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虞美人(女配) 作者:勾陈九 文案: 双亲举案齐眉,兄长君子端方,幼弟聪慧可爱,虞宓的日子一直是悠闲惬意的。 直到有朝一日,痴傻了十几年的堂姐,悠悠转醒…… 经韬纬略,无一不精;诗词歌赋,样样拿手;惊才绝艳,博闻强记,吸引了一个又一个优秀男子的目光。 你自与月争辉,大放异彩,天胄贵女,竞相交结。好在,她也不差,尤其遇得如厮良人,千金不换。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爽文 复仇虐渣 主角:虞宓 ┃ 配角:很多哦~ ┃ 其它:青梅竹马,锋芒之下   ☆、绸缎与折扇   大梁昌元甲辰年,三月初三,望京。   因着国风开放,朝代才女频出,大梁并无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习俗。   越性儿每到佳节年下,各家相好的姊妹姑娘们相携出游也是有的。   当朝三公主宋玳最是个喜好结交名门闺秀的妙人,早先便央了今上示下,开放宋园,用以宴请书香清流、勋贵豪门的贵女。   宋园能被冠之以国姓,想来也是有它不寻常的地方。   自竣工虽已过去了一甲子,但其中的亭、台、楼、阁、厅、堂、轩、廊、榭倒还似新建一般。   园中湖山奇石,洞窟坞岛,沟壑池廊无不精巧,景色自然天成。   虞家几个姑娘公子一早就收了帖子,皇家公主相邀,可不是人人都有这个荣幸。   再则虽时常外出游玩,然若上巳这般绸缎与折扇并肩,闲步于花下月前,眉羞颊红,春意流转,也没个大方的时候。   黄昏戌时,用过饭后,虞家浩浩荡荡一个车队便朝着宋园去了。   前头公子哥儿们骑着高头大马打头,姑娘丫头们坐着鸦青四方尖顶小轿,两边婆子媳妇们围着,缓缓前行。   走了小半个时辰,远方夜幕高挂,上头缀了点点繁星,到了目的地。   门外早有皇宫里的宫女嬷嬷们等着,众人相见,一阵寒暄,问了好这才往里去。   园子里张灯结彩,各处挂着油纸红灯笼,不远处依依呀呀的唱戏声,羌管笙笛隐隐传来,倒真像进了王母的瑶池仙境。   虞家七姑娘虞宓领着一众嫡庶姊妹,跟在兄长虞仲煜身后。   绕过最前头的狮子林,穿过粉色花海杏花坞,一群人停在麒麟石雕洞庭桥边。   三公子虞仲煜转身嘱咐了几句,便吩咐散了,他自己则走到妹妹身边,好生交代了个遍。   七姑娘虞宓也是拿她这个兄长无法,好似她还呀呀学语一般,方方面面离不开他。   妹妹脸上又浮出无奈的表情,三公子虞仲煜摇头喟叹,“行了,我不说了,你自个儿注意些,我就在后面的君子阁,有事儿你让丫头来吱唤一声。”   “晓得了,哥哥快去吧,三皇子的宴,迟了多不好。”   消瘦挺拔的青色身影渐渐远去,七姑娘虞宓执起帕子,掩嘴轻笑。   跟着一起来的大丫鬟云桑,也是忍不住的掩嘴。   她家公子自幼就疼爱她家姑娘,有什么好的稀奇的,总要先拿来讨妹妹欢心的。   有这么好的哥哥,是别人几辈子修不来的福呢,“公子这样亲近姑娘,姑娘还嫌人家多事。”   七姑娘虞宓帕子一甩,“我还不知道?只是哥哥这样,未免太劳心劳力了些。”   她不过是心疼他日日读书考究学问,还要想着她的吃穿玩乐。   虞宓带着丫鬟闲庭漫步,款款朝着前头红光映天的仙女楼而去,遥遥看见楼里的姑娘众多。   她慢下了步子,微微侧首,头上的红翡翠玲珑步摇轻晃,悄声询问,“我让你嘱咐六梅的事,可说清楚了。”   云桑朝周围看了几眼,伸手在嘴边,压低声音,“姑娘吩咐的事,奴婢哪敢怠慢,今儿个一早我就去了,姑娘给的小玩意和半吊钱都尽数给她了,五姑娘那儿想来是没什么事了。”   七姑娘虞宓幽幽叹了一口气,不是她嫌弃五姐姐,不肯带她出门,只不过五姐那个样儿,少生事端对谁都好。   思忖间,已近了楼前。   仙女楼三面环水,一楼四面空敞,窗幔薄纱随风轻拂,竹笛悠悠,一派喜乐。   跟来的丫头婆子们大多候在旁边的小屋里,厅堂里乌压压聚着一屋的人。   暖香萦绕,笑语嫣然。   三公主身边伴着深宫里的另几位公主,兼一水儿的贵女陪着,她没去凑那个热闹,打了个招呼便走开了。   安阳伯家的二姑娘尚娇,刘御史家的三姑娘刘嫚结伴而来,拉着她寻了个清净地方坐去了。   尚娇人如其名,温柔娇俏,不大说话,长相温婉,端雅稳重,“阿久,你怎生来的这样晚?”   虞宓把玩腰上的穗子,笑道:“三月份还冷着呢,我娘恐我又冻病着,不让早出门。”   刘嫚也生的好看,却颇有些男儿侠气,性格爽利,不喜扭捏。   姐儿几个平时说话也无甚顾忌,当即揶揄她,“你这么个玻璃人儿,可不得让人捧着呢?”   虞宓只不理她,转身朝尚娇笑道:“你瞧,这丫头又找人不自在了,娇儿,你快帮我挠她的痒痒,让她知道咱们的厉害。”   尚娇笑看着两人闹,不言不语,嫚儿虽然满嘴不着调儿,可有一句话说得实在。   阿久真真是个水晶美人儿,她活了这十四年,她是她见过最美的人。   淡眉如秋水,玉肌伴清风。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   一笑万古春,一啼万古愁,美进了骨子里,让人的嫉妒都显得苍白无力。   尚娇执起虞宓的手,“嫚儿,快别闹了,你家的王嬷嬷可才走呢。”   一听这话,刘嫚忙收敛起笑意,笑不露齿,抬额竖脊,一副端庄重礼的模样。   见她这样,虞宓乐不可支,捂嘴偷笑,“你看她,一听王嬷嬷,一时变了个人似的。”   女儿生成了个小子性格,刘夫人痛心疾首,急吼吼地找关系请了宫里退下来的教导嬷嬷,准备煞煞她的性子。   刘嫚在王嬷嬷手下吃足了苦头,现在这模样可真谓是‘谈嬷嬷色变’。   尚娇无奈地推了推笑成了一朵花儿似的人,“你可快别这样了,仔细她跟你急。”   三人玩笑了一阵子,闲话了一阵子,三公主起身领着一众闺秀入席看戏去了,一会儿还要去游湖、赏花、看灯。   安王府的宋嫣、晋王府的宋晴柔,不知何故,一向不喜虞宓几个,见着了总要刺几句,心里才舒坦。   几个姑娘站在杏花坞前看花,对方便领着一群人气势汹汹地过来了。   尚娇先瞧见了,一面拉着虞宓准备走,一面小声道:“刚才你不在,她们又拿五姑娘取笑了,这会儿不知又要说什么难听的话,你可千万受住些。”   虞宓也是厌烦无奈,她家姐姐是不好,可干别人什么事儿,左不过关起门来是虞府的事。   这才走了没几步,果真还是被身后的人喊住了,“虞七姑娘,可是咱们得罪你了,怎么见着了就跑?好的不好的,你说出来,也让咱们错有错着。”   要命,虞宓脸色一苦,慢腾腾地转身,蹲身行礼,笑意盈盈,“郡主哪里的话,不过是被这花海迷了眼,没瞧见郡主过来了。”   宋晴柔闲闲瞧着手腕上的红珊瑚镶金镂空云纹镯,银盘脸上笑意浅浅,“我听说,你五姐昨日又逃出府去追轶哥哥了,天下之广,果真奇事儿不少,她那样的还知道追着未婚夫跑。”   说着掩嘴娇笑,一张芙蓉面上点点云霞,头上的簪子步摇花枝乱颤,跟着的闺秀也都捂嘴偷笑。   宋嫣冷眼瞧着这出闹剧,因着虞宸那傻子追着她二哥宋轶团团转,她们哪回不用这事儿去刺虞府姑娘。   虽然这出也将安王府沦为了谈资,可她和宋轶又不是打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对方污点越多,她大哥的机会就越多,索性就看着不说话。   虞宓眉头皱了又皱,虽然娘时常教导在外面要和气待人,见人三分笑。   这几人却是专门来奚落她的,那还能忍。   她想了想,笑道:“郡主,我常听奶妈妈说,家下人里那些婆子,饭后茶余,总免不了道东家说西家,搬尽是非,人家都管她们叫长舌妇,咱们这样的可不得避着,您说是不是?”   宋晴柔听了半天,明白过来虞宓暗讽她是长舌妇,顿时气的柳眉倒竖。   才将要顶回去,就见不远处云桥边搔乱起来,不多时一个婆子过来回禀道:“哪位是虞七姑娘?虞三公子叫老奴来告一声儿,让姑娘过去呢。”   “可知是什么事儿?”宋晴柔抢在虞宓前头问道,这么大的动静,肯定发生了什么事儿。   虞宓瞧了她一眼,没说话,等着婆子的下文。   那婆子抬头飞快的瞧了周围一眼,双手交叠在身前,恭敬道:“那边有个姑娘落水了,说是虞府五姑娘,其他的老奴就不知了。”   早前就听说虞五姑娘追着未婚夫安王世子不放,没成想今天倒叫她们亲眼见了一回。   传闻果是真的,这虞五姑娘真是个傻的,否则哪个姑娘家似她这般没脸没皮的,追着男人跑。   虞宓一听又是五姐出了岔子,不由一愣,她分明都交代好了的,五姐怎么又出来了。   宋晴柔和宋嫣对视一眼,表情微妙,跟在众人身后往外走。 作者有话要说:  说写古文就写古文   ☆、天外来客   君子阁乃是宋园另一处胜景,与仙女楼遥遥相望,众山环绕,假山流水,胜似自然。   其中道道小径四通八达,从仙女楼出来,一水儿姑娘带着丫头们穿过狮子林。   茂林修竹,郁郁青青,晚风一过,一阵绿波涛涛。   远处似有鼎沸之声,虞宓跟在几位公主郡主身后,众人说着话,玩笑着往那边走。   片刻功夫,便进了一处荷花池,阵阵清香弥漫过来,端的给人一股惬意。   池旁的小亭子里,熙熙攘攘的站着许多的人,各家公子锦袍加身,长身玉立,围着几个鹤立鸡群的人。   三公子虞仲煜眉头微蹙,拱手作揖,声音凛然,“世子可否给个说法,家妹并无大过,却遭此大难,不说两家的姻亲关系,世子原该端重有礼,便是没有,这样不明不白推人下水,还是对个弱女子,世子可该说什么?”   安王世子宋轶俊美的脸上并无其他表情,站在一旁,神色淡漠,眼神似有若无地扫过浑身湿透的姑娘。   声音冷漠,“抱歉,五姑娘突然冲过来,在下受惊,无心之举。”   言下之意,他实是被她惊到,慌乱中推虞宸入水乃是意外。   虞仲煜面容沉沉,虽知宋轶推卸责任,可人已赔不是,他君子端方,最不善处理这些纠纷。   周围众人议论纷纷,安阳伯家的三公子尚志是个好脾气的人,双方僵着,少不得他来做个和事佬。   “两位哥哥快歇住了罢,小事啊,这人多手杂的,快扶了五妹妹下去梳洗,天寒地冻的,仔细病着了。”   众人好似也想起来才刚有个柔弱女子落了水,连忙你一句他一句说着,又吩咐下头的人备水、打扫房间、找衣服。   众说纷糟之间,三公主领着一群姑娘进了亭子。   虞宓朝外头瞧了一眼,等云桑来了,自她手里取过羽毛缎斗篷。   趁着其他人闲话的功夫,到虞家五姑娘身边,给她整个包的严严实实。   虞宸小脸苍白,嘴唇发紫,眉头蹙着,浑身抖着打摆子,神志不明的模样。   这厢虞仲煜与安王世子宋轶在众人的说笑劝解之下,便也没了针锋相对的氛围。   三皇子作为东道,又要拉两人喝酒,虞仲煜心里不受用,也不好扫皇子的脸面。   只得暗捺不悦,推说五妹出事,家中长辈恐正忧心,少不得要先行一步。   三皇子也心知,因是他举办的宴会,为不得罪他,这才没闹起来,此时也不能留人了。   拍拍虞仲煜的肩,笑道:“既如此,那你就带五姑娘先回吧,代我问候,逮着空儿,我喊阿轶给你赔不是,今儿你多担待。”   虞仲煜拱手后退,白俊的脸上浮起笑,“哪里的话,殿下留步,今日是虞府叨扰了,告退。”   走前看了一眼风轻云淡、清冷如玉的宋世子,脸色微沉,长袖一甩,出了门。   托了四下听候差遣的婆子丫鬟,去唤虞府的公子姑娘,莫约耗了一刻钟功夫。   在宋园内三门停马车的地界儿,众人领着丫鬟、跟来的婆子媳妇子聚首。   几位公子翻身上马,虞宓并云桑和八姑娘虞萱及其身边的大丫头红雁上了来时的马车。   来去匆匆,虞府早先便得了信儿,回来的人又没说个仔细,府里二太太、三太太接了信就在侧门处等着了。   回了家,又是一阵忙乱,安置妥当了,才发觉五姑娘虞宸起了高烧。   二太太眼见着儿女无忧,也就松了心,此时注意到了虞宸,怜她无母离父,少不得一番费心,“怎的就这样可怜,快些着,去请大夫。”   随即着人喊了小轿子,又让人把青藤阁的大丫头六梅、青杏叫去蓼兰院候着。   五姑娘虞宸被二太太带去,细细地洗了热水澡,找大夫开了药,把人安置在虞宓时常住的侧房里,亲自去看了几回。   回来才刚坐下喝口水,二老爷也回房准备安置了。   二太太亲自替丈夫褪下外裳,从丫头手里接过茶水递过去,说道:“今儿宋园的事你可知了,五姐儿这样,以后若真进了那门子可怎生好?”   二老爷虞齐贤轻抚美冉,虽以近不惑,只那张仍然俊秀的脸,也不难看出年轻时的少年风度,沉吟片刻,开口道:“再说罢,老太太也不知是几个意思,大哥那边也没个音信,咱们这做叔婶的哪能越俎代庖。”   虞家大老爷虞宗德乃今上亲封冠军大将军,常年镇守边关,已有几个年头不曾回京。   虞宸与安王世子的婚事也有十几年了,是已故的大太太与安王妃定下的。   后来发觉五姑娘的痴傻病,大太太又因病去了,有着人情.事故上的原因,安王府一直不曾退婚。   虞府也不好上赶着嫁女儿,那边装聋作哑,府里也没主动提及,就这样不咸不淡的拖着。   眼见姑娘们一年大两年小的,五姑娘耗着,这后面的姊妹可如何呢?   再者,安阳世子年近及冠,想必婚事也要提上日程了,可总也不来人,就不难看出那家的态度。   二太太捋一捋手巾,轻试嘴角,叹气,“咱们阿久今年也十四了,你在外走动,也品察品察些年轻后生,我一个后宅妇人,接触的总有限。”   二老爷踱步到塌上歪着,从多宝阁上抽出一本书,闲闲地看。   闻言嘴角一撇,不悦道:“那个敢打我阿久的注意,都得过老子这关。”   二老爷年青时在军营待过,也不免染些痞气,时不时冒出来。   二太太看他一眼,打趣道:“看你能把女儿留一辈子,若行,我就服了你。”   又说,“五姐儿的事,你找安王爷探探口风,问问总不为过,那丫头也是命不好,不知是哪路神仙与人过不去。”   母亲早亡,父亲又常年不在身边,想想也是真可人疼。   二老爷幽幽叹口气,夫妻俩闲话一阵家里的事,也就盥洗歇下了,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戌时三刻,落霞阁外打更的婆子走远,院子里的丫头陆续起来,洒扫的也都动了。   虞宓的大丫头云桑云柳带着小丫头将屋子里的炉火燃起来,点起熏笼,朝里头丢了两块百合香。   从衣橱里取出姑娘今日要穿的衣裙,搭在架子上烘烤,云桑轻声唤来阿繁,“去把暖阁里的大红猩猩毡拿来,等会姑娘出门要穿的。”   里里外外的收拾妥当,屋子里暖香融融。   云桑缓步走到云香木架子床边,撩起青葱云纹床帐,笑道:“姑娘,是时候起了,昨儿个不是说去瞧五姑娘,刚老太太那边来人,说是身子不爽利,今儿就免了晨安了。”   虞宓坐起来扯过床里头的靠枕,掂在背后,看丫头们忙活,呆了片刻,白净的脸上有酣睡后的红晕,呆呆愣愣地发痴。   云桑回身到床边,挂起幔子,笑道:“怎个还没动静,可是床舍不得,还要和你墨迹呢。”   虞宓趴在锦被上,笑着说,“是了,这床与我难舍难分,实在不舍抛下它,我一人去,索性我再待会儿。”   云桑是个温柔性儿,又是个手脚利索的,将落霞阁打理的井井有条家里太太、老太太都放心。   云柳却是个爽利泼辣的,听姑娘如此说,不由道:“快别赖了,姑娘起罢,平时也是个万事不要咱们操心的,就这事,总有一车的理由来搪塞。”   虞宓讪讪,摸摸鼻子,仍笑道:“好丫头,就别埋汰我了,我起了还不行。”   “就是了,今儿天气好,去园子里走走,总好过整日窝屋里。”一面说,两个丫头手脚麻利,不费多少功夫,玲珑剔透的人儿便打理出来了。   两个丫头围着虞宓转,对自己的手艺也甚是满意。   虞宓瞧着双龙戏珠夔龙纹明镜里着装干净透彻的人影,点点头,“又不出门,简便些吧。”   伸手去了一支翡翠流苏燕头钗,瀑布般的墨发顺在脑后,配着青白对襟襦裙,活似一颗嫩嫩的水葱。   云柳整理好床铺,抱起藤椅上的衣物往外走,云桑从里间拿出蝇帚子,一面扫一面问,“姑娘在哪儿用早饭,我就喊阿蘅去取了。”   虞宓坐在临窗的塌上,手里握着白玉瓷茶杯,轻抿一口,“你们在屋里吃罢,我去太太那儿。”   几人闲说了几句,虞宓带上云桑去了二太太处用饭,之后又一并过去迎松院问安。   在老太太处陪着说了几句话,回来后,虞宓到侧房里去看五姑娘。   进了门,几个梳着双髻的小丫头子迎过来问安,她打头往里走,一面问,“五姐姐可醒了,用饭不曾,可又闹了?”   一个小丫鬟随行在侧,笑着道:“姑娘宽心,六梅姐姐守着呢,咱们姑娘还没醒,四姑娘和八姑娘也在呢。”   虞宓颔首,又细细问了底下伺候的人的吃住,交代了几句,也到了门前。 作者有话要说:  好喜欢这个坑!   ☆、既来之则安之   虞府二老爷二太太所居的蓼兰院,在虞府中轴线上,占地不小,前后两进。   五姑娘虞宸养病用的侧房在正房后头,过来不过几步路。   七姑娘虞宓近前,门前的小丫头掀起帘子,放她进去。   先进了卧房去看五姑娘,六梅正守在床头做针线,见人进来连忙站起身。   七姑娘伸手在嘴边,示意她别说话,撩开床幔看。   躺着的姑娘容颜娟丽,面容白皙,浅浅呼吸着,睡得安稳。   七姑娘放下帐子,走到水墨画山水绣屏风旁,六梅跟过去。   七姑娘指指里头,“怎么样了,大夫说什么?”   六梅跟着压低声音,悄然道:“说是受了凉,开的药有安神的成分,睡着一直没醒呢。”   七姑娘又笑道:“没事就好,只是辛苦你,可用过饭了,青杏呢?”   六梅摇头,笑道:“不碍事,她去吃了,一会儿来替我,两位姑娘也在呢,姑娘去看看。”   两人说话的声音远去,躺在床上的姑娘这才睁开眼睛,目光清明。   苦恼地叹口气,翻身面朝里,盯着陌生的一切,缓缓消化换了个时空的事实。   这厢四姑娘虞蓉、八姑娘虞萱也刚到没多久,姐儿两个挨坐在一起,亲热地说话吃糕点。   见七姑娘进来了,又起身让座,问候一回,方又落坐。   七姑娘解下大红猩猩毡,递与云桑,端茶笑道:“四姐姐八妹妹来的可早,就丢我一人落在后头,不知道的,可不说我懒了。”   四姑娘虞蓉系虞府三房嫡出,圆脸蛋、柳叶眉、杏仁眼,生的又丰腴,最是个有福气的长相。   性子简单直爽,平时爱闹爱笑,姊妹间说话也没个忌讳,当即直呛七姑娘,“还没说你赶着上老太太跟前殷勤呢,你倒来挖苦我们,这也好说,以后间或得了什么,你都来孝敬我,干什么也就不碍带你一个。”   不过一句玩笑话,倒引来这一通抢白,七姑娘啐她,笑道:“天下竟有这等好事儿,你口头一句,就哄我送东送西,这生意经也教给姊妹们,才是大恩了,八妹妹说可是?”   四姑娘虞蓉一听,从椅子上跳下来,嗐声跺脚,一甩帕子,笑骂,“好你个小蹄子,主意打的是宽,只别贪多了撑死你。”   一面骂,一面跑跳过去抓七姑娘,这边见人过来,早躲到八姑娘身后去了,姊妹三个拥成一堆。   一旁的丫头们只笑看着,仍旧围在一起,说话的说话,玩耍的玩耍。   闹了一阵儿,一个小丫头子过来,说是五姑娘醒了,一众人又浩浩荡荡进了卧房。   虞宸盘腿坐在床上,做好打硬仗的心理准备,现代肯定是回不去了,她心宽的很,既来之则安之。   瞧着屋子里的摆设,想必这家人非富即贵,过米虫的生活,可不比在几千年后累死累活打拼要强。   正托腮发呆,焦距也不知在何处,门外传来了一串儿伶仃笑声。   屏风后头人影幢幢,转眼便进来乌压压一地的人。   虞宸微怔,眼珠儿一错不错盯着眼前的姑娘。   脑海里飘过一串的话“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云鬓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   床上人呆呆愣愣的模样,众人只当她还是原来那个有痴傻病的人。   七姑娘委身挨到床沿边,执手巾轻试五姑娘的脸,笑容娟娟,“姐姐可好些了,以后可不敢去外头,有夜叉呢,咬人的,可再不敢了。”   虞宸沉浸在眼前人万里无一的容颜中,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说什么。   立在一旁的四姑娘虞蓉眼皮轻翻,扯拉手里的素帕,面容隐有不耐。   虞宸时常偷溜出去追宋轶世子,外头那个不说嘴,搞得她们出门也没甚面子。   对五姑娘,四姑娘早已耐心告罄,也不喜七妹妹哄小孩子的口气,便道:“她不一直这样,既醒了,依我说,大家伙儿都散了罢。”   八姑娘往边上走了几步,让开路叫端水的丫头进来,笑道:“瞧着五姐是没甚大碍了,老太太还不知道呢,若不差个丫头去告一声儿?”   七姑娘站起身,笑道:“我娘和三婶也不知道呢,一并遣人去说罢。”   话间,几人让路,五姑娘的丫头六梅青杏领着一串儿丫头端着盥漱器物进来。   七姑娘往外走,却叫人扯着了袖子,回过身,床上的人眼神清澈,神色清明,“你叫什么名字?”   顿时,屋子里陷入死地一般的寂静,众人惊惧的眼神集中到一处儿。   片刻之后,终于有人回了魂儿,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傻了十几年的五姑娘明白过来了,不傻了的消息便传遍阖府。   老太太听说了这事,饭没来得及用,杵着拐杖便朝蓼兰院去。   见着亭亭玉立的五姑娘,呼天抢搂上去,口中直念佛。   泪眼昏花,“我的儿啊,祖宗保佑,你好了,老婆子我登时死了,也能闭眼了。”   老太太年老事高,那经得住折腾,太太奶奶们一面哭一面劝,好容易把人扶起来。   传水净了脸,收拾完备,家里人在侧厅里围坐了一圈,老太太搂着五姑娘歪在上首。   细细打量,神色不复方才激动,翕了翕鼻翼,嘱咐,“可是好了,快修书给大老爷,让他也乐呵乐呵,着人布施散钱,再有,挑个日子去庙里还愿。”   老太太高兴,家里人也都凑趣儿讨巧。   迎松院的刘妈妈取了抹额送来,闻言笑道:“可不是佛祖保佑,五姐儿能好,是咱们积福之家的恩德。”   二太太坐在右边第一座,也笑说,“正是这理儿,想来也是大嫂保佑呢,正巧听闻过几日法云寺苦渡大师开法会,咱们去听听,也沐浴些佛光。”   虞宸安静地坐在一旁,被问到了才回一句,其他时候不启一辞,默默搜索关于原身的事情。   老太太双手叠在膝前,笑呵呵看着众人你一句我一句说话。   几个姑娘围坐在下手,时不时看看上头,老太太圈了五姑娘在怀里,祖孙俩头挨头,亲亲热热说话。   四姑娘虞蓉原是个喜好得人关注的,却又不大乐意去老太太跟前走动。   平常时候,家里姊妹落了好,也要酸几句,这会儿,老大不乐意,“真是好大的脸面,全府为她去听庙会,也不知是哪个牌位上的祖宗。”   七姑娘捻起一块藕粉桂糖糕,一个不注意,四姑娘便被喂了一嘴,还被揶揄,“好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丫头,偷个空子放你出门子玩,又要唱哪出戏?”   四姑娘虞蓉咽下嘴里的东西,微瞪使坏的人,“就你来搅局,看八妹妹,也没似你这般猴儿。”   七姑娘笑道:“我属猴的,倒奇了,你是第一天知晓不成?”   话题既扯别处去了,四姑娘也丢开了,不一会儿就和小丫头玩翻绳了。   七姑娘暗暗松气,端起茶水,闲闲坐着。   因着老太太今儿高兴,府里上下伺候的,分着上中下三等各赏了银钱。   二太太又用体己在园里绿檀亭置了几桌席面,家上下有点脸面的老仆、众公子姑娘身边的大丫头都有份。   主子们陪老太太吃饭,乐了一下午,晚上上职上课的回来了,都得了这好消息。   至晚间安歇时分,虞宸好似才真的醒过来,她初来乍到,此间的说话方式还用不顺。   耗了好些功夫,从几个丫头嘴里听到些有用的。   如此细细打听、暗暗留意,也费了好些时日才适应。   这天一早,二太太正房里理事呢,二门上的婆子来回说,安王妃带几位郡主来访。   安王府昨儿便下了帖子的,府里早先也准备着呢,早饭才过个把时辰,人就来了。   想必用完早饭就出门了,二太太合上账本,轻柔额头,对身边媳妇子打扮的丫头道:“去告老太太一声儿,就说我在葳蕤馆待客,你再探探刘妈妈口风,安王府不比别家,怎么个招待法,得拿出个章程来才是。”   五姑娘好了这些日子,外头想必也有了风声,安王府这门亲是怎样,也得有个说法。   对方的目的,倒能猜着几分,左不过都系在五姑娘身上。   虞宓近日时常在二太太处混着消磨时间,婆子来禀报时,她正在里间陪小弟玩呢。   等人走了,这才出来,猴在二太太身边,笑着问,“娘,安王妃来干什么?”   依着宋世子对五姐避之不及的态度,多半不乐意继续亲事,安王妃是怎么想的却又无人知晓了。   二太太转身进里间去换衣裳,还不忘嘱咐女儿,“你也回去收拾收拾,来了郡主,少不得要你们姊妹相陪。”   七姑娘依过去靠在二太太身上,缠着问,“娘,你还没说呢?”   二太太重新净了脸,朝脸上搽粉,“小祖宗,你消停着罢,难不成我是人肚子里的蛔虫,什么事儿都晓得不成?”   虞宓小嘴一瘪,在外头从来事事周全的人,亲娘跟前,却没个正形儿。   二太太捏她粉嘟嘟的脸,柔声道:“去陪你弟弟玩儿,娘有空儿再和你说。”   二房的三公子虞季烨行九,如今才三岁,正是小短腿能跑能跳的时候,看的人一花眼儿,他就没见了。   有这么个淘气包,二太太身边的丫头,一半都围着他转去了。   虞宓靠在门边,看院子里几个丫头打络子,腿上便靠上来个小家伙。   瞪着一双圆溜溜的黑葡萄眼睛,仰头望她,奶声奶气地喊,“姐姐,要抱抱,举高高。”   抱抱举高高都是二老爷教的,小家伙被抛上起来,一点不害怕,还咯咯笑。   二太太瞧见吓得脸都白了,父子俩倒玩的不亦乐乎,久而久之,院里的人也都习惯了。   不时就缠着人要举高高,七姑娘虞宓蹲下来,与小弟平着视线,摸他肉肉的脸。   小嘴一瘪,两张脸上的表情惊人的相似,委屈巴巴,“姐姐也要抱抱举高高,烨哥儿抱姐姐?”   小家伙小指头含在嘴里,歪头想了一下,然后伸出胖嘟嘟的手,圈着姐姐脖子,嘟嘴哄,“姐姐乖,烨哥儿给姐姐抱抱。”   七姑娘伸手抱住弟弟,亲了一大口,“好弟弟,真乖。”      ☆、女子自立   因着提前知晓安王府要来人,二太太一早着人收拾了葳蕤馆。   前厅里整齐摆放两溜雕夔龙护屏矮足短榻,一寸高梨花木莲花座凳。   