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穿成大佬的爬墙娇妻 作者:猫生寂寥   文案:   宋栀醒来的时候,打赤膊的男人正看着她,宽肩细腰人鱼线。   他是自己丈夫,未来商业大佬,而自己是他出轨私奔的媳妇,最后死的很惨的那种。   现在的他是个瘸腿的穷小子,可几年后的他心狠手辣,劣待他的都死的很干净。   她打了个冷战,只能紧紧的抱住男人的大腿。   小剧场:   八零年代大家都开始悄摸摸的做生意。   宋栀也以为齐明安是这群先驱者之一。   可是等村里的二流子都去收购麦子了,齐明安还是只知道种地。宋栀悄摸摸的刺探过他想法,就怕是自己的温柔乡让大佬失去了斗志。   谁知道,大佬果然被她这只妖精迷惑,没了做生意的想法。   没等她想出主意,割麦的镰刀就不小心伤了她嫩白的小腿。齐明安捧着伤口,目光沉沉盯了半晌,第二天就带着东西去了镇上,种什么地,做生意。   ps:男主腹黑,性格成迷。   女主……负责卖萌就行了。   内容标签: 时代奇缘 甜文 穿书 年代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宋栀,齐明安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战战兢兢小可怜站起来了! ============= 第1章 被救了   “比起你那瘸子丈夫,我是不是好了个百倍?”男声响在她的耳侧,十分陌生。   什么瘸子,什么丈夫?   宋栀甩了甩头,眼前还是模糊一片,一片雾蒙蒙的朦胧,只能勉强看见有一个人影在她的脸前。而她像是在被人拉着走一样,一脚深,一脚浅,踉踉跄跄的几乎要摔倒。   那人的力气不小,宋栀觉得自己的右手手腕被攥的生疼,头也疼的欲裂,走动的每一步都好像要把自己的脑仁给颠出来。鼻子里是草木的清香,混着下过雨的泥地里特有的味道,似乎并不像是她的卧室。   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被人劫持了,一时间新闻里各种女性遇害的案例开始在她的脑海里轮番的播放,而她的脑袋晕晕的,总不会是被下了药了吧。   “你谁啊,我不认识你,你放开我。”宋栀猛烈的挣扎了起来,不住的用没有被捉住的左手拍打他,男女的力量虽然悬殊,但是她害怕至极的拼命乱踢还是让男人稍稍顾忌。   再加上他好像没什么伤害她的意思,一时间抓也抓不住,按也按不住,好像是烦了,索性扭着她的胳膊狠狠一甩。   宋栀因着这力道跌坐在地上,手按着带刺的草,摸到了一团软塌塌的泥。她摔的生疼,只是这一摔,视野反倒是渐渐的清明了起来。   她记得自己失眠到了四点,凌晨的时候才头疼欲裂的睡着。只是很显然,现在她已经不在她的卧室了,而是来到了野地里,他们所在的位置好像是河边,河水哗啦流动,风穿竹林,叶片交鸣,吹的飒飒作响。   见她摔倒也没有一丝要扶的意思,反而左右的张望,见没人才低声的警告她。   “快点起来,让别人发现了咱们两个都完蛋了。”   男人不知道她在做什么,见她出幺蛾子,已经窝了一肚子的火,声音是又冷又硬。   今晚的月光很亮,亮的可以看见男人的脸。   面前的男人长的挺秀气白净的,但是眼神很凶,看着不正气,带着三分暴戾和七分的龌龊,眉宇间充斥着不耐。很像是宋栀曾经见过的一些小小年纪就辍学在家,只会成天惹事的小流氓,她一向不喜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见她摔坐在草地上半天都没有动,男人伸出手准备拉她,只是她背着手,怎么都不动,一边还在嘴里轻哼:“我不走,我不认识你,我不走。”   只是刚刚那一番动作已经耗完了宋栀所有的力气,她的身躯发|软发烫,没什么力气,软塌塌的不肯起来。   男人见她这样,声音更染上厉色,还带了一丝的威胁:“你又发什么疯,我都说我跟洪艳没什么事了,二子他叔的牛车只在村东等咱们半个小时,要是晚了,你就接着跟瘸子过吧。”   “瘸子,什么瘸子?才不是……”像是发了一场高烧,脑子几乎都成了浆糊,宋栀觉得自己现在已经越来越不能控制自己的躯体了,只是跟着男人的话讷讷的重复着。   “行,不是就不是,你宋栀的男人是我廖云野,才不是什么瘸子,好不好?”自称廖云野的男人语气都软了下来,复又递了一只手要拉她起来,宋栀刚想顺着他手的力道站起来,就听见了这句话。   廖云野,宋栀,瘸子……   越听越像是她睡前看过的一本升级流艳/俗小说,讲的是在发展的黄金时代一个少年一边创业一边开后|宫收了不少妹子的故事。   若是说起来这只是一部普通的YY读物,和其他的后宫升级流也没有其他的区别,不太平凡的就是里面大反派出轨私奔的前妻和她重名。   书里的宋栀生性浪|荡,谁有钱就跟谁,早年间嫁给了瘸子后就一直看不上他,后来勾了村子里的小白脸逃到了南方发展。   两人本来还以为南边遍地是金,没想到日子也不好过。两人只是听了没本钱没本事,廖云野又只知道玩乐喝酒,宋栀没了收入,重又勾了别人,赶时髦的开了间发廊。   大反派睚眦必报,无论是小时候戏弄过他的同伴,还是背叛他的同乡,一个个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更别说是给他戴了绿帽子的前妻,反派给她安排了无数的免|费客|人,一直接到了人老珠黄、百病缠身,最后死在了垃圾桶旁。   而现在,难道是她穿成了这个宋栀?   宋栀松开了男人的手,不敢再握,手薅着身下的草,带刺的草刺着她的皮肤,些微的痛感才让她的脑子清楚了起来。   她真的希望她不是,可是无论是面前男人身上时代感强烈的服装还是脑海中逐渐浮现的有关于原身的记忆却提醒着她。   不,没错,她就是宋栀,宋栀就是她。   乡村的夜晚没有一丝的污染,月光明亮,星星点缀其间,远处的村庄里有着细微的暖黄灯光,但是宋栀的眼前却是一阵阵的发黑,就像是她的未来,昏暗无光。   她咬着嘴唇,看着满脸怒色的小白脸,暂时没有任何的主意。但是可以知道的一点,这个轨,不能出,就算有一点点要跑偏的迹象,她也得一点点的给正过来。   否则依这本书里的反派的个性和手腕来看,就算她逃得了今天也逃不过明天。   “胡说,我男人是齐明安,要走你自己走吧,我不走。”她捏了捏自己的衣角,指尖发白,曲了曲腿,无论如何,她今天还就真的不能走了。   “宋栀你tm有病吧,谁求着我带她走的?你玩我?”廖云野到底不是什么好打发的家伙,眼下也起了怒火,拽着宋栀的领子就要把她提起来。   宋栀被他拉了起来,脸因缺少空气涨的通红,只是话却说得又冷又硬:“谁求你你去找她,反正我是不记得了,最好把我放下,要是被我男人知道了,别把你打的满地找牙。”   “就凭那个瘸子?呵……想跟我廖云野的多着呢,你觉得你是个什么东西,信不信我宣扬一通,让你在十里八乡的都待不下去”他是真的生气了,脸涨的青紫。   “随你。”宋栀无所谓,这廖云野别的不怕,就怕他老子娘,被管的狠了才会想走的远远的,他俩的交往一向极为隐秘,要是宣扬出去,先不管宋栀的名声臭不臭,那廖云野可能得断条腿。   “你!”他气的不住的拽着宋栀起来,宋栀死命的往后躺,左右看看有没有什么趁手的东西,毕竟这么纠缠也不是个办法。   要不是因为原身长的美,廖云野对她也有一分的喜欢,要不现在她早就被打了。   视线下移,那河大概七八米宽,水流并不很急,在月色里河水也是亮晶晶的。   而在那河水中,居然站着一个人!   水鬼?   宋栀感觉到自己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如果不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一声被吓到变形的尖叫早就喊出来了。   但是因为高度的紧张,她现在连转移视线都做不到了,只能直勾勾的盯着那个位置。   河中的那个穿着件白色的工字背心,似乎是在洗澡,上半身和手臂似乎都布满了狰狞的肌肉。   而他也抬头看了一眼他们这里,然后便继续弯下身去,隔的很远,宋栀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一股凉气却从头冒到尾。   完了,这样的距离,只要是不瞎,谁都看见了。   脑中的记忆正在疯狂的警醒着,这是这具身体目前的丈夫,睚眦必报心胸狭隘,是能让男主都头疼到用一本书去打败的人,是能在之后用一根汗毛就压死她的人。   宋栀咽了咽口水,眼睛还在盯着河边,力道渐松,一下子被廖云野拽了起来,她惊怒之间不住挣扎。   这可是在河沿上,河岸水草丰茂,泥土滑湿,纠缠之间一个错脚,宋栀便摔了进去。   他们所在的河沿高,要是救人得自己跳下去,一来二去的不知道要折腾多长时间,廖云野望了望安静的乡村,没人知道他俩之间的事,没人会联系到他身上,他便悄摸摸的走掉了。   河水不浅,宋栀不会游泳,肺部因为空气的快速流失而火辣辣的,一口一口的喝了许多的水,视线逐渐模糊,死亡的漆黑逐渐笼罩了过来。   铺天盖地的恐惧几乎要和这黑洞洞的河水一起把她淹没。   淹死……是不是就能回去了?   …   尚且未能如愿。   不知过了多久,宋栀感觉到自己呛了一口水,悠悠转醒。   可能是咳出来了不少的水,喉咙间火辣辣的。   醒来的世界却不是自己的家里,而仍然是这个河岸,自己躺在旁边的地上,那个在河里的男人正面对着她坐着。   男人浑|身也已经湿|透了,黑色的碎发湿的一缕一缕的搭在额前,白色的工装背心也已经湿的半透明,显示出男人成块成块发达的腹|肌。   这个男人比刚刚的小白脸要黑很多,低着头坐着,见她醒了才抬头看了她一眼。他的眉眼很浓,睫毛弯长,被水沾的湿漉漉的,半垂着。   夜晚的月光很亮,她清晰的看清了男人的眼神,一般人当面看见妻子出轨,总该是有点悲愤的情绪,可他却平静的有些过了,就好像他天生就是那样的表情,没有半分的波动。   看不出他的喜怒,宋栀反而浑身发寒。   身上的衣服湿了穿起来到底是不舒服,他身上的背心已经全部湿了,服帖的贴在身上,极为通透。   他把背心脱了拧了拧水,双臂的肌肉发达,虽然不是成块成块巨大膨胀的肌肉,却线条极美,发力的时候块块分明,青筋微凸。   宋栀呆呆躺着看了一会,脸不由自主的红了半边,虽然经过经过现代饭圈文化的洗礼,对各路鲜肉的腹|肌都毫无感觉。   但是毕竟经验短缺,实物近在眼前的时候宋栀还是羞耻了。   他当着她的面拿着半干的背心擦了擦头发,并没有穿上,然后便开始卷起一并湿了的裤腿。   宋栀继续呆呆的望着他又窄又细的腰,脑子一瞬间卡住了,视线静止于一点不动。   齐明安卷完裤腿抬头的时候刚好和她对视,他的眼神很安静,像是冬天的湖,一点也没有心狠手辣杀伐决断的大反派的样子。   宋栀却吓的脸红的像是在烧,大声的咳嗽着。   齐明安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把背心继续拧了拧,一点一点的往|下|套背心。   纯棉的布料湿水之后并不好穿,挂在了皮|肤上,他伸手往下拽,腹部肌肉发力,八块腹肌形状美好分量十足,月光下隐隐有些水|光,距离极近。   她小小的倒吸了一口凉气,瞪大了双眼。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开坑啦!!!!   等待太久了哇哈哈哈哈哈。   请大家多多支持我呀~~~~   爱你们么么哒。 第2章 极品舅母   长久的对视之后,宋栀逐渐的觉得冷了。   刚开始还好,夜风吹拂逐渐把身上的热量燃烧殆尽,宋栀瀑布般的长发便湿了水粘了在脸上。   六月的夏天虽然热,但是还没到酷暑,今晚更是有凉凉的夜风。她的全身上下都湿透了,衣服和着她的曲线贴在上面,湿淋淋的被风一吹,就更冷了,冷的宋栀小小的颤抖着身体。   宋栀撑着胳膊半坐起来,夏衫薄,身上的碎花褂子半开,露出了半截锁骨,消瘦莹白。男人转过身去,站了起来,一旁的歪脖子树上挂着一件军绿色的外套,地上放着鱼篓。   看来即便不是八十年代,也差不多了。   他把外套拿了下来,走到宋栀面前,宋栀以为他会把外套给自己,但是他却自己穿上了,还一颗颗严谨的扣上了扣子。   接着背过身,背上了鱼篓先走,开口的第一句却是提醒她记得带上那盆衣服,只是关于今晚的一切,他一句话都没有问。   宋栀和廖云野所在的位置并不隐秘,若是有心,怕是一眼就能看见。   除非齐明安是个瞎子或者傻子,看不见也不知道她为何在岸边,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他的只字未语,加重了宋栀的心理压力,若是他此时怒发冲冠,她还可以求饶。   虽不是她的过错,但是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去的情况下,她也不想为着这事落得数年后的下场,总比现在要好。   原身是以洗衣服为由和情夫相会的,只是洗衣服是假,盆里的衣服还是干的,宋栀冷,挑了件长袖衬衫穿了上去。   他个子很高,只是走起来一瘸一拐,背后的鱼篓在背上晃的厉害,竹编的篓在安静的夜下发出一声声轻微的吱呀。   宋栀深吸了口气,跟着他向家中走去。   ……………………   夜间的乡村是没有什么路灯的,只有月光稍微的照亮了一下前方的路,这里的人早就走的习惯了,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只有她看着旷野山村,心中涌起浓浓的陌生和恐惧。   路全都是泥路,下的几场雨催生了野草,它们一株一株的长的略微突出地面,要是不注意,可能就会被绊倒。   身上全湿|了,湿哒哒的贴在身上,十分的不舒服。她端着一盆衣服,一边小心的注意着看路,一边偷偷的去看面前的男人。   那本小说里极少提到他年轻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他出场的时候已经成长为了一个商业大佬。   三十五六岁便是不可小觑的存在,冷静睿智,手段阴狠,多次把男主打压的几乎站不起来。   不吝阴招狠招,睚眦必报。   其他的部分些微的提到过他早年腿瘸,可到了后来他的那种地位,肢体或者是相貌,无法撼动他的半分影响力,无人敢因为他的残腿歧视他。   只是提过他年轻的时候,似乎也因为这条腿吃了不少的亏。   齐明安的腿很长,裤子卷的高高的,刚好露出小腿,瘸了的右腿似乎比左腿要稍微细瘦一些。   整体看起来和正常人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右腿似乎使不上劲,每次只是轻轻的一触地,便抬了起来,所以身躯摇晃,一瘸一拐。   男人的背也很宽,但是肩膀上没什么肉,角度平整的如刀削斧刻。军绿色的外套略小,被没有一丝赘肉的身体抚平了褶皱。   从河边上往他们家里必须要穿过那片竹林,有一条幽幽的小道穿过去,竹子长的又高又密,遮住了皎洁的月光,视野顿时暗了下来。   长风穿林,竹林哗啦作响了一阵,惊醒了安睡的鸟,扑簌簌的起来了一小片。根根长竹交叉掩映,密林深处越发的黑,隐隐约约的又什么东西跑动的窸窣声。   宋栀很怕黑,差点都没止住喉咙里的尖叫,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吓的发抖。   齐明安腿脚不好,但是腿长,走的稍微快一点,远远的领先了宋栀三两步,她紧赶慢赶,踩到了淤泥,还差点滑了一跤。   “你等等我好不好,我害怕。”她的声音都在抖,手心里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指甲紧紧的抠在木盆里,小跑两步,她顾不上前面那个是让她害怕的大反派,没敢揪衣服,匀出一只手轻轻的拽上了齐明安背上背的鱼篓的环带。   齐明安倒是没说话,也没挣开,步伐放没放缓宋栀已经不知道了,她只是拽着鱼篓,小步小步的跟着走。   他走的不稳,鱼篓便一晃一晃,面捉到的活鱼扑腾腾的撞鱼篓的盖子,两人离的近,只有呼吸近似可闻。   或许是因为还有一个人在,刚开始极度恐慌的情绪也稍微平息了一下,她顾不上害怕前面需要几年才能成长起来的反派,她现在更怕未知的东西。   她怕黑,她怕鬼,她连野狗都怕,甚至有些野猫野性难驯,她见了也会抱着头一路跑远。   这条路并不是很长,却也走了一会,一出来视野便亮了,不光有月光,还有远处聚居的房子透出来的一些昏黄。   他们家刚好住在村子边上,一出竹林不远就是一颗三人环抱的大榕树,树下聚了一窝的妇女男人,正在聊天。   上爻村整体呈回字形分布,中间是住宅,四周便是土地,村里的人世代居住在一起,除了极少数出去捞金的,大多数的年轻人还过着传统的农耕日子。   特别是现在农忙,几乎所有的壮劳力都在村子里待着,准备夏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为了省点灯油钱,村子里的人都睡的挺早。   只是今天下了雨,晚上凉快,今天月亮又大,晚上出来乘凉的也有不少,他们的嗓门都大,隔的老远都听见大笑的声音。   宋栀松了手,   刚刚突生的一点点的勇气就被这么多的人驱散了,   宋栀低着头,跟着男人走到房子门口,房子门口早早的等待了一个妇人。   那妇人一见宋栀就高声叫了一句:“明安媳妇,今天晚上我见你和一个男人去河沿了!”   她那句声音刻意扬高的话,已经让旁边树下正在乘凉的人,视线都往这里飘了。   妇人一见她来,捂着嘴仿佛很惊讶的样子:“哎呀呀,你的衣服都湿了,别是做了什么事儿,掉到河里去了吧。”   那女人长着吊梢眉三角眼,薄薄的嘴唇还微微下撇,嘴角的法令纹极深,透着月光也看的清楚,这是最恶毒的相。   那个女人围着程宁转了一圈,捏着鼻子便开始阴阳怪气起来。   宋栀感受到了来自妇人的浓重的恶意,脑子却嗡的一响,她只想到不跟廖云野走便算不上私奔,却未曾想村子一共就这么大,东边放个屁西边都能闻到味。   原身看不上齐明安,平日里做事也没什么遮掩,看到她和她的情夫也不死一件没有可能的事情。   如果真的被人看见了,这副身体是人家的,但自己怎么能解释得清呢?   宋栀慌乱的看向齐明安,他一动不动。   乡野间的妇人一贯粗俗,声调也高,坐在树下的人把她的话听得清清楚楚,时不时的抬头往他们这儿看,然后低下头几个人议论成一团。   “那个就是齐家的媳妇吧?”   “长得就不像是什么正派人物。”   “听说要了许多彩礼才嫁过来的啊?”   “就是就是,图钱的吧,要不怎么非要嫁给明安,她这么俊。”   “……”   他们的声音也不小,宋栀能够听得见,手抱着盆,站在原地,有些无措。   村里人虽然实心眼,但是说话也直,眼下来直接就说出自己的猜测也是半分都没有说收敛。   宋栀站着,不免有些心虚了。   看过原著的她知道,村人的议论都是对的,原身漂亮,但是在乡里的名声实在是不怎么好。家里面穷的厉害又有好几个兄弟就她一个女孩,指望着把她的彩礼抬的高高的,好赚些钱来给几个兄弟娶媳妇。   因着小时候的遗缺,她少女时代就学会了勾搭年轻男孩给她买东西,所以养了一副轻浮性子,是更难嫁了。   去年的八月份,她掉河里碰巧被齐明安给捞了起来,宋家的人就以她的身|子都被看了为由,要了齐明安一大笔钱,成了这段亲。   钱的数目有多少,谁也不知道,只是以宋家的脾性来看,只会多,不会少。   作为跟宋家一样性子的宋栀,她贴身的小包里,还藏着从齐明安那里偷来的钱,准备私奔用的。   妇人的一番话,就像是扯下了她身上遮羞的布,让众人的眼光火辣辣的在她身上灼烧。   宋栀的脸腾的一下红了,虽然原身并不是她,但是议论都是冲着她来的,句句扎心。   她只能无措的扯着身上披着的衣服,半句话都不敢辩驳,环境陌生,她怕一下子就入了人家的套,身上的脏水以后洗不干净,步入惨死的结局。   “我俩在一处,我怎么没见到旁人?”在她无措之际,齐明安却开了口,这是今晚他第二次开口,他的声音有点低,稍微带着微微的哑。   宋栀站在齐明安的身后,他的手抓了下宋栀的胳膊。   夏夜微凉,齐明安的手却很热,透过薄薄的夏衫传达,宋栀紧张的心情一下子就平复了些许。   她咬着唇使自己面色如常,心里却明白。   就算她确实是有了相好,但是男人都要面子,睚眦必报齐明安更甚。他上辈子能因这件事把原主折磨至斯,现在就不会自己扯下这层脸皮。   起码,在他能力不足的时候,就不会任由别人戳着脊梁骨看他头顶鲜艳的漂亮帽子。   但是二婶子显然不是好缠的,她也呵呵呵的笑了几声,满脸的我是为了你好。   “舅妈知道你瘸了娶个媳妇不容易,可是你也不能包庇她啊,我可看的准准的,那个男的,不像你!” 第3章 讨好型人格婆婆(修)   80年代大家都吃不饱穿不暖的,但是那个妇人却微微有些发福,看来他们的家庭条件还可以。   但是矮胖的身上却完全看不出来一丝的慈祥和善,反而充满了尖酸刻薄。   她穿着一身靛青色的衣服,上面却没有什么补丁,看起来格外的簇新。不像面前男人身上军绿色的衣服,干净是干净,但是上面补丁摞补丁。   听到这话,本来还在细碎的说着闲话的众人忽然就安静下来了。   齐明安虽然是个瘸子,但是为人孝顺,虽然因为身体受限,做不了什么太重的活计,但这也是勤奋耐劳的。   乡下的人爱议论,但是这个时候的人单纯良善的居多。   他的舅妈倒是一贯尖酸刻薄,数十年如一日的想把齐明安母子俩从上爻村里赶出去。   一部分刚刚还在议论的人心中也是不忍,今晚的月光虽然亮,但是离得远了还是什么都看不清,说是看的准也未免是太牵强了。   “大晚上的这么黑,你看错了吧?”   李三妹恶狠狠的瞪了那个劝她的人一眼,她的确没怎么看清,但是还是理不直气也壮的再次叫嚣。   “你说要不是想会汉子,咋大晚上的去洗衣服,还能弄湿了衣服?”   他们村子有井水,妇人们都在那里洗衣服,可是今天擦黑的时候她就看见明安媳妇一个人端着水盆往河边走。   那女人长得一副浪|荡的样子,明安又是个瘸子,这不是去偷|情还能干什么?   被瞪的人也不是好相与的,她长得比二婶子高壮,但是却并不刻薄,掐着腰就站起来。   “你这般有经验,莫不是你也常做这事?不过你生的这般怕是没有人能看的上的。”   然后众人就哄笑起来,二婶子一张刻薄多肉的脸涨的红红的。   二婶子胖丑,却格外喜欢簇新的打扮,最惧人说她丑。   但是齐明安的舅妈是村子里的无理搅三分,眼看着自己让那女人给戳了老底,就不肯放过,要不是她还顾及着自己的这身衣服,早就坐在地上撒泼了,现在也开始连哭带嚎起来。   安静的山村一时间就只有她的嚎哭声,几条狗嗷嗷的叫了起来。   那女人虽然不怕她,但是让她缠上也头疼,撂了几句话就回去了。   休憩的众人看到她撒泼的样子就头大,不敢再留,作鸟兽散。   刚刚还热热闹闹的榕树下顿时一个人都不剩了。   李三妹最喜欢在大庭广众下做出些撒泼动作,现在看没人理她,也渐渐地把哭声给收了。   拍拍完全没有脏的裤子腿,脸上居然重又挂上了笑容,见明的栽赃不成,又继续劝慰齐明安道:“明安啊,舅妈知道你是担心名声,但是舅妈绝对不允许这个娼妇欺辱你,她要是偷了人,你就跟舅妈说,舅妈打断她的腿。”   “不劳舅妈费心了。”任何一个男人被这么说都会生气,可齐明安站着,声音却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旁人只觉得他是木头性子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可是作为已经提前知晓了大佬未来人生的宋栀,却只是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才是未来一代商业大佬应该有的气度和风范,若是他像是他的同龄小子一样跳脚,反而就失了气场。   像李三妹这样的,遇见另一个泼的反倒是泼上加泼,能吵上个三天三夜,看见老实的,也能连辱带骂,但是齐明安这样的,冷淡至极,什么话都接不住,只能自讨个没趣。   鱼篓稍微有些沉,压的他的右肩稍微低了一些,宋栀站在他的身侧,他轻轻的一碰便能碰到宋栀汗湿的手。   像是宣告了什么一样的,他的手掌收紧,轻轻抓了一下,宋栀被吓了一跳,轻呼了一声,瞪着眼珠子看他,但他却没有松开,抓的很紧。   这个舅妈今天来等他也是有原因的,见他们走了,自己无人理,一扭身就跟着进了院子。   宋栀怔怔的跟着男人往里面走,月光很亮,宋栀低头便能看见他牵着自己的手,手指长而粗,骨节分明,手背上布了一些青筋,是双干活的手。   颜色并不美丽,宋栀是个手控,在她自己的时代,她是很喜欢手指白嫩细腻纤长的小哥哥的手的,面前的这双手绝对称不上好看。   只是她被牵着走,自己冰凉的手被对方的温度温暖,感觉倒有点不一样了。   第一次跟男人牵手,感觉居然是这样的,跟右手、闺蜜、男闺蜜什么的差别很大。   她总以为像是齐明安这样的大反派,手跟心一样都该是冷的,没想到却火热热的,不知是不是热过劲了,她看着他劲瘦的脊背,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   这原身是瞎了眼,廖云野那种恶习缠身的小混混小白脸有什么好的,跟面前这个人比起来,差的不是一点两点啊。   一进去她就楞了,虽然面前的房子因为娶新媳妇稍微修缮过,但是却是实打实的四间泥屋,低矮,只有堂屋亮着灯。   因为现在村子里种地的都需要不小的地方用来晒粮食,所以齐家的院子也是很大的,右边是间厨房,左边是一个磨盘。磨盘上贴了一张囍字,放了几个小框子,周围摆了几个凳子,充当桌子用。   一想想这种土房子里的各种虫子,宋栀就打了一个冷战。   “去换衣服吧。”到了院子里,齐明安便把手松了,把身上的鱼篓给卸了下来。   走了一路,她头发才是半干,身上纯棉的衣服还在湿淋淋的黏在身上,穿起来难受极了。   宋栀的手只是被攥了这么一小会,就已经热了,她忙不迭的应了几声好,然后就循着原身的记忆去了堂屋。   四间屋子,宋栀的婆婆自己住西边的一间,东边的三间全部都作为新房。甫一进去,婆婆正坐在堂屋油灯下做针线活,一见她进来,便翻了个白眼。   说起来,原身这个媳妇可是齐明安的妈和舅母一力促成的,可是嫁过来之后,宋栀的婆婆倒很是不喜她。   原来的宋栀性子野惯了,看不惯这老太太的脾气,时不时的就得刺她两句。可宋栀初来乍到的,又想着这是大反派的娘,要是对她不尊敬,岂不是要被齐明安再给记一笔?   无论如何,她私奔的事情还不知道他到底知道了多少,要是现在心里已经默默记下了仇,她不是少做多错吗?   书中并没有任何关于大反派娘的描写,只不过农村的老太太多数都差不多,就像宋栀自己的奶奶那样脾气又臭又硬的反而是在少数。   连忙摆上笑脸,总是想着一句伸手不打笑脸人,关怀了一句:“妈,天色太晚了,您就别做针线活了,伤了眼睛。”   她的面相并不凶悍,看样子不会太难相处吧。   只是这次宋栀却是想错了,听见她这么说,魏月娥只是冷着脸继续哼了一声,继续缝着一件裤子,就当她不存在一样。   宋栀自讨了没趣,还以为许是她也发现了端倪才对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心中发虚的厉害,哪还顾得上呛声,摸摸鼻子就摸到了左边的屋子里。   趁着小小的窗户透过的光,她赶紧的摸了几件衣服穿。   ………   齐明安一放鱼篓,正好能看见鱼篓里半篓都半满了,这对于他来说倒是常事。   乡下的夜晚静谧的可怕,索性今天晚上还不能算是特别黑,齐明安拿了个盆来把鱼虾倒进去,到一旁的大缸里舀了些水。   野鱼的生命力强,现在还没有死,见了水就活泛了起来,扑扑腾腾的。   今天的收成不错,里面居然有一条大鲤鱼,还有几条小鱼和虾,李三妹看见拿条大鲤鱼,眼睛都直了,不住的旁敲侧击着鱼好鱼妙。   “这鱼不错啊。哎,我听广播里说,吃鱼能补脑子啊,你弟弟天天读书,脑子都累坏了。”齐明安的舅妈眼珠滴溜溜的转,站着旁边伸着脖子在看。   齐明安从厨房里拿了把镰刀来磨,一句话都没有回。齐明安平日里就是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的样子,李三妹再说了几句,他一句都没回,只有一下下磨镰刀的声音。   现在这个年岁吃食不多,河里的鱼大的刺少的都被人捞上去吃了,剩下来的都是小的刺多得,没人愿意去做的。   齐明安家条件不好,倒是常常会捞来吃,他的技术不错,总是能获得比别人多很多的收获。村子里的人良善,知道人家孤儿寡母的生活不易,偶尔需要的情况下会从他手里购买。   像是那般大小的一条鲤鱼,少说也得有个几毛钱,一般人问他要些小的不当紧的来吃就是了,倒是没有暗示人家直接送的。   他磨着刀,神情专注。   舅妈站了一会觉得无趣,她的脸皮虽厚,但人家没说给,她怎么好意思明抢。气的她咬碎了一口银牙,就开始扯着嗓门喊人。   “明安妈,明安妈,你在不在家啊!”她家条件不错,常常吃的饱饱的,这一嗓子下去中气十足的。   “来了来了……”屋子的齐明安的妈里有了个回应。   一个低眉顺眼的妇人急急忙忙出来,面上带笑,还带着一点点的惶恐,小碎步跑的轻快。   “他舅妈,你咋来了,你看看我,关顾着缝衣服了,快快快进堂屋来坐。”两个人在气势上就直接没得比,妇人被舅妈整整压了一头,刚刚还冷着脸对宋栀翻白眼,现在满脸堆笑,不见一丝的不愉快。   “这天进什么堂屋啊,外边多凉快啊,咱们就在外边坐就行了,明安妈你也坐啊。”   “哎,行嘞,我去给你弄碗水喝。”他妈替李三妹搬了个凳子,让她坐下后又擦着手准备忙活。   “别,你可别忙活,我来说说话,坐一会就走了,你也坐。”   明安妈果然笑眯眯的坐下了,和刚刚在宋栀面前的仿佛是两个样子。 第4章 态度   宋栀换好了衣服就赶紧出来,刚好撞见自己婆婆这舔狗的一幕,嘴角抽搐,神情有些微妙。   屋里黑,齐明安妈出来的时候还顺便吹灭了油灯,可没把她吓了一跳,连忙三两下的把衣服套上了,她小跑跑到齐明安身边蹲着,才觉得安心了起来。   “屋里真黑。”刚刚他俩的牵手似乎给了宋栀些微的勇气,男人嘛都是要面子的。   现在他能为了面子在人家面前给她一点体面,日后就不能因为发达休了糟糠妻。便是他说是因为自己爬了墙才会如此,可若她贤良忠贞孝顺的声名在外,人家顶多说是他为了抛弃妻子而找的借口。   况且,等到他成了真正的大佬,也有不少的年头,等到他想处理她的时候,她宋栀,非得牢牢的和他绑在一起不行。   “……”回应的只有刷刷磨刀的声音,齐明安的身边摆着四五把镰刀,把把都生了锈,看上去痕迹斑斑,木质的把已经被使用的油滑,应该是有些年头了。   “你磨刀是不是要割麦子啊。”上爻村在小说里属于长江以北,通常应该是六月初收麦子,现在时候就差不多了。   农忙的时候,通常是个树立勤劳印象的好时候,原本的宋栀好吃懒做,嫁过来也不干活,顶多是洗洗衣服,还只洗自己的。   “……明天去。”齐明安沉默了很长时间,到底还是搭了她的话茬。   “磨刀石磨出来的,快不快啊。”   “快。”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尬聊着,宋栀不嫌他回的冷淡,甚至还隐隐觉着这才是大佬的风采。   月光轻盈,因为匆匆忙忙的出来,她穿的开襟的扣子都没扣好,开襟短衫,胸|口两颗扣子都没有扣。脖|颈细瘦,锁骨莹|白,蹲着的姿势使她的领口开的更大。一抹漂亮的色彩比月光更白,齐明安磨刀的动作慢了下来。   舀了一瓢水,用力泼在刀上,泼的用力了,溅起老高,糊了宋栀一脸。   “呸呸……”全是铁锈味,宋栀不小心吃了一点,便吐了半天,幽怨的看了他一眼,重又蹲在了他的背后。那盆鱼还在活泛泛的扑腾着,把几个小鱼给打出来了。   宋栀看见了,一手一条的给捏了回去,一边捏还在嘟囔。   “这样的鱼,炸着吃最好吃了,骨头都炸酥了,鲤鱼炖汤喝也好,炒虾吃也好……”   ……   两妇人聊着聊着便扯到了孩子身上,李三妹还是那副说辞:“听说鲤鱼补脑……”   不愧是舅妈的舔狗,明安妈的眼色很活,一听舅妈这样的要求,顿时顺从的接道:“那你拿回去炖汤给展鸿喝吧,。”   “这多不好意思。”舅妈面上带笑,仿佛羞涩不好意思一样,只是眼神就开始往盆里瞟。   “这还算是什么事,展鸿是高中生,是咱们全家的希望,我做姑姑的,给孩子条鱼吃又怎么了?”魏月娥连忙摆手道。   两人你来我往,相互推辞,可连要什么样的鱼都商量好了。   “啊……”宋栀发出了一声失望的叹息,毕竟人家是亲戚,她还想着试试这自然生长的鱼的味道,看来是没有口福了。   “这个答应了给别人了。”齐明安低低的接了一句,再继续磨刀,哗啦哗啦的,听的人心慌。   “这……既然是别人要的,那就下次的吧,等到再打出了好的,我给你送去。”齐明安赚钱的路子不多,打渔是一条,明安妈不好插手。   听了这话,李三妹奇迹般的没有生气,反而说道:“没事没事,下次再说吧,正事要紧。哎,大家日子都不容易,我最近也愁的呢。”   她平时对这个小姑子没有好声气,有事情要齐明安做的时候才好语几句,就这么几句温和的话就能让明安妈妈感激涕零。   “他婶子,有什么事情你就说。”妇人脸上的表情更惶恐了。   “这不是六月了吗,地里的麦子丰粒了,这雨不知道能不能下,要是下了雨,咱们家可就收成不好了。可我们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他舅腰扭了,我又比较体弱,家里只有两个不懂事的孩子,这满地的活……”说到一半就停了嘴,表情愁苦仿佛遇到的多大的难为。   宋栀刚好出来把脏衣服拿了用洗衣膏泡着,出来就听见二婶这句不要脸的话。   心想你刚刚在门口撒泼跳脚叫着骂的时候,怎么不说自己体弱,我看你那样的,打两个齐明安都绰绰有余啊。   暗示的十分明显,可是没等齐明安有表态,明安妈就满面笑容的答应了,急急忙忙的恐怕舅妈反悔一样的。   “交给明安吧,明安力气大!”   这个时候没有什么洗衣粉,以前齐家洗衣服都是用的皂荚,原身嫌把她的白衬衫给洗旧了,让齐明安买了洗衣膏。   这洗衣膏洗的是不是比运河牌肥皂干净尚且不知道,就是外边印的花花的,大姑娘小媳妇的都用过。   没什么复杂的味道,闻上去甚至有些刺鼻,只是粗制的工业制品的味道。绵绵的一小包,宋栀挤的时候没有注意力道,挤出了很一大坨。   怕被人说,宋栀心虚的舀了些水,努力的搅了搅,泡沫不多,有点烧手。   她一边看,一边目瞪口呆的看着卖儿子卖的十分开心的明安妈。   按理说在刁蛮的弟媳提出不合理的要求的时候,正常的母亲总归是会护着自己的孩子,可自家婆婆的表现就好像是迫不及待的拿着做人情的样子。   姑嫂两个达成一致,聊的便十分开心。   魏月娥一面喜不自禁的答应着,一面还替齐明安舅妈开脱:“明安啊,你有时间就过去一趟啊,给你舅舅帮帮忙啊,你舅舅现在身体不好,你到那多帮舅舅一下。”   “你爸不在的时候都是舅舅照顾你的,你舅舅待咱们家多好啊,你要懂得感恩。”魏月娥把话说的通透,上次干活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见齐明安没有拒绝,便满意的点了点头。   自己生的儿子自己了解,老实憨厚,这种小事自然是不在话下的,基本上都是她怎么说便怎么做。   她嘴上常常挂着所谓舅舅的恩情,只是多数是让齐明安干活,没有她自己去的。   十次有八次活太多需要人她必须去,她做了一会便头晕头痛,虚的好像站不住,现在嘴上答应的倒是痛快。   她根本没有兑现自己承诺的能力,常做的不过是慷他人之慨,把自己的儿子推到人前,自己在后面继续对李三妹笑脸相迎。   不止是李三妹,她对齐明安舅舅一家人的态度都是如此,惶恐中带着讨好,即便是小了一辈的侄子侄女,也是小心的对待着。   只是说句不好听的,满打满算,齐明安舅母家里有三四个劳力,哪一个都肢体健全,比齐明安一个瘸子要好上太多了。   说是去帮忙,可是看齐家的舅妈这般样子,恐怕会把地里的活都撂给他,原身嫁进来的时间不长,可上次除草就都是齐明安一个人去的。   现在的年代不像是后世一样,有各种各样的除草剂,都是用锄头一点点的刨,齐明安腿脚不好,做这些农活绝对算不上轻松。   宋栀在一旁看的冷汗都下来了,有道是不知者无畏,想想书中只言片语提到的关于大反派这亲戚一家的结局,宋栀目光复杂的看了看在旁边磨镰刀的齐明安一眼。   他低着头,额前的黑发已经干了,微微蓬松,在脸上映下一小片光影。下颌的线条凌厉,看上去是充满了锋利和攻击性,只是他不言不语,气息温和到有些老实,倒是看不出未来大反派的影子。   即便是这样,作为知晓一些剧情的宋栀,却是没有一丝放松的心情,毕竟大反派的标签一直是睚眦必报,阴狠毒辣啊。   细数未来舅舅一家的下场,宋栀觉得自己实在是不可能把简单的只归为巧合。   表弟考上了大学,毕业后就因车祸高位截瘫,表妹犯罪判了无期,舅舅得了脑於血没钱治病去世了。只有舅妈倒是平平安安的活到了九十,只是没有收入,无人照料,捡垃圾为生,死的时候已经瘦成了一把骨头。   似乎是忽逢大难才沦落至此,至于这个难是不是人为,谁也说不清楚。   因着作者好像因为自己的妻子出轨而怨念颇深,所以只是着重写了原身这个的结局,其他人仅仅只是稍微提了一句,却足以让人胆寒。   他看似并不拒绝,让做什么事情就乖乖的做,沉默安静,可谁知道他心里是不是有一个小账本,笔笔都记上了账。   只等他日后发达,便一一清算。   自己也是其中一员。 第5章 想得多   上锈的镰刀三两下磨的锋利,刀锋被月光映射了一线寒光,宋栀狗腿且乖巧的给他空了的水盆打了一小盆水。   “那个……咱家有几亩地啊。”宋栀笑的谄媚,只是她好看,狗腿的表情也不见猥琐。   因着政策的调整,前年就按人头分了地了,他家人少,应该分的也不多,不知道够不够吃,要是不够,她是不是得苏一把?   现在政策应该开始放开了,那她该卖什么呢?   农产品?还是手工艺品?   所学专业是计算机科学与技术的宋栀陷入了沉思,低头看了看自己两只嫩白的手,她似乎,什么都不会……   原身的手型和她是一样的,细长细长,因为年轻的关系,手部的状态很好。   只是毕竟是乡村生活长大的姑娘,手心里还是有一块小小的薄茧,可即便是这样,她也不是个灵巧人。   没结婚之前是靠着男人活,结完婚之后也是靠着男人活。   齐明安抬眼看了她一眼,然后便垂下了眼睑,用水冲了冲磨刀石。   原来宋栀长的是十里八乡都说的好,即便是乡下姑娘,也长了一张嫩白白的脸,只是之前她为人轻浮,总是带着些风尘气。   可现在的宋栀眼睛不乱瞟,也不刻意捏着嗓子跟人说话。少了些许勾人的气场,俗气感隐藏,她好的相貌便显了出来了,鼻子高、眼睛大、嘴唇没抹什么东西也红艳艳的,不见她吃什么,嘴巴却微微泛着水光。   “三亩六分。”   三亩六分地,亩产多少来着,以前听别人说,这个时候连化肥都没有,产的能够全家吃半年的吗?   “能吃饱吗?”   “能。”   两人的对话只持续了一句,齐明安便不再说话了。   他用手试了试刀锋,重又拿起了另一把,对姑嫂两人的谈话充耳不闻,像是一个只知道干活的机器。   “那就这么说定了,天色也晚了,我得回去了。”舅母尖酸的三角眼笑成了月牙,刻薄的皱纹层层的舒展开,这个时候她就像是完全的忘记了在门口对他们二人的刁难一样。   宋栀眼见着机会要逃,连忙的堆笑开口:“舅妈,舅舅对明安那么好,我嫁过来这么长时间了,也没做些什么,要不明天我和明安一块去。听说您干活麻利心又善,村里是都知道的。明安腿脚不好干不了重活,我落水之后身子一直不大好,但是给您递个水啊带个饭啊,还是行的。”   她一笑,便露出了腮边的两个笑涡,看上去好看的紧,伸手不打笑脸人,舅妈倒是想说我叫你们过去可不是递水的,只是到底还没到那种不要皮脸的地步。   “行,舅妈就知道你是好孩子。”人家和声和气的,她也犯不上找事,只能咬牙切齿了一阵,扭身便走了。   总归是要到自己家里干活,到时候要干多少还不是自己说了算吗?   *   舅母走了之后,魏月娥脸上的笑意便收敛了不少,说自己困了要睡了,然后便拿着堂屋里的针线箕到了自己的房间里,老太太节省,没再点油灯。   她这个人实在是怪的很,若是说自己一个儿媳不得她的喜欢她稍微的甩甩脸子也没什么,但是齐明安毕竟是她的亲儿子,她的态度也没算的上多好。   齐明安对她这样的态度却像是习惯了一样的,没有什么别的情绪,只有宋栀在一旁看的眉头紧皱。   原故事中写到大反派父亲早逝,奶奶那边的叔叔争房产把他和母亲赶了出来,他们母子两个便回了娘家。   她娘家几个姐妹全部都嫁了出去,家中是弟弟和弟媳当家,弟媳不愿意白白养她,就把她赶了出来自立门户。   她自己带着孩子挣扎生活,与孩子应该相依为命才对,可是从态度上来说,她似乎有些冷淡了。   不仅要准备镰刀,割麦子的一切装备都得备全,齐母早早的就睡了,齐明安自己忙来忙去。   天色晚了,宋栀一个在现代很能熬夜的人,却觉得有些困了,不自觉的小小的打了个哈切,眼睛里便出了泪花。   “你困了就去睡吧。”齐明安一抬眼便看见了她的样子,难得开口。   宋栀摇摇头,搬了个小板凳在他身边坐好,声音闷闷的:“我等你一起睡。”   “那个那个……不是……”宋栀困的时候说话就不过脑子,转头想出味的时候脸直接红了一大片,恨不得把自己那句话给重新吞进去。   他们现在的关系是新婚夫妻,可不是什么室友,后者这么说没什么歧义,前者怎么听怎么像是邀请。   同……同床共枕?   齐明安不知道是听见还是没听见,手下的动作到底是没停。   可是单方面的,宋栀便觉得和眼前人之间的氛围有些焦灼了,困意都顿时消散了一半。今晚的月光亮,星星就少了很多,只有零星的几颗挂着。   宋栀小时候在农村长大,总是很怀念漫天的星星,现在看了一会,却找不出小时候那种满地疯跑的乐趣。   小时候的乡村里有爷爷奶奶,有门口疯跑的大黄狗,还有院子里长满的桃杏,她怀念的是那种悠闲的夜晚的星空。   可是在陌生的时代陌生的环境,空旷的黑夜中的三两星子,只会激发她内心深处更深的寂寥感和恐惧感。   他俩面对面坐着,两人的呼吸一起一伏的和着节奏,有人的时候他算是宋栀稍微熟悉的人,但是当两人独处,疏远感便浓烈了。   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视线转向了眼前人的脸,无论看了几遍,宋栀仍然觉得他长的很好。   不过分精致,但是浓眉大眼,五官立体,嘴唇很薄,颜色微红,明明是大气的长相,放到他身上总是有着一股高冷的味道。   放到现代,是绝对有不少人喊着哥哥我可以的。   可是在现在的这个年岁,好的相貌甚至没有一把子力气有用,他那条走不稳的瘸腿,就已经击退了百分之九十的人。   加上家里穷,所以他25岁都没娶上媳妇,在现在的时间里这个年纪已经算是不小了。   所以齐明安便遇到了原身,只给了他持续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的羞辱的女人。   乡下地方小,上爻村的人又格外的八卦,被戴绿帽子的人是一一辈子都摘不下头顶的这个帽子的。   人家明面上不说,背地里总是会小声的议论。   前几十年,他因瘸腿必定会受些白眼,宋栀私奔后的那几年,他又承受了许多不应该承受了许多不应该属于他的痛苦。   似乎恨原身也是应该的。   不不不……她现在就是宋栀,恨宋栀不就是恨她了嘛?   正当她胡思乱想之际,齐明安该干的活都干完了,他叫了她一声,宋栀赶紧站起来,帮他把那些东西给搬到了厨房里。   他在外面打水洗脸洗手,宋栀先回了房坐着,他们现在还在睡炕,油灯就放在炕桌上,宋栀摸着用火柴点了起来。   油灯不如电灯亮,但是屋子也不大,油灯昏黄,基本都能看的清。   炕上胡乱的堆着龙凤呈祥的大红被,薄厚适中,是这个时候盖的,炕很宽。柜子的抽屉抽开了四五个,翻的乱糟糟的,看来是为了私奔乱翻了不少的东西。   宋栀慌忙的把抽屉给推回去,又慌乱的铺好了大红被。   想了想又从一旁的大木箱子里掏出一条青色被面的被子来,在旁边又铺了一床,心情有些紧张。   他们房子的窗户建的小,上面贴着的红喜字被报复性的撕的四分五裂。外面的水声未停,她都弄好了齐明安还没过来,宋栀顺着窗户往外面看,他不是在洗脸,是在冲澡。   穿着裤子,上身倒是未着寸缕,晚上她没看清的腰线也很漂亮,她看了一眼便红着脸趴了回去。   隔着网络看过的漂亮人儿不计其数,只是现在这样倒是闹的她跟偷窥一样。   不一会水声渐停,脚步声从外及内越传越近,堂屋的门被在里面上了锁,他动了门后面的扁担把门抵起来,扁担上用来担水的铁钩子发出哗啦的几声响。   吱呀门响,她屋子的门却没有打开,应该是对面的屋子。   宋栀把自己捂在被子里,对自己忽然的心跳加快感到唾弃,她翻看了一圈原身的记忆,不知是遗憾还是轻松的微微的叹了口气。   原身不喜他,自婚后就没和他在一起同房过,都是分开睡的。   暂时放松了心情,宋栀便把青色被面的被子又收回去了。   她的湿衣服在凳子上堆着,宋栀在裤子里缝起来的口袋里发现了一个小布包,里面有零有整的放了一大把的钱,现在已经完全湿透了。   她一张张的展开堆在炕桌上晾着,最大的不过五块,一大把的钱一共有一百多块,这笔钱不少,可是城里的人攒也要攒上一阵子,更别说是他们这里。   不知道人家积攒了到底多长时间,原身这下子是真的把人家的家底给掏空了,也不想想这个时候人家家里怎么过,她看着就觉得心里气的烧着疼。   罪证又添一条。 第6章 是给你的   以前晚上总要玩到累极了才睡,现在没什么娱乐了,她入睡的时间也很快。   心里装着事,她说是困得不行,但是一晚上其实都睡的不好。   床是硬的,被子充满了别人的味道,满屋子老房子微微带着潮湿的气息,都在无时无刻的不在提醒着她,这并不是熟悉的任何地方,这也不是她的家。   她并不是个认床的人,但是昨晚显然是个糟糕的睡眠经历,梦里光怪陆离的梦了些关于原文中宋栀的下场。   他们都是那一本书中最不值得提起的小人物,所有的人加在一起的描写都没有超过两千字,但是每一个人的结局都算不上是好。   就连主宰了他们所有人命运的反派,到后来也只不过落得了一个身首异处的下场,招惹主角的下场通常都是惨的。   昏天暗地的恐惧之后她睁开了眼睛,窗外一股白线透了过来,小小的窗户外面透了些青光。窗户是上下开的,她打开一看,外面几乎还是黑的,只是依稀泛了些白。   齐明安家里没有养狗,倒是养了两只雄赳赳的大公鸡,太早了,公鸡还在架子上打盹,他便一趟趟的运起水来。   这里许多户人家家里都打了井,他家是没有的,所以每天早上他都得去村子打谷场旁边的公井里一趟趟的运水。他们家的院子里有两个大缸,那是一天连洗带用的水量。   宋栀见他回来,从窗户里小声的叫了他一下,齐明安听到停了动作,她连忙三两下的赶紧穿了衣服,趿拉着鞋子跑出堂屋。   “等我一下,我跟你一起去,我要洗衣服的呢。”说着赶紧端了装满衣服的盆,看见齐明安昨天换下来的脏衣服就在另一旁的木盆里,顺手就拿了过来。   齐明安刚把背着的两桶水灌到缸里,他今天仍旧穿了件白色的工装背心,穿了件黑色的裤子,背心扎在腰里,露出平整纤细的腰线。   肌肉刚好把衣服撑了起来,背心又不够厚实,薄薄透透的不知道在勾引谁,远远的就能看见肌肉的线条,一发力就更好看了,各个地方无一处不好。   提水的运动量毕竟大,六月的早上虽然还带着一丝凉气,但是齐明安的额前的头发都有点汗湿了,脸颊微微泛着些红,看到了宋栀的动作,他拿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   “我的我自己洗就行。”   “别啊别啊,咱们一块洗,还能省点洗衣膏,那多贵啊,我看我以后还是用皂荚算了。”他们这用的皂荚其实是二次加工好的,都是村子里妇女收集起来晒干制作的,花很便宜的钱就能买到一大堆,只不过去污能力一般。   但是对于已经见识过现代各种皂粉等等的宋栀来说,那个牌子的洗衣膏确实是鸡肋了,还不如省点钱。   若是她是学化学化工的就好了,没准能改良配方,从而赚上一笔,自古民生都是最赚钱的啊。可恨当年学了计算机,除了JAVA ,Python,C++,她连化学方程式都忘了个差不多了。   等到她能靠着做软件赚钱的时候,她都已经五十多了吧,哪有这么晚才开启编程人生的?   听到她这么说,齐明安并没有继续不识趣,他两桶水都灌进了缸里,便看见她噘着嘴,不知道再想什么。   他摇摇头,把扁担重又担在了肩膀上,慢慢的走出了门外,对她说:“你想用便用吧,不差你这点东西。”   宋栀嘴角微勾的走在他的身侧,空桶不沉,他的腿又长,走的不慢。宋栀虽然身材也高挑,但是还是须得走的很快才能追的上他。走了一会,可能是他的速度慢了,宋栀不需要走的那么吃力了。   宋栀早上的心情不错,走着走着去看天,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了,天边泛了些青白,他们一路走过,路过的人家有公鸡早早的叫着。有黄狗嗅到陌生人的味道叫了几下,便被在门口吃饭的主人呵斥住了。   乡村总是醒的很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刚刚开始发展的现在的年岁,这里的人都过着规律的极慢的生活。   大早上就有人拉着木质的板车往地里去,他们路过的时候会跟齐明安稍微打打招呼,齐明安也跟他们点点头问声好。   村子小,每一户人家都是不出五服的亲戚,宋栀跟着叫人,像是个在家长背后无措的孩子。   只是没有人会对他们两个打趣,上爻村的人都知道宋栀家里人是什么样的货色,堵门卖女儿的时候大家都在。   现在的人淳朴的为多,像是宋家人那样的三癞子,总是讨人家嫌的,而宋栀嫁过来这几个月,几乎都没出过门,和村子里的人更是不熟。   来到公井那里,空荡荡的并没有人,只有几块圆滑的石头透漏着长期使用的信息,齐明安打了两桶水,又给她打了半桶倒在盆里。   “你自己别弄水,等我回来。”公井很宽,从上面就能看到澄净的水面,深不见底,她胳膊腿都细,打上来的一桶水没准比她还要重,能不能拉上来都是问题,别到时候再反倒被拉到了水里,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宋栀乖乖的应了,目送他离开。   他的腿瘸的厉害,即便是从外表看不出区别,但是一走起来就看出来了,即便他似乎极力的在保持平衡,桶里的水还是上下的晃着。   即便只是装了大半桶,都没有装满,水还是不听话的溅出来,没入了黑色裤子里,顺着往下流,淋淋漓漓也一路,衣服都湿了。可能到家的时候剩下半桶都是多的。   两个大水缸,他至少得挑十几趟才勉强够,日日月月年年,都是如此。   夏天的时候还好,要是冬天,衣服湿了该有多难受啊。   原身爱干净,衣服都是一天一换洗的干干净净,即便是换下来的脏衣服,洗出来也没什么灰尘。齐明安的衣服刚刚泡到水盆里,水就污了一层。   他总是干农活,裤子上都是土。   这个时候物资不够,人的衣服都很少,满打满算换下来的也就是几件,她洗的认真,可是也没几下就洗完了。   只剩下些泡沫需要冲一冲,只是齐明安不让她动公井的水轱辘,她自己也不敢动,正苦恼的时候,身后一个熟悉的女声就响起来了。   “明安媳妇,我来给你打吧,看你瘦的。”宋栀转头一看,正是昨天晚上为她和齐明安和舅妈呛声的那个大姐。   她长了一个圆圆脸,脸上带着两坨健康的红晕,个子挺高,低低扎了一个辫子,一看就是一个爽朗的利落人。   宋栀对她的印象不错,连忙谢谢她昨晚为自己说话,只是村子里关系复杂,宋栀一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叫她什么。   “我是你丽萍姐,住你家后面两户,你嫁过来也有一段时间了,也不见你出来,你要是在家里呆的不爽利,就过来找我聊天。”丽萍给她提了桶水,看她无措的样子便笑了一声,两人就坐在石头上开始聊起天来。   宋栀什么都不知道,都是别人怎么聊她怎么听,女人之间的话题就那么些,在她俩还不怎么熟悉的时候,八卦是最能促进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和防止气氛尴尬的了。   而满村里要说丽萍讨厌的人,齐明安的舅妈算是头一个。   “不是我在你背后说她的坏话,你舅妈那人,人品极坏,你已经嫁过来了,可得为自己家考虑考虑,可别替他们家白干活了。魏姨那人太善良,到现在还没认清他们家。”丽萍本长了一张敦厚的脸,但是在提起齐明安的舅母的时候,脸上挂满了嘲讽。   “这我倒是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宋栀的脸上挂上了适时的惊讶,事实上她虽然知道一部分,但是并不全面。   “这话也就是你,给别人我是绝对不会说的,反正你满庄上的问问,谁不说她不是人玩意儿?”丽萍愤怒的搓了两下手底的衣服,十分不满的对着宋栀吐槽着。   “自己家的孩子都当宝贝,从来不让干活,年年都让明安去,他们家家大业大的十几亩地,年年都是你们家明安帮忙弄的。明安人憨厚不知道拒绝,怎么魏姨也不知道心疼自己孩子呢,你嫁过去可得心疼心疼他,这孩子这些年过的实在是太苦了。”   何止是不拒绝,以昨晚的印象来看,好多活甚至似乎都是自己婆婆主动要求的。   明明在最开始的时候齐明安的舅母就对他们母子态度恶劣,甚至赶出家门,但是这并不影响魏月娥的好态度。   说是以德报怨什么的都是程度浅了,甚至不惜牺牲自己孩子的利益也要讨好舅舅舅妈一家人,这已经是中毒颇深了吧。   ……   他们的聊天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她的衣服很快就洗完了,齐明安远远的担着桶走过来,宋栀便和丽萍姐告辞了。   他的水担的更少了,两桶水各装了半桶,回到家之后宋栀发现原来两个缸都已近装满了,他是刻意过来接她。   天空渐渐明朗,宋栀把衣服一件件的晒到衣杆上去,齐明安把昨晚的一盆鱼从屋里端出来。   因为缺氧的关系,那条大鱼已经死了,在水里翻着白眼。   齐明安拿了刀三两下的开膛破肚刮鱼鳞,不一会就处理的一干二净,那鱼虽然是野鱼,但是肉长的很肥厚,炖汤来喝一定很不错。   她昨天晚上还没吃饭,现在过了一晚上,早就饿了起来了。   齐明安把鱼洗的干干净净,装到竹筐里给她:“早上炖还是中午炖?”   “啊?我们吃?这不是你答应了要给别人的吗?”宋栀呆愣愣的接过,有点没反应过来。   “没有别人,是给你的。”齐明安用清水洗了洗刀上的鱼鳞,如是说到。 第7章 我身子弱   “那……中午炖?”宋栀很容易的就高兴了起来,昨晚做的噩梦早就被她丢在了脑后,因为噩梦而带来的不好的心情也随之一扫而空。   她的眼睛都笑的弯了起来,一笑,就出了两个小小的笑涡。   天边渐露红光,他们家的公鸡抖擞了羽毛,直了直身子,扑闪翅膀飞到了鸡窝里最高的架子上,昂首挺胸的长长的叫了一声。   遥远的未来的确是该令人恐惧,未知的东西属实有些让人惊恐,但是在那之前,眼下也不是没有值得高兴的事情。   她本来就是一个极为简单的人,不仅没什么心眼子,凡事也不会想的太多。因为打小心里就不爱留事,即便会因为某些事情多愁善感,但是却不会一直耷拉着脸。   天已经很亮了,村庄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乡村的人淳朴,常常都是大门敞开,门外的行人从门口都能看到里面你们家在忙什么,大门紧闭的才是奇怪。   他们休息一会稍微吃点早饭就得去舅妈家给人家干活,所以早上是没有时间炖的,还不如放到中午或者是晚上。   怕只是怕这鱼实在是不好保存,到了中午坏了那就不好了。   现在六月的天气已经稍微有了一点点闷热的迹象,虽然不像七月那样的酷暑,但是鲜鱼放了一上午,没准真的会发臭。宋栀想了想,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现在又没有冰箱,只好用木桶装了半桶的凉水把鱼放在里面盖上了盖子。   索性现在还都还老房子,冬暖夏凉,屋子里的温度还是低的。   “我放到堂屋里好了,外面别被野猫叼了去。”六月份正好赶上野猫下窝子,光是昨晚这个靠近村子边缘的院子里就有好几只野猫光临,在她的窗户下一直在叫。   可是乡野之下多的是这样的野鱼,大的虽然不常见,但是她想天天都吃更是没什么。齐明安湿了一个手巾擦了擦脸,静静的看着她折腾。   他们自己家的三亩六分地还没有割,年年舅母都恰好赶在他们之前要求他去帮忙干活,去年这个时候雨下的早了,他们自己地里两成的粮食都没有收。   “你不是说这鱼是给别人的,怎么那人不要了?刚好你一会儿干活的时候送去给你舅母,展鸿那孩子天天学习学的辛苦。”魏月娥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床了,正站在门口拿着一把木梳子在梳头。   看到宋栀提着鱼往屋里走,她便伸手截了下来,眼珠子一转一转的在瞥宋栀。她心里认定也许是她搞的鬼,对她翻了个白眼,然后很不满的对着齐明安说道:“你怎么能骗你舅妈呢?”   “他们家可不缺这一条鱼。”齐明安并不生气,只是接过了宋栀手里的盆往屋里提,放在了堂屋的桌子上。他的脸上似乎很少露出什么别的表情,即便语气好像是略有生气,他的眼神也是平静的。   齐明安说的没错,舅舅他们家里有十几亩地,还都是水土丰茂的好地,年年收的粮食就很多。   舅舅又托了关系在工厂里找了个临时工的活,一个月下来有接近三十块,他们家哪里会缺这一条鱼?只是占便宜没有够,特别是碰上魏月娥那种,人家不要都恨不得捧给她的人的时候,更是如鱼得水了。   魏月娥不知道是不是有起床气,大早上的脸色就不是很好,眉头之间皱的紧紧的都是沟壑,因为嘴角下撇,法令纹加深,硬生生的又老了好几岁。   明明不是刻薄凶狠的长相,但是此时看来却有些向齐明安舅妈靠拢。   “人家缺不缺是一回事,咱们给不给是另一回事,况且昨天你舅妈又开口了。这展鸿是魏家的希望,以后是能做大人物,是能成大官的人。咱们原来的时候家里穷,没钱什么都给不了,现在生活条件稍微好一点点了,可得记得你当初你舅舅对你的恩情啊。”   恩情恩情……   再次听到这样的经典语录的宋栀却是一脸的懵逼,书中甚少对反派的背景进行叙述,她也并不知道其中到底是有什么渊源。   只是到底是多么巨大的恩情值得以德报怨这么多年啊,齐母貌似癫狂,似乎是深陷传销组织的样子。   这样的说的好听的是好人,说的不好的,那就是圣母白莲花。   宋栀站在这边看着她脸上微带怒火的表情,越来越觉得她只是个后者而已,好人至少也该有个底线,可圣母,就是圣母。   慷他人之慨,只会嘴上说的好听,要让她真的做起来,只不过是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   “我不记得了。”老式的土房子的窗户开的都小,采光十分的不好,更多的时候屋子里都是一个半暗的状态,门也略微有点矮,齐明安出门的时候须得稍微低一低头。   额前的头发微垂,给他的眉眼都打上阴影,一缕清光照进他的眼睛里面,半遮半掩,越发的看不清他的情绪。   “你个小白眼狼,当初要不是你舅舅,你还能有你的这条命?要不是你舅舅,你爹的尸骨还埋在山道里呢。”   他冷淡至极的语气迅速的激怒了眼前这个并不平静的女人,她把桶一夺,狠狠的摔在地上,却哭得满脸是泪。   木桶碰的一声摔的极响,盖子转了几圈倒在地上,水溅出来很高,鱼滚了出来,沾满了黄土。   齐明安微微垂了眼睛,他的右腿不好打弯,扶着门框弯下|腰,捡了桶捡了鱼,一瘸一拐的到缸边舀了水冲干净。   “欠他的,我还给他。”   他说。   ……   早上的气压很低,婆婆回房间抹泪,宋栀匆匆的和齐明安稍微吃了点昨晚剩下的饼子。   宋栀长在南方,对烙的厚实的饼子倒是很好奇,只是过了一夜饼子早就硬了,她的嗓子眼细,玉米面做的粗粮饼子拉嗓子,一口饼还得兑着两口水咽下去,实在是痛苦。   “你在家吧,今天日头大。”齐明安拿了几把镰刀,找了个竹编的斗笠戴上。   “不,我也得去,我身子弱。”宋栀眨巴了几下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什么,嗓子眼细好像不是很好哦(脸红)   我跟你们说,大家都知道的,我一天天的脑洞太多了,除了笔力不够写不出来以外,还是太懒了。   不过可以放上来让大家乐呵乐呵,都不完整,片段而已。   前几天想的一个巨惨的公主大人。   长宁公主   前世,她虽贵为公主,端庄恭顺,却不得人心。   青梅竹马长身肃立,在梅园替别人抚了身上雪,说:公主,君臣有别。   她的一声羽哥哥卡在喉咙里,梅雪落了满头。   小时候抱着她笑的王爷叔叔一脸失望,把别人揽在怀里,说:公主,何必咄咄逼人?   她听着马蹄声远,扔了保存数年小叔叔送的泥人。   皇帝哥哥降了一级她的封号,对那个别人大肆封赏,把她关在宫里两年,说:长宁,我不曾想你如此恶毒。   她趴在窗户边送他离开,外面下了雨,他坐了轿撵,黄袍龙靴未湿分毫,一点也不像十年前她见的淋的一身狼狈的小皇子。   幼弟杀了她养了八年的红枣马,把她亲自绣花的垫子还给她,说:姐姐,这马伤人。   他忘了当时漠北城乱,这匹没用的马,驮着她,她踏着满城的尸首,拿着令牌以长宁公主的名义保下他。   ………………   她本来以为是人心难测终会变,重生之后发誓这辈子永远再不对人好,可那些人,一个个的都怎么回事? 第8章 误会   婆婆一抹泪就是一早上,躲在屋子里不出来,往年去干活的也就是齐明安而已,她能伺候伺候自己家的庄稼就不错了。   二人就根本没打算叫她。   按理来说,齐明安他妈魏月娥,是已经嫁出去的女儿,户籍都到了人家的户头上,早就已经不是上爻村的人了,那村里大包干分地已经没有他们的份才是。   可魏家想按着人头,让把地分到他们家里,村子里的人又说他们是外村人,那地摊不到他们娘俩,剩下的也该平均分给村子里的人家才是。   可三亩六分的地,要是平均分,一个人也分不上几块土,可是要没了这个地,少了大锅饭之后,他家两母子是真的要饿死了。   大队长一咬牙一跺脚,分了他们这块地,只可惜在北湖,北湖临山,较为贫瘠。   而魏家虽然在村子里总是有人指着脊梁骨骂当家的两个女人的为人,但是谁都知道他家在镇子上有些人脉,还在村子里有着不小的脸面。   所以分得南西北四大块地,都是地势高水土丰茂的好地,就连剩下来的零碎的分毛地,都要比旁边的规整一些。   水源一丰,地就肥,在这个没有化肥农药纯靠天吃饭的时候,地肥就代表要少饿几天肚子。   地势一高,夏天多雨,地里就存不了水,去年八月份连下九天雨,地势低的天天顶着雨在地头放水,迟一点功夫玉米就要烂根,地势高的就不用费那个功夫。   再加上有齐明安这么一个乖巧听话的好帮手,魏家年年一袋子一袋子的粮食往家里边运,他们酒足饭饱、高枕无忧。   儿女都能读书,真的是羡慕死了别人。   相比较齐明安他们家,真的是一个过到了天上,一个过到了泥里。   就这样齐明安的亲爸亲妈,还觉得这嫁出去的女儿占了自家的东西,经常甩脸子给女儿看,言语之间多加责备。   他们家的教育一向是出色,不管是魏月娥还是已经嫁出去的那个大姨,一个个都好像是欠了自家弟弟几百头牛一样。   一个逢年过节的往家里倒腾好东西,一个没钱没东西就指使着儿子给娘家做苦力。   又加上齐明安妈口中的那两个恩情,他们母子两个,算是彻彻底底的落在了人家手里了。   村子里良善明事理的诸如大队长和丽萍姐一类,实在是很看不起魏家人的为人,很多次都劝过齐明安妈不要这么折腾孩子玩。   毕竟只有齐明安才是她的亲生孩子,不管怎么说,村子里的女人老了都得靠儿子的,把孩子折腾坏了,到了老年,苦的终究是自己。   可她非是不听,明明是为了她好,她还能梗着脖子跟人家吵,说是别人都是意图挑拨她和弟弟之间的关系,这一年一年的,也就这么下来了,无人再管。   今天他们夫妻两个拿着镰刀篓子出去,门口就碰见了端着盆回来的丽萍,见他们两个这个样子就直接撇了撇嘴,说道:“你们倒是勤快。”   然后就顺着他们家往后面走了,和早上的态度不大一样,宋栀虽然认识她不多久,但是这种性子的她也见过不少,并不觉得是冒犯,反而对着齐明安呲牙一笑:“这个姐姐很有意思。”   齐明安却盯着她的腿看了一眼,她穿了件蓝色的裤子,稍微有些短,便露了一截的脚腕,和裤子相称,白的不像话。   她拿着镰刀的木把头端,磨的锋利的刀刃就在腿部晃荡,看的人是心惊肉跳。   然后接过她手里的镰刀拿在自己手上,才点了点头说道:“你以后可以和她常来往,她人不错。”   要带的全部东西都在人家身上挂着,宋栀觉得不好意思,便执意要揽过齐明安手里的篮子,篮子上盖着蓝底白花的布,他挎着像个小姑娘。   篮子里装了几个饼子,又装了一水壶的水,油纸里包着的,是前几天就炸了的腌好了的小河鱼,样子实在是简陋极了。   最好的就是摘了几个新鲜的黄瓜,种在院子里的菜地里,无毒无污染,隔得老远就能闻见一股新鲜的黄瓜味,清香宜人。枯燥的生活简陋的食物仿佛也因为这一点小小的新鲜变得不一样了起来。   骄阳初上,早上的天气实在是算不上是热,天空碧蓝,一团团的云白的像是棉花。路旁种了些高高的杨树,稍有一阵微风便哗哗作响。   前面不远是一个很大的打谷场,堆着一堆堆没去壳的麦子,人拉着碾子碾完,再用木制的锨扬起来,重的麦粒落下,轻的糠就被扬起飞到了一旁,麦子的脱粒就这样完成了。   人走车轧,泥土成了路,在车轱辘不经过的中间,又顽强的长出了草,中间轧不到的地方泥土也格外的高,顺着田间的小道,一路延伸到了宋栀看不到的地方。   远处还有别的房子,那似乎就不是上爻村的地盘了,原身的家在另一个镇子,自从她嫁了过来,无人过来看她,她也从未回去。   现在换成了宋栀,宋栀就更不会回去了。   ……………………   乡村的土路总是让人感到十分的新鲜。   宋栀皮,在现代最喜欢的就是走路沿,枯燥的回家路也能走出探险的意味,她试着踩着中间硌出来的部分,跃跃欲试。   齐明安在前面走的稍快一小步,宋栀便在后面尝试想玩,刚开始的几步草稳稳的托住了她,只可惜这个部分并不是像现代一样是平的,它左右都很滑。   层层的草并没有增加它的摩擦力,反而更滑了。   宋栀的脚就这么滑了一小小下,一个不稳就要往前趴。   完了,今天不会就要在这里摔个狗吃屎吧,前面还有不少人,她的胳膊上还挂着篮子,这下子丢人可丢大发了。   虽然想了那么多,但是实际上也只过了瞬息,在紧要关头身体的本能还是占了上风,直接就够到了能让她稳住身形的东西。   太好了。   等到宋栀反应过来能喘口气的时候,她就已经趴到了人家的背上,因为身高的差距,她的左手没能成功的勾住他的脖子,反倒是揪着他的领子,揪的还很用力,正在走着的人立刻就被迫停下了。   齐明安是个瘸子,脚不稳,只是两人的身高体重都差的大,宋栀的轻轻一撞并没有让他摔倒,他只是稍微的晃了晃身子。   宋栀倒是急忙的松开了手,但是却呆愣愣的还没从人家背上下来,男人虽然背宽,但是也精瘦,后背的肉硬,脸撞上了他略微凸起一块的蝴蝶骨。   鼻子眼泪瞬间就下来了,倒也不是多痛,只是撞到鼻梁的生理性反应,不想哭但是鼻子一阵阵的发酸,眼泪就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齐明安的后背很快湿了一小块。   “怎么了你?”齐明安连忙的转过身来,却只见她哭的眼圈都红了,却半盖着脸,遮遮掩掩的不让人看,掏了掏身上,拿了手绢给她。   “我脚滑了一下。”她虽这么说,但是眼泪却一点都止不住了,心里倒一点都不难受,只是跟开启了什么机关似的,哗啦哗啦的就知道往下掉银豆豆,手绢顷刻便湿了一大半。   “你受伤了吗?”看她哭的这么惨,齐明安还以为是崴了脚,想弯下腰给她看看。   宋栀拍拍他的胳膊让他赶紧站起来,一边哭一边说,可能是哭的狠了,一边还一边忍不住的打嗝:“没……嗝没受伤……嗝,你快转过去嘛。”   宋栀推着他让他赶紧转过身去,口中说着自己没事,虽然站在宋栀的角度说,她流出的这么多只是生理性的泪水。   但是在别人看来,她哭的眼睛鼻子脸颊都红了,定是遇上了什么伤心至极的事,齐明安自然也是这么觉得的。他的眸色暗暗,半垂下了眼睫,平展的唇角也慢慢的下压了弧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原身跟自己长的像,体质也差不多,爱水肿,昨晚上喝多了水,今早上眼睛就有点肿了,更别提这一场大哭。   她在现代就是,看小说看电视,掉了几滴泪,第二天早上分分钟肿成核桃,不认识的人还以为她遭遇了什么。   这里有人,看见她这副样子总是要浮想联翩了,连忙的倒了些水在帕子上,擦了遍脸。   “倒霉,别把我鼻梁压塌了。”她在后面嘟嘟囔囔,齐明安看向了魏家的地的方向。   ……   他们一走,在打谷场上的几个妇女就停下了动作,拄着木锨,一个个的八卦起来。   “那是明安媳妇吧,她哭什么?”   “还能哭什么?命苦呗,要我嫁这样的人家,我也得哭死。”正在拉着麻袋的那个看着夫妻二人走远的身影撇了撇嘴,她长的矮,但是手倒是长,像个猿猴,正好又嫁给了一户袁姓的人家,从此大家都叫她猴嫂。   这个猴嫂长的尖嘴猴腮,极喜八卦,素来觉得村里要是没了齐明安母子,那北湖的三亩六分地,就该是她家的。   她冲一旁戴着纱巾充作口罩的年轻女孩努了努嘴,说道:“你看看,还是你爹聪明吧。” 第9章 姥姥姥爷   猴嫂的话并不是白说的。   被点名的少女直接就扔了木锨,不耐烦的冲着猴嫂嚷嚷:“娘,你还有完没完。”   猴嫂的基因强大,她的女儿倒是把她的特点一一的全然继承,加上他们家的日子过得也算不上是差,这个女儿养到了24岁,好条件的人家不愿意,差条件的她不愿意。   矮子里面拔将军,齐明安家里穷,还是个瘸子,但是人长的确实不错,是村子里数得上的一等一的好。   只是大家都是土里刨食的,大部分的人都看不上他那条瘸腿,素来也没人给他做媒人,只是猴嫂的女儿那段时间对他十分青睐,时不早晚的就在齐家的门口转悠。   村子人的眼里,就齐家的这样一种条件,能找到媳妇就该是朝北磕头了。   齐家的人尚且未有人表态,袁家的家长就不答应了,火速的把女儿定给了隔壁村的一个二十九岁的健全人,死活也不愿意让女儿嫁给一个瘸子,不愿意让女儿有这么一大摊子糟心的亲戚。   全村最嫁不出去的都不想要他,满村的人当时是想看他的笑话的,然后阴差阳错的,他却得了个漂亮媳妇。   这下子村子里无聊刻薄人的言论又起来了,说什么的都有,有说他是捡了个谁也不要的破烂货的,有说早晚就跟别的男人跑了的。   他们都说,瘸子加美女,简直就像是武大郎和潘金莲。   现在不小心看到了宋栀跟在齐明安的背后哭,猴嫂的眼珠就滴溜溜的转起来了。   “我看啊,那女的也呆不了几天,谁摊上这样的亲戚谁还能过下去啊,我看咱们就等好戏看吧。”   原来的世界中,原身是真的跑了,这些其中本来就在等着看笑话的人,更是不吝惜自己的恶毒话语。   