地追了上去。 　　房间内，凯瑟琳掀开被子看到安娜皮肤上的红痕，不禁倒吸了口凉气。 　　听到外面两人吵闹着离开了城堡，凯瑟琳想了想走出房间，对着空无一人的走廊喊了一声：“拉比特。” 　　没一会儿，小巧的拉比特就从远处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拉比特有着极为优异的听力，只要没有任何法术封印，在这个城堡里的任何位置叫她，她都能听到并赶来。 　　凯瑟琳将拉比特引进房间，说：“你帮我给安娜一起换睡衣。” 　　拉比特不会说话，却有足够的智商听懂凯瑟琳的意思，她的力气也比凯瑟琳大，最后是由她主导，替安娜脱下衣服，擦身后换上睡衣。 　　两个恶魔还在城堡上空打架，时不时能听到动静，凯瑟琳站在床边看着昏睡着的安娜，眼中渐渐泛起湿意。 　　她曾见过罗特伽尔大人带着安娜回来要她好好照顾时的焦躁，她以为罗特伽尔大人是会真心怜惜爱护安娜的，可她却偏偏看到了安娜身上的红痕。 　　她明明那么希望罗特伽尔大人是不一样的。 　　安娜醒来的时候感觉神清气爽，但她很快就意识到不对了。 　　她怎么想，都只能想到前一刻的记忆是她低头去看脚踝上的伤口，后来的事却完全想不起来了。 　　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看了眼自己的衣服。 　　她又是什么时候换好睡衣的？ 　　安娜注意到了床头柜上的东西，那布料越看越眼熟，好像是她昨天穿的那条裙子上扯下来的…… 　　她掀开布料一看，里面竟然裹着七个七彩的果子，她一看就觉得有毒。 　　这是……罗特伽尔跟她提起的果子吗？ 　　安娜掀开被子，弯起膝盖看了看右脚踝，那里只剩下一个小小的血点子，已经结痂，蓝血的痕迹已经完全看不到了。 　　她想了想，凝聚金元素在脚踝处轻轻戳了一下，见流出的血是鲜红的这才放了心，赶紧用圣愈术把这小小的伤口治好了。 　　所以说，她究竟是被什么东西蛰了？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门口传来动静，安娜抬头就见罗特伽尔走了进来。 　　见他脸上有一道细长的伤痕，而这伤痕她上一个见到他的画面里还没有，安娜不禁一瞬间想了许多。 　　桌上的果实她明明没求罗特伽尔，他却摘来给了她，她好好的裙子却被扯破了，她失去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记忆，醒来却发现自己穿着睡意躺在床上，而罗特伽尔脸上有一道伤痕。 　　难道说是她昨天为了得到那果实，用某种不正当的方法求罗特伽尔了，他脸上的伤是她太过投入不小心弄出来的？ 　　但她根本没有记忆，而且身上也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 　　罗特伽尔走进来在床沿坐下，安娜连忙往后退了退，他也不在意，看着她问：“你精神力没什么问题？” 　　“还行。”安娜谨慎地回答。 　　罗特伽尔指了指自己的脸说：“那就帮我治。” 　　安娜下意识反问：“这里不是有那种治伤效果特别好的魔药吗？” 　　罗特伽尔抓起安娜的右手，按在自己受伤的右面颊上，不耐烦地说：“我让你治。” 　　安娜：“……”行吧，阶下囚反正没人权呗。 　　安娜凝聚光元素，圣愈术被她缓缓施展。 　　罗特伽尔感觉到了那长却小的伤口正在慢慢愈合，同样也因光元素而感到不怎么舒服，但他没有动，只是看着安娜专注施法的脸。 　　昨天罗特伽尔跟巴兰好好打了一架，两败俱伤，最后是巴兰先要求停战的，他说再打下去，他要没力气宠爱凯瑟琳了。 　　罗特伽尔懒得搭理巴兰，想飞回城堡内时却听巴兰说：“罗特，你还在犹豫什么？安娜这女孩是真不错，你要不赶紧把她拿下，她跑了你可没地方哭了呢。” 　　“她能跑哪儿去！”罗特伽尔下意识反驳了一句，顿了顿才皱眉说，“你误会了什么？” 　　巴兰笑眯眯地说：“我误会了什么？我看是你看不清自己的内心吧。问问你自己，你难道不想对安娜做一些我对凯瑟琳做的好事？” 　　罗特伽尔冷笑：“我不是你，不会爱上区区人类。” 　　巴兰摆摆手笑道：“我知道你没经验，当然不是要你立即就明白什么是美好的爱情。爱一个人也是需要学习，需要经验的。正好你自己也有想法，不如就拿安娜练练手，她不会排斥的。喜欢她，你就大胆地上，不然你永远也得不到爱情的美好滋味。” 　　巴兰说着得意起来，忍不住又说起了凯瑟琳：“我看遍了各种各样的女性，才发现凯瑟琳才是我最爱的女人，她可真是世上一切美好的聚合，真是让我放不开手啊。” 　　他见罗特伽尔依然皱眉，便笑道：“罗特，想那么多做什么？你可是恶魔大公，想做什么就去做，何必顾虑那么多？” 　　他的潜台词很简单，安娜只是个无依无靠的人类女子而已，在魔界她能如何？罗特伽尔想要什么尽管索取就行。 　　罗特伽尔一个晚上没睡，一直在想巴兰说的话。 　　巴兰的话他当然并不赞同，但他也确实因为巴兰的话而有些心神不宁。 　　对安娜的那些冲动，究竟是 　　雷蒙德残留的影响，还是他自己的？ 　　他之前坚信那是雷蒙德的影响，但现在不确定了。 　　或许，巴兰说得没错，不管是谁的影响都不要紧，他该顺从自己的内心，想做什么做就行了。 　　不过是个人类女人，他碰就碰了，那又怎样？ 　　罗特伽尔感受着安娜的手掌贴在自己面颊上的温暖触感，在她治好了他的伤打算缩回去时，他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 　　安娜本是屈腿坐着，重心不算稳，突然被罗特伽尔这么一拉，险些倒他身上，另一手连忙撑着床稳住身形后抬头惊讶地看着他。 　　被安娜那澄澈的天蓝色眼睛看着，罗特伽尔呼吸一窒，险些忘记他本来要做什么。 　　但他干脆就当没想起来，松开安娜的手腕，撩起衣袖给她看：“这里还有。” 　　安娜：“……”原来只是还要治伤而已，吓死她了，她还以为要被强吻了。 　　安娜揉了揉手腕，托住罗特伽尔的手，继续给他治伤。 　　她有些恍惚，好像回到了法师协会的时候，作为雷蒙德的他总是要当时圣愈术还不熟练的她治伤。说她这一手纯熟的圣愈术是他喂出来的也不为过。 　　跟雷蒙德相比，她发现罗特伽尔还要再白一些，她觉得大概是因为魔界没有太阳吧……凯瑟琳也说，她来了魔界之后变白了不少。 　　安娜不禁想，没太阳晒不会缺维D吗？ 　　安娜回过神的时候，罗特伽尔手臂上的淤青已经差不多消散了。 　　她问：“还有伤吗？” 　　罗特伽尔顿了顿，开始脱衣服。 　　安娜：“……！” 　　她知道他脱衣服是因为伤可能在胸口或背部，可他一边脱一边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她，让她压力很大啊。 　　好一会儿，罗特伽尔才把身上的长袍脱下来，甩到一旁，指着腹部的淤青说：“这里。” 　　安娜迟疑了一下，还是肃着脸按了上去，圣愈术的光元素逐渐覆盖了整块拳头大小的淤青。 　　虽然她竭力不让自己乱看，但这么近，视线又那么难控制，她难免看到了他苍白皮肤下紧实的肌肉，并不十分夸张，让人有点想戳一戳。 　　她赶紧收回视线，眼观鼻鼻观心。 　　为了减少沉默导致的尴尬，安娜问：“你怎么受的伤？” 　　如果说他脸上的划痕还让她担心是自己干的，但腹部和手上的淤青她一定是弄不出来的，所以这是个安全问题。 　　罗特伽尔低头看着安娜的脸，随口说道：“跟巴兰打的。” 　　“哦……”安娜应了一声，又问，“你们怎么会打起来？” 　　罗特伽尔本想说是小事，但话到了嘴边却改了说辞：“巴兰认为我身为深渊大公该随心所欲，想要什么就去夺取。你认为呢？” 　　安娜脊背一僵，这问题有陷阱啊！ 　　从巴兰和罗特伽尔的角度来说，这强盗逻辑确实没问题，毕竟他们能做到，为什么不做呢？可是对于被夺取的人来说，简直是天降横祸啊！比如说她。 　　安娜继续施展着圣愈术，认真地回道：“巴兰处于那个地位，那样想当然没问题，但别人……比如说注定处于被夺取地位的我，就难以赞同他的观点。” 　　罗特伽尔看着她：“那么，你会怎么应对？” 　　安娜盯着伤口：“反抗。” 　　罗特伽尔嗤笑了一声：“你反抗不了。” 　　“没错，但还是要反抗，这是我应当有的姿态。” 　　罗特伽尔其实没真的想对安娜做什么，巴兰的话他也就听进去了一点点——姑且认为他对安娜的冲动是来自他自己。 　　而且，他也是顺着自己的心意来看安娜，看她专注给他治伤，他的心情就很好。 　　现在这样就行了。 　　安娜表态完没听到罗特伽尔有什么反应，心生忐忑，但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安安分分治好他的伤，见他慢慢把衣服穿好。 　　罗特伽尔瞥到床头柜上的果子，还是七个，拿起一个放到她手里说：“吃了这个，你的精神力足以升到三星。剩下的六个再吃效果没那么好了，聊胜于无。” 　　安娜心想，这果然就是他说的那种果子。 　　那问题来了，她醒来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安娜手捧果子，仰头看着床边站着的罗特伽尔，问他：“昨天我们到林子外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安娜的问题让罗特伽尔想起了当时被握住角时的震颤，直到现在他还记得那种感觉。 　　从前巴兰有时候会无遮无拦地跟他说被女性柔软的双手握住角是什么样的飘然感觉，他左耳进右耳出，从来没听进去过，也从来没有好奇过，直到昨天才真正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罗特伽尔重新在床沿坐下，微微倾身，面无表情地说：“昨天你摸了我的角。” 　　角？ 　　安娜视线不自觉地上移，因为罗特伽尔的姿势，他的那对角离她很近。 　　她竟然摸了他的角？ 　　等等等等！她记得还在黑云城外的时候，巴兰曾经说过，恶魔的角就像是人类女性的胸部，不能乱碰的。 　　……也就是说，她性骚扰了一个恶魔？ 　　这种事也太奇怪了吧！ 　　她跟恶魔的实力差距巨大，她怎么可能随便就摸到罗特伽尔的角？除非……除非他本人愿意。 　　这一刻安娜的眼神变了，假使罗特伽尔说的事真的发生了，那么她是遇上了钓鱼执法吧！不，或许叫碰瓷更合适。 　　 第83章 谋划 　　安娜没有那段时间的记忆, 但她也绝对不是罗特伽尔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傻白甜。 　　“不可能。”安娜斩钉截铁地说，“如果你不愿意，没人能碰到你的角。” 　　罗特伽尔知道安娜从巴兰那里知道了恶魔角的意义, 他那么说只是想看安娜慌乱的样子罢了，没想到她一句话就说得他哑口无言。 　　他怎么可能告诉安娜, 那时候她紧贴着他，令他一时失神，才被她找到了机会？ 　　罗特伽尔越想越不高兴，昨天的事竟然只有他一个人记得。 　　他忽然抓起安娜的手腕，拉着她的手往他头上的角摸去。 　　安娜惊得瞪大了双眼, 这碰瓷也太明目张胆了！ 　　“你干什么！放手！”安娜惊恐地喊道，“你强迫我的, 这不算！” 　　罗特伽尔手一顿, 看着安娜道：“我在帮你回忆。” 　　我信你个鬼！ 　　安娜持续用力与罗特伽尔对抗, 嘴上道：“并不存在的事怎么回忆啊！” 　　罗特伽尔沉下脸，愈发生气了。 　　他刚刚本是没用多少力气, 这才让安娜缩回去了那么一点点，可只要他想，她的力气无法跟他相抗, 他稍微用上些力气, 就继续抓着安娜的手往自己角上按。 　　“我不要摸！松开！” 　　眼看着自己无法幸免于难, 安娜另一只手凝聚起金元素, 往罗特伽尔抓着她手腕的手戳去，可罗特伽尔却轻松挥开了她的攻击，抓着她这只手按在了床头。 　　咚的一声，安娜感觉到手背在隐隐作痛。 　　“安娜？” 　　二人正僵持时，门被推开了, 凯瑟琳面上带着笑走进来，看到屋内的情况一愣。 　　凌乱的床上，安娜屈腿坐着，两只手都被罗特伽尔控制着，而他贴得她极近，好像下一刻就要吻上她似的。安娜则是满脸的不情愿，手臂都因为激烈的情绪而爆出青筋。 　　凯瑟琳本该在不小心撞到这场景时离开的，但她好像吓呆了似的，双腿僵立着，也没有出去的意思。 　　罗特伽尔皱眉瞥了凯瑟琳一眼，松开安娜，走了出去。 　　安娜揉着被掐青的手腕，对凯瑟琳笑道：“站那儿干什么？快坐吧。” 　　凯瑟琳慢慢过来在床边坐下，却见安娜用圣愈术治好了左手腕的淤青，然后她给了凯瑟琳一个笑容，拿起七彩的果子几口就吃了下去。 　　随后她对右手腕也用了圣愈术，结束后感慨道：“没想到这果子真的能令精神力暴涨啊。我施展圣愈术的时间都少了些，再有几天让我熟悉新的精神力水平，应该还能再减少些时间。” 　　安娜说完就见凯瑟琳红了眼眶，不禁有些无措。不是，她哭什么啊？ 　　安娜连忙给凯瑟琳递了手帕，凯瑟琳接过，轻轻擦着眼泪小声道：“对不起。”她见安娜明明险些被罗特伽尔大人强迫，现在却还故意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不禁替安娜难过。 　　虽然不知道凯瑟琳现在是在“对不起”什么，安娜还是回答道：“不要紧，难过就哭出来好了，眼泪会带走你的悲伤。” 　　凯瑟琳愣愣地看着安娜，哪知下一刻哭得更凶了。 　　刚才还只是眼眶泛红的程度，现在就是泪如雨下。 　　安娜呆了呆，挪过去将凯瑟琳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道：“没关系，哭出来就好了。” 　　凯瑟琳环住了安娜的腰，抽泣着好一会儿才小声说：“我的姐姐也说过这样的话……她说，难过的时候，就放声大哭吧。我想我的姐姐了。” 　　安娜心里一叹，抱着凯瑟琳轻轻安抚。 　　她想起曾经听到过的传言，约克子爵家的大女儿早已病逝，想必凯瑟琳跟她姐姐关系很好吧。 　　她也有点想念阿黛尔他们了……现在她几乎已是三星法师的实力，再回蓝石城的话，根本不需要再害怕什么，她甚至可以把她的家人们接到黑云城去。她是法师又即将被授予从男爵的爵位，他们跟她在一起会过得很好。 　　只是不知道玛格诺丽娅他们家族搞出的事是个什么后续，她的失踪会不会导致被冠上什么罪名……她真想回黑云城去看看。 　　凯瑟琳终于停下了啜泣，松开安娜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太失态了。” 　　她的眼睛有些肿，面颊也微微泛着红，看起来楚楚可怜。 　　“没关系，谁都有情绪失控的时候。”安娜笑道。 　　凯瑟琳点点头，在安娜的注视下，她拿茶水沾湿手指，在床头柜上比划。 　　安娜有些疑惑，但她并没有出声，只是看着床头柜上凯瑟琳正在比划的文字。 　　凯瑟琳一边比划，一边嘴上说：“对了安娜，我差点忘记跟你说了，拉比特的耳朵很灵敏，只要是在这个城堡里，你有什么事叫她，她都可以马上赶过来。” 　　安娜眉头微皱，凯瑟琳其实是在解释为什么不说话而要靠比划。 　　她看着凯瑟琳正在写的字道：“明白了，以后有需要我会叫她的。” 　　凯瑟琳写的是：你想逃走吗？ 　　安娜一愣，看着凯瑟琳，后者也正有些紧张地看着她。 　　她重重点头。 　　怎么可能不想逃走呢？她的根基不在这里，她还有想见的家人朋友。即便目前罗特伽尔没对她展现什么杀意，可小命被捏在他人手里的滋味可真不好受。 　　凯瑟琳继续沾水写字：我也想。 　　安娜看到她写的字一怔，脑子里回想起巴兰和凯瑟琳在她面前时的亲密，巴兰对凯瑟琳很是宠溺，而凯瑟琳羞涩中又带着甜蜜。 　　她本来以为凯瑟琳是沉浸在与巴兰的这段跨种族恋情中的，毕竟他们再有十几二十天就要结婚了。 　　“说起来，这魔界时时刻刻都是黑夜呢，我还是更喜欢阳光。”安娜说着话，看凯瑟琳继续写下的字：我们一起逃走吧！ 　　凯瑟琳一边写字一边嘴上说：“确实。不过有日星和夜星指示白天和黑夜的交界线，你仔细看就会发现日星升起后的天空会比夜星升起后的天空稍微亮一些呢。” 　　安娜同样沾水写字：为什么？我还以为你跟巴兰感情很好。 　　凯瑟琳看懂安娜写的字后，神情霎时显得有些落寞，她写道：因为巴兰不是真的爱我。他只贪爱我年轻的身体，他跟我结婚只是想哄着我而已。恶魔的寿命那么长，再过十年……或者五年，他一定会嫌弃我老去的身体，而爱上别的女人。我宁愿嫁给一个普通的男人，平淡而幸福地过完短暂的一生。 　　写的同时，凯瑟琳也在说话：“其实魔界不少地方景色很美的，巴兰从前带我去过不少地方，你要是见了，一定也会惊叹不已的呢。比如说……” 　　凯瑟琳写的话很长，看完后安娜沉默了。 　　她想起她激罗特伽尔，说他是爱上她了时，他说，恶魔不会爱上人类。看到巴兰和凯瑟琳的亲密无间，她其实没太把罗特伽尔的断言放在心上。 　　然而现在她确实有些赞同罗特伽尔的话。寿命不对等，凯瑟琳的一生对巴兰来说太短了，很难说能对巴兰造成多少影响。 　　安娜是属于不劝和也不劝分的那种人，当事人自己做决定就好。 　　此刻见凯瑟琳起了逃跑的想法，而她多了个可以一起筹划逃跑的盟友，当然愿意凯瑟琳跟她一起跑。 　　凯瑟琳在这里住了好几个月了，可以算半个地头蛇，又至少在表面上跟巴兰感情非常好，凯瑟琳能做到的事可比她这个才来一两天的新来者多多了。 　　安娜并未评价凯瑟琳和巴兰的感情，而是写道：那有什么办法可以离开魔界？ 　　凯瑟琳回她：城堡底下有一座传送阵，启动之后可以送我们去人界。但启动传送阵需要一种特殊的晶石和至少三星法师的精神力。 　　安娜心神微动，终于明白了凯瑟琳向她提出逃跑想法的原因。 　　她和凯瑟琳才认识两天而已，基本上算是陌生人。想来是刚才罗特伽尔强迫她摸他角的行为让凯瑟琳误会了，凯瑟琳认为她有非常强烈的逃离意愿——虽然推测过程是错误的，但结论没错——而她如今又是三星法师，可以满足传送阵开启的条件，因此凯瑟琳才会找上她。 　　安娜回她：我的精神力再熟练几天就没问题了。晶石可以从哪里获取？ 　　凯瑟琳道：巴兰藏在他的宝库里。我可以趁他醉倒的时候去取，有一种酒，连恶魔喝了都会醉上好几个小时。 　　安娜见凯瑟琳说话很有条理，就知道这事凯瑟琳恐怕早就开始考虑了。 　　但她还是有很多疑问。 　　安娜写道：传送阵使用之后可以立即再用吗？ 　　凯瑟琳回：可以的。 　　安娜顿了顿，这就意味着，即便她们成功启动传送阵跑掉了，巴兰和罗特伽尔还是有机会追上来。只让巴兰醉倒不够，还要让罗特伽尔也同样醉倒。 　　她看到凯瑟琳继续写着：但我们有几个小时，已经足够远离。人界那么大，他们找不到我们的。 　　安娜迟疑了一下，再写：那我们的家人呢？我不认为他们会在被我们骗了之后放弃。我们不一定赶得及将家人一起带走。 　　凯瑟琳似是想了想才说：那就加重酒量，让他们醉上一到两天。巴兰我可以劝他喝，但罗特伽尔大人那边，需要你去劝。 　　安娜看着凯瑟琳写的字，沉默了好一会儿。 　　其实还有一个更一劳永逸的办法，那就是趁着他们酒醉，将他们都杀了。但凯瑟琳提都不提，想必是对巴兰还有感情吧。 　　她代入进去想了想，让她杀罗特伽尔她大概也下不了手。他最初确实对她有杀心，但实际上他后来做的事，有一些也对她有很大帮助。更何况，她一个法治社会穿来的普通人，实在是没办法动手杀人。 　　因此，安娜假装没有想到另一个办法，而是写道：我明白了，这几天我会尽量取得罗特伽尔的信任。 　　凯瑟琳回道：再过七天就是我的生日，到时候巴兰应该会邀请罗特伽尔大人，我们就在那天动手吧。 　　二人一边嘴上说着无关紧要的事，一边写字来谋划逃走的事，说了不少细节问题。 　　等差不多全部敲定之后，安娜小声问：“凯瑟琳，昨天我跟罗特伽尔出去了一趟，采了这种果子回来。但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点儿记忆都没有了，你知道什么吗？” 　　凯瑟琳想起昨日的画面，不禁微微红了脸，也小声说：“你好像是被青甲虫叮了，那种东西的毒会让人产生幻觉。” 　　安娜想到了她右脚踝上的小点儿，她的记忆确实是从那以后断掉的。 　　她见凯瑟琳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追问道：“凯瑟琳，还有什么你都说好了，我承受得住。” 　　希望她不是抓着罗特伽尔的角被带回来的……这样跟在公共场合耍流氓有什么区别！ 　　凯瑟琳垂着头，小声说：“你是被罗特伽尔大人抱回来的，当时……当时你的裙子都扯破了，身上还有……还有被什么绑过的红痕。” 　　安娜脸色有点难看，虽然她非常肯定她并没有跟罗特伽尔在野外怎样，但听到凯瑟琳的描述，她很难不去想一些不和谐的画面。 　　或许没有真正和谐交流，但边缘的行为呢？她在产生幻觉的时候，还真的摸了罗特伽尔的角？所以他兽性大发撕碎了她的裙子？ 　　没有记忆真的太惨了！她现在深切地体会到了曾经被罗特伽尔附身的那些可怜虫在拿回自己身体的所有权之后的心情。 　　在安娜郁闷之时，凯瑟琳却抓住了她的手，在她手心写字：安娜，不要紧的，只要我们的灵魂是干净的，身体其实是无关紧要的。 　　安娜愣了愣，她没想到凯瑟琳会有这样的觉悟。 　　确实，如果真的怎样了，她还能如何？ 　　但在一切没发生前，如果能避免不是很好吗？ 　　知道凯瑟琳是在安慰自己，安娜对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这时，安娜的房门又一次被推开，巴兰出现在门口。 　　巴兰径直走过来搂住凯瑟琳，不满地抱怨道：“凯瑟琳，你怎么总往安娜这里跑？我可是会嫉妒的呢。” 　　凯瑟琳红着脸说：“不，不是……罗特伽尔大人不是说，要我好好照顾安娜吗？” 　　巴兰抬起一指贴在凯瑟琳的唇上，摇摇头说：“不要提罗特，虽然他是我的朋友，但你老是提他，我也是会不高兴。” 　　他低头呢喃：“凯瑟琳的嘴里，只要叫我一个人的名字就好。” 　　安娜：“……” 　　秀恩爱可以，别在她面前啊！更何况她还知道凯瑟琳想跑来着，根本就是巴兰一头热，这场面她真是怎么看怎么别扭。 　　凯瑟琳羞耻地将自己藏在了巴兰的怀中，巴兰看了安娜一眼，忽然不怀好意地笑道：“安娜，罗特可是千年老处男，成为他的第一个女人，你该感到荣幸。” 　　安娜很想翻个白眼，“第一个女人”这种说法……干什么，把她当通房丫鬟啊？ 　　“他知道你在他背后这样说他坏话吗？”安娜平静地反问。 　　巴兰一愣，大笑：“我说的可是事实！”他忽又看着安娜低笑，眼里充满警告，“罗特在感情上是个新手，你可别伤害他……不然，你可以尽情想象你的下场。” 　　安娜的吐槽欲简直压制不住。 　　她有什么本事伤害罗特伽尔？先勾引了他再把他抛弃吗？ 　　……唔，好像按照她和凯瑟琳的谋划，确实是这么个步骤。 　　但问题是，恶魔又不会爱上人类，顶多就是觉得被骗了伤自尊而已，伤不到感情，她成功逃走之后，罗特伽尔找不到她，总不至于一直找下去，有的是优秀的女性可以成为他的“第一个女人”。 　　安娜没有回答，巴兰也不需要安娜回答便抱着凯瑟琳走了。 　　安娜拿起床头柜上的七彩果子，咔哧咔哧咬起来。 　　明目张胆地勾引肯定是不行的，倒不是忌惮巴兰的警告，她和凯瑟琳都要瞒着他们逃跑了，还怕什么警告？只是她表现反差太大的话，容易引起罗特伽尔的警觉。而且她还怕真的勾引到床上去，那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要想自然地拉近跟罗特伽尔的距离，在她劝他酒时他也不会怀疑，或许只能从他的角着手了。 　　安娜捂住了脸，难道她真的要在清醒的情况下耍流氓了吗？ 　　也不知过了多久，安娜从冥想中惊醒，发觉罗特伽尔就站在床边，她吓了一跳，脱口道：“你还想我摸你的角吗？” 　　她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惊惧，但实际上这话是她故意问了挑起他的想法。 　　罗特伽尔在床沿坐下，冷笑：“我要纠正你，这是为了让你恢复记忆。你真该看看当时你缠着我摸我的角时是什么模样。” 　　安娜：“……” 　　通过凯瑟琳的补充，她完全可以想象那是一个多么少儿不宜的画面。 　　她叹了口气说：“行吧，我也确实想知道我失去的记忆究竟是怎样的。” 　　她说完跪坐着直起身体，双手握住了罗特伽尔的角。 　　安娜之前还死活不肯碰，罗特伽尔根本没料到她这次说摸就摸，还没反应过来就再一次尝到了昨日的滋味。 　　而安娜还以为罗特伽尔就是随便说说，没想到她摸上他的角时，竟真的有记忆在她脑海中闪回。 　　她看到了自己英勇斗魔兽，为了自保撕碎了裙子，又跟魔兽近身战斗，趁机抓住魔兽的头顶双角令它无力反抗，随后逃入林子里又接连打死了不少魔兽，最后被一头蜘蛛魔兽抓住捆绑吊了起来，然后她就失去了意识。 　　当然现在她知道了，至少最初那头魔兽，其实是罗特伽尔。 　　整个记忆画面都太惊人了，特别是最后那似乎只会出现在某些特殊小众群体里的捆绑样式，让她的羞耻感达到了顶峰。 　　当安娜终于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时，才发现她抓的时间似乎有点久了。 　　她连忙松开手，却见罗特伽尔的鲜红双眼红得有些异样，似乎连眼白都被晕染上了丝丝红色。 　　她的手刚松开，就被罗特伽尔抓住了。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睛通红，手的温度滚烫。 　　她顿时有种不详的预感，该不会玩脱了吧？！ 　　安娜想缩回手，罗特伽尔却蓦地用力，她的手就像是被机器卡住似的，看不到任何逃脱的希望。 　　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故意出声道：“罗特伽尔，你说得没错，我确实想起来了，谢……” 　　她谢谢两字还没说完，滚烫的手臂便缠上了她的腰，将她瞬间拉过去！ 　　 第84章 吻 　　被罗特伽尔这么一扯, 安娜重心不稳，上半身的重量几乎全压在他箍着她的手臂上，她慌乱间急忙撑住他的胸膛, 掌心刚要凝聚光元素，手就被罗特伽尔握住, 他手掌一转，与她十指相扣，也不知做了什么，她刚刚架构好的法术回路瞬间消散。 　　安娜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微微一怔, 下一秒罗特伽尔朝她低下头来。 　　她哪有再使用法术的机会，惊慌之下蓦地侧头, 那吻便落在了她面颊上, 滚烫灼人。 　　“罗特伽尔, 你松开我！”安娜大声道，“是你自己要我摸你的角, 你不能以这事为借口对我这样！” 　　其实安娜并不介意被亲一下，但看罗特伽尔的架势，亲一下明显不够的, 不如说那只是个开端而已。所以她要把可能性扼杀在摇篮里！ 　　面颊上滚烫的触感慢慢消失, 罗特伽尔抬起头来, 安娜试探性地转过头来, 却见他眼睛虽然依旧血红，但眼白处的血丝已经淡了许多。 　　他的目光落在安娜红润的唇上，眼睫微颤。 　　安娜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开口道：“你先松开我。” 　　罗特伽尔依言松开了安娜的手，但她腰上的手臂却依然没有松动的迹象。 　　在安娜获得手的自由、心稍稍放下的时候, 他却忽然捏住了她的下巴，吻了上去。 　　安娜：“……！” 　　不是，这么突然的吗！ 　　安娜惊讶地瞪大眼，可惜力气不如他，法术也跟他差得远，她也拦不住他的长驱直入。 　　……算了，就当这是她跟凯瑟琳谋划的开始吧！ 　　发现自己根本挣脱不了之后，安娜认命了。 　　最初的抗拒之后，她就是不抵抗不迎合的态度，只是难免呼吸急促，面色泛红。 　　好不容易等罗特伽尔松开她的唇了，她额头抵在他肩头，等呼吸差不多平缓之后，她嘴角溢出一丝轻笑：“恶魔不会爱上人类？” 　　罗特伽尔依然搂着安娜腰的手微微一紧。 　　他本以为，像昨天那样被安娜握住头上的角，也不过就是重新体会那种战栗的滋味，可没想到，那竟然成了个引子，他心里燃烧着一团火，驱使着他去拥抱眼前这具充满芬芳的身体，让她里里外外都是他的气息。 　　她偏头躲过他的吻让他发热的头脑降温不少，可她的红唇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他很难不去品尝。 　　罗特伽尔忽然想起曾经故意对里昂说，他永远不会知道安娜的唇有多甜美。那时候他其实也不知道，但现在他知道了，并且很想一尝再尝。 　　巴兰说得没错，他是深渊大公，想做什么就去做好了。 　　听到安娜的话，罗特伽尔嗤笑：“只是个吻而已。” 　　在这样具有嘲讽意味的话之后，他应该立即松开安娜，表明立场，但……她的腰真是又细又软，她身上几乎没什么香味的气息也很好闻……还有她的唇，他又想品尝了。 　　安娜对罗特伽尔的反应不觉得意外，他说恶魔不会爱上人类，却又把她带回魔界，只怕就是贪图她的美色了。 　　简而言之，他就是想像个渣男一样光睡她不想负责任。 　　真是想得美！ 　　虽然说，睡个深渊大公她肯定不亏，但安娜就是不乐意。 　　凭什么他想渣她她就得给他渣？ 　　真要到他不要逼格绑着她强上的地步，她是没办法只能自认倒霉，不然她不会让他得逞的。 　　安娜忽然觉得七天时间很长，她既要稍微表现一些她的软化，又要防止软化太过被罗特伽尔睡，这种平衡真是太难拿捏了。 　　比如此刻，在罗特伽尔如此嘲讽之后，她应该反嘲讽回去呢？还是表现一下她听到这话的落寞？抑或干脆掌握主动权反亲回去，亲他个意乱神迷再丢个嘲讽给他？ 　　安娜想这还是第一天，要稳一点，便侧头看着他，学着他的模样嗤笑：“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喽。” 　　罗特伽尔眉头蓦地皱了起来，他真不喜欢安娜这种态度，像凯瑟琳一样娇羞不行吗？ 　　她这样，就好像刚刚那个吻对她来说什么都不是，可以是他，也可以是别人，她都会是类似的态度。 　　罗特伽尔的心中涌上一团火，他记得这种感觉，他还在人界附身到别人身上的时候就时常会有这种感觉，但那时候他并不十分清楚该怎么办，只能靠冥想。 　　但现在，他知道了。 　　安娜只觉得腰上多了个力道，她便跟着罗特伽尔摔进柔软的被子之中，他寻到她的唇，又一次吻了上来。 　　“唔……你放开！” 　　“我、我快喘不过气来了！唔……” 　　“……够了吧！” 　　安娜被罗特伽尔放开已经是半小时后的事了，他翻身下床愉快地走了，她陷在凌乱的被子里简直像被强上过一样，如果不是她的衣衫还很完整的话。 　　她躺了好一会儿才翻身坐起，摸了摸唇嘶了一声，嘴角都破了，嘴唇上也有好几道口子，她稍微舔舔唇就能尝到一股血腥味，以及随之而来的刺痛。 　　安娜直接对自己的嘴唇用了圣愈术，不一会儿她的唇就完好如初，一点儿都不痛了。她忍不住怀疑，就是因为她有圣愈术，罗特伽尔才会这么粗暴。 　　安娜倚靠在床头，飞速跳动的心脏慢慢变得平稳。 　　她感觉事情很不妙，已经偏离了她最初的预计。 　　最初她是不知道罗特伽尔被抓住角反应会这么大，在抓到他的角之后看到的画面里，他的反应也没那么大啊。 　　这也就算了，他明明很看不起人类的样子，怎么偏偏就对她感兴趣呢？ 　　因为她的原因，他接连失败，差点就完不成赌约，所以对她怀恨在心，玩弄她以达到报复的目的？ 　　但巴兰说了罗特伽尔是千年老处男，应该干不出为了报仇献出处男身的事？ 　　可是他刚才竟然足足吻了她半小时，还吻得很投入，这就又有点奇怪了。 　　安娜思索着罗特伽尔的目的，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会不会，罗特伽尔其实是真的有点喜欢她，最终方向是爱的那种喜欢，所以才会做出这些乍看并不合理的事？ 　　安娜的心跳陡然快了几分，但随即她就把这个可能压回了心底最深处。 　　这种想法根本没有必要考虑，看看凯瑟琳的前车之鉴吧。 　　人类跟恶魔，只会有短暂欢愉，罗特伽尔或许就是这么想的，就像巴兰对她警告时表现出来的那样。 　　凯瑟琳说，巴兰并不是真心爱她。那么无论是巴兰表现出来的宠溺，还是要跟她结婚，都是为了这一场短暂欢愉能效果最大化。巴兰让凯瑟琳认为他是真的爱她，那么她就愿意全身心地回应他、爱着他，解锁各种姿势，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他都能得到最大的满足。 　　安娜忍不住去想，巴兰现在大概就像是老带新一样带着罗特伽尔，她是恰逢其会，既然都被带来了魔界，罗特伽尔正好又不讨厌她，那么来一场实践教学就非常合适了。 　　至于罗特伽尔并没有像巴兰对待凯瑟琳一样对她甜言蜜语，是性格使然，他毕竟不是巴兰，她知道他傲慢脾气又差，没可能说什么甜言蜜语。 　　但如果她警惕心不够的话，即便他什么甜言蜜语都没说，她也确实可能误会他喜欢着她。 　　安娜的心跳彻底平稳下来，玩就玩吧，看谁玩得过谁。 　　只要七天，她就可以逃离这个鬼地方。 　　安娜休息了一会儿后喊了一声：“拉比特。” 　　过了会儿，房门打开，微微有些气喘的拉比特站在了房间里。 　　安娜觉得这事真有些神奇，忍不住偷偷去看拉比特的耳朵，当然她没做得太过分，咳了一声道：“可以带我参观一下这个城堡吗？” 　　就算无法像凯瑟琳一样对巴兰的城堡很熟悉，她至少要知道个大概。 　　拉比特微微点头，转身在前方带路。 　　安娜跟在她身后，就像跟着导游一样，将地形记在心里。因为拉比特不会说话，她也就不知道有些房间是干什么用的，只能自己看。但她又担心撞破某些好事，也没敢推门去看。 　　这个城堡总共有四层，再加上地下部分，那就是五层。她现在住在四层，走廊尽头是非常大的露台，她记得罗特伽尔之前就是直接从这里带她飞出去的。 　　四层只要很少的仆人，安娜在拉比特的引导下就看到了一个，人形，有着蜥蜴的眼睛和尾巴，看体型是个女性。 　　下面几层的人，或者说生物就多了起来。不过安娜的存在应该是人尽皆知了，这些人形生物并没有对她的出现多给些关注。 　　一楼有个很大的宴会厅，布置得金碧辉煌，安娜想象着凯瑟琳尚未来之前，巴兰在这里左拥右抱的场面，不禁抿了抿唇。 　　或许在巴兰的预计中，“经历”了她之后，罗特伽尔也会成为其中的一员。 　　安娜想下地下层时被拉比特拦住了，拉比特只是摇头表示不能去，安娜说自己好奇就看一眼拉比特也不肯同意，她只好跟着拉比特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一番逛下来，安娜倒是发现了五楼有一个藏书室，不过里面的书真的非常少，大概也就不到五十本，她翻过发现几乎都是她认识的人界通用语言，而不是罗特伽尔曾教过她的恶魔语。 　　对于恶魔语，安娜觉得真是非常奇怪。据凯瑟琳在她们暗地里传字时掩护的闲聊中所说，魔界之中，恶魔这一种族只有五个人，也就是五位深渊大公，他们是从深渊中爬出来的，而恶魔语似乎就是他们生来自带的语言。 　　而魔界的通用语其实跟人界是一样的，只不过因为长时期的分隔，有部分词的词义发生了迁移。 　　五个人就拥有一门语言，安娜觉得这真是极为奢侈的事。 　　不过安娜只是在藏书室待了一会儿，大致看了看书的种类就离开了。 　　巴兰大概是不需要再怎么修炼提高的，因此这些书多是一些故事、寓言，最令她震惊的是，有十来本居然是进阶版的“生理教育读本”，除了人类的，还有一些半人半兽的。这些图并不是东方古代的写意风格，全都是写实风格，她翻了翻就不好意思地放下了。 　　其实她在现代时，一个人看这些图并不会不好意思，毕竟这是人类的天性，但因为有拉比特这个她并不熟悉的人在，她的脸皮就自动变薄了，看明白是什么东西后就赶紧放下。 　　安娜回到自己的房间，刚想跟拉比特道谢，却见她垂头行礼后就走远了。 　　凯瑟琳之前跟她直接写字交流就是为了防拉比特，不过拉比特不能说话的话，是不是也没必要防？ 　　安娜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谨慎为上，谁知道巴兰是不是很阴险故意让拉比特装哑巴呢？ 　　等安娜推门走进自己的房间后，她陡然明白拉比特为什么走得那么快了——拉比特一定是听到了房间里有别人。 　　听到安娜开门的动静，罗特伽尔回过头来看她，皱眉道：“你去哪了？” 　　“随便走走。”安娜无所谓地应道，她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装模作样地翻看着里头的新裙子，实际上是不想面对罗特伽尔。 　　身后传来罗特伽尔的问话：“最近是火烈鸟的迁徙季，你想看吗？” 　　安娜动作一顿，回头问他：“我会不会再被青甲虫叮？” 　　与其跟罗特伽尔一起待在危险的房间里，她当然更愿意跑外面去。而且，火烈鸟啊，没想到魔界也有火烈鸟，她想看。 　　她话音刚落，罗特伽尔就抛过来一罐东西，是膏状物。 　　“涂了防虫。” 　　安娜拿起看了看，淡紫色的，颜色比较浅，膏体又像果冻一样，闻着还有一股清香。她试着挖了一些往手背上涂，涂开之后并没有颜色。 　　她在椅子上坐下，开始往暴露在外的皮肤上抹膏药。 　　想她以前出门前总要抹防晒，到这个世界半年了，以前的事真是恍如隔世。 　　在安娜往身上抹膏药时，罗特伽尔就在一旁看着，见她用纤巧的手指将膏药抹开，他想起不久之前她这双手就紧握着他的角。见她将膏药在脸上均匀涂开，他想起了亲在她脸上时双唇感受到的那种柔嫩滑腻。见她涂好了膏药，站起身整理裙摆，他想起了她自己撕扯掉裙子后露出的那些白皙光滑的肌肤……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来，甚至想不出门算了。 　　但见安娜已兴致勃勃地站到了他的跟前，他也只好走在前方，让安娜跟上。 　　二人走到露台，罗特伽尔展开肉翼，安娜就主动抱住了他。 　　罗特伽尔动作一顿，嘴角不自觉溢出一丝笑来，搂紧了安娜，蓦地飞上天空。 　　罗特伽尔带着安娜飞了大概十来分钟，便在一处裂谷的顶端停下。 　　安娜拉着罗特伽尔的手，往裂谷下方看了看，微弱的光也看不到更远的地方，只是觉得这道裂谷深不见底。 　　魔界的白天确实比夜晚稍微亮一些，但还是昏暗得很。周围有各种咕咕唧唧的声音，也不知道暗处藏着什么，安娜想到之前被青甲虫叮咬于又被蜘蛛魔兽捆绑的惨烈遭遇，挽着罗特伽尔的手紧贴他站着。 　　“这么黑，真的可以看到火烈鸟吗？” 　　罗特伽尔感受着安娜紧贴着他的身体的柔软，愉悦地勾起嘴角，低头在她耳边道：“你听。” 　　安娜安静下来，她听到了一些不同于周围虫鸣鸟叫的声音，那是一种很整齐仿佛经过了训练的声音，像是翅膀扇动空气发出来的。 　　接着，她感觉前面的裂谷似乎有光。 　　不出几秒，她就知道不是幻觉，这裂谷在发光……不，不是裂谷在发光，是有什么发光的东西，从裂谷底下升起来了。这光越来越亮，越来越高，突然一团团火焰从裂谷内飞出，伴随着清亮的啸叫声直冲上天。 　　安娜仰头惊异地看着这一幕，原来魔界的火烈鸟，是真的燃着烈火的鸟啊！ 　　从裂谷中源源不断地冲出一团团燃烧着的火焰，就像是一个个小太阳越出地平线。它们飞上高空，飞到非常非常高的看不到的位置，成为一个几不可见的小点，然后消失了。 　　安娜着迷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一团团火焰在她的瞳孔上跳着舞。她甚至舍不得眨眼，耳中是火烈鸟跃出裂谷那一刻清亮的啸叫声。 　　她的身旁，罗特伽尔着迷地看着她的侧脸，他的瞳孔中只有她的身影。他低头在她耳边轻笑：“火烈鸟一生只会燃烧这一次。” 　　 第85章 逃离 　　火烈鸟一生只会燃烧这一次。 　　在那一团团火光的映照之下,在清亮的啸叫声的包围之中，这样一句话突然多了几分浪漫的味道。 　　好像一种隐喻，预示着某种未来。 　　安娜从前并不是文青,可在这样的氛围之中，难免多了几分不同的心境。 　　她侧头看向罗特伽尔,他的红色眼睛里也像是燃烧着一团炽热的火焰。 　　这一刻她甚至觉得，他吻下来她也是可以接受的。 　　罗特伽尔并没有那么做，他眉头挑了挑：“魔界比人界有趣多了吧？” 　　安娜当然还是更喜欢人界，毕竟人界才是她的根基所在，她模棱两可地说：“这个确实好看。火烈鸟为什么要燃烧？” 　　罗特伽尔说：“为了获得繁衍后代的权利。” 　　罗特伽尔也不在意安娜扯开了话题,他拉住安娜的手，再次带着她走到裂谷边缘,指着攀援在裂谷上的黑影说：“那些是雌性火烈鸟,而燃烧着冲天的都是雄性火烈鸟,等所有雄性火烈鸟全都燃烧过后，这些雌性火烈鸟会启程追上去,最先到达的可以挑选它看中的、燃烧得最美丽的雄性火烈鸟。” 　　这时雄性火烈鸟全都已经一飞冲天了，因此几乎就在罗特伽尔话音刚落的时候，那些黑影全都展翅飞上天空,全速向已经飞远的雄性火烈鸟冲去,在起飞阶段,有些雌性火烈鸟还会互相啄打。 　　安娜不禁感慨,动物世界真有意思，不少都是雄性长得好看，雌性反而毫不起眼。 　　罗特伽尔一直注意着安娜，见她很喜欢这个，心里有了底,便说：“明晚带你去看雷蟒繁衍。” 　　安娜一怔，雷蟒繁衍？不是，她干嘛要去看人家干正事啊？他这目的性是不是太强烈了些？ 　　“这个……没什么必要吧？”安娜故作好奇地探头往裂谷下方看，随口似的说。 　　罗特伽尔握紧安娜的手腕免得她一头栽下去，皱眉不解道：“你不喜欢看这种？” 　　罗特伽尔对于魔界有什么好看，其实并不清楚，他是问了巴兰，才知道火烈鸟和雷蟒的事，而且巴兰证实带凯瑟琳来看这种东西效果很好，他才学着也带安娜来看。 　　他想了想，又说：“不想看雷蟒的话……两群不死鸟在为了地盘争斗不休，你想看吗？” 　　安娜一听这个觉得很正常，便点头道：“想看！” 　　罗特伽尔嘴角一勾，手上一用力，安娜便到了他怀里，他抱着她再度飞上天空。 　　大概也就飞了十分钟，罗特伽尔并没有落地，而是在半空悬停着。 　　安娜看到百米外有她不久前才见过的那种只有骨头的不死鸟们分成了两个群体，互相撞击着，骨头咔咔作响，看着挺脆弱的，倒是粘得很坚固，并没有出现安娜想象中撞一下就散架的画面。 　　看了会儿，安娜发现这群不死鸟明明没有“脑子”，但却有一定的智慧，它们打架的时候也有策略，有三只不死鸟一起围攻一只不死鸟的，有一只不死鸟吸引另一只不死鸟，而它的同伴在后头偷袭的……等等各种手段，看得安娜目不转睛。 　　或许是因为不死鸟只有骨头，被敌方干掉时也只有骨头落满地而已，一点儿都不血腥，因此安娜并不会觉得不适。如果换成有肉身的魔兽互殴，那种血肉模糊的画面她肯定没办法多看。 　　不死鸟很快就分出了胜负，其中一个族群彻底落败，被赶出了栖息地，另一群胜利者其实也死伤惨重，但它们获得了生存权，于是跳着奇怪的舞蹈欢庆着胜利。 　　安娜欣赏了一会儿它们的舞姿，突发奇想地问：“它们可以被驯服成坐骑吗？” 　　不死鸟骑士什么的，感觉有点酷炫诶！ 　　罗特伽尔想起了被关在巴兰城堡后花园地底用作飞行工具的十几头不死鸟，非常笃定地说：“不能。” 　　他紧了紧搂着安娜的手臂，不希望这个特权被抢走。 　　听到罗特伽尔的回答，安娜有些遗憾和失望，不死鸟其实很大，骨翅展开也能有三四米长，骑着不死鸟跟骑着什么骨龙也差不多了吧。可惜了。 　　不死鸟的族群之争结束了，罗特伽尔带着安娜回到城堡。 　　从落地时起，安娜就发现罗特伽尔牵住了她的手，一直到她房门前也没有松开。 　　安娜停住脚步，侧头看着罗特伽尔笑道：“谢谢你今天带我去看这些有趣的景象，我很喜欢。” 　　安娜说着松开罗特伽尔的手，推门而入，回头道：“我先休息一下，你也……” 　　她的话没能说完，罗特伽尔便揽着她的腰吻了上来，抱着她进入房间内，随手将门甩上，将她抵在墙壁上专注地亲吻着。 　　他跟巴兰不一样，并不喜欢被人围观。 　　明知阻止不了，安娜并没有做无谓的反抗。 　　当然让她做出回应也是不可能的，她不会给罗特伽尔行动上的鼓励。 　　不知道过了多久，罗特伽尔终于松开了安娜，红眸微垂，嘴角轻勾，一脸的餍足。 　　他想，怪不得巴兰那么喜欢亲吻凯瑟琳，好像上瘾了似的。 　　原来亲吻这事，真的会上瘾。 　　他见安娜垂着头，胸口剧烈起伏，不禁挑起她的下巴，见她红唇泛红，双眸湿润，又忍不住低下头去亲了亲。 　　罗特伽尔并没有做更多越距的事，待他走后，安娜也感觉松了口气。 　　成功熬过一天。 　　在魔界待了两天后，安娜也能分清楚魔界的日夜区别了。 　　接下来的几天，罗特伽尔带着她去看了不少魔界的“著名景点”，有些是魔界的白天能看到的，有些则是晚上才能看到。 　　罗特伽尔还是带着她去看了雷蟒繁衍，不过跟她想的不一样，他带她主要看的，应该是雄性雷蟒在取得跟雌性雷蟒繁衍的权利之前的捉对“厮杀”，它们的“厮杀”可太有意思了，比的竟然是在一个特定区域内，谁可以杀死更多乱串的某种像老鼠一样的小生物，对手之间不能伤害对方，只能对“老鼠”出手。 　　不同生物之间不同的繁衍策略，确实非常有趣。 　　这期间，安娜只见到了凯瑟琳一次。 　　或许就像是巴兰之前说的那样，他嫉妒凯瑟琳跟她关系好，所以不让凯瑟琳跟她见面，即使见到的那一次，他也跟着，因此安娜没能跟凯瑟琳说上话。 　　好在她们的计划早在那天就已经定下了，并没有因此而受到影响。 　　凯瑟琳生日的这天早上，安娜精心打扮了一番，打算用最好的面貌来施行今天的逃跑计划。 　　凯瑟琳在巴兰的陪同下，亲自来邀请安娜晚上参加她的生日宴会。 　　巴兰搂着凯瑟琳宠溺地说：“我本来想热闹一下，可凯瑟琳说，只要我们四人就足够了。除了在床上，她很少有求我的时候，我怎么能不满足她的愿望呢？所以今天晚上，整个城堡里只会有我们四人。” 　　安娜无视了其中少儿不宜的部分，确认第一步没有问题。 　　只有他们四人参加的宴会，那么等他们喝醉了，她们两个就能为所欲为了！ 　　“凯瑟琳，祝你生日快乐。”安娜看着凯瑟琳笑道，“我会为你准备礼物的。” 　　凯瑟琳摇头道：“你来就好了，不需要礼物。” 　　安娜笑了笑，眨了下眼，以此告诉凯瑟琳，她这边也是一切顺利。 　　这七天，安娜觉得她付出了许多。 　　自从第一天开启了“封印”之后，罗特伽尔好像迷上了亲吻，带她出去玩时，送她回房间时，他总要亲个够才肯罢休。 　　她只是庆幸，暂时罗特伽尔还满足于这样的程度，如果是巴兰的话，第一天她肯定就像凯瑟琳说的，“只要灵魂干净，身体就无关紧要了”…… 　　这可能跟她始终不回应也有关，但她认为这种状况持续不了多久，幸好今天就是动手的日子了！ 　　因为罗特伽尔说是要去找一样好东西送给安娜，此刻并不在。当凯瑟琳亲自邀请完之后，巴兰便将凯瑟琳带走了。 　　没一会儿，罗特伽尔带着一株很小的苗子以及一身伤回来了。 　　安娜很惊讶：“你怎么受伤了？” 　　除了同为深渊大公的巴兰，竟然还有人能伤他？他是跑去找别的深渊大公单挑了吗？ 　　“只是小伤，”罗特伽尔随口应着，兴致极好地把掌心的绿色幼苗给安娜看，“你知道这是怎么玩的吗？” 　　玩？ 　　安娜看着罗特伽尔掌心立着的小幼苗，有些困惑。这个幼苗大概也就一根手指那么长，下面是灰褐色的根系，一段白色的茎，最上头是三片椭圆的绿色叶片。这幼苗用底下那一团根系站立着，还站得挺稳，只有那三片叶子好像在招手一样轻轻挥舞。 　　安娜伸出手去轻轻戳了戳绿叶，这幼苗整个儿往后仰倒，颤了颤后又将根系散开，颤颤巍巍地用力把自己竖了起来。 　　有点可爱啊！ 　　安娜想再戳一下，罗特伽尔却把它挪开了，皱眉道：“这是鞭树妖的幼苗，比你还脆弱，再碰一下可能会死。” 　　她哪有那么脆弱碰一两下就会死！ 　　安娜觉得自己被拿来跟一株幼苗相比是受了侮辱，但她只是不满地看了罗特伽尔一眼，就又盯着那幼苗好奇地问：“它有什么用？” 　　罗特伽尔说：“手。” 　　安娜看了看他，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罗特伽尔捉住她的手，在食指指腹上一划，血登时涌了出来。她忍着痛，见他让她的血滴在了幼苗的叶子上，顿时想起了各种奇幻故事里的用鲜血让宝物灵物认主的桥段，所以说——等等！什么情况？！ 　　就在安娜的眼皮底下，那幼苗在吸收了她的血液之后，竟然伸长了根系，搭在了她的指尖伤口上，然后她就眼睁睁地看着那株幼苗，从她的伤口钻了进去！ 　　如果不是罗特伽尔死死捏着她的手，安娜此刻已经像甩蟑螂一样疯狂地甩掉这幼苗了。 　　她脑子里那么多的恐怖片轮番闪过，吓得她脸都白了。 　　“这是什么啊！” 　　罗特伽尔觉得安娜这少有的惊吓表情很有趣，笑着看了会儿才说：“不要怕，这是好东西。” 　　等幼苗完全钻入了安娜的伤口中彻底看不到了，他才松开她。 　　安娜赶紧看了眼她的手指，却见那上面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她再感受了下进入身体的幼苗，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她好像跟那株幼苗融为一体了。 　　“试着在你掌心凝聚水元素并召唤它。”罗特伽尔说。 　　安娜按照罗特伽尔说的做了，只见她的掌心冒出一株绿油油的苗子，然后逐渐成长，扭曲，最后成了一根有近两米长的手指粗的鞭子，而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这绿苗鞭子的每一处。 　　她正新奇地看着这鞭子，突然注意到罗特伽尔露在脖子上的伤痕跟鞭痕其实有点像。她拿掌心里的鞭子放到他脖子边比了比，伤痕很吻合。 　　“这种东西这么厉害，连你都能打伤？”安娜非常惊奇。如果真有这么厉害的魔兽，那岂不是…… 　　罗特伽尔却道：“鞭树妖这种魔兽的成熟体本身实力连二星法师都不如，但要拿到它的幼苗就不能攻击它，必须在它的围攻之下取得幼苗，否则幼苗会在外来者的第一次攻击之中迅速萎缩。” 　　安娜听得一愣，为了给她找这么个小玩具，罗特伽尔竟然宁愿被只有二星法师实力的魔兽打而不还手，以他的性格来说，真的是很难了吧。 　　——为了获得她的“爱情”从而解锁各种姿势，他也真是够拼的了。 　　安娜收回了掌心的“鞭子”，拉着罗特伽尔坐下，治疗他身上的伤。 　　罗特伽尔挑挑眉，看着安娜不停施展圣愈术的专注模样，莫名觉得心情很好。 　　没等到安娜将他的伤都治好，他便忍不住轻轻拉了她一下，让她跌坐在他腿上，搂着她急切地吻住。 　　这两天罗特伽尔多了种难以描述的空虚感。 　　巴兰说，他身为深渊大公，想做什么就去做，因此他亲吻了安娜，并且在发觉这种滋味很好之后，没再克制，想吻她便吻她。 　　但这两天，他却逐渐觉得不满足。 　　因为安娜从不回应他，她不像他渴求她一样渴求着他，不，或者说，她好像没把他的亲吻当回事，像是不懂这意味着什么。 　　罗特伽尔愣了愣。 　　这意味着什么？ 　　罗特伽尔想起了昨天巴兰得知他还没有跟安娜上床后的嘲笑，以及那之后的话。 　　那时候凯瑟琳在睡觉，巴兰和他是在露台上聊的。 　　巴兰嘲笑他：“你吻得她意乱情迷时就可以把她拐到床上了，我都不知道你为什么能等这么久？难道你不行？” 　　回应巴兰的自然是他的一记黑焰。 　　巴兰躲开后摇摇头认真地说：“罗特，安娜确实有迷人之处，但如果你付出了太多感情，你会被她伤害。论武力，你一个手指头就能捏死她，可论人心……你真不是她的对手。” 　　他看了巴兰一眼，冷冷地丢出一句：“不要小看我。” 　　巴兰说：“不是小看你，而是你这运气……如果你碰上的是凯瑟琳这样的女孩子，我根本不会担心，但你碰上的是安娜。我只是想告诫你，你可以让她喜欢你，爱上你，但你不要爱上她。” 　　罗特伽尔依然清晰地记得他是怎么回答的——我不是你，不会爱上一个人类。 　　对安娜产生亲吻的谷欠望，他不觉得这怎么样。 　　因为安娜不回应而烦躁，他也不觉得这如何。他是深渊大公，他产生了谷欠望的女人，难道不该回以更强烈的渴求吗？ 　　可安娜就是没有，那么他为此而烦躁实在再正常不过。 　　安娜突然按住罗 　　特伽尔的手，后仰看他。 　　罗特伽尔没有动，眼睛有些不同寻常的红，面无表情地说出对安娜来说是晴天霹雳的话：“我想要你。” 　　安娜面色微变，在想方设法讨好了她七天之后，他收取报酬的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她把罗特伽尔的手扯出来，慢慢靠过去搂住了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道：“今晚的宴会过后再说好吗？”宴会中她就会和凯瑟琳跑了！ 　　这是第一次罗特伽尔有种被回应的感觉，他的心跳快了起来。 　　她回应的内容反而是其次，她回应着他的姿态让他连日来的烦躁一扫而空。 　　因此他很好脾气地说：“好。” 　　随后他就只是规规矩矩地抱着她。 　　安娜放松下来，也没松开罗特伽尔。 　　她甚至更紧地搂住了他，他身上的热度让她觉得莫名安心。 　　她知道这是错觉，但她也只是沉迷一会儿。 　　晚上，安娜和罗特伽尔来到城堡一楼大厅，看到了盛装的巴兰和凯瑟琳。 　　巴兰冲罗特伽尔眨了眨眼，调侃道：“罗特，我们很久没有一起喝酒了，你可要多喝点，壮壮你的胆子。” 　　罗特伽尔斜了巴兰一眼，拉着安娜入座。 　　长桌上，安娜与罗特伽尔坐在一边，巴兰和凯瑟琳坐在另一边，桌面上摆满了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食物，连日来对这些食物的品相已经免疫了的安娜反而还觉得胃口大开。 　　凯瑟琳给巴兰倒上满满一杯，羞涩温柔地看了眼巴兰，巴兰哈哈一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安娜见罗特伽尔好像没什么动的意思，凑过去小声说：“你不喝吗？” 　　罗特伽尔看了她一眼，将自己面前的酒杯放到她跟前，安娜会意，也给他倒了满满一杯，随即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 　　刚才巴兰豪迈地一饮而尽时，安娜就曾惊叹地看过，那眼神还被罗特伽尔捕捉到了，因此现在安娜用同款的眼神看着他，罗特伽尔哪里受得了这种激将，也是痛快地仰头喝光了杯子里的酒。 　　安娜顿时眼睛一亮，看着他的目光里同样有着惊叹。 　　因为安娜之前的回应，罗特伽尔现在心情很好，安娜给他倒了酒，又朝他温柔一笑，他便端起酒仰头饮尽。 　　而巴兰这边，已经发展到巴兰让凯瑟琳喝一口，他从她嘴里喝的地步了。 　　巴兰逐渐喝多了，他搂着凯瑟琳，头抵在她的头顶，醉醺醺地看着罗特伽尔说：“罗特，就、就今晚，让安娜尝尝你的厉害……不然我真要认为你不行了！” 　　他话还没说完，凯瑟琳又悄无声息地递上一杯酒，他看也没看，抓过就全都喝了下去。 　　罗特伽尔在安娜不停地倒酒过程中也醉得不清，但他不像巴兰一样东倒西歪，听到巴兰的话，他只是把酒杯砸了过去。 　　巴兰醉得有些厉害，额头被砸了个正着，顿时怒火冲天，竟然从桌子对面扑了过来，一下扑到罗特伽尔身上，将他连同椅子一起扑倒，两个人滚作一团。 　　安娜和凯瑟琳都惊呆了，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但二人再看，这两个恶魔突然不动了。她们慢慢走近，就见二人闭着眼呼吸平稳，睡得很熟的样子。 　　安娜和凯瑟琳对视一眼，二人当即跑出宴会大厅，往地下层跑去。 　　巴兰的宝库就在地下层中，城堡里除了两个醉倒的恶魔和两个人类，再没有其他人，因此没人能拦着她们走到地下层。 　　凯瑟琳小声说：“我以前来过这里……宝库就在前面，传送阵在宝库边上。” 　　安娜点头，跟凯斯勒互相搀扶着，她甚至用上了聚风术加快二人的速度。她们除了要逃离这里，还要去找家人，一分一秒都必须争取。 　　到了宝库外，凯瑟琳拿出一把钥匙，安娜仔细一看好像是某种晶石雕刻成的，果然就见钥匙插入门内后，整扇门微微发亮，然后咔哒一声，门开了。 　　凯瑟琳径直跑进去，四下看了看，跑到一个架子面前，打开其中一个木盒，抓了一把晶石便跑了出来。 　　安娜匆匆一瞥看到宝库里都是好东西，但她也不想趁火打劫，等凯瑟琳出来后把宝库门关好，二人又跑去了传送阵处。 　　安娜发现这个传送阵是个直径将近两米的圆，由非常复杂的法术回路构成，她有点虚，觉得以自己的本事不一定能启动这样的传送阵。 　　只见凯瑟琳飞快地将晶石在法术回路的一些部分摆放好，然后回到安娜身边道：“可以开始了！” 　　安娜皱了皱眉：“凯瑟琳，你也是法师？”凯瑟琳对这个传送阵的法术回路好像很清楚似的。 　　凯瑟琳一愣，摇头道：“不是，我只是见巴兰这么摆过。” 　　安娜心里还有疑惑，但此刻实在容不得她多想，她只能将手撑在地面上，用自己的精神力来描绘这个传送阵的模样。 　　既然凯瑟琳说三星法师的精神力足够的话…… 　　可是安娜才刚描绘出近处的法术回路，就觉得有些力不从心。她的精神力总量确实足够，但这样复杂的法术回路，实在超过了她的能力范围。 　　安娜看向凯瑟琳，想问问凯瑟琳巴兰当时是如何启动的，却见凯瑟琳惊恐地看着她的身后。 　　安娜脊背一凉，怎么会？ 　　她慢慢转身，就见罗特伽尔和巴兰缓缓走过来，巴兰脸上带着不敢置信，罗特伽尔表情很冷。 　　他们一个看着凯瑟琳，一个看着安娜，惊得二人冷汗直冒。 　　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这么快就醒来了？ 　　安娜直觉是凯瑟琳那边出了问题，是酒不对，还是……巴兰和罗特伽尔其实早就知道了她们的逃跑计划？ 　　安娜看着罗特伽尔冷若冰霜的眼神，心直往下沉。 　　她破罐破摔地想，大不了一会儿就反抗到底吧。 　　“凯瑟琳，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巴兰一步步走近凯瑟琳，眼里是不解，是困惑，是震惊也是痛苦。 　　凯瑟琳看着巴兰，摇着头退后，脸上已是流泪满面。 　　“你根本不爱我，为什么就不能放我走？”她压抑着悲伤，痛苦地反问。 　　巴兰反驳道：“我都要跟你结婚了，凯瑟琳！” 　　凯瑟琳泪眼朦胧地看着巴兰：“那又怎样呢？我能跟你在一起十年？二十年？当我逐渐老去，你还会爱我吗？你根本没想过跟我长久地在一起，你想要的只是我年轻的身体……你根本不爱我！” 　　巴兰抿紧唇，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可是凯瑟琳，我跟你说过了，我不能跟你订立灵魂契约，深渊诅咒会害死你的。” 　　“不，这都是你不爱我的借口。”凯瑟琳哽咽着大喊道，“我相信真爱可以战胜一切！深渊诅咒不会害死我！” 　　“凯瑟琳……”巴兰走上前，搂住了凯瑟琳。 　　凯瑟琳却剧烈地挣扎起来，即便她的力量对巴兰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她哭喊道：“不爱我你就让我走吧……我宁愿找一个爱我的普通男人，跟他简简单单地过完一生，也不要跟一个不爱我的人在一起！” 　　巴兰死死地搂住凯瑟琳，不肯让她离开，他皱着眉，甚至咬紧了牙关。 　　他从不知道，原来凯瑟琳是这么想的！ 　　但是…… 　　“可是凯瑟琳，你小看了深渊诅咒……”巴兰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凯瑟琳捂住了嘴巴。 　　凯瑟琳仰头看着他，眼睛通红满是泪水，却充满坚定：“我相信我们之间的爱能战胜一切。如果你爱我，就不要管什么深渊诅咒。如果你不爱我，就让我走！” 　　巴兰立即摇头：“我不会让你走的。” 　　凯瑟琳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巴兰搂紧凯瑟琳，听着她声嘶力竭的哭声，脸上神情瞬息万变，最终他说：“好，婚礼那天，我们签订灵魂契约。” 　　凯瑟琳惊喜地抬头：“真的吗？”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巴兰便点头道：“宝贝，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对你的爱是真实的，你不该怀疑。” 　　凯瑟琳红着脸双眼迷离地看着巴兰，怔怔地说：“我爱你，巴兰。” 　　巴兰蓦地吻住了凯瑟琳。 　　眼看着二人的动作要往不可描述发展，罗特伽尔抓住了安娜的手腕，拖着她离开地下层。 　　安娜始终没有说话，她回头看了眼传送阵和地上那些散落的晶石，再回想着今天的一切，突然明白过来。 　　她好像被摆了一道。 　　拽着安娜往楼上走的罗特伽尔浑身冷气，阴沉着脸不说话，安娜被迫跟着他走得飞快，但她偏偏有胆子问他：“巴兰的深渊诅咒是什么？” 　　罗特伽尔脚步一顿，回头看着她冷笑：“你还有心情关心别人？” 　　安娜笑道：“死前就让我知道个痛快嘛！” 　　罗特伽尔皱眉：“谁说你会死？” 　　安娜说：“我推测出来的。看你这气势汹汹的样子，是不是想带我回房间强迫我？那我肯定要反抗到底的，那一打起来哪里有个准？我是不可能打得过你，但万一不小心弄死自己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罗特伽尔提着安娜的手腕将她扯到身前，血红色的眼眸中满是戾气：“你在威胁我？” 　　