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丫丫是美食家族的小闺女 作者:宝路   文案:   丫丫穿越到了八十年代的美食书。   里头爷爷是老北平有名菜馆的大厨子。   爸爸下岗后自力更生做饮食个体户。两岁的丫丫小时候跟在爸爸身后屁颠屁颠追着煤球车跑做煎饼果子。   妈妈每天除了在鞋厂上班,回家有时间会做国民美颜粥。   于是丫丫见证了自己家族怎么靠做美食从八十年代走到钟鼎之家。   丫丫有独门绝技:品食系统小达人。   ps:此文非幼儿文不是什么几岁文,女主在文上架后就立马长大了。   内容标签:甜文 穿书 年代文   主角:龚夏雅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美食小丫头日记   立意:吃遍美食 ====================== 第1章   城南的一条小胡同里住着一户姓龚的人家。   咱们故事开头说到老北平的烧鸭,可要指出这里并不是老北平,和老北平有关系的是龚家老爷子。龚老爷子是老北平城区里头颇有名气的大厨。   今年两岁半的龚夏雅,生前即上个人生的前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魂穿到了一本书。在这本书里,她在龚家当上了老三,同样的名字,小名被长辈们喊为丫丫。丫丫为龚夏雅里雅雅的谐音。   再次转世为人,再次经历走路跑步跌跌撞撞的年纪。龚夏雅心里头感慨万千。瞧今日今时,从一个两条大长腿的大美女变成两条小短腿的小萝卜头,唯一值得高兴的是自己书中的爷爷是位大厨。整个龚家好像遗传了龚老爷子的名厨基因是有名的美食家族。   民以食为天啊,谁不爱做个小吃货。能生在美食家族是一件庆事。   龚夏雅忍不住探出小舌头么一圈自己的小嘴巴。   这个胎似乎投的不错?   不过世界上没有一个钟鼎世家是一蹴而就的。魂穿过来龚家一段日子后,龚夏雅很快认识到自己此刻所在的龚家处于创业阶段,只是美食家族的起点。   前段日子,她爸爸龚力伟下岗了,家里如今是穷到揭不开锅。现阶段不可能有风花雪月般的品酒论食,唯有脱贫问题。   咕咕咕!   龚夏雅摸摸自己的小肚皮。   肚子又唱空城计了。   早上起床喝的那碗粥,里头的米粒稀得可以用她和两个兄长的小指头数出来,当是喝水了差不多。   饿啊。   龚夏雅躺在床上不敢动。   饿的时候最好是省点力气不要消耗体力。   可是这个小肚子里咕咕叫的声音不是她可以控制得了的。   怎么办?饿得她快受不了。   “爱芳,爱芳。”   窗户外有个中年妇女喊着她妈妈田爱芳的名字。   龚夏雅转过小脑袋,一眼望到窗外,见是那个穿着蓝布衫胖胖的身影,是邻居家的李婶,拎着个竹篮子到她家来串门了。   邻居过来敲门,田爱芳开了门。   李婶抓住田爱芳的手进了门里,道:“听说你们家力伟至今都没有找到工作。”   田爱芳的脸一红,支吾着:“他,他是有在找了——”   那年代,下岗放在谁家身上都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你现在晚上还在鞋厂加班吗?”李婶又问。   家里男人下岗了,家里的经济可以说几乎都挂在田爱芳一个人身上了。偏偏家里三个孩子都需要有人照顾。   “你家婆婆该过来帮你带小孩子的。”李婶替田爱芳申冤。   “他大哥家有小孩。我公公这几年腿不好。”田爱芳说。   龚老爷子有三个儿子呢,按照排行,龚家老奶奶也该先带长孙,所以轮不到让龚奶奶跑天南地北给老二家带孩子。至于田爱芳自己娘家,一样孩子众多。只能说龚力伟田爱芳那一代人,兄弟姐妹多,刚好赶上的是国家鼓励生育的特殊阶段,和现阶段开始收紧生育政策完全相反。   李婶从自己衣服口袋里摸出了个鸡蛋,塞进田爱芳的手心里。   这个年代,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吃个鸡蛋都是奢侈。   或许是闻到了鸡蛋的香气,龚家老二五岁的龚夏武,不知道从屋子里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直接咚咚咚跑到妈妈身边,拉住妈妈的手,伸长小脖子要看鸡蛋。   龚夏雅此时从炕床上爬起来了,走到房间门口张望着。看见自己二哥那副想把生鸡蛋径直吞了的小眼神儿,不好,让她肚子里咕咕声叫得更大了。   “这怎么行——”田爱芳不顾小儿子拽着自己的那两只小手,要把鸡蛋还回去李婶手里。   李婶把她的手推回去,说:“不是白给你的。”   田爱芳愣了下。她家里现在什么都没有,也根本不可能有什么东西和李婶交换。   “你先把鸡蛋弄熟了,给两个孩子吃。”李婶说。   田爱芳回头,看到了自己儿子和女儿对鸡蛋垂涎三尺的小眼神。一种身为母亲的愧疚立马抓住了她心头。儿子女儿肚子饿,她不是不知道。   “给孩子吃了再说。”李婶再推了她一把,“我不骗你的。”   李婶的为人没听说过坏,田爱芳心里琢磨了下,道了声谢,拿着鸡蛋走进了自家厨房。   见有的吃了,龚夏武和龚夏雅赶紧跟到妈妈后面。   煮鸡蛋比较慢,田爱芳干脆把鸡蛋敲开壳打在碗里,倒入打铁锅里煎成个太阳蛋。   没有酱油,煎好的太阳蛋直接端到客厅。   望眼欲穿的龚夏武伸出小爪子要去抓煎好的鸡蛋。田爱芳一看,拿筷子打下儿子的小爪。   鸡蛋只有一个,田爱芳拿筷子艰难地将太阳蛋分成两半儿,一半给儿子,一半给女儿,再给儿子女儿各一把勺子。   龚夏武饿坏了,不拿妈妈给的勺子,两只小手举起碗,张大嘴一口吞下碗里那半个太阳蛋。   相比之下,同是饿得头晕眼花的龚夏雅吃相可谓是文雅多了。龚夏雅的小手抓的调羹利用碗边夹住碗里的太阳蛋,慢慢张开小乳牙,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着外圈的蛋白,对中间最好吃的蛋黄,可不舍得那么快吃到嘴里。   几乎牙齿嚼都不嚼把鸡蛋吞了的龚夏武,转头看见妹妹吃鸡蛋的样子,嘴角的口水又要流下来了。他赶紧拿小手抹抹自己的嘴巴,再低头看看自己的小肚皮。此时问他什么想法,估计只有一个,恨不得把自己肚子里的太阳蛋重新掏出来慢慢吃。   李婶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个孩子吃鸡蛋,看着看着,龚夏雅的表现让她心头颇为一惊。   说实话,才两岁半的孩子能懂什么。人饿的时候,不管大人和小孩,都是狼吞虎咽的。龚夏武吞鸡蛋叫正常表现,龚夏雅慢条斯理地吃才叫做异常。   能在吃相上如此讲究的均属于不知人间疾苦的。可奇怪的是,明明今龚家并不富裕甚至是穷到没得吃。   或许是因为这孩子是龚家老爷子孙女的缘故?李婶脑袋里打着个大问号。   “听说她爷爷在首都的大饭馆里工作。”李婶开口问起田爱芳龚家老爷子的事。   田爱芳乍愣了下。对方突然提起她公公是她着实没有想到。主要是由于他们搬来这边后没有做与饮食行业有关的工作,所以对于龚家老爷子是北平名厨一事,大多数邻居都是听过即忘了。   再说了,既然搬都搬出来了,离开北平那么远,相当于分家了。田爱芳实话实说:“丫丫没有见过她爷爷。”   “是吗?”李婶迟疑的口气代表着不太相信田爱芳这个话。   田爱芳正奇怪李婶突然拿鸡蛋送她是什么原因。   李婶揭开敞明了来意:“是这样的,听说你们家力伟在家里闲着没事,我这边刚好有人介绍个活,不知道你们家力伟愿意不愿意接。对了,你们家力伟呢?”   听说对方是来给自己下岗的老公找工作的,田爱芳一阵惊喜后感激不尽道:“力伟他刚出去了,帮他以前的同事办点事。谢谢你,李婶,他回来我马上和他说!”   “你先听我说完。”李婶可谨慎了,小声道。   感觉到对方介绍的新工作似有蹊跷,田爱芳疑问道:“这是——”目光同两个孩子一道,这才放到了李婶拎的那个竹篮。   放在李婶脚边的竹篮是被一块蓝色的花布盖得紧紧实实的,从外面看不出任何端倪。   好动的龚夏武跑到了竹篮边上蹲下两条小短腿儿,小手伸出去想揭开蓝布。田爱芳见到小儿子的举动急忙喝了声:“你做什么,夏武!”   龚夏雅看着自己二哥的小爪子急忙收回来。   结果田爱芳的声音似乎吓着了竹篮,竹篮左右剧烈摇晃。   龚夏武连连后退,小嗓子惊慌地喊:“妈妈,它会动!”   小傻瓜。要动肯定也不是竹篮,是篮子里放了什么活物在动。   话说里头是装了什么生物?李婶没有来得及开口解释,只见龚夏雅的小脑袋对着自己吓到要尿尿的二哥,用奶声奶气的声音老淡定地说道:“是鸭子。”   哎呦,龚家的这个小姑娘,让李婶再次大开眼界。   “丫丫,你居然能猜到是鸭子!”李婶忍不住对龚夏雅直接竖起大拇指夸。   龚夏雅想,这不是很正常的吗?鸭子身上的骚味自从李婶在她家窗户外头经过时她都闻出来了。而且这个鸭子,明显不是普通的鸭子。   对于女儿十分敏锐的小鼻子,田爱芳爱怜地摸摸女儿的小脑袋对李婶说:“可能是她有点像她爷爷。”   果然是这样!李婶一拍掌心:对了!   都听说龚老爷子的孩子不一样,同龚老爷子一样厉害,有龚老爷子的本事。   李婶一激动,把心里的打算和田爱芳掏出来:“我是这样想的。你们家力伟既然是你公公的儿子,做菜肯定不输给你公公。”   田爱芳再度愣了有一分半载。   自己老公的厨艺吧,她了解是不多。毕竟他们两夫妻之前的工作和当厨师的龚老爷子搭不上边,可李婶这话意思是要她丈夫比拟为龚老爷子那样的名厨?这可似乎是叫人承受不起。   “嘿嘿。”李婶按住田爱芳的手叫她先别谦虚,道,“你听我说,说完再想,别急。我说的这户人家住在我们城区里头的大院,房子面积很大,两百多平两层高。人家是这样子的,他们家小儿子生了场大病后,胃口一直不太好。问他想吃什么,他说想吃老北平的烧鸭子。”   什么人家的孩子?张口就要吃首都最有名的烧鸭。龚夏雅眨眨小眼睛想。   “从首都送烧鸭过来肯定不可能的了。送到这边不好吃的了。只能是这边请人给这孩子现做。主要是这孩子还病着,出远门医生说颠簸,不合适。”李婶仔细地解释着这其中的来龙去脉,“因此,他们想请首都的大厨过来。打听了一圈京城都市圈,说是你公公做京城菜最出名。但你公公身体不好,没法出远门。刚好,你们家住在当地。于是,他们叫人从北平捎来一只活鸭想让力伟来做这道菜。”   听得出来,人家前期的调查工作做了个十足。田爱芳一时没话说。   之后龚力伟回到家,田爱芳把今天李婶介绍的工作和龚力伟提了。   龚力伟听到人家把原材料都给他送过来了,张大眼睛道:“居然将北平填鸭都给弄过来了。”   “填鸭?”别看田爱芳是龚家的儿媳妇,可说真的,由于这么多年来自己家工作生活和龚老爷子完全分开,她真不太懂公公做的饮食行业。   “对,填鸭。”面对媳妇的疑问,龚力伟点点头解释。填鸭是北平烤鸭最重要的原材料,可以说,没有正宗的北平填鸭做食材,根本谈不到做北平烤鸭。   “对啊,今天李婶说烧鸭烧鸭的,我都觉得奇怪了,不是叫做北平烤鸭吗,怎么变成烧鸭了?”田爱芳说的自己老半天还搞不清楚北平烧鸭和烤鸭的区别。   龚力伟对媳妇的说法笑了起来,这不怪媳妇,当初媳妇和他不是在老北平认识结婚的,给媳妇慢慢讲解着:“烤鸭,那是外面人的说法,北平烧鸭子才是北平人的正确说法。事实上,正宗的是烧鸭而不是烤鸭。”   原来如此。田爱芳有种恍然大悟感。难怪,李婶专门拎了只活鸭来找她老公做菜。   龚力伟回头想起,指着媳妇问:“你都搞不清楚烧鸭是烤鸭,后来怎么知道是指的同一道菜?”   当然不是李婶说的,毕竟田爱芳那会儿都一乍一愣呢。   田爱芳转头对老公努努嘴:“丫丫说的呗。”   爸爸妈妈的眼神望过来,坐在小板凳上的龚夏雅赶紧装镇定:可不能被这里的人察觉她是穿来专门吃东西的小吃货~ 作者有话要说:  回来开新文了~希望有没有小天使回来~ 第2章   爸爸妈妈说的话,龚家大儿子八岁的龚夏文都听见了,抬头望向对面的妹妹。   注意到大哥的目光,龚夏雅急忙低下小脑袋。   大哥和二哥不一样。二哥年纪小一些,可能不懂事。而自己大哥在小学里虽然只读二年级,可已经是学校里的先进分子,少年先锋队小队长了,学习成绩顶呱呱。   龚夏雅不敢在聪明的大哥面前造次。   “夏武。”   听大哥突然转向她身边的二哥。   龚夏雅悄悄转过小眼神,才发现自己二哥肚子又饿了,拿着盆子里要洗的番薯叶子准备放到自己小嘴巴里嚼。   “你就不怕你肚子里生虫子到医院去吗?”龚夏文生气地拽下弟弟的小手。   龚夏武扁扁小唇角:俺怕,可是俺饿啊。   “我去煮饭。”田爱芳见着儿子饿了立马说,转身去了厨房淘米。   三孩子继续蹲在大盆子旁边帮妈妈洗菜。   龚力伟卷起两个袖管,走到屋里角落里搁着的竹篮。那竹篮正是李婶今天拎来的,一动不动地搁在原地,田爱芳动都不敢动它一下。因为李婶说是人家费了老大劲儿从北平千里迢迢拎过来的,田爱芳怕动了弄坏了,只能由龚力伟回来了亲自处理。   竹篮上面的蓝色盖布,一直严严实实地盖着里头的东西。   三个孩子眺首张望。   “丫丫,过来。”龚力伟在揭开竹篮口上的蓝布前,向女儿拍拍手。   龚夏雅走过去,伸出一双小手给爸爸一个大拥抱。   女儿都是爸爸心里的小棉袄。龚力伟把女儿抱起来,摸摸女儿的小脸蛋:今天女儿的表现让他颇为傲气。   三孩子中,明显小女儿最有龚家人做厨师的天赋。   “想看吗?”龚力伟问女儿。   龚夏雅看看那边的大哥二哥。不止她想看吧。只是大哥和二哥不知不觉地在吞口水了,和她想看的想法似乎不太一样。   龚力伟哈哈大笑。   儿子是想吃东西,女儿则是想看美食。做名厨和普通人最不一样的一点就是,厨师是做饭给人吃的,脑子里装的应该是怎么做菜,普通人满脑子里装的都是吃东西的,才不想这玩意儿怎么做出来的。   “爸爸给你看。你不用怕。”龚力伟先用手抱紧女儿,给女儿一个安全感,另一只手再去揭开篮子上面盖着的布。   龚夏雅可没有感觉自己会怕,因为鸭子如果自己能动,早就自己从篮子里跑出来了。   龚力伟很快发现自己女儿很聪明,自己反而是蠢了一些,笑一笑把女儿放到了地上。   布子揭开后,果然里头露出了一只早被束手束脚的鸭子。   应说,那是一只好大好肥的鸭子,比他们平常在菜市场看到的鸭子大了一圈。   好动的龚夏武早忍不住跑过来,和妹妹一块蹲下来看大鸭子。   鸭子被两双小眼睛瞅着,吓得鸭脖子缩成了一截,好像也知道了自己面对的是拿厨刀的子孙后代。   在儿子女儿观察原宗的北平填鸭的时候,龚力伟进去厨房帮媳妇切点肉。   今天李婶过来不止拿了个鸡蛋,顺便给他们家送了点五花肉。说白了,这些都是先期请龚力伟做菜的钱。   李婶这般盛情邀请,自然令田爱芳有话对丈夫唠叨了,一努嘴对龚力伟说:“你什么时候继承你爸的厨艺了?他们都说你手艺不输给你爸,我怎么没有听你自己说过。”   媳妇的不满声来源于:丈夫这么能做饭,结果这么多年家里做饭的人反而是媳妇。   龚力伟的手摸住自己的后脑勺憨憨地笑一声,有些尴尬,坦白道:“那是小时候,自然灾害,我们家里一样没东西吃。我们跟着我爸到饭馆里吃残羹剩饭,看我爸做饭。人家吃剩下的,我爸重新变着花样弄了给我们吃,看着看多了,可能脑子里记住了一些学到了一些。”   “你们?”田爱芳听出了一丝猫腻,问。   “对,我和我哥我弟。”   田爱芳听明白了,感情是她这老公不想在家里跟兄弟争什么,所以跑出来改行了。   “说不上什么改行。本来我对做电工也感兴趣。”龚力伟澄清道。只是万万没想到厂里效益不好,总归让他下岗了。这一下岗,导致他需要重操旧业,重新端起老祖宗流传给龚家子孙的家传手艺找饭吃了。   听老公这番解说田爱芳一想可以理解。一个厨子的名声肯定比不上技术工人好听。况且厨子当年也不能像如今国家允许自己开户创业,只能是给人家打工在人前人后伺候人的。现在不同了,政策放开了。有人光做烧鸭在市场上卖都成了万元户。   “要不,我们自己做了到外面摆个地摊,不信卖不出去。”田爱芳对丈夫是有信心的,因为连外人李婶都夸她老公。   这正好是龚力伟近些天找工作在外头跑了一圈后的心得。   想再找个其它单位混口饭吃,需要找关系托人情,而且外头现在一堆和他一样下岗的工人都在找工作,他怕是很难和别人竞争。国家现在鼓励个体户经营,有政策支持,他何不尝试往这条路去走。主要是他刚好有这个手艺。   只是这么多年没干一行,怕是手艺有些生疏了,龚力伟对此有些顾忌。   “试试呗。”田爱芳鼓励丈夫说,“我和儿子女儿都支持你。丫丫说你做饭最好吃。我之前听她这么说还奇怪,她才吃过你几次做的饭,居然说你做的最好吃。”   媳妇嘴巴里满满的醋意,让龚力伟笑不拢嘴。话说回来,他这个女儿是奇特,比如北平烧鸭子是北平烤鸭的事,他压根没有教过女儿。媳妇和他人想着是他教的只有他自己清楚真相。只能说或许是他女儿生性对美食聪明伶俐,从哪儿听说后小脑袋给记住了。小女儿很有他们龚家人大厨的风范。   “丫丫她这是捧我,你不是不知道。”龚力伟安慰吃醋的媳妇道。   田爱芳鼻孔里哼那么一声,再和丈夫一块看到外头三个孩子。三孩子围在那只肥肥的鸭子周围,仿佛被鸭子吸取了小魂魄儿一样。   小孩子小,一只鸭子都能刷新他们的世界。   既然决定了拿李婶委托的活计来试手,龚力伟接下来两天全力以赴做北平烧鸭。   北平烧鸭这道名菜远不止烧一只鸭子这么简单。正宗的北平烧鸭包含了配菜。配菜原材料李婶没有送来,龚力伟需要自己找了。   托人找来上好的面粉,揉面,擀面皮,做成荷叶饼。做完主要配菜之一。龚力伟开始费尽心机做最重要的酱料。   烧鸭子最终地道不地道,还得看酱料是不是北平口味。   于是田爱芳和两个儿子发现龚力伟抱着家里老三龚夏雅在厨房里转,时不时拿筷子蘸着酱料放到丫丫的小嘴巴。   以女儿两岁半的年纪,说话都说不明白能帮上什么忙?田爱芳摇摇头,感觉自己丈夫有点儿抓稻草了。   过了两日菜品准备好了,龚力伟手拎食盒带儿子女儿到客户家里去。这是客户方要求的,说是听说到他有孩子后希望他带孩子一块去,可以增添点气氛。   “夏太太这个小儿子因为生病上不了学,窝在家里许久了。没有小朋友来玩,有些寂寞。”李婶帮着客户解释。   龚力伟点点头,表示可以理解。   前面是客户家门口了。和李婶说的一样,人家住的是大房子,两层楼高的小洋房。   李婶伸手按了下门口的门铃。   叮咚,好听的门铃声过后,大门咿呀一声打开,露出一条漂亮的碎花洋裙。见是一个三十岁上的女人站在门口,身材不瘦不胖,后脑勺一发髻插着支绿色发钗,脸上戴着一副轻巧的眼镜,浑身散发出女高级知识分子的形象。   龚家老大龚夏文率先挺直了小腰杆,有一丝紧张,因为这女人好像他学校里的老师一般。   “夏太太,这就是龚力伟,龚爷爷正儿八经的儿子。”李婶强调着没有找错人。   对面的夏太太抿着嘴角像是似笑非笑,那双眼在龚力伟和后面那三个孩子脸上扫过去。   龚力伟身材高大,高度有一米八。五官端正,皮肤偏白。据说龚家祖上是东北一带的,后来才搬到了老北平安家落户。龚力伟因此继承了东北那带汉子的特点。   两儿子,龚夏文和龚夏武明显像爸爸一样,五官都是端端正正的,小英俊,身高在同龄儿童中算是高的了,将来一定像龚力伟一样高大勇猛。   夏太太稍显严肃的眼神儿落到龚夏雅的小脸蛋上时,手扶到了鼻梁上的眼镜架,眼睛里露出了一丝笑意,对着李婶说:“这个小姑娘是像她妈妈吧。”   田爱芳要去鞋厂上班没来。李婶点着头:“她妈妈是南方人。”   南方女人的秀气劲儿,如同风中的杨柳依依,水中的诗画风韵,是道不清说不尽的细细绵绵。   两岁半的龚夏雅扎着两条小麻花辫子,小脸蛋水嫩水嫩的像是能掐出水来,乌黑的刘海下一双水灵灵的双眼皮眼珠子似静似动。虽然脸颊有点儿婴儿肥,可显然已是流露出了美人胎子的痕迹。   夏太太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词:西施豆腐。   西施豆腐是江浙的一道传统名菜。把又嫩又白的豆腐切成小块儿,放上黄花菜、木耳、肉末,洒上料酒酱料,用肉汤烩煮,出锅时用葛根粉勾芡。由于可以在末端洒上辣椒粉,所以香辣可口。豆腐混着浓厚的汤汁入嘴,口感更是叫人十足的满足。   据说这道菜是天下四大美人之一西施所传。   夏太太不禁莞尔一笑,她这么一想,感情是把眼前这个小姑娘联想成小西施了,也足以说明两岁半龚夏雅的天生丽质。 第3章   夏太太细声对李婶说:“要是不嫌弃,我家里有几套合适这孩子穿的衣物,没人穿过。那时候人家送来的,以为我要生的是女儿没想生了个儿子。”   一听到对方这话李婶眯着眼睛笑了。显而易见,田爱芳一眼看上了龚家这个小闺女。   所有人走进洋房到了食厅。这房子大,让三个孩子一路看花了眼。龚力伟把食盒搁在了欧式的台面上,打开顶盖,里头的香气迎面扑鼻,不会儿可谓是香溢满屋。   闻到食物香味的人不禁要流口水了。   结果食盒第一层放的只是配菜,底下那层大的放的才是烧鸭。   李婶喜上眉梢,光闻气味都知道这事算是办得好了,龚力伟没有让人失望。   眼看田爱芳也是很满意的样子,对旁边屋子里的奶妈说:“用轮椅把实秋推出来。”   听到轮子轱辘的声响,龚夏雅和两个哥哥的小脑袋一转,发现了左侧卧室门口出来一辆安了四只轮子的椅子。   轮椅上坐着的男孩大约七八岁的模样,上身一件薄如蝉翼的白衬衫,腿上盖着一块白毛毯,似是衬的一张脸蛋儿发白发白的,眉毛眼睛鼻梁均很清秀,乍看之下像是个瓷器的女娃子般。   “实秋长得像他爸多一些。”夏太太对一众吃惊的来客说。   别看夏实秋长得很秀气,可这个脾气实打实的一点都不像女孩子。   冰冰的目光从夏实秋一双细美狭长的眸子里流露出来。   三个龚家的孩子显然可以感受到这个孩子不好相处。   “他们是谁?”果然,夏实秋一张口,端的口气比夏太太更不客气,仿佛才是这个家里最至高无上的主子。   龚力伟摸着自家孩子三个小脑瓜,笑着给对方介绍:“他们是我儿子和女儿,夏文夏武和夏雅。”   夏实秋愣了一下:这么巧,这三孩子的名字里都有他的姓?   “是缘分吧。我都说是缘分。”中间人李婶立马抓住话头洋洋得意,“你们家孩子姓夏,他们家孩子叫夏。”   刚好外头这个季节是夏天。窗户外头的蝉鸣声是一阵一阵的叫得欢。   夏实秋的脸转向左边去,眉梢尖处的冰冷桀骜固执地向上耸着,对李婶故意的牵强附会显得不予理会。   什么和他一样?能一样吗?眼前这三个孩子穿的那衣服和鞋子,一看都知道家里环境和他完全不一样。   “实秋,不可以这样子。”夏太太低声对儿子说,口气固有批评声,但终究可怜儿子身体不好,弱了点,马上转了口风规劝,“来,过来吃一口鸭子,是你心里想念的北平烧鸭子。”   夏实秋看都没有看龚力伟辛辛苦苦做出来的食物,一口气说道:“他们知道什么是北平烧鸭吗?北平有什么与众不同他们知道吗?我看他们什么都不懂。不信你问问他几个孩子懂不懂?”   这孩子简直是只大魔王。   介绍人李婶的脸色煞白了起来。   龚力伟肯定懂,可是龚力伟三个孩子年纪这么小,可就不见得能懂了。尤其两个小的据说是幼儿园都没上,说话都不伶俐呢。   夏实秋瞟一眼李婶那脸色,眼瞅着自己抓住对方的把柄,不由些许得意,唇角一翘:“不是说是京城里有名的大厨吗?结果连自己家的小孩子都不懂北平烧鸭。就让那个年纪最小的孩子说说看什么才是北平烧鸭。”   这个大魔王看来是要对准她龚夏雅了。   龚夏雅眨眨眼珠,奇怪了,她这是第一次和这男孩见的面,怎么给结上怨了?   龚夏文和龚夏武看看妹妹,不觉得妹妹能回答得上来。尤其龚夏文,他是上小学的人了,但是,对于北平烧鸭是怎么一个特殊的名堂,让他说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有点后悔之前没有请教自己父亲。   “实秋。”夏太太几乎要跺一下脚,劝劝儿子。   夏实秋没有给自己母亲好脸色,冷哼一声。   夏太太脸色一暗,叹口气。很显然,儿子洞察出她的心机了。   之前医生对她说,要她给儿子找小伙伴。因为夏实秋因为生病不能上学整天一个人也不行的,会影响身心发育的。   如今这个形势是骑虎难下了。夏太太看向龚力伟,若是不行,恐怕这鸭子她都不能收了。因为是要给她儿子专门做的,可她儿子不吃。   只能说客厅里的大人都也被夏实秋给刁难住了。   看着自己爸爸好不容易做出来的菜这孩子居然挑三拣四,龚夏雅心里头有些生气了。要知道,这么好吃的鸭子他们一家饿得半死都不敢吃,这孩子凭什么这么自以为是。   “那就——”想着自家三个孩子肯定是回答不出来,龚力伟跟着叹口气,没想旁边的小女儿突然握住他的手,“丫丫?”   “北平不产鸭子。北平烧鸭的鸭子不是来自北平,是来自通州。”   开声响亮奶声奶气的小女孩声音,是将这客厅里的所有人一震。   龚夏文和龚夏武对着才两岁半的妹妹张大了嘴。   “你——”夏实秋一样吃惊着,手从放在轮椅上的腿上举了起来,指向说话的龚夏雅。   这小丫头片子才多少岁,能回答他的问题?明明她两个哥哥好像都答不出来。他原以为她要吃瘪灰溜溜和她爸爸哭回去了,结果这是?   “你,你再给我说说!”夏实秋气有些粗道,这个脸色,是被她能回答出来给气得有些更白了。   龚夏雅不可怜这孩子,谁让这孩子来挑衅为难他们家的,开口继续说便是继续打这孩子的脸:“北平苦旱,并不适合养鸭。但是北平道路四通发达,和通州近。通州是个养鸭子的好地方,因为通州靠近运河,水渠池塘交错纵横,养出来的鸭子是纯白的,白白的可好看了。所以北平要的鸭子,不能是野鸭花鸭,要的是通州最好的白鸭子。通州的白鸭子运到北平,还不足以做成烧鸭,需要填鸭。这是由于最好吃的烧鸭,必然是要肥嫩才行。肥嫩的鸭需要人工进行填喂。据说是,一个大棚子填喂的鸭子上百只,有三分之二最终得死,只有三分之一是可以做成合格的烧鸭。从原材料都可以看出北平烧鸭的矜贵。”   一客厅的人全傻了眼。包括龚力伟。龚力伟知道女儿说的没错,可是他不仅教都没有教过女儿这些,女儿两岁半说的话竟然比他八岁的大儿子更加有理有据条理清晰。这般口舌,连他龚力伟都比不上呀。   是,要他龚力伟来说,都很难一下子给解释清楚的。因此才觉得儿子女儿必定回答不上对方的问题。   龚夏文和龚夏武两双愣呆呆的眼望着小布丁的妹妹:这是他们的妹妹吗?   李婶和夏太太的目光更是像看到了外星人。夏太太一转头,看到自己儿子那张发白的脸是突然变得一片红彤彤的。   夏实秋是犹如一座小火山要爆发了,两只发白的手握住轮椅抖动着:“你别,别以为你说的我不知道!”   这熊孩子,气到应该是口不择言了。   “我,我和你说,为什么北平人才知道叫做烧鸭,外地人叫的是烤鸭。”夏实秋一边气促,但是一边马不停蹄地往下说。   龚夏文和龚夏武两兄弟忍不住噗嗤咧开嘴角,他们也看出来了,这孩子是怕他们妹妹把他的话都给先抢完了。   结果龚夏雅给这个熊孩子一点余地都没有,奶气的声音道:“不就是,烤鸭更便宜嘛。”   烧鸭需要用的是闷炉,烤鸭用炭火一堆架起来就烤。这都是因为烧鸭太矜贵,供不应求,便宜的作坊因此用烤鸭来满足普通大众和外地人的需求。便宜的充斥市场,因而外地人大都误以为成烤鸭,于是有了北平烤鸭一说。然而,烤鸭用的鸭子不用说只能是便宜不合适的鸭种,没有填鸭,二,做不出闷炉做出来的油多,烤出来的鸭子虽是外焦里嫩像是一样可口,但没有了那层黄油,终究不是北平名菜正宗的风味。   这些,都是他夏实秋实地考察看了许多书籍才了解的来龙去脉,是他足以洋洋得意炫耀的本钱。可眼前这小丫头两岁半,应该大字不认识一个,却能一句话直接指出了要害,将他张扬的风头全抢走了。   李婶抓住夏太太的脸色,回头对龚力伟小声说:“没想你家丫丫如此厉害。夏太太这儿子是有名的小天才,三岁起能背诵唐诗三百首的天才儿童。”   龚力伟大吃一惊,本以为人家叫他带孩子过来一块玩而已,怎料到人家儿子竟是可怕的人物。早知道,他不带孩子来了。这下,可叫他怎么个哭笑不得好。   不服气,夏实秋的小嘴唇里迸出冷冷三个字眼:“知道什么叫做一鸭三吃吗?”   龚夏雅这回是以反攻为守了,反扔给这熊孩子一句:“你又知道什么叫做锅烧鸡吗?”   “锅,锅、烧、鸡?”夏实秋的身体如起了秋风般一阵哆嗦。   这熊孩子想和她斗?不想想她是谁?美食家族的小闺女,重生自带美食大典的人! 第4章   儿子看来是要被这两岁半的小西施打败了。夏太太唇角微弯,露出了些许笑意。   她这儿子哪样都好,就是自小持才自傲这点叫他们当父母的头疼不已。要有这样比她儿子小的孩子打她儿子的风头,总归才是好的。。   夏太太开口:“以后,让你们家孩子常来这里做客,好吗?”   夏实秋马上抬头看向自己母亲:他这都被欺负了,还叫他们来玩?不过,被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小丫头欺负,他自己都没脸往外说。   他一张白皙的脸,是闷得快变成红烧鸭子了。   对方盛情邀请,龚力伟只能口头先随口应了句是。   “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李婶招呼大家。   夏实秋肯定拉不下自己的脸。   夏太太却有把柄说儿子了,道:“人家把你的问题都回答出来了,你不能不吃吧?”   男子汉愿赌服输,他倘若不吃,是更打自己的脸了。不情不愿,夏实秋挪到了餐台旁。   龚力伟把食盒二层的盖子拿开以后,里头躺着的烧鸭子不大不小,分量刚刚好,表皮烧到透却不焦,红丹丹的像极了红蜡烛,光鲜亮丽,如此漂亮的卖相都足以勾起人的食欲。   众人眼瞅着这么好吃的烧鸭直流口水,唯独夏实秋的脸绷着冰层,小薄唇抿得死紧。   这熊孩子,性感犟得如头牛,估计一直太挑剔食物是吃出厌食的毛病来了。   夏太太望到儿子的表情不由又发愁。   围在餐台边的另外几个龚家的孩子,哪敢有夏家小太子爷养尊处优的毛病,平日里饿得番薯叶子都能吃。   龚夏武用小手抹嘴角的口水。眼前香喷喷的鸭子,在家里他早闻到鸭子的香气了。可爸爸怕他偷吃,将他拒绝于千里之外。   看起来好好吃的鸭子,他恨不得一口能吞下一整只呢。   夏太太见着,那肯定是可怜孩子了,摸摸龚夏武的小脑袋说:“一块吃吧。一块吃气氛好。”   这顾客户叫他做的鸭子他们怎么能吃,龚力伟正想拦住夏太太,可夏太太执意,最终他只好作罢。毕竟鸭子是人家的,由人家做主没得说。   话说这北平烧鸭要吃上有多道程序,其中,最尾的一道是,需一整只端上来台面后,大厨拿厨刀当着吃客的面来切片,那才叫做真正的色香味俱全。吃客们看大厨耍刀,大抵也可以瞧出大厨的功力是否是到了炉火纯青。   早有准备的龚力伟,自是备了厨刀过来,拿布擦干净刀后,当着夏家人的面切开烧鸭。把鸭头切掉,鸭屁股切掉,卸下鸭腿,再把骨架上的肉一片片削下来,最终留下一副鸭架子算大功告成。   锋利的厨刀,切着皮薄肥油的烧鸭,滋滋的油声叫人垂涎三尺。据说是烧鸭滴出来的油足以用来蒸蛋羹、熬白菜、煮汤打卤面,正是之前夏实秋提的一鸭三吃。   北平烧鸭之美,乃是包罗了一切,从头到尾。说明做一道美食之难,可见一斑。   龚力伟切好一盘鸭肉片时,满头已是大汗淋漓。   龚夏雅抬头看看爸爸脸上流淌的汗,小手自动自觉地伸出去帮爸爸拿荷叶饼夹肉片。   回头看到小女儿的贴心动作,龚力伟也是欣慰。   见妹妹的动作,龚夏文和龚夏武跟着想帮忙却不由显得惶然。毕竟龚力伟也没有教过他们怎么吃烧鸭子,更不知道要用荷叶饼夹鸭肉片是标准吃北平烧鸭的动作。   对面的夏实秋,一双眸子直盯着小手忙碌的龚夏雅。   怎么地道地吃北平烧鸭,他当然知道。   是要把切好的肉片放在荷叶饼中间,放上葱料,蘸酱吃。烧鸭较为肥腻,直接入口怕是太油反胃。但是,这个肉片要放得刚刚好,葱料也要放得刚刚好,酱料要蘸得刚刚好,都是十分考究的活计。   是需要顶级食客才能做到的。   别看两岁半的龚夏雅人小手短,动作不得不放慢,可瞧她用筷子夹住肉片不紧不慢,另一边的小手心里抓着的荷叶饼同样稳稳当当。   葱放两小条,酱抹着薄薄一圈在饼口上,肉和饼都有。   龚夏雅把包好的鸭肉荷叶饼一个个分好,肯定是先要给主人夏太太。给大哥,二哥。   夏太太见她如此懂事,不由点头直赞,手扶着眼镜架是笑不拢嘴:“你吃你们先吃。”   听到夏太太点头,早迫不及待的龚夏武马上伸出小手拿起一个妹妹包好的荷叶饼,径直放进自己的小嘴巴里。   龚夏文急得对弟弟瞪一眼,不好意思地观察夏太太的反应。好在夏太太并没有介意,是乐呵呵地看着孩子们吃东西。   “吃吧,都吃吧。”夏太太鼓励孩子们说。   夏太太说话间,龚夏武已经把自己的那份吃得一干二净。再看自己哥哥,哥哥那是嚼了一口后不知道看什么看痴了眼。   原来龚夏雅也开始吃了。见着龚夏雅的小乳牙是慢慢啃着鸭肉和饼皮,她的小贝齿每一小口咬下去,均是两饼皮要夹着鸭肉和鸭肉皮以及里头的油,最后她的小舌头一勾,将葱都给带进了嘴里消味儿。   这吃法,绝了!   夏实秋两只手放在轮椅的扶手上,一阵儿颤一阵儿颤的。看着对面小丫头的吃相,他居然有种心窝里头小鹿飞速乱撞的感觉。   心脏越跳越快!   他这是心脏病又要发作了吗?   更该死的是,他刚数了数,这个小丫头分明是故意的,包了七个荷叶饼,连奶妈都算上了,却唯独把他这夏家小太子爷给排斥在外了。   你这熊孩子不是不吃吗?干嘛惯着你?   龚夏雅的脑子里确实是这么想的。   对于熊孩子,永远就是不能给顺着。   你不吃,别的孩子吃个精光只能怪你自己了。   混蛋!不准!   桌台上的盘子忽然被一只小手给拉了过去。   夏太太转头一见是儿子的动作,吃一惊:“实秋?”   “这都是我的!”   他得吃,必须吃。不然,其他孩子抢光光了。其实,他闻着烧鸭的香气也早流口水了。   夏太太大喜。   听说了这夏家小太子爷整整吃了四个。远出乎了夏太太的意料。夏太太后来都担心儿子一下子吃太多反而给拦着。   这下不用多说,龚力伟是功成身退。   之后,李婶带着夏太太给龚力伟的工钱送到龚家。   田爱芳帮丈夫收了工钱算一算,眼里冒金币:夏家确实富有,给的工钱真的够多。   李婶笑呵呵地对他们两夫妻说:“夏太太说力伟做的北平烧鸭,是她吃过最好吃的,比你们家老爷子做的还好吃。”   这绝对是夸大了。龚力伟有自知之明,急忙摆摆手:“不,我比不上我爸的。”   人家哪管是不是真的比得上龚家老爷子,人家只认,自己家儿子吃进去东西了。于是李婶又对龚力伟他们夫妇说:“夏太太说了,下次,送锅烧鸡的时候,记得再带你们家孩子一块过来。”   夏太太火眼金睛,知道儿子最终因谁吃下了饭。   “锅烧鸡?”显然听都没有听过这词的田爱芳,转头看向自己丈夫。   龚力伟摸着自己后脑勺:“我也不知道锅烧鸡是什么,需要打电话问问我爸才行。”   “你也不知道?”李婶大吃一惊。   “谁说的?”田爱芳问。   “你们家丫丫说的。”李婶道。   龚夏雅早就跑到屋子外面和大哥二哥一块玩,扮好两岁半小孩的角色。   三个大人这么往外头一瞅,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龚力伟走出去借居委会的电话打到首都去。   远在首都的龚老爷子接到二儿子的请教后,说道:“锅烧鸡,应该指的是桶子□□。致美斋做得多。致美斋你知道,起家是山东烟台帮的人。说是桶子鸡,其实也叫做童子鸡。因为最重要的是需要选这么一只又小又嫩刚刚塞进一只桶的小嫩鸡。”   原来如此。龚力伟细心聆听着老爷子的教诲。   “谁让你做锅烧鸡的?”龚老爷子问。主要是连儿子都不知道锅烧鸡的名堂,可以想见这道菜名是非行业里资深人士都很难懂的东西。那必定是什么大人物向他儿子提出来的了?   龚力伟听着老爷子的推测,一整个脸上都不知道什么表情好,张开嘴半笑道:“丫丫说的。”   “啊?”龚老爷子吓一跳。   龚力伟把整件事情和父亲说个明白。   龚老爷子心里泛起的波澜一波一波的。   旁边站着的龚奶奶竖起耳朵旁听,听完也觉得蹊跷:“不是力伟教她的,谁教她的?”   龚老爷子的手摸着下巴颏,是想:这远在天边的小孙女很不寻常啊,让他十分想见一见了。   既然电话都打了,龚老爷子洞察出二儿子家里有困难,问儿子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龚力伟道:“和我媳妇商量过了,先摆地摊。”   弄门面需要大量资金,现阶段他们没法做到。相比之下,做地摊小吃,几乎没有成本压力。而给夏太太做菜,只能作为兼职,是不能成为养活自己家里的一条路。   龚老爷子问:“打算做什么小吃?烤番薯?”   听到自己父亲的话龚力伟又乐了,不由说漏了嘴道:“爸,你这是比丫丫还——”   “丫丫说什么了?”龚老爷子两只眼睛闪闪。   “她说,烤番薯她自己都能做,爸爸做太浪费爸爸的才华了。爸爸得做煎饼果子。”   这两岁半的小丫头行啊,居然说自己都能烤番薯了?   想要真正烤好一个番薯哪容易,身为名厨的龚老爷子很清楚烤番薯里头的技术含量。   刚好城南的河滩边上,一群孩子准备烤地瓜了。 第5章   一群孩子撒开脚丫子疯狂地在河边奔跑。   龚夏雅跟在两个哥哥后头,没法,暂时是小短腿,她憋足了劲儿都跟不上大队伍。   跑在前面的龚夏文刹住脚跟,回头见到妹妹落在了后头,立马掉头跑了回去。   “来,丫丫,趴到哥哥背上。”龚夏文在妹妹跟前蹲下身子,露出宽阔的小后背。   这个大哥真好,学习好,人品好。她这是前世攒了福气呀。   两只小手圈住大哥的脖子,努力往大哥背上爬时,冲在最前面的二哥也跑回来了。龚夏武绕到大哥和妹妹后面,用小手给妹妹的小腿儿托托。   别看这二哥爱玩又贪吃,这会儿却没有忘记她这个妹妹。龚夏雅在心里头暗暗发誓,以后有好吃的肯定先给两个哥哥吃。   正好,有好吃的要来了。   说到胡同里的孩子全往河边跑的原因,倒不如说是全跟在一个孩子后头跑。那孩子是胡同里第三户人家刘奶奶家八岁的孙子刘大卫。   刘大卫拎着手里的麻袋冲一帮跟来的孩子们摇晃着:“我奶奶家的人从乡下给我们家带过来的。我偷拿了五六个出来。”   围住刘大卫的孩子们高举起手欢呼。不说孩子们是不是因为饿,但是孩子们喜欢偷吃东西那绝对是真的。像龚家的老二龚夏武就是,比起他在饭桌上正经吃饭,他更喜欢偷偷摸摸拿大人不准他吃的东西去吃。孩子们都是这样,大人越禁止的,越好奇,越要吃。   现在听到说这五六个番薯不用大人们主宰而由他们自己做主,一群孩子们蹦蹦跳跳兴高采烈。   “要怎么吃?”奶声奶气的童声在孩子群中此起彼伏。   刘大卫早想好了,扬起眉头道:“当然是烤番薯了!”   烤番薯,三个字眼,一众小朋友们的脑海里马上浮现起街边卖烤地瓜的老人。只记得,卖烤地瓜的老人,用一辆小推车推着一个大铁罐子。地瓜在里头滋滋滋地燃烧着,发出让他们小朋友肚子咕咕咕叫的香气。   可是,一旦他们靠近地瓜,老人会拿着叉地瓜的铁叉赶他们走:“去去去,回家跟你们大人要钱,再来买。没钱没得吃。”   小朋友们想起这让他们生气的事儿,一个个高喊着:“好!”   这会儿他们自己烤地瓜吃,刚好气死那个老头子。   刘大卫敞开麻袋口子,往河边的沙地上倒出几个番薯。   五六个番薯几乎全是胖个子的,烤起来肉多多很香很肥。一群小朋友们仿佛把地瓜吃到嘴里了,纷纷伸出小舌头舔起小嘴唇。   问题是:怎么烤?   这里一群孩子,年纪最大的属刘大卫和龚夏文,小的一扎一扎的。可见,想从这群孩子中找到一个会烤番薯曾经烤过番薯的,几乎是不可能的。   “龚夏文,龚夏武,你们来烤!”刘大卫突然对准龚家两兄弟说。   背着妹妹的龚夏文一个愣怔,差点儿脚下摔跟头。   为什么叫他来烤番薯呀?   他学习是不错,可是和烤番薯一点都搭不上边。   刘大卫对此早算计好了,振振有词:“你们爸爸不是大厨吗?说是北平烤鸭都能做。你怎么可能不会烤番薯?”   原来龚力伟给夏太太做北平烧鸭子的事,早传遍了整条胡同巷子。大人们夸龚家的话,小孩子都听见了,所有人都认定了龚家人很会做菜。   龚夏文想都没想到被自己爸爸坑了一把,心里头是欲哭无泪。   现下要他怎么办?他硬说自己不会做菜,估计这群孩子要扒了他的皮。因为一张张小嘴嗷嗷待哺,都等着吃呢。   他不烤,刘大卫更不可能烤。   “你好歹事前和我商量商量。”龚夏文的手擦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抱怨起事先什么都没说的刘大卫。   刘大卫可不管他三七二十一,只揪住一点:“我奶奶说了,说你们家全是大厨。”   骑虎难下了。所有孩子围在他们龚家三人旁边,全盯着他们三个。他们龚家人要是今天烤不出地瓜,怕是很难回家去了。   龚夏雅的小嘴巴贴到了大哥的耳朵边上:“哥哥,我来烤。”   你?龚夏文转头看向背上幼小的妹妹,眼里闪着不忍心。妹妹才两岁半,虽然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可是叫两岁半的孩子做菜是过分了。   “你们快点!”刘大卫催促。   再拖拖拉拉的天色晚了,大人们叫他们回家,他们这帮孩子怎么偷吃地瓜。   烤地瓜最重要的是闷着烧。无论是用电烤箱烤,或是用炭来烧,要不然人家专门卖烤地瓜的干嘛弄个铁桶,直接架在火上面烤也行。   龚夏文听妹妹的小嘴巴在他耳朵边上嘀咕嘀咕这烤地瓜的原理,从惊讶的眼神到逐渐有了信心,指挥起其他孩子说:“捡一些枯枝败叶过来。”   对地瓜垂涎三尺的孩子们,马上如鸟群散开去,在河滩上找树枝和树叶。龚夏文背着妹妹,一路找寻合适的烤地瓜地点。   妹妹丫丫的说法是最好找一个地坑,这地坑的构造好比那个大铁桶。   好不容易在河边的土坝上找到一个像是地鼠挖的坑洞子,这会儿迎面走来了两个大孩子,系着红领巾,应该是小学五六年级的孩子。   刘大卫和龚夏文看到有大孩子来,不由紧张起来。   果然是大孩子听说他们这帮小的要烤地瓜,一番嘲笑:“凭你们能烤成地瓜?不如分一半给我们,让我们帮你们烤。”   分一半,对方两个人分三个地瓜,他们一帮小的十几二十个人才一共六个地瓜,还怎么吃。这明摆是大孩子欺负年纪小的娃子。   刘大卫和龚夏文恨恨的,不想搭理他们。   “我赌你们一定烤不成!”大孩子把双腿分开一站,好比山里的大王一样嚣张地叫喊。   龚夏文的手摸摸脸上的汗,刘大卫和其他孩子的目光全落在他脑袋上了。   “你行不行?”刘大卫心里没有底气。因为他看出来了,龚夏文一直在听自己两岁半的妹妹说话。   龚夏文只能承认:“丫丫会烤。”   吗呀!刘大卫瞪个眼,现在居然是要一个两岁半的孩子帮他们烤地瓜吗?   对面的两个大孩子已经笑弯了腰,准备看他们的笑话。   龚夏文白净的脸皮红了红。   不给哥哥添麻烦的龚夏雅,从大哥背上滑下来,两条小短腿蹲在了地坑面前准备亲自当大厨。她要好好帮大哥完成任务,不能让哥哥被人嘲笑。要让这群熊娃子知道,他们没资格嘲笑她大哥。   “丫丫,我帮你。”龚夏文振作起精神,帮妹妹堆积树叶。龚家老二龚夏武也跟着帮忙。   龚夏雅的小手将树叶一片一片,仔细叠放在地坑的上面,作为烤架的最底层。上面放上要烤的地瓜,再覆盖上一层树叶,插上枯枝。   拿起火柴盒,嚓,点亮一根火柴,燃点几片树叶扔进去。   火苗嗖的在坑里燃起来时,一群孩子们发出哇的惊呼声。   瞧这火烧的多亮,像是照亮了半边天,在河面上都能落下一片红亮的影子。   要知道,人类所有好吃的美食都离不开火的加成。   火烧得越漂亮,证明出炉的美食肯定越好吃。   两个大孩子压根儿没有料到这帮小屁孩竟然能把火升起来,给愣住了。   龚夏雅心无旁骛,白净的小手有条不紊地摆弄枯枝,   坑里的火苗是越烧越旺,非常好看。   所有孩子看傻了眼。   “好了。”当淡定如佛的女童声划破空气时,所有孩子从空气里闻到了那阵阵芬芳扑鼻的香味。   这香味,是好比百花齐放的春天,让他们精神一振,口水直流。   不用说,光闻这个香味儿都知道——好吃!   烧好的地瓜,被龚夏雅小手里的枯枝从坑里挑出来。龚夏文想帮妹妹忙发现都帮不上,不由想起之前爸爸和妹妹的对话。那会儿,他们妈妈都不相信妹妹说的她自己能烤地瓜。   龚夏文嘴里吸一口口水,如今他闻着妹妹烤出来的地瓜,快忍不住了。   “烤熟了没有?”两个大孩子不甘心地喊话。   熟?当然熟,不止熟了。瞧瞧这地瓜烧的外表全是乌黑的脆皮,只要吃过烤地瓜的孩子都知道,烧得越焦,里头越香。   刘大卫捡起其中一个地瓜,烫手得很,他抓不住,于是拿出带来的筷子,叉一下地瓜里头。   冒出来的地瓜肉,金黄金黄的,好比鲜美的蟹肉一般。   小娃子们一片全是吸口水的声音:想吃!   两大孩子这下子傻了:一群小屁孩不需要他们俩,竟然自己烤好地瓜了。   刘大卫见打败了大孩子,不禁得意忘形,用手指住龚夏雅说:“丫丫,以后我要娶你当媳妇。我奶奶说了,娶媳妇要娶会做饭的,才不会饿肚子。”   什么?   龚夏文大吃一惊,回头望向大放厥词的刘大卫。   熊娃子说的话,龚夏雅自然没有搁在心头上,只是没想到自己二哥动作迅速之快。   眼瞅着和其他孩子抢地瓜的龚夏武,突然一撒脚丫子折了回来,冲到刘大卫面前双手一推,把刘大卫直接推倒在了地上。   被五岁的龚家老二按倒,一屁股着地的刘大卫,脸上面子全没了,眼眶一红,哇哇大哭。   很快的,刘奶奶带着孙子气冲冲上龚家告状来了,说:“我孙子给你们家孩子地瓜吃,结果你们家孩子把我们家孩子推倒了,你们做家长的打算怎么办?”   “这?”田爱芳看向两个儿子,不相信自己家孩子会欺负其他小朋友。   再说了,刘大卫不是比她两个儿子都年纪大吗?   龚夏文和弟弟嘟起嘴巴对妈妈说:“刘大卫说要抢丫丫给他当媳妇。”   谁?是谁要抢他们家的女儿?田爱芳望回刘奶奶。   未想刘奶奶脸皮厚着呢,甩着脑袋说:“你们家女儿真给我孙子当媳妇又怎样?不是挺好的吗?我家那条件,我孙子这条件,多少人赶着上我们家推荐他们家女儿。”   刘家是这个胡同里条件算是最好的一户人家了。   田爱芳怒红了脸和脖子,冲刘奶奶喷一脸口水:“你以为你们家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吗?给我滚!”   那是,别看龚家现在暂时好像经济困难,可祖上是有名的大厨,据说给帝皇当过宫廷御厨的。   李婶回头把这事儿给夏太太一说。   夏太太喝着茶水,嘴角的笑意俨然是早有所料。   这个小西施,果然是人见人爱。别看刘奶奶嘴硬,其实心底里也知道龚夏雅若进了他们刘家的门,绝对是他们刘家赚了。   要她说吧,反而是她家的儿子——   夏实秋一把冰脸继续绷紧着呢:什么?那个敢欺负他的两岁小丫头片子竟然有男孩子抢了?   “现在丫丫是要上学了吗?”夏太太问。   李婶道:“没有,不到年纪。她跟着爸爸去摆地摊了。” 第6章   说到煎饼果子,必须先提起煎饼。煎饼出自山东,山东烟台帮在北平开了许多饭馆,北平菜里头,少不了煎饼这玩意儿。因此,煎饼果子在北平的街头同样能见到,只是没有山东和天津多见。   那么,煎饼果子究竟起源于哪里,现阶段众人比较认可的是在天津,然而说天津人没有和山东人借鉴煎饼的做法是肯定说不过去的。   一样美食,地方争论究竟属于谁的名菜,是常有的事。   龚力伟准备做煎饼果子时,想着自己老父亲龚老爷子在电话里的念叨,应该是老人家善意的提醒,心里头有些犹豫不决。   煎饼果子早不是天津人一家在做了,全国各地遍地都有。因而,各地的煎饼果子是各自发扬光大,根本不需要瞅天津人的脸色。   出自天津正宗的煎饼果子,应是绿豆面摊饼,加上万年不变的几样佐料,油条,豆腐乳,葱末,即可。   其它地方的人,把绿豆面变成黄豆面黑豆面也美其名曰为自己独创的煎饼果子。里头夹的东西更是五花八门。油条变香肠,豆腐乳变豆腐丝,口感丰厚,可味道是夹七夹八的,说不清究竟是属于什么味。   爸爸要出门做煎饼果子了。龚夏雅对着镜子用自己的小手摸摸麻花辫子。妈妈给她扎的,她怕不够整齐,偷偷拿起妈妈的小梳子再梳梳发尾。出门当爸爸的小帮手卖东西,首先在形象上不能给爸爸抹黑了。   田爱芳望到女儿自己梳头发的样子,手捂着嘴巴一笑:没想女儿两岁半居然也懂得爱漂亮。   相比之下,两儿子老样子,大儿子上了学好些,知道衣服要穿整齐。二儿子幼儿园都没上,小手在自己小脸蛋上四处乱摸像只小黑猫。   其实,等家里环境好些,龚力伟和田爱芳是有打算把小的孩子送去幼儿园的。为此,李婶从夏太太那边托来话说,说夏家可以资助他们家孩子上学。   如果非伸手向他人要钱,龚力伟也可以向老家里要,龚老爷子尚有几个钱的。所以,他婉拒了夏太太的善意。   只能说,这对夫妇从不喜欢麻烦他人。   “爸爸。”龚夏雅把自己打扮得整整齐齐走出来找爸爸。   龚夏武转头看到妹妹干净的样子时,再瞅一瞅自己脏兮兮的两只小手,那是刚玩过泥沙沾上的。   “还不快过来洗手。”   妈妈一招呼,龚夏武跑去了洗手池。   龚力伟这边收拾妥当了,抱起走过来的女儿,有点心疼地说:“跟爸爸出去卖东西很辛苦的。”   在爸爸怀里的龚夏雅摇摇小脑袋:不辛苦不辛苦,有爸爸做的美味可以吃。   哈哈。龚力伟乐了,手指点点女儿这个小吃货的小鼻梁。   见时间差不多,龚力伟带小儿子和小女儿出发,大儿子则是上学去了。田爱芳要去鞋厂。   推着做煎饼果子的小推车,父子三人一路是要走到人流量大的地方才有生意。附近是有个集市比较多人,只是唯恐做小吃的很多难以出头。   走了一段路,龚力伟回头看看儿子和女儿都流了汗,心里一疼,没有再找其它地方。算了,这里生意难做就难做,好过让两个小孩跟自己四处奔波。   在路口处停好小推车,支起挂有卖煎饼果子的招牌,把炉子点着,放上平底锅先预热,随时准备放油放面摊饼。   等了会儿,集市里人是多,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可是,冲他们龚家摊位看一眼的路人寥寥无几,更别说愿意走来他们面前询问的。   龚夏武和妹妹并排坐在爸爸安排的小板凳上,一双小眼珠可以望到对面一排好吃的。左右都是好吃的。有小孩子最喜欢的冰糖葫芦串儿,有他们之前刚刚偷吃的烤地瓜。   想到烤地瓜,龚夏武舔舔小嘴巴,转过脸对妹妹龚夏雅说:“没你烤的好吃。”   二哥生性不爱说话,居然能直接开口夸她。龚夏雅眨眨水灵灵的小眼珠冲哥哥张开小乳牙,笑眯眯的。   没顾客,龚力伟摸摸后脑勺,问儿子和女儿:“你们饿吗?”   龚夏武和龚夏雅配合爸爸,张大小嘴巴答:“饿。”   龚力伟受到儿子女儿鼓励,精神重振,重新点燃炉子,摩拳擦掌给两个孩子做锅煎饼试手。   “想吃什么夹料的?”龚力伟问孩子们。由于龚老爷子的唠叨,他是把所有原材料都准备齐全了。既有天津正宗的那几样,也有各地杂七杂八的。   龚夏武伸伸小舌头。   龚夏雅看看二哥的表情,帮着二哥说:“爸爸,哥哥要吃有肉的。”   大口的肉,吃着口感最满足了。   “好,好。”龚力伟对于贪吃的二儿子笑不拢嘴,再问小女儿,“你呢,丫丫,要吃什么,爸爸都给你做。”   龚夏雅走到爸爸身边,垫着小脚尖望着爸爸在平底锅上摊开的面饼。   要说这个煎饼果子最诱人的地方,肯定是这个面饼。不然,为何山东人说是可以抢天津人的煎饼果子说是出自山东的了。所以一个煎饼果子好吃不好吃,最重要看这个煎饼做得怎样。   热起来的平底锅上滋滋的油声,让龚夏雅闭上了小眼睛,她的小鼻子闻着油味儿洞察火候。   远处,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停在了集市路口的马路边上。经过看小车的路人却是挺多的。那会儿这年代,小车是很金贵的,没有几户人家有私家车。   开车的司机握着方向盘,时而回头看看坐在后座上的那位小朋友。   夏实秋那双细长的小眸子望着远处两岁半的龚夏雅,鼻孔里一哼:小青蛙。   不是小青蛙是什么?两岁半的小短腿。   要他承认“欺负”过他的这个两岁半小娃子,没门。   气归气,可不得不说,出门借口说要买东西却是跑这儿来看这只小青蛙的,正是他本人。   他这是怎么了?   “不是要买饼干吗?”司机问。   饼干?他身边放了一盒丹麦曲奇蓝罐,全世界出名的美食,进口的,全市没有多少人能吃过。他专门拿来准备馋死这只小青蛙。   两只小眼珠再看看这只小青蛙在做什么。   这只小青蛙在吃煎饼了~   龚夏雅不要爸爸夹什么料,拿着爸爸煎好的饼抹点豆腐乳和葱末塞进自己的小乳牙里,一小口啃起来,苏脆软和口感十佳。   旁边吃一口大香肠的龚夏武,回头看妹妹的吃相又后悔了,显然妹妹选择的更好吃呀!   “爸爸。”龚夏武把香肠煎饼果子还给爸爸,要妹妹那样的。   对于儿子的后悔,龚力伟乐此不彼。   女儿是对的!   为什么说煎饼果子出自天津,正因为天津人最懂得怎么吃煎饼果子最好吃。其它地方改进的煎饼果子太繁杂,反而失去了原味。   食材太杂,味道太杂,就尝不出原材料的鲜了。只要是真正的名厨都懂得这个道理,只有那些糟糕的厨师才会在一道菜中放太多佐料,目的只是为了让食客分不清原材料是好是坏。   龚力伟回头给儿子重新做煎饼果子时,没想有客人过来了。   见是一个老头子带着自己的孙子,那三四岁孙子两只小眼珠子瞅着啃饼的龚夏雅一动不动的。老头子叹道:“这孩子吃得真香啊。”   食物没有足以勾引来顾客,反倒是女儿的吃相把路人引诱过来了。   龚力伟不知道是该哭或是该笑。   “给我一个试试。”老头子从口袋里摸出钱道。   “要什么夹料?”龚力伟问客人。   老头以及孙子,和龚夏武一样说:“和她一样。”   龚力伟更是哭笑不得了。要他说,能像他女儿这般品尝美味的,估计世上找不出几个。   可其他人看着龚夏雅吃东西,一个个脑子里都恨不得变成龚夏雅。   真的是,看着这个小丫头片子吃,会觉得小丫头吃的绝对是天下最好的美食。   夏实秋的喉咙里不自觉地吞着口水沫儿。   不行,他这是又要被这只小青蛙吃东西的魂儿带走了。   小青蛙吃煎饼果子,搞得他跟着想吃煎饼果子。   害!不能吃煎饼果子!他是拿蓝罐曲奇要来馋死这只小青蛙的。   龚力伟的煎饼果子摊围来了越来越多的顾客。   一帮人望着啃饼的龚夏雅。   这小姑娘的小乳牙长得多好看,像小贝壳一样,啃着煎饼。那煎饼粘在小姑娘的小嘴唇上,金金灿灿的,好像粉红樱桃上蘸上一颗颗小金星。   “妈妈,我要吃她吃的!”   别说抵抗力弱的孩子被一勾就走,大人同样都吞起口水。   煎饼果子摊一下子红火了起来。   龚力伟忙得团团转。   排队等煎饼果子的人越来越多。   小轿车的司机都忍不住拍起方向盘,嘴里小声嘀咕着:“等会儿再去买会不会没了?”   想到小青蛙吃的煎饼果子都卖没了,夏实秋感觉自己小心窝里的心脏遭受到了一个雷击。   真别说,过不了多久,龚力伟不好意思地对等待的顾客说:“没有材料了,我需要回家去拿,你们等等。”   第一天开摊,龚力伟不敢备多了,怕浪费,哪里想到第一天生意大火。   排队的顾客惊呼:这是哪里来的大厨,这么快卖光了?于是更有人准备好搬小板凳来等。   还有人只买了一个又要加的。   小轿车的车门当机立断被一只小皮鞋踢开。 第7章   “爸爸!”龚夏文背着绿色的小书包朝煎饼果子摊跑过来。   今天学校老师有事放学早,龚夏文一下课马上来找爸爸和弟弟妹妹。   刚好龚力伟要回家拿东西,正焦急摊位要怎么办。大儿子一来,算是解了他燃眉之急。   “夏文你在这里看着炉子,爸爸回趟家。”龚力伟拍下大儿子的肩膀转身就走。   龚夏文只来得及冲爸爸点一下头,等爸爸一走,他放下书包先问弟弟和妹妹:“夏武,丫丫,怎样?”   哥哥问怎样,龚夏武将爸爸放在隐密处的小铁箱拿了出来。是收钱的钱箱。   龚家老二的这个举动登时让龚夏文和龚夏雅刷新了认知:老二不止贪吃爱玩,而且是只小财迷。   “夏武,你知道这里头有多少钱吗?”龚夏文晃晃小铁箱,里头纸币硬币当啷啷的响声,说明了今天的收益不错。龚夏文露出了笑脸。作为龚家老大,他比弟弟妹妹更懂得家里的经济有多困难。   看哥哥打开铁箱盖子,拿着一张纸币问自己,龚夏武摸摸小后脑勺:他字都不认一个,哪看得懂。   龚夏文笑嘻嘻地教弟弟和妹妹:是一块钱哦!   那时候,一块钱都是很了不起的大纸币了。   爸爸没回来前,龚夏文将钱箱小心翼翼地收拾好了。这是他们一家的生计来源。接下来,他和弟弟妹妹一块坐下来帮爸爸守护摊位。   不会儿,龚夏文发现了一个熟人的身影穿过人群,令他颇感惊讶。   由远及近,夏家的司机推着龚夏秋坐的轮椅到了煎饼果子摊前。   明媚的阳光圈着夏实秋白白的脸蛋儿。若不是脸色过于苍白,说真的,这男孩子长得真是过于漂亮。问题是,这个如花似玉的夏家小太子爷怎么来这?   龚家三孩子面面相觑。   夏实秋轻咳一声嗓眼。   司机走上前去,问:“你们家大人呢?”   “我爸爸回家拿点东西。”龚夏文答。   “我们想买两个煎饼果子。”司机说着先掏钱。眼看这里生意太火爆,先把钱拿出来要紧。   不出所料,旁边排队的人见他们这般冲出手拦阻。   老大爷老大妈对着司机指骂:“同志,你想干嘛?排队!没有见到所有人都在排队吗?!”   居然敢插队?!   一个个都嗷嗷伸着脖子张大嘴等着要吃小青蛙家的煎饼果子。夏实秋看着这群人,脑子里不得不蹦出这样的画面感。   况且——   瞧龚夏文见人吵架赶紧站起来说:“我爸爸回家材料,没有煎饼卖了,你们不用吵。”   对,没得买了,一群人在这里争什么。   听到这点,老大妈老大爷都才暂时歇了口气。   “没得卖了呀!”夏家的司机仰天长嚎。所以他之前不是说了吗?晚点都买不着了。   夏实秋的眼珠子瞅着龚夏雅小后脑勺两条晃来晃去的小麻花辫子。   “丫丫,你做什么?”龚夏文回头发现妹妹从小板凳上起来,问。   “哥哥口渴了是不是?”龚夏雅充满奶气的小嗓子说。刚她听出哥哥的嗓子沙哑了,肯定是口渴了。   龚夏文心头一热,妹妹真贴心,急忙跟上妹妹说:“丫丫,哥哥没事,哥哥自己来倒水。”   “这里有豆汁儿。”龚夏雅告诉哥哥。   豆汁儿,是什么?   龚夏文脑子里冒出个问号。   那边,夏实秋又愣了下:这小青蛙也知道豆汁儿?   豆汁儿是北平特有的产物,必须是要在“豆汁”后面加上个“儿”字,不然,会被误会是豆汁。一字之差,可谓是千里之远。   豆汁是豆浆没错,豆汁儿却不是。   排队的群众都不是北平的人,听到豆汁儿这个新鲜的名词,一个个均伸长了脖子想一窥究竟。   “哥哥要试试吗?”龚夏雅朝哥哥们露出小乳牙,笑脸有那一点点的小腹黑。   龚夏文的手不由摸了把自己的心口。   龚夏武的小脑袋是迫不及待伸到了妹妹指的木桶面前。   木桶里头黄黄荤稠的液汁发出一阵阵有些腐酸的气味。   于是,饶是最贪吃的龚家老二龚夏武,都要被这股奇怪的味道给吓跑了。   龚夏雅鼓励哥哥们:“好吃的。”说着,她决定率先喝一口让哥哥们看看是多好吃的美食。   “你真要喝这个东西,丫丫?”龚夏文拉住妹妹的衣服,担忧的表情流露于表。感觉这东西一口喝下去绝对得吐出来。   后面,传出一道冰冷的小嗓子道:“她喝不了的。”   龚家几个孩子回头,见是夏家的小太子爷说话马上掉过头去:不爱吃饭的熊娃子的话,不足为信。   夏实秋气炸,手扶住轮椅的扶手差点儿像蚱蜢一样蹦起来,粗着气道:“那本来是喂猪的。”   哼哼,见到几乎所有人脸色大变,夏实秋唇角上一勾:小青蛙想和他斗?   龚夏文急忙拉紧妹妹的小手:别喝了,丫丫。   龚夏雅安慰哥哥:“豆汁儿是北平有名的小吃。不能喝豆汁儿的人都不算是真正的北平人。”   嚓!   这只小青蛙的话绝对是故意针对他说的,一戳见血,一句话让他万箭穿心。   夏实秋的脸别扭地揪成一堆。   没错儿,豆汁儿是绿豆的下脚料,说起来本是拿去喂猪的泔水,可是被北平人硬是弄成了一道名菜。有名到什么地步,是送进过皇宫里被乾隆爷判定下来的美食。   到北平吃北平菜,是他引以为傲的资本。北平曾经是皇家帝院,做的菜是给皇帝吃的,怎么说都比其它地方高贵出一筹。   这只小青蛙却再次揭了他的老底。他当初是喝不下去这玩意儿,谁让他挑事又没有勇气。   话说,“不能喝豆汁儿的人不算是真正的北平人”这话出自著名文化人胡先生之口。她只有两岁半不认字怎么知道?   夏实秋的胸膛一鼓一鼓的,这小丫头片子究竟藏着掖着多少本事?   周围一帮观众只听龚夏雅说是北平的宫廷御菜,态度变了,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   第一个尝试龚家煎饼果子的老大爷站出来,拍拍胸膛道:“给我来一碗尝尝。”   有客人要买?龚夏文只能是叫人帮忙,把木桶的豆汁儿倒入锅里熬煮。这是妹妹指导的,说是这玩意儿要煮开才好喝。   用炉子弄小火。豆汁儿要用小火儿熬,一旦汁液翻滚开就是好了。也奇怪,豆汁儿那股怪味儿随着温度的升高似乎是没有那么难闻,甚至鼻子闻着闻着叫人觉得有些开胃?   本来怕了豆汁儿怪味儿的人都走了出来看稀奇。   这东西好像挺神奇的。   有个大妈跟在老大爷后头跃跃欲试:“我也来一碗试试。”   于是煮开了的豆汁儿分成几碗搁在了台面上。   豆汁儿不能单喝,要加配菜,一般是辣味的咸菜丝,加大饼卷大葱。这些龚力伟都有备着,经由妹妹的指向,龚夏文找到了辣咸菜丝。至于大饼,瞧瞧煎饼都卖光了,只能找出龚力伟或许是给自己和孩子准备的那几个估计当午饭吃的。现在几个孩子不知情先拿了出来。   大饼卷了点豆腐丝以及一条大葱,掰成几瓣儿。但是这些东西要怎么吃,众人看向龚夏雅。   龚夏雅拿起其中一块,蘸上辣咸菜丝,喝上一口豆汁儿。   在她喝豆汁儿的时候,围观的人群仔细观察她的表情。   热气的豆汁儿让龚夏雅的小额头上泌出了层细细的汗珠子,一颗颗晶莹剔透,衬得她一张婴儿肥的小脸蛋更加圆润起来像小秋月似的。   夏实秋心窝里的小心脏又是砰砰砰乱跳起来:这小丫头片子吃东西的时候太勾人了。   “怎样?”老大爷老大妈不由自主地跟着喝豆汁儿的龚夏雅吸口水。   “好吃。”龚夏雅张开小乳牙对众人说,她嘴巴里的豆汁儿喷出的骚味儿俨然变成了香气儿。   现场没人怀疑她这话!   因为真不好吃的话,这个两岁半的小丫头片子怎么能吃得这般满脸子幸福。   老大爷和大妈一个激动,学着龚夏雅的样子仰起脖子喝豆汁儿。   喝了两口后,大妈率先啧啧称奇:“怪了。第一口是难喝,可是越喝越叫人想喝,是因为天热吗?吃了这些东西后,变得越来越想喝。”   这豆汁儿确实是解暑的良药呢。   旁边的老大爷二话不说,喝完把空碗递过去要再来一碗。   排在后面的人见状,纷涌而上争抢着喝这个从没有见过的北平宫廷御菜。   回家背着原材料跑回来的龚力伟,见自己摊位围了越来越多群众,大吃一惊。本以为没得卖后人应该都走光了。这是怎么回事?   “爸爸,豆汁儿——”龚夏文对爸爸报道,爸爸储存的那桶豆汁儿卖光了。   龚力伟两只眼球瞪得如牛铃大。   实话实说,他这是做了绿豆面不舍得舍弃下脚料,所以储存了这桶豆汁儿。但是也知道这东西怪味除了北平人或许都卖不出去,怎没想到居然受到这里的人欢迎。   这——龚力伟摸后脑勺时一转头突然发现夏家小太子爷的踪影:“哎?”   接到龚力伟疑问的目光,夏实秋脸蛋儿一红:他的蓝罐曲奇这下子怎办,还拿得出手吗? 第8章   今日下雨了,滴滴答答的雨点敲打着窗扉。   龚夏雅和两个哥哥趴在窗台上,摇动着小脑袋瓜子显得百般无聊。   由于下雨爸爸没有能去路边摆摊,他们这群孩子跟着失业了。   房间里头,今天一样休息在家的田爱芳,打着算盘珠子计算这几日家里的开支。   丈夫做起小生意不拿固定工资后,支出收入变得繁杂。分清楚了,才能知道究竟是赚了没有,赚了多少或是亏了多少。   见媳妇忙碌的龚力伟,端着碗茶进了房间,看了看媳妇在账本上记下的数字。   “不错,三天赚了有这么多。”把总收入减去总支出得出的数字叫人满意,田爱芳双手伸个懒腰冲丈夫一笑。   听到自己和爸爸一起被妈妈夸奖,龚夏雅和哥哥们笑得比糖水还甜。   龚力伟在媳妇喝茶的时候,拿出一盒东西对媳妇说:“夏家那孩子送来的,真是有心了。”   “哎呦,进口的曲奇饼啊。”田爱芳大呼惊讶。   “是啊。”龚力伟点点头,“人家高级知识分子教育出来的孩子是不一样,懂礼貌,在头一天我们开业的时候给我们送来了贺礼。”   龚夏雅和两个哥哥互相望望:那不爱吃饭的小太子爷,确定不是来嘲笑他们而是来送贺礼的吗?   不管怎么说,他们爸爸妈妈看在这盒蓝罐曲奇的份上似乎对夏实秋有所改观。   “你说去他们家时感觉这孩子有点儿不好相处。”田爱芳想起以前丈夫的描述。   “可能是第一次面生,第二次一回生二回熟嘛。”到底只是个七八岁的小男孩,龚力伟不会想一个孩子会不会有心机。   田爱芳就此是联想起夏家,对丈夫说:“李婶天天来游说我们。说哪怕我们占了便宜不占是傻子。”   “说的还是夏家要资助我们家孩子上学?”   “是。”田爱芳之所以有些动心,是想到底人家高级知识分子对教育孩子很有一套,自家孩子跟着学是好的。至于占不占人家便宜吧,李婶说的也没错,人家不缺这个钱,哪怕资助都是做慈善。   “李婶说了,说夏家不止资助我们家孩子,都资助过很多个了。有些资助到去上了大学。”   媳妇这般说法是有说服力,但龚力伟想的是:“我得问我爸的意见。”   龚家老爷子会觉得,自己家祖上乃宫廷御厨,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现阶段子孙混到被人资助去上学不是丢祖宗的脸吗?   因此,龚力伟说:“我大哥昨天来了电话,叫我们举家搬回首都。说家里准备新开张个店,我哥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弟下江南去做茶叶生意,回不来帮忙,就问我愿意不愿意。”   去首都?无疑,田爱芳是不会拒绝的。再怎么说,首都那边环境肯定比这边好。当时要不是自己丈夫盒她因为工作单位安排到这边的缘故,也想留首都。   那时候,龚力伟和田爱芳均没有想到,一个人的到来让他们彻底定了心。   中午雨停了。   午后,龚力伟拎着做好的锅烧鸡去夏家。这个菜准备的时间比较久,是因为找一只符合桶子大小的嫩鸡比较难。   去的时候,由于上回和夏太太约好了,龚力伟带上自家三个孩子。   路上龚夏雅和两个哥哥小手牵小手。贪吃懒睡的老二龚夏武因午觉没睡饱,一路用小手擦小眼球。龚夏文也偷偷打了两个呵欠。只有龚夏雅精神很好,那是因为她很喜欢雨后的城市。   大雨冲掉了城里的污垢,处处散发出空气的清甜味儿,好像清爽的冰淇淋。   三人来到夏家门口,这回没有李婶带路。龚力伟自己按了门铃。   叮咚,两声铃声过后,以为来给他们开门的是保姆或是夏太太本人,却没有想到站在门口的是一位男性。   这男人上身穿了一件异常干净洁白的白衬衫,下身一条笔挺的西裤,脚上一双黑亮的手工皮鞋。一如既往夏家人的高气质范儿。年纪,别看穿得很成熟,脸庞显得非常年轻,看来才十八九岁。   比夏太太年龄小,比夏实秋年纪又要大许多。一时半会儿,让人猜不透是什么身份。   只知道,男人白净的脸皮像昆曲里的旦角,亦男亦女,五官如同水墨描金,与夏实秋的容貌一样美得不可方物。   龚夏雅吃一小惊,是想,原觉得夏实秋是她见过最漂亮的男孩了,未想有个男人居然比他更国土无双。   她怔忪的一小会儿,对面那人忽的一双眼睛朝她望过来。   被微风拂起刘海下的眸子流光溢彩,如是一湖西水惊起一片飞鸿的艳色。   哒哒,乌亮的手工皮鞋朝她走过来。   在龚力伟和两个儿子惊讶的目光中,那年轻的男人向龚夏雅屈膝弯腰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   这男人的声音听起来真是舒服极了,微勾的唇边两个清浅的酒窝带着叫人如沐春风的温柔气儿,俨然是个天性柔和的男人。   龚夏雅抬起一双小眼睛,奶声奶气的童音回答着:“我叫龚夏雅。”   “我可以握握你的手吗,龚小姐?”   称呼她为小姐了。龚夏雅一时微微局促。这男人一点都不像那个眼高于天的小太子爷,太懂礼貌了。只是她没有想到,她一刹那联想到的那个人在后头,一双小眼睛直瞅着她和这男人的握手呢。   直到,夏太太在后头走下车发现前面的儿子轮椅不动,喊:“龚师傅。”   听见夏太太的声音龚力伟和两个儿子回过神,回头:“你好,夏太太。”   “你们是见到我们家小叔了吗?”夏太太惊喜地走上前,手一摸儿子的小脑袋,“快看,你小叔回国了,高兴了吧?”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夏实秋的声音里似乎带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一群龚家人听夏太太的话,才知道这位陌生的夏家开门人真相是夏太太老公最小的弟弟,夏小叔夏明生。   “都进屋吧。”夏太太招呼门口的众人。   到了屋内,夏太太向龚力伟介绍:“我们家小叔长得很像实秋。其实,应该说我们家实秋长得像他小叔。”   龚力伟想说:夏家人都长得太好看,叫他分不清。   “我们小叔刚从国外游学回来,学的是医学,要在首都医院工作了。这回是来看实秋的。”夏太太说着。   来看他的吗?夏实秋的目光瞟一瞟夏明生握龚夏雅的手。   接到侄子的眼神,夏明生另一只手伸过来在侄子的小脑瓜上揉揉,宛如在安抚一只吃醋的小猫咪。   可是这只小猫咪究竟吃谁的醋了?   夏太太继续说:“我们家小叔人见人爱。实秋很喜欢他小叔,从以前就说,要等小叔回来给他治病。害,就因为宠他,我们家小叔真的去读医学了。”   可见夏明生是个多么温柔善良的大好人。   龚家人都觉得这个夏家小叔像神仙。   神仙夏家小叔说话了,对龚力伟道:“你们家孩子长得真是好看。”   龚力伟受宠若惊:“不不不,没有你好看。”   一众人,先是保姆扑哧一笑。夏太太跟着笑出了眼泪。龚力伟未免有点儿尴尬。夏明生的浅笑一直温温雅雅的,是像神仙大人似的,给龚力伟化解气氛说:“让我为你们家孩子做点什么吧。”   哎?   “看着这么好看的孩子,不做点什么心里过意不去。”夏明生道。   耳听对方的话,貌似夏太太和夏明生说了?   夏太太给龚力伟继续介绍:“我们家里很多事情都是由明生来决定的。明生自来是我们夏家读书最好的。在国外,国外的人都不想他回国。”   原来是高级学霸,难怪一言一行都是温文尔雅,充满了叫人抗拒不得的魅力。龚夏雅抬头再看看夏明生那张过于似神仙的容颜。   “听了大嫂的电话,我委托首都圈的朋友了。你们家这三个孩子,上小学的话,去最好的史家小学,那是实秋跟我回首都治病后上的同一个学校。幼儿园的话,当然是找同样最好的那家。”夏明生说。   龚力伟被震撼到了:这,恐怕是龚老爷子都办不到的事,不让他和他媳妇心动是不可能的了。   “夏太太。”龚力伟瞬刻真是很感激,打开带来的食盒说,“我给实秋带了锅烧鸡,又带了点酪让他尝尝。天热,吃这个解暑。”   “北平有名酪铺子的酪是吧?”夏太太捂着嘴惊喜道。   “不,我自己做的,不是北平酪铺的。”龚力伟擦着汗说。   “龚师傅是我见过最好的人。”夏太太摸一帮小孩的小脑袋,“先让孩子们吃。”   这时候,有个声音插到他们俩中间:“雅雅就别吃了。我看她被蚊子咬了皮肤过敏,这时再吃牛奶的东西不大好。”   谁不让她吃美食了?龚夏雅急急忙忙回头一看,见到是那个温柔的夏小叔说的话,让她差点大跌小眼球。   在她身后,坐在轮椅上的某人身体一颤一颤的,心里头是乐得不行了:这个小丫头片子终于吃哑巴亏了。 第9章   酪,是凝固的牛奶。这玩意儿,据说除了北平,其它地方真没见着专门开酪铺的。   北平人卖酪,除了酪铺,大街巷尾小贩挑着两个担子卖居多,多是在炎热的天气。北平人喝着解暑。   爸爸做的酪,肯定很好吃。   坐在桌子旁边的龚夏雅,小手指在桌面上画圈圈。   对面,她两个哥哥,夏家的小太子爷,一个个都分了碗酪。奶酪的香气味儿阵阵扑鼻,偏偏她没得吃,把她快要馋得流口水了。   可龚力伟听了据说是医生的夏小叔说的话,真不敢给她吃了。   夏小叔夏明生是这样说的:“她皮肤本是娇嫩,别吃了更过敏,到时候得去医院打针吃药了。”   害,皮肤娇嫩的人,在夏天也是极易遭引蚊子嘴。所以午睡的时候,她露出衣服外的小手臂上被蚊子咬了两个包。   龚夏雅吸一吸小鼻头,比起过敏,这会儿叫她忌嘴真是难受。   看看坐在她正前方的夏实秋,故意一口一口对着她的小眼睛吃,一副不馋死她不罢休的模样。   这不爱吃饭的熊娃子想啥呢?   凭这个吃相要勾引她的小馋嘴?   不要以为她猜不到这熊娃子之前拿蓝罐曲奇正是为了勾她馋嘴。这般浅而易见的阴谋算计,不如去睡觉。龚夏雅在肚子里哼回这小太子爷。   要论怎么吃酪,她绝对比这个不吃饭的熊娃子懂得多了。   转头,龚夏雅对在琢磨怎么吃法的大哥龚夏文说:“哥哥,我帮你勺。”   倘若不是夏家,龚家三个孩子其实也没机会吃酪。牛奶本就不便宜,龚力伟如果不是为了感谢客户,哪有可能平白无故在家里做酪。所以这是龚夏文第一次吃酪,确实不知道怎么吃好。尤其是他现在吃东西和弟弟一样,被妹妹那些讲究吃起来又好吃的吃法给带动了。   听见妹妹说,龚夏文马上把自己的勺子递给妹妹。   哥哥如此信任她,龚夏雅的小手接过哥哥的勺子,放进碗里头小心给哥哥切碗里的酪块。   酪有点像豆腐脑,捣乱碎了吃肯定没有一块块口感丰富。每一块最好是切得均等,塞进吃的人嘴巴里刚刚好的分类。可是,这无疑非常考究拿勺子做切工的功力。   桌上所有人看着,龚夏雅小手拿的勺子,怎么把一碗小奶酪给切的整整齐齐的一个个小方块。离她最近的龚夏文看得最真切,都觉得:妹妹神了!   这个孩子怎么能把一只小勺耍的优雅,好比一个巧夺天工的工匠精雕细琢一块璞玉,又好比一位技术精湛的外科大夫划着锋利的手术刀。   夏太太在心头感慨时,回头一看旁边自家小叔的表情。夏明生仙人似的容颜上露出了丝怔忪。夏太太不禁想:这种表情绝对在夏明生脸上没见过,足以说明龚夏雅的天赋确实厉害。她第一次见也和自己家小叔一样如此吃惊呢。   至于对面自己儿子——   嗯,夏实秋的小下巴快垮下来了。   这丫头片子明明被禁止了不能吃东西,怎么还能吸引所有人看,用切酪的小勺勾出他的食欲。   完了,他这吃着自己碗里的望着龚夏文的,恨不得把自己的碗换成龚夏文的碗。   想吃这丫头切的酪!   “我去做杯果汁吧。”夏明生换口气,像是深吸了口气,那眼神是在龚夏雅切酪的小手和专心致志的小脸蛋上流连忘返地看了好几眼。   不得不说,这个小姑娘触动到他的内心深处了。   或许应该说他错了。一开始只觉得小姑娘长得可爱,让人怜惜。无疑,眼前这个小姑娘的动作和表情才是最叫人动心的地方,像闪着金色的光儿。他这名挑剔的外科医生都感觉心跳加速了。   “哎呀,今天刚好忘了买水果。可能只剩下苹果。”夏太太告诉自家小叔。   保姆跟上去,帮夏明生指出水果在哪。   这夏家里什么东西都有,连国外最先进的国内买不着的榨汁机都能见着。   龚家人,除了龚夏雅,稀奇地仰望望着那从未见过的榨汁机。   夏明生站在厨台面前,拿起把厨刀,先给两个苹果削皮。   不愧是即将正式拿手术刀的年轻外科大夫,这样一把大厨刀在他手里拿握着却仿佛如绣娘拿着绣花针,动作轻巧敏捷,削下来的果皮薄薄的像一层丝。   龚力伟是厨师都得佩服对方,赞道:“夏先生的刀工真好,比我还好。”   夏太太又介绍道:“别看我们家小叔是学医的,可平日里做饭一点都不输给人家。”   人家是医生,同时是深爱美食的美食达人。显而易见,今日这位美食大夫被有竞争强手刺激到了,做个果汁特别的用心,水果块切的十分匀个儿。   隆隆隆的机器搅拌声后,新鲜可口的果汁出炉了。   夏明生将果汁倒入一玻璃杯中。众人这会儿才发现他只做了一杯,而且不像是给他自己做的,是直接端到了龚夏雅面前。   对此,当然是因为个个都有酪吃了,除了龚夏雅没有。这位夏家的小叔果然是个很温柔的人,这种细节都注意到了,对任何人都要公平对待。   “雅雅试试味儿怎样?”夏明生对着龚夏雅眯眯微笑的眼神。   龚夏雅捏起玻璃杯中备好的小勺,在玻璃杯中舀一勺果汁出来。现阶段榨汁机很原始,没有原汁机可以滤渣,所以,说是果汁,不如说是果沙。   舀起来的果汁含有像沙子一样细腻的水果渣。   一小口含进嘴巴里,龚夏雅闭上小眼珠子享受小舌头上的美味。   桌上,所有人看着她的表情目不转睛,似乎都忍不住要跟着她的表情咽口水了。   “好吃吗,丫丫?”   “还行。”龚夏雅张嘴评价道。   还行?   夏家人的脸上一片惊色。   夏实秋耸起两道小眉毛:这个两岁半的小丫头片子简直比他还傲气。   夏太太忐忑地瞟瞟夏明生的神色。   夏明生似乎保持着淡定,问龚夏雅:“你觉得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吗?”   “我觉得——”龚夏雅的小舌头再抿一下果汁,既然人家问她意见她肯定要认真回答,“苹果有点儿酸。其它都挺好。”   既是说,做果汁的人厨艺是没问题的,唯独在选材上出了纰漏。但这个不能怪夏小叔,因为夏太太家里只有这两个苹果。   夏明生低低的笑声从喉咙里发出来,他白净的脸皮笑起来好像三月的桃花盛开那般春色浪漫。   眼瞅着自己一向挑剔的学霸小叔都对着这个小丫头片子笑,夏实秋的小眉头纠结纠结:这小丫头片子是比他还厉害了是吧。   夏太太是拿筷子蘸了一口残余的果汁试试龚夏雅说的话,这一试更叫她吃惊不已。   因为果汁里这个酸,不很仔细地品尝根本尝不出来。主要是夏明生其实有注意到原材料存在的这个酸味加了白砂糖的。哪里想到龚夏雅这么厉害,把这点酸都给挑出来了,莫怪夏明生都笑了,笑这孩子真的特别聪明。   龚夏武趁大人们不注意,偷偷找到妹妹,要妹妹给他切酪。   龚夏雅肯定帮二哥切。龚夏武在旁边边看边舔小嘴巴,妹妹的动作看得他好馋。   对面的夏实秋又吃味了:他也想让她切他碗里的酪~   于是,龚夏武捧回自己的小碗时,对面另一个小碗暗地里推到了龚夏雅的面前。   抬起小眼睛望到对面伸碗的夏家小太子爷,龚夏雅挑一挑小眉头。   夏实秋绷了绷薄薄的脸皮:“我给你们家送了曲奇。”   这熊娃子要她切酪不会好好说吗?绷什么脸皮?   送他们家曲奇原来是为了请她切酪?   算了,看在夏太太和给她做果汁的夏小叔的面上,龚夏雅低头帮他切酪。   那一天,不爱吃东西的夏实秋又吃了两碗酪,直到当医生的小叔匆忙喊他停。   在夏家办完事儿,龚力伟带三个孩子回到家,把夏明生说的话和媳妇说了,道:“要不这样,我们去到首都开了铺子,有了更好的收入,应该不需要他们资助孩子的学费。”   田爱芳点着头:毕竟以龚老爷子的能力,估计都不能办到夏家这样让他们家三孩子上最好的学校。   “但是终究欠了人家人情。”龚力伟到底不太爱麻烦人。   “没事,李婶说了,说这回夏家还资助了个孩子,和我们家夏文年纪差不多呢,也是资助人家去首都上小学。”   听到有一样的,龚力伟能接受了。之后委托李婶感谢夏家。   打了电话回龚家确定回去的日子,收拾行李准备搬家。一折腾过去了半个多月。听说这个时间,夏家为了给夏实秋治病举家搬去了首都。只是龚家人没有想到,夏家人居然好心到给他们家订好了去首都的火车票。   要去坐绿皮火车了,龚夏雅跟在两个哥哥后头在站台上先追着火车厢跑。   等乘务员检完票,他们一家人登上火车。跑得最用力汗水流最多的龚夏武又冲在最前面,结果前头一个大人忽然拦住龚夏武骂道:“你这脏兮兮的小娃子从哪里来的,去去去,这里不是你坐的位子。” 第10章   好凶恶的阿姨。   龚夏武都被吓了一跳。龚夏文赶紧走上来护住弟弟,向对方阐明:“我们的票显示座位在这里。”   “票拿出来!”对方对小孩子毫不客气,凶神恶煞地伸出手。   龚夏文把手里拽紧的车票给了对方。   对方扫了一眼后,眼里显出一丝意外:“你们家是姓——”   “我们姓龚。”龚夏文说。   后面,龚力伟抱着女儿同媳妇姗姗来迟。   见有大人在,那中年妇女百般不情愿地将车票还给龚夏文,嘴里放话:“麻烦你们安静点。我女儿身体不太好,受不了惊吓。”   听见对方这样一说,龚家人才发觉在他们家的座位对面坐了一个八岁大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斜靠在车窗,一条□□花辫子绕过半边脖子落在右肩头上,穿着一条红色的碎花裙子,看似文文静静的瓜子脸,颇有沉鱼落雁之姿。   龚力伟见状,和媳妇使了个眼神。于是,田爱芳带女儿坐在这对母女的对面。龚力伟带两个相对比较好动的儿子去了另一排座位。免得和这对母女生矛盾。   呜呜,火车开了。   龚夏雅的小下巴枕在车窗边上,后面一排座位的两个哥哥和她一模一样的姿势。三双小眼珠瞅着火车外头倒退的风景显得兴致勃勃。   对面的中年妇女和八岁小姑娘,瞅了瞅田爱芳和龚夏雅。   列车开往首都,行程比较远。途中无聊之际,左边坐着的大妈起身朝他们几个走来搭讪。   此时的绿皮火车没有空调,像是个闷炉子。大妈摇着蒲扇问他们几个:“你们是去哪呢?”   “去首都。”田爱芳来不及搭腔,中年妇女先抢着答。   “这时候,莫非是去首都投靠亲戚?”大妈又问。   “不,我是送我女儿去上学。我女儿要去首都上最好的小学,史家小学。”中年妇女说,高昂的嗓子里头自是洋洋自得。   老大妈正吃惊着她这个表情,有人听闻史家小学一拍大腿跳了起来:“哎呀,史家小学,那是多了不起。那学校可有名了,一般人家的孩子根本进不了那个小学。”   众人听到这人爆料,纷纷站起来围过来,露出羡慕仰慕的表情。   大妈动情地拉住中年妇女的衣服,摆出想趋炎附势的架势说:“你这女儿怎么长得这么美,叫什么名字?”   “叫沈佳媛。”沈太太答。   “你的女儿将来肯定很了不起!”   和妈妈一块被众人赞许的沈佳媛,摸摸自己的麻花辫子,宛如低下羞答答的脸蛋儿。   一样是大儿子要读史家小学的龚家人,却都不吱声。龚力伟和田爱芳不想自己和儿子女儿变成动物园里的猴子被人围观。   那头沈太太被群众捧得老高了,厌烦那老大妈拉她衣服不耐烦,甩开了老大妈的手。她和女儿不是谁都可以巴结的人。   被甩手,老大妈一嘟嘴角,突然扯起对面的田爱芳和龚夏雅:“你们和她们是亲戚吗?”   “不是的。”田爱芳澄清。   龚夏雅跟着妈妈摇晃小脑袋。   老大妈手里的蒲扇指住龚夏雅说:“可你这女儿长得很秀气,一点都不输给她女儿。”   沈太太的面色登时一黯。   无疑,老大妈的话捅了个马蜂窝。   车厢里的群众都不是眼瞎的,经由老大妈这个提醒,伸长脖子去看龚夏雅的小脸蛋,纷纷露出惊叹。“这个,长得有点像林黛玉啊。”   “不,我觉得像西施。”   什么林黛玉和西施?之前他人夸她女儿都没有说像古代四大美人呢。这对面的小丫头片子凭什么呀?明明一张小脸蛋胖嘟嘟的是婴儿肥。   沈太太差点儿七窍生烟,转身驱赶这些人:“去去去,等会儿乘务员同志来巡查了。你们堵在车厢里能行吗?”   其他人像那老大妈一样,看了她一眼,摇头晃脑走了回去。   龚夏雅的小嘴巴打打呵欠。旅程远,绿皮车慢,列车要开足足十个小时方到首都南站,她这会儿想打盹了。   靠在田爱芳身上,她睡了。   醒来的时候,是到傍晚了。   “快起来,你们大伯都来了。”   只听爸爸的声音这么说。   龚夏雅睁开小眼睛。   车窗外,站着一个和龚力伟酷似的人影,那是龚家的老大哥龚力正。大弟弟五岁的龚力正,脸上的皱纹比较多,显得苍老一些。   和两个哥哥跟着爸爸妈妈蹦蹦跳跳下了火车。   “力伟!”龚力正见到弟弟激动地抱住弟弟的肩头,“好久好久没见你和弟媳了。你现在是三个孩子了?”   “对,大哥。”龚力伟一样被兄弟重逢感动着,拿手擦擦眼角,给大哥介绍着,“我大儿子,小儿子,小女儿。顺次是,夏文夏武和丫丫。”   “哎,你有女儿了呀。”龚力正羡慕地说,“我本想今年来个女儿的,来个儿女双全,哪想到又生了个儿子。”   原来这个龚家大伯早年生了个大儿子后媳妇一直没能再生。去年媳妇突然再有喜,年初得了二子。今小的孩子不到半岁,在家里由媳妇带着。也因为家里添丁忙,龚力正想着必须叫弟弟回来帮家里开店。   龚夏雅和两个哥哥看到了龚大伯身边屹立的少年。十三四岁瘦高的孩子一身皮肤有些黑。   龚力正摸摸他们三个的小脑袋给他们介绍:“他是你们的大堂哥龚俊。他喜欢到处乱跑,抓鱼抓松鼠游水样样行,所以一到夏天皮肤都晒黑了。到时候,叫他带你们去玩。”   被爸爸说的龚俊摸摸长雀斑的鼻头,对三个堂弟堂妹张开白色的一排牙齿笑了笑。   “抱抱妹妹吧。”龚力正对儿子说。   “哎。”龚俊应一声,走上来双手抱起最小的龚夏雅,嘴里对爸爸嘀咕,“这妹妹长得真漂亮。”言外之意有些怪罪为什么爸爸妈妈不给他再生个妹妹。   龚力正指住儿子的鼻头:“没法,你没有这个命,只能好好疼你二伯家的女儿吧。”   一家人笑声朗朗。   田爱芳彻底松一口气,原先有点怕回夫家的,毕竟多年没见不知道人变成什么样。现在一看,龚大伯没变,和她老公一样是极好的人。   在龚家欢声笑语的时候,沈太太带着女儿急匆匆地走过站台,到了外头打了辆三轮车。   “去哪?”踩三轮车的师傅问她们。   “去xx医院。”沈太太边想边自言自语着,“应该是这个医院没错吧,最好的医院对不对?”   沈佳媛一路火车上颠簸困乏地揉着眼睛。当妈妈带她来到了医院闻到刺鼻的消毒水味时,她皱起了眉头:来这里做什么?   “你忘了?夏太太的儿子夏实秋?”沈太太提醒女儿。   听见夏实秋三个字,沈佳媛一下子精神起来了,脸露笑容。那个长得像白玉兰的少年,是她见过最好看的孩子了。   病房门没锁,沈太太牵着女儿的手没敲门就走了进去。   里头,在给儿子腿上盖被子的夏太太显然被她们惊了一下,回头有些怔忪地看着冒出来的沈太太母女。   “你好,夏太太。”沈太太自来熟地叫道。   夏太太回神,笑道:“你们来了。”   “对。都是夏太太您给我们订的火车票,一路舒服极了。”沈太太的脸上挤满了讨好的肌肉。   夏实秋的小眸子一扫过沈太太那张讪媚的脸,转过头去只给这对母女留个小后脑勺。   见他没有看自己,沈佳媛不知觉咬了咬嘴巴,手拉紧自己妈妈的手。   “实秋这是生病了心情不好吧?”沈太太说。   他不是一直都生病吗?所以和心情好不好有什么关系。   夏太太笑着摇摇头,给自己独傲的儿子打圆场让沈太太她们留点面子,邀请沈太太母女坐下,说:“一路坐车到这,很辛苦吧?”   “辛苦是辛苦,不过吧——”沈太太道,将手里拎的一个包袱献宝似的放到了前面,“专门给实秋带来的。知道他胃口不太好,这是我娘家老家最有名的三宝之一——酱菜,全国最有名的。”   什么?   酱菜?   他们没听错吧?   论酱菜哪儿最出名,势必是北平六必居啊。   夏太太老好人了,先接过,答谢沈太太:“谢谢你。”   “你打开,让他尝尝啊。”沈太太拿着夏太太的手揭开酱菜小坛子的盖子。   盖子一揭开,里头非常咸的气味儿都扑了出来。夏太太心想,别说是她儿子,她闻着这个味儿都不会觉得开胃。况且,她儿子的嘴真的很挑的。到至今只有龚家那个小西施可以逗到她儿子吃饭。   夏实秋的嘴角是翘着,想着那两岁半的小丫头片子固然敢“欺负”他,但是绝对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病房的门这会儿打开,夏家的小叔夏明生走了进来。   只看这穿着白大褂白衣飘飘的年轻大夫,英俊挺拔,一张容颜胜似神仙,沈佳媛和妈妈沈太太双眼登时看痴了。   夏明生手里拿着听诊器,对出现的陌生人有些疑惑。   夏太太给他介绍:“这是上回和你说过的资助的另一家的女儿,沈佳媛同学。”   一听这话,夏明生微笑起来对自家大嫂说:“这么说,雅雅和她爸爸妈妈也来了吗?”   “对,给他们订的同一趟车。”夏太太经由小叔这话想起,没想小叔比她更惦记住了龚家人的行程。   坐在病床上的夏实秋也回过了头,薄唇里对着沈太太母女迸出一句:“你们看见他们了吗?”   夏家人的眼神望过来,沈太太的神色好像在梦游一般奇奇怪怪的。   “很好认的。”夏太太提醒对方,“雅雅才两岁半,扎着两条小辫子,长得水灵灵的一个小姑娘。”   沈太太这瞬刻像是醒过来了,脸上皮笑肉不笑道:“没见到呢。或许他们没拿夏太太给的票上火车。”同时,她暗地里拧一下女儿的手。沈佳媛配合妈妈点头:没见到龚夏雅他们一家。   夏太太一愣:“是吗?”   龚家人为什么不用她送的车票?   夏明生揪一下眉头。   夏实秋冰冷的小眸子在沈太太母女脸上眯了起来。   这边从火车站出发的龚家人,打了两辆三轮车直到要到龚家老家附近才下来行走。刚好走路要经过六必居。龚力正转头给侄子侄女们出了一道题:“你们谁能给我说说,六必居的牌匾谁写的?”   龚夏文和龚夏武表情呆呆地望着大伯。   龚力伟不好意思地对大哥说:“我出去这么多年,没做厨子,也没有教过他们。”   “丫丫你知道吗?”龚力正发现小侄女好像有话要说。   “是——严嵩。” 第11章   “你知道严蒿是谁吗?”龚力正继续拷问小侄女,想这么小的孩子估计是只会背书不懂其中的道理。   龚夏雅想自己怎么可能不知道,她体内装着美食百科全书呢,于是咬着奶声童音淡定地回答龚大伯:“明、朝、大、学、士。”   “她真的知道?”龚力正一只手捞住自己要掉下来的下巴。应说他本来提这个问题是想考年纪最大的龚夏文的,因为据说龚夏文是三好学生。未想,龚夏文答不出来反而是没上幼儿园的小丫丫答出来了。   “丫丫她——”龚力伟和田爱芳都不知道怎么回答龚家大伯这个疑问,因为女儿对美食的博学多才也是他们夫妻俩百思不得其解的。   龚力正顾不上搭理他们夫妻俩了,是一门心思都在小侄女身上,兴致勃勃地牵着龚夏雅的小手再问:“你知道为什么叫六必居吗?”   “柴、米、油、盐、酱、醋、茶。”龚夏雅的小指头给大伯数着,“它不卖茶,所以叫六、必、居。”   “天啊。”龚力正回头望着自己弟弟双目炯炯,“你这个女儿了不起啊。都是你和她讲的是不是?这么小的年纪能记住这么多东西,厉害厉害!——你教女有方啊,二弟!”   龚力伟被大哥夸到满脸通红,没法说出自己其实没有教过女儿的真相。   “爸应该高兴死了。”龚力正说,“他本来挺担心你带儿女离开老家后,把咱老祖宗都给忘了。”   大哥说出的关于老父亲的心思,让龚力正眼眶一红。   想当初他离家另谋它业的时候,父亲一个字都没说,心里却是应该有些哀愁。做儿女的任性妄为,龚老爷子宽宏大量,有什么事自个儿吞着。如今他混得不好拖家带口要回老家,龚老爷子也是二话不说接纳他回来。   前头是龚家老家的祖宅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四合院子。那年代,北平房价未高涨,四合院子也不值钱。最少比什么新建的居民小区以及公馆别墅落后多了,设施不完备,改装的厕所下水道都时常堵着不太方便。   龚老爷子和龚奶奶早安排好了,老二一家同以前老二单个住的时候一样,住院子左侧的那间房。   “我去车站接你们。爸和妈可能去菜市场了,亲自给你们家再去买点好吃的,接风洗尘。”龚力正打开龚家的院子门时说。   先没见到龚家两老,是见龚力正的媳妇李翠抱着小儿子龚雷走出来接客。   两房媳妇一碰面,妯娌之间少不了一阵你来我往的寒暄。   田爱芳夸了一番大房的新丁。   李翠反捧二房:“你儿子说是要上史家小学了?”   “是——”   “他成绩真好,太好了。这个史家小学,不是最优秀的孩子都进不了这个学校。”   田爱芳有些窘,实话实说:“其实是这样的,认识一个朋友,知道我们要搬来这边孩子上学有问题,帮忙给介绍的。”   “哪个朋友?”李翠眨个眼,这个朋友应该很不一般。   田爱芳却不知道怎么解说。因为据他们家后来得知的消息,这个关系靠夏太太还不行,都是夏家小叔给帮的忙。只是这个夏家小叔,她田爱芳面都没有见过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   大人们说话的时候,小孩子先玩到一起了。   “我们玩踢毽子吧。”龚俊组织一群小堂弟小堂妹说,说着他转身要回房间里拿毽子。   结果他妈妈李翠发话了:“玩什么玩?你们爷爷奶奶回来要吃晚饭了。天都黑了,赶紧收拾桌子,摆椅子。”   挨了妈妈一顿骂的龚俊,只好改了方向去厨房帮爸爸。龚力伟见状,卷起两个袖管跟在大哥后头说:“大哥,有什么要我做的,你说。”   “不需,你们坐了一天的车都累了,去歇着躺着。有我儿子帮忙够了。”一边说,一边龚力正又交代大儿子,“去,拿泡茶出来,给你二叔二婶他们冲一壶好茶。”   此时龚力伟望到了搁在院子角落的那把茶壶,拦住大侄子:“不用,喝那茶壶里的就好。”   “什么?”龚力正回头,“别开玩笑了。老二,你刚回来喝什么大壶茶。去,俊儿,给你二叔拿银托白瓷盖碗出来。你爷爷最宝贝的那套。”   “没事。”龚力伟乐呵呵的,“很久没用绿豆碗喝茶了。在其它地方,想念老家的大壶茶和绿豆碗。”   听弟弟这么一说,龚力正不出声了。   绿豆碗,指的是晚清民国时期经常出现的豆青绿釉,俗称绿豆碗。老北平的人,习惯了大壶茶配绿豆碗。至于那印着万寿无疆的白瓷小盖碗,虽然是最好用的茶具,可是,泡沏茶来,按照龚力伟说的,没泡几下就得换茶叶,麻烦,不爽。   当然,喝茶讲究时,龚老爷子会拿万寿无疆的白瓷小盖碗出来。   说到国人喝茶,是天南地北都有,只要有国人的地方必有茶。各地方皆有出名的茶叶,譬如,西湖的龙井,享誉朝廷百官。六安的瓜皮,四川的沱茶,云南的普洱,洞庭湖的君山,武夷山的岩茶,诸如此类等等,对了,天津的大叶茶也是有的一说。   回到老北平,自然是要喝北平当地的双窨。   何为双窖?只知道光是这个听起来很陌生的名字,都知道格调之高可以装逼一把。   龚力伟带着儿子女儿走到大壶茶那边,给儿子女儿讲讲老家饮食的课。刚要开口讲的时候,他满腔思乡的情绪涌现心头,一时半会儿咽住了口沫。   “爸爸。”几个孩子盯着张口不说话龚力伟有些纳闷。   “这该怎么说呢?”龚力伟掉头问大哥,“这茶叶,还是去的东鸿记买的吗?”   “是。爸喜欢那地方。”龚力正在厨房里边回答弟弟的问题。   “东鸿记是个茶铺。”龚俊帮二叔给堂弟堂妹讲,“有空我带你们去瞧瞧。爷爷可喜欢那里的香片和龙井了。”   香片,龙井?龚夏文和龚夏武四只小眼睛冒问号。   见状龚俊跑回爷爷奶奶的屋子里把茶叶包拿出来。见是小巧玲珑的茶叶包,像是中药铺包药的缩小版。打开后里头肯定是茶叶茶梗了。   但是双窨是什么?龚夏文干脆偷偷声问起自己妹妹。   龚夏雅果然没辜负哥哥的期望,告诉大哥:“茉莉花窨过的茶叶,再放一把茉莉花,叫做双窨。窨的意思是熏,把茉莉花和茶叶放一起,其它茶叶染上茉莉花的气味。”   妹妹的奶声,让龚夏文专注地竖起耳朵。   再看,连早知道双窨是什么的龚俊都贴在了龚夏雅背后听小丫丫说话,边张开一口灿灿的白牙说:“丫丫真厉害。”   比起好学的大哥和妹妹,龚夏武哪管叫什么名字,好喝好吃就行。紧跟在爸爸身后,先喝起一碗双窨。喝完,小手抹小嘴巴,很爽。   没有孩子跟着,田爱芳赶紧先把行李拾掇拾掇。李翠抱着娃子和田爱芳继续攀谈着:“你说的夏家,该不会是那有名的夏公馆吧?”   田爱芳只是从李婶口里听说夏家有头有脸,具体怎么个有头有脸法她也不懂。   李翠哄着醒来要喝奶的老二,和田爱芳小声报信:“爸说了,说是准备收徒。”   “爸要收徒?”   “对,放眼老北平的厨子,爸的地位算是数一数二的了。一说京城菜,都得提起我们爸的大名。但是,爸没有收徒。连自己儿子都不收,说是忙不过来。估计是现在腿不好了,不能上一线了,因此想收徒了。”   老爷子要收徒就收徒,两个儿子不是在这吗?   “爸说是收徒要认真,从小收起。所以我老公你老公超龄了。”   老爷子真有意思,这是想?   “爸说了,收了徒,把宫廷的御厨秘籍都传给徒弟。死后也安心了。因而爸以前的同门师弟嚷嚷着,说要带其他孩子过来比赛,要公平竞争。”   田爱芳吃一惊,原来老爷子叫他们一家回来还有这个缘故。   医院走廊里,沈太太把耳朵贴在病房的门板上。   病房里头夏太太问着自家小叔的意见:“实秋这两天又吃不太下饭。可能是刚过来这边,环境一变,有些水土不服。我想了想,要不请人单独给他做饭。医院里提供的饭食感觉不合他的口味,你看行不?”   夏明生说:“他现在需要体力,如果真决定要动手术的话。如果医院里的饭食他确实吃不下,嫂子是可以在外面买些给他吃,只要符合我们医生对病人伙食上的一些要求。”   沈太太挑着眉头想:嘿,这不是都给你们提供了酱菜吗?不吃我家的酱菜难怪吃不下饭?快点,把酱菜给他吃就对了。   夏太太思考着:“有什么能让实秋感觉开胃的?”   “酱菜先别要了,高盐。”夏明生以医生的角度说。   沈太太的眉头皱成疙瘩。   夏太太只好说:“只能是再去请龚家的人帮帮忙了。如果雅雅在就好了。实秋只要看到她,基本能吃下东西。”   雅雅?之前夏家人逼问她们母女有没有见过的那一个小丫头片子?   沈太太的目光暗了暗。   夏太太道:“哎,不知道怎么回事?雅雅他们一家怎么没有上火车?”   俨然夏家人没有怀疑她们母女的话。沈太太的嘴角一勾,拉起女儿的手离开医院:龚家人比起她沈太太的手段,肯定是要输一把的。 第12章   龚老爷子和龚奶奶回来了。   两个老人手挽手,龚奶奶一手臂里挂着一竹篮。   龚力伟带着儿女和媳妇上前给父母行礼。   龚夏雅跟着两个哥哥喊:“爷爷,奶奶。”   “哎,乖孩子呦。”龚奶奶立马放开老伴的手,伸出手摸三个孙子孙女的脸蛋儿,摸到龚夏雅婴儿肥的小脸蛋时忍不住手指轻掐一下,乐道,“长得像豆腐西施似的。”   龚力伟和田爱芳听这话好像是谁说过。(其实是李婶说过,说夏太太私下有说到他们女儿像西施豆腐的脸蛋儿。)   “什么豆腐西施?是西施豆腐。”龚老爷子纠正老伴不正确的说法。   “不是西施吗?她是人,不是豆腐。”龚奶奶反驳道。   这下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了。龚力伟怕父母为这点小事吵起来,拦着两老说:“没事,爸,妈,一样的。”   “我们没觉得有事。就是觉得你这孩子养得好。”龚奶奶笑着说,这是夸二房媳妇了。   田爱芳被婆婆一夸,受宠了,道:“妈,没——没给她好吃的,就平常吃。”   “听说这孩子很会吃东西。”龚老爷子突然提起。   龚夏雅感觉到爷爷那双眯着的眼神儿望着自己,低下小脑袋瓜子要低调。   “会自己烤地瓜?”龚老爷子没有放过她,手掌一伸摸她的小脑袋瓜说。   龚力正此时从厨房里跑出来了,喊:“爸,丫丫会懂六必居是谁写的。”   龚俊接着爸爸的话:“她还懂什么是双窨。”   “你什么都懂啊。”龚老爷子一脸宛如惊叹状。   吓得龚夏雅两只小手抓紧自己的衣服,什么声都不敢吱了。   龚老爷子却已经做了决定,转头对二儿子说:“过两天,一群孩子要比厨艺,丫丫过来参加。”   什么!   龚力伟和田爱芳大惊失色。   “那不行。爸,她,才两岁半——”龚力伟支支吾吾地说着。   “确实是年纪最小的吧。她那些师伯们带来的徒娃,应该年龄都比她大一些。”龚老爷子摸了下胡茬子。   “爸。”龚力伟再说,“大哥的儿子俊儿,很优秀。俊儿作为代表参加可以了。”   “那不行。只有俊儿怎么行呢?要不,你两儿子来?”   龚力伟面露难色。说实在话,他两儿子还比不上他两岁半的女儿。   “要不是非要她拿冠军什么的,感觉丫丫很喜欢我们这行业,让她参与参与,有何不可?”   龚老爷子这么一说,龚力伟陷入了深思。   “丫丫,告诉爷爷,喜欢做厨子吗?不说做厨子也可以,你喜欢那些好吃看起来又好看的食物吗?”   面对爷爷弯下腰对着自己那张慈爱的脸,龚夏雅点着小头:喜欢~她是个小吃货嘛。   龚老爷子爱死她这个点头了,使劲儿揉揉她脑瓜顶。   龚奶奶因此说老头子了:“放开你的手,看你,人家漂漂亮亮扎的头发,快被你弄成鸟窝了。”   两个老人立足点不同。龚老爷子看中的是孙女的厨子天赋,龚奶奶看准的是孙女的天生丽质。女孩子嘛,漂亮最重要,当什么厨子。自家老头天天泡厨房,她龚奶奶最清楚了,厨房累和脏,不是娇弱的女孩子能干的活儿。   于是龚奶奶抓住田爱芳教道:“别和他们男人瞎糊弄。这两天,我带你到百货商场逛逛,给丫丫和她两个哥哥买好点的衣服,不是要上学吗?”   上好的学校,更不能不注意着装,会被同校的同伴看不起的。田爱芳理解婆婆的意思后,顺从地点头。   天色已晚,夜幕降临。龚家的院子里挂上了灯泡,一家人在院子中央摆了一张大圆桌子围着吃饭。   “来,你们尝一下,这个是我爸做的酱鸭掌。”龚俊给小堂弟小堂妹们碗里夹菜。   龚夏武一张小脸蛋沾满了米粒。   太好吃了,今天的饭菜太丰盛了,他们家曾几何时这么吃过。田爱芳都觉得这回回到丈夫老家是幸福极了。   龚夏文努力斯文地吃,可是一张嘴巴周围少不了油腻。这一刻,他真得佩服死自己妹妹了。   龚夏雅两只小手抓着和她小脸蛋一样夸的鸭掌,小乳牙张开啃着皮,再吃掉筋骨,一小口一小口,却吃得是干干净净,小嘴唇上一点油腻儿都不沾。   龚俊看着她这样吃,看傻眼了眼。本来他想教教小堂弟小堂妹怎么吃,现在看来应该是小堂妹教他怎么吃。   对面那同样第一次看龚夏雅吃相的龚家大房,龚力正和李翠瞪足了眼球。   龚老爷子和龚奶奶张大了嘴。   龚奶奶的手掐一下老伴的手背:“我没眼花吧?”   “没!”龚老爷子用力地摇着头,神情有些激动人心。他这么一个宫廷御厨传承人,这会儿都只能是惊讶万分。   小孙女这个吃相,可能是宫里的皇上和娘娘都比不上。   咋吃的?油腻不沾,神气了。   “所以,你叫她学你当什么厨子!”龚奶奶瞪了瞪老伴儿。   “你不懂!”龚老爷子撅着嘴角。   据说两老人之后为这事拌嘴了一晚上。   龚夏雅和两个哥哥在晚饭后分到了一碗甜点,是龚奶奶拎的竹篮里给他们捎回来在酪铺里买的正宗北平酪。   吃着酪的时候,龚夏雅听见哥哥说起了那个夏家小太子爷。   “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好好吃饭?他妈妈他叔叔该多担心他。”龚夏文心地善良,对资助自己上学的夏太太夏小叔很是感激。   龚夏雅摸下自己小鼻头,是想:幸好夏小叔不在这,否则估计她又没能吃酪了。谁让她又招惹到蚊子了。至于那熊娃子,本是性格叫人不喜欢,可仔细一想,又着实叫人可怜,毕竟一直生着病。她和自己哥哥一样,是希望他快点好起来。   田爱芳和龚力伟去了隔壁借电话,打给李婶。都来到首都了,孩子能上学了,肯定要再感谢感谢夏家。   李婶说答应他们帮着打听夏家人现在在哪,好让他们带孩子去上门答谢。   这对夫妻俩绝对没想到的是,李婶之后给了沈太太电话。   原来沈太太提早打电话给李婶了。沈太太那边和夏家也是李婶牵的线。   “他们要去找夏家人答谢。”李婶通风报信。   “敷衍他们,告诉他们,你没有找到,还在找。”沈太太交代李婶,“你知道的,我和我女儿好了,绝对给你好处。他们不一定能给你好处。”   李婶想着确实是田爱芳和龚力伟那四处顾虑的性子,估计自己跟着占不到好处。沈太太和龚力伟一家完全不一样,野心大着了。沈太太早心里盘算好了,要借夏家的高枝。刚好,沈佳媛和夏实秋年龄相当,夏太太也夸过沈佳媛长得漂亮。   穷人家的孩子,想和富人家的孩子青梅竹马,势必要抓住任何一个机会。哪里像田爱芳和龚力伟,居然整天怕占了夏太太的便宜。   第二天一大早,院子里龚老爷子开了收音机,在院子里打太极拳。   龚夏雅听着广播声睁开小眼睛时,看到自己二哥龚夏武赤着小脚丫跑出去看爷爷打拳,小手跟着爷爷划来划去。于是,到龚奶奶约好带他们一家出门买衣服时,龚夏武黏在爷爷的膝盖腿上不走了。   “不换新衣服啊?”龚奶奶引诱着小孙子。   龚夏武对奶奶摇摇头。他只爱玩,不爱逛街。   “小傻瓜。”龚奶奶爱怜地说一句小孙子。   田爱芳也无奈小儿子的选择,好在大儿子和小女儿都挺乖,没有不给龚奶奶面子。   时间差不多一行人出门。龚夏雅照旧牵着大哥的小手,跟在妈妈和奶奶身后。去到百货大楼的路上,照样要经过六必居等出门的饮食打卡地。   龚奶奶嫁给龚爷爷这么多年,虽然自己不做厨子,但是多少对美食这行很懂的,一路给孙子孙女介绍着:“那个,是昨天给你们买的酪的酪铺。再往前走,有你们爷爷喜欢的茶叶铺子,东鸿记。与东鸿记照应的是西鸿记,在城一边。”   故都的美食是居多,而且历史悠久,都是亏了以前是皇城给沾上的光。全国各地的美食都可以集中到故都这里来。因而大清早上,早餐的香气在故都里是芬香四溢,掺杂出各种味儿。   早上出门时,固然在龚家里小肚皮是吃得很饱了,可龚夏雅和哥哥龚夏文一样,闻着那些路上食物的香气忍不住流口水。其中,一个店面前的马路上是排满了长龙,群众一个接着一个,比起周边其它店铺的人气是明显高出一截。可见里头八成藏着什么难得一见的美食。   奇怪的是龚奶奶,往那店名《百花台》瞟一眼后,转头就带着人走另一个方向去。   刚好百花台里走出一人来,吆喝着:“卖汤包了,金玉满堂的汤包。我们这汤包不一样,包的是玉汤。不懂玉汤是什么,尝一口就知道——哎,那不是嫂子吗?嫂子别走啊——”   听见这话,龚奶奶欲加快脚步却碍于年纪大了腿脚不便差点一摔。 第13章   田爱芳急忙伸手扶住自己婆婆。龚奶奶嘴里咕哝了一句:冤家路窄。   见着喊的那人从百花台的台阶上飞速而下,穿过众人直接来到了龚家一行人面前。龚夏雅和哥哥抬起小脑袋仰望,是个穿着白色短袖衬衫的大爷,脚上一双蓝色布鞋,两鬓斑白,比龚爷爷胖,有点大肚,好像笑面佛。   “你是——”田爱芳迟疑着。   “别和他说话,走走走。”龚奶奶抓住儿媳妇的手说。   “嫂子,你生什么分。”对方拦在龚奶奶面前。   叫龚奶奶嫂子?   实在是走不了,龚奶奶只好对儿媳妇老实说:“是你公公的同门师弟,姓白,和白展堂差一个字,叫白玉堂。”接着,对两个孩子说:“你们叫白爷爷吧。”   “白爷爷。”龚夏雅和龚夏文老老实实遵从奶奶的指示喊,虽然他们的小眼睛看出来奶奶好像和白爷爷有过节。   “你孙女孙子?”白玉堂笑眯眯地打量两个娃子,问龚奶奶,“怎么之前没有见过?”   “我们家老二的孩子,他们常年在外头。”   “哦,是那个据说不准备做厨子的老二?”   “以前不做,现在回来做。”龚奶奶一边回答对方,一边暗地里骂自己干嘛给对方透露这么多消息。   白玉堂听到说龚家老二准备回来做厨子了,眼睛更是眯成条缝儿,大手掌一抓,直接像五指山抓在龚夏文的小脑袋瓜上一抓就拉走:“走,你们既然来到白爷爷的地儿,白爷爷不好好招待你们怎么成?”   看到大哥被人带走了,龚夏雅迈开两条小短腿紧紧跟在大哥后头。有感觉,这个白爷爷接下来准备“对付”她哥哥了。   田爱芳扶着龚奶奶走在后面。   这百花台,一如他们之前所见,热闹得很,来来往往的顾客挤满了大堂。里头伙计走来走去忙个不停。   北平人和全国各地一样,上班族大都爱在外吃早餐,而小资阶级的追崇名气大的美食。物美价廉的老字号因此广受大众欢迎。百花台是白家经营许久的老店,也算是一家北平老字号了。   不过,龚奶奶对自己老伴的同门师弟看不太顺眼,私下跟二儿媳妇说:“最先离开师门的是他。最先单独出来自立门户的人是他。都钻钱眼里去了,野心老大了。”   田爱芳不了解龚爷爷师门里的事,却知道龚爷爷这个同门师弟生意做得挺大。踏进门店,才知道百花台门面不止大,而且是整整三层楼,都是待客的。   带着他们一行,白玉堂是直接掀开了楼下大堂的门帘,带他们进入了另一片天地。见店后头原来有一个院子。   院子里,厨房帮工三两成群,有的处理食材在洗菜,有的烧热水。再过去,一排火烧房,都是百花台的大后厨,顶上排烟管烟囱袅袅。   端着菜盘碟碗的伙计进进出出。   龚夏雅和哥哥的小眼睛是目不暇接。   “过来,羽轩。”白玉堂招招手,“给奶奶和她两个孙子孙女拿壶茶。”   “知道了,爷爷。”人群中一孩子对着白玉堂的招手应了声。   龚奶奶见着那孩子全身僵了一下,俨然有丝紧张。   白玉堂回头一看龚奶奶的反应,摸摸嘴边的胡茬,露出一抹得意。   后来,田爱芳他们才知道,这个叫白羽轩的孩子是白玉堂最骄傲的孙子,从小跟着白玉堂学习厨艺,非常有灵性,被堪称厨房里的小天才。   一行人,进了白玉堂休息的地方,一间会客间。龚奶奶在椅子上一坐,绷着脸不说话。田爱芳站在婆婆后头。   白玉堂让两个孩子坐在屋子中间的八仙台四周,又对进来的孙子说:“来,先给哥哥妹妹倒茶。”   之前院子里人太多,这一刻,龚夏雅和哥哥龚夏文才看清楚了进来的孩子是长什么样。   跨过房门槛的男孩,据说是比龚夏文小半岁,和白玉堂一样穿着短袖白衬衫和一条七分蓝色裤子,走路像脚下生风,干净利索。   男孩头发乌黑乌黑的,刘海微卷,一双眸子亮堂堂的,模样是极好看的,带着点英气,鼻梁翘挺。如同古画中的少年武生。   在龚夏雅和龚夏文好奇地张望这孩子的时候,对方同样小眼睛烁烁地望着他们两兄妹。   小哥哥文文静静,小妹妹如花似玉,两个好漂亮的孩子。白羽轩心里想。   “喝双窨好不?”拿着一把小茶壶来到八仙桌边,白羽轩的小嗓子温声问他们两个。   好在这孩子不像白爷爷,语气里没有霸气,既斯文又礼貌。龚夏文和龚夏雅不约而同地松口气。他们兄妹俩都是挺怕遇到熊娃子的。   “谢谢你,什么茶都好。”龚夏文回答。   白羽轩在茶桌上爷爷摆的几个小茶杯里倒上茶。   白玉堂走到门口,目光严肃地看着店里的伙计把他们店里的招牌菜端过来。   一盘金玉满堂汤包,放在了八仙桌中间。   白玉堂递给龚家两个小朋友筷子:“拿着,吃吧。应该闻着香味都觉得饿了吧?”   那是,要是不香,不足够勾人味蕾,怎么会在店门口排了一大群人。   龚夏文和龚夏雅回头看看奶奶和妈妈的神色。   “他叫你们吃,你们就吃。”龚奶奶好像已经生无可恋,不做任何反抗了。   白玉堂哈哈声笑道:“对,你们奶奶叫你们吃,你们吃。”   龚夏文拿起筷子,夹了一个汤包。   说实话,这汤包冒着热气,隔着筷子都能觉得烫嘴。   白玉堂的目光扫到小小个头的龚夏雅,想着这小丫头拿筷子估计都难。于是,白羽轩把勺子都给龚夏雅递过去了:“用这个勺子。”   龚夏雅摇摇小脑袋:“不用。”说着,她小手拿的筷子,稳稳当当地把一个汤包从盘子里夹起来,再放到了盘子旁边其中一放了蘸料的小白碟里头,蘸一蘸汤包的皮。   见她这串行云流水的动作下来,白玉堂和白羽轩一大一小两双眼睛里分明闪出了吃惊。   如果仔细瞧,会发现,刚才伙计进来的时候,在放着汤包的盘子边故意放了三个碟子。里头各自装着三样蘸料。究竟该蘸哪个调料好?白羽轩知道,这是他爷爷故意考这两个孩子的。因此,像龚夏文不就是被难住了吗?夹起的汤包在半空滴着热蒸气水老半天。   “你知道你蘸的是什么吗?”白玉堂朗朗声道。   旁边的龚夏文一听他这个声音都心里头打鼓,以为自己全做错了。再忐忑地看下妹妹。   龚夏雅抬起的小眼睛冲白爷爷眨眨:“姜、丝、醋。”   靠啊!   十分标准正确的三个字音从小丫头的小嘴巴里迸出来,宛如玉珠落盘。白玉堂的眼珠子一瞪。   白羽轩对着这个小妹妹吃惊地直瞅着。   另一边本来忧心忡忡的龚奶奶和田爱芳望了回来,精神跟着一振。   怎么了,白爷爷?龚夏雅对着白玉堂的小眼珠再眨眨。   “你吃你吃!”白玉堂吸住口气,等着,毕竟这个小丫头看起来才几岁来着,不可能懂怎么吃他店里卖的金牌汤包。这个金牌汤包可不是他师傅教给他的,理应龚爷爷也不可能教给孙女。   既然爷爷叫放开小肚皮吃了,龚夏雅不客气的,张开了小嘴巴露出贝壳似的一排小白牙,一小口轻轻咬下去汤包的皮跟着缺了一小口,她的小嘴巴凑过去快速灵巧地堵住小缺口,飞速地吸取着里头的汤汁。   白玉堂感觉自己的膝盖莫名地一丝软,不得不拿手扶住膝盖头。他身旁的孙子一双小眼睛,是在他师兄的小孙女的小脸蛋上目不转睛,俨然是看傻了。   这个小丫头不仅知道怎么吃,而且吃得叫他们白家爷孙俩都得叹服:吃法太优秀了!   哪家小丫头片子能吃得如此优雅知性呢?   “你知道这为什么叫金玉满堂包吗?”   白爷爷的声音又在她小脑袋瓜上响起。龚夏雅吃着汤包里头那金黄的颗粒,小嗓子奶声奶气说:“蟹黄汤包。”   “你吃得出是蟹黄?”   这个白爷爷有些大惊小怪的,这不是出自江南的蟹黄汤包吗?传说是流传自三国。   所谓的金玉满堂包应该是改了蟹黄汤包的名号,里头再加了点嫩豆腐。蟹黄汤包的标准蘸料就是姜丝醋。至于那另外两盘故意混淆视听的碟子,里头应该分别装的是酱油和柠檬汁。   “嗯嗯。”龚夏雅边点点小头边不停小嘴地吃着汤包,汤包要趁热才好吃。   这个小丫头淡定得好像他问的是什么傻问题似的。白玉堂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一脸严肃。   龚奶奶走过来了,乐呵呵看着他:“怎了?请我们家小孙女吃汤包不高兴了?”   “高兴,怎么会不高兴?”白玉堂的手扯一下领子,轻咳声嗓子,“她都是我师兄教的吧?”   “当然了。”龚奶奶答,想着,不是龚爷爷教也是儿子龚力伟教的女儿,龚力伟是龚爷爷教出来的,说龚爷爷教的没错。   “师兄厉害!”白玉堂竖起大拇指。   白羽轩的小眼珠一直在龚夏雅的小脸蛋上转悠着。不知道爷爷发现没有,足以叫他更吃惊的是:这个小妹妹吃东西完全不像其他小孩子,脸蛋上一点都不沾东西。   “妹妹叫什么名字?”   白玉堂回头,这是他孙子第一次问其他孩子叫什么。 谢谢小天使ZHAOPMM的营养液!!!放心,美食一条线,没有其他极品,只有一个是促感情线的~ 第14章   “她叫龚夏雅。”龚夏文帮妹妹回答。   龚夏雅,妹妹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呢。白羽轩想着。   吃完蟹黄汤包,龚夏雅把筷子对齐了搁回桌子上,转头对白爷爷说:“谢谢爷爷。”   这小闺女,乖得——白玉堂要妒忌了,红眼自己的师兄龚老头子了。   