窗前一人高的云纹瓷瓶,桌上皆是三角南瓜铜炉,青烟直上,丫头婆子候在廊下。   二太太领着大奶奶从二门处迎进安王妃一行人,相互见了礼,这就一同往葳蕤馆去。   行到园子里,正巧三太太领着丫头婆子在逛,两下相见,又是寒暄。   三太太堆笑上前,给王妃行礼。   二太太趁空儿,招过知椿问老太太意思。   知椿随在身侧,悄然道:“刘妈妈只说按例操办,五姑娘的事也没多提,看意思是先瞧安王府如何呢。”   二太太颔首,揭过此话,“去看看厨房准备的如何了,再去请几位姑娘过来。”   闲话间,众人在葳蕤馆厅堂落座,安王妃四十出头的年纪,装扮彩绣辉煌,绾着金丝八宝攒珠牡丹头,身上穿着银红洋缎窄裉袄,外罩五彩青银褂,下着牡丹撒花百褶裙,裙边系着比目龙凤配,金丝锁边圆香囊。   一双素白纤纤手,玲珑杜鹃玫红蔻,端起青白茶杯,细抿一口,笑道:“今儿来叨扰了,前儿王爷生辰,亏了太太搭把手,不然我不定要忙成什么似的。”   二太太抽下腰间的汗巾子,轻拭嘴角,笑说:“值当什么呢?不过动动嘴皮子,都是亲戚,左不过你麻烦我我麻烦你,有来有往才亲热。”   安王妃道:“正是这理儿,好容易总是过了这一遭儿,就想着亲戚间还礼了,这不今儿我就来了。”   安王妃与二太太相谈甚欢,气氛融洽,三太太细细听着,寻空儿插几句。   闲话一阵儿,安王妃慢瞧几眼,笑道:“怎不见几位姑娘,说来,还是太太府里会教人,姑娘们一个赛一个懂礼。”   二太太心中了悟,回笑道:“王妃哪里的话,几位郡主才真个世间难寻。”   莫约一盏茶功夫,姑娘们携手进来,四姑娘虞蓉、五姑娘虞宸、七姑娘虞宓站在前头。   安阳妃牵起姑娘们的手,一个个打量,笑语盈盈,当即赏了见面礼。   三位嫡出皆是一条红玛瑙串香珠,上等宫花两朵,白玉木兰簪一根,八姑娘虞萱便次一等。   随后,二太太命几位姑娘带几位郡主去园子里逛。   躬身后退,行至门槛处,安王妃突然开口,“久不曾见五姑娘了,不若留下她也陪陪咱们。”   二太太接口笑道:“五丫头过来,王妃跟你说说话。”又道:“她们这些丫头,见得场面少,若得王妃这样的诰命指导,可是大造化了。”   五姑娘闻言只得退回来,坐到丫头搬来的小杌子上。   这几日经她细细留心,原身的事已知晓大半,安王妃留她,大致意思她也明白。   正巧她也想瞧瞧,这位五姑娘的未婚夫家对她的看法。   若得重看,兴许她会嫁,若对她毫无爱怜,这样的人家决不能进。   安王妃今儿带了三位姑娘出门,三姑娘宋湘雅、四姑娘宋嫣,五姑娘宋湘娴。   虞府在京已历几代,府邸原是一届王府,后因犯事,贬尊为庶,几经辗转,这宅子就赐给了虞家。   园里长廊细雕上好花样,全无漆粉涂饰,一应沥青群墙,佳木葱茏,花草闪灼,亭亭榭谢,雕甍绣槛,皆隐于树梢之间。   石山崚嶒,有如鬼怪,有如野兽,连绵一片,纵横拱立,上面墨苔点点,藤萝掩映,其中小道交错。   虞宓领着几位郡主,穿过园中翠嶂,择了池塘旁的冷月亭歇息。   丫头婆子们一溜儿端着茶水糕点进来,井然有序放好,鱼贯而出。   姑娘们聚在一起,不是谈书论画,便是在脂粉首饰上打转。   虞宓坐到亭外凉石上,与安王府三姑娘宋湘雅喂鱼,深青水面,红鲤游泳,极有趣味儿。   宋湘雅乃王府嫡出,温和有礼,待人可亲,颜色出众,被安王妃教导的极好。   姑娘两个挨在一处,一面说话,一面投食,不多时熟络,便以闺名相称。   宋湘雅将手中鱼饲分出一半,笑说,“阿久这名儿倒似男子,可有出处?”   虞宓嘬嘴逗鱼,笑回,“不过图个寓意罢了,说是贱名好养活,亲近人叫着,就是了。”   宋湘雅点头,不再纠结于此,转笑道:“常听人言,虞府藏书奇多,不知我可有幸一观?”   虞宓祖父致仕后,立书讲学,甚喜购书藏书,为此虞府专修学海涯储书。   诗书之家,子孙承继,后辈经教化也喜于此。   连三老爷那最恶读书的,在老太爷几十年耳提面命之下,时不时也夹带几本书回府,是以经年累月之下,学海涯藏书谓为可观。   虞宓拍手站起身,道了句,“有何不可。”既翻身往外去,又问亭里人是否同往。   宋嫣丢下手中西瓜子,瞧了两人几眼,只道不去。   在她看来,宋湘雅最喜以才女自诩,到哪儿都宣扬,虞宓也是她不喜之人,和她两个去,何苦来哉。   最后,只虞宓带了宋湘雅去,一路上青树翠蔓,蒙络摇缀,景致好不可怜可爱。   学海涯位于虞府西南,雕梁画栋,两层高楼,绿树围绕,清幽安静。   看门的婆子打开门锁,弯身后退,丫头们率先进门候着。   虞宓领先,回身道:“郡主平日喜看何书?”   宋湘雅走走看看,笑道:“咱们女孩儿家家,由的人呢?不过些女戒之类,我倒看些闲书,哪能宣之于口?”   虞宓穿过雕花书格,抽出一本,笑说,“哪个耐烦看那些个,郡主看看可有好的?”   宋湘雅点头,坐到书案旁,“叫我湘雅就是,没得叫的生分。”   在学海涯不过多少功夫,前头传话用饭,宋湘雅携走几册。   饭后,府里送安王府女眷至二仪门,眼看轿子出了门方回转。   二太太回蓼兰院梳洗一番,去迎松院服侍,老太太才刚要用饭。   二太太自刘妈妈手中取过汤觚,盛了一碗清汤,递过去,笑道:“老太太今儿用的比往日倒多了些,可是身子大好了。”   近些日子春夏之交,老太太身子时好时坏,觉少了吃的也少,好容易舒朗了些。   老太太指指凳子,示意二太太坐,“让你挂心,前儿你叫厨房做的粥我用的好,这几日大好了。”   用过饭,移到堂屋漱口用茶,老太太坐在上面,靠上丫头垫的葱绿撒花软枕,徐徐品茶,半晌道:“我观安王妃容色,不似对宸丫头不满,我提起婚约,她又含糊其辞,倒不知她如何想了。”   二太太笑道:“老太太宽心,咱家宸丫头品貌不俗,如今又大好了,安王妃有何不如意呢?”   老太太点头,笑说,“都道好事多磨,盼她自此好了就是了,想来王府还有顾虑。”   婆媳两个细细说了半日,也没个理论,只得按下不提。   再说送客出府后,虞宸回来青藤阁,辗转细思。   宋轶是原身未婚夫,她却反感媒妁之言,盲婚哑嫁,虽说对方身份尊贵,她只想嫁给自己认可的。   况宋轶对原身的态度友好都达不到,她如何委屈自己嫁过去?   思索许久,又想无故来此,听得先前痴傻的谣言,这局棋不好下。   榻上歪了半日,想起一事,招来青杏问,“你说我在宋园落水那日,七妹妹交代了何事?”   青杏立在拔步千工床边叠衣赏,随口道:“姑娘先前不是身子不好,老太太吩咐姑娘少走动,故而姑娘出府少,那日出门前,我瞧见七姑娘屋里的云桑姐姐来找六梅姐姐说话,还给了些东西,说了什么倒不清楚了。”   青杏这话模棱两可,也不难猜出来,虞宸没回应,这府里的姊妹们,那个没点私心,想必是怕她出门丢人,找人看着。   七妹妹人如珠玉,也躲不过人之常情啊,虞宸慵懒往后靠着,再无他言。   青杏小心觎几眼,回想方才的话并无虚词,遂放下心。   晚间,虞宓并虞萱到青藤阁,虞宸迎出房门外,懒懒开口,“今儿吹什么风,两位妹妹怎么想起来我这儿。”   以往虞宸痴傻时,府里人都不大往这里走动,虞宓因事事交代云桑照看,亲自来的倒少了,今儿来的突然,倒真被问到了。   虞萱却是因虞宸是个傻的,不虞在她身上浪费精力,遂只当没她这么个人,今儿还是冯姨娘再三催促,她才来了这一遭。   虞宸这一问,倒叫两人不好回答,一时默默无言。   一见此景,虞宸心里哂笑,率先往里走,“妹妹们进来坐吧,姐姐这儿没什么好东西,一杯粗茶还是有的。”   身后两人一听这话,更不好接了,这意思是府里亏待她,舍不得给她吃用不成。   二房外任期间,虞府三房管家,去年年底任满回京,中馈到二太太手中没多久。   府里这么多人,保不齐没有欺上瞒下,捧高踩低的让虞宸日子不好过。   虞宓没多想,只道五姐过去日子确实不易,笑说,“姐姐这里缺什么只管找老太太或二太太要去,总不能亏待你,莫说拿你没有的,就是拿有的,也不碍事儿。”   虞府家大业大,个把姑娘还是养的起得,她自认母亲管家虽有疏漏之处,也没刻意去省那点儿。   三人进了主屋,到侧间落座,六梅奉上茶来,退到碧纱橱外和两位姑娘带来的丫头说话。   虞宸坐在上首笑说,“这是我前两天自己晾的花茶,你们尝尝可爽口?”   虞宓吃了一惊,轻抿一口,赞道:“姐姐的花茶果真可口,味甘清香,不知五姐还有这般手艺。”   虞萱也道:“不想五姐明白了一回,倒添了这绝活,可是老天垂爱了。”   “两位妹妹喜欢便带些回去罢,不是什么好东西。”   虞宓本意拒接,不想虞萱已先开了口,“那多谢五姐了,只是可有多的,也让母亲尝尝。”   虞宸应下,散了时果真给她包了两包带走。   虞萱乃是三房庶出,生母冯姨娘又是个怯懦性子,不争不抢,一味教她巴结府中得势的。   习惯成性,久了虞萱便养成了个敛财性儿,凡是白得的,怎样都不放过分毫。   闲话几句,说到了王府来访一事。   虞萱先问,“世子儒雅清辉,学问也是极好的,想来日后五姐是不愁的。”   可叹她命苦,没托生在太太们肚子里,何事都低人一等。   虞宸轻笑,不置可否,“傻妹妹,他好干我何事,这女子只有自己立起来,不受制于人,不依靠他人,方能长久,才来的贵重。”   座下两人齐齐惊愕,这样的话还是头回听说,虞萱反问,“姐姐此话有异,自古以来,女子何以自存,莫不是靠父靠夫靠子来的撰说?”   虞宸心中好笑,想来古时女子奴性入骨,听不得她‘惊世骇俗’的言论,也就此打住。   不管如何,她却不能泯灭后世女子自由思想,只道:“是我想岔了,只是咱们要修身自立,方无畏惧。”   虞宓点头笑回,“倒是如此,不想五姐有如此深思厚虑,妹妹拜服。”   玩笑几句,虞宓提起此蹚来由,“府里过几日去法云寺听会,或住上一两日,姐姐有要收拾的,提前打点好了,到时也省了事儿。”   从青藤阁出来,姊妹两在园子里分开,虞萱回梅陇阁,虞宓去了蓼兰院。   二太太正打理府里诸事,没空儿,虞宓从门前瞧了一眼,转身进了正厅。   二太太忙完,喊了沏茶,方招了女儿来说话,虞宓依二太太坐下,笑着开口,“娘,今儿我去五姐那儿,见她屋里器物不足,又没好茶,娘给补上罢,以免人说嘴。”   二太太端茶轻笑,“你倒晓得为娘操心了,可是听到了什么?”   “没,娘掌管府中上下大小事宜,我就帮着记记了。”   二太太搂过女儿,摸她身上衣服可暖和,笑说,“倒提醒了我,明儿我叫闻夏去瞧瞧,这事儿不用你操心了。”   虞宓放宽了心,到里间陪小弟玩耍,到二老爷回房,方出了蓼兰院。      ☆、讲古紫姑   过去不久,二太太娘家姜府太太派了身边婆子来接虞宓过府。   二太太请了人进侧厅吃茶,细细问了家里众人诸事,周妈妈一一对答,笑道:“还有个好事儿,府里大奶奶有身子了,太太喜得什么似的,这才说接姑娘过去帮衬帮衬。”   姜府大少爷成亲四五载,大奶奶一直不曾有孕。   寻医问药良久,前两年好容易有了,因着大奶奶身子不好,最终没坐住。   都成了姜太太心病了,哥嫂年过半百,现下有了孙辈,果真好事儿。   二太太双手合十,念了几声佛,叠声问,“何时有的?奶奶身子如何,可请了大夫保胎,吃的什么药?”   周妈妈事无巨细,样样道来。   因着老太太过些时候要去法云寺,姑娘们定是要作陪的,二太太便不好放虞宓去。   如此这般,听了缘由,周妈妈笑道:“这样,倒不好强接姑娘去,回去告一声儿就是了,府里也说去拜送子娘娘。”   在虞府耽搁半日,回去前,二太太着人打点了私库里上好的药材、锻子说是捎给大奶奶。   周妈妈是常派出门访事之类的,来虞府回数不少,待二太太忙去了,和蓼兰院丫头媳妇们说会儿话,既朝落霞阁来了。   年节刚过,府里女夫子节假未收,姑娘们除日常作息,时间皆自由。   虞宓早先儿出门子去各房长辈处问安,到园子里和姊妹们玩闹一回,回来练会子字,打算歇觉,外头来人禀道姜府来人。   听见这话,忙披上外裳,汲鞋下榻,一行吩咐丫头们上茶,一行迎进人来。   “妈妈怎得有空来这儿走动,舅舅舅妈身子可好?表弟如何?府里人可都好?”   周妈妈依着先前的说辞又回一遍,听大嫂嫂有喜,虞宓欢心非常,又拾饬些物什给带回去。   周妈妈挨着塌沿坐,“四少爷身子就那样,时好时歹,前两天夜里伤了风,去了西郊庄子将养。”   姜府四少爷姜元让低虞宓一岁,姜太太三十上头得了他,生下来有些不足之症。   治了这么些年,也没好过,姜府里公子四个,虞宓与姜四少最是亲厚,心头时常忧心他的身子。   赶晚,蓼兰院来人接了周妈妈过去用饭,方把人送走。   这厢晚间府里的姑娘们齐到迎松院内用饭,过后移出厅子陪老太太说话。   姐儿几个围坐在榻边。   老太太讲古,原是上了年纪,世情上经历的不少,说的话极有道理,因说道:“我年轻时候,跟家里从交州乘船北上,有日途径一个名唤合浦的大郡,赶晚下船停驻。正巧哪儿过节,说是迎厕神紫姑,院子里珠围翠绕,姑娘们装扮一新。在厕坑处设香案淘箩,并置银筷一双,覆上绸帕,用以占卜休咎。”   姑娘们个个凝神聚目,丫头们也停了嘻闹,好不认真。   二太太三太太坐在一处,吃茶说话,听老太太说,底下一水儿姑娘听,不由听出了趣儿。   虞宓挨老太太坐一处,兴起了,因笑问,“老祖宗可同她们玩了,姑娘们都所求何事?”   姊妹几个俱好奇不已,忙说道:“想必是求家里平安喜顺,或有求体己事儿的。”   老太太搁下手里的牛乳蒸羊糕,喝一口茶,悠悠道来,“我虽不曾同她们一处,年轻姑娘们求何事倒也猜着了几分。”   众人一听,不知想到了何处,皆脸红红的,闭口不答了。   说了一会子闲话,老太太乏了,太太们带人出来。   姐儿几个都去离迎松院不远的苓花阁坐,虞蓉忙命红袖、红烛上茶。   因心系方才老太太所述之事上,一时丢不开手,这会儿别无外人,问道:“还有这等事儿,既是迎神仙,怎的在那腌臜地界儿?”   虞蓉时常不喜读书,只在胭脂水粉上下功夫,那些地方俗礼,不知者颇多。   虞宓闷闷笑,给她瞧见,板脸道:“七丫头,你何事发笑?我说的不对?那紫姑想来也是个美人,不若何以成仙?”   虞宓把玩腰间宫绦,不回其问,反道:“你向来不是百晓生?这个倒来问我了。”   虞萱也心痒痒儿,不由催说,“好姐姐快说罢,倒是如何?”   虞宓这才回说,这紫姑也是有来历,有记载紫姑品貌不俗,嫁与一戏子为妻,后被一官吏瞧上,害死其夫,强纳为妾,其嫡妻忌恨交加,趁官吏外出,杀紫姑于厕间。   后来天帝怜悯,封其为厕神,专管农耕子孙之事,这才有了元宵节迎紫姑的习俗。   姑娘丫头们听了,皆唏嘘不已,虞萱执手巾拭脸,“这紫姑当真命苦,大妇着实恶毒,皆是女子,竟不能体谅一二。”   虞蓉怒目睁睁,很是不忿,“要我,成了神,定不放过那大妇,得以牙还牙,方的出气。”   虞宸独自闲坐在一处,听小姑娘议论,好笑摇摇头,不置一词。   几人说完,虞宓笑说:“要报复也该找那官吏才是,想来那大妇纵有不是,其丈夫该是祸首,她也是个可怜人。”   这话有趣儿了,不想古时还有女子有这等觉悟,虞宸转头细听。   这样的事不少见,不论时地,自来都是女子受罪,那犯恶的仍逍遥自在。   世道于女子不善,同类操戈,更助长歪风邪气。   三人各有意见,丫头们想法也不一,不由问虞宸。   “我倒觉得七妹妹所言极是,那官吏才是恶头,不过紫姑忒软弱了些,如何叫那大妇取了命。”   依她的性儿,既是进了那家门,便不能轻易由人辱她分毫,若能相安无事,便皆大欢喜。   若来下作手段,损了她在意的,必要还回去方罢。   众人话不投机,眼见要争起来了,虞宓忙道:“罢,罢,罢,什么要紧的事儿,是真是假还不论,那作恶的已作古,受害的也升了仙,咱们争的面红耳赤又如何呢?”   听她这话,几个姑娘平了平心,又恐太太们知晓,就歇下此话不提了。   再说虞宸自此事上看出虞宓可结交之处,闲暇之余倒来找她说话,姊妹两个亲近不少。   府里议了四月中旬去寺里上香,两位老爷恰逢休沐,大奶奶并姨娘们留府。   这日戌时未到,虞宓便在丫头们服侍之下调停妥当。   天色昏暗,园子里悬灯结彩,四个姑娘在仪门处一溜儿立着,个个珠环玉绕,花枝招展。   丫鬟婆子随了一地,待老太太来了,调停分派,老爷公子翻身上马。   老太太上了头辆马车,后头依着长幼,共去一二十辆,婆子媳妇候在车侧。   车子外观一样,车头挂着木牌,上书小篆‘虞’。   车队从金城出发,穿过西市,一路上商铺遍地,商品琳琅满目,路上的小摊小贩不计其数。   吃食尤其不可胜数,各色干脯、野味、酥糖香飘十里。   吆喝喊叫中气十足,市井气息浓厚,   虞宓掀开窗幔一角,目不暇接,云桑跟阿蘩从另一边往外看,欢喜道:“快看,这糖人做的多精巧,真似活的。”   “那边还有糖葫芦,那白白的圆果子又是什么物件儿?”   虞仲煜打马走到虞宓车边,弯腰笑道:“可是馋了,想吃什么?哥哥我辛苦点,帮你操办了。”   “多谢多谢,劳烦三少,来点荔枝膏、麻饮细粉、素签砂糖就是。”   虞仲煜一身圆领云纹长袍,长发束起,头戴嵌宝紫金冠,腰间系着五彩丝织长穗香囊,配一柄墨玉狐狸佩,登着青缎黑底小朝靴。   面如傅粉,眼如明星,唇红齿白,一身书卷气,翩翩佳公子。   身骑白马,缓缓而来,路上行人纷纷回视,指点言笑。   行至虞宓轿边,递过零嘴儿,吩咐平安几句,那小厮便把手里各色糕点,奉给轿中众人。   路上耗时约两个时辰,到了西郊,此处达官贵人庄地众多,管事的择了府里一处歇脚。   外头老爷们备脚妇小轿以备上山,庄上的看守管家媳妇过来,做了简便的饭菜,众人用过。   出发前,虞宓拉了虞仲煜到人后,央求一事。   三公子“唰”地打开折扇,摇头浅笑,“这信使也做的没回数了,可备了谢礼,没好处还劳我跑路。”   虞宓自袖里掏出一物,摊在手心,戏谑道:“劳三公子费心,只身上别无长物,这桂花糕我珍藏了良久,如此忍痛割爱,还望成全。”   虞仲煜收起折扇,笑道:“这等小器,我就这么好打发了,罢了,去问表弟讨赏也是一样。”   原系此处距离姜元让养病的庄子不远,因即刻上山,不能亲去,虞宓便借了兄长的小厮一趟。   表姐弟两个素来亲厚,想他一人在此许久,不免无趣,虞宓自家带了小玩意与他解闷。   上山途中树木丰茂,仲春过去,郁郁青青一片,虽说山路料峭,一路上去倒别有风味。   姑娘们嘻嘻哈哈一路,前呼后唤,采花的摘果的,好不热闹,几个姑娘下了轿子,随丫头们一处往上走。   前头老爷太太吩咐媳妇婆子跟着,自去不提。   大梁建国上百年,望京地域辽阔,城池巨大,名寺古刹奇多,这法云寺却有些来历。   据传高祖自阡陌崛起,一路过关斩将,最后与另一强大竞争者狭路相逢。   二人皆是侠义之士,相约在不二山一决雌雄,高祖虽胜,却极赏识死于自己剑下的强敌。   遂修建法云寺,供其骸骨,再有此寺曾出过一位得道高僧,助第三任帝王梁文帝收服南方犯边羌族。   至此,尊法云寺为国寺,不时修茸,成就了这第一古刹。      ☆、灵猴故事   法云寺可谓在云深不知处,从山脚爬起,至参天大树蟠扎之处。   拾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阶梯而上,穿过一片绵延十里的红枫林,满山红叶,如置身火海。   养在深闺的姑娘们何曾见过这般奇景,个个兴异不定,三三两两穿梭其中,人俏景奇,自成风景。   不一时,来至能容上万人的石砖铺就之处,高大巍峨的山门立在前头。   宽约二十几丈,高莫十来丈,大小分了七八个石拱门,容人通行。   山门后高高低低的建筑红瓦青墙,延绵出去数十里。   山门前人流稀疏,有布衣百姓,有华服贵人,烧香祈福,来来往往。   门前立了十来个和尚,最前头一个慈眉善目,光头上六道戒疤,身披红色袈.裟。   长辈们下了轿子,前去寒暄,虞蓉虞仲煜等随侍其后。   虞蓉偷瞄一眼,悄声道:“不知这法云寺有什么有趣儿的去处?等会儿咱们去瞧瞧。”   虞萱自来怯懦,从不敢逾越规矩,出了门是不肯多说一句、多行一步的,当即怯怯,“别了罢,这佛门清地,如何有玩乐之处。”   虞宓细瞧殿中金碧辉煌的佛身,笑道:“玩乐之处定是没有,想来景色宜人处必不少,到处看看,也圆满咱们走了这一路。”   虞蓉道:“就你胆小,不敢去就罢了,七丫头咱们去。早先听说这有一棵许愿树,直冲云天,那得多大啊,咱们去瞧。”   知客僧人请了虞府人进备好的客舍休憩,丫头们闲不住,央了老太太要去逛。   二太太恐人多眼杂,委屈了姑娘们,老太太笑道:“她们年少小丫头,耐的住和咱们去听经拜佛?多派些人跟着,你和三太太也去歇歇。”   如此,二太太便着婆子跟着,交代一番,放了姑娘们去。   二老爷及三公子带家仆巡视禅房外头,以免闲人叨扰。   鸟鸣山更幽,寺里后山上,山花烂漫,道道小径交错,树繁草盛。   虞蓉喊了个小沙弥带路,十二三岁的小和尚,想是没见过这么多妙龄小姐,拘谨地直念“阿弥陀佛”。   白净的脸上泛红,结巴又语无伦次,“不不不知几位女施主,想去何处,小僧定知知无不言。”   自来了这里,因大家门户规矩重,虞宸一直不肯贸然露出散漫本性。   今儿脱了那鸟笼,和姊妹们玩闹一路,得了意便忘了掩饰。   山中美景如画,小和尚纯真可爱,不免起了逗弄之心,懒懒笑道:“小师傅这样儿,我们是女妖精不成,盯上了你这唐僧肉?”   虞宓讶然笑问,“唐僧肉?莫不是人肉?这是个什么典故?”   虞蓉不虞,“又掉书袋子,哪来那么多典故,怕不是她杜撰罢。”   虞萱和众丫头缓行,并不开口。   来此已近一个月,虞宸早把身边的环境打听的清楚,华夏史上并无大梁此国。   虽也有名人名作流传,却无唐宋乃至后来的千年文化,也就是说,在这里,无论她创作出什么,都是原创!   微微一笑,虞宸眼珠微动,笑容慵懒,清秀的脸似有无边艳色,“唐僧啊,这故事可长了。”   “从前,天地形成之际,有一块石头,受日月精华沐浴、万物生灵感念,有一日突然开了灵识……”   虞宸声音缓慢,绘声绘色地讲故事,听的人不由投入其中。   众人穿梭在花树之间,芬芳四起,清音靡靡,方才害羞的小沙弥,也忍不住仔细聆听。   轻缓好听的女音,飘荡在小路上,一群人沉浸其中,连树木遮挡的另一道小路上有人也不知晓。   脚步声远去,华服锦衣的少年公子们方出声,嘻嘻望着神色淡漠、俊逸出尘、长身玉立的公子。   一个手拿纸扇,装扮富贵雅正的少年笑道:“了不得啊,延礼,你这未婚妻一朝醒来竟是如此有趣儿,这成亲后的日子想必不差了。”   被嬉笑的公子无悲无喜,不为所动,黝黑的眸子微闪,如金玉相触的声音撩人,“有兴趣?自便。”   众公子勾肩搭背地笑,一个齐眉勒着双兽戏珠金抹额的少年笑意风流,“果真舍得,这般有趣的人儿,都撩拨不了你分毫,当真是‘十里红粉好韶光,难得延礼一回顾’啊。”   宋世子之父安王爷系今上同胞兄弟,手握实权又是一字并肩王,其所出儿女自是高其他宗室子弟一等。   兼宋世子自幼克己复礼,出身勋贵,却喜思上进,十三岁时孤身南下。   到遍地书香的江南卢霖书院求学,当时德高望重、倍受赞誉的院长都道:此子天资聪颖,心性坚韧,后起之珠玉,难得难得。   当今圣上也极喜欢这个长脸的侄儿,时常赏赐不断。   世人暗道安王府水涨船高,更上一层楼了,宋世子学成归来,竟不入仕途,闲云野鹤一般,随心所欲。   宋世子性情说是名士风流,却极是洁身自好,在外应酬规矩持重,从不惹风流债。   京中女子倾慕他的不在少数,每每外出,掷果盈车乃是常态,这主角儿却是目不斜视,面不改色。   是以,好玩闹之人随意一句‘十里红粉好韶光,难得延礼一回顾’便众人皆知了。   今日这群公子哥儿是从不二山后头上来的,不然也遇不到虞府女眷。   熟悉之人,互开胡闹的玩笑实乃常事,只是拿大家闺秀说笑终是不妥。   其中一个长相白俊,斯文有礼的公子道:“见尧,阿志,背后品人论足非君子所为。”   惹恼了这位‘谦谦君子’有的磨,先前出言轻佻得景乡侯家世子名唤董良忠、字见尧的忙作求饶状,“得了得了,杨大公子,我口无遮拦,冒犯令表妹,可否饶我这回?”   说话的杨牧杨公子乃是虞府老太太娘家奉恩侯家公子,虞府姑娘算是他表妹。   另一个带抹额的乃是安阳伯家的公子尚志,此刻笑道:“阿牧,我也陪个不是,勿怪勿怪啊。”   杨牧为人老实温润,本是个小事,见他两个慎重道歉,当即不自在了。   三人嘻嘻哈哈一通,继续走,宋轶跟在后头,耳边似回荡着那清泉叮咚的声音,若有所思。   这厢听着故事,一行人到了一处凉亭,丫头们拿出帕子擦拭干净石凳,几个姑娘围桌坐下。   故事讲到孙猴子被如来压到五指山下,便不接着讲了。   急得人抓耳挠腮,虞蓉催促,“之后呢,这就没了,齐天大圣出来没有?他那么厉害,也怕佛祖?”   丫头们也笑道:“好姑娘,快说罢,搁在这儿,咱们今晚怕没的睡了。”   “若是把那符咒揭了,那灵猴可能出来?”   “定海神针呢?撑在底下,不就爬出来了。”   ……   想来不若何时,小姑娘皆思慕英雄,即使那英雄非人类。   虞宸闲闲浅笑,指甲点在石桌上,悠悠道:“说了这一路,都不渴不饿?我可撑不住了,待回去吃饱喝足,咱们再从头掰起,如何?”   丫头们手忙脚乱,忙拿出随身带的吃的喝的,堆了一桌。   虞宓慢腾腾自袖子里摸出一包糕点,忍痛割爱,默默往前一推,瞅虞宸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再也撑不住,虞宸哈哈笑,前俯后仰,惹的众人齐齐发笑。   等笑够了,分了吃食,虞宸忙承诺回去再说,姑娘们只得撇开这茬儿,翻身回寺。   天王殿前有一个水池,清澈见底,水中有一丈高的莲花台,金漆涂身。   清水自莲子口喷涌而出,漫天水花,周围一圈人,指点议论。   虞蓉率先过去,回身招姊妹们,“快来看这有个稀罕物件儿,自己喷水呢?”   虞宸瞧了两眼,对大梁的技术发展高看一眼,想通了其中原理,不感兴趣,无聊闲转。   走到虞宓身边,见她兴趣浓厚,笑道:“可见过这个?这池子下面定有一个水泵装置,给流过的地下水造成水压,往上喷出,就是个花洒了。”   言罢,喃喃道:“这若是在自个儿家里,倒能用淋浴了……”   虞宓瞧她一眼,心中诧异,五姐好了一回,竟是事事通晓了,莫不是老天垂爱,弥补往事?   法会开三场,老太太与其他几位老封君遇着了,打算再听一场,当晚便没下山。   