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女配撩反派(穿书)》 作者:燕图南   文案:   被精分系统一jio踹进书里的苏悦,内心激动又兴奋。   因为这本书里的世界,美男遍地,杰克苏云集。且不说主配角,就连一个店小二也是眉清目秀。   弱水三千,且看我一瓢一瓢饮。   结果还不到三天,她就瞎了!!!   雾草——穿成十八线女配也就算了,还是个睁眼瞎!美男当前,要这眼睛何用?!   更可怕的是一头撞进十恶不赦的反派怀里,等等,就算是反派,好像也貌美如花啊。   只可惜,弱水三千,我竟没有瓢。   反派:我这一瓢还不够你喝,嗯?   苏悦:够了,足够了……   精分系统警告:反派他祸国殃民!   苏悦:我打包带走行不行?祸害我就够了。   精分系统卖萌:可以哦,可以哦。   【以下,请认真看!】   1,轻松吐槽风,萌系小甜甜,不虐不纠结。   2,写文看文都开心,考据什么的,让我们忽略它!   3,女主话痨。眼睛和任务绑定,不是一直看不见。   4,1v1,男女主只对彼此情有独钟,全文没有误会。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甜文 穿书   主角:殷素月,言域 ┃ 配角:精分系统,陆环水,袁牧云 ┃ 其它:燕图南   ============= 第1章 狗血   兜头一盆狗血泼下来。   揣着电脑和一摞材料的苏悦刚踏进地下室走廊,便被淋个底透!   “雾草——”谁干的?大晚上的抽什么疯!   猩红的液体糊住眼睛,粘住鼻子,呼吸不畅,“啪嗒”一声,苏悦手里的电脑掉在地上。   意识也开始模糊,迷蒙中仿佛还被人踹了一脚。   倒地之前苏悦简直悔不当初,为什么要图方便住这鬼地方!   北漂实习期的苦逼菜鸟,维持生计租到一间离公司不远的地下室,勉强凑合。唯独不能忍的是对门住了个神神叨叨的疯婆子,给人摸骨看相为生。每次见到苏悦总是一副神秘兮兮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不能在午夜十二点回来。”那疯婆子告诫。   苏悦自然不会放在心上,这一下被狗血淋头,她想,那个时候,是午夜十二点没错了。   只是非得洒狗血这么恶心的东西吗……   ……   黑沉沉的天上,一弯冷月凄清。   苏悦盯着那月亮看一会儿,一骨碌爬起来。   只是——   谁来告诉她这究竟是哪儿?她是死了还是没死?   千里孤坟,荒草丛生。苏悦下意识往脚边一看,吓的心胆俱裂。她刚刚就倒在这堆白骨之上!   雾草!夜半鬼敲门吗?哪里的地方竟有这般暴尸荒野的惨状!太特么吓人了!   “殷姐姐……”一个虚弱的童声传来,在这荒寂的乱葬岗里分外清晰。   苏悦差点忍不住大叫一声,她下意识跳起来,却一下崴了脚又跌倒在白骨堆里。苏悦闭紧眼睛,只当是做梦。   只是那声音虽然虚弱,却仍是传进耳朵:“殷姐姐,你还好吗?”   许久,苏悦睫毛轻颤,慢慢睁开了眼睛。   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子,蹲在她面前。粉妆玉琢的小人儿,此时面含担忧。   苏悦以为遇见了阴灵之类,下意识往后退。   “嘶——”苏悦疼的倒抽一口凉气。   “殷姐姐,你怎么样?呜呜,都怪我……”那孩子拽着苏悦的衣袖,伤心的哭起来。   苏悦一头雾水,可很快就被疼痛淹没,她这才发现自己一身浅色衣衫都被鲜血染透,后背和右腿,尤其疼的厉害。   而且,这不是她的身体。   苏悦还在巨大的震惊之中,那孩子却站起来,抹掉眼泪,对苏悦道:“殷姐姐,你再忍一会儿,我去找点草药。”   苏悦眼看着那孩子小小的身影越走越远,她完全惊呆了。   这不是梦对吧?她前一刻还被狗血撒头,那现在……   她百思不解,身上也疼的厉害。腿疼的站不起来,她就抱着脑袋沉思。   一阵嘈杂人声传来,依稀还有兵戈交接之声。苏悦抬起头,前方火光吞天,一群手持刀剑之人越走越近,为首一人骑在一匹白马之上,看不清面容。   “把她抓起来。”那人声音冷冽。   “是。”身后立即有人上前,走到苏悦面前,将她拉起来。   站起身来的苏悦,抬起头,这才看见了那马背上的人。   十三四岁的少年,一身黑金华服,玉带金冠,衣摆绣有繁复牡丹纹。映照这漫天火光,更衬得他容颜似雪。只是他一双剑眉紧蹙,眼中若有似无的戾气。平白将他减去几分颜色,看起来,清贵又残忍。   “快走。”身后的侍从推了苏悦一把。   苏悦差点摔倒,伸手就要扶住前方那少年的腿。   “啪”的一声,一根灵活长鞭扬起,苏悦的手背瞬间有血渗出。   “雾草!”苏悦抬起染血的手指向那少年。   “你人面兽心啊——”话没说完,苏悦就倒在地上。   ……   无尽的黑暗里,苏悦走在薄冰之上,她小心翼翼前行,生怕踩碎了浮冰。   咔嚓一声,冰裂了。她一脚踩空,吓的扑棱着身体坐起来。   “艾玛,吓我一跳,还好是梦。不然我都不会游泳,岂不淹死了……”刚睡醒的苏悦揉揉脑袋,准备看看几点了。   头一抬,傻眼了。   三面光秃秃的墙,眼前一扇铁栅栏。这不是牢笼嘛。   记忆回笼,苏悦脸色难看至极,从昨晚到现在,她都一头雾水,搞不清状况。   “滴滴——”脑中居然传来电话铃声般的声响。   “宿主宿主……”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   苏悦四下环顾,确定这牢里只有她自己。   “宿主,是这样的。你看不见我,我就在你脑袋里,咱们一起从21世纪来的。你现在在一本书里……”   那声音软萌清脆,听的苏悦心都化了,不过她立即问道:“书里是什么意思?”   “……”   过好久都没有人回答。   苏悦差点失去耐心,忽然一个高冷淡定的声音在她脑袋里道:“挖坑不填,惹得书粉后台举报。为表惩罚,你必须亲自来完结此文。”   苏悦有些傻眼,明明刚刚还是萝莉音啊,这怎么忽然变御姐音了??   不过挖坑不填……   苏悦心虚,她早年跟风写了一本玛丽苏小言,为表才华,还以词牌为名,叫《凤栖梧》,但她也是为了满足私心,在这本书里写了无数美男,个个为女主痴心绝对。但最后结果肯定是女主只爱男主,男主只钟情女主一个。   读者都是妹纸,一个个的美男出场,惊呼一片,直击小心脏扑通扑通。   可她太监了。   文没写完,她就又开了别的坑。有读者在新文下面催更,她视而不见。   “根据读者建议,你必须要完结此文。让男女主终成眷属,这是你的任务。”御姐音冷漠下达指令。   至此,苏悦总算是放心了。   原来是穿书,早说嘛。谁穿书穿到烂葬岗,心惊肉跳外加莫名其妙。   不过既然是自己的书,就算没完结,那都不是事儿。最最主要的是:这本书里美男云集,当初就是满足私心写的,如今终于得偿所愿了。   苏悦兴奋不已,想赶快投入到这场填坑大计之中,美男不能错过。   弱水三千,我要一瓢一瓢的饮。   “根据进度,你还剩三天光明,请务必珍惜。”那个御姐音淡声提醒。   “什么?!”苏悦以为自己听错了。   “月月,别担心,这只是暂时的……”萝莉音急忙说道。   “明确说,还有三天,你就成瞎子了。”忽然又变成了御姐音。   苏悦已经不想听了。   瞎子?刚刚说的是瞎子没错吧。苏悦心慌了,穿成个瞎子!那……那还怎么去看美男,痛饮三千弱水啊!更重要的是……   “我一个瞎子能做什么?看也看不见,还怎么帮男女主终成眷属?”苏悦火气冲天。忽然又想起被狗血洒头那晚上,迷蒙间似乎被人踹了一脚,更是火大,   “那天踹我的就是你吧?我腿都青了。”   半天没反应。   “那也没办法,坑不填完,你就回不去了。”御姐音。   “我不填了!我死!”苏悦气疯了。   “月月,月月,进度每完成一点,就可以短暂恢复光明。”奶萌萝莉音。   苏悦沉思半晌,忽然好奇:“月月是谁?”   “宿主现在的身份是岭南陆家的表小姐——殷素月。”御姐音淡定解惑。   殷素月?苏悦猛然一听有些懵。可是岭南陆家,就好猜了,那不是女主的家吗?女主陆环水家中姊妹众多,殷素月就是其中一个,还是客居岭南。   先且不说她与女主是表亲,她与男主也有些关联。她母亲是男主母亲的贴身侍女。她的出现就是为了帮男主躲过一劫。文中早早就死了。   雾草!这么一个没有剧情可走的十八线女配!被她上身了。这也就算了,她忽然想到刚醒来那时,乱葬岗里那个粉妆玉琢的孩子,喊她殷姐姐。   啊啊啊!那就是男主袁牧云啊!就这么华丽丽的错过了!   拿什么拯救你,我的剧情!   让男女主终成眷属,起码我得看到他们吧,至少有一个在跟前也行啊。这一个个的都离她十万八千里,唉!伤脑筋。   忽然想到什么,苏悦拍拍脑袋:“还有一个问题,我昨晚见过的那个,就是骑在马上那个,是谁?”   “言域。”冷漠的声音。   苏悦整个人都不好了!   全文之中花样作大死,残忍心机boy,从始至终和主角对着干的反派大boss 啊!   我天!亏我还觉得他长得美!活脱脱剧毒霸王花!   落到他手上,我命休矣!   “我选择死,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   “哎,系统,你是系统吧,怎么这样没有人情味,你就不能安慰我一下吗?死不成,睁眼瞎,还落在反派手里,外加任务在身。我一个人,我的妈呀……”苏悦说到后面故意变了调,越说越伤心,马上要哭了。   果然,那个软萌音出现了,“月月,别担心,眼睛只是暂时的,还有我,我是你的眼睛……”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总之三天后,就看不见了。你尽快完成剧情。”   御姐音交代完,滴的一声没音了。   苏悦敲敲脑袋,什么反应也没有。   牢里阴冷,光线昏暗,苏悦抱着双腿坐在角落里。   三天!还有三天,就成睁眼瞎子了!可谁来告诉她,仅剩的三天光明为什么要在牢里度过啊!   什么都没有,光秃秃的墙!这有什么好看的,眼瞎之前让我看一眼美男也好呀。   不过这心愿好像忽然就灵验了。   有美男来了。尽管是那个反派。   没关系,看在赏心悦目的份上。苏悦安慰自己。   反派言域今日换了一身衣裳,不似昨日那身繁复。轻便常服,素衣广袖。这样一看,倒有些翩翩美少年的意味。   长的嘛,也真是好。   眉峰俊朗,薄唇轻抿。乍然看去,俊美非凡。   可是细看,他的嘴角总挂三分哂笑,唇色一丝殷红,更显凉薄。他的眼睛若三月桃花,却并不含情,一闪而过的戾气浮现,迷魅又残忍。   真是符合反派的气质。   笔下的人物,此刻鲜活的站在眼前。虽然是反派,可真是不虚此行。 第2章 地牢   此时言域站在地牢门口,并未过来。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乌衣侍从,皆垂手敛目。   “开始吧。”言域声音冷淡,根本就没看一眼这边的苏悦。   “是,公子。”   其中一个乌衣侍从走到地牢门口,打开了门,一把将苏悦拎了出来。   苏悦痛的龇牙,可她还是想垂死挣扎一番。不为别的,只因她一出牢门,就看见前方审讯犯人的地方,堆满了花样繁多的刑具。   说实话,她是有点害怕的。尽管到现在,对眼前这一切都还是不真实的感觉,可昨晚到现在,眼前这少年话语不多,做起事来干脆利落,并且阴晴不定。   万一惹火了他,皮/肉之苦岂不是跑不掉了。   眼见那乌衣侍从拿了绳索三两下将苏悦绑了,然后从那堆刑具里挑出来一根银针走过来。   雾草!容嬷嬷扎银针了!   “等等!我有话说!”苏悦大叫,扎银针可不是好玩的,拼命也要阻止。   那乌衣侍从听到这话果然住了手,然后转身去看言域。   言域眉头紧皱,又往牢门口退两步。他瞥一眼苏悦,不耐烦道:“说。”   看不出来这反派还有洁癖,瞧那嫌弃的小眼神。就这片刻功夫,苏悦就在脑子里迅速想出了好几条对付反派有洁癖的办法。   还不待她逐条分析,“啪”的一声脆响,苏悦顿时回了神。   一条鎏金鞭子袭来,扬起的瞬间宛若长蛇直扑而来,地面烟尘四起,鞭尾卷起的劲风插过苏悦脸颊,片刻,苏悦就感觉右脸有温热的液体蜿蜒而下。   暴躁恶毒的反派啊喂,一言不发就动手。苏悦压下心底怒火,抬起头,放松道:“你们有什么要问的,我知无不言,绝不隐瞒。”   “问。”那边言域对这边乌衣侍从道。   那乌衣侍从得了指令,开始对苏悦盘问:   “你叫什么名字?家中还有何人?”   苏悦有些纳闷,怎么是这样简单的问题,转而就明白,他们早已知道自己的来历,只是出言试探,看看自己会不会说谎。   苏悦赶紧道:“我叫殷素月,家中还有我娘,她现在在平凉郡老家。”   苏悦一五一十的回答,这就是殷素月的真实身世。   果然,那乌衣侍从了然,接着往下问:“袁牧云在哪儿?”   “我不知道。”苏悦回答。   眼见那侍从抓住她的手臂就要扎针,苏悦连忙道:“我一月前跟随袁少爷去岭南做客,回来的途中忽然遭遇山贼,然后被绑进山寨,后来我和少爷逃了出来,却不巧被人发现,一路逃亡,昨晚我受了伤,他去给我寻草药,就失散了。”   苏悦这话说的没错,原本书里就是这样安排殷素月跟随袁牧云去岭南做客,第一次见到女主陆环水,男女主有了青梅竹马的情意。   回来途中遭遇山贼,殷素月忠心以命相护。   那侍从见苏悦并未撒谎,便接着询问:“袁牧云家中还有什么人?”   “只有他母亲。”苏悦道。   “还有呢?”那侍从问道。   “没有了。”   “你不老实。”那侍从抓起苏悦的胳膊,银针扎了下来。   “啊——”苏悦疼的直叫唤,雾草!容嬷嬷真来了。   “我真的不知道。”苏悦一口咬定。就算她知道,她也绝不会说。面前的人可是反派,一心想至袁牧云于死地。反正她现在的模样应该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也不会知道太多。至于剧情的内容,打死不能剧透。   又来一针。   苏悦又痛又气,短短不到两天,这丧尽天良的反派就对她作出如此不可饶恕之事。干什么不好,学容嬷嬷扎针!   苏悦再一想,过不几日她就要成睁眼瞎子了,现在又被扎针。天!这是紫薇附体了吗?太可怕了!   苏悦还在哀嚎,却听那侍从“咦”的一声。显而易见的疑问分外明显。   那边一直站在牢门口的言域也凝目看过来,只见那乌衣侍从手里的银针之上,先前因为扎了苏悦一下,有血珠沾染其上,但是不到片刻。   那银针上鲜红的血珠一点点变成了乌黑!   苏悦也看到了。她简直觉得这比狗血淋头还不可思议。虽然被扎的很疼,可那血是怎么回事?那不就是自己的血吗?怎么是黑的?   一瞬间,苏悦想了很多剧情和有的没的,但毫无头绪。她绝对没有在书里设置这样的情节。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一般来说,银针见血变黑,那不就说明血液有毒吗?   我这是?中毒了?可也没感觉有哪里疼啊。   然而更可怕的还在后面,苏悦眼睁睁看着那乌衣侍从手里的银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慢慢腐蚀!   天哪!她的血真有毒!   显然这侍从被惊住了,那边的言域也走了过来。   言域二话不说,就从旁拿起一枚银针,直接扎进了苏悦的手臂里。   “嘶——”那滋味,别提有多酸爽了。   眼见手里那枚银针上的血珠片刻成了乌黑,然后开始一点点腐蚀。言域皱了皱眉,转而又在刑具堆里找出来一把匕首。   雾草!不是吧,反派大佬,您这是要拿我做活体实验呐!这么多刑具,您都要一一实验,我焉有命在!   言域拿着匕首一下割在苏悦的手腕上。   苏悦痛哼一声,然后三人都盯着那匕首。同之前一样,血液一沾上刀刃,迅速变黑,然后开始腐蚀。   气氛一时诡异,苏悦惊慌莫名。   眼看言域似乎还有要再试试的架势,苏悦惧怕冲顶,直接吓晕了过去。   “把她带走。”言域丢了只剩一截木柄的匕首,抬脚走出地牢。   那乌衣侍从拎起地上的苏悦,也跟了上去。   ……   这是一间柴房,满屋都是枯枝稻草。   苏悦揉揉眼睛,一阵头痛。关完牢房关柴房,我啥时候才能离开这鬼地方!   手臂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不那么疼了。   苏悦这才赶紧趁着还未失明,打量自身。十岁不能更多了,浑身脏兮兮的跟小乞丐似的。没有镜子,看不见脸。不过想也知道,没剧情可走的十八线女配,与倾国倾城绝缘,与天生丽质无关。   她思来想去,也在这个人物身上挖掘不出更多的信息了。   殷素月:尚有一母,关于父亲没交代。母女相依为命长居平凉郡,是男主袁牧云家的家奴。同女主陆环水有一点沾亲带故的关系。   如此简单的人物,几乎出场就为了死亡。可昨日情形历历在目,她的血液异常,可腐蚀刀剑。若是中毒,为何身体也无反应?   难道故事没写完,除了她亲自来填坑,这个世界会自动补全,增加剧情?   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苏悦抓抓脑袋,开始搜查自身。不要片刻,找出来两样东西。   一块血玉,一对玉镯。   脖子里的挂的那块是血玉,如果那还算得上玉的话。质地粗糙,颜色昏暗,一看就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腕上是一对玉镯,没有分开,直接都戴在了左手腕上。不过这玉镯玲珑通透,比那玉看上去好太多。   除此之外,身无长物。   就算逃走,也不知能卖多少钱?够不够她几顿饭。   话说,她都被关两天了,一口饭都没吃,先前各种混乱轮番上阵,几乎招架不住。眼下,饥肠辘辘。可反派言域,竟然都不给她吃饭!   真真坏透了心肠!   苏悦饿的乏力,趴在稻草堆上睡觉。   半个时辰不到,咔嚓一声。柴门被人从外打开。   还是昨日那个乌衣侍卫,面无表情,直接进来拎着苏悦就走。   “哎哎,侍卫大哥,咱能不能打个商量?你们要我做什么我都配合,只是你看……能不能给我口饭吃?”   苏悦抱着肚子,咽了口吐沫。   那侍卫木头桩子似的毫无反应,苏悦又叫唤几次,鸡同鸭讲。她放弃了想吃饭的念头,赶紧四处张望。   言域既是反派,从他少年时期就略显端倪。他是当朝右相大人言志诚的嫡子,太子一党。他虽还未入朝为官,但终日里心思深沉,筹谋算计。   眼下这相府楼台,全然奢靡,而言域更是将世家贵族的气派做到极致。衣饰奢华,行止讲究,无一处不精致。   不过苏悦却莫名兴奋,因为他很快就要被抄家了。   反派落难,届时正是她逃走的好时机。   时值春夏之交,天色将暮。乌衣侍卫拎着苏悦穿过风雪回廊,檐下风铃轻响,院中暗香浮动,几盏灯笼被点亮,依稀能听见虫鸣鸟叫。   这番情境,倒是闲适自在。   推开雕花木门,苏悦被丢在地上。   这是一件颇为宽敞的书房,苏悦跪坐在地上,抬头看见了书案后面的言域,他听到动静,正落笔收尾,然后打开窗,一只信鸽飞来,带走了他刚写好的信。   “开始吧。”言域对那侍从吩咐。 第3章 眼盲   苏悦不解何意,不过终归不是什么好事。结果却听见那乌衣侍从上前一步,对言域道:“公子,她想吃饭。”   苏悦听见这话,简直就要叩头谢恩了,她赶紧顺着话道:“你们能不能给我点吃的,什么都行,我不挑的。吃饱了才有力气回话。”   话刚说完,苏悦肚子适当的咕咕几声,响的格外应景。   言域皱了皱眉,嫌弃的看苏悦一眼,无所谓道:“到门边去。”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苏悦暂时也不想与他计较,且等她吃饱饭,后面有的是机会收拾他。   苏悦赶紧挪腾到门边,那乌衣侍从出去片刻,拿了几个馒头进来。   看着那几个馒头,苏悦内心狂骂,好歹也是相府吧,我说不挑就真的拿了馒头来,也太随意了。   她伸手接过来,脏兮兮的手顿时将那白馒头摸了好几道灰印子。   这样看起来就更没有食欲了。可饥饿迫使她抓了馒头就往嘴里塞,连灰也顾不得了。   狼吞虎咽吃完馒头的苏悦,刚抬起头,就被门口的景致吸引了。   “好美啊。”   夜幕低垂,星河璀璨。   门外的花丛里忽闪忽闪,有萤火摇曳。夏日的天幕上,繁星如织。苏悦跪坐在门边,仰头看天,她从未见过这般漂亮的星空。   忽然一声轻响,远处的高楼上有烟火绽放,漫天花雨。一声接着一声,亮如白昼。   还不及感叹,啪的一声门被关上了。   言域不耐烦道:“可以开始了。”   那侍从听到命令将苏悦拎了过去,然后端了一个碗过来。黑乎乎的一碗汤,不知是啥。   “我不喝!你们有啥问啥!”苏悦连忙站起来,往门边跑。   一条灵活的鞭子缠了上来,将她勾了回去。   雾草!反派这是要谋财害命呀!这碗里还用问吗?肯定不是啥好东西!苏悦手脚乱蹬,打死不从。   那侍卫端不住药碗,洒了些许。   言域耐心告罄,端过碗,捏住苏悦的下巴。   “唔——”黑乎乎的汤汁就被硬灌了进去。   苏悦渐渐意识恍惚,目光呆滞,安安静静坐在那里。   “公子,万一失手,她……”那侍从有一丝犹豫。   “你今日话有点多!”言域眼中戾气浮现,声音冷漠。   “是。”那侍从低眉敛目,然后从袖中掏出一条寸长的腥红小蛇,那小蛇猛一见光,吐着信子,发出嘶嘶之声。   那侍从将蛇吻放在苏悦额头之上,那小蛇顿时伸出獠牙咬了一口,额间腥红一点。随后小蛇盘旋在苏悦头顶,那侍从以手覆上苏悦额头,盘膝而坐,口中念念有词。犹如某种古老的仪式。   约摸半个时辰,那侍从额头一片虚汗,言域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未几,那侍从睁开眼睛,放下手,收回小蛇。   “怎么样?查出根源没有?”言域急道。   那侍从眉间紧锁,摇摇头。   “怎么?你的灵蛇不灵了?”言域反问。   “公子,并非灵蛇之过,我梅巫山一脉向来可用灵蛇回思溯源,可这孩子没有记忆。不光是三岁之前,在我们将她带回相府之前的记忆都没有,她脑中空白一片。”   “可昨日她还说母亲在平凉郡,自己与袁牧云同行之事。她并未失忆。”言域立即找出不同寻常的地方。   “公子,灵蛇不会出错。她脑中皆是虚无,只有昨日来相府之后的记忆。”   言域眉头紧皱,沉思道:“她的血着实怪异,若不能为我所用,不如……”言域看了一眼地上神情呆滞的苏悦。   “公子,这孩子还小,用了’回思溯源’,等她醒来,也几乎等同于痴傻,神志不清了。”   言域听说这话,顿时退开几步,“随你处置吧。丢出去还是关哪儿,别放在这里,脏死了。”   “是。”那侍从告退,顺手把苏悦拎了出去。   ……   哎哟,脑袋跟被碾过似的,一阵阵发懵。苏悦摸摸身下的稻草,还是在柴房。她下意识摸摸胳膊腿都还健在,先前那碗黑乎乎的汤也不知是啥。   睡了这么久,怎么天还没亮?   苏悦忽然就呆住了。她可能瞎了,不是天没亮。   我天!这就瞎了!也太快了吧,我都没做好准备!   眼前一片黑暗,黑的心慌,一点亮光都没有,空洞又虚无。虽然早就知道会瞎,可真瞎了,还是不能接受。   “系统,系统,你给我出来——”苏悦使劲儿拍拍脑袋。   可系统跟不存似的,杳无音讯。   不是吧,连你也弃我而去,这下我真瞎了,可怎么办啊。苏悦哀嚎,虽然不疼不痒,可是很吓人好么。   她摸索着站起来,一点点往前走。匡嘡一声踢到了干柴上,噼里啪啦一阵响,有的砸她身上,有的滚到地上。   苏悦干脆坐在柴堆里,也不走了。原来盲人的世界这般不容易。好歹她还有剧情加持,上次那个萝莉音说的,如果剧情进度不错的话,可以短暂恢复光明。   如此一想,虽然瞎了,却跟体验生活差不多。眼下虽然艰难,但走过去了未必不是光明。   相通此节,苏悦不再站起来,而是匍匐在地,一点点试着往前爬。果然这办法好使,不大一会儿,就到了门边,她试着推推门,竟然推开了。这柴房门没锁。   苏悦一点点爬出门,倚着门框站起来,摸索前行。她一边走一边在脑海里记下大致的位置和特别的门廊石柱之类。   她摸到一个花盆,沿着花盆往前走。忽然一脚踩空,前面是台阶。   慌乱中,苏悦试图抓一切可以倚靠的东西。   倒地之前,一只手适时扶住她,“小心啊。”声音温润,若山风过野,说不出的舒适。   待苏悦站稳,那只手离开。   苏悦站在那里,对着虚无,温声道:“多谢。”   “咦,你不是相府的丫鬟,从前怎么没见过你?”那个声音问道。   苏悦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她看不见,亦不知这人是好是坏。可是既然出现在相府,那必然与言域交好。她总不能告诉这人,自己是被言域掳来的。   正在这时,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传来,“顾兄怎么有闲情走到这里来了?”是言域的声音。   “反正无事,到处闲诳。听下人说你在书房,就没打扰,我来也无要紧事,就是听说你最近得了罗浮山的琉璃茶,来讨一杯罢了。”那人说道。   苏悦心思电转,从此人姓顾开始,她立刻就想到朝中左相大人顾昭。而这人听声音是个少年,并且爱喝茶,喜闲逛。   综合来看,这就是男二顾淮南啊。   主角袁牧云没来之前,京城一枝花,风雅玉无瑕。痴心又长情,绝世大暖男。一直默默守护女主,眼看她与男主心心相印,主动放手。   简直就是标准的“男主给女主,男二我带走”的典型啊。   更重要的是,他也在找袁牧云的下落。   大好机会不容错过,苏悦正在为难。却听顾淮南笑道:“这不是你府上的小丫鬟啊,哪来的?”   “我是袁牧云少爷的奴婢,暂时在相府。”苏悦管不了许多,直接插话,她甚至都没说袁少爷,全名都说出来了。   果然一听袁牧云,顾淮南道:“你家少爷如今在哪儿?”   “顾兄,这就是下人捡回来的一个傻子,说话疯疯癫癫的,不必理会。”言域上前阻止,瞪了苏悦一眼,但苏悦完全看不到,她又赶紧道:   “我与少爷从岭南回来途中失散,如今我也不知少爷在何处?”   “来人,把这疯子带下去。”言域声音冰冷,狠狠盯着苏悦。   “言兄,她不是疯子,她好像是看不见。”顾淮南这才发现,从始至终,这小丫头都只盯着某一处,对言域的瞪视根本没反应。   言域一听这话,也有点惊讶。在他看来,这死丫头竟然没有痴傻,只是瞎了,看来那血果然有问题。   “一个瞎子,能知道什么。”言域推了苏悦一把。   “小心啊。”顾淮南又扶了她一把。   “顾兄为人和煦,何必要管这样一个瞎子,别脏了手。不是说喝茶么,走吧。”言域有些不耐。   见此,顾淮南只得跟上去。   苏悦心下雀跃不已,她基本可以肯定,顾淮南喝了茶,回去就开始寻找袁牧云的下落。有了顾淮南,言域就不好暗中加害。   如此,给反派设置一个障碍,也算是为主角铺路。虽然这弯拐的有点大,可总算是有点用。   目的既已达到,苏悦就开始循着不多的记忆,摸索着返回。刚走几步,身体忽然腾空,衣裳后领直接被人抓起。   “别别——放我下来,我能自己走。”苏悦被勒的直喘气。   结果那人毫无反应,叫唤一会儿,苏悦试探的问:“侍卫大哥?”   没有反应。这该死的沉默!   不过苏悦基本可以确定这人就是言域手下那个乌衣侍从,只是他忽然出现,又要做什么?言域心思众多,不知又想到什么法子来折磨她。   “侍卫大哥,咱打个商量,您看,我这该说的也都说了,别的我真不知道。现在又瞎了,我实在没什么用,您就把我给放了吧。”   油盐不吃,柴米不进。   苏悦见商量不成,就酝酿情绪,嘤嘤哭起来:“我想我娘,呜呜……我要回家……” 第4章 洗澡   哭的嗓子都哑了,这人还是不为所动。算了算了,不折腾了。我这条咸鱼你们爱咋咋地。   反正再过不久,你们这高门相府就要遭殃了。大厦将倾,人心动荡,我还愁没有机会逃出去吗。   那侍从直接又将她拎到了柴房里,然后听到关门声,脚步声渐远。   苏悦一番折腾,浑身乏力,她换个舒服点的姿势躺在稻草堆上,打算和系统打个商量。   结果手一下摸到了软软的东西。   哇,是馒头呀。   看不出来,那侍从木头桩子似的,虽不说话,总算还没忘了给她点吃的。   应该有三个馒头,苏悦拿起一个啃了起来。她一边啃,一边嘴里含混不清的叫唤:“系统,赶紧出来验收成果了。”   没想到,这次系统反应很快,她一喊,那边的软萌音就听到了:“月月,你还好吗?”   “好个屁!这不说废话吗?要你眼睛瞎了还能好吗?”苏悦简直火大。   “月月,这只是暂时的。”   “那……能不能让我恢复视力,就一小会儿,让我去研究研究这相府的地形。不然,到时候我怎么逃跑呢?”苏悦商量。   结果,那边又没反应了。   “系统延迟,暂时无法处理你的诉求。”御姐音回来了。   雾草!系统还延迟!不是,您延迟,可我等不及啊。   “咱们人性化一点嘛,你看,我都遇上男二了,并且给他一条线索。虽然这离结局还很遥远,可这也是推进剧情发展啊。这样的话,是不是该给我点奖励,这样我才有动力吧。”   沉默片刻,那御姐音道:“我们会尽快给您答复。”滴的一声脑中安静了。   就这……这就走了啊。   苏悦狠狠咬了一大口馒头,犹不解气。   眼下也只能自己琢磨了。要不了多少时候,相府就要遭难,届时,她无论如何也要把握机会,逃出这里。然后往主角所在的地方去。   苏悦叹了一口气,忽然腾的坐直了身体。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刚刚扶她一把的那人是男二顾淮南啊。   如此一想,嘴里的馒头顿时味同嚼蜡。好好地穿书,怎么就瞎了呢。这书里美男众多,杰克苏云集。虽说男主袁牧云才是最大的苏点,但他只属于女主,暂且不提。   可……还有数不清的男二男三男四啊。   曾经有一个美男站在她面前,她却瞎了!   虽说现在美男们都还是少年,可是若能看着他们渐渐成长,多么赏心悦目啊。   男二顾淮南简直是超级无敌吸粉机,身为当朝左相的嫡子,他性情淡泊洒脱,无心权柄,只喜江湖冶游,更重要的是他对女主痴心一片,默默守护。原书里描写很是费了些笔墨,一身白衣清雅,墨笛横吹,书画双绝。   啊啊啊!不能想,越想越恼火。   苏悦摸摸眼睛差点抠下去,美男当前,要这眼睛何用啊。尤其那个时候,她一心只想着剧情,想着给反派设置障碍,都没来得及多说几句话。   唉!算了算了!后面还有男三男四……   如此自我宽慰一番,苏悦才倒在稻草堆上仔细想想后面的计划。   首先男主袁牧云,他自幼随母亲居住在南部平凉郡,与世无争。事实上他的真实身份却及其尊贵,乃当朝已故前太子的遗腹子,容华帝之孙。性情宽厚,历经磨难却仍有赤子之心,匡扶正义,立志开天下太平。   以上,是苏悦在《凤栖梧》中给男主设定的身份。要知道,既然是玛丽苏小言,那男主无论如何也得有吊炸天的身世和技能。   积极向上三观正,有钱有颜有地位,一心一意爱女主,简直苏出天际。   苏悦仔细回想一番剧情,这个时候袁牧云才八岁,还在逃亡途中,如果顾淮南没有找到他,那么他最后可能会逃去漠北,当然,又是一番奇遇……   远在天边,苏悦叹口气,觉得寻找男主的任务不亚于九天揽月。   如此,还是从女主陆环水这边着手。   女主陆环水,简简单单傻白甜,心思单纯,容颜倾城。与袁牧云青梅竹马。但她一直安安静静住在岭南,恬静悠闲。   可是,因为一件事,她却会从岭南北上,从而遇上逃亡的袁牧云,彼此扶持,建立情谊。   那就是相府被抄的时日。   陆环水跟随父亲来京探亲,恰逢相府遭难。京城繁杂,她不小心走迷了路,一路往北……   这是个节点。   苏悦盘算一番,等到相府被抄,她除了逃出去,就是得找到陆环水,从此待在主角身边。   可怎么出相府,这真是个大问题。   一连三天,那乌衣侍从都会来给她送吃的和水,但就是锯嘴葫芦,闷声不吭。苏悦放弃了从他口中得知线索的打算。   按说这相府很大,但柴房这边倒很安静,她这几天都试着摸索往外走,但她不敢走远,怕记不住路。   偶尔也有急匆匆的脚步声擦身而过,应该是这相府的小厮和婢女,但均无人与她搭话,苏悦倒是积极得很,想去套近乎,奈何没有人搭理她。   忽然一个想法漫上脑海。   雾草!她一定是太臭了!她敢肯定!   多少天没洗澡了?不记得了,反正自来就没洗过,浑身臭烘烘的熏死个人,污迹遍布,难怪都没有人理她!   苏悦低头嗅了嗅衣服,一股又馊又臭的气味袭来,堪比下水道。   苏悦也管不得许多,抬脚就无头苍蝇似的乱串。磕磕绊绊跑了一阵子,终于摸索到一间房门前,因为这处分外不同,老远就听到水声轻响,空气中水雾弥漫。   相府里还有荷花池,但她是绝对不会跳进去的。而这处,苏悦约莫可以肯定,是室内温泉。   这种世家贵族,最好奢靡享受。   苏悦蹭在门边仔细听里面的动静,全无声响。转而一想,白日里自不会有人泡温泉。她悄悄的溜进去。   她个子小,一点也不显眼,悄无声息的进来,衣服也没脱,顺着池边往下爬。   苏悦舒服的眯眼,她仔细洗干净了身上的污垢,池里热气熏得她几乎睡着,但她还是担心有人来,就悄悄爬上来。刚上到池边,就摸到一堆干爽的衣物。   咦,这还有衣服,苏悦拿起那衣服闻了闻,还有浅浅的淡香,这是干净的衣服。   苏悦二话不说,就脱了身上湿衣服,将那干衣服往身上穿。   也不知这是谁的衣服,就是太大了。不过她本来就小,也无所谓了。   “不是说了我沐浴时不许人来吗?”   忽然一个声音响起,冷漠中又带着怒气。苏悦心里一惊,是言域!   可她刚刚仔细听了此处无人啊。   “出去!”言域声音里都是怒气。   苏悦简直求之不得,正打算赶紧出去,可衣服太长绊住腿,啪的一声摔在池边,苏悦赶紧站起来,往门口走。   “站住!”   那愤怒的声音由远及近。   苏悦跟听不见似的拔腿就跑,言域随手扯了一块布巾围在腰间,顷刻挡在门口,关上了门。   “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瞎子。当真吃了熊心豹子胆!”言域出手掐住苏悦的脖子。他是真的想杀了她!尽管她是个瞎子,什么也不会看见,可是居然敢穿把他的衣服穿到身上!   苏悦呼吸困难,手脚乱蹬,直接抓在言域的胸膛上,啥都没穿。   “咳咳——停下,你怎么不穿衣服?”   言域怒火丛生,直接抓住苏悦的脖子要将她的头往水里按,结果却被苏悦先一把扯掉了腰间的布巾。   “原来也穿了,我还以为这么大的人还不知羞呢……”   扑通一声,言域跳进了水池。   “滚!”愤怒的咆哮。   苏悦死里逃生般的跑了出来,她刚刚差点就死了。   这个反派有不为人知的秘密,虽然她是瞎子,可言域依然要灭口。她刚刚情急之下故意出言激他,才侥幸逃生。   这冷酷残暴的反派,简直是颗定/时炸/弹,迟早爆炸。   不过,苏悦摸摸身上的衣裳,心情复杂。她竟抢走了反派的衣裳。这质地应该不错吧,啧啧,还有熏香。   只是苏悦却迷了路,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去。她循着脚步声去找这府中的丫鬟小厮,可同样,还不等到跟前,人都匆匆走了。   我不臭了啊,苏悦纳闷,转而就明白她身上还穿着言域的衣裳。   这祸患不浅的反派! 第5章 改名   苏悦急的在原地打转,越想越气,这究竟是怎样奇葩的相府啊!她当初写《凤栖梧》,将笔墨着重放在主角身上。对于反派那肯定是没有好词儿,至于他的生长环境更是一笔带过。   可如今她被困在这相府里,真是悔不当初,怎么就不再描述仔细一点呢。按正常的世家贵族或者深宅大院来看,一般不都是丫鬟婆子聚集,趁主子不在,各种八卦爆料吗?再或者各种争风吃醋,拜高踩低才对呀。   可面前这相府安静如鸡!无人八卦爆料,也无丫鬟婆子聚集。   雾草!再不济来个恶奴欺负我这弱小可怜无助的小姑娘也行啊。一个个都哑巴了吗?这让我想打听个八卦小道消息都没有渠道!   这和电视上不一样!   苏悦无头苍蝇一样到处摸索,终于累瘫了。   “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这样不知礼数?就这样坐在佛堂里?”   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脚步声由远及近。   苏悦一阵兴奋,立刻坐直了腰。来了来了,恶奴要来欺负我这小姑娘了。   一只手伸过来拉住苏悦的胳膊,将她拉起来。   “啊啊啊,我可是公子的贴身婢女,你敢对我不敬,就不怕公子罚你吗……”   “瞧瞧,这佛经都被你弄皱了。”那人说完从苏悦屁股下拿出一本经卷。   “……”   这和想象的不一样。   “你这孩子,我不过是说你两句,你就在佛堂大声喧哗。你说你是公子的贴身婢女,我怎么从没在域儿身边见过你?”那中年女子的声音温柔轻缓,语音带着浅淡的笑意。   “……”   雾草!露馅了!这不是恶奴,可能是主子。   “我……我就是迷路了。”苏悦只得讪讪回道,然后赶紧解释:“我绝对不是故意要在这里喧哗的,我马上走。”   她有些心虚,生怕被抓住刁难,结果那女子拉住她,问道:“你要到哪里去?”   声音还是温和轻缓,不像是要刁难人的样子。   苏悦稍微放松,这才想起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忽然她心思一转,一个主意漫上心头。   她小声又委屈的道:“我不是相府的人,不小心进来的,我想出去。”   那女子立刻笑道:“相府戒备森严,你是怎么不小心进来的?”   “这……”苏悦词儿穷,忽然她干脆道:“是言域把我掳回来的!我一没犯法二没偷抢,他这样为非作歹罔顾他人心愿,跟强盗有什么区别!”   苏悦心想,反正你也不生气,不如我来试试你的底线。   “真是个伶牙俐齿的丫头!”那女人真的没有生气,却摸摸苏悦身上的衣服,笑道:“他是强盗,你怎么还穿他的衣裳?”   “自然是我抢来的。”   说完了“抢”字,她自己也觉得无语极了,直言道:“大家都是强盗,谁也别说谁!不过我只是抢件衣裳,他比我恶劣多了。”   那女子听罢仍是轻笑,苏悦听到她走了几步,桌旁有些动静,不知在干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那女子拉过苏悦的手,往她手里放了东西。   凉凉的,圆圆的,一大捧。“这是什么?”   半晌,没有回音,苏悦纳闷,眼前却有衣袖拂过的轻微气流,然后那女子问她:“你的眼睛……是看不见吗?”   “嗯,我是个瞎子。”苏悦摸摸手里的东西,一大串,她觉得应该是葡萄。   “这是葡萄吗?”苏悦捏了一颗,试着往嘴里放。   甜甜的,鲜嫩多汁,真是葡萄。   “很好吃,谢谢你。” 苏悦诚心道谢。   然后那女子又往她手里塞了一大串。苏悦有点不好意思,毕竟吃人的嘴短,而且听她刚才那话,这里是佛堂,自己坐了她的佛经,还扰清净。   她觉得抱歉的同时却也觉得这中年女子很好相处,是个温柔和缓的性子。   苏悦立即上前道歉:“这位……”话一出口,她不知如何称呼。   “府里的人都叫我芸姨。”那女子温声道。   “芸……芸姨,我叫……殷素月。我不是故意打扰你清净,我真是迷路了。”苏悦捧着葡萄,认真解释。   “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那女子问道。   “柴房。”暂时出不去,苏悦也只好先回原来的地方。   “柴房,你一直住在柴房吗?”那女子将苏悦手里的葡萄放在一旁,牵过她的手在蒲团上坐下。   “嗯。”苏悦直觉这叫芸姨的中年女子很好相处,她就跟过去坐下。   “你真是域儿掳进相府的吗?”芸姨又问道。   言谈之间能发现这女子同言域的关系匪浅,莫不是他娘?可是不对呀,她记得原书中言域出场的时候他娘就已经不在了啊。那这女人是谁?   苏悦实话实说的道:“就是他,他还要杀我。”   “域儿心地善良,不会杀你。”那女子说起言域,话语慈爱。   可……苏悦顿时浑身只起鸡皮疙瘩。言域善良?这得是什么样的眼神?多么深沉的爱,才觉反派大boss善良?不是亲娘胜似亲娘,不外乎如此了。   见苏悦不吭声,芸姨又拿了葡萄给她。苏悦也不客气,一颗接着一颗地吃,不仅是这葡萄很甜,她本身也很喜欢葡萄。   “芸姨,你也吃。”苏悦拿了一颗葡萄递过去。   “你今晚就留在我这儿吧,晚间寒凉,就别回去了。”芸姨建议。   苏悦没有犹豫就答应了。柴房里又脏又冷,若不是没办法,打死她也不想去。   “你身上这件域儿的衣裳还是我做的,穿你身上太大了,你脱下来,我帮你改改。”芸姨温声建议。   苏悦简直感动不已。这个女人真的好温柔啊,性格也好。可怎么就那么维护反派呢?   从来到现在,苏悦第一次睡了个安稳觉。先前诸事繁多,她都没有心思计较柴房的稻草堆有多么难以入眠。眼下在这佛堂的偏殿里,终于睡到床上的苏悦简直要痛哭流涕。   她虽不是事事讲究,可也实在不是邋遢的人。   温饱都一并解决,芸姨没有赶她走,她便自动住下了。   第三日晚间,芸姨在佛堂里抄经,苏悦就顺着门廊摸索。她现在眼睛不便,做什么事都束手束脚。可那也没办法,只能一点点适应。   这佛堂的位置应该比较偏僻,到处是花木转角,她没走远,一点点往台阶下走。   “谁允许你来这儿的?”一个阴郁的声音。   雾草!哪里都有反派大boss。   “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有本事你把我丢出去。”   苏悦干脆不走了,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挡住言域的去路,眼睛虽然一片茫然,但她歪在地上的姿势十分无赖。若是言域一怒之下将她丢出相府,那真是求之不得。   言域阴沉不语,直接上前,抬脚踩上她的手,停顿片刻,还用了力。   “啊——”苏悦痛得直叫唤,手也抽不回来。   “你胆子确实不小,别以为我不会杀你!滚!”言域碾了一下她的手,就越过她往佛堂去了。   丧心病狂的反派,别以为你就不会落难。我且先不与你计较,等我找到主角,就可以复仇虐你个小渣渣。   苏悦郁闷的不行,这活的实在太憋屈了。困在相府里,又不能随心所欲,还得防备反派随时发难,言域说要杀她,那真是分分钟的事儿。   “系统,系统,你给我出来——”苏悦拍拍脑袋。   没有反应。   “你睡着了吗?快起来,来陪我聊聊天啊,这日子太黑暗了。我看不到一点光明。”   “系统延迟,请耐心等待。”一个机械的声音响起。   雾草!苏悦真要气疯了,破系统次次延迟,还能不能好了?总是延迟您倒是更新程序啊,就知道延迟,不知道解决问题。   苏悦简直吐槽无力,干脆躺在地上。好半晌,脑袋里才传来:“月月……”   “你终于睡醒了啊?”   “月月,我没有睡觉,其实系统之所以延迟,是你的问题……”   啥?系统延迟还怪我了?我干啥了?苏悦觉得这萌萌哒萝莉音也不悦耳了:“小系统,我劝你善良。”   忽然,御姐音高冷的声音传来:“你自身角色代入感不强,以至系统延迟。请宿主认真对待角色。”   “月月,你在这里的身份备份就是殷素月……”奶萌音强行插/入解释一波。   一阵刺刺喇喇的声响,归于安静,活像网络断了线。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角色代入感不强?殷素月吗?可殷素月是十八线女配,出场不久就死了。要如何带入?不过系统那话也没说错,她确实不曾带入过殷素月的角色。重穿书至今,每天都觉得自己是苏悦,并且还是在自己的书里。   从头到尾,她就是来完成任务。也不是,她一开始真是来看美男的,奈何穿成瞎子!如今就剩下找到主角,赶紧把任务完成,看看能不能恢复视力。好歹穿书一场,怎么都得看一眼美男吧。   可现在系统却说自己代入感不强,以至系统延迟。这是什么意思?   苏悦忽然一阵激动,莫非,我还戏份可走?对!就是这样没错了,她还记得刚来时,言域用针扎他,那异常的血,可腐蚀刀剑。   哇!这么一想就好带感了。莫不是我身上还有一大波未解之谜?这算啥,穿书的福利吗?   苏悦激动不已,原来除了做任务,还有剧情可以体验,艾玛,真是新鲜又刺激。既然如此的话,那我从现在就叫殷素月了。   “殷素月……苏悦……殷素月……苏悦……”这根本同音嘛,难不成冥冥之中注定穿到她身上了。那,殷素月就殷素月吧。   然后她跟精分了似的开始角色扮演,自嗨的不行。   “你这泼猴,我叫你一声殷素月,你敢答应吗?”   “有何不敢,俺老孙来也。”   “哈哈哈……” 第6章 打架   “你过来。”   言域不知什么时候折回来了,他不情愿的走近,但停在三步以外。   犹自兴奋不已,决定往后跟着主角走剧情的殷素月,还沉浸在改名字的角色扮演里,根本没听见言域的话。   言域顿时恼怒就要上前踢她一脚,可他又想起芸姨的交代,生生忍住了。   “喂——”言域提高了声音,不耐到极致。   殷素月听到这声音,也没站起来。   “你这瞎子,快过来。”言域暴躁的喊了一声。   “我不去。”殷素月将手揣在怀里以防言域再踩她,干脆耍赖。反派找她肯定没什么好事。   结果言域耐心告罄。阴着脸走过来一把提起殷素月的衣服领子,将她带走。   刚到佛堂,言域将她放下,殷素月趁机抓住言域的胳膊狠狠咬上去,直到嘴里有血腥才松口。   言域气的不行,抓住殷素月的头发就将她硬推出去。   殷素月跌倒在地,却前所未有的松快。心里憋了这么久的怨气总算消散一些。虽说她本身有二十多岁了,而反派言域现在还是个十四岁的少年。可就是这样的年纪,狠心恶毒,阴郁暴戾。   处处受他辖制,她怎能甘心!迟早有一天,我要打得你满地找牙,跪地哭着喊我姑奶奶!   “域儿!住手!”芸姨从内堂出来正看见言域把殷素月推倒在地。   “这瞎子忒也可恶!”言域满心愤怒。   “小月,你嘴磕哪儿去了?”芸姨赶紧过来拉起地上的殷素月,却见她嘴唇染血。   殷素月笑而不语,芸姨这才看见言域袖口殷红。   “好好的两个孩子,怎么一见面就要打架。”芸姨叹了口气,又去内堂找药去了。   芸姨刚一离开,言域就踢殷素月一脚。殷素月毫不示弱。胡乱抓住言域就到处乱抓乱咬。   言域气急,又开始拽她的头发,殷素月受到提示,赶紧也去扯他的头发。言域个子高把殷素月推倒在地,殷素月却扯住他的衣服,抓他的脸。   一时半会儿,打的不可开交不相上下。   “哎哟!这是做什么?快松开!”芸姨提个药箱出来就看见两个孩子蓬头垢面,衣衫撕烂,打作一团。她连忙上前去拉,只是谁也不愿先松手。   “域儿,你先松手。”芸姨喊道。   言域不愿意,扯着殷素月的头发就拉。殷素月也赶紧去扯他的头发。   “域儿!芸姨的话也不听了吗?”芸姨有些愠怒。   言域终于先松了手。   两人灰头土脸坐在地上,殷素月想讨嘴上便宜,骂道:“不要脸!和小姑娘打架算什么本事!”   “死瞎子,你活腻了!”言域又要去打她,被芸姨拉开了。   “域儿,你大些,小月还小,你让着她些。”芸姨给他上药,温声劝道。   “她一个下贱的奴婢,何须要我让她?”言域怒道。   结果芸姨温声道:“芸姨也是奴婢,域儿也如此想吗?”   “芸姨!”言域惊慌站起来,弯起身子就要下跪。   “域儿,我知你不会如此想,也知你心有不平。小姐临终前,希望你不要心怀怨恨,好好地过一生。你都忘了吗?”   芸姨将言域扶起来,言域一时沉默。接着芸姨又道:“小月这孩子虽然眼睛看不见,却甚是灵活乖巧,我第一次见就很喜欢。你大她几岁,怎地总欺负她?”   “后院有水,去洗把脸。”   芸姨说完,言域就起身去后院了。   “小月,过来。”芸姨将殷素月被扯乱的头发重新梳了个双髻。叹息道:“域儿的母亲去的早,他自幼养成了偏激的性子,其实他心不坏。”   殷素月在心里吐槽,反派深藏不漏,早就黑透了,坏了胚子。不然怎么能叫反派,你且等他再长几年,当朝太子都不是他的对手。   不过,看眼下,言域倒是很听这个芸姨的话。推算来看,芸姨应当是言域他娘的侍女。如今他娘不在了,唯有芸姨如长辈般照顾他。   只是言域他爹呢?他爹可是当朝的右相大人言志诚。如此相府公子应该左拥右簇才是,但这几天了解看来,言域向来独来独往。   殷素月有些伤脑筋,本来嘛,写个玛丽苏言情文,那重要的就是苏,男主吊炸天,女主美如画。至于反派那就是坏坏坏就够了,麻烦制造机,为主角设置障碍,最终被主角灭掉的人物。   现在找不到主角,身边又有完全不了解的反派。整日里提心吊胆,生活真是艰难。   “小月,过来吃饭。”芸姨将殷素月牵到桌旁,给她盛了饭。   芸姨有一手好厨艺,这几日殷素月深有体会。相府里有这样一个不问世事、深居简出的慧心女子,还被她遇到了,也算得上这些天黑暗生活里唯一的亮光。   桌上四道菜,虽不多,却每样都很精致。芸姨给殷素月碗里夹了糖醋藕和糯米鸡,殷素月虽然看不见,但这些天潜心摸索,基本的生活问题已经不受影响。   言域就坐在殷素月的旁边,他吃饭的时候不言不语。   殷素月心里的算盘却打的噼啪作响。这些日子她算是受够了窝囊气,可无奈自身力量实在有限,只能忍气吞声。   可现在就不一样了。   有芸姨在侧,言域多少会顾忌,若能做些什么事给反派添堵,哪怕一星半点儿,也算出口恶气。   如此一想,殷素月当下不再迟疑。她将碗端起来,然后站起身,摸索着伸出筷子。   “芸姨做的糖醋藕真好吃,哎哟——”   她把一碗饭还有汤,甚至油腻腻的糖醋藕都倒到了言域头上!   “死瞎子!你……”   言域话没说完,殷素月佯装歉意去拉他,实际上又往他身上抹了一把油。   “哎,我真不是故意的,我看不见……”殷素月委屈的解释。   只听板凳挪动的声响,随后就是言域一身愤怒的往后院跑。   “芸姨……”殷素月最过意不去的其实是她为了报复言域,把饭给倒了。虽然是一碗饭,可这都是芸姨用心做的。   “你这孩子,这下可出气了。”芸姨把桌上洒的到处都是的饭都收拾干净,有些无奈。   殷素月没想到被一眼看穿,只得硬着头皮解释:“我就是看不惯他老欺负我。”   芸姨叹了口气,“域儿小的时候不是这样的,他心地善良,养的小猫死了都哭好几天。只是后来小姐也早早的去了,他才性子偏激,这几年越发沉默,心事藏了许多事也不愿说。”   殷素月汗颜,她觉得这真是娘亲眼里的孩子没瑕疵。芸姨不停洗脑,殷素月都差点要信了她的邪!   芸姨又道:“你也还回去了,以后莫要如此,域儿他向来喜洁,你刚刚弄得他一头一脸。他估计这几天都不再吃饭了。”   果然有洁癖!   虽然看不见那情形,约莫能想象,言域那一张臭脸。这下心里才平衡一些,殷素月赶忙坐好,将剩下的饭都吃了。   言域换好衣裳出来,仍是黑着脸,他一刻也不想看到殷素月,和芸姨告辞就离开了。 第7章 逃走   一连几天,言域果然没有再来。   殷素月这几天仍是在府里到处摸索,试图记下能离开的路线。芸姨看出了她的焦虑,温声安慰,说等过几日言域来了,帮她询问最近可有去平凉郡的商旅或差役。到时捎带上殷素月。   殷素月心中感激,这几日芸姨问她的身世,她都按设定好的身份照实说了。听说她还有母亲在平凉郡,芸姨立刻着手安排送她回去。   可,她不能去平凉郡啊。   男主此刻应该是一路往漠北而去,而女主还在岭南,不日就来京城。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去平凉郡,那就不是再一次与主角错过,南辕北辙了吗。   殷素月忧心不已,生怕芸姨着人将她送去了平凉郡。可是很快,她的担忧就不复存在。   相府异常,隐隐有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   这一天终于来了,殷素月真是等了太久。   原书中设计的这一情节,算得上男主的金手指,狗血加身的气运。   男主袁牧云原为容华帝之孙,前太子的遗腹子。早年宫中妃嫔争宠,手段龌龊,袁牧云还未出生,便随当时的太子妃逃出宫廷,一路往南,隐居平凉郡。   如今容华帝得知真相,自然是要寻回皇孙。此消息一出,原本朝中稳固的势力顷刻分成几派,暗潮汹涌。   而最快得知这一消息的便是如今的东宫一党,如此潜在的巨大威胁,自然要在萌芽状态赶紧扼杀。作为支持太子一党的右相言志诚,更是竭心协力,势必找出皇孙,扼杀在摇篮里。而言域就是这其中一员。   殷素月刚穿来乱葬岗那一夜,言域正在到处搜捕袁牧云。   她写文时为了给男主开挂,首先是殷素月舍身护主,让男主逃过一劫。而接下来,为了让男主更快的在逆境中有个安稳的环境。   右相私下截杀皇孙一事暴露了。   右相言志诚为太子一党,但左相大人顾昭却是支持皇孙一派。如此,两/党私下争斗弹劾越发激烈。   再加上前些时候,殷素月在相府遇见来此的顾淮南,透露了袁牧云的近况。   如此争斗激化,终于得知此事的容华帝,龙颜震怒,自己心心念的皇孙竟有人意欲截杀,如此谋杀皇室血脉,株连九族亦不为过。   相府后院佛堂这一隅,仍是如往常般清净,然而外间已经风起云涌。过不了几日,相府上下皆会人心惶惶,混乱不堪。   如此,正是逃走的好时机。   这日,殷素月又摸索至一处偏僻的小园之中,她坐在齐腰高的花丛里,敲敲脑袋:   “小系统,你在吗?快点出来。”   “宿主有话就说。”一点没有延迟,御姐音立刻回答。   若是以往,殷素月必然要大肆吐槽一番,破系统的尿性。可眼下她有更重要的事。   “上次不是说了吗?我推进了一点剧情,要给我点奖励的。现在可以兑现了吧。”   系统沉默片刻,御姐音道:“可以帮你恢复光明三个时辰。”   “雾草——就三个时辰!三个时辰够用来干嘛?怎么说也得三天吧?”殷素月讨价还价。   系统不为所动,仍是御姐音淡定道:“宿主若是不使用,此次奖励自动清零。”   “喂喂喂!还有没有人性了?三个时辰还要清零!好好好,我用,我用!”殷素月简直气疯了,她都没想过太长时间,三天就满足了。结果现在告诉她,只有三个时辰!   那她之前为了那点剧情进度,拼死拼活是为什么呀!   付出和收获严重不成正比。   “等等,不是现在,让我好好准备一番。”三个时辰太短了,一秒都不能浪费。   “宿主想什么时候用都可以。”御姐音说完就没声了。   “!!”   不是说不用要清零吗?怎么又什么时候用都可以?高贵冷艳的系统啊喂,还是奶萌音比较可爱啊。   殷素月原路返回,芸姨正在给她做糖醋藕,看她回来了赶紧喊她吃饭。   这顿饭吃的她有些纠结。   自从来了相府,各种遭遇无穷,而唯一对她好的人就是芸姨,让她吃饱穿暖,还给她做了新衣裳。   这样一个温柔的女人,到时候相府遭难,不知道她的结局会怎么样。但想来也不会太好。   如果她眼睛完好,她甚至想带上芸姨一同离开相府。可显然,她眼睛看不见还在其次,芸姨应该不会跟她走。   唉,人各有命。这不是她能干涉的,何况这只是书里的人物。   殷素月自我安慰一番,晚饭就在矛盾的心思中过去了。晚间歇息的时候,她又同芸姨闲聊许久,让芸姨很是开心。   第二日,殷素月一早起来,芸姨在佛堂抄经,她上前陪在一旁坐了一会儿,等芸姨抄完经,两人吃了饭。   殷素月如往常般摸索出门,出门前她还回身去抱抱芸姨。芸姨慈爱地摸摸她的脑袋,嘱咐她早些回来。   出了门,摸到一处偏僻的角落,她敲敲脑袋,示意系统可以开始了。   她闭上眼睛,听到脑中御姐音道:“可以了。”   殷素月睫毛轻颤,慢慢睁开了眼睛。   重见光明的欣喜在这一刻真切的传来,眼前是一片荒废的园子,草木丛生,可就算这样,她仍觉得看见了这世上最美的风景。   这么些天在黑暗里摸索,尤其对光明渴求更为强烈。   殷素月不再耽搁,赶紧研究地形,她沿着废园走了一段路,也没发现有人过来。这里看起来荒废很久了。   她爬上古旧的阁楼,视线延伸,能看见远处相府里富丽奢华的建筑,而那处也是人声鼎沸热闹,丫鬟侍女穿梭不绝。这才是一个高门相府该有的景象啊。   然后她四处环顾,发现阁楼后面有一座土丘,而那土丘挨着一面高墙,高墙之外,是府外繁华的街道。   就是那里!   殷素月不再迟疑,下了阁楼,来到那座土丘之上,目测一下围墙的高度,准备往上爬。   可这墙实在太高了,而她个子又太小,费了半天力也没有爬上去。   殷素月沉思半晌,又返回到那座废弃的阁楼里,翻翻捡捡,寻到几张椅子。最后她又费了老大力把那阁楼里破旧的水缸也一点点移了过来。   这对只有十岁的她来说,无异于工程巨大。   她顾不得满头满脸的灰尘和汗水,将堆叠好的椅子固定好,一点点往上爬。   终于,她露了一个头在围墙外。就差一点,殷素月扒着围墙,准备再往上爬一点。忽然围墙外一个温润的声音道:“陆姑娘,最近京城不太平,还是小心一些,出门带上随从。”   这声音温润清雅如春风过野,还有些熟悉。正是前些时候来相府的顾淮南的声音啊。   殷素月往下看去,空旷的长街上,一个白衣少年手握折扇,仪态翩翩。他正眼睛含笑,看着前方的姑娘。   啊啊啊!真的很好看啊!我天!   这就是我写出来的“京城一枝花”啊。美玉无瑕的翩翩少年,容颜俊美,气韵高华,行止洒脱。   此时却听得前方那位姑娘道:“我正是出门闲逛才走迷了路,能遇见顾公子真是再好不过了。”   殷素月看去,素衣温婉的少女,隐隐有一点含羞,她肤色洁白似雪,手执一枝垂柳,随意而自在。她的面容,倾国倾城亦不为过。   她盯着那绝美容颜,瞬间可以肯定,那就是女主陆环水啊!   “你在这里做什么?”   忽然一声阴郁愤怒的声音响在身后,殷素月措手不及。还待再爬,一脚踩空,呼啦啦从围墙上掉下来。   堆好的凳子坍塌,有的砸在她身上,她刚准备去推,眼前一黑。   什么都看不见了。   雾草!三个时辰就这么过去了!不可能!我都没感觉到时间的流逝。   殷素月心里哀嚎,可转而就被更为恼恨的情绪充斥脑海。十恶不赦的言域,关键时刻坏了她的逃亡大计!   女主男二近在眼前,几乎伸手就能够得到!成功曾经离她那么近,只有一步之遥。如今却只剩镜中花、水中月。   “谁允许你到这来的?滚!”言域犹自愤怒,上来踢了殷素月一脚。   “言域!你疯了是吧!还是死了娘啊!”   殷素月口不择言,她简直气疯了。反派如此可恨,同归于尽也没什么不可以!   言域眼中风暴骤起,上前一步,抓住殷素月就要将她脖子拧断。殷素月毫不示弱,拽住言域,猝不及防的勾了一下腿,将他扑倒在地,混乱中,又是捶又是打又是咬,反正是能用的手段全都用上了。   言域虽然个子高,制住殷素月没有问题,可眼下殷素月跟疯了一下,不要命的疯狂乱咬。言域有些招架不住。   刚扯一下她的头发,就被她一口咬在肩头,薄薄的一层衣服根本抵挡不住。   殷素月发狠咬住言域肩头的肉,毫不放松。如果不是力气不够,她真想生生咬下来一块。   言域竟然也不吭声,仍然试图去踢殷素月。殷素月乱蹬乱踢,一脚踢上了言域腿/间。言域闷哼一声,殷素月趁机翻个身骑在他身上,挥起拳头就去砸他的脸!   “让你欺负我,让你欺负我,姑奶奶我虎落平阳,终有一天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言域被刚才那一下踢的说不出话,只得伸手去推殷素月,想赶紧把她推下去。   殷素月好不容易遇上这样的机会,那里肯放过,咬完了肩膀又开始抓脸。直到力气耗尽,才渐渐住了手。   言域刚缓过来,准备教训她,结果远远一个侍从疾走过来:“公子,不好了。相爷被带走了。” 第8章 流放   言域一听此话,一把推开殷素月,站起身,赶紧跟那侍从走了。   殷素月颓然坐在地上,她浑身都疼,言域踢了她好几脚,当然,她也没吃亏就是了,还好指甲够长。   只是,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和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撒泼打架,还打的鼻青脸肿。虽说她这身体还小,可她本身都二十多岁了,之前的人生也从没和人打过架。   她自己都觉得丢人,可是,言域实在是可恶至极啊,哪里有十四岁的半大孩子跟他这样,一肚子坏水。   歇息片刻,殷素月才后知后觉想起围墙之外的男二和女主。这早就走了吧。   她还想将椅子叠起来,重新爬上墙,虽然力气耗尽,但只要能出相府,以后再从长计议。   可一切都来不及了,意外竟来的这么快。   相府里忽然涌进大批侍卫,戒备森严,所有人等一律不许外出。各院夫人主人,丫鬟婆子哭作一团。   殷素月又回到了佛堂,芸姨如往常一般在诵经。见殷素月回来,拉过她坐在蒲团上,忽然道:“我应该早些时候将你送出府。”   殷素月真是要哀声恸哭,对呀对呀,怎么不早点放我出去啊。这下好了,困在相府插翅难逃。她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她只怕也要跟着遭殃了。   可她仍是乖巧的坐在那里,状似懵懂道:“过些时日也能出去啊。”   “唉,小月……”芸姨叹了一口气,起身去偏殿准备晚饭。   芸姨没有吃饭,又回来诵经,一直到子夜都没停歇。   “芸姨,早些歇息吧。”殷素月都睡了一觉起来还听见芸姨在佛前祷告。   “小月,你睡吧,我想求求菩萨保佑。”   殷素月没有再劝,她心里明镜似的。无论是求神还是拜佛,相府肯定是要被抄家。她躺在床上,回想自己曾经熟悉的剧情。   当初只安排容华帝得知皇孙被人意欲谋杀的真相,雷霆震怒,勒令彻查。太子明哲保身,只好推出了右相言志诚。再加上朝中势力盘根错节,一言一行皆是暗潮汹涌。   所有的谋害皇嗣证据皆指向右相,诛九族的大罪。又因朝中不乏中立之人,各种言谏上表,最终也还是逃不掉右相被斩,相府中凡是年过十五男丁皆与右相同罪,其余等人则流放极东之地的东岭岛。   而言域,今年正好十四岁,逃过一劫。   她在设置反派剧情的时候,并未详写。本身就是一本玛丽苏小说,自然笔墨都放在了男女主和那一堆美男身上。   只说言域再次出场就已经是心狠手辣,工于心计,冷酷歹毒。但那都是五年后的事了。   可眼下,殷素月走不出相符,难不成,她也是相府流放中的一员?   不!这绝对不行!   她本身眼睛不便就处处受限,万一再被流放。天!别说她见不到主角完不成任务,就是这事儿本身她也难以接受。   她已经不再奢求看美男,穿书至今,哪怕让我过一天好日子也行啊。   她就这样思前想后一直辗转到天明。   芸姨还在祷告,只是殷素月已经听见了嘈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   “全部都带走。”又侍卫大喝。   殷素月还在床上,就被人拎小鸡仔似的提起衣领丢了出去。   外面哭声一片,殷素月从那些声音里分辨出基本都是这相府女眷。她看不见,摔在地上,芸姨将她拉起来,牵着她的手。   相府里一片嘈杂,悲恸弥漫。只是再大的哭声也无人理会。殷素月被芸姨牵着往前走,她能感觉是出了相府。因为越过台阶,仿佛人一下子多了起来。   除了女眷的啼哭,周边都是议论纷纷。她们走到了城中,就在街上,城中百姓皆指点议论。   才出一座牢笼,紧跟着又一座牢笼在等她。   所有人被关进地牢,又回到熟悉的地方。   殷素月心态简直要爆/炸,这算怎么回事,兜兜转转又被关进地牢,奈何她身娇力弱,还是个睁眼瞎子,毫无挣扎反抗之力。   没有比她更憋屈的穿越了。   相府女眷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一遭入狱,个个哭的肝肠寸断。   “都别吵了,再哭就让你们去见言志诚!”狱卒啪的抽了一鞭子。   众人立刻禁声,小声抽噎。   “芸姨,言域呢?”殷素月小声询问。   “域儿没有关在这里。”芸姨声音颤抖,几乎站不住。   殷素月去扶住她,只得安慰:“言域他会没事的。”   这话自然不假,反派绝对不会这个时候挂了。只是不知言域会受到怎样的处置。   可是很快,殷素月就自顾不暇了。   她们被带出牢房,拉上囚车,不要片刻,就停下来。   外面人声嘈杂,殷素月听了一会儿,脸色发白。她们现在都被拉到刑场,来观看行刑,当然不必说,那场中行刑之人皆是相府男丁。   一群女眷嚎啕大哭,随着监斩官一声令下,大部分心志脆弱的当场晕过去。芸姨将殷素月的手抓的生疼,但她也没有挣脱。   这是第一次,殷素月庆幸她眼睛瞎了,外间血腥惨烈恸哭的一幕她都看不见。   可是接下来,她们都被推下囚车,一根长绳将她们绑成一串,被驱赶着前行。走了约莫半天行程,出了城,地上的路崎岖不平。   “域儿!”芸姨低呼。   殷素月能感觉到前方似乎也有一队犯人被驱逐。眼下两队混成一队。   言域应该就属于十五岁以下的相府男丁,同样摆脱不了被流放的命运。   “域儿……”芸姨已经哭了起来。   “咳咳……芸姨……”是言域的声音,只是那声音完全不同以往,苍凉空洞,还带着病痛。   殷素月心想,看来反派这几日吃了不少苦啊。   接下来,芸姨尽量拉着言域和殷素月,跟着队伍往前走。烈日当空,很快就有人坚持不住。可今非昔比,昔日尊宠无限的相府女眷犹如尘埃草芥。   没有人会管她们的死活。 第9章 小哭包   殷素月一直在咬牙坚持,都这时候了,她还不忘吐槽。如果别人是因为受不了这等折磨走得慢,而她除了年纪小这一劣势外,内心简直暴跳如雷。   霉运冲顶,倒霉到家了有没有!完全无妄之灾!   糟心事一件接着一件,根本停不下来啊。   穿成这么个小弱鸡,什么都不能做不说,还瞎了眼睛。自从被掳进相府,就一连串的倒霉事,如今又成流放的犯人了。   天!这事情越来越糟糕怎么办啊。   “喂——言域,你做什么?起开!”   正在吐槽不止的殷素月忽然感觉肩上一沉,少年的身体,比她高一头,正是跟在她身后的言域倒在她身上。   “域儿!”芸姨将言域扶了过去。   “域儿,你怎么样?”芸姨焦急的问。   “咳咳——无事,就是有点头晕。”言域声音嘶哑。   殷素月明显感觉身后的脚步沉沉,每一步都迈的吃力。   不是,这反派看来真受了不少罪呀,听听这声音,哪里还有一点趾高气扬的样子。殷素月真恨不得眼睛没瞎,这样就能好好看看反派这狼狈的风采了。   前几日不是跋扈的恨不得至自己于死地吗,结果今日就成了阶下囚,报应不爽。   临近午时,日头高悬。   连押送这些犯人的差役也坚持不住了,就勒令所有人原地歇息。   “域儿,吃点东西吧。”芸姨悄悄从怀里拿出了馒头掰成两半,另一半塞给了殷素月。   殷素月没有马上吃,她又将馒头分成两份,自己一半,另一半给芸姨。   “域儿,你怎么不吃?”   殷素月刚吃了馒头,便听见芸姨在询问,她忽然有些生气,摸索着一把抢走了言域手里的馒头。“他嫌脏!”   “死瞎子,你……咳咳……”言域简直听不得殷素月说他,立刻就要来打她。   “你都快饿死了还讲究啥?还以为你是相府公子吗?你可不比我高贵,大家都是阶下囚……”   “小月!”芸姨低声制止。   言域已经颤抖着双手来打殷素月的头,“死瞎子,闭嘴……”   话没说完,言域竟然又倒在她身上。   殷素月真是气疯了,只把言域往地上推:“你不是嫌脏吗?我可好多天没换衣了,臭的很,你这扑过来,不怕隔夜饭吐出来吗?”   芸姨眼疾手快扶住言域,“小月,你少说两句。”   “域儿,我摸你额头好烫,莫不是发烧了。”芸姨忧心忡忡。   言域无力应答,也几乎走不动路,芸姨只得将他背在背上。   剩下的路,芸姨背着言域,殷素月跟在一旁。言域一直要下来自己走,奈何芸姨一定要背着他。   殷素月稍微放慢点脚步,抬手去掐言域的腿。   “死瞎子,你又要干什么?”   殷素月凑近言域,小声道:“你这个废物!就会给我们拖后腿,毛病一大推,娇气的不得了。芸姨一把年纪了还要背你,你的良心喂狗了吗?”   听到此话的言域眼中瞬间暴怒,恨不得就此掐死殷素月,可是更快的,他拼了命的要下来,无论如何也不肯让芸姨背了。   芸姨无可奈何,只得搀扶着他。   言域一路沉着脸,咬牙坚持,无论芸姨怎么劝,他都不吭声,拼命往前走。   最终还是支撑不住,身体虚脱,彻底晕了过去。   唉!这也是只弱鸡啊!娇气的世家公子,走几步就晕过去了,那往后要怎么办哦。   这日,流放的队伍终于走到一条河边。这让久经干渴的人们得到了喘息的机会。芸姨把言域放下来,让殷素月牵着他。芸姨撕了衣摆在河里浸湿,带了些水来喂给言域。   言域好不容易醒了过来,一看见那河水浑浊不堪,泥沙淤积,顿时一阵作呕,无论如何也不愿张口了。   殷素月眼睛看不见,耳朵格外灵敏,言域一有动静她就听见了,原来又是洁癖作祟。她没好气的道:“你这个白眼狼,忘恩负义,给你水喝你还嫌脏,赶紧忘了你相府公子的身份吧。”   “小月!”芸姨低声制止。   “死瞎子!你……”言域刚醒,听见殷素月的话,一口气喘不上来,眼睛赤红。   “你什么你?我说的不对吗?你平时不是嚣张很的很,现在可没有人惯着你!”   伤口上撒盐这种事,殷素月从来不做,但架不住反派一朝落难。前些时候气焰嚣张,动不动就要杀了她,可眼下,真是落魄至极。   可是殷素月万万没想到,她故意带刺的话,竟然把言域说哭了,说哭了!   言域声音压抑,可依然能听到抽噎之声,芸姨也是无可奈何,一路被驱赶前行,早已是疲惫不堪。队伍中已经有许多女眷熬不住,加上天气炎热,万一染了病真的就剩下苟延残喘抛尸荒野这一条路了。   原来还哭哭啼啼的女人们,如今都麻了木,被驱赶着往前。   而言域哭的很小声,仿佛这些天来所有的变故遭遇终于让他支撑不住,殷素月的话简直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终于情绪崩溃,却仍是压抑悲恸。   殷素月本来存的是好好打击反派一番的心思,可眼下似乎打击太过,直接把人打击崩溃了。   唉!算了算了,虽然他最后是与主角对着干的反派大boss,各种心机手段。可现在,他也确实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忽然遭逢巨变,家中亲人一一离去,终归还是难以承受。   “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哭什么哭?真不害臊,赶紧把眼泪擦干。”殷素月推了他一把。   “我没哭。”言域连忙否认。   啧啧,没哭,你那小颤音儿是怎么回事。十四岁的中二病少年,自尊还挺强的嘛。   “好好好,你没哭,是我哭。”   不过言域是真没哭了,终归是发泄一下情绪,先前的颓然和无措都好一些。他没有再让芸姨搀扶,勉强自己走。 第10章 东岭岛   这些天来,殷素月唯一的不满就是她这小身板,实在是太拖后腿了。不过这队伍里除了妇女就是儿童,再加上病残,终归是虚弱的很。队伍走的慢,如此看押的差役就十分不满,见谁走的慢了,就抽一鞭子。   有些女眷只好抱着孩子,自己受罪。殷素月一路都不停给自己打鸡血,虽然她不是最大的,也绝不是最小的。走不动也要走,万一鞭子抽到身上就不好了。   这鞭子没抽到她身上,可是她却也走不了了。   那边的言域可能真是发了烧,一直昏昏沉沉,他才被殷素月讽刺一番,无论如何也坚持走路,可终究还是力不从心,几欲昏厥。   芸姨去背他,走的慢了,一顿鞭子抽来,芸姨手一颤,松开了殷素月,连同言域倒在地上。   “快走!都耽搁多少天了!”那押送的差役又一鞭子挥来。   芸姨一把护住了言域。   “放肆!”言域哑着嗓子喊道。   殷素月简直头皮发麻,觉得现在的反派简直蠢极了。果不其然,那差役一听他此话,更是专门要羞辱他一番。   “放肆?你也不看看你是对谁说话?昔日相府公子如今乱臣贼子,你说我放肆?”那差役一脚将言域踩到在地,用鞭子梢拍拍他的脸,羞辱意味不言而喻。   “域儿……”芸姨要去拉言域又被抽一鞭子。   殷素月第一次觉得无力和害怕。   这些压迫和遭罪就在面前,鞭子抽打的声音就在耳畔,但他们却毫无反抗之力。这个书里的世界就是这样等级森严,毫无道理可讲。   言域似乎还要反抗,殷素月连忙拉住了他,并掐了他一把示意他忍耐。   她能感觉手中言域的手微微发颤,好在没有再说一句。如此羞辱一番,那差役才作罢,殷素月用尽力气拉起言域,那边芸姨也勉强爬起来。   两人扶着言域,尽力往前走。   殷素月心里来回纠结,她心里是笃定言域不会在这个时候死,虽然书没写完,但五年后他才算是心狠手辣的出场。   她担心的是芸姨,若言域走不了,那芸姨必然也跟着遭殃。如此在心中计较一番,她只好从言域那里找突破口。   她小声对言域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光是今天羞辱你的人,还有那些害得你们家破人亡的人,迟早都会付出代价。所以,你现在不甘不平,毫无用处,只不过给了别人肆意羞辱你的机会。”   虽然殷素月看不见言域眼中满满的阴郁,但那忽然握紧的手,让她知道言域是听进去了。   不光如此,言域甚至渐渐隐藏起了不甘,只剩下满身寒凉和阴郁。   殷素月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实际上她心里简直如狂风暴雨般吐槽不止,她这都是干什么呀?唯恐反派不够狠毒不够变态吗?她还如恶魔般给他洗脑。这下真完了,她不帮主角也就算了,这会儿还撺掇反派去复仇。   这一下万一埋下了仇恨的种子,那以后可真是不好收拾。可眼下如果不给他打点鸡血,他一颓废,那芸姨就走不出去了。   往后的日子,几人相互扶持,好歹算是走完了流放之路。   东岭岛在东海之东,此次流放的犯人被驱逐至东海之滨。海上一艘大船已经靠岸。看押的差役将这些老弱病残都赶上大船,看着起帆,终于完成了任务。   船行近一日,这期间各种晕船不适,凄惶无助笼罩在人群里。因为接下来,谁也不知道未来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但显然,她们都回不去了,被流放的犯人,除非帝昭,否则永远也不能离开。   众人下了船,这岛上除了原有住民,再无其他。   荒草丛生,一片贫瘠,四面环海,东岭岛就这样孤悬海外。而这里历来是犯了大罪之人的流放之地。   朝廷将这些犯人驱逐禁闭在此地,以期垦荒劳作。   而眼下这些老弱病残已经虚弱无力,众人心中凄惶无助。   正在这时,岛上忽然冒出一堆手持镰刀棍棒的居民气势汹汹的冲上来。   “滚出去!滚出去!”   眼看那些人马上就奔至近前,这些刚到岛上的女眷又都拉起老人孩子奔逃,狼狈不堪。   最后,众人被驱逐至海边一片狭窄的区域。   穷乡僻壤,尚未有教化开智,愚昧不堪。这里的原住居民十分排外。   当人在面临资源极度缺乏的情况下,会变的唯利是从,而原有的礼仪教养也不复存焉。   短短几天,由于没有食物果腹,再加外有岛民驱逐。这些原本的相府女眷皆变得面目全非。   除了还有力气的,赶紧沿着海岸寻找鱼虾,或者在礁石上挖些海菜。都是妇孺,自然下不去海里捕鱼,仅有的几块礁石被霸占,差点闹僵打起来。   而在此刻,芸姨因为先前挨了鞭打,又没有及时上药,伤口已经化脓。一上岛就几乎昏厥。而言域根本拉不下脸去跟那些原来府里的女眷抢食物。   更有甚者,现在大家彼此落难,谁也比谁好不到哪里去,如今言域这个相府嫡子,全完没有尊重的必要,殷素月甚至还感觉到了那些人对言域的敌意。   与反派沦落一处,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哎,言域,你饿不饿?”殷素月将芸姨扶到背风的地方歇息,试图和言域想办法。   言域毫无反应。   “你说话呀。”殷素月摸索着伸出手去推他一把。   言域一把将殷素月推倒在地。   雾草!反派你真一会儿都忍不住不作死,都这熊样了,竟然还能摆相府公子的架子。还真以为有人给你送吃的吗?   殷素月简直无力吐槽,芸姨现在快病入膏肓,言域又不愿去找吃的,而她一个瞎子,真是老弱病残齐了。   她从地上爬起来,摸索到芸姨身边,摸了摸芸姨额头的温度,不是很烫,稍微放心,然后就坐在沙堆里思索对策。   一直呆在这里始终不是办法,要想有吃的,还是得出去,可外面土著居民气势汹汹。殷素月思考半晌也无头绪,然后就开始回忆剧情。   她在《凤栖梧》里根本没写关于东岭岛的事,这个时间段正是男女主相遇的时机,她几乎都在写男女主的剧情。至于反派落难,流亡海外,一笔带过,再出现就是五年后了。   可眼下要怎么办呢?   孤零零的岛,全完没有突破口。   这里愚民未得教化,民智未开。贸然出去,恐有生命危险。   愚民……孤岛……   忽然殷素月脑中闪过吉光片羽,刹那即逝。像是有什么线索近在眼前,可怎么都想不起来。 第11章 觅食   从来没有这样一日,运气真是越来越差,如今,竟是流放到这荒岛之上,朝廷明为垦荒,可来了才知有多艰难。   殷素月盘算着言域肯定不会就这么挂了,书中他五年后才会出现。那么现在要不跟上他?至少能吃定心丸。   很快,她就自己否决了这念头。   娇气不行的相府公子,都这德行了还嫌这嫌那,脾气又差,时不时暴起伤人,小弱鸡一个,说几句还哭了。   这反派真有毒。   殷素月找一个人少僻静的山崖下,坐在礁石上,敲敲脑袋,小声呼唤:   “小系统,你在不在?快出来。”   “宿主有话就说。”高冷的御姐音。   “不是,你怎么随叫随到,这有点可怕,是不是你一直都在关注我?”   系统一阵沉默。   “不是吧,你还真能看见,那岂不是我吃喝拉撒你都在看?这……有一点恶心吧。”   “关于宿主的隐私之事,系统会自动屏蔽。”   “那就好。不然你们这叫啥?窥探隐私么。”殷素月放下心来,觉得这御姐音实在高冷,她所有的卖萌打滚都没有效果。   “我想另外一个声音了。你能不能让她出来?”   一阵诡异的沉默之后,系统那边终于传来一个熟悉的软萌音:“月月,我也想你。”   “你想我你倒是给我想想办法呀?你看我都快饿死了。”   “月月,我不能为你恢复视力,这都是规定好的条件,我不能更改。”软萌音还在解释。   殷素月也不管她,问道:“你不是能看见吗?你帮我看看这周围哪儿有吃的。你指路,我去找。再不吃东西,我真要饿死了。”   脑中一片安静,殷素月猜想是那软萌系统在给她找吃的。   “月月,你往前走。”软萌音指挥道。   殷素月连忙站了起来,慢慢往前走。   “你蹲下/身体,前面是一个石崖,你试着爬上去,石崖上面有一大块蜂蜜。”   “!!”   殷素月停下了。她甚至还退了几步。   “小系统,我说你不帮忙也就罢了,怎么能给我艰难的生活雪上加霜呢?”   “月月,我是帮你找吃的啊。”   “敢情让我一个瞎子去戳马蜂窝,待会儿蛰的不是你,对吧?”   “月月……我没想到这个……”软萌音小声思过。   这系统要么高冷,要么蠢萌,还能不能指望了?前面倒是有蜂蜜,可也要能摘得下来啊。   殷素月还在纠结看看能否想个办法,忽然听到破空之声,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头顶掠过,直击前方。   啪的一声,分外清晰。   不好!有人捅了马蜂窝!   殷素月也顾不得其他,拔腿就跑,脚下碎石遍布,还没走两步就摔倒在地。她急忙扯过袖子蒙住脸,爬起来继续跑,可身后嗡嗡之声如影随形。   殷素月瞬间感觉被蛰了好几口,痛的龇牙。   她毫无目的的乱串,也不知跑到了哪里。忽然听到有说话声,   “啊,打中了打中了。”好像是一群孩子的欢呼。   “咦,好像有人。”一个孩子的声音。   “不好,蜜蜂追来了。”有孩子拔腿就跑。   殷素月听着前方的声音,往那个方向跑去。   “快跑呀,快跑呀!”前方有好多声音在吵嚷。   忽然,正在奔跑的殷素月被人拉住了手,奋力往前跑。   身后的蜜蜂紧追不舍,而前方应该就是一群刚刚捅了马蜂窝的熊孩子。殷素月紧跟着拉住她跑的孩子,一阵狂奔。   终于,孩子们停了下来。可是,他们的好奇又都转到殷素月身上。   “咦,你是谁?”一个孩子问道。   “元夕,她是谁?你认识的吗?”有一个孩子问道。   “不认识。她就是刚才站在蜂窝那里的人。”   身边这孩子放下了殷素月的手,也有些纳闷。   “我……嘶——”刚开口,殷素月痛的龇牙咧嘴,这下肯定被蛰的满头包。   “呀,她被蜜蜂蛰了。”   “是呀,你看她脸都肿了。”   “对对,额头上鼓了个包,还有还有,她眼睛也开始肿了……”   一群孩子七嘴八舌,殷素月满肚子的恼火都快兜不住了。熊孩子真是哪儿哪儿都有,我都快痛死了好么,这都是什么糟心事儿!   “元夕,她会不会死啊?”一个孩子小声地问。   雾草!闭嘴吧你个乌鸦嘴!   “也许会死……”刚才拉着她跑的那个孩子,声音黯然。   不是吧!你们这一群熊孩子,这会儿都以为我要死了吗?然后呢?就这样看着我死?   殷素月龇着牙,勉强开口:“我,死不了。得……赶紧抹点药。”   “元夕,咱们带她去抹药吧,我阿娘那里有药。”一个孩子建议。   “对呀,先抹点药,你看她被蛰的好吓人。”   孩子们决定先带殷素月去擦药,可是刚走几步,孩子们又发觉出不对劲来。   “呀,你是看不见吗?”   “她是个瞎子。”   “真的真的,你看她的眼睛,她竟然都看不见耶……”   殷素月简直怒火冲顶,这到底还走不走了?敢情我就是个猴儿,你们都在看稀奇吗?   “那,那我还是牵着你走吧。”之前那个孩子又伸手拉住了她。   一群孩子吵吵嚷嚷把殷素月带回去了。   殷素月心里琢磨,这些孩子就是岛上的原住居民,可她这样贸然跟去,也不知会不会有什么危险,毕竟这些岛民十分排外。   “元夕,这是谁?”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询问。   身边的孩子松了手,解释道:“在山崖那里遇到的,她被蜜蜂蛰了,得赶紧上药。”   “赶紧给她送走!不许那些犯人到我们这里来。”那老妪出声驱赶。   “犯人?”旁边的孩子七嘴八舌的议论。   “原来她就是被赶到岛上的犯人吗?”   这时又听那个孩子道:“阿嬷,她是因为我才被蛰伤的,先上了药再送她走吧。”   “是啊,她都快死了。”   “看起来好可怜。”   闭嘴吧熊孩子!没完没了了。我看起来有那么可怜吗?早知如此,一个个干嘛要去捅马蜂窝,好好活着不好吗。   “阿嬷,求你了。”那个孩子祈求。   “带进来吧,上了药赶紧送走。”那老妪声音不耐,不过总算松了口。   听见此话,孩子七手八脚把殷素月往屋里拉。有那么一刻,殷素月觉得她就是个猴儿,完全满足了这些熊孩子的好奇心。   殷素月坐在凳子上,听到那老妪在挪腾箱子,应该是在找药。而这一群熊孩子则是围在她身边,一个个好奇的不得了。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海那边有什么?也有我们这样漂亮的房子吗?”   “你眼睛一点看不见吗?”   “你现在好丑哦。眼睛眯起来了。”   “就你一个人出来吗?你找马蜂窝干什么?”   狂轰滥炸,简直太可怕了。殷素月简直想捂住耳朵,或者这药不上了还不行吗?   “都别问了。”先前那个孩子倒比别的孩子沉稳一些,他很少好奇,见孩子们一个接一个询问,他上前阻止。   其他的孩子似乎也很听他的话,他一出声,就没人再问了。   这时,那老妪已经找到药,用温水化开,她端个小碗,将那药汁一点点涂到殷素月脸上、脖子和手背上。   涂完药,那老妪放下碗,“送她走吧。”   结果孩子们都没吭声,他们本来就好奇的不得了。这大的孩子最是喜欢探险解谜关注一些稀奇古怪的事,这好不容易从岛外来的人,一定好好问问。   就在这时,殷素月肚子咕咕响起来。   她有些窘迫,奋力屏住呼吸,也没法阻止那一长串的饥饿声。   “她饿了,肚子都响了。”   “咱们拿吃的给她吧。”   天!能不能不要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啊。毫无隐私可言好吧,这些孩子太不可爱了。不过很快殷素月就收回她刚才的话。   这些孩子还是可爱的。   因为不知他们从哪儿拿出好多吃的,一股脑儿都塞到她手上。   “你怎么不吃?”   “你快吃啊,你看你饿的,好多天没吃饭了吧?快吃呀。”   我天!这真是看猴儿!一举一动都盯着你。   殷素月干脆拿起手里的果子咔嚓咬了一口,此刻方觉饿的厉害。她一口气吃完了手里的果子还有馒头面饼之类。还剩好些,她将那些吃食抱在怀里,想等会儿带回去给芸姨。   “药也上了,饭也吃了,元夕,快给她送走,不然让村长看见,我们都跟着遭殃。”那老妪再次驱赶。   孩子们一听说村长,这才依依不舍的起身,他们要一起将殷素月送回去。   “你们都住那边的山洞里吗?”有孩子询问。   “嗯。”殷素月道。   “那,那你们吃什么?”   “没有吃的,在礁石上捡海菜,或者去浅海里摸鱼。”殷素月如实道来,想想也确实艰难。昔日那些高门贵女,一朝流放,却是这样食不果腹的日子,真是让人唏嘘。   “好可怜哦。你叫什么名字?你要是饿了,就……”一个孩子不知怎样表达。   另一个孩子接道:“不如你就去今天那块山崖下面,我们去找你,给你送吃的。”   “元夕,你觉得呢?那山崖下应该没有蜜蜂了。”   “可以。”   这些熊孩子还是很善良的嘛,虽然一个个口无遮拦,却是热心得很。殷素月想到暂时也无其他办法。要想长久在这岛上生存,还是得与这里的居民打通隔阂。现在这些孩子天真无忌,未尝不是一个突破口。   “我叫殷素月,你们要是想知道岛外的事,以后就去今天那块石崖下找我吧。”   “阿月,那就说定了,以后我们就去那石崖下找你。”   不是,怎么就阿月了?要不要这么自来熟啊?   “啊,那是谁?”有人出声。   “他好像朝我们这来了。”   “阿月,他是不是找你的?他是你哥哥吗?”孩子们永远都那么好奇。   殷素月一听这话简直汗颜,如果猜的没错,这些孩子口中说的人应该是言域,还她哥哥,啊呸!差点给她打死的哥哥。   “死瞎子,你跑哪去了?害得芸姨担心,到处找你。”   果然是言域,他一出口就没有好话,声音里都是愤怒和不耐。   一阵诡异的安静之后,身旁的小伙伴们不愿意了。   “你不是她哥哥吗?怎么能喊她死瞎子?”   “对呀,她都看不见了,你还不看着她,哪有你这样的哥哥?”   哎哟喂,快停下!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时候言域成她哥哥了?还死瞎子,你们怕是忘了自己刚知道我瞎的时候吧。   言域一听这话,顿时黑了脸。嫌弃厌恶之情溢于言表,他不耐烦的道:“赶紧回去。”   “那我就回去了,以后再见啊。”   殷素月同这些孩子们道别,跟了上去。 第12章 男三   言域一路无话,走在前面。殷素月走的慢,摸索前行。   “哎,言域,我上不去。”前方是一块大石,来的时候殷素月还有力气爬,眼下爬了几次,也没爬上去。   走了老远的言域语回过头,冷眼旁观:“你打架不是力气很大么。”   天哪!这斤斤计较睚眦必报的反派!别妄想他会伸出援助之手。   殷素月将怀里抱着的食物用衣摆裹好,她攀着那大石往上爬。住在海边的山洞就这点不好,根本没有平路,到处是礁石,可别处又不能容身。   爬了几次还是力不从心,殷素月也没再叫言域帮忙,而是一次次的往上爬。   忽然身体腾空,言域不知何时返回,拎着她的后领将她提起来,丢到巨石那边。   “丑八怪,脏死了。”   十分嫌弃的语气,似乎还拍了拍手。   殷素月真是一股怒火丛生,立即反驳:“你以为你长得美么?你是我见过的人里面长得最丑的。你有什么资格嫌弃我脏,还当你是相府公子吗?又娇气又没用,就知道哭,废物!”   “你是不是不想活了!”言域忽然上前,一把掐住殷素月的脖子。   “不想活的是你!”殷素月简直气疯了,言域又掐她脖子,她毫不示弱,反手就去挠言域的脸。   “丑八怪,你给我让开。”   殷素月脸上到处都是抹的乌漆嘛黑的药汁,她自己看不见,可言域近在眼前,殷素月去抓他,将那些药汁都蹭到他衣服上,言域强忍住想吐的冲动,要把殷素月推开。   殷素月这才明白过来,于是更加变本加厉将脸上药汁都抹他身上,还专门往他身上凑。   言域一推她,她就去挠言域的脸。   看我不恶心死你!让你说我是丑八怪。   殷素月本来力竭,全凭一股怒火支撑,两人又打的不可开交。最终谁也没讨到好处,才渐渐松手。   回到海边的石洞里,芸姨见殷素月一脸包,担心不已。   殷素月自己也知道,被蛰成猪头差不多了。身上到处都肿的厉害,还特别疼。可眼下,芸姨的情况也很不好。   这一路流放途中,她一直护着两个孩子,尤其中间为了护住言域,遭受鞭打,现在伤口都没好。殷素月想到岛上那些孩子,约好了再见,她准备这几天都去石崖那里看看。   “芸姨,吃点东西吧。”殷素月拿出怀里揣着的面饼递给芸姨。   “小月,这是从哪来的?”芸姨压低声音问她。   “这……岛上的人给我的。”   芸姨有些不敢置信,这岛上的人及其排外,根本不允许她们这些流放的犯人过去。   “小月,你别再乱跑了,芸姨知道你是为了我们填饱肚子,可你贸然过去,实在太危险了。”芸姨忍不住又唠叨几句:   “你这脸给蜜蜂蛰的厉害,幸亏上了药。怎么说也是女孩子,以后万万不可胡来。”   “我知道了,芸姨。我以后会注意的。”殷素月赶紧应道。   她答应的乖巧,看起来也很听话。可一张脸被蛰的全是包,再加上整张脸都是黑黑的药汁,似乎又被揉了几把,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样子。芸姨心疼的不行,抬起袖子给她擦擦。   “芸姨,你好些了吗?”殷素月抬起手去试试芸姨的额头,发现还是有些烧,再加上大家都饥寒交迫。唉,眼下状况真是不容乐观啊。   “芸姨没事,过几日就可以去这浅海里捉些鱼虾。”   殷素月知道芸姨不想让她担心,便没再询问。她将那面饼递给芸姨,结果芸姨又道:“域儿呢?我让他去找你,他人呢?”   “刚才还在这里啊。”两人虽然又打了一架,但都是一起回来的。   芸姨一听顿时有些担心,又要起身去找,殷素月连忙按住她:   “我去找。”   不等芸姨答应,她将怀里的吃的都放下,起身往外走。   石洞外面的浅海里,还有人声私语,是那些饥饿的人们在寻找能果腹的食物。海风腥咸,吹在身上遍体生寒。   殷素月在浅海里站了一会儿,仔细听周围的动静,也没发觉言域的踪迹。她爬到一块礁石之上,这处开阔,但与她却是无用。看不见,只能依靠细微的动静来判断。   许久之后,她隐约觉察礁石背面有动静。只是那处应该是深海,不比山洞外面的浅海。水深莫测,这些天也无人敢下去。   殷素月试着唤了声:“言域?”   没有应声,连那细微的动静也忽然消失了。   可她反而百分之百肯定这下面的人就是言域。   啧啧,中二少年悄悄背着大家下海捕鱼了么,真是不容易。话说十四岁的言域自尊又强,阴晴不定,一言不合就想杀人,这是怎么能放下姿态来做这样的事。   殷素月本想讽刺一番,想想还是算了。若是芸姨知道他来这么危险的地方,必然又要担心。顿了顿,她喊道:“言域,你再不上来,我去告诉芸姨了。”   光是她喊,根本毫无作用,但搬出芸姨,效果立竿见影。   殷素月听到下面水声轻响,然后是言域从水里上来,走过礁石的时候,踩了殷素月一脚。   “言域,是不是一天不打架你就闲得慌?你真是我见过最讨厌的人了。”   “丑八怪,让开!”   殷素月一下火起:“你有本事别吃饭呀,悄悄跑这里来算怎么回事?你不是天天嫌弃这嫌弃那,现在怎么不嫌弃了?”   “你是不是想死?”言域一把拽住殷素月要将她往海里推。   这一刻,殷素月才有些后怕,她拼命拽住言域的胳膊,礁石下面就是海。此处僻静,如果言域要把她推下去,那么连点动静都不会有。   她心里害怕,这会儿所谓的自尊脸皮统统都顾不得了。   “言域,你不能把我推下去啊。你想想,我死了没关系,芸姨肯定会伤心对不对?芸姨现在有伤在身,我有办法,我能找到伤药……啊,对了,你不是饿了吗?我还有吃的……”   “闭嘴!”言域沉声警告。   殷素月立刻禁了声,言域这才松开她。   言域在前面走,殷素月专门等他走远了才一点点往回走,心里跟哔了狗似的,简直了。   话说这是为什么天天要与言域绑在一起啊?任务先不说,好歹给个正常生活好吧。书里言域再次出场的时间是五年后,难不成我也要在这里待上五年吗?   不过有一点殷素月还是放心的。至少这五年,原书里安排的都是男女主在一起,青梅竹马,慢慢长大,这样自然感情深厚。   如此一想,她心里稍微有点安慰。只要男女主感情深厚,那最后肯定是终成眷属皆大欢喜。至于这艰难的过程,就在于五年后的言域身上。   他各种制造麻烦,还将女主掳走关起来,以此要挟男主。   但那都是五年以后的事了。   回到山洞,芸姨靠在背风处歇息,殷素月进去的时候,芸姨正在劝言域吃点东西。听那情形,约莫是言域不愿意。   一想到刚刚在海边受到的威胁,殷素月脑袋灵光一闪而过,立刻走到芸姨身旁,抱住她的胳膊,劝道:“芸姨,言域他好歹也是相府公子,怎么会愿意吃这种嗟来之食呢?而且这些吃的都是我带回来的,他嫌脏,肯定是不愿吃的。”   我看你这回还怎么好意思吃我带回来的东西!最好饿你几顿。   “唉!小月……”芸姨十分无奈,又劝了言域几次,这下言域无论如何是不肯吃这些东西了。   夜间寒凉,惊涛拍岸。   他们这些来自岛外的犯人被驱逐至此,只得寻到这避风的石洞,夜间尤其难以入眠。但大多数人为了食物劳作一天已经管不得环境是否艰难。   殷素月挨着芸姨,她闭着眼,却也一直没睡。她能听到言域靠坐在另一边的石壁上,也挨着芸姨。言域也没有睡,不知在干什么。   殷素月脑中各种思绪翻腾,一会儿是没穿书之前的生活,一会儿又是这些天的辛苦遭逢,转而又想到眼下的困境。   偏居在这里,总归不是办法。那么怎样才能真正融入到这荒岛上呢,怎样才能让这些原著岛民接纳他们呢?   她想到白天遇到的那些孩子,显然,孩子们都是纯真无忌,并无排斥之心。   “元夕……元夕……”这是她唯一听到的名字,是那个捅了马蜂窝,后来又拉着她跑的孩子。   元夕也就是元宵节,那孩子肯定是正月十五生的。   “十五!是十五啊!”   殷素月脑中仿佛被摁下了开关,先前那些一闪而过的吉光片羽终于有了归宿。那就是她终于对上了一个特别重要的人。   男三沈十五!   因为是男三,出场较晚,他首次出场是在五年后,跟着言域一起出现的。   原文中描写:一袭墨衣少年,目若寒星,身姿俊朗。他跟在言域身后,一语不发,面色冷然,随着言域一声令下,他手挽长弓,搭上墨羽箭,百步之外直取敌人首级,令人闻风丧胆。   沈十五是言域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因为言域掳走女主陆环水用来要挟男主,沈十五被女主的单纯善良所感,最终不忍心,私下放走了女主。最后结局,因为背板,被言域所杀。   可现在沈十五应该还是个半大孩子,长大了又是一枚翩翩美少年啊,唉! 第13章 烤鱼   现在想想,玛丽苏小言情也确实让人欲罢不能,这么多优秀又痴情的美男前仆后继,全部都痴心女主一个人,想想就好激动有没有,尤其是带入自身看角色的时候。   男主袁牧云小的时候粉妆玉琢,简直萌化了心。男二顾淮南白衣少年美如画,完全心头皎皎白月光。这男三虽没见着,就白天那有责任心的表现,肯定也是优秀的不行。   天哪!这美男基本都见了,可……这都和她没什么关系。本以为穿书过来美男环绕,看来真是想多了。   沈十五现在还小,又住在这岛上,那么他与言域?难不成他与言域就是在这个时候认识的吗?   以往后的剧情来看,沈十五对言域言听计从。那如今,以这为突破口,会不会解了眼前这困境?   她已经约好以后在石崖那里见面,如果下次带上言域,那他们就相识了,走上宿命的剧情线。   可殷素月又有些犹豫,白天那个孩子拉着她逃跑,又带她去上药,还给她送吃的。真是一个很热心肠又善良的孩子啊。   如果他认识言域,后来再情迷女主,最后以悲剧收场。那这真是一场宿命悲剧的开始。   殷素月思前想后,毫无睡意。却在这时,她听见言域那边有些动静,好像是言域起身出去了。   这半夜言域要出去做什么?难不成他还有什么秘密计划不成,而且他与沈十五,迟早要见面。不行,必须得跟上去,看看这反派私下里要做什么。   殷素月悄悄爬起来,放轻脚步,一点点摸索出去,她跟的近,隐约能听见言域的脚步声。   她猫着腰循着那脚步声往前走,最后发现言域竟然下了水。   浅海里潮汐来去,海风寒凉,殷素月摸到一块大石,躲在后面,仔细听言域的动静。   半晌,除了海浪堆叠再没有其他声响。   殷素月终于明白过来,这深更半夜,言域竟然出来捕鱼!   这口嫌体正直的反派,说着不吃东西,嫌弃这嫌弃那,却在这半夜里悄咪咪出来找吃的。看来,还是饿了嘛。   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呢。   可是都过去了这么久,言域还在海里,也没听见他要上来的动静。这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相府公子,让他去抓鱼,能抓到才怪。   就算是抓到了他会烤吗,这些看似简单的东西对言域来说可真是不容易。在相府的时候,他整日筹谋算计,心机深沉,整日都被图谋占据心思。   如今被流放荒岛,与外界隔绝,眼前急需解决的却是一个普通人需要的一日三餐,吃饱穿暖。   殷素月趴在石头后面,觉得有些冷,晚间涨潮,黑灯瞎火的,不知道言域什么时候能抓到鱼。   又过了约摸半个时辰,言域终于上来了。殷素月听到他似乎极冷,冻的跺脚。然后就是啪嗒一声,沙土飞溅。   原来言域真抓住了鱼上来,他将鱼丢在沙滩上,有些嫌弃,实在太腥了。   可是这活蹦乱跳的鱼让他犯了难,他不知道怎么烤,白日只见府中女眷在背风处生了火,可他并未看仔细。   忽然有细微动静从旁边的石头后面传来,言域心生警惕,低喝:“谁在那里?”   殷素月听到言域发现了她,也就不再隐藏,从岩石后面走了出来。   “死瞎子,你跟着我干什么?”言域见是殷素月,顿时放了心。   殷素月本想出言打击他,正好嘲笑他深更半夜来抓鱼,可算舍得放下/身份,只求饱腹。可转而又想到前几天她把言域打击太过,直接情绪崩溃哭了起来。   那万一再打击哭了,难不成还要哄?   不不不,还是不能做这样明显不讨好的事。   顿了顿,殷素月道:“言域,我也饿了。”   就知道言域不可能那么好心,果然言域一听此话,立即道:“你饿了管我什么事?”   殷素月只得商量道:“言域,你抓到了鱼,一定不会烤吧?我会!不过我要是帮你烤了鱼,你得分给我一些。”   “滚远些!”言域十分不屑,一个瞎子怎么可能会烤鱼。   “你真的不考虑考虑吗?我若烤不好,不吃就是了,反正你不会。”   殷素月一开始只是想试探言域,他确实不会。不过先若是把这鱼烤熟了,完全可以分一半啊,这些天几乎食不果腹,饿的前胸贴后背,眼下这机会不容错过。   言域果然沉默,似乎在犹豫。   “鱼呢?我来处理干净。你去找白天她们掩起来的柴堆。”殷素月低头在沙滩上摸索一阵,找到一片尖锐的贝壳。   “你若是烤不熟,我把你丢进海里喂鱼!”言域威胁。   “好好好,你一会儿等着吃就行了。”殷素月见言域终于答应,心花怒放。   