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及出版图书,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男主想吃后悔药[快穿] 作者:鱼曰小丑女   文案:   楚然很惨,三魂被打散了,阴差阳错得到个聚魂棺,完成任务才能重见天日。   而她的任务——帮炮灰女配完成完美逆袭。   霸总1:吞并你的公司,践踏你的爱,都是自作自受。   残王2:贬你毁你,把你嫁给太监,是你的报应。   大佬3:爱?肮脏如你也配谈爱?   ……   后来。   霸总1:公司给你,爱给你,命给你,只要你活着。   残王2:不准对他笑,夫君?我反悔了!   大佬3:然然,再说一遍爱好不好?   ……   楚然笑:抱歉撒,爱不爱的,主要是为了活命。   本书又名《女配要转正》《为什么总是女配让步?》   【①世界】霸总爱上我:心机女二很撩人(已完成)   【②世界】残王忠心婢:无盐女配好手段(已完成)   【③世界】大佬黑红花:黑红女星翻身记(已完成)   【主世界】神尊,别来无恙 (已完成)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女配 打脸 快穿 主角:楚然 ┃ 配角: ┃ 其它:快穿 ==================== 第1章 霸总爱上我1   天气阴沉,大雨滂沱。   摩天大楼前,身穿黑色风衣、手执黑色雨伞的男人静静站在雨中,身姿颀长,身形挺拔,面容俊美又冷酷。   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女人,大雨无情砸在她身上,小脸苍白却不难看出美艳,衣服被雨淋湿贴在身上更显前凸后翘,只是此刻,那女人卑躬屈膝,满眼哀求。   “御哥哥,求求你不要吞并爸爸的公司好不好……”女人说着,伸手上前便要拉男人的衣袖。   男人却先她一步嫌厌的撤回手。   “御哥哥……”女人呆呆看着空落落的手心,“我知道错了,我不该打苏雅,不该让她滚,可你看在我们曾有婚约的份上,看在爸爸对你还不错的份上,放过爸爸的公司好不好……”女人说着,腰更弯了,眼里满是哀求。   可她说完这话,男人眼神越发嫌恶:“楚小姐,最让我觉得恶心的,便是与你有过一段婚约!”   “……”女人呆了,脸上血色抽离,“可是,御哥哥,你说过会娶我的,你在沈伯母面前说过,会娶我为妻的……你看,这是我们的订婚戒指……”女人急切的将右手朝男人眼前凑去,眼圈通红。   男人却看也没看,女人如何狼狈,他始终满身矜贵。他伸手,从口袋中掏出另一枚戒指,赫然和女人中指上的是一对:“你说的是这个戒指?”   “御哥哥,你还留着,证明你还在乎我对不对……”女人期待的瞪大眼睛。   “呵……”男人嗤笑一声,“我留着它,是为了现在……”话落,他长臂一扬,戒指抛出伞外,消失在雨幕之间。   “啊……”女人尖叫一声,疯了般朝着戒指丢去的方向跑去,跪在雨水中,不断摸索着,口中呢喃,“戒指,我的戒指……”   面前,多了一双皮鞋。   女人缓缓抬头,只看见如神祗一般的男人,在居高临下的望着她,他道:“楚氏,今日起,将正式成为历史。”语气平静,宣告一个公司的终结。   女人呆了呆,低头,重新寻找着地上的戒指,口中依旧呢喃着:“戒指,找到戒指……”   一张包裹在塑封袋中的支票被人轻飘飘扔在她眼前,男人的语气施恩一般:“滚出这个城市,别再出现在我和雅雅面前,这些钱,够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女人呆呆望着支票,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将支票夺过来团成一团,如男人扔戒指一般,将支票扔的远远的。   男人望着她的动作,嗤笑一声,转身离开。   挎包中,手机突然响起。   女人望着男人走上黑色宾士,消失在雨幕里,才缓缓走到一旁屋檐下,接起电话,声如死灰:“喂?”   “楚小姐,楚老先生从楚氏大楼楼顶跳下去了。”   楚老先生,她的父亲。   女人抓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嗯,我知道了。”她应着,声音格外平静。   而后又拨了另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好久好久,那边才终于接听:“楚小姐还有事?”方才雨幕里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御哥哥,我好像还没对你说过呢……”女人笑了出来,“我爱你。”   “御,是谁啊?”电话那边,苏雅温婉的声音传来。   女人脸色苍白如纸。   “无关紧要的人。”男人随意应了声,彻底挂断了电话。   无关紧要的人,女人怔怔走在雨中,她爱了整整十年的男人,爱到她不择手段的想要得到他,到头来却原来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   楚氏没了,爸爸死了,御哥哥不要她了……   她的人生,彻底毁了……   ***   楚然以阿飘状态飘在半空,眯着眼睛打量着那个走在雨中的女人。   虽然脸色苍白却不掩美艳,身材除了消瘦了些,该有的都有,本该是个富家千金,奈何走到这一步。   “小棺材,就是她?”楚然侧头,问着踩在自己肩头的青铜鼎状的“棺材”,这小棺材身子上两个小短手,底下三条小短腿,可萌的嘞!   “我说过,我是上古至宝聚魂棺。”小棺材不满的瞪她一眼。   楚然拿出一根金条,在小棺材眼前晃了晃。   小棺材眼睛都直了,连连点头:“没错,就是她,半小时后,她会爬上楚氏顶楼跳下去,也是你到她身体里的最佳时机。”   “再说一遍我的目标。”楚然抓着金条不松手。   “要男主角沈御两个吻,极厌之吻和真爱之吻。”小棺材认真解释。   真爱之吻……楚然瘪瘪嘴,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烂俗任务:“那……得到目标后……”   “你天魂归位。”   “很好。”楚然笑了笑,天魂归位,三魂归了一魂,虽然还是个活死人,但好歹命保住了。   “那……”小棺材看了眼楚然手里的金条。   楚然耸耸肩,将金条扔到小棺材肚子里,只见小棺材揉了揉肚子,不一会儿金条便被它消化完毕。   说是聚魂棺,简直就是聚宝盆,什么金银珠宝都吃得下。   ***   半小时后。   楚然站在楚氏楼下,望着顶楼摇摇欲坠的女人,五分钟后,女人从顶楼跳了下来,血肉模糊。   “啊——”马路对面咖啡馆落地窗前,只有一个程序员坐在那儿,看见有人跳楼,尖叫一声便要拨打“120”。   只是他才刚拿出手机,便见那跳楼的女人缓缓从地上站起身,嘴里似乎还骂骂咧咧了几句,抱着不知何时出现的青铜鼎离开了。   程序员揉了揉眼睛,错觉吧,没错,加班太久了,刚刚那幕,只是错觉。   ……   “御哥哥,我喜欢你……”   “御哥哥,长大了我做你的新娘好不好?”   “御哥哥,伯母让我们早点定下来诶。”   “苏雅,你不要不知廉耻勾搭御哥哥。”   “苏雅,这是五千万,你给我滚出锦市!”   “御哥哥,我好像从未对你说过,我爱你……”   “……”   脑子里,原主的声音一遍遍响起。   楚然循着原主的记忆,找到她住着的公寓,倒在床上揉着眉心,梳理着原主的记忆。   不过就是简单的三角恋罢了。   原主也叫楚然,自小喜欢沈御,一生以当沈御的新娘为目标。楚家和沈家是世交,两边家长自然乐见其成。   奈何沈御自小被上流社会的条条框框禁锢的死死的,整日只想逃离,偶然一日碰见了平民小白花苏雅,被她质朴的情感与笑容所吸引,二人冲破身份的桎梏也要在一起。   怎料此事被沈母得知,硬是逼着沈御与苏雅分手,甚至不惜绑架了苏雅的父母来威胁。沈御被逼无奈,答应和楚然订婚。   事情到这里,楚然还只是个满心欢喜等着成为心上人新娘的傻白甜。然而转折发生在订婚后,沈母去世,无人能管得住沈御,楚然便看见了一向冷酷的沈御在面对苏雅时,眼神温柔举止动情,于是她妖魔化了。   故意跌倒陷害苏雅,假装怀孕离间沈御和苏雅,给苏雅五千万要她离开锦市……   种种恶毒女配的标配,她都做了,甚至惹得苏雅离开锦市。而沈御在找回苏雅后,更是将怒火迁到整个楚家,上演了一场“天凉楚破”的戏码。   家破、亲人亡、所爱之人还用钱羞辱自己,原主崩溃了,一心寻死。   而楚然,趁虚而入。   极厌之吻和真爱之吻……   楚然摸着下巴,还真是两个极端啊……不过,以沈御现在对原主的态度,极厌之吻应该很容易达成才是。   “叩叩——”门外,一阵敲门声传来。   楚然打开门,只看见几个西装笔挺的人站在门口,手中拿着公文包:“楚小姐,楚氏已申请破产,这个公寓是楚氏名下的,您要于三日内搬离这里。”公事公办的态度,通知的语气。   送走这些人,楚然仍旧摸着下巴考虑着什么。   “还有三天,你要带着我露宿街头吗?”一旁,小棺材学着她的模样,摸着“下巴”摇头晃脑。   “对哦,要先找到住的地方……”楚然点点头。   “那……”   “明晚,有个庆功宴。”楚然眼睛微亮,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极厌之吻任务达成了。   “你知道是什么庆功宴吗?”小棺材不可思议。   “不过就是庆祝成功吞并楚氏的晚宴嘛,”楚然笑了笑,“主角不去,不合适吧??” 第2章 霸总爱上我2   一向不对盘的沈、季两家联手,绊倒盘踞锦市百年之久的名门望族楚家,将楚氏蚕食瓜分,一时之间被商界奉为美谈。   庆功宴上,上流社会齐聚,名家云集。宴厅门口,豪车遍地,星光璀璨。   楚然静静坐在停靠在路边的出租车里,望着一辆辆豪车驶过去,直到看见车牌号为“1111”的黑色宾士驶过,她才缓缓下车。   宴会是露天的,处处珠光宝气,此刻苏雅正挽着沈御的手臂,雍容的和来往宾客打着招呼。   沈御侧眸望着她,满眼柔和,经历诸多磨难,她不再像初遇一般穿着普通连衣裙、擦着额角的汗发传单了,此刻的她,眉目如画,温婉大方,像个真正的大家闺秀、名门千金。   “御,我去一下洗手间。”苏雅侧耳,声音柔和暧昧。   沈御颔首,不忘朝她凑近几分:“先奖赏一下吧。”   苏雅娇嗔一声,在他胸口轻打一下,却还是踮起脚,飞快吻了一下他的脸颊。   “啪——”不远处,一个眉目惊艳的男人阴鸷望着这一切,手中酒杯被生生攥碎了。   “季先生……”侍者匆忙上前处理。   沈御循着声音抬眸,示威般望了那边一眼,揽着苏雅的腰身,在她额头印上一吻:“快些回来,我不喜欢你离我太远。”   苏雅俏脸一红,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御,季笙只是我的恩人啦,我一直将他当做兄长。”   “兄长也是男人。”沈御轻哼,“快去快回。”   “嗯。”   女人甫一离开,男人眉眼间的温柔全数消失,气场清冷,任谁都不敢接近。   “啪嗒——”宴厅门再次被人打开,人群一阵哗然。   “那不是……楚然?”有人诧异。   “可不是,她还有脸出席庆功宴吗?”   “都是她蓄意陷害苏小姐,惹得沈家、季家大怒,同时出手毁了楚家,还真是扫把星啊……”   沈御听着这些窃窃私语,微微皱眉,扭头朝门口望去,眼神一顿,却很快恢复嘲讽。   楚然是美丽的,他不否认,身材恰到好处的匀称,样貌勾人的惊艳,可惜,这个女人有一颗蛇蝎心,敢陷害雅雅,他就会让她付出代价。如今,看她穿着往年的过时礼服,着实令人赏心悦目。   在他打量楚然时,楚然同样打量着这个男人。   身姿颀长挺拔,气场冷峻而致命,眉眼分明无情,可一流转又转出几分风情,这样的男人,难怪原主见一眼便误了终生。   轻笑一声,楚然拿过一杯红酒,款款走到沈御跟前:“沈先生。”   沈御眯了眯眼睛,这个女人从来都是一口一口“御哥哥”叫的人生厌,而今却改了口,又是什么花样?却也举起酒杯:“楚小姐有事?”   “无事就不能来了?”楚然故作惊讶,“沈先生,要没有楚家,这个庆功宴可开不起来吧?”   “棋子配和下棋人同席吗?”沈御也笑,笑的凉薄。   “没有棋子,下棋人叫什么下棋人?不就是……下人?”楚然朝沈御靠近两步,深深吸了一口气,果然是男主角标配,淡淡古龙香水味。   沈御嫌弃的皱了皱眉,后退一步:“听说楚伯父遭遇不测?”   “嗯,死了。”楚然轻描淡写点点头,准确来说,原主和原主父亲都死了。   沈御眼神一紧,他手上虽不干净,可楚浩天幼时待他也算不错,听着楚然这么说,心底终究有几分感触,又见楚然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只当她受了刺激,语气也松了几分:“那你还来这里?”   “当然是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楚然伸手,理直气壮,“昨天,你给我开的支票,拿来!”   沈御眼底的松懈立刻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丝毫不掩饰的厌恶,他望着她言语嘲讽:“昨天不是不要?”   “昨天是昨天,今天我还要养宝宝。”   “你怀孕了?”沈御皱眉,旋即摇头,“不可能!”二人只在沈母逼迫之下,上过一次床,还用了措施。   “谁说一定是你的宝宝?”楚然上下打量他一眼,小棺材可比他可爱多了。   “够了!”沈御皱眉,眼神幽深望着她,凑近到她跟前,“楚然,你又想玩什么花样?若你敢再伤害雅雅……”   余下的话,楚然听不下去了,只望着沈御的薄唇一开一合,他眼底的嫌弃都要流出来了,正合适吧……极厌之吻……   “……雅雅是我的底线……”   沈御的声音猛地消失。   楚然一手揽着他的后颈,踮脚将唇压在他的唇上。   沈御一僵,他从未亲过这个女人,他想亲的只有雅雅,可是此刻,他竟感觉唇上一阵酥麻,带着一股异样的香甜。   “啪——”身后,酒杯破碎之声。   “雅雅!”沈御猛地反应过来,一把将楚然甩到一旁,望着脸色苍白的苏雅,“雅雅,你听我解释……”   楚然摸了摸自己被桌角磕到的后背,餍足的舔了舔唇,别的不说,沈御的味道还不错。   沈御已经拉着苏雅去了宴会另一侧,在不断解释着什么。   一个一贯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低下高贵的头颅对心爱的女人道歉,相信任何一个女人都难以抵挡吧。   看着苏雅靠在沈御怀中嗔怪打了他两下再没动作,楚然知道,沈御搞定了。   只是下一秒,沈御猛地转头,狠狠望了一眼她。   楚然一愣,笑了出来,干脆走向那二人。   “御……”苏雅随着她的靠近越发往沈御怀里缩。   沈御目光冰冷望着楚然,声音阴鸷:“你敢上前一步,我保证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护短之意,溢于言表。   楚然耸耸肩,听话停下脚步,咧嘴一笑:“沈先生,支票你还没给我。”   沈御眯眼探究的望着她:“明天我会让人送上门去。”   “多谢沈先生了。”楚然双手一拍,手腕间翠玉镯子露了出来,沈御眼神恍惚了一下。   楚然顿了顿,望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玉镯子,这还是原主与沈御订亲那天,沈母送给原主的,据说是传家之宝,从沈母爷爷那辈就有了。   如今看沈御这副模样,她倒是想起了……这个男人自小被规划的清清楚楚,心底却还有那么一丝丝渴望母爱的……   抬眼,她媚眼如丝望了眼沈御,低声以唇语道:“来日方长……”   沈御一怔,转眼眼底寒意更甚。   “御,伯母在天上一定会保佑你的。”小白花苏雅却只当沈御在想念沈母,低声安慰。   楚然扭头便离开,身后,小白花女主的声音柔柔婉婉的传来:“御,我听说,人死后会化成一颗星星,你看,那最亮的一颗,一定是伯母,她在天上看着你呢……”   娇娇柔柔的语气,善解人意的安慰,果然是小言标配啊。   只是……人化作星……楚然抖落满身鸡皮疙瘩,走到转角处。   “啊!”她被吓得低呼一声,在看清站在那儿的人时,才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季先生果然有听墙角的习惯啊。”   季笙,与她同命相连的男配,与沈御旗鼓相当却素来不对盘。在苏雅被楚然逼走后,是他收留了苏雅。   最初只是玩玩而已,后来知道苏雅是沈御的女人后,便想将她抢过来,后来在一系列强取豪夺中,对苏雅动了真心。   甚至最后,得知楚然陷害苏雅,更是摒弃前嫌与沈御联手,一同绊倒了楚家。   原故事中,形容季笙用的均是“惊艳”“比女人还要美上三分”“双眼微眯光华自现”这些字眼,如今楚然亲眼一瞧,传言不虚,果真比她这个美艳女配还要美,可惜此刻他的眼神里,醋意与阴鸷太明显了,反而折损了原有的华丽丽。   季笙听见她的话,终于收回落在沈御和苏雅身上的目光,斜睨她一眼,而后朱唇一启:“滚!”   目光,缓缓望向夜空。   楚然顿了顿,想到刚刚苏雅安慰沈御说的话,摇摇头:“哎,没被人安慰过吧?”   “……”   “可怜哦,只是个备胎而已。”   “……”   “你……”   “那是什么星?”这次季笙打断了她,指着天上最亮的星问道。   楚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神色复杂:“别想了,那是沈御他妈。”   “……”季笙彻底沉默了,收回了放在夜空上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而后,竟然笑了出来,“有点意思……”他默默低语。   楚然一愣,继而眼珠一转,缓缓上前,手指轻轻滑到季笙胸口转着圈圈:“只是有点吗?”她颇为“受伤”。   季笙望了眼胸口作乱的手,又望了望女人意味明显的眼神:“勾引我?”   “上不上钩?”   “我不喜欢二手货。”季笙玩味笑笑。   “如果……这个二手货是苏雅……”呢!   最后一个字,楚然还没说出口,便感觉喉咙一紧,季笙掐着她的脖颈,将她撞在墙角,呼吸之间热气暧昧的喷洒在她脸上,语调温柔诡异:“你也配说这种话?”   “激动什么?”楚然看着季笙眼里明显的怒火,笑了出来,“你不过就是想要苏雅而已嘛。”   “……”季笙仍旧谨慎盯着她。   “我有办法。”楚然耸耸肩,“不过你也要帮我一个忙。”   “你以为你有资格和我谈条……”   “我要沈御。”楚然不耐烦打断他,总裁文的人,果然都话密!   季笙掐着她颈部的手顿了顿,而后松开,甚至温柔的将她耳畔的碎发拂至耳后:“楚小姐真是贱啊,”他在她耳边暧昧低语,“沈御害你家破人亡,你都要他……”   “没办法,”楚然无奈,“没有他,我就要死了。”这倒是实话。   季笙松开她,后退一步,风流的眉眼敛了几分:“那我就看看你有什么本事得到沈御了,但你敢伤害苏雅,我照样让你死。”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楚然挥挥手,“对了,季先生,我要一栋别墅,给我和宝宝住。” 第3章 霸总爱上我3   “任务进度怎么样?”回到公寓,楚然便直接瘫在床上。   高跟鞋,果真是让女人又爱又恨的存在。   小棺材探头探脑冒出来:“进度,零。”   “什么?”楚然猛地翻身坐起,“你再说一遍?”   “任务进度显示零啊。”小棺材顿了顿,“……你亲沈御了?”   “废话!”   “你确定在他最讨厌你时亲的?确定他对你……有感觉?”   “我……”楚然一顿,刚想点头,却似乎想到什么……抓过抱枕狠狠打了几下。   恨就是恨,爱就是爱,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她曾是这么认为的。   可偏偏有些人,不爱不恨不喜不厌,他他妈的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哪怕她豁出命的去感动,人家照样把自己情丝抽出去也绝不领情!   “怎么每个人都这么装逼!”楚然说的咬牙切齿。   小棺材看着女人“扭曲”的面容,问的小心翼翼:“你……还遇到别的人……”   “没有!”斩钉截铁的回绝。   “说话这么难听,肯定伤的不轻。”小棺材摇摇头,突然感觉后背一凉,一抬头正对上楚然的眼,默默干笑一声,小手一挥,“我在你手腕上添了两道红线,达成一个目标就会消失一个,放心,没人看见。”   楚然看了眼手腕,果然两道红线像是从骨血里渗出来似的。   倒是方便多了。   ……   第二日一大早,楚然还没起床,便听见一阵敲门声。   打开门,穿着西装笔挺的男人对她点点头,看见她半裸的肩头,咳嗽一声:“楚小姐?”   “嗯。”   “这是沈先生让我给您的东西,”男人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支票,“沈先生说,拿了钱希望楚小姐能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你确定这是他的原话?”楚然才不信那个男人会对苏雅之外的女人好言相劝。   男人尴尬一瞬:“沈先生原话是‘楚小姐以后再不要出现在他眼前惹人生厌了,最好滚出锦市’。”   “这才是他嘛!”楚然笑着拿过支票亲了一口,“回去告诉沈御,就说我们来日方长。”   男人皱了皱眉,许是因为她那副贪财的模样,眼底带着些鄙夷,却还是好涵养的点头离开。   楚然拿着支票仔细看了看,很好,八位数,沈御出手很大方。扭头,便要关门。   “给钱就能在你这儿过夜?”门口,一人懒洋洋的声音传来。   楚然关门的手一顿,公寓站着的不是季笙又是谁?   看了看自己这穿着吊带睡裙香肩半露的模样,楚然了然:“季先生不如试试?”   季笙上下打量一番她,目光从肩头一扫而过,肤白胜雪,肩线完美,乳.沟若隐若现,他目光微深,单论身子倒是诱人,然而:“我说了,我不喜欢二手货,不对,楚小姐啊,说不定是几手了。”   楚然不甚在意的耸耸肩:“季先生来这儿干嘛?”   “楚小姐真是贵人多忘事,”季笙笑着走到她跟前,“昨天你还说要栋别墅养你和你的……宝宝呢。”目光,朝着公寓里头望去。   “这件事啊……”楚然立刻娇笑出来,伸手拍了一下季笙的胸膛,“还要麻烦季先生您亲自跑一趟,我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她的声音本来就带着富家小姐的咕哝软语,刻意的娇媚竟也不让人反感。   季笙受用的眯了眯眼睛,看了看腕表:“一刻钟,我没有等人的习惯。”   总裁文套路——除了女主外的所有人没有好待遇。   楚然回屋,裹了件大衣,将支票收好,抱着小棺材,两分钟后,重新出现在门口:“走吧。”   季笙挑了挑眉,望着她怀里的小棺材,玩味笑笑:“宝宝?”   “嗯哼.”楚然晃晃怀里的小棺材。   季笙轻嗤一声,用看白痴的目光睨她一眼,却也没再多问,转身下楼。   “哦,对了,”到了房车上,楚然想到什么,从口袋里拿出支票,“季先生可否再帮我一个忙?”   “我看起来很像雷锋?”季笙眯着眼睛假寐。   “麻烦季先生帮我把这些钱都换成金条吧,”楚然自顾自将支票放在季笙膝盖上,“我对这个城市不熟。”她不是购物狂,不过她需要喂饱小棺材。   季笙睁开眼睛:“我说,‘我看起来很像雷锋?’”他重复一遍。   “雷锋是谁?”   “……”季笙一顿,飞快望了眼支票,眼底倒是毫不掩饰的嘲讽,“五千万?谁这么不识货?”   “你心上人的心上人。”楚然笑。   季笙脸色一沉,刚要言语。   “呀,季先生说的别墅就是这儿吧?”楚然打断他,别墅区内倒是假山瀑布一应俱全,湖水粼粼,天鹅嬉戏,还有打扮花枝招展的女人,最重要的是,很幽静。   她喜静。   “楚小姐满意?”季笙望着她,问的阴阳怪气。   “当然,很满意。”楚然重重点头。   季笙奇异的睨着她。   “看我干吗?”楚然微顿,低头不着痕迹看着怀里的小棺材,“怎么回事?”她低声问。   小棺材是圣物,它的话,除了宿主,无人能听见。   “这里是锦市出名的情人区,住在这里的都是富豪的小三小四。”小棺材懒懒解释一嘴。   原来是这样啊……楚然回望着季笙:“你这别墅住过多少个女人?”   季笙摸了摸下巴:“你是第十五个。”   原主是富家小姐的身份,住在这种地方自然是侮辱,可惜楚然没什么感觉:“哦。”   季笙皱了皱眉。   “那第十六个应该是苏小姐了。”楚然挑挑眉。   季笙轻佻的眼神冷了下来:“她不会住在这里,这儿太脏了,只配你这种人。”   “……”这次楚然无言以对了。   大概没看见她呼天抢地求他带她离开这里,季笙兴致缺缺起来,停在别墅门前,扔给楚然钥匙便打开车门,满眼写着“快滚”。   楚然想了想:“算了,也让你沾沾光吧,”她耸耸肩,“今晚七点半,你带苏雅到这儿来,还有备用钥匙吧?”   季笙怀疑的望着她:“你想做什么?”   “包君满意。”楚然笑的勾人。   “今晚雅雅要陪他用餐。”这个“他”自然是沈御。   “放心,今晚沈御不会出现。”   “嗯哼?”   “因为,他会陪我。”朝季笙暧昧一笑,楚然转身走进别墅。   她还要感谢自己上次察觉到沈御那一丝丝的“恋母情结”,让沈母送她的镯子发挥功效。   ……   沈氏大楼,总裁办公室。   沈御凝眉看着眼前的文件,敲门声响起。   “进。”   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正是给楚然送支票那人,也是沈御的助理小秦:“总裁,支票已经送给楚小姐了。”   “嗯,”沈御冷声应着,“她什么时候离开锦市?”   “这……”小秦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楚小姐……没说要离开,只说……只说……”   沈御收回放在文件上的目光:“说什么?”   “说……她和总裁您,来日方长。”   沈御手一紧,莫名想到昨日晚宴上,她对他抛着媚眼朱唇轻启的姿态,说的也是“来日方长”,还有……那一吻,竟然让他险些闪了神。   雅雅人单纯,从来不会做这种孟浪之事,也只有楚然这种蛇蝎女人!   正想着,一旁手机却响了起来。   沈御凝眉,屏幕上号码他很熟,就是自己刚刚还在想着的女人:“先出去,”他对小秦挥挥手,而后才接起电话,“喂?”   “沈先生,支票人家收到了,很满意呢。”楚然矫揉造作的声音传来。   “……”沈御凝眉,一言不发。   “沈先生今晚有时间吗?”楚然继续道着,“人家搬了新家,想和你……”   “没空。”沈御打断她。   楚然也不恼:“既然这样……哎,我这一失望,总想砸些什么,你说……这翠玉镯子砸起来,不知道爽不爽?”   沈御多聪明一人,听见她这么说,立刻想到沈母送的镯子,声音都冷了下来:“你敢!”   “今晚七点,沈先生不出现的话,就知道我敢不敢了,”楚然娇笑一声,“地址我一会儿发您手机上。”说完,电话已经挂断。   沈御阴沉着脸望着手机屏幕,地址果真不到一分钟便发来了。   他最恨被人威胁!   可是……   伸手,拨出烂熟于心的号码:“雅雅,今晚公司有些急事,没办法陪你一起用餐了……”   ……   六点五十,天色暗淡。   楚然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长发披散,脸上没有化妆,人显得瘦削苍白,却无形中多了几分柔弱娇软,而后,她将镯子放在桌上,缓缓点上白烛,倒两杯红酒,对着镜子练习着娇喘微微、愁绪惹人怜的表情。   七点整。   “叮——”门铃声准时响起。   楚然顺手拿过浴巾盖住桌上的小棺材。   “你做什么?”小棺材声音很不爽。   “一会儿要么少儿不宜,要么有人怒发冲冠,难保做出不理智的事儿,小棺材你还是不要看了。”   “我是上古圣物……”   “沈先生,”没等小棺材说完,楚然已经打断了它,看着站在门口颀长俊逸的男人,眉眼微垂,声音似泣。   沈御脸色阴沉盯着她,面色铁青:“你住这儿?”   “有什么不对吗?”楚然睫毛抖了抖,声音越发低沉。   沈御呼吸一滞,有什么不对?昨天还在晚宴上勾三搭四,今天就当了别人的小三小四,她还问有什么不对?   不过,这与他何干?她,不过就是他心不甘情不愿干过一次、亲过一次的女人而已。   伸手,将手中的珠宝盒递过去:“海瑞温斯顿的珠宝,价值连城,换那个玉镯子。” 第4章 霸总爱上我4   沈御出手很大方。   楚然不懂珠宝,可听见浴巾下小棺材吸口水的声音,她也能判断出来,这珠宝项链肯定很名贵。   可惜,这不是她想要的。   扭头,看也没看他手里的东西,楚然转身走进屋内。   沈御抬眼,眼里尽是不悦,却还是跟上前去:“这条项链比那镯子要名贵的多,你不要贪……”   “今天,爸爸火化了。”楚然静静拿起一杯红酒,摇了摇,看着红色液体沾染杯壁,她静静低语。   沈御的话戛然而止。   “那么大一个人,在火里烧啊烧啊……”楚然眼神迷离的望着高脚杯,声音呢喃,“怎么就只剩下一堆骨灰放在坛子里了呢……”   沈御嘴唇一紧,眼神低垂下来。   察觉到身后敌意消失大半,楚然勾了勾唇角,亲情,是沈御这顺水顺风一生中唯一的遗憾。   楚父的确被火化了,不过那是昨天的事。今天搬到这儿后,她替原主去了趟殡仪馆,烧了很多纸钱,足够他在地下当个富鬼了。   “沈御,你看,你还可以拿名贵的珠宝换走伯母的玉镯,”楚然小心拿起玉镯,放在手心轻轻擦拭着,“可是爸爸什么都没给我留下,仅有的公寓,都被收走了,你问我就住在这儿?可我又能住在哪里?”   仰头,她将红酒一饮而尽。有红酒沿着唇角、顺着洁白颈部、一直滑落到吊带下,格外刺目诱人。   沈御眼神微暗,喉结几不可察的动了动。   “我找你要回支票,你一定认为我很贪财吧?”楚然又为自己倒了一杯红酒,“可是,我总得活下去啊……”   “……”   “御哥哥,”楚然抬头,双眼带着水光看着身前的男人,声音如泣如诉,“我不贪财的,真的,你陪我一晚,不,三个小时,我便将伯母的玉镯还你好不好?”   沈御神情松了松,第一次听见她唤他“御哥哥”,心中没有反感。也许……现在的楚然只是一个被逼上绝路的弱女子罢了,她天生养尊处优,生活在这种地方,对她的确残忍。   “我……”他刚要说些什么。   “一个小时。”楚然都快要哭出来了,半个小时,不知道季笙和苏雅能不能到啊。   沈御望着梨花带雨的女人,最终微微点了点头。   “谢谢你,”楚然擦着眼角喜极而泣的泪,转身拿过红酒递给沈御。   沈御没有接,只是眯了眯眼睛。   楚然心底懊恼,她想起来了,上一次沈母就是在沈御的红酒中下了药,才会有他和原主春风一度的那一晚。   “我知道错了,御哥哥,”楚然低头,静静将要给沈御的酒杯收回来,将自己的酒杯递了过去。   沈御望了眼酒杯,仍旧没接。   楚然暗咒一声,目光越发幽怨,她用力摇摇头:“……御哥哥,我不脏。”   沈御一僵,眉头紧锁:“谁说过你脏?”是……她现在的金主?手,却还是接过了酒杯。   楚然摇摇头,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扭头,望向桌上的白烛:“爸爸,你看见了吗?”她望着那烛火,“今天,御哥哥陪我一起呢,这是回家的明灯……”   身后,男人本来有些冷硬的躯体,终于松懈下来。   楚然转身,脸颊还带着泪,却扯出一抹笑,对沈御举起酒杯:“御哥哥,干杯。”   沈御望她一眼,没和她碰杯,只将高脚杯转了圈,在她的唇没碰到的杯壁,仰头将红酒一饮而尽。   德行。   楚然睨他一眼。   红酒也喝了,这场戏,也该做完了。   转身,她懒懒靠在床边,目光幽幽望着沈御的动静,心中暗自算着秒数。   这一次,酒里依旧有药,卖药的说,此药名叫“半身倔强”,五分钟后,至于哪里倔强,自然不言而喻了。   五分钟后。   “你还是下药了!”沈御咬牙切齿盯着床边的女人,眼里冰寒一片,恨不得将楚然凌迟处死。   被她眼泪欺骗的愤怒,被她用楚父利用的无奈,自己竟对她心软的懊恼,还有胸腹一阵阵往下燃烧的燥热,让他的理智一点点消失殆尽。   “显而易见。”楚然耸耸肩。   “那你……”   “我?”楚然缓缓走进到沈御眼前,身上的香气阵阵袭来,“我忍了好久了,沈总。”她一字一字低语,声音娇软。   这药确实猛,不过和她曾经用过的比,还差点意思。   “滚!”沈御听着她的声音,眼底掩饰不住的厌恶,一手将女人拨开,便要朝门口走去。   “这里可是情人区,你走出这里,还有无数个像我这样的女人等着吃你这条大鱼呢。”楚然好心提醒,“是选一双玉臂千人枕的其他小姐姐,还是一回生二回熟的我,沈总,请便。”   沈御离开的脚步果然停了下来,他盯着她,眼神阴鸷:“楚然,你会因此付出代价!”   楚然笑:“现在付出代价的可不是我,”她继续一步步逼近到沈御跟前,呼出的热气喷洒在男人喉结上,看着它一上一嚅动着分外有趣,“沈总,我说过,我们……”   “来日,方长。”前两字,被她说的婉转诱惑。   沈御意识被药蚕食了十之**,眼前唯有女人的红唇一开一合。   “御葛格……”楚然干脆再添了一把火,舌尖舔舐了下唇角。   “轰”沈御只感觉脑子里有什么炸裂开来,眼里被厌恶和欲色填满,弯腰,将女人翻转,死死禁锢在墙壁上,唇已经用力压了下去。   还不够厌恶。   楚然揽着男人的颈,看着自己的手腕,红线没有少。   干脆伸手,扯下肩头的肩带,再添一把火:“御哥哥,我等这一刻,等了好久……”   沈御眼神果然越发厌恶,恨不得将她烧成灰烬。   “御哥哥……”楚然拢着他往床榻上倒退着,唇齿纠缠间,脚上被床头桌绊了一脚,她重重倒在床上,而沈御,严丝合缝的压在她的身上。   桌上的白烛倒了,烛火灭了。   “啪——”的一声,有什么破碎的声音。   沈御吻楚然的动作僵住,二人维持着嘴贴嘴的姿势,一动不动。   下一秒,楚然只感觉手腕一热,她猛地抬手,红线,少了一条。   沈御已经站起身,唇色嫣红,西装散漫开来,他死死望着地上的……玉镯。   沈母的玉镯,碎了。   难怪,刚刚极厌之吻达成了。   楚然舔了舔唇,早知道一个玉镯就能完成任务,她早就用了。   “楚、然。”沈御的声音喑哑,一字一顿叫她的名字。   “沈总?”完成了任务,楚然懈怠了。   沈御双手紧攥成拳,细细颤抖着,似在竭力忍耐着燥热和怒火:“我会让你因为你的欺骗,付出一切。”他咬牙切齿。   楚然想了想,自己还有个“真爱之吻”任务没达成,没必要将关系闹得太僵:“沈总……要不,我先帮您……泄泄火?”   话音刚落,沈御眼神怒火更盛。   “那要不……”楚然还在想着理由。   却听见门口一阵刷卡声,紧接着房门被人缓缓打开。   “雅雅,要送你的礼物就在这……”季笙的声音传来。   楚然话停了,得,好感今天是刷不了了。   苏雅和季笙站在门口,苏雅一身小白裙,清纯秀美,季笙一袭白色西装,活脱脱的白马王子。   只是可惜,此刻苏雅小脸煞白,望着屋内衣冠不整的楚然和沈御:“御,你,你们……”声音颤抖,泪珠瞬间砸了下来。   楚然想,她要是个男人,肯定早就心软的一塌糊涂了。   沈御当然也是男人,不过他是个中了药的男人,此刻看着苏雅素净的小脸,竟然觉得……太素了,素到连欲都没有刚才激烈:“雅雅,我被她下了药……”简单的解释一句。   “什么药能让一贯冷静的沈氏总裁失去理智啊?”季笙打断他,夸张的望了眼楚然,“我看楚小姐饱受‘折磨’啊!”   一番话,成功让苏雅的目光吸引到楚然身上,待看见她吊带耷拉在腰腹香艳场面时,眼底怒火冒出:“楚小姐,你,你住着季大哥的别墅,还,还勾搭御,你就这么讨厌我?”   楚然无奈:“我不讨厌你。”她只是要沈御而已。   “你还在骗人!”苏雅眼圈一红,两三步走到楚然跟前,手高高举起,“以往我软弱,可不代表我会一直被你欺负……”眼见巴掌就要重重落下。   励志小白花女主翻身了。   楚然不避不闪。   “雅雅!”出声的竟然是沈御,他的声音因为药的缘故,比往常要阴柔些。   苏雅高举的手僵下来:“御,你心疼她了是不是,你心疼这个女人了,从一开始你吞并楚氏时,就一直心有愧疚,如今你心疼她了……”   大姐,他不是心疼,你没看见他被“半身倔强”折磨的生不如死,恨不得与你“大战三百回合”吗?楚然朝天翻了个白眼。   “打她,脏了你的手,我会让她知道有些事,她担不起。”沈御声音越发弱了。   可惜,男女主之间的误会,总是在猝不及防的时候发生。   苏雅捂着耳朵,摇着头,泪珠狠狠砸出来,一跺脚,扭头跑了出去。   “雅雅……”沈御一急,便要跟上前,却有似想到什么,在门口停下脚步。   楚然也吃了春、药,他忍得都这么难受,不信她会没知觉,而季笙还在这里……   “沈先生?”季笙轻飘飘开口提醒一句,“这个别墅区,可不怎么安全啊。”   此话一落,沈御再没犹豫,抬脚追上前去。   直到人影消失,楚然才慢悠悠站起身:“真能忍啊……”她摇摇头。   她都有些受不了了,沈御竟然还能忍下去。   “楚小姐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季笙斜倚在门口,上下打量着楚然没有几块布遮挡的身子。   是个尤物,可惜唇和脖颈的红痕太刺眼。   “季先生不追上去?”楚然弯腰,将地上碎成几段的镯子捡起来。   “追上去做什么?看她帮沈御解药?”季笙眼神有些阴鸷。   “看吧,二手货……”楚然笑开,将镯子在桌上拼凑起来,不错,没丢。   “二手货总比n手货好?”季笙这次对二手货的反应倒没那么激烈,他凑到桌前,看了眼玉镯,“倒是楚小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贱,他都这么对你,还留着他的镯子?”   “我说过,没有他,我会死。”楚然说的很认真。   “呵……”季笙朝着楚然靠近几步,“楚小姐好耐力。”脸颊都烧的通红了,还能淡定的和他讲话。   “谢谢夸奖,”楚然甜甜一笑。   “现成的解药就在这儿,不用?”季笙眯了眯眼睛,虽然他肯定不会帮她就是了。   “季先生是说……你?”楚然故作诧异,继而眼神滴溜溜一转,干脆迎着季笙将几乎半裸的身子扎入他怀中。   季笙没动,邪笑一声:“放心,我什么货色没见过?”   楚然伸舌,暧昧的在他的喉结上呼出一口气。   季笙喉结一紧,眼神都绷了起来。   “哈哈……”楚然笑倒在季笙怀中,“明明是个**小白菜,非得愣装西门庆,季先生,你累不累啊……”   转身,她走入浴室,浴缸里,是早就备好的一缸带着冰块的水…… 第5章 霸总爱上我5   水很冷,还有没融化的冰碴。   楚然进去的时候,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不过身体的燥热倒是缓解了不少。   她靠着浴缸,闭着眼睛等着一阵阵的热浪涌过去。   洗手间门口一阵脚步声,楚然眼睛都无需睁也知道是谁:“季先生还没走?”   季笙没有言语,眯着眼睛打量着躺在冰水里的女人,身上的吊带裙贴着她的曲线,诱人的紧,昏黄色的灯光衬的此间更加暧昧。   她明明冻得身子在微微抖着,脸色煞白,却还是闭着眼睛一言不发。真是……该死的让人想戳破她的表象啊!   他身边的女人不少,他也乐得和那些人周旋,苏雅的出现,让他第一次升起占有欲,占有一个沈御在意的女人,后来,苏雅那一套“把他当做最亲最爱的家人、最信赖的季大哥”言论,钻到他心里去了。   可是,他发现,苏雅口中的“家人”“季大哥”,是沈御不在她身边时才有的称谓,是她被沈御伤时,才会找的人。就像是……沈御的备份。   他最讨厌沈御,论能力、实力,他并不比之差,可是就连眼前这个一无所有的楚然,都说“没有沈御会死”这种话。   那种莫名其妙的占有欲,似乎又涌上来了。不过不是占有沈御在意的女人,而是占有一个想占有沈御的女人,应该很有意思吧。   ……   楚然昨天直接泡在冰水里睡着了,骨子里的燥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去的。   醒来的时候,房间内空调温度开得很高,她躺在床上,浴室里一阵阵水声。   揉了揉眉心,想回忆起昨晚的事,脑子里一片空白。   浴室门开了,只围着件浴巾的季笙走了出来,发梢还滴着水,对着她邪邪一笑:“醒了?”   楚然目光自上而下打量着他,完美的腹肌,还有那一条蜿蜒着消失在浴巾的线……   “季先生还没离开?”楚然皱眉,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新睡衣,不在意的起身。   “楚小姐昨天若是冻死了,警察会找我的责任。”季笙拿过睡袍披在身上,不忘扭头睨着她身上的衣服,“不得不说,楚小姐真是尤物。”   “多谢夸奖。”楚然笑开,虽然夸得不是她的身体。   “只是可惜,不知道楚小姐看见这些还能不能笑出来……”季笙拿过桌上手机,打开,放在楚然跟前。   楚然看着屏幕上的新闻。   沈御是行动派,一大早便将吞并来的楚氏大楼的招牌砸烂了,原主从小住到大的别墅,正被拆迁队拆除,楚家其他亲友,再没有任何企业敢要,因为沈御发话了:要把楚家存在的一切,全都抹除。   果然是霸总的行事作风啊,楚然无奈的叹口气,这斩尽杀绝的作风,看来他昨夜气的不轻。   季笙看着这女人有些呆怔的模样,轻笑一声:“你现在只有……”   “季先生,”楚然抬头看着他,目光灼灼,带着讨好。   季笙挑了挑眉,看来她还不算太傻,知道这锦市唯一敢和沈御叫板的人是谁。   可是……   “之前沈御那张支票,季先生有帮我兑换成金条吗?”楚然问着,她险些忘了小棺材了!   季笙:“……”   什么鬼?最诡异的是,他竟然……去兑了!五千万的金条,哪有这么容易便提出来?   “你难道不担心你在锦市混不下去?”季笙揉了揉眉心,有些无语。   “我这不住在这里?”楚然奇怪的望他一眼,“难不成季先生怕了沈御,也要把我赶出去?”   “怕他?”季笙冷哼一声。   “啊,对了,”楚然突然想到什么,一拍手推了推他,“既然沈御这几天忙着让楚家混不下去,那小白花……苏雅那边肯定没人安慰,发生昨天那种事,你还不快点去趁人之危?”   最好一不做二不休和小白花擦出些火花,沈御这种大男子主义的人,肯定容不得半点沙子。   “你以为我是你?”季笙被她推的心中更加窝火,手一用力把她挥开。   楚然依旧笑眯眯的:“这你可就不对了,我和沈御订婚到现在,他也没正式提出过退婚,也就是说,情理上讲,我还算是他的未婚妻,上个床、下个药,也只是小情趣而已嘛,倒是苏雅,名不正言不顺跟在沈御身边……”   这话一点不假,也许是忘了,也许压根就没放在心上,沈御确实没和她解除婚约。   “未婚妻?”季笙睨她一眼,心里那股无名火又冒出来了。   “对啊,”楚然点头,“所以季先生以后还是不要说什么几手货了,毕竟,您心上人当了我这个几手货的小三……”原主很委屈,毕竟她只有过沈御一个男人。   “楚然!”季笙盯着她,一字一顿,好久阴森森一笑,“你就嘴硬吧,我等着你求我的那天。”   说完,转身就走。   楚然耸耸肩,扭头掀开小棺材身上的浴巾。   刚掀开,小棺材的怒吼声传来:“我是上古圣物,你知不知道,你憋了我一晚上!”   “行了,你不也才睡醒!”楚然无情的拆穿它,“昨晚没发生什么事吧?”   “哼,季笙把你从浴缸里抱出来,你被冻的抖了半个晚上,空调温度高,热的他去洗了好几个澡。”小棺材不情不愿解释一句。   楚然遗憾的摇摇头,拿过桌上的玉镯碎片,捧到小棺材跟前:“你看看,能弄好吗?”   小棺材鄙夷的望了玉镯一眼:“我饿了。”   楚然早就料到它会这么说,拿过床边的锦盒——昨天沈御带来的项链,走时他没带走。   “修好还不简单。”小棺材立即改口。   楚然满意的笑了笑,将项链扔到小棺材肚子里:“玉镯子不用修的完美无缺,留个裂痕。”   “为什么?”   “因为完美无瑕的东西,不会让人在意,留个裂痕,以后他每次看见,就会想起我来。”楚然冷笑一声,这都是她血淋淋的教训。   女人啊,小棺材打了个冷战。   “对了,”楚然看了一眼自己的食指,“今天咱们再去一趟楚氏大楼那边,找个东西……”   ……   沈御果然要赶尽杀绝。   楚氏名下的所有,拆的拆卖的卖,楚家的人,哪怕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在锦市混的艰难。   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楚家在锦市存在的痕迹,被抹除了大半,另一小半资产,听说在季笙手里,沈御想出大价钱买过来,季笙没卖。   楚然仍旧住在季笙的别墅里,很少出门,季笙除了让助理开了辆货车送来金条外,再没出现。倒是在电视上,她看见季笙和小白花苏雅一同出现过几次,眉眼华丽,意气风发。   只是,季笙也不怀好意的告诉了媒体,楚家的千金大小姐现在住在情人区别墅里。   楚然,成了“扫把星”“心机婊”的代名词。   这些,楚然都无所谓,最重要的是,原主那些被整的在锦市混不下去的亲戚,总是找上门来。   楚然每次都在小棺材的哀嚎中,给那些亲戚一人一袋金条打发走。   一个半月的时间,终于安定下来。   楚然看着电视里的沈御接受采访被问到楚氏时,不再满眼厌恶,觉得自己可以继续任务了。   ……   沈氏总裁办公室。   沈御靠在座椅上,手指一下下敲着桌面,一旁沙发上,苏雅小脸发白坐在那里。   眼前,大屏幕上,苏雅和季笙一同接受媒体采访的新闻循环播放着。   “御,你一直忙着公司的事,是季大哥陪着我,我和季大哥不是你想的那样……”苏雅眼底慌乱,匆忙解释。   “雅雅,”沈御抬手打断她,起身走到她身边,“这段时间,我忙着收拾楚家的烂摊子,忽视你了。”声音很温柔。   “御……”苏雅眼中惊喜,“这么说,你不怪我……”   沈御摇摇头,俯首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吻完却一僵,太淡了,自从那晚被楚然下药过后,再接触雅雅,就会有这样的感觉。   见过月光的妩媚,便很少被星光所吸引。   他不怪苏雅,是因着这算时间,看着她和季笙出双入对,他心底除了淡淡的不悦外,竟然再无其他。   或许是因为……那天他在楚然处中了“半身倔强”后,苏雅仍旧转身离开对他不予置喙吧。那天,他一个人灌了一桶冰水,泡了一夜凉水澡,烧了三天。烧的他对苏雅越发平静,对楚然越发怒火中烧!   可其实,那晚苏雅跑出去后,若是以往,他一定忍着难受追上去解释清楚。可当看见她头也不回的跑开时,心里前所未有的动摇了,他觉得……这种你追我赶的爱情游戏,很幼稚。看着苏雅消失在夜色里,他却突然想到上一次被沈母下药时,楚然跟在他身边小心翼翼的模样,她很听话,看着他的眼神里永远带着崇敬,即便他让她滚,她都会说“御哥哥,你会很难受的,让我帮你好不好?”   “御,我想陪在你身边,永远。”苏雅伸手,握住沈御的手背,她陪在他身边这么久,可是他始终没给她一个名分,她以为她能等,现在,却有些等不了了。   “那季笙呢?”沈御垂眸望她。   “季大哥……”苏雅咬了咬唇,“他是我永远的家人……”   沈御不着痕迹的将手撤出,苏雅一呆,手刚要追上去,总裁大门却被人打开。   “总裁,楚小姐要见您。”助理道。   沈御腰身一顿,而后竟然笑了出来,近五十天的时间,她终于坐不住了,来求他了吧?直起身子,他沉声道:“送苏小姐回去。”   “御……”苏雅刚要说些什么,却在看见沈御时愣住了。   没有刚刚面对她时候的温和平静,现在的他,虽然不温柔,带着几分暴戾,神情却分明是碰见猎物的凌厉和跃跃欲试。 第6章 霸总爱上我6   楚然在休息室等了足足一个小时。   下马威,她当然清楚。   一个小时后,休息室大门才被助理恭恭敬敬的打开,西装笔挺的沈御走了进来,径自坐在沙发上,长腿舒展,活脱脱的贵公子模样,他上下打量楚然一眼,微微蹙眉,第一次见她穿这么廉价的衣服,开口却很是冷淡:“楚小姐有事?”完全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楚然轻咬下唇,低头一言未发。   沈御胜券在握般看她一眼,直接便要起身:“楚小姐没事的话,便请离开……”   “对不起!”楚然打断他,抬头,双眼晶亮望着他,“沈先生,对不起。”认错认的直截了当。   沈御眉头微蹙,他倒是设想过,这个女人像当初求他不要吞并楚氏一样,苦苦哀求他放过楚家那些人,他会让她知道,惹怒他的下场,却没想到,她竟然先道歉?   “楚小姐何错之有?”他嘲讽道。   “那晚,给沈先生下药。”楚然说的直白。   沈御神色一僵,继而一怒,想起被她欺骗、设计时心底的羞恼,这种感觉,从没有过!   楚然望着沈御的神色,惨然一笑:“那天,我真应该早些约你,早些劝你喝下那杯红酒,早些和你生米煮成熟饭,这样以后,哪怕是用恨的、用厌的,你也能记住我了……”   “楚然!”沈御没想到她竟这么不识好歹,声音都凌厉几分。   楚然脸色微白,却仍旧固执的抬头望着他:“你不喜欢被欺骗,所以我说了我心里话,不对吗?”   “……”沈御滞了滞,第一次被堵的无话可说,“你来只为了这种事?”他不认为她会放过替楚家求情的大好机会。   “……”楚然眨了眨眼睛,竭力憋红了眼圈,“那晚,你将我丢给了别的男人。”她低语。   沈御手指一顿,扭头讽笑一声:“你住着季笙留给情妇的别墅,陪他上、床,有什么不对?”   楚然无视他话里带刺:“那晚,冰水很凉,凉到骨头里去了。”她淡淡解释一嘴。   沈御瞳孔紧缩,他自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那一夜,他也是这么过来的,只是,他自认耐力极好,那夜都十分痛苦,不知她是怎么熬下来的。   心里头,竟松了几分。   可察觉到自己的想法,沈御又飞快凝神,目光凌厉,他岂会对她心软?   “楚小姐来只是因为这种小事的话……”余下的话,戛然而止,他盯紧眼前女人伸出的手,眼底是掩盖不住的讶色。   女人的手心,放着一个晶莹剔透的翠玉镯子,和之前并无二样,简约大方。   正是……沈母的传家宝。   “找了一个多月才找到了能工巧匠,也只能修成这样了,”楚然静静将镯子放在桌面上,“没能修的完好无缺,抱歉。”   起身,她对着沈御鞠了一躬,一步一步走出休息室大门。   沈御将镯子拿在手中,看着很完好,细细摸来,能摸到一处小小的裂缝。   这一个月,自己在忙着抹除楚家存在的时候,她在忙着替自己修这个镯子?   可是,那个女人叫楚然,蛇蝎心肠的楚然,可能吗?心里深处,却又有个声音说着“怎么不可能?”楚然爱他,他知道,她因为嫉妒,陷害了苏雅数次,更是拿着二人上床的照片和怀孕的借口逼着苏雅离开锦市。   她是个不择手段的人,所以为了得到他,修个镯子,自然也不在话下。   可是,他怎么就知道,这不是她为了给楚家求情,打的感情牌?   “小秦。”沈御扬声唤道。   “总裁。”助理出现在门口。   “最近,怎么没听说有楚家人闹了?”好些和楚氏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因为受到牵连,会前来闹腾一番,这种人,沈御一般直接叫了警察。此刻才察觉到,似乎有段时间没人来闹了。   小秦想了想:“季先生放出楚小姐的别墅区地址后,那些人去找了楚小姐,听说……楚小姐给那些人每人一笔不小的钱财。”   沈御嗤笑:“她哪来……”话一停,他突然想到自己曾给她的五千万支票,她刚刚穿的衣服很廉价,廉价到不应该是她这个拿了五千万的人穿的。   ……   楚然沿着绿化带走着,心中默默记着数着。   沈御这种人,永远思虑的太多,加上恋母情结作祟,那个镯子能让他厌恶她至极,就能戳中他某一块心思。   “滴滴——”果不其然,前后不过十分钟,身后一阵鸣笛声传来。   楚然仍旧头也不回的朝前走。   “滴滴滴——”鸣笛声有些不耐烦了。   楚然“迟疑”一下,继而走的更快了。   “砰——”的一声,车门打开又关上,一阵脚步声紧跟着传来。   “楚然!”沈御声音紧绷。   楚然想了想,小跑起来。   沈御脸色难看,紧跟几步,抓住女人的手臂,声音也阴沉下来:“楚然,我有话……”却没等他说完,便察觉到手中女人的手臂一颤。   他皱眉。   “沈先生,玉镯我还给你了,你还想怎样?”楚然死死咬着唇角,直到嘴唇发白,才猛地扭头朝沈御望去。   沈御目光一沉:“你的手怎么了?”刚刚没注意,此刻才看见她的手上都是细小的伤口。   楚然垂眼,睫毛颤了颤,用力想将手臂抽回。   沈御不耐烦和她较劲,直接伸手将她的袖口撸上去,却怔了片刻。   楚然肌肤很白,他是知道的,洁白如雪,血管都看的清清楚楚,可是此刻,那象牙白的手臂上,都是细碎的刮伤,伤口不大,却很密。   “这是什么?”他皱眉。   苦肉计。楚然心道,话却不能这么说的,是以她抿唇,一言不发。   “楚然!”沈御勉强忍下不耐,觉得自己今日脾性分外不好。   “树枝刮伤的……”楚然小声道,而后默默从口袋中拿出一枚戒指。   沈御呼吸都停了片刻,神色复杂的望着女人手中的戒指,是订婚戒指,当初他亲手扔的,暴雨天气,随意扔的。   伸手,想要将戒指拿过来。   楚然却猛地后退一步:“我找了好久,不要再扔了……”说完,‘小心翼翼’看了沈御一眼,“求你了。”   沈御心猛地一阵闷痛,看她在他面前战战兢兢的模样,以往那个总是满眼崇拜的富家小姐,好像都只是南柯一梦似的。   “我不扔,让我看看……”他勉强平和语气,最终加了二字,“……好吗?”   楚然望着他,似乎在探究他话中的可信度,最终下定决心,郑重将戒指放在沈御手心。   戒指仍旧是那个戒指,沈御静静看着上面的钻,还带着女人的温度,想来她总是摩挲吧,不自觉的,心里都跟着涩了涩。   “现在它是你的。”沈御将戒指递还给她,又看了一眼女人有些苍白的小脸,也是第一次察觉到,她瘦了很多。   “你刚刚说,有话要问我?”楚然拿到戒指,做出放下心来的表情,抬头望着沈御。   沈御望她好久,才开口,声音有些僵硬:“我不喜欢欠人人情,你修好了玉镯,想要什么?”   他甚至想好了,就算她说要他放过楚家那些人,也不是不可。   可楚然却认真思索过后,盯着他的眼睛笑了出来,嘴角梨涡很甜:“我想要你。”   沈御眼神一紧:“我像是在开玩笑?”   “我也不是,”楚然神色很认真,抬头看见沈御有些不悦的神色时,无奈瘪瘪嘴,进度要一点点进行,不能一口吃个胖子,“那就给我金条吧,我喜欢金条。”这几天送楚家人金条送的太多,小棺材闹脾气了。   金条?沈御探究的望她一眼,最保值的财产,眼底不觉冷了几分,心里更是多了几分恼意:“我会让人送上门去。”转身便已经离开,关车门的声音很大,像是生气了...   德行!目送他的车消失,楚然轻哼一声,脸上悲戚戚的神色顷刻消失,不错,最起码将最初厌恶至极的印象扭转了些。   回到别墅时,已经晚上了。   楚然提着大包小包艰难踢开门、打开灯,却被沙发上的人影吓了一跳。   季笙正坐在那儿,黑色领带松松垮垮挂在衬衫上,白色衬衫最上面两颗纽扣敞开着,露出有人的小胸肌,正翘着二郎腿慵懒坐在那儿,姿态从容,面无表情。   “怎么不开灯?”惊讶过后,楚然很快镇定下来,将东西全数拿到厨房。这别墅是他的,他愿意来便来。   再出来时,眉眼明显的欢快:“季先生有事?”   察觉到她眉开目朗,季笙脸色更黑了:“听说,今天沈御抛下苏雅去见你?” 第7章 霸总爱上我7   楚然倒不是故意挑着苏雅在的时候去找沈御的,实属巧合。   不过此刻被季笙兴师问罪,她倒不介意邀一下功。   “苏小姐和你说的?”季笙能这么快知道她今天见了沈御,也只有通过苏雅的“诉苦”了。   季笙轻哼一声,没有否认。   “我以为季先生是来感谢我的呢。”楚然将长发扎起来,袖口也挽起,一副要去洗手弄羹汤的模样。   季笙看着她的动作,嘲讽一笑,楚家的千金,别说下厨了,怕是连米盐都分不清:“感谢你?”   “若不是我,苏小姐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去找季先生你呢,这可是擦出火花的大好时机啊。”楚然笑开,对他挤了挤眼睛,“放心,我不要别的,金条就行。”   季笙脸色一僵。   问题就出在这里。   苏雅找他,他心中自然是得意的,毕竟那是沈御公开过承认过心仪的女人,可是……这段时间,沈御所表现出来的,根本不像是在意苏雅的模样,那种浅淡的不值一提的得意还没冒出火花就被浇灭了!   反倒是楚然,住着他给情人的别墅,勾搭他的对头,让他心中着实恼火!   “这么说,你和沈御擦出火花了?”他盯紧了她,问的肆意。   楚然想到今天沈御的态度,心中更愉悦了:“迟早的事。”说完,转身走进厨房。   季笙眼神阴翳望着厨房处,女人扎起的马尾一摇一摆跳的欢快,心里更是恼怒,起身就要离开。   “没事的话,今晚你可以留下吃饭。”楚然突然说了一声。   季笙本离开的脚步一僵,最终生生转了弯走到厨房门口,女人的动作并不熟练,可有条不紊,他竟然在这个美艳女人身上看到一丝恬淡,他一定疯了。   季笙讽道:“你还会厨艺?”   楚然洗番茄的手一顿,笑容淡了些:“以前很会,时间太长也忘得差不多了。”   ……   晚餐很简单,两份茄汁牛排,两杯红酒。   闻着倒还不错。   楚然将刀叉放在季笙跟前,自己拿起红酒啜饮一口,对他示意一下:“季先生,请。”   季笙怀疑的看她一眼,却还是切了一小块牛排放入口中。   “怎么样?”楚然将红酒放下。   “不怎样。”季笙抬头睨她一眼,刀叉却没停。   楚然尝了一口,肉质很好,煎的却平庸,看来几百年不碰厨艺,果然退步显著。   端起盘子直接将牛排倒到垃圾桶中。   季笙皱眉望了眼她干净利落的动作:“你这是做什么?”   “你们这种人,嘴都刁。季先生不满意,想必沈御也满意不到哪儿去……”毕竟原剧情中提及过,沈御、季笙二人,对死物的喜好几乎一致,这也是他们一直争斗的原因。   “啪——”季笙手里的红酒重重放在桌上。   楚然声音戛然而止:“季先生?”   “留我用晚餐,是为了给沈御试菜?”季笙问的很平静,可眼里分明写着“敢点头就杀了你”。   楚然很纠结。   “很好。”季笙多聪明,见状自然明白过来,而后对她“友善”一笑。   楚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季笙大手一挥,餐桌上牛排红酒直接砸到地上,一地狼藉。而他则转身,摔门而出。   楚然看着乱糟糟的餐厅,直接走了出去,反正阿姨每隔一天便会来打扫一次。   “季笙被你气的不轻诶!”卧室里,小棺材探出脑袋,手舞足蹈。   “他哪天不是阴晴不定?”楚然轻哼。   小棺材耸耸肩,今天可不一样,不过季笙不是任务目标,它无需明说:“对了,你刚刚说……你以前很会下厨?”   “我说了吗?”楚然无辜。   “……”小棺材无语,这个宿主,太能装傻了,不过看在它这几天被喂的很饱的份上,就不刨根问底了,“沈御那边怎么样?”   楚然笑了笑:“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有所转变了。”   “怎么?”   楚然摸了摸小棺材的小身子,笑出声来:“爱情的反讽之一,你越不喜欢一个人,越能信心百倍、轻而易举的吸引他。”   女人......小棺材觉得自己心底有些发凉。   第二天,楚然没有出门,早午餐都是点外卖,默默坐在床上抱着小棺材,把他擦的油光水滑。可怜小棺材高吼n遍“我是上古圣物”无果后,放弃了挣扎。中间除了保洁阿姨来过一趟后,再没动静。   到了傍晚,楚然才突然想起什么,放过了蹂、躏半天的小棺材,拿起手机给沈御拨了过去。   响了三遍,那边准时接听:“喂?”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   “沈先生,”楚然娇笑一声,“您可不像是言而无信的人……”   “金条从银行提出来也需要时间。”沈御声音很冷淡,倒是没以往那么厌恶了。   话音刚落,敲门声响起。   沈御看了眼腕表,小秦半小时拿着金条从公司出发。他讽笑一声:“看来已经送到了。”   楚然凑到门口的显示屏望了一眼,果然是小秦,她笑的明显:“沈先生说对了,”可下秒,声音沉了下去,格外认真,“……谢谢你。”   电话那端,沈御抓着手机的手一顿,她道谢的很真切。   我也要活下去啊……她曾对他这么说过,还有她将那五千万分给了那些亲戚,不自觉的喉咙一紧。   “楚小姐,这是沈先生让我送来的。”小秦的声音传来。   楚然对着手机飞快道:“先挂了。”听筒里只余下一阵“嘟嘟”声,沈御皱了皱眉,竟然有一种……他还比不上金条的不悦感!   沈御出手很大方,楚然很满意,小棺材更满意。   一个硕大的保险箱,沉沉甸甸装满了金条。指挥着小秦带来的人将保险箱放在角落里,欢天喜地目送着小秦离开。   半小时后,她仍旧坐在床上,擦拭的东西从小棺材变成了金条,一块又一块。   “叮——”也是在这时,门铃响了,门外的人很不耐烦,摁个不停。   楚然不舍的将金条放进保险柜,没忘扔给小棺材几枚,打开门,又一个崭新的保险箱朝她扔了过来。   楚然习惯性接住,很沉,她的身子都被坠了下去。   华丽丽的男人穿着一身白色休闲西装站在门口,一双狐狸眼微眯着看着她。   “季先生,您怎么来了?”楚然惊讶,“您不是有钥匙?”   “没拿,”季笙不耐烦道,抬了抬下巴点了点保险箱,“金条,去做饭。”一副命令的口吻。   楚然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保险箱,选择先打开保险箱。   季笙脸黑:“我会骗你?”   果然没骗,保险箱里,一根根金条黄灿灿的,不过……   楚然掩去眉开眼笑:“季先生,几顿饭而已,不需要这么多金条。”   “有条件的,”季笙冷哼一声,“以后,在我面前少提沈御。”   “就这个啊!”楚然笑的更开心了,“小事一桩。”有个嘴刁的帮忙试菜,还有金条拿,稳赚不亏。   季笙皱眉打量着厨房里忙着女人,昨天他发了大火,如果是苏雅,大概今日还在闹着小脾气,若是别的女人,肯定小心翼翼的讨好她,却只有她,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他走,她神色平静,他来,她没半点诧异,看见他不过就如常般问一句“季先生来了”而已。   松一口气的同时,带着几分不爽。   “今日晚餐,尝一下!”楚然将两份清蒸海上鲜放在餐桌上,如常倒了两杯红酒。   季笙夹起一筷,调味比昨天进步了,可他仍旧笑了笑,牙齿森白:“太淡了。”   楚然尝了口,认同的点点头,细微的差异,季笙这个试吃师,真的找对了,扭头,将自己这盘倒入垃圾桶。   季笙仍旧吃着,见状皱眉:“你不吃?”   “过午不食,”楚然眨了眨眼睛,“在任务完成之前,我要将自己的身体保持在最佳状态。”   季笙手一顿,瞬间了无食欲。   偏偏楚然继续说着:“怎么样?苏小姐一人可是孤单寂寞冷着呢,不去趁火打劫一下?”   “啪——”季笙筷子一放,今天倒没有拂落杯盘,再次摔门而出。   楚然耸耸肩,望了眼桌上的海鲜,想她做的第一份菜,就是烤鱼,烤的焦黑,有人嫌弃看也不看,她自己一口一口吞咽了下去。   她自己做失败的东西,自己吃,自己选错的路,自己扛。   从来如此.   ……   季笙中邪了。   楚然以为,以季笙的身份,在自己这儿连吃两天憋后,怕是要缓两天再来,没想到他第三天傍晚准时登门。   楚然下厨,他负责吃。   最初几天,楚然不经意提及苏雅或是“不可提及的沈姓人士”时,他还会怒上几分,不过后来倒是平和了,很少生气。   对楚然做的东西,他日日都能提出新的建议,“味道太重”“失去菜品原味”“色相太差”“香气刺鼻”。   可他每天竟也能吃完,吃完后要么一言不发离开,要么大爷似的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说上一句“去刷碗”。   每当这时,楚然便静静看着他,示意他“适可而止”。刷碗是留给吃饭的人的,不过季笙给了她住的地方,她不会让他刷,反正有阿姨在.   季笙不愧万花丛中过的人,她一个眼神他便了然。   约莫过了半个多月,这日,楚然正在厨房熬着清粥。   她喜欢喝粥,香、暖。   季笙如常走了进来,倒不像以前一样调笑几句,反倒目光深沉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苏雅来找他了,说这半个多月沈御对她若即若离,还说沈御总是摩挲着一个玉镯子。   他以往没察觉,今天才留心看了看,在这个别墅周围,多了几辆陌生的黑色宾士——是沈御的人。   他在监视她。这个发现,让他很不爽。   楚然已经把粥端了上来,这次没有红酒,只有两碗清粥。她也没问他的意见,自己先吃了几口,满足的眯了眯眼睛,反倒是季笙没有动。   这是她下厨以来第一次自己吃自己做的,超过一口。有汤粘在唇角,她伸出舌头一舔,便抿去了。   季笙目光一深。   “不吃?”终于察觉到季笙的异常,楚然分给他一点目光。   季笙将粥推到一旁,探究般打量楚然很久,突然开口:“想不想搬出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爱情的反讽之一,你越不喜欢一个人,越能信心百倍、轻而易举的吸引他”这句话,出自阿兰德波顿《无聊的魅力》 第8章 霸总爱上我8   搬出这里?   楚然倒是没想到季笙会说这话,拿着勺子的手一顿,抬眼望他:“搬去哪儿?”   季笙随口道:“季家。”   楚然皱了皱眉。   季笙也怔了一会儿,眼里明显有不可置信,不过他隐藏的好,转眼恢复平常:“你饭做得不错,对我胃口。”这话不假,在她这儿这半个多月,她的厨艺几乎是突飞猛进。   “原来是找个大厨啊,”楚然笑开,“不过,你准备给我开多少钱?”想她上一次主动洗手弄羹汤,一弄上百年,那人可是险些失了神格呢。   提到钱,季笙更加精明了,狐狸眼微眯着打量她良久,轻飘飘吐出一个数字。   七位数。   楚然挑了挑眉。   “每月。”季笙补充。   “哇哦。”楚然毫无诚意的惊叹一声,“这么多钱,哪是请大厨,分明是包养啊!”   “如何?”季笙望着她,“放心,占不了你几个月时间。”他和同一个女人的最高时限是两个月零四天,玩腻了便撒手。   “我对包养不感兴趣,”楚然喝了一口粥,将勺子放下,擦了擦唇角,朝季笙眼前凑了凑,呵气如兰,“不如结个婚吧?”   “和你?”季笙上下打量她一眼,眼底是显而易见的嘲讽,“也配?”   楚然笑弯了眉眼:“我这种不知几手货的女人,当然配不上季先生,想来季先生想娶的,是苏姑娘那种单纯的女孩子吧?”   “……”季笙皱眉,脸色阴沉。   “我说过,我可以帮你得到苏雅,”楚然离得季笙越发近,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呼吸,似乎他一说话,二人的唇就要碰上了,“不过,季先生也要付出点代价才行啊。”   “你想要什么?”季笙紧盯着她的眼睛,她的眼很深邃,像有一团雾气飘着,淡漠无波。   “娶我啊。”楚然一字一顿。   “楚然。”季笙眼底冒出怒火了。   “表面功夫而已,气什么,”楚然瘪瘪嘴,“今晚留下吧,不要走了。”   “邀请我?”季笙眼露玩味嘲讽,“这要看你有没有本事留住我了。”   楚然想了想,往后退一步,站在餐桌前,缓缓脱下外衫,光裸的肩只有两根吊带松垮垮耷拉在那里。她继续脱,将吊带缓缓滑下,堪堪挂在手臂上。   她的身材很好,正如她所说,“保持身体最完美状态”,晕黄色灯光下,周身像发着莹莹光芒一样。   季笙呼吸微微急促,喉结微动,转瞬却皱眉,突然便想到她给沈御下药那晚,也是这副勾人的模样,也是这件丝绸睡裙。脸色登时阴沉下来,她勾引人的手段,倒是一如既往的相似。   楚然见他脸色难看,好心宽慰:“放心,今晚先凑合点,等你得到苏小姐,保你三天不想下……”床。   最后一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季笙突然站起身捻着她的下颌,活像把她生吞活剥似的,好久才慢慢吐出几个字:“牙尖嘴利。”   楚然倒是不在意,挣脱了下没挣开,索性迎上前去,一只手爬上他眉心,将他皱起的肉疙瘩揉开。   季笙身子一僵。   楚然却接着道:“上个床而已,瞧你嫌弃的。实在不行,就花钱叫一个吧,只要你今晚留下,床上的人是不是我,我倒是不在意。”   一番话落,季笙眼中又开始冒火星子了,可他素养极好,片刻后缓缓笑了出来,伸手将楚然耷拉下来的吊带拉上肩头,又将她的碎发拂至而后,声音比情人呢喃还要温柔:“我说过,楚然,我等你求我的那天。”   转身,走进客房,“砰”的一声关上房门。   过程不尽如人意,结果却很好,楚然拍拍手,看了眼桌上季笙剩下的那碗粥,无奈摇头,浪费啊,转身,将粥倒入水池中。   这粥,她可不常煮。   楚然一大早是被敲门声吵醒的,卧室门被敲得震天响,且没有停的迹象。   她干脆将被子蒙过头顶继续睡。   敲门声持续了两分钟,终于停了,厨房有碗摔碎的声音,继而摔门声响,彻底安静下来。   楚然醒来时已经下午了,她睡得很饱,很有精神。   走到厨房,昨晚倒掉粥的空碗被人摔碎了,孤零零的散在地上,耸耸肩,季笙果然阴晴不定。   不过今晚她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和沈御,没空理会那个阴晴不定的季大少。   前几天出门买菜时,她便注意到了围在别墅四周的黑色宾士,季笙这种招摇的人,不会开这么内敛的车,只有沈御了。   他在监视她。   所以,昨晚留了季笙,等着沈御上门,事实上,即便他不找上门来,她也该给他去电了。   适可而止的时间,不长不短。   ……   沈氏总裁办公室。   小秦拿着保镖刚发过来的邮件,犹豫不决。   “还有事?”沈御正签着文件,头也没抬。   小秦道:“总裁,是楚小姐那边的人,楚小姐昨天又去买菜了,季先生一如既往去了她那儿……”他欲言又止。   沈御皱了皱眉,季笙要真想玩玩的话,这一次耐心倒是十足:“嗯。”却只轻应一声。   “……还有,”小秦一咬牙,“昨晚季先生留在楚小姐那儿过夜了。”   “嗞——”沈御手中钢笔划了一道黑线,在整洁的文件上很刺眼,他皱了皱眉,将文件扔到一旁,面无表情,“准备一份新的过来。”   “好的,”小秦匆忙应声,转身就要走出去。   “对了,今晚和德国客户的见面取消。”临出门前,沈御声音轻描淡写传来。   ……   临近傍晚时,楚然给季笙发了一条微信【今晚不做饭】。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条【苏小姐今晚无约】,发完,便直接将手机扔到床上,再没看一眼,走到客厅坐等着天色彻底暗淡下来,她扭头进了厨房。   今晚准备的食材,都是她刻意挑选的菜色。   “叮,叮——”门铃声,也是在这个时候响起来的。   楚然看着镜子里一副居家打扮的自己,勾唇浅笑一声,跑到门口打开门,眼睛睁的很大,尽是期待:“你回来……”声音停止的起到好处,眼中晶亮都暗淡下来,脸色微白,“……沈先生。”   沈御站在门口,全程目睹着女人由欢喜转为失落,心中怒火瞬间蹿了上来:“在等人?”   楚然仍旧苍白着脸,微微摇头。   “和别人都上过床了还摇头?”沈御越发难以克制怒火,言语都尖锐了些,“怎么,没伺候好他,他认都不认你?”   “沈先生!”楚然声音升高,眼圈微红,“沈先生没事的话,请回吧。”   “抱上了新大腿,就把老情人抛开了?”沈御越发恼怒,竟有些口不择言起来,“季笙知不知道你第一次是给了我?”   楚然抬头,眼睛红鼓鼓的望着他,左眼一滴泪摇摇欲坠,她却在落泪之前转身进了厨房,切着砧板上早备好的菜。   沈御眯了眯眼睛,干脆关上房门,走到厨房门口,看着她的动作。   她变了。   她穿着居家的小熊睡衣,静静做着菜,头上一缕碎发耷拉在耳畔,为她添了几分幽静,头顶,晕黄色的灯光罩着她,很祥和,很温暖。   可那份祥和温暖,却是因为季笙。   他忍不住讥讽:“你真以为季笙会来?”   