既乖又聪明绝顶的小丫头片子,上哪儿找去。   “还想吃什么,告诉白爷爷,白爷爷都做给你吃!”白玉堂的手摸着龚夏雅的小脑瓜嗓眼里有些激动。   龚夏雅眨一下小眼珠子,这爷爷是怎么了。   “你爷爷没法给你买的,白爷爷都给你买。”白玉堂口中振振有词,自己师兄钱包里有几个钱,他是清楚的,肯定没有他自己开店经营生意阔绰。   一听白玉堂这话,龚奶奶气得七窍生烟,伸手一把从对方手里拉回自己家孩子,指骂:“用得着你给她买吗?我家里钱多着呢。丫丫想买什么我们都有。我们现在就要去给她买新衣服。你蹭什么热闹,又不是你孙女。”   最后那句话真是扎心窝了。这老太婆,是看准他白玉堂现阶段暂时没有孙女只有孙子是吧。   白玉堂恨恨地冲龚奶奶那边哼一哼鼻腔,背负起双手,对着龚夏雅的小脸蛋又变成是一脸的慈祥大爷:“丫丫,经常来找白爷爷白哥哥玩。白爷爷白哥哥给你做好吃的。”   “对,哥哥给你做好吃的。”白羽轩跟着自己爷爷的话朝妹妹猛示意。   这个小哥哥,会做饭了?   瞧这小妹妹对自己有些疑惑的小眼神,白羽轩露出笑脸:“哥哥会做包子。下次你来,哥哥给你做包子吃。”   白哥哥如此热忱,龚夏雅点点头。感觉这哥哥做的东西应该挺美味的。   好乖好乖的小妹妹,吃相又好好看。白羽轩忍不住伸出自己的小爪子想摸摸妹妹的小脑袋。   “走吧。”龚奶奶对儿媳妇说,带着孙子孙女赶紧离开这个“不祥”之地。始终对白家人没有什么好感,生意能做得如此兴隆一看都知道是“奸商”。   龚夏文两口赶紧吃完白家的汤包,跟着奶奶妈妈出发。   一行人走出白家的百花台。   牵着哥哥的手走了一段路,龚夏雅能感觉到,白爷爷和白哥哥一直站在台阶上看着他们。只是,老北平作为首都远比他们原先住的小县城热闹多了,浓密的人烟气很快淹没了百花台和白家祖孙。   去到百货商场,那年头东西供需失衡,买很多东西都得拿票。幸好买衣服一般不用。不过百货大楼里的人流量照样是爆棚,里头是人挤人,人头攒动。   龚奶奶想着刚离开百花台的时候,白玉堂别有深意地在她面前炫耀了一把新买的东芝电冰箱。   电冰箱,进口的一台要一千出头的人民币。一千出头或许换到现在可能没觉得什么,可是要知道,那年进电影院看一场电影也才两毛,买一斤猪肉才九毛五。因此相当于现代的二十五万人民币一台冰箱。一般家庭根本买不起。   偏偏,这个电冰箱,据说在国外广受厨师们的欢迎。因为它可以保持采购食材的新鲜度。身为名厨的老婆,龚奶奶知道,买食材有时候是需要靠运气的。遇到好食材,她家老头无论多少钱都会买下来。可是,买来的食材一旦保存不当坏了,岂止是浪费,对厨师来讲简直是灰飞烟灭的灭顶之灾。   电冰箱听说可以让食材不坏好多天,长则将近一年半载。   家里老头和儿子自己要开店了,要是真有个电冰箱的话,无疑是好的。所以说白玉堂的脾气就是坏,故意当面膈应她的。   路过卖电器那层,果然是人都挤不动了。所有人高举着手里的外汇券。   龚夏文赶紧将妹妹拉一拉,怕小豆苗一样的妹妹被人挤坏了。兄妹俩跟着妈妈和奶奶爬到三楼的时候,人总算少了一些。   来到卖衣服的地方,龚奶奶亲自给孙女挑,挑了一下,回头看到今天小孙女身上穿的那件小碎花衬衫,忽然觉得哪儿不对,问儿媳妇:“你给她买的衣服?”   田爱芳登时想起,尴尬地回答婆婆:“丫丫今天穿的这件,是有人送的。他们家刚好生儿子没生女儿,说女孩子的衣服用不着,送给丫丫了。”   “什么人送的?”龚奶奶火眼金睛,看得出小孙女身上这件布料很不错。   边上的百货服务员也观察起龚夏雅身上的衣服,不愧是专业人士看出名堂来了,说:“这衣服是进口的吧?”   那时候国内化工产业刚起步,像这种又轻又薄的化工布料只能是国外大牌有。   人家送的比自己送孙女的更好。龚奶奶心里头五味繁杂。   田爱芳后悔了,早知道给女儿挑衣服穿时更注意一些。可不得不说,夏太太送的衣服吧,款式看来是不张扬一如夏家低调的风格。但她哪里想到原来人家的低调同时代表了奢华。人家的衣服布料都是最顶流的。   当然这事情不怪田爱芳。后知后觉的大有人在。比如说沈太太,后来和李婶的通话里又打听到。   “送了龚家的小女儿叫做丫丫的,好多衣服。”李婶的口气里不由带出一串长长的羡慕,“夏太太说是旧的,人家送她儿子的,骗谁呢。估计只有龚家人能被糊弄。她儿子都几岁了,还存着这些两三岁的衣服,而且刚好合身?”   沈太太越听那脸色越难看。这分明代表着夏太太更喜欢龚家的小女儿。为什么这么说?她和夏太太早认识,可怎么不见夏太太送她女儿衣服。明明,如果夏太太有旧衣服的话,她女儿年龄和夏实秋差不多,应该是送她女儿才对。   “我想,你女儿得加把劲儿。”李婶暗地里提醒沈太太。   现阶段,沈太太的女儿似乎略输一筹。   “我知道,我今天带了饺子要去探望她儿子。”沈太太说,说完立马带女儿出发往医院去了。   和上次一样,沈太太拎着东西没有敲门,直接自来熟进了夏实秋的病房。   或许是有了上次的经历,这回在病房里的夏太太对于她们母女俩的出现应付自如:“上回都说过了,来看实秋就行了,不用带什么礼物。”   “夏太太。这不是礼物,是饺子,我亲手给实秋包的韭菜饺。可好吃了。我家佳媛最喜欢我包的饺子,一次能吃一大碗。”沈太太说完,像上次把带来的食物往夏实秋眼前一放,也不管夏太太他们同意不同意。   韭菜饺子?   夏太太眼里的惊讶确实是不知如何形容。   韭菜饺子是有人特别喜欢,但同时,也有人特别讨厌冲鼻的味儿。好比榴莲有人爱有人恨一样。刚好,她儿子就不喜欢这一类,比如韭菜洋葱,这些吃完嘴里带味的食物。   一般来说,给人做饭的厨师都会问对方有什么忌口再做菜。不过沈太太这个性格,不事先问他们理应很正常。   夏太太刚想和沈太太解释。   沈太太没容她开口,给女儿使眼色。   沈佳媛根据妈妈的指挥,走到夏实秋面前,给夏实秋递上筷子,甜甜的声音说:“你吃一点。”   眼前这个女孩子的脸,笑起来和她妈妈一样好像一条蛇,夏实秋脸色一白,弯下腰正对沈佳媛的脸上:“额——”   他呕了?!沈佳媛啊发出一声尖叫,像蚱蜢一样跳起三尺,骂着:“好脏!”   夏太太的脸色登时不好看了。   沈太太观察到夏太太的神色不对,立马拉住自己女儿:“走,出去外面!”   到了外头,沈太太抓住女儿的头发扬手甩一巴子,气到全身发抖:“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我今天一早一大早做的功夫全被你毁了!你还要不要,要不要想留学?”   沈佳媛浑身哆嗦得如同秋风落叶。   “站那头去,好好给我反省反省。一点事儿都办不好。不知道养你做什么。”沈太太骂完拍拍自己两个袖管,扔下女儿急忙回病房去给夏太太赔不是。   被妈妈抛下的沈佳媛忍不住眼泪哗的掉了下来。   在她呜呜哭的时候,前面走来一个人到了她面前,说:“你哭什么,小姑娘,别哭,来,用帕子擦擦眼泪。”   什么人?沈佳媛抬起头,看到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   那个老妇人冲她笑着,比她妈妈和蔼可亲,摸着她头发说:“你笑起来和我女儿一样好看。”   沈佳媛愣了。   这头见儿子干呕,夏太太马上叫来小叔。   夏明生给小侄子检查了下,见没有大碍,问是什么情况。   “可能闻到韭菜的味反胃,他不喜欢韭菜。”夏太太道。   回来的沈太太站在门口不敢进去了。   “既然他不喜欢韭菜,干嘛给他包韭菜饺子?”夏明生看到了桌上那盘韭菜饺子发出疑问。   这,不就是上次那个非要送酱菜的这回又自作主张送了韭菜饺子。沈太太肯定是“好心”办了坏事。夏太太不爱讲他人坏话,没接小叔的问题。   夏明生似乎从嫂子的表情看明白了什么,其实他心里也有疑惑。上次看到沈太太母女俩的时候,感觉这样的受捐助人不像是大嫂选择捐助对象的风格。把听诊器收回自己白大褂口袋里,夏明生说:“我打听到龚家人住在哪里了。”   “是吗?”夏太太惊喜。   “等下我开车去龚家一趟。”小侄子吃不下饭,他这个叔叔是揪心的。   小叔要去找她了吗?夏实秋睁开条小眼缝。 第15章   听着小叔的脚步声越走越远,夏实秋感觉心窝里的小心脏安定了下来,闭上了眼皮。他知道,小叔一定能找到她把她带过来的。   一旁守望儿子的夏太太暗地里叹口气,她刚没回答小叔的疑问是有原因的。   怎么说?沈太太的女儿沈佳媛是婆婆夏奶奶指名捐助的。为什么夏奶奶会看中沈佳媛,她不能直接张口质问自己婆婆吧。   躲在走廊里的沈太太目送夏小叔离开,据说是要去找龚家人了,令她是揪心揪肺地握紧了拳头。回头,她找到自己女儿。   沈佳媛没哭了,看到妈妈回来说:“刚有人过来送我东西。”   “什么东西?”沈太太发现了女儿手里拎的纸袋子,立马抢了过去打开,见里头放的是一条花色艳丽的童装连衣裙。   沈佳媛也被这条漂亮的花裙惊艳到了,小嘴巴磕吧着:“她说送我的。”   “谁这么好心?”沈太太都不敢相信天上随意掉馅饼,拉住女儿问,“你说,是不是你给人家钱了?”   “妈,你没有给过我零花钱。”沈佳媛道,指出自己妈的抠门性子哪里可能给她钱。   “傻闺女。妈为什么要给你零花钱。给你的话,你岂不是要被人骗走了?”沈太太一边哄女儿,一边满心喜悦地拿着那条花裙。这裙子真漂亮,而且没有花她半分钱,问题是谁给她女儿买的单。   “说吧,谁给你的裙子?”   “她说,夏实秋的妈妈本该给我好看的衣服的。”沈佳媛回想着那个奇怪的老奶奶给她袋子时说的话。   这样说,是夏太太不好意思当面给她女儿,私下托人送她女儿的?沈太太发出“啊”的一声感叹,抱怨起夏太太:“真是,有什么不好意思。看中我女儿早说嘛,我会不好意思吗?”   沈佳媛对妈妈的说法疑惑着。   “没事,实秋的妈妈是刚才觉得她儿子对不起你,所以叫人送你裙子。”沈太太对女儿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反转,抓住女儿的手说,“你做的真棒!”   沈佳媛没有反应过来,被妈妈拉着手走出医院。   “回去穿新裙子。你这条裙子,绝对比那孩子身上穿的,漂亮一百倍。那孩子叫什么?”   “雅雅。”沈佳媛很记得,因为她听得见夏实秋晕过去时嘴里喃的名字。   “管她叫什么,反正她比不上你!”沈太太信心十足道,“我女儿天底下最棒!”   话说,田爱芳跟着龚奶奶在百货大楼卖衣服的地方转了一圈。给孙子挑的衣服龚奶奶选好了,给孙女挑的衣服,龚奶奶一直没有决定。   “累吗,丫丫,趴哥哥背上。”龚夏文心疼妹妹的小短腿跟着大人跑,露出小后背要背妹妹。   龚夏雅连忙摇摇小头,哥哥走了这么多路也累。貌似只有买东西的奶奶和妈妈不觉得累。   听见两个孩子对话,龚奶奶和田爱芳对下眼:该打道回府了。   回去的时候,龚奶奶出的钱(因为知道二房手头拮据),雇了一辆人力三轮车里送他们回家。   路上刚好遇到午高峰,车流量大了。没有分车道的路口,路人、自行车、轿车等,全挤在了一块儿,几乎寸步难行。   “他们饭估计都做好了。”龚奶奶望着堵住的路口,生怕家里人惦记他们,“这样,我们走过去。”   他们一行人于是下了车,绕过人堵的地方,走回到胡同路口的时候,见前刚停下一辆银白色的小轿车。午间的日光洒在轿车白亮的车身表面,仿佛镀上了层白银,让从车内走出来的男人像是从银白色城堡出来一样闪着银光。   那男人乌黑的头发浓密如同海藻,衬得皮肤是特别的白净,上身白衬衫和下身笔直黑西裤,显得人特别挺拔。男人把一件银色条纹西装挂在自己左手臂里,右手从车内拎出一个黑色公文包。   经过的路人无不侧目而视:小轿车,进口的手工皮鞋,都在展现这男人的鹤立鸡群。龚奶奶和田爱芳一样看着这男人出了神。身边孩子叫的时候,她两人才回过头来。   “居然是——”龚夏文一只小手捂在自己的嘴上,另一只小手指着对方惊呼道:“是,是夏家的小叔——”   莫非自己家孩子竟然认得这优秀的男人是谁?田爱芳和龚奶奶低头看向自己孩子。   除了龚夏文惊叫,龚夏雅咋呼着小眼珠子:是夏家小叔没错。拥有神仙容颜的夏家小叔走到哪儿都不可能被人认错的。   可是夏家小叔突然出现在这?龚夏雅的脑袋里闪出那个不爱吃饭的熊娃子夏实秋。   听见龚夏文的声音前,夏明生是回过身来。他微卷的刘海下那双烁烁的眸子,很快捕捉住站在奶奶和妈妈身边小小个的龚夏雅。   一瞬间,他脸上神色显然是有丝浮动。   其他人只见他突然迈开脚步直线走来,走到龚家人面前突然一伸手,准确无比放到了龚夏雅的小脑瓜上。   龚夏雅半闭小眼皮儿,夏小叔那手是那样轻轻地在她的头发上拂了下,似乎是想摸她又不太敢确定?   话说,外科大夫的手是不是在夏日里都带着手术刀的冰凉气儿,以至于她若是听见他嘴里喃喃的话都十分冰冷:“早就知道应该是骗人的。”   谁骗人了?   旁边龚奶奶和田爱芳吃着惊,想着这男人一来摸着他们家闺女的脑袋是怎么回事,像是和他们家闺女很熟似的。   龚夏文喊:“夏叔叔。”   这下,怔忪的夏明生如同清醒,转头看到龚夏文微笑:“好久不见,夏文。”   夏小叔记得自己的名字?龚夏文笑一笑。   “你是谁?认识我们家孩子?”龚奶奶也出声发问。   此时,田爱芳向儿子问了明白,给婆婆介绍:“之前我老公去过他们家给他们家孩子做过菜。因为他们家孩子吃不下饭。”   龚奶奶记起龚力伟打来求助老爷子的电话,恍然大悟:“原来你是那个孩子的叔叔。那孩子现在能吃饭了吗?病好点了吗?”   龚家人真是淳朴敦厚。从没有见过夏实秋的龚奶奶的关心,夏明生听着感动,说:“实不相瞒,我这次来正是为这个事的。”   “他又吃不下饭了吗?”龚夏文问,心里想着自己和妹妹的担心真成真了。   “嗯。”   熊娃子又出岔子了,龚夏雅在心头摇摇自己的小脑瓜。   “我老公他在家,我带你过去。”田爱芳热心地带着贵客回家,喊自己老公,“来客人了!”   龚力伟和龚力正兄弟俩从厨房里冒出个头:“谁?”   抱小孙子龚夏武在屋里喝茶玩棋的龚老爷子抬起了头,锐利的目光穿过门帘锁住门口的夏明生。   “夏、小、叔。”龚夏武奶气的小声音里一样透着惊讶。   “你认识?”龚老爷子问小孙子。   “嗯嗯。”龚夏武猛点头,是那个不爱吃饭的熊娃子的叔叔,而且,让他怕怕的,他给爷爷比了个打针的手势。   “哦,他是名大夫。”龚老爷子飞速沟通理解了小孙子的外星语。   龚力伟认出是谁后立马走出来招呼:“夏家小叔!”   “叫我明生可以了,龚师傅。”夏明生道。   “怎么行?”龚力伟说着拉下对方的胳膊,“刚好,我们要吃午饭了,小叔留下来一起吃吧。”   “不了不了,不麻烦。”   “没事,就多双筷子。”   夏明生猝不及防,被对方给拉进了大厅里。   里头龚奶奶早先一步来到自己老头子耳边耳语:“今日,遇到白玉堂和他孙子,一如既往的坏心思想欺负我们家孩子,被丫丫给反击得无地自容!活该,看他下次还敢惹我们家丫丫!”   听听龚奶奶说到末尾时浓浓的洋洋得意,龚夏雅的小脸蛋红了红,觉得奶奶描述她的语气夸大了。小眼珠子转一圈,偷偷看屋里其他人。转到夏小叔那儿时,看着本来仍要起身走人的夏明生突然不走了,坐下来是准备继续聆听她奶奶说她的故事?害!臊死她了。   龚力伟搭着夏明生的肩头问:“我听我媳妇说了,说你小侄子又吃不下饭。他想吃什么?你说,我给他做。还是吃上回的北平烧鸭子?”   “谢谢你,龚师傅,实秋现在不适合吃烤制的食物。”   “这样的话,他想吃什么?”   夏明生想,要是知道自己小侄子想吃什么,不会和嫂子一样无助到跑来找龚家人了。据大嫂反映,若那次不是龚力伟带孩子过来,估计连最爱的烧鸭子夏实秋也吃不下。   “问问雅雅吧。”   问她?龚夏雅愣的不是一丁半点。夏小叔,你是医生都不知道我这个两岁半丫头能知道?   别说,众人真看着她,连她两个哥哥都看着她,好像她真的能知道似的。   龚夏雅快举小手投降了,咽了咽小嗓子:“病了,不是喝粥吗?我妈妈做的粥,民国美龄粥。”   据说吧,这粥是因为宋美龄茶饭不思,厨师给她专门的开胃粥。用的大米糯米豆浆山药,刚好不需用到现阶段最缺的肉类。所以哪怕是穷得要死的田爱芳,都能想法子给儿女做一做。   经这提醒,龚家的厨师们反应了过来:“对!” 第16章   “你们先吃饭,我去泡米。”龚力伟起身说,由于熬粥时间长,需要先做一些准备功夫。   夏明生转头要去问是否需要帮忙,被龚力正按住。龚力正对他说:“你吃饭。做饭的事交给他行了。这事我们在行。——听说小叔您是一名医生?”   “是的。”   “医生啊,真厉害。”龚力正的口气里流露出仰慕之情。   夏明生想,人家说的没错,由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   比如刚提起的民国美龄粥,他至今也才吃过两次,是金陵的名菜。怎么做的?他只听人说过,没有亲自试验过。没想到的是擅长做京城菜的龚家人也知道金陵菜。难怪说龚家人祖上是宫廷御厨,只有御厨为了满足皇家刁钻的口味,什么菜都得会做。   这里龚家人也比较吃惊一点。   李翠拉着田爱芳:“你会做民国美龄粥?”   田爱芳心头和其他人一样惊讶。想自己在家里不过做过几回。虽说不用肉,可熬这个粥要用上好的一些材料,不容易。未想自己小女儿惦记如此清楚。   以前觉得小女儿偏心她老公,现在她这个妈感受到乖女儿浓浓的爱。不然,妈妈只做过一次的粥小家伙怎么能记得。   田爱芳立马在小女儿的头发上摸了又摸,惊喜非常,一边回答夫家大嫂:“我妈教我做的。”   “你妈教你做,你教丫丫做?”李翠总结道。   其他人一听,都乐了起来。   田爱芳抬起头满脸骄傲:“那是肯定的,她是我女儿。”   龚奶奶和龚老爷子对对眼:当初自家老二找这个媳妇时由于对方不是厨师家的后代,他们本以为二房后代没戏了。现在看来,自家老二挺会盘算的,应是探过媳妇的娘家。   不是名厨家世,但是田爱芳这个娘家会做金陵名菜,足以说明这家人厨艺很不错,有特长。   桌上大人风云谈笑的时候,一群孩子却是饥肠辘辘,早迫不及待伸出小猪蹄要吃饭。   龚力正给夏明生手里塞上一双筷子,喝着几个争先恐后的孩子说:“客人来了都不给客人夹菜,顾着自己吃像什么样。”   夏明生自然不介意让孩子们先吃,温和地对龚力正说:“没事没事。”再笑吟吟地看那几个孩子抢菜,看着看着眸中的光不禁一闪。只见几个孩子里头,反而是年纪最小的龚夏雅最沉得住气。   和哥哥一样小肚皮咕咕叫,可龚夏雅小手里拿的筷子绝对不会轻易出招。哥哥们全去抢肉了,她是默默地将筷子伸向了另一边的凉菜。   吃菜先吃凉菜,可以点饥、开胃。   爸爸和大伯是大厨,做的凉拌黄瓜绝对是顶呱呱。扑她小鼻头而来的黄瓜清香,仿佛是让人置身于金黄色的麦田,听着咕咕的青蛙声,遥望远处的山间烟云袅袅。   要做好一盘凉菜是不容易的。原料不仅要好,厨师更爱懂得干净。凉菜比热菜更讲究原材料的清新味,如果厨师的手给菜蘸上了其它杂味那绝对不得。   相比原料,凉菜最重要的另一个样东西是调味汁。调味汁是各家各样,百花入各眼,名厨更是不会被拘束于常规。   龚夏雅的小鼻子闻到了虾味,小眼睛看到了虾仔,说明爸爸和大伯用了罕见的虾子油给黄瓜浇淋。这是怎么一道美味的碰撞,让她的小嘴巴跃跃欲试。   不过大伯的话她听见了。几个哥哥牙齿里用力扯着抢来的肉没有反应过来,她的小手先帮哥哥们招呼客人。小手里的筷子一夹一送,稳稳当当地把第一块凉拌黄瓜放到了贵客的碗里:“叔叔先吃这个。”   见着妹妹的动作,龚夏文和龚俊瞬间红了脸。   龚夏武的小眼睛盯住妹妹夹的黄瓜,牙齿马上松开咬的肉,小脸蛋凑到妹妹的脸蛋边上:二哥要~   她二哥这是认定了只要她选的绝对是最好吃的。   龚夏雅因此把第二块凉拌黄瓜给了嗷嗷待哺的二哥。   桌上的长辈们望着这几个孩子有些无语,这大的礼貌周数远不如小的,丢不丢脸。再看那客人脸上的反应。这夏家的小叔夏明生是满颜笑意,眼里嘴角都带着美笑。   龚奶奶心头直呼惊艳:这医生笑起来是颠倒众生,好比梅兰芳。   龚力伟泡了米,将其它食材和锅以及炉火准备妥当,回来客厅对夏明生说:“做完粥需两个钟头,我到时候亲自给你送过去,地址在哪?”   两个钟头感觉时间来得及,夏明生回道:“谢谢龚师傅。我在这里等你熬好粥再带回去。”   “没关系,我送。”龚力伟拍拍胸脯,这点小事儿他办得来。   “不是,龚师傅。是这样的,到时候恐怕得麻烦你带雅雅他们一块随我去趟医院。”   “为什么?”李翠抢着问。东西送过去就行了,孩子过去干什么。   熊娃子嘛,不有其他孩子抢着吃都不会吃。这个,养过好几个孩子长大的龚奶奶最清楚了,拍下大房的手道:“别问。”不能让贵客尴尬。   哪里想到夏明生俨然并不打算包庇自己小侄子,说:“他常年生病,性格变得孤僻。现在希望这次治疗能让他彻底走出家门回归学校,有所改正。”   夏家的小叔不止家境富裕,三观真正。龚家人想。   吃完午饭龚夏雅随妈妈和哥哥去睡午觉。听说夏小叔陪她爷爷奶奶喝茶聊天,不知道谈了多久,应该是相谈甚欢。龚家的老人对于夏家人颇有好感。   只能说,夏家人有气质,没有因为钱财高高在上,平易近人。   夏小叔又是出奇的脾气好。   这么想的龚夏雅完全没想到之后这句话会被“打脸”。   在医院里的夏太太忧心忡忡地等到快三点钟,眼见小叔没回来,快不抱希望了。诚然沈太太说的没错,在火车上没有遇到龚力伟一家等于说龚力伟应该不在首都。   “大嫂。”   听见这声音时,夏太太正要打起盹来。她身边的夏实秋先从床上坐了起来。   “实秋,你觉得好点了吗?”夏太太先看看儿子。中午夏实秋一颗米粒未进肚,让她和医生都担心会低血糖。   夏实秋说:“小叔回来了。”   “是啊,他去——”夏太太回头,在望到夏明生后面跟的龚力伟和三个孩子时,脸上一怔。   夏实秋的小嘴角边不由自主地扬起抹弧度。   “我爸爸给你熬了粥,是民国美龄粥。”龚夏文先跑两步到他面前认真地说道,“丫丫说的,说你病了喝这个粥好。”   说完自己和妹妹弟弟看着夏实秋的脸。   一段时间没见,怎感觉脸色更白了,像是吹弹可破的一张纸。龚夏雅都不禁揪起了一撮小眉头,说:“你要好好吃饭。”   听着她这奶声奶气的小嗓子,居然像老师想要教育他?夏实秋小鼻子里面嗯哼,心窝里的小心脏却欢快地跳着。和夏明生说的一样,其实他也很渴望有朋友。龚家几个孩子一来,感觉带动他的胃喊着饿了。   “来,试试。”龚力伟帮他揭开锅盖,给他舀出一碗粥放他面前。   勺子是龚夏文递给他的。   几双小眼睛望着他和他面前的那锅粥,好像随时要抢他的粥似的。话说这粥真香,他可以闻见里头香喷喷的米气,赶紧拿起勺子喝一口。   终于见儿子吃下一口饭,夏太太快要高兴地流眼泪了。   “夏太太!”门口突然出现的声音,让病房里所有人侧目过去。   沈太太拉着换好裙子的女儿走进来,是要穿给夏太太看。   刚好,夏太太见沈家母女出现要想求证:“你说,你在火车上没有看见他们?”   沈太太刹住脚,这才发现前面站着的龚家人,脸色不由大变。真没有想到,夏家的小叔真把龚家人带来了。   本来高高兴兴的沈佳媛心虚得躲到妈妈背后去了。   “我不认得他们,也不知道他们姓龚。”沈太太死皮赖脸地张口辩解。   “你问过我姓什么的。”龚夏文立马反驳她的话。   “哎,你这个小孩子怎么能满口胡言乱语?我干嘛问你姓什么?”沈太太才不怕和一个孩子抢话,孩子嘛,她怎么都能抢赢。   “你问了,因为我弟弟差点撞到你。你抓我弟弟,所以问我们姓什么。”龚夏文文静的脸皮气得有些脸红,他这个孩子都从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大人。   龚家的孩子不会说谎的,这点夏太太夏明生都知道。相反,某个人一直表现的挺奇怪。   “以后,你不要再踏进这间病房了。”   夏明生冰冷的声音响起时,沈太太首当其冲,震惊地看向他的脸:“你说什么!?”   “我说,我是这病人的主治医师,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命令你,不准你以及你的人再踏入这里一步!”夏明生给沈太太重复的嗓音这回是压抑不住怒气了,低沉的嗓门是振聋发聩,犀利的目光更是刺得沈太太连退几步。   “夏太太。”沈太太带着不甘心看向夏太太,之前可是叫人暗地里送她女儿裙子了。   夏太太只看自家小叔那脸色,其实心里一样非常生气。要知道,这事情关系到她儿子生死,沈太太怎么可以撒这种谎。   看都不看沈太太,给沈太太一个后脑勺摆明了态度。   沈太太双目一圆,脑袋嗡嗡嗡地响:想夏太太这是怎么回事,出尔反尔了?   “出去吧。”夏明生下最后的逐客令,要这两人滚。   沈太太哪敢再逗留,面前这个男人生气起来不得了,绝对会叫人来把她们母女从窗口扔出去,如果她们胆敢再不走的话。再怎么死皮赖脸,都得务实,沈太太带着女儿先撤退。   龚夏雅和两个哥哥一样微张小嘴,对于向来脾气很好的夏小叔大发雷霆的样子,三张小脸蛋上写满了受惊之色,宛如三只惊弓小鸟。   为此,看着他们三个反应的夏实秋弯下腰,快抱着自己肚子怕笑破了肚皮。每次见到有人被他小叔温和的外表骗了都叫他十分爽快。   龚家三孩子看回他,不约而同鼓了鼓小腮帮子:这熊娃子,下次不理你了!   龚家四合院里,龚老爷子招来大儿子交代:“说好了,时间定在后天,我那几个师弟带他们孩子徒弟过来,比试地点定在我们院子里。”   “爸,二弟还没有回来,不是要叫丫丫也参加吗?”龚力正说。   “他出去之前我和他说了。他说回来的时候,顺带带他女儿儿子去吃包子。”   啊?包子?二弟这是搞什么名堂? 第17章   看着儿子把一碗粥都给吃完了, 夏太太十分宽慰,向龚力正致以感激万分:“太感谢你了,龚师傅!今后一段日子可能还得继续麻烦你, 就这几天我儿子三餐,可以再请你出山吗?”   “没问题。”龚力正一口答应。做厨师的听见有人喜欢自己的厨艺无疑是最高兴的。不过, 他告诉夏太太:“明天我可以亲自送来,但是后天,家里孩子有点事估计走不开,我会把菜做好, 你这边可不可以叫人来拿?”   “怎么好意思让你天天送!”夏太太听见他这话急忙说,“龚师傅。你说你那里地址,我派人去拿。”   等等, 家里孩子有事?孩子不是都是在这吗?说完前面话的夏太太回想起龚力伟的话, 关心地问:“家里孩子怎么了?”   “是这样的。”龚力伟摸摸后脑勺,看看小女儿,“我爸让丫丫参加比试。”   两岁半的小孩子要笔试?夏太太吃惊不已:“她念书了?念小学了?”说不好,人家龚家宫廷御厨后代像他们一样是请了私人家教。   对方误会大了,龚力伟摆摆手:“不是的。是比厨艺。当然, 丫丫连厨刀都不会拿。我爸叫孩子去凑热闹的。”   “就她一个?”夏太太代表夏家人提出了重点疑问。   “她和她大堂哥。她两个哥哥不行。”龚力伟说着尴尬地看一下两个儿子。龚夏文龚夏武和爸爸一样尴尬。   厉害呀,这个小西施。夏家人知道, 人家龚老爷子是名声在外的名厨,眼光能看中谁意味着什么。   龚夏雅见夏太太、夏小叔、包括熊娃子夏实秋,都目光炯炯地看着她,看得她要囧囧了。   接下来夏明生一只手忽然放她小脑瓜上, 说:“后天是吧,我可以去旁观吗,龚师傅?”   听见小叔这么说, 夏太太和夏实秋跟上:“我们也去。”   名厨大比拼,场面肯定很精彩。   龚力伟老实道:“我得问问我爸。不过,我爸应该不会拒绝。”龚老爷子因为夏小叔对夏家印象很好。   从医院离开时,已是傍晚时分。血红色的斜阳落在沥青路上,流泻在鳞次栉比的民居屋顶上,在此街道的夕阳美景中,小摊小贩们再次蜂拥出街准备迎接第二波吃客高峰。   忙活了一天的人们,如早上赶着去上班前一样,饥肠辘辘。回家的路上买点小吃先填点肚皮,这是许多路人的习惯。马路两边的小吃摊就此红红火火。这样的热闹,那些大品牌的老字号肯定不会放过。从古至今,除了堂食,老字号对外售卖的窗口也是络绎不绝。   龚力伟带着自家三个孩子,先是同其他人围在一个路边摊上。这是一个卖韭菜盒子的摊位。   老北平街头巷尾卖韭菜盒子的,大多出自山东老乡。   见是一锅上铺满油,小火起来后,油滋滋滋的冒响。放在油锅上面的韭菜盒子,底层被火煎得金黄金黄的。食客们扑鼻是煎到发焦的香气,很刺激人的食欲。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如此,标准韭菜盒子应该是干烙的做法却是在大街小巷里几乎灭绝了。   龚力伟记得有一家北方馆卖干烙无油的韭菜盒子。   前两天他和大哥龚力正说起这店的时候,龚力正告诉他那店早关门大吉了。足以说明,比起东西做法传统不传统,这东西做得谁让食客想吃更重要。   龚夏雅站在两个哥哥中间,拿小手揉揉小眼睛。   油锅上的油,煎得都快溅到她小脸蛋上了。可是,围观的食客们包括她哥哥们均未察觉,一个个只闻着油锅上的香气依依不舍。   “喜欢吗?”龚力伟的手摸摸家中三个孩子的小脑瓜问。   “嗯——”龚夏文和龚夏武改变语气成后面的迟疑声,是由于看到妹妹不出声。   两兄弟的美食标准现在都向妹妹看齐了。   龚力伟见儿子们的态度直乐,问小女儿:“丫丫怎么想?”   龚夏雅直率地摇起自己的小脑袋。怎么会喜欢?油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煎,不洗锅,别说美味不美味,这个食品卫生已经不过关。   见到女儿的反映,龚力伟更乐了,伸手抱起女儿,带孩子离开这个地方边说:“丫丫不喜欢。要让丫丫喜欢不容易。”   爸爸这个口吻,让龚夏雅有些小脸红:她不是那个不爱吃饭的熊娃子一样挑剔的,只是吃美食有底线。   “走吧,去东兴楼。”   那是什么地方?第一次来首都的三个孩子好奇地听着爸爸的话。   “东兴楼,一家闻名许久的店了。以前,你们爷爷在那里当过厨监,主要监督厨房里的人有没有按规矩做事。像你们老师在学校里监督你们写作业和考试一样。”   爷爷好牛气,在出名的店里当老师。几个孩子一听爸爸这话秒懂,对爷爷崇拜得五体投地。   “和你们爷爷说了,带你们尝尝包子,特有的,全国只有一家做这种包子,就在这里。”   龚力伟路上给孩子们讲解完,带孩子们走到了东兴楼的对外窗口,刚好窗口上刚出炉一锅冒热气的蒸屉。   排队的食客们全拿着票冲刺上去。   龚力伟和三个孩子怕被人挤着了,望而却步,先退上几步。   暂时看不见东西,龚力伟先给孩子们继续上美食课说:“用韭菜做的点心,最常见的是韭菜饺子,然后是我们刚才看的韭菜盒子,现在是第三种,韭菜包子。我们家里做的包子你们知道的。”   爸爸这样说,最爱吃包子的龚夏武马上举小手比划包子的模样。   包子哪个小朋友会不知道,面皮软塌塌扁扁的一团,最上面有几个褶揪成一撮,像疙瘩一样。据说这个疙瘩是人捏出来的,合拢包子口的特色,专属于包子,不然得叫馒头了。   等了等,前面围着窗口的食客们并没有减少,反而是越围越多,估计是卖光了这人都围在那里。美食总是不等人的。   无奈下,龚力伟只好悄悄指着买完拎着塑料袋的食客,指导自家孩子观察塑料袋里的韭菜包子:“看到没有,那就是特殊的韭菜包子。”   三个孩子张头晃脑,好不容易看清楚了爸爸口里念念叨叨的韭菜包子模样,不由疑惑一声:这是包子吗?   那绝对是他们小孩子见过最奇怪的包子了,顶上没有面疙瘩那一撮了,代替的是面皮表面上一条条细褶,均匀如一个均称苗条的美人。这包子的体型也不是一般包子扁扁的,而是高高的,可以叫做高耸入云。   “你们觉得它像什么?”龚力伟考验考验三孩子。   “竹篓。”   最先回答准确无比的又是小女儿。龚力伟感觉是时候彻底放弃两儿子了,对两个小脸蛋呆呆的儿子说:“对,所以,它有个特别的名字叫做韭菜娄。家里包的韭菜包子叫做包子,却不能叫做韭菜娄。不然要贻笑大方的。全国只有这一家,你们记住了吗?瞧这做韭菜娄的厨师手艺多好,我都捏不出来他们家这个褶。”   听完爸爸话的龚夏雅摸摸小鼻头:不知道该不该告诉爸爸,人家这个褶恐怕不是捏出来的,是用模具印出来的。   “行吧,我们再等等,看看能不能买到这个韭菜娄,吃完再回家。”说着这话的龚力伟嘴里尽是无可奈何,好不容易带孩子们出来吃一顿美食,哪里想到居然排队买都可能买不上。   到最终,排了半个多钟头的队伍后,龚力伟带着三个孩子无功而返。必须回家了,不然孩子妈妈会担心。   没吃到韭菜娄,几个孩子心里头和爸爸一样遗憾。   家里头,接到命令说要招待大批客人,龚奶奶组织两个儿媳妇接连两天搞卫生运动。招待客人的食材那方面,自己家老头子是大厨最能搞,不用她操心。   等着上学的龚夏雅和两个哥哥,这两天帮妈妈扫地泼水。   他们的大堂哥龚俊,据说是在厨房里跟着大伯做比试前的冲刺练习。   “丫丫不用吗?你老公不再教教她?”大房媳妇李翠吃惊地问好像把比赛没有当回事儿的二房媳妇田爱芳。   田爱芳一笑,是被大房问得有些无语:“教她什么?她才几岁,看哥哥们玩还差不多。”   可见二房对女儿参赛一事从来不抱期待,当龚老爷子让他们女儿去玩呢。   李翠一想也是这回事,心头不禁为儿子捏把汗:这下压力全在他们儿子身上了。   其实,比试的试题是什么?谁也不知道。听说是龚老爷子和几个师弟一块商量好的试题,一共快上百条,全做成试题签,放在一个大竹筒里。等到开试那天,拜完师祖,当众摇题。天上的师祖说是哪个题就是哪个题。   听的人都觉得心惊胆战。   日子一晃而过,很快到了比试那日。清晨阳光明媚,雀儿高飞,看来是个好日子,最少不会下雨,不会妨碍设在院子里的比试场地。   龚老爷子一共三个师弟。之前龚奶奶带俩孩子去过的百花台见到的那个白玉堂,只不过是龚老爷子的三师弟。   二师弟姓朱,叫朱一行,名字听起来挺牛轰轰。   朱一行出师后也是自己经营饭馆,这饭馆开的比白玉堂还多,开了整整三家,不过地点都不在老北平,在天津,在山东。   据龚老爷子说起他那些同门师弟们的往事时,曾说到,几个师弟打打闹闹,非常活泼可爱。其中,二师弟和三师弟争执最多,有时候面红目赤,有时候又抱头痛哭,是如包子和油条相爱相杀。   自己爷爷讲故事时像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趣味横生,龚夏雅和哥哥们的小耳朵听着很喜欢也很入迷。   龚奶奶只服气自己老头的嘴巴,不像她明着带刀子,圆滑得像薛宝钗好像天下没坏人。   至于朱一行和白玉堂,听见大师兄龚老爷子对他们的评价后,均是脸上一红一白的,说不出的滋味儿。   出自同门的师兄弟,因为不在一个地方生活,许久未见。比试那天在龚家所在胡同的路头,朱一行和白玉堂碰上了面。   朱一行想:三师弟又胖了。   白玉堂想:怎么二师兄更像竹竿子了,快成孙悟空的金箍棒。   一胖一瘦,鲜明对比,难怪龚老爷子说这两师弟如同包子和油条在早餐中相爱相杀。   “三师弟!”   “二师兄!”   朱一行和白玉堂互相拱手行过礼,紧接两人带上自家一伙人往大师兄龚老爷子家走去。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师兄还没有搬家。”朱一行故作惊讶状,向同留在首都的白玉堂探路。   白玉堂不敢在龚老爷子的家门口戏谑龚老爷子的清高,不接朱一行这茬,话题一转说:“二师兄准备让谁参赛?”   “我两孙子,新收的小徒弟一枚。大徒弟年纪大,儿子年纪也大,不合适了。”朱一行亮出自己家底,再看白玉堂身边的小孙子白羽轩,一看这孩子长得是清秀,是颇有传言中小天才的沉着气质,于是眉毛尾处向上一挑。   这边白玉堂查看朱一行带来的孩子,一个个年纪都比他家孙子大,可见这个二师兄的对战策略与他之前预料到的一致。   厨艺这行,年纪大的确是占据了优势。谁让厨房这圈子和其它行业一样看资历的,很多手艺是要靠积累的。倘若不是他孙子白羽轩自小流露出天赋,他白玉堂也得尽可能带年纪大点的孩子来才不会落后于人。   “三师弟只带一个孙子来,三师弟这是信心满满,我可以理解。但是,听说大师兄不知是怎么回事,说是让一个两岁半的小孙女参加比赛?大师兄家是后继无人了吗,派女将出场?”   听完朱一行的话,白玉堂摇曳手中的纸扇笑而不语。   跟在爷爷后头的白羽轩见爷爷的表情就知道,老奸巨猾的爷爷才不会说,说出那个不起眼的小丫头片子上回怎么去他们白家让他们爷孙俩跌眼球。   “两位师兄!”   对面吆喝他们一声,走来的是同门师兄弟里的老四,真叫老四,全名袁四通。   几个师兄弟一站,老四最矮,仰看两位师兄的高度,道:“两位师兄这是越老越高,老当益壮。”   怎么不说你自己又变矮了?朱一行和白玉堂心里头想。   袁四通和朱一行一样,带着大点的孩子过来比赛。   应说这几位师弟混得均比龚老爷子好太多。最差的要数袁四通,只是做批发商生意没经营饭馆,但同样是赚到满堂彩。这几人望着龚老爷子家那个破旧的四合院子时,心情复杂。   龚老爷子觉得自己混得不错,从不会向几个师弟求助。   可能人生的境界不一样吧。大师兄是一脚都迈入佛家圣地了,如佛一般淡定了。几个师弟都这么想。   一伙人正准备踏入龚老爷子的院子。   突然胡同里驶进来一辆小轿车。   原先朱一行白玉堂等人以为轿车是预备穿过胡同弄子的,只是路过,没想这车居然停在了他们面前。   龚力伟和龚力正代替腿脚不便的老父亲出门迎客,见一大批师叔来不及叫,望到了夏家的车。   “夏太太!”龚力伟赶紧走过去先帮忙夏家人取出夏实秋的轮椅。   朱一行白玉堂等人见这车竟是与龚家有关,心头吃一惊,琢磨着什么时候清高如圣人的龚老爷子会攀附贵人了。   他们这些做生意的,自然看得出来这辆轿车有多昂贵,坐在车上的人因此有多富贵。   “我二弟认识的,给他们家孩子做菜。”龚力正对几个注意力全在夏家车上的师叔说。   朱一行、白玉堂、袁四通,回头看龚力正的目光里闪烁起怪异。   龚家人确实好像一直在尘世中过着桃花源的生活,这龚力正同龚老爷子一样,没入市过于单纯,居然不知道这种家境的孩子嘴巴能有多挑?从侧面可以反映出,龚家这个老二的厨艺是相当的——叫他们意外!   当然,这些师叔的心思龚力伟不知道,知道也肯定不会承认。因为他心里清楚,没有他小女儿,夏实秋一样吃不下他做的菜。   “你们家要参赛的那个小姑娘,是你二弟的女儿?”朱一行出口查探情报。   “是。”龚力正老实说。   龚家人都挺实在的。   朱一行和四师弟对对眼,可能需要提高警惕了。   “她在哪?”朱一行和袁四通问。   “丫丫。”师叔们想见人,龚力正回头喊小侄女。   今日换了新衣服的龚夏雅,扎好小辫子,迈着小短腿跟在哥哥们后头帮着摆椅子。   大伯喊她的时候,她咚的一下停下小短腿,甩开两条小麻花辫子,婴儿肥的小脸蛋寻找着出声的大伯。   “要叫她过来吗?”龚力正请示几位师叔。   朱一行和袁四通摇摇头:不用了,一看就知道像小豆苗似的,太小了,哪能做什么,完全不足以当他们孩子的对手。   望着朱家和袁家人的表情,白玉堂白羽轩祖孙两想:这些人的想法肯定是和他们当初第一次看到龚家小丫头的想法一样。   白玉堂啪嗒啪嗒摇着纸扇。瞟一眼这两人的表情,再低头见孙子的样子。   杵在门槛上的白羽轩望着龚夏雅,小心头有些激动。   他说过的,要给小妹妹做包子吃,妹妹吃他做包子的样子肯定很好看。   后面,龚力伟帮着夏太太推着夏实秋的轮椅走了过来。   “我家小叔刚好遇到医院里来了个重病号,他进手术室抢救病人去了,所以需要迟点过来。”夏太太给龚力伟解释怎么不见夏明生。   “没关系的。”龚力伟笑着应道。本来他们家都对夏家人来不来看持无所谓的态度。夏家人真来,是他们的荣幸。夏家人不来,那肯定是人家忙,可以理解。   轮椅推到了门槛,坐在轮椅上的夏实秋小眼睛一瞟,落在门口一动不动的白羽轩侧脸上。   这孩子,一直看着她干嘛呢?叫他心里不太舒坦。   感觉有针刺一样的东西刺到自己身上,白羽轩掉头,和夏实秋双目对双目。   “爸爸,我来帮你。”龚夏文匆匆跑过来要帮爸爸的忙。   龚力伟让儿子别瞎凑合,把人家的轮椅推翻了可麻烦了。然未想,夏实秋说:“让他推吧。我想和他说话。”   夏太太猛点头,她早就想儿子交朋友了,眼下有机会,她举双手赞成。   龚力伟和龚夏文反而是一怔。   “给他推吧。”夏太太这么说。   龚力伟松一下手,龚夏文走到轮椅后面代替爸爸抓住轮椅的手把。龚力伟到底不敢让儿子自己一个人推轮椅,在旁护着。   轮椅推到了院子东侧角落那棵阴凉的大树底下,这里阴凉阴凉的,观看比赛的角度刚刚好。   夏实秋望着刚杵在门口的那孩子冲她走过去了,于是哑着小嗓子问:“那人是谁?”   小手在自己小额头擦擦汗,龚夏文转头看他问的是谁后,说:“你问这个做什么?”   “因为他看着你妹妹。”   龚夏文的小脑袋炸了下,怎么感觉夏家小太子爷话中有话。   “你说他看着我妹妹?”那关你什么事呀。龚夏文心里想。   “他都要去抢你妹妹了,你不上去?”夏实秋神情淡定地对着龚夏文的脸,一只小手唯恐不乱地指着前面的白羽轩。   龚夏文一慌,道:“不可能!他是白爷爷的孙子,我爷爷师弟的孩子,今天只是来参加比赛的——”   原来那孩子是这个来历。夏实秋慢悠悠地转回头去。   龚夏文过了会儿才发现自己说漏嘴了,直懊恼。这夏家小太子爷太狡猾,居然套他的话。   白家的孩子,白羽轩,就一个会做饭的孩子?夏实秋的小鼻孔哼一下。龚夏文不知道他哼的是什么。   与此同时,白羽轩也想知道坐在轮椅上的男孩是谁,他现在只能问龚家人了。   “弟弟,你知道他是谁吗?”他先抓住龚夏武的小肩头问。   龚夏武回头,给他比手势。   哑语啊,白羽轩愣着。   二哥不爱说话。龚夏雅甩了甩两条小麻花辫子走过去,拉拉二哥的衣角:别比了,哥哥都懵了。   龚夏武对妹妹摊摊小手走开:换妹妹来对付。   看到妹妹忽然站到自己面前,白羽轩的小喉咙却被涌起来的口水噎住了。小心窝口的心脏有些飞速,有点点紧张,叫他一丝脸皮红。   妹妹今天穿了一条小裙子,看起来更好看了。   妹妹,吃包子不?   声音滚在唇边上时,忽然见妹妹甩过头去,他心头一紧。   “丫丫,快点过来!”   是大堂哥龚俊在喊她,龚夏雅转过身,咚咚咚跑到大堂哥那边。   白羽轩一愣,只能望着她小身影远去飞扬的小裙摆背影。   “我和你说,丫丫。”龚俊一把拉住小堂妹,小声交代,“不要和对手说话。他们都是我们的敌人,知道不?白家人可狡猾了,会从你口里套东西的。”   听着大堂哥的话,龚夏雅歪着小脑袋。刚刚白家哥哥好像有话要和她说,可半天没有说,怎么像大堂哥说的那样套她话?   “他不可能什么话都没有和你说过,你仔细想想,他从和你认识开始,都和你说过什么话。”龚俊和龚奶奶一样认定了白家的人都是奸人,追着小堂妹道。   龚夏雅想起来,那位白哥哥却是对她这样说过,说是:“要请我——吃包子。”   “对了,他要请你吃包子对不对?那包子肯定有毒!”龚俊面色严峻,仿佛小堂妹已经中毒了,宣誓,“他在包子里头给你下迷魂药了。”   龚夏雅一惊:白哥哥要是给她下毒了,她还能活到现在?   小堂妹的小脸蛋上写着怀疑几个大字,让龚俊更加痛心疾首,直呼道:“你别被他骗了,他是个骗子!”   “你胡说什么!”路过的龚力正听见儿子的瞎话,一巴掌扫到儿子的后脑勺上。   整个胡言乱语!   别看龚奶奶嘴里讨厌白家,可到底都是龚老爷子的同门师弟们。师弟的人品到哪儿去,龚老爷子最清楚不过。要是真不行,早就断交了,何必一年到头都有来往。   龚俊抬头,扁扁嘴角,满脸委屈地看着自己父亲。   “做好准备吧。丫丫是没法帮你,她年纪小,不是你的救命稻草。”龚力正对儿子说,看得出儿子心里太紧张了才语无伦次。   龚俊咽着口水,他是好紧张,好有压力,都好几天了。   对于白羽轩的实力,朱家和袁家的人刚来所以不清楚,不知道,他龚俊却是很了解的。   看看大堂哥的表情,这位白哥哥很恐怖?龚夏雅咋呼着眼。   “丫丫。你当就你爷爷让你陪哥哥们玩一玩。”龚力正摸着小侄女的小脑袋疼爱地说,“等会儿大伯给你搬张小板凳你好站上去够得着桌子。不过站着得小心点。”   这么小的孩子参加比赛,个头连桌子都比不上。龚力正是不知道自己老父亲心里装的是什么主意,只觉得心疼吧。   龚夏雅对大伯张开小乳牙笑一笑:没事,她也觉得爷爷是让她去玩。   “丫丫很棒!”龚力正被小侄女灿烂的笑脸动容到,把小侄女抱起来放到凳子上,试试高度够不够。   此时,龚老爷子三个师弟会面,寒暄,过后四人整齐来到院子中央早已设好的香案前。四个师兄弟齐齐向师傅的牌位鞠躬扣首,点香祭祖,紧跟着,巨大的抽签桶送到了龚老爷子手里。   三个师弟向龚老爷子拱手:“师兄,你来摇吧,我们师傅最信任你了!”   “好。”龚老爷子没有推卸,双手抱住抽签桶对着天,一摇三晃。   院子里所有人听着抽签桶里刷刷刷的声音,目不转睛。   龚夏文感觉自己的小心脏都砰砰跳,于是怕夏家小太子爷会不会也发病了,转头去看夏实秋。却见那孩子靠在轮椅上,那张略显苍白的薄唇微微打着呵欠,哪有一点儿紧张。   夏太太看儿子都想打盹了,也觉奇怪,当时喊得最凶无论如何要来的除了小叔就是她儿子了。   刷!刷!刷!——嚓!   一支签从抽签桶中飞了出来,落到了地上发出啪的声响。围观的人们发出惊叫,众目睽睽落在地上的那支签。   不知道是什么签?   白玉堂、朱一行和袁四通脸色均略显青白。   “可以吗?”龚老爷子气定神闲地望着他们三。   “当然可以,大师兄!”其他三人回过神来后,齐声对龚老爷子说。   再来一次,会不会更糟糕呢?毕竟签都没有解开呢。   “行,你们说可以,我捡起来看看是什么。说好了,愿赌服输。”龚老爷子道,声音朗朗带着大师兄的威信。三位师弟只能拿手擦汗。   签桶还给他人,龚老爷子俯身弯腰,捡起地上那支唯一的命运之签。捡起来,摊开签上绑着的试题。   一群人围上去看。   灼热的光线雕琢出纸上那几个黑色的字眼,是三个大字写着:做、面、点。   霎那,朱一行、白玉堂、袁四通脸上的神色各异,可以说是复杂到了极点。   龚力正和龚力伟两兄弟私下耳语着。   “好像,年纪大的没有什么优势。”   年纪大的孩子比赛优势是什么,拿厨刀,干切骨切鱼的体力活啊。做面点,连揉面团都不是,不需用上力,要的是技巧活。   难怪朱一行和袁四通脸色都比较难看了,而这项目应该对于白玉堂的孙子白羽轩最有利,可是白玉堂脸上并没有什么得意色彩。   “你们说的,愿赌服输。”龚老爷子道,收起签题。   朱一行和袁四通只能自己先舒缓口气,想着白羽轩说是天才,但是论做面点的经验应该还是没有他们家年纪大的孩子多。比赛未结束,结果未预料。   围观的观众们散到了周围,龚老爷子和三个师弟坐在三张太师椅上,是看着前排一群小选手比赛。   院子里一共按照选手的人数摆了几张桌子,每个选手一张独立操作的厨台。   龚力正和龚力伟把准备好的面团端出来,一个小选手均匀分到一碗面团,还有筷子,勺子,一盆清水。选手若有其它物品需求可以出声,只要裁判裁定许可,均可拿到手使用。   相比其他孩子都站在桌子后面,龚夏雅是踩在了板凳上,不然够不着桌子。   朱家人袁家人一见扑哧一笑,问起龚家的儿媳妇们:“你们家叫这么小的孩子来参加比赛?这是怎么了?”   田爱芳和李翠干巴巴地笑了笑:公公的安排她们也不懂。   “估计是想着叫这孩子陪我们哥哥们玩泥巴。”那些人捂着嘴嘲笑道。   田爱芳沉住气。   李翠可够气的,想着最好等会儿让你们笑不出来。然而,只能指望自己儿子争气能帮妹妹打回这些人的脸了。   儿子呢?   比赛已经开始。   龚俊的手刚摸到面团上,忽然一转脸动也动不了,仿佛凝固住了。   早知道那白家的孙子是个恐怖人物,可这会儿靠着他这么近近距离让他看得这么清楚,还是叫他登时大汗淋漓。   白羽轩的小手指在碗里的清水一沾,指尖抓下面团的一撮,再到自己小手掌心上。其他人都不知道他怎么揉的小面团,只觉得他的小手和面团几乎混成一体了,一样的白,根本分不清边界。   一切宛如是白魔术师在炙热的阳光底下变起了魔术,等他张开两只小掌心时,一只栩栩如生的小鱼落到了厨桌上。   这是全场第一个完成的面点,时间离裁判喊比赛开始的距离不到一分多钟。   计时的龚力正是摇了摇头,知道儿子完了。不过最受震动的人应该不是他们龚家人,因为龚家人是知道白羽轩的实力的。   果然如此,朱一行一巴掌打到自己大腿上,双目直射白家小孙子那白净温和若是牲畜无害的小脸蛋上,心里头对白玉堂是破口大骂:你刚是在我面前装什么谦虚呢?   若不是白羽轩没半点炫耀自己,不至于朱家和袁家的选手毫无防备。现在一看白羽轩如此可怕的开场表现时,他们两家的人全慌了。一个个瞪着眼珠子看着白羽轩,自己选手却慌手慌脚,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白羽轩的动作很快,虽然他是全场选手年纪倒数第二大的孩子。   当他把第二条小鱼第三条小鱼放到桌台上时,人们可以更清楚地看到每条小鱼都是鱼头鱼身鱼尾清清楚楚,形状分明,鱼背上的鱼鳍都给捏出来了,两侧鱼眼圆溜溜的,压根叫人难以相信这是一个仅八岁孩子做出来的作品。   呼!   现场的观众呼呼喘气:真是个可怕的孩子,发挥如此稳定。感觉这场比赛对这个孩子而言完全是小试牛刀。   莫怪号称白家的小天才。   李翠望到自己儿子脑门上的汗直落,心头疼死了。早知道拦着不让儿子进来遭罪了。要知道,白羽轩比她儿子是整整小了快半轮,这个脸是当众丢的不是一般的大。   好在现场丢脸的大孩子绝对不只是她儿子。   朱家的孩子和袁家的孩子比龚俊大的都有,这下应该脸面更丢尽了。   现场选手中年纪最大的是属于袁家的。   袁四通两只手捂在自己嘴巴上猛地:“咳,咳。”两声大咳嗽声。   对面他孙子接到他咳嗽声的示意,终于收回了放在白羽轩身上的注意力,双手捞起碗里的面团,狠狠地在厨台上一摔。   铛!   这个巨大的响声,是把全场聚在白羽轩的焦点上转移了。   可以说,这样的声量刚刚好,既是可以给自己提气,又是给对手施加同等的压力。噪音,总能扰乱人的专注力。   老四孙子突然使的这招儿?   朱一行和白玉堂看向这位四师弟。都说他们两个师兄狡诈,可现在看来似乎是冤枉他们俩了,他们哪比得上只做批发商生意都能赚死的老四。   “这种伎俩你都能教你孙子,四师弟?”白玉堂左手摇一把纸扇子,右手高举茶杯咂一口。   袁四通回头状若无辜地回答白玉堂:“二师兄,你这话什么意思呢?是你孙子让我孙子手忙脚乱了才对。”   “你以为,我是在我替我孙子出声?你真以为,我孙子手忙脚乱了?”论攻心术谁不会,白玉堂鄙夷地回以一眼,笑眯眯地指出,“我是帮二师兄的人说话呢。”   朱一行脸色又黑了一层。   这个白痴老四,做什么呢?没见过这么蠢的东西!本来应该联合他组成联盟对付白玉堂的孙子。结果却先搞乱了他朱家人的阵脚。   袁四通急急回头一看,确实如此。朱家几个孩子被他孩子的摔面团声惊得一乍一乍,反观白羽轩,丝毫不乱。   在他孙子做摔面团如此对完成比赛作品毫无意义的动作时,白羽轩是不慌不忙又捏出了一条惟妙惟肖的虾。   朱一行转头要掐死老四的脖子。   袁四通的脸黑黑的一层如同背了一口大黑锅。   白玉堂是挺乐。   两个白痴,当真以为他家孙子小天才的称呼是白叫的吗?这么点躁动就想搅乱他孙子的根基,简直是不自量力。   放眼现阶段,绝对没人能成为他孙子的对手。至于未来的话——   白玉堂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小人影。   那小丫头片子不知道怎样了?只知道那孩子吃着他白家汤包无微不至的动作,叫他都得叹服。   转个身,记得龚老爷子在他们三个师弟争执的时候什么声音都没有,白玉堂眯一下眼,发现龚老爷子的目光是去到角落里了。   那是?白玉堂眯起的眼睛逐渐缩圆,最终绽放出一抹惊光。他手里的纸扇掉了下来,滑落到了他大腿要到地上。   旁边的袁四通帮他捡起纸扇:“三师兄,怎么了?”   大师兄三师弟是看着谁?朱一行也察觉到了异常,跟着掉头看过去。   裁判们的转向同时带动了观众们的注意力往角落移动。   “哎呀,他们是在看丫丫呢。”李翠拍田爱芳的胳膊说。   看她被众人说是玩泥巴的小女儿干嘛,田爱芳心里头纳闷。   “你们看她手里都拿的什么东西?”   田爱芳跟着哇哇叫的人们望过去,看到了小女儿小手里拿的小铁勺拍着面团,乍一看好像以为是几个月的孩子拿勺子瞎挥呢。可很快看下去的人们脸色都变了。   人家小手拿的小铁勺拍完面团,把小勺子倒过来,是用勺子的尾巴切着面团边,不会儿切出了一条像是虫子的形状,虫面团上左斜一下右斜一下小铁勺勾勾勾,不会儿出现了一条条交错有致的细致纹路。   除了龚老爷子外,龚老爷子的三个师弟全站了起来,一双双眼珠张得圆圆的:这两岁半的孩子是在做什么?莫非是做龙?!   是条龙没错,而且龙的鳞片都雕得有模有样儿。   其他比赛中的大孩子转头一看:还得了!他们怎么没有想到这么方便快速的法子来做面点呢?脑子没有两岁半的孩子聪明?这个脸,丢的更惨了。   唯一可以安慰他们的应该是,好像白羽轩都得吃瘪了。   白羽轩的手是停了下来:他捏再快都没有妹妹拿勺子勾快呀!   他一双小眼睛怔怔地望着妹妹拿小铁勺的小手。其他孩子以为这个用铁勺拍面团勾面团容易吗?不!一点都不容易!   他知道,他小时候也用勺子拍过面团,一旦力道方向拍不对,面团的形状歪了需要揉回来更费时间。可以说这种活儿比起手捏,更难掌控,需要很高很高的技巧。   妹妹年纪这么小,用小铁勺来去自如,让人目不暇接。如此心灵手巧,肯定不是练出来的,只能是天赋使然。   号称厨房小天才的他,此刻只觉得:这个妹妹不止吃相好好看,做面点也让他看痴了。怎办啊?   龚夏文看着妹妹的动作,随着其他人一阵一阵的吸着气:妹妹完全出人预料的表现,让他和爸爸妈妈弟弟都得傻眼了。妹妹原来是比白家小孙子更天才吗?   哈哈哈!   笑声?哪里来的?   龚夏文一掉头,见坐在轮椅上的那个孩子又是笑得如不倒翁一样东倒西歪。   “别笑大声了。”夏太太赶紧提醒下儿子。   夏实秋努力想憋住笑,可实在是憋不住。眼前一大片翻车现场,谁能忍得住不笑是不是。   为什么其他人都那么傻,以为会比她强吗?以为能赢她赢得这场比赛?从一开始他和小叔都笃定胜利是属于她的了。他来是想看她的表演罢了,所以刚都无聊到让他打盹。不要问他怎么能如此肯定,因为她是第一个能让他张口吃饭的人,虽然只是一个两岁半的小丫头。   那些人听见夏实秋的笑声,终于意识到自己之前有多自以为是习惯性地去看低一个两岁半孩子。一个个不由脸红耳热,变成了一道奇观。 第18章   比试到了这个阶段, 可以说是一目了然,所有人都心中有数。   白玉堂向前一步,对着龚老爷子抱住扇子拱手:“大师兄, 就这样吧。”   朱一行和袁四通望望这个老三,想着最没脸的算是他们两家, 最该第一个认输的是他们两家,结果老三第一个跑出来说这话,分明是又想彰显自己与众不同。   甩了甩袖口,朱一行差点儿想拂袖而去, 不是气大师兄的小孙女如同程咬金杀出重围横出世间,而是这老三句句话像刺在扎他。   袁四通转溜了下眼珠,是比朱一行快一步调整完心态, 同意道:“如三师兄说的, 大师兄,比试到了这里结束吧。比试结果由大师兄公布,我们这些师弟都听从大师兄的裁定。毕竟师傅将秘籍是交给了大师兄处置,大师兄有这个权利决定由谁继承这个秘籍。”   听听老四这话,说他有权利自己决定, 结果之前一个个都对他说不行不行,要公平。可见, 要不是实力压倒一切,最少这个老四无法改口说出这样的话来。   龚老爷子的手摸着下巴颏,一双睿智的老眼是扫过面前这些小选手。今天这个比试场面出乎了所有人的想象,让他这个老名厨也是大开眼界。后生可畏, 四个字在今天表现得淋漓尽致。   “要我说,他们一个个都有资格继承我们师傅传承下来的秘籍。”   大师兄开的这个口,让背过身去的朱一行回过身来, 欣喜道:“还是大师兄明察秋毫!”   那是,倘若不是抽中的做面点这道题,抽中的是劈柴等体力活,嘿,他朱一行不信他家孩子能不赢这个比试?说来说去,只能说要是白家的孩子或是龚家的小丫头片子赢了,也是运气而已呗。   老二这么应声够厚脸皮的,白玉堂和袁四通都看不过眼。话说回来,龚老爷子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是想给他们这些师弟一些面子?   一本秘籍总不能平分给现场四家人吧。如果是这样,他们千里迢迢跑来比试做什么。龚老爷子早这样安排直接说了的话,不枉费他们车徒劳损。   白玉堂和袁四通心里一盘算,道:“大师兄,该是什么结果就是什么结果。一早我们说好了,愿赌服输。”   再怎样,都不能让那个厚脸皮的老二得逞。要论表现,分明老二家的人表现得最差。老四家差再差,还表演过摔面团。老二家那三个孩子,是一个个像木头一样从头站到尾的。   洞察出另外两个师弟心思的朱一行,嘴巴铁青得直哆嗦,差点又想背过身去。   只见龚老爷子是从坐着的椅子上站立起身了。   其他三个师弟,以及现场围观的人群纷纷给他放开空间。   龚老爷子负手走过一个个小选手比赛的桌子前面。从最末的老四家孩子的桌前走起,仔细询问着:“你想做什么面点?”   “我,我本想做个——包子——”摔面团的那孩子好不容易想到自己摔面团是为了什么,努力回答龚老爷子的话,“面团摔一摔,面更柔软些,更有韧性些,做出来的包子面好吃。”   “你包子里打算包什么馅儿?”   “包,包白菜,对了,三鲜包。”   “三鲜包是什么馅?”   龚老爷子问得这般细致,袁四通紧张地望一下自己孩子。   “别紧张,慢慢讲。我又不是阎王地府可怕的东西,最多,只想尝尝你做的包子。”   袁家的孩子露出一丝苦笑。这比阎王地府可怕多了好不好。龚老爷子这个大师兄名厨,他早听自己爷爷说过好多遍了,是行业内有多厉害有多厉害的人物。   “大师兄,你看你把这孩子吓的,把四师弟都给吓着了。”白玉堂和朱一行眯笑着眼说,是发现这袁家的孩子原来是外强内弱,能做出摔面团的事儿却面对龚老爷子变成了哑巴。   龚老爷子回头扫过老二老三一眼,伸出去的手拍一下袁家孩子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如果你是真想当厨师,不想学你爷爷去当批发商,记住了,厨师面对的人永远只有食客,包括你自己。”   这话的意味,让袁家两个孩子红了脸,同时是红了眼眶,不觉羞愧,是觉感动,被龚老爷子的话感动的想流泪。龚老爷子不是批评他们,只是告诉他们这条路要怎么走。   袁四通一丝怔呆了的目光望着龚老爷子:大师兄到底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大师兄呀。   接下来走到了朱家的孩子面前,龚老爷子望着这朱家孩子三张桌子上无一例外,一个成品都没有空空如也的桌面,手指在下巴上捏了又捏。站在他面前的这三孩子,却是十分的直率,干脆地摊手:没做出来就是没有做出来。   当然,他们有理由为什么自己没有完成作品的。   “说说,你们是怎么想做面点的?”龚老爷子问他们三个。   “没怎么想。做面点,我们经常做的。只是到这边来以后,可能还没有适应。”   “这么说,要是有客人到你们店吃饭,你们也这样告诉客人,没有适应呢,所以做不了饭给客人吃,让客人走?”   “如果,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也没有办法了。巧妇都难为无米之炊。”   朱一行站在龚老爷子背后吞吞口水,白玉堂和袁四通都转过脸来吃惊地看着他,主要是想着:他教出来的孩子怎么能像他一样的厚脸皮?   “没有,我平常绝对不是这样教他们的!”朱一行赶紧强调。   果不其然,龚老爷子一转身儿,没有骂孩子,而是举起手指起他鼻头:“你这话对师傅的灵位说去,看你跪不跪!”   什么叫做厨师,最专业的厨师,就是好比医生一样没有工具都必须救人,专业厨师是没有米都得想方设法让客人吃饱。   什么厨师水土不服不能做面点了?狗屁不通!   朱一行一张脸红得像猪肝一样。   白玉堂和袁四通捂着嘴窃笑着:这老二是活该!   龚老爷子因为二师弟的事有些生气,呼出两口气平复怒气,才来到了白家孙子面前。   白羽轩两只手是清洗干净了,整整洁洁站在龚爷爷面前等待检查。   说这白家的孩子吧,成绩在全场的选手表现中独树一帜了,领跑他人,但是,到了如今表现如此谦虚谨慎,此等可嘉可奖的态度很难不让裁判再给他加分。龚老爷子摸着下巴想,三个师弟中,这老三最狡诈,可确实最会教孩子。   当然,龚老爷子不知道,白羽轩的小心里头是念着:妹妹都做得比他这个哥哥妙,他哪敢在妹妹的爷爷面前张扬了?   “嗯。”龚老爷子跺一下脚,什么话都没说从白羽轩面前走了过去。   这句嗯,是对现场选手中最大的肯定了。   白玉堂忍不住扬起喜气洋洋的眉梢。   要知道,要让他这位大师兄满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别看龚老爷子平日里算是个和善的老头,可对厨艺这回事儿向来最严格不过。   “恭喜三师兄。”袁四通立马率先对白玉堂道声恭喜。   看着老四拍老三马屁,好像认定了老三的孩子是他们这门派未来的继承人了。朱一行愤愤不平的,回头对着自己两孙子一徒儿直瞪眼:回家收拾你们!   白羽轩隔壁桌是龚俊。对着自家爷爷,龚俊没话可说,耷拉着头羞愧极了。在自己家院子,被其他家孩子打败,他给爷爷和爸爸二叔抹黑脸。   “回头再跟你爸爸好好学习吧。”龚老爷子对大孙子说。   龚俊猛点着头,他肯定会好好继续练习厨艺的,只是:“爷爷,丫丫做的比我好。”   再怎么说,在龚家的地盘里头,身为龚家人就得支持龚家人得胜,这是龚俊的想法。他是比不上小堂妹,没关系,小堂妹可以赢过其他家的孩子。   龚老爷子对于大孙子这话,不用他表态,龚力正已经跑过来给儿子后脑勺又来一巴。   “你胡说什么呢!”   被爸爸说的龚俊仰着头,执拗地道:“明明丫丫比他们强!”   龚力正对儿子的话成哑巴。   小侄女什么表现,全场有目共睹的。   要说最纠结的要数龚老爷子了。主要是龚老爷子知道自己二儿子龚力伟一点都没有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心思。龚力伟和田爱芳像其他人一样傻着眼呢,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家的小女儿怎么会表现这么好要超过白家孩子了。   带着一批人,走到依次顺序最末那张桌子前面,龚老爷子背着双手看着小孙女。   龚夏雅的小脸蛋上干干净净的,小手也是干干净净的,没沾粉末。有人想过或许有大人给她刚擦过脸和手了,可实际上这孩子爸妈都在远处站着。   小丫头片子像只晶莹剔透的小笼包一样,白白的,水嫩嫩的皮肤,小额头冒着一些汗珠儿都没觉得一点脏气,只让人感觉仙气儿。   身上那条翠绿宛如芭蕉叶色都连衣裙,让这娃儿化身为小仙女似的。   “你女儿的裙子上哪儿买的?”   听朱家人袁家人酸溜溜的口气说这话,对于这帮找茬的家伙李翠早憋不住了,不等田爱芳开声先炮轰:“没有好看的人,穿什么衣服都没用。你们没有听过东施效颦吗?”   朱家人袁家人被李翠的话堵得胸口气呼呼的,回头再一看,龚夏雅那张婴儿肥的小脸蛋却是很像西施豆腐的水嫩光滑,说是小西施都不为过。   对此,夏太太暗地里最高兴了,因为这裙子是她送给田爱芳的。   夏实秋看看自己妈妈那副隐忍的表情,都觉得自己妈妈挺有眼光的,知道这小丫头片子穿他们家的衣服好看极了。   龚老爷子开声了,问:“丫丫,你做什么呢?”   这话问得真像问这孩子是不是玩泥巴。其他人一听,就都了解了,原来这龚老爷子对这孩子都不抱希望吗?   龚老爷子真是,别看他非叫小孙女来参合比试,其实不过是觉得这孩子有些天赋流露,可以在比试中提前感受到一些厨艺。万万没想到,这孩子一参赛,直接一骑绝尘去了!把比她大的哥哥们全打翻车了。   白羽轩那孩子手活儿是好,可抵不住速度慢。而且利用工具来做面点这个事,当裁判的没有一个提醒过选手的,只有龚夏雅一个人用了,说明这孩子对于厨艺的理解非同寻常,超乎一般大人的领悟力。   “你怎么想到用勺子?”龚老爷子问,其他人一样好奇,这孩子用勺子是得到谁的指示。   “韭菜娄。”龚夏雅老实告诉爷爷。前天爸爸带她去看韭菜娄,让她想起了可以利用工具来做面点。韭菜娄是特殊的韭菜包子正是一种面点,利用工具把面皮做出来特殊的造型。   得到小孙女的答案,龚老爷子先一眼瞟到自己儿子脸上。无论是大儿子二儿子脸上都是一样的怔。说明,他两儿子都没想到韭菜娄是用模具印出来的。   “哎,这东兴楼的玩意儿居然是用的模具?”白玉堂这一出声,足以证实他也不知情没有想到过。   东兴楼的韭菜娄在老北平里算是挺出名的了。朱一行和袁四通也知道韭菜娄是什么,和白玉堂一样惊讶于色。   四周的人们听这些老师傅都不知道的秘密,这个两岁半孩子居然能知道,一个个大呼惊奇。   白羽轩望着妹妹的小脸蛋两只小眼睛发出精光:妹妹好聪明,知道他和爷爷不知道的事,不知道为什么只叫他高兴!   面对四周的喧哗声,龚老爷子沉着地回头再问小孙女:“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比如发表一下比试感言,第一次参加这种比试这孩子应该很兴奋吧。   “这个,蒸的时候,要小心摊平了,比较薄。”龚夏雅奶奶气的小嗓子逐字交代清楚。很好很好的面团,爸爸和大伯揉出来的,千万不能浪费了。要好好蒸,让它变成一道美味。   听到龚夏雅好像回答起来驴头不对马嘴的话时,朱家人袁家人挨在一块笑成一片:是两岁半的孩子没错了。傻孩子,人家是想让你预备发表获奖感言你说的什么呀。   结果很快,这帮人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了。只看,无论是龚老爷子或是白玉堂朱一行袁四通,齐齐面色大变,骇然地看着龚夏雅的小脸蛋。   其他人因此是想不明白发生什么事了。   只有厨师才懂吧,而且是像龚老爷子他们四师兄弟这样出自名师非常有名的厨师才最清楚,有什么东西是厨师身上最重要的。   是天赋吗?   不是,是品行。   不然,龚老爷子为什么不刮老四家孩子却当众骂老二。   一个厨师的品行是什么?四个字,他们四师兄弟的师傅常说的那四个字:专注食物。   这孩子办到了,没有把这场比试搁在心里头,心思一直只在食物上面。   只有痴能成神,这孩子她——   白玉堂、朱一行和袁四通吞了一口口水。   龚老爷子忽然掉头,对白玉堂道:“你孙子你教的很好。要是我收他为徒教他的话,恐怕不如你教的好,如此这般,他还愿意偶尔来我这里玩玩不?”   注意力在龚夏雅身上的白玉堂,好不容易理解了龚老爷子的话,受宠若惊:“大师兄,你这说的什么?你厨艺比我精湛多了,羽轩能跟着你学厨,绝对是他幸运。”   朱一行和袁四通愣了愣,这么说龚老爷子居然决定收的是白玉堂的孙子了?   “那行,他有心思要来学就来学。”龚老爷子的手一拍白玉堂的肩膀,再看那两位脸上忧心忡忡的师弟,道,“你们住的比较远,所以我不好开口。一样,如果你们家孩子愿意到我这里来玩,随时欢迎。”   什么?龚老爷子这是准备无差别收徒了?   面对三个师弟的惊讶,龚老爷子早料到似的地说道:“你们是想着他们到我这里来拜师吗?不是更想着我手里师傅的那本秘籍吗?”   朱一行等三人一块红了脸,摇头:“没有的事,大师兄。”   “那本秘籍,等会儿我拿给你们看。其实不是什么秘密,我早就想拿给你们看了。只是,师傅老人家去世前叮嘱过,说是如果拿给你们看,唯恐你们大失所望不知进取。所以叫我藏着掖着先。我之所以现在说出来,是想我们四师兄弟都到了这个年纪了,瞒着也没有意思了,都要去见师傅了。”   “那是——”听大师兄这话儿,白玉堂他们几个眼皮直跳。   龚老爷子从兜里掏出藏了半辈子的书。   几个师弟凑到他面前,看清楚了书封面写的几个字为:论厨师道德修养。   朱一行率先两个膝盖头一软乎,白玉堂和袁四通左右两侧捞住他他才没有摔倒在地。   龚老爷子对师傅传给自己的这书却是十分珍惜,拂了拂封面上的尘埃再把它藏进自己兜里。转过身,来到小孙女旁边说:“丫丫,爷爷和你一块去蒸面点,如何?”   龚夏雅的小脑袋对着爷爷直点,把小手伸给爷爷。   牵住孙女的小手让孙女下了小板凳,祖孙俩一起搬着面点的盘子朝厨房走去。一帮人正杵在原地,突然龚老爷子又掉过头,冲着某人喊:“你们把你们做好的面点都端过来吧,一块儿蒸。”   听见这话,白羽轩立马端起自己的面点盘子,飞速朝龚老爷子那儿跑去:“好的,爷爷!我来了,妹妹——”   白玉堂吃惊地看着自己孙子刷的从他身旁飞过去,屁颠屁颠地跟在小妹妹后头,眼里俨然没有自己爷爷了。   孙子这个胳膊,往外拐得太快了吧!   朱家和袁家的孩子,望着自己那空荡荡的面点盘子,只能是羞红了脸。   进了厨房,龚老爷子帮两孩子把他们做好的面点放到盛有热水沸腾的大铁锅上去蒸。   望着蒸熟的面团发出阵阵香气,孩子们的小嘴巴又要禁不住吸口水了。   “自己做的,尝尝怎么样?再给朋友们都试试。”对两孩子这么说,龚老爷子拿一块筷子轻轻拍拍锅上的面点面皮,看看是彻底熟了没有。   白羽轩转头看着妹妹的小脸蛋:这回终于可以给妹妹吃上他自己做的包子了。   “好了,我们端过去吧,再把其他孩子叫过来。”龚老爷子揭盖,起锅,领着两孩子到一间屋里去。   其他孩子接到命令,都过来这屋子里头了。   大人们则都去了另一个屋子,喝茶聊天。   龚夏文推着夏实秋的轮椅赶到。夏太太没有跟着儿子过来,是对龚家的孩子很放心呢。   屋里头,孩子们全围在吃饭的桌子四周。龚老爷子撤出去后,叫大人不用过来,让孩子们可以无拘无束地玩闹。   龚爷爷真懂他们这群孩子。孩子们心里想。   站在妹妹身旁的龚夏武,第一个果断伸出小手,拿起妹妹做的一块小面点。那像是龙的一只爪子的形状,啃在他小嘴巴里有点像啃鸭掌的滋味儿。   “你们吃。”龚夏雅按照爷爷说的,把自己做的面点盘子推到其他哥哥们面前,说道。   “你的妹妹真乖。”朱家的大孩子对龚夏文说。   龚夏文骄傲地笑着:他妹妹是很乖,人见人爱。这不,有个孩子有抢到他妹妹面前。   “你吃我这个,妹妹。”白羽轩把自己的面点盘子都伸到了龚夏雅面前。   袁家朱家的孩子其实挺想试吃这个白家小天才做的东西,将手伸过来时,却全被白羽轩拦截了。白羽轩的脸只对着龚夏雅:“妹妹,你先吃。”   这孩子,要干嘛呢?!   龚夏文和龚夏武的小脑瓜里想起曾经似曾相识的场景:对,那个说要娶他们妹妹的刘大卫。   “你吃,妹妹,你说吃我做的包子的。”   她是对白哥哥答应过这话。龚夏雅于是伸出小手拿起了白哥哥做的一条小虾,小心地张开乳牙,先啃虾尾,一寸一寸再慢慢吃到虾头。   白羽轩望着她吃,小眼睛笑眯成两个新月。   “咳。”一声咳嗽,打破了屋里的宁静。   刚所有孩子是看着龚夏雅一人吃看到全发呆了。朱家的孩子和袁家的孩子都沉寂无声,默默出神:这小妹妹怎么能吃得这么好看的?   龚夏雅啃着小嘴巴里最后那点面点,回头看着坐在轮椅上咳一声的夏家熊娃子,小眼珠烁烁:这熊娃子,肚子饿了?看着她一个人吃,不高兴了?   “给。”龚夏雅小手抓住白哥哥做的一条面点小鱼给熊娃子。   登时,白羽轩和夏实秋两人的脸色齐齐一暗。   单纯的小丫头片子,我想吃你做的,吃他做的干嘛?   妹妹啊,哥哥专门给你做的,不是给他吃的啊!!!   “吃吧。”略过这两人奇怪的脸色,龚夏雅把小鱼儿执着地塞到了夏实秋的手心里。   夏实秋的脸刹那憋红,要不是她给的,他早就把东西扔出去了。   这熊娃子别扭什么,肚子饿了就吃呗,得像她二哥不怕厚脸皮抢着吃,才能身体健健康康的。回头,龚夏雅把另一条小鱼儿分给凑过脸来要要的二哥。   白羽轩彻底投降了,只要妹妹高兴,妹妹随意。于是,他笑了起来,把捂着的盘子给了其他人:“来,你们吃。”   全部人伸出手来,抢夺盘上的面点。   不得不说,龚家的大伯二叔面团做得好,龚老爷子蒸面团火候刚好,吃起来这个面蓬松有力又不粘牙,特别好吃。让人吃完只想吃下一个。不会儿,两盘面点被这群孩子们抢了个精光。   “吃得怎样了?”龚老爷子见时间差不多,领着些人过来看看孩子们怎么样。   一看,东西都被孩子吃光了。龚老爷子想着那一部分剩余的面团,要不做成什么别浪费了。正好,龚力伟和夏太太对话道。   “小叔还是没到。”   “他可能在医院忙不过来。有时候一个重病人,听说一台手术需要十几个小时。”夏太太口里叹着,是想自家那天才小叔要不是因为她儿子,不用选择这么累的职业。   “这样,带点点心回去给小叔吃吧。”   儿子这话,正合乎龚老爷子的心里盘算。一转身,龚老爷子拷问现场的孩子们了:“你们想用现有的面团做成什么点心好?”   本来表现不太好的朱家孩子和袁家孩子立马抓住机会七嘴八舌:   “还是做成三鲜包好。”   “什么三鲜包?三鲜包能有大肉包好吃吗?”   龚夏文和龚夏武不开嘴,是都知道夏家的小叔品位之高,虽然不像熊娃子嘴上说话难听,可其实一样挑剔。   “要不,问问——”龚力伟回头问夏太太意见。   夏太太笑眯眯道:“让雅雅决定吧。雅雅说的东西我儿子都爱吃,我想我们家小叔一样。”别说儿子和小叔一样,夏太太自己都觉得,只要小西施口里说的美食,她夏太太绝对死都要吃。   夏家人如此看得起他的小女儿,龚力伟摸摸后脑勺。   客户都这么说了,龚老爷子问小孙女:“你觉得呢,丫丫?”   想着他那个特别爱干净特别精致的小叔,龚夏雅想了想,眨了眨小眼,说:“做,董糖。”   董糖是什么东西?一群人懵着。   “你这个小鬼,居然知道董糖。”龚老爷子乐得伸手往小孙女的小鼻头一点,回头对如坠云雾的人说,“董糖是一道苏式糕点。刚好用我们现成余下的面团来做,加点糖,再加芝麻,又甜又香。之所以叫做董糖,是因为古代一个女厨师叫董小宛第一个做的,她也是很有名的一位厨师。”   说完,龚老爷子牵小孙女的小手去厨房给夏明生做糕点。   余下的人望着龚夏雅的小背影。   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的东西这两岁半的孩子能知道!   “服了!”朱家的大孩子吐出一声。   再厚脸皮,之前再不服气,这一刻他们真得认输了。   到了下午,夏太太把龚家的糕点带回医院给小叔。   夏明生正好结束手术从手术室出来,手术服刚脱,先看外出了一天的小侄子怎样了。   “我真想和你说,他今天一天都没有发作。”夏太太向小叔报告。   夏实秋此时是躺回床上了,或许是做了什么美梦,小嘴角勾着。比起平日勾嘴角显现的刻薄,此刻的表情更是像在笑,流露出一丝难得的温柔来。   手摸摸小侄子的头发上,夏明生面露微笑,对嫂子道:“我刚好也想和你说,大嫂。如果他这样持续好转,吃得下饭,精神好,加上这边先进的用药治疗方案,可能不需要动手术了。”   “真的吗?”夏太太惊喜万分。当然她知道这都是谁的功劳,赶紧把龚家的董糖拿给小叔。   夏明生接过糕点,疑问。   “是雅雅说的美食,专门给你做的。龚家那边的人知道你当医生辛苦,给你做的特制糕点,叫做董糖。我以前听也没听过。只能说这个天下美食,太博学了。”夏太太口里尽是对龚家人的佩服,对小叔道,“你吃一口。”   夏明生未想居然是她提议给他做的美食,一丝怔忪后,唇角不由露出小酒窝。揭开那层包糖的糖纸,捏起一块放到嘴里,啃一下,芝麻的香气混着面儿是恰到好处的甜蜜酥软,好吃到叫人几乎浑身一颤。   董糖,他这一辈子都记住了。   “雅雅要去上学了?”夏明生记起,问。   “对,说是后天,她和她小哥哥要去上幼儿园了。”   “给她送个小书包过去吧。”   “——”   “再给她送几本书过去。”   夏太太想,莫非小叔忙到忘了小西施才几岁。   “她很快要学习认字的了。”夏明生说。   过两天,龚夏雅和二哥手牵手去了幼儿园。再过半年,龚家的第一家店铺开张了。再过几年同样的夏天,龚夏雅踏入了小学学堂。 第19章   大早, 去学校上学之前,龚夏文和龚夏武兄弟俩又在四合院里抢起了那辆凤凰牌自行车。   那年头,自行车被称之为三大件之一, 家里有辆自行车骑出去可以相当于半辆小轿车那样威风凛凛。更何况是初中学生能拥有自行车的是凤毛麟角。所以,这辆崭新的亮闪闪的自行车, 是前段日子家里为了奖励龚夏文考上首都最好的中学之一四中,龚老爷子拍案出钱给孙子买的。   龚家里难得出现一个学业优秀的孩子。龚老爷子高兴。可是家长们万万没想到,一辆自行车而已,能引起了家里孩子们的纠纷。   见自行车来到自己家的第一天, 龚夏武已是着迷。放暑假那两个月,哥哥练习骑自行车的时候他都在旁边看。甚至有时候哥哥休息的时候,教哥哥骑自行车的大伯叫他过来玩玩时, 他学习的速度比自己大哥都要快。就因为这原因, 龚夏武觉辆自行车不该只有哥哥骑,他也想要一辆自行车。   从今日起,大哥要去学校读书了,骑着自行车。他龚夏武只能走路去上小学。而且自行车去了大哥的学校,他一天都见不到自行车, 这直接要叫他崩溃。   大哥要拿单车出发前,龚夏武冲了出来拦住大哥的车头, 不让大哥把自行车骑走。   兄弟俩的争执从早上六点争到了七点,这还是龚夏文有预感弟弟会不高兴的情况下要把单车先偷偷挪走。哪里知道弟弟早瞅着他的动静了,几乎在他动作的时间立马跑了出来。   “龚夏武,我要上学了, 你让我上学第一天迟到的话我真的生气了!而且你不怕你迟到被你们老师罚站吗?”向来对谁都温温吞吞斯斯文文的龚夏文,此时也只能红了脸粗着脖子和弟弟说话。   哥哥的威逼利诱,龚夏武不买账:他只要自行车, 其它的不理。老师罚站不罚站,他无所谓。反正,他平日里没有少过被老师罚站的时候。他和自己学习成绩优秀的大哥又不一样,他擅长的是体育不是学习。   只能说,这自行车实在是太合他龚夏武的胃口了。   嘟着嘴巴,龚夏武把自己的身体都塞在了车头的把手间阻止哥哥把自行车拉走,哑着小嗓子说:“你骑的都没有我好,大伯说的。”   所以凭什么自行车是你的不是我的?   教这对兄弟俩骑车的龚力正和龚力伟纷纷找地方躲去。男人心思没有女人细腻,完全没有想到只是叫老二跟着过来玩玩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本来想,反正将来老二都会有辆自行车,当然前提是龚夏武需要和他哥哥一样考试优秀。不过这这孩子过往的学习成绩,基本上是不可能了。   于是不管是李翠或是田爱芳,都开始指骂起自己老公:“你们这时候打算躲哪里去?这俩孩子上学都要迟到了,你们准备怎么办?学校里老师叫家长,你们两个自己去!”   无奈之际,终究都是自己的儿子,龚力伟悻悻然走出来到儿子中间。   “爸!”龚夏文红着眼睛,老委屈了。   “没事,我和他说。”龚力伟赶紧先安慰安慰大儿子,回头,刚要和二儿子讲道理。   龚夏武忽然一只脚踢向单车的轮胎。爸爸不用说他都知道爸爸想说什么。如果这样的话,那还不如把单车毁了,谁也拿不到。   “你做什么!”龚力伟眼疾手快拉开小儿子,“你再这样,以后爷爷和爸爸都不会买自行车给你了。”   不买就不买,他现在只要谁都没有,这样他心里可以平衡一些。   “你这孩子怎么养成这种脾气!”龚力伟真生气了。   龚奶奶在窗户里见着院子里的场景,回头和屋里的龚老爷子说:“你看吧,我早就说过,惯着那孩子抢东西吃迟早要出问题的。偏偏,夏文让这个弟弟,丫丫,也让给她二哥。”   听见奶奶突然扯到自己身上,和小堂弟小雷雷在啃馒头的龚夏雅,差点儿噎着。   她二哥向她要吃的时候,总一副可怜兮兮的小脸蛋凑过来,让她于心不忍嘛。   接到龚奶奶的话,龚老爷子并没有反驳。有句古话叫做,吃相管人品。所以,为什么国内家庭一直讲究说从小教孩子吃饭要有礼节,正是这个原因。   不过,龚老爷子没有因此灰心丧气,因为,好的礼节也是会传染的。比如孔融让梨,不就最后一家人都懂了礼让的礼节吗。   龚力伟确实是这样说起了小儿子:”你不想想,从小有什么好吃的,你大哥都先让给你吃。一只苹果,你大哥洗了先让你咬。就是你妹妹,丫丫,有什么好吃的,你要吃她全给你。你现在还想怎样?你什么时候懂得让给你哥哥和妹妹了?“   龚夏武耷拉下了小脑袋,用手揉起了眼睛,爸爸的话扎他小心窝了。说起来是他错了。   对面看到弟弟哭的龚夏文,生的气早消失了,过来拉弟弟的小手:“等会儿哥哥骑车载着你上学好不?”   主要弟弟年纪小,才上小学四年级,个头较小身高不够,脚踩不到地面,骑自行车不□□全。   被哥哥拍着小肩膀,龚夏武只点着头,他错了嘛。   “快进来吃饭吧。再不吃饭,东西都要被吃光了。”龚奶奶推开窗户喊院子里两孙子。   听说早餐要被吃光了,龚夏武扔了自行车撒腿就跑:这孩子其实,最喜欢的还是——吃!   二哥大哥冲进来的时候,龚夏雅已是吃得差不多了,主动给哥哥们腾位置。坐在她身边的小堂弟雷雷见着,小手拉住她的袖管:“姐姐,剥——”   今早龚家孩子们分到的不是鸡蛋,而是一盘鸟蛋。小雷雷已经吃了一个鸟蛋,但是鸟蛋小,只吃一个肯定不够饱。   李翠过来对小儿子说:“你丫丫姐要去上小学了,没时间给你剥鸟蛋壳了,妈妈给你剥。”   小雷雷一听妈妈这话,小脸蛋闪现出惶恐,小手紧紧拉住小堂姐丫丫的衣服,摇摆着小脑袋:不要不要,我不要妈妈剥蛋壳,我要丫丫姐姐剥!   “你这干嘛了你?”李翠吃惊着,“我给你剥和丫丫给你剥有什么区别?这鸟蛋都是一个锅里煮出来的。”   当然不一样了!小雷雷对妈妈挥摆小手:妈妈滚蛋!妈妈剥出来的鸟蛋,总是有残留蛋壳碎,咬在小雷雷的嘴巴里,咔一下,他小雷雷都要哭了!好吃的鸟蛋都被残余的蛋壳毁掉了,所以千万不能给妈妈剥。小雷雷要吃好吃的鸟蛋,只能是丫丫姐姐剥!   “这——这——”李翠这下,感觉自己的脸都快被小儿子的坚决表态扯没了。叫她害臊。她这是在小儿子眼里连个蛋壳都剥不好吗?   妈妈就是剥不好。这点小雷雷可以百分之百肯定。放眼家里,剥蛋壳剥的最仔细最让他放心的,只有小堂姐丫丫。爷爷奶奶有时候都眼花,给他留蛋壳碎。   所以,龚爷爷和龚奶奶有自知之明,旁听着,绝对不像李翠这样直接撞小雷雷的枪口上。   啊啊啊!李翠要疯了,回头看着两个老人:“这是怎么回事?”   “你先看看丫丫怎么剥的。”龚奶奶对儿媳妇发出指引。   她知道,她看过。问题,她学不来!   一颗小小的鸟蛋,在龚夏雅几只小指尖上滚一滚,敲都不用敲,蛋壳从中间最脆弱的地方裂开了一条缝,紧接着她两只小手轻巧地一掰,蛋壳两边完美地分开后一颗完整的鸟蛋落到了小雷雷的小碗里头。   这种剥壳法,怎么都不可能有蛋壳残留。可是,不敲,怎么打开坚硬的蛋壳皮。反正她李翠是如坠云里雾里,感觉叫她学丫丫还不如叫她去撞墙。这么多年,她算是看明白了,大房这小女儿,在吃的方面上简直是天赋异能,常人根本学不起。   小雷雷张开小嘴,咬一口小堂姐剥的鸟蛋,小牙粘着金黄的蛋黄和蛋白:好好吃哦!   另一边,龚夏武和龚夏文两兄弟几经波折,剥开了自己手里的鸟蛋,牙齿一啃,嘴巴里咬进去含有的残余蛋壳让他们两兄弟齐齐呸一声,吐了出来。   “好好吃,别浪费了!”田爱芳急着叫两儿子。   他们不想浪费,可是想吃得快吃多一点,自己剥,免不了剥不干净。   龚夏武想了想,把自己的鸟蛋放入妹妹的小手里:“你吃。”   他不浪费了,所以妹妹吃。妹妹剥蛋壳又快又好,绝对不会像他们一样吐出来。   龚老爷子见状摇摇头,叫人端一盆冷开水过来。作为名厨,他只知道要剥蛋壳,最好的方法是把蛋过一遍冷水,这样的话,热气不会让蛋白粘着蛋壳太难剥。至于小孙女丫丫的法子,他龚老爷子也学不来。   只是,过了冷水的蛋,凉了,显然没有热气腾腾的时候最好吃。   小雷雷这时候可高兴了,小手反正拉住丫丫姐姐给他剥蛋壳就对了。   李翠对小儿子没眼看,不服气地给小儿子撒冷水:“你丫丫姐姐要去上小学,不上幼儿园了。你跟不了她吃饭了。”   之前,小雷雷一样上幼儿园,刚好和丫丫姐姐一个幼儿园,经常找丫丫姐在幼儿园里一块吃饭。这都闻名于幼儿园里头了。知道有个叫小雷雷的对亲哥亲爸亲妈亲爷爷亲奶奶都不亲,一说吃饭只找:“丫丫姐姐!”   妈妈这盆冷水,让小雷雷的嘴巴一扁,呜呜要哭起来。   龚奶奶和田爱芳望着李翠:你不带这么欺负自己的孩子吧?   李翠反正死马当活马医了,总不能让儿子到了幼儿园吃饭的时候突然找不到丫丫姐姐再哭哭啼啼的。   对此,小雷雷生气地对妈妈抗议:“哥哥找丫丫姐姐吃。”   小雷雷知道,有哥哥,不是家里的哥哥,不在一个学校,都能找丫丫姐姐吃东西。他小雷雷也可以这么做的。   “你这人小鬼大的,天天瞅着你丫丫姐。”李翠走过来拍下儿子执拗的小脑瓜子。   小雷雷的小眼睛转过去,快看看丫丫姐姐在哪,看到了丫丫姐是去拿小书包了。   龚夏雅的书包是爸爸在营业部买的,是一个有点像军人用的黄绿色帆布书包。   学生能背这种书包在这个年代算是很好的了。很多学生的书包甚至只是家里用破布缝起来的一个布袋,带两条绳子,可以装书。   把书包的带子调整好,书包斜挎在胸前腰上,拎起来有些沉重。里头装的是前几天开学报道在学校新领的书本。今天要正式上课了,除了教科书,里头需要加放笔盒,练习本等。   练习的空白本子,以及笔盒那些,有夏太太叫人送过来给她的。虽然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奶奶也会给她买。可是,终究是夏家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文具,无论是练习本或是笔盒,封面样式都远比国内的漂亮多了。   夏太太还给送来一些女孩子扎辫子用的发圈,各式各样的。田爱芳给女儿扎上。   两串漂亮的混色小球,随着龚夏雅甩开的两条小麻花辫子发出轻响。   李翠看着都觉羡慕:如果自己能再生个女儿多好。   龚夏文这时想到一个大问题,他答应骑单车送弟弟去学校,妹妹怎么办?妹妹也上小学了呀。   铃铃铃,院子门口响起清脆的单车打铃声。   “龚夏文!”   有个少年的声音喊着。   “是白羽轩过来了。”一听是小伙伴熟悉的嗓子,龚夏文跳了起来走出去。   放在前几年,估计谁都没有想到过,龚家的孩子能和白家的孩子称兄道弟成为好朋友。毕竟,龚俊到现在对于白家的天才小孙子始终抱着警惕心。   但是,龚夏雅知道自己大哥不一样。大哥不走厨师这条路,学习成绩一路都很好,刚好白家的哥哥和她大哥一样学习好。两人一个学校,一个班,她大哥当学习委员,白哥哥当宣传委员。白哥哥的黑板字写得特别的好。还有一个人,据说小时候是个熊娃子,后来当了少年先锋队大队长。   “夏实秋呢?”龚夏文在白羽轩后头张望。   “我不知道他在哪。”白羽轩答,“怎么了?”   “他说一块走,今天第一天上学。”龚夏文说。   白羽轩没看龚夏文了,眼睛盯着从屋里门口出现的妹妹。   从门帘里闪出来的小姑娘,匀匀称称的个儿,纤细的腰儿,两条长长的麻花辫子都快长到腰间了。脸蛋儿不肥不瘦,皮肤如三月春雪,眼睫毛长长的双眼皮眼睛,被风一吹,好像蝴蝶飞舞一样。穿的校裙到膝盖的小裙子,露出两条笔直的小腿儿。   妹妹像长辫子精灵一样。   龚夏文等了许久没听他声音,转头才发现他在看谁,对着他耳朵边上叫:“你看我妹妹做什么?”   看她是因为,过一个暑假没见而已妹妹又长高了。白羽轩想。刚好这个暑假他跟着家里的爷爷跑去江南寻觅美食去了,两个月没见到妹妹。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白羽轩回头回答龚夏文说:“她现在只比我们两个矮一个头了。”   这家伙居然观察得这般仔细。龚夏文愣了下。他硬是没有察觉自己妹妹长多高了。   回想前几年,妹妹上幼儿园时是好小,整整矮他们半截。   不行不行,怎么能让这家伙显得比他更像亲哥,龚夏文硬着脸道:“那是肯定的,她现在要上小学了嘛。她不长高能行吗?”说完,迅速转移话题:“你等会儿骑车的时候载我妹妹去上小学。因为我答应了我弟弟要载他去学校。”   原来是这事儿啊。白羽轩一个掉头,朝龚夏文的话猛点头:你以为这种事我能不答应?   两人刚商量定,胡同口驶进了一辆小轿车。   龚夏雅和二哥龚夏武刚好也走出院子门口。从小轿车下来的夏实秋,和两个推自行车的哥哥一块,显得个儿最高。   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吧,几年前坐在轮椅上下不来,好似虚弱得像个病美人似的熊娃子,结果现在变成长最高的少年。   龚夏文好一会儿才从夏家车上回神,冲着夏实秋问:“你怎么坐车来了?”   “你不是让我弄自己家的车来吗?”   “我叫你骑自行车,不是叫你开小车。”龚夏文说这话的时候,自己突然发现一样错误,或许夏家里根本没有自行车。对,都有小车了干嘛要自行车。   果然,夏实秋对着他以一如既往刁钻刻的口吻说:“我家里没两轮的车,四轮比两轮快。所以,你们把两轮的放一边,都坐我这个四轮的走。”   听见他这话,白羽轩推着自行车走到他面前:“我为什么坐你家四轮的车,以为我家没有四轮的车吗?我家也有四轮的车。”   龚家兄妹俩看着这孩子:这俩孩子干嘛呢?在他们龚家门口炫富是吧?都认为他们龚家没有四轮的对不对?   “龚夏文,你说,坐谁家的车?”   前头白羽轩和夏实秋回头问着他一个人。   左边是兄弟,右边是兄弟。看那两人的架势要把他龚夏文撕成两半儿。   龚夏雅和龚夏武对对眼,察觉不妙,赶紧走人。   多少轮子的车都没有自己两条腿可靠踏实。   “妹妹,你别走啊。你哥哥刚才说了,要我用我的车载你!”见她一走,白羽轩急得叫喊。   夏实秋脸上一崩,质问:“为什么让她坐他的自行车?坐我的小车不是更好吗?”   “我想你一直没来——”龚夏文努力要给他们之间熄火。   “我的车现在不是到了吗?”   “管你的车有没有到。”白羽轩甩他一个白眼后,骑上自行车飞快地去追前头跑路了的龚夏雅和龚夏武。   见状,夏实秋不落人后立马钻回自己的小车,坐四轮的去追二轮的和走路的。   龚夏文见他们两人这会儿突然同时又把他甩了,愣了愣:这两家伙究竟是上他家里干嘛?不是为了和他一块上学吗?   错了错了,这两人根本是目的不纯。   “妹妹,你别走那么快。白哥哥给你带了好吃的,我自己做的米糕,你拿到学校尝尝。”白羽轩用力踩着自行车的脚踏板,到了龚夏雅身后喊着。   龚夏武回头看了下白哥哥:我呢?   白羽轩眼睛里没有龚家老二这个弟弟,脚底用力再一蹬,到了龚夏雅身边。   “学校里不给吃零食的,白哥哥。”龚夏雅转头回答白哥哥。   妹妹这么说了,白羽轩立马改口:“我给你藏到放学,你放学后再吃。”   行驶过来的小车降下车窗,钻出夏实秋的脑袋:“吃什么米糕,有提拉米苏香吗?我妈准备好了提拉米苏,放学后到我家吃。”   对此,龚夏雅认认真真地给他们解释:“我答应我大堂哥了,放学后要去店里给他试吃的。他今天新做了一样点心。”   另两人一听她这话儿,分明是:龚俊又抢先一步了,kao——   正好走到了胡同口,龚夏雅拉起自己二哥的手,向三个哥哥挥挥:“哥哥们上的中学在那边,我和二哥读的小学在这边。哥哥们再见。”   ——嚓,分隔线——   到小学了,和二哥也分道扬镳,龚夏雅走进了自己的课室。   小学的内容于她这个穿书的人来说过于容易,一天下来,让她闲得有些打瞌睡。从课室的窗户望出去,可以看见学校操场边上栽种的一棵桃树,上面结的毛桃半青半红,看起来是要熟了。   学校里的一些大孩子们开始在议论学校附近市里头哪儿哪儿栽种的桃树。学校里栽种的桃树只有一棵,有校舍员工守着想偷不成。龚夏雅想着自己最贪吃的二哥绝对不会放过如此好的机会。   没意外,下午放学龚夏武找到妹妹,把自己的书包扔到妹妹手里,挽起两头袖管,准备好了去爬树偷毛桃,对她说:“等二哥摘了毛桃,你做成蜜饯。”   她二哥对她说过的美食真是永远在心里头惦记着。龚夏雅有些哭笑不得。   “但是你不怕摔吗?龚夏武。”   说话的不是龚夏雅,是一个与龚夏武同班的女学生,身材比龚夏雅丰满一些,白体透红的苹果脸,剪的齐耳短发。   这个女孩说来与他们龚家有一些渊源,家里住在他们龚家开的店的附近,天天一家到他们家店里买早餐吃早餐。多年下来都熟悉了,好比老邻居一样。叫余婷婷。   由于和她二哥年纪相当,算是和她二哥是青梅竹马了。   听见余婷婷的声音,龚夏武转头给她抛一个白眼:女孩子懂什么?   余婷婷就此气闷,拉龚夏雅的手说:“别理你二哥。他想怎样就怎样。我们去找你大哥吧。”   龚夏雅知道,余婷婷肯定更崇拜她学习好的大哥龚夏文。   可是余婷婷性格腼腆,直接去找她大哥不行。她大哥现在是中学生了,不在一个学校里了。所以余婷婷要抓住她这个龚夏文妹妹的手。   路上,余婷婷给龚夏雅叨念着:“好多女孩子围着你大哥他们转,甩着辫子像跳舞一样,有时候故意拿课本去问你大哥。你大哥学习成绩也真好,据说在入校成绩里头是名列前三,估计去到中学,更多女孩子会这么做了。”   她大哥成绩是很好,前三是由于另外两个能超过她大哥成绩的人,正好是龚夏文这几年阴差阳错结交出来的好兄弟。在这所小学的时候,三人被外界称之为学霸三剑客。她龚夏雅之前年纪不到不能和哥哥们读一个学校,只能听余婷婷说。   被余婷婷拉着两人走了一段路,龚夏雅突然发现自己二哥的书包还在自己手里。这下麻烦了,回到家大人一问她二哥呢。她这人不善于撒谎,肯定没法帮二哥掩盖住。况且二哥一个人去爬树没人在底下看着不安全。   龚夏雅只好一转身,转头去找自己二哥。余婷婷没有她也不敢去找她大哥了,喊道:“你等等我——”   幸好之前听学校里的人说哪里有毛桃。龚夏雅没有费多大力气找到了龚夏武。   见妹妹来了,龚夏武并不意外,再次提拉起袖子,示意妹妹拿块布,准备在下面接他扔下来的毛桃。龚夏雅和余婷婷左右察看附近没有大人经过。龚夏武跳上树干,两手抱住,像猴子一样蹭蹭蹭,很快蹭到了树上头。两个女孩子在底下仰望着他越爬越高,说实话,真有些紧张。不过龚夏雅知道自己二哥的体力好,却是不担心二哥会摔下来。唯恐怕的只是有来搅局的。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有其他孩子一样在找毛桃准备偷,和龚夏武一样找到了这个偏僻的巷子角落里来了。   “喂,你们干什么呢?”喝他们的声音明显可以听出来的这群学生年纪比他们大,最少是中学生了。   余婷婷不知所措拉住龚夏雅的衣服。   只是中学生其实不用怕,龚夏雅一边关注树上自己二哥的动静,一边回头先稳住对方的人,哥自己二哥争取下树的时间说:“我们马上就走的。”   没想到她这一出声,对方里头有人认出了她:“你是丫丫?”   龚夏雅再回头,才发现对面里的人有她许久许久没见过的刘大卫。   刘家奶奶自从说出自家孙子若是娶龚夏雅是龚家的福气,被田爱芳骂了滚,不用说,之后刘家觉得很没脸面,和龚家断交了关系。再后来,龚家搬去了首都,刘奶奶忍不下这口气,无论如何也要把孙子送到首都来。   这不,刘大卫在奶奶的帮助下,到了首都转入了这边的中学。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这里再次遇到了龚家的孩子。而且,看到了当年把他推倒叫他哇哇大哭的龚夏武。   其实当年如果没有龚夏武,他和他奶奶接下来怎么会那么惨,被所有人笑话。   刘大卫脸色变了变,走到树底下伸出一只脚踢了下树干。   余婷婷发出尖叫。   摇晃的树枝瞬间掉了很多毛桃下来。没见人下来,刘大卫要再踢一脚。这会儿一个人冲了过来,冲他身上狠狠一推。他踉跄了几步差点没站稳,定睛一看,是当年龚夏武护着的小丫头,现在变成为了护着自己哥哥来推他了。   “丫丫你走开!”刘大卫发出警告。   冤有头债有主,他还是先想从龚夏武身上开刀。   “你敢再动手!”龚夏雅嘴巴里迸出几个铁青的字眼。   这小丫头片子,居然争锋相对毫不退让。   刘大卫挽起了袖管:“你再不走开,我连你都打!”   打就打,谁怕谁。别以为他们龚家只有她二哥能打架。龚夏雅捡起地上一支木条,做好了干架的姿势。   刘大卫见到她这个动作愣了愣。此时树干停止了晃动,龚夏武从树上滑溜下来了,一着地转头像火车头一样冲刘大卫撞过去。刘大卫猝不及防被他一撞仰面就倒。龚夏武举出拳头砸在他脸上。刘大卫吓得眼睛直闭,感觉自己脸颊上挨了一拳,赶紧翻过身跑了。   孩子打架最怕遇到不怕死的横的。龚家孩子正好属于这一类孩子。所以对面的孩子年纪大是大了些,遇到龚夏武不仅没有了优势,真怕了。一个个见刘大卫撤退不由跟着退,没会儿都退得没影了。   见来闹事的走了,龚夏雅嘴唇里低呼一声,坐在了地上。刚才见事情紧急,冲去推刘大卫的时候,一只脚崴着了。   去追刘大卫的龚夏武马上折回来,拉起妹妹的双手背起妹妹。余婷婷拿起他们两个掉在地上的书包,问:“去哪?回家吗?”   龚夏雅脚疼归脚疼,一想到回家大人问起是怎么回事的话脑袋更疼。   龚夏武想都没想,说:“去医院。”   妹妹受伤当然先背去医院了。   龚夏雅没有想到要去医院这么兴师动众的,啊一声。她二哥根本听不见,直接背着她就往医院跑。   话说放学后,龚夏文和白羽轩、夏实秋三人径直来到了龚家的门店。   遇到龚俊,白羽轩说:“你不是做了什么新点心吗?拿出来。我试试看。”   龚俊想这白家的死对头怎么在这里,看向龚夏文。   龚夏文道:“丫丫说的。”   “丫丫呢?”龚俊一边拒绝了白羽轩,一边问龚夏文。   “她——”   按理说,弟弟妹妹应该放学了吧。小学比中学还晚放学吗?龚夏文放眼店里,是不见自己妹妹和弟弟,奇怪了。   龚俊看着自己店里的伙计殷勤讨好地给白羽轩和夏实秋倒茶上水,差点暴肝火:这家店谁是老板?没办法,伙计都是势利眼,知道这两位孩子家里都是富贵的有钱的。龚俊不想看了,转身掀开门帘进了后头厨房里。想来想去,只有小堂妹回来吃他新作的点心才能安慰到他了。   可没会儿,龚俊从门帘里钻出个脑袋,对着夏实秋问:“你家是开酒店的吗?”   夏家多有钱。李婶从一开头对田爱芳说的都是不清不楚的。接触下来,龚家人只知道夏家人低调成性。若不是今天,龚俊听行业内有人说到,市里面那第一家家中外合资的五星级大酒店要开张了,说到注资的老板姓夏。当然,他龚俊只是猜测。世间姓夏的人毕竟很多。   对于龚俊的说法,夏实秋拿着手里的茶,喝着,没有回应。   白羽轩看看他,继而转过头去看龚家店里挂的台历。   龚俊看这两个家伙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岔气,再度转身进了厨房里头,拿起厨刀咚咚咚砍起了猪排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   斜阳都落满了龚家门店的门口。马路上下班放学高峰期期的车水马龙也逐渐平息,是都回家了。   妹妹龚夏雅没见,弟弟龚夏武也不见人影。龚夏文手脚一抖有些慌神了。  谢谢小天使们!!谢谢小天使胖竹子、笑笑、小熊饼干的营养液!!后天要上夹子,所以明天的更新要推迟到后天,到时候会努力补更的! 第20章   趴在自己二哥的背上, 龚夏雅感觉自己二哥背着她像飞毛腿一样,旁边的街景嗖嗖嗖地往后退,不会儿上了一辆公交车。余婷婷在他们后头追着追着是要断气了。   在公交车上, 余婷婷弯下腰直喘息:“你——你要去哪,龚夏武?”   路上, 龚夏武说是去医院,也没有说去哪个医院。眼看,公交车路过的地方都有医院的样子,也不见龚夏武把妹妹背下去了。   龚夏武, 你怎么不说话?!余婷婷差点急得挥手要去拍竹马。   她二哥是这个脾气,不肯说话的时候嘴巴死都不张开,但是, 她二哥不说话不代表脑子不清楚, 相反,是比谁都清楚自己要做什么。所以,别看龚夏武平常不像家里的大哥龚夏文天天捧着课本认真读书,喜欢玩过于喜欢读书,却偏偏从没有考试不及格, 成绩居然凑合。   前面公交车靠站了,龚夏武这次背妹妹下了车。余婷婷用力抱着他俩和自己的书包跟着下来, 望到前面的医院吓了一跳。这不是全市最好最出名的那家医院吗?   龚夏武当然要把受伤的妹妹送到最好的医院。   可好医院人来人往,太多人了,不见得有人会看得见搭理他们几个小孩子。好不容易,有个护士看到了他们, 走过来问是出了什么问题。   “阿姨,她脚崴了。”余婷婷抢着说。   “过来这边,我找个骨科医生给她看看。”护士阿姨说完, 领着他们到角落里一张板凳坐下,随之帮他们去找医生。   三个孩子等了一阵,可能是太多病人了,龚夏雅这情况看来不严重不急,护士一时半会儿没有找到医生过来。   余婷婷着急地干咽,说:“早知道不来这里了。”来这里凑什么热闹?之前她好像听大人说过,她家有个亲戚想来这里挂个普通门诊号如果没有熟人都难。   龚夏雅早就想着算了回家,可是她二哥那性子像头牛,倔强起来十辆马车都别想拉回来。余婷婷似乎也猜到了这点,可怜巴巴地问龚夏武:“怎么办?”   龚夏武此时左右张望着,看着这个医院好像想起了什么说:“来过这儿。”   听到二哥这话,龚夏雅方才记起来。多少年前自己小时候来过这,对了,是和爸爸来这里送吃的,给夏实秋送吃的。那时候,夏实秋在这里住院,夏家小叔说是在这里工作,照顾夏实秋。不知道还在不?   夏家小叔,这几年,他们几乎没怎么遇着,听说很忙很忙,不像夏太太只需要在家里照顾儿子。而夏实秋与他们大哥是同学,因此来往比较多碰面次数多。   龚夏雅这么想的时候,她二哥龚夏武和她一样是想起来了,跑去找护士说:“我们要找夏医生。”   “哪个夏医生?”护士问。   “夏明生。”   她二哥竟然比她更清楚记得夏家小叔的大名。不,应该说她二哥要不是好玩,其实记忆力和她优秀的大哥不相上下。   “原来你们是找夏主任,他在那——”护士给他们指着。   在哪?原来在门口。他们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可见夏小叔平常真是非常非常低调的一个人了。然而只要被人用手指出来后,会发现夏小叔若不是喜欢低调真是在哪儿照样鹤立鸡群的。人瘦高个儿,穿着白大衣,一如既往的风度翩翩,俊美的容颜仿佛神仙不老。   余婷婷第一个看见夏小叔,惊讶地说:“他长得和夏实秋一样好看。”   叔侄俩,或多或少都有些夏家潜在的那种气质在,所以相似。不过,夏实秋的性子谁都知道较为高傲自大,相比下夏小叔简直像天使。   夏明生是蹲了下来,和坐在轮椅上要出院的老人说着话。   生病的老人年纪大了,耳朵听力不太好,听话不清楚,因此他凑近到老人耳朵边仔细说着出院的注意事项。这些东西或许护士对老人说过了,可是他这个病人的主治医生不放心,给老人在出院的时候再重复了一遍。   老人和家属连声答谢。夏明生站在门口,直到老人家属把老人安全带出医院,才放下心准备回去病房。本来这个时间医生是该下班了。但是他没有走,直到这时候送完病人才准备走。   走了两步,他忽然停下脚,是感觉到了有人在看他。转个身,刚好望到了龚家几个孩子的小眼睛。   龚夏武和龚夏雅不由自主地一下紧张。不知道几年没见夏小叔有没有认出他们。   “你们认识他吗?”余婷婷小声问他们俩。   “他是实秋的叔叔。”龚夏雅小声告诉余婷婷。   “难怪,都长得好好看。”余婷婷说。   应该是听见她们俩的对话,夏明生向他们走过来了,眼里是带了一点点意外的成分在的。这几年,他要不在医院,要不出国学术交流,他都忙得没有时间去嫂子那边。主要是侄子夏实秋几年下来身体没有什么大碍,不需要他经常过去了。偶尔他有问过他大嫂关于龚家的孩子怎样,也拜托他大嫂送过书与文具给龚家的孩子。   夏太太这样对他说的:龚家的孩子,家教好,淳朴,善良。怎么长都不会歪。   听到大嫂这么说,足以说明龚家几个孩子健康成长。到了今天看来,真是健健康康的。当医生的最高兴看到人健康,夏明生不禁流露出了微笑:“都长个儿了。”   对,不止她一个人长个儿,实际上,哥哥们长的个儿比她快多了,毕竟是男孩子。尤其她二哥,个头拔高以外,肌肉长得扎实了,精壮的一个小少年郎。   “你们怎么在这里?”夏明生看着他们几个,察觉到了不对劲,好像没有大人在。他原以为他们是大人带来医院探望亲友的,像当年探望夏实秋一样。   护士走过来了,对他说:“夏主任,他们说找你。你认识他们吗?对了,他们说这小姑娘脚崴了,好像也没有大人在。”说完护士再看看这几个孩子,小声嘀咕:“是不是在外头闯祸了?”   若不是闯祸了,不会说没有大人直接是几个孩子单独在医院里头。   夏明生的表情立马变得严肃起来:“我来问问他们。”说着,他转头再看向几个孩子问:“谁脚崴了?”   龚夏雅的脑海里不知觉中想起第一次和夏家小叔见面,自己被禁食了。   早知道不来这里了。她二哥太爱护她也——现在应该有些后悔了。早听说过夏小叔人很正直,无论是大人小孩,做错事都不可原谅。   龚夏武和妹妹一样心里忐忑不安着。   余婷婷不知道他们俩为什么不回答,又抢着答了,说:“是雅雅她脚崴了。她去推那个人。那个中学生坏,想让夏武从树上摔下来。”   “树上?”   “对,我们去摘毛桃。”   摘毛桃?不是偷毛桃吗?学校是不可能组织学生去爬树摘毛桃的。   龚家兄妹俩抬头看着夏小叔的眼睛眯儿的时候,感觉到完了。   不管怎么说,偷毛桃,第一宗罪,打架,第二宗罪,都不是一个好学生该做的事情。   “疼吗?”   见着面前的夏小叔对着她故意这么问,龚夏雅咧开嘴干巴巴的。   本是有点儿想批评她两句的,让她以后注意安全。现在看她这样子,夏明生收起了批评的心思,去给她找个骨科的同事过来。   来的是一个老医生,查看了下龚夏雅的脚踝,看起来并不太严重,就此拿了瓶药酒给搓了搓后给受伤的脚踝绑了绷带固定两天。   “这几天走路小心点。别又给崴着。”老医生交代。   龚夏雅起来时,手搭着自己二哥的肩头上,单腿一跳一跳。   在这期间,夏明生走开了不知道去了哪。后来龚夏雅和龚夏武才知道,夏家小叔打电话去他们家了。而在那个时候,龚家里因为他们两人已是鸡飞狗跳。   先说龚夏文等不到妹妹弟弟来,慌得早分不清天南地北了。好在他两个好兄弟脑子比他清楚。夏实秋一挥手,对他们两人说:“坐我的车去他们学校快。”   这一刻,白羽轩也不和夏实秋争了,拉着杵在原地的龚夏文一块上了车。龚俊不敢和他们去,是留在店里防止龚夏雅他们突然杀回来。   车开到小学,问了一圈学校里的人,没人知道龚夏雅龚夏武去了哪。   龚夏文脸色苍白,几乎快晕到地上去了。   不用说,等他回到家告知大人情况后,长辈们一个个忧心忡忡。虽说那会儿信息不发达,但是偶尔有听说孩子被人拐卖,或是半路出了车祸这种新闻。一般孩子迟了没有回家不在学校不是被老师罚了,肯定是路上出事了。   “找,赶紧去找!”龚老爷子发话。   龚家所有人准备好了要冲出去,甚至想好了报警。突然,来电话了。   全家老小慌神时,龚老爷子作为一家之主,保持镇定地接起电话。   对面许久和老爷子见面的夏小叔说:爷爷,你家孩子在我这,脚崴了,好像干了坏事,不敢回家,单独来医院了——   龚老爷子的老脸红了一大半:“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没事。”夏明生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都这么晚了,我带他们和他们同学去吃晚饭,然后再送他们回去。爷爷你们不用担心。”   “怎么好意思?!”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以前我被爷爷请过吃饭,现在不过是请回爷爷的孙辈吃饭而已。”夏明生说,最后加上一句,“孩子小时候都有调皮捣蛋的时候。”   言外之意,他如实告诉龚家人这些不是让龚家的大人等会儿打孩子。   说来说去,孩子打架是因为有人主动来找茬,自卫不能算错。唯一的错,太好吃东西,去偷毛桃。最终也没有偷到一只毛桃。而且市里公众的毛桃树,无论大人小孩老人多的人偷偷去摘,也不见会被抓起来。   这夏家小叔老样子,心地特别善解人意。挂电话时龚老爷子感叹着。   夏明生打完电话,脱了白大褂换好平常穿的衬衣回到孩子面前,挥挥手,笑着说:“走,去吃东西。”   准备好了挨批的龚夏武和龚夏雅,面对他的笑容二丈摸不着头脑,面面相觑。不过,他们三个是肚子咕咕叫,快饿死了。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肚子容易饿,否则不会想着放学去摘毛桃。   余婷婷和龚夏武扶着龚夏雅跟在夏小叔后面走,走到医院门口,见突然疾驶来一辆小车停在医院门口。车门打开,夏实秋从里头跳了出来。   之前他送龚夏文和白羽轩去了龚家后,一个人急急忙忙跑小叔的医院来了。因为他知道,如果真出了事,人肯定在医院。不在小叔的医院,小叔也可以帮他托人去问。   只能说,这熊娃子,脑袋太聪明了,不愧是iq顶级,第一时间知道该找到这里来。   见到侄子出现,夏明生没觉得意外,说:“吃饭没?没的话,一块去吃。”   夏实秋望着龚家兄妹俩,问:“他们——”接着,他眼儿一瞟,扫到了龚夏雅那一只裹着纱布的脚踝。   “只是崴了,过两天就好。”见他脸色不太好看,龚夏雅急急忙忙张口解释。   “怎么崴的?”一听她口气都知道她想小事化无,夏实秋一挑眉,没放弃。   夏明生把手放到侄子肩头上一搭,转过侄子的身体:“你不饿吗?”   他的肚子,也咕咕叫了。谁让他之前本计划好了,要跟着她放学去蹭美食,哪里想到变成到现在这个时候晚饭都没吃上。于是,回头冲她瞟了一瞟:怎么办,害的我都跟着饿肚子了~   这熊娃子,跟她二哥一个模样,只要说到吃的就是要他命了。很难想象,以前这孩子多不爱吃东西。   走出医院,夏明生带着他们是拐进了医院旁的一条胡同,一直走,走到了比较尾巴的地方,看到了一家小店。门上挂着四个字简单的店铺招牌:叫李记饭馆。   此时天色已晚,夜幕全黑,都过了吃晚饭的时间了。可这位置相对偏僻的小店里依旧塞满了食客。店里面一个系着白色厨师围裙招待客人的男人,见到了夏明生进来,立马迎上前:“夏医生,您来了。”   “今天来的人比较多,李师傅,能不能给个单独的房间方便我们一块吃饭。”夏明生说。   “没问题。”李师傅答应着掀开大堂的门帘,露出后面的小院子。   小院子左侧有个空房,推门进去,打开灯。里头摆着一张圆桌,不大不小,几张椅子圆凳都靠墙立着。分明这个房间很少开。应是只有特殊的客人来才开的房间。   李师傅再叫来个伙计帮忙把椅子摆上,自己用系在腰间的白布擦一遍桌面,对夏明生说:“快坐吧,夏医生。”   夏明生招呼一帮孩子坐下。见那伙计拎来了茶壶和杯子碗筷,叫对方拿了个盆来,放入杯和碗筷倒上热水给冲洗一遍,再给孩子们分发。这大概是医生的洁癖使然。   看着伙计给客人们上茶后,李师傅拿起记录菜单的小本子和笔,问起夏明生:“想吃点什么?”   “时间都这么晚了。你看看有什么可以吃得饱,并且快一些可以上菜的。不用搞复杂了。来的都是些孩子,给孩子能吃的要紧。”夏明生交代。   李师傅听他这样说,笔头在纸上迟疑了会儿,眉头蹙一蹙,道:“要不,我那厨房后台里刚好做了八宝饭,我重新给你们热了,怎样?”   听说要吃八宝饭,余婷婷对着几个同学讲课:“八宝饭我知道,过节的时候我妈经常煮一大锅,我和我爸都吃不完给猫吃了。”   龚夏雅和龚夏武、夏实秋用吃惊的目光瞅着这位余同学:你确信你说的是八宝饭吗?   “据说现在出成那种罐头了,像竹筒一样。”余婷婷继续说到自己对美食的认知。   “你那不是八宝饭,是八宝粥!”不爱说话的龚夏武都憋不住了,哪有人把八宝粥认成八宝饭的。粥和饭都差一大截。   啊!余婷婷拍下桌子:没错,那是粥不是饭。妈妈没有给她做过八宝饭,什么是八宝饭。   八宝饭和八宝粥之所以会搞混,是因为都是属于腊八节吃的东西。显然,八宝粥比八宝饭容易做一些,因此,更多的家庭选择做了八宝粥而不是八宝饭。   今不是腊八节,但是在李师傅的李记饭馆里,李师傅今天恰巧不知道为何做了八宝饭,他们可以一饱口福了。   为此李师傅向夏明生解释:“你们医院大学里的王教授,说是忽然想吃八宝饭,所以给他做了一些。”   那位王教授也是这附近医院所属医学院里的教职工,因此熟悉李记饭馆。好像是近来胃口不好,又心思想吃八宝饭,于是请李师傅专门给做了八宝饭。   作为教授,当然知道自己家做的八宝饭和请名厨做的八宝饭是两回事,自己做的肯定没有后者好吃。普通人对于烹调美食的火候、用料等手法技术,远远不及名厨。   八宝饭并没有规定一定只能在腊八节吃,有钱的人,什么时候想吃都可以。细说起来,这八宝饭是属于京菜系里的一道甜点。家里富裕的,好比红楼里,宴席终末来一道甜点,可叫八宝饭,一小碗儿吃着,好比人家西方人饭后吃块巧克力点心一样,回味无穷。   “麻烦你了,李师傅。”夏明生点着头,表示听李师傅安排可以。   李师傅给他们张罗着说:“我弄一大盆过来。每个孩子一碗,应该能饱。放心,我这饭不会甜。王教授不爱吃甜的。到时候再给他们上一碗解腻的茶。”   说完,李师傅走去厨房亲自给他们弄饭过来。因为本身饭已做好,只需要重新蒸热,没过多久,伙计端着大盆子过来了,里头装满了糯米八宝饭。   几个孩子把小鼻头靠过去,只觉得闻着香气扑他们的小鼻子间。   “觉得怎么样,夏医生,可好?”李师傅笑着问夏明生。   “你要问我,不如问问他们。他们是龚老师傅的孙子孙女。”夏明生道。   “龚老师傅,莫非是那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李师傅显然是听过龚老爷子的大名,吃一惊道。   “是。”夏明生点了头。   李师傅从他眼里意会到了什么,转头看向两位龚家的小朋友:“你们觉得这个八宝饭的味道还可以吗?”   