安娜闻到了他身上还带着的酒气，熏得她一阵难受，她摇头道：“没有，我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罗特伽尔冷笑一声，转身继续往楼上走。 　　安娜被拉了个踉跄，刚稳住身形就听罗特伽尔说：“巴兰的城堡里有很多比你当初错配的魅药更强的魔药，你想试试吗？” 　　安娜沉默了会儿，说：“巴兰的深渊诅咒到底是什么？” 　　罗特伽尔不敢置信地回头看向安娜，她这时候怎么还这么执着地问这事？ 　　“你就告诉我吧，我太好奇了。”安娜还是笑。 　　罗特伽尔面无表情地看着安娜，忽然笑了：“好，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巴兰的深渊诅咒是，当与他签订灵魂契约者是他的真爱时，灵魂契约会失败，她会一瞬间被夺去所有生命力。” 　　“那灵魂契约是什么？”她又问。 　　罗特伽尔没有隐瞒：“恶魔可以与他人签订灵魂契约，将寿命分享。” 　　安娜愣了愣，随即忍不住笑起来。 　　原来凯瑟琳是想获得足够长的寿命，才设计了今天的一切来迫使巴兰答应跟她签订灵魂契约。 　　而巴兰的深渊诅咒，可真是有意思啊。不是真爱的话，他不会跟对方签订灵魂契约，可若是真爱，一签订灵魂契约对方就会死。也就是说，巴兰假使真的爱上什么人，他也只能跟对方在一起短短数十年。 　　安娜想起来，凯瑟琳说她觉得巴兰不是真正地爱她，这句话或许是凯瑟琳真正的想法，所以她才想逼迫巴兰答应签订灵魂契约，她认为她不会死。 　　罗特伽尔皱眉：“你笑什么？” 　　“我在笑巴兰可怜。”安娜说。 　　罗特伽尔却冷漠道：“他有什么可怜的？他既然能答应凯瑟琳，就说明他心里清楚他并不爱她。” 　　安娜没有反驳，她也觉得巴兰不爱凯瑟琳，刚才的承诺或许只是稳住她而已，婚礼那天他或许会反悔，又或者以后玩腻了就把凯瑟琳杀了。 　　“灵魂契约可以签订很多次吗？”她好奇地问。 　　罗特伽尔冷笑：“你当这是什么？” 　　“只能签订一次？” 　　“没错。” 　　“灵魂契约者要是被人杀了，恶魔本人会一起死吗？”安娜再问。 　　罗特伽尔不知道安娜哪来这么多问题，但他还是回答了：“不会。” 　　安娜点头，那就是说，巴兰婚礼当天一定会反悔。可如果不反悔也不要紧，以后玩腻了杀了就杀了嘛，对于巴兰这种浪人来说，灵魂契约其实没什么用，能有那么多类型的女人可以玩，为什么要专注一个？ 　　见安娜的问题告一段落，罗特伽尔继续拖着她往上走，在这里能隐约听到地下层传来的声音，他现在只想赶紧进房间去把那声音隔在门外。 　　刚走到安娜的房间门口，罗特伽尔又听到安娜问：“那你的深渊诅咒是什么？” 　　罗特伽尔一脚将房门踹开，头也不回地说：“你不需要知道。” 　　罗特伽尔本想回自己的房间，但既然已经习惯性到了安娜的房间，他也没想再退出去，他将安娜扯进来丢到床上，自己回身关上门，这样便再也听不到地下层传来的声音了。 　　他站在床边，冷冷看着安娜，突然发现在刚才跟安娜的一路闲扯中，他的怒气竟然已经消失了一大半。 　　安娜现在很紧张，她可以感觉得到，跟最初在地下层看到的罗特伽尔相比，现在的他已经没那么生气了。 　　但是她依然无法笃定他会做出什么来，因此她虽然看似随意地坐在床边，实则浑身紧绷，随时可以战斗。 　　是蚍蜉撼大树又怎样？有些事能忍，有些事绝不能忍，就算依旧无法避免最坏的结果，但能让恶魔多气那么一点，她也是赢了。 　　几分钟后，罗特伽尔终于开了口：“你骗我。” 　　“对。”安娜很干脆地应下。反正她从他们最开始见面的时候就在骗他了，他又不是不知道。 　　罗特伽尔冷笑：“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不骗你我会更惨。”安娜没有正面回答。 　　罗特伽尔看着安娜，白天她搂着他的脖子给与他回应时他的雀跃心情，他依然记得很清楚。 　　现在他当然明白了，那一切都是假的。 　　他问：“为什么？” 　　按照他以往的习惯，骗了他的人杀了就是，根本不用问为什么，但现在他却偏偏想知道理由。 　　此刻，安娜破罐破摔的心已经渐渐收回去了，因为罗特伽尔并没有一来就动粗，竟然还在跟她说话，那么她就有机会自救。 　　但这并不妨碍她觉得罗特伽尔的问题可笑。 　　这能有什么为什么？他想跟巴兰一样玩弄她的身心，她不乐意，所以要逃走。 　　“我是人类，千方百计想要回到人界，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安娜这样笑着回答。当然这也是事实。 　　罗特伽尔冷笑：“所以为了迷惑我，你就故意装作顺从我，被我讨好，以此来降低我的警惕心？” 　　他想起了前些日子带着安娜四处去玩，她明明笑得很开心，也曾被许多壮丽的风景迷住。 　　最让他愤怒的还是白天的那个拥抱，他以为他就要得到她的心了。 　　“那不然呢？”安娜站起身，两人间的距离瞬间拉近，她仰头看着他，脸上没了笑，“难道你指望我会认为一个恶魔会喜欢我，珍惜我？” 　　罗特伽尔一愣：“……你说什么？” 　　安娜扯了扯嘴角，眼眶却泛了红：“你想让我怎样呢？明知恶魔不会爱上人类，却在你的攻势下沦陷，成为一个爱而不得的可怜虫吗？” 　　安娜非常清楚，罗特伽尔迄今为止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瓦解她的戒备，慢慢地让她“爱上”他，好任由他玩弄。今天逃跑的事已经惹怒了他，要让他放下愤怒，唯一的办法就是“哄着”他，让他以为他的目的其实正在达成。 　　就像她在人界时对他做的那些事一样。 　　他不是想让她爱他吗？那她就给她一个因为他“恶魔不会爱上人类”的宣言而困扰，又因为他的讨好而感动，想爱又不敢爱的安娜。 　　罗特伽尔退后了一步。 　　安娜红着眼看着他，偏又向他走了一步：“我不想当可怜虫，所以我想逃离，有错吗？” 　　罗特伽尔又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背部却撞上了衣柜。 　　他皱着眉，安娜话里的意思让他有些无措。 　　安娜又进了一步，几乎贴着他站着，她抬手摸上了他的脸，仰头看着他：“你想让我别再想着逃走，当然可以。只要你告诉我，恶魔有可能爱上人类，那我就愿意一试。” 　　安娜其实不能确定罗特伽尔会怎么说，但无论他怎么说，她都能有相对的回应。他如果骗她说有可能，那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拖延时间，说给她一点时间来爱上他。他如果还是说不可能，那她就摆出崩溃的姿态给他看，让他明白他的失败全都是他自己造成的。 　　但罗特伽尔哪个都没说。 　　他拉下安娜的手，推开她离开了房间。 　　安娜孤独地站在房间中，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一关她暂时安全地过了！ 　　她爬到床上，心里却是问罗特伽尔的那个问题。 　　恶魔有可能爱上人类吗？ 　　 第86章 婚礼中 　　自从逃亡失败那天之后,安娜就再没见过凯瑟琳。 　　她猜巴兰估计觉得她带坏了他纯洁可爱的凯瑟琳，因此得把凯瑟琳和她这个坏朋友给分开。 　　她也在想，巴兰究竟有没有发现,凯瑟琳其实是故意设了这个局让他同意签订灵魂契约？或许发现了他也不在意，反正凯瑟琳也翻不出花来,他就陪她玩、陪她闹又怎样？ 　　而让安娜不知是该松口气，还是该难过的是，罗特伽尔对她来说也消失了。 　　她其实有些不理解，为什么他会消失在她面前。 　　因为她戳穿了他的真正目的，他没脸再出现在她面前？根本不可能的。 　　是她最后的话吓跑了罗特伽尔？ 　　或许,他是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的问题，因此直接走了。 　　而为什么他不知道呢？ 　　如果他根本不在乎的话,其实可以随便给一个答案的吧？但他并没有,而是一句话没说就跑了。 　　安娜忍不住去想,或许这是因为他心里同样对这个问题不确定。 　　也就是说，他其实心里也有那么点喜欢她？不是只想要她身体的那种喜欢,而是纯粹的喜欢。 　　这个想法真是太甜了，但她又很难找出别的理由来。 　　安娜并没有去找罗特伽尔确认什么，有些想法还是暂时藏在心底的好。 　　拉比特每天都会给她送来食物,她除了维生必须做的事之外,其余时间都拿来冥想了。 　　她觉得跟她融为一体的鞭树妖幼苗似乎在她冥想时可以帮助她更容易进入状态,令她觉得安心的是,鞭树妖幼苗并没有意识，不然她身体里有另一个意识存在，这种事想想都觉得吓人。 　　就在一天天的冥想过程中，安娜的精神力愈发精进。虽然她二星到三星的精神力不是自己修炼的，但她是个实用主义者,有用就行，对这部分精神力没有任何偏见。 　　时间就这样来到了巴兰和凯瑟琳婚礼的前一天，巴兰去人界把凯瑟琳的家人带了过来，安排在二楼。 　　安娜不太想看到汉森，所以即便她实际上并没有被软禁，也没有去看热闹。 　　她这些日子甚至都没怎么走出过房间。 　　她感觉自己很少有像这样心无旁骛地冥想的日子。 　　巴兰和凯瑟琳婚礼的当天，安娜稍微打扮了一下，选出衣柜里最好看的裙子，再将一头红棕色的长发整了整，披散在身后。 　　躲在自己的小窝里躲够了，她也该出来面对残酷的现实了。 　　婚礼从中午开始，将一直持续到深夜。安娜从楼上往下看，可以看到不少人形的魔界生物乘着各种飞行类或地面类的“交通工具”赶来。 　　当看到骑着一头不死鸟而来的“客人”时，她目光一顿。 　　她想起罗特伽尔跟她说过不死鸟是不能被驯服成坐骑的……这种小事他也要骗她！ 　　安娜跟着拉比特离开房间时，脸色不大好看。 　　到了一楼，安娜看到的人多了起来，都是陌生“人”，不少陌生“人”还用稀奇的目光打量她，毕竟魔界很少能看到人类。他们又没深渊大公的本事随时去人界，因此看到传说中的人类，怎么能不多看两眼？ 　　安娜在拉比特的引领下到了仪式大厅，她一眼看到了罗特伽尔，便径直走了过去，在他身边站着。 　　罗特伽尔好像没看到她似的，表情一直很冷，生人勿进的模样。但在安娜站在他身边后，他没有退开，也没让她走开。 　　安娜沉默地在他身边站着。 　　这个大厅中的人并不多，安娜扫了一眼，除了几个看起来有头有脸实力不俗的人形生物之外，就是约克一家人。 　　约克家是个大家族，当然不是每个人都来，在场的也就一个中年男子和汉森而已，安娜猜那个人是约克子爵，毕竟是凯瑟琳的父亲，怎么能不来参加女儿的婚礼呢？ 　　注意到安娜，汉森的表情很是诧异，他本想走过来询问，但安娜身边站的可是外貌相当具有识别度的恶魔，他怎么敢过来？ 　　罗特伽尔还是没忍住瞥了眼身边的安娜，见她正看着对面，也不禁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 　　见是汉森，罗特伽尔不由觉得手痒。离开人界那天，为了找到安娜，他把汉森狠揍了一顿，当然后来找到安娜了他就把汉森丢在一旁懒得再理会。 　　他确实没想到，凯瑟琳的家人，竟然就是约克一家。这下他更有理由憎恶凯瑟琳了，不是凯瑟琳，安娜也不会真的做出逃走的举动来。 　　罗特伽尔现在还是不知道安娜最后问他那个问题的答案。 　　他那时候企图用巴兰跟他说的话来应对，深渊大公做什么事，需要跟人解释理由吗？想做就去做。 　　可安娜仰头看着他时眼圈泛红，眼里满是脆弱的模样让他根本说不出口那样的话。 　　恶魔有可能爱上人类吗？ 　　昨天罗特伽尔跟巴兰一起喝了一杯。酒对他们来说只是一时醉人的玩意儿，要不了几分钟就能化解，巴兰想醉倒，就要一刻不停地喝。 　　而巴兰昨天确实一直没停下，以往总是教罗特伽尔该怎么做的他此刻却是难得的迷茫。 　　“我一直认为我是爱凯瑟琳的，但我现在有些不确定了。”巴兰迷茫地说，“如果我爱凯瑟琳，那明天签订灵魂契约之后，她就会死。可我已答应了她……” 　　罗特伽尔在一旁陪着喝酒，他以往不常喝酒，这会儿却也一杯接一杯。要是十天前，他会毫不怀疑地认为巴兰是在自寻烦恼，他一直觉得巴兰对凯瑟琳所谓的爱情，不过是一时的迷恋罢了，新鲜劲过了也就不会再有爱情的感觉。 　　但此刻，他脑子里总是响着安娜的声音，她在问他，恶魔会爱上人类吗？ 　　他看着巴兰，却也没有答案。 　　巴兰忽然抬头看着罗特伽尔，笑道：“罗特，不然你帮我签吧？以后你的真爱，我帮你签。” 　　罗特伽尔没有犹豫，一口拒绝：“不。” 　　“喂，我们可是好朋友啊罗特，这种生死攸关的事，你可得帮我啊！”巴兰本是随口一提，见罗特伽尔拒绝，他反而来劲了。 　　罗特伽尔看也不看巴兰反问他：“你愿意让我深吻凯瑟琳五分钟？” 　　就算巴兰愿意，他也不可能去吻凯瑟琳。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压下喉咙深处泛上来的渴求。他又开始想念安娜的嘴唇了。明明她就在隔壁，他只要迈出那一步，就可以像几天前一样肆无忌惮地品尝她的甜美，但他听着隔壁隐约传来的动静，却总是想起她红着眼圈质问他的样子，便走不出那一步，只剩下满心的烦躁。 　　巴兰叹了口气，他当然不愿意。 　　对于别的女性，他根本无所谓她们跟他在一起时跟别的男人怎样，唯有凯瑟琳，他甚至不愿意她过多地暴露在别人面前。 　　那天他本不该答应凯瑟琳的，但他偏偏答应了，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怎么确信对凯瑟琳的爱意。 　　巴兰想得烦躁，也不愿意再去多想，他又喝下半杯酒，醉醺醺地看着罗特伽尔调笑道：“她们逃跑那天，我已经狠狠地‘惩罚’了凯瑟琳。罗特，你呢？这些天你是把安娜关起来了？” 　　那天巴兰沉迷于跟凯瑟琳的要紧事上，只知道罗特伽尔愤怒地将安娜带走，后头发生的事他觉得应该是顺理成章的。 　　罗特伽尔沉默着灌了自己一杯酒。 　　巴兰见状，酒醒了小半，吃惊地说：“你还是什么都没做？那天你把安娜带走的样子，我以为你会让她三天下不来床。” 　　罗特伽尔又给自己倒了杯酒，神情很冷，没反驳巴兰。 　　巴兰放下酒杯看着罗特伽尔，神情有些认真：“罗特，你要舍不得杀安娜，就把她放回人界吧。” 　　他当初跟罗特打赌，开玩笑看罗特热闹的成分居多，就算后来见了安娜也没改变太多。但现在，他发现安娜对罗特的影响太大了，而安娜又绝对不是个省油的灯，她会把罗特玩到心甘情愿地为她付出一切，即使她并不爱他。 　　“我的事，你少管。”罗特伽尔威胁地瞪了巴兰一眼，“管好你的女人，别再让她影响安娜！” 　　巴兰一听罗特伽尔竟然说凯瑟琳不好，顿时怒了，他皱眉道：“我还说是安娜带坏了凯瑟琳呢！安娜没来的时候，凯瑟琳好得很，安娜一来就出了这种事，自然是安娜的错！凯瑟琳是最纯洁的羔羊，安娜是狡诈的毒蛇，你要认清楚！” 　　罗特伽尔心想，安娜狡诈归狡诈，却狡诈得可爱，巴兰凭什么说她是毒蛇？ 　　他恼怒地朝巴兰丢出了酒杯。 　　这一次的喝酒，最终还是演变成了一场拳脚相向的斗殴。不过顾及着巴兰第二天的结婚仪式，二人打的时候都避开了脸。 　　罗特伽尔又看了眼安娜，他想将安娜抱在怀里亲吻她甜蜜的双唇，可他身为深渊大公的自尊却不允许他这么做。 　　他想不去考虑恶魔会不会爱上人类的讨厌问题，可安娜那时候的脆弱模样总是会跳出来阻止他。 　　或许听巴兰的，杀了安娜或让她回人界是个好主意。但是……他做不到。 　　他好像多少有点理解当时他要求里昂离安娜远点，而里昂回答“做不到”时的心情，不是不能，而是不舍。 　　大厅里响起了专属于魔界的诡异乐曲声，安娜循声看去，只见发出声音的是一排模样各异的植物，它们各有不同的发声器官，发出各种奇怪的声音，合在一起有些诡异，但多听一会儿又莫名觉得挺好听，甚至有点上头。 　　伴随着这诡异的乐声，盛装的巴兰和凯瑟琳从门口进来了。 　　今日凯瑟琳穿了一身淡蓝色的蕾丝婚纱，身上戴着许多珍贵的珠宝手链，大裙摆拖在地面上，她整个人是那么美丽而娇小。 　　她挽着巴兰的手臂，慢慢走进来，脸上带着幸福的微笑。 　　安娜看着凯瑟琳，倒也没有多少恨意。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更何况是关系到寿命的大事。 　　只能说怪她自己轻信了凯瑟琳柔弱的外表，以及太过于急切地想要逃离这里。 　　凯瑟琳往安娜这边瞥过来一眼，又很快挪开了，安娜也不知凯瑟琳对她是否有愧疚，不过有没有她也不在意。 　　安娜猜测这场婚礼之后，罗特伽尔会离开这里回他自己的地盘去，到时候应该会把她带上，那么凯瑟琳和巴兰再如何，也跟她没什么关系了。 　　一对新人从门口走进来，一直来到大厅中央。 　　此刻的巴兰脸上并没有昨日与罗特伽尔喝酒时脸上的迷茫，他爱怜地看着凯瑟琳，随即笑着宣布道：“今天，我，莱彻里大公巴兰，将与凯瑟琳·约克成为夫妻，从此之后一生相伴，荣辱与共，只有死亡能将我们分开。” 　　来参加巴兰婚礼的魔界住民，又怎么会不给巴兰面子，纷纷欢呼起来。 　　巴兰搂着凯瑟琳，凯瑟琳娇羞地轻轻扯着巴兰的衣摆。 　　而接下来，则是专属于恶魔的灵魂契约。 　　在真正开始前，巴兰还是犹豫了，他亲吻着凯瑟琳的唇，小声道：“凯瑟琳，你怕吗？” 　　凯瑟琳摇头，笃定地说：“我不怕，我对你的爱，可以战胜一切。” 　　巴兰不再犹豫，右臂抱起凯瑟琳，吻上她的唇，与此同时，他的左手在她的背后比划着奇妙的图案，丝丝缕缕的暗元素出现又消散，像是不断地进行着轮回。 　　凯瑟琳动情地搂住巴兰的脖子，她手腕上的手链在光下微微闪光。 　　这就是灵魂契约的签订方式吗？ 　　安娜最初还认真地看着，但过了好几分钟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就觉得无聊了。 　　偏偏别的在场宾客都还看得挺认真，她连个呵欠也不好打。 　　罗特伽尔瞥了眼安娜，也不知她看着这一幕，有没有想起那些他们唇齿相依的日子。 　　大概又过了一两分钟，巴兰终于松开了凯瑟琳。 　　安娜这才打起精神看过去，但是并没有看出什么不同来。 　　凯瑟琳面颊泛红，仰头看着巴兰，眼神迷离：“巴兰，我好像感觉到了什么。” 　　“契约成功了。你有没有不舒服？”巴兰连忙询问，他还有一些不安。 　　凯瑟琳摇摇头，看着巴兰笑道：“没有。” 　　巴兰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这时候所有人都欢呼起来，他便没再多想，搂着凯瑟琳面对众人笑道：“多谢诸位来观礼，请去隔壁尽情玩乐！” 　　凯瑟琳轻轻拉了拉巴兰的手指，小声道：“巴兰，我去跟我的父亲说几句话。” 　　巴兰笑道：“我陪你一起。” 　　凯瑟琳摇头羞涩地说：“我不想让你听到。” 　　巴兰一愣，调笑道：“是什么悄悄话？我真的不能听吗？” 　　“真的不能啦！”凯瑟琳拉下巴兰的手，巴兰也没拦着，她走了两步，回头又看了眼巴兰，笑了笑。 　　巴兰微怔，今天的凯瑟琳好像格外奇怪，是因为今天她正式嫁给了他，舍不得家人了吗？ 　　他看到凯瑟琳走向了她的父亲约克子爵，后者的表情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 　　约克子爵握住了凯瑟琳的手，趁着凯瑟琳的身体挡住巴兰视线的机会，将一串由空晶串成的手链套在了凯瑟琳手腕上。 　　“凯瑟琳，不愧是我的女儿，你做得很好！”因为激动，约克子爵的手在轻颤，嘴角的肌肉也不受控制地颤抖。 　　凯瑟琳低着头，摩挲着那串空晶手链，这是约克府在她被巴兰带走之后就开始制作的，花了差不多大半年时间，里面只有一个困魔法阵，虽然复杂，但轻易就能启动，即便是像她这样至今仍然只有法师学徒等级的不入流法师。 　　而它的效果只有一个。 　　凯瑟琳轻抚手链，在约克子爵和汉森的诧异目光中往回走了两步，恰好就在巴兰和她父亲之间的中间位置。 　　她看着巴兰微笑道：“巴兰，你还记得一个叫卡罗尔的人类少女吗？” 　　这时候，原本来观礼的宾客都已走得差不多了，安娜见罗特伽尔没动，她也就没动，哪知道忽然见情况似乎有些不对，不禁皱了皱眉。 　　巴兰看着凯瑟琳，只觉得她此刻面上的微笑是那么不对劲，没有了往日的娇羞，只剩下了悲伤。 　　或许，还有恨意。 　　可是为什么凯瑟琳会用带着恨意的目光看着他？ 　　“凯瑟琳！今天是你和巴兰大人结婚的大喜日子，不要提起不相干的人！”约克公爵见此刻凯瑟琳的情况不对，连忙想要阻止她。按照他们原本的计划，是要在所有宾客包括另一位恶魔也离开之后，才真正行动的！凯瑟琳究竟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提起卡罗尔！ 　　巴兰冷冷瞥了约克公爵一眼，压下心中的不安，皱眉道：“凯瑟琳，你怎么了？” 　　凯瑟琳说：“你忘记了是吗？卡罗尔，这个名字很好听啊，你应该记住的。” 　　“凯瑟琳，你究竟在说什么？”巴兰迈步向凯瑟琳走去。 　　凯瑟琳却突然大喊道：“不要过来！” 　　巴兰脚步一顿。他面露惊诧，看了眼自己的脚。 　　却见凯瑟琳流着泪说：“卡罗尔是一个非常美丽体贴又善良的贵族少女，她因为身体不好，常年在城外庄园居住，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直到有一天，一个英俊的恶魔出现了，她迷上了他，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了他。可是嘴上说着爱她的恶魔，却在某一天彻底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 　　巴兰抿紧唇，他想起来了。 　　“卡罗尔就是我的姐姐。对我最好，我最爱的姐姐。”凯瑟琳哽咽着说。 　　因为巴兰的不告而别，她的姐姐没过几个月就病逝了。而她是从她姐姐偷偷写的日记中得知了巴兰的存在。她的姐姐从小身体就不太好，所以总是静静地观察别人，也因此非常擅长观察他人，日记里写满了对巴兰爱好的推测。 　　她那时候才十二岁，却已恨上了日记里这个对她的姐姐始乱终弃的恶魔。所以，她完全按着日记中那个恶魔喜好的模样和性格调整着自己的一切，企盼着哪一天可以再遇到这个害死姐姐的恶魔。 　　那一天在野玫瑰丛中，恶魔从天而降，从他的眼神中她知道他非常喜欢她的外表。 　　同时她也知道，她日夜企盼女神赐予的复仇机会，终于来了。 　　“巴兰，现在请你杀死自己吧。”凯瑟琳咬着下唇说出了她从看到卡罗尔日记开始就一直想说的话。 　　“凯瑟琳！” 　　约克子爵和汉森惊呼，他们想要的可不是这个结果！他们想要的是恶魔的力量为他们所用！ 　　同样发出呼喊的是眼睛红得诡异的巴兰，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抬起的手竟要往自己的心脏处刺去。 　　但他的行动并未得逞，因为罗特伽尔死死抓住了他的手臂。 　　“巴兰！”罗特伽尔跟巴兰势均力敌，抓着巴兰不让他自杀竟有几分吃力。 　　可是下一秒，巴兰要自杀的力道却消失了。 　　与此同时，凯瑟琳软倒在地。 　　巴兰一怔，挣开罗特伽尔的手之后向凯瑟琳冲去，跪下抱起了她：“凯瑟琳！” 　　凯瑟琳面色苍白，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在迅速流失。 　　她一愣之后，终于明白了什么。 　　巴兰是真的爱她，所以灵魂契约失效了，建立在灵魂契约上的困魔法阵也失效了，她无法杀死巴兰替卡罗尔报仇，自己也即将死去。 　　凯瑟琳看着巴兰，拳头毫无力道地捶打着他，痛哭出声，脆弱又愤恨地说：“为什么！为什么！你可以爱我，为什么就不能爱卡罗尔！你为什么要爱我！” 　　她的手被巴兰握住，他猩红的眼睛看着凯瑟琳，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而凯瑟琳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只剩悲伤：“你不能爱我……你不该爱我……” 　　凯瑟琳死了。 　　巴兰抱着凯瑟琳，久久不动。 　　然后他轻柔地放下她，起身向已经面露绝望的约克子爵和汉森走去。 　　“这都是凯瑟琳的主意！”约克子爵突然惊慌地说，“巴兰大人，求您饶我一命！我必侍奉您为主！” 　　巴兰轻扯嘴角：“我要两个孱弱的人类当仆人做什么？” 　　然后他手臂轻扬，折断了这两人的脖子。 　　当巴兰侧身时，跟他对上视线的安娜后退了一小步，她被他眼中的杀意吓到了。 　　但罗特伽尔挡在了她跟巴兰之间：“安娜跟这事无关。” 　　巴兰哈哈大笑：“罗特，你看看我吧，连凯瑟琳这样纯洁美好的女孩都想要我死……哈哈哈，你看到了吗？凯瑟琳想我死！你要是真爱上安娜，一定会被她害死！” 　　“安娜跟凯瑟琳不一样。” 　　“是啊，是不一样，凯瑟琳哪有安娜那么狡猾！”巴兰像是在规劝罗特伽尔，“我知道你还没有睡到她舍不得，可是我告诉你，人类女性里有的是模样美丽身材很好的，给你带来的感官体验差不了多少。你下不了手，我可以帮你。” 　　罗特伽尔冷着脸说：“我的事不需要你操心。” 　　巴兰看着罗特伽尔半晌，笑道：“那就随便你吧。” 　　他转身抱起凯瑟琳的身体，离开了这个大厅。 　　巴兰去了地下层，将凯瑟琳放在了宝库中，然后头也不回地回到仪式大厅的隔壁，来参加宴会的宾客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开怀畅饮。 　　巴兰随手搂过两个像是跟蜥蜴有亲缘关系的人形女仆，走入宾客之中，大笑道：“来，干杯吧，庆祝我恢复单身！” 　　宾客们面面相觑，但很快他们都欢呼起来，举杯祝巴兰恢复单身。 　　巴兰左拥右抱，敬来的酒来者不拒，整个大厅里回响着他痛快大笑的声音。 第87章 卑微的他 　　安娜跟着罗特伽尔往楼上走时, 心情很沉重。 　　刚刚的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她没有实力阻止什么，她甚至没有彻底弄清楚所有真相。 　　她只是有些难过地想, 凯瑟琳真是个温柔的好姑娘。 　　安娜想起过去还没有跟凯瑟琳闹翻的时候，凯瑟琳提起过她的姐姐, 原来她的姐姐叫卡罗尔。 　　她记得还在人界时，她就听说过，约克子爵家的大女儿病逝，二女儿疑似失踪，没想到她们都是被巴兰给祸害了。 　　她本来以为凯瑟琳设计逼迫巴兰是为了寿命, 也以为巴兰说要跟凯瑟琳签订灵魂契约只是在骗凯瑟琳。 　　但今天她知道了，她全都弄错了。 　　凯瑟琳是为了复仇, 而巴兰却是真的爱上了凯瑟琳, 只是没想到反而是他的爱害死了凯瑟琳。 　　原来恶魔真的有可能爱上人类。 　　那么, 凯瑟琳爱巴兰吗？ 　　现在安娜依然认为，凯瑟琳只怕一直以为巴兰对她不是真爱, 所以才会骗巴兰签订灵魂契约，她认为自己在签订之后不会死。 　　那么在认为巴兰不是真爱自己的情况下，凯瑟琳是否爱上了巴兰？ 　　安娜想到了一个令她有些费解的地方。 　　凯瑟琳应该是利用某种方法通过灵魂契约控制了巴兰, 那么她完全可以在罗特伽尔离开之后再给巴兰下命令, 为什么偏偏是在罗特伽尔还在的时候？ 　　她一瞬间想到了不少可能。 　　凯瑟琳太过想要早些报仇, 因此在达成一半目标后失去了理智, 或者过分相信她所掌握的力量。 　　凯瑟琳太过痛苦，她希望在杀死巴兰之后可以立即死去，所以当着罗特伽尔的面就是为了事后让罗特伽尔愤怒地杀了她。 　　凯瑟琳其实已经爱上了巴兰，但她的姐姐因巴兰而死，她为自己的爱情而痛苦不堪, 放不下复仇又放不下巴兰，因此故意在罗特伽尔面前动手，她不希望巴兰死。 　　佳人已逝，安娜永远也不会知道凯瑟琳究竟是什么想法，她也不打算再胡乱猜测了。 　　这么一路走一路想，安娜回过神来时，发现已是自己的房门前。 　　走在前头的罗特伽尔说：“去收拾想带走的东西。” 　　安娜一愣：“这就要走了？” 　　她还以为，出了这种事，罗特伽尔至少会多留个几天，安慰一下巴兰。 　　“深渊树种已经拿到，婚礼也参加了，还留着做什么？”罗特伽尔冷着脸说。 　　安娜心想，是啊，看巴兰的样子，也不需要罗特伽尔安慰，而且罗特伽尔安慰人的话，可能会把人气哭。 　　她现在确实巴不得离开这里，因此赶紧进了房间收拾东西。一衣柜的裙子，她之前穿来穿去也就几件，把这几件收拾好，就赶紧出来了。 　　见安娜手里拿着一大团衣服，罗特伽尔想了想他城堡里什么都没有，就忍了。 　　二人一前一后走向露台，安娜突然小声说：“谢谢你刚才护着我。” 　　罗特伽尔脚步一顿，但他没有停下说什么，径直走到露台之后，他转过身朝安娜张开了双手。 　　安娜忽然有些紧张，走过去贴紧了他。当他搂紧她的腰，展开肉翼，飞上天空时，她看向了逐渐变小的城堡。 　　她现在心情有些沉重，但沉重之中又仿佛有一道光照进来。 　　恶魔是能爱上人类的。 　　当然，巴兰可以爱上凯瑟琳，不见得罗特伽尔就会爱上她……但怎么说呢，比她曾经以为的最坏情况还要好上一点。 　　此时安娜已经无法否认她对罗特伽尔有超过普通朋友限度的感情，只是在恶魔不可能爱上人类的大前提下，她哪里敢放任？ 　　当然，现在她也不可能放任。 　　恶魔和人类之间，还有很多问题。 　　而且她还是想回人界的，即便罗特伽尔喜欢她，她感觉自己也不太愿意留在魔界。 　　但是目前看来，他不会放她回人界。 　　想想自己面对的现实问题，安娜就觉得自己那点感情完全可以往后排。 　　她目前最想达到的目标，还是找到机会回人界。 　　时间在安娜胡思乱想的过程中流逝，在她的感觉中，大概过了有一两个小时，她看到了远方一座城堡孤零零地立在荒漠之间。 　　这座城堡跟巴兰的形制差不太多，乍一看好像年久失修，仔细一看就发现确实是很有历史感…… 　　罗特伽尔在露台降下，松开了安娜。 　　安娜有些好奇地朝里打量。 　　罗特伽尔往里走去，这一路走，两旁的灯便被点亮。 　　他在一个房间前站住，回头对安娜说：“住哪你随便选。” 　　在他开门时，安娜连忙问：“有没有禁止我去的地方？” 　　罗特伽尔回头看她：“你想干什么？” 　　安娜笑笑：“我就是好奇，想四处看看。” 　　罗特伽尔嗤笑道：“随你去看。传送阵在底层，但以你目前的水平启动不了。” 　　安娜：“……”虽然她确实有看看有没有传送阵的意图，但真被直白地说出来，她就有点尴尬了。 　　好在罗特伽尔说完后就进了房间将门关上，安娜站了会儿，开始她的城堡大冒险。 　　刚才降落之前，安娜看到这里是城堡的顶层，除了罗特伽尔的房间，她把其他每一个房间都打开看了。 　　是的，所有房间都没有上锁。 　　这些房间都差不多，没住过人的样子，但她觉得可能有人定期打扫，灰尘倒是不算多。 　　安娜选了跟罗特伽尔住处隔了两个房间的房间，将衣服放好，然后开始向下探索。 　　楼梯周围有油灯，她点上火，慢慢向下走去。 　　老实说，一个人在幽深的古堡探索真有种深度参与恐怖片的感觉，安娜只能随时凝聚雷元素，万一有什么东西突然冒出来吓她，她得让它们享受一下“天罚”。 　　安娜下了一层，沿着走廊进入，没找两个房间，就发现其中一个房间里堆满了书。 　　她惊讶极了，连忙换成用光元素照明，走进去细细一看，嘴里不禁发出了一声惊呼。 　　这个房间，竟然有十几个书架，书架上堆满了书！ 　　跟巴兰那儿那个简直是敷衍的“书房”相比，这里简直就是个书库！ 　　安娜先走了一圈，确认里面没有别的生物，这才随便选了一处书架查看。翻了几本后，她发现这些书都是乱放的，并没有按照分类来摆放。同一个书架上，有说法术的，也有说魔药的。 　　而且，从书页可以看出，这些书的年代可能也相差巨大，有些看起来非常脆弱的书她都不敢碰，怕一碰就碎了。 　　依依不舍地离开这里之后，安娜又继续去查看其它地方。 　　一直到了地下层。 　　这个城堡总共是五层，包括地下层。她在一层看到了宴会厅，还有厨房。只不过厨房里干干净净，宴会厅里倒是有一些酒。 　　地下层的构造跟巴兰的城堡稍微有些不同，但她怀疑两个城堡是同一个建筑师设计的，非常雷同。 　　她也确实在地下看到了那个令她眼馋却暂时无能为力的传送阵。 　　安娜又回到了自己选定的房间，利用风元素将整个房间又“收拾”了一遍，然后躺在了床上。 　　这个城堡，除了她和罗特伽尔之外，竟然就没有别的生物了。她甚至连虫子都没看到一只。 　　所以，在躺上床的时候，她就有了一个非常实际的烦恼——她吃什么？ 　　安娜如今已经知晓，恶魔并不需要靠着进食来维持生存，喝酒也只是因为想喝而已。 　　她忍不住懊恼地想，她应该把拉比特借来的…… 　　安娜躺了会儿，肚子饿了。 　　她之前本是等着参加婚宴吃饭的，哪知道会出那种事，什么东西都没吃着就跟着罗特伽尔来了这里。 　　整个城堡她都逛遍了，该有食物的地方一点儿吃的都没有，只有一些看着放了很久的酒。保存得当的话，酒确实能放许久，但她不能光靠酒就活下去啊。 　　安娜在床上翻滚了会儿，终究还是爬起来，跑去敲了罗特伽尔的房门。 　　里面传来他的声音：“什么？” 　　安娜隔着门回答：“有没有吃的啊？我饿了。” 　　门里一片平静，片刻后门开了，罗特伽尔出现在她面前。 　　他脸上带着些许的不耐烦，但对上安娜的双眼，他什么都没说，只道：“跟我来。” 　　安娜连忙跟上。 　　罗特伽尔的目的地是露台，在安娜跟过来之后，他带着她飞上天空，过了会儿在一处林子前停下。 　　安娜细细看去，只见这个林子的树长得都很规律，树上也长了一些青色的果子，而就在她和罗特伽尔落下后，原本还有些奇怪声音的林子突然安静了下来。 　　“出来。”罗特伽尔冷声道。 　　安娜正在疑惑，就见一棵树后钻出一个小小的脑袋，那脑袋嘴巴尖尖的，样子有点像是鼩鼱，但有七八岁小孩那么高。 　　它吱吱叫了两声，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用人走路的方式。 　　这么大的“老鼠”人立着走过来，对安娜来说真是个惊悚的体验，她悄悄往罗特伽尔身后挪了一步，又好奇地打量那“大老鼠”。 　　“把成熟的都摘下来。”罗特伽尔命令说。 　　大老鼠吱吱叫着就回了头，噌的一下窜上了树，爪子一勾一抓，两个苹果大小的果子就落入了它的手中，它前肢抱树，几乎是从树上滑了下来，然后跑回来，将两个果子放在了罗特伽尔前面的地上，之后又窜回树上，重复着这个流程。 　　安娜看它来回了三次有些不忍心，便问罗特伽尔：“它会不会咬人啊？” 　　罗特伽尔说：“它不敢咬你。” 　　安娜想想也是，有罗特伽尔坐镇，这魔兽是疯了才会咬她。她看出来这魔兽听得懂人话，因此在它又一次过来放下果子时说：“我帮你一起吧！” 　　大老鼠动作一顿，看了安娜一眼，再看了眼罗特伽尔，转身跑去树下，安娜连忙跟上去，在它爬到树上去摘果子时，她说：“你丢下来，我接着。” 　　大老鼠试探性地丢了一个果子下来，见安娜轻松接住，便放心地开始摘果子丢果子的流程。 　　安娜用了点风元素的力量，平稳地接住果子。近距离观察后她发现这大老鼠不是胡乱摘果子，而是挑选过的。不一会儿，地上就有了二十几个果子。 　　“够了！”安娜连忙说。这些摘下来的果子放不了太久，虽然吃完再来摘有些麻烦，但谁让罗特伽尔要把她带到魔界来的？她的饮食他肯定得负责。 　　大老鼠看了看安娜，又看了看罗特伽尔，然后从树上滑了下来，乖巧地站在一旁。 　　“辛苦了。”安娜说着抱起地上的果子，然后走回罗特伽尔身边。 　　在罗特伽尔抱住安娜时，她忽然问：“你要让我在这里待多久？” 　　这个问题罗特伽尔并没有想过。 　　如果不是巴兰的婚礼上出了事，他现在应该还在巴兰那儿，而不是被迫面对着安娜。 　　巴兰想杀安娜，他当然不可能继续在那里待下去。 　　罗特伽尔从来没想过自己也会遇到这样的难题。 　　曾经他以为巴兰对凯瑟琳只是迷恋，但深渊诅咒却在他身上生效了。 　　巴兰可以爱上凯瑟琳，那他呢？ 　　接受他对一个人类女人产生了冲动这事，他就花了很久的时间。 　　最初他以为是雷蒙德身体的残留，后来发现抱着安娜亲吻真的令他沉迷，他才终于不再否认这种冲动。 　　但安娜并不是可以接受他这种糊里糊涂的亲近的人，只是为了逃走，她之前是故意在敷衍他。 　　他一直知道，安娜聪明、坚韧，有时候甚至尖锐得令他难以招架。 　　当她说，只要他告诉她，恶魔有可能爱上人类，她就愿意一试时，他无法回答，所以他逃了。 　　罗特伽尔从有意识起到如今，接触最多最深入的女人就是安娜。 　　他曾经对人类女性的偏见，如今还在，但他知道安娜是不同的。 　　或许那个问题的答案，他早就清楚了，但他无法接受。 　　他是深渊大公，怎么可能会像巴兰那样，真的爱上一个人类女人？ 　　这种未知的情感让他忌惮，甚至让他恐惧。 　　看着怀里仰头看着自己的安娜，罗特伽尔有一瞬间想到了巴兰的提议，杀了她，或者放她回人界。 　　“你很想回人界？”罗特伽尔冷着脸问。 　　安娜反问：“我说想你就会送我回去？” 　　罗特伽尔几乎没多想就脱口道：“不。” 　　“那就不要问这种没意义的问题。”安娜说。 　　罗特伽尔忽然毫无征兆地飞上了天，吓得安娜急忙往他怀里缩了缩。 　　他喜欢她依赖着他的感觉。 　　但他依然没能得到答案，所以在回到城堡之后，他就把安娜丢下，自己回了房间。 　　安娜见罗特伽尔没管她，也乐得轻松。 　　她发现这个城堡跟巴兰那里一样，用法术构建了方便的管道系统，她拿着果子去卫生间洗干净，吃了大半吃饱了之后，就爬上了床。 　　罗特伽尔还是没有回答还要她在这里待多久，她想可能他也没想好吧。 　　她隐约猜到他在想什么，但实在不知道该希望他想出来的结果是什么。 　　安娜摸了摸肚子，明天还要因为食物问题而继续去麻烦罗特伽尔。 　　她问那个问题其实是想，如果她还要待很久的话，不如弄点什么好养活的食物回城堡周围养，这样也就不用次次那么麻烦了。 　　今天一天发生的事实在是多，安娜想了会儿就逐渐陷入了梦乡。 　　她最后一个念头是，明天还是让罗特伽尔告诉她哪些魔兽肉能吃，抓回来养着吧…… 　　第二天日星升起的时候，安娜起了床。 　　城堡周围很安静，所以她睡得很好，她刚掀开被子，就听到不远处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安娜一惊，这个城堡里只有她和罗特伽尔，那声音显然是从他房间里传来的……什么情况？ 　　她匆匆穿上从巴兰那儿顺来的拖鞋，快步跑出了房间，来到罗特伽尔房门前，轻轻敲了敲门问道：“罗特伽尔，有什么事吗？” 　　门里并没有人回答她。 　　安娜有些着急，她无法启动传送阵回人界，在魔界这个她完全不熟悉的地方，如果罗特伽尔出事了，只有三星法师的实力她不一定活得下去。 　　安娜用力地拍了拍门板：“罗特伽尔，你没事吧？你不说话，我就进来了？” 　　安娜说完后停了数秒，没听到回应，就试着推了推门。 　　门没锁，安娜推门而入，却见里头一片黑暗，她静静地呆站了数秒，眼睛才逐渐适应里面的昏暗。 　　这个房间比她的大上两三倍，地面铺着地毯，中央是一张大床。 　　她没在床上看到罗特伽尔。 　　“罗特伽尔，我进来了。”安娜又说了一声，这才慢慢走进来。 　　她环顾一圈，看不到罗特伽尔的身影，最后目光落在了床后那块被挡住视线的区域。 　　她迈步向前，绕过床尾，终于看到了躺在地毯上的罗特伽尔。 　　他背对着她，身体微微缩起。 　　安娜是第一次看到罗特伽尔的这种脆弱姿态，她皱起眉，连忙跑过去在他身边蹲下，推了推他的肩膀：“罗特伽尔，你是怎么了？” 　　罗特伽尔原本在微微颤动的身体不动了，他慢慢抬起缩在臂弯中的脑袋，血红色的眼睛看到了在他身旁正担忧地看着他的安娜。 　　安娜忽然觉得脊背有些发凉，这种感觉很奇妙。 　　看着罗特伽尔的血红色双眼，她就像是被毒蛇盯住了似的，可那种充满侵略性的目光中又没有杀意，甚至有种莫名的卑微。 　　卑微？ 　　安娜感觉自己可能是疯了，不然怎么可能产生这种错觉？ 　　看出眼前的罗特伽尔确实有些不对劲，安娜连忙将他扶坐起来，问道：“你受伤了？” 　　可是她没见到他跟哪个有威胁性的人物打过啊？总不能是趁着她睡觉偷偷跑出去找人打架了吧？ 　　安娜正疑惑，半坐起来的罗特伽尔盯着她的嘴，喉结滚动了下，他忽然倾身过来，在她唇上轻啄，低笑道：“主人，您真甜。” 　　主、主人？什么鬼！ 　　安娜猛地身子后倾，双手为稳住身体撑在后头，目光惊恐地看着罗特伽尔。 　　他怎么会叫她主人？他是被什么人魂穿了吗！ 　　安娜忽然觉得自己选择过来查看是个错误，一种不妙的预感驱使着她选择立即手脚并用爬离罗特伽尔。 　　可她的脚腕却感觉到一热，被捉住了。 　　她转过身去，只见罗特伽尔卑微地匍匐在地，薄唇轻吻她的脚背，赤红双眼迷离地看着她，像是压抑不住什么东西似的，喘息着说：“主人，请您惩罚我的不敬……” 　　艹！ 　　安娜这一刻真的觉得自己疯了。 　　这个人是谁，根本不是她认识的罗特伽尔！他一定是被人穿了！ 　　“你……你别这样。”安娜整个人都有些慌乱，“你松开我！” 　　罗特伽尔直起身，却顺着安娜的脚踝握上来，舔了舔嘴唇，血红双眼一刻不曾从安娜身上离开。 　　“主人生气了？我甘愿接受主人的任何惩罚……”他撑着地毯挪到安娜跟前，抓着她的手按在他的胸膛上，低吟道，“请用‘天罚’惩罚我……” 　　安娜一愣。 　　知道她给雷电术取的中二名字“天罚”，应该是罗特伽尔本人无疑，可…… 　　安娜忽然灵光一闪，这该不会就是罗特伽尔的深渊诅咒吧？ 　　原来傲慢无礼的深渊大公，突然变成卑微的抖M人格？ 　　巴兰的深渊诅咒给了安娜一个联想的标准，既然是“诅咒”，就是见不得人好的。 　　巴兰的诅咒似乎是根据他的作为和行事作风，令他永远无法跟他的真爱长相厮守，而罗特伽尔的诅咒呢？ 　　或许就是她眼前看到的这样，傲慢的他突然成了卑微者。 　　想通这一点之后，安娜脸都绿了。 　　罗特伽尔不可能永远是这个样子，等他恢复，想起他卑微地叫她主人，还跪地亲吻她的脚背……以他的性格，他就算真的像她期待的那样曾经有那么一点喜欢她，也得炸了吧？ 　　——把她给炸了。 　　安娜欲哭无泪，不知道自己的小命还能存活几天。 　　她想缩回手，但罗特伽尔不肯松手，想到他清醒后她那灰暗的未来，她破罐破摔道：“想要惩罚？行啊，给你！” 　　她掌心凝聚雷元素，然后雷电在罗特伽尔体表炸开——因为是雷元素而非自然的雷电，安娜自然没让雷电炸到自己。 　　这点雷电自然没对罗特伽尔造成什么伤害，他的表情舒展开，微微倾身，在安娜的惊呼声中将她压倒在地毯上，轻声笑道：“十分感谢主人的惩罚，我也要为此奖赏主人呢……” 　　被推倒的安娜：？？？！ 　　 第88章 奖赏与惩罚 　　安娜曾经是个涉猎广泛的人, 虽然并不熟悉，但总归听过S与M，什么奴啊, 什么主仆py之类的词。 　　她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会天降一段主仆关系, 强迫她成为其中的“主”……神经病啊！ 　　安娜从懵逼中清醒过来，一手按住罗特伽尔的嘴唇，一手用力擦去脖子上湿漉漉的黏腻感，对上他似有期待的红色双眼，她严肃地警告道：“罗特伽尔我告诉你, 你别想装疯卖傻占我便宜……你干什么！” 　　安娜满脸通红地缩回按住罗特伽尔嘴唇的手，在自己的衣服上蹭了蹭, 擦掉掌心沾上的黏腻口水。 　　之前她被罗特伽尔按着亲的时候都没有现在的感觉奇怪！ 　　“您不喜欢这样的奖赏吗, 我的主人？”罗特伽尔抬起头, 轻声询问，语气中似有惶恐, “您要我如何做，请您尽管吩咐我。” 　　安娜见罗特伽尔真的停下了，再看他等着她下令的样子, 试探着说：“现在你从我身上起来。” 　　“是, 我的主人。” 　　罗特伽尔二话不说往后退离, 单膝跪地看着她, 期待着她的下一个命令。 　　安娜连忙坐起身，扯了扯滑下肩膀的睡衣领子，把掉了的拖鞋捞过来穿上。 　　而在她做这些事的时候，罗特伽尔一直在看着她，那种眼神怎么说呢？想把她吃掉, 但好像又在忍耐着，似乎是在卑微地祈求着她能发善心让他如愿。 　　安娜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但刚才他确实听了她的命令，因此她没最初那么害怕了。 　　这么说来…… 　　安娜说：“我要你去启动传送阵。” 　　这么好的机会，当然是要趁着他不清醒的时候逃掉啊！ 　　罗特伽尔弯了弯唇，血红色的双眸定定看着安娜：“主人是想抛下我吗？” 　　他站起身来，比安娜高了一个多头的身高差距令她感受到了难以忽视的压迫感，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他却赶上两步，似珍视似压抑地环住安娜，将下巴靠在她头顶，语气幽深：“您是这么想的吗？” 　　安娜被迫感受着罗特伽尔说话时胸腔的震动，几乎以为他是装出来的。 　　不是说好的听她的命令吗？为什么她说启动传送阵他就不听？难道就为了占她点便宜就故意装出这副模样来吗？ 　　可是那样的话，他应该不听她的，怎么都不会停下的才对，但他却并没有继续下去。 　　安娜心里一叹，她就知道走捷径是走不通的，那还能怎么办呢？靠自己吧！ 　　想到城堡里的各种书籍，安娜决心在罗特伽尔恢复正常之前，赶紧提升实力，想办法自己启动传送阵逃走，不然等他恢复过来，她这个唯一的见证人，肯定要遭殃。 　　就看是他先恢复过来，还是她的实力先一步提升到可以逃走的地步了！反正都已经看到了他的这一面，她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趁着他听她话的时候，就尽情地用他吧！ 　　想好之后，安娜推开罗特伽尔，表情真挚：“我怎么会离开你呢？只是我是人类，需要食物才能活下去，我想去人界弄点吃的回来。” 　　罗特伽尔并没有彻底松开安娜，他低头看着她，玩弄着她的发尾，表情看不出多少情绪，淡淡地问：“真的吗？” 　　“真的。”安娜非常肯定地说。 　　罗特伽尔低头亲着她的发尾，抬眼看着她说：“感谢您没想着抛弃我。” 　　安娜严肃地说：“我当然不会抛弃你。” 　　罗特伽尔微微弯起嘴角，他的吻顺着发尾往上，最后落在了她的唇上，轻声道：“那您可以满足我的渴望吗？我想从里到外地占有您，让您全身都是我的气息……” 　　安娜吞了吞口水，听得脸都红了，耳朵还在发烫。 　　他这人怎么回事啊，居然会说这么多骚话……她简直要疯了！ 　　她连忙抓住他从腰往上挪的手，严正警告：“不行！” 　　罗特伽尔可以轻松地挣脱安娜的手，但他并没有这么做，他只是失落地看着她，眼神里藏着深切的自卑：“我可以理解您的拒绝，毕竟如此卑劣的我，又如何配得上您呢？” 　　他虽这么说着，却还是又在安娜的唇上轻啄了一下，在她耳边低声道：“我只能奢望着您哪天可以发发善心，让我得以一尝夙愿，我是那么地渴望着您的身体。” 　　安娜：“……” 　　现在的他可真是太能说骚话了。 　　深渊诅咒发作以后他就这个德行的话……怪不得他的城堡里就只有他一个人，是不想让别人看到他这模样吧？ 　　想到深渊诅咒发作时在这里的如果不是她，他大概也是这副样子，她就觉得不是很爽快。 　　安娜恶从心头起，推开他说：“如果你能好好地听我的命令，或许我可以考虑你的心愿。” 　　罗特伽尔眼睛一亮，急忙说：“主人，请尽管命令我！” 　　“好，现在跟我来。”安娜说着，以主人的姿态走在前方。 　　不过刚走出房门她就意识到自己还穿着睡衣拖鞋，只好停住脚步说：“你先等等，我去换个衣服。” 　　罗特伽尔说：“我可以服侍您换衣服。” 　　“……你就给我在这里站着！”安娜没好气地说着，回了自己的房间，把房门甩上。偷听了一会儿没见罗特伽尔有过来的意思，她赶紧把衣服给换了，这才走出去。 　　安娜在前，罗特伽尔在后，二人出了城堡，然后安娜就让罗特伽尔站在一旁，她在城堡后方来回踱步，选了一处位置对罗特伽尔说：“我要在这里弄一个猪圈，你去弄些可以做栅栏的树来。” 　　罗特伽尔看了安娜好一会儿：“……猪圈？” 　　“就是个名字，不用过多纠结。”安娜说，“总之就是把能吃的动物圈养起来的地方。” 　　明白安娜的意图之后，罗特伽尔却依然没动：“我不能留你一个人在这里。” 　　“你怕我有危险还是怕我会逃走？”安娜道，“不是说了嘛，我不会抛弃你的，而这里周边都没有什么魔兽，你不用担心。” 　　罗特伽尔却只是沉默地看着安娜，微垂的眼竟有一丝委屈的味道，好像她就是为了骗他离开好逃走似的。 　　安娜忍不住捂脸，好好一个霸道大公，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样子？ 　　她只好说：“那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听到安娜的话，罗特伽尔的眉目才舒展了些，朝她张开了双臂：“主人。” 　　安娜走到罗特伽尔跟前，环住他的腰说：“走吧。” 　　罗特伽尔紧紧搂住安娜，满意地笑了，展开肉翼，飞上天空。 　　罗特伽尔飞了几分钟，看到一处林子停了下来，在安娜的指挥下砍倒了一些树，又劈成了一条条的木条，当然是用法术。 　　安娜看着眼前这些木条想，还是需要坐骑啊。 　　她对罗特伽尔说：“林子里有没有可以驮东西的大型魔兽？抓几只当苦力吧！” 　　“去看看。” 　　罗特伽尔过来搂住安娜的腰，想要带她一起去，但安娜说：“你去就行了，这么近，有什么问题我喊一声你就能听到了。” 　　罗特伽尔皱了皱眉。 　　安娜心想，性格大变之后的罗特伽尔也太粘人了！ 　　她忽然拉着他的衣领，踮起脚尖在他唇上亲了亲：“乖，快去。后面还有好多事要做呢。” 　　反正之前都亲过那么多次了，她躲又躲不过，主动亲他若能哄他听话，那就是赚到了。 　　罗特伽尔眼睛一亮，像是受到了鼓励，欢喜地往林子里走去。 　　安娜见这一招竟然真的奏效了，放了心，将所有的木条分堆垒好，用树皮搓成绳子绑好。 　　她又在林子外围转了转，只是这些魔界植物她是一个都不认识，也不知道哪些能吃那些不能吃。 　　她忽然想起了那只能听懂人话的大老鼠魔兽，它似乎一直守着那些果子，应该是吃素的，说不定它还知道别的什么植物能吃，她或许可以移栽在城堡后面，那就不用每天都跑出来找食物吃了。 　　虽然初期是麻烦了一点，但后面把找食物的时间省下来，她就可以有更多时间学习修炼了。 　　安娜用聚风术上了树，坐在树干上等着罗特伽尔回来。 　　林中有微风吹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感觉自己有些过于悠闲了。 　　好好的魔界生存危机被她玩成了种田模式。 　　不一会儿，有不小的动静从远处传来，逐渐靠近，安娜直起身体，就见一群大概十来只跟三四百斤的猪差不多大小的魔兽疯狂地跑过来，而罗特伽尔则先它们一步赶回来，原本扫了一圈没看到人而骤然变得阴沉的眉眼在看到树干上坐着的安娜后迅速柔化，他仰头看着安娜道：“主人，这些魔兽叫刺豚，可以听懂人话。” 　　安娜跳下树，都已准备好聚风术了，哪知罗特伽尔却跳起接住了她，还轻声说：“主人，请小心。” 　　落地后，罗特伽尔并没有松开安娜，只是低头看着她的眼中充满了期待。 　　安娜与他对视了几秒，见他没松开她的意思，她犹豫了下，勾着他的脖子拉下他，在他唇上落下轻轻一吻。 　　罗特伽尔搂着安娜的手一紧，伸出一手按住了她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 　　待罗特伽尔终于松开安娜时，她喘着粗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罗特伽尔低声笑道：“感谢主人的奖赏……” 　　这种时候安娜就总觉得他是在装傻，但其他时候的表现太过颠覆，她只能说，不愧是罗特伽尔，卑微都能卑微得这么强势。 　　底线是在妥协中一步步后退的，曾经她连被罗特伽尔碰一下都有点大惊小怪，现在亲亲抱抱已成了常态，反正只要他别钻她被窝就好。 　　安娜把已经沦为工具人的罗特伽尔推开，走到那些名为刺豚的魔兽跟前。它们一头头看外表都很凶悍，但从它们的眼神中可以看到顺服和惧怕。 　　“你们都听得懂我说的话是吧？”安娜指了指一旁的木头说，“我需要你们把这些木头都运到城堡去。放心，运回去就没你们的事了。” 　　令安娜惊诧的是，这些魔兽不但听得懂人话，合作能力还非常强，木头裁成的长度比它们的体长稍微长一些，它们两头一组，将木头横在背上，这样木头便不会掉了。 　　在这些刺豚忙碌的时候，安娜拉着罗特伽尔躲到一旁小声问：“它们的肉好吃吗？” 　　罗特伽尔回道：“很难吃。” 　　安娜松了口气，既然很难吃，那她就没必要打破承诺把它们杀了吃了……而且这些魔兽个头都太大了，不适合圈养在普通木头做的“猪圈”里。 　　不一会儿，这些刺豚就把木头都背好了，安娜回到它们跟前，露出亲切慈祥的微笑，用搓好的绳子将木头加固在它们身上，随后指挥它们跟上。 　　于是，罗特伽尔带着安娜在天上飞，这些刺豚在地上跟着跑，留下一路烟尘。 　　很快到了城堡，安娜帮着解开绳子，让它们把木头都堆放到地上。可是想着接下来的工程量，安娜又突发奇想，捞起一根木头，插进土里，拿另一根木头敲击夯实，然后对这些刺豚说：“像这样，隔一段距离立一根，明白吗？” 　　这些刺豚看看安娜，看得出有些迷茫，如果它们能说话，大概会说：我们连手都没有啊大姐！ 　　安娜可不管它们在想什么，她在自己规划出来的正方形区域的四个角各立了一根木头，然后又在第一根木头边上一定距离立了一根作为两根木头间隔的标准，随后对这些刺豚说：“你们可以开始干活了，干完后我验收合格才会放你们走。” 　　安娜这个万恶的资本家说完之后就走开了，在罗特伽尔这个监工的冷酷监督下，这些连手都没有的刺豚开始辛辛苦苦地按照安娜的要求工作。 　　毕竟是有些智慧的魔兽，刺豚们很快就找到了合作方法，一头在地上挖坑，然后把木头插进去，另一头人立而起，抓着木头的顶端，用体重把木头往下夯实，先前那头再把土埋回去，继续夯。 　　这些刺豚一起上，很快就将栅栏的第一道工序搞定了，安娜再演示加上两道横的栅栏，用树皮搓的绳子绑住。 　　后来，在安娜的“帮助”之下，这些刺豚都学会了用嘴巴、牙齿和舌头打结。 　　安娜没给猪圈做门，太麻烦了，到时候要抓里面养的动物的话，直接用法术就行了。 　　等猪圈完成，安娜按照之前约定好的放这些刺豚离开，然后再次拉着罗特伽尔出了门去找那只大老鼠魔兽。 　　见到那讨好地吱吱叫着的大老鼠魔兽，安娜直接问道：“你知道哪些植物可以吃，哪些水分比较多可以做成喝的？而且还要好种的。” 　　大老鼠立即听懂了安娜的话，它往前跑出几米，回头对安娜招了招前肢，安娜便连忙跟了上去。 　　大老鼠先带安娜看的是一种淡黄色的植物，长得有点像芹菜，它把土地挖开，露出下方的块状根。 　　“这是能吃的？”安娜问。 　　大老鼠连连点头，还立即挖出来好几个，堆放在安娜脚边，然后又拿起一个，嚓嚓嚓几下挖个坑出来，把那块根丢进去，用土埋上，再看安娜。 　　安娜懂了它的意思：“你是说，把这个块根拿回去埋土里种下去，就能长出新的植株了？” 　　大老鼠很高兴安娜听懂了，吱吱叫着连连点头。 　　安娜也很高兴，接着跟着大老鼠认了好几种能吃能喝的植物，采集了种子和根茎，以及一些已经成熟能吃了的植物。 　　东西有点多不方便拿走，安娜决定用树枝现做一个容器，并且赶罗特伽尔去林子里抓一些小型无智慧可食用动物。 　　罗特伽尔并不放心安娜跟魔兽在一起，安娜冲他招招手，在他弯腰倾身过来时，熟练地在他唇上亲了亲，拍拍他的肩膀哄道：“快去快回。” 　　罗特伽尔冷冷地瞪了大老鼠魔兽一眼，后者缩成一团，恐惧地吱吱了两声，等罗特伽尔进入林子内才放松地舒展开四肢。 　　安娜在大老鼠的行动建议下用某种植物的茎简单地编了个容器，底部铺上大叶子防漏，将采集来的东西都放了进去。 　　她已经开始想念能帮忙搬运的刺豚了。说起来，这种“篮子”做两个，架在刺豚的背上，一左一右刚好平衡，那么大的刺豚，一次性能搬运不少东西呢。 　　她决定明天就再去抓两只过来驯养，反正她又没说放它们走了之后不会再抓它们。 　　不知道哪头刺豚那么幸运呢？ 　　罗特伽尔很快就回来了，并且按照安娜的意思，抓的全都是活的。 　　安娜看到罗特伽尔抓回来的小动物里有长得像兔子的，长得像鸡的，还有长得像缩小版的马的……罗特伽尔用绳子吊着它们，而它们也像是死掉了一样僵直了一动不动。 　　安娜摸了摸其中一只“小马”，发现它还是活的，就放了心。它们可能是被罗特伽尔这恶魔吓到了。 　　随后，罗特伽尔抱着安娜，提着抓来的小动物，安娜提着篮子，二人大包小包地回了城堡。 　　到了城堡后，安娜安置好那些小动物，就立即去了厨房，将今天采集的东西分成两份，一份是准备种的，另一份则是直接吃的。 　　在安娜忙前忙后准备时，罗特伽尔就站在厨房里，她无论何时回头都能看到他正看着她，表情看不出来什么，可那种压抑着谷欠望又卑微地仰视着她的眼神她看几次都觉得胆战心惊。 　　“罗特伽尔……” 　　安娜刚叫了罗特伽尔一声想让他没事就先出去，他就立即走了过来，微微弯腰看着她：“主人，任凭吩咐。” 　　安娜没跟他客气：“你去门口站着。” 　　罗特伽尔眉头微挑，看得安娜一阵心惊肉跳，他有时候的表情动作跟正常的时候一模一样，她每次看到都觉得他可能是恢复了。 　　却听他低低地问：“是我哪里惹主人不高兴了吗？” 　　安娜说：“对，所以这是我的惩罚，去站着，我没说可以之前你就不能动。” 　　“是的，主人。”罗特伽尔乖乖地走到门口站着，只是他刚好杵在门口，那双眼睛还是可以直勾勾地看着安娜。 　　“你走到外面去，我看不到的地方。”安娜说。 　　罗特伽尔没有动，他血红色双眼里涌动着复杂的情绪，语气低柔而显得有些可怜：“主人，我想一直看到您……请不要那样对我。” 　　安娜：“……” 　　安娜只好当罗特伽尔不存在，继续处理她的食材。她本人可以使用火元素，可以更好地控制火候，因此她就全程用法术处理食材。 　　只是因为罗特伽尔一直盯着她看，她也无法享受食物，匆匆吃完填饱了肚子，就收拾好离开了厨房。 　　此时还是魔界的白天，安娜先下去巡视了一番她新圈养的动物们，然后就回了城堡——当然，这期间罗特伽尔跟她形影不离。 　　“我想去书房看看书。”安娜试探着对罗特伽尔说。 　　“好的，主人。”罗特伽尔上前一步，双眸期待地看着她说，“如果您走累了，我可以抱您过去。” 　　“……不用了。”安娜转身就走，只要罗特伽尔不阻止她看书修炼就好！ 　　安娜进了书房，随意地拿起了一本书看，这是一本历史野记，说的大概是教廷最初诞生时的事，她稍微翻了翻就放下了。 　　她现在没时间看这种野史，她要看的是可以切切实实提高实力的书籍，只是这边的书实在是太乱了，她只能慢慢找过去。 　　她同时也注意到，这期间罗特伽尔就靠在门口，还是盯着她看，却并没有阻止她翻找任何一本书。 　　安娜翻了十来本才找到一本跟修炼相关的书，但她很快发现这是一位五星法师的修炼心得，她才三星还差得远，看这个的效果不会很好。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囫囵看一遍。 　　这边的书又多又乱，她又没有里昂老师给她列书单，大概率看到的书都不适合她修炼，她只能全部都看，自己从里面提取出或许有用的信息。 　　等把这本修炼心得看完，安娜就困了，她看了眼窗外，夜星已经升起。 　　再看罗特伽尔，还是一样的姿势站在门口，她真是极佩服他的定力。 　　安娜放下书道：“该休息了。” 　　看到他一瞬间亮起来的双眼，安娜瞬间警惕地说：“晚上你必须待在你自己的房间里，不许来我的房间，知道吗？” 　　罗特伽尔定定地看着安娜，失望地说：“知道了，主人。” 　　见他答应得还算爽快，安娜稍微松了口气。 　　走到顶楼，安娜目送依依不舍的罗特伽尔回了他的房间，才进入自己的房间，将房门反锁，虽然知道没用，但聊胜于无吧。 　　将自己洗干净后换上睡衣，累了一天的安娜躺到床上不到两分钟就睡着了。 　　安娜是被弄醒的，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在她身上乱动，她起先有些迷糊，某个瞬间突然惊醒，就发现了有人从后面抱着她。 　　“罗特伽尔？”安娜惊呼道，她的声音几乎失真。 　　身后的人用双手双脚几乎将她禁锢在他怀里，闻言轻笑一声，在她耳边道：“主人，虽然您下了命令，但我实在忍不住还是违背了您的命令进入了您的房间，甚至还爬上了您的床……您想怎样惩罚我都可以。” 　　罗特伽尔的声音在夜色中低沉又性感，听得安娜耳朵发麻。 　　她发现自己被抱得很紧，实在挣脱不开，又急又气。 　　没想到她还是被他钻了被窝！如果她打得过他，现在一定狠狠揍他一顿！ 　　 第89章 底线退让 　　睡得好好的被弄醒真的不是种愉快的经历, 安娜现在火气很大。 　　而身后这位竟然还那么恬不知耻，更是让她火冒三丈。 　　深渊诅咒了不起吗？深渊诅咒发作就可以对她动手动脚了吗！ 　　安娜掌心凝聚金元素，可罗特伽尔似乎早有预料, 温热的手掌顺着她的手臂滑落，按住她的掌心, 将她的攻击消弭于无形。 　　安娜：“……”实力强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罗特伽尔在安娜耳边说：“主人，现在日星还未升起，您可以再睡一会儿，睡醒了我再任您惩罚。” 　　