楚然切菜的动作僵了僵。   “今晚,苏雅有闲,你以为他还会管你死活?”季笙喜欢苏雅,他早就知道了。   苏雅傍晚给他来过电,只问他一句话“季大哥约我一起用餐,你要是不想,我就回绝了”,这段时间,他们的联系变得少了很多,沈御以为自己应该想念她,甚至听见季笙约她自己会恼怒,可是没有,所以他应“我今晚有应酬”。   苏雅不像楚然这么厚脸皮,她有自己的骄傲,所以听他这么说,飞快挂了电话。   楚然抬起头,声音努力平静:“我知道季先生不会管我死活,”她低语,“我也知道季先生心中只有苏小姐,和沈先生一样……”   沈御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甘,干脆闭嘴不言。   “做了两人份的晚餐,你……要不要一起?”楚然勉强勾唇笑了笑,雾蒙蒙的望着沈御。   沈御朝食材上望了一眼,眼底微动。   “我……只会做这些……”楚然窘迫低头,心中浅笑,她会的何止这些?只是这些,是沈御爱吃的罢了。   “给季笙做的,也是这些?”沈御问道,声音比刚才缓了很多。   楚然点点头。   沈御望着她窘迫的脸,心思瞬间被取悦了,面上仍旧一副恩赐模样点点头:“最好快些,我不喜欢等。”   楚然惊喜,连连点头。   沈御坐在沙发上,听着厨房里传来细微的动作,女人有条不紊的身影随着饭菜香气一同冒出来。   很像他曾想象中的场景,他忍不住半眯着眼睛,唇角微勾。   “好了。”女人的声音传来,四菜一汤,荤素得当,汤是奶白色鱼汤,闻着便让人食指大动。   沈御看了楚然好几眼,他从不知她还有这一手。   “味道不错的,”楚然抬头,迎上沈御探究的目光,将勺子递了过去,“懵懂”的用力点头,“我有尝过。”   沈御迟疑的接过勺子,舀了一口鱼汤。   很鲜美,暖人心脾。   “怎么样?”楚然的眼睛晶亮,期待望着他。   沈御不着痕迹的点点头:“还不错。”   楚然笑开,很是欢快。   这一餐,二人用的极为平和,只是沈御发现,楚然一直低着头,只有同他说话时,才会飞快抬眸看他一眼。   尤其这一餐用到尾声,她竟伸手擦拭了一下眼角。   “你……”沈御刚要出声。   楚然却已经站起身:“沈先生,今天,我很高兴。”   沈御皱眉,心脏有些闷。   楚然却已经转身,飞快走进卧室,拿过早就准备好的两枚戒指。   桌上,小棺材打了个哈欠,它这几日吃饱金条便睡觉,悠闲的很:“你的手机响了好久。”   楚然拿过手机,十三个未接来电,都是季笙。   什么毛病,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将手机扔在床上,再没理会。走出房门的瞬间,不耐烦的脸色立刻变得楚楚可怜起来。   沈御打量着楚然有些怯怯的动作,心底隐隐浮现不悦。   下一秒,楚然将手中两枚戒指放在他面前的桌面上。   二人的订婚戒指,上面的钻,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沈御不解。   楚然开口:“沈先生,我们……正式把婚约解除吧……” 第9章 霸总爱上我9   早在楚然神色怯怯把戒指拿出来时,沈御心中已经设想了无数可能。   解除婚约,倒是出乎了他的预料,更出乎他预料的,是窜到心头上的怒火。   慢条斯理拿起红酒喝了一口,他缓缓靠在椅背上,把玩着红酒杯,肢体舒展慵懒贵气,星眸微眯,掩去其中的怒火:“理由?”声音也很是平和。   楚然低头,不看沈御,声音很轻:“不合适了……”   “好借口,”沈御毫无诚心道,又喝了一口红酒,抬眸缓缓问,“季笙的技术很好?”   “什么?”楚然“愕然”,抬头望着沈御。   “昨晚他睡你一次,你就迫不及待找我解除婚约,”沈御声音仍旧淡淡的,“他技术有这么好?”   “沈御!”楚然脸色“涨红”,双眸含水瞪着他,“你不要……总是把每件事都往那种地方想!”   “一个女人,住在男人包养情人的别墅,除了性、色,还有其他可聊的吗?”沈御捏着高脚杯的指间泛着白,偏偏脸上一派祥和。   “我……”楚然怔忡,好久微微垂头,声音也低迷下来,“季先生说……他可以给我一个名分……”   “啪——”沈御手中,高脚杯应声而碎,几片碎片甚至还扎到他的手心,血顺着纹理便流了下来,几滴血滴在白色地板上,很是刺目。   “御哥哥!”楚然惊慌失措站起身,称呼都改了,上前抓着他的手,满眼焦急,“你没事吧?”   沈御眯着眼睛,手背上,女人的手很柔软,带着淡淡的温度,竟轻易将他刚刚心上的焦躁拂去不少。   楚然感觉到自己手腕上的红线在隐隐发烫,她看了眼沈御,这是他动心的前兆,如果今晚能把所谓的“真爱之吻”拿下……   “我去拿医药箱。”她脸色“苍白”站起身,脚步飞快奔向卧室。   沈御打量着女人的背影,他很意外自己的怒火,更意外自己的怒火竟然能轻易被她的担忧抚平大半。   这种感觉,很新奇。   有趣。   小棺材看着火急火燎跑进来的女人,小脸苍白着还真像那么回事儿:“怎么样了?”   “不出意外的话,就是今晚了。”楚然翻出医药箱,好心情的拿过一根金条扔到小棺材肚子里,拍了拍它的小身子,“乖乖吃,吃饱了好上路!”   小棺材:“……”   再出去,沈御已经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她拿着医药箱走到自己跟前坐下。   “我给你上药。”楚然低声道,伸手就想要拉他的手,却在碰到他时停住了。   沈御皱眉。   “瞧我都忘了,你最讨厌我碰你了……”话没说完,沈御已经将手凑到她面前,一副等着被伺候的模样。   矫情过了,就不好了。   楚然托着沈御的手背,心底啧啧,他真的用力啊,这碎片扎到手心将近一公分了。   手上刻意用力,将碎片拔了出来,很满意的看到血又汨汨冒了出来。   “呵……”头顶,沈御低笑一声。   变态,楚然瘪瘪嘴,疼的时候还能笑出声来。   消毒,洒药粉,处理的很是顺畅,她细细缠着绷带。   沈御望着眼前认真包扎的女人,她的睫毛很长,阴影打在下眼睑,添了几分恬静,她专注的样子,比平日里多了几分诱人。   可……突然想到她刚才那番话……   “你爱他?”他问道。   “什么?”楚然惊讶。   “季笙。”   “……”楚然静默片刻,将医药箱整理好放在一旁,“爱或不爱,没那么重要了。”   沈御紧盯着她,她倒是变的彻底,以前那个口口声声说爱他,为了得到他不择手段的女人,现在竟然说“爱不重要”?   楚然继续道:“季先生他……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收留了我,我在锦市待不下去的时候,他还愿意给这样的我一个名分,我很感激。”   “感激一个让你住在情人区的人?”沈御嘲讽,星眸隐怒。   “最起码我还能活下去!”楚然低着头,“不然,只能像爸爸那样,爬上顶楼一了百了。”   沈御一僵,如同被戳中一般,眼神越发幽深。算来,沈父是被他间接逼死的。莫名有些仓皇起来。   “你恨我?”沈御问,心中说不出是惊惧还是质疑。   楚然抬头,迎视他的眼睛,双眸似有光芒般:“我不恨你,”恨他的那个楚然,早就死了,“我想过恨你,御哥哥,可是……我做不到……”   做不到。   女人说这句话时,眼底深沉的情感和晶亮震撼了他。   手腕上的红线,又在隐隐发烫。   楚然盯着沈御的眼睛,像被吸引般,一点点的靠近他,靠近他……   沈御没有躲,他的目光缓缓下移,移动到女人的红唇上,他还能回忆起上一次她吻他时的馨香。   红线,越发滚烫。   二人的唇,剩下一公分,只有一公分……   “啪嗒——”别墅大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沈御眼底隐约的迷离瞬间消失,被清冷取代,手腕的红线,也不再滚烫,一片死寂。   楚然僵住了,脸色涨红,因为愤怒。   只差一公分了!   抬头,连带眼神都很不悦!   站在门口,一身花色西装的男人懒懒靠着门框,打量着正要亲热的二人,原本不羁的眉眼,面无表情。   季笙。   他缓缓朝餐厅瞥了一眼,晚餐残羹摆满了一桌子。   挑了挑眉,季笙对楚然“友善”一笑,牙齿森白:“不是说今天不做饭吗,然然?”   然然……   楚然瞪了一眼季笙,这人没毛病吧?一副抓奸的模样演给谁看?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声音都没好气起来:“没做季先生的。”   一旁,沈御眼神微闪,淡笑一声吸引了其余二人的注意,他却只望着楚然,语调轻柔:“晚餐很丰盛,我很喜欢。”   楚然:“……”   “噗……”季笙宠溺一笑,无奈摇头,走到楚然身边,懒懒搂着她的肩头,“然然,就算昨晚我没回应你的求婚,也不用随便找根回头草吃吧?我以为,昨晚我的行动,已经告诉了你答案了呢!”   楚然仍旧一言不发,她怕自己一开口就忍不下怒火了,就差一点,只差一点点!   “呀,沈先生,你的手没事吧?”季笙半真半假的声音传来。   楚然朝沈御的手望去,刚刚还止住血了,这会儿紧攥着,竟然又流了出来。她眼神一转,事情也许并不像她想的那么糟。   “多谢季先生关心,”沈御打量着楚然,她刚刚说季笙给她个名分,最初他还心有怀疑,这会儿倒是证实了,缓缓站起身,他仍旧一派清贵:“还要祝贺季先生,娶了一个我玩腻的女人啊!”   季笙笑:“多谢沈先生祝贺啊。”   沈御微理西装,起身就要离开。   楚然傻眼,目不转睛盯着他,这就走了,一点表示都没有?敢情刚刚那红线滚烫滚烫的是烧着她玩的?   肩头一紧,季笙不悦的箍着她,楚然吃痛的皱了皱眉。   季笙却看也没看她:“沈先生留步。”   沈御本走到门口的脚步微顿。   “看看他的选择啊。”季笙悄无声息凑到楚然耳边,低语一句,而后抬头望着沈御。   “听着沈先生的祝贺,也没多少诚心,”他恨不得将身体的重量压在楚然身上,“不如这样,南非那桩矿山的生意,我很感兴趣,沈先生愿意让的话,人,我也不是非得要她。”   “八十亿的项目?”沈御侧眸,“季先生好大的口气。”   “放心,给沈先生考虑的时间,”季笙扭头,“含情脉脉”望着楚然,“然然,明天一早,我们公布婚讯。”   “啪——”房门被人重重关上,一声巨响。   “唯一的观众走了,你的戏该演完了吧!”楚然没好气将季笙甩开,大好的机会,就这么浪费了。   “这么生气我打扰了你的好事?”季笙挑眉,问的很平静。   “哪怕你晚半分钟回来,就半分钟也好!”楚然很是愤懑。   “半分钟?”季笙邪笑,“沈御这么快?”   “他……”楚然刚要回应什么,突然眯了眯眼睛,怀疑的看了一眼他,“季先生,你不会在吃醋吧?”   “楚小姐想的倒挺美。”季笙笑意一僵,眼底变得阴沉起来。   “也对,”楚然耸耸肩,“今晚和苏姑娘约会怎么样?”   不提还好,一提季笙脸色更加难看了:“手机拿来。”   “干嘛?”楚然不解。   “打电话,”季笙轻哼,“明早举行记者发布会。”   “嗯?”   “要么八十亿,要么婚期。”   楚然惊:“你认真的?”   “不是对我收留你很是感激吗?”季笙笑,“不是要报恩吗?我成全你。”   楚然翻了个白眼:“你在外面偷听了多久?”   “下次偷人前,记得把窗户关严了。”   “沈先生可是我光明正大的未婚夫!”   “明天就不是了,”季笙顿了顿,“把手机拿来。”   “你的手机呢?”   “砸了。”轻描淡写两个字。   变态,楚然嘀咕一句,还是起身走向卧室,到门口突然想起什么,扭头望着季笙,格外认真:“季先生,你要报恩,我报,不过,只是报恩。”   反正明天只是公布婚讯,说不定刺激一下沈御更有效呢。   季笙眼睛一紧,继而缓缓笑开,眼底雾蒙蒙的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不过你我对那二人欲擒故纵的手段,楚小姐还期待着两情相悦吗?”   见他这般,楚然放下心来,甜甜一笑,走进卧室。   季笙皱眉,死死盯着房门。   收到她第一条微信时,他只当她不想做饭,第二条微信发来时,他却已经可以肯定,她约了沈御。   住着他的别墅,喝着他的红酒,勾搭他的死对头,楚然还是第一人!   他最讨厌被人支配情绪,尤其是楚然这个女人,干脆约了苏雅。   可是,和苏雅共进晚餐,满脑子都是那晚那个女人衣衫半裸勾引沈御的场景。   他可以忽视她之前有多少男人,但她不该在他的床上还睡别的男人!   打了十几通电话,无人接听,一气之下,将手机砸了,惊了苏雅一跳,他却连安慰都提不起兴致,匆匆告别,回了别墅。   果然看见了不老实的她!   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只是……很想把她的嘴缝起来,让她再乱亲乱勾搭?   和沈御提到南非那个项目,不过是想让她认清楚,她也就是沈御感兴趣的一个玩具罢了!   于他……季笙一僵,自然也是! 第10章 霸总爱上我10   楚然把手机扔给季笙,看着他给助理打了个电话,说了明天记者招待会的事。   打完却没将手机还给她,顺势翻了翻通话记录,看见“御哥哥”的名字大喇喇出现时,他微微皱眉,直接将号码删了。   楚然看着他的动作,心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面上没有反应。   季笙却高兴起来,望她一眼:“我饿了。”   楚然打了个哈欠:“我困了。”   “去做饭。”季笙盯紧她。   “手机在你手上,自己点外卖。”楚然扭头便回了卧室。   季笙刚刚泛着点喜色的神情瞬间凝结,狐狸眼微眯着望着紧闭的卧室门,扭头将餐厅的残羹连带盘子一齐扔到垃圾桶里,才勉强顺了一口气。   卧室里,小棺材正翘着小短腿闭目养神,看见楚然进来才睁开眼:“你真的要嫁给季笙?”   “干嘛?”楚然睨它一眼,“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嫁人。”   小棺材很惊奇:“你以前嫁过人?”   “没有。”   “我就说……”小棺材嘀咕一声,“你这女人刁钻又爱演,谁眼光这么清奇……”   “嫁过狗。”   楚然将耳坠摘下,软软倒在床上,真舒服啊!   小棺材:“……”   “季笙和沈御这种人,是不会娶我的……”楚然盖上被子,声音朦朦胧胧,“他们争得是颜面,而我只是战利品而已。”最起码,现在还是这样。   一晚上,睡得很好。   楚然是被隔壁不耐烦的怒吼声吵醒的,某季大少的声音穿透墙壁:“楚然,去开门!”继而才听见一阵阵敲门声。   等到她仅穿着件金色吊带晶片睡裙出去的时候,一眼便看见季笙斜倚在门口,慵慵懒懒的靠着,狐狸眼里满是不耐,门半开着,站着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   听见这边的动静,那二人都朝她看来。   季笙脸色登时黑了,一把抓过玄关处的大衣朝她扔了过来:“一大早穿成这样,这么饥渴?”   楚然无语睨他一眼,自己一直这么穿,也没见他这么大脾气,不过她懒得和他计较,披着外套看向门外那人:“有事?”这人看着面熟。   “有人要我将这两样东西交给楚小姐和季先生。”那人尴尬的笑了笑,给了季笙一份文件包,给了楚然一个保险箱,转身走了。   楚然打量着沉甸甸的保险箱,掀开后便乐了,明晃晃的金条,看着便赏心悦目。   季笙却沉默了,本来慵慵懒懒的姿态,此刻都紧绷起来,唇角紧抿成一条线,阴着脸望着手中的文件,眼底一副波涛汹涌。   “怎么?”楚然一时好奇凑上前去,只看清楚几个大字——“南非项目转让协议”。   她一怔,继而反应过来,沈御倒是蛮上道的。   季笙仍旧拿着文件,不发一言。   楚然拍拍他的肩膀:“八十亿的项目,季先生,你赚了。”   赚了?他怎么觉得自己赔了,连一大早的好心情都赔进去了,只想……把文件撕碎!可最终也只转眸扫了某个满眼得意的女人一眼:“滚。”   得!楚然一挑眉,别人这么嫌弃,她也没必要上赶着求虐,将保险箱重新落锁,哼着小曲儿就要回房。   “他选择了你,你很高兴吧?”身后,季笙不明就里的声音传来。   楚然头也没回:“废话,我一几手货还能值八十亿,不该高兴?”   “你以为他阻挠了我发布婚讯,就会娶你?”季笙声音很平静,如死水微澜。   这话倒阻止了楚然的步伐,她缓缓扭头望向季笙,眉眼一瞥,声音带钩:“那季先生会娶我为妻?”说到此,她眼神沉静下来,一字一顿,“唯一的妻。”   季笙喉结一动:“我会给你住处,一大笔钱,且永远不会找楚家人的麻烦。”言外之意就是:不娶。   楚然“噗”的一声笑开:“季先生,你以为沈御出不起这些吗?都是给人当情人,给谁当不是当啊!”   季笙眼里怒火翻涌,可偏偏又找不到发作的理由,死死盯了楚然足有半分钟,拿过玄关的外套往身上一披,开门离去。   “砰——”摔门声震耳欲聋。   楚然眯了眯眼睛,美人不愧是美人,只穿着睡衣裹着件大衣都风度翩翩,扭头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勾唇笑开,她这个身子当然也是美的!   ……   沈氏。   苏雅望着办公桌后的男人,她从来都知道他清冷疏离,也知道他高高在上,可是那是他对外人,从来不会对她这般。   如今,他对她,再没了之前的温文尔雅。   “御,你真的将南非那个项目让给了季家?”苏雅声音微紧。   “嗯。”沈御应一声,在眼前文件上签了字。   “为什么?”苏雅脸色一白,“那可是一整个矿山,你明知道……”   “沈氏重心会放在科研项目上,珠宝业季家占了多半市场。”沈御打断她,仍旧头也没抬。   “真的是这样吗?”苏雅垂眸,“难道不是为了楚然……”   “啪”细微声响,沈御已经将钢笔放下,缓缓抬眸望着她。   苏雅惊惧闭嘴。   “你多想了,雅雅。”沈御揉了揉眉心,“今日公司有些忙,恐怕没时间陪你。”   “季大哥都告诉我了!”苏雅眼圈一红,“御,你是不是……是不是对楚然动……”   “我送你下楼。”沈御明显有些不耐烦起来,他以前不喜欢从苏雅的嘴里听见“季笙”的名字,可她似乎总喜欢看他吃醋的样子,几次三番提及,却又提的隐晦。不像楚然,住着别的男人的情人别墅,都住的众人皆知,理直气壮。   以前,他还觉得这样很好,生活总要添些小情趣,可如今,吃醋的感觉都淡了,只觉得疲,应付的疲了。   苏雅脸色越发苍白,她呆呆看着明显逐客的男人,最终跟在他身边半米处走出总裁办公室。有时候她会觉得,沈御也许从没喜欢过她,他如同豹子,享受的只是追逐猎物的过程。   可她,也不会让自己输的太惨。   ……   楚然上了国家台财经新闻了,只出现了名字,却在商界掀起不小的波澜,一时之间成为众矢之的。   起因源于沈御虽未承认、但众人皆知的女友苏雅,近日再不和沈御一同出席活动,反而和季家总裁季笙打的火热。   季家作为国内商界的龙头之一,季笙接受国家台采访时,苏雅也跟在其身边。   最初还是聊些商界要事、未来发展动向,采访到最后,记者也疲了,反问起八卦来,其中一个便问了苏雅这样一个问题:“苏小姐,请问您最近频频和季先生一同亮相,和沈先生倒是越发疏远,这是否代表着,终是季先生抱得美人归?”   苏雅秀美小脸上妆容精致,红唇如烈焰,一副钮钴禄·苏雅的模样,闻言却眉心轻蹙:“我和季大哥,目前仍旧是朋友阶段,至于沈先生,他好像……只是短暂的爱了我一下,我们还未分开,可似乎……有人比我更需要他。”愁绪如泣如诉,我见犹怜。   楚楚动人的模样,立刻上了当天头条,都想帮这个可怜的美丽女人找到那个传说中的“小三”!   于是,在广大“热心网友”的寻觅之下,终于找到了些端倪——沈御曾几次三番出现在情人区别墅,那里正住着楚然!   那个“扫把星”楚然,就是插足别人的第三者!   上流社会,在外面有小三小四的人不少,可闹到国家台上,可真是丢脸丢大了。所有人或是鄙夷唾弃,或是谩骂诅咒,更有记者日夜蹲守在别墅四周,等着上头条。   除了当事人。   楚然很平静,一边乐呵呵的擦金条,一边看着自己的新闻从财经频道转到娱乐频道,继而在微博上分了小生小花们的几分流量。   只是有时候咂咂嘴,暗咒一声:季大少真狠啊,他和苏雅那把小火苗烧的旺旺的,回头一盆水把她浇个透心凉!   事情发酵第五天,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插曲。   一个在楚氏大楼旁边上班的程序员说,曾亲眼看见过酷似楚然的女人跳楼,有好事记者还专门去找了当时的监控录像,没想到竟然真找到了——却只找到楚氏顶楼的一个固定镜头。   百米高的楚氏大楼楼顶烈风阵阵,暴雨砸在女人瘦小的身子上,女人绝望的朝天台走着,走出了镜头……   录像一出,震惊四座,更有围在别墅周围的记者说,他们日夜守在别墅各个出口,五天了,始终没看见楚然出入,怕是她再想不开……   一时之间,众说纷纭。   楚然仍旧笑眯眯的网上冲浪,看着网友留言“看录像,她的精神状态很不好,说不定真的出了什么事……”这条评论点赞很高,底下的驳斥更不少:“小三都能当,已经练成厚脸皮了,什么承受不了?”“扫把精一个,当初做的那些事儿都忘了!”“苏雅才是无辜的好吧,人家什么都没做就被抢了男人”……   楚然抱着手机的手一顿,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是原主的身姿,原主是真的出了事的,可是没人知道,不过,他们终究会知道的。何处来,何处去,她借原主的身子讨自己的命,也会尊重原主的选择。   起身看了下外面,天大黑了,她随意翻出件外套套在身上,这几天外卖不愿往这里送,因为门口记者太凶残,冰箱里的余粮也耗完了,她不得不出去了。   “你现在怎么也是个名人了,就穿成这样?”小棺材嫌弃的摇摇小手。   楚然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皱皱巴巴的白色睡裙,一双黑色人字拖,遮住半张脸的鸭舌帽,的确有些丑,不过:“穿的不像自己,才不会被人看出来,不是吗?”   她一笑,拍了拍小棺材的身子:“好好在家等我回来喂你好吃的!”   话落,起身,走出别墅大门。   没想到,刚走几步,身前强光射来,刺的她睁不开眼睛,急促的刹车声响起,轿车还没停稳,一人已经走了下来,脚步里似乎都夹杂着盛怒。   强光暗了,楚然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能看清,抬头,一眼望入一双赤红的眼睛里,她一怔,继而完全看清来人,他唇色苍白,呼吸急促,额头上一层薄汗。   沈御。 第11章 霸总爱上我11   沈御从没这样过。   当初将南非的项目让给季笙,他面上平静,心里却还是波涛汹涌,所以晾了楚然一段时间,想告诉她,她不过是他想起来时就拿钱糊弄一下的女人而已。   可他没找她,她也没找过他,一次电话也没有。   直到苏雅在电视上隐晦提到楚然以第三者身份介入到二人的感情,沈御动了气,对苏雅的气,以前从没有过。却也有淡淡的窃喜,他以为,楚然总会来求他了。   楚然自己压不下这件新闻,苏雅接受采访时季笙就在她身边,所以季笙定也不会管这件事,她只有求他这一条路。   可等了又等,没等到她半个人影,却等到了一个监控视频。   她于暴雨中往楚氏大楼楼顶走去,看她身上的穿着,是他在雨中扔戒指的那天。她一直很卑微的跟在他身后,记得那天也只是因为终于绊倒了楚家、能正大光明的折辱她而已。   模糊不清的视频,可她身上传出的绝望却扑面而来,压得人心中沉甸甸的。   圈子里,美人不少,可他从没想到,最惊心动魄的美,却是在一个因他而欲寻死的女人身上,彼时她还被雨淋的狼狈不堪!   记者说,她已五天没出房门,怕是再存了想不开的心思……   他喜欢她寻死时美的震人心魄的感觉,可却……不敢想象她真的去死,得到消息,扔了客户,只身开车来了这里。   还没等到门口,便看见了熟悉的身影,穿的和往常大不相同,却很奇怪,他就是认出了她。   开门,下车,一气呵成。   如今,站在她面前,竟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沈先生?”楚然疑惑的声音传来。   沈御回神,紧盯着眼前的女人,鸭舌帽挡住了她的眉眼,目光很自然落在她的红唇上。她的唇角微翘,是最适合接吻的弧度,泛着淡淡的光泽……   手腕上的红线又热了。   楚然眼珠隐在鸭舌帽的阴影下转了转,随后就要上前主动献吻。   却没等她抬脚,便感觉一股大力将她拽了过去,而后……被拥入一个宽大的怀抱中,淡淡的香味裹住了她。   楚然惊讶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不放弃的想要仰头攻击他的唇。   沈御却更快的将她禁锢住,声音在她耳边沉沉闷闷的:“没死?”   “……”楚然没好气道,“你死了我都不会死。”   沈御却像没听见似的,自言自语:“嗯,没死。”   楚然:“……”   红线不烫了,楚然放弃了,乖乖任由他搂着,不知多久,沈御终于放开她,清咳一声,旋即面无表情:“也是,祸害遗……”   声音却在望见她身上的穿着时戛然而止。   寒酸的睡衣,再不像从前那个高高在上的富家千金。   “给你的金条呢?”他没忍住出声,声音隐怒。   楚然奇怪望他一眼:“那又不是给我自己用的。”是给小棺材的。   沈御却以为她给了楚家那些亲戚,眼底一阵懊恼,这段时间,他竟将楚家那些人忘记了:“我……会撤回不准用楚家人的暗示。”他道,声音低哑。   “我替他们多谢沈先生了。”那些人她虽然没感情,但毕竟是原主的亲戚。   “我看见新闻了,”沈御道,“关于苏雅的事情,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那是五天前的新闻了。”楚然“好心”提醒,要看见早就看见了,现在才出现,未免太没诚心。   沈御被她一堵,目光颇不赞同的紧了紧,这个时候,她都没想过求他!   “哦,对了,”楚然突然想到什么,“很抱歉,连你也跟我一块被骂了。”   虽然骂她的占了大多数,不过还有几个理智派连带“渣男”一起骂了的。   沈御一僵:“你……”她竟然还道歉?明明他抬抬手就能压下的消息,五天都还在发酵,明摆着是在看她的笑话!   “我怎样?你以为我真不知道你是故意的?”楚然眯眼笑了笑,笑的很是‘凄楚’,“我连死都不怕,区区一些谩骂又算什么?”   话落,沈御瞳孔紧缩,眼底流出几丝涩意,他刚刚甚至还在怀疑,这是她欲擒故纵的手段,可她说这句话时眼底的无望,和监控录像里的她那么像。   “我还有事,沈先生,先走了。”楚然在想,去晚点超市的牛排怕是不等她,想到那鲜美的带着几缕血丝的牛排,滋滋的泛着油光,香喷喷的,她便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有约?”没等她走几步,沈御就已飞速抓着她的手腕。   楚然随口道:“超市买菜。”   抓着她的手腕一紧,对沈御而言,买菜是保姆做的事,而不是……楚然这种身娇体贵的大小姐。她手上连个薄茧都没有,肌肤柔腻,模样美艳,如今却要和那些人去挤一处。   “不用去了。”他道,抓着她便朝车门走,声音喑哑,“我带你去用餐。”   若说之前楚然还有几分欲拒还迎,现在则是真情实感的抗拒了,她拼命挣着手腕:“不用了,沈先生,我还是去超市……”   开玩笑,她穿着这身大妈睡衣,要多怂有多怂,挤在超市没有违和感,可沈御用餐,不是五星级就是米其林,她去了怕是把老祖宗的脸都丢光了。   “闭嘴!”沈御很霸道。   楚然挣扎死不放松:“沈御,我真的不用了,如今我们绯闻漫天,被人拍到怕是不好……”   “谁敢?”霸总属性一览无遗。   楚然被抓到车门前,寻找最后的时机:“我如今这样,怕是给你丢人,让你被人看了笑话……”   “楚然!”沈御豁然转身,手攥着她手腕更紧,眼神酸楚,“没人觉得你丢人,我也不会。”   楚然:“……”   “上车,我带你去用餐,”沈御声音低了下来,最后又迟迟补上一句,“好吗?”   楚然安静了,默默坐在车上,这种安静,一直持续到晚餐进行时。   五星级酒店,二人刚进门便吸引了一票目光,大堂经理鞠躬哈腰上前,沈御直接甩出一句话:“把整个九楼封锁。”   楚然第一次体会到霸总的特权,不得不说,很爽。   用完晚餐,已经晚上十点半了。   沈御还算绅士,将她送了回来,一路上二人很安静,只是在楚然下车回别墅时,他也跟着打开了车门:“送送你。”   不过五十米距离,楚然认为实在没有送的必要,她今天心情还算不错,声音也软了几分:“还有事?”   沈御顿了顿:“搬出这里。”情人区、季笙的别墅,每一个名字,他都很不喜欢。   “嗯?”楚然怔了怔,既而轻笑一声。   “你笑什么?”沈御皱眉。   “这倒不是我第一次听见这种话,”楚然眯了眯眼睛,“我挺喜欢这里的,有假山有流水,有天鹅有美人,有人气儿又不喧闹……”   “谁还想让你搬出去?”沈御打断她,声音紧绷。   “不识情趣,”楚然睨他一眼,没有回应。   “季笙。”沈御却已经有了答案,这里,除了季笙,谁还能进去?   “说了你不识情趣,你倒不识情趣到底了,”楚然轻叹一声,“是他又如何?”   “……”沈御沉默片刻,“市中心有栋大楼,你搬过去就是你的。”毋庸置疑的语气。   “又是金条、又是八十亿合同、又是大楼……”楚然细细盘点着,扭头暧昧的望了他一眼,“沈先生,你不会爱上我了吧?”   沈御目光一紧,死死盯着她,好久轻描淡写转移目光:“我对女人一向大方。”   “原来是这样!”楚然恍然大悟,随后抬眼,“可惜这个理由我很不满意。”她扭头,就要走进别墅。   “那些新闻,我会压下去。”沈御在她身后开口。   楚然头也没回,径自前行,她要的可不是被压下,而是被公开!   “那晚你的提议,我没答应。”沈御紧走几步,拦在她身前,从口袋中拿出一样东西,放在楚然跟前。   订婚戒指。   楚然恍然,难怪那晚后她再没找到这两枚戒指,原来是被他拿走了。她想了想,拿过女戒,静静待在食指上,放在路灯下打量着:“很美吧,御哥哥……”她低声道。   沈御目光一动,望着她的手,象牙白色的手指修长,如白玉石般,中指上锁住的,是他的戒指,一瞬间只觉得心中一动,还有她叫他“御哥哥”时,更是动听。   “有个女人,求一个早已闭关的珠宝设计师求了很久,那个设计师才答应设计了这对戒指,设计师说,这枚戒指,能帮她锁住她的幸福,她信了……”   沈御指尖一颤,他望着眼前的女人,有一瞬间觉得她很远,伸手,抓着女人的手臂,想要证明她就在眼前。   楚然侧头看了眼他抓着自己的大手,勾唇一笑,“设计师的话,不能信。”   “楚然……”沈御启唇,声音艰涩。   楚然伸手,轻轻摘下戒指,注意到她的动作,沈御目光一紧。   “我们订过婚,御哥哥,”楚然仍旧低着头,声音晦涩难明,“我们还没有解除婚约……可是那又怎样?除了你我,谁还知道这层关系?在所有人眼中,我不过是个勾引别人男友的贱人罢了!如那些人的谩骂一般,也许我这样的婊.子,注定不得好死……”   “你……”   “不过要让那些人失望了,因为……我绝不会为一个人死两次!”   “……”   “那一天,我求你放过爸爸公司的那天,御哥哥,你把它丢了的那天……”楚然紧紧将戒指攥在手心,复又摊开,“也许,我根本不该将它找回来。”话落,用力将戒指扔到对面草丛中,小小的戒指闪了闪,已经消失。   “楚然!”沈御只感觉心中从未有过的暴怒,和滔天的惶恐,他朝草丛紧走了几步,而后猛地停下。   他在做什么?和那一天的楚然一样,不顾自尊的去找回戒指?   他绝不允许自己这样做!   生硬的转身,走向黑色宾士,车,风驰电掣而去。   目送车影离开,楚然抬头,眼神清清浅浅。   那么多话,“绝不会为一个人死两次”,唯有这句话,真心实意!   扭头,走向别墅,很奇怪,别墅大门没有落锁。   走进正厅,一片黑暗,朝前走几步想要开灯,却被绊了一下,堪堪站稳,匆忙开灯,灯光大亮。   楚然却呆了呆。   离开时还整整齐齐的别墅,此刻却一片混乱,沙发移了位子,电视被砸碎了屏,花瓶碎片铺了一地,桌椅板凳全都倒了,厨房里更是满目狼藉,几间卧室大门被人生生踹开,被褥都被翻得杂乱不堪……   小棺材……   楚然心一紧,匆忙跑向主卧,待看清小棺材正抱紧自己的小身子缩在桌子上瑟瑟发抖时,才终于松了口气,长叹一声:“没事就好。”   小棺材探出身子,小手颤颤巍巍指了指地面:“我的金条……”   楚然:“……”   这个贼太没水准,金条都翻出来都不知道偷。她蹲下身子,一块块将金条拾起来,妥帖放到保险箱中。   “闹贼了?”收拾好,楚然直起身子,将保险箱提在手里刚想安置到一旁,才发现小棺材又把手脚缩了回去。   身后,男人声音平静:   “要搬走?” 第12章 霸总爱上我12   季笙从未这么害怕过。   这几日,苏雅总是来找他,温温柔柔的,连“季大哥”都很少叫了,唤他一声“笙”,于是他也扮演着风流公子回头是岸的戏码,身边的女伴再没换过。   他自然知道媒体上是如何说楚然的,不外乎狐狸精、第三者这些称呼。这也算是他纵容下的产物了,她既然说“给谁当情人不是当”,他就让她知道,给沈御当情人的代价。   他应该满足了——抢了沈御的女人,最起码在所有媒体面前,他打败了沈御,成为苏雅的最终选择。   可是,今夜,和苏雅一同在商场陪她买东西,却被一旁的大荧幕吸引了注意。   荧幕上播报着这几日“风头正盛”的楚然,曾经出现在楚氏大楼顶层意欲自杀的视频,还有记者现身说法,说楚然已五日没踏出房门半步,怕是再想不开……   突然变得心不在焉起来,好几次都要苏雅推他,他才勉强回神。   终于在苏雅第七次问他“怎么了”的时候,他忍不下了,转身飞奔离去,脚步仓皇。   看见别墅一片漆黑,空荡荡的没有一人后,他害怕了,她站在大楼顶层满目绝望的神情一遍遍回想,把整个别墅都翻遍了、砸遍了,想把她找出来,找到最后,愤怒都没了,只剩下惶恐。   气喘吁吁站在别墅门口,想要逼着自己平静下来,却看见了她坐着沈御的车回来。   沈御的神色罕有的温柔,甚至……还要她搬出这里。   这是个锦市人人鄙夷的情人别墅区,他知道,当初把楚然接到这里,就是刻意侮辱她而已,她想搬出这里,也无可厚非。   可不愿的人,却变成了他!   站在门口,打量着女人收拾金条的背影,看着她提着金条直起身子,转身想要离开,再忍不住出声:“要搬走?”   楚然倒没想到季笙会出现,扭头笑开:“季先生这几日春风得意啊!”和苏雅成双成对,把她这个“战友”搞得人人喊打!   季笙脸色却更加阴沉,上前走几步,站在她跟前,居高临下望着她:“要离开?”又问了一遍,声无波澜。   楚然无奈:“你没毛病吧?”   季笙眼里忽明忽暗。   楚然更乐了:“季先生,我也算帮你赢得了美人心,你就这么报答战友的?”   “这么喜欢沈御?”季笙却答非所问,“还是说,只要给你钱,你谁都跟?”   楚然望了望手中的保险箱,耸耸肩:“我说过,季先生,你可以试一试。”   季笙眼神一深,声音依旧平静:“为沈御,想过死?”   “嗯?”楚然困惑一秒钟,随即了然,“你也看到那个监控视频了啊。”   季笙眉心微皱。   “我和你说过的,‘没有沈御,我会死’,这可不是开玩笑,”楚然拍了拍他的肩膀,绕过他将保险箱放在桌上。   季笙一僵。   “对了,”楚然看见角落的药瓶,“漫漫长夜季先生总往我这儿跑也不是事儿啊,我既然答应过季先生帮你得到苏小姐,干脆送佛送到西,之前给沈御用的‘半身倔强’还剩了半瓶,送你好了……”   说完,扭头就要把药瓶丢给他,却刚刚转身,迎面便撞过来一个黑影,紧接着手腕一紧,再反应过来,她已经被人甩在床上,季笙紧接着压了下来,呼吸粗重。   “沈御,这么好?”他问,声音喑哑。   楚然眨了眨眼睛,看着仅一指之隔的男人。   “就算他整垮了楚家,逼死了楚浩天,抹杀楚家存在过的印记,害的楚家人奔走逃亡,你还是这么死心塌地的爱他?”季笙接着问,说话间的热气喷洒在楚然脸上。   楚然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季先生,”楚然“好心”提醒,“楚家被整死这件事,季先生难道没参与?”   季笙桃花眼一紧。   “你们呐,”楚然轻叹一声,红唇一开一合,她盯着身上人的眼睛,“玩权弄势这种事,从来都信手拈来,我也怪不得你们,毕竟成王败寇……”   “我没毁掉。”季笙打断她。   “什么?”   “沈御毁掉了楚家,我没有,”季笙盯紧她的眸,“我把当初吞并的部分楚家资产还给你,怎么样?”   楚然目光终于认真起来,打量着他,那双典型的狐狸眼没了风流:“你想要什么?”她问道。   季笙又上前凑了凑,凑到女人红唇前,声音暧昧,一字一顿:“不准再见沈御。”   “恐怕不行。”楚然回绝的毫不迟疑,“我说过,我要得到沈御,那就一定要得到,不对,我不光要得到他,还要让他爱上我……”   声音,戛然而止。   季笙的手,不知什么时候爬到她下颌,而后收紧,他咬牙切齿:“楚然,你可以再无耻一些!”   “从一开始,我就把目的说开了,”楚然抬眼,目光如水波一般,澄净而深邃,“帮我得到沈御,给我个住处,我会让你得到苏……”   话,再一次没来得及说完,下唇就被人啃了。   这不是吻,是啃咬。   季笙咬着她的下唇,牙齿在抖着,想用力又没用力的模样很是隐忍。   楚然看着近在眼前的男人,好久缓缓垂眸,掩去眼底的情绪:“那晚我留你,你什么都没做,现在倒可以补上了,两不相欠。”   说完,伸手,揽着季笙的后颈,微微上仰身子,轻轻启唇,暧昧的舔了一下他的唇角。   季笙目光一紧,唇上女人还在兴风作浪,他却一动未动。   楚然十分有耐心,一点一点,极为温柔。   可肩头多了两只手,季笙将她压了下去,二人的距离隔开了,他拉过一旁的薄被盖在她身上,又像初见一般,将她脸上杂乱的长发拢到耳后,深深望她一眼,起身,大步流星离开别墅。   楚然静静躺在床上,目不转睛盯着天花板。   “季大少被你伤了!”桌上,小棺材终于探出小手伸了个懒腰道。   “……”楚然一动没动。   “怎么?后悔了?”小棺材调侃。   “……”楚然缓缓将身上的被子掀开扔到一旁,目光依旧有些怔忡。   “你不会真对他上心了吧?”小棺材有些着急,“你可是要勾搭男主的……”   “说什么呢!”楚然睨小棺材一眼,“只是……他让我想起来一个人,我在想……这次我如果能活着回去,也许,我应该对他好一些……”   “想起来谁啊?”见她没上心,小棺材放心了,“八卦”问道。   “关你什么事!”楚然翻了个白眼,倒在床上,“睡觉!”   ……   第二日早上十点,沈氏。   沈御眉心紧锁的打量着手中的对戒,眉目怔忡。   戒指,他找了回来,莫名其妙的昨夜又折返回去,找了两个小时。像极了他扔掉戒指那日,跪在雨中找戒指的那个女人。   说不上什么感觉,只是总时时刻刻想起她说“这枚戒指能锁住幸福”的模样。   幸福吗?他紧紧攥着戒指,薄唇微抿。   “叩叩——”一阵敲门声传来。   沈御手飞快撤回,将戒指随意放在口袋里:“进。”   助理小秦走了进来:“总裁,门外季先生想见您。”   “季先生?”沈御皱眉,“哪个……”   “我。”没等他问出口,小秦身后,穿着一袭浅色西装的男人走了出来,那人一双桃花眼微眯着,唇角微勾,一贯的风流模样。   季笙。   沈御对小秦微微颔首,小秦识相的关门走了出去。   “季先生有事?”沈御静静坐在办公桌后,动也没动,随意看着眼前的文件。   “啪——”的一声,季笙将手中文件扔了过去。   沈御挑眉。   “别人玩过的东西,我从来不稀罕。”季笙轻哼一声。   沈御拆开文件,继而眉头紧锁,文件,是南非项目转让协议,乙方签名空荡荡的,季笙没有签名。   “季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合同还你的意思,”季笙调笑一声,“算来算去,我还是觉得……人比较好玩。”   沈御抓着文件的手一紧,薄薄的纸张被掐破了点,偏偏他仍旧一副浅淡自如的模样:“哦?”   “沈先生是聪明人,”季笙望着他,而后似突然想起什么,挑衅般双手撑着办公桌,凑到沈御眼前,“对了,我把楚家的部分资产,已经转到楚然名下了。沈先生呢?我记得楚家大部分资产,都在沈先生手上吧?”   沈御手背上有青筋暴起,他眯着眼睛抬头盯着男人,好久突然淡笑一声,“季先生还是这么喜欢抢,这次又准备玩几个月?”   “玩到腻为止。”   沈御抬眸,怒极反笑:“不喜欢别人玩过的东西,却喜欢别人玩过的人,是吗,季先生?”   “沈御!”季笙猛地伸手,抓着沈御衣领。   沈御仍旧浅笑,任由他抓着。   不知多久,季笙终于放开他,伸手,替他掸了掸衣领上的褶皱,勾唇玩味的笑了出来:“沈先生从来顺风顺水,那我就等着你从云端跌落谷底的那天了。”   ……   楚然直到第二天中午才发现,关于自己是狐狸精、第三者的流言消失了,网上热度被压了,新闻封口了,就连别墅门口的记者都不见了,风平浪静的她好一番不适应。   但很快她反应过来,沈御出手了吧,有权有势还真是好啊!   刚想去个电话“感谢”一番,就被门铃声打断了。   两个人。   一个人西装革履抱着一个文件夹,另一个人也是西装革履,提着个保险箱。   “二位?”   西装革履一号拿着文件:“楚小姐,这是季先生给您的资产让渡书,请您签字。”   西装革履二号送上保险箱:“楚小姐,沈先生说要把这箱东西亲自交给您。” 第13章 霸总爱上我13   沈御很上道。   楚然打开保险箱时,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   满箱的金条,闪瞎人眼,反倒是另一旁西装革履一号手中的文件十分不起眼。   她懒,所以那些价值数十亿的文件,对她而言不过是几张废纸而已。   “金条我收下了,文件,你拿回去。”楚然笑容满面接过保险箱,对那二人道。   西装革履二号很是得意,西装革履一号一急,就要上前:“楚小姐……”   “啪——”门在他眼前关闭。   楚然又开始了擦金条的过程,拿着手帕将金条一块块擦拭的干干净净,而后妥帖的放到大保险柜中,不知不觉,她已经拥有一座小金山了。   金条擦完了,电话也响了,上次被季笙删除的号码,但很熟悉——毕竟是被原主刻到骨子里的人。   “沈先生。”楚然声音很是娇柔。   沈御似乎也极为欢愉,声音添了几分轻松:“东西收到了?”   “当然,”楚然低低笑道,“沈先生出手真大方。”   “你说过,你喜欢金条。”沈御在那边不轻不重的哼了声。   楚然笑容收敛了些,她喜欢金条是真的,只是可惜,原主喜欢的并不是金条,沈御从头到尾,都不了解那个为他甘心去死的女人。   “听说,一大早季笙的人也过去了?”见她许久未曾言语,沈御继续作声。   “嗯哼,”楚然轻应一声,懒懒的躺在床上,“知道季笙的人来了,就该知道我拒绝了他吧。”   沈御低笑一声,他自然也听派去的人说了,想到昨日季笙说他要将楚家部分资产还给楚然时的挑衅,他心中便一阵气闷,楚家的资产,他早已并入沈氏,分割不得。如今听说楚然犹豫都未曾直接拒绝了季笙的让渡协议,心中当然扬眉吐气。   “沈先生还有事……”   “晚上一起用餐。”不容忍回绝的语气,说出的话却偏偏磁性低醇。   “这……”楚然故作为难。   “六点半我去接你。”话落,他已经挂了电话。   楚然望着手机耸耸肩,培养培养感情,也很不错。   “叮——”没等她思索太久,手机再次响了起来。   楚然顺势接过:“沈先生还有事?”   “……”那边没有声音。   “嗯?”楚然疑惑,拿离手机看一眼屏幕,大喇喇的“季笙”二字很是刺眼,“原来是季先生啊。”   “这么希望是他?”季笙声音传来,有些低哑。   “哪能啊,他刚挂断,我只当这情还没调完呢,”楚然笑,“季先生有事?”   “……”那边彻底将沉默进行到底了。   等了约莫半分钟,楚然耐心告罄:“没事的话就挂……”   “嘟嘟——”她话还没说完,那边就已经率先挂了电话。   季家,西装革履一号战战兢兢看着眼前一贯玩世不恭的男人,此刻脸色阴鸷的拿着手机,神情忽明忽暗,不知在想什么。   “季总……”西装革履一号小心翼翼开口。   没等说完,季笙“啪”的一声,已经将手机用力砸向墙面,手机碎裂开来。   门,被人轻轻打开,西装革履一号看见救星般眼前一亮:“苏小姐……”   “你先出去。”苏雅穿着一袭白色长裙,对一号点点头,又扭头望向季笙,将碎裂的手机捡起来,放在他跟前:“第二个了,笙。”   季笙脸色一僵。   “放心,不会再有第三个的。”她低语。   ……   楚然今夜穿了一件露背红裙,开叉到大腿的那种。这种长裙,多一分肉显胖,少一分肉难衬,偏偏她穿的摇曳生姿,轻易吸引了周遭众人的目光。   沈御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西装,领带是特意换上的暗红色,揽着女人空落落的腰身,微微蹙眉。   和苏雅如阳光的纯净不同,她像个妖精,在专属于她的夜里穿行,他很满意周围人的歆羡,可却又不悦她被别人瞧见。   脚步比平日快了些,直上酒店顶层。   “怎么样?”甫一落座,楚然便迫不及待问,这身衣裳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最为精心布置的一件了,她很是满意。   沈御静静拿起酒杯,声音清浅:“还不错。”   楚然很不高兴:“只是不错?”   沈御抬眼望着她,眼里隐隐约约冒着一缕小火苗:“下次在家里穿就好了。”   楚然笑弯了眼:“说白了,沈先生你就是想吃独食嘛。”   “……”沈御不说话,只瞧她,瞧了好久,低头淡笑一声,“给不给吃?”问的随意,偏偏心里有点紧张。   楚然眼睛一亮:“给,怎么不给!”   说完,站起身,缓缓绕过长桌,走到沈御身侧,弯腰,凑到他跟前。   不得不说,沈御很精致,是那种眉清目冷的精致,这样的人,总想让人看看他为一个人变得炽热的模样。   唇,一点点的靠近他,可手腕上的红线却怎么也没有动静。   楚然再接近,红线仍旧一动不动。   眼见二人的唇就要凑一起了,沈御眼里竟添了几分笑意。   楚然眨了眨眼睛。   “咳咳……”身后,一阵尴尬的清咳,经理身后跟着一排侍者恭敬站在那儿,手里端着餐点。   楚然:“……”很好,很尴尬。   额头倏地一凉。   楚然一怔,沈御却已经飞快将唇收了回去:“先用餐吧。”   发乎情止乎礼的一吻。   楚然直到用完餐,坐上回别墅的车,都因着愤愤难平而一言不发。沈御却只当她害羞,心情大好。   回到别墅区路口,沈御要送她一程,她披着他的西装,二人静静朝别墅走着。   “到了。”身边人打破沉默。   楚然抬头,别墅大门就在眼前:“嗯。”伸手就要将西装脱下。   “穿着吧。”沈御抓着她的手臂,拦下了她,手却没松开。   楚然点点头,同意了,沈氏总裁,也不差这件西装。   “我等你主动搬离这里的那天,”沈御低头望着她,轻道,“我会亲自来接你。”   楚然仍旧点头,可惜了,她太懒了,不喜欢搬家。   沈御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垂首,又一次在楚然额头印上一吻:“好好休息。”   楚然看着沈御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再一次风中凌乱了。   沈御很绅士,可她要的根本不是他的绅士啊!她希望他兽性大发,将她挤在墙上,最好来个情真意切的抵死缠绵!   默默叹息一声,楚然走进别墅。   手包里,手机震天响,将高跟鞋甩掉,她才掏出手机。   “喂?”声音懒懒的,人也瘫软到沙发上了。   “……”那边一阵静默。   楚然皱眉,看了眼屏幕,熟悉的人,熟悉的号码,等了好一会儿,终究添了不耐:“季先生没事不要总打扰别人……”   “玩的很高兴?”那边终于言语了,季笙的声音,低哑阴鸷。   楚然微顿,继而笑出声来:“干嘛,季先生终于知道关心‘战友’情绪了?”   “打个赌吧,楚然,”季笙没接她的话,反而换了话题,“你说,如果一个男人,沦落成丧家之犬,再不能给你金条,不能带你去五星级酒店,没有如今高高在上的地位,你还会选择他吗?”   “你要做什么?”楚然皱眉。   季笙声音骤然低沉:“告诉我答案!”   “在他没爱上我之前,会。”楚然声音罕有的严肃。   “好,”季笙笑了出来,“恭喜你,楚小姐,让我更想整死他了。”   “季笙!”楚然声音凌厉,“你敢在我没得手之前对沈御下手,相信我,我就算下地狱也绝不会放过你。”   “……”季笙静默片刻,“那我等着你拉我下地狱的那天。”话落,电话已经挂断。   楚然将手机扔到一旁,微眯眼睛,她没说谎,她一定要活下去,她还要讨一份情,还一笔债!   ……   楚然和沈御的关系可谓突飞猛进,玫瑰金条、珠宝首饰不要钱似的往她这里送,有时楚然会下厨,沈御便亲自送来,什么也不说,把七八位数的东西往沙发上一扔,便看着她做饭。   他有时会陪她去超市买时蔬,清冷卓绝的身姿在烟火气十足的市场里格格不入,他却满身自在。用完晚餐,二人会相携在别墅区的内湖便小逛一会儿。   记者拍到无数张照片,二人的桃色新闻满天飞,沈御不澄清不解释,楚然更是懒得理会。   她倒是勾引过沈御几次,奈何沈御极有原则,她脱的如维密模特,他仍旧面不改色将她的外衫穿上。   手腕上的红线再没烫过,用小棺材的话说,她和沈御到了感情的瓶颈期了。   就这么过了一个月,一个月后,沈御仍旧会往她这儿来,可次数少了,每次来都眉心紧皱。   楚然多多少少能猜到原因,沈氏陷入了危机,虽然电视上没明说,可能让沈氏陷入危机的,只有季家。她不关心什么商界斗争,她要的只是沈御而已。   直到有一天,沈御来到她这儿,用过晚餐,有些瘦削的脸上尽是疲惫,他问她:“如果我一无所有了,你会不会跟我?”   楚然反问:“你爱我吗?”   沈御没有回答,楚然也没有回答,当天,沈御离开时破天荒的吻了她的唇,红线没有消失。   他还没爱上她。   楚然很挫败。   更挫败的,是第二天上午,她在新闻上,看见了沈御和苏雅二人成双成对、举止亲热的出现在媒体面前,即便脸庞瘦削,沈御仍旧卓尔不群,苏雅仍旧穿着白色礼服,温婉可人的模样。   新闻上说,金童玉女终破镜重圆,第三者楚然下场凄惨。   楚然看着新闻,不断的冷笑,好,很好,她陪了他整整四十三天时间,随叫随到、下厨做饭、可贤可妖,他转头投入别的女人怀抱!   当天下午,电视上又出现了另一则新闻,有一段时间没露面的季笙,召开了记者会,直面回应了最近的沈氏危机,并说明天将有一场好戏上演,虽然没说什么好戏,但肯定和沈氏脱不了干系。   一时之间,新闻爆炸,纷纷猜测此次沈氏遇上前所未有的大危机。   楚然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她只知道,她唯一感兴趣的被季笙玩了!   傍晚,楚然换上了刚搬到别墅时的金色吊带睡裙,化了妆,喷了点香水,而后给季笙去了电话。   那边很快便接通了:“喂?”声音低沉,疲惫沙哑。   “我要见你。”楚然开门见山。   “……”电话那端静默片刻,在出声,季笙已经恢复平常,“好,时间地点。”   “八点整,你的别墅。”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世界很快就要完结了~ 第14章 霸总爱上我14   楚然满上两杯红酒,安静坐在沙发上,看着秒针一下下走着,时针指向八点时,开门声准时响起。   季笙穿着一袭深色西装,领带松垮垮的挂在颈间,本就是一副风流模样,可此刻他眼底遮不住的疲惫。   “季先生真准时。”楚然眯眼一笑。   季笙脸色本就不好看,待看见女人比以往更容颜焕发时更阴沉了:“有事?”他启唇,声音晦涩不明。   “季先生这话说的,”楚然站起身,一袭金色睡衣随着她的走动微微晃着,“如今季先生抱得美人归,可不能就这么抛下我。”   “没看今早的新闻?”季笙迎着女人的接近,紧盯她的眉眼,目光阴狠,“苏雅和沈御成双成对出现。”   “噗……”楚然笑出声来,“季先生,你这一波动静可真大,沈御都被你玩进去了。”   “沈氏在锦市势力盘根错节,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   “季先生过谦了,”楚然站定在季笙跟前,“而且就算你没有,了解沈氏的苏雅有。”苏雅毕竟是沈御真心对待过的人,苏雅了解沈氏内部的一些讯息。   季笙脸色一变。   楚然上前,轻轻将季笙松垮的领带整理好,又将他的西装穿正,动作暧昧至极。   季笙喉结微动,垂眼盯着身前正“讨好”自己的女人。   “明天,你要公布的大事是什么?”楚然随意问道,她对什么丑闻并不关心。   季笙有些缓和的神色却猛地紧绷起来,他玩味一笑,却莫名苦涩:“沈御这么没出息?让一个女人来打探敌情?”   “这你可冤枉他了,”楚然抬头,满眼无辜,“他可是头也不回、话也不说的就离开我,投奔其他女人的怀抱。”   “那就是你对他念念不舍,想从我这儿套话去讨好他?”   “你啊,总是这么聪明,”楚然轻笑一声,转身拿过桌上两杯红酒,一杯递到季笙跟前。   季笙没接,只目不转睛盯着她。   楚然耸耸肩,仰头喝了一口红酒,迎着季笙的目光,问的坦荡荡:“要怎样你才能放沈氏一马?”   此话一出,季笙眼神紧缩,他死死望着她,好久突然笑了出来,他伸手接过红酒,没喝,只晃了晃:“楚然,你为他求情,只会让我把他整的再狠一点。”   “别整死就好,”楚然不在意他们的商界争斗,给她留条命就行,“这么说,今晚咱们是谈不到一块去了?”   说完,扭头就要朝沙发走。   还没等她转过身去,手腕猛地被人一攥,酒杯摔落在地上,而她则被人死死困在门后。   “楚然,沈御就这么好?”季笙的气声一字一字响在她耳边。   又是这句话。   楚然无奈望着他:“他真没那么好,不过没有他,我会死而已。”天地良心,她说的话句句属实。   季笙眼神一沉,抓着她的手都松了几分。   楚然轻松挣开了他,整理了一下吊带,就要重新拿一个酒杯。   “这段时间沈御一直在你这儿?”季笙问道。   “是。”楚然拿着酒杯走到桌前。   “做什么?”   楚然给自己倒了杯红酒:“亲亲热热搂搂抱抱。”应得随意。   “……”身后沉静了好一会儿,“不是想给他求情?”   楚然喝红酒的动作一顿:“有转机?”   “当我女人,”季笙抿唇,眼神幽深,“把我陪满意了,我就放沈御一马,如何?”   楚然皱了皱眉:“当你女人,我还能让沈御爱上我吗?”   季笙笑:“你敢勾三搭四,我会亲手掐死你。”   “你会娶我?”楚然继续问。   “……”季笙眼底一暗,盯着她,没言语。   “噗……”楚然摇头笑开,“这样吧,季先生,给我明天一上午时间,往后我便当您女人怎么样?”   “……”   “这可是我最大的让步……”   “好。”季笙打断她,“但今晚你要把我陪高兴了。”   “怎么陪?”   季笙没说话,目光徐徐扫了一眼她光裸的肩头,她肤色白如雪,即便穿着金色都十足的诱人。   这段时间,看着她小鸟依人靠在沈御怀里,沈御便揽着她的肩头,被记者拍到照片也毫无顾忌。   苏雅说,她只想给沈御一个小小教训便好,央他停手,可他停不下来了,那些照片,每看一眼,都恨不得将沈御踩到地狱里去。   他快要更近一步了,她却来了电话,要见他。   早就猜到和沈御有关,可她给沈御求情时,心里的恼怒还是出乎意料。   然而……却又矛盾的想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再多待一会儿,即便这儿是他的别墅,可是他却没有理由待在这里。   多讽刺。   所以,故意说得难听,将她说得和这个别墅其他女人一般,跟他,把他陪满意了,他就答应她。   楚然不笨,看见季笙的目光已经猜到他的想法,仰头,喝了一大口红酒,没有咽,只含着,而后一步一步靠近他。   季笙目光始终紧绷着。   楚然走到他跟前,目光微眯,而后踮脚揽着他的后颈,吻上他的唇,酒香溢满二人唇齿。   季笙神色一紧,唇上的酥软竟让他第一次有了后退的想法,只下一秒,当感觉唇角被女人香舌轻轻扫过时,他的意识轰然溃散,大手扶着女人的脑后,加深了这个吻。   他们本就站在门口,季笙轻易揽着她转了一圈,将她抵在门上。   呼吸的间当,楚然看见季笙的唇上沾染了她的口红,十足的妖孽。气喘吁吁的笑了笑,却没等她笑开,季笙便又覆了上来。   不知多久,楚然肩上的吊带堪堪挂在手臂上,季笙越发的情动,却在此刻……   “啪——”门口,一声细微声响。   楚然唇一顿。   季笙不悦皱眉,想要更近一步。   楚然却轻轻隔开了他。   季笙盯着她的动作,呼吸急促:“怎么?后悔了?”眼神染了欲色。   楚然摇摇头,绕过他,打开门。   果然。   她无奈。   门外,沈御静静站在那儿,西装笔挺,身形颀长,眉心微微蹙着,脸色苍白,双眼赤红。   反观她,衣冠不整,唇红肿不堪,身后还站着同样衣衫凌乱的“奸夫”。   “有客人?”沈御开口,声音仍旧平静。   楚然点头。   “好,”沈御颔首,面色越发平静,滴水不漏的矜贵,“季先生倒无需担心一无所有,楚小姐无缝换人也好,只是我高估了楚小姐。”   话落,扭头,转身离开,背影清冷。   楚然静静盯着男人的背影,一个强大的男人,理智永远凌驾于怒火之上。   “舍不得了?”季笙半真半假的声音传来。   “怎么可能。”楚然收回目光,关上门,“来,我们继续。”   “沈御没碰过你?”季笙皱了皱眉,她很诱人,吻技却生涩。   “上/床吗?以前上过。”还是原主的时候。楚然应的随意,起身就要朝季笙怀里凑去。   季笙顺势揽住了她。   楚然再想抬头送上红唇,却被拦了下来,季笙眼底的欲色消了大半,他望着她的眼睛。   “怎么?嫌脏?”楚然笑。   季笙一恼,伸手用力将她往怀中一扣,不让她看见自己此刻的模样:“想多了,是高兴。”的确是高兴。   这段时间,她的吻技都没进步,沈御没碰过她,说什么“亲亲热热”,骗鬼去吧!   “莫名其妙。”楚然嘀咕一声,而后突然想到什么,“所以这也算把你陪高兴了?”   季笙手僵住,重重拍了一下她的头:“你一定要这个时候提这件事?”   “不然?”   “陪我看部电影吧。”季笙再没多说什么,揽着她靠在沙发上。   ……   第二天,天色阴沉,暴雨将至。   楚然醒来时,季笙已经离开了,昨晚看的是一部喜剧,眼前的屏幕还定格在电影的最后一个镜头上。   她揉了揉后颈,掀开身上的外套,将电视关了。   桌面上,静静放着一份文件,她随意翻看一眼,沈氏的一些机密漏洞资料,手机上来了一条微信【十二点整,把你的烂摊子处理好。】   扭头,楚然望了一眼窗外,豆大的雨滴已经砸了下来,今天,注定是个暴雨天气,和……原主死去的那天一样。   撑伞去了沈氏,前不久见了她便笑容满面将她迎上专梯的前台,今天却冷了面孔,下巴点了点一旁的沙发:“总裁没来,楚小姐在那儿等着吧。”   想必这些人也看到沈御和苏雅相携接受采访的新闻了吧。   楚然倒是不甚在意,坐在沙发上等着,眼见外面的雨也越发大了。   大概等了一个小时时间,公司外面停下一排黑色宾士,司机彬彬有礼下车,打开后车车门。   楚然眯着眼睛朝外望去,一袭黑色西装的男人,撑着一柄黑伞,温柔等着车内的女人,若不是他脸色苍白,她还真以为沈御之前是在和她做戏呢。   女人下车,一袭白裙与男人黑西装相得益彰。   苏雅挽着沈御的臂弯,亲昵朝公司走来。   楚然站起身。   一众人均都望见了她,苏雅的脚步都慢了几分,却只有沈御,像没看见她般,将伞丢给身边人,腾出的手揽着苏雅的腰身便要朝专梯走去。   “沈先生,请留步。”楚然手里抓着文件,便要上前。   沈御停也没停,反倒是跟在他身后的保镖将她拦了下来:“抱歉,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闲杂人等,楚然无语,她敢肯定,这是沈御交代的。   “我要见你们总裁。”   “总裁还有要事。”   “什么事都没我的事重要!”   “总裁不会见你。”   “你们……”   拉扯之间,保镖手一推,楚然手中文件没有抓紧,掉了一地,她一顿,顺势朝后退了几步,倒在地上。   苦肉计,真疼啊。楚然静静想着。   大楼里一阵死寂。   “叮——”专梯门开了,可却没人动。   “御,我们上楼吧。”苏雅的声音柔柔婉婉。   楚然勉强站起身,朝不远处的背影看了一眼:“文件,希望你能看一眼。”说完,绕到沙发处拿了雨伞,转身钻进大雨中。   “御……”苏雅声音有些不安,“我们快些上楼吧……”   沈御仍旧一动不动。   “御……”   “雅雅,”沈御终于出声,“季笙怎么会知道沈氏那么多的机密呢?”   苏雅脸色一白。   “把文件收拾一下,送到我办公室。”他冷声命令道,人已进了专梯。   半小时后。   沈御脸色难看的望着面前的文件,他该高兴的,有了这份原稿,他大可让沈氏度过这次难关,可是……   昨天,那个女人和季笙亲热,今天,季笙便放过了沈氏。   她昨夜……是为了他才会……委曲求全?   心里,突然便冒出一阵恼火和窃喜。   “轰——”雷声穿透落地窗响彻屋内。   沈御猛地扭头,这么大的雨……   ……   雨真大啊。   楚然撑着伞,在雨里艰难走着,雨神还是这么兢兢业业,一毫雨都不少。   “楚然!”隔着这么大的雨帘,还是清晰听见了男人的怒吼。   楚然背影一顿,本抱怨的神色缓缓浮现一抹笑。   一贯清冷的人,看来真的失了理智了,竟然在大雨里嘶吼她的名字。   起身,干脆赌气般朝马路上走,来往的车辆行的飞快。   “楚然!”比上一声更声嘶力竭,也更近了。   楚然已经走到马路上,一辆车飞快驶来。   手腕一紧,人却已经被拉回到石阶上,车在她眼前呼啸而过。   “你找死吗?”男人的声音焦躁不安。   “……”楚然低头,一言不发。   “告诉我,楚然,你去求季笙了是不是?”沈御声音喑哑。   楚然手腕一颤,那根红线很烫,烫的她有些痛了。   “为了我,是不是?”沈御仍旧问着。   “……”   “看着我,楚然。”沈御声音喑哑,他就那样站在雨里,她撑着伞。   像极了那一天,他撑着伞,原主站在雨里哀求他的模样。   楚然缓缓抬头,不得不承认,即便被雨打的狼狈,他仍旧是好看的。   “……苏小姐和你很配。”哑巴很久,她终于蹦出一句话。   沈御却笑了出来,他低头,捧着她的脸,不像以往那般斯文,反而有些狠厉的吻上她的唇。   手腕上,灼热一点点褪去,红线渐渐消失…… 第15章 霸总爱上我15   天色阴沉,大雨滂沱。   摩天大楼前,一袭笔挺西装的男人浑身尽湿,用力拥吻着身前撑着伞的女子,吻的用力而动人。   街角处,一辆房车停在路边,灯光一闪一闪。   男人呵……   楚然静静放下了揽着沈御的右手,左手稳稳撑着雨伞,仍旧仰着头,承受着沈御的吻。   也只是承受,再没回应。   唇一动不动,眼神再没刚刚的欲语还休,只剩清明一片。   似乎察觉到她的异常,沈御终于慢慢停下了,气喘吁吁,唇色比以往殷红了些,额角的碎发还滴着雨水。   他望着她,眼底的情动消散了些,却仍旧温柔,他说:“我有件事想对你说。”   楚然眯眼笑开:“我也有件事想对你说,”想了想,她补充,“你先说。”   沈御更温柔了,他一手将她方才有些乱的长发整理好,一手静静伸到口袋中,再伸出,手心静静躺着两枚戒指。   楚然挑了挑眉。   却见沈御将其中大些的男戒戴在自己的中指上,而后将女戒递到她眼前,郑重道:“嫁给我。”   楚然倒不意外沈御又找回了这对戒指。   小棺材对珠宝香气很敏感,它早就在沈御身上嗅到了戒指的味道。   所以如今,她只是异常平静的望着那枚戒指,不得不说,原主定制的戒指真的很精致,被沈御那骨节分明的手拿着更是诱人。   可惜了。   楚然看了眼自己右手腕,她已经完成任务了。   “然然?”她长久不言语,沈御困惑又不安,出声问道。   楚然抬头笑了笑,拢了拢有些乱的长发,还好,她的头发还干着,不至于狼狈不堪:“没事,沈先生。”她回应,而后缓缓接过了戒指。   沈御笑开,听见她的话却又皱眉:“你可以不用这么称呼我。”   倒是第一次纠正她的称呼。   楚然笑意渐深,他们这种人啊,对喜欢的人总是连一丁点小事都斤斤计较,对不喜欢的人,则死了都懒得关心一句。   “还是叫沈先生吧,我喜欢。”她静静把玩着那枚钻戒,头顶的黑伞将她的脸色遮的不明。   沈御心中升起一阵不安。   而这不安,很快得到了证实。   楚然抬头,语气轻描淡写中甚至夹带着几丝温柔:“沈先生,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情形,你熟悉吗?”   话落的瞬间,天地一白,闪电过后,一阵雷声传来,雨下的更大了。   沈御眼底一僵,继而想到什么般睁大双眸,不可思议的望着她。   楚然仍旧笑着,问的无辜:“怎么了,沈先生?”   沈御抓着她手臂的手蓦然松开,脚步都倒退一步,退出了她的雨伞遮挡的范围,倾盆大雨再一次砸在他身上,像极了那一日,楚然在雨中苦苦哀求他的那一日。   可即便这般,他的背仍旧挺的笔直,双眼一动不动盯紧她:“你恨我?”问出这话的瞬间,眼底隐隐有些许惊惧。   楚然摇头,实话实说:“不恨。”临死,原主的心里都是对苏雅的恨,恨她夺走了自己的御哥哥。   对沈御,原主最大的情绪是绝望,铺天盖地的绝望积压在心里,每每想到,都让人喘息不过来,比对苏雅的恨更刻骨铭心。   沈御眼神勉强亮了亮。   “也不爱。”楚然补充。   沈御的眼神深邃漆黑,再看不见任何其他情绪。   “是吗?”他反问,声音极轻极温柔,好一个不恨不爱,可他不信,“如果真的不恨不爱,报复我做什么?收下戒指又做什么?”   “你们这种人啊,总是一口一个‘我啊我’的,永远觉得旁人当以你的喜恶为主……”楚然叹息,“沈先生,蓄意的接近你,真不是报复你,当然,如果这样想能让你好受些,你便这样想好了……”   说着,她低头打量着手中的钻戒,“至于这枚戒指……”   沈御目光一动不动死死盯着她。   楚然开口,说着沈御当初一模一样的话:“我收下它,是为了现在……”话落,她一甩手,戒指划破雨帘,飞到一片草丛之中。   “楚、然!”沈御一字一顿叫她的名字,咬牙切齿。   “不要这么暴躁,沈先生,”楚然眯了眯眼睛,“当初你可是毁了整个楚家呢,而我,还帮了沈氏,给了你文件,只扔了你一个戒指而已。”虽然帮他只是为了击溃他最后一道防线而已。   提到毁了楚家,沈御眼底的凌厉果然暗了些,下一秒却又想到什么:“是季笙的条件吗?”他厉声问。   “什么?”   “季笙给了你文件让你帮我,条件是要你到他身边去?”说到这里,他眼底的晦涩都清亮了几分。   楚然不得不承认,沈御很聪明、很理智,她也的确答应了季笙,可惜,最大的原因,真的是因为不恨不爱而已。   见她不言语,沈御更是觉得自己猜对了,他上前,抓着她的手:“将文件还给他,我有本事度过这次难关。”   楚然看了眼他抓着自己的手,抓的很紧很执拗,沉吟片刻,她静静低语:“可是……戒指我已经扔了……”声音幽幽。   沈御一顿,继而反应过来,脸色一喜:“能找到的。”语毕,转身,走到草丛旁。   颀长的身姿,弯在草丛里,翻找着一枚小小的戒指。   楚然眯着眼睛,打量着那个背影。   “咚——”沉沉一声响。   楚然抬头,一旁的摩天大楼顶,有一个地标性的钟表,此刻,时针正指向十二。   原本停在转角的黑色房车,车门准时打开,司机恭敬的撑着一柄雨伞,打开了后车门。一个男人静静走了出来,没动,只立在车门前,望着楚然。   楚然扭头,隔着雨雾朦胧,仿佛也感觉到了那双狐狸眼的不耐烦。   她沉吟片刻,抬脚便走。   季笙脸色好看了些,可下瞬眉头又紧皱起来。   那个女人,直直走向了沈御。   眼前,多了一双女士的尖头高跟鞋,露着象牙白的脚面,隐隐看见青筋。   沈御缓缓直起身子,望着站在自己眼前的女人。   太熟悉了,几个月前,还是她狼狈的趴在草丛里,找着那一枚被自己嫌厌至极的戒指。而今,竟变了人。   她穿着白衣黑裙,未施粉黛却美艳动人。   “沈先生。”楚然撑着雨伞,静静站在他跟前,“我要走了。”   沈御刚要言语,目光却望向转角处。   季笙正站在那里。   “他不会珍惜你。”沈御启唇。   “……”楚然挑挑眉。   “他只喜欢抢来的东西,苏雅是,你也是。”沈御声音有些艰涩下来。   “……”   “我爱你。”他再不复平静,腰背都有些弯了。   终于说出来了。   楚然走上前,雨伞撑在沈御头顶:“有个女人,对你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这三个字呢。”   话落,扭头,朝着街角处的黑色房车走去。   沈御眯眼望着,他看见楚然走到季笙面前,说了什么,看见季笙捏了捏她的脸后将她揽到怀里,看见季笙示威般朝他望了一眼。   楚然对他说得最后一句话是……沈御猛地抬头,他想起来了,是……   我爱你。   果然,是季笙的条件吗?   ……   “季先生都看到了?”楚然靠着椅背,问着身边一直打量着她的男人。   “全程。”季笙脸色铁青。   看见她欲说还休的站在他跟前,自然也看见了那一场**的法式热吻,甚至……还目睹了一场求婚!   他甚至在想,如果不是他的条件,这个女人早就和那个男人发布婚讯了吧!   “哦。”楚然冷淡应一声。   季笙脸色更难看了,扭头望了一眼闭眼假寐的女人,唇角被沈御吻的还带着些红肿,心里陡然升起一阵无名火。   “楚然。”他叫她。   楚然还没睁眼,便感觉自己被人压在座椅上,唇被人啃咬的带着细微痛意。   她皱了皱眉。   那啃咬轻了些,到后来,开始变成缱绻的吻,很是缠绵。   一吻作罢,二人气喘吁吁。   “怎么样?”季笙用气声问,声音暧昧。   “嗯?”   “吻技,比沈御好吧?”   楚然当真认真回味了一下,点点头:“的确。”季大少万花丛中过,就算用走量的,技术也该磨炼出来了。   “不许回忆他。”季笙捏了捏她的鼻子,“从今往后,和他彻底断了联系。”   楚然笑:“放心,断的死死的。”   季笙很满意,将她捞起来困在怀里,餍足的舔了舔唇角:“搬到我那儿去吧。”   “我现在不就住着你的别墅。”   “不是那里,是……季家的主宅。”   “不搬。”毫无迟疑的回绝。   “楚然!”季笙隐怒。   楚然挣开他怀抱,直起身子,盯着季笙的眼睛:“我懒,不搬。”说完重新靠在椅背上。   季笙又气又怒望着女人明显隔开界限的动作,好久,气散了些,才重新用力将她困在怀里。   昨晚看电影睡得晚了些,楚然干脆顺势靠着他补眠。   “你一定很怨我吧。”意识将散未散之际,听见季笙的话,“不是一直想嫁人吗?沈御可是和你求婚了呢……”她在他面前都问过两次“娶我吗?”   沈御那样的人,当初对苏雅那般好,都没想过求婚,今天,却对楚然求婚了,他是认真的。   “这件事啊……”楚然调整了下姿势,声音呢喃,“想嫁人就是想告诉某人,这世上,多得是心甘情愿娶我的人呢……”   季笙脸色一沉:“谁?”   “……”怀中人却早已沉沉睡去。 第16章 霸总爱上我16   楚然仍旧住在季笙的别墅中。   小棺材自从她完成任务后,便日日消化金条,口口声声说着:谁知道下个世界你会不会穷的叮当响,喂饱我都成问题!   楚然倒也不急,吃吃喝喝睡睡,日子过得很是惬意。   季笙时常会到别墅来,说是她跟了他,可他们从不上\\床,有时他会搂着她通宵看电影,有时会让她穿的花枝招展陪他出席晚宴。   晚宴上不少莺莺燕燕认识季笙,话里带钩的和他打着招呼,季笙也老练的和那些人调笑,每每这时,楚然就老老实实在一旁看着。   只是她不生气,反倒是季笙因为她不生气而很生气。   日子也就这么一天天过着。   约莫一个月时间,新闻上说沈氏总裁运筹帷幄之间,轻易帮沈氏度过危机。   新闻上说,沈氏和季家今日生意场上碰撞颇多,怕是锦市经济要大动荡。   新闻上还说,两家斗的凶,是因为一个叫苏雅的女人,也有说是因为楚然,不过这个说法得到了广大网友的嘲笑。   反倒是楚然,她很悠闲,每天最常做的事情就是擦拭小棺材、喂小棺材。   时间久了,季笙看小棺材的眼神都变的阴郁,惊的小棺材胃口都变差了。   这时,楚然便会哄哄季笙,说上几句好话,季笙却也受用。   这晚,季笙来的早了些,给她一套晚礼服,仍旧是出席晚宴。   左右自己也只是个陪衬,没有犹豫便去了。   晚宴上,一如既往的莺莺燕燕和季笙打着招呼,挤占了季笙身边的位子。   