原身的背叛使得他尊严扫地,没办法接着在上爻村立足,被迫离乡颠沛流离,反而在外面获得了大机缘,一举成为了商界新秀,慢慢成为了地位无法撼动的商界大佬。   ………………   眼泪来的快去的也快,他俩快步的走到卫家的地头的时候,宋栀的眼泪就已经完全的止住了,就只有眼睛鼻子都是红红的,要是仔细看还以为她是受了什么委屈。   宋栀也为自己这忽然的变故稍稍的有些许羞愧,一路揉着鼻子慢慢的走,确认自己的鼻子并没有因为眼前人坚实的后背受到什么伤害。   她微微加快了步伐,和齐明安并肩,微微一抬头就能看到面前人的下巴。   刚毅,线条极美,胡渣刮的干干净净,他再没有说一句话,两人沉默又安静的走着。   满地的麦子都已经成熟,一个个的因为沉重的麦穗而弯下了腰,魏家的麦子极好,看来又是一个丰收的年岁。   “来了?”齐明安的姥爷正蹲在地头抽旱烟,没戴斗笠的头上头发乱糟糟,地头靠里刚好有一片大的树荫,他们铺了一块布,摆着几壶水。   地里的麦子已经倒了一垄,一捆捆的摞好,这个时候是没什脱粒的机器的,都是人工摔打。   齐明安的姥姥正弯着腰一把把的割着麦子,这块地上只见他们四人,至于舅舅舅妈和那两个孩子,是一个都不见的。   也是,人家的孩子都精贵,地里的活怎么能让他们干呢,自然是齐明安来了。   见到他们来,姥姥捶了捶腰站起来,缓步的走过来,她看起来大概七十左右,头发白了一半,只是精神矍铄,腰板都直挺挺的。   宋栀仔细的看了一下姥姥的脸,倒不是对老人不尊重,是她真的无法对这样的老人起尊重之心,脸上刻薄少肉,一双眼睛如弯钩一样利,在她的身上来回扫视,不见一分的慈爱。   若说舅妈是外露的小人,那姥姥就是内坏,养的几个女儿各个都成了标准的扶弟魔。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女儿一旦出嫁,那就是外面的人了,把外人的东西往家里扒,那才称的上是孝顺,才会在女儿过来的时候,给上一张好脸。   舅舅舅妈一家人对大姨的态度和对他们家的态度截然不同,仅仅只不过是因为大姨家家庭条件还可以,给他们的东西多。   “太阳都晒腚了,才来。我们两个老的都干了半天了,今天活又多的很,你是想累死我们几个当老的的吗?”她坐在地上拿着水壶喝水,指使起齐明安干活,说话间倒是丝毫不客气,若不是他们家的粮食一颗都不给齐明安吃,看起来还真的像是亲密的一家人。   按理说总归是小辈,见了不说是热情洋溢,总归是该露出些笑模样,可姥姥的脸拉的老长。   齐明安本就沉默,在外人面前更像是一座哑了的钟,任凭姥姥说了好些话,他应对的仅仅只是沉默,他把带来的镰刀在树下,挑了把最锋利的,一瘸一拐的往田垄上走。   泥人总该是有三分土性,可齐明安的性子,却像是被压抑在了一个封闭的躯壳里。   那个,被所谓的孝道、恩情,一点一点织成的躯壳,他在那个壳里安静又压抑的活着。   他们割麦子并不是连根拔起,留下了十厘米左右的麦秆突出地面,整片地便一点都不平整了,齐明安走的辛苦,身子一晃一晃的,用镰刀拄着地面。   宋栀看的眼圈发热,不知怎么的喉头也是一哽。放下篮子,拿了把镰刀跟齐明安一起,姥姥姥爷坐定喝起了茶,拿着蒲扇开始扇起了风,一时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齐明安的动作娴熟,一把薅起再轻快的割掉,他做的很轻巧,是一个干活的好手。   只是右腿使不上劲,整个人弯下腰后就向左偏的厉害,时不时的就要微微站起身,这很辛苦。   宋栀有样学样,虽然从未做过,不过也是个成年人,她自认还是有些学习能力。   不就是一薅一割嘛,看起来倒是没什么难度,她稳稳的拽着一把,右手就要下劲,只可惜她人瘦劲小,一下子没能割下来,于是就又狠狠的又下了点劲。   麦子倒是下来了,只是她的手却松了劲,差点就要摔倒。   “宋栀!”她被齐明安拽住了,低头一看,右手的镰刀离她的脚腕极近,再使点劲就得削下她的一块肉不可。   齐明安的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眼睛一点墨黑,只是那个表情,似乎是紧张。   宋栀咽了几口口水,拽着他的胳膊,手底下是紧实的肌肉,她拽了半天,眼神晶亮。   “你教我好不好。” 第10章 说昏倒就昏倒   这里六月的天气便怪的很,除了早上稍稍凉爽,一旦太阳出来,就飞快的进入炙热模式,没有任何缓冲的时间。   宋栀当然不喜欢干活,尤其是在这么热的时候,什么都不干都要黏了一层湿汗,麦芒刺拉拉的透着夏天的薄裤子扎着宋栀的大|腿,宋栀的皮子嫩,现在更是浑身都痒痒。   她不是干活的料。   宋栀的眼睛是漂亮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翘,眼睛微红,看人的时候却带了些说不清的娇憨之气。她笑的微弯了眉眼,脸皮嫩的清透,因为天气热的原因,她的鼻尖上便出了一层小小的汗珠,汗珠也圆润可爱。   抓着他胳膊的手又嫩又白,不知是不是身上那件嫩红的衣服的原因,她的手在强光下白的近似透明,像是马上就要在阳光下蒸发消失。   谁家擅长农活的闺女是她这样的?   上爻村的姑娘绝大多数都得下地,地里有草的时候,就得在地里呆上一天,就算是捂的严严实实,大体上也会因为风吹日晒的糙了皮肤,没有一个像是宋栀这样白的。   “不用,不用你做,你去那边树荫下,那儿凉快。”齐明安看了宋栀一眼,摇了摇头,话是一如既往的少。因着宋栀拉住了他的胳膊,所以他停了动作。   嫁过来的几个月,原身是没下过地的,即便今天宋栀跟着过来,齐明安也只不过以为是像她所说的,是送送饭。   原身的记忆里基本上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除了原生家庭那些破事,满脑子都是空空荡荡的,至于农活,她从小就知道该怎么利用自己的外貌优势。   小时候就撺弄小男孩给自己割猪草,长大了就撺弄小伙子偷钱给自己花,弄得满村的妇女宁可儿子打光棍都不愿意娶她。   宋栀更不用说了,生活在21世纪的死肥宅,小时候是满地疯玩,长大之后更是跟这个无缘,做过的最接近农活的就是自己的小镇农场游戏,可那是一键收割,可现在的这个,是一点点的割下来。   伤到自己实在是一个很容易就做到的事情了。   树荫下是姥姥姥爷,姥姥坐着喝水,姥爷蹲在地头跟前面地里的人聊起了天,他们并不担心进度,因为齐明安实在是一个好手。   往年的时间大概都是这样过来的,两个老人清闲惯了,看上去倒是比同龄人年轻的多。   别人羡慕起他们家实在是有两个好女儿。   姥姥抱怨起了最近大女儿好几个月都不来一趟,又抱怨起了二女儿以前住在他们家吃喝花用几何,最后满口称赞起自己的儿子会赚钱本事大,孙子孙女以后都是状元。   她只管说,别人也都是带着笑应的。   实际上在庄子就这么大,谁家家里放个屁,全村人就都能闻到香臭。   自己什么德行,自己心里还没点数吗。   村子里但凡稍微淳朴一点的都对魏家人十分不屑,但是谁让他们家还算是稍微有权有势的呢,大部分的人总是十分看重面子上的好看的。   ***   即便是刚刚被如此冷漠的对待,他的情绪也没有丝毫的变化,似乎是毫不在意,也似乎是和了别人话中的样子,憨厚老实好欺负,又或者说,是傻。   上爻村的人都说他们家是一家的傻子。   他傻吗?   若是换任何一个看过那本书的人来回答这个问题,都得嗤之以鼻然后笑掉大牙,谁不知道书中男主在有金手指和各种女人的帮助下还被反派压的翻不了身。   到了最后才凭借着肮脏的手段除掉了反派,由此他的心性和智慧可见一斑。   谁敢说他傻。   眼下只不过是被些许东西绊住了脚,潜龙于渊,可那龙就是龙,总不能一辈子在那山沟子里待着,他也一样。   现在他还是水里的泥虫,可泥人也有三分的土性,哼哼,等到齐明安以后发达了,这些人一个好果子吃的都没有。   齐家的极品亲戚,还是滚的远一点吧,宋栀在心里默默的想着。   思及此,宋栀的心,反而稍稍有了定数,只是还是扑通扑通的跳的慌乱,乱的她的脸颊都微微的泛红。只能继续拉着齐明安的胳膊,手心都微微的出了些汗,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怎么了,她摇了摇面前男人坚实的臂膀。   “我不想去,我想跟你一起,我不会打扰你的,你好好教我。”宋栀鼻尖带汗,唇瓣微红。   他们两个都蹲在这,长的高高的麦穗很好的掩盖了他们的痕迹,热风拂过麦浪,绵延数里,却半点不见痕迹。   齐明安的腿脚并不能支持他久蹲,他稍微直了直身子,活动了下腿,宋栀一直不松手,被拉的稍微起来了一点。   她昂着头,没什么笑不露齿的习惯,一口干干净净的小白牙,眯着眼睛看他。   “好不好嘛,我陪你。”   她漂亮极了。   齐明安看着他们两个身体相触的痕迹,许是不经常开口的原因,他的声音总是低低的,带着一点点痒人心的微哑,恰好是宋栀最喜欢的那种:“那你小心一点,不要伤到了自己。”   “好”她小声的应了一句,说是这么说,心里却没有多少想要给齐家好好干活的打算,甚至,她开始想着早上没来的及炖的鱼汤。   想早点回去,可是还有一场好戏没演。   她笑的很好看,然后松了齐明安的胳膊,抓的久了,他穿的外衫都起了一团的褶皱。   ****   “小点力气,你少抓一点。”齐明安真的一点点的教起了她。   “好。”宋栀鼻尖的汗倒是越冒越多了。   “那我这样做对吗?”她逐渐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不会用筷子的幼童时期,一点点的学习着技能。   新手无非是个控制力度不好的关系,有齐明安在旁边把关,宋栀的学习能力也很强,很快就上了手。   都说一句话,是熟能生巧,但是宋栀偏偏要和齐明安在姿势上下功夫。   “你松点手,力气太大了,这样会伤着你。”她穿的裤子实在是有些短了,站着的时候都稍稍的露着一些嫩|白的脚腕,一顿下来,裤子就高高的卷上去,嫩生生的腿露在外面。   坚硬的麦茬子长出地面十几厘米高,一个个坚硬的很,皮子薄一点都能被轻而易举的刮伤。   麦秆粗糙,麦芒扎人,她做的实在是缓慢了些,几乎就是一根一根的割下来,明显就是在拖进度,齐明安不知道怎么想的,也反倒由着她,连带着齐明安,也几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太阳越来越大了,姥姥姥爷还没有歇够,跟他们聊天的已经走了,也不是人人都有这几个好女儿的,大多数的老人并没有这样的所谓的福气。   聊天的人没了,姥爷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一烟斗的烟抽完,他磕了磕烟斗,没有继续续上烟丝。   “干活去吧,啥时候能干完哦。”   在今天之前,齐明安干活反倒比腿脚利索的人还要快,他们本以为这么一会的功夫,他们两个年轻人,总该做的比老婆子老头子快吧。   但老长时间过去,他们的身边终于堆了一小堆,还都是齐明安之前割的,两个人还在地头转悠,做的程度似乎和魏老婆子之前做的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合着这么半天,这两人是一点活都没干。   姥姥本就是个暴脾气,这下子她的火一下子就起来了,她惯会泼妇骂街,对他们虽然还没到那个层次,但是话里话外说起来仍旧十分难听。   “让你们到这里来是来享福来了今天割不完南湖的地,不许吃饭,真是养了两个废物,什么样的家是养什么样的货……”   “我倒是要问问二妮,还能管好自己的儿子不?”   “丢人玩意。”   齐明安似是听惯了,他看了她一眼,半垂下眼睛,又慢悠悠的转过去了视线,眼中的情绪辨识不明。   这些话不光是姥姥常说,有时候齐母在姥姥这里受完了气之后,也常常这么说,他听的司空见惯,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   只有宋栀笑眯眯的脸上立刻挂上了受伤的样子,她早上本就哭过了,到了现在鼻子仍旧又有一些微红的痕迹,眼周也红润润的,眼睛里立刻冒出些水花来,她微微吸了吸鼻子,做出一副将哭未哭的样子。   “姥姥,您还给过我们饭吃啊?给您干活多长时间了,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宋栀咂咂嘴,一副感动至深快要哭了的样子。   只是别说是饭,一口水他们也不曾招待,就不说是长工了,长工起码也得给人工资管人水饱,魏家人这里可从来没有这一说。   姥姥听的懂讽刺,她的脸顿时就青了一分,指着宋栀的鼻子就开始骂:“你个小浪蹄子反了天了……干多长时间活,跟你有什么关系?我看他这样,就是你怂恿的。一点活都不给我们干啊,你是想累死我们老两口啊。”   “舅妈跟我们说了,让我们送饭就行,我们也是想着您们二老不大容易,帮你们干干活。真没想到,这一干活还干出错来了,明安的腿不好,我又体弱多病,累的都要昏倒了还要给二老干活,不求什么好名声,只求姥姥姥爷开心就行,您还……”   宋栀不会吵架,可是会演戏,两个眼圈登的就是一红,豆大的泪珠扑梭梭的往下掉。   姥姥的嗓门多大啊,刚开始嚷嚷的时候就有人注意到了,都支棱着耳朵看着,平素地广人稀,就算他们在这里发大炮都没人听的见,只是现在是农忙,他们家的地离打谷场近,打谷场上有一堆的婆子。   魏家的热闹一向是有很多人看的,看见老婆子发飙,不少人都默默的围了上去。   不少人是从未见过宋栀的,一看她哭的那样,心里的秤都斜了,都为她可怜的慌。   人家姑娘长得瘦瘦弱弱的,哭的是梨花带雨受尽委屈,大家一结合自己的实际情况一看。   摊上这么一个亲戚,从各种方面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姥姥一见来人,嘴上更是没有把门的了,难听的话是一串一串的说。   宋栀给齐明安递了个眼色,然后软软的倒了下去。 第11章 我给的,怎么了?   宋栀刚好站在齐明安的身侧,他一伸手便接住了她,身子适时的晃了晃。   他俩之前并没有什么计划,宋栀提前安排好了角度,确保自己不会倒在麦茬子地里。想着这副身体倒是瘦,之前他都能拖着她游上岸,两臂皆是健壮的腱子肉,抱住她还不是小事一桩吗?   她今天还非得不受这个委屈了,叫骂她是骂不过。   她的身子又轻又软,搂在怀里像是一朵轻飘飘的云,没有什么重量,软趴趴的直不起身子,脸红的过分。   魏老太太活到快七十,头发半白,又是村子里出了名的刁蛮泼妇,吵过的架数不胜数。在以往吵过架的人中,别说是昏倒,甚至连吐白沫装死的都有。   就连她自己,发起狠来都能拿头撞墙,论吵架,她可没有怕过的。   眼下见人越围越多,她就如鱼得水一样,眼珠子瞪的倍圆,一手叉腰,另外一只手指着齐明安他们,气喘如牛,仿佛十分生气。   “好啊你们啊,全当我老婆子好欺负,说你两句就装死,你这是折我老婆子的寿啊,你这是要我去死,n要是想让我死你们就早说,我这就一头碰死在这。”   周围的人都静静的看着,齐明安安静的抱着宋栀,表情冷漠。只有她一个人闹了起来,见没人搭腔,她做的更狠了,拍着手叫骂,语速快到几乎听不清。   往常也不是没有这样闹过,闹过之后就这样了,齐明安还是要继续给他们家干活。   刚开始是听个热闹,听了这许久他们心里也觉得不是滋味了。   比起精气神十足的魏老太太,青年脸晒的通红,一身的衣服打满补丁,右腿找不到支点的微微的弯曲着,样子辛苦,怀里还抱着一个昏倒了的女人。   女人瘦的下巴尖尖,两个人一个比一个看着可怜。   谁都知道齐明安家里的情况,虽然有几个是因为魏老太太家稍微有些钱财而和她交好的,眼下见魏老太太越说越过分,剩下的人,到底是看不过眼了。   齐明安眸色冷凝,把宋栀的身子紧了紧,抱着她的左手轻轻捂上了她的耳朵,齐明安在外面晒了一上午,身上出了些汗,但是却并不臭。   他的胸膛很热,宋栀的侧脸挨着,不知是热传导还是太阳晒的,她的脸是越来越红。   “她姥姥,我看孩子是真的中暑了,快别骂了。”   指挥着齐明安把宋栀放到树荫下,沾湿了帕子给她擦脸,他坐着扶着她,给她扇风。   村子里哪有不干活的,也就是他们魏家兴的头一遭,劝她的是个比她年纪更大的老太太,腰都弯的厉害,还跟着儿子儿媳一起扎麦捆。   老太太先开头,周边的女人们也跟着劝了劝,大概就是齐明安他们的心都是好的,大热天的给你们家干活,还被这么说,真的是坏了良心。   这话一听魏老太太就烦了,坐在地上就紧接着又撒起泼来,她的嗓门极大又中气十足,手脚扑腾弄得尘土飞扬。   她本是半个字都不认识的粗野娘们,说出的话也都是村子里用惯了的骂法,上到问候祖宗十八代,下到诅咒孩子没屁|眼儿。   问候齐明安他们暂时还不需要祖宗十八代,魏老太太抓的好一手重点,继续骂了他们几句懒货,场面就没有办法控制了,无端的升级到了人身攻击起来。   “有爹生没爹养的东西,克死亲爹的扫把星,你们还帮他说话,回头把你们一个个都克死!”   周围的人住了嘴,齐明安停了扇风的手,他今年二十六岁,他爹死了已经有近二十年了,尸骨都化了。   那年下大雨冲散了山石,他爹跟一车人一起死在了去省城的路上,山泥把车都给埋了,他们那时还住在姥姥家,回家的时候家里人已经不让他们进了,房子被叔叔占了个干净。   他们娘们活到今天不容易,他的亲姥姥,揭开他的伤疤往外面晾。   宋栀心里听了不是滋味,想去够他的手握着,但是她躺着他坐着,只是摸到了他的衣角,轻轻的扯了扯,齐明安却反握住她的手,然后抱着她站了起来。   他们两个的手,一个热,一个冰,交缠相握,把体温向彼此传达。   “有爹生没爹养的,就是我这样,那我还是赶紧离您远远的吧,省的也克着您。”   缩着头干活的外孙比他们老两口都高,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脸上冷冷淡淡的没了什么表情。   魏老太太喉头里憋了一股子气,卡在胸腔里上不来下不去,半天没说出话,呜嗷一声的就嚎啕大哭了起来。   ****   看热闹的终于三三两两的散了去,他一直抱着宋栀,抱的紧紧的。   做戏要做全套,宋栀一直不敢出声。   只不过到底不是真晕,考虑到齐明安的身体状况,就抠了抠他的手指,齐明安安抚性的拍了拍她,并没有让她下来的意思。   反而去借了个板车,把她放在上面,宋栀一路上闭着眼,头冲着齐明安。   因为着腿的关系,也因为乡间的土路,板车颠簸的稍微有点厉害,宋栀躺着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要颠出来了,眉头皱的紧紧的,脸色发白,有了几分病态。   村里人一见他们这样,还吓了一跳,齐明安的脸色阴的滴水,一瘸一拐的拉着车低头走着,路过的人想问不敢问,刚从地里回来的人给他们讲述了刚刚的闹剧。   听到的人都低声的念叨了一声可怜,啧啧有声,骂了一句魏家的老太太真不是个东西。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还没等齐明安到家,这消息就已经传到家里了。   齐明安刚刚抱着宋栀起来,齐明安妈就堵在了在了堂屋门口,手里拿着一沓的毛票,面色不好。   “听说你今天还为了她跟你姥姥吵,也不看看她是个什么东西,你说说,这些钱,什么时候偷的。”   坏了,是原身藏在身上想要私奔的钱,她一直还没找到机会还回去,就藏在了房间的被子里。   “她嫁过来一分钱嫁妆都没带,这些钱,肯定是你偷的,好啊,还出了个贼了,你把她给我放下来。这个小浪蹄子真的是反了天了,好吃懒做不说,还敢偷钱?”   魏月娥不愧是魏老太太的亲女儿,生气的模样是如出一辙。   宋栀这才想起来最初的恐惧,她,还有出轨的一方宝剑悬在头顶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   “是我给的,怎么了?”   齐明安说。 第12章 跟你好好过日子   他说话的时候胸膛震动,震的宋栀的脸发麻,宋栀窝在他怀里,听着他明显维护的话语,脑子却一片空白。   这个时候已经不是一个合适的醒来的时机了,即便心中恐慌万分,宋栀也紧紧的闭着眼睛,做出一副虚弱的样子。   齐母站在堂屋门口,齐明安便侧着身避开了齐母把宋栀抱了进去,她睡的地方,被子翻的极乱,炕上的几个柜子的抽屉都抽了出来。衣服随意的扔着,兜都扯出来,搜的干干净净的,半点不留情面。   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是遭了贼。   只是那个贼现在站在门口,脸上不见任何随意翻儿媳妇房间的心虚,她虽然见宋栀是被晕着送过来的,眼神只是拐着在宋栀的身上飘了飘,半点没有什么紧张的情绪。   手里握着一大把的钱,扬的高高的,十块五块两毛,满满的一把。她的眼睛瞪的老大,不敢相信这是齐明安所说出来的话。   “好啊你,明安……可真是……可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了你,你可真行,真行!”   一句话让她缓了半晌,然后愣愣的跟在齐明安的背后,看着他收拾出床褥,把宋栀平稳的放好,然后一点点的收拾屋里。   他腿脚不好,细致的活做起来要更难一点,炕头高,他半跪在炕上,把抽屉都给推了回去,眉头微皱,语气不好:“这屋,娘以后还是别进了。”   齐明安妈一听就炸了,扯着齐明安的袖子不放,手指都在颤,看来是气了一个狠。   “咋,这房子都是我一砖一瓦建的,怎么,现在我进不得了,我要是不进来看看,能发现她偷钱?娘知道这个媳妇你娶的不容易,可你也不必要这么包庇她吧。这又不是一针一线,整整一百三十块,你说说,她藏着,能干什么去了?”   “外面的风言风语,我可都听的清清楚楚的,娘听了,都要把老脸给臊光了。”   齐母一贯是对儿媳妇不满,对她就是没什么好脸。一方面是婆婆儿媳是天生的冤家,另一方面,她心里其实是清楚这样的儿媳自己的儿子是压不住的。   她太好看,满庄子里,有她一半俊的都嫁了好人家,就他,跟了一个瘸子,要是谁的心里没有半分的犹疑,那才叫不对劲。   齐明安被她拉住,侧着身子看着她,室内昏暗、光影重叠,齐明安的情绪不明,只有声音里含着几分淡淡的不悦,只是语气却是轻缓:“娘,既然您知道这个媳妇我娶的不容易,把钱交给媳妇管,有什么错吗?”   齐母没听出来齐明安的情绪不对,却因为他的这个话而怒火大涨,转过头来指着宋栀,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明安,娘跟你说,别的事情你糊涂都成,但是这件事,你必须得听妈的。这个女人别人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娘还不知道吗,你们结婚几个月,她让你进过房吗?要是安生过日子的,娘半点不说,这钱,给她管,可是你看她这个样子!娶了她我可真是后悔死,你看看满庄上,都是等着看咱们家的笑话的。”   她倒是气的不轻,把钞票拍在炕桌上,拍的桌子砰砰作响。   宋栀睫毛颤动了一下,继续保持平稳的睡姿,齐明安扯下了齐母的手,出去给她打了一盆水,敷在了她额头上面。   然后转头打开了窗户,平板车仍放在外面,看热闹的几个懒汉背着背篓在他们家门口探头探脑。   这些懒汉是村子里出了名的不爱干活,但是唯一喜欢的就是到处看热闹,嘴巴比村子里的长舌妇更长,刚刚在在齐明安的板车后面跟了一路,现在跟到了齐家的门口,贼眉鼠眼的看着。   很显然,若是他们家发生了什么,这些事情就会随着这几个懒汉的嘴,流传在村子里每一个闲娘们的口中。   “笑话,你以为咱们家现在就不是笑话了吗。”   齐母瞪大了眼,以为齐明安指的是门口的那几个懒汉,嘴上骂骂咧咧的就出去赶他们去了,在她的心里,总归是家丑不可外扬的。   ****   宋栀听着齐母的声音越来越远,才敢慢慢的睁开眼睛,土房子倒是不热,因为构造的关系反而是冬暖夏凉,睡在炕上铺着的凉席上,她身上的热度一点点的降了下来。   在六月的炎热里,却浑身发冷。   撑起身子坐起来,齐明安的手抚了一下她的额头:“没事了。”   齐明安的表情如常,清清淡淡的并没有什么变化。   宋栀的额头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触手便是一片冰凉,她把嘴唇咬的微红,捂着额头稍稍坐的远了一些。嘴撅的老高,歪着头看他:“我是装昏的啊,怎么会有事?”   在地里听吵架,一路上又颠簸,回到家里又满心满眼的听着婆婆是怎么告自己的状,倒是真的没睡着。   她的眼睛微微眯,打了个小小的哈切,氤氲满眼的都是水雾,折腾了小半天,早上起的过早的她,有一点点困了。   婆婆在外面仍旧在骂骂咧咧,懒汉们灰溜溜的走了,婆婆嘴里嘟嘟囔囔的还在指桑骂槐。   宋栀悄悄的下炕把屋门在里面挂上,又把窗户给下了下来,两个光源一去,屋内顿时就黑了大半,齐明安坐着,静静的看着她动作。   她站在炕下面,双手绞着衣服,站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要说什么,只是盯着齐明安瞧。   她倒是长了一张能言善辩的嘴,此前也想好了无数被揭穿的借口,可是话赶话的,到了最后,就只剩下喉头间嗫嚅的一句:“你觉得,村里的人说的,对吗?”   “不对。”很久很久,他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宋栀本来装了满心的提心吊胆,满眼的恐惧不安,却忽然间烟消了大半,她也跟着叹了口气,脸上却有了些笑模样。   坐到了炕桌的另一侧,和齐明安隔着一个桌子。   “可我确实犯了错误,这些钱也是,其他的事情也是……我一时糊涂,可我,现在想跟你好好过日子,行吗?” 第13章 你拿着吧   说完,她像是终于完成了一个大任务似的,身子半软的靠着,深深的吐出一口气。   话她都说完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只是往那钱上看一看,宋栀又在心里暗暗的骂了一句原身。   这不是一两块,是整整一百三十块钱,是齐家整个的家底,桌子上的毛票松散的摞着,厚厚的一沓,再添上点钱,足够去黑市买个自行车票了。   齐明安微微倾了身子看她,唇线略微收紧,眼中情绪不明。屋内光线不好,窗子里透过的些许白光却让他的眉眼更加的立体。   他很好看,好看的宋栀心有些微微的颤动,不是过分精致白皙的长相,却很清秀,是她最喜欢的样子。   男人的帅气总该是有些作用的,若是放到后来的时代,即便他家穷腿瘸,也大抵不会沦落到现在这样。   他们彼此看向对方,宋栀心中坦诚,眸子微微水润,与他视线相对。   别人不清楚原身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齐明安毕竟和原身生活过了一段时间,他起码应该是知道的。   他们虽有夫妻之名,但无夫妻之实,婆婆的说她的话虽然刺耳了些,但却句句好像都是对的,这钱,是偷的,为的是什么,是偷|情。   齐明安半天没有说话,眼睛半垂,两人之间的的气氛逐渐的沉默且焦灼了起来,宋栀也微微直起了身子。   她在这里,无依无靠,没有依仗,别人穿越总归是会带个空间异能的什么来。她呢,就什么都没有,还平平添了一个既定的未来,还是差到极点的那种。   她也曾想过,要是自己是个能力强的,当时一穿过来,直接就跟着廖云野到南方,凭借着超人的见识建立起比反派更大的商业帝国,到时候还怎么可能怕他。   可她不是,她很清楚自己没有那个心性和实力,才义无反顾的抱着反派的大腿,跟他回了家。   只是讨厌的人想怼不能怼,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还要平白的担着原身的名声,她低头瘪着嘴,心中难免委屈。   狭小密闭的空间增加了两人之间的呼吸交替,宋栀总觉得呼吸间都是他的味道,平缓,却不乏攻击性。   良久,齐明安才有了回应:“别想这么多,这钱,你拿着吧。”   他的声音里不带任何一分的情绪,就和最开始的时候一模一样,似乎他什么都不在意,这又不是后世的一百三十,要知道现在老师的工资也不过几十块而已。   宋栀呼吸一窒,刚想抓住他问为什么,齐母就在外面砰砰的砸起门来,她处理完懒汉的事情,就又过来找事了。宋栀还想接着躺下装昏,却被齐明安制止了,他下炕开了门。   齐母板着脸,看见宋栀醒着,便狠狠的剜了她一眼,眼神又辣又毒,恨不得立刻把她给吃了,宋栀伸着头,跟她对着看,眼神不虚。   别的她不清楚,可是就刚刚的话来说,可齐明安到底还是稍稍偏向她,婆婆老迈,若是她慈爱,怎么都该有所尊敬。   但是结合村子里人的看法和自己的所见来看,自己是儿媳,她态度稍坏可能情有可原,可对自己的儿子也是如此,可见其蠢坏。   齐明安个子高,土房子的门又设的小,把门挡住了,齐母进不去。   只是指着她说:“你,出来。”   “她今天身体不舒服,哪都不去。”齐明安堵着门,声线低稳,他的背很瘦,却很宽,刚刚好挡住宋栀。   “明安,连你也这样,我看真的是让狐狸精勾了心了。今天,别说是她难受,就算是快死了,也得去跟你姥姥赔礼道歉。”她伸手推了一下齐明安,想把他推开,齐明安做了二十六年她的乖儿子,此刻站在门口,却坚如磐石。   “谁又过来跟你说什么了?”   “还谁?还能有谁,咱们可不能忘了本了吧,你忘了你姥姥姥爷对你多好了?现在让你干个活,你还偷懒,你舅舅家地本来就多,咱们再不帮帮他,谁还能帮?你姥姥也都是为你好,说你一两句怎么了,你自己说说,你今天上午做的,那是对的吗?你可就这一个姥姥,你要把她气出个好歹,我也不活了。”   齐母手擦着泪,一副又气又伤心的样子。   齐明安带上了门,看了她一眼,然后声音消失在门后。   宋栀蹦起来奔着墙去,想听听到底是在说什么,结果却听不清齐明安他们在说什么,只有齐母声音拔高的哭声。宋栀很头疼对付这样的泼赖夫人,于是干脆安安静静的坐在炕上,头疼的望着那一堆钱。   外面的声音稍微低了一些,然后没了声息,不一会齐明安过来了,他轻轻的敲了一下门,却并没有进来。   “你饿吗。”   也算是折腾了一上午,肚子里的食化的精光,宋栀捂着自己平坦坦的小肚子,穿了鞋往外面走。   “娘呢。”宋栀扒着门望了一眼,外面空空荡荡,齐母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她去魏家了。”齐明安的表情淡淡,站在桌子前,桌子上放着杀好的鱼。   去干什么,儿子刚刚对姥姥姥爷不敬了,做娘的,当然要及时的上赶着处理好两家之间的关系,基本上调和调和,晚上他们也许就能正常的为齐母的娘家服务了。   总是如此。   宋栀上前把鱼拎起来,然后闻了闻味道,还是新鲜的没有坏,她想起野鱼的滋味,不由自主的又笑了。   “中午就吃这个吧,你可以看看我的手艺。”毕竟也是一个人生活久了,基本的生活技能还是都点亮了的。   *******   宋栀说好要做,便开始忙活了起来,找了些葱姜蒜清洗。   厨房逼仄,堆了很多很多的柴火,灶台上只有一个大的铁锅,上次用的锅还没刷,上面结的锅巴已经微微有些发酸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   天热,粮食坏的快,宋栀一点点铲下来,到底是不舍得浪费,一点点掰给了家里的几只鸡。   他们这的人吃烙饼吃馒头,基本上都是玉米面搀点自己家碾的面粉,当然,玉米面搀更多,她不会弄,索性一会直接交给齐明安。   他们这的人不种水稻,吃的都是自家产的粮食,如果宋栀想吃米饭的话,可能还得去供销社买米。   她奶奶家里用的都是柴火做饭,她从小耳濡目染的,大概还是知道怎么操作。柜子的铁碗里放着些凝固的猪油,已经几乎被挖光了,只剩下边缘的一些,宋栀小心的挖了一些出来,放料爆香。   这个年代,不逢年过节的不吃肉,买一次肉就熬出肉里的油来,馋油水了就放一点,就跟她奶奶一样,小时候几乎没吃过肉,所以老了之后格外爱吃。   野生的没有人工饲养痕迹的鱼很鲜,即便现在几乎没有任何提味的东西,闻起来仍然很香,放好柴火任它煮着。   宋栀出来跟齐明安聊天,家里齐母不在,环境就安静些祥和的多了,宋栀叹了口气:“今天姥姥和娘,都气坏了。”   她的面上却没什么担忧的情绪,反而勾着嘴角在笑,拿了根院子里长的青黄瓜咔哧咔哧的咬着吃,站在门边看齐明安砍柴。   “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拿斧子砍断了一截木头,木头哗啦啦的四散,他低头时前额的头发微微过眼,眼神专注的看着面前的木柴。   宋栀歪着头看他劳动,嘴里咔哧咔哧的不停,这个时候早就有了肥料了,不过贵的要死,他们这庄上好像只有几户大户能用上一点。她手上的这个黄瓜,个头虽然小了一点,但是那种属于瓜果的清香味,却十分的浓。   厨房里的汤开了,她匆匆忙忙的掀开了锅盖,加了盐巴。   香味四溢,屋顶的烟囱冒出白烟来,炊烟袅袅的升上晴空,院子里的公鸡围在一起吃锅巴,隔壁邻居的大黄狗闻到香味,嗷嗷的叫了一嗓子。   一派安宁。   *****   院子里有一颗很大的梧桐树,今天太阳虽然足,却完全的被拦在了树冠外,树下清凉的很,只可惜平日里当做桌子使的大磨盘跑到了阴影外。   宋栀从屋里找出一张小桌子,鱼汤收的只剩下了两碗,鱼肉肥嫩,鱼汤奶白。   她和齐明安面对面的坐着,一抬眼便能看见他的脸,不讲究防晒,所以他的皮肤并不滑嫩,下巴上甚至还有些微的一点青青的胡渣。   齐明安揉了面团,做了热腾腾的饼子,他的动作娴熟,许是平日也是他做的。   他自己把饼子掰了泡到汤碗里,安静的挑着鱼刺,然后把胸腹最嫩的部位挑出来给宋栀。   这个动作不见得有什么其他的含义,宋栀的脸却有点发烧。   她不敢抬头再看,尽量的吃自己的,心里想着,若是没有其他的纷扰,其实这样也还不错,无论是个搭伙吃饭的,还是什么,他都像是个绅士。   脑子里胡思乱想了一阵,齐明安妈就抹着泪从外面回来了,一见他们好像没事人一样的在这吃喝,直接就破口大骂:“你们两个到底有没有心啊,你们姥姥都让你们气病了,还有脸吃。” 第14章 姥姥病了   齐明安的姥姥壮的能打死一头牛吧,上午还撒泼,下午就病了,倒也奇怪。   宋栀脑子里一转就知道,这是她拿孝道压人呢,大概也就是骗骗齐母这样的脑子不灵光的愚孝女,齐母自然是十足的信了。   宋栀才来,对她了解不深,但是就目前看来,齐母的眼睛里,到底还是娘家的人更重要。   娘家的一切都是好的,弟弟好,弟媳好,甚至几个侄子以后还都是人中龙凤,比起娘家人,自己的儿子又算得上什么呢。   齐明安和她有纠缠不尽的母子血缘,但宋栀和她又没有任何的关系。若是她慈爱她便尊敬,若是她不慈她就当没有这个人,若是她坏,就像是现在这样,她也不吝惜用一些手段去对付她。   只是这一切要看齐明安的态度,她毕竟是刚刚到这个地方,有些事情她只能看,不能做,万一不小心触怒了齐明安,可就得不偿失了。   无论是对齐母的态度,还是对姥姥舅舅他们一家的态度,要是齐明安自己无怨无悔的付出,她大不了也捏着鼻子做一个孝顺勤快人。   宋栀抬眼看了婆婆一眼,视线又往齐明安的方向转了转。   齐明安不说话,专心认真的的挑着鱼刺,把大块的肉一块块的都夹给宋栀,宋栀便眯着眼睛对他笑了。两人倒是默契的都没说话,只有齐母一个人捂着脸呜呜的哭。   她以前也总哭,可哭一哭儿子就不让她哭了,今天她扶着树哭的眼睛微肿,平素敦厚的儿子,一声不吭。   宋栀也看出来了,嘴角微勾。   “姥姥她年纪大了,有点病都是正常的。”见她哭累了,齐明安呼噜呼噜的喝完了自己碗里的鱼汤,掰了块饼子就着咸菜吃,眼睛都没有往她那里看一看。   宋栀却轻轻的放下了饭碗,两弯眉毛轻轻的皱在一起,做足了十分担心的样子,说道:“娘,姥姥都七十多了,还天天下地,身体怎么能没有点毛病。要说是病因,我觉得还是干多了活,舅舅一家也真是的,只让姥姥姥爷下地,把姥姥累的。您做姐姐的,可要好好说说他们。”   “你!分明是你们两个偷懒不干活才……”齐母见她轻轻松松两三句话就开始扯开话题,哭也顾不上哭了,三两下把皱纹里嵌着的泪擦了干净,颤抖着手就指着宋栀。   “娘,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宋栀戏更足,眼睛里顷刻就飘上了泪花,眼圈红了一圈。柔柔弱弱细声细气,没有二两肉的细弱肩膀一怂一怂,还没开口说话,泪就扑梭梭的往下掉,“我们夫妻两个,一个两个的身子不好,拼了一条命去给姥姥家干活,起早贪黑,从无怨言。”   “今天要不是我身子不好昏倒在地头,就是不吃不睡也得干完,不就是看姥姥姥爷辛苦嘛。可是舅舅一家,一点都可怜可怜两个老人,全家都没去,舅舅舅妈身体不好也就算了,表弟表妹他们年轻力壮的又放了春假,怎么就……”   宋栀越哭越大声,鼻子眼睛都红彤彤,格外的惹人怜惜,齐明安递了一张手帕给她,宋栀捂着手帕哭了小半刻才抽抽噎噎的渐渐的收声,淡蓝色的手帕很快的被打湿加深。   村子里都是聚居,他们又是在院子里,声音拦都拦不住。周围喜欢看热闹的多,还以为是家里婆媳有矛盾,几个热心肠的妇女准备过来拉架。   “快别吵了别吵了,都是一家人。”他们倒是以为是在打架,可是一闯进去才看到,这哪是能吵的起来的样子啊。   明安媳妇柔柔弱弱、又嫩又白,谁见了都得夸上一句俊,现下哭的这般样子,只有魏月娥一人站着,众人心里也不免有所偏颇。   “有什么事好商量啊,大家都是一家人,你看看把弟妹惹的。”   “明安妈,你也得收收你这脾气了,儿女自有儿女福,有些时候少插手,让小夫妻自己过比较好。”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句句都是指责,全然没有一句是为了她说话的。   只是这可把魏月娥给气了个够呛,她的脸上盛满了怒气,是真的气到了,浑身发抖,也不顾是多年的老邻居的情分,拿着大扫帚哗啦啦的扫起浮土。   “滚滚滚,快点给我滚出去,一个个的不用干活了是吧,管别人家的闲事倒管的多。”   她这一扫扫的院子里是黄土漫天,待不下去,她怒气冲冲不管后果的发脾气,倒惹得众人十分不快了起来。   众人本也是好心,倒得了如此对待,自然也没什么好气,撇撇嘴自然走了,一边走一边还在嚼舌头根子。   “我看这齐明安媳妇可真的是可怜的了,今天早上干活累昏,下午还被婆婆骂哭,男人还是个瘸子,也是个苦命人。”   “就是,说是人不可貌相吧,以前还说人狐狸精,我看现在也不像。哎,摊上这样一个婆婆,倒是二姑姑她,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还不是,你刚嫁过来几年不知道,我跟你说,我也是头一次见像这娘们这样狠的人。”一旁脸上皱纹最多的撇撇嘴,皱纹便深深的陷了下去,脸上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五婶子,你是知道什么了吧,快给我们讲讲。”穿着花布衬衣的扯扯五婶子的胳膊。   五婶子脸上便泛出一些智者的光彩来,小声的嘘了一下,带着几个小媳妇走远了点,不无鄙夷的说:“不然你觉得他是怎么瘸的,啧啧,真惨哦。”   见周围的人的脸上都显现出惊讶和求知欲来,那五婶子反倒是三缄其口,任几个小媳妇如何求情撒娇,五婶子满是褶皱的嘴,就是闭的紧紧的。   …………   院子内浮土扬天,齐母大喘着气,一点也没有松快下来的意思。   “你你你……一个两个的,说的还真的没错了,还真是,我真的是瞎了眼养了条白眼狼……”   “他爹啊,你死的这么早,留下我们娘们孤苦伶仃,我含辛茹苦的拉扯孩子长大,娶了媳妇之后,就把他娘扔在脑后了啊。你死的怎么这么早,把我带去吧,把我带走吧……”   “早知道我当年和你一起死啊,我活着干吗啊!”   “好了,娘,您快别说了,我们晚上去魏家看看总行了吧。”她话说的多,齐明安不耐烦,眉头皱了皱,语气稍冷。   齐母要的就是这句话,听到了之后立刻收了声,也不撒泼也不打滚了,拍了拍身上的土回屋了。   院子里就剩下了他们两个,宋栀抽抽噎噎的在吃饭。   齐明安慢慢的走到水缸旁,打了一盆清水,湿了帕子给宋栀,宋栀就着盆洗了洗脸,齐明安站着看着,指了指她的眼睛。   “红了。”   宋栀自觉自己什么本事没有,哭的能力一流,现在见哭的效果稍微有些显著,眼睛笑的有些弯,昂头问道:“肿了吗?”   “嗯,以后少哭,对眼睛不好。”   “以后要是用不到我再哭,我自然是不会再哭了。”宋栀嘟了嘟嘴,觉得嘴好像也肿了,她捂着脸,挫败的往后靠了靠背,却差点摔倒。   齐明安的动作快,一下子揽了住她,身后的臂膀坚实坚硬,硌的背疼,齐明安扶她坐好,一瘸一拐的收拾完了桌子上的东西。   宋栀坐在后面干看着,要说是人帅,是什么地方都帅,就算是穿着打补丁的衣服干着家务,也比别人要不同些。   “我这样说话,你会生气吗?”宋栀扯了扯齐明安的衣服角,到底还是在乎些他的意见。   所谓是夫唱妇随,虽然她和大反派到不了这个地步,但到底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不见得俱荣,但是一损肯定俱损。就算是为了以后能多被他记点好,也不能放任齐家的人欺负他玩啊。   “不会,但是,少哭。”齐明安被扯了下,停了下动作,片刻后道。   *****   太阳落晚,他们就要去了。   齐母从她的屋子里拿了一包油纸包的东西出来,看着沉甸甸的不知道是什么,总之是送给齐明安舅舅的。   他们虽然是极近的亲戚,但是住的倒是远,舅舅家跟齐明安家比,简直就是富丽堂皇可以形容了。   院子里铺了层干净的砖地,门是黑漆木门,屋子是砖瓦房,干净的很。   “他舅妈,我是二姐,我过来看看妈。”齐母叫了七八声,屋子里才慢吞吞的应了一声,齐明安舅妈开了门,门闪开一条缝,舅妈冲着他们翻了个白眼。   “还敢来。”嘴上嘟嘟囔囔的,还是放他们进来,顺手接过了齐母手上的东西,   姥姥在西屋的床上躺着,床上挂着蓝黑色的布帐子,用来防蚊虫的,他们看不见姥姥,姥姥听见他们来了,唉唉的哀叫了两声。   叫着心疼肺疼哪里都疼,腰酸腿累胳膊没劲,老太太喉咙里跟卡了口痰的样子,呼哧呼哧的,谁听谁不舒服。   齐母心疼的赶紧想握着母亲的手,被宋栀一把拉起来,宋栀擦了擦眼泪,语带呜咽的说:“娘,姥姥疼,您粗手粗脚的,别碰姥姥了。” 第15章 欺人穷   姥姥姥爷的屋子也是在西屋,比东屋要更是受太阳晒,因而热的蒸着暑气。   姥姥姥爷分床睡,一间不大的屋子里摆了两个木床,其他的部分狭小,屋里有些暗。   舅妈没跟着来,只把他们丢在了这,一杯水都没有。   齐母到底是年老体衰,比宋栀的力气是差的多,一时没注意还真的被宋栀给拖到了一边去,跟在后面的齐明安接力把她扶到了一边的凳子上坐好,说什么也不让她随便碰姥姥了。   一套动作下来,齐母还没有反应过来,一脸懵逼。   “你……”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齐母又想对宋栀生气了,但是考虑到到底是别人家,又不好大呼小叫连撒泼带打滚的,只能恨恨的把满腔的怒气给吞下了,只是脸色涨的有些许红。   “娘,让姥姥好好休息。”齐明安也道。   “是啊,娘,您有什么话就在这说,姥姥听的到的。”宋栀一边说着,一边把蓝黑色的布帐子扯着挂上半边。   露出的并不是一张病容,反而是和齐母一样气的有些涨红的脸。   “姥姥的脸色看起来不错,应该是好些了吧。”宋栀看她面色红润,脸上便带着安心的笑意,拍了拍胸|脯,一副心中担子落下的样子。   听到她的话,姥姥忽的大声咳嗽了几声,可能她的呼吸系统是真的有什么毛病,喉咙里呼哧呼哧的在响,像是卡了一口粘痰,斜着眼睛瞪宋栀。   她当真是对宋栀是不喜极了,眼皮松垮满是皱纹,眼珠浑浊,还能瞪的眼睛大大的看宋栀。   “姥姥您没事吧,快快快,快喝点水,喝点水就好了。”宋栀却无视姥姥的冷眼,端了碗水想给姥姥,眉头轻皱,满目着急,像是个孝顺的好儿媳了。   姥姥一见她就烦,鼻子里哼了许多声,见她还想喂自己喝水,说是病了没劲的胳膊一下子就把宋栀端的水碗给推开了,水撒了宋栀一前襟。   “我也是想帮忙。”宋栀语带轻噎,她白天的时候本就哭过,一说话便带了鼻音,可可怜怜。   “好了,你……你快给我出去,快出去。”齐母终于坐不住了,本来说的是道歉,但是宋栀能把人气死。她脸上带着明显的怒色,推着宋栀和齐明安,不让他们在这间屋呆了。   她和母亲,有些不能让别人听见的私密话要说。   用脑子一想就在知道肯定又是亲情压迫加洗脑,宋栀乐得轻松,拉着齐明安出了西屋的门,到了院子里。   太阳几乎已经整个落了下去,这个时候他们这里连厂子都开的少,算是污染相当的少的,外面的红霞蔓延了这个天空,映的人的脸都稍微柔和了一些。   宋栀回头看着齐明安,她的眼睛里映了霞光,亮晶晶的好看,像是一个蕴满了水的湖,风一吹荡起层层波纹,光芒下透彻的像是宝石。   “真美。”她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微微昂起了头,纤白的脖颈又细又长,弧度极美。   “嗯。”齐明安的视线却没有看着天空,他盯着宋栀看了一会,便垂眸移开了视线,在身上稍微掏了掏,又是一块手帕。   “你擦擦。”他递给宋栀。   宋栀的夏衫轻薄,她总是嫌热,不肯把开襟的衣服扣子扣的严严实实,留下一颗,却刚好露出锁骨。纯棉的布料吸水性很好,一小碗水就湿了一片,贴在身上,衣服松垮不觉得,一贴身,就有点不是那回事了。   宋栀很瘦,瘦的胳膊腿都细细小小,但是该有的部位是一点肉都不少。   齐明安不小心看见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好。”傍晚的风还是稍微有点冷,宋栀前面湿了水,就更冷了。她接过手帕使劲擦了擦,她的动作不小,前面便一颤一颤。   齐明安不知怎么的忽然觉得喉咙有点痒,干干的咳了两三声。   宋栀又拧了拧水,亏得是衣服是花布,水迹不显,弄了半天之后总算是不像是倒过水的样子了。   只是一通折腾之后,太阳已经完全落了下去了,今晚没有月亮,院子里漆黑一片,只有舅舅舅妈住的东屋的几间亮着灯光。   宋栀拉着齐明安到了那。   …………   要不说魏家人有钱呢。   他们的屋子简直就是跟齐明安他们家是不同的世界。现在这个年岁,还没有实现村村通电,电力也不稳定,就算通了电,基本上也只是用来照明,况且价格又很高。   上爻村这块地方,能用的上电灯的,一个手数过来了,这魏家,就算是其中一个。   油灯和钨丝灯到底是不一样的,即便是灯光昏黄,也把屋子照的清清楚楚。   摆了木头的茶几,上面罩了块印花的蕾丝布,按理说沙发还是个奢侈品,可他们的屋子里,恰好就放了一个,也不知道舅舅是哪里弄来的。   “舅妈,干嘛呢。”宋栀拉着齐明安进去,见着屋子里的人正在吃饭。   舅舅不在,屋子里只有舅妈和表弟妹三人。   舅妈胖丑,但两个孩子长得倒是不错,白白嫩嫩,男孩穿了衬褂短裤,女孩穿了件挺时兴的裙子,一点也不像是农村的女孩。见他们进来,男孩和舅妈还没什么表示,女孩先撂了筷子。   “你们过来干嘛。”舅妈也皱紧了眉头,脸上尖酸刻薄的没什么好生气。   “时间久了没来看看舅妈,说的是顺便过来看看,我娘在那边陪姥姥呢。”宋栀笑呵呵的看了看屋子里,有几个板凳,让他们坐了,于是直接就拉着齐明安坐在了沙发上。   照宋栀说,这个沙发不仅老,坐上去也不怎么舒服,硬硬的,可表妹却像是炸了毛一样的一下子弹起来。   “你们坐哪呢?起来。”   “沙发,这不是你们家的东西吗,你都不认得了?”宋栀笑嘻嘻,舅妈皱着眉头拉住了表妹,虽然她平时泼辣,但是晚上的时候却变得格外的谨慎了一些。   她眼珠子转了一圈,嘴巴一压,便出现了两道深深的法令纹,八字延伸,又显老又显恶。   “明安啊,我那时不是求你们了吗,说帮咱们家里干干活,怎么闹了这档子事出来,要是有什么不满的,冲着舅妈来,姥姥他们可都是老年人。”舅妈不撒泼了,反而也唉声叹气。   “舅妈,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本来答应的就是给您送饭啊,别的,你看看我们夫妻,把像个能干活的人。不像是表弟表妹他们年轻力壮的,正是干活的好手。”宋栀的眉头皱着。   “展鸿他们是高中生,是秀才,是能上大学的人,怎么能下地干活呢?”舅妈脸上的沟壑拉的极深,满脸的横肉整齐的排列,成了一脸的凶相。   “舅妈快别说了,咱们大队外面的标语都写了,一切从实践出发,这农民的实践,可不就是种地吗?您这么说难道是对这些标语有什么意见吗?您可得小心点说话,要是让旁人知道了,可就不得了了。”   “而且,这些学校里的老师肯定都讲了。”宋栀点了点头。   他们的桌子上放了漂亮的白瓷茶壶,倒扣着六个杯子,擦的干干净净亮晶晶,宋栀刚好说的口渴,就拿了两个出来,一个给自己,一个给齐明安。   “你又没上过高中,你怎么知道人家老师讲没讲。”舅妈的脸上已经极度不耐烦了。   表妹打眼看着宋栀想用哪个茶杯喝水,眼疾手快的到底是夺了一个下来。   宋栀手里的她没捞到抢,眼见着宋栀用了他们家的杯子咕嘟咕嘟的喝了口水,气的恨不能生吞了宋栀。   “当然讲了,展鸿你说是不是。”家里的两个女人一个比一个尖酸,只有魏展鸿看面相稍稍的不同些。   他推了推眼镜,嘴里还嚼着饭,对眼前的气氛似乎毫无所觉,淡淡的说道:“当然啊,我们老师还说,只有知识没有实践的,算不上是人才。” 第16章 娘,起来干活(修)   魏展鸿不按常理出牌,反倒是帮了宋栀的忙,一见舅妈的脸色不好,宋栀笑眯眯的,轻轻的啜饮了一口茶水。   这白瓷杯几乎没有使用痕迹,看来要不是用的少,要不是只给贵客用,舅妈眼睛盯着她的动作,眉间带火。   只是越是这样宋栀就越高兴。   “好好的吃你的饭去吧,插什么嘴。”魏家舅妈嘴角一歪,差点没气了个仰倒,自家的儿子,不向着自己说话,反倒向着一个外来的人,虽然似乎也不是有心的,但是也足够舅妈心烦。   魏展鸿端着饭碗起身,浑不在意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魏家舅妈在他们面前都是一副刻薄的样子,对儿子倒是没了什么意见,女儿想拦住他,反倒被她瞪了一眼。   魏家的两个孩子都养的娇,即便是女儿也不是什么受气包的样子,见亲妈瞪自己,恨恨的剜了宋栀几眼后便去了东屋。   “舅妈,您看看,表弟都说了,我看您还是少惯着孩子,孩子要想成栋梁,还是得按照老师的来。”宋栀伸头看了一眼,嘿嘿一笑的放下杯子。   齐明安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半搭着眼睛,似乎是毫不在意的样子,宋栀喜欢极了他这个样子。   这就代表宋栀可以做这件事情,正好,怼人也是宋栀的兴趣爱好之一,特别是像是齐明安的舅妈这种牙尖嘴利的。   这种人啊,越是表现的脾气好,她还越是觉得你好欺负,就像齐母,不仅任人欺凌,还上赶着,别人当然是求之不得。   宋栀往后靠了一靠,就像在自己家一样的自在坦然,再也不见前几天第一面见她的忐忑恐惧。   从前她不知齐明安的态度,自然是处处小心,对着这些人,也不敢随便的还嘴,可说到底,她怕的不是村子里的这群人,也不是这个泼妇。   她怕的是齐明安,是往后不知何时会到来的未来,现在她确定齐明安会对自己有一定程度上的容忍,往日的胆怯和惧怕便消失的一干二净了。   齐明安舅妈喜欢在人多的时候撒泼打滚,人少的时候发挥不起来,倒是没有满地爬,只是言语间已经带上了那个意思。   “明安媳妇啊,你这可是要往死里逼我们啊,先你表弟表妹什么老师讲的,你就看看我们一家,不可怜我,就当是可怜可怜你们舅舅,就帮我们这一次。明安啊,你忘了当时你舅舅是怎样待你好的了吗?我还记得那个时候,你才这么点点大。”人少不好撒泼,那便打起亲情牌,说着说着似乎是把自己给感动了,眼睛里还泛出些泪花。   只可惜她身躯虽然富态,但是脸上还真的没有一丝的慈爱,刻薄的脸每一次撇嘴都聚集起了一堆的皱纹,像个许久没吃逐渐干瘪的橘子。   恐怕是年年岁岁都是如此,一次两次,最后就成了次次。   齐明安怕是也是听的多了,眼皮都没翻,宋栀的面部表情倒是丰富的很,一会惊叹一会哀戚,然后半字未言。   见他们两口子没什么反应,齐明安舅妈也息了口舌,眉宇间的怒气重新归位,每一丝的眼神里都夹杂着些微的不屑。   “算了,跟你们小夫妻说了这些也没什么用,我等你妈过来,可要好好的商量今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还能不能管管弟弟家的死活了。我算什么,我人小面子薄的,我是求不动你们了。”舅妈抱着胸坐着,嘴角下撇的厉害,一脸的不屑。   “对不住了舅妈,我们家,我说了才算。”齐明安直了直身子,眼珠漆黑,只映着一点微微的暖光。   他的声音调很低,天生就带着一股沉稳的力量,不疾不徐、清晰有力,从屋门前路过的齐母听的是一清二楚。   她的脸色直接就算不上是好看了起来,涨红涨红的,舅妈见她过来,淡淡的瞥了他们一眼,把小姑子往沙发上引。   齐母哪里有过这样的待遇啊,明安舅妈平日里见她来连个凳子都不见得给,就算是让她坐她也不敢,还瞪了敢坐在沙发上小夫妻二人,自己找了个小凳子坐下了。   “怎么说话呢你这是。”转头又对着明安舅妈讨笑:“他舅妈,你别听他胡说,这地,年年我们都帮过来了,今年我们怎么能不帮你们呢,等到明天一大早的,准就过去。”   明安舅妈听了承诺,刚刚一直臭着的脸色才算是稍微好了一些,脸上微微的露出些感动:“多亏了几个姐姐,我着一家老小才有命在。”   齐母听了眼中也不免的淌出些泪来,握着明安舅妈的手,轻轻的叹息了一声:“我家穷,比不上大姐家,能多做一些是一些,我弟弟他也不容易。”   魏家的大女儿嫁给了个稍微富裕的人家,逢年过节加平时的总会带一大堆东西回来,什么给高中生补脑子的麦乳精,什么称新的好看衣裳,不要钱似的往娘家送。齐母自觉是赶不上大姐的孝心,只能在平日里多帮衬帮衬。   仅仅从这一点来说,魏家老太太的教导不可谓是不成功。   你一言我一语的,对着就哭了起来,舅妈是真哭假哭尚且不知道,但是齐母是真伤心,   齐明安跟宋栀都没有说话,齐母以为是他们答应了,一晚上都没有作妖,反而很高兴的做了晚饭。   晚上,万籁俱寂,齐明安在水缸前洗脸洗头,宋栀支起了窗户,叫了齐明安一声。   怕弄湿衣服,所以他洗头的时候是脱了背心的,只露出上半身,只可惜天黑,在远处的时候只能影影绰绰的看出些皮肤的色泽。宋栀咂咂嘴,有些可惜今晚上没有月光。   听见宋栀叫他,齐明安套上了背心往她那里走。   窗户不大,宋栀只露出了一个脑袋,眼珠水润,瞅着齐明安:“喂,你不是说家里你说了算吗?”   “怎么了。”齐明安半靠在墙边,拿着手巾在擦头。   宋栀瘪了瘪嘴,歪了歪头:“明天是不是得去舅舅家干活啊,那样的话……我……”   她晚上的时候看她们表演哭戏,一时间又惊又叹,反应过来的时候才意识到齐明安什么话都没有说。   也是,从十几岁开始,齐家都是帮衬的,又怎会这般容易改变。   作为村庄里的人,挣脱开孝道的牢笼,又谈何容易,他或许可以对舅舅家差一点,但是对自己的母亲不好,可是会被好事者戳脊梁骨的。   齐明安头发半湿,黑色的头发安睡的垂着,他擦的用力,便被擦的支棱起来了,听了宋栀的话,他顿了一顿,然后才道:“不想去?”   “当然不想。”谁会想去白干活的。   “那就不去。”   宋栀微微的张口,奇怪于他态度的果决,不过又隐隐觉得,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夜晚太静,触目皆是一片漆黑,乡下夏天的夜晚蝉鸣声声,若有若无的传出些蛐蛐的声响,两人之间的气氛很安静。   “谁答应的谁去。”   他离了墙边,把盆里的水泼到了菜园子里。   ………………   宋栀一晚上什么梦都没做。   第二天早上,天色并不像昨日一般好,阴阴的,宋栀早早的收拾东西起床,婆婆屋子的门还紧紧的关着。   平日里婆婆并不干活,他们早上起的时候也不见婆婆起。   早上公鸡叫过了,正低着头吃食,齐明安从外面提着桶回来,桶里摞了一堆网子,他从未睡过懒觉,醒的总是最早的。   昨天下的网,今天早上收,刚刚好丰收。   他走的稍稍吃力,因为下水的关系,褐色的裤子湿了半截,看重量里面的好东西应该是不少,宋栀小跑着过去去接,齐明安说着桶沉,自己提到了水缸旁。   他不着急拆,反而来到了西屋的门前,敲了几下门,说道:“娘,起床干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扶弟魔,任她扶,给钱出力算我输。   我赚钱,养媳妇,媳妇说啥我干啥。 第17章 争吵   大门敞着,因为他们家离河边很近,大早上不干活去洗衣服的也一波一波,除了大姑娘小媳妇,齐母的同龄人也不在少数。   说句实在的,村子里像魏月娥这个年纪的,是一个比一个勤快,少有睡到日上三竿的。   齐母的日子过得松快,都是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心情好些就起的早点,反正一天醒来也没什么可做的。   家里的活大大小小的,无论是做饭还是打水,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是齐明安自己来的。   可她这样的,也并不会因此成为村子人的鄙视对象,相反的,不少人十分羡慕她的松快日子。   人家嘴上可能嘟囔两句什么庄户人家的老婆子哪有懒成这个样子的,但是私底下都说人家的孩子孝顺,是人家的福气。   虽然说家里穷,但是肯对自己老娘如此孝顺如此听话的,十里八乡的也找不到一个。   不知是听见了还是没有听见,西屋里就像是没有人一样的,齐明安拍了几下门,里面还是寂静一片。   宋栀挨着蹭过来,眼睛转了转,说:“娘可能是昨天哭的累了,所以睡得有些熟了,你这样叫是不行的,我来试试?”   她打了些闷闷的坏主意,斜靠着门。   虽是说定了不许给魏家干活,也不代表他们今天就能闲下来了,自家的三亩六分的熟麦子,怎么的都得产下来,先不说别的,公粮起码得交上吧。   不过那是进自己肚子的自己家的东西,宋栀也没什么不情愿的,今天天色不冷不热,正是干活的好时候。   齐明安看了宋栀一眼,轻轻地抿了抿嘴角,很自然的收了敲门的手,许是起的过早的原因,早上的他的声音总是带着些微微的哑意:“好。”   宋栀咧着嘴,笑眯眯的拿出了当年叫自己睡懒觉的弟弟的架势。   齐明安叫的声音到底是小了,宋栀的声调高,嗓音圆润,十分注重发声的技巧,不一会的,里面的人就开了门。   马上就出现了一张因为起床气而拉长了的脸,她穿着青色的褂子,扣子一颗不落的紧紧的扣着。也不过五十多岁的年纪,脸上便笼罩了一层沉沉的暮气,像是近衰的钟,比魏老太太还胜。   她虽然显得年轻脸白些,但是很少笑,起码宋栀过来的这么些天,从来没见她对自己的孩子笑过,只有在看到弟弟一家人的时候,脸上才冒出写欣喜的讨好的笑意。   若是说寡居多年,自己带孩子长大,性格阴沉点似乎也可以理解,可她,却不仅仅只是如此。   年少多苦,头发半白,平时总是用桂花油一丝不苟的梳的整整齐齐,在脑后挽一个髻,今天她真的是起的匆忙了,头发都没来得及扎,只是别在耳后,又乱又油。   “一大早上鬼吼鬼叫的什么。”她的眼首先剜了宋栀,然后就凉凉的看了一眼齐明安,“你是要死啊。”   “娘,天色不早了,得起床干活了。”宋栀今天脸上的笑从来就没有的掉下来过,脸带梨涡,眉眼弯弯,看上去漂亮极了。   齐母的手上拿了一把油滑的梳子,正在梳头,听到这话,也没什么太多的表情,敛着眉眼,对她说道:“多大的事,这还要跟我说,你直接去南湖不就得了。”   南湖是舅舅家的地,北湖才是他们自己家的。   宋栀看了齐明安一眼,嘴角的笑是越咧越大,几乎要耐不住眼中倾泻而出的笑意:“娘,我们今天去北湖。可不是得叫您吗,我们怕你晚了,舅妈着急呢。”   “我晚什么……你让我去干?”她一下子就炸了,然后指着齐明安,“这昨晚你们不还是答应的好好的吗,是不是她又给你吹什么枕头风了?好啊你,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们,都是一群白眼狼。”   齐母的情绪不稳,很容易就炸,自然也不懂什么语言的技术,齐明安对她顺从的过了,养出了她这副脾性,可齐明安这次似乎是相当的决绝。   “跟她没什么关系,是我说的。”他抱着胳膊,眼神也凉,“这是您答应的,我可没说。”   “你别跟我说那么多,我就知道你是娶了媳妇心变了,你也不想想,当年要不是你舅舅给你找了大夫治你的腿,你现在还能走”   她自顾自的气,头发似乎都炸了起来,老人总是喜欢旧话重提,她也一样,舅舅家在她眼里本来就是极为重要的,一点点的好都被无限的放大。   这话她宋栀也听见她说了好几次,那时的齐明安总是安静和沉默的,只静静的做着自己手头的事情,不发一言。   这次也是一样,他似乎不想让宋栀参与,推着她想让她离开。   宋栀却反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心依旧修长温暖、干燥,有些粗糙。只有指尖,微微的有些冰凉,齐明安看了她一眼,瞳孔漆黑,眼神里的情绪雾蒙蒙的看不清楚。   “娘,当年的事情,我也并非毫不知情,关于这件事情,您和舅舅,应该是最清楚的吧。”   宋栀和齐明安握着手,心中却如惊雷重击,原书从头到尾,对大反派的腿的描写更少,只是说七岁的时候因为意外断了。   小孩子嘛,长的快,要是好好的长,还是能长好的,可他,却是从小瘸到大,受尽欺负冷眼嘲笑。   到底是因为什么断的,谁也不清楚,宋栀眼睫微颤,有很多想问的话,但是最终只是张张嘴,什么不都敢问。   “我可怜舅舅,可怜您,谁来可怜可怜我呢?您帮舅舅家,我绝不拦你,只是我得多为我自己的家做做考虑了。”   齐明安说的清清楚楚,话说的也并不难听,语调略低,话语间几有可闻的低低的叹息,他是个孝顺的孩子,对于相依为命的母亲,向来是尊敬为多,这都是人人都夸赞的事情。   听到孩子说这样的话,正常的父母总该是有些心疼,可她没有。   她只是更加生气了,把手里的梳子狠狠的一摔,脸拉的更长,嘴角下塌,眼睛浑浊。   齐明安眼神里微微的光彩也彻底的熄灭了,只剩下了一片漆黑,外面的天色很阴,太阳微微的几丝光线也被隐在云里,刚有露头的迹象就被层层的云彩盖住了。   宋栀拉着他的手,想给他一点力量,可自己的的手却轻轻的颤抖了起来。   ******   齐明安说完就拆鱼去了,宋栀去做了早饭。   齐母的气性大,没有再跟她们说一句话,也一口饭都没吃,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像是在叛逆期。   有这样的一个母亲,是他的债。   不能说她不爱孩子,毕竟她咬牙把齐明安给养到了成人,可要说她爱,她的爱在舅舅家面前,又剩下几分呢?   宋栀和齐明安之间的气氛也怪怪的,匆匆吃完了早饭,他们稍微收拾了点东西,就出了门。   看今天的天气,不知道会不会有可能有雨,总之得抓紧时间。   北湖的地又少又差,分到这的人家一共也就这么几户,越往北边走,人就越少,长长的乡间小道上,几乎没了什么人。   宋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走的总是这么慢,他明明是一瘸一拐的,自己走的还是慢了。   快走几步伸手拽着他的衣服,声音又轻又软:“你别难受啊,不管怎么说,你还有我。” 第18章 吃不饱吗   宋栀咬着唇,眼中波光潋滟,丝丝的泛着水光,她的眼睛极漂亮,即便是什么都不做,仍然像是有浅浅的光华在流转。   对于齐明安,她最开始的印象到现在为止被溃散的一干二净,她之前虽然隐隐的有些什么地方好像不对的感觉,但是还是困溺于原文中对反派的印象。   阴狠狡诈睚眦必报,就算她自己,也因此而战战兢兢过一段时间。   但是转过念头一想,真的是这样的吗,宋栀也有点迷惑了,小说毕竟实现小说,永远也不是真实的世界,作者的描写也失了偏颇。   与其相信随意的几句话描写,宋栀更相信自己的感觉,所以以至于她甚至产生了一种,面前的男人很可怜的危险感觉。   怜惜感不知道从何处而来,宋栀去想的时候就已经氤氲汪洋成了一小片的水汪。   其实想想,若他父母双全、身体健康、婚姻幸福,不被任何人背叛,何苦会长成日后的样子。   倒不是说成为商界大佬不好,只是,太辛苦。   一个没有身份背景的普通人,即便是处在大发展的潮流中,成功又怎么可能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必定是摸爬滚打,从底层一点点的慢慢成长起来的。   况且他身体又这样,中间到底经历了多少为难,不用去探究就能想象的到。   她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复杂的难受。   齐明安停下了脚步,只是并没有说话,两人之间安静了半晌,气氛稍微的有些尴尬。   宋栀才后知后觉的拍了下头,她的想法通常过于简单,因为一时的情绪澎湃,这些话不自觉的就脱口而出了。   先不说目前如何,未来能成为商界大佬的,先不说时机和际遇,坚定的心性是最起码的。   也用不到她这种无根飘零,自身不保的人的可怜。   她松了手,佯装着无事,双脚却倒腾的极快,很快就走出去一大截,嘴里还在催促:“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赶紧走吧,还得干活呢。”   齐明安嘴唇轻抿,似乎有话想说,可是到底是没说出口,眉头轻轻的皱出了一线痕迹,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走出去一小段路,才发现自己根本就不知道齐家的地到底在哪,赶紧又跑回来,脸红了一大片。   北湖靠山,土地里沙土多,基本上都挺贫瘠的。   齐家的三亩地在一起,另外的六分在另一块地上,跟肥沃的南湖相比,这里的麦子都像是营养不良的弃婴,长得又稀又矮。   满打满算,这一亩地能产出人家六分的效果就算是不错了,真的不会饿肚子吗。   宋栀摸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心一下子就凉了。   她转头回去看齐明安,齐明安却面色如常。   *******   今天上午的天气还好,都是阴阴的,并不热。   南湖忙的热火朝天,家里的大姑娘小伙子都一起上了,有的带小孩的妇女走不开,两三岁的小孩就跟着在地头上坐着玩。   今天的天气看上去不怎么好,也不知道会不会下雨,大家把家里的劳动力都用上了,争取抓紧时间的赶紧把麦子给收完。   这个可是拖不得,万一今天是真的天公不作美,那今年的收成可就白瞎了。   幸亏今天天气凉爽,干起活来也没有热到难以忍受的地步,满地金黄的麦子,直教人看了都心生愉悦,这个时候的人都勤快的很,十二三岁的半大小子都当个劳力来使唤。   人家都干的心里痛快,只是在齐母这里就真的是难以忍受的折磨了。   割麦子本来就是个体力活,即便天气不热,但她年龄也算是不小了,一上午的辛勤劳作下来,齐母累的腰都直不起来,但是她不敢说去休息怎样的。   因为着齐明安没来的事情,明安舅妈的脸色已经十分不好了,早上直接就给她甩了脸子,就连她自己的娘,也是埋怨声声。   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了,被弟媳和娘训的像个孩子一样,弓着腰不敢说话,拿着镰刀一下下麻利的割着,在自己家里干活都没有这么利落。   她已经被这样教训惯了,在自己孩子面前是能直起腰来的大家长,在自己娘家的人面前,只剩下顺从和听话了。   她自己心里也是有愧疚,觉得自己昨天晚上明明好好的答应给人家了,到了第二天就不是那回事了,少出了两个劳力,她就只能自己来补。   她爹倒是没说话,一个快八十岁的老头,腰弓的厉害,在地头蹲着抽旱烟,一抽一口就要大咳一声,喉咙里像是存着一股的浓痰,呼吸一口便在嗓子眼里呼噜呼噜的。   魏家老太太大声的训斥了他一句老不死的,他就又摇晃的走着去干活了,村子里的老人基本如此,只要他们还能动,就得干活,一直到他们真的老了干不动了为止。   老年人的体力到底还是差一点,老头弯了会腰便停下来大喘一口气,他倒是想像之前的很多年一样的只需要蹲在地头抽烟就行,但是儿媳凶猛,要是还想要点饭吃,只能没命的干。   平日善良慈善的小老头,也在嘴里悄摸摸的嘟囔着,齐明安还真的是个白眼狼,自己还常常带他玩呢,这一转眼,娶了媳妇,就六亲不认了。   这三个老的加起来干的仅仅只是稍稍超过齐明安这样一个瘸了腿的壮劳力,干了半天还是有看不到头的麦子没有收。   这活干的心里是不痛快极了,齐明安舅妈的肚子里是窝了一肚子的气,家里的男人自从成了工厂里的工人,就没时间下地了,她倒也不能说什么,毕竟这一个月的几十块钱能让他们家活的体体面面的。   没了可以使唤的人,舅妈才是真的体会到农活是多累了。   她自己干的累,回到家再看见自家的女儿无所事事,气就更不打一处来,本来就是尖酸刁刻的脾气,即便是上午痛骂了小姑子,这气性也没散出去分毫。   平日里是娇宠惯了,今日算是她撞到了枪口上,她的双手皮子嫩,又自认为是个拿笔杆子的读书人,自然是半点活都不想干。   “你没听你那个什么嫂子说吗?实践什么什么的,我看啊,你也别整天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到处去闲逛了,有这个时间功夫,你就给我干活去。”舅妈牙都咬碎了半口,气的一阵的胸口发蒙。   母女撕扯了半晌,舅妈是骂遍全村无敌手,在自己的宝贝女儿身上还没辙。   也不知道是让齐明安这个白眼狼给气的狠了,还是让自己的女儿给气的狠了,她一下子怒火上涌,给了她一巴掌。 第19章 谁放的火   舅妈和姥姥一起, 总是叫几个小姑子要做个顺从的人,可对于自己的女儿,她却从来都没有如此要求过。   这个时候很多家庭虽然注重扫盲,但是对于女孩, 能上个三两年小学, 认识几个大字, 不做睁眼瞎就够了。在乡下地方的这个时候, 读书对很多人来说还是个遥远的事情, 尽力供个男孩子还差不多, 哪有掏很多钱供女孩的?   舅妈可不这么想。   村子里几年前住了一帮城里来的女知青, 又漂亮又会读书, 看上去就跟庄户人家不一样, 村里的男孩一个个的都看直了眼。   她自己的娘家本来就是村子里最富有的富农, 嫁的人家也算是不错的,因此她的眼界比上爻村的大部分的妇女都要稍微开阔一点。   听人说, 好好读书,以后没准能嫁到城里去。   要是以后能考上个大学, 可不得了了, 不知道有多少小伙子追着抢着要娶呢。   就像是自己家的大姑姐,不过就是稍微认识上几个字,现在嫁的好了。   她时常把面子看做是人生最重要的东西之一,刚开始是确实是有这个打算。