安娜被困在罗特伽尔怀里，挣脱不得, 但也不算难受，可让她在这种情况下再睡, 她怎么睡得着？ 　　便听罗特伽尔继续在她耳边说：“主人如果睡不着的话, 可要我做些什么来助眠？” 　　安娜顿时一个激灵, 他想做什么！ 　　她立即说：“不用，我睡眠质量很好。” 　　因为醒来到现在, 罗特伽尔并没有什么越距的举动，安娜也只好信他不会在她睡着后做什么。 　　反正她又拦不住。 　　她很快进入冥想状态，没用多久就睡着了。 　　安娜再次醒来时日星已经高升, 毫无疑问的是她依然在罗特伽尔的怀里。 　　她一醒来, 罗特伽尔便察觉到了, 他低声说：“主人, 睡得可好？” 　　“还行，”安娜一边回答着一边推了推他，“让开，我要起床了。” 　　罗特伽尔自然没让安娜推动，只笑道：“主人可想好了怎样惩罚我？” 　　安娜动作一顿。 　　她现在很有些骑虎难下。若说不惩罚他, 那简直像是在纵容他对她这样那样，可若说是惩罚他……她又打不过他，昨天电他那一下，他好像还挺爽，她感觉连自己都显得变态了起来，因此绝对不想再尝试。 　　那么……就只好放置py了！ 　　“想好了，先起来。”安娜说。 　　“是的，主人。”罗特伽尔一边说着一边低头吻住了安娜的唇，许久才放开她，低喘道，“差点忘记了早安吻……您可以连这个一起惩罚我。” 　　安娜见罗特伽尔终于肯松开自己，她连忙坐起来，扯了扯乱掉的睡衣，平复呼吸，随后命令道：“我要换衣服了，你出去。” 　　罗特伽尔过于热烈的视线在安娜身上逡巡，笑着应下：“好的主人。” 　　见罗特伽尔老老实实地出去了，安娜才赶紧换上衣服。 　　打开房门后，她见他就站在一旁，见她走出来他便立即看了过来。 　　“今天对你的惩罚是，离我至少两臂远，不许靠近我。”安娜说。 　　罗特伽尔一瞬间皱起眉，但很快就失落地应下：“好的，主人。” 　　安娜见他应得干脆，狐疑地看了看他，见他果真退后了一小步，跟她保持着两臂的距离，顿时安心了。 　　安娜先给自己做了点昨天没弄完的植物吃，再去看了看她养的小动物们。 　　一看到猪圈里的情况，她就呆了呆。 　　此刻，动物们分成了两拨，一拨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另一拨则围着一只血淋淋的动物大快朵颐。 　　她蓦地意识到，她忘记把植食性和肉食性的动物分开了！ 　　安娜想了想，还是植食性动物好养活，因此金箭从掌心凝固，刷刷两下，就把正在撕咬着尸体的两头动物都杀了，再用聚风术将它们捞出来，又对罗特伽尔说：“你再去抓一些吃草的动物。” 　　她看着一看就不怎么情愿的罗特伽尔，又补充道：“等你回来，给你特别的奖赏。” 　　“我期待着，主人。”罗特伽尔听到安娜的话自然欣喜地同意了，展翅飞远。 　　安娜则提着死掉的两头动物回厨房去处理，她准备把它们都做成耐储存的肉干。 　　清洗好切片，她翻了翻才想起没有盐。 　　她想了想，可以让罗特伽尔去人界弄嘛，他不让她去，他自己去就行了吧？ 　　安娜将肉的切片都放好，拿了些吃剩下的块根块茎去喂猪圈里的植食性动物。它们也饿了一天，立即欢快地抢食。 　　这时，安娜看到不远处有一道烟尘飞驰而来，不禁皱了皱眉。 　　在地上跑的肯定不是罗特伽尔，而罗特伽尔的城堡附近一向都没什么别的生物，那么此时此刻过来的，只怕来者不善。 　　安娜利用聚风术往上飞了一段，扩大的视野方便她看清楚那最前方的身影，赫然就是她所认识的大老鼠。而在大老鼠身后跟着的，则是一些长得像豹子一样的魔兽，体型没有大老鼠大，但数量真的多。 　　安娜对这只素食大老鼠很有好感，眼看着它要被追上了，她连忙施展聚风术加速赶去，在最前头的一只豹子魔兽差点咬中大老鼠时，丢出一道金箭，打落了那只豹子的牙齿，它一声嘶吼，撞到了它的同伴，一起翻滚着往后砸去。 　　大老鼠见救兵来了，速度迅速快上了三分，冲到安娜跟前，然后一个急转弯躲在了她身后，急促地吱吱叫起来，又是激动又是委屈。 　　安娜轻轻摸了摸它的头说：“不要担心，我不会让它们伤害你的。” 　　大老鼠拿鼻子顶了顶安娜的掌心，又是吱吱两声。 　　这些豹子魔兽很快就将安娜和大老鼠包围了起来，不过安娜并不慌张。 　　“这里可是深渊大公的地盘，在这里撒野，你们不怕惹怒他吗？”她盯着看似领头的豹子魔兽说。 　　领头者嘶吼了一声，看它的反应，应该是智商太低听不懂人话。 　　安娜叹息了一声，那么就只好开打了。 　　安娜毕竟是经受过大风大浪的人，甚至连恶魔都面对面战斗过，即使被十来只豹子魔兽围攻，也不见慌乱。 　　这些豹子魔兽会风系法术，安娜只要小心躲过时不时袭来的风刃，而它们的身体则十分脆弱。往往她一道雷电就能电晕一头豹子，一道金箭可以刺穿一只魔兽的身体，令它们失去战斗能力。 　　没一会儿，这些豹子魔兽逃的逃，死的死，晕的晕。 　　安娜看着这一地的战果，终于有一种她其实也是个很厉害的法师的感觉。 　　没办法，说起来她至少有三星法师的实力了，可在罗特伽尔面前，那点儿实力根本不够看，她总像是个法师学徒一样反抗无能。 　　安娜正想着呢，就听半空一声带着紧张的惊呼：“主人！” 　　然后罗特伽尔急速在她身前落下，紧张地打量着她。 　　安娜笑了笑：“没事，我一点儿……” 　　“你受伤了，主人！”罗特伽尔蹙眉，轻轻捧起安娜的右手，只见她食指指尖上有一道很小的口子，大概是被风刃伤的，但伤口太小了，她也没注意。 　　“这点小伤，我……” 　　安娜话还没有说完，就见罗特伽尔微微弯腰，将她的右手食指含入口中，舌尖轻舔着那道小小的伤口，带来些微的痛。 　　安娜震惊地看着罗特伽尔，结巴道：“不是，脏……” 　　可罗特伽尔却正抬起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血红色的眼里涌动着翻滚的谷欠望。 　　安娜心里一颤，蓦地抽回自己的手背在身后。 　　罗特伽尔直起身舔了舔嘴角，虔诚地微笑道：“主人怎么会脏呢？” 　　安娜用力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指，冷着脸说：“不要忘记你的惩罚，两臂远。” 　　“是，主人……”罗特伽尔微微吸气，似是压抑下什么，退后了一步。 　　安娜转开了视线，这一地有豹子魔兽的尸体，还有被罗特伽尔丢下的穿成一串的他刚抓来的小动物。 　　她看向一旁趴在地上减弱存在感的大老鼠，问它：“如果你愿意的话，暂时在城堡里住下怎样？” 　　安娜想着，大老鼠能被追到这里来，恐怕它的那片果园也不安全了。 　　大老鼠却是惧怕地看向罗特伽尔。 　　安娜会意道：“没事，他听我的。” 　　大老鼠见罗特伽尔真的没有表达反对，便欢快地吱吱叫着，显然是答应了。 　　于是，二人一鼠满载战利品而归，路上安娜在跟大老鼠商量，是否可以将一些果树移栽到城堡后方。 　　一人一鼠的交流有些繁琐，毕竟只有安娜会说话，但还算顺畅，因此等回到了城堡，安娜就拥有了一位帮她种地和养殖植食性动物的好帮手。 　　也就是说，她可以从麻烦的食物获取中解脱出来，专注于她的法术精进。 　　在大老鼠开始翻地时，安娜便去了书房。 　　罗特伽尔跟在她两臂远，在安娜拿起一本书之前说：“主人，请允许我索要您许诺的特别奖励。” 　　安娜一愣，想起为了哄他去抓动物，曾随口那么承诺过。 　　她有心想问问罗特伽尔想要什么，但觉得问出来之后他一定会狮子大开口，说些让她脸红的要求，便准备跟之前一样敷衍他。 　　可她还没动，就听罗特伽尔接着说：“我希望这特别奖励可以是您允许我每晚服侍您入睡。” 　　想得美啊！ 　　安娜冷着脸说：“不可能。” 　　好似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罗特伽尔又说：“那至少请允许我陪伴您入睡。” 　　“这也不行。”安娜依然拒绝，虽然她觉得拒绝也没用。 　　罗特伽尔往前走了一步：“您真是个坚定而绝情的主人……您真的不肯答应吗？” 　　安娜紧盯着他后退一步：“……不行。”她昨天都命令他了他还能偷爬她的床，今天她要是敢应下，他恐怕还会得寸进尺！ 　　罗特伽尔遗憾地说：“好吧，主人。” 　　安娜总觉得罗特伽尔的遗憾不怎么真诚，而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当晚她洗完澡出来，就见罗特伽尔正以一种撩人的姿态躺在她的床上，看到她，他便伸展了四肢，一副予取予求的模样。 　　安娜呆站了几秒，掉头钻回卫生间。 　　 第90章 不许动 　　安娜背靠着卫生间的房门, 脑子里怎么也去不掉刚才看到的那一幕。 　　那紧实而恰到好处的肌肉曲线，那山峦般美妙的身体轮廓，那深邃诱惑的眉眼, 那勾人的微笑…… 　　得亏她不贪美色定力强，不然事情就要一发不可收拾了！ 　　安娜压着心跳, 深呼吸着希望自己尽快冷静下来。 　　她知道自己可不能受他引诱，不然会有一种占他便宜的愧疚感。 　　这种感觉确实很奇怪，明明一直是他对她动手动脚，但想到他现在并非正常状态，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清醒的人面对醉酒的人一样, 如果半推半就顺从了他，那就是在占人便宜。 　　安娜冷静下来后, 就决定尽快离开这个房间, 她再换个房间睡就是了。 　　毕竟她又不想在卫生间里睡一晚。 　　即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打开门看到罗特伽尔就在门口，安娜依然心头一跳。 　　她尽量将视线落在他脸上, 冷着脸说：“你喜欢这个房间我让给你。” 　　安娜说完便往外走，只是她心存戒备，当察觉到罗特伽尔的手伸过来时, 她立即丢出一道金箭, 迅速打开房门冲出去。 　　她才刚踏出一脚, 腰上一重, 整个人腾空而起，落入身后坚硬的胸膛中，房门被甩上，而一只手伸到了安娜眼前，身后的人贴着她的耳边委屈地说：“主人, 您真狠心。” 　　安娜看到眼前的手上，食指第二指节的位置有一道小小的伤口，应该是刚才她丢出的金箭弄出的伤口。 　　却听罗特伽尔低声央求道：“主人，帮我舔舔伤口好吗？” 　　安娜脸顿时红了，见食指已经放在她唇边，她蓦地侧头，抬手握住了他的食指，用上了圣愈术。 　　这种去医院去晚了就会愈合了的伤口用上圣愈术是杀鸡用牛刀，不过两秒，伤口就全部愈合了。 　　“伤治好了。”安娜绷着脸说。 　　身后的罗特伽尔沉默了片刻，忽而微微用力，安娜双脚离地，鞋也掉了，赤着脚被他抱着一起上了床。 　　在发现罗特伽尔只是像昨天一样搂着她，并没有做多余的事后，安娜明知挣扎没用，也就放弃了。 　　依然是利用冥想入睡，安娜决定睡个好觉，第二 　　天以最佳的精力去学习修炼。目前她斗不过罗特伽尔是客观事实，那就忍了，只在她能掌控的地方去努力。 　　第二天一早，安娜清醒后先查看了一番自身，确认跟昨晚入睡前没什么两样，才推了推罗特伽尔。 　　罗特伽尔在她耳边微笑道：“主人早……我十分想念主人甜美的唇……” 　　他说着，轻抚她下巴，微微挑起转向身侧，低头吻了下来。 　　安娜早习惯了这种程度的“占便宜”，任由他亲了会儿才用力推开他，翻身而起：“起来了！” 　　罗特伽尔舔了舔唇，似在回味，因稍稍餍足，他很轻易就松开了安娜，见她也没赶他，而是捧了衣服去卫生间换。 　　安娜换好衣服后站门口对罗特伽尔说：“我去吃东西，你随意。” 　　然后也不管还大喇喇占据着她的床的男人，径直下了楼。 　　昨天收留的大老鼠正在城堡后方给安娜圈养的动物们喂食，喂食用的是它去采集来的植物，除此之外它还弄了些安娜能吃的东西，看到安娜它就四肢着地跑过来，对她吱吱叫了两声，领她来到厨房，指着角落里的一堆食物给她看。 　　“哇，这么多吃的，谢谢你！”安娜蹲下摸了摸大老鼠锃亮的皮毛，想了想说，“要不今天就陪你去把你的果树移栽一些过来吧？” 　　那么多果树看着就像是大老鼠栽培的，就那么丢在那里也太可惜了。 　　大老鼠闻言吱吱吱欢快地叫起来，一双小眼睛闪闪发亮。 　　移栽这种事安娜当然不会只自己去，她转头见罗特伽尔已出现在她身边，便对大老鼠说：“走，我们现在就去移栽。” 　　她觉得她也不算太亏，罗特伽尔亲她抱她，她就拿他当苦力工具人，大家各取所需。 　　不用安娜特意招呼罗特伽尔，他自然会跟着她，等到出了城堡，安娜就转身抱住了罗特伽尔，指着大老鼠说：“去它那片果园。” 　　罗特伽尔紧紧抱住安娜，低笑：“是，主人。” 　　罗特伽尔飞上半空，安娜小声说：“稍微慢点，不然它跟不上。” 　　罗特伽尔便稍稍放慢了速度，看了眼下方的大老鼠说：“主人很喜欢它？” 　　安娜顿时心生警惕，故作不在意地说：“把杂务交给它会轻松 　　很多，我不想把时间都浪费在那些事上，而你也不适合去做那些事。” 　　罗特伽尔紧了紧抱着安娜的手，轻声叹道：“省出来的时间，主人却也没有拿来与我多温存……” 　　温存你个鬼！整个晚上都抱在一起还不够温存的吗！ 　　安娜懒得理他，但他此刻“哀怨”的情绪不适合待会儿“奴役”他，因此安娜紧抱着罗特伽尔腰的手攀上去搂住了他的脖子，稍稍拉起身体在他的喉结上轻轻吻了吻，低声问：“这样还不够吗？” 　　罗特伽尔险些失速坠下，他匆忙地稳住自身的高度和速度，出口的声音有些低哑：“主人的赏赐，永远都不够……如果主人肯让……”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就被安娜捂住了嘴，她完全可以想象得到他会说些什么，因此瞪了他一眼道：“闭嘴。” 　　然后她立即收回手，免得再被他占便宜。 　　罗特伽尔笑道：“好的，主人。” 　　果园就在前方，他降下去，因为之前特意放慢了飞行速度，这时候大老鼠也刚好赶到。 　　大老鼠的四肢非常适合挖土，它就在果树的周围挖土，将整棵果树的根系连土挖出来，一棵挖好之后就换下一棵。 　　安娜就问罗特伽尔：“你可以把这些果树都搬回去的吧？” 　　罗特伽尔当然可以，但他不乐意。 　　因此他进了林子深处，赶了一群大型魔兽出来，安娜一看，还是老熟人，刺豚家族们。因为其中一只头上有一撮白毛，所以她还记得它。她记得它们本来是不在这个林子里的，大概是之前被罗特伽尔吓坏了，因此换了个栖息地，哪知还是撞到了枪口上。 　　安娜想起她本来也是想弄几头刺豚当搬运兽的，因此在它们动手前笑着说：“大家好，很高兴我们又见面了，真是太有缘了。接下来就请你们帮忙把果树都搬回去了，等到了城堡，我还有一个惊喜留给你们。” 　　这些刺豚毕竟被强迫着弄过猪圈，此时纷纷感觉不妙，但见罗特伽尔那么大一尊深渊大公杵在一旁，连点不满的情绪都不敢有，赶紧老老实实的把大老鼠挖出来的果树往背上扛，还有几只刺豚主动去帮大老鼠一起挖。 　　不一会儿一群兽就一起挖了六棵果树出来，依 　　然是两只刺豚扛一棵果树，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地回了城堡。 　　安娜让大老鼠盯着刺豚们帮它一起挖坑把果树种下去，而自己则去了书房，开始她这一天的学习。 　　因为罗特伽尔一般都在一旁，也不管她看什么书，她便开始有意地寻找与传送阵相关的书籍。 　　她现在已是三星法师的实力，短时间内要提升不太现实，因此只能想想看有什么技巧可以让她现在就掌握开启传送阵的能力。 　　目前罗特伽尔日夜跟着她的情况下，她很难找到合适的时机去开启传送阵，但她必须先把开启方法学会了，如此万一机会来了，她才能把握住。 　　翻了十来本书也没有找到相关的，安娜放下去，回楼下去看看大老鼠的工作进行得怎样了。 　　到了之后她满意地发现，果树全都已经移栽好了，大老鼠在沿着果树溜达，像是在欣赏着成果，而其余的刺豚则缩在角落里，看来没安娜的吩咐也不敢走。 　　安娜走出城堡时，这些刺豚纷纷转过头来，当然这完全是给罗特伽尔的敬意。 　　狐假虎威的安娜走到它们面前说：“罗特伽尔大人想要留你们中的几个来当属下，这是你们的荣幸，但是名额有限，只有你们中最优秀的魔兽才能来他手下效力，现在告诉我，你们谁不愿意在罗特伽尔大人手底下效劳的？现在就可以离开了。” 　　即便听安娜这么说，也没有一头刺豚敢离开。 　　安娜扫视了一圈，愉快地说：“很好，看来你们都十分尊敬和崇拜罗特伽尔大人，但很可惜，大人要不了那么多属下，那么接下来就由我来选择可以留下的魔兽。” 　　安娜就像是给皇帝选秀女的嬷嬷，从一头头刺豚面前经过，有些刺豚会回避她的目光，看起来确实不太乐意留下，有些刺豚则骄傲地扬起下巴，即便知道留下是要做什么的，依然想要留下。 　　安娜溜达了一圈之后，就点了回应了她的期待的刺豚，总共是五头，恰好包括那头顶一撮白毛的。 　　安娜对那头：“我代表罗特伽尔大人赐予你名字，你从今天起就叫白毛了，你的同伴，将由你带领，明白吗？” 　　白毛高兴地喷气，对于获得名字以及被委以重任 　　非常激动。 　　安娜又指了指大老鼠说：“它负责城堡的种植和养殖工作，你们要配合它，明白吗？” 　　白毛连连摇头晃脑，表示自己明白了，然后欢快地跑到大老鼠面前蹦蹦跳跳，看得出来它还是一头年轻好动的刺豚。 　　白毛体型巨大，在大老鼠身边蹦跶吓得它直躲，生怕白毛一个不小心就把它给撞飞了。 　　白毛在呼噜呼噜，大老鼠在吱吱吱吱，它们之间的交流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不一会儿白毛就领着留下来的四头刺豚跑了出去。 　　至于未被选中本就不想留下的刺豚们，也很高兴地离开了。 　　大老鼠一溜烟跑到安娜面前，前肢在身前搓动，两只小眼睛期待地看着她，吱吱地叫着，似乎在祈求着什么。 　　安娜看不明白，转头看罗特伽尔：“你知道它什么意思吗？” 　　罗特伽尔说：“它想要你赐名。” 　　安娜挑眉，赐名？是看到她随口叫那头刺豚白毛所以也想要名字了啊？这种只有她一个人会叫的名字，起了也没什么意思的吧。 　　但大老鼠听到罗特伽尔的话之后连连点头，十分期待，安娜便道：“行吧，那你就叫……灰灰。” 　　大老鼠虽然无法发出“灰灰”的音调，但看得出它非常兴奋，绕着安娜转了好几圈，一溜烟跑走，窜上刚栽好的果树，精挑细选了两颗成熟的果子，滑下树送到安娜跟前。 　　安娜笑着接过：“谢谢你啊，灰灰。” 　　灰灰吱吱欢快地叫着，跑开去翻地了。 　　安娜看着原本空荡荡的城堡后方逐渐有了生机，忍不住笑了起来。 　　罗特伽尔走近，从身后抱着她，低声笑道：“主人也给我赐名吧。” 　　安娜表示拒绝：“你已经有名字了！”他以为起名字这么容易的吗！ 　　“但我并没有专属于主人的名字。”罗特伽尔说。 　　安娜没好气地说：“你要是不怕我给你起名叫狗蛋，你可以继续说下去。” 　　罗特伽尔动作一顿，随即含上她耳垂喃喃道：“只要您愿意让我给您带去快乐，您在那时叫我什么都可以……” 　　安娜连忙身子一扭从罗特伽尔的怀里挣脱出来，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耳垂谴责地瞪了他一眼，呵斥道：“你想得美！” 　　她警 　　惕地瞥他一眼，绕过他往城堡里去，她要赶紧找到启动传送阵的方法！ 　　罗特伽尔轻抚嘴唇低笑，慢慢跟了上去。 　　这一天剩下的时间，安娜都用在了书房，只是她依然没能找到传送阵相关的书籍，倒是找到了一本笔记，里头有关于如何提高冥想效率的方法，除了喝魔药之外，就是用一些特殊的法术回路来提升。 　　安娜稍微练习了一番法术回路，提高冥想效率是长期的事，积少成多。 　　这个晚上，安娜决心不能就此对罗特伽尔妥协，不然他一定会得寸进尺，至少她要表现出一个姿态来。 　　因此，命令罗特伽尔去他自己房间睡觉，而他也假装听话地回自己房间之后，安娜先是迅速在自己房间洗了个澡，随后立即悄悄换了个房间，也就是她房间的斜对面那个房间。 　　她并没有去睡觉，而是静静地站在门背后，听着走廊里的动静，不一会儿她听到罗特伽尔出来的声音，听到他进入了斜对面她的房间。 　　没一会儿便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他大概是以为她偷偷逃了，迅速去了楼下，而安娜听到动静之后就立即跑了出来，回到自己的房间，但她并没有关门，而是跑进了半开的卫生间，在门后躲好。 　　不一会儿，从地下层回来的罗特伽尔那焦躁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回响，他一个个将房间的门都打开，但因为安娜原先住的房间门一直是开着的，他只看了一眼就往下一个房间走去。 　　直到露台外，他展翅飞了出去。 　　安娜忍不住想，如果她有本事开启传送阵，那现在就是她离开的最好时机。 　　她从卫生间出来，小小地拉开窗帘向外看了看，见罗特伽尔代表的黑影在远去，忍不住得意地笑了。 　　让他爬她的床，活该受折腾！ 　　安娜回到自己的床上，维持着罗特伽尔离开前的状态也没关门，舒舒服服地冥想着入睡。 　　罗特伽尔按照安娜的脚程巡查了方圆一英里，没找到她便又回来了。 　　他面色阴沉，眼里却带着些许惶恐，站在露台上的他此刻才想起使用查探术。 　　他“看到”了安娜房间床上的身影，便急忙脚步匆匆地跑回她的房间，看到床上的人睡得正香，他一颗提起的心这 　　才放下。 　　他慢慢走过去，掀开被子爬上床，这回却从正面抱住了安娜，在她的唇上轻吻。 　　他已经明白是被她耍了。 　　“主人真是狡猾……我差点被您骗了呢。”他喃喃说着，整个身体将她缠住，低喃，“说好的不会抛下我，主人可不能食言。” 　　睡梦中的安娜稍有些不适地动了动，没有醒来，但嘴角却有些许上扬，大概是做了什么美梦。 　　第二天一大早，安娜是被罗特伽尔的吻给弄醒的，她睁眼，放大的俊颜就在眼前，那双血红色的眼睛因陶醉而轻阖，漆黑的长发散落在他过于苍白的皮肤上，黑白分明。 　　她轻合牙齿咬了下去。 　　罗特伽尔嘴里低低溢出一声闷哼，睁眼看着安娜，也不在意舌尖上的痛意，稍稍退后些，笑问：“昨晚主人玩得开心吗？” 　　安娜推开他坐起身，整了整睡衣，矢口否认：“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罗特伽尔没起来，他只是往安娜这边挪了挪，双手揽住她的腰，呼吸如同雨水溅落在她脊椎骨上：“主人请放心，我并不敢生主人的气……” 　　睡衣薄，安娜被他的气息弄得有点痒，推着他的肩膀让他滚远点，翻身下床，拿了衣服就去卫生间换好。 　　等她穿戴好出来时，罗特伽尔也已恢复成了衣冠楚楚的模样。 　　今天又是忙碌的一天。 　　安娜发现灰灰真是个主观能动性非常强的魔兽，一大早它就在翻地，把各种各样的种子种下去。她并没有完全规划好哪块地方种什么，灰灰就已安排好了一切，她看着也觉得非常整齐合理。 　　毕竟是能种出一片果园的大老鼠啊！ 　　猪圈里的植食性动物好像还多了一点，留下来的刺豚们一边看着它们流口水，一边喂它们吃草，这些动物出于对肉食性动物的恐惧，吓得瑟瑟发抖，更别说吃饭了，还是灰灰发现了，连忙小跑过来，把刺豚们远远赶开，猪圈里的小动物才敢吃。 　　安娜看了一圈知道这里不用自己再操心，跟灰灰和白毛它们打了声招呼，就愉快地回了书房开始看书。 　　今天她的运气也不算好，并没有看到多少能派上用场的书。 　　一天时间很快过去，这个晚上罗特伽尔说什么也不肯听安 　　娜的话回他自己的房间去睡，她说了不听打又打不过，也只能任由他去了。 　　算了，至少现在她洗澡的时候他还从没闯进来过…… 　　如此过了几天，这一天早上安娜醒来时，发现罗特伽尔不但敢吻她，手竟然还敢往她衣领里伸了！ 　　果然人是不能惯的，一惯就会得寸进尺！ 　　安娜非常生气，罚罗特伽尔一整天都不许靠近她两臂之内。 　　他乖乖听了，但到了晚上，她依然赶不走他。 　　并且第二天早上的情况跟前一天没有差别。 　　罚了罗特伽尔三天后，安娜意识到这办法没有用，决定反制。 　　他难道以为就只有他能对她这样，她就不能也对他这样了？ 　　于是隔天早上，安娜因前一天睡下时并不安稳而在罗特伽尔刚碰到她时就醒了，以往都是他在上，低头吻着她，可这回，他刚倾身过来，就被清醒过来的安娜瞬间推了回去。 　　他稍显惊讶地看着安娜，后者却已翻身压在他身上，低头吻住了他。 　　罗特伽尔一愣，随即面露惊喜，享受了这吻好一会儿，他依然贴着安娜的唇低哑地笑道：“主人今天好热情。” 　　他的手刚抬起来，就被一直注意着的安娜打掉，她被子一掀，压住他的手，随即她的手便如同游鱼般从他手腕开始，慢慢往上弹跳。 　　“……主人？”罗特伽尔愈发惊讶，面前是安娜那双如同人界天空般天蓝色的眼睛，吸引着他，令他沉溺其中。 　　“不许动。”安娜这样命令道。 　　数分钟后。 　　安娜丢下面色泛红眼神迷离的罗特伽尔，心情极好地离开了房间。 　　走到城堡后方，见一切正常，安娜又回了书房。 　　直到她打开一本书也没见罗特伽尔出现，她回想起离开时罗特伽尔的反应，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亏了。 　　好像不管怎样，罗特伽尔都很爽的样子啊？ 　　想了想最初自己的目的是不让罗特伽尔得寸进尺再往里往下碰她，自觉达成了目的的安娜很快释然了。 　　继续看书修炼，她一定可以在罗特伽尔恢复前逃走。 　　 第91章 主人 　　安娜翻了两本书之后, 罗特伽尔终于出现在书房门口，他斜倚在门边，整个人显得有些慵懒。 　　安娜看了一眼, 忍不住想他这样怎么有点像事后？虽然她并没有看过他事后什么样子。该不会在她走之后，他diy了吧？ 　　她只往那个方向想了一步就赶紧收回思绪, 专注在自己面前的书籍上。虽然因为罗特伽尔的缘故现在天天搞黄色，但她还是应该向得道高僧们学习，将一切美色都视作白骨架子，坐怀不乱。 　　翻了几页书，安娜突然发现有一页记载着传送阵, 连忙看了眼罗特伽尔，见他还在门口站着, 这才赶紧细看。 　　传送阵特指人界和魔界之间的传送通道, 人界魔界之间以一种难以想象的方式连接着, 而传送阵就是架构在这种连接之上达到传送的目的。因此，只有在人界和魔界之间可以搭建传送法阵, 想要在人界或魔界各自内部两地之间搭建传送阵是不可能的。 　　传送阵是迄今为止智慧生物创造出来的最为复杂的法术回路，只有最厉害的法师们才有能力使用。但能力稍微弱一些的法师想要使用，也不是没有办法。 　　安娜突然啪的一声合上书, 扭头看向已走近自己的罗特伽尔, 她合上书时是将书背面朝上, 因此并没有暴露书名。 　　虽然从书名里其实看不出书的内容, 但她担心罗特伽尔已经把这书房里的书都看过了，一看书名就知道内容，因此她谨慎了些，在看向他时皱眉道：“你又想做什么？” 　　罗特伽尔微笑道：“我想感谢主人的赏赐。如果主人愿意给我这个荣幸，我一定会让主人获得更强烈的快乐……” 　　眼见他说着要靠过来, 安娜抬手一拦，冷着脸十分霸道地说：“既然你认我为主人，就好好听我的话。我给你的，你才能要。” 　　罗特伽尔脚步一顿，在一阵令安娜窒息的沉默后，终于又退了开去：“好的，主人。” 　　安娜见罗特伽尔回到了门边，这才重新看起书来。 　　说明传送阵的后文介绍了一种可以让实力稍差的法师掌握传送阵的方法，具体来说，就是要在传送阵外再设置一个辅助法阵，这个法阵相对来说就容易多了 　　，但需要混合元素矿石，因为这辅助法阵需要所有的八种自然元素才能启动，而一般来说法师不会有全部元素的亲和力。 　　安娜当然记得混合元素矿石，那是她最初加入法师协会时测试元素亲和力时用的，她还记得那种矿石在人界非常稀有，也不知道魔界能不能找到。 　　安娜没在这一页停留太久，翻过一页就是那个辅助法阵的阵图，她大致看了看，又很快往后翻，直到跟往常一样看完，把这书放到一旁，拿起下一本继续看，跟平常没什么两样。 　　之后的一天，安娜跟前一天一样翻了十几本书，其中有四本是认真从头看到尾的。这里的书都很薄，多数她看了目前还用不上，因此只是看个大概而已，所以看书的速度就上来了。 　　到了晚上，安娜睡前对罗特伽尔说：“不要乱来，如果你做得好，明早我会奖励你的。” 　　此刻罗特伽尔已在床上躺好，闻言期待地问：“是今早那样的吗？” 　　“或许吧。”安娜没有说死，“看你表现。比如说，你要是现在就回你自己的房间去，或许明天会有更让你喜欢的奖励呢？” 　　罗特伽尔想了想，长臂一伸将安娜捞进怀里，低笑道：“像今早这样的奖励，我已足够喜欢……” 　　然后他盖上被子，搂紧了安娜。 　　见罗特伽尔不上当，安娜稍微有些遗憾，她稍微动了动，调整成最舒服的姿势，慢慢入睡。 　　第二天早上，安娜对罗特伽尔做了跟前一天一样的事。可当然不是为了奖励他，而是为了在他失神的那段时间，赶紧去找灰灰。 　　安娜没有浪费时间，一见到灰灰就询问它，它是否见过混合元素矿石。 　　灰灰不太听得懂混合元素矿石是什么意思，安娜便仔细地描述了一番，这种矿石包含了八种自然元素，以及它的性状。 　　灰灰好歹也是魔兽的一种，它实际上是一种土系魔兽，只不过实力比较差，它的法术只能帮助它更快更好地挖土。听安娜认真地解释过后，它终于吱吱地叫了两声，安娜听它吱吱叫了那么多天，也能大概分辨它的情绪由此而分辨它的意思，她知道它现在的吱吱表示它知道。 　　安娜心中一喜：“那你能给我弄来一点吗 　　？但你必须小心点给我，不要让恶魔知道了。” 　　灰灰的吱吱声变得有些迟疑，安娜问：“你是害怕恶魔吗？” 　　灰灰摇摇头。 　　安娜想了想，再问：“是因为矿石所在的地方太危险了？” 　　灰灰连忙点头。 　　安娜再问：“你看我去的话，也会有危险吗？” 　　安娜曾经在灰灰面前打败过那些追杀它的豹子魔兽，它大概知道安娜的实力。 　　灰灰立即点头。 　　安娜又问：“那恶魔去呢？” 　　灰灰毫不犹豫地摇头。 　　安娜顿时觉得有些苦恼，她就是为了避开罗特伽尔才偷偷地问灰灰话，如果要那矿石必须罗特伽尔出手才能得到，不就是死循环嘛！ 　　她很是烦恼，但见时间差不多了，也不敢再多问，摸了摸灰灰的头，夸它把这个种植园和养殖园经营得很好，鼓励它再接再厉。 　　灰灰高兴坏了，飞快地跑去翻地，它又把种植的区域扩大了一些，安娜来看它的时候，总觉得它一直在翻地，真是非常敬业了。 　　安娜刚回到书房没多久，罗特伽尔就出现在了书房门口。她也没太在意，继续翻看着新的书籍。 　　这天晚些时候，安娜看到了一本让她觉得眼前一亮的书，这本书主要记载了一些非常罕见的法术，而且其中有几个还要混合元素矿石配合。这不就是个很好的理由吗？ 　　不过她认为罗特伽尔一定知道传送阵有她也能启动的方法，她直接说要混合元素矿石还是太明显了。 　　罗特伽尔现在的状态安娜还是有些没底。若说失了智，但她最初说要他带她去启动传送阵，他就知道她要跑而不情愿，而且有时候他的眼神表情还是会让她发憷，总觉得他好像在隐藏着什么。若说他的智商没有降低，可除了很喜欢过分亲近她之外，他也太听话了，甚至当他想近一步亲近时，她只要让他别乱来，他还真就不会乱来。 　　正因为这样的状况，安娜面对罗特伽尔时始终没有丢失警惕心，总觉得他随时会恢复原状，或者说，他说不定是装的，现在是逗着她玩……她可真是太难了。 　　反正目前看来她想办法回人界的尝试最不济也不会玩死自己，安娜自然愿意在最谨慎的前提之下多加尝试。 　　又过一天，安娜故技重施，打了个时间差去找灰灰，再次询问它所知道的混合元素矿石的位置。 　　因为灰灰不会说话，安娜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得知，那矿石位于一条矿脉之中，是由一种群居的非常凶狠的魔兽守着，反正她是不要想着单枪匹马闯进去了。 　　安娜最终也只能打罗特伽尔的主意。 　　以罗特伽尔的实力，打开传送阵一定不需要辅助法阵，因此说不定他早忘了辅助法阵的存在呢？那就更不会知道她拿混合元素矿石的真正目的。 　　因此，安娜在拿起前一天看中的法术书时，对罗特伽尔招了招手。 　　罗特伽尔立即走了过来。 　　安娜对罗特伽尔挥了挥法术书说：“这本书上有几个法术我恰好可以学，但是缺一些矿石，你可以带我去挖一些吗？” 　　照理说灰灰说的那条矿脉一定是条混合矿脉，拥有各种各样的矿石，说不定她可以在不让罗特伽尔察觉的情况下偷偷拿一点混合元素矿石。 　　罗特伽尔微笑道：“我可以保护主人，主人不必如此辛苦。” 　　安娜说：“可我喜欢学。” 　　罗特伽尔皱了皱眉，眼神落在那本法术书上时有些危险。主人最喜欢的并不是他，是法术呢。 　　安娜收回手将法术书藏在身后，警惕地看着他：“你想对这书做什么？” 　　刚刚罗特伽尔看书的那个眼神太吓人了，她还真怕他一句话都不说就把书给毁了。他从前又不是没有那么做过！ 　　安娜立即警告道：“你别想对我的书做什么，不然你就别想我再给你什么奖励……或者惩罚！” 　　罗特伽尔便遗憾地收回了目光，低声恭顺地说：“主人请放心，我不会惹主人生气的。” 　　安娜忍不住心想，她之前被他占便宜时那是不生气吗？明明是因为生气没用，只好假装自己完全不生气。 　　她也没跟这个深渊诅咒发作的恶魔计较，再次扬了扬手中的法术书说：“那么现在你可以带我去找矿石了吗？” 　　“主人需要哪些？”罗特伽尔说，“我这里还有不少种类。” 　　安娜一愣，城堡里就有吗？她记得她之前还将整个城堡都看了一遍的，并没有发现什么矿石啊……不对，他的房间她就没有仔细看 　　过。 　　“让我看看。”安娜决定先看看他的收藏。 　　罗特伽尔果真带着安娜去了他的房间。房间一角有一个足够装下两个安娜的箱子。箱子其貌不扬，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个宝箱，但罗特伽尔掀开后，安娜就忍不住呼吸一窒。 　　金灿灿亮晶晶……就算她不是龙，她也好喜欢这样的光泽啊！ 　　箱子里有一些金币，不过不知道是哪个年代的了，金币上的图样并不相同，也或许是来自不同的国家。 　　除了少量的金币之外，就是各种不同的矿石。 　　安娜的视线从宝箱中扫过，迅速地寻找着她想要的那种混合元素矿石，可至少面上一层并没有。 　　她打开一起拿着上来的法术书，装模作样地按照前面几个法术的要求寻找，很快就找到了三块矿石，然后把箱子合上，对一直在旁看着她的罗特伽尔说：“就先这些吧，我先练习试试。” 　　安娜拿着法术书和矿石便往外走，谁知却被罗特伽尔从后头抱住，他在她耳旁低声地问道：“主人学会这些法术，可是为了离开我也能在魔界生存？” 　　安娜一愣，连忙否认：“没有啊，你怎么会这么想？”她说的并不是谎话，毕竟她是想回人界，而不是在魔界生存。 　　罗特伽尔的声音有些闷：“不然的话，有我在，没有任何人能伤害主人，您为什么一定要学这些法术呢？” 　　安娜不知怎么的想起了凯瑟琳。 　　没有力量，一切都不能自主，连报仇都要依靠别人的力量。 　　她不想这样。 　　她从一个相对平等的法治社会穿越而来，实在接受不了像个行尸走肉一样任人宰割地虚度一生，所以她抓住一切机会往上爬，能成为领主府的侍女，那就把别人挤下去，能当上法师，那就连堕落法师都敢藏匿。 　　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拥有能不被人任意宰割的力量。 　　可偏偏她比较倒霉，遇上了恶魔，若没有恶魔，她也不用绞尽脑汁地在最短时间内提升实力。 　　虽然她也非常清楚，也正是因为他，她才能这么快在各种因缘巧合之下成为法师。 　　“只有能握在我自己手中的力量才能让我安心。”安娜这样回答罗特伽尔。 　　罗特伽尔在安娜身后沉默片刻 　　说：“您的心愿就是我的心愿，我愿意助你提升力量。” 　　“真的吗？” 　　安娜有些意外他会这么说，毕竟现在他没有身份束缚，不必演出别人的性格帮助她提升实力。 　　“为了主人，我什么都愿意做。”罗特伽尔低声说，温热的气息落在安娜后颈，让她有些痒。 　　安娜忍不住心想，什么都愿意做就算了，明明他就不肯放她走嘛！ 　　但对于罗特伽尔愿意继续教她一事，安娜还是非常高兴的，计划着逃离魔界的同时也不妨碍她继续提升实力嘛！ 　　安娜转过头看向罗特伽尔，按照惯例这时候她得给他点奖赏了。 　　她莫名有一种在训狗的感觉，对方做得好就给奖赏，做得不好就给惩罚，只不过这个奖赏的方式有些不同罢了…… 　　但是这一次…… 　　安娜踮起脚尖，环住罗特伽尔的脖子，紧紧地搂住了他，轻声在他耳边道：“谢谢你，罗特伽尔。” 　　她没有给他敷衍至极的亲吻，而是一个真心实意的拥抱。 　　罗特伽尔微微一怔，随即紧紧搂住安娜的腰，同样轻声回道：“这是我的荣幸。” 　　安娜拿了矿石之后，就真的开始认真就学习法术书上的法术，因为罗特伽尔在旁指点，她学得很快，之后她还跟罗特伽尔打了一场，当然不是在床上。 　　二人是在城堡前的空地上打的，说是打，其实就是罗特伽尔让安娜攻击他，他偶尔会回以放水的攻击，让安娜在恰到好处的压力之下可以迅速成长。 　　这一套从前在人界的时候二人早玩熟练了，此刻操练起来就好像回到了过去。 　　安娜等到精神力耗尽，任由罗特伽尔将她抱回去，她忽然问：“罗特伽尔，你记得在人界的事吗？” 　　她有些好奇他此刻的状况，毕竟他深渊诅咒发作之后一直叫她主人，从不叫她名字，她甚至怀疑他就是刚出生的鸭子有印随效应，就知道她是主人，实际上并不记得之前的事。 　　“记得，主人。”罗特伽尔说。 　　“那我叫什么名字？”安娜追问。 　　罗特伽尔看了眼安娜：“我不敢直呼主人的名讳。” 　　“我允许你，”安娜顿了顿，又补充道，“仅此一次。”她可不想给他什么错误的信号。 　　罗特伽尔似是紧张地吞咽了下口水，才深吸了口气说：“……安娜。” 　　似乎只是叫这个名字就让他惶恐，他的眼神起了些许变化，却不敢直视安娜。 　　安娜觉得自己真是搞不懂罗特伽尔此刻的状态，叫她名字好像还挺为难，亲她摸她倒是信手拈来。 　　接着安娜又问了几个在人界相关的问题，罗特伽尔全都答上来了，也就是说，他的记忆并没有问题。 　　但是在目前这种状态下，他过去的记忆似乎被有限地遮蔽了，她不问他，他从不提起也就罢了，平常相处时也没有表现出来过。 　　安娜觉得罗特伽尔的这种状态真是奇妙，正在感慨，他忽然脚步一顿，看向上方。 　　“怎么了？”安娜疑惑道。 　　罗特伽尔皱眉：“巴兰来了。” 　　巴兰…… 　　安娜一想起巴兰这个名字，就想起了他之前想要杀她时的模样。再想到此刻罗特伽尔的状态，她觉得千万不能让巴兰发现了！ 　　现在罗特伽尔这种状态对她来说虽然有点麻烦，但与此同时却给了她更好的逃离机会，可若是巴兰发现了，那问题就大了！ 　　安娜连忙说：“罗特伽尔，你去把巴兰打发走，但是不要让他知道你叫我主人的事！” 　　二人说话间，巴兰已在露台降落，带着醉意的声音远远传来：“罗特，一起来喝酒吧！你不在，我一个人喝酒也太没劲了！” 　　走到近处，安娜才看清楚巴兰此刻的模样，她不禁皱了皱眉头。 　　巴兰的样子自然还像是过去一样英俊，她见过的三个恶魔都很英俊，这大概是恶魔的种族天赋之一吧……但她还记得在人界见到巴兰时的样子，以及即将跟凯瑟琳结婚时他的模样。 　　他英俊，神采飞扬，不像罗特伽尔一般傲慢阴郁，反而有种贵公子的潇洒爽朗。 　　可是现在呢？ 　　外表没什么变化，但她感觉他的精气神好像都已经泄了个干净。这是一种非常微妙的感觉，从前的他就像是一具引人注意的发光体，而现在的他，只是一具会说话的行尸。 　　巴兰走近后看到了所在罗特伽尔怀里的安娜，手里提着的酒瓶往嘴里倒了一口，笑眯眯地说：“罗特，你玩腻这个女人了吗？” 　　罗特伽尔皱了皱 　　眉，安娜顿时一脸紧张地抢先开口：“巴兰，你不用总是挑拨我和罗特伽尔之间的感情，这是没用的！” 　　如果罗特伽尔还清醒，安娜肯定不会说这种话，但他现在这种状况，就由她随意发挥了。 　　巴兰哈哈大笑：“安娜，你对罗特能有什么感情？你骗得了罗特这从没见过女人的傻子，骗得了我吗？” 　　安娜深吸一口气，想起了凯瑟琳，冷笑道：“你以为你可以跟罗特伽尔相提并论吗？有什么因，造什么果。凯瑟琳为她姐姐报仇才接近你，是因为你不知节制，先害死了她的姐姐。但罗特伽尔跟我可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他如此英俊强大，又对我一心一意，我为什么不能真心对他？你不是罗特伽尔，我也不是凯瑟琳！” 　　“闭嘴！”巴兰目露杀意，蓦地冲了过来，却被罗特伽尔挡住。 　　巴兰看着罗特伽尔，表情逐渐狰狞：“罗特，你要为了这样一个人类女人跟我打？你难道忘记了半年前是怎么说的？你说，人类女人连碰都嫌脏！” 　　罗特伽尔当然记得自己曾经说过的话，他紧张担忧地看了安娜一眼，见她并没有异样，才松了口气。 　　怕误伤到安娜，他轻柔地将她放下，然后才面对巴兰，冷着脸说：“这里不欢迎你，你滚吧。” 　　巴兰表情一变，恨恨地看了安娜一眼，突然手指弹动，一股黑焰顺着墙壁向安娜蔓延而去，安娜表情瞬变，连忙后退，而罗特伽尔面色也是一变，一拳打在墙壁上，将那黑焰打散。 　　他神情如修罗，冷厉地看着巴兰，怒火翻涌而上。 　　“你竟敢想伤害我的主人！” 　　罗特伽尔一拳打了过去。这一拳，隐隐有黑雾缠绕，气势汹汹。 　　安娜闻言表情一变，还是让巴兰听到了！ 　　巴兰没能躲开，因为他听到罗特伽尔的话之后愣住了。 　　这一拳正中他的脸，将他打得倒飞出去，沿着长廊飞出了露台，但在落下前他反应了过来，展翼飞了上来，恰在此时罗特伽尔也从长廊中追了出来，巴兰急忙飞上天空，避开了这一次的攻击。 　　他在半空中冲罗特伽尔喊道：“罗特，你的深渊诅咒发作了？” 　　巴兰直到此时才注意到城堡后方那忙碌的刺豚和老 　　鼠，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事，自从那次事件以后，罗特伽尔的城堡里就连只虫子都看不到了。 　　这样的反常，毫无疑问与深渊诅咒的发作有关，刚才他分明听到罗特伽尔喊安娜主人！ 　　巴兰又一次躲开罗特伽尔的攻击，沉眸道：“罗特，你清醒一些！” 　　巴兰知道罗特伽尔的深渊诅咒是什么，因为几百年前，罗特伽尔深渊诅咒发作的时候，他恰好来了。 　　罗特伽尔的深渊诅咒是，当诅咒发作时，他的性格会大变，并且认第一个看到的人为主人，任由对方驱策。 　　这对傲慢的罗特伽尔来说，是绝对无法忍受的折磨。 　　早前罗特伽尔的城堡里也是有活的生物的，因为没有人敢在没有他命令的情况下进入他的房间，因此每次深渊诅咒发作时，他都会待在房间里，等待着诅咒过去的那一天。 　　可是几百年前的那一次，有一个仆人胆大包天竟敢私自闯进他的房间。 　　至今巴兰也不太忍心回忆起罗特伽尔那时的惨状。 　　即便是深渊诅咒，罗特伽尔也想抵抗，但来自深渊的力量是那么强大，为了抵挡来自内心深处的、匍匐在那个仆人身前的冲动，他一刻不停地伤害着自己，浑身上下鲜血直冒，没有一块好皮肉。他的眼白因眼中血管爆裂而整个通红，头上的角也差点被他硬生生地扯下来，他弓着背，全身皮开肉绽也就罢了，连骨头都碎裂了大半。 　　巴兰一直觉得，如果不是他及时赶到，罗特伽尔会因为抵抗深渊诅咒而死去。 　　而当他想杀那个仆人时，罗特伽尔却因为深渊诅咒的力量而拖着浑身是血的残躯与他战斗，也幸好当时罗特伽尔受了这样重的伤，他才能抓着机会杀掉那个仆人。 　　那之后，罗特伽尔就慢慢恢复了正常。然后，罗特伽尔狠狠对那仆人鞭尸了好几个小时，让那仆人连点渣都没剩下。 　　再后来，罗特伽尔便赶走了城堡所有的生物，一个人孤独地活在这座城堡之中，只有巴兰偶尔会来找他。 　　当然，孤独是巴兰认为的，他同样也认为，罗特伽尔本人并不觉得孤独，甚至享受这样的孤独。 　　时隔几百年没再出过事，巴兰没想到却恰好是在此时，罗特伽尔的深渊诅咒发作了。 　　“罗特，安娜不是你的主人，只是深渊诅咒强迫你认她为主人！”巴兰一边狼狈地躲闪着罗特伽尔的攻击，一边说道，“你忘记了吗？你一直以来所做的一切，去人界收集古籍，收集深渊树种，不就是为了找到解除深渊诅咒的办法？” 　　回应他的是一记密集的黑焰。 　　巴兰用肉翼挡了挡，瞬间拔高，继续说：“你忘记那个仆人的下场了吗？你那时候抵挡住了深渊诅咒的力量，你几乎战胜了深渊诅咒！可现在呢？你，休比里斯大公，竟然叫一个人类为主人，你的骄傲呢？” 　　“不许你诋毁我的主人！”罗特伽尔阴冷地看着巴兰。 　　巴兰不敢置信。 　　他忘不了那个时候，罗特伽尔成了个血人还在抵挡着深渊诅咒力量的画面，在那之前以及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罗特伽尔那样狼狈重伤的模样。 　　可今天，罗特伽尔竟然轻易地说出了“主人”二字！ 　　“罗特伽尔，深渊诅咒过去的时候，你会后悔的！”巴兰几乎气急败坏地说，“快想起你那一天的抵抗！你是罗特伽尔，你可以抵挡住深渊诅咒的力量！” 　　然而罗特伽尔并不想听巴兰废话，又是一拳揍了过来。 　　巴兰急忙侧身让开，在让了三拳之后，他冷笑：“好！既然你变得软弱无法自救，那我来帮你！” 　　在罗特伽尔又一次打来一拳时，巴兰并没有躲开，他接下了这一拳，然后顺着罗特伽尔的力量，向城堡下方冲去！ 　　他的前方，是正在窗口观战的安娜！ 　　安娜在罗特伽尔和巴兰打起来之后，就连忙跑到其中一个房间窗口向外看去，罗特伽尔和巴兰打得难解难分，她不禁有些担心罗特伽尔能不能把巴兰打跑——打死这种好事她是不会想的，这两恶魔的实力不相伯仲。 　　她清楚地听到了巴兰对罗特伽尔说的话，好像明白了一些什么，但又有些不敢确信。 　　但下一刻，她忽然想到，她可以趁这个机会，去翻罗特伽尔房间的宝箱，说不定可以找到混合元素矿石。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巴兰满身杀气地俯身向她冲来，像是要将她格杀当场！ 　　她刚凝起风元素，就见巴兰身体一沉，整个人向下摔去，原来是罗特伽尔追上了巴兰，他看了眼窗内的安娜，紧追着巴兰而去。 　　安娜吞了吞口水，连忙后退离开这个房间，跑去了罗特伽尔的房间，翻找了半天，竟然真的在角落里找到了一枚混合元素矿石。 　　因为她曾经见过它，感受过它，所以她现在认出了它。 　　安娜本想将它带走，趁机去启动传送阵离开这里，可是她并没有熟练辅助法阵，而且她的精神力才刚在跟罗特伽尔的对打中耗尽，一时半会儿恢复不过来……罗特伽尔跟巴兰不知道还会打多久，她估计是来不及恢复的，要是被罗特伽尔发现她的意图，她就完蛋了。 　　安娜狠狠心，将混合元素矿石塞了回去。 　　没关系，她不能太急躁了。 　　她后面还有机会单独行动，现在还是以稳为上，混合元素矿石也不能提前拿，免得被发现。 　　安娜将箱子盖好，离开了罗特伽尔的房间，想了想没有再去窗口观战。她不想再让罗特伽尔分心。 　　罗特伽尔和巴兰的实力相差不大，他不会有事的。 　　安娜屈膝在走廊里倚墙而坐，偶尔能听到外头的打斗声，脑子里却想起了巴兰的话。 　　巴兰并没有将事情说得明明白白，她却可以做出一些猜测。 　　罗特伽尔的深渊诅咒的具体内容她依然无法准确猜测，但不外乎是在发作期间，对他见到的第一个人表现得卑微。因为巴兰提到了“那个仆人”，说明曾经发生过类似的事情，而她这段时间看得很清楚，罗特伽尔的听命只针对她一人。 　　所以说，曾经当他深渊诅咒发作的时候，有那么一个仆人像她一样走进了他的房间，那么他同样匍匐在地亲吻对方的脚背了吗？ 　　或许并没有。 　　因为巴兰说，罗特伽尔抵挡住了深渊诅咒的力量，他几乎战胜了深渊诅咒。 　　可是这一次…… 　　安娜还记得那一天她走进罗特伽尔房间时的场景，她看到了他，他也看到了她，然后他就突然亲了她，开始叫她主人。 　　她怎么想都觉得那天的一切顺滑得跟新买的手机一样，他并没有“抵挡”或者“战胜”什么。 　　所以说，是这次深渊诅咒的力量增强了，他根本抵抗不了，还是说……他没想过去战胜它？只因为……只因为他面前的人是她？ 　　安娜摸了摸自己的左胸口，那里面心脏跳动得非常快。 　　因为是她，所以他完全不抵挡深渊诅咒的力量吗？ 　　因为是她，所以他心甘情愿叫她主人、匍匐在她身前卑微地祈求着她的惩罚吗？ 　　外头罗特伽尔和巴兰还在打架，可安娜微微侧头，看着走廊的墙壁，明明什么都看不到。 　　她现在的想法大概跟巴兰一样，希望罗特伽尔赶紧恢复正常，然后……她想问清楚她此刻的疑问。 　　带着期待的心情。 　　安娜知道自己对罗特伽尔是有感情的，只是从前她觉得他不可能给她想要的，所以她始终压抑着自己，但她知道，那种感情一直没有消失。 　　因为在被罗特伽尔亲吻，以及亲吻他的时候，她其实没有多少不甘愿。 　　如果把罗特伽尔换成别的人，事情肯定不会是如今的模样。因为她喜欢他，所以即便是敷衍他、调开他，她也愿意用那样亲密的方式。 　　可因为她害怕他清醒了会因这段时间的卑微不堪而杀了她，所以她急切地寻找着逃离的办法。 　　人类大概总是这样的矛盾。 　　可现在，她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秘密，她还要逃走吗？ 　　安娜想留下来，等罗特伽尔清醒后问清楚他为什么不去抵挡深渊诅咒的力量，毕竟他曾经几乎成功过。 　　可她也害怕，万一其实没有她想得那么甜呢？万一，他只是一时大意让她钻了空子，一恢复就想杀了她呢？ 　　没有爱情她也能活，没有命的话那可不行啊。 　　听到露台那边传来的声音，安娜侧头望去，只见罗特伽尔快步走来，一到她跟前就立即蹲下，皱眉望着她，眼里毫无疑问藏着恐慌：“主人，你受伤了吗？” 　　安娜摇摇头，她摸上罗特伽尔的脸，那里有一道伤口，可是她刚想动用圣愈术才想起自己刚才光顾着胡思乱想了，并没有冥想恢复精神力，此刻根本用不出来。 　　她忽然捧着罗特伽尔的脸，在他的伤口处轻轻吻了一下。 　　“疼吗？” 　　罗特伽尔喉结微动，那轻柔的仿佛人界白云的吻让他感受到了怜惜。 　　来自主人的怜惜。 　　他低声笑道：“有主人的吻，疼痛便减轻了许多。如果主人愿意给我更多的奖赏，那么……” 　　他话还没说完，脸就被安娜轻轻推开，只听她道：“没有了！” 　　安娜扶墙站起来往自己的房间走，边走边问：“巴兰已经走了？” 　　“是的，主人。”罗特伽尔没让安娜走多久，上前一步将她抱起，送到床上。 　　安娜却翻身坐起：“我要洗个澡。下回他要再来，你别跟他废话，直接打出去。” 　　“好的主人。”罗特伽尔应道。 　　安娜正要走向卫生间，却被罗特伽尔拉住了手，她转头看向他，只见他微微皱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有些不安地问：“主人，你不会抛下我的吧？” 　　安娜一愣，随即笑道：“当然不会。” 　　她拉开罗特伽尔的手，径直往卫生间走去。实际上就在罗特伽尔跟巴兰打完回来前，她才刚下定了决心。她不要答案了，还是小命比较重要。 　　罗特伽尔抬起手，手指上还有安娜的温度，他又看向安娜，她刚好进入卫生间，将房门关上。 　　这个晚上，安娜难得的非常欢迎罗特伽尔跟她一起睡。 　　因为巴兰对她的杀意实在是太浓烈了，她担心巴兰会潜进来把她给杀了，有罗特伽尔在，她至少不用担心死得悄无声息。 　　第二天早上，安娜照旧对罗特伽尔做了同样的事，只不过这次连她都有些动情。 　　昨天的事难免影响倒了她，即便她已想好依旧照原来的计划逃离，但想到她对罗特伽尔来说或许真是特殊的，她就忍不住想让他更愉快一些。 　　幸好理智拉住了她。 　　灰灰的行动力真是没话说，城堡后方这块地此刻已经颇为像模像样，安娜想，她就算想长期在这里住下来也能自给自足。 　　她想了想忍不住跟灰灰说：“灰灰，你有没有想念你原来的果园啊？” 　　灰灰吱吱叫了两声，似乎是有些想念的。 　　安娜说：“那你过两天去你的果园看看吧，让白毛它们陪你去，安全些。” 　　灰灰不懂安娜的真正意图，但听她这么说，它高兴地吱吱叫了两声，就去干活了。 　　安娜现在是先给灰灰它们打个底，毕竟她要是离开了，它们留在城堡也没用了，她有点担心罗特伽尔会迁怒它们。 　　到时候在她离开之前，她肯定要先把它们给安排好了。 　　安娜也把白毛和它的刺豚同伴们招来，跟它们说了过两天让它们陪灰灰去一趟的事。 　　白毛呼噜呼噜地表示非常愿意，因为安娜自从收下它们之后就很少给它直接下命令了，天天看着灰灰从安娜那里接受命令，它一直很嫉妒，现在它终于也直接从安娜这里接到了命令，虽然还是跟灰灰有关，但没关系！ 　　这边暂时安排好之后，安娜便赶紧回了书房，开始熟悉她的辅助法阵。对她这个三星法师来说，这个辅助法阵稍微有些复杂，她估计她得花个两三天才能记熟，而要等到能熟练施展，大概还要个两天。 　　也就是说，最迟五天，她就可以离开这里了。希望在这之前，巴兰别再来给她捣乱了。 　　第二天一早，因为前一天稍微有些心神不宁导致安娜有些没睡好，她感觉到身边的动静之后就半睁着眼寻到罗特伽尔的唇吻了上去，又故技重施顺着他那紧致的小臂肌肉一点点往上。 　　她感觉到了罗特伽尔身体的僵直，跟昨天的反应似乎有些不同，她有些疑惑地睁开眼，对上罗特伽尔那双深邃的血红色双眼。 　　她一愣，缓缓缩回了自己的手，翻身打算逃下床。 　　可她的手腕却被罗特伽尔死死捏住，他微微用力，她就跌回了床上，又一次对上他那双仿佛蕴藏着风暴的双眼。 　　“主人？”罗特伽尔嗤笑了一声，手先是在安娜的面颊上轻抚，随即滑落至她的脖子，虚虚地掌握着她的命脉，“玩得开心吗？” 　　安娜瞳孔一缩。 　　她曾经以为自己还有一些时间，没想到巴兰是没再来捣乱，偏偏罗特伽尔这里出大问题了！ 　　 第92章 逃 　　这段时间的一切, 罗特伽尔来说就像是做了一个梦。 　　他甚至也无法说清楚，这究竟算美梦还是噩梦。 　　罗特伽尔是在安娜醒来前清醒的，在深渊诅咒失效的那一刻, 他还处于梦境与现实的交界处, 安娜便抱着他吻了上来，手也很熟练地肆无忌惮着。 　　梦境般的过去与此刻的现实在衔接时还有一些延迟，罗特伽尔感受到的来自安娜的热情和她柔软唇瓣的甜美令他失神，急促的呼吸带起瞬间的反应，在这样甜蜜的折磨之中，那些梦境一般的过去记忆，终于成为了他真正的回忆。 　　记忆中他喊安娜的每一声“主人”都让他感到羞耻而愤怒, 可那样抱着她亲吻, 而她又会回应他的那些旖旎场景，同时让他感到甜蜜与悸动。 　　在这种矛盾的情绪冲突之中, 罗特伽尔对上了安娜睁开的双眸。 　　这一刻他知道, 她发现了。 　　她推开他想逃，他又怎么会让她如愿？ 　　罗特伽尔将安娜压在身下，看到她瞬间慌乱的眼眸，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像过去一样愉悦了。 　　“我又没有强迫你叫我……不如说，是你强迫我，非要我当你主人，要是反抗有用我早反抗了！”安娜试图跟罗特伽尔讲道理。 　　“哦。”罗特伽尔心不在焉地应着, 安娜僵硬得一动不敢动的模样, 就像待宰羔羊一样，他真想吃了她。 　　单单一个“哦”字，安娜实在看不出罗特伽尔是什么意思，只是他依然放在她脖子上的手让她很没有安全感, 毕竟他随时都可以用力让她死于非命，而她连反抗都不能。 　　为什么他恢复得这么快！只有四天了……不，三天她说不定就能走了！ 　　被罗特伽尔的突然清醒弄得惊慌失措的安娜此刻哪里还想得到曾经认真考虑过的要问罗特伽尔的问题，他的姿态，他的眼神与语气，都让她感觉到了危险。 　　“我会全部忘记！”安娜飞快地说，试图为自己找寻一点生机，“或者你有什么可以让我失忆的法术，我无条件接受。” 　　罗特伽尔皱了皱眉：“全都忘记？” 　　“是，你厌恶的那些记忆，我会全部忘记。”安娜保证道。她说话时甚至也不敢太大声，怕喉咙的起伏过多地碰到他那只微凉的手。 　　罗特伽尔看着安娜，她眼里有紧张、有懊恼、有期待、也有难过。 　　心跳好像停跳了一瞬，他低下头去，一边轻轻吻啄着安娜的唇，一边轻声问她：“你想忘掉什么？这样？” 　　他说着，原本握在安娜脖子处的手往下：“还是这样？” 　　安娜蓦地抓住了罗特伽尔的手腕。 　　她看着他一字一顿道：“关于你，关于你的一切秘密，我全都可以忘掉。” 　　忘掉关于他的一切？ 　　罗特伽尔不由得感到无法抑制的愤怒，他的嘴角慢慢牵起一丝笑来，眉眼满是讥诮：“安娜……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放过你吗？” 　　安娜闻言心里一颤。 　　她就说还是小命要紧吧！只可惜他清醒得太早了。 　　罗特伽尔手腕轻轻一转就从安娜的掌中挣脱出来，这只大手随后扯住了安娜睡衣的下摆。 　　察觉到他的意图，安娜连忙再次抓住了他的手。 　　心中一股火气也涌了上来，她恼怒地看着罗特伽尔说：“要杀我就赶紧动手！” 　　如果逃不了一死，那她怎么愿意在死前还要被侮辱？反正都要死的话，那就死得干脆一点。往好一点想，说不定被杀了她就能回现代去了呢？让这个她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逃离的恶魔见鬼去吧！ 　　安娜一直瞪着罗特伽尔，换来的却是他一声嗤笑：“我为什么要杀你？” 　　安娜咬着下唇，嘲讽地说：“人类女人连碰一下都嫌脏，不是你说的吗？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堂堂深渊大公，难道竟然想要一个人类女人的身体？” 　　不是，他要的不只是她的身体，还有她的…… 　　罗特伽尔心中有一个声音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却没有给他完整的答案。 　　他对安娜的身体毫无疑问是渴求的，在他深受深渊诅咒所扰的那些天，那种渴求更明显更强烈了。 　　“是，我想要你。”罗特伽尔承认了自己的渴求，捏着安娜的下巴不让她继续咬嘴唇，低头在她泛了血腥味的下唇上轻吻。 　　安娜本以为真到了这种时候，她不一定有勇气反抗，因为反抗意味着更大的伤害，甚至意味着死亡。 　　但她现在感到难过又愤怒，什么理智都靠边站吧。 　　她开始挣扎。 　　可随即更让她悲哀的是，即便她用上了法术，也依然无法撼动罗特伽尔的力量，而这一点，她其实早就知道了。 　　罗特伽尔单手便握住了她的两只手，她掌心的自然元素刚凝聚就消散。 　　他的唇在她被咬破的唇上轻柔地吻着，这温柔的吻因为她的伤而带上了铁锈味。 　　这个吻持续了足有五分钟，然后罗特伽尔松开安娜起身道：“好好待着。” 　　随后他就走了。 　　安娜此刻只是眼眶泛红，并未流泪，看着罗特伽尔消失在她的房门口，她揉了揉自己的手腕，还有点懵。 　　用那种语气说着“我想要你”之后，就只是亲了亲她，然后就走了？ 　　她严重怀疑他因为没有受过青少年性教育而不知道应该做什么。 　　安娜看了看自己的手腕，上头并没有红印子，他用巧劲抓住了她的手，没让她受伤。她此刻唯一的伤，是她自己咬破的嘴唇。 　　她单手抚上嘴唇，一道白光之后，连这唯一的伤也没有了。 　　安娜坐在床上，有些费解。 　　结果她既没有被杀，也没有被上，她以为罗特伽尔清醒后她会面临狂风暴雨，可没想到只是雷声大雨点小？ 　　安娜不禁又想起了在听到巴兰的话之后她的推论。 　　说不定罗特伽尔所说的“我想要你”的意思是，他想要的不仅仅是她的身体，还有她的爱？而后者更重要。 　　不然又怎么解释他这种纵容呢？ 　　或许……他真的喜欢她，在乎她。所以他不抵抗深渊诅咒，任由她成了他的主人，而在深渊诅咒发作期间，他又近乎无耻地缠着她各种亲近。 　　安娜忍不住笑了，原来不是她自作多情。 　　可随即这笑又泛上苦涩的意味。 　　那又怎样呢？ 　　她是明白了，可罗特伽尔呢？ 　　她之前的想法可能是错的，罗特伽尔或许没有意识到他喜欢她，也或许是已经意识到了但拒绝承认，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而在这种情况下，她好像也没必要再追着他问出她曾经有的疑惑。 　　她担心他会恼羞成怒，误判了他自己的感情而伤害到她。 　　小说里不是常有的嘛，直到一方死去，另一方才意识到自己有多爱对方……太惨了，她不想当用来检测另一方的情感有多深刻的死去的那一方，她宁愿双方形如陌路但各自好好活着。 　　昨天的疑惑有了答案，安娜也不想再问罗特伽尔什么。 　　她觉得维持现状就很好，直到她找到机会回人界。 　　这么想着的安娜并没有“好好待着”，她穿好衣服出了房间，没在走廊上看到罗特伽尔，就下楼到了城堡后方的种植园中。 　　灰灰一看到安娜就跑了过来，扬起脑袋让安娜摸了一把，吱吱叫了两声。 　　安娜看着这一大片已经有模有样的新开垦出来的土地，只觉得异常可惜。然而罗特伽尔比她预计的提前清醒了，她随时可能逃走，因此还是得提前安排好灰灰它们的生路，不然她走都走得不安生。 　　“灰灰，之前我不是说让你和白毛一起去看看你的果园吗？我觉得要不你们今天就去看看，多待上些时间，最好能把那里也弄成这里一样。”安娜说。 　　灰灰吱吱叫了两声，绕着安娜转了一圈，那双小小的眼睛里是大大的疑惑。 　　安娜叹了口气说：“不知道你明不明白……罗特伽尔他现在又是你们曾经惧怕的那个深渊大公了，他不会再听我的话，他也不喜欢城堡里有别的人，因此你们要不还是离开吧。” 　　灰灰大概听明白了安娜的话，小小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安娜，好像很是不舍。 　　