因着厢房有限,姑娘公子们一概回庄子安憩。   来往劳累了一天,众人皆精力不足,用过晚饭,各自回了房。   虞宓打了个秀气的哈欠,坐在一边,等丫头们收拾床铺。   云桑点了驱蚊香,翻出小钳子剪了烛花,屋子里亮堂了,转身喊小丫头端水进来,对虞宓道:“为着简便,咱们带得物件儿皆是能省则省,前儿日子屋里事多,往常的被褥忘了晒了,床上这还是捡好的拿了,还望姑娘委屈委屈,好在就住这一晚。”   虞宓抹去眼角困顿的泪花,笑道:“不碍事儿,屋里大小的事儿不少,难免不周到有疏忽,不是什么大事儿。”   云桑伺候虞宓卸了钗环,洗了素帕递过去,阿蘩从里间捧出一个海棠花式雕漆黑匣,笑道:“姑娘今儿前脚上山,后脚表少爷就差人送了东西来。本想着姑娘累了,明儿再看也是一样,只那小厮火急火燎的,也不知表少爷何事儿,我不敢怠慢,姑娘好歹瞧一眼。”   云桑放下实木香梳,口气微厉,“成日家怎么说得,姑娘今儿累了一天,回来不见你们半个人影。好些时候不说,眼见要歇了,才来禀告,眼力见就这样,太太跟前你也如此行事?”   云桑虽是个温柔性儿,严厉起来,到比泼辣的云柳更能唬人。   阿繁不过十二三岁,今儿乍然跟这么多人出门,高兴过了头,差事就落了第。   这会儿反应过来自己轻狂了,又被这一喝,当即红了眼眶,不知如何是好。   虞宓挥挥手,笑道:“罢了,拿过来我瞧瞧。你云桑姐姐说你,是教你呢,园子里人多口杂,没得落人嘴,拿你献媚玩笑。虽不是大事儿,自己也没趣儿,你年纪小,凡事跟姐姐们学着点,将来有你的好处。”   听了这话,想起自己行事不妥之处,阿蘩眼眶更红了,虞宓多说了几句,方让她下去。   打开匣子,全是些小玩意儿,草编得促织、蝴蝶、知了,还有木头刻的小挂坠,把玩之物,个个精巧好看。   姜元让身子骨不好,却是应了那句慧极必伤的话,脑袋瓜儿好使,手也灵巧。   凡经他手的物什,倒比花钱买来的还要好。   虞宓幼时极欢喜同他一处,时常从他哪儿淘些小玩意儿。   后年纪长了,因他身子骨不好,避免他劳神劳力,她再不肯从他手里拿东西。   他却乐此不疲,每每新钻研出什么,总是她先得。   她若不要,他便赌气扔掉,气急攻心,身子越发不好了。   如此一来,虞宓只得哄着他,将他送的东西全盘皆收。   还得好好放着,哪一日他想起来一问,若把他给的弄没了,便要大发脾性。   方得虞宓慢慢哄,才能回转,想起往事,不由莞尔。   云桑抖开被子,朝里面放了个镂空兽纹小暖炉,一面动作一面道:“姑娘忒好性儿,丫头们不教不知道,每每都护着,如何知事儿呢?”   虞宓起身朝床边走,笑道:“我如何护着了,不过看她们年纪小,正是贪玩儿的时候,放宽松些,道理掰碎了讲,总能知晓。”   云桑笑回:“我的好姑娘,难为你有这份闲心,若管家的妈妈们都如此,咱们府里也就成聆听教化得地儿了。你不知道,这世上有那一等轻狂人,你礼遇他,反叫他觉得你好性儿,能随意拿捏呢。”   虞宓上床,窝进被子里,笑道:“我就是那面团儿不成,我知晓的,你这叫‘先兵后礼’,刀子嘴豆腐心,教出来的丫头自都是好的。”   云桑又笑,“可见姑娘心思玲珑了,正是这话儿,凡事有它的规矩,非要逆式而为,哪个又能得了好?”   主仆两个闲话一阵儿,虞宓困意来袭,各自歇下,一夜无话。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发现,阿久好像宝哥哥,小表弟好像林妹妹,我干了啥啊…… 这样也挺萌的…… (话说这个萌点奇怪不?)   ☆、表弟心事   至次日,长辈们皆不在,姑娘们活动自如,虞宓辰时四刻方起。   云桑在外间作针黹,听着动静,领丫头进来伺候,一通收拾。   虞宓端一杯温水,坐到窗边,看外头日光大好,笑道:“其他姑娘可起了,太太们可有来话,何时回来?”   云桑拔下窗栓,支起如意菱纹木窗,笑回,“昨儿累着了,姑娘们想必还歇着。早间我去前头,瞧见咱们老爷身边的长随都贵,问了几句,太太们说是下午回来。”   到了时辰,云桑命阿蘩到厨房取早饭,不想庄子里的妈妈亲自送了过来。   云桑迎出去,笑道:“劳烦妈妈,正说去取呢。庄家地里活多,想着府里来这一遭,又添了这许多事儿。”   那妈妈原是个脑子活络、善钻营的,好容易见一回府里的主子,想着来露露脸,有机会也谋个府里的活计。   虽只有几个小主子,也聊胜于无。当下杵在门前,提裙掂尖儿往里望,笑道:“姑娘的话严重,折煞老奴不是,原是份内的事儿。我这常年在庄子上,难的见主子几回,就是想尽心伺候,又没个时候,姑娘们好容易来,我想着该来磕个头。”   云桑冷眼瞧着,也知她想头,为这点事,排喧人一顿事小,若惹了姑娘不快倒不好。   自婆子手里拿过饭匣子,从袖里摸出一把铜板,“一点小心意,妈妈拿去打酒吃,磕头就不必了。府里的规矩妈妈不知,姑娘们金尊玉贵,岂是人人想见便见的。现下太太们没在跟前,我这做丫头的,可不得事事看顾。”   虞宓早听见外头的动静,只没理会,拿过云桑的针线活筐子,继续做活。   外头的说话声没一会儿功夫便歇了,掀帘子的声音想起,云桑进了里间喊虞宓吃饭。   一行摆盘子,一行道:“这些妈妈们不怪入不了府,哪有这样不懂规矩,什么地方都想去,什么人都想见的。主子们是什么身份,就是尽心尽力,还不是下头人该做的?”   虞宓丢下手头的活计,款款进去,瞧了一眼早饭。   一碗粉粳米饭,两三样小菜,瞧着也清爽可口。   端碗吃了两口,果真是好,看一眼嘟囔的人,笑道:“有什么呢,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不是这个,就是那个,总是有的。”   云桑收拾了东西出来,笑道:“我也不用说,只叫她去别处碰壁,怕是就安分了。”   吃过饭,虞宓让云桑和小丫头们也去吃,这才出门去寻虞仲煜。   在庄子里走了一圈,没瞧见人,倒看到虞宸在池子边垂柳下坐着。   虞宓提起裙摆,悄声慢步地过去,正打着坏注意,唬她一唬,不想虞宸偏头瞧见她,招呼她过去。   虞宓弃了念头,笑着坐过去,“五姐大早在这里作甚?”   虞宸摇头,捡了几块石子,闲闲往塘子里丢,笑说,“今儿日头好,我出来瞧瞧,成日家闷屋子里,也无趣。”   虞宓一手撑起脸,雪白细腻的腕子上套着一对牡丹花式金镯,提议道:“这次回去,怕是要开课了,咱们那位先生最是个严厉之人。咱们女儿家不用考学进仕,在她手下,学问也是要过关的。”   虞宸一愣,来了这么久,倒没想到这茬儿,不过古代那些女戒女则她也不耐烦学。   当即笑道:“这可难着我了,你也知晓,我明白过来不过月余,读书识字一事还未启蒙呢。”   虞宓道:“这有何难?家里姊妹都读书识礼,各样字帖是齐全的。先把字练起来,读书慢慢来就是了。”   虞宸暗里翻个白眼,谁耐烦学那劳什子,只当着外人,要有个态度,笑道:“难为你替我想,我都这么大了,练字有限,把字都认全了还是正理儿。”   姊妹两个说了一回话,六梅过来喊五姑娘屋里有事儿,方散。   回去的路上,虞宸想了一回,问道:“家里姊妹们平时都读什么书?”   六梅回道:“这倒不知了,先前姑娘不去学堂,我就没在意这个。不过依着旧例,咱家姑娘识书有限,左不过认的几个字,不做睁眼瞎罢了。”   虞宸听完,道了句“如此倒罢”,便不再多论。   再说虞宓从后头出来,正巧云桑找来,二人同去前头见三公子。   因着太太们下来还有大半日功夫,虞宓想着去寻姜元让,为他解解烦闷。   听如此说,虞仲煜思量一回,放妹妹一人去不妥,便道亲自送她去。   虞宓笑道:“哥哥不必劳动,不过二三里,能有什么?庄子里几位姐妹还烦哥哥看顾呢,你同我去,她们如何呢?我去去不过一两个时辰就回,好哥哥,你依我罢了。”   三公子一想也是,赶晚太太们回来,他需的在此迎接,便交代道:“既是要去,不必赶着回来,或早或晚,吱个人唤我去接你。”   如此,里外一打点,虞宓带着庄子里几个利索下仆,便出了门。   行了小半个时辰,田间小道尽头,一片农庄隐现,房屋瓦砾,青青葱葱。   碎石子小甬道延伸到大门前,几个丫头婆子立在前头,等车停了,上前来问候,“姑娘到了?”   虞宓踩着矮凳下来,笑道:“祝妈妈好,表弟身子可好些了?药用的如何?”   走在前头的,乃是姜府四少身边的奶嬷嬷,与虞宓惯常是亲热的。   一行人说着往里走,祝妈妈道:“庄子上总归清净,又有暖泉时时用着,倒没反复。”   虞宓点头,过了一处垂花圆洞门,四下里瞧了瞧,果没见着人,回头笑问,“表弟人呢?这个时辰,该出来走动些才是。”   祝妈妈回说,“正是呢,因着姑娘要来,我想公子身子不适,没得去外头吹风,就没跟他说。”   虞宓笑道:“难为妈妈想的周到,我原也想他身子不好,一个人处着也没趣儿,就来了。”   一面说,一面进了庄子深处,因此地是特意为姜元让养病所用,所系内里修葺样样精全。   山林深处,人迹罕至,所用所食,无不自然。   行至姜元让所居的闲人坞,虞宓挥退众人,自行进去。   园内假山座座,石桥溪涧,流水叮咚,树丛亭后,一身青衣的小公子,手持狼毫,脉脉细思。   虞宓从后头过去,纤纤柔荑,捂住前头人的眼睛,笑嘻嘻,“猜猜我是谁,对着了有糖吃。”   姜元让怔仲了一瞬,随即薄唇微勾,道:“可是小草?”   “错了,再猜。”   “那是小石头?”   “哎呀,不对,让让你真笨。”   虞宓不耐烦了,转到姜元让前面,正对他的脸,“瞧清楚了,你表姐虞宓是也,难为我来看你,我的声儿你也认不出来。”   姜元让目光落在她脸上,俊脸上的苍白,遮不住笑意。   “怎么过来的?我送你的东西可喜欢?”   虞宓挨坐在他下手,细瞧他作的画,说了过来的缘由,才道:“大夫不是交代,莫要劳神费力,还给我做那些小玩意,外头何处买不到。”   姜元让摸了摸额上的白鹤亮翅青抹额,笑道:“左右我无事儿,做些东西也打发日子,不定什么时候走了,也给你留些念想。”   虞宓脸色一苦,“何苦如此咒自个儿,舅妈日日忧心你的身子,好歹为了她,也保重些。”   两人默了一默,虞宓笑道:“前儿我出城,买了你喜欢的糕点,想你在这儿也吃不着,过会儿让祝妈妈热热可好。”   姜元让垂下精巧的眉眼,别无二话,有她在,他便什么都不想理会了,瞧着她尚嫌时间飞逝,哪来功夫为别事费心。   在园子里待了一会儿,祝妈妈请姜元让回去用药,虞宓随他往回走,一边笑道:“你说有趣儿不,这般的故事,难为五姐想的出来。后边的想必更有趣儿,等我知晓了,说给你听如何?”   姜元让一路默言,听她说她五姐如何聪慧,如何有趣,只觉舌头涩涩的,不知如何开口。   张嘴呼气,不觉一口冷风灌进去,顿时咳的小脸发白。   虞宓忙抽出腰间帕子,一面抚他的背,一面替他擦拭,“可是又吸了冷风了,原是我不对,不该和你在外头逗留这么久。”   姜元让微微靠在虞宓肩头,嗅着渴盼已久的清香,心头纷乱复杂,不由咳的更厉害,“不干咳咳你的事,无你咳咳咳……”   瞧他咳的越发厉害,虞宓急得眼眶发红,扶着他快步往回走。   好容易到了屋里,妈妈丫头们一阵忙乱,虞宓忙要谴人去请大夫,被祝妈妈拦住,“姑娘不必去,这是老毛病了,我这就去煎药。”   将姜元让安置妥当,虞宓自丫头手里拿过帕子亲自为他净脸。   小丫头唬了一跳,忙道:“姑娘,这使不得,让奴婢来罢。”   虞宓没回头,悄声道:“不碍事儿,你自去歇着,我陪陪他。”   屋子里静谧无声,外头的日光从窗扉隙间射.进来,一道道暖暖的光束。   姜元让昏昏沉沉间,睁开眼睛,瞧见床头的人,心头稍安,缓缓开口,“阿久?”   虞宓放下抹额,抬眼望去,笑道:“可是醒了,感觉如何,要不要吃东西?”   姜元让摇摇头,瞧见她手上的东西,虞宓顺势看过来,笑道:“这条抹额可是我两年前给你做的?什么稀罕物件儿,这么爱不释手。线角都开始散了,还舍不得扔。”   他不开口,她继续道:“就是我的手艺好,你开口就是,你是我表弟,我还吝啬不成。”   姜元让心口一窒,被褥里的手,无意识抓紧床单,半晌开口道:“来了这么久,你用饭没有?我喊祝妈妈给你做。”   虞宓压下他肩膀,迫他继续躺着,“别理会我,这么大个人,饿了我自己知晓。先前祝妈妈说,你这病越养越不成,大夫说是忧思过重,郁结于心,倒是如何呢?”   姜元让侧头向里,让人瞧不清楚神色,低着声音道:“我能想什么,不过这么一副累赘身子,害人害己,不若早早去了,兴许……”   话未说完,便听身侧人低低地抽噎声,“你这是何苦,好好将养将养,何愁不好,总说这些话,倒叫舅舅舅妈如何呢?就是我,听着就好受不成?”   他无意让她伤心,现下惹哭了她,自己也不好过,忙转身道:“是我不对,不该说丧气话,累你烦心。”   虞宓时常听他说去了如何如何,早不受用,今儿打定主意叫他改了想头,便道:“烦心事小,你便自己保养些,何苦大家都不好过。”   姜元让幽幽叹气,目光飘忽,“阿久,哪个不死呢,我这身子,早些去了,也免了诸多苦楚。”   虞宓满脸是泪,又气又恼,哭道:“纵是这般,我何苦来哉,时常想你一身病,想着法儿叫你开解,到头来却是你一点不领情。”   姜元让心头难结不是一日两日,又难启于齿,瞧她哭的伤心,心头似火烧。   平了平气,方道:“阿久,世间白苦,谁不经历。容我不孝早早去了,爹娘年轻,尚禁得住丧子之痛,哥哥们将来各有家室,也不必为我过多忧思,我也免受这几十年病痛缠身之苦。”   原他是这般想的,虞宓心头巨惊,不由道:“那我呢?你我耳鬓厮磨,一同长大,早是一家人了,你想的好生周到,竟是人人都有安排,独独忘了我,你不保重自己,我如何呢?”   姜元让愣愣地,直觉一股热气冲上来,直教他脸红红的,耳根滚烫。   原是虞宓一句“耳鬓厮磨”不知教他想到了何处去,心神俱荡,又听她说“你不保重自己,我如何呢?”   再多的烦难不安,有她这一句,也尽够了,大着胆子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是我想差了,你莫哭了,以后再不自弃就是。”   听他保证,虞宓方收住泪意,“可是说好了,莫再作庸人之扰,仔细我告诉舅妈,有你好受。”   “嗯。”   至此,姜元让心事稍缓,身子渐好,倒是意外之喜。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定了……   ☆、木偶   姜元让身子虚,需时常静养,虞宓在闲人坞虚度一日,陪他下了一回棋,看了一回书,吃过饭,得回去了。   姜元让执意送到门口,虞宓替他拢了拢猞猁狲大裘领,笑道:“回去歇着罢,好生保重自己,天气暖了回京来。有什么想要的,舅妈料想不到,找人说给我也是一样的。”   姜元让沉默寡言,听了一回嘱咐,立在门前,瞧着马车远去。   祝妈妈蹲身一福,柔声劝道:“少爷回罢,仔细久站了,身子发软。”   姜元让只不理,默默注视远去的车子,忽见车子后帘掀开,里头人冲他摆手,示意他回去。   眼见着马车消失在黑压压树后,又站了一回,眼里的光亮渐渐消逝,微嗽几声,方回转。   进了屋子,挥退丫鬟婆子,姜元让自床后取出一个黑漆宝箱。枕头里摸出一把小金钥匙,打开来。   原是一箱子沉香木偶,大大小小足有十来个,全是一个姑娘模子,服饰装扮不一。   个个精巧灵动,音容笑貌宛若活人。姜元让拿一个在手里细瞧,目光眷念,神色温柔,看了一回,仔细放回去藏好。   再说虞宓回了虞府庄子,坐了没多少功夫,前头传话太太们回了,姑娘们拾掇拾掇,前去迎接。   到老太太住处,陪着用了饭,闲话取笑了一回。老太太要歇了,众人退出来。   虞宓随二太太回去,母女俩说话,丫头们送了水来,为二太太净脸。   虞宓沏了一壶六安茶,倒出两杯来,瞧来往的丫头们收拾,“娘还不累?急着回去作什么?”   二太太歇口气,叹道:“我这持家过日子的,有你们姑娘家清闲呢?明儿有好几家的礼尚未备置,府里的一应买办,皆从我这里过钱,耽搁一日,已累下不少事儿了,还经的起磨?”   虞宓走至二太太身后,帮着捶肩,笑道:“如此,我同娘一道回罢,再不中用,也帮把手。”   二太太喝一口茶,抚抚袖子,笑得:“罢了,你好生服侍老太太,就是帮了我的大忙了。明儿一同回京,上下看顾着就是。”   说了一会子话,丫鬟婆子们把东西规整完备,上来禀了。   二太太歇了一回,盥漱换衣,到老太太跟前告了退,留了蓼兰院得用的听使唤,便带了其他人先行回府。   到戌时,外头管事上禀,庄子里田户今儿上山打了几只獐鹿,说是孝敬老太太。   姑娘们本在老太太处玩耍说话,一听这事儿,俱都欢喜起来,商讨如何吃肉呢。   虞宓听着,放下茶盏,来到外间,招个丫鬟过来问,“打了几只獐子几只鹿?可有伤着的?再有那等有了身孕的,交代下去放了罢,老太太那我去回话。”   正巧老太太交代刘妈妈前去料理,出来听见这话,上前来笑道:“要不说是祖孙俩儿,竟是一个想头,刚老太太也交代不可伤着大腹母鹿。不想姑娘行在了前头,老太太说了,刚拜了佛,须得斋戒几日以显心诚,姑娘们倒不必忌讳,赶晚到后头亭子里吃锅子。”   虞宓忙笑道:“原是老太太有交代,我倒赶了巧。原想着仲春之际,万物繁衍,咱们为点口腹之欲,伤了阴鸷不好,既如此,妈妈去忙吧。”   这里几人说话,后头虞宸看见,听了一耳朵,瞅了虞宓几眼,翻身进屋。   待到月上树梢头,丫鬟们在后头摆了长桌,一应瓜蔬果品,皆是齐全的。   挑拣了易克化绵软的给老太太送去,一干人等方入席。   大公子虞伯恩并三公子虞仲煜一桌,后见就他两个,不觉孤单无趣,也就几桌并着,姑娘公子们同坐。   尽兴之处,不免吃酒玩笑。   虞宓坐了一回,喝了点酒,醉意上来,免不了脸热颊红。   姑娘几个说话,提到前儿五姑娘的故事尚说了个半途而废,就又提起这事。   虞宸推脱不过,况此刻明月清风,天空地净,周遭片片蛙鸣鸟啼声,真个讲故事的好时节。   端起一杯酒,饮尽了,方缓缓道:“话说那东土大唐有一高僧法号玄奘的,通讲小乘佛法。一日皇帝陛下前来听会之际,恰逢观音菩萨受佛祖指点下凡来……”   原是这样的仙踪侠迹,著书的人极少,想知晓的也没处去。   姑娘们听的如痴如醉,个个聚精会神。   两位公子原在一旁讨究学问,见虞宸说的有趣儿,不妨也细细听来。   这一通讲,不觉间便过了三更,奶妈妈们少不得来劝,“姑娘们歇了罢,明儿赶早回京,到家有多少话说不得。”   众人抬头一望,果见月上中空,不少小丫头坐蒲团上垂头打盹了,一时方渐渐散了。   至次日,一行人打点回府,耗费半日功夫。   出门几日,少不得休憩一番,方养足精神。   有日,前头来话,说是去了的大太太娘家――五姑娘外家夏侯府来人。   虞宸听说,不免挑眉,过去一个月不见人来,也不知夏侯家对这位外甥女如何想法。   六梅青杏忙翻出衣物首饰,一番梳洗,到老太太屋里见客。   来人系夏侯府大太太并大姑娘夏侯恬、三姑娘夏侯怡、五姑娘夏侯悦。   见着了虞宸,夏侯府大太太身子轻颤,止不住流泪,又是一通哭姐姐。   太太奶奶们好容易劝住,老太太也道:“亲家太太快别这样,好了宸丫头,哭坏了你的身子,倒是她的罪过。”   想着在人家府里哭天抹泪,到底不雅,夏侯府大太太忙止住泪,拉了虞宸搂在怀里,细细爱抚。   众人都归了坐,夏侯府大太太笑道:“原是接了老太太的信儿,就来看宸丫头,不想家里一时事多,南方田庄也出了岔子。她舅舅不得空,我也焦头烂额,等众事平了,方得闲儿。”   老太太只说不碍事,谁家还没个忙乱的时候,闲话了几句,唤了姑娘们来见客。   两厢见过礼,丫鬟们奉上好茶、时令瓜果,太太们说话。   老太太瞧着夏侯府几个姑娘,笑道:“眼瞧着姑娘们一年大二年小的,我这一代又涨了辈分。亲家太太是谦虚,你这几个女孩儿比之我这几个更伶俐标志的。”   夏侯府大太太拉过虞宓的手,从头看到脚,笑道:“老太太这话说的,只这一个便胜我这三个了,既如此说,我脸厚,就把七姑娘带回去了。”   二姑娘夏侯恬微微笑道:“得这么一个天仙儿似的妹妹,成日家看着也尽够了。”   虞宓不好意思,面若桃花,上头人笑作一团。   虞蓉吐掉瓜子,嘻嘻笑道“五妹妹也不去招待招待,好歹是你外家,没得风头都给七丫头抢了。”   虞宸淡淡一笑,缓缓道:“四姐这话错了意思,我舅妈来府里,不赞七妹妹,难不成拉着我一通夸。我这晚明白十几年的也知晓的,四姐倒糊涂了不是?”   惯常虞蓉说酸话,虞萱从不理会,只当个木头人,虞宓每每不是岔过去,就是哄着。   她就没那个闲心,直接呛了回去,虞蓉面色当时便不好看,她也是府里的嫡女,又差了虞宓什么。   亲戚太太们时常欢喜虞宓,还不是老太太偏心她,教她在人前露了脸,若是她去,也不定不如她。   虞宸闲闲吃茶,瞄了虞蓉几眼,这是个脑子时常不清楚的,惯常爱同姊妹们争锋,又没个惹人怜爱之处叫人高看一眼。   虞萱是个木头人,一问三不知,在嫡母手下讨日子,面团似的任人摆布,诺大个虞府只虞宓一个入得了她眼。   说话行事处处得体,性儿端雅稳重,人才乃是虞府姑娘里头一份,不怪府里长辈皆喜爱她。   跟这样的人打交道,最是省心省力。   二太太交代了厨房备饭,老太太携主子们陪同吃过饭,老太太道乏了,先回了迎松院。   府里两位太太原是要陪客,只夏侯府大太太说是久不见侄女,趁便过去说说话。   如此,主随客便,虞宸便请了大舅妈前去青藤阁,六梅领着丫鬟们出了院门迎接。   虞宸吩咐沏上好的茶来,六梅蹲身一福,躬身后退   方笑道:“不知舅妈喜食何茶,前儿甥女晾了花茶,算不得大雅,好歹解渴,舅妈和姊妹们都尝尝。”   几个姑娘蹲身谢过,一一坐下,夏侯府大太太瞧瞧屋里摆设,笑道:“虞府难为你不成?一口好茶都没有?倒拿着花儿草儿的待客,咱们骨肉亲近,就是怠慢些有什么呢?难道外客来了也如此。”   原是上次虞宸拿花茶接待虞宓姊妹,二太太知晓了,开了库房,挑了上好的摆设器物送来,青藤阁置办一新。   虽说比不得宫里御赐,好歹姑娘们皆是那么个份例,总不能独独短她一个的用度。   听如此说虞宸忙笑道:“舅妈误会,府里不曾亏我什么,原是我吃不惯酽茶,倒腾出花茶图个乐子的。”   夏侯府大太太点点头儿,叹口气道:“你不好的哪些日子,咱们府里虽时时挂念,只你常不出门,也就少不得遣人看顾一二。如今你好了,得空儿我就接你去舅家看看,走动了多了,于你也好。”   还有一个缘由,大太太大老爷虽举案齐眉,只不大恩爱,较那些如胶似漆的小夫妻相去甚远。   大太太病间缠绵病榻,大老爷没事人儿一般,夏侯府自然不喜女媳如此慢待大太太。   如此,大太太去后,两府的联系渐渐平常下来,虞宸又是个傻的,所以对舅家全无印象。   虞宸依偎在夏侯府大太太身边,满面动容,“多谢舅妈爱护,我以后也有了亲人了。”   夏侯府大太太笑道:“多好的孩子,和你娘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想当年你娘出阁情景好似近在眼前,不想转眼你就这么大了。”   提起府里大太太,虞宸不由心中一动,微微笑道:“母亲走了这么些年,是我不孝,她的脸记的不大真切了,舅妈给我说说罢,我母亲的事。”   夏侯府大太太道:“你母亲的事,等你回舅家,我慢慢说给你知晓,当下我来还有一事。”   随即自长袖里取出几页黄纸,“这个,是你母亲当年的嫁妆单子,你仔细收着。不是叫你盘查什么,只是自个儿心里有数。”   大太太夏侯湘乃是夏侯府近三代唯二的女孩儿之一,自来受府里老爷太太宠爱,出嫁时红装十里,随嫁之物不少。 作者有话要说:  都没人说话,感觉我一人在唱独角戏啊……   ☆、出门   晚间,虞宸闲来无事,不免思起原身之事,遂招来青杏回话,因笑问:“我虽明白了,只府里的好多事儿倒一知半解的,你过来,咱俩说说话儿。”   青杏矮身坐到塌边的脚踏上,一面理针线,一面笑道:“姑娘有何要问的,若知晓的,奴婢哪敢隐瞒?”   虞宸端茶笑道:“你和你六梅姐姐皆是府里的家生子?其他姑娘身边的大丫鬟皆系哪里的?”   青杏道:“六梅姐姐是从老太太屋里拨过来的,我原是青藤阁的,姑娘过来住了,我自是伺候姑娘了。四姑娘屋里的红袖、七姑娘屋里的云桑、八姑娘屋里的青雁是老太太一道儿给的。”   虞宸暗自点点头儿,轻抿茶水,想来老太太明面上最是公正的,姑娘们一人一个丫鬟,谁能闲说什么呢?   虞宸又笑道:“那府里可还有我母亲的人,想来他们服侍一场,我认认人,也不枉他们待我母亲的心。”   青杏手上的动作稍缓,笑道:“那时候我还小呢,哪位嬷嬷妈妈是哪位太太奶奶的房里人,知晓的也不多。”   顿了顿又道:“想来六梅姐姐跟了老太太几年,是知晓的。”   虞宸细想半刻,待六梅收了被褥进屋,唤她到跟前来坐,复述了方才的说。   六梅拿了衣物来熨,往小斗里加了水,笑道:“大夫人嫁过来的时候,场面可热闹。跟过来的管事好几家,我知晓的梧桐院里的郑妈妈,大厨房的王妈妈,还有二门处的赵妈妈,原都是咱们大太太带来的,况还有庄子上管田圃的,陪嫁铺子里的掌柜。”   虞宸拿了一本闲书略略翻着,笑道:“那嫁妆都是谁管着的?我这般大了,总有接手的时候。不能我一问三不知,你们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将来可如何呢?”   两个丫头一听,只当姑娘已经把出门子的管事位置预订给她们了,当即齐笑道:“还是姑娘想的长远,可不是,姑娘今年都十五了。”   六梅道:“我依稀记着,咱们太太去了,大老爷常年在边关,梧桐院的主屋是锁了的。太太的嫁妆原是老太太看着,后年纪大了,精力不继,托给了二太太管账。三年前,二太太随二老爷去任上,想必又交到了老太太手里。”   虞宸放下茶杯,拿出舅妈给的嫁妆单子看了一回,笑道:“这么多日,倒没出过门,收拾收拾,明儿出去瞧瞧。”   两个大丫鬟齐齐答是,赶晚各自歇下,一夜无话。   隔日,虞宓起了身,略略用了早饭,掐着众姐妹请安的时辰,朝迎松院去。   刘妈妈瞧见人过来,远远笑道:“姑娘来了?现今儿夜越发短了,老太太也跟着起的晚了,里头五姑娘陪说话呢。”   虞宓略微诧异,以往请安总是她头一个,后来和姊妹们一道进门,今儿倒是五姐先了。   