言域不想再摸那鱼,在沙滩上踢了踢,对殷素月道:“鱼在地上。”   殷素月连忙弯下/身,在地上摸索起来。   “哇,言域,你怎么抓了这么多!”   沙地上有好几条鱼,都还不小。殷素月有些吃惊,原本以为言域根本不会抓鱼,不想却抓了这么多,真是看不出来。   言域不理她,殷素月捏紧贝壳,一下顺着侧边的鱼腹扎进去,一点点割开。   虽然是黑夜,但是天空星光闪烁,就着那微光,言域看殷素月杀鱼,没忍住赶紧转身干呕起来。   啧啧,杀个鱼把你恶心坏了。   话说我也从来没有杀过鱼啊,这真造孽,好在眼睛瞎了,就当做切瓜砍菜好了。殷素月在心底祷告,可手里的贝壳不算锋利,一切下去,这鱼就开始挣扎。   别提有多吓人了!活生生的鱼就这样被她凌迟处死。满心煎熬,可是大话已经说出去,硬着头皮也要上,再说,等会烤熟了,可是能分一半的。   言域实在看不下,于是就按殷素月说的去找白天那些女眷掩起来的柴堆。   总算把鱼都处理好了,一共有六条,真是个大工程。   殷素月把这些鱼拿浅海里洗干净,然后去找言域。   白天那些用来烤海菜的柴堆被薄薄覆上一层沙土,依稀还有火星闪烁。言域在岸上拾了一些干柴过来。   殷素月用粗一些的木棍串了鱼,又简易搭起一个烤架。正在这时言域生着了火,鱼上架烤。   “这鱼烤熟了味道可能有些淡,下次你可以在浅海寻些海盐撒上去。”殷素月建议。   半天也没听见言域吭声,她伸手去摸了一把。   “啊,言域,你身上怎么这么冰,衣服都湿透了,你不会发烧了吧?”   殷素月还要去摸他额头,被言域一把推开了手。   “正好生了火,你赶紧烤烤,不然生了病,芸姨可是要担心。芸姨今晚好不容易才睡着,要是知道你生病了……”   “闭嘴!少说废话!”言域十分不耐烦,打断了殷素月喋喋不休的话语。   不是!你这还嫌我叨唠?!可拉倒吧你!我要不是担心你不给我吃鱼,并且还得想着芸姨,我真是没事做要去唠叨你!生病了也好,让你一肚子坏水,可算找到折腾你的办法了。   被言域一说,殷素月不再出声,然后就开始在脑子里疯狂吐槽,自娱自乐。   鱼很快烤熟了,言域分了两条给殷素月,这让她十分开心。看不出来这反派倒是很信守承诺的嘛,留两条给芸姨,正好分完。   这鱼的味道算不得多好,毕竟没有盐。但对于饥饿这么久的两人来说,已经管不得那多了。   深夜寒凉,海风轻拂。两人围着火堆吃鱼,谁都没说话。   言域可能真是有些发烧,先前就在冷水里泡了许久,浑身湿透,现在吃了鱼,围着柴堆烤了一会儿,有些昏昏欲睡。   “喂!言域……”   殷素月简直措手不及,言域竟然倒在她身上睡着了!   这……还真把我当枕头了!关键是你枕着我,我怎么睡啊?殷素月伸出手去推他,结果一摸言域身上衣服半湿不干的,浑身滚烫!   还真发烧了。可……这算怎么回事儿啊。总不能吃了你的鱼,你就赖上我了吧。   可怜的倒霉孩子,殷素月自顾自的吐糟一会儿,忽然发觉,在这样孤悬海外的荒岛上,她和言域真算的上同是天涯沦落人。   言域现在还小,虽然性格狠毒,但还没有达到五年后那种浑身暴戾的程度,他就算工于心计,可眼下也是毫无施展之地。   殷素月更是走不出这东岭岛,一想到遥遥无期的穿书任务,简直头大。任务完不成,眼睛就得一直瞎。   火还很旺,这处位于避风的沙丘,殷素月烤了一会儿,发觉倒在身上的言域在她肩上蹭了蹭,似乎是有些冷。   殷素月没动,言域往她身上靠的近些,忽然呓语:“娘……娘……”   那声音低沉怀念,还带着可怜巴巴的伤心。   殷素月顿时石化,不是,娘?这是什么鬼操作啊喂?我这么个小身板,怎么就让你想到你娘了?   可是言域还是不停往她身上蹭,时不时喊一声娘。殷素月干脆拍拍言域的肩膀,笑眯眯的道:“乖孩子。”   可是一摸言域身上,衣服都还是潮湿一片,连她半边肩膀都浸湿了。   对着反派言域,殷素月真是难得好心了这么一次。   她轻轻把言域身上的外衣脱下来,找到几枝稍长的树枝,将衣服搭在上面烤。然后又挪腾几下,让言域枕在她腿上,围着柴堆。   已至夜半,虽然晚风寒凉,但两人依靠取暖,不知不觉殷素月也睡着了。 第14章 和好   “死瞎子,你都做了什么?”   殷素月还在睡梦之中,忽然一声爆喝,紧跟着就被一把推开。   她睡得不知今夕何夕,地上沙土松软,摔得也不疼,迷糊中还嚷嚷:“谁啊?还让不让人睡了?今天不是周六吗?”   “胡言乱语什么,你想死吗?”言域踢了她一脚。   殷素月这才反应过来,这是言域的声音。尤其这该死的反派又踢她,昨夜情形历历在目,她还好心给言域烤衣服。   真是农夫与蛇有没有!她就不该有恻隐之心!   “你这丑八怪,心思龌龊……”   要说先前言域嚷嚷几句,殷素月赖得计较,可言域这一句,忽然让她回过味来。言域居然说她心思龌龊?这是几个意思?   虽然这里的孩子早熟,可她这小身板也就十岁吧。况且脱他衣服完全一片好心当做了驴肝肺。   殷素月忽然语调一转,嘲笑他:“你这小弱鸡,有什么好看的,连个路都走不动,不是我喜欢的型。想入我的眼,至少再长个十年吧。”   说完了她觉得这也太没有气势了,赶紧站起来,指着言域:“再长十年,也入不了我的眼!你这自作多情的水仙花!”   言域一听简直气坏了,伸手就来扯她的头发,殷素月反应不及,头发被扯住,立刻去挠言域的脸。   两人又打上了,胡抓乱扯,言域气急:“当真不知廉耻!”   “你知廉耻!有本事别睡我身上,脱你衣服怎么了?哪天给你扒光都不再话下!”   “你这野蛮的死瞎子!”   “我野蛮……昨晚不知道是谁抱着我喊娘……我可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殷素月口不择言,赶紧回击。言域一听此话,顿时恼羞成怒,一把掐住殷素月的脖子,殷素月趁机拽住他的手,狠狠咬上去。   直到嘴里都泛了血腥,殷素月才松口,可她此时头发散乱,腿也是酸疼。   两人筋疲力尽的坐在沙滩上,谁也没说话。   言域虽然是个少年,并且十四岁了。但与一打起架来就张牙舞爪的殷素月比起来,有时候还略占下风。   还在相府的时候,他向来视人命如草芥,想杀就杀了。而眼下,流放荒岛,虽然一如既往的讨厌殷素月,但一想到芸姨喜欢她,下手的时候就多了几分顾及。   “哎,言域,咱们以后不打架了好不好?你看,在这荒岛上,指不定哪天就饿死了。我觉得咱们还是一起想想办法怎么在这里活下来,你觉得呢?”   殷素月凑近一些,她有预感,这反派必定会有奇遇,只是不知是什么。书中没写,现在大家都在荒岛上出不去,看来还得指望他。   不如暂时修好,说不定有峰回路转的机会。不然她一直和言域死磕,终究不是办法,出不去这荒岛,一切计划都实施不了。   言域闷声不吭坐在那里,说实话,他真是讨厌死了这瞎子,狗胆包天,次次辱骂他。要是还在相府,也不知死几百回了。   “哎,言域,你听到没有啊?”殷素月伸手去戳他,继续道:“你看你都这么大了,还和我这样的小姑娘打架,你不会觉得羞耻吗?”   说完了,殷素月自己先汗颜,不过谁让她占了个这么小的身体呢。   “你是小姑娘吗?”言域不屑。   殷素月一愣,还以为言域是别的意思。不过她立刻就反应过来言域嘲讽她。   她也不生气,笑眯眯问:“不是小姑娘是什么?”   “虎姑婆。”   “喂——我现在可不想与你打架。”殷素月觉得这反派真是毒舌,打架要还手,吵嘴也不饶人。怎么会有这样的男孩子!   “还是个疯婆子。”言域又道。   殷素月干脆坐远一点,她差点忍不住要对骂了。好在她千辛万苦忍住,不然一骂起来根本收不住,最后的结果肯定又是和言域打一架。   她实在没力气了。   转而一想,言域出生尊贵,自视甚高,平日里得人尊敬,自然容不得忤逆。如今虽然落难,无非还是往日面子作祟,需要台阶下罢了。   “好好好,我是疯婆子,以后我和芸姨还要仰仗你,咱们不打了,行吧?”殷素月一迭声说道,态度好极了。   果然,言域目色缓和,语气冷淡道:“该回去了。”   这就是答应了。   言域这该死的自尊,都这样了,还死要面子。不过总归算是言归于好,以后也不用总打架了。   言域拿起柴枝上还剩的两条烤鱼,转眼瞥见旁边挂的外袍,已经干了。他下意识瞥一眼殷素月,才想起她看不见,这才施施然把衣服拿下来穿上了。   一夜过去,天已大亮。   殷素月打算去昨天和那些孩子约定的石崖那里。可她反复纠结,始终犹豫要不要带上言域。   带上言域,他和沈十五终会见面。不带,眼下困境打不破。   思来想去,殷素月心中有个想法蹦出来,这个书里的世界本来就不完整,她穿进来也是为了完成剧情。也就是说后面很多未知的东西还是可以改变的。只要最后结局不变,男女主终成眷属大圆满就可以了。   如果趁着还没发生,大家都还年少,她时刻提点关注,也许沈十五就不会死,只要不让他见到女主。   如此打算一番,殷素月去问言域是否愿意一同前往,言域不情不愿,不过在殷素月软磨硬泡下勉强答应了。   晨光微熹,海上微风轻佛。   听着殷素月的指引,两人来到石崖那里。此时还很安静,那些孩子们应该还没来。   殷素月想到什么,转头问言域:“你看看石崖下面是不是有蜂蜜?蜜蜂应该是没了。”   昨天虽被蛰的满头包,但系统帮她指路应该不会错,当时匆忙逃窜,肯定顾不得蜂蜜,今天再来,指不定有收获。   言域走上前去,半天没有动静。   “没有吗?”殷素月问道。   半晌,才听到言域走回她面前,围着她走一圈,然后评价:“真是丑的很。”   “你说什么?”   殷素月有些生气,话说从穿书至今,她都没来得及看一眼自己现在长什么模样,眼睛瞎的太快,她都还没有机会照镜子。可是这身体本来就是十八线女配,虽然不倾国倾城,好歹也眉清目秀吧,因为这书里就没有丑八怪啊。   可言域四次三番说她是丑八怪,她生气的同时不免有些怀疑黯然。难不成真是个丑八怪?哪个穿越不是绝世美人啊,怎么到她了就不一样,不会及格线都没到吧。   不要啊,貌美如花的女主等等我啊。   不过,也许这身体还没长开呢。   殷素月瞬间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没道理不好看啊,就是这么迷之自信。   “肿成猪头了。”言域还在评价,转而不知抹了一把什么在她脸上。   “你往我脸上抹什么了?”殷素月连忙伸手去摸。   黏糊糊的粘在脸上,一抹手上都是。   “蜂蜜?你找到蜂蜜了!”殷素月顾不得脸,有些惊喜。看来系统指的路不错,虽然有点顾前不顾后,不过确实有蜂蜜。   “你说一会儿还有蜜蜂,会不会闻到你脸上的蜜,追着来蛰你?”殷素月居然从言域的声音里听到恶作剧的笑。   “言域,你真是讨厌极了。”   殷素月一把抹掉了脸上黏糊糊的蜂蜜,有些郁闷。为什么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这么讨厌啊!满肚子坏水。不是中二病发作,就是欺负女孩子!真是没救了。   结果言域又抹了一把蜂蜜到她脸上!   “再蛰一下真成猪了。”言域还在那里嘲笑。   殷素月再也管不得其他,抹了一把蜂蜜就去糊言域的脸。结果言域往后一退,殷素月没站稳,啪的一声摔倒地上。她脸上此时有蜂蜜,一挨着地,顿时满脸沙。   火辣辣的有点疼。   “哇——”殷素月又气又疼,终于忍不住哭起来。   她先前只是有些郁闷,加上脸又疼。结果一张口,哭的停不下来。她主要是哭她可能真是个丑八怪!   好歹没穿书之前她也算的上小美女,可这算什么事啊。忽然变丑了,这谁能接受啊,长得丑就算了,还被蛰成猪头,这还怎么过啊。   越想越伤心,鼻涕眼泪横飞。   “哎,你别哭了。”言域被她哭的手足无措,试图拉她起来。   殷素月不管不顾,“反正丑八怪又不是你!这怎么办啊?”   看着殷素月脸上全是砂,被她一揉,整张脸黑乎乎的,又肿又脏。言域强忍不适,强制将她拉起来,“再哭真成丑八怪了。”   殷素月忽然拽住言域的衣袖开始在脸上到处乱抹,想把沙子和蜂蜜擦掉。   “喂,你干什么?快放手!”言域要扯回衣裳,奈何被殷素月紧紧抓住。   早知道就不戏耍她了,真是脏死了啊。   “我脸疼,我这下要毁容了。眼睛里也有沙,好疼。”殷素月放开言域,抬手去揉眼睛。   越揉越疼,眼泪泛滥,虽然看不见无所谓,可是眼睛里真的进沙了,疼的厉害。   “别揉了,我看看。”言域将手里的几大块蜂蜜放到石头上,转身来看殷素月的眼睛。   “你快给我看看,这只眼睛,里面有沙。”殷素月指着右眼,差点忍不住又揉起来。   言域俯身,仔细查看殷素月的右眼,只见那眼睛红通通的全是眼泪,眼眶也都脏兮兮的,被眼泪一冲,整张脸一道道的黑线。   他差点忍不住又出言戏耍,不过还是忍住了。   他轻轻扒开眼皮,眼球上有几点细沙,睫毛颤动,一眨那细微的沙粒又不见了。   “别动。”言域扶住她的脑袋,然后趴上去轻轻吹了几下,一点点将那细沙吹到眼角,再用手指揉开。   “嗯。好了,不疼了。”细沙一吹走,殷素月立刻感觉眼睛轻松了许多,她再揉几下,确实不疼了。   “好哭精。”言域又开始嘲笑她。   “你说谁呢?”殷素月立刻反驳。   可转而又心虚羞耻的不行。她刚刚可真是嚎啕大哭,啊啊啊,太羞耻了有没有!还是在这个讨厌的屁孩子面前! 第15章 雪上霜   “阿月……阿月!”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叫声,看到她回头尤其兴奋。   一个孩子率先冲过来:“阿月,你真的来了。我就是说你肯定会来的,元夕还不相信。”   “我没有不信,只是说阿月不会来的太早。”说话的是那个叫元夕的孩子,男三沈十五。   “阿月,你还没有吃饭吧?看我们给你带了什么?”   “阿月是瞎子,她看不见。”   “对哦,你不用看,给,你摸摸。”   几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吵吵嚷嚷,殷素月根本来不及说话,手中就被放了一大推东西。   “这是什么?”殷素月摸摸手里的东西,还是热的,被一层树叶裹起来,阵阵香气袭人。   “这是元夕悄悄抓的他阿嬷养的鸡,我们在后山烤好了才带过来,你摸摸还是热的,赶紧吃吧。”一个孩子连忙解释。   天哪!这真是一群可爱的小天使!   “元夕,谢谢你。”殷素月真诚道谢,转而一想,又嘱咐他:“你下次不要再抓你阿嬷养的鸡了。”   “都是我害得你被蜜蜂蛰到了。”沈元夕话语中带着歉意。   啊啊啊,男三真的好贴心啊,简直是个小棉袄有没有,又负责又暖心,真是个好孩子。一想到这,殷素月简直恨透了系统布置的任务。   “咦,那是你哥哥吗?”   一个孩子在殷素月旁边小声询问,他实在好奇言域,但言域始终冷着张脸站在一旁,和他们这吵闹的气氛格格不入,他有些害怕,便不敢上前打招呼,只好小声询问殷素月。   “他不是我哥哥。”殷素月立刻反对。   “那他是谁?”   “他叫……”殷素月本想正儿八经介绍,忽然心思一动,笑嘻嘻对大家说:“他叫剧毒霸王花。”   孩子们一阵沉默,都扭头去看言域,只见言域眼中有怒火升腾,结果一个孩子还不怕死问道:“你真的叫霸王花吗?”   “哈哈哈……”殷素月开心不行,只要言域吃瘪窘迫,简直就是她的开心之源。   言域脸色发青,本来这些孩子还有些怕他,但见殷素月笑的开怀,结果都跟着笑起来。   “好啦,他叫言域。我们是一起的。”殷素月这才开始介绍。   这些孩子基本都是自来熟,一个劲儿嚷嚷让殷素月趁热吃烤鸡,转而又开始好奇的不行,央求殷素月讲些海岛之外的世界。   其实对于东岭岛之外,她知道的也不多,她从穿来烂葬岗到被言域带回相府,几乎没出过门,又加上眼睛也瞎了,简直算得上一无所知。   “言域,你给他们讲讲。”殷素月曲起胳膊肘示意言域。   言域有些不情愿,这些孩子真是太吵了,而且一个个脏兮兮的,穿的衣服仅仅只够遮住关键部位,实在是仪态粗俗不堪。   殷素月差不多知道言域的意思,于是凑近他小声道:“芸姨需要药。”   经此提醒,言域才神情凝重,仔细考量。   隐蔽的山崖上,海浪拍岸,殷素月抱着手里的烤鸡,撕下来一个鸡腿慢慢啃,然后将剩下的都包了起来。   真香啊。从前吃块肉都嗷嗷叫的要减肥,各种嫌弃。现在一块肉简直百金难求啊,更何况她身无分文。   她边啃鸡腿边听言域在那边耐心的给这些孩子讲岛外的事。她听了一会儿,开始腹诽。这言域只要有利可图,目的明确,再讨厌的事他也不嫌弃了,甚至还能作出一副兴致很高的样子。   就这一会儿功夫,男三沈元夕简直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   原来这沈元夕平日里没事就爱捣鼓点射箭拳脚之类。这岛上的孩子心地单纯,成熟的晚,这大的的年纪除了玩就没有别的事。   这一下听到言域讲的那些稀罕事,一个个竖起耳朵,好奇的不行。尤其是言域随手折的树枝做了把简易弓箭,简直让沈元夕当场拜师了。   日暮西垂,言域站起身,孩子们意犹未尽,尤其是沈元夕。如若不是言域拒绝,他今晚就想跟着言域回去,央求他帮忙做弓箭。   临走前,言域自然而然的提起家中还有受伤的长辈,立刻得到所有人一致提议:明日一早就送药过来。   回去的路上,殷素月将手里包着的烤鸡递给言域,“快吃吧,还有些温热。”   言域没有接,他手里还拿着先前捡到的蜂蜜。   “怎么?要我喂呀?”殷素月作势要撕一块鸡肉。   “我想喝水。”言域连忙出声。   “哈哈哈哈,我以为你不渴呢?滔滔不绝很厉害嘛。”跟卖安利似的,眨眼功夫,给一溜儿小跟班收拾的服服帖帖。   “哎,言域,我觉得这是个突破口,咱们回去好好商量,看看我们这些人有什么特长是这里的人不会的。然后拿去与他们交换。这样大家就不必一直挤在石洞里了。”   “别人的死活与我何干。”言域声音冷漠。   殷素月:“……”   不是这样的啊喂!反派就是这点不好,关键时刻他就自私自利,冷漠无情。无论做什么都是先考虑是否对自己有利。   这要是主角袁牧云在这里,根本不用她想方设法的提醒,早就主动想办法带大家走出困境了。不用主角,就是男二都行。   可偏偏这里是这朵有毒的霸王花,不去害人就不错了,别指望他能救人。   “言域,那些人也不是别人,她们都是相府的女眷啊。”殷素月还在试图劝解。   “与我无关。”   “那谁与你有关?芸姨吗?”   “正是。”   殷素月气结,这是块顽石,根本劝不动。   不过转而一想,还有他在乎的人,那么就还有商量的余地。   “芸姨如今身体劳损,大不如前,我们还需尽快想办法带她离开石洞,夜间寒凉,时间久了,芸姨的身体可能经受不住。”   “我自有办法。”言语胸有成竹。   “什么办法?”殷素月好奇的不得了,他以为言域对眼前的困境也漠不关心呢。他只是不关心无关紧要对他无用的人。   言域也不理她,一路走回了石洞。   刚到洞口,言域把手里的蜂蜜往殷素月手上一放,奔了进去。   出什么事了?殷素月有些担心,赶紧顺着洞壁摸索,跟了进去。   一片嘈杂打骂之声。殷素月在那一堆声音里听到了芸姨的哭泣。她刚要过去,忽然有人向她扑过来,她反应不及,被扑倒在地,随后,手里的烤鸡和蜂蜜被抢劫一空。   “小月……”是芸姨虚弱的喊声。   那边似乎打起来了。言域拉开推倒芸姨的一位女眷,结果其他人蜂拥而至,吵吵嚷嚷:“还以为你高人一等吗?大家都一样!这浅海的食物可不是你能抢的!”   “人人有份,怎么就是抢了?”芸姨挣扎着去拉言域,声音愤怒。   “你还真是求神拜佛忘了现在的世道。你还吃什么饭,继续求神拜佛啊。对了,你拜拜你家主子说不定有用。”有人嘲讽。   “闭嘴!”言域眼睛赤红,大声呵斥。   “你娘已经死了。你也早已不是相府嫡子,做什么一副公子爷的姿态,现在可没人管你那一套。”又一人尖酸刻薄。   “啪——”的一声,言域举起了手,刚刚嘲讽的女眷脸上立刻红肿,五个指印明显。   “你敢打我!”那女子直接揪住言域,扑了上去,拳打脚踢。   一团混乱,怨声咒骂,各种抓挠撕扯层出不穷,间或孩子的哭声,大人的诅咒声。   这里已经变成了泼妇们的聚集地,昔日教养良好仪态端庄的相府女眷,终于在饥饿与困窘中面目全非。   殷素月倒在地上,不时有人从她身上踩过。她心里一阵害怕,试图找个地方躲起来,奈何力不从心。   这些女人实在太野蛮了。   一番打骂之后,芸姨气若游丝,刚刚那些人来打言域的时候,她死死护住言域,被人拳打脚踢,再加上她本来身上还有伤,经此一下,几乎丧命。   言域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有芸姨护住他,可他跟疯了一样与那些女人撕扯,他心中又气又恨,只想将这些人全部杀死,一个不留。   奈何双拳难敌四手,何况这里的女人一齐上阵。昔日对言域的不满,正好今日一并清算。   一场混乱结束,三个人被丢了出来。   “芸姨……”殷素月满身脏乱,头发打结,胳膊被踩的酸痛。可她觉得这三个人里,她的情况已经是最好的了。   “咳咳……”芸姨咳嗽几声,几乎喘不过来气,她想去摸殷素月,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言域,芸姨怎么样?”殷素月看不见,有些着急,赶紧问言域。   “得尽快为芸姨疗伤。”言域语气阴沉。   “那我们去找沈元夕吧。”殷素月道。   现在被赶出石洞倒没什么,只是芸姨身体不能再拖。如今这情况,也只能寄希望于岛上那些孩子了。   半晌,言域都没有吭声。   殷素月正在纳闷,却听到芸姨断断续续的声音,满是伤痛:“域儿,域儿……咳咳……他的腿断了。”   什么?言域的腿断了!   殷素月简直不能置信,那群女人也太狠了吧,出口气就算了呗,怎么把人腿都打断了。   现在可怎么办?一个瞎子,一个瘸子,还有一个病患。这真是寸步难行! 第16章 求药   可是很快,殷素月就知道了什么叫“天有不测风云”。   刚才还安静的天空,忽然有雷声巨响。   眼看一场狂风暴雨来临,他们都还没有栖身之所。   “言域,我们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先去白天那石崖下面吧,很快要下雨了。”殷素月心中焦急万分,万一下了大雨,这里又临近海边,必然狂风漫卷,搞不好还有台风什么的,那可真是要命。   “好。”言域应了一声。继而道:“你扶着芸姨。”   “那你呢?”殷素月摸索过去,芸姨也勉强站了起来。   “不用管我。”   “域儿!”芸姨看言域坐在地上,满腿都是血,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走。   “言域,都一起走吧。”殷素月听见芸姨哭声难掩悲恸,只好出声建议,再耽误下去,一会儿情况会更糟。   又是一阵沉默。   殷素月真是吐槽无力,眼下的情况真是糟透了,不过抱怨也解决不了问题。她只好一手扶住芸姨,一手去摸索言域。   “言域,你看看能不能站起来,我背你,芸姨扶着我,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没有反应。   “域儿!你快起来……”芸姨着急喊他。   “你这算什么男子汉,腿断了就不走了吗?你没看见芸姨在担心吗?你若真有孝心,就赶紧起来,解决现在的困境!”殷素月有些生气,都什么时候了,言域这可恶的自尊心还在作祟。   好在言域终于有所动作,他试着慢慢长起来,他左腿伤的厉害,右腿勉强能站。   殷素月摸索过去,在他身前蹲下。   “上来吧。你还看着些芸姨。”   言域十分别扭的扒上了殷素月的背。   “你看着路啊,要有石头你可要提醒我,不然大家可都要摔到了。”殷素月嘱咐。   言域没作声,他扶着殷素月的肩膀,感觉手下细瘦的肩膀在微微打颤,但殷素月仍是咬牙背着他,缓慢前行。   芸姨一只手扶着言域,勉强挪动脚步,虽然走得慢,但好歹不是在原地坐以待毙。   殷素月此时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吐槽这悲惨的遭遇,她全身心都在使劲,其实言域并不算重,十四岁的少年,半大孩子,也重不到哪里去。   主要是她这小身板太弱不禁风了。背着一个人,仿佛背了一座山。   好在言域这次终于良心发现,看到眼前有石头或者别的障碍,都会出声提醒她。   不知怎么地,殷素月忽然想起那个瘸子和瞎子的故事。还真是故事来源于生活,她现在真是切身体会了。   费了好大劲,三人终于挪到了白天那块石崖之下,这里虽然四处透风,可好歹能避雨。   就这会功夫,大雨说来就来。海边风浪漫卷,雨雾横飞。   这块巨石勉强遮住三人,芸姨靠在最里面,言域坐在一旁照料,殷素月冻的浑身哆嗦。   芸姨受了重伤,又强制忍痛走了一段路,现在几乎面如金纸,额头滚烫。   殷素月已经摸过去,试了试芸姨的体温,芸姨几乎说不出话,靠在石壁上。   “言域,你照顾芸姨,我去找沈元夕吧。”殷素月实在担心,现在又冷又发烧,伤口还在恶化。万一……   她有些不敢想象,芸姨是个活生生的人,并且是给了她温暖和庇护的人。如今病入膏肓,她总得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言域犹豫半晌,终还是开口道:“我与你一起。”   “可你的腿……”何况芸姨在这里,也不让人放心。   “雨这么大,你也看不见,不如一起,尽快拿到药,芸姨耽搁不得。”言域道。   他说的也不无道理,现在外面大雨滂沱。殷素月就算出去,眼睛看不见,也不知要往哪走。只是将芸姨留在这里……   “都……都别去了。”芸姨脸色苍白,勉强开口。她实在不忍心这两个孩子为她折腾,现在雨这么大,他们两个又都有伤在身。   可言域将身上外袍脱下来,盖在芸姨身上,又将芸姨往里挪了挪。嘱咐:“芸姨,你再坚持片刻,我们去去就来。”   漫天的大雨里,言域想自己走几步看看,但腿疼的厉害,血流不止,还是不行。于是殷素月又将他背起来。   同来时一样,言域指路,殷素月缓慢前行。   忽然言域扯过衣袖盖在殷素月头上,虽然没什么效果,好歹也挡住一些风雨。   两人浑身湿透,在大雨里前行。   殷素月满头满脸的雨水,言域也不遑多让。   二人一瞎一瘸,相互扶持,殷素月忽然想起这是去帮芸姨求药,不知怎么,竟然脱口而出:“这雨真大啊,比依萍找他爸要钱那天还要大!”   网瘾少女上线了!根本停不下来有没有!   “依萍是谁?”言域问道。   “额……就是一个苦命的姑娘。和我一样,命苦得很。”殷素月张嘴就来。   言域有些沉默,继而语气一转:“你哪里命苦了?”   “我这还不算命苦吗?亲人见不着,眼睛看不到……”   最最重要的是,离主角十万八千里,却与反派绑在一起,简直暗无天日,这系统真是个坑货!   “我不是在给你指路吗?”言域扯了一下她的头发。   “你再扯我头发,我把你丢下了啊。”这是中二病又发作了,喜欢拉小姑娘头发。   两人一路吵吵嚷嚷,竟然都忽略了这倾盆大雨,总算是到了那些岛民居住的地方。   殷素月回忆那天来过的大致情形,虽然看不见,但她可以肯定沈元夕家是一座有台阶的吊脚竹楼。   言域听她说的大概,真的找到这样一间竹楼。   两人一点点爬上去,殷素月趴在门边,敲了敲,喊道:“沈元夕,沈元夕!快点开门……”   外间雷雨密布,听不真切,殷素月一遍遍的敲门呼喊。   许久,才听到屋内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谁啊?”   “阿嬷,我是沈元夕的朋友,有急事找他,还请你开门啊。”   那老妪终于打开了门,一见是殷素月浑身湿透坐在门外,就想关门,结果言域眼疾手快抵住门,让那老妪一时半会关不上。   殷素月会意,使劲往里大声喊:“沈元夕!沈元夕!”   连喊几声,屋内有动静传来。   沈元夕来到门边,看见外面的居然是言域和殷素月,一阵激动就要把人往屋里拉。   “元夕,不能让他们进来。”那老妪仍是要关门。   “阿嬷,这是我的朋友。您时常教导我要心怀善念,可是现在我的朋友有难,怎么能不管呢?”沈元夕问道,他有些着急,看着这两人浑身湿透,怕是要生病了。   那老妪还在犹豫,沈元夕已经拉住殷素月往里走。   “等等,他的腿受伤了。”殷素月扶住门框,指指言域。   这时那祖孙二人才看见言域腿上都是血,已经站不起来了。   “扶他进来。”那老妪道。   沈元夕听说这话,连忙去扶言域,见他站不起来,直接将他背进去了。   屋内,那老妪又在翻找柜子,她吩咐沈元夕赶紧去端一盆水。   “慢着。”言域出声阻止。   “实不相瞒,我还有位长辈正生了大病,急需用药,我们来此,是想求各位帮忙。”   那老妪皱紧眉头,对言域道:“你的腿再不治恐怕就废了。”   “请前辈先救芸姨。”言域毫不犹豫。   殷素月在一旁真是惊讶不已,看来言域真是很在乎芸姨,虽然他娘已经不在,芸姨几乎跟他娘也没有区别,处处维护他。   这反派也有点良心的嘛。只是如此一来,言域的腿往后就残废了?这……   天!一个瞎子就够糟心了,再来一个瘸子……   算了算了,她站起身:“言域,你留在这里治腿吧。我带点药回去给芸姨包扎。”   “可你……”言域似乎要起来。   “没事儿,刚才都走过一遍了,我都习惯了。”她说的也是事实,自从眼睛瞎了,她自己摸爬滚打,听觉和知觉尤其敏锐。一般走过一遍的路基本都能记得住。   这时一旁的沈元夕开口了,“阿月,我陪你去吧。”   沈元夕说完就看着他阿嬷,似乎在征求同意。那老妪没拒绝也没反对。沈元夕大喜,赶紧在屋中找出一把青伞,然后问那老妪都带些什么药。   言域将大致症状说了,那老妪在药箱里找出来一些膏药用草纸包了。   沈元夕撑起伞拿上药,带上殷素月出门了。   两人一路走到石崖之下,沈元夕发现芸姨冻的哆嗦,嘴唇发紫,他连忙放下伞,将之前的药包打开,一点点涂抹在芸姨胳膊上。   芸姨虽然已是昏沉,但总算醒了过来,看见殷素月和一个陌生的孩子在这里,不见言域,自然又开始担心。   沈元夕察言观色,道:“言域在我阿嬷那里治腿。”   至此,芸姨才算放下心来。   “元夕,芸姨在发烧,我们被赶了出来,无处可去,现在这石崖四处透风,我怕芸姨会病情加重。”殷素月忧心忡忡。   “不如,我们给她带回去吧。”沈元夕也看出芸姨实在病的不轻。   “你阿嬷……”   “放心吧,阿嬷就是刀子嘴,她心肠可软了。我们带她去吧,我怕她……”他看看芸姨,想说怕她死了,可他毕竟比别的孩子大一些,也懂事的多,很多话都知道避讳。   殷素月觉得这孩子真是懂事又热心,真是个小天使啊。   两人扶起芸姨,沈元夕帮忙,殷素月撑伞,三人就这样磕磕绊绊又回到了竹楼里。   言域见到芸姨的时候顿时放了心,他见殷素月浑身泥水,脏污不堪,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也有些别扭,想喊她但又纠结。   反而是殷素月上前问了句:“言域,你的腿怎么样了?”   “这位前辈已经帮我接骨了。” 第17章 梅花印鉴   殷素月听说言域的腿已经接骨,放下心来。   结果刚给言域包扎完毕的老妪转眼看见沈元夕竟又带回来一个,立刻放下药箱要把人往外撵。   “阿嬷,你看她现在病的太厉害了,救救她吧。”沈元夕扶着芸姨。   “不行。”那老妪看看天,外面虽还下着雨,却已是下半夜了。“明日一早村长媳妇就来咱家看我做的花样,她家翠妞亲事定下了,催的急,嫁衣还没做。”   到时村长媳妇一来,这屋里都是外人,并且是被驱逐至此的犯人,那整个岛上的岛民都将不满。   沈元夕一听这话,顿时沉默下去,他虽然热心,却也知道村长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这些外人留下的。   可显然殷素月觉得这几乎是一道光。听那意思有出嫁的姑娘急需嫁衣,可有芸姨在这里啊。先前芸姨给她改衣服,还给言域做了很多衣服。这做嫁衣的活儿应该不在话下吧。   就是眼前情形糟糕,芸姨有伤在身,哪里还有精力做这个。   却在这时,听见言域出声:“我有办法保证这嫁衣一日内做成。”   “什么办法?”沈元夕问他。   言域看了那老妪一眼,“不光如此,我还能识文断字,会些拳脚功夫。”   殷素月有些莫名其妙,不知言域作何打算。   可是那老妪听说这话,眼中一阵犹豫。   却听言域继续道:“你们可以试一试,就三天。若是不行,不用你们赶,我们会自行离开。”   见那老妪仍是没说话,言域对着殷素月喊了声:“你过来。”   偏偏殷素月看不见,也不知言域是对谁说的,仍是站在门边没反应。言域顿时气恼,直截了当的叫:“死瞎子,过来。”   这下殷素月听到了,走到言域身边,“做什么?”   言域从贴身的里衣拿出一块巾帕包裹的东西递给殷素月。“你把这个交给柳如眉,她自然会跟你过来。”   殷素月接了过来,手里的巾帕丝滑,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她摸了摸,有点硬,棱角分明,像一朵玉雕的花。   “这是什么?”   “你别问那么多。”言域有些不耐,半晌,又有些别扭的说一句:“你别去石洞,离远些喊她的名字。”   真是神秘的很!看来这反派心里的想法真是不少,听他语气,胸有成竹,看来是想好了解决之法。既然如此,真是再好不过了。   不过说到这柳如眉,殷素月也是这段时间才知道的,就是那天揍言域最狠的那个,言域的腿十有八/九是她敲断的。   那柳如眉原是相府的贵妾,生了长子却承袭不了爵位,好不容易等到儿子十八,右相给他在京中安排了差事,这一下相府被抄家株连,一并砍了头。   被株连的男丁不少,可独独那庶长子已经过了十五岁,终究难逃一死。   唯一的依靠送了命,对柳如眉而言,无疑天塌地陷。   可接二连三的遭遇让人连痛哭流涕的功夫都没有,就这么浑浑噩噩被流放荒岛 。这些日子以来,窘迫的生存环境,让所有人面目全非,怨气横生。   一朝爆发不可收拾,直接把言域的腿打断了。   只是如今看来,言域似乎另有打算。且不说柳如眉对言域心怀怨恨,就是她那身份,估计也有许多的过往恩怨。   这样的高门相府,后院宅斗,不是都堪比朝堂,无硝烟的战争么。   唉!女人扎堆的地方就是容易滋生是非,尤其这种妻妾成群的大户人家,各种龌龊之事隐于暗处,不能直视。   殷素月也不想费脑子去探究相府宅院女人间的矛盾纠缠,做吃瓜群众也得是围观轻松愉快的事,这样的瓜,不吃也罢。   “我与你同去。”是沈元夕的声音。   殷素月还在低头思索柳如眉的事儿,就听到沈元夕撑开了伞。   那边几乎虚脱的芸姨已经被带进去,半躺在榻上,那老妪正在给她查看病情。听到沈元夕要出门,便道:“等雨停罢。”   下了一夜的雨,殷素月衣衫湿透,下半夜尤其寒凉,她打了几个喷嚏,有些撑不住了。   “哎,沈元夕,你还有多的衣服吗?”   殷素月向来不会委屈自己,可眼下,芸姨刚上了药还发着烧,已经睡下了。言域一直坐在那里,腿刚接骨,也是行动不便。她湿衣服黏身上,浑身不舒服。   可沈元夕听了她的话,却有些脸红,半晌,才支吾道:“你是女孩子……”   殷素月一脸莫名:“是啊,女孩子怎么了吗?”   “你……你……男女授受不亲。”沈元夕憋出一句。   不是,男女授受不亲?这又是怎么冒出来的念头啊?话说被蜜蜂追的时候不还一起牵手逃跑的吗?   这都不算,话说男三你多大了? 殷素月简直无语至极,直接问:“沈元夕,你多大了?应该还没有言域大吧?他都不算个男人,怎么你就是男人了?”   小屁孩子赶紧消停吧,在我看来你们和小豆丁没区别!   “砰——”的一声,屋内的桌子被砸了一拳。   殷素月:“……”   言域这是……生气了?噢,对,刚才说他不算个男人。这反派中二病又犯了,自尊心面子才是他活下去的支撑。   殷素月干脆走过去对言域道:“你生什么气,本来就没有多大,前几日都还哭来着……”   言域脸色发青,这个死瞎子总是提这事。他一把抓住殷素月,将她推到地上。   “算了算了,惹不起,要不是你腿断了,我可不会饶了你。”殷素月摸索一把,才慢吞吞从地上起来。   “咦,言域,你身上衣服是干的呀。”殷素月在他身上摸了一把,衣裳都干了。先前两个人还一起淋雨过来的,现在他那么舒适的坐在那里,殷素月有些羡慕。   “让开!”言域简直讨厌极了这瞎子总往他身上摸。   这下殷素月不仅没有让开,反而离得更近了。言域现在腿脚不便,只能坐在这里。殷素月可不打算放过他,尤其她之前也穿过言域的衣裳。   当下不再犹豫,殷素月直接伸手去脱言域的外袍。   “你做什么!”言域暴怒,伸手去推她。   “还能做什么?你衣服穿了几件,借我一件总行吧。我老穿湿衣服会生病的,沈元夕害羞,芸姨的太大,你的勉强凑合,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我不介意的。”   言域气结,恨不得将这瞎子掐死,他腿疼的不行,这瞎子还不放过他,拼了命的扯他的衣裳。   拉扯一番,殷素月顺利拽下来一件外袍。然后摸索着去里间换上了。   外间除了芸姨歪在榻上睡觉,目睹这一切的沈元夕,简直惊呆了。   “野蛮的虎姑婆,平生仅见。”言域忽然出声。   沈元夕这才回神,赞同道:“是……是怪野蛮的。”   这时,去后院清洗衣物的老妪回来,殷素月也换好了衣裳。沈元夕看看外面天色,雨已经停了,天蒙蒙亮。   “走吧。我去找柳如眉。”殷素月手里拿着用那巾帕包好的玉雕,对沈元夕道。   沈元夕是个有责任心的孩子,他今年十三岁了,勉强算得上小小少年。他性格沉稳内敛,尤其热心肠。   这大的孩子,也是懵懵懂懂。先前拿出长辈教导那一套“男女授受不亲”,有些害羞,但是转眼见殷素月扒言域衣服时的毫不手软,立刻又忘了保持距离这些细节。   两人一路开心闲聊,很快到了之前浅海边的石洞。   殷素月想起昨日被围攻的惨状,心有余悸。她没敢过去,而是站的一处石崖上,远远朝那石洞喊柳如眉的名字。   喊了几声,柳如眉出来了,身后还跟着几个少女,那都是相府中庶出的小姐,如今落魄,也都只得跟着柳如眉。   一见是那小瞎子,还在大声嚷嚷,直呼名讳,柳如眉就要上去打她。   殷素月听到她过来,赶紧拿出手里的巾帕递给她:“这是言域让我给你的,可能是有事找你。”   柳如眉接过巾帕,打开一看,丝滑的绢帛上躺着一枚梅花印鉴。   “梅花印鉴!”柳如眉声音轻颤,可是转而就有些愤怒:“太晚了,还有什么用!”   “还有什么用啊……”柳如眉喃喃自语。   殷素月甚至听见了她声音的悲恸和绝望。   但让殷素月没想到的是,柳如眉很快敛了情绪,和身后的几个少女交代一番,答应同殷素月去见言域。   殷素月一头雾水,不知道言域和柳如眉还有什么瓜葛,不过总归都是相府中人,各种密辛不足为外人道。   三人趁着天蒙蒙亮,原路返回到沈元夕家中。 第18章 报复(1)   接下来的安排,是言域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根手杖,勉强支撑走路,和那柳如眉一道去后院了。   约莫一个时辰左右,两人出来。柳如眉已经不似先前尖锐刻薄,满脸惶惶之态,答应帮忙做嫁衣。   晨光微熹的时候,村长家的媳妇来了。看见这一屋人难免吃惊,好在沈元夕的阿嬷上前与她解释一番。   最终安抚了情绪,柳如眉便跟着她们单独出去了。   几个大人走后,除了芸姨还在榻上休养,屋内就只剩下三个孩子。   殷素月本以为言域行动不便,肯定也是坐在那里好生休养,结果却听到他撑着那手杖,一步步往后院走。   见此,沈元夕和殷素月都跟了上去。   言域在做一根鞭子,这是沈元夕告诉殷素月的。   后院的一棵柳树下,言域扶着手杖,忍着腿痛将那些垂下的柳条一根根扯下来,然后他拿着一堆柳条放到地上,他坐在一块石头上,将那些柳条编成一根细长的鞭子。   殷素月一听言域在做鞭子,立刻就想起初见那时,言域骑在白马之上,那样鲜衣怒马的少年,手中挽着一根鎏金长鞭,眉目间戾气浮现,清贵又残忍。   他现在跑这来做一根鞭子,怎么就有让人瑟瑟发抖的错觉呢?殷素月还记得那时言域用鞭子打过她,当时手背就流血了。   这反派八成是又有什么坏心思了。   不过话说回来,言域使起鞭子来,确实厉害得很。这样的少年发起火来,一鞭子抽过去,直接就把人打趴下了。   很符合他的气质啊。殷素月在心中品评,忽然对那鞭子有了执念。   若是她什么时候也能像言域那样,将一根鞭子挥的虎虎生风,那岂不是见谁不爽,立刻就可以打回去了?   越想越觉得:她需要这样一根鞭子,更确切来说,她需要谁来教她灵活的鞭法。   现在她穿成这么个小弱鸡,在这举目无亲又等级森严的地方,真是像只蚂蚁般渺小。虽说她有系统在身,可那都是为了做任务,别的什么用都没有。并且系统不能救命,还时不时给她出难题,连眼睛都给弄瞎了。   万事都得靠自己有没有!   现在是言域遭逢变故,所有的算计和苦难都是冲言域去的。她目前还是个旁观者的姿态,只是被连累才来到荒岛。   那万一以后出去了,她开始介入剧情,到那时还会这样一直置身事外吗?不可能的,各种明枪暗箭指不定等着自己,若没有一技之长或者防身的技能,丢命都有可能,就算不丢命,再像刚来时被人抓起来,随便什么刑法,岂不是一命呜呼了。   不不不,必须得赶紧学点什么防身技能。   之前她总觉得只要找到男女主就万事大吉了。这些天来,见惯了这海岛居民的排外,还与相府女眷那面目全非的变化,才惊觉,这个世界真是弱肉强食。   她只是个没剧情可走的十八线女配,不可能有女主开挂的人生经历。女主可以傻白甜、白莲花,那都有狗血的气运加持。   如果换成她……   继续傻白甜,总有一天要丧命!   殷素月思前想后,更加觉得必须想办法让言域教她鞭法,虽然这反派暴躁狠厉,可这个技能还是酷炫狂拽吊炸天啊,学会了以后真是可以横着走。   她蹭到言域身旁坐下,摸摸地上的垂柳,状似不经意问道:“哎,言域,这柳条还有多的吗?”   言域在一旁仔细弄那根鞭子,也不搭理她。   殷素月丝毫不气馁,颇有些狗腿的奉承:“你的鞭子真的很厉害,真的,我都没见过比你更厉害的了。”   果然,言域看了她一眼,“做什么?”   啊啊,这就是半大孩子的男子汉自尊心有没有!听不得别人说他不好,一夸他厉害立刻就理人了。   虽然打起来不可开交,但哄起来也很容易么。   殷素月连忙道:“你那么厉害,我佩服的不得了,我也想学,你教我好不好?”   “一边儿去!没空!”言域有些不耐烦。   殷素月仔细琢磨一番,觉得言域只是说没空,并未说不教,那就说明还是有机会的。   她也不好催的太急,只是坐在一旁,一会儿摸摸言域正在做的鞭子,一会儿就尽捡好听的话奉承他。   没想到的是,真的有了效果。   虽然言域没说教她,但是将还剩的柳条编成一条小些的鞭子给她。   完全是意料之外,言域向来烦她烦的要命,也就最近这两天没和她打架,更早的时候杀了她的心随时都有。   现在愿意做个东西给她,简直不可思议。   殷素月拿着那柳条小鞭子挥来挥去,兴奋的不得了。在外人看来她挥的张牙舞爪,丑的不忍直视,可殷素月看不见,满心都是王霸之气附体,自觉天下无敌。   言域嫌弃的看她一眼,道:“别挥了,丑死了。”   殷素月这会儿也不和他吵了,立刻停了下来,反正还要有求于他,自然首先态度要好。   结果言域自己拿着那刚做好的鞭子挥了起来,殷素月虽然看不到,可一直在旁边观望的沈元夕不时拍手叫好。   虽然这沈元夕几乎已经沦为言域的小跟班,对言域佩服的不行。可从他不时叫好的情形来看,言域舞的鞭子那是相当的好。   殷素月有些不是滋味,虽然她不否认言域确实厉害,但这讨厌的言域,不愿教她,还嫌弃她舞的丑,转眼就拿起自己的鞭子臭显摆,这不就是想说她舞的差劲嘛。   行行行,你最好,天下无敌行了吧,中二少年当饭吃的自尊心。就喜欢在一群人中间要做最好的那个,亏得我们在你看来还是小跟班,这要是以后遇见喜欢的女孩子,那岂不是整天尾巴要翘上天了,时时刻刻要表现,啧啧。   接下来,沈元夕又想求言域帮他做弓箭,言域也没反对。他除了行动不便,沈元夕鞍前马后给他找了软凳,然后跟在一旁讨教。   尤其是沈元夕先前听言域说他能识文断字,会些拳脚功夫,更是佩服的不行。   殷素月坐在旁边还在摆弄她的柳条小鞭子,听着沈元夕一直在请教言域,那个崇拜的劲头简直没法形容。   这真是命定的剧情线。沈元夕为人单纯热心,一门心思崇拜言域。可言域却心思深沉,将沈元夕培养成忠心的属下。这也没什么,就是最后……   一想到沈元夕将来为了救女主被言域所杀,她就满心不是滋味。他现在还小,只要将来别和女主有牵扯就好了。   说起这,又想到剧情,转而又想到穿书任务,殷素月简直头大。系统这些天彻底没声了,因为她推进不了一点剧情,系统几乎关闭失联。   好在没完成剧情进度只是眼瞎,这些天也渐渐习惯了。   晚间的时候,柳如眉跟着沈元夕的阿嬷回来了。   村长媳妇家翠妞的嫁衣做好了,并且十分满意。而且那阿嬷带回一个消息:村长过几日打算见见言域。本来是明天要见,听说他腿不好,便答应他留下来休养几天。   听见这消息,各人反应不一。沈元夕自然十分开心,那阿嬷似乎是放了心,殷素月诧异的不行,不知言域是怎么做到的。而此时的言域面无表情,一直在摩挲他那根柳条鞭子。   柳如眉不能留在这里,临走前她要了一些吃食,言域居然撑着手杖说要送她。   两人离开片刻,殷素月实在好奇的不行。不知道言域到底做了什么,居然这么把事情都解决了。   反派的任何动向都有可能关系到主角,殷素月第一时间就悄悄跟了过去。   走过荒岛上的寨子,不远就是浅海,再往前就是石洞,那些女眷聚居的地方。可殷素月却听见前方隐约的风里传来争吵声。   确切来说,是柳如眉在骂言域。   殷素月隐在一棵大树的后面,转而就听到柳如眉骂道:“你这心思狠毒的畜生,这么多年一直是你拿走了梅花印鉴,你怎么这么狠心,连儿可是你的哥哥。”   半晌听到言域一声嗤笑,“哥哥?哼,娼妓之子!别往脸上贴金了。”   柳如眉似乎极为愤怒,口不择言道:“我是没有你母亲身份尊贵,可那又怎么样呢?相爷厌弃她,最终还不是下场凄凉……”   啪的一声脆响,言域抽出去一鞭子,“出了相府,我也还是你主子,让你死你就别想活!” 第19章 报复(2)   一鞭子抽上去,柳如眉手臂染血,她瞅着言域腿脚不便,就要上来抓他,言域反手就是一鞭子。   “你不是想要梅花印鉴吗?一直就在我身上。你私下干了什么龌龊事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儿子可不是相府的人,你行止不端也就罢了,无非是蒙骗我爹认下你那儿子。可你万不该进了相府,竟敢妄想取代我母亲!”   “你……你不是人!你怎么知道……”柳如眉声音颤抖,她早年混迹风尘,露水之恩有了孩子,可她贪恋相府富贵,百般设计才进了相府的门,连同那肚子里的孩子都一并蒙混过去。   可偏偏相府后宅管制严格,无论做什么都需报备夫人,并按下梅花印才作数。那梅花印鉴乃御赐之物,专管后宅各种大小事务,连右相也干涉不得。这些年她一直处心积虑想拿到那印鉴都没有办法。   尤其是她哄得右相对他们娘儿俩百般宠爱,在相府遭难之前,右相曾向她透露过风声。她本身怀有别样心思,担心连累儿子,于是生了想把儿子过继出去的念头,相爷那里好糊弄,主要是夫人的那枚梅花印鉴怎么都找不到。   直到灾祸来临,她眼睁睁看着本与相府无关的儿子被株连,活活砍了头。   “我怎么知道?哼,蠢货!”言域又一鞭子抽上去,啪啦作响,柳如眉痛的惨叫。   “鬼叫什么?你当年拿剪刀戳我的时候我可是吭都没吭一声呢,这就受不了了?”啪的又是一阵脆响。   那鞭打在身上发出的声音,让还在树后的殷素月浑身哆嗦,她害怕极了。悄悄跟出来,好像发现了不该知道的事。尤其现在,言域声音冷酷,鞭子挥的劈啪作响,残忍又变态。   虽说那柳如眉也不是善类,可对上反派,完全成弱鸡了有没有!言域在教训她,毫不留情。   “你……你……小小年纪冷血无情,你是魔鬼!”柳如眉痛在地上打滚,言域毫不放过她。   “你现在说我是魔鬼是不是晚了?我打你的每一鞭子都是你曾经加诸在我身上的。”言域下手毫不容情。   柳如眉这才开始害怕,她口吐鲜血,指着言域:“你骗我来……骗我来给他们做衣裳……你都是骗我的。”说什么会接她们去寨子里,吃饱穿暖,都是骗人的!   “蠢货!这么快就忘了你才敲断了我的腿!”言域一鞭子缠住柳如眉的腿,一个用力,生生将她的腿勒的血肉模糊。   “啊,对了,那两个妹妹我看长得不错,将来还有几分用处,我暂且放过她们,至于你,还是去陪你的儿子吧。”   “你……你不得……好死!”柳如眉恨声诅咒。   言域又是噼啪几鞭子,直到柳如眉再也没了音。   殷素月听了半晌,几乎石化,她紧紧抱着树,一点不敢动。   “出来!”言域忽然对着她藏身的树喝了一声。   殷素月抖得厉害,但她还是紧紧抱着树,妄图将自己缩成一团。这怎么办啊,撞见杀人现场,要被灭口了啊啊,我的命今天就要交代了。   “不出来等着我把你拎出来吗?”言域拿着鞭子越走越近。   殷素月死死抓着树干,直到闻到一阵淡淡的血腥。   “言……言域,啊,不,言少爷,言公子,我……什么都看不到,我也没听见,我……我不想死啊……我求求你了,别杀我……”   殷素月吓坏了,可她又不敢哀求的太凄惨,生怕言域一个不耐烦真给她也打死了。   忽然言域将她抓住,一把将她从树后拎了出来。   殷素月伸手去摸言域。想哀求他放过自己,可是刚摸到言域的胳膊,一片粘稠液体,紧跟着就是浓重的血腥。   “血……这是血……”殷素月喃喃自语,满手都是,她惊慌不已。   “你胆子不是大得很吗?怎么?这点血你也怕?”言域冷淡的问她。   殷素月这才明白过来言域是说她时常忤逆,还与他打架。   殷素月赶紧指天誓日:“言,言少爷,都是我的错!我对天发誓,我绝没有对你不敬,你就放了我这个瞎子吧。”   言域看她那没有几分诚意的誓言,忽然凑近,声音里都是蛊惑:“你不是想学鞭子吗?不如,你帮我做一件事,我就教你。”   “什……什么?”殷素月舌头打结。   “把这尸体丢到海里。”言域说完在地上踢了一下。   “啊!不不不……”殷素月吓的直往后退。忽然一脚踩空,原来身后就是海岸。   言域鞭子一挥卷住了她的腰,将她拉了上来。   殷素月浑身虚脱,刚扶上言域的胳膊,吓的立马松开。   “过来扶我。”言域命令。   殷素月不敢忤逆,只好挪过去,小心翼翼扶住言域,这才发现言域先前那根手杖应该是不见了,难怪他一直站在原地都没有动。   有了殷素月的扶持,言域才一点点挪动脚步,殷素月不知他在干什么,但听了一会儿动静,约莫是言域用鞭子缠住地上柳如眉的尸身,一点点拖过去丢进断崖下面的海里。   气氛诡异的安静,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殷素月约莫是知道言域放过了她,自觉的闭紧嘴巴。而言域也一直沉默不语,扶着殷素月准备往回走。   结果刚走两步,言域停了下来,直接将身上的外袍脱下来也丢进了海里。这才扶着殷素月,两人一步步往回走。   “言……言……”殷素月还是忍不住想说话,可话到嘴边就舌头打结。   “你想说什么?”言域问她。   “你不会杀我的,对吧?”殷素月小心翼翼的确认。   “你很害怕?”   “嗯嗯,我当然怕啊,我都没见过死人……”虽然确实瞎了,可那惨叫犹言在耳。   言域又没声音了,殷素月看不见他的表情,不知他在想什么。   气氛太安静了,总想说点什么打破寂静,不然就这样一直走,她感觉会发疯,可说什么,她也没想好,结果下意识问一句:“言域,你教我鞭子好不好?”   啊,不不不,做什么又提鞭子!刚打死了人,现在又提起来,这不是要命吗!   谁知言域似乎也没有特别的反应,只是问她:“怎么?你又不怕了?”   怕!当然是怕的!可现在言域既然都出声问她,那肯定得赶紧奉承,绝对不能露怯,殷素月连忙道:“怎么会怕呢?我觉得你的鞭子厉害得很,我要是学会了就变得很强,以后就没人敢欺负我了。”   “好。”   天哪!居然答应了!殷素月心中那点害怕瞬间消失无踪,满心都是言域答应教她鞭子了。她发现这反派经不起夸,只要顺好了毛,基本就很好说话啊。早知道这么容易,之前就不该拼命打架,折腾个什么劲儿,原来,只要顺毛就可以了。   .   两人又回到了沈元夕家。芸姨已经起来,她精神还是不好,看见两个孩子衣衫单薄,难免又唠叨一番。   可让殷素月没想到的是,回来后,言域竟然给她一件衣裳。   殷素月摸了摸,一开始以为是言域的衣裳,况且她本身身上这件衣裳也是言域的。从穿来至今,她已经抢走好几件了。   结果越摸越发觉这应该是一件裙子,裙摆应该还有流苏之类,摸起来质感很好。   殷素月十分诧异,“言域,你哪里来的裙子?这是给我穿的吧。”   言域有些不耐烦:“别问废话,下次不许抢我的衣服。”   殷素月连忙点头答应,真是的,要是有衣裳穿谁会去抢他的呢。   换好衣服出来,殷素月觉得这衣服真是合身,先前抢来的言域的衣服都太大,而这件穿在身上真是熨帖的很。   “言域,这衣裳是什么颜色?”殷素月问道,她有点好奇。   “你问这做什么?反正又看不见。”言域不太想理她。   殷素月想了想,道:“虽然看不见,可我不喜欢粉色和绿色,我喜欢大红和黑色。那我身上这是什么颜色?”   “这就是绿色!”言域立即回道。   啊?不会吧。殷素月有一点点失望,绿油油的颜色……好吧,也不挑了,至少现在有衣服穿。等以后离开这里,或者在哪里发笔横财,一定要把这世上所有好看的衣服都买回去,只要黑色和红色。   晚间吃饭的时候,一桌子人,饭是沈元夕的阿嬷做的。芸姨要去帮忙,被要求躺在榻上休息。自从得了村长许可,那阿嬷就不再像之前一样冷淡,反而和芸姨颇为亲近。   芸姨给殷素月夹了些菜,殷素月一直乖巧坐在那里。结果却听芸姨道:“小月身上这衣裳是柳夫人做的吧。”   那柳如眉一手针线活在相府独树一帜,谁都比不上。从她帮忙做嫁衣,一天内完成就可以看出来。   那阿嬷兴致颇高,边吃边与芸姨闲聊:“那位柳夫人手艺着实了得,这丫头身上这件是翠妞做嫁衣剩下的料子,剪裁简单,这一上身,真是明艳照人啊,哈哈,只是这丫头还小。”   虽然长辈们还在聊天,时不时有动静传来,可殷素月却觉得言域那边诡异的安静。她伸手去戳戳言域。   “哎,做嫁衣的料子怎么会是绿色?”   言域闷声吃饭不理她。   这口是心非的反派,明明是大红却对她说是绿色,就见不得她高兴。不过,这衣裳是柳如眉做的。柳如眉自然不会给她做衣裳,那一定是言域交代的。嗯,这反派还挺可爱的嘛。 第20章 小仙女   三日后,言域的腿还不算利索,但他仍是做了根手杖支撑,要去拜访村长。   芸姨心疼不已,眼看着言域这几日都瘦了一大圈,她劝了几次,言域却是待不住了,执意要去。   沈元夕自然是言域走哪儿他跟哪儿,这几天言域给他做了弓箭,还教他一些简单的拳脚功夫,他简直对言域崇拜的五体投地。   殷素月也有些兴奋,因为这几日言域也教了她一些使用鞭子的技巧。她从前只见言域鞭子甩的狂霸酷炫,现在才知道简单一根鞭子要运用的灵活,除了简单的手法,还需要把控精准的力道。   兴奋的同时也有些好奇,不知言域用什么办法获得了这岛上村长的许可。   直到晚间言域回来的时候,身后跟来了一个小胖墩儿。之所以知道是小胖墩儿,这事儿说起来,殷素月心里简直哔了狗。   那时候她坐在后面的院子里,舞了一下午鞭子,有些累了,她摸到一块石头,坐下歇息,然后有一搭没一搭的摸手里的柳条鞭子。   “你是小仙女吗?”   正在这时,身后有动静传来,跟着就是一个半大孩子的声音传来。   这声音陌生的很,殷素月一时分辨不出来,只能判断这是个不大的男孩子。   她只当是来找沈元夕的,也就没在意。谁知那孩子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兴奋道:“你就是小仙女,快跟我回家。”   殷素月:“……”   那孩子还在拉扯,可殷素月却感觉被抓住的手油腻腻的,而且周围还散发一股子肉香。   殷素月好奇的不行,只好问道:“你是谁呀?”   “我叫阿海,你长得真好看,快跟我回家,我要讨你做媳妇儿。”那孩子一边兴奋地解释一边拉殷素月。   殷素月:“……”   不是,这天没打雷吧,做媳妇?这是什么鬼?殷素月简直跟不上这孩子清奇的脑回路。   她死命扒住身下的石头,以免被那孩子拉走。   结果那孩子见她不走,又开始哄道:“给你吃肉,你跟我回家,以后肉都给你吃。”   殷素月还不及反应,嘴里瞬间被塞进一大块肉,那孩子见她不吃,还拼命往她嘴里塞。   啊啊啊,这是什么鬼啊,殷素月简直气疯了,手忙脚乱去推,才发觉这孩子跟座小山似的,胖乎乎一堆,根本推不动。   只好去拿塞到她嘴里的肉,那孩子以为她终于答应,才放开了手。   这是……大猪蹄子?   殷素月摸摸手里那一块油腻腻的卤肉,满嘴满手都是油腻腻的一片。   那孩子眉开眼笑:“你吃了我的猪蹄,就跟我回家吧,我家里还有好多。”   殷素月一把丢掉手里的大猪蹄子,拔腿就跑,谁知那孩子在她身后追,嘴里还不停地喊:“小仙女,跟我回家。”   毕竟殷素月看不见,没跑几步就被那孩子抓住。殷素月赶紧挥起手里的柳条鞭子,可她才刚开始学,使不灵活,一下将那小胖墩儿绊倒了。   砰的一声,那小胖墩儿砸下来,正好砸在她身上。   啊啊啊,殷素月简直欲哭无泪,太特么重了啊,就知道吃,怎么不知道减减肥啊。跟一座小山丘似的,砸的她头晕眼花。   那小胖墩还不停念叨:“跟我回家,我要讨你做媳妇……”   殷素月推了几次也推不动。   正在这时,一阵呼呼风声中啪的一声,殷素月瞬间感觉身上轻松了,那小胖墩被言域一鞭子抽走了。   殷素月这才赶紧爬起来,听到言域进来,仿佛看到了光。   正在这时被一鞭子抽到一旁的小胖墩爬起来走到言域身旁,声音有些委屈:“言域哥哥,我要讨小仙女做媳妇……”   殷素月一头雾水,这都是什么跟什么?不过她此时才回过味来,这小胖墩似乎脑子不大正常。之前一直被他拉扯也没在意,现在听他对言域说的话,才感觉不大对劲儿。   “你先回家,不然明天你就别想见到我了,她也见不到。”言域冷声警告。   结果那小胖墩竟很听言域的话,依依不舍的看一眼殷素月,就离开了。   殷素月上前正待询问,言域先开了口:“脏死了。”   这回殷素月没有反驳他,因为她自己都能感觉满嘴满手的油腻,再加上刚才被压到地上滚一圈,不用说,浑身是灰。她也是无语至极,简直都不能有一天清净自在日子,好歹她没来之前的生活还算得上平静,她虽没有洁癖,但绝对爱干净。   这一天天的,不是满身泥浆血污,就是大猪蹄子上手,她自己都有些嫌弃。   结果言域又说一句:“丑死了。”   不是,这讨厌的言域一天不打击她就不能过了。要是以往,她必定和言域吵架,可现在她忽然对自己莫名有了自信。因为就在刚刚,那个孩子喊她小仙女!   殷素月心花怒放,哪个女孩子都会在意自己的容貌,她也不例外。既然喊小仙女,那是不是说明她其实还是很好看的?   殷素月笑眯眯对言域道:“我知道了,其实我长得很好看,对不对?你就是不想承认,就跟我身上的衣裳明明是红的,你却跟我说是绿的。”   言域嘴角抽搐,他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虎姑婆,恼怒道:“你长得丑不丑心里没数吗?”   “没有啊,你看,刚刚还有人喊我小仙女。”   “那是村长家的傻儿子。”   至此,殷素月才从那些虚幻的夸赞中回过神,对哦,那是个傻子,当不得真。   言域见终于吵赢了,殷素月拉耷着脑袋,嘴角忍不住翘了翘。   殷素月情绪就低落片刻,转而就在心中盘算,等下次推动剧情进展的时候,和系统商量恢复光明,她一定第一时间照镜子,言域的话不能信!   如此一想,顿时宽心,殷素月找些水赶紧洗干净身上沾的灰和油,这才问言域:“原来那是村长家的儿子,他好像很听你的话啊,你是怎么做到的?”   言域不想回答,转而看见殷素月头发上还粘一片枯叶,脸也没洗干净,黑黑的一道,红裙子上还有灰,哪里像小仙女了,他忍不住道:“还真是丑。”   “你说什么呢?”殷素月有些生气,这讨厌的言域真是一时半刻也不忘打击她。   言域忽然伸手摘掉了她头上的枯叶,“脸还没洗干净。”   殷素月干脆不洗了,故意凑近言域,“反正我看不见,又丑又脏也就恶心你。”   不是说我丑吗?那就天天在你眼前晃。   谁知言域在方才殷素月端来的盆里蘸点水,直接抹掉了她脸上的黑印,“去去去,离我远些。”   “你做什么?不许摸我,你忘了男女授受不亲吗?”殷素月赶紧退开一步,煞有介事说道。   言域简直恨不得砍了手,做什么去帮她擦掉!   听到言域终于不再吭声,哑口无言,殷素月心里才平衡一些。   半晌,殷素月才又想起正事,问他:“村长到底是为什么才答应让我们留下的?”   “我能教他儿子读书习字,习剑练武!”言域的声音里几乎快要压不住怒火。   “哈哈哈哈……”殷素月猛然听到这原因,简直笑的直不起腰。   那个小胖墩脑子有些痴傻,如今却让言域去教他读书习字,我的妈呀,这得是多么浩大的工程!   尤其言域不像是个有耐心的性子。   原来这些岛民虽然闭塞,却也知道读书习字的重要,尤其是海边的渔民,他们偶尔遇到路过此地的商船,若是识字,还能用海货交换一些外面稀奇的东西。   村长家在这寨子里还算富足,一子一女。女儿出嫁在即,儿子却是天生痴傻。村长一家愁白了头发,奈何岛上没有教习先生。   言域正是当初同沈元夕闲聊中留意这件事,以期作为留在岛上的交换。   只是那傻子根本不是读书习字的料,这简直是个麻烦事。言域从去到村长家,眉头就没舒展过。   “哎,言域,那你以后是不是天天都要去村长家了?”殷素月有些幸灾乐祸。   言域沉默不语。   “你能不能带上我?我也想去听听。”去听听言域的憋屈无可奈何,真是再好不过了。   “你不怕被留下做童养媳么?”言域白她一眼。   殷素月这才想起那小胖墩的话,展颜一笑,“所以说啊,我要赶紧向你学习鞭子的用法,下次那小胖子再惹我,我就给他打的满地找牙!”   言域见她眉飞色舞,仿佛已经将人打趴下的神情,有些无语。   殷素月一想这学鞭子还得靠言域,赶紧狗腿的奉承:“就算我打不过,不是还有你吗,所以没什么可怕的。”   果然,言域目色缓和,拎起殷素月,拿起她的小鞭子,“抓紧学。” 第21章 祸水   殷素月这几日跟前跟后,除了她想向言域学习鞭法,她更好奇言域都是怎么教那小胖墩读书习字的,其实她心中还有一个疑问,她觉得言域在计划些什么。   这几日已经有几位原来府里的女眷来了这边寨子,不过都是言域在安排,具体在做什么,不得而知。   而柳如眉的死,几乎无人关心,现在众人食不果腹,死一两个人真是再正常不过了。   还有一件颇为有趣的事儿,简直是殷素月用来取笑言域的把柄。言域每天都来村长家教那个小胖墩阿海习字,可阿海的姐姐翠妞似乎对言域很有好感。   这本来就是岛上的居民,自然没有大家闺秀不出门的规矩,更没有千金小姐的各种礼仪避忌。虽然翠妞快出嫁了,可偶尔还是会抛头露面。   她自然能见到言域。   翠妞的夫家不在这岛上,听说是隔海相望的邻国,不算远,只是往来不便。翠妞之前也没见过夫婿,但翠妞的爹很有远见,觉得孩子不能一辈子待在这荒岛上,出去才能有出息。奈何儿子痴傻,好在还有一个女儿。   要说这村长也是一个矛盾的人,他一方面守旧固执,不愿接纳被驱逐自此的犯人,但另一方面,他却也知道岛上贫瘠,出去才是新的天地。   某日村长遇到途径此地的商船,一番闲谈,就定下了翠妞的亲事。   翠妞对这门亲事原本还有些祈盼,因为她很渴望岛外的生活。可如今见着了言域,她忽然有些不愿意了。   这几日,翠妞真是贤惠又能干,要么做些吃的送来,要么就是端茶送水。她虽然羞涩,可这本来就是她家。   殷素月开始没有发现,她只是坐在一旁听言域教那小胖墩习字,可渐渐就发觉翠妞殷勤备至,偶尔还会和殷素月坐在一起,状似不经意地问起言域的事。   这祸国殃民的霸王花!连荒岛上待嫁的小娇娘都不放过!   殷素月一经察觉,立刻决定打消翠妞这个念头。别看言域人模狗样的,那心全是黑的,你跟了他,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况且看言域那个样子,分明是情窦未开,就是开了,他也不像是个把感情看得多重要的人,翠妞这么单纯,言域绝非她的良人。   殷素月苦口婆心的说了一大堆言域的坏话,翠妞一直坐在旁边听,殷素月只当她听进去了,更加趁热打铁,   “不是我说,你还不知道吧,言域他身体有疾,就是那个,那个意思,你知道吧?”   殷素月干脆彻底抹黑,连身体有疾都说出来了,她觉得翠妞待嫁,也许能理解她的意思。   隔了半晌,也没听见翠妞的声音,她以为是翠妞不明白,正想怎么解释才好,结果竟听到言域的声音:“身体有疾,还有呢?你知道的不少。”   原来一直坐在她身旁的人竟然是言域!   我天!这说人坏话被抓个正着!   “言……言域,我不是说你的,就是……就是,我说我自己的!”殷素月语无伦次,赶紧辩解。   “你哪儿有疾?”言域眉头一挑。   “我我……我脑子有疾!”殷素月口不择言。   匆匆说完殷素月简直想拍死自己,结果言域先在她头上拍一把,一本正经道:“确实是脑子有疾。”   才说完言域的坏话,这会儿她也不好意思反驳,殷素月仔细听听周围动静,除了言域再无旁人,她小声对言域道:“你可不能祸害人家小姑娘啊。”   “我忽然想把你留下来做这家的童养媳。”言域也压低声音。   殷素月:“……”   这反派阴险狡诈的心思!不过话说回来,这几天她跟着言域来村长家,那小胖墩尤其兴奋,总是围着她喊小仙女。   但小胖墩阿海已经不敢来摸她了,就是老拿大猪蹄子给她,这简直太油腻了。   .   两人回来的时候,半路遇上那些从石洞中出来的女眷。   气氛明显同前几日不同,那个时候这些人根本不给言域放在眼中,昔日相府嫡子又怎么样,还不是流放荒岛,食不果腹。可显然,这嫡子一朝落难狼狈,缓过劲儿来依然还是主子。   因为在这朝不保夕的情境下,言域竟然能够融入这岛上居民的生活。如今所有人衣食无着,怎么都得与言域交好,盼他顾念往日情分,以期摆脱眼下的窘境。   言域自有打算,他让殷素月在一旁等他,独自去了石洞那里。   言域回来的时候,殷素月能感觉他心情颇好,因为走路的声音都轻快几分,他的腿虽然还有些不便,但他几乎不受影响了。   不是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吗,可这言域真不是一般人。   “言域,你的腿还疼吗?”殷素月忍不住问。   听了这话的言域有一瞬的怔楞,转而就声色淡然:“管太多。”   殷素月真是无语至极,好心当作驴肝肺有没有,关心一下居然还嫌唠叨,算了算了,当我没事干么。   可是没过片刻,她又开始好奇,“你和那些人说了什么?她们今后也会来这岛上吗?村长已经答应了吗?”   “自有她们的去处。”   真是的,神神秘秘的,殷素月好奇的不得了,可言域不再多言。   转眼就到了村长家翠妞出嫁的日子,所有的岛民皆来送亲。虽然看不见,但这岛上孩子却给她实况直播,小孩子最是喜欢这样的热闹事,他们知道殷素月看不见,一窝蜂的凑过来给她形容。   翠妞出嫁的阵仗是岛上这些年出嫁的女孩子中最大的。究其原因,她一共带了两百多的陪嫁丫鬟婆子。   殷素月简直无言以对,原来那些所谓的丫鬟婆子全是之前的相府女眷。一并被言域送给了翠妞做陪嫁!而且全部自愿!   究其原因,如果不去做陪嫁,今后就只能留在岛上垦荒种田。谁想受这样的苦,几乎所有人都选择了去做陪嫁。   两个人除外,那就是言域的两个庶出妹妹,言秋和言夏,她们是被言域留下来的。更可怕的是,她们今后就成了专门伺候殷素月的丫鬟。   殷素月可不敢让她们伺候,这反派不知又筹谋算计些什么,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罢了。   话说翠妞上花轿的时候哭的肝肠寸断,大家都说这丫头没白养,哭嫁哭的整个岛余音缭绕,真是孝顺的很。   殷素月忍不住吐槽,这言域真是个祸水!   岛上又恢复了往日宁静,相府女眷皆被送走,翠妞出嫁后,村长媳妇居然来沈元夕家里,说是感谢言域对阿海的教导,要接言域去她家里住,当然,最好带上殷素月一起。   这就有些诡异了。   殷素月趁着人少的时候私下问言域:“难不成还真把我带去做童养媳啊?你可得帮帮我啊,我是无论如何不能留在这里的。”   “那你想去哪里?”言域问她。   那自然想去的地方多了,出了荒岛找主角,完成任务看美男啊。   可殷素月眉头一皱,作出委屈巴巴的表情:“我想回家,我想我娘……”   言域不知怎么有些烦躁,没好气地道:“回不去了。”   殷素月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如今他们戴罪之身,根本不可能回去。至于那些相府女眷,根本不是回去故国。   可殷素月不信言域没有打算,说他现在是满心仇恨也不为过,相府遭难,他被流放,一心抱负筹谋无法施展,他不可能不想着回去。   可言域似乎并不着急。   殷素月跟着言域住到了村长家,芸姨与沈元夕的阿嬷相处和睦。唯有言秋和言夏整日里战战兢兢,殷素月也不敢让她们伺候,她们就一直安静的住下来。   整整一年的光阴,在悄无声息中一晃而逝。   这一年里,殷素月的鞭子舞的灵活肆意,并且她已经习惯了黑暗,系统一直联络不上,失踪了般杳无音讯。   直到某一天这岛上忽然来了一艘过路的商船,打破了所有平静的表象。 第22章 惊变   一望无际的银海,浪卷千叠。天空湛蓝如洗,一阵沙鸥云集,俯冲而下啄食浅海的鱼虾。   东岭岛上静谧如昔,这里虽然贫瘠,却与世无争,安闲自在。   石崖下的浅海里,殷素月一身火红的小裙子站在水里,恰似一朵卓然盛放的凤凰花。   此时她将那根褪了色的柳条鞭子系在腰间,卷起裤腿,趴在礁石上,一点点摸那悄悄露出头的小螃蟹,她抠了半天,螃蟹没抓住,反而被螃蟹钳子夹伤了手。   “喂,沈元夕,你知道螃蟹吃什么吗?”殷素月手上不停,抬起头喊了一嗓子。   礁石对面,正在浅海抓鱼的沈元夕听到了,有些楞,他被这个问题问住了,半晌,有些不确定地道:“会不会吃馒头啊?”   “有可能,你快回去拿点馒头来,咱们今天可以吃红烧小螃蟹了。”   殷素月信心满满,她怎么说也穿来的,各种美食了熟于心。虽然眼睛看不见,不影响她知道做法。虽然不好直接上手去做,但每次芸姨做饭的时候,她总是不经意给出建议。   以至到现在,所有人都十分佩服芸姨的厨艺。   在这岛上出不去,她除了天天练习鞭法,就只能找点事情自娱自乐了。言域这一年里,似乎沉默许多,基本上你不问他,他就不说话。   他每日最喜欢做的就是在傍晚的时候,去礁石上喂那些海鸟,白天的时候带着沈元夕捣鼓一些弓箭之类。   本来今日言域要带沈元夕出去,但是被村长家的小胖墩缠上了,那小胖墩虽然不是读书的料,却意外的学会了拳脚功夫,平日没事就爱找言域切磋。   大部分时候言域不理他,但总有逃不脱的时候,今日言域就没逃掉,去教授小胖墩习武了。殷素月好不容易喊上沈元夕一起来浅海里抓鱼。   沈元夕已经抓了大半盆的鱼虾,几个人吃绝对够了,于是他建议:“要不还是先回去吧,改日再来?”   “不行!我今天一定要抓到这螃蟹!”殷素月还在和那这只露了半个头,却怎么都不出来的螃蟹较劲儿。   沈元夕有些无语,他最近受言域影响,在心里已经把殷素月归为虎姑婆那一类,惹不起。   左右无事,他回去一趟也很快。于是沈元夕端上盆,准备回去给殷素月拿馒头。   殷素月一直趴在礁石上抠那只螃蟹,直到她手被夹了好几口,腰都酸了。她从水里爬上来,才意识到,过了这么久,沈元夕都还没有回来。   这个臭小子,不是一直都很老实有责任心吗,跟着言域混段时间,都长几分心眼了吗。   殷素月自顾自的捶着腰,但她仍然舍不得石头缝里的小螃蟹,就这样一直坐在礁石上等。   忽然隐约的风里有些不同寻常的声音传来,听不真切,但非常突兀。   殷素月对声音尤其敏感,她坐在礁石上侧耳倾听,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儿。这岛上似乎来了外人,并且意图不明。   她有些担心,赶紧从礁石上跳了下来。她半蹲在水里,隐在礁石后面,仔细听那些陌生的声音。   除了嘈乱的脚步声,还有一种声音分外清新,那是刀剑兵戈之声!   这孤悬海外的荒岛,住的都是淳朴的渔民,怎会有人携刀剑来此。殷素月皱眉沉思半晌,有些不太确定,难道那些人是冲言域来的?   言域如今是戴罪之身,又流放荒岛,就是满腹诡计,现在也无法施展,难道还有人要置他于死地吗?   如果有,那人会是谁呢?   就这短短的一会儿,却是时隔一年之久,殷素月再次回想剧情。可剧情里根本没有反派这五年的任何描写。   言域再次出现是五年后,隐藏极深,是东宫太子幕僚,并处心积虑要置主角袁牧云于死地。   殷素月思前想后,终于发觉出一点不对劲来。言域绝不会忠心太子!   且不说右相是因太子截杀皇孙一事败落,几乎满门抄斩。按说这事算是右相替太子背锅都说得过去,言域不可能不清楚。可是五年后他却时刻为太子筹谋算计。   也许这是两个满腹诡计的人狼狈为奸!就看谁先活到最后!   那么现在……   殷素月十分矛盾,她自己尚且自顾不暇,怎么出这东岭岛都是个问题。在这岛上生活了近一年,她忽然对有些事情都不确定了。   她的穿书任务其实很简单,基本就是续写剧情,让男女主终成眷属大结局,读者满意就行。   那么,如果反派一早就死了呢?不必等到五年后。   她现在找不到男女主,可如果将潜在的威胁都一一拔除,那么离大结局就更近,如果言域死了,就少一个跟主角作对的人。   殷素月被自己脑子里忽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   反派的结局是死亡,而现在这个反派是言域,如果言域现在死去……   殷素月蹲在水里,反反复复纠结这个问题。   忽然一阵急切的呼唤隐在风里,由远及近的传来,那声音急促焦急:“殷素月……殷素月……阿月……”   隔了半晌,殷素月才确认这是言域的声音,这是言域第一次喊她的名字,她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殷素月刚从水里站起来,扑通一声,言域发现了她,跳进水里,将她拉了上来。   “快!找个地方躲起来!”言域声音焦急。   殷素月都没来得及问言域出什么事了,就被言域拽住往前跑。她在水里蹲了半天,腿脚发麻,言域走的极快,她根本跟不上。   言域忽然停下,殷素月还没反应过来,言域就背起她往前跑。一路都是呼呼风声,远处还有刀剑相击的声音,言域背着她在海边的石崖里走了许久,终于停了下来。   “你在这里别乱跑,等我回来找你。”言域匆匆交代就要离开。   “言域,出什么事了?”殷素月赶紧拽住言域的袖子。   言域见她神色惊惶,放缓了声音:“别害怕,你在这里等我,我会回来找你的。”   “言域……”殷素月倒是没什么可怕的,她只是听到言域的声音焦急,似乎事情并不简单。   言域忽然摸了一下她的头,“要是我三日后没有回来,你就去从前那块有蜂蜜的石崖下面,拿着这个,到时会有人带你离开。”   言域往她手里放了一个东西,急匆匆出去了。   殷素月一头雾水,她摸摸言域放在她手里的东西,忽觉有些熟悉,有点硬,棱角分明,这不就是那块梅花印鉴吗。 第23章 等待   殷素月的良心受到了一点谴责,前一刻她还在想如果言域现在死了会怎么样,可是现在言域却在有危险的时候来找她,把她带到安全的地方。虽然他平日里手段阴狠,诡计多端,但这一刻,应该是没有坏心的。   她坐在这处石洞里思前想后,觉得还是一步步走剧情吧,不能操之过急。   可是刚冷静下来,她就不淡定了。   岛上来了不速之客,看言域先前那匆忙的样子,此事十有八/九与他有关。若真有人要杀言域,那……   殷素月倒是不担心言域现在会死,因为目前所有的事态都还是在原有的剧情里,《凤栖梧》虽然没写完,但没写完的是后半部分。   现在大家都还小,所有的人物命运都是按部就班,没有变化。   言域作为书中的反派人物,后期肯定还得出现,各种作妖和主角对着干。同理,作为言域忠心的下属沈元夕,肯定也死不了。   那么,芸姨呢?会不会死?   芸姨不是重要的角色,书中也没有关于她的描写。可显然在这些相处的时日里,她是个活生生的人,并且还是个温柔善良的女人。   现在岛上危机重重,芸姨会不会有危险,还有那些岛民……   殷素月在石洞里走来走去,也没有头绪,然后她悄悄的趴在石洞口,往外听,只能听到极远的模糊声音,被海风一吹,什么都听不见了。   言域说让她在这里等三天,那么也就是说岛上现在很不安全。转而她又想到言域临走时说的话,从前摘蜂蜜的那座石崖下面,会有人接应。   原来这一年里,言域和外面的人还保持有联系。   这处石洞还算干燥,殷素月百无聊赖的坐在地上,忽然想起系统失联快整整一年了。   这系统有事找你的时候殷勤的不得了,又是萝莉音又是御姐音,各种轮番轰炸。可你有事找它,那还是算了吧,鬼影子都见不着。   可无论如何,也还得试试。   殷素月敲敲脑袋:“系统,系统,你在吗?”   没有反应。   “你到底在不在啊?你这态度可不好啊。现在哪个行业部门不是阳光透明,微笑服务啊?你这虽看不见笑,总也不能消极怠工吧?任务还做不做了?不做就拉倒吧,大家都当咸鱼,爱咋咋地了!”   反正现在在石洞里无事可做,殷素月干脆滔滔不绝,什么节操形象都不要了。   “还真不听啊,那我就给你来一段小曲儿醒醒脑吧,或者我觉得咱们来背诵一段马哲毛概唐诗宋词也好啊……”   殷素月片刻不闲,一会唱曲儿,一会儿说冷笑话,一会儿精分自娱自乐角色扮演,和这破系统死磕上了。   一直到第二天,脑中终于传来轻微的声响。   “呼呼——”   殷素月听了片刻,忽然觉得心头怒火快要压不住了。   这呼呼声,特么根本是打呼噜的声音吧!   我都说的口干舌燥快原地爆炸了,你居然还在睡觉!   “你快起来!再不起来我干脆砸了脑袋!”殷素月简直气疯了。   “啊嗬——月月……”   幸亏没有画面,不然殷素月都能想象出一个蓬头垢面的系统刚刚睡醒,还打个哈欠,然后再睡眼惺忪的问:现在几点了。那画面简直了!   “月月,几点了?”奶萌小颤音。   雾草!“你就特么知道睡!还几点了?一年后了你知道吗?”   “什么?一年了?”那软萌萝莉音瞬间惊醒。   殷素月无力吐槽。   “月月,我进入自动休眠模式了……”破系统简直大梦三生,睡得不知今夕何夕。   还自动休眠,你怎么不干脆死机算了啊,无节操不靠谱。   “我不走剧情,你就不管我的死活了吗?你还不赶紧给我看看,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殷素月有些恼火,但也亏得是萝莉音,脾气好的不得了,还在听她的抱怨。   “月月,你在一个山洞里!”萝莉音在脑海里尖叫。   “你这不废话吗?我当然知道在山洞,还用你说吗!你等等,给我看着路,主要是看看有没有什么危险,一会儿,我出去看看。”   殷素月猫着腰,顺着系统的指引,一点点往外挪,这里到处都是碎石,不是熟悉的地方,有海风轻拂,但应该不是靠海。也不知道言域匆忙中将她带来的地方是哪儿。   忽然脑中又是一声尖叫:“月月!”   “你能不能别一惊一乍的,吓我一跳,你看到什么了?”殷素月简直想把这系统从脑子里拽出来狠打一顿。   “月月,别说话了!快点回去!”那萝莉音似乎极为吃惊,不停提醒。   殷素月听它说的谨慎,只好又原路返回。   回到石洞,殷素月才又小声的问:“你刚刚看到什么了?”   结果脑中一阵安静,殷素月还待再问,萝莉音一阵迟疑:“血……月月,外面都是血……”   殷素月瞬间僵住了,都是血……那说明什么,肯定是有人死了,而且还不少。   半晌,殷素月才问:“除了血,你还看到别的了吗?比如活人什么的?”   “什么都没有,海面都是红的……”系统声音轻颤,似乎也吓到了。   殷素月心神剧颤,海面都是红的,那是死了多少人,不敢细想,而做下这一切恶事的人又是谁……   关键是什么都没有,系统没看见活人,那言域呢?芸姨呢?   “月月,接下来怎么办?”萝莉音六神无主。   殷素月强制自己冷静下来,她拼命用剧情的走向使自己镇定,言域和沈元夕都不会死,既然言域死不了,那么他向来视芸姨如母,有他在,他肯定会竭尽全力保护芸姨。   言域说三天后会回来找她,现在是第二天了。她现在眼睛不便,贸然出去,根本找不到言域,万一遇上那些不速之客,那可真是要完。   “对了,月月,我还看见一艘大船,停在远些的海上。”系统似乎又回忆一点看到的情形。   “船上有人吗?”   从前听沈元夕说这里偶尔会有商船经过,在岛上补给淡水。只是今日这船显然不是商船。   “没看到,到处都静悄悄的。”萝莉音说起刚才看到的一幕。   四周寂静的可怕,这岛上发生翻天覆地的巨变,一片腥风血雨。殷素月坐在石洞里,只觉时间难熬到极致,她手中死死拽着那枚梅花印鉴,希望言域能早一些来,无论带来什么消息,至少能打破这虚无的寂静。   “月月,你要睡一会吗?啊嗬——我有一点困耶……”那软萌音又在脑海里打哈欠。   本来还觉得难熬的殷素月瞬间满血复活,怒道:“你就知道睡!都什么时候了?你睡了,那我呢?你就这样不管我的死活了吗?”   “月月,要不你也睡吧。”那软萌音昏昏欲睡。   “不行!你必须得陪我说一会儿话。否则我宁可一直瞎,这坑爹的任务不做也罢!”   “那好吧……啊嗬……”系统困顿不堪,强撑着睡意答应同殷素月说话。   一个人的话,实在是安静的发疯,无论如何这小系统不能让它睡着了。殷素月使出浑身解数,喋喋不休,总算让这瞌睡虫陪她聊了一夜。   在系统再次睡过去之前,殷素月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她连忙提议:   “哎,我说,咱们能不能打个商量,你让我的眼睛先暂时恢复光明,这就算我预支的,以后等推进剧情做了任务再用来抵消?”   “这不合规矩,也没有这样的先例。”软萌音清醒几分。   它不说还好,一说殷素月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话说这穿书也是批量出现的,每年穿书任务那么多,人人都在穿,各种各样的任务,怎么偏偏她就瞎了。   任务是很简单,可这相应的处罚机制也太坑了。   “没有先例,咱们可以开啊,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软萌音沉默不语。   殷素月怕它又睡了,赶紧心思乱转,口中还不忘念叨已经遇见的两个人:“你看,我现在遇到的是反派和男三,虽然没什么用,但是你想啊,这男女主终成眷属的路上就是障碍重重,绊脚石无数,你知道都是什么吗?”   “什么?”系统终于有一点好奇。   殷素月赶紧道:“这些障碍就是一堆的女配和男配啊。”   系统安静,示意她继续。   “这所有的女配都死心塌地爱男主,所有的男配同样为女主痴心绝对。就是这些人的存在,阻碍了男女主的感情进展。”   “所以呢?”   “所以我接下来的目标就明确了啊,我要把这些男配和女配两两配对!这样一来,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这想法只是殷素月随口说的,她本意是为了拉住系统陪她说话,可现在回过神来,越想越觉得这方法可行。   把每个多余的、意图插足男女主感情的人全部配对,这样一来,就算见不着男女主,那他们的感情也可以高枕无忧,水到渠成。   系统半天没反应,殷素月以为它睡着了。   结果萝莉音的声音传来:“月月,我怎么发现你就像村口老大娘,见人就要拉红线配姻缘。”   殷素月:“……” 第24章 离开   殷素月怒道:“你管我是不是村口老大娘,能完成任务就行。你就说行不行吧?”   殷素月听系统还在犹豫,再加一剂猛药:“所有的配角都配对,只有我是空闲的啊,我哪儿都不去,就盯着反派,他一有什么不利于主角的行动,我第一时间发现并破坏掉,这样一来,早日完成任务早看美男,看完美男我就可以回家了。”   “月月,我觉得你最好不要胡乱配对,我总有不好的预感。”软萌音觉得不靠谱。   “不会啊,只要男女主相亲相爱,结局圆满,读者就满意了。”这不就是最初的填坑大计吗。   “万一剧情崩坏……”   “怎么会崩坏?我觉得简直完美。”   软萌系统哑口无言。   “说啊,让我恢复几天光明,作为下一对配对成功、推进剧情进度的预支,行不行?”   “可以是可以,月月,你还是好好考虑……”   “不用考虑了,我已经决定了。”   灵光一闪的馊主意换来的短暂光明 ,让她激动的忘乎所以。   以至于很久之后,她都想敲破脑袋,当初为什么会想出这样的馊主意。不光是她自己陷进剧情难以抽身,所有的人,包括男女主,全部崩坏!   .   天高云淡   这次是真的天高云淡,蔚蓝的天空湛蓝如洗,几朵白云悠然。   阔别一年多的光明就在眼前,仿佛新生。黑暗的人生里终于迎来了光亮。   殷素月走的很慢,脚下碎石遍布,远处海风轻拂,她感受这久违的光明。   岛上寂静无声,她隐在山崖下面一点点往前走,极目远眺,是刺目惊心的红,如系统所说,这里到处都是血,血流成河,染红了近处的海水。   而那些暴尸荒野的人,全部是这岛上的居民!   昔日宁静祥和的海岛,如今成人间地狱。有人死不瞑目,有人残手断脚。她站在猩红的血河之间,满心惊惧无以复加。   她看不见的时候,在这岛上过了一年多悠闲的时光,这里的人们淳朴善良,与世无争。她能感受得到他们的善意,也会想象是这些人在贫瘠的土地上劳作,让荒凉的地方开满鲜花。   如今得见光明,满目疮痍,尸山血海。   殷素月控制不住的颤栗,又一步步返回了先前的石洞。   她看到了那艘大船,但船上什么都没有。   她脑中一片空白,不知这样寂静的虚无还要持续多久,不知过去多久,石洞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殷素月心中一个激灵,赶紧站起来往里走了走,她躲在一块石头后面,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有人进了石洞,脚步声由远及近,殷素月害怕极了。   结果却听到熟悉的声音:“阿月……阿月……”   是言域!他的声音似乎极为嘶哑疲惫,喊声中带着焦急。殷素月悄悄探出身形,准备答应。   刚探出个头,她被眼前的一幕惊的差点大叫。   言域一身衣衫看不出本来的颜色,浑身浴血,仿佛一个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他的脸上身上全都是血,那血从他原本如清雪般洁净的脸上滴下来,狰狞可怖。   正在这时,言域发现了她,一步步走过来,殷素月看见他手中还提着一把剑,止不住的浑身颤抖。   “阿月,别怕,我来接你了。”言域向她伸出手,准备将她拉起来,可是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满手是血,又缩了回去。   “咱们快些离开吧,这岛上有危险。”言域声音有些焦急。   殷素月满心惶惑不已,言域为什么满身是血?他做了什么?难道那些岛民都是他杀的吗?这是殷素月的第一反应,因为作为书中的反派大boss,他能干出这种事一点也不奇怪。   杀人如麻的反派boss,绝对不能跟他走!   “阿月你怎么了?”言域有些着急,他将手在已经被血浸透的衣服上擦了擦,来拉殷素月。   “不!我不走!”殷素月看见那只伸过来的手,急急后退。   言域无可奈何,只好一把抓住殷素月将她拖出来,拉着她就往外走。   “血……都是血……”殷素月牙齿打颤,满目都是血红,鼻腔都是浓郁的血腥。   言域不知道她现在能看得见,听见殷素月如此说,便出声解释:“别怕,我和沈元夕在海岛后面遇到一只野兽,搏斗中染了血,你闻到的就是这味道。”   言域在说谎!这根本不是野兽的血!   殷素月声音颤抖:“芸姨呢?”   言域沉默片刻,神情似乎极为伤痛,可他却对殷素月说:“芸姨在船上等你。”   走过那一片尸山血海的时候,殷素月浑身战栗,她又问:“言域,岛上的那些人呢?怎么没听到声音?”   言域仍是声音低沉:“估计这会儿都回家了,我看快要下雨了。”   不!怎么可能!天空湛蓝清透!   言域拉着她走到了浅海处停泊的大船上,刚上船,殷素月看见这船上还有其他人,全部身着乌衣,个个神情焦急,看见言域的那一刻,立刻杨帆起锚。   殷素月在那一群乌衣侍从中看见了那个有些熟悉的侍卫,就是最初她被带进相府,和言域一起审讯她的那个乌衣侍从。   此时那乌衣侍从正蹲在船板上为一个人疗伤,那人是沈元夕,浑身是伤,奄奄一息。   船舷的一角,还有两个蜷成一团的姑娘,颤抖不止,是言秋和言夏。   看了一圈儿,这船上没有芸姨!   而言域此刻疲惫不堪,他用手中的剑支撑身体,接过一只飞到船舷处的海鸟,从那鸟腿上拿下来一截竹简,里面是密信。   “言域……”殷素月满心害怕,眼前的情形超出了她的预知。   言域听到殷素月喊他,转身道:“你累么?歇一会儿。”   “言域,芸姨呢?我们要到哪去?”殷素月问道。   言域的神情隐忍,半晌,他道:“芸姨太困了,在船舱里睡觉。现在岛上不安全,我们离开这里。”   “是……是么,那我去找芸姨,和她一起睡。”   言域过来拦住了她,“你先别去打扰她,就在这里歇一会儿。”言域将她带到船板上坐下。   芸姨不在这里,可能也不在船舱里,言域为什么要骗她?   “言域,沈元夕呢?”殷素月脑中一片混乱,她一定要弄个清楚明白。   “在你旁边,受了点伤,不严重。”言域道。   正在这时,那边奄奄一息的沈元夕睁开了眼,听到言域这话,轻喊了声:“阿月……”   “沈元夕,你也和我们一起离开吗?你阿嬷呢?”殷素月问道。   沈元夕神情悲痛,可他顿了顿,却说:“阿嬷说……出去才能有出息……”   “阿嬷年纪大了,你怎么放心?还有岛上那些乡亲……”   “他们都习惯了……会帮我照顾阿嬷的……”沈元夕强忍伤痛,对殷素月解释。   不不不,沈元夕也在说谎,这岛上根本没有人了!   说什么那些乡亲会帮他照顾阿嬷,根本不可能的,岛上所有的居民都死了。   如果说言域对她说谎可以理解,本来她看见言域浑身是血的第一反应就是他杀了所有的人!   可现在沈元夕还在这里,他向来是个单纯赤诚的孩子,不可能说言域杀了岛上的人,他还会跟着言域一起走。   更何况他的阿嬷应该已经不在了。   那么……芸姨,是不是也不在了?   言域和沈元夕经历了什么?他们以为她是瞎子,所以才和她说了谎,怕她承受不了这打击。   甚至眼前这满目鲜血,尸骸遍地,言域也只是对她说,是和野兽搏斗留下的血腥味。   船已扬帆,可言域仍是看着海岛的方向,眼中满是沉痛。   殷素月忽然明白了什么,可能那个温柔的、慈爱的女人永远的走了。芸姨虽然是言域母亲的侍女,但这么多年却视言域为已出,处处维护,倾尽一切。   殷素月走了过去,在船头坐下,极目远眺,腥红一片、血流成河的东岭岛越来越远,最终在茫茫大海上成了一个看不清的虚影。 第25章 浮沉   船行飞速,海上风浪漫卷,言域坐在船头,眼睛一直盯着远处的海面,东岭岛已经看不见了,他仍是执着的看着前方。   殷素月坐在一旁,心中茫然伤痛,芸姨真的不在了。虽然她没有亲眼看见那情形,可是那些尸山血海有多惨烈就不必说了,她犹有些缓不过劲儿,前几日芸姨还说给她做红烧小螃蟹,亲切温柔的声音仿佛就在耳畔……   言域似乎受了重伤,他身上衣衫还在不停往下渗血,他也不管。   身后那乌衣侍从给沈元夕包扎完了,走了过来,“公子,你的伤……”   “无事。”言域声音冷淡,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仍是盯着前方海面。   那乌衣侍从有些无奈,见此,殷素月只好伸出手,就像从前看不见那样,往言域身上摸一把,声音惊讶:“啊,言域,你受伤了吗?好多血,这怎么办?你不去处理一下吗?一会芸姨来看见了怎么办?”   “这不是我的血。”言域还在解释。   殷素月有些无语,这都快挂了,还这么淡定。话说言域身上那些伤口看着都疼,这反派倒是能忍,只是就这样一直流血,算怎么回事嘛。   殷素月想了想,又开口:“既然不严重那我就放心了,我有点困,我去船舱找芸姨了。”说罢作势就要起身。   “不许去!”言域一把按住她。然后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又连忙解释:“你成天吵吵闹闹,别进去叨扰她,就在这里歇息,我进去看看。”   殷素月见言域终于起身,便安静坐下来。她叹了一口气,言域现在还瞒着她。芸姨不在了,她整个心里都空落落的。   殷素月在船头坐一会儿,见言秋和言夏一直缩在角落里,从始至终都没抬过头。说实话,她是有点诧异的。因为按言域的性子,若要救人,第一个救的肯定是芸姨,怎么现在这两个妹妹还安然无恙,芸姨却不在了。   她轻轻挪过去,小声问:“言夏,你们还好吗?”   两姐妹中言夏大些,性格也开朗些,平时在岛上殷素月和她说话说得多。言秋就是始终都不爱说话,总喜欢跟着言夏,看人也躲躲闪闪。   谁知言夏还没回答,言秋听了殷素月的话,呜呜哭起来。   她一哭,言夏分外惊恐,赶紧抱住她,小声警告:“快别哭了,一会哥哥听见就不好了。”   言秋一听提起言域,顿时死死掩住嘴,强忍住抽噎。   殷素月一头雾水,虽说言域冷漠薄情,并不待见这两个妹妹,但平时也没见苛责,这怎么把人吓人这样。   殷素月见她们害怕言域,就试着说些别的,现在她们好好的在船上,肯定知道当时发生了何事,于是,殷素月试着问:“你们之前是和芸姨在一起的……”   结果殷素月话还没说完,言夏竟然浑身颤抖,也跟着留下眼泪。姐妹俩抱在一起,无声痛哭。   这就有些奇怪了。   殷素月看着她们那悲恸的神情,忽然想到:难道是芸姨救了她们?可能还是用自己的性命救了她们……   这不是没有可能的,她们是言域的妹妹,虽然是庶出,但在芸姨看来,她们是言域在这世上仅存的亲人了,变故来临的时候,芸姨肯定是会救她们。   可显然,言域根本不在乎她们,而他一向尊敬依赖的芸姨却因此送了命……   世事无常。   眼下伤亡惨重,一片凄惶之态,人人都沉默不语。   忽然,正在行驶的大船震颤一下,船身几乎翻覆,船上几人跌倒在地,滚作一堆。殷素月差点被掀下去,她紧紧抓住船舷,那边言夏和言秋也同样滚了一圈,才堪堪抓住船舷。   抬起头,便看见言域从船舱里跌跌撞撞跑出来,他身上还裹着未包扎完的布条,那些乌衣侍从个个佩剑,神情紧张,眼睛都盯着前方。   “来的正好!”言域声音冷酷,满脸都是嗜血的快意。   “公子,眼下时机不对,我们不能与他们正面对上。”一个侍卫建议。   “还有路可退吗?他既然要赶尽杀绝,我就绝不会让他如意!血债就该用血来偿还!只是,我倒是没想到顾淮南也来了,他如今是打算支持东宫了吗?”   那侍从眉头紧皱,半晌,才有些不确定:“公子,顾公子似乎在找什么人?”   言域嗤笑一声:“找人?借口罢了。”   “不好,他们弓/弩/手已经就位!”那侍从顾不得冒犯,直接拉住言域往船舱里躲。   “去!把外面的都带进来。还有,船行速度减下来!”言域刚吩咐完,密密麻麻的箭雨破空而来。   殷素月眼看着箭失如流星顷刻而至,正要躲避,被人一把抓住后衣领拎了起来。那边的言夏和言秋,还有沈元夕一并都被带了进来。   稍缓片刻,言域又提起剑迎着箭雨冲出去了,那些乌衣侍从紧跟其后。   殷素月惊魂未定,身处的这艘大船船身颠簸,船舱顶上不时传来被钉透的巨响。刚刚言域说的那些话,她都听到了。   言域说顾淮南也来了,可这有些说不过去。   书中男二顾淮南,性子淡泊,无意朝堂权柄,只喜山水冶游。更重要的是他是左相顾昭的嫡子,左相是朝中皇孙一派,也就是男主袁牧云。   而今看来,那些追杀言域的人应该是就太子一党的人,如今的太子就是从前的南康王,刚入主东宫不久,因联合右相言志诚截杀皇孙一事败露,如今太子因从前旧事忌讳言域,要赶尽杀绝很好理解。   只是顾淮南怎么也跟着来了。   还不待仔细思索,忽然船身震颤,船舱顶上噼里啪啦作响,殷素月抬眼去看,那些木质船顶竟然着火了!   “箭上有火油!”舱外有人大喊。   “快!把帆扬起来,掉头!”言域一边砍掉那些破空而来的箭雨,一边命令。   “公子,急忙掉头恐有翻船危险。”   “东北方向水流湍急,借势绕过去,往东航行!”言域分毫不见慌乱,镇定指挥。   巨大的商船重新扬帆,船行速度飞快,转而在滔天巨浪里急速掉头。趁着漫卷的风浪,船身腾空而起,越过潮头,往东而去。   殷素月在船舱里被晃得头晕眼花,她死死抓住可以依靠的东西,那边言秋和宴夏也趴在地上。   眼见船身一个颠簸将浑身乏力的沈元夕甩了出去,殷素月立刻冲了出去,将沈元夕死死拉住。   言域看见这边情形,将这边二人又都推进了船舱里。   “公子,他们追上来了。”   言域眉头紧皱,看了一眼海面情形,后方有数艘大船紧追不舍,流箭携火油而来。   “再行一百里,弃船!”   “是。”身后那侍从毫不犹疑听从指令。   言域忽然走近船舱,不知跟沈元夕交代了什么,然后走到殷素月身旁,“一会儿你跟紧我。”   “言域,我不会水……”殷素月听见言域方才说弃船,一阵害怕。   “淹不死!”   半个时辰后,整个船身皆是大火蔓延,几个侍从一人背起一个,将床舱内几人带出去,言域拉过殷素月,忽然用鞭子给她缠起来。   “言域,你要跳下去吗?”殷素月看着风浪漫卷的海面,简直牙齿打颤。   “一会儿跳下去的时候你闭口气,不要睁眼。”言域交代。   殷素月也只能勉强点点头。   身后大船火光吞天,终于在就要沉没的瞬间,众人跳进海水里。   没顶的瞬间,殷素月死死抓住言域,她一点不敢呼吸,也不敢睁眼。这种感觉真是有种死亡濒临逼近。   不知过了多久,跳进海里的众人才渐渐浮上来。殷素月憋的满脸通红,实在忍受不住,刚一张嘴,顿时呛进一大口水,言域将她背起来,浮在海上,奋力往前游去。   一望无际的海面,浮浮沉沉,殷素月趴在言域背上,心中惶惶无措,这种无边无际的恐惧充斥内心,再加上时不时喝几口水。   终于支撑不住,昏昏沉沉晕了过去。 第26章 红衣美人   醒来的时候,竟然还是在船上,海面风平浪静。   殷素月从软榻上爬起来,看清了这船舱内奢华讲究,各种精美器物一一陈列,这不是先前那艘,那船在他们跳海之前已经被烧毁了。   可转而她就被更大的惊喜冲昏了头脑,她的眼睛竟然还能看见!   那时跟着言域跳进海里,她算到百分之百醒来之后眼睛又瞎了。她有些不敢置信,刚想拍拍脑袋,手刚抬起,忽然灵光一闪,她赶紧放下了手。   她终于知道她为什么不做任务也能看见,因为她脑中那个二货系统睡着了啊!   在山洞的时候,二货系统就一直叫唤要睡觉,拉都拉不住。现在肯定是又休眠了,既然如此,可千万不能给它吵醒了,最好一直睡下去。御姐音掉线,软萌音瞌睡虫附体!