安娜明白，灰灰在城堡这里的日子肯定比之前好过多了，可以安安心心地种地，没人欺负它不说，还有四头刺豚当它的手下，别提多幸福了。 　　但这些还是不如小命重要啊。她可不敢保证，她一逃走，罗特伽尔会不会迁怒它们。 　　“你和白毛它们可以先在一起，如果以后有机会，你们再回来嘛。”安娜也只能这么说，她把白毛和它的小弟们都一起叫了过来，说了同样的话。 　　白毛在灰灰吱吱的解释声中也明白了安娜的意思，竟然一边呼噜呼噜地发出哼唧声，一边眼泪汪汪地看着安娜，好像即将被抛弃的小孩似的，看得安娜一阵良心不安。 　　可是她真不能心软留下它们啊，她这也是为了它们好，它们不知道罗特伽尔的城堡除他之外无人的原因，就不会明白它们若留下有多危险。 　　“抱歉了，但你们必须走。”安娜对白毛说，“白毛，你们好好照顾灰灰，以后有机会说不定我们能再重逢。” 　　但安娜心里明白，这不太可能。她去了人界就不会再回来了，找个小城镇躲起来，罗特伽尔根本不可能找得到她，躲个几十年这辈子也就过去了。 　　白毛和它的刺豚同伴们都呼噜噜地眨巴着湿漉漉的大眼睛，灰灰人立而起，站在安娜脚边扯着她的裙摆，依依不舍。 　　安娜狠心扯下灰灰的爪子，转身就走，哪知却见罗特伽尔就在她身后站着。 　　她倒也不慌，他恢复了正常，再也不会听她的话，那她为了这些魔兽的安全把它们赶走并不过分。 　　“你把它们赶走，接下来打算自己种地？”罗特伽尔冷着脸嗤笑道。 　　安娜说：“对。” 　　怪不得他是千年老处男，明明喜欢她还不肯温柔一点，估计迟早要熬成万年老处男。 　　罗特伽尔走过来，目光落在白毛它们和灰灰身上。 　　它们顿时汗毛倒竖，僵直了身体不敢动。之前几天罗特伽尔不至于对它们视而不见，但那时候他的眼里只有一个安娜，对它们从来都是扫视而过，因此这会儿如此看着它们，它们都感觉到了实质上的压力，随后纷纷趴地。 　　“你吓它们干什么？”安娜见灰灰它们瑟瑟发抖，连忙过来挡在罗特伽尔面前，“看它们不顺眼，让它们走不就好了。” 　　罗特伽尔目光落在安娜脸上：“你也是这么想的？” 　　安娜一愣。 　　他抬手，她下意识后退一步。 　　罗特伽尔皱眉，缩回手默然道：“它们可以走，你就不用想了。” 　　安娜小声道：“我又走不了。” 　　随即她转身看向灰灰它们，眼神里带着歉意：“听到了吗？你们快走吧。” 　　这下灰灰和白毛它们再也不敢留下，纷纷转身就往外跑，但刚跑出几米，灰灰又跑回来对安娜伸了伸脑袋。 　　安娜失笑，手按了上去，轻柔地摸了摸：“后会有期啊。” 　　灰灰便满意地吱吱叫了两声，这次是真的跑开了。 　　白毛在远处回头看到灰灰的举动本也想回来，但看到安娜身后的罗特伽尔之后就放弃了。 　　原本逐渐变得热闹的城堡，又恢复了冷清。 　　安娜站了会儿，回头时罗特伽尔已经不在了。 　　她心想，他恢复清醒之后至少有一个好处，不会再时时刻刻缠着她。 　　安娜回了城堡，跟往常一样吃过之后去了书房。 　　罗特伽尔没有现身，因此安娜连忙继续记忆那个辅助法阵，一边记忆一边在心里默背。 　　不知是不是压力大增也提升了记忆力的缘故，安娜花了半天就记下了这个法阵。接下来她需要勤加练习，好在机会到来的时候可以抓住。 　　她认为巴兰绝不会就此罢手，他再来的时候，就是她逃走的最好时机。 　　这一天剩下的时间，安娜都窝在书房，看其他的书作为遮掩，而心里却在默默地演示着辅助法阵的描画。 　　而到了夜星升起的时候，安娜回到自己的房间，锁好门睡觉。 　　今天她终于不用担心罗特伽尔会半夜爬她的床了。 　　这边安娜睡得安稳，另一边罗特伽尔却坐在安娜所在房间的屋顶上，沉默着。 　　今天他并没有离安娜太远，她在书房看书的时候，实际上他就倚靠在书房外的墙壁上，只是在安娜出来时，他早听到动静躲开了，因此没让她发现。 　　而昨天的这个时候，他在她的床上，紧搂着她入睡，现在却只能坐在这里。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几天的记忆越来越清晰，已完全成为了真正属于罗特伽尔的记忆，他只要闭上眼，就能感受到跟安娜唇齿相依时的柔软悸动，鼻腔能闻到她淡淡的气息。 　　曾经他为了不向一个仆人俯首而自残至差点死去，可如今他却对安娜一口一个主人叫得心甘情愿，甚至以那样卑微的姿态祈求她的亲近，他被她完全握于掌中。 　　之前还在巴兰那里时，他并不愿意承认对安娜的特殊，而如今，他不得不承认，却又不愿面对。 　　他是深渊大公，怎么能像人类一样软弱，竟然……竟然爱上一个人类！ 　　对于自己完全不了解的情感，罗特伽尔也不得不承认他恐惧了，不敢去过多触碰。 　　接下来要如何，他完全没有头绪，只是知道在他彻底明白之前，安娜不能离开。 　　第二天安娜醒来之后发现自己果真是一个人在床上，松了口气的同时，也不由得有些失落。 　　果然，罗特伽尔一旦恢复正常，又成了之前在巴兰那边的样子，躲着她似的。 　　她猜他正在整理思绪，他不可能对事实和他自己的情绪一无所觉，只是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什么，她也不敢赌。 　　安娜照旧去了书房，以看书为掩饰，实则继续着她对辅助法阵的记忆与熟练。 　　中午，安娜吃过饭，依然去了书房。这个城堡好像就只有她一个人了似的，她打起床起就没见过罗特伽尔。 　　下午，安娜去了如今已经一片安静的种植园，她也没什么可做的，就是溜达一圈看看情况，又摘了几个果子，随便擦擦便吃了起来。 　　也不知道巴兰什么时候会再来，他再来的话，会不会跟罗特伽尔打起来？ 　　说起来，巴兰曾经给过罗特伽尔选择，说要么杀了她要么让她回人界，如果她主动跟巴兰说她想回人界，让他帮着拖住罗特伽尔的话，不知巴兰会不会帮忙？ 　　安娜正思考着，只见远处半空出现一个人影，随后罗特伽尔也从城堡里冲了出来。 　　安娜看向巴兰，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巴兰身上还带着大前天跟罗特伽尔打斗时的伤，罗特伽尔身上本来也有伤，安娜前天已经给他治好了，然后昨天他就恢复了清醒……她有些后悔给他治了。 　　“罗特。”巴兰飞在半空，紧盯着罗特伽尔，“作为朋友，我不能放任你不管。” 　　罗特伽尔记得之前跟巴兰的战斗，沉默了会儿才说：“深渊诅咒已经过去了。” 　　巴兰一愣，见罗特伽尔神情正常，终于放了心，但随即他看到了地上仰头看着他们的安娜。 　　巴兰说：“那你打算怎么处置安娜？” 　　罗特伽尔皱眉：“这事你不用管。” 　　“罗特，你看看我……”巴兰牵起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不要步我的后尘。” 　　这样的话，巴兰已经说了很多次，罗特伽尔本就因对安娜的感情而举棋不定，此刻也听烦了，直接赶人：“最近你都不用再过来了。” 　　“罗特！”巴兰皱眉。 　　但罗特伽尔转身便往回飞，显然是不想再继续跟巴兰啰嗦。 　　安娜好不容易盼到巴兰的到来，又怎么可能让这两人就这么和平地分开？ 　　她仰头对半空的巴兰喊道：“连自己的事都处理不好的人，没资格去插手别人的事。与其教罗特伽尔怎么做，巴兰你不如好好回去反省，凯瑟琳为什么宁愿死也不想跟你在一起！她明明有更好的办法，却偏偏当着罗特伽尔的面动手，她就是不想活了，她恨你！” 　　凯瑟琳如今是巴兰的逆鳞，此时罗特伽尔已清醒过来，巴兰本不打算如何，但安娜的话让他怒火上涌。他的双眼红得快要滴血，怒斥道：“你胡说什么，凯瑟琳明明是爱我的！” 　　人类在面对至亲之人的死亡时，很多时候不能立即反应过来。在至亲死亡时会悲伤地掉些眼泪，那之后其实并没有真正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才会逐渐意识到，至亲之人已经不在了，那时候，悲恸就已在心中发酵、扎根。 　　巴兰在这点上跟人类差不了多少。凯瑟琳死时，他很悲伤，他照旧办着派对，就好像凯瑟琳还活着时一样。但后来，她的身影出现在他开的每一个派对上，她的笑容出现在每一个他搂着的女性身上，他就再也无法保持虚假的平静。 　　他去看了凯瑟琳的尸身，因为保存得当，她还是死前的模样，但不能动不能呼吸，再也不会温柔地叫着他的名字，向他展露甜美羞涩的笑颜。 　　他突然真正地意识到，从今之后的每一天，他身边会永远空荡荡地没有了她，而这样的日子，还将存在至少数千年。 　　而只有“凯瑟琳爱着他”这一点，才能稍微给他一点慰藉，让他在被悲伤淹没之余能有一丝喘息之机。 　　可现在，安娜却说什么凯瑟琳不爱他，甚至恨着他！ 　　她怎么敢这么说！ 　　巴兰的怒火被安娜燃起，他现在只想要让她闭嘴，但毫无疑问的是，罗特伽尔挡住了他的攻击。 　　“让开，罗特！为了你，为了我，为了凯瑟琳，我要杀了她！”巴兰毫无理智地嘶吼道，现在的他就像是等着撕咬猎物的野兽。 　　“你别想动安娜！”罗特伽尔冷笑，“你再打安娜的主意，今后就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巴兰一愣，哈哈大笑：“罗特，为了一个人类女人，你连朋友也不要了？” 　　罗特伽尔却冷眼看着巴兰：“你不如看看自己，为了一个人类女人变成了什么样子。”或许，巴兰此刻的模样也是他不知该如何处理对安娜的感情的重要原因。 　　“不是‘一个人类女人’，是我的妻子！是深爱我的妻子！”巴兰怒吼着向罗特伽尔冲了过去。 　　下方挑拨成功的安娜一看二人打了起来，连忙退入城堡内。 　　虽然对于辅助法阵还不算非常熟悉，但她已经决定孤注一掷了。她的挑拨太过明显，她现在要是不动手，罗特伽尔事后会立即明白过来找她算账。 　　进了城堡之后，安娜立即就用上了聚风术，先赶去罗特伽尔的房间，找到混合元素矿石，再抓了一把金币，其余的什么都没带，又冲到地下层。 　　那个结构复杂的传送阵就在那里。 　　安娜在传送阵上盘腿坐下，一手捏着矿石，在心里描绘着辅助法阵的法术回路。 　　这两天她一直在高强度地记忆这法阵，她的精神力钻入矿石之中，引导着所有的八种自然元素交缠成一束，然后填满她虚虚构筑的法术回路。 　　当最后一道光束形成时，整个辅助法阵完成，在安娜的掌心散发出幽幽白光，这白光引动着安娜下方的传送阵，这传送阵上如同呼应似的发出紫色光芒，与此同时她感受到了一阵拉扯的力道。 　　成了！ 　　紫芒闪过，安娜消失在传送阵中。 　　与此同时，城堡外的上空中，罗特伽尔突然飞高，躲过了巴兰的袭击，冷着脸皱眉地看向城堡，他刚才感受到了传送阵的启动。 　　城堡里，此刻只有安娜一人。 　　罗特伽尔面色一变，也不管巴兰，向城堡内冲去。 　　同是深渊大公，巴兰也感觉到了城堡内传送阵的动静，他忍不住追上去笑道：“罗特，你看！她的乖顺都是假的，她一直想逃走！你爱她，她爱你吗？” 　　“闭嘴！”罗特伽尔丢下一句，没费多少时间就来到了地下室，可安娜自然已经不在了。 　　查探术一用便知，安娜也不在城堡以及附近。 　　他陡然明白过来，安娜是故意挑衅了巴兰，好寻到机会逃离魔界。 　　罗特伽尔突然想起就在几天前，安娜还曾对他保证过，不会抛下他。 　　那当然是假的。 　　罗特伽尔正想启动传送阵追上去，这传送阵的另一边连接着蓝石城外，只要在安娜去黑云城之前将她追回来就好。 　　他也恨安娜故意骗他，找准一切机会想回人界，但这一刻他却难得地理解了她。 　　他逃避她的问题，同样避着她，她要逃无可厚非。 　　可巴兰却拦住了罗特伽尔，他说：“就这么让安娜回去人界吧，这对你对她都好！” 　　罗特伽尔烦躁地甩开巴兰。 　　他已经想明白了，在感觉到这个城堡空荡荡再没有安娜的踪迹的时候，他非常清楚地感觉到了自己的不舍与烦躁，还有那股一定要将她追回的冲动。 　　他想要她……想要她的身体属于他，更想要她的灵魂也属于他。 　　他爱她，爱一个人类女人。 　　罗特伽尔终于接受了这一事实，伴随而来的还有对自己的愤怒。 　　堂堂深渊大公竟然真的爱上了一个人类女人，这事换从前他只会当成是天方夜谭。 　　可是如今，巴兰是，他也是。 　　但他知道他不会变成巴兰这样。 　　巴兰自然不会那么轻松让罗特伽尔开启传送阵追上去，人界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只要安娜跑得够远躲起来，罗特伽尔就不可能再找到她。 　　他轻扯嘴角，奋力阻拦着罗特伽尔。 　　人界。 　　安娜从传送阵里出来之后发现自己在一个林子里，她哪里敢耽搁，匆忙用上聚风术逃离，等出了林子遇到一个商队一问，才得知这里是蓝石城。 　　安娜恍惚间想起，最初她就是在蓝石城遇到了罗特伽尔。 　　从安娜离开传送阵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足有半小时，也就是说，巴兰一定阻拦着罗特伽尔，不然罗特伽尔不可能现在还没有追来。 　　她稍微松了口气，但随即迟疑起来。 　　她已经大半年没有回过蓝石城了，她要不要回去看看？ 　　可是罗特伽尔一定会追来，他率先找的，一定是蓝石城和黑云城这两个她生活过的地方…… 　　安娜没想太久，还是跟上了商队，一同入了城。 　　只希望巴兰能更持久些，好好把罗特伽尔拦住了。 　　安娜此刻身上穿的裙子是从巴兰那里拿来的，跟凯瑟琳的裙子都是同样的质地，质量很好也很舒适，一看就是只有贵族才穿得起的，虽然她孤身一人出现在林子里令人惊讶，但她的美丽与气度令商队头领毫不犹豫地带上了她。 　　而等到了蓝石城内，不待马车停下，安娜便跟商队头领道了谢告辞，从马车上一跃而下，以飘逸的姿态飞快消失在众人眼中。 　　“是……尊贵的法师大人！”颇有见识的商队头领终于明白了安娜的身份。 　　安娜先去了石榴巷，见她的家人果然不在原住处之后，也没询问邻居，径直去了教堂。 　　巧的是，今天路易神甫正在教堂中举办神圣的侍奉女神的布道，而教堂下方坐着的都是虔诚的信徒，包裹尊贵的贵族大人们和有钱没钱的平民。 　　安娜刚一进入教堂，正在布道台上宣扬女神福音的路易神甫便注意到了她，起先他以为她是迟到的贵族小姐，只是有些不喜，并没有太过在意，可没想到她竟然从过道之间一直走过来，直到来到他的跟前。 　　“女神的羔羊啊，现在正是布道时间，如果你在人生的路上有了困惑，可以在布道之后再单独来找我。”路易神甫说。他有些不悦地看了眼安娜的身后，他手下的那些牧师们怎么回事，布道都开始了还放人进来，甚至让对方走了过来。 　　“安娜？” 　　安娜正打算说话，却听一个遥远过去熟悉的声音迟疑着叫了她的名字。 　　她转过头，恰好看到坐在第一排的帕里什·威尔逊。 　　帕里什在安娜回头之后确信了他没看错人，不禁愈发吃惊。 　　消失了大半年的人，竟然在这个时间点突然出现……而且她给人的感觉已经不一样了！ 　　在帕里什叫出安娜的名字之后，路易神甫终于想起了面前这个美丽的少女是谁。 　　她是曾被恶魔追求的那个侍女，在砸伤了她的母亲之后逃离的那个少女！ 　　路易神甫至今还会梦到那一日亲眼看到恶魔的场景，而在梦里，他没有那么好运地活了下来，每一次都死得极为凄惨，因此看到安娜他就想起了恶魔，心里自然地涌上了恐惧。 　　这个被恶魔追求的少女在这里，那恶魔呢？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那个恶魔……”路易神甫在惊慌之下说出了不该在广大信徒面前说的话，他连忙闭嘴，面色难看地扬声说，“今日的布道先到此结束，大家请离开吧。” 　　牧师们已经发现情况不对，连忙让参与布道的信徒们有序离场。 　　安娜刚跟帕里什挥手打了个招呼，就听到了路易神甫的话。 　　那天她趁着附身圣子的罗特伽尔跟尤利塞斯打起来时逃离了蓝石城，并不知道后续，原来他们都已经知道了恶魔的存在啊，那就好办多了。 　　“既然神甫您知道恶魔的话，那就不用我多说了吧。”安娜转过头看着路易神甫，看似云淡风轻，其实心里非常急切，因此语速很快，“立即告诉我，我的父母家人在哪里。” 　　她离开前出的那事，路易神甫不可能没查到她家人头上，他一定知道她家人在哪里。而且，她找来教堂也是为了预警。 　　只要她逃了，罗特伽尔一定会来她立足过的两个城市寻找她，她应当先给与一定提醒。 　　经安娜这一提醒，路易神甫突然想起自己是个神职人员，连忙道：“你是恶魔的同伙，你该上……” 　　“闭嘴。”安娜不耐烦地抬起掌心，一道雷电迅速凝聚而成，砸在了女神座下的圣童雕像上，那雕像直接裂成了几瓣。 　　“我现在的实力至少是三星法师，你们这里所有人加起来都打不过我。”安娜道，“而且恶魔就在后面追着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赶到，他可没有我这么好说话。我只想带上我的家人离开这里，而到时候恶魔要是来了，你直说便是。” 　　路易神甫彻底愣住，大半年前还只是个普通侍女的少女，怎么突然就成了法师？而且，都这么久了，她还在跟那恶魔上演着跨种族的爱情悲剧吗？ 　　安娜后方，帕里什并没有跟着牧师们的导引离开，他目光复杂地看着安娜，这个曾经求着他教她识字却被他拒绝了的侍女，如今却已脱胎换骨，成了位令人尊敬的法师。这大半年里，她究竟都遭遇了些什么？ 　　“路易神甫，你还没想好该怎么做吗？你困不住我，不用想着将我留下交给恶魔，况且你还是个神职人员，我想你也不想担上跟恶魔做交易的恶名吧？我劝你赶紧带我去找我的家人，不然等恶魔来了，我还没离开的话必定会跟他闹僵，到时候他若屠城，我拦不住也不会拦。” 　　听到“屠城”二字，路易神甫终于一咬牙反应过来。 　　当初恶魔为追求安娜而几次附身不同的人是事实，至于为何大半年过去了那恶魔还在追着安娜跑，他就管不着了。为了全城民众，他只能先按照安娜说的做。 　　路易神甫当然知道安娜的家人搬去了哪里，他也想早点送安娜离城，因此听安娜的立即去安排一辆普通的马车，同时派人马上把她的家人接过来。 　　此时教堂里的无关人员都走得差不多了，安娜找了个位置坐下，心中焦急地等待着。 　　刚才帕里什一点儿都插不上话，此刻见状才走到安娜跟前说：“安娜，你……你竟然已经成为法师了。” 　　安娜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是，但这样的实力，在恶魔面前依然跟蝼蚁一样。我劝你尽快回家去，或找个地方躲起来，那恶魔要是见了你，说不定会杀了你。”她没什么心理负担地吓唬帕里什。 　　帕里什面色一白，他只是个普通人而已，面对恶魔必死无疑，路易神甫也救不了他。 　　他有些结巴地说：“为、为什么？” 　　安娜频频看向外头，心里的焦躁只有在吓唬帕里什时才能消去一点：“因为你碰过我。” 　　帕里什一愣，急忙辩解道：“我几时碰过你了？你不能冤枉我！” 　　“在恶魔附身在你身上的时候，他用你的身体抱过我。那恶魔极有占有欲，之前是脱不开身来人界，如今为了抓我追来，见了你必定想起过去的事，你说他会不会因嫉妒而怒火中烧，随手把你杀掉？” 　　“可那时候碰你的是他自己！”帕里什激动地反驳道。 　　“但那是你的身体，你可以试试能不能跟恶魔讲道理。”安娜说，“我要是你，一定会立即躲起来。” 　　帕里什僵立原地，今天他只是代替他那生病的父亲来参加布道而已，哪知平常的一天会突然变得如此刺激？ 　　之前他几乎已经忘记的安娜突然出现，还带来了恶魔即将到来的消息。她的话里话外也透露出她跟恶魔不同寻常的关系……他一边忍不住惊叹着安娜那能令恶魔都沦陷的魅力，一边又佩服着她竟然能从恶魔的手中逃出来，也不知道这大半年她跟那恶魔之间都发生了什么，她竟成了三星法师…… 　　帕里什有太多的好奇，有对恶魔的，也有对安娜的，但想到自己正在飘摇的生命，他只好忍痛放下一切疑惑，匆匆离去。 　　路易神甫无处可去，他听到帕里什和安娜的对话之后，意识到自己最初判断的跨种族爱情悲剧是正确的！ 　　对于能获得恶魔的爱情，却又奋勇逃脱的安娜，路易神甫心中带着复杂的敬意。他曾是个极为虔诚的信徒，但大半年前的事发生之后，他噩梦缠身，信仰也不如之前那么虔诚，连带着对恶魔以及与恶魔有关的安娜也没有宁愿自己身死也要对抗的勇气。 　　当然，他毕竟还是个神职人员，如果不是事情那么紧急，他一定会留下安娜询问恶魔究竟是怎么爱上……不对，是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又受到了怎样的磨难，通过审问弄清楚她的信仰是否还虔诚…… 　　路易神甫心底深处知道自己现在听从安娜的摆布有违他的神职，但……被恶魔杀死的噩梦此刻如此清晰，他宁可信其有。 　　安娜时不时看向教堂门口，生怕先来的是罗特伽尔而不是她的家人。 　　她知道路易神甫频频在打量她，但她也懒得管他在想什么，她只希望她能再多一点时间。不然若是罗特伽尔先来，屠城他估计不会做，屠个她轻而易举。 　　 第93章 时间 　　时间就在安娜的焦躁等待中过去, 她恍惚间似乎听到外头有声音传来，连忙起身向教堂外走去。 　　路易神甫看她动了，从无法跟外人言说的遐想中回过神来, 急忙起身跟上去。 　　安娜才刚走到教堂门口，就看到时隔半年多未见的埃文、盖伊、杰姆、阿黛尔、小埃文一行人匆匆走来。 　　一看到她，盖伊便是大踏步跑了过来, 紧紧抱住了安娜, 哽咽道：“女神保佑！我的安娜！” 　　安娜回抱住盖伊，眼圈也有些泛红，大半年未见了，离开时又是那样的状况, 她一度担心埃文和盖伊不会原谅她。 　　她深吸了口气, 此刻不是叙旧的时候，她连忙说：“爸爸妈妈，你们跟我走吧, 具体情况我在路上跟你们说, 时间很紧急！” 　　安娜本以为说服埃文和盖伊需要一些口舌，哪知盖伊连忙说：“好，安娜！” 　　盖伊和埃文在安娜不在的日子里，时不时会想起安娜离开前的事，一度后悔当初没有陪她一起走。如今过了大半年, 他们一直挂心的安娜竟然回来了，见她安然无恙，他们几乎喜极而泣。 　　盖伊曾经幻想过无数次，如果女神怜悯, 令时光倒流, 安娜再次要求他们跟她一起走, 她一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没想到这样的机会来得那样快，因此她并不想问安娜这次究竟为了什么。 　　只要一家人能在一起就好。 　　安娜没想到盖伊答应得那样快，再看埃文，同样冲着她点头。 　　她也不再多问，回头对路易神甫说：“如果那恶魔追来了，就说我去了黑云城。” 　　“黑云城？”路易神甫疑惑道。 　　那毕竟是另一个国家的城市，路易神甫这种不怎么关心别国城市的小地方神甫也就没怎么听过了。 　　“黑云城在弗朗斯公国，他会知道你说的是哪里。”安娜向外看了眼，马车已经备好，是那种非常普通的马车，她便对神甫道，“多谢路易神甫，我们这就走了，不给您添麻烦了。” 　　路易神甫遗憾地看着安娜上了马车和她的家人一道离去，心想他还有那么多疑惑没有得到解答呢。 　　安娜本想自己驾马车，但埃文没让，一行人出了城门，往黑云城的方向走去。 　　盖伊一直看着安娜，像是要把这缺失的大半年都补回来。 　　安娜见盖伊没有出声询问，便也暂时没有解释，她只是紧张地往外面的天上看，生怕罗特伽尔这时候追上来。与此同时，她也在使用查探术，防着路易神甫派人追来，并用聚风术消除马车行驶留下的痕迹。 　　安娜很清楚，如果她一个人找地方躲起来，罗特伽尔很难找到她，可是她也很担心他要是找不到她，会拿她的家人朋友泄愤。所以，即便是冒着风险，她也要将家人朋友带出罗特伽尔的视线范围之外。 　　出城了一段路之后，安娜对外头架车的埃文大喊：“爸爸，停车！” 　　这里正是一条岔道，一条可以通往黑云城，另一条似乎是往绿松城的方向。 　　“往这边走！”安娜指着绿松城的方向道。 　　埃文也不多问，驾车往那个方向而驶去。 　　岔路口在马车远离之后恢复了平静，片刻后，一道人影从林子中飞出，急速向蓝石城飞去，正是追来的罗特伽尔。 　　他一身是伤，嘴角也有些破皮泛红，没有遮掩他的身形，迅速地飞近了蓝石城。 　　想要在一个数万人口的小城找到一个人十分不易，罗特伽尔不打算再遮遮掩掩，直接飞落在城主府，径直去了领主的住处。他曾附身在帕里什身上，很清楚领主住在哪里。 　　可他到了领主的住处没见到领主不说，回忆起来这一路上他都没遇到人。 　　这样的异常令罗特伽尔皱了皱眉，他飞上半空，往教堂而去。 　　因他这一路并未遮掩，已经有城里的百姓发现了他，到处都是惊呼声。他也不管，到了教堂却见曾经见过的那个路易神甫就在教堂门口站着，看到他也没有躲开。 　　罗特伽尔就知道，安娜一定已经来过了，路易神甫早知道他会来。 　　“安娜呢？”罗特伽尔没有废话，径直问道。 　　“她往黑云城去了。”路易神甫平和地说。 　　“这是她要你说的？”罗特伽尔问。 　　路易神甫也没隐瞒：“是的。” 　　“她带走了她的家人？” 　　“确实。” 　　罗特伽尔皱起眉头，会让安娜有牵挂的就两个地方，一个蓝石城，一个黑云城，她把蓝石城的家人带走之后，唯一剩下的牵挂就是黑云城的……娜塔莉。 　　她是故意通过路易神甫告诉他她的去向，她的话并不可信。然而，这也可能是她故意的，让他认定她并没有去往黑云城，实则悄悄地还是去了黑云城。 　　罗特伽尔可不会低估安娜的狡诈程度，她可以在趁他不注意的情况下发现启动传送阵的另一种方法，又利用巴兰创造逃离魔界的机会，在这种事上设置个小陷阱太过正常。 　　甚至，她可能还在这座城市里，故意那样说骗他离开。 　　罗特伽尔无从猜测安娜究竟选了哪条路，但他知道她的终点在哪里。 　　“告诉安娜，我在黑云城等她，她若不来，城里一个活口都不会留。”罗特伽尔冷冷地对路易神甫说，随即飞上了半空。 　　路易神甫面色大变，急忙道：“安娜已经离开了，我没办法给她带话啊！” 　　可罗特伽尔并不听路易神甫的话，很快远去。 　　如果安娜还在城里，在知道他说的话之后，一定会赶去黑云城。如果安娜不在城里，他相信她迟早也会去黑云城。所以，他只要去黑云城等着她就行了。 　　罗特伽尔刚飞出城门不远，就见巴兰迎面而来。 　　他冷冷皱眉，只觉得巴兰跟人界的苍蝇一样讨厌。他也不同巴兰废话，一拳迎面打去。 　　两只恶魔顿时短兵相接。 　　另一边，安娜依然费心扫除着马车行驶的痕迹，很长一段时间后，她看到了前方的绿松城。 　　绿松城比蓝石城大上不少，但安娜没让埃文停车，而是折向西方。 　　她之前还在黑云城的时候真的看了不少书，知道绿松城西边有一个城市叫红霞城，隶属于弗朗斯公国。 　　此刻天色已逐渐晚下来，安娜想了想，认为罗特伽尔既然现在都没追过来，那只怕已经被她引走或被巴兰拦住了，因此让埃文停车，一行人都下了马车，走动舒展筋骨。 　　路易神甫还算贴心，马车里有些干粮，应急足够了。 　　安娜还是担心罗特伽尔会追来，因此并没有生火。 　　而在这样的野外，因为她有法术，也不担心会有危险。 　　刚才那一路上，安娜一直忙着消除痕迹，也没怎么跟盖伊他们说话，此刻几人在路边树下坐着休息，她知道她该把事情说清楚了。 　　此时，安娜坐在一边，她的家人们坐在另一边，盖伊和埃文并肩坐着，阿黛尔抱着小埃文靠在盖伊怀里，因为大半年前分开时安娜砸了盖伊的头，阿黛尔现在看着安娜还有些戒备，而年纪小的小埃文对安娜也陌生了许多。杰姆依然沉默地坐在一旁，低着头没有看任何人。 　　“爸爸妈妈，很抱歉又突然打破你们平静的生活。”安娜看着对面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家人歉然道，“但因为我惹到了恶魔，我担心他会伤害你们，因此不得不这样做。真的非常对不起。” 　　盖伊对安娜的话也有所预感，她听到了从蓝石城出发之前路易神甫和安娜说的话，只是当时不方便问。 　　“是、是那个恶魔吗？”盖伊的声音里带着些许迟疑和惊恐。 　　在传说中的恶魔，可以止小儿夜啼。普通民众害怕恶魔，却也并不真正相信恶魔的存在，因此听到安娜的话，盖伊还不太敢相信。 　　“没错，头上长角，眼睛血红，来自魔界的恶魔。”安娜说着，抬起指尖，点燃了小小的火焰，“而且，在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我已经成为了一位法师。” 　　贵族、法师对平民来说都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突然见安娜竟然成为了一位尊贵的法师，盖伊和埃文都不敢相信，连一直低着头的杰姆都抬头看过来，他的瞳孔中跳跃着那小小的火光。 　　见自己的家人们都愣住了，安娜收回了火焰，继续道：“这段时间我在另一个地方成为了法师，也交到了一些朋友，只是没想到那恶魔追着我到了那里……而现在，他又追着我到了这里。” 　　安娜并没有详细说明情况，有些事他们并不清楚，了解得多也没什么用。 　　“那……那怎么办？是不是应该去找路易神甫消灭那个恶魔……不，不对……”盖伊说着突然意识到，只怕路易神甫无法消灭那个恶魔，不然怎么会送他们一家走呢？ 　　她并不知道路易神甫算是在安娜的威胁下送他们离开的，还以为路易神甫悲天悯人，代替女神帮助他们。 　　安娜摇摇头：“恶魔非常强大，最厉害的法师也不知能不能打得过他……目前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躲起来不让他找到。” 　　一直听着的埃文突然问：“安娜，如果恶魔找到你……会怎样？” 　　罗特伽尔找到她会怎样？ 　　这个问题令安娜出神了片刻，她苦笑：“我也不知道。总之，能不被抓到就不被抓到吧。” 　　盖伊抹着眼泪抱住安娜，哽咽道：“我可怜的安娜，怎么会遇到这么可怕的事？女神啊，为什么您就不能保护您虔诚的信徒呢？” 　　安娜心想，就算真有女神，那肯定也不能保护她，她可是不信女神的异教徒。 　　她抱着盖伊，这结实有力的拥抱让她感到安心，可惜她却不能沉溺于这样的拥抱之中。 　　安娜轻轻推开盖伊，轻声道：“妈妈，明天到了红霞城之后，我会先帮助你们安顿下来，之后……我还要去一趟黑云城。” 　　盖伊蓦地抓住了安娜的手：“安娜，你还要走吗？” 　　“黑云城还有我的朋友，我怕恶魔找不到我会伤害他们。”安娜说，她在蓝石城抢赢了时间，不知道可不可以同样抢在罗特伽尔面前到达黑云城？ 　　她只能寄希望于巴兰能再努力一些，再多给她争取一些时间。 　　“可那是恶魔啊安娜！你就不怕他伤害你吗？”盖伊紧握着安娜的手不肯松开，语气急促，“你就跟我们一起留下吧，我们在红霞城好好生活，恶魔不会找到你的！” 　　“我知道，妈妈。”安娜将手按在盖伊的手背上，无奈地笑道，“可是恶魔这个麻烦是我招惹的，我总不能牵连到我的朋友。” 　　安娜之前就很清楚，逃出魔界只是第一步，后面的事才是真正麻烦的地方，但她又不能留在魔界坐以待毙。 　　当罗特伽尔意识到他喜欢她时，他要是像普通男人一样喜欢就追求也就罢了，可他要是觉得这事伤自尊就打算把她这个当事人给杀了消灭证据呢？ 　　恶魔跟人类毕竟是不同的种族，在那种她完全处于弱势的情况下，她可不会将生的希望都寄托在对方的施舍与善心之上。 　　所以，即使风险很大，她也要尝试逃脱。因为先到的是蓝石城，所以她以最快的速度将家人带走藏起来。而接下来，她就必须去黑云城善后，这是她做人的底线，即使为此付出巨大代价也没办法。 　　安娜见盖伊因为她的话而抹起了眼泪，心里也不好受，但她别无选择，因此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抱着盖伊轻声安慰：“我现在已经是法师了，也不是完全没有战胜那个恶魔的机会。” 　　而且黑云城比蓝石城繁荣，之前黑云城出了召唤恶魔那种大事，此刻城内的力量或许更为强大了，说不定就有能打得过罗特伽尔的强大法师呢？ 　　里昂和娜塔莉都有家族拖累，不太可能会跟她离开，但如果有强大法师或者别的什么，可以抵挡住恶魔，那她就可以在预警之后愉快地回去跟家人一起隐居了。 　　晚上一家人蜷缩着在马车中睡了。阿黛尔不再像之前那样戒备安娜，而是趴在安娜身边，软软地叫了一声安娜才睡。 　　安娜轻轻地抚摸着阿黛尔的秀发，因为睡不着，她只是坐着冥想。 　　第二天一大早，马车继续上路，大概行到中午时，埃文突然停下马车，紧张地说：“前面有拦路的！” 　　安娜见盖伊面上露出惊慌之色，笑了笑道：“妈妈，不要害怕，我现在可是个法师呢！” 　　安娜让盖伊带着三个小的留在马车中，自己跳下马车，只见前方十来米远处，一字排开五个壮汉，他们手中拿着绊马绳和看起来不怎么锋利的剑，狞笑地看着他们。 　　“把东西都留下，我们就不杀你们！”领头的喊道，随即他看到了从马车上下来的安娜，顿时看直了眼，指着安娜说，“但是你得留下，等我们爽过之后再走！” 　　安娜露出一丝冷笑：“你觉得我们这老老小小的，怎么就敢在这荒郊野外行走？” 　　领头的一愣，刚想说我怎么知道，就见安娜微微扬起双手，掌中刹那间亮起电光。 　　是、是法师！ 　　这几个劫道的脑子里才闪过这个念头，雷电光芒便将他们全部笼罩，一阵无法控制的战栗之后，他们全都扑通倒地。 　　安娜也没去看这些人是不是还活着，如果他们死了也是活该，如果还活着……被电成这样，下半辈子只怕不会好过。 　　她上马车之前回头一挥手，聚风术卷起中央三个拦路的“挺尸”，将他们丢到路的两旁，然后才对埃文说：“爸爸，我们快走吧！” 　　埃文被刚才的一幕惊呆了，听到安娜的话才赶紧回神驾车。 　　昨天的小火苗他还没有多少实感，今天见安娜轻松就将这些拦路的电倒，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女儿如今有多强大！ 　　以一个三星法师的实力欺负了普通人的安娜并不觉得有多羞愧，相反，她觉得非常愉快。 　　包括之前在路易神甫和帕里什等人面前装逼时，她的感觉也非常好。 　　被罗特伽尔欺压了那么久，她这个三星法师面对他时连普通人都不如，而离开魔界回到人界之后，她这三星法师的实力才显得强大了起来。 　　拥有碾压别人的实力，可真是太爽了。 　　安娜见盖伊神色复杂，便笑道：“妈妈，你看到了，我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柔弱无助的人了，我有力量可以保护自己，所以请不要担心我。” 　　盖伊握住了安娜的手，轻轻点头。她知道自己无法改变安娜的想法，现在的安娜已不是那个沉默寡言只能被欺负的小可怜了。 　　马车一路疾驶，等到了下午，终于来到了红霞城。 　　红霞城比蓝石城稍微大一些，但比不上黑云城，安娜一行人入城后，先找到了本地的贫民窟，然后在附近询问有空房子的人家，终于找到一家愿意出租的，当场便定了下来。 　　只有自己一家人时，安娜把她从罗特伽尔的宝箱里抓的一把金币几乎都给了盖伊和埃文，还有两颗混在里头的宝石。这些钱财够他们生活很长一段时间了。 　　这些金币并不是这个城市一般通行的金币，但金币的价值在于它本身，只要它是金子，那就拥有兑换偿付能力。安娜自己只拿了两枚金币路上以防万一，连一晚都没有多留，就架着来时的马车离开了红霞城。 　　安娜换上了埃文的男装，戴上头巾，将脸抹脏，还真有几分男孩的模样，她赶在红霞城城门关闭之前离开，一路夜奔继续向西。 　　当初她和迪比安是走路去的黑云城，半天休息半天走路，花了半个月的时间，而马车的速度比走路要快上三四倍，但马坚持不了太久，她若想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黑云城，那就最好还是靠自己的聚风术辅助前进。 　　安娜在马车上行了大半夜，马最终还是跑不动了，她下了马车解开马缰绳，放马自由，带上剩下的最后一点干粮和水，以聚风术裹挟着她快速前进。 　　等到天光大亮时，她的精神力消耗了一半，便停下冥想休息，顺便进食补充能量。 　　就这样走走停停，安娜花了差不多三天的时间，终于即将到达黑云城。 　　而恰在这时，她陡然发现不远处传来打斗的声音，她整个人顿住，侧耳细听，但因为隔得太远，她听不到更多有用的。 　　现在她可没有好奇心去看究竟是谁在打架，因此稍微绕了些远路，便往黑云城赶去。 　　安娜并没有直接入城，远远地看着那巨大的城池，她看不出什么异常，但同样也无法得知是否安全。 　　此刻正是热闹的早上，黑云城城门口进进出出还挺热闹，安娜迅速钻入人流之中，微微弓着背就像是普通的少年，用着跟周围人相似的速度，慢慢走向城门。 　　就在安娜走到城门口时，她听到城门守卫惊呼道：“天啊，那是什么？鸟形魔兽吗！” 　　安娜蓦地回头看去，不远处在半空中打架的，不是罗特伽尔和巴兰又是谁？ 　　她呼吸一窒，连忙小跑着跨过城门。她的反应并不突出，毕竟周围看到远方那疑似魔兽打架的普通民众全都惊慌地往城里跑。 　　而守卫也在大喊：“快去通知法师协会！” 　　安娜往前跑了一会儿脚步一顿，前方是个路口，一个通往娜塔莉家，一个通往里昂家，她只是想了想，脚步一拐，往娜塔莉家跑去。 　　对她来说还是娜塔莉更重要一些，她相信罗特伽尔也会如此认为。因此她必须趁他还没闯进城来之前，赶紧去通知娜塔莉找个地方躲起来。 　　现在距离那个召唤事件已经过去一两个月了，说不定城内已有了抵御恶魔的力量，娜塔莉肯定比她清楚，她只要找到娜塔莉，后续就简单了。 　　安娜很快就到了莱特男爵府，因为实在是赶时间，她没有从正门进，而是直接翻了墙。 　　她知道娜塔莉住在哪里，避开仆人，很快就到了娜塔莉住的小楼。现在她唯一希望的就是娜塔莉别在法师协会就好，那她就白跑一趟了。 　　她已经很久没见到娜塔莉了，想来娜塔莉之前一定很担心她，不知道看到她娜塔莉会有怎样可爱的反应…… 　　安娜偷偷摸摸进了娜塔莉住的地方，来到她的卧室门外。 　　门开着，里面有个女人，但并不是娜塔莉。 　　听到门口的动静，那衣着华丽的女人转过身来，看到一身脏兮兮男孩打扮的安娜，惊呼道：“天啊，你是什么人！” 　　安娜连忙说：“我是来找娜塔莉的，我是她的朋友！” 　　那女人退后一步，看着安娜的眼神愈发戒备：“你在开什么玩笑！娜塔莉已经死了，你来找她的鬼魂吗？” 　　安娜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你说什么？娜塔莉她……她死了？” 　　 第94章 抓回去 　　“她两个月前就死了, 你自称她的朋友，怎么会不知道这事？”那女人满脸狐疑地打量安娜，这会儿她终于看出来，面前的“少年”其实是个女孩。 　　安娜死死抓着门框, 剧烈喘息着。 　　两个月前……正是那次被玛格诺丽娅抓住, 艾普发疯导致他们全部受重伤, 她不得不请罗特伽尔救娜塔莉和里昂的时候。 　　她恍惚间想起, 她在那之后就昏过去了，而一觉醒来已经是在魔界。她问罗特伽尔娜塔莉和里昂怎么样了, 他是怎么回答她的呢？ 　　他说的是：我带着你离开时，教堂的人已经到了。 　　他并没有直接说娜塔莉和里昂是否幸存, 是不知道还是故意避过不提？ 　　娜塔莉是那时就已经死了吗？还是后来伤重不治？ 　　……她真的死了吗？ 　　安娜几步走到那女人面前, 她隐约记得这好像是娜塔莉哥哥的妻子，她一把抓住那女人的手臂, 泛红的眼睛盯着她说：“娜塔莉怎么死的？” 　　那女人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脖子, 安娜此刻的表情太过吓人, 她甚至不敢高声叫来仆人，怕这个脏兮兮的女人会受到刺激伤害自己。 　　“她是在英勇抗击恶魔时战死的。”她咽了咽口水, “我就知道这么多，更详细的你要去问神甫，他知道得最清楚！” 　　安娜没有松开她, 只直勾勾地看着她说：“你看到娜塔莉的尸体了？” 　　女人一脸惊惧地点头：“我参加了娜塔莉的葬礼, 当然看到了！” 　　她话音刚落, 就见眼前女扮男装的女孩盈满泪水。她一愣, 原来真的是朋友？ 　　得知真的是娜塔莉的朋友, 她也不怕了, 挣脱开安娜的手不满地说：“连自己朋友死了都不知道, 你这也配叫朋友？啊，不对！” 　　她突然狐疑地看着安娜：“娜塔莉哪来什么朋友，她唯一的朋友不是那个消失不见的平民法师吗……等等，难道就是你？” 　　安娜没有理会对方，她脑子里乱哄哄的，哪里能接受娜塔莉已经死了的事？ 　　“那……里昂法师呢？”安娜蓦地看向那女人，擦去眼泪咬着牙再问。 　　“里昂法师？当然是在他自己家里养伤啊！”那女人理所当然地说。 　　安娜丢下那女人，迅速离开了这里。 　　她必须去问问里昂，只有从里昂那里得来的答案，她才信。 　　安娜没有去过里昂的家，但她知道里昂家住哪里。 　　离开莱特男爵府后，她不顾周围平民的目光，一路使用聚风术很快到了里昂家。 　　因为并不清楚里昂家里的构造，安娜没有直接翻墙闯入，而是找了门口的守卫询问。只不过因为她此刻的样子有些狼狈，守卫只是让她走开，并不打算进去通传。 　　安娜反手凝出一道金箭，横在守卫脖子下，没有半句废话：“带我去见里昂法师。” 　　守卫性命被制，吓得两股战战，只好带着安娜往里走去。 　　安娜大摇大摆挟持着守卫入府，来往的仆人都惊惧地看着安娜，有人赶紧跑去通报。 　　安娜自然没有阻止，她要的就是尽快见到里昂。 　　就在安娜挟持着守卫往里再走了一分多钟的路之后，有人匆匆走了出来。 　　正是里昂。 　　安娜散去手中的金箭，在里昂皱眉看过来时喊道：“里昂法师，我是安娜！” 　　里昂是听家仆来禀告说有人嚣张地挟持了人质闯进府中才匆匆赶出来的，自从那次被恶魔所伤，他的精神力就一直没有完全养好，一是确实受伤严重，二是……那次的事令他大受打击，恢复精神力一事也有些懈怠。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里昂也从安娜此刻那脏乱的外表下认出了她的模样，不禁心中一喜，几步走上前来关切地问：“安娜，这两个月你去了哪里？” 　　他在跟恶魔战斗的过程中昏死过去，本以为不会再醒来，哪知道他却活了，可是娜塔莉死了，安娜失踪…… 　　“我被带去了魔界。”安娜简短地回答了一句，便紧盯着里昂，问出了她此刻最关心的问题，“娜塔莉呢？她真的……真的死了吗？” 　　里昂对上安娜满含期待的目光，十分不忍。他知道安娜跟娜塔莉的关系有多好。 　　“是，她那时就……很抱歉。”里昂低沉地说。 　　这一刻，安娜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好似被抽空，忍了一路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 　　娜塔莉两个月前就死了，她竟然不知道……娜塔莉的嫂子说得对，她怎么配当娜塔莉的朋友？她甚至连娜塔莉的葬礼都没能参加…… 　　里昂连忙伸手抓住了安娜的手臂，她摇摇欲坠，好似要倒下，在他撑住她之后，她缓缓抬头看过来，被泪水浸湿的双眼满含痛苦和自责。 　　“这不是你的错。”里昂沉声道。 　　安娜只觉得喉咙胀得难受，里昂什么都不知道，当然会说这不是她的错。 　　但她能说服自己，她对娜塔莉的死没有任何责任吗？ 　　这时候，安娜感觉到里昂握着她手臂的手突然一紧，周围惊呼声响起，仆人四散奔逃，她不用看就知道，只怕是罗特伽尔追来了。 　　她自逃离罗特伽尔之后费尽千辛万苦，就是为了不被他抓回去，可这时候他的到来，却并没有唤起她多少恐惧，反而是奔涌着的愤怒占据了她的大脑。 　　罗特伽尔从传送阵出来之后就被巴兰缠了一路，直到黑云城外，又是一番两败俱伤后，他用一句话打消了巴兰继续阻挠他的决心。 　　巴兰离开，他便不用再担心别的，先是径直去了娜塔莉家，从一个女人那里问到安娜来过又问了里昂的所在之后，他就立即赶了过来，刚好看到里昂握着安娜手臂的刺眼一幕。 　　他于半空之中收起肉翼，轻飘飘落了地，一步步向那两人走去。 　　他看到安娜低垂着头，面颊上似有泪痕，心中的烦躁便愈发强烈。 　　罗特伽尔在二人面前停下，里昂因审慎而没有立即动手，罗特伽尔此刻的注意力却只在安娜身上。 　　“安娜。”他叫她，只是一时间他也不知说什么。 　　里昂皱了皱眉，眼前这个恶魔的气息那么强大，叫安娜时的语气却像是十分熟稔。 　　安娜借着抽回手抹眼泪的动作挣开了里昂的手，她抬头看向罗特伽尔，问他：“你是不是早知道了？” 　　安娜的话问得没头没尾，罗特伽尔却知道她在说什么。 　　“我救下你时，娜塔莉已经死了。”罗特伽尔没有隐瞒。 　　安娜通红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罗特伽尔，动了动嘴唇，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罗特伽尔当时为了赢得他跟巴兰的赌约，就必须让她自愿答应嫁给他，而当时她的条件是，他必须救下娜塔莉和里昂。 　　所以，他怎么会告诉她娜塔莉死了呢？那样他就要输了啊。 　　而她就这样被他用文字游戏隐瞒了两个月，还以为她在魔界继续挣扎着求生时，至少在人界的娜塔莉是安全的。 　　事实却是娜塔莉早就死了，而她还好好地活着。 　　真是讽刺，娜塔莉明明什么都没做错，死的人却是她。 　　安娜低着头狠狠擦去控制不住流出的泪水，扬着下巴看着罗特伽尔：“你是想杀我，还是抓我回去？” 　　罗特伽尔皱眉：“我怎么可能杀你？” 　　“好，那我跟你回去，请你不要伤及无辜。”安娜向罗特伽尔走近一步，低着头完全是束手就擒的模样。 　　“安娜！”里昂沉声喊她。 　　安娜回头看他，艰难地扯了个笑容：“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除了这话，她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不想让罗特伽尔继续逗留多生事端，安娜主动再上前一步抱住了他，脸埋在他坚硬的胸膛上，低声道：“我们走吧。” 　　按照罗特伽尔以往的脾气，怎么的都要闹上一场才走，但此刻，他只是紧紧搂住安娜，展开肉翼瞬间飞上半空。 　　这时，一道犹如平地奔雷的粗大白光向罗特伽尔袭来，他蓦地转过身以后背和背后双翼硬生生吃下了这道攻击，没让安娜受到一丝伤害，他自己却嘴角溢出一道血丝来。 　　这两天他跟巴兰打得有些狠，此时受伤不轻。 　　“恶魔，你以为你还能轻易地来去自由吗？”一位满头银丝的红衣主教就站在一处阳台上，神情悲悯，目光却锐利。 　　安娜看了过去，她忍不住去想，黑云城果然在恶魔事件之后就多了五星牧师呢……如果娜塔莉没死，她和娜塔莉说不定真的能在这位牧师的庇护下逃脱罗特伽尔的迫害。 　　只是一个五星法师，罗特伽尔本是不会放在眼里，甚至还会跟对方战上一场。 　　可现在，他没有打架的心情。 　　因此，他只是瞥了那红衣主教一眼，就抱着安娜向城外飞去，连句狠话都没放，为此而硬生生又挨了几下。 　　安娜上回被罗特伽尔带去魔界时陷入了昏迷，并不清楚是怎么过去的，而这次她终于看清楚，罗特伽尔飞到城外后，单手在空中挥舞，那个她有些眼熟的复杂传送阵便出现了，一阵熟悉的吸力传来，罗特伽尔带着她进了传送阵。 　　眼前一暗，安娜知道自己又回到了魔界，而这里是城堡的地下层。 　　安娜挣脱罗特伽尔的手臂下了地，迈步往前走去。 　　但她的手臂却被罗特伽尔一把抓住，他一手将她禁锢在怀里，另一手在她身上触碰。 　　安娜突然想起那一日在巴兰的城堡，她被凯瑟琳设计，“逃跑”失望被抓后，巴兰便直接在地下层对凯瑟琳上了手。 　　恶魔都有这种毛病吗？ 　　她侧着头冷漠地问：“就这么急吗？” 　　罗特伽尔一顿，没有回答她，却也没有停下，没一会儿从她身上搜出一些金币和混合元素矿石，收走后便松开了她。 　　对于自己的误会，安娜也没有觉得尴尬或想要道歉的意思，不是现在也是迟早的事。 　　她一句话没说，继续往楼上走。 　　罗特伽尔跟在她身后。 　　安娜一直走到了书房，随后迈步而入，走到她逃离之前看到的位置，拿起一本书便看起来。 　　罗特伽尔站在书房门口，看着安娜飞快地翻着书。她像过去一样，只关注法术之类能提升实力的书，其余书全都一眼略过。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见安娜笔直的身躯似被重物压弯了，泪水一滴滴落在书页上，整个人颤抖起来，忙冲过去抱住了她。 　　安娜压抑的哭声顿时爆发出来，她对他喊：“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就算是为了赌约，在巴兰以为他输了，你拿到深渊树种之后，也可以告诉我啊！” 　　所谓的“答应嫁给他”不过是为了赌约而进行的口头上的约定，罗特伽尔赢了之后，本有无数的机会可以告诉她娜塔莉死了，但他没有。 　　她知道他一定有对他来说充足的理由不让他那么做，但她绝不接受。 　　罗特伽尔没有回话，或许是有赌约的缘由，也或许是因为他记得安娜在过去的某一天曾经对他如此说起过娜塔莉：她是我在这世上最好的朋友，如果她出了什么事，我会发疯的。 　　他本来没想过放安娜回去人界，那么只要她永远不知道娜塔莉死了不就好了？ 　　“你知不知道，她都不会活过来。”罗特伽尔说。 　　安娜当然知道这一点，因为她是无神论者，她甚至非常清楚，死了就是死了，娜塔莉不会变成星星或者别的什么形式陪伴在她身边。 　　可是，娜塔莉都死去两个月了她才知道……如果不是她终于逃离魔界，又在巴兰的“帮助”下到了黑云城，她或许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娜塔莉已死。她在这个世上最好的朋友死了，她却不知道，难道不讽刺吗？ 　　安娜激动的情绪慢慢收敛，她脸上的泪痕干涸，只缓声道：“是，娜塔莉不会活过来了。” 　　她想推开罗特伽尔，见推不动他，便道：“你松开我。” 　　罗特伽尔没听安娜的，他抱着她往楼上走去，到了他的房间，一直抱着她进了卫生间。 　　他把她放下，看着她嫌弃地说：“洗干净点。” 　　安娜本来就为了伪装女扮男装，还往脸上抹了很多的脏污，如今被泪水冲刷过，脸上一道一道的，滑稽又可怜。 　　罗特伽尔说完就退了出去，不一会儿拿来了她的睡衣，见她依然站着没动，便说：“要我帮你洗吗？” 　　安娜看了他一眼，朝他张开双臂：“来啊。” 　　罗特伽尔一声冷笑，退出卫生间砰的一声将门关上。 　　安娜呆站了好几分钟才慢吞吞去洗澡。 　　恶魔可真是会玩，还要她把自己洗白白了送上餐桌。 　　她洗得很仔细，全身上下都没有放过一个死角。 　　曾经她想过大不了一拍两散，但现在她无论如何都不想死了。 　　她想为娜塔莉报仇，而这是她唯一能为娜塔莉做的……不，不如说，这是她唯一能为她自己做的，不这样无法填平她的负疚感。 　　洗干净之后，安娜仔细地擦干那一头棕红色的长发。 　　她曾经惧怕罗特伽尔会因为不想有她这个弱点而杀了她……但他没有，他选了另一条路。 　　换做之前，她至少会有那么一点儿高兴。 　　罗特伽尔喜欢她，而且并不像那种邪恶boss一样担心喜欢的女人成为弱点而想杀掉她，或许也不是不能跟他谈一场。 　　可是现在不行，她没有谈恋爱的心情。 　　罗特伽尔站在窗户前看着外头，魔界的天空一如既往的灰蒙蒙的，他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怀念人界的天空了。 　　听到身后的动静，他知道是安娜出来了，转过身去看到她时，他瞳孔一缩。 　　安娜如婴儿般什么都没穿，只一头依然带着湿气的棕红色长发像海藻似的披散在肩头。 　　罗特伽尔曾经以为安娜的美是犹如绵绵细雨般温润无害的，但眼前的她，却比魅魔还勾人夺魄。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安娜缓步向他走来。 　　安娜一步步走近罗特伽尔，最后在他面前半步停下，仰头看着他。 　　她看到了他眼中毫不掩饰的谷欠望，强烈到让她皮肤都像是被针刺似的泛疼。 　　她知道，这次被抓回来，只怕罗特伽尔已经弄清楚他对她的感情了吧？像他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再忍耐？在悬殊的实力差距之下，她的反抗或者小聪明没有任何用处。 　　反正都逃不过，不如给自己弄点好处。 　　安娜踮起脚尖，搂住罗特伽尔的脖子，在他唇上轻轻一吻，低声道：“教导我，训练我，让我变得跟你一样强大……我可以让你得到最大的满足。” 　　罗特伽尔身子一僵，随即他突然抱起安娜，一边重重地吻着她一边走到床边，带着她一起倒在床上。 　　这个吻很漫长，安娜很快感觉到了一丝异样，她蓦地睁开眼，死死地看着罗特伽尔。 　　他的手按在她的背上，一道法力在她背后盘桓。 　　曾经有过一次围观经验的她突然意识到他在干什么，用力地挣扎起来，他却紧紧禁锢着她，深深地吻着她。 　　许久之后，罗特伽尔终于松开了安娜，她用力推开他坐起，手弯到背后，自然什么都没有碰到。 　　“你干什么！”安娜红着眼不敢置信地看着罗特伽尔。 　　罗特伽尔的目光肆无忌惮地落在安娜身上，慢慢坐起来冷漠地说：“以人类的寿命，你永远不可能像我一样强大，你需要更久的时间。” 　　“所以你就跟我签订了灵魂契约？”安娜看罗特伽尔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疯子，“你不是说灵魂契约只能签订一次吗？这唯一的一次机会，你就这么用了？” 　　安娜已经能猜到罗特伽尔喜欢她，至少是愿意跟她这样一个他口中的卑贱人类发生亲密关系的那种喜欢，可难道不是仅止于此了吗？ 　　她想获得力量，他想得到她，大家各取所需，互不相欠不行吗？ 　　“对。”面对安娜接连的质问，罗特伽尔的答案显得很是敷衍。 　　之前为了让巴兰不再阻拦他去找安娜，他当时说的话就是，他会跟安娜签订灵魂契约。巴兰非常清楚他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在多次向他确认之后，终于颓然离去。 　　他既然说出了口，就一定会做到。而且……或许做之前他还有一点犹豫，现在契约完成，他反而轻松了。 　　安娜被噎住了似的看着罗特伽尔。 　　其实灵魂契约也不能说明什么……毕竟她记得他说过，灵魂契约是把恶魔的寿命跟他人分享，并没有说过那个“他人”一定是爱人。只是这个签订的仪式，确实会给人一种不是爱人就不会签的错觉，毕竟一个恶魔一生只能签订一次。 　　她实在想不明白罗特伽尔怎么会这样做。他说的那是什么鬼理由，就算经过他的训练后她无法像他一样强大，也是因为她作为人类有极限，跟他有什么关系？白白跟她分享寿命，总不能是他想玩她玩久一点吧？ 　　……但她其实很清楚，只有一种理由才能完美地解释他的举动。 　　换成过往，安娜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她或许会逼得罗特伽尔说出真心，或许会逼得他落荒而逃，但今天她不会说什么多余的话。 　　她只是说：“如果有人利用我对付你……” 　　当初凯瑟琳就是利用灵魂契约对付巴兰，那次巴兰运气好，有罗特伽尔在，可罗特伽尔不一定有这么好的运气。 　　罗特伽尔傲然一笑：“那就让他们来吧。” 　　安娜看着他，忽然垂下眼眸，遮住又一次泛红的双眸。 　　为什么会这么难受？ 　　 第95章 想要变强 　　安娜之前想的是, 既然没办法逃过被睡的命运，那就顺便交换点好处，如果罗特伽尔不肯, 其实她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而这个想法是建立在罗特伽尔“喜欢”她的基础上。所谓的喜欢, 是有一定时效的, 不一定唯一, 他这会儿可以喜欢她，对她百般容忍, 下一秒就可以喜欢上别人，对她再不留情。 　　所以她从来没想过，罗特伽尔会跟她订立灵魂契约，当这事真的发生时, 她都懵了。 　　看看他说的都是什么鬼理由？难道他以为她居然会相信这种借口吗？ 　　安娜现在是有些想哭, 又有些想笑。 　　最终，她偷偷扯过一旁的被子，遮住了自己。 　　如果只是没有退路后的各取所需，她的感觉还稍微好一点，现在罗特伽尔突然跟她签订灵魂契约，她猝不及防下明白了他的真正感情, 好像没办法任由事情那样发展下去了。 　　那对罗特伽尔并不公平。 　　但她此刻确实没有谈情说爱的心情，明知娜塔莉死得冤枉, 她怎么可能做到跟罗特伽尔卿卿我我？ 　　罗特伽尔看到安娜那小动作就明白了她已经改变了想法。 　　他轻轻一扯被子，紧抓着被子的安娜便惊呼一声向他倒了下去, 他连被子将她抱住，冷着脸说：“睡吧。明天起, 你会明白变得强大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所以, 代价是不包括她的身体吗？ 　　安娜没想到罗特伽尔竟然就这么放过她, 顿觉一阵轻松，可随即又觉得自己亏欠了他。 　　罗特伽尔在她心中一直都不是什么好人，最初他们之间的交锋就是建立在生死之上，中间纠纠缠缠那么久，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喜欢上了他，只是因为知道恶魔不会爱上人类而始终不敢放开自己的感情。 　　到了现在，她终于知道了恶魔也会爱上人类，知道罗特伽尔喜欢她，甚至爱她，她本该欢喜地接受此事，放开对自己的压抑尽情地回应他的感情，可是她却知道了娜塔莉的死讯…… 　　或许要等娜塔莉的事结束了，她才能坦然面对他吧。 　　其实安娜也无法完全厘清，在娜塔莉之死中，究竟谁该是她的报复对象。 　　算来算去，还是她自己的错最大一点。 　　如果最初她明知自己被恶魔盯着的情况下不要交朋友，别让娜塔莉被牵扯进她的破事中，娜塔莉或许只能被迫嫁给一个老头，但至少她还活着。 　　就算她还是跟娜塔莉交了朋友，如果她没有招惹到玛格诺丽娅，说不定根本不会被盯上抓去献祭，娜塔莉也不会死。 　　再或者，如果她没有收留艾普，艾普就那么死在某处，也不会有他突然变身成为恶魔，大肆屠杀的事，那么罗特伽尔就足以从玛格诺丽娅一家手中救下她和娜塔莉。 　　但其实这样说也没有道理，人不能预测未来，作为群居动物，人也不可能脱离各自的社会关系独自存在，如果她全都走了另一条路，那个人就不是她了。结果失败不代表决策就是错的。 　　安娜脑子里有许多理论和理由可以为她自己开脱，可这时候理智战胜不了情感，并且她的理智清醒地认知到了这一点。 　　无论她怎么说服自己，她依然感到了深深的内疚，被“如果我当时……就好了”这样可怕的假设句式而裹挟。 　　她脑子里有那么多的“如果”，只要成真了一个，娜塔莉就不会死。 　　可娜塔莉还是死了。 　　所以她一边清醒地明白这事并不能这样怪她，她严格说来也是个受害者，一边又被铺天盖地的自责淹没了。 　　那么除了她自己，她还能怪谁呢？ 　　好像每个人都在娜塔莉的死里面扮演了一个或大或小的角色。 　　如果娜塔莉的家人没有逼迫她嫁人，娜塔莉也不至于为了通过升等考核而跟着她学习，以至于她们的关系逐渐变得亲密，最终被卷入旋涡。 　　如果罗特伽尔没有一直盯着她追着她，她说不定都不会来到黑云城从而认识娜塔莉，更不会有后面的事。 　　如果玛格诺丽娅没有把她当做假想敌，别抓她和娜塔莉，娜塔莉就不会处在艾普变身成恶魔的现场。 　　如果艾普别来黑云城，不要倒在她的门口，也就没有后来的变身杀人。 　　如果…… 　　有太多人可以怪罪了，很多其实根本没有道理，相关非因果，她都懂的。 　　就是连故意隐瞒了娜塔莉死讯的罗特伽尔，她也只是最初迁怒，冷静下来后很清楚其实没有必要。 　　但她的内疚需要一个出口。 　　如果她什么都不做，她会觉得对不起娜塔莉，无法继续走下去。 　　所以，她需要强大的实力来报仇，而报仇对象是将她和娜塔莉抓去的玛格诺丽娅一伙人和真正动手害死娜塔莉的艾普……不，艾普已经不在了，现在活着的那个是恶魔奥斯塔，与她并没有交情。她隐约记得玛格诺丽娅一伙人当时被奥斯塔屠杀得差不多了，或许没剩下多少人，而那些人并不需要她拥有太强大的实力。 　　面对恶魔奥斯塔，她需要远超于现在的实力，她需要罗特伽尔的帮忙。 　　有了确切的目标之后，安娜的心定了。 　　获得强大的力量，一是为了复仇，另一个原因则是，她希望将来她有足够的力量保护所有她关心的人。 　　什么都靠不住，只有握在自己手中的力量才令她安心。 　　罗特伽尔紧紧抱着安娜，所以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逐渐软化。 　　他看到她慢慢闭上了眼睛，神情似有一分安心。 　　他刚才只是随便一扯，被子盖得并不严实，只要视线一偏就能看到她圆润白皙的肩和更诱人深入的弧度。 　　此刻他对她的谷欠望没有一点儿削减，刚才安娜要是再主动扑上来，他一定不会放过她。 　　但在看到她遮掩身体的小动作之后，他就收回了之前的想法。 　　他知道安娜跟娜塔莉关系非常好，也清楚在骤然得知娜塔莉的死讯之后安娜的情绪会有多崩溃。 　　他堂堂的深渊大公自然不会在这种时候占她的便宜，他等着她心甘情愿地臣服在他身下。 　　罗特伽尔捞起一缕依然还潮湿的棕红色长发，百无聊赖地缠绕在食指上，然后他低头在她额头轻吻，嘴角微微勾起，闭上眼陪着她入睡。 　　她想要强大的力量，他就帮她，她许诺的报酬以后他再索取，到时候再加利息就好。 　　