只是魏娇娇也属实是争气,和哥哥一起考上了县城里的高中,认识了一大帮工人子弟干部子弟什么的,自己的成绩也算是相当的不错。   况且她皮肤白皙,腰杆挺直,穿什么都好看, 往村里面一走,走路都要带着香风。   舅妈觉得女儿是给自己挣了面子了,平日里就更不拘束着她,平日里不仅不让她干活,还更加频繁的问大姑姐要些城里小姑娘爱穿的衣服。   这种颜色稍微鲜亮的衣服,平日里也就只有她才能穿的上了,穿上了这样的衣服,又是个高中生,平日里连衣服她都不洗。   村子里的女孩基本没有像她这样的,上爻村的姑娘自会走就得干活,五六岁流着满脸鼻涕的带着一两岁的弟弟妹妹的多的是,再大一点十岁出头的时候就各种农活家务活都得干了。   齐明安从十几岁的时候就已经被齐母交代帮他们家干活,他们自己家的小的自然是不需要多干活的。   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哪个不羡慕她?久而久之,她自然是也觉得自己和这些人是不一样的了。   这一巴掌直接把她打懵了,她捂着脸,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眼睛里面满是泪水,眼睫轻颤,嘴巴都在抖,和舅妈相似的眼睛瞪的滴溜溜的圆,血丝满布。   张着嘴看看李三妹半天,哽咽了一声:“妈,你打我?你以前从来没有打过我,你现在打我?”   舅妈今天心气本来就不顺,一看她那不听话的样子更是气愤,尖着嘴垮着脸,骂道:“打你怎么了,你也不看看哪家的孩子不挨打。我对你实在是够好的了,旁的时候不说,这回你非得去干活不行,看把你惯的,一会收拾收拾就跟我一起下地。”   她实在是气的狠了,眉毛倒竖,不过女孩也属实被养的坏了,她只顾着自己疼了,根本看不见别人的情绪,只不断的高声的哭喊着。   “我不去,我不去,你为什么不让魏展鸿去啊,我看你就是重男轻女!”   “他是男孩,是要给我们魏家传宗接代光宗耀祖的,跟你能一样吗别人不听我的话就算了,我供你吃,供你喝,还供你上学。这齐明安不是我养的,不听我的话就算了,你也不听我的话,我看你真的是要气死我才好过。”她又高高的扬起了手,还想再打。   “我就不听!有种你打死我好了!你干嘛不让那个瘸子去!”女孩捂着嘴呜呜的哭,不知道该怨谁,抓住了母亲话中的重点,自然而然的埋怨起了齐明安。   对于这个堂哥,她自然也是没什么尊重的。   说是人家答应出力没出力吧,小姑子又去了,说人家出力了,那个瘸子没去,他们因此累的不行,这样就算是上门去闹,也没什么理由。   只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面咽,只是心里怨毒的埋怨起齐明安的妈真的是个没用的玩意,要钱没钱,要帮忙干个活还干不好。   不提他还好,一提他,舅妈就更生气了。   拉着胳膊又想打,可魏玉娟到底是个身强力壮健健康康的大姑娘,虽舅妈胖,但是气力到底是不如年轻的小姑娘足。   三下两下的没按住,魏玉娟就跑了出去。   那个瘸子不听话,自己的女儿也不听话,舅妈气的眼前是一阵阵的发黑,扶着额头坐在椅子上,脑仁一阵阵的疼。   这是中间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舅妈脑子里想了又想,到底是想不明白。   ******   清风吹拂,麦浪涌动,宋栀的头发黑长,用绢布扎了一个低低的马尾,风吹抚动。   这已经是宋栀在原身的东西里找到的最普通的了,其他的都是宋栀觉得有违自己的审美的,过于夸张蓬松的大花。   原身是个喜欢打扮还擅长打扮的人,衣服都是新布料,有嫁给齐明安之前买的,也有嫁给他之后买的,只是她性子爱慕虚荣,玫红色的衣服有好几件。   这品味真的是一绝,这个色显得人又黑又土,只不过这个时候颜色鲜亮的染料国内刚刚可以量产,这些衣服一看就价格不菲。   在人均吃不饱穿不暖的情况下,她在齐家的待遇也算是相当的好了,即便是她为了干活找的一件最旧的衣裳,也是洗的干干净净没有什么破损的。   哪像是齐明安,身上穿的背心边缘都破损了,洗的发黄。   三亩六分的地,前几天齐明安已经割了一亩了,自己一人。要不是帮舅母干活耽误了,也不用耽误到今天了。   齐明安虽然右腿真的不大行,但是他干起活来也不输别人什么,因着不能常常弯腰,他须得常常站起来休息。   只是天色不大好,怕是晚上就会下雨,为了多干点活,他也在尽量减少休息的时间,甚至他本来也不同意宋栀帮他割麦子。   宋栀是真的没干过活,上次在舅妈家里干活还差点弄伤了腿,齐明安不大想让她沾手,刚开始只是让她去旁边等着。   他忙的直不起腰,宋栀就坐在旁边看着,看着看着,心里就不是滋味了,嘴里绵绵的苦。做了一小会不到的废物,宋栀就受不了了,连忙的凑到齐明安身边,帮忙搬扎的一捆捆的麦捆。   一旁有他借来的平车,搬到这里然后拉到打谷场用碾子碾出麦粒就行了,幸好北湖虽然贫瘠,也有个小型的打谷场,省的跑远了。   麦芒刺人,即便她穿了长袖,还是会弄到身上,刺刺的不舒服。   她的力气小,搬上一捆脸都努的红了,像是白雪里映出的一抹红,出了一层薄薄的清汗,额前的几缕碎发微湿,惹人怜惜。   齐明安注意到这点,剩下的麦捆扎的越来越少,让宋栀能够轻易的抱起来不费力。   只是到底还是算是体力活,她干了一会就累的不行了,宋栀长长吁了口气,手按在肚子上,里面正在微微的翻涌着。   真是一幅干不了重活的身子。   一上午,从凌晨天将明,到了中午隐隐有阳光从云层里透出来,他们两人,干了差不多有快一亩,这已经是他们两个能做的到的极限了。   今天就算是不吃不喝不休息,这剩下的两亩六分也够呛,种地真的是个体力活。   “明安,歇一歇,喝口水吧。”宋栀远远的叫了他一声,他便拿着镰刀从地里出来了。   他比宋栀累多了,已经出了一身的汗,背心贴在了身上,全部湿透了,脸红的几乎是虾子,头发都被汗水给沾湿了,一缕缕的贴在额头上,有些狼狈。   一坐下来,他先喝了几口水,又把水往头上浇了点,跨坐着,垂着头,稍微缓了缓,他是真的累坏了。   宋栀给他拿了干的毛巾,他拿着按了按脸,这毛巾还是他们结婚的时候买的,米白色的底,绣了红色的鸳鸯,大字写了囍。   宋栀给他拿了饼子,端出了今天早上炒的菜,菜是她炒的,是昨晚泡的干木耳,用青辣椒炒了一盘,清爽开胃,装到了铝制的饭盒里。   家里的母鸡天天下鸡蛋,都被齐母给仔细的收好,每天都数好,是凑到一定的数目给魏家那两个读书的孩子的。   她早上生气回屋,宋栀就故意拿了三四个。   早上她看见丝瓜爬了一墙,开了黄艳艳的花,垂下来许多,正好用来炒丝瓜。   齐家的口味偏咸,宋栀的口味稍稍的淡一些,她起初担心齐明安不喜欢,但是看他吃的还真的是挺香的。   菜已经完全凉了,只不过这凉了也好吃。   宋栀靠在板车上,齐明安席地而坐,宋栀看着远处忙碌的人们,坐了下来,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齐明安吃饭快,休息过来之后直接就大口大口的吃着,但是却不显狼狈,他眉目皆浓,睫毛很长。听到她叹气,接着问了一句。   “要是我在分地之前嫁过来就好了,起码还能多个一亩半亩的。”她到底还是担心的。   分地是在原身嫁过来之前分的,她名下的地就留在了原身的娘家,肯定是带不走的。   齐明安在出去混之前一直在种地,这三亩多地,够他们娘俩吃,但是在加上一个人,颇有些捉襟见肘。   他们家房子破,吃的用的都算不上是多好,钱肯定是没有多少钱的,他们家能拿出几百块娶她,都不知道是借了多少人家。   即便她的手里还握着热乎乎的一百三十块,她也并不敢动一分,就怕以后要买粮买饭,害怕要还账,到时候拿不出来,一家老小的怕是要被饿死。   “如果是地的话,你没必要担心,够了,除了公家分的,还有一些。”齐明安喝了几口水,轻飘飘的说了几声。   “还有?”宋栀压低了声音,难道是当初分地的时候看他们家里孤儿寡母的可怜,到底是松了手?   可是一想又觉得没有什么可能,上爻村有几个人当初觉得他们母子不是上爻村的人,当初大队上决定分给他们这些地都被那些妇女骂了个狗血淋头。   要是还有额外的,她们不得把他们给撕了啊。   难道说?   “开荒。”齐明安又吃了几口饭,语调平静,“种了些别的,再过一段时间就能收了。”   “原来是这样。”宋栀点了点头,松了口气,还有别的营生就还好。   北湖靠山,荒地众多,到底是有吃不饱饭需要想其他的法子的。   曾经也确实出台过一项《谁开荒谁受益》政策,这也算是合法的,那她也就放心了。   *****   所有人都以为晚上是会下雨的,可是到了下午的时候,天边的乌云散了,到了下午,更不见阴郁,只见漫天的红霞。   地头上有经验的老者说天公良善,不舍得看他们的子民丢粮食,这场要下的雨,到底是还没下起来,明天许还是个大晴天。   齐明安他们家的地割了一亩半,拉到了打谷场压麦粒,脱壳是费劲的,天色黑了的时候还没弄完,齐明安怕丢,要在这守夜,让宋栀自己回家好好的休息就行。   毕竟明天没雨,晚上也不用加班加点的干了,她也累了一天,脸儿一片都是红红的。   明天还有一亩半的麦子要收,宋栀怕他一晚上不睡累坏了身体,拉着他的胳膊,声音低软:“我回去给你拿褥子,咱们轮流守夜,你也累了。”   齐明安没有说话,只是脸上并不很赞同,刚想劝她,宋栀看出来苗头,眼珠瞪的圆溜溜,嘴撅的高高:“你要是说不,那我也不走了。”   说着气哼哼的携了旁边的几个小媳妇走了,齐明安站着看她,背影纤细,晚霞昏黄、月色清透,都不敌她。   这几个小媳妇一会也是要去的,宋栀打算回家赶紧收拾出一床褥子过来再跟着她们一起走,这里天气白天热,晚上不盖点什么,到底是要冷坏的。   她们家最近,到了家门口,几个小媳妇就往前走了。院子一片空寂,齐母也没回来,宋栀怕黑,壮着胆子摸着门,几乎要哭了出来。   院子的门锁了,堂屋没锁,她摸了油灯哆哆嗦嗦点上,赶紧去自己炕上随便抱了一床被子。   因为害怕,灭了油灯后直接就去了离她最近的那个小媳妇家门口等着,小媳妇动作慢,宋栀边聊天边看她收拾。   她俩一块走,还没等到北湖,就远远看见了一层的火光,似乎是他们家地的方向。 第20章 纵火犯   她就是回去了一小会, 怎么的就起了火?   北湖麦地少,大家基本都是最近收的,打谷场周围摞的都是各家的草垛,还没有用车拉走。太阳早已经把麦秆晒的蓬松, 因着燃点低, 纤维粗, 只要是烧起来, 非得出事不可。   北湖那一大片地, 至少还剩下一半的麦子还没有收, 就连他们家, 还有一亩多的粮食还长在地里。   这满地的沉坠的小麦, 现在就是满地的易燃物品, 要是再来了阵风, 后果更是不敢想象。   少了粮食什么都是少的,就是怕这火伤了人。   天色黑晚, 她对这里的地形又极为陌生,只是模模糊糊的判断了一下是自己家地的方向。   宋栀的心里直接就是一阵咯噔, 心跳越跳越快, 几乎要跳出胸膛,腿吓的差点一软。   她在害怕的时候的尚且还能稍微保持一些冷静 ,拉着小媳妇抖抖索索的问道:“大宁,你给嫂子看看,那是谁家的地啊。”   名叫大宁的小媳妇嫁过来的时间比她早多了,村子里都摸熟了,宋栀自己不认识,抓着人就想问。   “那边好像是宝财家和建国家的,糟了, 嫂子,你们家好像也在那呢,咋办啊。”   她想扔了自己手里的东西赶紧跑过去,这个时候的东西都可惜,她床上的被子都是好的,丢了就坏了。她混混乱乱的想了些东西,然后把被子放到了大宁的手里。   “大宁啊,嫂子去看看,你帮嫂子拿下被子,嫂子明天去你们家拿啊。”   这个时候她还能冷静,平稳的说完了话就赶紧往北湖赶。   乡间的晚上黑的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只有不远处的一团火光,宋栀刚开始只是快走,后来就越走越快,越走越快,跑,然后她快快的跑了起来。   周围很黑,她很害怕,但是她此时还有比黑更害怕的东西,第一次体会到被世界抛弃的感觉。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能跑的这么快,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她自己的呼吸声慌乱,被风颠的破碎不堪。   宋栀在远处无法判断火到底多大,等到她跑的近了,才能看出来,三四个柴火垛全都烧着了,靠近柴火垛的几家人的麦地,是没收的都着了一片了。   再让这火着下去,别说是这里的烧光,一会再烧的大了,就得往外面扩散,大家今年就都别收了,这个时候哪还分是谁的不是谁的。   晚上还在这收麦子的都在跟着救火,有人快步去叫了人,有人拿了水桶。   万种不幸中最最幸运的就是上爻村的地形,几条河流穿过,北湖虽然是偏,但是田地前到底是有沟,有水灭火。   村子里叫人的带了一大帮老少爷们回来了,众人齐心协力,吵吵嚷嚷,忙活了老长时间,这火才慢慢的灭了。   在场的就算是女人也没有一个旁观的,跟着递水续水,宋栀跟着提了很多桶的水,火灭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天色昏暗,本来就什么都看不见,只有带头的几个手上拿了几个明晃晃的大个的手电,她看啊看,望啊望,就是不知道齐明安到底在哪里。   满心满眼的担心,化成了浓浓的委屈,弄得她几乎要憋不住眼里的泪,她的眼睛本来就被浓重的烟雾熏的难受,现在更是又酸又涩,胀的难受。   脸上流了些不知道是是什么的液体,冰凉苦咸的一片。   发现的非常及时,除了那几个柴火垛烧的几乎烧完了之外,其他人麦地的损失还是少的,只是沾了一片。   宋栀家大块地那个地方还好,但是只有六分地那块是受损最严重的,几乎烧的不剩什么了,只有焦糊味和满地烧成渣的麦子,一片黑。   最大的幸运就是打谷场上的麦子还是好的。   只是因为火烧的极不正常,绝对不可能是一场意外,这火也着的太快了一点。   庄稼被烧的几家承受了无妄之灾,救完火的妇女坐在地头是又哭又嚎,这北湖本来就是全村比较不好的地,土地贫瘠,能收多少真的都是看老天的意思。   这些被烧的地方虽然少,但是都是他们辛辛苦苦的伺候了半年的,少了一点,进到他们和孩子肚子里的就要少一点,谁能甘心呢。   毁人家的粮食就是毁人家的命!   带头救火的大队长戴着靛蓝色的解放帽,满脑门子是汗,一边用帽子抖抖索索的擦着脑门上的汗,一边用手电照柴火堆。   烧的都差不多了,他又不是专业鉴识的,自然是什么都看不出来,头上冒的汗越来越多了,只能抖着手问道:“这这这……我现在怀疑是有人故意放火!谁晚上有看到有什么人在鬼鬼祟祟的了吗?”   被问到的人都是一脸的茫然,这场火好像是忽然就起来的,看见的时候已经着起来了,大晚上的,又是一片旷野,要是真的是谁做了坏事,简直太好逃掉了。   大队长的压力更大了,摸着额头用手电照着受害的地区,烧的焦黑,这样的事情肯定是得报告给上面知道的。要是真的抓住了人,这可不是小偷小摸,往小了说都是纵火。   “这件事情我们和大队上的党员商量商量,看看到底是怎么办……”大队长觉得有点压力山大,周围的利益相关妇女觉得自己的事情没有获得解决,还在哭。   “队长,不用麻烦了。”队长正头大的时候,远远的看见四个人过来了,不,应该是说是五个,他们拖着一个,一个人捂着嘴,剩下的扭着胳膊扯着腿。   大队长拿着手电照他们,宋栀眼尖,一下子就看见齐明安也跟着后面。   中间人的脸被打的肿的厉害,随着那几人的扯动唉唉的痛叫着,只是那四个人看来是对他痛恨的很,一听他叫唤,是那个扇脸那个打头。   几个人咬牙切齿满脸的痛恨,恨不得立刻把这个人打死在当场,四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语气里几乎恨毒:“大队长,这个放火犯,我们逮住了。”   “是后山村的那个赖猴子,来我们庄上来使坏了。”   “他平日里吊儿郎调戏人家大姑娘也就算了,你看看,现在他干的还是人事吗?”   说话的一个个不是横眉倒竖,脸上怒火阵阵,这时候的人大部分的都忠厚老实良善,像他这样的到处混混的,向来是遭到唾弃。   可若是他惹不到他们头上,他们管你愿意做癞□□还是赖猴子。   “您看看,这家伙实在是太毒了。”为首的递上了一包用了半盒的火柴,还有一个玻璃瓶子。   大队长一闻,脸色顿时就变了:“油?”   干柴烈火加上油,可不是烧上加烧嘛,可了不得了,这就是故意纵火。   几个人闹闹嚷嚷,把半昏迷的赖猴子拉走了,只等他醒过来。   齐明安落了一步,没有跟着,宋栀瘪着嘴,啪嗒啪嗒的掉泪,不知道哪来的委屈,害的她抽抽噎噎起来,上气不接下气。   “你干嘛去了啊,我担心死你了啊。”   她没经过什么事,又是害怕,又是惊惶,天又黑。   话里的每一个字都是委屈、委屈,带着浓浓的鼻音,心再硬的人听了这话都软成了一片汪洋了。   天色虽然黑的几乎啥也看不见,但是她脸上的泪在反光,亮晶晶的。   齐明安先是牵着她的手,她的手又湿又凉,他又探了手给她擦了擦眼泪。脸是冰的,泪是烫的,擦不完,她的身体里也不知道有多少水,啪嗒啪嗒的掉个不停,怎么都擦不干净。   手心一片湿冷,却烫的他浑身难受。   “不哭。”他想握着她的两只手,又想给她擦眼泪,“不哭了,你看,我什么事都没有。”   这已经不是宋栀第一次在他面前哭了,宋栀想掉泪就掉泪,经常能哭的眼睛红红,但是很清楚的是,这种哭,到底是不一样。   宋栀哭的太可怜了。   他看不见,也知道,必定是眼睛红红,又水又润。   他停了片刻,然后轻轻的拉了她入怀,就像是之前抱着她一样,又轻又软,没有实感。   “别哭了。”他身子都僵硬了,然后轻轻的拍了下她的背,宋栀的背很瘦,摸起来几乎都是骨头。   “我害怕,我害怕,你干嘛把我一人扔下了啊。”宋栀到这里就从来没有停止过害怕,她既怕孤独,又怕黑。在这个世界里,在没了齐明安的时候,她谁也不认识,始终孤独一人。   “别怕,有我呢。”齐明安闭了闭眼,两人平静了片刻,宋栀哽哽咽咽的终于渐渐的平息了,他轻轻的叹了口气,“我在那个小贼那里找到了一些好东西。”   他腿脚是不好,但是却很机敏,是他第一个发现他的,其他的人是一拥而上把他追过来,才在齐明安的提醒下搜了东西。   有火柴,有装油的玻璃瓶,还有十块钱,最不起眼的是一块叠的方方正正的方帕子。   料子很滑,这料子是做旗袍的,他们这好像是不常见,也没人买。以前听舅妈跟别人显摆过,只有舅舅所在的织布厂里才能弄到一两块用来做方巾。   “而且,这上面好像绣了什么东西。” 第21章 不承认   不知道是谁下了重手, 那个贼的头破了点皮,到现在还在昏着。   大队长觉得他们下的手有点重,别把这纵火犯给打出个好歹出来,本来捉到纵火犯是一件特别好的事情, 要是把他打坏了, 到底还是要稍微担上点责任。   几个人都是一口咬定那是贼自己摔的, 只是哪有贼自己摔的那么准的, 刚好把自己给摔晕了, 还摔了个鼻青脸肿。   要不是他们拦着, 这赖猴子到这里的时候可就不是全须全尾的了, 那些因为这场火遭受了一些损失的妇女恨不得把他给吃了。   他们泼了水, 只是赖猴子就像是死了一样, 躺在地上没声没息的。   不过大队长也是硬气, 直接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表扬了捉住这几个小贼的村民, 晚上又召集了村子里党员和管事的都叫到了一起。   然后一伙人就在大队里干瞪着眼等着这小贼醒过来。   ******   夏天的夜短,黑夜渐渐的过去, 黎明渐来, 天边渐渐泄了丝光线出来,很快天地间就亮了起来了。   昨晚上只是大致的判断了一下地面的惨况,手电的灯光到底是弱,完全没有这种青天白日下看到的震撼感。   宋栀他们家的地是烧的最严重的,六分地说大不大,要是说小,即便是现在还没有肥料什么的,最少也能剩下百十斤粮食。   要知道之前一个成人的粮票的定量才是29斤,足够一个成年人吃上个几个月了。   宋栀和齐明安一晚上都没有回去, 打谷场上的那些人,也没有哪个心大到晚上回家去睡觉的。   无论烧没烧到自家的地,到底是庄上人的损失,心都是肉长的,到底是存着怜惜。   对于宋栀他们家,更是一个个的安慰着,然后咬牙切齿的骂着小贼。   金黄的地界完全焦黑,宋栀到自己家的那一小块地里趟了趟,烧掉的细灰沾了水,黑色污脏的沾了一地。他们家烧的严重一点,只还剩下很少烧焦了一半的麦穗躺在灰泥地里。   其他家烧的不那么厉害的,还能捡出相当多的麦穗,虽然烧的都熟了黑了,但是自家压成面粉到底是还能吃的。   齐明安站在自家的地头看了看,然后捡了些苗穗出来,这些是大的,算是没烧到的。   这些麦子,哪不是一点点的伺候长大的,说是不可惜,那都是假的,幸好的是,打谷场上的麦子还都是好的。   日子还是要继续,现在是结果已经是这样了,再难过也是无济于事,他们坐了一阵骂了一阵后,都准备回家吃点饭然后接着回来干活了。   为了预防以后还有人使坏,这些长在地里的还是变成麻袋里的靠谱些。   宋栀和齐明安白天都累了一天,晚上只有宋栀困的极了靠着齐明安睡了一下,现在两个人都累了。   从晚上到现在,已经过了相当久,北湖失火的消息已经在村子里传遍了,齐母不可能不知道,但是直到到了早上,齐母还没有过来。   他们两个人都累了,得赶紧过去休息,只是这里还有自家的粮食,还不能随便的走,本来想要是齐母来了,就替替他们,起码让他们有时间吃个饭。   虽然昨天才刚刚吵了架,但是作为对自己儿子安全的担心,生气是生气,起码也该过来看看啊。   可是她还真没有。   还是临地的有发大嫂看不过眼,说是替他们看着,让他们赶紧回家休息休息,吃好了东西再过来。   北湖的人乡亲们都能帮他们小两口看着,绝对不会再发生同样的事了。   宋栀去旁边大宁媳妇家里抱了自己家的被子,然后回了家里,听大宁说,齐母昨天晚上回来了,然后早上匆匆忙忙的又去南湖了。   哦,原来又是去给舅舅家帮忙了啊,舅舅家的一切都是宝,那自己的儿子,都是草了呗。   宋栀的心里涩涩的不是滋味,洗了脸,情绪有点低落的做了饭。   即便知道齐母就是这样的人,她的心情也没有得到任何一分的安慰,反倒更加不舒服了。   都说是为母则刚,到底是什么原因才让齐母对自己孩子也这般的不在乎呢?   虽然极力的掩饰着脸上的不快,但是她一向情绪简单,是喜是忧都很明显,到底还是带了一些挂在脸上。   嘴角怎么抬都抬不上去,瘪着嘴,不知道是为谁感到伤心。   齐明安洗了把脸,靠在厨房门口,厨房里昏暗,他又高,往那一站,厨房的光就被他挡了个大半。   “你起来一点,我看不见了,没法放柴火。”宋栀意识到了,抬头看他。   齐明安却没有走开,而是走到了风箱旁,熟练的开始烧火,说:“我都习惯了,没什么。”   无论是被恶待还是被使唤,他都已经习惯了。   “是我欠她的。”他说了这么一句,便轻轻皱了眉不再说了。   宋栀反射性的摇了摇头,但是又不知道自己是在否认什么,手上炒菜的动作停了一会,菜和锅底发出烧熟的滋啦声,糊味飘了一些出来。   她后知后觉的赶紧的炒,炒的豆角果然和锅底粘了一些,边缘发焦,她慌慌的盛了出来,摆到了桌子上。   齐明安刷了锅,到菜园子里摘了几个长的畸形的西红柿,也拿了齐母攒起来的鸡蛋,又炒了一个西红柿鸡蛋。   西红柿炒蛋是相当考验功夫的一道菜,他炒菜比宋栀好吃多了,宋栀咬着筷子,心思复杂的看齐明安,只是两人都没有说话。   吃完饭之后齐明安从兜里掏出了从赖猴子身上掏出来的方巾细看,半垂下眼睛又微微的抬了起来,鲜少笑的嘴角微微的抬了一个轻缓的弧度。   “这个挺好看的。”他道。   宋栀一脸懵的拿过来一看,方巾的右下角用同色的线绣了魏玉娟的名字。   现在是人证物证俱在,要说跟魏玉娟完全没有关系,那谁信呢?   ******   他们两人在家里稍微休息一会之后,就又去了地里。   因着这六分烧了,他们昨天又干了一亩多些,到今天就只剩下差不多大半亩了,两个人忙活了差不多一上午就差不多完了。   宋栀上辈子二十多年的废物生活中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累过,腰疼的几乎都不是自己的了,顾不上是扎人或者是脏污,上午完的时候,她狠狠的就趴在了稻草堆上,浑身被扎的难受,不用想,肯定是红了。   她的皮肤比较敏感,在自己家的时候床单不是纯棉的她睡上去就要起疹子。   环境真是一个改变人的地方,如果是上辈子的她,怎么想都想不到自己还有今天吧。   她的脸上已经都是汗水了,脖子上身上都是汗,衣服都贴在了身上,麦芒一滚,是又疼又痒。   周围年龄比她大很多的大婶干的比她还多,没有像她一样的,虽然大家都体谅她是个新媳妇力气小,但是宋栀还是有些羞愧。   齐明安拉着碾子碾麦子,宋栀想过去帮忙,齐明安只是让她好好休息,自己又干了一会。   只需要脱粒扬去麦茬然后装袋就行了,这个功夫比割麦子耗费的还要多,在没有自动脱粒机的时代,基本都是这么干的。   已经到了收获的最后时刻,他们忙活这么长时间,就是等待着这一刻罢了。   他们正干的热火朝天,一个十岁露头的小孩连蹦带跳的跑过来,大叫着:“赖猴子醒了,赖猴子醒了!”   在场有关的也都跟着跑了过去。   赖猴子醒了。   他正躺在大队的地上,醒来的时候周围只有几个老党员,他自然是知道自己是被别人捉住的,顾不上身上疼就想跑,然后院子里的几个壮劳力给捉了回来,压着胳膊按在地上,脸压着地。   他吊儿郎当惯了,平常偶尔也小偷小摸的偷过他们村子里的人的东西,被捉住也是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被压在地上还在嗷嗷的喊疼。   “疼死我了,咱们打个商量啊,能把能把我放开一下,疼死我了,疼疼疼疼!”他越是叫唤,旁边的人就压他压的越用力,到后来弄得他的胳膊都在弯折着,他叫的更像是杀猪一样了。   “行了行了,把他绑到那边去,听他叫唤就头疼。”大队长披着衣服,抽着大袋烟,指挥着众人把他给绑到一旁的柱子上去。   在场的人都很严肃,只有赖猴子一个人没个正形,一把他放开,他嘴里又开始冒了脏话出来。   “草,别给我勒这么紧,想勒死谁啊。”   周围的人没有惯着他的,踹了几下他的屁股,捡巴掌扇了他几下,他才哼哼唧唧的停了下来。   大队长站好,背着手,在他身边走了一两圈,问道:“说,你为什么放火?”   赖猴子个子长的不矮,脸也白白的,要不是脸上嬉皮笑脸的带着恶意,看上去也是一个挺俊的青年。   别的村子里的赖子大多是因为父母双亡不管,但是他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好的,显然不是这个情况。   他笑了下,没想到扯到了嘴角的伤口,轻轻的嘶了一声,然后眯着眼,笑道:“你可得把话说清楚,什么叫放火,我就只是路过,你们就把我给逮住了。”   看着他丝毫都没有悔改,大队长直接就冷笑了起来,说道:“哦,那从你身上搜出的火柴和油瓶怎么解释?”   “火柴我抽烟用,油瓶是我妈让我打油做菜用的,怎么了?谁规定带着油瓶和火柴晚上不能从你们上爻村过了吗?”他眯着眼,梗着脖子,一点也不承认。   “哦,我倒是不知道,你们家做菜还用的是机油呢。” 第22章 闹翻了   “我说错了, 那是我爹用来擦链条的,我家可是有自行车的,有个把两瓶的机油不是正常的吗?”赖猴子的眼珠滴溜溜的转,看了大队长一眼, 眼里到底还是没有什么慌张的情绪, 有的只是不以为然。   “正常, 但是这些东西放在你手上就不正常, 你今天要是不承认, 就别怪我们了。”大队长冷冷的哼了一声, 要是别人, 大队长还能稍微信一信, 但这个人要是换成了几个村子里都赫赫有名的赖猴子, 那他说的话就是半个字都不能信。   “我看你们也不敢对我做什么, 赶紧把小爷我给放了,要不我爹我哥饶不了你们。”他们家在后山村很有脸面, 在上面也能说的上话,只可惜家里出了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家伙, 倒是把他们家的脸面都丢的一干二净, 自己还毫无所觉。   他因着跟了些不上道的朋友们瞎混,这几年的在后山村惹出了不少的祸事,要不是他爹是在县运输队做司机的,脸面是大的很,要不早让村子里的人给赶出去了。   大队长的旱烟也不抽了,砰砰几下从桌子上磕到地上,用脚啪啪几声踩灭了火星。这村子出了这么件事情,他作为上爻村的管事的,可是要担责任的, 要是一个处理不好,群众起了意见,那他这个大队长也不用做了,回家种红薯吧。   这叫他怎么可能不对他恨的牙痒痒。   他布满皱纹的脸也垮了下来,目光深冷,抖抖身上的外套,转到桌子旁的椅子上坐下,冷笑了一声:“我不跟你绕这些,你还觉得是小孩子的游戏呢,你说不说都不得紧,一会你爹到了我们问问他就知道了。”   “切……随你。”赖猴子不过十六七的样子,原本长的白白净净,现在脸上都是伤,肿的厉害,他自己倒是不怎么在乎的样子。   “你!”大队长气的用烟袋子指着赖猴子,手都在抖,气的脸色铁青,脖子似乎都粗了一圈。   大队长做了十几年的大队长了,今年的年纪不轻,众人担心他背过气去,几个围着看热闹的与他相熟的村民赶紧的上前又是倒水又是顺气。   几个劳力还想着揍赖猴子一顿,只不过他现在可不是昏迷的了,瞪着一双眼睛死死的看着他们,劳力们怕他之后告状什么的,只是板着脸恨恨的看着他,走过他的时候人人都吐一口唾沫。   烧人粮食,这是断人的命,这是控制及时,要是控制的不及时,不知道还损失多少。   屋子里吵吵嚷嚷。   宋栀他们跟在一帮有些激愤的妇女中间一起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个场景,妇女们一见到小贼是气的就骂。   骂声唾沫星点子落在身上都是不痛不痒的,赖猴子显然是让人家给骂多了,一点情绪的变化都没有,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大队长更烦了,一声轻喝让这些娘们都安静一点,这些婆子粗俗,可能不见得怕天王老子,但是对于权威尚在的大队长,他们还是有点怕的,一个两个的缩着脖子噤了声,或蹲或坐的靠在了墙角边。   见屋子里终于安静了,大队长按按眉心,冲着宋栀二人招了招手,说道:“明安夫妻两个,你们家受祸最严重,过来看看他这副不要脸的样子。”   见他面上还是一片毫不在乎的样子,冷冷哼了一声道:“你别闭上眼睛装死,等你爹来了,这些东西,都得赔。”   宋栀和齐明安应声走上前去,大队长对齐明安已经诸多优待,虽然分了他们家不太好的地,但是这是他顶着压力争取下来的,齐明安开荒地,他也不说什么。   见他过来,又觉得他因着腿的关系不能久站,还让他赶紧坐下,宋栀跟着站在了齐明安的后面,大队长在问昨晚上的细节。   宋栀溜着眼的观察他,他微扬着头,没有被绑住的腿还能抖来抖去的不老实,还真的是一点都不害怕。   他半闭上眼,眼珠子滚了滚,抬眼就看到宋栀,眼中逐渐浮现轻佻。   “谁家大姑娘啊,你们上爻村还有这么漂亮的呢,我还以魏玉娟够好看的了。”   宋栀白俊,虽然二十多了,但是嫩的像是十七八的大姑娘似的,他认不出也不奇怪。倒是赖猴子,真不可惜大家给他起的这么一个名字,他是又油又赖,所作所为倒像是个老癞头。   宋栀的眼中闪现出厌恶,却也抓住了他话中的重点,问道:“怎么,你认识魏玉娟?”   “不认识。”他摇了摇头,眼珠却向右看,明显是撒谎的征兆,晃了晃脑袋,笑道:“不过你俊多了。”   被人扇的烂了半边的嘴,还能撅起来吹了个口哨,长长的一声哨,然后又挨了宋栀一个嘴巴。他倒是不生气,咧着嘴嘿嘿的笑。   齐明安站起身,把宋栀藏在了自己身后,眉头皱的紧紧的,眼睛里的情绪更是沉郁难明,声音低沉:“我媳妇,怎么了。”   赖猴子不知害怕,重重啐了一口唾沫出去,然后满眼的不屑,说道:“那你这小媳妇是哪里都好,就是眼睛瞎了,怎地看上你个瘸子?”   说完他还自顾自的咯咯的笑了起来,但是满屋子的人却都面面相觑,场面一度安静。   齐明安扶着椅子,他的腿不好,须得扶着东西起来,然后一瘸一拐的走到了赖猴子身边。   碰的一声,闷闷的似乎是皮肉相接触的响,然后又是几下,赖猴子被齐明安打的呕了三两口血出来,粘稠的混着唾液。   齐明安用脚在地上碾了干净,他的面上依旧是没有什么表情,轻轻的抿着嘴,眼中冷凝,然后按着他的脸用手一点点的擦干他的嘴角的血。   就是稍微有些用力了,又把他的嘴给撕破了,他没有什么被激怒的表情,脸上只是一片平静,嘴上道:“我看你说话说得不清楚,我给你撕大点,你再好好的跟我说,刚刚说了什么。”   老实人的愤怒,总是这么的无声无息,可以摧毁自己,也可以摧毁别人。   赖猴子已经被打的说不了话了,虚弱的挂在绳子上,他只顾唉唉的叫着,周围却响起了叫好声。   齐明安厌恶的在他身上擦干净血,赖猴子眼珠子转了转。   还没等更进一步的审他,两个人骑着自行车闯进了大院里,为首的看起来差不多五十岁,方下巴,下巴上满是胡茬,面目严肃,大步的就往屋里走。   后面跟了个跟他极像的青年人,推着自行车放好,只是对着笑,看上去倒是蛮好相处的样子,这是他大儿子。   他一进来就看见被绑在屋子柱子上的赖猴子,眼珠子直接就气的瞪了红了,便让自己大儿子给小儿子松绑,便扬眉震怒,大声咆哮:“烧你三两粒粮食,我家三倍都赔的起你,你们村的人打他,这事咱们就没完没了!”   赖猴子家姓常,生了大儿子多年之后才有了这个小的,中间几个姐姐都疼他,爹疼,娘也疼,谁也不舍得让他受一分的苦。平时就算是他闯了祸都不会获得惩罚,别说是打了。   现在见自己的儿子这么惨,他的怒火直接就涨了起来了,哪还顾得上是不是自己的儿子犯错在先。   熊孩子的背后总是有个熊家长,这话说的没错。   赖猴子一见救兵来了,胆子就更大了,哼哼唧唧的告着状,手里指着齐明安道:“是这个瘸子打的我。”   王景茂刚想发作,眼睛瞪的跟铜铃似的看着小儿子指的人,手指指着,一点一点的,确实是气坏了。   他们父子两个一个比一个壮,王家又真的是有权有势,齐明安却躲也没躲,几人之间气氛焦灼,剑拔弩张。   宋栀就从齐明安的背后出来了,轻轻的拍了下他的手示意他冷静,面对那两人的时候却半点不虚:“要说的话,是因为你儿子先烧的我们的地,我们是算是正当防卫,你的宝贝儿子可是个纵火犯。”   宋栀环视周围,挺直了腰板:“我们可是一点责任都不担,倒是你的儿子,不仅是个纵火犯,毁害了人民财产,还意图谋杀,要不是我们逃快哦,非得死在火场里不行,我觉得怎么滴也能判了个五六十年了。进去吃国家的饭多好啊,省家里的粮食。您要是觉得我说的不对,咱们现在就报警,咱们让人民警察好好判断一下。”   宋栀一说完这话,周围就开始七嘴八舌的纷纷的附和起来。   “什么纵火犯不纵火犯,不就是烧你们点粮食,我们赔你就是。”王景茂是常年在外面跑的,自然也是稍微懂一点点法,一听这里也有人懂,立刻就微微的慌乱了起来。   “就算是您要赔,北湖是我们村子最好的一块地,亩产七八百斤,不多让您赔,三倍,行了吧。”   “七八百斤?!你开什么玩笑”王景茂的脸直接就绿了。   “要是您不愿意,咱们就报官,不仅是您家的公子,还有指使您公子干这事的人,咱们都说道说道。”   宋栀在兜里一掏他,掏出条方巾出来。 第23章 承认了(捉虫)   宋栀瘦弱, 两只手展了一块方巾,腰板挺的直直的,气势还是有的。   大队长被下了面子,满脸的不高兴, 点着大袋烟吧嗒吧嗒的抽, 满屋子没人说话, 静静的只听着宋栀一个人说。   那是一块蓝色的方巾, 干干净净, 看上去倒不是赖猴子会用的东西。   别人不知道宋栀拿这个东西出来干什么, 齐明安微微前倾身子, 赖猴子的眼珠子转来转去, 往后缩了缩身子, 典型的逃避症状。   大儿子按着弟弟的肩膀, 自家弟弟在外面耀武扬威,在家里自家人可是把他给摸的一清二楚, 一看他这样的动作就知道明显是心虚了。   王安桂侧头在他耳边悄声的问了一句:“你是自己愿意做的还是别人让你做的?”   “大哥你说什么啊……才……才没有。”虽然是这么说,但是他心里还真的是有点稍微的没底, 拉着王安桂就有想跑的冲动, 他拉大哥拉了半天没拉动,才硬着头皮忍着浑身的疼痛乖乖站在原地。   那方巾自然是从他身上流出去的,他自己也清楚,只是当初这件事都答应人家了,男子汉大丈夫 ,向来都是说话算话,所以他梗着脖子,一句话都不往外面透的。   赖猴子从小就皮,长到十几岁的时候, 就连原来公社里的柴火垛他都烧过,到后来也没点事情,因此他就算是听到了那个女人说的话,心中也是不以为然的。   相反,他看了看大哥和爹,心里那一丝的慌张也被自己驱散了,不要紧的吧,反正到最后一点是没事的。   不就是烧了几个小小的柴火垛吗,还敢打我。   嘴里嘶嘶的吸着凉气,想着那瘸子虽然是瘸,但是下手真的是狠啊,之后得让几个小弟把这家伙给好好教训教训才是。   他偷着眼想去看宋栀,结果和齐明安的视线对上了,干咽了口唾沫,赖猴子后退了一小步。算了,这孙子虽然是瘸了,但是力气还是有的,得多带几个人才可以。   他手底下可多的是小弟,那些上了初中高中的什么,一个个的可没有他受欢迎吧,所以书读的好有什么用,真的是。   刚刚这样天马行空想着,却被自己爹拉到了前面来,他浑身是伤,这么一拉就痛的不行,哎呦呦的叫着。   他爹以前一听儿子叫痛肯定也是心疼的不行,但是今天,却意外的冷着脸:“你说,有人指使你吗?爹知道你,这上爻村又没你认识的,你咋可能会无缘无故的过来烧人家麦子玩呢,快点说清楚。要是你自己做的,那我们还真的保不住你了,这是犯罪的事情。”   “你今天要是不说出来,你可就坐牢去吧,你爹我没本事,保不住你。”王景茂自己都有点头疼。   环顾四周,有妇女已经开始指着他们骂了,刚开始他多咄咄逼人,现在就在背地里招了多少骂。   因为他们村子暂时还没有电话,还有好事的,直接就说可以找人借到自行车,叫个警察回来也就是大半个小时的事情。   既然你们嫌弃私了贵,那大家就不走私了。   王景茂知道自己绝对是不占理了,他们是要人证有人证,要物证有物证,紧张的汗都要下来了,他是个溺爱孩子的家长,但是就是因为爱,所以现在也为孩子的不懂事而头疼了起来。   “也就几十年的是时间,想想看,很快的嘛。”宋栀在旁边添油加醋,嘴角带笑。   “王安牛!你听话!”王景茂按着他,眼睛瞪的像是铜铃一样,胳膊上因为用力而出了很多的青筋,看上去很是可怖的样子。   “我不去,我不去,我不想坐牢,我不想坐牢。”赖猴子一看见自己爹这样,就知道这现在已经没有商量了,刚开始嘴边带着的快乐的挑衅的笑意都消失的一干二净,脸色直接就算不上好看了。   宋栀在一旁笑着看着,王家这两个人目前似乎还是有些明理的,总不会真的把孩子往火坑里推。   这又不是红口白牙的栽赃,赖猴子是真的放了火,而且这还是上爻村的地界。   两人给赖猴子随便稍微讲了讲厉害关系,赖猴子就怕了。   “明安媳妇,你把那个拿过来我看看。”老支书眯缝着眼叫宋栀,宋栀小步的跑过去把方巾递过去。   老支书是个年纪差不多六十的老人,满头花白,是因为年轻的时候是个党员,所以一直在村子里做支书,做了挺多年支书的。   “嗯,这是魏家那丫头的东西?”他的脸色直接不好了。   “我承认,是魏玉娟让我干的,她说只是稍微教训一下就行。”赖猴子垂头丧气的站着,没了点精气神。 第24章 做不得亲戚(捉)   魏玉娟正是齐明安的表妹, 宋栀抬了眼扫视室内,屋内的众人发出稍高的一声喧哗,然后又很快的安静了下来。   他低着头懊恼的说着,说完却又抬起了脖子, 满眼是担忧, 舌头一扭又想改嘴:“哎耶, 跟她也没啥关系, 她就跟我哭了两句, 说是那个瘸子欺负他们家人来着, 这些都是我自己想做的。”   大哥和他爹都在为他考虑, 一见他在这种关键时候还在为那女的说话, 脸色这个都不好了。他俩都是村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要不是因为这个争气的玩意, 又何苦在这里被一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教育。   王景茂直接铁青着脸打了他几下,把他打的痛呼了一声, 怒道:“你个不争气的玩意,你现在还替别让别人说话, 你是白长了心眼吗, 你是没长脑子吗?”   赖猴子的脸上都是伤,这几下打的是旧伤加上新伤,他一边捂着头,整个脸都皱成了倭瓜,一边嘴里还挣扎般的自欺欺人的辩解着:“玉娟怎么能算是外人呢,爹,你不是说让我给给你娶个识字的媳妇吗,这玉娟眼看就答应我了。”   他不这么说话还好,一说, 周围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有个妇女直接就完全不给面子的道:“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魏玉娟那心气高的,能看上你?哈哈哈哈。”   那魏玉娟别说是赖猴子这样吊儿郎当的了,就连村子里其他比较不错的才俊她都是眼皮都不带翻的。   一副自己在县城里念了三两个字就不想做村里人的样子,满村里没多少喜欢她的,一看她那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就厌烦。   话虽然是这么说,在众人眼里,魏玉娟又漂亮又是个高中生,根本不可能和赖猴子这样的人扯到一起去。   老支书是做了多年的支书,为人极为严肃,胡子都花白。跟大队长稍微带点油滑的样子还不太一样,他听到这个,直接脸就拉了下来,手头竹子的拐杖狠狠的触了一下地面,发出一声脆响。   “去魏家,把魏家那丫头给我叫过来,还有她爹,都给我叫过来,我倒是看看这些人的眼里,现在还有没有王法了!”   他气的狠,也是老了,喉咙里呼噜呼噜的响,像是卡了口痰,大队长连忙把他给扶到椅子上坐着。   ******   派去的人的动作很快,不一会,穿的漂亮的魏玉娟就跟在她爹魏建国身后过来了,随行的不仅有舅妈李三妹,皱巴着脸的姥姥,还有齐明安他娘。   宋栀抻着脖子看他们,说起来也是好几天没见到齐母了,宋栀他们这几天早出晚归的不在家,正好和齐母的时间错开了。   她看起来可是比前几天要稍微的憔悴一点了,毕竟也是一个上了五十的中老年女人,高负荷的连轴转了几天,现在到底还是不行。   魏玉娟粉白的脸上挂着泪,一副害怕委屈的样子,齐母看的怜惜,想把自己的手帕给她,又被她厌恶的躲开了。   她讪讪的收了起来,眼见着自己儿子儿媳在大厅里站着,前几天的火是一点都没下去,腾腾的又冒了出来。   只是还没等她发脾气,大队长早在门口等着了,就指着他们这一伙人,骂道:“看看你们家里养的好女儿,真是个祸人精。”   大队长跟魏家人的关系都不错,平日里来往都是乐乐呵呵的,但是到了自己的利益上,大队长还是向着自己的。   在来之前,因着别人的报信,魏建国也大概知道了女儿做了什么,舅妈倒是嚎哭训斥了魏玉娟一顿,但是到现在这时候,把魏玉娟吓的哭了半天。   只是现在哭还有什么用,总不能让女儿真的去坐牢去的吧。   他掏了两盒洋烟出来,遮遮掩掩的想给大队长,大队长翻着白眼,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说什么都不要。   魏建国咬牙暗恨,但是脸上还是挂着独属于中年人的成熟的讨好笑脸,跟在屁股后面点头哈腰的进去。   他们这一家一进来,被烧了粮食的几家就开始指着那几个女人骂了起来,他们村的女人别看是没有文化,但是骂人的词汇是一句又一句,完全不带重样的。   魏家的女人自然也不是什么善茬,拍着手,跳着脚,不顾自己女儿还是个教唆犯罪的准罪犯,就在这里逞一时的口舌之快,魏玉娟哭的更大声了。   因着他们吵闹,屋子里顿时就乱糟糟的了,老支书大声咳嗽了几声,用拐杖敲着桌子,大声道:“吵什么,你们还有脸吵,你们孩儿把人家粮食给烧了,骂你们两句怎么了?要是让我说,天打五雷轰都是正常的,这办的还是人事吗?”   老支书他们是从大饥荒里面走过来的,别说是这么好的麦子,那时候连麦糠都有人兑着水吃,嗓子眼都拉出血。   他们村不知道多少孩子挖烂在地里的土豆吃上吐下泻没了的,他自己七个兄弟,小的死了三个,现在看着魏建国的眼睛里都带着火。   一帮女人住了嘴,魏建国反射性的就要为自己开脱,他把哭哭唧唧的魏玉娟推到前面,说:“老支书,玉娟咋可能做这样的事情呢。”   魏玉娟满脸是泪,哭的可怜的连连否认自己的所作所为,甚至连赖猴子她都是根本不认识的:“我根本就没见过他啊,他就是之前见过我,调戏我,说要让我跟她好,我拒绝了之后才这么污蔑我的。我是上爻村的人,我咋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呢。”   她也就是年纪小,慌里慌张的只顾着给自己开脱了,没想着当事人也在,撒谎的技术也很不过关,一边说,一边眼珠子还左看右看,一副十分心虚的样子。   赖猴子本来就浑身是伤很疼了,现在听她这么说,挣扎着坐起来,捂着被撕烂一边的嘴说:“还我调戏你?我们后山村多的是漂亮的妮子,要不是你说事成之后让我亲嘴,我才不给你跑这一趟呢。”   然后他也不顾着身上疼了,大声的冲着她喊着:“原来你都是骗我的,我可真是信错人了。我要举报,我全部说,就是她,就是她让我干的,她还给我方巾呢,还给我钱让我买肉吃呢!方巾就在那呢,你们看啊,快让警察把她给抓走,千万不要抓我,我什么都没干!”   这话一说,那些人就不是满座哗然能够概括的了,简直就惊呆了。   “我没有……我没有!”只是比起赖猴子有理有据的话,她红着脸慌张解释的样子也太无力了。   这魏玉娟平日里一副高高在上不肯跟人说话的样子,原来私底下也脏的很,看看看,这是一个黄花大闺女随便能跟别的大小伙子说的话吗?   “我还真没想着她这么骚呢,我之前还说给她介绍对象,现在一看,啧啧,要不起。”   “就是就是……”   “还说是人明安欺负她,我看是他们一家欺负明安才对吧……”   村里的妇女说的话一向相当的难听,特别是这种时候,总是有些嘴碎的,他们能通过宋栀的外貌判断出她迟早会出轨,也能这么说别人。魏玉娟直接又崩溃大哭了一场,赖猴子狠狠的翻了个白眼。   只是这次她哭没人安慰她了,舅舅脸气的发紫,舅妈简直就要昏过去了,这下好了,她费尽心机培养出来的,现在名声算是坏了,村子里那些碎嘴婆子的嘴有多碎,没人更比她清楚了。   她抬手想扇魏玉娟,看了她半晌,给了自己一巴掌。   刚刚平静的屋子里又开始乱糟糟的,齐母冲在最前面和那些议论的妇女吵着架,比维护她自己儿子可要积极几十倍。   “够了,人证物证都有,自家孩子干了什么,你们先都清楚,不清楚的私下再问,想打就打。今天叫你们过来,不是听你们互相骂的,我们想的是到底都是孩子,到底是不想把他们送到监狱里,这件事情我们可以不往上报,只要村里能瞒的住。”   “把村民的损失赔偿了这都是最基本的,你们两家商量商量,是赔粮食还是赔钱,务必要使咱们的村民满意。”大队长言辞严厉的说完,又看了看在一旁坐着的老支书一眼,见他点了点头,又继续道,“这件事你们最好还是上心点,再吵再闹,就让警察过来,这个脸,你们不要,那我也不要。”   “你要知道,我也不吓唬你们,只要是上报了,这两个孩子,判十年都是少的!行了,你们都好好想想吧,是要钱,还是要孩子!”   大队长平时虽然板着脸,但是是很少发火的,现在一发火,满屋子的人都是讪讪的不敢说话了,魏家王家的人听了他这肯定的答复,脸上更是青一阵白一阵。   虽然对彼此厌恶,还是硬着头皮商量了起来,两边的孩子都吓的不敢说话,一个哭着抹泪,一个嘶嘶叫疼。   想着要是赔的少了估计是不得行,两家手里到底也是有点钱,都是大户,地分的都多,家里粮食也多。   “这事是我们孩子做的对不起大伙,是我们两个当老的管教不利,这烧了的,咱们就按照三倍来赔,另外,一家给割半斤猪肉,行不?”魏建国说这句话的时候感觉到自己的肉都在疼,脸都快要扭曲了,但是还是逼不得已的说着。   周围的人一见这样了,无辜受难的几家自然是没什么异议的,有别的想法的一看大家都答应了也就跟着答应了,就怕自己要多了回头什么都得不到还得罪人。   接下来的气氛就和平的多了,村里的会计拿着账本一家家的统计,还准备跟着到地上跑跑,看看到底是损失了多少。   魏家的这几个女人一见自家掏了这么多东西,是恨的牙都在痒痒,心疼的几乎要昏过去了,自己一年干到头都吃不上一次肉,现在全给出去了。   齐母是全心全意向着魏家的,一听这数目就心里就可惜的很,她是知道自家的地也是受祸的,但是实在是不忍心,于是就拽着会计说:“我家就不要赔偿了。”   会计带着一个黑框的眼镜,很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似乎是不能理解她这样的行为,奇怪的问道:“你真不要了?”   “不要了,都是亲戚。”齐母觉着自己能做主,点了点头。   宋栀和齐明安刚好听的清清楚楚,穿过这些人,对着会计说:“烧自己堂哥的口粮,还造谣,我们家课要不起这样的亲戚,您写,受灾六分,亩产一千斤,得共赔我们一千八百斤。” 第25章 收粮?(修)   “不许写, 这个家还不是你当的呢。”齐母眼珠一瞪,眼白多眼黑少,满是血丝。   她又指着村里的会计骂道:“我能当的了这个家,不许写!可还反了天了。”   会计之前是是村子里教小学的, 后来因为村子里面少个会识字会算账的, 他就又上了岗, 现在戴个眼镜, 有些文文弱弱的, 看上去好像很好欺负的样子。   但是因为书读的确实多, 他的性子也是相当的镇定, 拿着账本, 推推眼镜, 任由这两个女的说话, 自己倒是一句都不吭。   自然,这个时候不说话才是最好的。   “写, 就这么写,多给我写点。”宋栀嘴角带笑, 嘴角的梨涡柔柔的好看, “明安,咱们家户口本上的户主写的是谁?”   齐明安眼波平静,似乎对自己娘胳膊肘往外边拐已经习惯了,只是跟着按着会计,不让他动笔,听到她问自己,答道:“是我。”   “听到了吧,户主是谁啊,是我男人, 明安,你说,家里你听谁的?”宋栀拉着他的手,笑的好看极了,像是一只翘着尾巴的猫,她微微昂着头,下巴微尖,眉眼间都是欢快和骄傲。   齐明安看了好一会,嘴角不自觉的微微上扬,虽然弧度很缓。他的眼睛追寻着她的动作,眼中晶莹点点,点了点头,肯定的说道:“听你的。”   “我男人都听我的,所以这个家,是我当!”十指交握,宋栀抿着嘴笑的极为高兴,眼睛弯弯,她挑衅一样的对着婆婆说着。   齐母看见她这样,火气是更大了。   宋栀个子不低,高挑漂亮的,老太太比她矮太多了,在气势上就输了一大截,加上齐明安帮腔的话,她更是不敌。   她气的半死,感觉已经成了一个被气的鼓鼓的河豚。   她倒是还不能像骂那些娘们一样的骂齐明安,只是这样不就是把她自己也给骂进去了嘛,所以嘴里只是骂着白眼狼,白眼狼什么的。   宋栀他们两人早就对这种方式见怪不怪,见他们无所谓的样子,齐母又颤抖着手指着她和齐明安说:“你……还有你,我看你们心里是一点都没有我这个老娘了。”   齐明安皱紧了眉头,加上旁边有人也还在催会计,齐明安就把宋栀和会计往旁边让了让,沉沉的看了这个毫无慈爱只有歇斯底里的女人一眼,反而轻轻扯了扯嘴角。   “您不也一样嘛。”   齐母粗俗蠢笨,竟一时间没想懂齐明安这句话说得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想拉着儿子,却被齐明安轻轻挥开了手。   那边宋栀把会计拉过来,对他说道:“你看,现在没啥问题了,你就这样写就行。”   会计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还真的按着一千八百斤的数字来写,宋栀看着会计漂亮的钢笔字,笑着露出了一口白白的牙。   现在的地基本上都是不用化肥的,大多数没啥钱的都是用自家沤烂的天然肥,而且因为现在的种子也不像是后世一样经过了各种发展改良的原因,亩产四五百斤就算是相当多的了,基本上只有像是南湖那样肥硕的地界加上勤伺候才会有这么多。   宋栀的一千八百斤就是漫天要价,不过现在是他们要挟他们两家,那个没来的收割就成灰了的麦子地,到底能产出多少谁也不知道。   看着他写完,宋栀就去找了齐明安,下一个人等的太久了,会计正在登记这个人的。   齐母刚刚还满腔火气,等儿子走了之后又慢慢的降了下来,期期艾艾的看着会计,说:“他们说的不算,建安啊,听大姑的,划掉啊,咱们做人得宽厚。”   “原来大娘你也知道啊,我看您对您儿子那样,还以为您不知道呢。”会计只写,旁边登着记的人也对她翻了一个白眼。   “明安妈,我看你还是好好待明安他们吧,你以后还得指望他们孝敬呢,现在把关系弄僵了,你以后老了怎么办?”那个妇女正是发财媳妇,性格相对温和宽厚,但是实在也是看不上齐母这样的,要是让别人说,她这样的就是做白工。   这人家养儿防老,都是恨不得好好的讨好儿子,对儿子好,现在到她这里反倒是毫不在乎了,不知道该说是她看的开好呢,还是说她蠢好呢。   这句话其实没什么错,只是齐母听了这话反而生了气,没好气道:“展鸿玉娟以后肯定都是大学生,都是能当大官的人。”   听了她这样的话,周围的人感觉到自己无法和这样顽固的人交流,果然就不出声了。   大家现在都觉得这个人脑子确实好像是有点病。   报上去的数字大小不一,但是都不是很多,就算是挨个用三倍的赔,其实也没有很多。魏王两家看着,脸上紧绷的表情总算是能慢慢的放松一些了。   主要的功劳其实是因为救火及时,还有其实是因为大部分人都已经收割完了,加上这个时候的人确实是淳朴,什么被烧的柴火垛啊,都没要钱。   满打满算的,真的被烧了粮食的,也就五家左右,他们轻轻的松了口气。   直到他们看到了宋栀他们家的一千八百斤粮食,一见是自己的外甥,魏建国气的差点没返过气。   他把这章报单递给了老支书,老支书看了一眼,抿着嘴囫囵的喝了几口茶,抬眼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魏建国的脸上闪现出怒气,还有一丝隐秘不可见的屈辱,怒道:“支书,您看看齐家,这不是在抢劫吗,他们家地怎么能产这么多斤啊。”   老支书脸上皱纹纵横,不笑的时候显得十分的凶,他现在因为不喜魏家,对魏建国也是没了什么好声气,说道:“你有时间抱怨这个,倒不如回去好好的教育你那个女儿,今天能教唆别人烧咱们上爻村的粮食,明天就能教唆别人杀咱们上爻村的人。”   “你也可以不给,要是他们不满意去上报,你家那闺女,我看是保不住,现在的年轻人啊,年轻气盛的,我看明安媳妇就挺敢说的。”   “你这些年,欠人家的,还没有够嘛,这两粒粮食还计较来计较去。”老支书放下杯子,握着椅子的把手,冷着脸看他,他虽然年纪是大了,但是心里如明镜一样。   魏建国张了张口,到底还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   敲定了赔偿的事宜,后面的事情就有人替他们监管,大队长是不想让这些人闹事给自己找麻烦,老支书就是真的可怜被烧了的粮食。   经历了饥荒之年活下来的人,会更懂得粮食的珍贵,所以即便是那些麦子都烧焦了,他们还是耗了功夫给收了起来。   宋栀本来还担心今年粮食不大够吃,现在就托表妹的福,家里忽然入了一笔巨账,交完公粮家里剩下的也是相当之多的了。   因此她这一天的心情都相当之好,总是忍不住的想笑,嘴角挂着的笑微微荡漾。   下午的时候又和齐明安扬了一下午的麦子,把麦糠几乎都扬的差不多了,第二天早上的时候装进了麻袋,用平板车拉了堆在家里。   当天王家的人就给送来了他们应该负担的一半,九百斤,有王安桂押着过来的,虽然是送东西给别人,但是他的脸上没有什么不快的情绪,笑容微微、态度熟稔。   不仅如此,他还很有心的拿了一袋子精面,提了一块肉,估计有一斤半还多,看上来竟不像是上门赔偿,竟然像来看望老友。   宋栀说什么也不想要这些多余的东西,和他推了半天,直到王安桂说要是她不收就扔到河里喂鱼,她才勉强收了下来。   他骑在自行车上,穿着新的没有补丁的衬衫,还有一条笔挺的西装裤子,头上抹了油,整个人倒是人模狗样的。   不仅是及时送过来,甚至还屡屡的向自己蠢弟弟的行为连续道歉,这次来也没有因为齐明安打了他弟弟生气,一直都是客客气气,从这出色的情绪控制就知道他并不是个简单人物。   他笑着看了宋栀一眼,笑容更加可亲,说道:“粮食要是吃不完,可以随时联系我,给你们最高价,绝对比市场价要高。”   收粮?   他也就是这么稍微的说了一句,然后便说要接着给别人家送粮,就离开了。   宋栀在心里惊讶了一下,挥着手送他,眼见着他走远,才放下手,小声问了齐明安一句:“他还收粮食的?蛮厉害哦。”   齐明安脸上却不怎么高兴,表情淡淡的,先一步走进家,一边走一边才说:“他前几年就干了,每年这几个村的粮食他都收,价格给的也很不错,听说是往外边运的,刚好他爹是运输队的。”   也是。   这样的东西要是少了点人脉都干不成。   之前多少年都是吃公社的大锅饭,人人手上都没啥东西可收,但是这几年,分了地,手头有了余粮了,有的家里地多收成好的,除了交了公粮和自家的人吃用,还能剩下不少。   “那他估计很有钱了。”宋栀一边走一边咂舌。   齐明安瞟了瞟院子堆着的麦子,神色更加晦暗了。   作者有话要说:  齐明安:糟糕,我媳妇觉得别人有钱,是我满足不了你了吗?   下章可能有感情进展,稍微解释为何男主这么多年这么傻。   所以我琢磨琢磨,明天更。   放心,以后的更新只会比今天更多。   周末没准来个惊喜。 第26章 差别   宋栀打开袋子看了看, 里面的粮食各个都颗粒饱满,金黄金黄的,也是新麦子,看上去甚至比他们家自己收的还要好。   “你看看, 这是真的好。”宋栀捧了一捧出来, 仔细的看了看, 然后又收了回去, 拍了拍自己的手。   宋栀记得小时候在奶奶家的时候, 外面常常有人叫卖新做好的馒头, 卖馒头的钱, 也收小麦。他带着称, 家家户户的人听见吆喝拿着布袋带着粮食出来, 馒头还带着热气, 大人买好了先递给小孩。、   麦子基本上就是用来打面粉,上爻村通电的地方很少, 也不像是后世一样的是用电磨,都是人力拉的。   有的家里老的有磨盘但是没力气, 就让家里没磨的用他们家的, 但是相应的,使用的人是肯定要帮人家干活的。   但是这样压出来的面粉总是稍微粗糙一点,而王家送来的这袋子,又细又白,看上去倒不像是村子里自己压出来的,很是接近后世超市里卖的那种。   “他倒是有心了。”宋栀看了看面粉,嘴角带笑的嘀咕了一声。   不管如何,王安桂无论是态度还是什么,都弄的人心里舒服, 虽然宋栀现在仍然对那个胆敢调戏自己的小鬼头心存厌恶,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对他的感官相当不错。   可以说不愧是做生意的人,这件事办的真的是滴水不漏,让人倒是说不出什么毛病。   送来的还有一大块肉,宋栀来这这段时间,自然也是没什么猪肉可吃的,顶多就是鱼肉,那都是天地自然长的。   他们村子本来就是周围偏穷的那种,就算是手中有零钱也有肉票,老一辈的人不到逢年过节的时候也是不会买的,就算是家里买了,上年纪的人也很少吃。   现在人都缺油水,就算买了肉吃也是爱买荤的多的,滤出的油能吃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所以这会儿一斤半的肉估计得有一斤都是白花花的大肥肉。   这块肉以前要是在他们家,顶多也就是跟着剩菜一起剩下来,然后被倒掉的命运,但是宋栀现在看了,却想起了梅菜扣肉想起了红烧肉,想起了梅雨天气里姥姥在灶里做的肉馅儿的饼,想起了莲菜大肉馅儿的饺子。   他们家祖上原来是北方人,后来到了南方生活,虽然各种菜的口味儿已经入乡随俗,但是饺子倒是每年都吃。   因为有了这么一层原因,虽然她在饮食上还是偏南方的口味,但是其实也是很能接受面食的,特别是饺子,自己住的时候还不会做饭,她吃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泡面和速冻饺子。   只不过速冻饺子的馅料虽然都是调配好的好吃,但是总是带着一股流水线生产的塑料感,少了暖炉围绕人手间的体温和人情味。   想到这儿她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于是笑着对齐明安说:“咱们晚上吃饺子吧。”   齐明安从来不会拒绝她的要求,现在也只不过是点了点头,只是脸上的表情却淡淡的,不知道在想什么,似乎是有些心事的样子,   只不过他平时也是这样安静和沉默,脸上的表情一直都是这样的,不管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几乎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宋栀只顾着忙活其他的,倒也没管他,只是让他记得到东边池塘那边看看。   上爻村年年都有在池塘那里种藕的,不知道今年还有没有。   这话,还是邻居的大娘告诉她的,齐母一向不怎么跟宋栀说话,刚来的这几天村子里的各个地方她摸不清楚,还是邻里邻居的告诉她的。   宋栀说完,齐明安就背着背篓出了家门,一出门就碰见了抹着泪回来的齐母,齐母倒是尴尬的立刻用袖口擦干净了泪,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然后在门口稍微站了一小会,才走了进去。   齐明安抿着嘴看了看她,眉头都没皱,紧了紧身上滑落的背篓,转身离去了。   那晚粮食被烧的人虽然担惊受怕又气恼,但是得了相应的赔偿就息了气了,没有说非得把这两个孩子送到监狱里的意思。   但是在这件事情上,两家的人办的却不是同样的水平,王家一早就备好的准时送到,面上也都过的去,双方十分的愉快。   而齐明安舅舅那边,到现在也没有放出个准话出来,锁门闭户不见人,只是在地里干活的时候才能看见他们家的人,只是一提起来赔偿的事情,全家人都炸了。   特别是不肯吃亏的舅母李三妹和姥姥,每日定式的都要跟人吵上好几架,一副想要拖着赖着糊弄过去的样子。   不过村子里的人不傻,她们两个是粗鄙妇人,只想着眼前的三分利益,以前所有的事情糊弄糊弄就让他们糊弄过去了,但是现在恐怕是不行了。   他们这样做是平白的得罪了村子上的人罢了,这笔粮食是老支书和大队长一起监管的,只有给的时间早和晚的问题,万万是没有拖掉赖掉的问题。   这两人浅薄,因着这九百斤粮食的原因,他们对齐明安夫妻俩简直是恨的咬牙切齿。   宋栀两个在家里坐都有人整天指桑骂槐的在门口骂,就更不用说齐母这样每日送上门受夹板气的了,平日里是恨不得长在人家家里帮人家干活,现在却眼里带泪的早早回来了。   虽然是自家的婆婆,但是宋栀也是很久没有看见她了。   宋栀刚把肉上的残血冲完,转眼就看见齐母坐在院子里,一见宋栀出来,就好像在躲着她一样的转身进了自己屋。   风水轮流转,说的也就是这个道理。   宋栀微微翘了翘嘴角。   ******   最近几天的天气相当之好,白天艳阳高照,晚上便是徐徐凉风,早晚都凉快,很适合劳动。   舅舅家已经比王家要晚了三四天了,还没有个准信,听说他们家的麦子已经收完了,十几亩地都是好地,收好的麦子堆的像小山一样高。   没提给的意思。 第27章 瓜田   这件事不管怎么说, 是魏家人做的实在是不讲究。   各家除了齐明安以外,损失的都少,要些赔偿也不过是给彼此一个面子,意思她家闺女的事情就算是过去了, 大家以后就不计较她的事情, 还做好邻里。   可他们家的人眼睛里面就是只有三分利, 多一点都没有。   魏家的院子相当大, 又平又整, 这个院子本来是魏老太太家里的地, 但是因为着要给儿子建新房子, 就和自己儿子家的宅基地合在了一起。   他们住在儿子新盖的砖瓦房里, 以前的老茅草屋就全扒了, 剩下的地界就铺成了院子。   因想着他们自家年年都要产相当多的粮食, 地方小了确实是没地方晒,他们家院子也十分讲究, 和别人家的黄土地不同,还平平整整的铺了青砖, 显的比旁人家里也相当的干净了一点。   新收上的小麦就是晾在这, 院子虽然大,但是几千斤的粮食还是摆了相当多的地方,屋檐上挂着一串串的红辣椒,大蒜垂了几辫子。   院子的一角围起来一个鸡圈,几只母鸡咕咕咕,公鸡时不时打个鸣,门口的黄狗都被喂的比村子里其他的狗稍微肥壮一点,正贴着墙根打盹。   老头带着斗笠赤着脚,正拿着耙一点点的垄出沟壑来增加照射面积, 麦子铺的满院子金黄,他们家一看就是在村子较为富庶的那种。   他没关门,村子里几乎没有谁一进家门就赶紧把门给关上了的习惯,门口的人时不时有人来往,对着老头他指指点点。   “你们都看看哦,都是什么样的人教什么样的孩子。”   “家里粮食堆成山,就是赔不起我们这个把斤哦,他家的孩子烧我们粮食,一点责任都不用负哦。”   “下次也把我给烧死吧,烧不死我这下子也要饿死我们一家老小啊。”   门口在哭嚎的正是发茂媳妇,她跟发财媳妇是妯娌,但是跟宽厚的发财媳妇还是有很大的不同,她性子直,但是怎么说,颇有些锱铢必较。   老头虽然性子懦弱,一辈子被家里的几个女人骑在头上,但是也不是半点脾气没有,他跟自己家的老婆子学了这么多年,嘴巴也不是吃白饭的。   人家都说在庄上能跟老女人吵,不跟老男人吵,某些时候这些老男人比老婆子的嘴还要毒。   站在墙边半支着门,撑着笤帚瘪着嘴,魏老头就开始叫骂起来,他也不留面,各种带器官的脏字就从嗫嚅着掉了半嘴牙的嘴里说出来了,谁听了都觉得难听。   发茂媳妇可不是什么吃亏的性子,直接就跺着脚跟着骂上了。   本来也不是个什么大事,但是双方谁也不让谁,一个劲的就想着要胜负。   话赶话的一个激一个,年龄差都能往父女上算算的两人,对着脸喷唾沫,一个比一个更是骂的凶。   老头的身体倒是好得很,即便是被气的凶了,也只是面色发紫,暂时还没有倒下的意思,只是体力到底是比不上正值壮年的年轻人,末了几句就已经大口大口呼噜喘气了。   齐母端着碗饺子远远的走过来,还没到娘家门口就看见门口热闹,等稍微走近一看,原来是有人在骂自己爹。孝顺至极的齐母一见到这种情景还得了,眼珠子差点没瞪的下来,直揽着自己亲爹到院子里。   发茂媳妇被这么一打断,是接着骂也不是,是停下来也不是,怔怔的愣在了当场。   一见是齐母,发茂媳妇就更难以理解了。   按理说他们家的都是小头,齐母家自己占的才是大头吧,怎地一点都不着急呢。   即便是姐弟,但是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   大门一关,用销子插上,外面的声音就听不见了。   齐母的手上拿着一碗宋栀包好的饺子,因为稍微放了放,饺子上已经几乎没有热气了,但是面和的白,看上去就香。   面虽然有,肉也有不少,但是总不能一顿就吃了个干净,所以宋栀只包了几碗解解馋。   因着虽然齐母老是做不是人的事,但是大小也算是齐明安的母亲,宋栀自觉没那么小心眼,大小还是给她留出来了一碗。   只是没想到,齐母可真是孝顺极了,就只一碗,还半点不剩的端来给老父亲吃。   “爹,你快吃,刚做的,还热着呢。”齐母在父亲面前自然是温顺的孝顺的,说话的语气都极软,半点不敢大声。   “吃吃吃,就知道吃,有这时间不如去管管你儿子,一天两天狮子大开口,真拿我们家当肥羊宰了!”魏老头被外面人气的一点都没消散下去,老父无能,没有别人可以发脾气,只有自己女儿,是一个现成的。   霹雳咣当的一声脆响,碗整个的被掀翻在地。   齐母一个都没舍得吃的莲菜大肉馅饺子,在地上滚了一串灰土,脏了。   这个时候的东西都金贵,齐母一口来的及吃,慌忙把脏了的饺子用水冲了冲,就往嘴里塞。   魏老头显然是没有什么愧疚之心,嘴里还在埋怨骂骂咧咧。   指着齐母,是非得要齐明安的一个说法。   “他一点都不讲骨肉亲情,玉娟还只是个孩子啊。我看你们就是讹我们家来了。”   饺子沾水,是又冰又凉,外壳没了味道,泡的都烂了,她连塞带吞吃了没几口,眼圈就红了。   也不知是委屈的还是什么。   ……………………   齐母再一次早早的出去,想必不到晚上应该是不回回来了。农活暂时是稍微的告一段落了,晚上的时候也能松快松快。   要是忙也得稍微过个十天,绝对没有无聊的时候,相比较较为独立的冬小麦,在夏天生长的玉米可真是娇气。   除草施肥浇水补苗一个不拉。   晚上宋栀正把衣服洗了挂,就看见齐明安从屋里卷了铺盖出来。按理来说家里的活基本上都没了啊,难道是去帮别人干活?   宋栀眼珠转了转,正觉得奇怪,齐明安就说话了。   “今天晚上一起去咱们家的瓜田守夜吗?” 第28章 前情往事   因着天天也不知道齐母到底做什么去了, 又到底什么时候回来,若是齐明安走了,那家里就真的只剩下宋栀一个人了。   若是灯火通明或者是有个人什么的其实也凑活,但乡下穷, 没电灯, 只有昏昏暗暗的烛火, 而她初来乍到, 更是连个可以作伴的人都没有。   齐明安也是怕宋栀自己害怕, 所以才把宋栀叫上的恶, 守夜这种事是在是不需要这么多的人。   就算是叫人来作伴, 也实在是难以启齿了些, 大姑娘小媳妇的哪个没自己在家呆过或者是走过夜路什么的, 她这么往外面一说, 倒又显的她矫情。   因此宋栀也是不想自己在家里呆的,况且最近白日里虽然燥热, 但是晚上实在是清爽凉快,微微的夜风吹得人舒服极了, 于是就应了好。   然后就接着晾着衣服, 齐明安从屋子里抱出来了一捆草席,还抓了把不知名的草药,装进了篮子里,因宋栀也去,齐明安给宋栀带了些自家种的新鲜的瓜果。   “瓜田?”宋栀刚开始没管,可衣服晾完之后,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上的水,才忽然疑惑的皱起了眉,“你是说咱们家的?瓜田?”   宋栀脑子里滚了一圈, 实在是不记得自己家到底是什么时候有了有了这么一块地,起码她从来是没听齐明安提到过,张了张嘴,眼睛水润。   她平时说起话的时候神采飞扬,可是这个时候又未免有些呆,面部线条柔和没有棱角,毫无攻击性。   齐明安紧了紧草席铺盖,眼中星星点点的藏了些许的笑意,他的瞳仁极黑,不带情绪的时候总是暗沉沉的,只要稍微有些快乐的情绪,他的眼睛就像是一滩死气沉沉的水被搅动了一样,微波荡漾。   “嗯,之前开的荒地。”   荒地。   这么一说宋栀就想起来了,之前齐明安确实是说过,他手里是有一块地,算是自己开的荒,因着上面也有文件,上爻村管事的也不是什么爱找事的人,有本事有能力的,尽快去开荒地,弄出来多少都算是他们自己的。   齐明安为人勤快,自然也是其中一员。   只是上爻村的土地,很差的劣地都分的一干二净,要是再有,可能也只会是更差,估计是那种种了粮食也不好长得沙土棱石地,地方也不会太大。   宋栀接过齐明安手里的篮子自己挎好,乡野没什么可吃的,她倒是喜欢上了长的歪歪扭扭的黄瓜、半边泛黄的西红柿,山上摘的各式各样的野果子,有一次他甚至还抱了个个头可观的西瓜回来,不知道是在哪里摘的。   