楚然识相的松开挽着季笙的手,后退一步,静静看着他一边和那些女人打情骂笑,一边用余光瞥她的模样。   楚然只觉得好笑。   突然,一股紫藤花的味道钻到她鼻下。   楚然皱了皱眉,这些莺莺燕燕喷的香水五花八门,可紫藤花的香味却从没出现过,这种初闻清雅又让人上头的香气,还真是……刺鼻啊。   她又后退几步,眉头皱的更紧。   她最讨厌紫藤花。   一旁,季笙望见女人难看的脸色、隐隐生气的神情,本有些不悦的心思突然就被取悦了。   她总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即便他和别的女人如何亲密,她都无所谓,平日里也是,明明告诉了他会去她那儿,若是旁的女人早就收拾打扮好迎接他了,偏偏只有她,竟然抱着那个破旧的青铜器在睡觉!   好几次,他看见她在看财经新闻,上面播报着沈氏总裁如何力挽狂澜的。   他以为她没忘记沈御,可她表现出来的满不在乎又让他怀疑自己。   她越发的飘忽不定起来。   只有今天,她表现出了异样,哪怕这异样,是他要忍受这些女人的碰触换来的。可他就是想多看一眼,多看一会儿……   阴魂不散的紫藤花香。   楚然叹一口气,再忍下去才是自作孽呢,扭头想要去酒水区拿一杯红酒缓解心中的郁结,却没等她走几步,手臂突然一紧,被人抓着朝一旁的走廊而去。   再反应过来,她已经被人挤在走廊的墙壁上,熟悉的男人味道包裹住她,还有男人略有些气愤的呼吸声。   “沈先生?”楚然倒是有些诧异,季笙带她出席的晚宴有一个共同点——沈御不出席。   “楚然。”沈御叫她的名字,声音低哑,眼神疲惫。   此刻楚然才注意到,他脸颊瘦削了一圈,双眼也凹陷了些。   “楚然……”沈御依旧唤着她,“楚然……”一声比一声轻。   突然便低下头来,唇也随之压下。   楚然偏首,避开了他的吻,笑眯眯道:“不合适了,沈先生。”他们可没什么关系了。而且,新闻上说,沈御和苏雅最近可能有好事了。   “……”沈御沉默好久,开口咬牙切齿,“你宁愿忍受这样的他?”长臂一指,直接指向莺莺燕燕包围中的季笙。   想到那阵紫藤花香,楚然心里便不住烦躁,语气也添了几分不耐烦:“和你无关。”   “楚然!”沈御一滞,“你何必自甘下贱?季笙从没将你完完整整当成过一个人,他女人不断,根本不会为了你放弃一片花丛,他永远不会娶你,不会给你任何承诺,因为当你保质期一过,对他而言,你不过是个过期商品……”   “沈先生,”楚然本想听他说完,奈何他今日话的确有些密,只得打断,“你到底想说什么?”   “……”沈御抿了抿薄唇,“回到我身边,爱也好恨也好,我娶你。”   楚然认真打量着沈御,他一贯清冷矜贵,如今眼里竟然有些不安,无奈笑了笑,刚要说话。   身后却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沈御脸色微紧,一把抓着她的手腕:“跟我走。”不等她回应,他已经抓着她朝门口跑去。   ……   第二天一大早,楚然才被送到别墅门口。   沈御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对她的面无表情、冷言冷语丝毫不在乎、不生气,反而回忆着二人以往发生的事情。   那些都存在原主的记忆里,沈御其实说错了不少,不过楚然实在累极困极,也就不指正了。   最后,她沉沉睡去,醒来时,正被沈御搂在怀里,他笑着说她流了口水,见她面色无波才让司机开到别墅门口。   只是到了地方,却不开门,不放人。   楚然实在没了脾气,干脆就这么耗着。   终究沈御开了门,望着她,说他会等,等她有一日想离开这里,他会来接她。   楚然:“……”   打开大门,楚然刚走进屋内,便闻到了一股异样的香味。   不甚在意的耸耸肩,一眼便望见桌上放着一个牛皮纸袋,上面还写了她的名字。   楚然困惑,拿过文件,竟然是沈御转到她名下的楚氏资产。   这些人啊,毁楚家的是他们,费尽心思整合楚家的,还是他们。   楚然冷笑一声。   却在此刻,卧室门打开,季笙穿着衬衫着走了出来,看见她不过慵慵懒懒说了句:“回来了。”走到餐厅接了杯冰水。   随后,楚然听见了主卧内女人娇滴滴的声音:“季先生,谁来了?”   彼时季笙正端着冰水走出来,听见女声也不心虚,只紧盯着楚然应了一声:“房子主人。”   “前主人。”楚然好心补充。   季笙脸色一沉。   “看来,这栋别墅第十六个女人来了。”楚然笑开,抬脚想要走到房中,却被季笙拦了下来。   “嗯?”她疑惑。   “不问为什么?”   楚然从善如流:“为什么?”   季笙却更加气愤了,死死盯着她,她即便问了,也不是真的关心答案。   良久,拦着她的手也松了开来。   卧室门被人小心翼翼打开了,女人穿着一件金色睡裙走了出来。   楚然朝那女人望去,不得不说,她穿着比那个女人穿着好看。   “季先生……”那女人声音娇柔唤着季笙。   季笙却始终死死盯紧楚然,好久,蓦然启唇:“滚!”   女人被吓到了,泪眼朦胧:“季先生。”   “这句话,我不想说第三遍。”季笙声音越发低沉。   女人脸色微变,终换了衣服,低头穿上沙发上的外套,快步走了出去。   别墅里一片死寂。   “宿主,我们可以离开了。”卧室里,小棺材声音突然传来,很是激动。   楚然眼睛一亮,抬脚便要走进别墅,未曾想被人拉住了手腕,紧接着一阵旋转,她已被人扣在墙上。   “楚然,昨晚,去了哪儿?”季笙靠她很近,声音暧昧,一字一顿。   楚然笑:“季先生应该知道吧。”她不认为昨天季笙没看见沈御。   季笙一僵,他当然知道,她和沈御在一起,一整夜。   昨晚,他在别墅等了很久,却只等到沈御的助理过来,带来了两份文件。   一份是转给楚然的楚氏资产,一份是给他的,最近几桩两家的生意纠葛,沈御愿意退出,条件只有一个——放开楚然。   他将文件撕碎了不解气,又叫来了一个女人,既然她会因为他和别的女人接近而脸色不好看,证明她对他有那么几分在乎吧?   第一次,他有些忐忑起来。   可她的反应,很平淡。   平淡到他开始害怕,开始觉得……过去那一个月的平平淡淡也很好,不该奢求什么爱或不爱。   明明她就在他眼前,他却总觉得自己根本抓不住她。   伸手,静静停在她心口处,咬牙切齿:“楚然,我有时候真想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有多硬!”   楚然眯了眯眼睛:“季先生,咱们彼此彼此。昨天,沈御的话你应该也听见了吧,过期商品那套说法,话糙理不糙,毕竟,这个别墅将要迎来第十六个女主人……”   “楚然!”季笙打断她,声音有些艰涩,手伸到口袋中,想告诉她,不是过期商品,就算以前真的玩玩而已,给不起任何承诺,可是现在突然想给了……   “怎么?”楚然微顿,似想到什么蓦然朝季笙靠近一些,红唇轻启,“季笙,昨晚,在我的房间里,让那个女人穿着我的衣服,到处都是我的味道,你该不会……感觉很爽吧……”   季笙手如被烫到般,他飞快后退几分,见鬼般远离了她,而后猛地转身,夺门而出。   楚然顿了顿,转身走进卧室,床上凌乱,她看也没看,直接望向小棺材:“昨晚你看了一场免费的活春宫?”   “咳咳,”小棺材不自在清咳一声,“你的天魂已经聚齐,可以离开这个世界了。”   楚然点点头:“好啊,明天。” 第17章 霸总爱上我17   楚然去了趟市郊,找了一个名叫秦晓的男人。   她见过这个男人,在殡仪馆,是一个沉稳寡言但心思深沉的男人。   楚父跳楼自杀时,是这个男人替楚父收的尸。楚父一生只有原主一个女儿,原主心思不在生意上,楚父便收养了一个男人,打算将原主和楚氏交给他照顾的。   这个男人,便是秦晓。   怎料原主一门心思爱沈御,对秦晓丝毫无男女之情,楚父只得作罢。   楚然找到秦晓时,他刚从一个工厂里出来,穿的衣服极为简陋。当初沈御封锁楚家,秦晓即便名牌大学毕业,仍受到牵连无人敢用。   看见楚然,秦晓只有一瞬间的诧异,却很快将她带到宿舍,全程无言无怨。   只是在楚然将楚氏资产转让协议交给秦晓的时候,他才有些不可置信望着她。   “无需问我怎么得到这些的,”楚然笑,“这是楚家的东西,父亲一直想让你接替他,我遂了他的遗愿。”   “楚小姐……”   “有条件的,”楚然打量了一下他破旧的宿舍,“资产很多,可却是你要背负一生的责任,还有……在你有生之年,楚家的东西,不能易名、不能被毁、要它重回以往的地位。”   这是她能为原主做的唯一一件事了。   秦晓打量她良久,郑重点头:“好。”   ……   从市郊回来,楚然也不着急回家,一人在街道上晃晃悠悠的。   这个世界对于她而言很新奇,她从来好奇心不强,一直没好好看过,如今快要走了,反而有些明白为什么总有些同僚留恋凡尘了。   七情六欲能光明正大说出来的世界,的确让人向往。   回到别墅时,已经快十二点了,喝了点小酒,不醉,但她喜欢那种晃晃悠悠的感觉。   还没走到门口,便望见一点烟火在黑暗里明明灭灭,走进了才发现竟然是沈御。   听见脚步声,他熄灭了烟,走到她跟前:“喝酒了?”   “……”楚然没说话。   “我今早,看见一个女人从这里走出去,担心……”沈御还想说什么,声音却越来越低。   季笙从来都不是能定下心的男人,所以看见他找别的女人他并不惊讶,甚至还在暗喜,可心底终究担心她被打击到,来了这里,却没看到她,索性一直等着,等到最后开始恐慌起来。   “担心我想不开?”楚然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沈御抿唇,没有言语。   二人静默了好一会儿。   “明天有时间吗?”楚然突然开口。   沈御双眸一动,不可思议望着她;“有。”   “好,”楚然点点头,“明天好像有雨,中午十二点,遇见咖啡馆门口,你送送她吧。”   “谁?”   “到时你就知道了。”楚然眼睛都笑弯了。   沈御呼吸却跟着紧了紧,莫名有些恐慌。   ……   这晚,楚然半梦半醒之间,手机响了起来,响了好久。   楚然反应过来时,手机已经停了,五个未接来电,一封未读消息。   点开未读消息,只有一句话:昨晚我和她什么都没发生。   楚然将手机扣在床上,接着睡去。   等第二天醒来才发现又多了一条消息:今晚我过去,有重要事情说。   都是季笙。   她将手机放在桌上,将余下的金条一股脑全倒进小棺材肚子里,看着它肚子处泛着盈盈蓝光,笑呵呵摸了摸它。   换上了第一天附到原主身上时穿的衣服,化了个精致的妆,外面正下着小雨,阴沉沉的,拿着雨伞去了还在施工的楚氏大楼。   ……   沈御十点多便到了遇见咖啡馆,坐在落地窗的位子,外面正是在施工中的楚氏大楼。   楚氏的招牌,他又命人挂了上去,这栋大楼,现在是楚然的资产了。   笑了笑,又看了一眼腕表,还有一刻钟,不知道她让自己送的人是谁,这么神秘,能够让她昨晚笑的这么开心。   不过,她肯约自己,证明他们还有机会吧……   “啊——”门外突然一声尖叫。   沈御皱眉朝外面望去,却见一群人在围观着什么,右眼皮突然跳动了两下,手脚都开始发凉起来。   想要站起身,才发现自己根本使不上任何力气。   “先生,您没事吧?”服务员彬彬有礼上前。   他只淡然颔首,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浅:“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这……”服务员迟疑了片刻,“马路对面,好像有人掉下来了。”   只是有人掉下来了。   他突然便冷静了下来,点点头,拿出两张钞票放在桌上,矜贵起身。   外面围观的人更多了。   他缓缓上前,也许因为他的脸色、也许因为他的穿着、也许有人认出了他,不少人让开了位子,让他得以轻松瞧见中间那人。   细雨中,她的衣裳很熟悉,半边脸安好无损,半边脸躺在血泊里看不清原样。   她流了好多血啊,和着雨水,染红了一大片。   “中午十二点,遇见咖啡馆门口,你送送她吧。”   昨晚,楚然是这样说的,笑的花枝招展。   他上前,挡住了那些人的视线,仍旧沉默,仍旧面无表情,望着女人可怖的神色,竟觉得……看那些五官周全的人不顺眼起来。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一幕……很熟悉,好像曾经发生过一般,或者说……应该早就发生过……   好久,他慢慢道:“我来了,送送你。”   ……   季笙得到楚然死讯的时候,正在别墅门口,今日他穿的格外正式,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严谨肃穆的神色,九百九十九朵白玫瑰,和……   一枚戒指。   一枚用来求婚的戒指。   他想娶她。   这个承诺,从没给过任何人,也没打算给任何人,却在她身上破了例。   娶她当唯一的妻子。   可楚然不在家,不得已打了她的手机,接听人却是沈御,心中不悦,却只想着见到她再惩罚她好了,他问他:“楚然在哪儿?”   “殡仪馆。”沈御是这么说的。   说第一遍时,季笙没有听清。   第二遍时,听清又觉得可笑。   第三遍时,沈御挂了电话,他却笑出声来。   卑鄙的沈御,为了得到楚然,这种蹩脚的谎话都能说出口,他要傻到什么地步才相信?   不行,他要将她带回来,她亲口说的,和沈御断了联系,断的死死的。   可驾车去沈家的岔路口,他终究还是转了方向盘,驶上了去殡仪馆的路。   他不得不信。   他了解沈御,了解这个一直以来的对手。   季笙想,他今天真不应该穿黑色西装的,毕竟……这么像去参加一场葬礼;他真不该拿白玫瑰的,毕竟……这么像去参加一场葬礼。   他分明……是想要求婚的!   到了殡仪馆,沈御已经不在了,工作人员说,送她来的那个男人本来好好的,还知道对他们有礼貌的道谢,一转身的功夫竟然呕了一口血,人也昏了过去,已经送到医院去了。   工作人员拦着,不让他掀开白布,他仍旧掀开了。   见到楚然之前他还在想着,怎么不是在医院,为什么不送医院,可当看见她时,才知道……   她有一半,已经面目全非。   静静打量着她,即便只有一半绝色,她仍旧很美,仍旧……可以做他的季太太。   折了一枝白玫瑰,放在女人身旁:“白玫瑰的花语是……我足以与你相配。”   伸手,想要将戒指为她戴上。   却发现,她的中指早已被戴上了一枚,当初那个雨天,她扔掉的那一枚,沈御狼狈趴在草丛里去寻找的那一枚。   嗤笑一声,他毫不犹豫将戒指摘了下来,换上了自己的。   看着那枚戒指,他笑开,如初见一般风流而玩味,只是眼角微湿:   “你好啊,季太太。”   ……   楚然再醒过来时,已经在小棺材的肚子里了。   小棺材是聚魂棺,她的肉身被收在里面,如一具骷髅一般躺在那里,白色广袖仙裙被血染红了,血脉尽断,一寸肌肤一寸血。   小棺材吃下的珠宝,正被它一点点消化着,化作蓝色精气,续着那肉身的最后一点命力。   一缕金色精魂如轻烟一般,绕着肉身转啊转。   楚然目不转睛的盯着那金色精魂,那是她的天魂。   好久,天魂终于缓缓从眉心处钻入身子里,立刻就像窒息之人吸到空气一般,肉身的青白尸色勉强淡了几分。   “啧啧啧,谁下手这么狠,想致你于死地啊?”小棺材的声音,在它肚子里听着,像西天老佛似的,振聋发聩,回声阵阵,“要不是遇着我,你早就魂飞魄散了,阎王爷那儿都不会有你半分痕迹。”   楚然依旧是阿飘状态,只虚空抚摸着自己那张皮包骨头的脸:“当然是我打不过、也舍不得打的人了。”   “诶?”小棺材八卦兮兮,“是你上次提过,曾嫁过的人?”   楚然抚摸肉身的手一顿,继而笑的粲然:“什么人?我说过,我只嫁过狗。”   小棺材摇头晃脑:“哎,你毕竟年岁尚小,想我是上古圣物,什么没见过……”   “我的确年岁尚小了些,”楚然摇摇头,收回手,“不知你可听过容陌?”   “容陌?没有。”   “噗……”楚然笑了笑,“那你也还年轻着呢。”   “喂,我已近万岁,看你这肉身也就两千岁……”   “所以我吃亏就吃亏在年岁上了啊,”楚然打断了它,径自换了话头,“下个任务完成,我的地魂就该回来了吧?”   “……是。”   “那就快些吧,赶着活命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世界就到此完结了,感谢看到这里的读者宝宝们。   ps:“白玫瑰的花语是,我足以与你相配”是古早台偶王子变青蛙的一句台词,我一直觉得这句话无情又浪漫……   下个世界设定是:   暴戾阴狠、将女配当药炉嫁太监的残疾王爷 * 偏执隐忍、被男主毁容心如死灰的可怜女配。   希望大家可以继续看下去、收藏丫~ 第18章 残王忠心婢1   大晋三十二年,先皇病逝,新帝登基,念及新帝尚幼,秦王凌九卿摄政,把持朝纲。   王府正厅。   一名女子跪在地上,模样精致,然额角一条长疤蜿蜒到眼下,极为可怖,此刻她正目光平静望向正座那轮椅上的男子。   那男子一袭绣着金丝边流云纹的长袍,长发只用一根玉带绑着,样貌俊美无双,凤目微敛,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   独独那双腿,是残的。   他是秦王凌九卿,大晋最为尊贵之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王。   “为何?”女子开口,声音死寂,面前,放着他人代笔的赐婚诏书。   凌九卿把玩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绵绵不愿在府上见到你。”   白绵绵,那个……万事不懂、无规无矩,却受尽宠爱,被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女人。   女子睫毛轻颤,手脚冰凉,却死死咬着牙冠,艰涩挤出一句:“你曾说过,会娶我进门的……”   五年前,他不过是双腿残废的废柴闲王,千人暗讽,万人明贬,独她服侍在他病榻旁,不离不弃。   有一日,他腿疾疼痛难忍,险些咬了舌,她将手垫在他口中任他咬着,手背上的疤,五年都未曾消去,那一日,他意识不清的瞧着她说:“若有一日飞黄腾达,定迎你进门。”   就是这句话,她整整记了一千九百多个日日夜夜。   就是这句话,她日日替他的腿疾试药,试到身体虚寒,再无法有孕。   就是这句话,她从十八岁等到二十三岁,等完了女子最美好的岁月。   可是,五年,整整五年,却比不过那个仅出现半年的女人,那个敢忤逆他的女人,那个总是一脸无辜懵懂的女人!   那个女人受人威胁,他便让她替换了去。   那个女人不守规矩,他便废了规矩,也废了她这个府内的管家。   那个女人中了毒蛊,他便将母蛊养在她身子里,十五日一盅血的救她,留下了额角的一块永不会消退的疤。   可换来的……却是他要她嫁给旁人的赐婚书。   “哦?娶你?”凌九卿的话,打断她的思绪,就连以往的承诺,他都像听见笑话般,居高临下望着她,“本王会娶一个低贱下人?”   低贱下人……   女子垂眸,原来自始至终,她都没有认清自己的身份。不过是个低贱下人罢了,竟妄想着当他的妻。   “九卿。”门外,娇俏可人的白绵绵小跑进来,跑到凌九卿身边,靠着他的肩。   凌九卿的神色缓和了些,声音也温柔了:“玩累了?”   “是啊,那纸鸢飞的好高……”   余下的话,听不下去了,女子双拳紧紧攥住,指甲嵌入手心,心口如被人刀削般血淋淋的痛。   原来,他也可以这般温柔。   “……啊,是不是打扰你们谈事情了?”白绵绵低呼一声。   “绵绵永远不会打扰到我。”凌九卿声音深邃,如许诺一般。   突然便平静了下来。   女子紧攥的手徐徐舒展开来,手心被指甲掐出了几道血印,良久,她伸手抚了抚额角的疤,捡起地上的赐婚诏书,重重磕了一头:“奴婢——告退。”   浑浑噩噩朝下人房中走着。   五年,整整五年的等待,终成了空。   死守了五年的承诺,不过是被人忘却的一句废言。   那么……不若死去,不若死去。   三尺白绫垂下,槐木椅倒塌,一条生命香消玉殒……   ……   楚然捂着自己心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一旁的小棺材幸灾乐祸的摇摇头:“刚上吊你就穿过来,要窒息好一会儿了。”   楚然没有回应。   不是窒息,喉咙的窒息感比不上心口处的万分之一痛,像是有匕首在一刀一刀剐着心头肉一般,剐一下洒一捧盐。   缓了好一会儿,那股灼痛才终于慢慢消散,她知,这代表,原主已经彻底离开,去了地府。   多喝碗孟婆汤吧,她静静想着。   故事很简单。   忠诚的奴婢爱上了残疾王爷,守着一个连王爷自己都忘记的诺言,为他治病,为他试药,为他再不能有孕。   后来,王爷一朝翻身成为人上人,她没能成为他的妻,却成了王府管家。   白绵绵的出现,吸引了王爷。天真、善良、干净,这些原主没有的、王爷向往的东西,白绵绵都有。   王爷理所应当的“忘记”了曾经的苦难,那些低入尘埃的日子。可原主的存在,始终提醒着他当年的不堪。   所以,当白绵绵哭诉“管家好吓人,我好蠢钝,始终学不会规矩后”,他命令原主无事不要出现在他面前,最好待在后院再不要出来。   转机在白绵绵中毒蛊,养母蛊解毒蛊之人,必须要心甘情愿。王爷出现在后院,待她罕见的温柔。原主答应了以身体养母蛊,也提出了此生最大胆的条件——与王爷共度一夜。   这一夜,被白绵绵看到了,成了白绵绵心头一根刺,即便原主是她的救命恩人,她仍旧介意着原主的存在。   王爷一怒,将原主嫁人了,所嫁之人,是个阉人。   原主心灰意冷,寻了死路。   楚然低低叹了口气。   何苦呢?   承诺最为廉价,何必赔上自己的一生?   手腕一热,楚然低头看去,两条红色任务线又出现了,极厌之吻和真爱之吻。   一个万人之上的残疾王爷,最讨厌什么?   楚然眯了眯眼,他最讨厌的便是那段低入尘埃、万人欺辱的时光。   也便是说……原主的存在,对他而言本就是一场嫌厌。如果再加上……   楚然轻笑一声,如果这样都达不成极厌之吻的话,那么恐怕没有别的法子了吧。   她等着深夜到来!   “果然说对了,说对了!”身边,小棺材抱怨着,“这次你果然什么都没有,瞧瞧这屋子,太寒酸了!”   楚然转头环视一眼,望见地上的诏书,捡起来,上面的字迹有力的紧:下人楚氏,嫁与阉人柳郁,即日完婚。   柳郁,柳郁……   楚然心念这个名字,怎么听来都十分熟悉。   “喂,你有没有听见我说话?”小棺材怒了,“吃不了珠宝,你的肉身我可养不好……”   “知道了知道了,”楚然挥挥手,“你先忍着点,等我飞黄腾达了……”说到这儿,她一僵,想到当初凌九卿对原主承诺的那番话,顿时失了兴致,“往后亏待不了你。”   坐在简陋的屋子里干等着,目光望到一旁的床榻,她顿了顿,原主和凌九卿的第一次,就在那个榻上,一向矜持冷静的原主,在上位。   “噗……”脑海里的情形和爱情动作片一般,她笑的小脸发黄。   小棺材默默远离了看起来像受了刺激发疯的宿主。   却在此刻,门外一阵脚步声传来。   楚然好奇走到门口看了一眼,正瞧见两个侍卫架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走了过来。   “那是谁啊?”楚然莫名想到了自己的肉身,心口动了动,扭头问小棺材。   “这个故事的大男配,太师之子柳郁啊。”小棺材摸了摸肚皮,随口应着。   “柳郁?”楚然语气里止不住的震惊。   前方,那个浑身是血的男子似乎也听见了她的声音,微微抬眸,双眼在凌乱长发下朝她望来。   楚然呼吸一滞。   他的脸颊,均是细细的伤痕,面目全非,那双眸,更是迸射出彻骨的寒意与恨意。   他被侍卫拖走了,拖到了王府更角落的院落里。   楚然轻怔,柳郁,太师长子,对任何人都极为友善,他模样俊美,是个温润如玉般的人物。   虽然也因为女主光环的缘故,被白绵绵的纯真善良所吸引,进而爱上了这个女人,但从未因为爱情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   发乎情止乎礼的对白绵绵好,对其总是比别人多了几丝温柔,在白绵绵和凌九卿闹别扭时,接纳她包容她守护她。   原主的记忆中,还和柳郁曾有过一面之缘,他温润浅笑一声“楚姑娘”,她记得清清楚楚,连那段时光都添了几分暖意。如今竟成了这番模样?那眼底,哪还有当初的如沐春风,惟有死寂与滔天恨意。   太师一家是亲太子一派,凌九卿不过一个闲王谋逆夺权,两人自然水火不容。   可在原本故事结局中,凌九卿掌天下权时,因着白绵绵求情,太师一家被发配边疆。   如今,柳郁怎会在此处?   难道,凌九卿骗了白绵绵?他根本没有将柳家发配边疆?   还有……   楚然拿起一旁的赐婚诏书,上面四个字很是醒目——“阉人柳郁”。   阉人,阉人……   凌九卿这是……生生将柳郁的最后一丝自尊踩在脚下了啊?   可他又将她嫁给柳郁,这是……要她死啊!   以柳郁如今对整个王府的恨意,就算原主不上吊自尽,怕是也会被柳郁折磨死。   楚然打了个寒战,最毒男人心。   不过……   楚然细细回味着原主记忆里的那一抹身影,一袭白衫,手执折扇,翩翩佳公子的模样,槐树下,光影斑驳,他对她微颔首,温润一笑,语气谦和:“楚姑娘。”   以及方才,浑身浴血,全身无一寸完好肌肤,长发凌乱,身姿狼狈的残缺之人,还有眼底那毫不掩饰的冰冷恨意。   她对柳郁,罕见的有了一丝兴趣。   把玩着手中的赐婚诏书,楚然有些期待今晚了。   完成极厌之吻,然后,嫁柳郁! 第19章 残王忠心婢2   夜凉如水。   卫风守在凌九卿的內寝外,不时左右环视,双目如鹰,手中紧攥长剑,冰冷肃杀。   脚步声悄悄传来。   “何人在那儿?”卫风剑鞘虚指,身形如风般到了墙角处。   楚然被吓了一跳,小脸惨白,双眸在夜色下泛着水光,我见犹怜,连额角的疤都在月华衬托下不可怖了。   “楚姑娘?”卫风收回剑鞘,难掩讶色。   从当年王爷几句话点破他练武瓶颈起,他便跟在王爷身侧护他安危。那时,楚姑娘便已经伺候在王爷左右了。   不离不弃,毫无怨言,默不作声将所有事都布置好。   他总是见她沉默寡言的模样,为王爷熬药上药、做饭洗衣,时日久了,便让人忽视了她的存在。唯有一次他见到她愤怒,是在集市上,有些世俗之人在她身边说王爷是个残废、死瘸子,她打了其中一人,可下场却是被反打的更惨。   那时的境况,王爷也是瞧见了的,只是羽翼未丰,只冷眼观望。最终,那些人打累了,走了,她从地上爬了起来,自己给自己上了药,自始至终,没在王爷跟前显露半分。   如今,如果不是她出现在此处,他都要忘记王府有这样一个人存在了。   “卫护卫,”楚然勉强笑了笑,“我想见王爷。”   “楚姑娘当清楚,这个时辰,王爷已经歇着了。”卫风即便心中感叹,却仍旧不松懈分毫。   “烦请卫护卫进去告诉一声王爷,便说……那桩婚事,我应了,只求见他一面。”楚然低头,面色无波,声音悲戚。   卫风一顿,他自然听说了,王爷亲自赐的婚,所嫁之人还是柳郁,那个……意图带走白姑娘的人。   “楚姑娘稍等片刻。”转身,朝內寝走去。   再出来,只对她一摆手:“楚姑娘,请。”   ……   凌九卿当真会享受。   楚然走到內寝时心中静静想着,正是初夏,天色难免热了起来,这內寝中央放着一盆冰,比外面凉快了不少。   凌九卿正坐在榻上,穿着白色亵衣,长发披肩,双目却清冷一片。   “参见王爷。”楚然盈盈跪拜。   凌九卿皱了皱眉,每每看见她,那段被践踏□□的岁月,便随之而来:“你说你应了婚事?”   “是。”   “算识时务……”   “王爷!”楚然抬头,打断了他。   凌九卿眯了眯眼,很是不悦。   “奴婢今日来,是想找王爷要个东西。”楚然徐徐从地上站起身。   装了这么久,终于还是有所求,凌九卿嘲讽道:“哦?要什么?”   “王爷的一个吻。”   “楚然!”凌九卿怒。   “王爷原来还记得我的名字啊,”楚然缓缓绕到床榻旁,离着他的手远了些,他的腿脚不便,手劲可大的很,“我还以为,王爷一朝掌天下权,便忘了当初在府上揭不开锅的日子了呢!”   凌九卿双手紧攥成拳,手背青筋暴起,那些耻辱的岁月他最为厌弃,那些见证过那段岁月的人,他一个个全都将其变成了鬼。   除了楚然。   她的寡言,保了她一命,可是此刻,她是嫌命太长了吧!   “当年的府中一片荒芜,奴婢便去当别家的奴仆,赚来银钱给王爷买饭食,王爷忘了吗?”   凌九卿脸色铁青,显然,他并未忘。   “当初人人都道王爷活不过那月十五,奴婢便求了这个求那个,跪着请来个野郎中救王爷,王爷忘了吗?”   凌九卿的拳在细细颤抖着。   “王爷总该记得,您腿疾发作,如厕都极为苦难时,还是奴婢背着您去茅房呢……”   凌九卿蓦然抬眸,这番话,如同将他心中最后一块遮羞布掀开,撕开了血淋淋的疤。   他直起身子,双眼死死盯着她:“本王会让你生不如死!”   他痛恨极了自己残废的腿,此刻什么都不能做,如果他完好,那么此刻的楚然早就身首异处!   他更痛恨楚然,竟敢在他面前提及那些过往!   手腕上的红线滚烫。   楚然顿了顿,朝榻尾又走了几步,青色蚕丝绒被搭在凌九卿的腿上,她抬首,对着阴鸷的男人一笑。   凌九卿一僵,眼底竟有几分惧意。   下刻,楚然已经伸手,缓缓将被子掀开。   每夜,凌九卿都要以热药汤敷双膝,此刻看来,他刚刚敷完,双膝处被烫的通红。   凌九卿的膝盖,是被人生生敲碎的,那里没有完好的骨头,肉往里凹陷着,小腿与大腿骨极为突兀,两条腿很是畸形。   凌九卿已被气的浑身发抖,他最耻辱、最自卑的一面,被楚然硬生生的掀开。   “啪——”一声巨响,床头木竟被他生生拍碎。   “王爷!”门外,卫风声音一紧,便要冲进来。   “都不准进来!”凌九卿厉声道,目光始终望向楚然,眼底愤恨交加。   门外没了动静。   楚然张开手掌,将他的膝盖包在手里:“我攥着你最为厌恶的部位,见证过你最屈辱的时光,占有过你的身子,王爷……”   最后一声,百转千回,她低笑一声,望着自己手下不断颤抖的腿,改为温柔抚摸着那双膝:“您,在怕什么?”她问,声音温柔,满意的看到凌九卿眼底嫌厌更深。   “当年,每一次,都是奴婢帮王爷上的药,王爷忘了吗?”楚然轻轻戳着他膝盖上无骨的软肉,饶有兴致的抬头,“怎么?王爷还没让白姑娘看过您的腿?”   一番话落,凌九卿反而平静下来,双目阴沉,紧盯着她。   楚然继续道“其实,奴婢一直很好奇,王爷有知觉吗?”   “……”凌九卿一言未发。   楚然的手,却慢慢往上,绕过他的大腿根,到了小腹……   凌九卿呼吸一滞,他有知觉,膝盖往上便有知觉.此刻,竟想到那一夜,她破釜沉舟的说“陪我一夜”的那一夜.   “王爷......”   蓦然,凌九卿伸手,“啪”的一下抓着她的手腕,微微用力,已经将她拽到床头,另一手飞快抬起,掐着她的颈部,稍一用力,便断了。   可楚然竟没有挣扎,反而迎上前来,唇角带着一抹笑,极为凄凉。   凌九卿突然便愣住了。   下瞬,眼前一暗,楚然已经上前,唇重重压在凌九卿的唇上,满意的在他眼中看见震惊与厌恶。   “楚然!”低吼一声,凌九卿掐着她的颈部,手上的力道一点点收紧。   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楚然艰难抓着凌九卿的手,想要挣脱开来,他却存了要她命的心思,眼神嗜血。   “杀了……我吧……”楚然笑,额角上的疤也变得通红似血,“死在你……手上,总比……嫁给别人……强……”   一滴泪,砸在凌九卿的手背上。   凌九卿手一僵,莫名的便想到那一年,她为了护着他的名声,被那群纨绔子弟围在中间殴打的情形。   也是这样,她明明痛的要死,却不曾求饶。   “啪——”用力松手,像扔破旧抹布一般,将她丢在地上。   “你想死,本王偏不成全你,”他看也未看她,“本王会看着你嫁给柳郁,成为柳郁的妻子,在他的折磨中,生不如死……”   楚然被拖了出去,人如刚从地狱里拖出来一般虚脱,眼底无光,一直被拖到下人房中,扔在地上。   卫风不忍看了一眼她脖颈的淤青,最终放下了五两银子。   那些人离开的瞬间,楚然已经飞快从地上站了起来,关紧房门,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如无事发生一般。   “发生什么事?”小棺材满眼好奇。   楚然看了眼手腕,红线少了一条,她得意一笑,不想牵扯到喉咙,咳嗽几声,声音嘶哑:“任务完成一半。”这一次比上个世界要顺利些。   “竟然是真的,”小棺材惊奇,“你对凌九卿霸王硬上弓了?”   “何止!”楚然笑,她戳着他的伤口、揭着他的伤疤对他霸王硬上弓的。   小棺材一寒,默默嘀咕了几句“宁惹小人不惹女子、最毒妇人心”后问道:“那你接下来……”   楚然更加欢快了:“嫁人。”   ……   说是嫁人,不过是来了几个婆娘,凶狠的盯着她收拾包裹,然后往王府最深处的破烂院落搬去。   不少下人侍卫或是可怜、或是嘲讽望着她,她却神色悠然。   等到了院落,那几个婆娘将她往院子里一推,大门一锁,便走了。   没有仪式,甚至连红烛、红纸都没。   孤男寡女待上一夜,就算那“孤男”已经算不上“男”,她的名声也没有了。   轻叹一口气,楚然环视着这个院子,枯草遍地,木头都有些腐朽了,纸糊的窗户,没有一块完整的,蚊蝇乱飞,燥热中夹杂着难闻的血腥味道。   这种味道,越往那唯一的屋子走越重。   推开破破烂烂的屋门,屋子里一目了然,比她的下人房还要破烂几十倍。   角落里,堆着一个简陋的床榻,床榻上,仰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   裙角被人拉了拉,楚然低头,小棺材跟来了。   “死了?”楚然走到床榻旁,嘀咕一声。   “还有口气,不过也快了。”小棺材默默远离了床榻。   “那就好,我可不想当寡妇。”楚然走到近前,血腥味更重了,她皱皱眉。   柳郁便躺在那里,双目紧闭,死气沉沉,浑身像从血里捞出来一般,白色的袍服成了暗红色,贴着他的皮肉,尤其下身处,血迹还没有干。   有蚊蝇在他周围嗡鸣,他却恍然未觉。   便是他的发,都被污垢和血迹染成一缕一缕,耷拉在耳边,挡住了近半张脸。   楚然想了想,突然想看看记忆中那个俊美的温润公子变成了什么模样,伸手,将他的头发拨到一旁,露出完整的脸。   即便已有准备,她还是被吓了一跳,长发遮住的额角,有一道极深的剑伤,脸上也都是些细细碎碎的伤口。   可忽视这些,仍能看见他的脸虽瘦削,却是很完美的,眉如剑,目如星,怎奈那双眼里无波无澜,如死灰一般。   眼?   楚然一愣,继而反应过来,柳郁睁眼了!   怎么说也是新婚,想了想,她直起身子,又理了理头发,对他一笑:“柳公子,我是你的新娘子。”   看柳郁的眼神,他是记得她的……   柳郁也的确记得,记得她是怎样亦步亦趋追随在凌九卿身后,记得她是凌九卿的走狗!   他的眼神猛地凛冽,铺天盖地的恨意袭来,像是要将她生生活剐了般,却只声音沙哑着吐出一个字:“滚。” 第20章 残王忠心婢3   楚然瞧着柳郁眼里明晃晃的恨意,“啧啧”几声,摇摇头,当然没有滚。   柳郁比凌九卿还惨,凌九卿的上身仍然可以动,柳郁却是全身沾血,动弹不得,像个活死人。   “柳公子这话可说的难听了。”楚然上前凑了凑,“今儿个是咱们大喜的日子,那赐婚书上白纸黑字可写的清清楚楚呢!”   “……”柳郁死死盯着她,双目赤红。   于他听来,楚然这番话,无疑是在羞辱他!   凌九卿将他最后一丝尊严狠狠践踏,甚至命人灌了药吊着他这条命,如今还派了他身边的女人来时时折辱他……   “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相公,我便是你的娘子了,”楚然点点头,“既然你还能言语,不如叫声娘子听听?”   “……”柳郁眼底,一片漆黑无望。   “那我先打个样好了,”楚然清了清嗓子,声音柔了几分,“相公——”   柳郁的瞳颤抖着,恨意明显,良久,紧闭双眼,再不看她。   楚然:“不愿再理我?”   “……”   “那便别怪我不客气了。”   楚然上下打量了一下柳郁那身血衣,目光定在他腰间,直接上前,解开腰带。   柳郁猛地睁开眼睛。   “洞房花烛夜啊。”楚然眨了眨眼。   柳郁眼神一紧,最终再次闭眼,无动于衷。   楚然继续将他的外衣剥开,里衣比起外衣更甚,血迹干在皮肉上,如果要脱衣,势必扯到他的伤口。   血腥味很浓,她却也不排斥。   思忖片刻,楚然干脆从自己拿来的包裹里掏出剪刀,将外衣剪开,又顺着腰侧,将里衣剪碎,中间不少次牵扯到柳郁的伤口,他也只闷哼一声,未曾睁眼。   没有沾伤口的衣裳都剪了,只剩下大片的布沾着血黏连在他的伤口上。   楚然望了一眼柳郁面无表情的脸,伸手抓着布一角,直接用力扯了下来。   在布扯下来的瞬间,伤口上的血汨汨流出。   楚然轻怔,望着柳郁身上的伤口,心口周围有两个剑伤极深,像是避开要害、刻意折磨他一般,无数鞭痕泛着脓血,竟没有几寸好的肌理。   她抬头,看了一眼柳郁。   他仍旧双眼紧闭,不愿看她一眼的模样。   “看来……洞房花烛夜泡汤了……”楚然低声呢喃。   手缓缓落在他的腰封上.   这一次,柳郁终于不再面无表情,他猛的睁开眼,死死盯着房顶。   楚然动作没停,将带血的长裤脱了,而后亵裤……   柳郁的身子突然剧烈的颤抖起来,浑身哆嗦,声音嘶哑:“滚……”他说。可是就连这一字,都说的极为艰难,没有气力。   楚然没有看他,许是血迹一直没干的缘故,亵裤脱的并不麻烦。   即便她早已有了准备,却还是被那处的伤口惊到。   那里并未断。   连着一层皮肉,像是……在刻意羞辱他一般。   柳郁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是全身抖的更加厉害。全身上下所有伤口的血,流的更凶。   楚然将带血的亵裤扔到一旁,从包裹里找出了一块绸缎,那是她养母蛊救白绵绵时,凌九卿赐给她的。   将绸缎轻轻盖在柳郁光裸的身上,她方才轻轻吐出一口气,转身走到门口,坐在门槛上。   “受不了了?”小棺材早就受不了屋内的血腥味,跑到门口。   楚然沉默片刻,扭头望着它:“还有的救吗?”   “理论上来说,才伤了四五个时辰,以我的法力,可以救一救的。”小棺材摇头晃脑,“不过……”   “不过什么?”   “在人间用法术是有代价的。”   “什么代价?”   “这要任务结束才知道了,”小棺材顿了顿,“而且,即便救了,功能恢复正常,怕是柳郁也不能再有子嗣了。”   “……”   “还有,法术用得越多,代价越大。”   “……”   “怎么样,救不救?”   楚然扭头,望了一眼床上的男人,他仍旧在细微颤抖着,绸缎很快沾染了血色。   “救吧。”她说,但愿自己不会后悔。   “让他痊愈?”   “只救‘小柳郁’吧!”楚然匆忙道,她还不想付出太大的代价。   小棺材:“……”   ……   入夜了。   楚然没有抱着血人睡觉的习惯,幸好院子里有张破席子,她擦净了铺在地上,又铺了层褥子,坐在上面,一手拿着下午从柳郁身上剥下来的沾血的外衫,另一手拿着剪刀剪着什么。   终于剪好了。   她将布展开,没有红布,就用血衣代替,剪出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囍”。   不过只有她一人瞧见未免无聊,想了想,楚然伸手推了推床上的柳郁。   柳郁昏睡着。   楚然干脆一巴掌拍在他胸前的伤口上。   柳郁脸色一白,依旧没睁眼。   “再不睁眼,我把你身上的绸缎掀开了。”楚然威胁。   柳郁一滞,最终慢悠悠睁开眼睛,眼底没有一丝情绪。   “好看吗?”楚然把“囍”字拿起来,问道。第二次剪,竟然能成样子,她很满意。   “……”柳郁没说话。   楚然皱皱眉,扭头正看见柳郁眼底的讽意。心里顿时失了兴致,干脆躺下,再不看他。   ……   第二日一大早,昨天的婆娘来将院子的锁打开了,片刻没停留,便匆匆离去。   楚然醒得早,绕着小院子转了一圈,水井还能用,院里还有点柴,温了水,自己擦洗一番,想了想,又烧了一盆水端到屋里,给柳郁擦了擦身子。   这是个力气活,尤其擦下半身时,柳郁眼底恨不得飞出刀子将她凌迟处死,不过他不能动弹,楚然很放心。   等到擦完,也到晌午了。柳郁早就痛怒交加之下昏睡过去。   楚然去了下人食房,领了点饭食。下人们都擅长察言观色,她只领到两个馍和一盘咸菜。   她也随遇而安,好的时候吃香喝辣,不好的时候吃糠咽菜也无甚不可。   柳郁没醒,楚然自己吃了,又叮嘱了小棺材一番:治“小柳郁”要循序渐进慢慢来,她还不想被当成妖怪。   后,她便从后门出去,拿着卫风留给她的五两银子去了趟药铺。   她好不容易嫁次人,说不想当寡妇,也不是胡话。   凌九卿回到府里的时候,已经下午了。百官奏折皆经他手,今日的折子格外多。   卫风推着他朝后院去寻白绵绵,远远便瞧见一旁一个灰影怀里抱着什么匆匆而行,低着头,走到后院最里面,那身影倒是很熟悉。   凌九卿眯了眯眼睛:“卫风?”   卫风了然,抓了个下人询问一番。   “回王爷,楚姑娘出府抓伤药了。”卫风如实禀报。   凌九卿微眯双眸,难怪熟悉,曾经,她也是这般为他抓药的,那些不甚名贵的药,生生折磨了他三个隆冬!   手,不自觉抚着膝盖,似乎还能感觉到那晚那个女人抚摸他膝盖的触感,温柔而……耻辱!   “柳郁还没清醒?”侧眸,凌九卿声音阴鸷。   “已有意识。”   “嗯。”凌九卿冷笑,抓药救柳郁?怕是救好了柳郁也是她没命时!   ……   楚然煎了整整一个时辰的药,柳郁半口不喝。   她甚至以“掀开绸缎”威胁,他也绝不张口,只睁着一双眼嘲讽的望着她。   楚然被嘲讽烦了,干脆一手捏着他的鼻子,一手端着药碗,看着他脸色慢慢憋红,直到受不了想要呼吸。   说时迟那时快,楚然另一手飞快把药碗递过去,直接把还微烫的药汁灌了进去。   柳郁脸色铁青的望着她,她却已经拿过了伤药膏,对他微微一笑:“我不想当寡妇。”   涂药膏可比喂药轻松多了,他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动也不能动,只能任由她将药膏涂满他每一块伤口。   包括下半身。   小棺材处理的不错,“小柳郁”周围的血迹已经干涸了,甚至还连上了些许皮肉。   只是给大腿根处的鞭伤上药时,“小柳郁”总是碍手碍脚,她面不改色将其拨开。   柳郁身子一抖。   几次三番下来,他不抖了,逐渐死寂。   楚然疑惑抬头望了他一眼。   “现在你不杀了我……”柳郁正垂眸紧盯着她,声音咬牙切齿,“总有一日,我会亲手手刃你!”   “哦。”楚然应,依旧面不改色的涂药。   柳郁面色如土,干脆闭眼,再不理会任何。   院落外。   轮椅静静停靠在门口,凌九卿安静坐在其上,一袭华服衬的他风姿卓绝,但偏偏此刻他脸色苍白,目光惊惧。   来到此处,他不过想看楚然被人羞辱罢了,事实上也看到了,柳郁对她恨之入骨,定不会善待她。   可是……他却只觉惊骇,因为……熟悉,太熟悉了!   双膝被人生生敲碎的男人,面色无望的躺在病榻上,心里眼底尽是死寂。   穿着下人衣裳的女人,手里拿着药膏小心翼翼的靠近他,声音因为紧绷而沙哑:“王爷,奴婢给您上药。”   男人眼睛动也未动,可腿却自卑的缩了缩,声音阴狠:“你敢碰本王膝盖,本王定将你千刀万剐。”   女人沉默了,良久,她低应一声:“嗯。”而后将他的下裤挽起,生了薄茧的手沾了清凉的药膏,摩挲着他的膝盖,一下又一下……   手有些颤抖起来,凌九卿只觉眼前发白。   那些本该遗忘在角落里的耻辱过去,竟不知不觉钻到脑海里。   “卫风,去找白姑娘!”他匆忙开口,厉声道。   绵绵单纯善良,唯有看见她,那些阴暗的、肮脏的过去,才会慢慢沉淀、忘却…… 第21章 残王忠心婢4   简陋的院落,仍旧杂草丛生。   楚然扇着土灶的风口,熬着谷糠。   她没有打扫院子的闲心,可随意打扫着,这院子便变了样子。   水井旁收拾的干净利落,她要梳洗。   晚上有蚊虫飞到屋子里,烦不胜烦,她便寻了些草纸,将烂门破窗糊好。   她打地铺,屋子地面更是清扫的整洁。   多少看起来像个住人的地儿了。   “咕噜咕噜——”谷糠冒着泡,冒着热气。   楚然盛了两碗,一碗晾在一旁,一碗自己喝了。等吃完,另一碗也凉了,她端着便朝屋里走。   她是真不喜欢给柳郁喂药、喂饭,这半个多月来,每一次喂他,都像打了一场拉锯战一般。   威逼利诱都用上了,归根结底还是强上最管用。   “吃饭了,相公!”楚然一进屋看见床上的男人就笑开,虽然不喜欢喂他,可她喜欢的她叫他“相公”时,他那恼怒又不愿搭理她的纠结表情。   “……”果然,今日,柳郁仍旧眉心紧皱,闭着眼看也不愿看她。   楚然打量着他,这半个月来每日换三次药,他脸上的伤口结的痂都开始褪去了,样貌是真的俊,只有额角,那一剑伤不浅,怕是要留疤了。不过她额角也有个疤,还打趣过这是“情人疤”,奈何柳郁不理她。   他身上的鞭伤也开始消去,心口旁的剑伤只结了一层痂,还没好。   还有“小柳郁”,在小棺材的精心呵护下,皮肉已经连接了大半。   这段时间,柳郁的手臂和腿已经可以慢慢动了,只是还不能用力。怕是再过半个月,她就再不能硬灌他汤药了。   “自己张嘴还是我来?”楚然问的言简意赅。   “……”柳郁一动不动。   楚然习以为常,走上前,捏着他的脸,就着他微微张开的口,将谷糠强灌了进去。   柳郁被她粗鲁的动作呛的咳嗽几声,面无表情:“将来你必会因今日救我而后悔,我定会……”   “手刃了我。”楚然替他接过话头,顺手拿了抹布将他嘴边流出的谷糠擦去,“你说过了。”   “……”   楚然将碗放在一旁,拿过伤药膏。除了喜欢看柳郁表情纠结外,给他上药也是最喜欢的。   最初他动都不能动时,每次涂药都挺尸闭眼,如今他能动了,每次涂药,身子都像烧熟的虾子,躲不开逃不掉,愤恨又莫可奈何。   果不其然,今日也是。   楚然习以为常掀开他身上的薄被,涂上身还好,他只气的胸膛起伏极大,待涂到下半身,他便几次想逃,楚然直接伸手抓着他的腿将他捞回来。   不用抬头,楚然也能感觉到柳郁在阴狠狠怒视着他,眼里的冷冽恨不得将她冻成冰渣。   涂完了,楚然抬头,对他“友善”一笑:“这么凶,‘小柳郁’可比你乖多了。”   柳郁愣住,继而反应过来,眼底大怒:“不知廉……”话没说完,却见楚然已经扭头刷起碗筷。   他死死盯紧她的背影,时,正夕阳西下,窗影斑驳,他一怔,而后闭紧双眸,再不愿多看她一眼!   窗台子上,小棺材看了眼床上闭眼的男人,伸了个懒腰:“你不会忘了任务了吧?”十多天除了领饭食,再没出院门一步。   楚然望了眼手腕上的红线:“怎么会。”   “那你……”小棺材小眼睛滴溜溜一转,“乐不思蜀了?”   “……”楚然将洗好的碗放在一旁,“让凌九卿爱上我,并不一定时时出现在他眼前。”   “嗯?”   “他残废了五年,这五年来,只有原主看过他的膝盖,别说白绵绵,卫风都未曾看过。”否则,她去找凌九卿激怒他那晚,卫风要冲进去救驾,他不会那么狠厉的要任何人不准进去。   “所以他才会讨厌楚然?”小棺材懵懂。   “讨厌?”楚然笑了笑,不置可否,“与其说他讨厌原主,不如说讨厌曾经的那段耻辱时光,只不过他将那段耻辱时光的知情者全都杀了,活着的原主便成了他的泄怒对象。”   “……”小棺材仍旧一知半解。   “凌九卿只会在一人面前自卑,”楚然笑容淡了几分,“他的过往肮脏血腥,他本应该在自己所爱、纯洁干净的白绵绵面前自卑,可他没有;高高在上的他只在身份卑贱的原主面前自卑……”   越说声音越低,直到止了话头,楚然拿过一旁的抹布擦擦手,望了一眼小棺材:“不过你提醒的也对,是该去刷刷存在感了。”   说完便要朝门外走,走了一半又想到什么,倒了碗水放在床榻旁,看了眼闭眼不语的柳郁:“我今晚怕是回来的晚,渴了自己解决。”   话落,柳郁睁眼睨了她一下。   楚然新奇,眼珠一转,弯腰暧昧的凑到他跟前:“相公,我去勾搭别的男人,你在意吗?”   “……”柳郁重新闭紧双眼,再不看她。   无趣的耸耸肩,楚然径自离开。   ……   每月十五,是凌九卿换药的日子。他素来多疑,是以会亲自去府中药堂取药。   楚然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她感兴趣的是,药堂离着食房并不远。   王府的下人,都是机灵的主儿,如今楚然的处境,说是万人嫌也不为过。每次取食,那些人或明或暗的嘲讽、小动作,她都看在眼里,笑在心里,面上一派平和。   今日,正是十五。   楚然一直在等,等到轮椅出现,走到不远处的药堂时,她方才现身,走到食房。   仍旧是孤零零的两个馍,今日连咸菜都没了。   以往她不在意便拿了走了,今天却不能,所以,她拿着馍,看向那大厨。   “看什么看?”大厨被她瞧的心虚,声音粗嘎。   “菜呢?”楚然问的平静。   “成日闲着,王府管你两个废人果腹便是积大德了,还要菜?”大厨冷哼,周围不少下人看着热闹,窃窃私语。   “人,是王爷留下的,我便仍是王府的人,菜本就是我应得的。”楚然顿了顿,“相信大厨也不愿将此事闹到王爷那边去吧?”   这话一出,大厨脸色一变,虽说楚然如今成了人下人,可毕竟从王爷低谷时便跟在左右,最终塞了她一碗菜:“快走吧,晦气!”   楚然没停留,拿着便走。   门口,穿着绸子的丫鬟嫌弃的望着她,那是白绵绵的丫鬟,对白绵绵极为忠心,楚然认得。   她经过那丫鬟身边,看着她如以往般伸出脚。   楚然以往对这些小手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她总能避开,今日却避也不避。   脚被绊,身子也跟着朝一旁倒了过去,手中两个馍孤零零的掉在地上,瓷碗碎了,菜洒了,发出不小的声音。   而楚然,头刚好倒在一旁台阶的边沿,一阵刺痛,不过片刻便感觉额头黏腻腻的。   流血了!   楚然暗恼,她本想摔出个狼狈样便好,未曾想……过火了!   “小姐心善,咱们可忍不下你……”   那丫鬟声音愤愤,周围讽刺声声入耳。   不远处,轮椅停在药堂门口,卫风眼神复杂望着不远处那一幕。   “王爷,是楚姑……”他低道,话却戛然而止。   下人总会察言观色,卫风并不意外楚然受排挤,只是意外……王爷竟也看着那边,脸色难看。   并不陌生,凌九卿想。   “我还以为,王爷一朝掌天下权,便忘了当初在府上揭不开锅的日子了呢!”   楚然那晚,曾对他说过这句话。   从意气风发的少年王爷,到万人践踏的残废,皇帝昏庸,太师专政,王府败落,下人跑光了。   可即便如此,楚然没饿过他半顿。   她喂,他便吃,从不想这饭食是如何得来的,这也不是他需要关心的。   可后来,她的手臂上、脸颊总多了青紫,随口问了缘由,她眼底尽是欣喜,最终只说是取饭食时不小心摔的。   可她做事素来严谨,怎会常摔?   那时,他没想到这一点……   如今……如今……   那些被竭力忘记的过往,一幕幕钻到他脑海里,他拼命去想白绵绵的干净,想他如今拥有滔天权势,身边人纯洁如白纸,可无济于事,以至于他脸色煞白。   下刻,脑海中的画面却自己消散,只因他望见食房前,楚然静静从地上爬了起来,额角的血顺着流下,流到脸颊,滴在衣裳上。   她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弯腰拾起了地上的馍,小心拿在手中,一言不发走出那里。   “王爷……”卫风微顿,“您没事吧?”   “你先退下。”凌九卿微微抬手。   卫风轻怔,虽不解,却还是领命离去。   凌九卿静静望着前方,天色早已暗了,好久,他伸手转着木轮,朝后院深处行去。   果然……   凌九卿看着孤身一人坐在角落里的女人,她身子蜷缩在黑暗里,从袖口拿出药,给自己上着。   还是如同以往,从未在人前露出半分可怜。   就像被那些人打的浑身是伤,自己躲起来也不告诉任何人。   “啪”细微声响,轮椅微动,压折了一节树枝。   不远处的女人声音紧绷:“谁?”   凌九卿静默片刻,缓缓从袖口拿出火折子点亮,隔着一点微弱的火光望着她。   楚然飞快站起身,虽说她在守株待兔,不过却也被此刻凌九卿的神色吓到了。   他面无表情,就这么直直盯着她。   “王爷……”楚然声音极低,伸手,默默挡住了额角的伤。   凌九卿目光从她身上扫过:“无盐便是无盐,挡又有何用?”声声讽刺。   楚然低头,讷讷将手拿了下来,即便上了药,她的额角仍有血迹流了下来,很是狼狈。   凌九卿脸色微白。   “九卿……”不远处,有人提着灯笼而来,声音娇软。   凌九卿扭头,看着白绵绵笑容俏丽朝他走来。   一个火折子,一个灯笼,他们处在光亮中。楚然处在昏暗里,她低头,想要“黯然”离去。   凌九卿心莫名沉了沉。   “楚姑娘?”却被人唤住了。   楚然脚步一怔,扭头望着拉住自己的女人。   “你受伤了!”白绵绵惊呼一声,从袖口拿出一个精致的瓷瓶塞到她手里,“这是上好的伤药,九卿说是宫里头都少见呢,你快拿着。”   宫里头都少见,定然名贵吧。   楚然朝着凌九卿望了一眼,以往,别说白绵绵碰她,就是说句话他都要疑心她会怎样白绵绵。   可今时,他看也未多看她一眼,转了轮椅:   “绵绵,回院。” 第22章 残王忠心婢5   楚然回到破落院子时,夜已经深了。   她不在,屋子里的煤油灯都没人点,黑漆漆一片。   因为额头受伤出了不少血的缘故,楚然心情很不好。一言不发推门而入,将馍放下,点亮煤油灯,看了眼病榻上的柳郁。   他仍旧闭着眼,昏黄的油灯影影绰绰,照着他的侧颜越发的俊美了,床旁边,她临走前给他倒的水已经没了。   扭头,看了眼小棺材。   小棺材嘀咕:“奇怪,刚刚还睁眼呢……”   又在装睡!楚然冷哼一声,不过就是不想看见她罢了,刚好她今天没心情,懒得逗他。   扭头,又去了院子,点了土灶,煎药。   身后,床上男人睫毛动了动。   火烧的很旺,楚然拿出白绵绵给她的药膏,将之前上的药粉擦去,不少次擦到了伤口,痛的她低哼了几声。   不得不说,白绵绵给的药膏着实管用,抹在伤口上并不蛰痛,反而清清凉凉的,她心情勉强好了些。   药汁熬好了,晾温了,倒在碗里,走回屋里,柳郁依旧闭着眼。   “来,相公,喝药。”心情好了,楚然语气也有了几分活力,推了推他。   柳郁一动没动,只是眉心紧皱。   楚然无奈,如同往常般伸手捏住他的脸,就要强灌进去。   却没等她伸出手去,柳郁长臂一甩,已经将她手里的药挥开。   碗“啪”的一声落在地上,碎了,药汁洒落一地。   而柳郁,也因为那一动作太过迅猛,牵扯到了伤口,脸色一白,额头瞬间冷汗冒出。   屋内一片死寂。   柳郁已经睁开了眼睛,仍旧躺在床上,望着屋顶,大口喘着粗气。   楚然静静望着地上那些碎片,今天碎了一个盘子加一个碗。   “能动了?”片刻后,她开口,问的轻描淡写。   刚刚看见床榻旁那碗水没了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到,如今不过得到证实罢了。   柳郁终于分了她一抹目光:“以后,不准再碰……”我。   最后一字,堪堪停在嘴边没说出口。他望着楚然的额头,油灯并不亮,只能隐约看见那里一道两寸长的伤口,虽然上了药,却还是渗出了几滴血。   楚然等着他把话说完,等了许久他也不说,耸耸肩,干脆蹲下身子把地上的碎片捡起来,她还要打地铺呢。   等到她把碎片扔到外面,再回来时,柳郁依旧睁着眼,望着她。   皱了皱眉,楚然有些恼怒这里没有铜镜,她怀疑自己额头的伤口很吓人,能让这个平时懒得赏自己一眼的活死人,今晚直直盯着她。   不过,帐还是要算的。   “柳郁!”楚然靠着桌子,回视柳郁,难得没有调侃,反而神色严肃的连名带姓唤他。   柳郁睫毛又颤了颤。   “如今的你是个穷鬼,我希望你能准确认识到这一点!”楚然很是认真,“今儿个碎了一个盘子和一个碗,还剩一口锅和另一个碗,所以以后,我吃完你再吃吧。”   用着“要决裂”的语气,说着让人啼笑皆非的话。   柳郁垂眸,竟无端有丝放松。   “对了……”从袖口把白绵绵给的药膏拿出来扔到床边,“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也跟我沾沾光,用点好药吧……”   柳郁侧眸,上好的青瓷,药应当更为名贵吧,她怎会有……   “我去勾搭别的男人,你在意吗?”今日黄昏,临走前,她这般说。   整个王府,有这般名贵之物的,只有凌九卿,而楚然正是凌九卿的人!   眼神猛地凛冽下来,他抬眼,死死盯着楚然:“拿开。”   “什么?”楚然不解。   “药。”恨恨的语气,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   楚然拿过瓷瓶端详了一眼:“白绵绵说这是宫里都少有的好东西……”   话没说完,她便察觉到柳郁的变化。   他的愤恨僵住了,眼神怔忡,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楚然回忆了一下自己方才那句话,很快发现了问题所在,白绵绵。   柳郁对白绵绵……有情。   “这是……她给你的?”第一次,柳郁语气平和主动开口。   楚然皱了皱眉:“嗯哼。”   柳郁的眼里飞快闪过一抹柔意,却紧接着暗淡下来,一片幽暗,声音苦涩:“她还是……这么善良。”   “善良?”楚然嗤笑一声,不置可否,“是傻吧?”   柳郁瞪向她。   “好,是善良,善良。”楚然顺着他。   “……”柳郁却更加静默了,身子瑟缩了一下,人陷入了比以往更深沉的死寂中。   楚然看着他,觉得他定然想起“小柳郁”了。她似乎……一直没告诉他“小柳郁”的情况。   “咳咳,内个,相公啊……”楚然清咳几声。   柳郁望向她。   “其实,‘小柳郁’还能养回来。”楚然还保留了几分矜持,说完有些脸热。   柳郁最初不解,微微凝眉,待反应过来,他脸色烧红,眼底隐隐冒着怒火,却又带着几分希冀。   “不过……”楚然笑开,“就算你养好‘小柳郁’,白绵绵也是凌九卿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柳郁本过激的神色缓缓沉寂,双目恨意灼人:“终有一日,我必……”话说到此,他谨慎望了一眼楚然。   楚然耸耸肩,干脆扭头走到院里,熬好的药汁还剩了多半碗,她倒出来端入房中。   第一次,楚然不用强迫柳郁,看着他就着自己的手,将药一点点喝了下去。   这本是好事一桩,可是……   楚然很不爽。   将喝完的碗,重重放在桌上,她居高临下望着柳郁:“我很不高兴。”说的直白。   “……”柳郁睨她一眼。   楚然弯腰,暧昧的凑到柳郁眼前,朱唇轻启:“我的相公,突然珍惜他那条小命,老老实实喝药,却不是因为我……”   “柳郁,这让我很不高兴。”   柳郁微微皱眉,刚要反击,目光却触及到她额角的伤,伤的并不浅。   这世上,多得是落井下石的人,他知道。虽然未曾出房门,却也能猜到旁人如何编排她与他。   反击的话,咽入腹中。   楚然望他一眼,直起身子,拿起一旁的药膏,面无表情开口:“上药。”   掀开薄被,手上沾了药膏,下手快准狠,尤其在柳郁重伤处,下手更是极重。   上完药膏,柳郁额头硬是疼出了一层冷汗。可他始终不吭一声。   楚然望着他,她不高兴,所以便让他也跟着痛。   可是……他的目光虽然没了以往的愤恨,却仍旧平静无波,不像刚刚……他回忆起白绵绵时,眼底那般柔和。   突然觉得很没劲。   她还是这么喜欢强人所难。   将药膏扔在一旁,楚然便朝门外一片漆黑走去。   “去哪儿?”身后,男子的声音传来,带着丝紧绷。   现下,已过子时。   楚然头也没回:“找男人。”   门,“砰”的一声关上,煤油灯颤了颤,熄了。   屋内,一片漆黑死寂。   ……   偌大的王府,楚然就是真想找男人也找不到。   下人的身份,让她连下人后院都出不去,而那些侍卫瞧见她便一副或唾弃或可怜的神色,走来走去,最终走到了原主以往的下人房门口。   出乎预料的是,这间下人房竟还空着,漆黑一片。   楚然嫌弃的瘪瘪嘴,孤零零一个人在屋里面呆着会自怨自艾,所幸门前有颗歪脖子树,她三两下爬上去,靠着粗枝干,就这么仰躺着。   今夜繁星众多,她眯了眯眼睛,不知那人在天上是否看着自己,不过她如今是这芸芸众生中的一个,他定然认不出她。   即便认出……也不愿认了吧。   思绪乱想着,直到被人打断。   “楚姑娘。”一声男声。   楚然是真被吓到了,身子一抖,人已经从树干上掉了下来。   卫风一惊,匆忙伸手,却又顾念着男女有别,只堪堪扶住她的手。而她的脚……重重扭了一下。   很疼,疼的楚然冷汗当即冒了出来。   “卫护卫怎会突然冒出来?”她道,声音责备。   卫风无奈:“我一直在此处,还有……”说到这儿,他迟疑片刻,“王爷请楚姑娘进去。”   凌九卿?   楚然皱眉:“他在哪……”声音戛然而止,她的目光锁定在原主那间房门紧闭的下人房里。   凌九卿果然在里面。   坐在轮椅上,居于房中正中央,房里的物件本就不多,随着楚然的搬离,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掌灯,他就待在黑暗中,看不清神色,只有清冷的声音传来:“来此处作甚?”   楚然想了想:“和相公吵架了。”   相公……黑暗里凌九卿冷笑一声,一个阉人相公?   “王爷又为何来此处?”楚然反问。   “……”凌九卿未曾应声。   今夜,送绵绵回房后,他便回了內寝,泡了药浴,却不知为何,只要一睡下,那过往的一切便如梦魇一般折磨着他。   心中烦躁郁结,再无睡意,再反应过来,竟是无意识来了此处。   那榻,仍旧在那儿,那一夜,那个叫楚然的下人,成了他的女人。   她那晚很热切,热切到让他忘了她平日里是个多么偏执冷静的人!热切到让人觉得她要将自己燃烧一般!热切到……让他既耻辱又难忘。   久等不到回应,楚然心里添了几分不耐烦,扭头就要一瘸一拐走出去。   “你还能去哪儿?”身后,凌九卿嘲讽的声音传来。   楚然脚步一顿,竟真的认真思索一番,结果就是……无处可去。   重新一瘸一拐走到榻上,她一撑手臂,坐在上面:“王爷还不走?”她低问。   凌九卿睨了她一眼。   “您待着,”楚然连连点头,“待美了算。”   她是真累了,一整日伤了额头瘸了腿,不多时倒在没有被褥的榻上沉沉睡去。   榻旁,凌九卿仍旧坐在轮椅上,莫名……心静了,就像……回到曾经他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时候。   不知多久,天边逐渐泛起鱼肚白。   凌九卿猛地睁开眼,他竟……睡着了。就这么坐在轮椅上,在这破旧的下人房中,睡着了。   眼底一阵嫌厌,凌九卿便要转动木轮离去。却在抬首的瞬间僵住。   昨夜漆黑,房中什么都看不清,今晨终于有了丝光明……那房梁之上,静静悬着三尺白绫,系着死扣。随着门缝刮来的风,动啊动的……   手,莫名一颤,扭头,望向床榻上的女人。 第23章 残王忠心婢6   楚然是被手腕上的红线扰醒的,一会儿微烫,一会儿又寒入骨。   揉了揉眼睛,方才发现榻旁的轮椅还没有消失,动了动身子,脚踝仍旧有些痛,索性不动了,抬眼望向凌九卿,却正望见他正呆怔望着上方。   楚然困惑,循着他的目光瞧去,一眼便望见了那悬着的三尺白绫。   原主的命,便是在那儿陨落的。   只是她没想到,这间下人房竟丝毫未变,那白绫还悬在那儿。刚到原主身上时,那种铺天盖地的剜心之痛让她刻骨铭心,当下脸色也跟着冷了下来。   可偏偏却笑出声,楚然道:“别多想,就想瞧瞧王府这房梁结不结实。”说完这句话的瞬间,手腕的红线顷刻沉寂下来。   “是吗?”身前,凌九卿背对着她,声音一成不变,身躯却死死绷紧,“那结不结实?”   “没瞧出个所以然来,”楚然眯了眯眼睛,望着那微微飘荡的白绫,说的半真半假,“哪天我亲自试试。”   “……”这一次,凌九卿未曾言语。   “天亮了,我也该回了。”楚然挪了挪自己的身子。   凌九卿终于侧身,赏了她一眼,手徐徐放在轮椅木轮上。   “对了,不知可否借王爷的卫护卫一用?”楚然又指了指自己的脚踝:“夜里他吓到我,如今送我回去,不过分吧?”心里却是存了几分私心,她和柳郁说“找男人”,总得带个男人回去。   “……”凌九卿依旧紧盯着她,手,攥着轮椅的木轮,一言未发。   楚然眯眼笑了笑:“难不成王爷想亲自送我?”说完却又自问自答般摇摇头,“还是算了,别说抱我,您连扶着我都做不到!”   凌九卿目光骤然紧缩,阴鸷盯着她好久,收回了放在木轮上的手,轻轻摩挲着膝盖:“卫风。”   卫风身影迅捷出现在门口,凌九卿朝楚然看了一眼,卫风了然,走到楚然跟前:“楚姑娘。”   “抱我回去。”楚然说的理所应当。   凌九卿轻描淡写睨她一眼,面色无恙。   “……”卫风一顿,满眼为难。   楚然无奈:“那你便搂着我回去好了。”   凌九卿仍旧一动不动。   卫风僵硬:“楚姑娘,男女授受不亲……”   “如今我已嫁作人/妻,哪这么多规矩?”楚然叹,“罢了,你扶着我吧。”   这一回,凌九卿终于收回目光,卫风上前,搀着楚然的手臂下榻。   走出凌九卿视线,楚然顷刻恢复常态,脚踝虽还微痛,却并非不可忍受。   卫风看着变化明显的女人:“楚姑娘,王爷若是知道你骗他,定然不会轻饶你。”   “你真以为他不知道?”楚然淡淡道,凌九卿多智近妖,岂会被她轻易欺骗?他能在下人房中待一夜,便是她放肆的理由。   回到最里面的院落,依旧简陋如常,楚然扭头娇笑几声:“多谢卫护卫送我回来。”   卫风被她突如其来的转变惊到,匆忙摆摆手走了。   ……   院落里,仍旧是她昨夜离开的模样,药盅在土灶上,柴早已凉透,屋门半掩着,角落里还有昨夜扔的瓷碗碎片。   楚然走到屋内倒是一愣,柳郁竟半坐起身子,靠着床头,面无表情。   听见门口动静,他扭头望来。   楚然倒没想到他能坐起身子,却也只挑了挑眉,心中冷哼着爱情的力量果然伟大。   更不爽了,索性一言不发。   她不言语,柳郁自然也不开口,紧盯着她,眼里尽是血丝。   楚然终是被他盯的烦了,养了近二十天的男人,兢兢业业不离不弃,早中晚准时喂药喂饭,便是一条狗也该养熟了,可偏偏……结果还比不过别人的一瓶药膏!   拿过桌上的碗和馍,干脆朝屋外走去。   “去哪儿?”身后人的声音有些沙哑。   “……”楚然仍旧不理不睬。   生火,药盅里熬上药。   另起土灶,烧水,墙根底下找了些野菜洗净,将馍掰成小块,一股脑全倒到锅里,放了点盐,等着它咕噜咕噜冒泡。   饭好了,她自己便先吃了,吃好后方才给柳郁盛了一碗,端进屋里,“啪”的一声,不轻不重放在床边。   既然都能坐起来了,自己吃饭自然也不在话下,她也没必要继续喂了,还省了麻烦。   柳郁望着床边的碗,神情晦涩难明,良久,却是动也没动,抬头望着正坐在桌边擦着古怪青铜器的女人:“昨晚,你去……”   “找男人了,快吃,碗还要盛药。”楚然打断他,声音隐有不耐,手仍旧擦着手里的小棺材,头抬也没抬。   小棺材摇头晃脑的敞开肚皮任她擦,嘴里念念有词着:“啧啧,昨晚柳郁可是一宿没睡……”   楚然皱了皱眉。   柳郁手一僵,终究吃力的拿起碗,却因为牵扯到伤口,洒出去不少。   一顿饭,半吃半洒,倒是连累了身上的薄被,潮湿一片。   楚然见碗空了,走上前来,便要将碗拿走,未曾想手腕被人抓住了。   她皱眉:“松手。”   哪想到抓着她手腕的手力道更重了些,柳郁的额头也因为用力爬满了汗。   楚然望着他,他反倒避开了她的目光。   “松手。”她又道,声音有些不耐烦。   “……”柳郁仍旧一动不动。   楚然脾气上来了,这种半天挤不出来一个屁的行为,她没必要纵容。另一手直接抓着柳郁的手指,便要拨开他。   “不只是因为绵绵!”这一次,他终于开口了。   楚然拨开他手指的动作一顿,不解道:“什么?”   “昨晚,你不高兴的理由……”柳郁声音艰涩,“不只是因为绵绵。”   她不高兴的理由?   楚然一怔,继而反应过来,她不高兴柳郁突然想活下去是因为白绵绵,如今他说不只是……   “那还因为什么?”她反问。   “还因为……”柳郁却又沉默了。   楚然彻底没了耐心,直接甩开他的手朝门外走。   “‘小柳郁’!”中虚的声音急切的响起,带着几分尴尬。   楚然脚步一顿,而后继续走了出去……   柳郁盯着女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处,她还是不高兴了,他心中隐隐猜到她想听怎样的答案,可是……终没有撒谎。   却又为何……觉得懊恼,即便撒一下谎,又如何?总比……在漫无边际的黑夜里恐慌强,总比死强。   他要活下去。   “干嘛?不喝药了?”门口,女人的声音响起,比方才有生气多了。   柳郁猛地抬头,正看见那穿着青色粗麻衣裳的女人手里端着一碗药站在那儿,眼神晶亮。   阴翳了一晚上的心思陡然开阔。   楚然将药碗递上前,反被柳郁拦下:“我自己来。”   楚然没阻拦。   有了方才的经验,柳郁这次手倒是稳多了,药汁并未洒出太多。   楚然眯了眯眼睛,突然开口:“相公,你是不是偷偷检查‘小柳郁’了?”   “咳——”柳郁咳嗽一声,脸色红白一片。   楚然笑开,他自小彬彬有礼、温润谦和的性子,虽然遭遇变故,可骨子里的贵气终还是存在的。如今竟能硬着头皮说出“小柳郁”三个字,这着实取悦了她。   又瞧着他此刻不自然的神情,登时升起了调侃之意,干脆凑到他跟前:“唤你相公这般久,不如你叫我声娘子听听?”   柳郁一顿。   “罢了罢了,”楚然叹息,“等你适应一下吧。”   说完却又想到什么:“对了,相公,‘小柳郁’虽然功能完善,只怕……不能再有子嗣了。”   她说的还是有些迟疑的,毕竟传宗接代在这里似乎极为重要。   “嗯。”柳郁的反应却很平静,将喝光的药碗递给她,迎上她有些担忧的目光,也只一笑,“我如今还活着,不是吗?”   那倒是,楚然接过药碗。   ……   往后一段日子,柳郁不再挣扎,伤势好的极快。   约莫一个月后,他身上伤口的痂开始脱落,心口旁的两处剑伤也逐渐好转,“小柳郁”更是恢复的很好,最后这点是楚然猜测的,他能动弹后,她便再没看过“小柳郁”了。   再后来,他已经可以下床了。   最初,他只在屋里沿着床边慢慢走动,到后来楚然提议他到院落里活动活动,却被他以“有人时刻监视这里”为由回绝了。   楚然也不甚在意,更多的时候,是坐在屋里边擦着小棺材,边看柳郁一下一下的走路。   起先他行动极为缓慢,一炷香才勉强走完一个榻的距离,后果便是心口的剑伤被扯开。   后来,他走的越来越利索了,也越来越沉静。   他有时会望着窗外出神,有时会望着她。   楚然隐隐约约能猜到柳郁的心思,他曾说过“终有一日会手刃她”,这话当初说时是认真的。   更何况,柳郁是要复仇的,而如今,只有她知道柳郁的秘密——他如今早已不是众人眼中毫无生志的残缺之人,他防备着周围的一切,尤其是凌九卿。   而她,的的确确是凌九卿的人。   不过柳郁始终没有对她怎样,她也就装作不知情,一口一个“相公”叫的亲昵。   直到有一天,楚然看见他只穿着一件粗麻白布的里衣,站在床榻边,背挺的笔直,窗外阳光被窗框打碎,映在他身上,那一瞬,竟让她想到当初那个槐树下、光影斑驳里的温润男子。   若非他额角的疤以及那双太过深沉的眸,她恍惚觉得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只是一场梦。   “楚姑娘。”他仍旧这般唤她。   楚然点点头:“我去取饭食。”语毕,转身离开。   食房这些日子倒不再针对她了,楚然猜测是凌九卿下的令,只是这段日子她也没见过凌九卿,也便无从证实。   拿着食盒往回走着,走回院落时便觉得有些不对,屋里太静了。   打开屋门,方才发现柳郁不见了。   扭头望向一旁的小棺材,小棺材小手默默道:“应该在后园。”   楚然是在一株柳树后找到的他,一袭粗麻衣裳,偷偷躲在树枝掩映中,目光专注望着不远处的人影。   她顺着望去,一怔继而冷笑。   白绵绵在放纸鸢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修罗场预警,收费预警~   新文蹲个预收~   《炮灰她貌丑且颜控[快穿]》   花晓被人一脚踢到个系统中,任务是攻略大反派:)   她最珍爱的盛世美颜(并不)没了,一张张无盐脸各具特色。   