一面往里走,一面笑道:“妈妈早,老太太用过饭了?”   刘妈妈笑道:“吃了,老太太近来睡的总也不大好,早上用不了多少饭。这会子吃了两口,恰五姑娘来了,也就不用了,祖孙俩说话呢。”   闲闲说了几句话,虞宓别过刘妈妈近了门前,小丫头子挑起竹帘子。   刚进里间菱花方孔小圆门,隔着一道山水画苏绣屏风,便听一道女声传来。   “舅妈的意思叫我略知一二,总是我母亲留下的。横竖家里不差我这点儿,谁还能拿了我的不成,只到底有那起子嚼舌根的,不说我没出息管理不好母亲的嫁妆,倒说府里不好听的闲话。索性我问问祖母,也省了旁人口舌。”   虞宓停了步子,没再往里去。   里头安静了一会儿,便听老太太道:“你想的很是,难为你明白。你娘的嫁妆原是我给看着,只说以后交给你,后头我身子不好了,又麻烦你二婶照看。之后有其它事,府里里里外外都要我操办,你二婶随你二叔外放,又麻烦你三婶,这么些年,也难为她俩。”   虞宸默默听着,执起帕子拭了拭嘴角,眼神晦涩。   大太太嫁妆不少,只说几个铺子每年的收入就不菲。   若说出自奉恩候府的老太太,嫁妆丰厚,不稀罕那点儿,分毫未取,她倒信。   可若说那两位妯娌也是那大公无私、甘愿奉献的,大笔的财产视而不见,却有待商榷。   只现在却不好多说,没的叫人议论她忘恩负义、卸磨杀驴。   虞宓在外头站了一会儿,听里头说起了其他事,这才进去。   随后府里少爷姑娘都到了,陪在老太太屋里说闲话,取笑了一回,至巳时方散。   虞宓去了二太太屋里,没坐一会子,门上婆子来报,五姑娘来了。   虞宓出门迎了虞宸进来,姐儿两个说笑着进门。   虞宸笑道:“左右屋里无事,妹妹课业也不差,我都不忙,你可急个什么?倒不如随我一同出门,也散散闷儿。”   原是虞宸想出门去巡巡嫁妆铺子,又恐府里不相干的人瞧出什么,提前惊动了人,倒误事儿。   二太太掌家,拉上虞宓一起,一来放行更有把握,二来也有个幌子,替着遮掩遮掩。   确说原是虞宸想的太多,大梁朝民风开放,姑娘们出门并不限制。   虞府众姑娘许久不出门乃是老太太性子严苛、遵循古制、不喜姑娘们抛头露面。   二来姊妹们虽时常见着,却并未时时在一处,虞宸自来小心翼翼,不知晓姑娘们是否出过门实属平常。   二太太原不大理会虞宸的事儿,以往人傻着时,可怜她连个亲近人也无,少不得关爱一二。   近来她隐隐瞧着,五姑娘怕是众姑娘里心眼儿最多的,心思又深沉,虽说姑娘家机灵些不算坏。   只她的阿久教他们夫妻教导的太过纯良敦厚,与五姑娘玩在一处,处的好便别无二话,倘若有个龌龊,怕是吃了亏还不晓得。   只姐儿两个亲近,又不好立时远着五姑娘。   细思一回,心道罢了,来日方长,许是她想错了也未可知。   瞧虞宸清秀模样,兼之虞府教养长大,不能乃奸恶之人。   不说心里想了什么,想了多少,二太太脸上倒还是一副笑模样,“即是要出门,就赶早去,早点儿回来。到二门上请赵妈妈套车,那是个手脚利落的。”   不想二太太如此好说话,虞宸微微诧异,果然带上虞宓就是好使。   说着姊妹两个果带了各自的大丫头坐了轿车出门。   云桑自车壁橱里取出两个红玛瑙杯,沏了金银花茶,先给了虞宸一杯,后递给虞宓一杯。   虞宸转着杯子瞧了一会儿,有意笑道:“还是妹妹的东西好,我那通共只几个四方绿玉斗,平常万舍不得拿出来用,有个磕的碰的,不得心疼死。”   一句话说笑了其他三人,虞宸端坐着道:“有何发笑的?倒不知我何处露了怯?”   两个丫头笑而不语,虞宓笑道:“姐姐自谦,那四方绿玉斗旁人再没有的,只姐姐有几个,我这杯子是聚宝轩的,姊妹们都有。虽说自海外购进,路途不易,只到底盛行了几年,再不稀奇。”   聚宝轩原是大太太陪嫁铺子,卖古玩珍奇之物,大梁国对外开放,与海外之邦亦有关联。   京里商铺时常购置海外之物贩卖,前几年盛行一时,大太太的聚宝轩就极为吃香。   虞宸心里哂笑,想来府里人自大太太嫁妆铺子里拿东西都是只进不出的。   一大家子人,贪墨一个痴傻孤女之物,谁可去做主。   原主是个傻的,吃好喝好,自不看重这些。   只如今那些东西都是她的,若再打主意,便让人怎么吃进去的怎么吐出来。   虞宸心里不忿,暗自沉思,脸上不免带出一二分来,虞宓瞧着她脸色不好,没多问。   姊妹两个安稳坐着,一时无话,六梅跟云桑挤在一处,小声说话。   莫约走了两刻钟,车子停在一处,两个丫头伺候姑娘戴上幕篱,稳稳下了车子。   里头掌柜瞧见车上的牌子,早亲自迎了出来,略说了几句,众人鱼贯进了门。   挑了上等雅间,待店里的丫头奉上茶,退了出去,两人这才坐下说话。   虞宓一面品茶,一面细瞧漆盘里的物什。   虞宸绕屋走了一圈,越看越技痒,依她几年的市场销售经验,这铺子若得她改造,定能圈钱无数。   想她古代一游,随便露一手便能叫这些古人惊艳,不定能创造个商业帝国。   虞宓坐了半日,闲闲笑道:“五姐瞧什么呢?出门一日,想是有什么需要的,一道买了去,也省了功夫再出门。”   虞宸淡淡一笑,不想这位七妹妹还是个宅女。   古时女子思想被各种条框束缚,不似她在家是闲不住的。   往榻上一坐,斜斜靠着,模样慵懒,笑道:“妹妹还是多出来走走,见见世面,可不比死读书知的多了。俗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咱们女子不易,该活的自在不是。”   虞宓微启檀口,心内微惊,喃喃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姐姐着实叫人佩服了,这话细想来,倒是正理儿。”   虞宸自得一笑,理了理杏红纱衫裙摆,继续道:“我晓得的多着呢,书上可再没有的。”   虞宓来了兴趣,以手撑着脸,精巧的脸上笑意盈盈,“咱们读的那些书,传了多少年了,先辈经历的实事,著书以警后人,还有讲不到之处不成?”   两个丫头守在一旁,细细留意,虞宸端起茶喝了一口,笑道:“我只说一事,咱们府里不用姑娘们操心吃用,只咱们少不得知晓一二。你道那街上的铺子经营着没有学问?我有一话,买涨不买落,物以稀为贵。作何物价越涨买的人越多呢?东西越少人越抢呢?皆是一个道理。”   随着虞宸挑了通货膨胀、通过紧缩等后代学问说了一通,瞧着三人皆听愣了,方含笑不语。   虞宓听了这一通道理,怔忪片刻,不由道:“五姐所思所想,我是望尘莫及了,原是吃穿用度这样的小事,还有从书中不能了悟的道理。想来圣人也有不周的地方,如此往后读书还得自己去悟了。” 作者有话要说:  金手指开始来了……   ☆、法子   在铺子里瞧了会子,趁着虞宓走开的功夫,虞宸喊了管事来问话。   因笑道:“我瞧着咱们这铺子地处繁华,倒不知生意如何?有什么营销策划,现如今掌事的是哪个?”   来回话的是个四十出头的男人,面容普通,马长脸,蓄一寸长的羊角胡子,一脸精明。   其原是铺子里一个新掌柜,乃三太太提拔上来的,自来只认那一个主子。   虽说是大太太嫁妆,只大房向来无人看管这些俗事,老的常年不在京,小的又是个傻的。   铺子里常年来没几个人认原主子了,如今来这么一位年轻姑娘,那管事只当虞宸随口一问。   当下敷衍道:“姑娘是天上的云,咱们这些俗事怕是说了姑娘也不大通。这地段虽好,只这样的铺子就这条街林总不下二十来家。家家一个样儿,横竖不过那么些东西,一个月进账也都孝敬府里了。”   那管事原是性子灵活会来事儿,讨了三太太娘家人的巧方进了这地儿。   自没在贵人跟前伺候过,很不懂些眉高眼低。   说的话半点不在点子上,大倒苦水不说,最后还议起了府里的事儿。   虞宸听的脑壳突突地跳,终究忍不住插口道:“不过问你几句话,没得胡扯了一车没用的。这是我娘的铺子,将来便是我的,主子问话,你就是这般回的?那个挑你上来的?叫掌柜的来!”   那管事虽是走了门路来的,却也最痛恨旁人提起这茬儿。   往常店里的老人儿被他一个一个借口弄走,剩下的皆是夹着尾巴做人的,不说奉承着,也不敢越雷池的,倒叫他逍遥了些日子。   今儿虞宸一番‘那个挑他上来’的话,可是戳了肺管子了,那管事当即脸色不好看了。   眉毛一拉,三角倒垂眼一斜,有恃无恐道:“我自是凭本事上来的,店里的管事就是我。姑娘也体谅体谅咱们,不是有意驳话,实是不知怎么回,铺子规划就是头一回听了。”   瞧着这光景,虞宸半晌说不出话,原她想这么些年,损失的财务只当给她们看管铺子的报酬了。   现下瞧着,嫁妆都要易主了!   虞宓买了零嘴儿回来,瞧着虞宸和一个管事打扮的人隐隐对峙的模样,不由稍稍不解。   近前来方笑问,“这是怎么了?敢是下头人没见过姐姐,得罪你了不曾?叫人陪个不是,有话好好说。”   虞宸气糊涂了,想着二太太也曾管过这铺子,二房兄妹不知得了多少原该是她的东西。   当下心里便不痛快,瞧着虞宓也没了好脸色。   原主孤女一个在府里孤苦伶仃,那些爹娘尚在的,拿了该她的东西,还置了这起子小人怄她。   甩开袖子便往外走,一面道:“七妹妹何苦来问这话,原是我想差了。怨不得人说亲兄弟要明算账,钱财果不是好东西,哪个一等一的贤良人儿,沾染上这个,也就不是她了。”   虞宓在后头一头雾水,虽听出虞宸指桑骂槐的话,到底不甚明晓她的意思。   见人走远了,忙跟上前去,也不好主动搭话,姊妹两个别别扭扭回了府。   轿车刚停在二门处,虞宸脚下生风,转瞬人影儿便消失在了圆洞门后。   虞宓扶过云桑的手下车,朝前头瞧了几眼,到底没喊住虞宸。   立了半晌,想着也有些气,莫名其妙听了那二不跨五的话,始末尚不知晓,到底如何了?   云桑细瞧一会儿,笑道:“姑娘可别放在心上,牙齿尚有碰到舌头的时候,何况姊妹们。见天儿一处,几句话不中听,难道还怄隔夜气不成?”   虞宓想了一回,本不是大事,想来确是有那没眼色的下头人得罪了虞宸。   于是笑道:“你何时瞧我气了,不成我心眼儿还针孔大小不成?”思索片刻又道:“赶晚你去跟六梅说说话,瞧瞧到底如何。”   云桑应了是,主仆两个方往内院去。   再道虞宸这头,回了院子越想越不痛快,几个丫头瞧这架势,推搡着皆不敢上前。   原是虞宸醒来后心思深沉,轻易叫人瞧不透,下头人摸不准其脾性,日常不敢贸然在她前头晃悠。   虞宸自不愿在些下头人身上费工夫,虽瞧出来,只不大理会。   到底六梅乃是大丫头,万事是躲不过去的,虽她也不甚明晰姑娘气什么,少不得问问。   因上前续了一杯茶,笑道:“姑娘怎么了?瞧着这一路不大笑,想是有什么烦难了,我们几个丫头虽愚笨,只姑娘常道‘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到底能出出主意。”   虞宸独坐了半日,心气稍平,悠悠叹口气,“你们知晓个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想来给你卖了,还帮着数钱呢。”   不知想到什么,自己先笑起来,六梅瞧着和缓了,也笑道:“这话不对,咱们这样的人家,自来只有买人的道理,如何能卖呢,没得失了体面,传出去像个什么?”   虞宸眼睛一亮,喃喃道:“是了,大户人家,最看重的是体面。想来这样的丑事,定要捂的严严实实才是。”   六梅不明所以,只瞧姑娘的笑模样,到底没问。   晚间众姑娘去老太太处请安,虞宸没事人儿一般跟虞宓说笑,倒叫她不好意思。   心内暗道果是自己小气了?少不得也就当没事。   太太奶奶们陪在老太太跟前唠家常琐事,姑娘们坐在隔间说话。   虞蓉坐到虞宓身侧,笑道:“你今日出门子,怎不叫我一道?听绣卿说伊人居新出了一色胭脂,用着润润的,颜色也好,我头油也没了,想来正好瞧瞧去。”   虞宓笑道:“原是五姐一时要去,没打算的,拉我凑个数儿。赶明儿有空,咱们在一起出门如何?”   虞蓉捡了盘子里的干果吃,笑道:“如此也罢了,只过几日绣卿生辰,你备了什么礼。及早通个气儿,省的撞了,到时我可不改。”   虞宸听了半晌,只听虞蓉提了几次绣卿,倒不知系何人。   只从虞蓉口中说出的,想来是比虞府姑娘身份高,要上赶着的。   将自己跟前的零嘴儿推到二人前头,因笑问:“姐姐说的绣卿是何人,我倒不曾听过。”   虞萱原是默默吃小食,不开口的,只虞宸将盘子推走了,倒见她抓了个空。   虽没人看到,想来也没人在意,只她自己少不得讪讪,越发往后缩,不见半点存在感。   虞宓瞧见,不动声色把果盘朝旁边一挪,巧在虞萱面前,笑道:“姐姐不知是常情儿,绣卿姓杨,乃是咱们老太太娘家大房姑娘。跟姐姐你一般大,往时是常来咱们府里走动的,极和气的人,你见着就晓得了。”   虞宸暗思一回,依虞府几个姑娘的言谈模样,这位杨姑娘想必也是个嫡出的。   因又问是几时生辰,姊妹们备了什么礼,只回去置了别出心裁的一份生辰礼,尚且不表。   只说虞宸想了要回嫁妆铺子的法子,次日吩咐青藤阁一个婆子往夏侯家走一趟,下午那边便来人接了她去。   虞宓近来因着无事,便把夫子先前嘱咐的课业拿出来再温习。   忽见一处记得不大清楚了,想起虞仲煜书房里有书记,便捡了几册书朝外院去。   至丛桂轩门前,瞧了外头并没人守着,独自进了门,里头安安静静的。   延门两道超手游廊,上头一色水磨砖墙,清瓦花株。   中庭一座两丈宽假山,甬石路从旁绕过,进去便是正厅连着抱厦,禄窗油壁,清极雅极。   穿过去到后头,方瞧见人影儿,原是虞仲煜的大丫头云香正弹被子,几个小丫头坐在不远处打络子说话。   虞宓走过去,将书搁在一旁的石桌上,帮着云香牵被角,因笑问,“怎的你一个,云兰呢?”   云香笑着招呼虞宓随意坐,又喊下头丫头沏茶,方笑道:“想是找孔雀说话去了,横竖屋里没什么事儿,她们相好的姊妹去闹,我也省省心儿。”   虞宓端了茶喝,笑道:“如今天儿越发热了,哥哥屋里倒烦你们仔细着,莫叫他读书晚了。想来五姐有句话,‘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用在他们这些读书人身上,再恰当不过。”   云香拿了针黹盒子寻了一处坐下,笑道:“该劝的自是要说的,只少爷那个性儿,姑娘也是知晓的。听的进去的,老太太一个,姑娘一个,我们如何呢?我还劳姑娘多说两句。”   虞宓抿嘴笑,闲说几句,方道:“这会儿三哥做什么呢?我想他这儿有《予人赋》,今儿想起来倒忘了大半,便来瞧瞧。”   云香细细想了一回,方笑道:“今儿停课,说是约了同窗逛书肆,晚间方回呢。前儿三少叫我收了几本书,我又不大识字,没细瞧,只叫云兰收到学海涯去了,姑娘稍等,我去喊她拿出来。”   说着收了东西,喊了小丫头去虞书韬的陵春坞找孔雀,叫了云兰去取书。   且说虞宸到了夏侯府,府里大老爷尚未下职,未能见着这位舅舅。   府里大太太接了她过去说话,几个姑娘出来见了一回。   庶出的夏侯怡、夏侯悦回了自己院子,只留了虞宸嫡亲的表姐夏侯恬在侧。   虞宸细想着,说了去瞧铺子的话,虽未有意添油加醋,只到底有几分怨怼委屈。   大太太听她说完方道:“好丫头,你做的很是,我原想着嫁妆单子给你。也叫你有个底气,不想你知事,自己去瞧了。”   因说道:“你那三婶原是个商户出身的,一心钻钱眼里了,哪有个体统。听你说来,确是不能放心了,你莫怕,横竖有你舅舅呢,原是他们害了你娘,再不能欺了你去。”   虞宸一惊,暗道莫非大太太不是病死的,又听夏侯恬道:“母亲,您说什么呢?莫误了表妹,姑姑原是生病方去的。虞府纵有不周到,到底只在姑父身上。”   大太太细眼一斜,“你这丫头,我这不和你表妹说吗?诺大个活人,才几年就没了,府里那么些长辈妯娌没担待?”   夏侯恬不说话了,只静静听着,她母亲原有些拎不清,尤其事关姑姑,这会儿争论无用。   虞宸在大太太这里闲待了半日,赶晚夏侯盛回府,去见了一回,回了住处,只等明日。 作者有话要说:  虽不知说啥,但还是要刷刷存在感……   ☆、及笄礼   这日一早,几个姑娘乘车往杨府去。   却说奉恩侯府杨家乃是今上后妃――淑妃母家,三皇子宋瑥、三公主宋玳外家。   自来是京中有名的望族,乃是大小官员争相交好的对象,各府皆有意亲近。   奉恩侯府位于皇城南门永昌区,此处盘踞公侯王爵之府邸,实乃贵气盈天之地。   侯府二门里停了好些轿车,下头丫鬟婆子来去有序,请了华服彩裳的姑娘里头去。   虞府车辆停下,候在一旁的媳妇子忙上前笑道:“姑娘们来了,大姑娘等了好些时候,直念叨呢。”   虞宓笑道:“今儿是她的好日子,原该我们给她拜寿才是,倒叫她等着了。”   虞蓉也道:“瞧着来人不少,早先也不曾听说要大办。”   杨绣卿本过十五及笄,算是个女子成年的大生日。   只好些官宦人家不在意这个,原说邀相好的姊妹聚聚便罢。   那媳妇子满脸堆笑,与有荣焉道:“家里太太原说不办,只宫里娘娘道咱们大姑娘是府里头一个,又是成人礼,不好悄悄过去。如此,少不得当个正经事办起来。”   虞宓几人随她进去,只见满园子山石绿水,红盛翠浓,姑娘们几人一处,玩乐说话。   虞宓粗粗一瞧,倒瞧见几位王府郡主,因笑问,“倒不知都有那些人来,因想着绣姐姐只请了咱们几个,只见着了,也不好失礼。”   领路的媳妇道:“原是姑娘不知道,今儿府里可热闹,听人说,娘娘差了三皇子三公主送赏呢。那样的贵人,哪敢怠慢,若不因时日仓促,少不得园子得新翻呢。”   虞蓉在后头暗翻白眼,虞宓也觉好笑。   纵皇子公主身份尊贵,鲜少往哪个官员府里走动,只奉恩侯府到底不比别家。   三皇子三公主惯来的,不至重整园子的地步。   想来那媳妇为引人艳羡,夸大其词,虞宓几个只一听便罢。   杨绣卿乃是现任奉恩侯嫡出女儿,又极得宫里淑妃娘娘喜爱,乃是府里姑娘中头一份儿。   所居的院子自是山好水好,卧房前头圈了一道篱笆,里头养了两只通身皆白的鹤,听闻也是淑妃娘娘赏的。   现下就有几个姑娘站在外头细瞧,虞宓几个由一个丫头带进去。   方近红漆八扇长门,便听里头莺歌燕语,欢笑盈室。   那丫头朝里头喊“虞府姑娘来了”,随即一人迎出来。   只见肌肤微丰,长挑身材,腮凝如荔,见之忘俗。   头上戴着宝石蓝彩凤攒珠钗,挽着嫦娥飞仙髻,身上穿缕金海棠穿花大红洋缎窄褙,下着撒花绉裙。   正是奉恩侯府大姑娘杨绣卿,走来笑道:“可巧来了,才刚说你呢,快去见过公主。”又问虞蓉虞萱好,拉了人往里去。   虞宓听说,不由笑道:“敢是说我不好呢,我道方进门子,耳根烫的火辣辣的,想是被你念叨了。迟了这么会子,能少了你的生辰礼不曾,就值当你念了。”   俏皮的话引的众姑娘皆捧腹,杨绣卿上前来,假意打人,笑道:“你们瞧瞧,可不得了,好在方才我没说什么。若真应了,可不得叫她赖上了。”   站在众姑娘最前头那个,穿着尊贵,面容精致,头上一支足金凤凰钗。正是三公主,笑道:“七姑娘好没道理,少不得我给表姐做个证儿,咱们方才可是说你好话呢。”   虞蓉寻空儿插话道:“倒是什么话,若果是好话,七妹妹该给表姐赔礼,献了贺礼,绣儿大人大量,也便饶了她这遭儿。”   三公主身旁的姑娘道:“原是我说绣卿姐姐今儿恍若仙子,世间再难寻的,姐姐只道因我没见着虞七姑娘。此刻一见,当真是我孤陋寡闻了,想来日后与七姑娘亲近亲近,倒叫我有这样的一二分风采,便是我的造化。”   这位乃是七公主宋瑜,养在淑妃跟前的,自来与杨府熟悉。   况心性是个爽朗洒脱的,最喜好亮眼的物什,浑不在意人说什么的。   虞宓自来颜色出众,谁见着不道一句‘好个绝代佳人’。   因着今儿乃是杨绣卿好日子,不好装扮隆重,抢了人风头。   是以着了一身素淡之色,上头一件葱青撒花齐腰短褃袄,下着松花绫子百绉裙,妆容淡雅,观之忘俗。   七公主一见之下,只觉以往白活,不曾结交到这样的美人。   虞宓虽早已习惯旁人目光惊艳,只七公主这般瞧个没完了,倒叫她颇不自在。   少不得拉了杨绣卿衣袖,后者回头熟稔说笑几句。   七公主不以为意,随后一直跟在虞宓身侧,倒叫人哭笑不得。   众人正说话吃茶,前头丫头来禀,说是都置妥当了,请姑娘们过去观礼。   杨绣卿及笄礼淑妃过了问,场面庄重。   众姑娘择了一处回折长廊,瞧院子里行礼。   杨绣卿换了一身绛红广袖,唱礼后,双手平放在胸前,缓缓前行。   宋晴柔一向喜好结交贵女,往常与公主说话,只不得亲近。   三公主不大亲近人,今儿见了七公主,瞧着极好性子的模样,少不得去拜见拜见。   七公主原是对虞宓一见兴起,跟在她身侧与她说笑。   观她性情不似那等因她出身而轻狂的,越发心喜。   两人说话,聊京中哪里的零嘴儿可口、哪家的首饰好看。   因说道:“公主可去过太元区,那边南桥最热闹不过,尤其过节时候,十里红灯,彩绸锦缎。街上各种吃的都有,水饭、熝肉、干脯、从食、梅子酱,只有咱们想不到的,没有他们不会做的。有条街所贩之物皆是包子,那曹家包子需得早早排队,晚了再没有的。”   “听你说的有趣儿,往后少不得去瞧瞧。那些个稀罕物,宫里的只能瞧瞧,若动筷子,再没胃口的。”   虞宓笑道:“如何能跟宫里的比,只外头这些个儿,图个有趣儿罢了。”   七公主双眼晶亮,满面笑容,从不曾有人这般与她说过话。   宫里人哪个不是当面恭敬,后头道她怪癖桀骜的。   再者虞宓确实养眼,听这么个人说话,便是废话,也叫人享受。   若是虞宸,想必便能瞧出七公主实乃资深颜控。   原是七公主识的人少,常年不出宫门一步,常处的人上至后妃娘娘,下至宫女太监。   前者只当没她这么个人,后者见她无宠无势,自是远着她。   闲来久了,今儿本是无意随三公主出来,不想遇到对她胃口的人。   两人说的热闹,不想一人行礼的声音插.进来,转头去瞧,原是宋晴柔。   虞宓停了话头,只笑不语,七公主少不得应付几句,兴趣恹恹,随后便没了话。   宋晴柔见此,少不得气闷,与虞宓说话开心,到她便没了谈兴。   不外是个宫女生的公主,不得今上宠爱,就是淑妃抚养也不尽心。   宋晴柔不悦,不好露出来,只对虞宓道:“自来说虞七姑娘与杨大姑娘亲厚,原我想着今日赞者必是七姑娘,不想那人是谁?倒没见过,七姑娘今儿可是被比下去了。”   虞宓容色淡淡,半点不接招,微微笑道:“绣儿私事,愿请谁请谁,再没有旁人置喙的。没喊我自有她的考量,难不成因着这事儿,我们便不是姐妹了。若是那起心小的,少不得多想了,只我和她再没有这般生分的,倒劳郡主操心。”   七公主忍住笑,可不是操心了,瞎操心。挑拨不成,反碰一鼻子灰。   宋晴柔讨了没趣,恨恨扔下一句,“嘴皮子倒是利索。”自走了。   七公主笑道:“原只当你是个再温柔不过的人,还有这般时候,叫我涨见识了,往后可不敢得罪。吃你排喧一场,怕是就给吓住了。”   笄礼过后,众人进院子入席,虞宓随七公主一道,笑道:“公主当心了,我最不好惹的,没得那日得罪了我,再不理人的。”   七公主摇头笑笑,“我观你言谈,想必有一物定能叫你回转。”   虞宓转头瞧她,不解道:“何物?”   七公主笑道:“想来那曹家包子定有这神通。哪日惹你了,我就用一笼包子赔礼如何。”   虞宓甩甩帕子,笑道:“公主没得把人小瞧了,我岂是这般容易收买的。”顿了顿又道:“少不得两笼还算勉强。”   七公主被逗的哈哈笑,前头三公主瞧见,不由笑道:“可是奇了,我这位妹妹,旁人与她处,再讨好不得的,不想她两个这般投缘。”   杨绣卿笑道:“可不是,她两个皆行七,天定的缘分,自是能到一块儿。”   再说虞宸这头,原是听夏侯恬姊妹也要去杨府赴宴,想了半日不曾想出送什么礼。   夏侯恬瞧她为这个烦忧,不由道:“咱们姑娘家送礼只图个意思,一副好画或一首好诗,装裱一番尽够了,不必一味求新。那是你再嫡亲不过的表姐,知你第一次送,还能苛责不成。”   虞宸折了一枝花把玩,靠在围栏边上,笑道:“表姐虽说的有理,只到底我第一次露面,如何能露怯。往日的形容尽荒诞了,再不能那般,没得失了府里脸面。”   夏侯悦原是想说,虞府的脸面不会因一个姑娘便如何了。   只到底与虞宸不大亲近,说多了不好,倒枉做恶人了。   好在终是叫虞宸想出了生辰礼,只是要做的那物,需好些工具,少不得麻烦常在外头走动且熟知此间的人。      ☆、出门   想起那日来夏侯府见过的大少爷夏侯渊,不由有了主意。   这日用过饭,陪舅妈说了一回话,出的门来,笑问六梅,“你与府里丫头说话,可知表哥住哪里?”   六梅道:“表少爷住外院呢,姑娘问这个做甚?”   虞宸信步往前,笑道:“自是有事托给他,且非他不可。”   不想话音未落,听后头一男声笑道:“表妹寻我何事,若力所可及,少不得帮一把。若表妹想要天上的星星,那表哥可无能为力了。”   虞宸转身,瞧见不远处的人,长身玉立,眉眼俊秀。   头上戴着束发银冠,一身抄领云纹白衣,腰间系月白攒珠银带,好不风流倜傥,心下好感顿起。   上前几步笑道:“见过表哥,表哥何处去的,确是妹妹有事叨扰。”   夏侯渊原听母亲说这位傻了十几年的表妹好了,原还不大信,今日一见,倒是信了几分。   无他,只眼前这位表妹形容与一般闺阁女子很是不同。   模样秀丽,无甚极出彩之处,只那双眼睛,真真惑人心魄,深邃有神,璨若星子。   但见她翩跹袅娜,纤腰楚楚,一身红衣傲骨,端的无限风姿。   而他自来是公子多情,对待佳人自是体贴温柔,因笑道:“如此少不得为表妹鞍前马后,孝犬马之劳了。”   二人择了一处凉亭,夏侯渊叫来一个小丫头,吩咐备些茶水糕点。   虞宸细想片刻,方笑道:“我想着做一稀罕之物,只好些所需物什不齐全,要劳烦表哥出门。”   夏侯渊笑道:“倒是什么稀罕物,我不曾见过的?”   虞宸笑道:“想来说出来表哥也不曾听过,总是做出来就知晓了。”   随即虞宸说了制作生日蛋糕的一些材料与设备,夏侯渊自是不能听过。   二人商议一阵,原先现代那些工具,虞宸只得找了代替物。   置全东西,虞宸亲自动手,试验了许久,好容易做出来。   夏侯渊略尝几口,不由大为赞赏,夏侯恬等姊妹们瞧他两个神秘模样,少不得打听打听。   底下丫头笑道:“原是表姑娘做出个叫蛋糕的物什,瞧着精巧好看,少爷都说此间仅有。”   夏侯恬摇摇头,不以为意,想着表妹应是做了讨巧的吃食。   大太太听说,过问几句,没听出什么名堂,也随他们兄妹去闹。   