简直天降惊喜有没有。   殷素月轻手轻脚从床上下来,从醒来到现在她还没有看到一个人,甚至连声音都没听到。她有一些好奇,顺着船舱往外看,海面朝阳初升,粼粼波光闪耀,她沿着廊柱往前走,才发现这艘大船足足有三层之高。   虽说在现代这样的船没什么稀奇,可在这里,拥有这样一艘大帆船的人必定是哪里的贵族。   她迎着海风快要走到船首,终于看见了前方站了两个人。一身黑金华服的是言域,他似乎刚刚沐浴完毕,长发散在身后,还有些轻微的湿意。   另一个,是一个红衣美人,衣裙似火灼灼轻扬,她的五官精致绝美,看着人的时候,眼尾一挑,目光似笑非笑。   此时听到言域声音冷漠:“你比预计的晚了一个时辰。”   那红衣美人淡然轻笑:“你在信中也并未说除了你还有旁人。”   前方的两人还在继续,殷素月心中简直惊涛骇浪。   还在东岭岛的时候,她就预感言域必定会有奇遇,只是不知道会在哪里。   如果她现在眼睛看不见,光听那几句话,她必然不知道那人是谁。可如今,那一身火红衣裙灼灼醒目,这书中除了女二意朝凤,再无旁人。   殷素月忽然心思有些诡异,她摸摸身上的裙子,再看看前方那身材窈窕的少女,一身红裙轻扬,撇了撇嘴。   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   话说她喜欢红色裙子,真是有些这方面的私心。书中为了表现女二的与众不同,专门将她刻画成喜穿红衣,性情似火,和女主恬淡冷清的性格区分开来。   她当初想穿红裙子就是很多次都在想象女二的完美身材,她忍不住想自己穿了红裙子也许会有那样的风采。   啊呸!现在原版真人在这里,她算什么?高仿吗?不,淘宝九块九,还包邮的那种。   殷素月简直无语极了,恨不得赶紧脱掉身上的红裙子,可是很快她就忽略了穿衣这种小事。   如今见到的可是女二了啊。   女二意朝凤简直是阻碍男女主在一起,最大的一块绊脚石!   而且她的身份同样尊贵之极,她不似寻常的闺阁女儿那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日在家中绣花抚琴。   她是永昌国最大的神秘组织风雨阁的阁主,纵马江湖,快意恩仇。这还只是她明面上的身份,她另一层隐藏的身份却是永昌国国主最疼爱的小女儿——青阳郡主。   这个“郡主”可不是作为女孩子身份的称谓,而是她的封地——青阳郡。   她像那些皇子亲王一样,有自己的封地!   如此牛X闪闪的人物,就是当初写《凤栖梧》时专门设计出来的。要知道,一本玛丽苏小言情,怎么能没有一个万恶的心机婊女二号呢?女二号的存在就是处处与女主作对,然后又痴恋男主,妄图抢走女主的一切。   意朝凤就是这样的女二号。   可是现在……殷素月盯着那红衣美人,眯了眯眼。   绝对不能让她爱上男主角,要在感情还未萌芽之时就想办法将她配对出去!   只是配给谁好呢?按说这女二配男二是再好不过了,男二顾淮南性情淡泊,喜好江湖冶游,与她完全有共同话题啊,再加上身份也相当,简直完美!   可现在坏就坏在,男二顾淮南根本不在这里。   殷素月盯着前方一身黑衣的言域,两人这样站在一起,红衣灵动,黑衣沉稳,倒是相配的很,再加上海天相接,沙鸥翔集,二人在船上,如同一副精致的工笔画。   不不不,殷素月立刻打消了这念头,这样的两个人绝对不能配对!   心思不正的女二与祸国殃民的反派,完全是一丘之貉有没有!他们现在已经私下联络,再配成一对,这不是狼狈为奸吗?   更可怕的是坏人强强联合,那主角焉能成功?不不不,这完全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此法行不通!   那么还在眼前的、可以看见的,就剩下男三沈元夕了,虽然沈元夕身份上有些差距,但他很有责任心啊,再说以后还会成长。   殷素月觉得可以试试。   女二这块绊脚石实在是太大了,必须得想尽一切办法挪走!   “这个小姑娘在这里站了这么久,怎么不过来?”   殷素月低着头反复思量将意朝凤配对的事,那边意朝凤早就发现了她。   “她看不见。”言域忽然出声解释。   “噢?原来竟是个瞎子吗?”意朝凤语调一转。   殷素月一听此话,顿时收敛思绪,将眼神放空,同从前瞎了那般,摸摸索索的走过去。   “既然是个瞎子,那她可还有别的用处?风雨阁可不留无用之人。”意朝凤打量殷素月,那眼神仿佛在估量一件货物。   “自有她的用处。”言域声音冷漠。   “如此甚好,那我就放心了。”意朝凤说完,错开一步,转身往船舱去了。   殷素月忽然有些担忧,刚才这两人的对话中,似乎要对她做什么。这可是在心机深沉的反派和有所图谋的女二手底下讨生活。   怎么感觉人生更艰难了有没有!   “言域,你要把我卖掉吗?”殷素月忧心不已,赶紧要问清楚。   言域瞥她一眼,有些无语,“你能值几个钱。”   那我可值钱了,你可别看不起我!殷素月心中吐槽不止,口中却殷勤备至:“对啊对啊,你看,我都瞎了,长得也不好看,根本卖不了几个钱的。”   言域忽然在她头上敲一记:“你这样一说,我哪天去试试,说不定能卖几个钱。”   谁知殷素月捂住脑袋跳开好几步:“你你你,以后可不能敲我的头了!”   真是的,万一把二货系统敲醒了,那我好不容易恢复的光明岂不是又要瞎了吗!   言域似乎有些楞,不明白她为何反应激烈。   殷素月为了防止他以后再敲自己,煞有介事的解释:“言域,从前还在相府的时候,你给我喝了一碗汤,后来我的脑袋就一直疼,等我醒的时候,眼睛就瞎了,现在脑袋还是疼,你再敲,那万一我再成傻子了,岂不是一辈子都见不到我娘了。”   殷素月张口就来,又是装乖又是卖惨,以期言域良心发现。其实她的眼睛瞎了和言域完全没有关系,但也很巧合,就是在喝了那汤之后瞎的,她如今偷换概念将此事赖在言域身上,期望他能看在大家在东岭岛相处一年的份上放过自己。   果然,这卖惨是有效果的。只是,似乎装过了头?   要是殷素月看不见,必然以为言域是沉默不语,或者是在考虑。可现在她悄悄打量言域,却发现他面色难看至极,眼中情绪复杂也看不真切。原来,他真的会内疚啊。   殷素月为了打破寂静的气氛,又小声的问:“你不会卖掉我的,对吧?”   言域没说话,一直站在那里。   不是,这沉默是几个意思,难不成还真打算卖掉我啊?不会吧,反派你可真是丧心病狂!连我一个柔弱的小姑娘都不放过!   殷素月正在心里咒骂言域,结果却听他道:“你想回家吗?”   回家?殷素月一时没反应过来,转而想到她来这里,不就是为了完成穿书任务,看过美男,然后就回家的吗。   如此一想,殷素月忙不迭地道:“当然想,我做梦都想回家。”   “总有一天能回家的,你娘肯定还在平凉郡等你。”言域声音淡然而坚定。   不是,反派你是不是搞错了!平凉郡?不是啊喂,我可不是要去平凉郡啊!那里没有男主,没有女主,我去做什么。   两人在船头站了一会儿,谁都没说话,殷素月又想起什么,一点点蹭过去,小声道:“言域,这里还有别的可以换洗的衣服吗?”   问这话,是因为殷素月见言域换了一身新衣裳,他之前在东岭岛上穿的都是旧衣服,但现在他身上这件华服,一看就很讲究,做工细致,也不知从哪来的。   言域似乎也有些楞,转而道:“我去问问。”   殷素月见言域要走,连忙拉住他:“我想穿黑衣服。”   言域不解,“为什么?你不是喜欢红衣裳吗?”   殷素月想反正也不用瞒着,一会儿还得言域去帮她找衣服,刚想直说意朝凤穿的是红衣裳,她实在不好意思继续九块九包邮了。   可现在言域不知道她能看见,于是她拐了个弯:“我觉得喜欢穿红衣服的人都长的特别漂亮,我长得不好看,还是不穿了,万一遇到谁也穿的红衣裳,那我岂不是无地自容了吗?还是黑衣服比较好,低调一些。”   “你很有自知之明。”言域赞同。   不是啊喂,虽然我有自知之明,你也不用总是补刀吧。殷素月见言域从船舱上去了二楼,估计是去问衣服的事儿了。   等到言域回来的时候,殷素月诧异极了,因为言域手里拿的还是一件红裙子,不知从哪儿找的,应该是符合她的大小尺寸。   可她现在还在装瞎,也只能视而不见。   谁知言域把那红裙子放她手上,对她说:“就找到这一件黑的,你拿去换吧。”   殷素月:“……”就这样指鹿为马吗!   天哪!我果然还是当个瞎子比较好。继续撞衫,继续九块九! 第27章 风雨   船行一日,终于靠岸。   靠岸的港口不在沿海,船行由海入内江,时值傍晚,江面渔火闪烁,冷风渐紧。   外面飘起了雨丝,淅沥沥的,整个江面蒙上一层凄迷雾气。   甫一下船,江岸上一排黑衣侍卫,银刀轻甲,见到意朝凤,皆上前行礼:“阁主。”   “这是你们的新主人,以后皆听他调遣,不得违令。”意朝凤错开一步,向那些银甲侍卫介绍言域,然后将手中一个金色令牌递给他。   言域神情冷漠,静静站在那里。   “我等誓死追随主人!”   “若有背叛,不必来报,自戕谢罪!”   “是。”   这是殷素月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言域确实是个反派,他站在那里,仿佛一个万物不入心的冰雕,神情冷酷,仿佛眼前的人皆不过蝼蚁。   初见是在烂葬岗,他还是相府公子,虽然狠戾,却仍有一股浑然天成的贵族气,矜贵疏离。   东岭岛上的日子,安闲自在,他受困于方寸之地,有不甘、有怨愤,有时还会像个真正的十四岁少年那样,偶尔脆弱。   如今过去种种仿佛都是虚幻,没有一丝残留的痕迹。相府不存,芸姨去世,他孑然一身,成了一个毫无弱点的人。   此后年年,只剩下满腹算计,勃勃野心。   江岸上除了这些迎接等候的黑衣侍卫,还有就是一溜儿排开的骏马,真的是好大一群,殷素月看的眼睛都没眨。   现在   这里随处可见的马,在她看来也算是稀奇的东西了,在此之前看到的都是拘在旅游景点里供人观赏,骑个一时半会儿差不多了,基本没有自由骑行的机会。   可这里的马都很自由,看样子人人一匹呀。   殷素月跃跃欲试,还不及反应,被言域一把拎住后衣领子,扔到了马背上,紧跟着言域也上来了。   “言域,这不是每人一匹吗?”   殷素月刚刚看见连言秋和言夏都是一人一匹,主要的是,她们好像都会骑马,这有点打击人。   要说这言秋和言夏从前怎么说也是相府的小姐吧,难道不应该日日在闺阁绣花?这怎么连马都会骑?   这简直和想象的不一样。   “你看得见吗?”言域在她身后问道。   对啊,她差点忘了!这到现在还在装瞎呢。   殷素月有些犹豫不决,不知道要不要告诉言域她的眼睛现在能看见了。可如果她实话实说,那之前言域和沈元夕瞒住她的惨烈景象,岂不白费了吗。   更何况芸姨也不再了,言域现在闭口不提,她也是老实的没有再问。还是再等几天,等大家都从失去亲人的悲痛中缓过来,她再说实话吧。   “言域,我们到哪里去?”殷素月见走的并非城中主路,还有点偏僻。   “风雨阁。”   殷素月有些担心,要说这风雨阁,书中只是说它属于意朝凤,是个神秘组织。可具体是做什么的,也是没交代。   但显然,这不是什么好地方。意朝凤虽是女流,可她却如男儿一般雄心壮志,有大图谋,她是有实权和封地的公主。   而她的这间风雨阁,殷素月猜想,八成多是见不得光的私下肮脏交易play场所。因为意朝凤所图,是有朝一日,永昌国铁骑踏过茫茫日暮原,越过九云山,直取大启国帝都——荣安郡。   而在那之前,她去荣安郡收集消息,邂逅惊世无双的皇孙袁牧云,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开始了漫长的争夺男主作死之路。   而现在,风雨阁有一部分实权应该是交给了言域。   果然,女二和反派私下有不为人知的交易。如今言域还是戴罪之身,纵然是遭到截杀,只要没死,无圣谕不得离开流放之地。   而言域又怎么可能甘心留在海外荒岛,不知他什么时候和女二搭上线的,迂回曲折绕了一个弯,暂留永昌国,终有一日,他是要回去的。   只是这两人就这样狼狈为奸,那与主角而言,是大不利啊。   诚然,现在男主袁牧云应该还在各种奇遇,狗血气运加身,纵然暂时回不去京城,但他基本一路逆袭,女主陆环水这个时候差不多也和男主相遇了。   如今,大启国那里,右相已死,太子把持朝政,正与左相争锋相对。   而言域在永昌国,除了暗中培植势力,他前期应该主要是针对太子。   因此,男主目前还是安全的,女主更是不用担心。   一切阴谋诡计的序幕才刚刚拉开。   殷素月从前一心想出东岭岛,然后拼命去寻找主角。可现在她见到言域和意朝凤达成了某种协议,忽然觉得,她就是找到主角,也无济于事。   真正的毒瘤绊脚石就是身旁这两位啊。   当然,还有个行迹完全寻不到的男二顾淮南。不过好在他无心权柄,只求他不要老是赖上女主就可以了,他暂时可以缓一缓。   还在各种分析剧情的殷素月,忽然眼前一黑。   她的第一反应是系统醒了,收回了光明。正准备吐槽,发现是头上盖了一片袍角。   她伸手要去拉,听到言域道:“别动,下雨了。”   原来就这一会儿功夫,细雨已渐渐稠密,天色黑沉沉的。一众骑马的侍卫皆无声向前,谁都没有停下,甚至连意朝凤都是在雨中策马前行。   殷素月坐在前面,风疾雨密,先前一直专心想剧情,都没注意到。   现在呼喇细雨迎面而来,虽然头顶衣角,脸上仍是凉冰冰一片。   “哎,言域,你说你是不是故意坐后面的?现在下雨了,有我在前面为你遮风挡雨,你可真是好算计。”殷素月其实也是故意说这话,总不能一路安静,不然也太无聊了。   谁知言域似乎当了真,一下扯掉了她头上覆盖的衣袍,殷素月还不及反应,直接被言域一把拎起扔到了后面。   “啊——”身体腾空,马速飞快,简直给她吓坏了。   她被言域扔到他身后,殷素月赶紧抓住言域的腰,惊魂未定,待她缓和片刻,有些气恼:“你的心眼可真小,就跟针尖那么大……”   “别抓那儿!”言域根本不理会她的唠叨,直接打断。   “别抓哪儿?这里吗?”殷素月仔细盯着她的手,正抓在言域侧腰上,那里衣料轻薄,能感觉到手下的皮肤在轻颤。   “哈哈哈哈……原来你怕痒……”殷素月可算找到制住反派的办法了,她手下不停,专门在他侧腰上使劲挠几把。   言域脸色发青,忍无可忍,身后那死丫头真是一刻也不消停!   忽然一阵倒转,言域再次将殷素月拎到了前面。   “我觉得你还是适合淋雨!” 第28章 愤怒   风雨夜行,终于到达城北半山腰的风雨阁。   意朝凤的封地青阳郡在永昌国南部,南国多时雨,一年之内几乎有一半的时间阴雨缠绵。   众人下马入内,天色已晚,殷素月根本来不及打量这风雨阁究竟是怎样一副情形,就被迎面而来的侍女接引至客房。   说是客房,也不尽然。   这是一座两层的阁楼,室内摆设精致讲究,琴棋书画俱全。只是看起来似乎很久都没有人住,所有的器物上面飘了一层薄薄的灰。   一同住在此处的还有言夏和言秋。   二楼上格外宽敞,卧房不止一间。殷素月和言夏商量之后,单独去了东边那间。言秋和言夏姐妹俩肯定是不愿分开,往西边去了。   殷素月疲惫不堪,正准备就这样去床上睡一夜,有什么事明早再说。结果推开卧房的门,简直惊呆了!   五星级豪华套房有没有!   先不说屏风后面那张柔软的大床,入目皆是各种风雅陈设,那隔断的屏风一共有十二扇,殷素月还专门跑去数了数,上面绘的风月花鸟应对节气。   烟罗软帐,流苏轻拂,她摸了摸那材质,看不出来是什么,顺滑清凉。   最最重要的是,这屋内居然有一个巨大的温泉池,在殷素月看来,简直无异于私人泳池,这间卧房真是太大了。   这样的二楼上,居然有温泉,这些水也不知是怎样引上来的。   原本还想睡觉,这一下还睡什么睡!赶紧享受生活才是紧要。   殷素月毫不犹豫脱了衣裳冲进温泉池里,舒服的只叹气。从穿来至今,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舒适,简直狗生满足了。   等她终于泡好上来,才发觉根本没有可以换的衣裳,她只好又将之前那件还有些湿的衣裳穿上了。   本打算泡完就睡,可泡温泉泡太久,肚子饿的咕咕叫。   她又从卧房出来了,在前面会客厅找了一圈儿,发现没有吃的,看来这里真是好久都没有人住了。   她刚准备下去,竟发现言域提着一个篮子上来了。   她不好表现的太过惊讶,只是站在阁楼扶梯那里,眼神放空,“谁呀?”   言域也不理她,径直走上来,殷素月见他放下篮子,竟从里面拿出还冒着热气的饭菜,我天!雪中送炭来了。   殷素月肚子咕咕响几声,她也顾不得尴尬了,直接蹭过去,“言域,你拿了什么?好香。”   她装模作样的在桌子上一阵摸索,准确无误地拿走那只鸡腿。   谁知言域竟然将她正要往嘴里送的鸡腿拿下来,往她手上放件衣服:“这是干衣服,换了再吃。”   殷素月简直要抓狂,眼睁睁看着言域将那鸡腿又放回了原处。   言域见她半天不动,出声解释:“这衣服是黑色。”   殷素月简直想吐血,言域你确定要睁着眼睛说瞎话吗?!这么大红的颜色,你居然对我说是黑的!真是把我当瞎子随意糊弄!   自从见了意朝凤穿的红裙子,她现在对红衣服也没什么好感了。   可眼下,不换衣服就吃不了饭,她抓着那红裙子回卧房去了。   她三下五除二就换好衣裳,急急跑出来,坐到桌前,抓起那只鸡腿就开始狼吞虎咽。   言域有些嫌弃她吃的满嘴是油,可又不好出声提醒,只好转过头不去看她。   “言域,你不吃吗?真的很好吃,我上次吃这么好吃的东西,感觉都是上辈子的事了。”殷素月一边吃一边感叹。   言域不忍直视,淡然道:“我不饿。”   啧啧,瞧你那嫌弃的小眼神,别以为我没看到,你倒是文雅讲究,只是面对美食还能坐的住的人,心志真不是一般的坚定。   “一起吃啊,我不会嫌弃你的。”殷素月对他晃了晃手里啃了一半的鸡腿。   言域干脆转过了身。   殷素月正在埋头苦吃的时候,言域忽然道:“风雨阁里有云游到此小住的神医,明日正好给你看看眼睛。”   殷素月一下抬起了头,看眼睛?她的眼睛现在能看见了,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又瞎回去罢了,这根本不是什么神医能看的好啊。   言域神色却有些凝重,他皱眉道:“听说那神医手段高明,如果治好了你的眼睛……你也要说看不见。”   ???   这是什么意思?且不说她现在就能看见,怎么言域还告诉她就算看好了也要说看不见?   言域声音有些艰难,仍是缓声道:“就这一次,无论结果怎样,你都要说看不见。”   顿了顿,言域又道:“如果能治好当然很好,若是没治好,你不必担心,还会有其他办法的,但是明日不行。”   殷素月莫名其妙,不知言域作何打算,这和她的眼睛又有什么关系。可她现在就能看得见,那明日还要怎么治疗?   “我为什么要说看不见?”殷素月问道。   “别问那么多,照我说的做。”   “我不!你都不告诉我原因,也许明日我真能看见了呢?”殷素月仍是执意要问。   可言域始终不说明缘由。   “言域,你是不是心里内疚了?所以要找神医给我治眼睛?”话说那天在船上的一番话,可能真让言域良心发现,啧啧,难得的很呐。   “你想多了。我只是觉得你另有用处。”言域声音平淡。   啊呸!说什么来着,这反派就不可能有良心!果然一朵黑心霸王花!   他一定是别有图谋,殷素月干脆道:“你又想做什么?我的眼睛都被你弄瞎了,还有什么用处?你若敢对我做什么事,就算现在我无力反抗,终有一天我不会放过你的!”   言域脸色发青,似乎极为生气,隐忍而愤怒,他的手都在颤抖,却死死握住了。   “我等着你不放过我!”   看着拂袖离去的言域,殷素月使劲咬了一口手里的鸡腿。   其实对于言域,虽然知道他是反派人物,手段狠毒,性格阴郁,可能还杀人如麻。可她却也没有多少害怕。   或者说,这书中出现的每一个人,无论是好是坏,她都没有害怕的感觉。   她与这所有的人都没有利益矛盾冲突,如同一个旁观者那样,看着他们上演一幕幕尔虞我诈、悲欢离合,然后奔向命定的剧情线。   她完成任务以后,可能还有那么一点私心,看看这书里的美男,看看这幅员辽阔的疆土,她终究是要回去的。   如同去一个陌生的地方旅行,看完了沿路不同的风景,最终的旅程不过是行人归家。   .   翌日一早,殷素月刚起来,昨晚那两个接引侍女已经在阁楼外等她。   她想起昨晚言域的话,有些明白,是要带她去治眼睛。只是她仍是莫名其妙,昨晚她吃饱就困了,也没多想。   现在回想言域的话,言域对她说,无论结果如何,都要说看不见。   事情有些奇怪。   虽说她故意偷换概念,将眼睛瞎了的事赖在言域身上,那么言域如果找个神医什么的给她看看眼睛,也说得过去。   毕竟他们之间又不是仇人,况且还一同在东岭岛生活一段时间。   可现在的问题是,找这神医给她看眼睛的人应该不是言域。   他们昨夜才匆匆冒雨赶来风雨阁,言域也没有空闲去找什么神医。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这是意朝凤安排的。   她想做什么? 第29章 神医   殷素月一路上都目不斜视,尽量眼神放空,她虽然好奇这风雨阁,可一想到言域的话,就不再四处观望。   一路走过风雪回廊,花木扶疏,终于在一间精致的阁楼前停下,那侍女推开门,将殷素月牵了进去。   屋内有三个人,意朝凤正坐在一旁,娴雅自在,手里端一杯清茶。言域站在窗边,负手而立,看见殷素月来了,并未转身。   还有一个人,斜坐在椅子上,体态略胖,跟没骨头似的摊在那里。听见殷素月进来,转头来看。   那人约莫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头发隐约花白,束在头顶,此时他一手摸摸下巴上的胡子,笑眯眯道:“就是她?”   !!!   这绝对比泼狗血更刺激!!   殷素月从一进门,看见那人就僵住了。他他他,不就是那个泼了她一头狗血、然后导致她穿书的疯婆子吗!   住在她对门的地下室,给人摸骨看相为生,整天神神叨叨。主要她是个四十岁的女人啊,这怎么成男人了?还是神医?   “听朝凤说你眼睛看不见?过来我看看?”那神医终于坐直了身形。   殷素月心中一万只草泥马呼啸而过,她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拽住他的衣领问问他:泼什么不好,要泼她一头狗血!当然,她更想问问,他是不是认识她?或者他也是穿来的?   可昨晚言域的告诫犹言在耳,她又不能妄自行动,当然,她还想看看意朝凤要做什么。   她走到神医跟前,瞪着他。   可那神医跟看不见似的,毫无反应。他将殷素月牵到椅子上坐下,倾身过来,然后翻开她的眼皮,仔细查看。   殷素月的眼珠骨碌乱转,却听到那神医道:“看起来已经瞎了有一段时间了。”   殷素月:“……”   然后那神医从怀中拿出一套刀具,吓的殷素月直往后缩。   他在一排工具中找到几根银针,又快又准的扎在殷素月头侧。   这酸爽,简直了!从来至今,她就逃不掉被扎针的命运。   “啊,好疼!”殷素月能感觉到头顶都要冒烟了,被扎的地方跟火烧似的,头皮一阵阵疼痛,跟快炸开了一般。   这期间言域也走了过来,盯着她眉头紧皱。   “忍一忍,一会儿就好。”那神医道。   殷素月心中的怒火简直要破体而出了,这到底是神医还是神婆啊?还行不行了?这人完全不认识她,什么反应也没有。   啊啊啊,原来如此啊!殷素月忽然福至心灵,不是认不出来,因为她现在的模样已经变了啊,根本不是从前的样子,难怪认不出来!   想通此节,她简直热泪盈眶,赶紧问道:“神医,你会摸骨看相吗?”   殷素月期待的的看着他,结果那神医眉头一皱:“我只会看病救人,并非江湖术士。”   嗯?这是没想起来吗?殷素月毫不气馁,又问:“神医知道,如果人被泼了狗血以后会怎么样吗?”   那神医似乎颇为费解,不明白殷素月为何有此一问,故而道:“这……我没被泼过,所以不知道,但民间不是传闻,一般狗血能驱邪吗。”   “那神医有没有泼过别人狗血?”   那神医皱起眉头:“你这个小姑娘,怎么总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我泼人狗血做什么?”   殷素月越听越茫然,这个人的相貌明明就是那个地下室对门的疯婆子,连胖胖的身体都没变。可现在他说话的嗓音是个男人,胡子也不像是假的。并且,这个人,不认识她。   正在此时,那神医拔掉了殷素月头上的银针,看着她的眼睛,摇了摇头,“你试试,有没有一点隐约的亮光?”   殷素月简直无言以对,别说是隐约的亮光,就这一屋的活人个个我都看得清。她见言域眼神复杂,似乎是希望她能看见,但又最好否认。   连一旁的意朝凤也走了过来,同样看着她。   殷素月干脆揉一把眼睛,茫然道:“什么也看不见。”   “唉!我就知道。她这眼睛受了重创,非人力可能救治。”那神医叹了一口气,转而又像是遇见难得一见的病例,有些兴奋:“若是你能跟我回梅巫山,我或许可以试试,虽不说能保证让你看见,但能隐约见些光,应该是没问题了。”   殷素月简直无力吐槽,收手吧,你这坑蒙拐骗的江湖骗子!   言域似乎有些失望,结果意朝凤却皱起眉头,有些惋惜:“看来是治不好,这么一个瞎子能有什么用,既不能去风阁习武,又不能去雨阁学艺。”   “言域,你说把她送去哪里?”意朝凤皱眉。   “留在青山水阁吧。”言域声音冷淡,仿佛只是一个不经意的提议。   意朝凤却觉不可思议,“跟着你?风雨阁可不留无用之人。”   “她自有别的用处。”言域道。   “是什么?”意朝凤将殷素月上下打量一番,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声音挑剔:   “长得没话说,年纪也合适,若是送去雨阁好好培养,将来肯定有大用处,奈何眼睛瞎了。要不还是送去雨阁?瞎了其实也没什么关系,看不见反而更好接受。”   “我说过了,会带她回青山水阁,至于她的用处,恕我不便奉告。”言域声音冷淡。   “言域,你我之间的交易向来坦诚公布,你最好不要徇私。”意朝凤眉头一挑,顿时多了几分气势。   言域忽然转过身,盯着意朝凤,“你也说了我们是坦诚的交易。而她,不属于交易,我的私事,无需奉告。”   “既然如此,那你便带她回青山水阁吧,只是……”   “我有分寸。”言域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这期间,言域一直在和意朝凤商讨,究竟要把殷素月送去哪里。屋内四个人,还有两个吃瓜群众。   那个所谓的神医,实则江湖骗子的大叔竟然就这样又摊在椅子上睡着了,那轻微的呼噜声,简直了。   所以事实上,真正的吃瓜群众只有殷素月一人。   她听得很仔细,约莫是意朝凤想把她送去雨阁学艺,当然前提是她眼睛没瞎。听那话的意思,什么眼睛瞎了更好接受,殷素月越想越觉得诡异。   回去的路上,只有她和言域。   言域神情冷漠,沉默不语,殷素月快走几步跟上去,小声问:“言域,雨阁是什么?”   言域不想理人,奈何殷素月就这个问题一直问,言域不耐烦了,才道:“反正你又看不见,不用进去了,你还问做什么?”   殷素月一听此话,就更加印证了心里的猜想,她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小声问:“不会是类似于……妓院那种地方吧?”   殷素月思来想去,再结合这意朝凤向来不做无用之事的性格,才想到这一层,把未长成的小姑娘送进去学习技艺,学会某种不可说的本事,将来再送给权贵,意图获取机密,这不就类似于那种间谍也就是细作么。   “知道你还问,这会儿你倒是聪明了。”   “别啊!早知道是那种地方,我去呀!”殷素月一把拉住言域,有些惋惜。   言域嘴角抽搐,看她那副样子,顿时气恼,一把抽走被拽住的衣袖。 第30章 (修文)青山水阁   “哎,言域,你听我说,不就是妓院么?何况还只是培养阶段,又不卖身,我要是进去,说不定还能学些技能,至于过几年,我觉得我的鞭子就是一切,谁也强迫不了我……”   殷素月还在后面喋喋不休,言域充耳不闻。一直走到一片宽阔的水域,一望无际的深蓝,在日光的照耀下,粼粼波光闪耀。   “好漂亮的湖!”殷素月好不容易跟上言域,看见眼前的湖水,蔚蓝壮观,叹为观止。   言域忽然回转身,他看着殷素月的眼睛,有些不敢置信,“你……你能看见了?”   啊!糟了,忘了装瞎了!   反正迟早是要说的,也无需隐瞒,殷素月点点头。   “真的?”言域还在确认。   “应该是暂时能看见,不知什么时候可能又瞎回去了。”这得看二货系统啥时候睡醒。   言域一时沉默,半晌,才道:“那神医还有几分本事。”   啊呸!不说还好,那是什么神医,坑蒙拐骗的江湖郎中,顶着一张疯婆子脸的猥琐大叔!   “不是他治好的,我早就能看见了,只是一时时的……”   “什么时候?”言域眉头皱起来。   殷素月想了想,道:“就是还在东岭岛上,你去那石洞找我的时候。”   言域脸色有些难看,不知在想什么。   “东岭岛上的人除了沈元夕都死了,我都看见了,还有……芸姨也不在了……”殷素月干脆实话实说。   两个人都有些沉默,毕竟在东岭岛上生活了一年多,一遭变故,顷刻成尸山血海,尤其是芸姨,殷素月没有亲眼所见,只是知道芸姨不在后,心中空茫无依。而言域,应该很伤心吧。   “你害怕吗?”言域看着前方的湖水出神。   “还好。”或许在忽然看见血流成河的时候是怕的,可是离开之后,除了浓烈的惋惜之外,并无惧怕。   谁知言域听闻此话,转过头来看她一眼,“你胆子真是不小,真该给你送去风阁。”   “风阁是什么?”殷素月问他。   言域根本不回答,沿着湖岸往前走,殷素月跟上去,“言域,你说把我带去青山水阁,那是什么地方?还有还有,你要对我做什么?你可别想利用我,我跟你说,出了东岭岛,我就自由了,我可不是你的丫鬟,走哪儿都得跟着你,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你以为你走得了吗?”言域忽然停下,转过身来。   殷素月及时住脚,可还是离言域很近,此时他盯着殷素月的眼睛,那眼神里情绪复杂,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殷素月瞪着他,正准备放狠话,“总有一天……”   “没有那一天了。”   言域忽然一把拽住她的后衣领子,将她拎起来,还不及反应,言域就将她丢到了一艘小船之上。   殷素月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这湖岸边竟停了一艘小船,船身狭窄,最多只能坐下两个人,此时言域也跳了上来,他撑起长篙,将船往湖心处划去。   殷素月勉强站起来,看着烟波浩面的湖面,湖水深蓝,看不见底,这片水域极宽,站在船上几乎望不到边。   她这才有一些担忧,她根本不会水,万一言域……   “言域,其实我也不是那个意思,你要是真缺丫鬟伺候……我也可以的,端茶倒水,洗衣做饭也不是不行……所以,咱们还是回去吧?”   殷素月小心翼翼看着言域,生怕他一个冲动,愤怒之下将她丢进了湖里。平时这反派最爱听好听的话,容不得忤逆。   所以现在,她都伏低做小到要做丫鬟了,言域的暴脾气应该能哄好的吧。   谁知言域充耳不闻,跟没听见似的加快了速度。   不是吧,这是要毁尸灭迹?这四周都是水,要是被推下去,基本都不必挣扎,殷素月连忙去拉言域,“你不是说我还有用处吗?都还没好好利用呢,怎么能杀了呢?再说了,我现在眼睛也好了,我会做的东西可多了,从前在东岭岛是因为施展不开拳脚……”   “你再不闭嘴,我马上给你丢进湖里!”言域头都快被吵炸了,真是一刻也不得消停!   “好好好……”殷素月连忙捂住了嘴。   可是很快,她就又忘了言域的警告,“那里竟然是座湖心岛!”   不知行船了多久,眼前的水雾里竟隐约能看见是座湖心小岛,岛上一片烟霞似火,离得远,看不见那一树一树的都是什么花。   只是岛上有一座分外开阔的亭子,亭子四周皆是纱幔环绕,微风轻拂,缭绕朦胧仿佛仙境。   终于靠岸,两人从船上下来,殷素月这才看见那亭子有一块匾额,上书“青山水阁”四个字。   “这里是青山水阁?言域,你住在这里吗?”   殷素月跟着言域上去,才发现这里凉亭水榭环绕,树木葳蕤,湖心岛上清净自在,尤其是这处的景色可真好。   一树一树的花开,叶如飞凰之羽,花若丹凤之冠。火红灿烂的色彩,是大片大片的凤凰花。   青山水阁里,还有一座不算很大的阁楼,言域带她走进去,阁内摆设简单却精致,饮食起居一应俱全。   “你以后就住这里。”言域交代。   “那你呢?”   “我住在隔壁,你若有什么需要就去找我。”言域说完准备离开。   “隔壁?也是在这湖心岛上吗?”殷素月问道,刚才她也没有仔细看。   言域不置可否,殷素月赶紧问他:“这青山水阁里还有别的人吗?”   “并无。”   啊,不会吧,就两个人啊,这……殷素月有些不太愿意,她离言域近些倒也没什么不好,可以时刻观察他的动向,可现在这里只有他们两个,那她之前计划的想办法让意朝凤和沈元夕配对的事岂不是要被耽搁吗。   “不过我大多时候都不在,你若有需要最好一次说清。”言域交代。   “你到哪去?”殷素月见言域似乎要出门,赶紧跟了出去。   “我自然还有别的事要做。”   殷素月见言域并不愿意说,也不好问的太急,想了想,暂时也没什么需要的,忽然瞥见门口的凤凰花,火红一片,才想起她的红裙子。   于是,她对言域道:“我需要黑衣服,这次你可别再糊弄我了。我都看得见,你前几次拿红裙子给我却说是黑的。”   言域被拆穿,竟然面不改色,这要是以前八成都要恼羞成怒了。可他现在却慢条斯理的整理一下袖子,那不知是什么意思的神情看的殷素月一阵莫名。   殷素月恼怒:“你不会以为我喜欢和你穿一样的衣服吧?”   言域睨她一眼,先前那世家公子的傲慢姿态姿态显露无疑。   殷素月十分嫌弃,赶紧道:“你可别误会!我不喜欢你那样的!我的黑中带点红好了,别的没什么要求。” 第31章 囚禁   殷素月在屋里来回走动,自顾自的吐槽,言域都走好久了,她才意识到哪里不对!   她三步并着两步奔到阁楼外,来到凉亭水榭那里。   烟波浩渺的湖水,雾蒙蒙一片,身处这座湖心岛上,根本看不见远处的情景,原本来时的那条小船,应该是被言域划走了。   岛上空无一人,言域也并未告诉她,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里不是东岭岛,也没有日日衣食劳作的担忧,可这里是青山水阁,一座更小的湖心岛,这里一应俱全,衣食无缺。   可她却隐约觉得,这仿佛是一座牢笼,她被言域囚禁在这里。   如此一想,她片刻都坐不住了。从前在东岭岛也就算了,可现在这算怎么回事?   她心情十分烦躁,在这湖心岛上转悠一圈,若是她心中悠闲,必定会觉得这简直是个度假休闲的好地方。   可现在,她只想离开这里。哪里都走遍了,除了她再无旁人。   言域已经走了,近处的湖里停的也没有船,这座湖心岛四面环水,若无船只,她根本走不出去。   她不会游泳,而且这湖根本看不出来有多深。   青山水阁里如言域所说,一应俱全。除了可以存放的水和食物,就是各种瓜果,甚至挨着阁楼的一角还搭建了一间厨房。   饿是饿不死,就是想出去却是不可能。   殷素月来来回回走了不知多少遍,心情烦躁不已。一直到晚间的时候,言域果然如他所说,大部分时候不在这里,他没有回来。   一连四天言域都没有回来,前两天殷素月还情绪激烈,又是咒骂又是心急,可渐渐的她就没力气折腾了。   这里根本没有人回应,她除非特别饿才会去厨房找些东西来吃,大部分时间都坐在湖边的水榭里发呆,一坐就是一整天。   她现在也根本不敢去找系统,生怕把系统吵醒了眼睛再瞎回去,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一直到第五日晚间的时候,殷素月正在厨房找吃的,忽听湖边水榭那里有轻微的声音,她以为是言域回来了,赶紧将手中的苹果一丢,准备出门去质问。   刚奔到湖边,只见一个人悄悄将船泊在湖边的芦苇丛里,然后走了上来。   那人不是言域,是言夏。   言夏一身黑衣,走的小心,猛然看见前方一个人似乎惊了一下,待看清是殷素月,这才走过来,小声道:“阿月,原来你住在这里啊?”   殷素月见她左右张望,赶紧拉上她往阁楼里走,边走边道:“你放心吧,言域不在。”   言夏这才放心下来,殷素月给她端了一杯水,问她:“你现在在哪里?都做些什么?”   “我在风阁。”   殷素月听到此话还有些欣慰,前些时候听言域那意思只有雨阁是培养细作的地方。而言夏是个姑娘,能不去那种地方自然很好。   “你平时在风阁里都做些什么?没有人为难你们吧?还有,你妹妹呢?”   “小秋和我一起,都在风阁。”言夏放下杯子,说道。   殷素月这才放心了,她们两姐妹形影不离,相依为命。而言秋又少言寡语,喜欢粘着言夏,虽然有一个哥哥,也等同于没有。   “那你们平时都做些什么呢?”殷素月实在好奇。   言夏有一瞬的沉默,转而道:“除了学习剑法,就是会学些兵法,以后可能跟着阁主出兵上阵。”   “原来是这样。”   意朝凤野心勃勃,几乎和言域是同一种人,她从不做无用之事,既然如今将言夏和言秋都送去风阁,总是能学些东西。   以殷素月现代人的观点,自然是女孩子学些有用的东西要比拘在闺阁里要强许多。可言夏也毕竟是个少女,也许她只想待在闺阁绣花呢。   殷素月问她:“你喜欢风阁吗?”   “身不由已,无所谓喜欢不喜欢,不过能学些本领,至少以后不会这样任人摆布。”   殷素月见她如此通透,也就没有再问。   她自己尚且自顾不暇,也不可能有精力去管别人,她与这两姐妹也算相识一场,知道她们没有危险,就够了。   青山水阁里来了人,殷素月自然是心情好了不少。两人说了一会儿话,殷素月便起身去厨房给言夏拿吃的。   回来的时候,屋内香气萦绕,言夏看见她,笑问:“阿月,你闻到了吗?”   殷素月看见房中的香炉里有青烟缭绕,但言夏并不知道她眼睛已经能看见。殷素月也没道破,而是笑道:“闻到了,这是什么香气?真的很香啊。”   “这是我在风阁的时候,看见那里的人都会用熏香,颇为讲究。所以我就带了一些来给你。”言夏将香炉的盖子盖上。   “多谢。”殷素月将拿来的瓜果放在桌子上。   两人闲聊到半夜,言夏要回去了,殷素月连忙拉住她:“言夏,你能不能把我带出去?”   言夏十分为难,最终道:“阿月,我无能无力。”   殷素月也知道这是勉强,言夏现在的状况也比她好不到哪去。她只好道:“那你有空来找我玩,言域不在,我一个人,实在是无人说话闷得很。”   “好。”   言夏点头答应,走到水榭芦苇丛那里,将小船拉出来,临上船前,忽然想起什么,她从怀中拿出一物,递给殷素月,   “阿月,这是把防身匕首,送给你,以防万一。”   殷素月连忙接过,十分感激:“言夏,你真是太好了。”   言夏走了以后,殷素月回到阁楼,摸摸手里的匕首,还有腰间系着的鞭子,眯了眯眼,看来,这身娇体弱的女孩子还是得有点防身技能的好。   翌日一早,她昏昏沉沉的爬起来,浑身酸疼,脑袋尤其疼的厉害,全身跟被碾过似的,一大早仍然浑浑噩噩。   她无心吃饭,就坐在水榭里发呆。   晚间的时候,言夏又来了。   还是同昨日一样,两人说了一会儿话,言夏又带了熏香过来,临走的时候言夏问她:“阿月,我昨天送你的匕首呢?”   殷素月摸摸身上,找不到了,她似乎记得昨晚她一直在舞剑,难怪早晨起来浑身酸疼。   她有些抱歉:“我昨晚试着舞了一会儿,早晨起来就不见了,可能是不小心弄丢了。”   言夏有些惋惜,转而从怀里又拿出一把给她:“这把是我的防身匕首,你可要好好保管,别再丢了。”   “还是不了吧,你自己防身用的,我怎么好意思要。”殷素月推拒。   “咱们谁跟谁,不必客气,我现在学了功夫,还是你更需要。”言夏硬将匕首塞给了殷素月。   言夏离开后,殷素月在湖边坐了一会儿,夜间还能听到虫鸣鸟叫,天空依稀几颗星星,只是很快,有云层遮去了星星,天色阴暗,坐在湖岸,有微凉的雨丝飘来,殷素月有些冷,便往回走。   她看了看手里的匕首,想着昨日才弄丢了一把。如今言夏好心将自己的送给她,如果再弄丢了就有些说不过去。   于是她将匕首专门放在阁楼的客厅桌子上,这样比较显眼,不至于再丢了。   第二日下了一天的雨,言夏没有来。   殷素月找到一把伞去了水榭那里,等了许久,言夏也没有来。她忽然有些烦躁,可能是习惯了有人同她聊天,如今天气阴沉,雨声淅沥不停,无端让人心烦。   她只好回去睡觉,可是这一夜怎么都睡不着,总是做些混乱不清的梦,半梦半醒到第二日,仍是心烦气躁。   一连五天,言夏都没有再来,这五天里,有三天都在下雨,殷素月日日都去水榭,一直盯着湖面,仿佛那湖里会冒出一个人来,然后陪她聊聊天。   她脚步凌乱的在这湖心岛上乱转,看见那开的肆意的凤凰花,也无端觉得烦躁极了,她在地上捡了一根树枝,噼里啪啦就将那些花打的稀烂。   她回了阁楼,却仍是暴躁不已,她跑到厨房将那些食物都扔了出去,犹不解气,还要再踩上几脚。   寂静的发疯!为什么没有人来和她说话!为什么要被关在这里!什么都没有!   言域,都是言域!这一切都是他害的!   他根本不是什么好人,他真是该死!   殷素月浑身都是暴躁的怒气,在阁楼里反反复复的绕圈子,头疼的快炸了,仿佛有什么在消磨她的意志。   正在这时,阁楼的门被推开。   殷素月转身去看,只见言域神情疲惫,手里还拎着一个篮子,然后他走进来将篮子放在桌子上。   “言域!”殷素月眼睛赤红的盯着他,心中仿佛有无数的怨恨急需发泄。   就这这个人!全部都是因为他!他要把自己关起来,折磨一辈子!   “阿月,你怎么了?”言域皱了皱眉,几日不见,仿佛哪里不对劲儿。   “你真是该死!那你就去死吧!”殷素月转眼看见桌子上那把匕首,她毫不犹豫拿起来,往言域身上刺去。   言域根本措手不及,愣愣的站在那里,眼看着殷素月将匕首刺进他心口,他只来得及侧了一下/身。 第32章 脱衣爬床(三合一)   言域踉跄几步, 勉强站稳,仍是忍不住吐了一口血,被刺中的地方瞬间涌出大片鲜血,将原本黑色的衣裳浸透。   殷素月看着那簌簌不停往外涌的鲜血, 心中的暴戾似乎才渐渐消散。   她眼神空茫, 喃喃自语:“血……怎么都是血?”   言域扶着门,想问她怎么了?却根本无力再说话。   “啊!言域, 你怎么了?怎么浑身是血?”殷素月尖叫一声,仿佛被惊心的红刺激的清醒几分。   言域盯着她明显不对的情绪,脸色阴沉。   殷素月看着插在言域胸膛上的匕首,怔楞片刻, 才反应过来,言域似乎伤的很重,她走过去, 想把言域扶起来, 言域推开她的手,靠在门上。   殷素月的神思才渐渐清明,她看眼自己的手, 想起就是刚刚她将匕首刺进言域身上的。   言域一手扶着门,一手捂住伤口, 脚步踉跄的往外走。殷素月站在原地,有些楞, 她有些不明白自己刚才是怎么了?怎么看见言域, 心中都是怨恨, 只想让他死!   眼见言域往隔壁去了,一路都是鲜红的血迹,殷素月才赶紧跟上去。   言域去了隔壁,直接推开寝房的门,殷素月进去后才发现言域的寝房很大,但布置简单,显得很空。寝房里还有一扇偏门,言域推门进去,殷素月快走几步,紧跟其后。   “出去!”言域脸色苍白。   “出哪去?你看你都流了这么多血,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殷素月说完就要跟过去。   “出去!”言域声音有些咬牙启齿,他一动怒,伤口上的血流的更快了。   “你还固执什么,这里就咱们两个人,你要死在我面前,我晚上会做噩梦的。”殷素月见言域仍是拦在门口,伤口继续流血也不管,她直接推开言域,自己先走了进去。   “啊——”殷素月只想推门跟进去,走得太急,一脚踏空。   那扇门的门外就是一个巨大的温泉池,热气氤氲,殷素月直接掉了进去。   猝不及防间,她喝了一口水才勉强从水里爬起来,浑身湿透。她一把将脸上粘着的湿发都捋到身后,趴在池边,   “言域,你要怎么处理伤口?”   言域不理她,但也没再赶她出去,而是走到温泉池的另一侧,缓缓走到池中。   温泉池里雾气缭绕,殷素月也看不清言域在做什么,她不放心,顺着水池边儿一点点走过去,然后眼前看到的情形简直让她无力吐槽。   言域竟靠在那里睡着了。   他眼睛紧闭,神情极为疲惫,胸膛上还插着那把匕首,血迹晕染,周围的池水都渐渐发红,他却不管不顾的睡着了。   这算怎么回事儿嘛,都快流血而亡了,怎么还能睡得着!   殷素月轻轻推他一把:“喂,言域,别睡了,先把伤口处理一下吧。”   言域不为所动,半天没有反应。   不是吧,你可别就这样死了!殷素月又推他一把:“再不处理真的要死了,你快起来!”   “闭嘴……吵死了……”言域终于睁开了眼,眉头紧皱,声音虚弱疲惫。   “言域,你若想睡,就等伤口包扎了再睡吧。”就这样躺温泉池里,也不是办法啊。   言域根本不想说话,奈何身边总是吵吵不停,他十分无奈,只好道:“屋内床边的柜子里,有一个木盒子,里面都是伤药,你去拿来。”   殷素月听到此话,才放开言域,慢慢从温泉池里爬上来。她按言域所说,果真在床边的角柜里找到一个木盒子,打开一看,各种瓶瓶罐罐,看来都是伤药。   她有些纳闷,看不出来言域还经常受伤么,准备了这么多。   殷素月以为言域会从水池里起来,结果进去一看,他仍是靠在那里没动,于是,她将这盒子拿到言域身边。   接下来,言域打开盒子,从那里拿出一把小巧的匕首,精确的将上身衣袍割开一个口子,然后准备拔出胸口的匕首。   “等等!”殷素月叫到。   言域有些力不从心,皱眉看着她。   殷素月连忙道:“你都伤的这么严重了,怎么不把上面的衣服脱掉,这样穿身上,湿漉漉的不说,一会儿怎么上药呢。”   言域沉默不语。   “不是吧,言域,都这个时候,你可别告诉我,你还介意什么男女授受不清啊。这可真是失节事小,死亡事大啊。再说了,你不是男孩子吗,又不存在失节,我都不介意,你扭捏个什么劲儿。快脱了,完全不用在意我。”   殷素月实在理解不能,不知道都这时候了,他还在别捏什么。   言域仍是一声不吭的坐在那里。   殷素月见不得他那样子,直接伸手去脱他的衣裳。   谁知言域却出手推拒,“你给我让开!”   “我不让开,我今天一定要把你衣服脱下来!”殷素月不管不顾,就去脱他的衣服。   开始言域还勉强挣扎,奈何殷素月执意要脱,再加上他受伤颇重,推拒几次就再无力气,只能任由殷素月摆布。   最后一层里衣脱掉的时候后,言域身体轻颤,“别……”声音里似乎还有几分脆弱。   殷素月却是瞬间呆住了。   眼前赤/裸的,是十五岁少年的身体,算不得硬朗精壮,仍带着少年人的纤细苍白。可是那白皙的皮肤上,此刻全是密密麻麻的伤口,有的看起来很新,有的是陈年的旧痕。尤其是他的后背,凸凹不平,许多伤口狰狞可怖,肌肉卷起,就那样结痂。   她从未见过一个人身上有这么多伤口,整个上身,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   看着那些伤口,殷素月皱了皱眉,因为她想起先前离开东岭岛的时候,言域浑身是血的去山洞里找他。那个时候,有人意图赶尽杀绝,言域应该是死里逃生。   可他身上还有许多一看就是有些年头的旧伤了。他之前的十几年都是相府公子,怎么说都是娇生惯养才对,这怎么满身伤痕。   她一直以为言域小小年纪性格狠厉、脾气暴躁,是娇生惯养的缘故,看来似乎不是。还在东岭岛的时候,言域直接用鞭子打死了柳如眉,那时候她除了害怕,就是觉得言域睚眦必报,很是记仇。   当时听他愤怒之中说柳如眉在他小时候用剪刀戳他,看来是真的。   此时言域沉默片刻,默不吭声的拿走殷素月手中的里衣,又开始往身上穿。   还在发愣的殷素月终于发现言域的举动,一把抢走他的衣服丢到一边,“做什么又要穿?你这样子我反正也看过了。我又没有嫌弃,难不成看了一下还得负责吗?”   殷素月有些无语,不明白这么大的男孩子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可她这样硬是扒掉言域的衣服,怎么有种猥琐少女强抢纯情少年呢。   啊呸呸,言域可不是纯情少年,他的心思可多了。   “你真不知羞耻……”停了半天,言域竟然憋出这么一句。   殷素月一听此话就火大,正要反驳,却忽然发现言域的脸红了。   开始她还以为是热气熏的,可她仔细盯着言域看了一会儿,发现他目光有些躲闪,然后脸颊就开始变红,连耳朵尖都红了。   哈哈哈哈,原来真是害羞了呀。这可真是个不容错过的好机会。   “哎,言域,我帮你把匕首拔/出/来吧。”殷素月故意凑近他,一手搭上他光光的肩膀,一手作势去摸那匕首。   “你……你离我远些……”   手下的皮肤轻颤,言域声音也有些不稳,急的他直往后退。   平日里一脸冷漠,动不动就发脾气的人,竟然有这样不好意思的时候,真是难得一见。殷素月本还想戏耍一番,但见他胸膛的血还在流,就放弃了戏谑的心思。   “言域,其实我不敢拔这匕首,现在要怎么办啊?”殷素月实话实说,她心中其实害怕的不行,那匕首里心脏不远,再偏一点,可能言域会死……   她一想到自己差点杀了人,简直不能接受,就算这个人是书中的反派人物。故事未完,任何人的结局都有可能改变,她没有决定别人生死的权利。   “啊——你做什么?”   还在发愣的殷素月猛然感觉脸颊上一点温热,这才发现言域抬起右手快速拔掉了那把匕首,拔出的瞬间,鲜血飞溅,有几滴溅到到她脸上,被水汽一熏,又缓缓沿着脸颊落下来。   殷素月连忙手忙脚乱去翻那盒子的伤药,可她也不知道哪一种有用。   “青的那个……”言域几乎说不动话了。   殷素月连忙抓起那个青色的瓷瓶,拧开瓶塞,倒了些粉末形态的伤药在手上,她指尖轻颤,吓的差点闭上眼睛。   她硬是强制自己将药粉敷在血流不止的伤口上。   “红色那个……”言域又道。   殷素月又赶紧去拿红色的瓷瓶,里面是膏状的伤药,她倒出来,又都抹在伤口周围。   抹完以后,发现伤口的血渐渐止住。她回头在木盒子中找了一圈,发现有白色的纱布这种,可做包扎之用。   她用之前那把小巧的匕首割断几条,准备给言域包扎,谁知言域又不愿意了。   “你可真是……从前也没见你脸皮这么薄啊,现在倒是不好意思做什么?放心吧,我看了等于没看,不会有非分之想的。当然,你也不能想!我是不会负责的!”   殷素月瞥他一眼,直接将手伸到他肩背后面绕一圈,将伤口包扎起来。   “你!你……”言域气的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来,脸颊涨的通红,就要推开殷素月从温泉池里起来。   殷素月按住他,言域不管不顾非要自己起来。   结果扑通一声,刚刚站起来的言域一头栽进了水里。   “喂——这是做什么呀!”   殷素月简直心力交瘁,不知道言域在别扭什么劲儿,眼见他摔到了,只好伸手去扶。   好不容易把人从水里扶起来,才发现言域竟然晕过去了。   不是吧!这……   “喂,言域,你醒醒啊。”   完全没有反应。   殷素月发愁不已,这下好了,她要怎么把言域弄回去啊。   唉!看着昏迷的言域,殷素月直叹气,早知道就不戏耍他了。   言域现在胸前有伤,又不能背起来。殷素月发愁的不行,她先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言域拖到了水池边,实在累的要命。   这不能背,难道要抱?不要啊,我一个女孩子要去抱这十五岁少年,公主抱?夭寿啊!   关键是公主抱也要我抱的动啊!   殷素月抱不动,所以现在她急的团团转,等她走了好几圈,终于想到一个主意。   她跑回寝房里,将床上的被子扯下来,摊在水池边,慢慢把言域挪上去,然后她拉着那被角,一点点给言域拖回了寝房。   然后就是使出吃奶的劲儿,把言域弄到床上。   言域上身光/裸,不一会儿就开始轻颤,刚从温泉池出来,受了凉,手臂上都起了细微的鸡皮疙瘩。   殷素月看看地上那张唯一的被子,因为刚才拖言域进来,已经全湿了。   想了想,她只好回去隔壁她自己的睡房,将她的被子拿了过来。   给言域盖上以后,他才感觉好些。   将言域安顿好,殷素月看见房内糟烂一片,她又起身将脏被子还有温泉池旁的药盒收拾妥当。   一切收拾干净,她几乎累的直不起腰。   刚回来,竟发现言域身上的被子掉在地上,此刻言域眉头紧皱,时不时挥舞一下手臂。   殷素月无语极了,怎么这么大的人了还蹬被子啊!   她只好捡起地上的被子重新给言域盖上,谁知还在沉睡的言域一把抓住她,口中呓语“娘……娘……”   殷素月满头黑线,这是言域第二次给她喊娘了!她就不明白了,怎么就给他娘的感觉了。   这么大的儿子,好嘛,现在照顾你,等你好了可得报恩呐。   殷素月刚想起身,谁知言域将她的胳膊拽的死紧,根本挣不脱。她只好弯腰坐在床边,想等言域放松了再拿回胳膊。   结果言域一直拉着她,呓语不停,还不断往她身上蹭。   殷素月这样坐了一会儿,忽然发觉言域这样子有点可怜,特别像无家可归的小动物想要汲取温暖。   可是很快她就否定了这个想法,言域怎么会可怜,以后还不知道要怎样心狠手辣。   殷素月自顾自的想了一会儿,发觉言域握住她的力道有所松懈,她试着轻轻将胳膊抽出来。   结果刚一动作,言域又紧紧抓住她,声音委屈:“娘……不要走……”   殷素月简直吐槽无力,这一直紧紧抓住算怎么回事儿嘛。殷素月腰都弯疼了,只好趴在床边,就这样一直趴到半夜,言域还是不松手。   殷素月困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她有时候甚至想用蛮力直接抽走胳膊,可每次看见言域那可怜巴巴的神情,终还是有一点不忍心。   可是再不忍心也架不住瞌睡虫的召唤。   她真是困得不行,可言域一直拉住她,挪不动半步,她的腿脚酸麻,就这样趴在床边。   终于殷素月经不住困意,迷迷瞪瞪中爬到了床上,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   晨光微熹中,殷素月睫毛轻颤,她仍是有些困意,并未睁眼,旁边有温暖舒适的触感,她往那里蹭了蹭。   这一蹭才感觉有哪里不对劲儿,她用力睁开眼睛往旁边看去。   一下惊醒,跳了起来。   言域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光着上身,浑身僵硬一动不动,殷素月刚才蹭的地方就是他的胸膛。   他和殷素月的眼睛一对上,顿时羞恼:“你……你真是不知羞耻!”   殷素月根本没听见他的话,只顾回想怎么会和言域睡在一张床上。昨晚的记忆回笼,言域拉着她的胳膊死活不放,然后半夜她实在太困,根本就没想爬到床上去睡了。   现在此番情境,她简直想敲破脑袋,不,昨晚就该砍掉胳膊,就不该有那一点点恻隐之心,陪在旁边。   言域见殷素月低头不语,只当她默认了,更是生气,“你……你都做了什么?”   殷素月这才去看言域,一看简直气疯了。言域裹着被子,满脸嫌弃。现在的情况怎么越看越像是流氓恶霸强占了黄花大闺女的清白呢。   当然,她才是那个恶霸,言域就是黄花大闺女!   “我做了什么?你想知道吗?嗯?”殷素月忽然凑近,一把掀开言域的被子,在他光/裸的身上摸一把,狞笑:“细皮嫩肉的,不错嘛。”   言域跟被雷劈了似的看着她,眼睛里是难以置信,半晌才说道:“你……你真不是个人……”绝不是个正常人!   不是人?殷素月不解何意,转而笑道:“你说得对,我是专门勾人魂魄的妖精,怎么样,你是不是感觉失魂落魄了?”   言域听她一句又一句,简直五雷轰顶。这死丫头不是脑子坏了就是失智了,胡言乱语,完全没有一点羞耻之心。   殷素月见言域终于无言以对,又来一句:“你莫不是真的失魂落魄了?那可不行,你可不能喜欢我!我万花从中过,片叶不沾身!”   嗯,就是这样,我就不信你还能说什么,殷素月趾高气扬瞪着言域。   言域仿佛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了,半晌,艰难的道:“有病就去吃药。”   “你说谁呢?真真有病的是你呀!你当我想和你睡一起么?是你拉着我不让我走啊!”殷素月连忙反驳。   结果言域一听此话,气的连连咳嗽几声,“睡一起”这样的话张口就来,那里有一点廉耻之心,尤其还是个女孩子。   “你真是毫无廉耻……”言域气的发抖。   殷素月更是生气了,“除了这一句,你还会什么?不知廉耻,我怎么不知廉耻了?不就是太困了,倒头睡一觉。再说,我不是都穿着衣服的吗?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要你负责的,当然,我也不会对你负责,以身相许的话就免了。要不是昨晚看你可怜,我真是脑子有病一直陪着你!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了?”   殷素月越想越生气,一番好心当做了驴肝肺,一早晨起来还得受这样的奚落。   她满心气愤,也不想再吵,直接扭头出去了。   .   言域坐在床上,脸色难看。转而又看看身上包扎好的伤口,沉默许久,再一看身上被子,不是这屋里的。   伶牙俐齿的小辣椒走了,屋内也安静了。   吵架的时候简直让人压不住怒火,可是吵完了,又觉得空空的。   他摸一把胸膛受伤的地方,昨晚那一幕情形浮现。那时他刚执行任务,连续七天几乎不眠不休,极度疲惫中赶回青山水阁,却没想到等待他的是那一幕。   但显然,有人趁他不在,来了这青山水阁,一定是对殷素月做了什么。   言域皱了皱眉,起身找件衣服穿上,临出门前,看了一眼床上被子,他还是拿了起来。   殷素月不在隔壁,言域将被子放在床上,出了阁楼。刚走几步,他又想起昨晚拎回的篮子,他十分别扭,犹豫半天,还是又返回去将篮子拎出来。   凉亭那里没有,山丘上的凤凰花树林里也没有,言域沿着湖岸走一圈,在湖边的水榭里找到了殷素月。   言域走过去,发现殷素月正在用力揪湖边的芦苇,岸边已经堆了一排,她仍是揪个不停。   听到声响,殷素月回头,“你来做什么?”   言域本以为殷素月是气冲冲离开的,可是现在,她蹲在芦苇从里,只顾和那些柔韧的芦苇较劲儿,抬起头的的时候,光洁的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眼中是莫名,似乎是不理解为什么自己来了这儿。   哪里还有一点先前吵架时候的气势汹汹?这么快就都忘了!   言域有些别扭,在看见殷素月抬头的那一刻,他下意识将手中的篮子藏在身后。   “你在这里做什么?”言域状似不经意地问。   殷素月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放下手中芦苇,坐在湖边水榭里,正色道:“言域,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言域也在一旁坐下来,仍是将篮子藏在身后,“你说。”   “你是不是打算将我关在这青山水阁里?我怎么都出不去了,对吧?”殷素月神情平静,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不是的……”言域想解释,最终还是握了一下拳,没有再说。   “那我们来商量一件事,我暂时可以留在这里,你有什么打算我也不会过问。不过,这青山水阁里实在太无聊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和我说一声,我要是想问些什么,你能不能如实相告?当然,你的私事我不会问,我就是想知道外间都发生了什么?”   和言域吵架离开后,殷素月就来了湖边,短短片刻她就想清楚了眼前形势,如今她身处永昌国,意朝凤的封地青阳郡,还是在风雨阁里。   重重禁制,如今只怕还数青山水阁是安全清净的,这从前段时间来此的言夏身上就可以看出来。   想到言夏,殷素月眯了眯眼,人心真是易变,短短半月不到,从前心直口快的相府小姐已经是满腹算计,甚至想置她于死地。   至于秋后算账可以先搁置一旁,如今是怎么让言域在回来的时候,和她多说些外间的事,尤其是关于意朝凤,有可能的话,她还想旁敲侧击有关袁牧云的下落,还有其他书中比较重要的人物。   而这所有的关键:是他们能在青山水阁待上多长时间。   按书中所说,言域四年后必定会回去大启国。只是,如今也不会是像在这里隐藏四年的样子。   相通此节,殷素月一改之前的态度,也不想总是争吵浪费无谓的时间和口舌,她诚挚的看着言域,问道:“刚才我的提议,你觉得怎么样?”   谁知接下来言域说的话,几乎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言域道:“最多两年,就可以离开这里,那时候才算是自由。你若有什么想问的,直说便是。”   殷素月这才放下心来,她猜的不错,言域如今都算不得自由,他与意朝凤达成了某种协议。言域如今已不是相府公子,却还能与意朝凤交易,必然是付出了点什么。   至于言秋和言夏,也许根本就不在风阁,而是在雨阁。   所有的人里,只有她是最安全的。难怪言夏要杀她。   这样看来,言域将她带到这青山水阁真是一片好心。殷素月向来心思明朗,万事不萦于怀。看见言域坐在那里,一只手背在身后。   她伸长脖子看了看,似乎藏了什么东西。   “言域,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没什么。”言域似乎不愿说,侧身往后坐了坐,挡住了那篮子。   殷素月见他如此,就更是好奇,她干脆起身,走到言域面前,要伸手去拿。   “真的没什么。”言域还在意图掩饰。   “我都看到篮子了,还说没什么,你那篮子里装的是什么?”殷素月干脆扒住言域的胳膊,硬是将篮子拽出来。   “你轻些……”言域声音里有不易觉察的小心。   手里的篮子不小,最上层盖了两件衣服,那件衣服整体是黑色,只有在领口和袖口处镶了红边,正是她前些日子交代的样式。   “嗯,这件裙子很好看呀,正是我喜欢的。”殷素月抖开一件,在身上比了比,干脆利落的裙子,大小也合适。   她这会儿倒是有些好奇了,她一直都是从言域要的衣服,这些衣服一看都是新做的,只是言域竟然能买到适合她的尺寸,真是不容易。   她正准备问言域,怎么知道她的尺寸,结果却被衣服下的东西吸引了。   衣服下,是一篮子晶莹剔透的葡萄,一串串堆在一起,看的殷素月都忘了眨眼睛。   她赶紧揪下一颗塞到嘴里,甘甜多汁,口舌生津。   “好甜!言域,你从哪儿弄来的葡萄?”殷素月还记得这里是青阳郡,永昌国南部,南国多阴雨,并不适合葡萄生长,这里又不像现代,交通便捷。   “回来的路上,随手买的。”言域语气平淡随意。   殷素月瞥他一眼,见言域仍是一副淡定的模样,决定就不拆穿了。看不出来,还很细心嘛,只是做什么这么别扭。   “啊!这是什么?”殷素月吃完一颗,又准备再去吃,结果发现被葡萄盖住的地方有一串微凉的玉石。   白玉的颜色,一长串,一排排。每一颗玉石都雕成白铃兰的造型,整整一串,小巧精致,花朵逼真,手感微凉,像一串小铃铛。   她慢慢拉起那串白铃兰玉石串,才发现这玉石之下还有玄机。掩在葡萄之下的是一根红黑相间编织而成的长鞭,手柄处坠了一串白铃兰玉石。   殷素月摸摸那鞭子,红黑两种材质交织,摸起来顺滑清凉,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   “这是给我的吧。”殷素月摸着那鞭子,爱不释手,迫不及待的挥几下,风声作响,直接打翻了一片芦苇丛。   她看看刚拿来的新衣服,再加上这根鞭子,这完全可以系在腰间当配饰啊,简直太搭了,尤其是这手柄处坠了一串铃兰玉石,走起来叮当作响。哎呀,好想现在就回去换衣裳。   殷素月激动不已,只顾忙活,又是吃葡萄又是舞鞭子。   言域坐在一旁淡定自持,只是神色之间还有些焦急,可他仍是正襟危坐,仿佛不曾看见殷素月笑颜如花的样子。   终于,舞累了鞭子,吃好了葡萄,殷素月发现这篮子不止一层!   天!百宝箱一样的存在,处处玄机,处处惊喜啊。   殷素月刚想拿掉上面的一层,忽然停住了手,笑盈盈看着言域:“你在这下面一层里,放了什么?”   言域若无其事移开了视线,并不搭理她。可殷素月却发现言域扭过头,正好可以看见他的耳朵尖泛红。   咦?这就很奇怪了。   她干脆放下篮子,凑到言域身旁,问他:“不如就这样一直放着,我来猜猜到底是什么?我若是猜对了再打开?”   言域眼神躲闪,却是有些焦急,眼看着殷素月没有再打开的意思,言域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你快些打开!”   “到底是什么?”殷素月好奇的不得了,除了好奇篮子下的东西,更好奇言域的神情,又别扭又紧张,脸也有些红了。   言域见殷素月不准备打开那篮子,干脆起身过去要亲自打开。   “别生气嘛,咱们一起看。”殷素月连忙凑了过去。   言域直接拿开了上面一层篮子,殷素月赶紧盯着下面一层的东西。   这?!   真让人措手不及!   最下面的那一层篮子底,铺了一层软草,软草上面竟然是两只小鸭子!   气氛诡异的安静,殷素月扭头去看言域,言域立刻转开视线。   殷素月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向来手段狠辣冷酷的言域竟然在篮子里藏了这么两只小萌物!   只是……看起来有些不太对……   殷素月伸手摸摸那躺在软草上的小鸭子,巴掌大小,应该是刚出生不久,鹅黄的浅毛。只是,此刻那小身体凉冰冰的,两只小鸭子躺在篮子底,一动不动。   应该是死去多时了。   言域这时也发现了不对劲儿,他愣愣盯着那两只身体僵硬的小鸭子,明明神情失落,嘴里却说:“已经死了,丢了吧。”   殷素月正盯着那小鸭子惋惜的不得了,听到言域如此说,她道:“不用丢,炖了吧。”   “你……”言域恼怒。   殷素月干脆将篮子提起来,“你可真是笨,这么小的鸭子你将它们放到这底下,闷也闷死了,你不是昨日回来的吗?怎么现在才拿出来?”   言域沉默不语。   殷素月这才想起昨日言域拎着篮子刚回来,就被自己刺了一刀,根本来不及看一眼篮子,后面又是上药又是昏迷。   唉,这么小的鸭子在篮子底闷了一夜,难怪死了。   殷素月叹一口气,转而瞧见水榭里铺了一地的芦苇丛,她折断根茎的部分,来到湖边开始挖坑。   “你要做什么?”言域跟了过来。   殷素月手下不停,惋惜道:“真是可怜的小鸭子,还没来得及在这片湖里嬉戏,就死了,如今把它们埋在这里,也算是一种心理安慰吧。”   言域默不作声的站了片刻,开始过来帮忙挖坑。   “哎,言域,小鸭子死了你明明就很惋惜,做什么装作一副不在乎的样子。”殷素月边刨坑边和他说话。   谁知言域就跟被戳中了心思一般,立刻丢下芦苇杆,又神色冷淡的到一边去了。   “好好好,我不说你了。小鸭子死了我也很难过,这里本来就很冷清,要是有两只小鸭子在旁边,肯定热闹不少。”   殷素月见坑挖的差不多了,就去拿篮子。   “言域,这鸭子是你买的吗?”殷素月摸摸手里已经死掉的小鸭子,有些可惜。   “路上捡的。”言域声音冷淡,可是眼睛却仍是看着殷素月手里的鸭子。   “你真是会捡,这么可爱的小鸭子都被你捡到了……”殷素月忍俊不禁,以言域的性格怎么都不会是像在路边捡鸭子的人。   殷素月将两只鸭子埋在湖边,正准备拿那只篮子,却听到言域隐忍的咳嗽几声。现在湖面有风,言域只穿了一件薄衫,殷素月想起他那满身的伤口,再加上昨日又被刺一刀,现在应当急需休养。   “言域,我们回去吧。”殷素月拎起篮子,回头喊他。   “那这些芦苇呢?”言域还盯着先前殷素月扯的那一排排的芦苇。   “本来就是无聊扯着玩的,没什么用,不过编成扫帚倒是可以。”殷素月笑道。   两人一路无话,又回到了阁楼。   殷素月暂时安了心,先前听言域那意思,还需两年才能离开风雨阁,如今她出不去,外面也不安全,不如就在这里过一段清净日子。   有言域在身旁,总是能探听一些一手消息的。   殷素月看看手里一篮子葡萄,尤其是那根特别漂亮的鞭子,再加上死去的小鸭子,有些过意不去。言域给她带回来这些东西,她却刺了言域一刀。   如此一想,殷素月放下篮子,又急匆匆往隔壁去了。   刚进去卧房,正看见言域脱掉了衣裳准备上药。言域听见动静,一把又将衣裳穿了回去。   “你先出去。”言域道。   “为什么要出去?我就是来给你换药的啊,你现在也不方便啊。”殷素月走上前去,就要去拉言域的衣裳。   “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羞耻心?”言域眉头紧皱,语气无奈。   “知道啊,可是我真没什么感觉,羞耻心没有,内疚倒是有一点,所以我才来给你上药。”殷素月实在是不明白,她都三番几次的强调这个问题了,并表示自己并不在乎,而且言域还是个男孩子,怎么老是纠结这个。   言域干脆坐在床边,无动于衷。   殷素月走过去,想了想,问:“不会是你觉得羞耻吧?”   本是随口一问,却见言域脸色微红,好像真是那么回事儿。转而一想,言域现在十五岁了,可不就是青春期少年么,在异性面前脱衣服会不好意思真的很正常啊。   殷素月觉得她有必要解释一下:“言域,你可以不把我当女孩子啊,完全不用在意,现在你受伤了,上药才是大事。况且我真的对你没有非分之想,你放心吧。”   不解释还好,越解释怎么感觉言域的脸色更黑了。   殷素月回想自己刚才的话,确实不妥,只好又道:“你长得还是不错的,外面对你有非分之想的女孩子还是很多的,但现在我们不是在外面啊。”   她说的也没错,言域的长相确实极其俊美,只是他这样的人并无心情爱,满心都是大图谋,所以就算有人芳心暗许,他跟本都不会在意。   言域越听她的话,越生气,最后干脆一把扯掉了衣服,   “这才对了嘛。”殷素月熟门熟路的在床边的柜子里找到木盒子,拿了伤药和纱布来给他包扎。   言域僵硬的跟个木头似的任她摆布,殷素月摘掉昨日用过的纱布,发现伤口那里已经不再流血,红红的一片,血肉翻卷,看得她一阵心惊胆战。   “言域,你疼吗?”殷素月想去摸那伤口,却有点怕。   “不疼。”言域声音僵硬。   殷素月凑近了些,仔细盯着那伤口周围,终于有些疑惑:“言域,你这里本身是有一块胎记吗?”   昨晚天色昏暗,又是血流不止,只忙着赶紧止血,也没有细看。   现在看来,言域胸膛那里,似乎原本有一块青色的胎记,现在被刺了一刀,正好刺在那胎记上,仔细看,这胎记的形状却有点可爱。   这根本就是颜团子头上的那个小草芽啊。   青青的一朵,两瓣小叶子。   “言域,你发芽了。” 第33章 情窦初开   殷素月趴在言域胸口, 仔细研究那块青色的小草芽胎记,连药都忘了上。   “言域,你身上的胎记竟然这么可爱,这小草芽以后还会不会长大呀?也许会长成棵小树苗。”   言域嘴角抽搐, 整个身体都僵硬的不行, 他忍了又忍,尽量将声音放平:“你还上药不上了?”   “哦, 对。”殷素月这才放开他,转头从木盒子里拿药过来敷。   “言域,你是不是冷?怎么一直在颤?”殷素月上药的时候明显感觉手下的皮肤轻颤,她在言域身上摸了摸, 结果颤的更厉害了。   “我不冷,你快些。”言域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殷素月完全没有领会言域的意思,不过她想起正事, 又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与言域闲聊。   “这风雨阁的阁主就是那天那个在船上的红衣姑娘吧?也是她将我们带出东岭岛的吧?”殷素月状似不经意的询问。   “她叫意朝凤。”言域道。   殷素月自然知道意朝凤是谁, 她想问的不是这个,于是她拐了个弯:“她长的可真好看啊。”   殷素月瞥了言域一眼,结果见他半天没反应, 只好又问:“你觉得她长的怎么样?”   “尚可。”言域声音平淡。   尚可?殷素月倒是今日才知道这反派的眼光如此之高。书中与女主不相上下的意朝凤,绝对算得上容颜绝美, 她还记得那时在海上,意朝凤迎风而立, 一身红裙似火, 连她这个见惯各种美女的人也忍不住惊叹。   这书中就没有长得丑的, 意朝凤还属于美人堆里拔尖的那种,不光长得美,身材简直让人羡慕的流鼻血。   现在言域说尚可,这得是什么眼神?不过她很快就明白过来,这样的问题不能问言域,应该是问除他以外的任何人。   言域根本就是个直男审美啊,他眼中估计就没有美丑之分,只分可利用的和不可利用的。   如此一想,殷素月放心了一半。言域暂时应该无心男女之情,他现在虽然十五岁了,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可是完全不用担心他会去悄悄喜欢谁。   这样一来,他对意朝凤没有那种心思,就只剩下利益交换了,事情就变得简单得多。   “言域,沈元夕呢?好久都没见过他了?”殷素月又不经意的询问另外一个人。   这下言域不像之前那样没反应,他瞥一眼殷素月,语气冷淡:“你很关心他?”   “当然啊,那时候在东岭岛的时候可没少照顾我,又热心又负责……”   殷素月话没说完,言域直接站起来,拿过一旁的衣服就往身上穿。   “哎哎,药还没敷好呢,怎么就穿衣服?”殷素月急忙站起来,要去制止言域。   “如果今天受伤的是沈元夕,你是不是也会这样照顾他?”言域盯着殷素月,眼中的情绪复杂。   殷素月不明白他忽然而起的怒气,只好道:“要是沈元夕受伤,而我恰好在旁边,肯定不会见死不救啊,但现在受了伤的不是你嘛。”   “我不需要。”言域冷冷说完一句,撇下她出去了。   殷素月:“……”   真是越来越搞不懂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复杂的心思了。前一刻还跟小绵羊似的任她摆布,下一刻就翻脸比翻书还快。   难不成还要我当知心姐姐去开导心事?一想到言域那嫌弃的样子,还是算了。   殷素月回到自己房中,歇息片刻,开始吃葡萄。   不大一会儿,竟听到隐约的琴声传来。   琴声和缓,悠扬悦耳。殷素月放下葡萄,出了门。这座湖心岛上住的只有她和言域,那么现在这琴声应该是言域在弹奏。   真是看不出来言域竟会这项技能。一般来说会弹琴书画这种技能的不都是男主和男二么。   不过实际来说,言域从前生在相府,平常的教导授课中肯定会有这一项。   养尊处优的世家公子,才艺技能样样不落,这要用来撩妹,真的很加分啊。   殷素月循着琴音一路走到山丘上的凤凰花树林里,放眼望去,简直一副赏心悦目的画卷。   墨衣少年席地而坐,长发散在身后,随意而自在,指尖琴音流泻若流水行云。湖面有风吹过,枝头的凤凰花摇曳,偶尔有几片花瓣坠落,轻盈落在他肩头。   红的花,黑的发,恰似一副恍然如梦的画。   这不就是二次元世界里的美少年么,唯美戳心,三次元,不可能的,不会有这样完美的存在。   穿书一趟,真是不虚此行有没有,想象中的完美少年就在眼前啊,狗生满足了。只可惜没有手机,要是能拍下来就好了,拿回去斗图绝对艳压群芳。   殷素月趴在一棵树的后面,一直盯着眼前唯美的画卷,心里在寻思着怎么样才能将眼前的美男弹琴图给留下来。   “你来这里做什么?”前方言域手按在琴弦上,停了下来。   殷素月见言域发现了她,连忙走过去,她在言域对面坐下,盯着言域放在膝头的那把古琴,好奇的不得了。   这是把七弦古琴,琴身古朴,她伸手在琴弦上拨几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言域,你弹的真好听。”   言域听了她的夸赞,目色稍缓,仍是高冷淡漠的神态。   殷素月的心思基本都被那把琴吸引走了,根本没在意言域的态度,她凑到言域身旁,伸手在那琴弦上来回拨动。   “你怎么弹的?教教我好不好?”殷素月试着拨了几次,都是断断续续的音节,根本连不成曲子,当然这也和她心中根本没有曲谱的概念有关。   言域根本不打算教她,可殷素月完全跟这把琴耗上了,一直拨个不停,断断续续的声响就像指甲刮在铁板上,让人心颤。   “你看好。”言域没有办法,只好重新弹了一小段曲子示范,殷素月趴在那里仔细盯着看,等到她再弹的时候完全都变了。   言域又试了几次,殷素月还是老样子,弹的刺耳朵。   无可奈何之下,言域只好握住她的手,手把手教起来。可就算如此,殷素月的五根手指毫无自己的意识,被牵引着乱弹一气,尤其是手指还特别短小,一个勾挑下来,七根弦都够不全。   言域有些恼怒:“你的手指太短了!”简直孺子不可教!   手指太短了?殷素月完全不能接受是这样的理由,她一把抓住言域的手,将自己的手掌贴上去比较。   “你的很……”长吗?   殷素月看着明显比她长了不少的手,心虚的闭了嘴。可转而她又被这只手吸引了目光。   骨节分明,白皙修长,手背上还能看到隐约的青筋,拇指上有不明显的轻茧,指甲干净扁圆,这真是一只完美的手啊。   “言域,你的手真好看。”殷素月忍不住赞叹。   谁知言域一下挣脱了她的钳制,收起琴就要起身。   “怎么这么匆忙,不弹了吗?”殷素月跟上言域,发现他走的特别快。   “言域,你是不是生气了?我没说什么呀,就说你的手好看……”殷素月还在后面喋喋不休,根本没发现言域走的匆忙,耳朵都红了一片。   回到阁楼,言域放下琴,想了想,便去温泉池里沐浴了。   殷素月自然不好跟过去,她此刻正在厨房里研究吃的。这青山水阁的厨房虽小,可样样东西都不差,除了可以存放的瓜果,还有许多蔬菜。   现在她的眼睛也好了,只要系统继续睡,她就可以得见光明,现在终于有闲暇来做一顿饭了。   她的手艺不好也不差,作为一个现代人,整天被各种美食轰炸,就是看也看会了。只是厨房里并没有肉类,不易于存放,再加上言域肯定认为她不会做饭。   于是,面对一堆蔬菜瓜果,殷素月忙活开了。   做饭这种事,主要是得看心情。精致猪猪女孩的一天肯定是要从一顿精致的食物开始的。   她将那些瓜果切好造型摆盘,然后就是包了翡翠饺子油炸烹煮不同类型,再就是清炒几个素菜,最后再煮一点清粥。   忙完这一切,她简直成就感爆棚,必须得找人点赞才能满足,要是能发微博朋友圈就好了。   她悄咪咪将所有的饭菜都端到言域住的那间阁楼的客厅,现在言域还在温泉池里,她趴在门后悄悄听了一会儿动静,言域约莫是在穿衣服,她赶紧退了出来。   想了想,她又退到阁楼外,伸出头去看屋内的动静,等到言域终于沐浴完出来,她状似随意的从外进来,声音淡定:   “言域,吃饭了。”   言域瞥她一眼,并未动作。殷素月走到桌旁坐下,去看言域,心中却激动的不行。   快来看看我做的饭,快来夸我,快给我点赞!   言域终于慢吞吞的走过来,他的头发还未干,散在身后,现在无需出门,他换了一身清雅的素衣常服,广袖宽袍,写意风流。   可这些殷素月完全注意不到,她好不容易做的饭,现在就等着言域来夸赞。   言域在看见一桌的饭菜时,确实惊讶不已,但很快,他就神情淡定,高冷的坐在那里。   这反应是不是太平淡了,殷素月坐不住了,干脆直截了当的问:“言域,你看看我做的菜怎么样?有没有很厉害?”   言域淡定的拿起筷子,十分优雅的夹起一只饺子,尝了尝,皱眉:“太咸了。” 第34章 梦遗   太咸了?殷素月十分怀疑, 她赶紧也拿起筷子去夹一只饺子送到嘴里,刚嚼一口, 赶紧吐出来,“啊!真的好咸啊。”   殷素月自顾自的唠叨:“我记得我就放了一次盐啊。噢,不对, 和面的时候也放了, 后面我也忘了放了几次……”   言域起身去给她倒了一杯水, 殷素月连忙喝了几口,又赶紧给言域推荐:“你尝尝这边的……”   最后的结果表明,所有的造型精致又漂亮, 但口感上总是差强人意。   殷素月将碗一推,“不吃了。”   好好的心情也没有了, 殷素月郁闷不已, 大口大口喝水, 却也没留意言域翘起的唇角,言域竟然十分好心情的将碗筷都收走。   殷素月以为他是去洗碗了, 谁知言域再进来的时候, 手里竟然端了两碗面过来。   “吃吧。”言域将面放在桌子上。   殷素月看着这碗面,青绿的蔬菜,金黄的煎蛋,诧异极了。   “这是你做的吗?”她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味道刚刚好, 不咸也不淡。   “言域, 你真的很厉害, 居然会做饭。”   殷素月张口就来的夸赞,根本就是随口表达感谢,顺手点赞的习惯,可是言域却有些脸红,但他仍是一副淡定自持的模样,波澜不惊道:“赶紧吃。”   一碗吃完,殷素月意犹未尽,刚开始她只是惊讶言域竟然会做饭,现在却是真的感觉味道不错,这样一个男孩子,不仅会弹琴这种风雅的技能,就是连烟火世俗也知道。   简直居家旅行必备。尤其长得也很好看,就算什么都不做,放在那里,也很赏心悦目啊。   殷素月忽然心思诡异,她状似不经意地询问:“言域,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猝不及防的一问,言域的手颤了一下,转而神色淡定的看着殷素月:“问这做什么?”   殷素月自有想法,只是现在不好表露,她为了确定心中所想,于是笑眯眯看着言域:“就是问一下嘛,你看你送我的衣服还有鞭子我都很喜欢,所以我也想什么时候送你一个礼物。”   “不用。”言域移开了视线。   殷素月见他有些固执,本想不再问了。可又觉得不如就问问,等确定心中的猜测,然后再送他一件什么东西,礼尚往来嘛。   “言域,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说嘛,就算你不需要我的礼物,那到时候我给你做一次饭,好不好?绝对不会再咸了。”   殷素月好声好气的哄劝,她的本意并非送什么礼物,只是突然冒出的想法,现在既然都问了,不如到时就真心的为他庆祝一下。   言域有些别扭,声音有些轻:“七月初七。”   “七月初七?”殷素月吃惊不已。   竟然不是天蝎座吗?!言域居然是巨蟹座!   这简直和想象的不一样。   要知道自从穿来之后,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想啥啥没有,可她也硬是习惯了。偶尔无聊就会自娱自乐,在脑中天马行空的八卦。   而言域,基本是她接触最多的人,这样爱憎分明的性格,又加上心机敏锐,高冷执着,自然将他归到天蝎座里,她方才问言域的生日,也就是想确认一下。   星座什么的,女孩子没事儿都会研究一下的。   现在这样一个反派大boss竟然是巨蟹座吗?有些不可思议。   不过就在刚刚,她还觉得言域会做饭,心思细腻,居家旅行必备。看来真的有一些巨蟹座的潜质啊。   那边言域在说了生辰日之后就见殷素月神色莫测,不知在想什么,实在忍不住问:“怎么了?”   殷素月这才回过神,自然不好和他说星座什么的。结果一回想言域刚才说的“七月七”,这不是情人节吗!竟然是这么好的日子!   “你的生辰竟然在七夕这天啊,真是个好日子。那我可要好好想想怎么为你庆祝了。”   殷素月向来心中也藏不住话,想到什么就说了,一般她那样说了就会去做,她既然说想好好为言域庆生,那必定是会好好准备一下。   可言域却别扭极了,他大约是真的从未见过说话如此直白的姑娘家,虽然心中隐约有些欣喜,可他正襟危坐,神情冷淡,“不必了。”   殷素月一眼看穿他的言不由衷,觉得言域别扭的样子有点可爱。   两人坐了半晌,言域忽然问她:“我不在的时候,是谁来了青山水阁?”   说起这,殷素月简直压不住怒火,可是她很快又平息情绪,温声道:“言域,这件事情就让我自己处理吧。”   .   翌日一早,殷素月就醒了,她从床上爬起来,穿了言域给她的新衣服,干净利落的裙子,袖口和领口都是红边,衬着白色的里衣,真是有一点男装的洒脱。然后她扒开枕头,下面是那根她爱不释手的鞭子。   她将那根鞭子系在腰间,红黑相间编织而成,和她身上的衣服十分搭配,尤其手柄那里垂下一串白铃兰玉石,行走间叮当作响。   她忍不住摸摸那铃兰花瓣,温凉清雅。   从穿来至今,只有这么一件东西真正属于她。殷素月忍不住摘下脖子里的那块粗糙的血玉,还有左手腕上的两只玉镯,叹了口气。   她不是多喜欢佩戴首饰的人,特别喜欢的除外。眼下身上的血玉和玉镯,都是这具身体本身就有的。   她也不好摘掉,原主还有个母亲在平凉郡。一想起这,简直头疼。   忽然想起一事,殷素月卷起袖口在身上到处查找,手上没有,胳膊也没有,她忍不住掀起衣服,肚子上也没有,最后她干脆将裙摆都卷起,一点点检查。   最终在左腿那里发现了一点与众不同。大腿外侧,有一道细微的疤痕,几乎看不见。   细长的一道,利器所划。   殷素月放下裙子,然后在屋内到处检查,每一个角落都找过了,也没发现她想找的东西,最后她出了阁楼,沿路查找。   最终在湖边的浅草丛里,发现一截木质的手柄。   这截木头原本是一把完整的匕首,言夏最初送给她的那把。那时候她睡得浑浑噩噩,满身酸疼,只当是自己舞剑弄丢了。   其实不然,屋内点的熏香异常,不知是什么,能让人精神狂躁。她应该是意图用那把匕首自杀,并且几乎就成功了。   可就如同刚穿来那时候一样,她的血液异常,可腐蚀刀剑。应该是她用匕首划开皮肤,还不及自残,流出来的血液腐蚀了那把匕首。   这情形真是诡异莫名,她本身身上诸多疑点暂且不提,现在是言夏竟然对她起了杀心。   诚然,言夏是言域的妹妹,可他们也并无兄妹感情。从前在东岭岛,言夏还算是开朗,偶尔也能与她说上几句,那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对自己有了这么深的怨恨?   殷素月眯了眯眼,抹了一把腰间系着的鞭子。如果她再敢来的话……   防人之心不可无,人心真是易变。   殷素月一路低头思索,忽然听到一点动静,原来她走到言域的房间门口了。言域正从屋内出来,手里似乎端了一个盆?   殷素月还不及看清,言域先看见她,结果言域跟吓了一跳似的转身就往屋里走,走的匆忙,差点绊倒了。   何事竟然如此失态?这可不像言域的作风,他又是悄悄做了什么怕被发现?   如此一想,殷素月毫不犹豫跟进去。言域似乎知道她在后面,脚步不停,急急往往卧房里走,   “言域,你在做什么呢?”殷素月快走几步,想看看言域手里是什么。   结果言域将手藏在身后,声音吞吞吐吐:“没……没什么……”   这是实在是太诡异了,言域何曾有过这样的时刻,他现在分明心虚的不行,可又强制镇定。   想了想,殷素月一下扑了上去,她的本意是抱住言域的胳膊,好看看他藏在身后的是什么,结果她一碰到言域,言域似乎受到了惊吓,连连后退。   结果退的太急,哐当一声,真的是一只盆掉在地上,只是那盆里……   不就是几件脏衣服么?   这有什么好躲藏的?殷素月纳闷极了,她弯腰去捡地上的衣裳,结果却被言域一把抢走。   “你是要洗衣服吗?怎么这般神秘?你会洗吗?要不我帮你洗?”殷素月声音和缓,仍是盯着言域手里的衣服。   “不……不用了。”言域慌慌张张的抓起衣服就往外跑。   “哎……言域,这还有一件……”言域走的匆忙,刚在掉在地上的还有一件,殷素月将地上那件衣服拾起来,结果,竟然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   她一下也有些窘迫,不知如何是好,这时言域又着急忙慌的冲进来,一把抢走那衣服,头也不回的跑出去了。   虽然她是个女孩子,可却是上过生理课的现代人。言域现在快十六岁这样子,看来真的是到了生理发育期了。   看他方才那着急忙慌的样子,又是紧张又是无措。只是殷素月也有些不好意思,她从前都只把言域当个小孩子,虽然她现在这身体并不大,可她真正是个成年人。只是和言域一起生活了许久,有时候都忘了自己本来是个大人,时不时喜欢和他吵几句。   虽然言域是这书中反派,有各种图谋,将来还会千方百计阻挠主角走上人生巅峰。但这都是她最初的印象,就是到现在她也是知道言域确实有所图谋。   不过真正相处下来,言域虽然有时候毒舌又暴躁,但他对自己并无坏心,甚至还很不错。除了最初那段时间打的不可开交,后来一起流放东岭岛,现在又一起被拘在青山水阁。   真可谓患难与共了。   他们之间也无利益上的纠葛,整日在一处倒是相处和谐,虽然总是吵架,但基本都是吵过就忘。   十五六岁的言域,容易炸毛,有时候还很骄傲,或者脾气暴躁。真的很像一个青春期的的弟弟啊。   现在这个弟弟有了生理困扰,难不成要她去开导?   不不不,且不说她现在这幅样子,就是成年人的模样,她也不好意思对一个男孩子讲这些。   可是她不讲,言域似乎一直备受困扰。   因为言域跑去湖边洗衣服,很久都没有回来,直到晚间吃饭的时候他回来了,可是一看见殷素月又刻意避开。   但这青山水阁就这么大,而且只有他们两个人。殷素月想了想,也许言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会慌张也很正常。   可是她自己也就是上过生理课,具体的也是不知道啊。但现在两个人气氛僵硬,前几天融洽的氛围也没有了。   本来殷素月就闲不下来,总喜欢和人说话,现在言域避开她,她简直憋不住了。   思来想去,她觉得有必要找个理由打破这尴尬的气氛,她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到隔壁,瞥了一眼正在整理床榻的言域,随意问道:   “言域,你有镜子吗?” 第35章 心仪的姑娘   言域一见是殷素月, 顿时有些不自在,他问:“你找镜子做什么?”   虽说找镜子是殷素月想打破僵硬气氛的理由, 可她确实需要镜子。从穿来至今,快两年了,她都还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模样。   从前和言域打架的时候, 言域总喊她丑八怪, 她虽黯然, 却也不怎么相信。自从系统睡着后,她的眼睛暂时没有问题,可也一直被各种事情缠身没有空闲, 现在终于想起来是时候看看自己到底长的是美是丑。   殷素月实话实说:“我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长得什么模样呢?我那屋里没看到镜子,你这里总有吧。”   “没有。”言域语气肯定。   殷素月有些不信, 镜子这种东西无论男女总是必须的东西, 言域却说没有。她本意是来开解言域青春期的烦恼, 这会儿却觉得照镜子比什么都重要。   于是,殷素月直接在言域卧房内到处察看, 所有的地方都找遍了, 根本没有。   言域脸色有些红,眼睁睁看着殷素月在榻上翻找,越发觉得身体躁动,昨晚混乱的梦境浮现,他转身就跑出了门。   “言域, 这里到处都没有镜子, 你是不是故意的?”殷素月见言域出了门, 跟出去质问。   言域一直走到湖边才冷静一些,结果殷素月随后就跟来了。   言域言不由衷地道:“你对着这湖水也能照。”   “什么?对着湖水?”殷素月直接在地上捡一块石头丢到水里,将平静的水面打破,这可真是蹩脚的借口 。   “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殷素月伸手戳了一下言域。   “你为何非要照镜子?”言域退开一步,和她保持距离。   “你见哪个女孩子不照镜子?何况我都还不知道自己什么模样。”   “不用照了,你长得丑。”言域语气促狭。   殷素月一听简直气坏了,上去一把掐住言域的胳膊拧了一把。“就你长得美么?还是你见不得我长得好看?我知道了,我肯定美的倾国倾城,你嫉妒!”   言域竟然不吭声了。   “哎,你怎么不说话了?难不成我还真的倾国倾城啊?”殷素月是不信的,她觉得自己应该不丑,虽然没有镜子,可每次洗脸摸也摸得差不多了。   这个年纪脸上还有些微的婴儿肥,眼睛是双眼皮,睫毛应该也很长,平时没事她都可以戳着玩,鼻梁尤其高挺,皮肤也很软很白,因为从手上就能看出来。   这是她平时自己摸出来的样子。   这样来看,怎么也算不上丑啊,言域说她丑的话基本不可信。她现在有些怀疑,总觉得言域似乎不想让她知道自己长什么模样。   她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只能归咎于言域的恶趣味,没事就爱打击她。   “你下次出去青山水阁,可记得带面镜子回来啊。”殷素月嘱咐,却发现言域站的离她老远,她这才想起来此的目的。   “言域,你昨晚是不是没睡好?你看你眼圈都黑了。”言域看起来精神不太好,眼睛下面一层青黑。   结果言域一听此话,顿时羞恼:“谁没睡好了?你乱说什么?”   这么明显的心虚又急于反驳,不是做了春梦是什么?   殷素月想了想,“我有时候也会做些乱七八糟的梦,但这都很正常啊,不用放在心上。”   “我说了我没有做梦!”   啧啧,这是被戳破心事了么。   “哎,言域,你是不是梦到哪个女孩子了?哈哈哈,不然你做什么这么心虚?”殷素月见他恼羞成怒的样子,心情大好,故意揶揄。   谁知言域唰的一下脸全红了,想张口解释,半天也说不出话。   “你是不是有心仪的姑娘了?长得美么?比意朝凤还好看吗?你们在哪儿认识的?话说咱们一直都在一起,我都没发现是谁,不会就是前几天刚认识的吧?”   殷素月见言域那样子,好奇的不得了,顿时八卦之心燃起,一句接一句地问。看起来言域好像真有喜欢的女孩子,难道就是前几天认识的吗,这也算是好事,只要那人不是意朝凤,不是女主,他喜欢谁都可以。   因为他若是被什么人分走了心思,就少一点筹谋算计。原书中言域一心复仇阻碍主角上位,根本没有他的感情线描写,因为对于反派boss而言,感情这种东西都是他人生的绊脚石。   殷素月越想越觉得这是件好事。若是改变原有的剧情,让言域的心思被转移,再将意朝凤和沈元夕凑成一对,这一下就解决掉三个障碍物。   言域被殷素月连番追问,措手不及,又是恼怒又是别扭,干脆不理她,抬脚就走,离她远远的。   殷素月跟上去,“别不好意啦,这有什么,你要真喜欢可一定不能错过啊。”最好死心塌地,再也无心权谋就再好不过了。   “你闭嘴。”言域忍无可忍。   殷素月如他所愿的闭了嘴,心中却在想,言域毕竟才十五六岁,刚刚萌发感情,不知道怎么处理也很正常,怀春的少年郎,真是又青涩又别扭,可爱的很。   殷素月心下思忖,言域不喜欢意朝凤,但也不能喜欢女主,除了这两个,别的都没关系。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得旁敲侧击问清楚,   “言域,既然你不想说,那我问你点别的,你最近可曾有岭南那边的消息?”   言域这才停下脚步,半晌,他问:“你可是想回家了?”   当然不是啊,殷素月随口胡诌:“也不是想家,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不是在乱葬岗么,那个时候我同我家少爷刚从岭南回来,岭南的陆家表妹还说几年后来京城。现在想想,如今大家天各一方,也不知最近怎么样了?”   所谓的岭南陆家表妹,自然是女主陆环水,同这具身体确实是表姐妹的关系。   殷素月说完就一直盯着言域,发现他听到“陆环水”这个名字也并无特别的神色,只听他道:“袁牧云如今在漠北。”   殷素月吃惊不小,她自然是知道男主袁牧云在漠北,并且拜一位隐世智者为师,正韬光养晦呢。   只是言域竟然知道这消息,那……   若是从前,言域知道,就意味着太子知道。但现在言域同如今的太子并不同心,彼此算计,他也许并不会将这消息告诉太子。只是言域肯定会用这消息做筹码,或者与太子,或者与意朝凤做些交易。   殷素月顿时有些紧张,若是言域现在就开始算计男主,那接下来她该怎么阻止?   她状似不经意地道:“我家少爷命途多舛,也不知怎么回事儿,总是有莫名其妙的人找上门,我母亲总是很记挂他,唉,真希望少爷平安顺遂,这样我母亲也少一点担忧。”   言域没有正面回答她,语气一转:“你很担心你家少爷?”   “嗯嗯,自然是担心的。不过我觉得最担心的应该是陆家表妹吧。”   言域瞥她一眼,眼神凉凉的,不知何意。不过殷素月紧跟着又道:“我这一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陆家表妹和我家少爷能够终成眷属。他们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一定要在一起啊,不然我死不瞑目……”   男女主若是不能在一起,任务完不成,可不就是要死了,眼睛可真是好不了了。   “小小年纪说什么死,你倒是有空关心别人!”言域皱眉。   殷素月叹一口气,悄悄观察言域神色,“也不知我家少爷现在安全不安全?”   见言域无甚反应,她又开始信口胡诌:“听我母亲说,我小的时候差点落水而亡,是少爷救的我,如此救命之恩,我真是无以为报……”   “怎么?你还想以身相许不成?”话没说完,就被言域打断,言域盯着她,声音清冷。   不是,这话你倒是接的顺畅,以身相许是什么鬼?别说男主对她根本没有救命之恩,就是有,也不能以身相许啊,还嫌穿书的任务不够艰难么。   “说什么呢?我家少爷和陆家表妹心心相印,我做什么去插一脚,坏人姻缘可是要遭报应的。”所有的女配男配都该退让啊。   “你能如此想就再好不过了。”言域声音平淡。   殷素月简直无语,不过她还是放缓声音问道:“言域,你知道我家少爷在漠北,那他现在可有危险?”   “并无。”   如此,殷素月才算放心了,男主目前是安全的,那么其他计划才好好一步步来。   于是她干脆趁热打铁,“言域,你说意朝凤和沈元夕看起来是不是特别适合?”   如今,她出不去这青山水阁,如果能说动言域去撮合,将那两个配成一对,一下就少了两个障碍,离成功又进一步。   言域听了此话,转头去看殷素月,跟不认识她了似的,“你脑子里天天都在想什么?”   “自然是把所有的人都配成一对啊”殷素月顺口就接上了。   说完了恨不得把舌头吞了,言域诡异的看着她,气氛安静极了。   “你还想把谁配成一对?”   那可就多了,而且还包括你。殷素月干脆装傻,笑嘻嘻道:“成双成对的不好么?”   言域并未回答,而是皱眉道:“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对这样的事知之甚多。”   糟了糟了,这是要露馅了。她作为一个现代人,说些情情爱爱成双配对的话,真是太正常不过了。   可现在她顶着这么个小姑娘身体,总是讨论这个,确实不妥。再一回想,她平时跟言域说话也几乎都没怎么刻意避讳。她都忘了注意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该是怎样的状态。   想了想,殷素月只好强硬解释:“我又不是世家小姐,我就一个奴婢,在平凉郡的时候,很多长辈都会说这些,我在一旁听得多了,自然知晓。”   