反派的好感度越高,她的颜值也越高。   别的美人一个回眸搞定的好感度,花晓要拼了半条命!   别的美人一滴泪就融化的铁石心肠,花晓要n滴血!   别的美人娇嗔一声各路英雄好汉尽折腰,花晓要……亲手打折!   造反失败的病娇男宠;私生子的暴戾少年;爱玩囚禁的民国少帅……   花晓:我的鼻血比脑快,命给你!   后来,她真的丢命了,大反派们哭着求她回来.   花晓:嗯,感觉很爽,但是,再您妈的见!   Ps:   男主是同一人。 第24章 残王忠心婢7   楚然看了柳郁很久。   看着他站在柳枝下一动不动,看着他目光舍不得转开半分, 看着他眼底终于有了除了恨以外的情绪。   口口声声说着“有人时刻监视他”, 不愿随她出屋门, 转眼却又不怕监视了,一人默默来看心上人。   爱情的力量真伟大。   嗤笑一声,她终究一言未发, 转身回了院落。   院落本就在王府的角落, 白日里若是不开窗, 屋子里也黑漆漆的。   楚然便坐在桌边, 一手撑着下颌, 另一手敲打着桌面, 有意无意的等着。   大概等了一个时辰, 门外终于传来脚步声,沉稳舒缓。   楚然抬头朝门口望过去,正是柳郁。   一袭白衣逆光站着, 周围像镶嵌了一层光芒般,她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似乎没想到楚然会在这里, 柳郁愣了愣, 继而已经恢复平静,望了一眼桌上未动过的饭食:“怎的不吃饭?”他问。   “等相公呢。”楚然说的半真半假。   柳郁微蹙眉,却也没多说什么, 坐在她对面,普普通通的动作,他坐起来总透着一股贵气。   “吃吧。”他说。   楚然仍旧摇摇头。   柳郁放下碗筷, 回望着她。   “相公,白姑娘好看吗?”楚然笑开,问的直白。   柳郁放在桌上的手指顿了顿。   楚然干脆站起身,将脸凑到柳郁跟前,在二人呼吸彼此纠缠时堪堪停下,她眨了眨眼:“我和白姑娘谁好看?”   柳郁呼吸一滞,他甚至能嗅到淡淡的皂荚香,恍惚了一阵,很快却又反应过来:“去找我了?”很平静。   楚然不禁想要鼓掌叫好,被抓包了都这般平静,他是有多不把她放在眼里?   “不找你,怎么看见我的相公对别的女子那般情深义重呢?”她凉凉道,重新坐回到桌前。   柳郁心中轻轻舒了一口气。   “噗……”楚然却紧接着粲然一笑。   柳郁望着她。   “只是想到方才那个问题,”楚然托着脸,说着理所应当,“我就觉得我比白姑娘好看。”   她是真的觉得原主的五官可人又透着一股偏执的清丽,比白绵绵那个柔柔弱弱的长相美多了。   柳郁没回应,只是目光从她额角的伤疤上一扫而过。   楚然立即了然,手抚了抚自己的伤疤:“好吧,如果没有这道疤的话。”说完却又不服,补充道,“这道疤也是因为救白绵绵留下的,所以还是我好看。”   “你到底想说什么?”柳郁不解。   “我想说……”楚然笑了笑,问的随意,“你还喜欢着白绵绵?”   柳郁双眸陡然紧缩,身躯一僵。   不用他回答了,楚然见他这般反应就已经明白,反而笑的更加开心:“喜欢便喜欢,有什么说不出口的?有多喜欢?”她又问道。   柳郁神色微变,抬头飞快望她一眼,声音复杂:“楚姑娘,我并非始乱终弃之人,楚姑娘的名声因我而毁……”   楚然有些不耐烦,抬眼轻飘飘望着他:“有多喜欢白姑娘?”她又问了一遍。   柳郁低叹一声:“绵绵很好,我如今,已配她不起……”   “便是说,如今的你,只能配我了?”楚然挑挑眉,“白姑娘,则是你放在心尖尖上的高岭之花?”   “……”柳郁不言不语。   “原来我不过是相公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啊……”楚然摇摇头,“真伤人呢。”半真半假呢喃一声,她起身走向门口。   她从不稀罕别人的凑合。   “你去哪儿?”柳郁立即问道。   “一会儿,你可能会感激我呢。”徐徐放下这句话,楚然轻笑一声,离开此屋。   留下身后柳郁眉头紧锁,心慌意乱。   ……   楚然倒没去别的地方,只又去了一趟后园。   站在方才柳郁站的柳树下,望着那处正在放纸鸢的女子,一个只能称得上秀美的女人,胜在尚有几分天真烂漫吧,虽然楚然更想将她的“天真烂漫”称为无知。   可就是这么一个无知的女人。   凌九卿为了她,毁了原主——这个将他从尘埃里扶起来的女人的一生。   柳郁为了她,被凌九卿折磨,还毁了她的照顾之恩!   白绵绵。   她念着这个名字。   “啊,楚姑娘!”不远处,白绵绵低呼着她的名字。   楚然回神,望着朝自己走来的女人,勾起一抹笑:“白姑娘。”她回应。   “方才我便觉得有人一直瞧我,原来是楚姑娘啊!”白绵绵走到她跟前,想亲近一些,却又忌惮于她脸上的疤,停在三步开外。   楚然笑开:“白姑娘,方才可不是我在偷偷瞧你……”   “啊?”   “附耳过来,我来告诉你……”   柳树下,楚然和白绵绵的动作很是亲密。   卫风困惑望着这一幕,这二人何时关系这么好了?转眼身形已经消失在转角,朝书房而去……   ……   回院路上,楚然身边跟了个满脸不可置信的白绵绵。   楚然一笑,她没告诉白绵绵什么事,只说柳郁就在王府里。   以柳郁的性子,他定然不会说自己经历过什么,那是耻辱。以白绵绵的天真,她也定然不敢想这世上竟还有这般血腥之事。   “就是……这里了吗?”走到院落门口时,白绵绵声音怯怯问道。   楚然点头,走进院子。   听见院子的动静,柳郁身形添了几分匆忙,走到门口:“你去了……”何处。   余下二字,均吞咽回肚里。   他怔怔望着楚然身边的女人,又望向楚然,脸色陡然阴沉下来,和之前的愤恨不同,他似乎……在生气。   “柳哥哥……”白绵绵娇软的声音传来。   柳郁神色一僵,终于将目光从楚然身上移开,望向白绵绵,唇角勉强挤出一丝笑:“绵绵。”   楚然冷笑,多么温润一人,果然什么恼怒愤恨都是留给她的。   “柳哥哥,你在此处为何不与绵绵说……”白绵绵音有哭腔,似嗔似怪。   柳郁神色越发怪异,飞快朝楚然望了一眼。   楚然很有眼力,微微颔首:“白姑娘和柳公子慢慢聊,我出去一下。”转身,就要给二人腾空间。   柳公子……   柳郁身躯一僵,心口像有人攥着一般,酸涩的他腰身都险些挺不直。   几次三番的纠正,要她不要再唤他“相公”,她从没听过,娇滴滴的“相公”一声声喊着,折磨他的耳朵。   如今,她不喊了,可为何受折磨的仍旧是他?   “柳哥哥,早知你在此处,我便来找你……”白绵绵上前,抓着他的手。   柳郁身子一僵,楚然的手心一层茧,每次上药,都磨着他的伤口,不像绵绵,手指如葱尖,指腹柔腻……   可他,却想避开。   午时,柳树下那一丝专注,似乎也被此刻的烦躁压制的彻底。   扭头,朝门口望去,楚然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口,一丝犹豫也无,一次头也没回!   ……   楚然没有听墙根的习惯,出门便径自转了弯。   她想,既然照顾柳郁这么久他都不知感恩,还不如给自己留点好处,制造点白绵绵和凌九卿的矛盾。   脚步却在转角处停了下来,她无奈望着眼前大半个月没见面的男人,他坐在轮椅上,长发高高束起,黑绸袍服上,金线绣着巨蟒祥云,说不出的清贵。   凌九卿。   他正面无表情望着她。   轻叹一口气,楚然缓缓走上前去:“王爷。”   凌九卿淡淡朝破落院子望了一眼:“有客人?”   “嗯,白姑娘。”楚然很老实。   凌九卿抓着椅侧的手一紧,骨节泛白,却又未曾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只问道:“柳郁身子被你养好了?”   楚然依旧点头:“左右不是第一次了,一回生二回熟。” 第一回 ,自然是眼前这人。   凌九卿盯紧了她:“求药?”   莫名的话,楚然却听懂了,她点头:“是。”   “喂饭?”   “没错。”   “净身洁面?”   “当初为王爷做的一切,全都做过。”楚然打断他。   “……”凌九卿果真静默下来,良久笑出声来,却莫名掩唇清咳一声,脸色微白,“很好。”他点头,声音微哑。   楚然蹙眉,望向手腕,那里的红线又开始时寒时暖。   凌九卿再次抬眸,眼底毫不掩饰的阴暗,“柳郁给你灌了什么**汤?或者,你给他灌了什么**汤,让他饶过你?”   “原来王爷赐婚时,便想让他要了我的命吗?”楚然朝凌九卿走了两步。   凌九卿双目一紧。   “王爷,我孑然一人,哪有什么**汤可灌,若说有,也不过是我这个身子罢了……”她越发靠近他。   “你是说……”凌九卿眼中冒着寒气,转瞬却已冷静下来,“如今他不过一介阉人!”   “阉人自有阉人的玩法,”楚然已经站在凌九卿轮椅一侧,“我说过,我为王爷做的一切,都为他做过,自然也包括……那一夜……”最后三字,婉转勾人。   语毕,她伸手,便要抚向他的脸颊。   凌九卿却蓦然伸手,用力捏住她的手:“所以今日,你把本王的人,也为他寻了来?你想用绵绵报复本王?你以为,本王今日会放过你们?”   接二连三的质问,字字诛心。   他的人,自然是白绵绵。   “王爷这般没自信吗?”楚然笑出声来,待察觉到他眼中寒意,方才收敛了几分,“把白姑娘带来,不过是圆他一个心愿,既然王爷在意,不如我还给王爷一个人?”   “你?”高高在上的语气几乎立刻反问,转瞬却又带着不屑一顾的傲慢,“本王早已玩……”   “不是我,是它。”楚然垂眸,看向自己的小腹。   “……”凌九卿皱眉。   “这里,永远不会再有一条生命存在,便当还王爷今日的人情,放过我与柳郁。”   永远不会再有一条生命存在……   凌九卿眼底大震,竟有些不懂她的意思。   楚然咧嘴笑了笑,原主什么都未曾告诉过凌九卿,凌九卿便心安理得的受着她的好,从不曾想那时的原主不过一个小小下人,如何熬过那番岁月。   “王爷,三年前,我便再无法有孕了。”她道,语气平静,轻描淡写。   抓着她的手松开了,凌九卿望着她,神色愕然。   他启唇:“为何……”   “王爷的药,真的很苦。”声音恍若叹息。   太苦了,每一味药都很苦,可还是要一味一味的试。   凌九卿仍旧怔忡,脸色苍白,手指细微的颤抖着。   三年前的他,去争权夺势,想要当人上人,行事雷令风行,想害他杀他之人数不胜数,他防着周围的一切人,唯独不曾防过她。   也许他自己也知,这世上,有个身份卑贱的女人,始终在仰视他,永远不会背叛他。   “为何现在要说出来?”凌九卿开口,字字像从牙缝中挤出一般。   “因为……”楚然望着自己的手腕,红线寒意消失,一阵阵的炽热传来,“王爷终究只是王爷,而奴婢已被王爷指给柳郁,从今往后,便要保我二人的命了。”   他只是他,她和柳郁,是他们。   凌九卿全身紧绷,双手紧攥成拳。   楚然望着沉默不语的男人,微微思忖后,后退一步,跪在地上:“还请王爷,饶我与夫君一命。”   她在求他,为另一个男人。   凌九卿突然平静下来,他望着跪在身前的女人,良久声音极淡:“抬起头来。”   楚然迟疑片刻,徐徐抬头,却没等完全抬起,眼前一黑。   一只手捏着她的下颌,迫她仰头,唇被人重重撕咬着,片刻间已有血腥的味道。   手腕,红线越发的热。   楚然剧烈挣扎。   可压制她的手却越发大力,恨不得将她下颌骨捏碎一般,将她唇角的血珠舐去,转瞬却又启齿,咬在她的下唇。   楚然痛的眼泪冒出。   凌九卿一僵。   下刻楚然却蓦然伸手,揽着他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   还不够!   可突然,手腕逐渐温了下去。   楚然一僵,凌九卿捏着她下颌的手渐渐卸了力道,目光越过她,落在她的身后…… 第25章 残王忠心婢8   楚然唇角殷红微肿,仍旧跪在地上, 靠着凌九卿的双膝, 仰着头迎着他的唇, 目含水光,娇喘急促。   凌九卿却没有垂眸望她,他一手仍旧捻着她的下颌, 目光却直直望向她身后。   唉。   楚然叹息一声, 心中倒也说不上失落, 凌九卿对她的情, 并未深到让红线消失的地步, 任务若真的完成, 手腕的灼热会痛入骨髓, 而后骤然消失。   而刚刚,不过有几分烫意罢了。   她缓缓站起身,转头, 循着凌九卿的目光望去,果真看见那刚谈完的二人。   柳郁和白绵绵。   白绵绵身娇体弱, 脸色早已煞白一片, 双眼泪花摇摇欲坠,她望着眼前的凌九卿,他不再是她印象中那个矜贵疏冷的秦王殿下, 此刻的他眼底尽是乖戾漆黑,唇上染了几滴血迹,更添诡异。   目光, 又徐徐望向楚然,白绵绵始终记得那一夜,她站在门外,听着那间漆黑下人房里传来的浅吟轻语。如今这个女人,此刻怎么可以继续理所当然的站在自己面前?   “九卿……你说过,再不会让她近你半分的。”白绵绵声音微颤,转身飞快朝前院跑去。   楚然望了眼她的背影,又看向凌九卿,声音懒懒的:“王爷不去追?”   凌九卿没有看她,眼底似有恼怒、困惑,可余光瞥见一旁柳郁,脸色陡然阴沉下来。   柳郁脸色仍旧苍白,他本该是穿着绸缎挥着折扇的清润佳公子,如今却穿着破麻烂衣立在那儿。   凌九卿觉得自己应当心情舒爽的,他的家族,将他害成如今这般残废模样,这都是报应,可……一想到是楚然照顾着他,将他从一个活死人照顾到如今性命无忧,如常人无二。   如同她当年照顾他一般。   心里,似有毒蛇吐着信子疯狂的“丝丝”作响。   扭头,望向楚然,她却已经看向院落门口那个“阉人”,她口中的相公!   双眼微眯,他蓦然笑出声来:“卫风。”   隐在暗处的卫风飞快现身:“王爷。”   她终于看向他。   “给这个下人些银子,”凌九卿紧盯着楚然,刻意羞辱般,“便照着欢阁的价给就是了。”欢阁,京城最大的青楼。   可楚然,始终无甚反应。   心底一怒,他已转着轮椅兀自离去。   卫风神色复杂,终究还是将整个钱袋子放下匆忙跟去。   楚然掂了掂,足有百两。   那一吻还算值钱。楚然笑,可以给小棺材加餐了。   抬脚,朝院落门口走,柳郁仍旧站在那里,神色始终平静,面无表情。   楚然越过他,便要走进院内。却被人挡住了路,她左移,他也跟着挡住。   看着眼前粗麻白衣的男子,楚然有些不耐,怎么算她都让他见了心上人一面,他不感激,反倒摆出一副死人脸。   “还有事?”抬眸,她问的随意。   “……”柳郁没有应声,死死盯着她,脸色苍白。她的唇角被咬破了,冒出了几滴血,格外诱人。   楚然皱眉:“没事的话……”   余下的话断了。   柳郁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而后拇指轻轻将她唇角的血珠拂去,很温柔,温柔的风都停了。   一片死寂。   楚然却莫名烦躁,“啪”的一下将他的手拂开,起身进了屋子。   柳郁僵立在原处,手仍旧维持着抬起的姿势。好久,紧紧攥成拳。   他忘不了刚刚那一幕,她攀附着那个男人的双肩,瘫倒在他的膝上,仰着头热烈亲吻的模样。   她热情到让他觉得惶恐。   事实上,从她不叫他“相公”,叫“柳公子”的时候,惶恐便已经存在了。   可他劝着自己,她那般细心的照顾自己,若非不舍,岂会不离不弃?她总会再回到自己身边,甜腻腻的叫他一声“相公”的。   而他,虽然不曾回应,可会对她负责,一生的责任。   然而……当看见她将白绵绵带来时,心里的第一反应竟是生气;看见她倒在别的男人怀中,像是毒酒倒在心头肉上,“滋滋”冒着白烟的灼烧……   良久,他转身,徐徐走进屋去。   ……   楚然进屋便将钱袋的钱丢给了小棺材,此刻坐在桌旁揉着它的肚子,心不在焉。   柳郁走了进来,仍旧平静。   楚然看也不看他。   可他却走到她跟前,拿过小棺材放在一旁的桌上,坐在她对面。   楚然皱眉,刚要接着揉小棺材助消化,余光却望见柳郁另一只手里的花瓷药瓶。   方才心里升起来的一丝丝“被捉奸”的罪恶感顷刻消失,她抬眼看着他:“白姑娘送的?”   一看不打紧,正瞧见柳郁额角的伤疤被细细涂抹了一层药膏。   她勾唇:“白姑娘给你抹的?”   “……”柳郁没有言语。   楚然却已经将他手里的花瓷药瓶拿了过去,拿的格外轻松,打开,嗅了嗅:“消疤的?”   “……是。”他终于应声了。   楚然笑,端详着他头上的伤疤:“比我抹的可仔细过了。”连一旁细碎的小伤疤都抹上了。   “……”柳郁又沉默了。   “用着吧,”楚然将药瓶推到他跟前,“疤消了,也不用每次照镜子都想到这档子事。”   柳郁睫毛颤了颤,他忘不了她对他说“情人疤都有了,相公你就别装黄花大小伙了”时的模样。   抬手,以手背重重擦掉了额角的药膏,擦的额头都泛红了。整个过程,他始终紧紧盯着她。   楚然眼底终于添了几分认真,她回视他正色道:“白姑娘又拒绝你了?”   柳郁眼神一沉,似乎又生气了。   “你也不必气,”楚然眼神淡然,“如今你人也好好的,喜欢便抢过来就是了。”   柳郁脸色紧绷:“那你呢?”一字一顿,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般。   “左右你也没把我当你娘子不是?”楚然眯了眯眼,“你心里有人,我也不会要心里没我之人,你我这桩亲事,本就名不正言不顺,你若是实在过意不去,便给我一封和离……”   “楚然!”柳郁打断了她,声音急促。   楚然抬头。   “又流血了。”柳郁开口,声音喑哑。   “什么?”楚然困惑。   柳郁站起身,颀长身姿弯下,伸手,拇指蹭了蹭她的唇角。伤口并不深,却很刺眼。   凌九卿咬的。   他吻了她。   楚然有丝异样。   果然,下瞬眼前一暗,柳郁手抬起她的脸颊,唇重重覆了上去,毫无章法。   楚然一惊,直觉躲开,可却怎么也逃避不开,柳郁密密麻麻的堵住了她所有的去路。   他根本不知如何吻人,只知摩挲她的唇,吮着她唇角伤口的血。   逃不开躲不掉,楚然干脆一动不动,坐在那儿,目光平静望着近在眼前的人。   不知多久,柳郁终于停了下来,气喘吁吁,他没有离开,仍旧待在离她最近的地方,唇色比方才的苍白添了几丝血色。   “亲完了?”楚然反问。   柳郁神色一滞,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猛地直起身子,眼底尽是诧异。   “你又打算给我多少银子?”楚然继续道。   “你说什么?”柳郁近乎咬牙切齿。   “你恼什么?”楚然眯了眯眼,而后了然一笑,“对了,你如今可是个穷鬼,哪有什么银子。”   “……”   “知道吗?比起凌九卿只将我当做玩物,将我当做退而求其次的选择的人,更令我厌恶。”   柳郁脸色一白。她说,厌恶。   “罢了。”良久,楚然叹息一声,“我也没资格生你的气,看在你是我亲手养好的份上,便告诉你吧……凌九卿从没碰过白绵绵。”   “……什么?”柳郁眼神阴沉,她还以为……是因为白绵绵?   楚然却只当他不解其意,解释道:“凌九卿不会让第三个人看过他的腿,看过的人,全都死了。”包括白绵绵。   柳郁垂眸,望着她:“第二个是谁?”   “……”   “告诉我,楚然,第二个是谁?”他追问着。   楚然笑:“是我。”   柳郁双目紧缩,轻咳一声:“是吗?”他低低反问,“你是他的人了?”   “是也不是,”楚然站起身,“我见过他最引以为耻的一面,当然,我也见过你最耻辱的一面,以及……你最大的秘密。”她看向柳郁的下半身。   柳郁脸色一僵。   楚然收回目光:“……而白绵绵和我不一样,她干净的很,你不也因此对她心向往之?”   “……”心向往之,柳郁垂眸。若真的心向往之,为何心口沉闷闷的痛?   楚然已经起身,走出屋去。   柳郁仍旧立在原处,胸口一阵汹涌,他猛地掩唇,咳嗽出声,越咳越发止不住,本挺直的腰背佝偻下来。   良久,他缓缓张开掌心,一片红,那是生生咳出的血……   ……   夜色渐深。   楚然静静躺在地铺上,听着门外野草丛里的蛐蛐儿叫,一声又一声,不多时,隐隐有了睡意。   一旁,一阵窸窣之声。   楚然仍旧闭眸,一动不动,呼吸均匀。   隐隐利刃出鞘之声响起,一片寂静后,却久久没有下一步的动静。   “我知道你没睡。”柳郁的声音突然响起。   楚然缓缓睁开眼睛,柳郁正蹲在一旁望着她,手中拿着一把出鞘的匕首,夜色里很是森冷。   “怎么?要兑现你当初的承诺,手刃我了?”楚然轻描淡写。   柳郁没有回应,将匕首挽了个好看的刀花,藏在袖口,弯腰将她横抱起来,轻轻放在床榻上。   楚然皱眉,有些不解。   “当初为何要救我?”柳郁掀过一旁的薄被,盖在她身上:“便让我死在这儿不就好了?”   楚然缓了缓:“因为你长得像条狗。”   “……”柳郁脸色奇异的变了变,不懂她话中的意思,却也不纠结,只清润一笑,“你说得对。”   “?”   “‘喜欢便抢过来就是了’。”柳郁解释一句,俯首吻上她的眉心,鼻尖,最后是唇角……   只是静静贴着,再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不知多久,柳郁直起身子,一挥衣袖,匕首已经滑到他手中,他毫不迟疑照着额角已快好的伤疤划了一道,血珠立时冒了出来。   他却不知痛般,伸手抚着楚然额角的疤:“不准把它消掉。”   话落,转身走到门外夜色中。   楚然坐起身,眯了眯眼望着那抹身影,方才他那一笑,像极了以往那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看够热闹的小棺材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你刚刚说柳郁像狗,那条狗是不是你嫁的那条?”   楚然慢条斯理的望着小棺材,直盯的小棺材身后一阵阵冷意后,她才缓缓望了一眼窗外黑漆漆的天,轻笑出声:“不,相公可比那条狗好多了。”   小棺材:“女人心海底针……”下午还怨恼责怪,如今又叫上“相公”了……   “那你觉得……”小棺材继续问,“柳郁还会回来吗?”   楚然眯了眯眼:“会。”声音肯定。   作者有话要说:  柳家公子的戏份不知不觉多了些,不过终于要开虐某王爷了。   ps:   谢谢亲爱的们留言,让我知道还有人在看丫~   爱你们! 第26章 残王忠心婢9   自那日,破落后院门口吻了楚然, 凌九卿便越发频繁地回忆起过往了。   腿刚被敲断时, 正是隆冬, 他被人像丧家之犬一般扔在王府门口,奄奄一息。   王府的人早已散去,他躺在雪地里等着冻僵冻死。   楚然从府里走了出来, 穿着一身水红色的小袄, 吃力的将他拖到了屋里, 点了柴生了火, 看着了无生志的他, 她跪在地上说:“王爷, 奴婢求您活下去。”   他没理她。   后来, 她拉来了一个野郎中,那郎中说,他活不过腊月十五了。   他躺在病榻上, 听着门外她给那野郎中磕头,一个接一个, 野郎中终于应下救他, 却也不过试一试。   天太冷了,可王府仿佛有数不尽的柴烧,屋里日日烧的暖暖的。   直到有一日, 她一瘸一拐的给他喂药,他才知,那柴, 是她每日去城东的林子里捡来的。   她每日给他上药,而他一日比一日抗拒,他感觉不到腿的存在,以往鲜衣怒马的少年王爷、也曾南征北战的少将军,成了一个废物,连一个奴婢都不如的废物。   可她始终跟在他身后。   什么时候不一心求死了呢?   是太师府的人来的时候吧,那时正是上元节,她用红纸糊了一个灯笼挂在床头,她说:“愿王爷平安喜乐。”   也是在这时,太师府几个下人来了,把那个灯笼打碎了,烛火烧了他身上的被褥,那些人笑着看被褥越烧越旺,在烧到他前将被褥挑开,看见了他的腿,那双已经畸形的腿。   而她,被两人困在角落里,无助嘶吼落泪。   后来,他亲眼看着这些下人被凌迟而死,片了三千三百三十刀,一刀不差,哀嚎声很是悦耳。   她是真的经历过他最不堪的时光,见过他最耻辱的模样。   所以后来,一朝得权,他让人寻了一种毒,叫“极乐”,服下后不会有任何痛苦,如睡着般死去。   给她送“极乐”的那夜,她正坐在院子里望着天空,他将轮椅推到她身边。   没有请安,没有下跪,她就这样陪着他,就像他躺在病榻上的那些日子般。于是他也没言语,坐在轮椅上,看着她。   “王爷。”她突然指着天上的月亮,“您就像那高高在上的月华一般。”   他呆了呆:“那你呢?”完全不经思虑的反问。   本以为她会说星辰,她却只笑了笑:“奴婢是那角落里的杂草。”   月华照不到,却依旧拼命生长的杂草。   那晚的最后,她问他有什么事,他说没有,而后便离开了。   留着吧,他想,只是别再出现在他跟前了。   “九卿,九卿?”耳畔,有人在低低唤着他的名字。   凌九卿双眸逐渐清明,扭头望着身边的白绵绵。   那日后的第五日,白绵绵终于肯同他说话了,邀他一同前来赏月。   “那月光真的这般好看?你都看出神了。”白绵绵循着他的目光,也望了一眼头顶的月亮。   凌九卿轻怔,而后摇首:“只是在想些事情罢了。”   “可是有什么烦心事?”白绵绵的眼神很干净,没有一丝历经世事的浑浊。   凌九卿蹙眉:“不过朝堂政事罢了。”这话却也没错,小皇帝今年已十四,年纪轻轻却有一双不可捉摸的眼睛。   “九卿你……本就是先皇亲子,当初若是登了帝位,今日便无人敢说你越俎代庖了。”白绵绵努力尝试着去适应他的话。   凌九卿手指颤了颤,他和那个女人,也说过这个问题。最终只侧头望了眼白绵绵;“想当皇后了?”   “岂会!”白绵绵一急,“我只想……陪着你。”   凌九卿微顿,好久笑了笑:“真的无事,无需担忧。”   白绵绵眼神黯淡下来,他果真……只希望自己这般无知的陪在他身边,什么事都不肯同她说啊!   就像柳哥哥一般,那日,她问他发生了什么,他却只说:“你太单纯了,绵绵。”   ……   楚然一人过活的很规矩。   取饭食,擦小棺材,睡觉,取饭食,擦小棺材,睡觉……   柳郁离开后便再没半点消息,她也不甚在意,生死有命,真有不测下辈子投个好胎便是了。   只是手腕的红线总会莫名其妙的偶尔发烫。   每发烫一次,她都知道凌九卿定然是想到曾经了,那些过往,岂是他想忘就能忘的?   这一日,楚然正在屋里拿着帕子擦小棺材,门外一阵脚步声传来。   她抬头朝窗外望去,白绵绵手里拿着一个深蓝色小包裹走了进来,神色忐忑。   楚然眯了眯眼睛。   白绵绵已经走了进来,手中的小包裹也拿了下来,便要放在桌上。   “别!”楚然喝止了她。   白绵绵似被吓到了,本来便忐忑的眼神更加惊惶。   她有一双不会做坏事的眼睛,楚然轻叹一声:“不要把包裹放下,白姑娘。”   白绵绵望着她:“你……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楚然站起身,走到白绵绵跟前,望着她的眼睛:“你虽然无知,但胜在干净。”说着,她望了眼包裹,“何必因为一个男人,玷染了自己?”她的声音,近乎呢喃。   白绵绵的眼圈倏地红了,她仍旧将包裹送上前来:“楚姑娘救过我,我知道是我狼心狗肺,可是……楚姑娘,你离开吧,这里有三千两银票和价值连城的珠宝……”   还是说了出来。   楚然望着眼前的女人泪珠一串串掉下,长久没有说话。   “楚姑娘,我求你了……”白绵绵的腰都弯了。   楚然伸手,将她的眼泪拭去:“你知道吗,现在的我,一旦离开,就会死。”   她太了解凌九卿的过去了,她是悬在凌九卿脖子上的刀,他肯留她一命,已是他心里最后一丝感情作祟了!   白绵绵眼泪却越发凶了:“不会的,九卿不会那般残暴的,他那么宠爱我,我会求他饶楚姑娘一命,求楚姑娘收下这些……”   唉。   楚然低叹:“是否我收下,你会好受些?”   白绵绵愣住。   “我会离开,但不是现在,”楚然接过她手上的包裹,“东西,我收下了。还有……快点离开这里,不要回头,只当今日从没见过我,知道吗?”最后几字,隐隐凌厉。   白绵绵怔怔点头,如惊弓之鸟,匆忙离去。   楚然垂眸,望着手中的包裹,王府里到处都是凌九卿的人,而凌九卿向往的便是白绵绵的不染尘埃,如今……白绵绵却因为爱上了他,生了嫉妒。   情啊爱啊,真的很麻烦啊。   ……   当夜。   楚然用了晚食,正要休息。   突然便被撞门声惊醒,院落大门被侍卫撞开了,继而一个声音厉声命令:“搜!”   屋门,也撞开了,侍卫闯了进来,在她这本就不大的屋子里翻箱倒柜搜着什么。   楚然皱眉。   最终,一个侍卫找到了那个深蓝色的包裹,跑到门外:“找到了,卫统领。”   卫风?楚然朝门口走去,果真看见正拿着包裹的他。   “卫护卫这是做什么?”楚然瞧了一眼一旁的一排侍卫。   “这话,应当本王问你才对。”人群外,一人清冷凉薄的声音传来,无波无澜。   侍卫恭敬散开,一人坐着轮椅缓缓而来。   凌九卿。   楚然越发不懂:“王爷这是何意?”   凌九卿却没回应,接过深蓝色包裹,解开,三千两银票和一些珠宝首饰。   “谁给你的?”他问。   “……”楚然没有应声。   “谁给你的!”凌九卿声音阴厉下来。   楚然笑:“王爷早就知道了,不是吗?”从他出现在庭院开始,便足以说明,白日的事,他还是知道了。   凌九卿双目幽深,他自是知晓,绵绵拿来的,要她离开。   可他最怒火中烧的,却是她收下了这些银票!   柳郁走了,所以她便想离开了吗?   从宫中归来,听见卫风报备,心中便一阵阵怒火翻涌。   “为何要收下,楚然?”凌九卿抬眸,死死盯着她的眼,“为何要收下这些银票?”   楚然被火把亮的眯了眯眼睛:“也许,想请王爷去欢阁喝顿花酒呢?”   凌九卿脸色一沉,将包裹扔给卫风,声音反倒平静了下来:“烧了。”   转身,已被人推着离去。   楚然望着火光里的包裹,心中低叹一身,走出庭院,但愿她不会后悔才好。   ……   外庭,內寝。   白绵绵脸色苍白如纸站在门口,手指微颤。   好久,外面一阵轮椅徐徐而来之声,她抖的更厉害了,眼圈通红。   终于,那人出现了。   那个对她素来温和的秦王殿下,如今面无表情,看也未曾看她。   心口一痛,白绵绵死死咬住朱唇:“九卿……”   话未说完,他却已转着轮椅行入內寝。   白绵绵紧走几步,跟上前去。   “绵绵。”凌九卿的声音仍旧平和。   白绵绵的脚步停下了。   “倒是我纵容了你,让你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凌九卿低叹。   白绵绵神色滞了滞,泪珠挂在眼眶里摇摇欲坠:“九卿,我只想让楚姑娘离开,出了王府,她会有更好的生活,而不是蜷缩在那个小角落里,你不是也不愿看见她吗……”   “她若是离了王府生活的更好,我会亲手毁了她。”凌九卿打断她。   白绵绵话断了,她望着这个男人,便是咬牙切齿的恨,她都开始羡慕起来,他对她总是温和的,温和的那般不真实……   缓缓走到他跟前,白绵绵蹲下身子:“九卿,我不愿一直躲在你身后,被你保护着。”   凌九卿垂眸,望着蹲在自己身前的女子,她仍旧娇弱可人,双目染了泪光,伸手,抚着她的眼睛:“可是,绵绵,我想让你一直躲在我身后,你的眼里,不该有现在的这种丑恶的嫉妒,你该是干净的……”   干净的站在那儿,让他自恨自恼自厌时,看见她便好。   白绵绵的泪,蓦然便流了下来。   她如何不嫉妒?她如何不嫉妒!   “九卿,我爱你。”隔着泪眼朦胧,她低道,伸出手,缓缓接近着他的腿,“让我靠近你好不好……”   她从没看过他的腿,她想看看,她想更接近他。   只是,手还没碰到他的衣衫,便被他“啪”的一声抓住。   白绵绵僵住。   门外,一阵脚步声传来,卫风的声音自门外响起,“王爷,楚姑娘求见。”   凌九卿眯了眯眼。   白绵绵的手腕,在他的手心里缩了缩。   凌九卿垂眸,松开了她的手,捻着她的下巴,轻轻印上一吻。而后扭头,声音肃冷:   “让她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王爷好折磨我!   一写他就头大! 第27章 残王忠心婢10   楚然一走进內寝便悔了。   她难得善心大发想来瞧瞧凌九卿会如何处置白绵绵,哪想一进门便望见他捻着她的下巴, 姿势暧昧。   转念却又觉得自己蠢笨, 这白绵绵可是他放在心尖上的可人儿, 他怎会轻易惩戒她?   “抱歉扰了王爷的好事。”楚然转身便要离开。   “去哪儿?”凌九卿的声音平静,阻止了她。   楚然扭头。   凌九卿却瞧也没瞧她,仍旧微弓着身子, 以手背温柔蹭着白绵绵的脸颊:“此处缺个伺候的下人。”   白绵绵的脸色越发苍白了, 他的手分明抚慰着她, 话却是对楚然说的。   睫毛轻颤, 心底却贪恋着他罕有的亲热, 一动未动。   楚然不傻, 自然也不会问“外面几十个下人当摆设吗”这种蠢话, 她知道凌九卿的目的,不过是想要刺激她罢了,索性便安安静静站在一旁, 看着那二人。   便当看了一场活春|宫好了。   这般想着,她竟然隐隐有些兴奋起来。   那二人仍旧在缠绵着, 凌九卿的手背, 已在徐徐抚向白绵绵的颈部,惹得她身躯微颤。   只可惜楚然所在的角度,只能望见白绵绵那纤弱的背。   蓦然周身一冷, 楚然朝白绵绵身后望去,凌九卿正在直勾勾的盯着她,眼中无波无澜, 无情无欲。   待察觉到她眼中的无谓,他的眸越发漆黑,轻轻挑起白绵绵的下颌,如同那日吻她一般,吻了下去。   白绵绵紧闭双眸,他很少吻她,更多的时候,他喜欢摸着她的长发,望着她的眼睛,他说他喜欢她眼中的干净。   抬手,她揽着凌九卿的后颈,唇角微颤,像是将自己献祭一般虔诚。   手,徐徐抚向他的膝盖。   凌九卿身躯一僵,直觉排斥,却在望见楚然时蓦然停住,生生忍了下来。   楚然一直很平静,她注视着那二人,自然也看见白绵绵的动作,如葱尖般纤细的指尖,在一点点往凌九卿的膝盖移着,小心翼翼却又义无反顾。   “九卿……”白绵绵的声音呢喃,证明这一吻不是虚的,很是动情。   手,越发往上。   楚然饶有兴致的望着,只差一点点,白绵绵的手便摸到了他的腿。   “滚出去!”蓦然一声低吼。   白绵绵似被吓到,手僵在半空,脸色煞白。   楚然也被惊了一跳,抬眸,正对上凌九卿凌厉的目光,他在看着她,脸色铁青,重复道:“滚出去!”   好戏戛然而止。   楚然也不恼,耸耸肩,声音慵懒:“奴婢告退。”而后,半点不停,转身便走。   身后,死一般寂静。   ……   夜色深沉,无月无星。   楚然回到房中时,已近子时了。   小棺材不知从哪个角落,将当初她用柳郁的血衣剪出的“囍”字找了出来,正大喇喇的放在桌上。   楚然将那“囍”字拿在手里,端详许久后,默默道:“好丑。”扔到桌上。   她那夜怎么觉得自己剪的分外好看的?   折腾了一晚上,她也累了,躺在床上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睡梦中极不安稳,总觉得有人在盯着她,阴森森的,呼吸都极为困难。   睁开眼方才发现,不是梦,是真的有人在阴森森盯着她,一只手,在她的脸颊上游荡着,温柔而诡异。   楚然扭头,床榻边,一个轮椅,轮椅上的人,双目阴鸷。   凌九卿。   “王爷的**这么快?”楚然眯眼笑了笑,声音还带着刚清醒的沙哑,“不应该啊,那夜,王爷可是很持久……”   话戛然而止。   凌九卿的手,爬到她的颈间,越来越紧。   楚然脸色涨红,呼吸都有些困难起来。   凌九卿微微弯腰,凑到她眼前,另一只手缓缓拿出一样东西:“这是何物?”他问,声音低哑。   楚然转眼望去,正是她刚刚随手丢在桌上的“囍”字,如实回答:“一个‘囍’字。”虽然丑了点。   “哦?”凌九卿越发平静,“什么‘囍’?”   楚然仍旧维持着躺在床上的姿势,眯了眯眼睛:“我与相公成亲那日的‘囍’。”   “相公……”凌九卿玩味呢喃,下瞬猛地垂首便要亲下来。   却只吻到了她的脸颊。   楚然偏头避开了他,哪怕她因此被他掐的更紧,脸色发白声音艰涩,她仍淡道:“还是别了,王爷,我嫌脏。”虽然手腕上的红线在隐隐烫着,可她就是不想吻。   凌九卿眼底狂怒,手用力将她的头扳了过来:“为柳郁守身?”他低低反问。   “……”楚然没有回应。   凌九卿更怒了,将她扳正过来,径自咬着她的下唇,下刻已有了血腥味。   他却不知餍足般,吮吸着,眼底赤红一片。   这才对,他想,无需忍耐着心中的异样,只需循着本能的去索求就好,一点点的啃噬着她,恨不得将她拆吃下肚。   楚然一动不动望着眼前的人,好久,就在他的唇下,吃吃笑了出来。   凌九卿停了下来,俯视着她,气喘吁吁。   “白姑娘满足不了你吗,王爷?”楚然笑弯了眼睛,手,直接摸向了他的膝盖。那里柔柔软软,还有畸形的骨头突兀。   凌九卿身子一僵,却是避也没避。   这世上,只有她,让他觉得毫无尊严。   却也只有在她面前,他可以毫无遮掩的暴露自己的一切耻辱。   本掐在她脖颈的手,逐渐松了。   “舒服吗,王爷?”楚然半起身,一手仍旧抚摸着他的膝盖,气声暧昧,“想要,直说不好吗?”   她起身,收回手,盯着他的眼睛,解着里衣上的扣子,一颗,一颗。   凌九卿却怔住了,他看着她的动作,看见了她眼底的自嘲,心口如被针扎似的,密密麻麻的痛。   里衣的扣子解完了,脱下了,楚然伸手,继续解着肚兜的系带。   手却被抓住了。   “这么喜欢他?”凌九卿哑声问。   楚然怔了怔,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他”,应该是指柳郁,遂没有回应。   “很好。”凌九卿松开了她,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推着轮椅后退两步,唇上沾染了她的血,添了几分欲色,“你如此为他守身如玉,他为何说都不同你说一声便离开?你真以为他将你当做妻子?”   他问的很是平静。   楚然应:“他有没有将我当做妻子我不知,我倒是知道,王爷当初说要迎我入门,转眼便将我赐给了旁人。”   凌九卿脸色瞬间紧绷:“那你可知,当初绵绵为太师一家求情,本王为何反悔,诛柳家、辱柳郁?”   “王爷与太师一家有血海深仇。”   “此为其一。”凌九卿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可知其二?”   楚然皱了皱眉,依稀记得……   她笑开:“柳郁想带走白姑娘。”   “是吗?”凌九卿面色冷冽,目光阴森望着她,“若本王说,当初柳郁要带走的人,是你呢?”   楚然眼底升起讶色,她倒是没想到,转念却又勾唇一笑:“是吗?他那时便这般在意我?”   “呵,”凌九卿冷笑一声,不置可否,“他在意白绵绵,他知白绵绵介意你的存在,所以将你带走,替她绝了后患!你真以为他在意你?”   很好,这番话很强大。   楚然觉得,若是自己是原主,这接二连三的利用,她怕是早就承受不住了。但她不是,所以,她的反应只是点点头应一声:“哦。”   凌九卿手一顿。   “王爷,”楚然转头,眯着眼睛笑,“柳郁要带走我,您便折辱他,怎么,舍不下我?”   舍不下她?   凌九卿只觉可笑:“只有死人可以保守秘密,你知道的这般多,若想离开,本王定亲手了结……”你。   话,终究在望见她的眸时僵住。   夜色朦胧,她望着他,额角的疤很刺眼,她瘦了很多,眼睛更大了。   她的眼神比不上白绵绵干净,却幽深的让人想一探究竟。   终究,他偏过头:“明日,本王便亲眼让你瞧瞧,你守身如玉的人,究竟在哪儿!”   话落,轮椅徐徐出了屋子。   漆黑的院落,除了蛐蛐儿叫,再无其他动静。   ……   楚然一大早睡意还没消便被“请”上了马车,马车摇摇晃晃,想补觉都难,起床气散不去,神情很是难看。   坐在她对面的凌九卿却只当她在为着昨日的事恼怒,脸色阴沉靠着轿壁,却又忍不住朝她望着,见她始终闭着眼,容色更寒。   马车驶向了皇宫,一直驶向养心殿——皇帝的宫殿。   能在皇宫里纵马而驰的人,唯有凌九卿了,楚然倒也不意外,只意外他竟将自己带到这儿来。   掀开轿帘下马,早有人在门口恭迎着。   卫风推着轮椅,楚然跟在他身侧,刚走进殿内,便望见穿着龙袍的身影疾步走了出来:“皇叔如此大早前来,可是有何要事?”   走近后,方才看清,那小皇帝竟还光着脚。想来当是对凌九卿极为敬重的。   只是……楚然打量一眼迅速垂眸,小皇帝名唤凌正,模样稚嫩,可那双眼黑漆漆的,让她想到了狼。   “参见皇上。”坐在轮椅上,凌九卿微微颔首,面子倒是做的足。   楚然望着这叔侄俩谈笑风生,心里阵阵冷笑。   “……朕怎的忘了让人备茶,”凌正一懊恼,扭头道,“柳内侍,给皇叔和这位姑娘看茶。”   柳内侍……   楚然望着殿后的转角处,一宦臣走了出来,手中端着茶盘。   浅靛色官服上,白丝绣着祥云精致的紧,深色腰封,衬的他窄腰宽肩身形颀长,头戴巧士冠,冠带垂在两侧,本是卓尔不群,清雅温润,偏偏额角的疤,为他添了几分戾气。   柳郁。   楚然眯了眯眼,终于明了凌九卿为何将她带到这儿来。   她口中的“相公”,如今是个宦臣,凌九卿在嘲讽她呢。   “皇上。”柳郁已经走到近前。   “先给皇叔和这位姑娘倒。”小皇帝很“懂事”。   柳郁转身,目光轻描淡写自楚然身上一扫而过,又落在凌九卿身上,安静倒茶。   人家当不认识她呢,楚然心想,不由自主舔了舔昨夜被凌九卿咬破的唇角。   柳郁已经走到她跟前,本垂眸不语的他,突然便抬头,盯着她唇角的伤口,声音与平时无二:“姑娘,用茶。”   一旁,凌九卿皱了皱眉。   小皇帝见状,反应极快:“柳内侍和这位姑娘认识?”   柳郁收回目光,垂眸,面无表情:“几面之缘。”   楚然笑:“的确不熟。” 第28章 残王忠心婢11   楚然并未在宫中待太久。   小皇帝和凌九卿二人明里和睦,实则暗潮汹涌。   柳郁仍旧在一旁, 对她无视的彻底。   又寒暄几句, 她便已上了回程的马车, 整个过程好似只是来皇宫游一遭似的。   马车上,楚然仍旧靠着轿壁闭目养神。   身前人的目光带着寒气幽幽朝她望来,忽视不得, 她索性开口:“王爷有事?”   凌九卿望着她, 轻哼一声:“看一个可怜人。”柳郁连承认她都不敢。   楚然皱了皱眉, 睁开双眼, 同样直直望着他。   她的眼很幽深, 带着过尽千帆的平静, 凌九卿回望着她, 竟想到了她说他是月华的那一夜,不由反问:“看什么?”   “看一个可怜人。”楚然将原话还他。   凌九卿一滞,继而眼底升起恼怒。   “王爷不用气, ”楚然却轻笑出声,“相公如今是皇上跟前的人, 我是王爷府上的奴婢, 说不认识,是互相护着呢。王爷,可有人护着你?”   可有人护着他?   凌九卿恍惚了一下, 若是以往,这个问题无需思索,她曾舍了命的救他护他。可是后来, 她说:王爷只是王爷,今后,我要护着我与相公了。   心口蓦然一紧,他的手死死攥成拳:“护着又如何?你口中的相公,如今不还只是个阉人!”   楚然眯了眯眼睛,幽幽道:“他是阉人,而我无法有孕,真真是天作地和呢。”   凌九卿身躯震住,怒火像被突然冻结一般,再说不出半句话。   他命人查了,三年前,为他试了太多药的她,体内积寒太多,再无法有孕。   可她总是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求,却怎么也赶不走!   不,凌九卿一顿,她求过。   在他把她赐给柳郁的那天,她跪在他面前说:“王爷,您曾说过迎我入门的。”声音幽叹。   沉默很久,只有马车细微的摇晃着,最终,凌九卿抬头:“你怨极恨极了我。”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楚然望他一眼,继而摇摇头,“我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可是……   楚然眼神有些虚空:“在我的记忆里,有这样一件事……那是在乱葬岗里,有很多尸体横七竖八,我被人扔在那儿,后来,一排排的侍卫簇拥着那辆张扬的鲜红马车过来,有人看见了我,马车停下了,轿帘里,伸出一只手,以及一个人的声音,他说‘带上吧’……”   那只手,手指细长,骨节分明,如天神一般,将原主从地狱拉了出去。   马车里的少年王爷,一袭锦袍,长发高束,正是风流少年时,眉目张扬,意气风发。   这一幕,原主生生记了一辈子。   楚然伸手,蹭了蹭眼下,手背上一滴泪珠,这些与她无关的回忆,太美好了,她呢喃:“也许,从那时起,便错了吧……”   “停车!”一声低吼,打断了她。   楚然抬眸,正望见凌九卿满眼惊惧,指尖在微微颤抖的望着她。   她不解。   凌九卿却已不再看她,望向出现在轿外的卫风:“扶本王下车。”声音里尽是仓皇。   他在害怕,因为,他根本不记得她说的那些过往。   他记得鲜衣怒马时去山林狩猎途径乱葬岗,记得他百步穿杨射杀了一只猛虎,可不记得他曾救过她。   她满眼追忆眷念说出的那些事,他很陌生。   凌九卿下了马车,楚然仍旧一人静静靠在车内,好久轻轻闭上眼:“你若是还活着,定能看到他并非无动于衷……”   只是这话,却不知说与谁听了。   ……   楚然回到王府时,已经午后了。   小棺材正翘着小短腿在桌上打着盹,小手抱着泛着蓝光的小肚子,看她回来后,它眼神一亮:“今天我真身差点被人闯进来!”   “哦?”楚然不感兴趣。   “是个穿绯衣的男子,脸色难看,说原来你躲在这儿,想把你肉身抢走。”   楚然手顿了顿:“哦。”   “不过我告诉他,你离了我就死了,还不如给我喂点奇珍异宝吊着你的命,你猜,他喂了我什么?”   “什么?”   “万年天羽育沛啊!举世无双啊!”小棺材很兴奋,“吃完以后,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诶,你干嘛?”它望着拿着被子朝它走来的女人。   “你今天很聒噪。”楚然“善意”一笑,直接给它盖上了。   转身自己也倒在床上,万年天羽育沛嘛,她当然知道,金贵的很,以前她碰一下都腥风血雨,如今倒是大方了。   闭眼,直接清空脑子,睡觉。   ……   这一觉,便昏昏沉沉睡到了夕阳西下,她是被饿醒的。   一整日没怎么进食,她心里倒是不想,奈何身子承受不住,默默起身洗漱,去了食房取食。   再折返回来天色有些暗了,她慢慢悠悠走着,没想到刚走进院落,身子一轻便被人揽了起来,直接跃过墙头,跃出了王府。   楚然皱眉,闻着熟悉的味道,没有呼救。   直到在一处河边停了下来。   “你们这些人啊,”楚然默默叹了一声,从他怀里站起身,“就不能像对白姑娘那般温柔的对我?成日里掳啊抢啊,真真愁人。”说着,她看也没看身前人,揉着自己方才被抓的有些酸痛的手臂。   柳郁望了眼她的动作,上前代替了她的手,替她小心翼翼揉着。   楚然眯着眼享受。   柳郁见状,知道她不痛了,手往下搂住了她的腰,声音低哑:“我们不熟?”   楚然抬头看着柳郁:“怎么突然就出现了?”   “我们不熟?”柳郁却存心和这句话较上劲了。   楚然无奈:“说给别人听得,你也当真?”   柳郁眼神顿了顿:“……当真。”他说。   因为,心会酸。   后一句,他没说。   腾出一只手,爬上她的脸颊,他抚着她唇上的伤口,眼神幽深泛着怒火。   却连宽慰的话都说不出口,一无所有的他,口中说的一切话都是空话!   “皇宫你也想出就能出?”被他抚着,楚然照样不误说话。   “一个时辰。”柳郁声音越发沙哑。   “不再去见见白姑娘?她这几日心情低落着呢。”   “楚然!”柳郁恼怒。   “急什么啊,”楚然笑了笑,“相公,我还是喜欢你以前温温和和的模样。”   “……”柳郁脸色好看了些。   “不过啊,相公,我要问你一件事,”楚然站直了身子道,“你受伤前,我们只见过一面,柳树下,你一身白衣对我笑着打招呼,真动人。”   “……”柳郁神情一僵。   “你说,你我二人就一面之缘,当初凌九卿要将你发配边疆时,你竟想要带走我,为什么?”楚然抬眼,很是“疑惑”。   柳郁的脸色瞬间苍白,她的表情困惑,可她的眼神清明,她知道了。   垂眸,他道:“因为,那时尚不识你。”   以为她是白绵绵的心病,以为她的冷静自持不过是心机的伪装,以为他爱的伟大,替“心上人”带走心腹大患。   很诚实的回应,楚然点点头:“若是现在呢?”   “更会带走你。”不惜一切。   “哦?为何?”   “因为,如今已识你。”   很动人,楚然想,却仍旧不发一言。   “你不信?”柳郁身躯紧绷。   “不是不信,”楚然思忖片刻,抬眸认真望着他,“这样吧,你去杀了白绵绵,我就信。”   柳郁一顿,长久未言。   “噗……”楚然终于忍不住破功笑开,“开个玩笑罢了。”她低语。   柳郁本紧攥的手徐徐松开。   “干嘛,这么紧张?”楚然转过头,望着远处的河面,如今已入夜,除了一片漆黑和点点渔火,什么都看不见。   “没有。”柳郁低应,手轻揽着她,他只是……被方才心里一闪而过的杀意吓到了。   为了让她信他,而升起的杀意。   一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柳郁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开。   目送他的身影消失时,已经过了亥时,天上一轮明月,映衬的星光暗淡,楚然踏着月光往回走着。   没走正门,为掩人耳目,从后门进的。   走进王府方才发觉,今夜的府中,分外热闹。   平日里后门处都是下人住的地方,在外走动的人几乎没有,今夜,却是一排排拿着火把的侍卫,在府中跑着,搜查着,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整个王府被映衬的灯火通明。   楚然皱眉,这是丢了什么稀世珍宝,值得这般大动干戈?   快步朝自己的院落走去,多余的浑水,她一点儿都不想趟。   却没等她走到门口,就被一个侍卫直勾勾的盯上了,那侍卫盯了她许久,方才颤颤巍巍道:“找……找到了……”   楚然朝后望了一眼,却见府上人都拿着火把朝这边跑来,将她围的水泄不通。   下刻,侍卫让出一条路来,轮椅上的男子徐徐出现。   楚然抬眸朝他望去,本来俊美的双眸,此刻赤红着盯着她,额头上尽是冷汗,唇抿的死死的,煞白一片,还有……   楚然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下,绣着金丝璎珞的白色袍服,一向都是不染一丝尘埃的,此刻,他那袍服的双腿处,却沾了泥土,狼狈的紧。   像是……从轮椅上摔下过一般。   “发生何事?”楚然蹙眉。   “……”凌九卿一言未发。   终是姗姗来迟的卫风,拿着火把走到她面前:“楚姑娘,往后有事出府,知会一下府中人吧。” 第29章 残王忠心婢12   楚然听了卫风的话,明白过来这些人是找自己的。   垂眸, 望了眼轮椅上的男人:“王爷有事?”轻飘飘的语气, 不搀喜怒。   凌九卿眼里的赤红逐渐散去, 人也慢慢平静下来。   寻了半个晚上的女人,就这么轻描淡写的站在自己跟前,他以为自己会发怒的, 可是……却连半点怒火都提不起来。   马车上那番话太折磨他了, 他不常回忆那些意气风发的过往, 那些是扎在他心口上的刀, 一动便血肉模糊。可今日却回忆了一整日。   他记不起自己曾救过楚然, 记不起她是何时出现的, 似乎她突然便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身边, 偏执而坚韧的赶都赶不走。   莫名的想知道更多,一人披着夜色便来了这处院落,屋里黑漆漆一片。   本以为她睡了, 心中恼怒着这个折磨他心思的人竟能安眠,所以不由分说便打开了门。   屋里空荡荡的。   楚然不在。   “也许, 从一开始, 便错了吧……”白日里,马车上,她说的这番话幽幽钻到他的耳边。   她后悔了吗?撞了南墙都不知回头的女人, 如今想回头了。   心突然慌了,竟是连残废的腿都忘了,起身便朝着外面走。   “咚”的一声, 便倒在了地上。   他想到了当初刚被打碎膝盖的时候,也是这样被扔在了地上,那个穿着水红色小袄的女人走到他跟前,吃力的将他拖到了屋里。   如今,她又去了哪里?   挣扎着起身,卫风也赶来了,将他扶上轮椅,他却只说:“掘地三尺找到她,活要见人,死……”话顿住,“……我要活的她。”声音平静如常。   可是,前院没有,后园没有,后院也没有……   她不在府上。   找了太久了,久到愤怒都没了,只剩下恐慌。   可她,竟在这个时候回来了,脚步轻盈,面色平和的问他:“王爷有事?”   而他,竟也平静了下来,抬头,望着她:“楚然,本王是个残废,五年前就是了。”得权后,第一次这般说。   楚然脸色变了变,莫名听懂了他的话。   五年前,凌九卿瘫在病榻,他说:“本王是个残废,给不了你想要的荣华富贵,滚。”   原主应:“王爷腿疾一日不好,奴婢便一日不弃,所以,王爷要赶奴婢走,当快些好起来。”   如今他这番话,像是……求她不弃一般……   楚然缓缓上前,走到凌九卿跟前,蹲下身子,而后伸手,将他袍服上沾的泥土一点点拍掉,无视众人诧异,她撑着他的膝盖抬眸望着他:“可是王爷,是您先舍了我的……”   声音幽幽,恍若叹息。   凌九卿手轻轻颤了颤。   楚然腾出一只手,抓着凌九卿的手,抚向了自己的额角的疤:“您瞧,您见不得白姑娘被毒蛊折磨,便来折磨我,这个血疤,一辈子也消不去了呢……”   “还有……”楚然站起身,拉着他的手慢慢抚向自己的腰腹,“奴婢也曾想过儿女绕膝,哪怕良人非王爷,也认了,可是啊,您怎能许了迎娶我的诺言,让我甘愿为您付出一切后,又毁了呢?”   “王爷,先皇昏庸听信谗言将您打入死牢,您便更替了他的江山,太师恐您夺权将您折磨的生不如死,您便毁了整个柳家,过往那些折辱您的人,更是没有一个活口,可是,奴婢又做错了什么?”   楚然缓缓绕到凌九卿身后,微微弯腰,凑到他耳边,声音只剩气声:“若是那一晚,您将‘极乐’给奴婢,赐奴婢个痛快,该多好……”   赐她个痛快……   凌九卿的手猛地从楚然手中挣脱,他满眼惊惧望着她。   她知道,原来她一直都知道,那晚他是想让她殒命的。   “你……”张嘴想说什么,却如鲠在喉,脸色苍白。   她已走到他面前,仍旧那么平静,她总是这么平静!   “卫风!”蓦然,凌九卿低吼,声音仓皇,“回前院!”   说完,手慌乱推着木轮,逃亡一般离开了此处。   周遭的侍卫也渐渐散去,灯火通明变为漆黑一片。   楚然静静站在黑暗里,望着那个轮椅上的背影,轻叹一声,他明白的太迟了。   回到屋里,小棺材的肚子依旧泛着蓝光,万年宝物,果然不容易消化,只是想到自己又欠了笔人情,心情更加烦躁了。   ……   第二日一大早,天朗气清。   楚然一打开门便吓了一跳,一排下人整整齐齐的站在门口,铜盆、漱口茶、衣裳、鞋子,一应俱全。   “这是?”楚然挑眉,捡了个面善的奴婢问。   “楚姑娘,咱们伺候您更衣,顺便接您去前院。”那奴婢对她福了福身子后,拿着铜盆已经走上前来。   楚然任由这些人替自己擦着脸和手,漱口茶送到嘴边,衣裳也不用自己插手,更是有人蹲下,将她的鞋换了。   最初心里还有几分疑惑,可片刻已经明了。   若没有凌九卿的首肯,谁敢将她接到前院?想到自己还有任务没完成,她也便没回绝。   除了小棺材,她也没什么好眷恋的,起身便走。   凌九卿将她安排在了他的隔壁院落,虽不算豪华,但亭台小榭都有,倒是雅致。   最初,楚然只当他给自己换个自力更生的地方,毕竟从她搬到新住处后,凌九卿一次面都没露。   可是,第二日一早,她照常去后院井边打水,隔日那水井竟被填上了。   她去小榭小坐,顺便擦了擦小榭的石桌石凳,隔日那石桌石凳上铺上了绸缎垫子。   她去食房取饭食,隔日便来了两个伺候丫鬟。   楚然也渐渐明白了,虽然这几天凌九卿没见过面,可他一直监视着她呢。   似乎是……另一种迟来的补偿。   楚然受的心安理得,左右自己在这个世界吃了许多苦,善待自己一下也不为过。   本来一直很平静的。   直到一日,她的院里迎来了白绵绵。   白绵绵来时,楚然正在躺在榻上边翻话本边吃驴打滚,话本里无非是些狐狸书生状元郎的桥段,她都能背下来了。   而这时,白绵绵出现在门口,小脸苍白,两颊瘦削,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她。   楚然沉吟片刻,将驴打滚推了出去:“白姑娘要不要来一点?”   “……”白绵绵没应声,只打量她一眼,声音呢喃,“是真的,原来都是真的……”   说完,她便又跑了出去。   楚然挑挑眉,继续翻看着手里的话本。   外面天色一点点暗下来,丫鬟早就机灵的掌上了灯。   楚然换了个姿势,她正看到书生发觉小狐狸是一直照顾他的好妖,而小狐狸早已香消玉殒,正悲痛欲绝着,门口一阵忙乱的轱辘声传来。   楚然有些不耐,扭头正看见半个多月没露面的凌九卿坐在轮椅上,松一口气的模样:“今日绵绵来了?”他出声,声音已经平静。   “王爷消息真灵。”楚然还想翻页,话本却被人夺了过去。   楚然皱眉,见他神色紧绷又笑开:“白姑娘脸色不好看,你不去瞧瞧?”   凌九卿一顿,良久从袖口掏出一个红色瓷瓶。   “这是?”   “去你额角疤的。”每日上朝,看见柳郁额角的疤,心里便烦躁。   “这个啊……”楚然摸了摸额角,“这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消不了。”   凌九卿睫毛颤了颤。   “那母蛊在体内爬啊爬,以血为食,以骨为榻,十五日一放血,三次后,母蛊便会腐在骨子里,它若是安生些还好,就怕它往心口和脑门上窜,钻心的疼啊。未曾想,最后它竟腐在我脑门了……”楚然说的很平淡。   满意的看见凌九卿脸色更苍白了。   本以为他会同那日一般离开,可他下瞬竟平静了下来,打开药塞,在食指中指上抹了些药膏,径自揉着她额角的疤。   楚然皱眉:“说了不管用……”   “你那时也这么对我的,”凌九卿声音淡淡的,“我也说了不管用。”   楚然:“……”   ……   自那日起,凌九卿一改往日不见踪影的迹象,每日天色刚入夜,他便准时出现在门口,拿着卫风说当世赛华佗亲手调制的药膏,为她涂抹。   最初楚然还回绝一番,可他一如既往的来,她也就不说话了。   额角的疤消不了,如同胎记似的,注定跟这具身子一生一世了。   凌九卿早在第三日便已知晓,可他仍旧日日来,次次抹,不知是想抹去那个血疤,还是消去和柳郁相似的印记。   如此这般一个月后,凌九卿没来。   就在楚然以为他不耐烦了时,妆娘来了,将她拉在铜镜前好一番打扮,尤其在那血疤上扑了好些脂粉,直到遮盖的七七八八为止。   她们还为她换上了盛装,楚然微微抬眸,便听见小棺材在角落里的惊呼:“这么一看,你这气场倒像个大人物……”   楚然笑:“你怎么不想,我本就是大人物呢。”   说完,便随下人去了前堂,到了方才知,今日凌九卿设了官宴,宴请群臣,便是……连皇上最近跟前的红人柳内侍都请来了。   楚然走进去时,众人纷纷朝她看来,眼里无一不诧异。   秦王宠爱白绵绵,满朝文武皆知,而今,竟出来一个陌生女子……   却唯有柳郁,死死盯着楚然的额角,手中酒杯攥的极紧。   “然儿,过来。”主座上,凌九卿对楚然伸出手。   楚然慢条斯理的走了过去,没有伸手迎上前,只坐在他身侧。   凌九卿也不恼,拿起酒盅啜饮一口,扭头望着她的额角,声音极低:“我竟忘了,你元是这般好看的……”   “啪——”   座下,一声酒杯碎裂之声。   “柳内侍可有事?”众人皆望向那人被碎片扎破的手。   楚然则径自望进柳郁的眸中。   幽深平静下泛着涟漪,如死水微澜。   柳郁同样望着她。   没有额角的疤,她甚是好看,正如她那日所说“她比白姑娘好看”,可是……   另一只未受伤的手,静静抚向额角,伤疤凹凸不平。   “相公,这可是你我二人的情人疤呢。”她曾在他耳边呢喃。   他很是悔,悔那时,她主动提及时,他没有唤她一声“娘子”。   她是他的妻! 第30章 残王忠心婢13   翌日晚, 莲院, 烛火摇曳。   白绵绵静静坐在铜镜前,望着里面的女子,苍白瘦削的脸颊, 无血色的唇。   伸手,她无意识的抚着自己的双眼,殿下曾说过,他喜欢看她眼里的干净, 所以, 外人如何传言殿下暴戾,可她眼中,殿下始终是那个包容她的殿下。   然而……自从那一次, 她给楚然送银两的那次后, 殿下说在她眼中看见丑恶的嫉妒后,他便鲜少看她的眼睛了。   手慢慢放下, 落在一旁的紫檀木盒子上,轻轻抚摸着。   “姑娘……”下人芍药轻轻走了进来,“楚姑娘来了。”   白绵绵回神,扭头朝门口望去,只穿着一身素白裙裾的女子走了进来,举手投足随意的紧, 满头青丝仅用一根木簪子绾住,额角暗红的疤,在烛火下淡了几分。   “白姑娘找我有事?”楚然今夜看的话本很难看, 痴情女子渣暴君的故事,心里憋着一肚子气,刚好这时,芍药来找她,索性将话本扔了便来了。   “楚姑娘,”白绵绵缓缓起身,声音依旧柔柔婉婉的,“昨日,府上热闹吗?”她低声问着。   楚然想了想:“还行。”丝竹舞女,倒是不无趣。   “是吗?”白绵绵低低应一声,“以往,都是我陪着王爷的……”   “陪他有什么好?”楚然忍不住笑出声,“喝酒都喝不痛快。”才喝两杯便被夺去酒盅,不免扫兴。   “楚姑娘是在炫耀吗?”白绵绵脸色更白了。   “……”楚然静默片刻,无奈,“你们啊,总是缺什么,便觉得旁人炫耀什么……”   朝前走了几步,她直接坐在一旁的木椅上。   “是啊,”白绵绵也低低叹一声,却又猛地抬首直直盯着楚然的额角,“即便王爷曾这般待你,你仍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吗?”   “他为了我,让你受那般折磨,你心中当真就不怨不恼吗?”   “每次照镜子,你看见额角的疤,不会想到他对你的狠心吗?”   白绵绵的话太快了,说到后来,竟有几分凄厉。   楚然望着这样的白绵绵,好久低低叹息一声,拿过一旁桌上的铜镜,举在白绵绵眼前:“为了一个你从未走到其心里的男人,你要将自己折磨成这般模样吗?”   白绵绵呆住,望了铜镜好久,她抬头,求救般望着楚然:“……我爱他。”话落,眼角的泪滴砸了下来。   楚然眸微凝,没有言语,她宽慰不了她。   “不如重新来过吧,楚姑娘。”白绵绵逐渐平静下来,拿过桌上的紫檀木盒,打开,里面有一个琉璃樽,樽里是一个水蛭般大小的东西在蠕动着。   楚然眯了眯眼,她认识,当初白绵绵中的毒蛊。   “楚姑娘,我没有你那么坚韧,”白绵绵隔着琉璃樽抚摸着那毒蛊,“我做不到不爱,那么……便将选择的余地,交给他吧。”   伸手,她便要将食指送到樽里。   “啪”的细微声响,手腕却被人抓住了。   楚然望着她:“你会死。”   白绵绵笑了笑:“也有可能,死的是你。”   楚然明白她的意思,她让凌九卿来做这次的选择。   可这一次,她真的不可能死,养母蛊必须心甘情愿,原主因为深爱凌九卿甘愿赴险,而她不愿!   抓着白绵绵的手慢慢松开,楚然后退一步,重新坐在座位上,看着那毒蛊嗅到血肉便入了魔一般疯狂的钻了进去,片刻已经消失在白绵绵的指尖。   “砰——”与此同时,屋内门被人撞开。   卫风推着轮椅立于门口。   凌九卿朝屋内扫视一眼,待望见楚然后,眼底方才平静了几分,再开口,声音已经平静:“怎么回事?”   一直站在门口处、脸色被惊的惨白的芍药猛地跪在地上:“王爷,是楚姑娘给白姑娘下了毒蛊……”   楚然挑了挑眉。   “芍药!”白绵绵柔柔弱弱的声音有些紧绷。   “毒蛊?”凌九卿转着轮椅朝前走了两步,目光扫视一圈后,落在白绵绵的指尖,最后落在仍坐在一旁的楚然身上,“你怎么说?”他低问。   楚然轻笑,而后颔首:“白姑娘中了毒蛊。”   话音刚落,白绵绵身子一软。   卫风飞快上前,手搭在白绵绵脉象上,良久起身,神色复杂:“王爷,是毒蛊。”   “王爷,方才楚姑娘抓着白姑娘手腕,奴婢看的分明……”一旁,芍药还在说着。   “闭嘴!”凌九卿猛地作声。   芍药脸色苍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凌九卿伸手,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良久,慢慢转着轮椅到白绵绵跟前,一手轻轻捻起她的下巴:“为何?”   白绵绵眼神一暗,他是聪明的,只一眼便看出了这一场闹剧:“回到最初,重新选择一次吧,九卿?”   楚然一手撑着头,偏首那二人,心里后悔自己忘了问小棺材,若是任务没完成便死了怎么办?   倒不是养母蛊死,而是……若凌九卿敢让她养母蛊,她怕自己忍不住一簪子将他杀了,而后被卫风一掌拍死……   却没想到,凌九卿竟松开了白绵绵,垂眸沉思着什么,声音很低:“终是我纵容了你,”再抬眸,他望向楚然,只是望着,一言未发。   他的目光,一点点从她的唇鼻到眉眼,再到……她额角的那个血疤。   楚然皱眉,手不自觉摸着头上的木簪子,想着自己拖着这副娇弱的身子怎么能一簪致命。   凌九卿却笑了出来:“楚然,同样的错误,我不会犯两次了……”声音越来越低。   楚然挑挑眉。   凌九卿却已垂眸,他沉声道:“卫风,送楚姑娘回房。”   卫风大惊:“王爷?”   “卫护卫!”凌九卿蹙眉。   卫风最终听命,楚然起身,朝门外走去。   只在门关上前,听见一声呢喃:“……便让我,了了这段缘罢。”   ……   白绵绵中蛊一事如何解决的,楚然不知,只是也无人来找她的麻烦。   凌九卿仍旧每晚来她房中,乐此不疲的给她额角上的疤上药,哪怕疤丝毫没有淡下去的迹象。   只是这一日,他来找她的时候,脸色不怎么好看,双颊微微凹陷,唇色苍白。   楚然以往一直看着话本,难得望他一眼,他只对她道:“昨日偶感风寒。”   楚然颔首,他说是风寒便是风寒了。   今日他涂药的动作极慢,脸色也越发惨白,额头上阵阵冷汗冒出,甚至没等涂完药膏,他便飞快将瓷瓶放在桌上,推着轮椅便要离去:“今日便到此……”   话并未说完,他开始剧烈的咳嗽,手捂着胸口,夹杂着血块的血从他口中冒了出来。   楚然眯了眯眼,很熟悉,她的记忆里,有过这样的经历,母蛊钻到了心口处,不断的想要汲取心头血,那种灵魂都被抽离的痛,想来都令人四肢冰凉。   只是……凌九卿更能忍,原主一向冷静,受此折磨时仍旧忍不住低低呻\吟,不能坐立,泪不自禁,而他,竟还能强作平静。   从一旁拿过一块洁白素帕,擦了擦他唇角的血:“母蛊的滋味,不好受吧?”她问。   凌九卿身躯一僵,手死死抓着胸口的衣襟,指尖泛白。   “你还要忍四十天。”   楚然起身,走到门口,等在外面的卫风神色微变,已经冲了进来。楚然进屋,正看见卫风喂了凌九卿一粒药,推着他便朝外走。   却没能成功。   凌九卿一只手死死扣着门框,一动不动。   卫风扭头,轻叹:“楚姑娘跟我们一同走一遭吧。”   楚然跟着去了正厅,太医早已在候着。   她站在人群外,看着那些人替他把脉诊相,看着那些人诚惶诚恐的说药石无用,看着那里只剩下凌九卿一个人。   楚然依旧站在原处。   不知多久,凌九卿逐渐平静了下来,双眼因痛变得有些迷离,他近乎虚脱的望着她。   她那时,便是这种感觉吗?   像是有千万只蚊虫在身体里爬行一般,奇痒无比,可临近心口处,又似有人拿着刀一下一下剜着心上的肉,血肉模糊。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不过是个女子,那时……如何忍下来的?   他究竟……做了什么?!   他是否还知道,她也是个活生生的人?   心口剧痛,却非母蛊作祟,而是……一股迟缓却强大的情感在他心中渐渐滋生,逐渐壮大,将他过往所施与她的刑罚,全都报复在了自己身上。   楚然轻怔,垂眸望着手腕,她能感觉到……手腕上的红线在一点点、温吞而坚决的热了起来,不烫,却再没消散。   凌九卿开口道:“这世上最无用的便是‘对不起’。”声音嘶哑。   楚然点点头,她认同。   凌九卿笑了出来,如残废前一般张扬:“所以我永不会说。”   他晕了过去。   楚然一人走回庭院,却没有回屋,只静静坐在小榭里,望着手腕依旧温热的红线。良久轻轻叹息一声。   ……   皇宫,养心殿内。   “啪”的一声巨响,凌正将桌上的折子全数拂落在地上,一旁的宫人匆忙跪下。   “一声不吭便不来上朝,百官的奏折竟都到了□□,这天下可还有人将朕放在眼中?”年少的帝王眼底终不复沉稳,目光阴鸷。   书案前,柳郁静静站在那里,目光沉静:“皇上不可操之过急。”   “朕这傀儡都当了两年,何谓操之过急?”   “凌九卿便是有治世之谋,然其性情乖戾,老臣恼其掌权名不正言不顺,新臣恐其迁怒自身,怕与怒,不过一线之隔,赵小将军手握京城精兵五千,可一用。”柳郁声音阴沉,目光幽深。   那日宴席之上,凌九卿轻揽楚然一幕,日日夜夜在眼前浮现。   怒,却只能等。   凌正似也察觉到他话中的细微变化,扭头朝他望来:“柳爱卿放心,他日,朕定让你报抄家之仇。”   柳郁垂眸:“不止。”声音极低。   “什么?”   柳郁再没言语。   不止抄家之仇,还有……夺妻之恨!   ……   凌九卿依旧会常去楚然那儿,只是最初每隔三四日便会缺席一次,越往后,更是几乎两日缺一日,直到后来,他偶尔来一次,却待不了半个时辰便唤了卫风回去。   母蛊越到最后,便越亢奋,直到最后一刻死在血肉里。   当今圣上体恤秦王身子不适,特许他无需上朝,凌九卿更是连王府大门都鲜少出了。   ……   又过了一个多月,凌九卿养母蛊的第四十四日,皇宫突然降了一道圣旨,宣秦王凌九卿入宫。   如同以往一般,皇宫的轿撵亲自来接,从小伺候皇上的大太监严公公亲自来请,俨然帝王的待遇。   下这道圣旨的时候,凌九卿正在楚然院里。   他坐在小榭里,手扶着轮椅,望着靠着木柱的女子。   她斜倚着木柱,懒懒的翻着一本话本,一旁还放了盘蜜饯,时不时拿起一颗放入口中。   这个时候,大太监走了进来,宣了圣旨。   楚然话本都放在了一旁,望着接旨的凌九卿,入宫,她脑子里只有三个字——鸿门宴。   相反,凌九卿很平静,他接过圣旨,察觉到她的目光后望过来:“楚然,我曾说过‘若有一日飞黄腾达,定迎你进门’,你可还盼我归来?”   楚然应:“王爷也说过‘您岂会娶我这种贱婢?’”   凌九卿脸色白了白,却又生生笑了出来:“报复我?”   “不,”楚然摇摇头,“存心刺激你呢。”   凌九卿没再言语,他深深望她一眼,跟着那些宫人离开了。   楚然坐在小榭里,没再继续看话本,抬头望着天,不远处阴云涌上来。   要变天了,她想。   起身,刚要走回屋里,院里却多了一袭白影,那人站在树下望着她,有些疲惫。   楚然也朝他望去。   他大步流星走向她,甚至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将她拥入怀中,很用力,恨不得将她融入骨血一般。   “怎么了?”楚然拍了拍柳郁的背。   柳郁僵硬片刻,终放开了她,飞快走到屋里将小棺材抱了出来,又塞给她一叠银票:“我知道你只在乎这个青铜器,拿上它和银票,离开京城,等我去找你。”他神色很冷静,手轻轻抚着她的额角,“我一定会去找你。”   楚然轻怔,突然听见王府门口一阵整齐划一的声响,这种动静,唯有御林军了。   她笑了出来:“有人要见我?”   柳郁手微动。   “小皇帝?”虽是反问,可语气尽是肯定。   柳郁唇动了动,最终只道:“他如今……羽翼渐丰。”   “猜到了,”楚然望着他,“你出力不少吧?”   柳郁目光微垂,没有否认。   “为了复仇,你跟在小皇帝身边当宦臣,忍辱负重这么久,放我走了,前功尽弃不说,小皇帝不会轻饶你,”楚然想到了小皇帝狼一样的眼神,他不是善人,“小皇帝想用我威胁凌九卿。”   “……”柳郁默。   “只怕小皇帝把白绵绵也接到皇宫了吧?”   小皇帝拿不准凌九卿的心思,所以干脆把她和白绵绵一块抓了。   柳郁本抚着她额角的手慢慢滑落,改为捧着她的脸颊,注视着她的眼睛:“你总是这么聪明,楚然……”   “凌九卿摄政,虽不说天下太平,却也海晏河清,”楚然眯着眼,如猫一般将脸颊在他的手掌心里蹭了蹭,“小皇帝如何?”   柳郁眼底微讶,却仍道:“年岁虽小,治世有方。”   “嗯。”楚然点点头,“入宫吧。”她说。 第31章 残王忠心婢14   楚然让柳郁离开了。   权势更迭, 新皇旧王, 她不希望因为自己牵连到他。   在柳郁离开的下刻,御林军闯了进来,五大三粗的将军提着大刀站在她面前, 声音铿锵有力:“楚姑娘,皇上要见您。”   