因为这样规律健康的饮食,宋栀最近皮肤都好了很多,白里透红、水水嫩嫩。   锁上了门,宋栀稍微落了齐明安一步,他稍微等了等,宋栀便笑着跟上了。   本来是齐明安提着灯,可他腿瘸,走路总是不稳,油灯便一晃一晃,火光忽明忽暗。   宋栀给接了过来,灯光微弱,只能照亮脚下的方圆一米半的地面,没有人抢的地基本都不是什么好地,路边堆了些带着土块的大小石块,差点把宋栀绊倒。   “小心。”齐明安的胳膊有劲极了,轻轻一揽就把宋栀给揽了起来,把她往自己这里稍微的带了带。   两人的呼吸打的很近,夏衫薄,齐明安的体温高,连着怀抱也是稍微带着些火热的,宋栀觉得自己的脸烧的紧,凉凉的夜风也不管用了,连忙退了出来。   十五过后,月亮由圆逐渐变弯,逐渐变成了细细的一条,月光一弱,星星就多了。他们家在村子的边缘,天色一晚就没人出来,安静的村子更加安静,只有一些不甘寂寞的蝉在吱呀的叫着,被乍起的些许微风打散了声音。   这里的地方差,地里都是石头,分了地后稍微勤快一点的都能吃饱饭,这样的地又不少付出精力,自然做的人还是少。   也就齐明安,三亩六分的差地,能不能吃饱还说不准。   到了地方,宋栀就知道之前自己吃的瓜是哪里来的了,原来是自家产的。   “是西瓜吗?”宋栀看不清。   “对。”齐明安听见了,先拿过她手里提着的篮子,宋栀自己拿着灯在照在照去。   比起粮食,西瓜实在是要稍微好伺候了一点,不需要太优良的土壤条件,这里早晚的温差也不小,上爻村最不缺的就是水,正是适合栽种的东西。   地方倒是不小,影影绰绰的能看清楚瓜藤的形状,深色的叶子铺了一地。   来守夜还是相当有必要的,这里靠近北湖,虽然有一段距离,但是知道的有心的肯定是能一路摸过来,乡里乡亲的不好说,但是总是还是要些收益。   “本来产的就不算多,最近被人拿了不少,还是过来看看。”齐明安放下了东西,这么解释道。   六月多瓜快熟了,倒是不能放任着,村子里的人虽然本性倒是不坏,但是总有些爱贪小便宜的,都不说多,一人拿上个一个,就够受的。   一旁搭了小小的草棚,铺了极厚的稻草,齐明安展好了席子,铺好了被褥,叫了宋栀一声。宋栀跑过去坐下来,褥子松软、空气清新,望着满天的星星,竟有了些是在露营的错觉。   她坐着看齐明安,齐明安却去地里摘了个西瓜过来。   在没有优质的种子和肥料条件的情况下,纯靠天吃饭,结出来的西瓜个头却真的不错,他抱着的那个也得有个十斤多。   “咱俩吃不完。”西瓜有点大,上次他俩没吃完,剩下的都喂鸡了,在知道这是自己家种出来的之后,宋栀就更加觉得可惜了。   灯挂在棚子的柱子上,风吹的大了火光就有些稍微摇晃的意思。   “没关系。”他的嗓音一直微低,噗呲的切开了西瓜,半垂着眼睛,因着灯光闪烁,睫毛也在眼下垂下一片阴影,或许是灯光的原因,他的嘴唇也是红红的,明明长的很高大,这么看来眉眼却很是精致,只是没有一丝娘感。   他长了副微浓的眉眼,表情倒总是淡淡的,刚开始的时候他几乎一句话都不会对宋栀说,最近他们说的倒是多了。   相处的时间越久,当初的印象就越模糊,模模糊糊间,原来的记忆都好像都模糊成了一片,她懵了一小会,接过了西瓜。   这个有点像是宋栀在现代吃过的某个品种,瓜瓤红彤彤的,宋栀和齐明安一人捧着一块,盘腿面对面坐着,宋栀微微挪了一下,稍微和齐明安凑近了一点,身旁的人并没有什么动作。   夜太静了,以前的每一个这样的夜晚,她和齐明安都是各自在自己的房间度过的,或者总是在忙,难得有平静下来的时候,经过失火那天晚上的那个拥抱,她总是感觉自己还有什么话想说,望了望他,眨巴了下眼睛,张了张口,又闭上了。   “怎么了?”注意到宋栀的视线,齐明安抬头望她,瓜瓤的水多,嘴唇水了一片。   “蚊子好多,我,背痒。”宋栀的脸红了一大片,伸手给自己抓了抓,却因为不怎么能够得着的原因,怎么抓都不对味,脱口而出的话整个的被压在了嗓子眼里,吞了下去。   他们这块地前面就是各种树,极招蚊子,风灯前嗡嗡的绕了一小堆,她本身血就甜,很招蚊子的喜欢,没想到换了一个身体还是这样的,苦着脸抓挠的时候,一只大手覆了上来,连带着他身上的味道,几乎要掏空宋栀的空气。   “哪里?”他的声音低醇,在耳边的时候尤其之好听。   “右……右边。”宋栀的背整个的僵直了,哆哆嗦嗦的指了个方位,只是隔着衣服,即便是夏衫薄,挠了挠还总觉得像是没挠到痒处的样子,她扭了扭身子,总觉得有些许尴尬。   齐明安因为老是干活,手上是有一层厚厚的茧子的,虽然是隔着衣服,还是能隔着衣服感受到手的粗糙,和发热的手心。   在她的背上呈燎原之势一样的微微的蔓延开,带来了一阵更比一阵强的剧烈的痒意,带着些微的麻,宋栀脸红的几乎都要滴血了,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好了好了,我不痒痒了。”宋栀耐不住,浑身几乎像是发热了一样的,连忙叫停。   “咬了挺多包,一会涂点药。”齐明安从篮子里翻出一包报纸包着的药粉出来,药粉是褐色的,捏烂了艾叶的叶子,揉了些许的汁液出来,润湿了药粉,成一坨一坨的状态。   他们这三个村子才有一个赤脚大夫,村子里人感冒发烧的都是找他看的,不过通常也生不了什么大病,这种日常实用的药是最好的了。   因为上爻村水多,总是有很多亲水的毒蚊子,要是不被咬还好,被咬了总是要起一个大包,痒的几乎要想把皮肉挠破。   所以这种驱蚊止痒的药粉的销路向来不错,只需要给大夫带些粮食过去就行。   涂药,得掀起了衣服涂吧,明明都是能穿比|基|尼到沙滩上的人,但是宋栀的脸却更红了,她垂了头,闷声就要拒绝:“我只要不还是自己来吧。”   “你可以吗?”齐明安看了她一眼,嘴角带着笑意。   “我……好像不行。”宋栀被咬的位置极端,正好在蝴蝶骨的上面,脖子之下,手臂长度的盲区。   若她柔韧,没准也是可以,可她也二十来岁了,身子僵的不行,尝试够了够,发现居然够不到,憋的脸都有点红。半晌,像是英勇就义一样,宋栀把自己衣服掀了起来,往褥子上一趴:“你来吧。”   宋栀的这副身子其实是很瘦的,其实这个年代的胖子也并不多,她这个年纪的就更少了。   她的脸就白,不见阳光的地方更是白的不行,没有赘肉,腰线流畅收紧,蝴蝶骨高高的怂起,像是个几乎要振翅的蝴蝶。   他的动作其实很轻缓,宋栀还是僵硬了身体,指尖带火,两人之间的气氛是越来越奇怪了。   因为几乎都聚集在那一个位置,一坨药膏涂过去,几下就涂完了,齐明安收了纸包,说道:“好了,晾一晾。”   齐明安态度并不奇怪和扭捏,眼睛也并不看她,所以宋栀趴在那里,脸上的温度不由的也慢慢的降下来了。   只是涂个药,害羞什么呢,本来,他们就是夫妻啊,虽然只是名义上是这样,但是只要是不出意外,他们总是要绑在一起的。   宋栀闷了半晌,感觉背上湿湿黏黏的感觉没了,就把衣服给拉了下来,只是还保持着趴着的姿势,两人谁也没说话。   宋栀趴着看他坐着的背影,皱紧了眉头,今晚的夜色简直是太好了,让她总想说些什么。   张了张口,欲言又止,然后拉了拉齐明安的衣服,问道:“其实我一直很想知道,婆婆她,到底是为什么对你这样呢?”   这个困惑一直萦绕在宋栀的心头,这么多天,她一直都想问。   这些日子发生的所有事情她都看在眼里,因此她也十分的疑惑。   齐母看起来更像是一个被家里人教导的十分到位的扶弟魔,但是作为扶弟魔,她应该更重视男孩才对,齐明安又是她唯一的孩子,她总不会狠成这个样子吧。   无论从什么样的角度来说,齐母这样的态度都是太不对劲了。   齐明安还是背着她,宋栀看不到齐明安的表情,两人的气氛更安静了,周围只有虫子的鸣叫。   “因为她恨我吧。” 第29章 母心   齐明安的语气平静的不像话, 几乎没有任何语调的起伏,也并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和之前并没有什么差别,宋栀却吓的一下子坐了起来, 她眼睛瞪的极大, 惊讶几乎溢出了眼眶。   恨!   恨?   这个字未免用了也太重了, 有哪个母亲会对自己的孩子用上一个恨字呢?只是齐明安的语气也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宋栀张了张嘴, 却说不出什么劝慰的话。   她的手都在发抖, 抖了半天搭上了齐明安的肩膀, 却早已没了什么旖旎的心思, 手下的肩膀厚实坚硬, 是一个男人的肩膀。   这个答案对于宋栀来说确实有些震惊了, 她努力了半晌想说话,却觉得什么都是无力了。   “你别瞎想, 不会的,不会的。”她的话和手都是抖的, 不一会就出了满手心黏腻的汗, 咽了口唾沫,却觉得如鲠在喉,满喉咙疼。   齐明安拍了拍宋栀的手,一句话都没有再说,他坐着,腰板挺直,抬着头,不知道在看哪,远处也是一片黑暗和雾蒙蒙, 什么都看不见。   他的表现似乎是没什么特别的,就像是说今天天气几何一样,宋栀的心却沉坠的难受,几乎要坠到无底的深渊。   宋栀靠近了他坐着,他的身上还是暖的,但是宋栀却觉得一阵阵的发冷。   他现在是二十六岁,那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有什么比意识到生养自己的母亲其实是恨着自己的更悲凉更绝望的事情呢?   齐明安是未来的反派,但是他不是天生成长起来就是反派的,他也是经历了良多一点点努力成长起来的,经历了无数的失败和冲击才慢慢的成长为一代商业奇才的。   原身背叛了他,好多人都背叛了他,可是总得有一个人须得给他温暖的吧,可现在的情况是,完全没有,完全,没有。   就连他的母亲,也是恨着他的。   宋栀想举一些例子来证明这不是对的,却无力的发现,自己却无法说服自己。   可是若说不是,那让自己儿子从小就给自己家弟弟家不要钱的长工是怎么回事?无数次的维护和偏向是怎么回事,她毫无慈爱之心,若说她爱子,谁信?   她宁可指望着两个弟弟家没长成的儿女孝顺,都不肯对自己的孩子好一点,要是说她是好娘,谁信?   宋栀的喉咙像是被棉花填住了一样的,心软的一塌糊涂,又痒又疼,她拉住了齐明安的手,捏了捏,却被齐明安反手握住。   齐明安枕着手倒下,宋栀跟着一起,睡在他的身侧,漫天的星星闪烁,天空一片阴暗黑沉。   他侧着脸对着她,油灯烧的差不多了,光芒昏暗,昏暗的光芒照的他的轮廓加深,只是眼瞳漆黑,不复澄澈,宋栀皱紧了眉头,鼻子一片酸涩。   “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不是我猜的,是她告诉我的,我很早就知道了。”他抬手给宋栀擦了泪,眼睛半垂着,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的脸,宋栀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泪珠噼里啪啦的就往下掉,像是止不住一样的。   她总是爱哭,可今天又不一样,她是又气又怜惜,几乎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好像自己才是那个被恶劣对待的那个人。   “你别哭,我给你讲讲,好不好。”齐明安和宋栀的距离极近,两人的呼吸都可闻,宋栀压抑着声音哭,抽抽噎噎,眼睛红红。齐明安抚摸了一下宋栀的头发,带着安抚的意味,身下的被褥松软。   齐明安的爸爸,原来是他们村子里为数不多稍微识字的人,总是干干净净的带着儒雅气,和村子里邋里邋遢的男人们都不一样。   而齐母和齐父,也是那个年代少有的自由恋爱起来的人,魏家贪财,压着齐母不让走。   两人算是经历了不少磨难才终于在一起的,因此感情很深。   但是齐父本就家贫,又没什么力气,赚不了什么钱,婚后生了孩子之后,家庭就更贫困了,几乎是那种一点小灾都经受不起的状态,只是勉强维持着糊口的状态,一家老小的不至于饿死。   可因为他们两个感情很深,所以谁也不觉得苦,但是齐明安七岁的时候,因为贪玩和邻居小孩去河里游了泳。   邻居小孩身体好,一点事情都没有,只有齐明安因为娘在生他的时候常常挨饿,所以身体较弱,因此晚上就发起了高烧。   这一烧就烧了个三天,村里的赤脚大夫都不肯治了,怕他死在自己手上,到时候不好交代。   齐父无法,只得去城里问原来的同学借钱,那个时候齐明安已经是不能搬动的状态了,只能带大夫过来。   没想到当天就下起了暴雨,赶上下山石,齐父也在那辆被砸中的车里,生死不知。   他们村子没一个肯去捞齐明安父亲的,还是齐母求了魏建国,也就是齐明安他舅舅,然后才有人去找他父亲的尸体的,若不是他舅舅,齐父的血肉就被冲到山崖下,一点也不剩了。   因此齐母一直非常的感谢舅舅,同时也因为极度的悲痛,也恨上了间接导致齐父死亡的齐明安。   要是说她完全无爱也并不是,如果她真的恨他入骨,那么在他小的时候就直接把他掐死就算了,但是母亲还是把他养到了大,养到了现在,甚至还给他娶了个媳妇。   只是从小就每天对他交代说你是害死你爹的,你要心存愧疚。是你的舅舅收敛了你父亲的尸体,所以你要感恩舅舅。   愧疚、愧疚、感恩,感恩,从小到大,齐母就是这样交代的。   她恨他,又不得不养他。   这样的矛盾与痛恨使她近似疯癫,或者她现在就是疯了。   “一开始啊,我以为我乖乖照做,娘还是会对我笑的。可后来,我发现,那都是没有用的,我已经习惯了。”齐明安讲的故事没有任何一丝的情绪,语调十分的平实平淡,他平静的甚至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但是宋栀的泪到后来都一点都没有停止过,哭的近似崩溃,齐明安拍了拍她的肩膀,半垂眼睛,睫毛卷长。   其实他自己也不太记得当初的自己了,自卑、怯懦、被所有人指责,虽然在某种程度上他算是父母爱情的结晶,但是当爱都不在的时候,他这个结晶也就是垃圾。   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学会不把自己当做母亲的儿子,只是把自己当做了一个工具,当儿子就会想要母爱。但是当工具,就只要努力干活就行,之前的这么多年,其实他做的还算是成功的。   当他从那个弱小的可以被人一把掐死的小孩,慢慢的长大的时候,那种伴随着他的恐惧感才渐渐的消失。他不用担心半夜就会被人踹醒,不要担心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被人指责,不用担心没人给他饭吃,更不需要担心累哭。   他暂停了一会,然后又道:“是我害死我爹的,那是我该受的,以前我是这么觉得的,我以前是觉得我是可以这么过一辈子的。”   就跟村子里边普普通通的老人也一样,从年轻的时候就开始干活,一直干到死之后老得再也干不动为止。   “别这么说,别这么说,求你。”   她的头埋在齐明安的颈窝,泪水灼热,烫的他的心尖也一颤一颤,火热灼烧,这种从心一直烧到胃然后蔓延到全身的感觉他很久没有体验过了。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到了最后,已经近似抱在了一起,油灯烧完了,最后一丝的光亮也熄灭了,外面还是黑的,又黑又冷。   齐明安拍着宋栀,宋栀其实已经哭得很久了,哭是一件很消耗元气的事情,齐明安的怀抱极为安宁温暖,不一会,宋栀就睡着了。   即便是在睡梦中她并不那么的安稳,一抽一噎的好像受到了多大的委屈,嘴巴撅的老高。他心中微微有些好笑,但是却又笑不出来,只是躺在那里,没有动,只是在她不安的时候拍拍。   他皱紧了眉,眉心一道深刻的川字,一手搂着宋栀,压在手上的微微带着实感的重量给他一定的真实感。   “可我现在有你了。”   他的声音很轻,轻的似乎一阵风都吹的散,在空旷的野外,除了怀里的这个,没人能听的到,可她也睡了。   极安静。   *********   天边微微有了一些清明,一丝的光线透露出来,宋栀头疼的坐起来,她哭完的反应有点大,一般是眼睛肿嘴巴肿,脸也有点水肿。   早晨起来齐明安已经不在自己的身侧了,宋栀奇怪的左右看看,发现他正在瓜田里边到处转悠。   宋栀觉得自己眼睛肿的厉害,捂着眼睛不敢让别人看,却也跟着挨着蹭了过去。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昨天晚上哭的太久了,她现在看见齐明安,心中就是一阵委屈。   晚上的时候她没有看清楚,到了白天才看清楚瓜田的全貌。   倒是不小,起码也得有四五亩的样子,瓜田的周围堆满了石头,也难为他自己,开了四五亩的荒地。   但是要是说瓜的收成确实是不大好,通常看了一亩,一亩也就差不多二十来个瓜。   这个地本来就贫瘠,几乎没什么营养,又没有什么肥料什么的,这个时候是已经说是相当的好了。况且虽然一亩地收的不多,但是瓜都是个个都大,因为这段时间热够了的原因,这些瓜倒是都挺好吃的。   他们都很默契的没有提晚上发生的事情,只是齐明安一见到宋栀,虽然没笑,但是眼睛里面光彩就亮了起来。   只有宋栀的眼睛,肿的睁也睁不开了。   还没等他们两个说什么,远远的发财媳妇就过来了。   “你们两个怎么还在这呢,老支书给你们要粮食去了。” 第30章 抉择   发财媳妇是领完了过来的, 只是她脸上并不高兴,上次发茂媳妇让骂的惨,她也不高兴。   老支书一向是向着村里人的,他因为魏建国家里的孩子办了这件蠢事儿, 就已经十分不喜魏建国了, 怎么说, 粮食都是农民赖以生存的条件。   魏家人这样的行为真的是败光了好感度, 本来老支书因为和李三妹父亲的交情对他们相当宽纵的。   现在又因为他装傻充愣不肯给粮食, 心里就更生气了, 这下子他直接上门要粮不给魏建国面子, 自然, 魏建国属实是不要脸。   他知道自己的老婆和媳妇儿到底是个什么个性, 从来也就是纵容她们, 这样下去一般口舌的就不敢再上门来要,口舌稍微差一点的都要被骂哭。   只是要说别人的面子, 魏建国不给,但是老支书的面子, 他怎么地也不敢下, 只能高高的捧着。   老支书看起来只是一个头发花白严肃的普通农村老头子,但是老支书之所以能做这么多年的老支书,就是因为他在村里还是县里都有一定的人脉,有的官比他大的或者不如他的,多多少少都认识他,因为他的资历够老,也会给他一定的面子。   舅舅虽然托了人到了厂子里上班,但是也就是个小小的织布厂工人,虽然靠着姐姐什么的弄了这些家业, 但是论人脉他是不敢跟老支书呛声的。   别人去他家去得挨他的媳妇和妈一顿臭骂,但是老支书去,他就捧着茶,迎着座,赶紧迎到了堂屋那个他从来不允许别人上去坐的沙发,还用了白瓷杯给他倒了满满的浓茶。   可老支书显然不吃这一套,还狠狠的把他给骂了一顿,逼他赶紧交出去欠大伙的粮食。毕竟魏建国家院子里摆满了粮食,现在说自己什么都没有,未免就是说谎。   这件事情就算是大队长来做,魏建国都能找到各种各样的理由,但是老支书如此言辞之严厉,他还是怕的。于是一边答应,一边叫家里人赶紧装粮食,还借了大称在院子里称,终于还是到了不得不还的时候。   但是其实他们的时间已经有点晚了,而且之前胆敢讲理的都被他的老婆和媳妇儿骂了个透彻,早就结了八门子仇了。本来就是一件偿大伙人情的好事,但是等到了最后还是弄得魏建国里外不是人,连带着魏玉娟都在村子里没了好眼。   还真别小看这些愤怒的妇人的力量,魏玉娟的名声在十里八乡的可是烂了,除非她真的能考上大学,跟一个城里人结婚。否则再回家乡来,这里的人,可一个个都知道她还没结婚,就要跟人家亲嘴儿了,再嫁,也就是跟赖猴子。   他们一家赖子也就体现在这了,还以为自己占了多大的便宜,也就是村里的人大抵都淳朴,才能勉强忍受这些人这么长时间。   凡是欠了粮食的都到他们家院子来领,因着齐明安他们夫妻俩不在家,所以粮食就送到了他们的院子里。   只是一边装,一边小声骂骂咧咧咬牙切齿,齐明安夫妻两个不在这,一旁跟着帮忙的齐母就成了全家攻讦的对象。   她自己就已经习惯了,毕竟在魏家,她的地位一向是很低的恶,甚至连魏玉娟都能对她大呼小叫的,但是她倒不觉得有什么。   这些人只领到了粮食,至于当初承诺过的,一户给半斤肉,魏家就以王家给过了,他们家就不用再给为由而拒绝了,更是惹得村里人不满。   即便是这样,他们铺满了一个院子的粮食也因为有齐明安的九百斤而少了一小半儿,魏家的人的肉疼到要死,恨不得从齐明安他们身上咬下一口肉下来。   但是舅舅肯定不是吃素的,因为家里就这一个传宗接代的男孩,所以父母给他养成的个性就是无法担当,因为家里有大事小情的上面都有父母给担着,下边还有他两个姐姐。   从来就是没受过穷,没吃过苦,一点委屈都不能受,现在在这受了委屈,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如何教育自己家的那个不成器的闺女,让她下次别惹祸,而是给两个姐姐施压。   大姐家里有电话有钱,早先他就到县城里找了电话给大姐告状,大姐承诺会寄来一百块钱,就当是补偿弟弟。   而齐母肯定是拿不出什么钱的,面对生气的自己的娘家人,她也只有硬着头皮答应回去让齐明安至少还一半粮食出来。   所以齐明安他们回来的时候,齐母正坐在院子里,一旁是堆得好好的几袋的粮食。她一见到齐明安他们回来了,就站了起来,用手抚了抚头发,她的头发总是挽起来的,用桂花油抹的黑亮。   齐母眼神飘了飘,想说话,但是又没有说,脸上还是跟平常一样,带着一片的死寂,暗沉沉的像是墓地,也像是不会产生一丝波澜的湖泊。除了安排和命令,还有怨怼,齐母已经忘记怎么正常的跟齐明安说话了。   她明明也不到五十岁,身体还健壮的很,甚至也就比舅妈稍微大个几岁,舅妈还喜欢穿花褂子,可她只穿青黑,若不是还有个天足,真的就跟裹脚小老太太一模一样了。   只有面对娘家人的时候,她的脸上才会一些笑容,但是在他们这里平静的就像一个死人,偶尔会出现的,是伤心,是愤怒,是指责,但是永远不会有开心的笑。   她偶尔望向齐明安的眼神,也是一片的平静,只是面对越来越像丈夫的儿子的时候,到底是怎么样的心境,也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宋栀昨晚哭的很,现在眼睛还都是红的,齐明安讲的平静,可她到底是不能把这个当做是一个普通的故事来看,齐明安的幼年他自己说的很少,但是怎么样的状况不用仔细想,就能想的清楚。   比后母还是不如吧,至少部分后母还是要稍微看在亲生父亲的面子上稍微松松手,但是齐母只会看在齐父的面子上更狠狠的折腾他。   齐明安的腿,到底是怎么断的,是摔的,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宋栀根本就不敢细想,只觉得浑身汗毛直树,从头冷到脚。   她的喉头一哽,心里正憋着一股闷闷的气,不知何处发泄。她曾经以为她只是一个简单的扶弟魔,但听完齐明安所说的之后,她又不免的为这个女人感到可怜和可悲。   可怜的是她年轻时候就失去了挚爱,但是可悲的是她也只是一个无能的人,把自己的愤怒悲伤发泄到一个孩子身上,并奴役了孩子这么长时间,这就叫做无能。   “明安啊,就当是看在你舅舅的面子上,看在娘的面子上,你看,咱们家里现在不是又弄了这么多的粮食吗,放也放着坏,不然这些就再给你舅舅送过去吧,你舅舅还有姥姥姥爷他们都气坏了。”她的语气软,还是按照以前的语气跟齐明安说话,劝慰居多,但是面上倒是没有一丝服软的意思,古井无波。   齐母不傻,儿子长大之后自然是不能像小时候一样随便命令来命令去了,但是她确实也算是捉住了齐明安的弱点。   没有见过光明的飞蛾才会喜欢火的温暖,即便是一下子就会被燃烧的火花烧掉。   虽然不知道这样的猜测到底正不正确,但是只要一想到齐明安只是为了得到这丝微不足道的所谓温暖而任由使唤,她就觉得身体里有某个地方痛的要坏掉了一样,闷闷的下坠,哪里都疼。   她觉得委屈,为齐明安委屈,以至于现在眼睛酸涩的几乎兜不住泪。   “我们不给,一粒都不给。娘,您心里,到底还把齐明安当孩子吗?要是您还觉得我们是一家人,今天这话,那您就别提了,我们以后还哈哈的孝敬你。要是您觉得咱们当不了一家人,我们就把您的地分出去给您,这些粮食我现在送给舅舅,亲自运过去,还给您另辟院墙。”   宋栀皱着眉头看齐母的表情,见她似乎毫无所觉,然后继续道:“到时候您自己想给舅舅家多少东西,都按您的来,想在舅舅家呆多少天就呆多少天,我们绝对一句话都不说,怎么样?”   宋栀一贯爱笑,可她昨晚不知道哭了多久,现在头炸的疼,没时间给别人装笑脸,以至于脸上几乎没了什么表情,她把齐明安推走,齐明安给她端了盆和毛巾,放在窗户下的洗脸架上,然后就进了厨房开始做起早饭来。   “你什么意思?”齐母现在也有点知道宋栀不大好对付了,她的视线一直都没有离开齐明安,眼看着自己儿子忙前忙后的为这个女人准备,脸上的表情直接就糟糕了起来。   “字面上的意思。”宋栀揉了揉额角,她今天还是累极了,继续说道:“娘,我记得齐明安好像告诉过你现在家里是我当家了。”   “我不跟你说这个,上爻村我还就没听过有不养老娘的。”她的嘴角下垮的厉害,看上去不高兴极了,极深的法令纹几乎要把她的脸分成三个部分,凶极了。   “事总是要有人做的,今天我们还就个第一人了,娘,我们有自己的日子要过,没时间替您尽孝了。”不知道为什么,她以前倒是有精力跟她斗一斗,今天她就只觉得累,从内而外的,累的几乎动不了手指。   “我不跟你说。”齐母没有明确的答复,既不答应也不拒绝,只是这样说着,然后进了自己屋,她可能也不傻。   这话跟宋栀磨是没有什么好处的。   齐明安做了饭,但是她没吃,头疼的回房睡了。 第31章 收获   宋栀的态度其实还可以, 仅仅只是稍微冷了一点,因着平时她和齐母的态度也完全称不上是热络,所以即便是齐母暂时停了反复要求的话,但是从她顾左右言他的态度上来看, 她还是没有把宋栀的话当成一回事的。   哭是一件相当需要体力的事情, 宋栀的体力流逝的厉害, 这一觉就睡到了不知时候。   即便是老房子, 这个时候也热的不得了, 宋栀浑身燥热的醒来, 被子掉在地上, 她睡的衣服卷上了肚子, 流了一身的汗, 屋子里燥热郁闷。   宋栀赶紧把被子捡起来, 大红的被面上沾了一些土,半天才拍掉。她推开窗户透口气, 正好看见齐明安从外面回来,拉着一个平板车, 车上运了一些石头, 不知道要干什么。   她赶紧把衣服穿好,梳好头就赶紧往外面走,出去的时候齐明安正在一块块的往下面卸石头,院子里的鸡都蔫蔫的在架子上歇着,不见齐母,院子安静的很。   宋栀皱了皱眉头,以为她又像是往常一样的去了舅舅家,心头顿时就是一阵的不快。   快到六月底了,天气热的不行, 齐明安干了一会背心就湿了个干净,湿湿黏黏的贴在身上,好像不是很舒服的样子,他拿毛巾擦了一会,就把背心给脱了。   上半身的衣服还是不常脱的关系,背心在身上晒出了几道很明显的痕迹,胸膛腹部和背,都是白皙的,只有胳膊被太阳晒成了漂亮的小麦色,汗水湿了一层,肌肉线条很漂亮,光照下微微散发出光芒。   因为长期劳作,齐明安的身材还是相当不错的,一用力,肌肉就会膨出来,比现代的那些健身教练看起来还要更棒一些。   宋栀在一旁看的心热,嘴角带笑的迎上前去,又是扇扇子又是递水,一见她来,齐明安把石头稍微放好,左右把汗水蹭在了胳膊上。   “搬石头干嘛啊。”宋栀拿凉水浸湿的毛巾给他擦汗,齐明安脸被晒的有点红彤彤的,又搬了一块卸在旁边。   “晚上,补一下墙。”他们家的院墙跟村子里其他人的没什么区别,偏低矮,正好是一人高,除了很少的有钱的几户修了高墙之外,没有例外,这个时候大家都穷,就算放开了任偷,都不见得能偷到什么。   况且现在的律法,说白了,是稍微有点乱的,加上他们这是穷乡僻壤,抓住个把人,都没人想的报警什么的,都是捉住了自己解决的。   偷的少了打一顿,偷的重了半条命搭进去少个胳膊手什么的也是正常的。   齐明安他修,主要是他们运粮食的时候不知道是撞到了哪,门边院墙那塌了一小块。   他们家的房子本来就是老房子,一向是年久失修的,倒也不奇怪,反正本来就是石头垒的墙,再用石头补起来就好了。   石头本也没有很多块,宋栀本来想跟着帮忙,齐明安却催着她赶紧进屋,外面的太阳大,热的要紧。   宋栀抬头看了日头,已经差不多快中午了,也没听他的,转头摸进了厨房里。   刚刚做好饭,摆在了堂屋,打好一盆水,喊了齐明安吃饭的时候,齐母也晃荡晃荡的过来了。   她半瘪着嘴巴,眼神毫无生生气,死气沉沉,她背着手慢慢的踱步过来,依旧穿着靛蓝色的长袖褂子,脸上的皱纹都是平平整整的,好像一点都不热的样子。她一进门,就自顾自的坐下了,捏了筷子就开始吃饭。   全程和宋栀没有一点交流,就像是宋栀完全不存在一样。   齐明安拿湿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汗,半湿着头发过来,跟站着的宋栀对了对眼神,宋栀轻轻哼了一声,敛着眉眼也坐下了。   他到到屋子里又拾了件衣服穿,然后坐在了宋栀的身边。   干活干的的确是热了,坐过来的时候带着一身的热气,宋栀看了他一眼,嘴角终于带了些笑。把凉拌黄瓜放的离齐明安近了点,小声的问了齐明安关于村子里的一些事情。   虽然也到村子一段时间了,但是好多事情她确实都不知道。   齐明安向来是个寡言的人,只有宋栀问的多他才会说的多,宋栀自己稍微有点话痨,反而喜欢齐明安这样稳重的性子,并不觉得两人之间没什么话可以说。   况且他虽然说的少,但是表情认真,一直在仔细听着宋栀的话,没有丝毫的敷衍和应付,眼睛时不时的看她一眼,目光温和。   他们聊的欢快,气氛愈加热烈,齐母却啪的一下拍下筷子,坐在板凳上擦嘴,面无表情,用手背抹抹嘴,站起来就走。   她倒是没有再去舅舅家,可就只是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去罢了,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宋栀看的皱眉,手里的筷子都捏的紧紧的,已经用自己全身的力气来控制自己不要冲着齐母发火。可到了现在,她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若她只是扶弟魔,不牵扯当年的那些事情,宋栀该分家分家,该把这老太赶去别家住就赶走,就不会有现在的棘手之感。   可现在总归是要看在齐明安的两分情面上,当年的事情复杂,她到目前,也不能真的毫不顾忌齐明安的想法。   齐明安虽然口口声声说的是不在乎,可只要设身处地的一想,他又怎么可能毫无情绪呢。   就像是一个永远填不上的坑洞一样,每一次的动作只是加深这个洞,然后哗啦啦的往外面淌着血。   直到这里彻底的腐烂挖空,然后半点不剩。   *******   目前家里还没什么农活,玉米过几天才要种,齐明安下午的时候就在家里弄院墙,他不知道从谁手里弄了半袋子水泥,那块院墙反倒是全家最新的了。   他白天借的平板车没打算还,快到傍晚的时候带着宋栀把几亩地的瓜收了,去发财媳妇家里借了匹老骡子,给他们家留下了三四个西瓜。   剩下的差不多有八十来个,这是整整五亩多地的收获,索性大小还可以。   他们晚上给老骡子喂了嚼料,齐明安眼睛里带着些些微的光彩,摸着骡子粗糙到打结的鬃毛,说:“明天,咱们去县城溜溜。” 第32章 上县城   上爻村的地形是没什么优势的, 离哪里都算不上是近,就算是理应不怎么远的镇子上,也是一段不短的距离,更别说是比镇子还要远的县城。   只是那镇子上虽然也有一个小小的供销社, 但是这个供销社因为规模太小, 店里东西都是上面直供的, 不收下面的东西。   稍微大一点的县城里, 偶尔也收下面人的东西, 只可惜满庄子上都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 让他们去走这一圈风险, 大多数人是不愿意的。   确实, 要是想靠走路走过去, 非得把人都累坏不行, 特别是对于齐明安这样腿脚不好的,更是个苦差事。   村子里的人想往县城或者是镇子上走, 必然是要问村子里个把有工具的借借,发财媳妇前几年不知道从哪里弄了只老骡子, 现在满村子偶尔有出去的时候都问她家借。   少说给上些粮食, 多说给个一毛钱,几次几次的,他们家也稍微有些盈利,赚的也不算是少。   因为着这个样子的条件,所以村子里的一些老人,一辈子都在这个村子里待着的不知道有多少,鲜少有能去外面的世界看看的。   但是也不是一直这样的,百年前,运河航运发达的时候, 他们村子邻了几条河,倒也过了几年不愁吃喝的日子。   只可惜最近几十年天旱的厉害,他们村子钻过去的这几条河,满足日常的种田灌溉已经是勉强了,水流细的地方还不足一米,算是早就没有办法行船了。   齐明安给骡子喂足了草料,天边的夜幕就降了,骡子打了个响鼻,宋栀打了个哈切。   他们该睡了。   因为心里压着事,早上宋栀醒的倒是早。   她以前也是个晚上两点都不睡觉的家伙,但是自从穿到了这里,晚上几乎没有了任何娱乐活动,她巨只能睡觉了。   睡的早,起来的也就自然早了。   打窗户看过去,外面天色几乎还是黑的,几乎没什么光亮,也不知道是几点。   他们这里昼夜温差大,水分充足,早上的空气里都带了些凝结不去的水雾气,开门铺面就是一层清新的水珠。   确实是太早了,不过昨晚月朗星稀,今天也不会是一个多凉快的天气,即便是早上冷,但是到中午的时候也是很快就热起来了。   院子里挂着一盏灯,齐明安正在平车后面来回折腾,宋栀过去跟着帮忙,车已经架在骡子身上了,他正在用稻草细细的把西瓜给固定好。   西瓜倒是不怕上下颠簸,就是怕滚,这西瓜只要是没固定好,一滚动,里面的肉都要烂了。   只见他的手指上下翻飞,稻草编了几股绳,就把西瓜稳稳的固定住了,西瓜与西瓜之间又填了相当多的稻草,总算是没了晃动的可能。   老骡子正在嘎吱嘎吱的嚼着干草,等它吃完的时候,宋栀他们也大体准备好了。   齐明安熟练的将老骡子赶到外面去,宋栀跟着关上了门,刚想落锁,反射性的往齐母的屋子里一看,静寂一片。   “娘还在睡着?”这当然不是个疑问句,毕竟除了自己家,齐母也是无处可去。   虽然这个庄子是她的娘家,村子里也都有不少一起长大的人,但是满村子喜欢她那种性格的是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况且是寡妇门前是非多,他们家也算不上什么福气满门的庄户,别人家多数有喜事都是不愿意让齐明安他们沾染的,关系就越来越远了。   不过齐明安的性子淡,平时也是真的并不怎么在乎,只管着做好自己的事情,因着这沉稳勤劳的样子,满村里和他关系不错的也有几家。   “别管她了。”齐明安也跟着稍微的望了一眼,眼中什么情绪也没有。   他们现在对齐母的态度倒是一致,就是不管也不问,只是因着那个垮不过去的生养大坎,他们也不能不管齐母。   宋栀答应了一声,把锁挂在了门鼻上。   齐明安坐在车前,宋栀灵巧的坐到了另一端,另一侧齐明安早就细心的给她放了个垫子,虽然这个平车时髦的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个自行车的轮胎做轮子,但是乡间的路坏,总是颠簸的厉害。   宋栀扶着坐好,时不时的转头望着西瓜,接过齐明安给她递的一件外套,披在身上罩住头脸。   乡里多是土路,骡子虽然走的不是如何快,但是总会溅起一些浮尘,走的快了总会有不小的风。   走出去一段距离,天终于亮了,只是仍是有些微冷,村子周围全是割的光秃秃的麦子地,一片无穷的旷野,蔓延到远方。   间或有麦子种的比其他人稍微晚一些的一大早的起来收割,其他的时候还真的见不到人,都是庄稼和空地。   多的是树,多的是花草,即便是没有园林规划什么的,放肆生长的旷野里也覆盖了无穷的绿色,蓝天碧蓝,点点金线从白云里放出来。   今天县城里赶集,离县城不太远的几个镇子和村庄的人有时间有空的都去赶集了,越靠近县城,人就渐渐稍微多了起来了,人的精气神也就不大一样了。   村子里少见高于一层的建筑,而这,即便只是个偏远县城,路边刷的粉白的屋子也有二三层了,密密麻麻的树立着许多的电线杆。   大路的十字街口旁边,树立着一个交通岗亭,穿着白色制服的交通jc正在把这块地方疏散开。   他们村里的人都穿的灰头土脸的,和这里倒是十分不同,那边来了一群穿着干干净净的骑着自行车的年轻人,宋栀饶有兴趣的盯着看。   估计也是城边周边的,被他们这些上县城赶集的大军稍微挡住了路,他们停了下来,推着自行车,小声交谈。   年轻人打扮新潮有精气神,梳的整整齐齐的分头,有讲究的还得上些发油,梳的光光亮亮。一身的确良的白衬衫,衬衫塞在裤子里,用皮带扎的紧紧。   有条件的穿个前面是方头的皮鞋,但大部分都穿的是包脚面的黄凉鞋或者是灰绿凉鞋,里面一定会穿袜子。   他们村子小,很少能见到自行车。   但是这里,许多精神小伙子都是人手推一辆,二八大杠的凤凰牌自行车。   自然,即便是的确良是价格十分亲民的料子,但是大多数人倒也真不会花那张布券和几块钱买这种不耐脏不好洗的料子穿。   能穿成这样的,家里的条件也不会差很多,宋栀想起自己妈妈小时候骑自行车带她。   或许是老一辈人的习惯,他们不是先上了自行车再骑的,而是先把车推起来,双腿交替,身子一歪,斜着上去。   宋栀嘴角轻轻勾起,眼睛盯着这些人看,见他们一部分人果然也是这样上车的,忍不住抿嘴笑弯了眼睛。   “要想买自行车,除了自行车票和钱之外,还得要个工业券。工业券是按照工资的比例来发的,比如一个月四十块钱的工人,一个月就能得两张券。”换而言之,不是工人的老百姓,吃粮食的,是弄不来这工业券的。   齐明安看她笑,眼睛里也染上笑意,只是眼睛里也不全是笑,暗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骡子踢踢踏踏的,宋栀也算是第一次出了上爻村,她见过钢铁水泥铸就的城市,对这些倒是没觉得有什么稀奇的。   让她感到好奇的是这个生动在她眼前展开的时代的画卷,远远比想象中的更加陌生。 第33章 卖西瓜   宋栀的眼睛不眨的看着周围的一切, 眼睛中满是新奇的色彩,周围充满了时代感的一切都让宋栀新鲜极了。   她听人口述过,也看过各种各样的照片,但是比起在影像中看到这一切, 亲临总是带上了一种质朴气。   因为距离实在是不远, 即便是已经在天色未明的时候启程, 到县城的时候也有些晚了。   太阳已经高高的升起了, 即便是初阳, 温度却是够了, 宋栀用衣服盖着自己的脸, 只露出两只波光潋滟的眼睛。   她看一会人群, 又偷着眼的去看齐明安, 齐明安赶车赶的认真, 目视前方,下颌线条优美, 微微冒了些青青的胡茬。他俩各坐一边,但车窄, 他几乎是和宋栀靠着的。   两人肩膀并着肩膀, 车速要是稍微快一点,宋栀就和齐明安靠的更近了,亏得是她身子软,才不被齐明安的肌肉撞的疼。   过了这段因为狭窄而稍微拥挤的地带,齐明安驾着骡子走,一条笔直的新修的大道延伸到远方。   即便他们的老骡子的屁股后面兜了个粪兜子防止到处拉屎,但是这样的路还是不让牛马车走的,齐明安带着宋栀拐了另外一条。   骡子走了一早上了,也早就又饿又渴了, 齐明安对这里总归是比宋栀这样的门外汉熟,他驱着骡子在路边停下,喂了喂骡子。   然后又把带着的水和饼子掏出来,先给了宋栀。   比起那边路两旁的建筑,这里就显得低矮破旧的多了,有些甚至比他们家的还要差一点,门口有人正在在忙碌。   有个穿着汗衫的大娘提着倒完的夜壶,拄着一根竹子做的手杖,站在门口,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们。   待他们走近,大娘便瘪着皱纹横生的嘴,嘴里囫囵的带着些痰声的问他们:“你们这卖的是什么啊。”   用平车运货过来的确实不是什么稀奇事情,县城的周围村子里面各家都有种的多的菜,自家人吃不完,有的用小挎篮背上来县城里卖,这样的交易方式管也管不过来。   有胆子稍微大一点的,就直接像他们似的,拉上一个车子,上面摆着瓜果蔬菜,赚的就更多一点。   只不过齐明安倒是说了,他的瓜一般每年都是直接就卖给供销社了的,不管怎么说,总是比这样私人卖的要安全一点。   虽然供销社压价压的比较厉害,但是却是最稳妥的一个途径,起码是没有可能被抓进去,毕竟前几年因为投机倒把什么的,进去的可不是一个两个。   现在大家都怕着呢。   平车后面用雨布盖上了一层,从外面看还真的看不出到底是在卖什么,宋栀和齐明安对视一眼,宋栀拉开了雨布,嘴角微微勾起,笑的清甜。   “自家种的西瓜。”   他们家五亩地才出了这八十多个瓜,都是精华,大娘放下夜壶,拄着拐棍探着头往车斗里看,还伸着手,轻轻的敲了几个西瓜,想要看看是不是熟了。   她拍了半天,还没决定好,嘴角凑出一个笑来,看着宋栀:“姑娘,你家的瓜甜吧。”   宋栀笑着用刀切了一个,瓜瓤水红鲜艳的喜人,泛着清清的汁水,一看就知道甜极了   齐明安他们家的西瓜虽然就这一车,数量不多,但是质量都是上乘的,大娘一看就满意上了,大家伙私底下的买卖也不用票,直接按价格掏上钱,就喊着在院子里在玩的小孙子赶紧把西瓜给抱回去了。   小孙子不过七八岁大,细胳膊细腿的,可抱西瓜倒是稳稳当当的,老人家疼孙子,刚放到院子里,就慌忙切了给小孩子吃。   果然这个瓜也是红的漂亮,小孙子不懂事又比较好动,得到西瓜之后也不在院子里呆,直接就跑了出去,一边啃一边在那些小孩面前绕来绕去。   这个时候物资是在算不上是丰富,家里的钱分在给家里小孩买零食上的就更少了,小孩也馋的厉害,这个时候的孩子甚至连嫩玉米杆子都能咂摸出甜味来,对甜的渴望简直是可怕的。   一见别人家的小孩都有西瓜吃,有的悄摸摸的咽口水,有的就直接就闹上了。   凶点的家长直接就打一顿算是,稍微讲究一点的,都领着自己家哭哭唧唧的小孩,开始找哪有卖西瓜的摊子。   骡子吃足了草料,也休息够了,在原地踢踏着脚,打着响鼻,精神可算是恢复了过来。齐明安和宋栀也都已经吃完了,正打算把雨布盖起来。   周围就围上了一堆带着哭唧唧小孩的家长,齐明安和宋栀本来只想着是卖给这个大娘一个,可眼下来了生意,有谁会把上门的生意往外面推的呢。   齐明安和宋栀对视了一眼,纷纷从对方的眼睛里面看出了一丝丝的笑意。   他们也是刚刚到市场上来,不知道现在的西瓜的价格,索性就按了去年齐明安所见识过的,一再杀价之后,维持在了五分钱一斤。   只是去年天旱,瓜秧都死的多,自然西瓜的价格就稍微的往上抬了一抬。   要知道,去年齐明安卖给供销社的,也不过是二分钱一斤而已。   *********   齐明安他们拐的地方,不是个大道,是个居住密集的居民区,夏天天热的紧,人的喉咙都干了。难得有个来卖西瓜的,一传十,十传百,这一趟走完,车上的瓜,就少上了一大半。   有钱的给钱,没有钱的也可以用票来换,宋栀搭出去几个大西瓜,从几个老头老太太手里换了两张布票。   本来装的严丝合缝的稻草和西瓜,现在是稻草多西瓜少了,看着大半空荡荡的后车斗,宋栀的脸上都冒出了一团红晕,眼神晶亮。   她倒是想把这些全都卖了,只是齐明安早先就跟供销社的人说好了,总归是不能放了人家的鸽子。   宋栀知道这样的供销社根本就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在日后经济的冲击下,它存活不了多久。   只是现在能进这里面工作的,大抵都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农民。 第34章 怒气   大早上的才开门, 在门口等着想买东西的人进了屋,外面白底红字印着供销社几个大字,柜员就坐在里面,大部分眉目间就显现出些与众不同来。   倒不是说他们的脸和平常人有什么不同, 只是眉眼深情都淡淡的透出些惫懒来。   大门用纱网支着防蚊子苍蝇, 因为早间的客人多, 供销社的人就把帘子拉挂在了门上, 绿乎乎的纱网上布了些黑乌的半点, 看上去不怎么干净。   他们的熟人在里面的柜台里, 也是上爻村人, 算是从小和齐明安一起长大的, 齐明安虽然和大多数的人的关系都疏离寡淡, 但是至少还算是有三两个童年玩伴。   不管小时候的关系是怎么样的, 长大之后,彼此之间还是有些许的脸面, 只是收卖东西这一桩小事,还是好办的。   在上爻村的时候齐明安倒是从来也没说过自己有什么比较要好的朋友, 宋栀也只对原文中那几个出过场的人有些许的印象, 仅限于名字。   只是不知道眼前的这个,是不是当时其中的一员。   他们的车放在门口,齐明安牵着宋栀的手往里面走,宋栀一面跟着,一面也在观察这个地方。   一进门,就是一个卖香烟的柜台,柜台下放着些白色黄色包装的香烟,宋栀和那柜台贴的近,打眼一看就看见了黄底带梅花枝的梅花牌香烟和摆的齐齐的金色燧石打火机。村子里的老年男人们大抵都抽烟, 只是他们抽的大多数都是自己卷的烟叶,烟大劲大,像是这样的,看上去就不便宜。   带着白套袖的中年察觉到她的目光,由趴着的姿势直起身子来,瞟了一眼他们,拿着抹布擦着柜台。   供销社什么都卖,小到针头线脑烟酒糖茶,大到衣服布料缝纫机,虽然东西的样式说不上是全乎,但是东西是真的不少。穿着统一制作的制服的供销社的工作人员在正在柜台后面坐着,柜台里摆了些包装极有年代感的东西,柜员的后面摆的满满。   这个时候人算不上是太多,大多数的人都忙的很。   目前东西自是不愁卖的,就是看他们手里有没有票了,连买块肥皂都得要票,买块猪肝不仅仅要票,还得要医生的处方的时代,这也是个无奈。   齐明安认识的那个算是县里供销社的一个小小的管事的,管得就是仓库进货,齐明安有了这层小小的关系,满地里的瓜算是找了个正当的营销。   小管事的坐的柜台和卖日用品的柜台挨着,他更自在,安安稳稳的坐着,间或喝一口冒着热气的茶,一见齐明安过来了,脸上也堆了一些笑,油滑的浮于表面,宋栀看了微微一皱眉,她一点也不喜欢眼前的这个人。   “今年的也运来了?”两人简单交谈了几句,小管事的半闭着眼睛喝茶,眼皮都不翻,看上去高高在上且漫不经心。   供销社现在看来还是个铁饭碗,能进来工作的也不是什么一般人,苟三虽然是出自上爻村,但是家里有些许权势,很早之前就搬到县城里住了。   能坐上有一点点小权势的这个地位,自然是觉得和庄稼人是不一样了,所以说是童年的玩伴,但是两人之间也是肉眼可见的生疏,。   说了没有几句话,他就住了嘴,又抿了一口茶,呸呸的吐了几口茶叶。   不一会他的眼珠子就时不时的往宋栀的身上飘,宋栀虽然穿的衣服算不上是好,但是皮肤又嫩又白,嘴唇红润,下巴微尖。   一双眼睛微微上挑,眼珠黑亮如点墨,看着人的时候便是不笑,眼睛中都带着三两分的笑意,晶晶亮亮。   满庄上的大姑娘小媳妇再找出一个比宋栀更漂亮的难了,她看上去可比城里的姑娘更像城里的姑娘,任谁也不能说出一个不好来,至少见过宋栀的,都夸齐明安是有好福气。   再差一点的就是暗暗的羡慕的咂咂嘴,说宋栀可真是一株鲜花插在牛粪上了,甚至在背后早早的断定宋栀迟早会跟别的男人跑了。   眼下这个人似乎也是这么想的,刚刚坐的好好的,见宋栀来,直接就站了起来,眼珠子转来转去的看宋栀,眼神里总是带着几分的不怀好意。   这样的眼神宋栀并不陌生,村里的懒汉看那些小寡妇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眼神,而她虽然丈夫瘸着,但是丈夫是个常常下地的青年人,自然是没有不长眼的撞到她身上来。   头一次有人用这样毫不遮掩的不带善意的打量目光看着自己,宋栀皱着眉头,如芒在背。   “你!”感受到这种不善,宋栀满脸怒容,刚想说话,却被齐明安按住了,把她往自己身后藏了藏,宋栀微微侧着身子,被挡的严严实实。   宋栀揪了揪他背后的衣服,心里的气下不去,这样的流氓,要是在原来,她直接开口就骂。   可他是个小管事的,管着他们卖瓜的事情,宋栀怕这件事凉了,耐着性子没出声。   齐明安脸上浮现了也很明显的不悦,看见他脸上的表情不大好,小管事的就把茶杯放下了,呵呵的笑了两声,说道:“明安啊,这是谁啊。”   话语中再也没有了刚开始的高高在上和生疏之感,就好像是两个很好的朋友许久没见面的寒暄。   他从未见过宋栀,惊异于她的好看,也可能是浪荡惯了,并未有半点收敛。   宋栀却微微有些惊讶了起来,看来虽然说是童年玩伴,但是二人的关系还真不能算是特别好,要不怎么连齐明安结婚的消息都不知道呢。   “我媳妇。”齐明安声音淡淡,埋着一丝丝的阴霾,脸上的表情收敛下去,微微抬起下巴,嘴唇紧抿。   “哦哦……是弟妹啊。”小管事的点点头,重新又坐了回去,咂摸着嘴,虽然话语熟稔,却歪着头像是想从齐明安的身上凿出一个洞出来,目光格外的肆无忌惮。   他比齐明安要矮一些,也穿着白衬衫和皮鞋,看上去斯斯文文人模人样的。头上用摩丝打的油亮,一脸的笑容,只是笑意不达眼底,眼珠泛浑,看上有些许的邪。   虽然和齐明安看上去是一样的年纪,不如齐明安眉目清秀,脸上身上堆了些肉,圆乎乎的,却是怎么看怎么油腻。   “苟三儿,你又盯着别人看,忘了上次让人打的头都破了?”一旁卖日用品的大姐在旁边呵呵的笑了两声,暂时性的打断了目前尴尬的气氛。   “看好你的柜台吧,整天胡说些什么呢。”他的表情不好。   只是柜台大姐不在乎,她抓了把瓜子磕着,一边嗑瓜子一边讽刺的笑,斜觑了小管事的的一眼,然后冲着齐明安说了一些恭喜的话:“大妹子可真漂亮,大兄弟真是有福气啊,可得小心把漂亮媳妇看好了,我可从来不瞎说。”   她长得本就大气,说起话来也泼辣热情,让人挺有好感的。   被叫做苟三的小管事的用大拇指抹着嘴角,笑收了下去,脸上透漏出点阴狠,看来她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自然柜台大姐也不怕他,翻了个白眼,这么说完之后就往椅子上一歪,翘着个二郎腿,就看也不看他们了。   宋栀却敏锐的察觉到了那女人嘴里的又字,偷着眼看了苟三一眼,这小子还有前科?   要是对旁的人,他怕是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只是齐明安腿瘸,穿着上一看就是无权无势老实的庄稼人,加上他素来寡言,对他知根知底的苟三自然是把他当软柿子来捏。   虽然齐明安态度冷淡,他也没有什么羞耻之心,脸上也不带什么羞愧和歉意,只有笑容满脸,就好像刚刚柜台大姐没有戳穿他一样,丝毫没有任何的尴尬,甚至连脸都没有红。   “行吧,就不聊家常了,咱们去看看你的货吧,”一边走出柜台,一边让齐明安引着他们往他们停平车的地方走,手却不老实的想按宋栀的肩膀。   宋栀皱了皱眉头刚想躲开,齐明安一把抓住了他不老实的手。声音微低,带着警告:“你干什么!”   他个子比苟三高,腿上没劲,但是手上却有一把子力气,轻而易举的就把他钳制住了,苟三也不是吃素的,想用另一只手回击齐明安,但是个头在那里摆着,反被齐明安揪着领子,高高的提了起来。   虽然他健壮,一时还真的拿齐明安没什么办法。   因为他们这边卖的是洗化产品,来买东西的人呢许多,不少人都偷偷的打量他们,议论纷纷。大小苟三也是个体面人,要两分面子,脸色顿时就涨的红红的了。   “你看看你,你想干什么,大庭广众的,快点把我放开,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吗?”齐明安越是生气,面上的表情却越是平静,平静的时候,却像是冰山下的暗流。   宋栀心头一股恶心劲还没过去,就听到他大言不惭的话,呲着牙说道:“哟,您刚刚盯着我,可一点脸也不要呢。”   无论是原身还是她,都不是什么轻易咽下这些气的人,要是只她一人,她可能还有点惴惴的,但是旁边有人撑着腰呢,自己丈夫在呢,怕个什么?   苟三使眼色给旁边的柜台大姐,但是他俩明显不和,大姐装看不到,闭上眼睛坐着,就跟睡着了一样。   他平日里欺软怕硬惯了,一见齐明安这样也有点怕怕的,但是一看看齐明安裤腿上沾着的黄泥点子,就瞬间觉得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了,梗着脖子叫喊。像这样无能的男人,还钳制在别人手里,话倒是不少说,一味的还往宋栀身上泼脏水:“我看你?我看是你勾引的我吧,怎么,跟瘸子不好过吧,我看你……”   啪!   “你!”苟三都惊呆了。   啪啪!   又是两下,齐明安冷静的站着,脸上没有一点点关于暴怒的情绪,仿佛他的动手不是因为情绪的主导,只是因为他的巴掌印天生就应该印在苟三肥嘟嘟油腻的脸上。   “哎呦,你还敢打我,我看你家的瓜是不想卖了,你再动一下手,我让你在县城一块瓜都卖不下去。”苟三虽然上次也挨过别人的打,但是在他眼里,齐明安只是一个有求于他的人,竟然也敢这么对他,真的是胆子大。   他的下颌线锋利冷硬,微微低头看他,松了手。   到底还是怕的吧,哼哼。   苟三落到了地面上,没等苟胖子在想出什么话来刺他,剧烈的疼痛就从肚子上扩散到各处。   耳朵轰鸣间,似乎看到了齐明安一只手扶着柜台,狠狠的踹向他。   语调平静的说着:“哦?那就不卖了呗。”   朦胧一片。 第35章 经理   虽然是带着十分的怒气, 但是齐明安还是有点收敛的。   齐明安只是狠狠的踹了苟三一脚,正中他凸起的油腻的肚腩肚腩,普通人被自己意料之外的人忽然来上这么一下子,就又慌又懵的不敢出声了。   他右脚瘸着, 使不上劲, 站不稳, 索性就用的左脚, 这一脚含着愤怒的力量, 他一个比齐明安要稍微胖一些的男人, 一下子就被踹翻, 还往后翻了一下, 摔了个屁股蹲。   噗通一声闷闷的响, 苟三微胖, 仰翻在地上学像是刚刚从土里翻出来的土豆,唉唉的叫唤着, 也不再口吐芬芳了。   齐明安扶着柜台,没有再补上一脚的打算, 只是表情冷硬, 周身的气场让人退避三舍,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小流氓。   他的个子高且瘦,像是一根高高的竹竿,按着柜台的手臂青筋纵横,指尖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他是生气的。   可他的气愤从不流于表面,不放在表情上,也丝毫不阴狠,仿佛目前这一切的情况只是自然而然的发展,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就该是这样的结果。   他做事情一直十分有分寸,做的多了吃亏不出声的事情,更多的时候,他都是那种尽力去满足更多的人的类型。无论是帮舅舅家做工,还是从小就听母亲的话,都是这样,在情况不利于自己的时候,听话总意味着更少的麻烦。   可作为一个男人,自己的女人受到别人的不敬的时候,他不能像是没发生一样,和之前一样把这一些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所以在对付像苟三这种赖皮子脸的人的时候,他选择了一种对自己最不利的方式。   但是,很酷,很解气。   宋栀有些担忧,但是却还是眼神晶亮的偎了上去,拽着他的袖子。   齐明安摸了下她的头发,对她笑了一下,眼底眉间藏着的阴霾才渐渐的挥散开了。   周围关注着这里的动静的人却都惊了,见事态的发展开始超出了控制,一旁一直装不存在的柜台大姐也赶紧站起来,一副懊恼的样子。   旁边管卖烟柜台的那个柜员看上去像是有三两分的权威和面子,直接喝了一声叫了几个人过来,把齐明安他们给围住了。   他们穿着整齐的衣服,脸上的表情说不上是好,刚刚还热情的笑着的柜台大姐,眉头都皱的紧紧的,看了一眼还躺在地上唉唉的叫唤的苟三,表情也复杂了起来。   不像是生气,更像是忧虑,宋栀和她对上眼,她埋怨的看了看宋栀和齐明安,嘴巴张了张说了什么。   周围全是人们的喧闹声,宋栀听不见,但是看表情,也许是怪他们鲁莽了。最开始的气愤和出了一口气的畅快之后,宋栀也不免的有些忧虑起来。   都说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在供销社里骚扰了顾客还没被辞退的苟三,可不就是一个小鬼吗?她去看齐明安,他半垂睫毛,眼神冷凝着一滩的冰,看着不知是疼还是装的满地打滚的苟三。   “糟糕了。”宋栀看着苟三痛苦到不行的样子,低声嘀咕了一句。偏生她一紧张手心就出冷汗,齐明安一握她的手,冰凉湿滑,像是落了一层的水,就都明白了。   “别怕。”众人吵吵嚷嚷,他的呼吸打在耳尖。   宋栀不知道他们睡着的时候抱都抱到一起去了,还在心里默默保持着牵手搂肩的状态,他的嘴唇常年淡色,呼出的空气可是热的很,带着一片恼人的痒意,激的宋栀不分场合的红了脸。   她眼带水光的看了她一眼,心情却并不安定。   毕竟腹部有着大量的器官,齐明安这一脚是用了劲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什么问题。   有好事的柜员掀开苟三的肚子衣服一看,白嫩嫩凸起的肚皮上,赫然有一个淤血的脚印,已经因为用力变成了紫黑色,十分可怖。   不管苟三是不是真的疼,他哀叫倒是不停,只是嘴上说着的话倒是和他的“柔弱”气质不符。   “今天我不让你扒下一层皮来,我就不叫苟三!”   ********   他们拽着齐明安的衣服想把齐明安带到经理那里去,但是齐明安表情又冷又硬,个子又高,即便腿瘸,他这样情绪外漏的愤怒样子还是让众人怵了一下,没敢动宋栀。   齐明安牵着宋栀的手,跟着那些人到了后面的经理室,先不管这是谁的错,出了这么档子的事情,影响总是恶劣的。   供销社有前后两个门,前门是宽广的大门,好让客人自由进出,后门就小的多,联通库房和经理的办公室,是个小院。   要说这经理的办公室在最开始也不是在供销社后面的,是在政府机关里有个正经的桌位,不过前段时间供销社出了几档子监守自盗的事,丢了不少东西,又因为不知道被谁举报了供销社内部的腐败问题,上一任经理就这样被撸下去了。   新上任的吃了前任的教训,也不贪办公室舒适和临近资源,索性一咬牙就搬来了供销社后面,腾出了一间库房当办公室。   后面是一层平房,作为办公室的那间屋子在老旧的红砖外新上了一层水泥,只木门没换,漆了暗绿色油漆的木门有小半的油漆都已经剥落了,露出被油漆染上色的木板出来。   是带了一丝年岁气息的样子。   众人吵吵嚷嚷的推着齐明安抬着苟三进去,一推开门,就是一个上了白漆的木头桌子,桌子上放了个绿色罩子的台灯,桌子旁放着一个不锈钢的崭新暖壶,他桌子上印着红色圆印的搪瓷杯子还徐徐的冒着热气。   戴着眼镜的经理一见他们吵闹,便喝了一声:“吵什么!”   他声如洪钟,说话又管用,刚刚还不罢休样子的众人,瞬间就安静下来了。   供销社的经理是政府实打实的小官,比上苟三的职务不知道大了多少,可是比起他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经理却是多了一分谦和。   这件事情归根结底是苟三先引起的,一听出了这事,供销社经理看着苟三的脸都黑了,放按了按额角,脸上也生出了三分的厌恶来。   “又是他。”   上一任经理嘴上没有个把门的,手又松,酒桌上吃喝一顿,东西人情一拿,安排上个把的职位,还是容易的。   这苟三,就是他的表小舅子。   别人还能看看上任领导的三分面子,可这个经理不一样,他不是上任推下任的一层层上去的,和上任没有一点的来往联络,自然就对他亲手提拔上来的懒汉们痛恨至极。   他离了办公桌,到桌子前面看苟三,苟三说自己痛的走不了路,是一路被三四个人搀扶过来的,现在歪躺在办公室待客的长沙发上,还在唉唉的叫唤。   为了显示凄惨,不等别人说,他自己就掀起了衣服露出肚皮,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胖,还是齐明安收了劲,刚刚还黑紫恐怖的大脚印,现在肿就消了一些,只余一圈印记。   经理围着看了两眼,只皱了皱眉,脸上没有一丝安抚的意思,反而十分的不耐烦。   苟三这小子嘴贱眼尖,一肚子的花花肠子,深谙职场生存拍马屁的一套,现在自然也用了这样妥帖的态度去对待新的领导。   前段时间一直在忙着整修办公室的事情,这位领导直到最近几天才出现在这里,满供销社的人都和他联络不多,只是看他戴着眼镜,一派书生温和气,也不把他当个人物看待。   苟三跟着自己的经理表姐夫也见识过不少的官,为了能在这当个小管事的,伏低做小的事情他做了可不止是一回了,熟门熟路。   想着之前这个经理自己也早就打点过了,送了不少县城都买不到的好东西去,那经理啥也没说都照单全收,看样子是跟自己是一路人了。   他眼里勾了一泡男儿泪,也不唉唉叫唤了,哽了一声,当下便演开了:“经理,我都是为了咱们社,不就是收瓜的价钱没谈拢吗,你看看我让人打的,差点没了半条命去……”   好演员配好观众,经理显然没有半点耐心听她继续说下去,打算让周围的人说,但是能在这里混的好的哪个不是人精啊。这话,说的实诚了是得罪苟三,说的不实诚,万一又得了经理的厌,那可就两边都不是人了。   聪明点的都不想干这些事,但是经理也不傻。   经理的手指过去,一帮人都垂下脑袋装死人,他气乐了,随手一点指了指宋栀,说道:“行,就你来说说吧。”   宋栀眼睛往周围人的脸上都看了一眼,都是一派陌生的样子,只有稍稍熟悉的苟三的眼神里含着警告,像是要是她敢说了实话,今天就别想走出这个门的那种警告。   宋栀并不怕他,眼珠子一转,嘴巴一瘪也淌了几滴硕大滚圆的晶莹泪珠出来,抽抽噎噎道:“经理,求你给我们做主啊,我们是活不下去了。”   看人下菜碟,不仅仅是苟三会,在现代做了多年社畜的宋栀也会。   今天踏进这个门前,她还想着经理怕是得官官相护,但是今天经理虽然表面没什么差别,但是视线游离处带着的只有满满的厌恶。   她一面要演出悲愤欲绝话不能言的样子,一面又要叙述,话自然就说的没那么顺溜。   在一旁看了半天的柜台大姐却焦急的插了一嘴,道:“经理,你是不知道,苟三真不是人!” 第36章 事了   柜台大姐不卑不亢, 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愤懑,一字一句吐字清楚,把苟三刚刚做了什么给说了个遍。   刚刚还沉默不语装不存在的柜台大姐,现在就像是一个向着正义的战士, 她一面叙述, 一面还拿出手绢来给宋栀擦滴落到脸上的泪珠。   手绢上带着花香胰子的味道, 是这几年最流行的, 大姑娘小媳妇的有点条件的都想弄上一块, 柜台大姐卖的是洗化产品, 这样的东比之别人自然是好弄的。   只是香味虽然浓郁, 对于宋栀来说还是过于浓郁了, 她在现代的时候就并不偏爱过重的味道, 眼下这擦在眼下蒙在鼻子上的香味, 弄得宋栀差点打了个喷嚏,严重的泪更多了。   “我说句实话, 苟三平日里什么样子大家心里都清楚,大家怕事, 我不怕, 我就是看不惯他仗势欺人的样子。”柜台大姐插着腰,手上掐着淡蓝色的手绢。   面目刚强,动作温柔,充满母性,比起苟三一面呼痛一面谄媚导致表情都变得诡异的奇怪样子,两人之间高下立见。   两人一个站着一个歪躺着,苟三在气势上就弱了一截,随着她脱口说出来的东西,苟三的脸色也越变越难看了。   如果说只是他骚扰顾客的二三事, 他的脸色当然不至于这么难看,柜台大姐机关枪一样的突突突把苟三这几年做的事情都说出来了。   整个供销社有十几个柜员,大家都是拿死工资的,只有苟三一个,仗着前经理的光,把持进货的那个关口那么久,那可是全供销社油水最多的地方,不满也是当然的。   现在前经理终于下台了,可不就到他们反咬的时候了吗,只是大家摸不清现在这个经理的脾气,都在原地装鹌鹑。   柜台大姐从面相看就是胆子大的人,现在果然站在了别人的前面,现任经理听的仔细,脸色也越变越青。   话说的没一分假,要是她因为私人恩怨乱说就罢了,关键就是这说的都是对的,顾不上装痛,苟三直接就跳起来想要捂柜台大姐的嘴。   “你干什么?!你给我放开,你俩,把他给我按住。”经理戴着方形黑框的眼镜,镜片上不知道是脏的还是雾气,雾蒙蒙的一片,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不过想也知道,肯定不是表面上这样的温和宽厚。   经理才是当官的,听到他这么说,围在旁边的两个立刻忘了之前对苟三的客气,几个人就把乱咬的苟三给按住了,力气不小。   苟三虽然被按住了,但是有嘴会说,刚想一一数数之前他怎么对这些人的,饭店里几块钱一顿的菜,他可是都请过了。   “三哥,今儿,对不住。”两人顺势把他嘴也给堵上了,省的他乱吠。   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们舒适老实惯了,只有想不开的傻子才想失了自己的位置呢。   柜台大姐一看经理是这样的态度,腰板又挺直了三分,眼神清澈。   苟三的柜台和她挨着,虽然苟三也给她打点过让她乖乖闭嘴,但是事情做了总是会留下痕迹,既然毫无顾忌的在中间收受好处,就别怪有心眼子的人把这些事情默默记在心里。   宋栀一脸懵的看着她动作,把慌乱的眼神递给齐明安,齐明安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无需担心。   这件事情到现在为止其实就已经跟他们没什么关系了。   柜台大姐不是在帮宋栀他们,他们两人只是今天见了一面,也没有什么渊源和远方亲戚的关系。宋栀他们又不是什么金枝玉贵主角之躯,说是因为看重他们而上前帮忙也太过牵强。   说到底,人家不是帮他,是帮他们自己,就算没今天这遭事,苟三迟早也得被他们咬下去。   宋栀看懂了他的安抚,也大概知道这件事情是不需要自己多么担心的了,反手握住他的大手,把玩起他的手指。   全场安静,除了苟三不甘的呜呜声,就只剩下了柜台大姐冷静平直的叙述。   “这其他的我也没天天看着人家,不大清楚,可是就单单是收购老百姓的农副食品的这一样,苟三就能抽去三成利去。中桥的豆腐老王,还有南村的养鸡的那些,都能作证。”   柜台大姐把手绢子塞到裤子兜里,看着经理五彩斑斓的脸色变化,压制住了自己不断想要上翘的嘴角。   室内安静了半晌,经理握着杯子的手都捏不紧了啪的一声手拍在桌子上,搪瓷的茶杯和杯盖因为桌子的震动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相击声。   “好啊,好啊!”像是别的话都不会说了一样,经理满嘴里只会重复着这一句,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屋内沉默了半晌,他走的每一步都踏在在场的所有人的心上,连和这件事情毫无关系的宋栀心里都咯噔的颤了颤。   经理走了一会,不知道脑子里想出主意没有,一转眼却看见了正在外面做背景板的齐明安他们。   “你们是那个什么,卖西瓜的是吧,那什么,瓜不收了,你们走吧。”他似乎是暂时想不出要处理苟三的办法,正在苦恼着,不想让宋栀夫妻两个待在这里,挥挥手,赶人。   刚刚还热情着的柜台大姐也带着笑让他们先赶紧走,他们这里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无人在乎他们的瓜到底怎么办。   无人提刚刚宋栀确实是被骚扰了,也没人在乎,宋栀心里唯一想着的,就是还好这次没让他们掏钱出来。   他们被重新带了出去,柜台大姐急急忙忙的赶紧跑了回去,生怕错过了大戏的哪怕一点。   在他们眼里,宋栀他们只是完全不需要在乎的小人物罢了,至于他们是不是带了一年的收获过来,瓜他们不收他们要弄到哪里去,根本不是这些人关心的问题。   今天虽是个意外,但是他们是真的当了别人的枪。   *******   外面的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瓜皮上都有点烫烫的,宋栀的脑子一直是懵的,直到齐明安重又驾车启程,她才猛的直起了身子,拉住了齐明安的胳膊。   “瓜怎么办?”   齐明安好笑的看着忽然弹射起来的宋栀,手上抽骡子的鞭子不停,骡子哒哒的跑着,把宋栀的声音颠碎了。   “这么大一个县城,容不下咱们几十个瓜吗?” 第37章 新生意   “这家不要, 就到别的地方是了,大不了带回去换粮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说的是!齐明安种的西瓜确实是又大又甜,从那些人的态度里就看出来了, 他们要是想卖出去, 哪还有卖不出的道理?   县城的人不必他们村里, 吃什么喝什么手里有多少钱都是看在老天的面子上, 要是老天不给面子, 他们饿肚子都是常事, 县城不少人都拿工资, 手上多的闲钱没有, 但是大夏天的吃块西瓜的钱到底还是有的。   这些东西对于农村人来说算不上是什么, 对于城里的人来说, 这些东西就稀罕的多了。   至于供销社的人不把他们的东西当东西看,那是因为他们见多了。   国家经济补助下的产物, 他们自然是不缺货源,除了每个月大货车送来的货, 还有周边农民源源不断送来的各种农副产品, 少了他们这一家,还有别的人,东西一旦多了,就称不上是稀罕了。   说句实话,虽然今天阴差阳错的把苟三那个不是人的东西给扳下去了,但是若不是因为他的原因,收西瓜也轮不到他们家来卖。   宋栀气哼哼的攥着他腰上的衣服,眼睛上出了一层蒙蒙的水雾,嘟着嘴让齐明安把这件事情给说清楚。   齐明安从不拒绝她的要求, 前面的大道无人宽阔,他腾出一只手给宋栀整了整被调皮的小风吹起来的   苟三一心钻打钱眼里,之前反倒是好处,因为齐明安是上爻村出了名的老实,所以比起少了块八毛的就闹着吵着的别人,他就显得省心的多。   而齐明安不喜欢耗费精力的事情,两个人的交易就就此达成,大小只是吃了一些很小的亏,但是给供销社送东西大小是体面,总比溜街串巷的要平稳的多了。   齐明安眉眼疏朗,语气轻快,似乎万般的事情都不是事,宋栀激动的情绪逐渐的平息了下来,但是还是有些咬牙切齿的。   漫天旷野的愧疚感却忽然占了上风,宋栀抿了几下嘴,眼眶却升起了湿意。   “这都是什么店啊!都怎么做生意的!都是什么人啊!”她憋的脸儿通红,半晌才骂了一句,喉头里却像是哽了什么东西,噎的人难受。   她共情能力强,能轻易的感受到别人的情绪,越是亲近的在乎的人,这种感觉就越强烈,沉沉坠坠的在心里窝着,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   但是对于这么大的一个供销社来说,就太过不够看了,说是当官为民做主,但是在这个时候,但凡是能当上个小官的,哪有把老百姓当座上宾看的?   或许有些好的领导对待人民群众如儿女,耐心温柔办实事,但是供销社那些被安逸的日子逐渐腐蚀的人当然是不会有这样的气度,虽然他们也算不上是官。哪怕是这个经理也好,或者说只是稍微管了一点点事的苟三也好,齐明安从来不是能够入他们眼睛的人。   