言域皱了皱眉,并未说话,也不知他在想什么,对这话又信了几分。   殷素月也不好再说将意朝凤和沈元夕配对的事了,两人沉默片刻开始往回走。   晚间吃饭的时候,言域说他明日就要出去了。   殷素月隐约猜到言域是在做什么,似乎特别繁忙。如今她能安然无恙住在这青山水阁里,也多亏了言域带她回来。   言域既然与意朝凤达成某种交易,那他现在必定是在暗中筹谋,以期将来回去大启国。   殷素月心中焦急,可前天言域才说还需两年才能离开这里。   言域似乎有什么事急需出门,他吃饭的时候一直面色沉重,眉头紧皱,殷素月有些看不下去,只好对他说:“你量力而行吧,什么事都可以慢慢解决。”   他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初见还有些青涩,如今却是沉稳内敛许多,他一遭落难,从头再来,想必身上背负的东西太过沉重。   谁知言域腾一下站起来,直接将殷素月拉到隔壁他的房间,转头关上了门。   殷素月莫名其妙,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我不在的时候你都住在这里,这间房内没有窗,后门那里是温泉池。”言域慎重交代。   “这是为什么啊?”她自己那间房子住的好好的,言域这间屋子很大,就是太空了。   “有人趁我不在来了这青山水阁,对你不利。我本打算查清楚再走,只是现在事情紧急,明早就要离开。我会将你需要的东西都拿过来,临走的时候把门锁死,你等我回来。”言语解释。   殷素月:“……”   不是,把门锁死?这是什么操作啊!   “言域,你是打算把我关起来吗?”   “是的。”   殷素月:“……”   “不,言域,我不愿意。”殷素月态度十分明确。   言域仍是固执己见,殷素月有些生气,“一开始拘在相府里没有自由,后来又去了东岭岛,如今困在青山水阁,可现在你还要把我关在这样一间房子里不知几天,那往后呢?你要把我关哪里去?”   “可这里也不安全了。”   “其实在哪里都算不上安全。我是个人,不是什么宠物,随便关起来。这都先不说,我根本不怕有人来加害我,第一次算我大意,但我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这件事我也会自己解决。”   “不行。”言域一口否决。   两人僵持不下,谁都不愿退缩,殷素月肯定是死活不愿被关起来,这也太憋屈了,何况她还专门计划好了要等言夏再来,然后好好教训她一番。   言域执意想将她关在房子里,殷素月一怒之下往外走:“今天就是淹死,我也要离开这青山水阁。”   “不许出去!”言域一把将她拉进来,关上了门。   “言域,你是不是想打架?”殷素月气的不行,直接反手就是一拳,然后要把言域推开。   言域直接将她双手握在一起,伸手一勾,就将她抱起来丢到床上,殷素月还不及爬起来,言域直接抽走了她系在腰间的鞭子,三两下竟然给她绑起来了。   “言域,你快给我解开!”殷素月怒火升腾,除此之外还有一阵莫名的羞耻,言域的力气似乎变大了许多,可他也还是个半大少年,就这样被他捆绑起来丢床上,实在是太羞耻了。   言域无动于衷,直接转过了身。   “言域,你这个丧心病狂的混蛋!你还有没有良心了?我真是讨厌死你了,我不要被关在这里,你今天胆敢把我关起来,总有一天我一定不会放过你!我当初宁愿去雨阁,也不要和你在一起……”   身后殷素月还在咒骂不休,言域神情隐忍,垂在袖间的五指握紧了又松开,始终都没有转过身。   殷素月眼见怎么骂都没有效果,这才开始心慌,万一言域真的走了,她要怎么办?难道真被关起来吗?   她开始大力挣扎,又气又急,挣的手腕都破了皮,她仍是不愿放弃。   终于,言域叹了一口气,走过来准备给她解开绳索。   殷素月猛一看见言域伸过来手,一气之下咬了上去,言域站在那里没有动,直到手背泛出血痕,殷素月才松口。   “我带你出去。”言域解开了绳索。 第36章 言域哥哥(加更)   所以呢, 现在这是在做什么?   殷素月坐在床上,看着言域找来一件她从前穿的红裙子, 然后开始撕烂。   “穿上。”言域把那件撕的没剩多少布料的红裙子递给她。   殷素月接过红裙子抖了抖,裙摆快撕没了,袖子直接没有。他倒是会撕, 再来一下可就成比基尼了。   “你确定我穿这个?”殷素月完全理解不能。   “快去换。”   “不是, 穿这个, 我是没关系,只是,我觉得有点冷啊。”殷素月直皱眉, 这光胳膊光腿,外面更深露重, 穿的太凉快了吧。   “不用穿太久。”   殷素月一头雾水不知言域作何打算, 只好先去换衣服了。   这青山水阁里没有镜子, 殷素月在隔壁她屋内换好衣服,整个身体都凉飕飕的。不过言域已经答应带她离开这里。   她换好了衣服没有马上出去, 而是在琢磨接下来的事。   现在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可以离开的机会。   意朝凤的这间风雨阁应该是在青阳郡北部的半山腰上, 这根本不是什么好地方,对外名义上就是江湖组织,豪侠山庄。其实它就是一个培养各种细作的地方,凡是进来的人,肯定是要付出点什么才能出去。   如今她进来了却什么都没做, 诚然, 是言域的帮忙, 可她也依然又困在青山水阁里出不去。   现在有出去的机会,是不是就不必再回来了……   现在想来,身边接触过的主要是反派言域,见到的配角倒是很多,可却没有深入了解的机会,而男女主如今离她又是万里之遥,剧情停滞不前,一点进展也没有。   继续留在这里,无异于坐以待毙,唯一的好处就是时刻了解言域的动向。一想起这,简直头疼。   穿成这么个没有剧情线可走的十八线女配,出场一下就死了,和所有的人联系都不紧密,怎么才能完成任务呢?唯一亲密些的就算言域了,可眼下大家都还身不由已。   殷素月甚至都期待言域快些长大,作妖作死都好,只要走出这里。至少跟着他,可以慢慢实施她的计划。   她思来想去也没有一个结果,到底是离开这里还是跟着言域,只能先出去再说。   殷素月磨蹭许久,言域来找她了。   言域从外进来,猛然看见殷素月身上那几乎衣不蔽体的布料,赶紧转了身。殷素月看见他,拉拉身上的布片,   “言域,我真的感觉冷,你看,这实在太短了。”   “那……那就再穿一件吧……”言域有些语无伦次。   “我到底穿什么呀?这和穿衣有什么关系?这大晚上的,穿这么点,真的冷啊。”殷素月满腹狐疑,在房中晃来晃去。   言域实在受不了她在眼前晃,直接脱掉身上外袍给她,“穿上这个。”   “你的衣服还挺暖和的嘛。”殷素月一边穿一边评价。   言域见她穿好衣服这才转过身,随手递给她一个盒子,“这里面是伤药,你抹一下手腕。”   殷素月接过来,打开盖子,抹一点之前被鞭子勒破皮的手腕上,“你的手背伸过来,也一块儿上药吧。”   言域还不及反应,直接被殷素月拉过手,然后在他手背上涂抹起来。   “唉!你说这都叫什么事儿啊,你早些答应带我出去不就好了么,做什么非要把我锁在屋里,这下好了,非得吵架打架,咱俩的手都受伤了……”殷素月一边给言域的手背上药,一边唠叨不停。   言域被抓住手一开始还有些不自在,可是看见殷素月跟个老妈子似的一刻也不停,忍不住弯弯唇角,真不知道她天天怎么有那么多话要说。   上好了药,殷素月跟着言域去湖边水榭那里,芦苇从里停了一只小船,两人上了船,言域撑起长篙,将船往湖边划去。   终于从湖心岛出来,殷素月上了岸,居然有种挣脱牢笼的感觉。   “一会儿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要多问,跟着我就可以。”言域仔细交代,半晌,又吞吞吐吐地说:“我若有什么冒犯之举,先……先在这里跟你说抱歉……”   这句话他说的无比艰难,似乎难以启齿。殷素月看他那样子,有些好笑,她凑到言域身旁,揶揄道:“你打算对我做什么?我可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   眼见言域耳朵红了一片,殷素月就更是起了坏心眼,她瞪着言域,两手紧紧抓住身上的外袍,故作惊慌地道:“你可是有了心仪之人,难道还要对别的人做冒犯的事吗?这可不行,三心二意,你的心上人会伤心的。”   言域的脸唰的红了,等反应过来殷素月的戏谑之语,顿时恼怒。   殷素月还在心中盘算歪点子,忽然身体腾空,她措手不及,着急忙慌中一把抱住了言域的脖子。   可是……这么个姿势?   她坐在言域胳膊上,言域一手托住她,一手扶住她的腰……   这不是当爹的抱女儿的姿势吗?!   言域脸色铁青,殷素月尴尬莫名,气氛一时诡异。   隔了半晌,殷素月才开始挣扎,“你这是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你不是说你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吗。”言域根本不理会她的挣扎,抱着她往前走。   不是,我这身体是没长大的小姑娘,可我内心住了个大人啊,就这样被你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子抱起来,算什么事儿,真是夭寿了。   “你快放我下来,或者背着我也行。”殷素月一定要下来,她活了这么些年,也没被这样抱起来过,实在太羞耻了。   言域不理她,闷头往前走,殷素月有些生气,去拉他的头发,“你听到没有啊?”   她见言域没反应,又是揪他的耳朵,又是挠他的脖子,一刻也不停。   忽然身体的高度降了下来,可身体还是腾空,言域直接将她打横抱在怀里。   殷素月:“……”   “言域,你就把我当一条咸鱼吧,就这么着了吧……”殷素月心灰欲死,干脆闭上了眼睛。   忽然她感觉腿部有点凉,言域将她身上的外袍往上拉了拉,直接盖住了她的脸。   “你要做什么?”殷素月瞬间睁开眼睛就要拉开盖住脸部的衣袍。   “别动。你老实一会儿。”言域温声制止,可又觉得没什么效果,直接冷声威胁:“你再动我不带你出去了。”   这话果然有用,殷素月立刻安静下来,老老实实任他抱着,一动也不动。   不知走了多久,在一路的安静之后,终于听到吵闹的喧嚣之声。   殷素月悄悄将盖在头上的衣袍掀开一个角,竟然看见的是灯火辉煌的楼阁,言域抱着她往二楼走,一路都是衣香鬓影的男女穿梭,大部分是认识言域的。   她虽看不见言域的表情,但从那些与他打招呼的人恭敬的语气可以判断,言域的脸上又是那种冷漠之极的神色,通俗来说,就是一个高冷的面瘫。   那些人都喊他“言阁主。”神色恭敬的打过招呼就离开。   偶尔也有几道女声传来,酥媚入骨,还有胆大的嬉笑出声:“原来言阁主喜欢这样的小嫩/雏,我竟以为他不好女色呢。”   “可不是,我最开始还以为他和意阁主是一对呢。”   殷素月满头黑线,差点吐血,原来,竟是做得这样的打算。她伸手在言域的腰上掐一把,言域顿时身体轻颤,他手上用力抱了一把殷素月,声音冷漠:“放肆。”   然后那边的玩笑之语顿时没声了。   “公子。”有声音由远及近。   殷素月悄悄看去,发现来人竟是许久不见的沈元夕,此时他一身蓝衣,身后背着一把长弓,急急从外走进来。   “公子,我听闻你在雨阁,这才赶过来,荣安郡有消息。”沈元夕说罢,从怀中拿出一封密信交给言域。   言域腾出一只手接过密信,声音凝重:“我们现在就走。”   但显然沈元夕愣在原地,看着言域怀中抱着一个人,发丝散乱,看不见脸,垂下的一只胳膊一看还未长成,这……   “看中一个喜欢的,一并带走。”言域声音刻板。   沈元夕简直难以置信,成日勤恳忙碌的公子竟然有心带个姑娘。可他还是不得不提醒,“雨阁的人无意阁主令带不出去。”   “不用管她,我只是带出去玩几天,过几日就还回来。”言域的声音响在头顶,殷素月心里简直无力吐槽。   沈元夕虽然诧异言域怎么忽然流连美色,可又想许是别有打算,便不再多问。   都变了,这一个个的都变了。   沈元夕也不再是那个热心温暖的少年了,自从东岭岛的居民全部被屠戮,他被迫离家,不得不接受家破人亡的残酷现实。如今他跟着言域,整个人如一把尚未出鞘的剑,就是站在那里,浑身也是冷冽的气质。   而言域,更是一言难尽,她昨日还在为言域青春期的生理问题担忧,怕他处理不好胡思乱想,觉得他简直单纯极了,虽然别的方面他都成熟稳重,可这件事上,真是一个青涩的毛头小伙子。   可现在,听听他嘴里吐出来的那些话,哪里还有一点纯情少年的青涩,简直就是风月场上的老手常客,说起场面话那真是一套一套的。   这男人呐,说起花言巧语就是生来的天赋。瞧瞧言域,脸不红心不跳,小小年纪就这样流连花丛,长大了还得了。   “哥哥这抱的是哪个妹妹?”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后传来,殷素月循着衣角的缝隙看去,是言夏!   果然,言夏说的都是谎话!她根本不在风阁,而是在这间培养美人儿细作的雨阁。言域这个人,除了芸姨,别的有些亲缘的人他皆不在意。故而言秋和言夏虽然昔日是相府小姐,一朝落难浮世飘零,全都身不由己,只能被带到这里。   一想到她差点害死了自己,殷素月几乎就想抽出鞭子揍她一顿,这姑娘小小年纪,心眼也太坏了,亏得从前她们在东岭岛住在一处。真是看不出来,前一刻还和你姐妹相称,背地里就使些阴谋诡计。   “言夏,是我。”殷素月一把扯掉头上盖住的衣袍,拉住言域的衣襟直起了腰。   “阿月!”言夏失声叫道,转而看见殷素月戏谑的眼神,脸色有些苍白。   这边言域措手不及还待给她盖回去,殷素月将衣袍拉到腿上,抱怨道:“我的腿凉冰冰的真的好冷……”   同样呆若木鸡的还有站在一旁的沈元夕,他也好久没见殷素月,忽然这样子见面,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殷素月盯着言夏那苍白的脸色,忽然想刺激她一下。言夏想杀她无非是心中愤恨不甘,她和言秋才是言域的亲妹妹,可言域却不管她们死活,反而把殷素月带去了青山水阁。可言夏就算心有不平,她该质问的是她的亲哥哥为什么不管她们,而不是把这怨恨发泄到她身上啊。   反正这次离开以后也和言夏没什么交集了,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临走之前必须得给她点教训。   她在心中酝酿半天情绪,忽然伸手抱住了言域的脖子,她强迫自己的声音委屈又无辜:“言域哥哥,我的腿疼,实在是走不动了,你可得一直抱着我。”   这话说完,她自己先起一身鸡皮疙瘩,转而就感觉言域浑身僵硬,跟被雷劈了似的,半天反应不过来。   她见言域没反应,抱住他脖子的手轻轻游移,然后悄悄在言域耳垂上掐一把:“你不管我了吗?”   真是弱小可怜又无辜。   言域低头盯着她,眼神莫测,一把拉过她的手拽在手心:“当然管。”那语气只有殷素月才能听懂的咬牙切齿。   言夏仍是站在那里,面色含笑,仿佛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哥哥把别的姑娘当妹妹。啧啧,心理素质不错么。   殷素月转而换了一副面孔,满脸热情,仿佛见了老朋友一般,对言夏道:“言夏,你第二次送我的那把防身匕首,我没有弄丢,还好好的保存着呢,等哪天我一定也送你个什么礼物,才能表达这份感激啊。”   “不……不用了……”言夏终于笑容僵住。   可言域却忽然盯住她,眼神冷漠无情,看的言夏一阵哆嗦。她见言域他们似乎要外出,硬着头皮告辞,急匆匆的走了。   殷素月这才放开言域的脖子,看见一旁呆若木鸡的沈元夕,笑着打招呼:“沈元夕,好久不见,你还好么?”   沈元夕半天才道:“还……还好。”   结果殷素月却感觉言域捏了她一把,“你做什么?别掐我!”她说的振振有词,已经忘了就在刚才她掐了言域好几把。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言域声音还是有些阴沉。   一开始殷素月没明白,片刻才想起言域说的是言夏,她叹一口气:“她终究是你妹妹,你多少照顾她们一些。她心里不平我都理解,这一次就算了,下次再敢算计我,就算是你妹妹,我也绝不手软。”   言域神色复杂,目光沉沉,不知在想什么。   几人往外走,言域又将衣袍扯上来盖住她的头,殷素月扒开一条缝,故意懵懂地问他:“言域,什么是小嫩/雏?”   沈元夕咳嗽一声,快走几步,拉开了距离。   言域脚步踉跄一下,差点没抱稳,转而他神色淡定,一本正经地解释:“就是小辣椒的意思。”   哈哈哈哈,殷素月心中狂笑不止,言域居然会这样解释。   “真的吗?”你确定?   “真的。”言域面不改色。   真的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言域! 第37章 镜中人   耳边都是人声喧嚣, 如今是夜晚,灯火通明, 雨阁里的人也并非在玩乐,只是殷素月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被言域抱着带出了门。   城北的半山腰上, 一排黑衣侍卫无声伫立在风雨阁之外, 见言域出来, 皆整齐跨上骏马,等待出行。   沈元夕牵来一匹马,言域带上殷素月, 一行人于静夜里疾驰。   皓月千里,山间偶尔一声虫鸣, 更显空旷寂静。殷素月拉紧了身上外袍, 迎面是旷野清凉的山风。   纵然她向来跳脱的性子, 在此刻也静默下来,黑夜里只有马蹄踏在野地里的跫音, 紧张而激烈。   这些侍卫走的皆是僻静的荒野, 约莫半个时辰,月色下隐约看见远处整齐矗立的城郭,山路上有道明显的分岔路口,那些侍卫只停下片刻,等言域带上殷素月一骑绝尘消失在西边的岔路, 便又跟着沈元夕向东而去。   两人在寂静的上路上疾驰, 不要片刻, 转过一片树林,就看见前方巍峨紧闭的城门,城门上还与值夜的侍卫,言域拿出一块金色的令牌递过去,侍卫放行,两人进入城中。   临近子时,城中百姓皆睡眠正酣,言域放缓了速度,仍是在城内奔驰。靠近主城,可见看见依稀灯火明亮,沿街建筑鳞次栉比,虽是黑夜,却也能看出此间在白日的繁华喧嚣。   这是殷素月真正意义上第一次走进城中,只是这样的黑夜却也没什么可以细细观望的地方。   主城的正中央,一座恢弘殿宇分外奢华气派,灯火通明,同别处的建筑明显区分开来,这座府邸整个外墙都是金色的,在围墙四处通明的灯火映照下竟闪着金光。别处的建筑或青黑、或砖红,只有这处明显与众不同。   此刻那处府邸大门敞开,数不清的小厮侍卫忙出忙进,每两个人抬一只大箱子,一箱箱往府内搬。   而停在府邸大门外的还有一驾马车,帘幕低垂,马车旁边皆有侍从丫鬟随侍在侧。府邸大门的搬运仍在继续。   忽然有人“哎呦”一声,原来是抬箱子的过程忘了看路,差点绊倒,险些摔了箱子。   “小心些!都说了这是本王的珍宝!一个个的没长耳朵吗?摔坏了还指望你给我赔回来吗?”   忽然一道清朗的呵斥从那马车中传来,正在抬箱子的侍从战战兢兢。   结果又一声轻笑重马车中传来:“王爷,要不还是先进去吧,都到家了,一直坐在这里怪累人的。”   “不行!我要看着这珍宝先进去,不然我不放心!”   “可是,似乎有人来了。”   马车的帘子被掀起,殷素月终于看清了那车中的两人,一个是紫衣明艳的少女,脸上笑意盈盈,而另一个……   那分明是一锭黄灿灿的金元宝!   金色的靴子,金色的袍子,金色的发冠,更夸张的是身上还挂满了各种金灿灿的配饰。   那是一个和言域差不多大的少年,长得一副好相貌,眉目俊朗,脸颊白嫩嫩还有些婴儿肥,自带三分稚气,活像一颗汤圆掉进了元宝堆。   此时那少年看见言域,立刻从马车里下来,手里还握着把金灿灿的小扇子,眉开眼笑:“言域,你怎么来了?”   言域带殷素月从马上下来,对那少年客气的施了一礼,“临川,我有事相求。”   那少年眉目一挑,似乎十分惊讶,“噢?你会有什么事求我?”转而看见言域身旁的殷素月,笑嘻嘻的走过来:“这个小妹妹长得可真讨人喜欢,少见的漂亮,不会是送我的吧?”   言域眉头紧皱,直接将殷素月拉到身后,淡声道:“真有事。”   那少年收了扇子,玩笑开过便罢 ,忽然神秘一笑,看一眼殷素月,“不会是她吧?”   言域忽然有些犹豫,可是将殷素月带在身边也不合适,只有这里尚且安全。   那少年展颜一笑:“没问题。不过……”   “你说。”言域直接断了他卖关子的话。   “我听说大启国岭南一带盛产一种琉璃茶,色香口感绝佳,只是……”   “可以。”言域直接答应。   “哈哈哈,够爽快,行,你将她留下,想住多久都没问题。”转头朝后吩咐:“兰雅,你先进去给她安排住的地方。”   那紫衣少女应声进去了。   “怎么样?咱们许久不见,进去喝一杯?”那少年将扇子在手中轻敲,颇有闲情。   “不了,改日。”言域婉拒,他确实事务缠身。   言域就在这府邸门口,并未进去,他嘱咐殷素月:“你暂时在这里住几天,等我回来接你。”   从离开风雨阁,两人骑马走过荒野山林,直到进入城中,到此刻。殷素月一改往日嬉闹心态,破天荒的憋住了话。   现在她心中几乎有一万句话要说,可最终她却说了一句:“言域,你什么时候来啊?”   言域愣了一瞬,似乎没想到殷素月会如此问,她从来都是万事不上心,在哪里都只顾稀奇,要不就是伶牙俐齿喋喋不休,从未有过这样安静的时刻,现在她脸上有些茫然,言域心头一软,温声安慰:“别怕,我很快就回来,这里是西泉王府,很安全的。”   “那……那你小心一些啊。” 殷素月下意识道。   “嗯,放心。”言域忍不住在她头上摸一下,然后翻身上马,看了一眼殷素月,策马离去。   殷素月站在王府门口,一直盯着言域的背影消失在街角,仍有些怔楞。虽然她一直心心念念要出来,脑中还有各种计划想实施,可是这样忽然的分开,让她有一丝茫然。   从穿来至今,她几乎都是同言域在一起,最开始的彼此厌憎到后来的和睦相处。言域这个人已经不是片面的书中反派人物。   他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少年,虽然有缺点,虽然有时候让人跳脚,可他是她最熟悉的人了。现在这个熟悉的人走了,她连说话都没什么欲/望了。   这些时日以来,她约莫是明白,穿书的任务看起来简单,但真做起来根本没那么容易,更奇葩的是,她几乎见全了这书中的男配和女配,独独见不到主角。   如果按照原有的剧情线,那真是还有很长的时间。如此一想,她倒是不再急于做任务。刚来的时候,她心思急切,简直恨不得三两天就把任务完成,然后早看美男早回家。   现在看来,急不得。   “这个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言域都走了这么久了,你还站着不动,是不是舍不得他?”   忽然头上被敲一下,那金灿灿的少年拿着小扇子,拍了拍殷素月的头。   因苏悦连忙捂住脑袋,退开一步,“意临川。”   那少年一愣,转而朗声大笑:“本王是问你的名字,你倒是机灵,居然喊本王的名字。”   果然是个脾气好的二货啊!殷素月在心中喟叹,不动声色的打量眼前这金光闪闪的少年,越发确定,这样一个人后来也跟屁虫似的围着女主打转,八成是因为跟风,别人喜欢的,那一定是好东西,所以他也要去喜欢。   “言域对你很上心么,本王认识他这么长时间,他还是第一次求人呢。说吧,你叫什么名字? ”意临川拿着小扇子虚扇两下,抬起的胳膊带动身上的金配饰叮当作响。   “我要是不说,你是不是不让我进去了?”殷素月瞥一眼门口那里,搬箱子的侍卫还没完工,这意临川出门一趟,简直劳民伤财。   那少年笑嘻嘻道:“西泉王府里可没有无名之人,你若不说,本王就不让你进去。”   “岭南的琉璃茶你别想要了。”   “你真是个机灵鬼,走吧,跟本王进去。”意临川率先一步,殷素月跟了上去。   进了王府的大门,迎面而来的一片灿烂。虽然已近子夜,可王府内灯火通明,在灯火的映照下,可以看见府内的廊柱、阁楼的檐角、墙上镶的景窗,甚至院中一口用来养鱼的大水缸,全部都是金色的!   一片金光灿灿,闪瞎狗眼!   殷素月沿路打量观望,意临川摇着小扇子神色自得。   “王爷,客房收拾好了。”不远处,先前那个紫衣少女去而复来,仍是笑意盈盈。她看见殷素月,问道:“这个小妹妹要去看看吗?”   “我叫殷素月。”别再喊她小姑娘、小妹妹、小丫头了!   “你不告诉本王,却告诉兰雅,这是什么道理?”意临川笑着问她。   “这个姐姐长得美。”   “哈哈哈,有眼光!兰雅是本王这府里长得最美的姑娘,不过嘛……”意临川语气一转。   “不过现在又来了个仙女似的小妹妹,兰雅可不敢以最美自居了。”那紫衣少女接过意临川的话,对殷素月眨眨眼睛,俏皮又活泼。   果然,二货都是跟二货玩得来!这二货王爷整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没有一点王公贵族的身份架子,和身旁的婢女说话也是随意自在得很。   这和他的姐姐意朝凤,简直天壤之别。   男主匆忙一面,男二惊鸿一瞥,男三意外之遇,如今还剩这最后一个男四,金灿灿的站在她面前,果然,压轴出场的,有惊喜。   殷素月跟随那侍女兰雅,走过一路金光闪闪的建筑,终于来到客房。   门一推开,品味还是一如既往的财大气粗。   “怎么样?这间房子还满意吧?”意临川也跟了进来,神色之间都是得意。   殷素月在房中看了一圈,很快,就被一样东西吸引,她走了过去。   那是一面巨大的落地镜,此刻那镜中映照出一个人,个子不高,容颜如画的少女。   那张脸是陌生的惊人的美,不冷清、不娇艳、眉宇间自带三分英气,大气开阔。脸颊还有不明显的婴儿肥,肤色是健康的白里透红。   不是弱质芊芊,也不似花朵娇嫩,整个人都透着一种蓬勃生长的活力。   乍然看去,却有种惊鸿一瞥的熟悉感。   殷素月盯着镜子中的人,实在想不起曾在哪里见过这样一张脸。   这不是她本来的样子,这是她第一次知道自己究竟长得什么模样。这个样子完全超乎预料,明明是没有剧情可走出场就死的女配,为什么会有这样美的明显的容貌。   诚然,这书就没有长得丑的,她也一直都认为自己不丑,可真的看见,除了怔楞就是惊讶。   她伸手摸摸自己的脸,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这张脸上她最喜欢的就是那一双眼睛,灵动活泼,意气飞扬。   不知怎么她脑海中竟浮现出一双不含情的桃花眼,那也是一双好看的眼睛,目若桃花,眼尾微挑,却是气质冷冽。那是言域的眼睛。   她身上穿的还是言域的衣服,有点长,衣摆快拖到地上。   殷素月忽然有些想笑,要是言域在这里,非要和和他吵一架,说什么丑八怪,本来就是小仙女,他就是嫉妒! 第38章 人偶娃娃   “怎么样?本王的这面镜子漂亮吧?”那边意临川看见殷素月一直站在镜子那里发呆, 颇为神气的打开扇子。   而侍女兰雅适时接过他的话,赶紧给殷素月介绍:“这镜子周围一共镶了九百四十八颗东珠, 这些东珠是我们小郡主出海,南夷之地的族长供奉的。我们王爷生辰的时候,郡主作为贺礼送来的。”   意临川越发自得, 兰雅更是不停歇, 继续道:“这镜面是我们王爷走遍名山大川, 在九云山上意外得到的,回来又请的我们西泉郡最好的工匠师傅打磨而成的。”   殷素月终于从镜子中回过神,耳边就是兰雅如数家珍般的给她介绍这镜子的由来。   她满头黑线, 从看见那金光闪闪的少年,她就知道这是男四, 更知道这完全是个游手好闲的收集癖, 作为一个王爷, 整日无所事事,到处搜罗珍宝。而他的姐姐意朝凤活的却像个男人, 作为永昌国的小公主, 她比一般的皇子亲王权力还要大。   一个是女二,一个是男四。意朝凤除了雷厉风行的行事手段,性格也是爱憎分明,她虽然所图甚大,但自从遇上男主就几乎为情所困, 一直在同女主争抢男主的路上越走越远。   而男四意临川, 显然就不一样, 他是个喜欢收集各种绝版之物的家伙,某一日偶遇女主,觉得此等惊为天人的姑娘,那必须得收藏起来。再加上别的男人都喜欢,那就更说明这姑娘有收藏的价值。   比起他的姐姐,这个男四完全不算威胁。怎么也排到第四号了,无论如何轮不到他,所以殷素月将意临川列在安全人物的行列。   “这镜子真是绝无仅有,闻所未闻。”殷素月摸摸那镜子上镶的东珠,感叹。   这下意临川满意了,兰雅又给殷素月介绍几样这屋内的珍宝,意临川这才吩咐兰雅安排殷素月沐浴歇息。   兰雅送来了一摞新衣,“这是我的衣服,但都还是新的,今日匆忙,你先穿我的,明日我再安排人去做。”   鬼使神差地,殷素月说了一句:“那我先不换了,我就穿我身上这件。”   兰雅笑着答应,忍不住玩笑:“你是不是舍不得今天送你来的那位公子?”   “谁舍不得了?”殷素月摸摸身上言域的衣服,“我就是喜欢这颜色。”   兰雅神秘兮兮的道:“那我明天给你做件一模一样的来。”   殷素月哑然,这个侍女简直伶牙俐齿嘛,瞧她那意味深长的眼神,殷素月只得道:“那好吧。”   兰雅又和她仔细交代:“王府里很自在,你想去哪儿都可以,就一点,一定要处处小心,不要打碎了王爷的珍宝。”   “嗯,我记下了。”殷素月点头答应,兰雅又给她铺好床才离去。   翌日,殷素月起个大早,这才好好参观这过于奢华的王府,意临川还未成亲,因此这府中的主人只有他一个,不过各色貌美的侍女倒是不少,不光如此,他这府邸中的侍卫小厮也都比别处俊俏。   无论男女,人人衣衫齐整,行止讲究,令人赏心悦目。   府中亭台楼阁、花木山石,每一处都精致雕琢。一大早她便看见各色丫鬟侍女成排,约莫有二十多人,人人忙绿,手中或者端盆,或者托盘,或者拿着各色名目繁多的金光闪闪的配饰,整齐划一的往王府正堂而去。   她好奇的跟过去看,才知道是意临川起床了。起床先更衣沐浴,随后就是穿衣束发,佩戴饰品,一套流程下来天已大亮,然后再开始早膳,又是一套精致讲究的流程。   殷素月的早饭是跟着那些侍女一起吃的,兰雅来喊她的时候,她已经跑去厨房先吃饱了,然后围观那些侍女一整套的服务流程。   这活的也太精致了,虽说意临川是永昌国的西泉亲王,衣食住行自然是要讲究一些,可这繁琐的程序下来,简直让人眼花缭乱,且不说这一大早做饭的人费尽心思,就是吃饭的人也会累吧。   这还能不能愉快麻利的吃个早饭了。   难道王公贵族都这般讲究,可是也不对啊,她虽没见过几个世家贵族子弟,可言域就是啊。最早在相府的时候,她知道言域喜欢华服美食,尤其有洁癖。但是后来,渐渐也没了,她从没见过言域这般折腾,尤其言域还会做饭呢。   一直到日上三竿,天光大亮,精致男孩意临川才用完早膳,闪亮登场了。   他满面春风,看起来神采飞扬,侍女兰雅跟在他身后,看见殷素月,笑盈盈道:“小月,今天王爷要带我们出门,你快去准备一下。”   “我没什么要准备的啊。”殷素月穿的还是昨日言域的那身衣裳。   “你去换件衣服,咱们马上就走。”兰雅十分兴奋,干脆拉上殷素月急急往客房里走。   “王爷说今天咱们去城南的异宝斋,那里来了新的匠人师傅,做出来的东西都是绝版独家,所以,要趁早过去,去的晚了,只怕买不到。”兰雅眼中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手上不停,去妆镜台那里拿来一套早就准备好的衣服。   可这款式……颜色……   这也太一言难尽了,一整套金灿灿的黄。   “你昨晚不是说给我做套和我身上这件一模一样的吗?”殷素月扯着身上的衣服给兰雅看,她昨晚才说的。   “你身上的哪有这件好看,何况这是王爷的意思。”兰雅抖开了那件闪亮的金裙子,整个裙面都闪着光,裙摆坠有无数可以反光的亮片,搭配这一套裙子的还有一整套的金首饰。   “那为什么你穿的是紫色?”殷素月纳闷,要是意临川喜欢金色,那兰雅从昨日道现在穿的都是紫衣。   “这你就不明白了,王爷说,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的颜色,比如说他就适合金色……”   兰雅还在那里吹爆她家王爷,殷素月的内心简直恶龙咆哮,你们适合金色、紫色,自己穿就好了嘛,做什么她也得赶这种潮流啊啊啊。   在兰雅反复说明金色有多么适合,殷素月无奈的换上了那一件亮晶晶的小裙子。随后兰雅一定要给她编发,好在头发上没有太多繁琐的装饰,只用两根金色的发带给她的长发绾成双髻。   等她去照镜子,心中的怒火让她恨不得干脆把这面绝版的镜子砸烂。这夸张的造型是要演巴啦啦小魔仙吗?!可小魔仙也没有这么金光闪闪吧!   等到两人终于出来的时候,意临川已经走到门口,准备上马车了。他回头看见殷素月,手里的金扇子一展,满意的道:“这样不错,本王的眼光一向很好。”   兰雅个王爷吹又上线了,“王爷的眼光没人比得上,殷妹妹穿上这件衣裳,真真像极了小金童。”   殷素月:“……”   敢情折腾半天,你们就是缺少个吉祥物,对吧。   殷素月跟着坐上马车,已经不想再吐槽这糟糕的品味了,马车内大的可以在里面打滚,地上铺的又厚又软的狐毛地毯,除了这个,别的基本都是金色。   兰雅一上来,就忙碌开了,从马车内各处收纳小箱子里拿出软垫、软凳、手炉、茶具、棋盘、书卷……   看的殷素月眼花缭乱,意临川摆摆手:“算了算了,本王这会儿没心思看这个。”然后他撩起帘子朝外吩咐:“再快点。”   意临川坐直身体后,就开始打量殷素月,他摸摸下巴,像评价一个吉祥物:“是像个小金童,到时候要摆哪里好呢?”   意临川还在沉思,兰雅笑盈盈的接道:“不如就摆在大门口,招财源,这样以后王爷您就可以收藏更多的珍宝了。”   殷素月:“……”   不是,招财?你们就这样当作我的面,讨论把我摆在哪里?还有,我是个人吧?   这边意临川合上扇子,在兰雅头上敲一记:“你没有明白本王的意思。”   殷素月黑着脸,满肚子恼火。虽说这是不靠谱的男四,可她来这儿,是言域送来的啊。言域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朋友了,完全和他没有一点能说到一起的地方。   兰雅又忙着去给意临川揉肩,殷素月坐在一旁,一句话都不想说。   不过好在马车很快就停了,这西泉王府就在城中央,无论去哪儿都很方便。   三人下了马车,跟着意临川走进一间看起来并不显眼的古旧阁楼,这间商铺临街,一楼的牌匾上“异宝斋”三个字都快褪色看不清了,跟众多琳琅满目奢华气派的商铺比起来,这处被挤在繁华帷幕之后,几乎看不见。   意临川收了扇子,率先走上二楼,兰雅紧随其后,殷素月也跟上去。   可是一上二楼,殷素月就有种穿梭时空的错觉。整个二楼尤其宽敞,这在楼下看并不起眼,而现在满屋子存放的都是各种石塑粘土、软陶、油泥、还有树脂。   这……这完全是这个大型的DIY现场啊。   随处可见的成型模具,栩栩如生的各种小动物,还有精美逼真的静物。可意临川似乎司空见惯,直接走进最里间,兰雅和殷素月跟进去,里间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手艺人,正在给一个快做好的成品上色。   意临川倒是十分恭敬的站在一旁等待。   等到那手艺人终于完工,意临川才上前道:“大师的手艺堪称巧夺天工。”   那手艺人这才站起来,将手中的成品递给意临川,殷素月凑近一些,发现那是一只绿毛鹦鹉。   此刻意临川爱不释手地摸那鹦鹉身上的羽毛,每一根都精巧细致,光滑流畅,再一细看,那只鹦鹉的眼睛还会随着身体方向的转变,灵活的转动。   甚至连那细长的小爪子,每一根的纹路都清晰可见,尤其尖利的脚趾都栩栩如生。   除了不会叫唤,不吃东西,这根本就是一只活的鹦鹉啊。   “大师远游归来,就又研制出来新品种,实在是匠心独运。”意临川不吝夸赞,转而他就将兰雅和殷素月拉到跟前。   “大师看看这两个怎么样?能不能做出来?”   殷素月:“……”   天!真是看不出来,这个收集癖男四还是个手办爱好者!   那老艺人眯眼打量一番,转身开始在屋内翻找,终于在角落的袋子里找到一堆石塑树脂,再一看那树脂有的还被打磨成球形关节。   殷素月简直惊呆了,这,这是打算做成那种SD娃娃吗?这诡异的穿书世界,奇葩的手艺人,爱好成迷的男四!   “可以一试。”那手艺人掂掂袋子,拿出一些树脂模具。   殷素月和兰雅被安排坐在一起,乖巧可人,一大一小。   大的那个紫衣明媚鲜妍,笑容温雅;小的那个玲珑精致,大眼睛忽闪忽闪。两个姑娘完全不同的气质。   那手艺人观察一会儿,开始拿出工具做准备。殷素月见那手艺人先是在一块绢布上刻画比例,然后拿出一堆各种形状不一的金属矬刀,看起来真的手工细致。   大致的比列刻画差不多了,那手艺人对意临川道:“王爷可先行去别处赏玩,戊时可以做好。”   意临川也正有此意,做出来也需要时间,一直等在这里未免枯燥,十分爽快的带着两个丫头离开了。   一路上,殷素月都在掰手指算那个戊时是什么时候,结果却听到兰雅在后面道:“正好我们吃完晚饭就可以来了。”   一行三人又回到马车上,可是殷素月万万没想到,这二货王爷把她和兰雅带青楼去了。   临进门前,意临川找到一个布庒,带着兰雅和殷素月进去,再出来的时候,三人皆是男装,只是意临川和兰雅看起来还像个少年,而殷素月……   这一看乳臭未干,还逛什么青楼。意临川又只得再回去布庒为她挑了一身粗布衣服做小厮打扮。   三个人竟然就这样光天化日走进了临街一间青楼。   白日里的青楼还未营业,大堂里除了打盹的鸨妈妈就再无人影儿。   这时候,身后跟着的兰雅姿态娴熟地从怀里拿出一大袋金叶子扔过去,正好砸醒了鸨妈妈,   “快去,将你们这排行前十的姑娘们都叫起来,还有,把你们这最好的胭脂醉拿来,最后,技艺最好的琴师一位,选二楼最好的雅间。”   殷素月跟在后面看着兰雅跟个流氓恶少似的指点吩咐,惊掉了下巴。   这,这根本看不出来啊。这主仆两个,一个赛一个脑回路清奇。   鸨妈妈睡意朦胧正待发火,忽然看见一袋金叶子,顿时精神抖擞,看着三人眉开眼笑:“三位赶紧楼上请,我亲自去叫姑娘。”   意临川熟门熟路往楼上走,看来不是第一次。   殷素月实在好奇的不行,这意临川这想一出是一出的不知干什么,可这兰雅,昨日见的时候分明是大家闺秀温文尔雅的模样啊,这怎么一转眼就变了。   三人上了楼,在雅间里坐下,不一会儿,有小厮端来胭脂醉,随后是一位琴师抱琴而来,在雅间的一隅轻缓弹奏。   “再拿一些果酒过来。”意临川叫住那上酒的小厮。   “公子,我们明月楼没有果酒。”那小厮歉然解释。   意临川随手丢给他一锭金子,“去买。”   那小厮忙不迭的跑出去了。   意临川自斟自饮,对殷素月和兰雅道:“你们等果酒来了再喝。”   暂且无事可做,兰雅就开始闲聊,“王爷,只怕这次也无人能穿出那鲛纱羽衣的风采。”   意临川叹一口气,“是啊,这找个合适的人怎么就这么难呢?那件衣裳可是我早年在异域偶然所得,若是无人穿起来,一直搁置岂不是明珠蒙尘了吗?”   那边两人还在唏嘘感叹,殷素月的注意都被那“鲛纱羽衣”四个字给吸引走了。   原来如此。   她就说这男四怎么脑洞清奇,光天化日逛青楼,原来是每隔一段时间就来这里挑选合适穿衣服的美人儿。他收集的那件鲛纱羽衣,怎么都要找到适合的主人。而这个主人,就是书中的女主陆环水啊!   女主无意中穿了他这件鲛纱羽衣,一时让意临川惊为天人,所以他无论如何也要连人带衣服收藏起来。   天!男四死缠烂打女主的原因竟然在这里!   殷素月心下思忖,等她离开西泉王府的时候,无论如何都要拿走那件衣服!   这真是衣服的错!   相通此节,殷素月也开口加入他们的闲聊:“王爷,你是打算在这里找心上人吗?”   “哈哈哈哈,心上人?你是怎么想到这个?”意临川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一旁的兰雅连忙给他斟酒,笑道:“找什么心上人?是酒不好喝花不好看?还是美人儿看不够?”   “哈哈哈,知我者兰雅也!”   竟是这样的主仆,殷素月可算是放心了。   “人生苦短呐,今朝有酒今朝醉,你觉得呢,小月?”意临川又倒一杯。   第一眼见他觉得金光闪闪,品味堪忧。如今看来,这样的性格倒是洒脱随性,自在得很。   殷素月顿觉轻松,“王爷说的是,人生苦短,当是该饮酒看花看美人。”   情情爱爱,你侬我侬多么浪费光阴!赶紧及时行乐,早看美男早回家。   三人在雅间里畅聊,不多时,鸨妈妈叫来了十个美人,个个婀娜多姿。意临川顿时坐直身子,一个个的打量。   那些美人儿只当是遇到个金主,一个个酥媚的往前凑,意临川皱了皱眉,仍是在认真挑选。   反而是兰雅一手抱一个,施施然捏一把亲一口打发掉了。   自然是没找到合适的人选,意临川心情不大好,但兰雅建议一起去城南新开的那家聚香楼,那家新来的厨子听说手艺独特。   一听此话,意临川顿时来了精神,三人又马不停蹄赶往聚香楼。   一直到夜幕低垂,吃饱喝足的三人才出来,奔波一天殷素月简直累瘫了,可那两人还兴致高涨,一听说哪里有新来的绝版手艺,恨不得立刻赶过去。   见此情形,殷素月连忙提醒:“王爷,该去异宝斋了。”   “啊,对对,你不提醒本王差点忘了。算了,今日先不逛了,咱们赶紧去异宝斋。”   三人赶到之前那间异宝斋的时候,一直在二楼埋头雕琢的手艺人正给最后一个人偶娃娃编头发。   “真是像啊。”意临川拿起做好的那一个。   那个娃娃比巴掌大一点,是按照兰雅的模样做成的,紫色的衣裳,黑色的长发,笑容明艳的眼睛,手部关节还可以活动,真的是一个小号的兰雅啊。   兰雅也凑过去,两人爱不释手的摸摸,惊叹手艺人巧夺天工的技艺。   而殷素月一直盯着手艺人手里那还剩的一个,头发就快要编好。那个小人偶娃娃和她一模一样,长发被编起一缕垂在耳后,一双大眼睛明亮扑闪,小胳膊小腿儿活灵活现。   就是一身的金裙子让她不太满意。   手艺人刚一编好头发,趁着那边两人还在惊叹,殷素月一把抢过她的人偶娃娃抱在怀里。   “你的拿来给本王看看,是不是也和兰雅这个这样活灵活现。”意临川看见这边的已经完成收工。   “这是我的人偶。”殷素月死死捂着那娃娃,不打算给意临川看。   “怎么就成你的了?这是本王打算作为藏品摆在书房的,快拿来。”意临川意图来抢。   “对呀,殷妹妹,王爷好不容易找到这儿来的,这娃娃是王爷要收藏的。”兰雅也跟过来解释。   “不行!这是我的娃娃,你要收藏就收藏她那个好了,不许收藏我!”殷素月指指兰雅手里的那个,无论如何不打算交出来。   “可这是本王付的钱!”意临川还在讲道理。   “不行!”殷素月一口拒绝。   “那你把钱给我!”意临川本打算实在不行,她那个就不要了,可是无论如何也得给看一眼吧。他算到殷素月没有银子,就用这个威胁她。   “我……”殷素月一时语塞,她确实没有钱,这人偶娃娃看起来价值不菲,她要买走根本不可能,可是她也不想把娃娃交出来。   情急之下,她大声道:“言域有钱!多少钱他都有!等他来了,一定会给你的。” 第39章 出城   意临川简直无言以对, 转而开始出言吓唬她:“言域不要你了。再等几天他若是不来, 我就把你卖掉!”   幼稚鬼!真把她当小孩子威胁,可殷素月仍是回道:“言域一定会回来的。”   就这样殷素月拽着她的人偶娃娃又回到了王府。   一连好几天,意临川都试图来看她的人偶娃娃,殷素月都藏得紧紧地不给他看。意临川只好又带上兰雅出门去了,殷素月没有跟去。   她在王府里安静住了几天, 直到第六天。   一早意临川带上兰雅出门寻觅珍宝了, 但王府里来了贵客。   王府管事的带上一众侍卫丫鬟出门迎接的时候, 殷素月也跟了上去,可让她没想到的是, 来人竟然是意朝凤。   她来找意临川, 但这会儿意临川不在府中。   她来的时候身后跟了一群身姿窈窕面容精致绝美的姑娘。她歇息片刻, 便将身后那群姑娘送入府中,她对那管事的吩咐:“临川最近在收集美人儿, 我路过大启国边境的时候,在人牙子手里买回来这些姿容不错的姑娘,你等他回来,告诉他一声。”   那管事的连连点头称是。   随后意朝凤像想起什么似的, 问道:“临川的那间鲛纱羽衣呢,带我去看看, 我觉得这里有个姑娘穿上应该合适。”   意朝凤说完, 便从人群里拉出来一个窈窕少女。   殷素月连忙去看, 在看见那少女容颜的时候, 顿时惊在当场!   那, 那个姑娘,一身白衣冷清,容颜倾世绝美,神色之间是淡然温雅的浅笑。千呼万唤不出来的女主陆环水就这样从天而降!   猝不及防的相遇简直让殷素月一时都反应不过来。   她只见过陆环水一面,还是当初在相府的时候,她计划翻围墙逃走,那时她隔着围墙看见围墙外的素衣少女,手执垂柳,和顾淮南说话。   可在她没穿书之前,陆环水是认识她的,她是陆环水的表姐,曾同男主袁牧云一同去岭南做客。   可是如今,陆环水竟然被带到永昌国的西泉郡这里。   这个时候,她不应该是陪在男主身旁,一起共患难吗?怎么听意朝凤那意思,是在大启国边境的人牙子手里买到她的?   这剧情的发展怎么有点诡异。   殷素月实在过于震惊,愣了半晌,才意识到意朝凤方才的话,她要带陆环水去穿那件鲛纱羽衣!   天呐!这绝对不行!这一穿上,那肯定是绝无仅有的合适,如今她这被送进王府,岂不是自投罗网吗!   她一穿上那鲛纱羽衣,意临川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她走了。   如此一想,殷素月也顾不得暴露,直接走上去,“阁主且慢。”   果然意朝凤听到这称呼住了脚,她的两重身份互不干扰,这还是第一次在王府有人喊她阁主。   她扭头去看,竟然发现是殷素月,可她更诧异的是殷素月正看着她,眼睛明亮有神。   “你……你的眼睛好了?”意朝凤还有些不敢相信,那时言域非说这姑娘是个瞎子,无甚用处,怎么都不愿将她送去雨阁,可那时还专门找来神医看过,确实是瞎了,后来这姑娘也一直被言域带在身边。   如今她竟然在西泉王府里,眼睛也好了。这言域真是好算计!   意朝凤如此一问,殷素月才想起当初言域的交代,无论怎样都要说看不见。可是如今她早忘了当初的嘱托,更何况这是忽然出现的意朝凤。   她有一些担忧,不知会不会给言域惹了麻烦。   “就……就是前几天刚好的。”殷素月勉强补救。   “所以你眼睛一好,言域就将你送给临川了?”意朝凤盯着她,神情复杂。   殷素月一时也拿不准她是什么意思,但显然意临川是她弟弟,而言域与她只是合作关系。   殷素月想了想,道:“没有,言域有事走了,让我在这里暂住几日,他还会来接我的。”   意朝凤听了此话,才目色稍有缓和。   看来殷素月猜的不错,她同言域合作的同时也在防备他,生怕自己是言域送到意临川身边的细作。   如此一阵插曲,那边陆环水终于注意到殷素月,她确认半天,有些不敢置信:“殷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哎哟,我的女主喂,你还有心思问我怎么在这里,最该问的是你呀。你的头号情敌近在眼前,你的四号追求者马上就要回来了,说不定见了你的面就要把你收藏在家中。   如此艰难的境地,你还懵懂未知,我真是发愁的头发都白了!   殷素月试着开口:“表妹,自岭南一别,咱们快两年未见了。”   “是啊,那时候咱们还一起抚琴赏花,现在想来真是好久之前的事儿了。”陆环水感叹。   殷素月心中却是汗颜,什么抚琴赏花,那些我可不会啊。   这边两表姐妹久别重逢,耽搁一会儿。意朝凤正待要去看那件鲛纱羽衣,结果外面急匆匆进来一个侍卫,小声同意朝凤交代些什么。   意朝凤神色瞬间凝重,再也没有闲暇去看那间鲛纱羽衣了,她转身就急匆匆离去。只留下一院子刚送来的姑娘。   殷素月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幸好没有去穿那衣服!   王府的管事开始给姑娘们安排住宿,殷素月毫不犹豫拉上陆环水回到她住的那间客房。   现在临近午时,还有半天的时间,意临川就要回来了。   绝对不能让他看见陆环水,不然就真的走不掉了。她必须得在这半天的时间里,想办法带女主离开这里。   客房里,殷素月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细看这原书中的女主,一身白衣冷清,容颜似雪,静静站在那里,恬然素雅,真是纤尘不染,恍如仙子啊。   那边陆环水也是许久未见殷素月,有些激动:“殷姐姐,岭南一别,你如今怎会在这里?袁少爷呢?”   殷素月心里咯噔一下,不是,这可是女主啊,你喊男主的时候不是应该喊“袁哥哥”或者“牧云”吗?这么是这样客气疏离的称呼?还“袁少爷”?!   “你同我家少爷不在一起吗?”殷素月简直有不好的预感,赶紧问道。   “自从上次岭南一别,我便不曾再见过他。”陆环水有些纳闷。   !!!   不是,女主根本没有见过男主!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原书里这个时候女主应该是和男主一起在漠北同甘苦、共患难呢。   这如今男女主竟然天各一方!这让她怎能不慌?   巨大的恐慌和混乱袭来,殷素月一时茫然四顾。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为什么男女主的感情在她穿过来的那一刻就再无进展?   此前她一直都跟在言域身边,流放海外,消息闭塞。纵然如此,她也是心存希望,觉得剧情发展的大致方向不会变。   如果一时半会见不到男女主,那么就从配角下手,只要配角不去掺和他们的感情,那这两人肯定就少了阻碍。   可是现在,一干的配角她也都见过了,并且都各忙各的。可是本该在一起感情突飞猛进的男女主竟然没有再见面!   被各种混乱充斥脑袋的殷素月总算想起一件事,那就是陆环水并非一直在岭南,那个时候相府遭难,她分明是去过京城的。而那个时候就该是她和男主的第二次见面啊。   想了想,殷素月问道:“从岭南回来途中,我同少爷就失散了,后来辗转至京城又遇到许多事,表妹,你后来也去京城了吗?”   “你们走后,我同爹爹去京城探亲,噢对了,就是京中言相被抄家那段时日,京城一片混乱,我差点还走迷了路。”陆环水回忆起昔日遭遇,有些感慨。   这件事殷素月还有印象,她爬相府围墙的时候曾见过陆环水迷了路,并且遇到了男二顾淮南。   可男主呢?怎么会没有见面?殷素月只得继续问:“我方才听意朝凤说她是在大启国边境的人牙子手里买到你的……”   好好的女主怎么会被拐卖到这儿来了?这真是太诡异了。   陆环水神色黯然,许久她道清事情的原委:“当初虽是随爹爹来京中探亲,实则是我母亲早逝,爹爹见我免不了伤感,送我去京中姑母家小住,我人生地不熟,多次出门迷路,外面人心叵测,我又身无盘缠,便被辗转卖掉,还差点被卖进青楼……”   殷素月看着陆环水那单纯无辜的大眼睛,一身冷清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忽然觉得头大!   这个女主她是个百分之百的傻白甜!   早年玛丽苏言情文的标配:善良、单纯、无辜、美丽、她只负责傻白甜美美美就够了,凡是遇到危险的时候,男主必定会从天而降英雄救美!   可是现在傻白甜还是那个傻白甜,男主却失踪了!   殷素月一时沉默,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操蛋的剧情。   两人都沉默不语,陆环水这才仔细打量殷素月,快两年不见,殷姐姐似乎漂亮了许多,同幼时相比也变了不少,只是怎么越看越觉得熟悉,这张脸就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陆环水看了一会儿,在脑中将身边的表姐妹都回想一个遍,也没有头绪,明明觉得熟悉,可就是对不上。   一阵纠结沉默之后,殷素月终于想起来,事不宜迟,眼下必须得离开这西泉王府,在意临川回来之前。   男女主虽然还没什么进展,那也万万不能让男四捷足先登。   “表妹,咱们得赶紧走!”殷素月拉着陆环水,神色焦急。   结果这个傻白甜非要问个清楚明白,慢吞吞的快给殷素月急疯了。   她一狠心,干脆直接抹黑:“这西泉亲王意临川就是个变/态,喜欢收集美貌的姑娘,不给吃不给穿,直到变成干尸,然后装在盒子里!”   “啊!”陆环水尖叫一声,连忙捂住嘴,被殷素月随口胡编的鬼故事吓的发抖。   “所以,咱们赶紧逃!他就快要回来了。”   两人着急忙慌的准备走,殷素月想起一事,临走之前无论如何也得把那件鲛纱羽衣带走,以防再生什么意外。   那件鲛纱羽衣就在意临川的卧房里,虽说这王府里就意临川一个主子,可平日里这富丽所有的丫鬟基本都是听兰雅的调遣。   如今这两位都不在府里,真是大好的机会,殷素月避过几个打扫的小丫鬟,悄无声息溜进去,直接在卧房的屏风后面找到那件鲛纱羽衣,她将衣服拿下来,三两下卷在一起,又扯掉床榻上的被单将这衣服卷起来,又悄无声息的出来了。   如此,就只剩下离开王府。   “表妹,你会骑马吗?”殷素月问道。   “会一点儿,但不熟练。”陆环水实话实说。   这让殷素月放下心来,看来这里的人基本都会骑马,连这么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女主也会,看来她也是时候学一学了。   王府的正门自然是不能走,两人达成一致,先去后院的马房里找一匹马,然后从不起眼的角门出去。   殷素月原本想着角门那里的看守不好说话,谁知两人偷偷摸摸过去的时候那里竟然没人。所以两个人牵着一匹马就这样直接离开了。   出了西泉王府,两人走的还是僻静的街道,殷素月想起当初言域带她来的时候恰是子夜,城门紧闭。   若是这西泉郡实施宵禁,那她们必须得在城门关闭之前出城。两人商量一番,陆环水骑马,殷素月坐在后面,两人急急往城门口奔去。   天还未黑,城门口到处是熙熙攘攘的行人,“表妹,再快点!”   殷素月催促,她就跟有不好的预感似的,如果离不开这西泉郡,女主始终算不得安全。   陆环水加快速度,两人在城门口下马,趁着大队人流奔出城去,刚刚出城,再回头看,城门上多出许多侍卫,不多久就抬出栅栏准备关城门。   好险呐,两人舒了一口气,还好出来的及时。可是很快,她们就发觉不对劲,虽然出了城,放远望去,城门外的官道上,正有大批百姓聚集而来,都准备入城。   细看那些百姓,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这显然是哪里涌出来的流民。   “边境一带,并不安宁。最近两国时常征战,这些百姓无家可归,很多都是大启国的百姓,如今战乱一起,便四下逃串。”陆环水声音伤感,说起她最近在边境所见。   两国征战?边境不宁?   殷素月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大启国和永昌国的战争,最早也是五年之后了。   在那之前,一直相安无事啊。这怎么剧情提前了?   可是男主还在漠北,现在京中主要是太子执政,意朝凤已经如此等不及了吗?或者根本不是意朝凤,而是言域,他一定在暗中计划些什么。殷素月百分之百可以肯定,这事绝对与言域有关。   可是现在也由不得她多想,一出城,两人就被挤进这些流民堆里,人人推搡着往前挤,殷素月紧紧拽住陆环水,生怕被这些凶悍的流民挤散。   费了好大劲,两人才挤到边缘地带,别人都往城门口去,只有她们俩是往相反的方向挤,一时行走异常困难。   等到挤出那些流民聚集地,两人精疲力竭,而此时天色已晚,星月当空。殷素月这才意识到,她们根本无处可去,更要命的是,肚子也开始咕咕作响。   这样着急忙慌的逃离西泉王府,殷素月对外间的环境一无所知。茫茫天地,一时竟无处可去。陆环水也同样一脸茫然,前路未知。   之前出城时的那匹马被丢弃在城门口,因为流民太多,人都挤不出来,何况是马。   “表妹,你还记得回去的路吗?”殷素月心怀侥幸的问她。   陆环水摇了摇头,“此地离京城数千里,我记不住。”   所以说现在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两个人就这样毫无目的的跑出来,然后呢?且不说把女主送到男主身边,就是送去京城她姑母家,都是遥不可及的事。   又累又饿的殷素月满心颓然,只得硬着头皮拉着陆环水往前走,天已经黑了,这城外荒草丛生,连个落脚之地都没有。   殷素月看看这漆黑的天,心中也有点胆怯,何况她一路都感觉牵着的陆环水的手在颤抖,她不时小声的问:“殷姐姐,怎么办啊?”   怎么办?她也想知道怎么办?出了城就是边境,哪里都没有歇脚吃饭的地方。   “要不我们今天不走了吧。”殷素月建议,因为虽然又累又饿,但好歹路上时不时能碰到些流民,他们都往前方西泉郡那边赶去。   不如就在这路边歇息一夜,明早再看情况思索对策。   陆环水自然是没有意见,便跟着殷素月找了一处还算空旷的野地里歇息,两人靠的很近,都有些害怕。殷素月从未在夜间宿在野外,她一直盯着周围的荒草,生怕有什么虫蛇猛兽突然跑出来。   陆环水也同样害怕的不行,紧紧拉着她的胳膊。   两人就这样战战兢兢坐到下半夜,夜风寒凉,吹在身上,两人抱在一起取暖,牙齿都在打颤。   可是不远处却隐约听到金戈相击的动静,两人瞬间爬起来,殷素月示意陆环水跟上。   这是一片空旷的野地,前方还有一座不高的山丘,两个人猫着腰一点点爬到那山丘后面,往下看。   月色下,有无数的银甲士兵同蒙着脸的黑衣人交战,血光剑影,金戈铁马。殷素月往下细看,吓的心胆俱裂,那地上,已经有无数的士兵和黑衣人倒地而亡,血流满地,断臂残肢,惨不忍睹!   陆环水也看见了这一幕,她手脚冰凉,死死拽住殷素月的手。   而那前方的银甲士兵越来越多,很快就要包围住那些蒙面的黑衣人,战况胶着,忽然那群蒙面黑衣人中,为首的那个一勒战马,下令:“撤!”   瞬间那群黑衣人准备突围。   可是还在山上的殷素月简直惊呆了!不会错,那分明是言域的声音!   眼见那群黑衣人就要突围而去,殷素月心中焦急,赶紧站起身,朝着言域的背影大喊:   “言……!”   话才出口,身后一记手刀劈来,倒地之前她只来得及看见旁边的陆环水先她一步倒下去,随后眼前一黑,人事不省。 第40章 相救   漆黑的官道上, 终于突围而出的一群黑衣人精疲力竭。仅剩的十几人千里奔袭忽遇伏兵, 差点全部覆没。   正走着,队伍忽然停下,为首的黑衣人问身旁侍从:“元夕,你方才可听到有人喊我?”   这黑衣人正是言域,此刻他拉下蒙面的黑巾, 眉头紧皱, 就在刚才突围的时候, 他仿佛听见了殷素月的声音,他也不确定是否是幻觉, 总觉得有些不好的预感。   旁边的沈元夕驱马上前一步, 想了想, 道:“并未听到别的声音。”   如此确定一番,整顿队伍准备赶紧离开, 可刚走几步,言域还是有些心神不宁,他调转马头,对沈元夕道:“你带他们先行离开, 我回去看看。”   “公子不可冒险,那里的伏兵尚未离开。”沈元夕不明白言域怎么忽然改变主意, 要回去看看。   “我单骑而行, 不惊动任何人。”言域执意要去。   沈元夕见此, 也只好跟上去, 无论如何, 他一定跟随言域左右,不能不管他的安危。   两人打马走过漆黑的山路,半个时辰,又回到先前突围的地方,隐约还能看见那些轻甲士兵尚未完全撤走。   言域下马,悄无声息的走过荒野,到处查看,沈元夕将两匹马驱赶到远一些的地方,也过来查看。   夜幕下的旷野寂静,除了那些还未撤完的轻甲兵士,再无一丝声响。言域皱了皱眉,也许真是出现了幻觉,平时殷素月无论问什么,总是先喊他的名字,喊的多了,心中跟总有回声一般。   那边沈元夕也走过来,两人交换眼神,均无任何可疑之处。   言域怔楞片刻,正准备离开,忽然看见不远处那一座小山丘,也许站高一点,能看出什么不同。   两人拨开荒草,轻轻朝那座山丘走去,才一到山顶,言域就看见地上丢弃的一物。他捡了起来,瞬间心脏揪紧。   这是一个精致的人偶娃娃,比巴掌大一点,五官神态和殷素月一模一样。此刻这人偶娃娃孤零零躺在这里,殷素月却不见踪影。   再一细看,这周围还有混乱的脚印和踩倒的荒草。   那时他听到的声音不是幻觉,就是殷素月在喊他!   言域拿着人偶娃娃,站在山丘四处观望,毫无一点动静,他心焦不已,准备下山,往先前那些轻甲兵士的队伍过去。   “公子不可!”沈元夕连忙拦住言域,他方才也看见言域手中那人偶娃娃,心中惊讶不已,那娃娃是殷素月的样子,只是这样荒无人迹的野外山林,殷素月怎么在这里?   “她有危险。”言域完全不想为什么和殷素月好好在西泉王府却来了这里,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在说,她有危险。   “可我们好不容易才突围,你再回去实在冒险,不如先回去找意阁主借兵回来寻找。”沈元夕说的不无道理,他们如今仅剩的十几人都筋疲力尽,实在不是寻人的好时机。   “你不知道,她的眼睛时好时坏,若是再被什么人掳走,眼睛若是再看不见……她在这里也没有熟悉的人,我不在她身边,她该有多怕……”言域摩挲着手里的人偶娃娃,喃喃自语。   “公子,你别着急,殷姑娘会没事的。”沈元夕下意识不再喊阿月了,他见言域神色焦急,只好出言宽慰。   言域从怀中拿出一封密信交给沈元夕,“你将这个带给意朝凤。”   “公子……”   “你们先走,我一定要找到她。”   .   殷素月有意识的时候,眼前一片黑暗,她心道糟糕,不知谁往她后颈打了一记,这下把休眠的系统打醒了!   完了完了,系统一醒,发觉这脱缰的剧情,肯定第一时间收回光明,她又瞎回去了。   可是随后陆环水也醒了,她声音胆怯的问:“殷姐姐,好黑呀,我们是在哪儿?”   ???   陆环水也觉得好黑!她不可能也瞎了,那就是……   殷素月刚一动,竟然发现手被绑住了,动弹不得,她挣扎片刻丝毫无用。隐隐发觉眼睛是被黑色的覆带蒙住了。她往陆环水那边挪挪,两人靠在一起,正打算商量如何是好的时候。   身边又开始有别的动静!这里似乎不止她们两个,不到片刻,陆陆续续的动静传来,仿佛是好多人渐渐醒过来,再过一会儿,就是嘤嘤的小声哭泣。   殷素月对声音尤其敏感,仔细听了一会儿,发觉这里还有许多别的姑娘,除了姑娘,似乎还有男童的声音,但所有的人,年纪都不大。   这真是……祸从天降,什么都还没做呢,出门就被绑架了吗。可是她们这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小姑娘,绑这里来,威胁谁呢。   “殷姐姐,我们可能要被卖掉了……”陆环水凑近殷素月耳畔,小声解释。还不等殷素月回应,她又道:“我上次就是这样被卖掉的,卖去大户人家做丫鬟,可那家女主人心肠好,过不几天就让我走了……”   殷素月:“……”   原来是被卖出经验了吗,还人家心肠好,就你这长相,谁敢留你做丫鬟!不过你也真是气运加身,竟然没被暗中卡擦掉或者卖去青楼……   可是这半夜三更还被人掳走,怎么都有点诡异。如果真如陆环水所说,这被人抓走打算卖掉倒也不算太坏的结果。如今这边境混乱,百姓生活艰难,若是有人心思叵测,将她们这样落单的姑娘掳走卖掉,也能说得过去。   忽然“啪——”的一声脆响,有鞭子摔在地上的声音,有人来了。   “哭什么哭,一会儿谁敢哭我立刻送她见阎王!”一个尖利的声音怒斥。   周围的小声抽噎声渐渐停歇,随后殷素月就感觉她被人大力拎住后领衣服,跟抓小鸡仔似的被丢进另一个地方。   所有的人都换了地方,还不待探查,身下一阵晃动,外面有马声嘶鸣。她们被带上马车,不知要送去什么地方。   可殷素月却总觉的不像是被卖去做丫鬟,她靠近陆环水,小声道:“一会儿要是遇到什么意外情况,咱们要见机行事。”   陆环水小声答应,结果她悄悄对殷素月道:“殷姐姐,我还有一把防身匕首,要不给你吧?”   “不不,你自己留着用。”殷素月赶紧回绝,她现在一听防身匕首简直有阴影,总能回想言夏笑眯眯送她匕首的样子。   殷素月倒是不太担心,她的腰间言域送她的那根鞭子还在,平日系在腰间,根本看不出来那是鞭子,尤其还坠一串铃兰玉石,跟腰带没什么两样。   两人皆提高警惕,便不再言语,仔细听外间动静。   不知马车行了多久,终于停下来,所有的人被驱赶下车,随后有人解开她们身上绑的绳索,揭开蒙眼的黑巾。   这是一间非常大屋子,尤其空旷,不远处还有一个巨大的水池,所有的半大孩子都战战兢兢围在一起。   “都去给我洗干净了!”先前那道尖利的声音传来,殷素月这才看见门口一个约莫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体型略胖,穿了一身灰衣,侍者打扮,此时他手里挥着一截鞭子,看见哪个准备要哭,就抽上去。   这些孩子都小心翼翼往水池那里走,有些稍大一点的,扭捏不愿意。因为这些孩子中间,不仅有女孩,还有半大的男孩。   不过好在人实在太多,有人脱了衣服,有人下了水池只把脸洗干净也无人注意。殷素月带着陆环水装模作样的洗脸,一直在观察周围环境。   这些孩子都是一脸茫然,明明害怕的不行可又强制忍耐。   这绝不是掳来当丫鬟小厮这么简单,一定有别的什么用途。“洗干净……洗干净……”殷素月在脑中反复回想方才那中年男人的话,又想到陆环水所说的现在边境征战不宁。   难道是有人迷信,要拿这些童男童女祭天?!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边境民风保守,将士出征前必定是有祭天祭旗这种仪式,以图旗开得胜。虽说这种残忍手法匪夷所思,可保不准就有人能干的出来。   殷素月自顾自的脑补了一堆被洗刷干净送上祭台,然后放干血液,出征的将士一人一碗……   她越想越发面色苍白,旁边的陆环水拉她一把,“殷姐姐,我们得走了。”   殷素月这才发现大部分孩子都已经洗好上岸了,她拉着陆环水一起上来。   “所有的人,都跟我来。”那中年侍者命令。   乌泱泱的一群孩子跟在他身后,出了门。   出了这件房子,外面竟是一座格外奢华堂皇的府邸,府中灯火通明,一出门,就能听见不远处的杯盏觥筹之声。   走过两道回廊,一扇雕花木门被推开。   迎面而来的是浓郁的酒气和各种食物的混合气味,大厅中喧嚣热闹,人人举杯豪饮,彼此玩笑交谈。   殷素月注意到大厅的正坐上是空的,但那里的桌案上还有未饮完的酒,显然是什么人中途离开了。而在座的众人,大部分还轻甲在身,分明是昨夜见过的那些士兵的装扮。   门被推开的瞬间,所有的人皆侧目,一见这么多孩子,个个伶俐精致,顿时目光来回穿梭,细细打量。   如果说这些孩子还小,理解不了那些男人目光中的意味,可殷素月一眼就明白,那绝不是善意的目光,甚至可以说既猥琐又下/流。   她脑中轰隆一声,已经想到最坏的结果。她本以为会是什么出征前的祭天仪式,那样的话也只能归咎于民智愚昧。   可她万万想不到这些人对着这群孩子露出这样的目光,他们都没有儿子女儿吗?这得是多么猥琐无耻的人,竟怀这样龌龊的心思!   “大人,您要的这些孩子都送来了,一共五十人,您数数。”身后那中年侍者上前一步,满脸堆笑。   坐在门边儿的一位轻甲将士站起身,大致点了点:“不错,正好五十个。”然后又对那侍者道:“你做的不错,下去领赏吧。”   那中年侍者退下,顺手关上了门。   乌泱泱的一群孩子被关在这间喧嚣的大厅里,接受所有不怀好意的目光来回打量。殷素月大致看了一下,她在这里面还算是比较大的。这其中有许多男孩子,看起来也不过七八岁的样子!实在是造孽!   孩子们胆战心惊,凑成一堆,可又不敢挪动一步,懵懂茫然。   可大厅中已经有人按奈不住了,意图先抱走一个亵/玩,这时之前门边那个将士站起来阻挠:“ 冯兄且慢,殿下没来,我等岂敢先行享乐。”   那人听见此话,只好又坐了回去,只是那目光却粘在这边跟撕不下来一样。   殷素月一阵作呕,可是很快她就被那人话中的“殿下”占据了所有的心思。   能称作殿下的除了太子就是亲王,可这里已经不是西泉郡,她们离开了王府进入两国边境,从那些士兵的穿着来看,这里应该是大启国境内。   殷素月迅速在脑中回想剧情,大启国中除了男主袁牧云,目前是皇孙可称作殿下,能算得上亲王的也有几个,还有就是当今的太子殿下,从前的南康王。   太子殿下按说是在京城,那么还有哪个亲王的封地在边境,并且有这种恶心变态的嗜好?   “殷姐姐,我怕……”陆环水被那些粘在身上的目光看的浑身不自在,悄悄捏住殷素月的手在不停颤抖。   殷素月也能感觉粘在她们身上的目光格外多些,她已经见过自己的模样,女主的容貌也是鹤立鸡群。   “别怕,拿好你的防身匕首,咱们见机行事。”殷素月只得小声安慰她,比起害怕,她心中更多的是气愤。   这些衣冠禽兽,居然要对孩子下手,实在是死不足惜!   “哈哈哈,本宫来迟了。各位继续……”   正在这时,一声朗笑传来,随即一个明黄身影走到正坐那里。   殷素月抬头去看,正坐那里的人一身明黄蟒袍,年龄三十上下,五官端正威严,虽是在笑,浮于表面不及眼底。再加上他刚刚自称“本宫”,那不是从前的南康王如今的太子袁睿,还能是谁!   殷素月万万想不到,太子竟然来了这边境小城。   此刻正坐上的太子看见这一屋子的孩子,别有意味,“噢?这些……是什么?”   殷素月从没有一刻觉得此人如此人面兽心,明明知道何意,也说不定心中大喜。面上却一副淡然自持模样,仿佛他真的不知道这些孩子是送来做什么的。   果然,门口那个将士站起来施礼,“边境小城,寻到的都是些俗物,不知能否入殿下的眼。”   其余众人也一一应和。   殷素月看这满屋酒肉熏天,满嘴仁义道德浮夸吹捧的一群人,满心愤怒。衣冠禽兽的伪君子,难怪最后弄的百姓怨声载道,执政期间各处民间起义层出不穷,最后被主角一举推翻,终身禁闭。   这样的人,死都便宜了。   想到此处,殷素月竟然还有心思去想言域,言域就是打算与太子虚与委蛇,互相勾结互相利用。   这怎么能行!言域还是个少年,无论如何也不能与这样的人在一处,不行!她这次回去见了言域,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劝他离这个衣冠禽兽远远的。   殷素月自己都没注意到,她已经将言域看作是同自己一起长大的少年,而这样的少年必定不能长歪,她完全有责任好好盯住他。   至于穿书反派什么的,早忘到九霄云外了。   殷素月还在左右寻思,心中咒骂,忽然感觉陆环水使劲捏了捏她的手,原来是袁睿从主座上下来了。   他笑的满面春风,“尚能入眼,本宫就先选几个合意的了。”   他都走下来了,身旁这些孩子大部分都还懵懂未知,这得有多禽兽啊。殷素月心中焦急,总不能就这样被大家瓜分了吧。   “表妹,我们笑一笑。”她捏了一把陆环水。   “我……我笑不出来……”陆环水声音里都是哭腔。   “不想死就快点笑!”殷素月小声警告,脸上已经漫上笑意。   她一直跟随袁睿的身影,眼睛里又是惊奇又是欢喜,笑盈盈看着袁睿。   袁睿在看了一圈之后,终于留意到这边目光炽热的小姑娘,连同身旁勉强笑出来的陆环水。   “这两个姿色倒是少见,连京城也不曾见过这样的小美人儿,唉,只是本宫……”袁睿叹了一口气,眼睛却盯在那些男童身上。   这个禽兽啊啊啊!   殷素月心中的怒火快破体而出了,可是她脸上硬是笑的懵懂又天真:“哥哥,我们玩捉迷藏吧。”   有人听到这称呼,顿时就要过来拿人,殷素月仍旧懵懂的看着袁睿,袁睿却在听了“哥哥”后,明显心情愉悦。   你个老黄瓜!真不要脸!   “噢?你这孩子倒是有趣,你说说怎么玩?”袁睿眼中兴致盎然。   “就是蒙上眼睛,抓到谁谁就跑不掉啦。”殷素月故意说的天真无邪。   可显然听在袁睿耳中就变了味道,不知他想到什么,眼中笑意浮现,朝后面吩咐:“拿块丝巾来。”   殷素月一听竟然是打算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作乐,顿时一口老血差点哽在喉咙口,眼看快要达到目的了,可不能功败垂成,她又故作天真的嘴一扁,   “我们想和哥哥单独玩,哥哥长得好看,这里的人都比不上哥哥。”   “哈哈哈哈,你这嘴可真甜。”袁睿朗声大笑,捏住殷素月的下巴就要亲一口。   殷素月忍住恶心,一把捂住嘴,转而来个撒娇,“哥哥你都还没抓住我!”   “哈哈哈,好好,都跟哥哥来,咱们单独玩,你个小妖精,哥哥今天一定抓住你!”袁睿大手一挥,率先走在前面。   一屋的人虽然不明白怎么忽然所有的孩子都被带走了,可既然太子殿下都发话了,其余人等也只有惟命是从。   袁睿找到的竟然是先前她们刚来时的那间客房,屋子空旷宽敞,最里面有一间浴池。   有下人送来纱巾,袁睿就要蒙上,殷素月上前一步,:“哥哥,你可不能偷看,谁都不能耍赖,咱们把门关起来,这样才公平。”   “你的条件还不少呢,等会儿哥哥抓到你,看看你还有什么条件,嗯?”袁睿嘴上调笑,却如殷素月所愿的把门关上了。   等袁睿蒙上眼睛,殷素月立刻奔到门边,将门栓插上了。   “表妹,快拿出匕首!”殷素月一把拽住陆环水,贴着她耳朵交代。   然后她拔腿往最里侧的水池那里跑,一边跑一边天真的喊:“快往里跑啊,快跑啊,哥哥肯定抓不住!”   这些孩子懵懂无知,听殷素月一喊,立刻都往最里边的水池那边跑。   “你个坏丫头,看哥哥来抓你!”袁睿听到这声音,就朝殷素月的方向来了。   “哥哥你可不许偷看哦。”殷素月边跑边与他绕圈子。   殷素月见袁睿没有解开纱巾准备偷看的意思,顿时放了心,她悄无声息抽出腰间的鞭子,然后边跑边朝陆环水示意。   “匕首!”殷素月小声道。   陆环水慌乱中也总算掏了出来,殷素月抓住那把匕首,对陆环水道:“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别过来,你喊些孩子挪些凳子去把门抵上!”   殷素月快速交代完了之后,就赶紧往水池那边跑。原来袁睿一直在水池边打转,那些孩子还算机灵,一个个跳到水池里。   可是很快袁睿就发现人都在水池里,他摸索着跳下去,一把抓住了两个男童。   “哈哈哈,小宝贝,都到爷怀里来。”袁睿就要解开纱巾。   殷素月赶紧跳进水池,拉一把袁睿,“哥哥你都不来抓我。”   “你都主动送来了,哥哥哪里还用抓。”袁睿丢开一个,转而拉住殷素月。   殷素月干脆继续撒娇,“我不要别人,我先找哥哥的。”说完她强硬的将袁睿手里另一个男童拽出来推到一边。   “好,哥哥先陪你。”袁睿终于打算揭掉纱巾。   正在此刻,殷素月握住那把匕首毫无犹豫刺进他胸膛!   变故陡生!袁睿吃痛,一把推开了殷素月,立刻揭掉纱巾,眼中怒气冲天!   “你找死!”袁睿不顾胸前血液横流,就要上来将殷素月脖子扭断。   “啊——”身旁的孩子们猛然见血,一片惊慌尖叫,四下逃串。   殷素月被推倒在水池里,后腰一阵麻痛,几乎快没有知觉。可她拼命爬上岸,反手就是一鞭子抽上去。   袁睿虽然是个大人,可他还在池底,又是冷不防中了一刀,竟被殷素月一鞭子抽中脸部,踉跄着又跌回水池。   殷素月手心发颤,可她心中却明白万万不能心软,也不能停下来,不然这所有的人,都得死!   她跟疯了一样,眼睛此红,手里的鞭子舞的呼呼作响,一下下抽在袁睿身上。   “你这个禽兽!连小孩子都不放过!真该断子绝孙!”   殷素月一边怒骂一边抽过去,袁睿几次试图从水池里爬上来,又都被殷素月抽了回去。   殷素月力气不大,但好在袁睿先中了一刀,也是无力反抗,何况他还在池底矮了一截。   所有的孩子都一窝蜂的挤到门口去了,显然他们都知道发生了意外,可是谁也不敢过来。好在陆环水还记得殷素月的嘱托,正在说动那些孩子抬些桌子椅子去抵门。   袁瑞身上见了血,他眼中怒火丛生,“你这个贱婢!来人啊!”   殷素月听他喊人,心焦的不行,这里的府邸到处是人,若有人发觉事情不同寻常,冲了进来,那么谁都跑不掉。   情急之下,她也跟着大喊:“来抓我呀,哈哈哈,来抓我呀……”   她一边大声狂喊,一边拿鞭子抽他。门口的陆环水总还不算太傻,也跟着大喊:“来抓我呀,来抓我呀。”   不要一会儿,也有孩子跟着喊起来。   屋内一片闹哄哄,外间偶尔经过的人毫无怀疑,只当是太子在里间作乐。   殷素月瞅准不远处的一个凳子,趁袁睿还没爬上来,拎起凳子砸了上去。袁睿刚爬上水池迎头一击,头昏眼花,伸手来抓殷素月,殷素月一脚对准他腿间踹上去!   “啊——”这一脚揣的袁睿当场跪在地上,殷素月趁机又踹上几脚。   眼见袁睿倒在地上,殷素月浑身脱力,却也不敢放松,她用手中的鞭子将袁睿绑起来,又扯过他脖子上那条蒙眼纱巾,团成一团堵住了他的嘴。   做完这一切,殷素月一屁股坐在地上,感觉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她也爬不起来了。   那边的孩子被这边的变故完全吓呆了,一个个跟鹌鹑似的缩在门口。   “都给我喊!”殷素月提一口气,眼睛赤红,朝门口咆哮。   连陆环水都被吓坏了,殷姐姐浑身是血,完全发了疯。   殷素月远远的瞪她一眼,陆环水又战战兢兢的开始喊起来,其他孩子也慢慢跟上。   可这终究不是办法,迟早会有人发现这里的异常,只要有人冲进来,她们谁也别想跑。   殷素月也知道这个问题,可是根本没有周全的办法。   她盯着地上的袁睿,思考挟持他是否可行。   袁睿浑身是血,气若游丝,胸口那里还在不停流血,但最致命的就是殷素月那最后几脚,用了蛮力踹在他腿间,那里已经痛的要废掉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门外传来砰砰的拍门声。   殷素月腾的站起来,心都提到嗓子口。   “殿下,殿下,你在里面吗?顾公子来了。”有侍从在门口喊。   顾公子??   殷素月三步并作两步奔到门口,却见陆环水满面狂喜:“殷姐姐,是顾公子啊。他来找我了。”   “找你?”殷素月一头雾水,混乱的脑袋根本理不清思绪。   可是门外的拍门声一声接着一声,分外急促。许是外间的侍卫拍了许久也不见有人应答,而此时屋内也已经没了动静,终于起了疑心。   “有……有刺客!”   袁睿不知何时吐掉了嘴里的纱巾,提一口气对着门口喊一声。   “殿下!”门外侍卫一阵惊慌,就要破门而入。   忽然哐当一声,身后有声巨响传来,殷素月吓的差点跌倒在地,心都蹦出来了。刚回头,却被人拦腰抱住,一个熟悉的声音响在头顶:   “外面的人若敢入内一步,我立刻杀了太子!”   “言……言域!”殷素月猛然看见熟悉的人,一下扑了上去死死抱住言域,她浑身都在颤抖,牙齿打颤,她还在确认:“言域,真的是你吗?”   “嗯,我来救你了。”言域抱着她,轻轻在她头顶轻抚。   这真的不是做梦啊,这真是言域,活生生的,殷素月使劲掐了几把言域的胳膊,确认真的是凭空冒出来的。   “言域,我是不是杀人了?这怎么办啊?”殷素月到此刻才后怕起来,她把袁睿快打死了。袁睿气若游丝,几乎离死不远了。   “别怕,有我。” 第41章 意外   门外有匆忙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来的人很多。看来这间屋子已经被包围了。屋内的孩子都挤成一堆害怕的不行, 他们盯着凭空出现的言域,眼中掩饰不住的恐惧。只有陆环水神色期盼,一直盯着门。   “言域,你从哪儿来的?”关键时刻从天而降的救美英雄啊,嗯, 我也算是美人。   殷素月刚想到从天而降, 抬头便看见房顶破了一个大洞, 这……   言域没有回答,揽着殷素月的手用了一下力。   “嘶——”殷素月痛的呲牙。   言域立刻放松力道, 要去查看。   “别, 没事儿, 就是腰撞到水池边了。”殷素月见言域差点来掀她的衣服,一下捂住了腰。   “屋内刺客, 挟持太子乃诛九族的大罪,我劝你快快束手就擒。”屋外有将士喊话。   殷素月紧紧拽住言域,虽然现在情形不太乐观,可抓着言域就仿佛抓住了希望, 先前她拿鞭子抽袁睿的时候,全凭一腔怒火, 只想将这连孩子都不放过的禽兽打死, 可是打完了, 才浑身发冷不知所措。而现在言域来了, 她所有的惶惶无措都有了皈依, 之前的惧怕也消失无踪了。   言域揽着殷素月,转而将倒在地上的袁睿拉起来。   “你……你这乱臣贼子……”袁睿都快出气多进气少了,还要开口痛斥言域。   殷素月见此,简直气不打一处来,直接上去往他后颈一拍,把人拍晕了过去。   “言域,我们要挟持他逃出去吗?”殷素月顿时来了精神,见袁睿晕过去,就拆掉了绑住他的鞭子,看来走出这里还是得挟持袁睿。   可言域皱了皱眉,“没那么容易,顾淮南来了。”   殷素月顿时一惊,顾淮南?男二这个时候来做什么?更不可思议的是,她已经两次听到顾淮南同太子掺和在一起。   顾淮南他爹左相顾昭不是意属皇孙袁牧云吗?这如今又算怎么回事?   此时门外却传来一道清雅的声音,“各位放下武器,我有办法可以救出太子殿下。”   那声音温润却又不失稳重,清朗如山风过野,正是顾淮南。   又听顾淮南道:“屋内的朋友,我进去了,你肯定有兴趣与我一叙。”   言域置若罔闻,并未过去阻拦或者挟持袁睿,他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迅速脱掉外袍,一把盖在殷素月的头上,然后在她耳边交代:“一会儿不许出声。”   “可……可为什么……”   究竟是为什么要遮住她的头啊!   “你难道想让别人知道你是凶手吗?”言域如此问了一句。   殷素月顿时哑然,猛然一听好像不无道理,可是细想,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儿。遮住头脸真的和是不是凶手有关系吗?   门外响起有礼貌的叩门声,站在门口的是陆环水,此时她神情激动,几乎就想立刻开门,可她还没忘转头来看言域。   得到言域的许可,陆环水拉开了门。   顾淮南一身白衣清雅如画,手中仍是悠然的握把折扇,他进来后,转身又关上了门。   “顾公子。”陆环水喊道。   “陆姑娘,你还好么?在下真是来晚了。”顾淮南打量一番陆环水,见她无事这才放心。   “我没事,顾公子,我知道你会来的。”陆环水自从见了顾淮南,才算安了心。   殷素月虽然被蒙住了头,心里简直快急疯了。听男二那个语气,好像真的是来找女主的,而女主显然对他的到来十分期盼。   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错?!男二赖上女主也就罢了,是原有的不可逆的剧情线。可是女主呢,你为什么表现的对男二那么亲近?你不要男主了吗?   不行!这绝对不行!   她辛辛苦苦想办法把其他的配角配对,或者时刻监察动向,一切都还在萌芽状态就已熄灭。   可是弄了半天,现在男女主的感情线没有进展,女主和男二却更亲近了!   要是任他们继续发展,那穿书大计岂不是一朝覆灭了吗!   殷素月正在心中跳脚,却听到男二那温雅的声音,“言域,好久不见。”   言域没有反应,殷素月心里却在吐槽,这个男二不知道安的什么心,明明书里刻画的是无心权柄,只喜游山玩水,性情也是淡然清雅,当然,他还长得美,“京城一枝花”就是他了。   可现在顾淮南又一次与太子掺和一起,上次是他们离开东岭岛,在海上遭遇截杀,那时候听见言域道,追赶的人中有顾淮南。   殷素月心里忽然有些难受,这难受不是为她自己,而是言域。她还记得在相府时初遇顾淮南,那个时候她眼睛不便,顾淮南还扶过她。   彼时,顾淮南来找言域,只为品茶。虽然他与言域算不上知交,可能一起闲谈品茶的人,怎么也算得上朋友。   言域曾经也是京城里鼎鼎有名的世家公子,右相嫡子,虽然少年时不那么明朗,心思算计多一点,可他一身清贵冷清的气质应该是不输任何人的。   如今一朝落难,故人再次相见,他成了袁睿口中的“乱臣贼子”,那么顾淮南此番又是要做什么呢。   “言域,放了太子殿下。”顾淮南并未过来,而是站在门口,将陆环水拉到身后。   “我若是不放呢。”言域声音冷漠,没有一点故人相见的情绪波动。   “你走不出这道门。”顾淮南神情一如既往的温雅。   言域左手揽着殷素月,右手将袁睿丢到一边,转而从腰间抽出一根银丝腰带,三尺长短。明明方才还是细软的银丝垂在腰间,被言域握在手上,瞬间成了一把闪着寒光的长剑。   顾淮南难得的皱了一下眉,“纵然你剑法高绝,走出这里,也出不了大启国,我此次南下,奉旨带了羽林卫,主要保太子安全。如今你孤身一人,并且是戴罪之身,无异于以卵击石。”   “那就试试。”言域哂然不屑。   顾淮南沉默片刻,盯着倒在地上已经晕过去的太子袁睿,忽然道:“言域,不如我们来做笔交易。”   言域并无意向,顾淮南一直盯着言域身旁的殷素月,虽然遮住头脸,可他仍十分确定地道:“你留下身旁的姑娘,我保你平安走出大启国。”   “不可能。”言域声音冰冷。   听到这里,殷素月满脑子问号,方才还在说局势如何紧张,言域的处境有多么艰难。可是眨眼之间,这问题居然绕到她身上来了。   男二要留下她做什么?   转而就听见顾淮南道:“当初在你府上第一次见到小月,我并未认出她来,后来她告诉我皇长孙的消息,我回去后,循着线索找到了皇长孙,一番闲谈,竟得知他的婢女,也就是小月这么些年同母亲一直住在平凉郡……”   所以呢?住在平凉郡怎么了?殷素月一头雾水还有些担忧,难不成男二与我这原身还有什么瓜葛不成,可不要来个故人重逢什么的,我可是没有一点原身的记忆啊。   “她与你无关。”言域打断了他的话,声音却有点焦急。   “言域,你将我的妹妹掳至府中多番折磨,后来还将她带去流放之地东岭岛,现在还跟着你四处漂泊,这是什么道理?”顾淮南出声质问。   殷素月一把扯掉了蒙在头上的衣袍,心中的咆哮在看见男二的那一刻偃旗息鼓。她实在想问问这操蛋的剧情君到底是怎么了?这到底还是不是她穿的那本《凤栖梧》?为什么在不知不觉中每个人物都开始自由发挥了?   她在意临川的王府里第一次照镜子,那时就觉得自己的脸有些惊鸿一瞥的熟悉感。如今看见这风雅无暇的男二,终于知道原因在哪里。   在此之前她见过顾淮南两次,一次是在言域府中,那时她眼睛看不见。脑中也是照本宣科,原书中的男二面似好女,美玉无瑕,当之无愧的“京城一枝花”。   第二次是爬围墙,隔着围墙外远远看见一眼,当时她还十分感叹,男二是真好看。如今再见面,只觉自己眉宇间那自带的三分英气像极了顾淮南的温雅。   他们并不十分相像,可是一眼看去,眉宇间的那种气质轮廓,是兄妹无疑。   可与他是兄妹的是原主,不是我啊。   殷素月对剧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无力再吐槽。她忽然想到当初在离开东岭岛的大船上,曾听言域手下的乌衣侍从说顾淮南是来寻找什么人。   原来那时候他要找的人就是我吗?如此来看,言域后来应该是知道了这件事,他不让自己照镜子,方才还要蒙住她的头脸……他大概早就知道了吧。   “小月,过来。我是你哥哥。”顾淮南看着殷素月,温声喊道。   “不不不,你不是我哥哥。”殷素月连声拒绝,往言域身后缩了缩。   “小月,你是不是有一块血玉?”顾淮南问她的同时从自己脖子里也拿出一块。   殷素月盯着那血玉,瞪大了眼睛!   顾淮南手里的那块和她脖子里那块一模一样,天!她当初只当这是不值钱的粗玉,根本没在意,几次差点当掉,一想是原主的贴身之物便又留了下来。   言域拉着殷素月的手,将她藏在身后,可殷素月却感觉言域的手在微微颤抖。   “这血玉是母亲的陪嫁之物,世间仅有的两块。你在平凉郡,母亲应该和你说过这玉的来历。”顾淮南还在试图劝说。   不不不,我没去过平凉郡,也不知道这玉的来历。不管怎样,接下来可怎么办啊?   “小月,过来。”顾淮南朝她伸了一只手。   殷素月立刻感觉言域紧紧拽住她的手。   顾淮南见殷素月仍是躲在言域身后,他声音温雅,语气却有一丝着恼:“言域,我妹妹幼年随母亲远走平凉郡,伶仃孤苦,如今好不容易寻到,你却仍是要将她带走吗?她这个年纪,本该在府中安闲自在长大,可却跟着你四处漂泊,颠沛流离,你今日若执意带走她,我绝不善罢甘休!”   这可恶的顾淮南!我一点也不觉得四处漂泊、颠沛流离啊!谁是你妹妹了?   可,言域忽然将她的手松开了。 第42章 许诺(一更)   殷素月连忙抓住言域的手, 狠狠掐了一把。   她小声贴着言域的肩膀道:“忽然冒出来的哥哥, 你就这样撒手不管我了?你之前不还说你来救我吗?万一这人不是哥哥,把我骗走卖了怎么办?”   又听到她叽叽咕咕的唠叨,先前异常沉闷的心仿佛照进一束光,那些密密麻麻的纠缠忽然就被抚平,他用力握一下殷素月的手, 终还是温声道:“他确实是你哥哥。”   其实殷素月也知道这事实辩驳不了, 她就是见不得顾淮南那样说言域, “四处漂泊、颠沛流离”,这是他想的吗?他也曾是相府公子锦衣玉食, 也曾鲜衣怒马仗剑执花, 人生在最灿烂的年华跌落尘埃就够惨的了, 做什么还一次次的提醒呢?   尤其是一看见地上的袁睿就来气,这样一个衣冠禽兽表面仁义道德, 背地里却干些龌龊腌臜事儿,居然是当今的太子。当初联合右相截杀男主袁牧云,一朝计谋败露撇清干系,立刻又要对言域赶尽杀绝, 男主再不逆袭归来,大启国在这样的人手里迟早分崩离析。   “小月, 跟我走。”顾淮南仍是耐心喊她。   殷素月贴着言域后背, 小声的问:“言域, 你实话实说, 咱俩能在这重重包围中离开吗?”   言域思索片刻, 低声道:“有五成把握,你若是不想跟他走,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   “那你一定会受伤吧。”五成把握,他所说的五成应该是能带走她,而言域丢掉性命都有可能。如果她和言域执意离开,且不说这府中侍卫,外间还有大批驻守的将士,更有顾淮南还带了羽林卫,他也许不会为难自己,但对言域就说不定了。   “无事。”言域还在安慰她。   “什么叫无事?你受伤了不会疼吗?”殷素月没好气的在他后背上戳一下,什么时候言域变得这么呆了。   言域没再说话,任由殷素月在他背上捣腾,殷素月终于下定决心,对门口的顾淮南道:“我可以跟你走,但我有几句话要私下和言域说。”   顾淮南本以为还要好好劝说一番,见殷素月答应,立刻准备先到门外,留他二人说话。   殷素月见顾淮南带着陆环水还有一众孩子出门,最后还有侍卫准备进来抬走袁睿,她立刻上前一步,拦在那里,   “在没有确定言域安全之前,太子殿下还需留在这里作人质。”   顾淮南失笑,“你应该相信我。”   “你太自恋了。”殷素月不理他,直接用鞭子缠住袁睿的脖子。   顾淮南无奈,只得对言域道:“你看着她,别把太子殿下勒死了。”   言域难得的目色缓和,“知道。”   殷素月眼见顾淮南带着一群人出去了,这才赶紧拉着言域在一旁坐下。   “言域,你是不是受伤了?”殷素月语气肯定。   “并无。”言域立刻否定。   “我都摸到你后背的血了,还说没有,你啥时候成死鸭子了?”   “我不是死鸭子。”言域少见的眼中含笑,回她一句没营养的话。   “好好,我不说你了。”殷素月叹一口气,她先前还在城外没被掳到这里来的时候,曾见过言域,那时候他正在突围,想必是那时候受的伤,这也没多长时间,他又来了这里。现在不是一起走的好时机。   “言域,我先跟顾淮南走,其实还有别的目的。”殷素月神色慎重。   言域一愣,随即问她:“还有何事?”   “我从前不是告诉过你吗,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陆家表妹和袁少爷能终成眷属,不然我死不瞑目!我现在发现陆家表妹和顾淮南很是亲近,所以无论如何我也得去棒打鸳鸯!”殷素月咬牙切齿,这女主男二竟在她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这如何能忍!   言域皱了皱眉,他之前确实听殷素月说过一次,那时只当她小孩子崇拜她家少爷,如今看来,显然不是那么回事儿。   “你不是说你不会做坏人姻缘的事儿吗?”   “这不一样!陆家表妹这辈子只能嫁给袁少爷!”殷素月一想起这件事,满肚子都是恼火,男主也不来,女主就快要移情别恋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言域十分肯定。   “我……”殷素月语塞,总不能说穿书任务吧,这要怎么解释?她思来想去也找不到理由,只好硬着头皮跟言域道:“确实有点事儿,但这事我谁都不想说,也不能说,所以你还是别问我了。”   “那这事可有危险?”言域问道。   “没有。”除了有点麻烦,剧情犹如脱缰的野马,不知还能不能拉得回来,拉不回来,最坏的结果无非是眼瞎,回不去了。   如此一想,殷素月竟然也觉得宽心,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但她还是想回去,如果能完成剧情一切顺利的话。   “那我不问了。” 言域敛目,知道并无危险,既然她不想说,那就不再追问。   沉默片刻,殷素月才想起一事,她赶紧对言域道:“现在也无更好的办法,我先跟顾淮南走,可是,言域,你一定来看我啊。”   言域一时有些怔楞,却听殷素月自顾自地道:“你想啊,我和他们都不熟,主要是想弄清楚陆家表妹的心思,除此之外,我难道要从此留在那里吗?”   留在顾淮南家里,可不是她想要的结果。现在想来,从穿书至今,好像除了言域,她竟无一个熟识的人,在哪里都没有和言域在一起轻松随意。   言域想了想,轻声道:“那以后是你的家。”   “什么我的家?我的家可不在这里!你直说吧,你到底来不来看我?你要是不来,我反正是要走的。”殷素月干脆地道。   “别走,我去。”   “那我们拉钩。”   殷素月一把拉过言域的手,勾起他的小拇指,然后将两人的大拇指摁在一起。   年少的承诺就这样许下,虽然许的时候清浅恍如孩童间的玩笑话,可这承诺却在少年的心中重若千钧,他想,哪怕是隔了千山万水、家国故梦,他也一定会去看她的。   南国十一月的深冬,夜色苍茫,冷月千里。   大启国边境的小城外,顾淮南信守承诺的送言域出城,此刻驻守边关的将士皆留在城内胆战心惊,人人祈求上天保佑太子殿下圣体安康。   袁睿昏迷不醒,随行的医官彻夜治疗也无太大效果,现在只等顾淮南安排接下来的事。   为勉放走刺客令人生疑,顾淮南同言域乔装出城。殷素月一点点爬上城楼,远远望去,无边月夜里,言域策马前行,一身黑衣几乎同夜色相融,晕成一个快要看不清的虚影。   忽然,言域放缓速度,渐渐停下来,他转身朝这边看来,殷素月连忙向他挥手。言域看见了,停顿片刻,最后一勒缰绳,彻底奔进茫茫夜色中再也看不见。   人们常说,分开的时候一定要好好地道别,这样不留遗憾,很快可以再见。   所以,言域,你一定要好好的啊。 第43章 大小姐(二更)   回到城中, 顾淮南换回常服, 神色凝重,袁睿的情况算不得好。   原本袁睿在京中镇守,最近得到两国边境征战的消息,前些时候因为右相截杀皇孙一事败露,太子连忙撇清干系, 可纵然如此, 昔日右相东宫往来密切, 袁睿还是受了连累,被容华帝罚在东宫禁闭。   禁闭之期过后, 他急需做点什么表明忠心, 一听边境不宁, 立刻赶来了。可袁睿来了之后,也没做什么稳定军心的事, 反而排场做足,肆意享乐。   容华帝远在京城,并不知这个儿子胡作非为,还只当他立功心切, 心急之下令顾淮南带羽林卫南下护送。   如今这样一个局面,顾淮南向来淡然温雅的仪态都快维持不住了。   “连夜赶路, 快马回京。”顾淮南下令, 临行前, 不知从哪里找来一顶纱帽, 递给殷素月, “你以后出门都带上这个。”   “我能不能问,这到底是为什么?”殷素月有些咬牙切齿,她如今简直讨厌极了这张脸,到底还有多少秘密在这脸上?现在出门面也不能露了。   “袁睿认得你的脸。回了京城,恐有不便。”顾淮南温声解释。   殷素月:“……”   她现在感觉浑身乏力,话都不想说了。所以说这是为什么还要带她回京?袁睿如今情况糟糕,等醒了过来,必定是要寻找当日害他差点丧命的人。   殷素月无力的问:“那我就这样在他眼皮子底下,他真的不会发现吗?”万一发现了,他可是太子殿下,我岂能活命。   “不会。”顾淮南语气笃定。   殷素月忽然觉得这顾淮南神色始终温雅淡定,先前觉得他可能暗中帮扶太子,可如今看来,也不是那么回事儿。他甚至直呼袁睿的名字,言语中也没有多少恭敬。他虽然同言域泛泛之交,但答应了的事也信守承诺。   这样的人,要么就是心机深沉有大图谋,要么就是真的无心权柄坦荡自若。   只是暂时也并不了解,殷素月并未深谈,眼见陆环水一看见顾淮南就满面欢喜,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一把拉过陆环水,问顾淮南:“我表妹呢?她也一起吗?”   顾淮南却笑道:“小月,陆姑娘也算不得表妹,那是母亲在平凉郡为了方便,借用的身份。”   殷素月:“……”   你们一家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嘛,怎么老妈带女儿远走他乡,你们爹呢,这么多年也不找吗?这又是什么往事密辛吗,真是让人头大。   “就算不是表妹,那你准备将她送哪去?”殷素月关心的是这个。   “陆姑娘的姑母在京城,住的离咱们家不远,你们回去后还是可以时时见面。”顾淮南只以为两个姑娘感情好,彼此舍不得。   可殷素月一听顿时恼火,难怪这男二女主感情升温,这都住得不远,早晚会见面。可怜的男主现在还在一门心思韬光养晦,你媳妇都快被抢走了。   如今也别无他法,只能等回去再说,到时候天天眼皮子底下监视,总能将这萌发的小火苗掐灭的。   几人不再耽搁,立刻收拾行装装车,袁睿如今不能骑马,随行的医者都守在马车里。殷素月虽不会骑马,可她无可论如何也不会想和袁睿在一处。她眼见陆环水想和顾淮南同乘一骑。立马走过去拉上她:“表妹,咱们一起。”   陆环水已经知道她们实际上并非表姐妹,但殷素月仍如此喊,她有些过意不去,赶紧答应了她。   此去京城三千里,纵然一直赶路,也足足走了十天。   十二月的京城荣安郡,草木凋零,一派萧索瑟瑟之景。然而城北的顾相府中张灯结彩,热闹喧嚣。   因为他们离家了十年的大小姐终于回来了。   顾淮南因急于进宫上告太子袁睿的相关事宜,一入京城直奔皇宫而去。而在入京之前,顾淮南已为殷素月安排了一辆马车,由侍从先送她回府。陆环水也在顾淮南的安排下,先一步去她姑母家中了。   所以现在,独身一人的殷素月傻乎乎坐在马车里,听着外面的欢声笑语,有些不知所措。   马车的帘子被掀开,殷素月透过帽沿垂下的轻纱看见是一位青衣侍女,此时那侍女朝她伸来一只手,曼声浅笑:“大小姐,下车了。”   殷素月看见那只素白纤细的手,有些不好意思去扶,她直起身就准备自己跳下去。   “哎哟!”刚直起身,起的太急,头一下磕在了门框上。   外间众人笑嘻嘻打趣,“我们大小姐不好意思了。”   “这是回到自己家了,可不用那么见外,青青快扶好。”   “就是,都怪你吓到了大小姐,仔细公子回来罚你。”   此时那个青衣侍女过来,扶住殷素月,“大小姐,我扶你进府吧。”   一群人吵吵嚷嚷,热闹极了。   殷素月本以为这顾府中森严肃穆,她也从未经过这样的场面,真不是要怎么面对。或者这府中还有什么长辈,她还需要一一拜见,可是一入府内,到处张灯结彩,这样的深冬,院子各处居然还摆了各色鲜花,而眼前这一群人,年纪各个不同,有老有少,各个笑容满面,簇拥着她往里走。   甚至都没有人好奇她头顶纱帽的奇怪装扮,倒是透过纱幔能看见跟在身边的几个小孩子有些好奇,一直盯着她看。   单凭衣饰,人人华贵繁复,她一时真分不出来哪些是主子。   不知绕了多少回廊楼阁,一群人在给她送进一座精巧的阁楼里,大家嬉闹一阵,留下了先前那个青衣侍女。   “大小姐,您舟车劳顿,公子提前有过交代,然我们先伺候您歇息。”那青衣侍女转身关上门,就扶殷素月在房中坐下。   “其……其他人呢?”殷素月直道此刻才说第一句话。   “相爷和公子进宫了,其他的姨娘方才都在,现在都去准备后天的喜宴了。”青衣侍女曼声解释。   “喜宴?”殷素月听的一愣,有谁要结婚了吗。   “大小姐回来可不就是喜事么,等相爷回来,自然是要宴请宾客的。”   “能不能不宴请?”殷素月满心乱糟糟,从答应跟顾淮南回来,她一路都打不起精神。   舟车劳顿近十天,她连吃饭都没什么胃口,如今连勉强熟悉的陆环水也与她分开,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这顾府里热闹非常,可她却觉得前所未有的孤单。   “大小姐,奴婢没有这个权利。”那青衣侍女仍是慢声细语,听在耳中让人放松。   那青衣侍女见殷素月不再言语,便温声道:“奴婢名叫青青,是公子专门交代来伺候大小姐的,您若有什么需要,尽管交代奴婢,现在奴婢伺候您沐浴吧。”   青衣侍女的态度温和又谦卑,做的事也是体贴周到。   可就是这样的事事周到,让殷素月忽然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她拘束极了,一点也没有随心所欲、自在调侃的念头了。   她正襟危坐,透过纱帽看这间大的离谱的卧房以及各种精美奢华的摆设,忽然觉得腰酸背疼。   “我……我想一个人在这里,可以吗?”殷素月问侍女青青。   青青了然微笑:“大小姐初来乍到,肯定有些不习惯,奴婢这就退下,热水已经备好就在里间,您若有什么需要叫奴婢一声,奴婢就在隔壁。”   “好。”   侍女青青终于离开并关上了门,殷素月一把扯掉头上的纱帽,瘫倒在床上。   带着棒打鸳鸯的目的而来,可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繁琐讲究的细节啊!这还是第一天,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她在床上躺一会儿,觉得有些饿,可她却不想去喊青青,就这样抱着肚子打算起来洗澡。可是转而一想,万一太过饥饿,低血糖泡澡的时候晕倒怎么办?   最后她只奔到里间,洗了洗脸和脚,又回到大床上瘫下了。   .   再次见到顾淮南的时候,是第二日晚间,他终于从宫中回来,来找殷素月。   “我听青青说你不想办明日的喜宴?”顾淮南问她。   “我的脸不是不能露出来吗?”那还办什么宴。   “无妨,不过若你不喜欢,可以取消。”   “真的?”殷素月有些吃惊,这顾淮南对这个妹妹很是纵容么。   “真的。小月,你现在回来了,相府就是你的家,你想做什么都可以。”顾淮南伸手摸摸她的头发,两人相处的时候,殷素月拿掉了纱帽。   可针对顾淮南这亲昵的轻抚,她有些不习惯,立刻侧过了身。   顾淮南叹了口气,“小月,我虽是你哥哥,却也没尽到哥哥的责任,这么多年你和母亲在外飘零,必定吃了不少苦。以后,我和父亲都会慢慢补偿你的。”   父亲?殷素月心中简直有一团怎么都理不清的乱糟糟的线团,缠的她快喘不动气了。   “父亲已经派人去平凉郡接母亲了,她若是知道你已回府,不知愿不愿回来。”顾淮南声音渺远,带着不易察觉的沉重。   感请这是老婆带着女儿跑了,一走十年。哎哟,这真是又一出狗血的家庭伦理大戏。   “我们先去见父亲吧。”顾淮南道。   殷素月有点忐忑,毕竟她也不是原身,这还倒在其次,主要是一个陌生的从未见过面的人成了父亲,这怎么都有点难以接受。   见到左相顾昭的时候,先前的忐忑不安,模糊概念都有了一个清晰的印象。顾昭四十岁左右,一身还未换下的朝服,整个人有一种儒雅沉稳的气质。   顾淮南同他长的有三四分像,像的是那几分温雅,不像的是顾昭眉宇间的厚重与威严。   他看见殷素月的时候,眉目间染上慈爱的笑意,“丫头,你回来了。”   这是一个不难相处的中年大叔,殷素月心中顿时轻松几分,“顾淮南带我回来的。”   “哈哈哈,淮南可是你哥哥。”顾昭忍不住朗声大笑,整个人都是柔和的暖意。   “我听淮南说你随了你母亲的姓,如今回来,就叫‘顾月’吧。”顾昭笑道。   顾月?这名字简直说改就改吗?好不容易才适应过来呢。   “我还是喜欢‘殷素月’。”   顾昭一愣,转而叹一口气,“也好,毕竟是母亲给你取的的名字。就还是叫‘殷素月’吧。”   这么容易就答应了?殷素月有些不敢相信,一般这种高门相府里不都很重视宗亲姓氏吗,这随口就许了,看来这顾相和他老婆八成有一段不为人知的可歌可泣的风花雪月故事。   见了“父亲”,没办喜宴,殷素月作为顾相府里离家十年归来的大小姐,安心的住下了。 第44章 七月七   大启国西靠巍峨天险九云山, 南邻一马平川的日暮原, 而发源于九云山的沧陵江下游正经荣安郡护城河而过。   七月盛夏,南风过境,日暮西垂的时候,满城皆是出门消暑的富贵闲人,南来的凉风穿过茫茫日暮原, 吹过沧陵江边, 带来了满城馥郁的荷花香。   傍晚的京城, 斜阳余晖还未散尽,一城烟霞笼罩。   快到城南的僻静街道上, 一个青衣侍女神色焦急, 怀里抱着一只肥硕的黑猫, 急匆匆往前跑,那黑猫体型浑圆, 通体漆黑,只一双眼睛是剔透纯粹的紫,此时那黑猫眼睛微眯,时不时叫一声。青衣侍女勉强抱住, 光洁的额头上已经沁出细密的汗珠。   直到奔进城南一处宅邸,把门的小厮似早已认识, 连忙开了门。   青衣侍女直接入内, 熟门熟路走过假山石湖, 绕过廊亭月桥, 几步冲进后院的阁楼, 进了门,腾出一只手拂开碍事的珠帘,急急喊道:“大小姐,霸王花它又发脾气了!今天是林姨娘的胳膊被抓伤了!”   屋内有两个少女,皆十六七岁的模样,面容一般的绝美精致,可气质却又完全不同,此时两人正凑在一起,盯着桌案上一盘未下完的棋。   听到声音,左边的那个红衣少女皱眉道:“不用管它,发脾气打一顿就好了。”   “瞄!”青衣侍女手中的黑猫一见那红衣少女,立刻挣脱跳了下来,几步跳上红衣少女的膝头,拼命往她怀里蹭。   “你这磨人的霸王花,我才走多大一会儿你就开始作妖!”红衣少女伸一只手轻抚黑猫头顶,然后揪一把它的耳朵。   “呜呜——”黑猫发出生气的咕噜声。   “你再胡乱抓人,下次给你的小jiojio都穿上鞋子。”红衣少女又在猫背上撸了一把。   “不用等下次,殷姐姐,你上次托我做的小鞋子我都做好了,现在就拿来试试吧。”棋盘另一边,清雅绝俗的白衣少女笑道。   “那真是太好了,赶紧试试。”红衣少女十分兴奋,站起身,抱着黑猫跃跃欲试。   “唉!霸王花,你真是太胖了,减减肥吧,你再吃下去我都抱不动你了。”   “大小姐,霸王花每次都是你喂的,你还总担心它吃不饱……”青衣侍女立刻接话。   “青青啊,我其实也担心你吃不饱……”   “不,不用了,奴婢饭量小……”青青连忙拒绝,生怕再被逼着吃饭。   这红衣少女正是殷素月,她今日闲来无事找陆环水,跟她学下棋,但显然,她不是那块儿料,都下一天了,还是臭棋篓子根本不上道。   主仆俩玩笑一会儿,陆环水出来了,手里捧着几只精致可爱的小鞋子。这些鞋子本是殷素月突发奇想要做的,因为霸王花动不动就爱发脾气,不喜欢的人一靠近就挠人,剪了指甲都不管用,害得殷素月四处给人送药赔礼道歉。   尤其这里也没打疫苗一说,她十分担心把人抓伤留下什么后遗症。   现在这小鞋子拿来了,殷素月一看,顿时抓过来一只,这真是心灵手又巧才能做的出来,一共四只小鞋子都是红辣椒的样子,可爱精致。   殷素月抱起霸王花,陆环水抬起它的一只前爪,试着穿上了一只。   “瞄!”霸王花看见爪子上多出来的东西,叫了一声,然后开始挠脸,挠了一会儿又试图伸嘴去扯。   “不舒服了吧。你下次再敢挠人,哪个jio挠的给你哪个jio穿上鞋。”殷素月让霸王花穿上一只鞋在地上闹腾一会儿作为惩罚。   逗了一会儿霸王花,青青才想起一事,“大小姐,今日宫中晚宴,你还得早点回去。”   “皇长孙殿下来府上了?”殷素月眉头一挑。   “午时来过,见大小姐不在,与公子喝了茶,临走时,将二小姐她们提前带进宫了。”青青将白日情形说了一遍。   “那我就不用去了。”殷素月将霸王花抱起来,将那只滑稽的小辣椒鞋子脱下来,捏了捏它爪心的肉垫。   “大小姐,这……”青青还是有些担心,毕竟那人可是皇长孙殿下。   “你放心吧,真的没事。”   袁牧云终于回来了,在两年前。   昔日初见粉妆玉琢的孩子长成倾世无双的惊世少年,一朝回京,尽得容华帝恩宠。可他却表现的淡泊无争,荣辱不惊,小小年纪这份心志更让朝中上下,一众老臣青眼相加。   而东宫那里,袁睿却一改从前张扬肆意,为人处世都低调了许多。   表面风平浪静的大启国朝堂,谁知暗地里又将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这些都不是殷素月关心的,这是男主的天下,他终将踏过荆棘丛生的血泪之路,在风起云涌的乱世里辟出一片天地,一步步登上九五至尊。   她只是想知道,为什么男主都回来了,男女主的感情仍旧是一潭死水?   五年的时间一晃而过,可对她而言,实在是漫长,她真的是用尽了所有的办法。最初的时候,她忍受不了顾相府里的生疏无聊,几次半夜意图翻墙逃走,最后都被顾淮南找了回来。   她为了阻止男二赖上女主,甚至无赖的开出条件:要我不离开相府,就不能同陆环水来往。   她还记得当初顾淮南犹豫惊讶的神色,那时殷素月信誓旦旦地称:袁牧云先一步对陆环水情有独钟了。   顾淮南的心情如何,她没有考虑,既然棒打鸳鸯,就没道理去想鸳鸯是什么感受。殷切期盼的男主终于姗姗来迟,可无论她用什么办法,男女主都根本无法再进一步。彼此见了面也只是客套寒暄,完全看不出一点点爱情小火苗的迹象。   翻来覆去的折腾,根本无解的剧情,让殷素月身心疲惫不堪,每天都在放弃做任务的边缘挣扎。   这主要是因为她的眼睛,竟然相安无事的过了五年。她都差点忘了还有系统的存在,或者确切一点说,是系统把她忘了。   有时候她忍不住想,既然眼睛能看见,除了回不去,那还做任务干什么呢,反正剧情已经完全崩坏了,根本抢救不过来。   可她心中总留一丝希望,希望能完成任务剧情,能回去看看也好。   “大小姐,你又走神了,霸王花看样子又饿了……”青青见殷素月一直蹙眉沉思,喊了她一声,想去逗霸王花,又有点不敢。   陆环水起身出去,再进来的时候手里竟端来一碗小鱼干。   “这是我在厨房找到的最后一点了,上回买的都吃完了,正好明日是乞巧节,咱们要去集市。”陆环水将小鱼干拿给霸王花,转而问殷素月,   “殷姐姐,今年的乞巧节你打算买什么?还买琴吗?”   殷素月却有些恍惚,半晌才道:“我也不知买些什么好,可能就知道也许琴是合适的。”   一旁的两人听不明白,但都听出了那话中的怅惘之意。   “大小姐,年年乞巧节你都要去买琴,平时见到了也要买,琴房都堆不下了,也不见你弹。”青青纳闷。   “我不会弹。”殷素月苦笑一声,随后她又自语般地道:“可有的人会弹啊。”   “可为何咱们年年乞巧节要买一堆东西,别家小姐都……都……”青青说不下去,大小姐这个怪癖只有她知道,年年乞巧节要去集市逛上一整天,每样东西都要看一看,可最后买回来的就只有一把琴。   “别家小姐都会情郎么?哈哈,咱们没有情郎,就只好逛街了。”殷素月见青青脸色微红,忍不住调侃。   “大小姐,你不能口没遮拦……”青青脸都红透了,还在劝阻殷素月。   “唉!你是没见过我真正口没遮拦的时候。”殷素月长长叹了一口气。   .   翌日一早,三人相约而行。殷素月一早饭都没吃,就拉上青青出门了。临出门前,她还没忘记带上纱帽,这是她五年来的习惯。   最开始在青青面前她都没有摘下来,还是顾淮南说青青是可靠之人。这五年里,袁睿无数次将她的大致画像贴遍大街小巷,到处悬赏寻找。   殷素月去看过那些告示,上面画出来的头像和她一点也不像,想必袁睿大病一场之后具体也描述不清她的长相了。   但她仍是小心谨慎没出一点纰漏,并且袁牧云知道这件事,特许她可以不用进宫。   青青抱着霸王花,陆环水今天想买绣香囊的丝线,几人在街上东张西望。   京城沿街的店铺早早开门迎客,一早就有姑娘们三三两两来买各种丝线、面塑、彩纸、胭脂水粉等等物品。   卖丝线的铺子旁边有一个彩绘泥人摊子,殷素月在那里站了许久,她见那捏泥人的手艺人三两下捏出的泥人形态惟妙惟肖,有些意动。   “姑娘若是想捏一个,还得让我看一看相貌。”那手艺人朴实相询。   殷素月一愣,转而笑道:“我不是要捏自己的模样。”   “那姑娘可有画像?”那手艺人又问道。   “没有。”   手艺人有些为难,只好道:“那姑娘可能描述大致的相貌?”   殷素月正想开口,才发觉脑中的印象也不那么清晰了,少年的脸庞冷漠疏离,总爱皱着眉头,模样当是极好看的,可是细细描述,又说不出来。   “还是算了吧,我改日再来。”   殷素月盯着不远处的那家琴行,不确定今日是否再去买一把琴。当初曾答应会好好送一份礼物,如今想来,这礼物从没送出去过,而她亦不知究竟送什么才合适。   今日七月初七,是言域的生辰。 第45章 故人归   “殷姐姐, 咱们换一家吧, 没找到我想要的那种银线。”陆环水从店铺里出来了。   “现在天色还早,不急,咱们慢慢逛。”   殷素月抱过青青手里的霸王花,挠了挠它的脖子,霸王花舒服的眯眼, 就差打呼噜了。   “大小姐, 你抱的动吗?还是奴婢来吧。”青青见殷素月纤细的胳膊肘里托一只硕大的霸王花, 有点担心。   “我还真有点抱不动,不过, 现在左右无事, 我再抱一会儿, 累了换你。”   三人一路闲逛,又走过几条街。街上行人越来越多, 大多是少年男女,各色商铺门前都挤满了人。   心灵手巧的姑娘们尤其偏爱那些精致的手工刺绣铺子,殷素月也挤进去买了几个现成的香囊,陆环水挤到最里面挑银线去了。   七月盛夏, 太阳升起的时候空气里就浮起一丝躁动,间或连接不断的蝉鸣, 虽有穿堂而过的凉风袭来, 可人一多一挤就有些热, 何况殷素月还带着纱帽。   她抱着霸王花出来了。   “大小姐, 这太热了, 奴婢去买些梅汁来消消暑吧。”青青拿出帕子擦额头,觉得头顶纱帽的大小姐可能更热。   殷素月不光觉得热,尤其是怀里还抱着个毛茸茸的大绒球,简直热爆了。可她瞥一眼沿街的店铺,卖梅汁的铺子与这里隔了好几条街。   “你走慢些去,估计那里人也多,回来的时候若是找不到我,就等会儿表妹,我先去后面那条街给霸王花买点吃的。”殷素月看里面陆环水一时半会儿还出不来。   “奴婢知道了。”青青应下,便去买梅汁了。   殷素月站在门口歇一会儿,就往后面那条街走去。   这里是城中主路,比一般街道更为繁华,城中有名的酒楼基本都在这条街上。而霸王花爱吃的小鱼干就在临街的四海楼里。   刚进四海楼,殷素月就发现今日客人比往日都要多,熙熙攘攘聚在大厅里,推杯换盏间各种闲聊八卦也是十分火爆。   京城这种地方,商旅行人汇集,四海楼尤其热闹。殷素月早已司空见惯,无心留意那些绘声绘色的八卦爆料,小道消息、独门解谜,噱头罢了。   她抱着霸王花/径直走到柜台,和掌柜的交代所需的小鱼干,然后寻了一处安静的位置,等了不大一会儿,店小二就拎一大包用油纸包好的小鱼干送来了。   结果刚一出门,就被人挤了一把,手里拎的油纸包啪嗒掉在地上,殷素月刚准备弯腰去捡,忽然前方又涌进许多人往酒楼里挤。   “快快,清道了,快往里挤挤……”外面的人一边往里挤一边嚷嚷。   殷素月皱了皱眉,瞬间被一窝蜂涌过来的人挤在人堆里。   清道这种事实在是司空见惯,几乎隔几日都有。这是城中主路,但凡是京城里权势遮天权柄在手的大人物出城,又或者是封地上的权贵亲王进京,必定都经过这条路,平民百姓自然是见之避让。   “这是什么大人物要进京了吗?”人群里有人八卦。   “没听说啊,一般亲王进京提前就有消息,阵仗浩大,可这是哪位亲王呢?”   “不像是亲王的仪仗,我瞧那随行的仪旗是玄青之色,这应该是位武将……”   “可最近边关太平,也没听说又封了什么将军侯爷……”   “瞄!瞄!”吵吵嚷嚷的八卦中一两声猫叫毫不起眼,根本无人在意。   可殷素月却焦急的不行,霸王花肯定是被谁不小心挤到了,暴躁脾气就要发作了。   “哎哟——”有人痛叫一声,接着呵斥,“这谁的猫!怎么无端咬人!”   “呜呜——”   “霸王花!”殷素月手上一空,方才那人狠狠的在霸王花的脑袋上打一掌,霸王花吃痛,跳下去想要攻击。   人群里有人横脚踢了出去,殷素月眼睁睁看着霸王花的身体腾空飞出去。   “嗷呜!”霸王花彻底愤怒,见人就挠。   “让一下,劳烦你让一下……”殷素月满心焦急被挤在人群里,一步挪不动,可是前方那车马仪仗就要过来了。   人群都聚集在街道两侧的廊檐之下,霸王花愤怒中去挠别人的腿,几脚踢出去,霸王花滚成一团缩在路中央。   车马仪仗徐徐而来,霸王花挣扎着又站起来,“呜呜——”它滚圆的肚腹起伏,看来是气得不轻,一对剔透纯粹的紫眼瞪的溜圆。   “让开,让开!”殷素月也顾不得挤着别人,用力推开挡在身前的人群,毫不理会别人的抱怨呵斥,奋力挤出人堆,往街道中央而去。   “呜呜——”霸王花腾起身体,一下咬在刚刚走上来的仪仗最前面的那个侍从腿上。   “霸王花!”殷素月就要上去制止。   “停车!”有低沉慵懒的声音从马车内传来。   可是来不及了,刚还在疾行的车马仪仗倒是瞬间停了下来,可是霸王花顺着仪仗队伍往前窜,一直窜到那驾停在路中央的玄青马车前,然后沿着车辙往上爬,片刻爬进马车消失不见!   “喵喵!”居然是霸王花可怜兮兮的叫声,隐约还有几分委屈。   “嘶——”好像有人又被挠了一爪。   殷素月目瞪口呆地站在仪仗队伍中间,听着那马车中传来的细微动静。霸王花这回怕是要完。   可……也不知这车内是何人,但毫无疑问身份尊贵。   如果是什么皇亲国戚,被霸王花就这么挠一爪子,这罪名可就大了。   气氛安静的可怕,沿街的人群鸦雀无声,似乎都想看接下来怎么处置。   次次当吃瓜群众的殷素月这次被卷进了风口浪尖,可就算她心里一万个想逃避,却也不能不管霸王花的死活。   可这马车仪仗她根本认不出来,她在京城生活五年,向来也不注意那些王公贵族的车驾,更何况刚才听人八卦,这次进京的本来就是一个神秘人物。   她正踌躇纠结想着要如何开口时,马车的帘子竟轻微的掀起一个角。   那是一只好看到过分的男人的手,指骨修长,肤色洁白,手型自然弯起的轮廓浑然天成,此时那只手搭在玄青的帘子上,白皙的手背上赫然一道抓痕,隐约的血迹沾染其上,红的刺目惊心。   殷素月愣在那里,所有要说的话都在看见那只手的瞬间咽在了肚子里。   真的受伤了,这下可怎么办?   “你的猫,叫什么名字?”那只手就那样搭在帘子上,并未再掀开。车内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低沉慵懒,透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迷魅。   殷素月万万想不到这人先开口了,并且问的还是这样一个问题。   殷素月惊楞的片刻,车内那人一直静默,仿佛他真的是很认真的在问这个问题,并希望得到回答。   “它……它叫霸王花。”殷素月缓过神,硬着头皮道。   “这名字不好听。”那人听罢,忽然说了一句,可不知是不是错觉,殷素月竟从那慵懒的声音里听出来一丝气恼。   “以后改叫小辣椒罢。”那人说改就改。   殷素月:“……”   “怎么?你不愿意?”那人语调一转,见殷素月没有反应,竟然还反问一句。   殷素月实在是摸不透这人的想法。他确实被抓伤了,而此人身份未明。更要命的是这人行事毫无常理可言,无端要给猫改名字。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果他不追究被抓伤的事,只是改个名字,也并非不可。   顿了顿,殷素月清声道:“改就改罢,还望公子宽恕我的猫,它抓伤了你,我十分抱歉。我这里有药,对这种抓伤十分有效。”   殷素月随身携带抓伤药膏,本就是以免霸王花脾气暴躁四处伤人。她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一个青瓷小瓶,递了过去。   刚递出去,她就有些后悔,马车内的人身份尊贵自然不缺各种名贵的伤药,更重要的是,一般这种身份贵重之人都是各种忌讳,怎会要一个陌生人送来的伤药,万一别有用心呢。   殷素月刚想收回来,忽然那只手伸出帘子握住了她的手,覆在手背上的掌心温凉,带着微微的颤抖,一触即离,拿走了她手里的青瓷小瓶。   许久,马车内再无动静。   殷素月也不敢离开或是出声提醒,现在名字也改了,伤药也收了,那我的猫呢?啥时候还我啊?   可是就在下一刻,马车的帘子忽然被掀起,一个颀长身影瞬间站在她面前。   她能听见街道周围的惊讶抽气声,因为这惊讶的人里也包括她自己。   这是一个身形颀长的男轻男子,一身玄色衣袍繁复层叠,红黑相间的袖口/交叠出厚重沉稳的清贵,站在她面前,足足比她高出一头还多。   可最让人惊讶的不是此人俊朗的身形,而是这个男人的大半张脸都覆在一张银色的面具之下,露出的下颌线条流畅有如刀刻,整个人都散发一种冷冽的、锋芒暗藏的杀伐之气。   而此时他怀里抱着一只肥硕的黑猫,站在那里,有一点违和。   殷素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男人怀里抱着的,还是那只脾气暴躁的霸王花吗?   软绵绵摊在那男人怀里,眼睛眯成一条缝,两只前爪趴在那男人衣襟上,时不时还往下拉一点。   殷素月忽然觉得,她怎么从前都没发现霸王花是这样一只好色的猫!   “小辣椒太重了,要少吃一些比较好。”那男人将怀里的黑猫递给殷素月。   “瞄!瞄!”   殷素月还没反应过来谁是小辣椒,听见猫叫才想起已经改名字了。可是此刻那只可恶的肥猫死赖着不愿离开那男人的怀抱,一只爪子尖还勾在那男人衣襟上,喵喵叫唤的声音哪里还有先前的愤怒,那分明是不要脸的撒娇!   这好/色/猫!殷素月脸色发黑,直接伸手使劲扯开了扒住衣襟的猫爪子,咬牙切齿捏一把霸王花足上肉垫:“确实太重了,从今以后别想再吃小鱼干了!”   那个男人一直站在马车旁,并未动作,隔着一张银色的面具看殷素月教训她怀里的猫,而殷素月亦是纱帽遮面,看人七八分的清晰。   片刻,殷素月才对那男子道:“多谢公子。”   “再会。”那人道了一句,上了马车。   浩浩荡荡的车马仪仗重新启程,街道两旁的人群重新汇聚,新的讨论话题已经诞生,茶楼酒肆里都在谈论那面具男人的来历。   可殷素月却一直在想那男人最后的“再会”两个字。   十分笃定的语气,顺其自然的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还会再见? 第46章 武安侯   车马仪仗消失, 街道两旁恢复以往的喧嚣热闹。   青青和陆环水找来的时候, 殷素月正在捏肥猫的肉垫,因为美男子都走远了,它还在喵喵叫唤。   尤其是还不一定就是美男子,带张面具,万一是丑八怪呢。   “大小姐, 你可是遇上什么事儿?”青青端着梅汁递过来, 见主街人声热闹, 不时有人朝殷素月瞥几眼议论几句。   “是遇到一点事儿。要不咱们回去?”殷素月问陆环水。   “你今日不买琴了吗?”陆环水买到了银线,眼下时辰尚早, 回不回都行。   殷素月叹一口气, 有些失落, “今日就不买了。”   三人在城中岔道分开,顾府与陆环水的姑母家原府隔了三条街。   临近午时, 明晃晃的日光照下来,连地面都升腾起焦灼暑气,街角酒楼门前的廊檐下,陆环水沉默片刻, 终还是喊住了殷素月,   “殷姐姐, 我可能过些时候要回岭南了。”   “什么?”殷素月骤然停住脚步, 有些反应不过来。   陆环水今年十六岁, 少女大部分时候喜穿一身素淡衣裙, 她的容颜精致冷清, 明明在这京城群芳里都算得上顶尖姝色,可她就跟不自知一般毫不在意。   京城五年,她算得上殷素月唯一的知交。   原书中的女主,在如水流逝的光阴里渐渐长大,美而不自知。男主袁牧云在两年前已经回京,他们见过数次,但感情线毫无进展。   而男二顾淮南,在殷素月的刻意阻挠下,几乎也与女主不再见面。   可,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怎么忽然要回去?可是有事?”殷素月问道。   陆环水抿了抿唇,神色哀伤,“我父亲他……他可能时日无多了……”   殷素月愣在那里,她犹记得当年陆环水同她说过,从岭南来京城,住在她姑母家,是因为她母亲早逝,父亲不忍她在身边,免得见之伤心。   如今五年过去,她的父亲竟然也……   有那么一刻,殷素月前所未有的茫然,女主的剧情线与书中固有的剧情完全偏离,且不说与男主几乎没有交集,就是连原本前仆后继的男配们,也全部消失无踪了。   可能还剩一个男二顾淮南,虽然有殷素月刻意阻挠,可有些感情不是人为可以切断的。   顿了顿,殷素月忽然下定决心,对陆环水道:“这件事,我回去告诉哥哥。”   陆环水有些惊讶的抬起头,面上局促,嗫嚅道:“不……不用了……”   “你父亲的事,你也别太过担忧,若是回岭南,我肯定是要送你的,咱们在这京城里相伴五载,我还等着来日再见。至于我哥哥,我想他肯定有别的安排的。”   陆环水沉默片刻,终是没有再说。   .   回到顾府的时候,正值晌午,殷素月有些热,原打算回她住的归月阁换身衣裳再出来吃饭,但府中有贵客至。   刚一进府,便听见一个少年清朗的笑声,“殷姐姐,你可算回来了。快过来,看我送你的荷花,城外清嘉湖里刚摘的,都是新鲜的,还有莲蓬,你看看喜不喜欢?”   来人一身明黄华服,金冠束发,个子比殷素月高一点,但是五官精致俊朗,此时他唇角轻扬,带着熠熠华光的灿烂,看着殷素月,鼻梁上的一颗小痣分外俏皮。   “皇长孙殿下。”殷素月连忙将手里的黑猫递给一旁的青青,上前施了一礼。   “殷姐姐怎么还是这般见外,咱们幼时一同长大,虽然后来分开几年,如今可不要生分了才好。”   少年还在那里说笑,可殷素月心里简直恨不得将这完全不靠谱的男主痛骂三天,谁和你一同长大了?现在你也确实长大了,可你怎么不找你的青梅竹马了?就算不找,你也该谈谈恋爱了吧?   这一天天的到处闲逛,跟个游手好闲的二流子似的,不是去城外摘花,就是撺掇洁身自好一身正气的顾淮南逛青楼!更要命的是,这所有的事他都背地里进行,除了她和顾淮南,这京城里所有的人都以为皇长孙殿下为人谦逊,日日跟顾相府里的公子探讨学问。   这还是那个韬光养晦、步步为营、心怀天下黎民,发誓开创太平盛世的男主袁牧云吗?   如果不是了解他,殷素月一定以为他的灵魂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可能是被哪个和她一样的悄咪咪做任务的二货穿越了。   她曾暗中试探过,男主还是那个男主,可就是不知不觉长歪了。这和书中说好的完全不一样。   殷素月跟着袁牧云一起走到顾淮南住的思南斋,顾淮南正在书案后面作画,他看见殷素月进来,立刻卷起了那副画。   殷素月装作没看见,进门的时候摘掉头上纱帽。顾淮南轻咳一声,连忙起身给袁牧云沏茶。   顾淮南如今已经二十岁了,一身白衣清雅如昔。少年时期隐约的稚嫩已经完全被青年男子的沉稳内敛所替代,唯一不同的是,这五年间,他真心欢快的时日并不多。   作为哥哥,他面面周到,无论殷素月需要什么,他都想尽办法寻来,就同他曾经承诺的那样,会慢慢补偿。   可就是这样一个青年男子,却因为终身大事差点同顾相闹翻了。他已及冠,亦到了娶亲的年纪,可他拒绝了所有有意向同顾相结为姻亲的京中权贵。   顾相甚至妥协的表示:只要他愿意娶亲,无论是哪家的姑娘,家世人品如何,都会应允。   可顾淮南就跟吃了秤砣一般,死活不愿意,甚至有人都开始怀疑他是否有隐疾,但他依然不为所动,不惜将父子关系闹得越发僵硬。   这几年殷素月冷眼旁观,她每次看不下去的时候,就不停给自己洗脑,顾淮南怎么样没关系,但有一点,决不能让他和女主就这样发展下去。   她当初同顾淮南约定的条件就是:她不离开顾府,但顾淮南不得同陆环水来往。   这几年,顾淮南信守承诺如她所期待的那样不再和女主见面,可是事实去却完全没达到想要的效果。   纵然没有男二,女主和男主的感情也没有进展 。   殷素月忽然有些困惑,亦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她上前一步,对顾淮南道:“环水表妹过一阵子要离开京城回岭南,你去看一看她吧。”   吧嗒一声,正在沏茶的顾淮南手心一抖,连同茶杯都掉在里地上。   顾淮南并未说话,只是看一眼殷素月,神色复杂。殷素月只好道:“你去见她,我不会离开相府的。”   殷素月没再理会顾淮南的不可置信,径自去一旁坐下。理智上为了穿书任务,她是一定要阻止男二和女主在一起,可是情感上,她又实在煎熬,明明两情相悦的人被她生生拆散,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见,这种感觉让她日日揪心。   她一时也不知自己做的是对是错,尤其男主还在这里。她脑中纠结烦乱,便拿起一旁袁牧云送来的荷花把玩。   三人闲聊喝茶,殷素月忽然想起一事,问袁牧云,“皇长孙殿下,京城最近又有什么大人物来了吗?”   “并未听说啊。”袁牧云拿过一只莲蓬,边吃边道。   可是不对啊,明明今日街上见到的那人,分明是刚进京的权贵,顿了顿,殷素月道:“我今日刚在街上见了,听人说是身份不明的神秘人物。”   “噢?你见过了,什么模样?”袁牧云来了兴致。   “见是见了,看起来是个年轻男子,只是带了张面具,没看见脸。”殷素月实话实说。   袁牧云却忽然放下手中的莲蓬,看一眼对面的顾淮南,两人神色复杂,看的殷素月莫名其妙。   最后还是顾淮南道:“那是皇上新封的武安侯。”   武安侯?这又是什么来头?这人是做什么的?   不等殷素月一连串的发问,袁牧云站起身,声音颇有几分讥讽:“皇爷爷封武安侯,是专门替太子殿下肃清政敌的。这武安侯刚封没几日,本以为等他进京也是一月之后了,没想到竟是这般迫不及待。”   “这武安侯……”殷素月有些纳闷,既然是专为太子袁睿设封的,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听闻这武安侯身世背景不详,是皇上专门在江湖组织中招揽而来。一个江湖中人,无需在朝中拉拢关系,既然愿意效忠朝廷,那对太子殿下必然是死心塌地。”顾淮南放下手中茶盏,眉头紧皱。   袁牧云叹一口气,神色凝重:“这武安侯都提前进京了,看来往后我也不能频繁出宫了。”   殷素月在思南斋中继续喝茶,顾淮南出去送袁牧云。殷素月知道,他们避开自己,恐怕是有什么大事需要商量。   她喝了一会茶,也有些心思不宁。时至今日,男女主的感情线没有进展暂且不说,可是男主袁牧云最后会登极帝位,看来这一点不会变。   袁牧云远远不是他现在所表现的这般游手好闲毫无心机,恰恰相反,他以此做遮掩,肯定有所图谋。他的对手是太子袁睿,袁牧云在外多年,心机手段绝对不仅仅是个少年人那么简单。   同样的,袁睿也在暗中设计谋划,这不,连什么武安侯都来了。   这书里的剧情完全不按套路,信马由缰。殷素月有些无力,这不是她可以控制的,至于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完全不知道。   越想越头疼,她饭也没吃,就将袁牧云送来的莲蓬荷花带回归月阁,一觉睡到夜幕低垂。   归月阁里寂静无声,殷素月在里间的大床上醒来的时候,透过雕花的门窗发现外面天全黑了。   门边的矮几上放了一个食盒,应该是青青送来的。殷素月曾交代她,她睡觉的时候不要打扰,若是到了饭点还没起,就随便送点吃的来就可以了。   她刚起床,还有些睡意昏沉,她在床上坐一会儿,揉揉困倦不清的眼睛,寻思着要不要起来洗个澡。   她打了几个哈欠,伸手解开腰带,连同那根伪装成腰带的鞭子。脱了外袍,她跳下床,一时半会儿也没摸索到鞋子。   天色漆黑,屋内的烛台上只燃起一根蜡烛,照的屋内一片昏暗。那应该是青青点的,怕扰她睡觉,专门点了一根。   可眼下到处昏暗,她连鞋子都找不到了,殷素月只好光脚走下来,准备多点几根蜡烛。   刚一下床,她就发觉不对劲,里间的窗户有声细微的动静,咔嚓一声,霸王花从来不从那里走,是有人进来了。   昏昏沉沉的黑暗里,她心如擂鼓,不知什么人竟悄悄溜进相府,又是要做什么?如果她大声喊人,可能还不等府中下人赶来,屋内的人就要发难,万一那人是什么歹徒强盗,手中有刀,那她岂不是性命堪忧吗。   殷素月强忍住紧张害怕,又悄悄挪回床边,轻轻拿起那根鞭子,然后一侧身躲在纱帐帷幔之后。   她死死捏住那根鞭子,像是抓住唯一的依靠,如果这人只是普通的强盗,意图抢些财物珠宝,那就任由他拿些需要的赶紧走,可若是什么亡命之徒、变态杀人犯……   她,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朦胧的烛光剪影里,殷素月透过纱帐帷幔,终于看见了墙上映照的剪影。   身形高大,一步步往床边过来……   完了完了,他来了。   那人走的很慢,似乎真的在找什么东西,屋内看一圈似乎没有,然后一步步往床榻走来,殷素月心都快跳出来了,掌心全是冷汗,怎么都拿不准这一鞭子抽出去的时机选在什么时候。   可那人却在床边停下了,静静站了许久,再也无一丝动作。   这寂静的、难耐的煎熬,殷素月连呼吸都快没有了,终于,在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里,那人伸手轻轻掀开床上的被子。   “咦?”那人发出一声细不可闻的疑问。   殷素月再不犹疑,手中鞭子腾的挥出,直接那人面部,   “你这下流的无耻之徒,大半夜跑到姑娘家的卧房里,究竟意欲何为!”   一鞭子猝不及防的挥出,呼呼作响中,那人只来得及侧了一下/身,鞭子抽到那人手背之上,殷素月反手又是一鞭子抽上去,片刻不停。   眼见那鞭子就要缠住那人脖子,也不知他怎么侧身连退几步又忽而上前,一把握住鞭尾,殷素月正待去扯,那人抓住鞭尾一拉,力道大的出奇,   猝不及防的殷素月连人带鞭子被扯过去,那人将鞭子在殷素月身上绕几圈,眨眼之间将她绑起来了。   刚一动作,那人伸手将她勾在怀中。   贴的如此之近,尤其殷素月刚刚还脱了外袍,一身里衣轻薄贴在那人身上,很快就传来热乎乎的暖意。   殷素月动弹不得,那人身形高大,胸膛宽阔,站在她身后,气息偶尔拂过她的耳垂,微微发热。   她简直快气疯了,连回头的动作都做不到,她恨声道:“你这下流胚子!若是劫财,这屋里随便什么东西都可以拿走,若是劫色,那就同归于尽!”   谁知那人却将她抱的更紧了,可却仍是毫无动作,殷素月气愤中忽然灵光一闪,他既然不放过自己,那不如一起暴露,至于姑娘家的名节根本没有性命重要。   “来……”人啊。   刚脱口而出的话,被那人伸出的手捂在嘴里。   “别喊。”   那人贴在她耳侧轻轻吐出两个字,微热的气息吹在耳畔,带来一阵麻痒。   现在身体不能动弹,话也说不出口了,她使劲一个挣扎,在那人手腕松动之时,一下死死咬在那人手背上。   手背先前被鞭子抽过留下一道血痕,如今又被殷素月咬上去,顿时鲜血淋淋。   直到殷素月都咬累了终于松口,才发现那人已经放开她,并且都没有阻止她的动作。   殷素月这才回头,借着昏暗的烛光打量身后的人,一看之下,心里的震惊简直难以言表。   那人一身黑衣隐于黑暗,身形高大俊朗,只是面上闪着银光,大半张脸遮在银色的面具之下,不正是白日大街上刚遇见的男子吗?   “武安侯。”殷素月十分确定的喊出这个称呼。   那人听到殷素月如此喊,愣了一瞬,静静站在那里,面具后的一双眼睛在朦胧的烛光下深沉似海。   殷素月心里惊涛骇浪,此人来这里所为何事?可是很快她就想起白日才听袁牧云和顾淮南所说,武安侯效忠太子袁睿,那么他如今来找自己,难道是袁睿还不放弃寻找当年害他差点丧命的小姑娘吗?   一定是这样没错了。她当初差点把袁睿打死,袁睿这几年也没放弃到处寻找。如今这武安侯出身江湖,最擅长干这种寻人报仇之事。   “你这无耻小人,黑白不分,居然效忠袁睿,可见也不是什么义薄云天的英雄,你今日若是寻仇,纵然得手,恐怕也走不出这相府!”   殷素月紧紧抓住手里的鞭子,冷声呵斥。本来今日在街上见到此人,还觉得此人脾气不错,被猫抓伤也并未追究。可是现在已经知道他是效忠袁睿的武安侯,心里的愤怒和鄙夷顿时掩饰不住。   “我不是来寻仇的。”那人忽然出声解释,声音里居然有一丝黯然。   “那你是来做什么的?”殷素月质问。   半晌都没有听到回音,那人一直站在烛光的阴影里,形影相吊,竟然有些孤单的意味。   “我不管你来做什么的,趁着我没喊人,你赶紧走吧。”殷素月冷声说道。   谁知那人毫无动作,殷素月正待挥手赶人,忽然听到一声“阿月”。   那声音轻的像羽毛般没有重量,可却在殷素月的心上挠刮一下,听得她心尖轻颤。   她怔怔的看着光影里的人,一步步走近,“你……”   “我可以看看你的脸吗?”殷素月声音轻颤,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男子,心中有什么巨大的、不确定的欢喜充斥。   不待那人有所动作,殷素月伸出手去,揭开了那张银色的面具。 第47章 拉上床   烛火依稀摇曳微光, 迷蒙昏暗, 可却不影响殷素月看清这张脸。   久远的记忆里,熟悉的轮廓忽然变得清晰,少年时那张略显冷漠的俊颜如今棱角线条更加流畅,褪去青涩,青年的眉目间是内敛的沉稳静默。   昔日不含情的桃花眼, 眼尾微挑, 在烛火下深沉似海, 仿佛看进人的心底。   殷素月捏着那银色面具,声音轻颤:“言域……”   “阿月。”言域轻声唤道, 他的声音低沉迷魅, 再无少年变声期那种粗哑。   言域静静站在那里, 任由殷素月细细打量他,他的眼睛始终在看她, 仿佛在沙漠中长途跋涉的旅人,终于见到延续生命的绿洲。   直到看见言域垂下的手,依然还在滴血,殷素月忽然有些生气, 一把拉过言域的手,闷声质问:“你做什么偷偷摸摸地跑来, 害我以为是哪里来的登徒子!”   言域也不吭声, 任由殷素月拉住他来到床前的矮凳上坐下, 借着烛火微光, 殷素月在房中翻找一会儿, 找到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是些常用的伤药还有一些纱布。   殷素月蹲在言域身旁,拿过他的手,手背上除了一道深深的鞭痕,就是一排快要见骨的牙印,原本白净的手上鲜血横流,触目惊心。殷素月有些过意不去,用巾帕细细擦去血迹,然后打开青瓷小瓶,准备倒些消毒的药水再开始上药。   药水倒在伤口上,殷素月问他:“言域,疼吗?”   半晌,言域轻声道:“疼。”   那声音里满满的都是可怜巴巴的委屈,听得殷素月更加自责内疚,她抬头去看言域,却见言域一直看着她,眼神专注,然后听他道:“阿月,真的疼。”   “那怎么办啊?要不你咬回去?”殷素月也觉得她咬的太重了,流那么多血,不疼是不可能的,她实在内疚,准备把自己的手伸出去。   “阿月,你给我吹吹就不疼了。”言域将手抬起来,送到她嘴边。   “真的?”殷素月有些怀疑,这不就是哄小孩子的“吹吹痛痛飞”吗?这能有什么效果?   “嗯。”言域十分肯定。   殷素月也管不得是不是哄小孩子,如果吹一吹言域就不疼了,那她肯定是愿意的。   她小心翼翼抬起言域的手,趴过去轻轻吹几下,然后抬头去看言域,发现言域真的是从始至终一直盯着她看,好像就没眨过眼睛。   “我脸上是不是有什么脏东西?”殷素月故意问道。   “有。”言域煞有介事的回答。   还真有啊,殷素月其实心里想的是,她与言域许久未见,彼此都长大长变了许多,现在猛一见面,肯定是好好打量对方,这个再正常不过了。   现在言域却说她脸上有脏东西,她忽然有些窘迫,怎么不知道好好洗了脸再睡觉呢?现在脸上脏兮兮的,还忽然和言域见面,他如今这么好看,自己呢,会不会很丑啊?   殷素月愣神的片刻,言域抬起手轻触她的脸颊,用指尖细细摩挲,好大一会儿,直到殷素月觉得被摸的痒痒,言域才松开手,然后他若无其事地道:“现在干净了。”   殷素月毫无所觉的又开始拉过言域的手给他吹吹,边吹边问,“真的好一些了吗?”   “嗯。”言域肯定的点头。   终于等到将这只伤痕遍布的手上药包扎好,殷素月忽然发觉言域的另一只手背上居然还有抓痕。   她一把抓过那只手查看,看完有些生气,“这不是被霸王花抓的吗?你怎么不上药?”殷素月明明记得白日里他被霸王花抓伤,虽然那时候不知是言域,可也给他药了。   谁知言域毫不在意,竟然执着于不相干的问题:“不是霸王花,是小辣椒。”   殷素月:“……”   所以这么久不见,言域已经变成这样了吗,总是计较细枝末节没有用的东西。不过她脑中忽然灵光一闪,笑嘻嘻看着言域,“你说,白天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计较被猫抓伤的事儿,却非要给它改名字?”   “那名字不好听。”言域声音有些闷。   “真的是因为不好听?不是因为你已经默认了你自己叫霸王花?哈哈哈。”殷素月开心的不行,从前吵架的时候,她总是骂言域是祸国殃民的霸王花,那时候他一听殷素月如此骂,就要和她打架,这怎么好久不叫了,他自己反而还默认了。   言域忽然不吭声了,殷素月抓过他的手慢慢上药,一边与他闲聊:“言域,你知道吗?我有一只黑猫,长得可肥了,脾气还特别差,对,就是你今天见到的那只,它平时谁都不理,谁敢惹它,它就要发脾气挠人,我每次都觉得它和你很像啊,所以才取名字叫‘霸王花’呢。”   忽然正在被上药的手抽了出去,言域脸色不好,不想理她。   “哎哎,别生气嘛。”殷素月又笑嘻嘻强制拉过他的手,哄道:“你一点也不肥,你的身材简直是完美无缺,脾气嘛,还是挺好的。”   言域坐在那里,一直在听她絮絮叨叨,殷素月接着道:“言域,说起来我第一次见到霸王花的时候,是在三年前的冬天,那天是除夕,下了好大的雪,别人都在外面庆祝,我却只想离开,爬围墙爬了几次都摔下来,磕的浑身酸疼,最后一次摔下来的时候我以为我要冻死摔死了,在雪地里躺了好久,直到我发现身边忽然来了一只猫。”   这些事都过了许久,平时殷素月也没有和别人倾诉的欲/望,只是一看见言域,所有的话就跟关不住似的,总想和他多说一些,两人虽然五年不见,再见的时候竟然没有一点久别的生分,仿佛离别不过是在昨天,今日重逢,依然可以随心所欲的聊天。   言域静静坐在那里,那双向来凛冽淡漠的眼睛温情专注,一直在听她娓娓诉说。   “我抱起那只猫,发现它小小的一团,真的很可怜啊,在这样的下雪天,它唯一的温暖就是我。所以我当时就决定不走了,先好好养这只猫。可是言域,我还发现一件特别奇怪的事,我抱着小猫准备离开的时候,听到围墙那里有些动静,等我站远一点往那里看的时候,竟然看见那围墙上有一片脚印。我当时就觉得,也许是什么人见我实在可怜,为我送来了一只猫吧。可是,那人为何不愿现身呢。”   被抓伤的那只手也已经被殷素月包扎好,她仍是喃喃自语。   “也许是怕吓到你。”言域如此说。   殷素月一时怔楞,烛火的微光里她面色有些茫然,白皙的脸庞柔和清丽,像一个近在咫尺却又不敢触碰的迷梦。   “咚咚——”   忽然响起的叩门声在静夜里分外清晰,殷素月一个激灵,瞬间从往事里回神,听着那敲门声,她看看言域,一时惊慌无措。   紧跟着外面响起青青的声音:“大小姐,你吃饭了吗?奴婢来拿食盒了。”   “等等。”殷素月连忙叫道。   可能她真的是有些做贼心虚,一时竟觉得千万不能暴露,而在这样紧张的时刻,她一时手无足措,脑子里浮现的居然是在电视上看的无数套路言情剧场景。   一般这个时候,男女主幽会被人发现,会怎么做?那当然是毫不犹豫躲到床上啊!   所以就在言域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殷素月拉起他,一把将他拉到床上,然后她自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也爬了上去。   她见言域的表情十分错愕,也顾不得他的想法,直接将他推倒,然后扯过被子将两人盖了起来。   “大小姐,奴婢进去了。”青青问了一声见没有回应,便推门进来。   “大小姐,饭你没吃吗?”青青拿过食盒,见里面的饭菜纹丝未动。   殷素月正要说“不吃了,都拿走”,忽然感觉言域在她身后抱住了她,贴在她后背那里用气声说:“我饿了。”   殷素月吓的不行,赶紧对门口的青青说:“一会儿在吃,先放下吧。”   结果却听青青道:“大小姐,这饭菜都有些凉了,奴婢拿去热一热,一会再给你送过来吧。”   还来?殷素月十分不情愿,可是身后的言域却总也不老实,贴在她脖子后面乱动。   “那,那好吧。”殷素月只好如此答应。   青青终于走了,殷素月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其实本来就算青青进来,也只会在门边,这间卧房这么大,纱帐帷幔到处垂的都是,并且卧房里就只点了一只蜡烛,言域随便往哪里一站,青青就看不见他。   可偏偏殷素月平日里秘密太多,总有做贼心虚的感觉,一有人来她就开始慌,再加上情急之下脑子里首先想到的电视剧场景,听到青青过来,竟然第一反应是把言域拉床上来了。   现在两人平静的躺在床上,言域也已经松开了抱住她的手,两人躲在被子里,气氛安静的可怕。   谁都没有先开口打破这安静的气氛,可是殷素月却感觉到从言域身上传来的温度,先前她本是脱了外袍准备洗澡,后来言域忽然来了,直到此刻她都没来及穿外衣,并且现在还光着脚。   她本身感觉有点凉,现在言域躺在她身侧,他身上的温暖一点点蔓延过来将她包围,殷素月有些尴尬。言域如今已不再是少年,他已经长大,是个男人的模样了。再也不能把他当作小孩子。   殷素月低咳一声,尽量保持淡定,率先开口:“言域,你起来。”   “不行,她一会儿还会过来。”言域竟然拒绝,说青青还回来。   诚然,言域说的也不无道理,青青确实还会再来,可……可就这样躺在一起算怎么回事啊。   殷素月正在纠结无措的时候,言域忽然靠近了些,“阿月,你是不是冷?”   殷素月顿时一动也不敢动,结巴道:“不……不冷啊。”   “你身上很凉。”言域说完还伸手在她身上摸了摸。   “你别乱动!”殷素月失声叫道。   言域倒是听话的收手,可他却贴的很近,他身上的温度根本无法忽视,殷素月甚至觉得先前还有些凉的身体也渐渐热了起来。   直到此刻,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真是个猪脑子啊!做什么非要把言域拉上床!这屋里这么黑,纱帐帷幔这么多,哪里不能躲一躲啊,干嘛就拉上床来躲呢?   越想越恼羞成怒,她气愤的质问:“言域,咱们就这样躺一起,不是说男女授受不亲吗?”   “你不是说你不介意吗?”言域竟然还振振有词。   “那是从前!”殷素月咬牙切齿。   “现在又介意了吗?你是不是害羞了?”言域忽然掀开盖在头上的被子,侧过头来盯着她。   如此近的距离,殷素月瞬间被他盯的脸上发烫,结结巴巴道:“谁……谁害羞了?”   “既然不害羞,那怕什么。”言域又躺回她身侧。   说也说不理,赶也赶不走。这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殷素月有些不甘心,忽然在被子下伸手去掐言域的腰,她还没忘,言域特别怕痒。   刚掐上他的腰,言域确实轻颤了一下,可是很快言域就伸手抓住那只在他腰上作乱的手。   殷素月又伸一只手,言域无奈,只得去抓,“你老实一会儿。”   “谁让你赖在我床上不走。”殷素月手被抓住,又开始伸腿。   “你再不老实我真不走了。”言域被她弄得措手不及,殷素月腿脚乱蹬。   忽然言域一个翻身,一下将殷素月压在身下,将她整个人都固定住再也不能乱蹬。   殷素月的双手也被压住摁在身体两侧。   面面相对,如此近的距离,渐渐地,殷素月就能感受到言域拂在她颈侧的气息,有些急促。   “你这个登徒子!”殷素月脸色绯红,恼羞成怒。   “你别乱动。”言域声音有些低哑。   殷素月根本不管不顾,大力挣扎。忽然,言域一下松开了她,速度迅速的背过身贴在墙边,离她远远的。   “你这个讨厌的家伙!”殷素月终于终于重获自由,揉揉酸疼的手腕。见言域背对着她贴着墙根,往他后背掐一把,“面壁思过吧你。” 第48章 守护   结果, 却听到言域一声闷哼。   殷素月伸手去推他一下, “言域,你怎么了?”   言域没再发出声音,殷素月却摸的一手湿濡。   “言域!”   虽然烛光微暗,殷素月却能看到手上是一片血迹,而言域一身黑衣, 先前一直站在黑暗里, 根本没看出来, 更何况他一直都表现的若无其事。   殷素月再也顾不得什么躺一张床上,赶紧靠过去, 轻柔的触碰之前用力揪一把的地方, 伤处在他后背, 衣服都浸湿了一片。   “我没事。”言域忽然转过身,平躺下去, 掩盖了后背的伤处。   殷素月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言域现在长大了,性格好像更别扭了?先前手上被咬的伤痕,不是还可怜巴巴的说疼要吹吹吗?现在这明显严重的多的伤口却又说无事。   “流了这么多血, 怎么会没事?你快起来让我看看。”殷素月去拉他,言域纹丝不动。   这要是从前少年的身体, 殷素月用上蛮力说不定能拉起来, 可现在他身高体长, 又加上受了伤, 殷素月始终不敢用力。   “你不起来, 我,我脱你衣服了!”殷素月实在想不出办法,脱口而出这句话,可是说完了,她能清晰的感知自己是不好意思的。这和从前一点也不一样。   小的时候,她脱言域的衣服简直家常便饭,因为在她看来,言域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子。可现在不一样了,把人拉上床还不算,还要去脱他的衣服,这怎么都有点好/色……   言域毫无动作,平躺在那里,静静看着她,眼睛里的固执也显而易见。   他不愿起来,如果再不脱衣服,难道就任由伤口一直流血吗?   如此一想,什么不好意思,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全部抛到九霄云外,她直接趴到言域身旁伸手就去脱他的外衣。   谁知言域却伸一只手将她忙碌的双手按在胸口。   言域看着她的眼睛沉沉如墨,可是却有一丝犹疑,殷素月有些莫名,不明白言域在纠结什么。   等了片刻,却听言域缓声道:“阿月,你十六岁了 。”   殷素月更是莫名其妙,转而问他:“是啊,十六了,怎么了吗?”别说她现在十六,她早二十岁了。   言域更是迟疑,声音也有些艰难:“为何……为何还是同从前那般没有男女之别……”   从前每次做些让人心慌意乱的事,她却一脸坦然。问她何为羞耻之心,她全然没有。如果那时她还小什么都不明白,可现在她十六岁了,还是如此。也许,在她眼里,没有什么人是不同的,所以也就不存在男女之别。   “男女之别?”殷素月盯着言域,完全弄不清他怎么忽然要说这个问题。先前一起躲被子里,不是还说不介意男女授受不亲吗!   果然如此,言域见她茫然懵懂的神情,顿时眼中一片黯然。   可是接下来,殷素月却跟强行解释般的对他道:“咱们还是男女有别的!我实话和你说吧,以前脱你衣服还不觉得什么,可是现在你忽然长这么大了……我肯定是不好意再脱你衣服的,可是!不脱衣服,难道你就一直流血吗?所以,我虽然不好意思,但还是得脱!咱们说好,你可不能让我负责啊,我……我负不起这责任……”   殷素月颠三倒四的强行解释一番,越解释心越乱,越描越黑的感觉。言域如果不提醒她,她自我催眠一番就过去了,下次还可以继续和他玩笑。   可是言域一说,她简直心慌意乱,可是又不知道怎么说清楚,结结巴巴说一堆,脸都红了。   这些话虽然说的不清楚,但言域却听明白了。他的眼中渐渐漫上笑意,整个人都柔和下来,唇角轻扬,带着明朗灿烂的华光,   “你脱吧,不让你负责。”   殷素月却瞬间愣在那里,这是她第一次看见言域笑的这般明朗柔和,那双染了笑意的桃花眼,漂亮得惊人。   她第一时间转过了身,悄悄捂住心口,缓和半天。等那阵莫名的心悸过后,一阵气恼,这祸国殃民的霸王花,居然用美色勾引她!   言域大大方方的坐起来,还抬起了手。   可就在这时,外间传来青青的叩门声。   殷素月见状连忙拉下言域的手,扯过被子盖上两人。   “大小姐,你趁热吃吧。”青青将食盒里的饭都拿了出来,摆在临窗的小几上。   “我……我马上就起来吃。”殷素月侧过身,将言域挡在身后。   结果青青走近一些,“屋内太暗了,我再点几根蜡烛。”   “不用!”殷素月连声拒绝。   “大小姐,你怎么了?”青青明显听出殷素月声音不如往常平缓,十分担心,立刻走了过来。   “你……你出去!”殷素月着急的不行。   青青哪里敢出去,只当是殷素月遇到什么事,站在床前,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忽然一个冷冽的男声命令般传来:“出去!”   青青如遭雷击般站在那里,眼睁睁看着大小姐床上,一个黑衣男人坐起身,墨发垂在肩头,姿势慵懒随意。   而殷素月在忽然听见言域出声的那一刻,浑身僵硬,就这么看着站着床前的青青,说不出一句解释的话。   “啊——”   “闭嘴!”   青青刚反应过来准备尖叫,那男人冷冰冰的阻止了她,那一双冷冽寒凉的眼睛,看的青青一阵哆嗦。   “大……大小姐……”青青牙齿打颤。   “你出去吧。”殷素月反而淡定下来。   “守在门外,不许人来打扰。”言域又命令一声。   青青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卧房,临走前关上了门。   “你做什么忽然出声,这下好了,我算是洗不清了。还有‘不许人来打扰’,这是说的什么呀!”殷素月简直无力吐槽,好端端地干嘛要坐起来说话,还说这样令人误解的话。   “我不出声等着她来掀被子吗?”言域振振有词,可殷素月怎么看,都觉得他脸上的笑有些诡计得逞的意味。   事情既已暴露,再拉住青青解释也毫无用处。   “好好,你有理,我不说你了。”殷素月无力的很,还好只是青青,现在这情况,她也管不得那多。   转头看见言域又平躺在床上,殷素月拉起他再无犹豫将他上衣脱下来,看见后背那里,一道约莫三寸长的伤口,还在流血。   “言域,为什么每次见你,你都受伤了?这伤口看来有些时候了,难道白天在街上那时候就已经受伤了吗?”   殷素月声音有些轻颤,她拿起桌边盒子里准备的布巾,一点点擦去血迹。   谁知言域不回答她的问题,却侧身抱住她一只手臂,将头靠在她肩膀上,声音委屈又可怜,“阿月,我疼。”   殷素月:“……”   刚才是谁一脸淡定若无其事死活不愿脱衣服,还说“我没事”,到底是谁!   所以,言域这是在求安慰求抱抱吗!   殷素月没好气的道:“我以为你不知道疼呢?撒娇也没有用!说吧,这伤怎么来的?”   言域又在她身上蹭了蹭意图蒙混过去,殷素月不依不饶,一定要问。   最后言域才轻声道:“与人切磋,不小心受了伤。”   切磋?什么样的比试切磋被刺的这么严重,殷素月忽然想起言域现在的身份。白日里顾淮南才说皇上设封武安侯,专门为太子袁睿肃清政敌之用。   可言域与袁睿,别人不知道,她却是明白。言域是不可能跟着袁睿的。   殷素月一时担忧不已,她问言域,“袁睿知道你是谁吗?”   “知道。”言域声音淡漠。   知道?果然他要和袁睿一起图谋大计,却又相互利用了吗?若是从前,她可能还有些欣喜,因为这正是剧情线的那一部分。   本以为,全部剧情都如脱缰的野马,可是现在总有一点还算是对的上了。   可这剧情,却是把言域从此推向了主角的对立面,这样一来,主角与反派对上,言域还有活路吗。   “言域,你明知道袁睿品行不端,道貌岸然,可能还过河拆桥,你们家的事儿,极可能与他有关……”殷素月语声艰难,可她实在没法眼睁睁看言域走上歧途。   “我知道。”   “那为什么……”   言域神情淡漠,声音轻轻的,犹如微风吹过轻纱缥缈,“他许我可以回京。”回到京城不用离开,这样我就可以实现当初许下的诺言,可以一直陪在你身边。   殷素月有些沉默,言域的身份始终是流放的罪臣之后,无帝昭不得回京。如今五年过去,他已经长大,再戴上面具,可能除了私下有交易的袁睿,这京城里再无人知道,今日这武安侯竟是昔日左相家的公子。   言域的家在京城,尽管那里早就没有一个人。可是无论走多远,无论在哪里,总会有牵挂。故国三千里,他在外漂泊五载,是时候回家看看了。   殷素月将言域后背上的伤口上完药,拿了纱布过来一点点包扎,忽然对他道:“言域,我往后天天都去找你,你要是不来找我的话……”   言域一愣,随即弯弯唇角,“为什么?”   “我不放心你啊。有我在,说不定可以保护你。”殷素月信誓旦旦。   心里却在想,一定要紧紧盯住言域,决不能让袁睿那个炮灰连累了他。如今言域回了京城,是时候好好想办法了。   既然剧情都完全崩坏了,那么言域最好也不受剧情控制。   言域展颜一笑,忽然拉过殷素月的手,勾起她的小手指,如同五年前那样,将两人的大拇指摁在一起,“拉钩,我等着你保护我。”   “幼稚!”   两人笑闹一番,殷素月才想起方才青青送来的晚饭,她下床将食盒拎了过来放在床边的矮几上,打开盖子,几碟小菜精致可口。   “言域,你不是饿了吗,快来吃,还是热的。”   言域已经穿好衣服坐过来,接过殷素月递来的筷子,埋头吃了起来。他吃得很快,但姿态依然优雅。看样子他真的很饿。   他今日匆忙回京,需要安排应对的事宜数不胜数,可他却来看她,可能连饭也没吃。   忽然想起什么,殷素月看看外面天色,虽然黑了,但肯定不到十二点。   今天是言域的生日啊。   等到言域吃完,殷素月收起食盒,笑眯眯道:“言域,咱们出门吧。” 第49章 亲吻   言域想不到殷素月这么晚还有出门的念头, 只好跟着她。   临出门前, 殷素月面不改色的和青青交代,让她把好门,自己要出去。青青悄悄将言域上下打量,这时言域已经戴上面具,一身气质冷冽。   青青有些畏惧, 但仍是凑在殷素月耳边小声问:“这是情郎啊?”   殷素月一怔, 转头看一眼言域, 趴在青青耳边,神秘一笑, “好看吗?”   青青连连点头, 事实上, 她啥也没看清。   本打算悄悄从后门出去,言域居然带她翻墙头, 再加上方才青青说的情郎,活像一对私奔的小鸳鸯,真是新奇又刺激。   外面安静无声,月光斜斜洒下来, 一路清辉。夏日的天幕上,星河璀璨, 路边的树林里还有萤火闪烁。   “言域, 你喜欢琴吗?”殷素月走在前面, 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尚可。”言域随口应道。   啊?看来也不怎么喜欢啊。可她从前也没仔细观察言域喜欢什么, 更想不到要送什么, 那时言域弹琴,她觉得人好看、琴好听。然后就自以为的他喜欢弹琴,并买了一堆。   现再想想,实在傻透了。   “那你喜欢喝茶吗?”殷素月忽然想到最初还在相府,似乎记得是顾淮南来找言域喝茶。   “你渴了吗?”言域停住脚步问她。   “没有,我就是问问,好多人都喜欢焚香品茗,然后问问你。”殷素月连忙解释。   “我不喜欢。”言域道。   殷素月狠了狠心,干脆问一个她觉得觉得差不多的,“那,那你喜欢佩戴香囊吗?”   言域眉头一挑,转头看她,“你会做?”   “不会。”殷素月摇摇头。   “我不喜欢。”   “……”   算了算了,放弃了,根本问不出来什么。   “你想去哪里?”言域忽然问她。   殷素月想了想,“要不咱们去你的武安侯府看看?”   “今日别去,乱糟糟的,改日我再带你去。”   殷素月本想去言域新的府邸中看看,奈何时机不对,眼下天色已晚,她一时半会儿想不出庆祝的法子。   “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就来。”言域将她带到城中一处酒楼的廊檐下,廊檐下挂的有灯笼明亮。   不要片刻,言域再来的时候,手里竟牵了一匹马。   “走吧。”言域将殷素月带上马,一拉缰绳,往城外而去。   仲夏之夜,夜风清凉,吹在身上十分舒适,出城的时候,守城侍卫尽忠职守,言域有武安侯令,但那侍从仍是依列查看一番才放行。果然,京畿重地,处处都戒备森严。   “言域,我们这是去城外骑马吗?”殷素月有些兴奋,一看出了城,立刻激动的拽住缰绳,然后她试着调节身体的平衡。   “别乱动。”言域在她身后说道。   “我没动呀,你要是坐后面不舒服,咱们可以换换。”殷素月自顾自的说道。   “等你坐后面挠痒痒吗。”言域实在无奈,殷素月的脑袋动来动去,风吹过来,几缕调皮的发丝总往他脸上飘。   “哈哈哈,你怎么还记得这件事。”想起往事,殷素月顿时大笑。   没完没了了,一直动,还能不能老实一会儿了。   “嘶——”马声嘶鸣,正在奔跑的马忽然减速,几乎人立而起。   “啊啊——”殷素月吓了一跳,紧紧抱住马脖子,还好言域在后面。   等马放下前蹄,停在路边,殷素月惊魂未定,正要扭头去问言域,结果头发却被拉住了。   “别动。”言域在她身后说道。   可是很快,她就感觉言域在她头上摸索,渐渐地,言域将她铺了一背的长发轻轻收在一起,然后从自己的发间解下束发的丝带,将殷素月的头发绑了起来。   “言域,你居然会给女孩子扎头发吗?”殷素月简直震惊了,还有什么是他不会的。   言域并不理她,重新拉起缰绳,策马前行。   天哪!会做饭,会弹琴,有爱心,长得美,应该喜欢小动物,可能功夫还不错,还会给女孩子扎头发!   这,这……   原本以为美男如idol,只有喜爱崇拜之心,并无据为己有之意。在此之前,她也确实是这么想的,看看美男,一饱眼福,就满足了。   可现在,她忽然有了私心,这样一个居家旅行必备的美男子,要是能打包带走就好了。   荣安郡外,沧陵江绕护城河而过。江边曲道众多,河网密布。沿城外江水入内陆,形成一方天然湖泽,清嘉湖里,满湖荷叶亭亭,空气都是馥郁的荷花香。   “言域,我们来赏荷吗?”殷素月连忙问道。   “你喜欢荷花?”   “挺好看的呀。”   “你房中那些荷花是谁送你的?”言域忽然问道。   殷素月这才想起房中随手带回去的荷花,言域倒是眼尖,连那都看见了,“哦,你说那把莲蓬荷花啊,白日皇长孙殿下送来的,他就是来这里摘的。”   “换个地方。”言域声音冷淡,忽然一拉缰绳,转了个方向。   殷素月:“……”   这忽冷忽热阴晴不定的性格到底是为哪般啊,大老远跑出城,还以为夜游清嘉湖赏荷呢,来都来了,忽然就走。   “哎,言域,方才我见那湖里停了几艘画舫,这么晚了,还是在城外,真的很有闲情呢。”殷素月还是忍不住回头,清嘉湖虽是在城外,可此处风景犹甚,许多王孙公子喜欢来这处夜游听曲儿。   言域跟没听见似的策马前行,可是很快,殷素月就发觉这城外的夜晚简直比城内还热闹。   荣安郡背靠九云山,而现在,九云山的半山腰上居然开了一间停云客栈,大晚上灯火通明,热闹喧嚣。   这些年,殷素月虽住在京城,但她从没出来过。从不知道这荣安郡里,就靠着城门外,竟然有这样热闹的所在。   先前清嘉湖里的画舫游船她尚觉得闲情逸致,大晚上游湖。可是一进停云客栈,扑满而来的是一个烟火人世,繁华三千似梦。   看来真的是夜生活在哪儿都有,只是这里在城外。   停云客栈有三层,最下层的大厅中有彩衣环绕,歌姬起舞,沿着大厅的是一间间紧闭的房门,不知里面在干什么,但吵闹喧嚣之声隔了老远都能听到。   言域带着她上到三楼,寻到一间临窗雅室,清幽安静,打开窗,还能看见楼下情景。   她还以为这里信息不便,一到入夜大家就只剩睡觉了呢,原来竟是寻到新的夜生活场地。   只是这停云客栈开在城外,自然是更加便利,没有入夜宵禁,也无需受各种城内规矩拘束,迎八方来客,自在得很。   可殷素月忍不住问言域,“你今日刚刚回京,怎么消息这般灵通,竟然知道这里?”   “这间客栈的主人,是意朝凤。”言域淡声解释。   殷素月:“!”   她很感念言域对她的真诚,似乎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她问,言域就不会对她说谎。可是现在,忽然听到这个名字,还是在这里,怎么都有点不好的预感。   三千里外,永昌国的青阳郡主,居然在大启国的京城外开了这么一家客栈!   “她……她现在呢?”殷素月有些不敢置信。   “应该是在青阳郡。”言域不太确定。   殷素月一时思绪有些乱糟糟,各种纷繁杂乱的想法里,她还没忘抓住最重要的那一问:“她,她见过皇长孙殿下了吗?”   言域倒是认真思索片刻,“还没有,她见过袁睿。”   还没有,也就是说男主和女二还没见过面。   “你在担心什么?”言域在临窗的矮几上煮茶,现在屋内只有两个人,他取下面具放在一旁,抬头的时候见殷素月眉毛都快拧成一条了。   “我怕她抢走了皇长孙殿下。”殷素月未经思考脱口而出。   结果言域放下茶盏,走了过来,看着殷素月,眯了眯眼,“你说什么?”   言域离她很近,看着她的眼睛微凉复杂,殷素月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道:“我从前不是说了吗,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是皇长孙殿下能和陆家表妹终成眷属。”   “可你哥哥似乎更合适。”言域声音平静的分析。   殷素月语塞,是啊,不知什么时候连言域都发现了男二和女主更合适。这可怎么办呢。   要是照此发展,难不成最后男主和女二还终成眷属了吗。   啊啊啊,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啊。不知不觉中,剧情全部崩坏了。   殷素月有些颓然地靠坐在窗边,楼下依稀能看见人来人往,衣香鬓影,可她兴致缺缺。   有店小二进来又走了,她都没有回头。   “过来,吃东西。”言域喊她的时候,直接在碟子中拿了一个东西过来。殷素月刚扭头,言域就将那东西送她嘴里了。   “啊,好甜,这是什么?”殷素月这才看见桌上碟子里各色形状的像是糕点一类的东西,主要是这些造型真的很可爱,刚刚言域递给她的那个,就是一颗小兔子形状,说是糕点也不像,软软糯糯,咬一口,满嘴馥郁的花香。   刚刚还情绪低落的人眨眼就被盘子里各种形状的糖果吸引了目光,一颗颗地作比较。   言域临窗而坐,倒了一杯酒,浅斟慢酌,不时瞥一眼殷素月,真是很好哄啊。   “咦,言域,你是在喝酒吗?”殷素月放下盘子,凑了过去。   言域随意坐在那里嗯了一声。   “我陪你吧。”殷素月连忙过去找了一个酒盏准备倒酒。   “我叫果酒过来。”言域拦下她的手。   “不用,我可以喝这个,只不过不能超过三杯。”殷素月这才又来了兴致,她是可以喝酒的,只要不超过三杯都还是清醒的,更何况今日是言域的生辰,她都没能做些什么。   言域这才放开她,给她面前的酒盏里斟了一杯酒。然后言域端起酒杯向她示意。   殷素月十分开心的与他碰了一下,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言域神情有些错愕,这……是不是太豪迈了。   “哈哈,我就说我能喝吧。”殷素月喝完酒就解释一声,可是一低头嗓子里却跟烧着似的,胃里也有一大团火,这团火越烧越旺,感觉胃里已经盛不下了,要往脑袋里窜。   这怎么和从前不一样了,她是三杯的酒量,高中毕业那时候亲测的不会有错,她有些茫然。   再一抬头的时候,“咦,竟然有个美男!”   殷素月站起身,一点点挪过去,然后小心翼翼伸出指尖在那美男面颊上摸了摸,“这海报做的还真是逼真啊。”   言域已经放下酒盏,坐在那里,看见殷素月趴在他面前,满眼迷蒙探究,手指在他脸上逡巡。   摸了一会儿,殷素月自言自语,“这像是真的,好像睫毛还会动。”然后她趴上去,对着那轻颤的睫毛轻轻吹了吹。   前一刻言域还心思澄明,准备与她对饮,可是一杯酒完,就让人措手不及。   现在他尽量控制自己保持淡定,等殷素月摸完了再想办法。可这个讨厌的家伙居然赖在他身上不走了,一直不停唠叨各种莫名其妙的话。   “你不是蜡像吗,动一动我看看,啊,还有温度,是真人的吧。”殷素月用指尖在那脸颊上戳了戳。   言域忍无可忍,一把拉住了到处乱摸的手。   “嘘——”殷素月又伸出另一只手比了个禁声的手势,言域正襟危坐,准备看看她要做什么。   “都别出声,这有个美男蜡像,趁着没人注意,我偷偷亲一口。”话刚说完,她倾身上前,啵一口亲在言域的脸颊上。   言域五指紧握,整个人都僵硬了,他一动不动都快成石雕了,殷素月亲了一口又开始唠叨,“趁着现在没人注意,你们都不亲吗,不亲那我继续了。”   言域忍无可忍,在殷素月再次亲上来的时候,一把抱住她,低下头,吻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殷素月嘤/ 咛一声想要挣扎,言域紧紧抱住她,在她唇上亲吻。   本来是无计可施,冲动之下才吻上去,可是现在,怀中的人柔软纤细,抱住了就不想松开。那种温温软软的感觉,就像是无数次做过的心慌意乱的梦,梦中总是这样被他紧紧抱住,如今,却是真实。   殷素月瞪着眼睛看着这忽然动了的蜡像,不时嗯嗯几声,脑中一片浆糊。   “闭上眼睛。”言域声音低沉迷魅,松开一下,命令她。   殷素月跟听指令似的赶紧闭上眼睛,言域这才敢细细打量她,白若羊脂玉般温软的脸颊,此刻因饮了酒泛上一片绯红,粉嫩嫩的像早春三月的桃花,他低下头,在那花瓣上细吻。   “你在和我玩亲亲吗?”殷素月被吻的脸颊有些痒,想睁眼睛可又不太敢,睫毛微微颤动几下,像振翅欲飞的蝴蝶。   言域一愣,转而唇角弯弯,“睁开眼睛,我们玩亲亲。”   殷素月十分开心的睁开了眼睛,然后她一只手攀着言域的肩膀坐起来,她趴在言域胸前,满脸羞涩,嘴里还在说,“哎呀,这多不好意思。”   说完了她抬起头,竟然轻轻靠近言域,然后伸出舌尖迅速在言域唇上舔一口,又趴回言域胸前,满脸绯红,小声叨叨:“亲到了亲到了。”   明明喝醉了,可就是不消停。脑子里想法千奇百怪,言域完全招架不住。可是就这样放过她,怎么都不甘心。   言域一手抱着她,一手端过桌上还未饮完的酒,喝了一口,然后再次吻了上去。   “唔。”殷素月刚嗯一声,言域就将口中酒液哺过去。忽然渡过来的酒,殷素月张了一下嘴,言域趁机舌尖漫卷如狂风暴雨。   大半酒液被渡过去,殷素月昏昏沉沉中喝下,还有一些,沿两人唇角滑下。言域忽然抱紧了怀中人的身体,眼睛漆黑如墨。   殷素月被吻的满脸通红,昏沉中又喝了许多酒,浑身都像是要烧着了,脑中意识彻底不清。   言域这才放开她,红肿一片的唇瓣,活像一朵饱经风雨的娇花。言域有些懊恼,用指尖轻轻摩挲。   ﹒   迷蒙中,脑袋还有些宿醉的昏沉,殷素月翻了个身,意识到这不是在她归月阁的卧房,她一骨碌爬了起来,才发现地面微微晃动。   她奔到窗边,外面旭日初升,满湖荷花映朝阳。   还在城外,她在清嘉湖里的一座画舫上。   这座画舫安静极了,静静停在清嘉湖里,听不到别的声音。昨晚的记忆回笼,她明明记得是跟言域在停云客栈喝酒,可她真的是酒量极差,应该是喝醉了人事不省。   她正在想昨晚的事,有人撩开船舱的帘子进来。   来人一身金色华服,上至发冠,下到靴子,全部都是灿烂的金,此时那人手里拿把小扇子,笑眯眯道:“你醒了。”   竟然是他,殷素月十分惊讶,   “意临川,言域呢?” 第50章 藏匿   “别着急, 他很快就来。”意临川意态悠闲的在窗边坐下。   殷素月总觉有些不对劲儿, 她不想留在这里,准备回城内,或者想找找言域去哪儿了。   她刚走到船舱门口,意临川身形竟然灵活一闪,转瞬来到她面前, 拦住她,   “你现在不能离开。”   “你要做什么?”殷素月顿时有些警惕。   “等言域回来。”意临川仍是一派悠闲。   殷素月正要与他争执, 可是透过船舱的门,远远看见天空一道浓烟弥漫, 黑沉沉的一片, 实在太大了, 都漫延了半空。   “城内发生了什么?”   殷素月有些担心,皇城内失火不是小事, 更何况她在城外都能看见半空的浓烟。如今意临川竟来了荣安郡,那么他所图何事呢?   忽然船身震颤一下,这艘画舫开始行船,最初还停在清嘉湖里, 眼下已越过满湖荷花一点点往前走。清嘉湖是沧陵江的一道分支入内陆形成的天然湖泊,如今这艘画舫速度飞快, 眨眼驶出清嘉湖, 准备入沧陵江。   “意临川, 我不能跟你走!”殷素月着急的不行, 可是在船上, 她根本无计可施。   “那要看言域什么时候来。”意临川丝毫不慌。   可是站在船头往后看,极远处的城门大开,大批官兵排队出城,然后分成两路,一路往九云山停云客栈而去,一路准备搜查清嘉湖。   此时清嘉湖已经离他们越来越远,湖中还有大量游船。而此刻,这艘画舫已入沧陵江。   顺流而下,速度飞快。眨眼已看不见皇城。   “你们来荣安郡做什么?言域到底去哪儿了?”殷素月毫无办法,只得去质问意临川。   “言域啊?”意临川见殷素月满面惶急,眉头一挑,“他是去救一个人,啊,对,这人是个貌美的姑娘。”   貌美的姑娘?殷素月一时怔楞,意临川摇摇小扇子,继续道:“本王都没见过比她更美的姑娘,想必言域也是这么想的。”   “闭嘴吧你!”殷素月没好气的回一句。   “你莫不是生气了?”意临川不以为意,完全没有一点被忤逆的不快,他坐在船舱里,很有闲情逸致,有一搭没一搭的找话逗殷素月。   殷素月直觉是发生了什么事,明明昨晚她还和言域在半山腰的停云客栈喝酒,早晨醒来却在清嘉湖的画舫里。   也就是说,她喝醉后,是言域将她带到此处。那后来言域是去做什么了?皇城内发生了大事,极可能与言域有关。   她心里乱糟糟,可是一旁的意临川满目悠闲,慢悠悠地将身上挂的各色金灿灿的饰品拿下来品评,不时问问殷素月的意见。   殷素月满心怒火无处发泄,干脆走出船舱,趴在船舷上吹一会风。   虽是七月,船行至江面,还是能感觉到冷风拂面,她趴在船舷上,终于清醒几分。眼下正行驶的确然是一艘画舫,如果是在清嘉湖里游玩,再合适不过了。   可现在,这艘画舫急急入沧陵江,沿江水顺流疾驰。船舱内除了她和意临川,再无别人,船尾有几个也只是这舫上船工。   她怔怔盯着船行过漫起的水纹,然后就看见了那水纹里有丝淡淡的红。   不时飘来一缕,不仔细看,被水一冲,片刻就消失不见。   殷素月趴在船舷上,全神贯注盯着水面漾起的波纹,一缕缕淡红飘过眨眼被冲淡。   那淡红,如果猜的不错,就是血!   这艘画舫上,还有其他的人!   目之所及,只有几个早就见过的人,这画舫本就是游湖赏玩专用,一览无余。如果这船上还藏了什么人,那会在哪里呢?   殷素月盯着那沉在水下的舱底,那里会藏的有什么人吗。   意临川在清嘉湖,停云客栈的主人是意朝凤。他们不远千里来了荣安郡,必有所图!   江水湍急,不知何时竟隐隐飘起雨丝,待到起风,这画舫的速度就慢了下来。   也就是这时,殷素月终于发现一向淡然悠闲的意临川面上闪过几分惶急。此刻他从船舱出来,观望一会江面情形,眉头紧皱。   不多时,江面有白色飞鸟掠过,船尾的随从有人吹了一声口哨,飞鸟闻声渐渐落在船尾。那随从取下一封竹简密信递给意临川。   意临川看过之后,这才眉眼舒展,看来是什么好消息。   他见殷素月坐在外面,让身后的随从拿来一把伞递过来,“小月,言域刚来了消息,他正在赶来的路上,一会儿本王会在前面的云崖渡口靠岸,将你送过去,你等言域去找你。”   这于殷素月而言自然是好消息,她确定了言域没事,并且正在赶来的路上。可方才这船上隐藏的一幕历历在目,她状似不经意的问道:“那你呢?你不见见言域吗?”   意临川眉头一挑,“本王又不是你,思念情郎心急切。”   殷素月:“……”   意临川你信不信我一把给你推进这江里淹死啊!   意临川见殷素月脸色发黑,不再玩笑,转而道:“这沧陵江沿岸风景上佳,湖光山色,让人流连,本王就一路观光南下。”   骗子!殷素月一个字都不信!   可现在的情形是,在下一个渡口,她会下船,因为言域会去那里找她。而意临川肯在前方的云崖渡口有所动作,因为这样的画舫根本不适合在随时会起风浪的江面上行驶。   而且那船舱底下的人,应该是才是他此行的目的。   殷素月不是多管闲事的人,虽然意临川同她说话也并没有摆出王孙贵族的架子,可她却知道,那是因为言域同他是好友。   他事实上是永昌国的西泉亲王,除了在书中是赖上女主的男四,他也确然是权倾一方的王爷,他做什么事自然有他的考量,不是殷素月可以过问的。   他要带走什么人,也有他的打算。如此一想,殷素月总算心思开阔,接下来就安心等到下一个渡口靠岸。   江面渐渐起风,细雨如丝,船行速度慢下来,半个时辰后,终于抵达云崖渡口。   同事先商量好的那样,殷素月撑一把伞准备下船,甫一出舱,竟发觉不远的江面上一艘大船正准备靠岸,而这艘画舫上的船工早已上岸,几人刚从船舱底搬出来几个大黑木箱子,各种麻袋货物,一袋袋往岸上搬。   “你这是?”殷素月有些诧异,转头随口询问一句。   意临川正在他身后撑伞,闻言道:“江上风大,本王一路南下,还是换艘大些的船比较安心。”   听起来也并非没有道理,殷素月不再多问,准备下船。   这艘画舫已经停稳靠岸,意临川先她一步上岸,然后向她伸出手来准备扶她一把。殷素月刚抬脚,忽然撑伞的手有些松,手里的伞一歪就掉进了水里。   江面有风,那把伞掉下去的时候被风吹开一些,但尚在可以打捞的范围,于是殷素月就扒在船舷上,伸手去捞那把伞。   靠近江岸的船舷处,水草丛里,伞面遮盖的地方,赫然飘着一只黑色的靴子,缎面丝滑,上面用金线绣了四色龙纹,周围一圈淡淡的血迹。   殷素月将伞捞上来后,扶着意临川的手上了岸。   不远处的那艘大船已经靠岸,那些船工正在将那些黑木箱子和货物往船上搬,眼见意临川正在整理被细雨濡湿的衣摆,殷素月上前一步,夸张的感叹:“那船真漂亮啊!我从未见过,王爷观光可真是悠闲自在。”   意临川听闻有些得意,“这是本王在南海专门寻能工巧匠,耗时一年才造出来的大船,昼夜不停,日行八百里,世间仅此一艘。”   “那,那王爷可否带上我?”殷素月试着询问,可又担心这要求太突兀,她又加一句,“我都许久没见到兰雅姐姐了,甚是想她。”   意临川听了这话,顿时笑开了眉眼,“你想兰雅,不想言域了吗?他可是很快就来了。”   殷素月纵然心中有气,可此时也不能反驳他,忽然想起之前意临川说的思念情郎什么的,她脑子一转,立刻满眼委屈,娇嗔道:“谁让他把我一个人丢下,我真是讨厌死他了,我也要丢下他一次,让他尝尝心急的滋味。”   “哈哈哈,你还真是口是心非,不过言域这家伙也确实讨厌,”意临川朗声而笑。   殷素月趁机道:“好不好嘛?我不想留在京城,实在太憋闷了,现在好不容易出来,我真是不想回去了,至于言域,他居然去救漂亮姑娘都不管我,我也不要管他了。”   说出的话无辜又委屈,带着小儿女的娇嗔,意临川倒是没有怀疑,而是戏谑道:“还说没有生气,原来一直想着漂亮姑娘这事儿。你可知那姑娘是谁么?”   殷素月哪里还有心思去问那些细枝末节的事,立刻道:“不管是谁,我就是生气了,我不理他了。”   眼见江面那艘大船就要起航,意临川见殷素月一直紧紧跟着他,他想了想,答应了,   “那好吧,跟着我,让言域着急一回。”   大船再次起航,这次不比之前那艘画舫,这船一共三层,殷素月一上来,就被安排到第二层,她仔细留意那些船工,发现他们将那些黑木箱子和货物都搬到了最底层。   船至江心,就已扬帆,速度飞快,根本不是在观光游览,这是在赶路。   殷素月曾试着去最底层看看,却被门口的守卫告知,舱底货物众多,正在分拣归类,反正就是着各种理由回绝。   她无法接近舱底,心中万分焦急,可现在还在江上,根本没有别的办法,想了想,她寻了个理由,去到三楼船顶,找到意临川。   此时意临川正在歇息,见殷素月来了,随意瞥过来一眼。   “王爷,我有些晕船,什么时候能靠岸啊?”   意临川没想到她还有这毛病,笑道:“别急,咱们在岭水之南靠岸,换乘马车。你若是晕船,就歇息一会儿,睡一觉就到了。”   殷素月应下,又回到了二楼。   岭水之南,那就是还没有出大启国。如此,她一定有办法救出船舱底的人。 第51章 救人   殷素月一夜没睡, 睁眼坐到第二日旭日初升, 行船速度很快,一路南下。   终于在第二日午时,抵达岭水之南。江面水流端急,两岸群山环绕。在意临川的示意下,准备停船靠岸。   还不及靠岸, 江面又一只白色飞鸟掠过, 意临川接过密信, 满脸掩饰不住的惊喜,他一挥折扇, 对身后的侍从道:“快靠岸。咱们找地方修整, 接下来换陆路, 不必急着回西泉郡,王姐要来了, 我要给她一个惊喜。”   意临川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接过殷素月递上来的茶连喝几口,然后着人安排相关事宜。   殷素月动作缓慢的将茶盏放回桌上,她一早就来找意临川, 变着法与他聊天闲扯,就是想看看他准备何时靠岸。   可刚刚他的话里, 透露一个消息, 意朝凤要来了。   这可不是好事。   如果她的猜测没错, 意朝凤早就来了荣安郡, 而昨晚言域去救的“漂亮姑娘”应该就是她了。她走陆路, 意临川走水路,他们在岭水之南汇合,准备回永昌国。   意朝凤一来,她要想有所动作,更是难上加难。   心急如焚中,殷素月也只得先跟随意临川靠岸。岭水之南沿岸是一座格外繁华的临江小镇——芙蕖镇,往来商旅不绝。   意临川在镇上最大的一家客栈落脚,他带着殷素月率先上楼,安排好住处,便出去安排那些船工将那些黑木箱子抬进事先安排好客房里。   殷素月端起房中的水盆状似不经意从那客房门前经过,发现那黑木箱子一共有三个,其余的全部都是鼓鼓的麻袋。   麻袋是用绳索包扎,而那黑木箱子却是用一把黑沉沉的大锁牢牢锁住。   等到终于安顿妥当,几人在楼下吃过饭便上楼歇息。回到房中,殷素月忧心不已,她分析过眼下的情形,在二楼的东面,意临川独住一间客房,就在她隔壁。而靠西边,则是那些船工共处一间在走廊靠边角的位置,而走廊最里侧那间客房,放的是那些黑木箱子。   也就是说,目前来看,她没有什么理由去接近那间客房。   只能等入夜,可是入夜她依然也不能耽搁太久,必须得想个什么法子让那些船工暂时离开。还有就是最里侧那间客房不知有没有上锁,但那黑木箱子是上了锁的。   殷素月沉思片刻,开始到处找剪刀或者利器,整个房间都找遍了,没有。   她想下楼去找店小二,可又不想显得自己的行为异常,想了想,她将腰间的那根鞭子解下来,露出了腰上原本系的一条白色腰带,她将那腰带解开之后,再重新打个死结,反复确认不能解开之后,她去到隔壁敲了敲意临川的门。   意临川正在房内研究他新得的珍宝,听到敲门声,见是殷素月,便让她进去。   殷素月进去之后,一脸懊恼惶急,她表情十分苦恼,对意临川道:“王爷,你这里可有剪刀或者匕首?我有急用。”   意临川有些好奇,“你要那些做什么?”   “王爷,我……我原打算歇息,可,可不小心将腰带打了个死结……”她说的结结巴巴,脸上还有一点羞红,顿时惹得意临川哈哈大笑。   “你怎么这么笨哪!啧啧,言域可真是有得操心。”   殷素月简直想缝住他的嘴,三句话一说就开始往言域身上扯。不过意临川倒是从袖中拿出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给她。   殷素月接了过来,故作为难,“这……这……”   意临川揶揄她:“回你房中去割吧,本王可不敢看你解腰带。”   殷素月正是做此打算。当然,她也是提前知道意临川此人行止作风上算的正人君子,不会无故对姑娘家见色起意。所以她才敢用腰带打了个死结这样的事去找他要匕首。   回到房中,殷素月盯着手中这把小巧的匕首,许久也没有动作。   她不确定是否有用,西边角落客房里的那些黑木箱子都上了锁,锁看起来很大,但材质应该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并且这件事与她而言,始终是未解之谜。   那就是她的血可以腐蚀刀剑。这实在是太诡异了,简直不合常理。   如果是在现代,这根本不会存在。就算是奇怪罕见的病症,那也早去医院查的差不多了。   刚穿来那时候,还是言域对她逼供,然后他们都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那时候她以为自己是无形中中了毒,可若她是中了什么慢性毒/药,那六年的时间也足够发作了。   可现在,她就顶着这样莫名其妙的身体,相安无事的活了六年多。   殷素月挽起袖子,看了看有些过分纤细的胳膊,皮肤细白没有瑕疵,小的时候被扎几下割个口子,都很浅,早就长好不留痕迹了。   可现在……她必须得一刀下去又快又狠,因为这把匕首没有第二次机会,一沾上血,过不了多久就被腐蚀。   而客房里的那三个黑木箱子上的锁都很大,她觉得也许需要一碗血?   会不会太多了?而且放血应该会有点疼吧,关键不是注射器这种,是亲自动手,痛觉无形中就被放大了。   殷素月就这样拿着匕首在房中走来走去,犹豫不决,直到夜色渐深再不能耽搁了。   她狠了狠心,在房中找到一个喝茶用的杯子放在桌上,正准备割,又停了手。最好还是将后面的事情都安排好,万一血流多了头晕怎么办。   她将所有的被子和这房中的纱幔以及所有能燃烧的东西都堆在门边,门是木门,一烧起来很容易点燃。   她悄悄将门打开一个缝,确认此时走廊上寂静无声,约莫大家都已经入睡,她才缩回身,在微弱的烛光下,伸出左臂,将匕首割了上去。   真是又快又狠的一刀,鲜血立刻涌出来,简直痛的浑身发麻。可她仍是将手臂准确无误的放在杯子上,然后撇过头不想看这凶残的一幕。   按说从前也见过言域满身是血,还有东岭岛上的惨状。可过了几年安稳日子,人都变的胆小了。   那把匕首染了血,很快就慢慢被腐蚀掉了。手臂上的血开始流的很快,但渐渐的就不怎么流了。殷素月看一眼茶杯,有大半杯的样子,也只好如此了。   她扯过事先准备好用来包扎的布条将伤口缠起来,左臂都还麻麻的没什么知觉。   缓和片刻,她端起那杯血液和烛台,悄悄出了门。临出门前,她将蜡烛丢在门口堆的被子上,掩上了门。   走廊上寂静无声,她放缓步子从东面慢慢走到西边最里面的角落,四下无人,她看了这间客房,没有上锁,只是关起来了。   她小心翼翼推开一条缝,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然后她悄悄挤进了房中。第一次做这样偷偷摸摸的大事儿,心都快跳出来了。   屋内黑灯瞎火,但还是很容易找到那三个黑木箱子。   她不敢去敲击询问,怕箱子中的人发出声音或者大的动作。于是她只好从左边的开始,摸索到箱子上的大锁,她小心的倒了一点血液上去,耐心等了片刻,竟然真的可以,那把锁虽没有全部腐蚀,但最上面的锁环断了。   她轻轻掀开箱盖,伸手进去摸索,竟然是一堆质地坚硬的珠宝珍奇这种小玩意儿,看来这都是意临川到处收集而来的。   难道不在箱子里?殷素月正在思索犹豫,右边的箱子里竟然传来细微的动静!   她连忙过去,赶紧将杯子里的血液倒在那大锁上,片刻之后,锁环断开,箱盖打开的瞬间,一个人腾的坐起身。   “唔唔——”   “皇长孙殿下!”殷素月小声低呼。   果然是他!先前在云崖渡口的船舷处看到的龙纹靴子,她就有了一半的猜想。虽然有可能会是袁睿,可一想到意朝凤也来了大启国,冥冥之中的那种会与男主有牵扯,果不其然,还真是袁牧云。   现在也不是弄清事情原委的好时机,殷素月见袁牧云坐起身嘴里还塞着布团,连忙扯了下来。   “殷姐姐!”袁牧云已经听出殷素月的声音,自然也是十分吃惊。   袁牧云身上还绑着绳子,眼下身无利器,只得一点点帮他解开。   “咱们得快些离开。”殷素月心中焦急,把袁牧云从箱子中扶出来。   “殷姐姐,我……”袁牧云欲言又止。   “你是不是受伤了?”殷素月问道,先前都发现了水面的血迹,他应该是受伤了。   “我的脚,暂时走不了,嗯,只有左脚受伤了。”   “那我扶着你,咱们快走。”   两人搀扶着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外面嘈杂纷乱的脚步声,不大一会就有人叫“走水了。”   殷素月楞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失火了,东边那间房被她点着已经燃起来了。   一片乱糟糟的脚步声中,殷素月悄悄拉开门,发现不只是隔壁的船工,还有许多一楼的客人都上来帮忙,再加上夜晚到处一片昏沉,凡是离二楼近的客人都捂住口鼻往外奔逃,混乱中,殷素月搀着袁牧云,两人低头以袖掩面,终于走到了一楼大厅。   一楼还算灯火明亮,两人从僻静的地方往门口走,还没到门口,忽然大门从外被推开,一个红衣少女疾步而来,她目色焦急,大步往楼上走,“临川!”   “原来是她。”袁牧云在昏暗的灯光里看着那红衣少女,眯了眯眼。   殷素月趁机扶着袁牧云挪到门边,走出了客栈。   刚出来,殷素月还在寻思要怎样尽快离开,结果袁牧云道,“跟我来。”   殷素月搀扶着袁牧云慢慢走到这间客栈外面围墙下,一匹马正在那里悠闲的吃草。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马?”两人互相搀扶,终于都骑上了马背。   “哼,总有一天……”袁牧云没有正面回答,明明语声虚弱,却满满的都是咬牙切齿的报复意味。   “皇长孙殿下,我们现在往哪走?这里是岭水之南沿岸的芙蕖镇。”殷素月将先前看到的地名告诉他。   “暂时不宜北上,咱们再往南走一段,然后折道岭南郡,走陆路回京。”袁牧云思索片刻,说出此行计划。   两人沿着岭水河岸一路南下,中途又拐了几道弯,终于折返岭南郡的时候,已经是十日后了。   而岭南距离京城千里之遥,往来消息不便。再加上袁牧云的脚受伤了,不宜长途奔波。所以这些时日,两人走走停停,基本都是在等袁牧云脚伤痊愈。   所以,当京中噩耗传至岭南的时候,差不多已过了一月之久。   容华帝驾崩了。 第52章 风云起   岭南距京城千里, 这几天, 殷素月一直跟着袁牧云赶路,说是赶路,将尽快一月,也还没走出岭南。   他的脚伤十分严重,两人一直在客栈几乎没出门。   原来那日晚间, 袁牧云在清嘉湖里游玩, 半夜忽然东宫走水, 传出消息,有人意欲谋杀太子。   皇宫内出现奸细还有刺客, 自然非同小可。彼时大火连天, 整个东宫几乎被吞噬, 浓烟漫过半边天。   容华帝龙颜震怒下令彻查,而负责此事之人便是新封的武安侯。   至于此事结果如何, 还不待袁牧云回宫面圣,忽然中途遭人暗算,再醒来就被人掳走锁在箱子里。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嫁祸栽赃。   客栈里,袁牧云撑着一根手杖来回踱步, 本来他这些天腿脚不便,心情烦躁, 后来还是殷素月问他当日情形, 他才说起这番话。   本以为男人们之间的角逐争斗, 她一个姑娘家不感兴趣也理解不了, 谁知殷素月竟然意外的一点就透、一提便知。   袁牧云这才来了兴致, 和她说起最近朝堂之上的风起云涌。   殷素月自然是乐意听他说这些,除了从他的话中推测大致的剧情进度,还有一件事,那就是关于武安侯。   从袁牧云的角度,武安侯效忠太子袁睿。而此次东宫大火,刺客出现 ,而他恰好不再宫内,这是其一,就在不久之前,袁牧云见到了来找意临川的意朝凤,这是其二。   他终于想明白了这中间的曲折。   “东宫那里竟然与武安侯勾结外敌,贼喊捉贼,他们如此引狼入室,他日焉能保全皇爷爷辛苦打下的江山!”   袁牧云义愤填膺,听得殷素月也满心焦躁不安。   袁睿私下应该是见了意朝凤,并且和她达成了什么协议。当然,这其中肯定是言域的功劳。   袁睿意图扳倒甚得容华帝宠爱的皇长孙袁牧云,而意朝凤意在大启国,两人各取所需,互相利用。   七夕那晚,东宫大火,言域后来是回了城中,应该还救了意朝凤出城。更甚一步来说,他也许早就知道清嘉湖里发生的一切,但是他并不阻止,而是默认了意临川带走袁牧云。   他虽没有直接做些什么匪夷所思的事,可他却间接促成了现在这样的结果。   殷素月心中忽然有些茫然害怕,难道言域最终还是会走上同袁睿狼狈为奸,最终和主角对着干的反派大boss吗。   可是更糟糕的消息传来时,殷素月简直担心惧怕到极点。   一个多月之后的岭南,才传来容华帝驾崩的消息。   彼时袁牧云正撑着手杖一点点往楼上走,一楼大厅里南来北往的商客云集,从那些北边来的旅客口中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袁牧云整个人如遭雷击,身体轻颤一个不稳哐当一声从楼梯摔下去。   殷素月赶到的时候,袁牧云不愿起身,眼睛赤红几乎落泪,他用力抓住殷素月的手,颤声道:“我不相信,一个字也不信,我要见这岭南郡守。”   这一个多月以来,两人低调养伤赶路,没有惊动任何人。所以这岭南之地各县郡守无人得知皇长孙在此,因此袁牧云也并未第一时间得知京城传来的消息。   殷素月乍然听到此事,脑中混乱一团,容华帝驾崩,而皇长孙还在千里之外,留守京城的是袁睿。   一个多月的时间,足以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京城那边的情况不清楚,但显然形势对袁牧云十分不利。   如今原书剧情崩坏,但愿大致方向还在,总不至于连男主登及帝位这一点都改变了。   殷素月将袁牧云扶回房中,看他神情悲痛,只是替他检查一下双腿,并未接过他递来的令牌去找这岭南郡守。   “我们此时去找岭南郡守,无异于自投罗网。”殷素月如此和他解释。   袁牧云此前听闻容华帝驾崩的消息,满心悲痛不能置信,如今听殷素月如此一说,他自然立刻就明白过来。   京城巨变,乍逢国丧,再加上此前一系列阴谋,所有证据皆表明袁睿联合武安侯勾结外敌将他带离京城,然后趁机把控京城局势。   而宫中并未传出皇长孙失踪的消息,他们如今贸然回去,可能还未至京城,半路便会遭到截杀。   袁牧云虽然尚存几分理智,可容华帝离世,他未能在身旁尽孝,此事对他打击太大,再加上之前从楼梯上摔下去,一连卧床三天。   这三天,殷素月虽极力开导,但效果甚微,袁牧云除了对不能回京满心悲痛,便是思索如何对付袁睿和武安侯。   经过三天考虑,殷素月终究还是给出一个建议,“我们如今算不得安全,但是在岭南,还有一个地方可去。”   袁牧云抬头看她。   “岭南陆俯。”殷素月声音平静。   “可陆乘风五年前就离京了,他长居岭南,闲云野鹤般过日子,能知道什么。”   殷素月也知道这个问题,陆乘风此人远离京城权力中心,对如今的他们来说毫无用处,但可能有一个人会来这里。殷素月想了想,对袁牧云道:   “我前些时候,听环水表妹说他爹恐怕时日无多,应该就是最近回岭南。但此事我哥哥知晓,以他对环水表妹的心思,应该会一路护送。”   陆乘风正是女主陆环水的爹爹,五年前将她送到京城姑母家暂住,就孤身回了岭南,恰逢前些时候听陆环水要回岭南的消息,而当时殷素月将这消息告诉了顾淮南。   如今算算日子,差不多就是陆环水回到岭南的时候,如果顾淮南也跟着一起来了,那么对于如今深陷危难的袁牧云来说,会有转机。   “你说淮南会来?”果然,袁牧云眼中乍然一亮。   “我并不十分确定,但如今我们不能暴露身份,只有碰一碰运气了。”   此事一经确定,两人便不再耽搁,准备立即动身赶往陆俯,谁知殷素月扶着袁牧云刚从客栈出来,路过城中主要几条街的时候,赫然发现几张当地官府的告示,上面说的是寻人,但画像上却不是袁牧云,而是殷素月。   寻找的是两个人,一男一女,但贴出来的画像上只有殷素月一人。   “太子殿下果然在找你。”殷素月压低声音,拉着袁牧云赶紧去到偏僻一点的地方。   “哼,这武安侯可真好算计,明为找你,实则找我,告示这么快就贴到岭南来了。”袁牧云压低声音,两人只得离开主路。   殷素月一听袁牧云提起武安侯,有些担忧,这些告示会是言域吩咐的吗?若是言域到处找她,也有可能,毕竟上次约好的云崖渡口相见,她没有下船。   可言域却还有一重身份,他如今是效忠太子的武安侯,找她是私,但搜查袁牧云却是公。   尤其是现在,袁牧云和顾淮南根本不知武安侯就是言域。其实就算知道,如今这局面,似乎也改变不了什么。   殷素月一时进退两难,看见那告示,如果是言域在到处找她,她自然想快点回去。可万一言域私下准备截杀袁牧云,她却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事发生。   两人一路循着巷道找到一家成衣铺子,再出来的时候,殷素月一身男装手里握把折扇,而袁牧云,直接一身素色衣裙,金钗绾发。   “殷姐姐,这……这……”袁牧云提拉裙摆,满脸嫌恶。   “嘘,云姐姐,你还是叫我小弟吧。”殷素月帮他拂开裙摆,细看两人这身低调的打扮,稍微松了口气。   袁牧云虽比她小,个子却比她高,再加上他五官精致,少年的体格穿这一身,倒真像个标致的姑娘。   如此刻意的遮掩,两人尽量还是避开城中主道,原本就还在岭南郡中未行多少路程,如今再次折返,不要半日,就找到了陆俯。   对于陆环水的家,袁牧云还有些印象,小时候他曾带殷素月一同来此做客,也是后来回去的途中,殷素月第一次舍命救他。   而殷素月自然是都不记得,那时候她刚穿来,所以,这一路袁牧云说起从前种种,她都默不作声静静倾听。   直到看见清寂肃穆的陆俯门前那一条条刺目的白色帷幔,两人都有些迟疑,陆乘风去世了。   