楚然点点头:“待我换件衣裳。”   许是她太过镇定,那将军疑心重,一直守在內寝门口, 直到她出来。   她的待遇还不错, 专门派了马车来接她。   只是到皇宫门口的时候,碰见了一伙熟人。   卫风站在凌九卿身后护着他,罕见的肃杀气场, 周围一队侍卫竟是连前行一步都不敢。   走到近前才知道, 原来,小皇帝只要见凌九卿一人, 要卫风等在外面。   太明显的瓮中捉鳖了,楚然静静想着。   马车吱吱呀呀前行,走进皇宫时,楚然微微掀开轿帘,朝那些人看了一眼。目光透过层层将士,望向中间脸色苍白却泰然自若的凌九卿。   似乎察觉到什么, 凌九卿身躯一顿,猛地转眸朝她这边望来,直直便望进她的眼中。   他眼神紧缩, 似有大骇,亦有不可置信。   而楚然则对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任由马车载着她朝皇宫驶去。   身后的吵闹声散了,楚然只听见卫风的低吼:“王爷!”   凌九卿只身入宫了。   楚然一手揉了揉眉心,手腕上的红线始终温热着,未曾加重,也未曾消失。   凌九卿是个很复杂的人,当初为了滔天权势,他忍辱负重,手上沾满鲜血也在所不惜,如今却舍权弃位的这般轻易。   让人参不透。   小皇帝亲自出来迎接的她,只是这一次没有上一次的殷切,他穿着龙袍腰背笔直,本是少年意气,却不再内敛,眉目舒展,天子风范。   他站在宫殿门口,望着从马车上下来的楚然,面色无恙,双眸漆黑:“楚姑娘能来,是我大晋之幸。”   楚然毫不谦虚:“的确是。”   凌正眯了眯双眸,转眼却已微勾唇角:“不知朕可有荣幸请楚姑娘下一盘棋?”   楚然颔首:“是的,你有。”   “……”   棋盘早已备好,楚然执黑子,落在一角。小皇帝持白子,步步紧逼。   帅主孤身探入敌营,身后兵马分毫未动。楚汉边界,黑白分明。   一盘棋,下了很久。   “啪”凌正落下白子,对方将已死。   “报——”与此同时,门外一声高吼,一将士手捧头盔,跑到殿内跪在地上,“启禀皇上,秦王身藏凶器,被我等搜查到,现已将其投入大牢,等候发落!”声声震耳。   楚然抬头看了眼凌正,秦王尊贵,岂会不审便抓?不过是他想尽快将凌九卿缉拿罢了。   可眼下小皇帝却似没听见那将士报备,仍旧一手捻着白子,认真的望着棋盘,最后,轻飘飘将白子落在敌军腹地,“你输了。”他说。   少年老成的君王。   楚然颔首:“我输了。”承认的很爽利,垂眸,望了眼棋盘,“可是皇上,我这后方的兵卒,等着蚕食你呢。”   凌正脸色微变,凌九卿手上有一兵符,可调动边关精兵良将十万,虽远水救不了近火,可终究是一方祸患。   “我想回了,皇上。”楚然将黑子一枚一枚收拢到棋盒里,“还请皇上将白姑娘也放了,她毕竟什么都不知道。”   凌正望着她很久,十四岁的少年,偏偏有双让人看不透的眼睛,随后他笑了出来:“朕倒是庆幸,楚姑娘不是男子。”若是男子,他今日必除之。   “我也庆幸。”楚然点点头。   一旁,大太监走了过来,将楚然恭恭敬敬的送了出去。   柳郁站在宫殿外面,脸上并没有复仇后的喜悦,他只是望着她。   楚然静静走到他跟前:“不高兴?”   柳郁摇摇头,没有不高兴,却也没有想象中那般高兴:“那晚,你剪的‘囍’字,可否再给我剪一遍?”他问,声音喑哑。   楚然笑的眯了眯眼:“可是剪得好丑。”   “……”柳郁也笑了出来,一手轻轻将她的头发拂在耳后,“我在向你求亲。”   “我听出来了。”   柳郁再没言语。   宫殿里,小皇帝的声音传来:“殿外可是柳爱卿?”   柳郁望了眼楚然:“等我去接你。”   ……   朝堂换了天,可百姓仍旧照样过活,集市两旁,摊贩叫卖声不绝于耳,一派热闹。   只有回到王府,看见御林军守在门口,进出皆要盘问一番,王府里一片仓皇,下人侍卫逃窜时,楚然才真正意识到,属于凌九卿的年岁,已经结束了。   她回到了院落,只有她的院子一片清净,连之前的几个小丫鬟都没了。   小棺材坐在桌上望着她:“凌九卿进大牢了?”   “嗯。”楚然拿过一旁的方巾,擦拭着小棺材依旧冒着蓝光的小肚子。   “那你的任务怎么办?”小棺材比她还关心。   “慌什么?”楚然睨了它一眼,“他这不还没死吗?只要人还活着总有法子。”   “那柳郁怎么办?”   楚然莫名:“好不容易出现个心甘情愿娶我的,自然嫁了。”   小棺材:“……”   话虽这样说,楚然却一直没有去见凌九卿。   她知道凌九卿在大牢里,也知道柳郁可以带她去见他,可就是莫名的不想去。   凌九卿前后转变的太过突然了,似乎……从他误以为她离开,派全府上下搜查她的那一晚开始,他对她便和以前不同了。   难道是那一晚她说的话把他刺激到了?   楚然摇摇头,男人的心也是海底针,看不懂猜不透瞧不清。   王府的人走的差不多了,府内成日里一片死寂。   秋风萧瑟,万物枯损。   楚然难得出门一趟,不知不觉竟到了原主生前上吊的那间下人房。   依旧和之前的陈设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变化。   推开门,一层尘土在阳光下飞扬着,楚然挥了挥袖,走到屋子里。   那条白绫已经掉在地上了,楚然没有理会,环视整个屋子。   刚穿过来的第二日,她便去了角落里陪柳郁了,从没好好看过这里,如今仔细一瞧,还真的……很简单啊。   一目了然。   只是……楚然眯了眯眼,目光放在了木桌后面的条板夹层中,那里有一卷纸。   微微一顿,她将纸抽了出来,是原主记的一些简陋账目。   原主的字迹并不好看,想来是没念过几天书的缘故。楚然正想将其放回原处,可下一页却吸引了她的目光。   整整一页,只有两个字:悔吗?   像是在质问自己一般。   楚然往后翻着,二指厚的书页,再没有记账目,只有这两字:   悔吗?悔吗……   一遍遍的问。   楚然不知疲的一页页翻看,直到最后一页。   像是被泪水浸润过似的,皱皱巴巴的书页上,歪歪扭扭的写着两字:不悔。   楚然拭了拭眼下,将书卷重新放入条板夹层中,走了出去。   隔日,她去见了凌九卿。   大牢内极为阴暗,血腥污浊之味很重。   柳郁不放心她一人,在门口守着。   楚然看见凌九卿的时候,他的轮椅已经不见了,他一人靠着墙坐在草席上,青丝凌乱,身前的衣襟被血染红,双目无波无澜。   听见动静,他才缓缓转过头来。   从门外,走到大牢内,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直到她走到他跟前。   “终于来了。”他率先开口,声音嘶哑。   楚然点点头。蹲下身子平视着他,目光徐徐往下,落在了他的身前。   “只受了鞭笞而已,血是因着母蛊。”他淡淡解释一句。   “嗯。”楚然依旧应的简洁。   “临走时,给白绵绵带一盅血回去,至此,此缘已尽。”   楚然目光终于动了动:“为何?”她问,她相信,凌九卿定知道她在问什么。   凌九卿沉默片刻:“那晚你不见了,我命人去寻你,”他眯了眯眼,似在回忆着,“突然便觉得,你若是走了,我还剩什么?此一生所求的权势地位甚是无趣,我最念着的,竟是在病榻上,不善言谈的你胡乱找话头和我聊天的日子。”   楚然垂眸,一言未发。   “后来,你回来了,对我说了好些话。楚然,其实你说的对,父王昏庸,太师辱我,我便换了帝王,毁了柳家,到头来,唯有你,对我最好的你,我最对之不起。”   “楚然,我是个残废,但你将我扶了起来,我便想着,也顺着你一次,可你想要什么呢?我太不了解你了,明明是你陪在我身边最久,可我竟这般不了解你……直到那日,凌正要见我,你坐在马车里对我笑意盈盈而后入宫,我才知道,原来你想让我低入尘埃。”   楚然没有否认。   凌九卿腾出一只手,掀开身前的衣襟:“楚然,那个血疤,落在这儿了。”   楚然抬眼,他的心口处,一块和自己额角一模一样的疤,鲜红如血。   她伸手,静静抚摸着那块疤,母蛊钻到心口和头骨处,是最疼的。   “还记得那晚吗?我得权后,给你送‘极乐’的那晚,”凌九卿任由她摸着,头靠着墙壁,声音很轻,“你说我是月华的那晚……”   “记得。”   “那你可还记得,我还问过你另一个问题?”凌九卿勾唇笑了笑,“我问你‘楚然,你可知本王为何不登皇位?’”   楚然望着他的眸,同样笑开:“王爷没等我回,便说‘贱婢还不配对本王的事指指点点。’”   凌九卿笑意僵了僵,猛地伸手,抓住她抚摸他心口血疤的手:“问我一遍吧,只当今夜是那晚,再问我一遍,我定好生回应。”   楚然望着自己被他攥在手心的手,沉静半晌,徐徐开口:“王爷当初,为何不登皇位?”声音幽幽,如同那晚。   凌九卿紧盯着她,眼底赤红,他艰难的撑起身子,一点点靠近她,声音极轻:“因为……想让月华离着杂草,更近些……”   话落,他小心翼翼将唇落在她的唇上,只是轻触着,唇角微颤。   手腕上,红线灼热,而后,渐渐消失…… 第32章 残王忠心婢15   任务完成了。   楚然垂眸, 望着近在眼前的男人, 即便如何狼狈,他都眉目如画般俊美。   没有推开,也没有回应, 只静静半跪在那里,僵持着。   不知多久,凌九卿终于远离了她,呼吸有些急促, 唇色比起方才的苍白, 泛着殷红。   他回望着她,好一会儿,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 将额角的碎发拢到后面, 轻抚着那一块血疤,而后, 摸到她的发簪,摘了下来。   满头青丝散落下来,有着淡淡的皂角香。   今日,她戴的是银簪,簪尖锋利。   “那日,白绵绵故意中蛊时, 你的手就一直摩挲着头上的簪子,我便在想,如果我让你再养母蛊, 你是不是会一簪子杀了我……”凌九卿低低笑了一声。   楚然眯了眯眼,她没想到他能看透她的心思,却笑开:“原来王爷不让我养母蛊,是怕死啊。”   凌九卿睨她一眼:“是怕卫风把你杀死。”说完,却又摇摇头,将银簪放入她手中,“身上可有瓶罐?”   楚然搜遍全身,搜到一个放伤药的土瓷瓶。   “这最后一次取血的机会,我愿让你来。”凌九卿将土瓷瓶里的药粉倒了,静静道。   楚然拿着银簪,看着他伸到自己跟前的手,并没有犹豫,在他手臂上重重划了一道,血顺着伤口流了下来,滴在瓷瓶里,瓷瓶不大,一滴一滴,一会儿便满了。   凌九卿的脸色,更白了。   楚然看了眼方才倒在草席上的药粉,将他手臂上的伤口擦了擦,捻了些药粉洒上,又从裙摆处撕了条布,慢慢的包扎起来。   凌九卿注视着她的动作,就像曾经一般,她也是这样照顾他的。   “王爷。”楚然一边包扎着伤口,一边低低道着。   “嗯?”   “奴婢还想要一样东西。”   凌九卿微顿,她很少开口索要,仅有的几次便弥足珍贵:“想要什么?”他的声音,也温和了下来。   楚然将布条打了个结,抬头:“奴婢想要您的兵符。”   凌九卿轻怔,却很快反应过来,唇角笑容苦涩:“果真这般恨我?”恨到,绝了最后的路。   “……”楚然没有应。   “你难得开口,我岂会回绝?”凌九卿轻轻将头靠在她肩上,凑到她耳边,如情人之间呢喃,用仅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在你后院那间房中,八仙桌下,掘地七尺,有一锦盒,里面,便是你想要的东西。”   那间下人房……   楚然睫毛微颤。   大牢门口,似有铁索碰撞的清脆声响,她转眸,只看见一袭白影晃动。   凌九卿仍旧靠在她的肩窝处,呼出的热气细细喷洒在她耳畔:“此生,本王不负苍生不负己,却终是……负了你。”话落,他直起身子。   楚然垂眸,沉默良久,未曾应声,起身便要离去。   “母蛊,便当还了白绵绵的情债。”身后,凌九卿声音很低,他低着头,没看她,“所以,楚然,来生,不要不认我可好?”   不要不认他……   楚然没有回头:“你方才问我果真这般恨你,我没回应,是因为我亦不知。”她只有原主的记忆,并无情感,可是,她声音幽深,“王爷……”   “……楚然,不悔。”   话,她代原主说了出来。   这一次,再未犹豫,走出大牢。   身后人身躯僵滞,良久靠着墙壁,仰面闭眸:“不悔,不悔……”   他呢喃念着,这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秦王,顷刻间泪落满面。   ……   楚然走到大牢门口时,那袭白色身影已经不见了。   她转身正要四处探望一下,手腕倏地一紧,被人紧紧攥住朝着大牢外走着。   牢内昏暗,牢外明亮,她的眼睛有片刻不适应,忍不住闭了闭眼,脚下一趔趄。   身子却立刻被人搀扶住了,大手牢牢的扶着她的手臂。   即便闭着眼,楚然都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又在耍我。”柳郁声音闷闷的,却还是伸手,挡在她头上,遮住了些许光亮。   楚然缓缓睁开眼睛:“耍的便是你,旁人要我耍我还不耍呢。”   柳郁眉眼舒展开来,却紧接着一抿唇,扭头再不看她,重新抓着她的手腕朝着马车走去。   “怎么了?”楚然不解。   “……”柳郁却仍旧一言不发。   上了马车,依旧老样子,这番模样,倒像极了当初躺在病榻上对她爱答不理的模样。   楚然也有些疲了,索性靠着轿壁闭目养神。   柳郁似乎更闷闷不乐了。   小皇帝赐了柳郁府邸,马车正往那儿走。   只是走到官道交叉口,紧闭双眼的楚然突然睁开,对着马夫道:“去王府。”   马车转了道,一旁的柳郁立刻望来。   “给白绵绵送点东西。”楚然对他笑了笑。   柳郁神色缓和了些。   楚然“恍然大悟”:“敢情你仍旧挂念着白姑娘呢,一提她你便这般温和。”   “楚然!”柳郁恼怒,望见她的面色才知她的故意的,脸色变了变,却低着头,声音极轻,“你总是知道如何惹我生气,楚然,我不多求你什么,只是……”   他抬头,望着她:“下次惹我生气了,你能不能哄哄我?”   楚然呆呆回望着,好久……“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柳郁恼:“你笑什么?”   “没事。”楚然摆摆手,只是看着他方才的模样,想到了当初他躺在病榻上“小柳郁”都险些丢了的狼狈模样,偏偏那么狼狈还咬牙切齿的威胁她“要手刃了她”。   “那你还笑……”   声音戛然而止。   楚然坐到他身边,直接在他唇上吻了一下:“这样算不算哄你?”   “……”柳郁没说话,耳根却红了。   “不算啊……”楚然遗憾的摇摇头,“那我也不知道什么算……”   话,被柳郁堵住了。   他是真的不会吻人,唇还微微抖着,睫毛颤着,耳尖都像烧着了似的。   楚然忍不住笑出声。   吻也断了。   “楚然!”柳郁有些羞恼。   “抱歉,我们继续……”楚然噘着嘴就要上前。   柳郁却拦下了她,伸手揽着她的肩头:“不行,楚然,”他说,“还是留给以后吧,我怕现在太亲热,把以后的好都用光了,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楚然顺着他,靠在他怀中,玩着他身前的一缕长发,却又想到什么,随意道:“你去告诉小皇帝,把凌九卿软禁起来吧。”   抱着她的手一颤:“舍不得杀他?”   “不是,”楚然顿了顿,“我知道兵符在哪儿,凌九卿也翻不起什么滔天巨浪了,但是他的势力盘根错节,一时之间也拔不光,杀他反倒容易激怒那些人,还不如软禁了,这样的人,不要激起他的恨,软禁了消磨他最好不过了。”   柳郁沉吟片刻:“他连兵符都告诉你了?”酸溜溜的。   盐水鞭笞,他都半个字不吐,竟然片刻间就告诉了楚然……   “早知当初你是个醋坛子,就该让‘小柳郁’没了。”楚然轻哼。   柳郁身躯一僵,想到那段时光,脸色都有些热,声音微哑:“幸好你没有。”   “嗯?”   “否则,下月初六,如何度过洞房花烛夜?”   “下月初六?”   “嗯。”柳郁伸手,从袖口掏出一样东西,放在楚然膝上。   “咦……这是什么?”楚然望着那团黑漆漆的东西,往他怀里躲了躲。   柳郁脸色一沉:“你嫌弃它?”声音委委屈屈的,而后将那团东西散开,正是当初她剪的“囍”字。   楚然默默望着那个字良久,道:“……好……丑啊!”   柳郁:“……”   ……   王府内已是一片死寂,除了门口的御林军,鲜少见到人影。   二人下马,门口守卫恭敬道:“柳大人。”目光却落在楚然身上,他们还记得这个女人是住在秦王院里的。   “嗯。”柳郁脸色一沉,十指紧扣着楚然的手走进王府里。   “坏了,”楚然倒是不介意,笑了笑,“你留着我会不会影响你的仕途啊?”   柳郁看也没看她:“不留着你影响我的命。”   楚然瘪瘪嘴,走到后院门口处,却停了下来。   那个叫芍药的奴婢搀着脸色苍白的白绵绵,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包袱,似乎正要离开。   看来这个芍药是个忠仆,楚然从袖口掏出那个土瓷瓶,交给她:“把这个和药一块煎给她喝,最后一次了,喝完应该就会康复。”   芍药呆呆望着她。   “府上还有药吗?”楚然皱了皱眉。   “有。”芍药飞快点头,接过土瓷瓶,将白绵绵搀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便又跑回了后院。   楚然看了眼白绵绵,转身便要离去。   “我不该试探他的……”白绵绵突然开口,声音沙哑,显然哭了很久,“不该答应那个人的条件,拿了毒蛊……”   “谁的条件?”楚然不解。   “他……”白绵绵飞快看了一眼天,又低下头,“楚姑娘,那晚,王爷没有让我碰他的腿,我们……什么都没发生。”   楚然静默片刻:“……我知道。”她应。   不知多久,芍药已经将药端了来,送到白绵绵身边:“姑娘,喝药……”   楚然最后看了一眼这二人,又看了眼柳郁,后者攥着她的手更紧了,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却并未出府,而是朝府中更深处走着,柳郁便随着她。   “凌正为什么给白绵绵毒蛊?”楚然有些纳闷,小皇帝什么时候见了白绵绵,“你可知道?”   “今上多疑,此事,连我都不知,”柳郁顿了顿,“我猜,他在赌。”   “嗯?”   “白绵绵中蛊,养母蛊之人须得心甘情愿,所以便只有你和凌九卿能做。若凌九卿养母蛊,势必元气大伤,再难理朝政;若是你……”说到此,柳郁脸色微白。   “若是我,会怎样?”   “会让我更心甘情愿听命于他,为他所用。”柳郁抿唇,养一次母蛊,勉强活命,若两次,怕是存活都成问题。   凌正明面上信赖他,可终是冷硬帝王心,若凌九卿再让楚然养母蛊害她性命,他会对凌九卿,更恨,对凌正,也更忠心。   楚然笑了笑:“那若是不管白绵绵,任由她死了呢?”   “只能证明她不重要,死便死了。”柳郁望着她。   “小皇帝好深的心机。”楚然啧啧出声。   不知不觉间,二人竟走到了原主的下人房中。   楚然松开柳郁的手,望着那张八仙桌,兵符就在那下面。   转身,走到柳郁身旁:“告诉你个秘密。”   “嗯?”柳郁有些心不在焉。   “那兵符,就在八仙桌底下。”   柳郁终于回了些神,扭头朝八仙桌看过去,原来,御林军拼命找的兵符,竟被随意藏在一间下人房中,可片刻,他又收回目光:“嗯。”轻描淡写一个字。   嗯?   楚然困惑,他似乎对兵符不甚感兴趣啊:“看什么呢?”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正看见地上那一条白绫,“一条白绫而已。”她道。   柳郁扭头,以手背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而后落在她的脖颈:“我记得……你去那处院落陪我前几日,这里有勒痕……”   “……”楚然倒没想到,他当时一个活死人,看的倒挺仔细,转念一想,他那时怕恨不得掐死她,看她的脖子也能理解。   “楚然,我有些想谢谢这条白绫。”   楚然一僵:“为何?”   “谢它,将你带到我身边。”   楚然本靠着他的身体缓缓移开,扭头,望着他。   柳郁似也察觉到她的变化,回望着。   楚然却笑了出来,不是以往或任性或浅淡的笑,这次的笑,很畅快。   她说:“谢谢你,柳郁。”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②世界就完结了~ 第33章 残王忠心婢16   腊月初三, 天色晴朗。   太师府上下红绸喜字, 张灯结彩。   当今圣上最宠信的柳太师要成亲了,据说还是圣上亲自指婚,满朝相庆。   柳郁这几日早已被人恭喜了千百遍, 却丝毫不烦,一一回礼。他喜欢那些人说的“柳大人和柳夫人百年好合。”   柳夫人。   从此以后,楚然就是他的夫人了。   “喂,马车可是备好了?”府中, 女子的声音中气十足。   “回楚姑娘, 都备好了。”   “这个柳郁,怎的还不回来,让人好等!”楚然嘀咕一声。   柳郁微微一笑, 绕过马车:“在等我?”声音比之平常都多了几丝温和。   “你终于来了。”楚然一喜, “快,上车, 今儿个说书先生接着上回讲呢……”   柳郁无奈,一撩白袍跟着坐上马车。   这几日,楚然不怎么看话本了,竟是迷上了听书。日日往酒楼跑,找个雅座,一坐就是一下午, 眯着眼睛吃着甜点,慵慵懒懒的。   有时候,柳郁很嫉妒那说书人, 能得到她这番关注。   也想过将说书人请到府上,奈何楚然满口歪理,什么“听书就要同人一起听才有趣”,什么“吃些茶点,喝点小酒,兴致起来满堂喝彩,多有氛围”。   柳郁说不过她,说得过也不舍得说,就顺着她了。   只是,因着她太爱听书,他只得明令:须得等他下朝,他陪她一道儿去。   不知道为什么,不和她待在一块,他心里总不踏实。   楚然很随性,只要能听书,什么都点头答应下来。   如今,三日后便要成亲了,还是这般……柳郁扶额,自己又能如何?只能宠着了。   今日,说书先生讲的是一出将军百战终凯旋的故事。   折扇一挥,说书先生在台上踱了几圈,又抚了抚山羊须,见众酒客纷纷望了过来,清了清嗓子道:“却说这将军,九死一生终大败敌军凯旋,引得京城闺秀碧玉纷纷是奔走相庆,那将军貌若潘安英姿飒爽,一袭盔甲骑着高头大马,却未曾参拜天子,而是去了青楼……”   说书先生眼神分外灵活,左瞟又看,又说起那将军和青楼女子的渊源。   楚然听得入迷,一枚酥糕送到她嘴边,她扭头正看见柳郁支着身子望着她,唇微抿着。   “不爱听?”楚然低声问了句。   “左右都是些才子佳人、将军才女的故事,”柳郁笑了笑,“最后总能在一块。”   “我就是因着总能在一块,才爱听。”楚然眯眼笑了出来,活脱脱一只猫。   柳郁眼神深了深:“真盼着初六快些到。”   “当初要你唤我声‘娘子’,你若是叫了,可不就没事了。”楚然轻哼。   柳郁被她一噎,不自然的转了眸:“你不懂。”他想给她最好的,转眼却又想到什么,“对了,圣上赐了你一箱珠宝,我命人搬到后院了……”   “什么?”楚然立刻起身,“什么珠宝?”   “不听书了?”柳郁笑了笑。   “这说书先生过几日便重说一遍,过几日再来听也不是不可,”楚然挥挥手,“这珠宝,我可要快些瞧见!”   柳郁虽已是太师,但他一贫如洗两袖清风不贪不贿的,她也不好意思买些奢靡之物。   似乎早就知道她会这反应,柳郁起身,拉着她的手朝酒楼外走着。   说书先生仍在说着,酒楼外一片熙熙攘攘,只是毕竟入冬,寒气袭人。   走到酒楼门口,柳郁想到什么,扭头看着楚然:“对了,我似乎一直未曾对你说过,我……”   话,并没有说完。   楚然的目光落在他的身后。   一袭黑影飞快闪过,手中的长剑冒着寒气。   唉。   楚然心底轻叹一声,昨日小棺材才问她“打算怎么离开”,她没回应,没想到,竟来的这般快。   卫风是绝顶高手。   这一剑,柳郁本避无可避。   所以干脆,伸手,将他推到一旁。   当初真的是一语中的——死在卫风手里。   长剑穿过心脏摩擦血肉的声音传来,最初只是有些热,到后来才开始痛,痛的呼吸都极为困难,周围的一切,都死寂下来。   直到一声高吼。   “楚然——”   清润佳公子,似乎第一次这么撕心裂肺叫一个人的名字。   身前一人跌跌撞撞爬了过来,手颤抖着想碰她却又不敢。   楚然转头,望着身边脸色惨白的人,勉强勾了勾唇:“柳郁,我有点冷,你抱着我。”她说,声音竟异常的平静。   柳郁将她抱了起来,胸口的血染红了他的白色袍服。   一片死寂中,说书先生的声音咿咿呀呀的传来:“……却说那奸臣一剑刺向将军,秦姑娘舍身相救,刀剑下会否又添一缕香魂?”   楚然艰难扭头,望了眼说书先生的方向。   真应景,她想。   柳郁随着她望了过去。   却听“啪——”的一声,醒木一声收,说书先生道,“……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柳郁的手颤了颤。   楚然却笑了:“柳郁,可惜我听不了下回了。”   柳郁抱着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唇颤抖着。   “……对了,你方才,想说什么?”楚然感觉自己的肢体越来越冷了,“我想听……”   柳郁佝偻着腰身,凑到她耳边,声音像是哑了许久的人说的第一句话般艰难,他说:“……楚然,我爱你。”   楚然顿了顿,好久笑了出来,声音也越发轻:“……情什么的,还不了了,就还你……这条命吧……活下去……”   话落,手无力耷了下来,再无动静……   柳郁仍旧抱着她,跪坐在地上,神色怔忡,双眼木然……却无泪。   他想,也许不哭,便代表她还活着,对吧?   “大人,凶手已朝城郊处逃去。”门外,侍卫禀报着。   柳郁仍旧一字未说,抱着怀里的女人,艰难的爬起身,却几次险些跌倒,狼狈不堪。侍卫上前想要搀扶。   一贯温和的柳太师,声音却尽是冷冽,他说:“滚。”   而后,生生站了起来,抱着她,一步一步朝着府上走去……   他还要成亲呢。   低头,望着怀中人,笑了出来:   “娘子,我们回家。”   ……   城郊,别院。   四周尽是暗卫。   卫风跪在院落前,下颌沾染了几滴血,红的刺目。   他已在此跪了一整夜。   轮椅吱呀的声音传来。   再不是那个穿着锦袍的秦王,更像是病弱公子,脸色苍白,一袭青衫,面无表情。   许是天寒,凌九卿一手拿着方巾,掩唇轻咳几声;“抬起头来。”他命令道。   卫风身躯一僵,最终抬头。   待望见他下颌的血,凌九卿的咳嗽声更剧烈了,好久,才声音沙哑问:“谁的血?”   卫风垂眸:“……楚姑娘的。”   柳郁,毁了王爷,如今还想要抢王爷的女人。他只是没有想到楚姑娘会挡上前来,他没想到那个娇娇弱弱的楚姑娘,行事竟这般敏捷。   “是吗?”凌九卿低低应着,猛地抬眸,被软禁在此处静心的他,第一次目光凌厉,让人心惊不止,“哪只手?用何物?”   卫风一顿,终以右手将长剑送上前去,长剑被人拿过,右手却未曾落下。   剑锋,还沾染了血。   凌九卿静静望着那片鲜红,良久眯了眯眼睛,手腕微动,长剑飞快在卫风手臂划开一道伤疤,血肉翻开,深可见骨。   “若是以往,我定取你性命。”凌九卿静静道,下瞬声音渐轻,“你终是为着我,归根结底,是我害了她……她护我性命,让我在此处安生,是我害了她……”   “是我害了她。”   话落,长剑翻转,再无顾忌,刺入心口处。   大晋三十三年冬,秦王凌九卿于别院,自缢而亡。   ……   楚然又成了阿飘了。   她默默飘到了太师府,找到了小棺材。   小棺材仍在消化着那枚万年天羽育沛,她的肉身被滋养的越发好了。   刚想夸奖小棺材几句,小棺材却拍了拍她,示意她看外面。   阿飘状态下的时间,和人的时间是不同的。   所以,楚然看见……   太师府里仍旧一片张灯结彩,红绸喜字都没撕,喜事如常举办,只是……喜宴上少了新娘。   柳郁始终很平静,拜完堂后,便让她的尸首入土为安了。而他,正常的去上朝,下朝,和文武百官商讨朝政大事,一如既往的清润温和。   那副模样,倒像是没了她,他也过的很好似的。   瞎了眼了!   楚然默默想着,她还因为自己回报不了他的情,而心生愧疚呢,结果倒好……人家没了她照样活得风生水起。   “宁可信世上有鬼,不能信男人那张嘴啊!”楚然缩在小棺材肚子里,默默低咒道,抬头,没好气问着小棺材,“我的地魂什么时候回来?赶着活命呢!”   “等我消化完天羽育沛。”小棺材想了想,接着道,“这段时间,你可以随便游荡游荡,但别离□□太远,免得精气不足魂飞魄散了。”   楚然:“……这么说我死早了?”   小棺材干笑一声。   楚然倒也没再多说什么,闲暇时候便围着太师府转转。   柳郁又升官了,平步青云,官至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始终没有流露出分毫悲戚,只是……老的似乎很快。   年方二十九,虽然样貌依旧俊美,可鬓角竟生了白发。   直到有一夜,楚然正飘在太师府屋顶看月亮,柳郁回来了,满身酒气的被一个妙龄女子送回来的。   楚然“咻”的一下蹿了下去,望着那个妙龄女子。   长得倒是很好看,身材也是该丰腴的丰腴,该瘦削的瘦削,站在柳郁身边,一副“我爱你你却不知道”的模样。   好啊,这才不到三年,他就熬不住了!楚然摇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不过心里却隐隐有些开心,有人能照顾着他,也算不错了。   那妙龄女子果然对柳郁告白了,含情脉脉。   柳郁却沉默了,一言不发,楚然作为一个阿飘,都有些等急了,他才幽幽开口:“李姑娘,夫人小心眼的紧,不准我纳妾。”   妙龄女子伤心欲绝的走了。   楚然怔住,继而恼怒,她哪里小心眼了?哪里小心眼了!   柳郁走到了屋里,喝了杯凉茶,坐在凳子上发呆,而后又想起什么,起身走了出去。   他去了她的屋子,她死后,这里没人动过,便是打扫都是他亲手打扫的。   楚然跟着飘进屋了。   柳郁依旧很平静,腰身颀长挺拔,他望着小棺材:“你一直很喜欢这个青铜器……”   楚然没动。   可下瞬,柳郁伸手,轻轻摸着小棺材,背突然佝偻下来:“可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让我活下去。”   楚然心一滞,继而感觉自己眉心一热,灵魂跟着颤了颤。   柳郁沉寂了不知多久,终于扭头要离开,却愣住了,目光直直望着楚然的方向。   楚然诧异朝后面望了一眼,她依旧是阿飘,他应该看不见她的,可他的眼神却锁定了她。   一旁,小棺材的声音传来:“魂魄一日,人间一年。”小肚子幽幽泛着蓝光。   ……   四十一日后,小棺材肚子里。   楚然望着自己的地魂一点点钻进肉身,本来还有些干瘪的肉身立刻像得到甘露一般,慢慢变得充盈。除了脸色僵青如尸,再与常人无异。   “只差命魂了吧。”楚然隔空摸着自己的肉身,默默道。   “你还记得我施法救‘小柳郁’吗?”小棺材的声音传来,“在人间施法,是有惩罚的。”   楚然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就不救“小柳郁”了,反正也没用上……   不过,她还是默默问道:“什么惩罚?”   “下个世界,只有三个月时限。”小棺材缓了缓,“自然不会让你死的突然,会给你安排个合理的背景。”   三个月……   楚然点点头:“三个月就三个月,大不了死!”   小棺材:“……”   “开始吧。”   作者有话要说:  ②世界到这里就完结了。明天梳理一下下个世界的剧情。   ps:明天写一下柳家公子的番外。   下一个世界的设定是:   面温心冷、拔吊无情、有权势金主 * 胃癌晚期、招黑体质、菟丝草女星 第34章 柳郁番外篇17   柳郁知道, 他爱的不是“楚然”, 最起码,不是原来的楚然。   原来的楚然眼中只有凌九卿,容不下任何人, 可这个楚然,眼里没有任何人。   柳郁第一次见到楚然,是在王府中。   彼时太师府尚还荣华,他与凌九卿也还没交恶, 白绵绵刚与凌九卿起了争执, 他收留了白,白要当面感谢他。   那时,柳树下, 看见了那个眉目清丽的女子, 她的眼神总是淡淡的,唯有见到凌九卿的时候才会热切几分, 额角的疤鲜红,他对她的印象并不算好,可自身修养仍在,礼貌颔首道了一声:“楚姑娘。”   她也对他点点头,萍水相逢一场,再没见面。   第二次见面, 仍旧是在王府里。   他已是身子残缺的活死人,她……是被凌九卿为了蓄意羞辱而嫁给他的妻。   什么妻,那时, 他是真的想要杀了她。   她是凌九卿的棋子,本以为她被派到自己处,会折磨他。   却没有。   她闻到血腥味很平静,甚至还调侃说“往后,我便是你的娘子了”,朦朦胧胧间看着她,似乎和第一次不一样了。   不过,她果然是来羞辱他的!   将他的衣裳脱尽,身上的伤口被看,他无所谓,可是那里,那个将他自尊彻底践踏的那个部位,她竟然也能心平气和的看着,眼底似乎还在评估着什么。   想将她掐死,手却动不了。   当晚,他一直昏昏沉沉,好几次险些陷入无边的黑暗里去,也是在这时,有人推了推他。   他猛地便清醒了过来,意识到是她,却不愿理会,本以为她会无趣收手,未曾想她竟一巴掌拍在他胸口的伤势上,很痛,痛的他立刻清醒了过来。   她叫醒他,只是为了看那个歪歪扭扭丑陋至极的“囍”字。他满眼嘲讽,心中想着:这样的女人,他永不会认她为妻!   本以为……他将在折磨中慢慢等死,她却拿来了药。药并不名贵,洒在伤口上一阵阵的蛰痛,他却再无反应。   然而,她竟敢……竟敢对他大腿根敷药,甚至……还面不改色的将误事的那个部位拨开。   奇耻大辱,终有一日,他定会手刃了她,他想。   她太不温柔了,喂药都是用灌的,掐着他的脸,直接将还有些烫的药灌进来。   还有上药时,她还恬不知耻的说……说“‘小柳郁’比他乖多了!”   一个女子,竟能说出这种不知廉耻之言,他一时也分不清是对她的粗俗无礼生气还是被羞辱了自尊生气。   可日复一日,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开始慢慢地有了些许生机,手脚能动了,竟连……那里都不怎么痛了。   不过,他仍旧是恼怒她的,即便她救了他。   这一日,她出门取食了,甚至还说要去勾搭别的男人,问他在不在意。   他自然不在意,他恨不得手刃她,怎会在意!   可是她很久都没回来。他罕见的没有昏睡过去,睁着眼睛望着黑漆漆的房梁,不知在等着什么。   也是在这时,她回来了,似乎很生气,他匆忙闭上眼,不想被她看见,否则,她怕是又要得意了。   很晚了,她仍旧给他熬了药,再进来时,她的心情似乎比刚刚好了些,走到病榻前,就要一如既往给他灌药,他却不知哪来的力气,直接将药碗打翻了,伤口被牵扯到,火辣辣的疼。   他怒视她,要她不要再碰她,话却说不下去了,她的额角有一道很长的伤,还流着血。   她什么都没说,他却也能猜到,王府的下人,都是擅长察言观色的,他不认她当妻子,可那些下人眼里,她就是他的妻子,他是废人,他的“妻子”自然也任由人欺辱。   突然,心里有些异样。   打翻了药碗,她很平静,就在他以为她再也不愿管他的时候,她却说“今天打碎了盘子和碗,往后我吃饱了你再吃。”   哭笑不得,却……又让人松了一口气。   她额角的伤已经上了药了,是白绵绵给她的药,他感叹了一声“绵绵还是这么善良”,她似乎有点生气。   她说,自己的那个部位已经养好了,没有毁,他心中虽然恼怒她一个女子谈吐大胆,却还是冒出一丝喜色的,又看一眼她额角的伤口,突然便想活下去了。   所以,自己喝药,自己吃饭。   楚然却似乎……更加生气了,她说,她不喜欢他想活下去是因为白绵绵。   他心里却莫名有点高兴。   这一晚,她给他上药的力道很大,疼的他和第一次上药似的。他紧皱着眉心,忍耐着。   她却有些恼火了,将药扔了,便离开了。   当时已是子时,一着急便问了出来:“去哪儿?”   “找男人。”   找男人。   这么大胆的话,也只有她能说出来!   反正他从未将她当做妻子,她愿找谁找谁好了,却……睡不着,始终睡不着。   吃力的坐起身子,看着窗外,就这么生生熬了一整夜。   清晨,她才终于回来,别的男人送她回来的。   她好像真的有了别的男人,对他爱答不理的,虽然一如既往的熬药,做饭,却看也没看他。   他自己可以吃药了,她便直接将碗往他身边一放。   他心里有些惶恐,所以喝完药,她来拿碗的时候,抓住了她。   甚至……第一次吐露了心声:“不只是因为绵绵,”突然想活下去,不只是因为绵绵,“还因为小柳郁”。   她被他第二句话取悦了,很高兴,再进屋时,又像往常一样叫他“相公”。   这一次,没有排斥。   他的身体越来越好了,可以慢慢的下地走动了。   楚然一直在一旁擦着那个古朴的青铜器,青铜器不名贵,他不懂她为什么那么宝贝它,却知道那是她唯一珍惜的东西。   身子近乎康复时,他总是看着她,她是凌九卿的人,她知道他的秘密,以后若是想要复仇,不应该留她,应该兑现当初的承诺——手刃了她。   可……下不去手。   最终对自己说:罢了,这条命是她救回来的,她若是泄露给凌九卿,不外乎将这条命再舍了就是了。   他心底,始终有个遗憾。   白绵绵。   这个善良美好的女子,自己如今低入尘埃,再无法拥有了,所以偷偷看了白绵绵,她仍旧天真烂漫,凌九卿将她保护的很好。   轻叹一声,他不能将白绵绵拉入自己血腥仇恨的世界了。   和他在一个世界的人是……是……   呼吸滞了滞,突然便想念那个院落了。   楚然正坐在桌子旁,没有用食。她看见他偷偷见白绵绵了。   看着她的平静,他有些恐慌。   她问他,白绵绵好看吗?   他没应。   她问他,就这么喜欢她?   他依旧没应。   她问他,有多喜欢?   他开口了,他想说“我会对楚姑娘负责……”   可这不是她想听的。   所以她起身离开了。   他一人坐在黑漆漆的屋子里,第一次想弄清楚,楚然于他,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可他想不通,他下不去手伤她,他不喜欢她找男人,他甚至害怕她弃了他,却想不通自己对她究竟是怎样的情感。   也是在这时,她回来了。   听见动静,他很高兴,匆忙跑到门口,却看见……她带来了白绵绵。她甚至再不叫他“相公”,甚至给他和别的女人腾出空间。   心里很慌乱,她终于厌烦了,她不要他了。   白绵绵梨花带雨的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看着那张纯净如初的脸,却只觉得烦躁,他应:“绵绵,你太单纯了。”   而他,已历经沧桑。   安慰了白绵绵一番,白绵绵执意给了他消疤的药膏,涂在了伤口上。   白绵绵的手很柔软,可他却宁愿要那个生了层薄茧的手,用力折磨自己的伤口。   痛着也好。   所以,飞快送走白绵绵,他有话想对她说,却看见了……伏在凌九卿腿上的楚然,在吻着凌九卿。   心里像被人紧紧攥住一般,又疼又酸。   可看着她唇角的伤,他还是不忍伤她,替她将血珠拭去,她却看也不看他走进了屋里。   他太慌了,尤其听见她要和离书的时候……所以,强吻了她。   他没有吻过别人,可她却让他着迷。   她却说“将我当做退而求其次选择的人,更令我厌恶”。   他想告诉她,不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却说不出口,心里火辣辣的疼。   楚然走出去了,而他,用了一下午的时间想通了心里的疼叫什么。   爱。   现在的他,什么都没办法给她。但是……   “喜欢,抢过来就是了”,总有一天,他能将一切捧到她面前。   当晚,将打地铺的她抱到床上,他走了。   找到了小皇帝和父亲当年的旧部,说服了手握京城重兵的将军,一步一步照着计划进行着。   终于,凌九卿倒了。   而她,也成了他的妻。   可是……   她不该救他,那一剑,本该刺向他的,她不该救他。   她更不该,在她死后,要他好好的活下去。   凌九卿可以自尽,为何……他连自尽的资格都没有?   可他仍旧照着她嘱咐的,“活下去”。   他很正常的活下去,一日复一日,平步青云,早生华发。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他撑不了太久了,油尽灯枯。   那日,太傅府上设了官宴,他去了,太傅的千金派人亲自送他回来的,对他情真意切的告白。   他愣了好久,因为……这个千金的眉眼,太像楚然了。   像到……他的平静都熬不住了。   去了楚然的房中,摸着她最爱的那个青铜器,怨她为何要让他独自活下去,一转身,便看到站在门口的她……的魂魄。眉眼似乎有些变化,可他却依旧认出是她。   她似乎也愣住了,扭头看了看身后,又看了看他:“你能看见我?”她问。   他没言语,上前,轻轻抚摸着她,却从她的身体里穿透过去了,果然是梦,他想。   可第二日醒来,她仍旧飘在他床前,见他醒了,在他眼前挥挥手:“小棺材说,只有你能看见我,你能看见吗?”   他盯了她很久,久到她都有些不耐烦了,才问:“我……可否不活下去?”   她怒了:“我用命换来的,你敢不珍惜?”   他笑了出来:“那我珍惜,但你也不准离开,否则我立刻自尽。”   她低咒一声,却没有回绝。   她似乎不能离丞相府太远,所以他也鲜少出府了。   平日早朝都告病,圣上亲自来探了几回,当然也探不出个所以然。   他要辞官,圣上也不同意,直说柳爱卿栋梁之才,不能轻易放人。   最后,他实在没办法,开始频繁出入朝堂,手握兵符,勾结权臣,坊间传言,当今丞相颇有当年秦王摄政的架势。   小皇帝看他也越来越谨慎。   直到一日,柳郁拿着兵符和丞相官印去见了小皇帝,说了辞官,这一次,小皇帝应得很爽快。   他还找小皇帝要了几箱珠宝。   他抱着小棺材去了江南一处山林,楚然也跟着飘了过来。   一人一魂在这里,他碰不到她,她也碰不到他,不过他已经很知足了,能看见她便好。   只是她……有时会望着他的下半身咬牙切齿:用都没用,白白受了惩罚。   柳郁虽不解,耳根却有些红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四十年。   他已垂垂暮老,她的鬼魂却仍旧年轻如昨。   他很困扰。   直到有一日,他察觉到自己的身子不行了,对她说:“楚然,你飘过来,让我摸摸你。”   楚然没飘过来,她望着他,转身飘了出去。   不知多久,屋子里走进来个妙龄少女,那少女眼神滴溜溜的,只一眼便看出是她了。   她抓着他的手,放在她脸上:“瞧,老头,你艳福不浅。”她这般说。   柳郁笑了出来:“你啊,总是知道如何惹我生气,罢了,被你气死也算值了。”   说完,便咽了气。   却是笑着的。 第35章 大佬黑红花1   “近日, 有媒体发布一则视频, 当红影星楚然在医院歇斯底里,仪态全无,陷入‘医闹’丑闻, 视频一经发布,在网上掀起轩然大波,一时之间,楚然名声大跌……”   视频中, 一身白裙的女人在医护人员包围中哭的悲切, 画面一片混乱。   视频外,一身白裙的女人坐在沙发上,脸色苍白, 双颊凹陷, 怔怔望着屏幕。   以往,这些丑闻还没面世, 便被霍言强大的公关团队掐在摇篮里的,而今不要了……就一点儿都不管了。   “啪嗒”一声门响,霍言一袭西装走了进来,清魅儒雅,他走到沙发旁,将手中珠宝盒放在她眼前, 而后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长腿交叠,眉眼温和:“我记得你曾说过喜欢宝格丽这款珠宝。”声音醇厚磁性。   多么有情。   如果, 他不是来结束这段雇佣关系的话。   女人打开珠宝盒,夺目炫丽的钻石,足以让女人疯狂,她盯了好久,最终将珠宝盒推了出去。   霍言挑眉。   “再陪陪我好不好?”女人望着他,脸色越发苍白,“再陪我三个月,不,两个半月也好……”说着,她伸手,慌乱中想要掏出那张体检单。   “然然,”霍言揉了揉眉心打断了她,“保姆说昨晚你去霍家找我,就为了这种小事?”   女人呆怔,连掏体检单的手都僵住了。   她昨天从医院出来,就去霍家找他了,等到一晚上,他没有回来。   等待对她而言并不陌生,她总是在等,像古代妃子等着皇帝宠幸一般。   “是啊,小事……”女人呢喃,而后蓦然抬眸,眼睛大大的,“是因为云初夏吗?她回来了……”   那个霍言二十二岁动心的女人。   她听说,云初夏是为了给患癌症的奶奶治病,才进了娱乐圈;不像她,为了钱。   她听说,那年还是纨绔公子的霍言对云初夏提出过包养,被打了一巴掌,自此打到霍言的心尖上;不像她,霍言刚提出包养,当晚她就爬上了他的床。   她还听说,霍家逼着霍言娶门当户对的富家千金,不想当第三者的云初夏愤而退圈出国;不像她,当了八年没名没分的床\伴,还没出息的爱上了他。   云初夏那么美好,衬的她那么卑劣。   霍言本温和的眉心微蹙:“然然,逾矩了”。他说得轻描淡写。   女人睫毛微颤,她知道,他生气了,即便他没表露出任何异样,但她就是知道。   她跟了他八年,从21岁到29岁,她陪着他从24岁的富家少爷成长为如今不露声色的青元国际总裁。   并没有什么悲惨故事,她父母在她还没记事时便死了,孤儿院院长很疼她,可她穷怕了,她爱钱,而霍言有的是钱。   她忘不了初次见面,她在面试一个十八线电视剧的配角,在那栋大楼里遇见了霍言,他端详了她很久,最后问她:“为什么想演戏?”   她回:“来钱快。”   霍言笑了,又问她:“娱乐圈,刚进去就一张白纸,过段时间满身都是到此一游,你能接受?”   她也笑:“我身材很好的,到此一游绝不亏!”   霍言很温和,他捏了捏她的鼻子道:“往后,不要说这么露骨的话,我不喜欢。”   那一晚,她爬上了他的床。   后来,她出演了大咖加持的电影,演技被诟病,她拿了很多的高奢代言和大制作资源,她从没出演过配角,她出席典礼全都是世界限量款礼服,她被称作“顶级资源咖”。   靠着他,她到了娱乐圈的顶端。   而他,也会牵着她的手大方暴露在媒体前,也会拥着她轻笑一声说“然然,真好看”,他带着她见朋友、见客户,他甚至会在她接受采访时“吃醋”的说上一句“然然,这么多人喜欢你,可怎么办?”   可是那又怎样呢?   第一次在霍家看见云初夏的照片时,她终于知道:   他在初次见面时端详她良久,是因为她像云初夏。   他不喜欢她说太露骨的话,是因为云初夏不说。   他喜欢她穿小白裙,是因为云初夏喜欢。   他带着她曝光在媒体前,是想让云初夏看见。   ……   而她,从一开始,就该安心当她的床伴、陪\睡、佣人。   演好他爱的角色,和他上\床,拿钱。   她的演技一直被网友翻来覆去的骂,可是,这八年来,生活里唯一的观众霍言,对她的戏很满意。   错就错在,她不该动心。   不该在霍言被家族逼婚的时候,不该在羽翼已丰的他拉着她的手对他的家里人说“然然不喜欢我娶别人”的时候,对他狠狠的动心。   如今,云初夏回来了,他和云初夏兜兜转转,又重逢了。   而她,只是他的那段“兜兜转转”。   ……   “然然。”身前的沙发上,霍言叫着她。   女人回神。   “本月的钱,王助理已经打过去了。”他声音依旧温温和和。   “……好。”女人本伸到口袋里的手,终于缩了回来。   霍言颔首,起身就要离开。   “再陪陪我好不好?”女人猛地开口,上前抱着他的背,声音乞求,“哪怕就一晚……”   霍言低低叹了口气:“她回来了,然然。”即便在宣告她的死刑,都这么温柔。   女人手颤了颤,云初夏回来了,所以她便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霍言的目光徐徐落在一旁的电视上,她的丑闻还在蔓延发酵:“上次带你去的酒宴,秦家小开对你印象不错,要不要帮你牵个线?”   女人双眼无光,死死睁的很大,他要将她送给别的男人,抱着他的手最终松开了……   霍言没有丝毫犹豫,掸了掸身上的褶皱,起身离开。   女人依旧站在原地,好久,僵直的走向洗手间,拿过洗漱台上的烟,手颤抖着点火,重重吸了一口。   两年前,察觉到自己只是云初夏的影子后,她开始吸烟的,他对她越温柔,她烟吸的越狠,只是一直没敢让霍言知道,因为他不喜欢。   一边吸烟,一边落泪。   烟雾缭绕里,一滴鼻血砸到瓷白的洗手台上,继而两滴,三滴……   她呆呆抬头,看着镜子里形容枯槁的女人,一直在艳压的当红一线,如今……变成了这幅模样。   她的演技不算太烂,但对不起她拿到的大资源。所以网友骂她的时候,最多的一句话是“德不匹位,必有灾殃”。   没想到,一语成谶。   将口袋里的体检单拿了出来。   胃癌,晚期。   还有三个月时间。   突然便平静了下来,她起身,放了满满一浴缸的水,拿着修眉刀,躺进去,划破了手腕……   ……   楚然猛地睁开眼,浴缸里,一缸血水。   她躺在其中。   手腕一阵痛,楚然皱了皱眉,看着手腕上的伤口飞快愈合,最后结成了一道疤,而后微微一热,两道红线出现了。   新的任务。   揉了揉太阳穴,想要起身,可是失血过多造成的眩晕并没有消失,她又重新跌回浴缸里。   楚然干脆靠着浴缸闭目养神,梳理着原主的记忆。   本来是金主和小花的钱色交易,金主面温心冷,做尽了让人动心的事,自己却依旧冷硬,可小花动了心。   小花查出胃癌晚期,想让金主再给她三个月时间,怎料此刻金主的白月光回国,金主想追回白月光,便和小花断了关系,甚至还好心将她介绍给别的金主,小花心灰意冷,选择割腕自杀。   霍言。   楚然心念着目标的名字,他似乎不厌恶原主,也不喜欢,他对任何人都一副温和做派,只有云初夏能享受到他的不同。   极厌之吻和真爱之吻……   有点棘手啊。   眩晕终于过去了,楚然撑着身子走出浴缸,看也没看那一缸血水,直接走到镜子前。   看一眼,便愣住了,继而咬牙切齿。   原主美吗?当然美!   可是此刻,这面色惨白形容枯槁的女人,她实在难以和印象中的美貌画上等号。   还有……   楚然摸了摸腰腹,果然是得病的人,身子虚的恨不得动两下便喘。   门口,小棺材探出小手,小心翼翼,“你还好吗?”   “我好……咳咳咳……”楚然一激动,胸腹一闷,便咳嗽了几声,“……个屁!”   她之前还觉得只有时间限制不算惩罚,现在看来……这个病才是真的惩罚!   默默裹上一旁的浴巾,楚然坐在沙发上又休息了好一会儿才稳定下来。   电视上娱乐频道仍在播放着“当红影星楚然陷医闹丑闻”的新闻,打开手机,榜一“楚然 医闹”的热搜后面,稳稳的写着一个“爆”。   “砰砰砰——”一阵急促敲门声。   楚然打开门,正看见一个干练的女人站在门口,带着黑框眼镜,表情严肃。   “沈姐?”楚然挑眉,沈静,原主的经纪人。   “医闹怎么回事?”沈静直接问道,楚然从来不用她担心,反正出了事有霍总的公关团队善后,可是看今天的热搜,挂了一天了都没下去,这才意识到不对。   “就那么回事。”楚然依旧懒懒靠在沙发上。   “你和霍总……分了?”沈静问的迟疑。   “不算分。”   “那就好……”沈静松了一口气,“肯定是闹了矛盾了,不然他也不会不管你,稍晚一会儿你给霍总服个软,该出卖肉\体出卖肉\体,该出卖灵魂出卖灵魂……”   “彼此玩玩而已,没在一起过怎么分?”楚然打断了她,“玩腻了,掰了。”   “什么?”沈静睁大眼,转眼又想到什么,扫视她一眼,“楚然,你是不是病了?”   “嗯?”   “你的这里……”她指了指她的胸,“缩水了。”   楚然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湿透的白裙贴着肌肤,身材暴露得很明显。   “确实病了。”她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难怪……霍总昨天被拍到去机场接机,接的女人那么像你,不过身材比你好……”沈静嘀咕,“话说霍总是不是就喜欢这类型?”   楚然奇怪的笑了笑:“长得像我?”   “废话……”沈静翻个白眼,却突然想到什么,睁大眼睛,“你才是赝品?”   楚然点点头。   沈静憋了口气,重重倒在沙发上,良久长叹一声:“这算什么事啊!”   是啊,算什么事儿啊。   陪在身边八年,都比不上二十二岁的一瞬动心。   “我先给来总去个电话,热搜还是先压一压。”沉默片刻,沈静拿出手机。   楚然没理会,望着电视上的视频,原主在医院,哭的声嘶力竭,她很少这样哭过,哭的不只是她所剩无几的生命,还有……不被察觉、不被关切的真心。   “沈姐。”   沈静已经挂了电话了:“嗯?”   “霍总要给我介绍个新金主呢……” 第36章 大佬黑红花2   沈静说压医闹的热搜, 说了三天, 热搜也没压下去,此刻正急的在客厅走来走去。   渣浪来总觉得霍言和楚然决裂了,生怕得罪霍言, 自然也不敢撤热搜,索性便拿楚然祭天了,反正她名声本来就不好。   而楚然,正懒懒的靠着沙发, 得病的肉身, 真的是身娇体弱。   “你怎么也不着急?”沈静走烦了,扭头望着她。   “急什么,”楚然无辜的眨了眨眼睛, “我这几天热度爆棚啊。”   “这热度宁可不要, ”沈静咬牙切齿,“医院那边也是, 竟然人人三缄其口,指定有人打了招呼。”   楚然眉毛挑了挑,院方那边,她提前去了电话,只说生病一事要保密,否则各方牵扯不清, 并线上签订了保密协议。   “叮——”沈静的手机响了,她去了旁厅接电话。   小棺材窝在茶几上看她:“公布了病情,说不定还能收获一波同情分呢, 干嘛不公布?”   楚然笑:“越重大的事,越要用在刀刃上。”   这个刀刃,显然不是这个时候。   那边,沈静已经回来了,脸色好看了些:“过几天有个私人晚宴,霍总也会去,到时你和霍总碰个杯,最起码在媒体面前表个态,你们是和平分开,好聚好散!”   楚然想了想,点点头应了下来。   ……   私人晚宴是在海岸边一艘豪华游轮上进行的。   海岸上,灯红酒绿,香车美人,游轮上,钢琴曲流淌,优雅静谧。   霍言站在甲板上,一身晚礼服穿的清魅神秘,他一手把玩着一杯红酒,一手插在西装裤兜中,一副华丽贵公子的模样,正眯眼望着远处黑漆漆的海面。   “霍总,”王助理恭谨上前,“楚小姐……”   “邀请函给云小姐了?”霍言径自打断了他。   王助理一顿,点点头:“云小姐收了邀请函,却没说来不来。”   “嗯。”霍言眯了眯眼睛,沉默下来,好一会儿才突然想到什么,“你刚刚想说什么?”   “楚小姐来了。”   霍言心底不是不诧异,他以为前几天二人已经说开了,从来都是一笔生意,只是买卖的是她的身体而已。   “您……见不见?”王助理心里打鼓,即便跟了霍总五年,他还是猜不透霍总心里在想什么。   这些年,说霍总对楚小姐没感情,可他对她宠溺体贴,甚至为了楚小姐杜绝了任何女人的接近,可若说有感情……眼下却又断的如此干净利落。   又是长久的沉默,霍言微微笑了笑:“见一见也无妨。”   ……   楚然一走上游轮,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跟了霍言八年,什么都没捞到还被踹了这件事,在圈里都传开了。   不过眼下,最令人诧异的却是楚然的打扮,她和以往……很不同。   楚然倒没在意那些人的目光,跟在王助理身后走上游轮三楼。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   霍言正等在走廊中,眉目微垂,温柔清雅。   听见动静,他抬起头,一贯温和的唇角却在看见来人时顿了顿,眼底笑意隐去了些,打量着穿着美艳的女人。   浓妆艳抹,红唇热烈,低胸小黑裙,瓷白的肌肤,在灯光下分外夺目,笑意勾人,和妖精似的。与以往的清纯模样,完全不同。   黑色鱼尾裙摆随着她一步一摇的走动,微微摇晃着,最终站定在他跟前。   楚然红唇微勾,轻声道:“霍总。”   霍言微微颔首,转眼又是一贯的温和,低头,扫视了一眼女人的低胸装,事业线蜿蜒着,消失在黑裙下,她的身体很诱人,他一直都知道。   “最近又在减肥了?”他不赞同的望着她,目光儒雅平静。   楚然心中一怔,却很快笑开,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原主能够死心塌地跟在霍言身边八年,为什么爱他六年得不到半分回应也始终不死心了。   这样的男人,即便你翻天覆地的变化,他轻描淡写一句话便让你觉得,他在关心你,他的专注只为你,你就是他的全世界。   “没办法,这圈子,总是身不由己,”楚然娇笑一声,“以往跟着霍总,就演个清纯小女人,现在总得换个演法,不能换汤不换药不是?”   她说,演。   霍言这次没有言语,却始终静静望着她。   楚然眼神微动:“霍总上次说,给我介绍个新金主,可不是骗我的吧?”   霍言眯了眯眼:“不是。”   “那就好。”楚然拍了拍光裸的胸口,察觉到霍言的目光落在她胸前,斜眼一笑,“上次留霍总,霍总走了,难不成您还想打个分手炮?”   霍言望着她,而后竟低低笑了一声,伸手掐了掐她的脸:“跟在我身边太久,我竟然都忘了,然然当年也是个直率露骨的小野猫。”动作十足的宠溺。   楚然歪头,受用的眯了眯眼睛。他不是忘了她是个小野猫,而是原主在他面前,从来不敢展露自己是只小野猫,因为云初夏不是。   霍言微伸右臂:“走吧,带你进去。”   楚然甜甜一笑,挽着他的臂弯,相依偎着走进宴厅,就像曾经几百次出席晚宴一样。   霍言上次说对楚然感兴趣的秦家小开,此刻正被莺莺燕燕包围着,他垂眸轻笑一声:“看来然然的竞争对手不少。”   楚然望着那人,模样清秀,可惜眼神被酒色沾染的浑浊,她嫌弃的皱了皱鼻子,环视宴厅一圈,目光最终定在角落里一名男子身上。   那男子一袭西装穿的格外正式,领带一丝不苟,侧颜如刀削似的,周身一股“生人勿进”的冰冷气场,此刻正拿着一杯红酒饮下,喉结一上一下的动着。   楚然纤手一指:“霍总,我想认识他。”   霍言顺着她手指方向望过去,很快笑开:“然然的胃口一如既往的大,”他转眸,“艾先生不近女色。”说着,却微微蹙眉,有一个例外。   “艾先生?”楚然挑眉。   “最近刚回国的艾冰,没听说过?”   楚然脸抽了抽,这名字,直接暴露了性格,不过……   艾冰,可不就是这个故事里的炮灰男?别的男配还有和男主争一下的机会,他似乎……连白都没来得及表,美人儿便跑没影了。   艾冰是在国外时遇到云初夏并收留了她,云初夏,也是他第一个不排斥靠近的女人。   怎料他刚回国继承公司,和他一同跑回来的云初夏便发现自己始终忘不了霍言,可怜这炮灰从头到尾只是个将女主带回到男主身边的工具人罢了。   “我想认识他。”楚然声音娇软了些。   “……”霍言没开口。   “霍总,您该不会舍不得了吧?”楚然说的随意。   这一次,霍言望着她,微勾唇:“怕是小野猫要撞的头破血流,才知道回头了。”   话落,没有多言,带着她便朝着角落里走去。   “艾先生。”霍言的声音醇厚温雅。   艾冰冷冷望他一眼,半点没看楚然,点点头:“霍先生。”声音也很冷。   人如其名。楚然眯了眯眼睛。   “有人想结识一下艾先生。”霍言说着,侧了侧身,让出楚然的位子。   “原来这位先生,姓艾啊,”楚然意味深长的重点突出后三字,边说边笑着前倾了下身子,事业线一览无余,“这个姓,真让人热血沸腾。”   霍言眸微闪,他倒是不知道这个小野猫这么野。   然而艾冰依旧不赏半点目光,坐在沙发上,面容冷峻。   霍言轻笑,转眼看到王助理在门口似有话说,笑容微敛:“二位先聊。”转身离开。   ……   楚然笑眯眯目送霍言,他一消失,她便径自坐在艾冰身边。   艾冰几乎立刻往旁边避了避,活像她有病毒似的。   楚然也不恼,接着靠近他,直到沙发尽头。   艾冰扭头,声音比方才冷多了:“滚。”惜字如金。   话音刚落,就听见宴厅门口一阵骚动,循声望去,云初夏和霍言一同走了进来。   楚然打量着那边,今天的云初夏,穿着一袭白色晚礼服,一看便是限量款,和原主以往很像,眉目也很像。   而霍言,比方才添了丝显而易见的温柔。   “哼。”她忍不住冷哼。   一旁,艾冰冷冰冰睨她一眼。   楚然一怔,继而笑开:“艾先生,他们正往这边来呢。”   话刚落,云初夏清脆的嗓音已经传来:“艾冰!”身边跟着霍言。   楚然仍旧坐在沙发上懒懒笑着,看着艾冰那硬邦邦、冷冰冰的身子一僵,继而站起身。   云初夏很开朗,看了眼楚然,笑的灿烂:“阿言说这位是你的女伴,太好了,你终于不用再孤零零的了!”   艾冰一愣,继而反应过来朝霍言看了一眼,后者正对他颔首笑着,依旧一副清雅疏离的模样。   “嗯。”他脸色微沉,应一声,扭头俯视着坐着的楚然。   楚然眨了眨眼,站起身,肩膀上多了只冰冷的大手。   “女伴。”艾冰如是说。   楚然心中忍不住轻笑,身子都僵成木头了,还说女伴?不过却也没拆穿。   可怜自己的心上人从头到尾不知道自己喜欢她。   又说了几句,云初夏便走开了,临走时还不忘秀恩爱:“阿言,我还没接受你……”   几乎在云初夏走的瞬间,艾冰一把松开楚然,拿过桌上的纸巾擦了擦手。   楚然打量着他的动作,果然是不近女色,近了一下,脸色就像谁欠他五个亿似的。   “艾先生,你这是病,得治。”她好心提醒。   艾冰却看也没看她,朝着不远处宴厅中央的那对男女望了一眼,心里一烦,习惯性拿出香烟,点火……   却没能成功送到唇边。   楚然食指中指将那支烟截了过去,红唇轻启,吸了一口,有些口许红沾染了烟嘴上。   “咳……”她没忍住,掩唇转头闷咳一声。   烟味并不呛人,反带着一股清香,她只是胃受不了烟的刺激,抽痛了一下。   艾冰在望着她,她暧昧伸手,地将烟嘴凑到艾冰嘴边。   艾冰动也不动。   “云小姐看着你呢。”楚然凑到他耳边道。   女人说话间的热气喷洒到他耳畔,艾冰皱了皱眉,扭头朝那边望了一眼,云初夏在看着,霍言也在看着。   收回目光,他望了眼烟嘴上沾染女人口红的地方,耳畔依旧温温热热的。   最终,薄唇轻启,就着她的手,吸了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  最终版。   我前几天可能一直没从上一个故事里抽离出来(我就是这么不堪一击),脑子乱的很,新世界改了又改。   今天终于定下来了。   把原男配的戏份提前了,求包养的花美男延后了。 第37章 大佬黑红花3   楚然怎么也没想到, 她会在个硬邦邦的男人身上, 看到魅惑的感觉。   艾冰这一边吸烟一边抬眼望她的模样,还挺诱人。   就着她的手,他吸了好几口, 烟草味浅淡,烟雾缭绕。   楚然也乖乖的坐在他身边,间隔一会儿便将烟递到他唇边,一来一去, 配合默契。   如此几次后, 她默默将还剩多半支的烟熄灭在烟灰缸中。   艾冰望了一眼她的动作。   “云小姐不看着这边了。”楚然耸耸肩,提醒着他。   艾冰目光飞快朝宴厅中央看了一眼,云初夏和霍言都不见了, 垂眸, 望了眼烟灰缸里还残留着些许火星的烟,微微凝眉。   楚然也不着急, 唤来一个侍者,接过两杯红酒,一杯放在艾冰跟前,一杯拿在手里摇晃着。   红色液体在高脚杯里晃动,倒是很魅人,可惜她不能喝。   “你想要什么?”身边, 艾冰声音冷凝,不含一丝情绪,“洗白?”   “洗白?”楚然挑挑眉, 继而摇了摇头,“no,no,no,娱乐圈就是个大染缸,我在里面待了八年,骨子里都染上色了,怎么洗白?”   艾冰扭头,望着她。   “真不喜欢你这冷冰冰的模样,”楚然轻哼,却朝他靠近了些,“艾先生问我想要什么,难不成……想包我了?”   艾冰皱眉,望了眼烟灰缸残留的香烟,他的身体没排斥她的接近,那么,他也便不会拒绝送上门来的女人,更何况……这样,初夏也不会对他心生愧疚了。   只是这些年送上门来的女人多,他不排斥的……几乎没有,这才一直孤身一人。   “包你什么?”语气仍旧冻人。   “包年,包月,还有……”楚然眨了眨眼睛,“包……日啊。”   艾冰攥着高脚杯的手一紧:“这八年,霍言被你伺候的不错。”   云初夏说还忘不掉霍言时,他便已经将霍言这几年调查的清清楚楚。   霍言的感情生活并不乱,只有一个女人,一个酷似云初夏的女人。   可是,霍言的这个女人,却似乎很乱。   他不喜欢太乱的女人,然而霍言对她很好,好到超出了情人的限度,所以,他不介意同意她当女伴,这样,也绝了霍言不忠的心思。   “霍总可没这个福气,”提到霍言,楚然皱了皱眉,兴致缺缺,“这些年,我在霍总身边,那就是冰清玉洁的小龙女,皑皑雪山上的雪莲花,柳梢头的白月光,纯着呢。”   “……”艾冰又沉默了。   楚然无趣的耸耸肩。   “你想要什么?”他再次开口。   楚然一怔,继而反应过来,靠着他的肩膀,眯着眼睛对他灿烂一笑:“艾先生想好了?”   艾冰抿唇,凝眉。   楚然知道他这是不耐了,识趣道:“听说艾先生您旗下传媒公司要投资一档新综艺《演员之路》,我想上。”她说的很直白。   这种小综艺,对艾冰这种大佬来说,不过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小项目罢了。可是,她知道,云初夏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将在不久后登上这个综艺的舞台,从而大放光彩。   艾冰任她靠着,手依旧拿着那杯红酒,声无波澜:“你?不可能。”   “为什么?”楚然不悦,坐起身子。   艾冰侧眸,看了眼肩头,莫名竟觉得……有些轻,有些凉。   楚然娇笑一声,重新靠了上去,软软的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第一,你老了。”艾冰收回目光,声音很平静,很一针见血。   老了。   楚然笑容一僵,的确,二十九岁的高龄,在更新换代快的娱乐圈,的确不算年轻了,尤其是原主这种傍上一个金主后,就没历练业务水平的花瓶。   可是,这话从艾冰嘴里说出来,很不爽,更何况这人还是刚答应当她金主的人,伸手,毫不客气的掐了下他的手臂。   肉也硬邦邦的,楚然皱眉:“听您的意思,还有第二?”   艾冰表情仍旧冷若冰山,只是余光看了眼她掐自己的地方,接着开口:“第二,你演技不好。”   “……”这一次,楚然彻底失语。   这人说话,真直白。   “霍言捧你上位,花了不少钱吧?”艾冰看了眼低头不语的女人,破天荒率先开口。   “嗯。”楚然没好气哼一声。   的确花了不少,电影投资大,资源拿钱砸,收回没多少,他倒是一如既往。   “他肯做赔钱买卖,不代表我就肯做。”艾冰静道。   “放心,别说赔不了钱,就算赔钱也赔不了太久,”三个月而已,楚然顿了顿,抬头楚楚可怜望着他,“再者道,我能不能上,还不就是您一句话的事儿?”   “你想直接晋级?”   “晋级?”楚然皱眉,继而笑出声来,“谁说我要参加《演员之路》的竞赛单元了?”   艾冰再次望向她。   “我要当导师。”楚然很平静。   “……”艾冰不语,凉如水的眼神里写满不屑。   “您也别吃惊,”楚然蹭了蹭他的肩,找了个舒适的角度,“虽说其他导师都是业内良心老戏骨,不过我也入圈八年,得了最佳新人,部部电影大女主,有几部还小爆了,如今也已晋升一线,再加上我这几天热度可大着呢,不用白不用不是?”   艾冰将沉默进行到底。   “反正不过一笔生意,要的不就是钱?”楚然继续道,“到时候,您就让那些老戏骨们踏踏实实点评,收视率的事儿,我替您扛着。”   话说的很满。   艾冰面无表情,像个大冰块。   楚然不耐了:“艾先生,您同不同意?”   “这儿的红酒倒是不错。”艾冰没有应,反而拿起一杯红酒,摇了摇。   楚然:“……”   “楚小姐,酒场上拿不下来的东西,人情场更不用有所期待。”   楚然无奈,拿起高脚杯,她不排斥红酒,只是如今她这具身体并不适合喝酒。却还是仰头,一饮而尽。   冰凉的液体滑过食道,到达胃里,胃抽搐了一下。   楚然脸色微白,一手揉着胸腹处。   艾冰望了她一眼。   她娇笑一声:“看什么?突然觉得我貌美如花……”说着便要往他怀里扎。   艾冰微微后仰了下身子,避开了她,言简意赅:“丑。”脸色难看还故作殷勤,很丑。   楚然一僵:“讨厌,”她轻哼一声,已经起身,“那我去补个妆。”   起身,背影有些忙乱,朝洗手间走去。   艾冰眯了眯眼,一个身材不错的花瓶。   ……   艾冰是瞎子,楚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昂贵的化妆品带来的,就是任你脸色如何难看,依旧妆的美貌可人,哪里丑了?   干吞了两片药,缓和了好一会儿,直到胃不怎么痛了,对着镜子开始抹口红,一点一点,很是细致……   也是在这时,镜子里多了抹白色身影。   楚然斜眼看去,和她有几分相似,不过脸颊比她要饱满一些,原主的身体已经开始枯萎了。   “楚小姐……”云初夏声音比起刚刚的开朗反倒多了几分忐忑。   “嗯?”   “你是艾冰的女伴?”云初夏问。   “是。”   “可是,他们说,这八年来,你一直和阿言在一起……”问这句话时,云初夏眼中有不可置信以及丝丝掩藏不住的瞧不上。   楚然抹口红的动作微顿。她理解云初夏,毕竟,她当初可是因为拒绝被包养,而扇了霍言一巴掌,从此进了霍言心门呢。   灰姑娘的故事,总是经久不衰。   可是,每每听见云初夏口中叫霍言“阿言”,她就觉得很感慨,这个称呼很亲密。只是可惜……原主这八年来,连“霍言”都没被允许叫一声。   “云小姐多虑了,”楚然将口红盖好收起,直起身子,“我和霍总,从没在一起过哦。”   包养而已,算什么在一起?就像现在和艾冰也是一样,都是金主,惹不起!   话落,已经走了出去。   却在转过洗手间门口时僵住。   霍言站在那里,面色平静,目无波澜的望着她,不大的出口被他挡住了。   楚然想了想自己刚刚的话,并没有恶毒女配的威逼利诱,坦然回望:“霍总在等女伴?”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有些奇怪,毕竟,霍言过去八年唯一的女伴就是原主。   “……”霍言仍旧一言未发。   楚然顿了顿,见他不言语,自己也走不出,作势便要迎上前去:“还是说,霍总您想打完那个分手炮……”   话并未说完。   之前迎她时还对她亲昵宠溺的霍言,现下却后退一步避开了她的碰触,凝视着她浓妆都遮不住的发白脸色:“然然,脏。”声音轻描淡写。   楚然却怔住,低头望了一眼手腕。   霍言并不像表面这般平静,因为,红线有波动了。   可转念却又觉得好笑,霍言有洁癖,这些年来,原主没拍过亲密戏。   可是......他可以将她推给旁人,如今却又很自然的嫌弃碰了别人的她脏。   “阿言,你怎么在这里等着了?”身后,云初夏有些惊喜的声音传来。   霍言收回落在楚然身上的目光,双眸温和,轻笑一声:“怕你再一走多年杳无音信。”   原来人家等白月光呢,她自作多情了,楚然轻笑。   “楚小姐,刚刚,是我失礼了。”面前,多了一只手,云初夏对着她笑的落落大方。   霍言不自觉皱了皱眉。   楚然看了眼云初夏的手,最终伸手交握:“云小姐。”   手腕红线蓦然一烫。   楚然手顿住,望了眼霍言,他的目光正落在她握着云初夏的手上。   他似乎......不喜欢她碰云初夏。   为了印证猜测,楚然上前,抱了抱云初夏。   果然手腕上红线更烫了。   因为嫌她脏,所以连碰他的人都不喜欢?   “初夏,过来。”霍言轻道一声,二人相携离去。   楚然望着那二人的背影,眯了眯眼。   有波动就好,最起码让她知道她的目标人物不是对她全然无感。   转身,就要重新步入宴厅。   脚步却倏地顿住。   艾冰静静站在不远处,目光凉凉望着他,身边跟着助理模样的人,显然,他要离开了。   “艾先生在等我?”楚然挑眉。   艾冰一言不发,径自离开。 第38章 大佬黑红花4   五天后。   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到床上, 床头柜上, 手机嗡鸣。   楚然皱眉,手在床头柜摸索了好一阵才找到手机,刚摁下接听键。   “楚然, 霍总和你和好了?”沈静过激的声音响起,把楚然的睡意吓丢了大半。   “什么?”她皱眉。   “《演员之路》的工作人员昨天找我了,邀你当导师,今天就官宣了, 两大国际影帝加世纪名导, 还有一个你!”