只有等到后期他真正发展起来的时候,这些当初高高在上的人才会奉茶上座,不是把齐明安当做是个有求于他们的人,而是一个真正的生意伙伴来看待。   那样的时候,又是后来了。   而现在,他们一无所有,衣衫褴褛。   “就是,都是什么人啊!”他跟着笑骂了一句,看了宋栀一眼,眼中装满了笑意,没有困扰的意思,宋栀却觉得难受极了,垂着眼睛,耳边只剩下了骡子的哒哒声音,和时不时响起的齐明安低声的驱赶。   两人的声音大了,前面的路人听到这小两口的叫骂,一脸困惑的转过身来,却只听见骡车远去的声音。   穿过供销社这里所在的新建的街区,更破旧低矮一些的地方,开了一块空地,前几年这里捉的凶,不少人都被以投机倒把的理由都给抓起来改造了,现在的年景到底是跟之前不同,饶是真正的土著齐明安,也说不清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但是人吃五谷杂粮,总是有各种各样的需求,要是等着发粮票布票,等着家里弄到票了再买东西,早就饿死了。有人有需求,自然就有人偷着摸着的卖。   谁家的粮食多收了点,谁家种了多的菜,谁家的小鸡又多生了几个蛋,总是找的到销路。   不过大多数的人都是挎着筐子挑着担子,鲜少有齐明安他们这样,是驾着驴车过来的,市场虽然小,但是已经颇具规模,里面人走来走去,倒是和真正的市场不差个什么。   有对他们东西感兴趣的围了过来,问他们车上是卖的什么东西。   宋栀先跳下了车,齐明安给打响鼻的骡子喂了一把菜帮子,安抚下了躁动不安的骡子兄,宋栀就直接掀开了防雨布。   圆圆滚滚的大西瓜,一看就可人的很,只是虽然有不少人靠过来,询价的才是占了多数,大多数的都是个观望态度。   毕竟他们家的西瓜大,要是买回去不好吃,这流动的摊位可没有地方找去,只能是自认倒霉了。现在的人都惜钱惜东西,围过来看,也是一个一个又一个的拍来拍去。   宋栀看他们犹疑,当场搬了一个切了,他们家的瓜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皮薄肉厚,切下去就只听见噗呲一声,瓜皮就毫不费力的顺着刀锋裂开 了来,果肉红通通的喜人。   甫一切开,就是清新的瓜的香气,这是自家种出来的,后世很少有瓜有这样的清香味了,宋栀脸上挂着笑容,显然是自信极了。   太阳高悬,上午还有云彩,到了现在就只剩下直直的阳光直射,饶是宋栀戴了草帽,还是耐不住夏日午后的阳光直射,鼻尖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越是热,她这瓜就显的越甜,大中午的还在逛市场的,哪有不渴的?   “我们家住的远,急着回家,全部便宜卖了,快来看,又甜又大的西瓜!”她一边说着,一边切下来几块给还在旁边围着看的,都不要尝,就知道这西瓜是绝对的好瓜。   自然是又甜又水,一见这老板这么痛快,手头上握着些闲钱的,早就开始挑了起来,剩下围观的也想讨块西瓜吃,围着不走。   远处的人也听说了这的老板在送西瓜吃,还在市场的居然开始越围越多,倒是显的他们这里热闹极了,不明真相的还以为他们这里是有什么新奇的东西呢。   宋栀也聪明,要是人家有买的迹象,自然就掏钱交货做生意,不用费言语多说,要是没有这个迹象的,宋栀就捡着带了孩子的,一个人给了一小块。   自然,这个时候的小孩不像是后来,一个个的都是小公主小王子的,是家里宠在手心的宝贝,现在的都是泥猴子,上蹿下跳的,可就算是这样,父母爷奶疼孩子的心倒是不变的。   但是要是说别的贵的吃不起,这西瓜,还吃不起吗。况且又不是孩子一个人吃,家里有干活的壮劳力,晚上回来吃点水汪汪的西瓜,也能解解一天的暑气。   宋栀卖瓜,齐明安收钱,他们的价格比卖给供销社的单价还稍微提了三分,仍然也算是便宜的,应当是比这里的都便宜。比起今天刚刚过来的齐明安他们,这里的人更清楚价格,因此他们剩的大半车的瓜卖的一干二净,满车上只剩下了他们用来防止瓜乱跑的稻草。   一中午就这么吵吵嚷嚷的过去了,齐明安每年卖瓜都是运来卸下来就行了,倒是少有讨价还价的时候。他不善言辞,嘴巴又笨,根本不是那种为了一分钱就掰扯半天的老太太们的对手,因此这种需要出面的事情都是宋栀做的。   她在现代也是不接触人的办公室社畜,只是因为贫穷,被迫的和那些花式讲价的摊贩们有了长期的接触,久而久之耳濡目染,就算做不到逻辑严密堵到别人无话可说,但是基本的讲价操作还是精通的。   偶有讲不过的时候,也只不过是稍微让了几分利出去,齐明安对宋栀纵容的很,宋栀又是从通货膨胀的现代过来,对于一分两分的印象实在是不够深刻。   他们照了一中午的太阳,别说是人,就连骡子都有点蔫蔫的。才终于到了下午的时候,太阳敛了光芒隐没在云里,大片的光照换成了大片的阴影,时不时的还有几缕微风吹过,顺着小风吹过来丝丝缕缕的香气。   那种味道不是花香或者是什么,是种工业制剂的香精味道,却不让人讨厌。宋栀一边扎着雨布一边顺着看过去,两个人出现了他们面前。   一个穿着西装打领带的青年骑着擦的锃亮的凤凰牌自行车停了下来。后座上坐了一个穿着蓝色碎花裙的女人,头发烫了弯弯的卷,用紫色的珠花别在了耳后,只留下来一小撮,显得俏皮又温柔。两个人与黑小的市场格格不入,却一下子把周围非黑即灰的世界直接给点亮了。   宋栀刚觉得他们似乎有点熟悉,就听见后座上的美女娇笑道:“宋栀,老同学,还真的是你啊。” 第38章 熟人   同学?原身的熟人?   可原身一向浅薄, 根本就没读过什么书,是因为要完成他们村子的扫盲指标才有的学上,就这样也只是上到了一般稍微识了几个字就在家里做睁眼瞎了,哪来的同学?   原来的宋栀给她留下的记忆相当的少, 提及自己家人的部分都没有多少, 多的只是些宋栀不想去看的糊涂浅淡的小心思, 更不用说这种不知道什么时候的同学了。   即便现在的年景并不好, 她仍穿着时新的裙子, 这裙子带着这个年代特有的风味, 海外流来的版式, 肩膀垫的高平。   自然, 这个时候是没有后世那样琳琅满目的化妆品的, 面前的女人只是涂红了嘴唇, 画了眉毛。只是饶是这样,仍是周围灰败暗颓的世界的一抹鲜亮的颜色, 周围摊位上不少人都在偷偷的看她。   她眉眼精致,比起终日风吹日晒的村里姑娘, 就显又嫩又白, 见多了眉眼间都带着生活的苦的乡下姑娘们,这样的活泼就显得格外的突出。   如果她见过她,脑海中应该会留下痕迹,可她把记忆翻了个遍,实在是对这女人没有丝毫的印象。不过还是对她点点头,作为回应。   以前在路上碰见自己已经想不起名字的老同学的时候,她都是这样做的。   接下来的流程应该是相互寒暄几句,然后互相送别,虽然说是久别重逢, 但是环境已经不同的两个人命中注定就该消失在人海间。   这么想着,她脸上也扬起了腼腆良善的笑容,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她切了几块水红清亮的瓜招呼他们:“原来是老同学啊,好久不见。最近过得怎么样?吃瓜吃瓜。”   只是她是这么想的,人家不是这么想的,一听她应答,女人脸上的表情就变了,似乎并不像是宋栀想的那样关系疏远。   她噗呲的笑了一声,大声的打趣道:“几年不见,你怎么混成了这个样子?哟,这是你丈夫吧,听人家说,是个瘸子?要我说啊,你爹真不是个东西。”   女人假意替她骂了几句躺在钱眼里不顾女儿幸福的亲爹,但完全没有收敛情绪,幸灾乐祸都完完整整的表现在脸上了。   她的脸上本来带着淡淡的微笑,此时笑容加深,却下巴微扬,眉间眼间都是骄傲,疯狂上扬的嘴角怎么看都不像是碰见了老同学。   怎么说呢,就像是看见了过的不好的前男友,那种压抑不住的窃喜的神色,反而使她本就张扬的五官更加闪亮起来。   宋栀自己的样貌长的不错,在后世那种信息爆炸的年代里,见过的美人也数不胜数,别人觉得面前人是美女,宋栀只觉得她土。   现在她做出这副古怪的样子,只是让宋栀的眉头加深,好嘛,说是和老同学寒暄,原来是两个来找事的。   美女拍拍前面头发梳的油亮的那个男青年,男青年下了车,西装革履。两人穿的和他们像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这样的差距如明镜照人,显得站在他们对面的宋栀夫妻两个顿时就寒酸了起来。   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那是一件洗的发白的碎花汗衫,应该是原身结婚之前的衣服。婚后她的衣服虽然新,但都是色彩辣眼睛的衣服,衬着她极媚俗,宋栀不喜欢,所以一贯只穿旧的。   这副样子自己舒服,可落到别人眼里,自然是过的不好。   那女人见她没什么反应,把她扯到了一边,虽然是久别重逢,但是她做足了一副相识很久的熟稔的样子,询问道:“咱们都是多年的同学,实话对别人说不得,难道你的苦处还要瞒着我吗,我是心疼你。我还不知道你嘛,打小就心高气傲的。咱们虽然多年没见了,但是还是好朋友的嘛,有什么话,你就跟我说吧。”   宋栀惊异不定的看了她一眼,抚了抚被她扯着的胳膊,退了一步,惊讶于她的脸皮。她自己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也不会觉得难堪,甚至丝毫没有被戳到痛点的恼羞成怒,日子是自己过的,她倒不觉得齐明安有什么不好。   性子不错,勤劳寡言,样貌极佳,重情,虽说有个糟心的家庭,但是他自己倒是拎得清,这些事还没影响到宋栀自己身上。不说以后会不会成为大佬,就单单是和他生活,宋栀也并没有什么不满,虽说两人没有夫妻之实,但是看目前的情况而言,若是没什么意外,他们两个肯定是不会分开的。   婚姻这种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或许有更多的人喜欢丰富的物质生活,但是对于宋栀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   于是只是摇了摇头,说道:“咱们多久不见了,你连我的事都不清楚了,什么我爹逼着我嫁的,是我自己想的。”   “你日子太苦了,有什么不如意的,都可以跟我说说,大忙我帮不上,小忙看在咱们是同学的份上,还是没有问题的。”女人认定宋栀是过的不好,对她这样的话自然是不信的,脸上带着诚恳的劝慰之色,要不是眼底深处看好戏的神色太重,这样的话倒还可信一点。   宋栀揪着自己的衣角,抬头看了看,洁白的贝齿轻轻咬了咬嘴唇,眼神复杂的在齐明安和那男人之间看来看去,小声说道:“钱不钱的,能吃饱饭就行,我找他也不图啥,主要是长得好看,看着吃饭也能多吃几碗。”   这话倒不是假的,那女人虽然处处炫耀,丈夫也西装革履人模人样,只一点,两个男人在样貌上没什么比的可能,她的对象拍马不及,齐明安站直了也要高那人一个头。只是这个时候刚刚吃饱饭不久,找对象都说是能赚钱有本事的,哪有奔样貌上去的,听到宋栀不按常理出牌,那女人直接楞了。   宋栀看着齐明安出色的眉眼,眼睛里都带着笑意,现在的人可能不讲究脸帅啊什么的,但是她讲究啊。   有些事,要么跟对的人,要么跟好看的人,总不会后悔。   “老同学啊,我也不是说你,就算不为别的考虑,也得为自己孩子考虑考虑,以后要是随了姐夫,恐怕是在找对象上难了。你天天看着,吃得下饭吗,难为你了。”眼间着她的脸色黑了下来,宋栀也学着她假模假样的捂了下嘴巴,眼睛里却满是笑意:“对不住,你看我说这干什么。” 第39章 不委屈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差距, 俗话说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外表不够英俊帅气的人可以靠外物来堆砌,也能显得赏心悦目、利利落落。   就比如面前这个男人,歪鼻子歪眼的倒是谈不上, 但估计也没有人会在没有钱的情况下说上一句长得周好的。   他个子不高, 头顶和女人齐平, 眼睛小, 鼻子像是蒜头, 嘴唇厚。头发梳的油亮, 应该是加了摩丝, 掩盖不了藏在发丝间点点的头皮屑, 看看干净清爽的齐明安, 宋栀脸上不由的对那男人露出嫌弃。   齐明安就不一样了。   他眉眼精致, 略浓,从远处看都能看到深深的轮廓, 五官不知道不知道是随了公公还是婆婆,因为五官精致, 总带着一点女气。可他几乎不笑, 表情平静冰冷,这种女气就被大幅度削弱了,第一眼看过去只是觉得惊艳。   只是因为长时间不怎么能吃好,脸和身体都很瘦,显得不够敦实稳重,可是个子高,长身肃立,气质就出来了,即便身上穿的只是平常的汗衫, 看上去也还是顺眼的。。   其实从婆婆的身上就能看的出基因,她虽然暮气沉沉又总作出一副这世间谁都欠我几百万的表情来,但是脸盘周正,五官没有硬伤,可以看的出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大美人。   只是现在流行的是五官周正、浓眉大眼的长相,齐明安这样的倒是不常常被村子的人称赞,他自己也不觉得自己是长的如何如何的好。听见她这么不遗余力的夸自己,手上的动作倒是停了一瞬。   宋栀不想别人诋毁他,自然,齐明安也不想因为自己让她丢脸。他藏了藏布满泥点子的鞋,可裤子上的没处遮。   宋栀却骄傲的看了他一眼,指了指自己的裤脚,对他眨了眨眼睛,眼睛里点点星辰,十分漂亮。两个人都是一样的,忙了一天了,哪有什么干净干净。她眉间眼间都是欢喜的笑意,咧着嘴笑出了小笑涡,甜甜的不见阴霾。   他们眼神交流,倒是把那女人给气了个不轻,她自己爱美爱打扮,自然也知道自己丈夫长的不尽人意,但是满村里谁不羡慕他嫁的好啊,倒是没有一个说是丑的,这一句话直接戳了她的心窝子。   女人眉毛几乎要拧成一个疙瘩,看着他们的眼神也几乎要冒出火气,人都是经不起比较的,两个男的一戳在这里,就高下立见了。   看着宋栀骄傲至极的快慰神色,她的思维也不自觉的跟着宋栀走了,竟忘记了自己的优势。眼睛在两个男人之间看来看去,绝望的发现,即便是齐明安穿的不好,但是腰杆挺直,线条好看。   而自己的丈夫,怎么看都像是偷穿了别人衣服的样子,但是输人不能输阵,她叉着腰刚想说话,一旁的丈夫就按下了她。   他的大拇指弹了弹自行车上的铃铛,新车的铃铛发出了一阵悦耳的脆响,好像是在显示什么似的,他的脸上闪过自傲,女人也摸摸头发,有荣与焉。   “同志,你这话就说的不对了,评判一个人的不应该是相貌,应该是他的价值。”任何人听到被说丑都不会高兴,面前的男人也是一样,脸上的表情不怎么好。   神鸟牌二八杠自行车,黑亮黑亮的漆皮,好看的不行,上爻村穷,这样簇新的自行车,全村也找不出一辆,某种程度上也是日子过的好的证明吧。别人看了自然要羡慕半天,差一点的还要埋怨自家丈夫为什么没有让自己过上要什么有什么的日子。   但是宋栀吃的多见的多,她既不知道自行车的价格,也不怎么把这个车放到心上,现在物质匮乏,觉得这个就已经相当不错了。   可要单说起来的时候,她自己就有一辆汽车,这有什么可炫耀的。   “宋栀啊,不是我说,日子过的好不好,那是自己的,长得好有什么用呢。”她冷静了一小会,才眯着眼睛笑道,她的手上还提着一斤新割的猪肉,沉沉的坠手。不年不节的,能吃的起猪肉的,也就他们家了吧,她的脸上终于多了些明媚的笑,又骄傲起来了。   “您说的对。”宋栀看了看她手上肥呼呼的五花肉,表情如常,“可我还是选长得好看的。”   那女人一句话堵在喉咙眼里,半晌哑言没说出声,脸色涨成紫色,难看的很。   宋栀说到底不是在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再好的东西她也见过,不可能馋她的东西的,所以只是看了看,就对这两个人没了什么兴趣,把两人不愿动的西瓜收了回来,先喂了齐明安一口。   齐明安手上刚刚忙完,雨布没有洗的,上面一层不知道落了多久的细尘,他折叠的动作就落了一手的灰。宋栀喂了他一大口,他手脏,就没用手碰,就着宋栀的手吃完了,旁若无人,显得很恩爱。   那女人脸上直接就挂不住了,今天两人见面是个巧合,她刚刚在市场外面看见宋栀,是又不敢认又惊喜。   只不过不是故人相见的惊喜,就是看见她现在过的不怎么样的惊喜。两人是小学的同学,因为上学晚,所以两人上小学的时候都已经十几岁了,正是情窦初开比美的时候。   宋栀生了极好的眉眼,即便是吃穿不如别人,靠那张脸也得了不少人的喜欢。   两人明面上关系不错,但是私底下是比来比去的,只是她上学的时候黑,自然不如宋栀又白又灵动的好看。   即便现在过了这么些年了,当年的事情她还是记得清清楚楚,现在知道她过的不好,直接就开口刺激了,只是没想到没把别人刺激到,反而憋的自己一肚子气。   她们多年没见,女人到现在还没弄懂,当初虚荣爱美,见她穿了新褂子都能气的一肚子气的宋栀,今天是怎么回事?   忽然转了性子了吗?   有话说给知人听,像宋栀这样说了油盐不进的就是给自己找气受,因为没能成功炫耀,她气呼呼的拖着自己的丈夫就走了。   宋栀刚好喂齐明安吃完了一块西瓜,抬头就看见两人走了,一边还招呼着:“以后要是有了孩子,记得给我发喜帖,我肯定去看看孩子。”   不知道是不是没听见,她连头也没回,宋栀笑眯眯的送着他们走远,心中溢满笑意。不比较不知道,一比较吓一跳,她真的是太幸运了。   虽说都是既定的结局,但是如果文中的反派换了一个人,比如换成刚刚的油头男,结局会是怎么样的?   宋栀不知道,可以知道的是,自己是个实实在在的颜狗,不容置疑。   …………………   因为路程远,他们怕回去的晚了天就黑了,乡野土路,要是黑了就没法走了,于是就早早的走了。启程的时候还有些许热,等到了路上就只剩微风阵阵了,前面骡子哒哒的跑,宋栀裹着衣服吹着风。她今天高兴的很,又赚了钱,又怼了人,别提多爽了。只是不知道为何,一旁的齐明安的兴致似乎不高,一路上都很少说话。   到了家刚好天下晚,外面一片红霞,被涌来的黑色慢慢吞吃,他们喂饱了借来的骡子,给别人家还了回去,天色还没黑。   稍微收拾收拾,两人坐在院子里借着霞光数了数钱,一共差不多三十块,多是毛票,一毛两毛,最大的也不过是一张两块的。还有几张换来的粮票,一张定制十斤。三十块钱,实在是不少了,要知道齐明安舅舅一个月的工资也不过是个三十块,他们今天出去这一趟,也赚了三十块。   这比他直接把瓜全部担给供销社要多的多了,既不需要被中间抽成,也不需要给孝敬费。   只是宋栀觉得这是齐明安辛辛苦苦种了的瓜才卖得了的钱,不是白得的,三十块还是太少了。可她中间吃了个卷了好多猪头肉的烧饼,才卖七分,三十块已经相当多了。   他们家几乎没有额外的花销,那三百块到现在一分都没有动过,估计以后也没啥花钱的地方,这么平平淡淡的过,也不怎么差。   而齐明安就不知道是为什么了,情绪略低,数钱的时候也没见多么的高兴。   三十块钱数了一遍又一遍,宋栀都怕他一个用力把那几张快要散架的钱给撕烂了,数到最后的时候他停了手,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栀扶着他的膝盖蹲;下来,让他抬头。只见他眉头微锁,平淡的表情上带了一丝难见的懊恼,满眼都是愧疚,像是一汪极深的泉,不知被哪个调皮的孩子扔了块石头,波澜不停。   “你怎么了?”宋栀扶着他的脸,有些担心的问道,还伸出手捂了捂他的额头,来的路上齐明安怕她冷,把自己的外套也给了她,宋栀虽然半路上还是强硬的给他披上,但总是怕他感冒。   虽然是盛夏。   齐明安反手捉住了她的手,他的体温一向高于她,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手心里出了层细细密密的汗,又冰又凉。   两人的手缠在一起磨蹭了一会,齐明安拉着她的手,皱紧眉头:“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宋栀还以为是什么事,原来还是今天的事,终究还是伤了他男子汉的一颗心。她笑的倒在他怀里,捂着脸,胸膛震动,想了半天还是觉得好笑,越笑越大声,几乎趴在了他身上。   齐明安怕她真的摔倒,双手紧紧的扣着她。   半晌,宋栀实在是笑够了,才摇着头点点他的脑袋:“你啊你,傻不傻。” 第40章 卖鱼上   宋栀点了点几下他的脑袋, 笑的终于停了下来,她笑的一向明媚,就好像他思虑和担心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一样,于是齐明安也舒展了表情, 眉头不再皱成一个疙瘩。   见他终于不再困溺于自己的情绪中, 宋栀也轻轻的舒了一口气, 齐明安虽然容易说话, 但是他实际上是一个相当容易钻牛角尖的人, 面上虽然表现, 但是却会默默的搁在心里。   虽然说宋栀在心里稍微的嫌弃过他过于清淡的表情, 但是本意其实是想让他多笑笑, 多开心一点, 而不是这样始终陷落到低落的情绪中。   他清淡的表情也并不难看, 微微一笑也很动人,只有皱眉和难过不可以, 那虽然是情绪的波动,但是却让人心疼。   总会让宋栀想到他困顿迷茫的童年时光, 他的悲喜都是不被允许的, 宋栀想让他生动,是快活的生动。   日子现在算不上是多好,但也没有多糟,至少在周围都是一样的低收入低支出水平下,他们家只是房子比周围的人稍微破一点,不会有现代她那种只要不工作,下一秒就付不起房租,下下秒及要被饿死街头。   以前她自己在外面打拼的累了,总想着要回到乡村去, 回到记忆里平静安详的奶奶家,可是各处都在发展,到处都是为生活奔命的人。那样的日子也只存在记忆里,现在虽然因为意外而进入了书中的世界,在最开始阶段的彷徨之外,宋栀竟觉得这样的日子其实挺安心的。   钱这个东西,只要够用就行,她一向没有什么想要大富大贵的想法,所以在度过了最开始的彷徨阶段之后,她也没有像其他穿越者那样,迅速的开始创业致富,主要就是她既没有那个脑子,也不是那个料。   两人又笑闹了一会,说了一小会的话,宋栀趁着霞光做了晚饭,等到吃完饭的时候都已经黑了天。齐母这时候才从外面晃荡晃荡的回来,抬眼看了他们几眼,连招呼都没打,就钻进了自己屋。   她不跟宋栀说话倒也情有可原,可她现在也不跟齐明安说话,母子母子,现在弄得像是陌生人一样。不过,她心里对齐明安到底还有几分的母子之情,谁也说不清楚。   宋栀看着她,料想到她一定是去了舅舅家了,上次他们二人和婆婆的谈话也算是起到了点作用,至少她再也不敢命令齐明安做这做那。   只不过为舅舅家服务已经进行了长达几十年,光靠他们说的,就想改变婆婆的个性,实在是一桩难事。   甚至宋栀现在看到齐母的这个样子就觉得浑身发冷,一股冷气从脚底升到后脊梁,别人可能是觉得齐母不为自己的孩子考虑,却天天替自己的弟弟一家劳心劳力,是蠢。   可她最近却总觉得齐母疯疯的,有一点奇怪。   夜幕渐临,宋栀和齐明安收拾好了东西,各自回到各自的屋子里,他们都累了,宋栀也打着哈切沉沉的睡去,再也不想这些糟心事了。   ……………………………   夏收刚过,村子上压好的土路上都是待晒的麦子,虽然才进公历六月不久,但是天气却早就蒸腾起来,一连许多天都是晴天,连个多云都没有。   村子里的人倒是挺懊恼的,虽说晒麦子是可以了,但是这耕地又不适合了,高温早就把土地晒的硬挺,这时候大抵是没有用什么耕地的机器的,都是人工牛力,这可苦了他们。   所以一等下了几天雨把地给浇透了之后,上尧村几乎所有人都赶紧的去耕地播种了,齐明安夫妻两个也一大早起来就赶紧的去耕地。齐母以往都是睡到日上三竿,这次却早早的在门口等着,收拾好了耕地的农具。   看来她今天是准备和他们一起去干活了,宋栀倒是有些惊异,她养大齐明安之后得有多少年了,只给舅舅家干活不给自己家干活,今天倒是不知道什么原因。   她不跟他们说话,齐明安表情平静,宋栀耸耸肩,也觉得没什么所谓,干活嘛,多一个人少一个人的,没什么区别。   齐母没有再出任何的幺蛾子,一直到结束,都在安安分分的耕地播种,宋栀虽然不理解她态度的忽然转变,但是也不会上赶着去问,几个人倒是度过了相当平安无事的一个阶段。   满村的人看见他们一家人头一次出来,还在夸明安妈终于是想通了,他们家的好日子终于要来了。   他们家的地少,全部耕完也不过是两三天的功夫,只是玉米不好伺候,水肥都要上到位,不然分分钟就不出苗给你看。宋栀掰过玉米,没伺候过,事事都是听齐明安的。而一旁的齐母虽然肯定比齐明安要更加的经验丰富,但是她不说,他们也就不问。   乐得轻松。   ……………………   他们家老幼妇孺的,完全忙完也是几天之后了,村子里的人几乎耕种完了,下了几场喜雨,玉米苗出的七七八八。   宋栀觉得自己累了几天,腰都细了,正把镜子架在窗棂子上,离的远远的比划着自己。原身的确是有成功的先天条件,跟擅长大吃大喝的她不一样,腰细的似乎一把就能掐过来。却又不见骨感,捏一捏还能捏起一层薄薄的嫩|白的皮|肉,她正欣赏,却看见齐明安把渔网给拿出来了,正在院子里整理。   “怎么了,又有人托你帮忙了吗?”宋栀把衣服整整,有些疑惑的问道。自从她来,已经许久没见齐明安弄捕鱼的旧营生了,所以乍见还有些许的奇怪。   齐明安家的地少,平日里总是会想办法做些别的营生,这捕鱼就是其中的一样,村子里河多,能捕的鱼也多,只是能捉到鱼不难,能捉到大鱼,就费点功夫。   “不是,没人托我。”齐明安捋了半天差不多捋好了,才从一堆繁杂里抬起头来,道:“刚下了雨,我去看看,要是弄的多,咱们就再去县城一趟,我看卖鱼的比卖瓜的价格还要高。”   宋栀把镜子拿了下来,一步一挪的走到了他身边,微微弯着身子,不使劲的靠在他肩膀上看他动作。一边看一边却笑裂了嘴,齐明安最是性子闷,之前钓了多久的鱼,都没想着拿出去卖卖,怎么的,最近几天忽然就对做生意热衷起来了?   他没多说,宋栀就一句也不问,默默的笑了一小会,看他整理完,就勾了勾他的胳膊,笑道:“行,去看看,我跟你一起去。”   他们家在村子的边缘,隔着一片竹林的就是河,竹子还是当初公社的时候一起栽下的,没过几年就成了林,茂密的几乎要隐藏起所有的声音,即便是在白天也没有多亮。   入口便暗,隐隐绰绰的看不见其中的光景,宋栀对这样的地方一向是害怕,于是就紧紧的贴着齐明安走着。想着第一次来的时候还不敢正大光明的拉着人家,现在却连手都拉上了。   齐明安到底是老手,站在岸边看了一会就撒了网,只是他并不打算走,站起来把磨尖的铁丝弯钩串上蚯蚓,就成了钓黄鳝的利器。黄鳝一般惯会在雨后出现,稍微走了一会,到了一处水浅的地方,就撸起裤管子下了水。   宋栀站在边沿跟着看,这里积了一块平滑的地,一低头就看见了好几个黄鳝洞,这里泥土很软,洞口上连着一层的水,咕嘟咕嘟的有小泡泡冒出来。齐明安屏息凝神,拿黄鳝勾子在洞口轻轻的绕上一绕,不一会就有黄鳝从出口洞里出来了。   它跟蛇特像,宋栀一向是见不得这些油滑体软的条状动物,不由的张大了嘴巴。齐明安真不愧是老手,不慌不忙,大拇指和食指同时用力,狠狠的一掐,一条足有三两重的黄鳝被他单手掐了出来。   “快快,篓子。”宋栀连忙把篓子递过去,按上竹盖,黄鳝在里面扑腾了一会,齐明安怕它死了,连忙把篓子浸在了水里。   这个年代又没有农药污染,吃黄鳝的确实又少,拿这泥里的宝贝当主食吃的满村子也找不到一个,倒是便宜了齐明安。这些黄鳝个个都大,隔不几个洞就能挖出一条四五两的,不一会就弄了十几条,篓子算满了。   “这黄鳝咱们不爱吃,我看县城里倒是卖的好,一会把这个送回去,我再多弄些。”齐明安对周围的信息倒是把握的很稳健,看似什么都不了解,实际上把自己看到的都记在心里了。   就只宋栀一个,光顾着看热闹,竟也不知道他们周围到底是有些卖什么的,眼下就只愣愣的想,怪不得人家是能赚大钱的呢,自己是实在不是做生意的料啊。   这块地方和前面撒网的离得远,互相之间不碍着什么,齐明安就把旁边的河沟子拦了个坝,水排干,里面一些没长成的小鲫鱼在到乱窜,半个手掌长的青虾在乱蹦,扒开石头缝还有胡乱爬的毛蟹,大的有拳头大,小的才拇指小。 第41章 卖鱼 下   小的他不要, 但是大的他也不客气,宋栀本是南方人,只是小的时候在北方长大,家乡虽有湖和河, 但是长大后的她早就没了看别人捕鱼的心性情趣。   眼下看见齐明安动作娴熟, 也被吸引了过来, 蹲在水旁伸着头, 看他手指灵巧的就把毛蟹给捏的死死的无法挣扎, 不由的发出一声惊叹。   “你来试试?”齐明安见她如孩子一般好奇, 笑着招呼她, 宋栀连忙摆手。   她对这些长硬壳的生物是实在没辙, 想起之前买大闸蟹回家, 捏也不敢捏的鸡飞狗跳, 宋栀的脸上就有些菜色。   上尧村虽然不够富裕,可靠着天地自然的馈赠, 也没到了吃不起饭的时候,忙了不一会, 虾蟹小鱼就弄了一篓子,   下的网子要至少等上一段时间,齐明安他们就带着收获回到了家里。用清水养了半天让它们吐吐黑泥,下午的时候就拿去做了香辣蟹。   泥鳅和黄鳝的活力不是盖的,虽然在篓子里呆了一会,拿出来放到水里就还是鲜活的样子。   这两样宋栀不喜欢吃,是要跟着即将收获的鱼一起拿到县城里卖的。   只可惜现在的年景什么都缺,连调料都没,做出来少了很多重口的调料味,倒是还原了食材本身的清香。   锅里的鱼汤也已经熬得喷香, 奶白色的鱼汤看起来就十分的有食欲,小鱼的骨头都和肉分离了,营养全在这一锅的鱼里。按理来说这种小鱼应该腌好了用油煎,炸的连骨头都酥了,咬在嘴里嘎吱嘎吱的想,不过油盐都贵,这样费油,所以也属于奢望了。   宋栀爱吃米,只是这里不产,要是吃就得拿粮票和小麦去换,她有些嫌麻烦,就懒得做了。   一大碗熬的奶白的鱼汤,撒上芫荽碎,泡上中午刚烙的饼子,又饱腹又美味。   下午下了晚,天边上红霞一片,从地里干了一天活的人也开始回家了,各家各户烟囱冒烟,沉静的乡村有了烟火气。   鸡鸣狗吠,远处房子密集处有小孩在吵闹玩耍,一个个瘦的跟猴子似的,却好像有无穷的精力,跑来跑去的不停歇。   两人吃了饭,就提着空的篓子去了河边。   以前他都是用了鱼竿去钓,收获都是一条条的,哪比的上网子一撒的收获多。   齐明安的网子网眼中等大小,除了没长成的小鱼,其他的都能收拢进来。两人一起把网子拽了上来,渔网里满满的都是扑腾的鱼,大的小的都有。   “明安你看你看,真的好多鱼啊。”宋栀头一次见这样的光景,眼珠子都发亮,高兴的眼睛都笑弯了。   “嗯,差不多有个几十斤。”齐明安见她兴奋,自己也挺高兴的,提了提网子,笑道。   大鱼在篓子里根本装不了几条,他们家也离得不远,索性就直接提着网子,准备回家。   齐明安虽然臂力不错,但是提重物走路一晃一晃的实在是费心,宋栀怕他摔倒了,强硬的非得自己也跟着提。   齐明安无法,只得在篓子里放了几条大的,让她拿着篓子,其他的就自己提着了。   两人到家拆解,这一次的收获确实不小,小臂长的鲤鱼和鲫鱼就有近二十条,一条一斤半左右,不是人工养殖基因变异的过度肥臃,是那种吃好喝好大自然馈赠的自然肥美。   他们准备自己留下两条炖着吃,剩下的就全部带到县城贩卖。   黄鳝泥鳅,还有剩下毛蟹已经用水盆养了起来,目前还是存活新鲜的,怕就怕死的太多,到时候就不新鲜了。   ……………………   早上天还黑着,齐明安就把宋栀给叫起来了,宋栀答应了一声连忙穿衣服,走出去的时候就发现骡车上被他铺了一层的塑料布。里面则铺了一层又一层湿的透透的干净的干草,前面后面都加了板,防止水露的太多。   他们家缺挺多东西,连一块兜水的塑料布都没有,还是用了一小盆鱼换回来的,用完了肯定还是要还回去。   这几天天气太热,要是不蓄点水,怕是等他们到的时候这些鱼虾就已经臭了。   他们到的时候天还没有开透,光线不甚明亮。西门市场边行人很少,初萌的亮光把周围零碎的事务映得影影绰绰。城市和乡村的区别在天色亮的时候才一一的展现,乡村这么早的时候还是死寂一片,而城里,已经有人开始上班了。   虽然有零星的几个小贩,但是大多数人是不会去叫卖的,都是有需要的就过来看看,要是合适您就买走。   毕竟都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虽然现在是为了生计在奔波,但是并不想当那个出头鸟去承担风险。   他们把骡车停在了后面,敛开稻草,鱼还活蹦乱跳,尚且新鲜。宋栀看了一圈也没有和他们一样卖鱼的。   倒是看到了背着筐篓卖炸麻花馓子的,他面前围着的人最多,多是带着的小孩。大部分人买也不会买太多,多是四五根一把,带回家尝尝味道,劳苦大众刚从吃不饱饭的时候过来,对于嘴巴上的享受,他们总显得过于的小心翼翼。   会炸麻花的人多数是老人,他们挑着担子在各个乡村游走,乡里称作馓子匠。虽然也是挑担子的营生,但跟卖香烟香油的货郎不同,货郎边走边要吆喝,有时还在手里敲着一把镇木,用清脆的声音以吸引村人们的注意。   “咱们咋定价啊。”虽然他们家有称,但是卖西瓜也是根据市场价定的价格,这鱼,齐明安是真没卖过。   “两毛一斤。你看看那猪肉摊子,才三毛一斤,咱们的鱼是不可能比猪肉还贵的。”他就比较擅长观察生活了,往旁边看了一眼,对宋栀摇了摇头。   天老爷给的饭,到底是比不上吃到嘴里油腻腻白花花的好。不比后世,像这样野生的水产比猪肉贵上个一倍都是正常的,在现在这里没人真把这个野味当好玩意。   天色渐明,来买东西的多了,市场也逐渐的热闹了起来,他们的摊位也围上来了几个人。   “你这是鲫鱼吧,呦,个头可真不小。”有一个大姐在自己摊子上停留了一会。   她虽然也只穿了一件靛青的褂子,但是看起来崭新,没有什么补丁,刚刚从卖肉的摊子过来,看起来家境挺好的样子。   “大姐,给你捞几条,这鱼炖汤是最补的了。补虚、祛湿。”宋栀一听她感兴趣,连忙引她挑鱼。   把车里的鱼给看了一遍,那大姐看还有鱼没死,仍在扑腾,就笑着说:“这鱼还是新鲜的呢,真不错,给我来上一条吧,对对对,给我捡那条最肥的。”   “两斤,您的,一共是四毛钱,你看看别的还需要的吗,再给您搭上点小的,一共算上五毛得了。”齐明安把鱼嘴用编好的草绳稳稳的穿了起来交给宋栀,宋栀脸上带着灿烂的笑递了过去。   然后指着盆子里差不多已经不活泛的小鱼说道:“大姐,您看看这个鱼,比大的便宜五分钱,滋味可一点都不差,您回去一煎,香的能吃四个烧饼。”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嘴上是这么说,手却指着让宋栀给她拿,光是她自己就拿了十几条小的,稳稳当当一共是个七毛钱。   宋栀看她眼光仍然在流连,也不客气。搜刮起自己脑海里为数不多的知识,不光解说遍这些鱼吃起来到底是有什么好处,还细细的动用起自己吃货的本职,列了几种做法。   她虽然没吃过,但到底是从信息爆炸的时候来的,描述起各种滋味自然是不在话下,一下子就把大姐给说馋了,又要了黄鳝和泥鳅。   到了最后,光是她自己就花了个整整一块五毛钱,拎着沉沉的一兜子鱼走了。他们之前生意不好,自从这大姐开了个好头之后,周围的人一下子就多了起来。   自然像是第一个要的那么多的是不存在的,多的要上一两条大鱼,少的就要上些小鱼泥鳅,回去尝尝味。   除了第一个大户外,其余的都是零散的,不过他们这一次运来的东西本就称不上是多,还没等到下午,就已经卖的七七八八了。   而鱼搁了这么长时间,大多数都死了,来的人一看鱼死了,就开始挑挑拣拣。宋栀懒得和他们掰扯,也心知要是拖得久了,这些鱼非得发臭不可,于是就把价格纷纷下调了三四分,这些人也不挑了。   剩下的都是小鱼和毛蟹,被两户人家给分了。   钱虽然是齐明安负责收,但他是不管钱的,但是她也不敢在大马路上细数卖了多少钱,确定没有什么差错之后,就放进了贴身的小布包。   而这时候还早的很,宋栀看着空空如也的车内,又看了看太阳。   “今天没想到卖的挺快的,一会咱们不急着走,去供销社买些东西去。”家里油盐都没了,她手上还握着几张粮票,想换点大米改改口味,还有一小批她自己列出来的家里缺的东西,得去看看。   齐明安点了点头,自然应允,她自己不记得路,于是一切都听齐明安的。   县城里的路饶,齐明安七拐八拐的终于停下,却不是熟悉的白底红字供销社,他们在一条街上停下。   周边像是住家,只有一块黑字的牌匾上有周氏裁缝四个大字,两扇大开的铁架子门,门两边挂满了琳琅满目的布料。   齐明安引了宋栀下来,看着她疑惑,嘴上安抚道:“不急,我听村里人说她家的衣服好看,给你买上几件咱们再去供销社也来的及。” 第42章 买衣服   他站在车旁, 伸出一只胳膊扶着宋栀,宋栀是按着他的胳膊来的。只是眼睛都瞪的浑圆,含着带着水光的气恼,澄静的好看。轻轻的打了一下他泄气, 让他带自己去买东西, 却带她来了什么裁缝铺, 这倒是个买东西的地方, 卖的却是衣服料子。   “带我来这干嘛啊, 我不用买衣服, 我家里面多的是。”她嘴上嘟嘟囔囔的, 脸颊气的圆鼓鼓, 眼睛里氤氲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水光潋滟。宋栀好看, 就连生气都是好看的。   “家里的是家里的,这里的是这里的, 两个不一样。”齐明安摇了摇头,对宋栀笑了一下, 眼睛里都是笑意, 把骡子拴好,牵着宋栀往里面走,“进去看看,我听人家说这里的衣服的样式好,比供销社的好,所以来看看。”   县城里的供销社也是卖成衣的,多是从别的地方运过来的衣服,款式什么的都别讲求了。眼界稍微高一点的人都不喜欢在供销社里买衣服,又贵不说, 款式还不是一等一的好,要的布票却比外面的还要多。   像是这个小巷里的这家裁缝铺,就因为常做些款式新颖的衣服,所以稍微都有点名气。   他的声音有点大了,所以里面裁缝铺里正在做工的裁缝探出了头来看,裁缝相当年轻 。   宋栀连忙掩了嘴,不再发出声音了,只是眼睛仍是瞪着他,怕这次出来花多了钱。她来这的时间短,买东西的经历不多,可是虽然物价低,但是收入也低。   家中的房子还是年久失修的旧房子,家中东西也缺的厉害,宋栀总想着把钱给省下来,改善一下家里的条件   至于衣服,可能由于满村庄里都是她这么穿的,甚至于很多人穿的比她还要差上很多。他自己衣服虽然是不新了,但至少是干净完整,没有补丁,所以也并不觉得这样的衣服差到哪里。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宋栀知道自己家的条件,所以一向都不要求什么。   只是看他脸上带着孩子一般的欢喜的笑意,宋栀心里最开始的微微生气就不见了,她没有这么不识好歹。   虽然嘴巴嫌弃的嘟了起来,但是眉眼之间其实是高兴的,有人念着你想着你,比什么都强   。再说了,哪有人不喜欢新衣服的?   所以在最开始因为气齐明安不提前跟他说而有些生气之外,在后面,就只剩下感动了。   宋栀对这样的店面总是有点好奇的,所以一边走一边探着头往里面看。   这个时候开起来的店大多数都不是像后世一样明亮宽广,从外面看倒是能看出是一个裁缝铺,只是门开的小,采光不是很好,显得里面昏昏暗暗的。   一个戴着蓝套袖的裁缝正在缝纫机前忙碌着,缝纫机的滚轴有规律的转动,手动缝纫机的踩板被踩的卡拉卡拉的响,成了这条静谧小巷唯一的声源。   巷子深远,周围做生意的也不多,更多的只是住家,上班上学的人早就已经走了,午后的巷子十分安静。怎么看都不是很出名的一家店,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看见他们进来了,裁缝的动作也没有停,只是扭头看了看他们,然后说: “我忙完手头的,你们先自己看看啊。”   一旁裁样子的小学徒也不管他们,只让他们自己看。   既然他自己都这么说了,宋栀也就不客气,这样的态度反而让她感到轻松,答应了一声,先抬眼打量了一下室内。   进店最显眼的地方去,正中央靠着裁桌的地方,站着一个全身雪白的模特假人,模特的脸上化着十分劣质的妆容,蓝色眼影大红唇,眼珠子被油漆点黑,凹凸不平的石棉脑壳充满了年代感。   只是不同于她之前见过的老旧的不成样子的,这样的假人模特,这个假人又白又新,看样子是新货。   它的身上正套着一件嫩绿色垫肩的连衣裙,中袖,胸前坠着白色的花边,钉着三四颗白色的布纽扣,裙子挺长,刚刚到小腿。样式和她那个前不久才见过的老同学的很接近,是她不甚喜欢的样子。   店里分了三排,左边和后边都是各种各样的布料,宽宽的一带挂出来特别长,一直高到屋顶。只不过因为时代的限制,大多数都是非黑即灰的暗色,难得看见鲜亮的色彩,只能零星的看见几匹。   右边就挂着各种各样的成衣了,从小孩穿的纯棉的短袖短褂,到女人的裙子裤子,以及男人们的外套。孩子和男人的衣服的款式都不多,只是零星的挂着几件,要说是多,只女人的衣服最多。   从裙子到裤子,从外套到衬衫,再到短袖和马甲。虽然不像后世各种款式颜色的那么大胆,但是单单从这些衣服款式之中就能看出来,这个时候的审美确实在萌芽。   店家虽小,但是五脏俱全,也怪不得在女人们那里有着这么高的知名度了。   这些衣服的样式她在村庄里的都很少见,最多就只是在舅舅家的女儿那里看见过一两件,能得知。虽然这些衣服的样式在宋栀看来已经是相当的老了,但是对于这时候的人来说,应该还是时尚的、新鲜的、漂亮的。   鲜艳漂亮高饱和度的色彩,各种半袖和蕾丝边,各种垫肩和喇叭袖,各种收腰和松紧,样式和设计都很贴合大胆,如果是原身过来,她应该是挺高兴的。   只是审美真的是并不相通,她看着只觉得怀念和新鲜,像是亲眼看见了父母当年结婚照上的衣服,却没有想要上身的想法。   于是也就断了买成衣的成算,她心里想着夏天才刚到,要不就做个汗衫,这里的裙子的样式她不是很喜欢,就不做了。齐明安的衣服也旧了要是做衣服,干脆两个人的都做上。   夏天的衣服最主要的就是轻薄透气,因着他俩偶尔都需要做农活,也不需要多好多美的料子,注重实用罢了。宋栀见过的衣服什么的太多了,以前看见漂亮的衣服还要激动一点,但是在面对着这么一屋子的衣服的时候,是没有办法讲究什么美感的。   算了,还是讲究实用吧,实用最重要。   她正来回比较着料子,齐明安却在后面拉了一下她的衣服。   “我觉得这件不错,好看,你穿上应该不错。”齐明安的语气里带着险难发现的雀跃,声音都微微的哑了下来,低低的凑在宋栀耳边说道。   要不是宋栀最近这段时间实在是跟他形影不离,他又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情绪,不然还真的难在这种没有起伏的语气里窥见欢愉的痕迹。   “哪个?我看……看……”宋栀顺着他的视线一看,巧的很,正是被它默默吐槽过的老同学身上的那一件。   “之前我看你总是在看她的衣服,应该是挺喜欢的。”齐明安摸着假模特身上这件衣服的袖子,半袖上缀着雪白的蕾丝,肩膀垫高,有点摩登年代的风味。这么精心设计的衣服,应该是相当贵的。   宋栀消瘦,齐明安把她和模特稍微比划了一下,觉得她一定能穿下去这件,于是就准备要下了,□□块一件,相当的贵。   宋栀的脸却绿了小半截,她当日盯着她看,还真不是因为她的衣服。   只是这些原因就不好跟齐明安解释了,好说歹说的才把兴致勃勃的齐明安给劝了下来,不忍看他微带失望的眼,挑了半晌才挑了别的样式出来,跟师傅说不用加蕾丝半袖和高肩,简简单单一件娃娃领连衣裙就行。   这件衣服跟那件精心设计出的款式到底不一样,才不到四块钱,是那件的整整一半,算上齐明安的衣服,也才六元。   齐明安以为她是为自己省钱,紧紧的蹙着了眉头,直到宋栀无奈又买了些雪花膏之类的才舒缓了表情。   他们家店虽然小,但是生意可不少,他们前面还是排着不少的人,约定好了一周过来取,宋栀和齐明安才离开。   今天东买西买,又割了一斤半的五花肉,卖鱼的钱算是折腾了个干净,只是两人找到了新营生。齐明安只会觉得宋栀要的不够多,宋栀不会多买无用的东西,买的也都是自然缺乏的用来改善生存环境的东西,两人自然也不觉得有什么。   晚上回家的时候,稍稍做了修整,这次两人是晚上把网子给放下去,打算早上收了再去一趟。   发财家本来就是靠出租骡子平时赚赚钱的,骡子给谁都是给,都是赚钱,加上齐明安一家会做人,平日里只要打到了鱼就送他们家几条,他们自然是高兴备至。   情况有时好有时差,好的时候上午的时候就能售卖一空,差的时候还要剩下一些,毕竟不是每一天都能碰见大方的客户。   只是每天赚的都不少,少则十几二十,最多的时候是捉到了王八的那天,高达五十块。他们两个本就是年轻夫妻,一个漂亮一个腿瘸,特征太过明显,也太过惹人注意。   不少人都看见他们的生意好,觉得他们赚的多,有些脑筋歪的就比他们早来了一步把他们惯常用的摊位给占了,弄的他们就只能去边缘的摊位。不过常常买鱼的都是认识他们的,知道他们家的鱼又新鲜又好,所以一到这个市场上就能找到他们。   又过了没多长时间,竞相模仿他们的就出现了,毕竟本地江河环抱,大的地方管,但是小的地方的就松散的多,齐明安他们能靠河捕鱼,别人自然也能。 第43章 大姨来访   等到了后来, 这些心思奸诈的,就会看着宋栀他们家定的价格来定价格,总是会比他们家的便宜上个一两分。   别小看这一两分,就这么些的小钱, 就几乎把他们的生意给抢去了大半。毕竟都是河鱼, 宋栀他们家的并没有什么特别, 更别说形成什么竞争力了。   大家的日子过得都不容易, 手头有些闲钱的吃些鱼肉罢了, 又怎么会天天买, 现在有个比他们家要便宜的出来, 大家也就顺着往他们家去了。   以前每次都能在下午之前卖完的收获, 现在最差的时候到了该回家的时候也没卖出去多少。   县城这块的人有一种很可笑的排外的心理, 日渐看着他们家赚钱了, 嫉妒心就上来了,不少周边的商户就跟其他的卖鱼的一起来挤压齐明安他们。   刚开始还好, 到了后来的时候,无论他们去的多早, 他们惯用的摊位是一定没的了。   他们到县城一趟不比住在周边的人方便, 就算他们赶着星辰就去县城,最后总还是争抢不过那些本地人。   这个时候的市场都是黑的,本身就缺乏监管。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引发嫉妒和恶意竞争,只是生意做到这个份上,是真的没什么意义了。   卖鱼,终究只是一时之计,不能作为长久的谋生手段,齐明安他们想的清楚,所以也没有格外的难受。   这天赶着下晚回家, 车里却还剩下不少鱼,驶入村头,前面是一片光亮漂亮的彩霞,映的半边的天都色彩纷呈。   以前的宋栀是很喜欢看到这种来自大自然的景象的,也很喜欢发出惊叹,带着痴迷的仔细观赏。只是今天,因为生意不太好,弄得她整个人也有点兴致缺缺的,懒懒的靠着车架,昂头闭目养神。   村头的路已经是村子里最平整的路了,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小石子,比起泥印横生的土路,已经是相当平整了。虽然总是比不上水泥路和柏油路,但是比起跟安装了几十条减速带一样的震动效果的路,还是这种要比较好。   也只有在这样的路上,齐明安才会放任宋栀让她靠着,不然他总是怕磕到宋栀的头。   他们最近因为生意的原因回家都有点晚,现在更是如此,等到了村子里,漫天的红霞都几乎要落光了。   他们要回去把没弄完的鱼晾起来,做成鱼干,要不放上个几天,肯定得发臭了。亏得是现在的天气不错,每天都是晴天,太阳大的很,基本上鱼稍微腌起来就晾晒个三五天就已经沥干了水分,可以长期储存了。   舅舅家是他们的必经之路,只要是从村东面拐过来,就一定得路过舅舅家,只是现在关系闹僵了。每每经过,只要是有人,总是要对他俩虚呸几声,要是姥姥和舅妈在,总要趁着他们路过的当口,言简意赅的指桑骂槐一番。   虽然经过只是几秒,也能听到他们踢打自己的狗,大声叫骂着白眼狼,养不熟什么什么的。只是黄狗有什么错呢,每日都替他们尽职尽责的把守门院,一天能得一顿吃的都不错,就连挨打了也只不过是缩着不敢叫唤。这声声句句,骂的都是宋栀他们罢了。   宋栀可不是挨骂不肯出声的主,每每听到有这样的话,毕竟要跟着叫骂回去,只是她嘴巴也坏,从来就只攻击舅妈的外貌。   舅妈最恨别人说自己胖丑,宋栀就偏要说,气的她的脸成了猪肝色,拿着扫帚出来追打他们,可他们乘着骡车,早就走远了。   今天她倒是没在门口,宋栀眼尖,看见了他们门口停着的东西,清秀的眉毛都拧成了一个疙瘩。   她用胳膊肘捣了捣坐在旁边安心驾驶的齐明安:“你看,车,哟,还是汽车呢,这是发财了还是咋的。”   这年头,有辆汽车可不得了,即便是这么晚了,舅舅家的门口还是围着一些人。舅妈平时不愿意这么多人围在自己家门口,说是弄脏了自己家的地面,只是今天,她倒是骄傲的很,完全没在拦的。   门口还鲜见的挂上了灯,他们家倒是周围最亮的了,显出一片晕黄,连面目可憎的丑恶舅妈的脸上也因为满脸的笑和这灯光而显现出一分的温柔出来。   “应该是我大姨回来了。”齐明安也伸着头看了一眼,然后摇摇头道。   时间算起来快到中元节,大女儿应该是回来祭祖的,他们村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须得是孙女烧一份纸,孙子烧一份纸。   属于她婆婆的那份纸已经在四五日钱烧过了,舅舅的烧纸钱都是大姨给的,眼下应该就是等着他们来的。   大姨,就是那个嫁到有钱人家去了的大姨呗。   宋栀小声的哇了一下,这个时候能开的起汽车回来的,应该也不是一般般的有钱了。   不过这是属于他们的热闹,和宋栀他们实在是没什么关系,他们刚想平静的过去,一个清亮的女声却叫住了他们。   “表哥,怎么也不打个招呼再走。一年多没见了,你的腿好些了吗,不会还在瘸着吧。”   如果说是普通的谈话,也不会让人如此不爽,话语中带着的高高在上,让人一听就浑身起鸡皮疙瘩,满身都是不爽的感觉。   宋栀皱紧了眉头看她到底是何方神圣,却见一个年方十八左右的少女站在门口,穿着藕粉色的小洋装,显得人整个洋气又温柔。   她带着一头又黑又亮的披肩长发,端端正正的站着,腰板挺直,仪态很好的样子。往日跋扈不爱理人的小表妹都带着笑的站在她面前,脸上没有一分的不甘。   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如果单单看着这脸,大概只觉得能这样笑的是个温柔的人,只是眼睛中的恶意是一分都不少。   虽然她看上去挺漂亮的 ,宋栀也喜欢长的好的人,但是宋栀却对她完全喜欢不起来。   齐明安脸上的表情都是清清淡淡,并不因为人很的任何话而感到气恼。腿上的事情,都是长在别人的嘴上,他们想说就说了,齐明安自己倒不是多在意,心里怎么想的别人不知道,至少在人前,他从未因为别人说自己的话跟人恼过。   只宋栀气的眼睛都瞪圆了,她捏了齐明安一把,齐明安看了她一眼,摸了摸她的头,嘴上也不客气了起来。   “一年不见,你的嘴倒是变得越来越毒了。”   大抵那女孩是很少受到这种对待的,所以虽然只是这样的话,她也生了气,怨恨的看了齐明安一眼,跺跺脚跑到屋内去了。   一旁目睹了整件事情经过的小表妹一边瞪他们一边急忙的追了过去,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跟着告状去了。   只是他们之间的关系本来就僵,无需讲究什么亲戚的情面,哪怕是他们骂上门,听不见的就当是他们自己在骂自己。   跟这乡村大妈骂是骂不过,但是不听不见还是做的到的。   *******   他们先卸了鱼,还了骡子,两人坐在一起用一个盆子洗手的时候,齐明安才说起这个小公主脾气的表妹。   范淑耀。   这个名字就能看出来了,虽然是个女孩,但是在自己家的地位也一点都不低,平日里更是各种娇惯的。她一个城里姑娘,还是家里有钱的姑娘,来他们这里几次,次次都死当做公主捧着的,脾气自然是越来越大了。   她倒不是天生的坏,应该是让大姨给养坏了,他们家有钱,前些年他们还在勒紧裤腰带吃不饱的时候,她就能吃上国外进口的糖果和巧克力了。   靠着这点甜滋味,当年不少人都愿意跟这个小孩玩,她拿着糖,像是逗牲口一样的逗他们玩。村子里的小孩满山野的打滚,没多少人识字上学,自然也不知道尊严二字的含义,自然是供她驱使。   只是那时她谁都不喜,只喜欢和齐明安玩。那种玩,一定是带着恶意的。那时他十几岁,瘸了腿,瘦弱干瘪。还没熟练的使用他残废的身子,每日光是打猪草和干活就已经把肚子里的食消耗的一干二净,没精力陪这个小公主玩。   只是他越是做出这副样子,那女孩就越黏他,他娘让他抽出时间陪她玩,自然,活还是照干。   范淑耀七岁,喜欢骑大马,她自己聚集了一帮小孩,在北湖的草坡上骑大马,指定要齐明安做大马。   他那条腿几乎算是使不上劲,所以常常会摔倒,范淑耀倒是不哭,她还会利落的爬起来,跟着村子里的一帮小孩一起,说他是个没用的瘸子,然后哈哈大笑。   齐明安倒是不怎么在乎这一点,那个时候他满心满眼的都是想着吃,吃进肚子里的饭不到下午就消化完了。陪着小孩玩,消化的就更快了,在公社干活的时候饿的挠心挠肺,都几乎要昏过去。   久而久之,即便是齐母吼他,他也不跟这小孩玩了。   她在他那受了些挫败感,就一直记到了现在。 第44章 您配?   年少的时候还好, 即便是也有恶意,但是其实是那种孩子气的,顶多是纠集了一帮的孩子,一起来说齐明安的坏话。只是来自亲母的辱骂和恶劣对待都尝试过了, 外人的话就算是说的再难听, 实际上都算的上是不痛不痒。   况且, 小孩子懂得什么呢, 要不是连他的亲娘都不把他当人看, 要不是他的亲舅舅一直把他当长工驱使。一个一年到头见不上几面的小孩, 怎么的会对他有这么大的恶意。   困顿的生活使他过分成熟, 该懂的他都懂, 所以也不去计较, 若是去怨恨, 还不知道要恨多少人。   齐明安越是这样,小孩就越是没有成就感, 她是非得逼着齐明安痛哭流涕才肯罢休,只是他自己情绪一向平淡, 这个成就范淑耀一直都没有达到。   她记仇记的时间久, 打小一直记到了现在,仇恨倒是越来越深了,一见面就非得是让齐明安下不来台,一副阴险恶毒的小人样子。   内心的狡诈狠毒,光是从那个光鲜亮丽的皮相上是看不出的。   齐明安越是叙述,宋栀越是心凉,曾经的经历对于现在的齐明安来说都是过眼的云烟,一丝一毫都不需要铭记。只是看在别人心里,就只剩下心疼了。   宋栀抿着嘴, 笑骂了范淑耀几句:“我看这性子,这辈子指定是嫁不出去了,谁娶个祖宗回去放着啊。”   只是她这么说,其实也忍不住红了眼眶,泪珠晶莹的在眼窝里打转,她吸了吸鼻子,又把泪给忍回去了。少年时候的齐明安,过的总归是辛苦些,她心里清楚,但是在听到的时候总是会红了眼眶。   齐明安叹了口气,轻轻的揽她入怀,齐明安的臂膀宽厚温暖,宋栀回应的把胳膊架在他的脖子上,感觉自己被抱紧了,坚实而有力量。   而宋栀则是全身上下都是软的,轻轻一触就感觉像是抱住了一团软绵绵的云朵。   两人抱了一会,被匆匆赶来的齐母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好气氛。   她已经很久都没有跟齐明安夫妻两个说话了,平日里在家里,也只是像个陌生人,加上宋栀他们这段时间很少在家,所以平日的联系就更少了。   只是她倒是不觉得尴尬,说起话来也和从来都没有僵掉过的一样,   “你俩怎么还在这,抓紧时间到你舅舅家去,你大姨来了,都等你俩一天了,快快快,收拾收拾。”她像是一路跑过来的,连气都没喘匀,每说一句就要大喘气一口,一边擦着汗,一边急急忙忙的催促。   脸上终日的苦大仇深也褪去了,迎着微弱的霞光,竟有一丝扬眉吐气的色彩,眼睛里死谭一般的空寂消散的一干二净,带着丝丝缕缕的光亮的色彩,看上去也年轻了几分。   宋栀和齐明安对视一眼,隐隐觉得她这样的状态大概是,找到了靠山?   自然,满打满算的,那个有钱的大姨也算的上是她的靠山吧,听说她简直是扶弟魔的典范,比起自己家婆婆,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齐母看着宋栀跟没听见一样的,是又急又气,忍不住絮絮叨叨起来,还带着哭腔。   宋栀不堪她叫魂一样的催促,到底还是收拾了起来,正好,也去看看这个有钱的阿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洗好了脸,还涂上了点润肤的雪花膏,想了想,把上次新做的衣服给穿上了。   这衣服拿来一段时间了,除了刚拿来的时候试试大小,她一直都没穿过,衣服都是量着自己的体型大小做的,在大小上自然是合适的。   她自己本就瘦,衣服做的款式简单,贴合曲线,费不了多少的布料。她长了一副好样貌,肩膀平直且细弱,刚好把衣服平平整整的撑了起来,显得精神极了。   裙子长及小腿,在这个保守的年代里,也不显得轻浮,宋栀穿好了走出去,齐明安的眼睛都亮了一圈。她长得好看,就算是往身上披麻袋,也是好看的,平日里穿的不好,她也是村子里最出彩的那一个。现在换上了新衣服,浑身的光彩几乎都无法遮挡了。   “花里胡哨的,又买什么东西。”婆婆看儿媳,是处处不喜。只是现在的形式是她和儿子儿媳都不和,只能小声的在嘴里嘀咕。   宋栀斜觑了她一眼,什么话都没说,远远的对着齐明安伸出手,他眼睛里的笑意就更深了,氤氲的全是温柔。   几人虽然走了一路,但是一路上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他们远远的就看到舅舅家门口的光亮了,舅舅家的小表妹正站在门口看着汽车,有手儿脏脏的还敢上前来摸汽车的小孩,就直接给打骂回去。   乡里的小孩一个个都是皮猴子样,多是没皮没脸的,不让碰反而硬是要碰,只是家长怕给人家碰坏了不好办,所以纷纷把小孩子叫了回去,不准再摸。   小表妹一见他们过来,就翻白眼冷冷的啐了一口,因着前面放火的事情,她在村里的名声是毁了大半。人家是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的,一心都把这件事情推到了齐明安的头上。   宋栀反啐了小表妹一口,做着口型无声的骂她,然后挽着齐明安的胳膊进了内院。   小表妹被这反击刺激的脸色发青,追了两三步想追着骂她,又想着门口都是看热闹的人,她被交代好了一定要看好车子,于是只能气哼哼的回来站好。   刚进到院子里,就听到一连串带着哭声的哽咽,好像是一伙人吵吵闹闹的,有哭声也有劝慰声。   “要我说啊,人还是得有家族的观念,亲戚之间能帮一把就帮一把,也是为了自己家里人积福。都是自家的兄弟,我和你二姐再不帮上一把,谁还问你的事。”   一个高亮的女声带着哭腔这样道,一旁的婆婆连忙用手绢沾了沾脸,捂着嘴跑进屋子里了。   “这是……”宋栀看着,惊愕的望了望齐明安,里面到底是在搞什么鬼。   “正常。”齐明安目不斜视,神态都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眼神间有了一丝的晦暗,这都是常事了,多少年的常事了。   ………………   直到进了屋子里面,宋栀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正常,大概就是这样的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吧。   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是有多少的情感需要宣泄,满屋子简直是大型哭戏现场。一个不认识的陌生的妇人,坐在沙发上,搂着姥姥,歪坐在沙发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涕泗横流。   舅舅和舅妈也坐在旁边,哭的满脸通红。自然,仅仅只是从这样的状况下,也看的出地位高低,中间被围着的,想必就是大姨了。而宋栀婆婆围在他们的外围站着,虽然是在一起哭,但是总是有一种融入不进去的样子。   舅舅舅妈,乃至姥姥一家人,都是心长到钱上的人,他们到这里,别说是好吃好喝,大抵是连个板凳都没有的。   宋栀和齐明安尴尬的矗立在旁边,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自然,他们一进来就是挨骂的,还没等说上个两句话,那个大姨就沉了脸色。   “明安啊,听说你最近很不像话啊,可别娶了媳妇,就忘了自己的本分,你看看你这媳妇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能是什么好人?”她擦了擦眼泪,平静了情绪,轻轻擤了两下鼻子。   她是中心,她一收敛情绪,满屋子的人也就不哭了,就好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样,纷纷开始数落着他们夫妻两个。   齐明安他们这几天不在家,想必他们心中的气是憋的不顺了。   “真是心眼变坏了,不孝顺的人到哪都走不远。”   “这小妮子天天还骂我,不孝的东西,怎么不天降雷睁眼看看。”   宋栀还没等站定,劈头盖脸的就听了这几句话,然后一脸的问号,她指指自己,然后就更疑惑了。   她依稀间想起别人对这个大姨的描述,人傻,钱多,孝顺,扶弟魔。   应该是受姥姥的扶弟魔教育最成功的一个,若是她婆婆义无反顾的对舅舅家好,还能扯上点因为对自己丈夫过于深情的理由,那么大姨的扶,就显得格外的大公无私。   她不求什么,也不因为什么,就只是为了扶而扶,一门心思的对自己亲弟弟好。舅舅家明亮的砖房,舅妈身上的新衣服,他们桌子上的大鱼大肉,都是大姨一点点从自己的丈夫家给扣来的。   不过她自认为自己没错,甚至认为,家里的每一个人都该这样对待舅舅才对,因为舅舅是他们家里的男丁,是给这个家传香火的人。   没人给她提,没人给她说,她就这么一直坚持了整整几十年。   所以这次一回来,听见了这句话,她先觉得三观受到了震撼,然后才踌躇着,一脸懵逼的道:“什么叫做不守本分?您闺女打扮的比我花枝招展多了,我还看见她化妆了吧,她能是什么好人?”   “让我们替您弟弟做牛做马,您,配吗?” 第45章 撕破脸   她连环珠一般的说了许多, 自觉得痛快,结果屋子里的人直接安静了下来,静的像是掉了根针。   齐母后知后觉的想要捂住她的嘴,眼睛瞪得大大的, 满是惊恐, 但是她一个老太太的力气, 和宋栀这样健壮的年轻人比起来, 到底还是小了。   他们自觉是被宋栀冒犯了尊严, 竟想着要来撕扯宋栀, 宋栀抿着嘴梗着脖子, 一脸让人不爽的傲气。   她没有骂人, 甚至说出的话都是平静的, 只是这话到底是“大逆不道”, 一下子就戳了马蜂窝,把那些人刺激的眼睛都红了。   “齐明安啊, 我看,你这个媳妇是疯了, 你快, 快把她领走,咱们就当是没做过这门亲戚,我就当没了你这个外甥。”舅舅他们被撕了脸上挂着的假皮,怒发冲冠。   只是他们的外甥齐明安,并不干涉宋栀的任何决定,她是在帮他出气,他若是拦着,可就真的而不是人了。于是只是皱紧了眉头,站在宋栀身侧, 恐怕这群发疯的人伤了她。   “您别急,我倒是觉得她说的没啥错。“他也站定,眼睛看了一眼周围,半是失望半是嘲讽。   满屋子老幼妇孺,即便是齐明安腿瘸,护住宋栀一个也是没是那么问题。   宋栀并不恼怒,甚至,她是觉得这件事情是好笑的,引得她不住的发笑起来。   今日,她可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教育的极限,家里面能把孩子给教育成这样,也是相当的厉害了。   满家里的人逮着一个孩子吸血,可那个孩子不仅不觉得疼,还忙不迭的教育起另外不肯给他们吸血的人,这件事情,可真的是可笑。   她素来是不愿意跟人彻底把脸皮撕烂的,就算是之前和舅妈家关系僵,但是她也没掰扯出来说他们家的一句坏话。可时到今日,比起做坏事的人,这样的人其实是最可悲的。   也主要是因为他们家有了点钱,能让舅舅一家多了可以吸血的地方和炫耀的资本,否则,这个大姨和他们家,地位不会有什么不同。   至少在她的娘家那里,大姨始终也不过只是个包着金漆的送金娃娃,逢年过节的散财童子。可要他们说,真真正正把她当女儿疼的,到底有多少?   恐怕一时说是说不清楚,只能等大姨也落魄了,才能体会到所谓的人情冷暖吧。   不过她亲爱的妹妹就是一个实例在前,这种恶劣的对待不涉及到自身,自己当然是不会有那么深刻的感触。   只是大姨身在局中,自然是半点不明白,宋栀看着他们一致对外的对自己散发恶意,也觉得没了什么意思。   宋栀和齐明安连带着婆婆,都被轰了出来,人家说日后再也不和他们家做亲戚,就当是他们家里,再也没有这样的一个女儿。   他俩手牵着手出门,迎着漫天星辰,宋栀因为气愤脸颊都有点发烫,和他相视笑了笑。   他们对此浑不在意,只有齐母,似乎是听见了惊天噩耗一样,立刻就大哭了起来。   这次人家落了面子,是真的把心给狠下来了。   以前就算是和齐明安他们不和,至少还让齐母去他们家,就算是干活,齐母大抵是甘之如饴的。   现在舅舅家彻底和齐明安家断了,就连干活,就连踏入这家的门口,都是再不许了,反正他们家有个有钱的大女儿,也不需要这个穷闺女在眼前碍眼。   大姐走的时候,她婆婆倒是偷偷的去送了,只可惜,大姨觉得二妹家的人都不可理喻,连二妹,都不配被叫做她的妹妹了。   就更别说舅舅家那些人了,她在他们家本来就没有一分地位,更别说那些被齐母捧在手心说是有大出息的侄子侄女了。还指望他们以后发达了能也孝顺她一把,人家转脸就把她忘在了脑后,在一个村碰见的都装作没看见,白瞎了她这么些年的做牛做马,悉心照料。   那没有影的沾光之事,终究还是阳光下的虚幻的泡影。   婆婆这么些年流的泪还没有这几天哭的多,每每见到,都是红着眼睛,严谨肿的跟个核桃似的,好像受了天下间最大的委屈。   亏得是周围的人都知道齐明安听话孝顺,否则还以为他是在家里虐待了老太太呢。   日子渐久,舅舅一家的态度就越决绝,哪怕是齐母罕见的把自己家打鸣的公鸡杀了洗白白给人家送过去,人家都要给她丢出来。   如此这般,过了整整一个月,舅舅家是彻底的油盐不进,齐母可能也是真的醒悟了,渐渐的也不去舅舅家给自己找罪受了,别人都说她是意识到了儿子才是自己的依靠,所以是真真正正的转了性子了。   村子里的人这样的话已经说了多次了,这一次,她的后路是彻底断了,总归是该老实了。   果然也如村中人所料,她最近真的大变样,一改往日的懒惰样子,不仅仅不睡懒觉了,也开始帮着家里人干活了。   宋栀虽然觉得有点怪怪的,到底还是松了口气,他们在家的时候不多,只要她别作妖,一切都好说。   但是事情就是这么巧,因着生意连续几天都不算好,天又旱,他们夫妻两个今天就没出去,正照顾庄稼。   玉米一向是不好出苗,若是盛夏缺了水,就更难出苗了,也亏得是上爻村四面环水,才省了点力气。他们因为忙这件事,这几天恰好在家。   也就是这么巧,邻村的王安桂粮食生意做的大,十里八乡的,全都收了个遍。他是真的脑子活又占尽了天时地利,心地宽厚会做人,所以生意是越做越大。   今年收成极好,除去吃的粮食之外,手头还有不少余粮,一般胆子大的直接就卖了。可到底是有没胆子的,眼见着别人的钱都攥在手里了,又羡慕嫉妒,于是又私底下联络了人家,说是再过来一趟。   他们忙完正是中午,刚好撞见回家吃饭的齐明安夫妻两个,王安桂也记得人家,远远的就下了自行车,自然大方的打着招呼:“明安兄弟,家去啊。”   齐明安对他莫名的带着一些警惕,不过还是点点头,寒暄了几句。   王安桂倒是对他的态度似无所觉的样子,脸上带笑的说着话:“要我说大娘还是太客气,都说要是你们的粮食要卖,直接提我的名号就成了,也能多点钱。你看这弄的,这大几百斤的,可少了好几块呢。”   齐明安一听这话,脸色就沉了下来。 第46章 分家   王安桂是人精里的人精, 见过的人,吃过的饭,恐怕比他们两个加起来都多。眼下一看齐明安的表情,就知道这话是不对劲了, 他眼珠转了转, 不再说话。   齐明安的脸色沉了一会, 皱着眉头问了问这到底是个怎么回事, 其实三两句话的就能拼凑出个真相来了。   可王安桂油滑至极, 跟齐明安的交情也算不上多深, 有些事他不想跟别人多说。只是这样的人能把生意做大, 一定不是靠的心眼子, 必定还是因为他本质是厚道。   他虽然不是很想掺和人家的家务事, 在齐明安的问声下, 到底还是说了几句。   “也就是前几天的事了,卖了差不多有七百斤。”他含糊了几句, 看了一眼齐明安的表情,就推脱说自己得去接着收麦子, 告辞了。   他今天算是说错了话, 说了这几句,已经算是说多了,这种事情,别人是真的不好参与。   看他跨上自行车骑远,齐明安的脸色变了一变,就领着宋栀回家了。要说是奇怪,也算不上是奇怪,齐母是什么样的人,他们其实清楚的不能再清楚, 只是之前想着齐明安毕竟是从她的肚子里爬出来的,总是顾念着一分情分。   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宋栀心中却忽然有了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数日间萦绕在心头的不对劲,在今天是彻底的消散了。仅仅只是卖了存粮,宋栀反而有一股轻松之感,幸好,只是钱的问题。   而齐母的前些天的老实也显得格外的讽刺,一句话浮现在脑海里,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眼下看来,齐母是真的把这孩子当仇人待了。若说是他们家亏待了她,恐怕连村子里的人都要替他们说上一份委屈。若说是生儿养子,造骨育血,齐明安这一身皮肉的恩情,这么几十年早该还完了。   齐明安一瘸一拐领着她走的飞快,连带着她的心都突突的跳起来,他们走的不是回家的路,去的是老支书那。   中午的时候他们刚刚吃下了饭,老支书穿着工字白背心,正坐在门内树下喝烧酒,桌子上摆了几道菜,他们一家人正吃着香。   一见他们夫妻两个来,他们家人也不小气,连忙引着齐明安往饭桌那里走,一边还招呼着要他们喝酒。   宋栀脸上还带着笑推脱,然后看了齐明安一眼,忽而就深深的叹了口气,眼圈就红了。   齐明安脸色也又青又白的很难看,一看这样,老支书家里的人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也不再邀,给几人搬了板凳,坐下来聊。   这对小夫妻两个平日里都是挺和善的,倒很少有跟人红脸的时候,现在这一副委屈横生的样子,不由的让人深想。   谁都知道他们俩,可是有个糊涂的娘,和一帮难缠的亲戚,要说还有什么旁的人,可旁的人也给不了他们委屈受。   连老支书的老伴也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迟疑着细细的问了,她不问可倒好,一问,宋栀就啪嗒啪嗒掉眼泪。   等他们夫妻两个说了出来之后,满室都沉默了。   老支书吧嗒吧嗒的抽着烟,黄铜的烟嘴上冒出一团白白的烟雾,闭上眼睛,说了两句:“你们娘是糊涂了,你们也不能跟着糊涂。”   这村子里不是没有不养老的的,有孝顺的,自然就有不孝顺的。   这个年头做儿女的,也给不了老人什么样的条件,顶多就是多吃点饭,少干点活,冬天能穿暖,去世了有人收尸烧纸罢了。   也有那种不孝顺的,给老人搭个窝棚住着的也有,只是鲜少有这种闹着非得来分家的不可。   