接二连三的遭遇令人心情愈加沉重,两人虽说来此是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到顾淮南,可真的来了,如此一幅情景。   树下两人一时沉默,不知该不该进去,正在这时,陆俯中有人出来,门口有小厮将马牵过来。   “环水,京城有变,我急需回京。关于你父亲的后续事宜已安排妥当,你别太过伤心,过些时候,我来接你。”   “嗯,你一切小心。”   陆俯门口依依道别的两个人,正是顾淮南和陆环水。   殷素月正要上前叫住两人,袁牧云拉住她,“跟我来。”   两人急急穿过两条街,然后等在街角。果然,不到一会儿,顾淮南一人一骑从陆俯那边过来。   “哥哥。”殷素月赶紧喊了一声。   顾淮南闻声停下,一脸吃惊,除了竟然在此地见到殷素月的不可思议,更有如今各方势力正在暗中寻找的皇长孙殿下。   “皇长孙殿下!”顾淮南下马,观察周围环境,迅速将袁牧云拉到僻静的地方。   “淮南,你可是要回京?如此,你我同行。”袁牧云省去乍见顾淮南,有一肚子关于京城各方事宜的询问,直接安排接下来的事情。   “微臣定然护送皇长孙殿下回京。”顾淮南毫不迟疑。   那边的两人在商量接下来的打算,殷素月一直在旁边看着马,顺带把风。   可是等顾淮南过来的时候,竟然对她道:“小月,你暂且留在岭南,住在陆俯,环水你们一同长大,这些天她忧思太过,你陪她些时日,过些时候,哥哥来接你们。”   “我……”想回京城。   殷素月看着顾淮南那殷切嘱咐的神色,忽然就说不出口。   正在此时,城中百姓到处奔走,人人自危,这岭南郡中忽然多出许多守卫,各个路口重兵把守戒备森严。   顾淮南眉头紧皱,一把拉过袁牧云和殷素月往狭窄僻静的巷道走,   “武安侯来了。” 第53章 守株待兔   狭窄的巷子里, 只有稀疏几户人家, 顾淮南拉着殷素月,袁牧云神情凝重。刚刚两人还在商量这一路该如何回京,以及沿路怎样避开暗地截杀,还不及商量回京后怎样迅速联络朝中老臣,武安侯竟千里迢迢亲自来岭南了。   “此人心机深沉, 不容小觑, 才进京不久就联合袁睿打击朝中老臣, 勾结外敌,他日必成心腹大患。”袁牧云措手不及, 所有的计划都没来得及开始, 眼下又被逼迫到如此境地。   “如今他又马不停蹄赶来岭南, 看来是已得知殿下在这里。”顾淮南一路往前疾走,一手拽着殷素月。   前方两人在巷道里躲避到处搜查的官兵, 殷素月跟在后面,心思复杂。   她到现在也弄不清言域到底来岭南做什么,是找她,还是想抓住袁牧云。诚然, 言域会找她,但她也没自恋到言域会为了找她, 大动干戈, 还将告示一路贴到岭南。   可若是言域想抓住袁牧云回去邀功, 也说不过去。因为别人不知武安侯是谁, 可她知道言域根本不可能效忠太子。   但有一点, 言域一向能忍,他想做什么事,几乎算得上不折手段。若是袁睿想杀袁牧云,并许诺给言域什么条件,言域可能会答应他。   殷素月正在低头思索言域或者是得了袁睿的什么许诺,就觉身体一轻,原来是顾淮南找到一处废弃的柴房,将她拉过院墙,几人躲了进去。   外面街道上能听到嘈乱的脚步声,几人暂且停了下来,先在这里躲避一阵子。   “小月,为何满街告示贴的都是你的画像,武安侯怎么到处找你?”   终于闲下来的三人刚松一口气,顾淮南才想起之前在街上见到的告示。虽说寻找的是两个人,但皇长孙的画像自然不可能这么明目张胆的贴出来,可是小月怎么竟然来了岭南,并且还与皇长孙殿下在一起。   “这……”忽然被问到这件事,殷素月一时不知如何解释,他们都不知道武安侯是言域,更不知道言域同她关系密切。   这根本不是一两句话能说的清,殷素月只好结巴道:“我……我不知道啊。”   谁知顾淮南提起此事,一旁的袁牧云也才反应过来,他那日遭人暗算,被关进箱子里带离京城,可后来是殷素月半夜忽然出现并将他救出来。   后面就是两人一路奔逃,半路养伤,他一直没有细问殷素月是怎么知道他被人暗算,并一路跟来岭南。   “殷姐姐,难道那日你也在清嘉湖的画舫上吗?”袁牧云问她。   “画舫?小月你何时出城了?我记得乞巧节那日你不是跟着青青出门买东西,早早就回去了吗?”顾淮南也看着她。   面前这两个人,一个二十岁,一个十五岁,一个算得上她哥哥,一个还穿着女装。可现在四只眼睛齐齐盯着她,活像不刨根究底不罢休的教导主任和班主任。   “殷姐姐,你也是被掳走的吗?可是不对啊 ,他们掳你做什么?”袁牧云的声音。   “小月,我那日急忙来了岭南,竟不知这一月多你竟漂泊在外,父亲一定十分担忧。”顾淮南的声音。   教导主任和班主任,恰如其分的怀疑和语重心长的教导。   所以我们都不准备躲避武安侯即将到来的搜查了吗?这是准备开批/斗会?   可那四只眼睛满眼担忧和疑问,真的是不问清楚不罢休。   “我……我……”殷素月哑口无言,根本找不到理由,被问得急了,干脆心一横,对两人道:“因为武安侯觊觎我的美色!他意图对我不轨将我掳出城外,可当时城中混乱,我趁机逃到了清嘉湖的画舫之上,可谁知这画舫也有问题,一路离开了京城,我无意中发现皇长孙殿下也受困于此,所以一路跟随,寻个时机救人。”   “心思龌龊的无耻之徒!竟敢对你存这种心思!”顾淮南满脸怒气。   “殷姐姐,这一路你真是受苦了。”袁牧云声音安抚。   “我,我也还好。”殷素月强扯一抹僵笑。   两人对她的疑问终于被打消,三人藏在这间废弃的柴房里,殷素月专心听外面的动静,顾淮南和袁牧云商量如何出岭南郡的相关事宜。   终于等到外面一片安静,那些搜查的兵士再无踪迹,几人才悄声从柴房出来。   顾淮南的意思是让殷素月暂且留在岭南,所以现在他准备将殷素月送去陆俯。殷素月虽然想一起回京城,可眼下陆环水的爹爹刚刚去世,她实在说不出拒绝顾淮南的话。   三人在僻静的巷子里往前走,准备在前方的岔路口暂且分开片刻,先送殷素月去陆俯。   刚刚走到巷子口,拐了弯。眼前的主路上密密麻麻、重兵把守,将这条僻静的小巷团团围住。   看来已经守株待兔很久了。   顾淮南和袁牧云皆上前一步,将殷素月挡在后面。可是没有用,她已经看见前方主路上,为首一人骑在马上,银色面具,等在那里。   言域已经看见她了。   “皇长孙殿下,微臣来接您回宫。”前方言域声音低沉,听不出任何情绪。   袁牧云上前一步,痛斥:“无耻佞臣!你说接本殿下回宫,带这些重兵是什么意思!”   言域没有任何解释,仍是声音平静,“请殿下随微臣回宫。”   “本殿下若是不回呢?”袁牧云死死盯住前方骑在马上的男子,似乎想透过面具看清这人的意图。   “那就怪不得微臣了。”那人抬手,把守的兵士皆往前一步,竟然是这样打算强行带走!   当真是虚伪狡诈至极。   “殿下,如今我们不能跟他走。”顾淮南压低声音,两人细细商量。   “可现在岭南郡守也已叛变,唯武安侯马首是瞻,我们暂时无法脱身。”袁牧云眉头紧皱。   “前路凶险未知,微臣愿拼死一搏。”顾淮南抬手,竟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   “哥哥……”殷素月见顾淮南竟拿出剑准备突围。   “小月,别怕,哥哥定会护你与殿下的安全。”   殷素月没想到顾淮南还会些功夫,可如果她记得不错,言域的身手也不错。难不成还真就这样打起来吗。   她趴在顾淮南身后,探出头去,往前方去看言域。只是他离得有点距离,又带着面具,一时也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   这时,袁牧云忽然对着前方道:“本殿下可以跟你回宫,但是你放了顾家兄妹。”   “殿下不可。”顾淮南有些着急。   半晌,前方传来言域冷漠的声音:“一个都不能走。”   片刻之后,他朝着着这边伸手,“过来。”   三人一脸纳闷,但顷刻便反应过来,顾淮南和袁牧云将殷素月死死挡在身后,顾淮南痛骂:“我妹妹岂是你这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无耻之徒可以肖想的!”   “当真心思龌龊!”袁牧云也忍不住骂道。   殷素月被挡在他们身后,简直急得跳脚。她只是随口编的谎言说武安侯意图对她不轨,哪想到就这么和言域当面对上了。   许久,都没有声音,言域坐在马上一直盯着这边。   “过来。”言域又说一句,仍是朝这边伸着手。   可殷素月却感觉大事不好了,因为她听出来言域声音中的恼怒,是恼怒她明明知道他是谁,还躲在后面磨磨蹭蹭。   “哥哥,我过去吧。也许我有办法说动武安侯,我去试一试。”殷素月心中也没有把握能否说动言域,就算带袁牧云回京,至少保他安全。   “不行!”那两人异口同声。   “小月,你不知道人心险恶,尤其此人对你别有所图,哥哥绝不会让他带走你。”   殷素月心里焦急不已,再拖下去言域耐心耗尽,万一真对袁牧云动粗,那可真是不好了。还有言域不会对她不利啊,这要怎么说得清。   僵持不下,那边言域终于耐心告罄,“全部拿下!”   巷口把守的官兵顷刻而至,顾淮南连忙挥起软剑将袁牧云和殷素月护在身后,可是整个巷子口都被包围了,根本突围不了。   正在这时,言域一拉缰绳策马冲进巷子里,包围的将士让开一条路,言域手里也握着一把软剑,直接和顾淮南对上了。   顾淮南身后有两个人,言域故意去刺袁牧云,袁牧云虽然灵活躲避也依然被划破衣袍,见此顾淮南就更是专心护住袁牧云。   忽然言域软剑一收,长臂一揽,直接一把将还在顾淮南身侧的殷素月带到了马背上。   “小月!”顾淮南挥剑就要砍过来。   “束手就擒,否则你永远也见不到她。”言域冷声说道。   殷素月刚一坐直,就听到言域在她身后喝止顾淮南,还有那边的袁牧云也被包围了。   奈何她虽心急,却没有一点能威胁言域的东西,她把手放到言域腰间,咬牙切齿的小声威胁,“快放了我哥哥和皇长孙殿下!不然,不然……我挠你痒痒!”   “把他们都带走。”   言域朝后吩咐一声,立刻大批侍卫上前,殷素月还不急看清,言域一拉缰绳调转马头往前疾驰,匆忙中殷素月只得回头对顾淮南大喊:“哥哥,别担心我,你看着殿下,都别受伤了。” 第54章 酸醋(二更)   马速飞快, 两人策马疾驰, 将官兵都甩在身后。   “好了好了,没人了,咱们好好说话。”殷素月想扭头,奈何言域将她死死禁锢在身前。   言域这才放缓速度,但他仍是一语不发, 浑身都是冷冰冰的气质。   “你这是生气了?”殷素月问他。   “为何不来?”言域在她身后问道。   殷素月一愣, 转而就想明白言域说的是约好的云崖渡口, 她却没有下船。她本想好好解释一番,可是想到七夕那日两人一起喝酒, 结果醒来就不见言域的踪影。   她没好气地道:“你都把我丢下去救漂亮姑娘了, 我为何要去?”   “漂亮姑娘?意临川跟你说的?”言域语声一转, 凑到她耳朵边,轻声问:“你是不是生气了?”   殷素月浑身一哆嗦, 耳朵又麻又痒,她一把掐住言域手臂,大声道:“我做什么要生气!意朝凤她本来就比我长得美,你不用提醒我。”   言域轻笑:“还说你没有生气。”   “好好,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那咱们是不是该好好说说我哥哥和皇长孙殿下的事儿了?”   “回去再说。”   殷素月不知他所谓的回去是回哪儿去, 可是这一路上, 无论殷素月怎么问, 言域都闭口不答。   直到两人在一座府邸门前停下, 殷素月这才发现此处是岭南郡守的宅院, 两人刚一下来,就有小厮将马牵走,等到入内院,一众的丫鬟仆从跟过来随身伺候。   “全部都下去。”言域命令。   然后那些丫鬟都战战兢兢的退下了。   “你做什么这么冷冰冰的,一带上面具跟换了个人似的,这岭南郡守倒是很殷勤嘛,你这武安侯驾临,比皇长孙来了还有用。”殷素月转身关了门。   “你这一个多月每天都和袁牧云在一起吗?”言域忽然摘了面具,倾身靠近。   “是啊。”殷素月应道,索性她干脆道:“我那次之所以没有在云崖渡口下船,就是因为发现意临川私下掳走了皇长孙殿下,我才一路跟随,伺机救人。”   “救人?你怎么救的?”言域眯了眯眼。   殷素月退后一步,下意识将胳膊藏在身后,她问言域:“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意临川的计划,也知道他掳走了皇长孙殿下。还有那日京城大火,是意朝凤做的吧?”   言域没有反驳,但也没有解释。   殷素月声音平静:“言域,或者说那日晚上你带我去停云客栈喝酒,根本就是事先计划好的。因为出城的时候,守城那里戒备森严。后来我喝醉后人事不省,你将我送去清嘉湖画舫,再将意朝凤伪装成我的样子带入城中,至于你们去城中又做了什么,无非是与东宫大火有关,然后你又将她带出城。”   殷素月的神色平静,仿佛只是分析一件事情的始末,而这件事是否与她有关,她全然不在乎。   言域本有些躲闪的眼神,在看见她那样一副心平气和的模样时,原打算好好解释的话也没说出口,而是淡声道:“你说的不错,我都是事先计划好的,包括带你去停云客栈喝酒。”   虽然殷素月心中猜到几分,可是听到言域毫不犹豫的承认,她还是有些失落。本来那日是七夕是言域的生辰,她也没找到合适的礼物送给他,后来想着陪他喝酒,虽然最后还喝醉了。可现在他说这一切都是事先计划好的。   她小时候同言域生活过几年,自认为十分了解言域的性格,这些年她也并未将他单纯的看作书中反派,反而觉得他的遭遇艰难,每往前一步都十分不易。   他从为人艳羡的相府公子一朝跌落尘埃,又从一无所有流放海外一步步回到京城,并受封武安侯。这其中的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他为此付出了什么,又或者他私下做了什么,殷素月虽不是件件清楚,却也明白,言域一直都在隐忍,他想重新回到京城,并且堂堂正正的站在众人面前,而不是如今这般将脸掩盖在面具之下。   如此一想,殷素月心里那点失落也顿时烟消云散了。言域如今这样,已经是算得上性格乖巧的了,不会无缘无故要发脾气,也不会天天和她吵架打架,和小的时候完全判若两人。反派成了现在这样,也算是好事吧。   殷素月心一宽,便将此事揭过,然后开始询问袁牧云的事,“言域,你准备将皇长孙殿下带去哪里?”   言域本想着他都故意说出那样一番话了,殷素月怎么着也会生气质问。结果,只见她沉默片刻,什么表示都没有,完全不在乎!可是转而她就又开始问袁牧云,从见面至今,她就一直追问关于袁牧云的事。   而自己当初在云崖渡口等她三天三夜,后来才想起传信给意临川,得知她中途失踪并遭遇大火,心急如焚之下从京城一路向南,每过一处城镇皆细心寻找搜查,动用手里所有能用的人手,直到今日才到岭南郡。可她除了担心袁牧云,担心顾淮南,甚至都没有好好看他一眼!   言域背转身,冷声道:“袁牧云是袁睿要杀的人,你觉得我会将他带去哪里?”   “言域,你不能这么做!”殷素月一听此话,赶紧上前拉住言域的胳膊。   “我为什么不能这么做?他必须得死。”言域不为所动,低沉的嗓音吐出冰冷的话。   “不!他不能死……不能死……”殷素月喃喃自语,袁牧云是主角,怎么能死!   “皇上驾崩,京中局势瞬息万变,如今袁睿把持朝政,并且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就算袁牧云是先太子的遗孤,并且还占了皇长孙的身份,得朝中一干老臣青眼相加,可那又怎么样?他只怕连京城都回不去。”言域冷漠的和她说起现在袁牧云所面临的处境。   这些殷素月不是不知道,她从听到容华帝驾崩的消息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是袁牧云,他是这书中主角,注定会当皇帝的人,可现在言域却对她说,袁牧云必须得死。   虽然书中主角们的感情线都崩了,可是剧情线都还在啊,如果连剧情线也崩了,那……   “言域,他不能死,现在只有你知道他在这里,你,你放过他吧。”殷素月满脸惶急。   “放过他?”言域忽然转过身,冷冷的看着殷素月,“你是在求我吗?”   殷素月不明白言域忽然变冷的声音,也不明白言域为什么一定要杀袁牧云,可他明明不是一心忠诚袁睿的啊。   想了想,殷素月道:“言域,你是不是答应了袁睿什么条件?所以才要杀袁牧云。”   如果言域答应了袁睿什么条件,或许还有别的解决之法。还不待殷素月做下一步打算,就听到言域立刻道:“没有,是我想杀他。”   殷素月:“!”   言域见殷素月那不敢置信的神情,更加恼怒,他靠近一步,冷声质问:“我杀了他,你舍不得?还是说你准备替他报仇打算杀了我?这一个月你们朝夕相处,感情这么深了吗?”   殷素月看着言域,退后一步,“言域,你在说什么啊?”   “我说什么你不听得很清楚吗?袁牧云必须死!”如果曾经殷素月所说的她希望袁牧云同她表妹终成眷属,那么如今看来根本不可信!   殷素月有些慌,赶紧拉住言域的胳膊哀求,“言域,他不能死啊,算我求你了。”   “求?你拿什么求?”言域声音冷淡,愈加生气。   殷素月愣在那里,她没想到有一天言域也会和她谈条件说筹码。而她一无所有,她的确是没有求人的资本,她一心想救袁牧云,除了剩下嘴上哀求几声,连最起码的能力都没有。   她忽然有些恍惚,声音极轻,“言域,我实在没有什么能与你交换的条件,也不能帮你达到你想要的目的。你就当我自私吧,我是怕袁牧云死了,我的眼睛就瞎了,再也好不了了。”   言域竟然听到她说“交换的条件”,“达到的目的”,原来她就是这么想他的!   “你可真是会找借口!”   言域抬脚就要离开,殷素月拉了他一把,被言域一挥袖甩开。   言域刚打开门,听到身后殷素月摔倒在地的声音,他停在那里,怎么都跨不出去那只脚。   半晌,他又折回,准备将殷素月拉起来。   可他一转头,竟看见殷素月满面惊惶无措,瘫坐在地上,浑身颤抖,听到他走近,一把抱住了他的腿,   “言域,别……别走,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第55章 失明   言域蹲下/身, 颤抖着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殷素月毫无反应。   她满面惊慌地抱住他的腿,仿佛抓住了唯一的希望。   “阿月……”言域伸手将她抱在怀里安抚,他的声音都有些轻颤,忽然他特别后悔刚才说的那些话,他甚至想如果不是他一声声的质问, 也许阿月就不会说“眼睛瞎了, 再也好不了”的话。   殷素月满心都是慌乱, 就在刚刚,言域出门的时候她伸手去拉, 然后被甩开, 忽然脑中想起异常的警报声, 那声音她十分熟悉,就是当初刚穿来那时候系统出现的声音。   时隔近六年, 系统忽然又醒了过来,脑中除了那阵异常的警报声,再无声响,萝莉音和御姐音也没出现, 然后眼前一片黑暗。   乍然失去光明,她完全措手不及。如果说刚穿来那时候, 她早早接受了会看不见的结果, 也在失去光明后努力适应了一段日子。   可是忽然某天系统竟然休眠, 将她彻底遗忘。她就这样相安无事的生活了六年, 虽说这六年的光明算得上是白白捡到的, 可是习惯了光明的人乍然陷入黑暗,她一时竟无所适从。   “言域,我的眼睛再也好不了了。”殷素月满心黯然,系统既然醒了,肯定会发现这所有的剧情完全崩坏,她不仅没完成任务,还将原本的感情线都打乱,眼睛好不了,可能她还回不去了。   “不会的,阿月,不会的……”言域紧紧抱住她,一声声的安抚。   “言域,我还有一些话想说,你能不能先别走?”殷素月紧紧拉住言域的胳膊,小心翼翼地问道。   言域眼中一片沉痛,他温声道:“你想说什么都可以,我不会走的。”   殷素月想了想,换个说法,“我小时候住在平凉郡的记忆都记不大清了,但有一件事我还记得,当年有个算命先生说我与我家少爷,就是袁牧云,有着很深的羁绊,他生,我生;他死,我则不存。虽然不知这是什么意思,但冥冥之中似乎真是这样,他今日遭难,我的眼睛就瞎了,他若哪天死了,那我……”   “他不会死!”言域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殷素月倒是没想到言域忽然改了主意,还这般语气坚定。先前言域一直质问她为何总是担心袁牧云的生死,如今她换了一个委婉的说法,但与实际的真相也差不离了。   “你还记得那个算命先生的模样吗?他既然能算出你们有羁绊,那也一定有办法斩断这羁绊。”言域忽然问她。   殷素月:“?”   这根本是她为了委婉表达真相而编出来的说法啊,哪里有什么算命先生,还斩断羁绊?   殷素月只好小声又无辜地道:“我不记得了。”   结果又听言域道:“没关系。等过些时候我陪你去平凉郡,一定还能找到那算命先生。”   殷素月:“!”   做什么要这么执着于一个算命先生啊!哪里来的算命先生!还一起去平凉郡,千万不要!   殷素月想了想,只好再找个理由,“我不想去平凉郡,因为我母亲不想见我。”   说起这事儿,也着实诡异的很。当初顾淮南将她带回相府后,顾相还专门去平凉郡找她这身体的娘亲。   本以为女儿已经回来,那么夫人也会回来。   顾相确实去了平凉郡,有没有见到他夫人,或者见到了又说了什么,殷素月不得而知。但最终的结果是,人没有接回来。   这显然是什么陈年的爱恨纠葛,人家夫妻俩的事儿也不会诉诸于众,奈何她也没有原主的一丁点儿记忆。所以这件事,顾相知道,顾淮南可能也知道一部分,只有殷素月不知道。   好在大家对此事闭口不提,又加上她本身都没有做好多出来一个母亲的准备,如此,人没接回来,她还松了一口气,就这般平静的过了五年。   言域见她低着头,只当她暗自伤神,连忙哄道:“你不想去,咱们就不去了。”   只不过……什么算命先生,什么她与袁牧云羁绊很深,总有一天,他都会全部斩断。   好不容易打消了言域想去平凉郡的念头,殷素月一时有些沉默。主要是因为这次眼睛瞎的措手不及,忽然陷入黑暗,她整个人都再无往日神采。   其实她心里还是很担心袁牧云和顾淮南,顾淮南暂且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可是袁牧云,他现在身份敏感,各种势力都在私下搜查,好不容易在岭南碰到顾淮南,却不料言域突袭,措手不及的两人一并被抓住。   可现在言域的态度不定,她一开口问起,言域似乎及其反感,甚至要杀了袁牧云,可是刚才他又说“袁牧云不会死。”   殷素月心中担忧的事还没有着落,眼睛忽然又看不见了。   言域见她整个人都无精打采,往日见了面都会唧唧喳喳,现在一句话也不说,明明想问些什么,可是又强制忍耐。   “你在这里歇息一晚,我们明日赶路。”言域将她送到床边。   殷素月十分听话的上床去歇息了,言域一直守在一旁,他原本的打算就是在这里陪她,担心她醒来看不见人。可是殷素月现在躺在床上,眼睛紧闭,言域知道,她根本没有睡着。   言域沉默片刻,出门去了。   言域一出门,殷素月立刻就从床上爬起来了。她确实是睡不着,她固然担心顾淮南和袁牧云,可她更关心的是眼下这突发状况。   从她听到系统的警报声眼睛立刻就看不见了,现在她正打算敲敲脑袋看有没有回音,想了想,殷素月忽然又躺在床上,扯过被子将头蒙起来。   她在被子下使劲拍了几下脑袋,也没出声。一直没有声音,然后她就一直拍,和这破系统杠上了。   终于,脑袋里一个高冷又理智的声音传来,“宿主,我一直都在。”   “那你为什么不出声,你怎么不继续睡了?”说完了殷素月顿时震惊,“什么?你一直都在!”   “最近穿书任务太多,系统因承载不了负荷崩溃,一直处于死机状态。我也是刚刚上线,宿主有事就说,不用像个傻子一样不停拍脑门。”   御姐音高冷的声音传来,真的是一板一眼,就连玩笑话它都说的像打印机工作时的那种刻板,听得殷素月简直想把它扯出来暴打一顿。   “那现在呢,接下来怎么办?”殷素月问道。   半晌没有回音。   “喂,不会才上线就消失了吧,你倒是出来,咱们来聊聊人生,啊不,聊聊这信马由缰的剧情啊。”   殷素月有些着急,生怕这系统一声不吭又断线,就来给她送惩罚了。虽然任务没完成,但现在剧情也没结束啊,说不定还能挣扎抢救一下呢,就算救不活,再商量商量,总不能从此就这样瞎下去吧,这完全不能接受!   毫无反应,但是她却听到一阵刺刺拉拉的声音,“喂,我说,你到底还在不在啊?在的话吱一声,咱们来聊聊天啊。”   “宿主……请稍等片刻……”御姐音说的断断续续。   原来还在啊,那她就放心了,殷素月躲在被子里等了一会儿,脑中终于再次传来御姐音的声音:“我刚上线,后台读者评论猛一刷新,差点又崩溃了。”   殷素月:“……”   所以我该感谢读者手下留情让你还健在,还是该吐槽你这垃圾系统,为什么就不知道不升级呢?   “评论很多吗?都说了什么?”殷素月忍不住好奇。   “评论区快炸了,百分之九十都是差评。我刚才匆忙一瞥,现在找几条读给你听。”御姐音说完没音了,应该是看评论去了。   “坑爹的剧情,我要给作者寄刀片。”   “我最爱的男主,再不让他上线,我天天来刷负。”   “女主和男二算怎么回事?脚踩两只船嘛?这设定真让我恶心。”   “啥时候反派戏份这么多了?怕不是作者有私心,举报了。”   “对呀,连十八线的女配都比主角戏份多。举报举报。”   “作者能来填坑虽然不易,但是状态不好的话,还不如不写。”   “……”   “行了行了,你别念了。”殷素月制止了系统的声音。   殷素月满心颓然,她约莫也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不仅没有将原有的剧情续写下去,反而修修改改,如今剧情犹如脱缰的野马。   “我要是不做任务会怎么样?除了眼睛看不见……”现在剧情一团乱,根本不是她能控制的住。若是让她纸上谈兵,自然想怎样就怎样。可现在她来了这书中世界,每个人都是立体的,她根本决定不了别人的想法。   “眼睛看不见,也回不去。如果时间拖的太久,还会失联。”御姐音平静解释。   “失联?就是我与你失去联系吗?你们要放弃我了?”   御姐音默认。   “不行!我得回去!我想办法走剧情线,感情线先放一放。咱们暂时不会失联吧?那你随时给我关注后台评论。”殷素月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神色凝重。   “可以。”御姐音说完就要下线。   “等等。”殷素月叫住它,转而用商量的语气道:“我若推进了剧情线,那你能不能让我恢复光明?”   御姐音思索片刻,“视情况而定。”   如此,殷素月才算吃了颗定心丸。   感情的事根本不是人为可以控制的,就比如男二和女主,她这几年没少从中作梗、多方阻拦,还专门把男女主凑一块儿,可是根本没用啊。   不喜欢的见了面根本不来电;喜欢的,就算天涯路远,也拦不住。   掺和别人的感情/事,别提有多糟心了,尤其还是棒打鸳鸯。   现在这种局面,不如感情线先放一放,走走剧情线,也许剧情走到了,感情就水到渠成也说不定。若是最后结局圆满,说不定可以死地逢生呢。   殷素月蒙着头在被子里左右寻思,想着下一步的计划,忽听外面响起叩门声。   她下意识以为是言域,赶紧盖好被子装睡,可是也不对啊,言域知道她在睡觉,若是进来应该不会敲门的。   她没有作声,半晌,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小月,你在不在?”   是顾淮南!   言域竟然没有抓他吗!殷素月满心疑惑,赶紧从床上爬起来,摸索到门边,打开了门。 第56章 心意(二更)   顾淮南一进门就拉住殷素月, 十分担忧, “小月,你的眼睛……”   “你别担心,从前也不是没瞎过,一时时的,说不定啥时候又好了。”殷素月不想让他担忧, 只好出言宽慰。   “武安侯他……”   殷素月听顾淮南如此说, 只当他误会了言域, 连忙解释:“我的眼睛与他没关系,武安侯他真的不会对我怎么样, 哥哥放心。我之前说的那些话也有故意夸大的成分, 他没有意图对我不轨。”   顾淮南一时心情复杂, 他与皇长孙殿下虽然被俘,但目前只是被禁止行动, 暂时也住在这郡守府中,有人看守。   此前,两人正在屋内商量对策,结果武安侯忽然进来, 对顾淮南道:“你妹妹想见你。”   顾淮南自然十分担心殷素月,可他又怕此人阴险狡诈, 故意分开他与皇长孙殿下, 将他支走, 别有打算。   他还记得当时情形, 那男人面具遮脸, 声音冷漠,仿佛事不关己一般对他说:“你妹妹眼睛瞎了,她现在担心惧怕,想见你。”   顾淮南有些怀疑这男人的意图,还只当是他弄瞎了小月的眼睛,差点当场打起来。还是袁牧云将他劝住,并嘱咐:“你去看小月,让她不要担心,我们都好。我留在此地,还有话要与武安侯说。”   如此,顾淮南被允许来探望殷素月,而袁牧云则在房中与武安侯不知说了什么。   现在兄妹俩见了面。彼此都放心不少,尤其殷素月得知言域只是将顾淮南和袁牧云软禁,也并未做什么出格的事,总算安下心来。   顾淮南始终担心武安侯对殷素月不轨,尤其她一个姑娘家被单独带到这里来,虽然他目前受困于此,可见到了殷素月,无论如何也要将她带走。   小月如今十六岁,正是婚嫁之龄,本该是在府中安闲自在,等待爹爹为她选一门合意的亲事。   可谁知发生意外,她竟被掳出京城,在外漂泊一月,如今又被带到这里。她虽不似一般的闺阁女儿那样闭门不出,可毕竟姑娘家的闺誉十分重要。   顾淮南在思索这些事的时候,殷素月全然未知。她此刻脑中想的却是接下来的剧情该怎么走。   眼下袁牧云受困,形势不利,如今袁睿把持朝政,一旦容华帝后事办完,接下来就是新帝登基,目前来看,新帝毋庸置疑会是袁睿。   这还没什么,主要是袁睿即位之后,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恐怕就是暗杀袁牧云,并打击清算当初朝中所有支持皇长孙一派的势力,那么左相顾昭首当其冲。   原书中的好多剧情都打乱了,感情线更是一塌糊涂,并且还没写完。   但恰好断更的地方就在这里,关于袁牧云和顾相的后续结局有所安排,虽然没写出来,但当时她脑子里还有大纲。所以,她现在可以试着做些什么。   “小月……”   “哥哥……”   两人同时开口,顾淮南想将殷素月带走,她一个姑娘家实在不宜和别的男子单独在一处。   而殷素月正想到解决后面困境的方法。   “你先说。”顾淮南道。   只是此事说出来还得想个什么借口,总不能还没发生的事,她直接去说结果。这太诡异了。   于是殷素月状似懵懂的询问:“哥哥,我听闻皇上驾崩,所有的皇子都要回去守灵,那皇长孙呢?”   “殿下自然也得回去。”   “那守灵之后呢,他还去守皇陵吗?听说皇陵清苦,万一他去了,我们是不是很久都见不到他了?”   殷素月故意问的没什么逻辑,仿佛只是舍不得好朋友不能常见面的惋惜。但是听了这话的顾淮南却没有马上回答,他乍然听到“皇陵”两个字,皱眉沉思了许久。   殷素月也不催他,但她几乎可以确定,这一点应该是给了顾淮南一个提点。   片刻,顾淮南道:“这还得看殿下的意思。”   这件事情点到即止,接下来就是关于顾府的结局,她想了想,又道:“哥哥,要是殿下去守皇陵,那不如咱们也离开京城吧,母亲还在平凉郡,要是咱们都去找她,一家人在一起该多好啊。”   “你是不是想娘了?”顾淮南问她。   不不不,我不想娘,我是担心咱们都被袁睿一锅端了啊,在他发难之前,咱们不如自行辞官,离开京城,先避其锋芒,韬光养晦啊。   可这些话她肯定是不能说,所以她只是可怜巴巴地拉住顾淮南的胳膊,道:“你不想吗?爹爹不想吗?”   顾淮南一时沉默。殷素月不知他作何感想,但是事情还未到那一步,现在看来顾相肯定不会离开京城。   不过她事先不经意提起这件事,若是到时候京中局势不利,但愿顾淮南还能想起这条路。   殷素月要做的提示都已说完,接下来就等顾淮南要说的话,谁知他一开口便是:“小月,你如今待字闺中,万万不可与别的男子单独一处。”   话刚说完,就要将殷素月带走。   待字闺中?殷素月第一次被人说这个,她才想起她现在十六岁了,可是十六岁也还很小啊,都还没成年呢。   但显然这话是说不通的,入乡随俗。可是真的随了俗,那岂不是日日都得闭门不出了吗?这怎么可能。   她心中长叹一大口气,原来年纪还小的时候也没听到这种困扰,可现在忽然待字闺中了,难不成接下来,还等着被安排成亲……   啊啊啊,这绝对不行!   看来真得加快速度走剧情了,不然再拖下去,未知变数太多了。   顾淮南已经拖着殷素月出了房门,殷素月心中自然知道言域不会对她怎么样,可这话也没法给顾淮南解释清楚,现在她眼睛又看不见,顾淮南拉着她,她也只好勉强跟着走。   “放开她。”殷素月刚走几步,便听到了言域的声音。   “武安侯这是何意?”顾淮南声音里有丝怒意。   “没什么意思,我就是不许她走。”言域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殷素月现在虽看不见他的脸,也觉得他的语气简直无赖极了。   忽然手臂被强制拉走,随后听到言域对顾淮南道:“你还是想想你现在的处境。”   两人又回到了房中,殷素月在床边坐下,她听到言域也走过来,应该就在她旁边,但是他却不言不语。   “言域,你是不是怕我担心,才让我哥哥来看我。”殷素月语气肯定。   没有听到言域的回答,但她知道言域大概又是被戳中了心事,他一贯如此。   殷素月伸手在前方摸索一把,果然拉住了言域的胳膊,“我知道你还是分辨善恶、明辨是非的。”   “做什么要说这个。”言域在她身旁坐下。   “因为他们都不知道你是谁,只有我知道啊。”殷素月弯弯唇角,笑的十分开心。   “言域,你还带着面具么?”殷素月说完就伸手在他脸上摸索,果然摸到冷冰冰的一片,然后她将面具摘下来。   “什么时候你才可以不用带这个面具,堂堂正正站在朝堂上就好了。”殷素月叹了一口气,新帝登基,不知有没有大赦天下这道旨意。   或许言域答应帮助袁睿肃清政敌,等的就是这道旨意。   他如今还是流放东岭岛的罪臣之后,若要回京,只有帝昭。   “不用太久。”言域声音低沉。   他等这一天也确实太久了,昔日相府如今荒草丛生,破败不堪,紧闭的朱漆大门还贴着封条,门环生锈,朱漆斑驳,像一个废弃的荒宅被人遗忘,每次路过却只能驻足远观。而那座偏僻的阁楼后面,无人的小院里,还有一座他母亲的孤坟。 第57章 (番1)·相思刻骨   “公子, 公子, 你可回来了。”   沈元夕没走太远,一直等在青阳郡城门外,先前他和言域在荒山上寻到殷素月的人偶娃娃,言域就执意要回去找人。   现在一天一夜过去,言域回来了, 一人一骑。   “殷姑娘呢?”沈元夕往后看看, 确实只有公子一人, 难道是没找到?   “她回家了。”言域声音平淡,可沈元夕却觉得那声音里透着前所未有的黯然。   可是殷姑娘明明被人掳走, 怎么又回家了呢, 沈元夕实在弄不明白。   “三千里。”   沈元夕还在纳闷, 便听到公子说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然后一拉缰绳, 奔进城中。   *   青阳郡的公主府中,意朝凤刚收到言域送来的密信,自是十分开心。   言域此人,心机手段皆是上佳, 在他还是相府公子的时候两人便有来往,彼此交换两国消息, 互惠互利。   直到他因储君之争遭受连累, 一朝流放东岭岛。本以为他的才能就此埋没, 那么她就再寻找下一个合作对象, 没想到他都沦为阶下囚, 却仍是一心图谋回京之事。   这样的人有野心,有魄力、并且有坚忍不拔之志。虽然他现在一无所有,但意朝凤还是决定给他一个机会,一个今后可以用来利用的机会。   所以,当言域用那些荒岛上的海鸟给她传信求救时,她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只是没想到,救人时,却不止他一个。   这可不行,所有来风雨阁的人都必须付出些什么来做交换。   言域没有意见,他选择去风阁历练。风阁是永昌国最大的暗杀组织,除了把控永昌国各种机要秘密,还包括派人去大启国窃取机密。   言域本身是大启国人,他能去风阁,再好不过。为了表达诚意,她当时就将风阁的另一半阁主令交给了他。   至于他带来的跟班沈元夕自然也是去了风阁,还有他的两个妹妹直接送去雨阁。一般来说,这大的小姑娘送进雨阁也是最合适的,她们会被培养成最完美的细作。   可竟然还有一个瞎子,一无是处不说,言域还对她十分维护,拒绝将她送去任何地方,执意带在身边。   “风雨阁不留无用之人。”当时她是这么对言域说的。   “那就把她算在风阁,往后我的任务做双份。”言域是如此回答的。   简直愚不可及!那么小的孩子,你为她所做的一切,她根本不会明白。   不过言域倒是信守承诺,答应过的做双份任务,从没推脱。既然如此,他想将那瞎子留在青山水阁也就无所谓了。   意朝凤坐在书案后,仔细看言域送回来的关于大启国皇长孙袁牧云的各种习惯记载,十分满意。   正在这时,一个黑衣少年推门进来,少年一身黑衣冷漠如霜,满脸疲惫。   “言域,你今日回来的晚了。”意朝凤放下手中密信。   言域并未回答她的话,径自走过来,声音平静的对她说:“我要回大启国。”   意朝凤眉目一挑,声音冷静:“你的野心不小,如今你刚在风阁历练不久,虽然任务做的不错,可这里是永昌国,无人追究你的身份,但是在大启国,你仍然是流放的罪臣之后。”   “无论什么条件,无论需要多长时间,都可以。”言域虽然神情疲惫不堪,可他的眼中是一往无前的坚定。   意朝凤有些意外,言域如此执着回去,肯定是有什么原因,她随口一问:“你的小瞎子呢?她也跟着你吗?”   “你最好注意说话的分寸,她的事你无需过问。”言域声音冷漠。   意朝凤也不想再纠结这些无意义的事,而是问言域:“什么条件都可以吗?”   “是。”   从没有一刻,让人如此兴奋,这样一个满心执着的人,如今能付出的代价,只怕是前所未有,这样好的机会,只怕不会再有,意朝凤终于满意的开出条件:   “五年。你帮我肃清永昌国所有心怀异心之人,全部杀无赦,另外,帮我收集大启国袁睿和袁牧云这叔侄俩的一切消息。”   “可以。”   听到言域毫不犹豫的回答,意朝凤伸手击掌为誓:“成交。五年后,必定为你达成所愿。可是若你在这五年内意外身亡,那这交易便做不得数。”   *   又一次的暗杀行动结束后,沈元夕浑身浴血几乎站不稳,可他仍是拼命背着濒死的人往前奔逃,他觉得这次,公子也许撑不过去了。   此次他们暗杀的是一位意图谋反的将军,暗中盯梢,做了十足的准备,可依然棋差一着中了埋伏,两人拼死混战,公子像疯了一样完全不顾生死。   沈元夕虽然一直跟着言域,可从未见过言域像如今这般杀人如麻,当初在东岭岛,他与那些训练有素的侍卫对战,尸山血海眉头都不皱,可那时候他还心有顾忌,担心芸姨。可是如今,殷姑娘离开,他只想快点完成任务去找殷姑娘,完全不顾一切。   “等等……”   正在奔逃的沈元夕听到背上言域气若游丝的声音。   “娃娃,我的人偶娃娃……”言域都快意识不清了,嘴里还在喊着人偶娃娃。   沈元夕知道那娃娃,正是当初两人去城外找殷姑娘在山上发现的,那是一个和殷姑娘一模一样的人偶娃娃,公子整日当宝贝似的带在身上。   此次中了埋伏突围的过程中,本可以顺利离开,可中途公子的人偶掉了,他不顾一切要回去捡,结果乱剑中被刺中胸口。   刚才两人奔逃中,可能人偶又掉下去了,沈元夕有些无奈,只好背着言域又慢慢折回,一路寻找。   直到在半路找到那落下的人偶,言域紧紧抱住才恢复一点意识。   青山水阁里,沈元夕将他草草包扎就离开了。   言域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他仍有些恍惚,下意识在身上摸索,摸到了怀里的人偶,他才安了心。   许久,他在那人偶的头发上摩挲,喃喃自语:“阿月,还有两年零十一个月我就会去看你的。”   他将人偶拿出来,忽然觉得小人偶的头发有些打结,他坐起身,然后一点点将头发都梳理整齐,人偶的样子乖巧可爱,真是和阿月一模一样,之前难看的金裙子也早就被他换成了红裙子。   青山水阁的凤凰花开了又谢,湖水冻了又化。分别在深冬,草木凋零。冬去春又来,秋去冬又至,青山孤寂,流水无情。若是习惯了有人相伴,忽然那人走后,日子就变得格外漫长。   叽叽喳喳的小姑娘,永远都有说不完的话,还总是直白又没遮拦,无端让人心慌意乱。可他们的初见却一点也不美好,他做了那么多荒唐不可原谅的事。   青山水阁外,沈元夕划一艘小船上来,他带来一些刚做的饭菜,“公子,再过几日就是除夕了,这几天没有任务,要不出门走走?”   “除夕?”言域这才知道又过了一年。   言域吃了饭,两人从青山水阁出来,外边凉飕飕的下了冷雨,南国气候湿暖,这样的深冬也不见下雪,如果在京城,应该是落了很大的雪吧。   外面行人稀少,酒楼里也冷冷清清,两人喝了点酒无事可做便又打算回去。沈元夕撑了伞递给言域,刚走几步,路边的树林里听到“瞄”的一声。   无家可归的野猫下雨天无处可去,再正常不过。谁知言域却撑伞走了过去,片刻,只见言域怀里抱了只脏兮兮的骨瘦如柴的黑猫。   沈元夕刚准备查看,那猫“瞄”的一声,一口咬在言域的手腕上。   “公子,快丢了吧,这猫咬人。”沈元夕建议。   言域没有松手,摸了摸猫背:“它只是饿了。”   两人就这样捡了一只野猫回来,一回到青山水阁,言域就找来之前没吃完的饭,一点点喂那只野猫。   果然如他所说,这猫只是饿了,吃饱喝足的野猫完全换了副性子,趴在言域身上,尤其温顺服帖。   还真是少见这么狗腿属性的猫。   言域抱着那猫一直到晚上,他忽然道:“元夕,我需要几匹好马,能日行千里那种。”   “公子,你要做什么?”沈元夕纳闷。   “阿月她肯定喜欢这猫。”上次带回来的小鸭子她就很喜欢,只可惜那鸭子还没来得及拿出来就闷死了。   “公子你要去找殷姑娘?”沈元夕十分吃惊。这几年两人都十分忙碌,一年中几乎没有空闲,整日都在做不同的任务调查,危险还在其次,实在是身心极度疲惫。   “嗯,我现在就去。”言域抱着猫,说完话就已经出门。   沈元夕无话可说,仅有的几天空闲,公子若实在想去,那就去吧。他想了想,赶紧备马。   青阳郡到荣安郡,故国三千里,言域一路策马奔腾,耳边呼呼风声作响,越往北,风雪肆掠。他临出门时都没来得及多穿几件衣裳。   可阿月就在京城,再往前走一点,就离她近一些。   他怀里揣着人偶娃娃和那只黑猫,满心都是不停往前走,奔驰的骏马速度渐渐慢下来,口吐白沫,倒地而死。   言域赶紧沿路寻到下一匹继续向前。   终于在除夕的晚上赶到了荣安郡,京城一如往昔,满城都是节日的喧嚣。人们常说近乡情更怯,直到此刻,言域才有些慌乱。   他就这样着急的赶来,万一阿月不在怎么办?不不,除夕她肯定是在家的,一家人团聚美满,把盏言欢。可是,他这样算什么呢?   言域忽然心生怯意,他终究是不能久待,可如今……他还是有些不舍,来都来了,那就悄悄看一眼吧。   言域走到顾府的宅邸,站在围墙下,轻轻翻了上去。除夕之夜,顾府热闹非常,到处灯火通明,外面鹅毛大雪,里间笑语欢声。   他有些欣慰,至少离开他的身边,阿月过得很好。他轻轻踩在围墙的积雪上,忽然听见前方的围墙下砰的一声。   他看过去,瞬间僵在了原地。   那是阿月!比当初离开时看起来长大了一些,可仍是个小姑娘。此时她满脸倔强,正从雪地里爬上来,拼命要去翻那围墙。   “这活的有什么意思!天天困在这里哪里都不能去,我就不信翻不过去!”   她嘴里不停,从围墙上掉下来又爬起来继续翻,她浑身都沾满了雪,可她毫不在乎,一次又一次,摔到了又爬起来。   言域怔怔看着那个雪中执着翻墙的固执身影,几乎就想下去将她带上围墙,带她离开这里。   可是他更清楚,他根本无力给她安定的生活,他能把她带到哪里去呢?青山水阁么?那里湖心孤岛 ,而他几乎没有一点空闲,她一个人住在那里会更孤单,并且青山水阁也并不安全。   言域站在围墙上,借旁边的树枝掩盖身形,他一直盯着雪地里那个身影,用力握紧五指又松开,终究还是没有下去。   可是殷素月似乎摔得厉害,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言域有些担心,但相府的人此时都在屋内,这漫天大雪里只有她一个人。   言域轻轻拿出怀里的那只黑猫,往前走了几步,然后悄悄将黑猫放下去。   “瞄”的一声,那黑猫蜷缩在殷素月身旁,终于引起了她的注意。等她慢慢爬起来抱起黑猫,言域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可是殷素月似乎发现了她,她抱着黑猫站的远一些,就开始往这边的围墙上看,匆忙中,言域只好跳下围墙。 第58章 (番2)·交易   五年之期如约而至。   这五年的时间, 言域信守承诺帮意朝凤除去永昌国所有心怀异心之人, 而意朝凤也在着手安排言域回大启国之事。   她在大启国的京城外,开了一间停云客栈,迎八方来客,集五湖消息。并且在清嘉湖里安置数艘画舫,夜夜游湖。   言域就是在停云客栈见到的袁睿。   彼时袁睿猛然见到言域, 一脸吃惊, 还有掩饰不住的愤怒, 除了脑中浮现早年与言相共谋大计的情景,再就是言相被杀, 言域被流放。如今这乱臣贼子居然回来了, 他安的什么心。   而此时意朝凤一脸江湖中人的热血豪情, “太子殿下请听我一言,这世间攘攘, 皆为利往。言域他如今已不是右相家的公子,他是我风雨阁最出色的谋士和杀手。今日既然你二人见面,定然不是纠缠旧日恩怨,而是有共同的目的, 相同之道,合而为谋, 何乐不为呢?”   意朝凤在袁睿面前, 始终展现的都是她风雨阁阁主的身份, 如今她安排两人见面, 以手中的停云客栈继续开下去做为筹码。   如此一个江湖中人, 唯利是图,袁睿并未怀疑她的来路。   而风雨阁组织,向来名声在外。如今言域竟成了这里最出色的谋士,那么事情还有可以商量的余地。   “言域,你想要什么?”袁睿开门见山。   “我想回京城,名正言顺。”言域也说明目的。   “可你现在是流放的罪臣之后,无帝昭不得回京。父皇如今不可能下这样的旨意。”袁睿客观分析目前的情况。   “你可以。”言域直截了当。   袁睿听到此话自然开怀,但他仍是委婉道:“父皇身体尚健,我目前只是太子,更何况父皇一直意属袁牧云。”   言域明白他的意思,声音冷淡:“一切阻止你登及帝位的人,我都可以暗中为你清除。但我有一个条件,他日你即位,当大赦天下,并为我父亲重新洗脱罪名。”   “哈哈哈,不愧是言相的儿子,够爽快!你若当真能做到,他日我登及帝位,不仅为言相洗脱罪名,更提拔你为右相,为我辅政。”   袁睿朗声而笑,心情开阔,这么多天来最值得期待的交易。   意朝凤适时插话:“可是目前言域还不能露面,京城中无人不识当年右相家的公子。目前来看,咱们还得暗中行事。”   袁睿道:“正是,只是言域你可等得?在我即位之前,你都算不得名正言顺。”   “愿太子殿下早日登基。”言域抱拳施礼。   “哈哈哈,成交。你们在此等消息。本宫现在就回去准备。”   袁睿再来的时候,带来了容华帝亲拟的圣旨,设封武安侯,专为辅助效忠太子。   言域接过面具的时候毫不犹豫带上就准备启程。   意朝凤笑道:“哪有这么着急的,你可准备一月再行进京。”   可言域什么都无需准备,甚至连刚受过的伤都没有痊愈,他不能骑马,便坐上马车,即刻进京。 第59章 情意   从岭南回京, 正常需五日。八月中秋, 天高云淡。   “这是在哪儿?我们回去吗?”殷素月总算清醒几分,此前她一直困顿,昏昏沉沉,这会儿醒了,虽看不见, 却感觉身下细微颠簸, 应该是在马车上。   “喝水。”言域直接端了杯子放她手上。   殷素月接过来喝一口, 忍不住问:“就我们两个吗?”   “嗯。”   殷素月看不见言域的表情,所以现在也不敢抓住他追问。她又喝了几口水将杯子递给言域, 然后又躺下准备继续睡。   “你哥哥和袁牧云, 我将他们留在了岭南。至于此次能不能安全回京, 就靠他们自己想办法了。”   “真的?”听闻此话的殷素月一骨碌爬起来,难以置信。   言域放过了他们!   言域此次来岭南, 有找她的原因,但显然也是得到了袁睿的指令,暗中捉拿袁牧云。   可现在他却说将那两人留在了岭南,如果言域放过他们, 那袁牧云和顾淮南肯定有办法回京。   殷素月此前的种种担忧总算是放下心来,可是转而她又开始担心言域, 若是他私下放走袁牧云, 那么袁睿与他……   “言域, 你答应了袁睿什么条件吗?”殷素月抓住言域的胳膊。   “并无。”   言域的声音轻淡, 还有些安抚的意味, 可是殷素月根本不信,他如今以武安侯的身份在京城,行的就是效忠袁睿之事。   “言域,我虽然担心哥哥和袁牧云的处境,同样,也会担心你。若你因此次放走了袁牧云而被袁睿迁怒……”殷素月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她发现如果言域若遭遇什么事,她好像更担心。   “真的无事。”   殷素月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好,又听言域道:“等回京城,就有最好的大夫,肯定有办法治好的你的眼睛。”   殷素月不知言域心里还想着这事儿,可她的眼睛根本不是大夫可以治好的,或者说她的眼睛完全没有任何问题,看不见只是因为穿书任务完不成。   想了想,她道:“从前不也看过神医吗,根本没用。我的眼睛治不好,我也习惯了,一时时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又能看见了。”   半晌,都没听到言域的声音。殷素月忽然想到从前她同言域吵架的时候,经常提起自己眼睛瞎了都是言域害的,现在想想,恐怕他是当了真。   “言域,我的眼睛看不见这事儿与你无关,咱们刚认识那时候,我虽喝了那碗汤,但不是因为那才看不见的……”   殷素月坐在那里,慢慢和言域解释,她的声音清丽婉转,让人心安。可是言域却在听到这话之后,满眼都是黯然和懊恼。   “你听到没有啊?言域,眼睛不治了啊,我怕大夫又要扎针。”殷素月是想起当初在风雨阁的那个骗子神医,说什么独门绝技,结果扎了她满头针。   谁知言域听她提及扎针,就更是沉默了。当初为了证明她血液异常,自己也没少扎她。   “京城的大夫不会扎针的,眼睛还是要治。”言域说道。   不会扎针?真到那时候可就由不得你了。可现在也说不清楚她的眼睛其实没有问题。唉!听天由命了。   *   此次行程并不快,走了快十日才到京城。   言域亲自送她回的相府,顾相进宫去了不在府中。此次回来,言域并未让她带上纱帽遮脸,反而是言域戴上面具,一身冷冽的送她回府。   顾相和顾淮南都不在,府中姨娘和管事的丫鬟婆子出来迎接的时候,个个吃惊面面相觑。   这府里许多人其实都没见过大小姐的真面目,早几年还私下讨论,要么貌丑无盐 ,要么美若天仙。但后来都被大公子责罚,再无人敢议论好奇大小姐的相貌了。如今猛然见到,都呆在那里,一时想不到讨论别的。   不过,她身边那个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怎么这么像前些时候京中传的沸沸扬扬的武安侯?如今大小姐和他一起回来……   言域不理会众人探究的神色,直接问“青青呢?”   原来武安侯还知道青青,这……他与大小姐的关系匪浅!   早就看见殷素月的青青赶紧从人群里过来,就听言域对她道:“你家小姐眼睛不便,你好好扶她回去歇息。”   言域吩咐完,便凑在殷素月耳边,轻声道:“我晚些时候来看你。”   言域说完就离开了。殷素月虽然看不见,约莫也知道众人的好奇探究,可她也解释不了,便让青青带她回归月阁了。   青青这些天简直提醒吊胆,没一天轻松过。最开始是乞巧节那日,大小姐闺房中忽然多出来个男人,后来大小姐还跟这男人夜半出府,一走竟两个月未归。   老爷自然发现大小姐失踪,到处派人寻找,青青免不了被叫去问话,可她也说不出什么,始终还隐瞒了大小姐闺房出现男人的事。   好在公子传来密信,说是在外已经遇到大小姐,府中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青青虽然好奇跟小姐一起的面具男子是武安侯,可她更担心的是殷素月的眼睛,怎么出门一趟,眼睛竟然看不见了。   殷素月回了归月阁,在青青的帮助下沐浴一番洗去浑身乏累才半躺在床上,和青青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至于她的眼睛,她就解释是个意外。青青倒是没什么问的,只是随身伺候更加殷勤了。   不过接下来青青说的一件事,让她觉得事情有点诡异。   青青说起最近皇上驾崩适逢国丧,顾相十分忙碌日日进宫,这都还很正常,可是她却有些惋惜地说:“因国丧期间不得办婚娶之事,因此二小姐的亲事被推辞了半年。”   二小姐的亲事?!   一直以来有个问题困扰殷素月很久了,之前她也并非十分在意,可是直到这顾府中的二小姐顾影的亲事订下了,她才发觉哪儿不对劲。   二小姐顾影今年刚刚十五岁,是这顾府里林姨娘所生,虽不是嫡出,但小姑娘长的明艳标志,很是活泼。她的母亲林姨娘也是性情温和,一点也没有印象中小妾作妖作死到处滋事的闹幺蛾子。   她们在这相府里生活平静富足,同顾淮南也相处安稳,更不用说她,一个成天宅在府中的大小姐。   可是,不对劲儿的地方就在这里。   十五岁的二小姐都定亲了,十六岁的大小姐竟然无人问津!   当然,殷素月绝对不是希望顾相或者顾淮南以父兄的身份来给她寻一门亲事,纵然有这么一天,她也不可能答应就是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种事情在这样的高门相府里一般不都是讲究个长幼有序吗,但最近这两年,是真的没有什么人在她面前说过关于这方面的话。   同样的陆环水,那时候她姑母家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只是她姑母以他父亲不在身边,不能做主为由,都替她挡了回去。   但她真是无人问津,顾相和顾淮南从未侧面和她说过什么,前些时候顾淮南还说什么“待字闺中”,她才意识到现在是十六岁,难不成顾影成亲之后,才该她了。   不过,虽然没人过问她的事,她乐得轻松,但情理上又有些说不通。殷素月沉思半晌,也想不出问题在哪,再加上连日来的赶路,实在困顿,她晚饭没吃,就昏昏沉沉睡下了。   *   言域来的时候,还是跟上次一样,半夜翻了窗子进来。   殷素月还在睡觉,青青今晚担心她眼睛看不见,怕醒来找不到人害怕,就一直趴在她床边的小榻上浅眠。   青青听到动静乍然惊醒,猛一看见言域那张冰冷的面具,正待尖叫,被言域捂住了嘴。   青青缓过神,才发现这不是大小姐的情郎么,原来他又来了。   言域进了屋就摘了面具,在床边坐了一会儿。青青十分有眼色的挪到门口把守。本以为他会把大小姐叫醒说些话,但他在屋内坐一会儿就出来了。   青青没想到,这人竟拉着她坐在门口,然后让她讲大小姐回府后的这五年生活点滴。青青讲的很仔细,包括平时大小姐的喜好,经常做的什么事。   屋内殷素月在睡觉,屋外两人就一直说她这几年的生活。讲着讲着青青就忽然开了窍,这武安侯与大小姐五年未见,现在如此仔细的听她说起这五年的点滴,真可谓用情至深,可大小姐呢,她终于想起一事。   “我们大小姐每年乞巧节都会上街买礼物,挑的眼花缭乱,最后都会买一把琴带回来,琴房都堆不下了,但大小姐不会弹琴。”   青青说完,就偷眼去看言域,她直觉这事儿与武安侯有关。原来如此,她终于找到这怪癖的由来了啊。   言域听闻此话,神色有些复杂,怔楞许久,才问:“琴房在哪?”   就在隔壁,青青当即就带言域过去,门一推开,满室寂静。借着些微的月光,青青点燃了烛台上的蜡烛。烛光蔓延开来,整个房间里,满满的堆放的都是琴,各种材质的都有。   言域看着那些琴,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就是上次两人出门喝酒那日,一路上殷素月都在问他喜欢什么,首先问的就是他是否喜欢琴,原来那日是七夕,他的生辰。   小的时候殷素月问过他的生辰,还说会送礼物给他,这么多年,他都不记得了,她还没忘。   青青见他看着那些琴出神,自觉地没有再说话,一直到言域又回到隔壁坐到大小姐床边,她又把起了门。   迷蒙中,殷素月总感觉脸上痒痒,但她半睡半醒间不想睁眼,反正看不见,她一挥手,驱赶:“霸王花,别闹,我再睡会,你别老舔我的脸,饿了就去找青青。”   消停一会儿,她刚睡着,讨厌的肥猫又开始了,舔她的脸还不算,又往嘴上舔。   她伸了胳膊挥过去,一巴掌却打着个人,这下意识清醒几分,她打个哈欠,“青青,你不用守在这里,快去睡吧。”   半晌,无人应答。   殷素月立刻坐起身,胡乱摸索,一把抓住床边的人,“言域?你来啦。”   这下殷素月十分兴奋,睡意消退,就要起来。   “先穿衣服。”言域说完就在床边拿衣服过来要给她穿。   谁知殷素月一下又坐回床上,扯了被子盖住,“你……你转过身……”   就在刚刚,她意识到言域要给她穿衣服,忽然不好意思起来。她穿了里衣,可谓十分严实,也无所谓暴/露,可就是忽然心虚起来。   言域将衣服放在她手中转过了身,殷素月才摸索着开始穿衣服,她莫名有点心慌,于是就没话找话,“霸王花呢,它是不是饿了?我只忙着睡觉也没管它。”   “青青来抱走了。” 第60章 温馨日常   殷素月三两下穿好了衣服, 正要问问言域是不是又是跳窗户跑来的, 结果却听到言域说了句:“那些琴,我很喜欢。”   她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半天才意识到言域是去了琴房,看到了她买的那些琴。虽然原本都是打算送给他的,可忽然有种被拆穿的窘迫。   她为了掩饰心里的不自在, 硬是强制解释:“你前些时候不还说不喜欢么, 不过你若又喜欢了, 我可以勉为其难送你一把。那些琴……那些琴都是青青那个丫头,唉!没事儿买这么多琴做什么……”   她看不见言域的神情, 可是言域却一直在看她。从前她无论说什么都是一脸坦然, 想到什么立即就说了, 从来不像这样又是窘迫又是遮遮掩掩,手指无意识揪住衣角, 还一脸的故作坦然。   她这个样子看的言域不自觉唇角弯弯,忽然起了个逗弄的心思。   言域叹了一口气,声音还有些沉重:“我匆忙入京,武安侯府也是随意指的一处宅子还需修葺。我见你那些琴材质都是上佳, 有几把如今已经绝版,不如都送给我吧, 我拿去卖了, 看能不能筹点钱修下宅院……”   殷素月:“……”   言域见她方才还有些窘迫的神情此刻满脸都是震惊难以置信, 差点忍不住笑出来, 他又故作淡定地加一句:“反正你又不会弹, 堆在那里也是积灰……”   “就算我不会弹,那你也不能都拿去卖了呀!”殷素月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抓住言域,着急的叫起来。   “那些琴,那些琴……”殷素月差点就要直接说,这都送你的生日礼物啊,每一把我可都是仔细挑的,至于花了多少钱,这是能用钱来衡量的吗?你现在竟然要把琴卖了!   还好她及时住了嘴,这不对劲儿!卖琴筹钱修宅子,这可不像是言域会做出来的事。   她瞬间想明白过来,一把拽住言域的胳膊又是揪又是打,“你这个讨厌鬼,什么时候竟然学这般油嘴滑舌,现在也会戏弄人了!”   这真不像是言域,竟然反过来戏耍她!他从来不都是一板一眼,口是心非的吗!从前他带回来的小鸭子死了,他都能嘴硬的说“死了就丢掉”,那时候她还故意逗他“不用丢,炖了。”   可是这才多久,他竟然都会开玩笑了。学坏了学坏了。   要不是看不见,她几乎可以肯定言域脸上都是恶作剧的笑。小时候别扭嘴硬,还总是嫌东嫌西,又是拉不下身份,又是有洁癖,现在好了,居然想出卖琴修宅院这样的事,下一步可能要把琴当木材焚烧了,煮仙鹤!   言域被拆穿,丝毫没有不好意思,而是继续道:“那些琴都送我吧。”   “你要是不卖,我可以考虑都送给你。”殷素月还有些担心。   言域眼中笑意蔓延,“不卖,武安侯府不缺钱。”   “这还差不多。”   本以为言域只是看见了她堆在琴房的那些琴,谁知言域又问她:“你那里屋的衣服样式怎么那么奇怪,都是你做的吗?还有桌子上的那些剪裁……”   殷素月一愣,不过转而想到里屋就是言域翻窗进来的那间,那间屋子堆的全是衣服,言域会看到一点也不奇怪,可她一时有些语塞,半晌,才道:“不是我做的,都是买的。”   结果言域直接拆穿了她,“青青说都是你做的。说你这五年大部分时候都闷在屋子里做衣服,还试图和她一起将这些衣服拿出去卖……”   这个习惯也是青青方才告诉他的,其实言域早就发现那间屋子里的衣服款式千奇百怪,不是男款,但要说女款也过于暴/露了,一开始还只当是在哪买的,结果青青说这些都是她做的。至于把这些奇怪的衣服拿出去卖,卖不卖得掉是一回事,但她也不像是缺钱的样子。   言域十分纳闷的看着她,殷素月身上现在穿的倒是一身很正常的素淡衣裙,和里屋那些全然不同。   “我……我实在闲得没事瞎做的……”殷素月结结巴巴地解释。   心里简直恨不得把青青拖进来好好教育一番,你就这么把你家小姐给出卖了!屋里的那些衣服是她全部的秘密!   现在穿越的人这么多,各种任务五花八门,更有人一路金手指加持,再不济还有人自身技能满点。穿到古代就算一开始艰难,但是等缓过劲儿基本都可以发家致富,坐拥美男走上人生巅峰了。   她没有金手指,还带着坑货系统,这都不提。关键是她自身技能在这里根本用不上!   她大学学的法语,大二因为兴趣又修了服装设计,但她还没拿到毕业证就来了这里。她自认不是聪明的人,学的技能一般,生活能力一般,二十出头的年纪也从没遇到特别复杂的事,同学关系单纯,生活简单,直到某天被选中穿书。   但她从小到大就一个优点,那就是从不悲观,无论什么事嘻嘻哈哈就过去了。所以就算穿书时不时还瞎一下,也都能接受,反正完成任务还可以回去的么。   可是这任务一时半会儿完不成,时光漫长难以消磨,所以这五年,她就暗搓搓想试试在古代发家致富,但显然,想的容易做起来难。   最开始她还试着开酒楼,自认为在现代看得多吃的多,结果是人家酒楼做出来的饭菜比她知道的多、味道更好。   别的技能不会,就撺掇青青出门卖她设计的衣服,结果,可想而知……   这真是光阴一路蹉跎。   言域从提起这件事,就发现殷素月说的支支吾吾,脸上神情莫测,原本随口一问,反而更是好奇了。   “你从哪里知道的这些款式?新奇倒是新奇,就是做的差强人意。”   殷素月前一刻还被追问的结结巴巴,转而听到“差强人意”的评价,简直不能让人开心。   “我闲得没事不行呀,这款式都是我做梦梦到的,让你做你还做不出来呢。”   言域见她又恢复了以往的伶牙俐齿,忍不住笑道:“我是做不出来,等你做的熟练了,就给我做一件吧。”   殷素月本想说“你想得美”,但是她忽然想到什么,笑的诡异,“好。”   两人又笑闹一阵,夜色渐深,已近下半夜。言域估计是白日特别忙,晚上才有空来看她,殷素月睡了半日精神还好,她虽看不见言域神情,但想必会有些困。   如今容华帝驾崩,京中事情繁多,而他又刚回来,想了想,殷素月就让他先回去了,等到空闲一些再见面。   *   翌日一早,殷素月精神很好,她和青青给霸王花喂饱之后,忽然萌生了要去武安侯府看一看的想法,如今顾相日日进宫,看样子言域应该也十分忙碌。   她虽然看不见,但有青青啊,这样她也能知道大概。言域原本的家在城北,只是如今那里早已被封,昔日左相府邸如繁华一梦,只剩荒草丛生。这几年她在京城,眼睛还能看得见的时候,去过好几次,但由于进不去,也只是在门口看了看。   如今言域回来了,听说武安侯府在城南。今日无事,不如去看一看。   青青也是十分振奋,要知道大小姐与她亲厚,所有的秘密都只有她才知晓。如今要去看情郎,她简直义不容辞,当然,大小姐看不见,她肯定是要帮忙观察这武安侯到底是何模样。   两人商量一番,最后决定,不如都换作男装,出门方便也不太引人注意。临出门前,殷素月吩咐了两驾马车,她和青青坐前面,后面一辆全部堆满了琴。   由青青指路,城北到城南,不多大会儿功夫就到了。   青青扶着殷素月下了马车,趴在她耳边小声道:“武安侯府气派的很,就是有些冷清,没见到把门的小厮。”   殷素月哑然失笑,青青还真是仔细的很,自从知道她眼睛看不见,简直时刻提醒,见到什么都会告诉她,比她自己的眼睛还管用。   “大小姐,我去敲门。”青青扶殷素月站到一旁,她走近门口拍了几下。   半晌,门开了,居然是一个柔婉的声音,“谁呀。”   青青看着来开门的素衣少女,有些茫然,这少女十五六岁的年纪,芊芊弱弱,模样乖巧,一身素白衣裙,看起来也不像是丫鬟下人的打扮。   青青第一反应是退后几步,抬头去看头顶上方的匾额,没错啊,就是武安侯府啊。她莫名一股恼怒,说话的时候故意端了几分架子,下巴也扬的老高,   “我家公子是侯爷的朋友,今日闲暇,特来拜访。噢对,还送了些礼物。”   “既然是侯爷的朋友,快快请进。”那素衣少女温声细语,盈盈浅笑。   青青怒火无处发,只得来扶殷素月,“公……公子,侯爷好像不在,咱们还进去吗?”   “进啊,今日就是来看这侯府的呀。”然后她朝后吩咐,“快点把本公子的大礼都搬进来,可得小心仔细别磕碰了。”   那素衣少女在前方引路,青青小心的扶住殷素月,不时告诉她脚下的路。可青青脸色算不得好,因为进门后,除了那个素衣少女,不远处竟然还有一大堆花枝招展的女人!   个个含羞带怯,但她们都还算规矩,看见这素衣少女过去,恭敬的喊一声“迟姐姐”。   青青往后看一眼,那些家丁正小心仔细地往侯府里搬琴,她忽然有些生气,大小姐现在看不见,指不定根本不知道这武安侯府里一院子女人,真是太可恶了,亏得昨晚她还觉得武安侯对小姐情深义重。   “青青,你做什么这么用力。”殷素月早就听闻那些女子的声音,也知道开门的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姑娘,但她现在的注意都在方才那些人喊的“迟姐姐”这个称呼上,别的根本没在意,可现在她感觉青青似乎很生气,把她的胳膊抓的死紧。   青青放松一些,贴在殷素月耳边,“大小姐,咱们回去吧。”   “好好的,做什么要回去,今日不就是来看武安侯府的吗?你还没给我介绍呢。”   青青忍无可忍,“这侯府里都是女人!”   “我早听到了。”殷素月笑道,然后她小声的对青青道:“你一会儿找个理由去打听一下,那个引路的姑娘叫什么名字。”   “大小姐,这是准备与她一较高下了吗?”青青又小声嘀咕。   “说什么呢,再胡思乱想,本公子罚你晚上吃三碗。”殷素月敲一下青青的头。   两人跟着那素衣女子一路直行,被引进一间宽敞的客房,随后她吩咐之前那些院子里的姑娘上前端茶倒水。   这府里还空得很,除了这些姑娘,暂时也没见到旁人。   那素衣女子出门去安排那些送来的琴,青青见人已出去,便问身旁一个端茶的姑娘,“方才那位,要怎么称呼呢?”   “我们都是今日被太子殿下送来伺候侯爷的,一个时辰前刚到,只知道叫‘迟姐姐’,别的不清楚。”端茶姑娘态度恭敬的解释。   问不出来什么,青青脸色发黑,什么叫伺候侯爷的,用得着这么一群吗?不不不,一个都不需要,有我家大小姐就够了。   殷素月在一旁听的好笑,这些姑娘一个时辰前刚到,也就是说言域应该根本还不知道这事儿,并且还是袁睿送来的,这能安什么好心。   要是眼睛看得见就好了,一定等言域回来,好好看看他的窘迫事,被这么多姑娘包围,他肯定脸红的像煮熟的虾,这可难得一见。到时候还要抓住机会揶揄他,钢铁直男也有春天。   可现在的问题是,她必须得弄清楚刚才那姑娘的名字,好确定一件事。剧情崩的亲妈都不认识,可是忽然在某些特定的时候又来上那么一段,简直让人措手不及。   这一群袁睿送来的莺莺燕燕不足为惧,可那一个,就不一定了。 第61章 偷窥   两人在这府中喝了会儿茶, 青青便带着殷素月到处闲逛, 出了门,青青告诉殷素月,之前那个素衣姑娘在给今日刚来的一众女子安排住处。   看来这姑娘不简单啊,现在侯府无人,居然是她在打理, 只是言域也是刚进京不久, 她是何时来的呢?   “公子, 我见偏院那边好像有洒扫的小厮,要不我去问问。”青青到现在都还黑着脸。   “也好。”殷素月道。   殷素月随意站在廊下, 青青去后院了。可是不到片刻, 殷素月听到身旁温婉的声音问道:“公子来访, 我家侯爷进宫去了,您若不急, 可以在这府中随意逛逛。”   “我眼睛看不见。”殷素月直接道。   殷素月一出声,那姑娘有些惊讶,转而看看殷素月的眼睛,道:“奴婢冒犯。只是公子您……您的声音……”   “不必惊讶, 我也是个姑娘。”殷素月一脸坦然,就算穿了男装, 声音也是掩饰不了。   随后是一阵沉默。殷素月干脆地问:“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奴婢姓曲, 名唤迟迟, 是前些时候太子殿下指给侯爷, 贴身伺候的。”那姑娘温声解释。   殷素月在听到那名字的时候, 强制镇定。虽看不见她的脸,但约莫能想象这一定是个弱柳扶风、一推就倒的娇软妹子。   可就是这样的软妹子,她心机深沉别有目的啊!   她的名字没有错,目的也不会错,可错的是,她万万不该在这里!   殷素月简直震惊的无以复加,她挥挥手示意这曲迟迟先下去,然后她倚着廊柱,慢慢坐了下去。   她都快要忘了这书中还有这么个人物,男女主以及男女配都见的差不多了,可是这还有个女配三号!   原本的女配三号曲迟迟身世坎坷,自幼被袁睿当做细作精心培养,那么等到后来,自然是想办法将她送到男主袁牧云身边,除了监视袁牧云就是暗中使些什么手段加害男主,但偏偏男主宅心仁厚几次救她性命,所以这女配三号便对男主暗生情愫,然后每天在无尽的矛盾中挣扎。   这样的人物设定在早年的言情文中简直随处可见啊,明明带着加害男主的目的接近,但最后又爱上男主。理智与情感的纠缠,简直催泪又虐心。   可现在是怎么回事?女配三号来到了言域的身边!   可是不对啊,原本的剧情是男主袁牧云某次无意中救了落水的曲迟迟,然后她以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为由死命跟在袁牧云身旁,而袁牧云虽然只爱女主,可是他性格温厚纯良,不会无缘无故将曲迟迟赶走。   这女配三号可是作妖无数,简直比女二意朝凤还难搞。因为女二格局比较大,都是明抢,可这女三就不一样了,专干些惹人误会的事儿,喜欢暗挣。   可是无论是明抢还是暗挣,这都是该奔着男主袁牧云而去的,这怎么跑言域这来了。 还有一点也说不过去,原本的情节是男主救了曲迟迟,可是以言域的性格,并不会随手去救一个不相干的人啊。   这曲迟迟是怎么来的,难不成还真是袁睿硬塞过来的。   不管她怎么来的,还有这操蛋的剧情张冠李戴,把原本属于男主的剧情安到言域的头上,那么这女三的动机还是不会变吧。   她肯定是袁睿派来监视言域的细作,还有可能对言域做什么危险的事。可是,如果她也跟原剧情一样,最后对任务对象动心了,这可怎么办?   绝对不行!   殷素月之前也是随意往廊檐下一坐,现在想到此事更是恼火这坑爹的剧情,尤其是一时半会儿还没想好接下来要怎么将这女配三号从言域的生活中摘出去,她随手一抓,摸索到身旁是一丛茂盛的植物,当下有了发泄的途径。   她用力扯着那些藤蔓,揪住叶子,又是担忧,又是气恼。   “大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去后院打听消息的青青一过来就发现殷素月直接坐在地上,仪态气质全无,衣摆都沾上泥土,手里还在揪旁边的葡萄藤。   “唉,我有点累,咱们一起坐下来商量商量。”殷素月毫无起身的意思,赖散地靠在身后的廊柱上,幸亏她眼睛看不见,一身脏污入不了眼。   青青简直不忍直视,可又拉不起来,只好侧面劝说:“大小姐,这里种的都是一排葡萄藤,叶子都是新长的,你还是别拽了吧。”   “葡萄藤?”殷素月顿时松了手,好奇心起,“这种了葡萄吗?结了没有?”   “还没呢,看起来像是刚种不久,从这头一直到后院,我瞧着种的都是葡萄,这武安侯府的下人也真是会省事。”青青实在纳闷,府里种这么多葡萄做什么。   结果那边的大小姐眉开眼笑,十分开怀,拍了拍手站起来,笑道:“过些时候,咱们准备些筐子。”   所以这是提前都做好准备吗,青青有些无奈,不过大小姐总归是站了起来,不坐地上就好了。   “大小姐,奴婢去问了,后院的小厮也不知那姑娘叫什么名字。”青青声音有些闷,她问了一圈儿,都说叫“迟姐姐”,具体名字不知道。   “我已经知道了,她刚才来这儿,我亲自问过,叫曲迟迟。”   青青有些惊讶也有些佩服,转而想起一事,低声对殷素月道:“奴婢方才去后院,虽没问出名字,但却听闻那姑娘是前些日子在侯府门前卖身葬父,恰逢太子殿下驾临侯府,感念她一片孝心,带进侯府的……”   青青还在轻声细语,殷素月整个人都僵住了。   什么?卖身葬父!这又是从哪冒出来的狗血剧情啊,原本的“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在言域这里行不通,所以这操蛋的剧情就自动换成“卖身葬父”了吗!还恰逢袁睿驾临,这真是把男主的糟心事儿硬塞给言域,躲都躲不掉!   两人私语间,前院似乎有些动静传来。   青青观望一阵,有些激动,“大小姐,好像是侯爷回府了,咱们过去?”   “先别!”殷素月制止了她,然后拉住青青,小声道:“快,咱们去找个隐蔽的地方,最好在阁楼上,你帮我仔细看看武安侯一会儿进府的反应。”   青青虽不解其意,但见殷素月满脸兴奋,着急忙慌要躲起来,她只得赶紧扶住大小姐,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临近的一间阁楼,两人上到二楼,躲在窗子后面,往外窥视。   “来了来了,门开了。”青青赶紧把看到的情形转述。   “还有呢?那些姑娘呢?都没去迎接吗?”   “去了去了,是迟迟姑娘开的门,身后还跟了一群。”   “快看武安侯的反应!”   “啊!侯爷刚进门掉头又走了!难道有急事?”青青也异常兴奋,这处视线好,正好可以看见大门口,武安侯一进门,那群姑娘笑颜如花,一窝蜂迎了上去。   “哈哈哈,他没有急事!你且等等,他一会儿还会进来,然后一本正经的说‘全部都退下’。”殷素月压低声音笑的辛苦,只可惜没法亲眼所见言域的窘迫事。   “真的!侯爷又回来了!”青青震惊不已,感叹大小姐料事如神,眼看武安侯又进来,同上次不同,这次一进来,身后还跟了个蓝衣青年,那青年面色冷淡,一进门就呵斥“都退下!”   “蓝衣青年?”听了青青的描述,殷素月在脑子里回想会是谁。“他身后可是背了一把长弓?”   “嗯嗯,有一把长弓!小姐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他叫沈元夕。”   原来比她料想的还可笑,言域竟然让沈元夕来给他收拾这烂摊子。   “那个迟迟姑娘呢?没有上前吗?”殷素月问道。   “没有,她很是恭敬有礼,距离有度。但其他的姑娘就不同了,她们都往武安侯身边凑,不过武安侯带了面具,有些吓人,还有那个蓝衣服的,跟个大冰块儿似的往那一站,让人不敢靠近 ……”青青还伸着头往外看,实况直播。   殷素月兴奋不已,小声与她讨论,“这你就不知道了,这叫‘欲擒故纵’,这么多姑娘都前仆后继一窝蜂冲上去,武安侯肯定吃不消也很难注意到其中某一个,但这个时候,有个不那么殷勤的,并且十分懂眼色,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嗯嗯,小姐说的很有道理。”青青还伸着头注意外面,连声应和。   “可是她这是对牛弹琴啊,对别的人用这方法或许奏效,但对象是武安侯,就行不通了,为什么呢?因为你们都不知道,武安侯其实特别容易害羞,而且还不解风情……”   “大小姐……”青青有些着急,想去打断殷素月的喋喋不休,可是立刻就被刚上来的男人用眼神制止,她只得战战兢兢站在一旁。   “其实啊,还有一点,这姑娘应该是弱柳扶风型的,一般男人呢看见了就心生怜惜,可是武安侯可不会怜香惜玉,他生气起来连美人儿的脖子都能掐断。不过呢,他其实还有些闷骚,他也许喜欢火辣主动一点儿的,哈哈哈……”   青青脸色苍白,恨不得能捂住大小姐喋喋不休的嘴,那边武安侯和那蓝衣青年皆静静站在门口,此时武安侯已经除下面具,脸上神情复杂莫测,青青也不敢细看,只是他身后那蓝衣青年,先前的一脸冷漠似乎快绷不住了。   “但是也不一定,你方才不是说,那些姑娘一拥而上,武安侯刚进门又赶紧退回去了吗?可见他也不一定就喜欢主动的。唉,太子殿下这一番苦心可真是用错了地方,怎么能送美女给武安侯笼络人心呢?啊,对,还不如送点钱给他,他昨天还跟我哭穷呢。”   “哎,青青,你还在看吗?怎么样了?那些姑娘还跟着他吗?”   殷素月见青青没反应,只当她看的入了迷,竟然又感叹:“唉!可怜他也真是不容易,第一次被这么多莺莺燕燕包围肯定招架不出,还有那个沈元夕,看起来满脸冷淡,其实也是个纸老虎一样招架不住投怀送抱。咱们热闹也看够了,真要不行,还是得我出去帮他解围啊。”   结果青青还是没反应,半天,另一个声音传来,“如此,那些莺莺燕燕都交给你了,你可一定要帮我解围。”   殷素月:“……” 第62章 戏耍   “青青, 你怎么不告诉我?”殷素月赶紧小声的往身旁问道。   谁知青青见言域过来, 竟然自觉的跟上沈元夕出去了。   “不解风情?闷骚?还将美人儿脖子都掐断?看来你很了解我。”言域上前一步,将殷素月从窗户边儿拖了过来。   “哈哈……哈……”殷素月尬笑几声,结结巴巴道:“言域……你来了怎么不出声……”   “出声了还怎么听得到你的长篇大论呢。”   “唉!我也是为你担心呐!这么多姑娘都住府里,每人喊你一声,这么多人你怎么招架得住。”殷素月赶紧找借口。   “每人喊一声, 加起来也没有你话多。”言域声音不紧不慢, 殷素月每说一句, 他就接一句。   “你嫌我话多?好好好,我闭嘴, 等你被莺莺燕燕包围的时候可别来找我!”   结果言域没声儿了。殷素月才思考自己刚才说的话, 为什么言域招架不住要找她呢?这根本毫无逻辑啊。   她自以为的言域招架不住, 容易害羞,不近女色, 可他现在二十岁了,如果他想,这也很正常啊。   如此一想,她有些担心还有些不易觉察的慌张, 刚刚才说的“闭嘴”转眼就忘了,她一把拉住言域, 嘱咐:“言域, 那些姑娘都是袁睿送来的啊, 你可要小心些。”   “我要怎么小心?”言域问她。   “当然是离得远远的, 尤其那个曲迟迟, 我担心她别有所图……”殷素月想到这原本的女配三号对男主做的事,现在她来了言域身旁,万一……可言域又默不作声了。   其实言域在看见殷素月那担心的模样正心情不错,想看看她还能说些什么,谁知殷素月接下来故作淡定地解释:“我可不是诋毁她,在人背后说坏话,我……我就觉得防人之心不可无。”   言域忽然觉得她这个样子十分可爱,尤其是这样强行解释某件事的时候,话多的似乎说不完,他忍不住在她头顶摸一下,笑道:“不如你每日都来侯府帮我解围,我是真招架不住,得靠你了。”   “你真这么想?”   “嗯。”   殷素月忽然想到什么,转而神色凝重,“你回京后,袁睿有没有为难你?”   “为难倒是没有,他并不知道我在岭南遇到了袁牧云,但他疑心颇重,故送曲迟迟来监视。”言域认真和她解释。   “原来你早就知道。”看来言域知道那曲迟迟别有目的,自己真是太过担心了。   “国丧期间,他也不好有大的动作,只是如今皇长孙还未回京,朝堂之上只靠你父亲苦苦支撑,如今局面紧张,大势已定,我担心你父亲……”   言域声音低沉,言辞之间一片恳切,听的殷素月满心感动又是不可思议。   言域现在……都开始担心自己的政敌了。   虽说这所谓的政敌,也就是顾相,如今是她名义上的父亲。她担心还说的过去,可是言域现在毕竟是效忠太子,无论他是否真心效忠,但肯定有交换的条件。   他确实变了。自从这书中剧情崩坏,不光是主角各干各的,胡乱自行配对,就是原本的反派好像也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   殷素月发觉,这所有的改变中,她最满意的就是这一个。   她甚至想,如果言域不再满心仇恨、固执算计一心报复,那么就算作为原本的反派人物,如今看来结局也是会改变的。至于她自己,穿书任务完不成,无非就是眼睛一直瞎。不过如果言域好好地,也不是不能接受。   相通此节,她顿觉心中开阔,“我父亲目前还在等皇长孙殿下回京,至于回京之后的局面谁也说不定,但肯定不会太好,我前些时候跟哥哥说,不如新帝即位后劝父亲辞官,我们一家去平凉郡住一段时日。”   “那你……”言域没再说下去,现在袁睿把持朝政,不出意外一月之后他就是新帝,国不可一日无君,他愿意延迟一月,无非是料到袁牧云回不来,以此举彰显仁德。   等到一切已成定局,那么支持皇长孙一派的顾相首先就会被清理,如果在那之前,顾相辞官还乡,是最好的结果了,顾相回乡,殷素月也会离开京城。而他,作为效忠袁睿的武安侯,接下来就是封官加爵固守京城。从此,他与她就又要天涯两隔了吗。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一时两人都没再说话。   隔了半晌,殷素月神色郑重:“言域,你努力了这么多年,其中艰辛不言而喻,如今好不容易回到京城,这里是你的家,虽然你的家人不在了,但你留在这里,终究可以为你的父亲正名,前途未来会是一片光明。人生不易,做每一件事情当需仔细考虑。”   言域沉默片刻,“局势尚未完全确定,会有变数也说不定,一月之期,我会仔细考虑。”   *   最近,殷素月十分空闲,几乎每日出府也是自由的很。原因是顾相知道她眼睛不便,本想寻医上门诊治,但殷素月固执的要出门透气,顺带自己去求医。再加上顾相这段时日忙得不可开交,便安排一番,放心的让她出门了。   当然,殷素月每日都是与青青去言域府上了,不过言域是真的请来各种大夫,无论是江湖郎中、民间神医、甚至宫内御医,每日不间断诊治,但是毫无效果。   殷素月劝说多次,不用为她的眼睛费神,她除了隐瞒系统存在导致的眼盲,别的话都说尽,但言域根本不听,想尽各种办法非要治她的眼睛。见他如此,殷素月也只好随他去了。   她每日在言域府上,十分自在,言域进宫的时候,她就搬了躺椅坐在葡萄架下有一搭没一搭的与青青闲聊,霸王花也抱来了,吃饱喝足就趴在她腿上打盹。   而这府里其他的姑娘全部都被殷素月想了法子,把她从前设计出的衣服样稿,让青青拿来给她们,再让言域施威,如今她们都被安排在后院,成天做衣裳去了。   只余一个,曲迟迟。这个女配三号很有些心机,既然是袁睿派来的细作,肯定没那么容易打发。她来跟殷素月说自己愚笨不会做衣服怕弄坏了价值不菲的布料,殷素月表示随便做,坏了也无所谓,但她哭诉的楚楚可怜并表明自己只会做些端茶送水的活儿,最后再加一句,是太子殿下让她来的。   总之理由无穷。殷素月也知她别有目的,最近她没什么出格的行为,无非是监视这侯府的一举一动。但殷素月还是有些苦恼,这个女配三号好像真的像原本书里的那样,对任务对象动心了。   这还是青青眼尖,发现这曲迟迟每次见到言域就不由自主的脸红紧张,说话也结结巴巴的。唉!这本该是男主的剧情硬是强加在言域身上,实在让人无力吐槽,但愿她不要搞什么幺蛾子才好。   这一日,殷素月刚看完大夫,眼睛之前热敷还有些累,所以现在她又坐在葡萄架下闭目养神,但青青精神却很好,一直找问题问她。   比如现在,“大小姐,你对会弹琴的男子有何看法啊?”   “会弹琴?那自然是让人心生愉悦,一定是个温雅的君子。”殷素月随口应道。   “那会做饭呢?”青青又问。   “做饭?虽然说‘君子远庖厨’,可在我看来会做饭的男子简直比君子还要可爱,你想啊,生活离不开一粥一饭,愿意下厨,肯定是个适合过日子的人。”   青青也不知听懂了没有,点头应和几声,接着又问,“那大小姐觉得男子一般穿什么颜色款式的衣服好看呢?”   这次殷素月没再仔细解说,直接道:“言域那样的就很好看。”   殷素月此时半躺在藤椅上,懒懒散散撸着猫,而她不知道的是,她的周围除了青青,还有两个人。   此时,沈元夕竟然拿着纸笔在不远处的石桌上边写边记,而在远一点的地方,言域站在门边,神情纠结,一边瞪着沈元夕,一边又看向这边的殷素月,仔细听她说话。   而青青,不时和沈元夕交换神色,然后确定下一个问题。   “大小姐,你觉得武安侯是怎样一个人呢?”   “言域?你刚才问的那些问题都是言域会的啊,他会做饭会弹琴,他还会给小姑娘扎头发呢。不过是怎样的人,这就说来话长了。”   谁知青青立刻追问:“那小姐就说说吧。”   “那我说个大概吧。我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他,但那个时候他简直又恶劣又讨厌,还特别凶残。噢对,他那时候动不动就生气,气得狠了就嚷嚷要杀我,不过我都把他当做脑子有病,懒得和他一般见识。哈哈哈,现在想想,我那时候眼睛都看不见,还天天和他对着干,真是很不容易啊。再大一些,他也还是讨厌得很,天天喊我丑八怪、死瞎子,一天到晚吵嘴打架打的鼻青脸肿,好像就没停过,你说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男孩子啊,天天和小姑娘打架,从来不饶人……”   殷素月回想起那些往事,说的时候还觉得好笑。可是除了她,剩下的三个人几乎都僵硬石化了,青青和沈元夕是不敢置信,言域站在门边,手抓在门廊上,指骨泛青,殷素月每说一句,就像针尖刺在他心上,可她说的都是事实,甚至还说少了,他不仅嚷嚷要杀她,还拿针扎她,拿匕首割开她的手腕,还给她喝了那碗汤,害她眼睛瞎了。   那些事虽已过去,可是都真实的发生,纵然他们已经不像过去那样,现在彼此相处融洽,可她的眼睛却看不见了。   少年时相依为命,彼此依靠,到后来的乍然离别,思念刻骨,如今,每当他想将心中的情意诉之于口的时候,看着那双暗淡无神的眼睛,他都觉得没有资格。   她是他乏善可陈的人生里唯一的光亮,可他却给她的世界带去无尽黑暗。   殷素月毫不自知,仍在继续,其实对于这些事,她根本毫不介怀,在言域最讨人厌的时候,她刚刚穿来,对什么都很新奇,完全不和他一般见识。后来几年,言域渐渐长大,她也只是把他当一个青春期的、别扭自尊心强的少年,心里可算得上弟弟。   直到如今,他二十岁了,长成了一个伟岸挺拔的俊美男子。外形赏心悦目,性格内敛沉稳,偶尔别扭的可爱。   “虽然他小时候讨厌,可是他长大一些的时候还是很可爱的,给我买的葡萄、送我的鞭子、还有专门带回来的小鸭子……唉,一个男孩子做这些,真是仔细又有爱心啊,你别看他平时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其实他就口是心非。相依为命的那几年,不知不觉中感情就很深了。这些年,他过得特别艰难,但这是我与他的秘密,所以这个就不说出来了。现在他长大了,不仅长得好看,性格也好,还会好多技能,真是让人嫉妒,我天天看着他,你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吗?”   之前被她那番幼时记忆砸的不知所措的三人,终于在神色各异的诡异宁静之后,迎来她毫不掩饰的夸赞。   这分明是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糖吃。   听见她的发问,那边两人没反应,青青还有些迷茫,顺口接话:“在想什么?”   “在想总有一天,我要把他带回家!”   此话一出,三人皆又震惊石化。   还不待反应,殷素月又长叹一口气,“可惜啊,回家的路太远了,可能回不去了。”   青青恍惚道:“也不远,相府就在城北,不如问问……问问侯爷,应该是可以带回的,吧。”   听了青青的话,殷素月失笑,然后连连点头,戏谑道:“你说得对,相府就在城北,哪天我去试试,他若不从,就给他敲晕了抗走?”   吧嗒一声,不远处沈元夕的笔掉在地上,随后就是言域一把拍在门上,沈元夕叫了声“公子”连忙跟了上去。   青青低着头,似乎才回神。   殷素月什么都看不见,腾一下站起身,把腿上的霸王花丢开,嚎一嗓子:“你们!你们又背着我干什么了啊啊!”   *   今天殷素月很早就从武安侯府出来。最近这一连串窘迫尴尬事简直不能让人淡定,尤其是这次,三个人合起伙来戏弄她,可怜她什么看不见,还有问必答。殷素月再也坐不住了,当即拉了青青就离开。   时辰还早,两人暂时不想回去,在街上闲逛,临近午时还去酒楼吃了饭。青青边走边给她介绍沿街的店铺,基本都是常见的衣服首饰铺子、点心小吃之类。   更远一些,靠近城东,有一间临街的花铺,店面不大但是种类齐全。殷素月还能看见的时候经常来这里闲逛,一品朱衣、墨荷绿云、火焰鸢尾……随处可见。最主要的是这里有她喜欢的白铃兰,这些铃兰花晶莹剔透,风一吹摇曳摆动像极了一串串小铃铛。而这种喜欢约莫是来源她腰间那串言域送她的铃兰玉石。   现在殷素月看不见,青青带她进去,两人进到后院,蹲在一排刚翻新的花圃前,青青正给她解说哪一朵开的最好。   “大……”青青忽然眼前一黑,身后凭空而来一记手刀拍在她后颈,她根本来不及去看身旁的殷素月。   而殷素月同样后颈被拍了一记,但大约是力道不太重,她没有被拍晕,一觉察不对,立刻大喊:“快来人!”   可是刚喊一声,嘴巴就被塞了一团布巾,再也喊不出来了。   她手脚扑腾挣扎,但不过片刻就被捆绑起来。一旁的青青似乎也同样被绑了起来,她看不见,手脚不得动弹,但凭刚才的接触大约分辨出突然袭击的有四个人,成年男子。   这是有预谋的绑架。   殷素月一时心慌不已,脑中快速分析究竟是什么人盯上了她们并意图绑架。她与青青时常出门,京城治安完全没有问题,所以应该不存在光天化日劫财劫色的可能。   难道是袁睿?可回京之后她就没再见过袁睿,就算袁睿查出当年之事要寻仇,可国丧期间,他忙于正事怎么会有心思来管这样的小事儿。 第63章 第一次亲密接触   还不待殷素月细想绑架之人是何目的, 就被人直接扛走, 片刻之后,应该是被带到了马车上。   因为身下颠簸,车辙辘辘。她看不见,嘴里塞着布团,手脚被绑住, 但好在还有意识, 只是刚刚后颈被拍了那一下, 还有些微的疼。青青应该就在她旁边,估计是拍的重, 直接晕过去了。   她脑子乱糟糟的想, 不知待会儿会是什么场景或者还有什么人, 却觉得这马车约莫是在城中绕了几圈,因为她都听到好几次同一家馄饨摊上的吆喝。   原本在花铺中掳走她和青青的应该有四个人, 但是现在车厢里安静无声,外面赶车的不知道。她靠听觉能够分析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惶惶不安中,马车一直不停,直到她听到守城侍卫的询问之声, 这……是要把她们带出城吗。   可是不知怎么回事,她觉得这路程是不是太长了。殷素月一直神经紧绷听外面动静, 可是这马车真的一直不停。   她费了老大劲儿终于用舌头顶开嘴里的布团, 刚喘一口气, 马车外恰好有人进来, 随后颈上一痛, 彻底陷入昏沉。   *   等到再有意识的时候,殷素月发现她手脚都能活动,她赶紧在身旁摸索一阵,结果一下就摸到个人,应该是青青。   “青青,你快起来……”   殷素月小声焦急的喊了好几声,青青才清醒过来。   谁知她一醒来,看见殷素月,声音里全是迷茫:“大小姐,咱们怎么回来了?”   “回来了?”什么意思,殷素月满脑子问号,以为青青还在迷糊。   “是啊,这不就是归月阁么。”青青也是纳闷的很,这就是归月阁没错,相府的归月阁,此时她和大小姐都躺在客厅的地上。   殷素月连忙爬起来到处摸索,不用怀疑,这屋里每样东西她都熟悉。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被绑架了吗,怎么一觉醒来安然无恙还被送回屋,难道是谁救了她们吗。   青青发现外面天色已晚,归月阁里一片昏暗,她就去将蜡烛点上,殷素月一直坐在那里思索事情的疑点,但也想不出所以然。   约摸半个时辰,前院有些动静,青青去门口观望,回头道:“大小姐,是公子回来了,好像往咱们这边来了。”   顾淮南?他竟是这个时候回来了么,不知袁牧云有没有一起回来。   她本以为顾淮南来此,除了许久不见过来探望,就是告知她袁牧云的情况,谁知顾淮南见了她,第一句话却是:“小月……言域他受伤了。”   “你说什么?”殷素月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转而一想又觉得不对,顾淮南根本不知道武安侯是言域,他又是从哪儿见到的。   “你在哪儿见到言域了?”殷素月追问。   “我也是不久前刚知道武安侯是言域。唉!这事儿……”顾淮南忽然叹了一口气,十分纠结。   可殷素月担心的不行,急问:“到底怎么回事儿?言域他怎么了?”   顾淮南见殷素月神情焦急,才缓声道:“小月,你是不是之前被人掳走?”不待殷素月点头,顾淮南又道:“唉!那是父亲的人故意这么做的。”   殷素月更是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顾相为什么弄这么一出绑架自家女儿的事。   “我也刚回来不久,才听父亲说了大概。你眼睛不好,最近却不愿待在家里总是要出门,父亲虽然忙碌,却也是担心你,平时派人暗中保护,结果却发现你与武安侯往来甚密。你知道的,父亲与武安侯政见不合,说是死敌也不为过。如今知道这消息定然不快,本意是将你带回家,中途又听府内谋士建议,不如就此设下陷阱,看看能不能诱得武安侯出城……”   “结果呢?你们目的达到了!发现言域就是个傻瓜,知道我被掳走,傻乎乎地跟着出城了!哪成想你们早设好陷阱在前方等着他!”殷素月满脸怒气,声音也高了几度。   “小月……你稍安勿躁,如今新帝还未登基,皇长孙殿下迟迟回不来,先帝驾崩的突然,遗诏不明,朝堂之上诡谲波折,父亲作为朝中老臣,这些日子忧心操劳,一时做下过激之事,也是被逼无奈。”   殷素月一时沉默,诚然,顾相如今心急如焚,皇长孙回不来,而袁睿又咄咄逼人,他想暗中做些什么削弱袁睿的力量,那从武安侯下手也是情理之中。   “然后呢,你是怎么知道武安侯是言域?”   “武安侯跟着马车出城后就遇上埋伏,混战中受了伤,恰逢今晚我与皇长孙殿下回京。”顾淮南解释此前遇到的事,皱了皱眉,又道:“皇长孙殿下与武安侯似乎早已相识,是他告诉我武安侯是言域。”   袁牧云早就知道那是言域,殷素月也是满脸疑惑。却听顾淮南恍然大悟道:“是了,之前在岭南,我们被他所俘,后来他允我去看你,但当时他与皇长孙殿下应该也说了什么。”   言域既然私下早已同袁牧云坦诚,这自然是好事。可现在殷素月满心满眼都是担忧,“别的暂且不说,我现在想去看看他。”   “小月,现在天色已晚……”顾淮南有些犹豫。   殷素月没管他的态度,直接道:“如果今日受伤的是你,环水表妹应该也是会来看你的。”   虽然顾淮南隐约猜到些什么,但听殷素月如此说还是有些震惊。   最终顾淮南道:小月,你的事情我不会干涉,父亲那里也可以暂时不管。但有一点,是作为哥哥的叮嘱:你一定切记,千万不可同言域做过于亲密之事。”   本来顾淮南前面那句说不会干涉,殷素月还十分感激,可是他这后一句是个什么意思,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可是顾淮南你只是哥哥,确定要说这么直白的话吗,况且不用你说,我也肯定不会去做什么啊。还有还有,怎么就扯上和言域的亲密之事上来了。她就只是单纯的想去看看言域现在怎么样了。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呀!   殷素月简直恼火,她去看个人,怎么说的像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一样。   顾淮南见殷素月满脸恼怒,有些好笑,缓声解释:“是哥哥错了,说错了话。但是此事并非我要叮嘱,而是和母亲有关,具体的我不记得了。过些时候若是咱们去平凉郡,母亲肯定会告诉你的。”   殷素月更是云里雾里,顾淮南的话不清不楚,但是却还有什么事是需要去平凉郡见这原身的母亲才能知晓的,并且还与她有关。   糟心事儿一件接着一件,可眼下,什么都比不上去看言域重要。   *   殷素月执意要出门,顾淮南无奈,只得将她和青青一起送出去。从城北到城南,马车很快就到了武安侯府。   此次开门的却不是上次那个迟迟姑娘,把门小厮战战兢兢,青青问几次,他才说清楚侯爷现在正在发火。   殷素月有些担心,言域如今受了伤,也不知情形如何。他见自己被掳走慌忙出城,谁知却是专门针对他设下的埋伏,虽然后面遇上回京的顾淮南和袁牧云,可这事儿却是顾相做的。   尤其早几天言域还在关心顾相以后的打算,担心袁睿即位后找理由清算顾相,虽然他的这些担心皆因顾相是她的父亲,可转眼就……也许他现在生气的是这个。   两人急忙赶往后院,殷素月看不见,青青却纳闷:“大小姐,迟迟姑娘跪在院子里,里间房门紧闭,但是大冰块儿却拎了几桶水要进去,但以奴婢看,那些水凉冰冰的,水桶外沿还结了一层霜。”   殷素月也不知道现在是个怎样的情形,曲迟迟跪在院子,而青青口中的大冰块儿就是沈元夕,他却拎几桶凉水要进去,看来言域是真在发火。   青青见院中气氛紧张,就赶紧带着殷素月往里间走,恰逢沈元夕回头看见她们,跟见了救星似的拎着桶就跑过来。   “殷姑娘,公子白日出城一趟,晚上带着重伤回来,回来之后却不愿上药。”沈元夕神情焦急,远远瞥一眼跪在院中的曲迟迟,又小声道:“中间迟迟姑娘强行进去给公子上药,被公子……差点扭断了脖子……丢了出来。”   听到这话,殷素月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扭断美人脖子这事儿,言域还真能干出来,只是受了伤不愿上药,言域从前好像也有这毛病,那时候基本都是她强制扒了衣服才上的药。“那现在呢?我听青青说你拎了凉水。”   沈元夕十分无奈,“公子刚才忽然说要沐浴,但却吩咐一定要凉水。现在天冷,井水寒凉,只是公子如今有伤在身……”   这就有些奇怪了,虽然言域性子别扭,若说不愿曲迟迟帮忙上药也说得过去,这怎么受了伤还要洗凉水。   “你去敲门送水,我一会儿进去试试。”   青青连忙扶住殷素月跟上沈元夕来到里间房门外。   沈元夕敲了敲门,“公子,你要的凉水来了。”   