沈静越说越激动。   楚然拿过平板,打开微博,医闹的热搜已经被取代了, 热一的位置“楚然导师”很是显眼。   艾冰果然推了她一把, 虽然底下的评论一水的“楚然?凭什么?”“她不是被霍言甩了?怎么还有好资源?”“无缝换金主,佩服佩服。”……   “看见没?没什么想说的?”沈静对她的淡定很不解。   “嗯, ”楚然应了一声,将平板放到一旁,“第一,没和好,傍上新金主了。”   “……”   “第二,官宣图给我找的太丑了!”倒是不丑, 只是照片是以前的,像极了云初夏。   “……”沈静彻底无语。   挂了电话,楚然想了想, 给艾冰去了个电话,金主还是要感谢一下的,可响铃多遍后,那边始终没接听,她索性挂了。   胃有些疼,从床头柜里掏出一把药,一股脑就着一口水全吞咽下去。   “该死的身体。”楚然低咒一声。   “总比你那血淋淋的肉身好,”小棺材轻哼一声,“还有两个多月时间,最后半个多月你会更虚弱,你任务一个还没完成呢。”它好心提醒。   “急什么,”楚然顿了顿,“《演员之路》录制时间是三天后,到时,才正式开始呢。”   小棺材挥舞着小手:“你似乎有很大把握?”   “胸有成竹。”   “既然你对勾引男人这么有一套,为什么还会嫁给一条狗啊?”小棺材好奇。   “……”楚然眯了眯眼睛,目光凉凉盯着它。   小棺材后背一凉,干笑一声:“哈哈……随便问问,随便问问……”   楚然终于收回目光,良久轻哼一声:“这一生,谁还没个踩到狗屎的时候呢……”   小棺材:“……”   ……   当晚凌晨一点多,距离楚然给艾冰去电已经过去了十七个小时,艾冰给她回电了。   楚然起床气不小,但想到他给她的资源,晚上来收点“补偿”也没什么,压下火气道:“艾先生……”   “开门。”那边打断她,吐出冷冰冰的两个字。   楚然一愣,才反应过来有敲门声。穿着件睡衣朝门口走,打开门,西装笔挺的大冰块果然站在门口,面无表情。   “艾先生有事?”楚然眯了眯眼睛,呵笑一声就要往他怀里扎。   艾冰避开了她,上下打量了一眼只穿着件丝绸吊带的女人:“楚小姐,男人对太瘦的女人不会有性趣。”说完绕过她走到沙发旁,坐下。   楚然看了下自己身子,除了胸勉强维持在“性感”的水平线上,其他部位,瘦骨嶙峋。   耸耸肩,坐在他身边,像上次在宴厅似的靠着他肩头,这次艾冰没拒绝:“这么晚来干嘛?”   艾冰道:“你说的事情,我已经答应下来了。”   “我知道,”楚然笑开,蹭了蹭他,一手缓缓爬上他的胸膛,声音低哑,“艾先生真敞亮,今晚您想做什么,我都由着您……”   手腕却被人抓住了。   艾冰将她的手拿下来,扔在一旁:“我的确有事。”   “您尽管开口……”   “初夏会参加这档节目。”艾冰打断她,昨天收到的消息,云初夏没告诉霍言,担心霍言会干预,只告诉了他。   楚然皱眉,眼底嘲讽,却仍旧娇笑一声:“您想……让我照顾着些云小姐?”   “是。”毫无迟疑的回应。   “噗……”楚然笑的更开心了,直起身子,缓缓靠近艾冰。   艾冰眼神一僵,却动也没动。   楚然离他更近了,呼吸纠缠:“艾先生,您这么在意人家,结果人家什么都不知道呢,啧啧啧,真可怜……”   艾冰神色一寒。   “还有啊,”楚然接着道,“这种小事,您回个电话就是了,哪需亲自跑一趟,您放心,虽说云小姐和我年龄一样、可戏龄没我长不是?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   前几天,艾冰还说她“老了、演技差”,如今换个人,人家就巴巴来走后门了。   艾冰始终目不转睛看着近在咫尺的女人,他甚至能嗅到她身上淡淡的体香,暧昧又氤氲。   “怎么?”楚然眨了眨眼,“您没被人亲过吗?”说完,唇已经凑上前去。   艾冰身躯立刻僵硬,唇上一阵酥麻,麻到心里了,可抬眼望见女人眼底明晃晃的讽刺时又顿时冷了心思,一把将她拂到一旁,起身摔门而去。   楚然挑挑眉,看着紧闭的房门,她当然会好好照顾云初夏了。   ……   《演员之路》,是一档演技竞技类节目,采用边录边播的形式,两大国际影帝梁生、陈一凡,世纪名导秦安、一线小花楚然担任导师。   五十位演员在为期六周的演技角逐中,选出演技最佳的八位演员,第七周以现场直播的形式进行决赛,角逐出最终冠军,届时,各位导师也要助阵自家演员。   影帝、名导的综艺首秀,一官宣就吸引了众多目光,楚然的争议最大,加上之前的医闹风波,更是将这档节目的风头推上顶峰。   录制节目的这天,楚然穿了件红色抹胸裙,作为唯一的女性,坐在评委席上,很亮丽。   除了其他几位评委对她形象风格转变的不适应,看了她好几眼外,一切都很顺利。   比赛是以抓阄形式,抽到要表演的片段后,准备半小时时间,两人对决,一人晋级。   楚然托着下巴看着台上一组组表演。   其他几位评委都是“下凡”来玩玩,背后不少的人情往来身不由己,遇到关系户也囫囵给个“通过”。   只有楚然,演得好的“通过”,演的差的“否决”,一组又一组,几个小时就这么过去了。   节目组最初还担心楚然作妖,多派了两个助理提防着她,可到后来,小助理欲哭无泪的希望楚然多作作妖,不然这节目就真的没爆点了。   然而楚然满眼无辜:“公平不好吗?”   这样的情况,直到云初夏的出场。   楚然登时坐直了身子。   云初夏八年前出演过一部经典偶像剧后便退圈出国,这一次归来,噱头不小。更有人扒出来云初夏就是霍言放在心尖尖上的人,而霍言前不久刚把身为导师的楚然踹了。三角恋虽然狗血,可是有市场啊!且楚然和云初夏二人风格、样貌相似,被不少人津津乐道。   云初夏抽到的是一部乡村剧,她演一个怀孕的农村妇女和丈夫吵架,边吃面边哭。   楚然不得不说,云初夏哭的很动人,鼻头红彤彤的,泪如雨下,台词也很好,只除了一点,不怎么像农村妇女。   演完后,她站在台上接受点评。   显然,秦安知道云初夏背后的霍言,二话没说给了“通过”,陈一凡是秦安导演带出来的,自然跟在其后“通过”了,梁生比起那二人很有艺术追求,直接点明了问题所在。   怎料其他两位不甚高兴了,三个人现场争论起来,楚然倒是被忽视的彻底。   她也不在意,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敲着桌面,打量着台上的女人。   即便穿着村姑的衣服,也掩盖不住骨子里的娇美,此刻正无措的看着因她争论的三人,楚楚可怜。   原主以前也是这样的吧,她只见过原主的照片,从她穿到原主身上的那天起,原主的身体已经快要瘦脱相了。   可是,霍言始终没有察觉到,甚至还认为原主在“减肥”。   “医闹”那件事,以霍言的势力去稍微问询一下,就会知道真相,可是他什么都不知。   爱与不爱的区别,太惨烈了。   胃,突然一痛。   楚然脸色一白,看了眼时间,超过六个小时没吃药了,看了眼还在争论的那三人,她干脆起身朝洗手间走去。   吃了药,缓了一会儿,这才往回走。   怎料刚出洗手间,便看见走廊里站着个男孩,二十二三的模样,细碎的刘海在眉上微微遮住额头,双眼湿漉漉的如小鹿一般澄澈,唇色如桃花,像个画中人。   楚然眯了眯眼,倒是认识,晨曦,当红流量,此番参加这档综艺,还引起轩然大波呢。   晨曦几步走到她跟前:“姐姐,你身材真好。”声音很真挚,目光很澄净,只是……如果他不是直勾勾盯着自己胸口的话。   楚然笑:“小弟弟,我对你不感兴趣。”   晨曦无辜的眨了眨眼:“姐姐,不试试怎么知道‘小’呢?”   楚然微挑眉,朝他凑近几步,二人唇不过相距半公分处堪堪停下:“这么说,放走了你,是姐姐的损失了?”   “是啊。”   “那你待会儿可要好好表现。”楚然戳了戳他的脸颊,转身离开。   那三个人已经争论完了,梁生最终投了“待定”,四人三票通过、或是两票通过两票待定,才是成功晋级,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楚然身上。   楚然走到座位前,看了眼云初夏,微微一笑:“云小姐,来这里之前,有人要我好好照顾你呢。”话落,半点犹豫也没有,直接投了“否决”。   梁生看她的眼神瞬间友善了,其他二人则是“果然不出所料”,毕竟……有霍言这层关系。   云初夏轻咬红唇站在台上,委屈的望了眼楚然,最终鞠了一躬:“我接受评委的一切意见。”说完,走向待定席。   楚然轻笑,自顾自的坐在座位上,喝了一口水,摄像机疯狂拍摄她此刻的表情。   没想到,下一个上台的就是晨曦。他倒是本色出演,一个校园万人迷,无功无过。   秦安、陈一凡再次给了“通过”,不喜流量的梁生影帝给了“待定”,难题再一次抛到楚然这儿。   楚然看了眼台上那眼神澄澈的男孩,微微一笑,直接给了“通过”,成功晋级。   ……   二十多场表演,收工时已经凌晨了,楚然刚回到房车上,没等关门,一道人影飞快蹿了上来。   “姐姐真好。”晨曦已经坐在她对面了。   “没办法,我不想有所损失。”楚然说着,朝窗外看了一眼,他的房车正被记者和粉丝包围着,水泄不通。   “这么说,该我报答姐姐了?”晨曦挑了挑眉,干脆坐到她旁边,头一歪靠到她肩上,“第一次被潜规则,姐姐可要轻一点。”   “噗……”楚然没忍住笑出声。   晨曦望着她。   “我可不觉得你对这些感兴趣,说吧,你想要什么?”楚然开门见山的问。   晨曦眯着眼睛望着她,好久低低笑出声来:“姐姐真聪明,我想要……你啊。”   楚然轻笑一声,转眼想到什么:“既然这样,就跟我回家吧。”   ……   半小时后,房车停在私人公寓前。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楚然率先下车,径自朝公寓走。   脚步却在走到门口处时顿住,黑色劳斯车灯一闪一闪,一人站在车前,气场冷肃,食指中指间香烟忽明忽暗。   艾冰。   他也看见了她,稳步朝她走了过来,却在接近她时,将手里的烟熄灭,扔在转角处垃圾桶上。   “艾先生有事?”楚然挑挑眉。   “楚小姐,”艾冰望着她,“我说过,我不做赔钱的买卖。”   “so?”   “我给你资源,不是为了让你为了一己私心,对付不该对付的……”人。   最后一字,没说出口。   房车里,晨曦走了下来,神色无辜眼神澄澈,走到楚然身旁,伸手,怯怯勾着她的小指:“姐姐……”   艾冰眸微沉,他记得助理说楚然故意淘汰云初夏时顺口提了一嘴:楚然给表现平庸的小鲜肉晨曦“通过”了,如今,他们深夜一同回来……   娱乐圈这种“潜规则”并不少见,少见的……是他心中的怒火。   “艾先生?”楚然挑眉。   “楚小姐,我没有与人分享一具身体的习惯。”艾冰看她一眼,冷声道,随后转身走向黑色劳斯。   话很难听。   楚然望着那人的背影,耸耸肩,转身打开公寓门走了进去,直接进了洗手间,卸妆,洗澡,忙的井然有序。   走出来才发现,晨曦正站在落地窗边,出神望着外面。   听见动静,他转身走上前,拉着她的手重新站定在窗前,随后从背后拥着她,头靠在她肩窝,微微偏首,埋到她还有些湿润的发间,暧昧的深吸一口气:“真香……”   楚然也笑,将手里的东西递到晨曦跟前,一包“小雨伞”。   晨曦挑眉:“这么着急?”   “不,”楚然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我的意思是,今晚,自己用这个解决吧,免得弄脏了我的房间。”   “很在意刚刚那个人?”晨曦接过“小雨伞”,端详一番问的随意。   “不是在意,是需要,”楚然笑,“就像我现在也需要你留在这儿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完成任务一~ 第39章 大佬黑红花5   楚然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   凌晨三点四十, 外面还一片昏暗, 敲门声一下又一下,不疾不徐。   楚然几乎立刻睁眼,起床气还没升起来便压了下去, 微微一笑,低声呢喃:“来的真快……”   可见真的在乎。   整理了一下黑色吊带睡裙,她直接去开了房门。   意料之中的人站在公寓门口,楚然还是故作诧异的惊呼一声:“霍总?”   一袭西装, 领带微松, 温和又疏离,不是霍言是谁?   霍言垂眸,打量着眼前的女人, 黑色吊带映的她肌肤越发瓷白, 光裸的肩头在灯光下像会发光似的,锁骨完美, 只是……身形越发单薄,脸颊越发消瘦,衬的双眼更大了。   “然然,好久不见。”他很快恢复一如既往的温和,目光轻描淡写望了眼房门,“换锁了?”他的钥匙, 打不开这扇门了。   楚然注意到他的反应,莫名期待他这样的人失控时候的模样:“是啊,”她点点头, 让出身边的位子,“前几天换的。”   霍言却没走进来,只平静注视着她的眼睛,目光幽深,她倒是平静,和前不久说“我和霍总,从没在一起过”时,一模一样的语气。   楚然坦然任他盯着,时间一长难免不耐烦,娇笑一声:“霍总今天来,有事?”左右都是因为云初夏那件事,她就是要让他亲自说出口。   霍言眼神终于动了动,将手中纸袋递到她面前:“一直忘了和然然说一声,恭喜。”   楚然接过纸袋看了眼,最新款的小香裙,心中止不住的冷笑,这就是霍言,即便有目的而来,依旧让人如沐春风,就像他和原主决裂那天,仍旧会贴心的带来宝格丽珠宝。   她勾唇笑了笑:“霍总要恭喜什么?”   “成功当上《演员之路》的导师。”霍言随意道着,这一次,从容走进公寓,脚步却在玄关处顿了顿。   楚然感觉手腕上红线一热,顺着霍言的目光望去,一双男士皮鞋。   原来又是嫌她脏了啊。   “然然果然好本事,”霍言坐在沙发上望着她,“不近女色的艾先生都被你勾上/床了吗?”   楚然低笑一声,没有回应他的问题,朝他走去:“霍总只是来恭喜我的?”   说着,便要像往常似的,窝在他身侧。   霍言却不着痕迹的避开了她的碰触:“我以为是然然想见我,”他眉目低敛,“所以,才故意针对初夏。”   聪明的男人。   楚然眯了眯眼,她能够闻着他身上一如既往的淡香:“霍总,您真自恋,不过,您猜对了。”   霍言皱眉:“你想要什么?”开门见山。   楚然没有应,只看着这个男人,好久轻道一声:“您的领带乱了。”说完便要伸手替他整理。   霍言避开了她。   “不是问我想要什么吗?”楚然挑眉。   霍言本回避的动作顿住,垂眸望着跟前的女人,看不透她的心思。   楚然继续整理着他的领带:“过往八年,都是我替您整理的呢,霍总,”她低喃,气息喷洒在他的喉结上,“虽然,您现在是因为别的女人,才容忍着我的接近……”   霍言喉结微动,八年相处,她了解他的身子,他也不否认她身体的诱人。   整理好的领带,楚然又慢慢抬头,望着他胸前的纽扣:“这个怀抱,也曾是属于我的……”说着,轻轻靠了上去。   霍言仍旧没有动作,可楚然知道,他在忍,因为红线更热了。   缓缓抬头,楚然直白的望着霍言的唇:“这里,也是属于我的……”说着,就要凑上去。   “啪嗒——”一声开门声响。   一切归于死寂。   楚然仍旧暧昧的靠在霍言身上,却感觉一贯温和的他气场冷凝下来。   “姐姐。”身后,男孩的声音软软传来,带着丝喑哑。   楚然回头,正看见晨曦光着上半身,手里拿着条浴巾:“乖,你先去洗澡。”她柔声道。   晨曦眼神闪了闪,却仍旧乖乖点头,对她甜甜一笑,转身去了浴室,不多时,水声传来。   楚然扭头,望着面无表情的霍言:“霍总,来,咱们继续。”说完,噘嘴就要继续凑上前。   却被一把推开,霍言平静的盯着她:“他是谁?”   楚然看了眼手腕,更烫了:“晨曦啊,《演员之路》的小弟弟。”应得很诚实。   霍言目光一沉:“是吗?”他反问,继而仔细的、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的身子,身上的吊带,嶙峋的锁骨,蜿蜒的事业线,以及……露在外的小腿,随即开口,“不脏吗?”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   楚然却笑了出来:“霍总,年轻的肉/体,总有吸引力,再说……”她微微挑眉,“我给晨曦投了‘通过’,所以他今晚来陪我,只是一场交易不是吗?正如您过去八年告诉我的那样。”   每一次,他在人前捏着她的鼻子说“然然是我的女人”,人后便道一句“然然,只是交易”。   她再次蹭到霍言身边,“……不如,您今晚陪陪我,我过几天也给云小姐一个‘通过’啊?”说着,往他怀里扎。   却再次被他推开,声音冷凝:“找别的男人满足你。”   楚然看了眼自己被挥开的手,突然笑了出来:“霍总,我知道您有的是手段,这次您肯带着礼物来找我,不就是觉得我应该像以前一样,您一示好,我便像哈巴狗一样乖乖听话,您不就是不想为了小小一个我,和艾冰硬碰硬吗?”   “云小姐没告诉您她参加《演员之路》的事吧,她高风亮节,不想走您这条捷径;可我不一样,霍总,我本就卑鄙,从八年前二话不说爬上您的床开始,就习惯了走捷径,所以,我不介意,在以后几期节目里,多耍些手段……”   霍言猛地抬眸,神色仍旧平静,眼底却罕见带了怒火。   “还是说……”楚然声音却倏地温柔下来,一手慢慢抓着他的领带,带到自己跟前,“您觉得,您现在的身子,已经比不上年轻的肉/体……”   话并未说完,楚然只觉得手腕一紧,已被人抓着朝主卧走去。   楚然眯着眼,不由庆幸昨晚将主卧让给了晨曦,自己去了客房。   主卧大门被人一脚踢开,而后用力关闭。   楚然二话不说便往霍言怀里扎,仰头,精准对着他的唇吻了上去。   霍言身躯一震,怀中的女人,单薄的恨不得他一手便能将其环抱,死死禁锢着她,心里的不适都淡了些,回应着她的吻。   可余光望见一旁的地毯,登时顿住,目光紧缩,唇再一动不动。   楚然皱眉,手腕上的红线灼热,扭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几个拆开的“小雨伞”被丢弃在地上,床上薄被凌乱。   她低笑一声,再次揽着他的后颈,踮脚凑上唇,唇接触间声音呢喃:“怎么了?在数个数吗……”   霍言眼中掩盖不住的嫌厌,将她隔开,横抱起,而后扔在床上。   床很柔软,楚然倒在床上并不痛,只是眼前有些发黑,胃有些痉挛。   她躺在床上喘着气,手腕一热,她知道,极厌之吻已经完成了。   只是没等她呼吸顺畅,身上已经有人压了下来,霍言的领带已经被他随意扯开,西装也脱了下去。   楚然皱眉,她身子难受,任务也已完成,伸手不耐烦的便要将他推开。   霍言却一手抓着她两手腕压在头顶:“然然,你要的,不就是这个?”气声暧昧,不复以往的淡然。   楚然挣扎,怎料霍言力气很大,半点都由不得她。   “啪”的一声细微声响,有东西从床头柜上掉了下来。   霍言动作顿住,眯着眼睛望着那个东西。   楚然心思一僵,别是药……   下秒霍言已经伸手将那东西拿在手中,楚然松了口气,只是一盒避/孕药。   “不继续了吗,霍总?”她反问。   “楚然,闭嘴。”霍言看也没看她,声音格外严肃。   终于不是那似真似假的“然然”了,楚然干脆躺在床上半眯着眼睛,看着他打量着那盒避/孕药,好久,他问她:“这是什么?”   楚然以“你没事吧”的眼神望他一眼:“避/孕药啊,还是霍先生送来的呢。”   “不可能!”霍言想也没想回绝。   “怎么不可能?”楚然试着挣扎了一下,这次倒是顺利起身,手不着痕迹的摸了摸小腹,嘲讽一笑,“您忘了,您在我这一生最开心、最被人肯定的时候,给我拿来了这个东西,而后数年,王助理总会准时送来,再没断过。”   跟了霍言的第二年,霍言被逼婚时对家族宣称“然然不喜欢我娶别人”后,原主爱上了他。也因为他的宠爱,原主日日粉面含春。   媒体猜测,她可能有喜了,也是在那时,一向备受诟病的原主获得了电影节的“最佳新人奖”,双喜临门。   记者采访,询问她是否好事将近。   原主第一次笑得欢欣而羞赧:“有好事一定会告诉大家的。”   可当晚,她身上的礼服还没脱下,手中的奖杯还没焐热,霍言来了,送了她一条珠宝项链,温柔说了声“恭喜”后,便将避/孕药放在了床头上,并未明说,可意思不外乎:他不会要她的孩子,不会要她,更不会有喜事。   霍言显然也想到了这些,脸色越发难看。   楚然盯着他的神色笑了出来:“霍总,您的确几乎每次都用措施,可总有心急的时候不是?”   霍言没看她,他的确……很少心急,可有几次,将霍家全攥在手里时,谈成第一笔生意时,每次情绪波动极大、却不知向谁表露时,总是她在身边,比如……刚刚。   这时的她,即便什么都不做,都像是一场诱惑,上完床,他又是平常的他。   垂眸,他望着躺在床上慵懒的女人,她眯着眼睛,看不出她的情绪,可那笑容,却看得他恼怒。   “不准笑。”他命令。   楚然听话的收起笑容。   “叩叩——”一阵敲门声响起。   晨曦声音很无邪:“姐姐?”   楚然起身就要去开门。   霍言却拦下了她:“地上的避/孕套,并没有用过的痕迹。”他说,很冷静。   楚然挑挑眉。   霍言再没看她,转身打开门,看也没看站在门口的晨曦,走了出去。 第40章 大佬黑红花6   《演员之路》第一期开播了。   开播当天热闹非凡。   “楚然 云初夏”的热搜一大早便占据了榜一的位子, 不少人甚至扒出了二人之间的渊源。   云初夏早年成名, 观众的年代滤镜总是厚重的,此次重返娱乐圈,一时之间吹起一股怀旧风。而她和霍言之间的情感纠葛, 也被扒了出来,直到后面突然退圈出国,霍言身边多了个酷似云初夏的女人楚然。   与滤镜厚重的云初夏不同,“顶级资源咖”楚然自从担任导师便备受冷嘲热讽, 尤其被扒出来她不过是个吃着资本红利、占据云初夏位子的“医闹”花瓶, 且如今被霍言毫不留情的抛弃后,风评更是跌到最低点。   “徇私舞弊,仗着是导师故意为难云初夏。”   “是嫉妒吧, 毕竟现在颜也快崩了, 话说云初夏这么多年都没变呢。”   “被金主抛弃心理扭曲了呗……”   这样的言论很多,中间也夹杂了几条粉丝的评论:“可是云初夏这次演的的确不符合人设啊”, 然而很快淹没在讨伐楚然的“大军”中。   热闹持续到了中午,因为当红鲜肉晨曦的一条微博被勉强转移了些。   节目播出当天中午十二点三十分,晨曦发了一条微博:“谢谢姐姐和各位评委。”后面,分别@了楚然和其他三人。   有黑粉嘲讽其晋级名不副实,有粉丝护着说评委公正、晨曦也在进步。   两方争吵,倒是分担了楚然的不少火力。   然而, 当天傍晚,有人匿名爆料了一条信息:楚然这些年其实被玩坏了,再无法有孕, 更不会被霍家承认,这才在医院大吵大闹。   甚至还配图了她在医院大哭的不同角度的独家照片,以印证其爆料的真实性。   爆料一出,“楚然 不孕”的热搜瞬间“爆”了。   ……   只有当事人楚然,懒懒的躺在床上,心不在焉的刷着微博。   这一场隔着屏幕的“狂欢”,就像是一场单方面的公开处刑,她那些本就不多的粉丝在这些浪潮中更是小心翼翼的不敢多说什么。   想了想,她最终发了条微博:“我爱你们。@我的全部粉丝”   发完的瞬间,甚至粉丝连控评都来不及,便再次被无数的“不孕”“医闹”攻陷。   私信“叮”的响了一声,楚然点开,是一个ID为“楚之泰然”的粉丝发来的,只有一句话:“你一定要好好的。”   楚然沉默了好一会儿,退了微博。   也是在这时,艾冰来了电话,依旧只有冷冰冰的两个字:“出来。”   换了件黑色小v领裙,涂上大红唇掩饰了下气色,楚然直接下了楼,黑色劳斯停在楼下,灯忽明忽灭。   她直接打开后车门,艾冰果然坐在那儿,看见她后皱了皱眉:“楚小姐,我说过,男人不喜欢太瘦的女人。”   楚然作势打了下他的肩,随后笑眯眯的靠上去,往他怀里缩了缩:“女人也不喜欢太过直白的男人。”   艾冰望了眼她猫一样的动作,没有推开她,任由她靠着,掏出一支烟刚想点上,却又想到了什么,塞了回去:“所以喜欢晨曦那样暗度陈仓的‘姐弟情深’?”   楚然从他怀里探出头来,盯了他好一会儿:“您不会在吃醋吧?”   艾冰睫毛微动,平静回视着她,一言不发。   “好吧,”被他盯久了,楚然甩甩手,重新瘫回到他怀里,“吃醋这种低级没品位的情绪,怎么配得上艾先生呢,您是不喜欢和人分享一具身体……”   说着,她的声音低了些,像是呢喃:“放心,那晚和晨曦什么都没发生……”咕哝软语,撩人心弦。   艾冰眯了眯眼,他不排斥被她靠着肩头的感觉,她懒懒的像只猫,生气或高兴的时候还会蹭一蹭,很舒服。   他很少容许人接近,那天,楚然的那句话其实说对了,他的确没被人亲过。   挥挥手,示意司机开车,而后垂头,声音随意了些:“这次你闹出的动静不小。”目光,从她的小腹一扫而过。   楚然轻笑两声:“一向如此。”   “节目组那边都托人找到了我,说你这次的新闻负面影响太深了。”   这一次,楚然直起身子,慵懒没了,目光清明望着艾冰,问的分外认真:“他们想让您换人?”   艾冰垂眸,节目负责人的确找了他,却也只是小心翼翼请示可不可以换人,以往这种小事他根本无需多关心,可今天莫名便到了她楼下了:“丑闻对节目百害无益。”   楚然挑眉:“可是我让这档节目热度爆棚,播放量破了记录,不是吗?”   “以前,霍言给你资源,你都是用热度来回应他?”艾冰回视着她。   楚然眼珠一转,几乎立刻反应过来,轻笑一声,车内宽敞,她一转身直接坐在了艾冰腿上,双手揽着他的后颈:“艾先生您该早点说啊……”说完,便要送上红唇。   艾冰一根手指挡住了她的唇。   “怎么?”楚然挑眉,“放心,没被玩坏,子宫还在。”   “楚然!”艾冰眉心紧皱,声音都随之冷了下来。   楚然缓了一会儿,突然“噗”的一声笑出声来,搂着他的脖颈,在他脸颊上轻轻印上一吻:“艾先生没信那些传闻,我很高兴。”   艾冰身躯一僵:“你以前都是这么哄霍言,他心甘情愿养了你八年?”   “不,我靠的是脸,”楚然摇头,挑眉一笑,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身材。别看他表面温温和和的,怕是只有我见过他如狼似虎……”   话没说完,下巴被人轻轻抬起,艾冰垂眸俯视着她:“我对你们的事不感兴趣,不过,楚然,霍言可以因为你的身材养你八年,给你请一整个公关团队跟在你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不代表我也会。你的身材,对我没有任何价值。”   楚然微微侧了侧脸,轻而易举从他手下挣脱:“那我的脸呢,艾先生?”她问的暧昧。   艾冰眯了眯眼,没有应。   楚然娇笑出声,一手在他胸膛画着圆圈:“你们呐,都这么没良心……”   艾冰身躯紧绷。   楚然却已慢慢钻到他怀中,声音轻柔:“您不想管丑闻,就不用管,我也不在乎我被黑成什么样子,可是艾先生,我需要《演员之路》,我需要一个万众瞩目的舞台,让我可以酝酿、绽放、衰败,而后,隆重退场……”   艾冰揽着她腰身的手微顿。   “其实本该选个更大的舞台的,不过我没多少时间了,只能选这个……”楚然嘀咕一声,遗憾的摇摇头。   “没多少时间?”艾冰眯了眯眼睛。   “对啊,”楚然笑了出来,“你也说了,我都老了,该为自己以后的事做打算了。”   “退圈?”   “……算是吧,”楚然皱了皱眉,“可惜暂时找不到心甘情愿娶我的人。”   “……”这一次,艾冰没有言语。   楚然也不在意,依旧靠在他怀里:“没想到你这个大冰块,怀抱还挺暖和的……”说着,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子,得病的身子总是容易疲倦,“我有点困了,不管去哪儿,到了叫我。”声音越来越低,人也迷迷糊糊闭上了眼。   艾冰看了一眼怀里的女人,她很白,白得反光那种,也很美,不同于以往那种温柔的美,现在的她,脸颊瘦削,有些妖艳。   “嗯……”她睡得不浅,在她身上动了动。   艾冰浅吸一口气,眼神陡然深邃下来,隐隐冒着火光。   男人不喜欢太瘦的女人?第一次,觉得打脸。   可女人却丝毫没察觉到,原本靠在腰上的手耷拉下来,蹭到了他的小腹。   艾冰喉结动了动,伸手捏起她那只点火的手,她很瘦,手链随着她的动作往下滑落了些,露出白皙可见血管的手腕。   艾冰眯了眯眼睛,好一会儿将她的手腕缓缓拖在手心,细细的望着。   一条丑陋的伤疤刻在那儿,触目惊心,足以看出当初划的并不浅。   难怪一直带着手链。   之前在医院闹,就是因为这事吧?如果他没记错,那段时间,刚好是霍言抛弃她的时间。   艾冰抿唇,气场莫名冷了下来。   楚然迷迷糊糊中察觉到什么,抬头声音朦胧:“怎么了?”显然还没清醒。   艾冰的目光徐徐落在女人的脸颊上,红唇掩盖不住脸色的苍白:“没事。”他应,而后随意解下手腕的腕表,扣在女人的手腕上,“跟了我一段时间了,还没送过你礼物。”   “哦。”楚然随意一应。   “楚然。”艾冰唤着她。   “嗯?”   “如果你也背叛我,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   回来的时候,天都快亮了。和艾冰用完晚餐,他就换了房车,楚然靠着他睡了一路。   下车的时候,神清气爽,不过艾冰的一只胳膊麻了。   他似乎对自己胳膊麻了很不爽,她一下车,车就一溜烟消失了。   耸耸肩,楚然转身便朝公寓里走,今天下午还要去录节目。   却没等她走到门口,不远处一辆黑色轿车突然便打开了大灯,灯光刺眼,直直照到她这边,而后一阵开门关门的声音。   楚然以手遮挡了一下,只看清一个黑影逆着光走了过来,站定在她面前。   挑了挑眉,她转过身子,没有言语。   “终于回了?”霍言问着,声音温和。   “……”楚然沉默。   “艾先生真不体贴,竟然要然然亲自送上门去。”霍言说着,伸手便要抚向她的脸,像安抚小宠物一般。   楚然后退半步,笑眯眯道:“抱歉,霍总,我脏。”   霍言的手僵在半空,半晌缓缓落了下来,声音冷静了不少:“小野猫还是这么记仇,果然是有了新金主了,碰一下都不行了?”   “还要多谢霍总啊,”楚然眨了眨眼,“您这贵人怎么总是多忘事呢,前不久,还是您亲自给我牵线搭桥的啊!否则,我怎么会搭上艾先生这样的人?”   “一个房都舍不得开,在车上玩的人?”霍言反问。   楚然耸耸肩:“地点无所谓,霍总,我跟了您八年,早就明白了,想得到多少,就得付出多少。我什么都没有,就样貌、身材还能看得过去。以往是您给我资源、公关,我就回报您,现在换了艾先生,我便回报给艾先生,很公平。”   霍言神色越发柔和:“是吗?这么说,从七点离开,一直在‘报恩’?”   “噗……”楚然笑了出来,“霍总,您在这儿等了多久?”   霍言神色微滞,等了多久?   丑闻发酵,公关团队找到了他,请示他是否还要处理,毕竟……在所有人眼中,他对楚然温柔的过火,就连了断都带着和煦。   看了丑闻,医院走廊里,蹲在地上哭的仪态全无的女人狼狈不堪,却莫名的不爽。   她在他面前,从没有这么狼狈过,可以说,他不会允许她这么狼狈,她就像是他养的一个布娃娃,他将她装点成自己想要的模样,他可以给她最好的、最尊贵的,她不需要愁任何东西,甚至不需要有自己的灵魂。   可是,当这个女人独立又别样的出现时,他才意识到,她是个人。   “不久。”最终,他淡淡应,不久,九个小时而已,“报过恩了?”他继续问。   “报过了。”楚然点点头。   “……”霍言目光紧缩。   楚然难得有点耐心准备耗下去,胃反倒“叫嚣”起来,算来从昨晚到现在也没吃药,抬手看了眼时间:“距离我去录节目还有六个小时,霍总不嫌弃就上楼叙叙旧?”既然不想走,那就“培养培养感情”。   霍言依旧沉默,眼神却落在她的腕表上,男士的,他在艾冰手腕上看见过。   艾冰不喜被人碰触,又极度恋旧,这个腕表,从没被任何人碰过。   见他不语,楚然干脆转身走进公寓楼,电梯门缓缓关上,却在最后一只大手伸了进来,霍言走进电梯,一言未发。   进了门,楚然换下小高跟,看也没看身后的男人直接进了主卧,吞了药后才走出去。   霍言已经脱了外套随意坐在沙发上,从她出来便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手中拿着手机:“然然,艾先生的手段也不怎样啊,还是说,你‘报恩’的不够卖力?”   楚然挑挑眉,坐在他身边。   霍言的手机上,她不孕的热搜依旧挂着。   “霍总,”楚然恍然大悟,“您该不会因为我‘被玩坏了,不能有孕’,才来看我的吧?”   霍言微抿唇,没有应答,事实上,确是如此,前几日他才发觉了避孕药,她“不能有孕”的消息便传了出来,他都不能劝自己只是巧合。   甚至……想到是有可能是自己间接致她不能有孕一事,心中便莫名酸涩。   楚然低笑一声:“您不用恼,跟您那八年,除了您没有别人,玩不坏。至于怀孕,您不信别人,还不信自己吗?您送来的避孕药,名贵的很,对身体副作用并不大,不足以让我不能有孕。”   “……”霍言依旧死死盯紧她。   “对了,”楚然想到什么,重新走回卧室,从床底下搬出一个半米见方的纸箱,走回客厅,放在茶几上,“您今天好不容易来一趟,往后指不定还能不能再见面呢,今天便把这些东西拿回去吧。”   “这是什么?”霍言终于出声。   楚然眯了眯眼,打开纸箱,这些,是霍言送给原主的礼物,每一次他来找她,总会带昂贵的礼物,大多是钻石、项链,也有游艇、别墅钥匙、小香裙,送了礼物之后,便会上/床。   像是专属于他的……妓。   可是,原主从没穿戴过这些,她将所有的礼物都收了起来,放在纸箱里,藏在床底下。自欺欺人一般——以为没有用他的“金银珠宝”,就是一场“两情相悦”。   “这是什么?”霍言又问了一遍,声音冷凝了下来。   “霍总您是个过目不忘的天才般的人物,不应该不记得这些,”楚然笑了笑,“就算您懒得记我这种人的事,前几天送的范思哲小香裙总该记得吧?”   楚然将最上面一件小白裙拿了出来:“霍总,我是不是从没告诉过您,我讨厌小白裙?”   “……”霍言身躯微凝,眯着眼没有应声。   “还有这个蓝色玛瑙,您送它的时候,说它澄澈的像我,”楚然拿出一个珠宝盒,“澄澈的人会被人包养八年?我本就浑浊。”   “还有……我不喜欢钻石,又虚假又无用。”   “我最讨厌白色,最讨厌被云小姐喜欢着的白色……”   “我喜欢钱,俗不可耐,但就是喜欢,所以一开始才会爬上霍总的床。”   “我从小没爸妈,分外想被人肯定,所以跟您的前两年拼命的磨演技,我成功了,我拿了‘最佳新人’,可是在我被人肯定演技的那天晚上,您否定了我整个人。”   “我两年前抽烟,可不敢让您知道,您每次‘买’我上/床之后,我去洗手间不止洗澡,还有抽烟。”   “我酒量不好,可作为您的女伴,我一杯一杯往下咽,咽完还不忘在您面前装纯。”   “我……”   “够了!”楚然的话,并没说完,被霍言打断了。他气息有些不稳,抬头紧盯着她,双眼不复平和。   她说的这些,不过是讽刺他罢了,她跟了他八年,而他竟然什么都不知。他给她带来足以让所有女人动心的珠宝,以为自己已经尽心尽力,她不该再有奢求。   楚然却分外平静,她反问:“为什么够?怎么够?”   “霍总,您不知道这些,可我却知道您的好些事呢……”   “您一贯温和,可您生气时食指会敲桌面;您最爱吃南瓜粥,我熬过一次,您那一次上完床后陪我到第二天下午;您喜欢尼亚定制的西装;您喝黑咖一定要现磨……”楚然缓缓靠近身躯紧绷的男人,声音微扬,“我甚至知道,您**时尽兴的模样……”   “楚然!”霍言猛地转身,一把将她压在沙发上。   颀长的身躯压着她,她的曲线总是与他契合的,隔着薄薄的v裙,感受着她一上一下的呼吸。   “就是这样,霍总,”楚然扬起下巴,“您腰腹收的这么紧,就算有生气,其实更兴奋吧?您情绪激动时就爱拉着我上/床……”   “闭嘴,楚然。”霍言居高临下盯着她,他从不知,有人这么了解他,低头,便要啃噬她的唇角。   楚然却避开了,偏首,眼中是似笑非笑的嘲讽:“霍总,您可没什么恩情让我报了!”那些事,原主是打算以后,她和霍言真的“两情相悦”的时候,窝在他的怀里一件件说出来的。   却终究没等到。   “然然,”霍言一手捧过她的脸,声音低哑,“知道我情绪激动爱拉着你上/床,还要激怒我,不就是想要吗?”   他知道自己快要失去意识了,可是眼下,只想拉着她共沉沦!   楚然笑:“如果今天没事,我的确不介意。可惜……”   她当着他的面,看了一眼腕表:“离录节目还有不到五个小时,我需要三个小时化妆,一个小时赶到录制现场,您如果觉得自己足够‘快’的话,就来吧。”而后,再一动不动。   霍言望着那块腕表,八年来,第一次,心里生了狠戾。   压着她的身子,纠缠着她的呼吸,直接吻了下去。   手,将她的双手困在头顶,“啪”的一声,那块刺眼的腕表被摘了下来,扔在一旁。   楚然眉心微皱,奇怪的笑了笑,笑的霍言动作都停了,目光往上,望着攥着的手腕。   一条刀疤,很深。   手像是被突然烫到似的,松开了她。   楚然揉着自己的手腕,整理着自己裙子,盯着他。   “医院……是因为这件事?”霍言开口。   “……”楚然不应。   霍言却显然已经认定,目光几次三番看向她的手腕,却又飞快躲闪,从没有过的模样。   倒是有趣。   楚然摩挲了下手腕,果然看见他微微蹙眉。   “还有三十七分钟,霍总。”她提醒。   霍言目光一僵,好一会儿才道:“然然……”   “三十六分钟,”楚然打断他,“房里还有避/孕套,需要的话,我去拿。”   这一次,霍言没有应,他起身,将茶几上的东西全数收在纸箱里,转身走了出去。   楚然看着紧闭的房门,勾唇笑了笑,八年,他连原主最喜欢红色都不知道,那么刚刚一闪而过的痛心,就显得格外虚伪。   “谁让你把这些珠宝送人的,可吓死我了!”卧室里,小棺材的怒吼声传来。   楚然回神,看了眼纸箱,自从第一天,小棺材就对这箱珠宝垂涎欲滴了,不过她留着还有用,就没给它。   “行了,早就知道他不会收,”轻哼一声,楚然将纸箱放在小棺材旁边,扔了条项链进去,看它的小肚子冒着蓝光,“喂,还有多久?”   “两个月零十二天。”   还有两个月啊……那对天上来说,就是弹指一挥间而已。   “你说……”她摸着下巴,“要不咱们不回去了吧……”   “你说什么?”小棺材登时鲤鱼打挺坐了起来,“不回去?我可是上古圣物,怎么能在这小小的凡间……你是不是想避开那条‘狗’?”   倒是聪明了,楚然睨了眼它:“只是突然觉得,这人间也挺有趣的。”   “你……”   “还要去录节目,”楚然已经拿过一旁的外套裹在身上,对小棺材一飞吻:“走了。”   小棺材:“……”   ……   《演员之路》节目第二期录制放在第一期后一天,就是要看第一期后的口碑走向,然后根据走向进行宣传点调整。   楚然本以为发生昨天的丑闻,自己必定会被众人围观,却没想到,一到现场,所有人都各忙各的,就是化妆师都全神贯注盯着她的五官,没多扫一眼。   最后沈静进来,没有愁眉苦脸,反倒喜笑颜开的嘱咐化妆师:“用点心,化仔细些。”   楚然终于意识到不对,打开手机,热搜上的她的丑闻,这一会儿全消失不见了,雁过了无痕。   想了想,楚然给艾冰去了个电话,那边倒是接听的飞快;“有事?”简洁两个字。   “多谢艾先生。”楚然笑的眯了眯眼,讨好道。   “感谢什么?”   “艾先生口口声声说对我的丑闻不管不顾,今儿个却是一早就把热搜压下去了呢。”楚然坦白。   “……”那边沉默了。   楚然困惑:“艾先生?”   “楚然。”艾冰终于作声。   “嗯?”   “我说过,不会给你请公关团队。”   “嗯。”   “所以,不是我。”   “……哦。”   楚然挂了电话,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挑了挑眉,看来今天收获颇丰。她不可能在卖完惨之后给霍言去电话,问艾冰则是最好的选择。   事实证明,自己猜对了。果然是霍言做的,他有一整个团队,应付她的热搜太有经验了,才会有这么高的效率。   于他而言,不过是一通电话的事。   ……   今天的录制,更像是一场二十五强的表演赛,上一场,云初夏在观众投票环节成功晋级。   人少了,组别少了,楚然也轻松了许多。   一组一组表演完,比上期赏心悦目了许多,看来都下了苦功夫。尤其云初夏,这一场演一个坚韧的都市女性,她拿捏的很不错,博得除楚然外的一致喝彩与掌声。   比起上期,这一期在最后环节,多了一场即兴表演,台上演员可以挑选台下任意一人完成表演。   与影帝飙戏,自然是所有演员的梦想,加上这几天楚然丑闻傍身,更是无人敢选。   她也乐得自在,看着那些人在台上表演,看着影帝将那些人的演技压得死死的,倒是有一个例外。   云初夏。   她选择了导师梁生,这个一出道便凭着《秋光》拿遍奖项的影帝。站在梁生面前,她很胆怯,最初观众只当她怯场,可当她开口,观众几乎立刻被她的胆怯带入戏中。   她一点点走近梁生:“纽约的月亮很圆,道路很宽,人不多……”   影帝不愧为影帝,片刻已经入戏:“初夏……”   “我住的地方离公司一千五百二十三步远,我在外流浪了三千零四十九天,天气晴朗时我头顶的圆窗会框出一百二十五颗星星……”   “你想说什么?”梁生走到她面前,“我想听。”   “每走一步,过一天,数一颗星星,我便会想你一次……”云初夏瞬间哭出声来,“我爱你。”   台下,一片寂静后,梁生率先在台上鼓起掌来,而后,一片掌声。   楚然托着下巴,打量着云初夏,她擅长哭戏,不出三秒,泪已经聚在眼眶里,的确很动人,又有那么一点点……肉麻。   云初夏下台了,临下台前,似有若无的朝她望了一眼,像是……示威。   楚然皱了皱眉。   节目继续,到了晨曦。   上次在公寓,霍言走后,晨曦也在天亮前离开了,而后再没见过面。   如今再看见,他倒是依旧明艳,走上台,长指一点:“我选她。”   众人纷纷望过来,只当他选了哪位影帝。   没想到晨曦勾了勾手指,重复道:“我选姐姐啊。”   众人哗然,楚然倒是一点儿不意外,挑挑眉就上了台,   晨曦和舞美人员在商议着什么,不多时返回舞台,灯光暗了下来,一束追光打在他身上,他一步步走到楚然面前。   “我爱你。”简单三个字,说的随意却又肆意。   他的眉眼有着不顾一切的乖戾,没有繁冗的语言,不需要优美的装饰,像是从初初发育完全的声带里挤压出来的、带着荷尔蒙的冲动发言,可惜,男孩的爱,总是不具有任何有效信息。   楚然笑了出来,笑的极为灿烂,笑到最后,眼圈微红,一点点泪凝在眼角,最后砸落下来。   几乎砸落的瞬间,她双眼抬起,迎视着晨曦,神色逐渐恢复平静,声音平和而笃定:“会淡的。”   晨曦眼底的乖戾与玩味收敛了些,眯着眼睛望着她,好久,伸手似乎要替她将泪拭去。   灯光骤然亮起。   晨曦如梦初醒,脸色紧绷,转身便走了下去,身后,控场导演的声音无力:“诶……晨先生……”   他却理也没理。   楚然望了眼晨曦的背影,静静下台,却又想起什么,转身朝舞台一角望了一眼,云初夏正站在那儿望着她,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了,她直接回了导师席,正迎上梁生奇异又复杂的目光。   “怎么?”楚然挑眉。   梁生摇头:“没事。”只是,突然觉得,她刚刚明明只有三个字台词,却仿佛……诉说了一段完整的经历。   ……   这一期节目播出之前,楚然去了趟医院,这几天胃痛的频率越来越高了,哪怕用药撑着,她也不想痛。   医生给她加重了药剂,依旧苦口婆心的劝她住院,楚然想了想问:“医生,您看《演员之路》了吗?”   医生点头:“最近挺火的,楚小姐也在……”没说的是,风波不小。   楚然笑,随后从手包中拿出一张工作牌:“一直都是您给我看病,最后一期现场直播,您看看能不能调休一下,空出那天来,跟我跑一天现场。”   “楚小姐?”   “无论那天有多大的乱子,都别管,先救我,保住我的命要紧!”   作者有话要说:  没想到我也可以倒v啦,本章评论有红包哉~ 第41章 大佬黑红花7   第二期节目播出当晚, 楚然早早就睡下了。   这段时间她吃好喝好、作息规律, 身体也很听话,再没怎么疼过。   十点半,沈静给她来了电话:“楚然, 快看热搜,你要转运了!”声音很激动。   楚然揉了揉太阳穴,才打开平板,“楚然云初夏 演技”的热搜挂在首位, “楚然晨曦 cp感”的热搜在第二。   评论里终于没有了上周的一味讨伐, 多了些路人评论:   “楚然前两年的劲头回来了啊,终于不只是花瓶了,她当年可是第一部 大女主电影就拿了最佳新人啊!”   “靠, 我明明讨厌楚然啊, 可这段我看哭了怎么回事?”   “云初夏那段也很感人!”   “谢谢夸奖初夏,初夏也在进步……”   “晨曦这次蛮入戏的, 和楚然莫名有cp感……”   “多谢夸奖,只是姐弟。”   “谢谢楚然姐姐提携,弟弟仍需努力……”   “……”   下面便是些粉丝的控评了。   夸楚然的不多,可在营销号发起的“楚然与云初夏谁演技更好”的投票中,楚然竟然胜了云初夏两千多票。   “你放心,我一会儿请些水军, 把夸你的热门顶上去,这次把握好了,以后说不定口碑能好转。”沈静还在电话那边说着。   楚然早就关上了平板, 懒懒的眯着眼睛。   沈静终于察觉到沉默了:“楚然?”   “嗯,”楚然轻应,“沈姐,你帮我个忙吧。”   “什么?”   “帮我算一下我这些年赚的钱,我想捐出去些。”原主资产不少,没亲人,没好友,没遗嘱,她就自作主张了吧。   “这个主意好,走慈善路线最稳了!”沈静一喜,“捐多少?”   楚然考虑了一下:“嗯……裸捐吧,就捐给抗癌协会。”   “……”沈静沉默,片刻后,“裸捐!!”   “啪”没等她叫完,楚然已经利落的挂断电话,说不定有了这点钱,就会有些微的进展,下辈子就不用得癌死了。   ……   霍言向来不爱看微博,里面充斥着太多的无用信息和废料,即便真有些有益的,与他所浪费的时间却是丝毫不对等的。   可他却知道,楚然是微博热搜的常客。   这么多年,一整个公关团队跟在她屁股后面收拾的烂摊子不少,大多是关于“名不副实”、“背后金主”、“怀孕”这类的新闻。   因此,今晚回到家,沐浴完,难得打开微博,看见“楚然云初夏 演技”的热搜后,第一反应就是她又要被人骂了。   点开后,却不是。   昏暗的舞台,眉眼恣意的男孩站在光里,放肆而乖戾的走向对面的女人,直到将她带到自己的世界,带到那缕光中。   “我爱你。”男孩的告白来的突然却又理所当然,只是随意中夹杂了几分忐忑。   女人笑了出来,眼里带着光,欣喜又痛苦,那光一点点凝结成了泪,坠在她的眼角,将她的眉眼坠的低垂。   可在泪滴砸下来的瞬间,她抬眸,情绪似消失,却又似被压在平静的表象下,她开口,淡然笃定:“会淡的。”   霍言手猛地一僵。   他其实见过她浓烈的目光,相处八年,他岂会不知?只是,从未放在心上。   如今这句“会淡的”,竟像是……放弃一切的决绝。   “我从小没爸妈,分外想被人肯定……我成功了,我拿了‘最佳新人’,可是在我被人肯定演技的那天晚上,您否定了我整个人。”   那天,她曾对他说过这样一句话。   她说的,都是真的。   她的演技,甚至根本用不到公关团队和水军,只是他从来都不知道而已。   手不断摩挲着手机,最终拨出了那个已经很久没拨出的号码。   “喂?”懒懒的声音带着喑哑从那边传来。   霍言抓着手机的手一顿,他甚至能想象到她此刻的模样,睡眼惺忪的睁不开,声音朦胧脸颊微红,低低的咕哝软语,如小猫挠着他的心尖一般。   以往,她总是这样窝在他怀里,搂着他的腰,撒娇的蹭蹭他,软软的格外窝心。   很久……没有抱着她睡觉了。   “是我。”他应。   “……”那边沉默了,咕哝软语消失,只剩下一句平静的,“霍总有事?”   霍言心一滞,像被瞬间冰封一般,突然便想到那句“会淡的”,一模一样的语气,好像有什么在一点点的逝去,他却抓不住……   “然然,恭喜,”他低低道,如同以往的温和语气,“演技终于被一些人肯定了。”   “哦,谢谢。”她静静的道谢,而后,挂了电话。   听筒里,只有冰冷的“嘟嘟”声。   片刻,电话铃声又响起。   “喂?”霍言飞快接起。   “霍总,明早和德国客户那边的会议……”是王助理。   霍言垂眸,听着那边赘述着明天的行程,良久揉了揉眉心:“王助理,去备一条红宝石项链……算了,我自己去吧。”   ……   第三、四期《演员之路》是在同一天录制的。   为了避免高负荷的工作给身体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楚然特地请示医生后,更加重了药剂。   梁影帝对她的态度好了很多,见面甚至还主动和她握了手。   录制前半程几乎很顺利,不顺,则是在云初夏登场后。   云初夏今天的状态不怎么好,但胜在她演的一个失魂落魄的角色,阴差阳错的吻合了人设。   到了导师投票环节,巧合的是,又出现了第一期的一幕——两票通过一票待定,待定依旧是梁影帝投的,而楚然的这一票,再一次成了关键一票。   摄像头疯狂给她大近景,不断给她每一个肢体动作特写,楚然甚至能想象到,到时候剪辑出来,她又是怎样的“后妈”形象。   周围观众沉默,各部门屏息,灯光都聚焦在她头顶,一切的一切,都为她接下来的发言做足了准备,下周的热搜,全在她下一句话了。   楚然整理了一下面前的话筒:“我需要休息一下。”   死一般的沉寂。   最后还是见多识广的梁影帝说了句:“工作了六个小时了,大家都休息一下吧。”   导演脸色虽不好看,不过两个大咖都这么说,也只得同意。   “谢谢您,梁先生。”楚然扭头对梁生道。   梁生摇摇头:“楚小姐,我想和你搭一场戏。”   楚然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今天主动打招呼了:“什么戏?”   “可能不是大女主戏,”梁生笑了笑,“我喜欢你上次的表演,最后一期现场,电影《最后一日》片段,希望你能当我的女主角。当然,如果效果好,后期我有一部电影也想……”   “电影就不用了,”楚然打断他,“《最后一日》,听这名字我就喜欢,我答应了。”   “好。”梁生颔首,“稍后会将本子发到你经纪人那儿。”   “嗯。”   转身,楚然朝着后台休息室走着,却没想到竟然在走廊碰见了晨曦。   如初见似的,靠着墙壁站着,刘海倒是因为演戏的缘故全都撩了上去,少年气淡了些,却掩盖不住那呼之欲出的华丽。   自从上次台上即兴表演,二人还没单独相处过。   此刻,他正望着她,眼神晦涩难明。   楚然笑了笑,挑眉问道:“有事?”   “……”晨曦依旧沉默,而后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弯腰,凑近到她眼前,“姐姐,上次你演技真好。”   楚然礼貌颔首:“谢谢,我知道。”   “姐姐你之前的黑热搜被人压下去了诶,是不是那次公寓里那个霍总做的?”   楚然抬头看了他一眼,继而笑出声来:“这么关心那个霍总?”   “怎么会?”晨曦满眼无辜。   “晨先生,”楚然声音却已经正色,“你是想和我玩玩,还是想玩玩我?”   晨曦眼神幽深:“两者皆有呢?”   楚然朝他走了几步,如第一次般,与他的唇堪堪隔开两公分的距离:“只是玩玩的话,就收手吧,小弟弟,”她笑,“这一次,我说的是年龄。”   话落,扭头,直接便朝走廊深处的休息室走去。   身后,晨曦眯着眼睛,打量着女人的背影,那一袭红裙竟像是一团火焰,她好像……什么都清楚,但就是不点明。   ……   楚然揉了揉后颈,推开休息室大门:“沈姐——”   话没说完,身体便被人重重一拉,门都没来得及关上,熟悉的淡香瞬间包裹了她。   后背多了一只大手紧紧揽着她的腰身,另一手抬起她的下巴,垂首便吻了下来,细密而急切。   楚然挣扎:“放手!”   可揽着她的手却越发的紧,丝毫不松,声音贴着她的唇,含糊不清:“刚刚,在走廊,和他做了什么?”   不复以往的温和,反倒添了戾气。   “谁?”   “那个说‘爱你’的男孩。”   楚然讽笑一声:“亲了抱了,霍总这会儿不嫌脏了?”   搂着她的手猛地一僵。   楚然睁着眼,躲不开便一动不动,冷眼看着身前的人兴风作浪,手腕上,红线微微一动。   直到吻渐渐停下,男人的声音呢喃如叹息:“然然……”他抱着她,就像过往八年一般,而她总会听话的窝在他的怀里。   而他,会拍拍她的背,告诉她:然然,乖。   可这次,她没有。   她穿着红色抹胸长裙,她的身材修长瘦削,妆容精致美艳,她正冷眼望着他,不带一丝情感:“霍总有事?”问的格外平静。   霍言眼神陡然清明,平稳了下呼吸,唇沾染了她的口红,分外殷红,他微微隔开距离,居高临下望着她,声音平静了下来:“我答应过她会没事的,所以,让她晋级……”他微顿,随后接着道,“之后,我会对媒体公布,你仍是我的女伴,唯一的女伴……”   “‘她’是谁?”   “初夏。”   楚然讽笑:“不是高风亮节?怎么,还是去找你走后门了?”   “……”霍言静默了。   楚然道:“霍总,您这是……为了云小姐,舍得卖身了?”说到这里,声音却一冷,“可您凭什么觉得,我还会愿意要您?”   霍言望着她,好久,从口袋中缓缓掏出个首饰盒,徐徐打开。   红宝石珠链,如一滴血般,晶莹剔透,与她身上的长裙相得益彰。   霍言启唇:“你不喜欢白色,你喜欢红。” 第42章 大佬黑红花8   你喜欢红。   楚然眯着眼睛, 突然便笑了出来:“对, 我喜欢红。”她说,而后拿过那串红宝石项链。   休息室的灯光很好,红宝石的光芒澄澈, 浓烈的红带着一股强大的生命力篆刻在人眼中。   她走到化妆镜前,将项链比量在颈前,象牙白的肌肤,鲜红的宝石, 如嵌在胸口的一点红痣。   楚然眯了眯眼睛, 走回到霍言跟前:“好看吗?”她问。   霍言没有应声,目光幽深,她的锁骨是最标准的“美人骨”, 方才一转身回首之间, 红裙微微摆动,乱了人眼。   原来, 她和红这么般配,他却从来不知。   她本该浓烈的像一团火焰,他却将她当成了池水中的白莲。   他不回应,楚然也不恼,欣赏够了,便要将项链收起来。   “戴上吧。”霍言突然作声, 声音低哑。   楚然动作顿了顿,却还是将项链拿了下来,在手里把玩着:“霍总, 以前您想睡我了,就给我首饰啊钱啊,这一次,竟然连人都送来了,是云小姐值得您付出这么多,还是说,您又要耽误我八年时间?”   “然然!”霍言的眼神,罕有的动了怒。   楚然却笑出声:“您是不是觉得,您这样的人,重新认我当女伴,是对我的赏赐?我便应该感恩戴德?”   霍言抬头望着她:“我从没这么说过。”   “可您是这么做的呢,”楚然一步一步走近他,堪堪停在他身前,“其实话说回来,按照市场价,您睡我一次的价格给的很大方,不过,考虑到您在我最风华正茂的时候,垄断了我八年,您也没亏就是了。”   “楚然,”霍言再次厉声叫她,却在对上她目光的瞬间,声音微低,“闭嘴。”   “我不过是将您曾经做过的事复述一遍,您就听不下去了,”楚然淡笑一声,“我可是真真切切的经历过呢。”   “……”   楚然收起笑意,凑近到霍言跟前,红唇微动声音暧昧:“霍总,您告诉我,您来找我,是因为云小姐,还是因为舍不下我?”   霍言紧盯着眼前的女人,因为初夏,还是因为她?   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有一个陪在身边八年的女人,她陪着他经历了从霍家公子哥到如今的公司总裁的日子。第一笔生意谈成,第一次对抗家族,第一次欢爱,而她,也从二十一岁方才入社会的女孩,长成了二十九岁的成熟女人。   她爱钱爱的坦坦荡荡,他给钱给的明明白白。   他将她雕琢成自己想要的样子,从不管她是否疼痛伤心,他很清楚她偶尔来不及收回的目光里的情感,他以为,当正主回来,这个被雕刻的灵魂也就没有价值了,所以那些情感,他从不珍视。   可他从不知,原来,这个“雕塑”本就有自己的灵魂,她的灵魂,明艳热烈更加诱人。   她本该艳如骄阳,他却八年都没有察觉到。   “然然,你该闹够了,”最终,他这般道,伸手,将她耷拉在身前的碎发拢到一旁,“你知道,这是我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这不是我想要的回答。”楚然遗憾的摇摇头,却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她将项链递给霍言,转过身去,“帮我戴上。”   霍言轻怔,望着女人的背影,他知道,收了项链,代表答应了他的条件,缓缓将项链为她戴在脖颈,:“一会儿摄像机前不要再任性......”声音停顿,目光不自觉落在她的胛骨上,她似乎又瘦了:“明天,我会对媒体公开,你仍是……”   “那倒不必了,”楚然转过身子,避开他的碰触,笑眯眯道:“考虑到我接下来的选择,项链我就收下了,不过,您女伴这个位子就算了,我可没有下个八年供您耽误。”   霍言一愣,神色微沉:“然然,你……”   “楚小姐,该继续录制了。”门外,助理的声音传来。   “这就来。”楚然轻应一声,朝门口走着,却又想到什么,回眸一笑,“霍总,虽然仍旧是一笔交易,不过项链,是我八年来收到的唯一一件喜欢的礼物,谢了。”   话落,满意的感觉到手腕红线细微的热了热,她转身离去。   ……   下半场节目,录制的格外顺利,楚然给了云初夏“通过”,云初夏虽然诧异,却还是飞快鞠躬道谢走下台去。   两期一起录,录完节目天都快亮了,楚然是真的累极,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卸妆洗澡,换了睡衣直接便瘫在了床上,迷迷糊糊中,还不忘从床头柜里翻出药来吞下去。   她睡的很好,可这一天,微博却炸了锅。   一个匿名小号爆出几张照片,照片一看便是后台化妆间,没来得及关上的房门里,一男一女热烈的拥吻着。   女人一身红裙,性感动人,男人一袭西装,慵懒儒雅。   合适的角度,契合的身姿,郎才女貌。   女的,是这几天热度正高的楚然,男的,是相传甩了楚然的霍言。   “不是说楚然被踹了?连怀孕都不能了,怎么还抱一块亲?”   “楚然医闹还不够,现在还在当小三吗?”   “云初夏粉请自重,楚然和霍言在一起八年,谁当小三还不一定呢!”   “妈的,这两人这个角度的生图都这么好看,颜狗满足了……”   “……”   评论多是吃瓜。   而在同一天,云初夏发了一条微博,将这件事推上**:我的男孩——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配图则是她站在《演员之路》舞台上的一张照片,聚光灯打在她身上,众星捧月一般。   互联网总是有记忆的,有人找到了八年前云初夏和霍言被狗仔拍到的照片,那个时候的霍言,还是个样貌华丽的男孩,没有如今儒雅的气场,他眉目张扬,牵着身边女孩的手,笑的开心。   一篇名为“他在她身边,笑的像个孩子”的通稿,开始在网上发酵,配图正是一贯清雅稳重的霍言,笑的开怀的照片。   可令人诧异的是,不过两个小时,这篇通稿却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有楚然和霍言热吻的照片仍在不断的疯传。   ……   艾冰坐在车中,看着手机上的照片,神色阴沉。   距离上次见面不过半个月,她倒是好本事,和旧爱旧情复燃。   心里莫名的恼怒,上一次还像猫一样窝在自己怀里的女人,如今被别的男人扣在怀里亲,那个男人,竟然还是霍言。   云初夏说忘不了霍言时,心中更多的只是惆怅而已,他难得碰上不排斥的女人。   可是楚然,他没记错的话,他对她明明白白的说过:如果敢背叛,他绝对不会放过她!   一个依附于他的玩具,没有背叛的资格。   “梁助理,照片,还没有压下去?”抬头,声音阴鸷,说不会给她请任何公关团队,可他不介意用公司的公关部门,只压一组桃色照片。   拿着电话的梁助理手一颤:“艾总,有人……在推这组照片。”   艾冰眯了眯眼,瞬间了然:“不回家了,去找楚小姐。”   ……   楚然这一觉从早上一直睡到晚上,除了中午醒来吃了药之外,一动不动,如果不是小棺材担心她睡死大吼大叫的话,她怕是还能继续睡。   好不容易清醒,打开手机准备看看几点,才发现有五十多通未接来电,都是沈静,顺手回了过去。   “姑奶奶,你终于接电话了!你和霍总究竟怎么回事?我这儿电话都要被打爆了,你口碑这才有好转,可别想不开去当小三……”   “叩叩叩”,沈静还在说着,三声敲门声传来。   楚然懒懒打了个哈欠,拿着手机去开门。   门外,一个大冰块站在那儿,西装笔挺,面色平静。   楚然意外的挑了挑眉。   “……楚然,我知道你对霍总有情,可那都过去了不是?你说你以前为他喝得胃出血他照顾过你一次吗?你想和他谈感情他理过你吗?你误以为怀孕那次,他不是直接给你送了避孕药?他前几天和云初夏的花边新闻满天都是,你吃饱撑的再去蹚这趟浑水……”   沈静的声音,依旧透过手机中气十足的传出来,即便离着半米远,都听得一清二楚。   很奇怪,艾冰就站在门口听着,面无异样。   “沈姐……”楚然无奈,只得打断电话那边的人,“我现在有事……”   “让她说。”艾冰打断了她,声音冷淡,甚至直接将手机从她手里抽了出去。   “……你那边有男人?”沈静又在尖叫了。   楚然看了眼艾冰,后者直接将手机放在耳边:“继续说,她为前金主做的事,还有什么?”问的很冷静。   “……”沈静终于察觉到不对劲,沉默片刻,“啪”的一声挂断电话。   艾冰看了眼黑屏的手机,飞快在屏幕上点了几下,将照片放在楚然面前:“没什么想说的?”   楚然看了眼手机,照片上正是昨天在后台霍言强吻她的画面,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眯了眯眼睛,打量了半天:“构图很好,男帅女美。”   “只是这样?”   “还有......下次做这种事儿之前,一定记得要关门。”   艾冰垂眸,沉静半晌:“楚然,你似乎丝毫没有做附属品的觉悟,我有没有说过,你敢背叛我,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楚然想了想:“您说过。”   “很好,”艾冰颔首,又看了眼手机,拇指抚摸着照片上二人唇齿纠缠的地方,长腿上前一迈,声音平静:“对霍言有情?”   “什么?”楚然皱眉。   他一步步靠近她:“为霍言喝酒喝到胃出血?”   楚然了然:“您都听见了?”   他却理也不理她:“想和他谈感情?”   “……”   “想为他怀孕?”已到墙壁,他一手捻着她的下巴,逼着她抬头,照片上,霍言就是这个姿势,这个角度,吻在她的唇上,紧密又契合。   “艾先生,”楚然无奈抬眸,“您来只是质问这些的?上次不还说,吃醋这种低级没品味的情绪,和您没关……”   话没说完,艾冰拇指,重重擦拭着她的唇,有些痛。   楚然皱眉:“你干……”   艾冰猛地低头,用唇堵住了她余下的话,唇齿纠缠之间,声音含糊不清:“脏了,替你清洁一下……”啃噬着,着迷入骨。   楚然一惊,继而反应过来,拼命推拒:“门还没关……”   “让别人看见不是更好?”艾冰抓住她挣扎的手腕,抵在头顶,呼吸急促,“看看昨天还在和别的男人接吻的你,现在是怎么被另一个男人压在墙上亲!”话落,就要接着吻下去。   别的男人,另一个男人……   楚然听着这些话,感受着身前男人在拼命挤压着她的身子,突然“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艾冰动作一滞:“你笑什么?”   “艾先生,您的吻技,不如霍总,”楚然眯了眯眼睛道。   艾冰眼中冒着火光。   “您生气什么?”楚然笑着迎向他,“因为我亲了霍言,还是因为我亲了云初夏的男人?”这两者,大不相同。   艾冰一滞,说不出话来,他不喜欢背叛,不喜欢被同一人抢他的东西,两次!   却沉默不语。   楚然没多少耐心了:“艾先生,上次您说,我的身材对你没有丝毫价值,您喜欢的不就是我这张脸?”   她说着,越发接近他:“您仔细瞧瞧,我这张脸如今瘦削成这副模样,还像不像云小姐?” 第43章 大佬黑红花9   艾冰第一次见楚然, 是在照片上, 他调查霍言,自然也看到了楚然。   她穿着一身白裙,笑的清纯温柔, 模样像极了云初夏。   可悲而不自知的赝品。   可那晚酒会,见到真人,当她说“原来这位先生姓艾啊,这个姓真让人热血沸腾”的时候, 他便知道, 她绝不像调查的那般乖巧。   事实上,他猜对了。   她夺走他手上香烟的那一刻,媚态十足, 哪有之前的清纯?她懒懒的靠在他身边, 像只野猫,就连开口要资源, 都要的理所当然。   陪她玩玩吧,免得她再去招惹霍言,初夏怕是会伤心,毕竟,她陪了霍言八年。   可是,第二次去找她, 要她在节目上多照顾初夏时,她随意一句“您没被人亲过吧”,以及凑上来的唇, 便如一颗石子投入他心中,溅起涟漪,他大骇,摔门而出。   再后来,习惯了她大胆的举动,也习惯了她那一副“用身体换资源”的理所当然的模样,却……不喜欢她提到霍言。   不是因为初夏,就是不喜欢霍言这个名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尤其……在看见她手腕伤疤的时候,无时不刻都在提醒他,这个表面水性杨花的女人,也曾为一个男人钟情过。   可如今,跟了他的她,竟然还和霍言亲吻,全网皆知。   心中恼火,来找了她。   可她却问他:“艾先生,我这张脸,还像不像云小姐?”   其实不像了,她的眼神如今分外撩人,她越发美艳,她的脸颊也逐渐瘦削,她像是一朵花衰败前盛大的绽放一般,美的惊心动魄。   这些话,说不出,他心中愤怒又惶恐,原来她一直都很清楚,他最初接纳她,是因为云初夏。   “艾先生怎么不答话了?”楚然歪头,打量着身前走神的男人,“失望了?我如今越来越不像云小姐,对您的价值也所剩无几了吧?”   “楚然!”艾冰回神,厉声唤她,气场更冷了。   楚然眯了眯眼睛,她的手腕还被他攥在手心,动弹不得,索性便老老实实待着:“艾先生,您给了我《演员之路》的资源,我很感谢。”   艾冰垂眸,直觉告诉他,他不会喜欢她接下来的话。   果然,她继续道:“以前我也没有过别人,不知道行情,可我陪霍言一晚,他也会给我资源,他出手大方,这样吧,我陪您三次,算是把这笔账结了,怎么样?”   她说的,随意极了,真的当这只是一笔交易。   艾冰攥着她手腕的力道加重,咬牙切齿盯着身前满眼无所谓的女人:“楚小姐卖的这么直接?”一字一顿,从牙缝中挤出来般。   楚然笑着点头:“对啊,直接点儿好,今天您正好在这儿,您看看要不要结账,我怕过几天就还不上了。”   用不了多久,原主的身体连一场欢爱都无法承受了。   艾冰心微紧,好一会儿,松开了她,紧盯着她的双眼:“好啊,结账。”声音冰冷。   楚然挑了挑眉,看了眼依旧没关的房门,却也不在意,低头便将睡裙一侧拉下肩头。   艾冰望着她的动作。   楚然依旧自顾自的解开另一侧的带子……   “叮——”门外,似有隐隐约约的电梯声。   艾冰脸色微变,下瞬猛地转身,大力将门关闭,回身抓过女人的手腕将她甩在沙发上,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光裸的肩头,在晕黄色的灯光下分外诱人。   他却满腔怒火无处发泄,伸手,习惯性拿出一支烟,刚要点上,却又猛地垂首,楚然正似笑非笑的望着他。   心,突然便冷静了下来。   “不是结账?”他将打火机扔在她面前,“那就先给我点一支烟。”   楚然想了想,懒懒站起身拿过打火机,便要凑到他唇边点烟。   “不行,”艾冰蓦然作声,“像那天一样,楚然,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   楚然望着他,好久,徐徐将他唇角的烟拿了下来,放在自己嘴边,而后点燃,她浅吸一口慢慢吐出,烟雾缭绕。   随后,食指中指夹着烟,慵懒凑到艾冰的唇边。   艾冰看着眼前这支烟,仿佛还能嗅到她身上的淡香,而后竟笑了出来。   楚然眯了眯眼睛,倒是第一次看见这个大冰块笑的这么开怀。   “楚然,我知道,你不喜欢烟味。”艾冰说完,就着她的手,深深的吸了一口烟,下一秒面向她,捧着她的脸便吻了下来。   烟草味充斥着整个口腔,楚然皱眉,不回应,不回绝。   直到唇被人重重咬了一下,艾冰终于离开了她,后退半步,声音微哑:“楚然,只当今天刚认识,以后,和霍言,再不准有今天这种丑闻。我自然不会少你任何资源,导师你想当就当,电影、杂志都不会少,这一次,不是因为你这张脸。”   只当刚认识,不是因为这张脸……   楚然眉心微挑,人生若只如初见,听着美好,可惜,她现在最讨厌回忆与自欺欺人,抬眼,望向艾冰,声音调侃:“艾先生,您这是……爱上我了?”   艾冰神色一僵,心底竟莫名慌乱,却在对上她眼中的嘲讽时平静下来,他笑的像初见时冰冷:“楚然,我身边从不缺女人,只是难得出现一个我不讨厌的而已。”   楚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艾冰看着女人夸张的表情,她总是在装,一直在装!   可他偏偏难以戳破她,心中越发恼怒,转身,摔门而出!   ……   夜渐渐深了,已经深夜十二点。   青元国际大厦顶楼依旧灯火通明。   偌大的公司,事情并不少。   霍言一手揉了揉眉心,一手拿过一旁浓郁的黑咖喝了一口。   “啪嗒”一声,门被人轻轻打开。   “还在忙吗?”女人的声音在夜色里添了几丝温柔。   霍言几乎立刻将咖啡杯往外推了推:“今晚要忙,喝黑咖提神而已,然……”   声音戛然而止。   他抬头,望着站在门口的女人,一身小白裙,面容清纯姣好,竟有片刻的恍惚。   以前,他在公司忙碌时,楚然也经常闯进来,也是穿着小白裙,走到她面前,将黑咖拿到一旁:“总是喝这个,对胃不好。”   就像好多酒局里,她跟在他身边,拦着一杯杯应酬的酒,口中嘀咕着:“整天喝,不把胃喝烂了……”   耍性子的女人很迷人,他也纵容了她这些小性子。时间长了,自己竟也养成了一些习惯……   “阿言,你在想什么?”眼前,云初夏轻唤着他。   霍言猛地回神:“初夏,你怎么来了?”话落,轻描淡写松开咖啡杯,将文件往外一推,便已经起身。   云初夏脸色微白,他刚刚习惯性叫出来的名字,她很清楚,可最终只摇头一笑:“阿言,你和楚小姐的照片……”   霍言轻怔:“你也看到了?”   “……是。”   “她想要的,”霍言说到这里,眉心微皱,以前他可以肯定,这是她想要的,如今……却不敢了,“往后,她便不会为难你了。”   “我知道,是你帮了我,”云初夏顿了顿,“阿言,你会不会觉得……我找你帮忙,很卑鄙?明明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想要凭自己的演技……可是,你曾经对楚小姐那么好,什么都给了她,甚至帮她拿到过含金量十足的最佳新人,我嫉妒她,楚小姐的存在,让我始终无法重新接受你,我……”   说到后来,她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初夏,”霍言打断了她,垂首,望着近在眼前的女人,良久缓缓开口,“她拿最佳新人的那部影片,是她的第一部 戏。”   云初夏不解。   “我从头到尾,没有插手。”   说完这句话的瞬间,霍言心中顿时一痛。   她最优秀的一部作品,其实是与他无关的,他记得她站在领奖台时的眉目飞扬,身上白色礼服都遮不住的诱人华彩。   可是……跟在他身边之后,她才慢慢失去了光芒。   “阿言,你怎么了?”云初夏唤着他。   霍言转头,望着眼前的女人,精致的五官,清纯的装扮,还有……这件小白裙。莫名,却想到了另外一个女人。   五官这么像,可那个女人却像是……烟视媚行的表面下,一团拼命燃烧的火焰……   八年,曾有一个女人,陪在他身边八年。   她了解他的一切,知道他生气时会敲桌面,知道他爱喝南瓜粥,知道他喜欢尼亚西装,知道……   他一直以为她是离不开他的,她如菟丝草一般,攀附着他,一步步往上爬,靠着他得到了今天的地位、资源。   可是今天他才恍然察觉……她本可以孤身奋战,却亲手折断了自己的翅膀留在他身边。   “阿言?”云初夏声音忐忑。   霍言回神:“抱歉,初夏。”他说,道歉的莫名其妙,他自己都不知,是因着自己方才的走神,还是……心里的酸痛。   