龚夏武向来只知道负责狼吞虎咽,听到人家问,小手一指自己身旁的妹妹:这问题问他妹妹对了。   被自己二哥指着的龚夏雅,拿起勺子没来得及吃上一口,被李师傅给看着了,只好说道:“谢谢叔叔。”   “谢我什么?”李师傅哭笑道,“这饭不是我请你们吃的。我就怕不知道合不合你们口味。”   做厨师的,最怕做的饭菜不合食客胃口。这点,身为厨师的女儿龚夏雅很能理解李师傅的心情,点着头说:“叔叔等一下,我先吃一口尝尝。”准备好好给李师傅品食。   于是李师傅瞧着她张嘴吃一口。就她这一口,李师傅的眼珠子缩圆了起来。转头一丝紧张对夏明生说:“真是龚老师傅的孙女呢。”   顶级名厨的孙女,怎么看出来?看她做饭?不需要。   一般而言,名厨同时相当于美食家。因为给人做饭的,如果连对美食的品味和理解度都没有,怎么可能做好饭菜。所以只要看名厨孙女怎么吃一口美食,都可以知道这人是不是真的名厨后代。   李师傅转回头再仔细看龚夏雅吃那一口。   四周的人一块默不作声。龚夏武嘴里含着的八宝饭没有急着嚼了,先看看旁边的妹妹怎么吃。余婷婷呼哧,呼哧,换着气儿,摸着心口说:“每次看雅雅吃东西,心跳跳。”   为什么心跳跳,因为都知道龚夏雅说好吃肯定是好吃,说不好吃肯定是不好吃。跟着龚夏雅吃就对了。   夏实秋嘴角弯了弯,等着她说好吃不好吃。他小叔夏明生是拉了拉李师傅的袖子:“你先坐下吧,李师傅。”   眼看李师傅不知道为什么额头忽然冒出了一层汗来。只能说,这小姑娘的吃相,实在是太叫他惊讶了。   龚夏雅刚张嘴,李师傅已是看得出她口型优雅应该很会品尝美食,却未想到她居然能边闻边吃。她牙齿这一口啃下去,绝对不会只啃到糯米,是尽可能地八宝饭里各种精髓用料一块儿包罗下去。   一口下来,相当于已经能品出做这道菜的厨师工艺到了哪个地步。一,是不是各种食材平铺到位,能让食客每一口都尝到精髓。二,各种食材含在嘴里,是否有食材之间的相抵触与违和,是在龚夏雅的舌尖上滚动着,在龚夏雅的鼻头上品味着。   顶级食客!李师傅的脑子里只能闪出这四个字,浑身冒了层冷汗出来。要知道,顶级食客比顶级厨师还难。为什么?厨师可以练,勤能补拙。食客,靠的天生的味觉嗅觉视觉,可以说,没得练的。   每个遇到顶级食客的厨师都得犯怵。李师傅不例外,不管他是获得世界级奖项殊荣的名厨之一。   只见夏明生拉不住他坐下来后,是对疑问的孩子们介绍道:“李师傅是有名的甬帮菜厨师。之前,经国外厨师协会邀请,到过外面交流海鲜厨艺,获得对方国家国际美食协会的嘉奖。”   孩子们仰头看李师傅那张三十出头其实非常年轻的脸,无疑李师傅可以算是一个年少有才有天赋的厨师了。   李师傅被夸,摆摆手,对夏明生说:“夏医生,这算不了什么。你自己不也是参加过国际咖啡大赛拿过奖次。”   “所以,你坐下来,我和你说,让她慢慢吃。我第一次遇到她的时候,给她做果汁。她喝一口,把白砂糖和水果里的糖分开了。”   呵?李师傅抽口冷气:这小姑娘厉害!   “当时她才两岁多。”夏明生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感慨,“真的很聪明。”   从没有遇到过这么聪明的小孩子,除了他侄子以外,所以引起了他的注意。最让他印象深刻的是,她专注美食的神情,让他居然怀疑起:“我拿手术刀是不是有她对美食这么专注,我当时确实是这么想的。然后有点儿惭愧了。”   夏家人最优秀的地方,是自身哪怕很优秀却能看到更强大的对手时时时刻刻反省自己。龚夏雅听着听着,心里头叹着:夏小叔把她当成竞争对手太抬举她了。   李师傅表情总算轻松了些,俨然被夏明生的话安慰到了,坐下说:“夏医生,你不用太谦虚。谁不知道你很会夸人,你当年都夸得我脸红。你们家不知道每年捐助了多少人才。”   说来,当初李师傅出海外学习交流中外美食,都是夏家捐助的一个项目。因此李师傅知道夏家捐助的都是些什么人。没有才华的,肯定进不了夏家的眼。有才华的挤在夏家人眼里,是人才济济,夏明生看到的人才太多了天才太多了。夏家爱才,夏明生一样,叫做伯乐相马。对好马,得夸。   夏实秋转过头轻轻哼一哼。   他爸爸是这样的人,他妈妈是这样的人,他小叔也是这样的人。但他不是,他从不张口夸人。不过他看得出来,他妈妈和小叔对于龚家的孩子是十分欣赏和喜爱的,基于爱才。   龚夏雅也知道李师傅的话是对的。夏家人有钱,真的是对有才华的人看得也多,夏家人品格脾气又非常的好,说话特自我谦虚。   她至多是夏家人眼里一个特别聪明的孩子罢了。   特别聪明的孩子,其实夏家人每年都不知道遇到多少个去了。   只能说,夏小叔的话让她和李师傅心态都平静了。等李师傅再问她意见时,她实话实说:“糯米,莲子煮得都很烂,没有一个坏的,不苦。而且,里头有葡萄干,应该是国外进口的葡萄干。”   李师傅听完她这话回头,和夏明生对视着:这小姑娘真的厉害,两句话把八宝饭的门道都给说出来了。   八宝饭做的好不好,精髓只在一行字,叫做——费工费料。   费工,因为主菜糯米、莲子等,都需要熬,否则不烂,没法吃。其二费料,莲子等药材干果选材不好的话,味道容易苦。如果有进口食材加成,这碗八宝饭肯定显得颇为贵气起来。   不止吃相会吃,而且非常懂得美食里头的门道。李师傅叹一声:“后生可畏。之前有闻百花台有个小朋友,厨艺的天赋极佳。估计也是很厉害的了。”   百花台,说的是白家的孙子白羽轩?   李师傅再对夏明生说:“你们家好像是听说想请百花台对那位白师傅去酒店当厨师长?”   对此,夏明生反问李师傅了:“之前好像有问过你意见问你去不去?”   “以前,我是不想去的。觉得那些传言有些言过其实。今天遇到这个龚老前辈的后代后,改变想法了,去遇一遇是不错的选择。”李师傅回答的这话,表明之前听传言,不太信白玉堂的实力,感觉没有必要去争。现在,作为一个喜欢厨艺的厨师,他从龚夏雅的表现看出了与龚老爷子同门师兄地的白玉堂或许真有实力,想去和白玉堂切磋厨艺了。   和夏明生说完,李师傅向龚夏雅说:“到时候,你也来看叔叔们做饭做菜,好吗?”   后来,龚夏雅想这夏小叔是不是故意的带他们来这里遇李师傅的。反正,夏实秋那个熊娃子又是暗地里笑得要打滚了。   吃完八宝饭,夏家两辆车,一辆由司机送余婷婷回家。一辆夏明生自己开着,送龚家的孩子回龚家。车上,夏实秋靠着车窗好像打起盹儿。   龚夏雅见车上有张小薄被,给他身上披一披。这熊娃子,说是身体好了,可有时候看起来挺虚的。感觉到有手碰到自己,夏实秋眯下眼,看着她往他身上拉被的身影。   前面握着方向盘的夏明生,从车前镜里眼神温和地看着他们两个。副驾座上,龚夏武对着车里的仪器盘等东西表现出十分好奇,瞅来瞅去。夏明生不得不开声对龚家老二说:“要成年了,才可以学开车。”   龚夏武缩回了脑袋瓜子,小脑袋里太记得夏明生当年对沈家母女大发雷霆的模样,从此知道夏家小叔不可惹。   回到家,不用多说,龚夏武被爸爸拎到屋里角落单独教育了。龚夏文跑上来扶妹妹崴了的脚。   田爱芳是心疼女儿的脚,问:“不能走路了吗?”   “两天后可以走路,医生说的。”龚夏雅回答。   田爱芳不太信,还好有医生在。夏明生替她说:“明后两天,我让他们开车过来,送实秋去上学时顺便送她去她的学校。”   “不用,她爸爸骑车送她——”   “没事。司机顺路。”   夏家人太好人了。田爱芳再三感激。这是龚夏雅先进了屋之后才得知的。否则她早开口反对了。   果然是,到了第二天早上,白家的车开来了。白羽轩兴冲冲要抢先送她和龚夏武去上学。昨天晚上,他被爷爷先接回家去吃饭,结果后来没有遇到他们回来,担心死了。   夏实秋的车随之也到,两人在门口和以往一样争执。   “你爷爷不是要去比赛吗?不用车吗?”   “你怎么知道我爷爷要去比赛?听你妈妈说的?”   “不是。”   他昨晚听李师傅说的才知道。   “你们昨晚在李记饭馆吃八宝饭?”白羽轩的眼眨眨。   “你知道李记饭馆?”   “我爷爷说,甬帮菜,不可以小看。”   这两人不知道怎么争着争着变成讨论美食了。龚夏雅和两个哥哥静悄悄地准备从这两人身边走过去。龚力伟准备好了自己的自行车,要载女儿去上学。   龚老爷子从屋子里出来,对二儿子招招手:“你三师叔要去参加面试,希望你能去给他打下手,帮帮他。等会儿你送完丫丫去上学,过去你三师叔那边一趟。”   “哦。”龚力伟好一阵才回应过来,问,“三师叔参加什么面试?”   “我们市不是要开一家五星级酒店吗?他们要招厨师长,邀请函送到了你三师叔那里。”   龚俊听见了,从屋里抬起头:果然是这样。再看看白羽轩和夏实秋之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这两个家伙,真叫人气闷。   给儿子交代完事项的龚老爷子,回头看起孙女。刚三师弟白玉堂在电话里和他说了,口气可耐人寻味了说:“大师兄,你是不是腿完全不能走了?不然怎么叫丫丫去参观也不叫你?”   龚老爷子对付自己师弟向来自有一套法子,直接说回白玉堂:“怎么,你怕她去?”   “不,三师兄——”他怎么可能怕一个小丫头去看他面试,白玉堂否决后挂了龚老爷子的电话,事后他再摸自己胸口扪心自问——真,有些怕!   大师兄这个小孙女,从第一次碰面都令他感觉到了危机感。否则,他怎么会怂恿自己孙子和龚夏雅搞好关系。   好在是,估计和那回比赛一样,参加面试的人能知道龚夏雅恐怖的人只有他。白玉堂这么一想,手摸着胡须,微微笑了一笑。   就不知道酒店里是谁要让龚夏雅去的。毕竟是李师傅的建议,但不见得李师傅能拍板。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余婷婷:“丫丫,八宝饭怎么好吃法?” “最重要的是要甜而不腻。糖不能放多了,要多靠原材料带的甜味,比如蜜枣,葡萄干等。” 既然这么说,龚夏武和余婷婷挑挑挑,先把蜜枣和葡萄干挑出来吃了。 第21章   为了提防白家的孙子偷窥, 龚俊把自己新创作的点心拿到了家里给小堂妹试吃。   同样从幼儿园里刚放学的小雷雷回到家闻到了食物的香气,顶着小鼻头像小狗似的嗅着偷偷摸摸跟在自己哥哥后面。龚俊进了小堂妹写作业的房里,一回头才发现自己弟弟这只好吃的小奶狗。   “你跟来做什么?”龚俊感觉自己刚被吓得心脏砰砰砰, 还以为是白家的孙子来搞偷袭了。   小雷雷的小短腿绕过哥哥身边,来到小堂姐丫丫面前, 举起自己小手:“要吃。”   弟弟这只小奶狗,连抢吃偷吃都说得堂皇富丽,直接了当两个字“要吃”。龚俊想自己怎么有这样一个弟弟,双手叉腰, 气闷着冲弟弟的小萝卜脑袋道:“有你这么厚脸皮的吗?你说要吃就得给你吃吗?”   面对哥哥的威胁恫吓,小雷雷不怕,搬出外头的妈妈, 对哥哥说:“妈妈在外面看着。”   “你以为妈妈看着我我不敢轰你?我给你丫丫姐姐吃, 不关你事!”龚俊忍无可忍,吼了起来。   外面李翠喊大儿子了:“他要吃你就给他吃一点。你做厨师的,做的菜做的点心不是都要给人吃的吗?”   不行,他龚俊不是毫无底线的厨师,他是要做个有脾气的厨师。   “去, 等你丫丫姐姐吃完再说。”龚俊两只手拱弟弟这只小奶狗。   小雷雷对哥哥道:“我也等。”   哥哥这是废话,当小雷雷傻的吗?丫丫姐姐说不好吃的话, 哥哥做的小雷雷也不吃。   旁边龚夏雅见大堂哥要吐血了,赶紧招手小雷雷:“来,雷雷,吃一个。吃完要对你哥哥说谢谢。”   收到小堂姐的示意, 小雷雷立马奔跑过去,小手接过丫丫姐姐手里的点心饼,奶声奶气的嗓子对自己哥哥说:“谢谢哥哥。”   听到弟弟说谢谢, 龚俊的气消了一大半。回头,心头有些紧张,问小堂妹的意见:“怎样,味道可以吗?有什么缺点你尽管说,我重新去做。”   龚俊做的是像葱油饼的烙饼。烙,是个非常特殊的烹调用词,甚至可以说是国民饮食所独有的。它不是蒸烤炸煎,是用铁质的平底锅,叫做铛。很多人误读为dang,其实是应该读“撑”。有了正确的读音,大概能明白为什么特殊了。   撑着,撑出来的饼,于是叫做烙饼,多有意思。   葱油饼这东西,全国各地都有。可真正说好吃的,要在家里做。是不是很颠覆多人的想象。这是由于外头无论饭馆小吃摊所做的葱油饼,一个铛反复用,油多,实则脏。   像山东的葱油饼,又爱煎,煎的金黄,少了烙的特色。   正宗的葱油饼是烙饼,不是煎饼。葱油饼最标准的特色是层多,面薄。仅是这两点,足够考究功夫,费时费力。   好吃的东西,都是要付出劳动的。从古至今,放眼世界,哪里都一样。   小雷雷张牙咬下一口哥哥特制的葱油饼,既然丫丫姐姐给他吃的,肯定是好吃。他对丫丫姐姐有信心。小牙齿啃一口后再啃一口。   嗯嗯,焦焦的,咬在他的小乳牙间嘎吱嘎吱的,脆脆的响,好比吃炸薯条,好吃好吃,中间好像夹着的是花生粒,芝麻碎儿,有点甜香,粘在嘴唇上是一点点红色的,是番茄?   弟弟吃得欢快,龚俊回头看见,心里头浮现出了一种难言的欣喜,说:“你是真吃啊——”   哥哥说话真奇怪,他小雷雷能假吃?   其实龚俊心里想的是,弟弟是真吃的开心,叫他意外。   龚夏雅笑了起来,和小雷雷一样一口啃着一口清脆的葱油饼,口感不错的,有点像肯德基里头的东西。唯一是,这玩意儿说不上是葱油饼了,也说不上是烙饼,说是煎饼,也不太像。叫做四不像。   四不像其实没什么,东西,只要好吃,食客吃得尽兴,厨师满意。   不过,像龚俊这种立志要继承龚家名厨事业心的大男孩来说,只有做得好吃是不够的。找小堂妹品试,正是因为他想再上一层楼,在饮食的文化上得到鉴定。   “如果大堂哥觉得非要把做成葱油饼的,不要做得太脆了,这样可以保持既往传统的特色。”龚夏雅说出自己的意见。   原来葱油饼属于烙饼,太脆脆到里头都脆掉了反而不是烙饼的特色了。龚俊发出哦的一声长叹,只觉得小堂妹一句话,胜过他爸骂他不知道多少句。感觉是他爸都搞不清楚葱油饼是属于哪类美食呢。   “你吃吗,哥哥?”   弟弟小雷雷突然发出的奶声,让龚俊掉过头去:“你吃你自己的。”你哥做这个的,能不吃吗?都不知道吃了多少个才给你们吃。说完,龚俊惊觉不对,弟弟的小脑袋不是对着他说的。再看门口处挤塞住好几个身影。   龚夏文龚夏武两兄弟,加上白羽轩,齐齐和小雷雷大眼对小眼,不,是都看着小雷雷手里头的脆饼。刚龚夏雅说的话,显然这三个哥哥都听见了。   龚俊登时脸色大红,冲着他们三个喊:“你们站在这里偷听?!”还有那个白家的孙子,果然是蹿到他家里当间谍了,他要跳脚了!   “我们听,没有吃你的,大堂哥。”龚夏武说出了大实话。   龚俊应该庆幸,他们三个没有冲进去抢吃。尤其是对爱吃的他龚夏武而言,能忍住食欲不容易。   弟弟这话,龚夏文听出了不对劲,急忙拿手捂住弟弟的大嘴巴。弟弟平日里不说话,可一遇到食物总憋不住嘴,害,惨了。   这不明摆着吗?人家不进来抢吃他的,说明他做的东西不好吃?龚俊呼的脸色全发青。   龚夏文着急地安抚他说:“大堂哥,我们是不好意思,你和丫丫在说话,在说很重要的事。所以——”所以才不好意思进来抢吃的。   叫安慰话吗?能叫安慰话吗?龚俊把脖子上绕着的汗巾抓下来一甩,要从他们仨个人中间穿过去:“让开!”   这时,小雷雷的小手捂住自己手里的饼,对三个门口的哥哥说:“不准抢!”   弟弟这只小奶狗的话,突然安慰到他了。龚俊眼酸。转头再冲着白家的孙子粗着嗓子问:“你怎么在这?”   放学,不就和同学一块走吗?而且,他白羽轩也早准备了自己做的糕点要给妹妹尝。   为此,龚俊瞪住了龚夏文:你这个白痴,交什么朋友?再想交朋友也不能去交敌人家的朋友。不知道白家开的店和龚家是竞争关系吗?   龚夏文只能摸摸自己的鼻头。   事已如此,龚俊忿忿然的:“那些人不知道是不是眼瞎的,不请我爷爷请谁去?”   知道龚俊说的是什么,白羽轩回答:“请过你爷爷了。但是你爷爷当初退出的时候,对外宣布了,谁请都不会再出山。他们才来请我爷爷去的。”   龚老爷子的名声,自然白玉堂也比不上。问题是龚老爷子的腿确实是没法再担任要职了。厨师长这个位置,说是不用动手,但其实挺累的,要负责检查采购,负责检查每个厨师。遇到重要客人,估计还得自己亲自上手才能安心。腿脚不灵活,是没法整天走来走去的。说白了,是个巡工。   不过做了厨师长,证明能力被公众认可,是厨师界里的一项默认的荣誉。说到外头去,都像是戴了枚奖章似的。   正因为这样,做厨师长很多厨师暗地里肯定是争的。尤其,这是全国全市第一家合资的五星级酒店里的厨师长,恐怕荣誉都将载入史册中去了。只可惜,他爷爷腿不行了,而他爸他二叔,年纪尚轻,名声不大,比白玉堂差一大截。龚俊暗暗叹息,只知道,这个他爸他二叔没能接到邀请函,和年纪关系还扯不上多大关系。因为和白玉堂竞争的据说有年轻厨师在,年纪比他爸年轻的都有。   厨师的名声这事儿,需要靠积累,不是简单的年纪积累可以做到的。有才华多的是,年纪轻轻被誉为天才厨师的也多的是。像李记饭馆的李师傅,年少时不也一样,据说在宁波那带跟着自己师傅同样被人叫做海鲜厨师小天才。李师傅能真正出头,靠的是一场一场和其他厨师的厨艺切磋。   足以说明干厨师这一行实属艰辛,他龚俊和白羽轩出身在厨师家都不敢懈怠半分。   想起什么,龚俊回头看看小堂妹,这次面试不知道为什么,酒店方竟然请他小堂妹去旁观。   龚夏雅把剩下的饼全给了小雷雷。小雷雷一口一口吃完哥哥做的饼,拍拍小手心,表示下次哥哥做了他肯定会再来要。   看着弟弟那吃完满脸幸福的表情,龚俊脸上一松,走出去回自己厨房了。   嘴上这么说要送东西给龚夏雅试吃,但是等龚俊走了后,白羽轩杵在门口没动,眼睛像是怔怔地看着龚夏雅好了的脚踝出自己的神。   龚夏文见到推了他一把后,他才想了起来,说:“对,你们爸爸到时候坐我爷爷的车去,我爷爷说了,那天顺便来接妹妹一块走。”   “嗯。”和爸爸一起走可以的,龚夏雅点着头。再看白家哥哥脸上那抹迟疑,俨然有什么话欲言又止。   说来白羽轩忧心的是自己爷爷。白玉堂在家里这两天随着得到的消息越来越多,未免焦躁,坐立不安。听说是酒店方一共请了六位有名气的厨师到场面试。这比他预料中的多。   之前,他知道的李记饭馆李师傅,后来再有的一位是京城菜里挺有名的一位老师傅姓江。这位江师傅年纪比他白玉堂还大。江师傅和李师傅虽然各有千秋,对他白玉堂造成一定威胁,然而都是做传统菜肴,知己知彼,不见得叫人害怕。   现在的确切消息是,酒店是中外合资,说是要打造的是享誉国际的国际化酒店,于是在请厨师长这方面有两方人士没有达成共识。一方要请国内的厨师,另一方要请国外的厨师,才有了这次特殊的面试。   国内厨师他们三位以外,国外请了三位同样有名的厨师过来,共六位一块面试。这意味着试题不仅仅是涉及国内的美食,也要涉及国外的美食了。   对于中餐,白玉堂志在必得。瞧他每年固定全国东南地北的游走,四处学习,能撑得起他的名声。国外的饮食,他本身对西餐不感兴趣,极少涉猎。   怎么听着听着,感觉自己胜算不多了。   “妹妹吃过西餐吗?”白羽轩小小声问。   站在他身边的龚夏文都觉得他的声音好小,从没有听过他这般不自信的时候,吃惊地看了他一眼。   龚夏雅愣了下,想着自己该回答吃过还是没吃过。说吃过,又能怎样。看得出来,白羽轩纠结的不是她有没有吃过西餐。   “西餐是泛指欧洲那边的美食,分成很多类的,白哥哥。”   妹妹这样说,白羽轩不知道怎的更慌了。他从小只跟着爷爷学习国菜,外国人做的菜在他眼里都差不多一样,不是都叫做西餐厅吗?怎么,原来外国人做的菜,和国人做的菜一样,分成很多帮派,岂不是很难一时了解到了。   他爷爷的处境可想而知了。   到了晚上,龚力伟回来,全家人吃晚饭的时候是和龚老爷子提到:“三师叔让我问问你,爸,这个外国人做的菜,有什么特别的?”   龚老爷子应该是听过相关消息了,知道白玉堂这话是想啥,哼哼道:“你三师叔他想临时抱佛脚?”   龚力伟摸摸后脑勺。   “告诉他,他自己做菜都多少年了。当厨师这么多年了,难道不知道,天下最没法临时抱佛脚的是厨师吗?”   做专业厨师,是不可能像普通人那样,拿着个菜谱依样画葫芦的。专业厨师讲刀工等其它,这些,普通人能一时学得来吗?术有专攻,正是说的这。因此,专业厨师学习一个菜系要再转去另一个菜系,好比普通人要学习起专业一样,是道门槛。   耳听龚老爷子把话都说穿了,相当于白玉堂走投无路了。龚力伟暗暗叹气。一家人吃着饭,龚力伟发现自己大儿子不在,问:“夏文呢?”   “哥哥去打电话了。”龚夏雅说,要她说,她大哥对兄弟真好。下午见着白羽轩神色不对,龚夏文了连忙用家里新接的电话机打给夏实秋,想从夏实秋口中能不能给白羽轩探听到一些情报。因为白羽轩碍于面子是没法对夏实秋开这个口的。   自己大儿子的好性情龚力伟知道,回头见小儿子快把一盘子酱子肘扫光了,说:“你给你哥留一点。”   “我给他留着了,不然小雷雷都吃了。”龚夏武直指给哥哥留了菜的那个碗,告诉爸爸别指错对象冤枉他了。   小雷雷两只小手吃得沾满油,李翠给儿子擦着小手的油,边说:“哎,隔壁那家孩子还不愿意吃饭。他奶奶得追着他喂饭。怎么你整天都像饿死鬼似的。”   谁让他们不是生在厨师家里,谁让他们没有他小雷雷一样有个很会教他吃东西的丫丫姐姐。小雷雷给妈妈瞟一眼,小手又急着伸出去要吃的了,伸到酱子肘那盘子,真是什么都没有了。   今晚的酱子肘,是龚老爷子特别给家里人熬的,骨头熬的可烂了,酱料特别调制的,非常入味了。不过老爷子偷偷做的,没说过是自己错的。家里人本应该以为是龚家兄弟做的。哪里知道,瞒不过一个人。   龚老爷子耐人寻味的眼神儿瞟到孙女那头。龚夏雅接到爷爷的眼波儿,低下头默默吃。原来晚饭一开桌,东西刚端上来,龚夏雅闻着香气对小雷雷说:“今晚爷爷亲手给我们做的酱子肘。”   看来这个孙女,早是闻出他个人做菜风味的气味了。龚老爷子摸了摸下巴:嗯!   龚夏文唠叨完同学的电话跑回来,拿起筷子,咬一口弟弟给他留的菜:好吃!猛地吸上两口口水儿。他爸爸问他:“打了电话?”   “打了。”   “怎样?”因为要去给白玉堂打下手,龚力伟还是想尽量帮自己这个三师叔。   “他说,他到了那天或许会去看,可以带我去看。其它的,他也不知道。”龚夏文深感尽力了。   说的也是,五星级酒店招聘面试厨师长这种重要的事情怎么可能给一个小孩子知道。龚力伟想想不再问了。   另一边,和同学说完电话的夏实秋走回到客厅里。他妈妈夏太太从厨房里端出来一盘饭后的水果放到了客厅中间的玻璃茶几上。   褐色的意大利皮沙发里头坐着一个五十几岁脸有皱纹,但保持着一头浓密黑发,和夏太太一样戴着一副眼镜的老妇人。乍一看,外人大概会误以为是夏太太的妈,可实际上,夏太太称呼她为:“姑奶奶,吃点水果吧。这是美国加州的新奇士橙,切好了。”说完,夏太太在水果盘子边上放上几只擦干净的西餐叉子,供老人使用。   夏姑奶奶拿起叉子,抬头看着走回来的夏实秋,是打量了一番说:“现在他身体是好多了,个头都高。”   “说来说去得感谢他小叔。没有他小叔回来,他这个病也没好。”夏太太道。   “我怎么听明生说,说需要感谢的是一家姓龚的。”   夏明生应该是把龚家人和夏姑奶奶说了。   夏太太一提起龚家人笑呵呵的,道:“是的。”并不否认龚家人为了帮助她儿子恢复健康帮了很多的忙。   “没有拿什么东西感谢人家?”夏姑奶奶说夏太太,同时把叉起的橙子先给了夏实秋。   夏实秋接过自家姑奶奶送来的橙子,没有客气,坐下就咬一口。   “你妈说美国寄回来的,好吃不?”   “一般。”夏实秋道,口气一点都不给自己妈面子。   夏太太无语地看了眼儿子。   夏姑奶奶大声笑了起来:“这是你妈辛辛苦苦叫人搞回来的东西。”   为此夏实秋澄清:“我妈为了请姑奶奶吃的才叫人搞的。说姑奶奶常年在国外,怕吃不惯国内的。”   “谁说吃不惯,国外也有中餐厅。我昨儿还吃麻辣火锅。”夏姑奶奶说着又说回夏太太多此一举。   夏太太笑着批评自己:“是,是我错了。”   夏实秋看看自己母亲,没说话。   只能说,谁都知道夏姑奶奶不好伺候。为什么不好伺候,人家是有名的法国国际美食协会荣誉会员,担任过博古斯烹饪大赛的评委。对吃的自然太讲究了。虽然夏姑奶奶经常说自己并不讲究,谁信才怪。   叉起一块橙子,夏姑奶奶吃一口,马上摇了摇头:“汁都没了。你说这长途运输过来能新鲜吗?说用冰块冰着有用吗?”   夏太太不敢说话。   “实秋。”   听夏姑奶奶突然叫自己儿子,夏太太正觉纳闷。   夏姑奶奶对夏实秋说:“你说的,你那同学的妹妹,叫什么来着?”   “龚夏雅。”夏实秋道。   “很会吃东西。”   “是的。”   “所以推荐给我,让她当面试那天的食客观众。既然是你这个我最亲爱的侄孙说的,我给安排了。”   “我知道。”   夏太太听着他们两人一来一去的对话,才知道原来是自己儿子搞出来的鬼,让龚夏雅去旁观面试。而且按照夏姑奶奶的说法,这些所谓的旁观者不可能是普通的旁观者。也对,一个五星级酒店厨师长的招聘现场,怎么可能随便让人旁观。   对于夏实秋不咸不淡的语气,夏姑奶奶用夏家人特有的哼声,哼了哼。   这样看起来,夏实秋爱哼的特性,是传自夏姑奶奶了。   夏实秋不可能告诉龚夏文,更不可能透露给白羽轩,说是他家姑奶奶要担任面试当天的裁判长。李记师傅说龚夏雅可能是顶级食客,而他家姑奶奶本身已是世界公认的顶级食客了。   同时可以说明夏家对于这个酒店的重视程度,否则不会让姑奶奶亲自出山。   “你婆婆说要来。”   听到姑奶奶这样说,夏太太惊了下:“我没接到她电话。”   “我是听她那天这么一提,我以为能在你家遇到她。结果她上哪儿去了。”夏姑奶奶才吃惊。   自己婆婆到了哪儿去,为什么来也不到她这里住,夏太太哪里知道。自己婆婆向来有自己的主张。她这个儿媳妇不敢过问的。   “反正真的是要见到,到了那天应该能见到了。她也喜欢吃的。”说完这话,夏姑奶奶哈哈大笑。要说天下谁能抗拒美食,绝对是没有。否则,怎么会有人说,人类与其去寻找新的星球不如寻找新的菜,美食才能让人类真正感到幸福。   门铃响了,夏太太以为是婆婆到了,赶紧去开门。开门后发现是小叔来了。   夏明生进来和自己姑姑说:“今天小姑坐飞机来了,没能去接。”   “要接,她这个整天在家闲着养孩子的去接我就够了。你这个当医生的,忙得自己都不能照顾自己。”说着,夏姑奶奶心疼地看了看夏明生那些近来有些消瘦了的脸。   夏实秋默默给自己小叔去拿杯水过来。   夏姑奶奶见着,对夏明生小声说:“你疼他有用。”   夏明生微微笑了笑,道:“不是的。实秋原本就是个好孩子。”   算了吧。夏姑奶奶也知道夏实秋是个熊娃子。   “你准备什么时候交个女朋友?”夏姑奶奶问夏小叔。   夏明生笑而不语。   “看来有心上人了。”夏姑奶奶觉得是,夏小叔的笑容有些高深。   “小姑想多了。”夏明生不得不澄清。他这会儿工作忙成什么样,哪里来的时间谈恋爱。况且,他年纪还轻,完全不急。   夏姑奶奶对他说:“你也不要太慢,要想想你九泉之下的母亲。她是不想你不结婚的。”夏姑奶奶这么说,无疑是知道夏明生太完美,不容易找对象,所以提早给催着了。   长辈催婚夏明生也怕,起身去厨房给自己弄杯果汁吃。夏姑奶奶转而催起夏实秋:“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国?读中学了,可以出国去读了。”   “不去。”夏实秋可不会像自己妈妈和小叔拐弯抹角的,照样没有给夏姑奶奶面子,冷酷地拒绝。   “不去国外留学?!”夏姑奶奶震惊于他这个表态,“你这孩子怎么回事,以你的智商,像你小叔,早可以进大学去读书了,在国内跟那些普通孩子念什么书,不是糟蹋你自己的才华吗?”   夏太太见着,赶紧帮儿子给老人家熄火:“没。他身体没有全好,小叔也说了,让他留在国内养好身体为第一。”   听说是这样,夏姑奶奶情绪稍微缓和一些。   后来,夏太太给夏姑奶奶准备了房间。夏姑奶奶下飞机其实蛮累的,就去休息了,家里才平静了下来。   转眼是到周末了。   白家的车到了龚家门口,接上龚力伟他们父女父子几个。龚夏文和龚夏武肯定要跟着去看热闹的。   路上,龚家一家人都没说话。看着白玉堂默不作声,白羽轩也安安静静,极不寻常。等这个车是开着快到五星级酒店门口了。大家方才想起来。这家酒店暂未正式开门迎客,他们都未来过没有见过。   “看见了看见了!”龚夏文激动地叫了声。   几个孩子从车子窗户看向外面。见一栋高高的大楼,据说有二十几层高,外面全是玻璃,反射着阳光,白闪闪的,像钻石一样。   从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楼宇。孩子们的脑袋高兴到整个身体都快探出车外去了。大人们赶紧拦着。也幸亏,这五星级酒店选址偏僻,据说是在原来是一片麦田的土地上建立起来的。附近没有什么车辆。不过因为今天有重大活动。逐渐的,陆续的,有豪车过来。   白家的车停在了酒店门口。马上有酒店的服务生,戴着白手套帮他们打开车门。   一帮孩子们第一次到酒店,一个个不禁都感觉是到了学校要面对老师似的,不知觉中拘束起了手脚。“谢谢叔叔。”龚夏文带着弟弟妹妹下车后,对服务生说。   真是特别有礼貌的孩子。服务生冲他们笑笑,让开路让他们踩着酒店门前的红地毯进去里头的大堂。龚夏文领着弟弟妹妹自然不敢乱走。   白玉堂带着孙子走到前面,是和前面从大堂出来的一个中年男人挥了挥手:“你好啊,王经理。”   “你好你好,白师傅来了。”王经理过来后,和白玉堂握住了手,笑着说,“都等着你了,白师傅。”   听见人家在等着他,白玉堂露出一个不知道如何形容的表情。忧心忡忡到今时今刻,居然有人说在等着他。   “请,白师傅。我们的餐厅在二十一楼,后厨,当然也在二十一楼。今天的面试,同样安排在二十一楼。”王经理道。   “我可以问一下吗?”白玉堂私下拉了拉王经理的衣服,“听说有国外的厨师?”   “是的,白师傅。”   “那么裁判——”   “裁判长是我们国人。”   听起来还好。下一句王经理说:“她是法国国际美食协会的荣誉会员。”   白玉堂的脸色又僵了。   “白师傅,上二十一楼吧。”王经理给白玉堂指了前面的电梯,再看白玉堂身后一群小朋友,笑道,“都是白师傅的孙子吗?”   “不是,我大师兄,龚师傅的孙子孙女。”   “哦。”   听王经理这个口气,是听说什么了。   “龚夏雅同学是哪位?”王经理问。   龚夏文和龚夏武白羽轩,看着站在中间的龚夏雅。   “是你是吧?你到时候,走另一条路,到观众品尝席去。我带你去。”王经理说。   观众品尝席?一群人听着,包括龚夏雅都是之前并不知情的,有点儿懵。   “今日的面试,会请专业评委来品尝,也会请一些普通民众来试吃。”王经理给他们解释是怎么一回事。   “你说让谁来品尝美食了?”   这个突然插进来的声音,出自左边。所有人望向左边,看到了一辆刚刹车在了酒店门口的红色小轿车。   红色轿车上紧接下来一男一女,男的戴着墨镜,是个金头发的外国小哥。女的身着紧身的裙子和高跟鞋,非常开放的打扮,这在现阶段相对保守的国内是极少见的。   王经理给白玉堂他们介绍来人:“这位女士是我们酒店的市场总监,姓方。”王经理只是酒店的大堂经理而已,所以负责给客人带路。   方总监直接踩着高跟鞋来到这帮孩子面前,再问王经理:“你刚才说是哪个孩子要品尝我们的美食?”   这不是开玩笑吗?今天来做菜的都是国内国外顶级名厨,找什么孩子来试菜。   对此王经理解释着,这绝对不可能是他的主意,贴在方总监耳朵边上说:“裁判长决定的。”   方总监皱了皱眉头:“你没有认错人?”   “不可能的,名字对得上。”   “我先问问他们。”方总监说,还是生怕王经理搞错了。说着,方总监对一群孩子说:“你们跟我来。”   刚好想帮爷爷刺探情报,白羽轩跟那女人过去。龚夏文一见,也怕妹妹和好朋友吃亏,要和妹妹一起走。龚夏武听到有吃的那肯定要去的了。   龚力伟和白玉堂反而是怔了一下,醒悟过来时,只能是跟在王经理后头了。   方总监这是带着他们乘坐电梯直接到了二十一楼。   沿路可见酒店内部的富丽堂皇,全部欧式的装潢,金黄金黄的装饰条。白羽轩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换换气,回头,看下妹妹。   龚夏雅接到前面白哥哥投回来的眼神,笑笑,希望能减轻哥哥们的压力。   电梯叮咚声,到了。   门一打开,第一眼所有人看到的是摆在电梯门口的一长排餐桌。铺着滚烫花色金边的白餐布,特别干净整洁,是国际酒店餐饮标准。   有个服务生,同样戴着白手套,穿着酒店里的黑色服务生西装,弯着腰,左手放在后腰背上,右手拿着装酒的玻璃公杯,往一排高脚酒杯里倒着。后面一排咖啡,再往后,是一排牛奶。   西餐的丰富多样性从这里完全可以体现出来。   “过来。”方总监向几个孩子扬手。   白羽轩此时脸色有些微白了,不会是考他什么西式餐品吧。西方菜品他说不出来,说国人的东西,他能如数家珍。这完全是,不适合他和他爷爷的考场。估计,妹妹和他一样吧。   说完他真担心,看着走到了他前面的妹妹。   因为方总监听说的是龚夏雅同学要来品菜,所以指名了龚夏雅同学先来。   “你拿一个,给我品一下,讲讲是什么面包。”方总监提出了试题。   跟在后头来的白玉堂和龚力伟一听,面色哗的一青。什么面包?如果是国内的包子,龚力伟不会这么替女儿担心。面前这分明摆的是国外的面包。国外的面包,在国内开的面包店本来开的就不多。而且,一般国人也习惯了吃国内的包子馒头,吃国外的西式面包也贵。女儿是从没吃过的,龚力伟知道。当然,不排除女儿在夏家里吃过。   问题是,方总监的要求精确到什么面包。想酒店里放的面包应该都是为客人十分精挑细选的,因而估计平常人接触都不接触过,很不好猜。   白玉堂急急走上来说:“这,这——”这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太难了,别说孩子,就是大人,他,都办不到。   方总监朝白玉堂脸上一瞥:“我们家老板家的孩子,年纪只比她大一些,能尝出来。”   老板家的孩子?不知怎的,龚夏雅和哥哥们很快联想起了夏家的那个熊娃子。   方总监此话的言外之意,是声明自己没有歧视孩子年纪小,毕竟她方总监也知道有天才,只是反对乱七八糟没有能力的孩子来参与。   白玉堂的脸更白了。这是变相地指出,他和他同门师兄弟家的孩子都不行,连带他们一帮师兄弟能力不行。   龚夏雅一听还关系到自己爷爷的名声了,二话不说,上前,伸手,从餐台上拿起一块面包片。   白玉堂等人的心跳提到了嗓子眼,感觉这西式的面包片拿到手里,光是要怎么吃都挺难了,不知道。西方文化里头这个面包片有什么特别的吗?为什么放在这显眼的地方?   龚夏雅此时拿起面包片后,并没有急着放进口里,而是一如既往的,先看了看,紧接下来,只见用手把面包轻轻掰成了两半。再拿起一边上搁着的一支小餐刀,沾上一盘子黄色的液体,涂抹到面包片上。   她的动作有条不紊,自带优雅,张唇一小口。   方总监的脸色很显然的一怔。尾随她的那个外国小哥直接把墨镜都给摘下来了,一丝惊讶从他墨绿色的眸子里闪过,是映在龚夏雅那张年轻的小姑娘脸上。   没事,动作做的好而已,不一定能尝得出来。毕竟这可是顶级美食家才能做到的事。这样一个国内名不经传的小姑娘怎么可能做到。方总监对自己这么说。然而,等龚夏雅开口。   “这是餐前包。一般餐厅酒店用的餐前包,不是自己做的,是到其它地方买的。要主厨或是厨师长,寻觅这附近最好的面包店供应。这个味道一般般,面包片达不到外脆里嫩。搭配的黄油一般是酒店餐厅自制,显然也不行,偏硬,不软,不适合餐前使用,不适合让人兴奋起来开胃。”   不是要她挑吗?好,她挑完了:一无是处,还想让她尝?   方总监:—— 第22章   不会的, 不可能的。这个小姑娘是何方神圣。方总监面色铁青着,走过去。如果这会儿她输了,岂不是当着员工的面被打脸。   “你说, 这面包片不好吃?不够外脆里嫩?我怎么不觉得!”口感嘛,各人各样, 长在人家嘴巴上,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是不是够脆?你要不也咬一口?”   方总监接过龚夏雅手里那另外半边面包片,想都没想,直接放在自己嘴巴里咬一口, 反正口感随她自己说,她是这么想的。哪里想到她这一口下去,随她同行的那位外国小哥发出“嘿”的一声。她一惊, 转头看向对方:“迈克?”   “no crunch。”说着这个英文单词, 外国小哥张开牙齿表示嘎吱嘎吱的声响。即是说,判断前包脆不脆,牙齿咬起来有没有咔嚓声是金标准的判定方式。   方总监刚才咬的那一口面包,没有咔呲声,等于说, 面包片不脆,被龚夏雅说对了。   现场一片鸦雀无声中, 方总监的脸逐渐染上了层红色。剩余的面包片在她手里好像是烫手山芋,扔也不是,丢还给龚夏雅更不是。人家都说了这餐前包不达标,她这个酒店工作人员再把这东西送给食客吃, 等同于她失职了。   只能说,这小姑娘比她懂得西餐?   这个脸,她得怎么挽回?干脆, 不管怎么说,他们现在酒店尚未正式开业,厨师长这不是在找吗?方总监清一声嗓子,说:“以后等厨师长到位。其实今天,一切都是在考验要到来的各位厨师长。”说完,瞟白玉堂一眼。   白玉堂挺直了胸膛,虽然心里头打鼓,不过龚夏雅算是给他挽回了一丝尊严。回头,需千恩万谢他的大师兄龚老爷子养了个优秀的孙女。   龚力伟、龚夏文、白羽轩和龚夏武自然是一扫之前的担忧和沮丧。   白玉堂这时反将方总监一军:“我大师兄的孙女可以进入观众品尝席了吗?”   “当然可以。”方总监像是随口一应,昂着头,叫大堂经理王经理,“王经理,接下来的工作,都是你的。”   “知道,知道。”王经理和气地笑着答应,找来两个服务生,分别带龚夏雅和龚力伟及一帮孩子去两个地方。他将单独领着白玉堂去后厨。   一群人散了以后,倒酒的服务生准备继续倒时,突然察觉有人,回头看到是谁时,吓了跳:“总,总经理?”   原来刚早有一行人也抵达了现场,是站在远处看着刚才这里发生的一切。而且这行人看起来身份不凡,由酒店总经理亲自领着路。   其中,一位老妇人是走到了刚龚夏雅和方总监站着的地方。这里附近有个垃圾桶,里头扔了只咬了一口的面包片,面包片上没有涂抹黄油,显然是方总监暗地里把那个没有吃完的面包片扔进垃圾桶的。相比之下,那姓龚的小姑娘虽然对餐前包有所批评,但是把手里自己那半片面包全吃完了。   人的素养,在此可以见得一清二白,真是没分年龄。   “裁判长?”看老妇人一动不动,总经理发出疑问声。   没错,这老妇人正是夏姑奶奶。只见夏姑奶奶脸上有着一言难尽的表情。夏实秋那时推荐自己同学给她时,她心疼这个生病但是iq绝顶的侄孙,半试试半宠溺的态度给同意了。反正人坐的是观众席,也根本影响不了面试。   如今刚才那一幕,是令她觉得,事情好像出乎她自己的预想了。   夏姑奶奶眨了两下眼后,转头对总经理说:“走吧。”   一切表面是看起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和爸爸哥哥白爷爷他们分开了。其实也不怕。走到观众品尝席,回头,距离不到十米远的地方,有一道屏风隔着。哥哥他们坐在屏风后面的椅子里,可以透过屏风和她互动。   丫丫,有好吃的东西吗?她二哥双腿膝盖跪在了椅面上,冲她张嘴要吃的。   龚夏文见弟弟这个调皮样,拉拉弟弟的衣服,快坐好了,今天这么多人看着,会丢脸。   对于丢脸这个事,龚夏武向来比哥哥厚脸皮,不怕,对着妹妹继续打手势做哑语。   白羽轩看着他们兄妹俩,是很羡慕。他家里虽然也有兄弟,但没有龚家这么和睦相处,而且没有龚家兄妹这么有趣有爱。   “你心情好些了?”龚夏文发现他会笑了,今早上一路来他都绷着脸皮,让他们龚家人看着一块儿担心。   心里头吧,说已经不担心爷爷是不可能的。然而有一点白羽轩知道,对妹妹是不用担心了。看妹妹刚刚的表现,是让他和爷爷心里都爽了一把。他能不笑吗?   “嗯。”白羽轩张开明亮的牙齿,笑的时候,掉头和龚夏武一样,对着龚夏雅那边比了个嘴形。   白哥哥说的是?龚夏雅读着,原来竟是谢谢两个字。为此,她赶紧摆摆手。不用不用。有什么好谢的。要谢,需要谢谢白爷爷。因为之前她都看出来了,白玉堂都准备好了,一旦对方欺人太甚,准备为她大发脾气。   哥哥们朝她挥挥手,让她可以坐下。龚夏雅坐了下来。和哥哥们坐的一排椅子不一样,她坐的这地方,对着的是一张大圆桌。大圆桌四周,包括她在内,安放了十二张椅子。而这样的圆桌和椅子,在这个大厅里,数来有六张大圆桌子。   基本上,坐在这里的都是大人。零星的小孩子变成了众目睽睽的对象。   比如,和她坐在一张圆桌边上的阿姨叔叔爷爷奶奶,全是用两只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她。   “你是在哪个学校念书?”旁边的阿姨问她。   “史家小学。”龚夏雅答。   这个学校的名字估计是让在场的长辈们满意了,纷纷点着头。   只听她身边的两个阿姨奶奶对话:“优秀学校出来的学生,家里长辈应该也是很优秀的人物。”   “嗯,她爷爷是京菜系的老前辈,龚明之老先生。”   这道声音?龚夏雅抬起头,见着走到她身边的夏实秋,心里想着这熊娃子长这么高干嘛,这一刻都要像座小山俯瞰着她了。   接到她眼神,夏实秋如以往那样,挑了挑眉。   桌上其他人听到龚老爷子的大名后,一个个惊呼道:原来如此!   龚夏雅第一次体会到了自己爷爷名声之大,貌似所有人都知道。   “龚明之老先生,号称京菜系当今的掌勺人,大当家。想当年,国宾宴席,对方刁难我方,说是做一道适合他们那边口味的国菜。言外意思是我们国菜只能我们国人自己吃,不合西方人口味。知道龚明之先生怎么做的吗?”   现场一位老先生忽然侃侃而谈起龚老爷子的往事。龚夏雅竖起耳朵听。因为自家爷爷不爱谈自己曾经的丰功伟绩,她这个孙女也只能是从他人口里听说了。   桌上其他人都一块竖着耳朵,此时那位讲故事的老先生忽然停住了嘴,俨然有意吊一下大家的胃口。如果是吊大家吊到今天结束了再说,真是坑了。   龚夏雅感觉前所未有的心头痒。   耳朵边上,一道声音凑了过来。   “要不要我告诉你?”   是熊娃子声音。龚夏雅再转回头,发现他是坐在她身旁的椅子上了。这个座位应该是早安排好的,他早知道他们两个人坐一张桌上,却之前什么都没说。熊娃子是熊娃子,一直想看她热闹。   龚夏雅不理熊娃子,转回头。   “龚明之老先生于是心生一计,亲自端了一盘菜到外国友人面前。”   听着隔壁清亮的少年声如同说书一般朗朗道,龚夏雅再一看,那熊娃子夏实秋居然自己说起来了。桌上所有人都屏住气息听着。   夏实秋讲:“那些西方人一看,叫道,哎,这是墨西哥肉卷。一个个拿起来吃起来,纷纷赞叹这个美国肉卷风味独特,要求见做这道菜的外国厨师。想着我们国人必然是屈服了,做不出合适他们的西方菜,所以请了外国厨师过来。龚明之老先生此时指着自己说,我做的,你们刚吃的也不是什么美国肉卷,而是我们国家从唐代流传至今的春盘。”   春盘,即“立春日,唐人作春饼生菜,号春盘”。后来人,把春盘叫做薄饼。春天吃饼的习惯,全国各地都有。老北平吃的薄饼,可谓是一绝。   是否还记得那北平烧鸭子吃的时候,要用一张饼卷着烧鸭再夹黄瓜葱丝来吃。对,这就是老北平的薄饼。老北平的薄饼是要卷着吃的。卷的东西分熟菜、炒菜。烧鸭子属于熟菜。炒菜即家常菜,摊鸡蛋炒菠菜等。   不用说,龚老爷子把老北平薄饼端上了外国友人的餐桌。外国友人哪里懂得国人五千年的美食历史文化,没有看出来,把它当之为美国的肉卷名菜了。而论外国的肉卷,哪有老北平的薄饼卷出来的花样多,根本比不上。   等龚老爷子把各种熟菜、炒菜端上桌,让外国友人自己选来卷时,外国友人们都只有惊呆状了。   “后来,龚明之老先生又心生一计,把我们国人的大窝窝头,拷到皮焦,端上桌,外国友人以为是他们的面包吐司。”   桌上的听众们回神过来后,啪啦啪啦,现场响起一片片络绎不绝的热烈掌声。   那个打算吊人胃口的老先生呆呆地看着夏实秋:这小子从哪儿冒出来的?怎么能知道这么多?这些国宾宴故事,一般人是不可能知道到这么详细的。   夏实秋在观众们的掌声中显得风轻云淡,两只手捏起餐桌上擦手巾,先擦一下自己的手。   龚夏雅揪着眉头看看他,心里着实不服气,回去得和爷爷说去。有什么理由熊娃子都能知道她爷爷的故事她却不能知道。老爷子这么好玩的美食故事,她绝对听而不厌。   在后厨的白玉堂为此是捏了把大汗。人家找上他全是因为他大师兄龚老爷子腿不能动了。想着他是龚老爷子在京里的师弟,应该能力和龚老爷子差不多。可是论实际阅历,说真,他比大师兄差远了。这点,他们几个师弟心里都有自知之明。   龚老爷子,到底祖上是御厨出身,而且本人也进入过国宾宴特聘的厨师行列。哪里是他白玉堂一个自己开店的能比得上的。   坐在外面的宾客们议论龚老爷子的声音越热闹,他白玉堂心里头越发虚。只看在这个后厨里,一个个竞争对手因为这个缘故特别关注起他。   国内两厨师,李师傅和江师傅,分别冲他点点头:今天有你在,没有问题了。哪怕我们输给你,你也要像龚老爷子那样为国争光,别输给外国人了。   对面三位外国厨师,一样的是年长的,年纪中等的,年纪轻轻的。可以说对标他和江师傅以及李师傅。   王经理给他们彼此互相介绍:“这三位是乔克森先生,拉玛尔先生和迈克先生。他们都是在米其林餐厅工作的厨师。”   米其林?不是外国厨师的荣誉标签之一吗?白玉堂李师傅江师傅压力瞬间增大。尤其对面叫做迈克的厨师,年轻,恐怕才二十出头,比李师傅更年轻。很有可能又是什么天才厨师。   李师傅想起了夏明生应该是故意再来找他,可能是预料到今日的场面之严峻。   中外合资的酒店,中外双方的拉扯站,现在全在两方厨师身上了。好比龚老爷子当年想尽法子需要为国而战为国争光了。   王经理根据拟定好的面试规程,再给他们详细介绍。   专业评委包括裁判长一共七位。除了专业评委以及裁判长会品食,观众品尝席里的观众也会品食,到时候,观众能给专业评委和裁判长提供自己的参考意见。最终决定面试结果的是裁判长。   由于面试的是厨师长,因此不是像面试普通厨师那样,不采取让面试者做菜的方式。因为厨师长更重要的职责是负责厨房质量的掌控监控。   后厨早给六位面试者准备好了厨师团体和原材料,每位面试者可以选择指导厨师团队做一道菜给评委席和观众席品食,这道菜品要同时符合国内外食客的口味。看来,整个面试工作是把厨师长的工作职责都拿出来当考题了。六位面试者听完详细考题,无疑优势又是在于外方厨师。厨师长本来是舶来品。国内的传统厨师没有几个是做过厨师长的。现在听着这些工作,没有做过,肯定是相当陌生有些棘手。连去过国外的李师傅都感觉到难处,更别说两位年纪大的,白玉堂和江师傅几乎是脑门上要冒汗了。   最可怕的是,在他们后来出去到大厅才知道,专业评委还好,中外人士一半一半。品菜观众席里的食客,超过三分之二是外国友人。   为什么这么安排,据说是一般国内老百姓暂且消费不起五星级酒店,现阶段酒店预定的外国顾客占到了百分之□□十以上。   白羽轩望着除妹妹那桌坐的全是国人以外,其它桌子坐的大多数是外国人。可以说,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外国人。不知道自己爷爷瞅见会不会发怵。   龚夏武龚夏文两兄弟张望着端上来的会是些什么美食。这兄弟俩只想着吃的了。毕竟是差不多要到中午的饭点了。早上固然吃过,可如今肚子有些饿。   从后厨餐厅里,服务生陆续出来,手里端着托盘,托盘里放着佳肴,送到了观众席和前面的评委桌上。   龚夏文和龚夏武吞起口水,不过只过一阵,两兄弟不羡慕里头那些吃东西的人了。为什么?因为里头的人边吃东西边给发了一张纸要做试卷。   吃东西需要考试?不如不吃!不爱学习和考试的龚夏武率先缩回了脑袋瓜子。龚夏文想想妹妹和夏实秋有些可怜,要考试的菜怎么可能吃得开心。   龚夏文的忧虑一点都不夸张,里头坐着的大人们一个个愁眉苦脸,满脑的烦恼似的,每吃一口菜,都得拿起笔摸着脑袋苦思冥想半天的样子。   请大家来五星级酒店当食客,吃免费大厨餐,是要干活的。而且肯定不是普通的脑力活。是六位顶级国内外大厨推荐的有保证的菜品,现在是非要你挑出其中的毛病来。不止挑毛病还得挑有理有据的毛病,不能乱挑。   这下,坐在龚夏雅身边的阿姨叔叔爷爷奶奶,全部一边吃东西一边皱眉头。不是因为菜不好吃,而是一个个尝着都觉得挺好吃的。要怎么有理有据的挑刺?难了,挑不出来呀。   夏实秋拿起自己手边装白开水的高脚杯。   每个食客手边都有这样一杯白开水,抬头一扫周围桌上的人,那些人基本都是要把这杯白开水喝光了。待命的服务生不得不往他们的白开水杯里马不停蹄地添水。   这杯白开水是用来品菜的时候,去掉口里的异味的。喝掉的开水越多,说明食客对于菜品越难品味出来。有些老龄食客已是憋不住喝太多水的尿意,去上厕所了。   夏实秋的眼珠一溜圈子溜回来,到了隔壁龚夏雅那儿。   这丫头的那杯白开水,至今貌似只喝了一口,比他杯子里的水要多出一截。   他的眼睛眯成了条缝,见着她有条不紊地拿着勺子等餐具。   西餐用刀叉,中餐用筷子,汤用勺子,每样菜,她品一小口,太标准的品食姿势了。   桌上其他大人当然是像他和他家里人那般,看着她吃菜的样子在心里头惊叹。   “龚明之老先生很会教孩子。”   “看,小小年纪都会认字写字。”   龚夏雅听人家这么说,万分庆幸和自豪自己有个厉害的爷爷,因而没人会怀疑到她是个穿书的。都认为是龚老爷子把她教出来的。实话实说,爷爷是在她读幼儿园的时候教她认字写字了。   站在餐厅角落里的方总监,一双眼在龚夏雅身上扫射着。他人的议论声赞美声,似乎从一开始没有从这个小姑娘身上离开过。   这小姑娘真是托了她爷爷的福,害她差点把脸都丢尽了。让她心里气痒痒的,真就不信,没法把这小姑娘拉下马儿,让她扳回一局。   要怎么做。方总监的手指在掌心里头掐着,考虑着。以后她要在这家酒店里爬,今天这件事员工传出去,她面子不在,威信全无。必然是她要慎重努力的事。   王经理走出后厨,走到她身边,低语着:“等一下,收纸条的时候,我把她的纸条直接交到外国人评委那里。”   方总监的嘴角勾了起来,俨然,王经理和她一样,今天这个事是有些丢脸了。毕竟后头追究起来,当时王经理没有拦住她让人去试餐前包像是在旁边看好戏。或许,这王经理本身也是想着看好戏的,最终却一样遭殃了。   现在王经理不能不和她一条船上了。   时间差不多。王经理出发,到每个品菜的观众那儿收取纸条了。与此同时,在后厨里忙碌的六位大厨走出来了。一看外面这么多外国人食客,白玉堂诚如他孙子所想的,差点儿软腿。   李师傅清楚,事到如今,他和白玉堂以及江师傅是竭尽全力了,最终,能否逆转乾坤的,真的只能是看自己国家的食客了。   国外把食客称之为美食家,顶级美食家比厨师更有威信和发言权。可是在国内,美食家这个名词鲜少有人知道。   如果夏明生在好了。李师傅突然想。   现场没有见夏明生,夏明生在医院里很忙,肯定是来不了。   六位名厨指导出来的六道菜分别放在每个专业评委的面前。   评委们尝试过了,有的点着头,有的摇着头,有的一脸严肃,有的面带笑容,让人捉摸不清。至于坐在中间的裁判长夏姑奶奶,更是戴上了副老花眼镜后,整张脸都宛如隐藏在眼镜后面了。   王经理把收起来的观众意见纸条,分发给了在座的六位评委。别小瞧这些观众食客的意见了,一是可以给评委灵感启发,二是有可能作为评委手里头的武器。评委的身份要公正,如果拿到普通食客的意见当武器,无疑能更显得自己的判断十分公平。   到了一位外国评委面前时,王经理小心地把龚夏雅的那张纸条放上来,送到了对方手里。对方接到他这条貌似特意递过来的纸条,有所领悟,点了下头。   夏姑奶奶扶着老花眼镜,询问起在场的评委们:“你们开始点评吧。有什么说什么,不需要按照顺序。”   很快,夏姑奶奶身边第一号的国内评委先声夺人了,说:“我们邀请的这六位厨师都是世界大厨,做出来的菜品都是色香味俱全。不过,按照我们酒店是设立在我们国内,国菜应当是首选。像我们江师傅,白师傅做出的菜,都是享誉世界的名菜。”   江师傅做的是西湖醋鱼,白玉堂做的是芙蓉鸡片,都是国内响当当的传统名菜没有错。而且,江师傅选择的西湖醋鱼是考虑到了外国友人到了江南,每逢吃西湖醋鱼都是竖起拇指头夸好。白玉堂选择做芙蓉鸡片,是深知外国人无鸡不欢。想当初,美国人眼中的第一国食左宗棠鸡,正是以鸡为原料。   三位外国评委那边一听,马上驳斥道:“你说的世界大厨,这两位厨师我们未曾听说。”   这分明是给脸不要脸了?国内的评委听见,黑了脸。你们那些外国厨师,所谓世界享誉,到了我们国家我们国人还不是一个都不认识。   “厨师的名誉,是靠菜出来的。”国内评委转头,对外国评委说。   “你说的没错,厨师的名誉是靠做菜。但是你说的这些国菜,西湖醋鱼,酸酸的,我们不喜欢。芙蓉鸡片,什么是芙蓉,我们看不到有芙蓉花的摆盘。”   外国人认为,这个菜名得名副其实,你叫这道菜了,结果里头连朵芙蓉花装饰都没有,不是欺负人吗?   “这个你们不懂了,我们国家的饮食博大精深。芙蓉,是指蛋白,蛋白搅合鸡肉泥。”   “蛋白,蛋□□吗?”   “不是蛋□□,是蛋白,鸡蛋白。”   “原来是鸡蛋白。鸡蛋白和鸡肉搅成一起,怪怪的——”   “你们才怪!你们厨师做的什么?一整只羊腿这么放到桌子上,让人家怎么吃?像野蛮人一样吃吗?”   “安静!”夏姑奶奶低吼一声。   虽说每次所谓的美食比赛,评委席必然是会吵成一团。越吵,越证明这里头没有黑幕。而且,越吵,才有可能越知道双方分歧,找出优劣所在,有利于判别谁赢谁输。可今天这场吵架,她夏姑奶奶都有点听不下去了,感觉像低级吵架。说来说去,都是因为今天的厨师都是顶级的,按照什么色香味去评定,估计,一个个都是顶级,真难以判定胜负。   现场的所有人看着评委,那些复杂的表情足以说明正如夏姑奶奶所想的情况。   那位拿着王经理暗地里递来的纸条的外国评委,灵机一动,拆开了纸条,经过身边的翻译,明白了纸条上的意思后,他的双眼都发亮了,道:“I KNOW!”   他知道什么了?现场唰,视线都集中在了他身上。   “我知道。”现场翻译翻译着老外的英语说,“知道这场面试是怎么回事了。其实每道菜都有缺陷,不管他们是不是顶级大厨,因为,酒店方故意给他们提供了有缺陷的原材料。譬如中方做的鱼,这个鱼是不太新鲜的,腥味太重。厨师于是加重了用醋和姜去腥,但是没有预料到那姜也不好,有点儿不够完美,未想到用其它方式来处理食材,是遗憾。芙蓉鸡片的鸡,是不够嫩的鸡,因此厨师才想成弄成鸡肉泥,想掩盖这只鸡鸡肉本身的缺陷,可惜,到底原材料不够好,这种处理方式也不够创新,遗憾。”   江师傅和白玉堂,脸上老尴尬了。居然处理手法都被人看出来了。说明这个老外有点料。   夏姑奶奶戴着眼镜后面的眼睛火眼金睛,是看出这外国人拿着张纸条念的,问:“这是你自己的意见吗,保罗?”   保罗见隐瞒不住,爽快地回答众人:“是观众席里的某位客人所提供的意见。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估计在这个外国评委心里,王经理递给他这张纸条是来给外国厨师助攻的,所以照直念了。   夏姑奶奶要他把纸条递过来。保罗递过去给她。拿到纸条,夏姑奶奶再看后面的字,发现保罗应该是没有看到后面的,于是帮着把后面的念出来:“那只羊腿,腥味更重,厨师的处理简直是叫人失望。居然把一整只羊腿都做成菜了,没有想到去掉那些不太好的部分,以为用法式迷迭香烤羊腿就能掩盖坏的味道,不考虑有人的舌尖能尝出来吗?估计这个厨师想着去除掉部分羊腿不美观了。美观居然胜过味道,难以理解的想法。”   江师傅和白玉堂看向那位做羊腿的外国厨师:原来彼此彼此。   做羊腿的外国厨师乔克森,是脸都老红了,问:“是谁说的?”   “你们是想知道是谁的舌头这么厉害,可以尝出你们努力想掩盖的错误吗?”夏姑奶奶冲他们几位笑笑,“我也想知道。”   现场的观众席从刚才的一片宁静到突然的议论纷纷。每个人都在猜是身边谁写了这张纸条。看厨师们的反应都知道这人的舌头真的太厉害了。专业的评委一开始都没有尝出来的秘密,这人竟然都给挑出来了。   “你之前知道酒店方的考题吗?”保罗问作为裁判长的夏姑奶奶。   夏姑奶奶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是我觉得,酒店方不可能什么都不做,不给他们一点难度说不过去。”   “可是我们没有尝出来啊。”   “保罗,你这就有问题了。你既然都尝不出来,你拿着人家所写的当众念出来,一开始还说人家说的你是认可的。”   保罗心里承认自己一时过于激动,一看到人家指出的是中方厨师的纰漏马上拿出来说,以为可以作为自己厨师的武器。谁能想到,一个观众食客居然能中外厨师不分,平等地把每个厨师的纰漏给指出来了。   这个人,肯定是——几个外国评委一致认定:“应该是国际美食家。”   只有国际美食家,能有品尝出各式中外美食的舌尖能力。   听见几个外国人都这么说了后,王经理和方总监两个人的脸色一阵白一阵暗的。他们的目的不是这个,不是让外国人承认谁是国际美食家,是为了让外国人嘲笑她的。   夏姑奶奶扶着老花眼镜,是把纸条最后面那段都给念完:“前四道菜都有所遗憾。而后两道菜,有两位厨师用了聪明智慧,利用其厨艺取长补短。其中一位是用了鹅肝,此鹅肝不如法式鹅肝,原料不够大,油脂不够,于是他采取了蒸炸的方式,是更类似于网油包鹅肝。真难以想象这是一位外国厨师做的甬帮菜。”   外国人做宁波菜?是谁?   李师傅同白玉堂和江师傅齐齐看向那个外国厨师小哥迈克,确实没想到,竟然国菜都有被外国厨师涉猎了。李师傅心中的震动是很大的。这是他的家乡菜。这个年轻的外国厨师绝对不简单。   迈克是用手捏了捏自己的鼻头,对一众评委笑道:“我知道是谁写的了。”   “谁?”夏姑奶奶问他,他竟然能知道。   “那个小姑娘。”迈克说这答案时似乎想都不用想的。   夏姑奶奶扶起老花眼镜眺远望着,却是先看到了夏实秋在椅子里弯着腰像捂着肚子,莫非这侄孙又是发病了。   这熊娃子哪里是病了,是笑得他肚子要抽筋了。龚夏雅实在看不下去了,伸手拉拉他的袖管。   “别笑了。他们快受不了了。”龚夏雅低声说。   让他不笑怎么可能,那群人低看她又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每次都看得他很快乐。他让她来是对的,次次都让他很爽。   等等,他家里那位挑剔的姑奶奶这回应该是认准她了。夏实秋的眼睛眯了眯,几乎眯成两只猫眼儿。   “是你写的吗?你过来,同学。”夏姑奶奶招招手。   龚夏雅只得站起来。   看到她起立的身影,现场外国人一片惊呼:居然是个学生,这个国家看来能出天才。 第23章   在两边观众的侧目礼下, 龚夏雅走到了前面的灯光聚焦处。   现场可能是酒店方聘请的宣传单位,举着摄像机冲她的身影按下了咔嚓键。   “你写的?”夏姑奶奶问。   龚夏雅点点头。   这孩子挺诚实的,自己写的就说自己写的, 不怕得罪人。夏姑奶奶心里想。按照他们夏家人的看法,就怕那种说话做事生怕得罪人的。这样的人, 肯定成不了大器,整天看人脸色活得像条狗。反正她夏姑奶奶能到今天这个地位身份,从没有看过人的脸色说话。这个世界,是实力压倒一切。   “你不怕你写错?”夏姑奶奶故意地拨了下嗓子, 眯眯眼审度眼前的龚夏雅。   “错了,长辈和老师会指导,我不怕。”   呵, 这孩子, 有理有节的,不卑不亢的。回答的真有艺术。比单纯拍谁马屁都顺耳多了。至少在一列评委席中,没有一个评委觉得这话难听,反而是充满欣赏的目光看看这个小姑娘。   站在角落里头的方总监和王经理的脸快黑光了。怎么感觉那些老外越来越喜欢这小丫头片子了?   如他们所想的,真有个老外, 而且不是一个普通身份的老外,开了声说:“我给你一样东西, 你给我看看这是什么。”   方总监和王经理的心跳跳。这个外国评委查理盖博,和之前他们暗递纸条的保罗以及和中方评委争吵过的那个评委都不一样,年纪比较大,一直沉默是金, 却是三个外国评委中资格最高的。曾经和夏姑奶奶一块担任过世界烹饪大赛的评委。   按照查理的吩咐,有人到酒店后厨里拿来了一盘东西。   东西看起来挺奇怪的,一盘黄豆, 带着丝条状液体的黄豆,是什么菜品?   白玉堂、江师傅和李师傅眯着眼睛想找出是这国内哪个地方的美食。据他们所知,国外西餐用黄豆做的美食是比较少的,不像国内,以黄豆为主料的菜品多多。   想了半天,这三位大厨一时想不到。另外三位外国主厨耳朵咬着耳朵,好像也在想着这是什么。   等到龚夏雅开口说道:“这是日本的拉丝纳豆。”四周的人发出意外的声音。   竟然是日本的食物。叫他们意外的是,眼前这个小姑娘居然知道日本的美食。   查理听见龚夏雅能回答上来很兴奋,说:“你能认得日本的美食,你对日本的美食有了解吗?你是不是更喜欢国外的——”   “不是,日本纳豆起源于我们国家唐代,是我们唐代僧人传过去演化后的一种美食。我们国家有相似的美食叫做豆豉。我们国家的水豆豉和干豆豉,比起日本纳豆用在菜品中的种类方式更多,蒸煮炸浇淋都可以。”龚夏雅逐字给老外念着,澄清着,每个字每句话有条有理,国内五千年美食历史实力巅峰绝对碾压。   查理的脸上一尴。俨然他去过日本,被日本人灌输了纳豆是属于日本特有的美食,哪里想到起源始于其它国家。他拿这东西出来,一方面想考倒龚夏雅,考不倒也想借这个小孩子的嘴巴灌输现场一种国内饮食差于国外美食的观念。最终,他被这个天才孩子当场打脸了。   夏姑奶奶的手捂在自己嘴巴上笑着。这些老外看不起这个国家的美食和厨师,也看不起这个国家未来的接班人终究得吃个教训。龚夏雅给对方这个苦头,刚刚好。   对这些老外来说最糟糕的是,龚夏雅不是故意打他们的脸,是他们自己把错误凑到龚夏雅面前的。   自认栽了,查理将纳豆盘子拿回去时,对着龚夏雅笑了笑。这个苛刻的老外虽然尴尬,但是看起来并不讨厌这个给了他尴尬的小姑娘,反倒是十分欣赏。   眼瞅着查理找的茬都被龚夏雅打了回去,方总监和王经理双眼要跌出眼球了。   现场,国人观众啪啪啪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暗自叫好。   夏姑奶奶开始公布面试结果:“进入最后一轮角逐的两位厨师,分别是法国厨师迈克,以及我们国家的厨师李师傅。他们将在这个酒店内各自实行三个月的厨师长试用期,到时候酒店方会最后决定和谁签约。”   为什么有个中方的李师傅?一群外国人疑问起来。刚听夏姑奶奶说的,明明应该是迈克必胜无疑。龚夏雅的纸条上不是写了迈克做的最好吗?   可见夏姑奶奶没有完全念完,是想给哪些人留脸。有人提出质疑,她干脆公开了道:“拉玛尔做了最糟糕的事儿,即使这位同学不说,我不信你们都没有尝出来,我是都吃到了汤里头的蛋壳碎了!”夏姑奶奶说到最后未免很是生气地说道。   汤里有蛋壳碎?这是怎么回事?   厨师拉玛尔的脸上一片青黑:“不可能——”   “你在后厨里和你的厨师团队吵架了,对不对?所以人家不小心把蛋壳打到整锅汤里,你叫人家挑,当然不可能完全挑出来。”非常熟悉厨房团队操作的夏姑奶奶,一尝都知道是发生了什么问题。一般厨师会出这种纰漏,只能是厨师要么自身病了,要么心情剧烈起伏了,八成吵架了,帮厨被骂了。   耳听夏姑奶奶一说就中,厨师拉玛尔的头几乎要耷拉到地上去了。   其他评委都不敢吭气了,包括那些外国评委,知道此事重大。厨师长最重要的职责之一就是必须搞好整个后厨的团队关系。这个拉玛尔算是完了,居然在后厨里和一帮厨师吵架,还得了。可见人家夏女士被委任为一锤定音的裁判长,是真有资格的。   龚夏雅看着夏姑奶奶:这个戴眼镜的奶奶,和她爷爷龚老爷子一样的厉害。   “就像你们外国厨师做了我们国家的菜,李师傅做了你们国外的菜进行改良。桌上的汉堡,你们不是都吃光了吗?以为是你们外国厨师做的吗?想到里头夹的是什么肉吗?”夏姑奶奶铿锵有力地一问,一群外国食客面面相觑。   他们最喜欢的汉堡,不是西方厨师做的,他们吃的汉堡里的肉,不是牛肉?   李师傅见这群外国人竟然都尝不出来,只好说了实话道:“是驴肉。”   驴肉在国内向来有天上龙肉地上驴肉的美称,营养价值远高过牛肉鸡肉等。但是,驴肉难做。也只有这个国家的厨师能处理好驴肉。   外国人在六道菜中唯独把这道菜吃了个精光。   这么看来,夏姑奶奶真是给外方留了脸了。不过这本来也是酒店里头投资方中外双方的意思,都给彼此留个脸,到试用期再最后定夺。   一场风起云涌的面试结束了。外国评委们和宾客们离去前,据说顺便在酒店里的特定场所进行参观。龚夏雅走去和哥哥们汇合,去到那里,突然发现三个哥哥猫着腰,一人端着一个餐盘,嘴巴大张着,嘴唇周围吃得一圈子油腻。   见她冒出来,三个哥哥的表情,各不一样。   龚夏武率先端着自己的餐盘跳到妹妹跟前,把勺子给妹妹,也不说话,只用眼神瞅着妹妹的嘴。   二哥这个表情动作,龚夏雅是早习以为常了。二哥这不是爱妹心切给她吃东西,而是让她帮他是尝味儿。如果她说好吃,二哥再继续吃。   眼看二哥眼巴巴瞅着她好像只猫儿狗儿,龚夏雅拿起勺子舀了一口餐盘里二哥没吃过的炒饭,放进自己嘴巴里嚼一嚼。这炒饭的味道固然是没有如她家里爷爷李师傅那样的大厨做的顶级美味,可胜在热气腾腾,不难吃。而且炒饭里头的配菜,不是马路边上的小摊小贩做的炒饭偷工减料,有虾有果仁有大块的猪肉。应该是这家五星级酒店出品。   龚夏武对妹妹点点头表示说:哥哥们其实都饿了。你们在里头吃,哥哥们在外头干巴巴地看,正想着准备饿完肚子了。后来有个人过来,自称是他们同学的爸爸,给他们弄来吃的。   同学的爸爸?龚夏雅一回头,看见了中年大叔原来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靠着屏风后面的角落里所以不引人注目。   大叔上身一件白衬衫随意挽着两个袖口,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五官端端正正虽有年纪却也魅力独特。这个面孔,一看酷似那个谁?   “爸。”   这个叫声,龚夏雅和龚夏武龚夏文白羽轩回头。   不远处,夏实秋站在那和中年大叔四目相对。   同学的爸爸,是夏实秋同学的爸爸!   我的天!龚夏文一拍额头,他硬是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想着能是哪位同学的父亲。现在看起来,这不明显的吗?这个中年大叔有夏家男人的优美低调,尤其是低调,穿的那身随意挽袖口的衬衫,让他们毫无联想力到夏实秋身上。   以前,他们一群人是没有见过夏实秋同学的爸爸的。据说夏爸爸常年要出差,几乎没有时间逗留在家,夏家里只有夏太太一个人在打理和照顾儿子。   龚夏雅望着三个哥哥惊讶的表情,唯一脑子里能迸出的是,三哥哥想不起是谁的爸爸居然也可以非常坦诚地接受对方提供的餐食,这是饿肚子饿到什么人给的东西都可以吃了,三个哥哥果然是熬不住肚子饿的人。   接到她脸上写的意思,龚夏文白羽轩龚夏武,均瞅了瞅自己手里的餐盘。紧接着,龚夏武张开嘴巴呼哧呼哧地大口吃着。没有什么比饿死鬼更可怕的事了,这是龚家老二内心里最真的想法最实际的行动。   龚夏文和白羽轩是回过神来,两人分别拿餐巾擦擦嘴,端着餐盘过来问妹妹和同学:“你们吃饱了吗?”   “我们在里头吃顶级大厨做的大餐。”夏实秋一只手插在裤袋里,看着他们简陋的餐盘吊儿郎当地说。   这位好同学好兄弟,故意膈应他们呢。龚夏文和白羽轩对对眼,已经想好了接下来找什么时候“报复”此人。   “我爷爷——”白羽轩问。他爷爷参加完面试了,输了,不知道心情怎么样,现在不知道在哪里。   夏实秋和他说:“你爷爷和江师傅一块,今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酒店肯定是要犒劳他们的。应该都在贵宾室被招待着。”   至少有钱拿。白羽轩听明白了同学话里的意思,紧张的心情有些缓解。想必他爷爷不会觉得太丢脸。因为江师傅比他爷爷更有名气都输了,输的不止他们两个,输给年轻人不算什么。他爷爷常说,以后都是他们年轻人的世界,老了得像龚爷爷那样退了让路给年轻人。   龚夏文贴近夏实秋的耳朵边:“真是你爸?”   “是。”夏实秋突然是不做熊娃子了,规规矩矩地作答着。   其他人一见他变规矩了,有些不习惯。   夏实秋爸爸叫做夏陆生,和小叔夏明生只差一个字,是夏家里的老大。几个孩子想到夏小叔夏明生,想到夏小叔温和的面孔也会发脾气的样子,再看此时夏同学爸爸对他们无比慈祥地微笑着,一个个脑袋上的毛发却只有树立。   假的,否则夏实秋这个熊娃子不会忽然变规矩了。   夏陆生俨然从这几个儿子同学的脸上瞅出了什么,走过去,伸手给儿子的肩头上弹弹灰,说:“平常没有少欺负你同学?”   夏实秋清声嗓子,回答爸爸:“没有,他们哪是我能欺负得了的?爸刚没有看见吗?她连外国人都可以打脸。”   这是忽然扯到她身上来了。龚夏雅直瞪着这熊娃子为了拯救自己竟然把她拖下水。   夏陆生的手在儿子的脸蛋上轻轻一打,说:“对女孩子要温柔。你是绅士,你是男子汉。”   夏实秋的脸蛋白里透红起来,仿佛三月的桃花盛开朵朵。   龚夏文等人看到他的脸红成这个样,捂着嘴巴背过身去笑。   总算是有一天他们可以笑这个熊娃子的时候了。   “哎呀,总裁来了!”这个像鸡飞狗跳惊叫的声音出自于王经理。   方总监踩着高跟鞋滴答滴答跑到这里,向夏陆生鞠躬后,冲旁边的服务生怒视着:怎么不向她及时汇报?   “总经理呢?”夏陆生仿佛没有看见他们这些小动作,问。   “总经理他在——”王经理刚答半句,被方总监一拦。   方总监站到了王经理面前完全挡住这个人,让夏陆生的眼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接下来,她的手指在自己刘海上抚摸着,对夏陆生笑一笑:“报告总裁,总经理带着评委们和师傅们去了贵宾室。我们正也要过去。——总裁,我给您带路。”   “不用了。”三个字没有夹带任何感情,夏陆生说。   这是他们夏家自己注资的酒店,他一个总裁能连自己的办公室都不知道在哪儿吗?   方总监一个吞咽动作,双目垂下看自己脚上的高跟鞋尖。   “你们去忙你们的吧。”夏陆生发出指示。   方总监和王经理只好悻悻然地回头走。一边走,这两人一边暗地里掉头看夏实秋和龚夏雅他们。这么说,那个漂亮的少年居然是老板的儿子。方总监之前也没有见过夏实秋,关于夏实秋的故事都是听人说的。这次夏实秋来,一个人安静进来不用人带领直接入席。她和王经理硬是没有能认出。   最最让他们痛心疾首的是,夏实秋和龚夏雅坐在一块。   “你偷偷摸摸做的事他知道吗?”方总监问王经理。   给外国评委递龚夏雅纸条的事吧。王经理越想越后怕。好像这位总裁的儿子曾经还帮了他一把?他脑袋不仅出汗而且是要彻底傻掉了。   对于儿子干出来的事儿,夏陆生拎着儿子的耳朵垂上:“以后给我对女孩子绅士一点。”   夏实秋忙不迭的对爸爸直点头。其实他这个熊娃子只是喜欢看着闪闪她发光的样子。   呼——夏陆生叹口气,拍下儿子的头发:到这个年纪都不长大,像彼得潘一样只会捉弄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哪里行。   夏陆生最终推下儿子,让儿子回到同学堆里,自己带着秘书走去董事长办公室。   在董事长办公室中,夏姑奶奶先到,一看侄子的办公室里头坐着个人,她眉头一弯,说:“嫂子,刚大家用餐的时候你怎么不过去?”   夏奶奶坐在沙发里抬头望见她,说:“我吃过才过来的。你们不是搞什么面试吗?”   “对,刚结束。”夏姑奶奶坐到这位大嫂旁边,继续问,“你没去陆生家里住?你自己一个人住,住哪了?”   夏奶奶显然不想回答她这些问题。   见她不愿意回答,夏姑奶奶嘴角的笑容有些凝固。   门一开,夏陆生进来了,看到两个长辈道:“姑姑,阿姨。”   夏奶奶的脸皮明显硬了硬。   夏姑奶奶站了起来,走到大侄子的办公桌前的那张太师椅里坐下,双膝交叉起一只腿:“据说你在维也纳,飞机刚到?”   “这回真是麻烦姑姑过来帮忙了。”夏陆生说。   “我不麻烦,而且挺有意思的。说真,之前没有抱希望。没想到,居然给碰到了有趣的人。”   “拿冠军的李师傅?”听夏陆生这话,明显也认可李师傅略胜一筹。   “不是明生推荐的吗?我相信他的目光。我觉得有意思的人,是你儿子推荐给我的那位。”   夏陆生知道自己姑姑说的是谁了,想着自己儿子那个熊性子,换句不好听的话,儿子那叫白痴。   夏姑奶奶好奇的目光在他的表情上打量了两眼后,说:“这个女孩子挺聪明的,我觉得可以特别留意一下。或许可以资助她到法国去。”   “人家现在是小学生,再等等吧。”   “我没说现在——但是我得说,外国人现在都关注她了。”夏姑奶奶说的是实话,刚在嘉宾室里头,几个外国人明显在打听龚夏雅的全名和家庭背景。   实际上夏陆生抵达酒店的时候面试接近尾声了,他没有看到龚夏雅那段。现在听夏姑奶奶一说。夏姑奶奶道:“她看穿了你出的主意。在原材料上给厨师动手脚,是你的主意吧?”   夏陆生愣了一愣,答:“是我和明生那天晚上沟通出来的。”   居然夏明生也掺合了一脚,是夏姑奶奶没有想到的。当然,夏陆生很吃惊,想自己弟弟应该和他一样吃惊。他们有想过或许有人能看出来,但怎么都没想到是个孩子揭穿吧。   夏奶奶听着他们两人说话,歪着头,像是也听得饶有兴趣。   龚夏雅他们回去的时候,照旧是白家的车送他们回去的。   到了龚家,白玉堂犹豫了下后,没有急着回家,而是去见了大师兄龚老爷子。白羽轩一看都知道爷爷终究是受到了打击。   龚力伟则是觉得愧疚,这回过去没有能帮上自己三师叔任何忙。酒店提供了专业厨师团队,没有让他帮手以示公平。谁也没想到的是酒店方在原材料上设下的坑。难处理的食材,倒是原滋原味,比如李师傅选择的驴肉。容易处理的食材,如同鱼、鸡肉、羊腿等,通通都是有缺陷的。相当于全部均等地提高了难度。这个计谋可以说是设计得非常巧妙。   不愧是五星级酒店后面的老板,心思之慎密,让他们这些国内外大厨都栽了一把。   白玉堂是首次遇到这样的磨砺,备受挫折。以前只觉得世界上的老板,无非是钱多人傻。如今看来,他错的离谱。有钱人精着呢。   “他们不精能赚得到钱?他们不比你白玉堂聪明,能比你赚钱多出多少倍?”龚老爷子竖着指头说着这个三师弟。   “是,我脑子不好使了。”白玉堂承认,“脑子都比不上大师兄您的孙女。”   他孙女?丫丫又做什么了?   “全场,丫丫第一个发现酒店设的坑。”白玉堂说到这里后悔的是,“我知道丫丫很厉害,我也怕她。所以,我应该让她去帮我打下手才对。”   你怕她还让她去帮你打下手?龚老爷子快被自己这个师弟气笑了,摇着头道:“她现在是学生而已。”   白玉堂怔了一怔,这大概是龚老爷子对于龚夏雅的第一次表态。在其他人都说龚夏雅极具天赋时,龚老爷子这话显然和其他人不一样,似乎是谨慎过头了。   爷爷是很爱护他们这些孩子的,龚夏雅知道。爷爷觉得吧,学美食是学无止境。所以,她爷爷都对输了的白爷爷说,不甘心,可以学李师傅到国外走走,反正你现在不差钱了。她也这么觉得。输了不可怕,怕的是没有了那颗学习的心。   眼瞧两天过去后,那天在学校里,有人拿着张报纸去找她班主任杨老师。   杨老师不会儿把她叫到了老师办公室去:“这是你吗,龚夏雅同学?”   龚夏雅一看,不知怎的,那天她在酒店的身影被拍下照片刊登在报纸上了。   其他老师围了过来,看着那报纸上写的内容,再打量打量她,好像不太敢相信。   杨老师也是不相信的,问:“你爷爷是谁?”   “我爷爷他——”龚夏雅想着自己爷爷真不爱炫耀,曾经千叮嘱万叮嘱他们这些上学的孩子,于是道,“他是一名普通厨子。”   “你意思是他们弄错人了?”杨老师问报纸上写的事。   对老师撒谎,好像被查出来会不得了。龚夏雅只得点点头,承认报纸上说的是真的,她爷爷是鼎鼎大名的龚明之老先生。   老师们围着她,把她当作动物园里的猴子那样仔细研究了半天。最后,杨老师对她说:“把专注力放在学习上,知道吗,龚夏雅同学?”   显然,老师们不管她是不是她爷爷的孙女,也不知道她那天是被人邀请去酒店的,只认为她这是炫耀的行为,不好。至于报纸上说的她继承她爷爷的优秀能力,老师们不认可。老师们只认学习成绩比赛成绩。写报纸的记者是有可能是在吹龚老爷子的马屁。   龚夏雅就此被教育了一顿的消息,传遍了学校。   走廊里,看到她的同学老师都冲着她身上指指点点的。   龚夏武飞跑过来,在几个同学打算对他妹妹嘲笑的时候,虎瞪着眼,不让他们靠近。   那些人走开是走开,可难听的话是一字不漏的。   “说是天才,什么天才,没听说过!她爷爷说是祖上御厨。皇帝的御厨据我妈说那也是状元。她那成绩,得拿第一才能叫做御厨的后代吧。”   刚开学不久,龚夏雅还没有考过一次试,哪里来的是第一或是吊车尾。不过,刚好今天要小考。小学一年级的试题简单到要命。她这人,不是人来挑衅也不喜欢主动攻击。这次,她几分钟内做完题检查完,直接交了考卷。   “你检查了吗?”杨老师对着她虎着脸。   “检查了。”   “我和你说,龚夏雅同学,如果你考试不及格的话,家长要来——”等等,杨老师拿起红笔给她当场改卷本想趁机教训她,可是这改完一看,百分百,满分。   “我可以走了吗,老师?”龚夏雅问。   杨老师懵懵地点点头。   龚夏雅拿起书包,走去和外面的二哥以及余婷婷汇合。今天,他们放学后要去龚家的店里。   刚好,店里龚俊正在包饺子。龚夏雅一见,放好书包走过去洗个手,帮大堂哥包饺子。余婷婷和龚夏武走上来,这两人都不会包饺子,龚俊也不敢叫这两人包饺子。因为这饺子是给顾客吃的不是自家吃的,包的不好看卖不出去。于是这两人只能在旁望着饺子流口水。   余婷婷拿袖管擦擦嘴角,和龚夏雅龚夏武商量着:“学校不是要去秋游了吗?我们带饺子当野餐怎么样?”   饺子当野餐,听起来也不错。龚夏雅龚夏武想。   听他们兄妹俩没有反对,余婷婷兴致勃勃起来:“我告诉我妈,让我妈买饺子皮和馅儿,我和我妈包。”   “那我不吃。”龚夏武双手抱在胸前,直摇头。   余婷婷被他气着了,转过头对着他说:“你不吃就不吃。我和我妈包的饺子可好吃了。”   怕这两人吵翻屋子了,龚夏雅和龚俊给这两人熄火:“到时候她家包饺子,我们做薄饼带去。”   薄饼肉卷!龚夏武和余婷婷想着嘴里啃着大肉的美妙画面,仰着头吸着口水。   真想吃,被勾起食欲了!   但是眼前这饺子没有他们的份。龚俊告诉他们:“给夏医生包的。夏医生今晚说是要值夜班,给订的餐,因为他医院附近做饭的李师傅走了。”   医生工作很忙,忙到三餐都不能定时用餐,都要犯胃病了,胃口时常也不怎样。   说话间,夏实秋坐着车来了,根据夏太太的要求,他要帮自己小叔带饺子过去医院。   客人都到了,龚俊急忙把包好一半的饺子先拿去下锅。   夏实秋走到包饺子的桌边,看着龚夏雅的手在捏饺子皮。   大堂里的伙计和余婷婷龚夏武一块儿,早被龚夏雅包饺子的样子给迷得神魂颠倒的,一个个杵在原地变成木头人似的。   她吃东西的样子好看,包饺子的动作也超级好看。灵巧的十只手指,像是在饺子皮上缝针绣花一样,一捏儿,一条褶儿,一滚儿,几条褶儿好像小鱼尾巴串联起来,留个圆滚滚的饺子肚子,多勾搭人的胃口。   余婷婷转过身去擦嘴,快忍得不行了。   夏实秋突然伸手,在龚夏雅肩头上轻轻一推。   龚夏雅回头:这熊娃子又干嘛了?   只听他咽着口水,对着她小声说:“我不要韭菜馅的。”   言外之意,他也要吃。   龚俊把煮好的饺子捞上来,放在夏家带来的保温瓶里,整整十个保温壶。据说夏明生是要请同事一块尝龚家做的饺子。龚俊这有点压力山大,叮嘱小堂妹:“我走不开,你帮我给夏医生送过去,记得告诉他都有些什么馅儿。调料你也给带过去。”   “知道了,大堂哥,你放心。”龚夏雅拍拍胸膛给大堂哥保证话一定给顾客带到。   龚夏武成了真空,因为他在这方面确实是根本帮不上忙。好在大堂哥龚俊没有忘记他和他同学余婷婷,在客人走后向他们俩招招手,这是给他们俩各留了一碗水饺。这下这两人狼吞虎咽起来。   让司机提着保温瓶放到车里,夏实秋和龚夏雅一块坐进后车座。车开往夏明生工作的医院。   龚夏雅问:“我大哥呢?”   没见另外两个哥哥和他一块出现,有些奇怪。   夏实秋的手指在自己头发上懒懒地一拨,说:“他们俩个在考试呢。”   哎,今天哥哥们也考试?   是考试,因为老师有事,考试时间延后举行,所以到现在尚未结束。而这个熊娃子因为答题速度太快,提早交了卷子走人了。据说考场那头,龚夏文和白羽轩心里快骂死这个家伙了,居然不等兄弟一块答完题。   这熊娃子,智商该有多高。龚夏雅打量眼前这人这个儿,是高。   被她打量的夏实秋想到自己父亲教训他的话,捏下领子坐直了,要绅士。   车开到医院门口,两人下了车,同司机一块拎着十个保温瓶上了楼梯,来到夏明生所在的外科科室。“夏主任,有人拿饺子过来了,说是你订的。”护士喊着。   听说饺子来了,夏明生急急忙忙走出办公室,看到了侄子和龚夏雅,不禁露出微笑,对他们俩说:“辛苦了!”   紧接着让人打开会议室,给他们保温瓶,再招其他同事过来一块吃。   听说有饺子吃,一帮医生护士冲进会议室里。打开保温瓶盖,迫不及待地拿勺子和筷子舀夹饺子。这个点上,所有人肚子都饿到要晕了。即便如此,当一个护士用筷子将一个圆滚滚的饺子夹起来放在日光灯管下炫耀时,周围围观的人全部直流口水。   “这饺子包的真好看!”所有人夸。   饺子包的好不好,都是看包饺子的人手工艺活儿到哪里去。这个饺子边上的褶若是包不好,落水煮饺子要崩掉,露馅儿。其实这里头还有样特别的功夫,擀饺子面皮的时候是要中间厚边缘薄,可是,如果饺子皮擀的时候没有擀好,只能让包饺子的人来临时做加工的功夫了。否则,中间的面皮不够厚,饺子一样一煮要爆开。   “谁包的?”   “肯定是老师傅包的!”   “我们夏主任不是说了吗?是皇家御厨后代开的店。”   “绝对是老字号!”   一个个医生护士吃得是幸福满满。在老北平有一句老话叫做“好吃不过饺子,舒服不过倒着”,过年过节家家户户,不到外面买饺子自己家也得努力自己和面擀面皮弄馅儿,包着饺子一家和乐融融,可谓是吃个饺子都觉得过年了。   夏实秋望着那些人挑着保温瓶里的饺子,眼睛直成两条线,闪火光儿。刚他一看都知道,那个炫耀饺子的人夹的正是她包的饺子。她包的,比龚俊包的要好看多了。现在人们尽是挑她包的饺子,能有剩下给他吃的吗?   “你们两个过来。”夏明生小声对他们两个说。   夏实秋回头一望:小叔聪明,小叔手里单独拎了个保温瓶,看来是给他们单独留着了。他这快急得要发心脏病的心头才慢慢缓了下来。   龚夏雅不知道他怎么了,怎么脸色一会儿好一会儿坏的。被夏小叔招着手,她和夏实秋跟着夏小叔到了夏小叔的个人办公室里头。   “坐。”   夏明生叫他们两个坐下,是去拿碗和筷子。   拿来碗筷,他让侄子拿开水烫一烫,自己对龚夏雅说:“雅雅,脚好了吗?”   龚夏雅眨下眼:“好了。”   “上回让你说几天后过来医院让医生再给你看看,你怎么没来?”   听见医生这话,龚夏雅忐忑地吞下口水。绷带都拆了,走路也没有问题,自己觉得没必要。主要是离医院远,懒。   抬头再看看夏医生那脸色眼神。夏明生英俊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浓浓的批评的意味。上回得知她和人打架崴脚他都没有这么可怕的脸色对着她,这回她应是触犯了他的铁板。   龚夏雅工工整整地坐着,不敢说话,怕再说一个字都是错,毕竟她是犯错了。   “以后不可以这样知道不?医生的话你得听。”夏明生见她这个样子不舍得继续说她了,是搬了张椅子坐在她面前,准备给她看一下脚有没有彻底好。   夏实秋见着,放下烫好开水的碗筷,走过来蹲在小叔身边看小叔的动作。   这熊娃子,对他小叔该是多么崇拜。   夏明生的手指轻轻捏一下她脚踝的伤处,问:“疼不?”   “不疼。”   “酸吗?”   “有一点。”   “有一点?再涂抹点药。”说完夏明生起身,走到自己办公桌拉开抽屉,拿出一支药膏走回来。   夏实秋这会儿开口了:“我可以帮她擦吗,小叔?”   “你以为这是玩吗?”夏明生问侄子。   “没有。我学着点。要是家里谁突然脚伤了,我也可以给人擦擦,不用整天跑医院。”   只是涂药膏而已,夏明生把药膏给了侄子。夏实秋兴致冲冲打开药膏管的盖子,要把药涂到某人脚上时,发现某人的脚缩了回去。   “你别缩腿!”他急得喊了一声。   夏明生过来给他脑子顶上轻轻一拍,声音虽轻语气却很重:“你要把病人吓跑吗?”   龚夏雅干巴巴地笑一笑。她刚才那只脚是自己反应,怕熊娃子。其实她也知道只是涂药膏的话,她自己都能涂。   最终,夏明生自己把药给她涂上。不得不说,夏医生的动作好轻好柔,她甚至察觉不到他的手指放在她脚上的感觉,酸痛更是一点都没有。   夏家里,夏太太打开门时发现自己婆婆今晚突然来了,吃一惊,喊:“妈?”   夏奶奶进了夏太太的家里,一看,夏陆生不在,夏实秋也不在,夏姑奶奶都不在,刚好。   “我有话和你说。”夏奶奶转头对呆站着的儿媳妇道。   夏太太赶紧让婆婆坐,去给婆婆倒茶,问:“妈有什么事?”   “你不是资助了一个叫做龚夏雅的小姑娘吗?”   婆婆怎么知道的?   “今天我在陆生办公室里听说了,说是这个小姑娘很有才华,我想你怎么不早说。陆生那脾气,有点儿直,不太懂事。你姑奶奶和他说,他都没想那方面去。实际上,你是喜欢这个小姑娘吧?”   夏太太不知道怎么回答婆婆这个问题。   “你不好办,我来办。这样,我把她介绍给一些人,看看能不能让她进国际学校去。有才华,不进国际学校不是浪费了吗?” 第24章   舀起饺子圆滚滚一只, 放进嘴巴里,咬破一丝口儿,先吸着里头的汁儿, 酸甜可口,是酸菜红萝卜饺子馅。满满的幸福感, 吃着饺子的夏实秋眯住眼睛。   龚夏雅望着这熊娃子的样子,感觉像极了一只吃了饺子发困的猫。   相比之下,夏小叔吃东西时比他们两个小孩文雅多了,筷子夹起饺子一口一口地吃着。龚夏雅回想着夏小叔每次吃东西的样子, 似乎都是全程斯斯文文的,挑不出任何毛病。夏小叔好像是一个没有七情六欲的人一样。   你不吃?对面那两人突然发现她没动筷,用目光发出疑问。   刚看这叔侄俩想事儿了, 龚夏雅摸一下鼻头, 尴尬地笑笑,拿起筷子赶紧吃。夹起一只饺子,她先吹掉热度,等温度降低一些免得放进嘴巴里烫嘴儿。   和夏实秋的吃法大同小异,她是嘴唇贴着饺子皮用里头的牙齿啃出一丝缝儿, 吸里头的汁,这样不用含着饺子像青蛙鼓着嘴巴一样。不过这个吃的动作远比他的难度高多了, 因为一个不慎的话,口子咬的大,汁会溢出来,满嘴都是, 会相当的狼狈。所以夏实秋不敢试。   她却是吃得优雅极了,应是嘴巴如同固若金汤,涓滴不漏, 张口是这么的小。   什么叫做淑女?对面的叔侄俩脑子里均浮现出这样一行字。   夏实秋赶紧把饺子嚼着嚼着吞进去,看着她的吃相再对比他自己的,真叫他羞愧至极。   和她一起吃东西,这个压力真的是大。   夏明生低头看看自己筷子里夹的饺子,突然眼神变得严肃起来,似乎在仔细考虑该怎么吃。   龚夏雅连续吃完五个不同馅料的饺子,肚子半饱了,放下筷子休息休息。夏实秋跟着她一块歇下勺子。   见状,夏明生起身去给他们冲点薄茶解腻。   “你们学校秋游?”夏实秋吃完懒懒地把腰搁到沙发里头一躺,问。   龚夏雅是喝点饺子汤,同时给他碗里勺一点,说:“你也喝点。喝点饺子汤有利于消化。”   照顾这个身体虚弱的熊娃子得像老妈子一样,都是看在夏太太和夏小叔的份上。   夏实秋只得挺起腰回来吃汤,主要是自己小叔正看着他刚那放肆自如的样。这不是在他家里,是在小叔的办公室里,他好歹要规矩点。   “嗯,是去郊游,说是星期六去附近的公园爬山赏景。”龚夏雅说道,想着小学一年级最好是回来不用写郊游日记。   “我们学校也组织去,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地方。”   听到他这么说,龚夏雅愣了下:“我大哥没说。”   “学校今天刚发的通知,说是为了犒劳我们考试。老师给我们一根大棒加一根胡萝卜。”   龚夏雅被他的说法逗乐了,一边笑一边说:“到时候准备带什么食物去?是要自己带午餐吧?”   “看情况。那边好像有卖吃的,不过怕是不干净。”   家境优越的熊娃子吃东西很讲究的。   说着夏实秋突然抬头看了她一眼:“你给我包几颗粽子,我给你钱。”   龚夏雅猛眨眼,一时半会儿没能领悟到他话里的意思。   “怎么,我不能给你钱?总不能白吃你的吧。你家又不是开慈善事业的。我小叔吃你们饺子都得给钱。放心,这钱不是我爸妈的,是我自己的。”   “你自己哪里来的钱?”   “每年压岁钱都给的挺多。拿去买了一套邮票,转手卖了,赚了两倍。”   这熊娃子是天生的经商脑袋吧,转手卖邮票能赚这么多,怎么不去抢。   龚夏雅一听人家都这么说了,也不替他吝啬了,道:“行,一颗粽子市场价,你要几颗?”   “五颗。”   “粽子冷了不好吃,不要带去郊游,你想吃,我明天给你弄。”   俩孩子当着他的面交易粽子。夏明生端着两杯薄茶走回来,看着这两个小脑袋瓜,问:“我呢?”   夏实秋和龚夏雅齐齐抬头望着他,好像一时在做梦。   夏小叔这是居然会和他们开玩笑了?   后来龚夏雅给他们叔侄俩都包粽子,因为熊娃子夏实秋夸了海口说请自己家小叔吃粽子,小叔想吃多少就给买多少。   于是上学之前大清早的天未亮,龚夏雅四点多爬起床,准备早早和爸爸大伯大堂哥他们去菜市场买原材料。   当厨师其实很不容易,要起早贪黑的。怕打扰媳妇和要上学的孩子睡觉,龚力伟和龚力正向来都是蹑手蹑脚的起床刷牙洗脸。刚洗完脸的龚力伟看到了自己女儿拿着盆子去打水,吃一惊:“你这么早起来的?”   听见爸爸问,龚夏雅说:“昨晚我和大伯大堂哥说了,说要去买粽子的材料。”   龚力正听到他们父女俩的对话走过来接上话:“她说夏医生他们家想吃粽子,叫她包几个给他们吃。”   原来是这样。龚力伟想的是:“怎么这个时节吃粽子,都快中秋了。”   吃粽子应该是端午节,中秋应该是月饼。外头市场上现场热卖的应该都是月饼而不是粽子原料。恐怕他女儿连原材料都不好找。   龚力正张开嘴一笑,说:“故意给你女儿出的难题。考一考你女儿。”   大伯这么说,那个熊娃子确实有可能这么想,中秋不想吃月饼只想吃粽子。龚夏雅翻个白眼,她这算是掉进了熊娃子的坑里头了吗?   龚俊骑着放在店里的三轮车过来了,要骑着去菜市场装货。   龚夏雅刷完牙洗好脸,走去坐上大堂哥骑的三轮车车板上。她爸和大伯要迟点出发,她和大堂哥先走。   “饿吗,丫丫?”龚俊边骑着三轮车边和小堂妹交流,“到时候,我们到了市场先随便买点东西吃。你想吃什么?”   早上的菜市场有什么好吃的早餐?龚夏雅想着,没有见到想不出来。   “这会儿,应该是什么都有了。”   有人吃就有人做。卖早餐的人早早摆了摊子,他们根本不需要忧愁没人卖早餐。   “外头的肯定没有家里的好吃。”龚俊先给小堂妹打点预防针。   两人在菜市场门口周围停好了三轮车,龚俊拎了钱包,带着小堂妹先去找早餐。一开始,就看见有人在卖鸡蛋饼。不少人围在摊位周围,嗅着鸡蛋的香气。可大早上,龚夏雅想吃点清淡的,鸡蛋饼有些热气。最好有粥汤之类。   “有卖粥的,是白粥。”龚俊也知道自己小堂妹舌头厉害,不如带去吃碗白粥。   白粥的摊位除了卖白粥,有搭配咸菜花生豆豉等。龚俊再买了两个包子,自己和小堂妹一人一个,方能吃饱了。和大堂哥说的一样,外面小摊小贩卖的,和家里做的差远了。所谓的老火白粥,粥底一股儿烧焦味,包子的馅儿也是为了省钱节省,极差。   早餐只能吃个饱没法吃个好,糊里糊涂吃完,两人在菜市场做起买菜挑菜的正事。据说,买肉那块爸爸和大伯负责的,有固定的进货商铺和老板。买菜要挑新鲜和时节,却不是需要一定在哪家买。   这里的菜市场算是搞批发的,卖菜的有一筐一筐的,一箱一箱的卖,卖家一整车的拉来停着。   龚俊拿起颗白菜,在掌心里头掂一掂估量着重量,和老板商量着买半筐白菜,再加点其它的菜来配。合计下来不会浪费又省钱。   开店不像单独做厨师,需要考虑成本。龚俊现阶段也在学习这些,他的梦想是自己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店。   大堂哥现在都学习到这个阶段了,龚夏雅心里尚未想好自己未来怎么走。自己开家饭馆?那肯定是要开家大大的饭馆,最好是国际饭馆,弘扬国家美食。不过,开饭馆好累的。如果开家小店,自娱自乐,只招待熟客,衣食不缺,也不错。   “去哪儿买粽叶好呢?”龚俊帮小堂妹想着,粽叶这个时候非常不好找的。应该是当季的没有了,要去找谁有库存的。   两人找了半天,果然没有找着。此时她爸爸和大伯到了,龚力正对小侄女招手:“有人有,给你买到粽叶了,就是不太新鲜,只能凑合着用。”   这年代大都没有冰箱,没有真空包装,储藏粽叶只能用老法子,放在阴凉处风干了。老北平的粽子用的粽叶是芦苇叶,和南方用的竹叶不一样。风干的芦苇叶发黄,有黄点,不是太好看。像大伯说的,凑合着用了。谁让那熊娃子异想天开,想在这个时候吃粽子。好在粽叶只是用来包粽子用的。发黄也不会影响粽子里头东西的口味口感。最重要的是人要吃的粽子里头的东西。   龚力伟本想着女儿第一次下厨给客人做东西,是不是自己该下手帮忙,后一想是夏实秋让他女儿做的,俩孩子是闹着玩呢,于是走开了。龚夏雅一个人在厨房自我发挥。   到下午粽子终于搞好了。熊娃子夏实秋有事没能来,让司机过来拎粽子。龚夏雅把十个粽子交到夏家司机手里。夏家的司机知道她能力,一听说是她亲手包的,连声说:“我也得尝一个。”   龚夏雅突觉后怕,是不是众人对她期待太高了。可是要回来似乎已经太晚了。   粽子送到了夏家。今天夏陆生得到闲空,回家吃晚饭。夏太太把龚夏雅送来的粽子蒸熟了,端上晚上的餐桌。   今晚来她家吃饭的真多,除了很久没有回家的丈夫,儿子是常客,小叔夏明生在医院居然准时下班来她家。夏姑奶奶要回美国尚未走,婆婆夏奶奶不知怎的突然杀到。   夏太太对儿子使眼色:你传出去的消息?   夏实秋给妈妈回眼色:我能这么蠢吗?她包的好东西我当然是想藏着掖着自个儿吃。   “吃粽子,今天是端午吗?”夏姑奶奶用筷子夹起一个粽子问。   看来,不是走漏消息的缘故,纯粹是凑巧了。夏太太想。   桌上吃晚饭的人,俨然对粽子并不拒绝。大家都蛮爱吃粽子的,只是一般只有端午节有粽子。这会儿可以有粽子解解馋,一个两个都拿起粽子。   夏实秋心里头暗地里数了数,今晚吃完,他可以私下留几个。数完他心头一凉,他竟然忘了他妈妈好客,把龚夏雅的十个粽子全蒸了。   “这是甜粽还是咸粽?”夏姑奶奶问。   这个龚夏雅有叫司机带过话,夏太太答:“金字塔的是咸粽,长条形的是甜粽,包的豆沙,有黑豆沙,红豆沙。”   “听起来是很简单的原料。”夏姑奶奶手里拿的正是一条长条形甜粽,拆开了粽叶,里头的糯米软糯软糯的,闻一闻,蛮香。两只手掰开糯米,露出里头的红豆沙馅。这一看,夏姑奶奶露出了惊喜,说:“这个豆沙做的真好。”   顶级美食家,光看都知道好不好。豆沙馅要好,首先原料要好,颜色够艳。说是豆沙,除了豆子原料,就是看厨师把豆子磨成沙的工艺了。这会儿国内哪里来的厨师机用机器磨,都是手工磨,磨得可费力了。然而,手工磨有手工磨的香气,是厨师机磨不出来的。   夏姑奶奶先是尝着里头的豆沙,尝过一口,让她都要闭上眼睛了,叹:“不甜不腻,太丝滑了,像巧克力一样。这个师傅,这个磨豆沙的手劲儿,估计是练了好多年了。”   听到自己姑奶奶这话,夏实秋差点儿一个喷嚏打出来。   夏太太笑着说:“是雅雅做的。当然,她爷爷爸爸哥哥他们有没有帮她,我不清楚。”   夏姑奶奶愣住了:“你说是谁做的?”   旁边夏奶奶拆的是个咸粽,里头夹着肉块,为此她有些担心,老人牙口不好怕咬不烂,肉丝夹牙缝里,小心翼翼地先用牙齿撕一口肉块。结果这肉块煮的很烂,根本不粘牙,不会夹牙缝。老人也能吃。夏奶奶不会儿吃完了肉块,开始发呆。   夏陆生拆的同样是咸粽,咬了几口糯米加肉,一丝惊奇闪过他眼瞳,说:“是黑猪肉,后腿肉,很香,而且煮的够烂,我爸他们应该也能吃。”   “早知道留一些,给其他长辈送去。”夏太太说。   夏实秋对自己妈妈无语了:这是他的粽子,妈妈想送人,麻烦先提前和他说一声好吗?   接到儿子的眼神,夏太□□抚儿子:“明天,我让龚师傅再做一些过来。”   俨然,他妈妈还以为是她爸爸做的。   夏明生此时是悄悄不做声,先尝完了一个咸粽和一个甜粽,对大嫂说:“是雅雅一个人做的,和她爸爸没关系。”   夏太太吃一惊:“是吗?”   她答应过他给他们做粽子,肯定是她自己做的,她这人说到做到。   是小姑娘一个人做的粽子。夏姑奶奶、夏陆生、夏奶奶的心头一波起伏。   晚上,由于夏姑奶奶明天要走,约了夏陆生和夏明生两兄弟在书房里谈话。夏奶奶和儿媳妇在客厅里坐着。   夏太太心情紧张,眼看着婆婆给她不停地递交眼色促使她做决定。   她是想吧,如果能支持龚夏雅进国际学校肯定是好事。国际学校多难进,想也知道。进了国际学校,等于人生提前走向世界。龚夏雅这么出色的小姑娘,她夏太太自小都很喜欢,巴不得这孩子能早点人生成功。可是,婆婆为什么突然关注起龚家的孩子,她心里没底。   夏实秋偷偷在今晚饭桌上偷了个甜粽,塞进了衣服里头,等晚饭过后,回自己房间,自己拆开来慢慢吃。幸好他动作快,今晚每个人吃了两个。他妈妈一个都没得分。   真没想到,他爸,他姑奶奶,奶奶,这样嘴巴挑剔的大人,都能吃了她做的两个粽子。   夏奶奶走后,夏太太经过儿子的房门,敲了敲,打开,看到了儿子嘴里咬着粽子的画面。   “你怎么还有?”夏太太急急走进来问,她今晚一个都没得吃。   夏实秋赶紧把最后那口粽子吞进肚子里,对母亲张张口:没了。   夏太太哭笑不得,拿手拍了下儿子的胳膊,说:“看你这个贪吃的样,被雅雅知道不得笑死你。”   夏实秋不觉得她会笑他,做厨师的都很高兴人家把厨师做的东西吃得精光。   “明天星期六,你们要去郊游?”夏太太说。   “嗯。”   “你不要去。明天,你爸和你小叔没空,你送你姑奶奶去机场,在机场陪陪她。”夏太太道。   老人家难得回一次国,飞机长途劳累,很折腾的。想和家里的晚辈多相处一阵。   夏实秋眯着眼抬头看看自己母亲:他妈妈明天居然没空?   夏太太摸着眼镜转过头,忽略儿子疑问的眼神:她答应夏奶奶了,明天一块去趟国际学校,帮龚夏雅和自己儿子先问问情况。因为夏奶奶说了,如果夏实秋不愿意出国留学,读国际学校也行。   去郊游的那天,熊娃子没来。反正粽子都包好了给他吃了,龚夏雅收到工钱内心里喜滋滋的。没想到她这回人生第一笔收益这么早,虽然是熊娃子给的,但也是她努力劳动获得的。   有一个人内心里也十分的激动,是白羽轩无疑。想熊娃子每天和他争来争去,今天终于没来争了,他可以和龚家的孩子们单独说话了,更可以是给妹妹吃东西时没人找茬了。   陪姑奶奶去机场的夏实秋,内心深处:居然没人希望我去郊游吗?   有一个。余婷婷说:“要是实秋哥哥来就好了。”   “为什么?”龚夏武问她,和夏实秋感情最好也绝对轮不上余婷婷,余婷婷冒出这话着实奇怪。   余婷婷捂着嘴偷偷笑道:“他撇着嘴的样子很好玩。”   夏实秋:——有你们的!   虽然是两个学校,不同年级,可刚好真的是郊游的目的地凑在一起了。各自乘坐学校组织好的公交车,一路坐到风景区山底下。老师说完注意事项解散。龚夏雅找到了哥哥和余婷婷他们。他们一行几个人一起背着午餐开始爬山。沿途风景秀美,时而停下喝口水,看看山,看看远处的云,好不惬意。   学生们玩的尽兴的时候,最怕半路遇到老师。   “龚夏雅同学!”   是班主任杨老师的声音。   “你在这里做什么?龚夏雅同学。”杨老师走过来,拍拍她的小肩头,给她的脑门上擦擦汗,一反之前对她冷冷的态度,可热忱了。   由于知道之前发生的事,余婷婷和龚夏武都看傻眼了。   “龚夏雅同学,好好努力,继续认真学习,知道不?老师很看好你的。”杨老师说完这话才走,走回到其他老师堆里时继续夸着她说,“她爷爷是有名的当代御厨,据说书法字写得也是很有名的。这孩子像她爷爷,拼音写得好,字写得好,今后前途无量,得好好培养。”   “杨老师,那报纸上——”   “当然是真的。报纸上外国人都夸她。这孩子有一点不好,就是性子内向了点,应该早和我说的。”   没有老师不喜欢成绩优秀的孩子。杨老师一样,龚夏雅一张一百分的语文考卷,让杨老师的心里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龚夏文和白羽轩才知道妹妹第一次学校考试考了一百分,之后这两人想:这不是正常的吗?妹妹这么聪明伶俐的一个人。   “妹妹,吃块米糕。”白羽轩打开带来的饭盒盖子,放在龚夏雅面前。   白哥哥做的米糕,是糯米加白糖,上面撒点儿芝麻花生。一看都很有食欲。   生怕其他人抢在妹妹面前吃他做的米糕,白羽轩用手围着饭盒的四周,催促着龚夏雅:妹妹先吃!   白哥哥的手艺龚夏雅信得过,她眯着眼挑着要拿哪块最好。   旁边这会儿走来几个女生,其中一个伸出手径直在饭盒里拿走了一块米糕。这只从高处落下的手,白羽轩没有防到,心急地抬头:“你拿我的米糕做什么?”   “怎么,我不能吃你做的米糕吗,白羽轩?”那女生昂着头,眼神骄傲极了,俯瞰着他们一众人的脸。   “对,白羽轩。珊珊吃你的米糕怎么了?你家的店当初还不是你爷爷向她爸借的钱才开起来的。”在陈珊珊后面的几个女生跟着起哄。   白羽轩的脸登时气得都白了:“我爷爷借的钱早就还了。”   “当初就是借了,不是吗?”陈珊珊高傲的口吻说,“你爷爷想买车,还得问我爸买什么车好。”   龚夏雅和龚夏武余婷婷插不上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龚夏文拉住兄弟的衣服,一边拉一边说:“别和这种人扯。”   白羽轩忍着,拿起米糕的饭盒转头对弟弟妹妹说:“我们走。”有一点龚夏文说对了,他们做哥哥的要考虑弟弟妹妹,别把弟弟妹妹牵扯进来了。   看见他要走,这几个女生不依不挠的,拦在了白羽轩面前。陈珊珊伸出手:“米糕给我。”   “凭什么给你?这是我自己做的,我不卖!”白羽轩道。   “你不卖你给谁吃?”几个女生问。   “我给弟弟妹妹吃,给我朋友吃,不给你们吃!”白羽轩说。   陈珊珊的脸色刹那一青,白羽轩带着弟弟妹妹转身就走,不理她。   “什么弟弟妹妹?他有弟弟妹妹吗?”几个女生围着陈珊珊七嘴八舌地问。   没听过他和他家里的弟弟妹妹关系很好做东西给弟弟妹妹吃。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知道,是个高傲的厨房小王子。做的东西非常好吃。她爸爸妈妈喜欢她也喜欢。什么时候,他不给他们家做东西吃,给其他人专门做东西吃了。   “白哥哥,那人是谁?”余婷婷问。   他们这是离开事发地点一段路了。白羽轩心头的气未完全平息下来,要他自己说,他真特么的倒霉,源源不断遇到一个两个熊娃子。   和龚力伟一样,他爷爷做饭做的好吃,于是有些有钱人家也叫他爷爷帮着做好吃的饭菜给不爱吃饭的熊娃子吃。陈珊珊是其中一个。后来他爷爷要开店,陈爸出于感激主动借钱给白家。陈珊珊却认为从此白家欠了他们陈家的,对他总是趾高气扬的。好在陈珊珊后来出国去了,前段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国了,听说他在哪家学校读书后,非要和他一个学校一个班。俨然这千金小姐天天赶着想嘲笑他取笑他。他实在快忍无可忍了。   听是这样的缘故,龚家的孩子叹气,原来白家也有要照顾的熊娃子。   白羽轩从没有气成这样,嘴巴都嘟了起来,说:“我不打算理睬她,我又不是她爸妈,才不惯着她。她吃不下饭关我什么事。”话说回来:“幸好夏实秋没有她这么可恶。”   平心而论,夏实秋那熊娃子除了偶尔的调皮捣蛋以外,为人可以,他们可以接受。陈珊珊这种叫人无法忍受了。   对待熊娃子,最好离得远远的,越远越好,否则,据说大人和老师都得遭殃。   不到下午,和白羽轩预料的一样,传来消息,说是有个老师不知道怎么得罪了陈珊珊,陈珊珊放话要找校长告状。   秋游那天爬山玩水,挺累的,回来后龚夏雅和哥哥们一块,吃完饭睡觉。一觉醒来,早上了。听见妈妈说是夏太太坐车来他们家拜访。   只有他妈妈来,熊娃子夏实秋没来。龚家人一家人都在想是怎么回事。   夏太太说:“今天去朋友家里。她们都带着女儿,我没有女儿,所以想借你们家雅雅。”   龚家人听着正愣。   夏太太笑起来缓和他们紧张的情绪,摆摆手:“没事没事,一群妇女孩子一块儿吃茶聊天读书。”   听到读书两个字,田爱芳想对孩子是好事,马上答应让女儿过去跟夏太太去学习读书。   龚夏雅只好放弃今天跟大堂哥去店里帮忙的计划,梳整齐了辫子,换了一身比较好看的衣服,带了个书包,随夏太太出门。   一听说是读书,龚夏文龚夏武肯定不跟着去了。这两兄弟昨天玩了一天,方兴未艾着呢,只觉得妹妹有点儿可怜。   夏太太带着她坐上车,在路上和她说:“你做的粽子很好吃,我家里的人都赞不绝口。下次有机会,再包点给我们。”   这样的夸赞声她是没有从熊娃子夏实秋的嘴巴里听到,只是从司机那儿拿到熊娃子给的工钱。她反正钱收到了也不在意人家夸不夸。现在听夏太太这么一说?   “实秋怕人家抢光了,自己偷偷藏了一个在房间里吃。被我发现了都不给我分一点。”夏太太在儿子不在的时候可以抱怨儿子是小气鬼了。   龚夏雅听完夏太太的意思,道:“阿姨,我找时间给你包一个。”   哎呀,夏太太高兴地搂住她的肩头:“好孩子!你太好了,雅雅。”   车开到了一处幽僻的别墅。夏太太下了车,带龚夏雅走到铁门前,按了门铃。有人来开门,见是她们俩,说:“都到了。”意思她们可能是最后到的一批客人。   听见这么说,夏太太有些紧张了,整整衣服,扶扶眼镜。夏太太的气质是有的,但无疑不是容貌最美的女人。   进入里头,见院子里草坪上,身着华丽花艳如同蝴蝶飞舞一般的女人比比皆是。这些女人无非都是非富即贵的,一个个手里端着咖啡,或是拿着高脚杯里头装着香气的果味饮料。草坪边上放着一张餐台,上面放着些一碟碟精致的点心。这是上午茶?   交头接耳的人们,在留意到有新来的人进来的动静后,转过头,望着夏太太以及夏太太身后的龚夏雅。   对于夏太太,在场的这些人有的认得有的不认得。认得的就此上前,走到夏太太面前,伸出一只手,与夏太太友好温柔地交握着笑着,仿佛是熟悉许久的亲人而不是许久未曾见面只有一面之缘宛如陌生人的朋友。   这样的场景,龚夏雅未曾见过。总觉得离她出生生活的龚家确实非常遥远,宛如两个世界。龚家是很单纯淳朴的普通老百姓家庭。该笑则笑,该哭则哭,没有任何心里的顾忌,甚至该吵架就吵架。像是昨天早上,家里大伯和大婶才吆喝着干过一架。爷爷奶奶都没觉得是事儿,夫妻床头吵床尾和。但是,在她眼前这个世界里,似乎吵架这种事是不可能发生的。   人们在笑,可眼前这些笑看起来有些模糊不清。龚夏雅想了想,现在她心里觉得,夏实秋那个熊娃子在这个世界里反而是非常真实可爱的。   “夏太太,我们真是好久没见了。多少年了,只记得那会儿,我们在哈佛大学一块儿上课,上的谁的课,佛尔森教授的课,好像是的。”眼前这个女人,俨然是夏太太曾经的老同学了,对夏太太热情地说着,同时给其她在场的女人介绍着,“夏太太以前是我们留学生里头的高材生。当然,听说现在她儿子也是,是个天才。奇怪了,今天你怎么没有带你儿子过来?我女儿可喜欢你儿子了。”   女儿?望一眼过去,与一双似乎刚碰过不久的眼珠子碰上。四目相对之下,龚夏雅和对方都显得以外。是,那个站在陈太太后面,傲气地屹立着的少女,正是昨天想抢白哥哥做的米糕的那位陈珊珊。   显然,两个太太并没有察觉两个孩子之间微妙的眼神交流,顾自说着。   “你女儿和我儿子一个班吗?我居然不知道。”夏太太惊讶地说。儿子夏实秋确实没有和她讲过这事。   说到这,陈太太不得不承认:“珊珊她说的时候,我没来得及告诉她,你和我是曾经的同学。”   原来如此。夏太太想,问同学:“我怎么听说,你是又出国去了?”   “是,回国过一段日子。后来,我先生因为生意的关系,又得出去,全家跟着出去。珊珊因此跟着我们来回奔波。这次回来,怕她不适应国内的教学,本来想让她去上国际学校的,但是因为一点关系,暂时先耽搁了。”   提到国际学校,正好是夏太太这回带龚夏雅来的原因之一。据昨天她和夏奶奶到国际学校去打听,打听到的消息是说,如果是她儿子夏实秋,因为是夏家的人,随时进来都是可以的。夏实秋本身有外国护照。然而像龚夏雅这样的,一个普通家庭的孩子想要进入国际学校,几乎是不可能的。哪怕有她夏太太推荐。必须是国际学校家长委员会的委员们联名推荐,开特例方有可能。   夏太太刚好是那种越是做不成事非要努力去做成的那种人。打听完是这样的情况后,她马上明白了,家长委员会的委员即是国际学校的投资股东。打听了一圈回来,还是得来参加这样的太太聚会,最为妥当。谁让国内国际通行证都是靠关系。   夏太太拉住老同学陈太太的胳膊,走到边上,小声说着:“你先生,是在国际学校担任家长委员会委员吗?”   “学生家长代表?我先生没有这个时间,由我代替。”   “那太好不过了。”夏太太道。   陈太太疑惑地看了看自己同学,此时,她方才留意到了夏太太带来的龚夏雅。回头这一看过去,是叫她吃一惊。这个扎着两条长辫子的小姑娘,五官清秀,好比仕女,颇为引人注目。不少人已经在议论着是谁。   对此,陈珊珊明显是听不进去了,对那些以为龚夏雅是夏太太亲戚的人们朗朗声说:“她才不是什么千金。她是厨子的女儿。她爸爸开餐馆的。”   昨天被白羽轩拒绝以后,她这不给气着了,马上让人去查询白羽轩不给她吃非要给弟弟妹妹吃的那群弟弟妹妹是谁。   听说是个厨子的女儿,在场的人们瞪大了眼珠。   陈太太捂住自己张大的嘴,问夏太太:“不是你女儿吗?”   “我只有一个儿子。”夏太太赶紧纠正陈珊珊的说法,“她是龚明之老先生的孙女。龚明之老先生是一代名厨。”   陈太太看着夏太太:你说的什么?厨子就是厨子。   夏太太感受到了,这里的人分明的鄙视态度。所以说,她和她先生之所以很久时间都没有和这些人接触,不参与这样的聚会,正是源于和这些人三观不合。   行业无分贵贱。夏家人是这么认为的。只有人品可以决定高低贵贱。夏家对龚老爷子是万分敬重的。能上国宾宴替国争光的有几位?龚老爷子的故事是可以载入历史史册的。陈太太这些人鄙视从哪儿来的底气?至多是多几个钱。   想到这里,夏太太心里有些气馁了,自己是不是弄错了,其实不该到这里来的。可是来都来了,这会儿突然转身一走,又不行。   陈珊珊走到了龚夏雅面前,打量着龚夏雅,在龚夏雅的脸上使劲儿抠上几眼。她昨天看见了,白羽轩拿着米糕讨好眼前这个小姑娘。   “你爸爸是厨子,你也会做饭吧?”   “我不止会做饭,我还会插花。”   陈珊珊的脸色变了变,嗓子尖锐起来:“你会插花?!”   插花是她妈妈这样有钱人才玩的东西,厨子的女儿能会插花?   “你知道插花是什么吗?你过来,我给你看看什么才是插花。”陈珊珊生气地说着,让前面的人走开。露出角落里的一排桌子,一些女孩子在学习插花。当然,这些女孩子身份都是陈珊珊这样的。   只是陈珊珊不知道,龚夏雅看见了这里才回答她的。太清楚陈珊珊这种自以为是的人痛点是什么了。   她会插花很奇怪吗?一点都不奇怪。是陈珊珊孤陋寡闻。插花和美食本来就是挺配合的一件事。餐桌上,无论中外,插花是种可以增添餐饮气氛的艺术。她爷爷龚老爷子没事时经常在四合院子里玩插花。   “我们现在正在比试插花。你要不要一块来?”陈珊珊发出战帖。   龚夏雅淡然一笑:“可以。”说完,她放下手里的书包,走到桌子后面。 第25章   桌上放着各式各样的花朵, 带着绿色的枝条,美丽的绿叶衬托,一支一支一朵一朵的, 姹紫嫣红。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大多数是外国的洋花, 比如球茎秋海棠这样大朵的,荷兰郁金香如此出名的。国内的花反而占了少数。只能说国内花卉产业现阶段都没有起步,比起国外差的远。   国内最出名的花应属牡丹。牡丹娇艳大气,雍容华贵, 像是花中的皇后百花中的凤凰。然而,牡丹花放在插花作品中可谓是寥寥无几。牡丹花太过炫目华丽,怎么和其它花配, 似乎叫人难以想象。   要说国内的插花艺术其实源远流长, 历史十分悠久,自唐代起,兴隆于宋,甚至传到了日本,日本独有的插花艺术正是起源于我们国家。可到了今时今日, 只看眼前这些学生,学起插花来, 无不是仿效外国人。可能看的作品大多数是外国人作品的缘故。   西式插花喜欢花色艳丽,在现场这些人的理解中,俨然好比各种鲜艳的花朵放在一堆,至少是看起来五颜六色, 视觉上大体好看十分容易做到。   于是,这些女孩子拿起花儿,这种颜色一朵, 那种颜色一朵,插在一块儿。周围大人们围着,时而用手指着,说:这个颜色好看,那个颜色好看。反正把好看的颜色堆在一起肯定好看。   现场气氛一片和乐融融。   偶尔有一两个想独辟蹊径的女孩,可能也听说过东方插花艺术,拿起一根竹子,在花瓶里摆弄着,可摆弄了半天,和旁边的人姹紫嫣红的西式花堆对比,相差太远,只得放弃,学着他人一样重新拿起颜色鲜艳的花朵堆在一块。   这是在插花吗?是一群太太小姐在玩花。   