安娜这一夜的梦境有些混乱，一会儿是还在黑云城时跟娜塔莉一起学习时的场景，一会儿是那昏暗的地下祭坛，面对强大到无法战胜的恶魔，娜塔莉与她并肩作战，最终死在她怀里，在那光怪陆离的梦境之中，她甚至还看到了娜塔莉穿到她的世界，成了女总裁包养小鲜肉…… 　　安娜睁开眼时有些茫然，一时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她往侧旁看了眼，罗特伽尔闭眼紧抱着她。 　　她刚想坐起身，头皮突然一紧，她只能半撑着身体，只见她的长发被罗特伽尔抓在手里，还在手指上缠绕了一圈，她要是起床的力气再大一点，这一整撮头发说不定都会被薅下来。 　　安娜扯了扯自己的头发说：“松手。” 　　她知道罗特伽尔已经醒了，或者说他不怎么需要睡眠。 　　罗特伽尔睁眼，缠着安娜头发的那只手五指张开，似是拿到眼前看了看，随后按住安娜的后脑，微微用力，将她拉到身前，吻上她的唇。片刻后又觉不过瘾，他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他只是先收点利息而已。 　　在罗特伽尔松开安娜之后，她因生理性的反应而面颊微微泛红，却听他说：“我昨天受伤了，你先替我治伤。” 　　安娜看着罗特伽尔，半晌憋出一句：“我先穿衣服，麻烦你转个身。” 　　昨天她从卫生间出来时就没穿衣服，睡裙还在里头放着呢。 　　罗特伽尔看了她好一会儿，眼神微妙。毕竟他看也看过，摸也摸过了。 　　但见安娜沉着脸不妥协的模样，他虽没转身，却闭了眼。 　　安娜知道罗特伽尔这样已经算很配合，跳下床便进了卫生间，穿好了睡裙后，她先回了自己的房间，换上方便行动的骑装，又回到罗特伽尔的房间，此刻他也已衣冠整齐地站在窗前。 　　安娜走过去在他身后站定，问道：“你哪里受伤了？” 　　罗特伽尔转过身，让安娜看伤处。 　　安娜并无废话，熟练地使用着圣愈术。罗特伽尔并没有问及她逃跑的事，既然他不问，她也就不主动提起了。 　　等替罗特伽尔治好了各种皮外伤，他才牵住安娜的手，拉着她往楼下走，直到书房门口。 　　罗特伽尔进入书房后走了一圈，选了十几本书回来给安娜：“先把这些看完。” 　　安娜连忙捧住所有的书应道：“好。” 　　当她拿起第一本书看起来时，罗特伽尔转身离开了。 　　安娜转头时只看到罗特伽尔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过了会儿，她看到窗外有罗特伽尔远去的背影。 　　就把她一个人放在城堡，他是真的信她不会半路跑了啊。 　　当然她确实不会跑。 　　安娜继续低头看书。在将这十几本书都翻了一遍后，安娜发现这些都是跟冥想和法术有关的书籍。 　　法师的等级是人为划定的，通过人工考核确定等级，实际上一星和二星之间，或者二星和三星之间，并没有一条准确的界限。罗特伽尔的这些书中，越是古老的，就越是不会提几星几星的等级划分，那时候并没有什么等级，两个法师相遇，不打一场还真不知道谁更厉害。 　　这些古老的书籍中，有不少关于提升冥想效率，提升法术效果的办法，有的改动较大，效果比较小，有的改动小，效果却很好。 　　安娜并没有立即尝试，而是打算将这些书都看完再说。 　　过了好一会儿，安娜听到些许吵闹声，从书房的窗口探头看下去，却见一些烟尘一路从远及近，到了近处她发现原来是灰灰和白毛它们。 　　再看天上，罗特伽尔越过城堡前方，落在侧旁她看不到的露台上了。 　　安娜将灰灰它们劝走时做好了以后再也看不到它们的心理准备，没想到还能再见，而且这么快。 　　罗特伽尔自然是为了她，特意再将它们找来照顾她的起居。 　　安娜没有立即下去看灰灰它们，收回目光后继续看书。这辈子她都没这么认真过，比之前在法师协会备考时还认真，连罗特伽尔什么时候进来的都没去在意。 　　等合上已经看完的第四本书，安娜看向罗特伽尔问道：“假设刚成为一星法师者的战斗力相当于十，那其他各个等级的战斗力是多少？你的算多少？” 　　罗特伽尔没有用过安娜这种计算方法，想了想才说：“一星法师相当于十的话，法师学徒是五，二星是二十，三星是四十，四星是八十，五星是一百六。我的……算三百。” 　　安娜点点头，罗特伽尔对法师战斗力的数值估计和她平常的感觉差不多，每个等级的战力差距差不多是翻倍。之前他附身还只是二星快升三星的雷蒙德时，就可以干翻三星法师。 　　她现在的战力可以算四十，而恶魔是三百，这之间的差距大得令人绝望。 　　不过数值毕竟只是大致的估计，如果有其他办法…… 　　安娜再问道：“灵魂契约除了送我寿命，还有别的好处吗？比如可以把你的实力也跟我分享什么的……” 　　罗特伽尔嗤笑道：“想什么好事？” 　　安娜本也只是随便问问，确实没想过这种好事，听到罗特伽尔讽刺也不生气，拿起下一本书翻了两页，忽而又看向他问道：“巴兰很早之前说过，你们都是从深渊爬上来的……深渊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你真的想知道？”罗特伽尔挑眉。 　　安娜点头：“如果可以说的话，我确实想知道。” 　　“过两天我带你去看。”罗特伽尔笑了笑，有那么点看好戏的意思。 　　安娜立即应道：“好！” 　　她感觉到了罗特伽尔的不怀好意，但反正他又不可能弄死她，那冒个险去看看深渊又何妨？ 　　她随即又说：“那深渊的馈赠和诅咒……我也能问问吗？” 　　本来这是属于恶魔的秘密，即使是罗特伽尔和巴兰之间，平常没事也不会谈起，但安娜情况特殊，不管是他的馈赠还是诅咒，都已亲身经历过并活了下来。 　　罗特伽尔现在也没多少需要瞒安娜的事，不等安娜一个个提问便道：“深渊给我馈赠的天赋能力是附身，至于诅咒……发作那天，会认第一个看到的人为主人。” 　　安娜想起那天罗特伽尔一边叫她主人一边亲吻她脚背的样子，多问了一句：“你迄今为止发作了几次？” 　　罗特伽尔盯着她一声冷笑：“你是想问我，那样耻辱的事经历了几次吧？” 　　安娜摇摇头：“没有。” 　　罗特伽尔逼近她，低头看着她：“除你之外，还有一次。那次……我自残抵挡诅咒的力量，巴兰帮我杀了那个人。你是唯一见过我诅咒发作还活下来的人。” 　　罗特伽尔离得太近了，安娜呼吸微窒。她没想到曾经她心中的疑问，这就有了答案。原来真的是因为那个人是她，他才会轻易地受了深渊诅咒的控制，对她俯首。不过这答案，在他跟她签订灵魂契约之后的现在也不重要了。 　　他这话近乎表白，安娜沉默片刻说：“还有巴兰。” 　　罗特伽尔眉头一皱：“什么？” 　　“巴兰也见过你诅咒发作的样子还活下来了。”安娜说。 　　罗特伽尔盯着安娜看了几秒说：“你想挑拨让我去杀了巴兰？” 　　安娜：“……不想。”她只是想转移开话题而已。 　　她拿起书往罗特伽尔的胸膛上戳了戳，示意他退开些。 　　罗特伽尔还真退开了。 　　安娜翻了两页书，又像是不经意地问道：“那别的恶魔都是什么馈赠和诅咒，你知道吗？” 　　巴兰的诅咒她已经亲眼见识到了，馈赠倒是还不清楚。至于艾普……不，是奥斯塔，诅咒应该跟他变成艾普的模样相关。 　　罗特伽尔也没隐瞒：“巴兰的诅咒你已经看到了。他受馈赠的天赋能力是混乱。” 　　“混乱？那是怎样的能力？” 　　他讽笑：“以你现在的实力，他一旦对你使用，你会变成痴呆。” 　　安娜吓了一跳：“永久性的吗？” 　　“只在他使用时。” 　　安娜松了口气，不然也太吓人了。不过她真正想问的不是这个，于是再问道：“那另外三个深渊大公呢？” 　　“弗厄利大公奥斯塔，格里得大公艾奎，斯莱格德大公贝利。”罗特伽尔说，“后两个不清楚。奥斯塔的诅咒，是会变成人类，力量全失。” 　　罗特伽尔一开始猜测奥斯塔是会在深渊诅咒发作期间进入虚弱期，但后来听了安娜的描述，他修正了自己的猜测，认为奥斯塔是在诅咒发作期间会变成人类，因此只能在人界躲起来，等待诅咒结束。人界差不多每隔一百年左右就会发生一次屠城，他想那就是奥斯塔做的，奥斯塔在从人类恢复成恶魔时会陷入狂暴状态。 　　“哦？那深渊诅咒一般多久发作一次？”安娜听到了关于奥斯塔的深渊诅咒的完整描述，不禁心头微动，再问道。 　　“一百来年吧。”罗特伽尔随口回道，除了巴兰之外，他自己的诅咒也是不定时发作，时间间隔在一百年左右，奥斯塔想来跟他差不多，连发作时间也差不了多少。 　　一百年……太久了，她根本等不及。 　　而且，如果奥斯塔又一次变成艾普的样子，她要杀他是很容易了，但她很可能下不了手。 　　安娜见罗特伽尔似乎有所怀疑，连忙说：“那下回你的深渊诅咒再发作时，我会帮你看着不让别人靠近你的。” 　　她只是跟罗特伽尔说了，她想要拥有他这样的力量，没有说她有了那样的力量想干什么。她不知道他有没有猜出来，她希望他不去猜。 　　帮娜塔莉报仇是她一个人的事，她可以在他的训练下提升实力，却不能直接借用他的力量去对付奥斯塔。 　　有些事必须她亲手去做才有意义。 　　罗特伽尔挑眉：“下回？” 　　安娜这话隐藏的含义令他心情舒畅，不等安娜琢磨他是什么意思，他便看着她弯眉笑道：“好。” 　　深渊诅咒发作的时间并不确定，她想要做到她承诺的事，接下来至少一百多年的时间都必须待在他身边。 　　安娜微微愣神，罗特伽尔像这样毫无芥蒂地真笑得开心的样子，她非常少见到。 　　她连忙收回目光，紧盯着手中的书页。 　　下回就是一百多年后，她应该还在的吧？ 　　她深吸了口气，暂时不去想那么遥远之后的事。 　　见安娜又一次开始沉浸在书中世界，罗特伽尔只道：“有问题随时问我。” 　　“好。”安娜应了一声。 　　然后她想起过去罗特伽尔附身在尤利塞斯身上当她老师时的威胁式“记住了吗”询问，那就好像是发生在上辈子的事了。 　　而今，罗特伽尔也学会了如何当一个真正的老师？还是说，这是独属于她的优待？ 　　安娜心里存疑，在看到书的后面真有疑问去询问罗特伽尔，他竟然也像一个老师一样认真回答了之后，她安心了。 　　他果然是学会如何当个好老师了。 　　安娜又看完一本书之后，被饥饿感包围了。 　　除了隐隐有些不同的感觉，知道罗特伽尔确实跟她签订了灵魂契约，她的身体没有任何变化。而那种不同，又是非常玄妙的感觉，她甚至很难用语言描绘出来，硬要说的话，大概是原本在这个世界孤独无依的她似乎突然多了一种抓不着的连结，她隐约感到不管她去往荒漠还是冰原，有人会一直陪伴着她，她看不到摸不着，但她知道对方一直在。 　　而其他的……比如寿命增长什么的，短时间肯定看不出来，她也还是会跟正常人类一样新陈代谢，会感到饥饿，会想要上厕所。 　　在往楼下厨房走去时，安娜与罗特伽尔并肩而行，她忽然问：“如果你后悔了呢？你会杀了我，还是让我走？” 　　安娜的问题指代不明，罗特伽尔却知道她在问什么。 　　而她后面跟的选项，让他非常不高兴。他为什么要杀她？又凭什么让她走？ 　　“我不会后悔。”罗特伽尔目视前方冷冷地说完，又侧头警告她，“安娜，你最好别做让你自己后悔的事。” 　　 第96章 我们都变了 　　罗特伽尔的语气有些冷硬, 安娜轻咳了一声说：“我知道了。” 　　至少目前她在做的事，她并不后悔。 　　罗特伽尔只瞥了她一眼便继续往前走去。 　　安娜连忙跟上他。 　　等到了厨房，安娜发现她走之前存放着的食物并没有坏。她恍惚了一下, 想想她离开的时间甚至都不到一周, 而块茎块根类的食物存放的时间一向很长。 　　罗特伽尔并不需要食物, 他只是在一旁看着, 安娜便照旧只做了她自己的食物，吃完后她去看了看灰灰和白毛。 　　虽然离开的时间并不久, 但安娜本来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见到灰灰和白毛它们, 因此这会儿再见, 她颇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摸了摸灰灰的头, 一旁白毛也挤过来，一屁股将灰灰顶开，低头把脑袋放在她的掌心下。 　　灰灰的体重比白毛可小多了，即便白毛没用上多少力道, 灰灰也咕噜噜滚了很远才停下，晕头转向地站起来之后，它愤怒地边冲白毛吱吱叫着边冲了回来，最终整只鼠跳到了白毛背上，在它背上疯狂地踩踏。 　　灰灰的体重对于白毛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白毛认为灰灰的这种行为是对它的一种挑衅，是对它的一种侮辱, 因此白毛立即扭动着腰肢, 想要将灰灰颠下来。 　　但灰灰的爪子可以刨土，也可以抓稳白毛身上的毛，虽然吱吱叫得很大声，却没有被甩下来的迹象。 　　安娜在一旁看着, 也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丝笑容。 　　罗特伽尔站在侧旁，看到安娜的表情，觉得也不枉费他把这些老鼠和刺豚都找回来。 　　在吃过东西稍做放松之后，安娜便又回了书房继续看罗特伽尔给她找的书，并且时不时向他提一些问题。 　　在好几个问题都得到满意的回答之后，她还是忍不住说：“你可算学会该怎么教学生了。” 　　罗特伽尔皱眉：“你什么意思？” 　　“你附身在尤利塞斯身上那会儿……教得我死去活来。”安娜道，“那时候我为了尽快记住你教的东西费尽心思，生怕一个不好惹你生气被你杀了……” 　　罗特伽尔听到安娜的话也想起了那时候的事，那些事也就是小半年前而已，却像是已经过了很久。 　　他沉了脸说：“那时候你就捡了那个暗系法师回去？” 　　安娜：“……”是她的错，她不该提起这种危险话题。 　　那时候，要不是迪比安提前给她扫盲，她在上罗特伽尔的课时绝对无法跟上。但她当然不会如实对罗特伽尔这么说。 　　“当时是他先抓了我，我也是为了能赚一些金币和知识才时不时给他送送饭。”安娜轻描淡写地说着，突然指着书页中的一处道，“这个是什么意思？” 　　安娜转移话题的方式并不高明，但罗特伽尔想起在他盯着那暗系法师和安娜去黑云城的一路上，两人其实并没有太亲密，他也就放过了这个话题，看了眼安娜指的地方，回答她的疑惑。 　　这个世界的书籍多数都很薄，安娜理解起来又快，一整天下来，罗特伽尔给她找的书她就看了个七七八八。睡眠有助于记忆，安娜没再逼自己，准备去睡觉。 　　但接下来她又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而紧迫的问题：在她一边满脑子白天学的东西，一边习惯性地打算推开她从前住的房间的门时，却被罗特伽尔拉住了手腕，径直拉着她到了他的房间。 　　安娜看看罗特伽尔，再看看那张大床，有些迟疑。 　　昨天是被她躲过去了，但今天还是躲不过吗？她变强所需的时间不是一时半会儿就够了的，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会在他的指导下训练，而当初说要给他最大满足的人是她自己。 　　虽然那是在她以为当时她无论如何都逃不过被睡结果的情况下。 　　安娜感觉自己有些骑虎难下，她已经受了罗特伽尔的好处，接受他的教导，理应完成她的承诺。可是后来他跟她签订了灵魂契约，她明白了他的心意，她就又不愿意用这种交易的心态跟他睡了。 　　她知道自己很不讲道理……但她现在就是不愿意了。 　　安娜心里十分不愿，但她也实在不好意思直接反悔，就只好先拖延时间，她说：“我的东西都在隔壁……我先去洗好了再过来。” 　　安娜说完转身就走，但心却提了起来，生怕罗特伽尔会突然叫住她。但他并没有，她在离开他房间时长长地舒了口气。 　　安娜躲进自己房间的卫生间洗澡，边洗边纠结着。 　　她觉得以交易的心态跟罗特伽尔睡对他并不公平，但他今天辛辛苦苦教她，她又拒绝履行交易，对他也不公平。她思来想去，不管是跟不跟他睡，好像都对他不公平。 　　直到她慢悠悠地洗好出来，也没有得出一个她能接受的结论。而一切的根源，还是在她自己的心态，可心态问题，却是最无解的。 　　安娜在自己房间里呆站了会儿，惊醒时叹了口气。 　　她出门向罗特伽尔的房间走去，算了，让他做决定吧。 　　安娜推门而入，却见罗特伽尔已在床上，背对着她，好似睡着了。 　　但她很清楚，他一定还没睡。 　　她依然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爬上床在他身后直挺挺地躺下。 　　罗特伽尔几乎在安娜躺好的同时便翻了个身看着她，他单手支着头，另一只手一边玩弄着她的头发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我以为你不会过来。” 　　安娜心想，主要还是因为她脸皮太薄，不太好意思厚着脸皮完全毁约。而且—— 　　“我不过来，你就过去了吧。”安娜看着天花板，默默数着花纹里的花苞。 　　罗特伽尔却淡淡道：“不，那我就会放过你。” 　　安娜蓦地收回视线看向他，不可抑制地流露出些许后悔。 　　他真那么好说话吗？明明之前还会偷溜进她的房间爬上她的床，怎么都赶不走……不对，那是深渊诅咒发作后卑微的他！ 　　罗特伽尔看到安娜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来，他低头轻吻她的唇，手弃了她的长发轻抚她的面颊，片刻后等暂且满足了谷欠念，才勾唇邪恶一笑：“我等你心甘情愿地臣服在我身下的这一天。” 　　安娜正面色泛红，不知所措时，听到了罗特伽尔的这句话，随即他抽身离开，拉好她的睡裙，将她整个人揽入怀里。 　　安娜起先僵了会儿，见罗特伽尔果真没再做什么，她终于软化下来。 　　谢谢。 　　她心里这样说了一句，闭眼慢慢睡去。 　　第二天的早晨依然是魔界惯常的灰蒙蒙的一天，而这一天依然从一个激烈的吻开始。 　　罗特伽尔本是想今天让安娜实践昨天学的，但二人刚走出房间，罗特伽尔便不悦地看向了上方。 　　安娜猜测道：“巴兰又来了？” 　　安娜的猜测没有错，罗特伽尔让安娜自己去看书，而他则从露台飞了出去。 　　巴兰这回并没有一来就说什么，他手里拿着一瓶酒，飞到城堡顶上坐着，喝了一口酒，然后看向远方。 　　之前跟罗特伽尔狠狠打了好几架，巴兰受伤也不轻，他没有一个可以给他用圣愈术的安娜，因此外伤还有些明显，整个人显得憔悴又狼狈。 　　罗特伽尔在他身边悬停，皱眉道：“你还来做什么？” 　　巴兰又喝了一口酒，这才扭头看向罗特伽尔，像是仔细打量了他一会儿才说：“签了？” 　　罗特伽尔默认。 　　巴兰笑了笑：“你还没得到她。” 　　罗特伽尔冷笑：“你管不着。” 　　巴兰哈哈一笑，笑声落下，笑容也变了味：“我曾经以为只有我才会受爱情拖累，没想到你竟然比我陷得还深。” 　　罗特伽尔不想跟巴兰谈这种问题，他转身想走，却听巴兰说：“凯瑟琳用的那种法阵，针对的是她跟我签订的灵魂契约。我之前已经去约克家毁掉了相关书籍……但我不能确认还有谁知道这事。安娜如果想控制你，我恐怕无法及时阻止。” 　　凯瑟琳并非他最开始以为的样子，但他依然确信，他爱的那部分凯瑟琳是真正的她。而安娜与凯瑟琳并不相同。他以前也没想到，他尽全力也无法阻止罗特对安娜的逐渐迷恋，即便他跟他相识了数千年，而安娜与罗特才认识了还不到一年。 　　巴兰不再像之前一样对安娜喊打喊杀，罗特伽尔便也愿意跟巴兰多说上几句，他转过身来说：“巴兰，你知道我是怎么找回安娜的吗？” 　　巴兰先前只是拦着罗特伽尔，不让他去追安娜，确实不知罗特伽尔找回安娜的真正方法。 　　他摇头：“你说。” 　　罗特伽尔说：“传送阵连接的地方是蓝石城外，那里有她的家人。因为你的阻挠，她带着她的家人离开了蓝石城，不知去向。后来她又去了黑云城，在确认她最好朋友的死讯的过程中，被我发现。” 　　巴兰听着罗特伽尔的话，原本的漫不经心逐渐消失。 　　“巴兰，你认为的安娜，一直是她给你的假象。”罗特伽尔想起了在黑云城外，安娜耍弄巴兰的那一幕，就有些想笑。 　　巴兰明白了罗特伽尔话中未尽之意。 　　安娜从魔界逃走之后，并没有管自己躲起来，而是先将家人藏好，再去确认朋友的安危，因为罗特伽尔知道她的家人和朋友，她担心他会伤害或利用他们。这当然会冒极大风险，若她真是狡诈之徒，在带走家人之后，没必要为了所谓的朋友而冒着被罗特伽尔抓回去的风险再去黑云城。 　　巴兰又狠狠地喝了一口酒，却是道：“就算她不会主动伤害你又怎样？你不能杜绝会有别人利用她害你。别忘了，你是人类憎恶的恶魔，她是人类。” 　　过去一直是罗特伽尔极为在乎人类和恶魔的边界，可现在，经过了凯瑟琳一事，巴兰已对人类这个种族深恶痛绝。 　　罗特伽尔道：“她会变强，只要她不愿意，就没有人能利用她。” 　　他如今对人类的观感依然没变，只是安娜在他这里已经不属于“人类”这个范畴内。他非常确信安娜也爱着他，只是她因娜塔莉之死而意志消沉，他当然不能趁虚而入，更不会强迫她做什么。他会给她一些时间，直到她像那时候一样，没有任何遮掩地向他敞开自己，主动地献上她的一切。 　　现如今，他和她都不缺时间。 　　巴兰深深地看着罗特伽尔，神情复杂：“罗特，你变了。” 　　“你也变了。”罗特伽尔说。 　　巴兰一愣，大笑道：“是啊，我们都变了。你说可笑不可笑，魔界堂堂的深渊大公，竟然都是因为人类女人而改变……” 　　若是一年前罗特伽尔就有预知能力，得知自己会因为一个人类女人而做出怎样的改变，他一定会先把那个人类女人给杀了。 　　可现在，光是想着安娜就在下方的书房中安静地看着书等着他回去，他的胸口就涌上一阵从前绝不会有的愉悦。 　　“改变了又怎样？我依然是我。”罗特伽尔想到了安娜，便不愿意再在这里跟巴兰废话，他最后说，“这段时间别再来了。” 　　巴兰笑道：“真是有了爱情不要朋友啊！可你又不跟她做什么，还怕我打扰了你们的二人世界吗？” 　　罗特伽尔冷冷看着他：“你不走？” 　　“走走走，我喝完就走。”巴兰好像失去了所有斗志，摆摆手示意。 　　罗特伽尔也没再管他，飞回了城堡之中。 　　巴兰坐在城堡顶部，一口口喝掉仅剩的酒。 　　他不太愿意回去自己的城堡，因为那里到处是他跟凯瑟琳留下的回忆。 　　最后一滴酒都倒不出来后，巴兰遗憾地丢掉了酒瓶，飞上半空，呆呆悬停了会儿，最终还是往他的城堡慢悠悠地飞去。 　　还是回去吧，至少在他的城堡里，在他酒醉之后，他依然能看到凯瑟琳。 　　城堡后方，正在翻地的灰灰被从天而降的酒瓶吓得汗毛倒竖，因为酒瓶正好落在它翻得松软的土地上，神奇的没有碎掉，它也就幸运的没有受伤。 　　它缓过来之后便愤怒地冲向那个酒瓶，抱起酒瓶闻了闻，非常确信这不是自家城堡的东西，气愤地仰头看天，但因为生理构造的问题，它啪叽一声仰倒在地。 　　一旁白毛看到这一幕，咕噜咕噜笑起来，又蹦又跳，灰灰翻身而起，抓起酒瓶就往白毛身上砸去，可惜它的爪子构造并不适合投掷，酒瓶才飞出一米就落了地，咕噜噜往白毛那边滚去。 　　白毛一脚踩住酒瓶，咕噜咕噜招呼自己的同伴，竟玩起了传瓶游戏，一旁的灰灰看得更生气了。 　　罗特伽尔回到城堡时，安娜正在翻书，她先上下打量了他，见他没受伤才道：“巴兰就那么走了？” 　　“嗯。”罗特伽尔应了一声，“他以后不会再伤害你。” 　　安娜点点头，想必是罗特伽尔已经跟巴兰达成了共识。 　　之前巴兰几次想杀她，都有罗特伽尔拦着，巴兰虽然有他自己的目的，但在她逃脱时帮她拦着罗特伽尔是事实，她想了想也没必要因为这事而怨恨他。当然她也不可能有多喜欢他。 　　恨一个人太累，她其实也不想多恨一人。 　　安娜放下书，兴致勃勃地说：“今天是要实践吧？” 　　罗特伽尔道：“对，昨天你学的，都记住了吗？” 　　安娜：“……记住了。”没想到她的“记住了吗”PTSD还没有好。 　　罗特伽尔和安娜下楼离开城堡，刚走出去便迎面飞来一道影子，罗特伽尔长臂一展抱着安娜躲开，而安娜丢出的雷电也打中了那影子。 　　只听砰的一声，那东西碎裂开来，碎片落了一地。 　　安娜这才看清楚那是一个深色的酒瓶。 　　再看一旁，白毛和它的同类们以及灰灰都耷拉着脑袋趴在地上，一副知错等着受惩罚的模样。 　　安娜有些好笑地说：“行了，来把这些打扫干净就好了。” 　　灰灰和白毛它们如逢大赦，赶紧争抢着来打扫。 　　罗特伽尔冷眼看着灰灰和白毛，突然说：“它们是不是太蠢了？” 　　灰灰和白毛它们顿时僵住。 　　安娜连忙说：“没有啊！不是挺可爱的吗？白毛它们任劳任怨地背东西，灰灰还会种地，没有比它们更合适留在城堡的魔兽了！” 　　灰灰和白毛顿时点头如捣蒜。 　　罗特伽尔看了眼安娜，终于没再打换掉这些魔兽的主意。 　　安娜跟着罗特伽尔走到离灰灰翻的地远些的地方，免得破坏了作物，但当她的目光从灰灰种的那些果树上收回时，她突然想到了深渊树种。 　　她从凯瑟琳的嘴里得知罗特伽尔和巴兰赌约的赌注是深渊树种，但凯瑟琳不知道深渊树种有什么用，安娜之前也不好问罗特伽尔。 　　但现在，她想知道跟恶魔，跟深渊相关的事，觉得可以一问。 　　“我突然想起来，我曾经听凯瑟琳提过深渊树种，树种……是能种的吧？要不要让灰灰种下去看看？”安娜问罗特伽尔。 　　“深渊树种不是种的。”罗特伽尔回答了安娜，他曾经找到过两枚深渊树种，想要从中找到解除深渊诅咒的方法，但都失败了，而这次从巴兰那里拿到深渊树种之后，他还没来得及尝试。 　　安娜疑惑道：“那是怎么用的？” 　　罗特伽尔的回答非常干脆：“不知道。” 　　安娜更疑惑了：“那你要深渊树种干什么？” 　　罗特伽尔说：“寻找解除深渊诅咒的办法。” 　　安娜点点头，怪不得罗特伽尔愿意为了深渊树种去向人类女人求婚，他那个深渊诅咒对他这种性格来说确实是种最残酷的折磨。 　　“你准备怎么找？”安娜好奇地问。 　　罗特伽尔没吭声，因为他现在也没有头绪。 　　他过去得到的两枚深渊树种，一枚曾经尝试过催发，但在经过各种方法之后却烂了。另一枚，他试过直接吞服，差点被“毒死”，等他把深渊树种逼出来，它也烂了。 　　这新得到的一枚，在没想好怎么弄之前，他不准备尝试。 　　安娜看到罗特伽尔的表情就知道他也没辙。 　　想想也是，深渊诅咒，跟那神秘的“深渊”扯上关系的东西，能那么容易解除吗？她觉得，深渊树种也不太可能是罗特伽尔所寻找的“答案”，他也是没有办法之下的病急乱投医。 　　她甚至想，深渊诅咒或许根本就没有解除的可能。如果能解除，那深渊不是很没面子吗？ 　　安娜当然不会说出她自己的猜测，说了罗特伽尔一生气不肯继续教她了怎么办？ 　　她问道：“深渊树种……是什么来历？跟深渊有关吗？” 　　“没错，深渊树种来自深渊，具体怎么形成的，没人知道。”罗特伽尔说。 　　安娜现在对深渊愈发好奇，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 　　她看看罗特伽尔，想到巴兰和凯瑟琳都曾说过，恶魔是从深渊里爬出来的，不禁又有了疑惑。 　　“你还有什么问题？”看到安娜那欲言又止的模样，罗特伽尔反问。 　　安娜犹豫了会儿才说：“我一直听说，恶魔都是从深渊里爬出来的……这个爬是某种比喻呢？还是说，你们真的是用手一点点爬出来的？” 　　完全没料到安娜会问这种偏门问题的罗特伽尔：“……” 　　安娜看着罗特伽尔。 　　罗特伽尔眉头一皱：“你脑子里在想的东西立即给我丢掉！” 　　安娜：“……” 　　换别人，罗特伽尔早让对方再也不能在脑子里想这种问题，但面前是安娜，他只能在沉默片刻后说：“你看过深渊后就知道了。” 　　罗特伽尔的话让安娜对深渊愈发好奇，她问道：“不能马上去看看吗？” 　　“不行。”罗特伽尔拒绝道，“深渊有活动周期，现在靠近，必死无疑。” 　　安娜理解地点头：“原来如此，那我就等着吧。”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安娜在罗特伽尔这个“严师”的教导下逐渐熟练前一天学的东西。 　　而罗特伽尔也没有手下留情，等训练结束的时候，安娜已浑身瘫软动弹不得，被他抱了回去，并且在关于自己洗澡这一问题上抗诉无效。 　　 第97章 直面深渊 　　躺在床上的安娜背对着罗特伽尔, 非常不想搭理他。 　　她闭着眼当做自己已经睡着了，可脑子里却不断闪过刚才在卫生间里发生的一切。 　　她不禁冷笑，男人的嘴, 骗人的鬼。 　　之前罗特伽尔说会等她心甘情愿地臣服在他身下的那天, 她还感激他有如此正人君子的一面, 没想到他就是嘴上说说的啊！ 　　怎么, 他是不是觉得不真正做到最后一步，就不算食言？ 　　安娜郁闷地捂住脸, 她真是信了巴兰的邪！什么千年老处男, 也就是空享一个名头罢了, 罗特伽尔懂得可真多啊, 连她一个来自资讯如此发达时代的穿越者都自叹不如。 　　身后伸过来一只手，将安娜搂住往后一拉，她后背撞上罗特伽尔坚硬的胸膛，身体一僵, 继续闭着眼睛装睡。 　　罗特伽尔当然感觉到了安娜身体的变化，他此刻气息慵懒，将安娜整个人圈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头顶，低笑：“睡了？也好，明天继续这样强度的训练。” 　　“明天继续这样”…… 　　找到了关键词的安娜欲哭无泪。是她的错，那天她就不该打开潘多拉魔盒, 要是她早些明白罗特伽尔的心意, 明白当时她并非无路可走，她也不至于脱光衣服化被动为主动……以至于给他开了个“好头”。 　　安娜心中一叹，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算了，技不如人就是这样的, 等她变得强大起来就好了！ 　　或许是在卫生间里已经得到了满足，罗特伽尔只是搂着安娜，并未再多做什么。 　　安娜累了一天，很快入眠，睡眠质量也很好。 　　第二天，安娜被罗特伽尔训练了一个半天，好在还只是累个半死，不用他的帮助也能自己走路。她在给自己做饭时好奇地问他：“我能看一眼深渊树种的样子吗？” 　　罗特伽尔很大方地说：“等你吃完我们去看。” 　　安娜便很快就吃完了她的午饭，跟着罗特伽尔去了他的房间。 　　还是那个箱子，罗特伽尔掀开后从边角翻出个小盒子，打开后便看到里头很随意地躺着一枚水晶般透明的椭圆状……石头？ 　　安娜看了眼罗特伽尔：“我能拿起来看看吗？” 　　罗特伽尔把盒子递到安娜眼前。 　　她拿起了这枚被称作深渊种子的东西，它大概枣核大小，她本来还以为这东西真的是种子，可看外表的样子根本不像是有机物，反而像无机物。但她拿起这东西时，入手却觉绵软，轻轻一捏还很有弹性。 　　等安娜下意识捏完才想起忘记问能不能捏，她看向罗特伽尔道：“我刚刚不小心捏了一下……” 　　“没事。”罗特伽尔无所谓地说。 　　安娜放了心，又仔细地观察着这深渊树种。她发觉这玩意儿说是透明，其实中间还是能看到一些奇妙的波动，好像有银线在中央晃动，看多了还觉得有些好看。 　　安娜刚看够了把深渊树种放回盒子里，就见罗特伽尔从箱子底部翻出几样东西。 　　一样是个手镯，一样是根短手杖，一样是条皮带。 　　她再仔细地看了看，才发觉这三样其实都是“法杖”，看起来真的有好些年头了。 　　罗特伽尔先捡起那条皮带丢到一旁，再将手镯和短手杖给安娜：“试试喜欢哪个。” 　　安娜先拿了手镯，精神力小心地探入，霎时被里头的法术回路吸引了全部注意力。这里面的法术回路虽不如传送阵的复杂，却也比她昨天看的那些相当于三四星法术的法术回路复杂一些。这里面甚至还有一个她才刚刚得知的精神力放**术回路，也就是说，以她现在的实力，说不定也能使用这根法杖瞬发这里头内嵌的相当于四五星的高级法术。 　　她放下手镯，又去查探短手杖，这手杖因为够大，镶嵌的空晶更多一些，也就藏了更多的法术回路，她依然能利用精神力放**术回路来使用其中的不少法术。 　　安娜从法师学徒升级成二星法师太快了，之后就来了魔界，在魔界拥有了相当于三星法师的精神力。一般的三星法师总有自己的法杖，她这一件事跟着一件，法杖这东西自然就不是优先考虑的东西了。 　　而现在，她面前有两根顶级的，可以让她一直用到五星法师的法杖。虽然这法杖不是定制的，其实并不完全适合她，但她有六种元素亲和，这些法杖里的不少法术她都能使用，聊胜于无了。 　　俗话说，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全部都要。 　　“我两个都喜欢。”安娜厚着脸皮说，她甚至看了眼那条被罗特伽尔丢到一旁的皮带，说，“我可以再看看那个吗？” 　　换成以前，罗特伽尔一定会给安娜贴上贪婪的标签，但现在他只觉得她这贪心的样子十分可爱。 　　他指了指那根皮带说：“坏了，没必要看。” 　　然后他就见安娜期待的表情瞬间变得失望，没忍住嘴角勾了勾。 　　安娜见那皮带确实跟她手里的手镯和短手杖是两个年代的物品，老化得厉害，想想有手上的两个宝贝就足够了，她也就没再多看那皮带一眼。 　　她再看看手镯和短手杖，想了想以她的实力，目前怕是只能使用一两次法杖内嵌法术，法杖多了也没用，便将短手杖放回了箱子里，将手镯戴上。 　　这手镯是银子做的，大概一指粗，上头镶满了空晶，银光和空晶的反射光交相辉映，样式很不错。 　　“谢谢，我很喜欢这个。”安娜转动着手腕，看着手镯随着她的转动变幻着光线明暗，越看越觉得好看。 　　罗特伽尔握住安娜戴着手镯的手，拉着她起身：“去试试。” 　　安娜跟着罗特伽尔下楼，在城堡后面尝试着她的新法杖。 　　她先试的是手镯中的雷系法术回路，毕竟雷系法术她用的最熟。光看法术回路她看不出效果，这次她探入精神力时并非先前的试探，而是直接尝试着激发这个法术回路。 　　一道雷电突兀地从她手上直射半空，然后在她身前五米远处降下了雷电雨，那一道道手指粗的雷电如同下雨似的密布，大约百平米的空间被雷电雨覆盖，她甚至能感觉到汗毛微微竖起。 　　等这持续了近十秒的雷电雨散去，她看到那百平米左右的土地被击打出了一个差不多半米深的大坑。 　　那些雷电雨并非各自为政，而是连接成一个整体，在雷电雨覆盖的范围内，被攻击者承受的是整个雷电雨的威力。 　　安娜震惊地看着这个法术造成的效果，半晌道：“我就给它取名叫‘大天罚’吧！” 　　随后她发觉，自己饭前恢复的精神力，已经去了一半。 　　不远处正翻地的灰灰和帮着灰灰打下手的白毛和同伴们，都惊呆地看着这一幕，为安娜居然能发出“大天罚”这样等级的法术而目瞪口呆。 　　罗特伽尔只觉得这威力差强人意，不过以安娜目前的精神力，也驾驭不了更强大的法杖，不然他会为她重新做一个。 　　他说：“再试试别的。” 　　这差不多是四星的法术是由自己发出来的，安娜只觉兴奋，她的精神力探入手镯，这回选了一个水系法术。 　　精神力几乎是瞬间被抽空，一道蓝色光芒冲向前方，在半空团成一团，迅速旋转起来，一秒内就膨胀变成了瑜伽球大小，随后如利箭般的水滴以无法被猜到的规律向外射出去，被水滴射程覆盖的整个球形空间内无一处可躲避。而这球形空间，半径足有五米。 　　安娜没控制好这法术圆心的位置，她也恰好在这法术的攻击范围内，只是罗特伽尔一直在旁边盯着，法术发出后立即将她带离水系法术的攻击范围，没让她受伤。 　　安娜还没来得及害怕就再次处于安全区域，她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玩枪的幼童，无法完全掌握这手镯。 　　施放“大天罚”时她的精神力还有余裕，因此还能控制它离自己远一些，但施放第二发法术时她的精神力没得多，便操控不住了。 　　所以，如果遇到需要拼命的时候，她才好丢出第二发法术。但在魔界，边上又有罗特伽尔跟她形影不离，她暂时还用不着跟人拼命。 　　安娜推开罗特伽尔，就地坐下冥想来恢复精神力。目前她只要熟练手镯中的这两个法术当做必杀技就行了。 　　等恢复好之后，安娜又各自试了一次“大天罚”和被她起名为“大水球”的水系法术——起名真是太难了，她就随便叫一叫好了，反正她以后是不会当着别人的面喊出来的…… 　　今天第三次坐下冥想之前，安娜忽然又想起一件非常好奇的事，便问罗特伽尔：“被附身是什么感觉？” 　　罗特伽尔饶有兴趣地看着安娜道：“想试试吗？” 　　他还从来没有附身在女人身上过，但如果是安娜的话，他很愿意尝试，不……他很想试试。 　　安娜有点心动了，按照她过去的经验，被附身的人也就失去附身这段时间的记忆，而且被附身的过程中应该不会很难受，不然罗特伽尔不会提出让她试试。 　　但她突然想起一事，问道：“附身之后，你是不是可以得知我的一切？” 　　之前罗特伽尔附身不同的人时似乎表现出了不同的性格，后期他才放飞自我，完全不带掩饰的。而他的附身除了她之外，其他人并没有怀疑，所以她非常有理由相信，他在附身的同时可以获取被附身者的一些信息。 　　罗特伽尔见安娜问出这个问题，便有些遗憾，但他并没有隐瞒：“我可以得到一部分记忆。” 　　安娜便如同罗特伽尔所料，立即说：“那我不试了。” 　　记忆这种这么私密的东西，她可不想分享。除了让别人看到她的记忆分外羞耻这个理由之外，她还有一些小秘密不想让罗特伽尔知道。 　　罗特伽尔笑了笑：“你想试的时候，随时告诉我。” 　　“知道了。”安娜这么应着，心里想的却是绝不。 　　安娜冥想恢复精神力之后，就被积极的罗特伽尔拉去继续训练。 　　利用手镯施放的法术只消耗精神力，但跟罗特伽尔对练却是体力和精神力的双重消耗，等安娜想给自己留一点体力时已经晚了。 　　跟昨天一样被罗特伽尔抱入城堡内时，她气愤地说：“你故意的！” 　　罗特伽尔脚步沉稳，眼尾往上一挑道：“安娜，是你要我教导你，训练你，将你变得跟我一样强大……我只是在满足你。” 　　安娜顿时想起了那天她说的那句话，以及说那句话的情形，缩了缩肩膀，将自己的脑袋埋在罗特伽尔胸口。 　　好吧，她是自作自受…… 　　不过，感受到自己真的在变强，可真是太好了。她每一天都离目标更接近。 　　至于这期间受的“罪”，她可以忍！ 　　安娜看着将自己放在木浴盆后退后一步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的罗特伽尔，跟自己说，没关系，忍忍就过去了。 　　…… 　　可是，他也太会了吧！ 　　这样的训练日子又过了几天之后，罗特伽尔这天早上对安娜说：“今天可以去深渊了。” 　　安娜精神一振，深渊，这个她好奇了很久的地方，终于可以亲眼看到了。 　　罗特伽尔带上了深渊树种，安娜没什么可带的，便只带上了自己这个人。 　　二人来到城堡露台，安娜张开双臂抱住罗特伽尔的腰，由他带着上了天。 　　罗特伽尔说：“从这里去深渊，即使是我也要飞小半天。” 　　安娜便提议道：“或许可以找些会飞的魔兽带我们过去。” 　　罗特伽尔立即拒绝：“不用，它们没我快。” 　　他搂紧安娜，低头在她额头亲了亲，道：“抱紧我。” 　　然后，他陡然加快了速度。 　　起初安娜只觉得跟坐飞机一样刺激，不过后来也就习惯了，她还稍微仰起头来，顶着风在他耳边大声说：“飞这么久了，要不要休息一下？” 　　罗特伽尔冷笑拒绝：“不必！” 　　他怎么可能那么没用，才飞这么点时间就受不了了？ 　　安娜见罗特伽尔拒绝，也就不再多嘴。 　　又飞了大概一个小时左右，罗特伽尔的速度慢了下来。 　　安娜也不再藏在他的怀里，扭头看向前方。 　　前方有一个黑洞。 　　安娜过去曾经在微博上看到过流传的黑洞照片，中央一片黑，周围有一圈亮斑。眼前的景象，跟她所见过的那张照片，颇有些相像。 　　只是看照片跟近距离看“实物”的感觉完全不同。她知道她离“深渊”还很远，在她眼中，深渊也就挂在天上的太阳大小，可她似乎能感觉到一种强烈的吸引力。 　　但当她移开目光后，那吸引力又消失了。 　　她忽然就想起了那句有名的话：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用在此处，竟然完全不违和。她不看深渊时，深渊便也不“看”她，她感受不到深渊的吸引力，而当她看着深渊时，它也在“看”她，强烈地吸引着她。 　　安娜怔怔地看着深渊离自己越来越近，突然说：“能从深渊里爬出来，你们很厉害啊……” 　　她现在明白了，所谓的爬出来，可以认为是一种比喻，也可以认为是一种“事实”。 　　在她的世界，黑洞是连光都不可逃逸，这深渊只是跟黑洞有那么点相像，但肯定不是同一样东西，不然她现在离它那么近，早被那巨大的引力吸过去了，甚至整个魔界也会是什么都剩不下。 　　但深渊也确实对她来说非常有“吸引力”，这更多的是一种心理上的感觉。她猜罗特伽尔他们这五个恶魔是靠着翅膀从里面飞出来的，但这种吸引力很可能令他们的“逃逸”变得十分艰难，那种在与深渊吸引力对抗的过程中拉扯着逃离的样子一定很狼狈，说是“爬出来”也不为过。 　　罗特伽尔挑眉：“你能感觉到深渊的吸引力？” 　　“能啊，那么明显呢！”安娜说，“如果我有翅膀，我大概会向它飞过去。” 　　罗特伽尔闻言紧了紧抱着安娜的手臂，皱眉道：“抱紧了，别松手。” 　　“放心吧，我肯定不松开。”安娜看着那好像漂浮在大地上的深渊，问道，“深渊里是什么样子的？” 　　罗特伽尔也看着深渊，沉默片刻后：“一团混沌。里面没有上下前后，找不到方向，也找不到出口。” 　　安娜看了看他，抬手摸了摸他的面颊：“你已经出来了。” 　　罗特伽尔掐着安娜的腰将她抱得高了些，轻吻她的唇，低声道：“没错，我已经出来了。” 　　安娜连忙搂着罗特伽尔的脖子，回吻着他，待他松开她，她观察他的表情觉得应该还可以再问，便道：“你有意识起，就在里面了吗？” 　　或许是温香软玉在怀削减了面对深渊时的恐惧，罗特伽尔一边轻吻着她的面颊，一边简短地应了一声：“是。” 　　安娜被他吻得有些痒，躲闪着又继续好奇地问：“那你们从里面出来时是小孩子的样子，还是就是现在的模样？” 　　“我的样子从来没变过。”罗特伽尔回答道，安娜的问题虽然角度刁钻，但他并不讨厌，也很乐意回答她。 　　以前他看巴兰和凯瑟琳粘在一起觉得厌恶，真轮到他自己时才发现，他真是恨不得时时刻刻抱着安娜，听她问些乱七八糟的问题也不嫌烦。 　　安娜闻言怜悯地说：“你连童年都被剥夺了啊，真可怜。” 　　罗特伽尔表情莫名地看着安娜。 　　安娜却已转头继续看向了深渊。 　　她刚才忍不住想象如果罗特伽尔有童年，小小的他会是什么模样，光想想就觉得很有趣。 　　看着那好像隐隐有着呼吸般的深渊，安娜问道：“你带深渊树种来，打算怎么试？”她说着拿出了那枚晶莹剔透的树种。 　　罗特伽尔现在已经不怎么提防安娜逃跑，也不在意让她拿着深渊树种。他依然非常渴望着可以解除深渊诅咒，但安娜曾说过她可以在他下回发作时帮着他，他又觉得解除深渊诅咒也没那么紧迫了。 　　“靠近深渊看它会不会有变化。”罗特伽尔说。他早前已经试过失败的方法，因为并没有人可以教他怎么做，他便只好自己尝试各种各样的办法。 　　安娜点头，反正就是死马当活马医嘛。 　　若说她在没看到深渊真正的模样之前，还想着深渊诅咒或许真有办法解除，但在看了它的真容之后，却觉得非常悬。深渊看似没有实体，难以捉摸，根本没有尝试的方向。 　　罗特伽尔再带着安娜往前飞了一阵，直到深渊在安娜眼中已经有近一米直径。 　　安娜手里握着深渊树种，没看到什么变化。 　　罗特伽尔再往里飞去，树种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罗特伽尔还没有说什么，安娜却安慰他说：“我会帮你一起想想别的办法。” 　　罗特伽尔并不曾为深渊树种的毫无反应而失望，毕竟这种事他在几千年的时间里都已经习惯了，但他喜欢听到安娜这样安慰他。 　　“你说的。” 　　可就在这时，安娜看到另一个方向也有个影子飞悬在半空，当她看清楚那影子的样子时，她蓦地一惊。 　　“安娜？”罗特伽尔察觉到安娜的异样，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那边的身影也注意到了这边，转过头来。 　　那是奥斯塔。 　　罗特伽尔紧抱着安娜，几乎立即感觉到了安娜身体的紧绷。 　　他想起安娜曾经差点死在奥斯塔的手中。 　　他差一点就来不及救下安娜。 　　安娜被奥斯塔打成重伤那时，罗特伽尔虽愤怒，却也没愤怒到失去理智的地步，因为那时候的他并没有真正意识到他对安娜的感情。 　　可现在，再见奥斯塔，再感受到安娜面对奥斯塔的异样——他认为这是恐惧——他忽然觉得，是时候让五位深渊大公变成四位了。 　　罗特伽尔跟奥斯塔的关系差了数千年，但大家都是深渊大公，谁也奈何不了谁，他也不屑让巴兰跟他一起围攻奥斯塔，因此这种局面便一直延续到了如今。 　　罗特伽尔抱着安娜缓慢落地，捧着安娜的面颊对她说：“在这里等着我。我会让他以后再不能伤害你。” 　　 第98章 深渊内 　　按照安娜原先的预想, 她会先在罗特伽尔的帮助下训练到五星等级，然后再无限向他的实力靠近。她很清楚这需要很长时间，但她也知道根据她之前所表现出来的天赋, 这时间也没长到她接受不了。 　　从头到尾，在向奥斯塔复仇这件事上, 她都没想借助罗特伽尔的帮助，这大概算是一种偏执, 她非常清楚这一点, 并且放纵自己的这种偏执。 　　可谁能想到，她竟然会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突然见到奥斯塔？而且罗特伽尔竟然要对奥斯塔动手。 　　在罗特伽尔打算离开飞上半空之时, 安娜蓦地拉住了他。 　　罗特伽尔回头看她，挑眉道：“担心我？” 　　安娜并不担心罗特伽尔, 大家都是深渊大公, 谁能轻松地弄死谁？但她也不太好说希望这仇自己来报。 　　在安娜犹豫之时, 罗特伽尔说：“只要他死, 我杀的还是你杀的, 有区别吗？” 　　安娜一怔, 原来罗特伽尔知道她这么执着地变强想干什么。 　　“有。”安娜认真地点头, 因为她一定得为娜塔莉、为她自己的内疚做点什么，“这是应该我去做的事。” 　　罗特伽尔一针见血道：“但你现在连他衣角都碰不到。” 　　安娜沉默。 　　没错，在可见的短期时间内, 她都没有资格谈报仇一事，但只要她天天训练，慢慢变强，那么迟早有一天，她可以站到奥斯塔面前, 让他为杀死娜塔莉付出代价。 　　“我可以等。”安娜紧紧抓着罗特伽尔的手，“我想等。” 　　罗特伽尔嘴上不说，却非常清楚安娜去了人界一次受了多大的打击。 　　他是亲眼见着安娜与娜塔莉从陌生到熟识，那一天奥斯塔发狂杀死了娜塔莉，也差点杀死了安娜。正是因为知道娜塔莉对安娜来说很重要，他之前才刻意隐瞒了这事，后来也曾尝试着阻止安娜知道。 　　看了眼紧抓着他不放的手，罗特伽尔压下了此刻跟奥斯塔打一场的暴戾情绪，沉着脸说：“好。” 　　安娜没想到罗特伽尔真的会答应自己，毕竟之前很多时候他都不会理会她的拒绝。 　　她忍不住笑了下，眼角余光却见奥斯塔竟飞了过来。 　　罗特伽尔同样扭头看去。 　　在安娜和罗特伽尔发现奥斯塔的时候，奥斯塔也发现了他们，只是迟疑了一下，奥斯塔便向他们飞来。 　　罗特伽尔刚答应了安娜不会抢她报仇的机会，但见到奥斯塔躲避却不是他的行事作风，因此他皱眉站在原地，对奥斯塔说：“我现在不想跟你打，你最好立刻滚！” 　　奥斯塔身形顿住，下一刻他的声音遥遥传来：“安娜。” 　　奥斯塔的声音跟还是艾普时期相比，多了几分低沉，少了一些少年人的沙哑青涩，安娜听到他叫自己，意外地皱了皱眉。 　　这个奥斯塔……还记得她吗？ 　　奥斯塔记得所有的事，他失去意识陷入狂暴的状态，只有从人类重新变成恶魔的时候，即便是那时候，他也隐约得知自己干了什么，想控制却控制不住自己。 　　他的深渊诅咒会使他变成人类，无法在魔界生存，而且即便能在魔界生存，他也无法从那些魔兽利爪下幸存下来。因此每一次诅咒发作前夕，他会在自己变成人类的前一刻通过传送阵去往人界，随便找一个人类城市躲起来苟活，直到他重新变回恶魔。 　　他从没有刻意去数深渊诅咒发作了几回，每一次深渊诅咒发作时，都是些糟糕至极的记忆。他变成人类时，没有战斗力，无法在野外生存，可入了城，又因为他脸上的暗纹而不得不遮遮掩掩，东躲西藏。 　　自他从深渊爬出来后，变成人类在人界过的都是饥一顿饱一顿，被人暴打，或跟野狗抢食的糟糕日子，从来没人对他伸出过援手，因此当他恢复成恶魔，于狂暴状态下屠城时，他的内心毫无波动。 　　只是这一次，他才刚混入黑云城，就被安娜捡回去了。她绑他，威胁他，却让他吃饱穿暖，给他一瓦遮头……他第一次遇到对他这么好的人类。所以，在感觉自己快重新恢复成恶魔之前，他打算离开黑云城，离开她，免得在变身时伤到了她。 　　过去没有人类对他好，因此他也不在乎人类死活，可现在有人不计较他的来历收留了他，即便是他，也想要回报对方，至少不能让对方死在他发狂状态下。 　　可事情却没有往他所希望的方向发展，他被人抓住了，最终还是在安娜面前变回恶魔，还伤害了她和她的朋友们…… 　　奥斯塔以往屠城后期便恢复了神智，对于死在他手中的人类没有任何怜悯，他是恶魔，杀死几个人类而已，算得了什么？可这一次，他被罗特伽尔所阻，提前恢复神智，看到了自己造成的一切，特别是躺在血泊中的安娜，他再也无法保持平静。 　　这么多年来，唯一对他表现出善意的人类只有安娜，而他却偏偏还是伤害了她！ 　　他比以往都更憎恶深渊诅咒，已经在深渊边缘待了很久了，没想到竟然会在今天再次看到安娜。 　　他想起了在安娜那里吃到的烧鹅的香甜味道，那是他记忆中关于食物的最美好回忆。他其实本该立即离开的，但鬼使神差之下，他还是过来了，并叫了安娜的名字。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或许，只是想再听她对他说哪怕一句话。 　　安娜几乎下意识地往罗特伽尔身边靠了靠，她曾经面对奥斯塔的狂暴杀意，那段记忆偶尔会出现在她的梦境中，而在得知娜塔莉已经死在那时后，那段记忆就成了噩梦。 　　而在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之后，安娜僵住了，忍着身体的不适，抬头挺胸地看向奥斯塔。她是打算向奥斯塔复仇的，怎么能连直面他都不敢？ 　　“你最好……不要再这样叫我，跟我熟悉的那个人并不是你！”安娜沉声道。 　　奥斯塔往前走了一步，却在看到一旁罗特伽尔警告的眼神之后顿住，注视着安娜，艰难开口：“我很抱歉。” 　　安娜抓紧了罗特伽尔的手臂，咬着牙看着奥斯塔。 　　为什么他要说抱歉？现在的他，不是那个残暴的恶魔奥斯塔吗？为什么他会跟她道歉？ 　　“奥斯塔，在我动手之前，你最好立刻给我滚。”罗特伽尔皱眉看了眼神情难看的安娜，对奥斯塔说的话里也带上了杀意。 　　奥斯塔之前早猜到了安娜跟罗特伽尔关系不一般，只是看着安娜依偎在罗特伽尔身边，而一向傲慢，对人类充满了鄙夷的罗特伽尔却任由安娜抓着，也不禁有些意外。 　　但想到自己跟安娜朝夕相处的两个月，他又觉得这一点儿都不奇怪。安娜大概就是有这种本事。 　　他后退两步，转身之际说：“烧鹅很香。” 　　安娜忍不住大声道：“烧鹅很香跟你有什么关系？我收留的是艾普，不是你！” 　　奥斯塔脚步一顿，回过头来道：“我没想伤害你和你的朋友，但我那时候控制不住自己。安娜，我很抱歉。” 　　安娜对奥斯塔的仇恨，是建立在她认定了艾普和奥斯塔已经不是同一个人的认知上。 　　可是再见面的奥斯塔让她动摇了，她知道自己错得离谱。 　　这个奥斯塔的脸上，依稀可见艾普的神情，并非那一日毫无理智的残暴模样。他记得艾普时的一切，他记得烧鹅，记得她，他还对她道歉。 　　这种时候，安娜十分憎恨自己的理智。 　　她多希望自己可以蛮不讲理地去憎恨奥斯塔，那样她至少有仇可报。 　　可是她现在又很清楚，似乎又不能怪奥斯塔。 　　她是那么清楚地记得，奥斯塔有一天不告而别，他控制不了自己，所以是为了不在变身成为恶魔的时候伤害她，所以他离开了。可是玛格诺丽娅把他抓了回来，所以他是不受控地杀害了娜塔莉…… 　　安娜感觉自己仿佛在面对的是刑法考试中那些不怀好意的法学教授出的丧心病狂的考题，根本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去分析，该怎么去怪罪。 　　奥斯塔在事前已经做了他能做的，可偏偏是他真正动手杀死了娜塔莉。 　　玛格诺丽娅无意间奥斯塔抓来，这些事都是她搞出来的，可如果奥斯塔没有在那时候变身，罗特伽尔来得及救她们，娜塔莉又不会死。 　　安娜怔怔地想，到头来，她还是只能怪自己了吗？ 　　安娜之前一直憋着一股劲，她没有先去人界找玛格诺丽娅家族的麻烦，一是她知道玛格诺丽娅的整个家族差不多都死在了奥斯塔手下，她能找到的家族成员说不定都是些边缘人物，她并不喜欢扩大仇恨，也不想找他们的麻烦。而第二个原因，或许是因为她对于报仇一事还有迟疑，所以只是每天拼命修炼提高实力，说是这样才能打得过奥斯塔，实则在拖延时间。 　　而现在，那股劲泄了。 　　有些事就是巧合所造成的意外，她不该怪自己，但她就是只能怪自己。 　　即便在接受罗特伽尔训练，努力提升实力的时候，她依然时常控制不住自己去想，如果没有她，娜塔莉依然可以好好地活着。 　　安娜松开罗特伽尔，退后了两步。 　　罗特伽尔回头看她，见她眼圈泛红，不禁皱眉，正想去拉她，却见她突然毫无形象地大哭起来。 　　她跪坐在地，哭得声嘶力竭，哭得浑身发抖，哭得崩溃。 　　并没有别的可怪罪的人，并没有可以报仇的对象。 　　真要怪谁，她也只能怪自己。 　　罗特伽尔沉眸看安娜崩溃大哭，他还记得刚把安娜带回魔界时，她看起来很伤心，却也仅止于此。 　　可现在，她的悲伤与痛苦一次性爆发出来了。 　　罗特伽尔想着是不是等安娜哭够了就好，但听安娜哭了会儿，他只觉得浑身难受，他不想看她哭得这么伤心。 　　于是他上前，想要将安娜搂进怀里。 　　就在这时，明明离得还有些距离的深渊突然迅速膨胀，一瞬间将三人笼罩，罗特伽尔反应过来去抓安娜时，却只触碰到了她的一缕头发。 　　然后，他眼前一花，安娜不见了，奥斯塔也不见了。 　　他知道，他在深渊里。 　　自从知道娜塔莉死后压抑了很久的悲痛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出来，安娜也不知自己哭了多久，直到有人轻轻地搂住了她。 　　不是罗特伽尔。 　　安娜已经熟悉了罗特伽尔的怀抱和气息，这绝对不是罗特伽尔，可是他怎么可能任由别人这样对她？ 　　安娜睁眼，却惊讶地发现，搂着自己的是一个女人……竟然是凯瑟琳！ 　　安娜蓦地推开对方往后退去，凯瑟琳明明早就已经死了，这不可能是凯瑟琳！ 　　她连忙擦干眼泪，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一个完全没有印象的地方。 　　深渊所在的地方是一片荒漠，而这里……却有着青青草地和潺潺溪流，更远处是高耸入云的山峰，将这片类似河谷的地方笼罩，白云将上方的天空遮蔽，但依然能看出这里的天空是类似人界的蓝天，而非魔界那总是灰蒙蒙的天。 　　安娜大哭过一场，心情平复了些许，她知道目前的情况绝对不正常，连忙站起身，警惕地看着“凯瑟琳”。 　　“你是什么人？这里是哪里？”安娜问道，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因为大哭她的喉咙有些疼，但此刻也顾不上这许多了。 　　“凯瑟琳”微笑着歪了歪头：“这里是天堂啊。你不喜欢这里吗？” 　　安娜道：“第一，我没死，不可能去什么天堂。第二，我不信天堂存在。这里究竟是哪里，跟深渊有关吗？” 　　“凯瑟琳”娇笑了两声，却答非所问：“你会喜欢这里的。你看。” 　　“凯瑟琳”指了指安娜身后，她回头，看到了正对她微笑的娜塔莉。 　　见安娜回头，“娜塔莉”几步跑过来，兴奋地抱住了安娜：“安娜！我好想你啊！” 　　这是假的，娜塔莉已经死了。 　　安娜这样告诉自己，却还是抱住了她。 　　“对不起。”她说。 　　娜塔莉紧紧抱着安娜，笑着说：“安娜你在说什么呀？好不容易再见面了，不要说什么扫兴的话啦！走，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娜塔莉说完便拉着安娜往河谷里面走去。 　　安娜只是任由娜塔莉拉着，一边走一边擦去眼角涌出的泪水。 　　这不是娜塔莉，可是她又实在拒绝不了。 　　娜塔莉拉着安娜一直走到了一片平地上，她指着一处说：“安娜，你不是带着树种吗？快把树种种下去吧！” 　　安娜身上确实带着罗特伽尔暂时交给她保管的深渊树种，她取出来，那深渊树种依然是晶莹剔透的模样。 　　娜塔莉催促道：“快，快种下去，那样我就可以一直跟安娜在一起啦！” 　　不要种。 　　安娜的心里有一个声音这样劝阻着她，可她还是蹲下，徒手在湿漉漉的泥土上挖了个坑出来，然后仰头看着娜塔莉说：“我种下它，你就可以复活吗？” 　　娜塔莉开心地点头说：“对啊！快点种下去，那样我就可以永远陪在安娜身边了！” 　　安娜将深渊树种放进坑里，填上土，慢慢拍打着泥土，将泥土夯实。 　　娜塔莉在一旁说：“安娜，你要给它光元素的能量，它才能生长。” 　　安娜问：“我只会圣愈术，可以吗？” 　　娜塔莉立即说：“可以的啦！” 　　安娜隔着泥土将手按在深渊树种上方，使用了圣愈术，下一刻，深渊树种蓦地发了芽，钻出泥土，并以一种极快的速度长大，安娜不得不退开，便见那树苗在一分钟之内生成了参天大树，可是树上却只有一个红得发暗的果子。 　　“安娜，把它摘下来！”娜塔莉继续指挥道。 　　果子有三米多高，安娜使用聚风术飞上去，摘了果子下来，刚落地，就见这参天大树立即枯萎了，最后变成灰烬，落在地面上。 　　娜塔莉高兴地说：“安娜，跟我来，还差最后一步就成功了哦！” 　　娜塔莉说完便转身向一个方向走去，脚步轻快。 　　安娜回头看去，最初出现的凯瑟琳早已不见了踪影。 　　“安娜！” 　　娜塔莉在前方叫着安娜，她收回视线，连忙跟了上去。 　　安娜在魔界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明丽的景色，但她此刻无心欣赏，只顾着看着娜塔莉的背影，慢慢跟着她往前走。 　　走了会儿，她又忍不住抹了把眼泪。 　　娜塔莉在一处崖边停下，指着黑黝黝的下方对安娜说：“把果子丢下去，你的愿望就可以实现了！” 　　安娜手里捏着深渊树果，这个不过李子大小的果子似乎有种别样的坚硬，她那么用力也没有损伤它分毫。 　　见安娜并没有动作，娜塔莉回过头来说：“安娜，你在等什么呢？” 　　安娜后退了一步。 　　娜塔莉天真地笑道：“安娜，你不想跟我一直在一起吗？快把果子丢进去呀。” 　　安娜又退了一步。 　　娜塔莉依然站在原地，笑容变得有些模糊：“安娜，你忘记了吗？是你害死了我，你不该为此做些什么吗？” 　　安娜眼前又一次模糊了。 　　而在她模糊的视野中，娜塔莉浑身都是血地往前走了一步，跌倒在地，又用双手爬着向她而来。 　　“安娜，你看看我，我死得那么惨呢，你却不知道……我死的时候好孤独啊，你都不会感到内疚的吗？”娜塔莉满脸鲜血，脸上却依然带着纯真的笑容，“你帮帮我啊，我们像以前一样天天开心地学习不好吗？” 　　“当然好啊！”安娜哽咽道，“当然……” 　　她看着浑身鲜血依然朝她爬过来的娜塔莉，不再后退反而往前走去。 　　在娜塔莉那双清澈眼眸的注视下，安娜在娜塔莉跟前蹲下，抱起了她的上身，紧紧搂住。 　　“对不起……”安娜痛哭着说。除了对不起，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明知这根本不是娜塔莉的情况下，她依然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安娜，快把果子丢进去……丢进去我就原谅你。”娜塔莉的声音在安娜耳边劝说着，蛊惑着。 　　安娜轻轻摇了摇头。 　　她从一开始就很清楚，这是幻觉，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她不会把深渊树果丢进去的，她怎么能那么卑鄙地借用幻觉原谅自己呢？ 　　“安娜，你不想我吗？你不觉得亏欠我吗？”娜塔莉不停地说着，“你不想回到从前吗？那时候，我们多快乐啊……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我也只有你一个朋友呢。你如果不帮我，难道是想眼睁睁地看着我再次消失吗？” 　　安娜只是摇头。 　　娜塔莉语气不变地继续说着：“安娜，你一定要帮我，我只有你能依靠了。我的爸爸妈妈，哥哥姐姐们，他们都不爱我，没有人会帮我，我只有你了……” 　　安娜想到了她在娜塔莉房间里看到的娜塔莉哥哥的妻子，对于娜塔莉的死亡似乎并无多少悲伤之意。 　　是啊，娜塔莉能依靠的，只有她了。 　　可是她却没能为娜塔莉做什么。 　　这时，天空仿佛被撕开了一道大口子，浑身浴血的罗特伽尔出现在半空。 　　罗特伽尔一眼看到了正跪地抱着个人的安娜，一边俯冲着飞过来，一边扬声道：“安娜！” 　　娜塔莉的语气愈发急促：“安娜，快！快帮帮我，把果子丢进去！不然就来不及了！” 　　安娜听到了罗特伽尔的声音，仰头望去，耳边依然是娜塔莉的催促声。 　　幻觉让她做的事，她最好别做。 　　安娜握紧了果子，松开娜塔莉，对她说：“娜塔莉，对不起……” 　　“对不起我就帮我啊！”娜塔莉抓着安娜的手臂，神情急切又可怜，“安娜，安娜，我不想再消失了……” 　　她的话并没有说完，就被罗特伽尔一把扯开，险些落入崖下。 　　安娜下意识往前倾身，却被罗特伽尔抱住，他抱着她飞上天空，可是天空却像是塌了似的挤压下来。 　　安娜回头，只见她刚才待的那个河谷整个都塌了，向下坍去，娜塔莉趴在悬崖边，仰头一直看着她，直到掉入崖下。 　　