只是齐明安这夫妻两个他们都知道,孝顺懂事的小年轻,倒也不是混子,也不是癞子,也不是因为不想养老人才分家的。   只是明安娘这些年做的事情,可真是让人从头顶寒到了脚尖,说是几分的母子之情,养育之恩,这么多年的折腾之下,也不知道还能剩下多少。   她这些年折腾来折腾去的,别人可都看在眼里,她倒是想求一分在自己侄子侄女的面子,也想着为自己弟弟家考虑,落一分好。   可多年的事情做下来,别人看到眼睛里的就只有两个字——糊涂。   “明安娘啊,咋回事啊这是。”老支书还是叹道,只不过还是各方面都劝劝,他家只有一个母亲,分家这回事,怎么都不好听。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做子女的,还真不能说不要这个老娘就不要这个老娘。   “有些事情,两方忍忍,就过去了,毕竟是母子,没理由闹成这样,让旁人看笑话。这样吧,把你娘也叫过来,这件事莫不是你们都误会了,解释解释总还是母子。”   老支书坐着抽了半天的烟,轻轻的白烟上浮,然后消散在日光下,满院子的人跟着他一起想了许久,就听见他说了这段话。   一听老支书说这些话,齐明安沸腾的情绪一下子就平静了下来,宋栀握着他的手,他的手一向热,此时却出了一手的冷汗,大夏天里手冰冰凉凉。   只是老支书这样说了,别人就不能拂他的面子,到底还是把齐母给请了来。舅舅现在是一心捧大姨,所以在齐明安他们两个把大姨的面子给拂了之后,舅舅家再也不许齐母去了。   她无处可去,只能在家中坐着,他们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扫鸡圈,靛蓝的褂子上沾了鸡食和鸡粪。   ………………   七老八十了,亲儿子要跟自己分家,这数到哪里都是一桩丑事,至少他们上尧存村是从来没有过。私底下无论是让亲老娘吃鸡食猪食也好,还是打骂也好,那都是私底下,家里的丑事他们没有一个敢拿到明面上来说的。   所以别人七嘴八舌的把她劝过去之后,齐母首先不是愤怒,而是羞耻,羞的她一张粗黄的脸像是煮熟的虾子。   老支书是盼望着他们母子能和好的,也不希望他们心存芥蒂,于是先开口问齐母,想给她个台阶下:“二妹妹,正好你过来,快解释解释,你看看这事闹的。”   村里的人无论是看笑话还是什么,此时倒真不会表现出来,反而一个劲的劝起母子二人。就好像是他们之间从未有横亘整整二十年的矛盾,齐母是含辛茹苦养育了齐明安二十几年的母亲,而齐明安则是成了因一点小事就要分家的不孝子。   “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会不疼。”   “你娘也是个苦命人,这事说说就过去吧,都是一家人。”   “我觉得你娘也不一定是那个意思,明安妈,你说是不是,粮食那么多吃不完也不是净等着长毛吗。我看你娘这次也不是坏心。”   “就是,你不还卖了麦子了吗,快把钱给孩子这件事就算是了了。”   “…”   宋栀茫然的看着之前万事交代她要对齐明安好点的村民们,忽然觉得他们有点奇怪。   刀子不割在自己身上不痛,齐母慷他人之慨,让齐明安做牛做马这么多年,而这些人也可以很慷慨。   他们你一言我一句的直接把这件事定了,宋栀看着齐明安的额头上都出了因愤怒而出的青筋。   只是他是不可能去指责齐母的,她再不好,有一个娘的身份在,齐明安就得尽孝,别的话说的多了,就是不孝。别的不说,就算是村子里知根知底的这些人,就能你一指我一指的就能把他们脊柱给戳弯了。   说到底,上尧村的人平日里待他们不错,但是一遇到事就显出来了。   宋栀抚着他的胸口让他平静下来,凑到耳边对他说:“这件事你别开口,我来说。”   恶媳妇懦弱儿子的事情,屡见不鲜,这种事他做了不好,但是宋栀一不怕别人说   齐明安握着她的手,摇了摇头,分家这件事,是今天就得办了的。   齐母身边围着一堆婆子给她出主意,说是让她赶紧把钱给拿出来,再服软多干活,明安这孩子心眼好,以前这么多年就过来了,哪会现在说是不要老娘就不要老娘?   可她把手在身上摸了个半天,也没摸到一毛钱,脸色难看的对周围人解释道:“我本来说想给他们的,你看我这死老婆子,把钱给弄丢了。”   边说边哭,不一会的脸上就挂满了鼻涕泪,她光是说还不行,不一会就坐到地上,歪着头边说边手拍着地面,激起一地的粉尘,似乎是十分痛悔的样子。   只是她这么多年,有看她顺眼的,也有真的觉得她这个娘实在是做的太离谱的,看不上她这样的也有。茂才媳妇就也算是其中一个了,眼下撇了撇嘴,直接没给她留半分的面子。   “二姨,你再好好想想,上次我还看见你抱着三个水果罐头去给大姨送行呢,别是你不小心花了但是忘了吧。”还别是不小心花了,我看是买了东西讨好你那个姐姐去了吧,而且人家还没要,让齐明安姥姥捡去了,估计是到了他们一家人的肚子里。   傻不傻。   茂才媳妇站在外围,看着撒泼打滚的齐母,心里这么想到。   有这钱,给自己儿子买几顿肉,给自己儿媳买扯几件衣服,不比什么都强吗。转念一想自己家婆婆虽然平时爱唠叨了一点,但是心里是疼儿子疼孙子的,心里就舒坦多了。   众人一看明安妈听了这话脸都青了,也大概都才出来这罐头估计就是花到这里去了,刚刚给她不住的说着好话的人齐齐的闭了嘴。   明安妈啊,你这是不让人疼啊。 第47章 暴雨屋漏   刚刚周围现在还是叽叽喳喳帮忙劝的人的声音, 现在他们一句话都不说了,场面还有些诡异的静谧。   要说劝,怎么劝,要是不孝子孙不肯奉养老母亲, 他们劝劝, 要是恶毒媳妇把婆婆赶出来了, 他们也能劝劝。   可是这摆明了就是从儿子身上衔肉下来喂别人, 人家儿子之前不跟她计较, 那是人家懂礼孝顺。可现在对着尚且没有一丝悔意的齐母, 他们却再也劝不出声了。   说是让人家顾念母子的情分, 可齐母真的有把齐明安当作自己的孩子护养爱惜吗?村子里的人都是看着他们长起来的, 谁什么样他们心里都一清二楚。   老支书的面上这下是真的有点挂不住了, 嘴里吧嗒吧嗒抽着烟, 只是论起情分来,他还是跟齐母有些情分的。知道今天这家一旦分了, 日后齐母的日子过起来肯定是要苦了,   所以就算现在已经是这样的局面了, 老支书也不肯松那个口, 只是披着外衫在院子里绕来绕去,想从齐明安这里下手打感情牌。   明安这孩子他们都知道的,是最是寡言良善,这么多年过去了都相安无事,怎么的娶了媳妇之后,就要分家了呢。   想来想去想不到缘由的老支书的浑浊的眼睛对上了一旁拉着齐明安的胳膊呆站着的宋栀,再三叹了几口气,烟枪里的烟丝都抽干了,他没有再放, 只是冲着石桌把烧成灰烬的烟丝一点点的磕出来。   嘴上叹息一般的说道:“花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   老支书常年抽烟,声带早就让烟给熏坏了,老了老了说话就像是含了一口痰似的,这句话他含混的没说清。只是旁的人没听见,宋栀就站在他旁边,听的倒是挺明了的,顿时她的脸色就有些不好了起来。   这不就是说是她在从中使坏嘛,可齐明安这档子事,难道不是满村里都知道的一清二楚的吗?   心中对于老支书的任何的一点好印象都在这时荡然无存了,她的脸因为气恼而微微的有些涨红。怪不得书中齐明安无论如何也要走,在这么一个村子里呆着,一辈子都得跟齐母栓着。   她扯扯齐明安的衣服杠想说点反驳的话,这边老支书就又继续说了。   “就算别的不讲,你也得讲讲当年,你小的时候摔到了,昏迷了几天,要不是你娘哭着背着你去看病,你现在还能走吗?”他一脸的痛心疾首,想起当年,眼中都忍不住有泪花。   齐明安本来在微微垂着头听他讲,等到他说了这个,他就猛地抬起了头,素来平静的表情有近乎龟裂的痕迹,轻轻的触动。   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伤心的,他皱着眉头,眼圈却有一层的晕红,眼睛转了一圈抬眸看老支书,眼睛里微微带着的水汽就消失的一干二净了,仍旧是一片的平静。   他轻轻的出了一口昂长的气,宋栀却总觉得他是气极了,连呼出的气都被体内的气恼蒸热了,热热的烫人。能看出来他是竭力的想平静下来,身体却因为猛然的愤怒而微微的颤抖,连胳膊和手都在轻轻的打颤。   宋栀把手滑下来递给他握着,手都被他握的疼。宋栀轻轻的嘶了一声,齐明安知道自己是把她弄疼了,这才后知后觉的的松了手,片刻后,涌动的情绪已经平静的不像话了,就好像是刚刚愤怒的人从来就不是他。   连着他的话也都平静了下来,他语气轻轻的道:“是啊,要不是娘当年把给我治腿的钱给了舅舅,兴许我还不会瘸呢。”   他永远记得自己在医院里母亲的背上半昏半醒的时候,舅舅是怎么巧言把钱要去的,母亲是怎样没带半丝犹豫的就把钱交出去的。   亲生儿子的一条腿,竟然比不上弟弟的软言请求。人都说是为母则刚,母爱如山,但是在他自己的娘身上,他从来只是觉得自己不该出生。   他多想求母亲不要放弃他,不要相信舅舅的话,不要随便在乡里找个赤脚大夫就给他正骨,可是没有一个人是在乎他的命、他的腿。   老支书或许不知道当年的事情的内情,可总是有知道的,知道内情的赶紧拉着老支书,让他千万不要再劝了。   人人都觉得当初齐明安还小,况且还昏着,这件事情他必定是不知道,现在一下子被本人提起。   亲眼看着那两个狠心把腿骨都扎出来的孩子带回家的村人们,彻底是没什么话可说了。别的还能劝劝,可是这种事,不是昧着良心的吗?   当年的事,知道内情的几个在家里哪个不说啊,都说是虎毒不食子,可她狠的,可比那虎还要狠啊。   一直在说好话的几个捂着爆红的脸抓紧时间走了,地上刚刚还在耍赖的齐母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满慌乱,这次她是真的怕了。   “二妹妹啊,二妹妹,这次我是帮不了你了,分家吧,分吧,现在就分。”村支书气的脸红脖子粗,把手里正在磕着的烟枪扔到了齐母脚下,激起一层黄土,扑脏了齐母靛青色的裤子。   只是这个时候哪里还有人再管什么裤子脏不脏,她赶紧扑过来想让老支书说句话再劝劝。   可是人家老支书有不是傻子,什么能管什么不能管,他也清楚的很。以前齐母苛待齐明安,无非就是存着对弟弟好,对弟弟的孩子好,以后有个依靠。   可现在弟弟不认她,姐姐恼了她,在她就剩下一个儿子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只是现在已经晚了。   齐明安夫妻两个不是坏人,家中的房子照旧给齐母住,只是他们的收成不再给齐母,也不在一个锅里吃饭了。   几亩地,对半分,尽量给齐母大头,家里的东西,也是给齐母大头,他们夫妻两个都年轻,少种点地也活的起。   只是,这个家,是非分不可。   宋栀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想,当初的齐明安,到底是以怎样的心境来面对这样的一个母亲的。   他是如何半昏着,流着泪,耐着腿上刺骨的痛,第一次意识到他的母亲其实也不怎么在乎他,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人爱他的呢。   一想到这里,宋栀的心就疼的像是刀绞一样,心里飘飘忽忽的像是在腾空,落不到实地上去,这感觉一点都不舒服。   明明午饭还没吃,胃却像是吃多了东西,沉沉的往下坠,满肚子里闹腾,让她的脸色都有点发白了。   出了老支书家门没走上个几步,心上的难受就变成心理上的难受了,齐明安发觉她手发凉的时候,她的眉毛都难受的皱成了一团,脸色却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他下意识的想把她打横抱起,却差点一个踉跄摔了,宋栀不重,抱起来并不费事,只是他腿不稳,不可能抱她。   又急又气,幸好离家门也不过只是百步的路程,赶紧把宋栀扶到床上,还没到屋子里,宋栀就吐了,淋淋沥沥的一地都是。   此时也顾不上分家什么的了,齐明安连忙打水给宋栀擦洗,一瘸一拐的去找了大夫来。   上爻村离县里远,只亏得是这十里八村的大抵都有个大夫,他们村就有一个,只是这个大夫也只是个赤脚大夫,平日里村民有个头疼脑热的从他那里拿点药吃吃。   他虽然是赤脚大夫,但是医药费收的一点也不少,上爻村穷,村民们有小病的不会请他,自己挨挨就过去了。因此他去请他的时候,连药箱都找了半天才找到。   结果花了两三块钱出去,不过只是个着凉,开了一大把黄连给齐明安,要他煮了汤水给宋栀喝。又浓又苦的黄连几乎要了宋栀的半条命,宋栀苦着脸一大碗喝进去,齐明安又变法术一样的掏了两块硬糖出来。   宋栀躺在被窝里任由他剥了糖放到她嘴里,脸上泛着笑,这样的糖块实在是没什么好吃的,干巴巴的香精的甜味在舌尖蔓延开,倒是冲散了苦味。   见她吃了糖,齐明安也笑了。也不知是黄连水有效,还是她确实只是小病,喝下药之后,她就不吐了,脸色也不泛着不自然的红色了。齐明安看了之后才轻轻的松了口气,给她用热乎乎的毛巾擦了脸,半天不停的又开始张罗给宋栀做饭。   夜幕渐临,外面不知道何时起了风,呜呜啸啸的,他家外面不远就是竹林,外面的风不小,吹的竹林沙沙作响,即使他们是在屋子内,也能听见外面的风声。   齐明安觉得宋栀现在还没好,于是不让她起床,索性把晚饭拿到了她的屋子里的小炕桌上一起吃,在有人可以陪伴他的时候,独自吃饭都变得难以忍受了。   宋栀之前一直在想如何安慰他照顾他,现在自己忽然一病,倒是让他忙了一会,起码把难受劲先过去,和他看不得她流泪一样,她也看不得他露出不快的情绪。   晚上睡觉之前齐明安还想守着她坐一晚,怕她晚上的时候又发病,只是宋栀觉得自己只是着凉,吐过一次应该就没事了,再让他白白的熬上一晚实在是不像样,况且两人的屋子近的很,要是晚上她有不舒服的地方,再叫人也来的及。   只是她虽然是这么想的,晚上的事情倒是半点由不得她,睡到半夜的时候她被身上的凉湿惊醒,抬头看的时候,年久失修的老房子的屋顶破了一个大洞。   雨滴正噼噼啪啪的从洞里砸进来。 第48章 夜雨   齐明安今晚睡的并不安稳, 一方面是宋栀病了,虽然并不严重,但是碍不住的总是有些担心。另一方面,则就是脑中繁杂的思绪了, 繁杂错落的顶在心口, 让他即便睡眠, 眉心仍然是轻轻皱起的。   可要说他到底在想什么, 恐怕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只是混混沌沌的存在在心里, 让人不得安眠。但是也是因为这样, 外面的一丝响动都引起了他的注意。   齐明安在黑暗里微微睁开了眼睛, 细细的敲门声在门外响起, 夜晚极静, 只是夜雨激烈,敲门声被雨声打碎了。   他一边往门外走去, 一边透过小小的窗户看外面,傍晚的时候他就料到今晚恐怕是有雨, 只是没想到下的那么大。森白的闪电间或的略过, 轰隆隆的雷声便从远处响到了近处。   她大概是害怕了。   齐明安一边走一边这么想着,宋栀是他见过最胆小的女人。村里的女人一个个都能顶半边天,怕黑怕雷声的几乎没有。只有她,胆小怕黑,在晚上的时候一定要跟他呆在一起,要是有奇怪的声音,她一定会紧紧的拉着自己的袖子,眼睛里都是泪花。   之前的岁月里,从未有任何一个人像她一样是需要他的, 他们总是觉得他是多余的。   老旧的木门吱呀的一声响,齐明安打开了门,门外的宋栀抱着肩膀半蹲着,见他出来,脸上就扬起来了一个灿烂的笑。   ………………   宋栀目前的状况是真的算的上尴尬了,大晚上的,被褥湿了个干干净净,屋子里面都是泥水,她不敢多呆,匆匆忙忙的穿着鞋跑到了外面。   见齐明安很快的就开了门,她才站起来笑道:“这是屋子里漏雨把我给冲出来了。”   她身上的衣服其实也湿了半截,只是装衣服的木箱子已经泡在水里了,她踩着泥水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一件干的,只好头发也湿身子也湿的狼狈的过来找齐明安。   夏天的衣服本就薄,沾湿了之后更是微微贴在了身上。齐明安手上提着灯,昏黄的灯影轻轻的镀上她的曲线,每一个线条都显得饱满而柔和。湿乱的发丝像是海藻一样贴附在脸颊上,嘴唇微白,夜雨迷离下,意外的有一种脆弱的美感。   “快先进来。”齐明安嗓子有点哑,他侧身给宋栀让出了道。   她的病刚差不多好一点,万万是受不了冻的,他连忙把她拉进来,点了灯,翻箱倒柜的给她找了两件他的衣服。然后倒了碗热水,让她赶紧进被窝里去,千万别再着凉了。   而他,则扣好了外套,找出雨鞋穿上,胳膊上搭了件蓑衣。虽说把宋栀安排的井井有条,但是眼睛却不敢往她身上再看上一看。   宋栀哆哆嗦嗦的在齐明安的被窝里换了衣服。也不知道是被窝太暖,还是空气太闷,她的脸颊都红艳艳了起来。眼睛却见着他要往外面走,连忙出声:“你干什么去。”   “我去看看屋顶,你先睡吧,记得把热水喝了。”齐明安昂着头系斗笠的带子,瘦削的下巴上长了一层青青的胡茬。   昏黄的灯光掩映,青色冒头的毛发在下巴上也模糊成一片了,不见任何锋利的棱角,光也柔和,人也柔和。宋栀坐在被窝里微微直起身子,对着他瞪圆了眼睛,声音却低的细不可闻:“外面下着雨打着雷呢,你出去干什么。”   齐明安把她按在被窝里躺好,也细细的跟她交代:“我去看看,就在旁边,不会离你太远,起码去补上。只怕那间屋子,今晚是撑不住了,起码,把你的衣服给收拾出来。”   他们家一共四间主屋,除了齐母住的那间是近年新盖的之外,他们这三间,都已经有些年头了,虽说每几年都要加上点稻草,可是老房子就是老房子。   遮风挡雨这么多年,它也早就有点撑不住了。   纤白五指先一步拽住他的的衣角,宋栀拽的指尖发白,脸也发白,尖尖的嫩白小脸半掩在被子里,说起话来瓮声瓮气:“衣服湿了就湿了,这打雷呢,你别去,我……我怕。”   说着,像是响应一般的,远方天际亮起一阵白,然后就是一阵轰隆隆的惊响,好像要把这一片暗沉沉的天一并劈裂似的,让人惶恐。   宋栀吓的惊叫一声,手忙脚乱的缩到被子里。齐明安看她又觉得好笑又心生怜惜,坐到床边掀开点被子,让她的口鼻露出来。   轻轻的拍着她,手下轻柔,像是哄孩子一样。   “那我就不去,别怕,我在这呢。”   他们俩的距离极近,外面夜雨嘈杂,两人之间却静的过分。   “你快睡吧,天快亮了。”他答应之后就没有走,静静的坐在床边 ,见她仍然躺在床上瞪着眼睛,手指轻轻点了下她的鼻子。   “那你呢。”他们家现在就一张床,但是齐明安显然没有一点点一起的意思,见他似乎是想凑活着这么一夜,宋栀又皱了皱眉。   齐明安对她不错,只是一向也极有分寸,这个分寸没有催生出距离感,心脏反倒因为这样像是小猫抓一样的,细细痒痒了起来。   她开始不知足了起来,想要更加的靠近,望进齐明安漆黑的眼睛里,她知道他也是这么想的。喜欢吗,他们应该是喜欢彼此的,所以在充满距离的相处之后,牵手或者是搂抱,都已经不足够了。   想要,更多。   “明安。”她躺着看他,瀑布一般的长发散乱在身后,“上来一起睡吧。”   且不说他们本就是夫妻,就单单说现在的状况,她根本不可能让他一个人坐着过夜吧。   两人视线相交,齐明安漆黑的眼珠里染上灯火的昏黄亮光,眼睛亮的吓人。   “上…上来吧。”宋栀冷不丁的看见他的眼神,心脏都狂跳了起来,刚刚还可以流畅说话的舌头,就像是打结了一样的。脑中闪过一些很不和谐的镜头,脸上也烧出了两朵红云。   其实齐明安的脸比她更红,两人对着脸,各顶着一个猴屁股。   要说睡一块,也不是没有,可比起睡着了滚到一起,宋栀总觉得自己的话带着些邀请的意味。半晌,见两人都没动,宋栀一狠心,哆哆嗦嗦的把两只细瘦的胳膊,就往齐明安的肩膀上搭。   灯也温柔,夜也温柔,人也温柔,宋栀看着他,竟像是忘了刚刚的羞怯似的,伸手摸了摸他带着胡茬的粗糙的脸。她的手嫩|软,抚|摸的动作又轻又柔,摸着摸着,就摸到了他凉白的嘴唇上。   几乎要奔涌而出的情感没有一丝的遮挡,宋栀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在齐明安的身下了。   在胳膊和胸膛的密闭空间里,齐明安身上的气味轻柔但不失霸道的一点点掠|夺了她的呼吸,总觉得像是竹叶的味道,不知道是他穿竹林多了,衣服上沾上了味道,还是本就如此。   两人轻轻分开,宋栀目光迷|离的看了他一小会,眼珠又黑又亮,带着一点点的水光,轻轻喘|息了一会儿,再度伸手揽上了他的脖子。   他们到底什么都没有发生。   齐明安只是把她搂在怀里,轻轻的拍了拍她,她就窝在他的颈边安心的睡着了。   ……………   宋栀昨天又是病了又是折腾,早上的时候起来的就没有那么早。   她醒来的时候齐明安已经不见了踪影,被窝是空的。穿上衣服站在门口一瞧,原来齐明安正在她屋子里,往外面搬东西。   昨晚上她拦着他没让他修,早上的时候那个洞就已经比昨晚还要大了,衣服柜子昨晚就泡了,她过去一件件晒到了外边。   他们屋子的地上只是铺上了一层红砖防潮,屋里的水早就顺着砖石的缝隙淌了下去,早上看的时候也就只有家具有点浸泡的痕迹,地面上早就没水了。   他们的三间屋子不够结实,旁边老太太的屋子倒是坚固的很,出于心中隐秘的担忧,宋栀还是往旁边看了一眼。   老太太本来正在在院子里坐着洗脸,一见她看,缩着头就跑进了屋子里。   远处的竹林折了一块下去,幸亏玉米只是刚出了苗,要是长的大了,非得折了不行。   只是就算是这样,大半的地还是淹了,所以一早上的就有不少人扛着锄头挽着裤腿的去地里放水,宋栀他们家的地都在北边,地势略高,倒是逃过了一劫。   门口的老娘们一团团的聚成一堆在说闲话。   又听说谁家的土屋昨晚又塌了,谁今天发烧了,谁昨晚上屋顶修房子摔下来了,听得宋栀心惊胆战的跑进屋子里找齐明安。   “怎么样?”宋栀进来的时候正看着他站在炕上抬头看屋子露的破洞。   “没事,就是稻草蚀了,我一会上去扎上。”他下了炕,接过宋栀递过来的热茶喝上几口,然后双手捧着碗,看着宋栀,说道:“我想,要不干脆重起一座房子吧,这个屋子,实在是太老了。” 第49章 房子   说着, 他又仔仔细细的盯着看了看屋顶,轻轻摇了摇头。这屋子,是当时他们刚搬来这的时候,村里的人商量着给盖的, 现在一过, 没想到就过了二十来年。都已经充满了各种生活的痕迹, 大梁上被不知名的小虫蛀了三两个小孔, 搬开柜子露出的黄土墙面也被扒了一个洞出来。   它确实是老了。   “盖新的屋子?”宋栀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在她心里, 盖房子大概是要花相当大的一笔钱, 他们手里, 只握着几百块的资金。还是之前他们做生意得来的, 一分钱都不敢乱花, 所以一听齐明安这样说,便在心里悄默默的盘算起到底多少钱算是够。   只是她对现在的物价不熟悉, 算了半天脑子还是糊涂的,只是依稀的有些印象, 大抵是需要新起地基, 可材料如何买,人工怎么请,她自己脑中没有个章程。   “是。”齐明安三口两口的喝完了碗里的水,走出的室内,站在外面,视线在他们家破了个大洞的泥草屋和别人的家的房子上游弋,最后落在了邻居家比他们家要显的高大的多的红顶砖房上。   嘴角微勾,有些向往的牵着宋栀的手把她拉过来,高兴道:“那样的。”   宋栀顺着他的动作进他的怀里, 轻轻的靠着他,邻居家的烟囱也建的高,到了早上的饭点,人家做了饭,烟囱里便冒出了一股股的烟雾来,袅袅的飘上了远方。这样的东西在宋栀的眼里实在是不算什么,毕竟她也是从高楼林立的钢铁城市中走出来的,面前的瓦房屋,也激不起什么想要的心思。   只是对于这里的人来说,能住进高大明亮的砖瓦房,已经是条件相当好了,起码也是吃穿不愁。这村子里现在大多数都是泥杆房,你山沟上去挖,麦秆谁家都有,甚至因为这个时候的人都比较热情,所以大概率的连人工钱都不用给,只要管够了饭就行。   比不上砖瓦房,无论是材料还是人工,都是要花钱的,他们村子条件又算不上是多好,所以村子上能住上砖瓦房的,无一不是条件好的。   其实按照宋栀的想法,砖瓦房现在建不如等到之后再说,他们手头的钱虽然足够可以支撑他们建起还怎么一间屋子,但是他们日后还得生活,再尤甚者,若是齐明安想做生意,还得要本钱。   但是土房盖好,怎么也花不了多少钱,一般新娶媳妇的时候都要新盖上房子才像样。只是许是原身爹要的钱太多了,还是什么别的,齐家甚至连翻新都没有,就这么住了。   也许跟原身自己的态度也有关系,她是心气多高的一个人啊,所以看不上齐明安也太正常了,且不论他皮相如何,她都是看不上他的。   宋栀循着齐明安的视线发呆的望着,半晌又昂头看着他的下巴,心里猜测着,双手张开搂着他的腰,露出一个笑来。   正好。   ******   雨过天晴,太阳的热度刚刚好,湿了的衣服都一大早的拆过洗过,可差点把宋栀的腰都给累弯了。阳光刚好热烈,他们把门都打开,还在屋子里烧了个炉子除湿,等到晚上的时候屋子和衣服都干的差不多了。   只是既然宋栀睡的那间屋子上面破了一个大洞,再回去的话就不合适了,先不说这几天到底还没有雨,安全问题也没有办法保障。梁子上面的屋顶都松了,玩意晚上掉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再加上宋栀睡的是个炕,无法搬动,所以一来二去的,既然已经这么睡过了,又是正牌的夫妻,再也没有比两人睡在一起更正大光明的事情了。   说起来两人已经相处了这么久,毫无芥蒂的一起睡觉的经验还是少的可怜,齐明安的床并不很大,够他们刚好并肩躺开。半夜也不知道是谁的睡相不够老实,反正他们早上醒来的时候,都是和对方搂在了一起。   夏天天热的很,两个人的本来就健康年轻,身体暖的像是个火炉,再搂搂抱抱的,就更是热。这段时间几乎没有哪一天不是被热醒的,他们商量着睡的稍微隔开一点,只是还没到早上,宋栀就又缩到了他的怀里。   齐明安总是起的要比宋栀要早的多,以往宋栀醒来的时候只是看着他在忙碌,现在两人睡到了一起,时间倒是越来越晚,晨光初绽,两人躺在床上,世界一片平静美好。   因为在一个被窝里一起睡了良久,两个人的气息都缠到了一起,早上醒来这么望着彼此的时候,颇有一番岁月静好的意思。   两人看着彼此,眼睛里就都是彼此了,不知为何宋栀忽然就开始笑了起来,齐明安被宋栀笑的耳朵脸颊红了一片,像蒙了一层红色的纱似的。   宋栀调/笑的捏他的脸,果然滚烫的惊人,于是就轻轻的抿唇笑了起来,手伸到被子里去缠他的手指。   齐明安脸白,被晨光一照,皮肤白的跟玉似的,只下巴上有一层青青的胡渣,眼睛都不看宋栀,只一只手搂的紧紧的。   “害羞什么。”宋栀趴在他怀里哈哈大笑。   早上的气温低是低,两人还是出了一身的汗,宋栀往后弓了弓腰,要离他远一点,却被齐明安一把捞过来,用下巴磨蹭她的脸颊。宋栀的脸又白又嫩,只被蹭了一下就觉得刺的慌,尖叫着就要躲。   齐明安早上却来了兴致,按着她磨蹭了几下,不一会宋栀的脸就红了。   “疼疼疼。”宋栀弯着腰把脸埋在被子里。   宋栀被他闹的笑出了眼泪,按着他的手求饶。她脸颊微红,嘴唇和眼睛都是水润润的,看的可人的很,齐明安轻轻的吻了下她的眼睛,说是热的两人又抱到了一起去。   待着说了一会的话,不知道为什么又说到了房子上去,齐明安把宋栀搂在怀里,任她玩自己的手,闭上眼睛稍微沉思了一会,道:“前几天发财媳妇说,王安桂那里有门路,听说跟他混的那些,都发财了。” 第50章 求人   宋栀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皱着眉头有点疑惑,一时间竟然不知道齐明安忽然提起王安桂的意思。   齐明安不用看也知道她是疑惑了,顿了一会就细细的讲解了起来,附近的几个村子就没有能互相瞒住的秘密, 所以王安桂身上发生的什么, 几乎周围的村落里都一清二楚。齐明安在这里长了几十年, 这些事情他更是明白。   明白, 所以惊讶, 王安桂现在真的是不可同日而语了。只是宋栀对王安桂只有几面之缘, 既不熟悉这个人, 也不知道他所做的事, 只是觉得他不简单。   这家伙, 胆子是真的大, 以前抓的严的时候,他都敢带着一帮小小子在周围的村落以物换物。只是他敢这么做, 一定是有所依仗,严打的时候武装队抓了一帮人, 他手下没一个人出事的。   到了最近几年, 政策隐隐有点放开的迹象,脑筋活络的他就更积极了,但是不敢触碰底线,也所以还是偷偷摸摸的,带着手下那一帮人四处忙。到了现在,不仅打通了一条收粮运粮的路,还似乎神通广大的很,十里八村的,只要是有需要, 小到头花首饰,大到自行车缝纫机,只要是能求到他头上去的,就没有买不到的东西。   而且在外面买东西要票,他这里却不需要,只要再付出一点辛苦费就行了,久而久之,他的生意是越做越大。   这么早就有这样的商业头脑,看起来也是个相当厉害的角色。   “他倒是挺厉害的。”宋栀玩腻了齐明安的手指,便窝着揪他衣服上的扣子,心不在焉的应道。这个时候的塑料扣子都得要钱买,所以为了省钱,乡下自己做衣服的还是用的自己捏的盘扣。   齐明安倒是不制止,却也没有再说话,轻轻的拍了两下她的肩膀。枕着一只手,眼睛就盯着房梁上方,静静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栀知道他现在需要安静,轻轻的打了一个小哈切,松了揪盘扣豆豆的手,闭上了眼睛。   脑子里混混沌沌的想着,这个王安桂,她第一面见的时候就觉得他实在是不简单,虽然书中并没有写到和他有关的任何一份细节,但是也未必不见得他那个时候没有混好。   这个人啊,无论是待人接物还是为人处世,都给人一股如沐春风的感觉,加上他本来本事就不小,成功简直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可能是夏打盹,也可能是两个人晚上热醒了好几次的关系,宋栀闭着闭着眼睛就睡过去了。   再醒来就真的是日近午了,两个人吃过饭,杀了一只鸡提到了老支书家里,让他来主持分家。因为下暴雨而暂时耽搁的事情,到底是要说的清清楚楚的才好。老支书没要他们的东西,也没有再像当日一样一直劝说。   只是一直铁青着脸,烟也抽的又猛又急,说上三两句话就要狠狠的咳嗽一阵,在看到齐母的时候,他的脸色就更青了。最近齐母没怎么出现在他们的视线范围内,再见的时候,她显得更可怜了。   以前无论是怎么跟宋栀吵,她的腰杆都是直直的挺着的,现在就像是忽然显了老态似的,腰佝偻的厉害,一双眼睛虚乍乍的从下往上看人,一副被吓坏了的畏缩的样子。   周围围着看的人是又觉得她可怜又觉得她真的是自作自受,要说是对孩子厉害一点,糊涂一点,都算不上太大的错,周围的人劝劝就行了。可看看她搞了什么,直接把自己孩子给耽误废了,谁还敢求情啊。   只是倒还是顾及着所谓的情谊,把她拉到一边稍微交代了几句:“老妹妹,你可千万别急,我看这两个孩子都不是狠心的人,日后你要是老了,还是得给你养老送终的。”   “就是,二姐,你就从现在开始将功补过,用心的赎罪,对明安好,以后对他们的孩子好,他们能看到的。”劝慰的人的语气都相当的软,似乎只要她低头认错,母子还是母子一样。   只是他们心里也十分清楚,现在还只是分家,各吃各的,齐明安都没说从此不认那个娘,就已经是留足了脸面了。谁也不能说上一句他不好,再说了,就算从此断绝了关系,也是齐母活该。   眼下这么些劝慰的话,也就只是说着好听的罢了。   由老支书做主,家里的东西分了一式三份,齐明安和宋栀他们一份,齐母一份。只是宋栀和齐明安一商量,干脆就直接把米粮给了她两份,还另外给了她些傍身的钱。他们从不做绝事,上午的时候给邻居一些小钱,齐明安脚不方便,让他帮忙爬上去修修屋顶,把稻草再修的更厚一点,保证几年内绝对不可能漏雨漏风。   以前村里还有些嘴巴大的说他们不孝,这面子上的事一做,又反过来夸他们孝顺了。   以西屋和别的屋子界为划出一道界限,齐明安忙了一下午扎出了个刚到下巴高的篱笆,从屋子到院墙的,连了起来。一个院子顿时就变成了两个院子,他们彻底跟齐母分开了。   以后没人再白赚一分钱的东西给齐母吃,齐母自己也心知肚明,下午众人散去的时候,她就扛着锄头下地了。   有路上看见她的,随口就拿着这件事学给别人听,以前有多少人羡慕这老太太有个不让她干活的好儿子,现在就有多痛快的说她活该。   第二天的时候,齐明安一大早就起来了,他以前倒是从来不叫宋栀,宋栀也享受这种被他小心对待的感觉,即便是早上知道他起床了,也要光明正大的再赖上一会。   只是今天,他一醒来就捏了捏宋栀的脸,他起得早,嗓子还有点低低的暗哑,凑近她耳边轻轻叫她起来,语调低沉,激的宋栀一身的鸡皮疙瘩。   “起床了。”   “今天好早。”宋栀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把胳膊搭到他脖子上,让齐明安把自己扶抱起来。   “今天去一下隔壁村,我们今天早点吃饭。”齐明安知道她在撒娇,从善如流的拿过放在床边的衣服要给她换。   宋栀这才红着脸睁开了眼睛,连忙把衣服抢过来背着他穿好了,穿好之后才想起来要问上一句:“去隔壁村干什么?”   齐明安的老家离这里远的很,况且那家人死的死走的走,自然不是去走亲戚的,隔壁村,那就是王安桂家?想起这几天齐明安一直在提这个人,所以宋栀一下子就想到了。   看她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齐明安觉得好笑的很,等她换完衣服,又把湿毛巾递给她让她擦脸,才徐徐的对她交代。   他想盖房子,但是水泥和砖,难买倒也说不上难买,他们村不远就有砖厂,但是要说是容易,却也不那么容易。   …………   他们村就在上尧村东侧,出了上尧村,直走五六里就到了。   比起上尧村,他们隔壁显得富裕的多了,上尧村一副衰老破败的景象,人口也少。一进他们的村口,就看见了长的及人高的玉米,就连粮食长的也比他们村的好。   王家的名气大,稍微打听一两句就打听过来是哪家了,王安桂已经结婚了,单建了房子搬出来住,远远地看就能看见他家漂亮的砖瓦房。   敲了门入院,就看见院子里面坐着三五个围着抽烟的年轻人,一见有人来,纷纷伸头看他们,听明来意,却没有急着带他们进去,搬凳子让他们先在院子里坐一会。   “王哥在里面开会呢,劳烦等一会。”一个平头穿着军绿色外套的小青年道,他的帽子上有一个红色的五角星,裤腿却挽到了大腿上,看起来不伦不类、流里流气的。   宋栀没想到他们还挺有组织纪律挺正规的样子的,就顺从的坐在院子里,等着他们开完会。   屋里面熙熙攘攘的有声音传出来,不一会那个平头小青年就进去了,然后探着脑袋叫他们进去:“王哥叫你呢。”   齐明安起身牵着宋栀的手想进去,小平头却伸手挡了他一下,示意让宋栀留下。看着他们跟秘密地下组织一样,宋栀暗地里笑弯了眼,却面色平常的又坐下了,让齐明安一个人进去,提醒他带上给人家带的东西。   她是有了后世的经验,不过这些年轻人可猜不到上面的意思,都是冒着可能犯法的危险做的,买卖的东西又不是什么小东西,说不定就要吃官司,所以小心一点也是没什么错的。   差不多呆了半个小时左右,齐明安面色不变的出来了,无视她探究的眼睛,牵着她的手往外面走,等到出了他们村,齐明安才开了口:“砖和水泥,一共不到四百,比市面上便宜整整一百,剩下的钱我没要。”   这点宋栀明白,辛苦费嘛,给钱总是比搭上人情要容易的多的,于是她点了点头,表示应该的,虽然现在一辆自行车都没一百块。   而齐明安却轻轻的捏了一下她的手说:“王安桂觉得我会做人,所以决定带我到省城里面认认人,他认识的人多,以后咱们要是做起生意,少不得要跟他打交道。”   王安桂手里最不缺的就是人脉和基础,现在大家都没醒悟过来呢,现在不赚钱,什么时候赚钱。   “总不能一辈子都让你过苦日子。”齐明安牵了她的手举到嘴边,轻轻亲了一下,垂眸细观。   这双手多白啊,多嫩啊,他舍不得让她受苦,抬眸时,刚好撞上宋栀含情带润的双眼。 第51章 省城   “明安。”宋栀紧紧的握着齐明安的手, 眼神都晶晶亮亮了起来,含着一层细细的水雾,她眨了眨眼睛,含羞的看着他。   在顺利的解决了那些亲戚之后, 齐明安再也不会像是书中一样, 被流言和那些亲属压迫的忍无可忍, 才选择背井离乡自己闯荡。   现在的他并不需要冒那些风险, 是的, 这件事情在宋栀的印象里, 的确是冒着风险。   开始这条路并没有当时的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虽然他们可以小打小闹的把自己打上来的鱼卖了, 但是这和真正的开始做生意, 还是有天壤之别。   就连最先走上这条路的王安桂他们, 都是仔细谨慎的,宋栀是因为从后世而来, 对这段时期的事情略有耳闻,所以才有信心。   可她也心里清楚, 就像王安桂一流, 他们其实是不清楚未来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是将要到来的永恒的黎明,还是永远的暗沉昏黑,处在时代洪流里的他们每一个人,似乎都说不清楚。   只能硬着头皮的闯,富贵险中求,不肯承担风险,只享安逸,必然也无法成功。只是现在的人大多保守, 前几年到处抓人做典型教导,把这群人的胆子都给吓破了。   而齐明安在明知道风险的情况下,依旧选择走这条路,似乎不是为了钱,好像是,为了她。   想通了其中的关键,宋栀的脸上就泛起笑来,连心尖上都像是有虫子咬的一样,带来一阵极轻,却细密的痒意。   齐明安看着她,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手里稳稳的牵着她的手。宋栀的手绵软幼滑,握在手里像是握住了一团棉花,他轻轻的牵着,然后换成了十指交握的姿势,只觉得自己的整个世界都被填满了。   以往轻飘飘的似乎没有真实感的人间,似乎一瞬间就有了重量,坠的他心脏涨疼,却也让他的脚尖落了地,心里也踏实了起来。   ………   自打那天回来没过半月,地里的玉米就熟了,翠绿的叶子渐渐干黄枯萎,玉米悬挂在玉米杆上,每一株都长了有四五个,个个大而饱满,密密的排着齿。   今年老天爷很给面子,该下雨的时候一天没让旱着,该阳光充足的时候也丝毫不吝啬它的温暖,所以玉米的长势在今年看来是个顶个的好,收获的人们都笑弯了眼睛。   宋栀他们做的仁至义尽,家中的地多给了齐母几分,只是今年无人帮她,地本来就少,再请人帮忙运回家就根本不值当。她也老了,平车她是推不动的,于是只是一点点的把地里的玉用背篓背过去。   她是个个子矮小的老妇人,过沉的玉米压的她脊背都弯了,宋栀偶然能在门口看见她佝偻着回家的身影,但是两人是谁也不理谁的。   宋栀根本不会对她产生一分的同情之心,她的结局是报应,她怪不到任何人的头上,任何人也无需对她负责。   转眼间,齐明安就把玉米也给收完了,可是直到整个时候,王安桂也没说出个去省城的具体的时间出来。   王安桂虽然答应了,但是他们手头的货还没出完,一时不急着去省城,他们一向谨慎,怕自己输的太惨,手里的货不卖个七七八八轻易不肯出手。   宋栀暗搓搓的有些着急,都想亲自跟他打听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涮他们呢。   齐明安也虽然翘首以盼,但是现在是他在求别人,在别人的地盘上,就得遵守人家的规矩,所以面上也没做出太着急的样子。甚至还找人给那间破屋重新补了稻草。   等到他们把玉米粒都给打出来了,各家各村留了准备卖的粮食就等着王安桂跟之前一样上家里收货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五天。   那天早上的时候,他的那个小弟才一脸歉意的过来,亲热的喊着他齐哥,宋栀就是嫂子,让他们千万不要生气,前段时间是太忙了,今天上午就能出发。没想到王安桂身边的人都是能人,仅这一下是半点看不出来他们只是当日才见了一面,倒像是已经相识了许久。   都说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们没那么不识趣,稍微寒暄了一会,他们就回屋稍微收拾了点东西。省城离这并不很远,这一来一回的怎么都得三两天的时间他们不是去玩去的,是去进货去的,中间得耽搁不少的时间,别的都能少,钱少不了。   把家里的钱数数都带上了,齐明安把钱在自己靠近皮肤的内兜里,然后把上衣摆扎进裤子里。一出门,那小弟就引着宋栀他们往村后走,那里有一条稍微宽广的道,王安桂的父亲所开的货车,正稳稳的停在那里,开车的不是别人,正是笑眯眯的王安桂。   “王哥,这是。”宋栀倒是惊讶的问了一句。   “我爸的车,我们父子两个都是货运公司的,他身体不大爽利的时候都是我们换着开。”王安桂倒是没什么瞒着的意思,笑眯眯的一张脸,似乎是什么都说了,但又像是什么都没有说。   宋栀也只是客气一下,并没有多问,跟着齐明安一起上了车的后面,卡车后面用雨布搭了一个棚,倒是不冷。除去几人坐的地方外,其他的地方都堆满了货物,所以这趟说是带着他们去省城,其实他们应该也只是顺带的,主要是还是去送货。   料想也知道,王家大家长是开大车的,自然会想有人能继承,王家那个小儿子一天天的不在外面惹祸就已经是对得起乡亲父老了,让他去学东西,是肯定不成的。   王安桂虽然跟着父亲开车,但是他心眼要活的多,车队的人又不会天天的看着你,他能做的工作就多的多了。   这也是他比齐明安他们更有优势的地方所在,做生意要进货送货,少不了交通工具,宋栀尚且要掏出不少的钱和人情来搭顺风车,但王安桂就完全不用。   她坐下沉吟了一会,终于叹出一口气来。   人跟人不同命啊。 第52章 省城 下   小平头虽然看着青涩, 但是其实并不怎么好说话,又格外油头滑脑的很,他们坐下来寒暄了没有一会,话就有点说死了。   可能是确实有点尴尬了, 所以他开始把话题往和他们生意无关的地方扯。   没说上几句, 就把自己的家在何处姓甚名谁说的一清二楚, 甚至在后来还挠着头很不好意思的让宋栀帮忙介绍对象。   和一群大姑娘小媳妇相处过这么长时间的宋栀并没有真的把这件事当回事, 按理来说人家有家人父母, 介绍对象什么的跟她也没关系, 小伙子这么说, 其实唯一的目的只是拉进关系。   于是宋栀只管答应, 并不需要真的做。   所以虽然话不投机, 在宋栀刻意的引导之下, 城内的气氛还不错。   宋栀今天穿了那件蓝裙子,夏日的气候随着收完了玉米也逐渐的收敛, 没有几天,当时还热的人喘不过气的热, 已经变成了贴着皮肤的一层细细的冷。   只是并不浓烈, 反而让人被高温折磨的的焦躁的心情随之一松,而且,车上闷着,并不很透风,若是热了,就更难过了。   宋栀本来还在心里抱怨着为什么去的这么晚,这么一想,心里也轻轻的松了一口气,还轻轻松松的跟齐明安说着话。   说着省城或许是什么样的, 那里的人会是什么样的,齐明安长这么大也没去过,没法跟她细说,于是就低声的应和。宋栀已经很久没有出远门了,对于这场旅程,她兴奋的很,眼睛都晶莹莹的发亮,看着可人极了。   她穿着裙子,裙子刚好掩映出她的曲线,脸色微红,如春晓之花,生动的很。她貌美娇憨,半点不像是已经婚后的妇人,看起来还像个少女,身姿纤细,皮肤凝润。   齐明安看了都心中一动,往旁边一看,那个没经过人事的平头小伙子,眼睛已经直勾勾的盯着她了,脸上爆红。   齐明安拿外套把她露出来的一小截小腿盖的半点不剩,那小伙子就识趣的不和他们对坐,而是转过身,对着后面被雨布盖了一半的车门了。   宋栀正说的尽兴,就看见两人之间的官司,停下来无声的笑了一小会,悄悄瞪了齐明安一眼,趴在他耳边极小声的说话:“他还是个孩子呢,懂什么啊。”   虽然这么说,她心里却莫名的有点骄傲。瞧瞧,看来她魅力不减呢。   她身上的香味一个劲的往齐明安的鼻子里钻,他们明明都是一个盆里用同样的皂角洗衣膏洗衣服,自己身上却没有任何味道。齐明安听着她说话,耳朵上酥酥麻麻一片,这下子换成他脸红了。   宋栀两只细嫩的手捂着他红的烫手的脸,憋着笑,挑眉,眼中泛滥出了一片戏谑的笑意。   “他怎的不懂。”齐明安按着她的手,发觉她的指尖微微是凉的,拿手捂了捂:“冷?”   “一点也不冷。”她摇摇头,然后揽着他的脖子,在他脸上响亮的啵了一口。   这下子,他的脸可比那个人小平头的还要红了。宋栀觉得好玩,趴在他身上笑了个没完。   齐明安努力扶住她,怕她摔倒,然后也无奈的摇了摇头。   ……………   开了整整一个上午,才到了省城的边,已经是相当的快了。   王安桂这次一是要送货,另一个就是带着齐明安去买砖和水泥。自然,砖和水泥他这个卡车一车是运不下的,事实上大概也不需要他来运,王安桂亲自去联系的,至少运输是不用愁的。   他们又跟着跑了两三个小时,送了货,谈好了价钱,然后就带着齐明安夫妻两个去砖厂和水泥厂了。   以前只是知道他厉害,但是还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本事,现在一见,就知道人家确实是人脉广。   宋栀只是惊叹的看着,齐明安却沉默了下来。   很快就谈好了价钱和数量,还付了定金,只是要半个月之后才能出砖,到时候会给他们来消息,送过去就行了。   王安桂还因为这半个月之期颇为愧疚,说是要请他们一场,齐明安他们推拒了一番,被他轻而易举的打了回来,后来到底还是答应了。   只是一顿饭而已,到底没那么贵重,王安桂这个人讲面子活,爱和人做朋友,要是把这件事推拒到底,反倒不美了。   过了城市边缘,他们就进了省城了。一进去,就看出来了明显的不同,如果说村子里好像是之前一样的没有嗅到改变的气息的话,省城里就已经开始转变起来了。   随处可见打扮相对时髦的人,走在街上的男男女女跟村里或者是县里面似乎都不大一样,似乎是更自信一点。宋栀眼睛尖,一下子就看出来有好多衣服的款式是县里完全不可能见到的。   省城这边开了不少私人的店铺,衣服的种类花样多了起来,在私人店铺可以不用给布票,直接给钱就行,还有各种丰富的生活小用品,这些东西是县城那边没有的,王安桂见她好奇,就笑着对她解释了一番。   宋栀点了点头,然后还看到有些店外还放了宣传的海报,虽然还是相当简陋,但是一切都有了繁华的雏形,似乎未来的一切都在蓬勃着,等待着最后繁盛的时期。   一成不变的环境总是让人心凉,这样的氛围让王安桂的心情都好了不少,似乎现在所作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刚刚虽然也面上带笑,但是那笑是虚的,现在倒是笑的舒心了。   “走吧,请你们吃点好的,咱们去下馆子。”这么说着,他推门进来了一家国营饭店。   国营饭店吃饭,不仅要给钱,还要给粮票和肉票,王安桂那里不差钱,自然也不会做这样小气的事情,点了好几样肉菜,管吃饱。只是碍着一会有正事,他们都没有喝酒。   吃饱喝足了,王安桂就带着齐明安他们往初具雏形的商店街后面的巷子里面走了,在私人店铺里零卖肯定不划算,从王安桂这里知道,这附近有一个市场,那边有人专门从南方拉货过来卖给小商贩,隔几天有一次。   比起县城里悄摸摸又紧小的摊位,这里就显得相当的大了,一往里面走,就是各种各样的货品。在供销社能看见的,或者是在供销社看不见的,都有。   肥皂盒、洗衣皂,衣服或者是饰品,琳琅满目。   他们的要价比零卖的店或者是供销社更低,但是要比南方的要高的多,他们赚差价,宋栀他们也是存着做差价的意思。王安桂也只是做个引路人,到了这里之后,真正做主的是他们。   宋栀看了一圈,心里大概有了想法,她扯了扯齐明安的袖子,提点道:“女人的钱好赚。” 第53章 生意   宋栀的视线从肥皂盒到衣服都看了一遍, 心里很清楚,这样新奇漂亮的来自南方的新款式,在他们县城那里一定是好卖的。   就连村上的女人都想扯二尺布做件新衣服,就更不用说是县城里面那些稍微有点闲钱的人家。   其他的, 买不上新衣服, 总还是能买的上一两朵头花戴戴, 虽然这些款式在宋栀的眼睛里面已经十分老旧了, 但是毫无疑问的是, 从那些路过的女孩们的身上就能看出来, 这些正是现在的流行趋势。   色彩斑斓的卡子和发箍, 绑头发用的皮绳和发带, 款式都是在村里面或者是县城里面都很少见的。   至于那些制价低廉的带香味的肥皂, 就更不用说了, 本来在供销社就是极畅销的产品,香味越浓烈越香的卖的越好。就连在村子里都能闻到好多人身上带着的桂花香皂的味, 可见是多么受欢迎了。   女人的钱好赚啊,她也叹了一声。, 就算条件不足, 该爱美的照样会创造条件爱美。   齐明安也垂眸深思了一会,也觉得这个提议相当不错。   “那就这个了。”齐明安按了按钱所在的地方,眼睛也在这些摊位上扫视。   王安桂按照清单确定好了货物,就过来问了一下他们。   这种事情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也没什么好瞒的,且不说王安桂会在之后负责帮他们联系摊贩,就算是现在不说,之后他们做起来生意了,满村里一打听, 自然就知道的一清二楚。   王安桂在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之后也微微的叹了两声,他自己是做粮油和倒卖,和这些不挨着。况且他这里都是些个大男人,就算有想卖女人绒花的,也没有可用的人,不敌女人细腻。   他搭眼看了一下宋栀,见她穿了一身好看的裙子,满头的乌发被一条丝巾给系起来了,身姿纤细,看上去比这些省城里的姑娘还像是城里的姑娘呢。能打扮的这么漂亮的,自然品味要比他们这些大男人要强的多的多。   王安桂虽然在生意上油滑,但是平日里却不怎么坑熟人和亲戚,既然是收了他的整整一百块,这件事情就得办出一百二十块钱的效果。他心胸广阔,生意又不是一家做,要是以后多一个稍微有力点的伙伴也是好事,况且他看人准,一看她们夫妻两个就不是什么奸恶之人,所以一路行来倒是比最开始的时候的多了三两分的亲近。   他亲自领着他们认识了这里的货头,着重介绍了这是一家的亲戚,那货头长的矮小,但是生的倒是机灵无比,一双眼睛看起来灵动的很,一听王安桂这么说,连忙跟着打包票:“既然是你安弟的弟弟,就是我的亲弟弟,放心吧,在我这里,一分钱的亏都不会让大兄弟吃的。”   眼见着不一会一伙人都要把彼此十八代的亲戚都扒算清楚了,宋栀在旁边露出一个极轻的笑容来,其实怎么说呢,说是彼此是亲戚好像也没说错。两个村本来离得近,多年通婚,每个人都能和每个人扯上关系。   这生意上一旦扯上了关系,好多事情就好办了,再加上王安桂的关系,这个价钱就一直往低了走。他们一连提了几个价钱,都不见老板的脸上有不快,索性狠狠心要了个更低的,等那老板坐不住了苦笑了,才说就这个价格好了。   宋栀看着他们砍下来近乎百分之一百五的价格,简直就懵了,她倒是想着这个东西价格必定不会多贵,却没想到这么便宜。只是看着老板脸上并没有出现不满的表情,就直达这个价格其实,还在接受范围内?   宋栀有点晕了,不过既然已经这个价格把东西给拿下来了,他们就该知足了,这本来就是积压情分才能拿到的价格,要是他们再不知足,就是真的不知好歹了。   王安桂还跟他们约定好,若是以后有进货的时机,不必费心找车,直接过来找他就可以了,虽然是付费,但是大抵是方便。   他们好不容易来一次省城,怎么也不能一下子就回去,所以在选择好了货品,约定了数量和定金的情况下,王安桂就先去办事了。毕竟人家是办自己的事情,宋栀他们不好参与,就牵着手去街上稍微逛了逛。   这座会在以后成熟蓬勃的城市现在还青涩年轻的很,并没有以后繁华,但是比起以后的车水马龙,现在这个处在快慢交界线的城市,更有意思。   回去的路上他们还在盘算着,王安桂的人情以后该怎么还,说到后来也没有个结论。这件事刚开始还是拿钱办事,到后面就不是了,既然人家有意的交好,齐明安没有理由把人家往外面推。   况且宋栀也很清楚,知道齐明安以后是个商业大佬的只有她一个,现在的人看来,齐明安也只是普通人而已,所以这份交好,虽然目的必定不纯,但是却也不让人讨厌。   回到村子里已经是两天之后了,因为到的时候已经差不多下午了,他们没去的时候那么顾忌,加上道足够宽,他们就直接停在了门口,小平头和齐明安一起往家里面抬东西。   他们这次回去可算是把家底都花光了,换了一麻袋又一麻袋的货物,宋栀和齐明安都搬东西搬的一身汗,偶尔的对视间,一丝的害怕都没看见,只有满满的兴奋。   不管这次是怎么样的,以后是怎么样的,只要彼此在,他们心中就半点的恐慌都没有。   邻居对他们可好奇的很,从车刚进来就一直在门口望来望去,见是他们认识中很有出息的王安桂,他们却又不敢说话了,只等着宋栀两人目送着人家的车离开,才乌央乌央的聚集过来,似乎是相当好奇的样子。   “明安啊,这些是什么东西啊。”还伸手想要摸。   宋栀直接制止了他们,解开其中一个麻袋,露出里面的东西说:“都是些省城里来的好东西。” 第54章 女人的心   他们这次进货的数量不少, 都是按照顺序排好的,别的大件的或者是更小件的都比较杂,他们暂时还没有理出来,只宋栀手里抓的这一麻袋是整齐的, 作为展示是最合适的了。   宋栀一打开麻袋, 里面的东西就都露出来了, 听到她说这是县城来的东西, 好奇的人伸着头看, 嘴里啧啧的有声。   “省城里来的啊, 都是些什么好东西啊, 可快让我们看看。”这里的大多数人都是连镇子都没有出过的, 省城对她们这些女人来说, 就像是天边那么远。   也是因为见识浅薄, 村子里稍微爱美些的大姑娘小媳妇很偶然的从县城里带来些什么东西都能让这群人围着看个没完,更别说宋栀的这几麻袋东西。本来在他们家门口聚集着玩的人陆陆续续的都进了宋栀家的院子, 外面的人一见这么多人围着,也都很好奇的跟着过来。   眼见着不少潜在的消费者都围在了自家的院子了, 宋栀脸上的笑都更甜了四五分。   甫一打开, 色彩艳丽的头花就把这些女人的眼睛给吸住了。宋栀的眼光确实比较好,即便是现在这些看上去略微有些土气的款式,也能看出一些漂亮来,宋栀都这样觉得,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们看的眼睛都直了。   粉色的蝴蝶结,漂亮的小流苏头花,带花纹的彩色塑料梳子,尾部坠着塑料小花的塑料卡子,各色扎头发的彩色缎带, 还有布艺的发箍。这样的在宋栀眼睛里面稍显土气的东西,确实是贴合这个时代潮流的漂亮了,她自己本来毫无所觉,但是一看周围人的目光,也就瞬间猜到了。   一边心里高兴,一边又心生畏惧,想这下子人家是真的挺够意思的,这样的货,给了他们那样的价格拿下来的。   她也只是脑子中稍微过了一下,并不深想。欠人情就还人情则是,这样想的太多,生意就别做了。   看那些人实在是好奇,宋栀干脆让齐明安在地上铺了布,掏出了些小玩意摆了起来。   “我的个乖乖,这确实是省城里的人戴过的东西,我前些天跟着我家老赵去省城找过亲戚,那里的女人,都爱戴这些。”开口的是发财媳妇,他们家男人有本事,偶尔出门的时候也会带上她,所以她的见识也是足的。   旁人一听她都盖章了,于是就带着别样的心情看了起来,毕竟是省城里面的人喜欢的,就是洋气好看。本来就对这些东西颇有好感的人们在她这样说之下,有几个爱美的直接就挑中了几个。   只是发财媳妇又好心的说了下半句:“这些东西可贵的很,听说一个头花都要个四五块,哎呦,可不是只有省城里的人才能戴的起的吗。”   几个拿了头花什么的小媳妇一听价钱,直接又把头花给放下了。一年才赚多少钱啊,家里什么条件啊,四五块的头花纱巾,谁能戴的起。   发财媳妇后悔后觉的捂上嘴,一脸不小心破坏了别人生意的愧疚神色,刚刚还感兴趣的一听价钱直接就想走了。   那人平日里跟宋栀玩的惯,都是平时常常说话的,心直口快,但是心眼子倒是一等一的好,平日里对齐明安一家人都相当的不错,所以宋栀也不计较她这一时的失言。   宋栀反而看着她尴尬到涨红的脸,安抚的轻轻的看了她一眼,然后顺着话茬接道:“华姐,你可别看这东西好看,就觉得贵。外人那卖东西是为了钱,恨不得把价格给你翻上个几十翻才卖出去,咱们都是一个村子里的,都是自家的亲戚,我宁可自己吃亏,也是不会让咱们乡亲们吃亏的。”   她手里拿起一个嫩粉色带纱的头花说道:“这个进价就是六毛一个,要是卖给外人,我得要个一块五,咱们都是乡里乡亲的,我就要个本和路费,六毛五,您再打听打听,再也找不出比我卖的更便宜的了。”   说着,她把东西拿出来给那些人摸摸看,果然质量上乘,那些人脸上的表情很快由严肃拒绝变成了犹豫。   这个价格虽然也算不上低,但是比起四五块,直接就几倍的降低了,她们心里也没有一开始这么抵触了,几个小姑娘在商量着先看看。   不过商量到最后,还是没有个结果,结果那些看热闹的妇人已经先走了,她们还没走,期期艾艾的看着宋栀,似乎是想磨一磨她让她把价格再稍微降低一点。   只是宋栀还是摇头叹息的拒绝了,并表示六毛是最后的底线,看在都是孩子的份上,出六毛就行,还可以送她们一个小卡子。   那些少女虽然想要,但是没讲下来价,也没纠缠,很快就走了。   随后宋栀就没再管过了,本来村上的人就不是他们主要的目标,都是土里刨食出身的,一饭一食都珍惜的不行,要他们拿钱买这些在他们眼里并没有很大作用的头花,还是过于难为他们了。   只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到底还是有经不住闺女磨的,疼闺女的,六毛钱说是多,但是也没那么多,家庭稍微富裕点的还是能掏的起。   很快,后面那家就带着女儿过来了,他们是只想出五毛钱买,但是可以给宋栀他们一大捆新鲜的大葱,这捆葱要是买怎么滴也得四毛钱。宋栀答应了,但是并不占他们的便宜,送了那女孩一小把卡子。   没想到村里消息传的还相当的快,第一个销路打开之后,很快又有几个也上门买了,断断续续只是今天一天就卖出去了几十个。还有他们作为搭头附赠的各种蔬菜吃食,就是想换小卡子。   这些东西都不怎么值钱,宋栀自然不会这么小气,拿到的人都觉得自己赚了大便宜,自然也就不觉得贵了。   下午两人整理好了东西,到了晚上的时候就趴在一个被窝里就着光数钱,宋栀手指纤细,数的钱哗哗作响。   “不少不少,整整十七块钱。”她把钱整好放到了贴身小包里,齐明安从后面抱住了她的腰,脑袋搁到了她的肩膀上,探头看她记账。   “明天的话,还是这么卖吗?”虽然只卖了六毛钱,但已经是在成本上翻了几倍的了,齐明安垂眸看她写写画画。   “不,再翻一倍,女人的心啊,你不懂。”宋栀咧嘴一笑。 第55章 爱美   女人的心是什么呢, 是追逐美丽,人类降生为止,这样的追逐就没有停止过。宋栀他们的运气好,他们现在还在一个对美丽还没有明确的概念, 现在的时代不像是之后, 把一切都固定了。   随手掐上一朵花戴叫美, 裙裾脸带红晕抿唇而笑叫美, 圆月脸盘肤若凝脂叫美, 哪怕是不施粉黛、短发干练的别在耳后, 也叫美。   正是因为这种不定性, 才有了社会四方八面的发展, 才有了宋栀等人的机会。这个时代本身就是美的, 对美的概念正在渐渐的萌芽发展, 宋栀他们这些人能做的,就是顺从时代, 安心的浇水上去,它收获的果实必定是甜的。   宋栀对着账本沉思, 半晌没理齐明安, 齐明安坏心的挠她的腰。她的腰细且敏|感,被他的大手一挠,尖叫一声笑着弯成了虾子。账本和笔一扔,也顾不上记什么账,也顾不上脑海里到底在沉思着什么了,宋栀夹着胳膊转过身去,伸着两只手就往齐明安的衣服里钻。   本意是笑闹的,结果手却被手底下坚硬的腹肌稍微镇了一下,她抿着唇微瞪双眼, 抽出了自己这只罪恶的手。   这一次,年轻的宋栀终于回想起,初次在河边见齐明安时,他湿透的工字背心,顺从的紧紧的包裹着年轻的身|体,晶莹剔透,穿跟没穿一个样。   “睡觉睡觉。”以前不大熟的时候可劲的盯着别人看,心意相通的时候却看一眼就觉得羞耻,宋栀捂着羞红的脸,卷了被子就往墙里面滚。   齐明安从背后抱着她,宋栀的脸更红了,吞了几口口水,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他倒是想揪了宋栀过来问问,只是她紧紧闭着眼睛装作睡着的样子,于是无奈的摇了摇头,一副对她很没有办法的样子。   宋栀本来是装睡的,没想到睡意延绵的这么快,她不一会就睡着了。   第二天他们又是一大早起来,现在货物多了,送点他们带来的小东西比钱更精心,况且东西无价钱有数,果然发财媳妇一下子就高兴了,爽快的把骡车多借了他们几天。   只是早上他们还没装完货的时候,一个梳着大辫子的身影就在门口探头探脑的,见他们开门,就笑着跑了过来,伸长脖子看,眉眼都笑的弯弯。   “二哥,我能买东西不,我娘给我钱让我买丝巾了。”来人差不多十七八岁,正是灵动活泼的样子。她的眼睛看来看去,然后失望的对上了已经装好的货物,见包装严密,脸上的失望简直就要淌出来了。   “这咋包的这么早呢,我一大早就过来了,我昨天磨了我娘一天她才给我钱。”小妮子气愤的跺跺脚,嘴撅的可以挂油瓶子,她长了一双极有神的大眼睛,失望的时候眼神里的光都碎了,可怜巴巴的。   宋栀看着这样的一双眼睛,到底还是说不出什么让她晚上再来的话来,她和齐明安对视了一眼,齐明安就把绑好的货给解了。宋栀则是一边安慰她,一边细问她要什么颜色。   小妮子匆匆说了两句,就直接奔向骡车了,喜不自胜的就挑选了起来,等到她付了钱蹦蹦跳跳的走了,齐明安才摇头失笑。   “我可算是知道你说的女人的心是什么了。”   无论是年纪小的,还是年纪大的,一个比一个爱美,东西还愁卖吗?   *****   县城他们已经许久没来了,这里比之前又稍微的变化了一点,取代他们原来的摊位的还是一堆卖鱼的。宋栀他们现在已经是一点都不难受了,这个东西本来就极容易模仿,但是看着他们生意也不算好的样子,宋栀还是轻轻抿起了嘴角。   他们今天根本就没打算固定摊位,这里来来往往的都是些买菜的大爷大娘,倒不是说他们不会买回家给孙女女儿什么的,但是比起年轻的姑娘,他们的购买力还是太弱了。   但是哪里的年轻女孩多呢,工厂啊,学校啊,什么的,哪里不是一抓一把的年轻水灵的小姑娘?   越是鲜嫩年轻的年纪就越爱打扮自己,打扮起来就越好看,要不等到老的皮都塔拉下来了,就算是肯掐红戴绿,也大多被人说是一句老不知羞。   瞅着路口人又多又没有人管,他们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先做起生意来再说,一会就算是有人要把他们赶走,那也是一会的。   宋栀为了更好的展示,用铁条拧了一个方格格的挂板,细心的用不用的废布小心的缠上,防止把头花和丝巾勾丝了,然后把他们时新的漂亮的东西挂上去,站定在有人来的时候,就大声的吆喝了起来。   她也不用多吆喝,展板上的好东西可比她说的话要有力的多,五颜六色的漂亮丝巾像是万国旗一样的挂着,各式各样这里难见的漂亮新奇的饰品头花很快就吸引了女孩子们的视线。   三三两两成活成群的笑着闹着过来的女孩子们呼啦啦的往他们的车这里来,要说是刚才也许是没这么多人,但是聚集着聚集着,人都围了一小圈。   “这都是省城里来的货,你看看,多俊啊,你戴上一定好看。”宋栀脸上的笑自从有人来开始就没停下来过,脸白面润,腮边两个小小可人的梨涡。   她打扮的好看,用一块蓝白色的条纹方巾挽起了一头浓密的黑发,唇上染了红,娇嫩无比,身上不知道擦了什么,一股淡淡的花香。女孩子们离得近,一下子就闻到了她身上的气味,不仅问那些饰品价格几何,甚至连用的什么洗衣服,擦的什么雪花膏都问了一遍,叽叽喳喳的像是小鸟。   宋栀越是打扮的好看,他们就越是相信这是大城市来的货,虽然货源的确是省城,但是要是找个邋里邋遢的人来卖,效果也要差上个三两分。   所以她一听女孩子们问,连忙的就把剩下的麻袋也打开了,里面正是一盒盒的雪花膏和肥皂。 第56章 砖送到了   “就是这个了。”那女孩子才高兴了起来, 带着伙伴挑选起来,还让宋栀帮忙参考。   她长的好看,看上去也挺有品味,虽然他们的车是破了点, 但是并不影响。   这些香味本来就是宋栀自己亲自挑选的, 再加上她本来就是从推销宣传极为发达的后世过来的人, 所以论起其中的道道, 宋栀还真能说上个三两句。   所以就算是产品本身确实没什么可说的, 她还是似模似样的说了好一会, 到尽兴处, 还取了一盒兰花味的抠出一块抹在那女孩的手上。   “你闻闻, 香的很, 又润, 现在天渐渐冷了,手干的很, 涂这个就不会皴了。”宋栀给她捻了一点,又给其他几个离她近的妹子又捻了一点。   她的手伸出来的时候, 竟比那些女孩子也给比了下去。毕竟虽然她已经二十好几, 不如这这些孩子年轻了,但是比起常常在工厂里从事生产的他们,宋栀手指纤细,手腕上松松的带着一根丝带作为装饰,皮肤细而白,看不见皱纹,   原本在宋栀自己村的时候,原身家虽然穷,但是她自小就会使唤别人干活, 自负美貌,更是不会让自己的手粗糙难看。后面阴差阳错的嫁给了齐明安,他自也是没让她干过重活,所以一双手竟然养的又细又白。   说实在的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具有说服力了。   被她的手抚过细细的涂完的女孩,也不自觉的抚摸着自己被羊油膏、雪花膏等轻轻浸润过的手指,似乎觉得没那么干了,问问手,是一股极好闻的花香的味道。   这里秋冬的风又烈又冷,刮在脸上跟刀子似的。不说是常常沾冷水的手,就连脸,都能皴了。一瓶雪花膏,也没多少钱,这省城里来的货,竟也只比供销社的贵上一点点,还不要票。   “那你给我来上两罐这个吧。”最先问的那个也是最爽快的,很快就掏出了随身带着的小布包,拿出了一小卷钱来,爽快的数上了几张递给了宋栀。   “真的有这么好吗?”第一个卖了出去之后,后面的人也嘀咕起来了,渐渐的,那些说是观望的人,也你一罐我一罐的拿上了。不一会,他们进的这些就下去了一大半。   看着空下去的麻袋,宋栀脸上的笑容扩大,原本以为雪花膏、羊油膏价格稍高,应当是最后积压的一批货,没想到今天到这里一趟,东西就少了一半。   其他更小更精美的物件都更不必说了,女孩子天生就是喜欢这些漂亮的东西的,就算是家穷,也得扯二尺红头绳过过年。况现在穷苦的年代已经渐渐过去了,人人手上都多了点钱,多了不必说,两毛三毛的,总是拿的出来。   宋栀说的嘴巴都干了,她挽了挽袖子擦擦汗,嘴角微抿的和齐明安交换了一个笑,两人对视,均在对方的眼睛里面看到了喜不自胜。   今天的生意好的让人惊喜。   晚上的时候两人在被窝里数钱,看到一堆零零散散堆在一起的钞票毛票,两人更是坚定了这一点。数别的,这么多总是让人感到痛苦,但是数钱,谁会嫌钱太多呢。   顾不上脏还是怎么样,两人的心里只有一阵兴奋,索性把钱都倒在了床上,两人盘腿坐着,一人腿前铺着一摊。   自然,大多数都是毛票,在很多人的手里过来过去,钞票上染上了人的气味,并不好闻。只是宋栀还是兴奋的脸都红了,眼睛里面亮晶晶的看着他,拿着捆被细细捆好的钞票在手里颠颠,然后一下子扑到齐明安的怀里,揽着他的腰,紧紧拽着他腰后的衣服。   齐明安让她冲了一下,整个人微微仰了一下,然后摸着她的头发,哈哈大笑。   “你猜猜有多少,三百零八块五毛。”她趴在他怀里,也笑了一阵,然后耐不住自己的得意,伸出几根手指在他的眼前微微的摇晃着。要知道他们前段时间那么瞎忙辛苦了两个月,也就差不多赚了个四五百,这一天,赶上那一半的收益了。   亏得是今天卖出去的那半袋子雪花膏了,占了大头。   虽然她心里清楚的知道这样的收益也仅仅只是因为是第一天而已,以后可能永远都不会这么高,但是她仍旧十分高兴。宋栀兴奋的脸都红了,人在高兴的时候似乎都想做上点什么来发泄心中的快乐。   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重重的在齐明安的脸上亲了一口,发出了极响亮的一声“啵”的声音。齐明安眼神追随着她的眼睛,两个人的眼神相触,都是一阵意动。   情到浓时,做什么都是正常的。   这下子换齐明安把宋栀压在身下了。   ………………   齐明安和宋栀得了钱,更是努力的出去做生意,县城里人这么多,商品需求的饱和度还远远低的很。一处的人买完了,他们就再到别处去,大半月过去,到手的钱有差不多有了一千多。   果然如同宋栀所预料的那样,除去第一天,他们之后再也没有赚到像是第一天这么多的钱,不过那样的钱数仍然是可观。   只是虽然两人手头暂时有了些钱,却仍然是不敢放松一天,两个人晚上在床上的时候算了一下,盖房子的材料虽然已经解决了,但是人工要钱,家具也要重新打,一笔笔算来,都是钱。   这天,他们早上正准备去卖货,远远的却撞上骑着自行车过来的小平头。他在村口见了他们,脸上立刻就挂上了笑,捏了自行车的闸,一脚蹬着地站定,粗粗喘了几口气道:“哥,嫂子,我们王哥说今天就送砖和水泥过来,让你们今天现在家里等着,要不怕厂子里的司机找不到人交接。”   “告诉你王哥,今天我们就在家里等着,麻烦他了。”齐明安点点头,道了声谢,那小平头笑了笑,又骑上车一阵风似的走掉了。   其实说等,也没等多久,上午十点左右的时候,几大车的砖和材料就先运到了,随行的还有齐明安托王安桂找的一个工头。 第57章 闲言碎语   那工头年龄和资历都老, 长得也一副健壮的样子,一见齐明安,就上来跟他握手,话也说的漂亮。   “是明安兄弟吧, 我早就听王哥说过你了, 果然是一表人才。你放心, 这件事情交给我, 我绝对给你办的漂漂亮亮的。”   齐明安虽然寡言沉默, 但是当对面的人充满善意的时候, 他也会顺从地接受, 脸上顿时就挂起笑来, 很是朴实温和, 讨人喜欢。   工头对齐明安的印象不错, 浅浅的聊了几句,便齐兄弟长齐兄弟短的了, 两人相谈甚换,颇有些相识已久的样子。   跟聪明人打交道办事, 实在是一件相当让人舒服的事情。   但是其实齐明安和宋栀的心里都清楚, 对方能这种态度,也不过是因为王安桂的牵头引线,这人虽然重利益,但是对齐明安他们也还算是不错。   毕竟当初拿着钱上门是去求人去的,倒是没存着别人能把事情办的多漂亮的心思。   毕竟齐明安资历浅,在这里又确实没什么人脉,那王安桂肯伸出一把手搭拢,他们心里就已经承了这份情谊了。   可现在的人的心到底是淳朴一些,那王安贵知道他们的窘境, 所以顺便就把工头给找好了,让宋栀心里微微的一暖。   最起码,像是这种资历和年纪都老的,还真不是有多少钱就能请来的,人家能来,看的也不是那点钱。   而面对着这么热情的工头,他们心里其实也有数,人家不过就是看在王安贵的面子上,才对他们这么礼遇和客气。   万不可人家称一句兄弟自家就真的把他们当做兄弟看,所以对客人的礼数也是一定要到位。   宋栀和齐明安微对视一眼,连忙热情的把他们往屋子里面请,宋栀则是先到了厨房,开始忙碌起来。   宋栀去配备食材,齐明安便招待他们坐下,倒了茶水,拿出包还没拆封的红河香烟。   乡下家里没什么好茶,都是自家种的绿茶,大火干炒,带着一股子的烟火气,称不上是香甜,但也是待客的礼节。   “哥几个一路上都渴了,家里没什么好茶水,都别嫌弃,多喝点。”齐明安眉眼疏阔,带着淡淡的笑意,看上去便讨人喜欢。   至少那几个进门说有碗水就行的几人各都捧了一杯,脸上的表情也舒展了下来,然后一人接了两根香烟,态度也热情更多。   