怪不得陈珊珊那个盛气凌人的口气对着她说,你不够资格!   她是不够资格玩花,因为她知道餐桌上的花不是用来玩的。   龚夏雅并没有急着挑拣花朵花瓶,而是先静静地浏览一圈周围的环境。   旁边的陈珊珊看她半天不动,以为她看傻了,更是咧开嘴巴笑着,一边笑一边对其她千金小姐们说:“你们看看她那个傻样。说是厨子的女儿就是厨子的女儿。”   陈太太听着女儿的话也没打算阻止的样子,和其她太太们,望着自己孩子们插出来的花,你赞美我我赞美你。   夏太太在旁听着她们虚伪的吹捧简直尴尬到要死。   终于,有人回头问起夏太太的意见:“你觉得谁的作品最好看,夏太太?”   陈太太望着夏太太:老同学,应该夸一下我的女儿的。至于你自己带来的人,都没眼看了。   龚夏雅是安安静静地挑着几朵小花,像是梅花。梅花这么细小的花朵,在这一排五颜六色的鲜花中宛如小丑一般,完全不起眼甚至可以叫做简陋。   一帮太太都想,这女孩子,大概连审美能力都没有吧。挑个花都不会,挑了最丑的来做艺术品,这不是自己坑自己吗?低能儿。   面对众位太太的目光,夏太太扶扶眼镜,表情镇定:“听说,负责评分的那位是詹妮弗劳伦斯女士。既然劳伦斯老师在场,当然是以老师的意见为尊。我的看法毫无用处。”   夏太太这个意思?众位太太心里转悠一圈儿。陈太太的眼角睥睨着夏太太,不要以为她听不出来,都是老同学。夏太太表面谦虚的话里是隐含着对自己带来的小姑娘看好的态度没有变。为此,陈太太一句话捅了出来:“你觉得,这位小姑娘的作品,是会远胜于其她人的作品?”   其她太太听明白了陈太太的意思,一个个不敢置信地望着夏太太:一个厨子的女儿你能如此看好?要是输了来个垫底,你这不脸丢光光了?我们看你的脸注定是要丢光了。就那个孩子插的小梅花,能有郁金香漂亮吗?连秋海棠都比不上。   夏太太平常是个特别能忍耐的人,可今天确实被这群人尤其自己这个老同学给激怒了,实在是看不过眼了,说:“要是雅雅她拿了第一,你们准备怎么办?”   “能怎么办?她要是拿了第一,我们当然给她鼓掌。”太太们说,口气依然是傲得不能再傲。要知道,叫她们给厨子的女儿插的花鼓掌,相当于自己打自己的脸了,自尊全无,比登天还难。   “只是鼓掌吗?”夏太太突然和这群人杠起来。   龚夏雅抬头看看他妈妈,他妈妈平常特别温柔的一个人,如今一看,实际上和他有点相似的。毕竟是传说中的哈佛高材生。   其她太太们脸红目赤,问夏太太:“还想怎样?”   “捐个款吧。如果雅雅拿了第一,你们以她的名义捐款,给贫困儿童捐款。捐款数,每人最低多少钱,不限制,可是需要配得起你们自己的身份,有记名。”夏太太双手抱在了胸前道,“要是雅雅输了,我以你们孩子的名义捐款,一样。”   夏太太这般豪气,陈太太为首的一帮人只能是对着夏太太的脸:赌了!   所有参与插花比赛的女孩子完成了作品。   有人去请在屋里头休息的劳伦斯女士出来。这是一位满头白色银卷发六十几岁的美国妇女。可人家不是普通的老妇人,有一串响当当的国际头衔,美国哈佛医学院教授讲师,国际营养科学会的常任理事,顶级花艺俱乐部成员。   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事的劳伦斯女士,来到大家请她评分的插花作品桌面前,说:“都是多么漂亮的花。”   原来劳伦斯女士曾经在国内住过一段时间,学会了简单的中文,能用中文说话。   陈太太一听外国人一夸高兴了,凑上前说:“老师,您觉得哪个作品最漂亮?”   “你要我评出哪个作品最漂亮吗?”劳伦斯女士回头问她。   “是,这是我女儿的作品。”说着,陈太太抓住时机赶紧先向老师推荐自己女儿。   劳伦斯女士一回头,一眼掠过了陈珊珊面前的花,紧接着回身。   其她人和陈太太看着她往陈珊珊方向去了。其她太太心情紧张,咬着嘴巴,只恨自己刚刚没有和陈太太抢话语权。陈太太心里颇为得意。做家长的,这会儿不抢等哪时候抢。   劳伦斯女士停住了脚,好像是站在了陈珊珊面前。陈珊珊脸蛋潮红,很是激动,感觉和妈妈一样,她这是要站在冠军领奖台上了。   “这个好。”劳伦斯女士说,一只手擦过陈珊珊面前,抚摸向旁边龚夏雅插的小梅花。   陈珊珊的眼珠子落在劳伦斯女士擦身而过的那只手,过于错愕,让她和她妈妈陈太太一时间像是花眼了。   “那个——老师——”陈太太激动地走过去,在劳伦斯女士身边挥舞起手说,“老师,你是不是看错了?是这边!”   其她太太们也是很惊讶,不过看到陈太太当场吃瘪的神色,不由暗中有些偷乐。谁让陈太太刚才抢着炫耀自己女儿了。   “哪边?”劳伦斯女士回头。   “这里,这里。老师,这个是我女儿的作品!”陈太太把自己女儿插的花瓶,放在劳伦斯女士面前笑容满面地介绍。   结果,劳伦斯女士只瞅一眼,摇摇头:“不行。”   不、行!   这两个字实在是太沉重了,宛如一座落下来的大山,直接压垮了陈太太和陈珊珊心里最后那根弦。   陈珊珊差点儿崩溃,两只拳头都抓起来了。   什么叫做不行?她挑的郁金香能差过龚夏雅的小梅花吗?   “你这不叫做插花,你这叫做——”劳伦斯女士很努力地想着什么词汇来形容这些玩花的小姑娘,想来想去,估计是想不到文雅的词汇,要她说实话,是堆垃圾,简直是糟蹋了美丽的花。于是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师只能嘴巴咕哝着给这些人留点脸面转回头去。   陈太太却不死心,追着老师:“老师,你说这叫什么?”   给脸不要脸。人家老太太一串名头衔,真不需看陈太太的脸色,直接说了:“玩花是不对的。”   插花不就是有钱人玩花吗?给个高雅的名称。陈太太和一群太太一直这么以为的。言传身教,所以她们的千金一样都是这么想。   看出陈太太脸上明明白白写的意思后,劳伦斯女士愤怒了:“花不是让你们来摧残的!”   一朵朵美丽的鲜花,是大自然最美丽的产物和馈赠,人类应该珍惜,而不是进行玩弄摧残。花,也是一种生命。玩花相当于玩弄生命,玩花这种观念就是垃圾。   为了掩饰自己不是垃圾,陈太太等人脸色一边红一边给自己的女儿们辩解维护:“老师,我们是按着老师的指导给插的花。老师您看,这样一朵朵美丽的鲜花放在一块,不是非常漂亮吗?我们看到的插花作品都是这样的。”   和这群人讲话是对牛弹琴,可以谓之为蠢货了。劳伦斯女士干脆把龚夏雅插的梅花小花樽,以及陈珊珊的欧式大花瓶花束,一手拿一只放到一边的长条餐桌上,分隔摆一樽。   清晨唯美的阳光照射在铺着白布的餐桌上,一碟碟美食餐点琳琅满目,如同翡翠钻石在白色的海洋中仰躺着。   欧式大花瓶往上面一摆,不仅仅是喧宾夺主,掩盖掉了美食,占据的位置要把餐盘都给挤出去了,破坏掉了餐桌的整体格调,宛如在干净土壤上长出了一棵拼命吸收周围养分的邪恶之树。   另一边的梅花小花樽,朴素的白色小方樽,与白色的桌布几乎融合成为一体。一支梅花枝,枝条优雅如同一位仕女,两三朵小梅花点缀在枝条上,安静地绽放着幽香,守卫着餐桌上的美食。小梅花的颜色不艳不俗,归于清淡的粉白,如同绿叶,更好地衬托出美食的颜色,与五颜六色的食物是毫无违和感。让人在看着美食食欲大增的同时,望着这安静的小梅花,心情平静而舒坦愉悦。   什么叫做插花艺术?看看吧,看看吧!劳伦斯女士冲陈太太等人指着。   陈珊珊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太可怕了,自己的作品,她都不敢看下去了。陈太太的脸色早就变得一片苍白,要直接晕过去了。这个打脸不是普通的打脸。   其她太太经过老师的启点,再看自己女儿的作品,通通都变成垃圾,恨不得从来没有过这个事儿。暗地里指挥者女儿们赶紧拿掉拿掉,拿掉花瓶里的花。   陈太太努着嘴,努力地为自己的女儿争取最后一点颜面,说:“老师,你这是把花瓶放在餐桌上去了。如果不放在餐桌上的话——”   劳伦斯女士听完她这话简直要吐血了,气得她这个老教师想四处找教鞭抽打桌面:“你今天这里不是吃饭的地方吗?你不想放餐桌想放哪?”   做好了插花作品,不把它融合进入四周的环境中,这个插花是要把它放到外星球上去吗?   何况,劳伦斯女士怒起来,洋人老教师都是脾气耿直非常直爽的,将陈珊珊的大花瓶拿下来,放在了草坪中间。结果在一片绿色海洋中,陈珊珊乱七八糟配色出来的大花束,更像是邪恶之王突兀在草坪上。   西式插花是喜欢花色繁花似锦,可是,多种颜色搭配在一起是需要讲究的,好比画色彩斑斓的油画一样。这些女孩子一点艺术基础都没有学,怎能搭配好颜色呢。其实和东方插花讲究枝条一样的难。这些人以为挑了容易的西式插花,实则是一个坑自己跳。   陈珊珊蹲到了地上去,双手抱住自己的脑袋,祈求着:妈妈你别再说了,我都要被人笑死了!   陈太太站不住脚了,手扶着桌子边上,双膝盖不停地打抖。只听周围一圈高高低低的笑声,只差当场哄堂大笑给她们母女俩。   除去这些气死人的作品,劳伦斯女士对于自己看中的小梅花作品赞美有加,赞道:”中西合璧,真是一幅好作品,赏心悦目。让我想起了你们古代诗人王安石的诗作: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   中式梅花插花,西式餐点,是一幅中西合璧的美画,在日光下金光闪闪。   夏太太大胜!   那帮太太们望着夏太太,心里头气得痒痒的。这会儿一个个都记起夏太太是哈佛高材生了。很显然,夏太太是懂得插花艺术的,所以敢押龚夏雅大赢。可说来说去,不就是这群人自己狗眼看人低造成的吗?   “哎呀,你们在谈什么?看起来很开心,我也来凑一份热闹行不?”这好听动人的声色,是来自那穿着梅花旗袍风姿绰约的四十几岁女性,为这家别墅闵公馆的女主人闵太太。之前一直在屋子里头招待贵客,现今听见外面的热闹声走了出来。   一来到草坪上,一眼看见那樽素朴的梅花小方樽,闵太太走过去仔细端详着,心情显然显得特别愉快地说:“这梅花看起来多讨喜,和我身上的旗袍一样的花呢。”   绝了,这是,刚好拍到女主人的马匹上了。陈太太要气死了。   “谁插的花?”闵太太笑问。   所有人的目光指向了安静站在角落里的龚夏雅。   闵太太眼神一亮,径直走到了龚夏雅面前,手伸出去在龚夏雅的麻花长辫子上抚摸了下:“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   是时候了,夏太太上前给闵太太介绍:“她是龚明之老先生的孙女。”   “是吗?天啊。你知道不?我们刚刚在屋里,正说起龚明之老先生。也刚好说到你儿子。”闵太太笑着说。   又是她的熊儿子?夏太太一丝怔疑。   “你儿子,之前将陈老先生的话抢了。他要说龚明之老先生的事迹,吊了所有人的胃口。你儿子就这么一说,抢了他的风头,于是他惦记住了,刚在我们面前说,后生可畏后生可畏,他连话语权都没有了。”   闵太太这样描述完,感情是这回事,夏太太笑了起来。她儿子是熊,这点她不否认。   “你们刚才在谈论什么这么高兴的?”闵太太再问起一开始的问题。   夏太太给她讲解:“是这样的,今天来你这儿,大伙儿实在是太高兴了,被你盛情款待所感动。所有人商量之后觉得不能辜负了你,于是决定设立一个捐款基金,给贫困家庭的孩子捐衣捐物捐书。”   “你们真的是让我太感动了!”闵太太似是红了眼眶说。   陈太太等人:这回跑不掉了。   夏太太回头望望这些人:鼓掌呢?   一帮太太们举起手,啪啦啪啦草坪上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给我鼓什么掌?要谢谢这个小姑娘。那些孩子都得感谢这个小姑娘。”闵太太灿烂地笑着,一边伸手爱怜地摸摸龚夏雅可爱的脑袋瓜子。   明摆着这个闵太太是知道她们刚都在这里干了些什么,好歹是公馆的女主人。鼓掌的太太们心里头叹气,活该自己被坑了。   “走吧,夏太太,进屋喝茶去。”说着,闵太太一手拉起龚夏雅,一手挽住夏太太的手。走到半路,指挥那些公馆的工作人员说:“赶紧拿个捐款箱出来,捐款的太太们那个捐款数额和名字,都得给我一笔一笔记清楚了,到时候好让孩子们写感谢信的。”   太太们那个心里:真的逃不掉了!   “做慈善事业,是叫人高兴不已。我觉得她们一定心里很高兴。”闵太太对夏太太说。   “我也这么认为。”夏太太点点头,“我那老同学,一直是慈善事业的主力军。”   陈太太的目光瞅着夏太太的背影。   龚夏雅听着太太们说话,想:他妈妈真是厉害。   进了公馆里头,大厅是维持着民国时期的装饰,兼具现代化风格的古色古香,看起来特别怀旧。   里头一样角落里摆着小餐台,喜欢喝什么吃什么的人,到小餐台自助。   闵太太领着她们两个从大厅穿过,再到了楼下一楼里的一间书房。里面坐着几位男士。其中一位两鬓斑白的老先生,穿着得体的灰色中山装,带着支拐杖,见到她们来,立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道:“这个小姑娘我认识。龚明之老先生的孙女。”   “陈冲晖老先生,我们市书法协会会长。”闵太太介绍。   上回在酒店里见过的老先生。龚夏雅记起来了,和那个熊娃子争着说她爷爷故事的老先生。于是,她喊一声:“爷爷,你好。”   “你好,你好。”听到她喊爷爷,陈冲晖高兴得不得了,招招手让她过来,说道,“上回想和你再聊聊你爷爷的,可后来你去找你哥哥了。”   “是。”龚夏雅答。   “你爷爷书法很好,以前常和我切磋的。介绍一下,这是我孙子陈翰然。”陈冲晖把坐在自己身后一小男孩带了出来。   夏太太一看这个趋势,急得扶了扶眼镜凑近去看。   “这是我最小的孙子,今年五岁。”陈冲晖对孙子说,“要向姐姐学习知道不?”   “姐姐你好。”小男孩陈翰然鞠个躬。   龚夏雅摆摆手:“不用客气。”   “他明年是要去读国际学校。他爸爸妈妈留洋回来,拿的美国籍,所以让他读国际学校。”陈冲晖说,“我就说他的父母俩,读什么国际学校,我们国家的学校不好吗?我们国家的学校才能读到我们国家的传统文化。崇洋媚外靠不得,想当初龚明之老先生,人家外国人求着拿外国籍让龚明之老先生去国外,龚明之老先生都不去。”   听到这里,夏太太一怔,方记起一件重要的事情。田爱芳她知道,那肯定是支持她夏太太的想法。龚力伟听自己媳妇的。可是,龚老爷子才是龚家的一家之主。龚老爷子是疼孙女孙子的人。现在听起来,龚老爷子恐怕一点都不稀罕什么国际学校。   “洋人对我们国人的文化,也是十分好奇,甚至有些痴迷的。”陈冲晖说。   刚好,门口走进来两名外国厨师,一老一年轻,刚好龚夏雅之前都见过。   “哎,这不是那个小姑娘吗?”年轻的迈克一眼认出她是谁,叫道。   跟着他一块进来的查理,见着是上回那个让他现场尴尬的小姑娘,却是露出了大号的笑脸,指道:“日本纳豆。”   “哦。”闵太太配合道,“你说的那个告诉你纳豆是起源于我们国家的小姑娘,是她雅雅是吧?”   雅雅,好好听的名字。两位外国厨师脸上愉快的表情表示着。   “查理刚和我说的。”闵太太回头和夏太太龚夏雅解释怎么回事,“他说,我怎么不先告诉他纳豆是这里传播到日本的。我说你也没有问过我。谁让你故意去刁难一个小孩子呢?这不是自作孽吗?他说没有没有,只是第一眼见到这个小姑娘,觉得她应该知道纳豆是什么。只是他自己没想到纳豆来自于我们国家。他们两人,今天被我请来给我们做午餐晚餐的。夏太太,你们家酒店尚未开业迎客,酒店餐馆的服务暂时今天被我包下来了。”   原来如此。夏太太笑笑,道:“那是我先生家的酒店,我不清楚的。”   “你这人,老样子,佛性子。莫怪你先生疼你。”闵太太羡慕地说,“一个哈佛高材生能做到如此佛性,你和你先生该多么恩爱如山。”   劳伦斯女士走回来了,双手抱住一个中式圆肚樽。她走过的地方,路人看到她手里的花,都发出一阵一阵的赞叹声。   回到书房。闵太太立马走上前去帮着老太太抱过花樽,问:“您插的花吗,老师?”   “不是我插的花,是那小姑娘插的,我看着很好看,把它抱进来了。她是给你这屋子插的花,我觉得是。”劳伦斯女士说。   闵太太瞧着这花,居然选的是常人最怕拿来做插花作品的牡丹。牡丹太艳太艳了,一般人根本不敢用,是由于不敢想象,要用什么方法衬托它的艳,或是,有什么方法可以稍微压住它的华丽。   事实上,最好的插花作品是任花自然展现出自己。现在这个作品的作者很好地体现出了这点,最难做到的这点。瞧那两朵牡丹花,刚好是一朵白一朵红,两者相配,好像红皇后和白皇后,艳与素白相互衬托相互依存,完全不需要绿叶支撑。配着圆肚花樽,是显现出了牡丹花的丰腴美,尽显高贵典雅大气之姿。诚如劳伦斯女士说的,配在闵太太的闵公馆里哪处都好。   “我爱了!”闵太太直言,把牡丹花樽放到了书房里的钢琴上,恋恋不舍地望着。   劳伦斯女士走到了夏太太和龚夏雅面前,隔着老花眼镜端详着龚夏雅的脸,说:“这个小姑娘长得很像你们东方的美人。”   “她像她妈妈,江南水乡那边出美女。”夏太太轻声说。   “很好。”劳伦斯女士接下来问龚夏雅,“你插花和谁学习的?”   “我爷爷。”龚夏雅答。   “她爷爷是御厨。”夏太太道。   “哦,这么有名!”劳伦斯女士张嘴表示惊愕,继而微笑,“雅雅,要不要,跟奶奶学习啊?”   这是突然拉徒弟了?夏太太一怔,完全超出她的计划之外去了。想着让龚夏雅去读国际学校,恐怕龚夏雅都没有这个机会可以拜哈佛教授为师。   “奶奶教你插花,教你做西式餐点,教你营养学。”劳伦斯女士给龚夏雅数着自己的金牌课程。   这里头,龚夏雅注意的是营养学。营养学估计是龚老爷子唯一没法教她的,而且这课程真是老外在行。老外做了很多实验的。   陈太太带着陈珊珊走进来,在听到劳伦斯女士要收学生的时候,立马扑了上来喊:“老师,我女儿愿意向您学习!”   感觉自己一边耳朵都要被陈太太的声音震聋了,劳伦斯女士终于转回头去,一脸懵地看着陈太太:我有说你吗?   “老师,我女儿真的可以向您学习的,你不是要招学生吗?我女儿原先在国外,外语的基础很好。”陈太太马不停蹄地向对方介绍推荐自己女儿的一系列优点,“我女儿她珊珊非常乖,非常尊敬老师,非常崇拜您,老师!”   “可是你女儿,我看不出她有这方面的潜能。”劳伦斯女士说。   只能说这个老外教授,说话实在太直了。这句话像之前那两个字不行,又如一座大山,沉重地压在了陈太太和陈珊珊脑袋上。   “潜能是可以靠激发的,潜能是可以靠后天学习的,只有有您这样的老师!”陈太太说。   “不!”劳伦斯女士直接否决她的话。   不说后天努力是否可以改变一些,但是劳伦斯女士看出来了,这样的学生和这样的母亲像头驴不讲理的,任何老师看了都会觉得可怕。   “我没有这个能力教她。”劳伦斯女士道。   说完,劳伦斯女士当着陈太太的面转过身去。   陈珊珊躲在了妈妈后面,她不想再出来丢脸了。陈太太一口气咽不下去,发狠的目光看着夏太太和龚夏雅。   走到角落里头,夏太太和劳伦斯女士交谈着。   “近些天,我都会留在你们国家。有空,可以带她到我住的酒店,我可以教她一些基础知识。哪怕我回到国外,我们可以书信联系。”劳伦斯女士现在是退休后闲着了,所以四处逛,看见好苗子都忍不住收下来,希望可以发挥老年的余热多教些学生。   夏太太拿笔记下对方的联系方式。   本是要在闵公馆用午饭的,但是夏家突然来了个电话,说是夏家的熊娃子感冒了。儿子本来身体就不好,吓得夏太太急忙回家去。回去的路上,夏太太和龚夏雅道歉:“对不起,雅雅,现在只能先带着你到我们家去。”   不顺路,她理解。龚夏雅点点头:“没有关系的,阿姨。”她心里也挺担心熊娃子夏实秋的。好歹这熊娃子是她大哥的拜把兄弟。   车开回到夏家。下了车后,夏太太直奔入家门,打开门一看,儿子夏实秋坐在客厅里,边打呵欠边无聊地看着电视机。高智商的熊娃子,作业早做完了,没事干。   “你不是感冒了吗?”夏太太走到儿子身边看儿子。   夏实秋回过神来,抬头看看自己妈妈,再看到跟着自己妈妈进来的龚夏雅,嘴角一勾。原来今天他妈妈是带她出去玩了。   “妈,你回来做什么,不是去玩了吗?”   “你感冒了,司机打电话给我。”   “感冒?”夏实秋摸摸自己鼻头,可能是刚才他打了个喷嚏的缘故。家里的人都怕他生病,他一个喷嚏都能令全家鸡飞狗跳起来。   见儿子好像不是感冒,夏太太说:“我都给你爸和你小叔打电话了。他们等会儿回来。”   “妈!”夏实秋错愕。   “反正他们都要来了,可能在半路了。你爸常年不在家,让他紧张一下你应该的。”夏太太说着,挽着袖管准备去厨房做饭。毕竟丈夫和小叔都回家了,应该是得在家里吃午饭了。   夏实秋望着妈妈的背影摸摸鼻头,再看跟来的龚夏雅跟去厨房了。龚夏雅道:“阿姨,我帮你。”   “你帮我?”夏太太面露惊喜,“那我给你洗菜打下手,你做主厨。”   夏实秋看不下去了:“妈,她是客人。”   想起这事儿的夏太太尴尬,说:“对对对。雅雅,你要不在客厅里坐着看电视?”   “没事,阿姨,我给你打下手。”   眼看她和他妈妈进了厨房,夏实秋眯眯眼:中午有口福了!   厨房里,家里的保姆是买好菜的了。夏太太看着家里一堆菜和肉,有些无从下手。论做饭,她这个哈佛高材生真的不在行。否则不会说请保姆在家做饭,甚至有时候请龚力伟这样的名厨做饭了。   夏太太洗洗手,问龚夏雅:“雅雅,你觉得做什么好?我看有豆腐,可不知道做成什么。”   “阿姨,简单的话,做个凉拌豆腐,我看看有什么配料可以用。”龚夏雅说,“阿姨,有菜板吗?我来切豆腐。”   “好,我给你拿!切豆腐我不在行,我总是一刀下午,豆腐全碎了。”夏太太唠唠叨叨念着自己。   夏实秋猫在厨房门口往里头看,他妈妈真是给她打下手了。   “实秋。”   门口一声喊,男人中气十足的声音。   夏实秋回头,看到是自己父亲回来了,立马规规矩矩走过去。   “感冒了?”夏陆生问儿子,“你妈妈很紧张,觉得怎样?发烧了吗?”说着他的手摸下儿子的额头。   “爸,我没有感冒,我打了个喷嚏而已。”   “等会儿你小叔回来,给你看看。”夏陆生听到儿子没有大碍,稍微放点心,又问,“你妈妈呢?”   “在厨房做饭。”   太太下厨,深知自己太太手艺的夏陆生,叹口气:“知道了。”   听出爸爸意思的夏实秋,说:“今天中午会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夏陆生看着儿子。   “哇!豆腐居然可以这样做,我怎么不知道?”厨房里的夏太太激动人心地喊话,紧接着说自己,“我不知道很正常。雅雅,你真棒!”   是那个做粽子的小姑娘来了吗?夏陆生于是把公文包放了下来,和儿子一起走去餐桌。   米饭的话,保姆一早先做好了。由于时间紧促,来不及做大菜,夏太太弄了几盘小菜。大约半个小时后,大部分菜可以上桌了。   夏太太把菜端了出来放在桌上,一看丈夫到了,笑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看你今天这么高兴。明明电话里说儿子感冒一头紧张的。”夏陆生说自己太太是怎么了。   夏太太说:“有他小叔在,我不担心。”说着,她贴在丈夫耳朵边说:“你知道不?今天我去闵公馆,长脸了。”   “你长什么脸了?”夏陆生抬头问太太。   夏太太笑不拢嘴,表情很激动很自豪:“雅雅给我长脸了,赢了所有人。她们全部需要掏钱给贫困生买衣服买鞋买书。平日里这些人全是吝啬鬼。一分钱都不愿意掏的吝啬鬼。你说我能不高兴?”   听自己太太是办了件好事,夏陆生赞同地点头。   “还有,劳伦斯女士要把雅雅收为学生,这事儿定下了。厉害不?”   夏陆生看了眼自己太太。   丈夫这个吃惊的表情让夏太太手舞足蹈。   这个小姑娘蛮厉害,夏陆生之前没有仔细看,现在他想仔细看看龚夏雅了。   “对了,你去闵公馆做什么?”   丈夫这么问,夏太太一时说溜了嘴:“婆婆说——”   夏陆生的眼望着自己太太。   夏太太急忙转过身去:“没有。妈说的可以考虑国际学校,我想着去问问情况。”   “我知道了,她想讨好你。”   害,夏太太想抽自己的嘴,对着丈夫说:“她是想讨好你。”   “我不需要她讨好。”夏陆生的口气冷冰冰的,当然他也知道自己太太夹在中间难做,他太太终究得看在他爸的面子上。   夏太太摸摸自己老公的肩头安抚了下,道:“我去让雅雅出来。”说完,她去厨房把龚夏雅拉了出来。同时,龚夏雅手里端着最后一盘菜放上了餐桌。   再次见到他爸爸,龚夏雅谨慎地喊:“叔叔。”   “坐,一起吃。”夏陆生温和地对她说,拿起筷子时看到了她炒出来的最后那道菜,愣了愣,“这是——”   “锅塌豆腐,叔叔。”龚夏雅答。   “怎么做的?”夏陆生好奇地用筷子夹起这豆腐块,稀奇地左右观察着。   啃上一口这奇怪的他未曾见过的豆腐,夏陆生眯起双眼。   看爸爸的表情,夏实秋就知道这豆腐味道妙极了,赶紧伸出筷子抢一块。   “我和你说怎么做的。”夏太太扶着眼镜,虽然她不会做,但是是哈佛高材生记得住程序,如实给丈夫描述着,“雅雅把豆腐先切成长条,她说要厚要薄都可以,然后裹上鸡蛋汁,裹上芡粉,放入油锅里炸,炸到你现在看到的金黄金黄的,再浇上酱汁。好不好吃?”   “好吃。”   他爸爸这么爽快地夸,龚夏雅反而有点儿不好意思了。要知道,他爸爸是全国唯一一家民营五星级酒店的总裁。   外头有车声。保姆走去开门。夏实秋听见动静就猜到:“小叔来了,应该是闻到豆腐的香气了。”   夏明生拎着医生的提包走进来,半路已经听到了侄子的戏谑声,知道侄子没大病,不禁走过去先摸下侄子的脑袋:“你这是要把全家人吓死是不是?”   “小叔,吃锅塌豆腐。”夏实秋赶紧给小叔夹一块消消火。   接过侄子的筷子,夏明生吃一口这他也没有吃过的锅塌豆腐,美妙的滋味在他舌尖滚动着,吃完说道:“这次回来值了。”   夏实秋喜滋滋地对爸爸和小叔表态:你们得多夸夸我了。要不是我,你们都吃不到锅塌豆腐。   这熊娃子~龚夏雅在心里头翻白眼。   再说陈太太在闵公馆脸算是丢尽了,午饭没吃,带着女儿兴匆匆回到家,拿起家里的东西摔着发脾气:“她是我老同学,一直是这个样,以为她自己最聪明,到处给我设陷阱。”   “妈——”陈珊珊拘束地站在角落里不敢动。   发完气,陈太太冷静下来了,思来想去,今儿夏太太能得逞,龚夏雅都是托了龚老爷子的名声。如果龚老爷子的名声受损的话,对了,龚家不是有家店吗?   拿起电话机,陈太太拨了个电话给谁:“听说你要找家饭馆摆寿宴,我给你推荐一家。” 第26章   龚家的店开了有三四年了, 当初起名的时候,想着是兄弟俩一起开的,于是取名为怡怡居。所谓家和万事兴, 怡怡,即和睦相处的意思。   三四年时间过去了, 由于店里头主力军只有龚家兄弟俩,只在外聘请了一两个伙计做帮厨和端菜倒茶等服务员的任务,怡怡居的生意一直是不愠不火的。   为什么?口碑有,然而, 人力不足,客人多也供应不上量,生意为此不敢做大了去做宣传。加上店面小, 不过是三米宽二十米长的店面, 能摆几张桌子凳子而已。   早餐同百花台一样做的包子馒头,午餐晚餐有满足客人点菜炒菜,更多时候来的是些没什么钱的外地打工人员,喝一碗面条汤了事。好在,利润可以, 满足得了家里头的经济需求。龚家两兄弟是得过且过了,日子过得也行。   没有什么大的抱负, 却当年曾经大喊着开店要当老板,因此,家里的大伯龚力正少不了天天被自己家媳妇李翠批评说志短没气。   大房三天两头的吵架二房听在耳朵里。田爱芳心里对丈夫也颇有怨言。想当初,她辞去厂里的工作跟着老公回家, 不也是指望着开店赚大钱的。没错,现在赚钱了,可赚的都是小钱钱。何时像百花台白家那样买一辆小轿车, 家里买台电视机和冰柜。似乎是想都不敢想了。尤其是龚家两男人这种佛一样的心态。正是有其父必有其子。龚老爷子的天生佛态遗传了给了儿子,否则以龚老爷子的名声和能力,早就可以比白玉堂更大红大紫了。   家里面的孩子们,听着父母吵架,是听不懂的。如同龚夏武小雷雷这样,只要有的吃,家里大人是大厨,家里的饭菜吃起来比外面人家店里做的都更好吃,有什么理由有怨言。   小雷雷整天跟在丫丫姐姐后头吃好吃的,后来又缠上了喜欢做点心的大哥龚俊。   话说回来,如今这家里有点抱负的男人估计只剩下龚俊了。   龚俊考不上中学后一直在家里头帮忙。那年头读书名额少,他考不上很正常。家里也想他继承家业。可这小子想的是自立门户,爱上了做点心,于是和爸爸爷爷商量着什么时候自己攒够钱另开个小店面专门卖点心。   儿子要单独出去,龚力正一方面深感自豪,另一方面怕是怡怡居后继无人。二房几个孩子,龚夏文和龚夏武根本对做饭不感兴趣,唯独龚夏雅对厨艺有天赋,却是个女孩子终究要嫁人的。   这怡怡居,究竟要往哪里走?   此时,龚老爷子接到了一通电话。是远在外地多年的家中老三,第三个儿子,龚夏雅他们的三叔龚力漾,说中秋节要回老家一趟和父母团聚。   三叔在外是做的茶叶批发生意,这是龚夏雅一帮孩子从大人口里边听到的。然而,事情远远不止如此。你想这么多年来,年年逢年过节,同样是见不到老三一家的踪影。说是携儿带女难千里迢迢回老家,不信老三一个人没法回来。对此,李翠和田爱芳都不敢多问老人。龚奶奶却是十分直爽,直言道:“出国去了。”   居然这个三叔一家是出国去了。   “他们人在英国,英国人爱喝茶。”龚奶奶说,“但是,我老头子不爱出国的人,和儿子闹别扭了呗。其实,老三做的生意是专门赚外国人的钱。”   龚老爷子也知道三儿子是专门抠外国人的钱包,实际上是好事,只是自己碍着面子不愿意随意放下。   来了书信说要回家。老三一家搭乘飞机,风尘仆仆一路赶回到了老家过中秋。   飞机抵达首都机场那天,龚力正龚力伟两兄弟包了辆车去接这个许久未回家的弟弟。家里头,龚奶奶把剩余的房间收拾了,大房那头再腾出一间房,给三房住。据说,三叔这回是把三个儿子都带了回来见爷爷奶奶。龚奶奶心里头高兴,又见孙子了。   多了几个堂哥堂弟,家里的孩子们都期盼着见新来的小伙伴。等快到傍晚的时候,三房到了。门口站着的三叔一家,男人穿的西装西裤,女的穿的洋裙,三个男孩一样穿的小西装。乍一看,以为洋人来家里做客了。   龚老爷子对三儿子眯眯眼。   龚力漾走过去,向父母一鞠躬,解释说:“说是国内的人现在穿的都挺时髦的,喇叭裤,烫卷发。我估摸着我和媳妇还是穿规矩点回来好。”   你穿规矩点,好歹穿点国内的服饰。龚力漾就此继续说:“不是国内早就穿西式衣服了吗?”   国内,西装这玩意儿,普通老百姓哪里穿得起,一套要多少钱。只能说,这老三叔真的是发财了,一土豪。证实这个说法有接下来的,几兄弟一起进了龚老爷子的屋子里说话。   都坐了下来后,龚力漾侃侃如流:“我都听说了,爸,大哥二哥开了店。我的大侄子龚俊也想开店,需要钱,我这个三叔想好了,出钱支持大侄子再开店。”   龚俊一听,激动地站起来喊:“三叔!”   回来的土豪三叔犹如他龚俊的再生父母了。家里爷爷爸爸口头说支持,半天没有行动,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缺资金资助他。   “没事没事,龚俊。”龚力漾大方地朝大侄子摆摆手,“你三叔这点钱还出得起。”   三房的媳妇张玉珍,急忙拉拉丈夫的衣服:别得瑟了,不看看爸和你两个哥的脸色。   龚力漾想起来了,起身朝大哥二哥抱拳鞠躬:“对不起,大哥二哥,我这个弟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出门太久没有回家,总觉得欠了家里太多,想出点力。大哥二哥奉养老父亲老母亲这么多年,我这个弟弟常年在外没有孝养老人是不对。如今给大侄子出钱,也只是为了弥补这点。”   听见弟弟这么说,龚力正回话道:“我们知道你这个心是好的,但是有一点错的是,家里没有想着你有几个钱。爸爸妈妈只想着能见到你们一家。”   龚力漾说到此心头酸酸的:“可我只有几个钱。”   一句话下来,大堂里整片的鸦雀无声。   几乎所有人都在想:只有几个钱,不是最了不起的了吗?   见气氛尴尬成这样,龚力漾坐了下来,先不开口了。许久没回家,实际上他的心情真的是十分激动人心的。   清声嗓子后,龚老爷子说了话:“行吧,你想怎样就怎样。你有几个钱,想怎么花,那是你的钱,没人能阻止你。”   眼看老爷子是放下心头的疙瘩了。龚力漾大喜,又站了起来,发言宣誓:“爸,我给大哥二哥再买个门面,大的。今天我路过大哥二哥的门店了。那门店太小太小了,哪里能对得起我们祖宗御厨的招牌,哪能对得起爸您的名气。更对不起大哥二哥。”   “没,没对不起我们!”三弟这话,吓得龚力正龚力伟急忙澄清。   老三这是打算将他们老大老二架在火上烤,不给他们佛态了。   原来这三叔这么有野心,积极进取的。李翠和田爱芳好高兴来着。李翠一把将自己丈夫扯回来,对着三叔笑容满面:“三叔,真得多谢谢你了。实不相瞒,是想把门店开大的。”   “没有!”龚力正直瞪着媳妇。   看出大哥二哥脸上的一丝为难,龚力漾摸着下巴:“大哥二哥缺什么,尽管出声。缺钱就补钱,缺人就补人,缺力就补力。”   这老三实在是太给力了。李翠和田爱芳争先恐后地向前挤着,向三房一家把这两年的苦水全吐了。   “你说缺人吧,叫他们兄弟俩招人。他们俩是行啊,说是招一个不满一个,也不知道他们是满意什么样的。”李翠说。   “对。店里进货的东西,他们必须亲自去挑,起早贪黑的,不是累死自己吗?说自己当老板怎么当成这样。”田爱芳其实也心疼自己老公劳累。   龚力漾发出“哦”的一声明白了,指出老大老二的毛病:“大哥二哥这是不放心,事事亲力亲为。其实,怎么管下面的人,是有一套法子的。如果大哥二哥信得过我,我来试着给大哥二哥管一管门店。让大哥二哥看看怎么管人。”   龚力正到此给刚回家一腔热血的老三泼泼冷水:“国内做饭馆,不像你在国外卖茶叶。你在国外卖茶叶可能就你一家,竞争小。在首都,开饭馆的遍地都是,开的多了去了。人家不上你这儿吃是可以的。光是有牌头的老字号,不少于几十家,个个挂着祖宗的名号。”   对于大哥这话,龚力漾驳斥道:“爸的名气我清楚。国外都有人知道爸,洋人都知道爸,国内的人怎么能不知道我们爸?祖宗的名声要传到一代又一代下来,不容易的。不能在爸这一代断了。这样吧,我和你们打个赌,大哥二哥,门店一大,很快会有贵客找上门的。”   老三这赌约,让龚力正龚力伟摇头谈笑:有的话,早就有了,用得着等门店开大了吗?   不过老爷子这话放这里了,老三想花钱让他花。估计龚老爷子心底里暗自希望老三在自家门口摔个跟头接受个教训。   第二天,让老婆孩子先住下来,龚力漾自己在首都里四处找门面去了。龚力正和龚力伟想着老三这是三天两头热,应该很快会放弃。好门面,也不容易找到的。老三夸下海口说一天能找着,几天给两个哥哥和老父亲搞家大的,听起来像是笑话。   到了晚上,龚力漾兴致匆匆回来了,对父亲和两个哥哥说:“门面找好了,很大的一栋楼,位置也不错,靠近内环西单。整整三层,如果不够,已经和房东说好,后面有空地,那栋小楼装修装修可以接着扩店。房子我都讲好价,买下了。这楼房以前做过饭馆,后厨什么的都基本做好的装饰,回头再叫几个工人打理打理,大哥二哥可以迁店了。对了,冰箱,我给买了三台,不够再补。”   “你——”龚老爷子唾沫哽了半天,挤出一行字给三儿子,“一下子出这么多的钱——”   “爸怕我亏本?不会的!”龚力漾哈哈大笑道,“我还想多买几个店面,这两天我会在首都里继续逛,屯多点店面。”   “不是不是。你买房子做什么?”龚力正和龚力伟叫起来,老三这是疯了吗?   这个年代,房子其实不值钱,也不见多升值,还不如多买猪肉。   “今天出门时,和你女儿聊了聊。”龚力漾眯着眼望望二哥。   他的女儿丫丫?龚力伟愣住。   既然三叔这么有钱,想着未来首都房子绝对升值的龚夏雅,那肯定是要鼓励三叔帮自己家族多投资房子了。于是在今天三叔要出门的时候,她过去说了。   龚力漾拿起茶盏,磕磕茶盖,吃一口茶,环视老父亲和两个兄弟,感觉父亲兄弟好像都没有回过神来。他回家搞投资,能不先提前调查清楚吗?只带着钱回来怎么行?怎么说,他也是一个洋务商人,而且是干到顶级的茶叶商人。   实际上,他这次专门回来,都是因为听外国人说起他的小侄女。   “二哥您女儿出名了,老外都知道。日本纳豆,因为你女儿,那边外国人知道了原来是起源于我们国内。对老外宣教多少年不如你女儿一句话打脸老外。”   听三弟述说他女儿怎么在外国人圈子中帮国家美食争气,龚力伟的心里头热乎乎的,蛮骄傲的。   “爸,你后继有人了。”龚力漾转头对老父亲说。   龚老爷子缓缓地点了点头。可以说,二房这孙女一来他家,他自从瘸了腿后沮丧的精神气都重新提上来了。   “既然老父亲后继有人,侄女如此优秀。我这个三叔此时不为家族做点什么,不是个混账东西吗?”龚力漾说,“房子先买下,我们国家现在要开放,要走到国际上去,国内美食一样要走向国际,丫丫说的对,不会错的。”   这话是说得,一向佛态的龚家男人们内心热血沸腾。   过两天,新店整弄好,旧店的东西搬移到了新店。旧店改成龚俊卖点心的小门面,刚好没浪费。现在只等着讨个吉日开张大吉。   可没想到,这店未正式放鞭炮,有人给新店下单了。下单的人说是听闻龚老爷子开大店,想有幸做龚家的第一个客人。   龚力漾拿着客人下的定金,对打赌的大哥二哥喜滋滋地炫耀着:看吧,我说的没错吧。老爸的店一开,多的是人想来。   这第一单下的是什么?龚力正和龚力伟凑前去看,见是寿宴。   林家有位高寿的老奶奶,今年快百岁了,九十九岁高龄。家中一大帮子孙,都是有头有脸的,想给老人家办个有史以来最大的寿宴。俗话说的好,老人寿宴办得好,老人越高寿,子孙越有福气。   这个林家打听完首都里一圈,最终定在了龚家的新店办老人的寿宴。   了解到这第一单接的是什么客人后,龚力正和龚力伟感觉单子很烫手。只有老三龚力漾非常有自信地拍着胸脯对客户说:没问题!   果然是,这老三从小跟着哥哥们和老父亲,在龚老爷子工作的店里吃好吃的残羹剩饭,好比龚夏武和小雷雷那样只知道吃,却从不知道做饭的辛苦和可怕以及恐惧。所以后来龚力漾和两个哥哥不一样,直接去做茶叶贸易商了。   “三弟。”龚力正想着怎么挽回局面,跟在老三后头劝说着,“这单还是别接了。反正,我们店未正式放鞭炮。”   “大哥你说的什么话呢?没有看见大嫂瞅着吗?”   龚力正回头一看,自己媳妇拿着把扫帚立在院子里像只母老虎虎视眈眈地瞅着他。   现在钱都有了,人有了,冰箱都有了,新店都开了,你还敢给我这么没有志气!李翠只差抡起扫帚一锤子打到老公佛态的脑袋上。   没有回头路了,龚力正头皮发麻。   龚力伟早就认栽了,干脆窝在家里先想想寿宴的菜单。   周末到了,学校没课。龚夏雅一早打算好了,要去店里帮爸爸干活。刚好三叔龚力漾也喜欢她,给她打过招呼叫她一定要去店里看热闹。   早上吃过早饭,龚夏雅和两个哥哥一起,准备出发去怡怡居新店。走到门口时,听着自行车铃铛铃铛响,白羽轩骑着自行车到了,对他们三个说:“我爷爷去怡怡居帮忙了,我也要去。咱们一块走。”   见状,龚夏文回院子把自己的自行车推出来,一人载一个去刚刚好。   龚夏武坐上白哥哥自行车的后座,龚夏雅坐自己大哥的。白羽轩望着自个儿蹭上他自行车的龚夏武,半天实在是忍不住憋出一句话:“弟弟,你喜欢哥哥的自行车吗?”   “喜欢。”龚夏武道。白哥哥的自行车比他大哥的自行车更新型更亮。当然,他不是不知道,白哥哥骑这么拉风的自行车来他家不是来载他龚夏武的。   “你不是喜欢你大哥的吗?你和你大哥抢过自行车。”白羽轩努力地说。   “那是在没有看见白哥哥的车前。”龚夏武实话实说道。   白羽轩拉出一张欲哭无泪的脸:这个弟弟太诚实也麻烦。   “走吧走吧。”龚夏文说完骑上自行车,载着妹妹出发了。   白羽轩赶紧踩上脚踏板,紧跟在他们兄妹俩身后。   天气转凉了,秋天的脚步一日一日走近。风飒飒地吹着。首都本来风大,风沙多,是顽疾。好在年轻气盛,一路骑着自行车狂飙,风吹着少年的刘海儿,露出青春肆意的神气劲儿。   一阵风沙吹过来,龚夏雅用手揉揉自己的眼睛,再看两个骑车的哥哥你追我赶,用力到脸蛋都红了,可是一点都不损伤到他们英俊迷人的脸蛋。龚夏雅回想起了以前自己的青春年代,和二哥一样,好想要有自己的一辆自行车了。   叮当叮当,两辆自行车前后抵达了怡怡居新店。两个哥哥骑得满头大汗,拿袖子擦擦。龚夏武趁机可以摸摸两个哥哥的自行车,帮哥哥们把自行车推到了指定地点停放。   龚夏雅仰看自家门店新挂的金字招牌,四个书法字来自她爷爷龚老爷子,真心是看着大气大贵。龚夏文走过来,和妹妹并肩一块看招牌。   “爷爷。”白羽轩眺首寻找自己爷爷。   听见有孩子的声音,龚力漾小碎步走出来了,对几个孩子说:“吃过早饭没有?”   “吃过了,三叔。”几个孩子喊。   “进来吧,吃点别的零食,三叔给你们去拿。”龚力漾道。   后面跟着出来的三婶张玉珍听见,拉住老公的衣服说:“你等等,后厨忙着,别让几个孩子过去添乱。”   “他们不会添乱的。”对这点,龚力漾有信心。都是厨师的后代,哪里添得了乱。   听三叔三婶说话的时候,几个孩子看着几个工人把大花篮抬到了门店的两边。一排漂亮的姑娘穿着美丽的旗袍,是排队在张玉珍面前等待指导。从没见过这样阵势的几个孩子有些看懵眼。   “你家也这样?”龚夏文转头问白羽轩。   白羽轩摇摇头。他家没有美丽的姑娘做伙计,只有男的做伙计。老北平一直是这个传统,伙计又叫做堂小二。   龚力漾从外国回来观念是不一样,紧跟国际形势,知道大饭馆要走向国际,服务标准最好对标国际酒店管理模式。服务生需要安排温柔的漂亮的姑娘,才能打动顾客的心。刚好,他娶的媳妇在国外学习过这方面知识,帮手训练新服务员。   龚力正龚力伟两兄弟望着老三这番全新的操作,心里只盘算着算盘,感觉老三这钱花得绝对是如流水一般。也不知道老三哪儿来的自信敢这样一掷千金。   反倒是主动说来帮手其实来刺探大师兄新店军情的白玉堂,猫着腰在厨房门口后面偷窥着龚力漾夫妇的一举一动。以他这个奸商的观察眼力,可以看出大师兄龚老爷子这个三儿子,明显和大儿子二儿子截然不同,很有实力。   那是,龚老爷子在老家里捂脸呢,根本不敢去店里看自己三儿子的“骚”操作,是完全不合他老爷子的传统。想想第一个儿子第一个儿子可以取名正和伟,唯独第三个儿子取名为漾。正因为当初算命先生给他算过了,说他三个儿子中,唯独老三最会赚钱。   赚钱,龚老爷子继承祖业的清高,以扬名为主,对赚钱没多大的心态。莫怪父子俩一个国内一个国外多年没能沟通成功。   带着几个孩子进门,先参观一圈店里,龚力漾给孩子们介绍着:“你们边看边说,有什么觉得可以改进的都可以和三叔提意见。咱们现在这里只缺好的意见。”俨然,龚力漾把孩子都当自家人继承人说着。   三个三房的堂哥跑过来了,龚力漾年纪最大的孩子年纪和龚俊差不多,叫做龚安鑫。年纪排老二的和龚夏文年纪相当,叫做龚安涛。第三个孩子和龚夏武年纪一样,叫做龚安哲。三人面貌除了老三像妈较多一点,老大老二都是偏向于爸爸的样貌,仪表堂堂。   这段时间,龚夏雅和哥哥们知道,这三位堂哥时常跟着自己父母跑,忙前忙后的,都是遵从三叔的指示,要为家族出力。   “我有点事,大概的事情我和他们说了,你们三个,带哥哥弟弟妹妹他们,熟悉这店里的环境,他们要找他们爸爸爷爷,就带到后厨去。”龚力漾交代三个儿子说,“别忘了,给哥哥弟弟妹妹们倒茶,拿点零嘴。”   “是,爸爸。”龚安鑫带着两个弟弟回答父亲。   紧接着,事务繁忙的龚力漾走去外面忙碌清点到场的货物。龚安鑫招呼弟弟妹妹们说:“来,这里一共三楼,我们这样,从最高那层开始逛起。”   木楼梯修的很好,刷的崭新的红色木漆,大堂里的廊柱,一根根雕着祥云,非常的气派。其实进来的时候,龚夏雅和哥哥们都有些看花眼了,也在心里头明白为什么自己爸爸看到新店以后,什么牢骚都不发了。说实话,这么漂亮的新店,谁看着能不动心。   由于今天据说要招待的贵客,足足有几百人之多,于是诺大的新店,三层楼全部摆满了吃饭的大圆餐桌,每层都可以招待约一百位客人。从早上开始,服务生已是忙碌起来,不断地打扫卫生,摆凳子桌椅,给餐桌铺上干净整洁的白布,一切又是对标国际酒店餐饮部管理。   “我爸说了,说那个林奶奶,有洋女婿,洋外孙女,洋外孙。”龚安鑫给后来的弟弟妹妹们解释着如此安排的来龙去脉,“所以,生怕洋人不习惯,会给配上一定的西餐刀具。”   龚夏文看不懂的了,又问好兄弟白羽轩:“你家店里也这样?”   白羽轩其实已是干瞪眼的状态了,直接摇摇头:这种客人他们百花台应该也是不敢接啊,恐怕只有国宾馆那种大酒店敢接。   只能说,龚家三叔真牛,太有自信了。   从白羽轩的表情上,龚夏文兄妹俩都看出了些什么,呵,一阵头皮紧张。   龚安鑫给他们吃点定心丸,说:“没有问题的,等会儿我带你们去后厨。还有,丫丫,我爸爸说了,到时候,厨房菜品出炉的时候,有你来试吃。”   “我?”龚夏雅用手指了下自己。   “对!”   今天,她这是提前要大饱口福了!   要知道,前两天,她爸爸大伯已经是在熬汤了,特别好吃好香好闻的汤,飘香出来时,馋得家里的人都流口水。   龚夏武拉拉妹妹的衣服:记得偷偷分给我一点。   没问题。龚夏雅给二哥比了个ok的手势。   参观完大堂,紧接转移到了后厨。   后厨是热火朝天。光是洗菜工都临时雇了好几个,端着大盆子蹲在院子里,不断地刷新着新鲜瓜菜。“爷爷。”见到了爷爷,白羽轩跑过去。   白玉堂在帮龚力正搞着那盆子酱鸡,手指全都是酱料,看到孙子过来,说:“别靠近,免得脏了你衣服。等会儿见贵客呢。”   白羽轩愣了愣。   “今天他们招待的林家,是远近闻名的大户人家,请了几乎半个首都的名人过来吃饭。”   白玉堂这话说完,惹得本来就很紧张的龚力正龚力伟两兄弟吼着:“三师叔,不用说了。”   “哈哈。”白玉堂大笑两声,像是安抚他们兄弟说,“这有什么?你们爸,我大师兄,连外国首相都给做过饭。”   龚夏雅蹑手蹑脚走到了爸爸后面,瞧瞧爸爸做的面。   长寿面是寿宴必备的一道菜,最讲究的一道菜。这道菜如果做的不好,估计店都得被客人砸。龚力伟的头上冒的全是汗珠子了。   好吃的面,必须师傅亲自上阵,手擀,手拉。这不,刚拉完一盘面,龚力伟不得不歇歇气,而且眼看,远远不够今晚几百号人吃。   龚力正擦擦手,看到这个情况,走过来帮手自己兄弟拉面。其它菜可以耽误,唯独这道菜不可以。   “爸爸。”龚夏雅主动出声,“爸爸,我来做长寿面的配料,可以吗?”   爸爸和大伯忙成这样,看得她都心疼,一定得帮手。   见到妹妹做声了,白羽轩走上前:“叔叔,如果叔叔信得过我,我也来帮忙,我帮妹妹做。”   龚夏文和龚夏武以及龚安鑫他们三兄弟,由于对厨艺一窍不通,只能在后面干着急。   几个长辈互相对了对眼神,皆是想起了龚力漾说的龚老爷子后继有人了。龚力伟于是下定了决心,对女儿说:“你做,有什么不懂的来问爸爸。”   有爸爸这句保证,龚夏雅点点头。转身撸起自己两根袖管,去洗手,开始准备长寿面的汤料。   所有人是忙到中午随便吃了一点算过去,下午接着干。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夜幕降临。宾客们陆续抵达。最先到达的肯定是宴请宾客的主人家林家人。龚力漾亲自把林家人请到贵宾室,再次沟通整个寿宴过程。林家人看着店里花篮等装饰已是较为满意。   龚夏文由于不能在后厨帮忙,于是留在店门口帮助三叔三婶招待宾客。眼瞅着前头一辆熟悉的车行驶了过来,接着看到夏实秋在车里懒洋洋打哈欠的侧影。   “到了。”夏太太提醒儿子规矩点。   夏实秋挺了挺背,前面副驾座坐的自己父亲。   “没规矩。”夏陆生直接说儿子。   司机将他们一家三口在店门口放下。龚夏文看着他们三个,喊:“叔叔,阿姨好。”   “哎,你怎么在这?”夏太太一丝惊讶。   龚夏文心想,莫非夏家并不知道这店是他们家新开的店。   夏家真不知道。因为这个怡怡居搬迁新店不过才是几天的事情。   夏实秋抬头看着怡怡居的新招牌,对好兄弟说:“好看多了,本来就该换的了。”本来就是,龚家的人做菜那么好吃,原先搞的门面小气得宛如小街边摊,让他们夏家的人都觉得名不副实。   听到这话,龚夏文尴尬地说道:“因为我们家三叔回来,所以换了新店。”   “哦,你三叔回来了。”夏太太接着话,看到了那边的龚家老三龚力漾。   龚力漾跑过来了,见是夏家人,拱手道:“夏先生,夏太太有请。小店新开张,今是帮林家老太太办寿宴。”   “对,林奶奶是我们家的好朋友了。”夏太太笑着说。   “请进吧,林家人给所有的亲朋好友都设置了款待的宴席。”龚力漾领着他们往店里走。   此时,又有一辆车到了,车门一开,陈太太带着女儿下了车,喊:“人呢?”   龚力漾只好往后看,摆手叫人赶紧去给宾客带路。结果陈太太见到了夏太太的身影,立马走到夏太太面前来了,说:“老同学,我们又见面了。”   听听陈太太这个口气,显然,上回不太愉快的碰面结果,在陈太太心里记着了。夏太太本来就对陈太太这个老同学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如果真是有感情的同学,不会说常年不联系不过问。而且,当年,夏太太是靠自己考试考入哈佛的。陈太太据说是靠父母资助进的哈佛。夏太太知道,陈太太这位同学向来看自己不太顺眼。然而,夏太太是没有想到,这位老同学内心深处对于她,可远远不止这些事情。   陈太太的视线,是在夏太太身边的夏陆生身上打量起来,眼里闪过一抹深深的诧异。再看自己后头下车的老公,肥肥胖胖的,而夏陆生有钱又英俊。   她太记得了,那时候夏太太被夏陆生追求的时候,她呢,只能和其她人想着,自己是比夏太太先喜欢上的这个男人。   “这是我先生,你可能以前没有见过。”夏太太以为老同学不知道自己老公,给老同学介绍。   陈太太的视线从夏陆生又到了夏实秋。夏太太这么漂亮的儿子完全遗传了孩子的父亲。她的天,夏太太怎么这么好福气。明明是同学,一个天一个地的样子。   “你好,夏总裁。”陈太太伸出手。   夏陆生直接忽略过她伸出来的手,对自己太太说:“进去吧,别堵在人家门口。”   夏太太于是挽着丈夫的手进去。   夏实秋早走到前面去了,他要去找同学们。听说白家那小子和龚夏雅一块在后厨,估计在做什么好吃的东西。他这个熊娃子必须过去看看情况。   眼看夏家一家人都往前走了,陈太太回神过来,又追起夏太太,说:“你知道这是谁家开的店吗?”   “是龚明之老先生他们家开的店。”由于老同学问话,夏太太不得不回头应付着。   “对,新开的,真漂亮。我还真没有介绍错人了。”陈太太笑笑。   哎?夏太太露出惊讶。这么说来。陈太太点头答:“林家在找办寿宴的地方,我刚好和林家的媳妇认识,于是说起夏太太你,说夏太太知道龚明之老先生开的店叫做怡怡居。龚明之老先生的手艺众所周知,是招待国宾宴的级别。我就说,夏太太怎么能不把怡怡居推荐给林家呢?你们两家不是挺好的关系吗?”   那是因为夏太太不知道龚家开了新店。按照龚家原来的那个门面,根本没法帮林家办寿宴。   其实陈太太也不知道龚家开了新店。今天看到这个新店也有些意外,不过,她不能在夏太太面前露馅。更何况,她知道的,她打听过的,龚家原来店面那么小,哪怕搬了新店,根本也没有这个能力办寿宴。为此,她为了以防万一,和林家天花乱坠地吹嘘了一番。   “龚老先生给国宾宴当过厨子,知道怎么招待外国人。林家里有洋女婿,有外国宾客。所以让龚家来办才没有问题。”   陈太太以上这般说法,夏太太听着怎么觉得怪怪的。没错,龚家能力是有,可是,龚家除了龚老爷子,龚家兄弟应该没有经验。这一想,夏太太为龚家捏了把汗。   前面,她先生夏陆生是走到了餐桌边上,看着餐桌上用餐巾纸折叠出来的天鹅,欣赏道:“感觉和我们酒店服务领班的手艺差不多。”   听见这话,陈太太凑前一看:怎么回事?   夏太太扫一眼老同学的表情。   宾客们逐渐到齐,纷纷向林家人道喜,不由自主提到今日的待客饭馆怡怡居,对林家人说:“不愧是你们林家,找了家好饭馆,看这个门面气派,这漂亮的服务员。”   服务员全清一色的美女。龚家三叔龚力漾的改革立竿见影。   “这龚老爷子不简单,和国际接轨。真是招待过外国首相的御厨。”   听着这些赞美的话,陈太太坐在椅子上,努力地沉住气。气派再气派,服务员再好,更重要的是菜,大家是来吃菜的。当时她是帮龚家人给林家人夸下海口了,说,龚家绝对能做出招待几百个宾客的长寿面来。   几百碗的长寿面,谈何容易。更别说,这些贵客都是来自天南地北更是有洋人的口味,能否一一满足,估计没有厨子能做到,龚老爷子也做不到。   林家其实该感谢她陈太太的,可是,看看夏家是被安排到主宾席的第二张桌子去了。他们陈家则是呆在了大堂的角落里的桌子。没法,她先生和夏陆生有很大的差距。   同理,林家的人是先去到夏家人那头联络感情去了。   “谢谢夏总裁带夫人来给我们老人家庆寿。”林家人握住夏陆生的手感激地说道。   夏陆生含蓄地微点下头。   龚力漾走过来,对林家人说:“又来贵客了,说是之前没有答应真的来,说是姓朱,你们看,是要安排在哪里。”   “朱家的人来了吗?”林家人表露出意外的惊喜。   现场的宾客们也是对来客非常的意外,均转回头去看。陈太太可以听见自己老公的惊呼声:“哎哟,朱家人来赏脸了。”   这朱家人是谁?是朱家的长孙朱钧秀。朱家是有名的风投公司,据说手里掌控了至少上亿资本。于是,陈太太和其他人看着这出现在大家面前的青年才俊,相貌堂堂,全身名牌派头,一身的富贵风流儒雅。   朱钧秀走到林家人面前,拱下手,让随身的秘书把贺礼拿出来,见是一把黄金如意。   林家人接过如意的瞬间,陈太太是太吃惊了,这个出手太阔绰了吧,哪里来的人。   这么大的贺礼,林家人二话没说,把朱钧秀安排在了夏家人隔壁。   夏太太这会儿回头找自己儿子,熊儿子跑哪里去了。   “长寿面上桌了!”龚力漾高喊。   一排服务员从出菜口出来,端着一碗又一碗长寿面,先是端到主人席上。   林家人一看,是九碗面,而且分明是不同的面。   龚力漾走过去给介绍着,道:“先是九碗,后面还有,一共九十九大碗面是不同的。每碗面,都先让老太太尝一口,再分给其它宾客吃,可以让其它宾客蹭蹭老太太的福气。”   九十九碗不同的长寿面!林家人自己都讶然到不能说话。   坐在主位上的林家老太太两目发光,问:“你都给我说说,这是什么面?”   “奶奶,我和你说。”龚力漾给老人家讲解着,“这个是延生轩辕御面,延生龙福面,延生虎禄面,延生龟寿面,延生雀禧面,分别代表土木金水火。其余四碗,东南西北,我们东北的长寿面,云南的长寿面,温州的长寿面,广东的长寿面。”   她老人家这个是今晚注定吃遍全国的长寿面了。林老太太捂住心窝口,声音激动地问:“你做的?”   “不,肯定不是我。我两个兄弟给奶奶您亲手擀面,至于汤料搭配,是我小侄女龚夏雅做的。”龚力漾力挺自己家人道。   林老太太听着他这话时,已是先迫不及待地尝一口汤,舌尖碰触的刹那,美味触及到了老太太的灵魂。老太太直接开口说:“好汤!怎么配的料?你叫那人出来说说。”   此时,上上下下三层楼的宾客们都探出头,沸腾了,看着那一碗一碗香气扑鼻的长寿面,想着那个叫龚夏雅的是谁。   听见前面三叔喊自己出去,龚夏雅洗了手,把头发抚一抚,衣服整一整,赶紧走出去。走到半路,突然前面横出一支杆子,她没能躲过去,绊到的时候差点摔一跤。   “你干什么!”   这声音,那熊娃子夏实秋的?   龚夏雅抬起头时,看到了他那张铁青的脸。 第27章   拿着“木棍”的陈珊珊听到吼声发现有人来了, 想走,前面一个人影嗖的拦在她面前。陈珊珊抬起的视线落到了夏实秋的脸上。   他俊美的五官此时却呈现出沥青色,好比突然化身为了阎罗殿里的那位王爷, 阴森森地瞅着她的脸。陈珊珊的牙齿不禁打个抖:“你,你让开, 夏实秋——”   平心而论,这个夏家的熊娃子,长相向来太完美,让她私底下暗慕地偷望着不知道多少回。然而, 说实在话,在他们班里,他们学校里, 没人敢惹这个熊娃子。是, 她敢去挑衅白羽轩,敢去说龚夏文,都是因为这些男孩子到底脾气怎样都不会对一些人发脾气的样子。可夏实秋不一样。   夏实秋才不看任何人的脸。   面对她的这声让开,夏实秋的眼线早就落到了她手里拿的那支“木棍”,实际上是一根雨伞。陈家的雨伞?好东西, 居然被用来绊倒人了。他这个熊娃子都不敢干出这么阴狠的事情,结果被这个看似柔弱的千金小姐给干出来了。叫人吃惊不吃惊?   你说好端端的你陈家不缺钱不缺啥的, 平常都是被人羡慕的份,用得着故意用只雨伞去绊倒一个小学妹吗?人家小学妹和你陈珊珊也从来是两个世界没有什么关系吧。   嚓!陈珊珊的手没有能握住,手里的雨伞被对面的熊娃子一把夺了过去,于是她嗓子里发出怒喊:“还给我!”   “你不是让我让开路吗?”这会儿, 夏实秋忽然让开路面,给她走。   陈珊珊迟疑地看着他,这熊娃子是想干嘛, 反正她得先拿回自己的雨伞,再伸出手:“你把雨伞——”结果手未伸到,她全身一颤,发出高八分的尖叫:“蜘蛛啊!”原来一只黑色的有八只触角的东西落在了她胸口上,使得陈珊珊浑身哆嗦,上蹿下跳,不知道有没有拍掉身上的蜘蛛,她哭着跑回去要找自己爸爸妈妈了:“妈妈,妈妈,蜘蛛——”   听着某人的哭声,夏实秋深感满意,嘴角勾了一勾,随之转回身来,急忙走到龚夏雅面前,蹲下身:“你怎样?”   这熊娃子捉弄玩人后,明明白白脸上写着“严重关切”四个大字。龚夏雅抓住他伸来的那只手站起身,拍拍自己膝盖头,笑一笑:“没事。”   “谁说没事的?”夏实秋看到了她膝盖上被嗑出来的乌青,于是嘴角耸高嘟出了一个生气的包,眉头紧紧皱着,“我带了小叔上回给你擦药的那支药膏,在我车内,我给你拿去,帮你擦擦。”   “你小叔的药膏怎么在你那?”   “我偷拿的,总觉得或许你会再用着。”   这熊娃子莫非是有先见之明,神之眼?龚夏雅笑着:“不用。你还给你小叔吧。或许其他病人要用着。还有,谢谢你。”虽说刚她被绊倒后,本想自己抢回陈珊珊的作案工具的,反正这个陈珊珊算是把她龚夏雅惹毛了。未料到突然杀出这个熊娃子拔刀相助。   听着她谢谢两个字,夏实秋摸摸自己的鼻梁。他这个熊娃子,极少有听到人对他说谢谢的。   两人一路走去大堂,夏实秋没有忘记自己来找她是为了什么,说:“你和那个姓白的,做什么好吃的了?”   这熊娃子肚子饿了?龚夏雅道:“长寿面。”   “我有的吃吗?”   “你不是客人吗,怎么会没有?”边说,龚夏雅伸出去的手边拍了拍他脑瓜,犹如第一次见他想拍他脑瓜一样。小白痴,怎么会没有的吃。   被她不小心摸了下脑瓜,夏实秋整个人像是僵住了,没想她的手这么长。   跑回大堂的陈珊珊扑在妈妈怀里哭。不过其他人没有留意角落里的这对母女,全把目光放到了这会儿出现的金童玉女身上。   “是夏家的儿子?”   “对,长得可好看了,都说像他小叔,小时候像女孩子一样漂亮。长大了更不得了。当真是俊美无双的公子爷。”   “他身边的女孩子是谁?”   “也很漂亮,和夏家的这位少公子很相配。”   “我怎么觉得这女孩子长得像西施。你看这弯弯的眉毛下一双眼睛,如月儿似的,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两人一块出现,莫非是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两家长辈默许的吧。”   夏太太听着四周的人说着,自己笑不拢嘴,完全不在意。夏陆生看看自己太太那个表情,也不说话。如果要他们夏家人说,龚夏雅这个小姑娘他们全家几乎上上下下确实是喜欢的。   有礼貌,又乖巧,很会做饭。哪家大人会不喜欢是不?   “我和你们说,她是龚明之老先生的孙女,是龚老先生的继承人了。”陈老先生给所有人介绍。   原来是龚老先生的传承人。林家人也是颇为欣叹。   周围的人在说些什么,龚夏雅和夏实秋都没听见。夏实秋只是扶着她的手怕她脚疼,而龚夏雅一路走过去,脑子里都在回忆等会儿要给奶奶介绍的美食。   这不是龚家人收钱做事的问题,而是奶奶今日庆祝高寿,这么多人高兴。说实话,龚家人也替老人家高兴。能活到这个岁数的老人不容易。   龚夏雅走到了林奶奶面前,和自己三叔交流了下眼神。龚力漾给小侄女让开位置。   林奶奶问她:“你做的长寿面?”   “奶奶,是我给您配的长寿面。这碗延生轩辕御面,有当归,属补气的,有野生菌和土鸡蛋,海鲜和香菜。龙福面的汤底是排骨茶树菇,陈皮、白芷、菠菜,是不是一听很像广东那边的汤底。广东这碗竹笙长寿面,因此采取更为清淡的模式,与龙福面形成两种口味可以比较。奶奶您都吃一口尝尝,不用吃多。古人说,饭要七分饱,人为百岁寿。奶奶高寿,更应该尝遍天下美食。”   小姑娘的嘴,玲珑伶俐,柔软的话声是尽可能贴着老太太的耳朵边上说,知道老人家上了年纪听声音不方便。林老太太一边听,一边点着头,面露笑颜。不说这面好吃不好吃,光是这个小姑娘的仪表神态气质,都让老人家觉得眉清目爽,非常喜欢。   “好,听你的,我每样尝一口就可以了。”林老太太决定,让家人每碗面舀一小口面条出来,她只吃一小口尝鲜。   林家人听到老人家这样亲口一说,无非是在心里大松口气。毕竟办这么大的寿宴最怕一点就是,老人家高兴过了头,寿宴上的美食又太多了,结果让老人家吃坏了身体。   看来,在龚家这里办寿宴,是绝对的正确了。   回头,林家人寻找着给他们介绍在怡怡居办寿宴的陈太太,或许该感谢下陈太太先。   刚好,陈太太怒气冲冲带着女儿过来了,一路杀到了夏太太面前:“你儿子干的好事!”   夏太太一惊,掉头:“你说什么?”   “你儿子把蜘蛛放我女儿身上!”陈太太说。   蜘蛛?哪里来的蜘蛛?她儿子怎么可能玩蜘蛛?她儿子从小生病身体不好不可能玩蜘蛛的。所以,那是只玩具蜘蛛,早被夏实秋收了回来藏到其它地方去了。   夏陆生和夏太太很快明白了应该是儿子的恶作剧,看向儿子:哪怕是玩具蜘蛛也有点不像话,捉弄陈太太的女儿做什么?   为此,夏实秋把陈家那把雨伞晾了出来,说:“她拿他们家的雨伞,去绊人。”   全桌的人都听见了,四周所有宾客都听见了。毕竟刚陈太太自己先闹大的。所有人的视线聚焦在了陈太太陈珊珊身上。   “没有!不可能,我女儿不可能做这种事情!”陈太太大声否认。陈珊珊躲在母亲的身后不敢见人。   “如果不是她做的,你问她,你们家的雨伞怎么在我手里?”夏实秋冷哼哼地驳斥道,“总不可能我上你们家的车里偷的吧?你们家的车长什么样我都不知道。”   “那是你,你抢回来的,抢我女儿的雨伞,做你刚才说的事!”陈太太给自己和自己女儿圆回了话。   夏太太这下忍无可忍跳了起来:“我儿子干嘛做这种事情!拿你们家雨伞去绊倒人?他真要去干这种事情,非要拿你们家的雨伞?还有,今天没有下雨,又是在屋子里吃饭,你女儿拿你们家雨伞出来干嘛?”   陈太太这是和一个实打实的哈佛高材生老同学理论逻辑,结果肯定感人。   四周的观众一听,都知道夏太太句句在理,陈太太胡搅蛮缠。   “怪不得。”在席有个观众发话了,说道,“上回他们学校组织秋游。她女儿说是要告状某位老师到校长那里。我孙女回来说了,说是因为她女儿组织了一帮人,嘲笑某个女孩子穿的不怎样。老师知道了去批评她的女儿。她女儿不高兴。我说这爸妈怎么当的。然后我女儿说,别说,人家家长接下来跑到学校继续闹,说是老师无理不该批评。”   陈太太红了脸:“这事情不是这样的。我女儿是看到人家对方穿的那个衣服,有点儿不堪。”   什么叫做衣服不堪?人家穿什么衣服用得着你女儿指手画脚吗?哪怕再不堪,只要报告老师让老师处理,你女儿亲自上阵去嘲笑人家算什么东西?   最大的问题是,你这个母亲呢?居然无条件维护自己女儿?只要是自己女儿做的都没错?   观众们全搞明白了陈太太这个思路,一个个摇头叹气。   林家人懵了:这陈太太是怎么回事?尤其是后来发现陈珊珊拿雨伞要去绊倒的人是龚夏雅以后。陈太太不是欣赏龚家人吗?为什么自己女儿要去给龚家的孩子使绊?   都是聪明的人,想了一圈回来后,林家人后背上冒起冷汗。幸亏自己没有早点儿感谢陈太太,否则的话,自己真的是变白痴了。   听见妹妹被人算计,龚夏文和龚夏武以及白羽轩都跑了过来。龚夏武这个二愣子二哥,性格最直,直接撸起袖管冲到陈珊珊面前:你要知道,谁敢欺负他龚夏武的妹妹从来都是要挨拳头的,打了再说。   陈珊珊吓得往后躲:“妈,妈,爸——”   陈太太的老公陈韦也藏不住了,只能是走出来到自己女儿面前问:“你说,是不是你做的?”   “爸,不是我做的。”陈珊珊喊道,“我只是觉得她应该接受点教育。”   完了,不是你做的,却说要人接受教育,这是明摆着口是心非了。陈韦差点儿举起手。陈太太冲自己老公一瞪眼。   “留着这人在这里做什么?”   这声音,让所有人侧目过去,眼见是朱家的长孙朱钧秀说的。俨然,这个朱家人都觉得这场闹剧是该收场了。   “今天是林家老太太的寿宴不是吗?老人家肯定看不过眼。老人要高寿,子女子孙后代要懂得孝敬,要有人品。这孩子的爸倒也知道一点廉耻,可以留下。孩子和孩子妈可以出去了。”朱钧秀说完这话,向夏家人那边瞟一眼,“夏总裁,你觉得呢?”   夏陆生“嗯”了一声。   现场人知道,林家人也知道,越是有钱有身份的,更是低调行事不爱任意发表意见的。犹如这夏家,犹如这朱家。好了,现在朱家人和夏家人都表态了。林家人也洞察出了陈太太暗藏的心机,确实是没法忍这种差点被人设计的感受。   林家长孙出面,叫来人,要将陈太太陈珊珊请出宴席。   陈太太环顾一周,四周全是冷漠的目光对着她们母女俩。这种被彻底孤立的局面,让她愤怒地抓紧了自己老公的衣服:你是不是男人?   其实,她老公真的是把所有都看在眼里的,包括她一到这里对着其他男人打量的表情。   “你先带珊珊回家。我回家后再和珊珊单独说话。”   啪!陈太太那巴掌要打到自己老公脸上,没想到自己老公早防着她的手,反手给了她一巴。陈太太被打傻眼了。陈珊珊吓得哭都不敢哭了,她爸爸发这么大发脾气她从没有见过。   “其它的我都可以忍你,珊珊是我女儿,我还不想她未来去坐牢!”冲自己老婆吼完后,陈韦拉了女儿就走。   陈太太捂着自己的脸,在众目睽睽下飞快地跑起来。如果失去自己老公,她是真玩完的了。   ——嚓,分隔线——   寿宴结束的时候,是快夜晚十二点钟了。劳碌了几天的龚家人,边收拾东西,边歇气。   做厨师的,都是别人吃完自己才吃得下饭。龚力伟和龚力正给所有工作人员下了面条,不是长寿面,是普通的鸡蛋挂面。   龚夏雅分得一碗,这会儿端着坐在楼梯的台阶上,和大哥二哥一样吃得尽兴,之前真没有心思吃东西。白羽轩走过来,给她碗里夹了个饺子,说:“我偷偷包的。”   偷偷给妹妹包饺子,他这个爷爷都没有?白玉堂望着远处的孙子,叹气摇头。   接到其他人的目光,白羽轩急得自己解释:“她今天受伤了,所以应该吃多一点,多吃一个饺子而已。”   这时,大堂里补吃晚饭的员工发现有个客人折返回来。原来是夏实秋那个熊娃子。走到龚夏雅面前,夏实秋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支药膏递给她:“拿着,回家擦擦。这药膏对你来说挺有效的。”见她还未接,他干脆把药膏塞进她手里转身就走。   “谢谢。”   背后再次传来她这俩个字,夏实秋的唇角忍不住上扬,大踏步走了出去,坐上自己父母等候他许久的车。   龚力伟吃完,看着厨房里剩下最后一碗面,端出来发现龚力漾没吃,于是给老三端了过去。龚力漾是站在结账的柜台后面拿着进口计算器一直啪嗒啪嗒按着数字键,计算成本和利润。   今儿林家人办寿宴办得高兴脸上有光,多给了些赏金。算完,今晚算是大丰收。龚力漾眯着小眼睛,对大哥二哥说:“今后两天,我再给大哥二哥整理整理。以后,大哥二哥只要负责检查货物,查看厨房厨师的菜品质量。大嫂二嫂,一个盯财务,一个盯服务员。你们不要亲自干活,要的是惩罚分明。怎么嘉奖员工,怎么惩罚员工,规矩我都列出来,你们照着办。”   论怎么躺着赚钱,是老三厉害。大房二房都这么想。   在家里的龚老爷子:“害!”大叹口气,他这老爷子一世不爱钱的清名算是彻底毁了,毁在三儿子手里了。于是对龚奶奶说:“丫丫明天放学回来,让她单独到我屋里。”   其他人指望不上,龚老爷子只能把精神寄托在小孙女身上了。   得到奶奶的传话,龚夏雅放了学后,放下书包去找爷爷。   龚老爷子在屋子里养小金鱼,见到孙女回来招招手。龚夏雅走过去,跟着爷爷观察在水盆子里游来游去的小金鱼。   “你班主任杨老师说,说你学习很棒。”   她杨老师现在到处夸她,只是没想到居然夸到她家里爷爷的耳朵里了。   “当时你爸妈不在,我替你爸妈去了趟学校。你们学校搞实验班。杨老师说按你这个成绩,可以安排你参加跳级考试。”   龚夏雅等着自己爷爷安排。   “你想读书吗,丫丫?”   龚夏雅点点头,读书是很好很好的事情。   “那就去参加考试。爷爷相信你可以读好书。光阴不可浪费。年少更不可浪费。”   爷爷语重心长的话,龚夏雅直点头。   话说,那天学校安排跳级考试,给了她三张卷子。可能以老师的角度来说,是三张从简单到难,可以决定她跳多少级学习的卷子。可是这些对龚夏雅来说实在是太容易不过了。当年她是考过全省理科状元的人,现在又有系统加成。   老师给她三张卷子一打分,发觉她能力不止如此。她的学校校长和班主任杨老师,都是特别有野心的老师,没有让她急着在小学里跳级。龚夏雅以为自己没有考好,有点纳闷,但没有放在心头上。反正,呆在小学里也挺好,多的是闲余时间可以跟爷爷爸爸学习东西。哪里想到,她的杨老师为了她这个天才学生,跑大学里游说去了。   到了小学第六个年头,她十三岁了。校长和班主任帮她报名参加高中水平考试和高考考试。全市的老师就此都在说她学校的人心机叵测,居然懂得让她在小学期间照常读完书直接去考大学。为什么这样好?因为如果她总是跳级读书,反而不利于与周围的同学人□□往,少不了红眼病会看着她,觉得她是另类。当然,风险有的是,她这一考,真能考上吗?   真给她先通过了高中水平考试。本来不让她参加高考的人看到她优异的水平考试成绩,没话说了。   几个哥哥登时压力山大。当时,龚夏文和白羽轩都在读高三,这是准备和妹妹一块在大学起跑线上了。你说这个妹妹学业成绩恐怖不恐怖?至于龚夏武,本来学习重心都不在学习上,更喜欢学习武术等体育项目,因而对妹妹读书多好都无压力。   只有夏实秋那个熊娃子,被龚夏文和白羽轩在心里骂了个狗血淋头。原来夏实秋早在中考之前,直接报考大学去了上大学,没有和他们一起读高中。貌似这熊娃子早预料到有这样一天,不用有压力和妹妹一起尴尬考大学了。   那时候夏实秋突然说要考大学去了,夏家人兴高采烈,以为这个熊娃子终于收回玩性愿意认真读书了。直到今时今日忽然爆出龚夏雅提前要去读大学,夏太太心头一个恍然大悟。   夏实秋是考取了自己小叔夏明生任教的大学。这个熊娃子太崇拜自己的小叔,什么都要学小叔。小叔学什么做什么,他跟着一路走的样子。   可以去上大学的龚夏雅,开始想着与美食相关的专业,准备要在大学里主修生物化学作为基础,再同时读营养学,对重新出发的人生信心满满。   要上大学了,妈妈做主张给她买了一辆自行车。   对于女儿骑自行车这事儿,反而是龚力伟在心头忐忑。不是钱的问题,现在龚家的怡怡居开得满城都是,早赚大钱了,比百花台更出名。家里有两辆小轿车了,一房一辆。所以龚力伟觉得没有必要给女儿配自行车。女儿骑自行车会不会不安全,毕竟是女孩子不是男孩子。要出行想快,可以坐家里的小轿车。   田爱芳却是觉得自己老公和自己儿子疼女儿疼妹妹有些紧张过头。   女学生骑自行车到处都是,管什么有钱没钱的。况且,田爱芳自己早就想骑自行车了,想当年她学生年纪的时候,看着人家女学生骑着自行车去上学威风凛凛英姿飒爽,特别的羡慕。女儿做学生能骑自行车,算是满足了她年轻时没法圆满的一个心愿。   拍板,直接给女儿买了一辆女式永久。   龚夏雅可以骑着自行车去上学,未来可以骑着自行车在大学里悠荡,最重要的是,她可以骑着自行车去爷爷开的小店。   龚老爷子自从三个儿子都发财以后,在院子里呆不住了,感觉风气都被三儿子带坏了。老爷子想来想去,怡怡居没能达成他老爷子心里头的梦想,于是,自己在外环买了块地。   老父亲要买地,三儿子忙着出钱,想给老父亲盖大房子。哪里想到,龚老爷子买了人家的农房农地,把农房一半变成家小餐厅,农房后面一半养鸡养鸭养鹅,乃至养了一头奶牛,后院里种上蔬菜瓜果。挂了个招牌叫做明雅居。   这名字,儿子们孙子们看完立马知道自己被老爷子抛弃了。龚老爷子是把自己名字和孙女的名字各摘了一个字开了这家貌不起眼的小店。反正不赚钱的,不会有儿子孙子争,预备留给孙女的。   既然老父亲都到这个年纪了,三个儿子商量着老人家有什么愿望尽量满足就对了,因此龚老爷子想干什么三个儿子都不吱声反对,一个劲地支持。   龚老爷子不要他们的钱,甚至不要他们的车。要不是因为腿脚不便实在走不了长途跋涉,家里的车每天从明雅居载他回四合院子他都不愿意。   高考前的这段日子,母校给了特殊待遇,让她可以在家里复习功课不用去学校。早上龚夏雅拎上书包,骑上自行车前往明雅居。在那里,一边帮爷爷干农活,一边可以在风光明媚的田园雅居里宁静地看书翻书写功课。   出发前,龚奶奶走了出来,手里拎了一口黑色铁锅交给她说:“你爷爷叫人帮打的,不知道用来干什么用的。早上他忘了拿过去,你帮他拿吧。”   “好的,奶奶。”龚夏雅接过铁锅放到自己的单车后架上,拿绳子绑结实了,再出发。   骑着单车约过了半个多小时,抵达了明雅居。一块黑底金字小招牌,三个店名字是竖着写的,挂在老房子的屋檐底下,在微风里头轻轻摇荡着。   龚夏雅一只手拎上铁锅,另一只手拎上书包,喊:“爷爷。”   屋后面传来公鸡打嗝咯咯咯的声音,一群小鸡跟在母鸡后面叽叽叽叽好像麻雀。老爷子哄鸡仔的声音咯咯咯,时而夹在中间。   恐怕在一群鸡鸭鹅的叫声中爷爷没有听见自己,龚夏雅用膝盖挪开店门,进入里头。现在早上,店里一个顾客都没有。而且,知道明雅居的人极少。一般来的是熟客或是亲朋好友。这个店位置又偏僻,路人找店都找不上门来。   龚夏雅把书包放到了柜台后面,拎着口铁锅到后面院子给爷爷瞧瞧。   推开屋子连接后院的门,趴在门槛上晒太阳的褐色花斑猫,仰头瞧了她一眼,喵一声走开给她让路。龚夏雅将铁锅先放到了门口处。   院子空地上,龚老爷子把鸡饲料洒到地上后,准备去弄点水浇田。这两天天气比较热,农田周围那条灌渠有些沙子见底了。   见状,龚夏雅走过去走到爷爷前面,先拎起木桶:“爷爷,我来。”接着,她到了院里那口井边,把桶放到地上,双手用力按下井口的压把井,将井水抽出来到木桶里头。压把井看起来简单操作,其实需要的力气蛮大。没会儿,她额头上冒出了层汗。   龚老爷子弯着腰看着那水差不多了,摆手让孙女停下,回屋去给孙女拿条毛巾出来擦擦汗。自己拿了根勺子,舀着木桶里的水,洒到农田里长势喜人的蔬菜上。   擦着汗的龚夏雅,抬头再看院子里沿着枝条往上长的茄子,一根根的,都变紫色的,好看极了,也叫人嘴馋起来。   “想吃茄子?”龚老爷子回头发觉孙女的馋相,笑笑问。   “想吃红烧茄子。”不和御厨爷爷客气,龚夏雅舔舔嘴巴说。   “好,等过两天它熟了掉了,爷爷给你做。”龚老爷子一口答应孙女。   店前有车声抵达。   “龚老前辈。”   这声音,是李师傅。   李师傅自从去了夏家的五星级酒店担任厨师长,据说都白了不少头发起来,说是感觉被夏明生给坑了。这个五星级酒店的厨师长不好当。哪怕是当初,酒店管理方考虑到这点后把他和迈克一块留下来,让他们一个管理中餐部,一个管理西餐部和酒店的吧台,两人都一样时常感觉到麻烦。   五星级酒店招待的不仅仅是异乡来访逗留无房可住的旅客,它是个商业谈判交易的重要场所。这是李师傅进了酒店这门道后才逐渐了解到的。酒店的餐饮部,因此在这方面是重中之重。饮食之所以重要,因为它是人类一个最重要的社交项目,经济学家把美食称之为社交经济上的王冠。可以说,没有美食交流,一项经济商业谈判都很难叫做完美。   于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明雅居成为了李师傅吐苦水和解决牢骚的地方。   “李叔叔,你好。”龚夏雅先走出去帮爷爷招待客人,在柜台那里找茶壶,揭开盖子,放入龙井茶,再去厨房拎开水。   “不用客气,雅雅。”李师傅喊着她别忙。   门帘掀开,前后进来两个人。龚老爷子从后院里出来发现客人突然多了起来,说道:“今天刮的什么风。”   “我感觉得到今天你这里会有新出炉的菜品。”陈冲晖老先生指着自己的鼻头,说自己做了个吃到龚老爷子美食的美梦所以赶这里来了。   龚老爷子只得摇头叹笑,再看后面来的那个外国小伙子是自己没见过的:“这位是——”   “我们酒店西餐部的厨师长迈克。”李师傅道。   龚夏雅拎着装满开水的茶壶出来了,迈克见到她指着喊:“这小姑娘长这么高了!”   “你都不知道,她要上大学了。”陈冲晖老先生对哇哇惊叫的外国人说。   迈克确实被吓到了,手夸张地捂住嘴:“真的吗?她才几岁。”   “不小了。”龚老爷子怜爱地望着孙女。   龚夏雅扶扶刘海,端着茶壶给每个客人倒茶:“叔叔,爷爷,请喝茶。”   “哎哟,真乖。”陈冲晖老先生拿起她刚泡好的龙井,咂一口,啧啧称赞,对龚老爷子说,“我若有你这个孙女好了。”   龚老爷子白他一眼:你敢和我抢孙女?   给客人倒完茶,龚夏雅回到后院拎回那口黑铁锅。龚老爷子回头一看,记起来说:“你奶奶让你带来的。”   “是,爷爷。”   “放厨房里,我给你做个铁锅蛋。”龚老爷子撸双手袖管说。   三个来客纷纷睁大了眼珠,等待新鲜美食出炉。   龚夏雅跟着爷爷进了厨房。龚老爷子看她进来了,站到了一边,告诉她怎么做。   打个蛋,倒油,放盐,切点肉末。龚老爷子再到院子里的库房找到存物的坛子,打开盖子,舀了一点绿豌豆出来。龚夏雅用刀直接把绿豌豆拍碎了,放入刚才那碗蛋里,和其它调料一块儿用筷子拌着。   龚老爷子弯腰查看炉火,那口特殊的铁锅早放在炉灶上了,升着火,先把锅弄热了,对孙女说:“慢慢倒。这个锅高,不怕溅油,闷热好。”   外头的三个顾客都伸长脑袋,竖起兔耳朵一般的长耳朵聆听他们祖孙两说话,脑子里想象着什么样的美食。   龚夏雅把碗倾斜,里头的蛋和调料搅合成浑浊后流入了锅里。噗噗,这口铁锅的导热性是如爷爷说的很好,够热,刚倒进去,蛋液噗噗冒泡了。   有爷爷这样的名厨在旁边看,龚夏雅一点都不需要担心和紧张。爷爷说不用操作她就不动作。只看铁锅里头的蛋,是连烧带烤的,变成焦黄色,膨胀的蛋都快涨到锅口了。   龚老爷子喊:“起锅。——小心烫手!”   龚夏雅拿了两条抹布,握在铁锅的两边提手上拎起来。别看这口铁锅小,可用料厚实,蛮重,她拎着其实得费点力。   外头的人看着锅出来,见是一口造型比较奇怪的锅没错,口宽,底却小,比一般锅体要高一些。龚夏雅把铁锅放餐台上后,李师傅迈克和陈老先生,三人的眼珠子齐齐凑到锅口处。里头烧烤的蛋香,扑得他们鼻子红彤彤的,可见够热够焦,差点儿口水都从他们鼻头里溢出来了。   “光闻这个味就好吃。”陈冲晖老先生努力吸一下鼻子,拿起放在餐桌上插在竹筒里的筷子一双,兴匆匆要做第一个食客。   李师傅和迈克让给老人先尝。这两人来,除了贪图品尝龚老爷子做的美食,最重要的是来请教老爷子美食问答题的。   “说是想做特殊的,没人吃过的菜。问是什么菜,对方说,他也不知道。”李师傅道出迄今为止,五星级酒店客户对他们餐饮部提出的最苛刻最奇葩的难题。   听到他们这么说,龚老爷子却是好像见惯不怪了,道:“八成这人胃口不好。所以什么都挑。”   爷爷这个说法,让龚夏雅想起那年头不吃饭的熊娃子夏实秋了。   “他肯定不是生病,是什么都吃过了。”   李师傅说这话的时候,迈克在旁附和着点头。   “是的是的。很有钱的客人。说是之前去过其它大饭馆酒店询问过了。”   “有知道为什么提这样的问题吗?”龚老爷子问。   “他要谈生意。想要个非常特殊的餐饮计划招待他的生意伙伴。”迈克说。   一听到做生意,龚老爷子摇摇头道:“我不懂,我没有我三儿子懂做生意。你们该去问他。”   可是龚家三叔龚力漾,帮大哥二哥扩完店后,早就拖儿带女回英国去了。因为英国的茶叶生意才是龚力漾的大本营。   “你们打个电话问问他,只是越洋电话不便宜。”龚老爷子说。   李师傅和迈克听到这没法了,好在今天来可以品尝龚老爷子的新美食。两个厨师长拿起筷子,拦住要把铁锅蛋全吃光了的陈老先生说:“老先生,好歹留一点给我们。”   听见风把门吹得咿呀声,龚夏雅走到门口要拉上门时,察觉外面马路对面好像站着个人往他们店里瞅着。她睁睁眼想看清楚那人是谁,可那人好像知道她回看过来,马上闪没影了。这种感觉,好像这几天都出现。龚夏雅心里有疑惑。   到差不多中午的时候,这三个客人走了。龚老爷子给自己和孙女炒点青菜和腊肉,拌着饭吃。青菜直接在后院的农田里摘的,非常的新鲜可口。龚夏雅张开牙,一口一口啃着菜杆子,好清脆的咬声,让她听而不厌。   看孙女吃得欢,龚老爷子眯眯眼笑。   吃到半截,突然来一阵狂风,吹得门口挂着的店招牌都快掉下来了。祖孙两从窗户望出去,外面的天是骤然黑了下来。黑云压城,这是要突降暴雨。   雷声,啪啦两声,划破空寂。龚老爷子和龚夏雅都放下碗筷,直奔后院。赶着鸡鸭鹅进棚子里关上门,再看看蔬菜。被风吹得凌乱无序,这摘也不是,不摘也不成,只能看天了,能留多少就留下多少。   一老一少在后院里忙碌着,忽听家里那只肥猫喵喵大叫,店前门那边当啷一声大响,肥猫尖叫。   “你在这!”怕是有什么贼来了,龚老爷子对孙女说,手再先去抄一把扫把。   龚夏雅怎么可能让腿脚不灵的爷爷去打贼,立马跟着拿一把铲子跟在爷爷身后。走到店里前门那儿,忽见一个男人靠在门上,一条胳膊耷拉着,上面的血迹早渗透了男人身上的西装外套。   “这怎么回事?”龚老爷子惊讶道,他们这贼都没有开始打,贼自己先受伤了。   “有,有水吗?”男人苍白的嘴唇张着,眼睛眯着像是迷迷糊糊地问他们俩。   扔下手里的扫把,龚老爷子上前扶着这男人。龚夏雅先把店门重新关上,插上门拴,以防后面再来人。   祖孙俩将这男人扶到了店后面休息的床铺上躺下。   龚老爷子看这男人胳膊上的血挺多的,应该上医院的,或是叫医生过来。   龚夏雅心头一想,走到柜台那儿去拿电话机,拨了串号码。   对面听电话的是熊娃子夏实秋。   “你在家?”龚夏雅心想真巧。   “嗯,回家拿点东西回学校去。”夏实秋说,也没想她会突然打电话来他家。这么多年,她打电话到他家的次数应该是屈指可数的。于是他双眼都眯了起来:“你找我什么事?是找我,还是找我妈?找我小叔?”   后面她没有声音,似乎是一丝在犹豫。   夏实秋明白了:“你找我小叔,家里有病人是不是?谁病了?”   “是这样,我在我爷爷店里。突然来了个客人,受了伤,留了不少血。”   “陌生的,不认识的?”   “对。”   夏实秋听到她这句对的时候,眉头皱成个疙瘩。想着她怎么能这么轻而易举地说对,他们祖孙俩脑袋没有问题吧,对一个受伤的陌生男人都收留,都不怕这男人是个大坏蛋。   只能说龚家人是单纯淳朴。他们夏家人真心佩服。   “行,我马上过去,我开个车,绕去医院接我小叔去你们那边。”   “你会开车?”   “我十八了。”   后来龚夏雅心里计算着,不对,这熊娃子应该虚报了岁数,只有十七而不是十八。   雨声敲打着窗户,滴答滴答。龚夏雅去厨房打了盆热水过来。龚老爷子拿了块干毛巾,给那人捂着胳膊上的血,这样血流能慢点。拧拧毛巾,龚夏雅把热毛巾放在那男人的额头上擦去汗。   突然那男人睁开眼,一双眼怔怔地望着她,好像认得她似的。   龚老爷子说话了:“你认得我孙女?”   听到是这老头子的孙女,那男人才重新闭上眼皮。   门口那边,熊娃子夏实秋喊:“人呢?雅雅——”   这熊娃子居然喊起她的小名了。龚夏雅放下毛巾走出去。   看到他从车里钻出来后,直接跳到门口,因此屋檐上的水滴落到他飞卷的刘海上,他甩一甩头,晶莹的水珠滴答响。   后面的夏明生,拎着医生包,同样没打伞,走到侄子身边,衣服肩头上这一瞬间湿了一半。可见外头这雨有多大。   龚夏雅心头有些歉疚了。这么大的雨让他们赶过来。于是赶紧拿起柜台上的干毛巾走过去递给他们擦擦。   “你说的陌生的男人呢?”边擦自己头上的水珠子,夏实秋问她。   “在屋里头。”   听说受伤的人流血多,夏明生没有急着擦自己身上的雨珠,先拎着医生包赶紧走到屋里头看伤者。   里头的龚老爷子听见脚步声转头看,才知道孙女把夏家人叫来了,吃了一惊。   “爷爷。”夏明生给老爷子打个招呼。   “哎,给你们添麻烦了。”龚老爷子不好意思地说。   “没事,医生就是干些事的。”夏明生一点都不在意,道。此时,他是走到了伤者面前,看到伤者那张脸的瞬间,他的眼瞳一缩,露出的几分吃惊之色的样子。   其他人看他的表情,都猜出他认得这男人是谁。 第28章   外面的雨滴答滴答地下着。夏明生戴上手套, 有条不紊地处理伤者的伤口,边分析道:“是被刀具割伤的,割破了静脉, 所以出血量比较大,需要缝两针。”   躺着的男人哼都没哼, 仿佛没有听见他的声音。   “实秋,给我穿根线。”夏明生道。   夏实秋也戴上手套,帮自己小叔把外科线穿过外科缝针,用持针器夹好了递给自己小叔。夏明生接过后利索地在伤者的伤口上缝上两针。   在旁观望着他们动作的龚老爷子, 一回神,发现自己孙女不在了。   厨房里两个炉子,一个炉子上露出米粥冒泡泡的声音, 这是龚老爷子清早上熬的粥, 没有喝完,本打算拿来喂猫的,如今龚夏雅给重新加热加工一下,放入一些肉末和小葱,再打个鸡蛋。另外一个炉子, 她热起来后,准备用龙须菜炒火腿丝。想着叔侄俩赶着过来应该尚未吃午饭, 白饭有,可以加个菜。   说到这龙须菜,是海边的产物,老北平隶属内地貌似没有。可后来不知道是不是市场跟随改革开放的缘故, 龙须菜在老北平算是市场可以见到了。今天这盆子龙须菜,可能今早有人送来给她爷爷尝鲜的。放在厨房里用水泡着。中午不做成菜定是今晚得做掉,爷爷应该不会有意见。   实际上, 老爷子一开始就说了,这厨房里的东西,未来都是属于孙女的。孙女现在想怎么动都可以。不过,龚夏雅肯定要先尊重自己爷爷的意思。   熬着粥时,龚夏雅和从房间里出来的爷爷碰了个头,请示了拿龙须菜炒火腿丝。龚老爷子点了头不说,并且赞许着孙女聪明又体贴,说:“你是惦记到他们俩没吃午饭,我却是忘了,老了,老糊涂了。”   “爷爷,人是我叫来的。”龚夏雅忙说,这事的源头是她弄出来的,和爷爷无关。   听到她这话,龚老爷子一乐,差点儿指到孙女的鼻头:你这一想就想到夏家人身上去了,分明是女大不中留。放心,爷爷不怪罪你,孩子总需长大的。   接着,龚老爷子去拿火腿肉出来。   火腿本不是北方的东西,北方人据说以前并不爱火腿,为什么,因为北方有清爽的酱肉了。而且,北方人以前不懂怎么处理火腿,没有去掉火腿那些滴油的太油腻的部分,吃起来嫌弃人家太油腻。一旦南方人教会了北方人处理火腿,北方没法嫌弃了。火腿的那段子香气,实在是酱肉比不上的。   一整只火腿取出来后,放到砧板上砧板都嫌小。这是著名的金华火腿。所谓金华火腿,去金华本地吃都不一定吃得到。凡是好东西都是物以稀为贵。金华火腿每年产量那么多,好的上品早被有钱人收揽去了,分销各地乃至远销海外,留在本地的无非都是弄个本地名头糊弄糊弄那些不懂的。   龚老爷子拿到的这只金华火腿,势必是找了可靠的人际关系所得。据说,老爷子一年也只能拿到一两只的上品。这会儿,把美味的佳肴上品拿了出来,当是款待恩人了,一点都不为过。   削火腿,厨刀需要先磨一磨。   磨刀石取出来,龚老爷子帮孙女磨刀。磨完试试锋利不锋利,再给孙女,同时老人家不嫌唠叨叮嘱着:“小心手!”   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拿着把大厨刀削火腿片,如此精细尖锐的活儿,一般没有练个几年的厨师都不敢动。削不好,每片火腿都是废掉,更别说,厨刀太锋利,劲儿用得太大的话,一刀出去,削到自己手皮是一大块,血肉横飞,场景瘆人。那是由于削火腿,动刀的人另一只手肯定得按住火腿,另一只手在刀横削的方向上。   反正,当夏明生和夏实秋叔侄俩处理完伤者的伤口,想找他们爷孙俩在哪里时,寻到厨房门口一看,无非是心惊胆颤。   金华火腿昂贵难觅,供不应求,也只有龚老爷子这样的御厨大人,舍得让堪比黄金的金华火腿给自己孙女练手。其次,龚老爷子不愧是当代大御厨,胆子超大超镇定,看着这一幕能忍得下性子。   夏明生和夏实秋在心里头均这么想,因为在他们眼里,一只火腿一把大厨刀都比她的脸大,更比她的手大,一刀下去太可怕。   龚夏雅拿着厨刀削出一片火腿肉,她慢慢地来,并不焦急,凡事不可急,急了乱套,做美食更是如此。削到半路,她另一只手抓着半截削出来的肉片,继续加力。   感觉到刀锋似是贴着她提拉肉片的手指头,夏实秋鼻孔里呼了一声,手放到心脏处,他多年的心脏病都要被她触发了。   夏明生也是看得一片头皮紧张发麻,望着龚老爷子说:“爷爷,要不——”要不他来削吧。他一个外科医生,怎么说拿起刀来都比一个十三岁小姑娘强。   知道人家医生担心什么,龚老爷子摇摇头说:“你们医生练活儿,不是也是这样练习的吗?”   世界上哪个行业哪个专业都好,都有风险,都得练。不能说有风险就不练,那永远练就不了专业。   人家爷爷是要把孙女练成世纪大厨,而且有这个指导实力。夏明生只得收住声音。他自己训练学生,确实一样是这样的。   既然都提到了这点,龚老爷子回头对夏小叔说:“她以后,说是要考你做老师的学校去,你千万别优待她,知道不?”   夏明生是不知道她要考他所在的学校,怔了一怔。   旁边夏实秋一样是第一次听说,口气对着她爷爷却是爽快极了,道:“爷爷,放心,作为前辈我一定会好好指导她的。”   这熊娃子!龚夏雅眉头一戳儿,瞟那熊娃子一眼,这熊娃子应是早摸准了她有一天要当他后辈时时等着这一天了,所以回答她爷爷的话毫不拖泥带水。   “差不多了。”龚老爷子告诉孙女。   龚夏雅收起厨刀,一片一片削出来的火腿肉摆放在盘子里,瘦肉的部分颜色鲜艳,如熊熊烈火,肥肉的部分,朦胧半透,若层面纱。真是肉类的极品美人一般,看着都太叫人惊艳了。   然而在夏明生和夏实秋叔侄俩的眼里,这肉再好,倘若没有她这只秀手的刀功,全都得白费。这些美丽的肉景,都是薄才显出。要削成如纸薄一样的肉片,不仅仅是练,需有天赋,用刀的天赋。   这小姑娘,如夏太太所说的那般,不当厨子,可能当个外科大夫一样绰绰有余。如今想起自己母亲当年貌似说过的这话,夏实秋眉宇揪一揪,总不能让她超越了自己。   火腿肉切成片,再切成小丝条,放入锅里面炒龙须菜。炉火的热,提升了食物的香气。整个厨房都是香味四溢。这是都飘香到了房间里头。   受伤乏累了的男人睁开了眼睛,鼻子情不自禁地寻找着食物的香。   “吃吧,我给你们装白米饭。”龚老爷子拿起两个大碗,打发夏家叔侄俩到餐桌那边坐,自己揭开米锅,拿起大木勺挖上两大碗白米饭。男人嘛,要力气,吃饭得多。   龚夏雅把刚和爷爷吃到一半的菜也给热了,重新端出去,连同新出炉的龙须菜炒火腿丝,对坐下来的夏实秋说:“筷子在竹筒里,都洗好的了。”   “先喝汤。”龚老爷子给夏家小叔夏明生递上白米饭,再给一只大碗和勺子,“冬瓜汤,便宜又好喝。”   “谢谢爷爷。”夏明生急忙接过,请老人家一块坐下吃。   龚老爷子是尚未吃完自己那碗米饭,坐了下来。   夏实秋根据她说的给大家分筷子。   筷子分好了。他再回头,发觉现在只缺她一个人。   “你们先吃。”知道孙女是去干嘛了,龚老爷子招呼他们两个说,“她拿粥去给那人喝。”   这话却是让夏明生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差点儿站了起来。   “这人是什么人,夏医生?”龚老爷子早察觉出异常了,问。   过了半刻,夏明生缓缓说出:“他是朱家的长孙,叫朱钧秀。”   “他与夏医生有什么缘故吗?”   “就是以前碰过面而已。”夏明生说。   其他人以为他不方便说实话。可夏明生自认为说的是实话。两人真的只是碰过面而已。朱家和夏家以前或许在生意上有过陌生人擦身而过那样的牵扯,但绝对算得上毫无瓜葛。直到某一天,他母亲和朱家人一块死在一场车祸里头。那时是朱家人和夏家人第一次同时发觉两家之间居然有关系。由于肇事司机当场连同两名乘客一起死亡。警方调查不出个所以然。两家分别备受压力。彼此说不上互相指责,毕竟车祸前前后后的原貌是什么都不清楚。然而两家人再次碰面,如果把这事当做从未发生过是不可能的。   夏明生和朱钧秀是之间从未说过话。夏明生不像自己几个哥哥,不做生意,自然和做生意的朱钧秀更碰不上面说不上话。   他是不太喜欢朱钧秀这个人。据说这人继承了朱家人的性格,在生意场上面对敌手都是心狠手辣。不过作为医生,他总不能对病人有喜恶之说。   端着热乎乎的粥来到房间里头,龚夏雅把粥搁到了床头的小桌子上,对那躺着的朱钧秀道:“你喝点粥,补充点体力。里头放了肉,可以补血的。粥是补糖的。”   朱钧秀再次睁开眼,房间里有些昏暗,让这个小姑娘的脸蛋在他眼中总是摇曳出一丝幻觉。小姑娘的五官仿佛变成一块拼图,模糊不清。是因为他自己失血的原因?估计是的。   起身的时候,手臂上的伤口经过缝合,疼是缝合之前固有的,更重要的另外一种感觉是紧绷的皮肤。后面的感觉无时无刻在提醒他那个男人的存在。夏家的夏明生,是夏家的璀璨明珠,夏家最为傲的天才。   真不知道该说倒霉或是幸运,他这是被夏家的天才给救了条命?   朱钧秀皱了下眉头,对于小桌子上的粥却是一点都不抗拒。本来身体受了伤,胃口应是不大好。全身留血的应激反应导致的后遗症之一,肯定是胃部难受抽筋。可现在闻到这粥味的一刻,他的胃和唾液马上反应起来了。   想吃。可以想象这热乎乎的一碗粥入肚的感受,肯定是最少给失血的身体输入热火的暖气,不再冰冷可怕。   见他一只手拿粥比较难,龚夏雅帮他把粥拿起来放到他面前,只让他自己拿勺子舀粥。   受伤的右手不方便动,朱钧秀左手拿勺,一勺一勺固然动作有些艰难,但是,正好动作缓慢后可以慢慢吃。慢慢吃的好处很快显现出来。这粥的香气,如果不慢慢品味,真是太暴殄天物了。   真心是好好吃呀。   米粒若分明若朦胧,在半透明的米汤里看起来像是河水里的鹅卵石一样美不胜收,赏心悦目的同时,入口即化,不需要他这个受伤的人艰难地用牙齿去咬。肉末是切的煮得几乎一样化了一样,这厨师的刀功是绝了,反正,他只看得到丁点的褐色点缀在米汤中,完全感觉不到肉丝的绊齿。   小葱花,也是点点滴滴的青绿飘洒在碗里,几乎是肉眼不可见,让他的齿间只余淡淡的葱花香气,不需要一咬突然释放葱气毁了整体的味觉。   有鸡蛋的香气始终贯彻米汤前后,可见,鸡蛋是和米汤完全融合成一体了。   一口接着一口,完全停不下来,当勺子用最艰难的尺度把碗底刮到干干净净后,他恨不得是亲自用舌尖去试探还有没有剩余。   只是那小姑娘在看着他这个吃相,朱钧秀只得咳嗽两声,放下了勺子,使劲儿忍住想继续吃的欲念,说:“这是什么粥?”   他要记住这是什么美味佳肴,以后想继续吃肯定要知道美食的名字。   接到他这个提问,龚夏雅失笑,唇边轻轻的一笑,说:“普通的白粥,打个鸡蛋,放点肉末葱花而已。”   压根不是什么名牌粥。和她母亲的招牌国民美食粥差远了。   听出是这个小姑娘自己做的粥,而且是随手做出来的粥,朱钧秀脸上的惊愕显而易见。   “夏医生说了,说先不要吃太多。等歇会儿再给你吃一些。”龚夏雅不是看不出来他还想吃,说道。之前她是询问过医生的意见的,所以只给他舀了一碗。   夏明生夏医生的话。朱钧秀当然是觉得有点儿闷闷不乐的。   被医生禁了不能吃的感觉,龚夏雅感同身受,于是再笑笑对他说:“你先忍忍吧。”   “你也这么觉得吧?”朱钧秀说。   那头夏明生始终是放心不下,放下筷子走过来查看情况,来到这听到对方这话,立马揪了眉头说:“你回头还得去跟警察说清楚,怎么被人用刀子割伤的。”   “不用。”朱钧秀回头,两个字拒绝了他的提议。   “雅雅,你先回去吃饭。”夏明生先对龚夏雅小声说。   看出这两人想单独对话,龚夏雅点了头走开。   目送她走远了,夏明生才回头继续问朱钧秀:“你怎么会在这?”不管他被人什么人用刀子伤及,然而,他会出现在龚老爷子的明雅居附近绝对是怪事儿。龚老爷子的明雅居地理位置过于偏僻,毫不起眼,没听说过的人根本不可能寻觅到这里来。   对这点,朱钧秀沉默着,不想回答他的问题。凭什么他需要回答夏家人的问题。他来这里想干什么,夏家人无权知道。   夏明生向来温和的脸色霎时都变得硬朗,一双手抱在了胸前有些冰冷地看着这人,道:“这家店的主人,是我们夏家的好朋友。我希望你明白,我不希望我的朋友家因为你受到不好的牵累。”   “这点你放心。我朱钧秀再是怎样的人,都不可能祸害老人和孩子。”朱钧秀道。   龚夏雅刚回到餐桌,旁边的熊娃子夏实秋给她搬了张凳子过来了,给她递上筷子。熊娃子越来越会体贴人了。龚夏雅心想。   “你这个好好吃,以后再试着炒点给我吃。”夏实秋接下来举起筷子夹了一大把火腿丝和龙须菜,一大口塞进他自己嘴巴里头,美滋滋地嚼着。   龚夏雅发现自己该收回之前对熊娃子的说法。   龚老爷子望着夏实秋仰头大吃的吃相忍不住地笑,给这熊娃子的碗里再主动夹了一些,道:“慢慢吃,还有的。不够的话,爷爷再去给你们炒。”   她爷爷对这熊娃子真的好。   “谢谢,爷爷!”夏实秋嚼完菜,碗里一口饭用筷子一扒也是一大口入肚,爷爷这里的白米饭也是好好吃的,于是他决定了,“爷爷,以后我常来您这里。”   龚夏雅望了他一眼。   仿佛没有接到她眼神,他一口一口扒着饭,好像好久没有吃饱一样。对此,龚夏雅奇怪了,问:“你没吃吗?”   他哪敢说,在大学里学解剖课呢,早就几天看着学校里食堂的东西有点咽不下肚。   “你问他做什么。他想什么时候来吃就来吃。”龚老爷子心疼熊娃子说。   她爷爷看起来好喜欢这个熊娃子。   夏明生走回来时,发觉菜被自己家侄子几乎一扫而光。   察觉到自己小叔的眼神不对,夏实秋把自己碗里尚未入嘴的火腿丝扫给小叔的碗里说:“小叔,你吃。”   夏明生的手无奈地看看侄子:这娃子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等龚老爷子问起伤者情况时,夏明生告诉老人家:“等会儿会有人来接他走。我让他再去医院打点抗生素。他愿意不愿意去,是他自己的事情了。爷爷不需要为这种人担心。他很有钱,自己能处理好。”   其实龚老爷子一眼也能看出受伤的男人有钱,瞧那双皮鞋,应该都是意大利原装进口的。现在听医生这么说,老爷子就此不再过问。   没多久,诚如夏明生所说的,有车来到了明雅居门口,是来接受伤的朱钧秀的。朱钧秀被自己人扶着走出明雅居,钻入自己车内时,回头看看店里头的龚老爷子和龚夏雅。   给他撑伞的秘书实际上也不知道他怎么受的伤,只知道他当时突然说自己一个人走走,没让其他人跟着以为他是去散心。这下子,要怎么回去和其他朱家人交代都很焦躁。   朱钧秀回到车内,才和秘书提起:“不用和我家里人报备了。”   “是谁干出来的事,总得调查清楚吧。朱先生。”   “我说不用就不用。”朱钧秀捡起车内的报纸杂志看起来,应是没有把自己受伤的事情放在心里面。   秘书望着他这完全不像受到伤害的人的模样,很是吃惊。   哪里是谁拿刀割伤了他,他自己削苹果皮时割伤的好吗?这种丑事他哪里可能说的出来。至于他为什么削个苹果都会割伤,缘由于那天偷看着这明雅居店里的祖孙俩,拿着把厨刀练习削苹果如同耍杂技一样。他想着一个小姑娘都能耍杂技,他学学呗。哪里一刀出去,血液横飞,吓得他直接跑明雅居这里求救来了。   龚老爷子大概也知道他伤的是怎么回事,毛巾往他伤口上一捂马上捂住了。至于龚老爷子会不会揭穿他的秘密,估计不会。夏医生在那里龚老爷子都不吱嘴。在龚老爷子心里,再大的伤,练厨艺伤的,说出去是颜面丢损,他龚老爷子理解的。   秘书请示他接下来怎么办。   朱钧秀道:“回去给我私下重新找个医生看看。”对夏家人他始终不会放心。紧接着他嘴角又一扬,说:“原想着不知道怎么进这个店,现在却是容易了。把和阿拉伯那些人谈生意的地方,定在这里。”   “什么?不是已经决定去酒店或是大饭店包个包厢?”秘书感觉很是意外地问。这么一宗大生意,涉及好几亿的流动资金,竟然要挑在这样一个鸟不拉屎的小店里谈。朱钧秀这是脑子秀逗了吗?这回谈生意的那些人,嘴有多挑剔就有多挑剔,否则他们不会找了多少家饭馆都觉得没有称心的。   最最重要的是,秘书提出了两个需要考虑的重点:“朱先生,我们临时说不要去大饭店了,取消订单,大饭店的人怎么说怎么想。”   “他们不能满足我们,实力不足,是他们自己的事。”   “朱先生,如果因为这家小店谈不下来——我们的竞争对手一直虎视眈眈,努力在讨好对方。”   朱钧秀半眯着眼睛回想着在明雅居鼻孔里闻到的那些香气:没觉得自己会赌输,况且,他真的是一个很会赌的人。   明雅居里,吃完饭,龚夏雅收拾碗筷拿去厨房刷碗,没想到熊娃子后头双脚跟来,和她抢起刷碗的工作。   “你不用回学校吗?”龚夏雅问他。   “下着雨,不急。”夏实秋道,说完边看了她一眼,“我帮你刷碗你不要?”   这话好像是说她像个傻子。龚夏雅一想也是,有人来帮她刷碗而且是个熊娃子,她应该是高兴都来不及。站到一边去,看着他洗刷刷。   夏实秋把碗筷放到大铁锅里,先用煮沸的热水煮一煮,去掉油味,再来刷好刷。   “没想到你挺会刷碗的。”龚夏雅道,原以为他这个富家公子爷什么活都不会做。   他不止会刷碗,而且会煮点小菜。不过,因为他和他小叔,都是压根不在她和她爷爷面前露厨艺的,怕自己打自己的脸。   外头龚老爷子和夏明生一起喝茶,两人均同时回忆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应该都快过去十年了。   “听说夏医生你很会冲咖啡。”龚老爷子说,听李师傅说的。   夏明生端起一杯茶,闻一闻:好香~仿佛浸入到茶香的世界里去了,好一阵才恍惚到老爷子问的什么,不禁一笑,道:“没有,不敢和爷爷比。”   “和我比什么?我不会冲咖啡。人家送我的咖啡豆在这里,我都不会用。”龚老爷子说着站起来,去拿咖啡豆给他瞧瞧。   厨房里两个刷碗的人听见外面人的谈话。龚夏雅问:“你会冲咖啡吗?”   夏实秋想都不用想:“知道我小叔和我为什么不敢说会不会冲咖啡吗?因为你一定会。”   呵?龚夏雅愣了下。   这小妹妹,根本不知道她给他和他小叔带来了多大的压力。夏实秋摇了摇脑袋,嘴里哼起了儿歌儿。果然,龚老爷子把咖啡豆拿出来后,夏明生说:“爷爷你应该问雅雅,她应该知道怎么冲咖啡。”   龚老爷子瞪大了眼球。   外面的雨停了。叮当叮当,龚夏文和龚夏武两兄弟骑着单车到了明雅居,应该是家里人担心暴雨袭击明雅居,派他们两人过来查探情况。   龚夏文抱着书包同弟弟一块进来,突见夏家小叔在这,立马挺直了腰背。   夏明生冲他们兄弟俩温和地笑笑,问及他们的读书情况。   对此龚夏文规规矩矩地立着,答道:“打算报考计算机专业。”   “学习上有什么困难吗?”   夏家小叔这么一问,龚夏文心情一个激动,打开书包拿出张卷子:“写了好多次,不知道为什么总在一道类型题上犯错。”   龚夏雅出来的时候,看见了自己哥哥拿着书本在请教夏明生。   夏实秋见状微微不满。他小叔是厉害,是很好的老师。以前,都是他夏实秋的匿名私教。   给龚夏文辅导了一道题后,夏明生说:“你有不懂可以问实秋。他在数学方面也是很厉害的。”   龚夏文听见要请教熊娃子脑袋都大了。熊娃子别说教他,折腾他差不多。   龚夏武看看大哥那表情,回答夏家小叔:“实秋哥哥和白哥哥一样,只可能教我妹妹。”   这龚家老二突然冒出来的妙语连珠,让全场的人都愣了。   夏实秋提起眉梢,对着旁边的龚夏雅:“我可以教你。你不是也要高考了吗?”   龚夏雅一甩辫子,回头对着他:“你想教我?”这熊娃子端的什么口气,以为她只有做饭行吗?   其他人看着这俩面对面□□味十足的对峙场面,犹如冠亚军在拳击舞台上的对手宣战的一刻。   战场突然拉开,其他人正愣着。   “哥,给我考卷。”   龚夏文反应过来,给妹妹最新的数学练习试卷。   龚夏雅和夏实秋两个人各搬了张椅子坐下,面对面,摊开考卷,各拿了一张纸答题。   刷刷刷,安静的店里只剩下铅笔飞速划纸上的响声。偶尔,窗外几声雨后的蝉鸣,以及田地里的蛙叫,才把人拉了回来而不是误以为自己在学校的考场上。   时间宛如瞬间而过。两人几乎同时停下笔,将答题的纸交到了夏明生面前。   夏明生望着这俩孩子那一模一样倔强的脸,脸上一松,露出丝宠溺的微笑,拿出自己带的钢笔当场给他们俩个批改试卷。   龚夏文在旁边看着,越看脑袋越炸。   一下子就改完了两张考卷,不愧是被誉为天才的夏家小叔,当了医生以后仍然是当年的数学考试天才。其他人凑近看那成绩,两张考卷都是勾对的,没有一项错的。应是打了个平手。为此,夏明生评价道:“实秋的解题过程比较草率明朗,雅雅的解题过程比较创新但是较为繁缛。”   夏实秋在心头摸下巴皱眉头:这丫头片子,居然不止做饭行!   龚夏雅也是在心里有些小小的纠结:这熊娃子别说做饭不行,但是刷碗利索,吃起饭来利索,解数学题竟然可以和她不相上下的利索。   只有龚夏文快捂着脸哭了,他这是什么死党兄弟和妹妹,快把他碾压成吊车尾的了。   夏明生不用管这两个天才小朋友,安慰着龚夏文小朋友说:“没事,他们不和你读一个专业。”   夏家小叔这话,岂不是坦白了他龚夏文永远追不上眼前这两人。认清事实也对,龚夏文直点头。   龚老爷子没能冲上咖啡,摘了后院里养的几片荷花叶,放到锅里熬了水放些糖,给孩子们和夏明生喝了解暑。   快要高考了,夏医生叮嘱几位孩子:可别感冒中暑耽误学习考试了。   话说,夏陆生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接到了下面人的汇报,说是朱钧秀撤单了。   “不知道为什么,之前他来过我们酒店,有说过可能要在我们酒店做商业谈判,要求我们餐饮部提供特别菜单。但是,我们都知道,他后来又找到其它酒店和大饭馆去了。到了今天,听说他在国家大饭馆那边撤了单。难道是生意谈失败了?”   对于底下人这种报告,夏陆生转动着手里的签字笔,想了想:“他生意都没有开始谈,怎么说的失败?”   朱家人的性格他知道,属狼一样的野性,进攻性非常强,绝对不会说还没开始就谈失败,退缩不是朱家人的本性。   只是,朱钧秀敢临时撤了国家大饭馆的单,确实叫人意外。看不上他夏陆生的酒店餐饮其实没什么。他夏陆生自己都承认,他自己的酒店餐饮不是全首都最好的。首都的餐饮业高度竞争到了什么程度,可以叫白日化你死我活来形容。要不然,他酒店里两位重金挖来的厨师长不会说年纪轻轻都觉得熬白了头发。   没法,首都嘛,集齐国内国外美食,天南地北的好东西都有。朱钧秀说想找特殊的菜品,空谈一张纸,最难画,最不容易。全世界的美食都有了,还想找特殊的,上哪儿找?上火星去?   要说朱钧秀这是故意刁难全首都的饭馆,也不是。不如说朱钧秀此次商业谈判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估计一样快熬白了头发。   他夏陆生不可怜朱家人。朱钧秀这回谈的生意胃口太大了,一次性几个亿。他们夏家人看着不贪,太大笔了,受累。   “总裁,要不要派人去了解下他是打算不谈了,还是另找饭馆了?”   肯定是另找饭馆了。不说他夏陆生对此有没有好奇心,全首都有点儿情报网的人都想知道朱钧秀找哪家饭馆去了,一定是的。   “你找人盯着他能盯到吗?他给你跟踪?”夏陆生说下属。   商业谈判本就是非常机密。哪怕朱钧秀当初决定在他的酒店里吃饭,那也肯定是酒店里的人,除了他朱钧秀的人,都得排除在外,相距甚远。   为此,下面的人说:“我是听说,大饭馆那边的人派人去打听了。”   都被撤单了,能不赶紧调查是哪个对手抢的单吗?否则,等着下一次再被人临时抢单?亏大了。   夏陆生听出下属的意思了:“大饭馆那边打听到什么消息?”   “说是不敢确定。好像朱钧秀那边的人没有故意隐瞒,都发出邀请函了,说是去什么明雅居。没听说过,首都里有个叫明雅居的饭馆吗?”   夏陆生的钢笔于是落到了桌面上,砰的声。如果他没有记错,前几天晚上,他儿子还说道,说龚家那个小姑娘和龚家爷爷开了家叫做明雅居的小店,他儿子吃了那里的金华火腿念念不忘,害他太太都流了一口水直说儿子不厚道不叫她一起去吃。   这——是同一个明雅居?   要在明雅居订餐,有规矩,要提前预约三天,把预约吃的餐单夹在龚老爷子让孙女龚夏雅挂在门口的一个小本子上。拿到订单的龚老爷子会尽量安排。如果接单后觉得不妥,会第一时间联系单主让撤单。换句话说,老爷子不谈钱,只看自己和孙女的心情做菜不做菜。   这是朱钧秀暗中摸了好久明雅居主子的脾气,再敢最终下单。也就是说,他在明雅居外头暗中窥探有半个多月了。   以他的身份,做这种偷偷摸摸如偷鸡摸狗的事儿,实在难以对外启齿不说,而且这种活给下面的人去做完全可以的,何必亲自去干。但是,他对此乐此不彼。后来他的随身秘书观察出来了,他喜欢上了明雅居里头的食物飘香。   只是想去明雅居里头吃一次不容易。龚老爷子不爱钱,彻底击中了只有钱的朱钧秀的软肋。好在上次削个苹果不小心受伤让他获得了一次进入的机会,让他更是下定决心一定得进去。   至于他从哪儿开始知道明雅居的?可能需要追溯到当年吃林家的寿宴得知了龚家人,得知了不出山的龚老爷子,得知了那个做九十九碗长寿面惊为天人的小姑娘居然是龚老爷子的传人。后来每逢吃东西时总会想到这个龚家祖孙俩。他作为有钱人各种美食吃得多了,对美食更是挑剔到无以形容。今天他要宴请的这位商业谈判对象和他一样,吃得太好都快成厌食了。   知道龚老爷子脾气怪,他给龚老爷子下的订单当然更要精心设计,绝不能让龚老爷子一看撤了他的单。   所以,当龚老爷子那天发现他写的那张预约餐单时,摸了老半天胡须,后来回去对孙女说:“雅雅,这次,你来当主厨。”   龚夏雅一听,赶紧看看爷爷叫她第一次当主厨是要做什么菜。   餐单上写着:一切从简,三个菜一个汤,两人,吃饱即可。   三个菜一个汤,两人,吃饱?几个字眼,龚夏雅恍然大悟:熊娃子!   肯定是又犯了厌食症的熊娃子来觅食了。否则干嘛要三个菜一个汤,超出两人的分量了,说明肚子很饿想吃,可是吃不下,所以只敢要求吃饱了,能吃得下才能吃饱嘛。   “你给他们简单做做。拿我们这里有的材料给他们做就行了。”龚老爷子也是一样这么认为的,和孙女说。反正他老爷子都不怕什么人来吃,外国首相都吃过他做的菜,有什么可怕的。   龚夏雅听着爷爷的话点头,摸一摸发辫先去学习了。 第29章   馋嘴, 最馋的时候,可以跑断两条腿。所以说,民以食为天。   阿拉伯贵族的萨费尔先生算是个老北平通了, 这个外国友人曾经在首都住了多年,见证了这个国家物资短缺人民肚子吃不饱的时期。那时, 他和国人一块在街头端着碗豆汁儿能喝得满头大汗十分尽兴。如今,他尝着四处都有卖的豆汁儿,感觉不到以前那种甜味儿。说起来,豆汁儿这东西从来不甜, 这是怎么回事?   他也道不清说不明白。眼瞅着这个国家的人民逐渐物资丰富,不会缺衣少食了,他有种再也找不到以前那种美食的感觉, 想找, 但不知道到哪里去找。   老字号,没变过,去吃的时候,滋味变了。   从机场下飞机,坐在轿车上, 望着沿路的马路风景,似曾相识, 好似未变。萨费尔的大胡子脸上浮现出的是茫然。这次,他带了王子的皇室基金,将近几千万启动资金后续几个亿的投资要来这个开放了的国家进行投资。这个世界都说,这个国家现在开始遍地是黄金, 随便投资都能收益。可是,王子的钱,哪里能乱投。   寻寻觅觅, 这不,挑中了三家风投公司推荐的项目。一个是在圈内素有狼王之称的风投达人朱钧秀。这个人,性格太狼,说实话,朱钧秀带着人赚钱可以,可是,也叫投资人很担心他太过激进的狼性是否带来错眼。朱钧秀的性格可以说与他萨费尔不太融洽。   另外两家,一家齐家办的利达投资,作风较为四平八稳,可是太过平了,未来利润可能达不到王子和皇室的高期待。再有一家姓韦的,有些叫人捉摸不透,一会儿积极一会儿后退,感觉是诱敌深入,可是据说这家姓韦的项目都非常好,投资的人收益都非常不错。   现在他是坐在齐家派人来接他去酒店的车内。朱钧秀的电话他始终留着。韦家估计在学姜太公钓鱼,等他主动上钩。这个前提是,齐家和朱钧秀接触他后失败。   “我们董事长说了,说请萨费尔先生去登长城,赏秋叶。想在哪吃饭,萨费尔先生尽管提。”   长城,他爬过好多趟了。不去长城非好汉。可是,去长城那边没有什么好东西吃。真正美味的,隐藏的这个国家以前的皇家宫廷美食,全是在城内。对这点萨费尔是非常清楚的。让他去登长城,莫非想弄到他肚子饿了,到时候东西不好吃都变好吃。可是这种体力消耗的饿,是解不了他对老北平过往美食的馋嘴。   眼见着坐在后座的外国宾客不吱声,开口邀请的齐家工作人员马上知道他们的方向错了。这个外国人不喜欢爬长城。   车开到了酒店,齐家的人毕恭毕敬目送萨费尔入住酒店,接着立马打电话汇报齐家董事长:出师不利,外国人不买账。   齐家不会头大,因为在萨费尔这里碰了钉子的人不止他们齐家。据说朱钧秀都脑袋疼到拿刀自残。韦家被逼迫到干脆学钓鱼。他们齐家算是英勇的了,英勇不用怕失败。   接到消息说萨费尔拒绝了齐家人的邀约,朱钧秀眉毛一扬,果然如此,指挥秘书道:“把邀请函送去酒店,让萨费尔亲收。用中文,他懂中文。告诉他,三菜一汤管饭饱。”   秘书一滴汗落下来:“朱先生,管饭饱?”   老外也喜欢吃国内的白米饭,这大概是一般人想不到的吧。当然前提条件是,白米饭好吃,菜可以下饭。