这日,虞宸随府里几个姑娘一道前往杨府。   众姑娘瞧她眼生,且与夏侯恬一道,少不得问候几句。   得知是虞府五姑娘,皆神色不明,心下好意的不由暗忖:都说虞五姑娘痴傻,眼前人确实言笑有度,举止有礼,想来定是谣传。   那等见不得人好,常捻酸吃醋的,少不得鄙夷,听说虞五姑娘常追着安王世子,虞府姑娘就这样罢了。   却说观礼时候,虞宸原是瞧见虞府众姑娘的,本想着过去同姊妹们一处。   只一想若问起她备了什么礼,说了出去,倒没了新鲜神秘,待不说又得罪人。   二来她是同夏侯府姑娘们来的,弃了她们,倒不好,如此只隐在后头,不近前去。   用过饭,姑娘们到园子里钟楼看戏,众人皆推让,你让我点,我叫她点。   因笑说,“原是咱们都不大看戏,今儿这让下去,可怎样呢。既如此不若绣卿点了如何?”   众人皆笑道:“很是,寿星点吧。”   杨绣卿接过戏薄,给几位公主让了一回,公主也是那话,少不得点了几出喜庆、大家皆爱看的。   却说姑娘们的礼皆是给了杨绣卿大丫头,以备记录回礼,只虞宸却未如此。   众人在一处看戏,玩笑说话,下头铜锣小鼓,声乐阵天,好不热闹。   杨绣卿并虞宓陪了几位公主坐,那头虞宸命六梅捧了蛋糕到上席。   杨绣卿起身请人坐下,笑说几句,虞宸方道:“贺姐姐芳诞,妹妹做了个蛋糕,难登大雅。姐姐只瞧个新鲜,莫笑话我才好。”   杨绣卿笑道:“凭你是谁,便是给我一张废纸,也没有赶你出去的道理,休作此态。”   虞宸开了盒子,一尺宽的精巧蛋糕落在姑娘们眼里,众人皆不曾见过此物。   个个惊奇不已,杨绣卿笑道,“这是何物,倒不曾见过一般。”   虞宸心道,叫你见过还了得,少不得作一番解释,方叫人略略接受。   虞宸亲自动手切蛋糕,众人尝了,不由称奇,“五姑娘当真心巧,这么个稀罕物,难为你想出来,做出来。”   随即有姑娘请教如何做的,需的什么材料,虞宸极大方,略略说了几句。   虞蓉狠瞧她好几眼,心道虞宸果真还是个傻的,这方子如何能告诉别人。   皆是十几岁的姑娘,就没有不爱甜的,物少人多,吃到的交口称赞,没有的少不得眼热几分。   回去后几下里一议论,倒叫人皆知虞府五姑娘做的一手好糕点,为她的蛋糕铺子风靡京都打下了基础,暂且不提。   且说这日自杨府回来,虞宓想着姜元让抹额用旧了,是以邀了虞蓉出门。   巧是在院子里等着的功夫,遇到虞萱的大丫头青雁,闲说几句话。   青雁扭扭捏捏,面色为难,虞宓了然,笑道:“想来你家姑娘有事托我,直说便是,我还能为难你?”   青雁越发难为情,虞宓笑笑,不再开口。   青雁小声道:“我家姑娘听两位姑娘出门,劳烦姑娘带伊人居的胭脂香珠,说是回来给…”   虞宓暗叹口气,温声道:“你回去说,我晓得了,买了便让云桑送去。”   待青雁身影转入树后,云桑方道:“姑娘这样一时倒罢了,以后可如何了,府里姑娘皆一样的分例。八姑娘一回二回如此,落了下乘了。”   虞宓摆手,不在意笑道:“你也知她处境,手里拮据的很。年轻姑娘,谁不爱个粉儿花儿的,没钱也只能这样了,况我不少那几个钱,莫再提了。”   原是府里姑娘每人月例皆有二两银子,时常府里事事齐全,这钱没多大去处。   只虞萱的每每被三太太抠在手里,不落下一个子儿。   虞萱亲娘冯姨娘又嫌她不是个带把的,自来不过问一句。   如此八姑娘倒不比原五姑娘强几分,时常姑娘们出府买些鲜亮潮物儿,她皆不参与的,虞蓉还道她小家子气。   虞宓原先也不知,只一回冬日竟瞧着青雁出门去当首饰,细细盘查,方才知晓。   这事乃三房家事,她一个隔房侄女如何能多说,只少不得无意在老太太跟前提几句八姑娘过的清苦的话。   如此上头婆母问了,三太太少不得收敛一二,只也不是长久之计,是以该扣的还扣,该弱的还弱。   再说虞宓原给虞萱带了几回水粉,自然不收钱的。   如此虞萱食髓知味,恃弱而骄,白拿了虞宓不少。   虞宓自来又是个心肠软的,况姊妹过成这样,也不好受,少不得能帮一把帮一把。   虞宓虞蓉两个逛了伊人居出来,择了一间酒楼去坐。   虞蓉在后头尚未跟上来,虞宓跟小二进了雅间。   巧是将将关门时候,风吹起幕篱一角,叫虞宓瞧见一个人影。   那人作男子打扮,一身锦云长袍,手持绿玉扇,墨发高束。   清贵磊落,却是窄肩细腰,像极了那女儿模样。   虞宓静思片刻,问云桑,“方才你可瞧见前头的人,如此相像,莫不是我眼花了。”   出门时候,特意去请了五姐,没道理不与姊妹们一道儿,倒自己作男装出门。   云桑倒了一杯茶,小声道:“姑娘没看错,我瞧着也是五姑娘。”   虞宓道:“即是出门,大大方方便是,这么个打扮又是如何?”   云桑道:“我也不知,想来有什么不好叫人瞧见的事。前儿我和六梅说话,听她口气,五姑娘在查太太太嫁妆呢。”   大太太嫁妆原是府里几位太太皆管过的,五姐要细看,不同太太们透一个字,反是自己去查。   虞宓心内一震,五姐当真不同以往了……   主仆两个细论半日,终不得缘由,只能搁下。   近来府里女先生谢夫子回京,姑娘们开课。   虞宓起早到课室临字,莫约一刻钟功夫,姑娘们陆续来了。   谢夫子抱书进门,打眼一扫,神色微厉,“关门。”   虞宓往后一瞧,见是虞宸位置又空着,少不得微叹一声。   这位五姑娘真真不知怎个形容了,三日两日迟到,夫子问起,乖乖认错,下回照犯不误。   瞧夫子脸色,今儿真个踢到铁板,底下三个姑娘皆敛声屏气,不敢出声。   夫子交代了课业,底下开始描字,一时屋里只暖香融融。   虞宸领着丫头近了学海涯外屋课室,瞧见门关着。   默静片刻,想到缘由,不由一凛,原不是她有意迟到,只近来为着开铺子诸事,繁忙甚多,实无暇顾及学业。   站在门外开口恭敬,谢夫子隔门道:“想来是我学问浅薄,教不得五姑娘,倒还望另请高明,老太太跟前我自去说明。”   虞宸忙道:“夫子哪里的话,原是我的错,还望夫子宽恕则个,再不敢的。”   谢夫子不为所动,“罢了,姑娘回吧,我教不出你。”   虞宸又道:“万望夫子再给我次机会,若有下回,小五自去老太太跟前领罚。”   谢夫子才方松了语气,“虽不若男子,到底自己出口的话,也该守着才是。似姑娘这般,一而再再而三敷衍于我,于我无碍,于姑娘到底不妥。”   虞宸道:“是了,小五谨记夫子教诲。”   谢夫子到底拿人钱财,总想着合该尽心尽力方好,只总也大不如愿。   虞宸的保证信用不高,是以散学后谢夫子去了迎松院和老太太说话。   到底人家是祖孙,她不好强说五姑娘是非,只提了提虞宸与其他几个姑娘水平参差,不若分开。   老太太年事高心却不老,听出谢夫子意思,因笑道:“姑娘们年轻,难免贪玩,多亏夫子费心教导几个丫头。”   谢夫子忙道不敢,“当一日和尚撞一日钟,份内事罢了,老太太谬赞。”   老太太笑道:“总是夫子教她们读书识礼,若有那个丫头耍懒顽皮,只管罚便是,老婆子我绝不多说半句。”   谢夫子笑道:“几位姑娘皆是极好的,纵五姑娘时时慢些,终无大碍。”   老太太奇道:“五丫头如何慢了其他姑娘?”   谢夫子便将这几日虞宸日日迟到之事说与老太太。   静默片刻,老太太道:“该罚,待明儿我问问,倒是如何,定给夫子交代。”   谢夫子心足意满,闲话几句,方告辞退出来。   用过晚饭,姑娘们请过安,老太太留了虞宸说话。   出了迎松院,虞蓉瞧瞧后头,悄声道:“今儿我瞧见夫子来过,想来老太太留五丫头必为这事儿。”   “我瞧着夫子忍不过几日,果真告状来了。以往咱们迟了,哪回不罚抄字,偏她占了不识字的光,这道都省了。”   自言自语半日,后头两个皆不开口,虞蓉恼道:“两个木头桩子,万事不理,真个无趣儿。”   说罢,不等两人回答,径直去了。   虞宓原是在想前儿买回来的布料如何搭配,除了给元让做抹额衣物,还可如何用。   没细听虞蓉说话,回了神人已走远了,就罢了。   后头虞萱道:“前几日蒙姐姐给带的水粉,还未给银子呢,不若姐姐去梅陇阁坐坐。”   虞宓原没想受她的银子,因笑道:“那点东西,值当什么,你莫放在心上,缺了什么找我娘就是,你是虞府正经姑娘,谁也不能亏了你。”   虞萱低下头,半日声音微哑道:“多谢姐姐,好在老天还是想着我的,总归没叫我真个一干二净。”   虞宓也知她心事,只到底无法,少不得安抚几句。   姊妹两个闲话几句,各自散去。   却说老太太请了虞宸进屋说话,因说道:“听说你不大跟的上姊妹们,倒是如何,与我说说。瞧瞧可有个二全之法。”   虞宸早知老太太不曾读过多少书,不大看重这个,却极重视子孙的人品教养。   对症下药,旋即有了应对,因笑道:“老太太不知,我虽说不懂赋诗作画,字却是认全了的。我也知咱们这样家族的姑娘,不说才比蔡琰,也不得目不识丁。”   老太太点头道:“很是,原我也如此想,书读了多了,移了性儿反不妥。”   虞宸笑道:“我也听说有那人家的姑娘瞧多了才子佳人的话本,竟是不从家里的安排了。所以我说岂知这教化人之物,也有过犹不及的时候。”   老太太忙道:“果真如此,这样,你们姊妹也上了几年学了,我待要撤了府学,只二老爷三老爷不让,没得教坏我几个姑娘,必要撤了。”   虞宸一听,暗暗叫苦,本想找个由头不去课堂,如今撤了谢夫子,虞宓她们都去不成了。   只话是她说出来的,如今已不好去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无关紧要的人写的太多,以后要走主线了,   ☆、落水   且说老太太思量半日,终是决定撤了府学。   这日二太太过来,婆媳两个闲话了一阵家里琐事。   老太太因笑道:“老二媳妇你过来,我跟你商量个事儿。”   二太太松了刘妈妈理的锦线,坐到老太太矮塌边,接过小丫头手中的棕扇。   一面扇一面笑问,“老太太道如何?不论我跟她们三太太,有事儿传一声儿就是了,倒同我商量。”   老太太拿了引枕抱怀里,盘腿坐起,笑道:“知晓你们都孝顺,到底你们当家。这些事儿我也经过,一点子小事都得经手,凡事循例,到底便宜。”   二太太笑道:“是这话儿,个个屋里吃穿用度、人员流动若不依着规矩,诺大个府,不知乱成什么似的。”   老太太笑道:“可不是,到底该跟你说。是我想着,姑娘们一日两日大了,总学些书画到底不是过日子样儿。一来谢夫子在府里几个年头,合该放她回去享享天伦,二来管家理事、人情来往姑娘该着眼了才是,将来出了门子,她们少些破折,咱们少操心,你说可是?”   二太太笑道:“可不是,我也说柴米油盐方是过日子的,只二老爷说是姑娘们好容易在家就几年,该尽着她们。到底老太太想的长远周到,这样赶晚我同二老爷说去。”   老太太笑道:“正是,早我说他只不听,再尽着姑娘们,该教给她们的不能少。”   二太太瞧着老太太一音定捶模样,就是想留谢夫子也不好说,待回头说给二老爷。   二老爷想着,驳了几回,到底不该再逆着老太太。   况姑娘们确实到了该知理儿时候,如此别无二话,实话回了。   再说老太太特特记着事儿,待一日姑娘们下学,请了谢夫子过来。   闲说几句,说明意思,谢夫子明白过来,不由道:“敢是我哪里不好了,老太太直说便是,我也不是那等轻狂的。到底教了姑娘们几年,还请老太太赏份体面。”   见谢夫子误了意思,老太太忙笑道:“原是一句话儿,不干夫子的事,我想着该叫姑娘学学管家理事。日后在公婆跟前,这些个儿最实用不是,夫子想岔了。”   既不是特特赶她出去,谢夫子松气,因笑道:“原是如此,到底老太太疼姑娘们,旁人再想不到。若说读书识字,该教的我也教尽了,如今该为姑娘们再觅良师。”   老太太端茶笑道:“夫子自谦了,咱们这样的门户,姑娘家的教养不可小视。将来出门子,不说帮衬夫家如何,只到底不可俗事不理,府里的事该自己心里有数。”   即是如此,谢夫子没了他想,老太太道举荐她去别府继续授课,且多给了一年束脩,到底平心静气走了。   却说姑娘们次日知道消息,有人忧有人喜。   愁的乃是虞蓉,原是成日家在房里,三太太最是个唠叨性子,鸡毛蒜皮的小事且能拿来说一通。   一说三房乃府里几家最不受待见的,三老爷领个光禄寺虚职,既比不得大房,也赶不上二房。   三老爷最烦这个,时常躲出门子,与一群所谓同僚遛鸟逗狗,逍遥快活,迎霜露而出,披星月而归。   二说虞蓉与六少爷虞书韬不争气,都是府里的姑娘公子,竟又低了那两房一头。   这两年府里第三辈儿长起来,又操心儿女往后,唠唠叨叨的越发不少。   虞蓉就指着上课躲出去,耳根子清净,谢夫子一走,少不得回去听她娘念经。   几个姑娘在园子里吃茶逗鱼,虞蓉趴在大理石墨纹圆桌上,垂头丧气,“你两个倒是说句话儿,再不去府学,往后的日子如何消遣?”   虞宓半歪在石栏边,往水里扔饲料,笑道:“时常听你说没睡好,若哪日再不去那劳什子府学,还要烧香拜佛还愿呢。今儿才一日,便受不住闲,到底如何呢?”   虞蓉恼笑道:“往日跟你说些正经话儿你记不住,这么几句抱怨倒是记得清楚,莫不是专程等着我呢?”   虞宓起身到一树月季旁瞧花苞,拨弄几下,笑道:“可不敢找四姑娘不自在,惹了你,凭如何赔礼皆无用的。”   姐儿两个说笑,虞萱一人摆了一盘棋子玩儿。   因着手头不宽裕,那些个需花钱之事她皆不喜的。   上课需自备笔墨,且姊妹们皆用好的,她如何能落后?少不得咬牙去买。   如今省了这笔花销,倒是喜事了,只她惯常不在虞蓉跟前露怯,不便说罢了。   虞宸今儿在院子归整账本,坐了一日,六梅收拾屋子,劝她出去走动走动,方才出门。   进园子听姊妹们说话,本想过去,只一想因她的缘故走了谢夫子,少不得听埋怨,便转身往回走。   不想虞宓已瞧见了她,当即招呼她过去坐,不好走的刻意,虞宸只好回头。   虞蓉早听迎松院丫头说话,一早便知谢夫子辞工缘故,又想着老太太何曾这般对过她,几种不顺悉堆心头。   开口便不敬,“五妹妹真真儿好大威风,咱们跟了几年的夫子,到底你一句话,说撵便撵了。”   虞宸虽不想见她几个,只是嫌麻烦,到底不怕哪个。   向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自是不怕事儿,当下回说,“夫子走了原是老太太瞧着咱们姊妹大了,该知晓家事罢了,如何与我相干。虽然府里人人让着姐姐,到底我不是那等软性儿的,如何叫你欺的我。”   虞蓉原是想刹刹虞宸傲性儿,若虞宸顺坡下驴,说几句好话儿,她也就丢开手。   不想虞宸遇强更强,直接回呛,当即便似点了炮仗,回道:“我如何欺你了?你倒说说。往日里你偷出门子做的事,哪回不是我们没脸。那刘家也出了傻姑娘,你倒怎样?现在在庄子上住了几个年头了,府里何曾这般对过你。如今好了,不说你记得姊妹的好,好好的夫子,招的你惹的你,何苦容不下个人。”   虞萱方才眼见要吵起来,忙呐呐躲到一旁,这会儿不敢多说一句话。   虞宓现在两个人中间,劝哪个都不是,只急道:“都是姊妹,什么话不能好好讲,这样红脸赤眼,到底如何呢?”   虞宸一时想起三太太给铺子里安插管事的事儿,还有这几日去瞧的其他嫁妆,早忍着呢,便冷笑道:“总归天下间占便宜的人多,拿了东西还不出一份力,没这样的好事儿。该我的早有一日回到我手里,到时候咱们再瞧。”   虞蓉只当虞宸理亏,乱说她呢,直接上前动手推搡人,“道是好笑,你原一个傻子,我讨了你什么便宜,若说的出来便罢,若没有且随我老太太跟前理论。”   虞宸原恨一时嘴快,这事儿该从长计议,当下后悔,不渝再说,只没想虞蓉动手。   她也不是个干站着吃亏的,府里几个姑娘她最不喜虞蓉虚荣蠢钝,现下更没了好性儿。   原是她站在水边,心下一转,便想给虞蓉个教训,待虞蓉再叫骂时,假意与她争执,且不动声色往后挪。   虞蓉哪知虞宸想头,只当她怕了,越发得势使力。   不想最大力时候,虞宸像没了力气任她推搡,用力过度没收住,虞宸又一躲。   虞蓉眼见要冲进水里去,不想虞宓夹在两人中间,当下去拉虞蓉,倒被推下去。   这下,几人皆愣了,虞宸定睛一瞧虞蓉好好的,虞宓下水了,暗叫多事,少不得喊人来救。   二太太原在蓼兰院听管事回话,不想底下婆子来报说是七姑娘落水了。   当即黄了脸,跌撞着往落霞阁去,又命人去请大夫。   云桑云柳两个哭哭啼啼,里外忙着烧热水换衣服,好容易大夫来了,诊脉看药一通忙乱。   瞧着无碍,二太太方把心放回肚子里。   三个姑娘在外间,虞蓉虞萱忐忑不安,虞宸倒是镇定。   二太太过来问到底怎个回事儿,好端端的如何落了水,虞蓉支吾半日,不敢回实话。   倒是虞宸笑道:“二婶倒是该罚我们,原是玩闹着,不想错手没扶住七妹妹。”   二太太冷眼瞧她几眼,早知五姑娘不简单,不想说个话都能避重就轻成这样。   当下勉强笑道:“既是意外,倒干你们姊妹何事,好在没大碍,若阿久有个什么,倒真个挖了我的心了。姑娘们回去歇了罢,闹了半日,明儿在来。”   虞蓉一脸尴尬愧疚走了,后老太太又吩咐人来瞧,为着老人家放心,二太太只说无碍。   且说晚上虞宓醒了,吃了二太太好一通哭诉,少不得撒娇扮痴,糊弄过去。   二太太瞧她有意遮掩,少不得叹气,“我知你们姊妹处的好,你不愿说,我不问了。只五姑娘你以后远着些,多少年没病没灾的,今儿就冲了水神。”   虞宓只憨憨笑,到底不说什么,二老爷笑道:“罢了罢了,姑娘大了,行事有她的想头,你少操点心罢。”   二太太微瞪父女俩,“你少和稀泥,我一说你就瞎搅和,不教给她如何知晓呢?”   又说了几句,二太太嘱咐虞宓喝了乌鸡当归汤,方随二老爷回去。   且说虞仲煜听妹妹落水,少不得赶回家,只路上遇到去接姜元让回府的姜府三少爷姜成斌,少不得说几句。   到底三少爷知晓了,那又是个脑子里只有棍棒的。   姜元让也便知了,当即吓着了,咳的脸红脖子粗,只道立即回城去虞府。   好容易下头人一通苦劝,方缓了一日。   只少不得急在心里,又没个人诉说,身子越发沉重。      ☆、著书   次日一早用过饭,虞蓉忙到落霞阁瞧虞宓,虽说不喜虞宸,到底虞宓是无辜受苦。   又听丫头说虞宓在二太太跟前帮着遮掩,越发不好意思。   因笑道:“昨儿我细想了一夜,原是我的错。年纪最大还不稳重,连累你受苦,在这儿跟妹妹赔个不是,还望宽恕姐姐一回。”   虞宓靠上丫头拿来的青荷绣面靠枕,微咳两声道:“我吃这两日药倒不打紧,难为姐姐想的通透。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姊妹们能一处多少时日,有个磕绊难免,要紧的咱们心宽些,可省了多少闲气了。”   虞蓉笑道:“是了,这话有理。原是我冲动,下回再不会这般。”   正说着,外头有人插话,因笑道:“我也有错,难为四姐姐给七妹妹赔不是,到底我也该道声对不起,请妹妹原谅。”   或是天生便有人不对盘,虞蓉才刚说遇事该三思。   不过一盏茶功夫,瞧见虞宸出现,又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   因讽道:“五妹妹何错之有,谢夫子到底才疏学浅,教不得将军姑娘了,想必老太太定会为妹妹另寻良师。只可怜我们,原是没人疼没人怜的,跟着二叔请的先生好歹识了几年字,如今又没了着落。”   虞宸未理会那夹枪带棍的话,矮身坐到千工拔步床边,笑问虞宓如何了。   虞宓笑道:“无大碍,只是个小风寒罢了,将养几日便好了。”   云桑原奉了茶到碧纱橱下理针线,瞧姑娘们说话,听候差遣。   昨了大夫原说姑娘向来不生病,只若染了病,怕是来势汹汹,最是个难将养的身子骨。   要她说,这些事儿原该叫四姑娘五姑娘知晓,自个儿闹事,带累旁人。   只姑娘向来不喜生事儿,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之理。   若她开口,少不得说她多事,只得罢了。   只说虞宸问完话,方慢条斯理道:“姐姐这话严重,我是个什么人物,岂是一句话这么大用处的。还劝姐姐休提此事儿罢,到底老太太作的主,不知道的只当姐姐不满意老太太的话,再不干旁人事的。”   虞蓉气的面红耳赤,只想着挤兑虞宸,到底忘了老太太。   口舌又没有虞宸伶俐,又是在虞宓住处,再引了二婶来,该如何开脱。   只得自个儿声闷气,却越发厌恶虞宸,不虞同她一处,说了几句便回了。   虞宸原当虞蓉是个小丫头,不便与她一般见识,只自己要来找不痛快,她也不手软。   却说虞宸来找虞宓还有一事儿,因笑道:“你觉着我给你们讲的那齐天大圣的故事可好,我想闲来无事,不若笔录下来,广散出去,到底不埋没我一番心血。”   虞宓想了想道:“这倒不好了,咱们闺阁女儿的东西如何能流出去。叫外人知了,老太太是不许的。”   虞宸笑道:“傻妹妹,如何能叫人知道是咱们弄的,起个笔名罢了。再不叫旁人知的,想来你不想知晓后来的故事,写下来便知了。”   瞧着虞宸著书心切,虞宓笑道:“既是如此,姐姐去做便是了,倒来问我。我待说不妥,你又不回头,白费口舌罢了。”   虞宸笑道:“这不是有事儿请你帮忙,好歹你读了这几年书,文墨上只有强我十倍的。我略略抄记下来,你给我润色修改,这便是咱们两个的功劳了。”   虞宸早想把西游记作下来售卖,必会大赚一笔,只她到底学识有限。   比不得此间姑娘自小耳濡目染,且虞宓脾性儿好,又有文采,又与她亲近,当是执笔的最好人选。   瞧虞宸这意思竟是预备她两个皆当著书人了,虞宓忙道:“使不得,皆是姐姐想的,我不过一个代笔,很不必如此。”   虞宸听了,正中下怀,当即与虞宓约定好。   却说姜元让听虞宓落水,早心急如焚,一大早儿闹起了回城。   好容易收拾完,一行人还未回姜府,车子拐道便去了虞府。   见过二太太,虞仲煜领着人过来。   丫头进屋里禀了,几个公子方前后进门。   虞宸听有人来了,且是二太太娘家人,不由多了几分好奇,起身站到床位,朝外望。   虞宓姿容出众,虞仲煜也差不到哪儿去,只见他一身圆领长袍,腰间系着鲤鱼戏珠金带,墨发高束,一派翩翩如玉公子。   后头一个魁梧高大青年,相貌俊朗,一身黑袍,宽肩窄腰,瞧着常练功模样。   虞宸默默打量,眼含欣赏。   却说最后进来的少年,倒真个皎皎如月,纤尘不染。   只见他头上戴着束发玉冠,齐眉勒着白鹤展翅月白旧抹额,一身白色蟒袍宽袖,腰间一个锦绣云纹香囊,一块巴掌大长寿龟墨玉佩,再无他物。   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春花,目若寒潭,黑亮如漆。   似众生皆不在眼中,只眼中一抹紧张,透出几分人气儿。   她这瞧的欢乐,殊不知姜元让对她存在感极强的目光早有不耐。   因幼些时候出门,惯常被当个女儿逗弄,是以极是厌恶瞧见生人瞧他的痴迷模样。   到底这位穿着不俗,想来乃是阿久堂姐妹,不论哪位,只虚虚拱手行礼。   不待人反应,便依偎到虞宓身侧去了。   虞宸瞧着他两个头挨头说话的模样,倒真个见了活的金童玉女。   而这位姜四公子也不是没人气儿,瞧和七妹妹说话,神色便柔和多了。   这里姜成斌略略问过几句,到底不好在表妹屋里多待,况还有别个姑娘,如此便和虞仲煜出去外书房说话。   虞宸不是个没眼色的,人姐弟两个亲热说话,她杵在这也没意思。   便说道:“即是商议妥了,妹妹好生养着罢,改明儿姐姐再来瞧你。”   虞宓忙叫云柳送人出去。   云桑收了针黹匣子,出了门去,留他两个说话。   瞧着人皆出去了,虞宓方道:“何时回来的,身子如何了?庄子上清净,到底该将养妥了再回来不迟。”   姜元让容色淡淡,眉眼清俊,少年人的声音低沉沙哑,微微笑道:“早晚要回,今儿三哥便去接我的,将养不将养的,一直如此。倒是你,一时不见就这样了,该我问你如何了。”   虞宓笑道:“不过意料之外,不意跌了,没甚大碍。”   姜元让默了默,说道:“到底你也远了我了,往日何话不跟我说的。你这么个怠慢性子,除自个儿跳下水去,再不会意外跌了,想来不便说与我。”   说着站起来,垂眸道:“如此,我回去了,叫你劳神接待我,往后无事再不打搅你。”   虞宓忙拉住他衣袖,急道:“罢了罢了,什么要紧事儿,你想知晓,说与你便是了,何苦拿话挤兑我。让让,你真个越发不可爱了。”   姜元让勾唇道:“是了,我不可爱了,纵出现更可爱的人了,又会讲故事又会做蛋糕。到底胜过我多少筹,往后阿久再无需记挂我,省心了。”   虞宓叫他噎了一噎,原是跟他书信说些家中得趣儿之事,博他一笑,宽宽心罢了,倒叫他拿话反将。   歇过此话,复述一回昨儿落水之事。   姜元让听罢,端茶道:“原是和事佬没做成,倒成了落水蛙了。”   虞宓羞恼道:“让让!姊妹们拌嘴,叫我干看着不成,你倒来说教我。就是你在当场,少不得也要劝解一回。”   姜元让淡淡瞧她一眼,说道:“别个死活与我何干?俗话说‘不做狠心人,难得自了汉’。况只你一个,我尚得操些心,管他人闲事做甚,挂念你一个尽够人忙了。”   虞宓呐呐,半日方道:“也不是闲事,我也在呢,到底不论谁有个好歹,姊妹们皆脱不了干系。”   姜元让悠悠叹道:“最多不过几句挂落罢了,比之现下只有好的。你道事事意外,不定坏了谁的好事了,谁又领情了。”   虞宓无言了,昨儿爹娘也是这般说,不是人人都有一副好心肠,叫她平日多思多看,收敛些慈悲。   虞宓泄一口气,“就我一个蠢笨了,想来姊妹们也并非有意。”   姜元让道:“谁又是天生恶人了,皆不过一念恶起罢了。阿久,你太过纯良了,不是叫你事事置身事外,只是有时难得糊涂,便宜多少人呢。”   原是姜元让还小她一岁,却人精儿似的,事事皆通透,爹娘时常叫瞧着些。   虞宓到底心里不大受用,不耐烦听这些个,因笑道:“走了这一路,饿了不曾,喊我屋里赵妈妈做你欢喜的吃食如何?”   姜元让心下一叹,若没了他,阿久这般良善,谁守着不叫她吃亏呢。   只他这身子有多长久却未知,往后她总归要出门子,且找个能代替他护着她的,他方可安心去了。   却说姜元让急急赶了路,午后身子便软下来,二太太忙收拾了院子出来,叫他先住着,派人送了信回姜府。   姜家原是只有大奶奶并姜太太两个主持中馈的女眷,大奶奶好容易有了身子,如今细细将养,再不能劳神的。   