稍微聊了几句便扯着齐明安站到院子里,工头对着地基说长道短了,工人们便把材料给卸在门口。   齐明安家的院子呈长方形,因分出去一块,现在呈正方形,当中两间土屋,左边边是柴房和灶间,院子倒是大而空旷,种了些蔬果。   而这个屋子,确实是已经破旧不堪了,当初结婚的时候只是稍微的修缮了一下,并没有盖新房。如今被暴雨冲塌,只能另盖了,要不到时候出了事,伤了人,可就不是钱的问题了。   工头的建议是扒了正屋,重新盖上三间砖房,重打地基,院墙重新垒,大门也要重新装。   齐明安一边听着,一边不住地微微点头,稍微的问了几个问题之后,盖房子的大概事情就定了下来。   时间很快到了中午,搬砖的人累出一身臭汗,正在水缸旁边打凉水洗脸,厨房内正冒着阵阵炊烟,饭菜的香味很快飘了出来。   夫妻两个都不是小气的人,虽说现在手头不宽裕,做不了什么山珍海味,但毕竟是请客,还是要做几道像样的好菜。   食材并没有花很多钱,大部分是自家早早就准备好的。   他们家院子里有几块小地,种了些时令蔬菜,如今长势丰茂,正是可以吃的时候,也不用花自家的钱。   那鱼是昨天晚上新鲜捕捞的几条,活泛泛的大鲤鱼在大缸里游,现在正是江河水涨鱼肥的时候,最近捉上来的鱼个头都比之前要稍微大得多,看上去便喜人。   虽然他们不做这门生意了,但是也会偶尔的捕捉起来,拿来用来给别人换东西,或者是给自家人补充营养。   村里人穷,实际上有鱼有肉就已经算是相当不错的席面了,齐明安他们不吝惜食材,把之前去县上镇上买的一整块肉全都用上了,毕竟工人干活,至少也要给人家吃点好的。   他们在院子树荫下喝水算砖块的数量和钱能不能对上,宋栀便一趟趟的往屋里端菜,菜端的差不多了便擦着手,在院子里迎着人进去。   “几位大哥,先去吃饭吧,菜都做好了,明安快招呼大家去吃饭,我去把鱼汤端过来。”宋栀在院子里俏生生的站着,皮肤白的很,脸上带着点被太阳晒出来的浅浅的红晕,像是个大姑娘,又年轻又漂亮。   “哎,好嘞。”听见她叫他,齐明安反射性的回了一句,撑着腿站起来,就把那几个人往屋子里领,一副极听媳妇话的样子。   几样菜做的色香味俱全,青丝红椒,看上去就颜色鲜亮,极为精致。   “唉呀,这饭菜做得,就跟画上的似的,又香又好看,齐兄弟可真有福气,能娶到大妹子这样贤惠又漂亮的。”工头竖着大拇指,夸赞的倒是极为真心和善,举起酒杯对齐明安示意。   “上辈子修来的福气。”齐明安小酌了几口,嘴角不自觉的勾着微微的笑意,目不斜视,右手却在桌下捏了捏宋栀的手,手掌温热。   宋栀眼珠又水又亮的瞪了他一眼,不仅没有任何威慑力,反倒还引了工人们跟着大笑,餐桌上气氛和谐。   齐明安他们手头有钱,砖料和宫人都是现成的,他为人又慷慨大方,所以工期很快就定了下来,宋栀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别的不说,原本的老屋子真就让她住的心惊胆战,虽然床铺都是干净整洁的,但是总觉得有许多蛇虫鼠蚁,如今要盖新房,连心情都畅快的多了。   他们大都是周边村的人,离这里很近,况且一个个都清醒的很,安全是没什么问题的。   她挽着齐明安的胳膊送别客人,齐明安也跟着挥手,但是眼神很明显的就已经迷离了下来,似乎是醉了。   他其实才喝了两杯,并不多,却上了脸,脸颊红润润的,连耳朵和鼻头都带着些粉嫩的红热。   临近傍晚,逐渐放凉,他却一进屋就扯着领子说热,很快自己便解了扣子,露出背心包裹下层层的肌肉,带着些汗水印子,湿津津的,看上去黏腻的很。   宋栀怕他这么睡不舒服,端了搪瓷盆湿了毛巾给他擦一擦身|体。   他躺在床上微微袒|露小腹,干净凌厉的肌肉线条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宋栀给他解了扣子,从脸一路擦下来,抚过胸口和凹凸不平的肌肉。   齐明安的眼睛一直直勾勾的注视着她,眨也不眨,灯光有些暗,显得他的眼睛更加的黑,眼神中少了些迟疑和退却,反倒加了些深邃。   “媳妇。”他声音低沉磁性,叫的宋栀几乎软了身子。   “嗯。”她红了脸,模糊不清的应了一声,又沾湿了毛巾,接着擦拭。   “媳妇。”他又叫了一声,却一下子捏住了宋栀的手,毛巾扔到一边,翻身压了上去,凑到她的耳边吐息,强有力的大腿抵在她的腿间。   他浑身上下都热,年轻人体壮,像是个小火炉,吐出来的呼吸带着些迷蒙的酒气,不臭,香香的混着他身上长带的肥皂味道,让宋栀只能绵软的轻轻呼应。   这下子换齐明安笑了,喝了酒的他总像是带着些邪气似的,连笑都不大一样,眼睛又黑又深邃,睫毛很长,为他加了些温柔。   可他轻轻的啃|咬宋栀的唇瓣,实在是说不上温柔,吻来到宋栀的耳垂,他轻轻的又模糊不清的说道:“来生个孩子吧。”   ********   早上的时候两人都起的很晚,门口却早就围了一些无聊的人,聚在一起小声的讨论着门口的砖材。   倒不是因为抱怨他们挡了路或者是什么,毕竟齐家的房子本来就是在最边上,平时也很少有人从他们家路过。   齐明安在前些日子本来就因为和舅舅家闹僵而在村子里好好的出了下名,猛不丁的又开始盖房子,村里的人就又开始议论开了,恶意满满。   议论的主题,倒也只有一个,这齐家不得了,竟然要盖房子了。   原来的时候大家都穷,齐明安要更穷更惨一点,还瘸了条腿,大家便各种同情,等到他们家最近看起来像是日子过好了的样子,这样友善的人就好像忽然减少了一样的。   齐明安他们赚钱的事儿,有的人知道有的人不知道,谁也不知道赚了多钱,大家在私下讨论的热烈。   看现如今,他们竟连房子都要盖上了,看来这钱是真的没少赚。   这下子,那些人的心里便不平衡了起来。   看看这房子,用的砖,墙面都不用土混草,这不跟城里的房子一样吗?   这得多少钱啊!   之前还说没钱养老娘,还和老娘分了家,这人啊,心可真狠。 第58章 房子盖好了!   上尧村本来就穷, 满村里数数盖了砖房的不到十个。可那些人要么是村支书一流,有人有权,要么是齐明安的舅舅一流,在体面的工厂工作, 每个月都有不少进益。   可这齐明安家, 看上去是两边都不靠。   既没有亲友帮衬, 也没有什么稳定体面的工作, 齐明安还是个瘸子, 他们怎么能够有钱盖房子呢?   他们夫妻两个连结婚的时候房子都是旧的, 被村子里的人好一顿笑话。   全村的人都盖上, 这样的人家也不应该先盖房子啊。   本应该是穷困潦倒的人, 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先富起来了, 这样的落差感, 让那些平时对他们挺和善的人都红了眼,说出来的话也就不那么好听了。   “也没见他们比咱多种多少粮食啊, 咋就忽然有了这么些钱呢,这齐家, 地还是咱们村最孬的呢, 这是发了什么财了?”   “卖粮食钱都花光了也不见得能盖这样的房子,下半年不吃饭了啊!我看可能是借钱盖的。”   “借钱?能还的起吗?”   “人家还不一定是借钱呢。他们之前就在市场那块卖东西呢,我儿子都看见了,胆子可真大,听说钱一把把的收,啧啧。”几个聚在一起的老太太格外的痛心,撇着嘴在门口嚼舌头。   “就是,也不怕被人给抓起来,判成投机倒把。”其中一个在门口抓了把花生吃的的黑瘦妇人贼眉鼠眼, 半佝偻着背,说出来的话最不好听。   “三婶子,你又糊涂了吧,现在哪还有投机倒把啊,都没人管了都,人家自己赚钱自己盖房子,咱就别管了。”因着齐明安他们长租他们家的骡车,发财媳妇倒是帮着说了几句话。   但是她是个年轻媳妇,脸皮子又薄的,被婆婆和婶子刺了几句,便被气的脸色通红,抱着盆走了。   一句两句的声音根本挡不住这帮多嘴的老婆子,她走后,话题就越来越歪了。   “这人啊,可真是不可貌相,没想到这个齐明安,这么有钱。不过,说是卖东西卖的钱,咱也不知道,别是什么来路不明的钱,媳妇这么漂亮的……”那老婆子嚼花生嚼的嘴边都是白沫,掏了前襟上挂着的布擦了擦,瘪瘪干瘪的嘴,指指紧闭的大门。   “不过这倒是没准哈,你瞧瞧她那个样子,都结婚了还天天打扮的跟个小姑娘似的,也不知道给谁看,要不要脸啊。”   “我可听说她以前在娘家的名声就不好,你知道吧,他媳妇,之前跟不少人相好呢……”一旁的人倒是扬了眉毛,仿佛肚子里堆着不少的内情,忙不迭的往外面分享。   只是她还没把这句话说完,面前的门就一下子打开了,一盆水兜头泼了在他们脚下,水沫混着灰尘溅起老高。   “噗噗噗,谁啊,有病吧。”那些长舌妇避无可避,一下子击在他们裤腿上,搞了一堆泥点子,闹的他们跳脚。   眼尖的正看见门口站着一个穿着汗衫的精壮男人,脸的锅黑的底似的,暗沉沉的吓人,低声震喝:“议论什么呢,快点给我滚。”   “齐明安,你怎么回事,我们可都是你的长辈。”这些平日里泼皮惯了的自然是不会怕他,纷纷拍打着腿裤,叉着腰,吵嚷起来。   这些人,做惯了占着所谓的辈分碎嘴的事情,竟丝毫不觉得在人家的门口编排侮辱人家的媳妇有什么错,一味只觉得是齐明安冒犯了自己,十分不满起来。   齐明安却懒得跟她们置喙,脸色黑沉,又说了一声:“滚,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这些老娘们虽然年老,但是战斗力惊人,平日里旁人总是怕了他们,但齐明安一身常干活的肌肉,个头高挑,也有了三分威慑。   平日里他温柔和善,如今发了狠,竟也有了凶神恶煞之感,怕人的很,看热闹的便你拉我赶的走了精光。   人都走光了,宋栀才拉着齐明安的衣角探出了头,搂着他的腰靠在他背上,脸贴着没说话。   齐明安往后探了探手,正碰到她抖个不停的身子。他关了门,一瘸一拐的往屋里走,宋栀一声不吭,便就着这个姿势,像是挂着的小猴子一样的,被他带到了里屋。   齐明安打湿了毛巾给她擦脸,她胡乱的抹了两把便丢在一旁,娇嫩的粉白脸蛋弄的泛红,可她像是觉不到疼似的,推了齐明安往床上坐。   然后她便跨坐在他身上,细胳膊搂着他的腰,脸颊蹭着他的胸膛。   齐明安担心她哭了,便推了她的肩膀看,黑亮的眼睛里倒是没有半丝哭意,只红润的嘴唇几乎要撅上天,脸颊鼓鼓的。   “生气了?”齐明安满肚子的气性被她这样可爱的模样给逗的散了大半,捏她的脸。   “没有!”宋栀拿开他作乱的手,不满推了推他,他便顺势倒了下来,手拍着她的大腿,脸上却满是笑意。   宋栀撅着嘴,也跟着倒了下去,趴到他身上。她不重,却也砸的齐明安闷哼了一声,他没有松手,只是搂着她,大手轻轻的拍着她的肩膀,又轻又温柔,好像是个什么易碎的物品。   宋栀的气性被很快安抚了下去,只在他胸膛上吐息闷热的讷讷说了一句:“她们怎么这么坏啊。”   抚摸着她肩头的手顿了顿,稍微移了移,改为顺着她滑润的头发摸下来。   越是穷的地方,人的心就越坏。   他们之间平日里都没什么来往,更是没有仇,只不过对别人的恶意编排从来不是因为仇恨,他们□□裸的八卦嘴脸才最可恶,看似只是说了几句话,却跟刀子似的,句句见血,恶毒的很。   从小时候一句一个的小瘸子,到大了的时候看似同情实则嘲讽的所谓善意,到了现在,都是一样的。   可他们,也就只能这样说说罢了。   齐明安一手枕着胳膊,眼睛盯着屋梁上吊下来的一个竹筐,过了半晌才轻轻的开口:“一直都这样,他们是嫉妒。下次她们再说你,你便回来告诉我,我替你教训她们。”   “都是些老太太,你教训坏了这么办,你养着吗?还是忍忍吧。”她早就不气了,听到齐明安哄小孩一样的语气反而有些好笑,昂着头亲了亲他带着胡茬的下巴,语调娇软。   齐明安却不放过她,托着她的屁|股,拿下巴蹭她的脸,口中却认真的保证:“嗯,我养着。”   他掐着她的腰不许她逃,宋栀在他怀里惊呼着乱扭,又怕邻居听见了不好,不敢大声,只能压着嗓子呜咽,娇软又柔弱,可怜极了。   但是,事情却没有这么快过去,上午他拿水泼了人,下午,村支书便上了门。   支书坐在椅子上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话虽说的不大客气,却也没什么难为的意思,反而算的上是善意的提醒。   “你家啊,最近还是稍微收敛一点,别有些钱就乱花,也稍微省点,为将来想想。咱们村的某些妇女,眼都红了,今天上午一共五六个来我这举报你的。”   老支书早就退了,再加上因为他分家的那档子事,最近老支书都没有再管过,现在来的人,是后来的新支书,年龄算不上大。   “支书,咱做的都是正经营生,哪值当举报。”齐明安在外面跑,做的生意不多,却也算是开阔了他的眼界,别人不知道,他都是清清楚楚。   因此自然是不会被支书模棱两可的话给吓到,反倒拿了几包好香烟出来,递给村支书,稍微讲了几句现在的形势。   其实谁都知道现在不是以前了,只有止步不前的还以为一切都还活在过去,那些老妇女想举报他把他抓了,估计是行不通了。   “这倒是,那群人真是活干的太少了,闲的……”支书收了烟,把旱烟熄灭,磕了磕,点点头道。   下午,便听说支书在广播里指桑骂槐的骂了几句,第二天他们开工那么大的事情,都没人过来看了,让宋栀好生的松了口气。   ******   房子花了大概一个月盖好,设酒席好好的款待了工人们之后,宋栀拉着齐明安极兴奋的验收了新房。   在外面房檐西侧,盖了厨房,搭了灶台。厨房也是用砖头搭建,水泥抹出来的灶台。   正屋共有三间,当中一个堂屋,放着新打的柜子桌子,旁边各分出两个房间,东面是他们的卧室。   因为宋栀还是习惯睡床,所以这次就干脆没有砌炕,摆着一架刚做好的枣木的床,床边摆着桌子,还有新打的衣柜,衣柜上镶着一块明晃晃的镜子。   外面看去,是红砖水泥缝,整整齐齐,颜色鲜亮,房间的墙壁刷了熟石灰混立德粉,白的干净雪亮。而大门也换了新的,看上去很是鲜艳漂亮。   院子几乎没动,只是砌了水泥,但留下了种菜的地方,显得干净的多,因为他们吃水方便,因此干脆雇人在院子里打了井。   显得干净整洁极了,跟以前大不同。 第59章 看腿   新家具打好了, 新房子住着了,人的心境比以前要开阔的多。   比起以前怎么收拾都收拾不干净的样子,现在的房子干净整洁,窗明几净, 虽然条件是比不上她之前, 却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   她最难得的就是知足常乐, 无论是穿到了陌生的世界, 还是到哪里, 都有方法让自己寻的快乐起来。   宋栀笑的嘴都没有合上过, 连眉间眼梢都是淡淡的笑意, 显得她眉眼生动, 漂亮可人, 比夜色更撩人。   她的眼睛没离开新房子, 齐明安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她,被她拉着上上下下的看, 嘴角不自觉地也挂上了笑。   宋栀小心的从原本的木柜里拿出新缝的被子,仔仔细细的铺好床, 然后便趴在软蓬蓬的被子上, 脸颊都兴奋的红扑扑的。   齐明安洗了脸和脚,便也跟着上床躺了下来,牵着宋栀的手,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后来又觉得不够,索性搂了她,把她整个人都按在怀里。   两个人衣服都穿的少,肌肤相贴,一个体温略高, 一个略低。齐明安年轻力壮,像个火炉,宋栀蜷着胳膊窝在他怀里,肌肤相贴的地方暖,甚至连心都暖烘烘的。   她心情好,齐明安的心情就好,虽然盖个房子几乎掏了不少钱出去,力求样样都做到最好。   但是,这是值得的。   他们两个在外来回奔波,为的就是过上好日子,如今他们的日子已经稍微宽裕一点,他又怎么舍得不为宋栀创造一个稍微安定的环境呢。   他只是还嫌自己自己目前太过弱小,能做的事情也太少,不能让她过上富裕的好日子罢了。   *******   齐家盖了新房子之后,和周围人的差距就被无形中拉大了,特别是齐母现在居住的另一半。   本来齐母所住的这两间西屋就是后来单盖的,比东屋的几间要看起来新的多,虽然也是土屋,但和旁边连茅草都灰败了的东屋比起来,到底是没那么的破败寒酸。   当初齐明安把西边分给齐母,也是存了最后的一丝情谊,别人心里都清楚,所以没什么可说的。   只是如今宽敞的红顶瓦房一盖,就忽然显得旁边的屋子局促破烂了起来,多少的村民来往都是议论纷纷,大体都是说着他们不孝。   齐明安夫妇大多数的时间都不在村内,他们说难听的话说不到齐明安头上,就偶尔对着齐母说些风凉话,撺弄着她去找齐明安的麻烦。   “你看看你儿子,你还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他喂大的呢,现在就这么对你,我看呐,你就去他们门口去闹!”头上包了布巾的妇人眼珠斜斜,冲着齐家新装的大门说话。   “就是就是,以你儿子的孝顺劲,你现在去求,也能住进新房子,跟着吃香喝辣的了。”旁边的人应声附和,只是脸上都挂着意味不明的笑,与其说是为了齐母考量,倒不如是在看笑话。   齐母如今无法靠着齐明安吸血,只能自己做活,也懒得日日梳头打扮了,如今头发只是胡乱的梳起来,跟那些小老太太没什么区别了。   听见这话,她的脸色便更不好了,什么话也没说,便端着簸箕,铁青着脸走了,没理会任何一个人。   村里的婆子觉得自己被落了面子,冲着她的背影还狠狠的啐了几句:“装什么东西!还不是个破落户。”   越是穷的地方,反而越是会踩高捧低,像是她这样连儿子都不管的,注定是晚景凄惨,也就没人热情的再叫她大妹妹了。   只是他们想看笑话,却一直也没看成,也不知道齐母是醒悟了还是怎样,便是日日被激,也不曾真的上门撒泼。   小老太太天天自己扛着锄头出门干活,齐家夫妻日日都不着家,就算偶然听到他们议论,也当是什么都没听到,时间长了,那些长舌妇也觉得没了什么趣味,也就没人再说了。   最近反而因为眼热齐明安他们家赚钱,而想着从宋栀这里下手套近乎。   只可惜宋栀之前就打心眼里不喜欢这群总是嚼舌头的老妇女,也跟这些人聊不到一起去,便礼貌推脱了,闹的她们好长一段时间见了宋栀的面连招呼都不打,和之前热情的喊着宋栀去洗衣服的样子截然不同。   但是齐明安对媳妇疼爱都出了名,两人大部分的时间又都是黏在一起,旁人欺负不了她,也就只是不理睬。   只是宋栀本来就不喜欢与他们相处,这下子更是乐得轻松,只是把精力更多的放到了生意上。   平日里不是跟着一起去省城进货,就是一起卖货,要么就是呆在家里盘点,日子充实而忙碌。   时间很快便进了十月,玉米早早收了,他们家这里也进入了连绵的雨季,多日都不放晴。   雨滴并不大,只是淅淅沥沥的潮湿,连天色也阴暗低垂了下来,有些许的压抑。   不过还好新房已经完工,新砖瓦的大房子建的比地面还要高出一些,绝无雨水倒灌之忧。   院子里也大部分都铺上了水泥,总不会像是夏天一样,下了几场大雨院子里就泥泞不堪,湿软的泥黏着脚板,永远也不知道那些浑浊的泥水里有没有藏着什么吸血虫。   行人很少出来走动了,大都窝在家里,偶尔有人扛着锄头下地放水,让地里的多出来的雨都流到沟里去,免得让吸饱了水的土地泡烂了新麦的根须。   宋栀他们家的地地势高,倒不用担心这个,中间齐明安出去看了看情况,接下来就没下过地了,只是呆在家里,和宋栀呆在一起。   两人虽然整日黏在一起,但出外谋生,总是显得不那么轻松。下了雨,却可以轻轻松松的跟齐明安靠在一起,说说话,或者读些故事,把劳累的身心都稍微放松了。   只是这样的日子宋栀觉得痛快,对齐明安却不怎么要好。   阴雨绵绵,湿气太重,之前雨下的少,过几日水汽便蒸腾完了,倒也碍不到哪里。如今雨一下的多了,齐明安经年累月的伤痛便又复发了。   他自小时候伤了腿之后,便没有好好的看过,每逢阴雨连绵的天气,便会疼。说是疼,到底也没有腿摔断的时候疼,只是比起骨肉崩碎,这种从骨头缝里都冒着寒气的绵密疼痛,也如同针扎一般,自骨头往外散发。   再次疼的睡不着的时候,齐明安靠着床头,眉宇微皱,一只温热的小手抚上了他肌肉有些萎缩的小腿,极为轻柔的轻轻按摩。   齐明安转头看她,夜色半明里,什么都看不清楚,只看见宋栀的眼睛亮晶晶的,似乎带了些水光。   她也坐起来,轻轻靠着他,语气有点低低的温柔:“咱们去看看吧。”   “看看。”齐明安握了她的手,有些沉闷的微微思考,好像是不理解她的意思一样,沉吟了半天。   “对,去县城,或者是省城,看看,或许……”她抿了抿嘴,没再说话。   未说的半句话被她吞在肚子里,但齐明安却心知肚明。之前的许多年他一直没有这种想法,可当有人提起来的时候,他第一个反应,却只是些许的茫然。   这种无法控制的无措感让他皱紧了眉头,轻轻的拍了拍宋栀的手。   而宋栀展开了手指,和他的交握,也许是秋夜湿冷,齐明安的手指冰冰的,而她的则纤细温暖。   “那就看看吧……”   齐明安搂了宋栀入怀,声音由宋栀的发顶传出,有些闷闷的,一时间分辨不出他的情绪。 第60章 省城看病   阴雨季并没有持续太久, 天漏完了雨,艳阳便从层层的云雾里钻了出来。枝丫上的地里的水迹很快被蒸发完,不出两天,原本湿湿软软的全是烂泥的乡村道路, 便再次恢复到了之前, 空气里恼人的湿气也消失的一干二净了。   家中打了井, 吃水用水都比之前要方便的多, 起码不用来回的奔波。公井井口大, 又深, 不仅宋栀心中有些惴惴的, 连齐明安也并不放心宋栀一个人用那里的水。   可当时在公井的时候是这样, 在家里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家中的桶比公井用的要小上很多, 即便宋栀细胳膊细腿的也能轻松提上来, 一次打上来一小桶是完全够用的了。   只是齐明安却很少让她自己打水,看到她拿桶时的表情十分的微妙, 就好像是看见自家孩子做了什么危险活动的家长一样。   宋栀之前数次笑着问起他为什么老是一副这种老成样子,齐明安只是把毛硬的胡茬蹭着她的脸, 眼睛里带着些让她心跳停摆的情绪。   然后她就被按在床上, 再也没有精力问这个问题了。   今天一大早,阳光很好,阳光难得的暖。   宋栀把这几天换下来的衣服都依次洗干净,齐明安便在井边一桶桶的给她提水,通常是一桶还没用完,一桶就提上来了。   若不是宋栀嫌弃齐明安洗衣服太粗糙,总是洗不干净,这点活,估计也是轮不到宋栀来做。   便是如此, 在她洗完的时候,他也是迅速的接了过去晾晒,推了宋栀进屋。   宋栀没动,反而笑嘻嘻的站在旁边,给他递要晒的衣服。   他个子比宋栀要高上一个头,胳膊也长,他刷刷的展平褶皱,比宋栀还要娴熟,那些宋栀要稍微踮脚才能晾上去的高度在他手下就极为轻松。   天凉了,齐明安也穿上了衬衫,扎在黑裤子里。这衬衫是他们省城进的货,料子一般,但是胜在便宜,所以卖的还算是不错。   他的袖子挽到了手肘上,胳膊泛着健康的小麦色,肌肉发力,线条有力漂亮。   衣服就剩下一件了,宋栀忙完,无聊的瞎看,视线不自觉地落到了他的身上,目光有些微微的凝滞。   那衬衫的款式的确是平平无奇,可他腰腹平坦精瘦,被皮带一勒便显出了线条,腰线平顺的延伸,那平凡的衬衫便有了型,显出了几分的不凡来。   他的衣角有一处没有掖好,宋栀在身上稍微擦了擦手,帮他抚好衣襟,衣服下的身体没有赘肉,健康精壮。   上天对齐明安到底还是有一分的优待,虽然他幼年困小时候没得到什么营养和良好的照顾,但是索性没有因为这样长低了个头。   便是腿脚不好,跛的厉害,但那是走动的时候。正年轻力壮的青年往那一站,本身就如同青竹一样,挺拔的很。   若是能治好了腿,他大概就更好看了,宋栀拉着齐明安的衣角,勾起了唇角,连眼睛都微微的笑弯。   齐明安转头看了看她,眉头轻轻的皱了皱,眼中有些淡淡的茫然,不知道她在笑什么。   他难得露出那种柔软无措的神情,闹得宋栀起了坏心眼,把被水浸渍的有些冰凉的手,往他的脖颈里塞。   虽然手又湿又冰,可齐明安却像是没有一丝的感觉一样似的,没有躲,反倒也把冰凉的大手,按在了宋栀的脸上,把她冰的惊叫了一声,连连后退,最后一溜烟的跑到了屋内,躲着他了。   她活泼且轻盈,总是带着些活泼劲,让人看了心中就发热,欢喜的很。   齐明安摇头笑了笑,理了理拧干了水分有些发皱的床单,便一边放下挽起的袖子,一边也朝着屋内走去。他的面上气定神闲,可脚下的步伐却隐隐的有些加快。   屋内很快传来了几声娇嗔的女声,随后,便沉寂了下去。   ******   齐明安经常去省城进货,可那都是在省城的边沿,很少进到城里头去,便是去,也是去看看省城里的商店到底在卖什么,他们县城里有没有,如果进货的话卖不卖的动。   大部分时间都是低头进货,出钱收货,忙完了就走,一般都是在一天内完成,不会再耽误多一天的时间,他们几乎不需要做其他额外的准备。   可这次,既然是去看病,也不确定到底要住多少天,一些必要的准备还是要做的。虽说是还是能跟着进货的车一起去,但是全国粮票,还有看病用的介绍信,还是样样都要准备好。   这天,天色还尚且未明,夫妻二人就带着大包小裹的离了上尧村,他们平时出门都是轻装简行,鲜少有带着这么多包裹的时候。村口要去下地的村民好奇的望了他们几眼,有些好奇的问了几句。   上尧村大部分人都沾亲带故,齐明安自小生活在这里,对这些让宋栀有些头晕眼花的关系都清楚的很。   这人宋栀不认识,可见是从未走动过,她便淡笑的站在一旁,乖巧的顺着齐明安的称呼叫人,然后看着齐明安回话。   因为旅途匆忙,齐明安只是匆匆答了几句,就带着歉意的带着宋栀离开了。   不过话中的重点还是让那人惊讶的微微瞪目,拄着锄头站在原地,一副听到了大新闻的样子。   这齐家的大小子,可真算是出息了。   省城离这算不上是太远,天色擦亮的时候出发,到的时候也不过是刚刚上午。运货的车只把齐明安他们放到了一个就近的汽车站,他们拿了行李下了车,站在省城通往中心的平直的马路旁。   省城早早已经早早的通上了公交车,城内的大部分地方都能去,按站收费。从这里到医院有差不多二十几站路,两个人,左右也花不出多少。   此时的公交车自然是不能和之前的比,有些窄小,里面位置不多,开的也不快,摇摇晃晃的。都是铁丝弹簧椅,能看出来还是相当新的,只是有几个包着的布已经被扯落,零零散散的挂着,能看出里面的构造和轮廓。   里面什么样的人都有,有穿的鲜亮的,也有脸上油黄的妇女,甚至还有一筐子小鸡仔,被妇女抱在怀里,叽叽喳喳,空气有些污浊。   宋栀没见过这种场面,有些讶异的看了几眼小鸡,那妇女便盯着他们一直看,只是索性齐明安虽然腿脚不伶俐,但是打扮和穿着都体面干净,移在他身上的目光很快就散了下去。   宋栀怕这些铁丝夹了她新做的衣服,便拉着齐明安坐到了最后一排,有空位,而且恰好靠窗。齐明安把车窗闪开一道小小的缝隙,深秋的清风便稍微的灌注了一些,抵了车里那些让宋栀有些不适的味道。   宋栀捏着齐明安的手,仿佛活过来似的轻轻的舒了一口气。   齐明安看她夸张的样子好笑,忍不住嘴唇轻轻的抿起,弯出个好看的弧度,状态比宋栀想象中的要轻松的多。一直盯着他的表情的宋栀也不由得安心了下来,和他一起静静的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   城外到城内有一些地方是荒的,还是没有开发的样子,秋天到了,便一并凋败,公交碾过碎叶,便驶入了城内。   省城和小县城不一样,有高楼,也有很多的人。   接近中午,城里的大部分人都陆陆续续下了班,路上的人瞬间多了起来,穿的衣服也要好看鲜亮的多。即便是黄叶渐落,秋风瑟瑟,也没能阻止女人们身上漂亮的衣服上身。   外面一个合身的毛呢外套,里面就可以配个颜色鲜艳的高领毛衣,有条件的还会在脖子上围上一条花色的丝巾,显得精致的很。   虽然只是半月没来,变化却已经有些惊人了,要知道,半月前随处可见的还是国营的牌子,现在就仿佛变了模样似的,私人店铺也开了起来,有了繁华的初步迹象。   现在连省城里的私营的店铺都能开了,那是不是说,现在的政策已经慢慢的放开了?下面的一些县城乡镇里都还安静闭塞着,但是既然上面已经动了,下面就也会经历一场地震吧。   隐隐约约的嗅到变化的气息的齐明安神色有些不明,他和宋栀对视了一眼,便握紧了对方的手,知道对方也是如自己一般所想,心中渐渐的安定。   车开的不是特别快,二十站走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到了的时候已经快下午一点了,排队挂了号就到了下午两点,而他们前面有差不多二十人,就算是看的快,没有两个小时也是看不完的。   两人奔波了一个上午,早就饿了,医院的食堂过了饭点打不到饭,索性医院门口还有几个推着自行车和泡沫箱在卖饭的,这时候没什么盒饭,都是做了几大锅饭菜,装饭盆里装着卖,得用自己的缸子打。   能这么干的大多数都是住在医院周围的人,不过因为近的关系,馒头是热腾腾的,菜也是热的,还放了几个板凳供行人休息,服务十分到位。   来看病的人多,他们生意还算是不错,一个婆子带着一个少年的生意格外的好,饭菜也香。   同样的钱,自然是要买最好吃的,宋栀他们早就被这香味勾的不行,端了菜坐下,才长舒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饿的不行。   那少年端了一盘馒头过来,却不慌着走,在一旁期期艾艾的擦了擦手,眼睛看了齐明安好一会,才讷讷道:“你是齐哥吗?” 第61章 碰见熟人   “齐哥, 我是小虎啊,你不记得了?”少年好奇的看了他们好几眼。   他似乎是认识齐明安,却似乎是很长时间没有见了,有些惊讶, 随后便笑了起来。   那少年留了一头短短的黑发, 人长的很是白嫩清秀, 看上去甚至有些不太像这个地方的人。   他穿了一件藏蓝色的褂子, 虽然有些旧了, 但是胜在没有补丁, 洗的干干净净的, 人也很干净清爽。   宋栀也细细的打量他, 确认自己从未见过这个少年, 然后便看了看齐明安, 他怔愣了一下,眼睛很快便亮了亮, 表现出了熟络。   “小虎?好长时间没见了,你都长这么大了, 有点认不出来了, 你这是,在打工?”   齐明安的眼睛看了看站在三轮车旁的老年女人,确定不是他所认识的少年的亲属,才开口。   “是,在打工。”少年笑了笑,看了看宋栀,机灵的叫了嫂子。然后把馒头给他们放下,聊了聊自己的近况。   但生意随后渐渐的多了起来,那个有些佝偻身子的婆子对他停下来聊天很是不满, 不断的催促他。   其实少年应该还有挺多的话想说,只来得及浅浅的跟齐明安寒暄了几句,便带着歉意的走了,脸上一副遗憾又落寞的神情,看的让人无端的心疼。   齐明安安慰了他几句,在得知他下午就能忙完的时候,承诺下午看完病会在医院门口等他,他才重又高兴了起来。   吃完了饭,也差不多快到了排号的时间,到齐明安便和那少年作别了。   那少年十分的有礼貌,行止进退间也跟村子里的孩子不大一样,脸上也一直挂着温和的笑意,看上去挺讨人喜欢。   等到两人进了医院的大门,宋栀才扯着起齐明安的手,细问两人之间的渊源。齐明安的人际关系极为简单,可看少年对他熟络的样子,也不像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更不可能是一个村的。   见她这么好奇,齐明安抿了抿唇,眼中带了些笑意,说道:“小虎是我中学老师家的孩子,当时他只有这么一点点大,我以前经常去老师家里,跟他很熟。不过我上了初一就没再上了,老师也搬去了别的地方,我们联系就断了,没想到今天在这里遇见了。”   说着,齐明安比了比大概的高度,很小,差不多是孩童的样子,看来确实是已经很多年没见了。   “那后来怎么不继续上学?”宋栀抬头看他,然后像是说错话一样的,轻轻捂住了嘴巴。   这句话她算是白问了,其实不用想都知道,凭借齐母对待齐明安刻薄的个性,又怎么会允许他好好的读书上学呢。   再者说,齐父当时就是因为给他借钱上学才遭遇了意外的,说出来宋栀都不信过了几年之后她心中就再没有了顾忌,恐怕是更深的忌讳才对。   齐明安笑了笑,没有在意,只是揉乱了她的头发,没有什么避讳。   当时村子里虽然开了个小学,政府也给拨款,所以学费的价格并不高,和四五年前的更是不能比。家里能吃饱饭的都能把孩子送去上学,基本上都是不求学习多好,只要能稍微认识认识字,不做睁眼瞎就行了。   齐明安当时也是这样的,甚至因为齐母本身就是个文盲,所以觉得上学没什么用。   齐明安去上学了,干活的时间就少了,割猪草或者是是其他的活计,就得落在齐母的头上,这让她自然不满,即便当时齐明安的成绩,是全班第一,谁都没有他学的快。   上到四年级的时候,齐母就是怎么都不允许齐明安再继续上学了,即便当时他能够又快又好的做完每天该干的活。   索性他的当时的班主任刘老师十分的喜欢他,觉得他还算是个好苗子,劝了他妈好久,甚至还帮忙出了一部分学费,才让他勉强完成了学业,甚至还考上了县里的初中。   只可惜在他毕业那年,刘老师就已经调走了,他初中只上了一年,齐母就又发疯不许他上学了。虽然很无奈的没有能够继续完成学业,但是作为齐明安荒芜的童年里很少的能给予他爱护与温暖的人,齐明安却一直好好的记得刘老师。   当年上学的时候他因为和刘老师一个村,倒是经常能够上刘老师家里接受过辅导,所以跟他们的家里都很熟。刘老师早年丧妻,带着孩子和母亲一起住,那个孩子,就是刘兆,小名是小虎。   “一晃都这么多年过去了。”齐明安的嘴角微勾,眼神里面光华点点,满是笑意,没有半丝阴霾。   再次说出来的时候,好像只是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当年被迫放弃学业的时候好像已经隔的很远很远了,久远到他再次想起,脑海中罕见的几乎皆有怨怼的情绪,只有淡淡的遗憾。   也不知道是在遗憾没有能够继续上学,还是遗憾和当日的老师过早的失去了联系,不能够知道他的近况。   他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可宋栀却不由得拉住了他的胳膊,抿着唇,用水盈盈的眼睛看他,眼中充满了各种复杂又多情的情绪。   把齐明安看的噗呲一笑,扯了扯她的脸颊,笑的胸膛震动。   眉毛都快皱成毛毛虫了,好笑的很。   宋栀歪了歪脑袋,更是不知道他到底在笑什么,不过看他的情绪确实没有不对的地方,才放下了心,脸上染上淡淡的嗔怪,拉着他的胳膊追问。   可不知道是他最近心情实在是大好还是怎样,竟染上了恶劣的毛病,以往被她拉下手便会耳朵红红,话也说不利索,问什么都交代了。   刚好这个时候护士出来叫人,正好到了齐明安看诊的时候,齐明安便拉着她进去了。   省医院的走廊的门框都刷着米白的漆,木框木门看上去很有年代感,淡淡的紧张感在宋栀心头升起,她也很快忘了刚刚到底想问什么。   大夫拿着病例细问面观,让他挽起了右腿的裤子。   这不是宋栀第一次看见他的小腿,因他最近总是觉得腿痛,所以宋栀也买了些药油给他按摩,自然知道他的情况。可□□裸的再看的时候,仍旧是心里微微一颤,但是她飞快的掩饰了自己的神情,只有睫毛微微的下搭。   右腿的小腿的肌肉已经萎缩的厉害,比起健壮的左腿,右腿的肌肉量几乎少了一半,皮肉贴着骨头,隐隐能看出青色的血管,膝盖的微微泛红肿起也就显得格外的可怖了。   没有肌肉,也就没什么力量,站久了就会疼痛,这已经算是日常情况了。   “你这已经算是萎缩的挺严重的了,平时注意不要过劳,不要走太远的路,如果条件允许的话,还是要积极的按摩锻炼。”大夫看了他一眼,提笔唰唰唰写了什么,交给宋栀。   才又道:“至于膝盖红肿,我这里初步怀疑是膝关节滑膜炎,具体的还要做完其他的检查再看。”   滑膜炎,是必须要动手术切除,现在的技术可能都不一定支持。   听到医生的话的那一刻,宋栀的脸色几乎变的惨白,没有了什么血色,反倒是齐明安这个病人,显得格外的冷静了些。   他扯了扯宋栀,宋栀才如梦初醒一般,抿着唇,强笑着拿了门诊单,走出门的时候她几乎都没坐住,扶着门口的椅子坐了下来,好一会才缓过来。   也许是齐明安的态度鼓励了宋栀,当一切检查都做完了之后,宋栀反而坦然了下来。   只是走一会就必须让齐明安坐上一坐,自己小心的按摩敲打他的右腿,弄得齐明安觉得自己变成了瓷娃娃似的,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但是看着宋栀苦哈哈的几乎要哭出来的小脸,他的心情也不好受。   “还好,积液出现的时间还算是短,还没有发展成滑膜炎,只是有积液而已,只要采取保守治疗,用一定的抗炎药物的话,还是可以治愈的。”   一句话简直如蒙大赦,宋栀一直板着脸,只在出门的时候,大口喘了几口气,可算是放松了下来。   ******   检查和看诊一共花了一下午,等到拿完药出医院的时候,已经差不多五点了,门口卖饭菜的又开始忙碌了起来。   宋栀想起了中午的少年,便悄悄的往卖饭菜的人群中看了一眼,没有看到那个婆子,也没有看到那个少年。   齐明安顺着她的视线抬起头,他对少年的形貌更加的熟悉,却也没有看见,却说:“也许是有事情绊住了,我们稍微等一等他。”   果然,没有一会,少年便跑的满头大汗的过来,白净的脸上都是细汗,脸上也都红的厉害,喘着粗气,像是跑了好久,比上午见的时候要狼狈的多。   一见他们还在等他,眼睛瞬间就亮了,笑的眉眼弯弯:“大哥大嫂,我就知道你们还在等我嘞。”   齐明安递了手帕给他让他擦汗,等他休息过来了,才细细的问老师的事情。   谁知道刚刚还抿着嘴笑的少年,脸色一下子难看了起来,抿着嘴,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不好,爸爸非常不好。” 第62章 受人委托   也许是在认识的人面前彻底卸下了防备, 虽然他和齐明安算不上太熟,但是可能是少年独自扛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在被齐明安关切的问候的时候,他才表现出了脆弱。   少年抹着眼泪哭的哽咽, 在齐明安震惊的视线中把这几年发生的事情浅浅的说了一下。   后来, 因为工作的调动, 他们一家搬来了省城, 但是才刚刚站稳脚跟, 爷爷奶奶便相继发了急病去世了。   但是屋漏偏逢连阴雨, 前不久, 刘老师也栽倒在了讲台上, 现在已经住在医院有小一个月了, 却还是不甚清醒的状态, 不知道未来是怎么样的,是不是还能治愈。   全家只剩下了刘虎和刘老师, 在刘老师昏迷住院之后,家庭的重任便全都担在了少年身上。所以才能在打工的地方看见他, 那老太太虽然平时很是刁钻, 说话不好听,但是为人却真的不错,也怜惜他的处境,工资和饭都是给的够够的。   加上刘老师多年的积蓄和同事捐款,目前医药费是不用愁的,但是家里的事情都是他一个人担着,也总有担不住的时候。   平日里不显,看起来仍是勤勤快快很是懂事的白净少年,可看到以前认识的大哥的时候, 他又耐不住的哭了。   少年哭的涕泗横流,宋栀也跟着红了眼眶,递给他手帕,还在一旁不住的低声安慰,才总算是把他给哄的抽抽噎噎收了眼泪。   听到自己昔日的老师变成现在这样,齐明安的心里也不好受,深深的叹息了一声,眉宇间满是愁绪的褶皱,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才道:“你带我去见见老师吧。”   *******   因为脑部受到了一定的撞击,所以刘老师每天清醒的时间不是很多。齐明安和宋栀来到病房的时候,刘老师还在睡着,只是脸颊无肉,瘦的凹陷的吓人,脸色也有些微微的灰白,看上去怎么都不像是睡的很安稳,透着一股子病态。   “我爸八点之前会醒一次,大哥大嫂,你们可能得等等了。”刘虎帮父亲掖掖被子,稍微的收拾了下卫生,让他们坐下。   刘虎这么长时间照顾父亲,自然是把父亲的清醒时间摸的清清楚楚,但是毕竟是病人,清醒的时间都是不作数的。刘虎有些愧疚,语气中也带着些歉意。   “无事,我们今晚本来也不回去,等到什么时候都是可以的。”齐明安摇了摇头,让他不要有压力。   最后一班的公交车在下午七点,但是出了省城来接们的车,却一般是下午五点就走了,所以今晚的计划本来就是要到招待所住着的。   所以他这么说怎么都不算是错,刘虎听了这句话,脸上才重新展露了笑颜,忙着给父亲擦脸去了。   他很是听话懂事,虽然目前还没有成年,但是种种的表现却要比村子里同龄的孩子,还要更加的懂事,也让人格外的怜惜。   晚上,三人才吃过了宋栀在医院食堂打的饭菜,刘老师就睁开了眼睛,转了转眼珠,才发现病房里还有别人。   也许是淤血压迫了神经,他的思维和动作都要迟缓的多,缓了好一会,才认出齐明安。几乎没有什么神采的眼睛看了齐明安好一会,因为病痛而发灰的嘴唇才嗫嚅了一下,叫了一声齐明安的名字。   他认出来齐明安了。   “哎,老师。”见刘老师还能认出来自己,齐明安也有些意动,连忙握着刘老师的手,说了好些话。   刘老师半睁着有些迷糊的眼睛,嘴唇颤抖了一下,嗓音有些沉重的低哑,好像是好久都没有开口了,声音仿佛是锈蚀了一般。   刘虎见状,端了旁边的温水喂给他。刘老师喝下后,才算是清醒了过来,躺着握着齐明安的手,慈祥温和的视线在夫妻二人身上绕了绕。   齐明安坐到了床边的椅子上,拉着宋栀的手,给他介绍:“老师,这是我的妻子。”   宋栀嘴角弯弯的笑了笑,亲切的也跟着叫了一声老师。   见她漂亮,落落大方,刘老师也很高兴。要知道齐明安腿脚不好,他带了他五年,自然也担心过他的以后。   可现在看他衣着干净体面,也取了一个漂亮的媳妇,知道他现在混的不错,心下也是宽慰。   于是他又稍微的问问了问齐明安的近况,听到他说现在已经开始做生意,并小有成果的时候,他有些绝望的心思,才爆发出了一丝希望。   刘老师咳嗽了几声,把虚弱的视线递给宋栀,请她带刘虎出去。   在确定刘虎已经出了病房门的时候,他才颤抖着有些虚寒的手,让齐明安帮他拆了缝在衣服里的小布包。   里面包了一块红红的绸布,有一张已经发脆的信纸,和一张已经泛黄的老照片,还有一叠钱。   刘老师将手中的几样东西都递给他,语调绝望的请求道:“明安,老师知道老师时日无多了,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刘虎这个孩子,请你把他送到京城,和我弟弟汇合。”   捏着齐明安的手瘦弱且有力,如同虬枝一样狰狞,手背青筋直露,针眼密集,他捏着齐明安的手腕,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昏沉的眼睛希冀的瞪大,齐明安望着这个记忆中的男人,鼻头有些难过的酸涩。   他没有安慰什么,只是也重重的握了握刘老师的手,答应道:“好,我一定把小虎平安的送到。”   *******   齐明安在医院里并没有呆多久,因为刘老师精神不济,清醒的时间并不很多,刘虎喂完他晚饭之后,他便逐渐的昏昏欲睡了。   齐明安没想着打扰他,便带着宋栀说了告辞,还说好明天的时候再过来看看他。   在刘虎回到病房的时候,刘老师便告诉了他一部分的实情,刘虎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刘老师只是说是把他送给他叔叔那过一段时间,没有说他这次,是真的感觉不好了。   刘虎一向听话。   可能是父亲刚刚有求于齐明安,这多多少少让刘虎觉得羞耻,本来只是带着齐明安来看看父亲的,他也不知道父亲会求齐哥办事。   倒闹得他的行为带上些别的不同的意味,好像带齐明安过来,只是为了求人家办事似得。   少年的脸皮薄,表现的也很明显,白生生的脸皮红的过分,眼神也有些飘忽,一出门便小声嗫嚅的道了歉。   虽然齐明安不觉得刘虎有什么好道歉的。   “明天我再过来看老师,你晚上好好休息,别往心里去。”齐明安看他脸红的厉害,说了些安慰的话,等到出门的时候,才告了别。   “这孩子倒是挺要强的。”宋栀从后面拉着齐明安的手,回头看了一眼病房,瘦瘦的少年仍然站着,好半会才回去。   “跟老师很像。”齐明安抿了抿嘴,之后便没有再说话了。   他们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便在医院旁边找了个招待所,住了进去,等到第二天早上的时候,两人便早早的起床,到了医院看完了刘老师,才到了两人一早就想去看的商业街,了解一下行情。   镇子里的人都不傻,相反,干生意的精明人多的很,有人看他们做生意眼熟眼热,没有多久,就摸到了他们进货的路数,渐渐的起了许多模仿他们的。   诚然,他们进货的渠道不如他们的便宜,进货的眼光也不如宋栀的好,但是因为单价降得比齐明安他们还要低,所以生意也被抢走了不少。   县城不小,生意倒是不至于一下子被抢完,但是如果不做出些改变,被代替也是早晚的事情。   就像是当初他们卖鱼一样,缺乏独特性,就会缺乏竞争力。   索性宋栀和齐明安都是脑袋灵活的年轻人,手头也有一定的资本,没什么不敢试的,也不怕试错。   省城这里的生活标准,显然要比县城里高的多,他不仅仅看见了各种各样的小生活用品,还看见了各种新款式的衣服。   宋栀他们在这里补了些货,因为东西确实是好。   最开始是因为王安桂的脸面,人家才肯给供货,但是后来,也就不这么想了。   因为他们每次要的货的数量都很大,而且卖的很快,所以当时的供货商也很高兴跟他们继续交易。   而齐明安他们和王安桂的关系也在平稳的发展,因着他们卖的东西范围一直在变,所以并不介意王安桂的手下也探索这条路,反而还提供了不少宝贵的经验。   反正是在不同的镇子上,也影响不了他们几分。   况且,王安桂一直觉得卖这种东西是小道,也没有认真干,只是把生意交给下面的小弟们做,就更没有什么影响了。   反倒让王安桂觉得他们大气有义气,交往间更加亲密了一些。   这带来的最佳的好处,就是在供货商这里的一分面子,有什么新奇的好玩意,人家都能给他稍微留一留。   就像是今天他们刚过去,供货商便把他们介绍给了一个男人,听说是从南方刚来的,手里有不少好东西。   那男人个子不高,身形瘦弱,却留了一脸胡子,一见到他们。只是眼神淡淡的扫了扫他们,才站起身来,说道:“你们能要多少?”   “起码也得让我们看看是什么。”宋栀挑了挑眉,对商人的话感到有一丝好笑。   “小玩意而已,不值钱,就是个新奇。”那商人倒是没什么顾忌,笑了笑,就带他们进屋了。   的确是新奇的小玩意,对于现在的人来说。   屋子里琳琅堆着的,是一大堆的电子表和小孩玩具,还有能定时的闹钟,已经算是少见了。 第63章   这些东西对于宋栀来说, 的确是不值得一提的小玩意。后世的市场里比这还要精致一百倍的都有,而且一点也不稀奇。   但是放到现在,这些手表和闹钟都是塑料的,颜色鲜艳, 款式新颖, 省城里都少见。   那商人见东西把他们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微微一笑, 各拿了一个给齐明安他们。   齐明安掂量了一下, 挺轻的, 上面用数字直接显示了时间, 看上去倒是方便的很, 但是闹钟看起来就没什么稀奇的了。   供销社本来就有钟表, 只是需要票, 而且价格也有点高,但是也就这样而已。   齐明安勾勾唇, 微敛眉眼,开口道:“新奇也没有特别新奇, 这东西原本也就有。”   “话不能这么说, 这些毕竟胜在价格便宜。”那商人笑了笑,手中摸了摸货。   “你最低能给多少?”齐明安微眯眼睛问商人,其实内心还是有些意向的,只是却有些许的顾忌,怕他出的价格太高。   看到他们有购买的意愿,商人脸上的笑容也更真心了一点,手上比了个数字出来,一边嘴上还在跟齐明安套近乎。   “都是自家兄弟,我也不能看你亏, 所以,给兄弟我最低价就行了,让兄弟我赚个本钱。”   一件十块钱,明明只是塑料制品,却要卖出和供销社一样的高价,还非得攀情谊。   虽说是现在塑料制品的价格稍微高了一点,但也远远达不到这个价格。   宋栀抬起了眸,笑道:“三块五一件,我们各要上三百,您要是觉得行,我们两周后再来要五百,要是不行,我们就接着卖我们的衣服饰品去了。”   衣服饰品并不是不好卖,现在县城里仍然有市场。旁的人虽然也有跟着这么做生意的,但显然没有宋栀的眼光,在加上她自己就是一个活招牌。崭新样式的衣服旁人怕不好看不敢买,但是只要往旁边一看,看到宋栀穿的娇俏好看,她们心里也都安定了。   但是不断的开拓和尝试才能让生意做得长久,宋栀他们本身不制造货品,只是贩卖,本来就差了一道工序,中间多了好多差价。   她自己是想要拥有自己的工厂的,但是现在显然不是好的时机,所以最好还是经常更换些贩卖的商品,确保县城里的顾客对他们一直保有新鲜感,所以这批货她是有些想要的,不过价格嘛,自然还是压的越低越好。   宋栀心中打定了主意,便也不再多说,只是抿着嘴,眼睛在货品上流连。   她长得好看,眼睛浑圆,脸颊粉扑扑的,看上去很是单纯讨喜,像是男人家的小媳妇。那商人刚开始还以为一旁的男人是管事的,但是看到她侃侃而谈,而男人静默不语之后,心中也明白了。   摇摇头笑道:“你这也太低了,我运来的价格都不止三块五,还要加上运送费和我这其他的本钱,你这样的价格,我连本钱都回不来。这样吧,咱们都各退一步,给我到七块,我就卖你了,做个朋友。”   话都是套话,讲价本来攻的就是心理,谁要是在心理上落了下端,之后的讲价就很难进行下去了。   要是表现的畏缩,基本上都能确定她心里没底,他做生意这么长时间,早就对这些门清。然后他看了看宋栀脸上的表情,想看出一分的不确定和强装来。   这样他就能不断的往上加价格,毕竟不识货的人,是极为容易被他们牵着鼻子走的。   但是他失望了,不仅没有一分的强装镇定,反而有点,不在乎?   宋栀摇了摇头,抿着嘴没说话,道:“就算是一块五,您也有的赚,这些东西在咱们这值钱,在南方就不值钱了,我倒是听说那里最近开了很多很多厂子。”   听她说的镇定,商人这才意识到自己遇到懂行的,笑了笑,一番攀谈讲价下来,最终把价格定到了四块。   不算高不算低,但是绝对是有的赚,虽然比宋栀心中的定价稍微的高了一些,但是也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第一次进人家的货,这样的价格已经算是相当的不错了。   宋栀松了口气,脸上也终于挂上了笑容,和齐明安对视了一眼,齐明安不掩眼中的笑意。   商人和宋栀他们都算的上是痛快人,两方的价格决定好之后,就直接给他们装配了。那商人自己没车,也是租的别人的车,比原来的供货商要寒酸上不少,宋栀两个便继续坐着供货商的车了。   日色近晚,天边满是红霞的时候,他们才回来,整整齐齐的两辆小货车吸引了别人的视线。   现在农闲,小麦不比玉米,不需要伺候太多,到了这个时候大家都清闲了下来。傍晚无事,又没有什么娱乐措施,各个婆子拿着针线篓子在门外缝缝补补唠闲嗑,说点别家的趣事。   要说趣事,无非就是哪个女人被丈夫打了,或者谁又跟谁偷人,且不管真假,说的倒是有鼻子有眼的。   本来热烈的气氛在齐明安他们到来的时候戛然而止,没见识的老婆子探头探脑的在瞅着夫妻两个搬货,他们现在倒是很少提之前说宋栀偷人等等的事情了,在他们家钱越赚越多的时候,风向忽然就转了。   毕竟最初有些小钱的时候还能嫉妒的说些什么,到了现在,一帮人都知道他们家有钱,就莫名其妙的敬畏了起来。   他们没敢再说齐明安家的坏话,只是若无其事的把话题往齐明安的舅舅家里引。   大女儿名声坏了不好在本地找人,但幸好还是个高中生,有学历在,现在就等着她争气考上个大学扬眉吐气,以后不管是嫁到外地去还是咋样,都比在这里听人说闲话要好的多。   只是没想到她大女儿这几年脑子里没装学习,天天就只想着勾勾搭搭,成绩早就跟不上了,这不前段时间高考,别说是考上大学了,就连大专都没有边。   按理来说,现在大学的录取率本来就很低,一个县里,包括能上个十个,就算是放卫星了,考不上也算不上丢人,大不了直接嫁人就行了。   可按照现在的这个状况,她嫁人也是不好再嫁本地的,可那魏玉娟心气高的很,半丝不喜欢在农民和工人,她偏就喜欢那坐办公室的,工作体面又有钱的,最好天天都能吃洋餐喝咖啡。   这本是大姨家的表妹带给她的思想,但大姨家有钱,这样人他们能接触到,对于魏家来说,就有些难于登天了。   现在她正在家里闹着要去市里复读呢,可那是一般人去得的吗,光是择校费和生活费就得交上一笔不小的数目,听说她妈愁的脸上都长了几个大火泡,家里也常常传出女孩的哭叫,他们都听见了。   村子里可没有人觉得魏玉娟是对的,他们大多数觉得她爱打扮,太水性杨花,现在一看,根本就不是个过日子的人。   这些妇女也不由得撇撇嘴,鄙视了起来,有一个寡妇当时就用油乎乎的手巾擦了擦嘴,翻了个白眼,声音尖细的大骂:“我家宝光就算是打一辈子光棍,也不娶这种女人,白送我家我都不肯要!”   她这么一说话,刚刚还七言八语讽刺人的老妇女们直接转变了话头,直言那老太太纯属是想多了。   要知道因为她家儿子因为家穷又懒,十里八乡就没有个女的能看上他的,如今三十了还跟老娘住在一起,是出了名的光棍。这样的人别说是魏玉娟,就连村子里的人都不大看得起,谁都能说这种话,偏就轮不到他们   可那老太太也不是什么好货,一听到别人说她儿子不好,脸色顿时就变了,叉腰大骂起来。   远处吵闹成一团,宋栀转头看了看。   以前宋栀总是觉得那些闲人老是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让她有些不适,但是到了现在,她反倒越来越坦然了,只是他们提到的某个名字,还是让宋栀有些在意的支了支耳朵,看了看齐明安的反应。   只是没想到齐明安比她更坦然,眉眼淡淡的,什么情绪都没有,只是抬头看她,不知道她看自己的意思。   他瞳孔的颜色很黑,底色深凉,看起来仍是冷的,却因夕阳被染上了一层微微的暖色,眼中满是疑惑。   宋栀便笑了笑,接了货,没再说话了。   魏家的人和事情,又与他们有什么意思呢,已经说了断绝亲戚关系,就算他们家出了再多的事情,难道还能上门来抢他们不成?   ******   她以为自己只是听错了,可没想到,才过了没几天,他们刚从县里回来,就看见人高马大的齐明安舅舅,正蹲在齐家的新房门口抽烟,面前站着个穿靛青色褂子的老太太。   是齐明安的妈。   舅舅正拉着齐母,不知道在商量着什么,齐母只顾着垂头落泪,半点不吭声,他舅舅烦了,便往他们新大门上磕了磕烟斗,嘴上不干不净的骂着什么。   远远的看见宋栀他们回来,才把烟斗里的烟灰全部倒了出来。手里卷着烟袋的缠好,他刚想转头拉着齐母,齐母就一扭身挣脱往旁边走了,一副避之不及的表情。 第64章   宋栀扶着车架侧坐在车上, 微风略微吹散了她的额发,也让她有些睁不开眼,她眯着眼睛,微微伸长了颈子去看。   齐明安停了车, 没说话, 抿着唇望着两人。   齐母连他们对视都不敢, 只转头瞅了一眼, 便匆匆的往屋后走了, 她虽年纪渐长走的不算很快, 可那忙不迭的架势, 还是颇有些狼狈。   自从分家过后, 齐母最近一直很避讳宋栀她们的风头, 平日里本就是个不来往的状态, 也没有什么话可说。   她自己心中本来就有愧,原本事情都没有捅出来的时候, 还能摆出一副母亲的架势,可如今当年做的事情全被齐明安知道了。   在加上齐明安也算是村子里出了名的稍有钱财的, 她在齐明安面前就矮了许多, 成了条丧家之犬,看见他,也不敢像是之前一样吆五喝六了。   宋栀本来是很顾忌齐明安的态度,本来她是觉得齐明安为人通透,表面上又没有表现出对当年事情的过分在乎,兴许还对母亲有一两分的情谊。   可他们到底是枕边人,掏心窝子的话常常说,时间久了,宋栀也就看透了。   再通透的人, 也抵不过亲人十年八年的劣待,心早就冷了硬了,如今这种互不往来的关系反倒是最良性的。   没看到自从关系崩溃了之后,就连齐明安脸上的笑容也比之前要多了吗。   他们做的仁义,说断绝关系就断绝关系,便是盖房子的时候缺钱,也是自己挨下来,一句都没有问旁人开口。   而魏建国就没那么顾忌了,竟像是之前他们的关系从未崩溃一样,卷好烟袋,脸上便挂上些笑来,道:“这些天你总忙生意,没时间看你,这不是,你舅妈让我给你们带点点心,都是省里的好东西,旁处没有地方买去。”   他穿着一身褶子平整的中山装,有些偏小,裤子却有些偏长,卷起来了一截,并不合身,一看就知道是别人的衣裳。   魏建国比齐母要小上不少,又是在厂子里干活,是光荣的工人,在家里很少下地,没经常晒太阳,看起来不怎么老,人模狗样的。   宋栀只眼神往那油纸包上绕了绕,一句话都没有说。   果然,他抬起手,手上果然挂了两扎油纸包的点心,包装微微有些透明,能看见里面排了两排的雪白的糕饼,上面用红印印了宏兴糕点的字样,看上去都比单纯的牛皮纸包裹的要更加好吃些。   可齐明安不喜甜食,宋栀又是什么样的点心品种都见过,对这些糕点,甚至于舅舅的态度和来意,都没有什么兴趣。   联想前几日才听到的有关的八卦,宋栀早就心知肚明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以前关系还没有崩溃的时候,从来也不曾见舅舅还记得给他们拿东西,如今已经老死不相往来了,竟又肯拿好点心给他们吃了。   能让魏家都挖肉出来的事情,想来想去,也就只剩下他的宝贝女儿复读的事情了。   他明明是想让齐明安他们做冤大头,可连态度又不是求人的态度,魏家人自矜所谓的颜面,可她宋栀也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人。   她跳下车架,打开了两扇大门让齐明安把车赶进来,才靠着门边,和魏家舅舅话家常,他能和外甥媳妇有什么好聊的呢,只是他也知道如今外甥赚了钱了,不能像用以前的态度一样对待了,才稍微耐着性子,说了两句。   他话中是没什么重点的,最重点的是,四五天前,大姨带着孩子回来了一趟。   话说到这,宋栀就明白了,她抿着嘴冷笑了一声,斜眼看舅舅一脸褶子的脸。   仔细想想,魏家舅舅哪里有买省城货的本事,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是城里的大姨给寄过来的好东西。   不知道舅妈是怎么抓心挠肝的下了决心,才又是咬牙又是咒骂的给他们家送来了的呢。   这样的好东西,在乡下地界,用来送礼显然是够了,舅舅自己心里也知道,所以态度是有些傲的,本以为没见识的外甥和外甥媳妇,应该把他热情迎到家里看茶才对。   但他们夫妻二人却表情不热的样子,并没有表现出一丝的谄媚,这可就惹的他十分不快了。   他把烟斗别在腰间,提了点心就要塞给宋栀,宋栀连躲了几下,嘴上说着不用,可眼睛却斜觑着他和他提的点心,眼角眉梢都流露出了些不屑的意思,一副看不起的样子。   就好像他自我以为的好东西,在别人眼里一分钱都不值一样。   魏建国大家长的权威再一次的被挑战到了,正想皱着眉训斥外甥媳妇为什么一点规矩都不懂,眼前的红木新大门就啪的一声,紧紧关上了。   他愤愤的踢了几下门,还指名道姓的骂了齐明安好几声。乡下的老男人的嘴有些时候比女人的更脏,但屋子一点点声音都没有,只有周围人养的狗被他的骂声吓到了,第次的叫了起来。   *******   和魏建国不欢而散后,齐明安和宋栀便把这件事情给抛到脑后去了,以舅舅这般心气高的,被他们怼了一次之后,应该就再也不想跟他们打交道了,这也是宋栀的目的。   客客气气的婉拒把魏建国送走是一种方式,这样直白的把他撵走不留情面也是一种方式。   但他可以不在乎一丝亲情颜面的恶劣对待齐明安,还能反过来说别人不顾亲情颜面,怎么别人也这么对他的时候,反倒气急败坏起来了呢。   但是最终宋栀还是少估算了他们的厚脸皮程度,或者是缺钱程度,被宋栀怼才过去了五天,他就又上门了,不同的是,这次他们是全家出动,一大早就来齐明安家门口蹲他们。   但是可惜的是,今天是齐明安和宋栀去省城看齐明安老师的日子,家里并没有人。   等到他们近傍晚的时候回来的时候,魏家人几乎回来了,只剩下魏展鸿一个人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捧了一本书在看。   他显然不是自愿过来的,一见宋栀他们回来,便站起身时收了书,淡淡说道:“我爹妈说要来找你们,可能一会就过来了,我先回去了。”   虽然魏展鸿也是魏家的孩子,但是他一向不管家里的事情,只埋头学习,也有点不太喜欢他妈那副胡搅蛮缠的样子,所以宋栀对他的感官不赖。   于是点点头道:“知道了。”   “嗯。”听到回复之后,他就不再留了,提了小板凳转身就走了,应该是回去告诉父母了。   果然,他走了没多久,一家老小就来了。   宋栀似笑非笑,不算热情,让进了大门,也没让进门,只在院子里说话。   舅舅的脸色难看了一阵,魏玉娟的脸色直接就变了,被舅妈使了颜色才忍下摔门就走的欲望,委委屈屈的瘪着嘴站在一旁。   舅妈可能是在家里做了不少的心理准备,今天脸上一直是八风不动的,连素来的刻薄寡情都淡化了些。   对待齐明安的态度十分的亲热和悔恨,先是道歉,然后又回忆亲情,最后说到痛惜处眼泪说来就来,擦着鼻子哑着嗓子,低低的啜泣。   可齐明安脸上淡淡,不接话。宋栀八风不动,根本不顺着她的意思来,只等她哭完了,才微抬眼睛,抿嘴笑道:“哭了那么久,累了吧,快休息休息。”   她眼神澄澈,笑容亲切,但动也没动,不说是倒水招待,就连个凳子都没给,让他们感受到了十足的冷遇。   其实说起来是冷遇,更多的只是回报而已,当初宋栀他们到舅舅家里,舅舅是怎么招待他们的,今天,他们就拿过来原样对待他们而已。   可仅仅只是这样,他们就生气了,再加上他们夫妻两个不为所动根本就没有借钱的意思的态度,魏家的人就把他们为了借钱而堆砌出来的好脸色给丢弃了。   因着借钱没借到,所以魏家舅妈只能从娘家或者亲戚家借钱,这些人家里都是小门小户的,拿不出多少来,看她为了自己女儿复读的事情借钱,还会好好讥笑她一番。   舅妈自觉丢了很多面子,就把这些屈辱全都算到了有钱也不肯借给他们的有钱外甥的身上。   两家人现在是彻底的势如水火,见面都见不得了,不过这只是魏家人单方面的意思,至于齐明安他们,是半点都不在乎他们怎么想的的。   舅妈的一口邪火无处发,一心想着怎么整整宋栀他们,但齐明安夫妇本就忙碌,在家里呆不了几日,就连舅妈在外面散播的他们家的谣言都不能伤他们分毫。   但是时机赶巧,她不知从哪里听说了要规范市场的消息,以为是再不能让他们做生意,忙不迭的在村子里散播,等着看齐明安的笑话。   可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他们灰头土脸的被赶回来的时候。   终于有一天,他们没有赶车去城里了,舅妈喜不自胜,还以为他们的生意终于失败了,得意洋洋的对别人炫耀。   可那人却像是看傻子一样的看了她好几眼,不忍道:“你外甥他们,不是被赶回来了,人家是在县里开店了,以后就不用赶车到处跑了。” 第65章 刘老师去世   要盖新商铺的消息, 宋栀他们不是第一个知道的,但是却是比较早的一批定下来的。   南边盖商铺的事情,其实他们最开始就是知道的,只是当时不知道是租还是售卖, 所以宋栀他们一直就在犹豫。   毕竟县里的商铺确实算不上是多么便宜, 他们也不太愿意把手头的现钱全部投在这个上面。   可近来, 上面放出了消息, 说是这批商铺不是用于出售, 而是出租。   毕竟是为了规范市场所作出的一些进步, 为了新起的商户们着想, 收费也是相当合理了, 都在范围内。因为这, 宋栀他们的心思就活络起来了, 定下了一间。   他们在也早早的就通知了王安桂,但王安桂的生意大部分还是收货收粮食, 用不着前台的商铺,只要租点厂房就行了。   至于他那个也卖货的娘弟, 对于往店铺里投大几百有点不解, 嘴上答应的好好的考虑看看,却也没真正的往心里去,后来店铺早早的被定完了,听说他现在依旧是摆摊。   大多数人可能觉得摆摊也没有什么不好,虽然有点流动,但是至少是不用花钱的。   但现在毕竟是规范市场,自然是不能由着他们这些人拉着车到处跑,便重新又给他们定了地址,自然, 无论是位置还是规格,都不是能和宋栀他们相比的。   自然,这些摊位都不是白给的,也是是要去花钱租赁,这归工商局管,要到办事处去交租金。   租金倒是没有多少,便宜的很,但是位置就不是很好了,不过只是之前的市场旧址重新搭建了水泥台子,上面高高的架着瓦台铁皮,太美观倒是谈不上,但是整洁干净是一定的。   到时候只要把货全都摆上,这里也就跟旧市场似的,什么都有了。   这个样子其实跟之前没什么区别,要说是唯一的区别,可能大抵是因为这里的摊位是租的,是固定的,不能到处卖货,客源只剩下了这么一股,所以生意反而不是太好做。   这里不需要装修整理,商户们基本上都是铺上一块布,把东西一摆就开始卖货了,虽然简陋,但是只要大家都是这样,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了。   但是在大家都比较简陋的情况下,忽然有一家店,看上去装修就很好,还干净整洁,不仅仅是有些奇怪,还有些格格不入之感。   来往路过的人不由的也想探着头往里面看,凑近了看,就觉得更敞亮了。   门是半扇玻璃的普通木门,刷了乳白色的漆,上面一块白底红字的牌子写了栀子时尚,除了名字有些奇怪外,和周围的没有什么不同。   县城里的人不知道这时尚是什么意思,但是店里的东西好不好,可就是明眼都能看出来的了,门上挂了几件布拉吉,是省城都少见的花样。   一件是鹅黄色绣小白花,嵌了点蕾丝边,一件是蓝色,带了点渐变,裙子还没有穿,就能看出来它的好看了。   再往里面看,两间的屋子,面积不小,摆了货架,东西都摆出来让人看,各个都精致漂亮的很。   买过宋家两口子的东西的人不少,但是摆在店里的可比拉着货车的要更加好,因为店面也大的关系,以往压在货箱里,只有有需求才能拿出来的东西,现在就全摆了出来。   手里有点闲钱的大姑娘小媳妇一时间都有些意动,一时间不买的也打算进去看看,看看又不要钱是吧。   可那漂亮首饰,从南方来的雪花膏口脂,两头的眉笔,还有五颜六色的指甲油什么的,又算不上多贵,买一个还能用上许久呢。   只买一个而已,况且大家都买了,这么互相安慰之下,这些小姑娘今天给宋栀贡献了不少的收入。   晚上宋栀关了店数钱的时候,还在抿唇好笑。   他们租的店是两间,但后面也带了两间的库房,只用了一间,剩下一间就买了床什么的布置布置,成了一间能睡人的地方。   毕竟现在开了店了,一直来回有些不方便,晚上来不及回去的时候,就在这里凑活一晚。   今天第一天开业,生意挺好,关店之后都已经是晚上了,索性这里东西都全,在这睡一晚也不碍事。   齐明安披着衣服从身后过来,递给宋栀一杯热牛奶,蜂蜜的清甜味淡化了生牛乳的淡淡腥膻。如今天气冷了,她睡的时候有些手脚凉,须得喝一杯热牛奶,全身才能热乎起来。   她收好钱箱子,把账本也放好,披着衣服起床洗漱回来的时候,齐明安早已经躺好了,被窝都暖热了。   被子是在村里弹的今年的新棉花,暖和舒服的很。   他一年四季身体都是热的,跟个火炉似的,夏天的时候窝在一起会觉得热,可冬天的时候就舒坦了。宋栀掀起被子,挂在他身上,把又冰又凉的脚丫往他腿间放。   齐明安嘶了一声,拿手握住。   他手掌有些粗糙,但也是暖融融的,暖的宋栀舒坦的喟叹了一声,不再闹他,安心的窝好,抬头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   齐明安按了按她的脑袋毛,抱了好一会,才抿着嘴说起自己的打算。   “老师看样子不大好了,明后两天我过去看看他,看看之后怎么办,不过这也近年了,有些事情不太好办。”   “等过了年,我想和人跑一趟南方,谈谈厂子的事情。”   齐明安把生意匀出来一些结善缘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至少,这允许私人入股政策的事情,也是别人告诉他的。   大抵别人告诉他的时候没存着他手里有钱入股的意思,但齐明安这些年确实攒了不少出来,算不上多,但也也绝对有底气去跟别人谈入股的事情。   大厂他投不了,小厂总归是行的,齐明安拧着眉,仔细在脑海想了想之后的安排计划,细细的跟宋栀交代了几句。   “行,你看着安排就行了。”   宋栀听了几句,初时还小声的跟着讨论,到了后来,被窝太暖,她也迷迷糊糊了,只会跟着嗯嗯了几句了。   齐明安说完的时候才发现她已经靠在他颈窝睡着了,黑发蓬松,带着清清的香味,让人心都熨帖了起来。   他轻轻地吻了一口她,拉灭了灯。   *******   这段时间村里也在准备过年,都在备年货,他们店的生意比平时好了三成不止,宋栀自己有点忙不过来,齐明安跟着帮忙,好几天都来不及去刘老师那。   等到为了过年请了个帮忙看店的员工,齐明安才有时间到省城里看看。   刘老师的身体反反复复的,没有更好,但是也没有更糟,之前还面色青白的窝在床上日日昏迷,但近日都能坐起来说话了。   老师的身体能稍微好一点,齐明安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松了口气。虽然受了委托,但那是万一的情况下的,老师没办法托付别人,才把自己儿子托给他们,但便是再亲近的亲人,都是比不上父亲的。   最好的结果是刘老师能养好身体,恢复健康,便是此次之后稍微落下一点点的毛病,有齐明安跟着帮衬着,总不会是多么糟糕。   可希望是这么个希望,但总是天不遂人愿,下了几场大雪后,刘老师连床都起不来了。   虎子一步都不敢离开,日日夜夜的守在刘老师身边,瘦弱的半大小子熬的累得都快抬不起头了,精神都在崩溃的边缘。   齐明安不忍心,跟他轮班换着一直守着。   虎子别看只是个孩子,却脾气硬的很,轻易不肯说休息,也不想多麻烦齐明安。   只是齐明安心思细致,倒也不可能看一个孩子把自己累垮,硬抢才把活从虎子手里抢过来,这些天,活没有多累,就是心理压力,熬的人浑身发软。   齐明安也不老在医院呆,偶尔也回去拿营养品和衣服,给虎子补补。   这天,齐明安只是回去拿个衣服的功夫,回去就听说刘老师没了。   他连找人捎信都没有,打从医院门口就一瘸一拐的往病房里面跑。外面下大雪,鹅毛大的雪毛挂了他一头一围巾,被身上的热气一蒸便化成了水,落了满脸,头发湿淋淋的,狼狈的很。   可这个时候,哪里管得到形象,到了楼里,他只顾着找人了。   刘老师的病床还没撤,白床单盖过头顶,几个医务人员在处理,虎子靠在门边蹲着,没穿外套,只穿了件绿线织的毛衣,头埋在膝盖里,轻轻的打着抖。   虽然医院病房里有暖气片,但走廊里没有,冬天冷的人头疼。   “虎子。”齐明安蹲到他身前,解了大衣给他,他里面还有一个毛坎肩,怎么都比虎子要暖和的多。   “齐大哥。”虎子从膝盖里抬起头,一手按着大衣,一手撑着膝盖要起来。   只是他不知道在这里蹲了多久,腿都蹲麻了,摇摇晃晃的站不起来,齐明安拉了他胳膊一把,他闷声的道了一声谢,声音粗噶的像是被砂纸磨过,哭都哭不出来的那种。   齐明安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皱着眉头没说话,半闭了眼睛靠着墙壁,一副悲极又累极的样子。