这反而是最不容易办到的。   “他会来的。”朱钧秀信心十足,“到时候你弄辆车把他直接送到明雅居。”   到了下午,这几天下过雨后空气十分清新。龚夏雅到后院的农地里摘了些蔬菜,甩一甩叶子上的露珠,收回到厨房里浸泡清洗。是差不多需要准备今晚客人的菜肴了。客人订的用餐时间是七点钟。她和爷爷可以先提前吃晚饭。   把新摘的菠菜叶子分为两份,一份留给晚上的客人,一份自留做今晚的菜。她和爷爷吃两个菜足够了。老人家年纪大了吃的也不多,菜弄多了浪费,于是要掂量着份量。   菠菜要做实属简单,一大锅水煮沸了,把菠菜放下去一过水,捞起,半生而脆,浇上麻油,加点芝麻酱,香气怡人。如果想做复杂一点,把菠菜搞成泥像大力水手那样,估计外国人比较喜欢。不过,龚夏雅更偏向于做成上汤。同样煮成半熟的菠菜,投入一些肉末,加点芡粉调和,添加醋,醋是有点酸溜溜的感觉,提升胃口。反正,风味有点奇怪,但是,吃了还想吃。   今晚给客人准备的菠菜,既然说了从简,那定是从简了,不会搞成奇怪的风味。于是,奇怪风味的自己品尝好了。   小孙女自己做菜,有时候会搞出一些奇怪的菜来,龚老爷子都是十分宽容的。因为一个厨师,最重要的是传承和创新并进。世界上所有的美食菜品都是人创作出来,从零到有的。没有了创新,哪里来更多更美味的美食。   晚上,祖孙俩吃着菠菜上汤,加上一盘豆荚腊肉,一碗紫菜蛋羹,一碗米饭入肚,七分饱刚刚好。店里养的肥猫叫肥喵过来跟着喝上一口菠菜汤,酸酸的气味让肥喵不停地拿猫爪子擦自己的胡须和嘴巴。   “教你不要吃你偏要吃,这下可以了吧。”龚老爷子乐着对猫猫说。   肥喵不理老头子,走去龚夏雅脚边蹭蹭,都知道这个小美女负责给它提供美味猫食的。龚夏雅早就准备好了小鱼儿,搅拌米饭后给猫吃。   龚老爷子趁这个时候帮孙女擦擦桌子椅子,客人是要来了。   傍晚到了,夏天的夜晚来得比较迟。七点钟,天边艳丽的彩霞尚未褪尽。亮起的霓虹灯与霞光相映,仿佛一幅红灯酒绿的广告油画一般。   轿车驶入到老北平这个偏僻远离市中心的角落时,宛如是与世隔绝了。至少,坐在车上的萨费尔一刻心头上是这么一种触动。   “请下车,到了。”朱钧秀的秘书给他打开车门。   萨费尔带着自己的随行工作人员下车。秘书对他传话:“等会儿店里只有萨费尔先生可以进入。其他人免进。当然,我们这边的人也一样。只有朱钧秀先生进去吃饭。”   “为什么?”萨费尔问。   对对方这个问法,秘书给他指了指前面的明雅居。   一眼,萨费尔明白是为什么了。那是多么小的一家店,小到几乎很难用肉眼看清楚的样子。   朱钧秀屹立在门口,富贵的手工西装整整齐齐,与店门口那盏摇曳的黄色的小灯泡配搭,有种奇妙的融合感。   颇感稀奇的萨费尔走过去,没人不喜欢猎奇,可猎奇猎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是出乎他意料了。   听到门口的动静声,龚老爷子走来给顾客开门营业。今晚暂时只有他们这桌顾客。门打开,见两个穿着十分富贵的男人,龚老爷子处惊不乱,道:“请进吧。”   两人随之让随行人员在店外等着,自己进入了店内。   上次来过,朱钧秀驾轻就熟,带领萨费尔在餐桌上就坐,不需龚老爷子领路。萨费尔全程有种如同红楼梦里刘姥姥初次赏大观园一样,环顾四周,眼呈惊讶色。   虽说设施简陋,可尽显古朴淳朴民风。桌子,柜台,椅子,每一张都是手工精细打磨,表面涂的清漆,露出木头纹路本色。不wedfrtyukk;需要精雕细琢的纹样,却自露自然之美,自然的东西看得久了自然是变得愈发耐看,耐人寻味。   坐下来,座下的椅子十分结实,能真实感受到这个国家大自然的野味。萨费尔的心里已经开始期待这家店的食物了。有种直觉告诉他,他似乎是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厨房里,传来切剁、炒菜、下油等声音。   龚老爷子拎着把水壶过来,给两位客人,道:“请自便。筷子有,餐纸有。”   小店虽简陋,可以提供的还是会尽量满足客人的自然需求。   朱钧秀点着头,和龚老爷子那双眼似乎是不经意地对了下。龚老爷子俨然对于客人是他一点都不感觉惊奇。上回他走的时候,回望这店里的眼神,龚老爷子都收在眼底,心知这人会回来。   等龚老爷子走开,朱钧秀抽出竹筒里的筷子两双,用餐巾纸擦过后,递了双给对面的萨费尔,问:“怎样,萨费尔先生?”   萨费尔拿着筷子,回忆着许久之前自己第一次学拿筷子的感觉,拿着拿着,似乎都想起来,大胡子抖动着说:“这筷子很舒服。”   筷子也有讲究的,最好的筷子当然是木头做的,而且不能涂漆。不能涂漆的后果必然是手工打磨工艺要更加精致。这里的每一双筷子,都是经过龚老爷子这个御厨的手仔细摸过的,怎能不好。   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有种讲不完的精致,萨费尔问:“你知道那个老人是谁吗?”   “他姓龚。”朱钧秀道,不打算和对方说透龚老爷子是何许人也。给外国人保持龚老爷子的神秘是好事,哪里知道外国人想不想又来挖老爷子。说话时,他发觉龚老爷子一直在结账的柜台后头坐着,戴着副老花眼镜闲情逸致地翻阅报纸,说明了厨房里的动静不是龚老爷子发出来的,现在厨房里给他们掌勺的人也不是龚老爷子。   是她吗?朱钧秀的脑子里忽的闪过这样的念头,随之回想起上次他受伤时小姑娘喂他喝粥的脸蛋儿。留着两条长辫子,穿着民风素浓的碎花裙,婀娜多姿的身材,一双如同秋波荡漾的双眼皮眼睛,充满了岁月风情。看着这小姑娘,心里头会自然浮现出一幅江南水乡的国画,颜色淡而不艳,处处洋溢着返璞归真的诗情画意。   萨费尔往厨房里望一眼,似乎是望到了里头小姑娘的侧影,说:“是个孩子在做饭吗?”   朱钧秀没有答话。   萨费尔心里咕哝起来。这是搞什么?朱钧秀居然请他来吃一个小孩子做的饭?   是一个小姑娘做的饭怎么了?这个外国人是不知道,这个小姑娘熬的粥,都能叫他回味三日三夜不能入睡。   咂,一道什么东西下油锅的声音,随之,一股香气直接冲出了厨房飘到了食客的鼻孔里。   龚老爷子拿手摸了下自己鼻头,孙女是在尝试什么新菜了,这味儿让他这位御厨都开始觉得馋嘴了,明明已经吃过晚饭,害。   那两位尚未开始吃晚饭的,朱钧秀和萨费尔,一块儿喉咙里咽起了口水。两人努力地控制自己脸上的表情,装作没事人似的拿起茶杯喝水。两个身家多少千万上亿的富人,在这里流口水让人以为是饿死鬼岂不贻笑大方。   喝了一口茶,完全没有解馋,肚子咕咕叫起来。萨费尔忍不住问:“是什么菜?”   朱钧秀抬眼望了望这个外国人:他也不知道。可你刚才不是嫌弃是一个小孩子做的菜吗?这会儿却是要问是什么菜了。   只能说,这个食物的香气实在是叫人难以忍受。萨费尔顾不上羞耻心了,动着手里的筷子道:“能不能快点?”   咳。那边龚老爷子传来一声咳嗽声。像是在帮食客们催菜,又像是在告诉食客们,美食是需要耐心等待的。   总算是,厨房门口画着一条金鱼的门帘随风动了一下,一个肩头垂耷着两条麻花辫子的少女手端一盘菜走了出来。出来时,龚夏雅对爷爷说:“应该可以上饭了。”   好咧。龚老爷子放下手里的报纸,去给两个食客挖白米饭。   第一道菜上了餐桌。   见是六颗炸丸子占了一边盘子,另一边是几缕青翠干净的菠菜条。再有一小碟红色的酱料,闻起来应该是番茄酱。   六颗炸丸子,金黄酥脆的外表,里头透出青青嫩嫩的颜色,发出的香气透着清新的油香,闻一口,仿佛叫人置身于炸丸子之中了。受不了,这舌头还没吃都能感觉到美味了。   朱钧秀和萨费尔手里两双筷子立马都伸了出去,一人夹一颗炸丸子,没有顾上烫不烫嘴,直接往嘴里塞。只见丸子大小正好,塞到他们嘴口里刚好是一半体积,不至于喘不过气来,牙齿一咬,里头青嫩的菠菜汁注入口中,叫真正的一个嘴里满香。   菠菜搅成泥,裹上面粉,里头再加点花生碎,咬起来,有青菜的香,有花生的酥,有炸得成金黄面粉的脆,几种美味夹杂在一起,舌头都回味不过来,使劲儿在嘴里头搅来搅去。   这叫做炸菠菜丸子。缘由当龚夏雅发现来的是外国人以后,临时更改了下菜品方案,因为知道外国人最喜欢吃香炸的东西。吃香炸的东西外国人觉得开胃。于是给改了第一道菜品。   吃完第一颗,整个嘴巴都是热乎乎的香气。朱钧秀和萨费尔迫不及待要抢第二颗丸子入嘴时,龚老爷子给他们俩端着白米饭出来了,说:“别只顾着吃一样东西。”   说的对!两人回过神来,于是夹起盘子另一边的菠菜条。这菠菜条是表面淋了一些芝麻酱,咬起来虽然没有炸丸子那么酥脆,可原始原味的新鲜农家菜滋味是全溢出来了,闻着都觉得是回到农田里去躺平了。   吃完才发觉他们确实刚才是狼吞虎咽了,以至于忽略了旁边那一小盘番茄酱。番茄酱是来蘸炸丸子的。朱钧秀拿筷子头蘸了点番茄酱入嘴,眼睛一眯:如他所料,这番茄酱绝对不是外国人那种工厂批量生产出来各种奇怪工业调料加一堆实际上淹没了原番茄味道的工业番茄酱,是实打实的手工捣鼓番茄出来的番茄酱。   萨费尔学着他提舔一口番茄酱,双眼闪闪发亮:“什么牌子的?”   这个外国人明显想买番茄酱回家。   朱钧秀笑一声,对他说:“没牌子。”   萨费尔不会儿才从他的话里反应过来,问道:“是那个老头子做的吗?”   这种手艺,给他感觉是,除非是老艺人否则做不出来。   朱钧秀觉得不是,不过他不会告诉外国人。   转眼间,第二道菜出来了。龚夏雅把一大盘鸡端出来的时候,两个食客的嘴巴不由发出嘿的高兴声。   第一道菜他们觉得份量有些少。但是他们不知道那只是开胃菜,当然要少。主菜的话分量要够。这点上,做厨师的都懂。别看龚夏雅年纪小,跟着爸爸和爷爷在厨房里都不知道看了多少年了,做菜上菜什么程序都知道。   戴着老花眼镜的龚老爷子望望孙女淡定的身影,颇为点头。   这盘鸡是白切鸡,又叫做白斩鸡。顾名思义,取名于鸡只用白煮不用调料,要吃时再杀鸡,可谓是最原滋原味的鸡了。   对付厌食症的熊娃子,只需用食物最原始的香气来吊胃口,没有不折服的。   朱钧秀和萨费尔又是一人一双筷子出去,夹着鸡块,一口米饭,直接入肚,香,一个字,还是香。   主菜需要两道,否则太单调。一道主肉食,另一道当然是得主青菜瓜果。本来想让爷爷给她烧的红烧茄子,如今摘下来的新鲜美味茄子,她自己先做一道给食客吃了。叫她自己在厨房里都要馋嘴。   北方的茄子和南方不同,不是细长型,是圆滚滚型,有点像矮冬瓜,而且非常便宜。北方苦旱,因而茄子水分少,适合于用来油炸。刚好外国人喜欢吃炸的东西。茄子切成方块状,表面用刀子划痕,这是为了让油渗入茄子里头。茄子需吃油才好吃,再放点里脊肉添加肉香。   只单烧茄子还不够饱,想着是两个大男人吃东西,龚夏雅临时又给茄子里头加了几条圆溜溜的手擀面条。   这个茄子,是用小砂锅给闷出来的,油香特别浓。当她用布拿着小砂锅的两提手端出来时,盖子一揭开,喷鼻的香气直接蹿到了店门外头。被留在外面的两位食客的随行人员,包括秘书保镖的,统统吸到香气要流口水了。   老板在里头吃美味,外头的只能是蹭蹭香味。朱钧秀的秘书如今回想起来,后悔了当初觉得这店太小,不足以招待身价上亿的贵客。不 ,美食是不能用店小不小来衡量的。   茄子是非常富有营养的瓜果,朱钧秀和萨费尔两人吃得不亦乐乎,一口一口吃着。主要是这里的东西太原始了,全是食物的原始香气。连那烧东西的油,应该都是龚家祖孙俩自个儿手工榨出来的。   听到后院里传来的鸡鸣声时,萨费尔算是搞明白了,说:“这鸡,就在后头。”所以能不好吃吗?大饭馆再高级,都是从哪里进来的食材原料,哪儿能像这里,每样原料都是自己养出来的种出来的,全程质量保证!   朱钧秀牙齿嚼着颗粒分明的白米饭,吃着是笑不拢嘴。对他这样一个狼一样的人来说,能吃东西笑成这样,是几乎没法见过的事情。   萨费尔一样大胡子哆嗦着,忍不住对美食开嘴大笑。他找了多少回,这回总算在这个国家里找回他曾经要的那种美味了,最纯朴的美味。   而且,这店里的人,老头子也好,小姑娘也好,和美食一样赏心悦目,叫人心态平和。   能找到这样一家店,这样恐怖的美食,只能说眼前这个男人强。比只会叫他爬长城的齐家强,等钓鱼的韦家强。萨费尔向对面的朱钧秀竖起大拇指。   这样的美食他都有能力寻找到,证明他朱钧秀无论眼力以及寻找投资项目的能力都是百里挑一的。萨费尔这根竖起来的拇指代表选择他朱钧秀了。   大概从明雅居里飘出第一道食物芳香开始,有人的脑袋往这里偷偷窥探起来。   估摸里头的人是吃得差不多了。那人拿起大哥大,打起电话。   “是的,董事长,他们差不多吃完了。是不是按照计划进去?”   得到对方肯定的指示,那人朝明雅居店门口走过去了。见来了人,朱钧秀的秘书马上将那人拦截住,借着灯光仔细一看,这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是齐家老爷子身边的人管奕。   “让他进来吧。”朱钧秀在里头好像是看见了来人是谁,对秘书说道。   秘书让开了路,管奕钻进门里头。他走进去发觉,这个店显然比他想象的面积更狭窄,里头的桌子椅子几乎都挤在一块。很难想象朱钧秀和萨费尔能在这里吃得舒服。   餐桌上的菜基本上都被两位食客扫光了。龚老爷子拿着抹布过来擦擦桌子。盘子碗收回去,孙女在厨房里一并先把碗筷给刷洗了,免得留油腻。因而,管奕进来的时候,似乎闻到的只有若有若无残余在空气中的食物香气,没法判断这两人在店里都吃了些什么。但是,只看朱钧秀和萨费尔的脸上,特别关注的萨费尔的表情,是吃得很高兴很尽兴的样子。   余味未尽,萨费尔对着对面的朱钧秀说:“最后那碗汤,怎么能这么美味极了。”   什么汤?管奕想。放的什么料的汤?鱼翅?鲍鱼?应该是的。不然怎么能称之为人间美味。   可是接下来这两人的对话让他大吃一惊。   “就一碗清汤,是煲我们吃的那只鸡的汤吗?我觉得是。”萨费尔和朱钧秀讨论着吃过的美食,津津有味,一点都不觉得这点鸡汤而已材料会很廉价很乏味。   没错,三菜一汤。最后那碗清汤,龚夏雅就地取材,拿了煮白切鸡的汤,放了点葱末和盐,就这么原始的味道,让两个食客完全的心满意足了。美食不宜吃太多,太多饱腻,下次估计不愿意吃了,所以,最好是油淡适宜。一碗最后的清汤,刚好解了腻。   管奕感觉自己好像快不认识眼前这两个人了,两个大富豪土豪,吃个鸡都能高兴成这样,是平常没有吃过鸡吗?   “齐董事长让你来的?”朱钧秀像是随口问管奕,手抽了一支牙签剔了剔门牙。其实,今晚的菜做得非常好,一点都不粘牙或是塞牙缝,他这完全是习惯。   管奕点了点头,对他和萨费尔两个人都笑笑,说道:“齐董事长知道朱先生盛宴款待从远方到来的贵客萨费尔先生,因此让我带了一些咖啡豆,给两位在饭后享用。”   听见他这话,朱钧秀眯了下小眼睛。俨然,这齐家都算计好了。是之前已经知道他会邀请萨费尔来这里吃饭,因此对这里的情况也做过了一遍摸查。大概是打听到龚老爷子不会冲咖啡的事了。故意拿咖啡豆来刁难人的。也不想想这里到底是传统的中餐馆。   不过,这招数确实有点用。人家外国人是不管是不是中餐馆的,像萨费尔,既然吃正餐吃得这么尽兴,在听说饭后可以享用一杯咖啡,大胡子的脸上无疑显露出了高兴。   眼看这是要得手了,管奕把带来的几罐咖啡豆从自己拎着的包里取出来,一排摆在了桌面上,说:“都是上好的咖啡豆。不如让这家店的老板帮我们萨费尔先生冲一冲吧?”   重新坐在柜台后的龚老爷子扶了扶老花眼镜,翻了翻手里的报纸:找茬的来了!   老爷子怕不?老爷子是不会冲咖啡。但是既然开了店,总是会有人来踢馆的时候,他老爷子早想到有这一刻。   管奕回头看着坐在板凳上不动的龚老爷子,刚想出口,厨房的门帘被一只秀手掀开,一道明亮的少女声音飞了出来。   “咖啡豆是吗?给我看看。”   想找她爷爷的茬?谁皮痒了?龚夏雅从厨房里径直出来到了管奕旁边,锐利的视线一扫桌上玻璃瓶里的咖啡豆。   管奕这都没有回过神来呢,等她走到了自己旁边,才把视线从龚老爷子那边收回来挪到她脸上,眼瞳一缩:这少女年纪轻轻的,一身国人服饰,能懂洋人的咖啡?   “我可以看吗?”龚夏雅挑起秀眉,问这个来找她爷爷茬的男人。   管奕点头,不信这个只居住在国内的小姑娘能懂什么叫做咖啡。他们都调查过了,大致知道这对祖孙俩是从未出过国门,对国外的东西应该是很不精通的。或许能知道咖啡,可对于咖啡的细节那绝对是不懂的。   朱钧秀一只手枕在了下巴颏上,头垂低,似是在看手腕上的表。   对面的萨费尔一脸兴致勃勃的,估计应该和管奕想的一样,没觉得这个国家十几岁的小姑娘能分析咖啡,所以想看热闹。   龚夏雅可不管三七二十一,这人都想来找她爷爷的茬了,她认为这人确实皮痒了得挨打了。伸手打开那人带来的三个玻璃罐,各倒出一把豆子放在桌子上,每一把,她拿起来放在手掌心里闻了闻,尤其是放在了餐桌上面天花板垂下来的电灯泡下,可以清晰看出豆子的颜色和外观。   她这一串非常顺畅行云流水的动作,足以表明了些什么。三个男人望着她,眼神都不是一开始认为她是对咖啡一无所知的小孩子了。   “你——”管奕打探她出声,“闻出什么了吗?”   或许这小姑娘是在装模作样。管奕想,可不能被这孩子给糊弄了。   “这三个咖啡豆,都没有我爷爷的咖啡豆好。”龚夏雅放下手里最后那把豆子,声音不咸不淡地说。   “你胡说!”管奕立马激动起来,“这些都是来自国外的最精美的咖啡豆,人家庄园里只采送过来的,我们董事长给萨费尔先生特意准备的。”   “我有说过它们不好吗?”龚夏雅轻轻一声反驳。   管奕愣了下。   “你刚说它们是最极品的咖啡豆?”   “是!”管奕大声答,给萨费尔重申,这小姑娘绝对是在糊弄人。什么她爷爷的咖啡豆比齐董事长的咖啡豆好。一个厨子老头能拿到比身价上亿的商人更好的咖啡豆,不是胡扯吗?   “你说它们是最好的咖啡豆,你告诉我,它们来自哪里,产地究竟是哪里的?”龚夏雅不急不慢地问对方。   萨费尔伸着脑袋,伸得长长的脖子也想知道这个答案。   管奕拂了拂袖子,用轻蔑的眼神看了龚夏雅一眼,这小姑娘要撞他枪口上了,说道:“当然是来自牙买加的蓝山了。”   蓝山咖啡是被传为世界上最好的咖啡没错,价格为世界第二高。然而,正因为蓝山咖啡太出名了,假冒蓝山多的是了。有钱人因此被骗也常有的事情。   龚夏雅微抿唇角笑一笑:“你可以告诉我,它们是蓝山咖啡豆哪个等级的?”   哎?蓝山咖啡豆不就是蓝山咖啡豆吗?还有什么等级?管奕的眼皮子直眨。   见着他这个表情,朱钧秀似乎是憋不住了,噗嗤一下,差点笑出声。   究竟是谁不懂咖啡豆?   在听到朱钧秀的笑声时,管奕的脸瞬间绷紧了,他不能丢自己家董事长的脸,急忙说:“管它什么等级。你这是胡说八道,蓝山咖啡就是蓝山咖啡。”   对此,龚夏雅有条不紊地讲述着蓝山咖啡:“蓝山咖啡之所以叫做蓝山咖啡,是在蓝山。蓝山在牙买加。牙买加的□□此有三种,分为蓝山咖啡、高山咖啡和牙买加咖啡。其中蓝山以外但是在牙买加产的咖啡叫做牙买加咖啡。蓝山666米以下种植的咖啡豆叫做高山咖啡,是蓝山咖啡的兄弟品种。喝不到蓝山咖啡的会用高山咖啡来代替。蓝山咖啡从质量上分为四个等级。很抱歉,你这里拿来的三种咖啡豆,两种为牙买加咖啡混合豆,最好的属于高山咖啡,没有蓝山咖啡。”   这个小姑娘明显才懂得什么是蓝山咖啡。萨费尔的大胡子激动地抖动起来,两只手掌心要啪啦啪啦鼓掌。   管奕的脸红得如同一只鸡上面的鸡冠。   为了彻底打这个人的脸,龚夏雅把爷爷的咖啡豆拿了出来放在这人面前:“你知道这是什么咖啡吗?”   “莫非是蓝山咖啡?”管奕吸着气道。因为她自己说的,说她爷爷的咖啡比他带来的咖啡好。   龚夏雅摇了摇头:“世界上并不是只有蓝山咖啡价格最为昂贵和稀有。这是瑰夏。“   “瑰夏!”大胡子萨费尔惊叫一声,“我喜欢瑰夏,在王子那儿有幸喝过一次。后来再想喝——”没机会了,可见这咖啡有多么的珍贵,连皇室王子身边的人都不一定总能喝到。   “瑰,瑰夏——”管奕的嗓子眼抖动着,他怎么听都没有听过,好像他家董事长也没有听过。毕竟,国人学洋人喝咖啡,只学了个皮毛的一大把。有钱人的圈里一样分等级的。   听萨费尔的声色,刚听到他说蓝山咖啡的时候表情都远没有听见瑰夏那么激动。为什么,蓝山咖啡是尊贵,可蓝山咖啡苦啊。瑰夏是充满水果风情味的咖啡,人们的舌尖比较容易接受。而且,和蓝山咖啡一样物以稀为贵,是拿了多次世界大奖第一名的咖啡豆。   “我给你们把这几种咖啡豆都磨出来。咖啡要杯测,是最准确的。”龚夏雅说着,手用餐巾纸包好几把咖啡豆,走到柜台后面去手工磨咖啡了。   杯测又是什么东西?   别说管奕听得一头雾水,脸面直接被打到十八层地狱去了,另外两人,朱钧秀和萨费尔也是一脸吃惊。很显然,这个小姑娘不止懂咖啡,而且是非常地懂咖啡。   莫怪,那夏家的天才夏明生都不敢说自己比这小姑娘懂咖啡。朱钧秀脑子里一闪夏明生说过的话,眼睛眯眯。   龚老爷子故作镇定着,拿老花眼镜下的眼角看着在旁边手磨咖啡豆的孙女。他这个孙女,真懂咖啡呢。这可不是他龚老爷子能教出来的了。只能说他这个孙女真能学,是到处学应该是的。   伴随手磨咖啡豆的香气四溢,萨费尔的嘴又馋了。管奕借口跑了。跑到巷口的时候,遇到了齐家的车。   车窗降下,露出一张老人的脸。   “董事长。”管奕拿袖口擦着额头上的那排汗。   “怎么样?”齐家的老爷子齐丰顺问。萨费尔这笔生意实在是太大手笔了,否则不会惊动到他这个老人亲自出马。   管奕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得细声告诉。   “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把你说倒了?”齐丰顺听他讲完,吃惊不小。   “是——”管奕的声音里带着哭音。论放到之前,他哪里敢相信会是这样的结局。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当面打得脸面全无了。   “等等,你先上车。”齐丰顺突然道。   管奕赶紧绕过车前钻进了副驾座里。   一辆车从他们车尾的方向开过来,好像没有发现他们,直接拐进那条小巷,显然是奔着明雅居去的。管奕同齐丰顺一块从车窗里望着那辆擦身而过的车,看见了车内开车的男人的侧影。管奕道:“董事长,好像是夏家的人。”   夏家的人怎么也来了?没听说夏家要和萨费尔谈生意。   门外的车声让龚夏雅暂时停下手,走出去看是谁。见熟悉的白色车停在店门口,车门一开,拎着公务包的夏明生走了出来。   “夏小叔?”龚夏雅吃一惊。之前没有听说他要来的,也没有听那熊娃子夏实秋通风报信。   夏明生见着她,点点头,再看店里头,果然朱钧秀在。那天他听自己大哥说有可能朱钧秀要在明雅居订餐,实在实在是放心不下,因此医院一忙完马上跑过来了。 第30章   此时, 朱钧秀见着夏家人来了,对萨费尔说:“你看时间都这么晚了,我先送萨费尔先生回酒店去。”   萨费尔想喝一口瑰夏咖啡, 但是见来了人,也感觉到哪儿不妥, 点了头。于是他起身走出门外。留下朱钧秀一人走到柜台那边结账。   外国人走掉了,夏明生径直来到朱钧秀面前,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朱钧秀瞟了他一眼,想着前些天看到他和这店里的老少似乎是很熟悉的样子, 眼下他说这话是想为这店里的老人和孩子出面?不想想,他朱钧秀一样可以为这店里的老人孩子出头。   对方一句不语,夏明生内心里差点岔气。这个狼一样的男人没有一点自知之明, 不知道自己那狼性搞到四处树敌不说, 很容易将老人孩子牵累的。   “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这里。”夏明生的声调放得很重,于他如此平素里温和温顺的男人来说,真是太难了。   朱钧秀当着他的面,双手举着自己的名片放到龚老爷子的面前,说:“以后老人家有什么需要, 打这个电话可以直接找到我。”   龚老爷子的老花眼镜打量下眼前这个男人。貌似有需要的不是他老爷子而是对方吧?   被龚老爷子这双目光扫得脸蛋要有些脸红,朱钧秀清声嗓子走了出去。在门口与龚夏雅擦身而过时, 对这个小姑娘宛若西施的脸蛋儿不禁再瞧上两眼。   秘书帮他打开车门,他钻入车内。   一辆自行车叽瓜叽瓜在他车尾处赶了上来。   龚夏雅眺目一望,发现是熊娃子夏实秋。   看到朱家的车和自己小叔的车,夏实秋马上把单车停了下来, 一只脚踩在单车踏板上,对着朱钧秀所在的车窗瞅了瞅。   这夏家的人一个又一个的,盯着他。朱钧秀坦言心头实在有些不快, 对秘书道:“走!”同时又吐出一句:“下次还来!”夏家的人要他不来,他偏来。凭什么这家店的美味佳肴只能让夏家人独占了。不要以为他不知道,夏家人同样馋嘴这家店老人和孩子做的饭。   是,他朱钧秀内心承认了,他馋嘴龚家老爷子和小孙女做的饭菜,打算一辈子馋上了。   朱家的车从巷子内倒退出去,打着双闪灯离开。随行走掉的有外国人坐的另一辆车。夏实秋再回想着,好像巷口那地方还停着辆车。难怪自己小叔向他爸打听到朱钧秀要来这里时表情铁青。今晚来的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吧。   偏偏,龚家人实乃淳朴,让他和小叔都得挂上心头。   龚夏雅拿着条帕子出来递给他,让他擦汗,边说他:“你不是身体不好吗?你骑着自行车来?”   这金贵的熊娃子向来很鄙视两轮子车的,现在竟然骑上了自行车。   那是由于,听说她骑了两轮子的车,又要和他在一个大学了,总得自己有一辆和她一起骑,并肩好说话。否则一个四轮和一个两轮对话今晚要吃什么饭的话太困难了。   接过她的帕子擦了额头上的汗,再拿到鼻头上一闻,不知道是自己的汗香还是她的帕子香。停放下单车,走进店。他小叔的背面朝着他,明显在暗自生闷气。   那个朱钧秀根本不打算听从他的话,夏明生一眼全瞧出来了。只能说是个没良心的家伙。   “夏医生,喝杯咖啡。我孙女手磨的。他们都没来得及喝。”龚老爷子试图用美食安抚他。   可这一刻,夏明生是真的气,生自己气,早知道上回不管放朱钧秀死活,给这种没良心的缝什么伤口。   接到爷爷的眼神,龚夏雅回来去煮咖啡。   等到瑰夏热腾腾的香气冒出来,夏家叔侄俩的鼻头不自觉地嗅着。龚夏雅把今天挤的新鲜牛奶一并煮开了,放了些细腻的白砂糖,同煮好的咖啡放一块,方便他们想在咖啡里加点牛奶调味随时可以。自己养出来的奶牛挤出来的牛奶又香又新鲜。夏实秋直接拿走了桌上的牛奶杯,比起咖啡,他更喜欢她养的奶牛产的牛奶。   夏明生是拿起了咖啡,并不加糖加牛奶。他是经历了岁月蹉跎的男人了,不是像侄子这样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了。咖啡苦又香,正是成年人喜欢并恋上的缘故。   龚老爷子见他心情好些了,笑一笑,重新翻了翻报纸。   今天从一大早就在医院里忙碌的夏明生,这会儿才察觉老人家手里的报纸他今天没来得及看。报纸头版头条写着国家饮食行业协会经由国家部门批准成立。对厨师来说这确实是一条大新闻了。   扶着老花眼镜的龚老爷子,今天重复看着这条新闻,心情犹如波澜起伏。   其实有关这个消息,前几天他同在首都里的三师弟白玉堂来和他透过风,说饮食协会找上他白玉堂了。基于白玉堂在行业圈里的人脉人气以及名声,要让他当会员,参加竞选,做常任理事。白玉堂发牢骚说怎么不找大师兄。   龚老爷子笑而不语。最好别来找,他老爷子是走不动了干不了事的人了,应该去找年轻的下一代。   别说,成立了行业协会的饮食协会第一件最重要的事,就是培养后人。、希望能培育出更好的年轻厨师走向世界,弘扬国家饮食文化。   只是,现阶段几个孩子都到了人生最重要的转折点,高考的节点上。据说,白家的孙子白羽轩是打算考钱饽饽的金融专业。而且说是受到龚家三叔龚力漾的启发。做饮食行业,需要有个金融头脑,不然,糊涂账一笔,店也开不下去了。   白玉堂反正已经把孙子白羽轩当成百花台未来的继承人了。   喝完一杯咖啡,夏明生的心境平静了许多,回头不忘和龚老爷子说道:“那人怕是会给爷爷带来不小的麻烦。爷爷尽量躲着点。”   这话,他上次应该早说的,于是,夏明生在心里再次忏悔。   龚老爷子观察他的表情,道:“我一生风里来雨里去,见过多少大风大浪。拿刀的,对着我胸口都有过。夏医生,你尽管放心。”   老爷子的话没有让夏明生放心多少,因为龚老爷子并不了解朱钧秀这个人。夏明生的眸子里微闪着光。   旁边,喝着牛奶的熊娃子夏实秋感慨万千:“这喝完,我都想睡觉了。”   据说喝牛奶可以促进睡眠。何况她养出来的牛奶,这般美味,让人蠢蠢欲睡。   龚夏雅打量打量这娃子:他不是今晚想赖在她这里睡了吧?   好在这熊娃子的小叔听到了这话,夏明生急忙转过头来说:“我等会儿开车送你回去。”   感情这熊娃子突然恋上牛奶味了,龚夏雅告诉熊娃子:“我大堂哥开的那家店现在做牛奶薄饼,卖的不错,你可以去尝尝。”   提到龚俊自己单独开的那家店,店名叫做“给弟弟妹妹们做卡兹的俊哥儿”。名字太长,因而外面的人统一简化为俊哥的卡兹店。现在,龚俊的这个卡兹店算是整个首都圈子里年轻人们心目中的网红店,如果这个年代有网红一词的话。   每天排队在卡兹店的食客人气爆满。卡兹店卖的什么东西,据说是吃起来能卡兹卡兹响的东西。   夏实秋摸摸下巴,表示怀疑:其他人做的东西有她好吃吗?   龚夏雅决定帮大堂哥宣传宣传,对熊娃子说:“哪天我带你过去吃。”   这都多少年了,龚俊自己开店应该快两年了吧,这熊娃子居然都没有去过她大堂哥的店。   “他当时说要开店,可一直没开。”夏实秋给自己解释,况且,他为什么要去龚俊的店?没有她去,他才不去。   龚俊开店确实一早就说开了,后来由于要帮家里的怡怡居扩张,一直没空。直到两年前开始起步,一切都是从头开始,又磨合了差不多一年,总算小店上了正轨。龚俊是没有在朋友圈里给自己宣传过,原因很简单,他的性格属于龚家人的性格,腼腆。   想起来是这回事后,龚夏雅道:“行行行,我请你吃。”   夏实秋的嘴角微微一扬。   那头夏明生和龚老爷子低声又交谈了一番。两长辈耳语,两小辈在旁听不仔细。之后,见时间已晚,夏明生干脆将他们祖孙俩一块送回龚家的四合院子。   打扫完店里头,把店门锁上,龚夏雅拿起书包,和爷爷以及熊娃子一块坐上夏家小叔的车。   这车开出巷口的时候,周围一片寂静。这里本来就很偏僻,很难想象今晚热闹过,而且至少有五六辆豪车在这里停顿过。这是后来夏陆生和朱钧秀、齐丰顺等人才了解到的。   “那晚上,知道我们在这里款待萨费尔来刺探情报的人,好像不止齐家人夏家人。”秘书当晚掌握了相关情报告知朱钧秀。   都想知道他朱钧秀神神秘秘宴请萨费尔的地方是哪里。朱钧秀冷冷地嘲笑一声。知道了能怎样,他请都请完了。萨费尔这笔生意落到了他朱钧秀手里了,尘埃落定。除非,这些人也想学他朱钧秀——   后续这一想,朱钧秀突然有些不淡定。龚家老头子和孩子,根本不爱钱,不吃他那一套。今晚上他去结账时,明明对龚老爷子说了多少钱就多少钱,暗示可以狮子大开口。说真,龚老爷子哪怕收他一栋房子的钱,他都觉得不为过。因为他今晚谈成的生意是几个亿。一栋房子九牛一毛。   不行不行,他必须想个法子在龚老头子和那小姑娘心里占据一方位置,好比夏家人一样。如此一来,哪怕以后不在明雅居谈生意,他可以去明雅居吃吃喝喝呀。那么好吃的美味佳肴,那么好喝的咖啡,今晚他都没喝上,都怪夏家那个夏明生。   窝火!   “饮食协会是不是发过东西给我?”   朱钧秀忽然这么一说,秘书愣了半宿才反应过来。没法,朱老板的脑回路好像遇到龚家有些大,让他跟不上。   “是,朱先生,我现在去拿。好像是发了一共好几份过来。里头有邀请你去开会的,请您去剪彩的,让你帮忙出建议定夺的。当然,您之前一直都没空。我都帮您一一回拒了。”秘书说着去给他找那些邀请函,也想不通他为什么忽然想起饮食协会了。   这是因为他离开明雅居时看到了龚老爷子拿的那张报纸,上面头条新闻写了饮食协会四个字。要不是龚老爷子,这个协会真没有入过他的眼。天下的协会多着了。什么名堂他朱钧秀知道。大多数是挂羊头卖狗肉的东西。不过有一点可以利用,这协会对造名声是有价值的。   龚家祖孙不爱钱,但是,爱名吧?朱钧秀的眉毛扬了起来。   秘书送过来的一叠邀请函,给他现场整理整理,剪裁的,开会的,统统都不要了。这种形式主义浪费时间的,他没空理。唯独一份,他拿了起来瞅瞅,眼神一亮:没错,是这个了!   “帮我拟一份推荐书给协会,告诉他们,我要推荐个人过去。”   “朱先生想推荐谁?”   “那个小姑娘,是叫做龚夏雅吧?”   秘书一愣,把龚夏雅的名字对上那份朱钧秀要推荐过去的项目表,整个人一惊:不会吧?   “你赶紧去给我写,明天务必给我发过去。我不能比其他人迟了。”这个给龚家的好处他得第一个占了,朱钧秀发誓。   秘书急忙低头拿笔给他写。   忽然,朱钧秀又问起他:“我这别墅里,只有这几幅画吗?”   哎?秘书抬头愣愣地看着他,突然才意识到朱钧秀回来后是盯着走廊里那几幅油画没走开。这几幅油画当初好像买来就是装饰房子的。朱钧秀一直都没有仔细看过,今儿怎么想到要仔细过目了。是挺奇怪的。   “是,朱先生,这几幅画,您当时说叫我看着价格合适,画家的身份合适可以买了。”秘书有些紧张地回答着,朱钧秀不会是回想起来想追究他买的画不合适的责任吧。   站在画面前的朱钧秀眉头鼻子嘴巴紧簇着,仿佛都要快皱到一起去了,结果憋出来的话却是说:“难怪我是做梦了?”   做梦?   梦见那个小姑娘的脸蛋,和他好像看过的一幅画有点像?   这两天真是要高考了。刚好碰上烈日炎炎的七月初当头。热浪滚滚之下,这个年代考场没有空调,只有嗡嗡嗡的风扇,可想而知考场条件有多艰苦,考生们有多艰辛了。   龚夏雅早上是和大哥龚夏文一块去高考考场的。路上,龚夏文问妹妹:“实秋约了你高考后去大堂哥的店吃卡兹?”   “嗯,大哥也去吗?”   龚夏文想着,高考要是没有考好,考不上他填的志愿的话,估计也只有大堂哥做的卡兹能安慰到他了。   “大哥,你一定可以考上的!”龚夏雅举起拳头给大哥加油。   妹妹的加油声让龚夏文的精神一振,不禁一笑,伸手摸摸妹妹的脑袋。话说妹妹十三岁的年纪个儿挺高的了,和他部分女同学差不多高的样子。将来,妹妹估计会像熊娃子夏实秋一样奇高。   高考一共三天时间。   考完,龚夏文整个人都虚脱了。妹妹跑来找他的时候,他坐在考场门口外休息。   龚夏雅拿着个本子给大哥扇扇风。   妹妹看起来一点都不紧张,信心满满。龚夏文记了起来,赶紧拿起一张纸,想和妹妹对考试答案。   “大哥,到大堂哥的店里去坐吧,那里阴凉舒服。”龚夏雅说。   说的也是,回家怕要见长辈唠叨不清净,不如去大堂哥的店里。龚俊一样作为哥哥,肯定不啰嗦他们这些弟弟妹妹。   龚夏文收拾起东西和妹妹一起走,刚踏出几步路,一辆车停在前面貌似早就在等着他们兄妹俩了。车门被一只皮鞋踢开,是熊娃子夏实秋的脚。   “说好了的。”夏实秋从车内钻出个脑袋对某人说。   这熊娃子,一天不想着吃估计都皮痒。龚夏雅走过去,伸手在他低头的时候趁机轻拍一下:“知道了。”这娃子长太高,搞得她现在越想摸到他的熊脑袋越难。   夏实秋抬头宛如嘟着嘴角朝她望一眼,之后收起长腿,让开座位给他们兄妹坐。   车一路开去龚俊的卡兹店。   这卡兹店地址是龚家怡怡居的旧店,位置可以说是不好不坏,不属于市里最热闹的商业圈,所以之前怡怡居生意不怎么红火也有这个因素。龚俊做的小吃店和怡怡居主攻堂食的路子不一样,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旧店面改完卡兹店后,卡兹店人气越来越好,完全没受到原先位置不佳的影响。   夏实秋他们几个从车内远远可以看见卡兹店门口排起的食客长龙,人数壮观,排到十米长远。   只要路过的路人都没法对这种场面视而不见,纷纷议论着:“什么好吃的东西?这么多人排队的?”于是,凑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导致队伍越来越长。加上放学下班放暑假的孩子增多,或许还有今天高考结束的加成,车开到卡兹店门口的时候,下车的龚夏雅他们回头眺目远望:哇,望不到尽头了。顾客太多,龚俊自然在店里几乎忙不过来。临时家里他妈妈李翠都过来帮儿子顾不上帮自己家老公了。边帮儿子,李翠边洋洋得意地宣告:“你爸都不如你。你爸那会儿年轻时,哪有你这么红火。俊儿,妈夸你夸对了!”   倘若是以前,龚俊看到这场面肯定高兴得要死。可如今他高兴不起来,为什么?钱是赚多了,可忙死他了。现阶段,他开始理解为什么他爸爸和二叔要佛态了。   “妈,别说爸了。”龚俊有气无力地回答自己妈妈的话。   “说他,才能让他像你这样长进。”李翠道。   龚俊拿袖子擦过额头上那汗,拿起大盆里和好的面糊,往铁裆上倒下去,拿起摊面饼的小木棍熟悉地一圈一圈悠转着,抹平的面糊不会儿噗嗤噗嗤冒气儿,变成了焦黄焦黄的薄饼。香气一阵阵从外卖窗口上飘出去的瞬间,外头的食客们伸头探脑的,使劲儿吞着口水仰着鼻孔吸着香气。   这没吃上呢,先闻闻都是好的。想想后面排队的,连闻都闻不上。   排在队伍中前面的一名女青年,望着窗口内龚俊依稀可见的侧脸,一双漂亮的杏眼里头冉冉浮现出崇拜的火光儿。   带着熊娃子和大哥走进大堂哥的店里,龚夏雅撸起袖管对大堂哥说:“俊哥哥,我来帮忙了。”   小堂妹来了!龚俊高兴地回头看,喊:“你怎么来了?”   “我和大哥考完高考了,俊哥哥。”龚夏雅告诉龚俊。   李翠回神起来,和儿子一块想起:“对哦,你们高考。”   听到大婶才回忆起他们是高考了的事,龚夏文捂了捂脸。貌似家里头只有他一个人瞎紧张。   确实,对于他们兄妹俩参加高考的事情,龚家里没有一个紧张的。主要是,说龚夏雅吧,本来年纪都不太够,是学校开了特例让她去考试的,考不上也挺正常的,后面有的是机会。至于龚夏文,读书一路来都是班里学校里头的状元,从不需要家里人担忧的学习先进分子。龚家没人怀疑龚夏文会考不好。   “考完试了,赶紧赶紧——”李翠想着让他们兄妹俩做什么好,问题在她的意识里没有想到过这对兄妹俩考试会很辛苦,早就觉得二房这对兄妹是学习天才高考一点都不需要费力气。   还是龚夏雅理解自己大哥,在店里先找到壶茶给大哥倒杯水,说:“大哥你歇会儿再核对我的答案,我给大哥煎个饼。”   和龚夏文一块坐下来的夏实秋,立马把自己的脸伸到她的眼睛面前:我呢?我的饼呢?我这么英俊的熊娃子,你不能看不见!   龚夏雅的手伸出去推开熊娃子乱窜画面的脑袋:行吧你,知道你惦记着吃的。   转身她去了厨房里头,再找个盆子出来,先帮大堂哥和面糊。   李翠看见了夏实秋后,问:“白家的那位哥哥没来吗?”   以前,自己家孩子一直和夏家和白家的孩子一块玩的。李翠很记得。   他妈妈居然惦记白羽轩那家伙。龚俊听了来气:“他哪敢来我店里。”   他俊哥儿的卡兹店的人气现在一点都不比白家的百花台差。白羽轩要是敢来,哼,肯定被他比出去了。   说话间,曹操就到了。   白羽轩坐着白家的车到了。今天高考结束后他先回家一趟禀告长辈考试情况才过来。   一进门,见到熟悉的小伙伴们,白羽轩马上过去坐到龚夏文的身边,张望找人:“妹妹呢?”   龚俊在那头一听发火:“什么妹妹?那是我妹妹,不是你妹妹!”   白羽轩找到了站在厨房里的龚夏雅,走过去问:“需要帮忙吗?”   “要!”回答的是李翠,高喊着,“来来来,好孩子,快过来帮帮阿姨。把这些萝卜蔬菜洗了切了,我儿子要用。我得回家一趟给他们奶奶做晚饭。”说完,李翠直接扔下手里的盆子厨刀和砧板,位置挪给白羽轩了,一边不忘对白羽轩道:“你真是好孩子,回头我和你爷爷说,让他夸奖你。”   白羽轩和龚俊心里头:靠!这也能行?!   夏实秋和龚夏文齐齐看着奔出店门口的李翠:阿姨厉害!   阿姨好厉害,他这个熊娃子都比不上。   没法,人家都要和他爷爷说了。白羽轩只得走过去拿起李翠扔下的厨刀,开始切萝卜。   龚俊本来不愿意他来帮忙,可后一想,自己妈这么奸诈阴险,让他龚俊得瑟一回也不错,因此没拦着了。   新鲜出炉的卡兹饼,龚俊拿纸包好,递出去外卖窗口。接过饼的是那名女青年,冲着龚俊低声说:“我,我最喜欢你做的牛奶卡兹。”   龚俊愣了下,张开嘴一乐:“谢谢你喜欢。”   “你名字是叫俊哥儿吗?”   “对,我叫龚俊,姓龚。”直爽的龚俊说。   “你对你弟弟妹妹真好,给他们做卡兹饼。”女青年说。   龚俊摸着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吧,一开始,他想做小吃店,正因为那时候他弟弟小雷雷吃他做的薄饼,小乳牙咬着卡兹卡兹,吃得那么香,让他记在心里头了。   “我叫,叫韦钰莹。”   嗯?龚俊眨了眨眼皮。   “我说,我叫韦钰莹。”对方以为他没有听见,只得努力说大声一点。   店里头,一帮弟弟妹妹全抬起了头,看向俊哥儿和那名女青年。见女青年长发飘飘,一条细带缠在腰间的绿色碎花裙子,在夏日里好像个荷花仙子一样,五官秀美,一双杏眼儿灵光波动。是男人,看着这样的美女都得动心一把吧。   弟弟妹妹们看着龚俊。龚俊似乎没有作为男人反应过来,对女青年点着头:“啊,我知道了。”他确实不知道为什么对方突然告诉他自己的名字,难道是因为刚才问了他的名字。   俊哥莫非是一个木头呆子。龚夏雅一帮弟弟妹妹们心里头不禁替女青年捏把汗。   恰好龚夏武和余婷婷放了学一起骑车来到了卡兹店。这余婷婷向来大嘴巴,一来发现俊哥和女人在聊天,马上捂着嘴巴对着龚夏武指着说:“夏武夏武,你俊哥和女人谈恋爱了。”   龚俊转过头,一双眼对着余婷婷瞪成了牛铃大:你说的什么!   韦钰莹听到他妹妹这么说,一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急忙转身走开。   过了会儿,龚俊骤然发现可怕的事实:刚刚她拿了饼没有给他钱!   只见她人走远了,店门口一排顾客他也没空去追。龚俊只好咕哝着回去厨房:“算了算了。算我送她好了。以后记住了,有谁告诉我她叫什么,目的只有一个,不付钱。”   一帮弟弟妹妹们听完他这话:俊哥,你真是个木头呆子啊~   夏实秋吃了两个卡兹饼,给自己爸妈和小叔带了几个,揣在怀里回家。   家里,夏陆生下班回来。夏太太给自己老公拿西装外套,问:“听说这两天饮食协会成立了。”   “是。你怎么知道?”   “有人打电话回来,说是做节目,想要推荐人去上节目。”   估计对方打去他办公的地方,他没空接,以为他是拒绝接,直接打到他家里来问了。夏陆生回想了一阵,想起来了一件事:“电视台要做个饮食栏目,仿效欧美那边,可能是要请一些美食家。”   “因此打电话来问你这个理事推荐谁去上节目?”夏太太恍悟地说。   坐在沙发上的夏实秋听着自己父母对话,想着谁够资格上这种节目,美食达人美食家,要他这熊娃子选,第一个肯定是——她!除了她没有第二个人了。   没有她的节目他也不会看的。   “你想推荐谁?”夏太太问丈夫心目中的人选。   和儿子一样,夏陆生头一个想到的也是龚家人。不过,龚家人的性格他知道,都不爱表现,肯定不爱上电视节目去。所以,他不会推荐龚家人的。上节目,是能增大曝光度增大名声没错。但龚家人并不需要,况且,上节目另一个坏的方面是,很容易招惹是非。   “我让他们自己选。”夏陆生说,摆明了自己不想踏入这趟是非。   外面车声,见是夏明生从医院里过来了。夏太太给小叔开门,问:“是不是听说实秋带龚俊做的卡兹饼过来了?”   夏明生看向侄子,想起了上回在明雅居俩孩子约好了去吃龚俊的卡兹饼。   “不是?”见小叔的表情不对,夏太太疑问。   “大哥呢?”夏明生问。   “他在书房。”   夏明生朝书房走去。到了书房,夏陆生已经听见他的脚步声,回头:“怎么了?”   “大哥有没有听到有人来问推荐上电视节目的人选?”   又是这个事?夏陆生吃惊:“你接到电话?”   “是。因为饮食协会和营养学会有联系。会通过营养学会邀请一些专家。”   夏陆生想起了自己弟弟是国家营养学会的成员和专家。   “我简直不敢相信!”夏明生气得是双手插在了腰间上,“上次我在明雅居严重警告过他要有点良心。结果他居然干出这种事来。”   “什么事?”   “他推荐雅雅去上节目。”   客厅里的夏太太和夏实秋都听见了,飞奔过来站在书房,和夏陆生一样的一脸吃惊。夏实秋心头气闷着,要他选是她,但不是代表他同意其他人选她。   小叔说的那个他,肯定是想抢龚家美食的朱钧秀!   “其他人不会同意的。雅雅年纪不够。”夏陆生往好的方向想。   夏明生直接泼了盆冷水上去,否则不会今天如此气愤:“他们都同意了。说是等雅雅的高考成绩出来。因为他们都听说,雅雅的成绩很不错。准备把雅雅打造成天才少女上节目。说是对标欧美的天才。想证明我们国家也有天才。”   “荒谬!”夏陆生听完一样不禁发了火,“这是阴谋!”   朱钧秀推荐龚夏雅可能是真的想帮龚夏雅打造名气,想博得龚家的好感。可是,其他人一定不是像朱钧秀这么想的了。为什么?因为那些人和龚家和龚夏雅原来都是毫无瓜葛的。真想为了龚家好,应该是像他们夏家人这么考虑的。   反正,到时候上了节目,龚夏雅如果表现不好,被人打脸,不过损伤的是她自己的名声和龚家的名气。只能说,这些人的招数真够歹毒的。   所以说,那个狼一样的朱钧秀其实是个白痴!   夏家人这么想,朱钧秀可不这么认为。朱钧秀认为,自己给龚家的小姑娘打造了一个高起点的星途平台。未来这个小姑娘应该会回头感激他的。   龚家接到电视台的有关通知时,高考放榜了。   两个孩子成绩都很好,有望命中自己填报的高考志愿。   龚老爷子大喜,亲自下厨给两个孩子做庆功宴。   “白家那孩子考得怎样?”龚力正龚力伟问起白羽轩的情况。   “据说一样好。他爷爷也要给他庆功。”田爱芳了解到相关情况说。   铃铃铃,家里头电话响。见大家忙着说话,李翠跑去接。接完第一遍她觉得没听清楚,对方说第二遍她吓到了,拿着话筒对着院子里的人喊:“电视台说要让丫丫上节目!”   什么!   所有人大惊。   “说要请丫丫上饮食节目。”李翠转述电话里对方说的话。   龚老爷子放下勺子走过来了,事关他老爷子的继承人,不能马虎了,接过李翠的话筒,和对方电视台的人进行一番沟通。   没想到,电视台给龚家亲自打电话的人是台长和节目组负责人。在听到说这个节目很重要,关系到国家的面子时,龚老爷子默默的。领导解释了,节目让他孙女去吃吃喝喝而已。因为节目里需要各个年龄段的人凑在一块吃吃喝喝。   要上节目里一饱口福,爷爷也同意,龚夏雅没意见。   女儿要上电视,田爱芳赶紧给女儿打扮打扮。现在是九十年代了,很多家庭都买得上电视机了。一上电视节目等于全国人民一大半都能看见她女儿了。   电视台派了车来接龚夏雅去电视台。女儿第一次上电视台,田爱芳放心不下,拉了大房李翠一块去。有妈妈和大婶跟着,龚夏雅更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车到了电视台。所谓的电视台是一栋楼,据说那些电视屏幕上出现的明星、演员都在里头,摄像机,幕景什么的一样在里头。龚家人第一次到这种地方,难免感到好奇。   工作人员带着他们到美食节目的演播室。门开着,可见里头的空间不小,工作人员来来回回走动。一个戴着鸭舌帽和眼镜的男人举着喇叭筒,时而对人喊两声。带路的工作人员给龚家人介绍:“这位是我们美食节目组的刘导演。”   刘导据说要嘉宾到了,转头看到了龚夏雅她们。   “怎么有大人来了?”   “是她妈妈和婶婶,说不放心孩子。”   果然是个孩子呢。在场的其他工作人员一听,无不这么觉得。   刘导有些淡漠,指挥道:“你先带这孩子找化妆师上点淡妆,好上镜。家长最好不要跟过来,避免影响节目拍摄。”   于是,田爱芳和李翠只能先撤到外面等待。龚夏雅让妈妈和婶婶放心,跟着工作人员走去旁边找化妆师。   门口起了动静,是又有嘉宾到了。这回到的应该是重量级嘉宾。刘导演从椅子上站起来了,走到门口亲自迎接:“你好,韦淑琴老师!”   “你好,刘导演。”走来的四十几岁女性,穿的女士西装和西裙,得体又知性,据说是大学里的教授,国家营养学会的理事。   龚夏雅此时上完粉,被工作人员领了回来。   韦淑琴看到她,问刘导演:“这个学生是怎么回事?”   “我们节目请来的年纪最小的嘉宾。”刘导演解释说。   是听说节目里有打算造天才小明星的传言,韦淑琴朝龚夏雅的脸上上下下多了几分打量,接着转头看到旁边准备好的餐台,眼睛微眯,对刘导演说:“我能先问问这个小姑娘吗?”   理解了对方是怕龚夏雅一无所知到时候拍摄时砸了场子,这正好是刘导演刚才所担心的。刘导演点了点头。   韦淑琴走到了餐台边拿起一碟,问龚夏雅:“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血蚶。”   小姑娘居然秒答,不等她拿起另一盘,直接再回答她:“那是淡菜。”   这些全是南方的海鲜品种,这小姑娘不是住首都住南方?否则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这些食物在首都是很少见的,不是首都人经常食用的菜。   韦淑琴和刘导演皆是一惊。 第31章   做美食节目, 不搞点稀奇古怪,一般人没有见过的食物怎么吸引观众的眼球。做媒体一个最重要的因素,要引起观众的注意力, 否则没有收视率,这个导演要收拾包袱回家了。   刘导演让人去国内外找上节目的食材, 肯定是要遵循这个原则了。越发搞怪的,说句不好听的,越能搞趴部分嘉宾,这个节目应该算成功了一半。所以, 嘉宾一半是来当节目炮灰的,这是做节目的策划人心里默认的原则。好比鲜花需要绿叶衬托。   只要是做过节目嘉宾的人,都很清楚电视台里的套路了。像韦淑琴, 不止第一次上电视节目, 与刘导演也算比较熟悉。   她肯定不当炮灰不当绿叶。眼前这个小姑娘,哪怕当炮灰当绿叶,有年纪挡着,很适合做。刘导演应该心里也这么想。但是,请一个年纪不太够的嘉宾上节目, 也不能乱请,不然会被观众批评不专业。最好是有点儿当绿叶潜质的那种炮灰。   可显然, 现在这个姓龚的小姑娘的表现,让韦淑琴和刘导演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不适,有种不太妙,不按他们剧本走的样子。   “导演, 另外几位嘉宾到了。”下面的工作人员向刘导演汇报。   这次饮食栏目专门请了六位嘉宾,其中,三位为美食嘉宾, 主要是来品尝和评点美食,另外三位嘉宾,是来做饭做菜的,可以称之为厨师嘉宾。由此引发了,三位美食嘉宾一定是固定的。三位做菜的嘉宾是不固定的。再有是看节目发展的需要,加请嘉宾,正是刘导演之前透露的神秘嘉宾。   第一期,神秘嘉宾未到,来的是三位美食嘉宾以及三位厨师嘉宾。   美食嘉宾有龚夏雅、韦淑琴,以及一位年纪古稀的老先生姓方。方老先生一样,既然被聘请为美食家那定是要有这方面的专业知识,不能乱评点,据说是一位写过饮食书籍的美食作家。美食家年龄层因此覆盖了年轻、中层和老人。   电视台没有欺骗龚老爷子,是三个小孩大人老人一块吃吃喝喝。   厨师嘉宾,覆盖范围更大,更有意思一点。邀请了刚走上专业厨师道路的年轻小伙子小椿,和两位跨界非专业厨师:娱乐圈当红的女影星刘丽,以及普通市民同时爱好厨艺的王伯。   三位厨师嘉宾围到摆放食材的餐台前。   “这是什么?”王伯指着那盘淡菜问。   作为首都的普通市民,真是没在市场上见过这个。   刘丽似乎在苦思冥想,作为明星吃的东西肯定会比一般人多,不过坏处是,吃得好东西多了也一时想不起具体的。   小椿新入厨师行业,在学徒阶段,跟着师傅学习需要时间,也是没有能一下子想起这玩意儿是什么。   眼看三位厨师嘉宾都不知道淡菜,反而是年纪最小的龚夏雅一下子已经回答出来。韦淑琴和刘导演的心里头可想而知。   晚一步到达的方老先生俨然不清楚之前发生的事情,趾高气扬地给其他人做指导道:“这是淡菜,闽南海边一带常见的一种贝类食材。”   听这方老先生的话是抢先一步做这个节目的权威,韦淑琴肯定不服气。论学历修养,她势必是全场人最高的,立马走出来抢话道:“他说的话不太准确。淡菜是加工后的产品。这个东西准确的学名叫做贻贝。贻贝的营养价值非常之高。每百克鲜贝肉含蛋白质十克以上,干制的淡菜蛋白质含量高达百分之五十九。含有多种维生素和微量元素以及人体必需的氨基酸,饱和脂肪量低,不饱和脂肪量高,被称为海中鸡蛋。”   不愧是大学教授,话里满满都是学术派的干货。   现场所有人举手鼓掌。   啪啦啪啦鼓掌声中,方老先生脸上不是太高兴了,有些闷。不过,虽然他看起来超越不了韦淑琴,超越那边那个看起来年纪小小的女学生是可以的。   接到对面老先生作家瞟过来的轻蔑眼神,龚夏雅十分气质地回以微笑。   俨然,这场比赛还没开始之前美食嘉宾之间已经拉开了较量。三位厨师嘉宾旁观后心里头有了底。想要赢,想要在电视屏幕前获得观众们最喜欢的厨师奖项,必须讨好最有话语权的美食嘉宾,那肯定是韦淑琴了。   开播的时间要到了,刘导演举着话筒喊工作人员各就各位。九十年代了,伴随技术的发展,直播节目日渐受到工作人员和观众的欢迎。直播节目反映真实性,让工作人员感到刺激,观众们感受真切。所以此次饮食节目第一期打算采用直播形式进行尝试,如果反应好,接下来的几期同样采用直播模式。   灯光组准备,摄影组架好了摄像机镜头。嘉宾们做最后出场阶段前的整理,整理衣服,发饰,以及口袋里的小抄?   见女影星刘丽偷偷在上台之前摸到了韦淑琴的身边,小声问着:“韦老师,久仰您的大名了。我个人非常非常崇拜您。您在大学讲的课我都听过。”   是吗?韦淑琴露出几分明白了对方意思的笑意。一个当红女影星天天拍戏上节目都排不开时间,怎么可能到她大学里听她讲课。对方如此拍她马屁只有一个原因。上节目,谁不是为了更好地增加自己的名气名声。当红女影星一样。如果能在饮食栏目中表现出色,代表着她刘丽不仅拍戏行,做法也行,可以被誉为亲民全能的当红女神了。这样升级的明星形象,谁会不想要。   刘丽讨好她是想拿到在这个节目取胜的胜利法宝。   “韦老师,您看,要不下次方便,您家里是在——”刘丽大胆地再试探一句。   有个当红明星来拍自己屁股,韦淑琴当仁不让,道:“现在节目要开播了,你还是先关注眼前的节目,做好节目内容,不能辜负电视台和刘导演的期待。”   “对,我也这么想。”刘丽马不停蹄地点头附和,生怕韦淑琴改变主意。   “关于淡菜这东西,贝类,肯定是腥味比较重。”   哦,像鱼一样腥味重。所以,刘丽问:“是不是用点姜蒜去腥?”   “一点点姜和蒜是去不了贝类的腥味的。”韦淑琴说到这里,眼睛给对方瞟一瞟,暗示。如果再说下去讲得太明白,她也怕后来如果有人知道说她给刘丽特殊指导,说她接受刘丽的受贿是不行的。   刘丽接过她的眼神暗示,看到了餐台另一边摆放的调料酱里头那瓶鲜红的辣椒酱,登时恍然大悟,双手向韦淑琴鞠个躬:表示十分感谢!   韦淑琴嘴角噙着微笑走开。   再说另外两名选手。那王伯早发觉刘丽去找韦老师了。他这后脚跟着去找韦老师显得慢了半拍,没法和刘丽竞争。于是,他转身去找方老先生了。   方先生或许比不上韦淑琴,但绝对比那个孩子好。王伯到了方老先生那儿,也是暗地里一番追捧对方:“方老师,我很久以前已经拜读过你写出来的大作。您写的每篇文章都是妙笔生花。我读了又读,读了很多遍的。”   一看这人来找自己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方老先生眉眼间挂起一抹傲冷。想必这些人提前来和美食老师打招呼,不说是不是来请教美食知识的,最少可以拉拢美食专家,到时候打分环节可以让专家偏站自己一点。   由于与韦淑琴已经形成竞争关系了,方老先生想想该扶持自己的人,因此对王伯说:“淡菜嘛,属于海产品。海产品要吃个鲜味,他们海边渔民做这个菜,大抵是清蒸,保持味道的鲜美。”   原来是这样。王伯露出明白了的大写表情,向方老先生表达万分谢意,并表示肯定按照方老先生教授的法子好好做菜。   至于最后那位小椿厨师,眼看另外两人都去找老师暗地里请教方案,他这完全是落伍了。余下的最后一位老师,那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不能称为老师吧。他只能尴尬地对着食材自己想方设法了。   嘉宾们陆续出现在了摄像机镜头里边,各就各位。主持人上台,拿着话筒,开始逐一介绍现场嘉宾,与此同时,为了不浪费既定的节目时间。三位厨师嘉宾已经是边在自我介绍及主持人现场讲解的情况下,打开了炉灶,生起炉火。   “今天,我们嘉宾们将给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演示我们节目的第一道菜。这道菜的主食材,是我们节目组在我们国家南方海边努力为嘉宾们找来的美味食材,叫做淡菜。”主持人拿起一盘淡菜,放在摄像机面前给电视机前的观众们观看,“这东西该怎么做呢?我们先问问三位我们节目组特别邀请过来的美食家。他们其中有著名的大学教授营养学家,韦淑琴老师。有写过我们国家饮食文化的大文学家方老师。还有一位——”   镜头从韦淑琴,再到方老先生,根据主持人的介绍,分别做了一定时间的拍摄停顿,让电视机前的观众可以仔细端详这两位行业大佬的尊容。最末镜头一转,扫过龚夏雅的身影,一片模糊状。主持人完全来不及介绍龚夏雅是谁,镜头过去了。   刘导演在摄像机后头指挥着这一切,赶紧切,别浪费镜头。   要说今天守在电视机面前观看饮食节目的人绝对不少。一是,电视台有对新上映的专栏节目做前期宣传的影响,每种新的节目一上来,第一期肯定关注度最高。况且这栏目甚至打上了欲与外国美食节目互相较量的旗号。   家庭主妇看,行业内的大佬专家从业人员,肯定更要看。   白羽轩和自己爷爷白玉堂,一早来到龚家准备和龚家人一起观看龚夏雅第一次上电视。可惜来的时候,妹妹已经被电视台的人接走了。这是白羽轩心头的遗憾。听说妹妹出发前,穿了很漂亮的衣服准备上电视机。   龚家里,早就准备好了电视机准点打开,开播。为此,龚夏文和龚夏武以及小雷雷,三兄弟都搬了小板凳齐齐坐在了电视机前面。白羽轩来了以后,再加了一只小板凳。   龚奶奶看看准备看电视的孩子们,回头看看自个儿呆着的自家老头子。龚老爷子心里头纠结得很呢。一方面想看,一方面又唯恐。   白玉堂走来会龚老爷子,说:“大师兄,您不看电视?”   龚老爷子抬头瞧他一眼,有些有气无力。   “大师兄莫非后悔让雅雅去上电视了?”   后来龚老爷子是一想,让个孩子抛头露面算什么事。可问题人家领导说要为国争光,他只能犯嘀咕了。   知道自己大师兄心里头在犹豫什么,白玉堂给龚老爷子宽心道:“这个时代变了。大师兄你也经常说这个话,说要与时俱进。孩子去锻炼锻炼不是好事吗?反正我知道大师兄从来都没有指望过雅雅经过上电视出名。”   这家伙以为他是怕小孙女上了电视不出名吗?不,刚好相反。龚老爷子内心里哭笑不得。对自己孙女的实力他这个御厨老爷子是非常清楚的。   “听说——”白玉堂摸着下巴,“今天要和雅雅一块上节目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什么大学营养专家,写美食书的大作家。雅雅和他们在一块也能互相学习吧。”   “嗯。”龚老爷子对这句话表示赞成。   白玉堂看了看龚老爷子脸上那丝微妙的表情,心里吃一惊:大师兄难道是认为营养专家和美食作家有可能向龚夏雅学习?   虽然他白玉堂也承认龚夏雅那小姑娘算是个天才了,可到底和营养专家美食作家有一定的理论水平差距吧。譬如他们这些师兄弟,论做菜可以,但是写起文章发论文肯定不行的。而公众,认的是专家,不是谁更会做菜。   踌躇间,另一个房间里他那个和龚家孩子们一块看电视的孙子,突然焦急地大呼一声:“怎么回事!”   混蛋混蛋!这个镜头是怎么回事。要拍到妹妹的身影时一下子过去了。妹妹连个全影都没有拍上,妹妹的脸在电视机里都只露了个模糊的一扫而过。   白羽轩等得要气死了。   龚夏文和龚夏武也是皱起眉头,他们本来还想着或许妈妈跟着妹妹去,能在电视机里顺便看到妈妈的身影。现在一看,真是别想了。   小雷雷最坦率,说道:“他们骗人的。说了让丫丫姐姐去吃吃喝喝,丫丫姐姐吃吃喝喝时最好看了,可是他们没有拍丫丫姐姐吃吃喝喝。”   听到孩子们的牢骚,龚奶奶摸摸鼻头,感觉蛮正常的。电视台哪有可能在一堆专家和小孩子中间选择一个小孩子来拍。自己两个儿媳妇要去凑这个热闹,应该是凑空了。所以说年轻一辈根本不懂。   电话铃铃响。龚夏文站起来帮长辈接电话。对面传来熊娃子夏实秋的声音。   “她上电视了吗?”   “好像看到了一点。你看到了吗?”   “我和我妈妈都在看。”   因为不确定电视机里是否出现了龚夏雅的身影,他妈妈催促他打个电话看看是不是龚家真让孩子去上电视了。对于龚老爷子答应了让龚夏雅上电视的事情,夏家人只能想着:或许龚家人傻人有傻福了。   这节目压根不关系实力的事情,只关系算计不算计。   龚夏文告诉兄弟:“我妹妹真的是去了电视台,我妈妈和大婶陪着她去的。”   有大人陪着去,应该还好。夏实秋叹口气。   难得听到一回这个傲气的熊孩子叹息的声音,龚夏文有些懵:“怎么了?”   “没什么。有事联系。”说完,夏实秋挂了电话。   夏太太坐在电视机前,紧张到揪起膝盖上的裙子了:“这老半天的,怎么都没有拍到雅雅?”   “他们不喜欢拍她吧。”夏实秋反正觉得自己都能看出来,可见他爸爸和他小叔那天在书房里的忧虑和担心是对的。   “不喜欢拍她?为什么找她上节目?”夏太太自己问着自己。   肯定是,为了让她当绿叶呗。绿叶要怎么当,当然是要找准时机,让她最丑的那一面露出来时候拍。想想真特么的恶心呢。   他这个熊娃子都没有想到大人世界里竟然会有这么黑暗的一面。   夏太太看儿子默不作声,明显一样想到了什么,对着电视机里头出现的嘉宾面孔,仔细地回想着:“你爸爸好像提过,说那个朱钧秀谈的生意,你爸爸不争,但是有另几家在争。这个韦家,莫非是韦老师的家里头?”   夏实秋直点头:当然有这个可能了!   一旦龚夏雅在这个节目里头出丑,相当于那天朱钧秀请萨费尔吃的一餐毫无价值。萨费尔吃的是不好的厨师做出来菜品,说出来会被人笑话,连累到王子皇室的名声的话,所以,这桩和朱钧秀签下的生意单子可能会发生改变。   按照这个思路来想,不能否认朱钧秀的竞争对手想在这个节目里动手算计。   他小叔说的没错:某人是白痴,硬是给对手创造机会。   夏实秋眼睛眨了眨。   “等等等等,我看见雅雅了!”夏太太高喊一声。   电视机里总算出现了龚夏雅整张脸的面孔。观众们都很稀奇,这个节目里竟然有个少女做嘉宾。   本来要喊切镜头的刘导演发现自己没法喊切,因为摄影师都没法听从他的命令。   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呢?这要追溯到,摄像机一直在三位厨师做菜的镜头以及韦淑琴和方老先生讲美食的镜头之间来来去去。确实是龚夏雅被忽略到完全出现不了在电视机镜头里头的角落里去了。   韦淑琴和方老先生由于各自选择了选手,在节目开始播送不久立马起了争执。   “淡菜腥味重,刘丽女士用的辣椒酱来掩饰腥味,是很妙的方式。不仅淡去了腥味,而且提了鲜度。”   “说的乱七八糟的。辣椒酱一放,味觉全都是辣气,什么鲜味都尝不到了。你可以去问问海边渔民,谁会用辣椒酱来炒淡菜。淡菜一炒,水分也没有了,还能鲜?”   两位美食嘉宾,你一眼,我一眼,你一句,我一句。   观众们看得如云似雾。   电视台主持人说了,说两位都是行业大佬,那么他们该听谁的话。   灶台那边,刘丽和王伯各自根据导师暗地里的指示,分别采取了炒和蒸的方式。小椿站到了一边,慢慢地清洗着淡菜,暂时想不出怎么做的情况下更倾向于先观察其他竞争对手。   女影星刘丽本身有漂亮的优势,于是一直占据到了镜头的主力。摄影师也喜欢拍摄她姣好的面孔,再搭配食材,一幅幅赏心悦目的美女配美食的美丽画面,应该能吸引住观众们的注意力。   只看主持人的时间几乎都站到她灶台前,刘丽更是显得信心满满,发挥越发自信而随意。打开瓶盖,辣椒酱直接往炒锅里一倒,呛人的辣椒烟气猛地蹿了出来。台上登时一片烟雾弥漫。   ”咳咳咳!“主持人捂住嘴巴都没法掩饰住咳嗽了。   烟雾去到台下周围,刘导演摄像师跟着掩嘴。   刘丽愣了,慌乱间,她不知道怎么办,于是手慌不择路地调节起了炉火,想着是不是炉火大小的问题。   哗!火光一串,如火龙一般从炒锅里骤然飙了出来。   “啊啊啊!”刘丽扔了手里的铲子,双手捂住脸尖叫后退。   她左右两边的王伯和小椿傻了眼,紧跟刘丽后头扔铲子扔勺子盆子。听他们自己后来说,他们其实是被刘丽的尖嗓子吓到居多。   美食嘉宾席那排,韦淑琴的嗓子张开跟刘丽发出高八度的叫喊。方老先生被惊到从椅子上爬下来,双膝盖发软,脸色苍白,步履蹒跚,踉踉跄跄先钻桌子底下去躲避火情。   现场其他工作人员同样一片鸡飞狗跳:“起火了,起火了!”   刘导演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他身边的摄影师拔腿就跑,主持人在台上乱蹿。混乱中,唯独摄像机没动,全景镜头几乎全方位记录了场上嘉宾的表现。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身影飞速地冲过去,拿起桌上的炒锅盖,往火焰上一盖,宛如帽子戏法一样,火焰消失了。   这一幕,在电视机屏幕上或许只闪了大概三十秒到一分钟。可在观众的印象里远远不止,可能是一辈子的记忆了。   居然可以亲眼看见电视台起火了?   可以看到一堆大人鸡飞狗跳然后一个小孩子冲出来灭了火焰?   这个孩子是谁?   “雅雅厉害!”夏太太在电视机面前大声鼓掌。   白羽轩和龚夏文等捏了把汗。看到妹妹了,却是看到妹妹去救火了。   实际上,炒锅突然起火用锅盖去盖,这是常识吧。只要做过饭的都知道怎么处理。这个女影星刘丽,要么不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平日里做家庭主妇亲民,不然怎么解释刚才自己的尖叫逃跑。现场其他嘉宾也是,一个个其实都对厨房一窍不通?   观众们对此表示深切怀疑了,这些嘉宾的质量到哪里去了。   刘导演喊话了:“稳住,稳住!”   主持人赶紧重新爬上台出现在画面里头。这不是闹着玩的,这是现场直播。当她回到台上时,发觉全场嘉宾没一个不狼狈的,除了那个从一开始被他们镜头忽略掉的小姑娘。   只看龚夏雅熄了炉火后,淡定地重新揭开锅盖,望着里头几乎要被烧焦的菜,给淋了一点水上去。   她这串动作真是太太太沉着了,和旁边其他大人形成了过于鲜明的对比。   主持人把话筒递到了她面前:“请问,现在菜怎么样了?”   听主持人这个口气,是主持人的直觉里把这孩子当成现场唯一可以指导人的导师了。   刘导演因此都没法喊“停”,因为是现场直播。   “烧焦了。但是即便没有烧焦,这样炒肯定不行的。”   “怎么不行?”   “要去除淡菜的腥味,主料不应该是辣椒,而应该是葱和蒜头。后面两种佐料只要做得好,不用辣椒,同样可以去掉腥味。也就是说,煎炒,白灼,清蒸,油闷,各种方法都可以做好淡菜。”   感觉这个小姑娘简短两句话,却是已经把淡菜这道菜怎么做的精髓概括得一清二楚了,比之前韦淑琴和方作家吵半天什么清蒸好还是放辣椒好要实际多了。主持人的脸上不由浮现出兴奋:“你说的我想观众们应该都听得很清晰了。”   这主持人说的什么话呢?   刘导演一看不对,急忙在台下挥手:不对不对,要采访韦老师,赶紧的!   韦淑琴和方老先生在台上自然是憋不住了,哪能这样突然被一个小女孩抢了去当主角。   “她说的太简单了!”韦淑琴道。   “对!”方老先生应和。   只会说谁不会,他们也会,而且说得绝对比这个小姑娘更好。   估计这会儿,连旁观者都看不过眼去了。   铃铃铃,现场响起电话声。   有观众打进来电话。刘导演只能让工作人员接起。   此时,坐在演播室外头的李翠和田爱芳,两人有点无聊得要打呵欠了。早知道呆在家里好了,如果在家里的话可以看电视,至少不用在这里像是变成个瞎子。刚才似乎演播室里闹出了什么动静,她们想走过去看被保安拦截在了外头不准进。   “哎,这算是什么事?我们是家属都不能进去。”李翠无奈地低声叫着。   “你肚子饿了吗?”田爱芳听见了大房肚子咕咕叫的声音。   李翠只好承认:“早饿了。现在都几点了。我在家,老公儿子都可以做饭比我吃了。本以为来这里可以和丫丫一块蹭晚饭的。”   田爱芳却没有想到大房怀的是蹭饭的心思,不禁捂住嘴巴乐起来。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听起来是男人的皮鞋声。田爱芳和李翠两个人转头一看,发现来的居然是个熟面孔。   “真是夏家的小叔吗?我是不是看花眼了。”李翠使劲儿揉眼睛。   田爱芳比较镇定,站起来,对着出现的夏明生:“夏医生是也要来上节目吗?”   在这里看到了龚家人,夏明生心头掠过一抹不知道如何形容的滋味:果然如此,她还是在里头上节目了。   “雅雅在里面?”夏明生问。   “是,在里面很久了。这个节目要录制多久?他们都不用吃晚饭了是不是?”李翠着急地替田爱芳说话,“他们不让我们进去看丫丫。”   “没事,我进去看看。”夏明生安抚她们两人道。   后面,突然再次传来男人的皮鞋声。田爱芳和李翠再掉头看,只见再次出现了一个衣着不凡的男人。这男人和夏家小叔一样,长得风流倜傥,穿着豪气,一套闪亮的白色西装,手腕带着钻石手表,分明是个土豪。   工作人员从录播室走出来,见到了夏明生和后面来的人,恭敬地喊:“夏先生,朱先生,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后面赶到的朱钧秀,和夏明生并肩站在了一排。   两人不约而同地对碰了下视线马上转开。   夏明生不是怕他给小姑娘招惹麻烦吗?他这就亲自来看着场子了。朱钧秀嘴角一勾。   这家伙,没良心的,都闯祸了居然敢继续跑来现场。夏明生的眉宇揪紧着。   两人齐齐对电台的人说:“之前和刘导演刚通过电话。”   一听这么说,工作人员打开演播室的门让他们进去。但其实刘导演不知道这两人过来了,现阶段刘导演也顾不上这两人,正焦头烂额于目前舞台上的状况。   观众电话来了,现场录音设备听见了直接播出去了,只能说被刚才那场意外的火搞得现场一团乱暂时未调回到刘导演的全部管辖下。   现场不得不接起的观众电话里,电视观众要求现场几位美食家演示如何正确做淡菜这道食材。   说白了,刚韦淑琴和方老先生说得天花乱坠,本可以糊弄一帮电视机前的观众,可随着一场意外的炒锅之火原形毕露了。观众气起来想指责这些人是不是属于挂羊头卖狗肉的假专家。既然都自称是美食专家,那肯定自己会做淡菜了。   所以说,美食家不能只靠一张嘴说说的。   听到电话内容的那一刻,韦淑琴和方老先生的内心里:一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   两人对刘导演用眼神疯狂暗示着:不行。如果非要行,刘导演你得想想我们自己都是美食家,我们做的菜谁来品尝才公正。   刘导演也这么想,临时再叫不到高级的美食家来品尝菜品。   “他们做,我们来尝。”   谁的声音?   台上台下所有人的目光唰的一下,聚焦在了台下那两名不知道突然从哪里冒出来的英俊的男人身上。看清楚了是夏明生和朱钧秀的面孔后,台上的刘丽率先发出一声低呼:“朱总来了!”   韦淑琴是一双眼睛直落在夏明生的脸上,眼底显然是闪过一丝紧张。   方老先生从椅子上哆哆颤颤地起来:“这不是夏理事吗?”   和韦淑琴一样,夏明生是营养学会的常任理事。   朱总!夏理事!   现场所有人,没人能对这两人说不行。   “行吗,导演?”朱钧秀对着刘导演挑挑眉。   刘导演用目光望着那个放人进来的工作人员:这怎么回事。   工作人员一脸懵:他们说打过电话给导演你。   肯定不是打给他,是打给他上级了吧。刘导演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因为以面前这两人的身份,根本不需打电话给他。只要打给他的上级指挥他。   “请!”刘导演赶紧请这两个人上台。   现场工作人员马上在台上加了两把椅子。夏明生和朱钧秀就坐。   三位厨师嘉宾临时集体退了下来,换上了韦淑琴和方老先生以及龚夏雅站在了三个灶台后面。   方老先生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拿东西手都不太利索。   在他隔壁的韦淑琴见状,心里快恨死这个老头子了,明显这个老头子想用年纪大蒙混过关。到时候惨的人只剩下她一个。好在,她平日里在家里也有做饭的,厨艺肯定是要比惊慌失措的刘丽要好一倍。   吸口气平静下来,韦淑琴摘掉几根辣椒的蒂,放在砧板上准备切辣椒。   旁边,主持人却是把话筒对准了龚夏雅:“你为什么不先摘掉辣椒蒂?”   “辣椒洗的时候,不要先摘掉蒂,不然的话水会进去辣椒里头,影响辣椒的原滋原味。”龚夏雅不紧不慢把辣椒清洗干净了,只拿了一根,再来切。   听到她这话,摄像头立马转回到韦淑琴的砧板上。   韦淑琴摘掉蒂的几条辣椒,显然头部渗着水,和龚夏雅说的一样,清洗的水一不小心泡到辣椒里头去了。   噗!   这笑声?!韦淑琴转头,抓住闷笑中的方老。   说来说去,这刘导演究竟在干什么,吃什么饭的?之前拼命邀请她来上节目,好话说的可明白了,说会把她捧成女神。现在,是让她出丑?要知道,要不是因为家里面想着借刘导演做龚家小姑娘的局挽回生意,她实在也不想来的。   刘导演躲到摄像师后头去了,不敢面对韦淑琴质问的视线。因为从刚才那两个大佬来了以后,现场不是他刘导演说了算了。摄像头不能随意切了,有两个大佬现场监督着呢。   究竟是谁让两个大佬突然出现的?他刘导演也搞不清楚。   韦淑琴眼睛眯着,她心里至少能估计到朱钧秀来是怎么回事,朱钧秀或许是听见了什么风吹草动来阻止她。夏明生为何也出现在这她就不明白了。   其实朱钧秀来了没关系,朱钧秀并不是专业美食家。夏明生不同,夏明生是真正的医生,医学专家,现阶段的国内外科营养学大佬。   只要夏明生不是和她站在对立面,一切好说。韦淑琴让自己冷静下来。   拿起厨刀,她开始切辣椒。   没想到身边另一位刀剁的声响引起了全部人的注意。   呵——现场嘉宾、工作人员齐齐的吸气声。   他们没有看错吧?这个刀起刀落像钢琴家演奏克罗地亚狂想曲那样优雅富有节奏感,速度飞快让人眨不了眼睛却完全纹丝不乱的人,居然是那个龚家的小姑娘而不是另外两位美食大佬?   镜头再对照韦淑琴和方老先生。   韦淑琴手里的刀,有一下没一下,分明都摸不准,切出来的辣椒段,大小不一。   方老先生干脆举手投降状了。   “这完全不用比了。”朱钧秀靠在椅子里懒洋洋地发话。   他早就知道,以这个小姑娘的实力绝对实力碾压任何人,只要他朱钧秀保驾护航比赛公平,龚家小姑娘绝对能被他朱钧秀捧为大明星。   韦淑琴的刀往砧板上用力一拍,冷笑声:“我和方老师今天身体都不太好。再说了,节目组本来邀请我们过来就是为了讲解食材的营养知识的,食材的营养和怎么做菜无关。”   “错了。韦老师这话错的离谱。不说人吃东西基本上都是要食材处理的,等于说人体补充的营养素,需要研究的是经过处理后的食材而不只是食材原料。一个人,如果连食材的味道都没法接受,无法吃进去身体里头,谈何来补充营养?只谈食材本身是一点用处都没有,是假营养学。”   这段话掷地有声,标准的专业大佬的硬核反驳,驳斥到她这个行业内人物都无话可说。她想糊弄非专业人士可以,问题是,现场就有个专业大佬在。   韦淑琴全身僵硬,缓缓转头看着出声的夏明生:这个男人来,也是为了帮那个小姑娘说话的!   龚夏雅眨眨眼:每次他小叔发起威来都会变成另一个人,很恐怖的。 第32章   人各有所长。搞学术的擅长搞研究写论文, 却不太擅长厨艺的精致化,这点本来非常正常。好比他夏明生,日常喜欢厨艺有钻研过精细, 但是绝对不敢自比龚老爷子这样实践丰富的大名厨。   一旦某有专长的人,利用自己所擅长的糊弄普通百姓继而打压其他无此专长的人, 无论是精通搞学术的或是搞精致厨艺的,都怎么能叫做专家。专家不是这样当的,专家是要普及自己擅长的知识,打压别人叫做专权了。   要知道职业不分贵贱, 行行出状元。   显然,夏明生反驳的这点韦淑琴并没有搞明白,她的脑子只转悠在:好啊, 这男人, 肯定私底下与龚家有金钱利益瓜葛了,和朱钧秀一样,不然干嘛突然冲出来帮小姑娘说话。   登时恼火大了,韦淑琴道:“对,你说的有一定道理, 夏理事。可你的眼睛是瞎的吗?没有看清楚事实吗?做菜和摆弄厨刀有关系吗?辣椒怎么切还不是切开?科学是让你耍杂技耍厨刀的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都干脆去杂技团好了。”   这女老师应该是恼羞成怒了吧。连在旁不打算插入这两人中间争吵的其他人, 听着韦淑琴此刻飙出了的粗话,全愣了。   朱钧秀看看身边保持着斯文面孔的夏明生,如果是他早一句话喷回去了:敢说他瞎眼,怎么不说她自己耳聋了!   明明是夏明生说东, 韦淑琴非要说西。   狡辩术的基础势必要把浑水搅得更浑了。   现场一片风吹凌乱之中,唯独龚夏雅低着头,一丝不苟地剁完辣椒, 再剁蒜头和葱。   眼见旁边这个小姑娘居然一点都不受到她的话的影响,韦淑琴越发肯定龚夏雅与这两个大佬有金钱猫腻。在有人撑腰的情况下,当然不受她的粗话影响了。   好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搞这种阴暗的招数。越想越愤怒,韦淑琴又想飙粗话。   前面的夏明生抓住了她这一刻,说:“营养和厨艺本来就是有最大的关系。怎么会没有一点关系?辣椒洗的不好营养元素丢失,不是最大的忌讳吗?她都告诉你怎么洗了。你自己都洗得不好。”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居然又开口了。对着她话语中的软肋集中火力炮击。韦淑琴再度看回夏明生气定神闲的脸。   夏小叔生就一副完美皮囊相看似无害,真要说起话来就是专业毒,专业毒到你五脏六腑中去了。   龚夏雅在心里头摊摊手:谁惹了夏小叔谁就是倒大霉,他们龚家人上上下下都知道。   话说,这女人该不会是这时候还想着夏小叔是为了她龚夏雅说的话吧?不,夏家小叔夏明生纯粹是看不惯专家用自己的专业糊弄人,不想一颗老鼠屎坏了学术圈接着拖累了他自己的名声。   “你,你和她什么关系?”韦淑琴果然是这么想的呢,干脆撕破脸了正面叫喊。   “我和她的关系绝对没有你和我的关系亲密,韦老师。我们两人都是营养学会的理事。”夏明生的声音里始终保持十分专业的斯文条理,“我们两个在多次学术研讨会上碰过面,交谈过许多次。我的学术观点实际上你从来未在会议上有过表示反驳。”   那是因为这个男人本身是一个学术大佬。以他的年纪轻轻打造出来了顶级学术文章,被誉为天才学家,确实是吊打了她韦淑琴的。会议上又是一群大佬云集的地方。学术大佬也分等级的。夏明生在上层的话,她韦淑琴只能算中下层。所以,她韦淑琴比起夏明生更愿意出现在电视机屏幕里头。越顶级的大佬越低调不肯抛头露面,她知道,所以这男人出现在这里根本不正常。   如果不是专门来为这个小姑娘说话,这个男人是来专门针对她韦淑琴?   这么一想,是有几分可能的。因为,这男人来到这里后都没有攻击其他人只攻击她韦淑琴。   脑子转到这儿来后,韦淑琴的全身更僵硬了。   夏明生严肃的眼神盯在她此刻的表情上,眯一眯:难道他这是歪打正着了一个伪学术学者?   啪~   龚夏雅点燃了煤气炉,热着炒锅。   一瞬间,听到这个声音,韦淑琴才发现了一件更可怕的事情:现场所有嘉宾观众工作人员,除了她以外,事实上没人在关注她的话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是瞅着龚夏雅一个人。   龚夏雅其实全程一句话都没有说。说什么呢?说话不如做事。爷爷说的很有道理。实力靠的不是一张嘴,靠的是做事情。   说更多不如把成绩直接亮出来。吵来吵去不过是让自己嗓子哑,肝火茂盛,毫无用处。   只看她熟练地把剁好的辣椒、蒜头、葱放入到同一个盆子里,用洗干净的手娴熟地抓一抓。香喷喷的辣椒味登时从盆子里散发出来,混合着蒜头的鲜味,葱味则像一只清新自然的小妖精,偶尔飘杂在前面两种气味中,挑逗一下人的味觉。   啊——所有人闻到这辣椒酱香气的人都在想:真香啊!!!   这才叫做真正的辣椒酱!   辣椒酱是必须亲手手工做才好吃。刘丽拿的工业品辣椒酱算什么东西,满满都是工业调味剂的气息,闻起来,纯粹自然的香气早消失殆尽了。   这叫做不比不知道,当真的东西拿出来,假的东西自然而然地丑态毕露。   手工剁好的辣椒酱倒入热着的炒锅里,龚夏雅拿起铲子,轻轻地翻一翻。她每翻一次铲子,所有人的鼻头不由自主地向前嗅一嗅,拼命想吸到这股香气。   朱钧秀伸直了脖子,回想起了那天晚上在明雅居吃饭的场景了,这小姑娘做的菜一如既往,菜未上桌,经过她妙手处理过的食材已经勾得他垂涎三尺。   完了,他这是又馋嘴了!   然而不怕,现场馋嘴的人多着了。   号称走遍天下吃遍天下美食的方老作家,这一回也是下巴不停地抖动了起来,嘴唇努力地抿着舔着:隔壁这个小姑娘厉害,将他这个饮食大文豪都给勾馋嘴了。所以他才不傻,都看出了这个小姑娘如此有才华有潜力,怎么可以为敌呢?姜是老的辣的。   刘丽和小椿,早按捺不住地吸起了口水。   台下一帮工作人员,摄影师也好,拿背板的后勤,灯光师,全在拿袖口擦擦脸其实是在擦嘴。刘导演吞口水时,感觉肚子咕咕叫。   要说辣椒,让人馋嘴的同时最容易让人的肚子叫的欢了。   电视机前的观众一样,是隔着电视屏幕都仿佛能闻到里头的辣椒香气。   龚夏文和龚夏武两兄弟望着电视里的妹妹做菜:妹妹的辣椒酱真香啊~   小雷雷直接喊:“丫丫姐姐快回家,我要吃辣椒酱!”   白羽轩笑眯眯地瞅着电视台里头:本来就该妹妹当主角的。之前那些电台人员都是眼瞎了的。妹妹做菜是这么的好看。   夏太太发现自己家里路过的保姆,停在半路看着电视机好像被什么灌醉了一般动也不动。   见夏太太看过来,保姆急忙解释:“我好像是闻到了辣椒的香气。”   夏太太笑笑,并不觉得奇怪。看着电视机里的龚夏雅做辣椒酱,估计所有人都和她一样,是突然非常想吃辣椒酱了。龚家的雅雅就是有这样的魔力。他们夏家人早知道了。   对了,儿子?夏太太转头,看见了自己儿子抱着个枕头,嘴巴里在咬枕头,不由一只手拍过去儿子的胳膊上:“你是饿了吗?”   不饿都得饿。每次看到这个小丫头做菜吃东西,他这个嘴绝对是立马变成馋到不得了,肚子咕咕咕叫个不停。   夏太太大乐,自己儿子不爱吃饭的坏习惯是彻底被龚家小丫头给纠正过来了。起身,她去厨房带保姆准备给自己一家几口做晚饭了。   演播室摄像头,一刻不停地聚焦在龚夏雅一人身上。她做菜的每个动作都被精细地刻录了下来,像是一幅幅画,又像是一页页精准的厨艺教科书。   “辣椒酱要保持香气,最重要的一点是不能进水,保持它的干燥。”龚夏雅说着最重要的一点,是她非说不可的时候说的,相当于教科书课堂上划重点中的重点。   主持人把话筒放到她面前,直点头。现场如今没有一个乖乖听话的。   相对而言,不管是韦淑琴或是方老,之前明明说的好多都是废话废字。普通人压根用不着。   专家嘛,需要老百姓觉得专家的话有用处能用得上才能是专家。   韦淑琴逐渐被镜头排斥,抛弃,到完全变成了台上的空气。无论是现场的人,或是现场外的电视机观众,已经都遗忘了她这个人了。   电视里的明星人物,说白了,如果没有实力,被人超越,被人揭穿假象,分分钟钟是沦落为平庸人群。这个是普通人用脚投票都可以想见的结局。   淡菜清洗干净,和辣椒酱一块闷炒。一样的淡菜炒辣椒酱。完全迸发出来的是不同的风味和香气,菜品更是呈现出迥然不同的成色。一个堪称绝品,一个堪称垃圾。   刘丽想想自己做的,两只手捂在自己脸上去,心里头骂着:这个韦老师叫什么专家嘛,骗人害死她了,还不如一个小姑娘。   总算是,主持人记起把话筒转移到了韦淑琴面前:“韦老师,你的菜做好了吗?”   韦淑琴的砧板上,一排没有切完的辣椒滴着水,其它,什么都没有。   全国电视机前的观众都记住了这一幕。   饮食节目直播时间到。   刘导演喊卡!   广告切入。所有人松口气。   第一期真是波澜起伏,状态百出。估计,上级看到这,下一期绝对不让直播了。因此差点都起火灾了。   哪怕节目还没结束,韦淑琴都想扔了手里的厨刀和砧板。现在没等摄像头完全转开,她已经急奔台下。今天的一切,她记住了,牢牢记在心里头了。   朱钧秀,夏明生,姓龚的小姑娘,还有那个方老头子,坑了她的刘导演,一个个敢嘲笑她的人。   说真,没人嘲笑她。是她自己想象的罢了。   主持人端着龚夏雅做出来的淡菜炒辣椒酱,既然节目结束了,一堆人全冲过去了争先恐后想吃。之前飙出来的香味早把所有人的嘴馋得不行了。   方老先生有幸离得最近,拿着筷子第一时间夹到了一只淡菜,放进自己嘴巴里一咬:哇唔!太好吃了好不好?鲜嫩的淡菜里头的汁,在口里翻腾着,混合着辣椒香和蒜香,这个滋味百分百的妙不可言。   立马对龚夏雅竖起大拇指,方老先生直赞:“好吃!比我在海边吃那些渔民做的都更好吃!”   其他听见美食大文豪都这么夸了,更是蜂拥地抢啊。   刘丽好不容易挤进去拿到了一只,当红的女影星此时也顾不上仪态了,烫不烫嘴不管,先赶紧咬一口尝尝。一口下去:呜呜呜!好吃好吃真的好好吃~   她说不出来为什么好吃了,只知道真是满满满嘴的幸福啊。   刘导演急得大声喊:“你们让开!”   他也想尝一口。作为这个节目的最高领导人,他居然都没有机会试到一口吗?   真没有。除了拿盘子的主持人,快抢的方老先生和刘丽。慢人只半步的小椿都没有抢到。一堆工作人员全在抢。抢到的津津有味地边吃边笑不拢嘴,好吃到嘴口流鲜。这会儿管他什么导演不导演的。法不责众嘛。   盘子里的最后一只淡菜,是连盘带菜全部被一只手从主持人手里直接豪强过去的。主持人侧目一看,发现竟然是嘉宾席后来来的那位大佬时,差点噎着:“朱,朱总?!”   堂堂朱总竟然亲手来抢盘子了。   朱钧秀不管他人怎么看他,别人不知道的事实是,要吃到这个小姑娘做的菜有多难。他知道,龚夏雅和她爷爷不爱钱,平日用钱都买不到这祖孙两做的菜的。   他有钱也没用,所以,现在抢到吃了先说。   最后一只淡菜被他用手直接抓起放进自己嘴巴里头:唔——超级好吃!不用咬破他都知道好吃,光是淡菜周围裹的这层汁,全是干货的极品香气。   龚夏雅没有想到这些人抢得这么快,她这个厨师当然是自己一只都没能吃到。想了想,赶紧转头看下他的小叔怎样了,因为朱钧秀都只能抢到末尾。   夏明生安分守己地坐在原座位上,似乎早料到抢不到只能无奈地坐着。   其实只要想想,都可以猜到为什么他叔叔会来到这里,龚夏雅冲夏小叔用力地点下头:回头我给你做菜请你吃。   接到她这个点头示意,夏明生不禁嘴角一抿,两个清浅的酒窝露出在他英俊的脸庞上。   演播室的门终于重新敞开了,据说是录好了节目。田爱芳和李翠走上去接自己家闺女。   龚夏雅走出来对妈妈和大婶汇报了情况,尤其提到人家夏家小叔专门出现在节目里说公正话。   原来夏小叔来是这个缘故。田爱芳和李翠对走出来的夏明生表达万分感激:“等会儿夏医生上我们家吃饭吧!”   后面的朱钧秀听见这话,急忙加快脚步:我呢?为此,他对着龚夏雅表示:“听说这个节目找美食家,我一想,只有你们龚家的人有资格上这个节目。事实证明我的眼光没错。”   说完,他清两声嗓子,表达不用特别感谢我了。   龚夏雅一听这话才知道竟然是这男人背地里推荐她上的电视台,不由在对方脸上逗趣的表情上怪异地瞟上两眼:这男人不会是白痴吧?   被这个小姑娘用两记奇怪的目光瞟过来后,朱钧秀愣的不是一丁点儿。   后来夏明生和龚家人一块走了。朱钧秀当然没能跟着去。经由秘书提醒,他才记起要离开。   走到外面朱钧秀上了自己的豪车。   秘书发觉他神魂颠倒魂不守舍的,有些担心,问他:“朱总,怎么了?”其实秘书也奇怪,怎么龚家邀请了夏明生但是没有邀请朱钧秀。今晚龚家小姑娘肯定出名的,这个功劳首先应该属于推荐龚家的朱钧秀呀。   别提了!朱钧秀的手扶着脑袋,龚夏雅那眼神不断地在他脑袋里回放着,越仔细品味那个小姑娘的表情他竟然真觉得自己好像个大白痴。   “打个电话到美国。告诉家里人我要回家,让他们把家里面的画全部拿出来,我要回家去看。”朱钧秀说。   老板这是受到了什么奇怪的打击,要赶紧回家去看画?秘书吃惊着,但不敢问。   朱钧秀是想,那小姑娘龚夏雅的妈妈和女儿长得一样好看,都好像他在那幅画里看过似的。得找出来,不然他梦里估计都得梦见这对母女了。   夏明生开车送龚家人回家。   路上,李翠一时兴奋,试探起他的八卦:“夏家的小叔,你这么优秀,有没有对象?没有的话,我可以帮你介绍。”   家里的这位大房是热心肠人士。田爱芳和龚夏雅母女俩看看李翠,都不敢跟声。以夏明生的容貌以及学历身份,哪里需要有人介绍对象。估计倒追的女人一大车。   夏明生好像对这种七姑八婆来议论他婚事的事儿习以为常了,对于李翠的碎嘴不过是莞尔一笑,非常宽容地说:“谢谢你,可是我这人可能比较挑剔,只想和自己看中喜欢的在一起。”   “你挑剔是应该的,你是这么优秀的男人!”李翠没有被他的话击倒,越发情绪高昂地说着,“但是如果你不和多点女青年接触,怎么知道是不是你喜欢的?”   田爱芳更不敢看大房了,说实话,有时候她真得佩服大房的胆量。   夏明生老样子,保持礼貌的微笑一点都不介意,道:“我现在接触的女青年也很多。”   “看来是很多人给你介绍对象了,夏医生。你早说嘛。”李翠半抱怨道,也清楚自己介绍的恐怕入不了夏明生的眼。毕竟夏明生这么高的学历圈子,不是李翠能触及到的。   “还是要谢谢你们的关心。”夏明生说。   这个小叔实在是太有礼貌了,搞得车上的龚家人真觉尴尬。田爱芳给大房使眼色:以后千万别说这个事了。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都鸡蛋碰了石头我还敢再撞一次吗?李翠给二房回眼色。   车到了龚家四合院子前,龚家人下车,夏明生携带的bb机响了。俨然是医院在呼叫他回去。吃不了龚家做的晚饭了,夏明生只能先行告别。离开前,他不忘交代:“雅雅。”   被叫到的龚夏雅立马跑了回去,站在车窗面前,准备仔细听他的话。   夏明生的目光温柔地在她的脸上望了望,叮嘱:”以后少接触那个姓朱的。我不是说他这个人好不好,而是他这个人闲杂事儿多。”   嗯嗯。龚夏雅点头,她知道谁好谁坏,记住了。   夏明生这才放心地开车离开。   目送夏小叔的车离开后,龚夏雅反身回到家里头,远远只听见白玉堂对她叫着:“丫丫这回出大名了!”   这话真的没有夸张。毕竟白玉堂比他们龚家人更懂得这个社会。   第二天,龚夏雅和爷爷前脚刚去了明雅居,后头龚奶奶接到了报社的电话说要采访她孙女。龚奶奶一句话说:“我不懂你们说的什么,她和她爷爷去明雅居了。”   这些人才知道原来有个明雅居。   到了明雅居像日常一样,龚夏雅和龚老爷子打扫卫生和鸡舍,喂鸡喂鸭,给菜浇水,安抚奶牛。   有人上店门来了。龚夏雅走去开门,看到了昨晚上一同做节目的方老先生。   方老先生越过她,看见了出现的龚老爷子,动容地喊一声:“龚明之老先生,总算是见到您了!以前就想拜访您了。可是被您拒绝了。不知道您还记得我不?我想给您写传记的。结果没想到昨晚这个厉害的小姑娘是您孙女啊。我这后知后觉啊!活该活该。”   对方唠叨唠叨一串话飞出来,龚老爷子愣着了。应说找他龚老爷子的人太多了,他龚老爷子一视同仁拒绝的人也太多了,没记住眼前这个作家很正常。况且,他老爷子向来最不喜欢采访,因为会露脸。   “我不需要传记。”龚老爷子摆摆手说。   方老先生眼看他又要拒绝的样子,急忙上前去解释:“不不不,你弄错了,龚老先生。我这回不是来写传记的。”这是生怕龚老爷子把他赶出门去了。   龚夏雅刚要把店门拉上,突然发现后头有一辆单车。一个姑娘家,年纪和她大堂哥年纪差不多,背着个书包,在停好自行车后转过头。对方这张露出来的脸,龚夏雅一下子认了出来,是那个对她大堂哥龚俊说自己名字的美丽姑娘,是叫做韦钰莹。   “你好!”见到她,韦钰莹显得十分高兴和意外,走上来和她兴高采烈地说着,“我知道你,我看见过你,你在龚俊的店里,你是龚俊的——”   “龚俊是我大堂哥。”   “对,你是龚俊的小堂妹。龚俊是个好人,给弟弟妹妹做的卡兹饼好好吃。”   面前这个美丽的姑娘,说道她大堂哥时那一脸的崇拜和幸福的表情,龚夏雅不由眨起了眼。实话实说,她大堂哥龚俊长得也是一表人材的。虽然学历低了点,可现在除了开店也在努力准备上夜校补习文化课。   龚俊要上夜校,都是被家里一堆学历高的弟弟妹妹逼出来的。总不能到时候一到外面,人家问他龚俊什么学历,弟弟妹妹什么学历,他龚俊连中学都没有读完呀。   “我叫韦钰莹,我今天跟方老师过来学习的。”韦钰莹伸出自己的手向龚夏雅正式介绍自己。   这个美丽的姑娘一双眼睛里尽透着单纯友好和热情,叫人难以抗拒。龚夏雅和对方握了手,笑笑:“请进来吧,姐姐。欢迎你到明雅居来。”   “明雅居是什么意思?”   “我爷爷起的店名。”   “这家店做菜吗?”   “嗯,做菜的。但是,招待的都是朋友,熟客。”   韦钰莹跟着眼前这个小妹妹进到这家看来非常简陋的小饭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里处处充满了一种亲切的感觉。   是因为这里的每样家具好像都是店主亲手打磨的吗?   “坐吧,我给你倒杯茶。”龚夏雅给她挪了张凳子说。   韦钰莹抱着书包坐了下来,对她说:“我是文学院的,跟方老师学习历史文化的。现在我要做个饮食方面的课题。”   她这话,被门口一双耳朵收了进去。   两个姑娘家在感觉到门口的风不对时,回过头,均吃了一惊。   “大堂哥你来了?”龚夏雅问杵着站在门口的龚俊。   龚俊一双眼在韦家姑娘的脸上惊讶地看着:她刚才说她是谁?大学生,女青年?她不是到过他店里买卡兹饼然后赖账的人吗?一个大学生赖账?   乍看到他突然冒出来,韦钰莹是很紧张的,拿手不自觉地摸着自己的刘海。   人家这个紧张在龚俊眼里,龚俊能想到的是:她这是记起来自己白吃了他龚俊的东西不好意思了吗?   “大堂哥。这位姐姐是文学院的,要搞饮食文化研究的。”龚夏雅给龚俊说,只要是外人都看得出来这位姐姐对她大堂哥有意思。姐姐这么漂亮,有文化有学历,配她大堂哥应该不错。   龚俊手里拎着两包东西进来,直接对小堂妹说:“我爸让我给爷爷带过来的,说爷爷要的茶叶。”   他没有看见她吗?韦钰莹抬起头望望他。   这一下,龚俊刚好不经意地回头,与她的一双杏眼碰到了一块。   两个年轻人对上眼神的刹那,又马上各自挪开了视线。   龚夏雅瞧瞧这两人,拎过大堂哥手里的茶叶,放到柜台上,先往后院里去给哥哥姐姐留下相处的空间。她爷爷和方老先生是走到厨房里去了。因为方老先生很早就想参观龚老爷子的厨房了。   到了后院,去拎打上来的井水。龚俊穿过后院的门向她走了过来:“丫丫,给我。”说着,他直接抢过小堂妹手里的水桶,一只手有力地拎着到农田边。   跟着来到后院的韦钰莹,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日光下,他的肩膀那样宽阔结实,身材那样颀长挺拔,怎么办,在她眼里,他整个人金光闪闪,怎么都看不厌。   “这养的螃蟹?”给农田浇水的时候,龚俊讶异地发现了在农田旁边小沟渠里爬来爬去游来游去的玩意儿。   “嗯。”龚夏雅点着头走过去给大堂哥解说,“前段时间有人给爷爷送来蟹苗,问爷爷养不养?爷爷问我,我说要不在沟渠里养养看。因为中秋快到了嘛,自己吃自己养的也好。”   小堂妹这是跟随爷爷,喜欢起自己养自己做菜一条龙了。龚俊张开一排白牙,咧开嘴乐着对小堂妹说:“你也不怕养死了,到时候一口都没得吃。”   韦钰莹在远处望着他的笑脸,脸蛋情不自禁都红了起来。虽然他脸膛晒的黑黑的,可是笑起来那么的英俊。   龚俊一回头,瞧着她站在那里不知道干嘛,一张漂亮的脸蛋好像都被太阳晒红了,不禁惊讶着。   龚夏雅这是走到了旁边拿来一个盆子,对大堂哥说:“不会的。你看,这里有几只都养好了,正想这几天拿来做菜。”   哎呀,都养成了的螃蟹。龚俊急忙往妹妹用网罩着防止螃蟹跑调的盆子里张望着。里头几只肥美的大螃蟹爬来爬去,光看着都让人觉得非常美味。   “你等会儿就做,我尝尝看。”龚俊迫不及待地说。   龚夏雅点点头,道:“等会儿来了人我就做。”   谁要来?   店门口响起了自行车的铃铛声。   熊娃子夏实秋骑着自行车到了。   “你叫那熊娃子来吃?”龚俊问妹妹。   龚夏雅急忙摇摇头:不是不是。   准确地说,是让夏实秋等会儿带做好的螃蟹菜给医院的夏小叔。因为昨晚上夏小叔帮了她和龚家的忙,但是没能来得及在他们家吃晚饭。   夏实秋走进来了,看到了龚俊和韦钰莹,嘴巴微张像是发出看到热闹了的:“哦。”   接到他这么明显的暗示,龚俊走过去对着他:“别乱七八糟的瞎想。我和她什么关系都没有。我没有找她要钱。”   韦钰莹吃着惊:他找她要钱?   她居然到现在都没有意识到欠了他的饼钱吗?龚俊插起腰,转头对她说道:“我这也不是小气。真不是小气。我一天卖多少个饼。你一个不给我钱,我算送给你好了。”   “我——我忘了给你饼钱吗?”韦钰莹不敢相信自己干出来这种事,诧异地说。   “是啊,你都忘了吗?他们都看见的了。”龚俊冲她瞪着眼说,要她别想赖账。   “我经常到你那里买饼。如果有,肯定是一次,只有一次!”韦钰莹竖起一根指头认真地说,“我现在就还给你。”说着她打开书包找自己的钱包。   龚俊听完她的话有点愣:什么?她到他店里买过很多次饼吗?   看来这两人都有失忆症。龚夏雅和夏实秋互对一眼,一致这么认为。   夏实秋很快发现到了她手里抱着的盆子里爬来爬去的螃蟹,把手伸了出去说:“你今天是准备做螃蟹?”   龚夏雅急忙打开他的手:“别乱摸,你会被夹到的。”   到时候被夹断手指的话,有你这个熊娃子哭天抢地的了。   夏实秋对着她这话,眯眯眼:你就不怕夹断你自己的手指?   她当然不怕,她是厨师。   处理螃蟹有技巧的。龚夏雅不让不懂的人进来厨房,免得被螃蟹伤着。因为这些人一个个看着螃蟹都想下手,九成九会被螃蟹夹着手指头。   首先,要倒点白酒进盆里,把螃蟹熏迷糊了,接下来拿锅铲狠狠地把螃蟹抽到螃蟹们昏头昏脑的,才拿起牙刷,把螃蟹的腹背刷刷刷,刷干净了。再掰开腹盖,清理掉不能吃的排泄物。   夏实秋和韦钰莹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没办法,两个厨师不让他们进去。只能看着龚夏雅和龚俊两个人利索的不会儿把七八只螃蟹全给搞定了。   龚老爷子在柜台那边,和方老先生一起品着大孙子拿来的茶。偶尔,两个老头回头看看几个年轻人在做什么。方老先生羡慕地说:“年轻人就是好,芳华正茂,青春萌动。”   这大文豪开口就是风花雪月的风流话。龚老爷子晃晃脑袋,拿条干布擦着洗完的杯子。   螃蟹要怎么做成菜?首先要知道,这是河蟹,不是海蟹。海蟹虽然大个,但是论肉质,反而没有河蟹鲜美。   吃螃蟹,最好的季节,公认的当然是七尖八团了。七尖,指的七月吃公蟹。八团,八月吃的是母蟹。母蟹比公蟹肥,所以要吃最肥美的螃蟹,当属中秋佳节并没有错。这时候,只能先吃点公蟹。   公蟹没有母蟹肥,更适合吃的拆了,不直接吃,用来炒蟹肉炒蟹黄。龚夏雅想好了,要给夏家的小叔做炒蟹肉粉。   由于大家的习惯中,螃蟹是要整只蒸出来吃最原滋原味。在龚俊和那个熊娃子夏实秋的要求下,龚夏雅挑了另外几只螃蟹蒸了满足他们的馋嘴。   螃蟹蒸好以后,龚俊对着他们几个年轻人一并说道:“来,我们比比,看谁吃蟹吃得最好。”   方老先生一听,立马凑过来凑这个热闹,举起手:“我也来比。”   比吃螃蟹怎么比呢?最公正的做法是,放把小秤,称了没吃前的螃蟹,再把吃完的蟹壳放到称上面去,这个差值就是你吃的蟹肉的重量。谁吃螃蟹吃得最干净,这个差值无疑是最大的取胜。   自然,这几只要比试吃的螃蟹,斤两个头外表看都是要差不多的。   现在,螃蟹准备好了,一人一只,比赛刚要开始的时候,龚俊突然喊:“停!”   所有人看向他,不知道他是怎么了。   只见龚俊忽然一双眼直瞅着自己的小堂妹,宣布:“丫丫你不可以参加比赛!”   干嘛呢,大堂哥?龚夏雅愣眨眼。   “对,她不可以参加比赛。”熊娃子夏实秋反应了过来,跟上龚俊笃定地说。   她要是参加,赢的人不用说肯定是她了。其他人看着她吃螃蟹得流口水。   不懂这两人是怎么回事的方老先生和韦钰莹面面相觑。   “听我的没错。”龚俊转头对着韦钰莹的脸说,“你看她吃一次就知道了。”   韦钰莹只知道对着他黑亮如星星的眼珠子时,自己的脸又要红了。   不让她比赛就不让呗,有的吃就行了。龚夏雅一点都不在意,先折一只蟹腿来尝尝自己养的螃蟹的滋味。   方老先生和韦钰莹都是头一次看她吃东西。   好了,不用几秒钟。他们两人迅速地明白理解赞同龚俊说的话。   这姑娘,吃东西的吃相,比做菜的样子还可怕。方老先生的心窝剧烈地颤抖着,幸好,昨晚上没有比怎么吃,否则,世界上有谁能吃得过小姑娘。要知道,本来论怎么吃才是他这个美食家的强项。   没有专业的吃螃蟹工具蟹八件,龚夏雅拿了一只尖尾勺子和一只剪刀来代替,用剪刀拆开螃蟹肢体,用勺子尾巴剔蟹肉。她是剔得那样的干净,干净到蟹壳的内面闪闪发光。剔完蟹肉流淌出来的蟹汁,流淌到她手边的小碗里,变成一碗价值黄金的蟹黄汤。   方老先生和韦钰莹都说不出话来了,只能看呆了眼。   吃完了,蟹壳可以完完整整恢复成一只原来的螃蟹,这是最完美的螃蟹吃法。 第33章   吃完走人, 龚夏雅到厨房去给夏家的小叔做炒蟹肉粉丝。   余下的人,望着自己眼前那只螃蟹,一个个内心里瑟瑟发抖:他们要怎么吃?完了完了, 脑子都混乱成一团了。刚刚不可以看某人吃的,看了越馋嘴, 看了越不知道怎么吃螃蟹了。   龚老爷子走到后院的鸡舍,去给孙女摸两个热腾腾母鸡刚产出来的土鸡蛋。   给夏小叔做的炒粉丝里头,加上两个土鸡蛋,美味可口。   在爷爷在水龙头下清洗鸡蛋外面的壳时, 龚夏雅切着红萝卜丝等配菜,一条一条,切仔细了入口才爽嘴。   “放点辣椒, 不知道夏医生他喜欢不喜欢。”龚老爷子咕哝着。   夏家小叔爱不爱吃辣, 龚老爷子和夏明生一共没有吃过两次饭,因此摸不清楚对方对食物的口味。   龚夏雅想了下,说:“他不爱吃辣。”   “你怎么知道的?”龚老爷子问。   “他和实秋都不爱吃辣。”龚夏雅对这点挺有把握的,“那一次,带饺子去医院, 里头有一酱料是辣的,直接放一边去了。他们不沾辣, 对醋的喜好也是一般般。更喜欢原汁原味。”   龚老爷子方才听懂了:“看来他们连盐都不怎么喜欢。”   无论是哪种调料,放多了人家都不喜欢。人家是医生,营养学专家,知道食物调料多对身体不好, 高盐饮食高糖饮食辣食吃多了通通对消化道都不行,要生病的。   有文化有知识有涵养的人,饮食的逼格是不止高了一点。   为什么要有调料, 正因为需要调和食材的各种味道。如果不用调料来调和,对于厨师掌勺的难度无疑是提高了百倍以上。   “实秋他连水果都不太爱吃。我原以为他是本身消化不行不喜欢,后来才知道人家学他小叔控制饮食的。”龚夏雅说到熊娃子夏实秋,摇头晃脑。这个熊娃子,真是一言一行都在向自己小叔学习靠近。   水果是不能贪吃,吃多了血糖高。   厨房里的话传到外面来,方老先生吃了一大惊:怎么办?他这个写饮食文化的,还以为捡到了真金白银的饮食养生之道,结果突然被告知水果贪吃不行。他现在为了养生,饭都不敢多吃,都吃水果去了。   记得韦淑琴之前上了一档电视节目,对普通观众普及科学养生观念说吃水果最好。俨然专家有高低之分。   实际上,对于韦淑琴昨晚上的表现,夏明生心头已经疑窦众生。以前虽然与这个女老师碰过面,但接触极少,寥寥几句,真不了解对方什么样。只知道也是挂了个头衔,看起来挺有学历。可现在昨晚对方这话听着不对劲,一看就知道不是真正做科学的人。真正做科学的人,在发表任何科学观点的时候,第一个准则是不能偏私,必须建立在科学讲实际的原则上。   回去后,夏明生打了电话叫人去查了,主要查仔细韦淑琴之前发表的各种论文以及论文中引用的实验室数据。   炒蟹肉粉丝要出炉了,炉火烘托的锅热,让食物的热气香气像爆炸的食物香弹一样炸裂开来,四处飘散着。   厨房外头一帮人,闻着这蟹肉香,粉丝香,萝卜香,鸡蛋香,一个个又是馋到不得了。   怎办,吃着口里的螃蟹,想着锅里的炒蟹肉粉丝。   方老先生当机立断,以后真不能来了,一来,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吃的。问题他这个年纪,按照养生的道理来说,真不能贪吃了。   “好香!”韦钰莹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此时此刻她愿意向上天祈祷,让她永远留在这个地方吧。天天吃美食,会美死她了。   龚俊转头,吃惊地看着她这个表情:这姑娘怎么回事?年纪轻轻漂漂亮亮的,来到他们家里的店怎么都变成饿死鬼一个的表情了?   这种感觉,龚家人是不懂的,因为龚家人自小吃龚家美食长大的,嘴馋有的解。只有他熊娃子夏实秋能懂。一入龚家美食的门,等于一入宫门深似海,馋嘴是万劫不复了。   拿了个保温瓶,装上炒蟹肉粉丝。龚夏雅拎着走到外面,对夏实秋说:“我还带了茶叶,一块给你小叔送去吧。”   一听她也要去,夏实秋点点头。   两人走到外面去。夏实秋骑了自己的单车刚想载她,发觉她自己把自己的自行车推出来了。   “不用坐你的自行车,你自己身体也不好。”龚夏雅说道。   接到她这话,夏实秋暗地里撇嘴勾嘴。他身体是偶尔好偶尔不好,有时候在她面前挺强,有时候在她面前好像挺弱。难怪她对他的印象都停留在十年前他坐在轮椅上的时候。   两人一块蹬上自行车,从店门口到巷口是一道往下的滑坡,两辆自行车从巷口出去时,速度像飞一样。   韦钰莹见他们两人骑车出去的身影,回头看看龚俊,吞了把口水:什么时候,她也能和他这样一起骑自行车?   见她目光望到自己身上,龚俊冲着她:“嗯?”什么事儿?嗯的时候他嘴里还咬着一只蟹腿。   人家专心致志在吃螃蟹,压根不是她想的那样。韦钰莹低下头,在心里叹口气不知道怎么办。不过没关系,今天她来到这里以后发现一个很会很会做饭吃东西的小妹妹,足以让做饮食研究的她心情激动好久了。   骑着自行车到医院,路途挺远的。龚夏雅踩着单车,七月底了,热浪滚滚。好在未到午后太阳最烈的时候,可也骑得她满身大汗。   前面的熊娃子夏实秋,不时回头看她一下。   这熊娃子,什么时候超越她了,骑起单车来速度飞快,都不像以前坐轮椅的人了。龚夏雅用力蹬了两下上去赶上他,喘了句气,来不及说话,他突然脸朝她对她说:“把书包和东西给我。”   本就想帮她拎着了,可刚开始出发的时候她不信邪,非想着他比她柔弱多了。   书包放在她车头前篮确实比较重,和保温瓶吊在一块儿,压着车头容易歪。龚夏雅踩停单车想调整下,夏实秋干脆手臂伸长了拎起她车篮里的书包直接挂他自己的车头。   “哎?”龚夏雅喊一声时,看着他的长臂再次发挥神功把她车头的保温瓶也给拎走了。   “快走吧,晒。”说完,他继续踩上脚踏板往前骑。   龚夏雅急急忙忙重新上车追着他:“你能行吗?”   到现在这丫头都不相信他,夏实秋的嘴角往上扬着,他这心口快被她的话气出一个气泡来。   骑着骑着终于到了医院,两人把单车停在了单车棚里。夏实秋拿起她的书包挂在一边肩头上,一只手拎着保温瓶,另一只手拿出自己的手帕递给她擦汗。   “你也擦擦。”龚夏雅说。   “我擦过了。这条给你准备的。”   龚夏雅扬起头来,眼神使劲儿在他嘟着嘴角的俊脸上瞅了瞅:他这是算准了她是不是?   接到她的目光,夏实秋把脸转开去。阳光透过单车棚外老槐树的枝叶缝隙,落在他脸上形成一个个的光斑,不仅没有损害他的半点样貌,是仿佛镀上了一层七彩斑斓,让他的俊颜更加金美。   旁边路过的女孩子,无不转头过来看着他的:好帅好帅的男孩子,不知道是哪里的人。   龚夏雅心里是觉得:这熊娃子为什么越长越高,像根擎天柱一样,让她永远都别想追上了似的。   “师兄!”有人从台阶上飞跑下来,冲着他跑过来了,是个留着两条小发辫的女大学生,年纪比龚夏雅大,和夏实秋差不多。   那女大学生跑到了他面前站住,对着他张嘴笑着:“师兄你怎么来了?”   这女孩,估计不知道他经常来这家医院,因为他小叔在这。看起来是这样没错,但是应该是和他在一个医学院里头的,不然不会叫他师兄,并且穿着白大褂。   “今天我来这里见习。”女孩说,等会儿,见夏实秋一直没有回答她,她猛眨眼,“师兄不会记不得我是谁吧?”   这点真有可能。龚夏雅想起来,当年这熊娃子与他们家第一次见面那种非常高傲的表情,简直是唯我独尊。对于她二哥的名字,熊娃子好像费了好几年力气才记住。   “我是王艳芯。”女孩用手指着自己大声地说,“师兄你不该不记得我的。我和你在一个学生会里工作。老师还安排我,要帮你管理生物实验室。”   “我不记得了。”夏实秋道,说完这话,他忽然拉起后面人的手。   被他的手伸过来一抓,龚夏雅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手被他紧紧抓住了。来不及发出哎声,被他牵着往前走了,径直擦过王艳芯的面前。   王艳芯吃惊地看着被他拉着走的龚夏雅,猛地咬了咬牙。   被他是拉进了医院里头,龚夏雅想着他应该放手了,结果没有。好像怕她丢了一样,他一路拉着她到了自己小叔的办公室门口,才将她的手松开。   龚夏雅想了想,说:“你真不记得她了?”   一个学校,经常碰面,都能记不住,这熊娃子不会是记忆力出现问题了?脑子出问题了?那得找他小叔看看脑子了。   这丫头想什么呢?夏实秋从她脸上明明白白读出她的想法后,一只手插在腰上,对着她,挑一挑眉头。   “你们俩站在这里干嘛?”   前面的声音,让他们两个人回头。穿着白大褂的夏明生手里拿着听诊器,是从病房给人看病回来,看见了他们两个站在他办公室门口,边笑边用探询的目光问。谁让这两娃子看起来像是要吵架了似的。   两人齐齐让开路,让给夏明生开门。夏明生打开办公室的门让他们进来,再关好门。   走廊尽头,追过来的王艳芯看着他们两个进了夏明生的办公室,目光在夏明生办公室外面挂的牌子上瞅了下来:外科主任办公室。   呵?他和那个女孩子与主任有关系?   进到办公室里,夏明生让他们坐,拿起水壶给他们俩倒水。龚夏雅坐下来后,继续低声问着旁边的熊娃子:“你是不是,学校里都不知道你和你小叔的关系?”   她这不是瞎问吗?当然都不知道了。他要靠自己的本事,肯定不会告诉任何人自己的小叔是谁。夏实秋懒洋洋地把两条长臂枕在自己后脑勺上望了望她。   龚夏雅之所以问,是怕到时候自己到了他们大学不知道这事儿漏了口风。现在想想,这熊娃子真傲,傲到天去了。换做他人,早在大学里四处吹了,有个这么了不起的小叔,吹起牛都不一样。   “你会说你是你爷爷的孙女吗?”夏实秋拿这话反问她。   “当然会说。”龚夏雅道。这有什么,她爷爷低调极了,人家乍一听也不知道龚老爷子是谁。   夏明生给他们两人拿来两杯水,看到了她带来的保温瓶,惊喜道:“有的吃了,我刚好饿了还没吃午饭。你们吃过了吗?”   没!熊娃子夏实秋的眼神里对小叔写着。   早知道他这个好吃鬼会蹭吃的了,龚夏雅庆幸自己防备着做了两份。   “雅雅呢?”夏明生问。   “没事,你们吃。我刚在厨房里试过菜,又吃了只螃蟹,不饿。”龚夏雅摆摆手道。   “那也得吃一点。正餐不一样,必须准时吃一点,才能养好胃和胆。”说着,夏明生揭开保温瓶盖子,准备三个碗,每人都有。   说句实话,这炒蟹黄蟹肉出来的粉丝就是香。一闻都要咽口水了。叔侄俩都这么觉得。夏实秋拿起筷子不客气,捞起一串粉丝直接吊入自己嘴巴里。   外面有同事敲门,隔着门板问夏明生:“主任,您吃饭了吗?我们怎么闻到你办公室里的香味了?吃的什么呀?”   这抢吃的来了。叔侄俩不约而同地对下眼后。夏实秋立马端着碗想找地方藏去。   夏明生努力清清嗓子,回话:“没有没有。你们闻错了,不是我办公室里的。”一边他是拿盖子去盖住碗口掩盖住香气。   “是吗?”门口一帮人都显出很失望的声音,只得从他办公室门前走开,边嘀咕着,“不是主任办公室里的?是哪里的?我们医院饭堂里没有这么香的气味。闻起来像螃蟹。好想吃螃蟹,快中秋了吧。”   夏明生的心脏扑通扑通跳着,他这算是平生第一次当着别人的面撒了谎,为了一口炒蟹黄粉。不知道该不该羞愧,但是面对两孩子的眼睛,他的脸是浮现出了红色。毕竟撒谎是不对的。   他小叔脸都红了。龚夏雅吃一惊,接着马上转移自己的视线。不能不能看,夏小叔这么完美的人脸红,她都觉得看不下去。   熊娃子夏实秋对自己小叔表示出十分的理解,竖起大拇指:小叔,你保卫了我们的美食!   接下来,三人拿起筷子赶紧吃,免得又有人突然过来。