蓝色的天空逐渐变成了血红色，好像噬人的怪兽，张开了血盆大口。 　　罗特伽尔抱着安娜躲开那些坍塌的碎片，身上不断增添着伤口，他也不管，躲避的间隙问安娜：“安娜，你有没有受伤？” 　　安娜说：“没有。” 　　在她这样回答之后，罗特伽尔一举冲出了整个坍塌的空间，她看到那个绿水青山的地方逐渐向内紧缩，最后彻底消失。 　　而她此刻和罗特伽尔所处的，则是一片血红色的混乱空间。 　　正如罗特伽尔所说，这里没有上下左右之分，根本看不到出口。 　　“我们被吸进深渊了？”安娜紧紧抱着罗特伽尔，尽量给他减少一些负担，“有办法出去吗？” 　　“有。”罗特伽尔说完，便朝一个方向加速飞去。 　　安娜看到罗特伽尔脖子上有一道伤，便抬手按了上去，使用圣愈术，至少替他止血。 　　这时她才发现，刚才她紧紧抓在手里的深渊树果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她掌心一块跟树果差不多大小的暗红色痕迹。 　　安娜不清楚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树果是什么，为什么变成了她掌心的痕迹，但她也没问罗特伽尔。 　　罗特伽尔并不清楚深渊树种的作用，怎么可能知道深渊树种还能结果子？反正他也不清楚缘由，不如不说。 　　更何况，他们能不能出去还不一定，一切等能出去了再说。 　　深渊之中有一些不知哪来的乱流攻击，但因为被罗特伽尔护着，安娜自己并没有受伤，但他身上却伤痕不断，她只能尽力治好自己够得着的位置的伤。 　　如此不知道飞了多久，安娜感觉到自己饿了。 　　她知道罗特伽尔不需要靠食物来生存，但她需要。曾经罗特伽尔花了多久飞出深渊的呢？或许在他飞出去之前，她已经渴死饿死了。 　　安娜只是搂着罗特伽尔，时不时替他治伤，什么都没说。 　　又过了一些时间，安娜感觉到了难以忍受的干渴，她的嘴唇已经干得起皮，胃里也是空空如也。 　　只可惜这个世界的水元素凝聚成的水并不是真正的水，也不过是给自己一点虚假的安慰罢了。 　　安娜闭着眼睛搂紧罗特伽尔，突然感觉到身子一轻，睁眼一看，深渊就在眼前，并且正在远离。 　　他们出来了！ 　　罗特伽尔放慢了速度，回头看了眼深渊，紧了紧抱着安娜的手，低声说：“我们回去。” 　　安娜点点头，过了会儿说：“我把深渊树种掉里面了。” 　　罗特伽尔说：“没关系。” 　　安娜又问：“那个绿水青山的地方是怎么回事？” 　　罗特伽尔皱了皱眉：“我也不知道。” 　　安娜心里叹了口气，那确实也没必要说她掌心这个痕迹了，反正他也不知道，说了还让他无端地担心。 　　安娜又向深渊里看了眼，那深渊的吸引力甚至比以前还大，吸引着她以飞蛾扑火之姿向它扑去。 　　她看到有一道黑影从深渊里出来，在半空中停了片刻，似乎是在看他们的方向，随即那黑影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安娜收回视线道：“你的伤严重吗？要不我们先停下休息，我帮你治伤。” 　　安娜本来以为罗特伽尔会拒绝，毕竟他只有在故意跟她玩闹时才会主动让她治疗。 　　但他却应了一声好，随后就降落在地，并且在安娜心怀疑惑地准备给他治疗时噗通一声倒地，昏了过去。 　　安娜一怔，连忙蹲下查看他的情况。 　　罗特伽尔已经收起了肉翼，她看到他身上有很多伤口，都是在深渊里留下的，最大的伤口是在背部，有她小臂那么长的伤口，而当她使用圣愈术时，却只能令伤口的表面愈合，她隐约感到深渊中的狂暴能量在罗特伽尔身体内肆虐。 　　安娜环顾四周，这里距离深渊已经有一段距离，但还是一片荒漠般的地方。 　　她必须尽快带着罗特伽尔回城堡去。 　　她大概记得罗特伽尔城堡的方位，她打算先回城堡，如果那时候罗特伽尔还不醒，她就去找巴兰过来。这主要还是因为她不清楚巴兰城堡的方位，不然她应该会直接去找巴兰。罗特伽尔说过，巴兰现在不会再想着杀她了。 　　安娜清楚就算加上法术，自己也很难把罗特伽尔这么个高大的男人带回城堡。 　　她环顾四周，很快就注意到，大概百米外有几头看不出是什么的魔兽。 　　她现在本身是三星法师，再加上拥有手镯法杖，稍微厉害的魔兽也能打得过。 　　但安娜不敢离开罗特伽尔太远，因此只是安静地等待着，直到有一头魔兽发现了她和罗特伽尔，在一番试探之后靠了过来。 　　安娜假装也受伤的样子，趴在罗特伽尔身边，等那头长得像牛的魔兽离得够近之后，她瞬间丢出手中凝聚的雷元素，电得那头魔兽一声惨烈的“哞”。 　　安娜由此看出来，这头魔兽的实力应该不算很强，便继续攻击着那魔兽，等到它受了不少皮外伤，躺在地上直喘气，才停下说：“你听得懂人话吗？” 　　牛魔兽抬头看了眼安娜，本以为对方会杀了自己，见她还跟自己说话，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它便连忙点头。 　　“那最好。现在，你背上他。等你送我们到了目的地，我就放你走。”安娜警告道，“但如果你敢耍花样，我会让你死得特别惨。” 　　牛魔兽哞了一声，又垂下头颅表示臣服。 　　而当安娜将罗特伽尔搬到牛魔兽身上时，它才发觉自己要驮的竟然是个恶魔，顿时有些腿软。 　　“站稳了！要是把他摔醒了，你就完蛋了！”安娜恐吓道。 　　牛魔兽惊恐地咩了一声，连忙站稳四肢，不敢再有任何晃动。 　　牛魔兽体型不小，将罗特伽尔安置好之后还有空间，安娜怕罗特伽尔坐不稳掉下来，又担心牛魔兽会把罗特伽尔带跑，因此也没在意什么魔兽福利，同样坐上了牛魔兽的背。 　　牛魔兽果然还是很稳，听着安娜一声令下，便撒开四蹄跑起来。 　　之前罗特伽尔带着安娜全速飞了小半天才到达深渊，牛魔兽的速度不慢，但离罗特伽尔还差得远呢，因此足足跑了两天才到达城堡。 　　安娜这期间还抓了另外一只小型魔兽烤了吃了，又让牛魔兽休息了一晚。令她担心的是，罗特伽尔一直没有醒来。 　　眼看着城堡就在前方，安娜拍了拍牛魔兽，用夸奖的语气说：“加油，胜利就在前方了！” 　　此时，以灰灰为首的家养魔兽们纷纷跑了过来，似是在欢迎主人们回家。 　　安娜也不知道自己在深渊里待了多久，好几天应该是有的。 　　等灰灰和白毛它们跑到了眼前，安娜从牛魔兽背上跳下来，灰灰立即窜到她跟前，抓着她的裤脚着急地吱吱叫着。 　　“怎么了？”安娜看到灰灰的表现，不禁皱眉。 　　一旁的白毛反应跟灰灰也差不多，非常着急的样子。 　　安娜也很着急，它们不会说人话，它们要表达复杂一些的意思时，她经常不明白。罗特伽尔有时候会给她解释，可惜现在他昏迷着。 　　但很快，安娜就明白了它们着急的原因。 　　此刻她距离城堡有个一两百米，因此当有人从城堡里出来时，她看得清清楚楚，她甚至能看到那些人身上穿着的法师袍！ 　　有入侵者！而且是人界来的入侵者！ 　　换成以往，安娜会担心入侵者的性命，可是现在，罗特伽尔昏迷不醒，他身为恶魔的特征太过明显，人界来的法师们一定不会放过他。魔界空气对普通人类有毒，对法师也有削弱作用，低级法师不敢来魔界，也就是说，来此的法师们恐怕都是高等级！ 　　安娜一瞬间脑子里转过了许多念头，她立即对灰灰说：“灰灰，你知道巴兰的城堡在那里吗？” 　　灰灰愣了一下，连忙点头。 　　安娜道：“好，现在你和白毛他们立即护送罗特伽尔去巴兰那里。” 　　她说着在灰灰面前蹲下，看着它的小眼睛说：“灰灰，我可以相信你吧？” 　　灰灰用力点头，吱吱叫着。 　　此刻安娜也没有别的办法，更没有时间，因此即便还有些担心，她也只能放在心里。 　　牛魔兽的体型比白毛它们大，扛着罗特伽尔刚好，而且那些法师已经愈来愈近，安娜也来不及给罗特伽尔换坐骑，让灰灰坐上牛魔兽的背，再让白毛它们围在牛魔兽身边，“护送”牛魔兽载着罗特伽尔向巴兰的城堡跑去。 　　安娜这边动静不小，那些法师怎么可能看不到，特别是罗特伽尔那标志性的外形。 　　或者说，这些法师是远远看到恶魔负伤而归，似乎昏迷了，这才敢跑出来。 　　他们见魔兽们要带着恶魔跑，有人便立即准备施法阻拦。 　　安娜哪能让他们拦下罗特伽尔，她立即将精神力注入手镯中，“大天罚”真的犹如天罚般落下，雷电雨淹没了打算施法的法师们，刹那间响起一片惨叫。 　　而灰灰和白毛它们簇拥着并不太情愿的牛魔兽，扬起一阵烟尘向远处跑去。 　　安娜没有逃。她要是跟着逃了，这些法师会一直追着她和罗特伽尔，等她精神力枯竭，就护不住他了。 　　她只有将这些法师挡在这里，让灰灰它们带着罗特伽尔逃走，消失在法师的视线中，才能救下罗特伽尔。 　　安娜想起她刚得到手镯的时候还想，有罗特伽尔在，她就不可能有拼命的机会，没想到是立了个fg，她不但有拼命的机会，还是为了罗特伽尔拼命。 　　持续了十秒的雷电雨过去，这些法师们或坐或站，看着都有些狼狈。 　　安娜一眼扫过，总共有五名法师，四男一女，岁数都不小了，而他们法师袍上别着的徽章告诉她，他们都是五星法师，其中一个穿着的不是法师袍，而是教士服，应该是个五星牧师。 　　这真是个奇怪的场面。她曾经想见五星法师而一个都见不到，如今却一下子看到了五个。 　　更神奇的是，她一个三星法师，却靠着四五星法术，拦住了这五个五星法师。这当然要感谢魔界空气对这些五星法师的削弱作用，她是因为罗特伽尔用了特殊方法才能适应魔界空气，他们却没这样的好事了。 　　既然目的是拖延时间，安娜自然不介意多说两句。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来魔界？”安娜说着顿了顿，又缓和了语气说，“魔界对你们来说太危险了。” 　　五星法师中的那位牧师站得笔直，他满头银丝，神情祥和，目光锐利。 　　“你就是被恶魔掳走的安娜法师？”他的声音很是威严，“为什么要阻挠我们捕捉恶魔？” 　　安娜仔细辨认才发现，这位说话的牧师正是那天罗特伽尔抓到她时阻拦他们离开的红衣主教。 　　捕捉恶魔？ 　　不知道为什么，安娜听到这个说法忍不住笑了。按照罗特伽尔给她的等级数值划分，他在魔界的战力是300，而五星法师在人界的战力是160，到了魔界肯定会降低，这样的实力差距，他们想怎样“捕捉”恶魔？靠做梦吗？ 　　“克里斯托弗阁下，我们先去捕捉恶魔！”五星法师中的那位女法师说完，便要追上去。 　　“站住！”安娜扬了扬自己手中手镯，冷笑道，“你们谁都不许去！” 　　安娜刚才露的那招着实出人意料，因为安娜太年轻了，二十岁不到，就算再天才，也不可能超过三星法师的等级。但她却偏偏用出了四星法师以上才能施放的法术。 　　因此，这些五星法师稍微有些忌惮，认为安娜应该是从恶魔手中得到了一些馈赠。可是他们在魔界的实力被削减，每多待上一会儿，便会多一分压力，可谓是争分夺秒。 　　所以，即便对安娜有所忌惮，这些五星法师依然没有听安娜的话，而是往罗特伽尔被带走的方向追去。 　　安娜没有任何犹豫便使出了熟练的另一个法术，“大水球”。 　　幽蓝色的水元素先聚集膨胀，后炸开，跑在最前面的法师也没能躲过，都受了不轻不重的伤。 　　伤还是小问题，问题是他们因为安娜这出人意料的实力而惊疑不定，不敢再追击。 　　安娜的精神力已被抽空，一个法术都用不出来了。可她知道，她的两个法术已经暂时镇住了这些客场作战的五星法师们。 　　她甚至不需要把他们吓跑，她只要坚持得更久一些就行了。 　　安娜尽量不表现出自己的虚弱，而是神情冷厉地看着眼前几人，嗤笑道：“要想抓他，就先过我这一关！” 　　 第99章 人界 　　因为安娜的警告, 这些五星法师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里是魔界，他们对此地十分陌生，空气中隐隐传来的压力令他们深感不适, 精神力似乎正在逐渐被压缩，就好像是被埋在沙土之中, 连呼吸都有些不畅。 　　为首的克里斯托弗主教是这次行动的指挥者，他示意同伴们稍安勿躁, 看着安娜严肃却又温和地说：“安娜法师, 你这是在背叛人类。恶魔肆意来去人界，残杀了无数的人类，你不该帮助恶魔。” 　　安娜知道自己的立场确实有些不对, 但她也确实不可能放弃抵抗交出罗特伽尔。 　　她无视了这红衣主教的话，只道：“魔界对你们来说是个很危险的地方, 要不了多久会有另一个恶魔赶来, 你们最好尽快离开。” 　　她有些奇怪这些人是怎么来的, 但现在并非问这种事的时候, 而且他们恐怕并不会告诉她。 　　克里斯托弗主教见安娜油盐不进, 脸上的温和也消失了。 　　他们确实不能在魔界待太长时间, 每多待一秒, 便多一秒的危险。抓不到那已经看不到踪影的昏迷恶魔确实可惜，但也没办法了。 　　克里斯托弗主教抬起手中法杖，看着安娜道：“安娜法师, 请你跟我们回去。” 　　安娜做出反抗的姿态：“如果我说不呢？” 　　克里斯托弗主教道：“那么接下来请恕我们动粗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其余几位五星法师已经调整好状态，隐隐将安娜包围。 　　安娜看着克里斯托弗主教不语，再看向远处，灰灰和白毛他们狂奔所产生的烟尘已经完全看不到了。这里是魔界, 白天黑夜都是灰蒙蒙的，能见度非常低，在它们已经跑远了的情况下，要想靠肉眼追踪实在是太难了，更何况人类法师在魔界根本不能多待。 　　也就是说，罗特伽尔现在差不多算安全了。但是灰灰它们到达巴兰那里需要时间，而她根本坚持不了那么久。 　　安娜见这位红衣主教似乎并不想杀了她，而是想带她回去，或许她回去人界的遭遇是未知，但总比负隅顽抗死在他们手下的好。 　　她现在一点儿精神力都没有了，可还在强撑着，这些法师如果误以为她还很有战斗力，围攻她时必定全力以赴，她一瞬间就会死。 　　安娜笑了笑：“那我还是投降吧。” 　　她说完便举起了双手。 　　法师的战力主要看精神力，因此即便安娜做出举起双手的姿态，对面的五星法师们也不敢有所放松。 　　克里斯托弗主教主动冒着被安娜反将一军的风险上前，靠近后对她说：“得罪了。” 　　他拿出一个其貌不扬的手链，扣在安娜手腕上。 　　这一瞬间，安娜对于自然元素的感知就像是被什么东西阻断了。 　　她想起被玛格诺丽娅绑架之时，她也有类似的经历，想来就是这种禁锢精神力的法阵。 　　在将安娜的精神力禁锢住之后，克里斯托弗主教退后一步，另一位女法师便上来将安娜的手绑到身后。禁锢精神力的简易法阵很容易物理排除，所以必须再加一道保险。 　　安娜很顺从，被堂堂五星法师绑住，她觉得还挺荣幸的呢。 　　在抓获安娜之后，这一行六人便立即往城堡内走去。 　　安娜进了城堡，却在见到传送阵旁待着的人影时脚步一顿。 　　是里昂。 　　魔界的环境对里昂来说极为糟糕，他盘腿坐在传送阵边，面色苍白，手中捏着红宝石吊坠，按在传送阵边缘。此刻传送阵微微发亮，那头有微风传来，让里昂好受些许。 　　“里昂……”安娜在他面前停下，低头看着他。 　　里昂仰头，见安娜被绑着，他面色微变，看向克里斯托弗主教道：“阁下，为什么要绑着安娜？那天的事我已向您如实诉说，若非安娜，那恶魔不知会杀害多少人。” 　　克里斯托弗主教道：“刚才我们要捕捉受伤昏迷的恶魔时，她在阻拦我们。” 　　里昂面露惊讶，诧异地看向安娜。 　　他一直以为安娜是被掳到魔界的，最后一次看到安娜时他所看见的也是如此，安娜以那恶魔不要伤及无辜为条件而跟对方走。 　　因此听到克里斯托弗主教的话，他不敢置信。 　　安娜对上里昂的目光只觉得无话可说。 　　其余的五星法师来魔界的目的是什么她说不好，但肯定不是为了“救”她，但她想，里昂是为了救她来的。 　　可是这其中的内情太复杂了，她甚至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抱歉。”安娜最终只是这样道。 　　魔界的空气对人类法师来说是剧毒，里昂在依然开启着的传送阵旁，维持着传送阵的最小开启状态，影响小上很多，承受得住魔界空气的五星法师们则出去探查。 　　而开启人界与魔界的传送阵，并定位到罗特伽尔城堡里的这一座，靠的就是那红宝石吊坠。里昂作为当初被玛格诺丽娅抓来的祭品，除了已经疯癫的格蕾丝之外，可以算是当时唯一的目击者，他将仪式的情况全部告诉了克里斯托弗主教，之后结合格蕾丝偶尔蹦出的语句，确定了那红宝石吊坠的作用，利用它定位到恶魔的传送阵。 　　虽然黑云城不少人都看到了恶魔，但玛格诺丽娅家的献祭仪式和惨案，对于绝大多数普通人或法师来说依然是秘密，里昂作为目击者本来只是配合调查加养伤，但在那日见过安娜，见她被恶魔抓回去之后，他便积极地参与进这件事里。作为本就知晓内情者，他参与进来容易得多。 　　当然，这些五星法师们是来调查别的事，寻找安娜只是顺便，但于他来说，找到安娜才是主要目的。 　　然而，事情似乎与他想象的并不相同。 　　五星法师们之前听安娜说会有另一个恶魔赶来，他们是宁可信其有，因此也顾不得说太多，立即有三位五星法师在这边一起正式启动传送阵，将这边的几人一起带回了人界。 　　刚从传送阵出来，安娜就看到周围有不少人，而她脚下则是细细描绘的精致传送阵。 　　“可能有恶魔会赶来，做好应战准备！”克里斯托弗主教出来后便立即下令。 　　有教士迅速将传送阵拆除，而其余人则退到百米外。 　　安娜扫视了一圈，周围并没有多少熟面孔，而最熟的那个，对她来说实际上是个陌生人。 　　没错，她说的正是雷蒙德。 　　安娜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雷蒙德时，他已经被罗特伽尔附身，而在罗特伽尔离开他身体后，她已经被带去魔界了。也就是说，这个她曾朝夕相处不少日子的男人，实际上根本就不认得她。 　　不知是否注意到安娜的视线，雷蒙德看了过来，神情倨傲。 　　安娜笑了笑。他现在应该也知道他曾经被罗特伽尔附身过，因此丢失了一段记忆吧？想来他也知道了这段时间他在旁人眼中一直跟她是一对。想想他也是无辜。 　　“安娜。”里昂不知何时走到了安娜身边。 　　克里斯托弗主教他们几个五星法师之前有了分歧，一些人认为应该尽快将安娜送走，至少保证一部分的战果，另一些人则认为安娜成功在魔界活了下来，还反过来保护恶魔，可见她跟恶魔关系不一般，留下可以作为人质让恶魔不敢妄动。 　　一番争论之后，后者获得了大多数人的支持。里昂说话没什么分量，在知道会留下安娜作为人质后，他也只能无奈地走了过来。 　　“里昂。”安娜点点头，“我知道有些事在你看来十分不能理解……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以前可以跟着你学习，我一直非常感激。没想到事情最终会变成现在这样……你可以当从来没教过我这个学生。” 　　里昂看着安娜沉默良久，随后才说：“安娜，我清楚你的为人，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 　　安娜侧过身亮了亮背在身后的手，故意笑道：“帮我解开绳子，让我回魔界去吗？” 　　她如今不知罗特伽尔的情况，有些担心，但她觉得他身为深渊大公不至于就这样挂了，因此也没太担心。 　　她其实也不认为短时间内能回得去魔界。 　　恶魔在人界实力会减弱，而这里看法师袍上的徽章，至少有七个五星法师，即便巴兰赶来了，出来就得被打回去。 　　里昂摇摇头：“抱歉，这个我做不到。” 　　“我只是开个玩笑。”安娜笑了笑，“我这事太大了，你没必要掺和进来。你只是当初教了我几天而已，并不真的算我的老师，不用为我的作为负责。” 　　里昂张了张嘴，想说他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而去魔界救她，但他此刻说不出口。 　　“里昂，原来你跟这个人类的叛徒还曾是师生关系。”雷蒙德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嘲讽道。 　　雷蒙德跟里昂的关系在罗特伽尔附身前就不好，能让里昂不开心他就很开心。 　　安娜转头看向雷蒙德，看着他这张熟悉的脸心中满是感慨，罗特伽尔曾用这个身体“追求”她，这种感觉还真奇妙。 　　“里昂法师那算什么？你还跟我这个人类叛徒有远超师生关系的亲密关系呢。”安娜不客气地接过雷蒙德的话，在她面前想讽刺里昂，可真是做梦。 　　雷蒙德怒视安娜，他当然知道自己的身体曾被恶魔附身过，他的仆人也告诉了他，在他被附身期间，跟一个叫安娜的平民法师来往甚密，不过那个安娜后来失踪了，他也就刻意当做不知道。 　　但前段时间，安娜重新出现在黑云城，还引来了恶魔，被恶魔抓走，安娜这个名字便重新出现在他视线之中，他作为事件当事人，也更容易加入克里斯托弗主教领导的进入魔界查探的队伍，留在人界这边接应。 　　如今见他只听说过名字从来没见过的安娜被从魔界带了回来，听说她在魔界助受伤昏迷的恶魔逃离，他便认定了她是人类叛徒。再加上里昂看起来跟安娜很熟悉，他便忍不住过来嘲讽。他跟里昂向来势不两立，让里昂不痛快，他就痛快了。 　　可他没想到会被安娜这个平民法师、人类叛徒这么嘲讽！ 　　“那是恶魔，与我无关！”雷蒙德怒斥道。 　　安娜看着他笑，笑容非常微妙：“真的吗？他用的可是你的身体呢……” 　　安娜的话其实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意思，但搭配上她欲言又止的微妙表情，极其容易让人产生联想，至少雷蒙德就气红了脸。 　　雷蒙德怒视着安娜，想说却说不出什么来。 　　那个该死的恶魔究竟拿他的身体跟这个平民法师做了什么！偏偏他什么记忆都没有，真是让他又急又怒！ 　　“恶魔所为，与我无关！”雷蒙德丢下一句毫无杀伤力的反驳之语，转头便走。 　　安娜看着雷蒙德气急败坏落荒而逃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对上里昂欲言又止的目光却笑道：“其实什么都没发生，我就是气气他。” 　　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里昂还是忍不住有些想笑，安娜好像就是这样的人，任何时候都非常乐观。 　　“里昂，我这边你不用管了。”安娜见五星法师中有人频频往这边看，也不想再给里昂带来什么麻烦，便出声赶他走，“我想自己坐会儿。” 　　“……好。”里昂实在没有立场多说什么，只能离开。 　　安娜说着自己坐会儿，其实身边是有法师看着她的，她也不在意，盘腿坐下，闭眼冥想。 　　当然了，因为她的精神力被禁锢，这样冥想没有任何效果，她只是打发下时间罢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突然骚动起来，安娜蓦地睁开双眼，只见半空中，巴兰张开羽翼，居高临下地望着这群人类法师。 　　他一眼看到了大后方被绑着但至少活着的安娜，稍微松了口气。 　　刚才一群魔兽带着昏迷不醒的罗特伽尔赶到他的城堡，他认出了打头的老鼠是很喜欢在罗特伽尔城堡外翻地的魔兽，双方沟通之后他明白了，有一群胆大妄为的人类法师闯入了罗特伽尔的城堡，偏巧遇上罗特伽尔和安娜外出，罗特伽尔负伤而归，安娜为了保护罗特伽尔而留下。 　　巴兰在得知罗特伽尔已经跟安娜签订灵魂契约后就不再想着对安娜做什么了，如今得知她为了罗特而牺牲自己留下，对她的观感更是大大改善。 　　所以在安置好罗特之后，他便赶来了，这样为了罗特愿意牺牲自己的安娜，他要把她带回去！ 　　不过在扫视一圈之后，巴兰皱了皱眉，这事只怕很难。 　　这里有太多的五星法师。 　　巴兰从不会让自己陷入众多五星法师的包围之中，他清楚自己的极限在哪里，他不会像罗特一样，有时候明明打不过逃掉就好，偏偏要上去打一架才肯离开。 　　人界有那么多可以玩的没有五星法师的地方，何必非要跟五星法师过不去呢？ 　　但现在的情况，却是他不能轻易离开的情形。 　　巴兰出现之后，人类法师这边只是迅速戒备起来，没人动手。 　　他同样没有出手，而是看向明显是领头的红衣主教笑道：“人界与魔界互不侵犯，我便不计较你们强闯深渊大公城堡的罪过，只要把那个人类交出来。” 　　他指了指安娜。 　　深渊大公的样貌各不相同，克里斯托弗主教认出这位并非他见过的那个恶魔，猜想那恶魔应当还在昏迷，才没有赶来，这个恶魔想必就是安娜口中赶来救援的恶魔了。 　　“她是人类，我不能将人类交给一个恶魔。”克里斯托弗主教道，“或许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她。” 　　巴兰优雅地笑了笑：“要她的不是我，是我的朋友。” 　　他随即故意笑得暧昧：“至于为什么要她……一个男人，一个女人，能是为什么？我的朋友目前非常宠爱这个人类，还没玩腻呢，总不好他一觉醒来，就发现我把他的小宠物弄丢了吧？” 　　巴兰的话，安娜一字不漏地听见了，她望着半空中的恶魔挑了挑眉，自然没有反驳。 　　如果她并非当事人，巴兰这话可信度太高了，她是人类，对方是恶魔，还能拿她当正经爱人不成？巴兰这样说，是打算稍微降低一些她的重要性，免得他太过被动。 　　正如安娜所料，克里斯托弗主教并未起疑，他道：“恕我们不能照办，我们不可能将人类交给恶魔。” 　　巴兰并没有动怒，如果可能，他也不想跟七个五星法师对上。 　　“我倒是觉得，你们该问问安娜本人，她是否愿意跟我回去？”巴兰说，“若她自己愿意，你们可没有阻拦的理由了吧？” 　　克里斯托弗主教等人辛苦将安娜带回来，断然没有就这么将她交出去的道理。 　　“她已被恶魔蛊惑，我们没有问她的必要。”克里斯托弗主教道。恶魔拿人类当玩物，人类却愿为恶魔付出一切，这样类似的事他见得多了，为所谓的爱情，她自然会愿意回去。 　　巴兰哈哈一笑：“何必呢？现在我还会跟你们讲道理，可若是等我朋友过来，他可不会跟你们说什么道理，这里的人，他会一个不留全部杀光。你们该庆幸，我不是个弑杀的人，还愿意跟你们谈。现在把安娜交出来，我保证不会伤你们任何一人。” 　　巴兰好歹是个深渊大公，相对于奥斯塔和罗特伽尔，他确实并不弑杀，但他的耐心也没有那么好。 　　克里斯托弗主教敢带着人堵在这里，就没有想过避而不战，他甚至想着，或许可以留下这个恶魔。 　　他之前打伤过另一个恶魔，知道恶魔的实力也并非他们无可企及的强大，至少在人界是如此。 　　“那么，我们便不用谈了。” 　　克里斯托弗主教话音刚落，其余的五星法师便立即摆开了战斗的架势，而非五星法师者纷纷后退，给他们让出足够大的战场。 　　安娜也被带着又往后退了近百米，因中间有树木遮掩，便只能看到巴兰时不时在半空盘旋，躲开威力巨大而炫目的法术，他想往安娜这边飞，但那些五星法师互相配合，也有能利用法术在空中作战的，完全拦住了巴兰。 　　没一会儿，巴兰身上便多了一些伤，他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五星法师们，再看向这一道犹如天堑般的防线后头，却不知安娜在哪里。 　　明白今天无法将安娜带走，巴兰冷哼一声，抽空打开传送阵，离开了人类。等罗特醒来之后，他们一起再来！ 　　五星法师们没能拦住巴兰也不气馁。 　　他们中虽有人受伤，但以一敌七的他们只是受了一点小伤，因此士气大振，对于恶魔这种魔界的顶级生物也不再惧怕。 　　从前虽时常有恶魔的传说，但恶魔很少正面跟法师们接触，且出现的时间间隔太长，活着的五星法师里也没有跟恶魔打过交道的。因为不了解，所以会产生恐惧，但如今得知恶魔至少在人界并非不可战胜之后，他们对恶魔已没那么担忧。 　　当然，这些五星法师也很清楚，限定词是“在人界”，他们在魔界的实力被压制得很厉害，想来恶魔在人界也是类似的，因此他们可以在人界合力打败恶魔，不代表可以在魔界如此。 　　确认已经将巴兰打退之后，克里斯托弗主教立即安排众人离开此地，自己则来到安娜跟前问道：“你应当知道那个恶魔的事吧？” 　　从前他并没有见过在魔界生活过的人类，人界的所有人加起来都不如安娜对魔界熟悉，因此她是非常重要的信息来源。 　　安娜说：“不太清楚，毕竟我只是另一位恶魔大人的小宠物呢，哪里知道那么多事。” 　　安娜的态度非常不配合，克里斯托弗主教却也没有说什么，他只是道：“安娜法师，请记住你是人类。接下来我会带你去看一些东西，希望你到时候可以记起你的人类身份。” 　　克里斯托弗主教说完便离开了，给安娜留下了一些疑惑。 　　他要带自己去看什么东西？ 　　这里距离蓝石城并不算远，距离生死线也很近，这支队伍并没有去蓝石城修整，所有人整装后沿着生死线大张旗鼓地往前走去。 　　队伍里有七个五星法师，这样的梦幻阵容，走在生死线附近也无需担心。 　　安娜坐在马车上，看着周围的景象有些怀念，当初她和迪比安从蓝石城逃到黑云城，走的就是这条路。 　　当然，虽然是梦幻队伍，但毕竟是在生死线附近，总有魔兽会来袭击，但并不会对队伍造成任何伤亡。 　　安娜随着这车队走了两天，在看着五星法师消灭了一群结队而来的魔兽后，忍不住皱了眉。 　　哪里不太对劲……她当初和迪比安一起走这条路时，虽然时不时能看到一些魔兽，但数量并没有到现在这样多得惊人的地步。 　　难道说，生死线内出什么问题了吗？ 　　安娜想起了还在黑云城时，她和娜塔莉，罗特伽尔，里昂一起去生死线内试炼，没想到本不该出现在生死线附近的三头魔鹰却成群出现，将她抓走。 　　之后，他们将三头魔鹰的异状汇报给黑云城法师协会，协会派了一支队伍去查看，但最终一无所获。那时候的异状，跟现在这过分多的魔兽数量，可有联系？ 　　过了会儿，车队突然转向，远离生死线，大概一个小时后停下了。 　　安娜被请下马车，她看到前方有一座村庄，本以为是要停车修整吃个饭什么的，克里斯托弗主教却把她叫了过去。 　　克里斯托弗主教什么都没说，只是带着安娜一间间屋子看过去。 　　这个村庄大概有二十几间房子，用石头、木头和茅草等做成，她走到村口时想起，她曾经跟迪比安来过这里，当时她向一户人家买了几套男士衣服做伪装，她还记得卖给她衣服的是个农妇，那几套衣服是对方去世的丈夫留下的，那憨厚的农妇拿着她给的银币笑得合不拢嘴。 　　可是现在，这个村庄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而从看过第一间屋子后开始，安娜就一直沉着脸，直到最后一间。 　　每间屋子里都乱七八糟的，都有大量的血迹，有些还有少量的人体残留…… 　　克里斯托弗主教一直沉默，直到看完所有的屋子才说：“这个村庄距离生死线有近十英里，偶尔会有并不强的魔兽游走过来，这里的猎户可以轻松将之赶走。但前段时间，有大批魔兽袭击了这个村庄，所有人都丧生在魔兽嘴里。” 　　他看着前方道：“这样的事不仅发生在这个村庄里，我们收到报告，生死线附近至少还有十七个村庄发生了这样的惨案，另外有两座城市遭到了魔兽群的攻击，但因为城里的法师协会组织法师们抗击魔兽，因此幸免于难。” 　　安娜继续沉默着，克里斯托弗主教继续说：“生死线内出问题了。而这问题的根源，在魔界。” 　　他看向安娜，诚恳地说：“安娜法师，我们需要知道魔界的情况。不然，这样的情况若持续下去，整个人界都将被魔兽所毁。” 　　安娜忽然想起了深渊的异常。 　　之前罗特伽尔说深渊有活动周期，专门等到安全了才带她去的深渊附近。可是深渊却还是突然膨胀将他们都吸了进去，可见深渊那边出了问题。 　　从前安娜就觉得生死线那边情况有些特殊，进入生死线内会有些许不适，就好像人类进入魔界一样，只不过不适的效果差了很多。现在想来，生死线内的空间，或许正是魔界的延伸？那些魔兽都只在生死线内活动，因为那里面的环境跟魔界更像一些，它们会觉得很舒服。而离生死线越远的内部，魔兽的等级越高，也不喜欢出来，想必是因为内部跟魔界环境更像，高等级的魔兽在内部待得更舒服。 　　而现在，魔兽群开始袭击村庄……或许不是魔兽出了问题，而是生死线出了问题！也就是说，生死线很可能在向外扩张，因此魔兽群体也在向外移动！ 　　安娜当然也明白这事的严重性。 　　按照她目前知道的那些信息，说不定是深渊出了问题，影响到了生死线，而最终影响整个人界。 　　如果问题不能解决，整个人界可能都会被“改造”成魔界，那么能在这个新魔界生存下来的，恐怕只有高等级的法师，并且最后很可能人类会灭绝。 　　安娜自然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这种事发生。 　　所以，安娜开口了：“深渊可能出问题了。” 　　克里斯托弗主教见安娜在看过这村庄的惨状之后果然愿意开口，便松了口气。 　　他是教廷的核心人物，当然知道深渊指代的是什么，但深渊具体是如何产生的，又是什么样子，他却不知道了。 　　“你亲眼见过深渊吗？”克里斯托弗主教问道。 　　安娜道：“见过，也进去过。那个地方一片混沌，不辨方向，很难逃离。” 　　克里斯托弗主教皱眉，因为这种描述，让他想起了之前教廷派去生死线内部的调查队报告中提及的一个被称作“恶魔眼”的异空间，有红衣主教冒着风险进去过，出来时却只剩了一口气，在说了“恶魔眼”里面的情况之后，那红衣主教便不治身亡。 　　这让整个教廷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这才想办法派人去魔界。这本就是九死一生的任务，克里斯托弗主教是主动请缨，他本以为自己这一去很可能凶多吉少，但最后的结果比他预想的好上不少。 　　捕捉恶魔其实最开始并不在计划内，他们这支队伍主要是查探魔界的情况，以便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带回来的安娜看样子对魔界、深渊有不少了解，也愿意说，这便是最好的收获。而她说的，也跟他们这边的对上了。 　　克里斯托弗主教简单地说了教廷这边在生死线内部的发现，特别是“恶魔眼”的情况，他告诉安娜，恶魔眼在逐渐扩大。 　　安娜皱眉想了会儿说：“这样发展下去，恶魔眼会不会把整个人界都吞噬了？” 　　生死线的这个“恶魔眼”与深渊太像了，究竟是什么关系？ 　　“没人知道。”克里斯托弗主教道，“教皇冕下认为，这很可能是魔界的阴谋，想要将整个人界都变成跟魔界一样的环境，从而占领人界。” 　　人界和魔界之间虽然有传送阵，但只有几个恶魔大公那里有。而且，人界与魔界的环境相差太大了，恶魔在人界无法横行，人类法师去了魔界也难以嚣张，因此两边实际上并没有互相占领的价值。 　　可如果把人界的环境改了，魔界就可以占领人界，从而将人界魔界都收入囊中。 　　“不可能，魔界是一盘散沙，不可能这么做。”安娜立即反驳道，“那几个恶魔对人界并没有占领的兴趣。” 　　以她在魔界的见闻，整个魔界都不能称为文明社会，名义上是深渊大公的恶魔们或许有招揽一些魔兽来使唤，但根本没有什么明确的领地概念，并没有实际控制一支魔兽大军什么的。就那么小猫三两只，搞什么占领人界？ 　　克里斯托弗主教虽然看重从安娜这里得到魔界的信息，但对于她的判断自然是不信的。 　　恶魔们正在谋划的事，怎么可能跟她说？ 　　但他看到安娜笃定的模样，就知道这事怎么说她都不会相信，或许那几个恶魔正是如此对安娜洗脑的。 　　克里斯托弗主教避而不谈安娜说的，只道：“教廷已派出特别调查团至黑云城，希望之后你也可以配合询问。” 　　安娜默默地点了点头，她当然会配合，她也不希望人界被毁了。 　　或许是为了避嫌，之后克里斯托弗主教并没有询问安娜更多的问题，在之后的旅程中，他甚至没有再单独见她。 　　安娜在后面的旅程中就舒服了许多，因为禁锢法阵被扩大到了整辆马车，只要她在马车里，就可以不用捆绑双手。 　　之后，黑云城到了。 　　黑云城对安娜来说是个愉快的地方，同时也是个伤心地，她坐着马车入了城，最终的目的地是黑云城的教堂。 　　安娜下马车的地方在教堂的后殿，她到了之后就被关进了一个装了禁锢法阵的房间里。大概在房间里待了一个多小时，房门开了，有人进来给她带上禁锢手链，同时将她双手在身后反绑，带着她出去了。 　　不少人押着安娜，来到了一个大厅中，大厅富丽堂皇，最里面矗立着光明女神的全身像，而包括克里斯托弗主教在内的数个红衣主教在列，旁边还有穿着法师袍的五星法师，好几个都是参与了魔界之行的。 　　而在那些红衣主教身边，还站着一个安娜的熟人，被罗特伽尔附身过的那个银发圣子维克多。 　　安娜大概数了数，在场的总共有十来个五星法师，这样的阵仗，恶魔来好几个都没用吧。 　　因此，她进来后就被松了绑，只是禁锢手链还留着。至于罗特伽尔送她的那个手镯，早已经被没收了。 　　“安娜，蓝石城平民，进入蓝石城伯爵府，成为厨房的侍女。在此期间，恶魔先后附身帕里什·威尔逊，尤利塞斯·拉斐尔，维克多·科索斯西拉维，对其进行追求。其后，安娜逃离蓝石城，到达黑云城，加入法师协会成为法师学徒，与此同时，恶魔也附身雷蒙德·拜莱德福德，继续追求。期间，安娜先后通过一星升等考核和二星升等考核，成为二星法师，与娜塔莉·莱特和被恶魔附身的雷蒙德·拜莱德福德几乎形影不离。之后，暗地里信奉恶魔的蓝诺家族抓住安娜、娜塔莉·莱特、里昂·弗里曼想要献祭他们召唤恶魔，但被另一残暴的恶魔几乎灭族，娜塔莉·莱特当场死亡，里昂·弗里曼重伤，安娜失踪。再之后，安娜重新出现在蓝石城，带走了家人，随后去往蓝石城，被追来的恶魔带走，最终由去魔界的克里斯托弗主教带回人界。第三个恶魔从魔界追来，想要带回安娜，被克里斯托弗主教等人击退。” 　　衣着看着是主教的男人慢慢说完了这一段话，几乎概括了安娜穿越来的所有事。当然，有很多事非当事人不得而知，因此中间有一些漏掉的，特别是魔界发生了什么，他们全然不知。 　　这样一段话，是在让安娜明白，他们已经查到了许多，同时也在向并不清楚一切的在场者解释前因后果。 　　也因此，安娜身上霎时落下许多打量的目光，想知道她身上究竟有什么让一个恶魔如此紧追不舍。 　　“安娜，那个不断附身的恶魔，为什么要追求你？”主位的红衣主教比克里斯托弗主教的年纪看起来还大，也更威严古板，这句问话中对安娜充满了敌意。 　　安娜在魔界遇到调查队的表现这位红衣主教当然知道，对于背叛人类投向恶魔的异教徒，他自然没什么好印象。 　　安娜道：“因为一个赌约。他跟他朋友打赌，只要他能追求到我，他就赢了。” 　　安娜觉得自己已经很坦诚了，一上来就说了实话，但她这实话太过匪夷所思，在场根本没人相信，包括克里斯托弗主教。 　　主位红衣主教更是怒斥道：“你若还想沐浴在女神的光辉之下，死后进入神国，就不要再在女神面前撒谎！你这样的谎言，连普通人都无法骗过！他们是魔界最为强大的深渊大公，又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小小的赌约而在普通人类身上浪费半年的时间？” 　　安娜还是很理解这位红衣主教的愤怒的，毕竟当初她在魔界听到罗特伽尔说追着她不放就是为了一个赌约时，她的反应也是“就这”。 　　没有去过魔界的人，没有亲眼见过恶魔，没有亲自跟恶魔相处过的人，又怎么可能知道恶魔就是那么闲呢？ 　　安娜扫视了一圈，其余人也是差不多的反应。 　　她沉默数秒，道：“那好吧，我说实话。恶魔后来告诉我，他觉得我是这世界上最美的女人，对我一见钟情，非常希望我能心甘情愿地爱上他，所以才会一直追求我。” 　　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在场众人看安娜的表情非常奇妙，有种想说什么又不知说什么，不说又憋得难受的感觉。 　　诚然，安娜的模样算得上美丽，但跟“世界上最美的女人”这个头衔相比，却差得远了。 　　在众人不知安娜说的究竟是真是假的时候，安娜面不改色地补充道：“我有自知之明，也跟诸位一样觉得恶魔在骗我，但他当时就是这么说的，后来他也确实非常迷恋我的身体，所以我觉得他说的应该是真的。” 　　说罗特伽尔是因为赌约而紧追着她不放，他们不信，说至今罗特伽尔都没有真正地睡她，他们想必也不信，那她干脆就说点他们能信的东西好了。她只想快点跳过这种没用的问答，尽快进入正题。 　　安娜此言一出，各位法师们反应不一。 　　教廷的牧师们不喜欢安娜这种“污言秽语”，一个个都有些不悦。元素法师们对此倒是无所谓，只是觉得安娜这样一个年轻女孩在这么多五星法师面前说这些话，多少有些大胆。 　　而在之前听到主位红衣主教提到自己时也面不改色的圣子维克多，此时虽依然维持着圣洁的表情，心情却有些不妙。 　　恶魔非常迷恋她的身体？哦，完了。 　　 第100章 审 　　安娜又扫视了一圈, 知道他们虽还有疑虑，但基本上信了她的假话，不禁无话可说。 　　这年头, 真的就是说真话没人信啊，大家都只信自己相信的。 　　但说起来, 他们真信恶魔会因为迷恋一个人类女人的身体而追着她跑半年吗？这个理由跟打赌比起来，难道不是半斤八两的都不可信吗？ 　　安娜见这些大佬们都没有提出异议, 也就摆出了一副坦然的模样, 只当自己说的确实是真相。 　　主位红衣主教重重地咳了一声，好像刚才的问题不存在似的，威严地问道：“现在, 把你知道的关于恶魔的事，都说出来。” 　　安娜想表现得配合一些, 便拣她觉得能说的说：“那个追着我不放的恶魔是休比里斯大公, 他的朋友是莱彻里大公, 而在那个献祭仪式上出现的是弗厄利大公。这是我见过的三位深渊大公, 但他们并不愿意让我知道太多事, 我就只知道休比里斯大公和莱彻里大公关系很好, 与弗厄利大公关系很差。” 　　安娜其实没说多少东西, 但在场众人知道的关于魔界的事比她更少，因此她提供的消息也非常有价值。 　　主位红衣主教皱眉道：“你在魔界已经待了两个多月，难道就只知道这一些吗？现在正是你赎罪的机会！” 　　安娜道：“您可以问克里斯托弗阁下, 那位莱彻里大公明说了我只不过是休比里斯大公的小宠物而已，他怎么可能跟宠物说那么多？” 　　主位红衣主教严厉地说：“现在是我在问你，你最好如实回答我的问题！你所说的事我都清楚，包括你在魔界帮助恶魔逃离一事，克里斯托弗主教也同样向我做了说明。” 　　演戏演到底, 安娜笑了笑：“宠物护主不是很正常吗？况且休比里斯大公只是昏迷而已，我甚至不知道他是真的昏迷，还是假的昏迷只是在试探我。若我敢背叛他，落在他手里，我将生不如死，那我宁愿为护他逃离而落在人类手中，这样至少比背叛他后落他手里来得好。” 　　“你当日若协助克里斯托弗主教，那休比里斯大公已成了阶下囚，不可能再伤害你！”主位红衣主教道。 　　安娜摇头道：“那是你们不知道一位深渊大公真正的实力。” 　　主位红衣主教却道：“当日，那莱彻里大公不就被打退了吗？” 　　“在人界与在魔界，深渊大公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实力。你们若不信，可以试试派十个五星法师去魔界，看能不能碰到深渊大公的衣角。”安娜说。 　　听到安娜这明显贬低在场众人实力的话，这些高高在上惯了的大佬看她的目光都不太友善。 　　却听克里斯托弗主教说：“在魔界，我们的实力不及一半，安娜法师并非是在折辱各位。等级更低的，在那里影响会更大。” 　　在场另外几个同样进了魔界的五星法师们同时想起了在魔界的那种压抑感觉，对克里斯托弗主教的话表示赞同。 　　因克里斯托弗主教已将在魔界发生的一切全盘告知，主位红衣主教看着安娜说：“那么你又是如何在魔界保持实力，甚至还更强大了？” 　　安娜记录在案的是二星法师的实力，而她在魔界之中却借用法杖使用出了四星以上法术，拦住了五个五星法师，这无论如何都说不通。 　　安娜说：“因为恶魔在带我入魔界时，曾使用某种特别方法，使我可以适应魔界，而之后他又帮助我提升了一些实力，免得我太容易死掉了。” 　　“什么特别方法？”主位红衣主教追问道。 　　安娜心想，这事我也还没弄清楚呢。不过事到如今，她跟罗特伽尔之间很多该做不该做的都做了，好像也没什么询问的必要。 　　“主教阁下，您真的要我在各位面前说出来吗？”安娜的话意有所指。 　　安娜这样一说，这些人生阅历相当丰富的大佬们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主位红衣主教嫌恶地皱了皱眉，将这问题略过不提，继续道：“关于恶魔的事，你还有没有要说的？” 　　安娜摇头：“没有了。” 　　深渊诅咒的事，她能看穿罗特伽尔的附身能力，罗特伽尔跟她签订了灵魂契约与她分享寿命等等这些事，她认为没必要说出来。 　　说到底，她现在表现得配合，是为了不让人界被毁掉，而不是为了帮助法师消灭恶魔。 　　见安娜这边问不出更多关于恶魔的事，主位红衣主教跟克里斯托弗主教对视了一眼，便继续道：“那么关于深渊，你知道多少？” 　　安娜打起精神，却不答反问：“你们知道多少？” 　　主位红衣主教都快被安娜气笑了，在他这样的位置，已经不会亲自审判异教徒了，面对他时也没人会像安娜这样，不恭敬罢了，竟然还敢反问。 　　“安娜，记住你才是被审判的异教徒，这里没有你询问的余地！”主位红衣主教厉声道。 　　安娜说：“主教阁下，那我也明说了吧，若非为了整个人界，我也没有兴趣在这里跟你们说这些废话。我想拯救人界的心情跟你们是一样的，在这件事上，我们是同一战壕中的战友，我认为理应分享情报。” 　　“放肆！”主位红衣主教怒斥着，而随着他话音落下，两个教士上前摁住了安娜的肩膀，让她跪了下去。 　　安娜特别顺从，一点儿也不挣扎。 　　她就是试试能不能稍微平等一点获得信息，既然不能那就算了。这么多五星法师在呢，她若太过硬气实在是自讨苦吃。 　　“我再问你一次，你对深渊知道多少？”主位红衣主教忍着不耐烦说。 　　安娜老老实实地回道：“我去过一次深渊，深渊里是个充满了混沌的地方，还有不知道哪里来的乱流会袭击身在其中者。一旦进入，想要逃出来非常困难，即便是深渊大公这样的实力，也差点逃不出来。” 　　克里斯托弗主教之前为了避嫌，关于深渊的问题并没有问得太过深入，此刻闻言想起在魔界的事便问道：“休比里斯大公，难道就是因为如此受伤昏迷？” 　　安娜点头道：“没错。而且，我在深渊中还看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什么？”主位红衣主教皱眉追问。 　　安娜却没有直说：“我想知道你们掌握的信息，这有利于我判断哪些确实是相关的、重要的信息。” 　　她又大胆地迈出了作死的一步，当然了，如果对方不肯说，她也会立即软化下来，她不怎么想无谓地吃苦头。 　　见主位红衣主教似是想对安娜的不配合施以惩戒，克里斯托弗主教立即说：“康拉德主教，我认为今后很有可能需要安娜法师配合我们去魔界，且她还有家人在人界。当初她回到人界第一件事就是带着她的家人逃离，她必定不会让她的家人死于魔界的侵袭，我认为可以让她知道我们了解的事。” 　　康拉德主教思索片刻，他想的是，反正这个异教徒不可能逃离他们的掌控，让她知道也没关系，因此点头道：“克里斯托弗主教所言正是我所想。” 　　随后他看向安娜说：“近期生死线内多了一个与你所说的深渊非常相似的恶魔眼，正在逐渐扩张，它的扩大同样导致了生死线的外移，若是不能控制住，生死线内的魔兽会随着生死线而向外迁徙，导致众多无辜的平民死伤。” 　　这事，在场的五星法师们都有所耳闻，再一次听到还是禁不住脸色一沉。 　　这是关乎整个人界的大事，没人可以置身事外。 　　“我们在教廷的先贤古籍中发现了一则预言，便是与此相关。那则预言是这样说的：当恶魔之眼变得贪得无厌之时，无辜的羔羊们将迎来终末，唯有满足它的贪欲，救赎才将降临。” 　　康拉德主教缓缓说着教廷古籍中的预言，神情严肃而带着些许悲悯，他看着安娜说：“恶魔之眼即是生死线内的恶魔眼，它的贪欲需要被填满。而能填满它的，只有恶魔。” 　　安娜听完这预言有些怔楞，想必生死线那个“恶魔眼”，就是根据这个预言取的名字吧？可说要用恶魔填满恶魔眼又是怎么推理出来的？ 　　“理由呢？”安娜反问，“为什么说要用恶魔去填？” 　　“恶魔来自深渊，而深渊与生死线中的恶魔眼又极为相似。”康拉德主教笃定地说。 　　安娜被他的逻辑震惊了，这个推理一点儿都不严谨啊！ 　　而且，那什么鬼预言是哪来的？光明女神都不存在，那预言真不是所谓的“先贤”随便杜撰的吗？ 　　安娜反驳道：“如果说深渊跟那恶魔眼非常相似，那么你们想拿恶魔填满恶魔眼是不可能的。那种地方……” 　　安娜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了她在深渊之中看到的幻觉。 　　她看了眼自己的掌心，那个暗红色的痕迹还在，并没有淡化。 　　深渊与恶魔眼的异动关联性太高了，安娜忍不住去想两者之间的关系，她觉得人界这边这个恶魔眼，说不定就是深渊在人界的投影之类的东西，二者实际上是同一样东西。 　　而她在深渊中遇到的幻觉，让她把深渊树果丢进那个崖下，她是觉得幻觉让她做的事就别做，这是所有小说影视剧里的铁律了吧？因此她没丢，还把这树果顺手带出来了，只不过它不知怎么的就变成了她掌心的红痕。 　　如果结合康拉德主教所说的预言，恶魔眼，也就是深渊的“贪欲”需要被满足，而让它满足的是这个树果…… 　　……不是吧！ 　　安娜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对了。 　　难道说，当时自己老老实实把树果丢进深渊才是正确的选择？那么深渊被满足，恶魔眼也不会出现乃至扩张，生死线稳稳当当，不会有那些伤亡，人界的法师们也不会冒险去魔界把她抓来？ 　　不，等一等，她这样推论的基础是那个预言是真的，可实际上她并不相信所谓的预言……究竟是怎么回事？ 　　安娜说到一半突然不说了，这样的异状当然引起了在场众人的注意。 　　康拉德主教问道：“你想起了什么？” 　　安娜有些茫然地看向康拉德主教，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恶魔眼，不可能被恶魔填满……” 　　她说着忍不住苦笑，没想到拯救世界的任务，到底还是要落在她这个穿越者的身上。用她掌心这个深渊树果填恶魔眼，显然比拿恶魔填靠谱得多。 　　她忽然抬起手，让在场众人看到她的掌心。 　　“我在深渊时，曾陷入幻觉，那个幻觉指引我种下了深渊树种，并结出了一个深渊树果，幻觉要求我将树果丢到崖下，但是我没有照做，而是带着它出来了。在我离开那个幻觉之后，深渊树果就成了我掌心的这一道红痕。” 　　在场的诸位法师们都看向安娜的掌心，那里确实有一个像是果子的痕迹，但若说是胎记也可以。而且以他们的人生阅历和实力，根本看不出那个东西有什么异样。 　　在众法师不知安娜说这事是什么用意时，她继续说：“与其抓难以抓到的恶魔去填恶魔眼，不如拿我试试。你们的办法只是猜测，而我亲自进入过深渊。” 　　安娜的话令众人一惊。 　　恶魔眼并不是什么平和有趣的地方，进入过的红衣主教出来后都死了，连恶魔进入深渊这与恶魔眼类似的地方都险象环生，更别说安娜这样实力较弱的人类了。 　　她的提议，仿佛自杀。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康拉德主教皱眉问道，他并不完全相信安娜的话，只是她的提议同样让他吃惊，因为不管方法是否奏效，她的提议近乎于牺牲自己。 　　安娜点头：“我非常清楚我在说什么。如果你们有更确定可行的办法，我愿意帮助你们，如果你们想的办法都是猜测，还不如试试我的提议。我进过深渊，而你们都没有。” 　　安娜的话引来一片复杂的目光。 　　有法师认为她既然进过深渊又安然出来了，或许也有办法从恶魔眼里逃脱，她这样的提议就是为了让她自己可以逃离教廷的控制。 　　有法师认为她好歹是人类，并未因崇拜迷恋恶魔而失去身为人类的一切，愿意为整个人界牺牲是求仁得仁。 　　克里斯托弗主教凝视着安娜，皱眉不语。 　　安娜是他亲自抓回来的，他比在座的其他人更了解安娜，她的表现实在矛盾得令人困惑。她在魔界护着恶魔离去，绝不是她所说的怕背叛恶魔会引来恶魔的报复，她似乎……爱着那个恶魔。 　　可她今天的表现，又好像对那个恶魔并无爱意，也无留恋。难道说，她是为了家人甘愿牺牲自己吗？ 　　康拉德主教环视一圈，皱眉思索数秒后对安娜身边那两个教士道：“带她下去。” 　　教士们便抓起安娜，带着她离开了大厅。 　　在安娜离开之后，康拉德主教道：“各位有什么想法，请不要顾忌什么，都说出来。” 　　恶魔眼之事，实际上所有人都没有头绪。但这又是危及整个人界的大事，怎能不抓住点什么？ 　　因此他们根据预言将生死线那个奇怪的异空间命名为“恶魔眼”，以此契合预言，又想办法进入魔界查探。 　　必须做点什么。 　　所有有能力做点什么的法师都是这么想的，在没有头绪的情况下，他们只能抓住那个模棱两可的预言。 　　而现在，安娜给了他们另一条路。 　　“异教徒的话不可相信。”一位红衣主教说，“她已被恶魔蛊惑，不是为了自己逃脱，就是想要维护恶魔。” 　　康拉德主教点点头，他也有这样的想法。 　　一位五星法师道：“恶魔眼内部太过凶险，我不认为她能安然进出，既然这也是一种方法，可以一试。” 　　另一位女性五星法师却道：“这是让她去送死。她当初是被恶魔掳走，并不是她自愿的。我看她是受了恶魔的侮辱之后不愿意再苟活，才借用这种方法寻死。” 　　五星元素法师们对那所谓的预言不怎么相信，但此刻也是没有办法，只能抓着这唯一的救命稻草。但所谓的“异教徒”什么的，他们都没当回事，只是从别的方面分析。 　　“侮辱吗？她刚才的话你们都听到了，根本看不出任何的羞耻心。”先前的红衣主教道，“她的身心都已经献给了恶魔！” 　　那位女性法师冷笑：“呵呵，如果真像您说的这样，她根本就不会像刚才那样配合！” 　　大厅内所有人各抒己见，吵成一团。 　　说到底，这些大人物平常都有人拍马屁，习惯了说一不二，认定了一件事后很难认同别人的不同意见。 　　维克多默默看了会儿，见一时半会儿他们的意见无法达成统一，便悄然离开了大厅。 　　他在门口站了会儿，迈步往安娜被关押的地方走去。 　　有教士在外看守着，见是维克多，便连忙恭敬问好。 　　维克多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那边正在讨论，我来再问一些问题。” 　　他这话说得好像是得了命令来问问题似的，两个教士便连忙打开房门，让他进去了。 　　安娜听到动静转过头，便看到了迈步进来的维克多。他那一头银发又长又顺，她蓦地想起了当时罗特伽尔让她摸时的手感。 　　非常好摸呢。 　　“圣子大人。”安娜起身道。 　　她对这个男人没有什么恶感，不如说还有些可怜他，就那么被罗特伽尔占据了身体，还用他这圣洁的身体来勾引她…… 　　“安娜法师。”维克多微微颔首。 　　安娜看着他，等着他说明来意。 　　然而他明明有问题想问，却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她客气地说：“圣子大人，您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能回答的一定如实回答。” 　　维克多有些后悔进来了。 　　不问，他虽因怀疑而有些许不安，但那也只是怀疑罢了。可万一他问了，得到的却是他不想要的答案，他反而会比不问还难受。 　　安娜却不知维克多究竟在纠结些什么，她问道：“难道是各位法师们的讨论已经有了结果？您说吧，什么结果我都承受得了。” 　　“他们尚在讨论。”维克多摇摇头，终究不甘心就这么离去，便旁敲侧击地问，“我有些好奇，当初恶魔在追求您时，您可知道他的真正身份？” 　　听到这个问题，安娜瞬间警惕起来。 　　她知道，她的提议被接受的可能性不高，他们可能还是想要抓恶魔去填恶魔眼。那么如何抓恶魔呢？虽然巴兰故意降低了她对罗特伽尔的重要性，说她只是宠物，但他们怎么可能不尝试着以她为诱饵，让罗特伽尔自投罗网呢？ 　　那么她就断然不能暴露罗特伽尔的信息，包括她能看穿他的附身一事。他能附身，他们已经知道了，也不知会做出怎样的应对，至少她可以在不跟罗特伽尔说话、光看到他的情况下就能做出配合的事不能暴露。 　　“当然不知道。”安娜立即摇头，“连您当初都不清楚恶魔的真正身份，我当时还只是个普通人，又怎么可能知道呢？” 　　维克多道：“他当初附身不同的男人追求您，您就不曾发现什么异常？” 　　安娜害羞地说：“没有。我以为那都是很正常的，毕竟我的邻居中也有好几个优秀的男孩子想要娶我。” 　　维克多看着安娜，无言以对。 　　心中的疑惑实在是憋得太久了，他终究还是换了种委婉的方式问了出来：“圣子是要将一切奉献给女神的，当恶魔附身在我的身上……追求您时，您并不觉得‘我’的行为异常吗？” 　　安娜依然坚决地摇头，昧着良心说：“当时我并不觉得异常。被恶魔附身的您依然如同过去一样优雅、圣洁……” 　　维克多听到安娜的话心中一定，她的意思是，那恶魔并没有拿他的身体乱来吗？ 　　都问到了这里，他继续拐弯抹角地问道：“但是刚才您回答康拉德主教时说，那恶魔对您的……身体非常迷恋，他真的不会情不自禁地做出些……不合常理的举动，让您感到怀疑吗？” 　　维克多问完话，却见安娜的视线越过他看向后方，他转头看去，没有关的房门口多了一个教士。 　　“有的！” 　　维克多还没来得及细看，听到安娜的话，他蓦地回过头来，心顿时提了起来。 　　安娜尽量不再去看门口的人，免得露出破绽。 　　但她的心情确实雀跃起来。 　　门口那个教士的身体里，藏着的是罗特伽尔。 　　他从昏迷中醒过来了！ 　　 第101章 附身 　　罗特伽尔看到安娜, 压在心头多时的乌云终于消散。 　　他一天前醒来，发现自己在巴兰的城堡，身边却没看到安娜, 回想起他在离开深渊不久之后就承受不住昏迷了过去，那一瞬间以为安娜抛下他跑了。 　　但随即巴兰就告诉他, 他的城堡里有入侵者，安娜为了护他离开, 留下阻拦他们。后来巴兰追去了人界, 只是人界法师们有备而来，他没能把安娜救回来。 　　罗特伽尔在深渊里受的伤没那么快好，但他听完巴兰的话根本等不及养好伤再去救安娜。 　　人类是什么模样, 他再清楚不过。他知道安娜是多么善良美好而珍贵，但那些人类只会看到她在护着他而伤害她。 　　他一时半刻也等待不了。 　　在来到人界, 想办法通过不断的附身来到这里之前, 罗特伽尔根本没敢让自己多想。 　　一个帮助恶魔的人类, 在教廷的手中会遭遇什么？ 　　他不敢想, 却又忍不住多想。 　　如果安娜出什么事, 他不会放过教廷, 也不会让人界好过。 　　这时候他稍微理解了巴兰失去凯瑟琳的痛苦, 而他现在还未失去安娜，只是有那种可能就让他难以忍受。 　　此时此刻，安娜就在前方, 罗特伽尔迫不及待想要拥抱她，但他克制住了。 　　传送阵只有在生死线附近才能使用，而他现在伤没好全，若此刻现身带走安娜，跑不了多远就会被在这里的众多五星法师们截住。 　　如果只有他一人, 他并不介意甚至很乐意跟他们打上一场，但他不能让安娜也陷入危险之中。 　　因此，他只是现身让安娜看到他来了，便道：“维克多阁下，康拉德主教他们的讨论有结果了。” 　　维克多听到后头教士的话，知道自己该回去了，但话都已经说到了这里，他不想就这么无功而返，抬了抬手说自己知道了，看着安娜说：“安娜法师，请您简单地告诉我您发现的疑点。” 　　安娜将自己能看穿罗特伽尔的附身当成是面对人界法师的优势，绝不允许这一点反而给罗特伽尔造成麻烦，因此她立即缩回了目光，看向面色凝重的圣子。 　　她一脸沉思加恍然的表情：“确实有一件事让我觉得奇怪……您被附身时，他曾让我摸您的头发。” 　　摸头发？ 　　维克多的表情顿时舒缓下来，这个程度已经比他所期望的更轻。 　　几个月以来的担忧，终于放下。 　　因为康拉德主教那边比较急，他不好再在这里待下去，便对安娜颔首，立即就要离开。 　　安娜突然扬声问道：“圣子阁下，如果康拉德主教他们的讨论结果是以我为诱饵令恶魔自投罗网，可否请您来告知我一声？” 　　维克多脚步一顿，面色稍有些犹豫，随后道：“我相信之后还会有请您去协助的时候，到时候您可以自己问。” 　　“好的，我明白了。”安娜并不纠缠，点头应道。她那个请求的目的只不过是想光明正大地告诉罗特伽尔，法师们的目的是捉他，他必须更小心。 　　维克多离开，房门缓缓关上，安娜在门内看向门外，直到看不到罗特伽尔了才收回视线。 　　在看到罗特伽尔，得知他从昏迷中醒过来之后，她第一反应自然是欣喜。但接着她就不由自主地担忧，如今更危险的不是她，而是罗特伽尔。 　　罗特伽尔早跟她说过各个等级的大致实力数值，他在人界只有150，对战那么多160的五星法师，虽说数值不能完全算数，但这实力相差也太大了，怎么搞得过？ 　　她在这里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他要是被捉住应该会按照康拉德他们的设想被填进恶魔眼之中。 　　她反倒不希望他来救她了。 　　另一边，维克多回到大厅时，这边的讨论确实已经有了结果。他算是代表教皇来的，之前的讨论就算没带他，结果也应当由他一起旁听。 　　见维克多到了，康拉德主教开始说明讨论结果。 　　而罗特伽尔顶着普通教士的壳子，堂而皇之地跟着维克多走进来，站在一旁听着，没有任何人发现他这个恶魔的存在。 　　“按照原定计划，先以安娜为诱饵捕捉恶魔。根据那个莱彻里大公的说法，休比里斯大公还未厌倦安娜，他会来把他的所有物带回去。”康拉德主教道，“休比里斯大公拥有附身能力，如果哪个人表现得跟以往不一样，一定要及时控制住对方。