云初夏呆呆望着眼前的男人,恍惚觉得,他其实……早就不是当初那个男孩了,从她与他重逢的第一面开始,他再也没有那个男孩的影子,他儒雅从容,他……是楚小姐口中的“霍总”。   ……   楚然公寓。   “楚然,我这辈子没服过什么人,你是个例外!这么大的新闻都能盖过去!”沈静拿着手机,满脸兴奋,“你到底是走了哪门子好运?青元国际的官博竟然主动澄清说霍总单身,直接打了那些说‘你是小三’的那些人的脸!”   楚然懒懒躺在沙发上,看着激动的走来走去的沈静:“霍总追女人追不上,咱们跟着瞎激动什么?”她轻哼一声。   单身?他当然单身,云初夏还没答应他呢。   “你怎么不激动?”沈静疑惑,“你不是对霍总……”   她虽然总是什么都不说,可每次不经意间提到霍总时的眼神,都像是会发光似的,亮的惊人。   “人嘛,总有间歇性眼瞎的时候,过段时间就痊愈了。”楚然半眯了下眼睛,“沈姐,这几天你邮箱有什么本子来?”   梁影帝说给她本子,效率未免太慢了。   “什么本子?”沈静困惑,正要发问,手机“叮咚”一声,一封邮件,她顺势点开,看了看那邮件,眼睛顿时睁的很大,又抬头看了看瘫在沙发上的女人,“这……这……”   梁影帝在圈里的地位举足轻重,鲜少主动约戏,如今……   “嗯,他约的我,”楚然笑了笑,知道本子到了,将沈静的手机接了过来,看着发来的剧本。   半小时后。   楚然将手机递给沈静:“沈姐,你告诉梁影帝,我想改一下设定。”   “什,什么?”沈静震惊。   “你就和梁影帝说,我能让这个角色更加真实,”说着,她重新靠在沙发上,“里面女主角得了白血病,最后死在男主角眼前,我不喜欢。”   “改成胃癌吧。” 第44章 大佬黑红花10   《演员之路》这档节目从播出那天开始, 热度便居高不下, 楚然与晨曦的绯闻,楚然与云初夏的纠葛,几乎占据了讨论量的半壁江山。   除此之外, 就是关于楚然的演技。   很奇妙,楚然不论和谁搭戏,都能够很快进入状态,找到感觉, 几次表演赛, 在微博上掀起不小的波澜。   网友都在说“果然,演技才是演员洗白的捷径”。楚然对洗不洗白不怎么在意,她很喜欢网友夸她的演技。   第五、六期节目是一起录制的, 录制当天, 是楚然来到这个世界的四十九天。   半个月后,就是总决赛, 到时将会在两大卫视和三十多个网络平台同时直播。   楚然很期待。   梁影帝对她改人物设定的做法并没有异议,相反,他对她口中所说的“让这个角色更加饱满真实”很感兴趣,果然不愧是影帝。   录制完节目回到公寓,已是晚上十点半了。   楚然的身体越来越容易累,昂贵的药吊着这条命, 也吊着精神气儿。   从房车上下来,朝公寓门口走,一眼便看见了等在门口路灯下的人, 脚步也跟着慢了下来。   温和儒雅的男人,晕黄色的路灯,怎么看都很美好,如果……他怀里没有抱着一捧牡丹花的话。   艳俗的牡丹,和清雅的男人,格格不入。   霍言。   这段时间,他几乎很少露面,只是王助理经常出现,时不时送她些小礼物,有时是一块鸽子血红宝石,有时只是一张简单的明信片,有时更简单,会直接送一箱钱……   就像……追求一样。   楚然也不知道他抽了哪门子风,可她知道,这些是原主喜欢的。所以,礼物照收不误。   然而,霍言亲自出现,倒还是第一次。   “霍总有事?”楚然走到他跟前,问的随意,目光从他手中的花上一扫而过。   霍言望着她,怔住:“你瘦了……”他说。   瘦的太明显了,胸前肋骨都看的清晰,脸上妆容依旧精致美艳,却莫名让人心疼。   楚然一笑:“对,快瘦死了。您来这里……”   霍言顿了顿,将手中的牡丹花送了出来:“然然,生日快乐。”他说。   楚然一愣,仔细想了想才反应过来,今天,是原主的生日,难怪霍言亲自出现了。   只是,她看着那捧牡丹花,并没有接过来。   牡丹花很新鲜,散发着浓郁的香气,朵朵开的美艳大方,只是比百合要俗气许多,云初夏最喜欢百合,八年来,原主收到的花束只有百合。   牡丹花还是第一次。   “然然?”女人长久的沉默,让霍言微微蹙眉,“牡丹,你喜欢的。”   你喜欢的。   霍言看来真的做了很多功课。   楚然静静拔出一朵牡丹拿在手中:“是我没有为难云小姐的谢礼吗?”   “楚然!”霍言声音微紧,却很快温和,“半个月后直播完,《演员之路》的通告就彻底结束,我……会对媒体宣布,你仍旧是我的女伴。”   “这不还是谢礼?”楚然笑,“对了,提前给您剧个透,今天第六期节目刚录完,云小姐成功晋级总决赛。”   “你……”   “霍总,”没等他回,楚然已经打断了她,看着手中的大红牡丹,声音朦胧,“您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牡丹花吗?”   “……”霍言垂眸不语,他不知。   “因为小时候,什么都没有,站在铁栅栏外面,望着花园里的牡丹花,觉得它开的真好看,就喜欢上了,”楚然笑了笑,“您说,我喜欢牡丹花都二十二年了,跟了您也八年了,您怎么现在才知道啊?”   “……”霍言脸色微白。   “不过,”楚然将拿出来的牡丹插了回去,接过一整束花,“还是谢谢你,能送来这个,也算是……您亲自送我的唯一一件生日礼物。”也是此生唯一一件了。   “不可能。”霍言几乎立刻否决,他送过她的东西不少,怎会是唯一一件……   “那您说说,您去年送了什么?”楚然反问。   “……”霍言再次语塞。   楚然笑开:“是一个名叫‘宇宙之心’的蓝宝石,王助理送来的,外加一句您自己都不知道的‘霍总祝楚小姐生日快乐’。”   “整整八年,霍总,王助理送来了八件礼物,八句‘霍总祝您生日快乐’,可没有一句,是您真正记在心里头的。”   手腕上,红线微微动了动,霍言的脸色更白了。   “那您知道,我每年的生日愿望是什么吗?”楚然再次问。   “……”   “是希望您能陪我一起过个生日。”   说完,楚然点点头,直接便朝公寓内走。   “楚然。”身后,霍言叫住了她。   楚然没有转头,脚步却停下了。   “我可以实现你的生日愿望……”声音很轻。   “多可惜,我今年的生日愿望变了。”楚然头也没回走上电梯。   ……   公寓里一片漆黑,楚然打开灯,将花扔在沙发上,人直接冲进主卧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高密度的工作和病恹恹的身子,真的太折磨人了。   不知多久,隐隐听到一阵铺天盖地的电话铃声,一声又一声。   楚然皱眉,不想理会,那边的人倒很有耐心,仍旧一遍又一遍的打着。   最终无奈,她直接抓过手机,十一点半,她才睡了不过一个小时:“喂?”声音很冲。   “楚然,听说霍言去了你楼下?”艾冰的声音透过听筒凉凉传来。   “就这件事?”楚然皱眉,“您还派人监视着我呢?”   “听说,你还收了他的花?”艾冰忽视她的质问,接着道。   “哦,”楚然随意应了一声,“他来祝我生日快乐的。”   “……”那边死一般的沉寂,许久,声音传来,“今天,你生日?”一字一顿。   “怎么……”了?   最后一字甚至没说出口,那边已经挂断了。   毛病。   楚然翻了个白眼,继续沉沉睡去。   可这一次还没等睡着,手机再次响起,简单的两个字:“开门。”   打开门,艾冰正站在外面,面无表情,只是额角几缕碎发被汗水打湿了,气息都有些不稳。   “艾先生有事……”   “今天,你生日?”艾冰打断她,再次开口问。   楚然皱眉:“很奇怪吗?”她也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艾冰一滞,心底蓦然恼怒起来,他从不知自己有这么多的情绪,却又在迎上她无辜的目光后僵持:“为什么不说?”问的咬牙切齿。   楚然奇怪:“这有什么可说的?微博上还知道给我推送生日祝福,有心的自然就知道了,”她顿了顿,“再说了,不过一个生日而已,艾先生,咱们就是单纯的金主与被包养的关系,不需要这么多的门门道……”   “楚然!”艾冰声音猛地大了不少。   楚然住了口。   艾冰却越发烦躁,他身边生意伙伴不少,莺莺燕燕在那些人身边,个个温柔可人,生日节日,总会要上许多,可她却……   艾冰:“口口声声将包养挂在嘴边,你就不能……像别的女人一样……”声音戛然而止。   他怔怔望着她,若她像别的女人一样,他还会留她在身边?   “像别的女人哪样?温柔乖巧?小鸟依人?”楚然接着他的话反问,嘲讽一笑,“艾先生,温柔都是被宠出来的,有些人并没有这种福分。”   艾冰一滞,胸口莫名沉闷。   却在此刻,手机响起。   “抱歉,我接个电话。”楚然比了个手势,走到一旁落地窗前。   电话是霍言打来的。   “喂?”她接起,声音平淡。   “楚然,还有两分钟,你的生日就过了,我有些话想对你说。”霍言的声音传来,醇厚磁性。   “嗯。”楚然应。   “我这段时间翻看了这几年的杂志,”霍言接着道,“跟在我身边八年的女人,每次都笑的温婉,可是她并不开心。”   “喜欢的从来不是什么淡雅温婉,她最喜欢浓烈的红,那让她觉得很有生命力。”   “两年前学会的抽烟,却从不敢让我知道,怕我嫌弃。”   “其实酒量一点都不好,却还是陪着我出席酒会,替我挡酒,被人说风尘也不在乎。”   “……”   霍言说了很多。   楚然眯着眼睛听着,没有反应。一抬头,迎上了沙发旁艾冰的目光,他正死死盯着她手中的手机。   耳边霍言的声音依旧说着:“这些年来,跟在我身边,从来不是因为虚荣,是因为,她爱……”   声音戛然而止。   楚然困惑。   却在此刻,身后贴上来一个身子,艾冰。   他环住她的身子,下颌放在她的肩头上,刻意的暧昧,目光却直直盯着窗外。   楚然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楼下,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那里,车前一个男人拿着手机,抬头仰望着这边的窗子。   霍言。   身后,艾冰一手轻轻转过她的脸颊,示威一般,偏首吻上她的唇角,声音罕见的温柔:“生日快乐,楚然。”   与此同时,十二点的钟声响起,这一日,彻底过去。   霍言拿着手机,依旧静静站在楼下,看着落地窗后的亲吻的男女,以及手机听筒里传来的那一声喑哑的“生日快乐”。   手,紧攥着手机,细微颤抖着。   第一次,升起杀人的冲动。   胸口一阵钻心的疼,疼的他腰背都佝偻了下来,却依旧目不转睛死死盯着,看着艾冰如何亲吻怀中的女人,那原本属于他的、却被他亲手让出去的女人!   直到窗帘落下,手机挂断,他转身走向轿车。   ……   楚然望着窗外车影飞快消失,轻笑一声看了眼手腕的红线,一次比一次烫了。   “看够了?”一旁,艾冰的声音冷硬。   楚然放下窗帘,扭头望着他:“艾先生今晚不走了?”   “留我?”   “好啊,”她点头,“刚好结一次帐。”   艾冰双眼紧缩,面无表情:“楚然,我并不闲。”   “嗯?”   “我现在应该在飞往美国的飞机上,你以为,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楚然挑眉,“捉奸?质问霍言为什么辜负云小姐?总不能是给我过生日吧。”   艾冰一滞,盯了她很久。   楚然任他盯着。   艾冰却只冷笑一声:“怕我头上绿了而已,却忘了,男人不会对骷髅感性趣。”话落,直接离开了。   楚然挑挑眉,却在此刻,手机震动了下,沈静的信息:“你和梁影帝搭戏,官宣了。”   打开微博,节目组官博果然@了她和梁生,演出剧目是《最后一日》。   底下的评论炸锅了。   “楚然?她有什么资格和梁生演对手戏啊!”   “坐看影帝虐渣渣。”   “就算楚然这几期节目演的不错,可和梁生还差了十万八千里吧……”   “楚然肯为角色牺牲形象吗?女主角可是病死的啊!”   “综艺和电影有壁,节目组不知道吗?”   “……”   质疑的言论不少。   楚然关了手机,走进洗手间,看着镜子里的女人。   脸色苍白,脸颊凹陷,带妆还好,没了妆容,真的将要枯萎了。   “你的粉丝缘真差,”楚然笑了笑,对镜子里的人说,想了想,又补充,“人缘也差。”   “你说,每个人都看出你瘦了,说你胸缩水了,说你像骷髅,怎么就没人担心你呢?”   镜子里的人不可能回答她。   楚然渐渐挺直了身子,声音呢喃:   “可你终究是明星,你本该星光闪耀。你不该一人孤零零的死在这个小浴缸里,毕竟你人缘这么差,怕是等到尸体腐烂了,才会被人发现。不是想被人肯定吗......”   “你放心,这一次,我会让你在万众瞩目之中,体面退场。” 第45章 大佬黑红花11   楚然又双叒叕上热搜了。   是因为一组照片, 她与梁影帝对戏《最后一日》的高糊路透图。   路透图里的楚然,不像前几年清纯温婉的小女人形象, 也不是前不久突然转了路线的美艳明星, 而是一副形容枯槁、瘦骨嶙峋的模样,整个人如同被抽去水分的玫瑰, 绝望的美。   图片一出,引发各方争议。   粉丝的评论。   “啊啊啊,是我们的‘顾梦’啊!”顾梦,《最后一日》女主角的名字。   “楚然回来了, 我好像看到了七年前为拍电影拼命的她了……”   “期待顾梦,期待楚然。”   也夹杂着路人的声音。   “能为角色暴瘦,真的不容易。”   “有好感, 不过还要看最后成片……”   “对手演员可是梁影帝啊,怕是被全程压着戏。”   黑粉自然从不缺席。   “又开始了是吗?上个综艺从头炒到尾还要炒多久?”   “医闹大家都忘了吗?”   “玩坏的女人……”   这并没有结束。   当天中午,楚然的经纪人沈静发了一条微博:“她说。”只有两个字, 配图则是一张抗癌协会与公益基金会盖章的“裸捐协议”。   楚然的热度再度爆炸式增长, “楚然 裸捐”的热搜直冲首位, 她的微博粉丝一下午便涨了近百万。   “是我爱的女人啊。”   “我庆幸,我从没有放弃粉你。”   “……”   而当晚, 《演员之路》节目组更是趁着热度, 发布了《最后一日》的最终定妆照,将楚然这个名字,送上了巅峰。   照片上,楚然面容瘦削, 脸颊包骨,眼窝凹陷,完全像个“将死之人”。   可回眸之间,双目幽深偏执。   掩盖不住的绝望阴厉,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死气沉沉。   ……   沈静几次三番看着手机上的定妆照,又看向沙发上正在翻剧本的女人,她慵懒的倒在那儿,像只猫,若不是照片右上角“楚然饰顾梦”几字,她根本无法将她本人与照片联系在一起。   “楚然,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学演技了?”沈静问。   “一直在录节目,哪有时间偷师学艺?”楚然翻了页剧本,随意应着。   知道她说的是真的,可沈静还是不可思议,她甚至觉得……楚然,比这部片的原主演,更要真切!   “你不是早就背下来剧本了,怎么还看?”沈静不解,拿到剧本第三天,她就把台词记的一清二楚了。   “很有意思,”楚然顿了顿,将剧本放在一旁,坐起身,“沈姐,你说,顾梦最后为什么要对陆离说自己有过很多男人,故意激怒他啊?”   顾梦、陆离——《最后一日》的女主和男主名字,顾梦得了癌,却在寿命还有一个月时约了陆离,故意出言刺激他,没想到自己过于伤心,死在了他面前。   沈静想了想:“想让陆离对她死心吧,这样她死的时候,陆离就不会太伤心?”   楚然摇摇头:“我觉得不是,”若真的想让对方死心,一开始就不该见面,她看了眼剧本,“我反倒觉得,顾梦故意说这些话,故意刺激陆离也刺激了自己,就是为了死在陆离面前,她要让这个男人一辈子忘不了她。”   沈静皱眉,有一秒觉得这个女人下一刻就要飞升成仙了,匆忙摇摇头:“不说这些虚的了。”   “也对,”楚然耸耸肩,“沈姐,裸捐的事儿你怎么说出去了?”想到便问了。   沈静轻哼:“不说?那些拿着你医闹说个不停的黑子怕是不消停,趁这次机会,一次洗白!”说完不忘问,“怎么?你不想说?”   “倒也不是,”楚然想了想,“就是不习惯一夕之间人人都在夸我。”   沈静:“……”   “又该睡觉了,最近可真是越来越容易困了……”楚然小声嘀咕,站起身走向主卧:“沈姐,走时别忘了关门。”   沈静错愕,看了眼时间,这才晚上九点,而她从下午两点睡到六点啊!想了想,最终担心她压力太大:“这周六的直播,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到时演砸了,大不了多请点水军。”   楚然背影一顿,囫囵挥挥手:“知道了。”   沈静起身就要离开。   “对了,”楚然手扶着主卧门把手,没有回头,“沈姐,直播那天你就歇歇吧,熬大夜,累。那天,也别看微博。”说完,直接便关了主卧门。   桌上,小棺材正翘着二郎腿望着她,满眼兴奋:“还有二十五天,我终于可以回天上了!”   楚然:“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人间二十天,天上也就弹指一挥间……”   小棺材:“?”   “真他妈快啊!”   ……   楚然打算好好睡一觉的,怎料有人就是存心扰人清梦。   艾冰。   上次发表那番“骷髅言论”之后,他直接去了美国出差。   楚然也要背剧本,和梁生对戏,也就忘了和他这档子事,二人一周没有联系。   直到有一晚凌晨两点,艾冰给她来了电话,喝得醉醺醺的,说的咬牙切齿:“楚然,你狼心狗肺!”说完直接挂断了。   楚然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和这个“新金主”七天没联系了,表面关系还是要意思一下,所以就给他回了过去,二人也就重新联系上了。   她说了好几遍要他不要总是凌晨打电话,可他从不听,今晚,又是凌晨一点。   “喂?”楚然连气都磨没了。   “下周一,我回去。”艾冰凉如水的声音传来。   “哦。”   “今天你闹的动静不小。”艾冰淡淡道,还有翻文件的声音,想来美国那边刚好是白天,他在忙。   “我都出名到国外了?你在美国也知道?”楚然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   “……”艾冰沉默了一瞬,直接转移了话题,“裸捐?你那点资产裸捐了,准备让谁来养你?”声音不觉紧绷了几分。   楚然低低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不如艾先生来养啊?”   “……”那边翻文件的声音猛地停下,人也没了动静,下一秒,电话猛地被人挂断了。   楚然挑挑眉,看了眼通话记录,想了想,又拨了个号码……   ……   霍言看见楚然定妆照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这段时间他没再见过她,因为她不想见。可他却知道她许多事情,王助理很尽责的汇报,今晚更是将事□□无巨细的发到了他邮箱。   她搭上了和梁生对戏的资源,依旧和第一部 拿奖电影一样,凭着自己;   裸捐,真大胆。   却在滑到《最后一日》定妆照的时候僵住,心脏像被人用重锤敲击了一下似的,闷痛。   她的眼神,让人不敢直视,唯恐多看一秒,就被吸入她绝望的世界里。   也是在这时,手机来了电话,云初夏。   “喂?”他接起。   “阿言,周六的直播,你会来嘛?”云初夏的声音在夜色里很是温柔。   霍言皱了皱眉,此刻方才察觉到,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听见她的声音了,竟觉得陌生:“抱歉,初夏,我那天……”   “我知道了。”云初夏语气淡了下来,打断他,率先挂了电话。   霍言揉了揉眉心,就要将手机扔在茶几上,没想到手机再次响起。   心里顿时生了疲惫,好一会儿才看也没看屏幕,接听:“喂……”   “霍总。”女人慵慵懒懒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   霍言喉结不觉动了动,他甚至能想到她此刻说话的模样:“嗯。”声音依旧平静。   “周六晚直播,不知道您有没有时间,捧个人场啊?”她问的随意。   霍言手指动了动,好一会儿,才听见自己有些艰涩的声音:“……好。”   ……   周六,晚八点。   国内首档演技竞技类决赛直播,正式开始。两大卫视、三十九个直播平台,同时直播。   决赛场地很大,搭建八组实景,三千多个摄像头全方位拍摄,几乎全比例电影拍摄的规模,只是这一次,没有cut!   与以往不同,这一场决赛,将所有选择权交给观众,选出最打动人心的演技,所以这一场,没有导师,只有各大制片,他们将在几场表演中选出心仪之人,投资一部大制作电影,可以说,这是一个所有演员梦寐以求的资源。   楚然静静坐在化妆间,脸上早已化了戏妆,黑色礼服、黑色礼帽,如同参加一场葬礼,事实上,就是参加葬礼——自己的葬礼。   “楚小姐,霍先生来了。”临时助理小王跑到她耳边说。   楚然点点头,跟小王走了出去,只往观众席望了一眼,主办方正恭敬跟在霍言身后,将他引到正中间的贵宾席,今天的他穿着一件黑色礼服西装,清魅的紧。   楚然放心了,那个位子,能看清每一组实景。   转身,云初夏正站在她身后,化了妆的脸色掩盖不住的苍白:“他来了,楚小姐……”她说。   楚然点头。   “那天,他说不来的……”说完,云初夏转身,仓皇离开。   楚然没有在意,回到化妆间,那日她约的医生也来了,站在门口,拦下了她,医生满眼复杂:“楚小姐,您如果真要上台,必须吃药,不然……”   “没事。”楚然笑了笑,“一会儿,就拜托您了。”   事实上,从昨天开始,她已经停了药了。   走进化妆间,手机响了一声,她拿出来,一条新的信息,艾冰发的,只有四个字“别太丢人”,像他这个人似的。   刚要关上手机,突然想到什么,手指飞快打了几行字,转头:“小王。”   “楚小姐?”小王跑了过来。   “我和梁影帝是最后一场表演,”楚然把手机递给小王,“到时我恐怕没时间发这条微博,记住,我的角色在台上倒下时,你就把这条微博发出去,知道吗?”说到后来,难得的严厉。   小王被委以重任,昂首挺胸,却在看见微博内容时睁大眼睛:“楚小姐?”   “还有,不准告诉第三个人。”   ……   “这最后一组,我相信大家早已期盼很久……”前台,主持人的声音传来。   梁生看着眼前面色平静的女人,眼里比最初的陌生多了几分欣赏,她对角色的把握和理解别具一格却又精准无比,又见她此刻静默不语,不觉安慰:“紧张?”   楚然抬眼望着他,挑眉一笑:“不,是激动。”   太激动了,终于到了绽放的时候。   “下面,让我们欢迎梁生、楚然——”   到他们了。   楚然转头,望了眼镜子里的女人:“准备好了吗,楚然?”她低声问,缓缓呼出一口气,   “准备好接受万众瞩目了吗?”   ……   他们表演的,是《最后一日》的结尾片段。   顾梦得了癌,不久于世。她约见了她的男人,陆离。   她告诉陆离,她每去一个地方,都有一段露水情缘。   她告诉他,她怀了一个孩子,不是他的。   她告诉他,即便这般,她仍旧会义无反顾的生下他。   陆离愤怒了,用最狠毒的言语咒骂她不过生了张无辜的脸,可却有婊/子的心肠。   他戳穿她口中的那些男人为她许下的诺言,不过是玩弄婊/子的把戏。   他说:“在他们摸遍了你的全身后,就会将你像条狗般丢开,就如……我现在。”   陆离将顾梦丢开了,却丢的不彻底,回头了,看见了依旧站在原处的顾梦,她脸色苍白,如同浑身只有骨架支撑着身子的骷髅,站在那里摇摇欲坠。   剧情到这里,梁生与楚然的对戏,棋逢对手,酣畅淋漓。   可这时,看见陆离回头的楚然,没有像剧本里写的那样,满眼被发现得病的惊恐,而是笑了出来,笑的如愿以偿……   ……   后台。   小王无心看表演,攥着手机,紧张的走来走去,余光却望见一旁角落里的东西,猛地睁大眼睛,抓过那包东西朝外面跑去。   控场导演站在帷幕后,呆呆望着台上的那场惊心动魄的表演。   “导演!”小王脚步仓皇,将手中的东西递了过去,“血浆包,楚小姐没有拿血浆包!”   “什么?”控场导演大惊,这是这场表演必不可少的道具,到时,更会有灯光配合着这些血,而慢慢落幕……   若是没有,那将是这场表演的直播事故……   管不得这么多,他一咬牙便要冲上台。   却在转身的瞬间僵住。   ……   站在台上的女人,嘴里开始出血,大口大口的鲜血冒了出来,鼻子也在流着,灯光下,鲜红的刺眼……   她依旧笑的猖狂,眼底漆黑绝望,血溅在舞台上,一滴,一滴……   而后,她缓缓看向观众席,望着台下万千观众,微微仰头,舒展双臂,接受聚光灯的洗礼。   身子,直直的朝后倒去……   ……   观众席上,所有人呆呆望着这一幕,鸦雀无声。   诡异的惊艳。   所有看过这部影片的都知道,顾梦为了让陆离彻底放开她,才选择了说出那一番难听的谎话。   可是如今,楚然的演绎,却像是……顾梦故意死在了陆离面前,猖狂至极,他的余生,将会永远活在她的阴影之下,或带着爱,或带着恨……   这一场死寂,最终终结在一个男人的嘶吼中。   从来温和儒雅的青元国际总裁,在最尊贵的贵宾席上站起身,脸色发白,满头冷汗,他朝着台上大吼着,撕心裂肺:   “楚然——”   ……   与此同时,自上次发布“我爱粉丝”的言论后,再没发布过一条微博的楚然,发布了一条简洁的微博:   我是楚然,想和大家说几件事:   一,我爱我的粉丝;   二,我不是慈善家;   三,不是为戏暴瘦;   四,《演员之路》后,我将永远退出娱乐圈。 第46章 大佬黑红花12   一则视频在微博上飞快传播着。   视频上, 女人前一秒还如一团烈火,将自己“焚烧”在舞台上, 下一秒便戛然而止, 从容优雅的站在聚光灯下谢幕,而后轰然倒下。   即便没有收音,视频还是清晰记录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楚然”。   不是顾梦,而是楚然。   直播出现了短暂的混乱,直到一名医生模样的人飞快上台,命令人抬走了楚然。以及媒体前一贯温文尔雅的霍言, 近乎狼狈的起身冲向后台, 几次险些跌倒。   ……   楚然, 裸捐。   楚然, 顾梦。   楚然,得病。   楚然, 晕倒。   楚然,永远退出娱乐圈。   楚然……   她的名字,蛮横的霸占了当晚的一切。而她本人, 除了那一条微博之外, 再没露面。   有人讽刺楚然在炒作。   有人猜测楚然为角色暴瘦, 导致竭尽全力表演过后,出现了短暂晕厥。   有人说你们发现没有, 今晚的楚然谢幕时,虽然狼狈,但像极了六年前领奖台上眉目肆意的楚然。   ……   每个人都在猜测。   也许有些人, 注定万众瞩目。   直到一个自称医院内部人员的微博小号,翻出了楚然当初的“医闹”视频,后面只有简单的四个字“胃癌,晚期。”   视频里,在镜头前温柔了六年的楚然,那时身子还没有枯萎的楚然,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她从没这么哭过,之前,之后,都没有。   这条微博转发极高,评论却没有,许久过后,一条评论静静弹了出来:“其实,她自始至终都没有闹啊。”   她只是在哭而已。   ……   医院,手术室外。   长椅上一人静静坐在那儿,手肘撑着双膝,手指交叉,始终优雅从容。   他一直很安静,从昨晚十二点到早上六点,就这么坐了六个小时。   直到手术灯灭,一个病床被推了出来,他才缓缓抬起头来,眼底尽是茫然。   病床被推入重症监护室了,医生摘了口罩,疲惫的叹了口气:“霍先生……”   霍言顿了顿,而后竟笑了笑,语气谦和:“辛苦了,医生。”他说。   ……   楚然知道自己不会死,她还有时间,还有任务。   所以睁开眼,闻到消毒水的味道,看见满眼的白之后,一点儿也不奇怪。   就是可怜自己,还要拖着这个身子活下去。   病房里很安静,她身上除了手指上夹着个脉氧监测仪、右手吊了个葡萄糖外,再没其他仪器了,可能医生也觉得她的病怎么治都无力回天,任由她怎么舒服怎么来了。   一个护士正在一旁记录着什么,见她睁眼很是惊讶:“楚小姐,您醒了?”   楚然眨了眨眼睛:“我昏了多久?”声音有些哑。   “您昏迷了两天两夜。”   两天两夜,楚然点点头,就要坐起身子,护士匆忙把纸笔放下,上前要扶她。   一旁却多了一只大手,轻而易举就把她扶起来了,身后还垫了个抱枕,而后那人又重新坐了回去,一言不发。   此刻楚然才发现,霍言竟然也在,依旧穿着那晚的黑色西装礼服,面色平静,只是眼里都是血丝,脸色苍白,嘴唇干裂。   见她望过来,霍言竟然还对她温和笑了笑:“然然,渴了吗?”声音很轻,很沙哑,却也很平静。   楚然看了眼自己手腕上的红线,一动不动。   “不渴,”她摇摇头,喉咙里还泛着葡萄糖的甜,“饿了。”   霍言轻怔,继而笑出声来:“想吃点什么?”声音中带着几分纵容。   楚然认真想了想:“烤鱼。”她说。   突然便想吃烤鱼了。   一旁的护士插嘴:“楚小姐,您现在的身子不能吃烤鱼。”   霍言却已经起身,走了出去,背影颀长,儒雅从容。   楚然眯了眯眼睛,手不自觉的摩挲着自己的手腕。难道这一次太猛,一次性将霍言的心给刺激死,再不会动了?   霍言是在半个小时后回来的,手里拿着酒店的保温盒,一个装了烤鱼,一个装了白粥。   他打开她面前的小餐桌,将保温盒放上来,楚然刚要拿过汤匙,却被霍言不赞同的瞪了一眼。   他抓过她的手,指尖颤抖了一下,她的手也只剩下皮包骨头了,而后放在一旁。   先舀了一勺白粥吹了吹,凑到她嘴边。   楚然看了他一眼,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   霍言抿唇笑了笑,又将烤鱼的刺一根根的择出来,喂到她嘴里,很仔细。   一口粥,一口鱼,倒是很规律,不一会儿竟然就吃完了。   霍言将保温盒交给外面的特护,又重新坐在原来的座位上,依旧不说话。   楚然无聊,看了眼霍言,突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了,毕竟自己拖着这副身子再娇滴滴唤一声“霍总”太诡异,最终只说:“喂,你把小护士叫进来。”   霍言眼神一紧,目光飞快扫了一眼她的身子。   “我没事,”楚然道,“让小护士陪我说说话。”   霍言顿了顿:“我陪你说,”声音依旧沙哑,“你想说什么?”   “陪我说还是陪你说啊。”楚然皱了皱眉。   霍言沉吟片刻:“那晚,你的表现很好。”   “我知道。”   “我让人封锁了你在这儿的消息,没人能打扰你。”   “嗯。”   “‘医闹’的丑闻也已经澄清了。”   “嗯。”   霍言声音梗了一下:“然然,你其实都计划好的吧,从最初上《演员之路》开始,就已经计划好了这一切。”   楚然望向他,勾唇笑了笑:“嗯。”   “我就知道,”霍言也笑了,“……我就知道。”他又重复了一遍。   “……”   “然然,最后,在舞台上,开心吗?”   “嗯。”楚然觉得自己又有些困了。   “困了?”霍言很贴心的察觉到了,起身,替她将抱枕移开,又小心翼翼的扶着她的身子。   楚然顺着他的力道躺下,闭上双眼。   “然然,邀请我去直播现场,也是计划里的重要一环吧?”霍言的声音轻轻响在耳畔,顺手为她整理着身上的薄被。   “嗯……”   霍言手顿了顿,好久,弯腰,在她额角轻轻吻了一下:“然然,你真狠。”   “嗯……”楚然的声音已经很朦胧了。   “睡吧,”霍言低道,“别忘了醒过来。”   ……   楚然再醒过来,外面天已经黑了,她转头看了窗外很久。   还剩那么几天,她其实也在拖。   可终究还是要回去的。   霍言依旧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手臂撑着膝盖,双手交握,头迈入其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拔下食指的夹子,直接扯了葡萄糖点滴:“喂。”楚然作声。   霍言几乎立刻直起身子,望向她时有些无奈:“醒了?”   “我想出院了。”她说。   霍言的状态更差了,听完她的话,眼神竟然有些涣散与茫然,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看了眼她拆下的点滴,点点头:“好。”   走上前,为她套上大衣,又帮她整理了一下头发,最后蹲下身子,小心翼翼扶着她的脚,给她穿上鞋。   忙完这一切,他方才揽着她的肩,朝门外走。   却在走廊碰见了医生。   一直温和的霍言身躯突然紧绷起来,如临大敌一般,理也不理医生,便要擦肩而过。   “楚小姐。”医生叫住了楚然。   霍言身躯剧烈颤了颤。   楚然从他怀里探出头来:“医生?”   “楚小姐,你现在的身子,最好还是留在医院,您已经没有几天……”   “然然,我们现在就出院。”霍言打断了医生,声音急切。   楚然抬头看了眼霍言,点点头。   医生最终叹了口气,再没多说什么。   ……   回去的路上很安静,楚然想回自己的公寓,霍言也顺了她。   他一直将她揽在怀里,一动不动。   车停在公寓门口。   霍言没有松手,楚然也就等着,等了许久,他不放手也不说话。   她只好开口:“你和医生怎么回事?”   霍言喉结动了动:“没事。”   “嗯?”楚然不信,想要抬头,却被他轻轻摁了回去。   “他……乱说话。”霍言低道。   “乱说什么了?”   环着她的手颤了颤:“他说,你病了……”   楚然眯眼笑了出来:“医生说的对啊。”   手背上的手,抖的更厉害了。   从一开始,他就一直很平静,一直到刚刚,没流露出半分异样。   而现在,听见怀里女人的笑,他低头迎视着她,依旧温和,干裂的唇冒出了几滴血,他却没察觉:“不要笑,然然。”他低声道着,手,一点点的收紧,恨不得将她嵌入到自己身体一般。   楚然眯了眯眼睛,突然便往前凑了凑,就要亲上去。   霍言却挡住了她:“现在不要想这种事……”   楚然看着他,勾唇嘲讽一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我说,‘我的身材很好,到此一游绝不吃亏’。怎么,现在……觉得吃亏了?”   霍言手一颤:“然然,我没……”   “霍言,”楚然打断了他,第一次认真唤他的名字,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医生说了什么?我想知道,一、字、不、落。”   霍言身躯突然便僵住了,他呆呆望着怀里的女人,她眼里尽是决绝。   她在逼他。   他不舍回绝。   “他说,”他开口,唇也跟着颤抖了起来,双眼赤红,“他说,楚小姐胃癌晚期,至多再……”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再怎样,霍言?”楚然依旧逼问着。   “再……活……”每一字,都像从牙齿里挤出来一般。   “再活几天,”楚然攥着自己的手腕,死死凑近上前,逼问,“再活几天,告诉我,霍言。”   “……”霍言的唇抖动的越发厉害,他大口呼吸着,如溺水之人似的。   “霍言,”女人的声音一遍遍的纠缠着他,“告诉我,再活几天!”   “我还能,再活几天……”   “……”   霍言猛的望向她,双手猛地捧着她的脸颊,目眦欲裂,他迎视她的逼视,下瞬,猛地垂首,重重吻在她的唇上,唇齿纠缠之间,他细细哀求着,“不要问,楚然……不要问……”   他一遍遍的说着,最后伏靠在她的肩窝,蜷缩的身子打着颤,发出细密的哽咽声。   十天。   医生说,顶多十天。   楚然没应声,垂眸,手,静静摩挲着手腕。   红线,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世界马上要结束了。 第47章 大佬黑红花13   最后的任务, 完成了。   楚然半眯着眼睛,蹭了蹭霍言的肩。   戳破他从容的表象,逼着他说出她的死期,的确残忍了些, 不过,他还活着。   有些人,连活着的资格都没有了。   霍言不愧是霍言, 即便是伤心,身躯都紧绷着,极为隐忍。好一会儿, 他慢慢平静了下来,揽着她的肩膀,小心翼翼。   楚然也依旧顺从的靠在他的怀中, 听着他一下一下的心跳声。   “然然, ”霍言叫她,声音更沙哑了。   “嗯?”   “你昏迷的这几天, 我想了很多。”   “是吗?想了些什么?”   霍言顿了顿:“想我们这八年来发生的事情, 第一次碰面, 我从不知道有人爱钱爱的这么理直气壮,可是,你理直气壮的模样太耀眼了,耀眼到让人想扑灭它……”   “想后来有一次应酬,你一出现就把我手里的酒杯夺过去了,其实那次凶巴巴的, 已经像个小野猫了,可我没有在意……”   “想你为我煮南瓜粥那一次,只穿着件白色衬衫,赤脚在公寓里走着,很诱人,诱人的让人不舍下床……”   “想你每一次看到我时亮晶晶的眼睛,以及我要和你分开时,你抓着我哀求的眼神,然然,你那时,在对我求救吧……”   霍言说了很多,那些以为不重要、不会记得的事情,一件件的浮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楚然也就懒懒的听着,直到他声音哑的厉害,停了下来,她才道:“原来您知道这么多事啊。”   “……”霍言依旧沉默。   楚然动了动身子,找了个舒适的角度:“那您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爱上你的吗?”她问。   霍言是个聪明人,他不可能不知道,原主爱他。   抱着她的手一顿,长久不说话。   就在楚然以为他会沉默下去的时候,霍言的声音徐徐响起:“六年前,我被逼婚,抓着你的手说‘然然不喜欢我娶别人’,你看着我时,眼里有光。”   六年前……   楚然心一沉,而后缓缓从霍言的怀里直起身子,静静望着他。   原来,原主第一次动心时,他就知道了。却装了六年,无视了六年。   “然然?”   “……”楚然依旧盯着他,好久笑了出来,明明瘦削的脸颊,可双眼一眯笑的魅人极了,她重新窝回他怀里,低声道,“你会忘了我吗?”   霍言喉咙里勉强挤出一声哑笑:“不会。”他应。   楚然沉默了片刻,“其实我不怎么信,”现在说着不会,到头来真的忘了又能怎样?不过,“我会让你一直记得……”   “霍言,我告诉你一件事啊。”   霍言拥着她,声音疲惫至极:“什么?”   “你还记得,当初我得‘最佳新人奖’那次吗?”楚然声音很温柔,“好多媒体问我是不是近日好事将近的那次,您那晚给我送来避孕药的那次……”   她很“热心”的提醒。   抱着她的手紧了紧。   楚然微顿,干脆将他环着她腰身的手往下拉了拉,放在了小腹上。   霍言一顿,继而反应过来,剧烈一颤,手飞快从她的手里挣脱了出来。   楚然却笑了出来,抬头,迎着他的目光,红唇轻启:“怀孕,其实是真的呢……”   一直是真的。   没有沈静觉得的“误以为怀孕”,媒体拍到的“粉面含春”是真的,原主欢欣羞赧的说“有好事一定会告诉大家”也是真的。   只是这份欢欣羞赧,被晚上的一盒避孕药打击的七零八落。   没有一个人知道。   霍言顿住了,他惊恐的望着她,瞳孔急剧收缩。   下一秒,他的隐忍终于不再,猛地将她拥入怀中,不管她病重的身子,死死扣着她,哭出声音。   起初喑哑的低泣,到后来的一声声的哭吼,撕心裂肺。   楚然静静靠在他的怀里,听着耳边的声音。   他不会忘记她了,最起码,这一生,绝不会。   霍言几天几夜没有休息,哭了许久最终还是累了,昏睡了过去。   楚然将他放倒在座位上,想了想,拿过一旁的毛毯给他盖在身上,最后看了一眼他,转身下车,再不回头。   ……   “叮——”电梯门打开。   楚然拖着有些疲惫的身子走了出去,却在看见公寓门口的人影时顿住。   那里坐着一个人影,此刻那人头靠着墙,正仰头望着她。   “艾先生?”楚然笑。   艾冰撑着墙站起身,走到她面前,那股冰冷的气势弱了许多:“楚然,我前几天下飞机,听说了一个笑话,你要不要听?”   楚然想了想:“好啊。”   “他们说,当红影星楚然得了胃癌,晚期,”艾冰说,“你说,好不好笑?”   楚然仔细思考了一下,点点头:“好像是有点好笑。”   “你也觉得?”艾冰扯开唇角笑了出来,“一下飞机就想把这个笑话讲给你听,免得你再说我是大冰块,没想到……”   没想到,找了两天两夜找不到人,只有她在舞台上陨落的那一幕,刻在他脑海里似的。   她对他说过一句话:“艾先生,我需要《演员之路》,我需要一个万众瞩目的舞台,让我可以酝酿、绽放、衰败,而后,隆重退场……”   她经历了酝酿、绽放、衰败,她该隆重退场了。   这个女人,从一开始就算准了退路!   找到最后,不敢找了,来到公寓门口,等了好久。   终于等到了。   “楚然,”艾冰今天笑的格外多,“我们最后一次通话的问题,我还没有回答你,现在,告诉你答案。答案是,‘好,楚然,我答应你。’”   最后一次通话?   楚然认真回忆了一下——   “你那点资产裸捐了,准备让谁来养你?”   “不如艾先生来养啊!”   以及现在的回答:“好,楚然,我答应你。”   楚然眯眼笑的开心:“资本家就是精打细算,你是算准了我吃不了你几天了,是不是?”   艾冰笑容一僵:“是啊,我准备榨干你最后一滴血呢。”   “真可怕,”楚然摇摇头,拿出钥匙打开公寓门,“进来坐坐?”   艾冰没有动,望着她站在门口的身影沉默了许久,突然开口:“楚然,我也想抱着你哭。”喑哑低沉。   楚然拿着钥匙的手一顿:“要不,你去找霍言?你俩肯定有共同语言。”   “……”艾冰望着她,许久走上前,“真狠心。”他说,伸手拥住了她,一动不动。   楚然任由他抱着。   “楚然,你说过,退圈后,希望找个心甘情愿娶你的人。”艾冰的声音闷闷的。   楚然皱了皱眉,的确说过,不过,她还是推开了艾冰:“考虑到我死之后,还要去亲自结束一段姻亲,死之前,就不再祸害别人了。”   艾冰看着女人隔开的距离:“又在胡说了吗?”   “对啊。”楚然理直气壮的点头。   艾冰无奈的摇摇头:“明天准备好证件,我来接你。”   “干嘛?”   “去民政局。”   说完,他直接转身走进电梯。   楚然望着他,电梯门关上之前,她对他微微颔首:“再见,艾先生。”格外郑重。   ……   进了公寓,小棺材正翘首以盼的望着她,小小的眼睛里写满了大大的疑惑。   楚然对它亮出了手腕,小棺材激动的险些从桌上摔下来。   楚然轻斥:“你摔死摔伤的,敢破坏我肉身,我一定饶不了你!”   小棺材:“……”   楚然去了趟洗手间,看着镜子里的女人,干瘦干瘦的,想了想,开始化妆,一笔一笔,很是仔细。   等到化完,已经过去三个小时了,她也累的气息都有些不稳。   不过,好在美艳了许多。   她换上了原主最爱的大红抹胸裙,看着镜子里的女人:“该退场了。”   转身,走回主卧,手里多了一把修眉刀,她端端正正躺在床上,照着上一次手腕上的伤疤,直接划了下去……   ……   楚然公寓的门,是被艾冰撞开的。   主卧的床上,雪白床单的血很刺眼,已经干涸了,穿着红色长裙的女人躺在上面,眉目如画,栩栩如生。   她很平静。   她走了,和她一起消失的,还有桌上她总是很宝贝的一个古怪青铜器。   艾冰手里紧攥的证件掉在地上,他却恍然未觉,走到床边坐在地上,守着她。   守了不知多久,她的身子都青白了,他很冷静的打了个电话后,依旧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很快,公寓里来人了,他们小心翼翼的站在门口。   艾冰起身,让出了位子,看着他们替楚然整理仪容,看着那个如猫一样的女人此刻再无表情,只是……在他们将她带走的时候,他终于开口,咬牙切齿的吐出两个字:“骗子。”   ……   “楚然 去世”的热搜直接冲到了热一,后面挂了个大大的“爆”字。   有人震惊,有人惋惜。   梁影帝在当晚发了一条微博:“那天,当她在舞台上笑出来的时候,我想,上帝动心了。”   与楚然合作过的当红鲜肉晨曦,沉寂了三天后,只发了三个字:“会淡的。”   ……   艾冰几乎每周都留出时间去看望楚然,坐在她碑前,和她说说话,聊聊天,她以前嫌他是大冰块,现在倒是她不说话了。   这天,他照旧去看她,时隔两个月,第一次在这里碰见霍言。   他瘦了很多,甚至比楚然得病时的状态还要差,脸色苍白,双颊瘦削,眼眶凹陷,站在楚然的墓碑前,一动不动。   他站了很久,一言不发,就那么从白天站到晚上。   直到王助理走上前,小声说了什么,他才勉强有了反应,似乎想要上前摸一摸墓碑上的照片,却又不敢,僵持半晌,最终离开了。   艾冰缓缓走上前来,只看见楚然的墓碑前,放着一个一朵牡丹,一枚戒指,一个婴儿项圈。   他顿了顿,顺手掏出一支烟,却在点上的瞬间怔住,抬头望着墓碑上的女人。   她为他点过两支烟。   一支吸到了肺里,一支吸到了心上。   ……   聚魂棺中。   楚然看着最后那缕金色的命魂,在自己的肉身上方一点点的凝结,最后钻入肉身的眉心。   泛着尸色的肉身终于逐渐开始逐渐变得白皙,直到如常。   她忍不住低低吸了一口气。   “你三魂齐聚,意识还不快归位?”小棺材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楚然却有些紧张起来,她缓缓靠近自己的肉身,伸出食指,轻轻碰触。   下瞬,一股巨大的力量陡然席卷了她,裹挟着她涌向肉身,一阵白光闪过,她猛地睁开眼睛。   铺天盖地的痛涌了上来,身体上每一寸都在痛,痛的她指尖忍不住的颤抖。   楚然低头,看着染尽血色的广袖仙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终于不再是从脸上穿过去了。   冰凉却真实。   三魂齐聚,意识归位。   她缓缓站起身,萎靡的太久的肉身比婴儿还要驽钝上几分,身上的伤口随着她的动作似乎裂开了几道。   她恍然未觉,赤脚走着。   “看你表情,还以为你找谁寻仇呢。”小棺材嘀咕。   楚然笑:“我怎么舍得找他寻仇呢……”   “嗯?那个叫容陌的人?”   容陌。   楚然眯了眯眼,太久没听见这个名字了,还真是想念的很。   尤其想念……他望着她,面无表情抽出情丝的模样。   “他算准了我非他不可,那我不妨……亲自把这场孽缘断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世界就完结了~   明天整理主世界的细纲哉~   谢谢看到这里的读者大可爱们! 第48章 神尊,别来无恙1   九重天门外,烟雾缭绕, 仙气纵横。   这是小棺材第一次瞧见活着的楚然。   自初见, 她肉身凋敝, 浑身浴血, 难辨生死。如今,她身姿舒展,眉目风华。   长发披于肩后,无风自动, 身上穿的白色仙裙仍旧血迹斑斑,她俯身, 望了眼自己的身子, 赤脚朝前走了两步。   如蹒跚学步的稚儿,踩在云端,而后站定。   小棺材有些好奇的望着她,三魂没有归位时,她成日想着活命, 如今, 却不知喜悲。   良久,楚然终于出声, 声音平静:“活了。”只有二字。   后,便赤足一步一步朝天门走去。   小棺材一跃至她肩头:“你如今已经恢复了仙身,怎么不御风飞行?”   楚然侧眸,对它勾唇笑了笑:“为了渲染一种悲壮的气氛。”   小棺材:“……”   转过头,楚然笑意已经收了回去, 淡淡道:“骗你呢,其实是因为疼。”受了天劫的身子,一用法术便皮开肉绽的疼。   小棺材老老实实靠在她肩上,再没言语。   仙界从来是寂寞的,千百年来鲜少有人飞升,天门处长年累月无人。   今日,守天门的天兵却发觉不远处云雾涌动,分外兴奋:“有人飞升了——”   话未说完,在看清来人样貌时住了嘴,呆呆望着那一袭血衣的女子。   楚然望了眼天门,又望了不远处来看热闹的小仙娥们,微微挑眉,声音低喃,却不知是对谁说:“别来无恙。”   天兵张了张嘴,最终唤了一声:“神后——归来——”千里传声,声声震耳。   小仙娥多是几百年的修为,还不知仙界的永生孤寂,望着她窃窃私语:这便是七百年前受天刑的神后?   楚然恍若未闻,继续朝前走着。   也看到了不少熟面孔,劝“神尊若立后当三思而行”的大成道君,说“两千年修为哪配得上上神数万年道行”的武天王,更有当初扔下“行天刑”令签的判官……   楚然依旧前行,手臂上伤口拉扯间,又有血流下来了,顺着她苍白瘦削的指尖,一滴滴落在仙雾里。   不知走了多久,她最终站定在仙宫前,太熟悉了,这仙气,这除却白再无其他颜色的宫宇,以及……那站在仙雾里的人影。   楚然眯了眯眼睛,侧头拍了拍肩上的小棺材:“乖,下来。”   小棺材眼睛滴溜溜转着,看了眼她,又看了眼那男子:“是那条狗吗?”   楚然笑:“可不就是他?”   小棺材跳了下去,楚然方才细细打量着那男子。   白衣墨发,不扎不束,身姿颀长立于那里,白色袍服随风而动,如雪一般,纤尘不染。容貌如画,风华无双。   他有着超越男女、世俗之美,夺人心魄。却眉目浅淡温润,不染情/欲。   容陌。   他一动不动,她便主动走到他跟前,反正千百年来,一贯如此。   “神尊,”楚然眯眼笑了出来,“数百年不见,您依旧风华绝代。”   容陌垂眸望着她,长久只微微颔首,声音清润醇厚:“归了?”   楚然笑的更灿烂了,点点头,“是啊,归了。”话落,她无辜的伸出手臂,将广袖拉起,露出手臂上一道道伤,委屈道,“神尊,好疼啊……”   容陌好看的眸子里像是有琉璃闪烁似的,微微一动。   “噗……”楚然却已笑出声来,腰身都笑弯了,伤口震开,又有鲜血流出滴落下来,她也不在意,信手一抹,“神尊,若不是您在我眼前,亲自抽了您自个儿的情丝,我还以为您对我尚有几分情谊呢……”   容陌依旧平静望着她,手上泛着蓝光,轻轻抚向她的手臂,止了血,化去伤:“先去仙池沐浴一番,洗尽凡尘。”   “凡尘有什么不好?”楚然任由他疗伤,声音很轻,“神尊,凡尘这三世,我旁的没学会,可放手,却学会了十成十呢。”   本抓着她手臂的手一顿,容陌淡道:“莫再任性,你的宫宇……”   话说了一半,顿住了。   楚然抬起刚被疗好伤的手,放在心口处,而后陡然用力,生生逼出心头血,化作一个血珠在她掌心飘着。   “这是我逼你娶我时,所交换的心头血,如今还你。” 说完,还沾着血的手抚向容陌的心口,看着那滴血在他身前飘啊飘,指尖在他雪白袍服上印出一个血印,“至于我的……”   手腕被人抓住了。   容陌仍旧静望着她:“休要再胡闹,既然三魂已聚,今后便在殿内自省。”   “自省什么?”楚然抬眸,“我犯得错,我早已用血肉偿还,但谁也别想让我后悔,包括你。”   容陌望着她的眉眼,最终轻叹道:“你终是因着楚公一事怨我。”   楚公……   楚然睫毛轻颤,她的父亲。   那一场仙魔大战,父亲战死前将她托付给容陌,父亲说,往后莫愁无家,上神自会保你无忧。   父亲却错了,容陌只给了她一处宫宇,给了她神后之名,这里,从不是家。   “神尊多虑了,”楚然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却勾唇眯眼笑开,“我父之仇,我会亲报。不敢怨神尊。”虽然付出的代价大了些,却从不悔。   容陌望着她,却是不信的。   楚然用力,欲挣脱他的手,却挣不开,索性娇笑一声:“怎么?神尊,当初你我结亲时,你曾亲口道,他日我若后悔,只管说便是,你定应,”另一手缓缓摸上了他的胸膛,肆意极了:“还是说,容陌,你舍不得同我神离了?”   容陌垂眸,望她一眼,没有言语。   楚然却笑意更深,直接靠到他怀中,声音呢喃:“容陌,舍不得我要直说啊,你明知我啊……也最舍不得你了呢……”   “我以往在你面前,从不敢骄纵肆意,生怕惹你嫌厌。”   “你爱白衣,我便日日白裙示众,只愿被夸一句‘二位当真般配’。”   “你好弹古筝,我便学一手琵琶。”   “你说神后当做三界表率,我便收脾敛性,端庄淑娴。”   容陌的手,不知何时松开了。   楚然仍旧道着:“生平,我所做唯一错事,便是不该给你下‘神欢’之药,与你在祭神殿内,行男女之礼!可我这近千年孤寂,最终落得三魂尽散,惩罚也该够了……”   她从他怀里徐徐走到他身后,手,静静探入他的袍服,就像那夜在祭神殿内一般,她也是这么大胆,不过千年小仙,却破了万年上神的清修之身。   自古多是凡人修为仙人,如容陌一般生来为神者早已不多。那一次与他双修,她修为大增,她其实是赚了的。   在众仙眼中,一直是她配他不起,她高攀了他,从来如此。   容陌眉心微蹙,仍旧一动不动,任由她胡来。   楚然望着他的侧颜,凑到他耳边,轻咬着他的耳垂。可他干脆闭眼,不看不理,一袭白袍,越发圣洁如雪。   他一直这样,总是这样......最初他不拿她当妻,便这样,后来他说会当,却仍旧未变!   楚然眯眼,声音咕哝:“您总是这般,神尊,我最初以为您是纵容,后来才知,您不过是无感罢了。”   语毕,她微微远离了他,手在他胸口轻抚,似在撩拨。而容陌紧闭双眸,不理不睬。   “神尊,你可知,这世上最冷硬者是何物?”楚然气声娇吟,手逐渐放缓。   “……”容陌自不会应的。   楚然也不恼,继续道着:“是月老的耳根和你的心。”   容陌轻怔,却未等他反应,她的手已经停在他心口,声音骤然凌厉:“我央他千遍万遍他不许良缘,我思你念你,你心无波澜!”   话落,手下蓦然用力,迅速逼出了他的心头血。   容陌猛地睁眸,只觉胸口大痛:“然儿!”声音罕有波澜,周身仙雾被震的翻涌,唤完却怔住,他早已无情丝,本该无喜无怒,可为何……   楚然还未稳定的三魂都随容陌神力翻涌剧烈一颤,她飞快远离,伸手,将心头血攥在掌心,后退三步,谨慎盯着他,如同七百年前,面对大敌。   容陌轻怔。   楚然沉静许久,笑道:   “从今往后,神尊便是神尊,楚然只是楚然。”   作者有话要说:  主世界应该不会很长~ 第49章 神尊,别来无恙2   楚然化去满身血污,手里提着一壶从老君那儿偷来的美酒, 懒懒靠在云端随风飘着。   容陌最终没拦她, 他只说:“你方才归来,难免沾了凡尘情/欲, 待气消了再回来。”   他还以为她在胡闹。   也是, 她以往几次三番气了恼了, 被他一哄便怨气全消,这一次, 他仍旧只当她意气用事呢。   “咱们去哪儿?”小棺材窝在她身旁, 探出脑袋。   楚然眯眼一笑, 说的理直气壮:“咱们无家可归了。”   爹娘没了,神后弃了, 楚然以后就只有楚然了。   “那咱们现在去干吗?”小棺材继续问。   楚然认真想了想:“先去一趟仙魔井, 再杀个堕仙。”这份血债,她盼了七百年,不杀他,爹娘的尸骸难安。   “什么?”小棺材大惊,“早知便在那仙宫里不出来了,那儿仙气足,吸口气儿都觉得涨修为, 还用跟着你出生入死的……”   楚然纠正道:“那不是仙气,那是上神清气。”   小棺材:“……”   说话间,云朵路过一株桃树,桃树上, 两朵修出仙根的桃花在你侬我侬的亲嘴儿。   楚然看着心烦,一弹指,直接将两朵桃花分开,看着它们哀怨的望着她,她倏地就笑了出来。   她果然还是这么卑鄙啊。   “奇怪,”小棺材看着她方才略施法术,“你分明是仙身,怎会有魔气?你真是神后?”   “刚才之前,是。”楚然扭头,一挑眉,“早和你说过,我就是大人物啊。”   小棺材嘀咕:“我以为你只是随便说说……”哪想到竟然是真的,“不过你怎么成为神后的啊?”它很好奇。   楚然思索片刻,仰头灌了一口酒:“你不是说过我撩男人的功夫了得?自然是因为上过一次床,他就对我欲罢不能了。”   小棺材明显不信:“我怎么觉得是你欲罢不能?”   楚然拿着酒壶的手一顿,下刻又灌了好几口酒,将酒壶扔在一旁,抓过小棺材揉搓一番,直揉的它哀嚎不止才松手。   而后枕着自己的手臂躺下,望着千万年来一成不变的仙界:“到了仙魔井,记得叫醒我。”   话落,闭上眼睛。她有许久,没回忆起曾经了。   ……   那年,她九百岁,在动辄几千岁的仙界,她还太小。   仙魔大战,斗的昏天黑地。   楚然的爹是仙界兵马大元帅,娘……她不知。   她只知,有一日,她在天门等着爹凯旋时,前方来报,说爹战死在仙魔井,身旁有娘的尸首。   爹被追谥为楚公,至于娘……依旧没人提及。   楚然不信,她在天门等了九十九天。第一百天时,一袭白袍的神仙从天而降,对她伸出一只手,他说:“你可愿随我而去?”说这句话时,他唇角有笑,温和悲悯。   神仙是容陌。   楚然望着那只手,最终将自己的手递了上去,她渴望一份温暖。   容陌将她带到了宫宇,他唤她“然儿”,她叫他“容陌”。   仙娥纠正说她应该叫一声“神尊”,她憋红了脸也叫不出来,干脆道:“要不……我叫你一声师父?”   容陌挥挥手道:“罢了,容陌便容陌吧。”   仙娥们诧异,楚然心中却窃喜。   他教她梳发髻,自己却成日披头散发;他教她读书习字,自己却每天闲散困觉;他教她法术,自己却从未用过仙法;甚至包括第一次来葵水……   她哭丧着脸去找他:“容陌,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她一直嘀咕这一句。   容陌无奈打断她:“只要你三魂皆在,我便能保你不死,发生何事?”   待楚然将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他时,他惊怔了片刻,而后才摇摇头:“我竟忘了然儿终是个女子……”   那天,在仙娥面红耳赤中,他教了她一下午葵水乃自然之道,以及如何应对葵水。   至于何时动心的呢?   大概是那日她在宫宇中闲着无聊,便去天池里钓了几条鱼,砍了几株院子里养的仙桃枝,点上火,烤鱼。   她刚烤好,容陌便回来了,望着她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没忍住笑骂一声:“到底是不学好,尽做些焚琴煮鹤的事。”   焚琴煮鹤这个词,他教过她,大概是说她糟蹋美好的东西。   她满眼无辜:“容陌,我觉得烤鱼比这仙桃枝金贵,你要不要吃?”她拿起桃枝串起的烤鱼递到他跟前,此刻才发现,鱼都烤焦糊了。   容陌没接,望了眼那鱼:“你乃仙人之躯,还是我亲传仙法,每日吸食天地精华便可,哪里需要吃这些东西?若传出去,怕不是砸了我的门面?”   “可是……好香啊……”楚然嘀咕,“容陌,你不喜欢吃吗?”她恹恹道,突然觉得烤鱼没那么香了。   只是,没等她收回去,烤鱼已经被容陌接了过去:“罢了,你总是知如何惹我生气,我若不吃一口,怕是都对不起你给我惹的麻烦。”   那一瞬,楚然抬头,看见他白袍胜雪,墨发飞扬。   心突然就跳了跳,止不住的面红耳赤。   事后,她才知,守天池的仙官和宫宇的小仙娥找容陌告了状了。   那之后,她依旧跟着容陌读书学字习仙法,却……很少与他探讨女子私密事了。   容陌有时甚至会特地叫她去,问她:“是否葵水不准时?”   楚然脸皮尚薄,转头就走,一连一个月不敢出现在他面前。   ……   后来,楚然察觉到自己的心思,便去了月老宫里,说明来意:她来查姻缘。   月老是个酒鬼,成日喝的醉醺醺的,对她挥挥手,要她自己去查。   三界的红线都在一棵巨大的姻缘树上挂着,楚然要查到容陌的并不容易。于是她干脆每天在宫宇内修完心法,便往月老宫里跑,一天查一点,总能查出来。   那段时间,容陌皱着眉望着她,成日摇头:“到底是长大了,心里有了别的小心思了。”   楚然查了整整半个月,查遍了整棵姻缘树,也没有找到容陌的红线。   第十六日,月老醒了,告诉她:“容陌乃是上神,哪里轮得到下仙掌管姻缘?”   楚然伤心了许久,央求着月老给她一根红线,可月老不应,说这有违天条。   她便自己准备了一根红线,一侧写了“容陌”,一侧写了“楚然”,偷偷摸摸的将红线挂在了姻缘树上,没告诉任何人。   只是,假的终究是假的,永远真不了。   在她近千岁时,宫宇里来了一个女子,那女子一袭紫衣,身上带着淡淡的紫藤花香,那些人叫她“紫萝仙子”。   紫萝仙子来的时候,容陌正在一旁软塌上小憩,楚然正在烤鱼。   她已经可以把鱼烤的外焦里嫩了,道行不深的小仙娥有时也会眼巴巴的围过来想吃一块鱼肉。   鱼烤好了,楚然想着先给容陌吃一块,只是没等她开口,就有宫娥跑了进来:“神尊,紫萝仙子求见。”   这是楚然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直觉的不喜欢。   容陌则从软塌上起身,看了一眼她:“我先出去一下,你先吃着。”   可他出去了,烤鱼顿时就没滋没味了,不一会儿,焦糊的味道传来,还是小仙娥提醒了一声,她才匆忙灭了火。   容陌和紫萝仙子聊了很久,再后来,紫萝仙子进来了,容陌没进来。   紫萝仙子走到她跟前,紫藤花香很是浓郁,她不喜欢。   那天,紫萝仙子只对她说了两句话:   “你就是楚然?”   “我是师父的徒弟,唯一的徒弟。”   唯一的徒弟,唯一。   这两个字太可怕了,所以最初,容陌才不愿让她叫他一声师父吧?   而她又是容陌的什么呢?楚然想了许久才发现,其实……她和容陌什么关系都没有。   她一个人把烤得焦糊的鱼吃下去,很难吃。   吃完之后,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她也想成为容陌的唯一。   在她千岁诞辰这天,她找到了一种名叫“神欢”的药,放在了她的生辰酒中,敬了容陌一杯。   祭神殿内,行男女之礼,便是许下永生为伴的誓言。   那夜,她极为大胆,大胆到连容陌都被诱惑了。   她破釜沉舟般靠在他的怀里,褪下一件件衣衫,吻上肖想已久的唇,只是之中不敢睁眼看他一眼……   千年小仙,破了上神数万年的修为。   她太急迫,以至于忘记了第二日要怎么面对容陌。   而容陌……他望着她,面无表情。她便瑟缩在角落,哑口无声。祭神殿内,众神之相庄严肃穆。过了许久,他说:“我没想到,你竟是连我都算计。”   那天,永远风平浪静的仙界,下了一场仙雨。   楚然在姻缘树上作假的那根红线,被仙雨打落下来,她便守在树下,一次又一次的将红线挂上去。   直到雨停,容陌来寻她了,把她带到了宫宇,一挥袖便挥去了她满身狼狈,他问:“你可知你做了什么?”   她点头。   “不后悔?”   她依旧点头。   “好。”容陌似乎考虑了很久,最后道,“神后之位,当端庄淑娴,你能做到?”   她依旧点头,点完头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愣愣抬头,不敢置信的望着他。   容陌似乎被她这幅模样逗乐,也似乎气极反笑:“如今你已千岁,结亲也无妨了。”   楚然自祭神殿那夜后第一次开口:“你……娶我?”   “是。”容陌说着,取出了自己的心头血,又取出了她的,而后,彼此交换。   这一天,在容陌的承诺下,她也成了他的唯一,唯一的妻。   成亲之日,是在三日后,宫宇上下依旧一片白。   她一直住在这里,所谓成亲,不过是她从自己的宫宇搬到容陌的宫宇罢了。   没让宫娥帮忙,她自己收拾了东西,去了容陌的宫宇,在那里,见到了许多仙人。   只是可惜,他们不是来道喜的,而是来劝离的。   “神尊立后,是仙界大事,当三思后行。”   “楚然不过千年小仙,哪配得上神尊……”   “……”   容陌没有说话。   楚然隔着老远看着容陌那一身雪白身影,转身去了他们的喜房,依旧没有一点喜气,她便找了一块红布,剪了个歪歪扭扭的“囍”字,施了个仙咒,看它飘在空中,好像真的有了那么几分喜气。   她一直觉得,自己不该提前去容陌的宫宇,以至于在以后的近千年时光里,一直在想,是不是晚一点,她就可以一直自欺欺人下去。   那些仙人走了,楚然想要出门去找容陌,却又闻到了那股紫藤花香。   脚步莫名其妙的就停下了,她用容陌教她的“仙隐术”,隐去了自己的气息。“仙隐术”是容陌逼她学的最好的仙术,他说:往后遇到危险,打你是打不过了,便藏起来吧。   门外,紫萝仙子说:“师父,您真要娶她?”   容陌应:“是。”   “您明知,楚然体内流着半仙半魔的血,您要……留这样的人当神后?”   半仙半魔。   楚然觉得自己有些眩晕。   “是补偿吗?师父,仙界亏欠了楚家,您便这般补偿她?”紫萝仙子的声音很激动,“您对她敦敦教导,耐心指教,如同当初对我一般,现在……却要娶她,您说过,我是您唯一的徒弟的……”   对她,如同对紫萝仙子。   楚然死死攥着门框,指甲恨不得嵌入木中。   她以为,自己听到的足够残忍,可是,却原来不过是冰山一角。   容陌的声音夹带着几分叹息,他接着道:“紫萝,当年我闭关百日,你父罗圣真君为首的一众仙人,竭力反对仙魔结合,更是抓住魔界圣女,逼魔界退兵。魔界息兵,你父却杀了那魔界圣女,致使魔军大怒,险些杀上仙界。最终楚公自刎谢罪于仙魔井,以二人之命,平了这场战乱。”   “紫萝,我、你父、仙界,亏欠楚家良多。”   “师父,父亲也是为仙界着想,魔界之人,终是骨子里便流着背叛之血……”   余下的话,楚然听不下去了。   魔界圣女,楚公自刎,她体内流着半仙半魔的血,仙界亏欠楚家,容陌补偿于她。   她终于知道了当初娘为什么成日躲在屋内,鲜少出门,终于知道为何爹有“楚公”谥号,却无人提及娘。   因为……娘是魔界人,这些所谓仙人觉得,她骨子里便流着背叛之血!   而容陌娶她,也是因着亏欠吧。   楚然静静坐回到床上,拿起掉落在地上的“囍”字,仔细的看着。外面人又说了什么,她不知道,她只知道,紫萝仙子哭哭啼啼的走了。   容陌走进屋里,看见坐在床上的她惊怔片刻。   楚然眯着眼睛掩去情绪,笑了出来,拿起手中的“囍”字问道:“容陌,好看吗?”   容陌盯了她许久,最后颔首:“好看。”   楚然懒懒的歪头:“方才不小心睡着了,只看见紫萝仙子的背影,她和你说了什么啊?”   容陌道:“她只说了恭喜。”   “是吗?”楚然把玩着那个“囍”字,“那她有没有认我这个唯一的师母啊?”   “……”这一次,容陌静了下来。   “哎,她八成是不会认的,”楚然摇摇头,“她看着你总是那么情真意切,怎会认我呢……”   说完,她走到容陌跟前:“容陌,你爱我吗?”问的很是直白。   “……”可惜,容陌没有回应她。   楚然安静了许久,“噗”的一声便笑了出来:“容陌,我觉得有点紧张,今晚洞房花烛夜就先推迟吧。”   说完,她转身走了出去。   她也不知道该去何处,便去了月老宫里,坐在姻缘树下,看着那根格格不入的红线。   假的就是假的,想要毁了,却又舍不得。   在月老宫里坐了三天三夜后,她去了仙魔井,这里是仙与魔的通道。   娘在这里被杀,爹在这里自刎。   罗圣真君,以及那些仙人,是逼死爹娘的罪魁祸首。   自她记事起,娘便从未离开过爹,娘总是那般温柔。   什么仙魔,皆是狗屁。   也是在这时,仙魔井里一袭绯衣飞了出来,慵懒的声音满是玩味:“我瞧瞧是哪个小东西,满身仙气竟生了魔意……”   这是楚然第一次遇到魔尊凤华。   他妖冶的光明正大,魅人的毫不掩饰,就这么直直望着她,许久低喃一声:“半魔半仙啊……”说完掩唇一笑,眸中带勾睨她一眼,“要复仇吗?我可以帮你哦。” 第50章 神尊,别来无恙3   “魔界之人, 终是骨子里便流着背叛之血。”   楚然看见凤华时, 便立刻想起了紫萝仙子的这句话。她真切察觉到自己骨子里的血在沸腾。那股仙界没有的魔气, 嚣张肆意。   “你如何帮我?”她问。   “与我双修啊。”凤华挑眉。   “……”   “还有一法,”凤华见她不语, 语气认真了些, “剔除仙骨, 留下魔根, 你功法太杂,反而对修行无益。”   剔除仙骨,楚然顿了顿, 第一反应便是——容陌不喜欢。   他娶她本就因着那份愧疚,若她成了魔,他便再也不会要她了。   抬头, 她望向凤华, 他正懒懒靠在仙魔井旁,腰间挂件叮当作响。   楚然顺着声音望过去, 只看见一块血玉。   凤华浅笑:“万年天羽育沛,比你这小仙可金贵多了。”   万年……楚然终于开口:“原来你这么老了。”   凤华笑意顿收,毫不留情照着她头上拍了一下:“脖子上的脑袋若只为了显高才长的, 我不介意给你摘下来。”   楚然被他状似随意的一拍, 魂都跟着颤了颤。   “不过……”凤华却很快凝眉,媚眼如丝朝她望了一眼,“我真老了?”   楚然轻怔,看着他一副惊艳倾城的模样, 还有松垮垮的绯衣,隐约露出的小胸膛……她不自然转移了目光。   他很好看,可是……在她心里,却是谁也比不上容陌的。   凤华很快笑开:“敢情是个口是心非的小东西,不过你这一副觊觎我身子的目光倒是取悦了我,”他说着,扭头看了一眼荒无人烟的仙魔井,“便来此修炼吧,我教你容陌绝无可能教你的法术。”   ……   楚然开始跟着凤华修习法术,没日没夜。   这一次她是真的拼了命的学,白日习招式,入夜便回宫宇背法诀,她颇有悟性,加上和容陌曾祭神殿双修,短时间内便修为大增。   只是,有代价的。   身上尽是细碎的伤口,手掌握剑磨出了一层茧,法诀反噬内伤不断,有时痛的夜夜难眠,她便坐在桃树下,看着容陌的宫宇发呆。   她与容陌再没同房过,哪怕她日日出门,他也从未过问过她去了何处。   她知道这都是她自作自受,她怪不了任何人。她只有每日回仙界时,到他宫宇中与他说上几句话,她怕他会忘了她。   只是后来,在仙魔井待得时间长了,她的身上开始沾染魔气,容陌的宫宇,她便越来越少去了。   直到有一日,她回到仙界,看见好多仙人从容陌的宫宇走出。   她拉了个小仙娥问缘由,小仙娥吞吞吐吐,可意思她却听明白了——还是因着她是神后一事,他们请容陌再三思量。   以前她还以为是因为她是千年小仙,现在终于明白,因为她身上有一半魔界血缘,才不配当神后。   楚然回了自己的宫宇内,没想到容陌竟在等她,站在桃树旁。   看见她,他微微皱眉:“去了何处?惹得满身狼狈?”   楚然笑了出来:“去周围闲逛了一圈。”   容陌看出了她在说谎,却没有戳破她,只是伸手,想要拍拍她的头。   她却飞快躲开了,容陌的手僵在半空。   最终她干笑一声:“我身上脏,先去沐浴一番……”语毕,落荒而逃。   ……   翌日,她依旧去了仙魔井练功。   手中长剑舞的行云流水,却有一招怎么也参不透,她直面迎上,只感觉体内气血逆行,眼前一暗。   她试了一遍又一遍,没想到竟开始大口大口吐血,思绪杂乱。   直到一点清明从灵台汇入,她看见凤华紧绷的脸,他一向慵懒不羁,很少这么严肃:“小东西,你想害死你自己。”   说着,手中魔力往她经脉里送着,平顺了逆行的气血。   也是在这时,上神清气袭来,楚然扭头,正看见自天上飘落下来的容陌,他面无表情望着她,墨发无风自动,荒芜的仙魔井,映衬的他的雪白袍服更是纯粹,那双眸,黑的幽深。   楚然脸色顷刻惨白。   “旁人说你与魔界勾结,我尚替你掩了几分,楚然,你如今倒是大胆。”容陌的声音比昆仑之巅的雪还要冷上几分,他很少这么生气,便是祭神殿那夜都没有。   她几乎连滚带爬起身,朝容陌奔走两步,却被受伤的身体拖累,险些跌倒,身边一只手扶住了她,凤华懒懒站在她身边:“神尊屈尊而来,所为何事?”   容陌望着他:“接内人。”   内人,他第一次这么说。   楚然绕过凤华,义无反顾走到容陌身前,他却看也没看她,转身便走。她匆忙跟上,半步不敢停留。   回了宫宇,容陌仍旧一言不发。   她跟在身后,良久缓缓上前:“神尊。”声音嗫嚅。   容陌回首,盯了她好一会儿:“千年小仙之情,果真善变。”   楚然身形一晃,脸色苍白。   “结亲一事,楚然,你若后悔便说,我定会应。”容陌接着道。   她一动不敢动。   容陌沉静片刻,声音中缓了下来:“我养你百余年,助你修习仙术,而今一朝未管你便与魔界来往,楚然,你可知错?”   “错……”她终于有了反应,呢喃一声,“是因为我骨子里流着魔界的血吗?”   容陌轻怔,最终道:“魔与我,你只能择其一。”   择其一。   她点头:“我知道了。”   ……   她去找了凤华,这一次不是因为修法,她只问了凤华一个问题:“你所说的剔除仙骨,如何做?”   凤华眯着眼睛望着她,许久低笑一声:“剔仙骨,还是除魔根?”   “……”楚然沉默。   凤华轻叹:“可惜啊,想我魔界万千美人儿,我竟是最喜欢和你这个小东西聊天。”   “为何?”   “你和她们不同咯,”凤华挑眉,“她们喜爱我的身份、法力,而你,觊觎我的身子。”   