龚夏雅只吃了半小碗,因为她肚子真是饱。   感觉她食欲不佳,另外两人看着她。   “我真饱了。你们吃。”龚夏雅放下碗,拿起纸巾抹抹嘴和自己的鼻头。   夏实秋眯着眼,好像在回忆一路骑车的路上。   夏明生问他们俩个:“你们怎么来医院的?”   “骑自行车。”夏实秋说。   对于侄子,夏明生却是不太担心,因为侄子天天骑车来来去去的。   龚夏雅确实也骑车来往家里和明雅居,不过,她是大早上,那时候太阳基本不晒。   “你们等会儿别骑车回去了,我开车送你们走。”夏明生说。   吃完午饭,感觉嗓子有点疼,再喝了杯茶水。龚夏雅一只手摸摸自己的脸上,有些热。不知是不是今天天气太热的缘故。旁边忽然伸来一只手贴在了她额头上。她一转头,看到了那熊娃子夏实秋变得有些肃然的眼神。   “你好像发烧了。”夏实秋说。   “没事。”龚夏雅摇摇自己的头,挪开他的手。   对面夏明生听见,走到自己办公桌那儿找体温计。回来拿着体温计给她量一量。量完,三十七度七。和夏实秋说的那样,有点儿发热了。   这下子,龚夏雅分明能感觉到眼前这两人紧张起来,好像如临大敌似的。   “就一点点热。”龚夏雅说,这么点烧,说不好是因为天气太热呢。   夏实秋没有听见她这话似的,直接问自己小叔:“是不是给她开点药?”   “降烧药先不要用,先看看是怎么回事。要不抽点血看看是不是哪儿发炎了?”思考着的夏明生,转头问她,“喉咙疼吗?”   龚夏雅点了点头,是有点疼,她也觉得可能是喉咙发炎了。   当然,医生的想法是认为她这肯定不是喉咙发炎引起的,而是感冒初起的症状,搞不好要变成中暑的。   夏明生和夏实秋叔侄俩都哪里敢再让她在这里呆着,赶紧把她送回家去休息。   龚家里,所有人都在外忙着,只有龚奶奶一个人。龚夏文和龚夏武两兄弟由于放暑假,又不像妹妹需要去明雅居帮忙,和小伙伴们结伴去玩了。   下车的时候,夏实秋扶着她下来。此时她有点烧起来了,只听那熊娃子在她耳边好像咕哝着:明明是身体比我还差。   这是被这熊娃子抓住了一个不小心,使劲儿可以反攻她了是吧?   龚奶奶听说孙女生病了,马上让他们把她扶到房间里躺下。夏明生回头在车上拿了医生包下来。   “这怎么办?”龚奶奶问,好在医生都跟来了,应该不用送去医院了。   “她现在刚烧,吃点药和抗生素。主要是要防止体温再升高。”夏明生同龚奶奶说着,一边问,“有脸盆吗?弄点温水,我给她兑点酒精,擦了退烧。”   龚奶奶领着他去拿脸盆和热水瓶。   躺下来的龚夏雅,睁开眼发现那熊娃子居然想拿被子往她身上盖。她这都快热死了。   “你究竟懂不懂?”龚夏雅说,早就知道这个熊娃子一点都不会照顾人的。   夏实秋听到她这话,回头瞪了她一下:“你好好闭上眼睛睡觉,其它的不用管。”说完,他拿了条薄被给她盖盖肚子。   不盖脚可以散热,但是肚子得盖一盖的,免得着风凉了,到时候再加个胃肠道闹毛病,有得她难受。龚夏雅微微闭上眼睛。没多久,不知道是谁的声音贴在她脸边上轻声问着她:想吃点什么?喝点粥好吗?   她中午吃那么一点,一烧起来,肯定不行的。要补充水分和能量。于是她在迷糊中点了点头。   被夏明生招招手,龚奶奶从门外走进来。刚医生给她孙女看病,她都不敢干扰。   “奶奶,这个水盆里的水我兑过酒精了。你给雅雅擦擦脖子,腿,和手,退烧,别擦胸口,再给她换身衣服。我和实秋出去给她弄点吃的。你们家厨房是在哪?”夏明生交代着老人家说。   “厨房?”龚奶奶讶异他发出的这个问题。   莫非他是想在他们龚家里做饭?   “奶奶,我给雅雅做点粥。她想喝粥。”夏明生真这么回答了。   龚奶奶吃惊不小,想着敢在他们龚家里卖弄厨艺的,估计至今还没有一个。当然,人家是医生,或许煮出来的粥特别的不一样。龚奶奶因此给他指了指自家的厨房位置。   夏明生走出去。   见小叔出去了,夏实秋回头再看看她发红的脸,皱紧眉头,转身跟着出去了。   龚奶奶按照医生的指示,给孙女擦酒精,再给孙女换了身衣服。   进到龚家的厨房里头,夏家的叔侄俩发现,这御厨的厨房和平常人家的差不多。甚至比他们夏家还差点,原因在于他们夏家都买了厨师机等厨房机器辅助。估计是,人家御厨更喜欢一切靠纯手工,也有这个实力。这么一想,两人心里有点犯嘀咕了。   他们这是显而易见在鲁班门前班门弄斧。   门口又来了辆车。夏太太今天中午出外会朋友,吃了午饭回来顺便绕到了龚家,想给龚家孩子送点东西,顺道说说想奖励龚夏文和龚夏雅奖学金上大学的事情。毕竟是夏家一路资助起来的孩子,夏太太对龚家兄妹的出色成绩很有自豪感。   “奶奶。”推开龚家四合院大门,望到了龚奶奶,夏太太喊。   龚奶奶端着水盆从孙女的房间里走出来换水,看到夏太太吃一惊:怎么夏家人都来了?比他们龚家人更紧张她孙女啊。   “怎么回事,奶奶?”夏太太发现了不对劲,走上来问老人家。   “雅雅她发烧了。幸好,夏医生送了她回家。现在在里头躺着,吃了退烧药,擦了身,应该会好些。”龚奶奶说,语气里有对孙女的担心但不是特别担心。因为最有名的医生都在他们家这里,给龚夏雅看过病了。   夏太太一方面听说龚夏雅生病很忧心,透过窗户看看小姑娘病得怎样,另一方面听说自己小叔在这,想问小叔情况,问:“我家小叔这是在——”   “他在厨房,和你儿子在一起。说是给雅雅煮粥喝。我估摸着,可能医生煮的粥和我们平常人煮的不一样。”龚奶奶说出自己的想法。   夏太太听完龚奶奶这话儿:据她所知,医生煮的粥,绝对和平常人一样,肯定也比不上龚家名厨熬出来的粥。   赶紧转身去厨房看看小叔和她儿子是怎么回事。   夏太太来到厨房一看,自家小叔和儿子真是在一起努力展现厨艺。   “小叔。”   大嫂居然来了。夏明生挽起两只衬衫的袖口,刚淘好要煮成粥的大米,转头和大嫂说话:“大嫂你来了。”   “是不是需要我帮忙?”说着,夏太太走到水龙头下洗手预备帮手。   别说,真是帮上忙了。因为夏明生时间很紧,下午医院里有病人要手术,他需要回去做准备了。   “小叔,你回去吧,我和实秋这里帮雅雅熬粥。”夏太太一口答应,让自家小叔放心。   夏明生叹口气,说:“都怪我不好,让她做什么菜?把菜送到我这里来人结果中暑了。”   夏太太看看自己小叔自责的脸,再看那边站着一动不动脸色静默的儿子,俨然自己儿子心情也很不好。   自己小叔有责任,他的责任岂不是更大?明明一路陪着她骑车过来,都知道她体力不太行,还让她继续骑。夏实秋在心里边想,边揪着眉头说不出话。   “家里只有她奶奶一个人。大嫂如果下午有空的话,需要帮着她奶奶帮她再用酒精擦擦身。怎么用酒精擦身大嫂清楚。我酒精都留在这了。”夏明生继续仔细地交代着。   “我知道怎么做,小叔,你放心。你走吧。我留在这。”夏太太一而再地答应对方。   可夏明生的脸上看起来依旧是忧心忡忡,说:“我做完手术,医院没什么事了马上赶过来。如果她高烧不退,可能需要大嫂把她重新送回到我医院去。”   “我知道了。”夏太太接着送自己小叔出去。   夏明生走到门口,回头又看了眼病人的房间,再转身出去开车回医院。   关上门,夏太太回到厨房,接过夏明生没有干完的活,紧接着发现自己儿子在摘叶子。   “你做什么呢,实秋?”夏太太惊讶地问。   “洗荷叶。我在明雅居看过她爷爷用荷叶煮汤,听她爷爷说荷叶也可以用来煮粥解暑气,想试试。”边回答母亲,夏实秋心里头没有太大的把握。眉头快揪成了两撮儿的他,只知道,一旦她病了真惨,他都没法煮东西给她吃。因为比起他做的,她做的太好吃了。估计拿给她吃得被她笑。可现在没法了,只能他来煮。   以后绝对不能让这个丫头生病了,比他自己病了更叫他难受万分。   儿子有这个心意,夏太太自然支持。先帮儿子把粥熬好了,最后,按照龚老爷子说过的法子,弄几片荷叶铺在粥面上,不会儿,荷叶的绿色慢慢渗透入粥水中,呈现出好像荷塘月色一般的汤色,美极了。闻起来,是淡淡香香的荷叶味儿,飘荡在夏日的暑气中,无疑是一股沁入心脾的何等清凉。再在粥里撒点糖,顺道给损失水分的发烧病人补点糖分,调和味道。   把熬好的粥倒入碗里,夏实秋接过碗,端过去送到她房间里。夏太太留在厨房,再给生病的孩子弄个鸡蛋,补充营养。   龚奶奶守在孙女身边,给孙女的脸上擦擦汗,再用蒲扇给闷热的房间里扇扇风。电风扇不能吹着病人,只能吹着房间里头了。   听到脚步声,见到夏实秋端着粥来了,龚奶奶忙从凳子上站起来,说:“哎,你辛苦了!”   叫夏家这么金贵的公子爷给她孙女熬粥,龚奶奶有些不太适应。   夏实秋直接把粥端到她床头,转头看看她闭着眼睛的脸。眼瞅着她的脸是没有刚开始那么红了,一开始烧起来时她的脸是一时红得像要爆发的火山一样,会吓死他。   把手放到她额头上,仔细触摸着,是退了烧。他的嘴里轻轻呼出口气。   是听见他的呼吸声,龚夏雅在昏昏沉沉中睁开眼,望着他纠结的眉头,说:“你怎么了?”   “醒了?喝点粥。你说的,你想喝粥。”夏实秋立马转过脸回答她说。   龚夏雅依稀记起,是有人问她喝粥不喝粥,她说喝。于是她坐了起来。夏实秋伸出手去扶她,让她靠着床头做好了。   “粥呢?”龚夏雅问。   夏实秋这时,望着床头柜上放着的那碗粥,显出万分的沉重和迟疑。   给她吃不?他都没有把握好吃不好吃,能不能何她口味。   龚夏雅眨着眼睛望着他的表情,马上看出来了:这熊娃子,是怕她批评粥不好喝吗?   “拿来吧。”这会儿,生病都生病了,有的喝不错了。她可不像他,生病的时候还挑三拣四的。她不是熊娃子。   听见她这么爽快的语气,夏实秋越显犹豫了,在她的手自己伸出来拿粥时,他低沉的嗓子里冒出:“等等!”   他的心脏从没有跳得这么快过,好像许久之前的心脏病欲复发了一样。   对此,龚夏雅轻轻一拍他胳膊,让他让开一些,自己拿过床头柜上的粥碗,捏起里头搁在碗沿上的勺子,轻轻搅一搅碗里。   清雅的绿色米汤,在她的轻搅下,宛如一阵微风拂起了荷塘,是那样的美,如一幅动画。   他望着她的动作又看入迷了这是,都忘了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明明这是他自己做出来的粥。   舀起半勺,因为烫嘴,龚夏雅轻轻吹口气,让粥凉一凉,再入嘴。   夏实秋盯着她吃下去的那口粥,快窒息了,要透不过气来了,心跳飞速:怎样?   “不错。谁煮的粥?”龚夏雅道,“这个味儿一闻都知道是荷叶。是谁想出来的?我奶奶吗?”   “你爷爷。”   听到他声音,龚夏雅转过头去,眼珠子在房里房外望了一圈,没有见到她爷爷呀。   “你爷爷说的,我照着他说的煮的。”怕她走出去找龚老爷子,夏实秋急忙说出实话。   是他煮的?龚夏雅抬头望着这熊娃子的脸,是很意外地直眨眼。   她这个表情令他有些闷,他嘟嘟嘴道:“我煮的不行吗?”   “行,好喝。”   他的脸登时烧了起来,感觉是和她一样要发烧了。   这丫头,干嘛夸得他这么直,让他直接想原地挖地洞把自己埋进去。   望着他好像不知所措的表情,龚夏雅才觉得奇怪又震惊呢。这熊娃子不是一向傲得不行,最爱被人夸吗?从小时候和她第一次见面就是这样的天之骄子脾气。   那全是因为这么多年,都被她打击到他信心全无了。夏实秋内心里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你既然觉得好喝,你赶紧喝,喝完它,才有体力。”说着说着,总算是找回自己平常的调子,夏实秋转头再看向她的时候,眼神里写上了严肃的态度,“你这是差点中暑,必须好好休息,几天都不可以出门。”   瞧他这个神态,突然很像他小叔威严起来时候一样。龚夏雅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这个丫头,终于愿意听他的了。夏实秋嘴角微扬起来,伸手帮她拿碗,让她接着喝。   不管怎么说,不知道是不是病了的缘故,她并没有夸大,这熊娃子熬的这荷叶粥真的是好喝。可能是应了她爷爷说的一句话:人有心,做出来的美食包含了心。   她喝完粥,他硬是逼着她再躺下来休息。于是她继续迷迷糊糊睡了一下午。中途能感觉到他好像给她又量了几次体温。   到了傍晚,她家里人回来了。她两个哥哥先回到家。一听说妹妹病了,龚夏文和龚夏武急急忙忙跑到妹妹面前。   龚夏雅睁开眼对两个哥哥摆摆手:不用担心,退烧了。   “怎么会发烧?”龚夏武粗着嗓子问。妹妹的身体他知道,一直都很好,很少生病的。哪怕感冒也是两三天流鼻涕而已。   龚夏文拉拉弟弟,表示别问了。熊娃子夏实秋一直在那头气闷自己呢。   田爱芳和龚力伟从店里回来了,龚奶奶告诉他们两人:“丫丫她自己说的,说她自己不注意防晒,给晒着了,给所有人添麻烦了,说是对不起。”   生病的女儿自己说对不起,田爱芳和龚力伟明白了什么,更不问原因了。   龚老爷子坐着大房的车回来。从中午后孙女没有回明雅居,他已经打电话回家问龚奶奶了。老伴龚奶奶说到夏家人在这里,他老头子于是不急着回家来了。知道孙女有大医生照顾,他老头子根本不需要凑这个热闹。   担心是有的,一进门,龚老爷子仔细问过,听说孙女是退烧了,不再忧心,说:“孩子偶尔生一两次病,很正常。医生都说是锻炼身体的免疫力。”   夏太太早知道龚家人是很淳朴的人,但是没想到如此宽容大量,确实替自己儿子和小叔有些不好意思了。   “在这里吃饭吧。”龚老爷子招呼他们母子留下来说。   田爱芳和龚力伟也表达感谢:“下午,丫丫真是麻烦你们照顾了。”   “没有的事。怎么会麻烦呢?”夏太太着急摆手。   晚上晚饭,夏太太打回家打听到自己丈夫不回家吃饭,和儿子一块厚脸皮在龚家蹭了顿晚饭。龚夏雅暂时不能正常吃,爷爷等吃完饭再亲自给她熬点别的营养粥当夜宵。   韦钰莹在明雅居呆到了下午,和自己老师方老先生一块离开。离开后,老师回家,她回学校整理下资料后再回家。   回到家是日落西山了。她妈妈韦淑琴早在家中,是好像和她爷爷大伯在房间里说话。   “姐,你回来了吗?”   听到这声,韦钰莹转身,看到了回来的妹妹王艳芯。   她们姐妹俩年纪相差不多,可是不同姓氏,缘由于她们父母不是普通的婚姻。她们爸爸是入赘于韦家的,结婚时说好了,第一个孩子随母亲家族姓韦,第二个孩子才随父亲姓氏姓王。大概是因为如此,她们俩姐妹的名字取名时也相差很大。   同时,两姐妹长得也确实不太像。韦钰莹身材偏瘦,王艳芯身材偏胖,使得姐妹俩两张脸蛋儿,一张偏瓜子脸,一张偏苹果脸。不仔细看完全认不出是姐妹。正因为如此,在外头,如果她们两人不说,没人知道她们俩是姐妹。在同一个大学里走都没人知道。   走来的妹妹王艳芯,对着她这个姐姐的眼神是满满挑衅的气息。韦钰莹心里总想,其实她们姐妹应该互换姓氏才对。从小,她的性格都偏向自己父亲,较为腼腆。妹妹的个性像她妈妈,傲气十足。实际上,她也是亲近自己父亲居多,妹妹亲近她们妈妈居多。   “妈妈在里面吗?”王艳芯擦过她身边,直接敲了敲长辈的门。应该是占着妈妈韦淑琴对自己的喜欢,根本不需要忌讳推开门进去了。   韦钰莹差点想叫一声拦住妹妹不礼貌的动作,后来一想,幸好自己没有拦住。她妈妈在里头看着她的眼神,好像是早知道她在外头听而不语充满了责怪的意味。   “回来了。”韦淑琴招呼小女儿过来自己身边,爱怜地抚摸小女儿的头,说道,“今天在大学里怎样?”   “我认识一个师兄,我都不知道,他好像和医院的主任有关系,叫我吃一惊。”王艳芯说起夏实秋走进夏明生的办公室里。   “师兄?什么名字?”韦淑琴笑着问女儿,是看出女儿好像对这个师兄有点意思。   “他叫夏实秋。”   夏实秋?这名字岂不是?韦淑琴的表情稍微有点僵。不过,好在不是那个夏明生。   坐在她隔壁的韦家大伯一听侄女对夏家的公子爷有交往的意向,兴致飞起来了:“喜欢夏家的那位小朋友啊。那可不一般,芯芯。”   小朋友?王艳芯疑问:“大伯认得他?”   “当然认得。谁不知道,他那人从小可傲气了,和你有的一比。”韦家大伯指着王艳芯的鼻头,“你们俩其实脾气看起来挺登对。”   是,她对他一见倾心不正是因为如此吗?感觉他是个脾气很傲的人,刚好和她一样。但是,有一件事让她耿耿于怀起来,就今天他抓着那女孩的手。那女孩是谁?她后来想一想,好像有点面熟。   “妈,你上回上电视,不是有个小女孩上了你的节目吗?”   女儿这话让她想起那天的噩梦了。韦淑琴的脸色越显青硬,道:“问她做什么?”   王艳芯从不怕顶嘴自己母亲,说:“她和他在一块,所以我问问。”   龚家的小姑娘变成她女儿的情敌?韦淑琴的眼睛眯了起来。   韦家大伯这时转头和自己父母说着:“我看,这桩姻缘可以拉拉的。既然他们两人在大学里认识,我们家和夏家又是门当户对。”   对此,韦爷爷韦奶奶很显然都在慎重考虑。   王艳芯高兴死了。她家里长辈出马,他家里人还不得答应。   站在门外的韦钰莹听到这儿,她自然听出她家里人都在说的是谁,毕竟她今天刚从明雅居出来。转回头她就跑。这下子她应该先给谁通风报信去。打给龚俊? 第34章   “白哥哥, 你带了什么好吃的要给我们丫丫姐?”说这话的是龚家里最小的袜子小雷雷,在白羽轩提着一个食盒进来的时候,一双小眼睛猛地发亮, 小腿紧跟在白羽轩的后头像是要把白羽轩的大腿抱住扑倒了抢美食。   白羽轩是赶紧把食盒抱入自己怀里,问小雷雷说:“你丫丫姐怎样了?”   坐在房间里的龚夏雅自己梳着头发, 对着镜子感觉头皮湿答答的有些难受。昨天发烧发了一天汗后,头发跟着遭殃了。好在今天早上一起来,彻底退了烧,她下午或许可以拿热水洗个头。   白羽轩推开她房间的门, 看着她在梳头发立马停在了门口。   妹妹梳头发的样子让他突然觉得不太敢看,视线一会儿瞟到角落里,一会儿又忍不住想再看看妹妹那头像童话里白雪公主那样乌黑的秀发。   意识到有人来了, 龚夏雅放下梳子, 站起来:“白哥哥,你来了。”   “我给你带了点心。我自己做的。他们说是你发烧了,可我昨天不在家,不知道,这是今天早上捏的饼。有红豆饼, 绿豆饼,都是解暑的。”白羽轩边说边把装满点心的食盒放到了她桌子上。   小雷雷后脚跟进来, 看看丫丫姐:我可以打开吗?   龚夏雅对小雷雷点点头。   小雷雷的手迫不及待地揭开了盖子,里头五颜六色的点心饼将小雷雷的一双眼睛闪花了。这孩子于是突然口出金语,说:“给女孩子做的饼,一看就知道。”   搞得五花八门的颜色, 像百花盛开的样式,不是讨好女孩子的吗?男孩子更看重的是口味。像他哥哥龚俊做的,外表看起来没什么奇怪颜色的面饼, 可是啃起来卡兹卡兹清脆焦香特别好吃。   听见小雷雷弟弟的话,白羽轩瞟个白眼给弟弟:我本就不是做给你吃的,给你姐姐吃的,怎么了?谁让你们来抢了?   小雷雷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家里丫丫姐姐两个哥哥都不过来,估计早知道白哥哥这种操作了。他小雷雷比较厚脸皮和嘴馋,硬扛住白哥哥的白眼,小手抓个粉红的红豆心饼,塞进自己小嘴巴里。管它是不是给女孩子做的,好吃就行。白哥哥的手艺,他们龚家的孩子都知道,一点都不亚于丫丫姐和俊哥儿。   这个脸皮厚到家的小雷雷弟弟,真是要把白哥哥给气到了。揪揪领子,呼口气,白羽轩平复心情,回头问妹妹:“你现在觉得怎样了?”   “烧都退了,谢谢哥哥关心。”龚夏雅让哥哥们安心说。   “怎么会突然发烧呢?”白羽轩一边问一边想起今天早上和她大哥龚夏文打电话,了解到夏实秋昨天在这里,因此想都不用想,“是不是他给你添的麻烦?”   “实秋吗?不是他。和他没有关系。”龚夏雅摆摆手,“是我自己不小心,没有注意防晒,给晒着了。总之,现在已经好了。”   外面龚奶奶推开门,拿来几瓶药给放孙女桌上:“记得吃药。昨晚上,夏医生再过来看你,给你留下的。你当时睡着了。他当时叮嘱的,一天三次,要记得吃。还给你写了张纸条怎么吃,你自己看看。”   龚夏雅接过奶奶递来的纸条,才知道昨晚上他小叔到了十二点都过来查看她的情况。   “都这么晚了都过来看病人,难怪外面的人都说夏医生特别好,因此想找夏医生看病特别困难。”龚奶奶一边说,一边心里是感觉孙女有福了。   他小叔本来就是一个最好的男人,简直像书里面的最完美男设。应该感谢熊娃子夏实秋,要不是夏实秋,他们家哪能遇到这么完美的夏小叔。龚夏雅借着窗户透进来的光线,仔细看着夏明生给她开的药单,再核对桌上那几瓶药。   这些药,里头有每天要补充的维生素,有要吃到一个疗程才能停止的抗生素。夏明生在单子上给她写得明白仔细。可到底他自己没底,小朋友是否真能看懂大医生写的话。   无奈他一早要去医院开会,开完会,打了电话到了龚家问问小朋友。   龚夏雅走去接了电话。   “能看懂我写的东西吗,雅雅?”夏明生在电话里问她。   “能。”龚夏雅回答,“应该没问题。”   “你听我说。今天我可能没空过去你那边。我叫实秋代替我过去。他现在快要进入临床实习了,算是半个医生了,昨天我不在也是他照顾你。他到时候再和你说说怎么吃这些药。有什么问题,你可以打电话到医院给我。”   龚夏雅想说不用这么麻烦了,家门口传来自行车声,一听这熟悉的打铃声,都知道是夏实秋那个熊娃子来了。   走出去在院子里的白羽轩,望着进来龚家院子的夏实秋,说:“你昨天给她做粥了?”   “嗯。”夏实秋不咸不淡地回答他。   白羽轩想:这个叼着金勺子出生的家伙做的粥能好吃吗?   “你做的什么粥?”白羽轩跟在他后面问。   夏实秋突然停步,回头:“你想我做给你吃吗?”   白羽轩被他这话吓得够呛,立马退了两步。   小雷雷本来在他们两人旁边转来转去的,想听什么八卦,现在一听夏熊娃子要煮粥给他们吃,一起连忙摆手摇头,溜了溜了。   夏实秋潇洒地甩回自己的脑袋,他本也没想过给其他人做粥,他只给她做。   接完夏小叔的电话龚夏雅走出来,在院子里碰到他,看到他拎了他小叔的黑色医生包,好像装得有模有样的,差点捂住嘴笑。   瞧她憋着脸的表情,夏实秋咬了口牙齿,问:“你吃药了没有?”   “我奶奶刚给我拿来药。”   “我看着你吃。免得你吃错了。”   “不用,我认字,你小叔写得很清楚明白。”   “那也得防着你突然意外了。像昨天,不就突然发烧了吗?”说着,夏实秋走进她房间,看到桌上白羽轩放下的点心食盒,立马把食盒拎到另一边去说,“吃药不能吃这些东西。”   “谁说的?!”白羽轩站在门口,要干一架地大喊,让冲过来的龚夏文拉住衣服。   这是厨师和医生要打起架了。   夏实秋回头对着他挑眉头:“这时候不是应该听医生的话吗?”   “你是医生吗?”   “谁说我不是?我明年就是医生了。我小叔在这,也肯定这么说。她现在哪能吃糯米的东西,你这饼都是糯米的外皮吧。糯米本来就难消化。”夏实秋道。   耳听这熊娃子说的话居然有几分道理,白羽轩沉着脸,想着今早自己太过匆促考虑不佳给对方钻了空子,气闷。   “没事,放这里,我好了可以吃。不然,小雷雷也可以吃。”龚夏雅赶紧说。   白羽轩转头对小雷雷说:“都给你吃吧。我给你姐姐重新做,做容易消化的。”   刚抢着要吃的小雷雷一撇嘴巴:他这是变成白哥哥扔垃圾的垃圾桶了吗?   龚夏雅和自己大哥龚夏文对对眼:哎,他们是这两个孩子之间的夹心饼。   决定重新做的白羽轩,就此告辞,对龚夏雅说:“妹妹,我回去给你重新整个好吃的。”   “不用了,白哥哥。”   “没关系,我喜欢看着你吃。”白羽轩说完,直奔出去骑自己的自行车回家。   龚夏雅听着他这无意中露出来的本意,哭笑不得。其实打一开始,她就知道,这个哥哥实则上是喜欢上她懂得吃东西。好比她大堂哥龚俊一样,想成为一个真正的名厨,找到一个真正的美食家时常帮自己的菜品品尝鉴别是比什么都重要的因素。   “你赶紧吃药吧。”给她拿来杯开水的夏实秋,将药片都挑好了放在她掌心里头说道。   龚夏雅接过水,赶紧把药吞了,免得被这熊娃子念叨。话说,她什么时候沦落到被熊娃子念叨了?以前都是她念叨他。   这两天,连她爷爷都交代了,让她待在家里哪儿都不要去好生养病。龚夏雅没事,打算找些书拿出来看看。毕竟差不多要上大学了,去了大学,她这个年纪怕是同班里最小的。   夏实秋走出去了,和她大哥说说话。   男孩子之间的话,同女孩子一样,永远聊不完似的。   此时门口再来自行车的声音让所有人吃惊,想着这会儿又有谁能来。   “请问,龚俊的家是这里吗?”   那斯文秀气的女声传进龚家院子里,龚夏雅很快听出来了,走出去推开自己家院子的门。   门外,推着自行车一家一家正在找龚家的韦钰莹转过头来,看到她的时候眼里一怔,紧接着脸上流露出了高兴,冲着她兴冲冲过去:“雅雅妹妹,真的是你吗?”   “是我,韦姐姐,你好。你找我大堂哥吗?”龚夏雅问她。   “我是——”韦钰莹好像被问傻了,她昨晚本想给龚俊打电话,后来发现不知道龚俊的电话多少。只能等到今天早上,问着方老师龚家在哪里,一家一家找过来。   “我大堂哥去店里了。”龚夏雅告诉她。   对,她应该他去店里了。他几乎天天得去他店里,他是那样爱他那个小吃店,她知道,她每天路过他店门口都能看见。可她为什么不直接跑他店里跑这里来了?缘由再简单不过。她和他说不上话,怎么说,怎么解释她昨天听到的事。会不会一说出来,他用哪种鄙视的眼神看着她:你想说你妈你妹对我妹搞阴谋?你是来找我骂你的吗?!   脑回路转回来后,韦钰莹立马明白了自己为什么非得来龚家。比起他显然他这个妹妹更可靠一些。   “我来找你。”韦钰莹想清楚了,说。   龚夏雅眨下眼:这个姐姐不找她大堂哥来找她了?   “对。”韦钰莹先找个借口,“我昨天不是在你们店里和你说了吗?说我搞饮食历史文化研究的,刚好想找你或是你爷爷多了解一些相关的饮食知识。”   “你进来吧,姐姐。”龚夏雅哪怕看在自己大堂哥的份上都得让这个姐姐进来,况且这个姐姐温柔纯厚,看得出来是个大善人。   韦钰莹跟着她进了院子,停好单车,随她去了她房间里头。   隔壁,龚夏文和夏实秋都看见了她们两个,一样冒嘀咕:喜欢龚俊的女学生找起了龚夏雅?   “坐,姐姐。”龚夏雅给韦钰莹搬了张凳子过来。   韦钰莹坐下来,抚摸着自己的头发,心头忐忑着,想着要怎么开口。   “姐姐是想问什么方面的东西?”龚夏雅帮着她找话。   “对了,对了,妹妹你现在是读哪个中学?”韦钰莹问。先打听好妹妹读哪所中学,看能不能有所防范。不是她韦钰莹对自己胞妹小心眼,而是她太清楚自己妈妈和自己妹妹那个德行了,都是心里想要的非弄到手不可。否则,她和她爸都不会到后面几乎沮丧透底了,再也不抱指望母亲和妹妹会有所改变。   “我要读大学了。”龚夏雅想来想去决定对这个姐姐说实话。   大学?!听见她这句,韦钰莹猛吸口气。   “是。”龚夏雅点了头。   “你好厉害,妹妹。”韦钰莹睁睁大眼睛说,心里想,自己胞妹这回总算是遇到强劲的对手了。而且,上回她妈妈上节目也是这个妹妹——   “我不厉害,一直还在学习。”龚夏雅拿起书本拍拍上面的灰。   “我妈,在上次节目里,对妹妹你出言不逊。”   妈妈?龚夏雅回头,望着这个姐姐。   “你肯定想不到吧,我妈妈是韦老师。我随的母姓。”韦钰莹一字一字地说着,当她开始准备说的时候,性子反而不怯懦了,“妹妹你和那个夏实秋的男孩子是青梅竹马是吗?我妹妹喜欢夏实秋。当然,我不觉得她是真心喜欢她师兄。她那人,像我妈妈,都是看到好东西就要抢。以前,她读中学的时候也是——”   说到末尾,韦钰莹的声音几乎缩到了无,一些伤心事她确实不想说,比如说她在学校里的好朋友无一不被妹妹给抢了。搞到后面上大学,本来以她的优势和成绩,可以背靠自己妈妈这座大山上最好的大学,她情愿放弃了选择了文学院。原因很简单,如果继续走她妈妈那条路,她妹妹也会走这条路和抢她所有的东西。哪怕,其实她一样很喜欢做医生或是做营养师。   这姐姐真是大好人,连自己家里人这种丑事都愿意和她说出来,只不过是不想看着有人像自己一样受到伤害罢了。   龚夏雅的心头被感动到了,说:“姐姐的话我都记在心里了。姐姐放心。还有,如果姐姐有什么不开心的,想和我说,我能帮上忙的,尽管来找我。”不过有件事需要和姐姐说清楚:“实秋他是我大哥的同学,我们没有其它关系。”   韦钰莹听完她后面的话脸蛋一红,瞧瞧自己把妹妹误会成什么样了。   门口,龚夏文和夏实秋两双耳朵贴着门板仔细听着。   小雷雷和龚夏武看到他们两个这种猫一样蹲起来的姿态,瞪足了眼球:这两个哥哥也不怕穿帮被人知道自己搞窃听。   听完里头的话,龚夏文拿手指了指夏实秋。   夏实秋冲他直摇头:你知道我这个熊性格,哪个女孩子敢靠近我?谁不怕死就过来被他搞死呗。更别说这种居然想把他当成胜利品抢来抢去的女孩子,等着在他熊娃子手掌心里死翘翘吧。   很快的,夏家收到了韦家那边老人传来要见面的消息。夏太太是经过友人得知这个信息。因为夏爷爷去夏威夷度假了,夏奶奶这人行踪飘忽不定,于是韦家只好直接联系上夏太太。   夏太太和回来的丈夫夏陆生一说,说起:“韦家不知道怎么回事,托人来话,说是他们家爷爷奶奶老人家想和我们一起吃个饭。难道是,私下有什么生意要谈?”   家族之间谈生意的话,明面上可以找人业务联系,通过公开渠道对外界公示公平,实际上可以私下先沟通,确定双方交易原则,避免误判。如果真是只两家之间做的生意,没有牵扯到第三者利益,于公于私都是可以进行的,无需对外。   韦家这么一找,说不好还真是只想找夏家做个私底下的生意。夏陆生因此心里并没有太大的拒绝。做生意嘛,怎么说先见面谈谈都可以的。韦家做生意的风评却是在外没听说很缺德的事情。唯独,他们夏家之前未曾和韦家做过交易。   非要算的话,应是多年前,有过一次小宗的生意记录,韦家有一批货卖不出去,放仓库里快发霉了,找了夏家问可以低价出售,刚好夏家公司有这方面的需要,考虑在实惠的基础上买断了韦家这批库存货。这笔生意两家算来都是赚的,可以说是互利互赢。   夏陆生于是交代秘书去和韦家联系,看到哪儿吃饭。那边韦家的回复有些奇怪,说是要求请他们一家三口吃饭。感情非要他们带他们儿子过去。   由于之前并未听说任何风声,夏陆生和夏太太没有对哪方面太大的猜疑,想着先去会会面看是怎么回事,就此交代了上大学的儿子。   夏实秋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听完母亲的电话,眯下眼,淡定地说:“我骑自行车过去爸爸的酒店可以了。”   韦家主导的饭局,不知道是不是想卖夏家人情,定在了夏陆生的五星级酒店。   到了那天晚上,韦爷爷带着自己大儿子韦大伯以及小女儿韦淑琴及其小孙女王艳芯。王艳芯的爸爸和姐姐不来。为此,王艳芯没有觉得什么,她妈妈还不打算告诉她爸爸和姐姐呢,要是她,她也不想告诉。谁让她们母女俩和一家里对面父女俩压根儿不合。   姐姐韦钰莹那天偷听到了,什么话都没说,估计是怕她们妈妈,也知道自己没有这个实力抢。总之,王艳芯心里头一直是洋洋得意,踌躇满志。   到了酒店,遇到了前来迎接的夏太太。韦淑琴带女儿上前去,先介绍:“这是我女儿,王艳芯,和你儿子一个学校。”   夏太太听完,眨个眼。想着天天都有人这么介绍自己女儿给她认识,因而没有放在心上。同时欢迎他们韦家过来他们夏家的酒店用餐,领着他们韦家人进去里头的餐厅。   “实秋呢?”韦淑琴问。   王艳芯左顾右盼,不见夏实秋的身影。   “他说他自己从大学里过来,骑自行车。”夏太太说。   韦家人听到夏实秋自己骑自行车从大学里过来,都很吃惊:“他怎么不坐车呢?”   “他说骑车可以锻炼身体。”夏太太按着儿子自己的话说。   韦大伯登时想起一件事:“听说他以前生病,现在病好了没有?”   夏太太突然闭上了嘴。   韦家人正觉得她奇怪,再听后头传来一声妈,回头看,夏实秋出现了。   其实夏家这个小公子爷从小长相是如花似玉,韦家人早已清楚,可这会儿这一回头望过去,发现夏实秋不仅样貌好,人也高大,突然给人一种不可小窥的感觉。   “你来了。”夏太太望着儿子宠溺地笑道。   “嗯。”夏实秋走到自己妈妈旁边,扫过韦家一排人。   “叫爷爷叔叔阿姨吧。”夏太太告诉儿子。   “爷爷,叔叔,阿姨。”夏实秋淡漠地叫着,他生性向来如此,叫可以,礼貌嘛,表面功夫他从小都学会了做到大。   韦爷爷韦大伯对对眼神。韦淑琴的脸不得不冷了下,想到之前碰过面的夏明生对着她也是这幅骄傲的面孔。   到了餐桌那边,几个人坐下。由于夏陆生有些忙。夏太太让服务生先上菜,以免耽误了客人吃饭。   菜上了桌。韦家人看着满大桌的高级菜,这菜单是夏家拟定的,虽然韦家人说自己出钱请,但估计夏家也不太可能让他们出大钱。韦家人心里头暖和了,想着,夏家对他们韦家还是挺有感情交情的。基于此,韦大伯开始试探夏太太的口气了:“实秋他在大学里,没有女朋友吗?”   “他——”夏太太只记得儿子跳级念书的,去到大学,年龄都比一般学生小,交往女朋友的话估计同班的不合适。想真要交女朋友,估计得再过几年。反正夏太太对这事一点都不急。想想家里夏小叔才叫年纪大了,可都没有想过马上谈恋爱结婚。夏明生年纪大概不到三十,其实按照男性来算岁数也不算特别大。   只听夏太太连续几声说不急,韦家人心里听着却显得很急。   “都念大学了,可以先交着看看,合适到时候毕业后再结婚嘛。”韦大伯说着往夏实秋那边看,转为试探夏实秋本人找突破口,说,“实秋,你都成人了,有自己的主见了,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说出来。叔叔阿姨都挺支持年轻人发表自己的主见。”   既然对方都把话筒送到他自己跟前来了,夏实秋懒洋洋地挑了挑眉头,道:“选对象的事嘛,我只知道标准需要向长辈们学习和对齐。听说阿姨吧,找老公都得找学历比自己高的,哪怕家境不如自己。叔叔也一样,找了个学历比自己高很多的媳妇。”   韦淑琴和韦大伯同时一愣。夏实秋指出的是事实。他们韦家,有的是钱,所以挑选对象的时候,自然要从提高家族学历成分这方面去着想了。像韦淑琴,可以直接拿家里的势力去逼迫自己喜欢的对象和自己结婚。正因为如此,这家人才勇敢地跑到夏家人这里来想谈婚事。想着自己钱多,可大概是忘了,人家夏家不止钱多,学历一样高。   见对方一下子懵了脑袋,夏实秋继续乘胜追击:“阿姨和叔叔这么做是对的,我爸娶我妈妈。我妈妈学历虽然只和我爸爸平齐,可也是哈佛高材生。”   哈佛高材生!韦家暂时,直系血脉中,没有一个是哈佛高材生平等学历的。   因而,夏实秋说出自己的对象标准前,韦家人心头已有一些颤抖的准备了。   “我过了托福和雅思,现在拿到了全美前三医学院以及欧洲那边前三医学院的邀请函和奖学金,和学校里的实验室团队在科学杂志上刊登了论文,做了作者第二署名。我的对象,最少是需要和我平齐的标准吧。不然按照叔叔和阿姨的标准,我对象的成绩应该比我更高。”   王艳芯耷拉下了脑袋,她这是妈妈大伯都没来得及替她开口,已经被打击到体无完肤去了。   韦家长辈们深深地倒吸口气。此时,韦淑琴想起家里长辈讨论时,她爸和她大哥算是信心满满,只有她妈给他们泼冷水,说:夏家人,太特么的看不起人了。   自己儿子是不是看不起人,夏太太心里有准则。她这儿子从小熊是熊,傲是傲,但是分人的。比如说,像龚夏文,明显成绩比不上她儿子,可被她儿子视为挚友。夏家人其实看中的是人的人品。   这群韦家人今天来到这里什么目的,显而易见被她儿子都看穿了。她夏太太对儿子选择对象一事,向来当然是尊重儿子自己意见。姻缘这事儿,强扭的瓜儿不甜。儿子怎么说,她夏太太支持便是。   “吃饭,吃饭。”夏太太缓和气氛。   韦家人完全吃不下,只觉得自己不是过来吃饭,是过来专让夏家人打脸的。   没多久,熊娃子夏实秋挑选对象需要高高高特别高学历的事传遍了圈子里头。   龚夏雅听见自己家大婶李翠和她奶奶龚奶奶说笑,说道:“这娶媳妇,我原以为有钱人是娶漂亮的,现在才发觉不是,井底之蛙了。”   一般市井民众听说的都是哪家有钱的又娶了个貌美如花的,确实是很少听说娶个一般长相但是学历是哈佛的。现在龚家人想想,夏太太确实不算漂亮。   “人家不是暴发户。怎么可以用庸俗的暴发户去看待夏家。”龚奶奶说起庸俗两个字,特别扎某些人的心头。   李翠吞了吞口水。其实近来她也在帮自己儿子寻觅对象。毕竟龚俊年纪到了男婚女嫁这个阶段了。现在龚家不缺钱了,她似乎是该给自己儿子找个学历高的媳妇,可这样一来,儿媳妇学历高会不会压着她这个没学历的婆婆。   龚奶奶的眼睛,锐利地扫过大房的脸上,不说话,任大房自个儿想去。反正,未来儿媳妇是大房的不是她龚奶奶的。   病好了的龚夏雅,准备好东西要上大学。自她生病以后,她爷爷拿她生病的借口不让她再上电视去了。据说龚老爷子不是怕她孙女上电视丢脸,相反,上次他孙女只上了一次电视马上扬名四海,报社都打电话到家里来了。真就像龚老爷子一开始想的那样不怕孙女不出名,只怕孙女出了名。人怕出名猪怕壮嘛。   姜是老的辣,龚老爷子对孙女的路盘算着长远。   时过境迁,转眼间,龚夏雅在大学里过了四年多,她满十八了,在大学里被直接保研快要毕业保博了。   今年的冬天特别的冷,还没下雪之前,秋风过后北风呼呼的吹。首都的风沙大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哪怕现在是九十年代末了。   龚夏雅在学校里实验室的电脑前,打着键盘整理着实验数据。   大学是有名的大学,但是办公室是许久以前的建筑多年来修修补补,并未新建。室内的暖气不像暖气,偶尔一阵北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把手指冻得快僵硬了。   有人来敲实验室的门时,龚夏雅才察觉现在快晚上七点了。她的肚子早该咕咕叫了。可能是她之前傍晚的时候给自己先冲了杯牛奶的缘故,喝了牛奶没觉得很饿。   起身,她走去开门,一开门,见着两张熟悉的女孩子的脸。   “雅雅,走不?”余婷婷问她。余婷婷今年刚考上和她一样的同一所大学,现在来找她十分容易了。   另一个人是韦钰莹。韦钰莹早两年都毕业了,一边读在职研究生,一边在报社历史研究室工作。应该是下班了再过来找她。   这两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为好朋友的。等龚夏雅和自己哥哥回神过来,这两人反正都经常来找她玩了。   女孩子一旦有了闺蜜,一起玩特别来劲,都不需要有男朋友了。况且,后来余婷婷和韦钰莹发觉,彼此是好吃鬼。刚好龚夏雅最会做菜。这两人非得缠死这个小妹妹不可。   龚夏雅看时间差不多,回身收拾东西,同她们一起离开实验室。   三个女孩背着书包,一边走一边聊,聊得天南地北。没有留意到实验室大楼走廊里尾部,王艳芯猫着腰望着她们三个背影。   看着自己胞姐现在居然有闺蜜可以撑腰了,王艳芯真是来气。要是论以往,她早就从韦钰莹手里把朋友全给抢过来了。可是,余婷婷和龚夏雅不一样,不是她王艳芯能抢的。   再看看龚夏雅,都快要保博了,越想越让她觉得这个小姑娘诡计多端,太过狡猾。   一开始龚夏雅读大学时,由于学校没有暴露她的年纪,她身高又特别高,比同龄人高的多,在大学里没有人能从外貌上怀疑她多少岁。等到她引人注目的时候,人家已经跳级被学校保研了。当然,每年跳级保研的高材生都有,譬如夏实秋是一个。没人质疑。再等到她都要保博了。人家本科几年读完,她是本科和研究生都读完读博了。   这个差距太大了。她王艳芯拼了多久,年纪比龚夏雅大的多,结果现在才在研究生二年级里扑腾着,实验不出数据,要把她愁死了,这样不知道明年能不能毕业。   她妈妈怎么说的,再不行,只能看看其它实验室数据有没有可以借鉴的。借鉴,谁能给你借鉴,每个做研究的都把自己的实验数据当成最珍贵的宝贝。所以,她妈妈意思是偷,窃取。好听点叫做借鉴。   王艳芯眼看着龚夏雅走远了,望着她锁上的实验室门,咬着指甲该怎么办。   都怪她胞姐,交什么朋友不好,和龚夏雅做朋友,让她这个妹妹情何以堪。   龚夏雅这边和余婷婷以及韦钰莹走到外面,见外面的风实在太大了,三个女孩干脆打了辆出租车,这是要去明雅居。   由于天气不好,孙女上了大学没法在店里帮忙,这几天龚老爷子歇在家里。明雅居的钥匙老爷子交给了孙女,是知道孙女有时候约朋友会去明雅居玩。   路上坐在车里还好,不太冷,一钻出车门,北风让三个女孩缩起了肩头,急速一阵奔跑到了明雅居。现在首都的房子升值了,连带明雅居这块地都升值。很难相信,前几年这里附近还一片没人要的平底,现在四周都建起了小区和高楼大厦,马路都宽敞起来了。   周围现代化的改变,让明雅居这么一块地方更变得像世外桃源似的。   听到鸡舍里的鸡叫声,余婷婷喊:“饿了。”   想吃鸡。   或许是听到这个女孩的心声,打鸣的公鸡立马收住了嘴。   龚夏雅让她们坐,去把小太阳拿出来。店里没有集中供应的暖气管道,只能用这些来取暖了。   余婷婷坐在板凳上缩着腿儿。韦钰莹跟在龚夏雅后面,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我看着我们三个可以吃点什么,然后我还得做个菜让婷婷带回去。她妈妈术后胃口不太好,想吃醪糟。”龚夏雅揭开坛子看看里头今天早上大伯大堂哥过来帮忙摘下的新鲜蔬菜,这天气根本不需要放冰箱里头。再摸两个鸡蛋,她估摸着拿鸡蛋炒个芹菜。再看冰箱里存的肉,可以再做个什么。   余婷婷在外面听到她这话感动地说:“没想到你能记住我妈妈说的话,雅雅。”   “醪糟怎么做?买的吗?”一直在做饮食文化研究的韦钰莹关注着夏雅妹妹大厨说的每个字。   “醪糟当然是自己做。外面买的,哪里知道是不是好的糯米,冬天是做醪糟最好的季节,不容易坏。”说完,龚夏雅之前自己亲手做好保存在玻璃瓶里的醪糟,拿起来给韦钰莹看。   隔着玻璃瓶的透明色,韦钰莹见着那一颗颗晶亮的糯米,米汤更是漂亮得像冰一样,那种难以形容的单纯和浑浊混合在一起又让人感觉很纯,所以说有点像冰。原来冬天做醪糟,是这样的一种美丽的感受。   “闻一下。”龚夏雅揭开盖子给她闻闻,打趣一声,“别醉倒了。”   韦钰莹听她这样一说,真被她逗乐了。   这醪糟是酒,用糯米蒸出来的米酒。韦钰莹因此背诵起书里面说的话:“冷水浸泡糯米,四五个小时,把米平铺到布上蒸熟了。等温度降下来,再放酒曲,给它闷着。这中间要特别注意温度。——我背的,不知道难做不难做。不过,妹妹说的我懂了,冬天做最好。”   夏雅妹妹总是能把一样美食做出来的重点一句概括,相当于一字点金,让她韦钰莹最爱了。她查了多少资料都不如妹妹一个字精简要害。   既然决定了要做醪糟的东西,想着余婷婷妈妈是骨折,想吃醪糟又想补点骨头,不如做醪糟炖肉。   醪糟炖肉其实不难,最重要的反而不是醪糟。醪糟只是调味。最重要的是把肉炖烂。这需要高压锅了。主要是因为自己太晚回来了,没有时间,高压锅炖肉快。   现在明雅居里有了煤气炉,可以用到高压锅。龚夏雅拿了高压锅,洗完肉块,切成大块的肉适合炖,放进锅里。这个肉是好肉,黑猪肉后腿,大伯拿来的。   炖肉的时候,龚夏雅同样由于时间紧张,只能给自己和朋友们准备炒面条了。素面,加上鸡蛋炒芹菜铺在上面,夹一些火腿肉,够香。   余婷婷和韦钰莹发觉自己完全插不上手。   要论洗菜,她们能洗,可很快发现人家大厨洗菜和她们不一样。不是洗的干净不干净的问题,人家大厨洗菜的时候顺便摘折的菜叶菜杆子,一根根都是那么自然好看。她们要是洗,洗出来的菜叶子大多变成半截,菜杆折完露出粗头,难看炒出来又难吃,最终需要龚夏雅进行二次加工,更麻烦。真不如有龚夏雅自己一次性搞定。所以龚夏雅不让她们做了。   韦钰莹去煮开水。   余婷婷感觉暖和了,跑去拿茶叶,等到时候吃完三个人可以喝上一盅茶。   摆好碗筷,炒面条出炉了。   三人吃得热乎热乎的。   晚饭后,余婷婷拎着醪糟炖肉去给自己妈妈吃。   明雅居对面巷口对面,停着那辆车等她们三人走后才离开。   管奕没想时隔多年会再奉命回来盯着明雅居,现在看完回去,和齐丰顺说:“龚大厨不在,但她孙女在。董事长,那是请她孙女过来?”   “请吧。”齐丰顺咳嗽两声说。他这都病了好多天了,几乎靠输液过日子。   对此,齐家的子孙有另一种想法。 第35章   “请御厨过来干嘛?爸这是傻了吗?现在是什么年代了, 讲科学的时候,应该请的是医生而不是御厨。御厨早过时了。”齐家齐丰顺的几个儿子女儿都这么说。   听到主人家的儿子女儿异口同声,管奕难以解释清楚龚家这对特别的祖孙和一般厨师完全不一样。   “爸执意这么做?”齐家的长子齐隆亭, 开口问管奕。   管奕是跟随齐丰顺多年的人了,相当于张口说的话都是齐丰顺的意思让他转述的。齐家人也非常信赖于他。   “董事长是这么认为的。之前请过医生来给董事长看过, 但是这么久过去了,没有好转。所以董事长才打算找龚御厨来看看。龚御厨不是好请的,现在腿脚不便请不动的了。能请的话,只能请他孙女出门。”管奕说。   “我搞不明白了。你说平常吃吃喝喝, 请个御厨,拿着旧时的名堂来装模作样,装气势, 我觉得可以理解。但是爸那样脑袋清楚的人, 怎么可以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想御厨了。医生才是对的,最重要的。”齐家的二儿子齐隆桢打着掌心也是着急老爸病糊涂了。   齐家的儿女们对老二说的话齐点头,可见管奕刚才说的话他们没有听进心里,直接以惯有的印象否认掉了。他们只认定了御厨是个厨子,给人做饭的差事, 没有其它能力。在管奕转述齐丰顺的说法里,却是说明白了一点, 医生对于如果改善齐丰顺目前状况是毫无法子了。   “爸非要请御厨?”齐隆亭问。   管奕点了点头:“是的,董事长下定决心了,要请龚夏雅过来给他做饭。多少钱,由她说了算。”   吗呀, 这最后面一句话才要了齐家这些女儿们的老命。多少钱能由一个厨子说了算?这老头子是干嘛了?嫌弃自己快要死了有钱没得花是不是,愿意把钱洒在一个厨子头上也不愿意给医生或是留给他们这些儿女?   “管奕。我们爸糊涂了你不能跟着他糊涂。你都跟了他多少年了,我们都知道你忠心耿耿, 但是不能犯这种致命的糊涂。”齐隆桢指起了管奕的鼻头咄咄逼人地说,“我们爸要花钱,钱是他的,我们儿女当然是听从他的。可是,他糊涂到钱给厨子不给医生?他要是把钱都花在医生头上我们绝对认可。”   “别说其它的,就是爸宣布谁能治好他,他把钱都留给谁,我们做儿女的也不会拦着。”齐家其他几个儿女一同宣誓。   话到至今,管奕低下头:“我只按照董事长的话执行。”   齐家的儿子女儿们互相对对眼神,也下了决定:“这样,我们到全世界请最好的医生过来,看能不能解决爸的问题。到时候,医生过来了,再看医生怎么说。”   管奕耸了耸肩膀,这些人的反应在齐丰顺的意料之中。齐丰顺对此并不会反对。但是,管奕知道,如果真能请到这样的医生,之前齐丰顺让人四处重金去挖医生,早就请到了。何必到今时今日想着去请龚家人。   命是齐丰顺自己的,齐丰顺还能不自己最焦急了?   接下来,其他人去找医生,他管奕得想着怎么去请龚夏雅。据他和齐丰顺前几年所了解到的情况,这个小姑娘和她爷爷一样不爱钱,一样太不好请了。   早上出门前,龚夏雅接到余婷婷打来的感谢电话。   “谢谢你,雅雅!我妈妈昨晚吃了你做的醪糟炖肉,全吃光了!”余婷婷哈哈哈地尖叫着大笑着。她妈妈这是骨折术后六个月了,医生都说身体早没有问题了,吃什么都可以。但是奇怪了,他们家里人买啥东西给病人吃,病人却总是吃不太下,胃口提上不去。   听到余妈妈胃口终于大开了,龚夏雅也很高兴,说:“阿姨身体好了最好了。”   “可我不明白了,为什么你做的醪糟炖肉她就吃。我们之前给她做其它的东西,包括醪糟汤圆她都不吃。”余婷婷请教她。   “一般来说,生病后的人,因为一段时间的禁食,会莫名其妙地有一种相当于异食癖的怪嗜好出现。表现为突然特别想吃某样东西。这大多与心理因素有关。可能病人以前对某样食物特别喜欢但是吃不到,导致这样的情况重复出现后,产生了这样的心理行为。”龚夏雅先给分析为什么余妈妈会特别想念吃醪糟。   余婷婷边听边点头:原来如此,像她妈妈忽然想吃什么是有科学依据的。   “至于醪糟汤圆为什么病人不太喜欢。”龚夏雅继续说,“汤圆本身属于比较难消化的种类。汤圆做不到炖肉的飘香。”   汤圆香吗?汤圆表面的糯米皮是无香的,香在中间的馅料,比如芝麻,要用牙齿咬开。相比下,炖肉一揭开锅盖,扑鼻直接是浓浓的肉香味。只能说,汤圆在引起人食欲方面,多了一层面纱,需要牙齿的动作。别小看这个动作,对于那些本身已经有点儿厌食的病人来说,碰都不愿意碰一下,真是不会去拿牙齿咬开了。   “你真细心,雅雅。”余婷婷摸摸自己鼻头,“你都没有在我妈妈身边,听我那么一说都能记住分析得有条有理。比我还懂我妈妈心思。”   这是因为她是做这个研究的,做这类工作的。龚夏雅微微一笑,真的不是余婷婷的错。只是,专业的人当然擅长专业的事而已。譬如人生病,得找医生,家属不行,发挥不了作用的。又譬如修个电器,需要找专业修理工,找不会的人有什么用,是不是。   “所以——”余婷婷给她总结,“你这是专治人怎么吃饭的。”   差不多吧。近段日子她是经常跑医院去了。有些实验需要在临床医院里去做,需要收集临床资料。   挂了电话,龚夏雅拎起书包,准备前往医院。今天有几个病人需要问问后续的情况。   大学离大学附属医院是很近的。龚夏雅骑着单车一路从学校宿舍出发,到了医院门口。如今的大医院都建起高楼,修缮一新。连带的领导都换了。在医院的公告栏上,贴着新任医院领导的名单。龚夏雅停好单车,路过时看见了自己的哥哥龚夏文。   “大哥。”   听见妹妹的声音,龚夏文回过头来,说:“你今天也来?”   “嗯,来医院拿数据。大哥是——”   “医院新建数据库,叫我们研究院的人过来帮忙重建。”说着,龚夏文拍拍自己肩头上挂着的携带手提电脑的公文包。   这个时代发展的多快,都有手提电脑了。只是这时候的手提电脑和当初的台式电脑一样万分金贵,属于高价货。   龚夏雅走到哥哥旁边,发现了哥哥刚才看到的公告栏,上头贴着新一届院领导名单。夏明生的名字刊登在最前面,夏小叔升任院长了。   是之前听说过,说夏小叔对这个院长一职其实很抗拒。一旦接受,意味着当了领导服务病人的时间会减少。可是谁让夏小叔是那么出色的人,理应是要被推荐上去当领导的。   龚夏文在自己棉大衣口袋里掏掏,掏出了一部诺基亚手机,递给妹妹:“拿着。”   “哥,不用,用的话我自己买。”龚夏雅说。这年代的手机对于她这个未来人来说,感觉外观上有些看不入眼。因此家里其他人买了手机后,她坚持暂时未入手。反正电话现在都普及开来了,她都是学校医院家里几点一线跑。别人不会找不到她。   龚夏文拉过她的手,将手机放入她掌心里,说:“大哥现在赚钱了,想给妹妹先买部手机。”   对了,大哥今年毕业了,进了大学研究院,属于一边学习,一边在大学里当讲师,甚至可以在外面帮着企业做计算机工程赚外快,满满都是钱。   没处可花钱的龚夏文,因为家里长辈都很有钱用不着他花钱,想想只能拿第一笔奖金给妹妹弟弟买手机了。   大哥的心意收到了,龚夏雅收下了手机。龚夏文继续告诉她:“电话卡我给你装好了,给你开通了海外服务。实秋说,他近期会回国。”   熊娃子夏实秋出国都两年了,是去海外学习最新技术。因为是自己小叔要求他这么做的,熊娃子再不想出去都只能是出去了再说。   兄妹俩一边聊一边进了医院里,等到了楼梯口处,两人因为目的地不同才就此分开。   收集完数据,是快中午十一点钟了。龚夏雅发现走廊里有个人畏首畏尾地像是躲着她又是看着她,那样子好像在哪儿见过。   接到她的视线,管奕才走了出来,走到她面前,说:“你是龚明之老先生的孙女龚夏雅小姐,对吧?”   “是。”龚夏雅貌似记起这个人是谁了,多年来明雅居拿着咖啡来找茬的那个,现在是又来干什么了。   管奕在她锐利的扫视下用袖口擦着汗,承认道:“是,是我。实不相瞒,我们董事长叫我来请您过去给他做饭。”   “给董事长做饭?”   “是——”管奕知道这事儿难以启齿,堂堂董事长,什么厨子能请不到似的,得到这里来请一个小姑娘。   “他怎么了?”   听见对方这话,管奕精神一振,解释:“我们董事长年初动了手术,整个胃几乎都切掉了。一直恢复不了正常饮食,吃什么拉什么。现在又靠点滴过日子。医生说这样下去不行。”   原来是这样,是个病人。龚夏雅想了会儿,说:“我可以去看看他。但是,得安排个具体时间,抽个空。”   是病人的话,不分高低贵贱。也只有病魔和死神能让人变得无比平等。齐丰顺大概是难以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因为生病沦落到这个地步。   只听她愿意来,管奕已经很高兴,说:“如果方便,您打个电话给我,我随时派车过去接你。”   行。龚夏雅点了点头。   要走的时候,管奕想到了什么,顿住脚回头看了看她:“请问,您现在很忙吗?”   忙,当然忙了。学校里实验要做,实验数据要处理。另一方面,像这样请她去帮病人调整饮食的——   “龚师姐。”走廊另一头传来一名实习医生的声音,是匆匆向她跑来,对她说,“主任请你过去我们泌尿外科,说是有个手术病人想和你商量他的营养补充问题。”。   龚夏雅吃惊的是,她这是都是偷偷摸摸来医院里收集数据的,专门不和医院提前打招呼具体时间,怎么都有人知道她来了。   大概是因为有人第一个发现她的存在,又有人跑来了,揪着她的衣服对另一方人马说:“别和我们争,上回我们和她约好的了。她要先上我们科室去。”   管奕看着这个场面,想:齐丰顺那些儿女,应该是想都想不到会是这种情况的,不然得后悔死。   于是龚夏雅没能马上回学校实验室去,到另外两个科室转悠。被泌尿外科的医生领着,到了其中一间病房看望那里的一个男性病人。病人的家属当时在场。   病人和病人家属听医生介绍她是来给病人制作营养餐计划的,登时起了疑心:“她是学生吗?”   在医学这行业,越老资历的医生越有人信,越年轻的医生越被病人看轻,可以理解,毕竟医生这个职业靠经验积累很重要。据说夏家的夏小叔夏明生那样的天才医生刚进入医院一样被不知情的病人鄙视。   临床医生马上帮龚夏雅解释:“她是博士生了,我们医院一些病人的营养计划都是她调整的。主任让她来的,要是她真不行,主任不会给你们推荐。”   病人和病人家属半信半疑,反正龚夏雅看起来年纪轻轻,不太可信。   见到这样,龚夏雅只好和那医生一块从病房出去。好在她早习惯这种被人看轻的状态了,没有放在心上。   这是回他们医生的办公室,忙到中午饭都没得吃的时候。有人在办公室门口敲了门。   那些医生一看是新上马的院长秘书敲门,马上起立,问:“夏院长找我们——”   “不是,夏院长找龚博士。”秘书说。   听院长找的不是自己而是身边这个小姑娘,走来听见的主任都并没有因此感到生气,相反,很能理解,哈哈笑道:“麻烦告诉院长,如果能把龚博士未来留在我们医院工作,是帮我们最大的忙了。”   对此,收拾东西的龚夏雅怔了怔,夏小叔想留她在这家医院工作吗?   这家医院是全国最好的医院。全国的医学院学生,学营养学的人才,乃至海外的专家,无不以能进入这家医院成为正式员工为荣。正因为如此,这所医院每年招收的员工指标寥寥无几,十分珍贵。有人为此走后门争破了头都别想进。   一所实打实以实力为衡量的医院,非常符合夏小叔的风格。   龚夏雅随秘书到了院长办公室。   夏小叔升任院长以后,搬来的这间新办公室,她尚未来过。新办公室的规格上,确实和夏小叔之前的科室里办公室不同。瞧瞧这院长办公室,几乎独占了一层楼。   秘书敲了敲门。里头传出三十几岁男人沉稳的声色:“进来。”秘书推开门,请龚夏雅进去。   一个人单独进了办公室的龚夏雅,回头见秘书把门帮她关上了,不由手捏了捏手里的书包带子。   这感觉,有点和以前不太一样。人家夏小叔现在当院长了。院长是什么,不是让人感觉有点像总裁吗?像那个熊娃子夏实秋的爸爸?   唰唰唰,夏明生手里的金色钢笔头在纸上不断地划着,从上任院长以后,这种文书类的工作一下子占据了他大部分的时间。说白了,他自己也不习惯。以前他是经常走病房和呆手术室的人,几乎都不在办公室里见到人影。   好不容易划完一张要他签字的表格,他抬头,见她杵站在门口那儿好像一只茫然失措的小狗,不禁一乐,说:“雅雅,随便坐。”   这个声调没变,是原来那个温和的夏小叔。刚莫名紧张过头的龚夏雅心头呼出口气,回过头来看看新上任的院长大人。人家夏小叔坐在巨大的红色檀木办公桌后面,露出一张温和英俊的五官,冲着她微笑着。   龚夏雅想起了前几天刚在学校里见过的夏小叔。   由于医院是大学的附属医院,医院里的职工和大学联系紧密。夏明生经常在大学和医院之间往返处理一些公务。大学里都谣传着,想听夏小叔讲一次课,在大学里几乎是可遇不可求的事。夏明生太忙了,一年到头都忙。大学三番几次邀请他去大学讲课,可这么多年来,他只在大学里讲了三次讲座。龚夏雅进大学后,没有遇到他开讲座的机会了。   所以,那天她在大学里看到夏小叔的时候,是和一帮同学在一起远远伫观,人家一堆老师学校领导如同众星捧月一般围着夏小叔转,一行领导去了校长办公室。   这么一眼远眺,远不如她有时候送饭到医院里给夏小叔吃近距离见面多。大学里的人不知道她给夏家的小叔送给n次自己做的饭。其实医院里也没几个人知道。   见她来了,夏明生立马将桌上的文书搁一边去,插上钢笔笔帽,起身。老习惯了,先给客人亲自倒杯水。   坐在了院长办公室里头那张舒服的真皮沙发上,龚夏雅摸摸上等的沙发皮,有些感慨自己这是进入里领导办公室喝茶。   “冷吗?”夏明生把水送到她面前,询问,“冷的话,我这里有空调,可以再调高一点室内温度。”   “不用。”龚夏雅摇头。她都在医院里呆了许久了,医院里四处有暖气供应,不会冷。   “不用的话多喝点水,冬天室内干燥。”听出她嗓子有些哑,应该是想起以前她在这边感冒那次,夏明生赶紧把室内的加湿器开上,再拿起电话机,让秘书去买中午的饭。   这会儿在这个时间点了,总不能让她去做饭。想到自己这个念头的夏明生,有些忏悔地转头对她说:“我一看到你,就想到你和你爷爷做的饭菜。”   龚夏雅听见他这话笑笑,表示可以理解和开心。厨师嘛,有人喜欢自己做的饭,肯定高兴。   “没事,我让李师傅的徒弟送来。李师傅收的徒弟,现在在李师傅原来那家小店里掌勺。我们试试李师傅的徒弟做的菜怎样。”夏明生搓搓手掌心说,有些跃跃欲试。   龚夏雅一样心里挺期盼的新的美食到来。   两人等了约十几分钟后,秘书把对方送来的菜拎进了办公室里头。随后,李师傅的徒弟王庚,一个二十出头有些胖胖的小伙子跟着走了进来。   “师傅和我说了,说是这里有特别厉害的美食家,让我如果有信心的话,可以来请教这位美食家。”王庚边说,边一双眼睛往面前坐着的两个人一扫。   师傅说是特别厉害的美食家,美食家和厨师一样,应该是以资历优胜。   眼前这一男一女,一个小姑娘一名成熟男性,一个学生一个院长。怎么想都知道这位师傅口里厉害的美食家应该是这位院长大人了。于是,王庚笑着对向夏明生准备请教的时候,夏明生那根手指冲着自己对面一指,给对方指明了应该对面那位才是他要找的人。   “她吗?”王庚霎时诧异不小。   “这位是龚博士。”夏明生亲自介绍起她。   龚夏雅一听夏小叔这个口气,赶紧的,摆摆手摆摆手,别——夏小叔你不能这样。夏小叔你自己都是教授,院长,说得她这个博士好像能厉害过院长似的。   至此王庚是很怀疑,难道院长大人是在谦虚?   夏明生这下有些着急,快怀疑李师傅是不是故意给他设的坑,对王庚说:“要不这样,我们两个都尝你吃的菜,把我们各自的意见都和你说。你仔细看着办。”   王庚看看他们两人,完全吃不准。   旁边那看戏的秘书都快笑不拢嘴了。谁让龚夏雅年轻的样子特别能糊弄人。   准备吃饭的两人把几个饭盒都揭开盖子,见有两碗米饭,两个菜,一个汤,刚好满足两个人吃。   这两个菜,其中一个比较简单,是切好片的卤五花肉,应该因为时间紧来不及准备拿现成的。另外一个菜,颇为讲究,是鳝鱼。   毕竟是李师傅的徒弟,李师傅擅长做海鲜,这徒儿于是专门挑了鳝鱼来让美食家尝试自己的手艺。鳝鱼这东西好做不好做,是鱼,肯定腥,怎么去腥,是做鱼菜的头等要事。   夏明生拿筷子指着这道鳝鱼菜的表面,老半天,他没法说出这道菜名应该叫做什么:“是闷烧吗?看起来不像。”   听见院长大人都这么说了,王庚的眉梢扬了起来,颇为得意。这里是首都,说是包罗天下美食,但是美食多,多如牛毛数也数不清。首都本身做禽肉类菜肴是厉害,但是不靠海,做鱼做海鲜的菜叫做一般般了。   其实夏明生说的黄闷鳝鱼段,确实是做鳝鱼经常用的一个菜式。把鳝鱼切成几段段四方块,放进砂锅煲里,拿火闷,放入大把的蒜、酱油,闷到烂烂的,汁味浓浓的,鱼腥味自然早被火烧出来的冲天蒜味和酱味掩盖到无影无踪。   好吃吗?是好吃,但是可能嘴里更多的是蒜味和酱味。因而王庚不会这样做鳝鱼菜。   “这是专挑的鳝鱼尾巴,用煮沸的汤烫熟了捞起来,浇上麻油酱油等调料汁,但是汁不浓,保持鲜味,蒜泥也不会像闷烧那样蒜味冲天,吃不吃蒜和调料,可以由食客自己决定。这是淮扬的特色菜叫做炝虎尾。”   哎?王庚一愣,回过头去,看着这小姑娘说话,惊讶的口气直接说道:“你居然懂淮扬菜?”   看吧,谁才是美食家。在场另一些人看着王庚讶异到嘴巴关不上的表情笑着。   被人一笑,王庚摸起了脑袋,再看那个姓龚的年纪轻轻的姑娘家拿着筷子夹起鳝鱼尾巴,是真懂这个菜,知道这个菜不会烫嘴属于偏冷食,不用吹,直接放嘴巴里头牙齿轻咬。   王庚服气了。 第36章   王庚离开时咕哝着:以后给龚夏雅美食专家做菜全部免费。   只是免费了, 也不知道人家尝不尝他做的菜?说明自己师傅是对的,这是个顶级美食家。   吃完午饭,龚夏雅喝着茶歇会儿再走。   坐在她对面的夏明生, 轻轻在地上翘起一只鞋尖,膝盖上枕着秘书刚打印出来的一叠文书。这里头, 全是推荐人的信件以及应聘者写来的自我介绍和简历。每年的毕业生会提早半年甚至一年给各单位寄出求职简历投石问路。像这家这么好的医院,更是许多名牌大学生求知若渴的好单位。   按照以往惯例,招收的医学类毕业生至少是博士学历以上。秘书送来的简历,基本按照这个要求。只是, 即便如此,医院想要的人不一定真的会往医院里投求职简历,譬如说眼前这位。   秘书贴在夏明生的耳朵边上说着来之前那些科室主任交代的话。   夏明生的视线扫到对面喝茶的龚夏雅, 眉头时而蹙紧时而松一松, 显示出他心里头的犹豫不决。   “雅雅最喜欢在哪里工作?”   夏小叔这么问,龚夏雅想也不用想,答:“明雅居。”   爷爷开的小店简直是满足了她心里最美好的愿望,一个与世隔绝的桃花源。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爽到了极点。唯一需要考虑的是, 能不能养活自己。不过按照目前的状态来看,只做熟客, 她和爷爷只要有空,养活他们祖孙俩没问题。反正她和爷爷都不爱钱,平常也用不到什么巨大的花销。   听她回答的这么爽快,夏明生却也不觉得奇怪, 一边想着果然如此,一边难掩心里头一丝遗憾。以她的才华,真是只窝在明雅居有些浪费了。   “夏院长, 我该走了。”到了差不多时间,龚夏雅站起身道。   夏明生见她要走,走到自己办公室里的书柜面前,打开玻璃柜门,从里头抽了两本书出来,送到她面前说:“上次你说在图书馆找不到,我叫人帮你找了过来。”   没想到他居然记得她随口说的这样一句话,龚夏雅赶紧把书接过来,问:“多少钱?”   “不用。你看完还我。”   听见他这句,龚夏雅抬起头一丝愣。只见对面那双漂亮的眼珠里对着她露出一抹促狭,笑道:“开玩笑的,送你的。两本书才几个钱。我以前送你们家的书不多吗?”   确实是,夏小叔经常给他们家爱读书的孩子送书。她哥哥的书橱里至少有三分之二都是夏小叔送的。夏小叔没空送的话,夏太太帮着自己家小叔送来。只是没想到夏小叔也是个会开玩笑的人。龚夏雅不禁莞尔。   “反正如果我哪天想看,回头找你们要就是。”夏明生很放心地说。这些孩子都是爱书的孩子,会帮他保管好书,他十万个信任。   帮夏小叔保管书,龚夏雅明白了,感谢之后把书放到自己的书包里。她身上是自带系统可以查找美食,可是,有些其它专业类书籍美食系统帮不上忙了。只能自己去找书。还好有这个非常会找书的夏小叔在。据说熊娃子夏实秋也是,一有什么书找不到,找自己小叔没错。   送她走出门口时,夏明生突然摸了下她的头,说:“实秋如果回国,估计会要先上你那里大吃一顿。”   夏小叔摸她的头好像她还是好久以前那个小娃子似的。至于熊娃子夏实秋,在海外看来在吃饭问题上又是槽点满满。   没问他小叔他具体回国的时间,反正他回来的话肯定她大哥第一时间能知道。龚夏雅走出医院,急急忙忙骑着车回学校去。这会儿,连问一下自己大哥是否也回去了都没时间。   做实验最难在必须经常有人看着。有些关键实验数据提取其他人她不放心,都得她一个人盯着。   回到学校,弄了一下午,感觉有点儿时间空余。想到今天答应那个齐家管家来说的事,龚夏雅拿起大哥给自己新买的手机,给管奕拨去了电话。   管奕一听是她,马上亲自驾车过来接她。路上,再和她仔细说起齐丰顺的情况:“我们董事长快七十多岁了,有两个儿子和三个女儿,女儿都出嫁了,儿子都娶媳妇了。孙子吧,有大有小。现在,家里做决定的,还是董事长本人。”   为什么对方突然要和她说起病人家属的情况?龚夏雅一边听一边警惕地存起心眼。   去到齐家的大房子,那房子真是大,比夏实秋那熊娃子的家都要大得多。听说那年代的土豪喜欢住这样的大房子,内部全部欧式美式装修,搞得像欧洲王宫贵族的宫殿一样。别墅是肯定的,三层,前后都有大花园。门口有保安,是因为这家里肯定是存有各种非常值钱的东西。   车过门口的时候,保安和管奕打了个招呼,低声报信:“大公子他们带了人回来。”   一听对方这么说,管奕心里头真有点打鼓。虽然知道齐丰顺一帮子女肯定不会就此妥协罢休,但他管奕原先想着打时间差。龚夏雅在一个地方,叫龚夏雅来比较容易。只要龚夏雅答应早点来,齐隆亭他们没法一下子从其他地方请到专家过来,那肯定是慢一步了只能接受结果。哪里想到,这些人动作都这么快。   或许,齐隆亭他们早预备好了计划,只等适当时机拿出来。这样子的话,管奕替齐丰顺有些忧心。   开门下车,管奕带着她进入别墅,上了二楼。二楼齐丰顺房间外面的走廊里以及隔壁的会客厅里,坐满站满了一堆人。   “管奕。”这向他们走上来的第一个人是老二齐隆桢,一到他们面前,像针一样的视线在龚夏雅身上扫视,“这位是——”   “龚大厨的孙女。之前和你们说过的。”管奕说。   “哦,就是她啊。”齐隆桢夸张的口气里满满一种嘲笑的气味。   听见老二的声音,其他坐着的齐家人,齐家老大齐隆亭,以及齐家三个女儿,全跟着叽叽喳喳起来。“看起来也太年轻了。”   “之前虽然有说是孙女,但我们本想应该也快有三四十岁,不然怎么能敢接我们爸这种病人。”   “她胆子挺大,不怕吗?”   “中学毕业了吗?”   管奕一听这些人瞎说,生怕把龚夏雅气走了,急忙说:“她在大学里,早中学毕业了。”   “大学生。”齐家人一片故意大惊小怪地叫笑。   大学生又能怎样?国内大学生或许现阶段金贵些,但是海外多的是大学生。他们齐家是这种家族,对大学生司空见惯了。   见是时候了,齐隆桢拍两下掌心。他下面的人将两个人带了过来。   “我来给各位介绍介绍。”齐隆桢说,“这两位,一位是从美国来的营养学家,拿克斯教授。另一位是我们国内很有名的肠胃科专家。因为我们爸是在国外做的手术,国外的手术医生没法过来,所以帮我们联系了这位于大夫。”   两位国内外专家都是挂着鼎鼎大名的头衔,年资也够高。看年纪,都四五十岁以上了,都是医生职业的黄金年龄阶段。   有钱人都是相信国外的医学技术和医生较多。齐丰顺做手术肯定是去医疗技术最先进的美国做,至于做完了为什么回国疗养,这里头肯定有些什么原因。   果然,龚夏雅这个念头只是稍微一闪,管奕先贴着她耳边说道:“国外的医生说,手术很完美,其它的问题属于疗养问题,和医学技术无关了。”   估计美国医生这话都要把齐丰顺气到半死。齐丰顺只能跑回国内了。   其实美国的医生说的也没错。人家是手术医生,负责给你做手术的,其它的问题,得找其它专业人员来解决。按理来说,应该找美国的营养学家来解决这个问题。那么又是怎么一回事。美国人给病人治病,号称科学全系统,手术医生再联系营养专家,理应没问题。其中又有什么缘故。   不管怎么说,这齐家好像都没有提前把这些可能发生过的状况告诉这两位聘请来的国内外专家。导致这两位专家一开口都是:“早应该联系专业的营养学专家或是肠胃内科医生进行身体调养。”   管奕刚想解释什么,齐隆桢抢了话,对专家说:“对,教授你们说的对。所以我们也搞不清楚,理解不了我们爸,为什么请个厨师的女儿过来。只能说我们爸是病糊涂了老糊涂了,只能让两位教授进去和我们爸说清楚,让我们爸明白谁才是对他最好的人。”   齐家其他儿女异口同声:“对!”   阵线拉开了,这些人原来都是准备好了一致把枪口对准她龚夏雅。   管奕着急地赶紧先拉住龚夏雅的衣服,道:“董事长亲口说了,要请的人是你。”说完,真怕她走了,拉着她去往齐丰顺的房间。只要齐丰顺开了口说了话,才是决定一切。   这边被拉到了齐丰顺的房间里,龚夏雅一看,这房间大是大,可通风不是很好。可能外头北风吹的缘故,病人身体弱,完全不敢开窗,屋内暖气烘着,显得非常干燥。   病床上半卧的老人正是齐丰顺,见人进来了,对旁边侍候他的保姆说:“你先让开一下,人来了。”   “爸,没错,是医生来了。”齐隆桢再次抢话,带着两位专家越过管奕和龚夏雅身边,急急走到齐丰顺的病床前。   于大夫手里是拎着医生包的,当场打开拿出听诊器,要给齐丰顺先检查下身体。   齐丰顺见状,自己用手一拦:“不用了,这天天都有医生来听。”齐丰顺雇的家庭医生和护士都在房间角落里站着待命。   听到这话的于大夫和拿克斯教授,回头见到那两个家庭医生和护士,眼里冒出充分的惊讶:医生护士都在这,让他们来做什么?   齐隆桢一急,道:“别听我爸的话,那两个医生和护士,他们不懂的,像教授你们说的,他们不懂营养学。所以——”   对于齐隆桢这番解释,人家专业人士自有自己的判断。于大夫和拿克斯教授看见了,病人身上再挂的点滴,桌上摆的药瓶,统统都是最先进的肠外营养液。   家庭医生都走上来了,解释:“这些静脉输入的脂肪乳等,都是和美国那边的医疗团队商量后给董事长挂上的。”只能说,他这个家庭医生肯定也不想莫名其妙地背黑锅。   听完这话,于大夫和拿克斯教授齐齐脸上一黑,登时有种被齐家人带入坑了的感觉。拿克斯教授提前宣布:“既然,你们都和美国那边的医疗团队有商有量,我也是从美国那边过来的。请我再介入是没必要了。”   “话不能这么说,教授——”齐隆桢着急地要伸手拦住他,这仗都没有开始打,他请来的人怎么可以先当了逃兵。   “那么你说说他还有什么问题?”被拦住的拿克斯跟着焦急起来,指着病人一桌子满满的营养液说,“我都看到了,医生给他开的,什么都有了。静脉输入的有,肠胃内支持的,各种进口蛋□□也有。”   这话岂不是意味着,他们请来的外国教授能做的和齐丰顺那边请的美国团队基本一样。他们是白请了。   不是早说过了吗?偏偏这些儿女不信。管奕在旁叹气摇头。难怪齐丰顺说让他们去请,请来当场自己打脸呗。   外国的教授都说搞不定要走了,于大夫见状不妙跟着收拾东西。医生都有自知之明,有些病人就是那样的,治不好的了。要是再呆下去,搞出人命,人家还会把脏水泼医生身上说医生搞死的,那岂不是糟糕。   齐家的儿女们看到两位教授都这么打算走,一片脸黑。   “你们不能这样!”齐隆亭大声吼一声,阻止他们俩个专家,说,“我爸现在是请厨子的孙女过来!”   两个专家听见这话,总算是在门口停住了脚,回头看向龚夏雅,一同扶扶眼镜:这个小姑娘能比他们强?当然是不可能的了。   “请她过来。”齐丰顺开口。   管奕马上领着龚夏雅到前面去,边对齐丰顺说:“龚姑娘,她在医院里可受欢迎了,我在医院里等半天才等到她有空。”   齐丰顺一边听管家这话,一边对着龚夏雅点着头,喘着气说:“我知道,你,你爷爷都很厉害。当年,我们国家有些大人物吃不下饭,都得找你爷爷来做菜,不容易。”   听见齐丰顺后面这话,现场的人,除了管奕以外都很惊讶。   什么意思?一个厨子还能比得过医生?   对此,龚夏雅帮自己爷爷解说:“那是因为医生,知道病人要补充什么样的营养和食物。可要把这食物做的可口,病人吃得下去,医生不是专业做菜的,有点难度。”   小姑娘这话算是真相大白了。   于大夫和拿克斯教授都点点头。家庭医生也说:“美国那边的人建议董事长回国疗养,正是因为董事长的口味和美国那边的厨师做出来的东西以及美国的食材格格不入。”   “那可以把食材送过去,再请个我们的厨师过去。”齐家的儿女们说,终究觉得美国那边最好。   吃过美国亏的齐丰顺肯定是摇摇头:“有什么用?我想吃的,送到美国都变味了。”   “她有办法吗?她年纪这么小,又不是她爷爷。”总之,几个齐家儿女势必是要和龚夏雅杠上了,总不能丢大脸吧。   其实对这点,几个现场的医生是有一些顾虑在,这小姑娘看起来太年轻没有经验。做资深厨师和做医生一样,需要经验的。   龚夏雅这时看到了桌子上一碗病人显然吃不下的粥,走过去,拿起来闻了闻。   “是不是闻起来就很难吃?”齐丰顺一面喘气一面说,那口气是快哭了。想想他这个坐拥金库的人,现在连吃口能合自己口味的东西都找不到,要折磨死他了。   听到他这么说,保姆和齐家里负责做饭的大厨都满脸委屈。实际上,这大厨,也是齐家人挖空心思请过来的。   “这里头,放了几样不太好的东西,一是葱,二是鸡蛋,三是肉末。”龚夏雅道。   “不放这几类东西粥哪有味道,大白粥一点味都没有的。”齐家的大厨说,这人算是小有名气的厨师了,在大饭馆掌过勺,对怎么煮粥是很有自信的。相比之下,这小姑娘从哪里来的,连煮白粥没味道这种常识都不懂。齐丰顺胃口不好,更需要味道,哪能吃得下白粥。   对于齐家大厨这种说法,现场的人几乎全是频频点头。白粥没味,常理谁都懂。   问题是,只听龚夏雅继续说:“病人腹泻,说明肠功能没有恢复,不能进食任何有渣的东西。需要重整整体小肠功能,应该重新先再恢复全流质。只能喝米汤或是菜汁、藕粉、以及蜂蜜水之类。”   等等,这话,齐家大厨愣了愣:他这是在哪儿好像听过?   现场几个医生全惊讶了,视线在龚夏雅那张太年轻的脸上转来转去,不敢相信:这小姑娘真是外表这个年纪吗?说的这些话绝对属于医学上的东西了,而且颇为资深,是临床经验和课本结合之谈。绝对不属于一个厨师的业务知识范围。   “她说的是对的吗?”齐隆亭齐隆桢发现了两个专家的表情不太对,赶紧问。估计这群人心里面第一时间想的是抓住龚夏雅的茬了。   “对,她说的都对!”两个专家同时第一时间毁灭了他们找茬的想法。   “她说的居然是对的!”三个齐家女儿吃惊地叫喊着。   “她懂医学,懂营养学。”于大夫说。懂不懂行,专业不专业,只要在行的人几句话马上可以听出来。两个专家因此判断出来了,这个小姑娘是同行。   齐隆亭等人不懂行,现在听到专家的话貌似专家都站到龚夏雅那边去了,快懵死了:这怎么回事?   “不能有渣,全流质,可以让病人喝牛奶、豆浆?”齐家大厨想。   “不行。这些东西会胀气,不适合。而且他小肠功能重整期间,咸、盐、甜最好都不要。胃大部分没有了,相当于食物进入胃再进入小肠胃起到屏障的一些功能全没了。所以,要等小肠功能适应来代偿胃功能一部分时,必须非常谨慎在食材上的选择。调料都不要用。厨房食材都必须非常干净清洁,因为胃没了,杀菌的功能也没有了。”   “胃可以杀菌?”齐家大厨喊。   齐隆亭那帮人同样诧异非常。普通人当然是不懂胃有什么医学功能的。现在这个小姑娘一说,他们除了看看专家,再看专家点头赞许,等于说,这小姑娘和专家不相上下了。   已经察觉完全不对头了,齐家大女儿立马跑出去打电话向人打听龚夏雅的来路。原本以为只是个大厨的孙女,毕竟管奕是一开始和他们这么说的。可现在,这个厨师的孙女出口成章都是资深医学专家的话。   “不能喝豆浆牛奶。不能放盐放糖放葱什么都不能放,要怎么煮粥?”齐家大厨问。   连专业厨师都这么问了,现场所有人包括医生都感觉到无望了。主要是齐丰顺太有钱,平常又太挑嘴了,生病起来什么都不能吃,现在要他说忍受这些他完全忍受不下去。否则,美国那边的医疗团队也不会说甩锅了,直接喊他回国去。   “其实更重要的一点,你还得鼓励病人杂食,不杂食营养补充不够。用静脉输液补充营养不是长久之计。静脉输液久了会有许多的并发症出来,一样会致命。他的肠功能也会因为长久不用而失效。人不能再吃到美食,生活也会失去太多乐趣。”龚夏雅说道。   小姑娘这话说到他心坎上了,齐丰顺一个劲地点头,完全不顾大厨们和现场其他人举双手投降的样子。   “你什么都不能放还要杂食?!”齐家大厨对着龚夏雅瞪出了两个眼球,完全不信她能做到。   这个小姑娘绝对只是口上逞能。   结果,龚夏雅只是冷静地吐出:“先试试米汤。我带了东西过来。”   管奕忽然想起,龚夏雅从学校出来时拎了一袋东西让他放车里,急忙下楼回车里把那袋东西拎过来。这是直接拎到厨房去了。   大户人家的厨房肯定比较干净。况且这里是别墅,厨房装修的挺高级的。世界最先进的电器都要标配。即便如此,龚夏雅用带来的消毒剂,先仔细擦一遍灶台。再叮嘱齐家的保姆将病人的碗筷进行重新消毒。自己打开管奕拎来的袋子。   此时,不管是齐家本来雇佣的大厨,或是齐家人,以及请来的医学专家,统统都是伸长脖子张望着。龚夏雅从自带的袋子里拿出了一口小土锅,看来还不是新的锅,是一口旧锅。实际上这锅是龚老爷子给孙女叫人特别打造的,适合小孙女有时候在学校用酒精炉煮粥用的,用的陶土是到了南方广东陶都去找。南方人喝粥是比较多的,尤其广东,有很长的历史,那里的陶土自然不用多说的好。   除了煮粥的特别厨具,接下来龚夏雅拿出来的玻璃瓶里,装的是水。   “她带水来做什么?我们这里有水啊。”齐家的二女儿喊。   原本看不起龚夏雅认为龚夏雅只有嘴上功夫的齐家大厨,这会儿浑身一个打颤。   龚夏雅就此对这人心虚了的脸上扫了一眼。有些东西,厨师不是不知道,而是愿意不愿意去做。   要煮真正的粥,最重要的反而不是米,而是水和锅。这大概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众人看着龚夏雅淘米。   只见她洗干净手后,拿来在学校已经算好分量带来的米,有最适合煮粥的粳米,再加点糯米和小米,正符合她之前说到的杂食标准。几份米放入洗米的筛中,水中半泡米粒,她的手指一颗一颗米仔细缓慢地揉着,是仿佛在给每颗米做着按摩。   光这个洗米泡米的动作,花费了半个小时以上。   齐家人的目光整齐扫向那个原来请来的大厨:这下他们自己都明白原因出在哪里了。试问有哪几个厨师能做到这样洗米。   真是见了鬼了。找大厨真不能看名号的,得看厨师有没有心的。   洗好米,小火熬粥,厨师要站在旁边不停用勺子搅拌粥水观察火候。当然,要煮更好的粥,如果能用到柴火估计会更飘香四溢。但是现阶段齐家欧派的煤气炉厨房肯定不能满足了。   到最后把米渣全部用滤布去除掉,只留米汤。   所有人这会儿都闻到了米汤表面被热气烘出来的阵阵气味,细细品味,是如牛奶般丝滑的稻香气。   米汤用一小碗盛好,放到了病人面前,龚夏雅继续交代病人:“一天分成十餐吃,一次吃一点,调整几天看看情况。再缓慢进食其它的。等情况好转,静脉输液一定得停。”   听她这个沉着的声音,实在让人很难相信她外表上呈现出来的年纪。   齐家大女儿这时候打听到了,冲进门里对着兄弟姐妹们喊:“你们知道她是谁吗?”   龚大厨的孙女,不是吗?   “哎呀,她是天才,天才啊!生化博士和营养学博士,双博士!天才啊!”齐家大女儿连喊好几句天才。   现场的两名专家一下子尴尬透了,望着请他们过来的齐隆亭:你搞什么?你自己都请了天才还叫我们来?   齐隆亭等人全傻眼了。   只有齐丰顺,这一刻顾不上其他人大呼小叫了,舀起一勺米汤,放入嘴里,热度刚好的温热汤体在他舌尖上嘴巴里翻滚着,是浑厚的宛如吃肉吃牛奶的脂肪口感,是用香香的肥料堆积培养出来的大米香,同时舍去了油腻感的恶心,入嘴即消化,入肚即可吸收。   对于他这样的病人来说,简直像天堂一样的食物。   霎时,一颗眼泪从他眼眶里落了下来:太好吃了!   这是这半年多来,他终于吃到的第一口美食。 第37章   “你们都出去吧。”齐丰顺对几个儿子女儿说。   齐隆亭等人没再有异议, 走了出去。   吃饱喝足显得心满意足的齐丰顺甚至偷偷打了个呵欠,眯眯老眼看看龚夏雅:他看得出来,这小姑娘自从到了他这儿, 全程表现的很镇定,不管他儿子女儿是否无理取闹。   “你不怕?”   有什么好怕?第一她没做任何事情没犯法, 其次吧,对方这句话其实不是问她怕不怕,而是知道她抓住了齐家的重点。一开始,她来就听管奕说了, 管奕一再强调,齐家所有人只能听齐丰顺的话。于是龚夏雅的指头轻轻指了指管奕的方向。   接到她这个动作,齐丰顺不由一阵笑声飞起来。应该说她胆子够大脑子够清楚。毕竟她是外面的人, 第一次来齐家, 却能自始自终听信他身边的人的话,说明智商不简单。相比之下,他一群儿子女儿那种傲慢和无知,导致最后的结果势必是智商感人。   龚夏雅是一早也看出来了,别看这老头子病在床上好像病入膏肓, 但是始终重权在握,只能说明齐隆亭那些人能力完全不足跳不出老头子的五指山, 同时是胆子不够大完全不敢跳开老头的掌控。   齐丰顺对此一点都不隐瞒,只要他在齐家一天,哪个人哪怕他儿子女儿都别想跳到他头上去。   “以后他们不敢来惹你的。”齐丰顺对她说。   这话再次意味着,之前齐隆亭这帮人来找茬确实是这个老头子默许的, 估计没有见到她亮出实力之前心里有些嘀咕和害怕。   对此齐丰顺又赶紧补充了一句:“我肯定不会让他们伤害你。你爷爷的名气我也不敢冒犯。”至多借儿子女儿怀疑她一下而已。   想伤害她的话一早就做了,龚夏雅点点头。管奕给她搬来一张单人真皮沙发请她坐下。她摇摇头:“我该走了,时间都很晚了。”   听见她这句, 齐丰顺和管奕都是非常紧张了。尤其是齐丰顺,望着她的眼神这会儿没有了一个大公司董事长的半点霸气,余留的只有小孩子无助的那种茫然无措,几乎是像条小狗一样眼巴巴地瞅着她。   “我明天再来。”龚夏雅说。   一块心头大石猛地掉在了地上,齐丰顺松出口气,对管奕说:“拿张支票过来。”   管奕立马跳起身去拿支票,不会儿,一张巨额支票经由齐丰顺亲笔签名放在龚夏雅面前。龚夏雅看着没收下。   “要不我介绍个慈善基金会,闵太太和夏太太搞的,你投进里面去吧。”龚夏雅说。   她不收,和她爷爷一样,不爱钱。早知如此的齐丰顺有些失望,心里实际上想着她哪怕他收一点他这个有钱人都能有一点安全感,不会以为钱一点用处都没有。   龚夏雅走开。管奕接到齐丰顺的眼神急忙跟在她后面送她出门。   经过走廊的时候,之前对她嘲讽冷笑的齐家子女们早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估计她以后都碰不着这些人的面。一切如同齐丰顺刚在房间里对她所说的。   管奕打开车门,等她上车,亲自驾车送她回去大学。路上,小心地瞄着她等着她再次发话。   “明天早上我再过来一趟,因为答应好了,给他一天制作好十餐的营养计划。当然我不可能一整天都呆在这里,我会叫人过来帮忙。”龚夏雅交代。   管奕说:“董事长只信任你,龚博士。”   “我叫来的人他肯定也信任。”龚夏雅说。   这小姑娘的话,每句都逻辑在线句句在理,管奕服了。   回到宿舍,龚夏雅才发觉自己需要有些头大。找的人当然得自己信任的厨师了。找自己家里人显然不合适。她爸爸大伯年纪都大了,管理怡怡居十几家店没空。大堂哥自己的店生意太红火还得找人帮忙。爷爷的腿不好。   思来想去,自己认识的厨师里头,除了在夏小叔那儿碰上的王庚,似乎没有别的选择了。王庚是李师傅的徒弟,做厨师的人品值得信任。她自己亲口尝过王庚做的菜,知道没问题。   找王庚,得去王庚的店里,但是需要不需要和夏小叔打声招呼先?毕竟是夏小叔给她介绍的人。她总不能过河拆桥,一声招呼都不打。   给夏小叔打电话,她心里有点儿怕怕的说。熊娃子夏实秋在就好了,他和他小叔沟通的话,这熊娃子会在小叔面前耍赖撒娇。   (夏实秋:我什么时候会在我小叔面前耍赖了?我吃了豹子胆啊!撒撒娇可能有点会不过那是自己小时候不懂事。)   终究电话得打,龚夏雅一不做二不休,两边电话都打。等于说,先拨了熊娃子夏实秋的电话。   自从他出国,她一个电话都不曾打给他。越洋电话有多昂贵,在那个年代几乎打不起的。不过她知道,他大哥偶尔有接到熊娃子打来的电话。而且现在有电脑后,这两人也会在互联网上用msn沟通。   先拨个电话试试,拿着今天大哥刚给她买的手机。   滴滴滴几声电话长鸣,她的心跳咚咚咚如打鼓一阵,对面咔的一声有人接起电话。   “龚夏雅?”   哎?她都没有说话他怎么知道是她?   “你大哥说给你买了手机,你手机什么号码我都知道。”   她大哥急得把她手机号码告诉熊娃子干嘛呢?   “什么事找我?这两年你都没有给我打过电话。”夏实秋说。   “你也没有给我打过电话。”龚夏雅这话脱口就出,没给熊娃子任性撒娇的机会。   老爸老妈小叔说过的话都在他脑海里盘旋着,要对女孩子绅士礼貌。夏实秋在对面摸自己头发:“嗯,是我不对。”   龚夏雅的脸一尴,她以为熊娃子会再替自己争辩两句没想投降得这么快:“算了,没事了,我也不是想说什么——”   “你不想说什么,你打电话给我做什么?”夏实秋微微眯着眼说。   “我——”到底她和自己爷爷一样是老实人,做贼心虚下只能实话实说,说道,“你小叔给我介绍了个厨师,我想介绍那个厨师一份工作,得和你小叔说。”   “你自己打电话给他你不敢?”   龚夏雅接着可以听见熊娃子在对面哈哈哈大笑着宛如嘲笑她的声音,这令她一只手在自己额头上猛地一拍。她错了,错的离谱了。原以为这熊娃子好歹都多少岁了,长了这么多年,国都出去了,最终,熊的性子一点都没有变。   估计这娃子在对面笑起来,一如他小时候那样,像一朵朵桃花,笑得如同醉打金枝,花枝乱颤。   半天,夏实秋收住了笑声,是因为发觉到了她在对面的沉默,于是他心里头一嘀咕:这小丫头不会是被他刺激到了吧?   “行吧,你需要我先和我小叔说一下,我帮你去说。”夏实秋妥协了说,心里对她有些愧疚了,刚他自己笑的太大声了,问题是他真觉得好笑。这么多年来这小丫头居然没变,对他小叔继续怕怕的。这丫头不是长大了吗?   话说起来,哪只是她,她大哥二哥一样对夏小叔始终抱着敬畏感。龚夏雅在心里头为自己辩解。   “我过两天回国。”夏实秋道,“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应该说这熊娃子千万别再长高了,他再高她的手臂伸不到他脑袋上去了。   “我妈说的,女大十八变。说两年没见,你又变了个样。”夏实秋转述自己妈妈夏太太的话说。   “没有,阿姨的话夸张了。”龚夏雅道,自己每天照镜子,没觉得自己的样子有变。   夏实秋对此保持一点怀疑。早知道,去年春节回家时应该跑来找她看看的。只可惜,去年春节她随她爸爸妈妈回她妈妈老家去拜年了。所以没见着。   “你头发现在多长?还是到腰那里吗?”夏实秋眯着眼在回想她以前的模样儿。   龚夏雅想着这熊娃子居然惦记她头发有多长,奇奇怪怪的,随口一答:“我也不知道有多长了。”接着自己往自己头发一摸,好像是没到腰了。对了,她自从做了实验,不太能留长发。   “你头发不要剪短了,你头发多好看。那个姓白的,每次那双眼睛见到你,光瞅着你头发没有离开。”   龚夏雅:——呵,这些男孩子整天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这些年她竟然没有察觉。清纯可爱的白哥哥一样惦记她的头发?   熊娃子夏实秋没有意识到自己闯了祸,继续念叨,就生怕她把好看的头发剪短了:“真的,虽然说姓白的那个眼神我看不过眼,可是,你长长的头发我也挺喜欢的。”   估计这熊娃子在国外两年受折磨了,变成话痨了,守着这么多年的秘密都直接对着她吐出来了。   “头发剪长还是剪短,需要适合我的工作。”龚夏雅讲实话道。   夏实秋听她这样一说,才想起来:“你读双博士了?”   “嗯。”   “好家伙,等我回去!”   这熊娃子什么意思?龚夏雅蓦然冒出层汗流浃背的感觉。   明显这娃子还是把她当成了竞争强敌看,回来打算拿其它头衔砸她。   再怎么说,学业领域他绝对不能被这个小丫头爬到他的头上。不然他都不会跑出国去,折磨了他两年吃不上她和她爷爷做的好吃的菜。   要挂电话了,夏实秋急着问:“你说,你让我给我小叔帮你说什么?”   “一个厨师,叫王庚的。”   “你要介绍他去哪儿工作?话说,你什么时候变成工作介绍所了?”   后面那句熊娃子意识到重点了,龚夏雅头皮一阵紧张:“没有,朋友介绍过来的,普通的工作。”   撒谎都不会撒谎,和她大哥一模一样。夏实秋在对面为他们兄妹俩捂脸捂头。龚家人太淳朴了,搞得他们夏家人本以为他们夏家人自己够单纯了,比起龚家人还是差一大截。   “我回去,你给我做狮子头。”   这个熊娃子什么事都没有帮她做成先和她讨报酬了。龚夏雅撇撇嘴角:“行,成交。”   于是熊娃子夏实秋在对面开始载歌载舞,回国的第一餐有望了。挂了她的电话,想着怎么和自己小叔说。他没有这个豹子胆瞒着自己小叔真相,况且对这小丫头也无利。夏实秋眯眯眼: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想着熊娃子理应帮她把事情搞好了,因为他之后都没有打电话过来给她,龚夏雅去洗澡睡觉。第二天早上订了个六点钟的闹钟。   冬天好冷,早晨闹钟醒的时候,她把脑袋蒙在被窝里很不想起来。直到手机铃铃响。   “喂?”她模糊的声音通过手机话筒。   “雅雅,我在你宿舍门口。”   龚夏雅猛地从被窝里坐了起来:“夏,夏院长?”   夏明生站在自己的车边,寒冽的冷风吹着他身上灰色的男人的羊绒大衣。一阵阵冷风打着他身边的落叶,让他颀长的身影更显得十分冷肃。   从被窝里钻出来的龚夏雅,从自己窗户往外面看,看到了他站在马路边的影子,急忙回身拿脸盆跑去卫生间刷牙洗脸。   穿好衣服鞋子,没来得及在脖子上圈好围巾,匆匆跑下楼去。不知道夏小叔突然来是怎么回事。   听见楼梯口的脚步声,夏明生转过头望见了她下楼的身影。只见她头发凌乱,显然来不及好好梳头,脸蛋上印着睡觉的痕迹,这是刚睡醒无误。   龚夏雅只知道站在自己前面的一帮女生,在看到夏小叔出现的时候一片惊呼差点儿尖叫,但是没人敢靠近他。   “是我们附属医院的院长吧?”   “没错,以前是外科主任。很帅的。我就是因为他跑来这家医学院读书。”   夏小叔人气爆棚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龚夏雅猫在人群后头,心虚着,有预感他来找她是怎么回事,因此在心里头先骂起了答应她的熊娃子夏实秋:你等着,别想吃到狮子头了!   微眯眼望见她在人群后头的夏明生,轻轻摇了摇头。   总算有宿舍管理员过来,驱赶走那些停留在宿舍门口的女生:“快点走,堵住路做什么。”   等其他人走开,龚夏雅低着头好像做错事的小孩走了过去。   “上车吧。”这地方不宜久留和说话,夏明生打开车门让她上车。   龚夏雅明白他的意思,钻进车里头。   夏明生随之关上车门也上了车。   车离开她的宿舍时,一度车上的气氛很是绷紧着,两人都没有说话。龚夏雅低下的头在看自己的鞋尖。   “雅雅,想吃什么早餐?”前面握着方向盘的他终于开口了。   龚夏雅抬起头,从车前镜里看到他那张微笑的脸,看来他和平常一样,说:“随便。”   “那吃粥好了。到昨天我给你介绍的王庚那里吃,可以吗?”   她又错了,人家故意提王庚,分明都知道发生什么事了。那个熊娃子,此刻龚夏雅只想锤爆熊娃子的脑袋。   既然都如此了,龚夏雅直起腰,直话直说:“我想请王庚师傅帮帮我,给一个病人做饭。那个病人是胃大部分切除术后的病人,需要有专业的厨师照料。这个厨师必须人品很好,很细心。我想王庚师傅应该合适。好像王庚师傅现在也没有什么事。”   店是自己师傅李师傅的,王庚只不过是去帮李师傅的忙偶尔把店开开,是没什么事。王庚想开自己的店,第一笔资金不容易存到。首都现在的商业店铺租金伴随房价畸形上涨水涨船高,远不是前几年可以想象的。   如果王庚拿到了齐丰顺的巨额报酬,自己创业的第一桶金也有了。正是基于这个考虑,她才一心思想找王庚。   夏明生听她这么说,是没想到她这么体贴年轻的厨师,以年纪轻轻的她这么会想事儿。   “雅雅,如果你想做好事,以后可以告诉我,我可以支持你的。我家里其他人也一样。”夏明生说。   龚夏雅:“嗯。”   车内的气氛一下子恢复到了轻松。   开到王庚的店,王庚正打算开门迎客,包子他昨天都包好了,给他们蒸熟了,再给他们用小锅煮了牛奶放入鸡蛋。   真是满满很有营养的早餐,龚夏雅喝着热牛奶,整个身子都暖和起来了,对着王庚直笑:“谢谢你,王师傅。”   “别客气,你来我这吃我不收你半分钱的。”王庚说,执行的是从昨天开始他下定决定的策略,说着 用一副期盼的眼神问她,“这包子好吃不?牛奶怎样?鸡蛋怎样?”   “好吃,都好吃。王师傅的手艺很好的。所以,我想请王师傅帮我一个忙,给一个病人做饭。”   王庚愣愣地眨眨眼。   这边夏明生一边吃一边帮龚夏雅和他说明白整个事。   “那是要去给谁做饭?”王庚问。既然夏明生都开口了,他当然信得过去。   “一个老人,七八十岁了。王师傅你不用紧张,虽然他是个董事长。”龚夏雅说。   瞧她这个给董事长做饭而已这么轻描淡写的口吻,其他桌上两个人齐齐嗖,猛吸上一口惊乍了的冷气:不愧是给外国首脑做过饭的御厨的孙女,真心给谁做饭都不怕。   几个人吃完早餐,王庚把店门关上,随他们一同出发。   龚夏雅回到宿舍拿东西,管奕的车到了,和夏明生碰上面。夏明生望着这齐家出了名的大管家,淡漠地点了下头。   管奕对他自然是毕恭毕敬的姿势:“夏院长。恭喜您升职了。”   “齐董事长身体不好?”   “是,去美国做的手术。本想到您医院里去做手术,可是排不上期,董事长着急。”   一听对方这话都知道,齐丰顺当初去他医院想给医生塞红包挤掉其他病人的手术自己先上。夏明生的眼里对此散发出清冷的气息。这齐丰顺这么多年都没变,大权死死抓在自己一个人手心里,谁都信不过连自己儿女都信不过只信得过钱,同时贪生怕死,集齐了所有暴发户的特征。   对齐家,他们夏家其实接触不多。据他大哥讲,和齐家的生意夏家早没做了。主要却不是基于齐丰顺这个人,而是两家做的生意是两门,无需交叉来往。齐家是和朱家比较像,做的不是实业,全做的金融买卖。夏家讲究的是实业,所以和这两家人完全沟通不来。   见夏明生不答腔,管奕知道自讨无趣,暗地里摸了下自己鼻头,一心一意等着龚家的小西施大厨下来,那是齐丰顺真正的救命稻草。   龚夏雅下楼来了,和王庚准备一块坐上管奕的车。这时,夏明生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来,走到她面前用自己的围巾帮她裹了一圈脖子。   “我自己有——”龚夏雅连忙说。   “今早吵醒你了。”知道她没来得及拿围巾一路匆匆忙忙的,估计都是被他吓到的,夏明生露出莞尔的笑。   龚夏雅哪敢说自己没有被吓着,真实是被吓着,一方面是担心他来找她是有其它事情,比如谁谁谁哪个他们都认识的人生了病,所以如此匆忙。   “下次见到面你再还给我。”说完这话,夏明生不等她拿下围巾转身回去自己车内。   龚夏雅的手只能摸着他毛绒绒的围巾,越摸,越觉得他这个围巾质量真是好,应该是真正的上等羊绒料,虽然颜色很男性,是深灰色的。   早上去了见齐丰顺,将王庚的工作安排好,她急着返回学校来。这两天,实验要出结果了。她得尽快。   回来打开实验室的门,龚夏雅来到电脑旁,开机的时候,发现电脑主机打不开了。难道是太冷了,电脑都被冻瘫了。有这个可能。   龚夏雅自己折腾了下电脑,最终选择了放弃,赶紧去找专业人士过来帮忙。   “大哥,你中午有空吗?我的电脑出问题了。”龚夏雅给自己大哥龚夏文打电话说。   听到妹妹求助,龚夏文一抓住空隙立马跑到了妹妹的学校里头。发现是妹妹实验室里的电脑坏了,龚夏文知道妹妹心里肯定非常紧张,急忙给拆机看看里头是什么情况。拆完电脑外面的箱体表皮一看里头,他发现电脑里头整个硬盘被人砸了。   这种情况都出乎了龚夏文的意料之外,惊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抬头忧心地看看妹妹:“雅雅,你别急,哥哥帮你看看能不能修复,找找那个坏蛋——”   找什么?这个年代,学校里根本配不起什么监控系统。实验室相当于真空保安状态,平常只能靠一把门锁。这点龚夏雅早知道了。至于修复硬盘,看这个硬盘都被砸得碎裂了,根本不能指望。   “哥,没事。”   龚夏文立马站起来,感觉妹妹被吓得不轻,握住妹妹的双肩:“别急,我们报案去!”   “不用。”说到这里,龚夏雅悄悄声对哥哥说,“资料没丢。”   龚夏文的眼睛眨得像蝴蝶乱飞似的。   龚夏雅打开自己书包的袋口给大哥看看里头,龚夏文一看,妹妹书包里头还有一个硬盘,这是怎么回事?   当然是她自己早拆了呗。早感觉到有人会偷窥她的实验室资料,于是,早自己先给自己的电脑做了手脚。至于是谁干出来的事儿,她心里早有谱了。那个人,鬼鬼祟祟跟踪她那么久她能不知道?她找自己大哥过来,主要是确定除了硬盘以外电脑的其它元件有没有损坏。   真有人不知道,那人是王艳芯自己。   王艳芯高高兴兴地把龚夏雅的电脑硬盘砸了,她认为只有彻底砸了龚夏雅的硬盘才能让龚夏雅完蛋。砸之前,当然是要龚夏雅的硬盘数据拷贝到另一个硬盘里拿回家装她自己的电脑上,准备窃取龚夏雅的实验资料来完成自己的研究生论文。反正,谁都抓不住她。她这是半夜作案。学校那栋楼里的保安和管理人员早被她妈妈叫人支开了。   有了龚夏雅的整套实验数据,王艳芯自我感觉是如鱼得水,研究生论文写得十分轻松自如。论文写好后,她上交给学校的老师给论文审核组审核。据说,他们学校对研究生和博士的论文评审都十分苛刻,哪怕是中期结果发表的论文,审查组成员都是校外,采取双盲评审的方式。   韦淑琴属于校内员工,没法评审自己女儿的论文,正因为这个缘故,她只能提醒女儿去窃取借鉴别人的实验结果。因为女儿的实验结果自己做不出来。   有了别人的实验结果做基础,这个论文怎么写肯定都不会差。   妹妹说了没事,可龚夏文心里难免有些担心的,能感觉到有人在暗中像要对付他妹妹。熊娃子夏实秋回国了,龚夏文那天有空顺带去机场会兄弟。   去到那里,接机的人当然有夏太太。见到自己儿子终于学成回国,夏太太很高兴,给儿子拍拍肩头的灰,说:“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夏实秋冲龚夏文那边努努嘴:“他妹妹说好了请我吃狮子头。”   儿子要去龚夏雅那边吃饭,夏太太明了地笑笑,推下儿子:“行,你们年轻人去吃,我不去凑热闹。”   等夏太太一走,夏实秋和龚夏文两个人一块走出机场,坐上夏家的车,前往夏实秋的大学。   龚夏文路上给兄弟提起了自己妹妹丢硬盘的事情:“她说暂时不用报警,我听着挺紧张的。”   “嗯。是因为没有人证物证,报警没用。”夏实秋说,知道那丫头心思细腻,一旦抓住贼要贼窝一锅子打死,真乃大厨本性。   龚夏文才恍然大悟:哦,原来这么回事。他这个大哥竟然没有熊娃子夏实秋了解他妹妹。   接到大哥抵达的电话,龚夏雅跑下楼梯。一看自己大哥身边站着的竹竿似的人影,真是那个熊娃子夏实秋。   两年没见,他在国外吃不好应该似的,显得人更清瘦了些,和夏小叔那两年工作忙瘦起来差不多。   他身上套了一件白色羽绒服,把自己装点得像下凡的天使一样,脸蛋儿照样那么美,比女孩子漂亮好几倍。   一如既往的风度翩翩的美少年,难怪他爸他妈他叔都说他好像是长不大的彼得潘。   龚夏雅走过去,冲熊娃子飞扬眉梢:“回来了?”   她这口气,应该是抱怨上回他没有办好她交代的事和他小叔全说了。夏实秋为此手指拉了拉外套拉链,口气不敢太狂妄:“嗯。”   “走吧,去吃狮子头。”龚夏雅一句话带过去,知道他是为她好,所以心里头其实没什么怨气。   听到可以吃了,夏实秋眉毛不禁乐得飞扬起来。龚夏文也搓搓掌心很是兴奋。妹妹做的菜可好吃了。   三个人坐车去到明雅居。   龚夏雅走进厨房给他做狮子头,材料她早先都准备好了。   狮子头属于扬州的名菜,由于外形有点像古代人的石狮子头轮廓,比平常的肉丸子大个儿,因此取名做狮子头。   在首都,有些饭庄把狮子头叫做四喜丸子,一盘有四个。当然,狮子头属于扬州菜,扬州人做的最好吃最正宗,四喜丸子比不过。   狮子头做法并不难,几乎一看人人似乎都可以上手。只是要做的好吃,可就不是人人都可以做出来的。深知这个道理的夏实秋和龚夏文,在外头等着的时候都饥饿难耐,拿起筷子在手心里把来把去,越等越饿,但是怕去厨房打扰到龚夏雅做菜。   “狮子头用的什么做的?”饿的难受的时候,龚夏文问起对方兄弟美食问题解解馋。   想当年,这熊娃子夏实秋对于美食懂得一套一套的。不过自从遇到了某人以后,他自信心全没了。夏实秋确实犹豫,显得磨磨蹭蹭的语气说着:“说是用的瘦肉,要上好的瘦肉,七分瘦三分肥,肥瘦之间要分明不要有纠缠,有筋的话揉成丸子口感不好。”   “选个猪肉都这么麻烦?”龚夏文讶异。   夏实秋瞟了兄弟一眼:兄弟你是身在美食家族里所以不知福,不懂也有的吃,快气死他熊娃子了。   龚夏文站起来,到厨房门口瞄一眼看熊娃子说的对不对,一看,妹妹手里拿的那块猪肉是肥瘦分明,和熊娃子说的一样。   做狮子头最关键的地方不仅仅是在选材上,更重要的在于刀工上。有人误以为做狮子头是把肉剁成泥,其实不是,是要把肉切成豆丁。泥和丁一字之差,对厨师的刀工要求天差地别。豆丁是一刀一刀的切,不能切得乱七八糟,不能拿刀斩。至于泥,咚咚咚,剁起来肯定比切一模一样的豆丁容易多了。   切完豆丁,有人又以为揉成肉丸子要在肉里加芡粉,又是错的。肉里加芡粉,肉容易散开,而且黏糊糊的,不是那个味儿。正确做法是把芡粉抹在两个手掌心上。现在龚夏雅正是这样做的。手掌心上涂抹上匀匀的芡粉,捏起切好的肉丁搓搓搓,给搓成肉丸子,这样肉丸子表层有芡粉而肉里头没芡粉黏糊味。   此时油锅滋滋滋地响冒小泡儿了,龚夏雅把搓好的肉丸子轻轻放入油锅里头,再给按一下,让肉丸子整个泡入油锅里炸一遍。她的动作很轻,只听得滋啦滋啦的油声,没有油花儿飞溅。   龚夏文看着妹妹好像仙女一样轻飘飘的动作,精神宛如跟着飘到了仙界似的,闻着油锅里肉丸子混着油的味儿,煎肉的香气四溢,飘飘然,让他从仙界直坠而下,欲扑倒在油锅里头。令他想起了一部电影,说是天使为了美食愿意自甘坠落于人间舍弃永生。   他后面走上来的外表像天使的熊娃子夏实秋,此时是咽着口水没错了。丸子炸到金黄还不能吃,需要蒸。   所以说做这个狮子头步骤一点都不简单,一步步挺繁缛的。这个熊娃子永远是嘴巴挑很会挑菜。   摘几片大白菜垫在碗里,把炸好的肉丸子用长筷子夹起来放在白菜上,再用大火蒸个一个钟头。   听说要蒸一个钟头,龚夏文和夏实秋两个人的嘴巴都馋到自己晕过去了。   “不能快点吗?”   对于这两人的问题,龚夏雅给他们两人抛一个白眼:想吃天下绝味,没点耐性怎么行。   龚夏文指指兄弟:你自己点的菜你自己认。   夏实秋摸鼻头:好吧好吧,我认了。   美食终究是跑不掉的。三人在外头等美食出锅时下起了跳棋。   “赢的人可以多吃一个。输的人少吃一个。中间的人不多不少。”夏实秋宣布比赛规则。   龚夏文摩拳擦掌:“没问题。”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不觉得自己还能在跳棋上输给这两人。事实证明,他错的离谱。   比赛到半路,他自己举手投降了。至于自己面前这两人你追我赶是在抢夺那个多一个的狮子头。   “我不可能让给你的!”夏实秋用力到要拍桌子,为了一个狮子头,拼了。   龚夏雅看看这熊娃子,再看看对面可怜兮兮的大哥:算了算了,她随时自己做有的吃,让给他们两人可以了。   狮子头出锅后,两位食客发现里头居然油都不见了。狮子头本来外面滴着的那层油都被蒸没了?不是,是龚夏雅拿勺子把蒸出来的油都给勺走了。于是,这玩意儿留着油香却不油腻,难怪被称为扬州绝顶美食之一。   吃狮子头,不能用筷子,要用勺子。舀起一个,往嘴里一咬,里头夹杂的葱汁姜汁冒出在嘴里,豆丁儿是嫩如豆腐,吃起来特别不需要牙齿费力。香香的葱味儿和姜味儿把肉腥味儿全带走了,只留满是嘴香。   真是吃着肉,没觉得一点腥味,像和尚吃素菜似的。   龚夏文咬了半个另外半个迫不及待地直吞,在冬天里吃这个东西是如一股清风徐来,一点都不觉得冷了,心情特别舒畅,特别符合他这个文气书生。   吃完再想吃一个时,发现对面的兄弟早不留情面把盘子上的狮子头抢抢抢,先抢进自己碗里再说。   “你真是——”龚夏文看着他狼吞虎咽,突然和妹妹一块同情这个熊娃子了,“在国外没得吃是吧?”   “嗯。”夏实秋一点都不觉得在这对兄妹俩面前哭可怜有什么不可,他确实在国外没得吃。国外不是到处都有中餐厅,外国的中餐厅所用的食材来自国内也不新鲜,哪里会好吃。   “可怜的家伙,吃吧吃吧。我让丫丫再给你做。”   大哥你?龚夏雅听听大哥这话,只能是无语了。   “反正你们俩一个学校。”龚夏文说,“你找她给你做很容易。”   “我正是这么打算的。”夏实秋当然要赶紧抓住她哥哥自己先开的这口,转头对她说,“你放心,我找你吃,给你洗碗,帮你洗菜,也可以帮你整理实验数据。只要你信得过我。”   “吃你的吧。”龚夏雅对着他悠悠一笑。   在韦家,王艳芯突然接到学校打来的电话,慌慌张张跑去找自己母亲:“妈,不好了!他们说我的实验数据作假,这是怎么回事啊?!” 第38章   “不可能。怎么会说你的实验室数据是作假的?”韦淑琴站了起来, 问。女儿写论文发文章,提取他人的实验室数据都是采用她教的方法,哪里来的作假可能。除非是对方的实验室数据本身有问题。和母亲对了对眼神的王艳芯, 立马明白了什么,说:“这个龚夏雅, 她自己先做假了,肯定是的!”   韦淑琴正想着女儿这话有多少可能性。   “我要去学校领导那里举报她,举报她做实验是假的。”王艳芯气势汹汹地说,转身就走。   韦淑琴没有拦住女儿, 照女儿这么想其实也没错。龚夏雅的电脑整个硬盘都被取出来了,不可能说有差错。只有龚夏雅自己对实验室数据作假这个可能了。   本来,这个姓龚的小姑娘, 年纪轻轻好像真的天才一样, 跳级读书,在大学里都跳,几乎是叫人难以想象的事。如果龚夏雅出身在夏家,夏家里多的人是人才,一个个高等人才学历雄厚, 是有可能把龚夏雅从小培育成与众不同。问题龚夏雅出身的地方是厨师之家,和高等人才培养的路径差别太大, 太格格不入了。她早就怀疑在心了。幸好这回女儿偷了人家的硬盘揭穿了对方的假面孔,否则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她们才能知道龚夏雅不是真材实料,是假的。   王艳芯当天直奔学校去了,找到校领导, 没问自己的事,而是欲先举报起龚夏雅在自己的实验室作假。   大学里负责学术论文的领导姓金,叫金知单。知道王艳芯是谁的女儿, 对于王艳芯的到访先是很客气,给王艳芯倒了杯水问:“刚好,你不来,我本还想问问你妈韦老师关于你的情况。”   王艳芯心里咕咚一下,急忙抢话:“老师,你不能先处理我的问题,要先处理龚夏雅的问题。”   “什么,龚夏雅?”   “对,你赶紧找她过来问问。据我所知,她整个实验室的数据都是造假的。对这点我十分有把握。”王艳芯说。   金知单很吃惊地听着她这话:“你有实证?”   “有,你喊她过来,我当面和她对质。”王艳芯一五一十地说道。   “你可不可以把你的证据先给我看看?”   “不行,老师,要等她过来。免得她听到风声先做出其它事情逃避责任,毁灭证据。”   听见王艳芯的口头说的这么严重,金知单只能打开自己办公室的门,叫底下的人去找龚夏雅过来。   龚夏雅那会儿正在自己宿舍里招待两位好友。余婷婷和韦钰莹带着从龚俊那儿买的卡兹饼过来一块分享。三个女孩边啃着卡兹卡兹的薄饼,边欢声笑语。   听余婷婷说着龚夏武一个笑话:“你二哥,他那天想在我面前耍帅,拿着支剑在我面前忽来忽去,要我别动,说可以贴着我的头发刷一刀都不会伤着我。最后吧,那剑刷的一下,是没有伤着我的头发,我的头发自己掉了几根。”   “你认为你这是说他的笑话还是说你自己的笑话?”韦钰莹和龚夏雅都是笑得不行了,要在宿舍的地上和床上打滚。   余婷婷一点都不怕自己被当成笑话,嘻嘻哈哈朝着她们两人说:“不管谁的笑话都好,反正,他那天被吓傻了的样子让我笑了半天。他说我是呆子,我说他才是呆子呢,呆头鹅一只。——对了,雅雅,我想吃鹅了,你有什么好菜给我介绍介绍?”   吃鹅啊,龚夏雅马上想起最有名的广东脆皮烧鹅,说:“要做这个烧鹅不容易,需要有专门定制的烤炉才能烧到好吃。”   “明雅居没有这个烤炉吗?”余婷婷和韦钰莹都问。   “没有。”龚夏雅也惋惜着,但是确实是这个烤炉需要重新砌出来的,占据一定的体积。明雅居的厨房想改造也装不下。   另外两人一块耷拉下脑袋,听龚夏雅这么说,越听越想吃了,嘴开始馋起来了。   有人来敲门,龚夏雅走去开门见是金知单派来的老师让她过去一下领导办公室。余婷婷和韦钰莹张望着,隐隐约约察觉到什么不对劲,不由有些紧张。龚夏雅摆摆手让她们坐着:“我去一下就回来,很快。”说完,龚夏雅随老师出去了。   留下的余婷婷和韦钰莹对对眼,两人想起来。   “夏武他说了,说夏实秋那个熊娃子回来了,现在在学校里。”余婷婷努努嘴说。   “要不打电话给他?”韦钰莹想,对于这事她们两人估计帮不上什么忙,得找个能帮上忙的去打听下是什么情况。   “我不知道他电话,不过我可以问夏武。”余婷婷拿起自己的手机拨起了龚夏武的电话。   龚夏雅这头随着老师抵达了金知单的办公室,一进门看到了坐在那里吃茶的王艳芯,心里登时都明白了。   “来来来,龚夏雅同学,都坐坐坐。”金知单招呼她一块坐下,道,“老师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向你们了解一下你们写论文的过程。”   “龚夏雅,你赶紧和老师交代清楚了,我和你说,你跑不掉的!”王艳芯抢在她面前先声夺人。   “我正准备和老师说清楚。”龚夏雅道。   “对了,你赶紧,赶紧和老师说你实验室数据都是你自己捏造出来的。”王艳芯激动得抓住她这话直接跳起来。   “我的论文没有捏造数据,但是,我确实有一块电脑硬盘被人砸了,里头存储的刚好都是错误的数据。”龚夏雅说。   办公室内骤然变成一片寂静无声,掉根针都能听见。   金知单扶着眼镜,有些听不明白:“龚夏雅同学,你这话意思是——”   王艳芯已经傻掉了。   “我意思是,我也有听说,老师,说是我们研究院有一位同学实验室数据涉及造假。我就在想,该不会,这同学拿了我错误的实验室硬盘去写论文了。”   龚夏雅这话刚说完,王艳芯又跳了起来:“没有的事!你不要张口胡说!”   “王艳芯师姐,我说的和你有关系吗?我刚才提到你了吗?”   金知单双手叉住腰,眼神犀利地扫向三番两次跳起来的王艳芯,脸上逐渐流露出了肃态。   “老师!您不可以听她一面之词——”王艳芯道。   旁边那位老师也听不下去了,问她:“龚夏雅没有提起你,你怎么一直在说起你自己了?”   “她——”王艳芯正想要怎么圆话,“她听人家说到我自己的事,为了掩盖她自己的错误,马上把我揪出来是为了转移老师你们的注意力。”   “不,我并不知道王艳芯师姐身上发生什么事了。老师,师姐是发生什么事了?”龚夏雅问。   对此,金知单点着头,对王艳芯说:“你的事,学校在没有问明白之前,肯定不可能对外宣布的。其他人都不知道,连给你审核论文的专家老师都不知道,只是拿着你的论文审核时察觉到你论文里使用的实验室数据明显有问题。电话打到我这儿,我对了对你的资料,才知道是你的论文。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是你。”   “不,不会的。”王艳芯的脸色苍白起来,“老师,你确定,你没有走漏消息吗?你肯定和她说了,不然她怎么会知道!”   “你够了没有?你这话什么意思?怀疑我和谁勾搭陷害你吗?”金知单简直不敢相信,使劲儿擦擦自己的眼镜,“你妈妈都是这个大学里的老师,我一个老师故意陷害你做什么?”   “说不好,你是针对我妈妈然后对我下毒手。”王艳芯咬定道,“我要告诉校长,举报你们所有人!”   现场再次一片大海一般的寂静,伴随之后王艳芯摔门出去的声音。金知单气得一拍桌子,要跳脚:“什么妈教育出这样的女儿?她妈妈,我们学校的老师都这样?!”   “领导,你先喝杯水。”旁边的老师给金知单去倒杯水喝,金知单年纪大身体其实也不大好的,怕他被气坏了,被这种人气坏当真不值得。   平复完情绪,金知单转头对龚夏雅:“对不起,龚夏雅同学,我都明白了。她这是诬告你,要陷害你。”   不用问,只看王艳芯胡搅蛮缠恶人先告状,是谁都看清楚是发生什么事了。金知单心里全明白了,又对龚夏雅说:“你的论文中期发表的结果,引起了不少评审专家的注意,他们都很关注你最新的实验。你好好做,我们学院很看好你的,到时候帮你联系国际期刊,推荐你的论文发布到自然杂志去。”   “谢谢老师。”龚夏雅点着头。   “回去吧,她这事我一定会处理的!”金知单说到最后气不可抑。   