如果有人说失去了一段时间的记忆，那就一定是他混进来了。” 　　在场众法师都将这话记在心里，而罗特伽尔却是心中冷笑，这回他怎么可能再让他们看出附身的破绽？从前他没有遮掩只是他不愿意费心思罢了。 　　康拉德主教接着说：“如果将恶魔填入恶魔眼也无法阻止恶魔眼的扩张，那就接受安娜的提议，将她送进去。” 　　罗特伽尔蓦地皱眉。 　　康拉德的前半句话他听了跟没听一样，他们想利用他做什么，那得先抓活的他。 　　可康拉德的后半句，却让他不解又愤怒。 　　听人类给某个地方起名为恶魔眼，就知道那不是什么好地方，他们竟然想把安娜送进去？而且，这还是安娜自己的提议？ 　　究竟是怎么回事？ 　　罗特伽尔想去找安娜问个清楚，但他现在却不能冲动。 　　他只能恨恨地将在场的人都判了死刑。 　　听到康拉德主教的话，其余人神色各异，但没人再提出异议，这毕竟是他们集体讨论出来的结果。 　　接下来他们便继续讨论该怎么布置让恶魔有来无回。 　　而这一切，都被罗特伽尔一字不漏地听去了。 　　听了一会儿后，罗特伽尔将各种零散的信息都聚合起来，明白了这其中的缘由。 　　生死线内多了个跟深渊差不多的异空间，而“跟深渊差不多”这个信息是安娜告诉他们的，安娜还告诉他们，她从深渊里带出了深渊树果，她认为那才是跟深渊差不多的恶魔眼需要的东西。 　　深渊树果和幻觉的事，安娜没有告诉他。 　　独自进入跟深渊相似的恶魔眼，安娜不会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但她却还是主动提出了这个建议。明明她不说，没人会知道深渊树果和深渊里关于她所经历的幻觉的事。 　　罗特伽尔怒极反笑。 　　好啊！真好！安娜明知她进入恶魔眼会发生什么，却还是打算那么做，甚至都没想过问问他！ 　　她想干什么？为了救整个人界，她连命都不要了？她有没有想过他？ 　　是不是从深渊出来的时候，她就已经知晓了什么，就已经做好了牺牲自己的打算？她可是自愿离开他，自愿被带回来的？ 　　有那么一瞬间，罗特伽尔很想不顾一切地去质问安娜，她究竟把他当成了什么，帮她提升实力的工具吗？她所表现出来的娇羞，那些眼神动作里的爱意，都是她假装的吗？ 　　她别想那么对他！ 　　她要是敢为人界去死，他就敢让她的一切努力都化为乌有。 　　他过去只是偶尔来人界，对这个让他不舒服的人界没有任何征服的兴趣，可破坏比征服容易太多，他能做到什么地步，她完全可以试试。就算他一个人难以做到，他并不介意去找奥斯塔、艾奎、贝利，许以好处，他们会很愿意参与其中的。 　　罗特伽尔需要极大的意志力才能控制住这种愤怒。 　　他不允许安娜没把他放在第一位。 　　安娜在房间里有些心神不宁，她真是担心罗特伽尔那个容易被激怒的性格会让他很快暴露。 　　希望她刚才的提醒能有点用处，希望他更谨慎一些。 　　她也在认真地想着自己还能做点什么，让罗特伽尔无功而返太难了，但他要从这么多五星法师眼皮子底下带走她更是难上加难。 　　也不知过了多久，安娜听到门外传来一些说话声，她刚站起来，房门就被打开了。 　　罗特伽尔走了进来。 　　他依然用的是之前那个教士的身体，进来后将房门关上。外头两个教士只当他是听了康拉德主教的命令而来，因房间里用不了法术，也没太在意。 　　“你怎么……”安娜压低了声音道，随即她发现罗特伽尔的脸色非常难看，他好像在压抑着愤怒。 　　罗特伽尔一步步走到安娜面前，如果不是这个教士的身体还有用，他现在就会离开这身体，狠狠地吻住安娜，让她疼，让她切身感受自己的怒意。 　　“安娜，在你看来，我究竟算什么？”罗特伽尔在安娜一臂开外停下脚步，冷冷地看着她，“帮你提升实力的工具吗？” 　　安娜一愣，连忙摇头道：“不是。以前我或许那么想过，但现在不是。” 　　“那你告诉我，我对你来说算什么？”罗特伽尔依然冷着脸问。 　　算什么？ 　　安娜并不想现在跟罗特伽尔谈这事，她说：“外面那么多五星法师，你来这里太危险了！趁他们还没发现，你先离开这里吧。至少跟巴兰……” 　　安娜的话并没有说完，就被罗特伽尔捏紧了手腕，她吃痛，对上罗特伽尔冷厉的目光。 　　“回答我的问题！” 　　安娜抿紧唇看着他。 　　罗特伽尔冷笑道：“不肯说是吗？怕说出真话会惹怒我？” 　　安娜摇头：“不是。我只是……” 　　只是什么呢？ 　　之前她认为，在帮娜塔莉报仇之前，她并没有资格谈情说爱。可不久前她才发觉，她想报仇都没有报仇的对象，那种无力感几乎将她吞噬。 　　而如今，她发现自己似乎可以拯救世界，那股无力感才终于散去。 　　她无法为娜塔莉做什么，至少可以为这还算可爱的人界做点什么吧？ 　　“只是觉得没必要说，反正你都要死了，对吗？”罗特伽尔接过了安娜的话，眼里如火焰燃烧，嘴角却带着笑，“安娜，你别想背着我去死。就算你侥幸成功，你也别想着你救下的人界就会安全。你若这样对我，我也不知道会对你辛苦救下的人界做什么。” 　　安娜看着如此愤怒地威胁着自己的罗特伽尔，却认真解释道：“我没想去死。”她抬起手掌，掌心的红痕那么明晰，“我只是在做我该做的事。上一次深渊也没有伤害我，我觉得这次它也不会。” 　　“万一呢？”罗特伽尔不为所动。 　　“任何事都有风险。你来救我，不也是冒着被抓住的风险吗？”安娜说着笑了笑，“罗特伽尔，让我去做吧。我保证，这事之后，我会好好地回答你的问题。” 　　娜塔莉的死对安娜来说依然是心中的一个结。在陡然意识到无仇可报的无力感之后，她痛苦纠结了许久，直到发现自己这个穿越者也不是全然无用，就好像宿命一般，她背负起了属于“英雄”的责任。 　　娜塔莉的死是那么多事件共同造就的意外，而她会成为“救世主”，也很难说不是意外。若她在深渊中，听从幻觉的，将树果丢下崖去，那她说不定就是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拯救了人界。但她没丢，因此她就落入了如今这样的处境之中。 　　罗特伽尔把树种给她是意外，她听幻觉中娜塔莉的话种下树种是娜塔莉的死延伸出的意外。如果娜塔莉没死，她没有在得知无仇可报之后情绪崩溃，也不会在神思恍惚之下乖巧地听话种下深渊树种，从而知道深渊树种真的能长大结果，结出的深渊树果似乎有奇妙的功效。 　　但凡换一种幻觉，深渊树果都无法出现。 　　这个世界就是个复杂系统，任何一点微小的变化都可能导致非常重大的结果。世界充满了随机性，她又如何能为所有的意外负责？ 　　她会带着对娜塔莉的怀念继续走下去，即便她不信神存在，也愿意虔诚地向那个让她穿越到这个世界的不知名存在祈祷，希望娜塔莉可以穿越到另一个世界，过上更自由的生活。 　　但这一切，是在她将深渊树果送还之后。 　　“不可能！”罗特伽尔却依然拒绝，他怎么可能让安娜去做那么危险的事？就算她再怎样求他，他都不会答应。 　　安娜看着罗特伽尔，心里微微叹息。 　　要说服罗特伽尔非常困难，而此时绝不是什么好的说服时机。 　　“你已经想好怎么救我了吗？”安娜道，“我们离开这里再说吧，这里并不是适合谈话的地方。” 　　罗特伽尔微微吐气，压下那股几乎压不住的烦恼和愤怒。 　　他知道安娜说得对，现在并不是适合谈论这种话题的时候，实际上他这样闯进来，也十分不明智。 　　因此他同样没再纠缠这个问题，而是打算先把安娜带走再说。 　　而等他带着她离开，就算他无法改变她的想法，她也别想去做那种蠢事！ 　　“跟我走。” 　　罗特伽尔这样说着，给安娜戴上了禁锢法阵的手链，又将她的手反绑。他附身的这个教士，算是康拉德主教的心腹之一，因此假借康拉德主教的名义将安娜带出这个房间并不难。 　　难的是怎么将安娜彻底带走，因为那些五星法师确实非常难缠。 　　罗特伽尔看了眼安娜，他已经有了个想法，但他不能告诉安娜，他几乎可以肯定她会强烈反对。 　　罗特伽尔以康拉德主教的名义将安娜带出了这个房间。 　　那两名教士跟了上来。 　　罗特伽尔并不在意，他们不可能让他就这么带着安娜离开。 　　这处教堂后头的建筑，平常看起来非常安静，但罗特伽尔知道，只要他一现出身形，就会有很多五星法师阻止他离开。 　　可是，他为什么要现出身形带着安娜离开呢？ 　　往前走到一处有墙遮挡的位置，罗特伽尔突然转身，一手抓住其中一个教士的脖子，另一手提着短剑刺穿另一个教士的脖子。 　　这两个教士不过都只是一星二星牧师，再加上并没有防备来自同伴的袭击，被刺穿脖子的那个教士当场就死了，另一个才刚从错愕中反应过来，想要使用法术反击，罗特伽尔却已将沾了他同伴鲜血的短剑，同样刺入他的脖子。 　　等安娜察觉身后的不对劲转过身来之时，却只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两个教士。 　　“罗特伽尔，你……”安娜没想到罗特伽尔突然动手，有些错愕，却见他迅速解了她的束缚，扯下禁锢她精神力的手链。 　　然后他从那教士的身上出来，反手一剑刺穿了这昏迷教士的喉咙，一步迈过去抱住了安娜。 　　罗特伽尔这一系列动作实在是太快了，安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抱住了，同样闻到了他身上带着的血腥气。 　　不安的感觉袭上心头，安娜刚想推开罗特伽尔，就感觉自己眼前逐渐模糊，很快失去了意识。 　　若有旁人在，就会看到抱着安娜的罗特伽尔身体逐渐虚化，最终与安娜融为一体。 　　这是罗特伽尔第一次附身女人，还是他所爱的女人，这种感觉非常新奇。 　　他有些庆幸之前安娜说不希望他附身她时他并没有强行附身，不然今天他就无法再附身到安娜身上了。 　　按照罗特伽尔的计划，他附身安娜之后，会完全伪装成安娜的样子，而把这些教士都杀了之后，就不会有人知道他曾经附身过一个教士。 　　那么，他们就不会知道他已经来了，并且附身到了安娜的身上。 　　至于原先表现得非常配合的“安娜”为什么要杀掉这些教士想要逃离，那就看“安娜”怎么说了。 　　罗特伽尔附身完之后本想去捡起地上的短剑，可就在那一刻，他因为看到的属于安娜的那些记忆而愣住了。 　　他看到的那些……都是什么？ 　　罗特伽尔以往附身之后，总能看到被附身者的一些记忆，而那些记忆通常都是断断续续的，不过足够他拼凑出来关于那个人的大概过去。 　　而这次附身安娜，他同样看到了安娜的记忆。 　　安娜在遇到他之前就只是个普通的贫民窟少女，而在遇到他之后的那些过去，都有他参与，他本来以为他不会看到令他惊讶的记忆。 　　可是现在出现的那些古怪画面，究竟是什么？ 　　那些耸立精致的高楼，那些没有马拉就能动的马车，那些在天上飞行装满了人类的铁鸟，那些会动会发出声音的小方盒子…… 　　这一切究竟是什么？安娜的幻想吗？但她的幻想，照理说却不该成为他能看得到的记忆。 　　罗特伽尔想起那一日，当他告诉安娜他可以看到被附身者的记忆之后，本来似乎很有兴趣想试试被附身感觉的她立即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她有想隐瞒的记忆，而他现在看到的，就是她曾经想要隐瞒的。 　　可是……这些记忆究竟是什么？ 　　罗特伽尔知道这个世界并没有任何地方是安娜记忆中的样子，可这些记忆却又是真实的…… 　　他又想起来，他最初以为安娜跟这个世界的任何人类女性一样，虚荣贪婪，可后来他逐渐发现她并非他认为的模样。她学东西快得惊人，表现出来的模样完全不是没见识的贫民窟少女可比。 　　过去的一切历历在目，罗特伽尔突然明白过来，安娜或许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他在她的那些奇怪记忆中，甚至看到了一个关于恶魔签订契约就是为了得到人类灵魂的传说故事，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最初她在看穿他时会认为他想要她的灵魂。在这个世界，可没有那种传说故事。 　　罗特伽尔动作缓慢地捡起了短剑，对于他这一次附身的意外发现，他虽觉惊奇，却也就仅此而已了。 　　安娜来自另一个世界又怎样？她是他的，她别想抛下他为救别的什么人而死，她来自哪个世界都不影响这一点。 　　罗特伽尔拿上短剑，在死去教士的衣服上擦去血迹，选定一个方向向前走去。 　　女性的身体他用得不太习惯，走路时有些别扭，胸前也有些沉。安娜的身体他虽都仔细看过，但真到用起来当然不是一回事。 　　他不得不回想着他记忆中安娜的体态，慢慢调整。 　　至少当那些五星法师出现在他面前时，对安娜并不熟悉的他们应当无法看出在他们面前的并不是真正的安娜。 　　 第102章 我爱你 　　罗特伽尔虽然并不认为可以带着安娜的身体顺利离开这里, 但他离开时依旧尽量小心。 　　走出不到一分钟，周围的安静瞬间变得喧闹，他知道被发现了。 　　从喧闹开始出现到几个五星法师出现在罗特伽尔面前, 不过十来秒的时间，他对此并不意外。 　　就是预料到了这种可能性, 他才没有直接带着安娜离开。 　　他嘴角勾到一半，想起了现在用的是安娜的身体, 硬生生将翘起的弧度压了回去, 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那几个拦着他的五星法师。 　　“你之前不是很配合的吗？为什么要跑？”一位五星法师看着安娜，脸色很不好看。 　　罗特伽尔看着面前的人，虽然对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嗤之以鼻, 但他却不得不说：“没时间了。等你们商量好方法，恶魔眼已经大到无法再控制。” 　　他看到的安娜的那些记忆片段中, 就有一些这一次她被抓了后的内容, 特别是她跟这些人坦白她在深渊中遇到幻觉, 提议让他们将她送进去的事。 　　这些记忆让他气得想杀人, 她还真是一点都没考虑过他！ 　　听到罗特伽尔的话, 拦住他的五星法师们表情有些奇异。 　　如果安娜不说出她在深渊中的见闻, 不提议将她自己送进去, 他们绝不会考虑把她填入恶魔眼一事。因此，他们颇有几分相信她是真的想要拯救人界，不论是出于对家人的爱, 还是出于别的什么原因。 　　因此，安娜说自己逃走是为了去恶魔眼，他们也不觉得太过荒谬。 　　其中一个五星法师严肃地说：“安娜，你可以跟我们说，为什么偏要选择逃跑？你还杀了那三位无辜的牧师！” 　　罗特伽尔冷笑：“我说了有用吗？你们只信自己的, 在这里浪费时间等恶魔上钩。你们高估了我对恶魔的用处，等待只是在浪费拯救人界的最后机会！” 　　听到罗特伽尔的话，几个五星法师面色凝重地互相看看。 　　安娜是唯一一个进入过深渊的人类，她的感觉或许比其他人更准确。 　　见“安娜”摆出一副要战斗的模样，一个五星法师道：“你别轻举妄动，有我们在，你逃不出去的。无畏的反抗只会让你自己受伤。” 　　罗特伽尔压下了跟他们斗上一场的战意，他很清楚，安娜胆小，在这样没有胜算的事情上，她会立即妥协。 　　他突然看到了记忆中安娜在魔界护着他逃离时直面那几个五星法师时的画面。他曾怀疑她是故意跟着他们走的，可这个记忆告诉他，她确实是拖延到了无法再拖延的时候，才放弃抵抗。 　　这对他来说多少算是一些慰藉，至少她想护着他。 　　“如果我是你们，会立即出发去恶魔眼，不然整个人界都会因你们的迟疑而陪葬！”罗特伽尔说。 　　他很难在这些五星法师的眼皮底下带着安娜离开黑云城。可是一旦到达生死线内，他只要找到机会离开安娜的身体，就可以立即启动传送阵，带着安娜离开。等到了魔界，这些人不管追来多少，他都不放在眼里。 　　所以，他现在只是要骗他们尽快启程。 　　“安娜”急着去“送死”的举动着实令这些五星法师感慨，但他们也并非不能理解。 　　恶魔眼继续扩张是关乎人界存亡的大事，如果他们有机会拯救人界，他们也会挺身而出。在这样的大事面前，没有人能置身事外。 　　“你的话，我们会考虑。现在，如果你不想受伤，就不要反抗。”一个五星法师说。 　　罗特伽尔这时才做出放弃抵抗的模样。 　　一个五星法师过来给他戴上了禁锢法阵，让他往回走。 　　罗特伽尔表现得很无害，直到他被带到了之前讨论的那个大厅之中。 　　康拉德主教已经到了，沉着脸，见罗特伽尔走进来，面色难看地看了他一眼。 　　带着罗特伽尔回来的五星法师们将“安娜”逃离的说辞跟康拉德说了一遍。 　　安娜之前表现得非常配合，突然杀了三人想要逃出去，前后反差太大了，不禁让人猜测她究竟得到了什么样的“启示”。安娜是进入过深渊的人，或许在进出之间就有了感应，因此才会如此急躁。 　　不论是深渊，还是恶魔眼，对于人类法师们来说都是个未知的东西，面对未知他们怎么可能不恐惧而无措？只是他们没有更多的线索，只能抓住安娜这一根唯一的救命稻草罢了。 　　再度聚集起来的法师们这次商讨的时间并不长，实际上商讨出来的结果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只是把在这里等着恶魔自投罗网，改成边向恶魔眼进发边等着恶魔前来。如果恶魔半途来了，他们这么多五星法师，总能把他抓住，那就正好按照原计划，先把恶魔丢进恶魔眼。倘若他们到了恶魔眼，恶魔还未前来，就说明恶魔并不那么在乎安娜，没必要再等待，或者说到了恶魔眼发现情况变得太过糟糕，那他们就只能按照安娜的提议，先将她送进恶魔眼。假如这样还没用，就再想办法去魔界找恶魔。 　　商讨结束之后，众人立即开始准备启程去生死线内一事。 　　好在生死线内本就要去，启程的准备早就开始做了，很快就能出发。 　　罗特伽尔没再得到独处的机会，但他并不在意。 　　他只是仔细看着他得到的一部分记忆。其实他并不能看出更多的东西，那个只在安娜记忆中的世界都只有片段，他并不怎么看得明白，只是隐约明白安娜如今的性格，跟那个世界与这里完全不同的模样和风俗大为相关。 　　他甚至看到了在那个世界中，安娜对着镜子时映照出的样子，黑色长发披肩而下，虽然样貌并不相同，但却是一样的美丽。那个模样的安娜，于他看来也没有任何违和感。 　　在队伍启程前，罗特伽尔看到了里昂。 　　因为里昂对安娜明显更熟悉，因此在里昂走过来时，罗特伽尔下意识皱了皱眉。 　　去往生死线，里昂也将随行，他应当已经知道了很多，看着“安娜”时神情甚至有些难过。 　　但他虽然走了过来，真正面对“安娜”时，却不知能说什么。 　　罗特伽尔对里昂很有些忌惮，他知道里昂对安娜有企图，但此刻他却不能对里昂说什么重话。万一被发现了，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没了意义。 　　因此，他只是看了里昂一眼后就低下头，同样什么都不说。 　　令他感到不那么生气的是，他附身之后得到的记忆中没什么里昂的画面，多数还是他的。安娜在这个世界的短暂“生命”中，他几乎都在，这让他有种诡异的满足感。 　　里昂见“安娜”低着头似乎不知该怎么面对自己，心里也不禁叹了口气。 　　回想起最初见到安娜时，她还只是个青涩的法师学徒，学东西又快又认真，他最初很欣赏她在学习上的天赋和她的刻苦好学。 　　可现在，她的实力似乎早已经超过了他，经历了他完全不敢想象的事，而现在，她甚至动手杀了人，却是为了尽快去“送死”。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在恶魔眼的事情上，他连一点儿话语权都没有。 　　“对不起，安娜。”里昂终究还是看着安娜，苦涩地说，“但我很高兴，当初短暂地成为过你的老师。” 　　罗特伽尔强忍着没理会里昂，不然他怕自己说出点什么让里昂怀疑。 　　若说成为安娜的老师，他可比里昂早多了，总的时间也长多了，里昂有什么可高兴的？ 　　里昂见“安娜”低着头没有理会自己，他也不强求，缓步离开了。 　　罗特伽尔也没往那边多看上一眼，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忍不住想，原来安娜的手是如此小巧，他还记得这双手抚摸上他的角，他的胸膛，乃至他的……时的触感，让他想要疯狂。 　　他用左手摸了摸自己的右手，虽然知道这是安娜的手，但因为这是他自己在控制，所以没有任何感觉。 　　除了手之外，身体各处的感觉，也真是非常奇妙。 　　他发现他已经在想念安娜的身体了，当然是她自己控制的她的身体。等到带着她回了魔界，他也不想管什么“心甘情愿”的话了。她瞒着他去送死的事，让他非常愤怒，他真是不该对她那么宽容！ 　　临时启程的队伍并不显得潦草。这一路去往恶魔眼，跨过生死线之后就会面对无数的魔兽，因此队伍的人员不少，而来到黑云城的五星法师们也都会随行。 　　这一路浩浩荡荡地往城外行去，引来了不少民众的围观，但队伍依然显得很低调，这一去究竟如何，谁也不知道。 　　罗特伽尔就被安排在队伍正中央，他手上依然被戴了禁锢法阵，双手也反绑在身后，马车里随行的竟然是两个五星法师。 　　罗特伽尔并不紧张，从进入生死线之后到恶魔眼之间，他有的是时机。在他们以为他只是安娜的情况下，防备的等级最高又能到哪儿去？ 　　他的附身能力并不受禁锢法阵的影响，进入生死线之后，他只需要十秒没人注意他，就可以将安娜带走。他并非自己一人来了人界，巴兰没有附身能力，因此就在城外等着，巴兰制作些许骚乱吸引去别人的注意力轻而易举。 　　罗特伽尔将这个过程想得很简单，直到他在附身安娜一段时间之后感觉到了尿意。 　　他过去附身别的人类时，当然也不得不用他们的身体解决生理问题。 　　但现在他用的是安娜的身体，他居然得用一个女性的身体解决生理问题，他觉得很是接受不了，不肯妥协的他只能硬生生地忍着。 　　黑云城距离生死线不算太远，罗特伽尔只要不去想这事，就可以忍。 　　车队慢慢前行，距离生死线越来越近。 　　罗特伽尔瞥了眼马车内的两个五星法师，又看了眼马车外。 　　这里已经是生死线附近，他可以使用传送阵回魔界了。接下来，只要让这两个五星法师能够离开那么一段时间。巴兰并不知道他附身在安娜身上，而巴兰也不能像安娜一样看穿他的附身，他还得给巴兰一点信号。 　　罗特伽尔正想着办法时，车队逐渐停了下来。 　　原来是天黑了需要露营。 　　从黑云城出来时，天色就已经不早，来到生死线外，便已经晚了。而此地距离恶魔眼，还要再走三四日，这还是不被大规模魔兽阻拦的情况下。 　　罗特伽尔被带下了马车，车队开始收拾，准备开饭。行了这一路，大家自然都要解决生理问题，而因为队伍中五星法师很多，在车队停下之后，还盖了一个简易的厕所，免得这些大佬们还得露天解决排泄问题。 　　罗特伽尔看了眼那个厕所，对看着他的五星法师说：“我要去卫生间。” 　　罗特伽尔的要求没有任何异常，在马车中待了大半天，谁不想解决下生理问题？ 　　因此看着他的五星法师都没多想就来将绑着他的绳子解开，只是依然让他戴着禁锢法阵。 　　当然了，这个禁锢法阵现在可以随手扯掉，可是这五星法师并不觉得这是个隐患。毕竟安娜顶天了也不可能到四星，她的手镯法杖又被收缴了，只靠自己发挥不了多少战力，这里有那么多五星法师，怎么可能就让安娜跑了？ 　　为了预防恶魔的突袭，在停下露营的时候，几个五星法师已经在周边警戒巡视了，恶魔想要靠着偷袭带走安娜，是绝不可能的。 　　因此，在没有“恶魔已经附身在安娜”身上这个重要信息的情况下，五星法师只是站在外头，简单地放罗特伽尔进了简易厕所。 　　罗特伽尔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他进了简易厕所内，拉上帘子，安静了数秒，逐渐从安娜身上脱离。 　　罗特伽尔解除附身时，被附身者总是会陷入昏迷状态，他再次化为实体后，便抱起昏迷的安娜，在半空中一划，打开了传送阵。 　　简易厕所并不大，也并不够密封，传送阵的光芒立即引起了众人的警觉，可是他们反应过来得太慢了，一旁的五星法师心道不妙，刚要动手，便是一阵白光闪过，再看简易厕所内，安娜已经不见踪影。 　　“安娜跑了！” 　　在这样的惊呼声中，整个车队刹那混乱，而远处自从车队出城后就跟了一路的巴兰听到这个动静，明白是罗特伽尔得手了，便也回了魔界。 　　罗特伽尔甫一回到魔界，就把城堡地下层的传送阵给毁了。 　　他从安娜的记忆里看到，人类法师们就是靠着他之前给蓝诺一家的红宝石吊坠和地下层的传送阵来了魔界。那个红宝石吊坠也不知道在谁手里，那他就只好先把传送阵毁了。 　　将来他若想再去人界，重新弄一个传送阵很简单。 　　安娜是被一阵极其强烈的尿意给唤醒的，膀胱快爆炸的感觉让她一睁眼立即就从床上跳下来，冲进卫生间解决生理问题。 　　而坐在马桶上逐渐释放的过程中，她才终于发现，自己周边的环境不太对劲。 　　她刚才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冲进卫生间，并没有细看这里究竟是哪里。可是现在……这里分明就是罗特伽尔房间的卫生间！ 　　而此时，安娜才终于记起她昏迷前的最后意识。 　　她看到罗特伽尔杀死了一直看守着她的两个教士，然后从他附身的教士身上出来，转头就杀了对方，然后抱住了她，那之后她就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 　　再醒来，她却已经回到了魔界。 　　安娜穿好裤子，洗干净手，慢慢走出卫生间。 　　罗特伽尔倚靠在窗边，正看着她。 　　在她从床上跳起来冲进卫生间的时候，他一直在。 　　“你附身在了我的身上？”安娜看着他问。她在失去意识前没有受到任何外伤，只是好像沉睡了一般。那时候黑云城教堂固若金汤，罗特伽尔不可能就那样带着她逃离，思来想去就只有附身在她身上，杀掉那三个教士也是为了不留下任何人证，在旁人不知道她被恶魔附身了的情况下，他要带着她逃出来容易许多。 　　罗特伽尔没有隐瞒：“是。” 　　安娜沉默良久才道：“你看到了？” 　　罗特伽尔慢慢向安娜走过来，挑着眉道：“如果你问的是你来自另一个世界这事，没错。” 　　来自异世界这事，对安娜来说可以算是最大的秘密，但让罗特伽尔知道了也没有什么关系。 　　他又不会把她当成异端丢去火刑架上烧死。 　　所以她甚至没有多问罗特伽尔究竟看到了多少，她只是在他抬手要碰她时，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手。 　　毫无疑问，罗特伽尔的脸色立即沉了下来。 　　安娜深吸了口气，看着他道：“那三个教士根本没有做错什么。” 　　罗特伽尔表情冷漠：“那又怎样？” 　　罗特伽尔的反应当然一点都不让安娜意外，当初他就为了她烧死了鲍比。想必如果不是因为杀死帕里什、尤利塞斯等人会给他“攻略”她制造麻烦，他当时也会把他们都杀了。 　　他是恶魔，也不可能把人类当回事，她跟他说不应该滥杀无辜根本没有用。到头来，那三条人命还是得她来背负。 　　明知跟罗特伽尔说人命如何珍贵并没有用处，再加上事已至此她多说无益，她也不再多费口舌。 　　如今她还有更重要的事。 　　“你不能就这么带我回来。”安娜直视着他说，“那是我该做的事，我必须去做。我的家人朋友都在人界，我怎么可能安心待在这里，而不管他们的死活？” 　　“那些不是你的家人。”看过安娜过去记忆的罗特伽尔冷酷地说。 　　“他们是。”安娜反驳道，她虽然跟他们相处不算久，但他们对她的爱护她感受到了，更何况，她既然占据了这个身体，就天然有了一份对原身家庭的义务，于情于理她都不可能坐视不理。 　　罗特伽尔冷笑：“他们是你的家人，我对你来说就什么都不是？你为了他们去寻死，却对我不管不顾。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他抓住安娜的手腕，将她扯到自己身前，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定定看着她：“事到如今，我也不用再遮掩什么。我把我的寿命分享给你，是因为我爱你。当然，你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不明白？可是安娜，我爱你不代表我会无限容忍你，我爱你，就要你给与我一样的爱。” 　　罗特伽尔对自己的感情如何，安娜在他竟然跟她签订灵魂契约之后就非常清楚了，只是她当时心有愧疚，根本无法去回应他的感情。 　　而还在人界之时，她一心想要为人界做些什么，面对他的质问，她只能拖延。一切的一切，她只想等人界得救之后再说。 　　可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她被罗特伽尔带回了魔界，而他绝不可能让她再接近深渊或者恶魔眼。 　　而此刻，罗特伽尔不再留有余地，将她逼入死角。 　　安娜深吸一口气，咬了咬下唇，微微的刺痛给了她勇气。 　　既然已经无法再逃避，无法再退缩，她只能直面。 　　“是，从你跟我分享寿命的那刻起，我就明白。”安娜轻轻挣了一下，罗特伽尔便松开了她，他很清楚她不可能再逃到任何地方去。 　　她看着他笑了笑：“你过去曾经跟我说，恶魔绝不可能爱上人类。其实我也认为，人类爱上恶魔简直是自寻死路。我们之间有太多难以调和的矛盾。已经被你解决的寿命问题现在看来是最微不足道的问题。” 　　罗特伽尔本想反驳安娜的第一句话，但他忍住了。他要听听看，安娜究竟是个什么想法。 　　安娜继续道：“更大的问题在于，我们的三观差太多了。我认为生命很珍贵，但你是恶魔，随手杀人也不会有任何负疚。我身为人类，我有牵挂，有责任，可你却要我放弃那一切。没有那些的我还是我吗？你想要的、爱的究竟是我，还是只是我的身体？” 　　 第103章 我就看看 　　罗特伽尔从来不否认他对安娜的身体有着强烈的渴求, 这种渴求从过去他还未明白他爱她时就存在。 　　而且，除她之外，他从未对任何别的女人产生过这样的渴求。 　　面对安娜的质问, 罗特伽尔怒极反笑，讥诮道：“如果我想要的只是你的身体, 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 　　他放下尊严向安娜坦白他的感情，她不回以同样的感情也就算了, 甚至还怀疑他的爱不纯粹……他怎么忍得了这个？ 　　安娜自然不是真觉得罗特伽尔只想要她的身体, 否则他早把她当个玩物一样上上下下玩个遍了，但实际上他已经足够克制，她又不可能像要求正人君子一样要求他。 　　她那样问, 只是为了引出接下来要说的话。 　　“如果你爱的是我，却不肯尊重我的想法, 那跟养宠物有什么区别？”安娜说, “你阻拦我去做我该做的事, 有想过就算我留在你身边, 我会有多自责, 有多崩溃吗？” 　　罗特伽尔多少了解安娜的性格, 因此当初他才刻意隐瞒下了娜塔莉的死, 而她在得知娜塔莉早已死去之后，那种茫然又绝望的样子，他怎么可能忘得了？ 　　可是那他呢？她就没有想过, 倘若没了她，他又会怎样？ 　　他冷着脸反问：“那我呢？我让你去，你死在深渊里，我就可以立即忘记你，找别的女人？”这种事连曾标榜感官享受至上的巴兰都做不到。 　　对于罗特伽尔的质问, 安娜无言以对。 　　她确实将人界的安危置于罗特伽尔之上，这点她无法辩驳。人性自私，她为了人界不去想罗特伽尔没了她会怎么难受，而他为了留下她也不管人界会如何。 　　无解的难题。 　　恶魔一生只有一次的灵魂契约，罗特伽尔用在了她身上，这对安娜来说同样是一种责任。 　　“我不一定会死，不，我觉得我不会死。”安娜低头看着掌心的红痕，“我感觉，深渊对我并没有多少恶意。” 　　深渊并非什么有生命的东西，但她感觉深渊有点像是修仙文里的天道，没有意识，但自有一定的规则。 　　当然，这只是她的感觉，风险一定是有的，可是这个风险是她必须冒的。 　　“你只进入过一次。”罗特伽尔按住安娜的掌心，她掌心的红痕看得他烦心。 　　安娜抬头看向罗特伽尔，虽然他还没有松口的意思，但能跟她如此沟通，就已经是一种进步。 　　虽然此刻他周身的暴躁气息根本无法遮掩。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不是一心想求死。”安娜摇了摇头，她看到了罗特伽尔冷漠外表下的恐慌，又怎么忍心再对他说那些话？ 　　被抓住的手反手握住罗特伽尔的大手，她看着他笑了笑：“我在这个世界做的最大胆、最不要命的事，根本不是这事，而是我在以为一个恶魔想取我性命，以为他绝不会爱上人类的情况下，还是爱上了这个恶魔。” 　　罗特伽尔本以为安娜会一直想办法说服他让她去送死，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他愣了好一会儿，几乎喜形于色。 　　他爱安娜，就不允许安娜不爱他，就算现在不爱不要紧，只要她在他身边足够久，她就一定会爱他。 　　但随即，他又怀疑她是为了让他放她去深渊才会这么说。 　　“即使你这么说，我也不会放你去深渊。”罗特伽尔面容冷漠。 　　安娜也不生气，她要是罗特伽尔，她也会怀疑她的动机不纯。 　　现在，她想先把深渊的事放一放，而专心地思考她和罗特伽尔的问题。 　　跨种族的爱情，总归要面对无数问题。 　　她跟罗特伽尔的寿命差得太远，但因为他跟她签订了灵魂契约，这个问题便不再是问题。而他们观念上的差异，确实很难办。他是恶魔，有他自己的行事标准，很多她都接受不了。但实际上，她之前却明知这一前提的情况下，喜欢上了他。 　　她甚至不知道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安娜往前走了一小步，几乎跟罗特伽尔脚尖对脚尖，双手环住他的腰，面颊靠在他的胸膛上。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爱上他的，但当她这样靠着他时，她会心跳加快，会感到安心。先前他的吻，他的触碰，她也完全不会厌恶，甚至乐在其中。当时如果不是心里沉甸甸地压着娜塔莉的事，她或许早跟他愉快地滚起了床单。当他昏迷时，她为他担忧，当遇上人类法师要抓他时，她宁愿自己留下而让他安全离开，当她已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心理准备却看到冒险闯入的他时，第一时间涌上心头的是欣喜。 　　明明认为她和罗特伽尔因为观念问题不可能有长久的未来，她还是爱上了他。 　　见安娜乖顺地抱住了自己，罗特伽尔心中某处柔软了几分，轻柔地抱住了她。 　　他冷漠的面容柔和了几分，低声说：“不要去。” 　　安娜闷闷地说：“做不到怎么办？” 　　罗特伽尔沉默，重申道：“我不会让你去。” 　　安娜心中一叹，又道：“那你以后不要随便杀人好不好？不要杀无辜的人。” 　　见安娜并没有继续执着于去深渊，说的话也隐隐有种在说将来的意思，罗特伽尔的语气也缓和许多：“只要他们不来招惹我。” 　　“招惹你的，也尽量给留一条命好吗？”安娜说。 　　罗特伽尔道：“我不保证。” 　　安娜想，对于恶魔来说，大概这样已经是极限了。 　　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彻底改变他的行事准则，也不该那么做，就像他也不该那么对她一样。他能因为她而有所顾忌就够了。 　　说起来，罗特伽尔是个什么性格，有什么破毛病，这段时间她也早清楚了。三观不合么？其实只要他像现在这样肯跟她谈，那就有解决的可能。 　　他们现如今最重要也难以调和的矛盾，就在去深渊一事上。而她也能理解他，知道自己所冒的风险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安娜心中有着为人界冒险的宏大叙事，但那背后风险所导致的结果，她也会害怕，只是有些事注定她必须战胜恐惧，甘冒风险。 　　而罗特伽尔死活不让她去，她感到棘手的同时，也有几分甜蜜。 　　真好，这个异世界还有人这样在乎她。 　　安娜稍稍松开罗特伽尔，仰头看着他，慢慢露出浅笑。 　　然后她踮起脚尖，搂住他脖子的同时，也吻上了他的唇。 　　罗特伽尔立即搂紧了安娜的纤腰，让她更紧地贴近他，她的唇香甜迷人，腰肢柔软，恨不得让她融入自己的身体。 　　安娜放开了自己，让罗特伽尔更好地感受着她。起初是她主动，但很快他反客为主，她几乎溺毙在他的气息之中。 　　等罗特伽尔终于松开她，安娜喘息着低声道：“我们做吧。” 　　罗特伽尔定定看着安娜，半晌放缓了呼吸，放开她冷笑道：“呵，你想用这事换我同意你去？不做。人界被毁之前，你就待在这里！” 　　他说完，脸上带着冷意和被挑起的欲念，往外走去。 　　安娜在他身后道：“我没想拿这事交易。” 　　罗特伽尔脚步一顿，回过头来说：“心甘情愿？” 　　安娜笑道：“心甘情愿。” 　　安娜话音刚落，罗特伽尔便大踏步走了回来，弯腰横抱起安娜，快步走到床边，将她放下，人也随之压了上去。 　　安娜搂上罗特伽尔的脖子，看着上方他那血红色的双眸，久违地感受到了一丝紧张与羞涩。 　　罗特伽尔极喜欢安娜此刻的模样，花儿一样娇羞地绽放，只有他可以看到、可以尽情采撷。 　　之前他忍耐得很辛苦，而此刻，他再不用压抑克制，他可以尽情展现他对她的渴求，让她在他身下战栗臣服。 　　过去虽从未进行到最后一步，但罗特伽尔对安娜的身体已很是熟悉，他见她的神情逐渐迷失，满足感过去之后，便是极大的空虚。 　　他低哑地在安娜耳边轻笑：“现在，实现你的诺言……给我最大的满足吧。” 　　安娜醒来时，发觉自己缩在罗特伽尔的怀中，她微微仰头，便见罗特伽尔一脸餍足地看着她，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见她醒来，他低头在她唇上轻啄。 　　安娜没睡多久，面颊上依然带了些红晕，她埋头在罗特伽尔胸膛前，不太敢看他。 　　罗特伽尔却掐着她的腰将她往上拖抱，她惊呼一声，尾音被他吞掉，他半压着她，索求着她口中的甜蜜。 　　许久之后罗特伽尔才松开安娜，只是更紧地搂住了她。 　　他低笑道：“怪不得巴兰沉迷这种事。” 　　他过去见过不少那些银糜的画面，从来没什么兴趣，有了安娜之后，逐渐对她有了谷欠望，后来那些只是浅尝辄止，直到如今真正地占有她，他才明白巴兰当初为何沉迷。 　　他现在也不想下床，只想压着安娜做尽一切他知道的姿势。 　　然而，恶魔确实对饮食睡眠没有需求，安娜虽共享了他的寿命，本质上却依然是人类，他可以需索无度，她却受不住。 　　安娜按住罗特伽尔的手，求饶道：“我不行了……” 　　罗特伽尔抓起安娜的手放在唇边轻咬，随口应了一句：“嗯。” 　　安娜见他并没有进一步的意思，松了口气，轻声道：“我想洗澡……” 　　她以为她已经知道罗特伽尔的能耐，可她错了，今天她才算是真正打开潘多拉魔盒，真就是自己开的头，哭着也要做完。 　　罗特伽尔笑了笑，应道：“好。” 　　他翻身下床，就这么掀开被子，将安娜抱起来，带着她走入卫生间。 　　安娜：“……”她早该料到的。 　　卫生间的门合上，水柱哗啦啦溅落在地上，将更细微更动听的声音掩盖。 　　许久之后，卫生间的门再次打开，罗特伽尔一脸满足地抱着安娜走出来。 　　安娜感觉自己已经是半死了，这也怪她在里面时因为被按在墙上没有着力点而不小心抓到了罗特伽尔的角……于是，大怪兽变成了超大怪兽，她后来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这种事舒服是舒服，但也是真的累。 　　被放到床上之后，安娜立即往外躲了躲，可还是被罗特伽尔捞回去，按在了怀里。 　　他轻抚她那还有些湿的长发，只觉得这一缕缕长发紧贴她身体的画面美极了。 　　他得了便宜还卖乖地说：“下回不想受不住就别碰我的角。” 　　安娜心想，那你倒是把你的角挪开，离我的手远点啊！ 　　她闭眼闭嘴，本是想装睡不理他，但因为太累了，没几秒就真的睡了过去。 　　罗特伽尔感受着安娜绵长的呼吸，亲了亲她的长发，满足地搂着她，陪着她安稳睡去。 　　安娜再次醒来时，感觉自己浑身酸痛的症状已经缓解了许多。 　　作为一个法师，她的体质确实比以前有了提升。 　　她往旁边看了眼，罗特伽尔竟然不在身边，她松了口气，连忙随意地套上之前脱下的衣服，去自己房间换了身裙子，然后慢慢走下楼。 　　令她惊诧的是，她在厨房找到了罗特伽尔。 　　当然，他不是在“下厨”，他只是当着监工，冷着脸盯着灰灰准备吃的。 　　灰灰的爪子非常适合翻地，却不太适合抓握的动作，因此手忙脚乱，再加上罗特伽尔在一旁看着，它就更慌了，半天都还没开始。 　　安娜失笑，走过去将灰灰手中的食物解救出来，摸摸它的头说：“辛苦了。” 　　灰灰看到安娜，眼睛里仿佛有泪水在打转，跟看到亲人一样，就是罗特伽尔还在旁边盯着，它才没有去蹭蹭安娜。 　　它好想安娜啊！她没事真的太好了！ 　　罗特伽尔嫌弃地看了眼灰灰说：“没用的东西。” 　　灰灰神情灰暗地低下了头，安娜连忙说：“灰灰，别听他的，你帮了我好大的忙，还救了他，他忘恩负义，我可不会。谢谢你啊灰灰，辛苦了，你先去休息吧！” 　　灰灰又惧怕又感动地看着安娜，吱吱叫了两声，偷偷瞥了眼罗特伽尔，不敢乱动。 　　罗特伽尔沉着脸，呵，骂他忘恩负义？她胆子真是越来越肥了！ 　　于是，他冷冷看着灰灰说：“还不快滚？” 　　灰灰高兴地吱吱两声，一溜烟跑了。 　　安娜觉得要让罗特伽尔去感谢灰灰和白毛它们的救命之恩是不可能的，也就没有多说，接连的双人运动耗尽了她的能量，她现在饿得快前胸贴后背了，得赶紧处理食材，尽快做出食物来。 　　罗特伽尔袖手在一旁，看着安娜忙忙碌碌的样子，嘴角也不自觉地勾了起来。 　　安娜很快做好了食物，在桌上摆好后，招呼罗特伽尔也坐下。 　　罗特伽尔便在安娜身旁坐下，手撑在她的椅背上。 　　安娜快饿疯了，也没跟罗特伽尔说什么，管自己吃了起来。吃了会儿，她感觉腰上多了只不规矩的手，扭头瞪了他一眼。 　　罗特伽尔神情平静，好像那只作乱的手不是他的似的。 　　安娜把他的手扯开，继续吃她的。 　　不出两秒，那手又牛皮糖似的缠了上来，她痒得扭了扭腰，出声斥道：“我吃饭呢，不要闹！” 　　罗特伽尔哼笑：“我又没拦着你吃。” 　　安娜拿他这无赖模样没辙，干脆用左手抓住了罗特伽尔的手，只用右手吃饭。 　　罗特伽尔可以轻松挣开安娜的手，但他没有，安静了几秒后，他用指尖轻轻刮着安娜的掌心。 　　安娜很气，却拿他没办法，只能手掌一转，以十指相扣的方式扣住了他的手。 　　罗特伽尔挑了挑眉，终于不再作乱。 　　安娜安稳地吃完了她的食物，胃里被填满的感觉让她很是满足。 　　她摸了摸腹部，脑子里突然闪过刚才一幕不堪入目的画面，脸红了红，却又有些好奇，还是问了出来：“巴兰他……没有孩子吗？” 　　反正罗特伽尔这个曾经的老处男是绝不可能有孩子的，除非恶魔不是有性生殖。 　　罗特伽尔倾身过来，抱起安娜让她坐在他腿上，搂着她玩弄着她的棕红色长发，笑道：“恶魔不会有孩子。” 　　安娜闻言理解地点了点头，毕竟是长生种，还能生育的话也太不平衡了吧。 　　她脑子里考虑的是自然伦理，冷不防罗特伽尔贴过来，低声在她耳边道：“所以，我们怎么玩都不要紧。” 　　安娜：“……”好烦啊这人！床上说骚话就算了，床下就不能正经点吗！ 　　安娜红着脸推开罗特伽尔下了地，快步走出厨房。 　　罗特伽尔笑着跟上。 　　安娜来到了城堡后方，此刻夜星刚刚升起。她记得自己被罗特伽尔附身之时是白天，现在至少已经过了二十四小时了吧。 　　不知道人界那边的恶魔眼怎么样了。 　　安娜压下心里的担忧，去看灰灰认真地翻地。它又开拓了新的土地，工作得极为上头。 　　白毛看到了安娜，带着它的刺豚小伙伴们冲了过来，呼噜呼噜地蹦跳着，看样子也很高兴安娜安然无恙。 　　安娜摸了摸白毛的脑袋，没有厚此薄彼，剩下的刺豚也一个个摸了过去。 　　白毛和它的小伙伴们高兴得不得了，围着安娜跳了一圈舞才散去。 　　安娜转身走到罗特伽尔身边，挽住了他的手臂，靠着他说：“看到它们这样好热闹啊，以后我们要不要再收一些魔兽？” 　　听到安娜的话，罗特伽尔握住她的手，近乎温柔地笑了：“好，你喜欢的话。” 　　他真是喜欢安娜以女主人的姿态来管理安排这个城堡。他过去因为深渊诅咒而没让城堡里留一个活物，但只要她在，城堡里多些生气也无所谓。 　　“那以后至少找个会做饭的人形魔兽吧，我想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安娜憧憬地说。 　　罗特伽尔说：“好。” 　　“再找个会做衣服的吧，衣柜里那些衣服我都穿腻了。”安娜又道。 　　“可以。” 　　“啊，还有……” 　　安娜和罗特伽尔一边往回走，一边说着自己的想法，罗特伽尔全部应好。 　　安娜没注意到罗特伽尔听着她的描述越来越亮的眼睛，刚走上四层走廊，就被罗特伽尔抱了起来，压在墙壁上亲吻，将她未说完的话全都吞入口中。 　　安娜清晰地感受到了恶魔的天赋异禀，只觉得放飞的罗特伽尔太过可怕。说起来，她过去还在巴兰的城堡那里暂住的时候，不也经常看到巴兰不分场合地与凯瑟琳做愉快的事吗？ 　　只可惜她意识到得太迟了。 　　在罗特伽尔终于稍稍松开她后，安娜喘着粗气故意可怜兮兮地说：“我真不行了。” 　　罗特伽尔轻啄她的唇角道：“不会很久的。” 　　安娜控诉地瞪着他：“你说这种谎话真是信手拈来呢。” 　　罗特伽尔忍不住大笑，抱着安娜往卧室走。安娜真是太可爱了，不管做几次都不够。 　　安娜怔怔地看着罗特伽尔飞扬的眉眼，她好像很少看到他这么痛快地大笑。 　　她有点不忍心破坏他这样的好心情，但她又不能不这么做。 　　在被罗特伽尔压在床上时，安娜脸一侧避开他的亲吻，对上他不满的视线小心翼翼地说：“我有点担心人界的情况……你可以带我去看看吗？” 　　她现在非常清楚，罗特伽尔不可能放任她去恶魔眼或深渊，只能退而求其次，只说去看看。她希望可以循序渐进劝服他，让她完成她的使命。 　　罗特伽尔脸上的笑霎时隐没，他果然不该掉以轻心，安娜还没有放弃。 　　也是，安娜怎么可能放弃人界？ 　　他看着她冷笑：“怎么，觉得我得到你了，就可以送你去死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去看看。”安娜耐心地解释。 　　“看了你能改变什么？”罗特伽尔从安娜身上翻身而下，紧紧搂着她，语气里带着讽意，“不是不行了吗？那就好好睡觉！” 　　安娜被罗特伽尔整个困在怀里，好像怕她会从他怀里逃走似的。 　　她看着他，他闭着眼睛，是拒绝再交流的意思。 　　安娜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伸手往下。 　　罗特伽尔身体一紧，蓦地睁开双眼，血红色的眼睛惊诧地看着安娜。 　　安娜楚楚可怜地看着他：“我就看看，不进去，这也不行吗？” 　　罗特伽尔深深吸气，还是拒绝道：“不行！” 　　他本该捉住安娜的手，但他没有。 　　安娜心念微动，掌心钻出鞭树妖的细藤，一点点细细缠绕。 　　罗特伽尔可以阻止安娜，但他还是没有。他那血红色的眼里似有血雾涌动，嘴唇紧抿。 　　“我真的只是看看，你带我去，我又不可能就那么跑掉？我保证，你不同意，我一定不会做多余的事。”安娜继续劝说，掌心钻出的鞭树妖也继续向两边蔓延。 　　罗特伽尔闷哼一声，终于松口：“好，我带你去看。” 　　随后，他捏着安娜的手腕轻轻用力，她掌心的鞭树妖便缩了回去，他猩红的眼紧紧盯着她，嘴角一扬，神情危险：“接下来，是你自找的！” 　　 第104章 人界与魔界 　　安娜瘫软地趴在床上, 忍不住想，她真是为了人界付出了太多。 　　明知自己那样做会面对什么后果，她硬着头皮还是要上, 而结果明显也比她最初设想的更可怕。 　　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安娜转头看向罗特伽尔, 他比她更早恢复过来，正半坐着倚靠在床头, 被子只遮盖到他的腹部, 露出线条优美手感很好的肌肉。 　　他低头往安娜这边看来，脸上虽然带着饱足后的余韵，但眼神有点冷。 　　安娜撑起上半身, 被子从她背后滑落，显露出些许纵情之后的痕迹。 　　她挪过去搂着罗特伽尔的腰, 低声道：“你已经答应我了, 不能反悔。” 　　她知道自己刚才那样还真有点卑鄙, 但她的小阴谋也是光明正大的嘛, 罗特伽尔一眼就可以看穿, 他要是不想答应, 完全可以不理会她的话直接上, 她自己撩的人，还能把他推开不成？反正也推不开。 　　罗特伽尔低头看着安娜，她一头红棕色长发披散在雪白后背, 美到了极致。 　　他轻抚她的长发，面色有些复杂。 　　虽然刚才确实很尽兴，可是安娜搞的小花招让他非常不高兴。 　　安娜没听到罗特伽尔的回答，仰头看他。 　　罗特伽尔抓着她的肩膀将她提起，抱入怀里。 　　“日星升起后, 我带你去看。”罗特伽尔说，又立即补充，“只是看看。” 　　安娜心里还是有些担心罗特伽尔会反悔，闻言立即紧紧地抱着他说：“谢谢你！我一定只看！”仅限于这次。 　　“睡觉。”罗特伽尔搂着安娜躺下，听着安娜声音里的雀跃，他的心情也好上了不少。 　　有他看着，出不了问题。 　　阶段性小目标达成，安娜满足地闭上眼睛，只是几秒，她又睁开眼，对上罗特伽尔的视线，愉快地笑了笑，凑上去在他唇上亲了亲，低声道：“晚安。” 　　她现在是真的高兴，只要有沟通对话的可能，那很多问题都会有办法解决。 　　罗特伽尔最后一点不悦也没了。 　　他跟安娜来往那么久了，早就知道她是怎样的人，就像她说的那样，如果人界出事了，她只怕以后都高兴不起来。 　　他想留住她的人，也想留住她的笑容。 　　人界现在应该还没事，她要去看就看吧。他觉得人界的问题或许没那么严重，如果真要毁了，他可以把她的家人接来魔界。至少有了她的家人，她总能慢慢再高兴起来的。 　　罗特伽尔抱紧了安娜，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不会让她进入那个恶魔眼冒险。 　　安娜安心地睡着了，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还在罗特伽尔的怀里，她迷迷糊糊地问道：“日星升起了吗？” 　　罗特伽尔应道：“嗯。” 　　安娜挣扎着坐起来，几秒后人也清醒了。 　　她看向罗特伽尔确认道：“等我吃完，我们就去人界吗？” 　　罗特伽尔虽然看起来不怎么情愿的样子，还是应道：“好。” 　　安娜顿时放下心来，连忙穿好衣服，跑去楼下给自己弄吃的。 　　等安娜吃过早餐，罗特伽尔也将之前被他毁掉的传送阵修复好了。 　　安娜被罗特伽尔抱着，传送阵光芒闪过，二人就出现在了林子里。 　　罗特伽尔看向某个方向，那里有人界的一些法师。他城堡里的传送阵定位在蓝石城外，每次出来的位置都很随机，而回去时只要是在生死线内，就可以通过特殊定位回到他的传送阵处。之前人界法师就是靠着他从前给出的红宝石精准定位。 　　附近有人界法师巡逻盯着，这并不令罗特伽尔意外。若采用偷袭的方式，他可以很轻松地杀掉那些法师，但想到他曾经答应安娜的话，他并没有节外生枝，只是抱着她往生死线内部飞去。 　　生死线内部，罗特伽尔过去来的次数有限。他每次来人界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收集古老典籍，寻找破除深渊诅咒的方法，自然不会来生死线内这种没人的地方。 　　全速往里飞了一段后，他突然有了一种隐约的感觉，那种感觉跟深渊很像，而他过去来过的几次，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他皱了皱眉，往那个方向飞去。 　　生死线内有密布的林子，时常有丘陵和河流、溪谷拦路，不过罗特伽尔飞在空中，这些地形都阻挡不了他们的前进。若在地面上赶路，这样的地形会严重影响到速度，不得不花费更多的时间。 　　在远远看到那个恶魔眼时，罗特伽尔找了颗树停下。 　　恶魔眼所在的位置，周边被整理出了一块没有植被的空白区域，稍微远些的距离有人类的营地，此刻那里有数位五星法师和更多的低级法师。 　　安娜看到那恶魔眼的第一眼就无法挪开视线。 　　跟深渊相似的外貌，相似的吸引力……这个恶魔眼，果然跟深渊有极大的关系！ 　　跟魔界的深渊相比，这个恶魔眼还小，不过直径看起来也有个十来米了。 　　安娜碰了碰罗特伽尔的手臂，在他看过来时小声道：“真的跟深渊一样。” 　　罗特伽尔点头，再次皱眉看向那个方向，他也没想到这个恶魔眼竟然跟深渊这么像。 　　忽然，罗特伽尔紧抱着安娜，径直飞起。 　　而他们原先待的那棵树的树冠，却被整个儿削了下来。 　　树冠落地的巨响和烟尘中，有人怒斥道：“恶魔，你还敢来，想偷袭吗？” 　　罗特伽尔扫视一圈，这里现在就只有两个五星法师，更远处的赶过来至少需要十数秒时间，他完全来得及做点什么再走。 　　如果安娜不在他怀里，而他也没有答应她尽量不杀人的话。 　　罗特伽尔抱着安娜拉高身形，对她说：“给你看过了，可以回去了吧？” 　　安娜还不想这么快就走，说是看看，真就只看了一眼啊！但现在他们已经被五星法师们发现了，不走不行，因此她只好说：“回去吧。” 　　罗特伽尔又一次拉高身形，避开来自五星法师的攻击，于半空中展开传送阵，抱着安娜进入。 　　回到灰蒙蒙的魔界，安娜有点郁闷。 　　她本是想看看恶魔眼的膨胀情况，哪知道只看了一眼就被迫回来了，她只看了个静态的样子，根本不知道恶魔眼膨胀的速度是多快。 　　罗特伽尔瞥了眼安娜的沮丧模样，警告道：“我已经完成了我的承诺，以后别再玩这种小花样。” 　　安娜看他一眼，没有许诺什么。能玩小花样达成目的为什么不玩？ 　　罗特伽尔看她反应又怎么不知道她的意思，他嗤笑道：“下回你再玩那种花样，不但无法成功，而且只会是自讨苦吃。不信你尽管试。” 　　安娜想到自己成功后吃的“苦”，表情微变。 　　她转头便往楼上走，她饿了，打算先吃东西再说。 　　罗特伽尔只当她是知难而退，慢慢跟上去。 　　安娜为自己准备食物时，还是忍不住去想恶魔眼的事。 　　恶魔眼跟深渊实在太像了，再加上之前她在深渊遇到的事，她很难不认为此事的源头就在深渊。要解决人界的问题，或许不用去人界，在魔界就可以尝试了。 　　但深渊距离这里太远，她要是偷偷溜过去，跑不出多远就会被罗特伽尔抓住。而他整天无所事事，都没什么离开她的时候，她实际上根本找不到逃脱的机会。 　　所以说，最终还是要劝服他再去深渊一探才行。 　　安娜刚吃完东西，就被罗特伽尔抱起往外走去。 　　他表情冷漠：“你吃完了，该我了。” 　　安娜：“……” 　　自从解禁之后，罗特伽尔就已经无所顾忌了，回想当初说“我们做吧”的那个自己，可真是太天真了。 　　等一切消停，夜星已升上半空，安娜缩在罗特伽尔怀中，虽疲惫，却无法入睡。 　　她仰头去看罗特伽尔，担忧地说：“深渊跟恶魔眼那么像……深渊是不是也出问题了？到时候，魔界也无法幸存吧。” 　　罗特伽尔却道：“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让你受伤。” 　　安娜还要再说，罗特伽尔却安娜的脑袋按在自己胸膛前，语带威胁：“不想再来一次，就睡觉。” 　　安娜立即闭嘴不动了。 　　罗特伽尔紧抱着安娜，脸色有些冷。 　　安娜的话，他听进去了，甚至在看到恶魔眼出问题时，他也这么想过。 　　如果连魔界都出了问题…… 　　第二天，安娜刚吃过早饭，就见罗特伽尔说了句让她在这里待着，便往外走去。 　　有人来了？ 　　安娜哪里肯听，立即跟了出去。 　　罗特伽尔却在走出城堡后飞上半空，她仰头看去，原来来的人是巴兰。 　　巴兰在罗特伽尔刚救回安娜，安娜还在昏迷时来过一次，那时候他见罗特伽尔虽救回了人，心情却不好的样子，只叮嘱了一句再生气也别对安娜动手，便回了自己的城堡。 　　此刻再看罗特伽尔的模样，经验丰富的巴兰原本带着阴郁的脸上也露了一丝调侃：“你可算得手了。怎样，有没有后悔没有早点下手？” 　　罗特伽尔瞥了巴兰一眼，不想跟他谈论这个话题，只道：“你来有什么事？” 　　巴兰见罗特伽尔不回答也不在意，他瞥了眼下方仰头看着的安娜，咳了一声，脸上已是一片凝重：“深渊出问题了。” 　　罗特伽尔抿唇，问道：“你去看过了？” 　　“嗯，看过一眼。它变得比原来大了一倍，而且变得非常不稳定。”巴兰说。 　　罗特伽尔往下看了眼安娜，却听巴兰道：“罗特，一起去深渊里看看？放着不管，我怕整个魔界都会被深渊吞噬。” 　　巴兰并不知道安娜进入过深渊，还从深渊里带出了东西，只是单纯地邀请罗特伽尔一起去查探。 　　罗特伽尔犹豫片刻，巴兰却道：“你不是把传送阵毁了吗？人类法师没那么容易过来，你不用担心安娜。” 　　罗特伽尔之前已跟巴兰说了人类法师能过来的原因，毁掉传送阵的事巴兰自然知道。 　　昨天又一次从人界回来之后，他就顺手再次毁了传送阵，这会儿确实不用担心人类法师过来。 　　但他却觉得，安娜说不定会想办法修复传送阵后回去人界。 　　在自己不去让巴兰一个人去调查和带着安娜一起去调查之间，罗特伽尔选择了后者。 　　“我带上安娜，一起去吧。”罗特伽尔说。 　　巴兰虽有些诧异，却只当是罗特伽尔刚体会到感官刺激的美妙，舍不得跟安娜分开。 　　罗特伽尔飞落地面，对安娜道：“我们去深渊看看。” 　　安娜本来就想去深渊，没想到还没使小心机呢，罗特伽尔就说主动带她去看，她惊喜地说：“现在吗？” 　　相对于安娜的惊喜，罗特伽尔的神色有些难看，他点头道：“是。但是你别想进去。” 　　“我就看看。”安娜一脸无辜地说。 　　没什么修整的必要，罗特伽尔只是让安娜带了些食物，便带着她飞起，与巴兰一道向深渊飞去。 　　这一路无波无澜，许久之后，罗特伽尔和巴兰默契地停在了半空。 　　前方就是深渊，比巴兰所说膨胀了不止一倍。 　　“膨胀得好快。”巴兰神色凝重地说。 　　安娜看着那似乎在呼吸的深渊，震撼更深。 　　跟这个深渊相比，恶魔眼简直是小儿科，她还记得当初看到这深渊时的震撼，而现在她在距离深渊比上次还远很多的位置，看到的深渊却比上回看到的还大，可见它真的膨胀了许多。 　　不知是感受到了什么，罗特伽尔忽然说：“我们离再远点。” 　　他说完也不顾巴兰同不同意，带着安娜又飞远了将近一倍的距离，这才停下。 　　巴兰跟过来说：“罗特，我们进去看看？” 　　他又看了眼安娜，觉得有些棘手，迟疑道：“安娜留在外面比较安全。” 　　安娜没有反驳什么，她非常清楚，如果罗特伽尔和巴兰一起进去了，那她是不是要进去，他们就管不着了。 　　虽然这样有些对不起罗特伽尔，但也没办法了不是吗？ 　　现在魔界的深渊都出问题了，可不仅仅是人界的问题。人界有问题可以躲在魔界，可是人界魔界都出问题了，还能躲哪里去？就算是罗特伽尔再想保护她，也没得选择。 　　假使她进入深渊必死无疑却可以不让深渊再膨胀，她去还是不去，只不过是她一个人死还是让整个魔界和人界一起毁灭的区别。她觉得这种事根本不用选。更何况，她进入深渊不一定会有事，与其待在外面坐以待毙被深渊吞噬，还不如让她进去赌一赌。 　　“不，你在外面看着安娜，我进去。”罗特伽尔说，“在我出来之前，你不要进去，也绝不能让安娜进去。” 　　罗特伽尔的选择着实令安娜无语，她拉住了他的手：“那你要是出不来呢？巴兰跟你一起去，可以互相照料。” 　　罗特伽尔却反手抓住了安娜的手腕，看着她冷笑：“想得美！” 　　他当然知道安娜想做什么！ 　　他又看向巴兰说：“不管安娜跟你说什么，不要信。如果我出来见不到她，我就没有你这个朋友。” 　　巴兰蹙眉愕然道：“罗特，你究竟在搞什么？一个人进入深渊太危险，否则我为什么要来找你一起去？安娜一个人在外面也不会有事。” 　　他说着解下缠在手腕上的一条长链子，不舍地看了眼才对安娜说：“这个法杖借你……有了它，魔兽想伤到你很难。” 　　罗特伽尔却拦住巴兰，神情难看地说了实话：“没人拦着安娜，她会往深渊里跑！你看着她，我进去看看。” 　　巴兰没想到罗特伽尔不让安娜一个人在外面待着竟然是这个理由，连忙说：“为什么？她就这么想寻死吗？” 　　他话音刚落，却想到了什么，自觉问错了问题，立即转了话题说：“那你留在外面，我进去。” 　　他对安娜的印象已经变了许多，也衷心祝福罗特和安娜可以长久，别像他和凯瑟琳。但他想起之前从人界将安娜救回来的罗特心情并不好，所以是后来他在盛怒下强占了安娜，她并不情愿想不开吗？虽然她现在看起来并没有寻死的样子，但……可是之前安娜明明自己留下对抗人类法师而救下了罗特。因为这段时间他们有了什么无法调和的矛盾，或者矛盾从很早之前就存在了？ 　　想到自己和凯瑟琳因为他过去的作为而天人永隔，巴兰心里一痛。 　　“我比你强。”罗特伽尔没留情面，说完后他拉过安娜，狠狠地吻着她。 　　松开她后他看着她的眼睛，警告道：“别玩什么花招，我出来要是看不到你，即使人界得救了，我余下的一生也会成为整个人界的噩梦。” 　　安娜却在他要走时拉住了他。 　　“你一个人进去太危险了，和巴兰一起吧。我保证，我会乖乖待在外面等你们出来。”安娜说，她不想让罗特伽尔一个人进去冒险。 　　罗特伽尔扯了扯嘴角，他可信不过安娜的保证。 　　“不必，我一个人足够了。”他拉下安娜的手，对巴兰道，“看好她。” 　　随后，他蓦地飞上天空，向深渊飞去。 　　他知道现在的深渊比以往还危险，但他必须去弄清楚情况，最好可以找到解决办法。他既不想看着安娜进入深渊送死，也不想让她跟着自己与魔界一同消亡。 　　