楚然没应。   凤华抓着她的手,放在她身前肋骨之下,低低耳语:“记住,这里是魔根,这里,是魔根。”他重复了两遍。   ……   楚然回到仙界,仙人齐聚在容陌宫宇前,要“神尊当以仙界为重,神后更应名副其实”。   她看着这些仙人,走到容陌面前:“我做了选择。”她说。   她从来都没得选。   话落,她转身,面对众仙人:“我是容陌的神后,从今往后,只是容陌的神后。”   手下凝起一团紫色光雾,她屏息,长发因着魔气外泄而乱舞,她恍然未觉,仍旧迫气血逆行,直到紫光大亮,而后恢复平静。   他不喜她修魔界法术,她便将这些日子习来的,通通散尽。   她伸手,赤手探入血肉之中,指尖凝聚十分仙法,蓦然用力,而后闷哼一声,迸出一片血雾。   他要她做选择,她便生生毁了魔根。   最后,她无力伏在地上,胸腹尽被血迹染红。浑身冰凉,像是被生生抽出半条命。却还是吃力伸出手,一点点抓紧面前的白色袍服,看着自己手上的血在他的白衣上沾了痕迹。   “我选容陌。”她低语。   恍惚之中,她望着容陌,竟像是回到初见那天,她等在天门处,他递给她一只手,将她带出了苦海。   众仙人望着眼前一幕,无一人作声。   这些仙人何时散去的,楚然不知,后面发生了何事,她也不知。   她醒来时,在容陌的宫宇,浑身剧痛,外面传来阵阵古筝之声。   她穿着白色里衣走了出去,看见仙雾缭绕里,容陌坐在那儿,白衣墨发随上神清气飘动,他却只静静弹着古筝,琴声悠扬,   这样的他,她竟拥有过,想来都觉得庆幸。   “醒了?”容陌看见了她,停了古筝。   “嗯。你弹的什么曲子,很好听。”   “想学?”   楚然摇头:“不想。”古筝之音太缥缈,她抓不住他,“我想学琵琶。”琵琶声清扬。   容陌应:“好。”   “对我,可否像对待妻子一般?”她又问。   容陌顿了顿,依旧颔首:“好。”   楚然笑了出来,她低语:“谢谢你,容陌。”   ……   这段时间,容陌真的待她很好。   她琴艺不精,他便迁就着她,一弦一弦的弹。   她想吃烤鱼了,他便亲自去天池里垂钓。   她不想见其他仙人,他便回绝了所有人的求见。   除了晚上他不曾陪她外,一切都很好。   楚然很知足了,就这样千万年,她也是愿意的。不想复仇,不想情爱。   可是,紫萝仙子却找上门来。   她来的那天,容陌不在,她便直接找到了她。   紫萝看见她时一愣,继而道:“你果真和烟娘一样。”   楚然怔住,烟娘……爹就是这样唤娘的:“你知道什么?”   紫萝拿出了“前世今生镜”,放在自己眼前:“楚然,你不想知道当初发生了何事吗?你爹娘在仙魔井那场劫难,我就在一旁看着呢!”   前世今生镜,会呈现镜中人的前世今生。   镜中映出紫萝的容颜,而后镜面微晃,开始闪现当初的画面:   仙魔井旁,娘跪趴在地上,浑身是血,爹站在娘面前,面无表情。   楚然奇怪,可越看她脸色便越发苍白,直到最后,手指颤抖。   那些所谓的仙人,他们抽去了爹的情丝,要娘在这样的爹面前毁了魔根,散了魔灵。   娘本就是魔界人,抽去魔根,她不过是个凡人罢了,她的身躯因为疼痛,在地上扭曲着,却仍旧一点点爬着去靠近她的爱人。   “楚然,你瞧,你爹多爱你娘,被抽了情丝都难掩动容呢……”紫萝在她耳边道着。   楚然看到了。   娘抓到了爹的衣角,爹面无表情望着她,垂下身子。   本该无情无欲的爹,将娘抱在了怀里,他很平静的看着娘在自己怀中扭曲,直到死去。   所有人都以为心无波澜的爹,却突然生生呕出一口血,抽出仙剑,自刎而亡。   那些所谓的仙人大惊,他们承担不起兵马大元帅被逼死的后果,于是,仙魔井旁,十里战火,寒风猎猎,忠心耿耿的楚家三千仙将,均被自己人坑杀在此,血流成河,哀嚎遍野。   楚然死死看着镜子,双眼赤红。   “楚然,你想知道,是谁抽了你父的情丝吗?”紫萝问。   “是谁?”   镜面微动,楚然怔怔望去:   九重天外,宫宇之中,爹跪在那一袭白袍的上神面前:“还请上神,往后给然儿一处庇佑。”一根金黄色情丝,自爹眉心徐徐抽出。   楚然伸手,轻轻抚摸镜中人的眉眼,太熟悉了。   容陌。   “楚然,我知道你的过往、苦难,也该让你知晓一下我的,你以为师父对你极好吗?”紫萝反问着。   镜中画面却又一转:容陌当年,也曾教紫萝梳发,也曾教她功法,教她读书习字,教她抚琴弄花……   午夜梦回中的那些美好,都不是独一无二的。   “对了,”紫萝声音听在楚然耳中,森然如鬼,“楚然,祭神殿乃众神之殿,荡涤一切不齿下作之事,你真以为下一点药便能夺了师父神志?”   她说着,将镜子转向楚然,镜面映出她苍白的脸,祭神殿...祭神殿...   那夜的事,竟真的在镜中徐徐浮现:   祭神殿中。   只有没吃药的她,闭着眼躲在他的怀中,将自己献祭出去,而容陌……始终眉目清明,看着她如跳梁小丑般对他送上自己。他……全然无波无澜。最终她哽道:“容陌,容陌……”一声一声,他只悲悯轻叹一声,似是可怜,似是亏欠,任她予取予求。   楚然紧闭双眼,血液里似有风在涌动,那些曾以为散尽的邪魔之念,在心口疯狂滋生。   紫萝临走时道了一声:“魔便是魔,即便除去魔根,骨子里仍是魔的骨血!”   是啊,魔就是魔。   容陌当晚便回来了,破天荒的夜晚来到她房中。   “紫萝今日来了?”他问。   “嗯,”楚然安静点点头,看着他,“容陌……”   “嗯?”   余下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她最终笑了笑:“在天上闷久了,明天,我想下界游玩。”   容陌应了下来。   他带她去了人间,天上看不见天空,人界看到的天空却这般澄澈。   楚然指着天空道:“我喜欢蓝。”笑弯了眉眼。   容陌笑应:“嗯。”   他又带她去了蓬莱山,站在山顶,俯视着一派烟火,家家户户忙碌却又和美。   “人的寿命不过数十载,这般短。”她低语。   “嗯。”   “可能厮守数十载,也很幸福了。”   “嗯。”   “容陌,”她仰头,看着身侧的他,“若你能爱我人界一世,此一生,我也知足了。”   容陌皱了皱眉,没有言语。   楚然却已眯眼笑开:“对了,带你去个地方。”   她带容陌去了月老宫中,指着上面一根格格不入的红线:“你看,我做的。”说完,一挥广袖,红线轻飘飘落了下来。   一端写着“容陌”,一端写着“楚然”。   楚然伸手,静静摸着那根红线:“可惜……假的终究是假的。若是被发现,月老怕是被惩罚了。”话落,她便要将红线斩断。   容陌却攥住了她的手腕,抿唇不语。   她不解。   手中红线却已飞起,重新挂在姻缘树上。   楚然轻怔,良久扭头望着他:“容陌,我爱你。”   这一次,没等容陌反应,她便已转身。   ……   隔日,楚然未曾告诉任何人,离开了仙界。出了天门,便使了“仙隐术”,去了仙魔井。   没有等凤华,她直接从仙魔井跳了下去。   魔界久不见光,却自有光石电火。   魔兵压着她见到了凤华,他慵懒靠在主座之上,一袭绯衣惊艳魅惑。   “双修也好,剔除仙骨也罢,”楚然道,“我只要复仇。”   凤华睨她一眼,闪身到她眼前:“哦?找谁复仇?容陌?”   “罗圣真君。”   爹,娘,楚家三千仙将。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一个自毁魔根之人?”凤华轻嗤。   “娘是魔界圣女,当年魔族肯为娘息兵,证明圣女还有几分价值,”楚然垂眸,“复完仇后,我任凭你处置。”   “……”凤华沉默片刻,最终轻笑一声,“小东西,你对我的价值真没那么高,不过,既然你这么说了,帮你一下也无妨。”   楚然在魔界留了下来。   凤华用了三年改了她的体质。   这三年间,她日夜不休的修炼。   有一日,凤华带了伤回来,他脸色阴沉了许久,楚然来找他习法术,他阴晴不定望着她突然开口:“我和容陌交手了,不愧是上神。”   楚然微顿,转眼已经恢复平静:“嗯。”   “不想知道为何交手?”凤华追问。   楚然抬眼:“他一直觉得亏欠我,其实他自作多情了,他从不欠我什么。”   “亏欠……”凤华玩味品了这两字许久,脸色突然便晴朗了,“今日本尊与你过两招。”   ……   一百年。   楚然在魔界待了一百年。   断骨重接,废身重塑,法术重炼。   凤华是个好师父,给她寻了许多灵丹妙药。   如今,她要走了。   凤华拦也没拦她,只挥挥手:“可算走了,本尊终于能安生些了。”   楚然笑了笑,就要走向仙魔井。   “慢着。”凤华突然作声,眨眼间已经到她眼前,一手抚向她的头。   楚然一愣,头顶源源不断的魔力在她体内汇聚。   凤华却已收回手:“小东西,别忘了你说的,复完仇后任我处置。”   ……   楚然自进入魔界,便再没穿过白衣,如今出去,也只穿了一袭黑,长发高束。   她找到了当初的那些仙人,宫宇烧了,人也废了。最后去了罗圣真君的宫宇。   坐在云端,望着那宫宇里的蓄须男子,良久,手一点,烧了几处屋子。   小仙娥尖叫逃走,楚然身影一晃,已经到了罗圣真君面前。   他也认出了她,皱眉骂了声:“孽障。”   楚然笑,有了凤华的魔力加持,缠斗片刻,她大喝一声,便已将他的拂尘挥开。   罗圣真君大骇:“你竟……入了魔道。”   楚然半眯着眼睛,以手为刀,片了他手臂上一块肉:“魔道也比真君强。”   “你要为你爹报仇?”罗圣真君脸色一白,反问。   “您始终没把我娘放在眼中呢,”楚然勾唇,“你说只要娘废了魔根,便让她与爹厮守,你骗了她。”   “你说魔界息兵,便放了娘,你杀了她。”   “你剥夺了娘的命,致爹自刎。”   “你坑杀了楚家三千仙将。”   一下一下,折磨着他每寸筋脉,手上滴着黏腻的血。   楚然恍然未觉,眼前都好像蒙了一片红,有人拦着,她一挥袖,便听见一声哀嚎。   直到后背中了一掌,她扭头,看见了紫萝仙子,她脸色微白望着她:“楚然,你走便走了,还敢回来……”   容陌唯一的徒弟。   楚然松开了罗圣真君,缓缓走向她:“要多谢紫萝仙子不是吗,让我得知了真相……”   “仙子觉得我仙根已废,折腾不起多大的水花,想要我离开你师父,你成功了,”楚然轻笑,越发靠近她,眼中隐隐泛着诡异红光,“你父毁了我家,你毁了我的姻亲……”   紫萝脸色发白,突然望向楚然身后:“师父……”   楚然轻怔,胸口却蓦然被人插入一柄长剑。   紫萝飞快闪身后退。   楚然静静看着胸口的长剑,普通仙剑罢了……挥手,将长剑挥开:“他既然认你做唯一的徒弟,你既然这么爱你的师父,那不如……把你的情丝也抽了……”   楚然手中泛着紫光,落在紫萝头顶,看着她的情丝一点点从自己手心抽了出来。   紫萝满眼惶恐:“师父……”   楚然笑:“同样的计谋,你以为我还会上……”   话戛然而止。   她垂首,看着胸口一根灌了神力的仙桃枝,直直穿透了心口,火辣辣的痛。   “大胆魔头,竟敢……”熟悉的声音,就连威胁都带着清润。   楚然渐渐回身,从没想到,百年后竟会在这样的境况下碰面。   他瘦了许多,眼神中带着丝疲惫,此刻正不可置信的望着她,手从仙桃枝上滑落。   楚然觉得自己定然痴了,竟还笑了出来,她一步一步走到他跟前:“神尊,好疼啊。”她低语,手中还攥着紫萝的情丝,一松,那情丝遇物则融,隐去踪迹。   容陌依旧怔忡,许久,突然反应过来,伸手源源不断的神力涌上心口:“我带你去疗伤。”   楚然摇摇头:“我还有仇没报。”   “然儿,你今日已害太多性命……”   “你不要叫我然儿!”楚然猛地抬头,周围天兵齐聚,她报不了仇,也逃不了了,“他们的命是命,爹、娘,楚家三千仙将便不是命了吗?好个虚伪至极的仙界,你们有谁敢拿着这剑,往地上砍一下,看看这土地是不是血红的?带上来的是不是那些人的血肉骸骨!”   叫到最后,她已声嘶力竭。   下瞬却倏地疲倦,看了眼胸口仙桃枝,第一次动心,是给容陌递用仙桃枝串起的烤鱼,而今,他用仙桃枝刺透了她的心。   “他们该由天条处置。”容陌望着她道。   天条……楚然打量着容陌,她不记得谁说过,不要轻易爱上历经沧桑之人,因为他会用绝对的理智,清醒的便要了你半条命。   “我束手就擒。”她低语。   束魔锁将她捆住,她望着地面再不言语。   “然儿……”容陌在唤她。   楚然抬头,对他笑了笑:“神尊这次最好将我诛杀,否则以后千次万次,我都会亲手要了罗圣真君的命。”   ……   勾结魔界,纵火行凶,杀害仙人,乱欺无辜,天理难容。   楚然被施以天刑。   她一直很平静,天刑前夜,狱司给她送来一顿餐食,说:“最后一顿了,吃好了上路。”   她甚至还问:“明早便不再给吃了吗?”   第二日一早,琵琶骨被刺穿,天刑将至,三十三道天雷。   容陌亲自行刑。   行刑前,紫萝仙子出现了,没有情丝的她,只会站在那儿怔怔喊“师父,不要放过她”。   容陌静默片刻道:“楚然是我妻,她非上神,参不透爱恨情/欲,错的是我,纵容于她,让她今日犯下大错……”   楚然眯着眼睛,不解容陌的意思。   可下瞬,她明了了。   容陌望着她,逼出了自己的情丝,那情丝于上空盘旋,最终落在紫萝仙子的眉心,入肉生根。   楚然对容陌,从头到尾都没生出半分怨言,不敢怨,不舍怨。   唯独此刻,怨了。   三十三道天劫后,再醒来,已在小棺材的腹中,肉身无一处完好,只有一缕意识尚存。   三魂,三世界。   ……   前尘,旧梦。   终化作尘埃。   “喂,醒醒,醒醒,仙魔井到了。”小棺材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楚然揉了揉眼睛,扭头看向一旁。   却在此刻,云端下一人轻哼:“小东西到底长大了,喝大酒都学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想了想标注一下:前世今生镜,只能看见照镜子的人经历过的事情。 第51章 神尊,别来无恙4   熟悉的声音。   楚然眯着眼轻笑一声, 一团紫雾裹挟着魔力朝她袭来, 她却躲也未躲,那紫雾却在即将碰到她时散开, 消弭无踪。   “一别七百年, 小东西功法不进反退啊!”一袭绯衣之人, 懒懒踩着虚空立在她面前。   “七百年没动一下, 没成残废算好了。”楚然抬眼, 看着凤华,依旧惊艳如昔,她却道,“你怎得又老了?”   头顶被人狠狠拍了一下, 凤华睨着她:“我说过,脖子上那颗毒瘤不想要, 我不介意帮你摘下来。”   楚然低笑, 静默半晌徐徐道:“凤华,我回来了。”   凤华也笑, 轻哼一声:“知道了, 小东西。”   楚然捡起扔在一旁的酒壶, 缓缓降在仙魔井旁,将酒全数倒在地上,以悼故人。   凤华立在她身边。   许久。   “小东西。”他突然唤她。   “嗯?”楚然转头,却只见红袖一闪,凤华在她身前虚探了一下。   楚然一顿,往后躲了躲, 却只见凤华直接将她裹在怀中,广袖一挥,便带着她坠入仙魔井中。   等到再站定,楚然已身处魔宫。   七百年,这魔宫倒未曾改变,光石电火,影影绰绰。   凤华已经懒懒的靠在前方的主座上,望着她:“我说你怎的不对劲,敢情是心头血没了,”笑的幸灾乐祸,“怎么,终于神离了?”   “我神离你这么高兴?”楚然缓缓走近凤华,靠着主座前面的石桌,问的随意。以往,她就是在这里背下那些法诀的。   “自然,”凤华一手撑着额角,挑眉道,“我可没忘,你当初离开魔界时说‘等你复完仇任我处置’。”   楚然有些头疼:“一句话,七百年还记得,魔尊未免太闲了吧。”   “嗯哼?”   楚然无奈,话是她说的,她自然记得:“你想干嘛?”   凤华想了想,点头道:“想啊。”   楚然:“……”良久,她皱眉道,“和谁学的这些荤话?把他拉出去砍了吧。”   凤华脸色一黑,瞪她一眼:“不识情趣的小东西,若不是看你三魂才归位,我定将你重新打回那小棺材肚子里去!”   楚然无辜:“谁让你学人说那些荤话,让人肉麻。”   凤华扯唇:“七百年不见,你倒是变得伶牙俐齿了。”   “没办法,”楚然耸耸肩,“不能言会道,怎么完成任务?话说回来,我可不只是伶牙俐齿了,吻技也练出来……”   话默默停止了。   凤华一手抚着她的唇,笑的温柔妩媚:“再说下去,信不信本尊撕烂你的嘴?”   楚然:“……”   “言归正传,”凤华轻哼一声,状似随意道,“刚卸了神后,魔后感不感兴趣?”   楚然笑容一凝,认真思索了一下:“你心甘情愿的?”   凤华:“你觉得谁能逼我?”   “也对,”楚然认同的点点头,“你可是魔尊。”   “如何?”   楚然却避开了他的目光,目光徐徐扫向石桌,却在看见石桌前一面熟悉的镜子时微怔:“这是什么?”她将镜子拿起。   镜面猛地一变:   诛仙台上,白衣女子被锁住琵琶骨,三十三道天雷降下,以及……那引天雷之人的上神面色冷凝……   楚然脸色一白,脚步踉跄后退半步,飞快将镜子拿开。   “怎么?”凤华眉心微皱,闪身至她跟前,一手轻抵她眉心,替她正了方才散乱的心神。   楚然逐渐平静下来,看着手中的镜子,前世今生镜,如今竟在凤华手中,心中迟疑片刻,却还是将镜子对向凤华。   镜面微微波动片刻:   魔宫之中,一个魔族人跪在座下,凤华慵懒斜倚在主座上呢喃:“魔界圣女的女儿,成了上神容陌的妻子……有点意思。”   “禀魔尊,那上神……似对圣女之女无意。”   “你懂什么?”凤华凤眸一眯,“容陌这种素来寡情之人,竟也会娶妻……甚是有趣,不妨玩玩……”   不妨玩玩。   楚然半眯着眼睛,打量着镜中人熟悉的模样,心中低低叹了一口气。   额头替她正心神的手僵住了,凤华缓缓后退半步,双眸沉静望着她,不复以往的调侃。   楚然收回落在镜子上的目光,看向凤华,难怪……当初他愿意帮她呢!   “小东西……”凤华开口,似想说些什么。   楚然打断了他:“我答应你啊。”   “什么?”凤华竟难得有些不解。   “你方才不是问我,魔后感不感兴趣?”楚然眯眼笑了笑,“我答应你啊!”   此话一出,凤华的眼神却越发幽深,一声不应。   “怎么?后悔了?”楚然挑眉问道。   凤华没有应声,只缓缓将镜子从她手中拿过来:“前世今生镜,去仙界时顺手拿回来的。”他解释一嘴,食指在镜面一点,突然转了话头,“容陌求过我两次。”   楚然眉心轻蹙,蓦然有些意兴阑珊。   “一次,是我教你功法那百年间,一直没告诉你,”凤华随意道,“他寻了你百年,找到我这儿,和我打了一场,最后服了软。啧啧,那般仙风道骨的上神啊……”   楚然在镜面中看到了:   仙风道骨的上神站在凤华面前,衣袂飘飘,最初要凤华交出她,正义凛然,凤华只说她不在魔界。再后来,容陌又来了,满目疲惫,站在凤华面前只要见她一面。   “另一次,是你天刑前夜,他找到我,给我一样东西。”凤华一双凤眸斜睨了一眼正在魔殿中央翘着二郎腿的小棺材。   小棺材被他一瞪,后背一凉,乖乖坐好。   楚然静静望着镜面:   天刑前夜,容陌找到了凤华,将聚魂棺给了他。   他说:“我会亲自行刑。”   他说:“只有我行刑,她才有命活。”   他说:“你定也不愿她死,天刑之后,她三魂皆散,唯此物能保她一命。”   他说:“但求,魔尊。”   画面一转,已是天刑后,她肉身无一处完好。   凤华一袭绯衣冲上仙界,手持聚魂棺,敛走了她的肉身。   众仙震怒,飞身而起便要围剿凤华,尤以紫萝仙子更甚。   却在此刻,一袭白衣挡住众仙,上神之声浑厚压抑:“她乃吾妻,鼠辈尔敢。”   楚然眯了眯眼睛,看着镜中那拦住众仙的上神,即便他说出那番话,眉目仍旧平静无情,他没有情丝。   “为何要告诉我这些?”她挑眉,问的随意。   “小东西历经三世,果真成长了,我以为你会感激涕零,”凤华低叹一声,“若你成了魔后,我要的是你以后的千万年,我可不愿过几年你亲自发现真相,又剜一次心头血,哭着喊着回仙界。”   楚然不置可否的笑笑。   凤华说的这些,在过去的七百年间,她隐约能猜到,容陌活了数万年,虽说寡情却也温和,她是他的妻,最起码,名义上还算是,亏欠也好,责任也罢,他会出手相助,她并不惊讶。   凤华神色严肃了些,手指再次点了点镜面,画面最终定在他说“不妨玩玩”那一幕中:“最初,的确只是玩玩,可是,当她亲自削去魔根时,开始嫉妒容陌了。当容陌来求时,并无喜悦,唯有不爽……”   楚然静静听着,她知道凤华说的是真话,只是,听着“不妨玩玩”四个字,还是觉得心酸。   “若我成了魔后,”楚然望着他,“你会不会对我好?”   “……会。”   “……”楚然微微垂眸,望着凤华的腰身处。   凤华盯着她头顶那一个孤零零的旋:“你不信?”   楚然摇摇头,许久抚了抚他空落落的腰身:“以前,这里挂着万年天羽育沛,你说‘它比我这小仙可金贵多了’,可你却用它滋养了我的肉身,”她抬头,“所以,凤华,我信你。”   凤华眉眼微有迟疑。   楚然却笑了出来:“给我三日可好?我去处理一些事。三日后若你仍愿娶我,我也会对你好的。”   ……   楚然隐去踪迹,去了趟仙界。   月老仍旧喝得醉醺醺的,楚然无奈摇摇头,没有惊动他,便去了姻缘树下。   姻缘树越发高大繁茂,红线更多了。   可那根格格不入的红线,还是一眼便映入眼帘。   楚然抬手朝那红线点了一下,看着红线悠悠飘了下来,她伸手接过。   七百年了,红线两端的字迹竟还瞧的清楚。   楚然,容陌。   她扯唇轻笑一声,微微用力,红线已在手心断开。   身后缥缈仙气微微涌动,楚然笑容一僵,身后人的的声音已经传来,温和无波:“然儿,你果真会来这里。”   楚然回首,正看见容陌朝她走来,一袭白衣胜雪,圣洁无瑕。   容陌也在望着她,看她唇角笑意还没散去,手中攥着断了的红线。   恍惚之中,容陌想起数百年前,她一身白裙坐在地上,手中拿着仙桃枝串成的烤鱼,眯着眼笑着将烤鱼递给他的模样。   所有人,包括紫萝,尊他,敬他,却也怕他。   唯有她,蛮横的闯入他本波澜不惊的世界,眼底掩盖不住的亮光与爱慕。   只是,他能忆起过往一桩桩一件件事,心底却再难有波动。   “神尊。”楚然恭谨疏离的声音传来。   容陌平静望着她,下瞬轻描淡写抓着她的手腕:“随我回宫宇。”他力道不大,却刁钻的让人挣脱不开。   楚然微微蹙眉:“神尊,你我已经神离,何必再纠缠不休?”   脚步一停,许久,容陌望着她:“然儿,不论你信与否……”他缓缓道,“楚公的情丝,乃是楚公央我抽出。”   楚然静静看着容陌,他竟也会解释了:“我信。”她淡道。   容陌抓着她的手微顿。   楚然笑了出来:“我了解父亲,也算是了解神尊。是罗圣真君吧,他抓了娘,说只要父亲抽出情丝,他可饶过母亲一命?”   父亲从不是束手就擒之人,哪怕面对的是上神,若他不愿,也绝不会不还手。   容陌历经沧海桑田,生来寡情,对情一字,本就无感,更何况一根情丝?   紫萝那日给她看的,是父亲跪在容陌身前,情丝抽出的瞬间。后来她慢慢忆起,那时的父亲神色平静,心甘情愿。父亲找容陌,其目的是去托孤的。   容陌垂眸不语。   楚然知道自己猜对了,她反疑惑问道:“神尊是何时知道我爹娘是被人陷害而惨死仙魔井的?”   “……出关那日,我去天门接你时。”   “原来那般早啊……”楚然轻叹一声,“所以,您还是选择包庇您唯一徒弟的父亲,对吗?”   “那时仙魔大战完,仙界百废待兴,那些仙人牵扯太多,而紫萝……她自小跟在我身侧,一跟便是两千年……我曾孤身游荡三界外,懒理仙界之事,早已无牵无挂……”   “神尊在意紫萝仙子,我早就知晓,且我对神尊与紫萝仙子的事,并无兴趣。”楚然打断了他,手腕用力,这次倒挣脱了他的束缚,“其实,在聚魂棺中这七百年,我想通了许多事,可独独有两件事,怎么也想不通,神尊可否为我解答一二?”   “……”容陌并未言语。   楚然却已径自说了下去:“这第一件事,便是祭神殿那夜,神尊,您究竟有没有意识?”   若有意识,为何她会破了他的万年修为?若无意识,为何紫萝会对她说出那番话?   容陌神色仍旧平静无波,只眸微沉,许久,他开口,声音极淡:“我的确中了药。”   楚然手微动。   “……只是,祭神殿仙气澄净,不过片刻,我……已有意识。”   已有意识,已有意识……   楚然眯着眼睛,隔着一片白雾望着不远处的容陌:“原来,原来您有意识啊……”她低声呢喃,倏地轻笑一声,“可笑我嫁您后数年,您未曾在众仙面前承认我半分,您对我不管不顾,我去宫宇找您,您也冷淡万分,任我心中终日惶惶、愧疚难当,甚至不惜自毁魔根讨您欢心,而今您却说……你有意识……”   下瞬,她笑意收起:“神尊为何不将我推开?是觉得亏欠于我?还是……”她道的肆意,“神尊也觉得爽了?”   容陌脸色骤白,如被说中,下瞬声音雄浑:“然儿!”   楚然猛地清醒,她茫然望了一眼容陌,最终低道:“对不起,神尊,对不起,”她轻语,“其实,终究是我错了,是我生了贪心,竟想将神尊占为己有。是我不自量力,谁让我有本事错爱别人,却没本事让别人爱上我。”   容陌眸光微动:“随我回宫宇,神离一事我便当未曾发生,我……亦会在众仙面前承认你之身份……”   “神尊,”楚然却已经平静下来,断了他的话口,“我还有第二件事,甚是不解,天刑那日,神尊为何要抽出情丝?这样,您不就不能和您唯一的徒弟修成正果了?”   容陌沉静良久:“你所杀仙人,皆曾有罪,可紫萝是无辜的。”   紫萝无辜。   楚然半眯双眸,下瞬猛然明了。   紫萝无辜,她却伤了紫萝。本该被抽出情丝之人,应该是她。   难怪……容陌在抽出情丝前,要说出那番话。   难怪……   楚然缓缓走到容陌跟前,堪堪停在他眼前:“神尊,您应当是厌我恨我的吧?”   “……”容陌不语。   “您为紫萝仙子徇私,却劝我谨遵天条。你定是厌我的,厌我祭神殿内不知廉耻,厌我只会惹是生非,恨我害了您唯一的徒弟,让您这唯一的师父失了情丝……”   楚然声音越来越轻,直到最后只剩呢喃:“不过您放心,终会还的,终会还的……”   当初抽魔根,复仇时被仙桃枝刺穿心口……还不清。那便用她仅剩的,唯一还算珍贵的情吧。   “神尊说会在众仙面前承认我身份?”她抬眸,望着容陌。   “……是。”   “好,”她笑了笑,“就明日吧,我会出现。”   她所欠者,她会还清。   所欠她者,皆会讨回。   ……   容陌再未拦她,楚然一人在仙界游荡。   千万年都一成不变的仙界,七百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罢了。   她遍览其间,望山心生敬仰,望水心中宁祥,她想,往后千万年,她会永远记得共情山水的感受。   而后,去了仙狱。   仙狱之中幽暗阴沉,四处有呜鸣之声。   “何人擅闯仙狱……”狱司高喝,却没等说完,楚然已抬手,捻咒袭晕了他。   她一扇扇门走过,最终在一处停下,里面捆仙锁缚着一个堕仙,那堕仙须发已白,瘦骨嶙峋,气若游丝。   楚然低笑一声,语调婉转:“罗圣真君,好久不见。”   狱中那人眯眼朝外望来,待看清她时惊恐睁大双眼,双手奋力挣扎着,手腕脚腕却如被困住的牲畜,尽是鲜血淋漓,却挣脱不开。   楚然身子紫光一闪,人已进入狱中,她俯首,居高临下望着躺在那儿的仙人:“真君怎的不说我是‘孽障’了?”   罗圣真君手颤抖着:“我如今……已被困于此,你,你还不知足......”   “知足……”楚然呢喃着,“爹娘魂飞魄散,三千仙将俱毁,真君还苟活着,他们的尸骸难安……”   她手上渐渐升起一团紫光:“真君放心,只是疼了些,久了些……”   饱受折磨,筋骨俱断。   楚然静静感受着心口涌上来的恨与快意,她也会记得恨一人的感受的。   ……   楚然回了宫宇。   数百年未回,宫宇与仙界一样,同样未曾改变半分。   她静静打量着,门口的桃树还在,仙桃枝如水墨画般矗立于仙雾缭绕之中。   房中床榻上,静静放着一个琵琶,是她曾学过的那一把。   她伸手拂过琴弦,“登”的一声,琴声悠扬。   楚然低笑一声。   “神,神后?”门口,一人怯怯叫着她。   楚然回神,小仙娥倒是变得陌生了,手中捧着一件泛着盈光的天蓝仙裙,正望着她。   “往后,无需唤我神后了,”楚然淡淡道,而后才问,“何事?”   “神尊……要我送来这件仙裙,说是……要您明日穿。”   明日。   楚然颔首:“放在床榻上吧。”   “是。”小仙娥放下仙裙便走了出去。   楚然静静抚着那件天蓝仙裙,万年仙蚕丝织就而成,仙光丰盈。   她眯了眯眼睛,似乎还记得,得知真相后,曾和容陌故作无事的下界游玩一番,她指着人界的天说:“我喜欢蓝。”   楚然想:仙裙真好看。   ……   翌日。   众仙聚于仙宫阙中,交头接耳,不知神尊召众人前来所为何事。   久未出门的紫萝仙子亦前来,脸色苍白,昨夜,她收了神尊宫宇的仙音一封,这是天刑那日后,师父第一次理她。   楚然站在宫宇外的仙池旁,看着池水中倒映出的女人,一袭黑衣,长发高束,仙气越发弱了。   良久,她飞身而起,朝仙宫阙处飞去,却只站在宫阙外,望着等在那处的上神背影。   今日的容陌,不似以往全身雪白,他仍旧一袭白色袍服,只是满头墨发以一条蓝色丝带束着,腰身以蓝色腰封收着,他穿着天蓝长靴,像是……特意配好的般。   最终,楚然弄出了点动静,缓缓上前。   容陌回首望她,面色无波;“然儿……”   却在看见她一袭黑衣时顿住。   楚然扬声一笑:“神尊。”   配不上了。   就像她已不愿再喜欢天蓝,那太澄澈了,而她太卑鄙。   “神尊。”却在此刻,一旁一个天兵上前,脸色微白望了眼楚然,“小仙有要事禀报。”   容陌走到一旁,那天兵对他低语一番。   楚然依旧笑着,那天兵,她认识,正是仙狱的狱司。想来禀报的要事,就是她将罗圣真君折磨致死一事吧。   容陌折返回来了,神色仍旧平和,迎上她的目光,只淡淡道:“走吧,众仙等的够久了。”   楚然颔首应下。   她的归来,惹起轩然大波。众多仙人纷纷望着她,目光难掩震惊。   三魂尽散之人,竟能活着归来,本就是奇迹。   “诸位仙人,”容陌出声,声音醇厚祥和。   楚然半眯双眸,眉心处,一根情丝被她生生逼出,那情丝徐徐在容陌头顶徘徊。   容陌继续道着:“楚然与吾……”   “今已神离。”楚然出声,打断了他,在她作声的瞬间,情丝蓦然停在容陌眉心处,入肉生根。 第52章 神尊,别来无恙5   情丝抽出的瞬间, 楚然只觉意识一阵杂乱——   “从此以后, 神尊便是神尊,楚然只是楚然。”   “神尊今日最好将我诛杀,否则以后千次万次, 我都会亲手要了罗圣真君的命!”   “神尊,好疼啊……”   “然儿, 魔与我, 你只能择其一。”   “如今你已千岁,结亲也无妨了。”   还有天门处那只天神的手伸到她面前:“你可愿随我而去?”   无数杂音在她脑海冲撞, 过往一幕幕重新上演,愈演愈烈,而后,倏地停止。   意识之间,一片空白。   楚然紧闭双眼,如坠白雾之中, 什么都看不清。   好久,那白雾里传来稚童的声音:“爹,娘为何整日不出门啊?”   穿着漆黑战袍的男人长发高束, 眉目俊朗,声音却温柔宠溺:“然儿,那是因为娘爱爹啊。”   “爱?”稚童不解。   “对啊, ”男人摸了摸她的头,“这世间万物皆有情,情系于情丝之上, 它能让你与世间万物通灵。”   说到此,男人摇摇头:“然儿如今还太小,怕是不懂这些,不过然儿你一定要记住,好生保管好自己的情丝。这情丝啊,一生只懂爱一人,也只可赠一人。”   稚童扬眉,意气风发:“那我把旁人的情丝抢过来不就好了!”   “傻丫头,这世上啊,最易得的是情,最难讨的也是情,情丝岂能抢?”男人的声音逐渐远去,“须得人心甘情愿才行啊……”   心甘情愿……   真是卑微又勇敢的四个字。   楚然始终紧闭双眼。   她好久没忆起父亲了,那些曾以为忘记的过去,却原来始终刻在回忆之中。   原来,她曾历经这般多的事。   眼角,一滴泪缓缓落下。   “然儿!”蓦然,男子悲怆的声音裹挟着神力,在整个仙宫阙上空回荡。   楚然缓缓睁开双眸,眼角那滴泪依旧清晰,她的眼中,却再无波澜。   记忆里那些如剜心锤骨般撕心裂肺的往事,似都成了过眼云烟,心中空荡,难起波澜。   这便是容陌的感受吗?   她转头,徐徐望向身侧,容陌头上那天蓝丝带已被上神清气震开,墨发无风自动,眉目如画,唇色苍白。   那双眼,终于不再似以往般平静无波,他死死盯着她,隐有赤红。   “然儿……”他的声音低了下来,朝她走着。   不过两步的距离,他却好似走了数年,直到站在她跟前,伸手似乎想要碰触,却只僵在虚空之中。   “神尊。”楚然颔首,浅笑,眉目平和。   容陌一手带着神力置于心口处,想要再次将情丝逼出。   楚然垂眸,平静无波:“没用的,神尊。”   没用的,情丝一生,只可取一次,受一次。情丝,比它的众多宿主,要忠诚的多。   容陌的手一颤,却没有从心口处拿下来,他死死按着胸口,很酸涩,细微却坚定的酸涩,惹得他意识越发混乱。   “然儿,不要笑。”他低语。   楚然却依旧平和望着他,眯着眼睛笑的浅淡,眼中幽深无波:“神尊,早知抽了情丝这般好受,我真该早些抽的。”   无需时时被过往折磨,不用思念成灾却不敢相见,唯余一片茫茫,却很舒适。   容陌的手,最终落在她的脸颊,静静将她耳畔散乱的发丝拢到耳后,他低语:“然儿,你总是知道如何惹我生气,总是知道……现在,我带你回宫宇,我们回家。”   话落,他拉着她的手,无视众仙,便朝仙宫阙外走着。   楚然站在原处,一动未动:“神尊,我没有家了。”委屈的话,她却不再带半分情绪。   容陌扯唇,小心笑了笑:“有的,然儿,你若不喜欢那处宫宇,三界五行,你喜欢哪儿,我们便去哪儿……”   “那紫萝仙子呢?”楚然静静看向下方,淡淡的紫藤花香,竟也不厌了。   容陌循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却很快收回:“七百年前,我便再无徒弟了。我们回去。” 这一次,抓着她手的力道大了许多,似是怕她凭空消失一般。   楚然垂眸,再未言语。   却在此刻,仙界上空,一阵赤红闪过,比之天边云霞还要艳上几分,周身浓重魔气,震的仙雾翻涌,最终停在仙宫阙上空。   “还请上神放开我妻。”玩味的声音夹杂着不明怒火,使听闻之人心中惶惶。   下方有小仙声音微颤:“魔,魔尊凤华。”   众仙大惊。   却只有容陌,恍若未闻,抓着楚然朝宫阙外走着。   那绯色身影如鬼魅般,已闪身飞至二人跟前:“此话,本尊不说第三遍,请上神,放开我妻!”   容陌眸也未抬:“魔尊找错地方了,此处只有神后。”话落,便要继续前行。   却走不动了。   楚然停在原处,不肯再行半步。   容陌抓着她手腕的手越发紧,紧到指尖发白,却仍生生挤出一抹笑:“然儿,休要再任性……”   “神尊,我要成亲了。”楚然安静道。   容陌余下的话,全数断在口中,脸上再无血色,他望着她,良久低语:“今日你怎得这般多胡言乱语,定是三魂刚归位,回宫宇后,我助你……”   “你我二人从未有过喜宴,从未昭告众仙,心头血已换,神离之礼已成。”楚然覆上容陌的手,缓慢却坚定的想要将其拨下,“我已应下凤华,从今往后,我便是他的妻。”   她笑了笑,又道了一遍:“神尊,我要成亲了。”   这一次,抓着她手腕的手松开了。   楚然微微颔首,转头看向凤华,他紧盯着她,眼神幽深泛着诡异的红光,似在生气。   “我们走吧。”她说。   凤华并没回应,只是广袖一挥,已将她拢在羽翼之下,一道红光闪过,与魔尊一同消失的,还有本站在容陌身旁的楚然。   容陌一动未动,周围仙雾缭绕,却只有他,墨发白衣一动不动,整个人如坠死潭。   “神尊……”有人轻呼一声。   容陌似有所反应,双眸微动,下瞬蓦然低咳一声,唇角一缕鲜红,眼神不复温和,竟生了戾气。   ……   仙魔井。   凤华松开广袖,将楚然放在一旁,始终未曾言语。   楚然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袍服,扭头望向凤华,平静问道:“不是说给我三日?如今才两日便去仙界了?”   “……”凤华终于扭头望向她,却不回应。   “嗯?”楚然挑眉,浅笑一声走到他跟前,“怎的不说话?只怕今后仙界那些人又拿到了你的把柄,说魔界从未将仙界放在眼中。”   “……”可惜凤华仍旧一言不发。   楚然低头,认真思索了一番后,终于抬眸问道,“生气了?”   这一次,凤华终于垂首望着她,平日里带着些玩味的神色,此刻却无一丝表情,许久,他道:“小东西,自始至终,你从未想过我是不是?”   楚然眉目缓和:“嗯?”   “小东西,你从未想过我……”凤华伸手,隔着虚空抚向她心口,而后往上,食指中指探到她的眉心,再无波动,“便是抽出情丝,你都从未想过,我心中是何感受。”   楚然轻滞,最终徐徐道:“对不起,凤华。”她低语,只是,连愧疚都再难升起,“那日,我曾说‘三日后你若还愿娶我’,而今,你若不愿……”   “楚然!”凤华猛地作声打断了她。   楚然抬眸,没等看清他,眼前红影一闪,她已被裹在一个怀抱之中:“小东西,早该知道,你虽有仙根,却有一颗比魔还狠的心。”   楚然静默。   凤华的声音闷闷的:“小东西,你说过,‘你也会对我好的’。”   楚然静静窝在他的肩头,看着仙魔井四周因着数百年前的战火,再难生绿意,最终轻应:“嗯。”   ……   仙界。   容陌身浮虚空飞向宫宇,周遭仙雾却动也未动。   站在门口的小仙娥满眼歆羡,仙人都是吸收天地灵气为己用,这才有了仙法,可神尊他施法却不惹纤尘。   “神尊。”容陌落下,小仙娥匆忙俯首,却在看清来人时大惊,“神尊,你……”神尊唇角竟有血。   “无事。”容陌声音死寂。   小仙娥一愣,神尊明明以往也分外平和,可今日为何……听着死气沉沉?   容陌却已径自回了房中,伸手拭去唇角的血迹,静静站在那儿。   他已有情丝,却始终平静。   看着素白一片的宫宇,蓦地心生烦厌。只是在望见一旁床榻时微怔。   他始终记得,与楚然结亲那日,她自己一人孤零零坐在床榻上的身影,一旁,飘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囍”字。   这是她第一次剪“囍”字。   容陌眸深了深,突然有些难以呼吸,转身飞快走出宫宇。   路过的仙娥对他或尊或怕,他只缓缓走到后面的院落,那里是楚然曾住的地方。   门口的桃树仍在,他眯了眯眼睛,恍惚之中,似看见院中曾有个女子砍了仙桃枝,在那儿烤鱼的情形。小脸脏兮兮的,可偏偏眉眼晶亮,扯着他的衣袍说:“容陌,你不吃吗?”   焚琴煮鹤的事,她做的得心应手。烤鱼也真的很难吃,都焦糊了。   微勾唇角,他徐徐走向她的房中。   天蓝仙裙仍旧静静放在床榻上,没有碰过。他上万年随意惯了,第一次特意配了蓝色,她却不愿要了,明明她说过“喜欢蓝色”的。   一旁的琵琶搁置在那儿,好久没人弹过了。他伸手,轻抚琴弦,悠扬声响。她……真的没有学琴的天赋。   扭头环视四周,她明明在此生活了数百年,为何……这儿关于她的痕迹少得可怜?   “神尊,我没有家了。”方才,她的话响在耳边。   原来……竟是真的。   一手静静抚向心口处,那里似乎有浅浅的波动,心口一点一点的颤着……   容陌静静转身,这些记忆,其实始终在他脑子中,今日有了情丝,只想要故地重游。   他去了祭神殿。   祭神殿内,仙气澄澈,万千神相供于殿中,他抬眼望着,蓦然觉得这些神好生无情。   目光,最终落在殿内的石榻上,他半眯着眼。   那夜,楚然行事十分大胆,可她却终究心有胆怯的,她始终紧闭双眼,未曾看他。   娇腻的身子在他怀中,一遍遍的唤着他的名字“容陌、容陌”,眼睛紧闭着都止不住一滴滴的泪砸下来。   彼时,他的定数倏地便破了。   心口微热却又夹杂着闷痛,容陌掩唇,低咳一声。   他又去了宫宇前的殿上,她在那里亲自毁了自己的魔根,抓着他的袍服,一字一顿道:“我选容陌。”   他去了诛仙台,三十三道天雷打在她本孱弱的身子上,鲜血淋漓,肉身无一处完好。还有他……在她面前抽出了情丝。   受天刑前,她一直很平静的,却唯有他抽出情丝时,她望着他,眼中尽是恨意。   情丝……   容陌心口蓦然一痛,腰身有些佝偻。   他终于知道她是何种感受了,就在今日,她也是这般,抽出了情丝,甚至还说……还说……   “神尊,我要成亲了。”和凤华。   容陌手猛地死死扣住心口,方才还只是浅淡的情绪,还茫然无措的情感,此刻像是找到了倾泻口,瞬间涌出。   有一瞬,他竟无法承受铺天盖地的情感,压得他险些无法喘息。   很痛,灭顶般的剜心之痛。   她说过:“若你能爱我人界一世,此一生,我也知足了。”   他明明做到了,为何……她还要嫁与别人?   他,决不容许。   ……   魔尊娶妻,魔界千年来的大喜事。   幽深的魔界罕见的明亮,电光石火忽明忽暗,魔尊的殿门被挂上了红绸,处处尽是喜庆。   凤华说,魔界成亲不热闹,全照着人界的规矩来的。   楚然静静摸着手上的红色喜服,她曾嫁过一次,也历经三世,这嫁衣,却是第一次穿。   不,在人界也是险些穿上的,不过她为了护一人,死在了成亲前夕。   楚然勾唇,只觉那些凡尘过往都太缥缈,她再难提起情绪。   一阵风声传来,再定睛,凤华已经坐在一旁的石桌前:“本尊好看吗?”   他平日里本就穿绯衣,如今穿了大红色,倒与平时无二样。楚然颔首静道:“好看。”   凤华顿了顿,起身拍了下她的脑袋:“如今不说我老了?”   楚然眯眼笑开:“以往说你老你敲我,如今说你好看,你怎的也敲我?”   凤华一滞,望着她,他其实……只想要她如以往一般,而不是……   “一会儿我来接你,大长老会主持喜宴。”   “嗯。”   ……   喜宴开始了。   楚然静静跟在凤华身侧,牵着他的手,头上罩着红纱,周围尽是喧闹之声,比她上次成亲热闹的多。   大长老站在前方:“吉时已至——”   楚然与凤华立在殿前。   大长老高呼:“一拜天地……”   凤华抬眸,轻描淡写:“此处是魔界,要本尊拜天与地?”   大长老:“……”清咳一声,再道:“二拜高堂……”   凤华:“魔界圣女受不得本尊这一拜,仙界大将本尊为何要……罢了。”说了多半又断了话头,扭头望向楚然。   二人最终朝前微鞠一躬   大长老脑门尽是冷汗,心中庆幸终于要结束了:“夫妻对拜……”   这一次,凤华未曾言语,侧身面对楚然。   楚然同样面向他,隔着红纱,仍能望见他眉眼风华无二,她浅笑。   凤华手微紧,许久,他低语一声;“小东西。”   二人弯腰,便要行拜。   “慢着。”清润之声,带着几丝沙哑,伴随魔界侍卫的哀嚎之声传来。   凤华皱眉,抬首看着楚然。   楚然神色无一丝动容,只直起身子,迎上他的视线后,看向来人。   容陌。   他仍旧一身白衣胜雪,长发散在肩后,却添了几分凌乱,目光幽深,唇色苍白,死死盯着那红纱后女人的眼睛:“然儿,不准嫁。”他道。   楚然望着他:“神尊可是来讨杯喜酒的?”   容陌不应,只目光凝视她。   楚然平静垂眸不语,凤华眯眼神色难辨。   大长老满眼无措,望了眼这三人,最终上前咬牙道:“今日是我魔界大喜的日子,你仙界未免太不将我魔界放在眼中……”   可说完,方才发现那三人无一人将他的话听进去,只得讪讪后退。   容陌缓缓上前,这一次,她不迎向他,那他便走过去。   “然儿,随我回去。”他沉静道。   “呵……”反是凤华低笑一声,起身挡在楚然身前,“神尊如今还自以为自己能够带走她?”   容陌垂眸,良久声音低沉:“我从未想过今日能否带走她,只因……我定会带走。”   “为何,为何你,你们会觉得我在商议?而不相信我其实在……威胁!”   话落,他抬眼,眼中上神清气全无,竟有一丝赤光浮现。   作者有话要说:  想和看到这儿的读者说说话:   【刚刚回顾前文,觉得太矫情了,删了23333】   关于这本:   不出意外的话,或明天或后天会完结正文,番外应该也会有。   主世界写的很艰难。因为主世界的故事是我八月份的时候想写的,灵感来源于一首歌《寸缕》,现在十二月份了,那时的激情已经退了,所以,并没有写出我当初心中的那个故事,可是我还是心疼我当初心里的那个楚然。   PS:写主世界时莫名其妙开始哼《今后我与自己流浪》。   PPS:结局会出来些前三个世界的人哦~ 第53章 神尊,别来无恙6   威胁?   他从来温和, 何曾这般乖戾?楚然抬眼望向容陌, 却在看清他目光时微怔,他神力竟散乱到这番地步?   “哦?神尊以何威胁?”凤华反倒对容陌这番话很感兴趣,懒懒问道。   容陌望着他,目光最终定在楚然身上:“然儿,今日你嫁他, 此处无活口。”轻描淡写一番话, 他眼中赤光更深, 墨发微扬,白袍涌动。   楚然笑,笃定道:“你是上神。”   他是上神, 寡情却宽厚的上神,他可以为了仙界置她于不顾,她便不信他会为了她大开杀戒。   容陌也勾唇:“你是我妻。”   “……”楚然静默了,垂眸再不言语。   “神尊当我魔界尽是无能之辈不成?”凤华在一旁轻哼一声, “今日你孤身入魔界, 还以为能安生离开?”   容陌低语:“我从未说过, 我今日要安生离开。”言外之意不外乎, 他亦在那些“无活口”之中。   凤华似没想到他会这般说, 微微蹙眉,再未言语。   “你曾说过, ”楚然打破静默,声音死寂,“结亲一事, 我若后悔,你定会应。”   “……”容陌脸色微白。   “你曾说过,你养我百余年,我与魔来往,是错。”楚然缓缓走向容陌,越发平淡。   “……”   “你曾让我,在魔与你之间,只能选一个。”楚然最终站定在容陌跟前,“神尊,如今,你是上神,我是魔头。”   她隔着红纱,如他当初一般,浅笑一声:“神与我,你只能择其一。”   喜宴之上,一片死寂。   容陌望着她,许久,伸手将她眼前的红纱掀起,望着她着了红妆的眉眼:“是否我舍神身,你便不嫁他?”   “……”楚然不语,唯有身侧的手紧攥成拳。   “好。”容陌低应一声,收回手,垂下眸,白袍簌簌,神力肆意在他体内乱窜,气血逆流,不过片刻,他脸色近乎透明。   楚然静望着,手中指甲死死嵌入肉中。   骤然一阵淡蓝光芒自容陌周身泛起,他徐徐抬眼,唇角溢出一丝血迹,如她当初一般:“我选楚然。”   楚然手细细颤着,面无表情。   却在此刻,身侧一阵红光闪过,凤华竟一手抵着容陌眉心,一掌拍向他心口,二人僵持片刻,一股巨大的光芒散开,周围人都被这股力道震的倒退多步。   楚然只觉胸口一沉,人随之朝后倒去,凤华却如鬼魅一般闪到她身后,揽着她的肩头将她扶好。   而容陌……   楚然双眸微动,凤华阻止了容陌自毁神身。此刻容陌唇角仍有鲜血冒出,神魔之力在他体内冲撞,意识正陷于混乱之中。   “为何?”她望向凤华,稍有不慎,他也会没命。   凤华沉默片刻,拉起她的手,将紧攥的手指伸展开来,掌心中,四个指甲掐出的血印明显:“小东西,为了不让你以后后悔。”   楚然一滞:“我再不会后悔了。”她没有情了。   凤华微微摇头:“你说,因为我将万年天羽育沛助你滋养肉身,你信我,愿嫁我,”他低道,“可是,小东西,有些事,我终不能瞒你千年万年……”   “容陌,比我先找到你。”从一开始,他便慢了他一步。   楚然不解。   “不过,本尊可是魔,所以我不会告诉你任何的,”凤华笑出声来,“今日本尊救了他,他日仙界若再敢挑衅,本尊定讨这份人情。”   楚然静静看着他本惊艳的眉眼,疑惑却问都倦怠。   “小东西,今日,他若不来,我定会娶了你。”凤华垂首,轻轻在她唇上印上一吻,“走吧,小东西,我不愿再娶你了。”   能让她失去情丝,都心生不忍的那一个,从不是他。   “凤华……”楚然怔忡。   “你想同他回去?”凤华扭头看向容陌,目光微变,“果真是上神,神识归位都这般快。”   楚然扭头,容陌已有清醒的迹象。   “你……”她看向凤华。   “走吧,”凤华笑,“你主动离去,于我而言,总比在喜宴上与别的男人离开好。”   楚然静默,最终上前,轻轻抱住凤华:“对不起。”她低语。   只是,心中空荡荡的,她许不起任何人感情了。   凤华没有言语。   最初,的确玩玩而已。   她自毁魔根时,他上了仙界,看见她和魔界圣女一般,又痴又傻。   而他,也在那一刻,玩火**了。   却**的不够彻底,见不得她满眼无波无澜。   所以,走吧,天下之大,岂会容不下小小一个她?   若有一日疲了,倦鸟想还巢了,若还愿归来,他也会迎她,道上一声:“小东西,我可好看?”   ……   楚然懒懒躺在云端,风往哪吹,她往哪飘,惬意至极。   小棺材在她身边翘着二郎腿:“魔界也去了,仙界也逛了,咱们现在去哪儿?”   楚然睨了一眼它,三个月前,她从魔宫出来时,小棺材便“义无反顾”的跟了上来:“不知道。”她随意应。   “没了情丝,果然冷冰冰的。”小棺材嘀咕一声,“也就我瞧你可怜,跟着你。”   “是啊,我好生感动,”楚然玩笑道,心中却是没有半分波澜,“若你化为人形,我定以身相许。”   小棺材大惊,双手抱住自己,谨慎盯着她:“你想得美,我乃上古圣物。”   楚然:“……”许久,她突然想到什么:“小棺材,以往在那三个世界时便想问你,你好歹是一上古圣物,为何要什么极厌之吻、真爱之吻这种幼稚的东西,方能完成任务?”   小棺材认真了几分:“因为,这世上,情最为无价。”   楚然轻怔,继而一挥广袖,淡笑一声再不言语,反正她如今也没有情了。   蓦然一阵风袭来,云被吹的快了些,前方一个小山包冒出云海。   楚然眯了眯眼睛:“那是何物?”   “泰山顶啊。”小棺材应。   原来到了这里了吗?楚然想了想:“咱们去人界吧。”   ……   楚然好久没到人界来了,现在想想那三个世界的任务,都好似一场梦,而今梦醒,一切均散去。   只是,她和小棺材方才到人界,停在一片山林之上,便听见一阵争吵之声——   男人声音冷硬:“秦然姑娘,我于你无半分情谊,请自重。”   女人声音娇俏:“封卿,七八年前你便这般说了,还没说烦啊!”   男人:“秦姑娘若离我远些,我定然不会说了。”   女人:“我怕我离你远了你想我。”   男人轻哼:“我岂会想你!”   女人跟上前去:“哎,你慢些……啊……”   女人一脚踩空,便要坠下山坡,男人大惊,匆忙上前抱住她,阻止了她的下坠。   “封卿,我就知道你在乎我!”女人满眼得逞的笑。   男人却飞快松开她,脸色冷凝:“科举在即,我没空与你玩笑!”说完大步流星便要离开。   楚然望着那二人,缓缓勾起一抹笑,熟悉,真熟悉。   一旁小棺材也睁大眼睛:“诶,那不是……”   楚然微眯双眸,那可不正是凌九卿与“原主楚然”的转世。不过他们今生的身份似乎颠倒了,女子穿着绸缎,一看便是大富大贵之家,男子粗麻衣裳,倒是贫寒了些,不过听他的意思,似乎还要参加科举。   前世“原主楚然”便惨兮兮的,今生她瞧着那封卿不像是不在乎的模样……   这么一想,楚然低低一笑,今日她难得想做件好事,摇身一变,障眼法化作一名男子,她缓缓上前,将一块白手帕放在女子跟前:“姑娘貌美,哭花了脸可不好了。”   女子一愣,抬头怔怔瞧着她。   楚然满意的看见不远处的男子脚步停了下来,她复又上前,将女子半揽在怀中:“他若无情你便休,天涯何处无芳草。姑娘说,是吗?”   女子依旧望着她,愣愣点点头。   楚然眯眼笑开:“姑娘看我如……”何。   最后一字还没说出口,身后便一阵风声传来,楚然挑眉,飞身闪躲在一旁。   男子脸色僵青望着她,而后一把拉过女子的手,声音紧绷:“回家。”   女子仍有些怔忡:“封卿,那位公子……好生面善……”   男子脚步一顿,扭头朝身后的楚然望了一眼,的确面善,不过,他仍旧飞快转身:“不准再想他!”   直到那二人身影消失在不远处,楚然方才一挥袖,现出原身,许久呢喃一声;“想不到,竟还能碰见……”   “这有什么奇怪?”小棺材站在她腿边,“一千世界便是小千世界,一千小千世界便是中千世界,一千中千世界便是大千世界,这天地间有三千大世界,一念之间,便可有不同世界,你做任务的那些世界,可都是真实存在过的。”   真实存在……   楚然顿了顿,良久垂首看着小棺材:“走吧。”   “什么?”   “晚点再逛人界,咱们先去趟冥界。”   “什么!!”   ……   冥界,地府。   阎王听见楚然前来,便匆忙出去迎接,见到人后;“神……魔……后……”纠结半晌,也不知该叫神后还是魔后。   要说神后,她可是在仙宫阙内、众仙面前抛弃了上神;若说魔后,她又是在魔宫中、喜宴上抛弃了魔尊。   如今,她乃是三界五行“第一渣女”。   “阎王,”楚然对他的纠结丝毫不在意,“我来看点东西。”   “您要看什么?”   “看看你这儿的轮回井。”楚然淡淡道,不忘补充,“放心,只是看看。”   “自然,自然。”阎王应下。   楚然静静站在轮回井旁,拔下自己一根头发,捻了个诀后,看着头发隐隐泛着光芒,而后坠入井中。   井里,开始渐渐浮现画面。   第一个世界,秦晓果真振兴了楚氏,沈御和季笙二人一生水火不容。   第二个世界,如楚然之前所看见的,原主与凌九卿死后转世为秦然与封卿。   第三个世界,原主的墓碑前总有鲜艳欲滴的牡丹花,艾冰总去看她,而霍言……积劳成疾,早逝。   发丝光芒散去,轮回井重新化为一口枯井。   楚然静静直起身子,面色平静,却眉心微蹙。   “怎么了?”阎王不解,那是她过往的三个世界,三对男女都在其中。   “无事。”楚然摇头,徐徐朝冥府出口走着,阎王在一旁跟着。   却终究在走到出口时站定脚步,问道:“第二世,是否少了个人?”   “少人?”阎王不解。   “柳郁。”她不耐点明。   阎王疑惑,掐指算了算时间,而后摇头:“这个人啊,死后便没入过轮回道。”   没入过轮回道。   楚然轻怔,点点头,将小棺材收在袖子里,便飞上云端。   ……   楚然回了人界,在山中找了处竹林待了下来,她见水观山,心中俱无感,与人相处,也没半分波澜,因此每日也就憋在竹林里,修修身养养性,功法大增。   倒是小棺材,和竹林里的地精们很快混熟了,时不时带点山参鹿茸回来,大补一顿。   二者在这竹林之中生活了三百年,山下的人界不知换了几代帝王了。   这日,楚然依旧修身养性,小棺材趴在地上找着躲起来的山参:“小山参,出来,我不吃你……”   却在此刻,十几个山精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外面,外面来了个大魔头,血腥味十足!”   大魔头?   楚然皱眉,跟着山精走了出去,刚走出主屋,果然看见一个暗红色的身影脚步踉跄朝这边一步一步走来,身形沉重,果然如山精所说,血腥味十足。   隔着这么远,她都嗅到了浓重的血腥气儿。   而后,那人慢慢走近。   楚然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说是暗红色身影,是因着那人本雪白的白袍被鲜血染红,走过的路都拖出了长长的血迹,墨发被血沾染的缕缕狼狈,本清魅风华的脸庞,一道道伤痕,便是垂落在身侧的指尖,都在一滴滴坠着血珠。   如同……刚从血池里捞出来的一般。   他最终站定在楚然跟前,上神清气俱无,摊开掌心,一根金黄色情丝攥在手心之中。   那情丝似有意识般徐徐飞起,在楚然头顶盘旋两周后,径自钻入她的眉心。   楚然身形微晃,忍不住闭紧双眼,胸口似有淡淡的温热,一点点的、缓慢的传遍周身。   耳畔,男子的声音嘶哑:“然儿,我来找你了。”   话落,已经失去意识。   ……   楚然静静坐在屋内的板凳上,望着床上那一身血衣的男子。   情丝被抽出,并不是就此消失,或隐于碧落,或藏于黄泉,这世间,没有一人能寻到。   容陌,是第一人。   没人知道要经历怎样一番恶斗。   楚然轻轻叹了一口气,熟悉,太熟悉了。   浑身是伤,满身是血,一袭白衣,半残不残的躺在病榻上。   一旁,小棺材也学着她的模样叹了一口气:“熟悉,太熟悉了。”   楚然转头望着它,小棺材却默默从桌角将一个剪刀推了过来,朝床上容陌努了努嘴:“喏,你擅长的。”   楚然:“……”   最终,拿过剪刀,将容陌身上沾了伤口的布料剪去,却掉出来一样东西。   楚然愣了愣,微微皱眉,前世今生镜?容陌揣着它做什么?却也没在意,扔在一旁。继续剪他身上的衣裳。   寸寸肌理,寸寸伤,有好几处竟露出了森森白骨,无一处完好,难为他竟还能走回来。   只是……在剪到下半身时她顿了顿,最终牙一咬,直接扯了下来。   而后一愣。   那处,还在。   楚然手上运起真气,替他疗着心口处的伤。   上神之躯,很难受伤,受了伤后便很难好。   楚然用了好几年,才勉强将他心口的伤治好。而后便是他身上的其他伤口,大大小小,足有千处。   又过了一年时间。   楚然照例给容陌疗伤,之后便去院子里修炼,这段日子耗费功法太过严重,她明显觉得精力不济。   却在此刻,屋内一阵细微的响声。   楚然猛地睁开眼,心微微一动。   她皱眉。   一个小地精跑了出来,仍旧对当初的“魔头”心有余悸:“里面的那个,好像有动静。”   看来不是自己的错觉,楚然轻应一声,吞吐一口气息,走入房中。   容陌醒了,正睁着眼睛望着屋顶,神色怔忡,那副模样……熟悉,太熟悉了。   楚然忍不住皱眉。   容陌也听见了动静,扭头望了她一眼,口中低低说了句话。   “什么?”楚然没有听清,往前凑了凑。   这一次听清了。   容陌说的是:“然儿,说书先生的那个故事,将军和青楼姑娘,最终在一块了。最后总能在一块……”   楚然怔住。   容陌伸手,拿过床边的前世今生镜:“知道此一生,我最为开心的时候,是何时吗?”   镜面微漾,继而显现出:   马车之上,男子一袭白衫坐在那儿,神色懊恼:“楚然,你总是知道如何惹我生气,我不多求你什么,只是……下次惹我生气了,你能不能哄哄我?”   女子笑的娇俏,思忖片刻,凑到男子唇上印上一吻:“这样算不算哄你?”   楚然伸手,怔怔摸着镜中画面。   容陌望着她,之前,他心中隐瞒了她父母的事,始终无法开怀,之后她再也不愿爱他,他更是烦闷,如今想来,竟只有那一次,最为开心。   他继续道:“那时,我无情丝,即便下人界,也无法许你一世情。只有重投人胎……”   楚然不应。   凤华说:“小东西,容陌比我先找到你。”   阎王说;“柳郁啊,这个人从没入过轮回道。”   “然儿……”她久不言语,容陌心中微紧。   楚然终于抬头,盯了他许久,蓦然开口:“所以,为神,你没情丝;投胎为人,就相应的失去了命根?”   容陌:“……”活了上万年的上神,耳根骤红。   楚然却已经站起身,想要转身离去,这个消息太震惊了,她要好生消化一下。   手腕却被人抓住了,如同当初……   “我如今卧在榻上,你若还想让我舍弃神身,正是动手的好时候。”   楚然一愣,继而反应过来喜宴上的那句“神与我,你只能择其一”。   她没说话。   容陌接着道:“你现在不下手,然儿,以后,我不会再放过你了。”   楚然:“……”   ……   三个月后。   楚然最后一次给容陌疗伤。   疗完后,看容陌意识昏沉,她抱着小棺材便往外面走。   “诶?怎么了?”小棺材满眼懵。   “咱们该走了。”楚然飞身而起,数百年来第一次离开竹林。   树林里地精呜咽着送别,小棺材抹了几把老泪。   楚然却马不停蹄朝西边飞去,她功法精进了许多,不过片刻,便已飞离万里之外。   “咱们去哪儿?”小棺材不解。   “天高鸟随便飞,海阔鱼到处游,自由自在,岂不美哉?”   小棺材从她怀里探出头来,看着她:“你不管他了?”   “小孩子别问这么多。”楚然拍了拍它。   “我是万年上古圣物!”小棺材挣扎。   “好好好,”楚然顺着它,而后突然垂眸问道,“不聚魂能不能做任务?我免费当志愿者行吗?”   “什么?”小棺材错愕。   却在此刻,身后一阵破空之声传来。   小棺材扭头,正看见一袭白衣胜雪踏着虚空而来。   楚然唇抿的更紧,拼尽全力朝前飞去。   “然儿。”身侧,男子声音如叹息。   “你不要叫我然儿。”   男子默不作声,只在身后不紧不慢跟着。   楚然回头,眉心紧皱;“你跟着我做什么?”   男子对她笑了笑:“想。”   楚然:“……”   她飞快东拐西拐,可身后那人始终跟着。   楚然泄气:“罢了,你跟着我也行。”   男子颔首:“好。”   楚然拍了拍怀中的小棺材:“只是别打扰我勾搭别人!”   男子皱眉,却很快舒展,并未言语。   一蓝一白,划破长空。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就到这里完结了,番外也许有也许没有,有也是神尊的动心过程以及后面的追妻火葬场。   写这一章之前,我就在想:如果是个美好结局,那么不是因为任何男人,是因为我心疼然然。   现在看来,我真的心疼然然。   对了,本章二十四小时内评论有红包哦~   最后,主世界对思路的限制太大了,所以新文不写主世界了,就写穿成炮灰到各个世界浪的故事,感兴趣的话预收一下哉:   《我死后反派哭了[快穿]》   爱你们,能追到这里!   若是有缘,咱们晋江再见! 第54章 容陌动心记:番外篇   容陌在世间已活了近五万年了,具体多少年岁, 他自己也不甚清楚。   天地茫茫, 他孤身一人游离于三界之外。   神族已所剩无几, 仙界与神同出一脉, 他便也背负起守护仙界的重任。   只是他素来自在惯了,懒理仙界之事, 罗圣真君在仙界颇有名望, 他眼中有仙界、有权势,有旁的仙人所没有的欲。   在他一人游历时,仙界之事皆由罗圣真君处理。而为稳众仙之心,他便收了罗圣真君之女——紫萝为徒。   容陌身侧初次有人为伴, 并不习惯。便学着人界照料子女的法子, 去照料她。紫萝对他很是尊重, 如仙界其他仙人一般, 可她同样与那些仙人似的, 对他心存惊惧。   毕竟……他于仙界而言, 更像个上古传说, 无人对他知根知底。   他也不在意,仍旧尽心尽力的去教她, 除此之外, 再无其他。   直到那日紫萝千岁诞辰, 许下唯一心愿:“希望师父往后只有紫萝一个徒儿。”容陌才开始认真看着她,而后点头应了下来,却补了一句:“往后为师只有你一个徒儿, 但,只是徒儿。”   紫萝很激动。   她日日努力修习仙法,欣喜于他的夸赞,可激动时,也不忘尊崇,对他鲜少靠近。   他深觉,若是这般也好。他毕竟已孤寂上万年。   只是……仙魔两界,从来难得安宁。   两千年前,魔尊历劫未归,罗圣真君率众仙攻打魔界,于仙魔井大战。说是攻打,却更像是仙界对魔族单方面的屠杀。   仙魔井尸横遍野,血腥味百年难散;便是人界都被牵连,连年大旱,死伤无数;仙界更是仙气俱无,安宁不再,常年肃杀。   容陌下仙界后,第一次出手。   没有收敛半分,上神清气俱出,顷刻荡平了三界戾气,却也累及自身,险些入了魔道。   罗圣真君对他又惊又俱,收了兵。魔族逃回魔界,数百年不曾露面。   那一次,紫萝对他满眼不解与惊惧,问他:“师父修习的何种仙法?您……可是怜悯魔界?”   也是那一次,容陌知道,紫萝绝不是能陪在他身边之人,未曾回应,虽然心中失望,他却还是将她送回罗圣真君身侧,对感情一事,他从不强求。   直到后来,他的宫宇迎来了一个人——仙界兵马大元帅。   那元帅的央求,第一次让容陌怀疑自己是否有一副菩萨面容,否则为何人人都找他前来托孤?   不过他很快便明白了,魔尊历劫归来,对仙界屠魔族一事极为不满,领兵便欲反击。   元帅是仙界大将,而其妻却是魔族圣女,他们的孩子,不论在仙界还是魔界,怕是都不得善果。   元帅说,他会阻止仙魔交战,容陌便应下了收留那个孩子。   只是未曾想,罗圣真君与其余仙人竟将楚公逼死,有欲是好事,可欲过盛,绝不是好事。他将罗圣真君打回府邸,然仙界刚历经大战,百废待兴,不是算账之时,加上紫萝求情,此事便暂且搁置下来。   后来,他听闻,一个人等在天门处等了一个多月了。   那是容陌第一次看见楚然。   天门处,一个孩子坐在那儿,目光平静望着下界,固执的等着根本不可能再出现的人。   他瞧着可怜,便走上前去,对她伸出手:“你可愿随我而去?”   这孩子倒是胆大,呆呆看他许久后,将手伸到了他手中,便随他回了宫宇。   她不怕他,甚至在他道“我名唤容陌”后,她低头想了一会儿,说:“容陌,我叫楚然。”   一旁小仙娥满眼惊惧纠正她该唤他“神尊”,她却憋红了脸也叫不出来。   他无奈笑了笑,称谓一事本就不甚在意,也便由着她了。   对于照顾一个孩子,他并不陌生。读书习字、挽发梳头,修习仙法……   这些,他曾做过,再来一遍,不过更加得心应手罢了。   只是,这个孩子却很不同,她丝毫不怕他,甚至……寻到机会便蹭到他身边,问他些杂七杂八的问题,譬如“容陌,神尊官衔很大吗?”“容陌,天上为什么没有天?”“容陌,你怎么这么好看……”   有时他不愿应答,她便老老实实待在他身侧。   时间久了,虽然聒噪了些,不过这素净的宫宇也有了几分生机。   她修习仙法当真是能懒则懒,有一日他前脚教了她法诀,后脚她便跑到天池旁,和那处的仙将玩起水来。   他鲜少有情绪波动,那日却不知为何,心底生了几分暗恼,将她带回宫宇便再未理她,直吓得她抓着他的衣袖不松手。   最终他无奈,看着她委委屈屈的模样,便软了言语。反倒是她,得寸进尺的靠在他身边,又如同以往问些不着边际的话:“容陌,你生气时没有平日里好看。”说完,瘪瘪嘴。   他滞了滞,直接便将衣袖从她手里挣脱了:“那你便去寻好看的人吧。”他道,一个仙诀便将她送出了宫宇。   不过,那孩子之后竟真的两三日未曾出现,心情莫名不悦。   那几日,宫宇的小仙娥似乎更怕他了,远远瞧见便躲开。   终于一日,她脸色苍白来找他了,甚至学着其他小仙娥的模样,给他规规矩矩的施了个礼。   心中登时恼怒下来。   她却接着道:“容陌……我要死了,你要记住我现在的模样啊……我要死了……”不断嘀咕这一句话。   他忍不住揉了揉眉心打断她:“只要你三魂皆在,我便能保你不死,发生何事?”不过随意一句话,从未想过,后来竟会一语成谶。   这孩子给出的理由很……无语。   她来葵水了。   而他,也似乎第一次意识到,她是个女子。于是,便用了一下午的时间,教了她葵水一事。   不过,那之后,他也开始意识到男女有别,不似以往一般由着她亲近了。   直到那日,他有事外出返回仙界时,天池的仙将俯首在他跟前告了状:“神尊,楚然她……擅自捕了好些仙鲤……”   平静数万年的容陌,突然觉得自己头又开始痛了。   却没想到,刚回宫宇,小仙娥也告起状来:“神尊,楚然……砍了仙桃枝在烤鱼……”   仙鲤、仙桃,均比她岁数还大,她倒好,为了果腹欲,竟直接砍了、烤了。   心存着“定要罚她一次”的念头,却未曾想到,她直接便将烤好的第一条鱼送到他眼前,双眼晶亮望着他:“你要不要吃?”   惩罚的话怎么也说不下去,还是心软了。   后来,她长大了些,大抵也知道男女有别了,出现在他跟前的次数也少了,反倒是常往月老宫里跑。   大抵是有了心上仙了,容陌想着,却莫名有些不悦。   那段时日,仙界到了一定年岁的仙人,他都瞧了个遍,可瞧来瞧去,都觉得那孩子分外没眼光。   她连对着他都能说出“生气时不好看”这番言论,又是如何瞧得上其他仙人的?   不过这事儿很快便搁置下来,紫萝来找他了。   自从他将紫萝送回罗圣真君身边后,便再未见过她了,紫萝来找他,也是询问当初“唯一的徒弟”承诺是否还作数,甚至还提及了楚然父母的事。   楚公之事,是他心上一根刺,终是他隐瞒了楚然,所以那日,见了紫萝后,一直未回宫宇。   直到楚然千岁诞辰那日,她敬了他一杯酒,酒中下了“神欢”。   祭神殿中,他起初意识朦胧,待反应过来,她已衣衫半落靠在他的怀中。   他脑中第一个念头便是“楚然倒是越发大胆了”,伸手,想要将她隔开,却在看见她紧闭的双眼里挤出大滴大滴的泪珠,一遍遍唤着“容陌,容陌”后,心思登时纷杂起来。   也是在他迟疑的瞬间,定数尽破,比上次阻止仙魔大战时更甚,竟……生了心魔。   翌日,楚然没有回宫宇,去了月老宫中。   他一人静静待在宫宇里,平复着紊乱的神识,可那夜之事,始终日夜折磨他的心思。   索性便去了月老宫,只看见她一人孤零零坐在姻缘树下,仙雨将她淋的满身狼狈,她却只抱着双膝,如同天门处那个固执等待的小人儿。   他轻叹一声,将她带回宫宇,只问了两个问题:   “你可知做了什么?”他要保证那夜她是绝对清醒的。   “不后悔?”往后相伴千万年的承诺,不能轻易许下。   而后,他决定娶了她。   虽仍气她的大胆,可……姻缘树上,那根格格不入的红线两端“楚然——容陌”二字,却还是让他想搏一搏。   成亲那日,紫萝又来了,说起了楚公之事——这件他本欲隐瞒下来的事。   楚然是他看着从女孩长为女子的,他自私的替她决定,她不该背负这些血海深仇。   成亲后,他很少见楚然,不是因着那夜,而是……他的心魔仍在,他忘不了上一次紫萝察觉到他险些入魔道时的惊惧与恐慌。   可若是楚然亦会怕他,竟让他难以忍受。   最初,她会每日来宫宇找他说说话,他也会故作正常与她说几句,可后来……她来找他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少到……他终于难忍心中烦躁,去主动找了她。   可她对他的出现却是惊惧非常,甚至躲开了他的碰触。   手僵在半空,面无表情,可他知自己心中终是波涛涌动:她终于也和旁人一般,怕他惧他了。   隔日,他跟踪了她,看见了她被魔尊凤华揽在怀中,帮她修习法术。   心口大怒,说了那句:“接内人”,而后,放任神识混乱,心魔纵横。竟是……生生逼着她在魔与他之间做了选择。   她选了他。   当她抽去魔根,趴在地上,抓着他的衣袍说“我选容陌”四字时,心中心魔骤然消散,唯余……她。   那段时日,是他二人相处最为愉快之日。抚弄琵琶、烤鱼作乐……   可是紫萝拿了前世今生镜,楚然知道了当年楚公一事的真相。   他第一次,对紫萝生出烦厌。   楚然要他陪她去人界,他答应了,可她竟在指着人界的天空说“我喜欢蓝”后,在月老宫的姻缘树下说“容陌,我爱你”后,便消失不见踪迹!   甚至,连他的回应都不愿听了!   他寻了她许久,遍寻不到之际,更是痛恨自己当初逼她学“仙隐术”学的精湛至极。   三界之中,唯有魔界没有寻,他已确定她在魔界了。   和凤华于仙魔井大战了一场,他险胜,却最终服了软:“我只求见她一面。”   可凤华说:“她不愿再见你了。”   并非不能,而是不愿。她终是怨了他。   他以往自诩“自由散漫惯了”,而今想来,不过是那时未曾遇见“甘愿为之停留之人”罢了。   再见她,已是百年后。   那个魔气冲天的黑衣女子,长发高束,再不似以往天真烂漫。   她变得这般多,以至于最初他竟未曾认出她,手中仙桃枝刺入她心口,看她徐徐转身,方才认出,惊惧万分。   她被以诸多罪名施以天刑,三十三道天雷,他主动揽下。   寻了上古至宝聚魂棺,求了凤华,代她剥去情丝,以确保一切万无一失。   也果真万无一失。   三世界,三魂聚齐。   七百年,她终于归来。   她只要神离;她剥了自己的情丝;这些,他俱忍了下来,却无法忍,她要嫁给凤华。   所以,扰了喜堂,这一次,神识彻底入了魔道,他放任了。   而她,也果真没能成功嫁给凤华,在他神识归位前,她离开了。他起身便要追上前去,凤华的一句话却打消了他的念头。   凤华说:“她没情丝,你追上又能如何?”   是啊,追上,又能如何?   情丝被抽出,并非消失,而是隐于九寒之地。   上穷碧落下黄泉,他寻到九寒之地。夺情丝,乃是逆天之行,天劫至,他神力俱损,满身血肉模糊,寻到人界,将情丝给了她。   如人界那一世般,她妥帖照顾他,她为他疗伤。   他说:“再不会放开你了。”   是真的再不会放开了。   她没有应,却在为他疗好伤后,抱着聚魂棺便离开了。   他便跟在她身后。   她说不要他跟着,他没听。   她说跟着也行,不要打扰她勾搭别人。   他笑,没有应,只是他心知:不可能。   哪怕她仍不愿接受他,可往后千年万年,他不会让她一人孤零零的。   反正……正如那些说书先生说的那些故事一般:   最后总能在一块的。   作者有话要说:  平安夜快乐! 正文完结后,我懈怠了。   今天读了最后一个世界,感情上其实已经完结了,只是有些细节需要补充,就以容陌的角度写了这个番外。   也算彻底完结了这篇文。   新文预计会在年后开,因为我怕……   三十晚上的祝福太多,鞭炮太响,你们会看不到我的祝福(2333开个玩笑   其实是因为不想过年时还要想情节233333   提前祝大家:圣诞节快乐,元旦快乐,除夕快乐,新、年、快、乐!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及出版图书,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