跑出去的王艳芯还不知道自己捅了一个□□桶。平日里,在大学里,无论老师同学哪个不是对着她客客气气的。因为她妈妈是这所大学里出名的老师。一般同学都得对她另眼相看,对她恭让三分。什么金知单,什么大领导,能有她总是上电视节目的妈妈强吗?   王艳芯直接跑去校长那边告状去了。   在家里的韦淑琴接到学校的通知,才知道女儿在校长办公室里。当然,她并不知道女儿之前已经与学校其他领导吵过一架,想着女儿径直告状到校长那儿,校长找她来问一下理所当然。悠然整理下衣服,韦淑琴驱车到达学校来到校长办公室。   “王校长,辛苦你了。”韦淑琴一进门对老校长笑道。   王校长对她招一下手,说:“韦老师,你是我们学校的明星老师了。”   “不敢当。”韦淑琴宛如谦虚地说道。   “正是如此,所以我们得知情况时也不太敢相信。”   什么情况不敢相信?韦淑琴满脸疑惑。   王校长指了下那边坐着的王艳芯。王艳芯鼓着两个腮帮子如同怒气冲天。   “哦,校长。这事儿,我女儿说的是真的。我们学校真有个学生不像话,捏造一堆实验室数据,凭空造出一篇论文。”韦淑琴说道。   “你说的是龚夏雅同学的论文吗?”   “对。”   “那就奇怪了,此次审核我们学校论文的专家组所有成员都说了,说龚夏雅同学的论文是最值得期盼的。”王校长道。   韦淑琴一愣:“不是她,那是?”   “你女儿的论文有很大的问题。之前金知单老师作为处理学校学生论文的负责人,专门找你女儿来问问,但是你女儿一问不说,反而先告起了其他同学和金知单老师的状。这个问题还蛮严重的。”王校长道。   “妈,我没有。明明是他们两个合伙陷害我。他说龚夏雅不知道我的事,不是他说的是谁说的?”   韦淑琴要诉苦的女儿先冷静冷静,她自己也必须冷静冷静,搞不清楚为什么女儿来告龚夏雅的状结果牵扯上金知单了。   “校长,金老师以前认识龚夏雅吗?”   “一个学校的老师和学生,怎么可能不认得?”   “金老师有没有可能偏袒某个学生?”   “韦老师!”王校长的声音突然加重,“我想和你说的是,现在的情况是你女儿的论文出现问题,龚夏雅的论文没有任何问题。不要扯到别的。”   “我女儿的论文之所以出现问题都是因为那个龚夏雅!”情急之下,韦淑琴脱口而出,紧跟着,接到王校长诧异的眼神后,急忙辩解说,“我意思是,我女儿的情绪因为某人的陷害诬告情况非常严重。”   “龚夏雅同学没有告你女儿的状。不过她提供了一条很有意思的线索,说她有块出错的硬盘被人砸了。刚好,这块被砸的硬盘里头的资料她有拷贝一份。”   哎?韦淑琴和王艳芯的心跳加速。   门口传来急速的脚步声,金知单走了进来,对王校长说:“找到了。找到她出错的实验室数据来自哪里了,正是复制了龚夏雅那块被人砸了的硬盘里的错误数据。”   “这个不可能。实验是我女儿自己做的——”韦淑琴着急地说。   “这个出错的数据还能跟人家出错的数据一模一样?”   “怎么可能一模一样,都改过的——”这话刚出口,韦淑琴马上拿手捂住自己的嘴。   王艳芯看着自己母亲,脸上的肌肉抽搐起来:天,她妈妈这是要害死她了。   “韦老师!”王校长可谓是怒发冲冠。   “没有,校长。我刚是情绪太激动,一下子说错话了。你想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不然,我们再来对对数据,肯定不可能一模一样。”   “你刚都说清楚了,是改过的数据。真亏了你女儿的论文出问题了,我们才发现原来这是你惯用的手段。”   韦淑琴浑身僵硬。   王校长拿出桌上放着的一叠材料:“你改人家实验室数据的手段很精明,乍一看感觉真像是自己做出来的实验数据。但是这回因为你女儿拿的是人家错误的实验室数据,于是原形毕露。审核论文的专家组组长,我们夏院长根据你篡改你女儿论文的数据线索,发觉了你之前的论文都有借鉴他人实验室数据后篡改之疑。因此向我校方请求,索要你的所有实验室原始数据进行核对。”   是那个夏明生!韦淑琴猛抽一口寒气:这话是什么意思?意思是,那个夏明生和龚家的小姑娘联合起来给她设了个坑吗?   设坑是没有?龚夏雅不过是想着防贼罢了。至于夏小叔有留意韦淑琴论文的事,她真不知道。   “妈——”王艳芯声声哭嚎,她有感觉,这次完蛋的不止是她自己,最恐怖的是她妈妈要完蛋了。这下子,以后她要怎么办,还能在学校毕业不?能不能留在学校工作不?没有她妈妈罩着,她什么都别想做成的。   “王校长,他们诬陷我,诬陷我和我女儿,你不能这样子的。我这么多年来什么为人,你能不知道吗?”韦淑琴擦着自己的眼睛说。   “我是愿意相信你的,韦老师。你好歹是我们学校的明星老师,出现问题很影响学校的名声的。”王校长道。   那就对了,王校长,你赶紧帮我这事压下去糊弄过去。韦淑琴一双眼睛睁睁地看着王校长。   “所以,韦老师,你赶紧把你的原始实验数据交出来证实你自己的清白。否则,学校只能依规对你进行处理了。”王校长道,“至于你女儿,论文作假,以及涉及偷窃他人同学的实验室数据已经物证确凿,学校开除她是肯定的了。其它的,还要交给公安机关处理。因为你女儿所犯的罪行已经涉及到偷窃罪。”   不对啊!韦淑琴喘着气:“王校长,你我多年的情分——”   “什么情分?你我是上下领导关系。我是校长,你是老师,没有其它。我们都是依规进行教学科研活动。好吗,韦老师,麻烦你配合一下。这事情,如果处理的不好,夏院长传出去给国际同行,我们学校的名声啊——”   韦淑琴两个膝盖腿儿使劲儿发着抖。   王艳芯冲上来抓住母亲的衣服:“妈,你告诉他们,我们可以给学校捐钱——我们家里很有钱——”   金知单听完她这话惊诧:“你说什么,你们想贿赂学校?!”   王校长砰砰连拍几下桌子:“混账!你们怎么读书的?怎么为人师表的?贿赂学校?学校可以贿赂的吗?你们是嫌弃牢饭吃得不够是不是?”   有钱也没用,是的,不然,为什么无论是韦家夏家都要拼命地送自己儿子女儿读书。只有培养出夏明生这样的人,才有可能有压倒性的胜利。学术界最出名的学者,都是不爱钱的。   “妈——”王艳芯用力地摇晃母亲。   韦淑琴一个跌倒,站不住,跟着女儿一块摔在了地上。   龚夏雅从老师办公室出来回自己宿舍的途中,听到了楼下传来警车鸣笛的声音。   学生们议论纷纷:“警察来了,说是要抓韦老师的女儿呢。”   “真假?她干嘛了?”   “她偷了一个师妹的实验室数据。”   “不是吧?她妈妈不是很厉害吗?自己女儿的实验都帮不上忙?”   “她妈妈听说一样被调查出来了,以前发表的论文数据都涉及造假。”   回到宿舍,龚夏雅一看,自己的窝里多出了一个人。   熊娃子夏实秋在她房间里,啃着她掰完剩下半块的那半块卡兹饼。这熊娃子每次到了她这儿,马上变成了饿死鬼投胎。   “我们问他,他说不用担心你,一点都不用。”余婷婷和韦钰莹站起来对她解释。   龚夏雅走过去,推了推他肩头。   夏实秋知道她想问什么,把后面那块饼塞回自己嘴里,对她说:“我小叔让我给你传话,说谢谢你,帮他们揪出了一个学术界的害虫。”   这对叔侄俩,才是真正的幕后boss。龚夏雅算是明白了。   “还有,你推荐的王庚师傅,他拿来齐家送来的雪场滑雪券,说是请你去滑雪胜地玩。我觉得蛮有意思的,要不要一起去玩?”夏实秋说着。   这熊娃子突然对滑雪感兴趣,不太符合他的性格。龚夏雅想。   果然,熊娃子最终吐出真相:“那边说有个巨大的砖砌烤炉。”   “可以吃脆皮烤鹅了!”余婷婷兴奋到原地蹦跳。   说好了带小伙伴们去吃脆皮烧鹅,正宗的脆皮烧鹅要用乌棕鹅。这乌棕鹅产自广东,要从外地运过来。   得知孙女需要一些特制的原材料,龚老爷子思来想去,是时候带孙女去认识一些人了。这些人,正是龚老爷子做大厨赖以为生的最可靠供应商。   做厨师,食材要好要地道,除了自己做,部分特殊食材只能靠供应商去食材本地拿来。譬如,脆皮烧鹅要用的另一样非常重要的原材料五香盐,需要用到的调料粉丁香、大小茴香、桂皮、香叶等,通通都有原产地考究。   于是龚老爷子打了个电话请人过来了。那五十多岁的男人当在龚家四合院子里出现时,见戴着一定乌黑的瓜皮帽子,身材粗壮,留了把大胡子,穿着厚实的棉袄棉萝卜裤,像是一个土生土长扛着□□的东北人。   龚老爷子给孙女介绍:“他是你胡叔,我们叫他胡帮头。”   原来,古代运食材除了马车属运船最多,船帮是厨师们经常巴结的对象。这个胡叔胡帮头据说祖上一直是某船帮的领头人,时至今日,河道运输并没有消亡,反而越来越兴旺。胡叔除了自己和同事的船在全国的河道上跑来跑去以外,同时做起了海运生意,对马路运输同样有着涉猎,可谓是在全国版图乃至海外版图的运输业上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同时这个胡叔,继承祖上的嗜好,特爱美食,对于龚老爷子委托的生意经常是当成首要任务去完成。龚老爷子作为回报,经常做一些美食类的小吃回赠给胡叔。相当于说,两人不做钱交易,只□□好交易。   一看都知道爷爷和胡叔交往甚久,龚夏雅认真地叫了声对方:“胡叔,你好,我叫龚夏雅。”   “我知道,虽然没有听你爷爷提过你,但是,在其他人嘴巴里,我听得多了。听说,你给齐家的董事长做了碗惊天动地的米汤,一下子都勾起我想吃粥的欲望了。”胡叔大声笑着说。   这船帮帮主爽快的大笑声是把龚家院子里头屋檐上的雪块儿都给震落下来了。   “胡叔想喝粥我给胡叔做。”龚夏雅说。   胡叔立马冲她竖起大拇指:“像你爷爷一样,品德高尚,知书达理。”   龚夏雅和自己爷爷龚老爷子禁不住一笑。   “怎么,我说的有错吗?这人来人往不都是这样子的?需要懂得付出,才有回报。”胡叔边说边端起龚老爷子给他冲泡的大叶茶,猛喝上一口,香,解渴。   冬天其实蛮干燥的,需要多喝水。   吃完茶,拿起自己带来的那个大麻袋,胡叔给他们爷孙俩敞开,说:“这是你们要的那些香料。我先给你们带些货过来。至于那只乌棕鹅,你和我约好时间,我给你叫人直接宰杀了送你所在要做菜的地方。肉要现场宰杀新鲜才好吃。你一个小姑娘,别拿刀杀鹅了,我怕你沾血。”   这么说,主要是人家看龚夏雅这个小姑娘长相斯斯文文漂漂亮亮的,实在不符合拿刀杀鸡杀鹅血花飞溅的场面。   “小茴香吧,我们都知道新疆的孜然出名,它就是小茴香。可是,最好的是在甘肃玉门。这个不是我说的,是你们大学里的研究所研究出来的结果。”胡叔手掌心里抓着把甘肃的小茴香头头是道地说着。   龚夏雅更不敢小看这个船帮帮主了。人家不止是道听途说,明显和各大学研究机构的科研人员都有交往。   “你是去哪儿滑雪?”胡叔问她。 第39章   据说那滑雪场是首都第一个滑雪场, 离首都大概两个小时的车程,为国际标准化建设,各项滑雪设备和雪道在那年代算是极为先进了。那里天生有一年四季的降雪能力, 雪的质量极好。但是,明年才正式开放。她和小伙伴们能提前拿到入场券, 属于滑雪场内部测试运营阶段邀请的贵宾。他们龚家没有这个能力,是齐家送来的券感谢她龚夏雅的。   要去滑雪了,各项滑雪装备到了滑雪场有提供。龚夏雅需要的只是给小伙伴们准备好吃的。行李当然也得带上,一共要去三天两夜, 两个夜晚在滑雪场内的酒店住宿。   她大哥二哥刚巧有事都不去,余婷婷和韦钰莹跟着她去,再有那个熊娃子夏实秋一早说要跟着她去蹭吃蹭喝的。   再有一人是, 那天几个人集中在他们龚家四合院子准备坐车出发时, 白羽轩提着行李袋过来了。   其他人意外地望着突然出现的白羽轩,毕竟之前没有听说过他要来。   白羽轩解释道:“我爷爷的大徒弟现在在滑雪场的酒店里当厨师长,叫我这两天过去帮着他品品菜。因为滑雪场酒店这两天刚开业,一切都很新,据说邀请的贵宾海内外哪里都有。”   其他人听着这话, 余婷婷和韦钰莹发出“哦”的一声。夏实秋拿着手里那份今天新买的报纸,没有看完继续看着:这家伙来不来, 他都无所谓。   白羽轩也不管这几个人怎样的反应,径直走到了龚夏雅面前:“妹妹,我和你一起去,可以吧?”   当然可以, 白哥哥是酒店方邀请的美食家,她也没有权利要求人家去不去。龚夏雅点着头:“白哥哥有空可以一起滑雪。”   白羽轩听完她这话很兴奋,摩拳擦掌:“我滑雪会一点, 妹妹呢?妹妹不会的话,到那边我教你。”   夏实秋那熊娃子的双眼,抬起来越过报纸的上限,瞟了瞟龚夏雅,眼神有一丝耐人寻味。   龚夏雅笑着回答哥哥:“谢谢哥哥。”   接到她这话,夏实秋的双眼眯一下,低头继续看报。   白羽轩伸手要帮她拎行李,一看她脚边行李好几袋,有些吃惊:“这么多东西是?”   “都是他们说要去滑雪的时候吃的。”龚夏雅道。   余婷婷和韦钰莹听见这话,赶紧冲过来抢着帮她拎行李:“我们来,我们来!”美食绝对不能落单了。   谁拎谁有的吃。被这个念头灌输着,这帮人几双手一个个抢,没会儿,龚夏雅手头上的行李全空了。龚夏雅不得不叫道:“那个白色的行李袋装的是我的衣服,不是食物。”   瞧瞧她这装衣服的袋子谁拎着?原来是不知不觉提前一步拿走了她行李的熊娃子夏实秋。   “没关系,不重。”说着,夏实秋把她的白色行李袋往自己肩头上一甩,带着几分帅气扛上。   这熊娃子,都说是衣服不是食物都抢着拎,龚夏雅无语了。   齐丰顺让管奕弄了辆中巴过来,接龚夏雅和她的小伙伴们去滑雪场。   几个人拎着行李上了中巴车。硕大的一辆车里只有他们几个人坐着,是包车,显得无比宽敞明亮。   车出发时,天其实刚蒙蒙亮。冬天的清晨来得比较晚,早上由于寒冷弥漫着白色的雾。在首都市内转悠时还好,可见车水马龙,大早上赶集干活的人不少的。等开离首都,欲往附近山里头去的时候,人烟逐渐变得稀少起来。   新建的滑雪场肯定是较为偏僻,越靠近滑雪场,连车辆都屈指可数。这样看,没有车,沿路的山间美景却是给人露出的视野十分宽阔。绵绵不断的青山,白雪皑皑的山头和半山腰,路上可见的冰湖,还有路上偶尔甩着马鞭赶着牛车的村里大爷。   天气真的很冰冻,龚夏雅呼出口气,看着嘴里出来的白气瞬间变成里白雾凝结在车窗上,形成一朵朵白云的样子。   坐在她前面的余婷婷好动地伸出指头,在车窗上即兴作画。   韦钰莹问余婷婷:“你在画什么?”   “龚夏武的脑袋。他那只脑袋太好玩了,好像老虎一样,硬着。我总想敲他的头皮。”余婷婷说。   另外两个女孩子听到她这话,心照不宣地对了对眼。   转过头,龚夏雅看见了对面那排坐着的熊娃子夏实秋,一路上一直拎着张报纸看着。真奇怪了,那么几页报纸他至少看了快一个钟头都没有看完?   感觉到她投射过来的视线,夏实秋的手枕在下巴上,头歪歪地眼神眯眯地透过报纸看着她,像是一只冬天发懒随时要睡午觉的猫。没会儿,他当着她的面打了一个呵欠,再往前面一看,那个姓白的在自己的袋子里不知道掏什么东西。   怎么不见了?白羽轩把自己的袋子掏了个底朝天,没有找到自己为了妹妹做的路上可以吃的糕点。   余婷婷看出他在掏东西后,立马说道:“你别掏了,你掏出来也不给我们吃,只给雅雅吃。”   “他是这样的人吗?”韦钰莹吃惊地问,之前她和白羽轩没有怎么接触过所以不了解。   “是,夏武说的,说他从小就这样。”余婷婷道,“把雅雅当成他的糕点品尝机。”   “哪有?”白羽轩急声给自己澄清,“我给妹妹做东西吃是因为妹妹也喜欢我做的。”   “雅雅你喜欢吃他做的吗?”余婷婷转头问龚夏雅。   躲在报纸后面夏实秋的双眼又微微一眯。   龚夏雅正想该怎么回答好让这两人罢休。   余婷婷自己要她别说了:“不用问也知道你会怎么回答。”   白羽轩生起了闷气,对着余婷婷那张大嘴巴斜挑了下眉头,宣布道:“如果你也喜欢我做的糕点,我以后也给你做。”   余婷婷眨眨眼还没有反应过来。那头拿报纸的夏实秋把报纸抖抖,说:“好!”   这熊娃子突然抢什么抢戏?所有人讶异地看向他,本以为他躲在报纸背后睡着了。   韦钰莹捂着嘴笑起来,觉得龚家人和龚家人的朋友都好可爱。认识龚家人,应该是她韦钰莹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中巴车终于到了滑雪场。车上的人是被近乎两个钟头的车程摇晃到昏昏欲睡。   司机喊到了,可以下车的时候,一个个挣扎着东倒西歪从车座上站起来。   车门一开,外面的寒气扑门而入。这里已是雪山脚下,真心是冰冻三尺。   一行人拎着行李下车后拖着在雪地里走,前面是滑雪场的大门。一个拱形的门上挂着闪亮的未揭牌的招牌。   滑雪场内的工作人员见到客人来了,急急忙忙跑出来迎接他们:“请问几位是——”   幸好管奕细心,派了个人专门帮他们接洽滑雪场的,走上去和滑雪场的人咬了几句耳朵。滑雪场的工作人员一听明了,点着头答应:“是齐董事长的贵宾,我们滑雪场肯定会招待好贵宾的。”说完,过来领着龚夏雅他们往滑雪场周边的酒店走去:“请几位贵宾跟着我往这边走。”   后来龚夏雅他们才知道,齐家在这家滑雪场和周边的酒店都有投资,难怪可以拿到提前入场体验的滑雪券,且住宿餐饮全免。   滑雪场周围新建起来的酒店和滑雪场一样,都是提前两天试营业,刚开张。但是酒店的工作人员应该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远远可以看见各酒店站在门口的酒店服务生,穿着崭新的红色酒店工作服,十分亮眼。   这滑雪场刚新建,已经引来了各路雄厚资本的大手笔投资,听说光是四星级酒店有两家,五星级酒店有一家,其它三星级酒店数不胜数。滑雪场内有十几个小木屋,由于小木屋肯定没有酒店舒适,齐丰顺给龚夏雅他们订了五星级的酒店入住。   龚夏雅他们进入五星级酒店时,看见了酒店上面挂满的房间号显示都已经入住或是预定满。可见,来滑雪场的客人应该蛮多的。   办理酒店入住手续时,只听门外传来几个老外叽叽喳喳的对话声。   “waiter!”   白人男子大声喊着服务生。   酒店服务生跑出去,帮老外拿行李。老外行李可就多了,都是搭载着首都机场的出租车直接来到滑雪场。大件的行李箱,拖拉着发出咔啦咔啦的声响。进来的老外,有的自己胳膊里夹着滑雪板,戴着厚厚的滑雪手套,拿着滑雪杖。人家是滑雪装备全套自己都带齐了过来。   滑雪场自身提供的滑雪工具,肯定比不上这些有钱老外自己买的特级装备。。   老外们除了带滑雪工具过来,最关心酒店里的无非两样东西。   “有没有威士忌?”   “有的有的,先生!”柜台的女服务员紧张地回答外国人,“无论是威士忌或是鸡尾酒都有,我们有专门的调酒师和酒吧。”   一听到这个答案,老外无论男女都露出了笑脸。接下来这些老外问:“你们厨师长是什么人?”   看来,老外们除了要玩,肯定要吃喝。   “我们的厨师长是卫大厨。”幸好这酒店的柜台服务经理是受过专门酒店规培教育的,对老外的这些问题都对答如流,“卫大厨去过你们西方国家,意大利,法国等地,学习过你们国家的美食。我们这里酒店餐厅提供中西结合的各种餐饮服务。请你们相信我们五星级酒店的水准。”   老外们听完这话,脸上有些茫然:中西结合的美食餐饮?   “其实就是中餐厅,西餐厅都有。你们来到我们的国家,应该也会品尝我们国家的美食。”   “no。”几个老外摇摇头,表达自己对中方美食不感兴趣。   酒店客服经理只得一脸尴尬。   龚夏雅他们是走到电梯那儿了,正准备上去酒店楼上的客房。几个同样办完手续的老外走过来,要和他们一块挤大电梯。   老外都是非常直爽的,在电梯上就问起龚夏雅他们:“我们和你们好像在一个楼层入住,算邻居。你们是朋友还是一家人?我们是一家人。”   原来这八个老外居然是一家人。   有一对中年父母,男的胖胖的壮壮的留着胡子叫马克,女的一样胖胖的烫着金色短卷发叫玛丽莲。   两个双胞胎儿子和父母不一样,偏瘦,继承妈妈的金发,都是二十三,叫做邓肯和吉耶,乍看外表很难分辨出来,只能说弟弟吉耶脸上的雀斑多一些。   两个双胞胎女儿都是十六岁少女,一个金发一个黑发都是长卷发。和双胞胎兄弟一样,这对双胞胎女儿五官酷似只能从头发来分辨她们。金发是姐姐莎莎,黑发是妹妹英格丽。   这家六口人加上一对堂兄妹杰西和玛蒂娜,杰西个头较矮,说是比双胞胎兄弟少一岁却比双胞胎兄弟整整矮了一个脑袋,褐色的头发很卷,鼻子很塌,小雀斑遍布满脸。   玛蒂娜金发绿眼,年纪和双胞胎姐妹同年龄,念的同一个中学是同学,长相也没有双胞胎姐妹来的漂亮。   这对堂兄妹比起那些双胞胎明显好认多了。   真少见,这么多双胞胎出现,可能是这家人的家族基因所致。   “我们是同学,是朋友。”余婷婷对这些老外说。   “你们家人呢?谁邀请你们来的?”问他们这话的是老外一家的女主人玛丽莲。可见,这些老外也知道,今天能来这里入住酒店到滑雪场玩的不可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对此,余婷婷澄清:“我爸爸妈妈是电厂工人。”   这余婷婷确实是个大嘴巴,这话一出,让这家老外的眼球凸出,下巴要掉下来的节奏。眼瞅着老外那边望着他们的眼里露出十分的惊异之色。龚夏雅和韦钰莹赶紧拉着余婷婷走出电梯。   拖着行李来到客房,三个女孩子住一间三人房。两个男孩子分别入住一间单人房。没法,两个男孩子都说不适合和其他人一块住一间房。各自回到房间。   走廊里后面走来的马克一家,大概想着他们都听不懂外语,用英文自己叽叽喳喳起来。   “这些人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们说他们是电厂的孩子?电厂?发电厂?”玛丽莲很吃惊地形容余婷婷说过的话,“他们是撒谎吗?有意隐瞒我们吗?可我看那孩子不像是撒谎。”   “这个不知道了。”马克摇摇头说,“我们对这个国家的人了解甚少。”   “我们来这个国家也是很多次了。”玛丽莲不同意丈夫的意见,他们家的孩子因为这个原因都在学习汉语,学习普通话,像他们一样,是能说一些普通话的。对于这个国家,他们不能说完全了解,但是也知道一些情况的。比如说,像这样的场合,电厂的孩子过来玩不太符合他们的预想。   “他们的父母住得起五星级酒店吗?”双胞胎妹妹英格丽问父母。   “应该住不了。”对此,玛丽莲很有自信地对女儿说道。这个国家现阶段一般人的消费水平是很难达到五星级酒店入住标准的。   “妈妈,我们来滑雪,还要做什么?”莎莎问父母的安排。   “我们要看看这个酒店的餐厅情况。我们给这家餐厅提供了红酒。但是,这家餐厅是不是很合理地用了我们的红酒我们并不清楚。”   听起来这家人是供酒品牌商。在客房里的三个女孩子对着眼神。   余婷婷说:“他们以为我们听不懂他们说的什么。他们会是哪国人?说着英文,但真的是英国人吗?”   “可能是法国人吧。不是说提供红酒吗?红酒最出名的不是法国吗?”韦钰莹按照自己了解的世界美食判断。   这要说到酒庄和供酒商是两码事了。酒庄是产地,供酒商只能叫做中间商。中间商的话,什么人都能做。国人也有跑国外拿酒做中间商的。这些,都是通过爷爷认识了胡叔,龚夏雅才明白原来整个世界美食的运作不是行业外的人容易想象到的那样简单易懂。   如果说酒庄的人懂酒,那肯定懂,自己做酒的能不懂酒吗。可要是问到是酒庄的懂酒还是供酒商更懂酒,这要打个疑问号了。   别小看供酒商了。供酒商敢跑到这里来偷偷调查,说明了件事,说明人家恐怕是权力比这家酒店要大。一般来说,供酒商应该是酒店的供应方,供应方要讨好需求方才能卖出去货这是常理。可是,这个常理在一个特殊的条件下会被打破,那就是物以稀为贵。   酒店想讨好客人,以世界最好的名酒为卖头来吸引客人入住。而世界上的好酒都是稀有的,和好咖啡一样。所以,酒店反而只能去讨好供酒商。供酒商为了不让自己的品牌名声和权威被消弱,受到影响,必然会向酒店提出一些特殊的要求。这些便是刚才马克和玛丽莲说这些话的缘故。   好比胡叔给她爷爷和她提供最好的食材一样,如果她爷爷和她没有这个本事做好这个食材,相当于最好的食材浪费了,胡叔能不心疼吗?肯定不会再给她爷爷和她最好的食材原料了。   “这么说,这些外国人,不太相信我们国家的酒店懂酒?”韦钰莹和余婷婷听完龚夏雅说的话,有些明白了说。   其实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他们国家刚开放了多少年,酒店这门服务行业更是在近些年才开始大力发展和国际接轨的。老外初期看不起这个国家的品味,挺正常的。别忘了,当初她爷爷给外国贵宾做菜,外国贵宾当场给她爷爷难堪的多的是,用外国的菜来取笑国内的厨师什么都不懂不懂世界名菜。现在不过是依样画葫芦,这些老外认为国人不懂世界名酒。   三个女孩子边聊边把行李拿出来,收拾衣服洗漱品的时候,顺便四处观望欣赏这酒店里的客房。   客房打扫得很干净,东西样样齐全,样样很新,没人用过的样子。一切看起来赏心悦目。墙上甚至挂了装饰画。几个女孩子看着都很高兴。   等会儿夏实秋那熊娃子和白羽轩都打电话过来找她们了,问她们去吃午饭。这不知不觉,一早上都过去了,都没来得及进去滑雪场看看。只能等吃完午饭再去逛了。   刚好,白羽轩奉从自己爷爷的命令要去找这里的厨师长。一行人陪着白羽轩,到了酒店的厨房外面。卫大厨听说师傅的天才孙子来了,马上从厨房里头跑出来和白羽轩说话:“羽轩,听你爷爷说,你和你朋友来玩的。”   这?白哥哥不是说是来找卫大厨的吗?   白羽轩回头一看一群小伙伴脸上质疑的神色,急忙说道:“都是一样的。”   反正,这人就是要来滑雪场,其他人总算是听明白了,一个个笑而不语。白哥哥是这样,憨憨的,说谎话总是被揭穿,想装不憨都很难。   卫大厨对他们说:“现在餐厅应该还没有开始可以进食午餐。要是饿的话,你们要不先去酒吧那边点一点点心?不喝酒那里也可以点点心吃的,有果汁饮料。”说着,怕他们不认识路,卫大厨亲自带他们过去酒吧。   酒吧比餐厅提早开门,是几乎二十四小时提供服务。去到那,果然看到一些无聊的人坐在酒吧里头点酒聊天。有老外,也有国人在,人还挺多。可能因为都是第一天来到滑雪场,个个像他们一样在酒店里整装待发当中。   龚夏雅他们很快看到了马克他们一家人。   “给我来一杯do。”马克对酒吧后头的小哥说。   do是什么?酒吧小哥愣了愣,大概在想这老外说的莫非不是英文是其它外语?有什么酒叫做do的?   站在龚夏雅他们身边的卫大厨见到这一幕,瞬间神经紧绷了起来。这个点酒的客人显然不太一般。他们酒店酒吧的服务员和调酒师好像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没有do的话,给我来一杯香槟。”玛丽莲走到丈夫身边对酒吧服务员说。   一听香槟,这些酒吧服务员终于回神过来了。香槟是很容易懂的词汇,普通人都知道。很快的,一杯香槟放到了玛丽莲和马克夫妇面前。   这对夫妇并没有拿起香槟酒杯,而是问:“可以看看你刚刚给我倒的香槟那瓶酒吗?”   按照他们的要求,酒吧服务员把香槟酒瓶拿到了马克和玛丽莲面前。   一看到那酒瓶子,马克和玛丽莲都皱起了眉头:“你们确定你们拿的是香槟吗?”   不是香槟吗?   卫大厨忍不住了,赶紧走过去。他是厨师长,酒吧一样是他负责管理的业务范围,要是酒吧出了问题他要负主要责任的。   见到卫叔叔异常的神色,白羽轩不由跟着紧张,迈开脚步想着能不能帮上忙,走上两步突然想到什么,回头看向龚夏雅。   接到白哥哥求助的眼神,龚夏雅二话不说走过去。去到那里,先解释do的问题,因为眼看卫大厨也不知道。   “do是西班牙法定产区特级葡萄酒。”   只能说这对老外夫妇确实是故意来刁难下人的。一般国内调酒师学习红酒都是从最知名的学起,而世界上最知名的红酒当然是产自法国。可实际上,整个世界上供应的红酒,除了法国,意大利和西班牙的红酒一样挺出名的。   竟然是西班牙葡萄酒。卫大厨和一帮酒店服务生调酒师都很惊讶。   然而最惊讶的人要数刁难人的马克和玛丽莲,这家老外看着龚夏雅,想着电梯里龚夏雅的人说身份是电厂员工的孩子。这个国家电厂员工的孩子这么厉害了? 第40章   只看对面这两个老外的表情, 卫大厨都知道龚夏雅说的都是对的了,连忙让那服务生把香槟酒瓶拿过来再给龚夏雅过目。   龚夏雅仔细辨别了下香槟酒瓶上的标签,说:“确实不是香槟, 这只是普通的有汽葡萄酒。法国人规定,只有他们指定产区生产的香槟酒可以叫做香槟。当然, 这瓶酒也不差,是卢瓦尔河谷起泡酒,法语又叫做克雷芒。一闻,都可以闻出丰富的果味和花香, 是值得收藏的一款好酒,可以存放 20 年以上。”   听完她这番话,马克和玛丽莲皆略感尴尬。可见, 他们的找茬碰上了硬钉子了, 正告失败。这个国家连一个普通电厂员工的小女孩都能分辨出香槟和克雷芒,让他们再也不敢小看这个国家的人了。   站在自己妈妈和爸爸身后的双胞胎兄弟邓肯和吉耶为父母有些不服气,向对面的龚夏雅他们放话:“你们不会是看了标签才知道是什么酒吧?想知道是什么酒,喝酒的时候是不看酒瓶标签的,你们知道吗?”   那是有钱人品酒的游戏, 龚夏雅当然知道。   和她在一起的余婷婷和韦钰莹却是紧张起来,能察觉得出对面这些老外把找茬的目标转移到龚夏雅身上了。白羽轩和夏实秋一同沉了脸。   “给我们几杯酒, 不要告诉我们是什么酒。酒倒进杯子后拿布盖上,等我们闻完酒再揭开布,看是什么酒。同时再给我们两块布,我们要蒙住眼睛来闻酒。”邓肯对酒吧的服务生说完, 向龚夏雅他们那边一挑眉,“你们要不要试试?”   对于自己哥哥开启的疯狂游戏,双胞胎姐妹莎莎英格丽和杰西玛蒂娜, 都纷纷大声鼓起掌来,吹起了口哨。马克和玛丽莲对自己的儿子十分有信心,露出微笑。这有利于他们更进一步搞清楚这个国家的人是否真的有品味。   与此同时,刚才两方争执的一些动静已经引起了酒吧里其他顾客们的注意。这些顾客们再听见邓肯的游戏,一个个跟随着起哄起来。这些看戏准备凑热闹的人,大多是老外。谁让老外比国人更喜欢泡酒吧。也可以看出这次滑雪场招待的贵宾老外可能占了大多数,想对外扩展市场居多。国人消费能力有待提高。   这么多人,一会儿吹哨,一会儿鼓掌,一会儿逼逼声叫着,让人感觉是在给某方施加压力。   酒吧的服务生和卫大厨根本没法拒绝邓肯的要求,因为邓肯的要求并没有超出酒店对客户提供服务的范畴。酒店理应满足邓肯的正常需求。   卫大厨无奈中,服务员被顾客的起哄声围住攻击下,只能把一瓶瓶好酒拿过来。顾客中,有一个大胡子金发的白人男性,走到酒吧前面说:“我来,我来挑酒,这样才显得公平。”   这些人却是会生怕酒店方造假,是帮龚夏雅他们赢吗?一听老外口中浓浓的言外之意,余婷婷鼓起了腮帮子。韦钰莹气得够呛。可偏偏,她们真没有这个能力。估计只能是倚靠龚夏雅一人了。   白羽轩卷起袖管,准备走上去迎战,喊:“我来!”   “白哥哥。”龚夏雅立马伸手拦住他。她知道,凭白哥哥的能力是不可能赢过邓肯的。白哥哥擅长的是国菜国酒,洋酒如果白哥哥能行,刚才也不会求助于她了。这回一旦输了,丢的远不止是他们自己的脸,包括酒店方的,包括他们国人的脸。   白哥哥很有勇气,但是,她不愿意看到白哥哥因此输了以后愧疚一辈子。   妹妹眼里透露出来的坚定眼神,让白羽轩在心里吸了口气。平心而论,他确实是不怕输,但是输了的话,丢的这脸不是他能担负得起的了。妹妹所顾虑的也没有错。   “白哥哥。我们要团队作战。”龚夏雅低声说。   意思是如果她不行,败了,至少他在后头看着还有没有法子可以挽救。他或许比不起她的能力,没有能力赢得了对方,可是,他和卫大厨认识,可以及时在后方观察情况给卫大厨信息,看看能不能怎么挽回局面,这才是他应该发挥作用的地方。   妹妹这么一说,本来无论如何都打算拼死一战的白羽轩冷静了下来,打消了自己先上的主意。   龚夏雅做好了准备,转身走向吧台。   在她身后,夏实秋的双眼望着她的背影,眉头簇紧,放在口袋里的两只手早已捏成两个拳头。   酒吧服务生拿来了两条红布。   双胞胎姐妹莎莎和英格丽站出来,给龚夏雅的双眼蒙上红布,一边在龚夏雅嘴边咕哝着:“你还真勇敢,敢挑战我们哥哥邓肯。你都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不管是什么人,敢看轻小看她的国家,龚夏雅肯定是当仁不让的,和爷爷一样不反击到彻底不算数。另一条红布由余婷婷和韦钰莹拿着,给邓肯的双眼蒙上。蒙上红布的邓肯装模作样地摇晃着脑袋,向龚夏雅那边挑衅说:“用不用我先让你一瓶?你错一次,可以不算数的。看你年纪也比我小。”   “不用。”龚夏雅声音里透着铁定道。   “真不用?”邓肯嘟哝嘟哝,应该是想她这么个小姑娘胆子还真大。   第一瓶酒,各倒两杯,放到了邓肯和龚夏雅面前。两人不喝,没得看,只能靠闻酒香来判别是什么酒。   品酒,一是看,二是闻,三是喝。现在剔除前后两者,只留中间的闻来辨别酒。这个难度,光是让人想象都觉得难以想象。能做到的人应该算是奇迹吧,很不可思议。   现场围观的观众一层一层的,把邓肯和龚夏雅围在了中间。不少人伸着脖子垫着脚尖观望着,好像在看表演台上的魔术师表演似的。   所有人都认定了,如果这两人真能靠鼻子闻出来,不用说,这两人肯定是酒鼻子了,天生和酒绑在一起了。对这点,无疑邓肯的家人都对他非常有信心。莎莎和英格丽信心满满地说着:“邓肯从小和我们一起都是在葡萄园里长大的。酿酒用的材料是什么味儿我们都知道。”   源头的味儿都能一清二楚,怎么会怕闻错味。   “你们的人呢?”挑衅的声音出自莎莎,对着龚夏雅那边的人。   余婷婷毫不示弱,一嘴巴驳回去:“我们雅雅不用生在葡萄园里,她天生就是最厉害的。”   韦钰莹等其他人听着余婷婷说这话的勇气,说真,要不是龚夏雅之前打过这些老外一次脸了,还真得被对方哄堂大笑。   果然是,观看的观众们都叽叽喳喳,明显光是两个比赛选手各自的后援队提供的证词来看,莎莎这边更胜一筹,有理有据多了。   现场居然有人当场摆起赌局来了,堵谁最终会赢。爱玩的老外们纷纷拿出纸票子,有美元英镑等。   暂时看两边选手的赌注,押邓肯赢的几乎是压倒性的。押龚夏雅赢的,寥寥无几。别看龚夏雅刚才好像说明白了香槟等酒类知识,但是那个终究只是常识性的常识。马克和玛丽莲能提出这样的问题说明了他们家族和家里的孩子都对酒类十分之懂。   当然不能让妹妹未开局先输给对方气势了。白羽轩走过去,把自己的钱包直接押在自己身上。他后面的夏实秋走上来后押上了自己手腕上的表。   做庄的那人见到他这块钻石名表,惊一下:“你确定?这是限量版的吧?”   好个熊娃子,平日里戴的都是这么可怕的?白羽轩、余婷婷和韦钰莹都惊讶地看一看熊娃子夏实秋的脸。   夏实秋一如既往淡漠的表情:“对。等会儿我又得戴回去了。”   另一边押邓肯赢的老外被他傲慢无礼的话给气着了,一个个效仿他拨下名表和名牌首饰甚至名牌包,非要和他赌到底了。   真是有钱人的游戏。余婷婷和韦钰莹心里感叹着。韦钰莹想着自己家自己妈爱炫耀都恐怕玩不起这场赌局。有钱人果然还分等级的。   再看酒吧前面的两位选手。两人分别拿起高脚杯,放到鼻子面前闻一下后,两人的动作却是十分相似,分别轻轻摇晃摇荡酒杯,是想让酒液散发出更底层的香气出来,更好辨别。   话说,这酒香光是红酒香,都是非常复杂的组成。有动物气味,这通常是陈年老酒的肉味和脂肪味。有芳香植物的香气,有烧焦气味化学气味这些是属于酒的酿造工艺中,花香气和果香显得酒特别神秘。总之,是内行人都几乎难以分出来。   周围旁观的观众越看越跟着选手紧张,跟着吞口水了。   两位选手在晃完酒杯又闻了闻以后,蒙着布的眼睛下拿笔在答题纸上写下了自己闻的酒名。   答案即将揭晓。   酒瓶盖着红布摆在两酒杯面前,当着现场所有观众,没得作假。红布一揭开,露出了酒瓶的名字,再和两位选手写的答题卡一对。   全场哗然。   “太厉害了吧。居然都对了!”   一个个惊叫着。   听到自己妹妹弟弟讶异的声音,邓肯急急忙忙拿开自己眼睛上的布,一看,自己的答案和对方的答案是一致的,写着:意大利的布鲁奈罗。   这令他双眼一瞪,完全不敢相信。   之前只以为这小姑娘只知道酒酒酒可能是看书看得多背出来的缘故,毕竟酒瓶上的标签只要会认,绝对不会错。可论如何品酒,这小姑娘八成是没有这个资源的。电厂员工的孩子怎么可能有资源经常品酒,像他这样经常闻酒香的资历。所以,他一开始就认定自己必赢不可。   这个小姑娘真的是不止懂得西班牙葡萄酒,连意大利著名的布鲁奈罗都能闻出来。不过,既然说了著名的,也就是说这酒还是比较好闻有特征的。意大利的布鲁奈罗的樱桃香,是一个显著特征没错。   “再来一杯,来一杯难的!”邓肯大声喊道。哪怕他写的答案是对的,可是对面的龚夏雅也对了,令他感到了羞耻,没法接受。   卫大厨等酒店工作人员本来因为龚夏雅写对了很高兴,想着哪怕龚夏雅是蒙对的也好,总算有台阶可以下了。哪里想到这老外还是不服气。   这下,卫大厨都有些生气了,好,这下来个最难的。   邓肯自己把红布给蒙上自己的眼。对面的龚夏雅根本没有把红布拿下自己的眼睛面前过,因为她早就察觉到,自己一旦没输,对方绝对没有那么容易投降。她爷爷说的对,对付老外,不打痛对方人家根本不会认你赢。   卫大厨背身拿起覆盖了红布的两瓶酒,倒酒后,把两杯酒放到了两位选手面前。   观众们光是看到他这个动作都很兴奋不已。   这是混合酒?这两人能再闻出来那绝对是神了。   四周的寂静,让邓肯的眉头皱了皱,有感觉到自己要闻的第二杯酒不太平凡。不过没关系,他一定可以闻出来的。于是,他再次自信地拿起高脚杯,放到自己鼻头面前闻着。这一闻,他的眉头时而紧时而松,随之,他的嘴角弯了起来:“我明白了。”   听见他这话,莎莎他们非常昂奋,是欲鼓掌欢呼胜利了。   龚夏雅那边,可没有他这么多动作和表情,是拿笔认真地在答题纸上写起了答案。   对面刷刷刷的落笔声让邓肯马上放下酒杯,同样刷刷刷急速写起答案。   “好了,你们都把自己眼睛上的布拿下来吧。”卫大厨宣布。   这个宣布同时意味着应该胜负已分了。   邓肯和龚夏雅分别拿下自己眼睛上的红色盖布。   果然,答题纸上写着两样酒的名字,和面前两瓶盖着红布的酒瓶数一致。   邓肯傲气凌人地藐视过龚夏雅所写的:“你肯定是错的。我才是对的。”   究竟是谁对谁错,最终得看揭开红布后的酒瓶子。   卫大厨在所有观众众目睽睽的亲眼监督下,两只手同时揭开了两瓶酒上的红布。   一刹那,全场观众的表情呈现出了五彩缤纷。   有人高叫:我的天!   有人抱住了脑袋:不是吧?!   邓肯和他的家人们集体傻眼:被骗了?!!   也不能说完全被骗,其中一个酒瓶子写的是冷开水,另一个酒瓶子是装的正宗洋酒没错。   “邓肯,你在干什么?”莎莎和英格丽使劲儿摇晃着自己兄弟的肩头。   邓肯怎么也没有想到人家用冷开水兑酒了。他想的应该是鸡尾酒之类,用两种酒来调和。只能说这个国家的人比他们会玩。而他的对手,完全没有受到冷开水的影响。只能说,他真没喝过冷开水兑过的酒,让他登时迷失了方向。   其实,让他彻底认输的是,别看人家写了答案是冷开水是对的,同时可是注明了装白开水的酒瓶子上是什么酒。也就是说,这冷开水哪怕真是冷开水,但是装在酒瓶子里肯定带上了酒瓶子的气味。所以,这杯混合酒里肯定含有另一种酒味。   这另一种酒味龚夏雅写对了,邓肯写错了。等于说,哪怕是这两瓶酒混合起来让他们分辨,也只能是龚夏雅对邓肯错。   “我输了。”愿赌服输,也是直爽的老外一个性格特征。邓肯直接举起双手说。他的弟弟妹妹们一片哀嚎。马克和玛丽莲拍拍儿子的肩膀安慰:天外有天嘛,可以理解。只能说,这个国家这个小姑娘真的是很厉害,完全超出他们这些人对这个国家的想象了。   外围那些押了赌局的老外可真就要哭了。   坐庄的人招呼白羽轩和夏实秋:“来来来,你们赢的,你们拿回去。”   这两人估计两双手都抱不完桌子上的胜利品。余婷婷和韦钰莹拿来塑料袋,帮着他们俩装装装:这么多外国银票子,还有首饰、表和包,赚翻了!   最赚的是,卫大厨对他们一行说:“走,去吃午饭,中午这餐,算我请你们吃!感谢你们!”说到后面,卫大厨心里一阵激动,眼眶都有点红起来。今天可是这家酒店试营业迎客的第一天,被人挑茬来了。虽说有心理准备,但是没想到这么困难,差点都栽了。幸好,保住了。   “没事,卫叔叔,是我们应该做的。”白羽轩走过去代替一帮小伙伴安抚卫大厨。   “去去去,去吃饭。”卫大厨拿起白色围裙擦一下眼角,带着他们去餐厅,路上问他们想吃什么。   一听这话,这群小伙伴们马上想了起来一件最重要的事。   “有烤炉吗?大烤炉,石砌的,他们说这个滑雪场有。”白羽轩代表所有小伙伴们询问。   卫大厨真不知道,答:“滑雪场里头我没有去过。酒店的话,应该是没有这个东西的。怎么了,你们想吃什么?”   “我们带了乌棕鹅,想吃脆皮烧鹅。”   卫大厨笑了起来:“脆皮烧鹅,那是粤菜了。暂时我们酒店真没有提供这道菜。你们先吃点别的好吗?吃烤鸭可以吗?”   只能是随乡入俗了。反正肚子都饿了,一帮人齐点头。   卫大厨是白玉堂的弟子,大徒弟,手艺自然不逊色,做了厨师长,于是给他们上了一桌各种冷热菜十分协调的美味大餐,又给他们安排了餐厅靠窗看风景最美的一张餐桌吃饭。   坐在看风景的好地方,透过窗户,可以看见皑皑的雪山和像是触手可及的滑雪场。龚夏雅他们一行人的心情都十分激动。   菜一上桌,余婷婷等人赶紧先给龚夏雅夹菜:“雅雅,你是最大的功臣,你先吃!”   龚夏雅不得不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对着他们摆摆手:“不用这么客气。”   “怎么能不客气?你帮我们把名牌包都给赢回来了。当然,这些胜利品都是你的,我们知道。”余婷婷说。   “你们拿去用吧。我不用。”龚夏雅笑笑。   熊娃子夏实秋趁她不注意,往她碗里默默地夹了一只水晶虾饼。   这道菜也算是首都某菜馆的一道特色菜了。七分白虾的虾肉加三分猪油渣,剁碎了,加点芡粉姜汁等除腥,捏成圆饼状放下油锅里炸。因为专门用的白虾,因此炸成来的颜色不像常见的炸虾球是黄的而是白的,宛如玉一般,外观已是十分赏心悦目,叫人嘴馋。   蘸一点盐再放入嘴里,直叫爽。   这熊娃子居然知道她喜欢吃虾?龚夏雅用筷子夹起虾饼嘴里嚼着这美味时,一边想。   马克玛丽莲一家在隔壁西餐厅用餐,点了牛排和披萨。   一群孩子吃得正香,接着大家发现邓肯好像没怎么吃。   “邓肯,你别太伤心了。”莎莎说。   “我没有伤心。”邓肯悻悻然地答道。   “你看你这表情,还说没有伤心,输了嘛。”英格丽跟着姐姐的话后面说。   吉耶,身为邓肯的双胞胎兄弟,似乎能查探到邓肯的心理,说:“他真可能不是因为输了伤心,而是在想其它事情。”   想什么?邓肯是想,自己平生第一次输了,输给一个女孩子?!他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   玛丽莲在老公马克耳边说道:“那个小姑娘,长得真像他们国家国际上的明星。”   具体像哪个明星,玛丽莲说不出来。马克明白老婆的意思,老婆意思是龚夏雅长得很漂亮。   邓肯听着对面父母的对话,眨眨眼,能感觉到胸膛处振了振。   下午,龚夏雅他们一行吃完午饭,喝一盅茶,聊聊天,饭后有点困要休息完,接下来是兴致勃勃马上要前往滑雪场一探究竟。传说中石砌的大烤炉藏在哪里呢?按理来说吧,给她透露这个信息的管奕应该不会有骗她的。龚夏雅心里琢磨着。   不管怎么说,大烤炉没有找到之前,胡叔说给龚夏雅当天送来的乌棕鹅送到了滑雪场。带着乌棕鹅过来的龚俊从自己开的家里的小轿车钻出来时,见弟弟妹妹们都吃惊地看着他本人。   龚俊被他们瞧得脸皮都有些红了,清两声嗓子说:“其他人没空,所以由我来送。”   “大堂哥,谢谢你,可你的店不是也开着吗?”龚夏雅上前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时说。   “今天关了,因为我夜校那边要考试了,我得好好学习。”龚俊解释时让人听起来有些前言不搭后语,支支吾吾的,像是有什么隐情。   本来看见他来有一些暗地里高兴的韦钰莹,正怕他是不是又完全没有注意到她,哪里想到,他突然抬起的视线对着她这边来。让她一惊,想怎么回事。   “我夜校里面有一门课,我学的不是很好。那老师是很好,说是大学里很好很好的老师,姓王。”龚俊犹豫着说出来。   其他人想着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韦钰莹猛地拿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怎么,是她爸吗?给他上课的是她爸吗? 第41章   “大堂哥, 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到滑雪场里去看看。”龚夏雅说。   “对啊,既然来了,一起看看嘛。反正你不开店。”余婷婷这个大嘴巴跟着起哄。   龚俊见到余婷婷想起了龚夏武之前和自己说的话, 说:“夏武和我说,本想来, 一听你来就不来了,也不知道那小子想的什么。”   “夏武这么说吗?”余婷婷两个腮帮子鼓起来,磨着牙齿,有些被龚夏武那个笨小子给气着了说, “他居然敢这么说我?等我回去收拾他。”   龚俊听完她这话才觉得可怕,立马点着头:可以理解龚夏武的心情了。   “我知道,他怕和我抢东西吃抢不过我。”余婷婷对此很笃定地说。   龚夏雅回想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每次她二哥和余婷婷一块吃东西,确实是余婷婷比龚夏武抢吃的成功率更高。这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要知道,龚夏武在家里抢吃的,自小都是最一流的,家里最小的娃子小雷雷有时候都抢不过龚夏武。   既然大家都盛情邀请他进滑雪场参观, 龚俊对于这个传说中很牛逼的新建滑雪场一样很好奇,再有, 他心情不太好,是得散散心。于是没有拒绝,跟随大家一路前行前往滑雪场。   下午,年轻人兴致最高, 匆匆进来滑雪场尝试第一次体验的人比较多。老年顾客因为第一天来在整休,可能明天才进场。   滑雪场上因而出现五颜六色的滑雪服滑雪板,年轻的小伙子姑娘们在冰冷的寒风中大声欢笑大声喊话, 高昂的情绪是将北风吹到一干二净。   有的人即兴唱起了歌,是听着伏尔加河畔桑塔露琪亚等外国民歌彼此起伏。余婷婷大发兴致,哼起了大东北的《回娘家》。当余婷婷唱到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所有人望向替龚夏雅拎着乌棕鹅的熊娃子夏实秋,一片哄堂大笑。   一帮人笑得七晕八素的,是让夏实秋本来和冰雪一样洁白如玉的脸上冒出了一层层气雾。只是这熊娃子哪怕生气了,容貌都是一如既往的完美如玉。   龚俊问他们:“你们来滑雪场,都带了滑雪工具没有?”   带了,刚卫大厨帮他们联系滑雪场的服务中心工作人员,给他们每人拿了一套过来。不过,这群人先是去寻找滑雪场旁边那片小木屋去了。   “你们不是要滑雪吗,找什么?”龚俊不得不加快脚步跟在他们后头七嘴八舌地问。   其他人顾不上他的唠叨,只有韦钰莹回头和他解释着:“我们要吃脆皮烧鹅,要找那个石砖砌起来的大烤炉,据说那个烧起来很正宗。”   龚俊一听,可服了他们了:“人家都是奔着滑雪来的,不然怎么叫做滑雪场?你们倒好,奔着吃的来的?!”   韦钰莹被他的口气给逗到笑点了,捂起嘴巴憋不住笑声。   听着她银铃般的笑声飞出,龚俊突然一个紧张,是看着她笑起来时那张脸仿佛染上了樱桃色,变成桃花朵朵,有多艳丽就有多艳丽。合着这滑雪场内冰天雪地的背景,是画出了一幅美丽的风景线。   龚俊赶紧转头去看其它地方。   见他忽然转过头去,韦钰莹心里跟着紧张,实在是想问:“你说的那位王老师,是哪里人?”   原来她知道吗?他原先也一点都不知情。直到那天晚上,王志同在下课后突然找他对话,问他是不是认识他女儿。   好吧,他只能承认认识。可也奇怪了,她爸爸怎么知道他在这里上夜校成了她爸爸的学生。是她和她爸爸说的吗?   “你和你爸说了吗?”   “我没有。”韦钰莹张口就否认。她怎么可能对家里人说她心里对他所想的。   龚俊望着她的表情像一张白纸不像会撒谎,觉得奇怪了,嘴里不由咕哝:“你爸怎么知道我的呢?”   韦钰莹也想不通,或许回家她可以问问自己爸爸。   走在前面的那帮人终于意识到他们两人单独落后了,回头看着他们两个说话。余婷婷偷偷笑着在龚夏雅耳边说:“她脸红了,脸红了。我早就知道,她对你大堂哥有意思。”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第一天韦钰莹找龚俊说自己名字时,他们全看在眼里了。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说实话,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他们这些人瞅着这一对哥哥姐姐要互相支支吾吾装模作样到什么时候。“我意思是说。”余婷婷不遗余力地分析现场情况,“俊哥要是没有意思,不会说现在和她单独说话。她要是不抓住机会是傻的了。所以,我们不该叫醒他们。”   旁边两个男孩子,夏实秋和白羽轩,忽然听着余婷婷这话有些儿要跟着红脸。女孩子是这么想的吗?比男孩子还着急?   韦钰莹似乎是察觉到了某人的大嘴巴,急急忙忙转身走过来了,一来拉起余婷婷往前走。余婷婷说她:“你不等等俊哥吗?”   “他,他又不是小孩子——”韦钰莹支吾着说道。   “那么你刚才干嘛和他在一起?”   “没有。”这话是后面赶上来的龚俊,和韦钰莹异口同声地说。   其他人见他们俩个这么有默契,不约而同地微微笑起来。   “找到大烤炉了吗?”韦钰莹四处张望着问,只能这样转移话题了。   龚俊明白她的用意,上前两步从小木屋的窗户往里头探望:“好像里头没什么烤炉的踪影。”   是没有。寻了一周,包括问现场打扫卫生的清洁人员,都说这小木屋里不可能有大烤炉。   “等会儿再问问找找,先滑雪,你们都弄了滑雪板来不滑雪吗?”龚俊说他们。   想想也是,只能先把找烤炉的事先放一边,反正在这里能呆两三天,总能找到的。一行人扭转方向,走去滑雪场地。   山脚下较为平坦的一片滑雪空地是初学者练习滑雪的天堂。不太会滑雪的人都在这里集中练习。由于是滑雪场试营业的缘故,现场的滑雪场的教练不多,有的话都被有钱人拉去一对一教导了。   余婷婷和韦钰莹很紧张,她们是第一次来滑雪场滑雪,以前根本没有接触过滑雪。别看她们都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至多玩过滑滑冰,和在冰湖上被人拉着坐在冰撬上。   谁让以前说是首都,周围连个像模像样的滑雪场都没有。   白羽轩自诉自己是在大东北时跟着自己爷爷的小徒弟学了一阵,说:“师傅说我学得还行。”   要说最专业的,可能是属熊娃子夏实秋了,自己自带滑雪镜,一戴上黑色的滑雪镜,配上他那身全身雪白的羽绒服和头顶黑色的金星帽子,像极了一个冰酷小王子。   龚俊纯粹在旁边看他们这群人的热闹,问着小堂妹:“你不是不会滑雪吗?”   小堂妹会接受人家送的滑雪场券,一开始是叫他们家里人自己都有些惊讶。龚家人没有一个会滑雪的。龚老爷子也不会。   “我看过书,学过一点。”龚夏雅坐在长板凳上,先换上滑雪靴,再上滑雪板。滑雪靴是很难穿的,需要绑来绑去,还得强调合适不合适。   一般没有学过滑雪的人,第一次穿滑雪靴都得碰壁。只看旁边另外两位真正的初学者余婷婷和韦钰莹已经要哭了。   这也太难了吧,老半天都不知道怎么弄,光是顺序都要把她们俩搞乱了。   白羽轩被这两个女孩子抓着没得空,帮她们试穿滑雪靴,一边抽空看看龚夏雅那边。本来他都说好要教妹妹的,结果一看,龚夏雅穿靴的速度比他更快,不会儿已经穿好准备出发了。   他的双眼不得不一阵子呆愣,完了,又像以前一样看妹妹看懵了。   “丫丫,你真是天才!光看书都会!”龚俊吃惊的叫声代表了现场其他人心里头的感慨。   熊娃子夏实秋的双手支撑下鼻梁上的滑雪镜,透过黑色的镜片看着她,仿佛要用显微镜研究她的样子,对于龚俊这话自然是猛点头:“嗯。”   穿好滑雪板,龚夏雅双手拿着滑雪杖刺入雪地,一步一步很稳地在雪地里往前走。   余婷婷着急起来,抬起手拍打白羽轩的肩头:“你能不能快点?你还说你要准备教她?你看你比她还慢!”   白羽轩:呼——发誓自己以后再不说教妹妹这种话了。   由于白羽轩只有一个人不够两个女孩使唤,龚俊走过去,勉为其难跪下来帮着韦钰莹拿滑雪靴子,让她的脚尽可能伸进去。   看着他跪在雪地里的样子,韦钰莹先红了脸,感觉愧疚:“对不起,俊哥。”   “啊?”龚俊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天大的事,说,“你还不是像我妹妹一样。”   其实她年纪好像和他同龄。韦钰莹在心里偷偷地计算着。   龚夏雅边往前走,边看着那熊娃子夏实秋已经滑到她前面去了,停好屹立在那儿等着她过来。这给了她一定刺激,她马上把滑雪杖往雪地里一扎,向前滑行。   往前滑并不难,难的是不要歪倒和准确停下。这对于初学者都是第一关最大的考验,可以说凭这点都可以判断出究竟这人是不是滑雪的初学者了。   其他人都看着龚夏雅往前滑,心里咚咚咚跳,最后只见她优雅地旋了半个圈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夏实秋的身边。   夏实秋转头看着她前额刘海上落下的那片白色飘雪,伸手过去帮她拿开。   “喂——他们好像在那边滑雪——”   这喊声,不是那老外一家的双胞胎姐姐莎莎的声音吗?   龚夏雅扭过头去,夏实秋的手落了个空,这让他眯一下眼,再看前面走来那对双胞胎姐妹和双胞胎姐弟以及形影不离的那对堂兄妹。六个年轻人都来了,除了马克和玛丽莲可能还在酒店里休息。   “你们也来滑雪吗?”英格丽和姐姐莎莎,在龚夏雅他们面前蹦蹦跳跳地说。   在她们姐妹后头,男孩子负责拎着滑雪靴滑雪板等工具。   “莎莎,你们快来换鞋子。要不然,要天黑了。”吉耶拿手围着嘴巴喊着她们。   “你们等等我们,我们一起来比赛。”莎莎兴奋地说道。   这群老外,现在是和他们比赛比上瘾了吗?   一听说又要比赛,余婷婷和韦钰莹不敢动了。以她们刚起身马上摔倒的菜鸟姿势,去到老外面前是给国人抹黑。不清楚之前发生什么事的龚俊,催促着她们俩:“靴子都穿好了都不走,干什么你们?”   隔壁,英格丽莎莎她们,显然都对滑雪十分熟悉了。坐在板凳上一边自己换靴子一边说说笑笑的,压根不当滑雪是什么困难事儿。   白羽轩见着绷紧了头皮。事实上他滑雪也只是学了个皮毛而已。   一伙外国年轻人,最先换好靴子出发的是邓肯。踩着自己金色的滑雪板,直行滑到龚夏雅面前刹住,一只手拿开自己鼻梁上的滑雪镜,顺带打量下旁边的夏实秋。这个年轻的小伙子,看来年纪和他差不多的样子,长相貌似也挺帅,而且竟然身高和他不相上下。这个国家的人不是男性身高一般都要比他们矮吗?   后面莎莎赶到了,对哥哥邓肯说:“我们和他们比赛,说好了。”   “比什么?”邓肯问。   “要不上滑雪道上面去。”莎莎提议,“从上面下来。”   滑雪就是看谁滑的快呗。   “你们女孩子先上。”邓肯说,“有什么事你们下来的时候,我们好在下面接住你们。”   “我能有什么事?”莎莎摇着头笑嘻嘻地对着自己哥哥的脸,宛如看出了邓肯脸上表情隐藏下的心事,又转头对着龚夏雅说,“你放心。如果你出什么意外,我哥哥也能在下面接住你。”   “不用!”   龚夏雅转过头,虽然她也想说不用,可没有想到被熊娃子夏实秋给抢了她的台词。   邓肯的眼神和夏实秋滑雪镜后面的双目对上,一刹那冰冷的空气中仿佛摩擦出了电闪雷鸣。   莎莎和龚夏雅一起走去坐缆车。   比赛不比赛,其实没什么。龚夏雅知道这群老外是爱玩的性子。况且,她想坐上缆车尝试这里的滑雪道。这里的滑雪道听说是国际标准,绝对的质量好。和莎莎一块滑下来应该也挺爽快。至于准备在下面接她们的两个男孩子什么想法,龚夏雅不得而知。   坐上缆车,沿路观察雪道和四周风景,真是美极了。   两个男孩子在下面却嘀咕起来:“她们不是去初级雪道吗?”观察着她们尾随她们来到中级雪道的终点,两个男孩子往上仰头一看,很远的地方,见她们是站在了起点处准备出发了。   应该说两个女孩子的外套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中是挺显眼的。龚夏雅的是桃红色的衣服,莎莎是蓝色的滑雪服。   委托滑雪道的现场工作人员帮她们挥旗。两个女孩子握紧滑雪杖身体往前倾斜,在裁判员喊开始的刹那,如同两只鸿雁飞出雪坡上。   先杀出来的好像是蓝色的滑雪服,可没一会儿,桃红色的外套超过了蓝色滑雪服。莎莎一看旁边超了自己,急忙将滑雪杖往雪地里用力扎,以便加快速度。龚夏雅那边几乎没有用到滑雪杖,她只是轻轻地扭转身体控制脚下的滑雪板,滑雪板触着雪地刷刷刷,速度是越来越快,好像光一样。   下面的两个男孩子看着,只觉得那抹桃红色的身影突然化身成为了一条飘带,一片彩虹,一只羽鸽,不,是一只振翅而飞的火凤凰,身轻如燕的红色燕子。   刷刷刷,嗖——红色的滑雪板飞了出去,离开雪地面。   下面的邓肯大叫一声:“哎!”急急忙忙冲出去要去接人。夏实秋两只滑雪杖飞快地扎进雪地里,屈身弯腰向前快速滑行。邓肯回过神来后,和他一样滑雪过去接人。   只等他们两人滑上前迎接红色滑雪人的时候,红色的滑雪板飞过了他们两人的视线前面,嗖一下便从他们两人中间穿过去了,快到他们两人双手抓都没法抓住。   两个男孩子同时错愕,明显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四只手里都抓了个空,一起回头,见桃红色的外套冲过了终点,紧跟着回旋出了个漂亮的圆圈后稳稳停住在雪地里头。   “邓肯——”莎莎滑下来了,看着兄弟呆呆的模样不禁喊道。她这是追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在发现自己绝对追不上对方后干脆放弃追了。   伸出手抓住妹妹的衣服,邓肯脸上震惊的表情没有变。如果他没有记错,他妹妹是全美分区滑雪赛的区赛亚军。这样的莎莎,都比龚夏雅慢了要十秒。十秒在滑雪比赛里绝对可以算是一个天一个地的天差地别了。   莎莎拍着自己滑雪服上的雪粒,喘着气说:“我输了!”   之前哥哥输给这个女孩子的时候她心里也是很不服气的,可憋着了,所以非要找龚夏雅再来比比滑雪。这个国家,不是之前连个像样的滑雪场都没有吗?可龚夏雅怎么能滑得这么快,把她这个亚军都给超了。   其实刚比赛,看到龚夏雅不用滑雪杖都能嗖嗖往前冲的时候,她莎莎作为一个算专业级别的学生选手了,一眼都可以看出龚夏雅的超群实力。   “她真的很厉害,邓肯!”莎莎说,向邓肯挤着眼睛示意着。   他们家族的人只服气强人。所以,只有漂亮的女孩子是没法进入他们家族人的眼里的。邓肯点着头,回身,带妹妹往前走去。   夏实秋是先滑到了龚夏雅面前,摘下了滑雪镜仔细看着她的脸。   “怎么了?”感觉他的表情有些怪异,龚夏雅问。   他刚都快被她吓懵了好不。是感觉到她会滑雪,但是没想到她滑雪的实力和她做厨子的实力一样强。难怪他家里小叔从不小看她这个小丫头片子。   “我带了药箱。”夏实秋吐出了实话。   嗯?龚夏雅表达疑惑。   这熊娃子带药箱是——莫非是想着她一定会滑雪受伤所以给她带着药箱了。   龚夏雅张嘴露出笑脸,安慰他:“没事,或许其他人用得上。”   他才不给其他人抹药呢。夏实秋不接她这话。   “其他人呢?”莎莎问。   妹妹英格丽他们怎么没有跟过来,穿个东西都穿老半天的?   四个人因此只能往回走,怕同行的小伙伴们出什么意外。回到出发的地方,总算是明白怎么回事了。见英格丽和玛蒂娜两人围着余婷婷和韦钰莹,一人一个单独指导。   “不对,八字,八字,脚要分成八字,才不会跌倒!”   老外教员严厉的叫声,让余婷婷和韦钰莹浑身冒汗。她们至今都搞不明白这种突发状况,这群老外本是围着看她们穿鞋的,看着看着竟然变成亲自教起她们来了。   事实上她们还算是好的,最委屈的要算是白羽轩了。白羽轩自己本来会一点的,然而照样被吉耶和杰西训骂了。   “你滑成这样能耍酷吗?”   “对,在女孩子面前怎么耍酷,你自己想想?”   白羽轩只恨,这些老外为什么普通话这么好啊,好到戳穿了他本想在妹妹面前耍耍酷的算盘。   见此场景的龚俊,早退到外圈去自保了,幸好幸好他只是来参观的,没有带滑雪工具。   终于看到了龚夏雅回来的身影,相当于救命稻草到了,余婷婷向龚夏雅伸出双手:“雅雅,我渴了,也有点饿了。”   一帮老外原以为她是要喊抱抱,没想到是讨吃的,一个个给愣着了。   龚夏雅早算准了这群吃货,道:“我袋子里带了点酸梅汤和冰糖葫芦。”   按理说,这两样都可以说是首都的特产,有冬天吃冰糖葫芦夏天喝酸梅汤的说法。龚俊去把小堂妹的两个袋子拎来,敞开其中一袋口,见里头搁了一个小坛子,应该存的是酸梅汤了。   夏天喝酸梅汁的时候是放冰块去冰镇的,吃了才爽口。到了冬天喝这个酸梅汁,尤其在这冰天雪地里,简直是不用怕没冰。   拿出一次性碗多个,每人分一个。邓肯他们一家跟着拿碗。换做以前,他们一听到中餐绝对是摇头又摇头的,觉得这个国家没有一样东西是能符合他们口味的。可现在看起来这个酸梅汁不太一样。   坛口被龚俊的手揭开,里头的梅汁香伴随冷风吹散开来,像酒酿一样是飘香四溢。邓肯他们闻着,仿佛好像闻到了他们酒庄里的美味果味。   “它叫什么?”吉耶和杰西伸长脖子问。   “酸梅汤。”余婷婷的大嘴巴告诉他们。   “我们好像听说过,应该有尝过。”莎莎努力回忆着。他们和爸爸妈妈一起不是第一次到这个国家,理应或许尝过这个东西。   “有喝过。”邓肯肯定,也很肯定地对弟弟妹妹说,“英格丽当初喝一口就吐了。”   英格丽想了起来,猛摇头:“好酸好酸的。”所以他们不喜欢这个国家的食物,总觉得食物的味道都奇奇怪怪。   “你们不喝都给我喝!”余婷婷说,这群老外不喝更好,免得和她抢。   听到她这么一说,这群老外个个喊着:“谁说我们不喝,我们也要试试。”   每个人碗里只能倒个半小碗,因为本来就只带了那么多过来。   好刺激,在雪地里喝夏天的酸梅汤,好比在冬天里吃雪糕一样爽!余婷婷喝一口,酸甜的滋味嗖溜溜地滑入食道里头,,让她爽到了伸出了舌头直接要大喊大叫。   龚夏雅的厨艺自己人都知道,一个个品着美味的酸梅汤一点点的喝着,不舍得一口喝完。和余婷婷说的一样,冬天里喝酸梅汤真是爽透了。   邓肯他们本是有些犹豫,因为过去对酸梅汤一些不好的印象,现在看着余婷婷喊着美味的表情刺激到了他们的食欲。邓肯决定第一个尝试,他像品酒一样非常小心地先来一小口:哎,一点都不觉得酸的,只觉得丝丝的甜味,和吃冰淇淋雪糕一样。   “不酸吗?”英格丽紧张地看着他的表情问。   邓肯摇摇头。   其他人见状,开始跟着拿起碗,喝一口酸梅汤。很快的,英格丽第一个双眼一亮:“好喝!”   真的好喝。说是一点都不酸是假的。酸是有的,可那是像他们吃的蓝莓那种酸,酸酸甜甜的,喝完后才在舌头的余味上这么一点点留香,好像喝酒一样,美妙极了。   吉耶杰西接连两口把碗里的酸梅汤喝光了,伸出碗去:“还要!”   这群老外,不知道早没有了吗?!余婷婷冲他们翻白眼。于是这两兄弟开始抢姐妹的碗:“你们嫌酸,给我们喝吧。”   “不要不要,我们自己要喝。”莎莎她们用力护紧自己的碗。   邓肯呆呆地看着自己碗里的酸梅汤,问:“为什么不酸?”   “废话,这是雅雅做的。”余婷婷告诉他。美食得看是什么厨师做出来的。一个不好的厨师,怎么能做出美食,哪怕拿着美食的名头说这是美食。   龚夏雅让余婷婷不要冲动,实话道出秘密:“真正好的酸梅汤,梅汁要很稠,水要放少,冰糖要很多。你们可能喝的是街边小贩卖的,他们为了节省成本,怎么可能给你们做稠了,怎么可能给你们放很多冰糖,自然口感不好。和你们卖酒一样,酿酒的原料要好,工艺要好,不然出不了好酒。”   原来不是这个国家的食物不好吃,而是他们之前喝的是假美食。邓肯他们黑了脸:以前被坑了! 第42章   终于有工作人员知道那个传说中的大烤炉在哪里了, 原来是在高级滑雪道的起点,位于半山腰上的会员俱乐部里。   余婷婷吆喝着:“走走走,去吃脆皮烧鹅!”   老外他们一行在听说要去吃中餐美食时, 这回老老实实黏在了龚夏雅他们的屁股后面。   “你们也来蹭吃的?不是说讨厌中餐吗?”余婷婷问莎莎他们。   莎莎和英格丽摇摇脑袋:“不是不是,是以前我们被骗了。”   谁会拒绝美食?哪怕名字怎么的不好听, 只要东西好吃,管它三七二十一,解决嘴馋最重要。   一路走着走着,见天色分明是黑了下来了。前面胜利在望, 是看到了会员俱乐部那栋大房子。原来试营业期间,这个俱乐部并没有开,难怪很多人不知道。   好在俱乐部的门并没有锁, 年轻人们推开门走了进去, 进去以后又赶紧把大门关上。门外面北大风呼呼地吹。伴随太阳西下,气温降低,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彻骨的寒意阵阵袭来。   一楼的墙上挂了几个铝制急救箱,几个男孩砸碎玻璃,取出里头的急救物品:有手电筒、火柴盒、蜡烛、保暖毯, 急救绳和急救药品若干。   几张保暖毯优先给了女孩子都不够分。韦钰莹和龚夏雅两人共同裹着一条毛毯。其她女孩子一样,两个人一条。莎莎和余婷婷一起围着一条。   女孩子跺着脚, 是真冷真冷,手脚动了动,才逐渐暖和起来。   这会儿真别想下山了,怕是路上都出意外, 路黑看不准路面,被北风吹走到悬崖,落下去就是死路一条。   拿手电筒照一照的话, 能看见窗户外头的风雪交加起来,一颗颗大大的雪团嗖嗖嗖地打在玻璃几上。一群人打着屋里的电话机,自己携带的手机已经没有信号了。电话打通了,联系上的是滑雪场的服务中心。   他们没在天黑前离开滑雪场回酒店,酒店里知道他们的人,譬如马克和玛丽莲他们都非常着急,联系了滑雪场。   现在听说他们被困在了半山腰,下面的人可以说半松口气。有经验的救援人员指示他们在原地逗留。只因现在天气突变,风雪加大,只能是等风雪有所减缓后再派出救援人员上山来接他们下山。   当工作人员问及:“你们那边有的吃吗?”   他们正是为了吃东西来到这里的。   “赶紧吃,补充体力,不要随意睡着。如果太冷不可以睡觉。”工作人员叮嘱。   毕竟是未开放的区域,一些设备没有安装到位。这里头就有最至关重要的供暖设备没有启动。没有暖气供应,只能生火自救。   全体人员分成了三组,每队一支手电筒,准备仔细搜寻整个俱乐部,看能不能找到更多可以取暖的东西。按照电话里工作人员的说法,实际上这个屋子的供电设备是有的,可以尝试看能不能启动。   龚夏雅和熊娃子夏实秋、韦钰莹以及大堂哥龚俊分在了一组。他们负责搜索地下室。   双胞胎兄弟和双胞胎姐妹为一组,负责搜索楼上三楼和四楼,这栋楼一共有四个楼层。其他人组成一组,是继续彻底搜索一楼及二楼。   时间不等人,几组人员立马出发。   龚俊打着手电筒走在最前面负责探路,韦钰莹跟在他身后,伸手紧紧抓住他的衣服,小声地说:“小心点,俊哥。”   “没事,你不用抓我抓得这么紧,我的衣服都快被你抓下来了。”龚俊边说边拉一下自己的外套和里头快要被跟着扯下来的裤头。   韦钰莹听到他这话,脸一红,手松了下又马上抓住他。   这里的路黑黑的,又是通往地下室,让人感觉有些诡异的阴森感。想着余婷婷真是有先见之明,一听说要检查地下室,马上喊着会有鬼,立马撤了回去。她这是看着龚夏雅第一个举手要去搜索地下室才跟着举手的。   龚夏雅为什么想主动搜索地下室?   还用说?食物一般都是储存在地下室里。因此同样作为厨师的龚俊当仁不让,和小堂妹一样要下地下室了。   白羽轩是被留在一楼的原因大家一问,谁会生火,杰西举手,白羽轩没得选,只能举手。龚夏雅和龚俊也会,但是需要去地下室找食物,只能白羽轩留下来帮杰西生火了。   生火很重要,没有火,今晚逗留在这里的他们不止得冻死还得饿死。哪怕发现有食材拿出来了,没有火怎么吃,吃了要生病的。   龚夏雅走在韦钰莹后面,见韦钰莹有些害怕,说:“要不,我和你换个位置。”   “不用。”韦钰莹立马答道,她想走在龚俊的后面。再说,这提议八成走在队伍最后的夏实秋肯定也不喜欢。   走往通往地下室的楼梯,龚俊的手电筒往黑暗的地下室里头扫过去,手电筒发出来的黄光扫到了地下室内一堆堆堆积起来的杂物。   “我的妈呀。”龚俊喊起了妈妈,这一箱箱的木箱子都是什么东西,都几乎堆满了地下室。他们去到里头怕是寸步难行。   “先找找电闸在哪。”夏实秋冷静的声音传到前面的人耳朵里。   对,要先通电。工作人员说了总电闸设在了地下室内。手电筒只有一支,四个人不敢走散,像小鸡跟着母鸡一路跟着龚俊转。   转来转去,本以为总电闸会设置在楼梯口,方便人下来马上可以找到,结果在楼梯口附近一圈没找到。   再往里走,全部是高到接触屋顶的木箱子,盖住了远目的视线。   一行人只能放弃,怕这总电闸是不知道躲在了哪个角落里,他们不可能一个个木箱子搬开。   放弃了找电闸改为找食物,两个女孩拿手电筒照着,两个男孩开始搬箱子。第一个木箱子放到地上打开盖子,见里头放的是酒。   “不要告诉我,这里全都是酒。”龚俊心里头有点儿火冒三丈了,喊话。   真说不好,如果真这里要开,先放点酒在地下室里是可以的,酒保质期长。   “有面包。”夏实秋转到另一边,仗着自己的身高揭开另一个木箱的盖子,看到了里头放着的保质期有半年到一年之久的面包和蛋糕。   一群人兴奋,急急忙忙挪下来箱子,准备一整箱都抬到一楼去。   除了这些虽然保质期长但是明显不会太好吃的工厂制作出来的面包蛋糕,能不能有一些其它食材供他们煮的。   找了找,找到了一箱方便面。   楼上的人应是都搜索完上面的楼层了,纷纷来到地下室帮忙。   邓肯他们见到有酒,一阵欢呼声:果然是供酒商的儿子和女儿,一提到酒都很兴奋。   “拿酒上去,喝着可以暖身。”吉耶说。   “别拿多了!”龚俊赶紧拦住这群老外,“喝多了醉了你们准备怎么下山?没人能背你们下山!”   对此,莎莎对哥哥嘟嘟嘴巴:“我喝醉了,邓肯你们背我下去。”   邓肯直接推开撒娇的妹妹:不干!   莎莎佯装嫌弃地瞟了下他:“知道你心里没有我了,有另一个女孩子了。”   邓肯没答她,眼睛是瞟到龚夏雅的桃红色外套上,再静悄悄挪到龚夏雅的脸。   “这里应该不会有什么肉了。他们不敢放,怕会坏。”龚夏雅分析着,“青菜更不可能有了,青菜保质期本来就很短。除非他们像东北那边,自做菜窖子存菜。现在看来,想找到一点酱菜都难。”   听着她这些话可以感受到她话里头的烦恼,夏实秋对她说:“没关系,不管你做的是什么,没人会说你的。谁敢说你我就拿掉他。”   这熊娃子以为自己是谁呢?龚夏雅咧开嘴冲着他一笑。   看到她对着另一个男孩子笑,邓肯感觉到心里头有些不是味道:难道自己真如妹妹莎莎说的那样?   夏实秋发现她头上戴的帽子歪了,伸手帮她戴好,看着她脖子上的围巾说:“我小叔的?”   “对,那天他借给我,我后来想找机会还给他,所以带过来想让你还给他。可是,发现这围巾很暖。”龚夏雅说。家里没有他们家这么暖和的围巾,尤其在这个大雪纷飞的地方和日子里头,真亏了有夏小叔这条正宗的羊毛围巾御寒。   “如果你还觉得冷,我的围巾也给你。”夏实秋边说,边解下自己脖子上的围巾。   他的围巾是白色,冰雪聪明男孩子的颜色,和夏小叔的成熟魅力男人颜色灰色系截然不同。   “你这身白也不怕脏。”龚夏雅说他。   “没关系,脏了就拿漂白剂泡洗。”夏实秋说,“反正在医院里也都是穿的白。到处都是白。”   这熊娃子是说他自己习惯白色了吗?龚夏雅忍不住又是一笑。   见到她忧心忡忡的情绪缓解了,夏实秋拿着自己的围巾塞到她手里时,握了握她的手,琥珀色的眸子微眯。   俨然,她更需要的其实不是围巾而是手套。她的手老冰凉了,现在想想,刚开始检查翻找食物时她都得脱了手套,不然不方便。   “对了,要找水!”被他握住手的刹那,龚夏雅登时想起一件最重要的事情说。   食材需要清洗,大伙儿都需要喝水,不能不喝水。   屋子里都停了电没有供暖设备,现在究竟有没有水供应都很难说。   被她说中了,楼上的人打开可以看见的水龙头,一滴水都没有流下来。   所有人听到这个重大消息都十分紧张。所有人赶紧在地下室里找桶装水。酒是不能当水喝的,也不能用来煮方便面。   一群人翻翻找找,集体大发力,找到了两箱矿泉水,这下子松了一口大气。   男孩子们把找到的食材往一楼搬。女孩子负责照着楼梯和照顾自己。   韦钰莹站在地下室拿着手电筒往上照,给龚俊他们照路。一只不知道什么东西爬过她鞋边的刹那,她发出了一声尖叫。   “你怎么了?”龚俊马上转头冲着她大喊。   韦钰莹脸色发白,嘴唇青抖:刚可能是一只蟑螂路过此地。   “蟑螂吗?蟑螂的话你一脚可以踩死它。”龚俊说。厨师对于蟑螂最见惯不怪了。也不知道蟑螂有什么好可怕的。在他家里,小堂妹从小拿扇子扇死蟑螂,一扇就是两大只。   韦钰莹扁着委屈的嘴角,不敢发话:她哪敢和女超人雅雅比。   听到这话的夏实秋同样深感惊诧,回头:某人小时候打蟑螂这么厉害,还叫他怎么找机会呈英雄?   东西搬到了一楼,龚俊、龚夏雅和白羽轩三个厨师清点所有食材,考虑着今晚给大家做什么晚餐。   杰西拿袖子捂着自己的嘴巴,说:“火好了。”   熊熊的火光是在大壁炉里跳跃着,这就是传说中的那个大烤炉了。幸好有这个大壁炉,去到这里的厨房发现电没有,所有电器不能用包括厨房里的,煤气也没有通,煤气炉不能用。全都只能靠这个大烤炉来做菜了。   从厨房里找出一顶铁锅,挂在大壁炉一侧的固定挂钩上,加满水先烧水。   今晚的主菜肯定是大家心心念念很久的脆皮烧鹅。乌棕鹅从干净的袋子里拿出来后,再清洗,龚夏雅拿小刀切开鹅的肚皮,往里面塞进各种调料,再用针缝合上肚皮。   老外们围着她看,对着她一连串奇妙的动作纷纷称奇。   “我以为她在鹅里头塞肉,结果不是。”   “如果在我们国家,肯定是塞肉。”   余婷婷他们觉得这群老外的想法才奇怪,鹅本身都是肉了,再往鹅里头塞肉能好吃吗?   老外们对肉类可以说是无肉不欢,所以他们男男女女都比同龄国人要长得高大些。每次都看到有肉出现,莎莎他们都会欢呼,看到只有面条面包之类的则会一片哀嚎。   食材是不够的。这点无论是龚夏雅或是龚俊白羽轩都很清楚。这些肉都是龚夏雅原本为他们这群人准备的,哪怕预多了一点也绝对不够突然塞进邓肯他们这么一大帮人,都超出他们自己原本的人数了。   不够的部分只能拿发现的面包和蛋糕以及面条来补充。   不是厨师的人伸着懒腰边围观边喊饿。龚夏雅让他们把刚才在山脚下来不及吃的冰糖葫芦拿出来吃了,先填点肚子。   有了酸梅汤的前车之鉴,英格丽他们绝对不敢轻言这东西不好吃了。话说,他们来这个国家确实吃过这个东西。冰糖葫芦,谁不知道,一年四季街头巷尾都能看见有人吆喝着卖。   对于酸梅汤邓肯他们是怕酸,对于冰糖葫芦他们最怕的是粘牙。于是,他们万分小心地张开牙齿,咬下去的那一刻都显得忧心忡忡,仿佛牙齿随时要崩了一样。   结果粘牙自然是不存在的。每会儿,英格丽和莎莎两姐妹,面对面嘎吱嘎吱咬着冰糖葫芦上的糖片儿,笑不拢嘴,说:“像吃冰块一样。”   又是酸酸甜甜的好东西。龚夏雅这回做的冰糖葫芦用的串儿都是最地道最好吃的山楂果,一颗颗鲜红似火,在冬天里宛如娇艳的一把火,甜中带点酸,深得女孩子喜欢。   余婷婷咬着韦钰莹的耳边说:“糟,他们再夸下去,要像我们一样一辈子缠死雅雅了。”   韦钰莹心头有一样的预感,猛点头。   莎莎是暗中用手肘又戳戳邓肯的肋骨,示意着。   邓肯望着龚夏雅的那身桃红色外套,是偷偷望了许久了。   铁锅里的水烧开,先把口蘑和肉片放进去做汤,再放面条。另一边除了烤着乌棕鹅,白羽轩和龚俊调整着肉串和面包串,一个个地烤。   滋滋的油声冒起来,勾起了所有人的胃口。尤其那只乌棕鹅,当被烤得外皮焦嫩时,油水往下滴,所有人跟着流口水。   龚夏雅拿着厨刀放在小磨刀石上打磨,磨到刀利索了才好切烧鹅。   夏实秋蹲在她身边看着,是想起了她第一次上他家的时候了。   菜都做好了以后,所有人高举手欢呼着,都放开了肚皮准备大吃一顿。邓肯给每个人都倒了半杯地下室找到的红酒,说:“今天很感谢你们!”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双目望着龚夏雅。   夏实秋挑起眉。   白羽轩和龚俊都警惕了起来,差点都站了起来。   邓肯转头,对着所有人举杯:“今晚让我们欢呼吧!”   这群老外真怪,善于苦中做难,明明都被困在了山上都能叫欢呼。余婷婷他们无奈地摇头,见着莎莎她们是欢欣雀跃,手挽手唱起了歌来。   喝了一点酒,确实身体都暖和了起来,胃口也跟着全打开了。本来就挺饿,所有人争先恐后地伸出去抢吃的。   作为厨师,龚夏雅习惯了做完菜先看着别人吃。结果她碗里马上先有了一碗汤和一些面条肉片,她一愣,转头,夏实秋给她递来一只勺子。   “谢谢!”说感谢的时候,龚夏雅这回居然感到有些尴尬。她一直和其他人以为这熊娃子还是没有长大,可现在越看越觉得他很会照顾人了。   “吃饱了,暖和了,别冻着了。不然,我和我小叔我妈我爸都会伤心的。”夏实秋说。   听完他这些话,龚夏雅不知道是该感动还是该哭笑不得。难道只有夏家人会伤心她家里人会不伤心?   吃饱喝足了。吉耶宣布他们小分队之前在楼上所发现的:“二楼他们检查过说是活动室会议室,但是三楼四楼我们看了,有客房,也有被子和枕头。只是可能需要我们整理下床单。”   哇呜!看来今晚睡觉的地方也可以解决掉了,一群人欢呼雀跃。只是,毕竟上面没有暖气。   “不行,不能上去睡。相反,我们必须都睡在一楼,被子枕头拿下来,所有人紧挨着睡,互相取暖。同时要有人轮流一整夜守着壁炉,不能让火灭了。现在外面的气温应该都有零下十度了,没有暖气的情况下,光是被子,会让我们陷入低温昏迷,等人再发现我们迟了。”   夏实秋镇定沉着的一番话荡漾在客厅里所有人心里面,无疑给兴头上的老外们头顶上焦了一盆冷静的冰水。   “你是谁?”吉耶对他发出质问。   是熊娃子夏实秋呗。余婷婷他们在心里头说。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玛蒂娜在哥哥杰西耳朵边说。   杰西想着努力想着妹妹的话:“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夏实秋。”大嘴巴余婷婷答。   “啊!我知道他!”玛蒂娜记起来了,激动的手指往夏实秋脸上一指,“你去过德国读书是不是?”   “他是——”   “医学生,不是普通的医学生,是很厉害的医生。我们舅舅在德国医院工作不是吗?他那家医院全世界有名,我在那家医院里看过他。舅舅也夸他。而且,他还是夏家,那个天才夏明生的孩子?”   “不是,夏明生是我小叔。”夏实秋不得不出口给这些老外澄清。   一听到夏明生这几个字,很显然,这些外国年轻人一个个都是知道夏明生的大名的。龚夏雅等人眨眨眼,虽然都知道夏家小叔很出名,可没想到居然是老外都知道的大名。   其实并不奇怪。富人的圈子本来就挺小,人数少,全世界交叉。夏家在海内外都有名。尤其像夏明生这种又有钱又有学识的富家子弟,更是少见,不得不叫人惦记在心里头。从另一方面可以看出,邓肯他们的家族,似乎与夏家有同等名声?   年轻人们按照夏实秋的指示把被子枕头取下来,铺平在一楼的地板上,所有人围着大壁炉睡觉。窗户却是需要打开些缝隙,避免一氧化碳中毒。   到了半夜,风雪渐小,龚夏雅睡得迷迷糊糊中睁开双眼,看见一个白色羽绒服背影坐在壁炉前正给炉子里头添柴火。见到她似醒非醒,夏实秋的声音轻轻地说:“睡吧,有我在这。”   她瞬间像是记了起来,某年她生病的时候那个贴在她耳朵边问她想不想喝粥的声音,是他。   门外,警笛声鸣响。   救援队开着车上半山腰来接他们了。   “邓肯,吉耶,莎莎,英格丽!”马克只人跟着救援队上山,喊着孩子们的名字。   “我们在这里,爸爸!”莎莎和英格丽马上从被窝里钻出来回答。   救援队打开门,见他们一群人都好好的,不由放下心中的大石头。所有被困人员裹着毛毯上了救援车,一路回到酒店。   因为昨晚上的事情,龚夏雅他们第二天都在酒店里休息调整状态。他们遇险的事传回到家里那边,家里都打来了电话询问情况。像韦家,是命令韦钰莹必须马上回家去,不让她在这里继续玩了。   余婷婷的爸爸妈妈也很紧张,毕竟女儿是女孩子不是男孩子。   只有龚家,有龚老爷子坐镇,显得比较风轻云淡,认为孩子经历磨砺和考验是好事,反正最后也没有出什么大事。白家固然紧张,但知道和龚家的孩子在一块,不太担心。   夏家是夏明生亲自打来的电话,仔细询问侄子有关每个人的身体情况。夏实秋在电话里一五一十地向自己小叔禀告。这样一看,很难说夏明生这是关心他们还是故意给侄子弄一场医学类考试。   听说龚夏雅他们提前要走了,莎莎他们过来表示舍不得。   “给你我们的联系方式,随时可以打电话给我们。到时候,我们可以再一起去玩。”莎莎将电话号码写在纸条上,递给龚夏雅说。   龚夏雅接过。   “还有,邓肯有话和你说。”   龚夏雅抬头一看,对面邓肯被对方的人推了出来站到了她面前,她正想是怎么回事。   “龚夏雅,可以做我的女朋友吗?”   邓肯手里拿的一支红玫瑰放在了她面前。 第43章   “知道吗?龚家那个孩子, 被法国著名的莱克斯家族的长孙求婚了。”   闵公馆里,几个富太太争先恐后地汇报自己听说到的消息,一个个听众都显得惊诧非常。   给众位客人倒茶的主人闵太太, 抬头看见当年龚夏雅给自己插的牡丹花花瓶。从那会儿起,闵太太一直把花瓶放在钢琴上, 按照龚夏雅给她配的花色几日一年这样插着花摆放。   是很漂亮,龚家那个小姑娘的眼力实在是好极了。   这么好眼力的姑娘,能接受人家法国人的求婚吗?   在她这里的太太小姐们各有各的想法,几乎一致的认为是:“龚家老爷子这不是御厨吗?好像他们家除了开饭馆没有做其它的活儿。”   富人圈觉得, 厨师这行业再怎样都不能叫做高大上。当然,做饭馆成大老板大富翁的是有,但不像龚家人一样需要亲力亲为, 人家都是金融操作。到底龚家人是厨师没有变。   法国莱克斯家族的人是脑子发逗了吗?向一个厨师求婚?   娶个厨师太太做什么?厨师可以雇来到家里给自己做饭, 用不到娶的地步。   俨然,这些人都直接忽略掉了龚夏雅在大学里的双博士学位事实。说穿了是心眼里容不下这个姓龚的小姑娘,怎么能一下子超越所有人进了人家法国贵公子的眼里去了。   深知这些人盘算的闵太太,只字不语,走到角落里想着夏太太这些日子又没空过来, 让她找个想要说话的姐妹都挺难的。   “对了,韦家那个姑娘你们知道不?”   说到韦家, 闵太太竖起耳朵听听。   “你说的是韦家的二小姐吗?哎哟,她可遭殃了,她妈妈都被大学除名了。她被她的学校开除了。”   “这么严重?!真被开除了吗?”   “是,听说犯了违法的事情, 偷了人家的东西,砸了人家的电脑,事儿闹得挺大的。他们学校里的人几乎都知道这件事。她不去坐监狱, 在学校里也是呆不住的。据说是争取缓刑,现在暂时在拘留所关着。她妈妈是被学术界除名了,被夏家那个夏明生夏院长直接kao掉的。”   一帮人说起夏明生,每个太太心里头都有些发抖。   “夏理事一直看起来都很温温柔柔的,哪里想到这个手段比他哥更厉害。”   “那是你们不知道。夏理事的妈妈死的时候,他第一个去的车祸现场,受刺激了,一旦被人刺激到就发狂。”   夏明生那么一个人能发狂?这些人越说越夸张了。   怎么不说本来韦淑琴就是干了学术界最可耻的事情,被夏明生扯下来是理所当然的。这种人倘若原谅了,以后学术界的名声搁哪儿去,公众还能信学者的话?学术造假是最不可以容忍的,夏明生没有一点错儿。   闵太太暗中摇摇头叹气。只能说十人一张嘴,可以三人成虎谣言可畏。   不是学术中人的太太们只觉得夏明生对韦淑琴母女两个女人下手太狠了,把她们俩以后的路都给断了,都不留一点情面给韦家。   “韦家的老爷子亲自上门去夏家求过,被拒了。”   韦淑琴是韦老爷子的掌上明珠,韦老爷子想为女儿留点颜面。夏明生连见都不见韦老爷子。夏太太只好帮自己老公和小叔出面,告诉韦老爷子:韦老师可以继续上电视节目另谋生路的,只要不再在学术界造假。   这话吧,在这帮人耳朵里听来都是:夏家人好像在落井下石。   “是因为之前韦家人想让自己女儿和夏太太的儿子相亲,惹恼夏太太了?”   “夏太太不是一直很喜欢龚家那个小姑娘吗?之前专门带那个小姑娘来闵公馆的。”   闵太太又看了眼龚夏雅给她选的那个牡丹花瓶。   “所以,你们要说的难道不是韦家二小姐的事?”   “不是。按理说,自己母亲和妹妹都这么被夏家和龚家那个小姑娘拉下马了,韦家人不得恨死这两帮人?后来才听说,这个韦家的大小姐和龚家小姑娘是挚交,多年的好朋友了。”   “妈呀,这难道是韦家大小姐对自己妈妈和妹妹做了什么事吗?”   “不好说,或许是的。不然,她妈妈她妹妹做的事,怎么对方能知道?自己家里人知道一点那是有可能的。”   “家丑不能外扬。这韦家人打算怎么处理这个大小姐。”   “听说搬出去了,早搬出去了,和她爸爸一块。之后吧,又传出,这个韦家大小姐喜欢上了龚家的小伙子——”   “这版本——是朱丽叶和罗密欧,还是牡丹亭啊?”   闵太太听完这些人爆出来的消息,都不得不跟着一阵心惊肉跳,只觉得一场雷霆暴雨即将在这几个家庭里上演了。   几个太太十分幸灾乐祸:“韦家老爷子能饶恕这些人吗?”   “当然不能了。能养出这么个女儿,韦老爷子是多么心狠手辣的人,用脚趾头想都想得到。”   ——分割线——   作为韦钰莹的闺蜜,龚夏雅和余婷婷直到这回从滑雪场回去,才得知韦钰莹和自己爸爸搬出家了。   对此,韦钰莹承认:“我妈和我爸吵了一架,这两人以前从来没有吵得这么厉害。虽然我早知道我爸和我妈之间早从结婚那一刻开始矛盾挺大的。”   “一开始结婚都能吵架?不是相爱才结婚的吗?”余婷婷听着很纳闷,固然她家里爸妈同样会小事吵不停,可是,到底是喜欢才在一起生下她的。   “嗯。后来我听我爸说,说他根本都不想和我妈结婚,说我妈太霸道,从一开始威胁他,必须让我姓韦。说我爸其实配不上她,说我爸现在有这份工作都是因为有我妈和我爷爷大伯他们帮忙。”   余婷婷和龚夏雅吃惊地听着她的描述。   坐在她们三个前面的三个男孩子一样表露惊讶。   龚俊几乎不敢相信,眼皮子直眨:在学校给他讲课的那个威风凛凛的白面书生王老师,居然在家里是个妻管严?好像还不止妻管严这么简单?都被老婆人身威胁了?   “我爸当时没有办法,他想留在城市里,必须靠我妈。所以我爸经常说自己没志气,不像个男人,后悔得不得了。现在爆出我妈和我妹妹学术造假,我爸彻底都要崩了。说我妈这么多年蛇蝎心肠,一个造假的人居然睡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他都没有察觉。以前只觉得我妈性格霸道,未曾想过还撒谎连连,他心里因此怕到了极点。”   “他怕什么?”   “我爸怕——因为当初他想留在城里头,都是因为他爸爸即我爷爷身体不好,有肾病,需要常年在医院治疗。首都的医院最好,在城里工作的话,单位帮忙,可以维系我爷爷的性命。虽然和我妈妈结婚以后,我爷爷到底是在三年后去世了。我爸说知道我妈不喜欢我生病在床的爷爷。”   “不会吧!”余婷婷用手捂住自己惊叫的嘴巴。   送他们从滑雪场回来的车,到了龚家门口。   龚夏文和龚夏武走到车前接他们。从车窗看见余婷婷夸张的动作,龚夏武喊:“你又干嘛了,余婷婷?”   刚好,她回来要收拾这个小子。余婷婷立马奔下车,举起拳头向龚夏武示意:“他们说你讨厌我,真假的,你说!”   龚俊一见,双手抱起脑袋装作没看见,没想到余婷婷说的话是真的说到做到。   “谁?谁说的?”龚夏武紧张地向四周寻找救兵。   接到弟弟求助的眼神,龚夏文深感奇怪。弟弟一个武术高材生,全国青少年组散打冠军,居然怕余婷婷?   “俊哥说的——”   “没有,我没说,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你听错了,余婷婷,我意思是,夏武怕给你添麻烦才不敢去。”龚俊急忙从中巴上下来解释。   “你改口做什么?”余婷婷回头问龚俊。   “我这不是改口,是想明白了,你们俩是感情真的好,所以我误会了。”龚俊急得说话时舌头打卷儿了。   “龚俊!”   爸爸叫,龚俊掉头。   “你的车呢?”   “他们说帮我开回来,让我不用太累,因此我坐的中巴和丫丫她们一起回来。”龚俊对爸爸解释的时候,自己妈妈李翠走过来了。   李翠垫着脚尖望着中巴里头的人。   “妈,你找谁?”龚俊发觉了母亲的异常,问。   “快说,你王老师的女儿在里头是不是?”   妈的消息怎么这么灵通的?龚俊惊讶不已:“妈,你听谁说的?”   “你同学说的,说王老师单独找你谈话,说到你认识他女儿。他女儿经常上你那里买饼,买了好多年了。”边说,李翠边往儿子那头用胳膊戳戳,笑笑:傻儿子,这是怎么回事,给妈妈说说,什么时候和人家王老师的千金好上了?   “妈,你别胡思乱想。”龚俊红了脸,压根不敢去看车里的某人,推着自己妈回院子里去,“那是丫丫的朋友,你知道的。”   “韦家的是不是?她姓韦,一开始我真没想到,为什么她不和她爸爸姓?”李翠感觉奇怪地问。   这个说来话长了。龚俊想到她刚才说的那些话,眉头揪一揪。   坐在车内听着他妈妈的话,韦钰莹满脸害臊,整个脸都埋进了自己膝盖里头。天,她天天去他店里买饼的事,原来她爸爸都早知道了。现在则是连他妈妈都知道了。   龚夏雅推推她肩头,她才不得已下了车。   一行人从滑雪场回来,自然是肚子有些饿,虽然是出发时在酒店里用过了早餐,可现在差不多到了中午的饭点。龚家让这些年轻人吃完午饭再各自回家。   龚家得到的消息,远没有闵太太那边人灵通。早上有人送红玫瑰的事,龚家人根本不知道。这要说到,龚夏雅当场把那支红玫瑰拒绝了。   其实在场的小伙伴对于她的做法并不觉得意外,连送玫瑰的邓肯都不觉得意外。邓肯当时一笑,说:“我知道你不会接的,没关系,我们还会见面的。你会多了解我的。”   这个法国小伙子,据说来自的那个莱克斯家族的作风,从来是不会轻易言败,反而会越挫越勇。   白羽轩坐在车上,一路握着拳头回来,后悔昨晚上做吃的给这些老外,应该让这些老外饿死。吗的,居然和他抢起会做饭的妹妹了。   这些老外一看都知道,看中都是妹妹的厨艺。   夏实秋回来的路上却是没有什么情绪变化,回程都在看书,书搁在他自己脸上,像是又在偷偷地打盹了。   熊娃子的心思是不会被人看透的。   现在这两人,一个化悲愤为食欲,一个睡饱了肚子饿了,都在龚家里放开了肚皮准备吃。   今天为了这群奔波回来的孩子们,龚老爷子亲自掌厨,给孩子们做了一道菜,居然是印度流行的咖喱鸡。   龚家人都极少吃过龚老爷子做的外国菜,现在一看老爷子亲自做了咖喱鸡一个个兴奋不已。   吃的人多,龚老爷子自然得掌好分量,一共做了五大碗的咖喱鸡,绝对可以让所有人大饱口福了。   “咖喱是咖啡?”家里最小的孩子小雷雷,显然有点分不清洋货,念着咖喱好像和咖啡差不多。咖啡他知道,小雷雷手指丫丫小堂姐:丫丫姐姐冲的咖啡比爷爷的还好喝。   “不是咖啡,咖啡是咖啡豆磨出来的冲泡出来的饮料。”龚夏雅给小堂弟普及美食常识,“咖喱美食,是指用咖喱粉调制出来的美食。”   “咖喱粉,不是咖啡粉吗?”小雷雷念着这两个洋货名字感觉要把自己的小舌头绕晕了,直接用手掰起了嘴巴。   李翠打打小儿子不干净敢摸自己嘴巴的手:“好好听你丫丫姐讲课。”   小雷雷放下手,发觉四周一圈人和他一样全部都在听课呢。   “当然不是了。咖喱粉是几种香料调出来的粉,是一种混合调料。咖喱在印度语里就是调味酱。”   龚夏雅这么一说完,几乎所有人发出哦的恍然大悟声。   感情一般人都和小雷雷一样,以为咖喱粉哪怕不是咖啡豆磨出来的也是咖喱豆磨出来的,哪里想到它会是各种调料粉混搭在一起的,简直是鱼目混珠。只能说印度人真会搞谐音。   “咖喱粉之所以会香,闻起来很冲鼻,因为它用了我们常用的小茴香、胡荽等。其中的黄色是郁金根,郁金在我们中药里头叫做姜黄,千万别弄错是郁金香了。两种植物完全不同的!”龚夏雅双手举了个叉,提醒众人,郁金香和郁金搞错的话,严重过咖啡和咖喱。一个是药,一个是花。   吃一样东西,原来有这么多学问。小雷雷的小指头直挠小脑瓜。   “咖喱粉有很多品牌,品牌之间配方差异挺大的。爷爷挑的肯定是最好吃的,大家放心,闻这个香味都知道。”龚夏雅最后不忘给爷爷的咖喱鸡打广告。   龚老爷子站在众人后头清清嗓子,老脸被孙女夸的红红的。   话说回来,这咖喱鸡好吃不好吃,第一要素真是咖喱粉好不好,其次才是这只鸡。因为只有好的咖喱粉,才能吃得出咖喱鸡独特的风味,否则只能叫做油炸白煮鸡了。   所以,人家印度这咖喱鸡的做法比起很多国菜来说真是太简单多了。   把鸡下油锅炸一炸,再来煮,有条件再放点马铃薯和蚕豆,不需要芡粉,浓厚的鸡汁煲出来后与咖喱粉结合在一起,香喷浓稠。不吃这个鸡,光吃那个咖喱鸡汤拌饭都能下饭足足几大碗。   配合咖喱鸡最要的东西正是白米饭。   白米饭这玩意儿,对于大厨龚家来说,是上手的主食之一了。   木桶从厨房提过来,满满的一大桶白米饭,各自要吃多少自己舀多少。   所有人拿着饭勺子真是一碗接着一碗。   连自己家开知名饭馆的白羽轩,现在在龚家里吃咖喱鸡都吃到满脸通红,欲罢不能,完全忘了自己也是一个天才小厨师。   龚老爷子的手艺真不是盖的,连外国菜都能做的这么好,难怪他爷爷一直崇拜大师兄。   吃完,一个个肚皮饱撑着,躺倒在椅子上任躺平。   咖喱鸡热辣十足,在冬天里是一把火,烧得浑身火热,寒冷被热跑了,睡意起来了。   李翠带着小儿子回房去睡午觉,走到院子时发现门外头有车声来,一惊:“谁家来人了?”   把头枕在桌子上打瞌睡的几个年轻人纷纷抬头。   夏实秋眯着眼:不可能是他家的人,一早说好了,他自己回家。   白羽轩也摇头:和爷爷说好了,自己玩尽兴了会自己回家。   余婷婷知道,自己爸爸妈妈没有车来接自己。   “你是谁?”李翠看着自己推开门进入龚家院子的女人,问。   “我来找我女儿的。叫她回家她老半天都没回家。”韦淑琴说。   是她妈妈!韦钰莹站了起来,脸色有些苍白。   其他人望着她。她一想,不能在这里给人添麻烦,急忙转身走出去。   “是你妈妈吗?”李翠问走出来的韦钰莹。   “是的,阿姨,不好意思。”韦钰莹带着歉意说。   “没事。你妈妈可能担心你,所以来带你回家去。”李翠说,一开始觉得这女人直接闯入他人家有些没礼貌,现在听说是韦钰莹的妈妈就此原谅了。   “不,我回我爸爸的家。”   韦钰莹这话耿直说出口,她本来就是个耿直妹子,别看斯斯文文的,可真不会说虚伪的话,因此才和妈妈妹妹格格不入。   李翠听完她这话眨眨眼,有些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对面的韦淑琴听到大女儿这么说,一阵愤怒:“你说你回哪里去?”   “我回我爸那里去。”   “你该和你爸回家了!”   “不,我和我爸不会回去的。”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韦淑琴感觉这是在人家家里面子都没了,大女儿口口声声每个字都是当着别人的面扫她耳光。这是要告诉所有人她韦淑琴的老公离家出走了。   “我知道我在说什么。”韦钰莹实话实说道。   “不,你不知道,你要是知道,现在会马上和我回家去!”   “我都说我不会回去——”   “你这个叛徒!”韦淑琴举起的手往大女儿脑袋上抽过去。   龚俊从屋子里冲了出来,急急拉了她一把躲过她妈妈的手,接下来把她护到自己身后去。   见状,李翠急忙跟着走到中间,向韦淑琴喊话:“你干嘛呢?她不是你女儿吗?你打她做什么?”如果是她李翠的女儿,她李翠疼都来不及。哪有亲妈这样打女儿的,一看都知道是往死里打的狠劲。   “你给我出来,不要躲在他后面!”韦淑琴冲着女儿跳脚。   龚俊安慰身后的人:“没事,她不敢在我家里乱来的。”   韦钰莹的头靠在他宽阔的后背上,手紧紧抓住他的衣服。   “你这个叛徒,作孽的畜生,我怎么会生了你这个畜生!你勾搭外人,陷害你妈和你妹妹,你不是我女儿,你是个畜生!”韦淑琴激动地高声大喊大叫。   “妈,我没有!”韦钰莹抬起头道。   “你没有,你躲在他身后干嘛?你说!他是谁?他姓龚,别以为你妈我不知道。让你妈你妹出事的人是不是也姓龚?!”   “妈,那是妹妹和你自己干出来的坏事,你和妹妹自己不认错还怪人家?”韦钰莹脸色铁青地说。她和她爸爸都不怕,不怕被人指指点点,她和她爸爸只怕妈妈他们执迷不悟一错再错,不然不会离开那个家。   被大女儿这话梗到是,韦淑琴一只手捂住胸口,蓦然冷笑一声:“好,你们等着,等着你姥爷收拾你们这些人。”   “有什么事冲着我来,一人做事一人当!”在厨房里洗碗的龚夏雅走了出来,站在韦淑琴面前。   她毫不畏惧的双目,让韦淑琴的眼睛一睁。回想起当年电视上的狼狈,她是恨得不能再恨。   “你以为你能做什么?我老实告诉你,我第一个就拿那个姓夏的开刀!”   “你说想拿谁开刀?”夏实秋双手横抱在胸前,寒冷冰澈的双目扫视着眼前这个女人。   “你不知道吗?你可以回家问问你爸爸妈妈。你奶奶是怎么死的?她和男人私奔死的,是一个天下最大的丑闻!你们家捂了多少年,现在大白天下了。你说,你爸他们,还怎么在社会上立足是不是?”说完这些话,韦淑琴仰天哈哈大笑从龚家的四合院子里走了出去。   龚家人望着她的背影,只觉得:这女人疯了—— 第44章   自己的小车还没有回家, 龚俊借了弟弟妹妹的自行车,准备骑着载韦钰莹回去。   “好好骑,别把人家漂亮姑娘摔了。”李翠叮嘱儿子。   韦钰莹拎着书包过来, 本想说自己坐公车回去。现在他妈妈都这么说,大概是都担心她又被家里人怎么了, 不放心。   “没事,他陪你回去,有什么事他看着。”李翠对她说,“别看我儿子好像读书不太行, 从小挺会照顾人的。”   被自己妈这话说得,龚俊一丝害臊,拍拍座位叫她赶紧上车。于是, 韦钰莹坐上了自行车的后车座, 手握紧了他的衣服。   龚俊想到之前的事,说:“你别拉我裤子。”   旁边几个人一听,干脆起哄:“你抱他腰上,才不会拉他裤子。”   这下子,这两人齐齐脸一红。龚俊心里头骂着这些起哄的弟弟妹妹, 用力蹬一下脚踏板,自行车轱辘轱辘上了路。   下雪天, 路面其实不好骑的,车头有些左扭扭右扭扭,龚俊努力地把住车头。韦钰莹一样不敢松开他的腰。   “怎么走,我都不知道你住在哪。”骑出外面大马路的时候, 龚俊突然想起这么一件大事,问。   韦钰莹轻声道:“我爸怕我妈找着我们,我们没有住在我爸单位宿舍里头, 住你夜校附近去了。我妈并不知道去了夜校打兼职。”   “你爸原来是在夜校打兼职?你爸是在哪儿工作?”龚俊暗暗吃惊,想着草,他原以为她爸只是个夜校打老师,哪里想到还不是。   “我爸和夜校的校长是好朋友,受到校长的委托经单位同意所以过去夜校帮忙的。我爸在大学研究所里工作,主攻机械设计。”   人家哪里是夜校老师,是大学科研人员,难怪,整天在班里数落他们这些夜校学生说:想想我当年也是挑灯夜读,都没有你们这么糟糕的成绩,你们数学怎么能糟成这样。   “你数学很糟吗?”好像听见他的嘟囔声,韦钰莹问。   龚俊不好回答,他自己学到现在,是连直角三角形面积公式都记不清楚。   “三角形面积公式是吗?”韦钰莹忽然捂住自己的嘴笑起来,“我也记不住。”   “你也记不住?”龚俊一只脚猛踩在地上,回头吃惊地看了看她。她不是她爸爸的女儿吗?   “我自小数理化也很一般。不管我爸给我怎么补课,所以我最后去读文科了。”韦钰莹道。   “你再不济,也是个大学生。”龚俊呼出口气说。   在他眼里,她是个仙女,不说家境学历那么高,是他龚俊难以攀登的高峰只能仰望。   “可我不会做饭。我家里,都不会做饭。别看我妈搞营养学的,她其实做菜挺一般的。我爸不说了,天天吃外头的。有时候,家里请个保姆过来做菜,可是也觉得不好吃。我爸都说,是因为被你们家给养叼了我和他的嘴。”   哎?什么意思?龚俊诧异:“你说我们家?”   “我经常去你店里买饼。我爸可能因此打听到你是哪里人。我爸喜欢去吃的店,有你们怡怡居。他经常在怡怡居打饭回来。有烧鸭烧锅鸡白煮肉片。”韦钰莹如数家珍他们店里的美食,“人以食为天。吃东西没味的话,这日子根本别想过下去。”   龚俊想起小时候全家饿得半死啃番薯叶子的时候,他这家境,真和人家大小姐没法比。人家想的是没味,他想的是先填饱肚子。但是,话说回来,是仙女真是仙女,只有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不会像他这么想。   骑到夜校,发觉这段路蛮长的,龚俊停下单车的时候,浑身大汗。偏偏天气又冷,脱不了衣服,只能拿袖口擦一擦脸上。   韦钰莹想拿自己帕子给他擦,但是觉得不好意思,杵在了原地。   “你说住哪?”   “后面。”韦钰莹急声说,带着他往学校后面的小胡同里钻。她和爸爸是借住在夜校员工宿舍里。   跟着她走的时候,龚俊突然想起一件重大的事情:“你知道我在这里读书吗?”   “嗯,听雅雅说过。”   “你来看过我读书吗?”他这话里带了一丝焦躁,分明是担心自己在她面前丑态毕露。   “没有没有。我都不知道你在哪个课室,也不知道我爸是你老师。”   两个人说着话,没想到楼上一个男人弯着腰戴着眼镜早在观察他们两人的一举一动了。等这两人抬起头看见那人是谁,均吓一大跳。   “爸!”   “王老师!”   王志同对着他们两人喊:“一起去哪儿回来的?”   “滑、滑雪场。”生怕她爸误会了什么,龚俊磕磕巴巴地抢先老实回答。   “我知道你们去了滑雪场,怎么是你骑车送她回来?”王志同问到重点。   两个年轻人想到韦淑琴的事,突然没了声音。   只看这两人的表情,王志同都明白了什么,对着龚俊:“她妈妈是——”   “没有,王老师,你别怪她,和她没关系。”龚俊说,自我感觉都是语无伦次,答非所问,只有一点是真的,不希望她爸像她妈那样骂她。   王志同望着他慌张的样子,微笑起来:“我没说你们,你们放松点。我说的是,她妈妈是不是去找你们家的茬了?”   “没有找我们家的茬,真的。她妈妈说要去找夏家。”龚俊这话是实话,韦淑琴是这么说的。所以那会儿,龚家人都懵了,都觉得这女人疯了。这女人跑他们家吼了半天结果说要找的不是他们龚家的茬,不是疯了是什么?   “夏家?”王志同果然和他们一样吃惊。为什么自己老婆想到去碰夏家的瓷。夏家可不一般,谁敢去碰夏家。   龚家里,一个个望着夏实秋。   “我说,你一点都不紧张。那个人说的话你没有听见吗?说要去找你们夏家的麻烦。”龚夏文问兄弟,怕兄弟是傻了还是怎的。   夏实秋懒懒地打了一口呵欠,放眼他们一圈人紧张的神色,最后视线落到沉默不语的龚夏雅脸上。他的手伸出去,在她脑袋上轻轻一按:“说找我们家麻烦又不是你们家麻烦,你这个脸是干嘛?”   “她担心你们家。”小雷雷帮丫丫姐姐说。   “我们家有什么好担心的。”夏实秋嘴角露出两个小酒窝。   龚夏雅的眼睛在他的脸上扫过去。   这熊娃子是真不担心吗?   那个韦淑琴可是信誓旦旦地说要毁了夏家的名声。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说的话是真是假。我出生之前,我奶奶就去世了。所以我不清楚来龙去脉。”夏实秋说,“但是没有关系。纸包不住火,真有这事儿,轮到她今天才开口吗?”   他这话说的也没错。别说韦家,光是在生意上与他们夏家做对手的就有好多人,一个个应该早揪着他们夏家的软肋不放了。不用等到韦淑琴来说这件事。   “我回家去吧,我和我爸爸妈妈说。”看这群人比他还紧张万倍,夏实秋只得起身回家,让这群人安心安心。   “需要我陪你回去吗?”龚夏雅道。   “你陪我回去,是要给我们家做晚饭吗?”   这熊娃子,到了今时今刻不忘蹭饭这主意。   电话来了,居然是夏太太打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听说了消息。   夏实秋去接妈妈的电话。   “实秋,今晚闵太太请我们吃饭,说是要请雅雅一块。你让雅雅一块来吧。”夏太太交代儿子,“我派车去接你们。”   闵太太,龚夏雅几乎都忘了这个人。直到夏太太提醒,才记起当初到过这位太太的公馆里给这个人插过花瓶。   很快夏家的车到了龚家门口。要被人去请吃饭,龚夏雅换了一身衣服,重新梳了辫子随他一块出门。两人一起坐上车。   车走了,其他人想着今天究竟算是发生了什么事,一圈折腾回来,事儿真多。   这车是一路开,是开到了闵公馆周围的一家西餐厅。   闵太太打算在这家不对外开放据说只招待特别会员的西餐厅邀请夏家人和龚夏雅共进晚餐。   两人下车时,见闵太太和夏太太站在门口正聊着话儿。   “我是这么听人说的,说你婆婆以前的事。我思来想去,未曾听你提过。原以为现在的婆婆就是你原来的婆婆。”闵太太握住夏太太的手,语声中带了几分关切。   夏太太道:“其实,我嫁过来的时候,也没有听我丈夫提过。不知道我先生的亲生母亲早已去世。”   “你们结婚前没有见过双方父母吗?”   “见是见过,但是没有听他提。可能富人家处理这些事情和普通家庭不太一样。”   说起来,夏太太也算是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寒门女子了。   闵太太唇角微微一勾,道:“莫怪你那样喜欢龚家的小姑娘。因为在她身上看见了你自己的影子是吧?”   夏太太不置可否。   龚夏雅和夏实秋都怀疑闵太太是看见他们俩了。所以,当他们俩走过去时,闵太太和夏太太都表现得非常镇定。   “我们先进去餐厅等吧。其他人,包括你爸,没有那么快过来。”夏太太招呼两个孩子说。   “对,先进去吃点沙拉。”闵太太更是两只手握住两个孩子的肩膀,十分热忱地推着他们两个进了西餐厅里。   这家西餐厅没人介绍真不叫人知道。原因是,只有一个小门,坐落在巷头的三角拐角处,门上挂着一个完全不起眼的铁框木匾,叫做马丁阿顿。乍看这个名字,谁能想到这里窝藏了一家异常出名的西餐厅。可能会以为是做衣服的裁缝店,或是卖小玩意儿的杂货店。   最掩人耳目的是,如果你进去,之前没有和这家店主打过招呼的话,门口的服务生一把先把你拦住了不会让你进入半步。这家西餐厅,据闵太太介绍,每次只接待一帮客人,属于包店服务。   大厨和店主是同一个人。这有点像龚老爷子开的明雅居,根本忙不过来接纳不了太多客人。   “不敢请你们吃国菜。”闵太太说出自己的顾虑,“有雅雅在,她爷爷和家里人是国菜大厨。我上哪儿去请雅雅吃国菜都不行的。”   听完闵太太的忧愁,夏太太先笑得欢快,指出:“她做外国菜也行的。她爷爷也是给外国人做外国菜的。”   “我知道,但终究,外国菜比起国菜吧,不是她爷爷从老祖宗继承过来的手艺。”   一行人走进店门,一路是下了楼梯。龚夏雅他们方才知道原来这店是开在地下室里头,更是隐秘而诡异。   在这里吃一顿多少钱。听夏太太对闵太太说:“今晚让你太破费了。”   “不会不会。不会很多钱。平常,他接待客户是开的价格是挺高的,但是一听说我要招呼的是你们,马上说,那价格给我便宜一半。我说为什么?他说,请顶流美食家吃饭本来就该免费的。”   一半是多少钱?后来龚夏雅他们听说,大概是每个人餐位是五个指头的万位这么一个巨额数字。难怪连夏太太都说今晚这餐太破费。   究竟吃的什么需要这么破费?   “食材吧。这里的食材,是全球采鲜,真的很新鲜,有些平常根本在外面找都找不到的。”闵太太自己觉得来这里吃饭很值,“他也不常招待客户,只有当有人需要才去购买食材,食材保证一个鲜。你们可以试试。我真心觉得不贵,他这是叫人包机从国外送来的食材。”   走完楼梯台阶最后一步,先是看到了一张长桌子,上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水果蔬菜和沙拉酱。   那些装食材的盘子和碗,一个个都是精美绝伦好像是外国皇室御贡。   服务生见他们过来,给他们每人一个碗和一只勺子。   这是自选沙拉,可以在餐前开胃。   “你可以尝一点这个金枪鱼,加点葡萄柚,我喜欢这样吃。”闵太太拉着夏太太给介绍自己喜欢的色拉的搭配。   对此,夏太太还想听听小西施的建议。转头一看,发现两个孩子头挨着头,站在水果那边窃窃私语着。   两个大人在讲话,小孩子哪敢插话。所以自从开始,龚夏雅和夏实秋两人便与大人保持着距离,一块挑选水果沙拉很正常。   “我喜欢这个,菠萝,配鸡肉或火腿都可以。”夏实秋拿勺子指一指这几样美食。   “你知道为什么你喜欢菠萝吗?”龚夏雅问他。   “因为菠萝酸带甜,刺激食欲。”   熊娃子要不是因为她的缘故,也是一个顶级美食家。   “葡萄柚和菠萝一样。只是葡萄柚没有菠萝那样热气。冬天嘛,吃点菠萝难得。不知道他们怎么拿到菠萝的。”熊娃子夏实秋再夸一句,这个店的店主确实了得,热带食物都能在冬天里带到这个国家。   夏太太静静地转回自己的头,收回了自己问龚夏雅的声音。   几个人挑完各一小盆色拉,到了里头的餐桌就坐。   今天只有他们这一帮客人,因此客厅中只摆了一张长方形桌子,两头不安设座位,两边各摆了几张椅子。   头顶上是绚丽华贵的水晶吊灯。   桌子中间摆了一排烛灯,营造出十分浪漫的气氛。   闵太太用心,店主也细心。   色拉吃到一半,其他食客陆续而至。   闵太太起身,对着进来的夏家三兄弟喊:“真难得,能遇到你们所有人。”   可见夏家三个兄弟很少一块出现在公众视野里头。   龚夏雅只记得见过他爸爸他小叔,另外一人是——   见三位男人西装革履,风度翩翩走进门里。其中夏明生以其完美的容貌最令人瞩目,却是走在了最后。走在最前面的是他爸爸夏陆生,把脱下的外套递给了服务生,露出灰色马甲,显得非常绅士,脸最肃容。   中间走的那位是传闻中的夏家老二夏雨生了。   夏雨生比起哥哥和弟弟都要来的面目温和,长戴笑容的模样,笑起来牙齿展开,白牙潺潺,好比阳光。   三兄弟身高都差不多,走在公众视野里头是一排男模特儿,一瞬间能夺走所有人的目光。   “以前,我见到你老公和他兄弟时,和一帮女人一块儿私底下尖叫。这个说给你听,你不介意吧?”闵太太低下头,小声对夏太太告密。   夏太太笑笑,一点都不介意,说到这个她以前和闵太太一模一样,是女孩子都很容易对夏家三兄弟产生迷恋的。   “好久没见你了,闵太太。我太太前几天还和我提过,说闵太太您真是个公益人物,基金会在你的全力呼唤下,资金一直保持在高位。”夏雨生率先握住闵太太的手,笑若煦风。   “我的基金会能有今天,还不都是依靠了你们的支持。要说谢我,不如说多谢谢你们。”闵太太回道。   “好了,你们都坐下吧。”夏陆生主要是对弟弟道,这客气什么,都是非常熟悉的人了。闵太太和他们家的交情简直可以说是莫逆之交。   “大哥,你啊——”夏雨生回头,拿手拍打大哥的肩膀时,望到了桌上坐着的年轻人。   见长辈的目光望过来,龚夏雅站起来喊:“叔叔。”   “这位是雅雅吧?”夏雨生问其他人。   “是,没错,是她。”闵太太笑着点头,“你大嫂可喜欢她了。”   “不止我大嫂喜欢吧。”夏雨生说这话时,双眼圆溜溜地瞅一瞅其他人,“至少我大哥也喜欢,我知道。”   “你坐,不用理他。”好像是为了证实自己弟弟的话是真的,夏陆生对站着的龚夏雅说。   龚夏雅坐了下来。   在她对面的椅子拉开了,见是夏家的小叔夏明生坐进了她对面的椅子上。夏明生坐下,才把外套递给了服务生。他沉默寡语的样子,是谁都可以看出他心情不太好。   坐到他隔壁的夏雨生,拍拍他肩膀:“没有什么好气的,嘴长在他人身上。你割了她的舌头也不行。”   “谁说不行?”   “我知道你行,你有手术刀的,你行。”夏雨生急忙补充一句,免得再次刺激到他。   “今晚是什么主食?”夏太太问服务生,不想没吃饭这气氛先僵硬了。   “牛排和三文鱼。”服务生答,“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准备好了就给客人上餐。”   “上吧上吧,等什么,人都到齐了。”闵太太像是急不可待对服务生说,转回头,又对对面的夏家三兄弟道,“你们可以先去吃点沙拉,需要我们女士帮你们服务吗?”   “不用了,沙拉吃完牛排再吃也行。”夏陆生道。   “对,肚子都饿了。”夏雨生用手指画下自己肚皮,“我可是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下了飞机见到他们俩个直接来到这里来了。说是这里有大餐,不然我会先跑去怡怡居吃碗面条汤。”   听到怡怡居三个字,闵太太笑:“你知道怡怡居是谁开的吗?”   “知道,她爸开的不是吗?”   龚夏雅微低下脸。夏家的长辈都很好,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主食端上来了,每人一盘牛排,配上华丽的镀金刀叉。   “这家店我来过一次。”夏雨生回忆着说,“牛排是店主的拿手菜。这牛排应该是直接进口的牛肉,没有用国内的。”   “他做的西餐,怎么可能用的国内的东西,会被人叫做不正宗。”夏陆生和弟弟拌嘴。   “我知道,我意思是,如果海外的酒店想做我们的国菜,食材这玩意儿真得全部从国内出口才行。”夏雨生侃侃如流时,眼睛眯成了条缝。   一群人正等着他继续往下说,没想到他刹然而止,这是怎么了。   “我第一次发现,有人拿刀叉切牛排比明生还好看的。”夏雨生说。   被自己二哥点到名字的夏明生,抬头,望到了对面的龚夏雅。   不知道人家是在说自己的龚夏雅,双手一手拿刀一手拿叉,一副悠然自得,闲情逸致,看用不用看的,盘子里的牛排从她刀尖自然分出了一小块。叉子叉起,刚好放到她嘴巴里是一小口。   所有人看她这串动作都看傻眼了。   熊娃子夏实秋简直要把双眼给盯在她脸上。   她怎么切的牛排?居然刀子尖一点阻力都没有的?!   他和自己小叔做医生的,拿惯手术刀的,非常清楚切肉不容易。多少这肉吧,中间总会或多或少的一点儿筋络在,不然不能叫原生物的肉了。自然界的物种天生是这样的结构。   她呢,切起牛肉好像切空气似的。   “这小姑娘经常拿刀的吗?”夏雨生这语气里是莫名夹杂了一点紧张。   坐在他身边本来不苟言笑的夏明生,忽然是唇角微弯,薄唇间溢出了低低的笑声。   听到弟弟笑了,夏雨生无奈地拿叉戳戳牛排。   “各位,主厨来了。”服务生道。   系着白色围裙,头戴白色大高帽的男人走了过来。是一个身高非常高大的男性,年纪应该有四五十岁了,两鬓微白,下巴一些胡茬子,眼珠子是微绿色的。   “我叫马丁阿顿,很荣幸今晚能为各位来到这里的宾客服务今晚的晚宴。”男人冲所有人鞠个躬,仪态带着十足的贵气。   “中法混血儿。”闵太太贴在夏太太耳边介绍。   “没有中文名吗?”夏太太第一次来真不清楚。   “有的,叫马丁,小名,阿顿。”   服气了。夏太太想。   马丁阿顿看了看顾客们拿的刀叉和面前的牛排,很快把目光锁在了龚夏雅那儿。   “你看她就对了。”夏雨生抓住机会说,“她切你的牛排好像你的牛排是纸一样。”   “不,切纸不好听,有声音。”马丁阿顿否决了夏雨生不准确的形容词,冲着龚夏雅再一鞠躬道,“这位小姐,可以评价一下牛排吗?”   对方如此客气,龚夏雅再仔细地观察牛排,嘴里回味着刚才咬的那一小块牛排说:   “上等牛肉肯定是要谷饲牛。有别于草饲牛,谷饲牛肥,脂肪多。牛肉一定要脂肪够多,但是这个脂肪不能像五花肉一样一条条,而是像雪花一样点缀在瘦肉中。   ”这样的肉的好处是,煎起来非常嫩,切起来食客的刀尖都能感觉到嫩的手感。没有吃之前,人们从刀尖的感觉感受到了食物的美味。这是吃牛排的独特之处,食客自己切,自己可以从切工感受舌尖对食欲的滚动。一般自己享受的食物完全比不上切牛排这种淋漓尽致的快感。哪怕是手撕的美食,都不及一刀切下去的快感。   “所以,无论是牛肉的原料,或是煎烤的工艺,都是最上乘的。最值得赞誉的地方是,世界上没有几个大厨能做到哪怕是做全熟的牛排都能做到如此之嫩。牛排就吃一个嫩字。”   一片安静,所有人都在静静回味龚夏雅说的话。   要他们吃,可以。要他们吃完像龚夏雅这样一针见血的点评,饶了他们吧。   马丁阿顿的绿眼珠里露出了烁烁的光:“你过奖了。”   “没有,她这人对美食挺有要求的。”这点于她熟悉的夏家人都深有感受。   别看人家是年纪小的小姑娘,可做起美食家,从不看人脸的。   “等会儿请各位再品尝三文鱼。”马丁阿顿向各位贵宾再鞠躬,“不打扰各位用餐了。”   “客气了,主厨。”夏陆生代表众人说。   马丁阿顿退下去。   闵太太突然表情有些微妙起来,眼看大家都吃得很好,美食让大家的心情舒畅,应该是时候了。   “夏太太。”   夏太太转头:“怎么了,闵太太?”   “有件事我得实诚和你们说。其实今晚这个晚宴不是我邀请你们的,是有个人他说如果是他自己请,怕你们不来,唯有通过我。我看在他非常诚恳的面上答应了他的请求。他说在他出现面前,有请你们先看一样东西,再决定是否与他见面。”   闵太太这番话下来,确实叫所有人吃一惊。   有人拿着一幅画,从店内走出,把画展现在了夏家人面前。   是一幅肖像画。 第45章   服务员双手戴着白手套, 握紧画框,手中的肖像画为油画,约为35x27, 挺大的一幅画,拿画的人手上较为吃力。   油画上的女人为半身像, 坐位,头发墨黑笔直梳成一条长辫子,五官清秀略带妩媚,画中的衣服是华丽的蕾丝宫廷裙, 桃红色有点儿妖艳。   总归是,一个看起来很漂亮的贵妇半身像。   如果画师没有夸张真人的话,这绝对是一个上流名媛。   夏家人先是认了半日的感觉, 没认出这油画里的女人是谁, 不觉得自己见过。   过了一阵,夏太太忽然记起来一件事:“好像有点像沈太太的女儿沈佳媛。”   这一说,席中曾经见过沈佳媛的人好像都有了些相似的印象。   沈佳媛是瓜子脸美人,这个画里的女人一样一张瓜子脸。   “沈佳媛是谁?”不知情况的闵太太问夏太太。   夏太太说道:“当初,我现在的婆婆通过我, 让我资助其上学的一个女孩子。后来吧,她妈妈带着她到我们面前一而再再而三地撒谎。小叔知道后震怒, 断绝了对她的继续资助。”   “撒谎?”   “其实吧,如果只是撒谎,可以原谅一次。但是,当时她们的撒谎危及到他人的生命, 小叔没法容忍下她们了。给了她们改过自新的机会坦白,她们都不干,继续耍赖为自己辩解。说明人品无法挽救。我们不可能继续资助这样的祸害。”   听自己太太说起这事的时候, 夏陆生显然不知道有过这事,有些吃惊地听着。   夏雨生更是前所未闻自己那个继母居然有过资助女童上学的事情,更为惊讶,直接脱口而出:“大嫂,她让你资助这个女学生?”   “对,我当时想着,她可能想给我们家的基金会出点力。”夏太太不以坏意为目的揣摩他人用意。   夏陆生批评自己太太了:“我为什么从没有听你说过这事情?”   “她当时推荐过来,也得符合我们家基金会资助的对象条件。审核项目一般都不经过我们的手。你我反对不反对,没有意义。”夏太太秉持公事公办的精神告诉自己丈夫。   基金会要公平运转,肯定得请第三方来管理来审核。否则有违公平,有违公平的话绝对是接下来会产生腐败,有腐败的公益事业不能叫做公益了。正因为如此,夏家的助学金基金会,从不需要听从夏家人的主意做定夺。   “像雅雅和她哥哥,一路想要接受我们的助学资助,有我和小叔推荐都不行的,需要基金会那边派人单独审核她和她哥哥的成绩才能通过相关资金项目。”夏太太又给丈夫举了个例子。   夏陆生是听明白了,自己太太认为这点事没有必要搞得他情绪不好。夏奶奶反正在这事情上做不了主,做什么妖也不可能。   只是确实令他们三兄弟有些意外的是,那个女人居然有一天要做公益了。   夏雨生问弟弟:“你知道不?”   “我不知道!”夏明生大声否认道,其实他刚才听自己大嫂提到继母,才知道这事情背后的真相,很是震惊。如果早知道是继母推荐来的人,他早就不管如何都要阻止了。反正,他一点都不喜欢那个女人。   “结果你连明生都瞒着。”夏陆生问自己太太。   “嗯,这事情,只有我一人知道。”夏太太承认,自己儿子都不知道。   熊娃子夏实秋忽然发现自己母亲深藏不露。夏太太是一个很坚韧的女人,什么事可以自己兜着帮丈夫儿子解决都是自己一个人做的。   夏陆生有些对太太生气了:“以后你最好告诉我。还有,为什么你现在愿意说出来了?”   “都过去了这么多年,也没人问,我也没想起。刚想着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事情早过去了,这不就说出口了。”夏太太解释,“再说,现在说出来我也不知道,与这幅画有什么关系,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就只有沈佳媛和这幅画里的女人有一张酷似的瓜子脸,其它的,真想不出什么联系了。夏太太是这么想的。   “真奇怪了。她资助一个和这个女人长相有些酷似的女孩子做什么?”夏雨生手摸着自己下巴颏,一丢丢的百思不得其解。   席中的众人感觉自己都要化身为福尔摩斯了。   “谁送来的这幅画给我们看?”夏陆生问回闵太太。   闵太太显然也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连声对他们澄清:“他只说拿幅画给你们瞧瞧,其它的没对我说。我以为他是要送你们一幅名画什么的。”   这肖像画是名画吗?举世闻名的名画?在拍卖会上拍卖价值几百几千万上亿的名画?   夏家人齐齐再看这幅画的落脚处,没有任何著名画家的印记留下。   “这幅画叫什么名字?”夏雨生的手继续揣摩着下巴问。   夏实秋离画最近,帮长辈们凑近画前面眯着眼瞳仔细寻找画作上的蛛丝马迹,最后做出推测:“我感觉出来了,这幅画里的女人好像得了病。”   生病的女人?   “小叔,你看她这个手指甲,明显过白了,好像贫血貌。皮肤相对来说比较蜡黄,虽然画师把这个女人画的很漂亮,但是显然也想尊重某种事实。”   夏明生听了侄子的话再看这些画中细节,表示赞成侄子的意见。   一个生病的女人肖像画,越来越让人如坠云雾了。   “她能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夏雨生一边笑一边摇头,表示投降,对闵太太说,“你快让那个送画的人现身吧。”   到了这个地步,闵太太心里头比夏家人更慌乱,不能把事情搞砸了得罪人。她急忙起身,向店里某处喊:“朱总!”   朱总!   一听这个称呼,夏家人的眼里齐齐眼底一暗。   坐落在店西边的屏风后面,蓝色尽显贵族风范的羊绒大衣露出了片影,是朱钧秀本人没有错。   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走到夏家人面前,朱钧秀的表情有些难以形容的复杂。   “不是,你请我们吃饭,又拿这幅画给我们看是做什么?”夏雨生代替席中一帮人冲着他发难,“朱总,这不像是你风范。你不是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吗?搞这出神神秘秘的戏码?”   “不,我以为你们看这幅画时会想到的人和我一样。”朱钧秀说。   “你认为我们会和你一样想到谁?”夏雨生问。   朱钧秀向某人望过去。   等所有人顺着他的视线发现他指的是谁后,所有人岂止是吃惊。   龚夏雅突然变成了现场众目睽睽的对象。对此之前她是一直置身事外的。想着这些富豪说这幅明显是富人之女的画怎么都不可能和她扯上关系。   她?龚夏雅才奇怪呢。这些人的目光意思是她和画中的女人长得像?   不可能吧。   要说像,应该是沈佳媛。   她脸蛋是鹅蛋脸,沈佳媛才是瓜子脸。   “你别说,他这一说我真觉得像!”闵太太第一个呼应朱钧秀的话,拍起夏太太的胳膊,“你说的沈佳媛我是没有见过。可是,你说的那个女孩有雅雅这么漂亮的眼睛吗?画里这女人,最漂亮最动人的是那双眼睛吧?”   看来,第一眼她是被所谓的瓜子脸给骗了。夏太太此时心里头只有这么一个想法。   一张鹅蛋脸,一张瓜子脸看起来是不像。问题不要忘记了,画中的女人是病人,病人的话营养不良脸部消瘦,完全可能从鹅蛋脸变成了瓜子脸。   夏家人应该是因为和龚夏雅相处久了,看久了龚夏雅这张脸于是一时反而难以抓住龚夏雅脸上最大的特征,反而没有他人看得清楚。   “是,她们两个的眼睛很像,几乎一样!”夏雨生喊。   席中所有人怔了。   夏实秋目光怔怔地望着身边的她:她究竟是谁?不是那个很会做饭的小西施吗?   对面的夏明生,一双眉宇揪着,质问起朱钧秀:“你把话说清楚了。”   “我几年前不是见过她吗?看见她后总觉得她的脸在哪儿见过。我回我家去了,翻遍了家里所有的画。因为我觉得是在哪幅画里看过她的影子。”朱钧秀说着这些年的来龙去脉,“找来找去,就是没找着,找了这么多年。”   “你说没有找到,你这幅画怎么变出来的?”   “后来吧,我爸发现我找家里的画,又不见我把画拿去卖,有人传言我疯魔了,中诅咒了。我爸妈慌张了,找我去问。我把她的照片给我爸看。我爸说,她的眼睛像我去世的姑姑。”   “你姑姑?”   “我姑姑很年轻的时候生病去世了,什么病我爸爸也没说。但是,我姑姑是我爷爷奶奶的唯一掌上明珠,我爷爷奶奶很心疼。我姑姑是我爷爷奶奶第一个失去的孩子,所谓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悲痛欲绝。我姑姑去世后,有关她的所有东西都被封存在了我爷爷奶奶买的一个地堡地下室里,专人看守着,锁着,不准让人靠近。我是小时候见过我姑姑临死之前让画师给画的肖像画,所以有了这个印象。”   “接下来你把这画找出来送到了这里来,给我们看,是想让我们证实,你姑姑和雅雅很像?”夏家人这话似乎是把朱钧秀的打算说出来了,可显然有些地方说不过去。   要是想证明自己姑姑和龚夏雅有关系,直接找龚家不是更直接吗?关乎夏家什么事情?   朱钧秀这会儿望起了夏太太,眯眯眼。   被对方这个眼神对上,夏太太猛地一个惊,把手放到自己嘴巴上:“不会吧?!”   “我来这里之前真不知道,原来还有个人像我过世的姑姑。挺有意思的。”朱钧秀勾起的嘴角不知道是在嘲讽谁。   “你真不知道我太太说的那个沈佳媛?那么你怎么会来找我们?”夏陆生再次质问对方。   “我真不知道。不过我知道另一件事,从我奶奶口里听说的,谁让近些天爆出一个大消息出来了。”朱钧秀阴阳怪气的语气是很吊人胃口。   夏家人几乎对这人不满到了极点。   “你有话就说!”   “我想说,夏明生,你知道你踢到了一个自爆的□□桶了吗?当然,我知道这几天你正为某人的事很生气。如果你听完这些话,估计不会生气了还得很高兴。”   夏明生一听这话就明白了:“你说韦家是吗?”   “对,那个韦淑琴不是因为你告状被大学开除了吗?声名败裂,在学术界和富人圈里的人生都毁了。韦老爷子为女儿到你那儿求情你不肯。韦家人不得气到够呛,韦淑琴找人到你医院发难。”   朱钧秀说的这些龚夏雅都没有听说,原来夏家小叔的生气居然是因为背了这么沉重的被人报复的包袱。   夏陆生和夏雨生看看弟弟:“她去你医院找你什么茬了?我们以为她骂你而已。”   “这点小事我自己能处理,不需要你们担心。”夏明生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究竟是怎么回事?”夏雨生追问。   夏明生不吭一声,显然不想再往下说明白,引开话题对朱钧秀说:“你不用说我的,你说他们的!”   “我知道。”朱钧秀却是在这节骨眼上挺配合他,继续说韦家人,“韦家奶奶好像是安慰自己女儿,说漏了嘴。韦淑琴现在四处说你当年你妈妈的事,然后说到了这个事情绝对是真的。有当年的目击证人在,你们猜那人是谁?当然,我们都知道那个人有疑点,这事情跟我们朱家关系可大了。”   “我们继母吗?”夏雨生大喊大叫,“所以说,当初她确实知道我们妈妈怎么出事的!”   “还有呢?你们肯定不知道,她和我去世的姑姑以及你们妈妈,是一起上学读书的朋友。这事是我奶奶亲口说的。要不是突然这几件事联系在一起,真没有想到我姑姑身上去。她毕竟死了很多年了,和你们妈妈出事的时间相距也远。   “有件事情是我奶奶心里的痛,所以一直都不愿意说出口,那就是我姑姑当年和男人私奔过,整整有几年时间家里找不到她。等找到她时那男人也死了,她因此生病一蹶不振,临死的时候都是记忆缺失的状态。但是医生说过,她好像生过孩子。我奶奶因此恨死那男人了,觉得是那男人让我姑姑生孩子结果让我姑姑最后病死了。   “现在思来想去,会不会当时是你们妈妈和我叔伯得到关于我姑姑孩子的什么消息一块去找孩子出的车祸,却遭人误会。因为你们妈妈和我姑姑是同学的事情只有我爷爷奶奶当年知道。和你们妈妈出事的我五叔,和我姑姑年纪最近,兄妹感情最好。   “我奶奶也很后悔为什么没有很早想起这些事情,可能是认为你们妈妈当初有可能帮助过我姑姑私奔,所以恨上你们妈妈。”   炸弹哪怕炸开,不过效果也是当前如此的状态。   夏家三兄弟明显被这波炸弹炸到头晕脑胀,一个个脸色青白,要不是男人大概是要晕过去了。   非常担心自己丈夫的夏太太,看着自己丈夫起身赶紧跟着起来安慰。   夏陆生伸手阻止自己太太跟来,他需要冷静冷静,现在绝对需要冷静。可他的心情像火山要爆发了一样,波涛汹涌,压抑不住:“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爸为什么后来娶她。好吧,算我爸知道她当年曾经是我妈的同学,那么她更应该在那个时候站出来,为我妈洗清名声!她什么都没有做,没有为我妈说过一句话!”   “你不如说,她有可能是那个杀人犯!要是她想说早可以说了。她为什么不说?她就是想让这些人死呗!”夏雨生一张常年带笑的脸此时只剩下满腔愤怒,“只是我们没有证据,这么多年一点证据都没有!她藏的真深!哪怕我们拿这些话到她面前去说有用吗?”   是没用。有用的话,朱家人根本不需要看夏家老爷子的脸色,直接报警到夏家里去抓人了。况且,朱钧秀刚才一堆话里,可没有指控过夏奶奶是什么杀人凶手。   没证没据,只有一堆推测。   不过,现在明显事情有了转机。   “大嫂,你还和那个沈家有联系吗?有他们家的联系方式吗?”夏明生抬起深沉的一双眸子问自己大嫂。   夏太太突然听到小叔问起沈家人是很意外,莫非小叔怀疑沈佳媛是朱家姑姑的后代。不是说了是龚夏雅更像吗?   “不是,我是觉得,以那对母女的性格,之后一直没有再来找我们有些奇怪。”夏明生说。   是比较奇怪。沈太太一看都知道胡搅蛮缠的那种人,野心很大,怎么会被他们叫了声滚真的是滚了,不再出现了。   夏太太心头突然一阵泼啦啦的凉,回答道:“我打个电话问问基金会。他们那边应该保留有她们的信息。”   打电话到基金会,基金会的工作人员需要查找档案,再联系当年的沈太太。应该留的是沈太太的联系方式,可是过了这么多年,对方的联系方式有没有变不得而知。倘若联系不上,需要找人去当地找沈家再看情况。   这样一来,调查清楚这事情估计没至少一天两天是不可能的。   晚餐吃到现在,该说的都说了,大部分人心情都乱糟糟的。好在今晚的食物确实是美味可口。朱钧秀却是挺体谅人的,让他们先吃好了再来说。否则怕所有人都是吃不下饭的了。   是时候打道回府,龚夏雅本该坐上夏家的车回家,那头朱钧秀和夏家的人商量着。   “我想和她单独聊聊。这样,由我来送她回去。”   朱钧秀这样说,目的显而易见,是想通过和龚夏雅聊天,来确定下一步该怎么走。现在朱家是疑心龚夏雅的血缘身份了。按常理来说,如果龚夏雅同意,可以和朱家人做亲缘鉴定,看和朱家人有没有血缘关系。   听了他的请求,夏家人心知是阻止不了的,阻止也不厚道。如果两家真是亲人,理应认亲而不是拦阻不近人情。   “要不,你坐我那辆车。”夏明生开口,他今天自己是开了车来的。让朱钧秀坐他的车,由他送龚夏雅回家,一路,朱钧秀可以和龚夏雅谈。   “你这不费功夫吗?我送她不是一样?”朱钧秀嘟哝着说。   “我不费力,是你费力。本来我们是要送她回家的。只是按照原来的计划。你的车和人得跟在我的车后头,我可不会送你回去。”夏明生一字一字给他念道。   人家都说夏明生是个斯文人一个大善人,现在朱钧秀只觉得这男人冷酷无情霸道无比。居然叫他的车跟后面,连顺路送他回自己住处都不成。   “要不要?”夏明生看着表,给他两秒钟决定。   “你的车在哪?”朱钧秀马上用眼睛找他的车。   夏明生的车很容易认,一辆白色奔驰。   既然夏小叔好意,龚夏雅拎着书包过去。她后面跟着熊娃子夏实秋。   朱钧秀坐上车突然发现自己成了夹心饼干,左边坐着要聊天的龚夏雅,右手边坐了夏家的熊娃子。前面司机位置是夏明生,副驾座是不知道怎么忽然一块蹭上车的夏老二夏雨生。   对此,朱钧秀心头有点儿恼怒,想着现在名不正,等哪日确定了血缘关系,这群夏家人全部成外人了,都被他赶。他心里头发誓!   车开了。夏明生催促他:“有什么话快讲,我这车正常开的车速不会放慢。别到时候到了她家门口你还没开口。”   “成哑巴了。”夏雨生哈哈笑着调侃某人。   这夏家人心情不好干脆拿他来取乐。朱钧秀气不过,道:“你们这会儿得瑟了,也不想想是同盟战线。”   “什么时候能和你同盟了?你这头狼。”夏雨生毫不客气批判他。   “做生意,不狼一点,被人吃掉啊?”朱钧秀一点都不示弱。   两家人终究理念不同,很难讲到一起。唯一现在能坐一块,只有一个理由。几个人都看向坐在左边角落里的龚夏雅。   这些人说的话龚夏雅当然不会轻易插嘴。她不做生意,干嘛去插嘴一堆大老板。   “我问你,你妈妈哪里人?”朱钧秀清清嗓子道。   “江南一带的。”龚夏雅心里明白,人家怀疑只能是怀疑她妈妈,不可能怀疑她爸爸。她爸爸绝对是龚老爷子的儿子。而且,她长相是像自己妈妈多一些。   “你见过你姥姥姥爷吗?”   “见过,去年过年时还回了姥姥姥爷的老家。”龚夏雅回答着,也很想快点搞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姥姥姥爷都是很好的人。”   “他们只有你妈妈一个孩子?”   “不是,我姥姥姥爷,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我妈妈是老三。”   听起来很正常的一个家,不太像因为缺孩子去□□的家庭。不过有些事情说不好的。   “你觉得你妈妈像你姥姥吗?”朱钧秀问。   “我姥姥年纪比较大了。”龚夏雅说,一个年纪大的老人,皱纹都满脸,身材也发福了,很难看清楚究竟和儿女像多少。   “你没有什么想法吗?”   车内,鸦雀无声。夏家人都很紧张,心情也很复杂。如果真的是有这个可能,等于他们刚才推测的东西离真相又近了一步。   龚夏雅想了想,说:“我妈妈跟随我姥姥学了很多江苏菜。江苏菜是八大菜系之一。江苏菜有许多非常知名的美食。比如金陵烤鸭,和北平烧鸭可以堪称为南北两道相对的鸭烧名菜。去年回去的时候,姥姥特意给我妈妈做了一道同样很有名的江南菜,叫做枣泥拉糕。说起来,我妈妈对甜品的喜好其实一般般。她更喜欢吃咸一点的。”   朱钧秀那边脸色已呈呆滞状。枣泥拉糕,在他们朱家是经常吃的一道甜品。 第46章   夏陆生和夏太太先回到家, 进到门里发现有个人站在客厅。   “爸!”夏陆生惊讶。   听见儿子儿媳妇喊,背身的夏老爷子转回头来,打量下他们俩:“去外面吃饭了?”   “是。爸, 您要到我这里来怎么不提早打个电话?我们就不去外面吃饭了。”夏陆生说。   “没必要。我都从来不要求你们陪我吃饭。再说,我这平日里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不是挺好的吗?有老刘陪着我,不需要你们操心。”夏老爷子边说,边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老刘是平日里负责照顾老爷子的人,都照顾老爷子很多年了, 自然深得老爷子和夏家人的信任。   夏陆生看到了站在角落里一声不吭仿佛变成影子的老刘,走近自己父亲面前,低声问:“爸难道是听到了什么消息所以到了我这里来?”   “怎么?你今晚听见什么了吗?听谁说了什么?”夏老爷子挑挑眉头。   夏太太嗓眼里有些紧张。说实话, 今晚这个饭局说是闵太太请的他们, 可实际上通过了她夏太太。也不知道今晚这个饭局是好是坏,倘若老爷子不信,和她丈夫吵起来的话。   “爸。”夏陆生敞开来讲,“不止我听见了,我两个弟弟也听见了。”   “那人设的一手好局, 把你们都弄进去了。”   “我不觉得朱钧秀在撒谎。况且,夏家和朱家向来没有wedfrtyukk;什么恩怨。”   “你说没有就没有?”   夏陆生听见老爷子这句后, 最终缓慢地点了下头。   他不认为有,是有铁的证据的。如果真有,早在他妈妈和朱家五叔一块出事的时候,两家应该打个你死我活了。   不可否认, 朱钧秀那人性格或许不叫夏家人喜欢,可朱家做生意是挺正经的,没有听说犯过什么违法的事, 人品尚可。   见大儿子的表态,夏老爷子的手掌心慢慢地在膝盖头上摩擦着,叫了声:“老刘,把东西给他吧。”   “是,老爷。”老刘走过来,从携带的公文包里掏出一个牛皮袋,双手递交给夏陆生。   “这是什么?”夏陆生边问,边打开牛皮袋查看里头,里面塞满了一堆表格纸。他随便抽出一张,发现上面有时间地点,某人的行程,乃至具体到这人可能见过什么人。表格的起始时间,可以追溯到他妈妈去世第二年,也正是那个继母嫁给他父亲那会儿开始。   夏陆生一边仔细地观看表格上的内容,一边看了看自己父亲。   “感觉怎样?”夏老爷子问大儿子。   “爸,你娶她,是为了方便监视她吗?因为当年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实她和我妈的死有关。可是,您是知道一些内幕的,有关她和我妈的交情,是不是?”夏陆生说。   “是的话,你会抱怨我瞒着你们吗?”   夏陆生的手紧握着纸,过会儿,道:“当然不会。”   “我问了老刘,老刘说,他派人去跟踪她,也知道你们现在在找那对姓沈的母女。可是奇怪的是,他记得,当初这对母女是和她见过几次面,后来却不见了。”夏老爷子回头再对老刘招招手。   老刘走过来说:“那个时候,我也没有想多,以为她和那对母女见面后来是谈崩了,所以各自分开了。现在回想起来,那对母女再没有出现过确实是比较蹊跷的一件事。我就怕——”   铃铃铃,电话声打破客厅里此刻的安静时,所有人的神经骤然绷紧。   “你的电话。”   经丈夫提醒,夏太太才意识到是自己的手机响,赶紧接起来,一听,是之前拜托基金会的人打回来答复她的电话。   夏家的基金会工作效率很高,很快地把信息回馈给了她说:“联系了沈家。沈家那边说早离婚了,沈太太带女儿很多年前离开了沈家,至今那边孩子爸想找回沈佳媛都找不到任何踪迹。”   “他们为什么离婚?”夏太太吃惊不已,很多年前沈太太没有说过和自己丈夫什么矛盾要离婚。以沈太太的性格,家里真有这个事早对着夏太太哭惨了。   “据说是,沈太太想带女儿出国,沈家那边觉得她可能被骗,拦着她。她一发疯带女儿离家出走了,至今未归。沈家四处找了很多年都找不到她们母女,想着或许她们俩真出国去了。”   老刘听见这话,立马报告一件事:“这两人如果想通过她出国应该是不可能的。这么多年,没见过她帮助谁出国。”   “没事,我叫了她过来,问问她本人。”夏老爷子道。   夏陆生一阵紧张:“爸,你把她喊过来?”   “我还给明生打了电话,知道他送那个小姑娘回家,让他先绕个弯把人送到这里来。”夏老爷子说,“我也想亲眼看看那孩子。”   于是,回龚家的路上,夏明生忽然接到了自己父亲打来的电话。听完父亲电话里说的想见一见龚夏雅,夏明生心里登时明白了些什么。   夏雨生坐在副驾座上,一块听了这通电话,对弟弟说:“爸突然很想见雅雅,让爸爸见见吧?”   “我要问雅雅自己的想法。”夏明生道。   坐在后座的朱钧秀立马抢着说:“都这个时间了,让她去你家做什么。等明天去也可以。你家老爷子又跑不掉。”   要不是朱钧秀这么一句话,估计有些人还意识不到。   夏实秋的眉头皱成了一团。   龚夏雅说:“我去!”   朱钧秀悔到肠子都青了,拉住她的手:“你知道他们想叫你干嘛吗?”   “你不也想早点抓住犯人?”龚夏雅反问他。   “可你——”他不想她涉险。夏家人说他朱钧秀坏拉她下水,现在他朱钧秀觉得夏家人更坏,直接拉她入坑,直接要把她暴露在坏人面前,不是刺激坏人吗?   “别说了!”夏明生双手握紧方向盘,好似下了决心,没有改变车头的方向。   龚夏雅靠了上前对他说:“麻烦把我送过去。这对所有人都好。要是让那人有所警惕先逃了,最终危险的人反而是我!”   她的声音如雷贯耳,车内所有人望着她,一方面佩服她的冷静,另一方面必须更佩服她的胆量。有冷静不够,因为没有几个有足够胆量在冷静思维下做出勇敢先出击的步骤。   “明生,她说的没错。”夏雨生抓住弟弟的袖口,道。   真想保护她,此时除了主动出击没有任何方法了。   夏明生双目望着前方直直的,紧接着一个用力,扭转了方向盘。   朱钧秀沉着脸拿着手机,准备给什么人打电话做好相关准备。   此时夏家里老刘前去开门,进门的是夏奶奶。   “你什么时候来陆生家里的?”夏奶奶问夏老爷子。   夏老爷子面色如常,说:“刚来,到其它地方玩着累了,想到陆生这里歇两天。”   “你可以到我那儿歇。”夏奶奶说。   “没必要,你我年纪都大,陆生年轻,可以照顾我。——你坐吧。”   夏奶奶坐下来。   夏太太去给两个老人家倒水。   夏陆生早把那个牛皮袋子收拾起来了,没给对方发现。   嘀咚,门铃声又响。   老刘再去开门,见外头站了两个人影,道:“两位请进。”   夏家里一帮人,除了老爷子以外都往门口看,这一看,夏奶奶首先脸上大吃一惊,但是一会儿她马上收敛表情。   喝着儿媳妇倒的茶,夏老爷子对夏奶奶说:“我记得你们俩是姐妹。也真不像话。之前,她女儿出事的时候,你怎么不帮她说点话呢?”   “就是!”和自己母亲韦奶奶一起走进夏家里的韦淑琴激动地说。   要不是夏老爷子突然给她本人打电话,她真不知道,原来自己妈妈韦奶奶和夏奶奶是堂姐妹,都姓庄。夏奶奶叫庄玉荣,韦奶奶叫庄玉贞。   长辈的全名一般小辈很少能了解和记住。只要这两人不往外提,没有几个人知道真相。   韦奶奶被女儿说,转过脸,可见她其实不太想来。   问题是,夏老爷子在电话里头和她说了,如果她不来,她女儿和外孙女的事恐怕没法解决。她外孙女在拘留所里呆着呢,因为夏家不让他们去警察局里说情,要求公事公办。   最怕的是,夏家再严厉一点的话,要抓她女儿一块去坐牢是有可能的。   “你们等等,先坐下喝杯茶。明生等会儿就回来了。我再来和他说。”夏老爷子发话。   听见夏老爷子这话儿,韦淑琴高兴极了,急着坐到了夏老爷子身边,说:“爷爷您还是很有目光的,知道做事该冷静,不是喊打打杀杀的。你想,要不是他把事情搞到这么大,让谁都下不了台,我能让人去医院里告他吗?两败俱伤终究不好。现在看,我们两家也可以算是亲戚,完全可以联手的。爷爷您就是会做人!”   这话是传到了门口。刚好夏明生他们一行人下车后到了夏家门口。   隔着门板,众人听得一清二楚。   “她告你什么了?”夏雨生再次问弟弟。   每天医院里什么事都有,不乏有一些无理取闹的,韦淑琴随便抓住一个都可以把事情闹大让他难堪罢了。所以他觉得不值一提。   门内,对于韦淑琴的告状,夏老爷子没有回应,只对着老刘说:“门外来人了。估计是都回来了。”   这老爷子耳朵真灵,比谁都灵。   老刘一开门,门外的一行人全走了进来,包括那个本来犹豫着要不要进来的朱钧秀。   忽然见是这么多人进入,韦奶奶韦淑琴和夏奶奶都很吃惊。   “不是说只有明生吗?”夏奶奶第一个问,她心里头浮现出了一些微妙的不妙。   “雨生不是也是我的儿子吗?实秋不是我孙子吗?”夏老爷子一口一口不慌不忙地驳斥她。   韦淑琴看到龚夏雅也来的刹那,觉得挺好的,笑道:“爷爷您做的事儿真对。这个小姑娘真是坏透了。我都怀疑是不是从中有她作梗的成分,诚心离间我们两家关系的。”   夏老爷子抬着头,望着龚夏雅那双明亮得如同秋月清澄的眸子,像是怔了起来。   夏奶奶和韦淑琴望着夏老爷子的表情,正觉得哪儿奇怪。这儿另一边,韦奶奶忽的拿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抽了一声冷气。   “妈,你怎么了?”韦淑琴赶紧问。   “她——”韦奶奶的手颤抖地指着龚夏雅那双眼。   “她干嘛了?”韦淑琴急得上火,不清楚自己母亲为什么说话说半截的。   “她的眼睛怎么这么像!”韦奶奶喊,之前她确实从未见过龚夏雅。虽然自己女儿外孙女一直都和这个小姑娘有牵连的样子,可偏偏她就是从没亲自与龚夏雅碰过面。如果早碰过,她不会如此震惊。   “你说像谁?”夏奶奶的嗓音突然拔了个高八度,“像谁都不可能!”   听见她这话,韦奶奶忽然放下了自己的手,转回头:“对,不可能!”   这两人奇怪的反应,足以引起现场所有人的注意了。   “我和你们说吧,她像朱筠。”夏老爷子的口里缓慢吐出这两个字。   夏奶奶的脸色登时青得像死人一样,说:“不可能!”   “你说为什么不可能?你不是知道朱筠有孩子吗?”夏老爷子对着她的脸说。   “朱筠的孩子死了我知道!”   “什么时候死的?我怎么不知道?你有什么证据证实朱筠的孩子死了?”   “她亲口和我说的!”   “死了还能亲口和你说?”   夏奶奶的嘴巴上上下下抖动:“当然是,她死之前,我听她亲口说的。”   “那么你说说,死的人在哪里,叫什么。不然怎么叫人相信你说的话。你看朱家人都在那里站着。”   夏老爷子最后那句话绝对是刺激到了夏奶奶。   夏奶奶站了起来,对着朱钧秀:“你不会是怀疑她是你姑姑的后代吧?”   朱钧秀眨了下眼睫毛,此时他内心里不得不佩服姜是老的辣。难怪他家里长辈都说夏家三兄弟算什么,老谋深算的绝对是夏老爷子。   “我以前都不知道你和我姑姑有关系。你们和我姑姑有关系吗?”朱钧秀故意装不知,反问庄家的这对堂姐妹。   事到如今,为了让这人相信自己的话,夏奶奶点了头:“我很久以前和你姑姑是同学。”   “一起念书?”   “是。”   “很好的朋友?”   “是!”夏奶奶牙齿咬着嘴巴。   “所以你确定她和我姑姑没有关系,是其他人和我姑姑有关系,是谁啊?你得告诉我。你不是我姑姑的好朋友吗?”朱钧秀喊。   夏奶奶忽然捏起帕子擦擦眼角:“其实我早就想告诉你们家的。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你姑姑的孩子不像你姑姑淳朴善良。你知道她知道实情后想做什么吗?她想告发你们,上报纸,说你们朱家害死你姑姑。”   “她不想和我们朱家认亲吗?我们朱家这么有钱。”   “她想也不行。她就是想,想敲诈你们朱家。”   “你既然都知道都不告诉我们朱家人,多久前的事?”   “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反正,她们现在都死了。”   “叫什么名字?”   “姓沈。”   朱钧秀的脸色猛然一黑,冲上去双手按住夏奶奶的脖子。   韦奶奶登时大声尖叫:“杀人了!”   “谁杀人了?你杀的人不是吗?”朱钧秀双目发红地看着夏奶奶。   夏奶奶快被他掐到喘不过气来,发着抖:“是,不是的——不是我杀的,她们自己,自己跳的河——”   “还说不是你杀的?不是你杀的能这么清楚她们跳河?她们为什么跳河?”   “她们要出国,出国需要偷渡——”   这沈家母女,真是坏人栽在坏人掌心里头了。这绝对是谁都没有想到的结果。   听了对方这话朱钧秀都没有松开对方的脖子。   不说夏奶奶怕不怕,最怕的是韦奶奶和韦淑琴。这两人发现自己突然被人围住,再看看夏奶奶在某人的手里快死掉,不由全身一个劲地哆嗦起来。   “我都说了,别干这种事!你偏不信,早晚会被拆穿的——”韦奶奶怕到像是语无伦次了,哭着说。   “你说她干了什么,你不说得和她一样下场。”夏雨生站在韦奶奶面前说。   “我不知道她干了什么,真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刚那样说她早晚会被拆穿?”   “我只知道她不喜欢朱筠也不喜欢你们妈妈。”   “不喜欢,她们三个能成好朋友吗?”   “假的,通通是假的。她和她们两人从来没有成为好朋友。她接近她们两人只是因为想搞死她们两个。如果你知道她们三个一直在同一个学校一个班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无论如何,她总是比不上另外两人,无论成绩或是钢琴画画,在老师和长辈的眼里,她都是比不上。”   韦奶奶这算是把某人的动机全说出来了。   所谓的积小成恨正是如此。   “老爷。”老刘拿着手机过来,在夏老爷子耳边说,“他们挖出来了那两人的尸骨。说明她很可能撒谎了。那两人没有跳河死,而是尸体被她埋在了她屋子后面的后花园里头。”   夏老爷子点点头,虽然抓不住罪犯杀他老婆的罪证,但是,杀沈家母女的罪证算是有了。   朱钧秀松开了夏奶奶的脖子。   夏奶奶睁开双目,眼里冷得像冰。   “我会让你被执行死刑!”朱钧秀冲着她逐字念道。   对此夏奶奶一点都不在意,甚至露出了笑脸。她已经该死的人死了,够了。   “你以为你杀的真的是我姑姑的后代吗?我和你说,你做梦!”朱钧秀刺穿了她的想法。   夏奶奶对于他的话冷冷地一笑。   “你知道我姑姑喜欢吃枣泥拉糕吧?她姥姥,专门给她妈妈做枣泥拉糕,哪怕她妈妈不爱吃。”   夏奶奶的面色猛地一变,双腿开始有一丝发软:“不可能!”   “很快就会出结果。我们会做血缘鉴定,最后会让你知道,让你死了都不觉得甘心!”   听完朱钧秀这话,夏奶奶突然睁大双眼,举起双手向某人冲了过去。   所有人呆滞的刹那,夏实秋跑上来推开龚夏雅,同时抓住夏奶奶张牙舞爪的双手。   其他人反应过来后,夏明生果断到厨房拎了盆水过来,直接浇到庄玉荣的头上。   冬天寒冷再被这么一泼冷水,庄玉荣的身体一个抽搐后猝倒在地上。其他人想动手都用不着。躺在地上的庄玉荣像虾一样弓着身体抽了几下跟着不动。   要死了吗?   这老太婆装死呢。可再怎么装都没用了。外面警车的声音靠近了。   等这几个人都被警察带走,夏家三兄弟和朱钧秀再带上老刘是配合警察前往警察局取供取证。夏家里总算是慢慢安静了下来。   龚夏雅拿了一支棉签,蘸了消毒水要给熊娃子夏实秋脸上被某人手指甲划伤的那条伤痕擦擦。   “我自己来。”说着,夏实秋先抢过手里的棉签。   “你看不见。”龚夏雅急着说,这熊娃子干嘛呢,让她帮忙擦一擦都不行吗。   “我可以看镜子。”夏实秋自己去拿镜子。   龚夏雅望着他的背影,转身去给他拿创口贴。   消毒完伤痕回来看到她手里拿的创口贴,夏实秋接过来后直接扔进了抽屉里。   “你贴一下都不行吗?”她有些急得要跳脚了。   “不用。”这么一点伤,皮都没全破,没渗出血来,贴什么创口贴。只能说这丫头片子焦虑过火了。   龚夏雅是觉得愧疚,本来他不用被抓伤的,都是因为替她挡了一下。   “我饿了。”望着她郁闷的表情,夏实秋的眉梢挑了一挑,说。   “你想吃什么?”龚夏雅立马卷起两只袖管。   “嗯。”一只手摸着好看的下巴,某熊娃子用心想着,千万别浪费了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要不然,你告诉我,现在吃什么好?”   论怎么吃好,真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她。   “现在这个时间了,快睡觉了,肯定是吃一些容易消化的。吃点面条汤吧。”怕这挑嘴的熊娃子又厌食,龚夏雅给他努力说着,“首都的人喜欢吃手拉面,估计你家里如果有也是手拉的面。手拉的面本身比机器做的好吃。不太需要讲究做成炸酱面或是烩面或是打卤面,面条本身是没有味道的,只要调料搭配的好,一看就有食欲了。”   “嗯嗯!”只知道听她这么一说,他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龚夏雅跑去找夏太太,帮他到厨房做碗面。   一听她这样说,夏太太没想到自己儿子这么快又饿了。再听龚夏雅要做什么面条时,听着她夏太太肚子貌似跟着咕咕叫。   真是叫人害臊。夏太太想,本来都应该是让龚夏雅回家了,结果现在变成了人在她家里给他们做夜宵。   “没事,没关系。”龚夏雅给夏太太解忧排难,“我也有点饿。”   “那行,我给你去找面条,是要鸡蛋什么的是吧?”夏太太赶紧接住她这话,后来一想自己和儿子一样为了吃的都变成厚脸皮了。   鸡蛋是家里常备的。夏家里有冰箱,所以能储存很多新鲜食材。况且现在冬季,很多吃的也比较难坏。   面条果然是有的,一拿出来,有今天保姆在市场帮夏太太买的手拉面。夏家人细嘴,喜欢吃细面,因此保姆买的细面条。所以别看夏太太厨艺不怎样,可人家是懂得持家的。知道夜宵得在家里给家人常年备着。   手拉面比机器面切面好吃,正是得益于师傅拉面条拉出来的那股韧劲儿。因而,煮的时候需要滚沸的大锅水,让面条在里头扑通扑通像鲤鱼跳龙门一样上下翻滚着。不然怕是煮不熟。   夏太太帮手煮一锅开水,放面条下去沸腾。   另一边,龚夏雅洗好手,敲几个鸡蛋,放在平底锅上煎成太阳蛋,分好每人一个。见着有番茄,给切成几片,用沸水过一遍,煎一煎片儿挺,到时候放在面条汤上做样子也好看。葱末是必须的调味料。至于肉,不能多,都是吃夜宵了,吃太丰富的话不利于健康。于是每碗面分上两片火腿足矣。   其实面条最重要的是这碗汤,好在夏家里中午做的鸡汤未扔掉,重新煮沸了,龚夏雅再往里头加点姜几块猪肉熬一熬。   熬汤需要熬干粘稠最妙,所以龚夏雅不再往剩汤里加水。等熬到差不多了,面条捞上来,每碗汤加这个熬好的稠汤,再往里头添加刚才煮面的那锅水。   最终放上太阳蛋,番茄片,火腿片,撒上葱末,大功告成。   站在旁边看的夏太太和保姆,只觉得专业厨师终究是专业厨师,做菜的精髓旁人不看都不懂,即使看了也不太懂,怕是学起来像邯郸学步。   几碗面条汤端出来送到餐桌上。   夏实秋最先坐好了位置,准备好了拿筷子,分给对面的爷爷一双。   接过孙子递来的筷子,夏老爷子看起来有些迟疑:“这好吃不?”   以为是夏太太做的,自己儿媳妇什么个手艺夏老爷子很清楚。再说他老人家不是很饿,犯不着专门吃手艺不好的人做出来的夜宵。   “你一闻不就知道了。”夏实秋说。   这孙子,从小说话都是这么不客气的。夏老爷子眯眯笑嘻嘻的双眼,不过孙子确实没有说错,这味儿他是闻到了。从厨房里飘出来的肉香、蛋香、面条香,处处诱人。让他好生疑惑,什么时候自己家儿媳妇的厨艺变好了。   味道香是一回事,等面条上桌端到他这老人家面前,夏老爷子吃一惊:小小一碗面条汤,这卖相完全不逊色于外面的老字号。   清亮不油腻的汤色,番茄红和葱末绿的色彩斑澜,太阳蛋是煎得又嫩又香,两片小火腿不软不硬表面焦香。   不是什么山珍海味,硬是做出了一道顶极菜品的成色来。   拿起筷子,夏老爷子夹起看起来最诱人的太阳蛋,咬上一口。中间半熟的蛋黄露出蛋黄汁,加上煎香的蛋白,口感是软硬混搭,像是一口牛奶混上了煎饼一样,脆脆的,软糯糯的,浑厚到叫人一口满足所有味觉。   吃了一口太阳蛋,夏老爷子是舍不得吃完下面的,赶紧先再尝尝其它。   筷子夹起番茄片和火腿片叠加起来。可见这老爷子也是很会吃的一个人,知道肉和菜一块吃最好吃。两者相搭进入嘴里。也是因为有了太阳蛋完美的体验口感,老爷子很相信这碗面条汤里这两样东西一块吃一样会好吃。   番茄加火腿,果然是妙极了。   番茄只过一遍水油,保留了外层的脆,中间里头的嫩。番茄最营养的番茄红素是要进入油中才能提取,因此龚夏雅是把番茄片给煎过的。这一煎,番茄本身的青涩味被煎香全覆盖掉了。火腿同样表面煎过,使得这两种东西从第一口口感来说,似乎是相似的,让人的嘴巴不会排斥。等进入嘴巴感觉调和后,牙齿间再嚼嚼,番茄的菜感和火腿的肉感,一素一荤,层次分明,叫老人家吃得十分心安。   吃完火腿番茄,夏老爷子感觉自己是硬生生吃出来了一个顶级汉堡的口感,美味到他老眼双眯着。筷子一捞,细面条入嘴是入口即化,最合他老人家心意。   最后那口汤简直是极品!   一小碗面条,吃的人只恨太少,吃了还想吃,可肚子分明是可以填饱了。足以说明厨师的手艺高超,知道什么样的分量足矣叫人饱,知道什么样的口感足以叫人回味无穷。   竖起大拇指,夏老爷子对从厨房走出来的儿媳妇夸奖一番:“厨艺猛进!”   夏太太红了脸,急忙向公公澄清自己:“不是我做的,爸,是雅雅做的。我哪有这个本事,你知道的。”   “谁?”夏老爷子吃惊地问。   “雅雅。”夏太太告诉公公。   望着夏太太后面走出来的龚夏雅,夏老爷子脸上又是一怔,这孩子真是越看越像那个谁。   “朱筠那人吧,也是个好吃的。当年众人吃吃喝喝绝对少不了她。”口气里带了缅怀故人和过往的感伤,夏老爷子叹上一口气,显然是不想再说下去了。   夏太太给自己公公拿了条纸巾。   龚夏雅一边听他爷爷说话,一边被他的手招呼过去。   坐在他身边,将自己碗里的火腿片夹到他碗里。她是肚子不饿,不像他是个男生饭量大。   “你多吃一点。”她对他说。   夏实秋“嗯嗯”,嘴巴不停顿地吸面条。   对面的夏太太和夏老爷子望着这两孩子,笑眯眯的。 这文只差一点了,所以下次更新在后天。我要把最后那点整理整理,谢谢小天使们!! 第47章   江南水乡, 最美的地方无过于周庄。处处水波倒影,处处美景似画。居住水乡的人,性子都是柔情似水。   龚夏雅的姥姥和姥爷是周庄人, 住的非周庄处,是从周庄的地方搬到了周近的城里。城里房子比镇里要好。镇里的老房子租了出去给人家当商铺用, 一年多少收点钱。   搬走后的两位老人家,两个儿子各自成家立业,皆有房子,一个个混得算是不错。女儿嫁到龚家后, 家境一度较为贫穷,后来却也发迹了起来。   两老几乎是没有什么烦恼事了,每天帮着带带孙子, 走街串巷逗鸟趣儿。   忘了说, 姥爷名叫田福成,姥姥叫做郭云。   朱家人现在最大的疑惑是,当年那孩子怎么到田福成和郭云手里头的。   根据被捕的庄姓姐妹交代,其实庄玉荣并不知道孩子的具体下落,只因为那两人可能知道了朱筠孩子的下落因此使坏, 叫人动了车的轮胎。可惜当时警察破案的技术条件不够,因此一直没有能找到确凿的证据与庄玉荣有关。   还是夏爷爷狡猾把这人留在了身边。这么多年来, 夏爷爷当然是没有碰过庄玉荣一下。庄玉荣知道是怎么回事,中间屡次试图讨好夏爷爷和夏陆生他们三兄弟不成,心里头更恨死了的朱筠等人。遇到酷似朱筠的沈家母女马上意图下毒手。本想借着夏太太来打掩护她好下手,哪里想到夏明生动怒把这两人赶走了, 迫使她提前痛下杀手。   杀人,第一次或许凶手会心存害怕。多了以后,一次两次, 庄玉荣心里对杀人这事早麻木了。况且这么多年来也是她幸运,居然许久都没有被人发现她的作案。   是,谁能想到她连沈家母女这样毫无关系的人都杀,足可见这女人已经变成个疯子了。也亏了有沈家母女挡着,让庄玉荣掉以轻心,这么多年才没有对龚夏雅他们一家真正起疑心和杀心。   这女人最厉害的一点在于真能藏,运气好。好在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做坏事的人终遭天谴。   庄玉荣自然是要被判死刑,这么多条人命夏家朱家沈家都不可能饶了她。   至于庄玉贞,给自己姐妹做假证,提供掩护,相当于共谋了。法庭也会将其判刑。   韦家出了这么两件事后,哪还敢再叫唤。韦爷爷亲自把女儿韦淑琴锁在了家里头,哪怕关死也不会让这女儿再出外惹是生非,到时候怕是害得将韦家人全弄到监狱里去了。   把女儿养成这样祸害全家也活该韦爷爷他们后悔万分。这下子韦家谁都不愿意出面保释王艳芯了,王艳芯看起来得坐牢,没得缓刑。   王志同和大女儿韦钰莹,离开了韦家自己生活。   韦爷爷保证自己女儿不再来骚扰他们父女俩。   老婆小女儿这种下场,王志同却是没有什么感觉,可能是心里早料到会是这个结果。经韦家人同意,是在办理与韦淑琴的离婚手续了。与韦家说好了,大女儿韦钰莹的婚事韦家也不可再插嘴。   说回那份做了半个多月的朱家人与龚夏雅之间的亲缘鉴定结果。鉴定结果未出来之前,所有知情人士都不声张,只因此事过于重大一点过失都不可以。   谨慎的朱家是请了海外三家机构来做这个东西,做完合并,发现,三家机构出的科学结论一致:龚夏雅与朱家确有亲缘关系。   这个科学的结果意味着朱钧秀姑姑的孩子是到了田家没有错了。   朱家人心里头是感伤万分。找到了流落在外的孩子高兴为一回事,另一回事为这孩子可能遭受的罪心里愧疚和痛苦。   究竟这件事从头到尾是怎么回事,只能亲自去问问田家人了。   朱家的老人再受不了刺激,朱钧秀刚好在国内,于是趁着过年前准备飞一趟江南。   直接去肯定是不合适的,需要有人带路。   那日朱钧秀和龚夏雅通电话。既然确定了关系必然是要改了称呼,朱钧秀在电话里喊:“雅雅。”   姑姑的女儿是叫表外甥女了。龚夏雅突然有了个土豪大表舅,却是没什么特殊的感觉,直接问:“什么事?”   “你还在忙吗?”对面的朱钧秀面对她说话都是束手束脚,不像他向来任性妄为的性格。   “不算很忙。现在在收拾实验室。”龚夏雅说。快放寒假了,该出来的实验结果她整理好了,因此需要打扫卫生,准备好寒假回家。   “之后有空吗?我想去一趟你姥姥姥爷家拜访。”朱钧秀小心翼翼地询问她意见。   大概是身为朱家人觉得很愧疚。那时候,如果不是爷爷奶奶极力阻止,也不会导致姑姑私奔,再到后来孩子流落到了外头去。朱爷爷朱奶奶都觉得没脸见人。现在,朱家只想把事情搞清楚,然后,该补偿的一定是要补偿给孩子的。   给钱吗?据说无论田家龚家日子都过得很好,钱也不需要多。要房有房,要车有车。朱家人真不知道能补偿什么了。因而看一步走一步,先问问吧。   龚夏雅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事情说是涉及到她妈妈,同时却也涉及到了她和她两个哥哥。两个哥哥现在都被瞒在鼓里呢。   “什么时候的机票?”龚夏雅问。   “只要你决定去,什么时候都可以。”朱钧秀决定完全随着她的时间来说。   “后天吧,我收拾收拾东西,和我爷爷说一声。”龚夏雅考虑道。   找自己爷爷先说这个事,是龚夏雅的打算。因为这事情迟早会牵连到龚家,龚家里主事的人是龚老爷子。   下午搞完实验室,龚夏雅骑着单车咿呀咿呀回到家。这天气不仅没有放晴,是越来越冷。国历一月从来是最冷的季节,靠近隆冬。今年的春节有些迟,导致学校放假也迟。像小雷雷就还没有放假。   见到孙女回来,龚老爷子让龚奶奶把家里做的汤圆捞出来一碗。龚夏雅回到家后先有了口福,双手端着碗汤圆,在爷爷的屋子里一口一口嚼着糯糯的豆沙汤圆。   龚奶奶给孙女捞完汤圆到隔壁大房屋子里做女工去了,知道这爷孙俩要说悄悄话不想听。   屋门关上,寒风被隔在了外头,屋子里头是很温暖。   在孙女吃汤圆的时候,龚老爷子戴着一副老花眼镜,仔细地翻着桌上的书。这些天,老人家在整理书籍,貌似是想提早为后人准备点什么。   “爷爷。”   “有什么话,你说吧。”   爷爷眼睛四通八达,家里有些什么事早看出来了。   龚夏雅不敢对老人家撒谎,直说:“他们请我带路,让我带他们去我姥姥姥爷家里。”   “哦——”龚老爷子缓慢应着,“要去就去吧。有些事迟早得面对。出门的时候多带几件衣服。江南那带,说是没有我们这边冷,但屋里头没有暖气,应该是要比我们冷多了。”   龚夏雅点着头。   “你出门,我来和家里人说,说我让你去的。”龚老爷子给孙女打掩护。   龚夏雅乐得一笑。   看来孙女适应力强,没有受到什么冲击,龚老爷子扶扶老花眼镜,心里头宽慰。   过两天,龚夏雅学校放寒假,她拎了行李准备回姥姥姥爷家。   离家前龚夏文到她屋里来找她。   “怎么说要你一个人回姥姥姥爷家?”对于爷爷突然的安排,龚夏文有些百思不得其解,隐约察觉有什么事情发生。   外头院子里龚夏武晨起在打拳,像是没事人似的。大哥二哥性格南辕北辙。龚夏雅望望外面的二哥,再看看大哥,说:“我去帮爷爷拿点东西。爷爷不是说了吗?再说我不是一个人去,胡叔也跟我去。”   龚夏文觉得奇怪的是,以前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姥姥姥爷家原来也和厨师这行业有关系。   “大哥你忘了,前年我们去姥姥姥爷家里过年的时候,遇到大舅二舅。大舅二舅还说,认识做茶叶的三叔。”   田家大舅二舅,一个说是做的童装,另一个说是做的水运。水运可能和胡叔挂上钩,可是要拿东西和胡叔拿岂不是更方便。龚夏文知道这里头爷爷妹妹的话里有些东西说得很牵强,不然他怎么会质疑。   说越多越穿帮,龚夏雅赶紧出门,龚夏文跟在后头手伸去帮她拿行李。到了门口,来了辆车,以为是胡叔,因为说了胡叔陪她去,来的车却是夏家的。   龚夏文愣在屋门口。   打开车门的夏实秋,把她行李接过来扔后座上,让她坐在副驾。熊娃子今天自己开车来送她去机场。龚夏文有些后悔了,早知道自己也考驾照。主要是他这人书生气较重,总觉得开车有些过于小资装模作样。   “大哥,你回去吧。我一两天就回来。”龚夏雅坐在了车内对大哥摆摆手。   后来龚夏文想,全家貌似只有他一个人紧张。家里其他人一个个都当没事发生。目送妹妹离开去机场后,他搔搔后脑去上班了。   前往机场的路上,夏实秋握着方向盘。   第一次看这熊娃子开车,龚夏雅稍稍有些担心:“你行吗?”   “我在国外,几乎天天开车。回国来要不是因为学校离医院太近,我都常开车。”边回答她,一只手敲打在方向盘上,某人显得无比悠然自得,好像自己是个专业赛车手。   “你好好看前面。”龚夏雅提醒他别得意忘形了。   “放心吧。开车算什么。”   在城里开车在他眼里确实不算什么,反而是论怎么做饭,让他深感蜀道难。   “那个姓朱的,给你买了回程机票没有?如果发生什么事情,你打电话给我。”说着,夏实秋眼里闪过一丝悔恨,“早知道,应该和你一块去的。”   “你和我去做什么?”   见她这么问,他递给她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用问吗?当然是去蹭吃的。说是她姥姥姥爷的厨艺颇具江南特色,和龚老爷子的北方厨艺刚好形成南北绝唱。怎么能不去吃吃看?   龚夏雅一边笑一边回答他:“你现在改变主意来得及的。”   不就一张机票事吗?以他家财力算什么。   真是如此。倘若不是因为他要上一个手术台。   龚夏雅吃一惊:“你现在主刀了吗?”   “有什么好奇怪的。我留学两年回来,还继续做助手?”正因为想快点做主刀他才答应自己小叔出国去的。再说他今年都多少岁了。   熊娃子过于漂亮的样貌总是让她产生彼得潘的幻觉,以为这孩子都没有长大似的。分明是,他早就是个标准的男人了。   “我小叔回国,第一台手术就是主刀。我当然也一样。”这点夏实秋信誓旦旦,自己绝对不会输给小叔,“你回来的时候,我手术也做完了,一块庆功去。”   听见他这些话,龚夏雅颇为感慨:想当初这娃子自己都是个病人,怎能想到后来居然变成了一个给人治病的大夫了。   到了机场,帮着她拎着行李进了机场大厅。龚夏雅想到了之前求助夏太太说帮忙打掩护,哪里想到的来的不是夏太太派来的司机而是夏实秋本人。   她这样想,站在那儿等她的朱钧秀一样是。   见夏实秋亲自送她来,朱钧秀眸子一眨,笑道:“你妈心计真深。”   “你说的对,我以前也不知道。”夏实秋故作惊讶状,配合他的话说。   夏太太若是在,得被这两个给气到够呛。她什么时候心计深了。夏太太是大好人一个。   “行吧,把她交给我吧。她是我外甥女。我会照顾好她的。”朱钧秀伸手接过夏实秋手里的行李袋,这话算是给夏家人一个交代。   夏实秋在她要跟着朱钧秀走时,伸手搭在她肩膀上。她回头,见他那双眼睛像是有什么话要说,欲言又止。这熊娃子是怎么了,突然变得伤感。   “我两天就回来。”龚夏雅重复道,让他安心。   在她和朱钧秀走后,夏实秋两只手插在外套口袋里,走回自己的车边,打开车门时和小叔通电话。   “她走了。”   “行,你回医院吧。她爸爸在我这了。”   首都飞去姥姥姥爷家不是很远,约四五个小时的飞机路程。反而是等待上飞机的时间比较长。上了飞机有些困,龚夏雅迷迷糊糊地打了个瞌睡。平常习惯飞来飞去早习惯了坐飞机的朱钧秀,自然精神比她好。在飞机上给她拿了张毯子盖上。   到了目的地,打了车,直奔田家,没有耽误任何一丁点时间。   提早接到电话说外孙女要回来,郭云在家里给外孙女准备好饭好菜。这女儿嫁去了厨师家里,导致外孙外孙女从小吃的都是最好吃的大厨做的,过来吃普通人家做的怕是不舒服。郭云和田福成一丝一毫都不敢懈怠,严阵以待,早两天就上菜市场寻觅有什么好食材了。   刚好家里最小的孙子现在由他们两老人帮老二带着,五岁的冬冬发觉自己有口福了。   “奶奶,要吃。”冬冬站在奶奶脚边说,伸长的小脑袋小鼻孔,使劲儿嗅着奶奶那口锅里煮的好吃的。   郭云用长筷子在锅里捞了一只鸡翅膀出来,给吹一吹,冷了,放到小孙子手里,放完才记起:“你洗手了没有?”   拿到鸡翅膀的冬冬,像叼到鱼干的猫儿转身就跑,在客厅里用小牙齿撕咬起来。洗手不洗手,没有解嘴馋重要。   “哎呀,这孩子,估计没洗手。吃了长虫子怎么办。”郭云放下筷子走去厨房外亲自拉回孙子洗手,洗完手才能吃东西,一边帮孙子洗小手一边说孙子,“像你姑姑。居然一边洗手,另一边还拿着吃。给你吃的又不会跑。”   绝对不肯放下鸡翅膀的冬冬,边吃边点小脑袋:像姑姑怎么了,有的吃就行。   给小孙子洗完小手擦干净,郭云赶着回厨房继续做饭。   外头再去买菜的田福成回来了,问老婆:“雅雅有打电话回来吗?”   “有,在机场她打了一个,说是打车到我们家。”郭云说。   “麻烦了。你饭做好没有?”田福成急急忙忙拎着菜篮子进厨房看看老婆做饭的进度。   “饭煮好了。现在主要是菜。我说,你又买了什么?”郭云答完边检查老公拎的又一大菜篮子。   “买了一只烧鸭子。说是他们那边的人过来开的铺子。就怕雅雅回来吃不习惯江苏菜。”田福成说。   两老真是疼这个外孙女,主要是因为,越看这外孙女长得越像他们女儿。   “长得好看,像极了她妈妈年轻的时候。”郭云说。   “我觉得,她甚至有点像她姥姥。”田福成后面这句话是低声说的。   啃完鸡翅膀啃鸡腿的冬冬,好奇地竖起两只长耳朵听爷爷奶奶说话。   发现了小间谍,郭云赶着小孙子到客厅里去看电视,回来警告自己老公:“别说漏嘴了。”   “知道。”田福成点点头。   叮咚叮咚,门铃响了。   冬冬跑去开门。   门一开,门口站着一男一女,丫丫表姐冬冬认得,喊姥姥姥爷:“丫丫姐姐带男人回来了。”   现在的孩子!龚夏雅瞬间无语。朱钧秀走进去拉住冬冬:“别乱说,不是。”   “你不是男人吗?”冬冬反问他,而且这孩子问得特别有道理。   朱钧秀差点儿崩溃:“你小朋友不懂,你说的话有歧义知道不?要叫人误会的。”   厨房里的郭云和田福成都走了出来,看到了外孙女和另外一个看起来绝对陌生的男人。话说这男人,光是看其穿的羊绒大衣和高档皮鞋,都知道不是普通人。   “这位是——”由于之前没有听说龚夏雅要带外人过来,郭云疑问。   “姥姥,姥爷,他是我朋友。”龚夏雅给两位老人家介绍。   郭云和田福成对对眼,既然不是外孙女的男朋友能是什么人。   “先进来吧。雅雅。”郭云说。   田福成担心家里房间不够招待贵客,因为多了个人。   “我住对面的酒店,离这里很近,你们窗户望出去可以看到。”朱钧秀先打消他们的疑虑。   这人是有些奇怪,好像做好了准备来他们这里的。   田福成和郭云心里起了一些忐忑。   冬冬拉着表姐的手介绍着:“奶奶做了鸡腿鸡翅膀。”   有的吃了!龚夏雅笑开颜。   见外孙女高兴,郭云的心放了下来,道:“可以摆桌子,你们应该饿了,可以开饭的了。我去把菜炒好端出来。”   “怕你吃江苏菜不合口味,给你买了一只北平烧鸭子,但是肯定没有你爷爷大御厨做的好吃。”田福成先给外孙女打打预防针。   普通人家的手艺,肯定是比不上专业大厨的。   龚夏雅摇摇头:“不会,姥姥做的桂花鸭,最好吃了。”   这被外孙女给夸的,郭云红了脸。田福成一样展开了笑颜:“你姥姥真给你做了桂花鸭。刚刚冬冬先尝过了。”   “对,好吃!”冬冬说。   “所以等会儿你没得吃了。谁让你先吃了你自己那份。”田福成指着小孙子的小鼻头逗着说。   冬冬一听果然生了闷气,嗷嗷哭着去找奶奶:“爷爷不让我吃了!”   “这都有客人来了你还这么逗小孩?”郭云批评起老公,不来帮忙尽是给她添乱。   被老婆批评了一顿,田福成赶紧干活。让外孙女帮手把屋里招待客人才用的大圆桌子打开,擦拭干净,放上碗和筷子,电饭煲直接拎了出来好盛饭。   郭云先上了那大盘桂花鸭。   这个桂花鸭着实是金陵最有名的一道菜,鸭子肉鲜肥嫩,用了多种调料进行熬制。一块块切好的鸭肉放在青菜叶子上摆盘,可以见着皮白红肉,宛如一个腼腆的水乡姑娘的脸蛋儿,油润富有光泽。   光是卖相,都叫人垂涎三尺了。   田福成拿着饭勺给客人盛饭,招呼外孙女坐,也叫龚夏雅带来的朱钧秀坐:“不用客气,雅雅的朋友也是我们家的朋友。”   来到田家不过一阵子,朱钧秀却能感觉到这家人和龚家人具有一样的淳朴。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雅雅她妈妈,性格比较倔。有什么事不愿意和家里人说,觉得会给娘家添麻烦,同时让她老公不长脸。其实吧,两家结亲,当然是一家人了。”田福成把舀好的米饭放在朱钧秀面前。   俨然老人家还在误会着什么。   朱钧秀清清嗓子:“我和雅雅不是那种关系。”   “没事没事。我们知道你们没确定。”田福成要两个年轻人犯不着介意他们老人家的看法,“先吃饭要紧。”   话说,这飞了一趟,外头日头高照是早过中午十二点了。肚子都早饿了。难怪等不及的冬冬会跑厨房里跟奶奶要吃的。   席中,郭云给外孙女碗里夹菜:“慢慢吃,想吃什么和姥姥说。姥姥给你做。姥姥厨艺没有你爷爷好,但是你想吃什么姥姥还是能给你买的。听说小时候你妈妈没能给你们好吃的。回头我再刮她一顿。她小时候,没得奶吃的时候,我和她爸爸一路跑去寻找奶源,从来没有饿过她小肚皮。”   “奶奶,没有,我妈妈没有饿过我们。”龚夏雅说。   “你不用替她说话。我们都听她自己亲口承认的。”郭云一副已经做完审查的表态。   这要说到田爱芳前些日子打电话回娘家自己说漏了嘴。郭云要她不要夫家有钱了乱花钱要持家有方,田爱芳直接就说自己当初怎么多难的日子都过来了,早懂得了节俭过日子。   郭云确实一听女儿这么说,气得半死。再怎么饿怎么能饿到孩子。脸在爸妈面前拉不下来做什么。   朱钧秀听着这两位老人当初怎么给孩子找奶源,复杂的目光望着这两位老人家。想着朱家派他出来先试探的时候,有想过田家人是否虐待过孩子,现在看来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先敬老前辈一杯。”朱钧秀拿起装橙汁的水杯,对着田福成。   田福成看着他这个动作,记起来:“原先以为只有雅雅来,结果没有买酒。我现在去买。”   “不用!”朱钧秀急忙拉住他说。   冬冬率先填完了小肚皮,吃完小家伙有些犯午觉的困,拿小手使劲儿揉小眼睛。郭云带着孙子先去房间里睡觉。回来见大家吃得差不多,开始收拾盘子。   龚夏雅帮奶奶把盘子和碗筷收到厨房里,用大锅热水先泡一泡。   “先别忙了,到客厅里坐坐。”郭云拉住想擦灶台的外孙的手。   客厅里头,田福成拿出茶叶和茶具,给客人冲茶。   朱俊秀一双手放在膝盖头上,这是越来越有些紧张,该怎么开这个口好。   “你哪里人?”田福成问他。   “祖上山东的。”朱俊秀说。   “现在住哪?”   “在美国。”   田福成两只夹茶叶的手指突然一个哆嗦,茶叶掉到了桌上。朱俊秀拿纸巾帮他擦桌子。   “你美国回国是做什么?”田福成继续问他。   “我做生意的。其实在哪里都有生意,国内也有,一直没有怎么离开国内。”朱俊秀道。   “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朱钧秀。”   田福成的双眼一凸,对准他的脸他的鼻子他的眼睛。   感觉对方察觉出来什么,朱钧秀道:“我姑姑叫朱筠。”   这下子,田福成左手拿的茶叶罐都掉在了地上。   砰的响声,让郭云急急跑出来说老公:“你干嘛了这是?冬冬在睡觉!”   被老婆拽了两把的田福成俨然没有从僵硬的状态里回复过来。   “你是怎么了?”郭云才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望着他的脸问。   “他说朱筠是他姑姑。”田福成一字一字和老婆说。   一会儿后,郭云发出啊的惊叫。   “看来他没有撒谎。”田福成捂住老婆大叫的嘴巴,“冬冬在睡觉。”   郭云着急地回头看外孙女。   龚夏雅站在那儿等着两个老人家望过来,只能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两个老人当时有些腿软。朱钧秀和龚夏雅赶忙给两老人搬椅子。   “我说,雅雅啊你——”郭云抓住外孙女的胳膊。   “电话里说不清楚。也怕被我妈妈我哥哥知道。”龚夏雅给姥姥解释。   “这么说其他人都不知道?”郭云和田福成惊讶,原以为都找到他们这里来了,应该所有人都知情了。   龚夏雅点头:“只有我和我爷爷知道。”   龚老爷子知道啊。郭云和田福成叹口气。后来两人一想,确实没什么。那年代,送孩子,帮人养孩子的事情多着了。那时候可是全国人都很多吃不饱的养不起孩子的。龚老爷子肯定一样这么想。   “我们只知道她叫朱筠。她说她没有家人了。老公死了。这个孩子她怕自己养不活,所以送我们这里来。刚好我和我老婆生了两个儿子后不想生了,但是想要一个女儿。”田福成说。   即是说,这两老人家当年根本不知道朱筠是有钱人家的女儿。   他姑姑当初该是多走投无路。朱钧秀心里感伤。   “要是早知道她是离家出走,我们肯定劝她回去。像爱芳那样,我们肯定骂她,再怎样,家都是家。父母不会说对儿女见死不救的,更不会说不爱自己子孙后代。”郭云道。   有时候年轻人就是这样,一个思想差异,和老一辈开了点小分叉,酿成的后果却是最可怕的。   “雅雅,你千万别像你亲姥姥,有什么事,你爸妈不理解你就来找我们好吗?不管你做什么,姥姥姥爷肯定是支持你的。别离家出走就行。”郭云叮嘱着外孙女。   “嗯!”   “对了,你妈那天也奇怪,突然打电话回来。她那人,不喜欢往娘家打电话的。”郭云想起了什么说,“我原先以为是你要来我们这里的缘故。现在看起来不是这个原因了。”   龚夏雅眨眨眼,姥姥这话不知怎的,让她联想起了送她到机场的熊娃子夏实秋。   他站在机场那双对着她欲言又止的眼神也是她从未见过的。   心里头,忽然有丝不安起来。   从田家夫妇手里拿到了当初朱筠送孩子时孩子身上穿的衣物,朱钧秀珍惜地把这些小孩子的衣服包好带回去给自己家老人,同时对田家夫妇表达千恩万谢:“待我回家向家里长辈禀告,可能到时候我爷爷奶奶他们会亲自过来一趟表达谢意。”   对于人家感激不感激,郭云和田福成没有介意,只担心一点:“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和她本人说?”   朱钧秀提到:“家中长辈都很愧疚,可能是先不想说,等我表妹有需要再说。”   郭云和田福成听了他这番表态方才安心。之前生怕如果朱家强硬表态结果引起当事人反弹。现在朱家是想一切以孩子意见为主,这是好事情。   龚夏雅想回家去了,心里因为熊娃子在机场不同寻常的表情很不安。   得知她想法,朱钧秀叫人临时改了机票,下午在田家办完事马上带了她回去。   知道外孙女是担心家里,郭云和田福成没有拦着,送外孙女出家门时交代着:“有什么事打个电话回来。路上不要乱想,到了再说。”   “知道了,姥姥,姥爷。”龚夏雅向两位老人保证。   临走前,郭云不忘把在家里准备好的枣泥拉糕用防油纸和纸盒子装好,拿袋子兜好,让她带回去给她妈妈吃。   龚夏雅带着姥姥给妈妈的心意,登上了回程的飞机。   一天之内两趟飞行实属辛苦,回去的时候龚夏雅却是睡不着了,睁着眼睛望着飞机舱窗户外高空三千尺的滚滚白云,思绪像鸽子一样乱飞。   飞机上不能打电话,不然她早耐不住性子打个电话回去问熊娃子了。可接下来一想,生怕他在医院里忙,可能没空。   于是下了飞机,朱钧秀开车载着她前往医院,这是连朱钧秀都可以感觉到哪里不对劲了。   来到医院门口,都七八点钟了。两人幸好中午在田家吃了个大饱,不是觉得很饿。   医院当然是车水马龙,到了晚上都没见空闲。救护车进进出出医院大门口。   找到停车的地方停好车,龚夏雅打开车门往医院门口跑去。车上,她打了电话。   “实秋!”   听见她声音,接到她电话在门口等她的夏实秋转过身来。   龚夏雅却是先愣了愣,第一次见到这熊娃子穿白大褂,真叫她吃惊,完全像变了个人似的。以前在学校里遇到他,他哪次不是像个大男孩一样,玩兴未减。可是穿上工作服后那确实是不能装小孩子了。   里头一件白色绵羊毛衣,外面一件干净整洁的白大褂,口袋里插着黑色钢笔,两只手插在下面两个大口袋里。刘海被夜风吹着,一双少年的眼睛早已变得深沉起来,深邃如漆,圆弧的下巴由于成人了变得有些尖。   “认不出我了?”   他一丝带笑的声音,拨醒了她的神志。   龚夏雅走过去,心头有些嘣嘣跳,很多事情在心窝里撞来撞去,低声问:“我爸呢?”   “叔叔办了住院手续。”担心她在路上出意外,电话里他不敢细说,只等她来。此时他的手伸出去握着她的手,感觉到她手背的冰凉于是更是握紧三分。   “我爸是怎么了?”她任他牵着她的手往医院里头走,好像都没有察觉有人握着她的手似的。   她的表情真叫他心疼。   想着她和她爸爸的感情,夏实秋眉头紧皱着,正是因为如此,在做决策的时候他和他小叔都很纠结。   “你爸爸因为双脚浮肿来到医院做检查,先是找到我那。”   她爸爸居然先找的他。龚夏雅听着一丝诧异。后来想想觉得也不见得奇怪。夏小叔现在是院长了,直接找不方便。龚家信赖的医生都在夏家。她爷爷后来都是在这家医院里治腿,成效显著,都是夏小叔给介绍的专家。   “双脚浮肿,那是什么病?”龚夏雅不是猜不到,只是这会儿心里乱糟糟,失去了些常态思维可以这样说。   “肾病。叔叔拖了太久才来医院看。可能原先他自己没有感觉到这是大病。”   龚夏雅眼眶里一酸,心里难受到了极点。   她爸是个老实巴交的男人,一直以照顾家里妻儿为重,长年累月的工作。由于当厨师的,哪怕后来当了老板,但是总担心餐饮质量出了问题。每天起早摸黑一成不变。   俨然,她和哥哥们上了大学后,没有能及时在家里发觉父亲的异常。   这都要走到病房门口了,隔着一道门,听见她爸爸和她妈妈在说话。   “我和实秋说了,叫他先别告诉家里头。”   田爱芳拿手擦着眼角不敢哭,点着头:“我知道,怕你爸受不了。但是,得和夏文说,他是老大。”   “你和夏文说吧,让他憋着点。我这病,可能要接下来看医生这么说。你也别太担心。有夏院长在,没问题的。”龚力伟十分信任夏小叔的能力。   田爱芳现在能怎么办,只能继续点着头,泪珠子在眼眶里滚着,转身走去角落拿开水瓶子掩饰。有些话,医生不敢和病人当面说,但是病人家属是要知道的。所以龚力伟不知道的话,夏明生先和田爱芳说了。其实龚力伟这个病已经非常严重,说是到了末期了,再严重点,估计是要死人了。   站在走廊里的龚夏雅只觉得一阵寒风刮过,有些冷。一双手圈住了她的身体,把寒风挡在了外头。   “觉得想哭,我给你靠靠。”夏实秋说,接着把她的头按在他肩膀里头。   这一刻她方才感觉到他真的很高,她的脑袋靠在他肩窝里是不及他的肩膀呢,明明她也不矮。脑袋里不知道胡思乱想些什么,脑海里一幕幕都是小时候爸爸给自己做的好吃的东西,龚夏雅的眼泪嗖嗖地掉,完全控制不住。她不坚强,尤其遇到家里人的事最不坚强。   感觉她的泪水把他的毛衣给浸湿了,夏实秋揪着眉头,手轻轻抚摸她的后脑勺。   “丫丫!”   不远处发来一道声音。是她大哥龚夏文。   急忙用手擦擦眼睛,龚夏雅转过身去。   望着她样子的龚夏文脸色白成一张纸。刚接到自己母亲打来的电话时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爸爸怎么突然间病了,而且一病住进了医院这么严重。   “哥。”龚夏雅叫了声。   龚夏文反应了过来,疾步走到她面前,问:“爸怎样了?”   “在里面。”此时龚夏雅的情绪完全稳定下来了,和大哥商量着说,“如果是肾功能衰竭,爸可能需要做肾移植手术。”   听见她这话,受到惊吓最大的反而不是龚夏文,而是在旁的夏实秋。   夏实秋的手掌心捏紧了她的一条胳膊,两只眼瞪着她的脸,脸色一刹那比她和她哥哥还白上几分。   “夏文来了吗?”里头的龚力伟听见了动静问。   “爸——”龚夏文背着公文包走了进去,他这是听到母亲电话立马从工作单位赶来医院,之前都没有时间回家。单位里有工程在赶。   龚夏雅拉了拉熊娃子握紧她的那只手,想跟着进去。可是他没有松手。   “外面有其他人吗?”龚力伟问。   龚夏文不敢欺骗爸爸,说:“丫丫也来了,可能是实秋告诉她的。”   “实秋告诉她做什么?”龚力伟吃惊道。   “爸,想瞒丫丫是最难的。”龚夏文道出实情,家里妹妹最聪明,是除了龚老爷子以外最难糊弄的。   知道儿子这话没错,龚力伟没声接下去。   外头龚夏雅被夏实秋的手拉着往外走,这是走到消防门那儿,打开消防门到了几乎没人的楼梯处。   “你做什么?”龚夏雅感觉他好像骤然疯了一样。   夏实秋两只手把她按到了墙上,对着她的眼睛逐字念着:“你到时候别给我说,你想捐肾什么的。”   “他是我爸。”龚夏雅想也不用想说。如果医生真要家里人捐肾救她爸爸,肯定所有人都想捐,她怎么可能排除在外。   听见她这话,他的脸更白了,呼吸沉重地吹到她鼻头上。   龚夏雅担心地抬起双眼看着他的脸色:“你不是感冒了吧?”   “我没感冒!”他是急得要发疯了好吗。   龚夏雅望着他这不同寻常的样子,貌似意识到了什么。原来,今早上在机场他对她的欲言又止,却不是因为她爸爸生病没和她说的缘故。而是,他是医生,知道她爸爸的病,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龚家里的人,夏实秋和自己小叔夏明生已经调查过了一圈。最适合捐赠的当然最好是选直系亲属。也就是龚力伟的孩子或是龚力伟的父母兄弟。龚爷爷龚奶奶年纪都大了,基本不可能捐肾。考虑到龚力正同样是做厨师的,估计一样累得够呛,□□不太好。   龚家三叔在海外救不了急。   龚力伟三个孩子,龚夏文和龚夏武的血型资料他们都掌控着,和龚力伟都不是一个血型,只有龚夏雅和她爸爸是一个血型是优选。   当医生当然是想第一时间拯救病人的性命。龚力伟现在的情况最好是做肾移植。夏明生整理了资料让人报上去了,希望能尽快找到□□。可是,国内的情况是□□一个都难求。有的人排队排到死都等不到。   下午一群医生开会的时候,他和小叔心里都明白,最糟糕的情况不外是只能由她来捐。可他不愿意,一千一万个不愿意!   “你先不要说你要捐。我们在想办法了,好吗?”   他的双眼看着她的脸,眼里分明带着祈求。   龚夏雅怔住。其实她自己在医学院学习的,知道捐了一个肾,只留一个肾她也能活。   “实秋,现在我爸爸的命要紧。”   “我知道!外面的说法我不管,我只知道,健康人就是两个肾。我们可以等脑死亡病人捐出来的肾。没必要拿你一个健康人的肾。”   “如果我爸等不到呢?我也不可能看着我爸死。”   “你怎么听不懂,你先相信下我好吗?”   怎感觉他的声音沙哑像是要哭了一样。明明病的是她爸不是他爸。   龚夏雅不知不觉伸出手在他肩头上拍拍,安慰安慰这个熊娃子。   被她摸住肩膀的夏实秋转过脸去,只留下一个冰冷的侧脸。   “总之,在我同意之前,你不准说!”   他发出了命令。   龚力伟生病的事到了夏家,夏太太当天吃不下饭了。可以想象到龚家人要经历的折磨,同时她可以察觉到自己儿子已经跟着某人在倍受折磨了。   夏陆生提早回到家,看到自己太太状况,问:“实秋和明生都没有回来吗?”   “说是今晚医院有些事情要处理。龚师傅今天住院了。”夏太太告诉老公。   “回头我再问问明生是什么情况。”知道太太担心什么,夏陆生说道。   “我怕的是实秋,他今天出门的时候心情都不太好了。”夏太太说。   夏陆生解着领带,想的是自己弟弟估计心情也要爆炸了。   很久以前,他便是听要当大夫的弟弟说过,最怕给喜欢的人动刀子。别看夏明生当初学医,说是为了给小侄子治病,但是,夏明生也知道,如果给亲人治病动刀子,那无所谓。一旦这动刀子涉及到截肢什么的,见着手术台上躺着太熟悉的人都得崩溃。   望着这熊娃子背过身去,龚夏雅正想着该说点什么。手机铃铃响。   “雅雅。”   对面是夏小叔的声音。   “夏院长?”   “你在医院是不是?可以来我办公室一趟吗?”   电话里听起来,他小叔的嗓音和他一样有些沙哑,估计是给累的。龚夏雅点着头:“我过去。”   在旁听见她通话的夏实秋已经转回身来,一双眼直直地瞅着她,好像在重复刚才自己一再强调的话:不准说!   龚夏雅没好气地撇了撇他铁青的脸色,道:“先去夏院长办公室。”   随之,他打开门,两人前往夏小叔的办公室。   夏明生给他们两个开门,一开门先问:“吃饭了没有?”   “吃了。”夏实秋说。   “雅雅呢?”   “中午吃的很饱。”   她居然没有吃饭吗?夏实秋回过头冲她劈头盖脸地看两下:“为什么不吃饭?”   “我真的中午吃的很饱,在姥姥姥爷家里吃的,飞机上有飞机餐,所以下了飞机没吃。”龚夏雅一一道来。   “你真觉得不饿,我给你冲杯牛奶。”夏明生搓搓手掌心说。   夏小叔就是个温柔人。龚夏雅抗拒不了这种温柔。另外那个熊娃子不能说不温柔,龚夏雅想着刚才趴在某人肩头上哭的那回事儿。   这边不等自己小叔开口,夏实秋先去给她冲牛奶了。小叔把奶粉罐放哪儿他都一清二楚,可见这熊娃子平常没有少来自己小叔这里觅食。   “雅雅想放几颗糖?”夏明生微笑问。   “她至多要一颗。”不需要她回答,熊娃子先替她主张了。   她是和自己妈妈一样不太爱甜的,龚夏雅没有否认某人说的事实,坐了下来。   夏明生坐在她对面,望着她那双有些桃红的眼睛,眉间于是浮现出了一抹忧愁。   “实秋都和你说了?”   “是。”   “我们本想,你到你姥姥姥爷家里住一段时间,回来的时候我们这里都把事情处理好了。却是没有想到你这么快杀了个回马枪。”夏明生说这话时嘴里满是无奈。   “夏院长。”龚夏雅挺直腰背,“我给我爸捐肾。”   夏明生在她说这话的脸上看了两眼,回头再看看侄子,明白到:“吵架了。”   牛奶冲好了,给她放了颗糖。夏实秋给她端了过来后,直接走了出去。他不想和她吵架,根本都没有心思和她吵架。所以自己冷静去。   夏明生只得接过侄子的活儿,催着对面的人喝牛奶,一边说:“你怎么想着给你爸捐肾?”   “不是实秋说的,我自己想的。我也知道,我爸这种情况,只能接受肾移植了。我和我爸一个血型。”   俨然她这话叫医生都很难反驳。夏明生只好面露苦笑:“雅雅,你有时候真有些无情无义。”   她无情?她无情还捐肾?龚夏雅为对方这话愣着。   看着她那一脸空白的表情,夏明生直言道:“你这话是把我和实秋放在火架上烤。再说一句,我和实秋可能是像你烤架上的烤鸭一样,要被烤熟了。”   夏小叔这话开的玩笑,一点都不好笑,龚夏雅知道,歉声说:“对不起。”   “我不知道实秋和你说了什么,但是你可以相信我和实秋。请务必给我们一点时间。”   病人需要时间,病人家属需要时间,医生一样需要时间。尤其是这医生是最熟悉的人。   “你爸陪你从小到大。可我们一样陪你从小到大。所以,你要理解。”   夏小叔的话说到这份上,龚夏雅鼻头又一酸,点下头。   走到楼下透气的夏实秋,看见了从大门外头走进来的白羽轩。这白家的小子消息却是挺灵通的。夏实秋见着刚想转过身去装作没看见。结果这白羽轩直冲着他过来了,说道:“我找你。”   这家伙每次都是当他是空气,妹妹长妹妹短的,眼里只有妹妹。这回不找妹妹了?   “什么事?”夏实秋转回身冷冷冰冰地问,他心情眼下不好,要是这人敢来找茬,他可饶不了。   “我和你说,我可以把她让给你。但是前提条件是,你不能伤害到她,明白吗?我不会把她让给那个外国人,但是可以让给你!”白羽轩的手指着他的胸口说。   “我需要你让吗?”熊娃子的口气傲着呢。   论是以往,白羽轩要气到跳脚,可今晚上他真的是:“夏文在电话里都哭了。你就是看在夏文的份上都得治好他爸爸的病。”   “不用你说我都会这么做。”   “我知道,我全知道!”白羽轩激动的,好不容易才吸口气平复下心情,“我意思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得出声。”   “不需要。”   “你怎么知道不需要?妹妹她现在的心情能给她爸爸做饭吗?我来做!”   夏实秋瞥了他一眼。其实这白家的孩子不是叫人讨厌,只是叫他烦。也好,现在对面这人知难而退,自己先告败了。   “需要的话,我会告诉你。”夏实秋冷冷地说,心里照旧一百个不情愿。   “妹妹呢?”白羽轩找妹妹的身影,想着妹妹现在肯定需要人安慰。而龚夏文自己都需要有人安慰。   一眼洞穿此人的目的,夏实秋冰冷地告诉他:“我安慰过她了。”   被这个熊娃子给刺激的,白羽轩一掉头,自己去找龚叔叔的病房了。   医院外头站着的朱钧秀,一直是没有走的,知道龚力伟状况的他和家里通了电话。   朱家里听说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一个个出起了主意:“要不把病人送到美国来治?”   “可能病人现在坐飞机都很危险。”朱钧秀说,“而且,他们很信任夏明生的医术。”   夏明生医术好,比美国医生还要好。朱家人清楚这点只能打消这个主意。朱爷爷朱奶奶决定回国了,一方面去和郭云田福成见面,一方面想着如果田爱芳需要他们,他们也能及时帮上忙。   朱钧秀拎着郭云做的枣泥拉糕进入医院里头,带给田爱芳。   在病房里的田爱芳拿到老家叫女儿带来的甜品,一向其实不爱吃拉糕的她,这会儿却是捧着拉糕默默哭起来。她想娘家了。   没过两天,该知道的人全知道了。   龚家老三龚力漾除了打电话回家了解情况,同时决定马上订机票回来。郭云和田福成把小孙子还给老二,坐上了火车赶来支援自己女儿。   所有人挤在了龚家四合院子里头,一个个吞着口水,很是不安。   住进医院的龚力伟看似有一些好转,但是医生说了相关指标并没有真的好转,看来是必须动手术了。“要找能给二弟捐肾的□□。”龚力正按照医院里大夫的话转述给刚来的人听。   龚老爷子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头,谁也不想见。   老人家手心是儿子,手背是孙女,恨不得得病的死的是自己。   田爱芳哭得眼都肿了,她也不想女儿捐,但是她和儿子都捐不上。   外头大冬天的雪花飘零,明明都要过春节了,家家户户准备要过年。龚夏武坐在马路边上,像变成了座冰雕一动不动。   余婷婷使劲儿摇晃他他都没动静,一巴掌打到他头上他还是不说话,干脆抓着他衣服捏着哭腔说:“你要是也出了什么事,雅雅和叔叔怎么办?你自己说!”   龚夏武眨了眨眼,一颗不知道是眼泪还是冰块,从他眼睫毛上落了下来,滴在了余婷婷靠在他胸口的头发上。   “我不想你有事,夏武,我,我可喜欢你这根木头了——”余婷婷在他的大棉袄里里埋着头。   龚夏武的手放在她后背上拍一拍,还是没说话。   站在不远处望着这幕的韦钰莹心里产生了巨大的触动。想必这余婷婷比她韦钰莹都勇敢上多少倍。   龚夏武是捐不了,可是听说,龚俊的血型有可能可以给自己二叔捐。   家里现在正在讨论这个事情。李翠和龚力正倒是挺支持大儿子自己做决定的。男人去捐总比叫女孩子去捐好。韦钰莹可以感受到自己心如刀割。他爸爸妈妈都同意了,她有什么可以反对的。如果可以,她都想替龚夏雅和他去捐,总比让她看着她最喜欢的朋友和男人去捐好太多。   她该和他说的,现在去和他说明白。他去捐可以,但是她不可以再不说了,她就是喜欢他怎么了。   “龚俊。”拿着手机站在大风中,韦钰莹冻得十指青冷,声音却无比激动。   “你干嘛了?在外面吗?不知道很冷吗?王老师会很担心你的,你赶紧回家去。我这些天很忙,可能上不了夜校,你帮我和你爸说一声。”龚俊在对面说。   韦钰莹的手擦擦鼻头:“我有话想和你说。”   “有什么话想说的等到时候再说吧。”   “我怕等不到!所以我现在就要说,我想说,要不我去捐吧!”   对面听见她这话的龚俊直瞪眼:“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讨厌这样子,看到你和雅雅去捐我会伤心欲绝的。还不如我去——”   “行吧行吧,你在哪,我送你回家去。你在我家附近是吗?”龚俊说着,是在路上看到了她的身影,因此停下了车,从车里钻出来。   韦钰莹蹲在马路边上把头埋在了膝盖里。   哎,她是千金大小姐,结果自己说要给他二叔捐肾。龚俊心里头都不知道怎么说好了,走到她身边拍拍她肩头。   她抬起头泪流满面的样子,真是可怜极了也美丽极了。   龚俊心头一疼。   “你说我能不能喜欢你?我家都有罪犯了。”   “那是他们的事和你无关。”龚俊说,显然这话不像往日那样在他脑袋里过几遍,主要现在看着她哭的样子他觉得疼惜。   一听到他这话,韦钰莹跳起来双手抱在他胸口上。   完全措手不及的龚俊只能任着她抱着。   “我们结婚吧,好吗?”   “你乱说什么,结婚不结婚只能男人先开这个口!”   大男人主义,可是她偏偏喜欢他。手指揪着他衣服:“你会去捐吗?如果你要去,我们先结婚。”她好怕他捐了后反悔,好不容易他不推开她了。   龚俊只得吐实话:“医院决定了,由丫丫去捐。因为我二叔这情况实在很危险,丫丫和我二叔是父女,血缘关系近,说是排斥反应相对会小些。”   听完他这些话,韦钰莹还是哭了出来,她想替龚夏雅去捐。   龚俊的手拍着她的背拍着拍着不由把她抱紧了。   年二八二九,每家每户都要包饺子了。龚家人却是全部坐在了医院的走廊里等。   两个病人先后推进手术室里去了。手术前的告知书同意书,家属都听了医生说都签了字,现在给他们剩下的只有等了,等待家人平安出来。   龚夏雅躺在手术床上,旁边各种仪器的声音她不是没听过,只觉得逐渐有些远。   医生戴着口罩走进来了。   “雅雅。”   龚夏雅转过头,望着戴着口罩只留下一双漂亮眼睛露在外头的夏小叔。   “别紧张,手术时间不会太长,我和实秋都在。”夏明生一边说,一边用手摸摸她头发。   “嗯。”她不担心。   麻醉药起效,她迷迷糊糊睡过去时像是看见了进来的熊娃子。   手术进行了多久她处于麻醉状态并不清楚,只知道醒来的时候,听见了滴答滴答心脏的跳动声。睁开眼,她看见了趴在她床边的人脑袋。   “夏实秋。”   一听见她说话,夏实秋马上抬起头,眯着的眼望着她醒来的脸,紧跟着握紧了她的一只手抿着嘴。   那一刻她可以看见他的嘴巴哆嗦着,他向来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乱糟糟的,脸色更是憔悴,好像生了一场比她爸更严重的大病一样。   很久很久,她才听清楚他嘴巴里说的是什么:永远别再离开我——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说完,他起身低头,嘴唇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亲了下去。 番外容我调整下情绪再写。可能需要一两章番外补充 一下,谢谢支持的小天使们!真的很感谢你们!!我这人嘴巴比较笨,但请谅解! 第48章   早上白羽轩拎着保温瓶来到医院。田爱芳接过他手里的保温瓶时, 道谢说:“麻烦你天天拎过来,其实不用的。”   “没关系的,阿姨, 只要叔叔身体好了就好。而且让妹妹多休息一阵比较好。”白羽轩拿袖口擦擦额头上的汗说。   “你叔叔身体是好很多了,也亏了所有人, 以及捐献肾脏给他的那个人。”说到这里,田爱芳感慨万千,谁能想到,在最后千钧一发的时候, 说是有脑死亡病人的□□了可以不需要她女儿捐了。   最高兴的要属龚力伟,手术前所有人都瞒着他是他女儿捐,后来才得知中间这般曲折后, 真的很生气。   所以那天那个熊娃子干嘛在她醒来的时候装模作样的, 那样凄惨的表情差点都让她误以为手术失败了。龚夏雅每次回想起那天的事也很生气。她是被麻醉了,不知道最后那刻他走进手术室正是想告诉所有人她不用捐了。   不用给自己爸爸捐,她是回家休息,毕竟被麻醉过身体有一点点儿受到麻醉的牵累。在家里呆不太住的她去了明雅居。   接下来这个熊娃子跑到明雅居来蹭吃蹭喝了。那一刻,她真想握紧拳头在他肩头上锤两把锤爆他撒谎的那张嘴。   夏实秋嘴巴呼呼地吹着牛奶杯上的热气, 她这里自己养的奶牛产的牛奶无比新鲜,比国外好喝太多。   “我说你脑子怎么长的?一个天才, 你一个拥有天才智商的人,不觉得自己上回有些过分吗?”龚夏雅对着他问。   当然不觉得,这不,该表白的表白了。况且他没有弄错, 当时虽然没有做手术,可是她被麻醉后医生们才发现她对麻醉的反应不比常人,停药后不能立即醒过来。所有人都吓得够呛, 怕她变成植物人了。   他说那两句话没有一点错,他是真的那么想的。   “你那天差点醒不过来。”事情都过去了,现在他心情趋于平缓了些,可以和她说实话了,语气里带着苦涩。   龚夏雅听完他这话愣了愣。   “你以后千万不要生什么大病,不要受什么大伤,光麻醉都很危险。”一边说一边夏实秋眉头揪得紧紧的。   她这哪能保证。只知道他这是关爱她。   “对了,法国那边邀请你去参加什么会议,你要去?”夏实秋问。   “营养学会议。还有法国的葡萄酒庄邀请我过去参加那边的活动。”龚夏雅如实说。   “邓肯请你去的是不是?你不要去知道不?”说完,他突然放下牛奶杯抓住她的手心。   被他的双眼这样认真地瞅着,她的心脏噗啦噗啦跳起来。   “我不要他有任何机会和你在一起。我不喜欢,你知道为什么的。”   这个熊娃子干嘛突然说话说得这么直白,让她感觉脸上都有些烧了。   “你不喜欢?”   “嗯。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不喜欢。”见她低着脸不说话,夏实秋勾起唇角继续凑到她耳边上去说,“你这么聪明,不可能不知道。”   她挣了一下没有能挣脱开他的手,脸色刹那越红,快红成外面初春后变暖的太阳。   两只长臂越过桌面他把她圈住,不让她动:她是他的,不管用什么手段都好,她是他的。这点,是他和自己小叔最大的不同。   靠在他怀里是闻着他身上的绵毛衣味儿,想着上回在他怀里哭然后泪水泡了他一身毛衣,龚夏雅渐渐地不动了。   如果她真讨厌这个熊娃子,早就离他远远去了。这么多年,习惯了他这人的存在。像夏小叔说的那样,他从小陪她陪到大,感情回述起来像一本很厚很厚的书。   “让我以后都陪着你好吗?”他的嘴巴亲着她柔软细腻的头发说。   “夏实秋,你喜欢我什么?”她轻声问他。   “喜欢你,需要什么理由吗?喜欢的时候,当然是喜欢对方所有。”   龚夏雅的脸火辣辣地烧:“你这是背台词是不是?上哪儿看来的台词?”   他向来的毒嘴忽然涂满了蜂蜜,甜得叫人害臊。   “没有,我自己想的。”他转过她的头,很认真地说。   看不出他漂亮的琥珀色眸子里有任何撒谎的痕迹,龚夏雅的唇角忍不住微微一勾。   他的手在她头发上揉一揉,就知道她不会说不喜欢他的,他有自信。   “你不怕我——”   “邓肯没有我好,白家那小子一直喊你妹妹你也当他是哥哥。只有我,你喊过我哥哥吗?”   龚夏雅吓,心脏被自己吓了一大跳。好像她是从来没有喊过他一声哥哥,而他明显年纪比她大多了。这么多年来,他听着没有纠正过她的叫法。最可怕的是,她和他周围的人都把这点当作习以为常了。此等潜移默化——夏实秋的眉梢向上飞扬着,论谁最厉害,当然必须是他这个熊娃子。   最后,他补充了一句:“你爸爸的手术是我做的。”   瞧这熊娃子得瑟的样子~   两人手牵手,锁上明雅居的大门后,他开车送她回家。   今天是龚家的大日子。龚俊和韦钰莹一块站在龚家长辈们面前。   “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我们决定了,要结婚。”龚俊低着声音说,不想惊动到屋外的鸟雀。   院子里的孩子全听见了,都知道老大孩要结婚了,竖着耳朵贴在门板上听。   屋里头李翠的笑声哈哈哈,像大风一样刮过。   他妈妈笑成这样,韦钰莹的心脏蹬蹬蹬,如同打鼓,不知道他妈妈同意不同意。好像他妈妈并不像讨厌她。   李翠当然是同意了,不然怎么会笑成这样。   高兴死了,她这是有个大学生儿媳妇了。她儿子太好命了,放谁身上都没有她儿子好命。   龚力正拍了下自己媳妇的胳膊:别笑成疯子把人吓跑了!   李翠收回笑声,装模作样地抿着嘴角的微笑,要学习大学生儿媳妇的端庄,说道:“好,很好!”   龚老爷子和龚奶奶憋着,不能笑,同样怕把孙媳妇吓跑了。   过一阵,龚俊和韦钰莹总算回过神来,两人齐声问:“可以吗?”   “当然可以!”四个长辈齐声回答他们。   接下来,龚力正却是担心女方那边的家长,问韦钰莹:“你带他去见过你爸没有?你爸还是他老师,能同意不?”   “叔叔放心,我爸说了,说以后这辈子他都有口福了。”韦钰莹笑着说,她心里也想说和她爸一样的话,自己今后一辈子都有口福了。   天知道,她爸爸常年吃外卖吃学校的堂食,早吃厌了,好想家里有个能做饭的做好菜的。现在这个女婿,最合他们父女俩心意了。至于学历这东西?他们父女俩自己一路走来,都不稀罕这玩意儿。人一辈子靠吃,吃最重要,比面子重要多了。   高学历的人,精神境界与常人不同。龚家人佩服着钦叹着他们父女。   禀告完双方父母,大婚由长辈挑选黄道吉日,其它事情由小辈们操心。龚夏雅被即将结婚的新人委托了制作喜糖。   喜糖的历史源远流长,据说是起源于三国时期的讨红鸡蛋,后来不知道怎么演变成了喜糖。   五六十年代风靡的喜糖是水果糖,到了七八十年代是著名的大白兔牛奶糖。到了九十年代,伴随国内食品工业化生产的大发展,市面上的糖果五花八门,不怕买不到只怕你买不完。   有钱人家都开始嫌弃糖果过于低调,把喜糖换为了进口巧克力标新立异。   龚家世代为厨,祖上为御厨。如今即将大婚的是家中的长孙,办理婚礼前中后涉及到食品的东西必然是慎中之慎,不然有违祖先的名声。   接到喜糖这么一个重大的任务时,龚夏雅的心头确实有点点紧张。   比她更紧张的当然是她爷爷她大伯大婶。长孙婚礼要在龚家自家的店怡怡居办,场地之类不用担忧,唯独是喜宴上的菜单食材,以及到时候给宾客们的回礼,都是需要精心策划的。如此一比较,她的喜糖任务至多只能算是个开胃菜。   也是怕她过于富有责任感而劳累过头,夏实秋拿手先摸摸她的额头,说道:“别忙到病了。喜糖的外包装,我来搞。你只需准备里头的糖。”   听他这话,龚夏雅方才记起包装这个重大事项。想想外头买的现成糖果,不说好吃不好吃,这个包装袋包装纸,那绝对是靓丽极了,什么样子都有,超乎人的想象,出自的都是名牌设计师。   怎比得过?   他无非是想把她最难的部分责任扛到自己肩头上。   “不如我们一起想。”龚夏雅说。   夏实秋眯下眼:“要不我们一起做,你信得过我吗?”   不管怎样,龚俊和韦钰莹得知他们俩个要一起给他们做喜糖,高兴万分,齐声赞妙。   妙个鬼。龚夏雅心里头想,到时候熊娃子别给她捣乱谢天谢地了。   找了天双方有空,原材料集中到了明雅居。   既然龚家是传统厨家,喜糖当然得做最传统的,才不随风逐浪,反而失去了原滋原味。然而最传统的喜糖属四色喜糖,为冰糖、冬瓜糖、橘糖和龙眼,有些过于凡庸。于是,结合现在最流行的巧克力喜糖,龚夏雅有了新方案。   做一块糅合了四色喜糖的巧克力糖果。   准备好巧克力,奶油,可可粉,以及冰糖、冬瓜、白砂糖、橘子、龙眼,模具等。   冬瓜先去瓢,切成小块小条,用蚬壳灰溶液浸泡,换水,过五六遍水清水,煮沸,再铺糖粉,熬煮,光是冬瓜糖这块,步骤之繁琐,叫夏实秋在旁看了个呆。   “所以你以为你来帮忙会很容易吗?”手里头不敢停工的龚夏雅说。   听到她这话,他默默走去厨房帮她拿水,倒水。   手工活没有她巧,苦力活他总能帮着她干。   难为了他这个富贵之家出生的公子爷,如今沦落为她的苦力了,刷锅刷碗也是他。   其实做这些冰糖冬瓜糖桔糖之类的还好,清楚步骤照做就是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怎么把这几样食物巧妙地结合起来。   这个需要厨师不断地尝试了。所以为什么厨师在其他人吃的时候吃不下,都是因为早在厨房里做的时候尝饱了。   “你试试好不好吃?”龚夏雅拿着一块刚做好的新型巧克力,塞进他的嘴巴里。   张着嘴任着她塞糖的夏实秋,面上看来一脸陶醉相。   “怎样,好吃吗?”   “你做的都好吃。”   害!冲他瞥一眼:“我不需要你奉承,这东西要送人的,赶紧说好吃不好吃!”   “好吃。”他张嘴就说。   当然,他的舌头恐怕顶不上她这个顶级美食家的舌尖。   龚夏雅品着是觉得有点儿酸,不太满意。   坐下来,她开始苦思冥想,做厨师这个脑袋需要时时刻刻转得动。   身边的他可不管三七二十一又自己掰了一块塞自己嘴巴里。   看得她直皱眉头:“你不觉得酸吗?”   “没觉得。”   每个人对酸的容忍度不一样。可能他比较爱吃酸,她的舌头却对此比较挑。   “女人都比较爱吃甜。”他说这话的同时,把巧克力浸泡在糖水里头再给她试试。   龚夏雅对着他拉出一张苦瓜脸:别闹了。   他忽然笑起来,拉近她的下巴在她嘴巴上轻轻亲一下。   她的脸登时红成一个大番茄。   “别烦恼了,有我在这,肯定甜。”他信誓旦旦地说着,自由发挥,给巧克力再用手指捏点糖粉撒上去。   真是,被他这么乱折腾一通,看着气吧,可过会儿自己也笑起来。   巧克力,绝对是爱情的滋味,她这会儿总算是懂了。   直到第二天,她才把问题给解决了。   喜糖外包装的最终效果是他设计的。一个用古代织锦工艺做成的喜盒,里头铺上糖纸,再放上特制的巧克力,最外面一个红色毛织喜袋兜着喜盒。最终成品只能委托工厂特别订做。   这种设计方案,谁能想到是一个男孩子想出来的?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女孩子。龚夏雅心头暗暗佩服他。他说要帮她设计,真帮她设计成女孩子想的。   “你怎么想出来的?”   “你不是很喜欢毛织类的东西吗?”   他可以说是对她了如指掌了,连她暗地里想学习织毛衣这事儿都知道,快变成她肚子里的蛔虫了。   做好的喜糖由新人先送给亲朋好友们,连同办婚宴的邀请函。   拿到龚家特制喜糖的人,先是对这个特别的喜糖外包装乐不思蜀。一看外观是外面找不到没见过的,肯定是特别定制。于是有些人家把龚家的这个喜糖盒都给小心翼翼珍存着了,准备当古董收藏,毕竟是出自御厨家的东西。   里头的巧克力喜糖,那可真叫男女老少都大为惊喜。   对老人来说,最重要的是糖不粘牙,不会太硬导致崩牙。这块巧克力喜糖绝对满足了老人家的这两点要求,入口即化,不会粘牙,不会弄坏老人的牙齿。   对一般成年人和小孩子来说,口感可能比较挑,希望享受到和市面上的糖果不太一样的口味。这点,这块巧克力喜糖同样很叫人意外。   巧克力里头夹着碎碎的冬瓜、橘子、龙眼肉,吃起来风味独特又传统,兼具中西风格,符合年轻人追求的时尚新潮感。   后来有人想再吃向龚家这个糖询问在哪儿买的喜糖,才知道是龚家的小闺女人家亲手做的,一个个开始大呼吃得太快,一口吃光了。   喜糖给新人的婚事开了个好头。新人非常感激做喜糖的两位。韦钰莹代表自己和龚俊,送给龚夏雅和夏实秋两只钢笔。   两只钢笔一红一绿。后来婚礼请的伴郎伴娘获得的也是这样的钢笔。比如余婷婷拿到了红钢笔,龚夏武拿到了绿钢笔。   那天,龚夏雅去到医院里找夏实秋。刚好夏实秋在忙。远远看着他走去手术室,他的背影是越来越像个男人了,肩膀很宽,像一座山。   “雅雅。”   听见这个声音,龚夏雅转回身,在看到是夏家小叔的时候流露出了微笑:“夏院长。”   带着秘书的夏明生让秘书走开,对她说:“到我那喝杯茶吧,实秋没有那么快。”   “嗯。”应着她跟随对方去到院长办公室。   夏明生给她倒水的时候发现她神情有些奇怪,以为她担心她爸爸的身体说:“你爸爸的身体好了许多,快好可以出院了,应该可以出席你大堂哥的婚礼。只要到时候注意别让他在婚宴上喝酒和乱吃东西。”   “我会看着我爸的。”回答着,龚夏雅双手接过他递来的水杯放到桌子上,从书包里拿出他那条曾经借给她的围巾递给他说,“夏院长,谢谢你一直以来守护着我,你可以不管我了,回去吧。”   夏明生接过她手里的围巾怔了一下,可能在心想她说的是什么话。   “她走了,离开我身体了。”龚夏雅告诉她,“之前她来到我身体内和我融合一体,麻醉醒来过后我察觉到她走了。”   伴随她这话,夏明生望着手上的围巾,仿佛能感觉到这围巾上曾经接触过的那个灵魂。再转头,他看到了被他放在玻璃柜子里的玻璃罐,里头装着她曾经给他做的董糖。   回转身的时候,眼前的世界如同过眼烟云在他眼前逐渐消失殆尽。不管是他这个工作了多年的办公室和医院,或是坐在他面前的这个小姑娘。   代之的是另一张与这个小姑娘酷似的鹅蛋脸。那个女孩子与他手牵手漫步在秋絮飘散的北京街头上,和他一起吃着老北京的冰糖葫芦,对着他甜甜地笑着,笑说他吃东西吃到满嘴的渣。   那一刹那,他的呼吸急促。只记得,那是从小陪着他一块长大的女孩,好比他侄子夏实秋和龚家小姑娘那样青梅竹马的关系。他考上医学院的那天,她一样为他做过董糖。   耳畔传来医疗机器急救的滴滴滴声。   “夏医生,醒醒!林夏雅已经醒了。”   夏明生睁开了眼睛,立马从床上坐了起来。   围着他的一群医生护士同时是他现实中的同事。于是,他想起来是怎么回事了,问:“我进入了系统多久了?”   “一个星期。你和林夏雅一块进入系统一个星期了。一直没有醒过来,把我们吓死了。”他的医学院同学和同科同事,脑外科的张嘉昊伸手搭上他肩膀,一边欣慰他清醒过来一边是庆幸的心有余悸。   “她呢?”夏明生赶紧下床准备去看自己的未婚妻。   张嘉昊扶紧他,说:“她醒了,但是神志有些迷糊,说是自己过了一个很长的梦。我们正在想,是否告诉她真相。”   这个真相即是,他的未婚妻林夏雅因为脑外伤变成了植物人。为了把她唤醒,他主导的脑外科医疗团队尝试启动了一个治疗植物人的梦造系统。给病人制造了一个类似穿越的梦境,与现实又有些相似的梦境来唤醒病人昏迷不醒的意识状态。   由于这个系统从没有在真人身上试验过,危险性极高。他担心她,和她一块进入了这个系统。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是陪着她在系统里睡了一个星期,在系统缔造的梦境中过了十多年。   十多年的梦,一晃而过,现在想想却无比真实。好似过了另一段人生一样。莫怪,她醒来后都觉得自己好像是重启过了一段人生。   “我们可能不是制造了一个系统,而是做了另外一件事情。”夏明生有所感悟地说。   “是什么?”张嘉昊十分好奇地询问他。   “我们搭建了一个桥梁,一个穿越门,去了另一个世界。现在我和她从另一个世界穿越回来了。”夏明生说。他回来后,估计那个世界的人会消失掉关于他的记忆继续生活,一点都不受到影响。   听完他讲述的张嘉昊思考着这些人类探知到未知领域不能得知的真相:世界真是奇妙啊。   前面坐在病床上的林夏雅,头上裹着纱布,纱布外再戴上一个玫红色的毛线帽子,鹅蛋脸,一双波光淋漓的双眼皮眼睛,似梦似幻。   夏明生走上几步,双手把她圈住,抱紧了感觉着她温热的体温和咚咚的心跳声。   “我回来了。”   听见她这句声音,他这是忍不住了,低下脸亲着她额头前落下来的刘海。   “我做梦了,明生。我梦见你和我,在一本书里,吃了好多好吃的东西。让我感觉现在肚子好饿。”   “我也是,我们一起去吃饭。你想吃什么?”   “酪。”   是她和他在书里第一次见面时吃的东西,那时候,他不让她吃呢。   于是他佯作苦恼地说:“你现在的身体不太适合吃——”接到她不满的眼神,他微笑了起来,嘴角两个小酒窝如沐春风:“行,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我不会不给你吃了。” 第49章   “明生,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面对父母的提问,夏明生答:“雅雅刚出院,她需要点时间休养生息。我这边医院手头上刚好有些工作需要处理, 可能没空。说好了,会在她重新工作开始, 一起预备婚事。”   听到儿子这话,夏御河和妻子微笑地含头:这对年轻人终于要办婚事了,算是解了他们一群长辈的担忧。   在林家那边,出院的林夏雅一样和家里人商谈着。按照他们父母和兄弟所想的, 和夏家长辈一样,都是希望她和夏明生尽早完成婚事。   林夏雅告诉父母:“他刚好要出国去参加学术会议。需要等他回国后才能开始。”   “行。”女儿的答复给了林家父母一颗定心丸。   林夏玮对妹妹说:“你刚出院,在家里好好休息吧。”   “他是这么说, 不过我想出去走走。”林夏雅转头问起自己大哥, “我们家公司是不是收购了丽盒百货?”   “是,但是想扭亏为盈不太容易。毕竟现在受到电商冲击,实体店的经营难度是越来越难了。要怎么突破这个难题,我和爸都在想,你有什么好的主意吗?”习惯性问了妹妹这话的林夏玮, 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该问,说道, “你的身体刚好起来,不可以操心杂务。哎呀,回头明生会说我的。”   “没事。大哥,反正我也想走走, 一直憋在家里怕是会重新憋出病来。”林夏雅对自己哥哥笑笑,望着自己大哥这张脸,不由想起自己昏睡时做的那个梦。梦里的大哥龚夏文, 和自己大哥是像。说梦是基于现实里做出来的,真是。虽然后来明生说了,说有可能是那个梦里的人,是这个世界的人在另一个世界里的灵魂所在。   听见女儿这般说法,疼女儿的林家东依了女儿的意思:“那让你哥哥带你去丽盒逛逛,逛累了就在丽盒里歇歇。反正商超里,什么都有。”   爸爸这话是没错的。百货大楼因为叫做百货大楼,正是因为什么都有。现在的百货大楼,无不都是吃喝娱乐一体的大型综合体。玩累了可以休息,饿了有的吃,想看电影就看电影,想购物就购物,要电玩可以电玩,除了爬山游水,真想不出有什么商超可以玩不了的。   下午,林夏玮兴致匆匆地亲自开车送妹妹到丽盒玩。   林家之所以收购丽盒,固然丽盒前面几年的财务报告很差,但是终究是地处一级城市市中心的黄金商业圈。   丽盒会财务变差,一方面像林夏玮所说的,有可能是受到电商的冲击,另一方面,丽盒刚建那会儿,四周差不多只有一两家百货大楼,竞争少,自然收益不会差。可如今,丽盒所在的地带整个到处是大型百货综合体。丽盒的竞争强敌与日俱增。   林家接受丽盒之后,要怎么打赢这场仗,不容易。   林夏玮想到问妹妹的意见,实际上是处于思维无奈之下。   公司里高层讨论了很久,该怎么突破强敌的包围圈是个大问题。林夏雅自小学习画画,是个画家,并不擅长经商,从未在家里公司做过。本质上应该是给不了林夏玮他们什么好建议。   “没关系。”林夏玮告诉妹妹不用把他的话放在心头上,带着妹妹进入百货大楼里准备好好玩,“我知道有一家网上出了名的甜品店,先带你过去尝尝。”   好吃的甜品,林夏雅第一个想到的是酪。怀念梦里在龚家美食家族里的日子了。不管怎么说,龚家开始穷是穷,可真的家里都是尝不尽的美食干货。   在哥哥的带领下来到那家所谓的著名甜品店,一看,是洋店名。而且不是洋人开的,是国人管着洋名开的洋人甜品店。   被龚家喂出了中华美食自豪感的林夏雅,登时有种不太舒适的感觉。其实,龚家并不排斥外国人的美食。对于美食,全世界都是不分国界的。问题在于,假洋人名做的洋人甜点,能否达到真的正宗,并不容易。   在龚家里锻炼出了美食嗅觉的林夏雅,单从店门口橱窗中望到那些糕点,都知道东西恐怕是不太行。   “这家店最有名的甜点是马卡龙。”带妹妹走进甜品店的林夏玮极力向妹妹介绍。   要看一家店的美食做得怎样,先是可以参考人流量。非假日时间,店里还是有顾客来访,说明人气是有的。只是人流量多并不意味东西一定好,因为现代商业炒作的因素更大。很多的网红店都是基于炒作出来的,东西其实一般般。   林夏雅不经商,但是知道一点:自己哥哥和父亲想重振丽盒,肯定是要邀请有实力的店家入驻,而不是挂羊头卖狗肉的店。   给自己妹妹买了自己推荐的巧克力马卡龙和蓝莓果酱马卡龙,掏卡结完账,林夏玮当即邀请妹妹尝尝鲜。   林夏雅先拿起蓝莓果酱夹心的粉色马卡龙,问自己大哥:“大哥知道马卡龙是用什么做的吗?”   “这——”林夏玮只知道现代年轻人追崇马卡龙的潮流,真不知道这玩意儿是什么东西做成的。一般人,大概吃着好吃就行,也不会去深究。于是道:“它里头夹的蓝莓,能看见。”   “是杏仁粉。”林夏雅告诉大哥,“马卡龙的主料是杏仁粉。”   没想到这玩意儿居然不是一般人常识里的蛋糕等洋甜点用面粉和蛋清奶油,而是杏仁粉。林夏玮听着一听一愣的:“为什么是杏仁?”   “杏仁好吃,大哥忘了吗?我们小时候常吃的杏仁糊。”   经由妹妹提醒,林夏玮想起了国货杏仁糊,登时抓起脑袋的模样,笑笑:“洋人和我们一样喜欢吃杏仁粉的东西,这我真没有想到。”总以为吧,洋人喜好吃的东西应该和国人不太一样。实际上是,同一个地球,同一个人类,口味差不到哪里去。   正因为如此,一昧崇洋媚外洋人美食并不理智。更何况是给了那些挂羊头卖狗肉的商人可乘之机。   林夏雅毫不避讳,直言道:“这东西做的不行。不说里头夹心的蓝莓酱,一看都知道是罐头装。标牌进口卖相,可进口罐头都是长时间海运过来的怎么会新鲜。不新鲜的东西必然不比新鲜的好吃。正宗的做法应该是原地取材。冷冻罐头肯定比新鲜做的要便宜多了,又不花费人力资本。”   妹妹说的话一针见血,林夏玮听得一个呆。周旁逛店的顾客不知觉中围了过来。   “马卡龙原来并不夹心的,本来起源也不是属于法国的甜点。后来传到法国,被法国大厨们做出了各种花样来。所以说法国大厨全世界有名正是这个缘故,能把其它国家的美食发扬光大。所以,吃马卡龙率先要吃的不是夹心味道怎样,而是看这个马卡龙本身的味道里的杏仁味儿是否够正宗。我这咬一口,明显里头放足了奶精糖精,杏仁味儿完全没有吃出多少。当然,好的不苦的杏仁粉有多贵,比糖精奶精贵出多少,大家都知道。”   林夏雅这话说完,林夏玮和其他顾客急急忙忙吃一口自己手里的马卡龙,牙齿咬下去,有了林夏雅的指导知道该品尝的是什么味后,发觉真和林夏雅说的一样。   甜点甜是甜,可甜点只为了吃甜这滋味儿,还不如直接吃白糖算了。所以,甜点,怎么可能为了吃甜而吃。   一群人只觉得自己的舌头之前都是瞎了,都盲目吃了些啥玩意儿啊。   林夏玮的面色僵硬:自己介绍给妹妹的甜品店原来是一家坑店。幸好妹妹火眼金睛识别出来了巨坑。“为什么必须要用杏仁粉?”有顾客不依不挠地问起林夏雅,一旦知道自己瞎吃了以后有些心有不甘。   “因为现在全世界都在追杏仁粉的潮流。欧美那边的商家,大力推广杏仁的广告,声称杏仁无麦麸是健康食品。每年杏仁的销量都在可怕的递增中。国内商家也想借欧美那边的潮流大作杏仁生意。马卡龙正是商家主推的杏仁甜品之一。要知道,现在国外的巧克力甜点,都以加杏仁粉为卖点。所以,你们认为杏仁还重要不重要?”   你付了高价格买马卡龙,正是为了追求潮流,却不明白潮流的重点在哪。只以为追个马卡龙的名字能叫做追对潮流吗?   听了她这话,怼林夏雅的人都变得哑口无言,一脸子尴尬无比。心想不对,马上转身要去向商家讨说法。   店里的店员察觉到了异样,早就对林家兄妹俩虎视眈眈了。几个店员在门店经理的带领下走上来对着林夏玮和林夏雅:“你们是哪家店的人故意来我们店里捣乱的?”   应该是竞争对手来找他们茬的吧!   林夏玮一只手伸出护住妹妹,面色冰冷,不和这些人说话,直接拨打了丽盒的保安处。   不会儿,门店人员和顾客们大跌眼镜,这对兄妹居然是丽盒新任总裁的少爷和千金!   “难怪人家一眼能识别出什么才是真正的马卡龙!”一众顾客大呼原来如此。   甜品店的人惊惶失色。   在保安的保护下林夏玮带着妹妹迅速离开。可以的话,他也不想暴露自己和妹妹的身份,所以要尽早远离围观人群。   回到车上,林夏玮对妹妹说:“雅雅,你什么时候变得对美食这么了解了?”   以前他只知道自己妹妹会画画,却不知道自己妹妹竟然这么会吃东西。   她的美食品味是在一个梦里被龚家培养出来的。林夏雅对哥哥笑着,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为好。   晚上,与夏明生通电话。   “你不要太劳累了。”夏明生叮嘱她说。   “没有,我哥哥都说了,不会让我做活,只是带我去吃喝。”林夏雅道,“连玩他都不让我玩,怕被你说呢。”   一提吃喝,从他人口中了解她今天出的事后,夏明生喉咙里发出一阵无可奈何的低笑。林夏玮肯定不知道,现在的林夏雅对吃东西有多厉害。   “要我,都不知道该带你去哪里吃,应该听你的指挥。”夏明生说。   林夏雅摇摇头:“我不常出门,也不知道哪里有好吃的。”在梦里,带她去吃的是他又不是她。   “你还写信吗?”夏明生突然问她这句。   被他知道了,林夏雅不隐瞒,说:“写,写了不知道能不能寄到对面去。”   是在赌一赌,赌着是不是能把信送到另一个世界里的龚夏雅手里。于是,她写完信放到自己的枕头下,睡一晚。醒来,信——真不见了一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