若不是眉尖还在紧蹙,他这个样子,还真像一尊雕塑,正因为是这样,所以看上去才更让人担心。   他没哭,甚至似乎一滴眼泪都没掉,只有脸颊憋得通红,好像有无尽的情绪想要释放,却找不到发泄的口子,只能忍着,藏着,然后把自己憋死一样。   眼下青黑,面色蜡黄,一看就是多日没休息好了,让人对这个孩子心疼的很。   于是齐明安顿了顿,才道:“再去看你父亲一眼吧,别让老师走了也担心。”   听了这话,虎子才终于哽了一声,急速的喘了几口气,终于呜咽的哭了出来。 第66章   今年的雪格外的多, 刘老师走的时候下了一场,葬礼的时候也下了一场。   鹅毛大的雪花飞舞的漫天都是,又冷又冰,虎子两手的手指冻的发紫, 孝服后面沾了雪又沾了泥, 滚的脏污的很, 没人问。   齐明安早些时候问过虎子是否要给在京城的他的小叔通个消息, 毕竟是自己亲哥哥去世, 怎么的都该回来一趟, 哪怕现在下了大学铁路封了, 通个电话回去让对方知晓也是应该的。   可说到这个话题的时候, 虎子只是皱了皱眉头, 脸上显出灰败的情绪来, 只说小叔叔是不肯见他爹的,便是葬礼也是一样。   说完这一句, 虎子便不说话了,只是抿了抿嘴, 神色怏怏的, 显得有些疲累。   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齐明安也不是管闲事的人,听了这话便明白了。   来到这个世界上,父母兄弟,并不是非得关系和睦才是,兄弟阋墙的多了,况且他自己不就是父母缘分不深吗,也没什么值得奇怪的。   他虽然打定主意不再过问,但宋栀还是有点担心, 毕竟兄弟关系已经恶劣成了这个地步,到时候把虎子送到了京城,那他小叔,能接收吗?   但这是之后操心的问题了,宋栀叹口气,毕竟人家已经把孩子托给自己了,一个工作,一口饭还弄不来吗?   宋栀看了也不由得有些难受,这么长时间,又是照顾病人,又是至亲离世,这般的压力,就连一个成年人都有点受不了,更别说他还是个孩子。   当下便拉了拉虎子,说:“我一会给你拿点东西来,你吃点。”却不敢让他去休息,下午的时候还要对白账。   刘老师妻子早亡,在这里没什么亲人,有的都是妻子娘家的亲戚,也不乏有看刘家的东西眼热的。   刘老师虽一生清贫,只是个读书人,但到底是城里的老师,吃的是公家饭,在他们的想法里,应该是比他们要强很多。   虽说有齐明安帮忙看着,但是毕竟是人家的家事,来往过账,都得他自己看着,没了父亲,他就该长大了。   哪怕他现在还是个少年。   *********   处理完所有的事情之后,已经到了腊月尾了,离过年也就剩了几天的时间。刘家省城里的房子没煤没炭,没米没油,他自己又是孤身一人,便说好今年到齐家来过年。   刘老师把孩子托给了他们,他们怎么也不能放任他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起码过起来得像是一个年样,也让刘老师在天上看看,他们是用心待孩子的。   宋栀倒是动过给他采购齐了的心思,再问问他的意思,想不想跟他们一起过年,毕竟要是少年不同意,他们也不能逼迫不是。   可齐明安却摇了摇头,握着她的手,道:“不用,到时候直接和我们一起就行了,今年这样,还是别让他一个人孤孤单单了。这孩子性子闷,我怕他出事。”   “也是。”宋栀点了点头,没什么异议,只是还是有点担心那孩子性子腼腆,不肯去,于是说让齐明安先去说说。   意外的是,那孩子没有说拒绝的话,脸上虽然还有些羞涩的情绪,却抿着嘴答应了,这让宋栀松了一口长气。   店里之前雇了几个伙计,所以一些杂活什么的,完全能忙的过来,可这不是过年了吗,家里但凡有点富裕的都得给家里孩子换身新衣服打扮打扮。   恰好宋栀这里好衣服不少,不仅有秋冬洋气的裙子毛衣围巾什么的,夏天的贵子还都降了好几块打折促销,别的小东西也大多数都便宜了许多。   有的夏天不舍得买的,一看到了冬天价格降了这么多,也就不由自主的狠了狠心,就买了。   所以虽然是临近过年,但生意还算是不错,这不,店里货架上的货卖空了不少,所以赶忙指挥人晚上的时候抓紧从仓库上上货,以方便第二天的销售。   虽然天色已经有些入黑了,但是她给店里的员工留了晚上的饭,又菜有肉的管饱,所以店员们就有说有笑的忙开了,没人提早回家的事情。   她正忙着,店门的帘子就被人掀开了,齐明安把帽子摘下来放到柜台上,领虎子进了门。   “嫂子。”虎子跟着摘了围巾,鼻尖被冻的有点红红的,在门边有些拘谨的站着。   “哎,虎子,快进来。”宋栀转脸一看是这两人,脸上不由得漾起了微笑,亲切的让两人赶紧进里面的屋。   屋子里烧了煤炉,暖烘烘的,宋栀倒了热腾腾的茶和点心,还端了热水让他们洗洗手擦擦脸,今晚这两个就在这里这么凑活了,宋栀另有住处。   他们家的店面面积不大,条件还是稍微简陋一点,等到他们明天关了店,到家里去就好了。   最后一天了,只要做了今天就能回去过年了,宋栀有点兴奋,一大早的就到了店里,结果发现店门早就已经开了。   齐明安在清点货物,虎子则拿着笤帚,里里外外的扫了起来。   宋栀有点惊讶,扯了在一旁看账本的齐明安一下,有些不满的说:“你怎么让人家干活啊。”   闻言,其实齐明安也有点无奈,他无奈的看了宋栀一眼,眉头微挑:“这孩子太勤快了。”   确实,只光一个早上,虎子就干了不少活了。宋栀去劝不让他扫地,转眼他又拿起了鸡毛掸子。少年本就长的不错,现在又勤快,让人看了就心中欢喜,又涩又软。   让人心里很不得劲。   都是年少多难,但虎子跟齐明安又有很大不同,齐明安算是已经熬出头来了,但虎子的前途未卜,前途一路到底是什么样的,谁也不知道。   但是他性子坚韧,为人又知恩勤恳,以后一定不会过的差了。最让齐明安担心的,反倒是虎子的那个小叔,不过现在担心也没什么用,还是要等到真的见了真人,才能评判人品。   现在已经是腊月二十八,离过年也就几天的时间,宋栀索性今天下午就不再卖东西了,改为盘点清理剩下的货,也好好的对对帐。   至于店员,早就早早的放了回去,还给发了各种过年的福利。   他们也就把店这么一关,就回家了。   对于他们带了个陌生的半大小子回家的事情,多事的家周围的邻居,不太敢问齐明安,倒是扯着宋栀过问了几句。   但是宋栀本来就跟他们不是很熟,再加上也没有戳人家伤口的意思,所以就只是说是朋友的孩子,托给他们几天,别的就不再说了。   他们关上大门吃自己的喝自己的,因为和村子里的人大多数堵没有关系,所以就连亲戚都走不起来。   或许是因为看热闹不嫌事大,或者是宋栀夫妻两个的冷漠的态度刺激到了脆弱的村民。不知道为什么又开始流行起了他们不孝敬长辈,宁可带别人家的孩子一起过年,也不肯跟自己亲妈一起过年的言论。   不过类似于这样他们不孝敬的话在村民嘴里都传了个一百八十遍了,每次都能让他们好好的笑话上好一阵。   就好像,在比有钱上比不过人家,但是一想到他们虽然有钱,但是却抛弃了老娘,是个不肖子孙的时候,就感觉自己的心里好受多了。   就是因为如此这般,所以念叨了几句之后,就没有人再提起了,顶多是他们家又冒出肉香味的时候,酸溜溜的在家里念叨一句。   有钱烧的。   过年的时候这里下了几场好大的雪,河都被冰冻住了,四处银装素裹,白茫茫的一片。   虽然是瑞雪兆丰年的好兆头,可齐明安却有些高兴不起来,今年大雪一场场的下,连铁道都给冻住了。火车站那边是一边清理一边检查路段,一时间还开不了车。   因着火车站离的远,所以齐明安都是托人去问的,但连续问了好几次,只说现在还开不了。   可之前大雪纷飞的时候开不了也就罢了,如今雪都停了得有一周多了,县里面的雪都快化的差不多了,怎么还能通车?   老是这样一模一样的回话,弄的齐明安心里也没有底了起来,为了知道具体的情况,他找了人带他去市里看看。   车上没有装防滑链,但所幸路上的冰都大体化了,不太要紧。也不是他一个人着急走,等到了之后才发现,原来火车站的咨询台旁,早已经围了许多的人。   原来啊,不仅仅是去京城的车没通本市,就连去其他的城市的车,陆陆续续都停止服务了。只因为这里南山的几条铁道因为大雪发生了山体滑坡,差点发生了事故,虽然现在已经清理及时,但却没人敢下令发车,得等到勘测合格,确定不会再发生滑坡的时候,再通车。   “你们啊,就别问了,咱们市的车没有个十天半个月开不了,你们要想出去啊,就找别的办法吧。”火车站的工作人员可能实在是被问的烦了,透着话筒说话,语气不是特别好。   话一出,周围热切等待的人就有点不满了,他们中有去探亲的,也有去上学的,都着急的很,一时间吵吵嚷嚷的。   齐明安没再呆,退了出来,问跟他一起来的青年,道:“我记得邻市有一班,不经过南山吧,能到京城不?”   “到不了,顶多能到津城,到时候还得再倒车。”那青年想了想,答道。   “行,干脆就这样吧,劳烦你再带我去趟邻市,到时候请你喝酒。”齐明安略微一思量,心中打定了主意。 第67章   去津城的火车只有早上的一班, 三人前一天晚上的时候就来了,在附近的招待所住了一晚,凌晨的时候就抓紧时间带着行李去了火车站。   其实在最开始送虎子走的时候,齐明安和松子也犹豫过要不要这么快的就去京城, 去的早了总有一种赶人的意思在, 就好像是他们迫不及待的送走虎子似的。   可转念一想, 不仅要快点完成刘老师的遗愿, 还要快点通知到刘老师的亲属。哪怕他和刘老师势如水火, 亲生哥哥连个除了房子住址之外的联系方式都没有。   这次去, 只是去打探消息, 夫妻二人已经做好了决定, 若是到了之后没找到人或是那人对虎子的态度不佳的话, 就不再留, 直接把虎子带回来。   幸好这个时候坐车的乘客不是那么的多,所以基本上没怎么排队。春寒料峭的薄雾中, 三人上了火车。   这时候买票虽然不算难,但是卧铺票还是不好弄, 齐明安只买了三张硬座, 幸好是有两个是靠窗的,坐车的时候可以靠一靠,没那么累。   齐明安放好了行李,把放吃的的尼龙布包放到了桌子上,给宋栀剥了个砂糖橘,给虎子开了个罐头。   车上人鱼龙混杂,气味不好闻,宋栀没什么胃口,对他摇了摇头, 靠着窗户,打量了一下车厢的环境。   不用于后世,这个时候的火车基本上都是绿皮火车。虽说在冬天的时候坐火车可要比夏天的时候舒服多了,但因为没有空调,怕风吹进来,窗户都是死死的关上的。   谈不上热,但这么久都不透气,到底还是有些憋闷,不过还算是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宋栀便没说什么。   齐明安看她脸色红润,脸上没什么为难的表情,就知道她的状态还可以,没再劝她吃东西,只给她倒了杯热水喝了。   火车渐渐远离了临牟县,呼啸着从被白雪覆盖的山野中走去,这里下雪下的大,路上的雪虽然是已经化了,但是植株山石上还盖着厚雪,但是过了这,雪就没那么多了,露出一大片一大片荒芜的山群出来。   临牟县城多是平原,山地并不时候很多。远处的山林从平线铺展开,线条有时崎岖有时流畅,有一种壮阔的美丽。   山上怪石嶙峋,植被却很多,有一片山上整个全是常青的松木,虽然是冬天,却也枝繁叶茂的样子,让宋栀看了啧啧称奇,虎子也是第一次出门,也对路程有些兴奋,所以跟着宋栀一直在兴奋的看。   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还是第一次坐火车,所以稍微有些许的兴奋,一直等到太阳高升招摇进窗帘之后感到略有些刺眼之后才拉上了窗帘。   早上起的太早,昨晚睡的太晚,本来就有点疲劳。再加上又没有什么娱乐措施,看厌了风景之后,她便靠着齐明安的肩膀睡着了,一直睡到了饭点。   车上没什么好吃的,他们吃的还是在市里的国营饭店买的肉包子,幸亏是冬天保存的时间长,放一放也什么事。   连吃了几顿饭,几个人换班睡了几次觉,经历了差不多三十几个小时的旅途颠簸之后,他们到了。   *******   出了火车站,宋栀打听了刘老师留的地址,地方是还在的,但不确定这户还在不在,这还得等到的时候好好的打听打听。   “我看咱们先找个地方一晚休息休息,今天的天色也晚了。再说,坐了这么长时间的车,孩子也累了。”宋栀看了看纸条,又看了看天色,夕阳坠落,红霞满天,实在是晚了。   “行。”齐明安提了东西,点点头应道,至于虎子,则更是没有意见了。   休息了整整一晚上之后,第二天一大早,宋栀几人吃过饭之后,便踏上了去京城西城的公交车。   比起他们那个小县城,京城简直是可以用繁华来形容了,平直的街道,高大的建筑,满街的自行车,打扮新潮的人们甚至很难得一见的小汽车在这也屡见不鲜。   宋栀他们在地址上的胡同口下了车,站点旁甚至有个卖饮料的窗口,柜台下摆了几大箱喝完的玻璃瓶,一个妇女坐在那看着,谁喝完了她就去收走。   看样子就算是新年刚过,这里的生意也不错,就跟后世的大冬天吃雪糕是一样的道理吧。   边上站了几个穿的新潮的青年男女,手里拿着喝了一半的瓶子,插着吸管,黄色的应该是橙汁,绿色的,难道是苹果汁吗?   宋栀好奇的看了好几眼,齐明安以为她是想喝,捏了捏她的手:“你和虎子在这,我去买。”   “不……不用,你给虎子买就行了,我就不喝了。”她摸了摸刚刚过了年添了新膘的小腹,又摸了摸每天只涂雪花膏的脸颊。   是又想管住嘴减减肥,又想控糖保持美貌。   齐明安倒是没往媳妇还要保持美貌那个方向想,只是觉得她不想多花钱,有些好笑又无奈的握了握她的手,道:“花不了几个钱,你等着。”   说罢他就想放下手中提着的东西,去买点给宋栀尝尝,被宋栀哭笑不得拉住了胳膊:“你回来,大冬天的,我真不喝,你去旁边给我买个豆奶,给虎子带一瓶就行。”   说罢又看了看虎子,见他嘴上虽然没说,但眼神却亮亮的的时候,便也轻轻的松了口气。   豆奶也是装在玻璃瓶里的,从厚厚棉被盖着的泡沫箱子里拿出来的,还是热的。   饮料倒也不是像宋栀想的似的,凉的不行,摸到手里还是温的,应该是室内暖和。虎子拿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的让齐明安和宋栀先喝,他俩都不想喝,也不会跟一个孩子抢东西,便都推脱了。   虽然已经是立春,但是喝凉的还是太酸爽了,没有气泡,那应该是果汁,不知道是什么味道,那一定很甜。   喝到新奇的东西的时候,虎子一向装作老成的脸上也露了些少年欣喜的笑意,他抿着嘴没说话,静静的喝着果汁。   喝完之后,他们又在路边随便吃了点早饭,为了全了礼数,还在一旁供销社里买了点水果,才按着地址找了起来。   “43号……”宋栀走的稍微快一点,一手提着水果,一手捏了写了地址的纸条。   胡同又长又绕,宋栀一户户的对门牌号,心中却有点糊涂,找不清楚。   “你们找人啊?”一道清亮的女声从他们身后响起。   宋栀转头看过去,就看见一个扎着低低的辫子的女青年,正坐在门口的矮凳上洗衣服,狐疑的看了他们好几眼。   “我们找住在这条街上住在老槐树胡同43号的刘伟民。”宋栀走了几步上前,把条子给她看。   那女青年在衣襟上擦了擦手,才一拍脑门道:“我还说什么老槐树胡同,咱们这都没这个地方不是,原来是槐树后,喏……”   她沉吟了一会,指了个方向,道:“兴许是写错了,从这一拐,确实有一颗大槐树,不过因为拉电线被砍了,你到那找找看吧,我记得对面那户就是。”   没想到女青年就知道路,这下子宋栀可就惊喜了,谢别她,几个人照着她指的路往过走,果然找到了四十三号,门牌号下面还有一行白色的小字,上面写着这家的户主,名叫刘伟民。   只是大门紧闭,门上没贴福字,往日的红对联都已经褪色变脆了,零星的挂在门上,木门透出来一股子荒破的意味。虽然门鼻上没有灰尘,门里面也没有长草,干干净净的,不像是没人住的。   但挂在门上的那把冰冷大锁,还是让宋栀的心里坠坠的,也把旅程的热情冲散了一半,让她的心里彻底不安定了起来。   “这……”   她扭脸去看两人,虎子一贯早熟,此时却也抿着嘴不说话了,眼中的光熄灭了下去,有些无措的看了看他们二人。   齐明安对她点头示意:“等等吧。”   左右已经到了京城,再坏也不过是找不到人罢了,这些情况他们也想到了。   他们先拜托了周围的邻居,说是等到有人来的时候请告诉他有人来找他,便离开了。   但其实也没有走远,在附近茶楼等了会,从窗户刚好能看到43号,但等了一上午都没有看到人,他们等不及了,加上又是中午,都饿了,便去吃了午饭。   没想到回来的时候似乎刘伟民已经回来了,门虽然关着,但锁已经打开了,松松的挂在门上。   宋栀直到这个时候,心里才轻轻的松了口气,和齐明安对视了一眼,她伸出手,拉了门环,轻轻的敲了敲。   金属和木门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但里面寂静一片,她又敲了几次,才听到一声回应,不过是从身后传来的。   “你们找谁?”   来人三十岁左右,眉眼和虎子有三四分像,打扮的年轻,其实不显年龄。   他的头发梳的油亮,穿了一件毛呢的大衣,围着围巾,推着一辆自行车,车把上挂着的编织袋里装着一瓶白酒,此时正扬着眉头,看着他们。   与刘老师的儒雅不同,虽然长相能看出来是亲人,但气质几乎完全不同。   “我们找刘虎的小叔。”齐明安将宋栀护在身后。   虽然没提刘老师的名字,他却还是变了脸色,脸上露出一种隐隐的厌恶来,触及到低着头站在他们身后的刘虎的时候,才消弭了,面色很快恢复如初,抿了抿嘴道:“我就是了,你们进来吧。” 第68章   屋子里没有人, 刘伟民应该是独居。   虽然是刚刚过了新年,但是屋子里冷清的很,一点人气都没有,只桌子上有几盘菜,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炒的了, 都冷的飘了一层白白的猪油花。   刘伟民虽然看上去冷冷淡淡的, 但为人却周到的很, 引他们进来后就慌忙的让他们坐着, 自己把桌子收拾好后, 去生炉子。   临牟县里大多数用的还是煤, 京城里大部分都已经用了蜂窝煤了, 有的单位还有单片的铜管暖气, 但这个房子是院子, 就没那么好的条件了。   炉子生起来后,屋子里就暖和多了, 他家没有热水招待,一时间又烧不起来, 就提了暖壶去旁边邻居家去要, 让他们在家里稍微等一会。   看他连问都不问,径直就走了出去,宋栀就有些懵。把一个家都交给他们几个陌生人,他也真是放心。   只是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消失在了大门口。   他走后,宋栀才稍稍放松了一点,她脱了手套在炉子边烤了烤手,看着虎子连嘴都紧张白了,忙捏了捏齐明安。   他和虎子熟悉, 说话比宋栀要有分量的多,微微抿了抿嘴,欲言又止。   在人家家里也不好说人家的坏话,只出言安抚:   “别怕,你小叔好着呢。”   他在虎子面前还是有一定的权威的,果然,听到他信赖的齐大哥都这么说了,也就微微的放松了下来。   齐明安和宋栀对视了一眼,也轻轻的叹了口气。   小孩未必能看的出来大人的心思,只觉得他可能过分冷淡了一点,可他至少还是多吃了几年饭,自然是能看出来。   这刘伟民,不像是奸猾之人,只是对虎子的态度有些奇怪,不像是没有什么芥蒂的样子。   齐明安看了看眉头紧锁的虎子一眼,眼中也染上了担忧的情绪,就怕这一下子将虎子给送入了火坑,让他对刘老师无法交代。   ****   刘伟民这一去,就去了有大半个小时,回来的时候一手提了个暖壶,一手提了个双层的食盒。   “今天国营饭店有红烧肉和红烧鱼,我就都买了。\"刘伟民掀开棉帘子进了屋。   虎子在一旁踟蹰的看着,有些想站起来帮忙的意思,被刘伟民给按住了,只让他好好坐着暖手,自己忙活了起来。刘伟民先给他们几个倒了茶水,然后又从食盒里把菜给端了出来。   这里地段位置都好,离国营饭店也近,这些东西都还冒着热气,红烧肉糖色很足,油油的发亮,看上去就好吃,红烧鱼是一整条的大鲤鱼,挺肥的。   这一顿不少花钱,看来刘伟民对虎子挺重视的,这下子宋栀和齐明安总算是能放的下心了。   东西都摆好之后,刘伟民先对齐明安敬了杯酒,酒没过三旬,便很快以兄弟相称了。齐明安先是问了下他们家里的情况,心中暗暗的和自己从刘老师那里得来的信息匹配,发现无论是亲属还是关系都无误之后,才斟酌词句,把刘老师的事情和盘托出。   不知道他的想法,但他对自己亲哥哥的前尘往事似乎感到格外的沉默,一边听着还一边喝酒,只是不再跟之前一样热络的和齐明安说些什么。   当说到他后来生活的不是很好,在病床上痛苦的解脱了的时候,刘伟民淡漠的眉眼才轻轻的动了动,手里握着的酒很久都没有喝。   过了好半晌才抿了抿唇,把二锅头一饮而尽。只是不知道是天冷还是喝的太多了,他的双颊红的厉害,声音也粗了起来。   这一顿一直喝到了下午,齐明安虽然喝的克制,但也下肚了五六两,虽然没有醉,但也意识不是很清楚了,至于刘伟民,现在已经人事不知了。   齐明安和虎子两人帮忙把他收拾好,却也没有留在这里过夜,询问过虎子的意愿之后,便把他留在了宅子里,自己和宋栀两人随便找找了个招待所住了一晚。   到了房间里,宋栀拿了盆和毛巾,给他擦擦脸,他也没折腾,闭着眼睛搂了宋栀的腰,任由她细致的给他擦洗,脸上表情乖顺,眼角因为喝了太多的酒微微发红,睫毛黑长如鸦羽,也安顺的耷下来,整个人身上充满了一种好像是毛绒大狗般人畜无害的气质。   宋栀忍不住,轻轻在他的唇上亲了一口,只有淡淡的酒香,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齐明安察觉到了唇上柔软的触感,轻轻睁开了眼睛看她,没有挣扎,双手却越收越紧,然后搂着她的细腰倒了下去。   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宋栀起来的时候,齐明安已经从外面打水回来了,比起因为其的太早而没有什么精神的宋栀,齐明安倒是精神充沛的很。   他昨天弄了一身味,今天只把里面的衣服新换了一套,棉衣放了一晚上,酒味已经散了。   宋栀穿好了衣服,一边洗脸一边听齐明安说话。两人的话题不知道什么时候转到了刘伟华身上,齐明安一边给宋栀递毛巾,一边说自己的猜测。   “昨晚上虎子他小叔好像有些失态。”别的话他没有说,可宋栀也明白。   说是痛恨却也没那么痛恨,知道自己哥哥已经去世的那一瞬间的感情外露当不得假。不过刘老师到底和刘伟民有什么样的过往,谁也不知道,他们也不会去打听这个,只要确认虎子待在这个家里是没有后顾之忧的就行了。   “这我们别管了。”她擦了擦脸上的水珠,对着镜子抹雪花膏,一下下的梳头发,微微挑了挑眉,心中打定了主意。   送虎子来京城的任务到现在算是已经完成了,齐明安早期之后也没有急着去他们家,吃过了早点,又带了一份,估摸着天色差不多了,就算是醉酒也该起来了的时候,他们夫妻才提着东西去了刘宅。   刘宅里,大门半开着,今天天气晴朗,院子的绳上晒着被子,虎子正扫院子。   “你叔醒了吗?”齐明安两个跨过门槛进了院子。   “齐哥,嫂子。”虎子的眼睛一亮,笑的露出两个尖尖的小虎牙,笑道:“我叔得上班,一大早就醒了,就是头疼的紧。估计他得到中午才能回来了。”   刘伟民在纺织厂工会做个干事,倒是不存在请假的状况,就算是宿醉,也得去上班,倒也是辛苦。   主人不在,他们也不能不告别,于是就一直在家里等到了中午他回来。   他自行车把上挂了几个点心包,还挂了只烧鸡,就是不见酒,估计是一上午被酒醉的头疼折腾惨了,不敢再喝。   看见他们来,他倒是挺高兴的,说:“我就知道你们得过来,特地买了烧鸡,等下我再去炒几样小菜,你们也别去住招待所了,家里空屋子多,我收拾出来一间,你们先住着,大后天我们厂子放假,等我空了带你们去城里逛逛。”   刘伟民面冷心热,只过了一天,便自来熟了起来,强烈邀请齐明安他们再住几天。   虽然是盛情好意,但齐明安还是先道谢,然后又拒绝了,大概说了一下自己日后的计划,只说不太方便多留,刘伟民就了解了。   他自己是厂子里的正式员工,对于上南方经商的事情倒是也有些了解,自然人家是有要事要忙,又已经把自己的侄子给送了过来,他就没有再留,只说下次过来的时候一定要让他好好的尽地主之谊。   齐明安笑着答应了。   *****   回了家之后,因为已经入了春,街上的店早就陆陆续续的开了起来了。宋栀他们却没那么着急,在家里还没等个几天,便又坐上了去往南方的火车。   这次他们过去,是准备和人一起投资开厂的。他们看好的,一个是食品厂,一个是服装厂,算是已经谈好了,就等着投资入股了。   他们和合伙人的资金都不算是足够,便从小厂做起,稍微采取了宋栀的意见,小而精。   其实要是说做厂子,没有比在家里眼下更好的了,只是临牟县这里政策不够明朗,信息也闭塞,几乎所有的厂子都是国有,之前齐明安跟别人打听能不能入股,还被人好生嘲笑了一番。   但是南方这里就不一样了,政策开放,只是缺资金,缺生产线,别的什么都不缺,再加上宋栀吃过见过,眼光又毒又准。   食品厂他们投资占比比较少,说不上太多话,只顾着拿分成,但是服装厂可都是一直跟下来的,厂子里的几条生产线,也是宋栀看准了开的,就连衣服的打版,衣料的选择,都由宋栀一一过目。   他们家的衣服款式是出了名的新颖,料子也好也舒服,绝对不愁卖的那种,很多进货商也很乐意从这里进货,厂子的效益飞快的增加。   短短三年间,名叫栀子花服装的小厂就开始出名了,规模进一步扩大,宋栀不仅加了男装和童装等等的生产线,甚至还想加一条生产内衣的。   要知道她们到了现在,就算有托杯的蕾丝内衣,也大部分是来自国外,价格高的离谱。可版型却又不过分贴合,胸位略高,穿起来没那么舒服,加上一股脑的全是钢圈和蕾丝,倒是把胸高高的托起来了,好看了,却实在是没那么舒服。   从宋栀自己的想法和需要来看,是怎么都要买一条生产线,请几个合适的设计师,来好好的发展这个事情。   媳妇有需要,齐明安手里又有钱,不过是一条生产线而已,谈的下来也要谈,谈不下来就只能自己去摸索着发展了。   齐明安打定了主意,便尝试着去接触,国内对于内衣这一方面还是相当的保守的,有资源的很少很少。   但是到底还是让他找到一位,听说他手下的工厂里就有类似的机器,甚至已经准备不用了。不过最近他们已经从南方回了京城,厂子也迁移走了,他们需要,要他们亲自去找。   齐明安同意了。   带着宋栀,再一次踏上了京城的土地。 第69章   齐明安这几年间一直没有断了和刘伟民的联系, 甚至还给京城的纺织厂和南方的其他厂子搭了线,成了合作关系。   就是因为这几样功劳,所以刘伟民也在三年内升了一级,从外联的干事成了副主任, 虽然只是官升一级, 但他本来也就三十多岁, 能坐到小官就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   但是一直都有联系, 但是齐明安却几乎没有来过京城, 这一来, 便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京城是一天一个变化, 虽说他在南方, 经济发展的也厉害, 但是跟京城的积淀比, 还是差了不是一星半点。下了车,不远处的高楼大厦已经有了后世的雏形, 街道平直,干净繁华, 马路宽广, 车流不息。   通往刘伟民的家的街口现在还在卖橘子汁,因为是夏天,所以喝的青年男女更多,甚至还有头发金黄的外国人,有路过的小孩好奇的盯着他们看。   只是首都的孩子们见识也足,只是看看也就罢了。   可宋栀他们倒是有些见怪不怪了,因为政策开放的原因,宋栀他们厂子所在的深市也有许多的外资注入,经常能见到外国人。   甚至因为他们是服装厂的原因, 甚至还受邀去过几场外国模特的服装秀,垫肩长裙西装外套,什么都有,甚至连暴露的泳衣都样式齐全。   **   因着提前跟刘伟民说完了,所以今日便直接提着礼物过去看他们就是了。   三年不见,大门重新上了漆,看上去倒是有了些烟火气。   门没有上锁,却关着,宋栀敲了敲门,一个青年的声音从院子里响起来:“来了!”   开门的是虎子。   虽然仅仅只是三年没见,但是他却长的有点变样了。比起之前那个白皙瘦弱的小少年,成年之后的他虽然五官没变,但一头小毛刺,个头不低,也不知道是不是跟他小叔在一起久了,就连气质都有些像。   刘伟民是纺织厂的小官,工资不低,虎子吃喝不错,个子窜了老些不说,人也壮了点。   一见他们,眼睛顿时就亮了,连忙把他们往屋子里面请,就说他小叔也在,今天他们叔侄两个都从纺织厂请假了,就是为了等他们来。   都?   宋栀惊讶的望了望,已经长成青年的虎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是他小叔想办法给他在厂子里找了个工人的活,待遇都很好。   按照这个时候来说,能在国营的厂子里当上工人,就已经是算是相当不错的稳定工作铁饭碗了。   “说什么呢,也让我听听。”还没进屋,刘伟民就站门口笑着说话了,他的手上还端了一盘切好的酱牛肉。   三年未见,他倒是基本上没有什么改变,黑色裤子黑皮鞋,衬衣扎在腰里,头发抹的锃亮,若不是眼角的几根不是很显眼的细纹,看起来竟是齐明安还要年轻。   他们寒暄了一阵,说了三年来的近况,然后便从日常琐事聊到了工作上。   刘伟民在纺织厂,齐明安他们开了服装厂,业务范围也很接近,再加上他长期居住在京城,跟那些商人打交道的地方也多,有些事情仔细的问问他是不会错的了。   他们说起了自己已经联系好的生意伙伴,周家。   周家是为数不多的愿意和他们做交易的生意伙伴,现在厂子开的多,生产线却不好买,要不是周家回迁京城,这也轮不到他们。   听说周家也算是暴发户起来的,原本夫妻两个都是工厂的工人,到了开放的时候才开始做生意,跟宋栀比起来,起点也差不了多少。   但是他们家在外国有亲戚,直接带了一批生产线和投资回来,又是建食品厂又是建服装厂又是建电子厂的,生意做得不算小。他们卖出的生产线,且不说价格,质量肯定是有保障的了。   只是就算是已经提前约好,这个时候也该去看上一眼,查看一下机器的状况什么的。   刘伟民说的,正好也是齐明安想要知道的,所以两人相谈甚欢,一聊便忘记了时间,等到两人把目前已经有的信息交换完成之后,已经到了中午。   齐明安端起面前的茶杯,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面前茶杯里的水已经被自己喝光了,只剩下了茶叶底子。   他愣了愣神,刚想起身去倒水,却看见宋栀提了个白瓷茶壶过来了。   “看你们说的那么高兴,我就没打扰你们,没想到这么大个人了,连水都不知道喝。”说着她柔柔一笑,眼睛笑意潋滟的轻瞪了齐明安一眼,但手上动作不停,给两人倒了刚泡好的茶。   提醒他们马上就要吃饭后,她便去忙碌了,外面虎子正在择菜。   “你媳妇对你可真好。”刘伟民咂咂嘴,戏谑的看了齐明安一眼。   却见他压了压几乎要翘上天的嘴角,微抬眉头,笑道:“当然。”   一顿饭吃到了下午四五点,不过家里的几个老爷们都怎么喝酒,出去的时候还是精神奕奕的。   齐明安谢绝了刘伟民让他们住在他家的好意,到附近找了个酒店住下。打算今晚就好好的休息,养精蓄锐,明天好好好的谈生意。   这表面上看是你买我卖的生意,但事实上,人家手里有资源,齐明安手里没有,加上他有需要,自然就算是有求于人,就得稍微低一头。   别的他已不再指望,只希望能够以一个相对合理的价格,成功的收购上一条生产线。   为了保险,他已经和刘伟民说好了,由他来帮忙做牵头人,帮忙联系对方,当然,酬劳是一分不差。   刘伟民自然是应下了。   ******   到了第二天,宋栀准时起床,想了想,换上了一件青芽绿色的长裙。   款式是他们厂子新出的,微微带着点法式的味道。裙子及小腿,露出一截白皙胜雪的肌肤,掐腰,小腰好像是不盈盈一握,漂亮柔弱的很。   加上她在深市新烫了头发,黑色的大卷温柔多情,红唇雪肤,真有画报上法式女郎的那股子风情,却又不浓艳,和绿色长裙刚好相称。   饶是齐明安日日和这个女人同床共枕,此时也稍稍的痴迷,手下打领带的动作微挺,眸光深暗的看着她动作。   宋栀已经基本都准备完了,正昂着雪颈,往脖子上喷香水,纯净的百合香。   这是这个年代新出的一个牌子,但对于宋栀那个时代来说,应该算的上是老牌国货,很出名的国民品牌。   只是在现在,虽然包装新颖,但是因为进入市场比较晚的原因,早期的发展并不是很好,但是应该谁也想不到,这个牌子在三四年后的十五年间,会成为国内前五百强企业,大敛市场份额。   不过现在说什么也都晚了,估计这家已经开始度过最开始的危机了,他们消息知道的晚,要不投资肯定是稳赚的买卖。   齐明安穿完西装,却看着宋栀还在盯着香水出神,不由好笑:“你喜欢,谈完生意,我们再去买一些算了。”   “好~”宋栀没解释自己在想什么,只是跑过去搂着他的腰小心亲了一口,确认没有留下口红印后,才笑了。   *****   和刘伟民汇合之后,齐明安联系上了宋家负责这个项目的人,去了周宅谈事情。   这是一栋三层的洋楼,应该是早些年留下来的,还带着风雨的痕迹,不过已经重新粉刷,看起来很是气派了。   说是周家后来买的应该不是很妥当,应该是原有的房产。之前几年,因为政策的原因,这些房子全部被收归国有,不允许私人买卖,等到后来开放引进外部投资和人才的时候才物归原主。   又想起来周家有个刚从外国回来的亲戚,这一切就不显得多么奇怪了。   迎接他们的是个比他要小好几岁的面白后生,名叫周寄,是周家的负责人,看着小,其实也有二十几了,跟他们联系对接的一直是他,但宋栀是第一次见。   再加上不知道是不是一直笑着的原因,宋栀总觉得他看起来面善,像是在哪里见过。   因为提前已经说好的关系,所以谈的很是顺利,周家现在发展起来了,应该也不缺这一条流水线的钱,所以只是稍稍提价了百分之五左右。   临时提价让齐明安的眉头微微皱起,但他什么也没说,只亏的周家还没有狮子大张口,还在齐明安的接受范围内。   他没有多说话,很快的签订了协议,同意两日后付清货款,只是心中打定主意,这周家作为商业伙伴的水准实在是不怎么样,应该不会有下一次合作了。   合约签订的很是顺利,周家赚了一笔钱,负责人很是高兴的想要邀请他们三人吃顿饭,却被齐明安婉拒了,只说是要带着夫人去逛街,时间不太够。   周家的人稍微往宋栀身上看了一眼,脸上便露出了了然的笑意,知道是要陪娇妻,便也没有往别的地方想。   一切办完之后,两方便也不再留,被负责人送出了周家。   正巧撞见一辆黑色的小轿车由远极及近的驶过来,里面出来了一个头发有些白丝的长者,看上去有六十几岁。   “爸。”   周寄叫了一声,长者应了一声,命人把车开到后面去,背着手往他们这走。   齐明安没动,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宋栀也皱着眉头望着那长者。   蓦然间,宋栀瞪大了眼睛,忍不住死死的握住了齐明安的手,瞳孔地震。   这长者,竟长得和齐明安藏着的照片一模一样。 第70章   齐明安很快也把手回握了回来,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只是素来干燥温热的手掌,不知道何时已经出了一层密密的细汗,这两人手掌的交接处有些湿滑。   甚至力道也有些加重, 捏的宋栀有些微微疼。   宋栀没敢吭声, 甚至也只把视线担忧地递给了齐明安。齐明安呆呆立着, 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面前的长者。他的眼珠本来就黑, 如今变如同一片深渊, 暗沉沉的, 让人看了心里发慌。   宋栀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一时间抿了抿嘴不敢说话, 只是微微抬眼, 看着此时似无所觉的周家人。周家父子的关系看上去倒也十分不错, 周寄不仅仅把长者给扶下了车,而且还向他们介绍了自己的商业合作伙伴。   隔着遥远的几层台阶, 长者微微顿了一下,向齐明安点了点头, 然后径直的走向了屋内, 态度似乎很自然。等父亲进了屋,周寄才踏步走了出来,他似乎是得到了夸奖,脸上充满了少年的意气风发,跟齐明安交谈了几句,便也回了屋了。   宋栀的视力相当不错,而且在有先入为主的印象之前,她一下子就能够看出来这个老人和齐明安样貌的相似之处。   齐明安的五官较浓,很精致, 若是脸型再简单流畅,总会给人一种女气感,但他下颌线条凌厉,便就显得浓眉大眼,英俊非凡了。而那老人,虽然已经算是老了,皮肤都有些耷拉了,但是那眉毛,那眼睛,细细看来,和齐明安分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别的宋栀都不敢说,但要单单只论眉眼,谁都不能轻易的否认两者的相似之处。   如果……如果这真的是齐明安的父亲,那该多么的荒谬啊,一个……一个尸体已经被掩埋了的人,一个在大家眼里已经死了的人,如今竟活生生的站在他们面前了,这可真是太可怕了。   在认识到了这一点之后,她使劲的拉住了齐明安的手像要确认什么,但齐明安脸上的表情早已恢复了平静,他对着宋栀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说。   因为办成了一件大事儿,所以中午的时候他们和刘伟明去吃了饭,权当做庆祝。   他们在熟人面前掩饰的很好,没有任何人发现他们心情的变化。   只是因为刘伟民下午似乎还要有班要上,加上早早的就戒掉了喝酒的习惯,所以这顿饭吃的并不长久,过了两点的时候他们就各自回去了。   今天出了个这么档子的事情,两人都没有了闲逛的心思,便回了酒店。   齐明安沉默的过分,坐在床上,解开了领带,深深的吐了一口浊气,然后闭了闭眼睛,躺到了床上。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薄唇也抿的紧紧的,眉峰蹙起,似乎眼前是难解的谜团。   宋栀有些担心他,依偎了过去,头靠着他的颈侧,微微抬头,张了张嘴,想要问些什么,但是到底是没出声。   “别怕。”齐明安拉了她一只素净白皙的手,用大拇指轻抚了一下,睁开了眼睛。   宋栀再去看他,便发现齐明安脸上的表情却很平静,平静到,刚刚的事情似乎都没有给他留下任何的波澜。   比起宋栀短暂的几面之缘,常常在无人的地方端详父亲留给他的最后一张照片,把少年的无尽苦闷都埋藏给了已经死去的父亲的齐明安,似乎不该是这种状态。   不可置信,歇斯底里,痛哭或是发怒,或许都比这样的平静要更合乎情理。   似乎知道她想要问什么,齐明安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把所有情绪都藏了起来:“无论是不是他,我早当他死了。”   “他早就死了……”   他语调平缓,不带怨愤,但宋栀只觉得心疼和荒谬。   齐母满心都认为是齐明安害死了齐父,多年来对他苛责虐待,把一个女人所有的怨恨全都发泄给了还不成年的他,最终害得他右腿残疾,落下永不痊愈的伤痛。   可到后来,齐父居然还活着,这算什么?   玩笑吗?   齐明安的大手轻轻的拍她的胳膊,只把她满心的忧虑都给拍没了,困意袭来,她都忘了问齐明安之后的打算,就沉沉的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把一个下午都给睡过去了,宋栀起床,伸了伸懒腰,正撞上推门回来的齐明安,他从包里掏出了两张回程的车票。   “等交接完,我们便直接回去吧。”   宋栀张了张嘴,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   当齐父已经死了,不去相认,也不去打扰彼此的生活,就当这一切,已经是过去式了吧。   *****   但是他们是这么想的,对面的人却不是这么想的。   他们先付一定比例的定金,等到生产线到厂安装运行之后,才付尾款,周家家大业大,倒也没什么后顾之忧。   这些都是和周寄洽谈的,他年轻,做事却很让人舒服,真不愧是承袭他爸的班的,看上去很是靠谱。   虽然暗地里,齐明安心里都有些清楚周寄和齐明安的血缘关系,但是在表面上,他们只是五官有一点点相似的陌生人而已,在没有人提醒的情况下,应该是没有人会往血缘的那个地方去想。   而齐父走的时候,齐明安才几岁,当年的稚童跟现在的成年男人相比,变化极大,就算是齐父仍有印象,恐怕也是想不起来了。   想到这一点,齐明安的心里其实百味杂陈,说不出来的什么滋味,既是沉重,又是轻松。   两方对彼此的痛快都很满意,约定了下一次合作的意向之后,齐明安夫妻两个就坐上了车回了南方。   周家的厂子里的人很靠谱,在他们抵达之后的第五日,周家用来送机器的货车就到了,只是随行的,还有周寄和他的父亲。   齐明安抿了抿嘴,将他安排在了会议室。   他和宋栀刚进去的时候,那老人便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眼中好像是有泪光的样子,而之前一直笑着的周寄,脸上的表情就没那么善意了,甚至带着一些探究和深思。   宋栀皱了皱眉头,只觉得事情似乎开始变得不对劲了起来。   几人坐下,宋栀这次终于离的近了些,能够仔细的看看他的模样了。   之前在台阶上,因为还是有一段距离,看的不是那么清楚,现在面对面坐着,隔的距离很短,就能看清了。   多年过去了,和照片上相比,他的脸上多了很多岁月的痕迹。   五官很熟悉,但脸上皱纹纵横,就像是一道道伤疤,让他看起来就只像是一个普通的老人了。   不知道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他见到齐明安的时候,眼睛里泛起的情绪,足够称的上是激动了。   老人张了张嘴好几次,嘴里嗫嚅,他其实只是六十岁而已,可能是因为舟车劳顿,所以现在显得格外的疲劳。   双方都心知肚明今天应该是会发生什么,只是彼此都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不清楚的样子。   而老人脸上的激动也不是作伪,以至于他嗫嚅了好半天都没能够成功的发声。   终于,齐明安向后靠了靠,沙发在静谧的环境下发出了静谧的一声,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您说就是了。”   这下,齐父才好像是找回了声音,嘶哑道:“你家,是不是住在临牟县……”   “是……”齐明安眉头微皱,打断他:“我们现在住在我母亲的娘家,上尧村,我母亲是魏月娥,您还要说什么吗?”   \"我……我是你的父亲。\"齐父抖着手,拐杖捶了几下地面,咚咚作响。   齐明安的眉头微微一勾,现在甚至连眉头紧皱都没有了。十几年的时间里,他积攒够了对父亲的思念和愧疚,也在这几天内堆满了失望。   一切激动的情绪能力似乎都从齐明安的身上丢掉了,即便是对面的男人亲口承认自己确实是没看错,确实是他的父亲,他也没那么激动了。   宋栀更是不会多言,她偷偷的牵了齐明安的手,想给他点力量,但是她实在是想多了,齐明安的手,干燥,温暖,和之前没什么区别。   也就是说,他彻底的放下了。   但对面的齐父却对齐明安心态的变化似无所觉,在情绪激动的流了几滴泪之后,便在周寄的安慰下稳定了神色,准备开始讲当年的故事。   “当年,我去城里的路上,遇到了事故,在崖底躺了半天,很幸运的获救了,但是……”他情绪暂时平稳,开始讲之前的故事。   但是他因为头部受了伤,记忆受到了损害,记不得自己之前是谁了,因为遇上了暴雨,他身上带着的东西都被冲到崖底,分辨不了自己的身份。   他被附近的知青所救,结果因为他样貌出色,气质儒雅,和救他的那个女知青暗生了情愫,成了一对。   女知青被叫回去接替母亲的工作,一咬牙,竟花了七八百块钱,给他也买了个职位,户口落在女方家,成了正儿八经的京城人。   琴瑟和鸣的度过了几年,等到齐父脑中的淤血散了,记忆慢慢恢复的时候,他才想起,自己在农村,还有一个家庭。   比起粗俗且老土的乡下媳妇,和永远有干不完的农活的辛苦农村生活,现在的这个知性又温柔的媳妇,安稳轻松的工作,似乎更得他的心。   以前和魏月娥的爱情,逐渐的被家庭和一个更好的女人给冲淡了,这么多年,他想起来的时候只有愧疚,却没有再回去找的想法。   直到最近几年,他的妻子因病去世,他素来被愧疚浸泡的心,才动了一下,所以才找了过来。   一是想要认回齐明安,一是想要回临牟县去看看魏月娥,全了之前的夫妻之情。   他说到后来,浑浊的眼里,已经满是泪水了,眼眶也红的几乎出血,面色惨淡,只有眼睛盯着齐明安,满是希望的光彩。   可齐明安只是短促的笑了一声,道:“也就是说,我腿断没钱治疗的时候,您也知道?”   “我被欺负的时候,我们娘俩没钱吃饭饿的皮包骨的时候,被舅舅一家欺负的时候,您也知道?”   “您不是一去不复返,所以毫不知情,是一直默默的关注着,然后看着你的妻儿过成那样?”   他说着,微抬眉眼,眼中几乎没有什么怨愤之类的情绪,只有一丝讥讽的笑意和浓浓的疲累,他指了指门口道:“母亲还在想着你,但我早就没父亲了。”   “您要是觉得愧疚,可以把她接走照顾,我嘛,无父无母。”   齐父的脸色直接就变了,他看着冷漠到极点的大儿子,甚至有点不敢认。   可齐明安却没有一丝要奉陪的意思,带着宋栀转身就走了,表明了他们坚决的态度,这下子不仅仅是齐父脸色难看了,就连周寄的脸色都很难看。 第71章   齐明安走的毫不留恋, 只留了周家那两个,交易已经完成,他也不捧着他们,大不了以后便再也不合作了罢了。   他拉着宋栀大步走的快, 但因为最近他们这连续下了几场雨, 让他腿上复发, 走快了不仅身子摇摆, 甚至连腿都疼的厉害。   但他就好像是没有什么感觉似的, 牵着宋栀的手, 出了会客室的门, 一路往厂房走。   他们的会客室在厂房旁边的办公楼里, 离厂房还远着, 可看他不知疼的样子, 似乎是要一路走过去。   “停下,别走这么快。”宋栀是知道齐明安的身体状况的, 使劲的捏了捏他的手。   待他动作放慢之后也不说是因为担心他的腿,只伸了只白生生的小脚到他面前, 语调娇软:“疼死了。”   她穿了细带的白色粗跟鞋, 走在水泥地上哒哒作响,但鞋底硬,走的多了要磨脚。   齐明安低头望了望,果然见那十根形状漂亮的脚指头都红了,嫩生生又瑟缩不安的缩在鞋子里,他有些心疼了,心中的气性也消了一大半,没再走,就近去了一楼的休息室, 拿药给她揉脚。   “早跟你说这种人造革的鞋不好穿,下次带你去好的。”他一边揉一边温声埋怨,两只手沾了点药油,十指纤长,指腹却满是薄茧。   长睫微微下搭,挡住了眼中的情绪,只投下一片清淡的阴影,宋栀轻轻摸了摸他有些胡茬的下巴,说道:“会有点失望吗?”   这么多年了,他了解她,自然她也了解他,在今天之前,其实齐明安的心底,隐隐还是有一丝微妙的期待的。   可在今天,得知了父亲之所以不回来,仅仅只是因为贪恋后来的那个妻子哪里更好的生活后,所拥有的一切童年的幻想,都第次的毁灭了,所以他才是这种表现。   不是生气,或者是愤怒,或者是怨恨,怎么说呢,更像是一种失望,失望到了极点。   宋栀仔细回想自己看过的那张泛黄脱色的证件照,照片上齐父的脸没有现在白,没有现在圆润,瘦削,但眼神有光,和现在相似,又和现在不像了。   宋栀又想起来当年在瓜地里,齐明安告诉她的有关父母辈的爱情故事,只又觉得像是笑话一样的了。   齐母苦守了这么多年,就是等齐父回去,现在她倒是等到了,等到了一个忘恩负义、抛妻弃子的混球。   两只温暖的手很快就缓解了宋栀因为不合脚的鞋子所带来的胀痛,宋栀舒服的轻轻喟叹了一声,不再想。   等揉搓了快一刻钟,宋栀的整个白嫩嫩的脚都被揉红了的时候,齐明安的气彻底没了,高高兴兴地带着宋栀去买新鞋子去了。   而那边,周氏父子那里,却没有那么好过。   或许是因为齐明安过于冷漠无情的拒绝,也或许是因为齐明安连声的质问让齐父又羞又愧,还是他直接走掉的行为让他的面子尽失,他现在的脸色已经算不上好了,虽仍是愧疚,眼里却带着些薄薄的愠怒。   而周寄,则是飞快的敛下了眼底怨怼的情绪,出言安慰到:“要我说,其实他也太过无理取闹了,当年的事,也不是爸你的错。”   “要不是替他去借上学的学费,这一切也就不会发生了,按理来说,现在您平安回来了,就在一起和和美美的过就行了,他偏要做出一副这种受尽委屈的样子来威胁您,一点也不孝顺,也不知道哥哥心里在想什么。”   比起倔强的前妻儿子,周寄显得温软孝敬的多,很快齐父便长喘了几口气,道:“也许你说的是对的,他是想要些好处。”   “下次的时候给他便是,家里的几条服装生产线,咱们都用不上,也不用往外面卖了,正好你哥是开服装厂的,就当是这么些年对他的补偿吧,希望他能看到这些的份上,接受我。”   他大手一挥就是几条生产线,觉得是给他的补偿,没有提别的家产,这让周寄松了口气。   不过,也是,齐明安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服装厂老板,这些外国的生产线就够他眼睛直的了,别的,他也不配。   说着,他敛下了眸底的精光,对这个明显是来分家产的哥哥没有任何的好感。   外人并不知道这些年齐明安在宋栀的建议下,投资了许多家大小工厂,也创立了几个不大不小的品牌,只觉得他是一个中等规模服装厂的老板,实在是不应该和周家作对。   所以当他临走之前把几条生产线的赠与合同递到齐明安手上的时候,齐明安只觉得莫名其妙。   “你这是……”他连文件都没有打开,封皮上就写着型号,他不耐烦的扫了几眼,然后皱着眉头看着周寄。   “这是爸对你的一些补偿,这些都是外面先进的生产线,你看看就像是印染的生产线,连涤棉都能染上,你目前应该是需要的。还有这产尼龙的,化纤的,都是国内正需要的,弟弟知道你开厂子不容易,以前不知道是一家人,才开口要价,现在知道是一家人了,自然是不能这么了。”   “这些啊,都是爸送给你的。”   周寄穿一身合身的西装,也不嫌热,满眼里都是笑意,像一个拿了好东西来向大人炫耀的小孩子。   齐明安却不给面子,只抿了抿嘴,道:“你可能太久没来南边了,这里变化挺大的,这种机器已经是淘汰的老款了,我们可能不需要。”   “对了,我们厂的库房里还有这种机器,是我们淘汰下来的,你要是觉得有价值,一会啊,我就让库房老李给你装上几台带走。”   “就当是见面礼。”说着,他抬眉看了看他难看的脸色,笑了笑,便不再说话了。   “不用了!”周寄脸色难看的就想走,连转让书都没拿,齐明安敲敲桌子提醒他,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说,见他走了,眼色瞬间就冷了下来。   周寄在回酒店的路上把转让书撕了个粉碎,当然在父亲那里也是一句好话都没说,只说齐明安贪心又傲慢,弄的齐父叹了口气,只说他教养不佳,品行不端,对这个前妻生的孩子有点隐隐的生气,愧疚都被磨了大半。   他这里说不通,自然就不用再说了,在周寄的提议下,他决定趁着晚年,现在身体还康健的时候,能去临牟县看望看望自己的以前的妻子。   几十年过去了,当时非卿不娶的感情其实已经淡了一大半,让齐父去想当年那个女人的脸,他都有点想不起来当时那个女人的脸。   侥幸逃生后,他身上连一件可以证明他身份的东西都没有,也更不可能有照片了,只有记忆里那个梳着两个大辫子的少女,和后来偷偷回来过一次看见过的美妇,别的印象他都已经没有了。   怀着一种难言的期待和愧疚,齐父又在周寄的安排下踏上了去临牟的车。   一路打听着到了齐母的房子前,忽略了旁边一群跟着看热闹的人群,齐父怀着一种难捱的,类似于近乡情却的心情,轻轻的敲响了破旧的黑木门。   门上的楹联还是前几年的,被浆糊沾的破旧不堪,这门,还是当年分家的时候家里的旧门,早已经斑驳掉漆了,齐父轻轻一敲,便沾了满手的渣。   但齐父完全不在意,他只是轻轻的擦了擦手上的渣滓,屏住呼吸,等着里面的人开门。   “哎,谁啊。”传来一阵年老的女声,然后便是一阵缓慢的脚步声,黑色木门吱呀一声在面前打开,出来的却不是记忆中的任何一种。   她年老,丑陋,皮肤干瘪的像是个被晒干的冬枣,手指的皮肤松松垮垮,因为长期干农活和劳累,皮肤也是粗糙生斑的,肯定不可能像城里老太太一样。头发自从分家之后迅速的花白,被乱糟糟的梳在脑后,很是邋遢。   她穿了花布的汗衫和靛青色的裤子,都打了补丁,这种形象对于一个农村老太太来说,实在是不足为奇,几乎人人都是这样的,可齐父,则是实打实的失望了。   记忆里,她比他要小上好几岁呢,怎么现在看来比他还大个十几岁的样子?   他心中不乏有再续前缘的样子,可如今面前的这个女人的形象,跟记忆中的相差甚远,他别的心思都溃散了大半,只有抛弃她多年愧疚的心思了。   齐母拉开了门,只见门口围了很多人,她退了一步,有些警惕的望着他们,抿了抿干瘪的嘴,看出来这些人穿的衣服都很好,不像是他们本地人。   还以为是自己儿子夫妻两个在外面惹了事情,刚想毫不留情的关门,门就被一个男的抵住了,她刚想叫骂,目光却在他的脸上停住了。   她瞪大眼睛,一眨不眨的仔细的看着他的五官和神色,手指颤抖,不可置信的长大了嘴巴,满脸满眼都是不知道什么落落下来的泪,可怜极了。   “是我,月娥。”齐父看她哭泣,也有些动容,刚想递给她手帕,齐母就一个跟头栽倒了,昏迷不醒。 第72章   齐母再次醒来的时候, 是在隔壁村的卫生室。   上尧村只有一个赤脚大夫,一看到她昏迷了,就立刻摆手说看不了了,只能送到隔壁村, 隔壁村有个乡里的卫生所, 有正儿八经的医生。   他们是在县里租了辆汽车的, 来回的路上也方便, 一听这个大夫说上尧村的医术不行, 就立刻的往隔壁村赶了。   一路上, 齐父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膝盖上, 不停的给她掐着人中, 嘴里轻声的呼喊着她的名字, 用湿毛巾搭在她的额头上, 小心的照顾着她。   如果是开端直接见面说话,齐父反倒不知道说些什么, 可她昏倒在自己面前,那长达几十年的愧疚和痛苦, 就一股子脑的出现了, 搅得他不得安宁。   在心中默念,月娥啊月娥,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你,你可以要好好的……   到了卫生所,大夫检查后发现她没什么事,只开了瓶葡萄糖吊着,还没吊到一半,齐母就幽幽转醒了。   她恍若做了一场噩梦似的,昂头张嘴长叹了一声, 口中发出些意味不明的啸声,好像是喉咙在发声,咔咔的,好像是特别悲痛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诡异又悲痛。   呆呆的躺着,眼睛一眨不眨的,都泛出些红血丝,眼眶了都是泪,却不往下落,怎么看都有股子哀大莫过心死的味道,连哭都哭不出来。   她这个样子看的一旁的齐父也有些揪心,他走了两步上前,拿湿手帕给她擦脸,叫她的名字,想让她回神。   她扭头稍微的看了一眼齐父,探出手,确定他体温温热,是个活人的时候,压抑的悲伤终于溃不成军。   周寄看到这种情况,便也爽快的带人出去了,卫生室的刷了米色漆的病床上,齐母躺着。   农村的妇人一辈子粗俗惯了,眼下就连哭也哭的不甚好看,她平时倒是有许多骂人的力气,如今在“死而复生”的丈夫面前,倒是哭的顾忌起了脸面。   帕子捂着脸,沉闷的哭,最后小声的哭,然后成了嚎啕大哭。   她不是美人,哭起来谈不上什么美感,脸上沟壑纵横,眼泪顺着沟壑流淌,冲下来些许灰段。   因为这到底是卫生所,虽然上午的时候人少可到底是不能太过吵闹,她哭了短促的几声,就被在这的医生给提醒了,她便捂着脸没有再大声哭了,默默的掉泪。   “月娥,别哭了,我不是在这呢吗?”齐父初来的柔情被她狂放的哭法驱散了不少,脸上的表情变得有点怪怪的,也终于意识到,他和她终于不是之前了。   在魏月娥暂时发泄完之后,葡萄糖也打的差不多了,回到了家,齐父才讲起了自己这么多年所发生的事情。   他所说的内容跟和齐明安说的一模一样,只是语言稍微柔和了一点,末尾上还加了几句安抚的话。   “这些年算是我的不对,若是你愿意,我可以接你走好好照料。”   他承诺,话说的很好听,只是话语中不知道为何,总带着一股子高位的施舍,不过齐母蠢笨,是听不出来的。   听了齐父的话,她又大声的哭了几次,哭的再也哭不出来的时候,才声音沙哑的诉说着自己多年的辛苦。   齐父敛眉细细的听着,低声安慰,时不时也情绪激动跟着掉点泪,终于把齐母的情绪给哄的平稳了,可是当听到是魏月娥的舅舅帮忙收敛了他的尸体的时候,眉头才一跳。   沉吟道:“你是说,你白替他干了十几年的活,仅仅是因为他收敛了我的尸体?”   “呵。”他说着,然后轻笑了一声。   他都没死,哪来的尸体收敛,只不过是魏建国没找到他的尸体,拿过来骗他姐姐的,也就是魏月娥蠢笨,还真的信了。   魏月娥也回过味来了,脸色青青白白的难看,又过了一会,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猛地站了起来,道:“我要去找他去,我要去找他!我就想问问他到底有没有心,居然这么骗他的亲生姐姐。”   还让她和儿子离了心,分了家,闹得个没皮没脸。   刚刚齐父过问之前十几年的生活的时候,齐母没敢说因为自己逼齐明安干活所以和齐明安分家了,只说是因为结婚重新盖了房子。   现在她找到了理由,可不是该红着眼睛,去找事去了。   齐母脸色发红,眼睛也发红,气的几乎要炸了,擦擦泪就想出门,但被齐父给阻止了,他的喜怒不流于表面,亲自去了一趟。   *******   这下子上尧村人人都知道齐父没死了,还回来接齐母去城里享福了。   所有人听到消息的一瞬间都是唏嘘不停,然后便是村里人善意的宽慰和庆幸,不管之前他们是什么关系,但是在这一刻,他们真心希望齐母能过的好的,毕竟苦了一辈子了。   但魏建国不是,他都快要被吓破胆子了,连门都不敢出,自己的姐夫都不敢见,人们觉得这跟他见到一个有钱人就去攀附的个性不一样,还好奇的打听了一下这是为啥。   这一打听,可不得了了,都觉得魏建国平时不是人,竟没想到他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那魏建国一家黑了心了,不仅骗自己亲姐,还挟恩求报,让人家白干了十几年的活,真是活生生的狼,狠的让人害怕。   后来,这事也不知道为何被魏建国的厂子里知道了,本来他是临时工,今年是有可能转正式的,但是他们家里的这个状况一被捅上去,厂子里的领导班子就觉得魏建国的道德品质不符合转正条件了,重又成了临时工。   过了几个月,竟然连临时工都不让他做了,说谁走关系要把亲戚塞进来,他一个年龄又大,品德又不佳,又没啥技术的临时工,自然就被挤掉了。   而魏玉娟复读要钱,养老人要钱,养一个高中生也要钱,之前有工厂的工资还好,养孩子不费力,但是现在没了工作,满家里就只剩下了种田的收入,自然就不够了。   勉强撑了一阵,终于决定不让魏玉娟复读了,早早的找了亲事。但他们家平时吃鸡吃肉的吃惯了,没工作的第一个竟欠下了一些外债,原想着收了粮食卖钱还了就是。   但就连魏建国也没想到,自己家的老娘们这些年自从开始使唤齐明安帮忙之后,就再也没有种过地,平时懒于收拾,地的收成自然不好了。   他还不上钱,只能一边给大姐写信,一边找工作。   只可惜这么些年一直往家里拿东西,大姐的丈夫也气到了极点,早就不许大姐和他们来往了,至于找工作么,他既不想吃苦又不想受累,干不来苦力。   后来学了齐明安的方法凑了一笔钱进了些小玩意来卖,但是只可惜他品位不好,进的东西太丑,再加上卖小饰品的太多,只有他的单价最高,所以人们很少有去他那里买的,浪费了一年的时间,竟然连本钱都赔了进去,如今他天天被追债的堵门,再也不复之前的趾高气昂了。 第73章   关于齐父把齐母接走享福的这件事情, 齐明安是很晚才知道的,还不是这两人亲自告诉他的,还是在深市打拼的同乡告诉他们的。   听说是坐着小汽车来,坐着小汽车走的, 看起来很是风光, 应该是这几年混好了。   旁人说起来的时候总是用一种十分艳羡的语气, 羡慕他到了中年, 还失而复得了一个好爹。   不过他们只说了几句就在齐明安冷淡的目光里住嘴了, 转而说起齐明安感兴趣的事情。   齐明安现在混的也算是不错, 厂子开了好几家, 甚至还插手了房地产的生意, 买下了一块地皮, 最近那块地皮附近开始盖学校, 周围的地皮价格都成倍成倍的向上涨。   谁都知道等到齐明安把地皮上的楼盖好,他的身价就会倍增, 自然不会在这点点小事上触他的霉头。   毕竟他们这些同乡里,就他一个混的最好, 不仅有工厂还有公司地皮, 随便从手底漏出点货源,都够他们吃的了。   齐明安知道他们识趣,便也没有迁怒,只顺着他们把话题挪到了生意上面,转脸便把父辈的事情给忘了个干干净净。   他最近的一段时间可忙的很,不仅要监工商品楼的建造,还要汇总各个工厂的订单,虽然服装厂的事情已经全部交给宋栀去忙,任由她折腾。   但这几年他开了挺多工厂的, 忙也忙不过来。效益好的厂子要省心一点,效益差的就得多耗费点精力,这几乎霸占了他大半部分的工作时间。   也许是时候做出些其他的改变了。   比如招几个专项人才,或者是脱离落地,成立集团,他不需要实地监察考量,只需要做裁决判断就行。   齐明安年轻,经验不是很多,需要慢慢考虑。   *******   他们都忙,齐明安忙着和别人合伙办公司,宋栀则是忙着不断的推出新的服装样式,真是还打算尽快   这一忙也就是个半年过去,近年关了。宋栀他们自从出来后就没有回家过过年,他们对临牟县,或是那个该被叫做家的地方没有什么归属感,自然也不会耗费十几个小时在火车上,只是为了过个所谓的年。   夫妻两个在哪里,哪里就是他们的家,就在哪里过年。   只是今年不同以往了,沉寂了半年的齐父,不知道为何打了电话来让他们去京城,说是齐母忽然昏倒了,进了医院。   临近年关,火车票不好买,齐明安索性让司机开车带他们去京城。   一南一北,等到夫妻两个日夜兼程的赶到的时候,齐母早已经脱离了危险了,正在观察。门口走廊的蓝色塑料椅上,坐着拄着拐杖的齐父,周寄也倚在门口,指尖夹着一根未燃的烟,看见齐明安来,他才支棱起身子,没说话,眉头皱紧。   齐父扶着拐杖站了起来,上次见齐明安时,这个老人的脸上还带着显而易见的愧疚和温情。可这半年以来,齐明安常常拒绝他的任何补偿,说话毫不留情,加上周寄怕分家产的神助攻,如今再见,他的态度就变的多了。   大概只像是普通的长辈而已,态度自然,虽然在看向齐明安的时候眼神里依旧有些情绪,但是比之前,态度算得上是冷漠了。   这样的态度齐明安不奇怪,也不会产生什么失落,他正常语气过问:“怎么样了,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突发性脑淤血,已经脱离危险了。”周寄把烟揣到兜里,继续道:“保姆去魏姨那的时候,发现魏姨昏倒了,我们就赶紧把魏姨送来了,脑部淤血面积不大,可以不用手术。”   他话说的笼统,齐明安却一下子抓住了话语的中心,他眼眸微暗的抿了抿嘴,语气不是很好:“怎么?保姆发现的?难道你们不住在一起吗?”   “这……”周寄被问住了,他转了转眼珠,见齐父表情淡淡,又笑了,含糊道:“自然不是……”   “不是什么?”齐明安眼神幽暗,从实叙述:“毕竟补偿是齐先生提的,我还以为是以夫妻的身份,毕竟这么多年了……”   话语未尽,好笑的看着他瞬间变色的脸孔,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周寄自从知道自己和齐明安的关系之后,对待齐明安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对于生意伙伴,他虽然年纪小,但已经足够圆滑和狡诈。   再加上,齐明安是在是算不上什么生意伙伴,他先于周寄开了多家工厂,拓展了业务,不仅在深市享有一部分的名声,甚至还想把生意做到周寄眼下来。   他们都有内衣的生产线,齐明安的名声大,卖的多,他们的生意却一蹶不振,自然是要把原因怪罪到别人身上。   但齐明安也不是什么乡下的土包子,最近几年的商业成功,让他的气质都发生了些微的改变,自然是完全不怕周寄。   病房外的气氛一时间开始剑拔弩张起来,谁也不理谁,只有宋栀知道齐明安是有分寸的,便没有劝。   只是他的话没说完,便被出来的医生给打断了,医生戴着口罩,问了一句谁是病人家属,只说齐母现在已经醒了。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齐明安率先推门进去,齐母躺在床上,穿着病号服,人显而易见的虚弱,刚刚昏迷醒过来的人是很虚弱的。   见到齐明安的第一眼,她却激动地颤了颤,眼睛湿润了,她嗫嚅着嘴巴想说话,想抬抬手去拉齐明安,越发浑浊的眼睛里,带着难见的愧疚。   是的,她愧疚,在意识到齐父并没有死之后,这些年的愧疚一股脑的涌上了心头。   她第一次觉得,对不起这个儿子,特别是当他右腿带着明显的瘸的时候。   这些年虽说是已经分家了,齐明安已经不跟她住在一起了,但他们夫妻两个从来也没有放着一个老太太去死的心思,所以钱和粮食,一向是给够的。   一种不会让她拿着钱去贴补舅舅家,但是平时又不会拮据的状态,这比起许多生养了孩子,却到七八十了还要下地的人来说,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   在外边奔波的时候长了,他对母亲的怨减少了很多,但这并不代表他会冰释前嫌,如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做个孝顺儿子。   他依旧会给她养老送终,但是,也只是给钱而已了,在他这里,齐母得不到儿子对于母亲的信赖和孺慕了。   对着他冷冰冰的目光,齐母也似乎意识到了这一点,她抖了抖唇,没有说话,情绪低落了下去,连齐父坐过来轻声问好都没有应了。   脑内淤血面积小的话,可以不用动刀手术,回去好好治疗观察就行了,在京城待了许久观察了,确定齐母脑袋里的淤血散光了之后,他们也准备启程回去了。   观察的这几天,其实他们夫妻两个也发现了一些问题。   齐父和周寄依旧住周家的宅子,却把齐母安排在了别的地方,平时相处中也不像是所谓的夫妻,更像是熟人,或者认识的朋友。   熟悉有余,亲密不足,齐父都是在做的表面功夫。   愧疚终究只是暂时的,当把齐母接过来照顾之后,这种折磨了几十年的愧疚感,已经在一点一点的消失掉了,最后剩下来的,只是冷冰冰的责任。   这点不光是齐明安看出来了,就连齐母也心知肚明,但她还存着对齐父的感情,不肯走。   只说待在一起,只要能远远的看着就行,他活着,起码能看到人,有个念想。   比他死了,尸体都找不到的时候已经好多了,即便他对她已经没有了感情。   她说这样过的比较开心,夫妻两个便没有再管了,两人启程回了南方,每年打个电话,过问一下消息,就当是仁至义尽了。   但悲剧还是发生了,她脑中又生了肿块昏迷在家里,因为无人照料,保姆又出去了,让她整整昏迷了两三个小时,再送去抢救,已经来不及了。   抢救了几天,还是没抢救回来,人还在医院里,周寄打电话叫他过去商量殡葬事宜。   宋栀肚子里孩子八个半月,不能奔波,等到全部处理完了之后,已经是小半个月过去了,等老太太满了一月,宋栀的预产期也到了。 第74章   齐明安开发的房子赚的盆满钵满, 他花了一笔钱买下了一栋联排别墅,有资格住进了深市的所谓的富人区。   这个富人区位于市区,周边一应设施都很全面,房子样式是欧式, 不似后世一样大面积落地窗, 但是依旧很漂亮。   夫妻两个并不是注重享受的人, 买下这个房子, 目的也不是为了面子, 更重要的是因为这个区内就有一家很好的医院, 特别是产科, 是国内排的上名号的那种好。   加上周围新建了公园和学校, 小区内绿化和治安也都相当优秀, 对以后孩子的成长有好处, 齐明安也就丝毫不吝惜钱财了。   宋栀第一次怀孕,什么经验都没有, 本来心慌害怕的很,但也是孩子体谅妈妈, 肚子里的孩子乖极了, 很少折腾妈妈。   她也就孕初期吐了几次,后来就基本没咋难受了,就连帮忙照顾她的阿姨都说,没见过这么会体谅妈的孩子,在肚子里就这么乖,以后肯定孝顺的很。   听到这话,宋栀笑眯了眼睛,柔声道:“我就盼望她以后能平平安安的就行了。”   说这话时,她就的脸上带着柔美又温和的母性光辉, 看的齐明安心里柔情满溢,用手轻轻的抚摸她隆起的肚皮,话语温柔:“咱们的小公主,以后一定会很孝顺妈妈的。”   因为她怀孩子的时候没有变丑,孩子又很乖,所以他们一直都觉得宋栀肚子里怀的是个懂事的女儿,只等到宋栀生出来之后,他们才知道,原来是个男孩。   宋栀孕期营养和运动都保持的很好,不仅身材没有怎么走样,孩子的营养也相当足够,身体处于一种健康的状态,很顺利的就生下来了。   宋栀被推到了病房里,因累极小睡了一会,再醒来的时候,齐明安坐在床边耐心的等着她,孩子被护士带去清理了,很快就能送过来。   醒来后,宋栀第一句话就是:“真没想到。”   随后就是哭笑不得了,她以为自己怀的是个女宝宝,孕期闲的没事准备了一系列的粉色小衣服,粉色小裙子,还幻想过以后跟宝贝女儿一起穿母女装出去玩,眼下竟然换成了一个臭小子。   孩子刚生出来的时候,助产护士就已经把孩子抱给她看过了,她也被告知了性别,所以也不奇怪了。   “啊?”齐明安在外面在着急的站了许久,现在头还是懵懵的,没听懂她说的是啥,只懂得拿干净的毛巾给她擦了擦脸上莫须有的汗。   “我说衣服得重新准备了。”宋栀又是感动又是好笑的看着他有些红红的眼睛,知道他等在外面的时候一定是哭过了,怜惜的摸了摸他胡子拉碴的脸颊。   她生的不算是艰难,但是因为是头一胎,耗费的时间还是有点长,他等的都急了。   齐明安看她脸色红扑扑的,精神头也好,说话也有中气,心也就从嗓子眼放到了肚子里。心里满心都想着自己受苦的起,都没精力想别的了,听到宋栀说话,才道:“没事!我之后就抓紧时间安排下去,做成男孩的。”   “行。”宋栀盯着他充满柔情的眼睛,嘴角笑弯。   *****   他们没有长辈,但是请了好几个保姆和月嫂,保证宋栀的这个月子过的舒舒服服的,他自己也暂时抽出身来,不假他人手的亲自照顾宋栀。   事实上,齐明安所做的比表面上表现出来的要更多,表面上他们都知道齐明安的生意做的大,钱多,但他们大部分都不知道,公司的股份,厂子的产权,地皮的所有人,基本上都是宋栀。   他耐心,细致,无论对孩子还是对她,都是无微不至,世界上没有比他更好的人了。   下午,天边满是温暖的霞光,   宋栀用手指轻轻摸了一下儿子柔软的脸颊,笑了。   他已经将自己的所有都毫无保留的掏给了宋栀,而宋栀,也将会用全心全意的爱与他度过此后的几十年。   他们会永远幸福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