姜太太年过半百,精力也不大济了,府里没个女眷操持。   姜元让暂住虞府,倒省了府里当下不少事儿,姜太太只道麻烦妹妹、待家中妥当必接回姜元让云云。   自此姜元让与虞宓一同养病,姐弟两个日日一处,二太太放下不少心。   这日四姑娘过来喊同去送谢夫子,虞宓方才收拾,因笑道:“不想夫子今儿出府,姐姐先儿不告诉我,这会儿才说?”   虞蓉闲闲剥西瓜子,道:“早说了又如何,你能留着夫子不是?不过徒添烦恼罢了。好歹夫子教了咱们一场,今儿去送送,圆了情分罢了。”   说着几个丫鬟媳妇簇拥着两个姑娘出了仪门至二门处,果见一辆早收拾好的马车停着。   不多时虞萱过来了,一番问候,也是来送夫子。   谢夫子携了包袱过来,不想几个姑娘都来了,倒不由心内惆怅,总不白教了几年。   走上前去,先开口道:“罢了,知你们要说什么,很不必了。好歹处了几载,我再说最后一句,以后处事之余,莫忘温书,纵不能聪颖超群,也要心地淳良,不可心生妒忌歪念。”   几个姑娘行礼称是,目送车子远去方翻身回头。   不想虞宸站在后头,虞蓉先笑道:“今儿热闹,妹妹这大忙人得空儿也出来走动了,想来是瞧夫子离府的,如今可如你意了。”   虞宸近日频频外出,府里皆不知做何去了,就是人在府里,也时常不见人影儿,是以虞蓉如此说。   虞宸慵懒睇了一眼,也不知跟谁解释,异或自语,启唇道:“好歹夫子教了我这些时日,我来瞧瞧罢了,妹妹们回吧。”   说完转身回去,再不多说。   且说这日闲来无事,虞宓拉了姜元让在落霞阁后头穿山后廊里摆了棋谱。   虞宓自来书画皆通,乐理也极有灵性儿。   恰恰棋艺方面姜元让费尽心思,仍是得了个臭棋篓子雅号。   虞仲煜等嫌弃异常,同她对过弈,再不同她下。   只姜元让有耐心,每每别个瞧着暴跳如雷,他仍是风度翩翩、面色不该。   只结束后趁无人时,扶额道:“阿久,若不你换个消遣?”   虞宓自来不理会,今儿又是兴致冲冲,来找姜元让,说是日头大好,少不得煮茶品棋,方不负如此春光。   姜元让面无表情,执棋优雅,在她第三十一次悔棋时,忍不道丢下棋子道:“我脑壳疼,今儿便罢了,来日再战?”   虞宓从容捡起悔棋,另走一步,笑道:“我原给你新做了几条抹额,巧了哥哥瞧见了正要呢,让让你道如何?”   姜元让听出她弦外之音,难得一变的脸色有一二分纠结,半日方道:“既是给我的,如何能转赠他人。我瞧你有些进步了,再来一局。”   难为他为了几条抹额将话说的如此婉转,虞宓确是有了进步,前儿下棋三局下来悔了五十二步,今儿这可谓是有长进了。   外头花草芬芳,虫鸟欢鸣,山石树荫后一双天人般的人儿闲闲对弈,真个似画儿一般。   虞宓托腮细思下步该走哪儿,姜元让把玩墨玉黑棋,耐心等着。   前院一个丫鬟跑进来,一面喘气一面惊道:“姑娘快去老太太屋里瞧瞧,五姑娘跟三太太闹起来了。”   虞宓一惊,忙问因着何事,这丫头不甚明白,只道:“只听外头人说是什么嫁妆贪墨之类,到底如何我也不知。”   虞宓起身嘱咐姜元让几句,吩咐丫头送他回去,方领了云桑云柳几个过去迎松院。 作者有话要说:  工作巨忙 周末又加班 只能隔日更, 争取都是大肥章 谢谢你们~ 爱你们哦~   ☆、查出   却说迎松院内,院子里丫鬟婆子乌压压一地,个个交头接耳,伸长脖子朝里看。   二太太身边的媳妇知椿掀了帘笼出来,“都杵这等什么?差事儿齐全妥当了,这大天了采办还不去,园子里该修剪的可好了。散了去罢,老太太正不快,大伙儿何苦再讨没脸。”   几个在府里吃的开有些体面的婆子笑道:“原是候着听差呢,姑娘既如此说,咱们就散了。”   一面往外走一面道:“五姑娘威风呢,三太太那样儿的,说招惹就招惹,到底为何事儿?”   一个身着褐色夹衫的道:“我瞧着敢是为那位的嫁妆,原想着大房财物不知叫三太太搜剐去多少呢,到底五姑娘好了,可不得闹了。”   又一个道:“必是了,前些儿五姑娘日日出门,莫不是瞧铺子去了?”   先前一个道:“说的轻巧,账本在三太太手里,瞧了又如何?能看出什么来。那等商户人家账本上的本事谁赶的上,就是在手里,瞧不瞧的出来还两说。”   几人说的起劲,忽叫身侧人拐搡几下,听人高声道:“七姑娘来了!”   几个丫鬟媳妇子拥着虞宓过来,瞧见几位妈妈,略说两句便走。   待人没见了,一个婆子继续道:“府里几位姑娘,我瞧着倒是七姑娘最亲近人,真真儿的大家闺秀。”   先前褐色衣物婆子道:“很是这话儿,双亲俱在,蜜罐里长大一般,如何能不好。”   另一个道:“我看倒是五姑娘更知晓些为人处世的理儿,你道如何?听人说前些日子庄子里人想进府。讨巧到几位姑娘名下,七姑娘面没露半个,五姑娘接见了人,还给画了个抽水井图样子,说是做出来地底下百米深地界儿还能打出水来,谁不赞一句聪慧过人。”   那婆子所述确有其事,只为着讨旁人侧目,多些话料,很是夸大了事实。   虞宸画了现代的坎儿井、气压原理的压水井,吩咐了工匠研制。   如何自个儿事事亲力亲为,不过闲来过问几句,到底能人巧匠大有人在。   是以不过多少功夫,竟真个造出了更便宜的水井,现今儿西郊各户皆用了这井。   虞宸原说不散出去,后打听大梁并无专利一说,是以大开方便之门。   闲话不说,却说虞宓进了迎松院,二太太跟前几个丫鬟皆候在门外,因问道:“到底何事?怎听人说五姐跟三婶闹了。”   知椿拉了虞宓到一旁,细细道来。   原是今儿午后才刚用过饭,五姑娘便一脸泪痕过来。   丫头们皆惊了一惊,待要问何事,她只不理,扑到老太太跟前,求老太太做主。   一番问话下来,虞宸只说昨儿去瞧大太太铺子,谁知几个铺子皆没个老人儿了,问了那新管事,原是三太太提上来的。   她想来或是有何不妥之处,三太太换了人也没甚妨碍,又说想瞧瞧账本。   好歹是大太太留给她唯一一点儿东西,她又大了,如何能两眼摸黑,俗事不知。   谁知那管事支支吾吾,说是账本乃东家之物,到底不能给个外人瞧。   她想来现下铺子乃三婶管着,她可不就是外人了,便不勉强。   只几个铺子皆如此,倒是引了她怀疑,只到底是自家人,不能疑心三婶。   少不得打了空手回来,却说这事儿还未结束,今儿一早外头有个媳妇子,说是大太太铺子里管事的。   虞宸恭恭敬敬请了人进来,那人一见她,却是立时跪下哭说没脸见大太太,到底太太的东西一样没守住。   几个经营的极好的铺子如今已易了主,那账本皆是面上的。   虽说铺子还在大房名下,里头早已空了,一番苦诉,虞宸到底不能凭她一番话便想坏了三婶。   谁知那人却是有备而来,当即拿了账本出来,几个铺子进货如何以次充好、如何拿了中间差价、又有谁搭桥勾线一目了然。   她如何能不信,只万不可冤枉好人,如此今儿一早她便出门去瞧了几个原先大太太手下的管事。   那些人先还不敢吱声儿,虞宸再三苦劝,方说出实话,不想那媳妇句句皆真、字字有理,由不得她不信。   当然这些皆是虞宸说给老太太的,到底如何谁也不能知了。   知椿微叹道:“好歹咱们太太没管多久,又空了这三年,横竖牵扯不到二房。”   虞宓掀了帘笼,进隔间里头,屋内还听虞宸轻泣,“到底三婶辛苦了这些年,便是把嫁妆尽数给了三婶又何妨?我也不是那等不知恩图报的。只可怜跟了母亲好些年的管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到头来被东家赶了不说,还背了那偷空的罪。我如何有脸见母亲,就是外头人听说了,咱们府里体面也没了。”   三太太面色发黄,实是没想到五丫头竟有这般手段,到底如今说什么也晚了。   只想如何过了当下,面色也是戚戚,因哀道:“好丫头,说话要讲良心,不是我说大嫂手底下人不好,到底她人去了这么些年。再衷的心能挨到几时,人都不吃喝不过日子的?铺子里的事儿你知晓哪个?我既接手,便容不得那等拿钱不干事的,我也知你想要回嫁妆,好歹跟三婶说一声儿便是,就是立时交还给你又值当什么,何苦想来这话来编排我。”   两人皆以退为进,倒叫人一时不知该信谁的说辞。   二太太静坐在一旁,时不时劝一句,这会子也不开口了。   老太太面色沉沉,瞧了两人好一会儿,叹气道:“罢罢罢,想是我老了,尽些个腌臜事儿不叫我瞧见。五丫头先回去,这事儿随后再议,你也莫委屈,横竖该你的,谁也拿不走。”   虞宸含泪应了是,福礼后退,出来瞧见虞宓,打了照面,谁也未说话。   室内静了一会儿,老太太方道:“这事儿我不妄加揣测,三太太你要心里有数,我虞府的媳妇不难当,可也不易做。”   心知老太太也疑心了,三太太方有些着慌,到底账面上过得去,是以能稍稍镇定,道:“老太太明察秋毫,我再不怕的,到底五姑娘大了,想要回铺子,该说一声儿,如何这般行事?”   老太太冷笑一声,哼道:“你也别插五丫头空儿,我到底不瞎。你什么样儿,这么些年了我瞧的清,只别叫我知晓些什么才好。”   又打发了三太太下去,老太太方道:“到底人老了,也没个清静日子,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商户人家这么个便罢了。”   原是三老爷不争气,比不得两个哥哥,又是幺儿。老太太不免偏疼,想着给他娶个好媳妇,在她百年之后也好过。   不想十全十美的事儿少之又少,三太太家是京都有名的儒商,口碑极好,府里这才聘了三太太进来。   三太太为人直道,虽有些花花肠子,到底大规矩不含糊,谁想竟是个心气儿高的,万事皆要比一比。   姜府有家规四十无子方可纳妾,二老爷这女婿虽没要求,到底二太太是他自个儿瞧中的。   二房夫妻两个郎才女貌,般配恩爱异常,屋里没那些个污七糟八的人,日子平顺,三太太瞧在眼里,羡在心里。   这方面比不得,还有其他呢,一想自家财物到底比过了大房二房,在这方面更如铁公鸡一般了。   府里多嘴的婆子常说的,蚊子飞过都得给三太太留下一只腿。   可见三太太敛财到何等地步,要说起来,府里三房家当旗鼓相当,三太太时常从公中搜刮些什么。   老太太不知晓,二太太也只当没瞧见,二房不缺这些个,三房行事,有眼睛的都瞧的见,将来如何,自有理论。   是以三太太在老太太眼里到底还是个知理媳妇儿,这回动了大房嫁妆,听虞宸说起还不少,当真气的动了肝火。   因道:“这事儿,二太太你仔细探探,我虽不信三太太真个这般,到底要给夏侯府个交代。我干净了这么些年,不敢说亏心的事儿从未做过,到底媳妇的嫁妆不动分毫的。待水落石出,谁个牛鬼蛇神,皆真真儿的了。”   二太太忙笑道:“老太太真个糊涂了,咱们这样的人家,如何大张旗鼓去查这个,不过遣几个老太太信的过的家下人去瞧瞧。再者我还管过大嫂铺子呢,自觉该避嫌的,又有府里诸事不得闲儿。倒是要辛苦大奶奶一遭,也不用忙什么,好歹有个主子,也少些下头人的弯弯道道。”   大少爷虞伯恩之妻大奶奶杨氏忙站起身笑道:“承蒙二婶子瞧的起我,只我年轻,压不住。如何处理过这个,几下里一头雾水呢。”   二太太道:“就是你去撑个主人场子罢了,不必亲自做什么,横竖有下头人,再不用巧功夫。”   老太太也道:“二太太说的极是,叫你去便去罢,左右你是府里体面的奶奶,底下人还能压过你?”   既是如此,大奶奶少不得应下差事儿,如此领了下头几个体面婆子带了虞宸说的媳妇子去查。   听到这个份儿上,往后也没什么了,虞宓退出侧间出去,不巧虞蓉急急赶来,梗着脖子往里走,一脸怒容。   恐扰了老太太清静,再发起火来有个什么,再者虞蓉这般模样冲进去,少不得吃挂落。   虞宓忙拉住虞蓉,“四姐往哪里去,三婶回海棠院了。”   虞蓉忙道:“虞宸呢!真是不知好歹的蹄子,我娘帮她管嫁妆,半句辛苦没有,如今倒还诬陷贪墨,我找她理论。”   想来是下头人瞧热闹,添油加醋说给了虞蓉,自是只有三太太的好处,没说半分不好的。   虞宓拉着人往外走,笑道:“下头人不知道浑说,姐姐听岔了也是有的。何曾有谁污蔑三婶什么,不过是账上有事儿,说清了也罢了。”   虞蓉一道随着出去,一道说,“我早知她不安分,成日家出门子,谁知干个什么?竟是冲我娘来呢。我也不肖说,若我娘真动了她虞宸嫁妆,我自有办法还她就是了。”   三老爷自来不管事儿,三房上下大小事儿那件不叫三太太操持,虞蓉虞书韬姐弟两个大半是三太太拉扯大的。   虞蓉虽有诸多不是,却最是个孝顺的,旁人不敢在她跟前道三太太一句不是的。   虞宓笑道:“瞧你多大点儿事,值当急成这样,三婶再好不过的人,谁没事找事儿呢。”   虞蓉定定瞧她一会儿,虞宓叫她看的心虚,勉强道:“四姐瞧我做甚?难不成我脸上有花儿。”   虞蓉哼笑一声,道:“你脸上没花儿,嘴里却有。谁个不知虞府七姑娘最是个和软性子,从来劝和不劝闹的,你莫搪塞我,真当我蠢得没边了,老实告诉我,虞宸拿出什么证据告我娘的状,说了我感激你,不说我也自有去路问。”   见瞒不过去,实则也没必要瞒,虞宓叹一声道:“原这些事儿咱们姑娘家不好管,也管不着。到底三婶是你亲娘,叫你知晓也有个对策。”   便把在屋外听到的、婆子们议论的挑重要的说了些。   虞蓉面色发白,半日方道:“你也不必说了,既是这么说,想必是真了。我娘真真儿糊涂,她虞宸的东西再好,家里缺什么了,何苦拿别人的,这会儿如何是好。”   虞宓瞧她着急,少不得安慰道:“你也莫急,真假先不论,到底三婶在府里多年,又养了你跟六哥哥,体面还是有的。你先回去,好好问问,若真有便去老太太跟前赔罪,嫁妆尽数还回去就是了。”   虞蓉呆呆道:“是了,拿了她的还给她就是了,我娘是府里的三太太,总不能撵她出府。”   却说姐儿两个到底没经过事儿,想的简单,虞宸却是雷霆手段,交出给账本的媳妇子,辅助大奶奶探查。   不过一日功夫便清楚了事儿,三太太虽有些准备,到底措手不及,又小瞧了虞宸,没的叫人查了出来。   老太太听了大奶奶禀报,没气的倒仰,抖着手颤声道:“去把三太太给我请来!”   三太太到了迎松院,自知事情败露,面色灰白,只到底存了希望,跪求道:“老太太开恩,大嫂去后我也是尽了心力的,那几间铺子原周转不好,也是我拿了私房保住的。纵我从中拿了些银子,到底又有多少呢?那些个管事那个是好相与的,人家白白干事不吃喝了?没了夏侯府看顾,也是虞府在后头撑着呢,不然那个给做事?”   又对虞宸道:“姑娘也想想,我看顾这么些年,在上头用的人力物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大了,要还好好的铺子给你,我便再不能用那么点子了?”   越说好似她倒真个没犯什么大错,不过拿了铺子里些银子,且瞧老太太虽一脸怒气,到底没说要如何罚人。   如此一想,不由有了底气,三太太腰杆一挺,脸上没什么愧色。   当真不要脸,虞宸心里冷笑,面上却哀戚,“三婶太看小了人,我是那等看中钱财的人?不过都是母亲留给我的念想,如今一个老人也没了,原先经营的好好的铺子成了现今儿这么个衰败模样,我不过心中酸楚,怎敢怪到三婶身上。”   虽面上大方,只话里意思还是句句指摘她呢,心中暗恨,三太太道:“好姑娘,原是我精力不济。你二婶走了那几年,府里上下一应事务儿我管着,再有那么些店子铺子,如何忙的过来,亏空了也是有的,到底我没拿多少,就是有也是取之哪用之哪。”   三太太说了半天,只不说自己私心贪墨了钱财,只道不易之处。   虞宸不打算跟她废话,直接道:“大嫂嫂已带人查了,样样证据确凿,三婶何苦跟我纠缠。横竖我只为我娘讨个公道。”   说到这个份儿上,一个抵死不认,一个不依不饶,只看老太太如何抉择。   到底人老了,只想一家平顺,不喜争端,得饶人处且饶人罢了。   老太太叹口气,“五丫头,你别委屈,你三婶人糊涂,你谅她这遭。既是铺子给她亏空了,叫她给你补回来便是,再有老婆子我这还有几间铺子,原是给你们姊妹出阁备的,早些分给你们补上嫁妆上的空缺罢。”   二太太忙道不可,虞宸也道:“岂有这样的理儿,老太太的东西我们如何敢要,便是老太太疼姊妹们要给,到时候了还给就是了。”   虞宸虽如此说,到底只当老太太以退为进,为三太太开脱,好在她早有府里会包庇三太太的准备。   当下也没了其他话说,却说事儿绞着时候,忽听底下婆子来报,“夏侯府大太太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的留言都看了 好的加冕 不好的会反思改正 谢谢你们 就这样 晚安~   ☆、大白   二太太出门亲自把人迎进来,两下里见过礼,各自落座。   夏侯府大太太因笑道:“近些日子无甚大事儿,我想着家中这里那里的杂物并母亲去后的白礼该规整规整。在院子里阁楼上竟还有些姑奶奶当年旧物,便想着给宸丫头留着,再有姑奶奶嫁妆上有西郊一处庄子的耕地,只我那儿竟找不着账,想着妹妹嫁妆单子上有明数儿,便来瞧瞧。”   老太太吩咐虞宸捧了瓜果给夏侯府大太太,待虞宸归坐,轻拍她的手笑道:“原是前些年五丫头还小,大太太嫁妆我给看着。那地界是个好地儿,府里每每的时令果蔬皆有送的。亲家太太要瞧,我屋子里物什儿也不少,想来得费些工夫,若不急,待到我慢慢收拾,不忙什么也齐全些。”   夏侯府大太太笑道:“原是我叨扰了,自是依老太太。前儿府里几个姑娘去姑奶奶聚宝轩,回说竟是一个陪嫁管事皆没了。老太太莫恼,到底姑奶奶去了这么些年,不是我还瞧着她什么,到底那些家当都是宸丫头的,做舅家的,少不得看顾一二。”   想来夏侯府大太太不会白白为一份地契而来,原是已知晓了这事儿。   老太太心里微叹,只一想虞宸把家中之事说与夏侯府,虞府失了体面,到底不喜。   想着虞宸为那点私财竟是不顾大全,对她的怜爱愧意顿时减去一半儿。   虽说虞府理亏,到底是自家事儿,没得叫外人质问,便道:“亲家太太也说,过去这么些年,还没个人员流动?自是老了一茬儿下去,又换了新的上来。”   夏侯府大太太原是接到消息,问罪来的,如何会信老太太话儿,道:“怎我听说姑奶奶嫁妆叫府里三太太管着,非但少了,连假账都有呢。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到底还是骨肉,又有宸丫头,这事儿我也该过问,老太太道可是?”   三太太一直在一旁听着,原想叫一个小丫头算计了,没得丢人,今儿瞧夏侯府来人。   却是领悟到,虞宸一个不经事儿的丫头,如何想到这些个,此是有人挑唆了,除去夏侯府还能有谁。   当即抢在老太太前道:“太太手也伸的太长了些,咱们府里上有老太太,下有几位老爷,倒不知何时凡事要跟你汇报了。”   这话着实不客气,亲戚间这般便失礼了,老太太道:“白长了这么些岁数,越活越回去了,倒不如个孩子,你回去。都是亲戚,这些事儿谁家皆有,问问如何。”   老太太原是想支开三太太,在把事儿揽自己身上,好歹不戳破这层纸,保全府里体面,也不坏了亲戚情分。   三太太虽不明就里,到底在老太太手下这么多年,还是有她好处的。   便行礼准备告退,不想夏侯府大太太拦住,“且慢,三太太该给个说法才是,如何我家姑奶奶的嫁妆便到了你手里。”   二太太原跟老太太一个想头,这事儿自家里解决便是了,很不必闹出去,便笑道:“太太这话说的,她三婶如何拿了大嫂的嫁妆了,不过管着亏空了些。老太太已知了,方才还道给嫁妆补回去呢,都是一家子人,没得事事分的清楚,也没甚情分了。”   夏侯府大太太道:“二太太说的有理,只亲兄弟还明算账,咱们这些叔伯舅舅,合该偏着宸丫头方是,如何还眼红呢,没得不叫个人了。”   这是明目张胆骂她了,三太太嫁进府里几十年了,何曾有人这般说过,当即似点了炮仗,闹道:“太太这话忒没个礼数,大嫂的东西便不是虞府的了,谁又亏了宸丫头什么,养她这么大,谁念了亏欠。纵是用了她什么,都是一家子,还要丁是丁卯是卯的?”   夏侯府大太太也是气了,青着脸道:“三太太原有些商户人家本事,账上算计不来,这口舌上也是我们这些笨嘴拙腮的吃了亏。总之说不过你,我也不与你争辩,姑奶奶的嫁妆该如何你只管分文不少的还给宸丫头便是,我也没想头,便罢了。”   三太太养尊处优这么多年,比之两个妯娌,最最痛恨的便是商户出身的身份。   夏侯府大太太这话,当真踩了猫尾巴了,立时怒面厉声道:“你是哪门子的祖宗,我虞府的事儿也有你管的?便是我拿了她的又如何?日日生活在一处儿,她便再没个需我帮衬的时候,茎茎叶叶便要算的如此清才是。”   夏侯府大太太也道:“横竖你有话说,这事儿可大可小,左右我哥哥闲着,喊他来评评理便是。”   老太太听了这半日,额头早一跳一跳的,又听夏侯府大太太说起她哥哥,如何能把这事当个正经事闹到官府去。   忙道:“很不必,亲家兄弟贵人事忙,哪能为这些个事儿叨扰。既是亲家太太知晓了,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依我的意思,叫她三婶把嫁妆补回去便罢了,瞧在我面上,亲家太太担待一回罢。”   三太太叫人戳了肺管子,如何肯罢手,哭道:“老太太我不认,未曾谋过大嫂家当,如何还回去?”   夏侯府大太太冷笑道:“当真贼心不死,可是要我喊了你提拔的那几个管事来对峙。姑奶奶跟前的陪嫁我那也还有几个,你的所作所为,亮堂堂在人眼皮子底下呢。”   三太太一听,顿时焉了,又气又恨,哭个不住。   夏侯府大太太继续道:“原我想到底是亲戚,闹翻了大家脸上不好看,没成想三太太这般冥顽不灵。如此嫁妆悉数还回,少不得还请三太太去庄子上小住,下回便知了。”   到底是虞府理亏,老太太看走了眼,也没了心肠替三太太分辨,再者这罚并不重。   说是去了庄子,她随便一个借口便可把人喊回来,夏侯府大太太也是有顾忌的。   当即没了话,如此便罢了,老太太都默认了,二太太也不好说什么了。   这事儿便在夏侯府大太太插手下,以三太太把嫁妆还回去,并去庄子里住些时日为结束。   因着老太太不许姑娘知晓这些不堪事儿,又为着替三太太保些体面,便不许姑娘们去。   虞蓉心急难耐,只得找虞宓说话,散散性儿,姐儿两个一处商议衣服花样子。   虞蓉很有些心不在焉,虞宓笑道:“你莫忧心,别三婶甚事儿没有,你倒急出病来,那可闹笑话了。”   虞蓉勉强笑道:“莫埋汰我了,没心力跟你玩笑。”   虞宓默默无言,不知该说什么了,一时相顾无话。   虞蓉大丫鬟红袖自外头急急进来,忙道:“姑娘,老太太要咱们太太去庄子上住了,还不知何日能回来呢。”   虞蓉俏脸发黄,骇的不轻,急道:“如何就去庄子了,还不知何日回来?”   红袖忙道:“听屋里小丫头说是夏侯府太太来了,定要老太太给个交代,便如此了。”   虞蓉急的团团转,半日方道:“我去求老太太饶了我娘。若去了庄子,回来还有什么体面。”   确实如此,府里威风的三太太,若这么受罚撵到庄子上去,府里人多口杂,何曾有什么秘密。   一人知了,全府也便知了,况这事儿并不隐秘,三太太心性儿高,不知如何了。   虞宓忙道:“四姐莫去了,既是已决定了,想来谁去也不得变的。不若去找五姐,想来她说一句,倒比咱们十句有用。”   虞蓉听说,半晌无话,终于提裙朝外跑,恐在担忧惊惧之下,做出什么不妥之事,虞宓忙随其后。   却说虞宸要回嫁妆,苦留舅母不住,送到二门处翻身回头,才刚走进院子,便见虞蓉立在一颗花树之下。   到底正值青葱,人面似桃花,赛花更有三分色。   二人久立不动,经了今儿这一遭,便没想过能再与四姑娘和平相处。   虞宓在后头穿山走廊柱后停步,正想开口,虞蓉已道:“我求五妹妹。”   声音晦涩,似说的极艰难,“我娘知错了,求五妹妹罢手,免了她这回。”   虞宸面上没有波动,好一会儿方道:“四姐怕是找我无用,送三婶去庄子思过,乃是老太太定的,我如何违逆她老人家。”   虞蓉忙道:“原是为你出气,若五妹妹消气,求老祖宗一二句,我娘便免了去庄子。嫁妆会尽快齐全交还你的,收手又如何?”   虞宓走过去也道:“便求姐姐宽心了,放了三婶这一次,经这一回,再无下次的。”   虞宸轻笑,“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妹妹如何保证没下回?我去求,叫老太太的话朝令夕改,很是不妥。”   虞宓道:“本因着嫁妆之事,为了给姐姐大婶婶交代的,只姐姐一个,旁人说情再无用的。三婶到底年纪不小,去一回回府,如何受的住?”   真是圣母,虞宸心中嗤笑,仍道:“四姐七妹不必说了,给三婶求情我不会去。”去了便是扫夏侯府脸面,下回再有个什么,如何再请舅妈帮忙?   虞宸越过两个姑娘,堪堪走出几步,虞蓉便道:“我替了我娘,如何?母女一体,我这做女儿的代她受过,你去老太太跟前求句话,可好?”   虞宸转身笑道:“四姐打算如何代过。”   虞蓉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小巧镶金尖剪,倒把个虞宓唬了一跳,想必是方才从她屋里针黹盒子里拿的。   忙道:“四姐拿这利物做甚,快快放下,莫做下糊涂事儿。”   虞宸笑意淡去,满身竖起防备,警惕瞧着虞蓉。      ☆、齐天大圣   虞蓉转身,面容认真哀求,“既是如此,我便绞了头发自行明镜庵做姑子去。到底你出了这口气便是了,我去姑子庙倒比我娘到庄子更解恨了。”   说着便拉过及腰的长发要剪,虞宓忙上前按住,又道:“好歹姐妹一场,五姐倒是说句话,身体发肤,如何轻易损的。四姐莫冲动行事,若三婶知晓,如何不自苦?”   原不是冲她来的,虞宸暗暗松气,恼道:“四姐这般逼迫于我,便是念着姐妹情分了,你两个一个红脸一个白脸,我便是个傻子,也不能叫你如愿。三婶做错事儿,不该叫她警醒一二?我又造了什么孽,去了大的又来小的。”   虞蓉推搡虞宓,对虞宸道:“我也明说了,叫你出气,不过为我娘少受些苦楚,如何便不能如我愿了。到底三房欠了你,不论个人,还了你的就是了。”   眼瞧着拦不住,虞宓忙道:“可怜四姐一片孝心,姐姐也是有母亲的人,定能体谅几分。便到老太太跟前为三婶说一句话罢,不能如愿也罢,也叫三姐死了这份心了。”   虞宸气道:“你们都是有娘的人,独我一个没有,何苦跟我显摆什么。我也知因着没娘,吃了这些亏谁个问一二句了,谁替我着想了,如今倒要体谅你们有娘,我去碰壁了。”   虞宓听她这般说,方后悔说错了话,到底出了口,不能收回,少不得赔礼几句。   