不，他一定要找到解决方法！ 　　安娜看着罗特伽尔的身影向深渊飞去，转头对巴兰说：“你们不是好朋友吗？他一个人进入现在的深渊，太危险了，你现在赶紧追去还来得及！” 　　巴兰看了眼罗特伽尔离去的背影，却摇头道：“不，我等他出来。” 　　他收回视线看向安娜，忽然说：“别学我和凯瑟琳。” 　　安娜皱了皱眉，不知道巴兰是什么意思。 　　巴兰道：“罗特当了几千年的老处男，从来没对任何人像对你一样。他或许并不擅长说甜言蜜语……嗯，或许嘴是毒了点，但你要明白，他这样的人，认定了你就不会变心。更何况，他还跟你签了灵魂契约。一个恶魔一生只有一次的灵魂契约，你应当明白这个的分量。他要是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也只是因为太爱你了。” 　　听巴兰说完，安娜大概明白了巴兰的意思，他是不想罗特伽尔也像他一样痛失爱侣吗？ 　　“我想去深渊不是去寻死。”安娜说着，给巴兰看了自己掌心的红痕，简单说了她在幻觉里遇到的事，然后才继续道，“我是想救人界……现在还要算上一个魔界。” 　　巴兰皱眉听安娜说完了前因后果，想起罗特在走前跟他说，要他别信安娜的话，怪不得他当时会那么说。 　　“这仅仅是你的猜测，如果你猜错了呢？”巴兰说，“相信罗特，他会找到办法的。” 　　安娜沉默地看向深渊，如果可以，她也希望有别的办法。 　　“巴兰，如果罗特伽尔没找到办法，你会帮我劝他同意我的办法吗？”安娜淡淡地问道。 　　巴兰没有立即回答。 　　他当然不想死，不希望魔界和人界都毁了。他要活着，要让凯瑟琳继续活在他的记忆之中，只要他记着她，她就是永生的。 　　但他怎么可能劝罗特放安娜去送死？他知道失去挚爱有多痛。他猜，若要罗特眼睁睁看着、甚至亲手送安娜去深渊，罗特或许宁愿跟她一起死。这不仅仅是因为罗特对安娜的爱，也是因为以罗特的骄傲，绝不会用爱人的生命换得苟活。 　　“我不会劝，劝了也不会有用。”巴兰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他很快又笑起来，“不要小看罗特，他会找到办法的。” 　　“但愿吧。” 　　安娜看向那依然在吸引着她扑向它的深渊，它的漆黑表面似有一道道电光划过，与周围空间的界限在不断波动，真的好似在呼吸一般。它大概就是在这样的波动之中慢慢膨胀的吧。 　　接下来，巴兰和安娜都没有说话，直到安娜突然看到深渊的另一边，就在她左右侧前方，各有一个身影正在迅速飞近。 　　“巴兰，那是……” 　　巴兰比安娜早注意到那两个身影，闻言回答道：“是格里得大公艾奎和斯莱格德大公贝利。” 　　安娜听过这两个名字，是另外两位深渊大公。只是因为距离实在太远，她看不清那两个恶魔长什么模样。 　　那两个恶魔飞到深渊前时并未停留，一头飞了进去。 　　深渊的异动太明显了，这些恶魔自然都被吸引了过来。魔界最强的就是他们这些深渊大公，他们不去查看原因，谁能去？ 　　这时，安娜注意到另一个方向也飞来一个身影，在听到巴兰说“那是弗厄利大公奥斯塔”之前，她就知道那是谁。 　　五位深渊大公齐聚深渊，或许自他们从深渊爬出来离开之后，还是第一回 。 　　 第105章 正文完结 　　奥斯塔似乎注意到了安娜和巴兰, 但他只是停顿了片刻，便钻入了深渊之中。 　　安娜突然想到，教廷的康拉德主教说过, 他们认为把恶魔填入恶魔眼, 就可以解决这次的危机。 　　深渊跟恶魔眼并不在同一个地方，但本质上是相同的, 恶魔填入深渊就差不多可以认为是填入恶魔眼了。 　　现在, 深渊里已经有了四位深渊大公。 　　安娜看向巴兰, 如果巴兰也进去，那深渊就把吐出来的恶魔全都吃回去了。 　　巴兰觉得安娜的眼神有点不对劲，皱眉：“怎么了？” 　　安娜说：“你可千万不要进去。” 　　她还真有点担心，如果巴兰也进入深渊, 会不会有那种消消乐的效果，集齐五个恶魔就可以产生质变。 　　罗特伽尔还在里面呢。说她双标也罢，如果是牺牲她自己拯救整个人界，她不会那么抵触, 但如果是牺牲罗特伽尔，她就不乐意了，更愿意再找找别的办法。 　　说到底, 她进入深渊将掌心的树果归还就可以解决问题这个方法, 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在没有其他办法时不得不孤注一掷。万一康拉德主教说的恰好是真的呢？ 　　巴兰虽不知道安娜在那一瞬间想了什么，还是说道：“我答应了罗特, 在他出来之前就不会进去。” 　　听到巴兰的话, 安娜放心了。 　　但是想到上次在深渊的遭遇，她劝巴兰：“要不你离得再远一点，上次我跟罗特伽尔在那边被突然膨胀的深渊给吸了进去。” 　　巴兰点头道：“那确实再退远些的好。” 　　然后巴兰看着安娜, 皱起了眉头。 　　安娜也看着巴兰。 　　二人沉默。 　　巴兰要退后，势必得带着安娜，但他抱着安娜退后不太合适，她毕竟是罗特的人。但他又不可能自己退后让她留在这里。 　　数秒后安娜说：“你先退吧，我慢慢跟上来。” 　　巴兰记得罗特伽尔进深渊之前的叮嘱，慢吞吞地说：“我们一起慢慢走远点吧。” 　　巴兰不放心安娜一个人待着，安娜也不放心巴兰离深渊这么近，因此无声的博弈之后，巴兰慢慢飞远，而安娜则使用聚风术跟上。 　　一人一恶魔又离开了很远的距离，深渊在他们眼中已经只有一个鸡蛋大小。 　　安娜坐下冥想，恢复精神力，巴兰则看着深渊的方向，略带些担忧地等待着进去的人出来。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安娜中途吃了一次干粮，剩下的时间则都用来冥想，以打发时间。 　　在安娜结束一次冥想之后，原本也坐着的巴兰突然站了起来。 　　安娜心中一紧，急忙看向深渊，但因为离得太远，她只能看到一个小黑点飘出来。那小黑点在深渊上方悬停着，也不知在干什么。 　　“那不是罗特。”巴兰说，他对其余几个恶魔也不太熟。 　　安娜点点头，继续担忧地看向深渊。 　　不一会儿，那小黑点竟然又一次钻入了深渊之中。 　　见状，安娜道：“看来真的非常棘手了。” 　　但同时她也稍微松了口气。别的恶魔能安全从深渊里出来，那罗特伽尔一定也可以，他的安全她应该不用太担心了。 　　如此又等了小半天，安娜中途还跑远点避开巴兰解决了下生理问题。 　　原本平静的深渊突然起了波澜，黑漆漆的表面出现不规则的涌动和白色光芒，就好像是随时会爆炸似的。 　　安娜看到这种景象就有点慌，问巴兰：“我们要不要再跑远一点？” 　　巴兰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深渊，迟疑了片刻就看到深渊上方出来几个小黑点，仔细一看，有两个飞上半空，另一个往这边飞来，正是罗特伽尔。 　　“罗特出来了，我们等他过来再说。”巴兰道。 　　安娜看着向他们飞来的小黑点，逐渐能看清那正是罗特伽尔。他身上看着有些狼狈，跟进去前相比多了不少伤口。 　　再看他背后的深渊，依然是那种随时要爆炸的模样。 　　安娜跟深渊的距离对罗特伽尔来说很短，见她依然好好地待在外面，他稍稍放松下来。 　　这次进入深渊可以说是无功而返，另外几个恶魔也是同样的束手无策。他现在心情很糟糕，如果真的找不到办法…… 　　他到底不放心把安娜留在深渊外，思来想去，他决定让安娜去巴兰的城堡，让巴兰城堡里的人看着安娜，他和巴兰再入深渊一探。 　　随着罗特伽尔的靠近，安娜也注意到他的脸色不大好看，想来并不顺利。 　　她心里一叹，实在不行，还是得她上了。只是要劝服罗特伽尔，估计很不容易，或许只能靠坑蒙拐骗。至于他说的什么“成为人界的噩梦”这种话……至少也比整个人界都被毁了好吧。 　　安娜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伟大，反正都是死，为什么不选利益最大化的那个呢？更何况，进入深渊并不一定会死。 　　她深吸一口气，接下来她要跟罗特伽尔好好说说，既然他也没办法，那就应该听她的了。 　　就在这时，安娜眼角余光瞥到一道极亮的光芒，她先是一愣，随即明白那是深渊发出的光。 　　然后，那道光如同水波一般迅速向外蔓延。 　　飞在半空的罗特伽尔回头看了一眼，面色一变，此刻他与安娜之间只剩下不到五米的距离而已，他奋力振翼，终于在那光芒笼罩他之前，抓住了安娜的手臂。 　　他心里一松，至少这样进入深渊，他和安娜不会被分开。 　　下一秒他感觉到掌心一麻，抓上安娜手臂的手掌被弹开，他不可思议地看向安娜：“安娜！” 　　她用雷系法术电开了他！ 　　在被深渊光芒淹没的那一刻，罗特伽尔看到安娜歉然地对他笑了笑。 　　眼前再次恢复视觉的时候，眼前已没了安娜的身影，他一个人空荡荡地飘在不辨方向的空间中，无论看向哪个方向都没有安娜的踪迹。 　　“安娜！”他愤怒又惶恐地大喊，声音却传不出去太远。 　　与此同时的人界。 　　慢慢扩大的恶魔眼突然膨胀，将周围的不少人界法师都吞了进去，唯有离得足够远正在周边巡逻的法师才幸免于难，但他们也受了惊，纷纷向外奔逃，逃出了很远才敢停下。 　　此时，那恶魔眼已经是原来的成百上千倍大。这膨胀速度甚是惊人，也令人难以预料，再照这样膨胀下去，整个人界都将被吞没！ 　　安娜重新恢复视觉之后，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片溪谷。 　　她在发现他们几个已经不可能逃脱深渊光芒的笼罩之后瞬间下了决心，用她最亲和的雷系元素电开了罗特伽尔抓过来的手。 　　如果说深渊在吞了所有的恶魔之后可以变得稳定，那她跟不跟罗特伽尔在一起都没用。如果深渊在吞了所有恶魔后依然还是老样子，那就是她用她的办法的时候了，可若是她跟罗特伽尔在一起，他一定会阻拦她。 　　所以，无论是哪一种可能，她从一开始就推开罗特伽尔是最好的选择。她记得上一回被深渊吞了时，她和罗特伽尔明明那么近，但进入深渊之后就出现在不同的地方，所以她不跟他肢体接触的话，应该就可以不跟他在一起。 　　安娜压下对罗特伽尔的愧疚，有些事她实在没有选择的余地。 　　她环顾四周，发现在她记忆中那时候就已经被毁掉的地方，此刻已恢复了原状。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 　　那个红色的痕迹还在，不过并没有如同她所期待的那样，变回成树果的样子。 　　此刻，这个好像人间仙境的溪谷中只有她一人，上回的娜塔莉和凯瑟琳的幻觉都没有出现。 　　她想了想，慢慢沿着上回娜塔莉引导她的方向，向那片山崖走去。 　　第二次进入这个溪谷，安娜的情绪比上回稳定许多，她感受着溪谷中的潺潺水声，闻着不知从哪里飘来的花香，听着远近交织的鸟鸣…… 　　再抬头看天，天是那么蓝，白云悠悠。 　　一路走走停停，安娜终于到了上次的那个山崖。 　　但这次的山崖，却跟上回并不相同。 　　她站在崖边，看向崖下那被白云覆盖着的深渊，白云逐渐变得平稳，像是水面一样，突然出现了一些图像！ 　　看清楚那图像，安娜惊呆了。 　　那竟然是她穿来之前的现代世界的高楼大厦！ 　　就像是放电影一样，原本是鸟瞰视角的画面被逐渐拉近，聚焦在一处小区之上，随后继续拉近，穿透重重地板，最后定格在一张饭桌上方。 　　一对中年夫妇正在吃饭。 　　安娜捂着嘴，眼眶瞬间红了。 　　她真正的爸爸和妈妈！ 　　画面没有声音，他们正在吃饭，却愁眉不展。 　　过了一会儿，有人从卧室中走了出来，正是还未穿越前的她。 　　她的爸爸妈妈看到“她”都站了起来，她的妈妈拉着“她”坐下，“她”手足无措的模样，连筷子都用不好。 　　那是……真正的安娜吗？ 　　安娜忍不住想，她来了这里，那个真正的安娜，就去了她那里。 　　可是，为什么她的父母还是愁容不展？是不是知道那不是真正的她？她见多识广，要伪装成一个中世纪平民少女相对容易，可真正的安娜只是个从来没有离开过蓝石城的小女孩，即便像她一样拥有了身体残留的记忆，要伪装成她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安娜跪坐在崖边看着云镜中的画面，忽然那画面一抖，又分出一个分镜来，而那是一幢高楼，镜头拉近，穿透高墙落地玻璃，里面有个金发浅绿色眸子的女郎，一身得体的女士套装，坐在老板椅上翻动着文件，有人敲门进来，恭恭敬敬地送上文件请她签名，她随手落笔，那文件右下角便多了一个龙飞凤舞的英文名字，安娜细细辨认，读音正是娜塔莉！ 　　她这时才看清楚了那女郎的脸，大概二十来岁，比她印象中的脸多了几分成熟稳重。 　　真的是娜塔莉…… 　　安娜刚有些干了的眼睛瞬间湿润。 　　娜塔莉也穿到了现代世界了吗？真好……真好啊。 　　安娜抹去眼中的泪水，可是泪水却依然不断流出来。 　　她刚穿越那会儿，真的非常消沉。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穿越，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去，毫无头绪的情况下，她只能让自己适应这个时代，在这个异世界活下去。 　　她做到了，她甚至还活得很不错。如果按照现代世界的标准，已经是三星法师的她怎么都能算是社会精英了。 　　可今天看到这样的画面，她心中的思乡之情一瞬间就被拉扯了出来，搅成一团将她淹没。 　　她到底无法真正融入这个异世界，她想家了。 　　脑中忽然闪过罗特伽尔的模样，安娜悲伤的情绪被打断。 　　她来进入深渊之前那么摆了他一道，他现在一定气疯了吧。 　　安娜再次看向云镜中的画面，她的父母在左边，娜塔莉在右边。 　　这依然是幻觉？还是真正的画面？ 　　她不知道。 　　她隐约感觉到，那云镜似乎在召唤着她，让她从崖上跳下去，只要跳下去，她就可以回到她自己的世界了。 　　回家这个词，真是充满了诱惑。 　　安娜撑着崖边的手在颤抖。 　　深渊树果还是红色的印痕留在她的掌心，并没有重新变回实体的意思，而按照上回的幻觉指引，她要把树果丢进这崖下的深渊之中。 　　现在，深渊树果在她体内，那么也就意味着，她把自己丢进去就好。 　　是不是只要她跳下去，不但能满足深渊，还可以回到她自己的世界？ 　　这样的可能让安娜心动了。 　　她最初觉得，她回到深渊之后，深渊树果会重新成为实体，她把树果丢进崖下就好。 　　真正进入了这里，树果依然是印痕，她隐约猜到最差结果发生了，她得牺牲自己。 　　可是现在，她竟然发现她不但可以拯救魔界和人界，甚至可以回家！她怎么能不心动？ 　　只要她跳下去，就可以回到现代！ 　　这个声音在安娜的脑海中越来越响亮，她几次差点没稳住一头栽下去。 　　她甚至觉得，那就算是幻觉也不要紧，至少她死前依然抱着回到现代的美好希望。 　　然而，安娜依然稳稳地跪坐在崖边，无法下定决心。 　　罗特伽尔一定会恨她。 　　她自己选择了进入深渊，自己选择了跳下去，他不会原谅她。 　　只是，她嘴上说着选择，她真有选择吗？ 　　进来之前她就已经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心理准备，现在只不过是在送死的选项之外，再多了一项回家的奖励而已。 　　可也正因为多了这个“奖励”，她犹豫了。如果是死去，一了百了，可如果她回到了自己的世界，她会永远记得自己对罗特伽尔做了什么，永远在愧疚之中想象着他失去她之后的痛苦而痛苦。 　　“安娜！” 　　遥远的彼方似乎传来了呼唤她的声音，安娜蓦地扭头，便看到蓝天之外，那么近的地方，罗特伽尔赤红的双眼怒视着她。 　　她心里一惊。 　　“安娜！你敢跳下去，我不会放过你！”罗特伽尔拍打着明明看着透明却牢牢地阻挡着他的“蓝天”，愤怒地对安娜喊道。 　　他在这个角度也可以看到，安娜面前的深渊之中那个奇异的画面。他看过，他记得，那里面正是安娜来的地方！ 　　“不许走！”他恶狠狠地喊道。 　　看到“蓝天”出现了裂缝，安娜知道自己现在要立即做出决定了。 　　等罗特伽尔撕开蓝天，他会像上次一样带她离开，永远不会再让她接近这里。 　　“罗特伽尔，我爱你！” 　　安娜扬声向罗特伽尔喊了一句，纵身向崖下深渊一跃。 　　再愧疚再痛苦也好，她哪来的选择？人要活着才能感受这些喜怒哀乐，就算她跟罗特伽尔将会在不同的时空，只要活着就好。 　　安娜离那云镜越来越近，云镜之中，她的父母和娜塔莉都突然向上看来，露出了微笑，好像在欢迎她。 　　安娜也笑了起来，张开双臂向下坠落。 　　深渊凛冽的风自下而上，吹散了她的头发，在她身上留下一道道伤痕，掌心的印痕在发热发胀，她慢慢闭上了双眼。 　　就在安娜闭上眼睛的那刻，她感到腰上一重，被人从后拦腰抱住，下坠的势头也猛地一滞。 　　她蓦地转头，正对上罗特伽尔恨极的目光，他什么都没说，移开了视线，带着她要往上飞。 　　安娜此刻已从崖上落下至少有三十米，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那里似乎有一张巨口，开始向下吸气。 　　罗特伽尔猛烈地扇动着肉翼，却艰难地只能缓慢拉升，而下方的吸力却越来越大。 　　“放开我，它的目标是我！”安娜用力推拒着罗特伽尔。她可以感觉到，掌心那里的树果印痕受到了最大的吸力，连带着她整个人也成了目标，只要罗特伽尔松开她，就可以轻松地飞上去。 　　“闭嘴！”罗特伽尔恼怒地喊道，“你别想逃走！” 　　这一刻，罗特伽尔终于明白，安娜死活要来深渊，不仅仅是为了人界，还是为了从他身边逃走！她上回在这里一定也看到了那些画面，但她却瞒住了他！说什么她进入深渊不一定会死，是啊，她当然不会死，她只是想要永远从他身边逃走而已！ 　　罗特伽尔死死勒住了安娜的腰，不肯给她任何逃离的机会。 　　这里的风蓦地猛烈，风刃划过他的肉翼，在上头留下一道道伤痕，他一声不吭地忍着，突然一道风刃划过肉翼的支撑骨，将之打折，只剩一边的肉翼维持不住向上的升力，二人一起往下坠去。 　　罗特伽尔收起肉翼之前调整了角度，令自己二人往崖壁撞去，空出一只手抓住了崖壁突出的岩块，将二人吊在崖壁上。 　　安娜被罗特伽尔一只手臂揽着腰，而她掌心所感受到的吸力，没有任何减弱。 　　她扭头看向罗特伽尔，哽咽道：“你放开我吧，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罗特伽尔眼白处满是血丝，冷笑：“死又怎样？总好过巴兰那样永远孤独地活着。” 　　安娜不愿意说什么没有她，他还能去找别的女人，这样是在侮辱他的感情。她转头下望，那云镜随着她的坠落而下移，似乎永远跟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她的爸妈，娜塔莉依然在云镜中冲着她微笑。 　　她抓住罗特伽尔勒在她腰间的手，用力想要挣开。 　　“安娜！”罗特伽尔怒喝一声，“你尽管试！你跳下去，我会跟着，你别想甩开我！” 　　安娜动作一僵，她知道他说得出做得到。她或许可以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他要怎么跟着她？这深渊更下方的风刃，足以撕碎他！ 　　她扭头瞪着他：“你为什么要这么逼我？我在这里过得一点都不快乐，你就不能让我回家吗？” 　　“一点都不快乐？”罗特伽尔怒极反笑，“那我呢？跟我在一起，你也从来没快乐过？” 　　“没错！我从一开始就因为你而天天提心吊胆，活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的阴影之下，我怎么可能快乐得起来？你强行把我带来魔界，我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掉，除了假装爱上你，我还能怎样？什么灵魂契约分享寿命，我根本不想要，那也是你强迫给我的！我唯一想做的事，就是回家！回那个生我养我的地方！” 　　安娜红着眼，飞快又大声地说道。 　　罗特伽尔脸色本就苍白，此刻愈发难看，安娜的话一句句就像是刺入他心脏的尖刀，他咬牙切齿地看着她，血红色的眼里涌起波澜：“你闭嘴！” 　　话已经出口，安娜也无法再顾忌什么，她继续道：“我做的一切都是在骗你，都是在迷惑你，我根本不爱你！即使这样，你也想跟我走吗？堂堂深渊大公，就爱得那么卑微？” 　　罗特伽尔恨不能堵上安娜那张伤人的嘴，他不想听她这样胡说八道。 　　“安娜，你骗不了我。”他表情阴冷，怒火被他死死压制，“你这张嘴最会骗人，但你的身体不会。你的眼神，你的动作，你对我的迎合，都在告诉我，你爱我！你以为你那样说，我就会松开你吗？” 　　他强壮的手臂唯一用力，冷冷地看着她，像是猎人看着几次三番逃脱自己的猎物般狠厉无情地说：“等离开这里，我会让你全都想起来！” 　　说完，罗特伽尔双脚一高一低地蹬入崖壁之中，然后身体蓦地上抬，原本抓着崖壁岩块的手蓦地向上，抓住了另一处地方。 　　若安娜肯牢牢抱住他，那他双手双脚往上爬会更快，但现在，他只能多花些功夫，一点点往上爬。 　　安娜见罗特伽尔完全不吃她这一套，心中一时悸动，也不知是他对他自己太过自信，还是真的如他所说，她的感情瞒不过他。 　　她向下望去，云镜之中，他们还在对她微笑。 　　这时，下方又涌来一阵强劲的吸力，与此同时，风刃猛地飞上来，安娜的四肢都被划破了不少伤口，而罗特伽尔勒住她腰的手臂，也没能躲过这风刃的袭击。 　　更糟的是，几乎同时，他抓住的那块崖壁岩块突然碎了，他连带着安娜一起往下坠了坠，他好不容易抓住了另一个岩块，安娜却掉出了他的怀抱，他只来得及抓到她的手臂。 　　罗特伽尔向下看去，正对上安娜仰头看上来的目光。 　　他的手臂上被风刃划开了伤口，鲜血涌出滑落，逐渐润湿二人交握的手。 　　他快抓不住她了。 　　“不要离开我。”罗特伽尔定定地看着安娜，他刚才威胁安娜说她去哪儿，他都要跟着，但他心里十分清楚，她要去的地方，他去不了。 　　安娜垂下的手上依然是强劲的吸力，她很清楚这下罗特伽尔再也抓不住她了。 　　只要她稍微用力，就能挣脱开他的手，如愿以偿地去她想去的地方。 　　可是…… 　　他在求她不要离开他。 　　安娜又一次低头往下看，云镜的画面因她眼中的泪水而变得模糊，她的父母、娜塔莉，依然在笑望着她。 　　那是幻觉吧。 　　她曾经想过，她来了这里，那原身一定是去了她那里。她也曾经梦到过，娜塔莉成了女总裁包养小鲜肉……那云镜中的画面，跟她想的一模一样。 　　哪就有那么巧的事，她所心想的，全都事成了。 　　安娜再一次抬起那印着红痕的掌心，那红痕微微凸起，似乎有什么要从里面出来。 　　她抬头看向罗特伽尔，张口道：“我……” 　　一道风刃就在这时卷上来，打在罗特伽尔的手臂上，血喷涌而出，二人交握的手瞬间被鲜血浸润，抓得越紧就越是湿滑，安娜的手从他掌心滑了出去。 　　“安娜！”罗特伽尔惊呼一声，正想松开固定在崖壁上的手脚追下去，却有绿色的枝条迅速缠上了他的手臂，紧紧地包住他整条手臂。 　　枝条另一边连接的是安娜。 　　安娜将自己吊在罗特伽尔身上，低头看着掌心那树果慢慢凸显出来，最后终于成为了一个实体果实。 　　原来它得在崖下那么强劲的吸力持续不断的吸取下才能出来。 　　她反手将树果往下一丢，那树果旋转着落下，刹那间，深渊底部的吸力便消失了，也不再有风刃吹上来。 　　而那云镜中的画面，也逐渐变得模糊。 　　她那再也回不去的家。 　　安娜感觉到一股力量顺着鞭树妖传过来，罗特伽尔手臂向上用力一提，便抓住了安娜的小臂，接着又是一提，抱住了她的腰，将她整个人紧紧地抱在怀里。 　　山崖开始溃散，整个溪谷也同样开始分崩离析。 　　罗特伽尔换做双手紧抱安娜，头埋在她颈窝，拥抱她的力气大得她快喘不过气来。 　　深渊开始收缩。 　　安娜和罗特伽尔慢慢向下落去，不一会儿二人眼前一灰，双脚已经踩在了坚实的土地上。 　　与此同时，人界的恶魔眼也飞快地收缩着，吐出一个个人类法师，最终缩成了一个点，然后消失不见。 　　目睹了这一幕的人类法师在惊愕之后忍不住露出劫后余生的兴奋来。 　　他们得救了！人界得救了！ 　　而魔界的深渊却在缩到原来的大小之后停下，好像之前的一切都没再发生过。 　　巴兰从不远处落下，快步走过来，见安娜和罗特伽尔一身狼狈，不禁问道：“你们在里面遭遇了什么？深渊怎么变回去了？” 　　罗特伽尔从安娜颈窝处抬起头，吐出一句话：“晚点再告诉你。” 　　他展开肉翼，缩起到安娜跟前：“治好它。” 　　安娜此刻心思都是乱的，她好像有很多话想跟罗特伽尔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听到他的命令，她几乎是无意识地按在了他的肉翼上，施展圣愈术。 　　巴兰见这二人明显有些不对劲，皱了皱眉也没多说，看向深渊缩回去后被吐出来的另外三个恶魔。 　　他们显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悬停在半空中，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过来问问。 　　巴兰想了想，飞向他们，准备把他们敷衍走，免得他们打扰了罗特和安娜。 　　安娜精神力变强之后，圣愈术的效果更快也更好了，几分钟之后，罗特伽尔肉翼上最严重的伤就好得差不多了。 　　她停手后本还想给罗特伽尔治别的伤口，但他扬了扬肉翼，确认飞行没有问题之后，就再次抱住安娜，向自己的城堡飞去。 　　罗特伽尔速度很快，安娜顶着风也不好说话，便将自己埋在他的胸膛，一时间也无话可说。 　　虽然她已经做出了她的决定，却依旧忍不住去想，那真的确实是幻觉吗？ 　　她是给了自己一条生路，还是失去了回家的唯一机会？ 　　许久之后，罗特伽尔的城堡出现在二人的视野之中，他降落在露台上，抱着安娜大踏步回到他的房间，直接将安娜丢上床，压了上来，毫无怜惜之意地撕扯起她的衣服。 　　安娜蓦地想起在深渊崖下，他说，等离开那里，他会让她全部想起来……她的眼神，她的动作，以及她对他的迎合。 　　“你手上的伤还没好！”安娜忙抓住了罗特伽尔的手臂，“我先帮你治吧。” 　　罗特伽尔抽回手冷笑：“用不着，这点伤不妨碍我让你记起一切！” 　　他动作粗鲁地按着安娜的肩膀，冷厉的脸上只见得着怒意。 　　安娜道：“可我最后选择了你。” 　　罗特伽尔动作一顿。 　　安娜定定看着他：“之前我不希望你留下陪我死，所以故意说了那些谎话，很抱歉……还有，对不起，我不该有丢下你离开的想法。” 　　罗特伽尔脸上的怒意渐渐消散，他依然冷着脸说：“我怎么知道你现在说的是真的，而不是骗我的？” 　　安娜抬手搂住了罗特伽尔的脖子，将他拉下来，贴着他的耳朵低声道：“因为我的眼神，我的动作，我对你的迎合骗不了你。” 　　然后，她吻住了他的喉结，手也大胆地握住了他的角。 　　罗特伽尔呼吸一顿，双眼刹那变得迷离而凶狠，他狠狠地吻着安娜，粗喘的声音低哑：“那么告诉我，你爱我吗？” 　　安娜声音破碎：“当然……” 　　“当然什么？” 　　“当然……爱你。” 　　如果不是因为爱他，即便怀疑那是幻觉，她说不定也愿意跳下去一试。 　　罗特伽尔堵在胸口的气在安娜的表白之后终于消散……但他没有留手。 　　他要让她知道，深渊中他差点失去她有多痛苦与后怕。 　　他要她想起她对他的爱，也要她感受到他有多爱她。 　　最后，罗特伽尔在半昏迷的安娜耳边低声道：“如果我能有后代……在你怀上我的孩子之前，你别想下床……” 　　半个月后。 　　安娜的面前站着一列人形魔兽，她不知从哪里拖来了一张木桌子，煞有介事地坐在桌子后头，拿着纸笔边提问边简单地做着记录。 　　没错，她在面试。 　　那天从深渊回来之后，安娜吃了好几天的苦。 　　她一开始还想认真数一数，自己到底被折腾了几天，后来实在数不清也就放弃了。 　　想想自己确实不大对，她也没什么怨言，毕竟也不是只有罗特伽尔一个人爽。 　　等罗特伽尔总算稍微发泄够了之后，她就让他带着她去看了眼人界的情况。她果真猜得没错，魔界这边的深渊恢复正常之后，人界那边的恶魔眼也整个儿消失了。 　　她还活着，但她救了魔界和人界。 　　只是这事没什么人知道。 　　好在她也不是个贪慕虚荣的人，没人知道也就没人知道了。现在她的目标是尽快将罗特伽尔的城堡运营好，让他成为一个真正的“大公”。 　　而要达成目标，“人口”得多起来吧？ 　　现在城堡里就她和罗特伽尔两个人，再加上灰灰他们这样的有智慧魔兽，实在是太冷清了。她记得在巴兰那里，她看到了不少人形魔兽，因此就有了招人的想法。 　　罗特伽尔这个“深渊大公”的名头在这时候真是好用极了，安娜只要让灰灰它们四处去宣传一下，就来了不少人形魔兽想要应征，也就有了她现在面试的一幕。 　　“名字，年龄，种族，性别。” 　　安娜一脸公事公办的表情，而她面前的人形魔兽也在老老实实地回答，恭敬极了。 　　这当然不是因为她拥有三星法师的实力，他们也看不出来，而是因为罗特伽尔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冷眼看着这些人形魔兽，他们当然不敢放肆。 　　罗特伽尔在安娜说要充实城堡人口和扩大规模之后也没阻拦。深渊诅咒看着是没有解除的希望，不过有安娜在，他倒也不用太担心。 　　正无聊地看着安娜在那里一个个面试，他的目光被队伍后方一个身形外貌与人类极其相似，面容也俊美极了的人形生物吸引住了。 　　那是一只雄性魅魔。 　　他当即大步走过去，指着那魅魔言简意赅地说：“滚。” 　　罗特伽尔的举动吓了所有人一跳，那被指着的魅魔更是惊慌失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罗特伽尔皱眉：“要我再说第二遍？” 　　那雄性魅魔当即吓得后退一步，却听安娜道：“你干什么吓人啊！” 　　安娜从前面走过来，扯着罗特伽尔的手让他走开：“说好的我来面试，你别管。” 　　罗特伽尔不走：“其他的都随你，这只魅魔不能留下。” 　　安娜闻言好奇地看过去，她还没有见过魅魔。 　　只见那魅魔与人类男子实在没什么两样，就是耳朵有点尖，皮肤颜色稍微有些泛蓝，但他的容貌却是俊美极了，甚至跟罗特伽尔相比也不遑多让。特别的是他的气质，被罗特伽尔吓到的他，眼角泛红，楚楚可怜，令人不禁想要好好怜惜。 　　安娜还没看够，自己就被罗特伽尔拦腰抱起。 　　他根本不管这些还在等着的人形魔兽，抱着安娜大步往城堡里走。 　　安娜捶了罗特伽尔两下，见他毫无反应，只得对那些应聘者喊道：“你们稍微等一下！” 　　“稍微？”罗特伽尔一声冷笑，嘲讽意味十足。 　　安娜：“……” 　　这个恶魔也太禽兽了吧！ 　　罗特伽尔抱着安娜很快消失在城堡入口。 　　应聘者们有些手足无措地呆站着，灰灰本来在一旁翻地，此刻跑过来对他们吱吱吱地叫了几声，随后从中间挑了几个人，大摇大摆地领着他们往地里走，又像是奴隶主一样，指挥着他们往翻好的地里埋种子。 　　这些应聘者们知道这只灰老鼠在这里地位很高，也没多想多问，就跟着干起活来。 　　而另一边，白毛见灰灰抢了先，它也不想落后太多，就把剩下的人都叫走了，让它们去帮它挑水过来。 　　唯独剩下的就是那只魅魔。 　　他无助地看了看灰灰那边，再看了看白毛那边，又看了眼城堡的方向，还是站在了原地。 　　此时日星高升，城堡中却是春色无边。 　　安娜拍打着罗特伽尔的手臂，气恼地说：“你是恶魔又不是色魔，每天就知道做做做，不觉得很没有逼格吗？” 　　罗特伽尔也不生气，很有耐心地亲吻着安娜，表情愉悦：“你不想要，可以拒绝。” 　　“我拒绝。” 　　“我不接受你的拒绝。”罗特伽尔不在意地笑了起来：“说起来，我第一次向你求婚，你就是这么说的。” 　　因为罗特伽尔的话，安娜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时过境迁啊。 　　但很快，除了眼前这个恶魔，她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正文完】 　　 第106章 番外1 　　安娜做了个梦。 　　那是个非常奇特的梦, 里面除了她自己，没有出现任何活物，只有无边无际的辽阔景象, 但她依然从那无声的画面之中, 感受到了这个梦境想要告诉她的东西。 　　深渊从蒙昧混沌中诞生，与之一起诞生的, 还有魔界和人界。两界本来是一体的, 后来逐渐分开演化, 深渊与魔界共生，又在人界探出一点儿影响力，微弱地影响着生死线内的一切。 　　就像是黑洞，深渊有着自己的质量, 它巨大的质量令它收束在一定范围之内，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它质量的耗散使得它本身产生的引力无法收束自身，因此而产生膨胀的倾向, 吞没所经过的一切。 　　而它耗散的质量，会逐渐在魔界之中汇聚在一处，最后浓缩成为深渊树种。深渊树种被带去深渊种下, 长出树果, 丢回深渊之中补充它耗散的质量，它便可以一直稳定下去。 　　安娜从梦中醒来时，看罗特伽尔的表情就有点耐人寻味。 　　罗特伽尔本来是不怎么需要睡眠的, 但因为安娜保持着人类时的作息, 因此他也随她，在她醒来时他也立即睁开了眼睛，抱着她便亲了上去, 笑道：“想要？” 　　安娜一把推开他，谴责道：“你之前要是没把那两枚深渊树种给浪费了，本来深渊也不会膨胀成那样。” 　　罗特伽尔一愣：“什么？” 　　“以后再捡到深渊树种，我去深渊里把它种了。”安娜说。 　　深渊树种大概数千年会有一颗，有时候漏掉也不要紧，反正那树种生成后时间一久或被人弄坏了，都会回归自然，再重新成为新的深渊树种。这个世界，也有质量守恒呢。 　　罗特伽尔闻言面色一变：“你想做什么？” 　　他想到了深渊里安娜险些弃他而走的事，自然没什么好脸色，他怀疑安娜是想借着这事离开他。 　　“几千年之后的事，你担心什么？”安娜翻身坐起，漫不经心地说，“到时候说不定你早腻了，我去哪里你根本不会管。” 　　罗特伽尔冷哼：“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我在说一个可能性，你别……你干什么！”安娜话还没说完，就被罗特伽尔拖了下来压住。 　　她按住他吻下来的唇说：“不行，今天我要去人界！” 　　“去干什么？”罗特伽尔亲了亲安娜的掌心。 　　安娜痒得缩回手：“去看我的家人，顺便为以后自由进出人界铺平道路。” 　　“好，做完就去。” 　　安娜抓住罗特伽尔的手：“我自己去。” 　　罗特伽尔眉头一皱。最近几十年他可不放心安娜自己去人界，除非里昂迪比安这些人都老死。 　　他反手握住安娜的手，不悦道：“你想得美！” 　　很久之后，安娜收拾整齐，并且不得不跟罗特伽尔一起去人界。 　　在招聘之后，城堡里的人已经多了起来，按照安娜的要求，开始向外扩张建房子。安娜喜欢热闹，希望这里能有一个小型城镇的样子，以后可以渐渐发展出类似人界的文明。 　　安娜和罗特伽尔走向地下层传送阵的过程中，遇到了一些留在城堡干活的人形魔兽，他们恭敬地向他们问好。 　　安娜不禁想起了先前只有她和罗特伽尔住在城堡的清冷日子，什么事都得她自己动手，现在她已经不用自己做饭吃了。 　　地下层的传送阵早已修复，有人在这里看着，以防人界有法师过来，毕竟那红宝石吊坠还没有拿回来。 　　不过在灭绝危机过去之后，人界法师想必也没有冒着生命危险闯入魔界的想法，派人看守就是个以防万一。 　　罗特伽尔带着安娜从传送阵进入人界，刚出传送阵就看到不远处有零星一些法师。 　　安娜示意罗特伽尔站着别动，她自己走过去。 　　安娜身上多了罗特伽尔新送她的法杖，面对四星有一战之力，面对五星法师也可以逃走，因此他并不担心什么，只是原地抱胸，看着安娜走过去。 　　这些法师都只是小喽啰，见个恶魔带着人类出来，都戒备起来。他们虽没见过安娜和罗特伽尔，却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安娜在一个不会引起对方不安的距离停下说：“你们应该知道我们是谁吧？我想见见康拉德主教，如果现在还是他在主持的话。” 　　这些人类法师互相看看，悄声商量了会儿说：“康拉德主教还在黑云城，我们可以带你们过去。” 　　他们这些人还不够安娜打的，更何况后头的恶魔了，因此见恶魔这方真的有谈话的意思，哪有不同意的？自从恶魔眼消失之后已经过了近一个月，生死线这边一直没什么动静，不少法师都撤了，就剩下了他们，打不过也无法及时叫来救援，把他们引到黑云城去总没问题吧？ 　　安娜点点头道：“那就麻烦你们了。” 　　她话音刚落，就听得后头罗特伽尔说：“何必那么麻烦？” 　　然后他展翼飞了过来，将安娜抱起，往黑云城飞去。 　　安娜完全拿罗特伽尔没辙，只能看了眼那些目瞪口呆乃至惊慌失措的法师，随后开始思索到了黑云城该怎么进城找康拉德主教的问题。 　　——然而，罗特伽尔依然让她在这件事上费的神都白费了。他抱着她就大方地出现在黑云城外，等着里头的人出来。 　　罗特伽尔悬停在半空中，那么大的目标，黑云城的人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没过多久，就有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出来了。 　　安娜担心罗特伽尔乱说话，本想让他走远一点，但他不肯。 　　罗特伽尔带着安娜飞在半空，安娜知道他不肯走远，只能退而求其次道：“那你放我下去……你就在这里不要下来了，以防有变故。” 　　安娜知道自己在人类法师那边看来已经完全站在了恶魔这一边，因此根本不敢肯定对方不会为了“正义”而不择手段，所以还是得留点余地。 　　罗特伽尔当然明白安娜的意思，但他还是不太情愿，他搂着安娜，在她耳边低声说：“我要是听你的，我有什么好处？” 　　安娜：“……这不是为我们两个好吗？” 　　罗特伽尔却嗤笑道：“我又不需要来人界。” 　　安娜瞪了他一眼，只好低声说：“那下次……角，还是鞭树妖，你随便选。” 　　罗特伽尔笑了：“我两个都要。” 　　安娜：“……行吧！”他还真是个恶魔！ 　　于是在安娜准备好之后，罗特伽尔便松开了她，她利用聚风术缓缓落地，而罗特伽尔则飞得更高了些。 　　安娜落地后向对面那一大群法师走去，不过对面那些人的目光，多数还是在罗特伽尔那边，毕竟他才是恶魔，更值得谨慎对待的恶魔。 　　安娜其实有些意外，事情已经结束这么久了，康拉德主教还没有离开这里。 　　不过是个熟人，也方便她跟人界法师们的交流。 　　“康拉德主教，您好。”安娜客气地颔首。 　　康拉德主教的目光从罗特伽尔身上挪开，落在安娜身上。 　　克里斯托弗主教，维克多圣子等人也都站在康拉德主教身后，默默地看着她。 　　“你们……来找我们，有什么事？”康拉德主教皱眉。从前是为了整个人界，不得不与所有恶魔做对，但现在人界危机已经解除，而恶魔实在难缠，人界这边自然不想随意地招惹恶魔。 　　从前虽然有恶魔屠城之事发生，但百年才难得见到一次，若因惹恼了恶魔，导致他时常来人界屠戮，那可就得不偿失了。因此这会儿康拉德主教的态度并不算太强硬。 　　“你们没想过恶魔眼是怎么没的吗？”安娜笑了笑，又抬起了自己的掌心，让他们看到，她两边掌心里都没有那个红痕了。 　　见他们有的皱眉，有的沉思，神色各异，安娜也不卖关子，笑眯眯地说：“是我拯救了人界，不用太客气。” 　　安娜这话空口白牙，对面的人自然是不怎么信的，但恶魔眼无端消失了是事实。 　　“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把真相都告诉你们了。恶魔眼是深渊的一部分，深渊膨胀，恶魔眼便产生，从而同样膨胀。深渊恢复正常是暂时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它还是会有膨胀的那一天，但你们不用担心，我会在魔界看守着深渊的变化，不会再让深渊的膨胀波及到人界。” 　　安娜特意没说明，下一次深渊的膨胀至少也是千年之后的事了，她这样说是为了让他们明白，她对魔界和人界都非常重要，他们最好对她客气一点。 　　“哦对了，我来此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谈和。那个恶魔，休比里斯大公，答应今后不会对人类下杀手，除非有人不开眼主动去刺杀他。” 　　康拉德表情惊异，安娜所说的事实在有些超乎意料。 　　他们真正见到恶魔也才是不久前，突然说要谈和什么的，听起来实在有些诡异。而且，安娜说的话，他们也不可能全盘相信。 　　“为什么要和谈？”康拉德主教疑惑地说。 　　安娜想了想才道：“我姑且还算是人类，很喜欢人界，想自由来去人界，不巧的是天上那位恰好很爱我，不想让我不高兴。” 　　听到安娜的话，对面一阵无言的沉默。 　　不是，上回不是还说是“玩物”“宠物”的吗？现在就有“爱”了？ 　　可天上那位并没有反驳她，而且他本身在这里给安娜站台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康拉德主教一时失语，半晌才说：“你们想达成怎样的和谈条件？” 　　安娜说：“我们在人界会尽量低调，不杀人不抢东西，而你们的人遇上了我们，也别喊打喊杀的。” 　　她说着笑了笑，指了指康拉德主教一行人道：“其实我只要诸位五星法师的首肯就够了。” 　　因为会给罗特伽尔造成麻烦的只有五星法师，而其他的法师遇到罗特伽尔这个恶魔不逃就不错了，在罗特伽尔不动手的情况下，那些法师想来不会主动袭击他，但真袭击了也不要紧，实力差得足够多就无所畏惧，也没有杀了对方的必要。 　　按照教廷的典籍，当然不能对恶魔采取不闻不问的态度，但在场的几乎都是五星法师，上层的人得到的信息当然跟下层不同，他们其实也不愿意跟恶魔闹翻。 　　根本没必要啊。 　　人界和魔界各自发展，互相也没有对方要的东西。可他们今天要是跟恶魔闹翻，抓到了他之后，不还有他的朋友吗？让那样一个实力强劲的恶魔对人界抱着敌意，人界将来会有多乱可真说不好。要是没抓到这个恶魔就更惨了，他一定会亲自实行报复。 　　这些五星法师和牧师更喜欢的是研究法术，完成自身实力的精进。人界如今很太平，几乎没有战争，他们享受这样安逸的状况，一点儿都不希望跟魔界开战。 　　“我同意。”一位元素法师说。 　　这位法师开了口子之后，剩下的几位元素法师就一一表示同意。 　　克里斯托弗主教跟康拉德主教耳语了一阵，随后康拉德主教说：“按照圣殿历年大事记中记载，每隔百年左右就会有恶魔屠城。在这种情况下，我要如何相信你们和谈的诚意？” 　　“屠城的恶魔不是他。”安娜摇头否认，她知道，那是奥斯塔，而且是因为深渊诅咒，她犹豫了下才说，“不会有下次，我会阻止那个恶魔。在玛格诺丽娅弄的那个仪式上，那个恶魔实际上离屠城只有一步之遥，但天上那位恰好阻止了那个恶魔。” 　　安娜的话让康拉德主教想起来，上一次的屠城记录已经是一百一十三年之前的事了，她的话或许还真有几分可信。 　　因为并不想跟恶魔就此不死不休，即便康拉德主教并没有完全相信安娜的话，他也只是不动声色地点头道：“如果你真能做到，那么这和谈便可以谈。” 　　“那就这么说定了。”安娜笑了笑，立即使用聚风术回到罗特伽尔身边，对下方众人摆摆手，“你们仔细再想想和谈条款，我们过几天再来找你们！” 　　罗特伽尔带着安娜离开了，以康拉德主教为首的一众高级法师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恶魔因为爱上了人类而主动跟人界和谈？ 　　这种事，说出去怎么都不会有人相信！ 　　可偏偏那恶魔不但带着他的“爱人”来了，还全程当了背景板，并且没有显露出任何敌意！ 　　安娜可不管那些法师如何纠结，她暂时表明了立场之后，就指挥罗特伽尔去往红霞城，原身家人目前暂居的城镇。 　　罗特伽尔刚才虽飞得高，却将安娜跟康拉德主教的话都尽收耳中，他冷着脸问：“你打算怎么阻止奥斯塔？” 　　安娜刚才犹豫，就是因为怕罗特伽尔听到有意见，其实她已经有了想法，但面对他那危险的提问，她还是说：“没想好。差不多一百年之后的事呢，我这么早着急干什么？” 　　听到安娜的话，罗特伽尔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出声道：“百年后那些人都已经死了，你不用实现什么承诺。” 　　安娜点点头：“嗯。”相当敷衍。 　　罗特伽尔没有听出来，满意地继续带着她往红霞城飞去。 　　红霞城外。 　　当初安娜为了让她的家人躲开罗特伽尔的威胁，而将他们带来了此地，没想到有一天她会亲自领着罗特伽尔前来。 　　她当然还记得自己将家人安置的地方，不等罗特伽尔说要跟着她入城，她就说：“我的爸爸妈妈都是虔诚的教徒，你去会吓到他们的。” 　　罗特伽尔也不怎么想见那对夫妻和他们的孩子们，毕竟他们又不是安娜真正的父母，她不过是为了一份责任才如此照应他们。 　　因此，他难得体贴地等在了城外，目送安娜入红霞城。 　　安娜很久没有在人界热闹的城市中走过，她并不急着赶去找自己的父母，慢慢走了一阵，才寻到了他们如今落脚的地方。 　　阿黛尔第一个发现含笑走来的安娜，先是一愣，随即尖叫着跑过来，一把抱住安娜的大腿，连声叫道：“安娜！安娜！” 　　阿黛尔的声音惊动了屋子里的人，盖伊连忙跑了出来，看到安娜，眼眶顿时泛红，快步走过来，先是抱了抱安娜，再上下打量着她，哽咽道：“我的安娜，你没有受伤，真是太好了！” 　　安娜笑道：“妈妈，您不用担心，这段时间我过得很好……” 　　她想了想，没把她完整的遭遇都告诉盖伊，免得吓到盖伊。今后她应该会时常来看家人，那么以后慢慢说明就是。 　　因为罗特伽尔就在城外，安娜也不好跟家人说太久的话，她主要就是来看看他们过得如何。阿黛尔依然照顾着小埃文，埃文出去工作了，杰姆正跟着一位铁匠学习，将来也可以有手艺谋生。 　　安娜本是来看家人有没有被欺负，见他们按部就班地过着平常的日子，她放了心，也不打算做什么多余的事。因为她跟他们寿命不同，不能陪着他们老去，那还不如尽量不打扰他们的人生轨迹——当然是在他们过着平淡幸福的日子的前提之下。 　　安娜跟盖伊聊了会儿，没等到埃文和杰姆回来，便跟盖伊说，她下回再来看他们，今天就要先走了。 　　盖伊之前就很清楚，已经是法师的安娜不会再跟他们过相似的人生，虽因离别而痛苦，却愿意祝福自己的女儿。 　　就像是嫁女儿一样，嫁出去的女儿也不可能经常回来看她，偶尔回来一次，让她知道自己的女儿过得很好，那她就满足了。 　　安娜顶着盖伊恋恋不舍的送别眼神离开了。 　　离开盖伊视线之后，安娜加快了脚步。 　　前方忽然出现了一阵喧闹声，安娜脚步一顿，却听有人在喊：“快抓住那个堕落法师，别让他跑了！” 　　安娜忍不住抬眼望去，只见一个身穿黑色衣袍的男人狼狈地逃窜，后头跟着十几个牧师。 　　安娜几乎想也没想就施展聚风术跟了上去。 　　她对暗系法师的好感一直就在，即便中间经历过奥斯塔这样的事，她也不觉得这种好感有改变的必要。 　　更何况，现在的她其实并不用担心惹到无法解决的麻烦。她最高可达四星法师的实力，城外还有个罗特伽尔在，完全不用担心自身安全。 　　不过即便如此，安娜也很谨慎，她并没有出手，只是默默地跟着，她发现那个暗系法师的实力颇为不错，边抵挡着这些牧师的攻击，边向城外逃去，很快就靠近了城门，撞开一些碍事的士兵之后逃出了城。 　　因为追击的牧师也并不是好对付的，那暗系法师看起来受了不轻的伤，如果城外没有人接应，只怕不是死在围攻之下，就是被活捉。 　　安娜依然默默地跟着，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动手，直到她看到那暗系法师的兜帽滑落，露出那张熟悉的侧脸。 　　是迪比安。 　　她猛地加速，并且在暗系法师和那些牧师之间放了个大招，亦即她最喜欢的“大天罚”。 　　突然出现的雷电雨阻止了那些牧师的攻势，而迪比安虽察觉到身后的异动，却也不敢多看，蓦地加速逃离。 　　雷电雨停歇之后，这些牧师也不敢继续追击，只是排成阵型，紧张地四顾。 　　安娜非常狡猾地躲在了一个土丘之后，虽然她完全打得过他们，不，至少可以拿四星法术吓走他们，但如果能不露面就把他们吓走，那她好像也没什么出去的必要。 　　“是哪位法师？请现身。”有个牧师道，“我们是在追捕堕落法师，若有打扰，非常抱歉。” 　　安娜没有出声。 　　那说话的牧师紧张地吞了吞口水，能使出刚才那一招的，至少是四星元素法师，他们确实有些得罪不起，但他们抓捕堕落法师也是职责所在。 　　就这么僵持了会儿，那牧师跟同伴们对视后，认为那个四星元素法师可能是走了，便使了使眼色，继续往那堕落法师逃走的方向追去。 　　可他们不过才迈出几步，前方又出现一道雷电雨。这种时候他们哪里不知道那位四星元素法师的意图，迟疑片刻后，终于还是有条不紊地退回城内。他们知道有些元素法师脾气古怪，心情不好时就算对牧师动手也不是奇事，还不如就此离去，去查查最近有哪些四星法师在城内，亲和元素包括雷元素的，去找法师协会要个说法。 　　这些牧师迅速退去，安娜很满意自己法术的效果，从土丘后走了出来。 　　她看向迪比安逃走的方向，想着似乎也没有追上去相认的必要。毕竟，罗特伽尔就在附近啊……说起来，这边那么大的动静，罗特伽尔怎么也不过来看看？ 　　就在安娜疑惑时，前方原本被山丘挡住的小路上，慢慢走出个人影。 　　那人背对着及她，似乎是被什么人给逼出来的。 　　安娜看向那人的前方，只见高大的罗特伽尔慢慢现出身形。 　　她蓦地收回视线，原来背对着她的人，正是迪比安！ 　　迪比安面色凝重地看着自己面前这个外形特征非常鲜明的恶魔，一步步后退。 　　他真的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从牧师手中逃出来，却会死在一个恶魔的手中。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已受了重伤，根本无法力敌。 　　迪比安绝望地看着那恶魔向他走来，谁知这恶魔竟越过了他，在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后向他身后走去。 　　他蓦地转头，看到身后不远处竟然有个人，而那人……竟然是很久不见了的安娜！ 　　这一瞬间，他意识到这恶魔是想伤害安娜，急忙凝聚起最后一点精神力，丢出了一道暗系法术：“安娜，快跑！” 　　那道暗系法术只是刚接近恶魔就被他一甩手打开，他走近安娜后，长臂一展搂住她的腰，抬起她的下巴便吻了上去。 　　迪比安本以为恶魔要伤害安娜，却没想到看到这一幕，一时呆怔。 　　安娜快被罗特伽尔气死了，他究竟吃的什么飞醋，为什么一定要在迪比安面前做这种事？ 　　一生气，安娜就一点都不想配合罗特伽尔了，她一跺脚踩在他的脚背上，在他吃痛稍微松开她的时候，她又用手肘打在他的肋下，然后迅速退开。 　　于是在迪比安眼中，安娜便是奋不顾身地挣脱开了恶魔的禁锢。 　　安娜的英勇鼓舞了迪比安，他强行透支着他的精神力，不管能不能对恶魔造成伤害，总要奋力一搏！ 　　可是下一秒，他却听到那恶魔恼怒地开了口：“安娜，你为了这个人打我？” 　　迪比安愣住了，这恶魔认识安娜？而且，他的语气虽愤怒，愤怒中却透着亲昵。 　　安娜一向真心感谢迪比安将她带入法师世界，一点儿都不希望罗特伽尔在他面前对她故作亲密。 　　她要是打得过罗特伽尔，倒是很想说一句，你算什么东西，竟然还敢叫我的名字！ 　　可惜她目前还打不过。 　　“你不要太过分了！我一直把迪比安当成是我的老师！”安娜瞪着罗特伽尔道。 　　罗特伽尔冷笑：“你把他当老师，他把你当什么？” 　　“学生！”安娜理直气壮地说。 　　虽然是这一人类一恶魔争论的话中人物，迪比安却丝毫没有实感，只是怔怔地看着他们，半天也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直到安娜突然靠近那恶魔说了句什么，那恶魔虽面色难看，却还是闭了嘴。 　　迪比安见安娜向他看来，陡然惊醒。 　　“安娜……”迪比安不安地看了眼一旁神色不善的恶魔，叫安娜名字都有些迟疑。 　　“迪比安，好久不见。”安娜笑了笑，容貌与过去变化不大，笑容是一样的干净真诚。 　　迪比安忽然便镇定下来，他不再看那恶魔，只是笑着点头道：“好久不见，安娜。” 　　安娜笑道：“没想到再见你，你还是受了重伤。” 　　迪比安想到刚才的事，迟疑道：“刚才是你救了我？” 　　刚才的法术，他没来得及回头看，但他感觉到了那磅礴的威力。 　　“是啊，这大半年，我稍微有点奇遇……所以实力增长很快，而且还有了很厉害的法杖。”安娜简单地解释了一句，因为罗特伽尔就在一旁，她也不好多说。 　　其实，能再见到迪比安，她就已经够高兴的了。 　　迪比安可以看得出来，安娜现在的实力已经比他强了。 　　即便他早知道她天赋极高，还是没想过，他十几年的努力，她一年不到就达到甚至超过了。看来那份奇遇确实非常神奇，说不定还与旁边的恶魔有关。 　　若是平常，迪比安或许很愿意跟安娜找个安静的地方叙叙旧，但现在，恶魔在一旁虎视眈眈，他知道自己恐怕只能跟安娜说上这几句话而已。 　　“很高兴看到你有现在这样的实力，我相信你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强大。”迪比安真诚地祝福道。 　　他看得出来，那恶魔虽然态度不怎么样，安娜跟他说话时颇有些针锋相对的意味，但恶魔却一点儿不见生气……可见他们之间，有他想象不到的际遇。他有些怅然若失，却又觉得自己的这种怅然有些好笑。 　　他知道安娜是个很有主见的女孩，他只要祝福她就好了。 　　安娜有点担心罗特伽尔会对迪比安做什么，因此只是简单地说了几句，最后问道：“有人接应你吗？” 　　迪比安笑道：“我的同伴就在数英里之外，你放心吧。” 　　安娜闻言便安了心，笑道：“那么再见，祝好。” 　　“你也是。”迪比安微笑着点头，转身离开。 　　身后一双手臂缠了过来，罗特伽尔在安娜耳边幽幽地说：“现在回想起来你跟迪比安朝夕相处了半个多月，我就恨当时怎么没把你直接带走。” 　　安娜：“……” 　　她不想跟他说话并送了他一个肘击，却被早有准备的罗特伽尔拦住，他冷笑：“你欠我的好处……该不会是想在这里还吧？” 　　安娜脸色变了，她可不想露天席地玩什么花样！ 　　怕罗特伽尔真的那么干，她连忙转过身钻进他怀里，闷声说道：“你一直跟了那么久，难道不知道我跟他什么都没发生吗？他引导我进入法师世界，我刚才就是好好跟他道个别。以后我们肯定不会再见面了嘛。” 　　“这可是你说的，我记住了。”罗特伽尔这么说着，抱起安娜飞上天空，“回去了。我对我该得的好处可是迫不及待了。” 　　安娜想起自己之前答应他的那些事，不禁一声长叹。 　　随即她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既然他想玩那些花样的话……也不一定是谁玩谁呢！ 　　 第107章 番外2 　　娜塔莉从没想到, 一觉醒来会发现自己出现在一个非常奇怪的地方。 　　这里真的很奇怪。 　　这是个没有法术的世界，但一种称为“科技”的东西非常发达。她在医院醒来之后，就见识到了“科技”带来的便利。 　　只是, 她很想安娜。 　　娜塔莉还记得她和安娜、里昂法师他们一起对抗一个可怕的恶魔, 可是那恶魔太强了，她只是被他轻轻一碰就不省人事。 　　她是死了吗？所以才会转世来到这个奇特的世界？ 　　可安娜呢, 里昂法师呢？他们怎样了？ 　　娜塔莉担心得不得了, 因此前几天根本没兴趣去探索这个崭新的、奇特的世界。 　　可是她对于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毫无头绪, 几天后也只能接受她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的事实，开始尝试接受这个全新的世界。 　　娜塔莉发觉，她现在用的并不是自己的身体，模样并不相同, 但这身体同样是金发碧眼，不过样貌比她长得还要美艳一些。 　　她住的是单人病房，每天都有很多人在照顾她，她得知了“自己”原来是遭遇了车祸, 好不容易才救了回来。不知道为什么，她脑子里的另一份记忆逐渐苏醒，她开始“知道”这里的语言, 这里的常识。 　　娜塔莉在医院住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她非常辛苦地吸取着关于这个世界的任何事。 　　她没想到，在一星法师考核之后, 她还能如此用功。 　　她也没有想到, 身边没有安娜在鼓励，她也能自己鼓励自己。 　　她知道，自己在跟安娜相识之后成长了。 　　一个月后, 已经基本了解这个世界的娜塔莉以美丽国首富之孙女娜塔莉·罗德利的身份离开了最顶级的私立医院。 　　她的新家人并没有怀疑她已不是原来的那个人，因为他们就像是她原来的家人一样，实际上并不关心她。她并没有太在意，不如说她早就习惯了这一点。 　　娜塔莉·罗德利今年十七岁，比娜塔莉原本的岁数还大上两岁，她出院后，便回去高中上课。她的真实身份在高中是个秘密，原来那个娜塔莉在高中也没有朋友，因此并没有人在她住院期间来看她。 　　娜塔莉为此松了口气，否则她不知道该怎么跟“朋友”相处。 　　娜塔莉·罗德利车祸前是个独行侠，车祸后依然是独行侠，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如此，也使得娜塔莉将心神都放在学习上。 　　她曾经在学习上栽过跟头，但安娜带着她走出了雾霾，她再也不会害怕学习，甚至已经爱上了学习这事。 　　所以，她很快就成为了同学们口中的“nerd”，但她毫不在意，直到有一个英俊的橄榄球四分卫在别人嘲笑她时出头帮助了她。 　　娜塔莉没有谈过恋爱，她被这个英俊的青年吸引去了一分注意力，而对方那猛烈的进攻也让她有些招架不了。 　　就在她答应跟对方出去约会后，她听到了这位英俊青年是如何用轻蔑的语气跟漂亮的拉拉队员们谈论她，谈论这次约会后他会对她做的事。 　　娜塔莉非常生气又伤心，她直接现身，义正辞严地斥责那英俊青年太过卑鄙，哪知却反被对方羞辱。 　　当时她是想哭着离开的，但她想起了安娜。 　　她知道，安娜面对这样的羞辱，一定不会羞耻地逃开。 　　那是娜塔莉生平第一次骂人，骂完之后，她觉得非常痛快，好像自己已经不再是自己，而是成为了一个更好的自己。 　　本来娜塔莉这样得罪那青年的举动很可能会招致严重的报复，然而她有一个非常顶尖的家庭，所以她照旧在那所高中好好地学习，而那个青年却因为家庭出了变故而转学离开了。 　　从此以后，再没人敢招惹娜塔莉。 　　高中后，娜塔莉升入的是美丽国顶尖的几所大学之一，在高中给人nerd印象的她，因为优异的成绩而在大学大放异彩，从大一开始就受到不少教授的青睐。她知道这有她家境的因素，但她并不在意，因为她知道她的实力也是真的。 　　升入大学的娜塔莉模样美丽，成绩优异，是校园的风云人物，自然追求者众多，但她并没有谈恋爱的想法，只是专注于她的学业。 　　她想成为一个理论物理学家，她的家人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目标，但家业不用她打理，她又能拥有多到足够一生挥霍的财产，她的家人们并没有阻碍她的选择。 　　只有娜塔莉自己知道，她想知道，还能不能回到自己的世界。这里确实是个很美好的世界，但她总认为她该回去她自己的世界。 　　学习是有趣的，也是枯燥的，娜塔莉这天发现自己的同学在看某种东西看得津津有味，她问了一句，才知道原来那是华国的仙侠小说，她的同学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体系，每天追更新追得如痴如醉，但因为华文翻译成美丽语需要时间，他干脆自学了华文，跑去华国的网站上看。 　　娜塔莉认为这样可以多学一门语言，又可以打发时间，因此也开始学习华文，并经常去华国的国内网站上看看。她起先是跟着同学的喜好去了据说是华国最大的男频小说网站，后来她自己乱逛，去了华国最大的女性小说网站。 　　每天花一点时间学习华文，随便逛逛，成了娜塔莉在专心学习之余的调剂。直到有一天，她看到有一本小说名叫《拒绝恶魔求婚千百次》，女主名字叫安娜。 　　这一刻她愣住了，几乎是颤抖着点开小说页面，用她那还不太熟练的华文，将小说从头到尾看完。她看了一整个通宵，看完时已是泪流满面。 　　原来她曾是小说里的人物…… 　　娜塔莉轻轻抚摸着手机屏幕，这一章节，安娜因为时隔两个月得知她的死而内疚痛苦万分……她多想告诉安娜，她像安娜一样，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所以不要为她伤心。 　　大哭一场，又大睡一觉后，娜塔莉释然了。 　　安娜希望她穿越到了现代世界，而她确实也穿来了，那就不要辜负这样来之不易的机会。安娜过得很好，她为安娜高兴，她也要过得很好，为自己好好活这珍贵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