等了一会儿,屋内传来言域的声音,低沉还有些虚弱,“进来,把水放在门边,马上出去。”   殷素月听他那不似平日和缓的声音,顿时有些心急。沈元夕将里间房门轻轻推开,然后把凉水送进去倒入浴桶,殷素月趁机摸进去。沈元夕做完这些就出去了顺带关上门。   言域的卧房很大,殷素月虽看不见,但以目前她都进来了,还没听到言域的声音。看来屋内有屏风,言域在里面。   她沿着墙壁一点点往里走,正准去喊他,结果言域听到动静,十分愤怒:“不是说了吗,都出去!”   “言域,是我。”殷素月连忙说了一声。   里间忽然没了声音,隔了许久,才听到言域有些轻颤的声音,“你也出去!”   殷素月顿时有些着急,她看不见,也不知言域现在情形如何,只当他还在生气,只好赶紧解释:“我哥哥告诉我你受了伤,所以我来看看你。害你受伤的人是我父亲,我也刚刚才知道,言域,这都是我的错,你再生气也还是先上药吧。”   “我没有生气,阿月,你先出去。”言域在里间,声音十分虚弱,还有些轻颤,见殷素月没有动作,许久,又哄道:“听话。”   殷素月哪里会出去,听见言域那虚弱的声音,着急忙慌往前走,不时撞到桌脚凳子,她踉跄着爬起来又往前摸,直到摸到床边。   “言域,你是不是伤的很严重?”好像都下不了床了,殷素月趴在床边伸手去摸索,但是言域好像故意不让她摸到一般,到处挪腾。   “没……没有。”言域声音好像颤的更厉害了。   “那你怎么不上药?”殷素月忽然在床边摸到一堆瓶瓶罐罐和包扎用的纱布。   “上……上过了。”言域好像说不出话了。   “那冷水沐浴又是怎么回事?”殷素月听见言语半晌没动静,算好时机,一下爬上床,往前方一抓,一把抓住了缩在床角的言域。   “唔!”言域不及躲避,闷哼一声。可殷素月却发觉言域浑身滚烫,身上倒是如他所说的上过了药。   只是……他浑身轻颤,意图躲过自己的触碰,似乎衣衫也有些乱,因为她摸到了赤/裸的胸膛。   言域挣扎几下,准备下床离殷素月远一点。   可就在这时,殷素月脑中忽然响起一阵不同寻常的声音,“啊……啊嗬……好困呀,月月,我睡醒了。”   天!软萌系统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殷素月也来不及管它,正准备伸手去拉言域,结果脑中竟然一阵刺耳的尖叫:“啊啊啊!我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眼睛要长针眼!月月!我走了,眼睛借给你了!”   殷素月:“……”忽然出现,匆忙而走,跟火烧屁/股似的。   殷素月都反应不及,下一刻眼前光明忽现。   可是……她却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因为此刻她看见言域正脱下外袍准备去冷水中沐浴,一只脚已经跨了进去,他全身只剩一条白色亵裤,也染了血,更不用说光/裸的上身血迹斑斑。   可现在他却带着这些伤去泡冷水浴,情急之下,殷素月也顾不得羞耻,赶紧跑过去一把将言域拉了出来。   她一摸到言域,言域又是闷哼一声,殷素月刚抬起头,却忽然被一股大力拉住,然后被言域紧紧抱住。   “阿月……阿月……”言域声音轻喘,浑身滚烫。   殷素月刚想问他怎么了,忽然感觉到了什么不可言说的东西。两人贴的很近,感觉也很清晰。   啊啊啊!我好像也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能不能让我再瞎一会儿啊!   而此时言域眼神迷茫赤红,脸上也是不正常的潮红。他抱住殷素月轻蹭:“阿月……”   殷素月简直欲哭无泪,僵站在那里考虑怎么把言域推开。   但是不等殷素月去推,言域一把推开了殷素月,急忙往冷水里跳,虽然声音打颤,他仍是克制:“阿月,你快出去!我怕我控制不住,做了什么伤害你的事……”   “谁给你下的药!”殷素月满心怒火,气的咬牙切齿。不用说,就是外面跪在院中那个作妖的女配三号!   直到此刻她才弄明白状况,言域脸红的不同寻常,身上也烫的吓人,就算正常受了伤,也不会有别的奇怪反应。可是现在他浑身是伤要泡冷水,可是不泡……   殷素月行动先于思考,又将言域从冷水里硬拉了出来,言域刚出来就忍不住来抱她,殷素月半托半拉将他拖到床上。   他身上有的伤口沾了水,伤药被水冲淡,殷素月刚准备再去拿点伤药给他涂上,却被言域一把拉住跌倒在他身侧。   言域声音轻喘,身上也烫的厉害,意识挣扎混乱中,他一把拽住殷素月的手往下按去……   啊啊啊!这都是什么事儿啊!殷素月满脸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尤其是这种时候软萌系统忽然出现,丢下光明逃之夭夭。她没法看不见言域现在的神情和动作。   身边都是让人脸红心跳的低喘,殷素月浑身僵硬。   这真是太荒唐了! 第64章 诉衷情   心慌意乱的一夜终于过去了。   殷素月是被脑子里的嗡嗡叫声吵醒的, “月月, 我就回来看看,完事儿没有,但好像来得不是时候,那你继续了啊,我回避一下。”   软萌音嚷嚷叫唤, 来了又走了。   殷素月这才意识清明, 心中怒火腾一下冒上来, 什么叫完事儿了没有!   她这才睁开眼睛,可是, 这……   言域还是昨晚上那样上身光/裸, 此时她正枕在言域手臂上, 两人贴的如此之近,言域的另一只手还紧紧握住她的手。   她一想到那只手, 顿时感觉整个人都火辣辣的快烧着了。她虽然原本二十岁出头,可是也从未经历那样窘迫尴尬又羞耻的一幕,所有的常识也只是来源于生理课。   现在糟糕慌乱的晚上过去之后,该怎么面对接下来的事啊。   此刻, 言域眼中温情脉脉,向来不含情的桃花眼如一泓秋水, 波光潋滟, 他似乎早就醒了, 或者根本没睡, 就这样一直看着她。   殷素月不知所措, 下意识将视线移到他下巴上的某一点,将眼神放空。   “阿月……”温柔迷魅的低沉嗓音,听得殷素月心尖一抖,就要把手抽出来,言域感知她的动作,立刻将她的手握的死紧。   那只手又酸又麻,此刻更是被言域拽在手心。   这该死的尴尬的让人不知所措心慌意乱的早晨!   “你快放开我,我……我要回去了。”殷素月语无伦次。   “阿月,别走。”言域收紧了力道,不让她动。   “咱们……有话好好说,我……我手麻了。”   殷素月刚有动作,言域抱住她,低下头,轻轻在她眼睛上亲吻,小心翼翼又无比珍重。   “阿月,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声音很轻,但字字坚定,还带着不易觉察的轻颤紧张。   殷素月瞬间僵住,还有些恍惚,她没想到言域说了这样一句话。心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完全没有进展的穿书任务,尤其是系统刚刚还出现在她脑子里。一会儿又是言域眼中掩饰不住的紧张和小心翼翼的期盼。   她心里砰砰紧张不停,但又有一丝隐秘的欣喜,可是还有一个坚定的声音在说,一直在一起,是不可能的。你还得回去,必须要回去,因为家里还有放不下的牵挂的亲人。   最终,她狠心地无视了言域眼中的期盼,干巴巴地道:“你若是因为昨晚之事,大可不必如此。你受了重伤,又被下药,意识不清做的事并非出自本心。所以你不用因为要对我负责而说出这样的话。”   话刚说完,她就感觉到言域身体僵硬,尤其她这会儿暂时还能看得见,先前言域眼中那些期盼希冀的神采瞬间黯淡下来,言域松开了握住她的手,许久之后,仍是声音轻缓的诉说:   “阿月,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对你说这样的话,可却总忍不住心生妄想。现在想来,你我初见那时,你只有十岁,被我带到陌生的地方还弄瞎了眼睛,后来又随我流放海外,辗转漂泊颠沛流离,就算是如今,我也依然还是流放的罪臣之后,来了京城也不能光明正大的站在阳光下,我想向你的父亲表达求娶之意,却没有一个干净上得了台面的身份。十四岁那时是我最肆意洒脱的年纪,可我却没能好好待你,如今一无所有的时候,却又心生妄想。我说的那句话在心中搁置已久,并非因为昨晚之事。”   那声音低沉黯然,带着经年累月不能诉之于口的情深,还有无尽绵延的追悔和隐隐祈盼的小心。   殷素月怔怔愣在那里,那些话忽然让她有一丝心痛,她的眼睛不是言域弄瞎的,并且也从未觉得在东岭岛的那些时日是颠沛流离。言域从来不是多话的人,他的性格也是隐忍又别扭,而现在,他毫不保留地诉说心中情意,有少年人热切期盼的执着, 更多地是历经世事的沧桑,说起这些事的时候他神情黯淡,眼睛里再也无先前那样惊艳灼目的神彩。   什么穿书任务,什么眼睛一直好不了,坑爹的剧情信马由缰,明日不知在哪里,往事也一样不堪回首,可是此刻,她大概只会想一件事,那就是她不想看见言域这样伤心。   她正要开口说话,忽然脑子里软萌系统的声音急急传来:“月月,你先等等!虽然这个时候我不该出来,可是事情有了转机,并且你的原身出了问题!还有你的家人……”   软萌音还要继续说,另一道冷淡的声音打断了它,“你擅自透露现实世界信息,会干扰穿书系统正常运行,还会导致宿主彻底魂体分离。”是高冷御姐的声音。   也就是此刻,殷素月赫然发现她脑子里可能绑定了两个系统。 之前都一直以为是一个系统然后精分成两个声音。它们不光知道穿书任务,并且还知道她的原身信息。   方才软萌音关键时刻的提示,让她本以为惶惶无望的回家之路又重新燃起了希望。这些年她也从来认为她是可以回去的,因为她和大多数人不一样,她不是因为意外死亡然后穿越,她本身就没死,只是被人洒了一盆狗血……   可是,方才软萌音又说她的原身出了问题,果然,她的原身还在。虽然这里已经过去了六年多。   殷素月因为这忽然而来的消息眉心紧皱,脸上也是纠结莫测。言域从始至终一直看着她,每一刻对他而言都是煎熬,仿佛一个将死之人等待最后的宣判,然而,什么都没有。   最终,他眉眼低垂,敛下了所有惶然期待的情绪,声音平静:“我送你回家吧。”   殷素月被言域从床上拉起来的时候,才意识到她还欠言域一个答复。可是现在,她根本没有能力去给他什么安心的承诺。   “言域,你的心意我已知晓,可是现在我无法给出确切的答复,可能我需要考虑一段时日。”殷素月只好如此说道。   “一段时日是多久?”言域眼中乍然而起的希冀,忽然让殷素月有些无地自容。她沉思片刻,却也不想隐瞒,   “可能需要两年,这有些太久了,如果……”   “我等你。”言域声音坚定。不管是两年还是二十年,或者更久,只要是她的答复,他肯定会等。   可就是这样毫不掩饰的坚定让殷素月的心中万分煎熬,她不知道未来还有怎样的变故,面对言域的恳切真诚她是否还能说出拒绝的话。   就在这样满心纠结的情形下,言域送她回顾府。刚出门不久,殷素月竟还能分出一点心思想了关于昨晚之事的罪魁祸首,   “至于那个曲迟迟,你不必想什么理由将她驱逐,她既然是袁睿派来监视你的,我们不如将计就计。将她留在府中,也许以后还有别的用处。只是……她似乎真的对你动了心思……”   “她既然动了心思,还留在府中,那肯定还会有下次……”言域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不会的!她敢!”殷素月立刻叫起来,又连忙道:“等我回去想到法子必然要给她点教训!”   言域没再接话,静静走在她身侧,她说起那些话的时候分明是咬牙切齿的模样,可是却如山间清泉四月熏风轻轻拂过心尖,带着微微的暖。 第65章 受罚   殷素月一回到顾府门前, 便有丫鬟上来搀扶, 她才想起青青不知什么时候先回来了。   她本想快点回归月阁找系统商量事情,可刚一进门,居然看见顾淮南急急走过来,短暂的光明还在,她也没点破, 就等顾淮南先喊她。   谁知顾淮南看见她, 一脸焦急, 直接将她拉走,带到临近的一间房关了门, 然后压低声音问她:“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昨晚……”   殷素月见他异常焦急, 只好解释:“言域伤的很重,我一直在照顾他。”   “小月, 我再问你,你是不是……对言域动心了?”   殷素月十分纳闷,但也还是道:“不知道,但我觉得言域很好, 和他有许多共同的话可以说,相处起来也轻松随意。如果这样是动心, 那就是的, 但是感情也有深浅, 不知你想知道的是哪一层?”   顾淮南有些惊讶殷素月的坦诚和干脆, 他也心急之下直白地问这样的话, 现在才想起她一个姑娘家定然会害羞,但只见她一脸坦然也并无别的扭捏纠结。   于是他又问道:“那言域对你呢?”   殷素月想了想,“他心悦于我。”   谁知顾淮南长叹了一口,殷素月看他神情,绝不是什么祝福或者开心的态度。   “小月,唉!总之,你不能与他行过于亲密之事,就算不是言域,别的男子也不行。具体原因我不清楚,但似乎与这几年父亲为你挡掉了许多上门提亲之事有关。”关于这件事,顾淮南也是所知甚少。   殷素月顿时呆立当场,半天都回不了神儿,“你,你是说这几年有人来提亲?”   顾淮南言语之间掩饰不住的自豪,笑道:“尤其是去年,咱们相府的门槛儿都快被踏破了,但是所有来提亲的人父亲都仔细看过,无一人满意,就都回绝了。”   !!   天!终身大事就这样被来回反复折腾好多遍了!她竟然对此一无所知!尤其是前些时候二小姐顾影订亲,她当时还纳闷为何二小姐都订亲了,她作为大小姐还无人问津。所以这是悄无声息的都推辞了吗。   可是退一万步来说,到底是做什么都来提亲!要不是顾相都推辞掉,难不成她可能都已经成亲了吗。纵然这里早婚,十五岁及笄。可她心理上根本接受不了未成年就结婚,尤其是婚后又相夫教子。谈个恋爱还行,未成年生孩子什么的就算了,别人能行她不行。   不过她不想这么早成亲而恰好顾相又都给推掉了,肯定不会这么巧合,到底是何原因呢。殷素月一时无解,顾淮南也不清楚。   想到顾相,她又有些担忧,“对了,哥哥,你可知父亲最近在做什么?如果……我是说如果,皇长孙殿下没能如父亲所愿……那接下来父亲有何打算,我们总得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小月,你真的和一般的闺阁女儿不同,看得长远。哥哥觉得很好,但父亲似乎不喜欢。”顾淮南有些感慨,小月和小影只差一岁,同样的姑娘娘家,性格想法却完全不同。   殷素月有些汗颜,她和别的女孩子没区别,甚至平庸至极,能看得远也无非是上帝视角加持。但是顾相不喜女儿家整日没个正经,这也正常,顿了顿,她道:   “父亲喜欢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哥哥要将此事放在心上,最好能劝一劝父亲。如今大局将定,当暂避其锋芒。以退为进未必不是出路。我想皇长孙殿下也是这么想的。”   “皇长孙殿下很记挂你,这次岭南一行多亏有你,如今他终于顺利回京,暂无性命之忧,只是局势不利,你说得对,以退为进未必不是出路。”   两人都有些沉默,如今皇长孙殿下虽然回京,但朝政早被袁睿把持,纵然先帝遗诏不明,可袁睿也占了东宫太子这一层身份,算得上名正言顺。   如今袁牧云保得性命是大事,想起这事儿,殷素月又侧面问道:“先帝陵寝在九云山,出灵在即,守陵之人也安排好了吗?”   顾淮南有些想笑,问她:“你这明明就是担心皇长孙殿下的安危,怎地这般拐着弯儿?此事我在回京路上同殿下商量过,主要还是看殿下的打算。不过说到这守陵之人,我记得还在岭南的时候,你就跟我提过,难道那时你就有所察觉了吗?”   “这怎么可能!我又不会未卜先知!那时就是单纯好奇守陵是怎样的情形!”殷素月连声否认,这顾淮南也太仔细了,可别再问了,差点都露馅了。   “不过也多亏你当时提起守陵,如今也算是另辟蹊径。”顾淮南微微皱眉,转而才想起她原本找殷素月是有别的事要说。   眼下两人在府里入门口随便找的一间厢房说话,顾淮南拉住她的胳膊,将她带出屋,一路送往归月阁。   半路上,顾淮南压低声音告诉她:“父亲原本今早要进宫,可却因为你一夜未归有些生气,现在一直在归月阁里等你回来。青青我一早将她带回来了,正在归月阁罚跪。所以你一会儿进去,先认错,父亲应该气就消了。”   还在走路的殷素月顿时停住了脚,“你……你说父亲在归月阁?”   顾淮南当她害怕,连忙宽慰,“父亲应该是知道你与武安侯往来甚密这事才生的气,你别怕,多说几句好听话哄得他开了心,他气就消了,从前小影都是这么做的。父亲很疼爱女儿。”   殷素月倒不是害怕,她是才意识到她一个姑娘家,尤其还是在古代,就这么夜不归宿,好像是闯了大祸,其实就是在现代,也一样说不过去。可现在顾相亲自来了,她还是有点意外。   顾淮南的话分明是安慰她,顾相应该是相当生气。小的时候不算,跟着言域到处跑,但她回京之后,大部分时间都宅在相府,很少出门,从没夜不归宿的时候。   这下好了,闯祸的时候可真是不想后果。事已至此,也逃脱不掉,安心受罚吧,看看能不能把无辜受连累的青青摘出去。   两人刚到归月阁,殷素月就见青青低着头跪在门口,听到动静,抬起头看到她,泪眼婆娑,声音哽咽:“大小姐……”   她刚想起去扶起青青,又想这会儿她还算是瞎着的,软萌音指不定一会儿就来了,她虽然不忍,也还是茫然的站在那里喊了一声:“青青。”   “你还知道回来!”屋内传来顾昭威严的声音,怒气根本掩饰不住。   “父亲……”殷素月往前走几步想进去认错,结果顾昭直接从屋内出来,一脸怒气地对顾淮南道:“将她带到祠堂。”   “父亲……”顾淮南有些吃惊,带去祠堂?这是要用家法?父亲可从没生过这大的气,况且他还一向疼爱女儿。   “父亲,都是我的错,什么惩罚我都接受,青青是被我带出去的,就饶过她吧。”青青这会儿正跪在她脚边,殷素月一把将她强制拉起来,见顾相也没意见,便老实站在那里。   顾昭率先走在前面,一脸寒霜,顾淮南也只得带着殷素月跟上去。   相府祠堂就在后院,虽然清幽僻静,但并不远,拐了几道弯就到了。顾昭站在祖宗牌位前,对顾淮南吩咐,“淮南先出去,把门关上。”   顾淮南有些担心,他也从未见过父亲生这大的气,眼见殷素月要受罚,他直接上前跪下:“父亲,都是我的错,是我昨晚将妹妹送出去的。小月她年幼无知,虽然一夜未归,但安然无恙,还求父亲网开一面。”   “一个一个的来,少不了你,你先出去。”顾昭有些不耐,顾淮南见此只好出去。   “跪下。”顾昭负手而立。   殷素月听话的跪了下来。这么些年在相府,虽然她一开始心里上接受不过来顾相是父亲,平时也故意疏远,但是顾昭平日虽然忙碌,但对几个子女却是极好的,尤其这相府里,人员不算复杂,大家相处融洽。这样的氛围很难得,潜移默化中就有了感情。   “你可知错?”顾昭仍是怒气不减。   “知道。”殷素月连忙回答。   “那你说说你都错在哪儿?”顾昭倒是没想到她答得这么快,转过身来问她。   “不该夜不归宿。但是父亲请放心,我没有做什么有辱门风的事。”殷素月态度积极,心里也是没底儿,其实要说做了什么坏事儿,唉,其实也做了。   “这还不是有辱门风!”顾昭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殷素月无话可说,就老实跪在那里。顾昭气的来回踱步,斥道:“你回府这几年,我怜你幼时在外漂泊,就没有多加约束,结果养成了你无法无天的性子,前些时候被人掳走在外一个多月,幸亏你哥哥找到你,结果回来眼睛也瞎了,这些为父尚可以为你找理由开脱。可是自从那武安侯进京,你撺掇下人作男装打扮,整日找借口出门,你一个姑娘家,如此顽劣不堪,毫不在乎闺誉,哪还有一点相府千金的样子!”   顾昭越说越气,殷素月低头听得认真,她也是刚从这些话中明白,这几年她确实没有做到一个相府千金该有的样子。   可这根本就是一道无解的题目,她有她的习惯坚持,平日也都尽量减少存在感,可是真让她变成完完全全的古代千金小姐,这真有点强人所难。   “你看看你现在,都学会夜不归宿了!影儿比你还小一岁,从来不让人操心,她怎么不整日想着要出门,如今她的亲事订下,就等着嫁人了,也了却为父的一桩心事。”   听到这里,殷素月忍不住小声道:“父亲,每个人都不是一样的……”   “你这是顶嘴吗!”顾昭眉毛一竖,殷素月只好禁声不语。   “说起亲事,你更让人操碎了心,这两年为了你的事,可知我费了多少心血。这辈子,除非找到一心一意待你,不愿纳妾之人,否则你就只能在家当老姑娘!”顾昭想起这事儿就直皱眉,哪有不愿纳妾之人,男人有妻有妾这才是齐家之道。   可殷素月听到这话简直震惊不已,原来给她推掉亲事居然是为了给她找一心一意倾心相待的男子,这样的相府世家竟然在孩子的婚事上把真情放在第一位,真是太让人感动了。不过还好一时半会儿没找到,不然她岂不是要成亲了吗。   感动之余,她忍不住问了一句:“父亲还没找到吧?”可千万不能找到啊。   “你当容易么!都是你母亲害了你!男子有个三妻四妾那是齐家之道,她非在这上面寸步不让,如今还要让你像她一样!”   ??   不是,这是个什么意思?前一秒她还感动不得了,以为顾昭为她寻找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怎么又三妻四妾齐家之道了?还母亲害了她?这原身的母亲做什么了? 第66章 受罚 2   “父亲, 母亲她……对我做什么了?”殷素月实在忍不住好奇。从顾昭的话中可以看出, 这原身的母亲不喜欢三妻四妾。其实在她看来,是个女人都不会喜欢。有的人不吭声那完全是被男人洗脑没有自主意识了。可这里是古代,也没法说理。   “她们梅巫山一脉尽做些歪门邪道之事,具体做了什么我不清楚,但若不是此生唯你一人的男子, 与你成亲后会有性命之虞!这也是上次我去平凉郡, 她与我说的。”顾昭说起这话还有些恼怒。   !!   我的天!震惊的事一件接着一件, 不对她一心一意的男人成亲后会丧命!这……这到底是惊是喜啊。关键这样靠外力约束会有用吗,一生那么长, 谁能保证只爱一个人呢, 尤其还拿性命做赌注, 这简直是把原本想娶她的人都吓跑了。   不过她还想问,既然她是这样, 那原身的母亲应该也是这样,怎么顾相娶了她,后来又还有别的妾室,但现在看来, 顾相根本没事儿好端端的。可这样的话,以她晚辈的身份和现在的情形却没法去问。   “你如今尚未出阁, 却夜不归宿, 实在是目无家规, 为免你往后做出不可挽回之事, 必须加以惩戒。”顾昭从放置祖宗牌位的供桌角落里拿出一个盒子, 打开盖子,里面是厚厚一册书本,殷素月偷瞄一眼,上面写着《女子规》,好吧。   但旁边还有一物,不知什么材质的棍子,大约五十厘米左右。   “在这里跪到明日午时,不许吃饭,往后三月禁止出门,念你眼睛不便,《女子规》不用抄写,让下人给你念,你要一字不漏地背出来。”   顾昭说出惩戒方法,就去拿那本《女子规》。   背书?这惩罚也太吓人了!那么厚的一本,不管是抄还是背,这不要命吗!关键是没什么用啊。殷素月着急的不行,瞥眼看见盒子里的那根棍子。   她试着问:“父亲,还有别的惩罚吗?我……我不想背《女子规》……”   虽然那棍子看起来是打人的,可是那什么《女子规》也太厚了……不如打一顿,疼过之后就轻松了。   “你不想背《女子规》?”顾昭手一顿,似乎没想到殷素月竟然不愿受训。   殷素月明明能看见那根打人的棍子,可就是没法说出来,她心一急,干脆道:“我就是不想背,我宁愿挨打!”   “你……你!全无一点悔改之意!先前我一番苦心教导,你根本没听进去,现在连罚也受不得!当真无法无天!好,好,你想挨打,我这就成全你!”顾昭气的手都在发抖,放下那本《女子规》,转手拿起那根棍子。   他眼中满是怒气,盯着殷素月,就要打下来,忍了又忍,还是问道:“这还有一样惩罚,是专门惩戒家中犯错的男丁,一共三十下,打在背上半月下不了床,你可想好了?”   殷素月也着实有点怕,三十下,估计很疼,半月下不了床。可是那书背下来估计还不止半个月,关键是折磨人,要是选挨打,也就一会儿,后面回去躺床上。一番斟酌,她咬了咬牙,   “我宁愿挨打。”   可在顾昭看来,她这根本就是不知悔改,先前教导根本无用,他手扬起,一棍子打在殷素月背上。   “啊!”忽然一下,殷素月没忍住叫了一声,后背火辣辣的疼,她身体往前倾,差点趴在地上。   “你到底改不改?”顾昭眼睛都气红了,打这一下,他虽没用全力,可也不轻。可更让他生气的是这丫头死活不说悔改的话,刚才叫了一声就再无表示。   殷素月根本不是不想改,她就是不想背那么厚的书,反正是要罚,她自己选的挨打,也没什么好说的。纵然心里吐槽一百遍这所谓的家规,可是这有什么办法。她都在相府住六年了,吃喝不愁,衣食无忧。如今犯了错,总不能逃避吧。   顾昭等了半天也听见殷素月说改的话,气的又一棍子打下来。   殷素月这回死死咬住牙没发出声音,可背上真是太疼了,打下来的时候她直接趴地上了,她在地上趴一会儿,才慢慢跪直身体。   顾昭见她脾气如此倔强,咬着牙闷声不吭,他手心发颤,怒吼一声:“你改是不改!”   殷素月疼的头晕眼花,心里还在想她在相府养尊处优五年,果真变得娇气了,她从前可不是怕疼的人,流点血都没什么感觉。这才两下,还有二十八下呢,要不还是背书?可是这打也挨了,再换回去……算了算了,再忍忍。   顾昭等了半晌,还是没有声音,从来没有一个孩子像她这样,平时看起来性子活泼,可这种时候竟然毫不松口,死倔上了。   他扬起的手微微颤抖,第三下打下去的时候还是偏开手,直接将棍子丢在殷素月脚边,“在此地跪三日,不许吃饭,不许人来探望,好好思过!”   身后的门砰的打开又砰的关上,只余愤怒的余音。   殷素月一屁股瘫在地上,结果还不等她缓过劲儿,脑子里一声哀嚎:“呜呜呜,月月,你真是太惨了……”   “……”   我能不能在这里爆粗口啊!殷素月看一眼前方的祖宗牌位,这日子没法过了!   “月月,打在你身上,疼在我心里啊,呜呜呜,好疼……”哀嚎声不绝于脑。   “闭嘴吧你!还疼在你心里,你有心吗,你不是可以转换视线吗,你有本事给我转换疼痛啊!”这嗷嗷叫唤的坑货系统,简直让人想把它扯出来暴打一顿。   软萌音还认真思考一番,然后才回答:“我是想,可我不会啊。”   “就这吧。眼睛拿走吧,我还是觉黑暗比较适合我。”殷素月趴在地上,一句话也不想说。   “月月……”   殷素月歇息一会儿,感觉先前背上那片火辣辣的疼渐渐转为麻痛,也不知出血没有,她瞥到旁边丢的棍子,也没见上面有血。不过先前说好的打三十下,现在也只挨了两下,看来顾昭还是下不了手。   她还有点庆幸,两下都这么疼了,若是三十下,估计真得半个月下不了床。   现在祠堂里安静极了,这处平日也没有人来。如今她在这里罚跪,顾相说是三天,那么三天后应该就不用背那什么《女子规》了吧。   她规规矩矩跪好,想到系统还在脑子里,这才想起正事儿,“哎,我说,你昨晚说的我的原身出了问题是怎么回事?”   系统跟消失了一样毫无反应,但殷素月知道它还在,“你说啊,我的原身都还在,也就是说我在这里六年多,实际上那里只有六天?还是六个小时?”   过了好久才有动静,“月月,我不能透漏现实世界的消息给你,不然你的魂体会彻底分离。”   “彻底分离?那就是说我彻底回不去了呗。可是你也看到了,现在剧情都全部崩坏了,男主也不爱女主了,现在皇位都保不住了。我真是无力的很,这根本不是我能阻止的。”   系统有些着急,“可是穿书任务完不成,你的眼睛……”   殷素月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我当初以为我的穿书任务比别人的都简单,甚至我都不用干什么,坐等剧情发展走向结局。可是现在不光看不到结局,原有的都崩了。我早就没有了看美男的心思,眼睛瞎不瞎的也无所谓了,所以就算魂体彻底分离,我也能接受,你说吧。”   空气中彻底沉默,没有一点声音,殷素月也不想再说,许久之后脑中传来声音:“月月,你的原身快化了。”   !!   “快化了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殷素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之前听到原身还存在的消息,还以为可以回去呢,现在却跟她说快化了!这是什么鬼?灵异事件吗?   脑中又是安静如鸡,殷素月也颓丧不已。又是许久的沉默之后,软萌系统开始没话找话,“月月,你的背疼不疼啊?这顾昭也太可恶了,竟然打你!”   殷素月本不想理它,但现在祠堂里左右无人太过安静了,就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它闲聊,“这挨打是我自找的,我只是不想背书,至于顾相罚我,其实也说明他是关心我的,犯了错会来教导,爱之深责之切吧。”   软萌系统好像觉得不可思议,惊叫:“月月,对打你的人,你还能说他好,这……”   “哈哈哈,你是不是想说圣母?”殷素月忍不住笑起来,转而又轻轻叹息一声,“你可能不明白,我只是同样的事情易地而处,有所感慨罢了。回了家,有人过问,犯了错,有人来罚,不会是不闻不问的状态。”   “月月,你是不是想你的爸妈了?”软萌系统忽然伤感,弄得殷素月有些不适应,她拍一把脑袋:“他们都各忙各的,有各自的生活,哪里管得上我,我在这挺好的。”   “那你为什么每年除夕之夜都要早早地睡,前几年还翻墙?”   “不是,你不是说你休眠了吗!一睡五六年不问世事,怎么连我的这等小事都一清二楚?你说,你这么时时刻刻关注我,到底意欲何为?你该不会暗恋我吧?那可不行,你连个实体都没有,还是个软妹纸!”殷素月故意扬起声音。   “月月,你不要转移话题。我就算休眠,等我醒了之后,以前的事都有备份。”系统还算机智,立刻反应过来。   “哈哈哈,被你发现了。可那也没用,我不想说。”   “那好吧。” 第67章 打架   祠堂里寂静无声, 殷素月一直和系统闲聊, 跪的久了,膝盖酸痛,她悄悄转身,身后的门紧闭,她如果偷懒也是没什么人看见的吧, 当然, 列祖列宗在上, 我认错的心是虔诚的,至于表现形式就不计较那么多了吧。   她站起身趴在门边儿, 悄悄打开一道缝往外看, 结果竟看见门外有两个家丁在把守。看来她只能在这里待够三天, 三天内出不去也不许吃饭,就是不知道这两个家丁会不会进来检查, 看她有没有好好跪在那里。   她在祠堂里走了几圈,活动一下手脚,又回去跪在那里。   “月月,我得走了, 不然我会被关小黑屋……”   “谁关你?另一个系统吗?”   软萌音沉默了,半晌“嗯”了一声。果然, 被她猜对了, 一下绑定了两个。这真是大坑, 用处没见着, 数量倒不少。   随后就是一片黑暗。   不知跪了多久, 腿又酸了,殷素月刚准备起来活动一下,却听到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她又连忙跪直身体。   但是那家丁好像进来了,殷素月正要开口,却听到熟悉的声音“阿月。”   “你怎么来的?”殷素月有些吃惊,这也不知是什么时辰,尤其这里也不是归月阁,言域是怎么来这里的,外面的家丁没发现他吗。   没有听到声音,却被轻轻抱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殷素月怔楞一瞬,立刻去推,“快放开我,这……这是在祠堂呢。”咱们可得严肃一点。   言域倒是听话的松开了手,可是下一刻,她却发觉言域在掀她后背的衣服,她一把揪住衣摆,脸色绯红,“你做什么?你疯啦!”   “阿月,我给你上药。”言域声音平静。   “不用不用,我根本不疼!”殷素月连声拒绝,真是的,上药也不能在这里啊。   结果却听到言域在她身旁跪下,下一刻就听到他低沉的声音传来:“顾家列祖列宗在上,我保证只是给阿月上药,不起旖旎之念,不生非分之想。”   殷素月:“……”   “停!停!”下一刻殷素月死命拽住衣摆,推言域一把。半天才找回声音:“这不是保证的事儿,你保证也没用,反正我是不会上药的! ”   言域被推开,还想去拉她,结果殷素月干脆往后一躺,也管不了疼直接躺地上了。   “我不碰了,你起来。”言域十分无奈。   殷素月躺在地上和他说话,“你跑进来,门口没人拦你吗?还有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他们被我收买了。我来这里之前已经去过归月阁,只有你的侍女在那里。”言域语气波澜不惊。   跳窗户说来就来关键她的卧房还在二楼,现在这顾府祠堂外还有人把守,他居然说收买了。敢情这相府你是来去自由,看来赶明儿得和顾相说说,是时候排查府内的安全隐患了。   “别躺地上。”言域强制给她从地上拉起来,左右环视一圈发现这祠堂里空空如也,连个蒲团也没有,他脱掉身上外袍叠起来让殷素月坐上面,才开给她揉腿。   “疼么?”言域总想去碰她的背,被殷素月推开了。   殷素月实话实说:“刚打的时候疼,但现在好多了,不碰就不疼。”   半晌没听到言域的声音,虽然看不见,约莫也明白言域现在满心自责。   殷素月本想宽慰他说不管他的事,可转而一想,只怕是她越宽慰言域心里越难受。她语调一转,笑眯眯道:“都是你的错!害得我夜不归宿被父亲责罚,你说,现在你要怎么补偿我?”   果然言域很快问道:“什么补偿都可以。”   本是随口转移话题,现在却想不到要什么补偿了。半天才想出一句:“我饿了。”   谁知下一刻就听到言域窸窸窣窣的声响,“张嘴。”殷素月下意识张嘴,立刻吃到一口软糯的甜藕,还是热的。   “你竟然带了吃的来看我!真是太贴心了。”殷素月边吃边叹。   言域手抖了一下,吃就吃,做什么非要感叹,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他每次都会被这样张口就来毫不掩饰的话弄得心慌意乱。   但殷素月毫无所觉,一边吃自然一遍赞叹,等到吃完,她心满意足,言域耳朵都红透了。   言域还是有些担心她背上的伤,总是想去看,殷素月死活不愿上药。言域没有办法,忍了又忍,终于小声道:“你也摸过我了。”   说完了,殷素月还没反应过来,他自己心慌气躁,做什么非要说这!好在殷素月从前也给他上过药,但愿她不是想到昨晚的事。   可是下一刻殷素月就反驳:“又不是我想摸的!不是你硬拽过去的吗!”   “……”   空气忽然诡异的安静,两个人忽然都意识到这不同寻常的尴尬。殷素月也满脸通红,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不过她越想越不甘心,没话找话也要从这窘迫至极的气氛里挣扎出来,“你现在倒不好意思了,做坏事的时候胆子不是大的很,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就叫闷骚!”   接下来她又自顾自的说了一堆,终于缓解了不知所措的尴尬,好在言域没再反驳,一直在安静地听。   “言域,你不回去吗?”   “嗯,我也有错,要跪一起跪。”   *   本以为要跪倒三日后,才第一晚,殷素月直接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在归月阁,耳边是青青哽咽的声音:“大小姐,你可算醒了。”   刚一坐起来,腰酸背疼头发晕,“我这是回来了?三天过了吧。”   “第五日了。”青青赶紧给她端一杯水。   原来那日晚上她在祠堂睡过去,其实是发了烧晕过去,那后来自然是言域给她送回来了。现在浑身乏力估计也是躺久了的缘故。   果然相府五年,人都变的娇弱了,她好像从穿来至今还没生过病呢。   刚喝完水,青青说顾淮南来了。   顾淮南来探病,殷素月不奇怪,可是两人说话的过程中他却一直隐忍的咳嗽。殷素月这就纳闷了,难不成被她传染了,也没这么快吧。   “哥哥,要不你还是回去吧。”殷素月只好如此道。   “无事。咳咳……”又是几声低咳。   “那你倒是怎么了?一直咳嗽,你也生病了吗?”   顾淮南顿了顿,看看殷素月的脸色,决定告诉她:“我和言域打了一架。”   殷素月半天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你和言域打了一架?”   “那个臭小子公然在朝堂上和父亲作对!半点不让,给父亲气的差点厥过去,他这分明是徇私!”顾淮南一想起此事就来气,都是他害的小月受罚,现在又没事找茬。   殷素月简直觉得不可思议,“也许……只是正常的意见不和……”   “你还帮他说话!哎哟——”顾淮南一动作扯到胳膊肘,这会儿胳膊还吊着呢。   “哥哥,你伤的很严重吗?”殷素月有些担心。   “当然,脸都破了,胳膊也断了,腿也瘸了……”顾淮南看着殷素月越来越担心的神色,转而语调一转,“不过嘛,言域比我严重多了,我看他往后是不良于行了。这样的话最好,谁让他欺负我妹妹。”   “他没有欺负我!他的腿从前就受过伤,哥哥,你怎能……”殷素月心急的不行。   顾淮南忍住笑,“我怎样?他想拐走我妹妹,我不能有意见了?更可恶的是他害你受了罚,父亲从来没打过女儿呢。”   “都是我自愿的,父亲没有要打我,我只是不想背《女子规》,想着不如挨打……”   “哈哈,原来如此吗,哎哟,我不能笑,我脸疼……”顾淮南抱着胳膊,从前俊逸清雅形象皆无,满脸青紫。   “那……言域他的腿……”殷素月小声问道。   “彼此彼此吧,他现在可丑得很,一张脸又青又肿,幸亏你看不见,不过我敢肯定,他至少有一个月不敢来见你。”顾淮南幸灾乐祸,这次两人打架,他专门往言域脸上打,看见那臭小子满脸傲气就想给他打趴下。   殷素月这才稍微放了心,不过顾淮南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心生隐忧。   “皇长孙殿下今日在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恳请太子殿下早日登基,国不可一日无君,各方事宜还需定夺。他如今回来因没能见先帝最后一面,愿去九云山为先帝守陵。”   这自然是目前最好的结果,文武百官皆在,而且是袁牧云亲自提出来让太子早日登基,并且他愿意去守皇陵。忠孝两全,全身而退。   可顾淮南接下来却道:“父亲却在此刻固执己见,痛斥皇长孙殿下只顾自己的忠孝,不顾天下万民。虽然太子殿下当场没说什么,但他肯定是听进去了。父亲在朝堂上向来直言,又加上他对皇长孙寄予厚望,如今终于盼得殿下回来,他免不了心急,忘了顾忌。”   原本还想让顾淮南劝顾相辞官归隐,暂避锋芒。如今这局面,顾相情绪激进哪里会辞官,可是继续下去,等到袁睿即位,那这顾府肯定会被清算。   顾相一直支持袁牧云,赤胆忠心,为国为民。可现在形势都倒向袁睿那一边,只怕过不了多久,这顾府也要遭逢大变。   *   将近年关,虽然荣安郡靠北,早已下过了几场雪,但依然挡不住京城一片热火朝天,大街小巷早早挂上红灯笼,各处茶楼酒肆人员爆满,说书先生也换了新故事,走到台下加入茶客们热闹的谈论。   新帝登基,改国号平熙,大赦天下。   如今炙手可热的武安侯竟是昔日右相家的公子,冰冷面具下是惊世无双的俊容,年轻有为,尚未娶亲,一时凡是家中有适龄姑娘的京城各大世家,皆在心底多了几分盘算。   而与眼前普天同庆热闹气氛格格不入的城北顾相府邸,此时门庭冷落,昔日车马喧嚣的盛景一去不返,府内笼罩一层凄清紧张气氛。冬日里枝叶凋零,院子里还有未清理完的残雪,但已无人在意。   顾相和大公子一早进宫,到晚间华灯初上,还未回来。府内人心惶惶,不知接下来将要面临的是什么。明日就是除夕,新年将至,而来年还不知在哪里。 第68章 吻别   整个相府笼罩一层阴云, 无人入睡, 大家都在等消息。殷素月也在大厅中等了许久,下半夜的时候她才回归月阁,其实对于顾府即将遇到的结局,她一概不知。   这早已不是原有的剧情,本身小说也没写完。之前提醒顾淮南关于顾相辞官和袁牧云守陵一事, 也是凭借大纲推测的。现在袁牧云守陵定下了, 顾相这里出了意外。   无论结果是好是坏, 她作为相府一员,肯定是陪着大家一起的。   她实在困顿, 没忍住就睡下了。   直到第二日午时她才醒, 刚醒来就听到青青在房里收拾东西, 她看不见,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 就问:“青青,你要到哪去?”   青青听到殷素月醒了,停下手中动作,眼圈红了一片, “林姨娘来说,让大家能多拿就都拿点, 咱们今后再也回不来了。”   “咱们……到哪去?说了吗?”殷素月立刻坐起来。   青青声音哽咽, 还有掩饰不住的害怕, “听说是最南边, 奴婢不知道叫什么, 但听说那里常年毒蛇猛兽横行,当地人就吃……吃那些……”   最南边?正常的南边是岭南,再南就是日暮原了。殷素月稍微放了心,这其实算是比较好的结果了。顾相之前没有辞官,那么平凉郡是去不了了。   如今,应该算是贬谪。   她拍拍青青的手,安抚道:“那都是道听途说,南夷之地只是荒僻,但既然是毒蛇,又怎么能吃呢。林姨娘说的对,咱们能拿就多拿点吧。”   殷素月想了想,提醒她:“别拿钱财这些,多拿点衣物吧。”   “大小姐,咱们就这样走了吗?”青青抹了一把眼泪,有些茫然,“听说有好远的路,还有,你走了,往后怎么和侯爷见面呢?”   殷素月一愣,随即淡然,“该走的时候一定得走,不然只会给他找麻烦。天涯路虽远,再见亦不难。”   言域这些时日没来看她,除了最初可能有顾淮南说的原因,脸被打了不好意思来,但最近这些天,他必定操心劳碌。顾相能有如今这个被贬谪的局面,他应该是没少暗中周旋。   只是他与袁睿本身也并非同心协力,今后京城里就只剩下他,袁睿如今为帝,若是反过来对付言域,真不知要怎么办。   *   城南,武安侯府。   满园冬雪覆盖,几枝寒梅映雪,灯火依稀间,有暗香浮动。   言域素衣轻裘静静站在梅树下,偶尔细雪落在他发上、肩上,片刻又被他身上的暖意消融。   直到静夜里乍然一只白鸟扑簌飞过,落在厚重的积雪里,几乎看不清。   他走过去伸手从雪堆里拔起白鸟,拍掉鸟背上的雪,从鸟腿上拿下来一封秘信,展开后,借着昏暗的灯火看去,眉头紧皱。   回廊下,曲迟迟提一盏灯笼,四处细看,才看见梅树下的言域,她低眉敛目:“侯爷,顾公子来访。”   “不见。”言域顺手将白鸟藏在袖中,回转身冷淡回应。   “顾公子似乎有急事要找您。”曲迟迟仍是低眉敛目,声音也是温婉细致。   “本侯与他虽然旧日相识,但今时不同往日,道不同不相为谋,今后也不必再见。”言域仍是声音冷漠。   曲迟迟这才应下,小心的抬头,见言域已经从园中离开。   回到书房,沈元夕早已等在那里,神色忧虑,他见言域进来,走到门外查看一番才关了门,压低声音道:“公子,侯府已经被暗中包围,我查看过,各处暗哨约莫近千人,皇上这是做什么?”   “他想杀我,但缺少一个合适的理由。”言域漫不经心地在书案后坐下,拿过纸笔。   “那我们……”沈元夕也并不吃惊,只等言域接下来的安排。   “什么都不用做,明日一过,外面的人自动会撤走。”言域低头在纸上落笔。   “可是明日过后,殷姑娘也走了,今日就是除夕……”沈元夕忍不住去看言域,见他神色淡然。   “我暂时无法离开京城,前些日子在朝堂上与顾相争执,后又建议皇上将他贬去南夷。皇上当初本意并非如此,只是在我的建议下才下了旨。如今回过神来,免不了心生疑窦,只是圣旨已下。他如今只不过是想找出我与顾相私下有来往的证据。”   言域看了看纸上墨迹,等到干透,才折起来。   他站起身,走到沈元夕面前,仔细看了看他,然后离得近些,抬手比了下两人的个子,“你比我就矮了一点,我今晚无论如何也要出府一趟,你就伪装成我的模样,帮我遮掩两个时辰。”   “公子……”沈元夕有些为难,且不说侯府外隐藏的那些人,就是府内也还有曲迟迟随时监视。   “放心,外面那些人不必担忧。主要是府内,曲迟迟虽暗中监视,但她不敢近身,实在不行,你就一直在房中沐浴,然后让她在外间等候,不然她发现府中少了人,定然又起疑心……”言域给出建议。   沐浴两个时辰……那是要把皮肤都搓烂……   *   归月阁内,青青还在收拾衣物,殷素月在一旁思索能带走的东西,林姨娘上来喊她二人下去,说是大公子今晚准备好好在府内办个除夕宴。   殷素月这才想起往年这个时候,府内早早一个月都开始准备了,今年门庭冷落,年关又遇上变故,人心惶惶,哪里还有心思过年。   青青扶殷素月下去的时候,顾淮南正在安排府里的事情,众人脸色颓丧,显然知道今日一过,明日就得离开。   顾相从回来就去了书房,一直没有出来。顾淮南没有见到言域,直接回来了。现在看见殷素月,他将手里的事交给林姨娘安排,就带殷素月去了思南斋。   顾淮南声音还算平静,“父亲此番被贬南夷已是既定事实,明日一早我们就得离开京城,小月可有心理准备?”   殷素月在一旁坐下,叹道:“哥哥也觉得这是最好的结果了吧。”   “前些时候,你一直说让我劝父亲辞官,这样我们一家人可以去平凉郡,如今,南夷离平凉郡甚远,你想见母亲……”   殷素月也并非要去平凉郡,只是现在都去不成了,京城自然不能留,她想了想,道:“只要父亲安然无恙,路远一些也没关系,母亲以后还有机会见到的。”   顾淮南想起一事,对殷素月道: “我回来之前曾去找言域,被拒之门外。此去南夷,前路未知,我本打算问他些别的事,暂时也不行了。今日之后,你与他……”   先前殷素月对青青说的天涯路远终会再见的说辞也不过是安慰之语,分别在即,纵然她向来乐观,也不免生出一丝茫然。   最终也只是道:“皇上对他也并非完全信任,如今他的处境亦是艰难。”   顾淮南叹了一口气,将殷素月带出来,院子里众人已经忙活开了,虽然大家脸上还是颓然,但现在红灯笼都挂了起来,总算有一点节日的气氛了。   “父亲从回来就在书房,今日是我们在顾府过得最后一个除夕,小月你今晚就留在下面,别一早就回去睡觉。”顾淮安喊来青青扶住她,嘱咐。   现在园子里残雪也已经清理干净,不多时,厨房那里也传来食物的香气,正屋客厅生了火,暖烘烘的,众人都已聚齐,一起守岁。   开始大家都还沉默,渐渐地开始讨论南夷之地的各种传闻。殷素月和青青坐在旁边细听,直到半夜才回归月阁。   刚一进门,就被一人拉住急急往楼上走,殷素月几乎已经熟悉言域掌心的温度,任他拉住往前走。青青见是言域来了,自觉地在门口把守。   “言域,你现在过来,安全吗?”殷素月边走边问。   言域也不回答,拉着她上了二楼,刚关上门,就被言域大力抱住,殷素月刚要动,就听到言域在她耳边轻声道:“阿月,我想抱抱你,别推开我好吗?”   殷素月停下动作,任他抱了一会儿。   可是接下来言域就开始得寸进尺,脸上忽然痒痒,言域在亲她,差点到嘴了!殷素月将他一把推开,恼羞成怒:“你这个登徒子!”   结果言域振振有词,“你已知我的心意,便算不得登徒子。”   可是殷素月不理他,摸索着往前走,言域站在门后,看着前方窈窕少女,眼神暗了暗,那是他此生唯一喜欢的女子,从小看到长大,如今分别在即,一想到不知何日再见,满心都是沉重压抑,非拥抱亲吻不能释怀。   他跟上去,一把拉住殷素月,将她按在怀里,趁她措手不及,低头吻了上去。   殷素月也确实没想到言域忽然从后面跟上来,她使劲推几下没推动,情急之下抬脚要去踢,结果太用力,一下将言域绊倒两人双双倒在榻上。   “你你你,先停下!”殷素月抬手抵住言域胸膛,满脸通红。   “阿月……”言域见殷素月推拒,轻轻唤了一声。   低沉的嗓音听得殷素月心尖一颤,更是不知所措,她也看不见如今是个什么状况,就是感觉整个唇瓣火辣辣的,她又是想去摸嘴角,又是手足无措,语无伦次地道:“我……我晚上好像吃蒜了……没……没刷牙……”   然后殷素月开始在心里回想今晚的除夕宴吃的几道菜,是不是放了蒜,这可怎么办?   她完全不记得曾经和言域在停云客栈的亲吻,只当这是两辈子加起来唯一的初吻。而现在这初吻可能是大蒜味儿的!   这可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   她心慌意乱,满脸通红,又是想到底是否吃了大蒜,又是想现在也不能再去刷牙……   言域一直盯着她,却听到这样的话,现在殷素月脸颊绯红,无意识咬唇,他再也忍不住,抓住殷素月的手,毫不犹豫吻上去。   殷素月不及退缩,就被言域禁锢在身前,刚唔一声,言域就用舌尖顶开她的齿关,凶狠地吻上来,唇齿相覆,瞬间被夺走了呼吸。   整个脸颊都快烧着了,脑部也似乎缺氧,心也砰砰跳起来,一下一下,除了她,还有近在咫尺言域的心跳。   殷素月昏昏沉沉,言域终于退开一些,又在她下唇上轻轻咬一下才放开。   “甜的。”   正在大口喘气的殷素月听了这话差点缓不过来,她气急败坏指着言域,   “你,你不要脸!”   谁知更不要脸的还在后面。   言域不知将一个什么东西放在她手里,“这个给你。”   殷素月手里瞬间多了一个温凉的东西,比巴掌大一些,材质应该是玉石。只是她反复摸了摸,越来越发觉这是个玉像,因为有四肢和头脸的轮廓。摸了半天才发觉不对劲儿,这是玉像没错,但这玉像光/溜溜的,好像还是个男的!   “你……你!”到底还要脸不了!   殷素月恼羞成怒就要丢掉手里的玉像,言域握住了她的手,一本正经地解释:“这个玉像是我雕的,就是我的样子。可我不会做衣服。”   “不会做衣服你就不能随便找块布包起来吗!”   “我走的匆忙没顾得上。”   我信了你的邪!   结果言域又往她手里放一样东西,吓的殷素月连连摆手,言域笑道:“这封信是正经的,给你哥哥的,是关于南夷之地的事,他白日来找我,要问的就是这个。”   殷素月这才接了那封信,一想手里还有个玉像,赶紧在枕头下扯出来一条巾帕,将玉像包起来。 第69章 书信   平熙元年正月初一, 满城百姓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里庆祝新年, 一城风雪在热闹的气氛里倒成了节日点缀。   城北顾府门前,几辆马车早早停在那里,府内人员忙绿,不时往那车上搬载物品。从京城到南夷之地,千里之遥长途跋涉, 妇孺老幼跟随, 实在不宜舟车劳顿, 尽管一再缩减,等到启程之时, 四辆马车还是沉甸甸前行。   顾淮南和几个护卫骑马, 殷素月跟府内女眷挤在第二辆马车里。顾相从昨晚回府一直没出来, 早晨才上去前面那辆马车,昔日气质威严的左相仿佛一夜间苍老了十岁, 连头发都有几许花白。   身后顾府大门关上,从此他们所有的人都要去到新的地方。   皇城跟下,朝为天子客,暮为阶下囚都见怪不怪, 被贬谪的官员出京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   城南,武安侯府。   沈元夕刚从外进来, 抖落一身细雪, 看见书案后言域仍在低头书写, 他走进些, 闻到一丝冷香, 原来那宣纸上落了几朵红梅。   “公子,顾相的车驾刚过城南,马上就出城了。”   正在书写的手停顿片刻,言域看着宣纸上的红梅出神,半晌他道:“知道了。”   沈元夕又道:“信王殿下在九云山一切安好。”   如今的信王殿下便是曾经的皇长孙袁牧云,袁睿登基后念他自愿守陵封的信王。   言域停下笔,眉眼舒展,“继续派人暗中保护,皇上只是暂时无暇顾忌他。”   沈元夕应下,见言域起身往外走,正要问,前方言域吩咐:“从明日起,府内张灯结彩,大肆修建亭台,家丁仆人随便买,珍宝古玩都搜罗一些……至于美酒舞姬,统统都可以弄到府里。”言域皱眉想了想,不知还有什么。   沈元夕愣在那里,怀疑自己听错了。   “公……公子……”殷姑娘可是刚离开京城!   言域见沈元夕没反应,转身才看见他吃惊的表情,顿时明了他的意思,转而朗声一笑:“佞臣就该有佞臣的样子。”   *   车马辚辚,长途跋涉,一路从北向南走的艰辛。这一路除了顾淮南无恙,几乎所有的人都病了一场,精神萎靡不振。顾相差点一病不起,终日在马车上都没下来过。   隆冬大雪时节从京城离开,到达南夷已是春暖花开。   南夷之地虽然荒僻,但气候和暖,如今正是阳春三月,众人早无赏景的心思,一到南夷,顾淮南拿着朝廷批下来的上任文书去郡守那里报备,一行人这才安顿下来。   虽是京城来的官员,接风洗尘是必要,但天高皇帝远,南夷地方郡守本身都快家徒四壁,所以顾相在南夷的上任仪式直接忽略。   分下来的宅院年久失修几欲坍塌,更不用谈还有什么家用摆设之类了。众人满身风尘碌碌,也只得在这拮据荒凉的宅院里安顿下来。   林姨娘水土不服,刚来就起了疹子,殷素月和青青挤一张床上,饭都顾不上吃,只想找个地方好好睡几天。   殷素月一连睡了两天,第三日早晨醒来时,青青送来清粥小菜,她随便吃了点,然后准备出门,可是刚出门就得知一个惊人的消息:   朝廷将大启国岭水之南的土地全部割让出去,如今永昌国正派出将士来此驻守。   向来冷清的集市上聚满了人,大街小巷议论纷纷。虽然南夷郡地处荒僻,但百姓也还知道新帝登基刚改了国号。   可这才短短一个多月,怎么就将疆土分割出去?   岭水之南因近年天灾不断,百姓生活贫苦,无法给朝廷纳贡,如今,朝廷是打算抛弃他们了吗。   殷素月听着街头巷尾的议论,在外逛一圈又回来了。袁睿刚一登基就割让国土,既无战乱,也无纷争。那必定是履行某种条约。   而这条约,应该就是当初意朝凤帮助他顺利登及帝位的条件。   如此引狼入室,只怕再过不久,民怨四起,天下大乱。   顾淮南像是早知此事,他虽震惊,却仍是每日出门不知在忙些什么。   而最沉痛的莫过于顾相了,他一听说袁睿竟然将岭水之南的国土割让给永昌国,当场呕了一口鲜血,直直对着北方跪下去,痛哭流涕:“先帝,老臣有负所托啊!”   至此卧床三月不起。   如今南夷郡里驻扎的都是永昌国的将士。人性善恶的区分从不在于贫富,京畿权贵奴颜媚主的也不在少数,然而这离京城千里之遥的贫瘠土地上,却腾腾一片赤诚热血。   家国天下,先有国,才有家。   皇上将这贫瘠的疆土弃之如敝履,可有血性的男人绝不会去做他国卑躬屈膝的奴才。   虽然南夷郡多的是永昌国的将士,可是这里的百姓却不愿被奴役。   一时之间,岭水之南的土地上,百姓时常暴动,官民混战,再加上最近夏季来临,洪灾泛滥,原本祥和安宁的净土,如今哀鸿遍野,老幼妇孺沿街乞讨,热血壮年无家可归。   与别处不同,南夷郡还算安稳。前些时候不知顾淮南私下和驻守的永昌国将士说了什么,所有驻守的将士撤走大半,如今城内百姓生活还算稳定。   “大小姐,咱们回去吧。”   刚从街边买了东西的青青过来,看见殷素月已经在前方茶寮坐了半天,心焦不已。那里人多嘴杂,说的都是不堪入耳的话,她担心大小姐万一和人起了冲突。   “不用,我再听听,他们在说言域。”殷素月声音平静。   前方议论声声入耳:   “京城里,如今武安侯一手遮天,权倾朝野,保不准这割地的想法就是他提出来的。”   “嘘——听说这武安侯从前就是乱臣贼子,如今一朝翻身,可不就是野心不死?”   “祸乱圣听,奸佞误国!”   “如此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   青青脸色发白,按住殷素月的手,生怕她一个生气将手中茶碗丢出去。   “咱们回去吧。”殷素月放下茶碗,神色也没怎么变化。   青青一听此话,连忙过去牵住她往回走,回到如今简陋的宅院,殷素月一进卧房,坐在床上,就将腰间的荷包摘下来。   青青知道,大小姐又开始数花瓣了,那个香囊里是侯爷每月寄来的书信中夹带的花瓣,十分应季,从最初的红梅,到后面的山茶、桃花、木槿、芙蓉……到如今的秋海棠,里面还有一段葡萄藤。   “唉,有十朵了。”殷素月摸摸那些花,随书信而来,虽已干枯,暗香残留。   她叹一口气,又慢慢将那些花瓣放回荷包,青青站在门口,听到外间有动静,就出去看,谁知一出门,就看见林姨娘神色匆忙的进来:“快!咱们快找地方躲躲!”   “怎么了?”殷素月一下站起来,下一刻就被林姨娘拉住,青青也跟在后面,三人急急往外走,林姨娘没走大门,带着两人从后门出去,顺着狭窄的小道往前,找到一个牛棚躲了进去。   牛棚里气味儿实在难闻,可是现在三人都不敢发出大的动静。殷素月佝偻着身躯趴在木栏后面,很快就听见了打打杀杀的声音,间或老人孩子奔走哭泣的声音。   约莫一个时辰后,外间动静才渐渐平静,几人不敢立刻出去,又等了许久才打开木栏,回到宅子,屋内被洗劫一空。   最近这样的事情时有发生,幸好顾相今日去了郡守那里,家中别的孩子早间跟林姨娘出门了。她听到风声,藏好孩子才赶紧回来找殷素月和青青。   南夷郡百姓生活虽然贫困,但和如今岭水之南的那些城镇比起来,已经好太多。那里如今民不聊生,百姓无家可归,除了大量流向南夷,还有部分被逼的做了山匪。   晚间顾相回来的时候一直愁眉不展,最近大雨连绵山洪常有爆发,他虽忧虑,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   与此同此,千里之外的京城,歌舞升平,夜夜笙歌。   武安侯府的书房里,言域一手摩挲着两片刚摘的红枫,一手正落上书信的最后一笔。他搁下笔,等到墨迹干透,将红枫连同折好的信笺一同封好,恰逢沈元夕入内。   “公子,信王殿下安全离开九云山了,无人发觉。”   “如此甚好。”言域站起身,将手中书信递给沈元夕,“你派人快马加鞭送去南夷。然后与我去东海,即刻启程。”   沈元夕接过信,问道:“公子要离开京城?”   言域皱了皱眉,“并非我要离开,而是如今东海沿岸水患严重,皇上派我去赈灾。”   听到此,沈元夕也一样眉头深皱,东海水患严重,可是如今宫中却越发奢靡,皇上闭目塞听,对大臣的谏言充耳不闻,说的烦了,才做做样子,比如派武安侯去赈灾。想到一事,沈元夕忍不住道:“听闻皇上最近又昭告天下,广选秀女入宫……”   “此事先不用管,皇上沉溺女色由来已久,正好这事让他腾不出空,信王殿下安全无虞。”   言域在房中踱步,府中各处都是衣香鬓影的舞姬丽人,笙歌不停。白日里只有这间书房是安静的,如今终于可以借赈灾一事离京,有种即将要挣脱牢笼的兴奋,他忍不住对沈元夕道:“我在信中与阿月说了此事,我先去东海,然后去南夷,终于可以见她了。”   沈元夕也笑的明朗:“公子定会得偿所愿。” 第70章 相见   风雨如晦, 鸡鸣喈喈。   南夷之地的深秋虽来得迟, 伴着日暮原上平地乍起的夜风还有这连绵三月不绝的秋雨,也依然冷的彻骨。   林姨娘在偏殿哄孩子入睡,里间一片安然。正堂后是这座简陋宅子里唯一的书房,还是当初顾淮南专门为顾相隔出来的。   现在正堂的门也悄然紧闭,侍女青青站在廊下, 冷的轻轻跺几下脚, 但她依然没有离开, 不时抬头看木窗那里微暗的烛光,心里焦急。   晚间老爷从郡守那里回来, 就将大小姐喊去书房, 到现在都没有出来。大小姐看不见, 但青青却是看见了老爷眼中的沉重与不同寻常。大公子最近又去了岭南,青青只是担心, 会不会大小姐又做了什么事惹老爷生气,再被处罚。   里间书房内,顾昭在书案前来回踱步,说是书案, 其实是一方掉了漆的桌子,但上面却摆满了名目繁多的书卷, 他瞥一眼跪在地上的殷素月, 有些烦躁。   这丫头从始至终不说一句话, 就跟哑巴了似的。   最终, 他只得摆出父亲的威严, 在书案后端坐,语气严厉:“为父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   殷素月晚间淋了雨,如今又在地上跪了快一个时辰,整个小腿都凉嗖嗖的没有知觉。她之所以一直不说话并愿意跪在这里,只因此事太过荒谬,但却又是顾昭提出来的,她态度诚恳却也表明立场。   如今顾昭拿出作为父亲的威严,殷素月稍微动了一下麻掉的小腿,语气淡然:“父亲,恕此事我不能答应。”   “你这是忤逆不孝!都怪我平日将你惯得无法无天!”顾昭听她一开口就是忤逆,顿时一阵怒火升腾,随手在书案上抓了一本书砸到殷素月头上。   有些硬的书棱磕在额角,不大一会儿,便有温热的液体滑下来,殷素月也没抬手去擦,仍是跪在那里,语气平淡却坚定:“我不会入宫。还请父亲想想别的办法。”   “这是最快且有效的办法!”顾昭急怒,一甩袖子从书案后走了下来。   殷素月沉默片刻,温声道:“父亲,我知您心系天下黎民,处江湖之远仍忧庙堂之事。如今皇上沉迷享乐致百姓于水火,可是送我入宫,我也并无十足的把握得他宠幸,况且我与他从前还有旧怨,万一败露,祸及家族。”   “妇人之见!”顾昭痛斥,转而放缓语气,仍是耐心劝道:“从前你母亲与我说你体质特殊,这一生只能找对你忠贞不二的男子,否则成亲后男方有性命之虞。这几年我也是费心为你找这样的男子,可不及找到,山河破碎,国将不存。如今唯有你进宫得皇上宠幸,才能挽救万民于水火。大义当前,家族兴亡,倒是小事了。”   “父亲!”殷素月惊叫一声,她不能接受这样扣在她身上沉重大义凛然的责任,诚然,岭水之南的百姓流离失所,山河破碎,君主昏聩,可是将救万民于水火这样的责任放在她一个十六岁的女子身上,她觉得可能她的肩膀太脆弱,担不起这样的重任。   殷素月跪在那里,在这样沉重压抑的话题面前,她已经不能如六年前刚穿来那样随意轻松吐槽并大声叫唤:你这是道德绑架!   虽然她看不见那些苦难,可也还有知觉感觉,最近在南夷郡,切身体会了国之不存,家族难兴的无奈。   “父亲,虽然朝廷昏聩,可是大启国从来不缺浑身是胆的热血儿郎,我亦不愿去做这样的红颜祸水,哥哥这些时日一直在留意将士收编,皇长孙殿下也不会一直在九云山,还有数不清的赤胆忠贞之士……我虽是女儿身,若要出力,那也是光明正大的方式,我宁愿上战场,宁愿去学医……”   “你……你……”顾昭听着殷素月言辞凿凿,第一次知道这个女儿除了性情死倔之外竟还这般伶牙俐齿,这哪里有一点闺阁女儿该有的端庄贤淑。   他气道:“你口口声声说你要出力,可你眼睛瞎了,除了进宫还能做些什么,枉顾家国危难,旁观袖手,我顾家没有你这样贪生怕死的女儿!”   殷素月沉默良久,正要说她并非贪生怕死,可却忽听扑通一声,随后就是顾昭沉痛的声音,“我愧对先帝嘱托,如今国难当前,为父代天下黎民百姓求你了。”   “父亲!”殷素月吓的一声惊叫,连忙伸手摸索,前方顾昭跪在她面前,她颤抖着去扶,可顾昭根本不愿起来。   殷素月实在没有办法,只好道:“我答应你,但能不能成功我却不能保证,父亲先起来。”   *   今日是第三天了,明日就是各地秀女入宫的时间,殷素月烦躁不已,三日前她为了不让顾昭跪她才答应入宫。她能理解顾昭在如今局面之下,作为一个忧国忧民赤胆忠心的老臣所要做的事。如他所说,大义当前,家族皆是小事,个人荣辱更是不值一提。   可她始终不认为一个国家的兴亡要靠牺牲女人,何况沉溺于权势的男人们从来不会在女人身上花费过多心思。   答应此事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知道言域在京城,只要见到他就能商量出别的办法,自己就算去到京城也不一定会入宫。可是晚间的时候青青刚给她读了言域最新派人送来的信。   言域此刻在去东海的路上,不日便会来南夷。如此一来,她明日不能去京城。   殷素月坐在床上,手上捏两枚红枫,她始终拿不定注意。青青送晚饭进来的时候,她腾的从床上坐起来,按住青青给她端碗的手,小声道,   “青青,咱们逃吧。”   “大小姐……”青青下意识往门口看看,她既然给殷素月读信,自然是知道言域不在京城,而这几天,她也知道了老爷要送大小姐入宫之事。   青青赶紧放下碗,去把门关上。   两人商量接下来的事宜,可无论怎么看都算不得乐观。现在天色已晚,外面还在下雨,尤其是两人骑术一般的差劲儿,前几年殷素月眼睛能看见时和青青一起学的。如今用来逃命,勉勉强强够用,这一路到东海,路途遥远,可能半路还有流民劫匪。可是不走,明早就得去京城。   趁着天黑,青青去厨房拿了些能带的馒头包子,殷素月翻出几件厚衣服带上。凄风冷雨里,两人就这样悄悄摸出门。   唯一的一匹马栓在牛棚里,是平日顾昭去找南夷郡守代步之用,现在两人头上顶着衣服骑在马上,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跑。   衣衫尽湿,两人也不敢停,沿着官道一路向北,行至下半夜终于筋疲力尽,两人才下马在附近的村落找避雨之所。   *   近千里之遥的东海之滨,风浪漫卷,大雨瓢泼。   此时在漆黑的官道上,一队黑衣人雨夜疾行。   “公子,雨太大了,咱们暂且避一避,明早再赶路吧。”沈元夕看着前方衣衫湿透的言域毫无停下的意思,忍不住提醒。   身后一队护卫皆黑衣湿透,在大雨里无声向前。   “快到东海了,明早必须赶到郡守府上,我先与他交代相关赈灾事宜,灾银随后就到。届时你留在此地坐镇,我去南夷。”   言域速度不停,只是侧头与赶上来的沈元夕交代。   沈元夕知他心系殷姑娘就不再劝,一拉缰绳加快速度朝前赶路。   一夜疾行,终于在第二日天蒙蒙亮的时候到了东海之滨。   大雨连绵,沿海的居民早已撤到城中,言域驱马进城,直奔郡守府,一队侍卫紧随其后,人人衣衫如洗。   府中小厮开门的时候战战兢兢,几人入内,当地郡守还香梦正酣。下人去叫了几次没有回音,言域等的不耐烦,直接起身走到那郡守卧房门口,一脚踹开了门。随后便是女人的惊叫和滚下床的郡守,一迭声道“侯爷饶命。”   言域从始至终脸色都算不得好,他此刻心急如焚,这一路南下,越往南沿路流民越多,将近这一年他被拘在京城无法出来,虽知道外间百姓遭难,亲眼见了才发觉灾情比想象的严重,那么再往南呢?他不敢细想,不知道阿月现在怎么样。   可接下来的一件事直接让他踹翻了府内客厅的桌子。   沧陵江上唯一的一座由北往南的永宁桥被洪水冲垮了。   沿江大堤岌岌可危,再加上此地靠近东海,海水倒灌,更加重河堤负担,所有撤退及时的百姓现在大批往城中赶来,更多的是猝不及防被洪水冲走就此丧命。   一时之间,满城灾民聚集。而此刻最危急的却不是流民聚众,而是永宁桥塌,雨势仍不停歇,海边巨浪滔天。   如此下去,恐怕这座沿海城郡最终被洪水吞噬。   府里侍卫来禀告灾情的时候,郡守刘大人一脸茫然惧怕,斥道:“再去给我查!”转而才想起武安侯在此,顿时吓得面容失色,正准备跪下求饶,言域一把拽住他的领子,阴冷地瞪着他:“赶紧召集城中所有能用的人手,青壮男人都跟我去沿江大堤,老弱妇孺留在城中。你若再敢偷懒,我即刻拧下你的头。”   刘大人顿感脖子一痛,传闻这位权倾朝野的武安侯,杀人如麻,茹毛饮血。如今这煞神来到府中,能保住命就不错了。刘大人不敢惹他心烦,连应两声脸色苍白的下去准备了。   沈元夕也第一时间看出情形危急,带上一队护卫率先跟上言域出城,往沿江大堤赶去。   *   风雨中焦急赶路的殷素月和青青,一路遇上的都是流民,从离开南夷到如今已过了三日,先前匆忙中带的干粮早已吃完,饥肠辘辘的两人只得坚持忍耐。   殷素月看不见,青青在前方骑马,走的是宽敞的官道,几乎没有什么曲折,每过一个城镇,两人会停下歇息片刻,然后青青和人打听到东海还需多少时候。   可打听到的消息却不容乐观,此地距离东海还有两日路程,但所有听闻她们要去东海的路人皆震惊不已。   “现在东海沿岸灾情最重,听说百姓都撤到城中了。”   “我有从北边投奔来的亲戚,说沧陵江大堤也快冲垮了,好多人被洪水冲走。”   “听说朝廷派武安侯赈灾,唉!这不雪上加霜吗!”   “是啊,祸国殃民的奸佞之臣,赈灾事假,贪了那点银子事真……”   “奸佞误国,民不聊生,现在苍天都看不下去降下惩罚……”   “……”   青青不敢再问下去,那边大小姐虽然没有说话,可是脸色越发青黑。   “即刻赶路,后面不再停下来歇息,尽快到东海。”殷素月说完就摸索着爬上了马背,青青连忙跟上去。   殷素月心焦不已,言域现在肯定是在东海,不知他那里情形如何。   *   沧陵江大堤上,言域正带领一群青壮男人拿着各种农忙工具,热火朝天的往堤坝上填土,城中所有的年轻男人全部出动,甚至这中间还有许多十几岁的少年,他们从各处抬来石块沙土加固堤坝。   一整天的抢修之后接下来就是在原有的桥墩上埋上沙袋,又找来船只和浮箱,准备在江面上临时搭建一座浮桥。   *   两天之后,殷素月和青青赶到沧陵江南岸,筋疲力竭的两人刚到城中,满城皆是早先从江北过来的百姓,如今永宁桥坍塌,他们回不去滞留江南。   不光是江南,江北城中的百姓也同样如此,他们中也有许多人是前些时候从南边过来,因为桥塌了不得不滞留江北。   不过好消息是听说江北那边正在修建浮桥,很快便可通行,一时之间,人人兴奋,现在沿江两岸的百姓翘首期盼,都等着浮桥修好到对岸去。   青青也带着殷素月挤在这群人中间,只等浮桥修好第一时间过去。   终于在傍晚时分迎来了浮桥修好的消息,此时雨声渐小,人群密密麻麻往江边走去,这期间青青一直拉着殷素月,两人跟着人流而行。   青青心急,而殷素月又看不见,此时江两岸都是等着过桥的百姓,第一波百姓踏上浮桥的时候,言域也在人群里,他的身后还跟了沈元夕和战战兢兢的郡守刘大人。   如果殷素月此时能看得见,她不定不会在此刻过桥,临时搭建的浮桥实在不易承受太多人的重量。而言域心急如焚,只想第一时间过去,根本不去管可能出现的万一。   可这万一真真切切的发生了。   两边百姓同时踏上浮桥的时候,还不等到桥中央,原本连载一起的浮桥被压下水,片刻绷断了绳索,成块的浮箱瞬间飘走,不少人直接掉进了江水里,眨眼不见踪影。   此时江面一阵哀嚎尖叫,混乱中人们只得去抢那些四处飘散的浮箱。   言域在桥榻的那一刻就踩住了一只浮箱,随后拉住了掉进水里的沈元夕,只是一直跟在身后的郡守刘大人不见了。   桥这边,原本青青拉着殷素月,可是桥榻那一瞬,太多人顷刻摔到一起,眨眼两两相握的手被挤开了。   青青和身旁不认识的人挤在一块浮箱上,焦急喊了几声“大小姐”,可是很快就被淹没在到处都是找人的呼喊中。   殷素月在脚下忽然落水的那一刻,下意识往旁边一抓,她一开始没抓住浮箱,混乱中抓住的是个男人,但那男人没有沉没,殷素月一直紧紧拽住他,直到她感觉自己也随那男人飘在水中,一点点被江水冲着向前。   耳边到处都是哀嚎惨叫,一片混乱。不知飘了多久,被抓住的男人腾出一只手去推殷素月,殷素月心中害怕极了,却也只能死死抓住他。   “快松开,你这大胆刁民!也不看看我是谁!”   殷素月自然看不见,心急之下也想不到讨好的话,只能如此说,“不管是谁,你不能见死不救。”   结果片刻之后那个声音震惊不已,“你,你竟是个瞎子!当真大胆!”话刚说完,就死命将殷素月往下推。   殷素月挣扎不过,再加上早前的筋疲力尽,最终被那人推进了冰冷的江水之中。 第71章 道阻且长   整个江面都是撕心裂肺的哭喊, 有些没抓住浮箱的人瞬间被冲走, 但是勉强抓住浮箱的人转眼也被冲的四下散开。   江面水流端急,不知何时又开始下雨,天色昏暗,冷风渐紧。   言域和沈元夕踩住的这只浮箱也随水流飘出老远,两人瞅准临江的一棵歪脖子柳树, 抓住时机纵身一跃, 借力跳到了岸上。   言域在江北, 盯着江面混乱的情形,还有近在咫尺却差了一步的南岸, 心烦意乱。   身后有侍卫瞬间赶来, 还有许多未来得及过桥的人, 此刻也都站在岸上面对这突然而起的变故惊慌不已。   “调集船只,带上绳索, 所有人跟我来。”言域吩咐下去,率先往前走。   一时之间,岸边的人都才想起赶紧将尚自生还的人救上来才是主要,不然浮箱越飘越远, 营救困难。   消息很快传到城中,所有人都赶紧拿上能用的工具来到江边打捞。   江中已经汇集数艘船只, 城中郡守府的护卫全部出动, 将那些还在浮箱上的百姓营救上来, 除此之外, 就是打捞那些已掉入江中尚未飘远的人。   雨丝稠密, 天色昏暗,打捞工作尤其困难,整个江岸一片混乱,有哭喊声、有抱怨声、有唏嘘感叹声,言域听着这些杂乱的声音,没来由的一阵心慌。   他刚上岸,就听侍卫来报,说前方有被刚营救上来的人怎么都劝不住,非要见武安侯帮寻找她家失踪的小姐。   沿岸都是求武安侯帮寻找亲人的百姓,这样的事见怪不怪,侍卫都没有上报,但这一个实在特殊,非说她家小姐是武安侯的心上人。来报的侍卫不敢胡言乱语,生怕是那丫鬟瞎编的谎言,因此并未将原话复述,只是上告此事,希望武安侯去看一眼。   恰在这时,又有船靠岸,侍卫赶紧上去将获救的人拉上来,这才看清此人是郡守刘大人,刘大人刚一上岸,就“哎哟哎呦”不停,嘴里还在嚷嚷:“差点被个瞎子连累了,哎哟哎呦……”   “闭嘴!”刚从船上下来的沈元夕听见这话立即出声喝止,公子就在前方,这刘大人口无遮拦,那两个字是公子的忌讳。   言域已经上前,皱眉盯着刘大人,“你说什么?”   沈元夕只当言域恼怒,直接一脚将那刘大人踹趴下,刘大人自知食言趴在地上也不敢起来,浑身发抖。   言域只是忽然有一丝不好的预感,却说不上来是什么。正待再问,堤岸上有人不顾一切的挤开人群,踉跄奔来,那人头发散乱,衣衫湿透,一边跑一边喊:“侯爷……侯爷……”   言域听到这有些熟悉的声音转过头,在看清那姑娘面容的一刻,整颗心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他大步上前,一把拉住青青,声音止不住的颤抖,“阿月呢?”   青青呛了几口冷水,浑身哆嗦,她跑过来已是用了全身的力气,她死死拽住言域的胳膊,哭的声音嘶哑,“小姐她还没上来……”   巨大的恐慌瞬间席卷而来,言域一把推开青青,两步跳到江边的一艘船上,往江面而去。   “公子!”沈元夕也震惊不已,殷姑娘竟然在这里,他还没忘吩咐下去,赶紧聚集船只去江上找人。   天已经黑了,还下着雨,先前大半抓住浮箱的人被救了上来,就算是掉进江里的人,只要没被水冲远,也都救了上来。   可那些人里没有阿月!   “阿月!阿月!”言域一声声焦急呼喊,他仔细盯着江面上可能漂浮的物体,奋力将船划过去,结果一次次失望。   江面水急,言域心急如焚,隐约看见前方有只浮箱,他直接弃船跳入水中,奋力往前游,等到终于抓住那只浮箱,上面的人欣喜若狂,却不是阿月。   言域也不管他们,直接在江水中拼命往前游,边游边喊。   身后的沈元夕见言域弃船,急忙将船划过去,身后侍卫一人一船四散开来在江面搜寻。   雨仍在下,江面一片漆黑,除了焦急的呼喊根本看不见人,沈元夕担心不已,公子不愿上船,就在冷水里向前,声音也喊的嘶哑,却一声比一声沉痛。   不知游了多久,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直到天色蒙蒙亮,众人才知一夜过去了。言域根本不管不顾,依然在水里,这一路他遇到数不清的活人和死人,心也渐渐沉入江底。   等到言域终于力竭,沈元夕强制将他拉上船,言域声音嘶哑,“快!派人快马加鞭到最下游拦截,调集所有人手沿岸打捞,扶我上岸……”   言域手脸皮肤泡的苍白,浑身冰冷冒着寒气,可沈元夕知道他此刻万分焦急的心情,赶紧按他的吩咐将船靠岸。   *   整整三天三夜,言域在整个沧陵江最下游,每救上来一人或是打捞一具尸体,他都第一时间冲过去看,全部都不是!   时间越久,他的心越沉,他没有一点空闲去想殷素月怎么好好的在南夷,竟来了这里,只知道,每过一刻,阿月就多一分危险。   沈元夕也心灰欲死,三天过去了,生还的几率根本不大,更何况这沿江一路都有人营救,根本没有殷姑娘的踪影。   直到又过了三天,根本再也打捞不上来任何东西,言域仍不死心。   “我不能走,阿月还在等我救她…… 她眼睛看不见,水这么冷……”言域盯着江面,喃喃自语。   沈元夕看着他那布满血丝的眼睛,还有几乎泣血的嘶哑声音,忍住了劝他的的话。   又是一无所获的两天过去,言域至始至终没挪动一步,侍卫来送饭他根本没反应,沈元夕怕他这样下去身体撑不住,正要上前去劝,下一刻言域直直倒了下去。   郡守府内客房的床边围满了大夫,言域染了风寒,情况颇重,这三天一直呓语不停,噩梦不断。   现在他醒了,打翻了大夫送上来的药碗,起身就要出门。   “公子!”沈元夕上前一步拉住他。   “我要去找阿月。”言域声音冷淡,眼睛却是一往无前的执着。   沈元夕忍了又忍,还是决定让他接受事实:“殷姑娘她……她不在了。”   谁知言域一把抓住他,斥道:“什么叫不在了?你看见她了?”说完就往外走。   沈元夕满心悲恸,出手劈在言域后颈,将他劈晕过去。   一直在角落小声啜泣的青青赶紧上来帮忙扶住言域,沈元夕朝外吩咐:“即刻回京。”然后一指屋内缩成一团的郡守刘大人,“把他也带走。”   *   又是一年除夕,京城大雪。   银雪覆盖的武安侯府,昔日笙歌不断的舞姬丽人皆不见踪影,连洒扫的仆人也几乎看不见,侯府一片寂静,偏僻的柴房那里却传来阵阵惨叫,细听是鞭子抽打在人身上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   此时站在廊下的两人却早习以为常,沈元夕听了一会儿惨叫声,对身旁的青衣少女道:“这刘大人命硬的很,公子每次外出归来都要揍他一顿,听这情形还得一会,你别忘了把公子的琴搬到后院。”   青青到现在都还接受不了,每次言域一回来,她都能想到大小姐,忍了又忍,眼泪打转,“你当初不是将那香囊给侯爷了吗?他为什么……”根本不信大小姐已经没了。   当初在沧陵江,侍卫打捞的仔细,中间将一个香囊交给沈元夕,但当时青青在侧,一眼认出那是大小姐随身佩戴的那只。沈元夕当时没交给言域,是怕他接受不了。后来回了京城见他仍还执意寻人,才拿出那香囊。   言域看见那只香囊怔楞许久,随后却道:“这是阿月的东西,但不是她。”   这两年,言域根本不愿相信殷素月已经不在了的事实。回京不久,就又赶去东海,如此往复,如今,更是将整个大启国都翻了个遍,此次刚从漠北回来。   沈元夕简直难以相信言域一直如此执着的理由,当初他们沿沧陵江一路查找,担心是沿岸的百姓救了殷姑娘,这也不是没有可能。最后问下来,也确实有沿岸的百姓救人,但救的都不是殷素月。   只有一个大娘说,她正准备洗衣服恰好遇见一个落水的男子,那男子从她要了一件衣服,盆里都是她的脏衣服,大娘本打算回家找件相公的干衣服,可男子直接拿走了她盆里的脏衣服。据大娘描述,那是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男人,体型略胖。   一个落水的男子顺手要了一件女子的衣服。就这样再正常不过的事,公子却固执的说殷姑娘还活着。   日暮时分,红梅树下琴声渐起。   大雪纷纷扬扬,有梅花悄然飘落,树下的人一身暗红衣袍在雪地里尤为触目惊心,十指翻飞间有鲜血顺琴弦蔓延。   还在廊下的两人听了一会儿,忍不住离得远一些。那琴音声声泣血,如失伴的孤雁,哀鸣声入耳,让人心生绝望。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曾经也有这样的时刻,他在凤凰花下弹琴,有红衣少女娇憨而来,盈盈浅笑对他说“你弹的真好听”,彼时年少,只道是寻常。   蓦然回首,心字已成灰。   *   南夷郡   顾昭刚从郡守那里回来,刚推开书房的门,斜地里一鞭子迎面抽来,他转身要出去,来人灵活一闪抢先关了门,反手又是一鞭子抽来,顾昭只得抬手去挡。   啪一鞭子抽在手背上,鲜血横流。   顾昭满面怒气,边躲边骂:“你这佞臣贼子!意欲何为!”   言域充耳不闻,又是一鞭子抽上去。   正在这时,身后的门被撞开,一把银色软剑缠上来,挡开了言域的鞭子,顾淮南痛斥:“言域,你快住手!”   言域毫无停下的意识,越过顾淮南又往顾昭身上抽去,顾淮南一边挡一边骂:“你每过几月都要来南夷找茬,得了失心疯吗?小月已经死了!”   “住口!”言域怒吼一声,转而一甩鞭子朝顾淮南抽来。   “你不接受又怎么样?你以为只有你难受吗?父亲是不该要送小月进宫,可若她不是去东海找你……”顾淮南说到此,眼眶微红,那时他还在岭南,等到回来,才得知噩耗。   “好一个赤胆忠心的顾相!危难之际也只不过是让自己的女儿代你送死!”言域眼睛赤红,讥讽站在一旁的顾昭,当时听阿月的侍女说起原委,才知阿月原本要入宫。   “你快住口,得了失心疯就滚远些,别一天天找茬……”   “还有你!你不是她哥哥吗!当初你将她从我身边带走的时候不是说要给她一个安稳无忧的生活吗!”   顾淮南接住言域抽来的一鞭子,也气红了眼,“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嚷嚷,弄瞎她眼睛的人是你,害了她的人也是你!”   顾淮南一剑刺去,这下言域却没还手,肩膀鲜血浸湿了衣袖,他收了鞭子,凄然一笑:“你说的对,我就是在找茬,打完府里那个,又想来打你爹,说来说去,真正害了她的,却是我……” 第72章 梅巫山   “月月。”   “嗯。”   “你真是太惨了。”   “我知道, 我可能死了。”   “你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惨吗?”   “因为我答应了顾昭会入宫, 结果反悔了,我弃天下百姓于不顾……”   “错!因为你瞎了。”   “……”   这样无声的对话每天都在脑子里进行,她最后的感觉和知觉停留在过浮桥然后掉水里那个时候。   青青牵着她过桥,然后走至江心,人太多将浮桥挤垮了。混乱的黑暗中她拽住一个男人, 但也无济于事, 那人见死不救又将她推到水里。   她不会游泳, 眼前又是一片漆黑,扑腾几下很快就往下沉。   水实在是太冷了, 被水流卷着向前, 不时磕碰到尖利的碎石, 她喝了几口水昏昏沉沉,然后被什么缠住往前托, 不知是谁在救她,或者是和她一样即将要死的人被水冲到了一处……   然后再无感知,外界的声音触觉都消失了,只有脑袋里那个软萌系统还在蹦跶。天天没话找话和她聊天, 无声交流,但要问它现在在哪儿?是死了还是没死?是还在书中世界或者是回去了?   一概不知, 顾左右而言他。   直到某一天, 她的手指感觉到了温度, 无意识动了动, 随后竟听见了外界的声音, 五感似乎都回来了。   那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粗犷中带着兴奋:“舜华,你快来看,小月她有知觉了。”   然后是吱呀开门声和匆忙的脚步声,有女子的声音秾丽清妩,哽咽道:“八个月了,小月,我可怜的孩子……”   殷素月:“!!”   那两个声音还在继续,殷素月简直惊呆了,在脑袋里大声叫唤:“系统,你给我出来,快说,这是怎么回事?什么叫八个月了!”   系统安静如鸡,或者说自从她有了感知,听到外面的声音,软萌音立刻消失,脑袋里空空如也。   不靠谱的系统又逃之夭夭了。殷素月准备起身,谁知用尽了全身力气,四肢完全不听使唤,在外人看来,她就只有手指动了动。   她折腾半晌,别说抬起胳膊,连眼睛都没睁开。   这真是太诡异了,身体的知觉还没完全恢复也没感觉哪里疼。然后她就仔细听那两个声音说话。   “小月有知觉了,我去做点能吃的,终于不用泡药浴了。”女人的声音。   “我就说我的医术天下无敌你还不信,去做点药粥,我敢保证,不出半月,她就能醒。”中年男人的声音。   “呸!要不是你给她掉山下去了,她也不用受这遭罪,这账我早晚给你算!”   “哎哎,怎么说我也是她舅舅,我能是故意把她扔下去的吗……”   殷素月:“……”   这信息量有点大,这两人都知道她的名字,中年男人是舅舅,那个女人……舜华……啊啊,殷舜华!是这身体的娘亲!这名字还是从前她拐着弯从顾淮南那知道的。   她原本是掉水里了,现在又说还掉山下去了……   八个月了,她忽然有不好的预感,不会是植物人状态吧。   很快她的这个猜想得到证实,因为这几天,那个娘亲总是和她轻声细语的说话,从那些话中得知,这八个月她毫无知觉,每天泡药浴。   而那个舅舅就不正经多了,每次来总是吹嘘他的医术天下无敌,然后就是和殷舜华拌嘴吵架,没有一刻消停。   *   夜深人静的时候,系统悄咪咪地出现了。   “月月,恭喜你醒啦。”   “废话少说,我问你,我都成植物人了还能醒,我啥时候运气有这么好了?还有,我本来是落水了,一不会水,二看不见,怎么还恰好被人所救,而救我的人应该就是这两个中的一个吧,得,因祸得福,见到亲人了!”   软萌系统简直呆若木鸡,它大概是没料到殷素月会仔细想这个。   就在系统闭口不言的时候,殷素月又吐槽不止,“没记错的话,我当初穿来的时候是个十八线女配,出场就死。虽然我代替了她,可我啥时候有这逆天的狗屎气运了?不知道的还以为穿成女主了呢。”   系统沉默片刻,才试着道:“月月,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后台评论也不都是差评,有读者提议换女主……”   “停!你什么意思?”殷素月忽然有不好的预感。   “所以这……打算换我上?男女主不来电,换成我强制完成剧情?不不不,我觉得你们再考虑一下,依我之见,这男主袁牧云好像无心情爱,意在江山社稷,将来是个好皇帝。我怎么能去给他添一笔艳情呢?再说我也不喜欢他。”   “月月,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系统有些着急。   殷素月等了半天,也没听到系统解释,她干脆道:“不能说就算了。不过我给你们提个意见啊。”   “你说。”   “这爱情呢?我觉得合适的才是好的。不一定就是配对好的必须在一起。你看女主这性格就是那种恬淡与世无争型,真让她以后进宫跟着男主,看起来是风光,可不一定适合她啊。反而是男二顾淮南与她脾性相投,江湖归隐,做一对神仙眷侣。你觉得呢?”   “月月,你别想给我洗脑。”   “再见。”   *   半月之后,殷素月睁开了眼睛,尽管她看不见。   “小月,你果然醒了。”是那个舅舅的声音。   殷素月试着起身,却发觉双腿没有知觉,但是胳膊能抬起来。   “唉!都怪我,都是舅舅不好,你本来溺水受了寒气,我带你回来的时候又是翻山越岭,一不小心将你掉下山崖,腿摔断了。”   那男子说的一本正经,听声音也似乎平静无澜,可殷素月就是能听出来那声音中的促狭之意。   所以这是腿断了吗!也太不靠谱了。先前她还觉得有女主气运呢,这……   她久不发声,嗓音干哑,试着开口:“舅……舅舅……”   “哎。”那人语气一扬,专门答应一声。随后就端一碗水喂殷素月喝。   先前和系统在脑海中交流不觉得,现在嗓子跟生锈了似的,“你……你怎么……认出我的?”   这人说是她舅舅,她的印象里也从没有这号人,尤其这人从江水里救了她,忽然就认出她是外甥女了?   谁知那人语气含笑,“说起来咱们从前还有过一面之缘呢,但那时候我没认出来。这次你溺水被江中碎石划破皮肤,我才发现你血液不同寻常,与我梅巫山一脉羁绊颇深。”   梅巫山……又听到这个词,殷素月这会也没法细究,就问他:“一面之缘?”   “哈哈哈,那还是好几年前的事儿了,当年我云游至永昌国风雨阁,应意阁主所托还给你治过眼睛。”   风雨阁?治眼睛?   “神……神医!”殷素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是因为这曾经的一面之缘,而是这个人本身!且不说当时她能看见,睁大了眼睛瞪他,他竟然熟视无睹说她是瞎子,关键是这个人的长相!   他是男人没错,山羊胡子,体型略胖,可他的脸,分明就是从前住她对门那个神神叨叨的大婶,连胖肚腩都一模一样,泼她一盆狗血导致她穿越的人!   长一样的脸却是个男人,现在还成了舅舅!   “对对,就是我,小月你还记得舅舅。”那人颇为自得。   “你,你可曾泼人狗血?”殷素月伸手摸索,拽住那人的胳膊急切问道。   那人瞬间不乐意了,“你这孩子,怎么见面就问我泼人狗血?舅舅再说一遍,我没泼人狗血,也没被人泼狗血。小月,你是遇到什么事,认错人了么?”   殷素月十分无奈,“可能我是真认错了。”   *   山中不知岁月,一晃将近三年。   这三年里,殷素月总算是弄明白,他们现在住在梅巫山上梭罗族的寨子里。而这梭罗族在划分上属于平凉郡,但却因梅巫山绵延万里,与世隔绝,历史以来均不受朝廷干涉,族人生活自由,喜占卜之术和神秘巫术。   大概还有一样习俗让殷素月觉得这简直是一片世外桃源,梭罗族奉行一夫一妻制,年轻的男女热情奔放,可自由恋爱。不过这里约定俗成的是男不外娶、女不外嫁。   原本她这身体的母亲殷舜华一直住在平凉郡的城镇中,后来袁牧云的母亲被接进宫后,她就回了山上的寨子。至于那位舅舅殷不离,多年来云游四海,只是最近这三年因为她的腿疾,也一直没出门。   说起殷舜华,她一直以为当初殷素月和袁牧云去岭南做客,后来被顾相带去了京城。中间几年的遭遇,可能殷不离知道一些,但并未告诉她。   前些日子殷不离却对她说殷素月曾经被人用灵蛇读取记忆,十岁之前的事都不记得了。   这事说来巧合,本身殷素月没有原主的记忆,这下有了合理的解释。至于灵蛇读取记忆,殷素月回想刚穿来那时,言域曾给她喝过一碗汤,后面就不记得了,难道那时言域在读取她的记忆?   将近三年,每过一天,殷素月就心中焦急,她想出去。   其实她是想见言域,他们三年没有书信来往,当初又掉进水里,就这样突兀失踪,会不会都以为她死了。   可这一切的身不由已皆因为她的腿,殷不离说当初带她回来,路途遥远,回梭罗山寨需要翻山越岭,不慎将她掉下山崖,腿骨碎裂。   再加上八个月卧床不起,如今,殷素月每次摸自己的胳膊,都觉得硌得慌。   她比从前瘦了太多,当初掉进冷水中受了寒气,如今尤其畏冷,腿骨虽然接好,却并未完全愈合,暂时不能长时间走路,殷不离给她做了一个木质轮椅,殷舜华每天推她出门,寸步不离。   殷舜华对她倾尽一个母亲的细致入微,这让她感动的同时也十分内疚,这毕竟是原身的娘亲。尤其是得知她跟随顾相被贬去南夷,后又遭此劫难,更是不想让她再出去。   但时日一久,她看出殷素月心中的焦躁不安,后来便对她说,要想出去就等腿彻底痊愈。   *   平熙三年春,容安郡花开满城,南来的暖风熏然似酒。   京城内一派歌舞升平,寻常百姓皆出门赏花游春,皇城脚下,最不缺的就是富贵闲人,听曲看戏,喝酒吃茶。仿佛一个虚幻的盛世祥和之景,没人愿意醒来。   可是出了京城,山河破碎,家国飘摇。   城外半山腰的停云客栈里,二楼雅室,一个玄衣青年临窗而坐,执起面前的酒盏,轻啜一口,转而眉头轻皱,看向对面歪歪斜斜靠在软椅上的男子。   一身暗红衣袍,领口都被酒液浸湿,仍是拎着酒坛往嘴里灌。   “你最近越发颓丧了,性情也愈见乖戾。京城相关事宜,大意不得。”   红衣人哂然一笑,丢了手里的空酒坛,转而又拎过一坛,“信王殿下心忧天下黎民,哪里会懂我这样痛失所爱的失意之人。”   “言域,你不要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殷姐姐已经死了!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里还有一点昔日右相家公子的风采。”袁牧云放下酒盏,忍不住痛斥。   “右相家的公子?呵,当我稀罕么。你所图是这大启国万里江山,而我,不过只图一个阿月罢了。”言域嗤笑一声,又开始拎过酒坛痛饮。   袁牧云无奈,只好道:“我前些时候一直在各郡县查看将士收编,如今得先回去九云山,不然皇上起疑,京城那里,还需你多盯着些。”   “我明日离京。”言域丢了手里的酒坛,站起身,也不解释,直接出了停云客栈。   武安侯府中,沈元夕听了言域明日要去梅巫山,有些难以置信。   “公子,且不说梅巫山地势险峻,与世隔绝。就算是梭罗族人会占卜之术,也算不出……”已死之人在哪里啊,沈元夕不忍说的直接,公子这几年已近疯魔。   言域一身萧然,站在满园春光之中,二十四岁的年纪,鬓边已生几丝华发,微风拂过,墙角一架新生的葡萄藤轻轻摇曳,他声音有些恍惚,   “听说梭罗族的寨子里有一棵神树,诚心许的愿望都会灵验。” 第73章 重逢   平凉郡偏居大启国西南一隅, 城郡人口稀少, 相比繁荣的北方郡县,这里的居民大多自给自足,阡陌田园,宁静安逸。   而梅巫山绵延万里,仿佛一座天然屏障横亘在平凉郡境内, 隔开了城镇和山那边与世隔绝的梭罗族人。   梭罗族人的寨子基本都是木质结构的房子, 沿山脚湖泊而居。   外面艳阳和暖, 耳边是唧唧喳喳的鸟鸣,微风不燥, 花香袭人。   殷舜华将殷素月推出来晒太阳, 殷素月靠在木质轮椅的椅背上, 那里早铺了厚厚一层狐毛软毯,她往上一趴, 顿时被狐毛掩盖,露出的手腕细瘦苍白,被微风一吹,又青了几分。   她自己看不见, 只是摸出胳膊腿都瘦了许多,不似从前健康圆润, 一动不动躺了八个月, 腿还断了。从来不病的人经此遭逢, 元气大伤。   殷舜华坐在一旁, 看着她那张清瘦的脸, 眉宇之间依稀几分英气,有些怔然。   “母……母亲。”殷素月喊的艰难。   娘亲她喊不出口,过于亲昵,这不同于“父亲”,“哥哥”,可能“母亲”这个称呼天生就是不同的,无形中有一种宿命的羁绊。   殷舜华伸手握了她一下。   “我十岁前的事都不记得了,连母亲的样子都忘了,母亲你……一定很漂亮吧。”这是殷素月很早就想问的事,她从来没有见过殷舜华的样子。原主的记忆她没有,现在她看不见。可这些时日相处,这个女人声音秾丽清婉,对她细致入微,她想,这一定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   握住她的那只手颤了一下,随后就听殷舜华笑道:“娘老了,还什么漂亮不漂亮的,小月你都快二十岁了。”   “怎么会老!”殷素月连忙反驳,都怪她看不见。   结果下一句却听殷舜华笑道:“你的情郎怎么还没来?”   “母亲你说什么呢?”殷素月一把扯开了被握住的手。   “你都这么大了,若是在你父亲那里,早已成亲,都能做娘了。这有什么不好意思,你天天摸的那个玉像,不就是你的情郎么,长的倒是俊。不过要想娶你,可一点也不容易,娘还想等他来,考验一番呢。”   殷素月被她说的脸色泛红,“做……做娘……这太遥远了,我没有准备……”   殷舜华见她一脸窘迫,就不再揶揄她,“晚点成亲也好,长大一点就懂事的多,看人也看的清。若有人因为你年纪大不愿意等,那这样的人也不值得你付出真心。”   “可……可我没说成亲呀。”殷素月小声反驳,这多个娘,终身大事忽然也操心上了。   殷舜华忍不住笑,“成亲是大事,确实不能操之过急。”   殷素月本还想再说,忽然意识到继续这个话题,就总跑不掉成亲。 不过她又在心里暗想,要是成亲的对象是言域,这……忽然有丝隐秘的欣喜,然后穿书任务也完不成回不去了,好像也能接受。就是眼睛一直看不见,不知言域会不会介意。   她有些患得患失,眼睛瞎了这事她一直看得开,自己不在意自然以为别人也不在意。可若是成亲这样的事,以后生活肯定不便,不是人人能接受的。   “又走神了。”殷舜华伸手在她额头上戳一下。   殷素月坐直,伸个懒腰,身上盖的毯子就掉到了地上,殷舜华捡起来从新给她盖上,随后对她说:“明日是一年一度的朝山盛会,尤为热闹,我带你去转转,有什么想要的,告诉你舅舅,没有他买不到的东西。”   朝山盛会殷素月知道,梭罗族人信奉神山、神树,每一年三月十五都会举办这样的盛会,全族出动,除了祭祀祈福的仪式,还有各种年轻人的活动。   殷素月问的却是另一件事:“母亲,舅舅他……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比如喜欢摸骨看相?或者他对以前的事都还记得吗?”   殷舜华一愣,有些好笑,“小月,你怎么总是好奇你舅舅的事?都跟我打听多少回了。他呀,虽然性子散漫,四处云游,可记性好得很,他医术高明,怎么是摸骨看相?又不是江湖术士。”   “嗯,我就是……崇拜他……”   殷素月找个蹩脚的理由,这殷不离是她舅舅不错,可是一想到那张脸,她简直没法淡定。   “你既然崇拜他,怎么不愿意他帮你治眼睛?你舅舅说你的眼睛他能治好。”殷舜华说起这就忍不住蹙眉,“小月,我每次问你的眼睛到底是怎么回事,你都不愿说,这些年,你爹都不当回事吗? ”   殷素月虽然看不见,却能听到身旁殷舜华的声音乍然高扬,隐隐生怒,她连忙道:“父亲也找大夫看了,治不好,还老扎针,次数多了,我就不想再试了。”   其实对于殷舜华和顾昭之间的那些事儿,她也不好细问,殷舜华是梭罗族人,这里的习俗是奉行“一夫一妻制”,并且女不外嫁。如今看来,是殷舜华自愿离开相府,回了故乡。出去这里,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大概真的不可能。   *   山花烂漫,春光万里,高山湖泊在一望无垠的天空下静谧清透。   朝山盛会这一天,梭罗族人无论男女老幼全部盛装打扮,参加拜山的仪式。   一大早殷素月也换上了新衣服,上衣下裙。她问过殷舜华这里年轻的姑娘的服饰,上衣多是红色金丝绒缝制成的右衽短衣,下着素白的百槽长裙,裙身中间有红线彩饰作点缀。   春衫轻薄,质地柔软,穿在身上十分舒适,出门前殷舜华还给她编了发。   她摸摸肩上垂下来的几根细长的小辫儿,用手指绕老绕去。从前她的头发要么散在身后,要么就是胡乱扎一把。青青给她弄过几次,但都太繁琐,睡觉的时候特别难拆。   现在殷舜华帮她把头发编起来,感觉整个脖子都轻松了。   殷不离早饭都没吃出门了,可殷素月听殷舜华说他是去集市那里搜罗珍稀药材的时候,怎么都觉得滑稽。人人皆说他是神医,可殷不离睁着眼睛说瞎话,尤其还顶着那张熟悉的大婶脸,就更滑稽了。   殷素月想走路,但殷舜华推了轮椅过来。   她的腿只是摔断了,如果接的及时,现在早就无事了。只是因为她之前有八个月毫无知觉,腿骨无法愈合。现在能短距离走路,时间长了还是有些疼。   等到她们出门,外面全是鼎沸人声,临时汇成的集市到处是吆喝声,还有孩童的嬉闹之声。她看不见,殷舜华一直给她说朝山盛会的仪式,还有随后的年轻人对歌对诗活动。   朝山盛会说是拜山,其实是因为这梅巫山顶有一棵千年古树,梭罗族人认为古树有灵,年年盛会都会在树下举行祭祀活动。凡是心有祈愿的人会虔诚的在树下参拜,许下的愿望可以灵验。   灵不灵验不知道,但这是摩梭人数千年来的信仰。今年殷舜华要去许愿,殷素月自然是去不了。   因为这棵古树在梅巫山山顶,一路上去,有九百级台阶。如此来看,真是心怀虔诚真心许愿的人才爬的上去。   殷素月对许愿这件事可有可无,主要是她根本不可能爬的上去。要是双腿完好还可以一试,但现在坐在轮椅上,想都不用想。   两人在集市上走一圈,就遇到早晨先出来的殷不离。殷舜华和他说今年要去神树那里祈愿,殷不离摆摆手,“放心去吧,小月有我看着。”   殷舜华随着祭祀的人群往山上去,殷不离马上往殷素月手里塞了一大把樱桃。   “放心吃,你母亲不在。”   殷素月抓着那捧樱桃心情大好,殷舜华平时除了药粥就不许她吃别的。殷素月正要表达感激之情,立刻就感觉殷不离又往她怀里放东西,   “这是给你做衣服的布。”   “这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药材。一共十二包。”   “这是给咱家修门要用的木丁子。”   “这一包是你娘给你做药粥要用的。”   “这是我买的宣纸,本打算无事学画消遣。”   “这是钓鱼要用的饵料。”   “哦,对,这是一把山茶花,你应该喜欢,专门摘的。”   “-……”   没完没了,殷不离不停拿东西,瞬间将她的轮椅四周塞成一座小山丘。   不出所料,在他把所有的东西全部堆在殷素月这里,长长嘘一口气,“小月,你帮我看着东西,我再去买点。”   殷素月虽然早就料到他这德行,还是无言以对,殷不离走了几步,去而复返,又往她手里塞两串东西,“这是糖葫芦,我见街上的孩子都在吃,你要无聊,就坐在这里晒太阳,吃东西,舅舅很快回来。”   “……”   *   九百级台阶延伸至山顶,一路是虔诚叩拜的人群。   第七百八十六级,他这一生大概真的从未做过这样将心中念想寄托于某种虚无的神明之事。   至于身旁都有什么人,别人在念叨什么,一概不知。   也许此事毫无意义,也许他真的英雄气短,也许他不愿清醒的样子实在难看。可什么都抵不上心底一片荒芜。   从十四岁到二十四岁,十年踪迹十年心,每一次的离别之后都更明了余生的意义。   整整九百级,言域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终于看见那棵传说中的神树。   十人合抱,枝叶繁茂。树下是梭罗族人在举行祭祀仪式,已经上来的人若要祈愿,便会去族长那里端一碗清水浇在树下,然后双手合十跪下许愿。   “哥哥,你需要清水吗?”有明朗热情的梭罗族少女上前搭话。   “不需要。”言域面无表情,随后又从族长那里端了一碗。   这个少女受挫,又来了下一个娇憨可爱,“哥哥,你从外面来的吗?”   没有反应。   两个梭罗族少女看着言域从始至终都神色冷淡,端着一碗清水准备去神树那里,忍不住小声讨论:“哎呀,长得真俊,就是不爱理人。”   “看他衣服不像是寨子里的人,留下来有点难度。”   “你你你,难道想让他入赘?”   “我是想,可他不愿意呀。”   “想也白想,看他那个样子,一脸伤心,肯定是丢了阿夏……”   “……”   两人小声嘀咕,忽然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阿夏是什么意思?”   还在讨论的两个姑娘看着去而复返的青年,惊讶的长大了嘴巴,转而才想起刚才讨论的话,顿时害羞起来。   “我丢了阿月。”那青年似乎是在强调。   胆子大一点的姑娘赶紧给他解释,“阿夏在我们这里的意思是心中的挚爱。”谁知刚一说完,发现那男子神色黯然。   另一个姑娘立即劝道:“你快去神树那里许愿,很灵验的,你的阿夏一定会找到的。”   言域不再管她们,端着那碗清水浇在水下,然后双手合十,跪在那里虔诚祈愿,他将愿望在心中默念了无数遍,才站起身一步步往山下走。   山间草木葳蕤,溪水潺潺,山下花开成海,春光万里,热情的梭罗族人载歌载舞,年轻的少年男女热闹嬉戏。   言域走在集市上,无心观望。一群孩童嬉笑而过,撞到了街边腿脚不便的姑娘。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东西掉的到处都是。   言域捡起脚边的一把山茶花,走上前去。   下一刻手里的山茶花掉在地上,他死死盯着坐在轮椅中的姑娘。   “有人吗?你好,我眼睛看不见,可以帮我把掉的东西捡给我吗?”殷素月一直坐在这里晒太阳,先前一阵孩童嬉闹不小心撞过来,她怕撞到腿着急中起了一下/身,结果身边堆的那些东西因为她的动作全部都掉了下来。   现在她的腿也不方便,关键是看不见。先前殷不离可是往她身边放了好多东西,这下滚的到处到是,可怎么找啊,不过她已经听到有人过来了。   当年京城一别,已过去四年,昔日圆润明朗的脸颊清瘦苍白,露出手腕不盈一握,还有她的腿……她的腿……   “有人吗?”殷素月有些不确定,往前伸了一下手。   下一刻,她的手被紧紧抓住,随后被大力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耳畔响起哽咽的声音“阿月。”   低沉又熟悉。   听到那声“阿月”,殷素月整个人都被巨大的欢喜淹没,四年不见,这个怀抱还是这样温暖心安。她伸手回抱住言域,刚一动作,就被言域死死按在怀里,那力道大的她感觉疼,仿佛浑身的骨头都被他勒进身体里。   “阿月……”耳畔是喃喃低语,颈侧有温热的液体。   不敢奢求的愿望,久别终重逢的狂喜,从漠北到南疆,从东海到西域,万水千山走遍,他终于找到她了。   过了许久,殷素月被抱得太紧,实在有些疼,她轻唤:“言域……”   她本以为言域会松开一些,结果身体忽然腾空,言域一把将她从轮椅中抱起来,慌乱中她只好伸手抱住了言域的脖子。   “这……街上好多人……”殷素月窘迫不已,虽然她看不见,可耳边都是喧闹声。   言域根本不说话,抱住她的手臂越收越紧。   虽然说好久不见特别欢喜,可是当街公主抱还是很羞耻啊啊。言域不理人,殷素月也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好将脸藏在他胸前。   被抱了一路,直到耳边人声渐渐平静,言域才停下来,言域在湖边的柳树下寻到一片柔软的草地,将殷素月抱坐在他腿上。   “言域……我……”殷素月实在窘迫的不行,她感觉脸上烫的厉害。   “你的腿……疼吗?”   从见面到现在,言域除了喊她的名字,就说了这句话,虽看不见神情但他的声音里都是沉痛,殷素月不想让他担心,于是撑着言域的胳膊,轻轻站了起来。   “你看,我没事,腿快好了,我可以走路……”   殷素月正准备往前走几步,又被言域抱了回去。   久别重逢的欣喜,殷素月有许多的话要问言域,谁知这次见,言域整个人都特别沉默,除了抱住她一句话也不愿说。 第74章 欢喜   殷素月老老实实坐在言域腿上, 也不敢乱动。   言域却在细细看她, 从前饱满圆润的脸颊,如今透着苍白,下巴的轮廓变尖显的眼睛特别大,可是眼中却无神采。他看着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心中密密麻麻地都是隐痛。   四年不见, 她长高了一点, 可却比从前瘦的多。   “言域, 我,我其实本来打算腿好了就去找你的。”殷素月一直没听到言域说话, 就有点着急。   “我找你也是一样。”只要你还在, 我就能找得到。   “我听舅舅说, 梅巫山地势险峻,进来十分不容易, 你找到这里费了好大劲儿吧。”   “不难。”   “你是不是去拜神山爬了九百级台阶?”   “不累。”   “……”   终于在她一句接一句的问话中,言域才开始说话,但基本都是她说的多,言域一直在听。殷素月问他这三年外面发生的事, 他一概不答。倒是问了殷素月这三年间在梅巫山的生活。   半晌之后,殷素月才小心翼翼地问, 声音小的像蚊子, “言域, 我可以摸摸你吗?”   言域没有说话直接牵起她的手放在他脸上。   殷素月有一点不好意思, 更多的是开心, 她许久未见言域,眼睛更是看不见,距离上一次眼睛能看的时候,过去了好几年。   她伸手在言域脸上摸索逡巡,脸部线条轮廓精致流畅,带着微微的暖。还记得初见那时,言域容颜俊朗,只是眉宇间带几分戾气。如今那些暴戾之气消散,却时常皱眉,她用指尖轻抚,   “你现在一定很好看,比我第一次见你那时还要好看。”   然后她就感觉言域眉目舒展开来,再往下摸,唇角弯弯。   “可我现在肯定变丑了。”   脸上的手指放下,声音里都是黯然。言域忽觉此前三年多,那些翻山越岭的沉郁窒闷都在她随性的话语中一点点消散。   “阿月好看,我很喜欢。”他在她耳畔轻声诉说。   “做……做什么,忽然表白……”真是的,从前不都是很害羞吗,这怎么说来就来,到底让谁害羞啊!   原本还想说话的殷素月被忽然的告白弄的不好意思再叽叽喳喳了。   许久没有动静,殷素月老实坐着不动。最后她实在憋不住了,就问:“咱们走了,街上那些我舅舅的东西怎么办?”   “不管。”   “可那些东西……哎呀——你在做什么?”   殷素月感觉头发被言域拉住,伸手去摸,居然发现言域将他俩的头发编在了一起。   “快拆开。”这个幼稚鬼。   言域乐此不疲,似乎找到了好玩的东西,一直在那里编发,殷素月无奈感叹:“你连头发都会编,实在没什么是你不会的了,以后我想编发的时候就找你了。”   “阿月,这里的湖是蓝色的,像镜子一样清透。”言域手上不停,给她说眼前的情形。   “远一些的地方是梯田,有山民在劳作,近一些的山上开满了山茶花,都是你喜欢的红色,山下有一条河,水很清,里面有两只鸭子正在嬉闹,那些去朝山的人已经回来,现在在山下燃了篝火,围成一圈在跳舞……”   言域声音轻柔和缓,他每说一句,殷素月都在脑中想象他说的画面。虽然她在这里住了三年,但很少出门,也只是知道这里是梭罗族人的寨子。四季变换,时光流逝于她而言,没有什么区别。   现在言域给她描述的那些画面,忽然让她有一丝期盼,要是眼睛可以看见,就能和他一起看这田园山水。而她最想看的,就是言域的样子。   但这都不可能了。   她的眼睛再也好不了,穿书任务根本完不成,男女主各自有不同的人生轨迹,再无交集。她被留在这里再也回不去了。   回不去这件事她已经能平静接受,眼睛再也看不见她从前也觉得无所谓。只是现在忽然有了奢求,哪怕只有短暂的光明。   她见过言域少年的样子,也见过他二十岁的样子,如今他差不多二十四岁了,这十年间,他们相聚的时候不多,而她能看见的时候更少,往后的光阴,她可能再也见不到他的样子了。   *   耳畔是娓娓诉说的低沉嗓音,如一支幽远的古曲,揽着她的臂膀结实有力,靠着的胸膛温暖让人心安……   直到林中啾啾鸟鸣,殷素月动了动,才意识到她趴在言域怀中睡了一夜。   言域不知是没睡还是早就醒了,她一动,身上盖的外袍滑下来,言域立刻又拉上来盖在她身上。   她有些舍不得离开那温暖的胸膛。自从她掉进江水受了寒气,又加上腿疾,这几年尤其畏冷,从前健康的身体忽然虚弱下来,手脚冰冷,晚上从来没好好睡过完整的觉。   温暖就在眼前,她下意识又往那怀里蹭了蹭,伸手抱住了言域的腰,迷蒙中幽幽喟叹:“言域,你身上可真暖和呀。”   她一点也不老实,蹭来蹭去,蹭的言域浑身僵硬。言域想把她喊醒,可又舍不得,就这么僵着身体抱住她,让她再睡一会儿。   “啊!坏了坏了,我又犯了大错了!”终于睡饱了的殷素月扒着言域的肩膀坐起来,才意识到大事不妙。   “放心,你母亲不会责罚你。”言域将外袍穿在她身上。   “又一次夜不归宿,还有,我舅舅的家当……”那些东西连同轮椅都被丢弃在街上。   殷素月还在唠叨不停,言域直接将她抱起来往回走,看着她慌慌张张的神情,忍不住弯弯唇角。   “言域言域,你说,万一我母亲罚你呢?她一向护短……”   “那也是我该罚。”   “如果我舅舅也生气要罚你呢?”   “只要不罚你就好。”   “言域,你变了!”殷素月扯着他的脖子叫唤起来,一一细数他的改变,   “你看你从前都不爱说话,可是昨晚你说了一夜!还有还有,你不是最嫌我唠叨吗,现在你比我还唠叨,而且……”她不好意思说下去了。而且总是突如其来的告白,忽然一句话就戳中内心。原来容易害羞的家伙也不见了。   “你放我下来,我能走路,昨天在大街上也算了,反正没人看见我的脸。这一会儿回家了,母亲舅舅都会看见的。”殷素月拼命摇着他的胳膊,要下来。   “我就是去见你母亲和舅舅的。”言域丝毫不松手,眉眼含笑。   “人家说丑媳妇见公婆,你这算什么?”殷素月见言域怎么都不放手,着急之下说他一句。   谁知言域笑了一声接道:“我是俏女婿去见娘舅。”   “啊啊啊,你,你还要不要脸了!你果然变了!”殷素月又羞又窘,使劲在他脖子上揪一把。   言域一路走得很慢,寨子里早起的人看见这一对青年男女,竟也无太大吃惊,反倒是看清了殷素月之后,目光都聚集到言域身上去了。   殷素月反正看不见,别人热烈的眼神她感受不到,可是言域也一路目不斜视,就这么将殷素月抱了回去。   推开门的时候,殷素月听到了殷不离喊她一声“小月”,殷舜华应该也在一旁。殷素月还被言域抱在怀里,小声地对着前方喊了一声“母亲。”   吱吱呀呀的声音传来,是殷不离推来了轮椅,言域这才将殷素月放下。随后她听到言域恭敬地声音,“夫人。”   他是在和殷舜华打招呼,殷素月有些纳闷,听言域这声音,他像是早就见过殷舜华,转而一想就明白过来,言域从前是右相家的公子,殷舜华是左相夫人,并且顾淮南和言域同岁。言域小的时候见过她,很正常。   “言公子请随我来。”是殷舜华的声音,听不出有什么情绪。   那两人进了屋,院子里只剩下了殷素月和殷不离。   “舅舅,母亲她会不会……”殷素月心中着急,眼睛看不见真是太不方便了,她都没办法察言观色。   “你这丫头,才一见面就胳膊肘往外拐,你怕你母亲为难他,你母亲也怕他对你不好啊。”殷不离忍不住揶揄她,将她推出来晒太阳。   “我,我也不是胳膊肘往外拐,我是担心……他万一表现不好,母亲不喜欢……”尤其是带着她在外一天,万一母亲生气罚他怎么办。   殷不离笑道:“他表现不好?我看这臭小子倒是会表现。先把你吃的死死的,到时候你母亲不答应也不行……”   殷素月窘迫不已,“你说什么呢?他又没有骗我。”   “哈哈哈,等哪天舅舅去一试便知。”殷不离在她身后笑的肆意。   屋内两人不知在说什么,殷素月眼睛不便,腿脚也不灵活,晒了一会儿太阳就开始担心,可是每每这时殷不离都会过来与她闲扯几句。   一直到晚饭时分,殷不离做好了饭,言域和殷舜华才把话说完。   殷素月看不见两人的神情,一听见动静就喊言域,然后言域走过来将她推到饭桌旁,四个人一起吃饭。   这期间大家都正常得不得了,三个人都往她碗里夹菜,没有什么僵硬紧张的气氛。可殷素月心底还是有些忐忑,终于等到吃完饭,殷舜华收拾碗筷去了厨房,殷不离回了屋。殷素月才赶紧问:   “言域言域,我母亲和你说什么了?”   言域从袖中拿过一方巾帕给她擦了擦嘴角,笑道:“你母亲答应我,让我留在这里等你腿伤痊愈。”   “然后呢?”殷素月连忙追问。   “然后……”言域语气一扬,声音里都是笑意,“然后许你我成亲。”   “真的吗?”殷素月也顾不得害羞,满心都是言域去见了殷舜华,看来没有被为难。   “真的。”   听到言域的回答,她才反应过来,成亲什么的,这,这有点羞耻。   “我……还没准备好呢,我害怕。听说结……成亲有好多事要做,我都没有准备……”   殷素月有点六神无主,怎么忽然说到成亲了,虽然她二十岁了,在这里不小了,可,可她就是感觉害怕,好像一个遥不可及的事情忽然来到了身边。   言域握住她的手,安抚,“别怕,我和你一起准备。” 第75章 眼睛   晚间的时候, 殷素月翻来覆去也没睡着,白日言域的话固然让她欢喜,可她自身而言,还有件大事未了。   穿书任务是不可能完成了, 但也许还有商量的余地, 虽然回不去,如果能让她的眼睛看见, 哪怕很短暂, 都值得一试。   她趴在床上听了一会儿动静, 殷舜华在她隔壁,言域在殷不离那里。她扯过被子蒙住头,小声地喊:“喂,系统你在吗?”   喊了两遍, 没有任何回音。这些年, 她的生活差不多和剧情一样信马由缰,没有剧情可走,系统自然是彻底失去了踪迹。   第一次休眠了五年, 这一次不知什么原因, 也四年没有动静了。   她心里有点焦急,感情线崩坏了, 若是能走完剧情线, 是不是就可以商量让她的眼睛恢复光明。   可临时起意根本无用, 脑子里空荡荡的什么反应也无。   她又喊了几遍之后,脑子里终于传来细微的声响, 她往被子里缩了缩,准备接下来好好与系统商量一番,谁知一阵机械的声音响起,“给宿主的留言。”   殷素月一愣,随后就是熟悉的那个高冷音,“感情线有变,系统即将重启。请宿主务必完成主要剧情线,完成后会酌情为您恢复光明。”   天!殷素月震惊不已,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这还没开始商量呢,系统直接给安排上了。看来她最近的运气是真变好了。   *   因为殷舜华的许诺,言域留在了梅巫山。   他日日陪伴殷素月,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总是给殷素月说起这里的草木花鸟、田园山水,虽然殷素月看不见,却能想象出那些画面。   但言域从来不说外面的事,殷素月有时候会问他袁牧云的一些情况,言域也闭口不提。   这些日子殷素月的腿好的差不多了,言域扶着她在湖边走路,却没走几步就要抱,非说腿未好完全不宜长时间行走。   殷素月知道他的心思,还是有些羞耻,好在这边平常也没什么人。   “言域,我的腿好了,咱们……不回去京城看看吗?”   殷素月试着问他。她除了想知道男主那边的剧情走到哪一步了,主要是担心言域这些日子以来都在梅巫山,可他还是京城的武安侯,各种事务缠身。   三年前她从南夷郡一路北上,到处流民逃窜,再加上天灾,岭水之南的土地上民心动荡,如今也不知外间是何景象。   言域见她眉尖轻蹙,抱她到湖边坐下,“你想回去?”   殷素月想了想,道:“我在哪里都行,我主要是担心你,你离京时日太久,皇上他……”   “武安侯不做也罢。”言域无所谓地道。   听了此话,殷素月本还有些放心。袁睿执政三年昏庸无道、民心溃散,不管是长远来看还是原书中的剧情走向,最后当皇帝的肯定是男主袁牧云。如今言域作为效忠袁睿的武安侯,当然是越早抽身越好。   可言域这无所谓的态度,官职说丢就丢,京城也不想回去,尤其他的家在那里,尽管没有人。   殷素月没好气地道:“那你岂不是一无所有了。”这简直是恋爱脑,做什么都容易冲动,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红颜祸水呢。   “我有阿月。”言域抱着她,十分满足。   殷素月转身扯着他的胳膊,揪他一把,“你够了啊,我跟你说,我可是很世俗的,你把什么都丢掉,咱们一起喝露水吗?别以为你长得好看,我母亲可不要上门女婿。”   言域握住她的手,没忍住笑出声,“你是在为咱们的以后担心吗?”   “谁跟你咱们!不思进取,我要把你丢掉!”   她那振振有词的模样实在好笑,言域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尖,笑道:“以后有我,阿月不必担心,不许说把我丢掉的话!”   这还差不多,殷素月安静片刻,想起了正事。   “言域,信王殿下最近如何了?他应该离开了九云山吧。如今圣上昏聩失了民心,信王殿下回京是众望所归,他肯定有所行动才是。”   言域抱着她的手紧了紧,沉默不语。   殷素月有些心急,她想剧情线快点走,这样她的眼睛就有希望了。可每次她问有关袁牧云的事,言域都不愿说。   等了许久,她准备再问的时候,听到了言域低沉的声音,“为何每次都要问袁牧云?”   殷素月一怔,似乎才明白过来她这行为在不知情的言域看来,着实怪异。无论怎么看,她都表现的对袁牧云太过于关注了。   她想起从前找的理由,只好再次解释,“我不是说过吗,小的时候遇到一个算命先生,说我与他羁绊颇深。小时候不明显,但是长大后,真的是他若有什么事,我就跟着遭殃。所以我就希望他万事顺意,这样,说不定我的眼睛就跟着好了。”   她原来和言域说过此事。其实她主要想说的是最后那一句,如果袁牧云顺利登及帝位,那么她的眼睛就有恢复的可能。   “我问过你舅舅,他说不记得有这样的算命先生。”言域眉头皱了皱眉。   “!!”   殷素月顿时僵住了,她万万没想到言域会去问这件事。当初言域第一次听她说起此事就说要找到这算命先生,那时她还以为是随口说说。   这根本是她杜撰的理由,哪里有什么算命先生呢。   “我舅舅他……他四海云游,也不总是在家,所以我小时候的事他也不是件件清楚。”殷素月只得干巴巴地再次解释。   言域没有再问,也不知他信了几分。随后殷素月却感觉到他用力抱住她,勒的她快踹不动气,“除我以外,无论是谁,我都不希望和你有什么羁绊。”   那声音低沉中带着不易觉察的危险,听的殷素月心尖发颤。可事已至此,也无更好的办法。她现在根本不敢说让言域去帮助袁牧云这样的话,好在剧情不用做什么也会有进展,就是速度慢了点。   *   三日后,一大早言域就来找她。   殷素月刚洗漱,头发还没来得及梳,言域倒是自然地过来给她编发,然后告诉她:殷不离终于找到最后一味药材,可以治她的眼睛。   这话殷素月根本不信。殷不离天天都说还缺最后一样东西,唠叨了好几年。但她的眼睛没有任何问题,也不是神医可以治好的,何况殷不离这神医称号还有水分。   言域见她对此不感兴趣,语气恳求,“阿月,这一次肯定能治好。”   “你别费心了,我说过了眼睛治不好,从前在京城,几乎所有的大夫都给治过,根本没用。”   “阿月,再试这一次吧。”言域仍是不死心。   殷素月叹了口气,有些无奈,“言域,我的眼睛没有毛病,真的是因为信王殿下的缘故,等什么时候他心愿得成,我的眼睛就好了。”   “不是这样的!”言域立即否定。他的神情黯然伤痛,声音轻颤:“你的眼睛……是我弄瞎的……”   “言域!”殷素月伸手拉住他,认真对他说:“我的眼睛与你无关,从前那些话都是小时候吵架说的气话,你别当真。”   可显然这话没有多大的用,这些年,言域每次看见她的眼睛,都会想起当初给她喝的那碗汤,喝了那汤之后她就再也看不见了。   那时她只有十岁,一个小姑娘被他带到陌生的地方还弄瞎了眼睛,每天生活在黑暗中。虽然她不在乎,可是随着年岁渐增,这件事成了他心上的一根刺,他每次倾诉心中的情意,每一次拥抱她,无形中似乎都有人往他脸上打一巴掌,痛斥:你有什么资格!   他那么爱她,可是却在年少无知时弄瞎了她的眼睛。那双眼睛清澈无暇,就像是远山上的冰雪,可那眼睛里映不出来他。   “阿月,我想让你看看我。”   那声音沉痛中带着祈求,听得殷素月心里一阵难过,她站起身,对言域道:“那我去试试吧。要能治好我不敢奢求,但我也想看看你。”   言域听她答应,才情绪明朗。他牵着殷素月往外走,没有急着去找殷不离,而是将她带出门,站在阳光下。   在殷素月看不见的地方,言域眼睛深邃眷恋,仔细看着她,从头到尾,甚至一根头发丝都细细刻进心里。   “言域,我忽然有些害怕。”殷素月没来由的心慌,总觉得这次治眼睛不同寻常。   “别怕,不疼。我会一直陪着你的。”言域牵着她的手准备去找殷不离。   殷素月顺从地跟着他,她不是怕疼,是有什么不确定的因素使她不安。   殷不离那里,他似乎早已做好准备,专门收拾出一间房。见二人进来,他端了一碗药给言域,言域先喝了之后,殷不离又端来一碗。   “阿月,给这个喝了,一会儿就感觉不到疼。”言域端着那碗药汁,用勺子舀了一勺送到殷素月嘴边。   言域的声音温柔和缓,听起来让人心安,殷素月张嘴喝了一口。   等到一碗喝完,殷不离让她去那边榻上躺下,殷素月照做,这期间她一直抓着言域的手。   “言域……”殷素月紧紧抓住他,生怕他忽然就不见了。   “阿月,别害怕,我会陪着你的。你睡一觉,等醒来也许眼睛就好了。”言域拍拍她的手背,轻声安抚。   那声音又轻又柔,殷素月躺在榻上,渐渐犯困,迷蒙中她喊了声:“言域,你等我啊……”等我看看你。   *   再次有意识的时候,殷素月感觉眼睛不舒服,她抬手去揉。   “别动。”有人拉住她准备去揉眼睛的手,是殷不离。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先别揉眼睛。”殷不离问她。   殷素月这才发现眼前似乎有光,不似从前那般一片漆黑。她伸手在眼前晃了晃,竟能看见虚影。   “你眼睛上包了纱布,不能马上揭掉,你若能看见虚影,我可以慢慢拆一层。”殷不离见她伸手晃了半天,猜到是有了效果。   “言域呢?”殷素月刚有了能看见这个认知,立刻就想到言域。   那边殷不离沉默片刻,温声道:“他这会儿在集市买东西,晚些回来。”   殷素月才放了心。她在心里盘算一会儿该怎么给言域一个惊喜。   见此,殷不离走过来给她拆眼睛上包了一圈的纱布,最外层拆掉的时候,殷素月惊叫一声,“真的能看见!这是我的手!”   她透过还剩一层的薄纱看见了抬起的手,简直惊呆了。这是什么神奇的医术,竟然真的能治她的眼睛!   等到殷不离将最后一层纱布揭开的时候,殷素月有短暂的不适,猛然见到光,眼泪控制不住地泛出来。   她闭上眼睛,满心都是无以复加的惊喜,恨不得现在就跑到集市上去找到言域,然后告诉他,她真的可以看见了。以后再也不用担心随时失明,她甚至还想好了,这次她要给心中最大的秘密都告诉他,就算他觉得不可思议,她也想说。   一直站在她身旁的殷不离,忽然问她一句,“你很喜欢那臭小子吗?”   “舅舅你说的是什么话!以后不许喊他臭小子!”殷素月睁开眼睛,终于看清了殷不离的样子。   和多年前在风雨阁见到的别无二致,四十岁的样子,山羊胡子,体型略胖。那一张脸尤为熟悉,似乎这么多年也没有变化,是那个泼了她一盆狗血的大婶。   殷不离见殷素月直直盯着他,顿时有些不好的预感,在她问话之前,赶紧解释:“我没泼人狗血!”   “算了,你可能真是舅舅。”殷素月只得勉强接受。   殷不离没再接话,沉默片刻,忽然叹了一口气,“那个臭小子也是真喜欢你。”   殷素月听他又如此喊,有些生气,“等言域回来,我让他以后再也不帮你做饭了!”   殷不离不再说话,殷素月开始打量这屋内的一切东西,虽然平时都摸得到,却前所未有的新奇。她的眼睛一直时好时坏,看不见的时候居多。   她也知道自己的眼睛根本没有问题,只是因为有系统的存在,没有完成任务才会看不见。可是现在,殷不离竟然治好了她的眼睛,这简直太神奇了。   不管如何,真真切切的光明,那么以后,她再也不用担心穿书任务,可以安心留在这里了。   “舅舅,言域他什么时候去的集市?我想去找他。”殷素月站起来,准备出门。   “他一个月前就走了。”   门口那里,一个清婉秾丽地声音响起,殷素月顿时怔在那里。   因为那人一身红色衣裙身姿袅娜,却白纱遮面,就连手臂上也带着长手套,全身露出来的地方只有那一双眼睛,如雾似幻,看不真切。   殷素月有些不确定地喊道:“母……母亲……”   这是她第一次见殷舜华,没想到却是这样的形象,她固然吃惊,可现在她满心都是刚才那句话,她急忙问道:“你说,言域一个月前就走了?”   这怎么可能!难道她治眼睛用了一个月吗?就算是一个月,言域怎么会不等她先走了呢?言域不会不告而别的。   殷舜华走了进来,语气十分平淡,“他曾答应我会等你腿伤痊愈,并一生陪伴你。可一个月前他执意要走,可见他并非你的良人。”   “母亲你在说什么?言域就算要走,他也是有什么事急需离开。我现在腿也好了,我去找他。”殷素月完全顾不得其他,直接就要出门。   “站住!不许去!”殷舜华站在门口,伸手拦住了她。 第76章 信任   殷素月不解何意, 扭头去看殷不离,殷不离叹了一口气,别开了眼。   “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殷舜华站在门口,仿佛没看见殷素月的焦急。   “母亲你问。”   “你的眼睛, 到底是怎么瞎的?”殷舜华抬起头, 近距离看着殷素月那双眼睛。   “我……我……”这问题问的突然,实际的原因她又没法说。正在她犹豫的间隙, 却听殷舜华道:“你不说, 我替你说, 你的眼睛是言域弄瞎的。”   殷素月猛地抬起头,失声道:“母亲!你不能冤枉他。我的眼睛与他无关。”   “他亲口说你的眼睛是他弄瞎的,当时你舅舅也在。”殷舜华只是看着殷素月,声音平静。   言域这个傻瓜!殷素月心急的不行, 说了多少次了, 她的眼睛与他无关,可他就是过不了那道坎。唉!早知道小时候吵架就不那么说了。   “就因为这,你们把言域赶走了吗?我与他自小相识, 小时候不像现在这样和睦, 总是打架,我打不过的时候就说我的眼睛都是他害的, 想让他愧疚, 结果他当真了。我再说一遍我的眼睛与他无关, 具体怎么瞎的时间太久我也不记得了。”   屋内气氛安静,半晌, 殷舜华道:“我没有赶他,他执意要走。”   殷素月有些纳闷,想不通言域怎么忽然要走,按说也不该有什么急事才对。而且不是说好会等她的嘛,还说要成亲呢,这就急匆匆走了?   想了想,殷素月道:“母亲,既然他先走了,那我就去找他吧。”   “你当真如此喜欢他?哪怕……哪怕他弃你于不顾?哪怕他将来还会纳别的妾侍?与别的女人生孩子?你还能做到如今这般不顾一切吗?”   殷舜华声音冷冽,一声一声问的急切,恨不能给她泼盆冷水让她清醒一些。   殷素月也没想到殷舜华忽然问这些,虽然有些楞,但是很快她十分真诚地道:   “我确定自己是喜欢他的,并且想一辈子都与他在一起。至于你说的他弃我于不顾,我与言域彼此信任,无论分开多久,最后都会重逢。人这一生太长,谁也说不了以后的事,但我既然决定与他相守,便会认真对待这感情,他亦如此。两个真心相爱的人,在一起的每天都是开心的。哪里还有心思和别的什么人纠缠,纳妾生孩子呢。”   她言辞恳切,虽然是姑娘家,说出来的这番话却也只让之人觉得坦诚。殷舜华忽然觉得这个孩子和她一点也不像,她不像任何人。   “你去找他我不拦你,但有一件事你需清楚。你跟我来。”殷舜华说的慎重,转身出了门。   殷素月连忙跟上去,两人去了卧房。   殷素月刚关上门,转头就看见殷舜华拿出一把匕首,随后她摘掉左手的长手套,拿起匕首在那手腕一划,鲜血涌出的瞬间,那匕首也沾了血,但不要片刻,那把匕首被鲜血腐蚀渐渐消失。   “母亲!”殷素月惊叫出声,不是因为看见这熟悉的鲜血能腐蚀匕首,而是她看见了殷舜华因为摘掉手套露出来的那只手。   那已经算不上一只正常的手,整只手上的皮肤呈紫黑之色,皮肤之上凸凹不平像是被什么啃咬过,狰狞可怖。   “你身上的血和我一样,可腐蚀刀剑。”殷舜华随手拿了一块帕子包了伤口,看着殷素月,语气十分平静,“但还有一个用途,可防负心之人。”   “前几年,你父亲应该为你推掉不少亲事,这事你可知道?”   殷素月只会机械地点头,她眼睛一直盯在殷舜华那只又黑又青的手上,她来这里近三年,每天都与殷舜华生活在一起,可因为眼睛看不见,她从来不知道殷舜华是这样的形象。在曾在心里想过很多次,但没有一种是眼前这样。   “因为凡是与你成婚之人,这辈子只能唯你一人。若有负于你,必会丧命。”殷舜华见殷素月没有反应,接着给她解释:“这是我梅巫山一脉传承的分血之术,我当初专门为你种下,除了可做防身之用,就是希望你这一生可以找到倾心相待之人。”   殷素月终于从怔忪中反应过来,“母亲,这样用外物强制绑住一个男人对我死心塌地,真的有用吗?真心爱我之人,什么不必做,也愿与我同生共死,而强求胁迫来的,焉知别人宁愿选择死。”   半晌,殷舜华叹息一声,微微轻笑,那笑的意味无奈又悲苦,“可笑这世间既无愿意同生共死之人,也无性情刚烈宁死不屈之人。多得是平庸泛泛之辈,坐享齐人之福。”   殷舜华坐在那里,一身衣裙明艳似火,可她的眼睛空茫,声音哀婉,陷在往事里伤怀。   她应该是想起了顾昭,也许他们曾经海誓山盟,也许他们曾经夫妻恩爱。可显然,顾昭不是那个陪她同生共死的人。她所求一生一世一双人,在顾昭看来只会扣上妒妇无德的帽子。   谁都没有错,只是不适合。   许久之后,殷舜华站起身,声音恢复平静,“你确定要去找他吗?”   殷素月用力点头,“我一定会去找他的,他找了我那么多次,我现在才明白这找寻的过程有多艰辛。找到他我就告诉他,以后再也不会分开。”   殷舜华仍是白纱遮面,听了她的话也并未再反对。临走前,殷素月忽然问了一句,“母亲,我可以看一看你的脸吗?”   白纱取下的那一刻,殷素月强忍住了惊叫的冲动,尽管她事先可能已经猜到。   除了那一双如雾似幻的眼睛,她的脸和她手上的皮肤一样,或许,她身上其他被遮起来的地方也是这样。   殷素月忽然有些心痛,因为就在不久前,她还看不见的时候因为好奇殷舜华的样子,还曾经问她“母亲你一定很漂亮吧。”   “如果太爱一个人,明知他不那么爱你,不是非你不可,可也舍不得让他死。”殷舜华毫不在意地取下面纱,眼睛里无悲无喜,平静无澜。   “所以你不想让父亲死就独自承受了所有的苦难吗!”   殷素月没忍住大喊一声,这是什么诡异的体质,还分血之术,简直害人!不是让负心的男人丧命,就是让自己毁容!这完全是反噬吗?   “把你身上那块血玉和你手腕上的镯子给我。”   听到殷舜华说起玉和镯子,殷素月才赶紧在脖子上扒拉,她心里也有点忐忑,毕竟这都是原主的东西,还好她都没扔,好好地戴在身上。   等她取下那血玉和镯子递给殷舜华,殷舜华温声对她道:“你去找言域吧。娘走过的路,不会让你再走一遍。”   殷素月不解何意,但既然已经将血玉和镯子都还回去,她心里总算轻松了一些。   木屋门口,殷不离早已等在那里,此次他打算将殷素月送下山。   殷素月和殷舜华告别,走过来时,殷不离忽然递给她一面镜子。   殷素月顺手接过来,“舅舅,拿镜子做什……”   啪的一声镜子掉在地上碎裂,仿佛瞬间有无数尖刀扎在心上,痛的她泣不成声, “言域,言域……”   那双眼睛,那双眼睛……   殷素月跌倒在地,放声恸哭,从来没有一刻这么难过,眼角酸涩生疼,眼泪汹涌蔓延,她想去揉眼睛,可又舍不得碰一下。   眼睛还是她的眼睛,可那眼神……她只看一眼,就什么都明白了。   怪不得殷不离能治好她的眼睛,怪不得言域执着地祈求她治眼睛,他原来是存了这样的打算!   殷不离见她哭的喘不动气,叹一口气,摸摸她的头,“走吧,去见他吧。”   *   从梅巫山到平凉郡,殷素月一路精神恍惚,差点哭晕过去,一句话也不说。绵延不绝的山路,殷不离背着她一点点往下走,   “那臭小子也是真喜欢你,你就留下来陪他吧。”   殷不离叹一口气继续往前走,殷素月恍惚中又听到他喊“臭小子”,扯一把他的胡子,伤心难过中也没注意殷不离话中的漏洞。   终于到了平凉郡下面的城镇之中,可沿路所见所闻实在太过震惊,三年之间,外面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百姓流离失所,食不果腹,混乱中到处是聚集的山匪,自发组织各种名头的起义。更让人忧心地是永昌国军队已经跨过岭水之南直往沧陵江而去。   大启国风雨飘摇,危难存亡之际只有信王殿下带领各地仅存十万将士驻扎沧陵江畔,抗击永昌国侵袭。   一时之间,信王殿下挽救大启国于危难之中的形象深入人心。   与之相反,佞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皇上昏庸残暴,武安侯一手遮天,勾结外敌,将大好江山葬送别国,并且打压信王殿下,将其孤立在沧陵江畔,拒不援助。   大启国内忧外患,百姓怨声载道。   殷素月一路上听到的都是关于言域残酷暴戾、祸国殃民的传言。起先她是不相信的,因为她比谁都明白,言域根本不可能效忠袁睿。据她推测,言域私下应该还会帮助袁牧云才对,可这一路所见所闻,好像哪里出了错。   言域好像改变了主意,或者说他现在的所作所为都在针对袁牧云。难道这又是专门做出来的表象?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殷素月心急如焚,殷不离在平凉郡中买了一匹马,带着她一路往北。目之所及,饿殍遍野,满目疮痍,越往北戒备森严。   殷不离似乎特别熟悉地形,一路带她绕过关卡盘查,专走人烟僻静的小道,一直到过沧陵江的时候,殷素月看见了信王殿下驻扎的军队在江畔修整。   “你此时不易露面,事情有变。”殷不离皱了皱眉。   “舅舅是担心他们挟持我威胁言域吗?”殷素月问道。   “不无可能。”   两人下马扮做一老一少北上逃命的爷儿俩,跟着过江的商船蒙混过去。再往北,快马加鞭,京城及及在望。   这一路北上,两人餐风露宿,殷素月自然是心急如焚,可殷不离似乎也前所未有的焦急,他带着殷素月片刻不停,往京城赶去。   最后一日,殷不离更是又换了一匹脚程更快的马,一路疾驰,“明早太阳出来前咱们必须得进城,我看这城门往后是不会再开了。”   原本一路奔波的殷素月还有些疲惫,一听此话,顿时打起精神。   第二日朝阳初升的时候,疲惫不堪的二人终于赶上了最后一波入城的人。身后城门缓缓关闭,刚一入城,有侍卫大声呵斥驱赶,“都让开,武安侯到。”   被挤在人群里的殷素月顿时心里一咯噔,在推搡拥挤中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缓缓行来的车驾。   道路两旁人人禁声,玄青色的车驾很快驶到城门口,帘子掀开,一个蓝衣青年先下马车,然后转身去扶马车里的人。   一只修长白净的手伸出来扶在沈元夕胳膊上,随后是一个红衣青年缓步走下来。殷素月像是不会动了一般死死盯着前方那人,容颜是记忆中的样子,轮廓却更加清晰俊美,颀长的身形看起来有些单薄,一头墨发随意束在身后,两鬓却华发早生。   那双眼睛……还是记忆中的桃花眼,此时没有戾气,也不含情,什么都没有,空茫地看着前方。   她的心一阵阵揪痛,下一刻,就听到言域声音冰冷地命令:“从今日起,死守城门,一只苍蝇都不许放进来,若有违令者,杀无赦。”   侍卫抱拳应下。眼见言域说完,沈元夕就要扶住他往城楼上去,殷素月焦急不已,拼命挤开人群,一边挤一边喊“言域!言域!你等等我!”   她的声音格外清亮,但此时却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和沙哑,她喊的急,等到冲出人群,有侍卫拔刀来挡,但此时言域已经听见了。   沈元夕喝退侍卫,言域却是僵住身形,并未转过身。   殷素月疯了一样冲过去,奔到言域身旁,一把从身后抱住他,“言域,我很想你。”   她却感觉言域微微颤抖,始终都没有转过身,片刻,言域掰开她的手,声音平静,“你这个骗子!”   “没有,没有,我就是想你了。”殷素月忽然有些莫名地害怕惊慌,眼看言域掰她的手,她一个快步转到言域身前,死死抱住他的腰。   “系统是什么?穿书任务又是什么?你说你想我,可你终究还是要走!”   “!!” 第77章 长相守(上)   殷素月顿时跟被雷劈中似的, 听着言域嘴里吐出那些词,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这个骗子,完成任务就准备离开,想也别想!”   言域的声音咬牙切齿, 贴着她耳朵边, 听得她心尖颤栗,随后一只手紧紧箍住她的腰, 下一刻身体腾空, 言域抱起她转身一步步往停在路边的马车走去。   “言域……”殷素月脑子里天雷滚滚, 都还没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可又见言域满脸怒气抱着她往回走,虽然路边行人自动退散,可现在言域眼睛看不见, 刚走到马车门口, 他就磕绊一下差点摔倒。   言域单手抱她,另一只手在马车门口摸索一阵,终于摸到帘子, 一把掀开, 抱着她上了马车。   殷素月还不及动作,言域一下扑上来将她按在身下, 一把将她的双腕提拉到头顶, 虽然他眼睛看不见, 可他整个人都如一头怒到极致的野兽,浑身散发凶狠地气质,   “你别想再离开我!我不会让你完成任务的!”   下一刻,急切的吻如狂风暴雨席卷而来,殷素月根本没有开口的机会,就被言域咬住唇瓣啃噬,他动作凶狠,神情却满是伤心。   殷素月感觉嘴唇发麻,被他咬的有些痛。可是近在咫尺的是那张熟悉的脸,尤其是那双眼睛,曾经蕴含戾气,冷冽淡薄;也曾经情深似海,风华潋滟,可现在什么都看不到了,空茫一片的虚无。   这个人真的好傻,明明小的时候那么讨厌她,可不知什么时候就将她放在心上,视若珍宝。   还在疯狂亲吻中的言域忽然吻到咸咸的水渍,顿时清醒了几分。他这才松开紧按住的殷素月的手腕,他神情惊慌,在殷素月脸上摸索,摸到眼睛一片湿润,紧张失措,“阿月,别哭。我再也不吓你了……你别离开我……”   殷素月伸手握住言域给她擦眼泪的手,撑起身坐起来,紧紧回抱住他。   “我不会离开的。你在哪儿我就去哪儿。”   马车缓缓行驶,外面驾车的是沈元夕,他忽然见到殷素月,自是震惊不已,准备将车驾往侯府方向赶去,谁知还没走几步吗,路边忽然一人跳上来坐在他旁边。   沈元夕震惊不已,看着身旁这体型微胖,蓄着一把山羊胡子的男人,不知他是怎么跳上来的。   “我是来看看我外甥女婿的,嘿嘿。”殷不离摸着胡须,瞥一眼马车帘子,笑的意味深长。   “你,你是神医?”沈元夕忽然有些印象,那时候还在风雨阁,他见过这传说中的神医一面。   “不错,你小子有眼光,有媳妇了没?没有我给你介绍一个?”殷不离颇为自得,刚捋顺的胡子翘得老高。   沈元夕听了他的话,顿时脸红一片,话也说的磕磕巴巴:“神医,在下已有心仪之人,就,就不劳您老费心……”   “啧啧,还害羞,嘿!”殷不离心情畅快的揶揄他。   沈元夕被他说的实在窘迫,便目不斜视,一门心思赶车。   *   马车内,言域情绪稍稍缓和,殷素月这才想起最狗血的一件事,那就是言域竟然知道系统的存在,还知道了穿书任务!   “就是……就是那时脑袋里忽然有声音……”言域小声解释,他闭口不提两人换了眼睛的事,但显然就算是此刻,他说起那怪异之事,脸上仍是莫名其妙。   殷素月忍不住伸手去摸摸他的眼睛,“言域,疼吗?你怎么这么傻!”   “不疼。”言域摇摇头,那时候他也喝了药,殷不离为两人换眼的过程他并不知晓,只是一醒来,脑中多了个小孩子唧唧喳喳的声音,一直喊“月月”,然后就是一连串闻所未闻的怪异之事。   他也是那时候得知了所谓的系统和穿书任务,简直荒谬至极。在他威逼利诱之下,脑子中的声音吓坏了,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   这竟然是一本书中虚构的世界,所有人皆作者笔下人物,而他,就是这书中最大的反派角色,这真是太荒谬了。   别的什么人他自然不想去问,他最关心的是阿月是什么人。结果那个声音告诉他,阿月就是写这本书的人,书未写完,她亲自来完成任务,等到结局,她任务完成就可以回去了。   回去?回哪去?完成任务就要走!想都别想!他一定要阻止,绝不能让袁牧云登及帝位!   这边殷素月刚听了言域说的脑袋里有声音,简直不可思议,那声音不用说肯定是系统。所以说,言域与她换了眼睛,连同系统也跟过去了吗!   这不是没有可能,她的眼睛一直受系统控制,完不成任务就看不见。   可现在换言域看不见了,那个坑货系统肯定还在脑袋里。想到此,殷素月认真和言域建议,   “既然你已经知道这件事,虽然难以置信,但咱们目前要做的就是帮助袁牧云登及帝位,这样任务完成,你的眼睛应该就能看见了。”   谁知言域一把将她扯进怀里,声音里都是怒气,“你想都别想!完成任务你就要走!”   “我不走……”我是担心你的眼睛啊。可言域根本不管她的解释,低头又吻了下来。   “阿月,我宁愿看不见,只想要你留在我身边。”   言域一心认定她完成任务就要离开,眼睛也不管了。殷素月原本想解释完成任务眼睛就会好,她不会离开的。   可忽然意识到,好像走不走根本由不得她。虽然说这剧情都崩坏了,但总算是快要完结了。上次她还记得软萌音说后台现在也不全是差评,还有换女主什么的,那万一这完结的小说让读者满意,皆大欢喜。那不就说明她还是完成任务了吗,那……   到时候言域的眼睛虽然能好,可她若是无形中被系统弄回去,该怎么办?毕竟她来的时候也莫名其妙地很,一盆狗血就穿越了。   马车很快驶进武安侯府,刚到门口,一个青衣女子迎上来,殷不离率先跳下马车,见沈元夕脸色微红,啧啧几声,“你小子眼光不错,这姑娘生的美。”   沈元夕见青青过来,更是窘迫,手脚都不自在,反倒是青青围着殷不离看一圈,转而问沈元夕,“大冰块儿,这是从哪请来的算命先生?说多少次了,别什么江湖术士都往府里带,当心惹侯爷心烦。”   殷不离:“……”好你个没眼光的小姑娘!   沈元夕见青青还盯着殷不离观察,连忙给她解释:“公子回来了,还带回了殷姑娘。”   “什么!大小姐!”青青以为听错了,下一刻就见马车帘子掀开,侯爷怀里抱着个人,也不让人扶,直接进府了。   那……那怀里抱着的姑娘,就是她家大小姐啊,虽只一眼,绝对不错!   天!苍天显灵,大小姐还活着,青青再也不管门口两人,三步并着两步跟进去。   “嗨,我看你这有些困难,小姑娘没开窍啊。”殷不离抱着手臂,用胳膊肘碰碰沈元夕。   沈元夕脸色涨红,不想理他,先一步进府了。   *   府内,言域抱着殷素月熟门熟路往后院走,殷素月要下来,言域不肯,执意要抱,后面青青跟的急,言域回头道:“不许跟来!”   殷素月对青青眨几下眼睛,青青震惊地停下没再跟来。可是两人刚拐了一个弯,砰的一声,言域抱着她撞树上了。   “阿月,你没事吧。”两人摔倒在地上,言域着急忙慌到处摸索,语气十分懊恼。   殷素月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过来扶言域,她有些想笑,更多地是心疼。她自己瞎习惯了,平时走路早摸索出一套规律,对生活影响不大,可是言域这猛然看不见,虽然他尽量表现的像从前那样,殷素月知道他是不想让自己担心。事实上哪有那么容易呢。   谁知言域却坐在地上不起来,神情懊悔,“阿月,这些年,你每天生活在黑暗中,却从不抱怨。是我害了你。”   殷素月赶紧去拉他,“怎么又说这样的话,我抱怨了,天天抱怨呢,只是你没听到。”每天心里吐槽一百遍。   两人摔了一跤,浑身脏兮兮的都是泥土,再加上殷素月此前一路跋涉,满身疲惫。回到后院,言域就吩咐下人准备热水。   殷素月现在眼睛看得见,她拒绝了来伺候的下人,率先去沐浴更衣。等她出来,言域仍是满身泥土坐在那里。   他听到动静就站起身,准备去沐浴。   “言域,你不要人伺候吗?”殷素月实在纳闷,他现在又看不见。   结果言域摸着门往里走,“无需旁人。”   殷素月看他走的匆忙,再琢磨他说的那句“无需旁人”,忽然心思诡异,她悄悄跟了上去。   澡房里,重新换上的热水雾气氤氲,言域正摸到屏风那里,准备脱身上的外袍。殷素月往里走走,停在不远处。   等到言域脱的还剩亵衣的时候,她忽然脸上发烫,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做什么来偷看他洗澡。   “过来帮我擦背。”言域居然毫不犹豫脱掉了上衣。   “你!你……你知道我跟来了!你怎么不害羞了?”原本还有些不好意思的殷素月,听到他直白的要求,什么也顾不得了,直接冲上去质问。   谁知下一刻,言域拉住她的手臂,晃了晃,语气十分温顺,还带着微微的讨好,“阿月,我看不见,你帮帮我,你不是旁人。”   天哪!这脸皮也变厚了,好像还会撒娇!   殷素月没好气说他一句,“以前我脱你衣服,你不都是宁死不从吗!”   手臂又被拉住晃了晃,“我现在从。”   要不是他看不见,殷素月真想一把给他推到水里,果然是变了,做什么忽然这么乖巧,害得她心都砰砰跳个不停,这完全是明目张胆的勾引!   本来她还打算趁他不备来个突然袭击,然后再一睹多年前那个死活不愿脱衣服的可怜巴巴害羞模样,这下完全失算了。   结果下一刻,她竟见言域将手放在腰间,“停!”殷素月大叫一声,赶紧拽住他仅剩的一条亵裤,“这个就不必了。”   她说的咬牙切齿,一把拽住言域往水池边拖,然后带着几分气恼给他按下去。   言域靠在水池边上,神态惬意悠闲,笑问:“阿月,你是不是害羞了?”   “谁害羞了!”她大喊一声,然后拿过澡巾使劲在他背上搓,“费什么话,还洗不洗了!你都被我看光光了,要害羞也该是你!”   “还没脱/光……”言域小声说一句。   啊啊啊!殷素月简直脸上冒烟,还要怎么光,还要不要脸了,他绝对是在勾引我!   “再说废话,我不给你擦背了。”   言域果然不再说话,殷素月用澡巾在他背上细细擦拭,这才仔细看他的背,曾经少年时受的那些伤都还留有浅浅的痕迹,她伸手在那些痕迹上触摸,似乎还能记起当初他受伤的情形。   皮肤是健康的白,肩宽腰窄,线条流畅充满力量,这样看来,身材是真好呀。   摸着摸着,手下的人越来越往下缩,等到殷素月反应过来,言域已经缩到水下了只露个头在上面,并且他还往前面挪了挪。   “还没擦干净呢,快过来。”殷素月喊道。   言域缩在水中,脸上红了一片,雾气氤氲中,他支支吾吾道:“不擦了……我,我洗好了……”   “那我帮你穿衣服。”殷素月转身就要去屏风那里拿衣服过来。   “不,不用了。衣服放在这里我会自己穿,你先出去。”言域背转身也不回头,直接对殷素月道。   殷素月本想着他看不见,怕他万一摔倒,想等他洗好再带他出来,但是现在言域又离她远远地,躲在水里,她啧啧两声,终于找回来一点自信,笑着揶揄,“我还以为你脸皮变厚了呢,这不还是害羞了,哈哈哈,你慢慢穿,我在门口等你。”   一直等到殷素月趴在外间的椅背上快要睡着了,言域才从里间摸索出来,殷素月连忙去扶他,有些诧异,“言域,你怎么穿个衣服用了这么久?看你脸红的,里面热气熏的吗?”   “嗯。”言域点头,虽然只有一个字,可他的嗓音低沉性/感,听的殷素月莫名耳热,她在心里鄙视自己,真是越发不淡定了,再诱惑她,也许哪天就控制不住扑上去了。 第78章 长相守(下)   沐浴完后, 外间青青早就准备好了饭菜,殷素月牵着言域在桌旁坐下,这期间,青青简直随时想来询问殷素月, 但都被言域拦住。   直到饭后, 殷素月有些犯困,青青才陪着她去卧房, 一路上殷素月和她说了这三年来大致遭遇, 听到是殷不离救了她, 并且还是大小姐的舅舅,青青惊讶地张大了嘴,“我还以为他是那里来的江湖骗子呢。”   “不必怀疑,他可能就是。”殷素月应了一句就往榻上躺去。   “大小姐, 你先歇息, 奴婢就在外间。”青青拉过被子给她盖上。   “嗯,你也去歇息吧。有时我会叫你。”   等到青青出去,殷素月赶紧拉过被子盖住头, 小声的喊:“系统, 你还在吗?”   “宿主你说。”高冷的声音随叫随到,从来没这么积极过。   天!竟然还在!殷素月觉得简直不可思议, 连忙追问:“另一个声音呢?”   “失踪了。”   那声音高冷又淡定, 听得殷素月想笑, 什么叫失踪了,分明是跑到言域脑袋里去了。但这也很奇怪, 原来她是真的绑定了两个系统。但因为换眼睛,竟然没有全部转移出去,这还剩下一个。   “我问你啊,现在这剧情你这也看见了。男女主完全不来电,我也尽力了,但就是越走越远。所以这任务我是完不成了。现在就还剩一条剧情线,男主袁牧云登上皇位。目前来看是迟早的事。其实想想,你们派我来完成穿书任务,我自知能力不足,也没帮上什么忙。现在不求回去,只想着你能不能看在剧情线还没崩的份上,让我的眼睛恢复光明?”   殷素月想说这话很久了,她想留下来和言域一起,至于任务完不成回不去倒也无甚大碍,主要是言域的眼睛现在还和这任务绑定。   “原则上是不允许的,但是感情线生变。如今后台读者评论好评居多,所以最新讨论的结果是:待剧情走完后可以考虑为你恢复光明,至于回去,这需要契机。”   殷素月一听,顿时激动不已,“那我不回去,只要走完剧情,我只想眼睛恢复光明。”   脑中有片刻的安静,随后那个御姐音道:“小萌失踪了。她刚睡醒还不知道感情线生变,也不知道最新的讨论结果,我怕她顽皮,耽误正事。”   殷素月第一次听到这淡定的御姐音有了担心的情绪,小萌?那肯定是那个不靠谱的萝莉音了。   “我找找,说不定能找到。”殷素月只好如此道。   可是直到往后一个月,殷素月才知道那个萝莉音有多么不靠谱,也不知道是言域威胁了它,还是它实在迷糊说的话不清不楚。   言域认定了殷素月只要完成任务就会悄无声息的离开。当然这个离开,是指灵魂不再,只剩下个空壳子。   对此,殷素月保证过,但其实她自己也无法确定。   言域为了以防万一,执着地阻拦剧情进展,他眼睛看不见还在其次,只要任务完不成,殷素月就一定走不了。   *   八月十五这天,殷素月一早起来和青青在厨房学做鲜花饼。沈元夕跟着言域去城门那里,这是他们每天会做的事,例行巡查。   上次言域下令死守城门,如今一个月过去,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已经引得百姓怨声载道,但言域根本不听。   殷素月心中焦急可却无济于事,言语对此事异常执着。   现在已经快午时,他还没有回来,往常这个时候,沈元夕都已经将他带回来了。殷素月无心做鲜花饼,看看外面天色,和青青交代一声就准备出门了。   刚到门口,外面都是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大批京畿护卫还有羽林卫银甲长/枪,沿街急速往前。   满城都是羽林卫,身背箭羽,疾步往城门方向汇合。沿街百姓早就躲避退让,到处是人心惶惶的紧张气氛,看来有大事发生。   殷素月心焦不已,言域还在城门那里,现在大批将士往那里赶,必然是有人要攻城。   袁牧云的速度竟如此之快了。可现在言域却拦在那里,这可如何是好。本来言域若是私下同袁牧云有所来往,现在京城已经换了天地。   大批百姓往回走,似乎皆已感知城门口的变故,殷素月沿着街边快速往前跑,那些银甲将士已经沾满了整个街道,一直排到城门口。   这离城门口实在太远,还没跑多大一会儿,殷素月就累的气喘吁吁。她正准备想别的办法,见到街边人家门口才停下的一头驴,她上前说几句好话硬是借走了,也不管主人家听说她要去城门满脸惊讶劝告。   她骑马的技术不好,如今拉了一头不算太高的驴子,勉强爬上去,挥鞭驱赶着往城门奔去。   半个时辰之后,城门那里汇聚黑压压的士兵,他们驻扎在约四十米高的箭楼上,拉满长弓,蓄势待发。   巍峨城墙下,也堆满了防盾、滚木、绞车、抓钩还有云梯。   殷素月爬下毛驴,赶紧从怀里拿出一块令牌,这是言域的武安侯令,她临出门前专门拿上的。   有了令牌,侍卫放行,她急匆匆往城楼上去。十二米高的城楼,殷素月爬的气喘吁吁。   沿路都是银甲长/枪的将士,殷素月一路疾走,终于在最前方的门楼上见到了一身轻甲的言域和沈元夕。言域今日将长发束起,银甲在身,尤其英武。   他站在那里,沈元夕正在和他说城外的情形。殷素月站在城楼上,放眼望去,城外大军压境,几乎快给京城包围,竖起的旗帜上鲜明的飘着一个“信”字。   “言域!”殷素月赶紧跑过去。   “阿月你怎么来了?”言域转过身朝前方伸出手。   殷素月拉住他的手,看着城外黑压压的军队,心中惶然,“言域,你明知……”明知袁睿昏聩,可却在这里守城,做这样无用的事。   “阿月,你要走了我该怎么办?”言域将她拥在怀里,声音凄惶。   “我不会走的……不会走的……”殷素月反复说了好几遍,可她心里也没底,剧情完成,言域的眼睛会好,那么她呢?   那天系统说需要契机,可契机是什么呢?她来得时候是一盆狗血,那……是不是只要无人泼她狗血就没事了。   殷素月四下张望,这里不可能有狗血,只是现在言域却不愿意开城门。   半个时辰之后,城外大军又前进一百米,有来使在城下喊话:“侯爷言而无信,我家殿下奉劝侯爷认清形势,容你再考虑半个时辰。”   言域反手就拿走了沈元夕背在背上的长弓,根本无人反应过来,一只墨羽箭直射城外,瞬间射中来使。   殷素月简直惊呆了,这,这是什么?听声辩位吗!   她赶忙上前拉住言域的手,想劝他不要冲动。可是此刻两方对垒,言域又不愿开城门,僵持住了。   眼下这情形,实在不容乐观,袁牧云入城势在必行,可言域就在这节骨眼上死磕上了。殷素月心里也没底,不知道系统所说的契机又在哪里。   “公子,他们准备攻城。”沈元夕一直盯着前方情形。   “弓箭手准备。”言域一声令下,箭楼那里弓已拉满。   “阿月,你跟我来。”言域拉着殷素月,准备往城楼下走。   殷素月站在那里,丝毫不动,“言域,你打算守住这里吗?我不会和你分开的。”   “阿月,只是暂时分开,这里不安全。”言域耐心劝道。   话音刚落,下面城门外喊声震天,硝烟四起,有流箭破空而来,这边箭已离弦。城楼上的将士已经就位,满城羽林卫全部分成几波,将城门守的滴水不漏。   言域忽然一声令下,“来人,给她送回侯府。”   殷素月不愿意走,死命扒住言域的胳膊,言域狠心掰开她的手,忽然出手拍在她颈侧,随后接住她软下的身体,然后将她交给赶来的护卫。   *   再次有意识的时候,额头上一片冰凉,身旁是青青的抽噎声,殷素月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抓住青青,“言域呢?现在什么时辰了?”   青青见她终于醒了,抹了一把眼泪,“大小姐,赶快些,侯爷还在城门那里。”   青青知道事态紧急,现在城中所有百姓闭门不出,大街上空荡荡的,她出门去看了好几遍,也知道京城就要变天,可是关键时刻大小姐昏迷不醒,她只好拿冷水过来敷几遍,好在大小姐终于醒了。   “快,快。”殷素月穿上鞋子就往外跑,青青着急的跟在后面。   街上万籁俱寂,人人躲在家中闭门不出,殷素月顾不得再找什么马或者驴子,拼命往前跑。   她心中惊慌无措,不过看眼下情形,袁牧云应该还未攻开城门,可是越到城外,听到的轰隆声越大,漫天黑烟笼罩,火油在城墙上肆掠,远远望去,一片焦黑。   耳边都是呼呼风声,她只想快点见到言域,城墙下,尸体堆积成山,无数的将士抵在城门后,外面砰砰巨响,城门外是疯狂的撞击声,殷素月踩过那些焦黑的尸体,急急往城楼上爬去。   漫天流箭破空而来,城楼上的将士换了一波又一波,殷素月趴在城墙后看见了前方箭雨中的言域和沈元夕,他们在一群将士中间,沈元夕手挽长弓,墨羽箭百步穿杨,言域看不见却仍在那里和身旁的将士说些什么。   城门外硝烟四起,殷素月踮起脚尖快速看了一眼,忽然看见城下一人骑在马上,掩映在万千手拿盾牌的将士之后,正拉满弓弦,那人虽然甲胄在身,可那双露出来的眼睛还是非常熟悉,是袁牧云。此时他长弓在手,瞄准的正是言域的方向。   无数利箭忽然朝沈元夕的方向袭来,沈元夕分身乏术,殷素月心急不已,一点点弯下腰往前挪,等到快要走到言域身旁,才发现那些将士也被安排在别的地方防守,就差一点,她就能把言域拉过来。   空气中忽有破空之声,格外刺耳,言域似乎意识到不对,正要去挡,可是却来不及了,他眼睛不便,动作便算不得敏捷。   “言域!”殷素月纵身扑了上去。   有箭失刺破血肉的声音格外清晰,言域倒在地上,一把抱住了压在身上的人。巨大的惶恐席卷而来,他颤抖着双手摸到了插在背上的那只长箭。   “阿……月……”嗓音颤抖破碎,几乎发不出声。   天!这次是真疼啊!疼的她一时半会儿根本说不了一句话,后背那里的血肉被拉扯被割裂,说不上来,漫天剧痛袭来,真是太特么疼了!   可是如果她不说话,言域的表情实在是太难以形容,好像快哭了。   “我……还在呢……”殷素月用尽力气说出这几个字让言域安心,痛的她龇牙咧嘴。   可是言域听了那话,一点不敢再动,殷素月只能感觉到他浑身轻颤,放在后背的手更是颤的厉害。   他的表情实在难看,脸色苍白恐慌,心碎绝望。   “我的血……能腐蚀……”殷素月实在说不出话,可她这样提醒也是让言域安心,这只箭的箭失应该是铁做的吧,那样的话,岂不是一会儿就溶掉了。   言域倒是真的听进去了,他一直将手放在殷素月背上,那只箭旁边。   两人倒在地上,被低矮的墙檐挡住,头顶上是呼呼破空之声,那边的沈元夕终于发现两人,疾呼一声:“公子,殷姑娘!”拔腿就跑过来。   等到将两人都转移到城墙后,言域始终楼着殷素月,一点不敢有大的动作。   “血没用了。”言域忽然道。   什么?殷素月有些难以置信,没用了是什么意思,她的血明明可以腐蚀刀剑,虽然她曾经吐槽这害人的分血之术,可怎么这关键时刻就失效了!千万不要啊!   不知怎么地,她忽然想起当初殷舜华要走她的血玉和镯子,还有那句:“娘走过的路,不会让你再走一遍。”   难道,和那血玉镯子有关……   可现在想通这些还有什么用?她可能快死了!   “阿月……”言域将她抱的死紧,仿佛再也没有什么能入心。殷素月身上到处都疼,整个背部没有一点知觉,尤其感觉越来越困,她心慌不已,用尽最后的力气对言域说:“打开城门,这是我的祈求……”   她还有许多的话想对言域说,想说打开城门,等到袁牧云入京,再往后就是即位。任务完成,和系统肯定还有商量的余地。还想对言域说,别难过,她不怕疼,就算疼也没关系,她终于能救他一次了,比什么都开心。还想说别怕,她一定会留下来陪在他身边的……   可所有的话不及出口,她便陷入昏沉。   *   意识离体,她醒来的时候,居然是在自己二十一世纪的那间屋子,不算宽敞的房间,熟悉的床和桌子,还有未写完的笔记……   可是这屋内没有她的身体,她现在根本没有实体飘在空中,完全透明。   “宿主,欢迎回来。”这个时候竟然还能听到声音。   殷素月根本发不出声音,无声交流,“我是回来了,可我的身体呢?我现在是怎么回事?鬼魂吗?”   那个淡定的声音迟疑片刻,“此次穿书系统出现故障,您的身体因保存不当,已经化了。”   “!!”   殷素月愤怒咆哮:“化了是什么意思?身体都没有了,就是我已经死了呗。还给我弄回来做什么?”   那个声音十分淡定:“虽说故障,但宿主您还算是完成了任务,后台评论很好,所以允许你回来,眼睛也恢复了光明。”   “不不不,我不想回来,快给我弄回去!”殷素月急得不行,如果眼睛已经恢复光明,那就说明袁牧云已经登及帝位。那这些天,言域可怎么办?   “这……宿主您似乎也回不去,因为缺少一个契机。”   “又是契机!我第一次穿越因为被泼了狗血,这次回来因为中了一箭,还有呢?”殷素月简直火大。   可是下一刻,眼前场景变换,她竟然飘在武安侯府言域的卧房之中。   可忽然看到的那一幕景象让她有些羞耻,言域正在给她擦拭身体,这次可真是光光,虽然她的身体安静的躺在床上,没有一点反应,嗯,像个睡美人,可全被脱光也太羞耻了。   但言域眼中却并无旖旎情思,只是十分认真的在给她擦拭,她有些窘迫,现在跑过去有点尴尬,她飘在空中等了一会儿,等到言域给她穿上衣服,确定都包严实了,她才奋力往那身体上跑。   可是竟然扑了个空,她附不上去,她想喊言域,喊了千遍万遍,根本没有声音。她急的在言域身旁打转,想摸他,根本摸不到。   此刻言域和衣上榻,轻轻在她身旁躺下,然后侧身抱住她,细语呢喃,“阿月,我的眼睛好了,大夫说你背上的箭伤也好了,一个月零三天,你在哪里呢?我每天都在想,也许你明天就回来了,可是一次次失望,你终究还是离我而去。”   言域支起上身,仔细盯着躺在床上没有反应的人,忽然在她脸上掐一把,“你这个骗子,骗我伤心你就高兴了。你是气我小时候欺负你,所以你才不理我。”   言域的声音空洞悲凉,仿佛没有一点生气,听得殷素月难过极了,她想过去抱抱他,想对他说,一点也不想看他伤心,可是她飘在床边,根本附不上去。   “这十年,我们分开了三次。第一次你被带去京城,我虽不舍,可那时我无力给你更好的生活,后来的五年,我用尽力气才终于去到你的身边。京城相聚的时光总是太短,你又去了南夷郡,世事无常,又是一别四年,好在千山万水,只要你还在,我总是能找到你的。可这一次,我该到哪里去找呢?你不在这里的任何地方。”   那声音带着沉重的叹息,言域又轻轻躺在她身侧,夜已深,他就这样睁着眼睛,毫无睡意,一直自说自话。   “现在想来,我这一生的际遇都是在十四岁那年,相府遭难,流放海外。可是我遇到了你,这所有的苦难都变得轻了。我不想每天都活在仇恨之中,想陪你站在阳光下肆意谈笑。”   “你为我挡了那只箭,可我也不会感激你!你丢下我一个人走了!找寻的路太难了,而今我已无处可找。”   言域自嘲一声,转而在枕头下拿出一把匕首,吓的殷素月连忙飘到她身侧,想去夺走,扑了个空。   “我实在不想每天这样守着虚无,既然你已离开,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呢?不如我陪你一起走,也许还能去你的世界遇见你。”   完全措手不及,殷素月眼看着他就要将那匕首刺进心窝,心痛的无以复加,拼了命的嘶吼出声,“言域!”   啪的一声匕首掉在床上,殷素月连忙捡起来丢的老远。   然后她抬起头和言域大眼瞪小眼,“你敢死我现在就走!”殷素月咆哮一声。   “阿月!”言域一把抱住她,用力将她勒进怀里,喜极而泣。   殷素月被她抱的骨头疼却也不想挣扎,伸手在他背上轻抚,仔细感受实实在在的触摸,刚才她满心痛楚和心急之下,竟然附上了这身体,还好赶上了。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契机吗?真是比狗血还让人无语。   “阿月,阿月……真的是你。”言域语无伦次,抱着殷素月不撒手,仔细感受她的而温度和动作,再也不是那种冷冰冰的毫无反应。   “你这是打算干什么?我要是来得晚了你准备寻死么?”殷素月一想起方才所见,真是又气又痛,要是她没附上去,岂不是眼睁睁看见言域在她面前……   “我不想一个人在这里。”言域声音十分委屈。   听的殷素月顿时心软,她抬起头,看着言域的眼睛,伸出指尖轻触,他的眼睛长得尤其漂亮,不含情的时候冷冽淡薄,可是此刻,真是万千星辰闪耀,明亮的惊人,蕴含数不尽的缠绵情意,   “你的眼睛真好看。”   殷素月扶着他的肩膀起身,轻轻在他眼睛上印下一吻。   “这是阿月的眼睛。”言域笑道。   殷素月本来被他说的不好意思,可是转而发现言域简直笑的春花灿烂,整个人都神采奕奕,哪里还有一点先前的绝望颓丧。   “你这讨厌的家伙!”害得人家担心的要命心痛的要死。   言域一把将她拉到怀里,然后躺倒在床上,竟然扯过来被子给两人盖上。殷素月一下想起了之前言域给她擦拭身体的情景,顿时脸上跟有火烧似的。   “阿月,你怎么了?”言域居然还侧过头来问。   殷素月没好气的道:“你趁我不在,都对我做了什么?”   言域没有立即回答,支起上身盯着殷素月绯红的脸颊,接下来他一字一顿地道:“我把你脱光了。”   啊啊啊!这个流氓!他竟然毫不避讳的说出来了!   殷素月浑身发烫,一把掀开被子就要跳下床,被言域反手勾了回来。   “阿月,我只是帮你擦拭身体。”居然语气还一本正经。   “闭嘴吧你!什么都不要说了。”殷素月感觉脸已经不存在了。   结果言域越凑越近,贴着她身侧,呼吸可闻,殷素月顿时紧张不已,颤着声音道:“你,你要做什么?”   言域故意不言不语,盯着她,直到她脸全部红透了,又是紧张又是不知所措,才一声轻笑,“阿月怕什么?还是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你,你不要脸!”殷素月简直气疯了,伸手推他一把。   言域握住她的手,贴的更近了,凑在她耳畔的声音迷魅又性感,“我不要脸,只要你。” 第79章 番外1停云   青阳郡主失踪了。   消息传回永昌国是三个月后, 当时,珩嘉国君正在朝堂上商讨关于此时远征大军的粮草补给问题,来传话的宫人跪在大殿中瑟瑟发抖,因为刚刚陛下失手打翻了琉璃盏。   人人皆知青阳郡主意朝凤是珩嘉国君的掌上之珠, 她年纪不大, 自小跟着珩嘉帝上战场,无论是智谋还是胆识都远超过她几个哥哥。   她十三岁受封地青阳郡, 曾拜漠北隐士褚东离为师, 习得一身武艺。这几年, 她南征南海诸国,获取沿海的商贸特权,南海小国千里来朝,年年纳贡, 为永昌国带来往后数年的繁荣。此举引的朝堂上下一片称赞, 巾帼不让须眉当如是。   却不知她最初率领水师攻打南海诸国,只是想要他们那里的远洋航船。意临川的生辰要到了,上次才答应他, 会送一样最特别的礼物。   青阳郡主是珩嘉帝最疼爱的小女儿, 她却从来不恃宠而骄。长于皇宫,却性情豪迈, 比一般男儿还要大气开朗。   此次远征大启国, 虽是青阳郡主的提议, 但这个想法却是珩嘉帝多年的夙愿。永昌国兴起于乱世,在茫茫日暮原以南, 国中百姓众多,但却土地贫瘠,百姓主要以渔业为生。   日暮原以北,是大启国万里疆土,肥沃富庶。   但容华帝治国有方,政策开明,朝中清正廉洁,国内百姓安居乐业。容华帝尤擅兵法,大启国将士将边疆守的固若金汤。   本以为有生之年只能偏居日暮原以南,但机会总是不经意出现,容华帝驾崩,大启国内乱。   大好机会不容错过,意朝凤私下联络野心勃勃的太子殿下袁睿,以帮助他清除朝中支持皇长孙一派的反对声音,换取大启国岭水之南的国土。   新帝登基三年,大启国国内一片混乱,终于给了日暮原以南的永昌国可趁之机。此次远征,以意朝凤为首,调集大军三十万,长途跋涉,跨过日暮原,越过岭水之南,直逼大启国沧陵江畔。   捷报连连,永昌国上下欢腾,举国欢庆。人人皆道青阳郡主乃神女转世,战无不胜。珩嘉帝甚至都开始在宫内大兴土木,为最宠爱的小女儿修一座神女宫。   可是,前方传来消息,竟道青阳郡主失踪了。   这还不算,远征的永昌国将士连连败退,被困沧陵江畔三月之久,根本回不来。   一时之间,永昌国上下人心惶惶。   *   此时三千里外,大启国荣安郡,城外九云山半山腰的停云客栈里,三楼最里侧的一间客房,屋内地上,放了一只黑木箱子。   日暮时分,袁牧云脱掉一身甲胄,神情疲惫,他上到三楼推开门,然后在那黑木箱子旁边站了许久。   “唔……唔……”箱子中的人听到动静开始大力挣扎,晃得箱子嗡嗡作响。   袁牧云不为所动,半晌,拿出一把匕首,随后在那虚锁的箱子上轻轻一挑,铜锁掉落,箱子松动,里面的人瞬间顶开了箱子盖。   箱中是一个红衣姑娘,容颜精致绝美。只是此时她一头乌发散乱,四肢都被绳索捆绑蜷在一起,连嘴里都塞了一团布巾。   袁牧云眼中兴味闪现,他用匕首在那姑娘嘴边一挑,塞口的布巾被挑落。   “信王殿下也会使这般下三滥的手法。”那姑娘见挣扎不过,干脆坐在箱子里。   “青阳郡主此言差矣,本王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哪比得上郡主夜烧东宫,在清嘉湖安置画舫,并且还在这里开了一间停云客栈呢。”   袁牧云在房中闲庭信步,指尖在匕首在摩挲。   “说吧,你想怎么样才会放我走。”意朝凤眉间轻蹙,她的手脚都被绑住,根本动弹不得。她还记得前一刻,她与永昌国将士驻扎沧陵江畔,研究渡江的最佳方案。   晚间她吃过饭在沧陵江边巡视,忽见下游鱼群众多。这本来也没什么,但她向来谨慎,就乘船去看那处有何不同,随后船无形中飘往江心,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被人掳走。   但没想到掳走她的竟然是信王殿下。   袁牧云嗤笑一声,用匕首挑起她的下巴,“想走?你现在有什么资格跟本王谈条件?不过,你若是让本王用这把匕首划破你的脚,本王可能会考虑一下。”   意朝凤简直难以置信,瞪着袁牧云,说不出话。   “郡主当真是健忘,不如本王来提醒你,当初本王在清嘉湖赏荷,是谁弄了一群鱼来干扰本王,随后将本王掳出大启国……”   意朝凤这才想起当初随口给意临川出的点子,不过掳走袁牧云这事,却是是她的主意。她与袁睿达成协议,帮他登上帝位,自然是首先铲除袁牧云。   原来如此。现在落在他手上,看来在劫难逃。   下一刻,袁牧云竟然抓住她的脚,两下脱了鞋袜,用那把匕首在小巧的足上轻划。   意朝凤根本反应不及就被脱了鞋袜,虽说她向来豪爽,可毕竟是男女有别,尤其现在脚被握住,肌肤相触,她又羞又恼:“你快放开!”   “郡主再不老实,本王划的深了,以后你可就走不成路了。”袁牧云丝毫不为所动,拿着那把匕首在洁白的足背上比划。   刀刃冰凉贴在脚背上,意朝凤是见惯了战场上刀剑无眼,平常受些小伤也不再话下,但此刻,心底却涌上一股莫名的寒意。   面前的这人看起来性子温和,一张脸尤其具有欺骗性。可这个人异常坚韧,从前让言域查的那些资料,无一不显示此人有旁人不及的坚韧之志,百折而不挠。幼时流落民间,少时漠北学艺,终于回了宫,为人谦卑和煦,人缘极好。   可谁能知道,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温吞稚嫩的少年于乱世之中,率领仅存的二十万大启国将士,愣是守在沧陵江畔,出奇制胜,兵行险着,甚至将她也悄悄掳走。   脚背一凉,有鲜血沁出,染在洁白的皮肤上,仿佛开出了触目惊心的红花。   他真的在划她的脚。   又是恐惧又是羞耻还有受制于人的委屈,从来没有被这样对待,向来明朗洒脱的青阳郡主鼻子一酸,眼泪终于忍不住滑下来。   正准在再给她点教训的袁牧云一抬头竟见她满面泪痕,哭的也没有声音,明明十分害怕却也不愿求饶。   “原来你还会哭!当初我的脚被划的都见骨了,你害得我一个月都走不了路,下手的时候不是怪利落,这怎么划你一下就受不了了。”袁牧云满心都是愤懑不平,一时连自称都忘了。   他握住那只脚,仔细看了看,只有浅浅的一道,血流几下就止住了。他用指尖一抹,那血珠就被擦掉。   “你求求本王,不然本王一定要报复!”   袁牧云忽然想听听她求饶,不光是上次被她算计,而是这些年她一直顶着耀眼的光环,率领永昌国大军远征而来,这固然可算作强劲的对手。可还有一件事,无论如何都不能忍!   大概连她都不知道,漠北的褚东篱这辈子收了两个徒弟,一个就是人尽皆知的意朝凤,还有一个是不为人知的的袁牧云。   他几乎可以说是在她的阴影中过了那么几年。师父对她赞不绝口,事事拿她做榜样,实在没有一点尊严可谈!   可显然意朝凤从未向人求过绕,她活的肆意,骨子里有从不求饶的傲气。   “不求那本王就继续了。你既然算计本王,就该想到有这一天。”袁牧云作势又拿起匕首,在那脚背上拍了拍。   意朝凤双手被绑住,头发散在身上,面脸泪痕未消听见此话更是一声不吭,眼泪流的更凶了。   “不许哭!本王最讨厌女人哭!”袁牧云有些心烦意乱,他最讨厌软弱无能只会哭泣的女子,所以这些年,他也就觉得只有殷姐姐甚合他意。   这大概是意朝凤唯一的一次哭泣,袁牧云一说,她顿觉羞耻,拼命忍住眼泪,可就是止不住。   袁牧云见她还哭个不停,丢了匕首站起身来,“本王暂且放过你的脚,但你的人别想离开大启国!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你既率军远征,当有这个准备,今日被本王所俘,你便是阶下囚。”   袁牧云说罢离开了此处,只剩下意朝凤还坐在箱子里,很快,就下人来送药送饭,但是停云客栈重兵把守,她根本不可能逃出去。   意朝凤气的抹一把眼泪,袁牧云一走,她就止住了哭。   *   一月之后,终于将远征而来的永昌国兵士困在沧陵江畔,接下来一路北上,按照原计划直接如今应当畅通无阻。   可是言域那里出了问题。原本的打开城门迎信王殿下入京,结果他临时变卦居然死守城门。   送出的信鸽杳无音讯,城门紧闭,袁牧云心焦不已,不知是言域那里出了问题,还是他临时倒戈。   终于还是不可避免到了攻城的地步,言域亲自上阵固守城门。城外是大启国热血儿郎,他们只求推翻昏庸的郡主,还天下一个太平。   硝烟四起,满城焦土,就算是伤亡惨重必要入城,漫天箭雨中,言域似乎有些不对劲儿,他一直站在那里没动,眼睛也总是盯在一个地方。   袁牧云终于拉起长弓,瞄准了城楼上的那个人,江山社稷为重,昔日故交一朝葬送。   离弦之箭破空而去,万均之间有白影儿一闪而过。纵然稍纵即逝,可袁牧云还是看清了。   “殷姐姐!”他在城门外惊呼,于喊声震天的杀伐中几不可闻。   片刻之后,城门竟然从内打开。他第一时间冲进去几步奔到城楼上,眼前一幕让他楞在原地。   言域怀里抱着一个人,那人眼睛紧闭,脸色苍白,已无声息。而那人背上,正是他之前射出去的那只墨羽箭。   殷姐姐没有死,这个念头刚刚闪过,可忽然就熄灭。言域面如死灰,眼神空洞。他想走过去安慰,却觉得任何话语都显得苍白。   “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让我开城门。”言域抱着那了无生息的躯体,走过他身侧。   他忽然就迈不开一步,擦肩而过,生死如河。   那一年,他们从岭南回来,路遭劫匪,是她带着他拼命奔逃。   那一年,在清嘉湖的画舫上,他被人算计为人所俘,是她一路跟随救他于危难。   这许多年,他从未忘记。   人心易变更难测,诡谲波折的皇宫更是如此。巍峨的宫墙下连阳光都是冷的,朋友知交这种东西不可奢求。   只有殷姐姐,只有她还是如同幼时一般,始终未变。   清嘉湖的荷花年年盛开,只是从今往后,半夜摘花的少年不再,似水年华终成空。 第80章 番外2婚嫁   梭罗族的寨子里建起了一座最高的花楼, 这意味着有姑娘要出嫁。   花楼独立于祖屋之外,一般会装饰的尤为漂亮。梭罗族人的风俗,凡是家中有待嫁的姑娘,舅舅都会早早为她们准备花楼, 主要用于新婚夜与新郎单独相处之地。   听起来很浪漫, 但是处处透露着刁难。因为谁都不希望自家的姑娘轻易被娶走。   一个月前,殷素月被一直守在武安侯府的殷不离强制带回来。   彼时言域刚刚等到殷素月回来, 两人正在互诉衷情, 殷不离破门而入, 神情紧张,以给殷素月治伤为由强制把人拉出来。一番拐弯抹角询问之后,殷素月脸色通红的告诉他,两人并未有亲密之事, 殷不离才放了心。   但显然, 言域十分恼火,就要同殷不离抢人,殷不离眉头一挑, 满眼得意之色, “我们梭罗族的姑娘概不外嫁!你若喜欢小月,不如来入赘?”   “好!”言域毫不犹豫, 十分爽快。   这回答返倒让想为难他的殷不离一时哑然, 临走前留下一句, “一月之后四月初八,来梭罗山寨迎娶。”   又是一月?殷素月都能感觉到言域那快要压不住的怒火, 刚刚见面,立刻又要分开。   可是这里父母尚在,她终归是得有个交待,短暂的分别是为了今后长久的相伴,言域自然明白这个道理,神色郁郁将二人送出了武安侯府。   今日已是四月初五,对殷不离而言,一月之期却是太短,梭罗族的姑娘出嫁,最忙碌的人就是舅舅了,几乎全盘操持婚嫁中的一切事务。   这一个月,殷不离早出晚归,叫上寨子里的青年小伙子们,主要任务就是在建那座花楼。寻常姑娘出嫁的花楼都是两层,花楼四周都放置各种各样的为难之物。   但殷不离建的这座花楼足足快五层高,除了正门,仅一扇窗子可以从外打开。而这扇窗子还在最上面一层。   殷不离还专门为这座花楼做了牌匾,上题“栖月阁”,整座花楼全部是用这梅巫山上最好的花梨木搭建,花梨木有浅淡的香气,搭成了房子,竟引来蝴蝶蜜蜂阵阵。   现在花楼全部完工,剩下的就是装饰房子。   这下寨子里的姑娘们几乎全部出动,她们除了好奇成亲的流程,更多的是姑娘们尤其喜欢花。   殷不离素有神医之名,在寨子里人缘极好,如今他家的外甥女要出嫁,而且还是外嫁,在此之前不少人都见过言域。   所以气氛空前热闹,花楼前每天都围满了人。小伙子们都在想尽各种办法在花楼前设置障碍,姑娘们几乎将近处山上的鲜花都采摘过来了,最调皮的就是小孩子了,除了可以吃糖凑热闹,还可以偷看即将成亲的仙女姐姐。   外间一片热闹欢庆,殷素月坐在屋内愁的头都快秃了。她已经三天没出门了,殷舜华几乎一直陪在她旁边教导,可她根本学不会。   梭罗族的姑娘在出嫁前,必须亲手织一条腰带给新郎,而这条腰带意义非常,是成亲当晚要由新郎挂在窗子外面的。   她不会织腰带,手里的丝线有自己的想法,根本不听她使唤。原本这种腰带需要七种彩色丝线织就,可现在殷舜华已经为她减去三种,然而织的还是不堪入目。   她选的黑色为底,想用红色的丝线绣两朵山茶,这是最简单的,可是这会儿手指被扎的全是小洞,她疼的都麻木了,绣的还是皱巴巴的。   殷舜华先前还叹气,现在倒是有些心疼她的手,被扎之后偶尔流血,但好在她的血液恢复正常。   说起这,殷素月到现在都没弄明白怎么自己的血忽然正常了,问殷舜华她只是说言域无需用分血之术防备。   但是她也和殷不离一样,都私下问过她有没有同言域发生亲密之事。殷素月被问的满脸通红,先前殷不离问她是担心她的血液异常,现在殷舜华却是取笑她,说言域是个正人君子。   殷素月简直无力吐槽,言域私下的样子只怕都没人知道。   殷舜华却有些担忧,“他如此斯文,到时候可怎么爬墙?”   殷素月差点没忍住笑,转而小声抱怨,“那还不都怪舅舅,把花楼修的那么高。”   “你舅舅也是疼爱你。”   梭罗族婚俗,是在成亲当晚,新娘独自坐在花楼上,新郎不能走正门,只能从唯一能外开的窗子爬进来,同新娘共度良宵。   当然,这爬墙的功夫说是检验新郎的体力,因为这花楼四周早被布置一番,陷阱重重,不是那么容易爬进来的。   殷素月想起从前言域每次半夜来找她,都是半夜爬墙跳窗子,现在完全不用担忧。   该担忧地是她手里的这条腰带!   还有三天言域就来了,可她还没有织好这条腰带,殷舜华见她实在为难,又为她减去两种丝线,就剩红黑两种了。   这也真怪不得殷素月,她从未织过这种东西,现在勉强入门就不错了,至少能将丝线一点点织下去,就是样子难看了点。   所以这三天基本都在她埋头织腰带中过去了。殷素月揉揉酸疼的眼睛和麻掉的手指,总算是织好了。虽然还是歪歪扭扭,但比之前的都好。   四月初八这一天终于到了。一大早殷舜华请来寨子里经验丰富的阿婆为她沐浴更衣盘发,穿上这里最隆重的梭罗族服饰。由殷不离带领,一行人去朝山祭拜先祖。   一番仪式下来已近午时,回来的时候她都听到寨子里异常热闹,锣鼓先天,鞭炮声声入耳。   应该是言域来了。可现在他们不能见面,言域应该带了不少人来,此刻都在寨子中央的空地上同族人们喝酒,接下来还有许多别的项目要一一完成。   午时过后,殷舜华连同前来的喜娘一起将殷素月送往花楼。现在是白天,站在花楼下观望,整个花楼的外墙都被各色鲜花包围,连唯一的那扇窗都不知被遮掩到哪里去了。   花楼下各种树枝花刺堆积,不远处还有好几只狗栓在树下,这是目之所及能看见的,还有许多看不见的障碍,殷素月有些想笑,看来今晚言域有得折腾了。   一直上到四层,花梨木的圆床摆在屋子中央,大红喜被也早已铺上,床单上洒满花瓣,馥郁芬芳。   屋内一切陈设皆是大红,殷素月猛一上来,顿时不好意思起来,这喜庆的气氛无处不在提醒她今日要成婚。   大床的屏风后面是一个巨大的水池,里面热气氤氲,不知这是怎么做到的。殷舜华让她去里间沐浴,然后出来重新换装。   殷素月虽觉得繁琐,但也还是挺有意思,拜山的时候沐浴换装,现在又要沐浴换装,这仪式还真得神圣又隆重。   等她再次出来,喜娘为她换上了一身大红嫁裳,并不繁琐,丝质柔软。然后将她的头发擦干后并不盘发,而是全部垂在肩头,将一个由百花编织的花环戴在她头上。   最后盖上红盖头,遮住了她眼前的视线。   一切准备完毕,喜娘说了吉祥话就告了辞,只有殷舜华留下来陪她。可是接下来殷素月简直窘迫不已,殷舜华基本都在给她讲新婚夜会发生的事以及各种细节。   幸亏她的脸都被盖住,不然可真是要羞死。   殷舜华倒是聊得轻松愉快,不时取笑她几句,一时到夜幕低垂,殷舜华才站起身离开了花楼。   殷素月坐在大床上,听到花楼外欢声笑语,热闹正酣。外面应该正在举行篝火聚会,整个寨子的人全部出动,轮流同来娶亲的新郎喝酒。   大概还需要很久,殷素月有些饿,她悄悄走下床,发现喜台的红烛旁,还有些苹果,她赶紧拿个过来吃,然后开始研究这花楼的窗子在哪里。   这是四楼,言域要进来不能走正门,只能爬窗。可是现在她找了半天也没发现那扇窗在哪里。   楼下还有狗,若有人爬墙,那些狗必定会叫唤,如果爬窗的新郎掉下去,下面还有许多花刺在等待。   殷素月顶着红盖头在这间屋子到处找窗子,一边找一边细听楼下的动静,也没听见狗叫或者别的动物叫声,那也就是说言域还没有开始爬墙……   “砰——”一声响从大床那里传来,吓的殷素月差点没站稳,她赶紧扯了扯盖头。   随后便听到一声轻笑,是言域的声音!天!他从哪儿来的!   下一刻,就被一双结实的臂膀抱起,放到了大床上。   殷素月低着头,不知道该不该发出声音,她特别想问言域到底从哪来的,可这种情形之下,她愣是憋住了话。   忽然视线里出现一只洁白修长的手,那只手轻轻捏住红盖头的边儿,一点点往上掀,那动作慢的殷素月心都怦怦直跳,明明早就见过好多次也十分熟悉,可还是会紧张。   可是下一刻,盖头没掀起来,言域直接进来了,近在咫尺,呼吸可闻,两人被蒙在红盖头之下。言域的眼睛明亮如星,灼灼看着殷素月。   “阿月……”他轻声唤。   殷素月顿时心尖微颤,傻愣愣一动也不敢动,言域双手撑在她肩头,一点点靠近,然后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   “阿月,你今日好美。”言域贴着她的脸,似乎尤其喜欢这样的温馨,他也没急着去掀盖头。   殷素月本来十分窘迫,听了这话,一把扯掉了红盖头,“就只有今日吗?”   言域忍不住笑出来,眉目间风华潋滟,“阿月什么时候都美。”   “骗子!你以前还喊我丑八怪!”做什么深情款款,完全让人不知所措啊!   言域拉住她的胳膊晃了晃,“丑八怪是我,阿月是仙女。”   啊啊啊,脸皮怎么这么厚!殷素月这才仔细看他,言域今日身上穿的竟是与她身上这件嫁裳同样款式的红衣,长发用红丝带束在身后,他眉眼含笑,风姿若画,此刻随意这样往床边一坐,好看的过分!   “你的嘴现在是抹了蜜!”殷素月没好气道。   言域忽然倾身凑近,“阿月尝尝就知道了。”   殷素月被他说得脸色绯红,伸出一只手抵在他胸膛,另一只手拿出先前织的腰带递给他,“这个给你。”   言域接过去,反复细看,然后问:“阿月,这是你织的吗?”   殷素月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我实在做不好,就只能织成这样了。”   “我喜欢。”言域立即站起身,就要将那腰带往身上系。   殷素月连忙制止他,“快拿下来,这个是要挂在窗外的……”   言域忽然笑的意味深长,他拿着那条腰带,笑问:“你知道把腰带挂在窗外是什么意思吗?”   “我不知道!”殷素月大声否认,要说她以前不知道,可是在此之前殷舜华已经告诉她了。不光是将腰带挂在外面,还会将衣服也挂在外面。   言域见她明明害羞的不行却愣是强制镇定的模样实在好笑,他拿着那腰带在房中走了一圈,然后挪开了靠墙的柜子。   “原来窗户在这里!”殷素月看见言域挪开柜子后才显现出来的窗户,惊呼。可是这窗户这么隐蔽,言域根本不可能爬窗,他是从哪里来的呢?   言域看出她的疑惑,笑着指了指房顶。   殷素月跟着抬头,天!大床正中的房顶之上已经破了一个大洞,从下面还能看到星星!   “我舅舅的苦心都白费了。”她喃喃感叹。   结果下一刻,居然看见言域在脱衣服,“你你你……”殷素月实在不知说什么好,转眼言域就脱掉外袍连同那根腰带一并挂在了窗外。   刚走几步,言域忽然转身又脱掉亵衣,直接干脆的挂了上去,然后将柜子挪回原来的地方。   殷素月低头往回走,言域一把抱住她,两人跌倒在床上。   大床柔软,花瓣芬芳,言域趴在她身上,轻轻拿掉她头上的花环。   微微烛光下,光影朦胧,她的长发铺散如顺滑的锦缎,大红嫁衣衬的她的脸庞犹如莹润的羊脂软玉,言域轻触她的脸颊,眼中是说不尽的缠绵情深和执着痴迷。   “阿月,我终于娶到你了。”   殷素月被他眼中的情深所迷,下意识去伸手去抱他,结果一把摸到了光/裸的背脊,囧的她满脸通红。   紧张无措中,她眼神乱瞟,结果目光停在言域胸前那一个小草芽胎记上,顿时感叹一声,“它还没有长大。”   她惊慌的神色看在言域眼中十分可爱,言域拉起她的手放在那胎记上,“这还有你的印记。”   殷素月仔细看那个胎记,青青的草芽,两瓣叶子,而那叶子中间有一道浅浅的疤痕,正是她曾经刺他的那一刀。   殷素月忽然有些难过,她微微起身,抬起头,抱住言域在那小草芽胎记上亲吻。   她亲的专注,带着微微的心疼。可言域显然难耐极了,又痒又麻。   他握了握拳,忍耐片刻,任由殷素月在那胎记上细吻,完全像只小猫爪子在挠心,浑身都是止不住的躁动。   “阿月……”言域实在忍受不了,抱住殷素月压上去。   急切的亲吻袭来,唇瓣被大力吮吸,耳边是让人脸红心跳的轻喘,言域抱住她轻蹭,热烈又躁动,“阿月,我想要你。”   迷魅性感的嗓音透过耳膜直传进心底,悸动不已。抱住她的那只手轻轻游走,等摸到腰间,殷素月满脸通红,浑身都像有火在烧,急切中她不忘拽住言域的胳膊,小声道:“言域,我,我有点害怕……”   言域听她说话,清醒了几分,身体仍是紧紧贴住她轻蹭,“阿月,别怕,我不会让你疼的。”   虽然他的声音喑哑,但说的十分肯定,殷素月反倒有丝不确定,根据已知的常识,女孩子第一次肯定会痛,但这个痛的程度因人而异,有人撕/裂的疼痛,有人大概感觉不敏锐,只有短暂的不舒适,但没有经验,一切都道听途说。   “阿月,相信我,我提前做了准备。”言域见她仍有些害怕,温声安抚。   殷素月一听此话,脸唰的涨红,连头都不好意思抬了。什么叫提前做了准备,他倒是很期待么。   热切的亲吻再次席卷而来,殷素月轻轻回抱住他。她在心里想,言域是如此在乎她,连这种事情都会提前准备,肯定是担心她害怕弄疼了她。如此,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   日上三竿,花楼外鸟鸣啾啾,但依然没有吵醒怀中沉睡的人,殷素月看起来仍是满脸疲惫,言域在她脸颊轻抚,细细触摸。   眼睛移到颈侧,一片红痕,他眼眸深了深,将下滑的被子拉上来。   殷素月终于从沉沉迷蒙中醒过来,身旁的温暖让她舒服的不想睁开眼睛。她在被子里蹭了蹭,忽然蹭到光/溜溜的身体,顿时清醒过来。昨晚的记忆纷至沓来,她啊了一声蒙住了脑袋,结果腰间酸疼的厉害。   “阿月,咱们不用起来。”言域也缩进被子里,伸手揽住了她。   啊啊啊,好羞耻,两个人躲在被子里抱抱。   *   花楼外聚集了一堆人在翘首期盼,伸长脖子也只看到那挂在窗外的腰带,等等,那白的是什么?   天哪!是亵衣!这也太奔放了吧!   可到底是怎么进去的啊?   “哎,殷神医,你不是说没人能进的去吗?”   “对啊,你不是说窗子推不开吗?”   “还有还有,我栓的狗一声都没叫……”   “我放的菜花蛇还在墙角……”   “我抹在墙上的蜂蜜也没有踩过的痕迹。”   “是啊是啊,那些花墙下面还有我放的鞭炮,引线现在还埋在墙根下……”   “……”   此起彼伏的讨论声不绝,人群后,沈元夕一身清爽,朗笑道:“我家公子飞檐走壁,有通天之能。” 第81章 番外3宝典   四月熏风, 碧水河岸。   平凉郡的春天总是格外漫长,满城花香馥郁。   一大早,殷素月就带上青青出门了。早市上,人声鼎沸, 路边摆满了山民自家种的各种果蔬。吆喝声、叫卖声, 熙熙攘攘,扑面而来的烟火气。   殷素月四处张望, 盯着那些山货铺子, 边走边唠叨:“这棠梨花北边的山上到处都是, 你说跑去摘多方便啊,我非得出来买……”   青青跟在后面,听见此话,连忙道:“小姐, 你可别再抱怨了, 要不是你上次从树上掉下来,胳膊都擦破了。姑爷也不会生那么大的气,把北边的山都围起来了。”   “是是是, 他把山围起来, 谁都不许去。所以现在想要棠梨花,就只能看看谁家院子里有。”   殷素月从善如流的跟着青青的话, 前些时候跟着邻居大娘学做鲜花饼, 终于让她发现一种喜欢的美味, 棠梨花苞无论是清炒还是做成鲜花饼,口味清甜, 余香回味。   北边的山上到处都是,漫山遍野。她摘够了花,一时开心就忍不住爬树上去,站在高处,一望无际的花海。然后就不小心掉下来,这简直太正常了,自己顽皮摔了跟头那就是活该嘛,反正破了皮擦点药就好了。   谁知言域十分生气,居然把那片山头围起来了。   殷素月也认真反省过,她确实有错。哪里还有二十多的人往树上爬呢,确实不稳重。可这里是平凉郡啊,完全是世外桃源一样的存在,所有的山民都生活自在,无拘无束。   两人在集市上逛了一圈,没看到有卖棠梨花的,青青倒是买了许多别的花,最后她停在了沿街拐角那间布庒门口,踌躇不前。   殷素月早就看穿她的心思,忍不住逗她,“这里的布基本都是给男子做衣服用的,咱们换一家。”   “小姐……我,我……”青青吞吞吐吐。   殷素月眉头一挑,笑道:“你怎么了?难不成你还想女扮男装?咱们又不是在京城,现在可以大大方方的上街。”   “哎呀,我就想还大冰块儿一个人情!”青青脸色绯红,终于忍不住了。   “真的?就只是个人情?”殷素月继续逗她。   青青连连点头,小声道:“上次他专门帮我买的发簪,我见他日日劈柴,袖口那里都破了,所以就……就还他一个人情。”   殷素月见她实在不好意思,就不再玩笑,率先走进去,已有所指地道:“是得好好还人情啊。”   这个丫头可总算开窍了,难为沈元夕听了言域的馊主意,天天在院子劈柴,没事儿就在她眼前晃。   两人买了布,又在集市上闲逛,每看见一样稀奇好玩的,通通买了下来。最后又被街边阿婆挑花手艺所吸引。挑花的阿婆认识两人,一看见殷素月便叫“言家娘子”,两人坐在阿婆的摊位前,仔细看那精湛的挑花手艺,一旁是各种已经完成的工艺品。   一直快到午时,两人才准备起身,那阿婆笑盈盈对殷素月道:“言家娘子,郡守大人对你可真好,又来喊你回家吃饭了。”   殷素月转身,便看见街角那里,言域一身素衣常服缓步而来,看见她的时候,眉目瞬间柔和。   “言域言域。”殷素月放下手里买的东西,三步并着两步跑过去。   言域眼中满是笑意,朝她伸出手,殷素月有些不好意思,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当街拥抱什么的,还是少点好。   “你今日怎么这么早。”殷素月拉住他,给他介绍摊边一堆东西,“我买了鱼,还有地瓜,还有一些野菜,噢对,还买到了芭蕉哚啰,我从没见过这样的菜,卖菜的大娘对我说要和鸡肉一起煮最好……嗯,我没有买到棠梨花。”   言域听她说的绘声绘色,仔细倾听,等她说完,凑到她耳边笑道:“那芭蕉哚啰煮鸡肉是给奶孩子的妇人吃的。”   “啊!”殷素月顿时脸色羞红,耳朵也开始发烧,使劲在言域胳膊上掐一把。“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那边挑花的阿婆一直笑盈盈看着二人,言域对那阿婆微微点头招呼,拿起了殷素月买的东西,“回家吃饭,有你爱吃的清炒棠梨花。”   “真的?”殷素月连忙跟上他,过了一会儿才想明白,“你把北山围起来不让别人去,你自己倒是悄悄跑去。啧啧,只许你这郡守大人放火,我这百姓连灯都不让点……”   青青跟在后面,忍不住笑,“小姐,姑爷要是放火,你只怕要去烧山……”   *   午饭后,殷素月吃的十分满足,搬了把椅子坐在院子里的一片花海中晒太阳。这平凉郡的生活实在惬意,春日暖阳,花开满城。   尤其现在她和言域住的这处宅院,大片的山茶和白铃兰,霸王花在树下打盹,沈元夕今日终于没有再劈柴,被青青拉走做衣服去了。   她眯着眼靠在椅背上,晒得暖洋洋的不想动。   忽然鼻尖上有细微的触动,她打了个喷嚏,睁开眼,发现言域正拿一棵狗尾巴草在她脸上轻拂。   “今日的棠梨花很好吃。”殷素月真心夸赞,更开心的是言域的厨艺越来越好,她想吃的什么他都会做,自己那些半吊子做饭手艺反倒拿不出手了。   言域也搬来一把椅子在她身旁坐下,然后将她的肩膀揽过去靠在他身上,他语气促狭,问道:“你的《育儿宝典》看完了吗?”   殷素月顿时神思清明,她有些不好意思,可她故作淡定,一本正经道:“我看到少年期了。”   谁知言域神情更正经,“我已经看完了。”   殷素月盯着他的脸,将他一脸坦然,没好气道:“你当然看的快,那都是你写过一遍的。”   言域忍住笑,然后道:“这个礼物十分有用,我总算能好好做些准备。”   殷素月一听他说做准备,就总忍不住想歪,因为两人每次做亲密之事的时候,言域都会对她说,他已经做了准备。事实也确实如此,花样百出,羞耻极了。   “按说这礼物是当初系统最后离开的时候送给我的,怎么却都放你脑子里了?”   言域想了想,道:“可能是想让我做个好父亲。”   殷素月一听他说这个就害羞不已,关于生孩子,言域现在简直比她知道的还多,真不知道系统当初离开时干嘛还说送个礼物,还是这样的礼物。   “阿月,你哥哥马上要有第二个孩子了。”言域不经意提了一句。   这个殷素月自然知道,当初她失踪那三年,顾淮南与陆环水再岭南成亲,如今都好几年了。   等她与言域在梅巫山成亲,顾昭和顾淮南知道这个消息,当初要来,但被殷舜华拒绝,本来梭罗族的婚嫁,主要就是由舅舅操持。   后来言域回京辞官,在这偏远的平凉郡做郡守,顾昭和顾淮南才来此看望他们。   “再过不久,青阳郡主来大启国和亲,你想不想去京城看看?”   “我不想去。”殷素月直接拒绝,京城的热闹再好看,也比不上在平凉郡自在无拘。   “那阿月还想去哪里?”言域声音十分温柔,带着浅淡的笑意。   “我哪儿都不想去,就想和你住在平凉郡。闲暇去梅巫山看看母亲和舅舅。”这是她的真心话,但是她忽然坐直了身体,倾身过去,仔细盯着言域的眼睛,问他:   “有个问题我一直好奇很久了,你可一定要给我解惑。”   “嗯,你说。”言域的神情十分认真。   但殷素月虽然疑惑,但是她根本做不到一本正经,语气平静的说出此事。她一点点蹭到言域身旁,抱住他的胳膊,小声道:“我……我是不是有问题?”   言域眼中是显而易见的不解,殷素月接着道:“为什么我们成亲都一年了,我……我……”她实在说不下去,两人时常没羞没躁,但她却没感觉有别的迹象,尤其她还老看那本《育儿宝典》……   言域忍不住笑出声,眼中光华璀璨,一把将她抱起来坐在他腿上,“阿月做好准备了吗?”   “又是做准备!你到底有多少准备?”殷素月简直有气,扯一把他的头发。   结果言域跟个老学究似的,十分慎重地道:“从前我不知道,以为成亲就会生孩子。现在却明白一个孩子的成长需要父母细心呵护,只有父母都足够负责,做好准备,才能好好爱护教授自己的孩子。”   “《育儿宝典》教你的么?”殷素月倒是觉得言域的话十分在理,孩子的成长太需要负责任的父母。   “也不全是。”言域神秘一笑。   这更勾起了殷素月的好奇,但却想不明白还有什么,言域见她满脸疑惑,忍不住给她一个提醒,“我还知道安全期。”   “!!”   “你老实交代!你还知道什么!”殷素月简直不可思议转而想明白过来,“啊,我知道了,明明两个系统,既然送了我《育儿宝典》,必然也送了你什么东西,快点交代!”   肯定是这样没错了,不仅会花样繁多的姿势,还知道什么安全期,原来不是她有问题,是言域在等她做好有孩子的准备。   言域仍是笑问:“你做好准备了么?”   “好了好了。你说吧。”不就是生孩子么,该了解的都了解了。   言域一把抱起她往屋里走,俯在她耳畔轻笑:“《御妻宝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