只虞蓉剪刀还在手上,虞宓急道:“到底如何呢?是我口拙,想的不周到,容后再给姐姐赔礼。四姐终究无过,姐姐便劝几句又如何。”   虞宸再不耐烦跟她两个纠缠,甩袖而去,“四姐收了这般作态罢,左右我离了就是。”   那厢绣花绫裙翻飞,虞宸到底穿过靠山长廊进了院子。   虞蓉跌坐在地,捂脸道:“到底是我无用,我娘怎么办?”   虞宓收了剪刀与地上一缕头发,叹道:“这是何苦,想来五姐不愿也是有的,三婶到底只去住一段日子,如何不回来呢,值当你做姑子去?”   虞蓉哭道:“你不晓得,我知我娘是极好脸面的人,这回过去,可不知府里那起子舌头长的传成什么样儿呢。哪受的住,是以万不可去庄子,落实了这罪名。”   尤其三房几个妾室,时时刻刻等着瞧三太太笑话,这会可不话柄给人递嘴边去了。   虞宓想了半晌,方道:“再不你并八妹妹一道跟三婶去,好歹说是去收租瞧收成的,旁人再揣测也不能详知的。”   虞蓉心灰道:“罢了,难为你这会子还替我想,原我往日事事要与你争锋,只这个时候方可瞧出人心的。我娘待八丫头也不薄,却是一句话儿也无,我也不指望了。”   虞宓心想三太太扣了虞萱几年月例,虞蓉再不理事儿,想来并不能真个什么也不知,只到底这个时候不好特意说这个。   赶晚府里三太太收拾收拾去了庄户,四姑娘虽随着去了,只到底有些蛛丝马迹叫底下人知晓,也有些人明白是怎么回事。   府里下头人议论几日,无外乎三太太常年打雁,这回叫雁啄了眼。   又说虞宸如何如何厉害,不费多大功夫弄回了嫁妆,还让三太太吃了亏。   到底得了个不大好听的名声,各府里下人间也是有些来往,是以好些太太奶奶们皆知了虞宸手段,心下便对这么个人物有些犯怵。   却说姜元让在虞府住了些时日,姜府抽空儿谴了人来接回去   因着姜府两个女眷皆不宜操劳,是以虞宓随姜元让去了姜府,帮着料理料理。   虞宓向来园子里听管事回事儿时候,姜元让皆陪在左右,虞宓笑着赶人:“你美人灯似儿的,如何经得住午后的风,早儿回去歇着罢。妈妈们皆再和气不过,还能把我怎么着?”   姜太太身边的周妈妈也笑道:“姑娘说的极是,虽外头人好景儿好,到底日头毒辣,四少如何经的住,莫叫太太姑娘忧心了。”   姜元让虚虚半握拳头,轻嗽几声,“只我身子破烂,到底一时死不了,容我多坐坐罢了,很不必理会我,阿久忙活自个儿的便是。”   虞宓轻叹一声,微微一笑,“如何这般倔呢,我还能害你不成,既如此看顾一二便是。”   便命姜元让身边大丫鬟云艺回房拿衣裳,领命而去一时回来,果取了深紫猩猩髦来。   虞宓接过去,亲自为姜元让穿戴好,这才瞧对牌算账。   姜元让翻来一册书,苍白的手背上青管明目,不时瞧虞宓一眼,神思恍惚。   若是能与阿久长久这般,无事对弈读书逛园子。   她理家事他便在一旁瞧她,天光同起,日落同息,似神仙眷侣一般。   这般便是想想也是多余,阿久的夫君必会相貌堂堂、疼宠呵护与她,能与她白头偕老,或会走在她后头,不见她经受生死离别之苦,似他这么个破败身子,如何能肖想与阿久有什么,没得耽误她,倒是他的罪过。   姜元让微垂头,面容淡雅,一双剑眉似蹙非蹙,隐有一分愁苦。   虞宓无意瞧见,轻刮他俊挺秀气鼻梁,笑道:“敢问四少何事如此烦闷,可是还在恼我昨儿不给你放纸鸢。虽听人说能放去病根,到底你吹不得冷风,得空儿陪你放便是,何苦闷成这么个样儿。”   这么多人瞧着,姜元让偏头躲过,到底半道停下动作,任虞宓刮个正着。   因说道:“谁跟你似的,为个干果子能跟我闹上半日,再没你这般要零嘴儿不要命的。”   原是两人小的时候,虞宓最是个好小零食的,时常舍不得自己的,便抢姜元让的。   常把姜元让欺负的泪汪汪的,到底不敢跟姑姑告状,虞宓又是个常年不变性子的。   长到这般大了,仍时常好小食,是以姜元让常拿这事儿揶揄她。   虞宓翻看账本,若无其事笑道:“你是我表弟,小零嘴儿该让给我才是,还劳我自个儿动手去抢,是你的不是。”   姜元让摇头,笑她,“真个歪理越发多了,现在我还让你,往后…”他去了,她嫁了别人,该如何?   到底未说出来,半道儿停了话头。   虞宓偏头笑道:“将来如何?你自是要一直让我的。”   姜元让听了一笑,未回。   却说刘御史府邸原在姜府几里外处,刘嫚久不见虞宓,想的紧,兼之刘夫人管教甚是严苛。   早想出府透气,听闻虞宓到姜府久居,忙带丫头寻了过来。   刘夫人原与姜夫人交好,刘嫚过来算不得打扰,仍交代道:“莫要胡闹,只你一个便叫人头疼,七姑娘那般乖巧叫你带累坏,我怎个跟你月姨交代?”   刘嫚跺脚不满道:“我就带坏人了,娘太小瞧了人,阿久闹时比之我更甚,我可带累不了她。”   刘夫人仔细交代,笑道:“不过跟你一说,七姑娘好性儿,你多瞧瞧便是,以后有你的好处。”   听的一道嘱咐,好容易出府,到了姜府,刘嫚拉了虞宓好生一通抱怨,“我娘就是啰嗦了,你这般好,不若咱两个换换,我给月姨当女儿罢了。”   虞宓忙好笑道:“别别别,我娘可管不了你,你莫去祸害她了,还是娟姨降得住你。便似那齐天大圣,怕只如来佛治的住他了。”   刘嫚忙道:“后续你可买到第十七回了,前儿一出来,我便去瞧了,不想倒是没了,听闻要加印,便要等上些功夫了。”   原是虞宸说风就是雨,不久前说是要著书,果是雷厉风行,写下了大致情节,交于虞宓细细润色。   虽说两人因三太太之事闹了个不欢而散,到底姊妹几个没大仇,又是早儿便应下了的。   虞宓少不得接过手,原本便文采斐然,平日又是个诙谐幽默性儿,心胸又是极开扩的。   经她之手,字里行间皆是一股儿趣儿,书里的人皆有可爱之处。   虞宸瞧了,自也少不得暗暗称赞,她是万万写不出这么个水平的,《齐天大圣》有今儿这般销路,虞宓有一半功劳。   虽说也帮到了忙,虞宓却是个不喜出风头的性儿,这事便也捂的严严实实的,谁个皆不知的。   少不得装傻充愣道:“这我倒不知了,我原不瞧这些个志怪杂说的,听闻这书一夜众人皆知,方买了来看的。”   刘嫚向来是个跳脱性子,不由神色激奋道:“天外来客真真好文采了,倒是如何想出这般有趣儿的故事,要我再不能的,也不怪这书众人争相要买。”   《齐天大圣》可说是一夜火爆了,只到底没有无缘无故之事儿,虞宸在后头是做足了功夫的。   便说她先找了人四处茶馆里说书的,散播有这么一本书,又雇了做糖人的师傅,将个西游记的人物做出来四处出售。   再有其他营销手段,多管齐下,加之书中内容世间少有,可不得人人争相求之了。   姐儿两个这厢园里说起这畅销的话本子,那厢姜成斌一身劲装自后头出来,笑道:“我说这园子里如何这般吵闹,原是你两个。到底女儿家还贞静些才是,瞧了这些个书,没得移了性情。”   虞宓两个叫他唬了一跳,见他忙行礼称表哥,刘嫚不乐意道:“三少爷没得管人了,咱们无事看个闲书又如何了。那天外来客是个极有才能的人,倒是较三少文雅多了。”   姜成斌听了,满心不受用,“那些个人胡编乱造的,读多了没得移了好好姑娘家的真性儿。你要看便是了,莫带累了我表妹。”   虞宓尴尬异常,心道还好没人知晓她也是个爱胡编乱造的,到时不知三表哥该如何教训人了。   自来有人叫她莫带坏了虞宓,同她一个闹腾性儿,到底十三、四岁的姑娘,听多了这话,如何好受?   刘嫚当下热泪涌上来,只倔犟道:“干你何事?恐我带坏阿久,我再不来你府上如何?”   说着提裙便跑了,虞宓叫了几声,皆未理会,少不得转头抱怨姜成斌。   三少爷瞧人真个气走了,心下后悔,到底拉不下脸来,黑脸道:“莫理会她,不过几日,自己便到姜府来了。”   却说这次倒是他猜错了,刘嫚自回去再没来一次,虽时时与虞宓书信来往,就是不进姜府。   姜成斌每日留意,想问问表妹,到底自己气走了人,不好意思。   本就是个不言苟笑的,日日黑脸,底下人皆不敢近前了。   这日,姜元让自闲人坞出院子,瞧三哥一人站在沿岸池边,过去问到:“三哥在这做甚?”   “跟你讨教些事儿。”姜成斌回头,高身挺拔。   “所为何事,三哥直说便是,说不上讨教。不过武艺上的事儿便免了罢,我对那个知之甚少。”   姜成斌仍是无甚神情,瞧不出喜怒,半日道:“如何跟人赔礼,又不叫她知晓我后悔了?”   “是个姑娘?”   “…嗯。”   姜元让暗暗挑眉,依着往日,姜成斌只对武艺有兴趣,姜太太一度担忧他下半辈子怕是要跟兵法过了。   不想三哥倒是开窍了,竟有了在意的姑娘,瞧他近日黑面阎王的模样,想必便是那姑娘缘故了。   姜元让心下莞尔,微微笑道:“三哥因何事得罪了人,那人又是个什么性儿?”   姜成斌略略提了几句那日的事儿,姜元让何等聪慧的人,结合阿久与他闲说的,便把事情猜了个十成十。   因笑道:“这事好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三哥如何得罪的,便用什么还礼便是。”   姜成斌皱眉良久,方道:“难不成我买一册话本子还给她去,不妥,当日不叫人看,这会子用这个赔礼,我颜面何存?”   姜元让再无他话,已提点到这个份儿上,三哥不开窍,便让那姑娘再气气也无妨。   好歹他这个做弟弟的还没个往后,三哥便在意姑娘了,如何使得?   好事多磨啊,不是弟弟不理事儿,到底多绕几个圈子,甘甜更浓郁。   却说又过了数日,刘嫚到底没半个人影儿,姜成斌心道:我是个男人,如何与个姑娘家计较这许多。   少不得派人去买那京都纸贵的话本子,不想竟还买不到,姜成斌满心郁气,少不得请教表妹。   虞宓听他说明来意,笑道:“前儿我跟嫚儿说起这个,得了表哥好一通说教,倒奇了,今儿表哥倒问我要?”   有求与人,少不得听几句抢白,姜成斌道:“便是瞧瞧这书有何好处,那天外来客是个如何的妙人,叫你们如此追逐。”   虞宓笑道:“可不是,表哥莫说,那天外来客可是好些人圭臬了,表哥再莫出口不逊,再有便不是一册书便能平事儿的。”   姜成斌再不开口,姜元让静坐一旁,由着虞宓刁难,也不帮忙的。   好容易听了虞宓一通挤兑,话本子算是到了手。   姜成斌忙要遣人送与刘嫚,又想这般私相授受,叫人知晓到底与刘嫚名声不妥。   少不得又托了虞宓一回,且说刘嫚收了书,不由好笑,当日义正辞严教训人。   这会儿怎不提女子娴静了,好歹她是个直爽人儿,那边既有诚意,少不得也丢开手,掀过这事儿不提。      ☆、银杏   天气渐热起来,午间时常歇觉起来尚觉困顿。   是日,晌午睡了起来,盥漱过后,虞宓带了云桑过去姜超夫妇的莫闲院。   上房处朱栏白石,绿树清溪,乃极好的住处。   院内廊檐下几个丫鬟逗弄猫儿狗儿玩,瞧虞宓过来,簇拥过来问安。   争相捞起帘笼,回笑道:“表姑娘过来了!”   屋内有人笑道:“正说呢,就来了。”   里头几个婆子丫鬟立在两溜楠木交椅后,炕上歪了一富贵体面妇人,靠着青锻靠背引枕,腿上盖了桃红菱子小棉被,下头一个丫头捶腿。   这便是姜太太了,原是姜超长了姜月珠十几岁,是以姜太太待小姑子似女儿没两样。   右下手坐了个体宽面阔、面容大气的年轻奶奶,瞧那端庄模样,便知大家族里出来的。   虞宓笑着行礼,坐到大奶奶下手,问道:“表嫂身子可好些了?前了庄子里送了些酸梅子,可巧倒是给表嫂备着的。”   姜太太也笑道:“可别提了,那东西酸倒牙了。昨儿我想着现儿天短,午睡久了恐晚上短觉,便嚼嚼那个去瞌睡,谁曾想没酸死个人。”   大奶奶轻抚尚未显怀的肚子,笑的温柔,“我倒不想吃酸的,近儿很是嗜辣,一顿不见便用不下饭的。你大哥哥恐我吃多了上火,嘱咐丫鬟们看着我呢,又不是玻璃人儿。”   虞宓瞧了一回,笑道:“毕竟双身子呢,倒是要考虑周到些。原听家里老人说酸儿辣女,想必大哥哥要有女儿了。”   姜太太笑道:“倒是女儿好,我没那福气,一连四个小子,没给我愁出白头发。家里该有个女儿,是个女儿好。”   大奶奶笑的更如意,原想家里头一个孙辈,公婆想必是要儿子,不想婆婆倒是想女儿。   在莫闲院闲说了一回话,下头人说安王府姑娘过来了,大奶奶方站起身来,笑道:“想必表妹过来瞧我呢,我过去领人过来给娘请安。”   姜太太笑道:“大热的天儿,不必跑了,仔细你身子。便在你那招待吧。我叫大厨房做席面。”   大奶奶代人道谢,领了众丫鬟婆子回去寒石阁。   虞宓同大奶奶前后脚出来,进院子到余晖院。   巧是祝妈妈正煎药,味儿大的熏天,丫鬟们远远躲开,虞宓近前嗅了嗅,却是不好闻。   因笑道:“今儿第几次了,少爷可起了?这药苦的麻舌头,他又不爱零嘴儿,倒打发人去外头买点,去去味儿也好。”   祝妈妈一壁自药盅里倒黑黢黢的药汁出来,一壁笑道:“正是呢,我也说随意吃一口也压压那苦味儿,到底四少只说习惯了,很不必为这些个费心。”   虞宓笑道:“该叫底下丫头看火才是,妈妈怎亲自来了。”   祝妈妈细细收了小炉子,待下回用着便宜,笑说,“小丫头掌不住火候,方的我瞧着才好了。左右闲着,也打发打发时间。姑娘进去罢,想是这会子读书呢。”   瞧堂厅没个人,进了东面小书房,姜元让果在这里。   今儿穿了一身浅赤色圆领长袍,倒衬的人唇红齿白、容颜如玉。   虞宓款款过去,“该多歇歇才是,又不参与科考,这般用功没得累着了。”   姜元让瞧是她来了,让了个空处给她,笑道:“成日家歪着没甚意思,倒是多动动,身子骨也舒坦些。你怎的过来了?”   虞宓随意捡了桌上一本诗稿,笑道:“说是走动,我想起一事儿。昨儿听丫头们闲话,说是东市明儿有灯市呢,不若我陪你去瞧瞧。想来有灯会便有集市,就是去买些小玩意也好。”   姜元让搁下手中的笔,微咳笑道:“便去瞧瞧,正说我刻刀卷边了,该换了。”   虞宓笑道:“听祝妈妈说你一直吃济和堂黄大夫开的药,这许久了还是老样子,想是那药你习惯了,治不得了。不若换家医馆,或是有个新法儿也不定,就是耽请御医也使得。”   姜元让请了虞宓朝榻边褥锻垫团上坐了,喊了云艺上花茶进来,方道:“不必了,多少御医瞧过的,都道娘胎里带来的病,再不能好的。折腾这么多年,劳人劳力,就这般很好。”   虞宓夺了他手里花茶,忙道:“你莫吃这个,解药性儿的,还不忌嘴?”   又道:“我听闻南边倒是有些良医好药,不若南下去瞧病,一回根治了,好过总这么拖着,于精气神儿不好。”   姜元让接了温水,摇头道:“不想去,倒省了折腾。”   原是姜太太也说过去南边治病,只姜元让倔着不去,府里人都劝说,一来二去说的多了,倒惹急了他。   便都搁下不提了,姜太太偶然问起何故,姜元让默了默,却说是放不下这里,到底放不下什么人或什么事,又不说了。   再说大奶奶回了寒石阁,安王府宋湘雅正跟她陪嫁丫鬟说话。   瞧她被一众人拥着进来,过去笑道:“表姐回来了?前儿我带的补药用着可还好,我娘说若好,再叫人从南方捎着回来呢。”   大奶奶牵了她的手进门,笑道:“多大点儿事,何苦烦你跑这一回,谴个妈妈来便是了。”   宋湘雅笑道:“咱们嫡亲的表姐妹,小姨又不在京都,谁个看顾你呢?快别说这话。”   大奶奶笑道:“还是麻烦你,既来了,不若多留几日,陪我说说话。自有孕以来,半点不敢马虎,可闷着我了。”   宋湘雅原是有备而来,当下笑道:“听虞府七姑娘也在,我倒与她略说的上几句话,还在她手下借过她家书呢。既是给表姐解解烦闷,倒找她说说话也未为不可。”   大奶奶仔细坐到矮凳上,呷几口丫鬟端上来的猪肚粥,笑道:“如此正好,你们年轻姑娘家一处可有话说了。七姑娘好性儿,与她交好便再好不过。”   且说赶晚虞宓带了丫鬟媳妇自二门处寻了回来,因嘱咐各门下婆子上夜警醒些,现下天干,恐走了水。   妈妈们忙笑道:“劳姑娘费心,夜里打个盹都不敢的,园子里亦要巡几个来回的,可不是现今儿火王爷最喜出来的,倒求他保佑。”   同处婆子笑道:“竟是别保佑了,远着还不能呢,倒求他来不成?”   先开口的妈妈忙道:“嗳哟哟,我说茬了。”   虞宓掩嘴笑道:“妈妈们办事自是尽心的,我不过白嘱咐一回。天热都困觉,睡实了若有个什么,可如何呢?”   几人忙道:“很是很是。”   闲话了一回,虞宓自打了灯笼,自伸手不见五指的假山内小径走,巧是眼尖瞧见前头黑压压树间有个什么闪了一闪。   倒唬了一跳,险些没喊,定眼一瞧,身影儿倒熟悉,很是像今儿说过话的宋湘雅。   忙停了脚,翻身笑道:“妈妈们散了罢,不早了,我自回去便是了。”   随从的几位妈妈道:“既如此咱们便也回了,姑娘路上仔细。”   众人分道,虞宓转身撇一眼方才地方,没了人影,也不理论,自回去不提。   次日一早,莫闲院内众人陪姜太太说话,因听要去灯会,姜太太笑道:“如此便喊了你们二哥三哥一道去,人多热闹,况有他两个,姑娘家也安然些。”   虞宓笑道:“我也说邀三哥哥一道,好歹会武,人熙人攘的有个磕绊,强过咱们只会慌乱。”   姜太太笑道:“就是该拉了你二哥出门,虽说秋闱在即,到底成日家闷在屋子里读书不成个事儿,须知劳逸结合方好的。”   宋湘雅也笑道:“很是呢,二哥哥才学亨通,必是能高中的。”   这里说话,外头又有媳妇管事的来回话,虞宓在此也不过帮衬些个闲小杂事儿罢了,当家的仍是大奶奶。   姜太太听说便叫大奶奶去了,且叮嘱下人仔细。   这里告礼退去,宋湘雅瞧了一回,到底没跟着一起去。   待姜太太道乏了,两个姑娘出来。   虞宓行在后头,到岔道儿宋湘雅等她上前方道:“总是闲着无事,不若去园子里走走,七姑娘可得闲儿。”   虞宓想了一回,便猜着几分,因笑道:“有何不可,正是前头茶花开的好,不去瞧瞧倒辜负了。”   话间,二人挥退各自的丫鬟,联袂进了园子。   宋湘雅笑道:“上次借了书倒还没还你,原是早读完了的,一直说还,到底杂事儿一扰便忘了。”   虞宓折了柳条把玩,笑道:“不值当什么,空了再拿也是有的,谁还没个忙活时候?”   宋湘雅莲步轻移,默了默,笑道:“表姐身子不适,倒是劳烦你搭把手,不若还不知如何呢。不怕你笑话,我表姐便是个事事要强的,不论紧要,到她手里,皆要办的完备方称心的。”   姜府大奶奶却是个事事精细的,不然那第一个孩子也不会无故滑了,便是操心劳累的。   园子里头花香盈盈,红盛禄浓,端的好时节,圆洞小石桥下红鲤映红了清水。   不时过去几个丫鬟婆子,瞧见两个姑娘在此说话,远远福个礼也便去了。   虞宓靠在桥墩上,望着下头,笑道:“没我还有你呢,总不能叫表嫂累着。横竖无事,我娘也说叫我学学理事儿,巧了有表嫂这么个现成师傅,再好不过的。想是来日学成了,除去小侄女满月,尚的备一份谢师礼才是。”   宋湘雅笑道:“越说越不像了,分明还是个孩子性儿,倒不知夫人们皆看走了眼,都说你稳重周全呢。我娘常说姜府便是极好的去处,少爷们身边干净,太太和顺,表姐是极叫人艳羡的,想我往后若是也……”   敢是察觉说了什么,宋湘雅忙掩了口,羞的俏脸微红,“也没什么,想来阿久你与四少日日一处,往后也定有个理论的。”   虽猜着了宋湘雅意思,虞宓只当不知,笑道:“我何曾跟表弟有理论,不过一处长大的情分罢了。”   只当她不好意思说,宋湘雅再不纠结于此,因笑道:“昨儿晚上过来园子可瞧见我了,我还站桥上喊你呢,你正跟妈妈们说话,想是没瞧见我。”   虞宓笑道:“倒真没瞧见你了,夜黑风高的,没事的谁大着胆子四处瞧呢。”   听如此说,宋湘雅放了心,只当虞宓真没瞧见她跟那人。   遂又闲说了几句,便告辞回去了。   虞宓见她走远,对于昨个晚上的事儿已有了定论,想真是宋湘雅与二表哥无疑了。   虽不知两人大晚上在树后说些什么,到底不干她的事儿,就只当没瞧见罢了。   在园子里闲逛了一回,祸害了好些花花草草,便到余晖院这边来了。   倒厅堂屋里皆没个人影,虞宓心下纳罕,择了廊下一处坐着。   过了会子姜元让身边大丫鬟云茂自外头进来,忙道:“姑娘怎坐这儿,屋里人呢?”   虞宓起身,绕了院子里一颗银杏树缓步,笑道:“好丫头,这是你们屋子,我还待问你呢,你倒来问我。”   云茂笑道:“瞧我糊涂了,敢是底下丫头又出门子玩儿去了。我早说要好好管教,不待日后有奶奶进门怎样呢,四少倒是不在意,只说由着她们。”   虞宓笑道:“这么个年岁,不贪玩便不是她们了,倒不必拘束狠了,自大了便晓事儿了。”   又道:“这树瞧着倒长的好,原想是不能活的,倒不愧它的名声,竟是长久。”   云茂自拿了小几子出来摆开,新沏了茶来笑道:“姑娘还说呢,为着这树,少爷可费了心血。”   正说呢,院外来人,清润微哑的声音道:“说什么呢?”   正是姜元让领人回来了,云茂忙上前接过云艺怀里东西,“不过去一趟上房,倒跟出了回门似的,拿了这么多东西回来?”   云艺笑道:“皆是太太给的,你又不是不知,哪回去空了手儿回的。好些东西呢,药材给少爷的,布料叫咱们做些小玩意。”   两人一并往里走,云茂说了虞宓过来屋里没人的事儿,云艺回说了什么,倒听不真切。   姜元让瞧了一回树,微微笑道:“怎想起问这个了?我只当你忘了。”   虞宓站到他身侧,“哪能忘了,我还盼它活的长长久久呢,待咱们百年后,若还在,便是它的造化了。”   姜元让微微一笑,低头瞧她,没再回话。   两人身前的银杏树原是虞宓儿时不知那处捡来的,府里老嬷嬷哄她道:这是个长命树哩,谁种了可能活一百岁。   小小年纪的虞宓信以为真,巧是那时候姜元让病情加重,成日床都下不来的。   虞宓悄悄藏了小树苗找他来,说是种了这树病便能好了,还能活几百岁呢。   姜元让虽小虞宓的,那是便是个小大人模样了,待要说不陪她玩,到底她也好心一片。   于是两个小不点趁着下人不备,夜间悄咪咪摸进院子种树。   也不知他两个如何作为的,倒是成了事儿,只姜元让原身子骨不好,夜间又吹了风,病情更重了。   待慢慢养的好些了,偶然一回瞧这树仍在呢,自此便亲自动手呵护着。   浇水除虫修剪枯枝败叶,事事亲为,谁个也不许搭手的,便是碰也不能的。   每每到了仲秋,书上熟了果子落下来,周遭臭的近不了人,猫嫌狗厌的。   府里妈妈还捡了果子去炖肉呢,姜元让尝了一回,也说好。   姜太太待说拔了这树去换个花树,姜元让脸色一黑,跟护崽子似的,也便不提了。   虞宓早忘了这事儿,好玩好吃的太多,谁要记的这么个臭东西。   如今十来年过去,这树莫约两丈高了,平常时候光秃着枝桠,没甚好看,姜元让却极喜一人在树下。   瞧他呆愣模样,虞宓坏心一起,笑道:“让让,瞧我!”   极快自长袖里摸出个花冠戴到姜元让头上,眼前人身材俊俏,轻裘玉带,美服华冠,加之个红粉花冠,真个仙人一般。   虞宓笑弯了腰,越瞧越乐,玩笑道:“让让,不若你做个女孩儿,当我姊妹如何?”   他淡淡睇她一眼,取下花冠给她戴上,“拿去,不要这个,想是院子里的花草又得罪了你,遭你荼毒。”   虞宓瞪瞧他一眼,笑道:“有花堪折直须折,留着也终是做了花肥。舅舅那两株姚黄我可没动,再没了如何也怪不到我的。”   虞宓虽瞧着是个温柔性儿,却是个辣手摧花的,什么好看的花草到她手里皆不成活的。   是以身边人有个通性儿,便是虞宓养不得名花异草。   却说这厢正说话,前头有婆子来报,说是虞府三少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银杏树二十年开花结果,我这儿剧情需要,大家不要在意哈~   ☆、出行   却说虞仲煜亦是二太太赶着出来散闷子,听姜成斌说是一起去瞧灯会,便不请自来了。   先到莫闲院拜见舅妈,方出门来寻妹妹,虞宓并姜元让过来,两下里正巧园子里遇到。   招呼过后,虞仲煜细细打量一回,笑道:“瞧着你是心宽了,竟又圆了一圈。再过个把月,该改了名字叫虞月半方是。”   虞宓惊了一回,不自觉摸了摸脸,苦道:“哥哥莫唬我,敢是真长了,要减食了。”   姜元让敲敲虞宓额头,“说你就信,我前儿说那小玩偶头掰不得,怎不见你信?到底叫你弄成个无头人了。”   又对虞仲煜道:“表哥莫哄她,若真个回去节食,屋里那些小零嘴可害了我了,就是姑姑知晓了,也得找你理论。”   一行人一面朝园子里去,一面说话,把出门的事儿计议妥当。   待天色暗了,用过晚饭,上下人等便收拾出行。   东市水多桥多,两层的高楼密集如林,顶上灯笼海似的,一溜儿一溜儿纵横交错,红了半边天。   中道一座尖塔,自上朝四面八方延伸出去,挂了百样儿彩灯,形态各异。   又逢会,大道上乌压压满是人。   自姜府出来的有虞仲煜兄妹两个,姜绍谦兄弟,再有宋湘雅并刘嫚。   一行人穿着锦绣辉煌、戴金挂玉,呼奴唤婢,瞧着便有来头。   边上布衣百姓皆绕道而行,又悄悄回头望,都是些俊俏人儿,平日再不能见的。   尤其中间两个,那姑娘真个美的只叫人稀罕了,不知如何形容,与身侧的小公子一道,所过之处无不叫人侧目。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外围仆妇小厮皆冲散了。   刘嫚瞧了一回,笑道:“阿久你出一回门,要堵一条街了,不定过会子巡视的大人该来撵人了。”   瞧着刘嫚要给挤开了,姜成斌忙把人拉到身侧,“再没谁似你多话,若走散了,叫拐子拐去,该有你哭的。”   刘嫚瞪大眼睛,“要你管,又不叫你哭丢人。”   虽如此说,到底挨着姜成斌走,不敢跳蹿蹿跑了。   虞仲煜一面走前头护着姑娘们,一面道:“倒是买些幕篱妹妹们戴上,给外人看去倒没什么,只怕那起子坏心思的,不得防呢。”   尤其阿久貌若天仙,谁个第一次见不痴不傻的,叫些登徒子瞧见没得辱没了她。   几人皆说很是,于是便顺着人流往外走,姜元让紧跟在虞宓身侧,不怎么说话。   瞧云柳到后头去了,想了一想,拉了虞宓的手,迎着她惊诧目光道:“莫要乱跑,那些个拐子只有更叫人害怕的,尤其你这般的,不定这会儿已叫人盯上了。”   虞宓忙瞧了一圈周围,到处是人头,吵吵嚷嚷,再瞧姜元让肃穆模样,不由笑道:“我晓得,你定不能丢了我的,自是与我一道,有你便再不怕的。”   姜元让侧头瞧她,清清冷冷的神色映着璀璨灯火,便是此刻最好的风景。   微微一笑道:“有我在一日,便守你一日,不能丢下你。”   虞宓满意了,晃了晃手,再捏一捏,笑道:“竟是不同的,原你小我一岁,手却一般大。”   自长袖里拿出来瞧一瞧,莹白如玉的手却是十指相扣模样。   姜元让面色微变,清咳几声,放下手去,“好生瞧路。”   好容易到了人迹略罕疏处,姑娘们围了个售面具小玩意的摊子细瞧。   刘嫚笑道:“我倒喜欢那女儿国国王,给我戴这个,阿久便要嫦娥了。”   虞宓接了过去戴上,歪头瞧姜元让,笑道:“好看是不好看?让让给你个二郎神的,我倒觉着这是个潇洒人物。”   姜元让捡了个兔子的拿着,“我要这个。”   虞宓笑道:“瞧不出来,你倒选这个,这二郎神的便给烨哥儿。”   这厢姑娘丫头们挑挑选选,那厢几个公子自一旁瞧着。   虞仲煜笑道:“倒不知这个天外来客是个何等人物,不过一部话本子,便人人皆知了,还弄出这些小物什。”   姜成斌尚记得于刘嫚不欢而散那回儿事,冷哼道:“想也知是个畏首畏尾的小人罢了,倒惹了诸多人追逐,皆是些见新奇的。”   虞仲煜笑道:“那《齐天大圣》我也读了些,若说文才不过几分罢了,比之更好的比比皆是,倒是那故事讲的确实精彩,风趣诙谐。想必是个极豁达洒脱之人,若能与之结交,不失为幸事一桩。”   姜绍谦自来是个轻易不开口的,虽也是个翩翩佳公子模样,却是个冰山性子。   姜太太时常想起几个儿子便分外头疼,道是没一个让人瞧着舒坦的,一个赛一个的闷。   是以轻易不叫几人过上房请安,乃曰眼不见心不烦。   再说虞宓刘嫚两个兴致勃勃给几人皆挑了面具,虞仲煜几人待说不要,到底缠不过人,提了一张在手里。   宋湘雅随在姜绍谦身侧,笑道:“倒没瞧见过二少戴这个,不知二少可否如我心意,给我瞧瞧?”   姜绍谦双手负在身后,俊脸上没甚变化,将手里的小玩意扔给宋湘雅,淡淡道:“我不要这个,给你。”   瞧了瞧怀里的唐僧面具,宋湘雅笑了一笑,跟上去。   她与姜绍谦相识好些年了,自周鸾嫁到姜府方渐渐熟识,已不知是什么时候目光便离不得他了。   只一想到他便只满心甜意,都说姜绍谦性子淡漠,不喜与人来往,只她知晓他不过懒倦罢了。   再者并不只她一个有意,不是那么个人,姜二少是从不主动与人交谈的,她却不在那个范围内。   虽说的话也不多,但只那么几句,便足以无限回忆,若有朝一日能嫁于他,此生无憾矣。   却说一行人过一圆拱石桥,自那头走来个身着道袍的卦算子,拦了前头笑道:“嗳嗳嗳,几位留步,小道乃是北须山上…”   话说了一半,姜成斌已上前不耐烦道:“你这道士,快快走开,咱们不算命。再浑说那个有血光之灾,诈人买你那不知那个旮瘩地儿的符纂,仔细我拳头。”   那道士抚了一回胡须,啧嘴道:“我说你这小公子,怎个这般无礼,岂可拿我跟那些个江湖骗子比较。我这可是分文不受的,算得准了,诸位便去拜一拜北须山下那道馆,不得准了,不去便是,何苦打人。”   几人便道:“很不必理会,自走了便是。”   姜元让先拉了虞宓往一旁去,那道士瞧几人前头走了,跟了一旁去。   因笑道:“我瞧着这位小公子面色微熏,想是红鸾星动姻缘不远了。只还有一道心墙,想开了便是柳暗花明,想不开怕是与性命有碍。”   虞宓原听说姜元让姻缘来了趣儿,听到后来不免揪心,忙道:“倒是如何?还望道长明示,感激不尽,定去还愿的。”   那道长瞧虞宓急样儿,装模作样、摇头晃脑道:“唉,情之一字,难过难过啊,小公子不说小道便猜猜。那姑娘乃是人间极难得的人儿了,众里难寻,若此说,倒是远在天…诶诶,小道还未说完呢。”   瞧着两人走远,那道士摇头走开,他们这些走江湖的,自是有些察言观色的本事。   方才那几人个个不凡,气度不俗,他便知乃大户人家儿女。   那小公子寸步不离那仙女儿般的姑娘,时时注意,刻刻瞄瞧。若说那不是意中人,他也莫混了,是以他说那公子桃花劫将至。   只一点,那小公子虽偷瞧那姑娘,待人家望过来时,便是一脸漠然,他便想定是有何不可道的缘故,方才如此。   果不其然,还不带他说完,那小公子便急急拉了姑娘走了,可不是心下虚了。   走了一道儿,虞宓停了步子,“让让,你做什么?瞧那道长不似混说,听听何妨,莫不是你有何隐秘乃是我不能知晓的。”   姜元让叫她扯住,无奈道:“就知你叫他唬住了,那些个人吃饭的本事便是一张嘴了。信口胡言的话也只你信,瞧着咱们穿着便能猜出来路的,再不能信,莫胡乱猜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只有这么多,真不是我懒啊,每天早上七点半上班,下午七点半下班,每天都有码字的,只是太少了,所以两天一发,大家见谅哈,解释一下,不想被小天使误会。   ☆、作诗   却说虞仲煜早先定了临江的望月楼雅间,待瞧着差不多了,众随侍的丫鬟手里皆是在摊贩上买的玩意儿。   便说过去歇歇,虞宓微靠在姜元让身上,因笑道:“让让,你可是累了?走了这半个时辰,我都倦了,怕是你只更辛苦的。”   姜元让摇头,一手里还提着虞宓的零嘴儿,“不累,再走一会儿便能歇了。”   虞宓点点头儿,笑道:“咱们瞧过的灯市也不少了,倒是今儿这回最好看,先前那玩喷火的,我瞧着倒怕人的紧。”   姜元让侧头,微微一笑,“不是赏了他银子,你也是大方,一两银子抵你半月月钱了。”   虞宓向来最是个心肠极软、见不得人间惨剧的,出门在外瞧着个老弱的,自己便心里不好受起来,是以只要手头宽裕,绝不吝啬的。   因笑道:“左右我吃穿不愁,钱拿在手里也没去处。那小姑娘才七、八岁儿,走在那瞧还瞧不甚清的丝儿上,怪惹人怜的,便赏了。”   姜元让笑道:“随你罢了。”   闲话间便到了地儿,望月楼乃是个高约十来丈的酒楼。   四下檐壁皆挂了红灯,门前旌旗飘摇,好不威风,来来往往的人皆绫罗绸缎加身,富贵不凡。   一众人进了屋子,挑处儿坐了,虞宓和刘嫚两个细瞧方才买的零碎物件儿。   几个公子在外间一处说话吃茶,又嘱咐小幺儿送些果子吃食上来,姜元让到东间看墙上挂着的棋谱。   宋湘雅自跟虞宓两个一处,瞧她两个说的有趣儿,也不打扰,自挑了窗边的炕去坐。   炕上放着玻璃抗屏,一座梅花式洋漆小几,一旁有填漆茶盘,清亮的茶水里飘着金银花。   隔着一道大红撒花软帘,依稀能瞧见外头几个公子,两道九宫格雕花菱窗大大敞着,微凉的风吹进来。   不经意往下一撇,倒是瞧见了熟人,   原是虞宸跟夏侯府少爷姑娘们一道出来了,随行的人有景乡侯府的公子姑娘,安阳伯府的公子姑娘。   宋湘雅转头招手儿,笑道:“你俩快过来,瞧下头是谁。我原说喊了一道,到底咱们已这么多人了,再多了倒不好。”   虞宓两个放下东西,走到炕边,往下看,因笑道:“早便知今儿出来的人多,虽没一起,还说不定遇到呢,不想还真是。”   下头虞宸一行原也是要进望月楼歇歇,不想便被个青衣道士拦着,先自报了来历。   笑道:“我瞧这位姑娘额宽鼻高,下巴圆润,竟是个一等一的富贵命。来日必能富贵天助,尊贵不凡,且姑娘所嫁之人也乃天之骄子,人中龙凤。”   众姑娘平日里无事,自是思量往后归处,那个不想得个良人。   再有那家室一等的,谁不艳羡,当下不由兴趣纷纷。   虞宸淡淡瞧他一眼,笑道:“多谢道长美言,想必这话不止我一人听说了,敢是道长为姑娘家相的命数皆是如此。”   那道长微微笑道:“姑娘不信也罢,原也是我多事矣。异界之人嘛,想来也不与此间人同矣。”   说着大摇大摆走开了,再怎么说也是修道之人,偶尔一次瞧着一些人身上异数也是有的,不想今儿就叫他碰到一个。   原是那姑娘身上气运强过一般人过多了,今儿也是奇怪,先前遇到的那起人。   其中那对金童玉女也是略有不同,不过多久,又来一个。   罢了,这地界儿待不得了,还是快快回山,往后便叫师弟们来罢。   却说虞宓听那道士说“异界之人”,唬了一跳,神色微变,暗道莫非自己身份被人瞧出来了?   待要细问,随行的人太多,恐节外生枝,且那道士说个不清不楚便去了,也只得作罢。   一时暗自思量,不想听上方有人笑道:“五姑娘莫要听那人混说,方才我们也遇到了,就是骗人去道馆罢了。”   虞宸抬头,瞧是三个姑娘,说话的乃是宋湘雅,因笑道:“多谢姐姐提醒,原也是不信的。”   虞宓瞧他们也是跟了众多丫鬟小厮,手里皆提了包裹,因笑道:“姐姐们还要何处去?逛了这大半日,不若歇歇再去罢。”   底下几个姑娘都说极好,便进去了,   景乡侯世子董良忠与安阳伯世子尚融坠在后头,因笑道:“方才那便是虞府七姑娘?果是个世间少有的美人儿,往常怎没听过。”   那景乡侯世子董良忠虽生的一表人才、俊逸不凡,却是个处处留情的风流性儿。   红楼楚馆里的姐儿那个不识的他,就是闺阁中的姑娘,颜色出众的,也叫他认了个透。   虽不敢举止轻佻,到底甜话儿好话儿张口便来,惹得姑娘们痴痴发笑。   虞宓原叫家里保护的好,便是出门赴会赴宴,自也是同姑娘奶奶们一处。   外人跟前又是个极安静的性儿,是以姑娘圈儿中多知晓她,只不大说起。   到底颜色太过出众,少不得比下太多人去,是以除几个玩的极好的手帕交,便没来往亲近的人了。   尚融轻摇折扇,笑道:“人好好的姑娘家,叫你这浪荡子瞧去,少不得辱了人家。”   董良忠不乐意道:“我如何了?未见姑娘们是极爱与我说话的,不是因我讨人喜欢了。七姑娘那般的人儿,也是个姑娘家,便也能叫我哄的开心的。”   尚融随了众姑娘身后,往楼上去,不时回头笑道:“你竟别去碰钉子了罢,虞三少护这个妹妹似个宝贝疙瘩,若惹了他不快,有你受的。”   董良忠笑着摇摇头儿,不以为意,两厢姑娘们见过,熟识的皆手拉了手儿去说话。   董良忠近距离瞧见了虞宓,越发痴了心,他也算见过佳丽无数,不想竟没一个比的上七姑娘的。   长相不输她的,气度涵养极不上;端庄有礼胜过她的,容颜又差之远矣,真真今儿方见了何为绝代佳人了。   独自一人捡了门边花梨交椅坐,手里端了茶,时不时偷瞧。   却说尚娇瞧见虞宓刘嫚两个,早欢喜的不知如何是好了,三人寻了一处说话,因笑道:“好你两个,出门玩儿,也不叫我一声儿,难为我还想着你们呢。”   虞宓忙笑道:“你莫气,原是想叫你的,到底今儿人太多,若一时顾不上你,叫你受了委屈,倒是我的罪过了。”   刘嫚也道:“我俩也不是特意约着的,巧是出门时瞧见了方一道儿。今儿买了好些玩意儿,你过来瞧瞧,若喜欢的,送你赔礼便罢了。”   于是几人又去细瞧东西去了,却说虞宓不在府里的几日,虞宸日日出府,预备开新铺子之事,因而结识了好些公子贵女。   那董良忠之妹董悠便是虞宸头一个手帕交,也知了那红极一时的天外来客便是她。   因想着虞宸痴傻数年,京都闺秀圈子里无一点儿虞宸名头,便很是为她不值。   况她也欣赏虞宸文采,这般好的人儿,如何能见她埋没,是以时常拉她去姑娘家的聚会,也露个脸。   今儿这么多人倒是个好机会了,便走到屋子中间笑道:“今儿逛了这一回,我倒琢磨出几句诗了。到底哥哥们皆是才子,虽不敢献丑,说出来给我品诫品诫也是我的造化。”   尚融接口笑道:“这有何难?既如此,便大家作一回诗,不枉今儿这一趟。”   都是些文采斐然的,自然皆别无二话,于是便吩咐底下人讨了纸墨过来。   虞宓拿了纸给姜元让,笑道:“让让,你帮我作如何?今儿我累了,才思枯竭,想不出好句了。”   姜元让拿狼毫敲了一敲虞宓,微微笑道:“少来,还不知你呢,最是个有诗兴儿的,如何今日便没了。”   原是姜元让自己闷了半日,虞宓为引他说两句话儿,故意斗巧儿的。   因说道:“今儿吃的太好,好句都堵肚子里了,让让你这般好呢,帮一帮我如何?”   姜元让随意写了一首,放下笔吹了吹未干的字迹,笑道:“便帮你作一回,有何好处?”   虞宓瞧了一回周围,众人皆是细思模样,或几人一处讨教,因笑道:“你要什么好处?我可没了银子了。”   姜元让笑她,“不想还是个财迷,罢了,我也不要你的银子,便帮我做一件长袍如何?”   虞宓时常为姜元让做衣裳,便是虞仲煜与虞二老爷也没这待遇。   细想了一回,笑道:“罢了,不过一件衣裳还是有的,如此便定了。”   不想刘嫚听了他两个的话,忙笑道:“可打住罢,阿久如何这般懒了,不过一首诗,也要表弟帮着作。再不能的,你自己作,不若便告诉大伙儿看准是不准。”   虞宓忙央告道:“好嫚儿,你不说那个知晓,便叫我躲一回懒又如何?”   刘嫚笑道:“这也容易,既给表弟做了衣裳,也为我做一条长裙,也便罢了,我也当一回聋子哑巴。”   虞宓想了一想,笑道:“不好,这生意我亏了,罢罢罢,还是我自个儿来罢。如何便叫你听了去,换了旁个,也叫我躲了这回便是了。”   刘嫚笑着冲她做鬼脸,自去想诗不提,虞宓便拿起姜元让用过的笔,细思一回,落笔便写出了一首。   一时众人皆有了,你瞧我的,我瞧你的,刘嫚尚娇瞧了一会虞宓的,笑道:“方说自己才尽了,可是打嘴了。我瞧了这一圈,独你这首最别致,想该是你的冠首了。”   刘嫚细细品了一回,叹气道:“罢了,如何便和阿久比诗呢,自来胜不了的,白白叫人笑话罢了。”   虞宓收了诗稿,笑道:“快别给我戴高帽子了,大家伙儿这么多,我可不敢自傲,便是几位哥哥也只有强出我百倍的。”   尚娇笑道:“夸你又没好处拿,咱们说真的,你这首儿真真好,不若便问问四少,他再不能哄人的。”   姜元让拿过虞宓手里的诗,瞧了好一会儿,道:“该是一等,真个不差了,风流洒脱,趣意横生。”   几人正说呢,却听那边一声声儿惊呼,便听董悠道:“真真了不得,看来今儿几位哥哥也要甘拜下风了。”   有人道:“便是如何,说来听听。”   董悠笑道:“还是叫阿宸自个儿念罢,这般好的词,我瞧着便想讨了。”   虞宸淡淡一笑,“莫闹了,阿悠,快念罢。”   董悠瞧了周围一眼,见众人皆是期待,不由高声诵道:“青玉案·繁灯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   一语了了,屋子里便是鸦雀无声,好半响,才似回了魂儿了,不由都笑道:“罢了,咱们的便别献丑了,倒越发衬托出五姑娘了。”   虞宓也跟着笑了一回,趁人皆没在意,便把方才的诗稿塞进袖子里,便是不准备拿出来了。   姜元让瞧她默默无语模样,拉了一拉她的手,又捏了一捏,便作安慰。   知她向来在作诗方面从未被人给比下去过,今儿虞宸第一次作,便叫她有不及人之想了。   虽无好胜之心,到底在擅长的方面给人轻而易举比下去,心里如何好受。   虞宓知他想法,摇了一摇头儿,示意他没事儿。   董悠笑道:“可先别吃惊,还有一首呢,这个才是真个好,也不知阿宸是如何想出来的这般好诗的。罢了,往后我可再不敢你跟前作诗了。”   方才哪一首已是惊艳四座了,不想还有更好的,众人不由都急道:“倒是如何,说来咱们听听,也输个心服口服才是呢。”   董悠继续道:“ 春江花月夜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   这下众人便真个无话可说了,几个姑娘皆围过去,瞧着虞宸啧啧称奇。   虞宸也落落大方,任她们瞧个够,虞宓这下是真个一点相比较的心思也无了,她差五姐远矣。   几个公子细品一番,不由都对虞宸刮目相待了,为她的才情惊艳到了。   这里众人瞧虞宸的眼色皆变了,仰慕中带了尊敬,尤其董悠想是她帮了虞宸,不由有些成就感。   便听门外有人笑道:“真个好文采!若不能结识结识,怕是要终身留憾了。”      ☆、看法   却说原是杨牧宋轶尚志等人陪了各府里姑娘逛灯会,也是来了望月楼歇脚,不想上楼便听到董悠吟诗。   虞仲煜几人请了人进来,各自见过礼,杨牧尚志忙拿了那诗稿瞧,真真越细看越惊艳。   尚志笑道:“五姑娘当真好诗才,比了咱们下去了,延礼你瞧瞧,倒比你强些。这句‘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难得难得,我是甘拜下风了。”   那杨牧虽也是个出身不俗的世家公子,自来却有些痴病,不喜聒噪话多,最爱些诗词曲目之类。   以往遇到个诗才高的,不论人如何身份皆要结交的,今儿遇到这般好句,早已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   想拉作诗人酣谈畅饮一番,虞宸又是个姑娘家,要不理会,又实在割舍不下。   只得满眼仰慕尊敬瞧着虞宸,激动难以抑制,“我倒瞧着这句‘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当真不俗,表妹小小年纪,感悟如此之深,我这成日家读书的,竟只得望洋兴叹,惭愧惭愧。”   说着,执手一辑,深深一拜,虞宸忙笑道:“哥哥们过奖,我如何当的起,不过偶有佳句。若让我日日作,便是如何也不能的,有了这几句,这一个月便再不能有了,可是预支了。”   一席俏皮话,说的众人皆笑起来,便是宋轶那常年不见笑的,也不免勾唇。   虞宸随意瞧了一眼,倒和宋轶视线对上,二人一惊,不约而同忙移了目光。   杨牧拉了宋轶同虞宸谈诗作句,早忘了当下情景。   杨绣卿摇头笑笑,同虞宓道:“今儿可是如他愿了,原便不想与我一道出门,殊不知有个‘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一句。平日里再找不到个对性子的,今儿倒无意有个能一道作诗的。”   虞宓笑了笑,道:“也是缘分了,该如此的。”   杨绣卿悄声笑道:“原我娘说,五丫头往后不知如何呢,倒是不费心了。那些个才子,再不能对佳人置之不理的,还是个如此可怜可爱的佳人。”   原是杨太太时常跟杨绣卿说着各府里家常闲话,自也有虞宸傻时与安王府亲事一道。   安王府如日中天,宋轶又是尊贵无比的世子,得今上看重,哪家不虎视眈眈。   有个虞宸预定了这世子妃之位,若是个聪慧端庄的大家闺秀,便也罢了。   那般的痴傻模样,哪个服气,皆道这门亲事不能长久的,不想安王府一直不曾主动退婚,虞府自也不理会。   后虞宸好了,两家又没了动静,是以瞧着这世子妃之位的皆在暗中观望。   杨绣卿自是想着这门亲事继续,待来日她真坐上那个位置,少不得娘家人扶持,若表妹嫁了安王府,便也多一份依仗。   虞宓笑了一笑,今儿倒真个受了一回教,原她有些诗才,又是姑娘中的佼佼者。   哪回说作诗,不是她的最巧,不想今儿虞宸不显山不露水,便是随意一首,便稳稳压了她一头。   倒教她收了骄矜之心,明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理儿。   虽如此,便焉了几分,细细品来虞宸的诗,越是琢磨越是佩服,又喜爱又自叹不如,便没了玩闹的心思。   杨绣卿说话,也没了应付的心儿,因笑道:“五姐确是佳人,这般的才品,我今儿才算见了。倒是我往日那些个作为,当真不知天高地厚,再不敢班门弄斧了。”   杨绣卿笑道:“咱们女儿家,要紧的还在别当儿呢,你这便叹服了?便是比不得五妹妹,你也只有你的好处儿。”   虞宓点一点头儿,再不细论此事儿,再说杨牧几个跟虞宸说了一回话,皆是为她的奇思妙想折服。   一晚儿便熟了,便相约了日后有了诗会之类的雅事,定要邀她一道儿才好。   正中下怀,虞宸忙应承下来,说些多谢表哥定不辜负之语。   宋轶一晚儿随杨牧一道儿,听了极多虞宸之言,又知虞宸便是那天外来客,不由心内对以往虞宸的性儿稍稍改了观。   好容易遇到一处儿,又都是各家熟识交好的,如此好景儿好人儿,一时兴起了,不免要吃酒闲话。   于是差人往府里送了信儿,也便在望月楼多待了时候,待到要回府时,便是二更已过了。   街上的摊贩正收着,四处仍是亮堂红灯模样,一溜儿马车扫风而过,稀疏的百姓早早儿躲到了边上。   虞宓随姜元让上了一辆车,一夜没说什么话。   闲闲趴了在镂空圆窗上,望了一回月亮。   十五的日子,圆圆儿的星盘,清辉的月光撒下来,照得四下里夜如白昼,   翻过身来,自架子上取了册书瞧,翻了几页,便失了兴致,扔了一边儿去。   又把玩了一回腰上的玉佩,闲的狠了,虞宓扯扯姜元让长袖,笑道:“让让,瞧什么呢?陪我说说话儿。”   姜元让淡淡嗯了一声,翻过了一页书,头也没抬,正襟危坐。   玉白的手指夹了泛黄的纸页,俊白的脸上神色寡淡,黑黑亮亮的眼睛微动,一头青丝悉堆身后,青白的抹额勒在两眉之上。   虞宓拉过他头发,徐徐编了小辫子,瞧着还挺满意自个儿手艺,“让让,说话儿,闷死了,你这般寡言,究竟如何过日子的?”   姜元让放下书,揉了揉眉心,浓黑的眉毛微蹙,“不自怨自艾了?可是又来祸害我了。”   虞宓一甩手,不高兴道:“哪个自叹了,不过是瞧着五姐大才,品了一回罢了。”   姜元让微微笑道:“不打自招说的便是你了,我何时说了是为着你五姐的诗了。”   虞宓哑了半晌,叹气道:“你又笑我,便笑罢,是我技不如人罢了。想来五姐那般文才的,横竖不过她一个,万里无一的,便是不如她,也无甚丢人的。”   姜元让叹了一回,端了小几上的茶水抿一口儿,“她有她的好处儿,你也有你的好,不必为这一点子挂心。姑娘家的好处儿也不以这个为圭臬,莫多想了。”   虞宓本不大把那些个放心上,便捧了脸笑道:“那你呢,让让,通古识今的、贤惠持家的,你觉着那个样儿的好?”   姜元让一手端了茶,红唇映着禄玉,晶莹的茶水滴在唇上,睫毛轻颤,半日方道:“都好。”   虞宓淡然一笑,继续道:“今儿咱们瞧见的几位姑娘,我看各有各的好处儿,杨姐姐大方爱笑,与她一处儿,倒有趣儿。董姑娘千伶百俐,是个妥当人儿。就是娇儿与嫚儿也是各有各的好儿。”   姜元让听她说了一回,微阖着眼,靠在了车壁上。   虞宓细细一瞧,只当他睡了,轻轻拉了一旁的猩红洋毯给仔细盖上,自也偏了一旁闭眼小憩。   姜元让听着动静,睁开眼睛,细细瞧她,手里拉了腰上虞宓前儿给他的穗子,一时无话。   却说虞宓在姜府待了一段日子,待姜大奶奶胎稳了,又有宋湘雅时时看顾着,便回了府。   自三太太带虞蓉去庄子已一月有余,虞宓闲来喊丫鬟们收拾些吃用给送去。   又与虞蓉书信来往,说些姑娘家的闲话,打发日子。   是日,天清地阔,明晃晃的日头高挂树头,虞宓自在屋子里睡了中觉。   起了身喝了几口底下人送来的绿豆汤,便往迎松院去。   前院儿只几个小丫头廊下说话呢,几个婆子正堂前洒水呢,瞧她来了,皆笑道:“姑娘来的不巧,怕是要绕到后院门儿进呢,咱们才刚扫了这一处儿。原是早起便弄的,只老太太说是这时儿闲了,有这道儿凉快。”   近日日头越发大了,走在太阳底下,不过多少功夫便汗流浃背的。   虞宓擦了一擦额头的汗,微微笑道:“不碍事儿,妈妈们忙,我自去便是。”   便绕过去,虞宓前头走了,不过一盏茶功夫,虞宸虞萱两个结伴来了。   瞧门前堵了人,笑问了话,妈妈们还是说与虞宓的那番话复述一遍。   虞宸虞萱所住的青藤阁与梅陇阁到迎松院有那么点子距离,比之虞宓的落霞阁远些。   浑身出了汗,粘在身上怪不舒坦的,虞宸想了一回空调风扇,叹气道:“自是妈妈们忙呢,不必理会我们,过个路罢了。今儿这日头忒大,走了这一路,倒又渴又热的,还望妈妈们行个方便,让我们从这儿过去。”   那带头的妈妈是府里的老人了,自来依持服侍了几代主子,有些体面,府里年轻主子的话也是敢驳回的。   便笑道:“不是不给方便,不过这么点子事儿,值当什么呢?实是老太太发了话,马上端午了,庭院房屋皆得扫干净了。咱们忙活了这一日,水都未干呢,姑娘也莫难为底下人不是,就是七姑娘真真儿体谅人,走了大老远过来,方才便是自后门走了,还道咱们辛苦呢。”   本是暑热天气,心绪不免躁动些,又费了这半日口舌,虞宸便有些不耐烦,“七姑娘的落霞阁可比我的青藤阁近呢,过来气都不喘的,妈妈便是拿两个地儿比,也得公允些才是。”   那妈妈咂嘴笑道:“嗳哟哟,有了这说话的功夫,姑娘便也进屋了。罢了,咱们到底是底下人,主子有吩咐,少不得便是劳累些也的顾上不是。只二太太教导有方,七姑娘好性儿,从来便知晓体谅咱们这些仆妇的不易,这般的人儿麟毛凤角罢了。”   那婆子不见的真个夸虞宓懂事,不过在虞宸跟前这么一说,惹她不痛快罢了,端看人瞧不瞧的透。   虞宸听了这一笼子话,不理会众婆子偷觑模样儿,淡淡笑道:“七妹妹自是好的,有劳妈妈。”   说着便自穿堂进了中庭,虞萱近来跟虞宸走的近,又听了虞宸许多与以往不一的话来,经开导了一番。   心性变化不小,便以虞宸马首是瞻了,当下便也随她进去,不理会后头私语。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没话说,对不起大家,太少了,我自己都不敢意思……   ☆、端午   虞萱几步跟上虞宸,瞧了后头一眼,道:“姐姐何必为这么点事儿惹那些人的眼,便是太太们轻易也不跟她们计较许多。咱们清清白白的姑娘家,落那些人嘴里,不定给编排些什么出来,成日又是她们服侍,在怎么说也要担待几分。”   虞萱最是个怕这怕那的性子,便是府里的奴才,轻易也不敢得罪,只怕被人看轻了。   虞宸听罢好笑道:“这是何等道理,奴才就是奴才,再有体面,还不是主子给的。不是我说,妹妹太软面了些,什么人都能给你脸子瞧,拿出几分气势,谁能小瞧了你。”   虞萱叹了一回气,秀丽的眉眼染上几分落寞,“姐姐说的轻巧,我算个哪门子主子,姊妹几个,我比得上那个。五姐你呢,大婶婶虽去了,好歹大伯乃是个一品大将军。四姐是母亲掌上明珠,自来娇养,七姐更不必说了,二房只她一个女儿,爱的什么似的。我虽有个姨娘,倒不如没有。诺大的虞府,可不得门缝里过日子。”   不过随意说几句,想起以往的辛酸,倒不由真有几分悲切涌上心头,虞萱面容更愁苦了些。   虞宸也不免替她叹口气,又微微笑道:“妹妹小小年纪,想这么多做什么,那些婆子再看人下菜碟,也不能和钱过不去。我这倒有桩买卖,邀妹妹一道如何?”   虞萱求之不得,手里无钱,万事皆难,忙笑问道:“姐姐也知我在这府里的日子,若是有何好营生,解了这困境,还不知如何感激姐姐。”   虞宸近期的蛋糕店开起来了,各色小甜点卖的风生水起。   前几日瞧了一回望月楼,又想不若开个酒楼,一应吃用住宿,只有比此间更好的。   此时拉虞萱进来,一来有个帮手,缓一缓手头的事,二来借虞萱更了解大梁一二,有备无患。   再者也是真意想帮衬虞萱几分,二人一拍即合,当下不论。   说话间已近了老太太后屋,坐在台矶上打瞌睡的小丫鬟忙起身掀了帘笼请进去。   屋里二太太并大奶奶正跟老太太商讨筹备端午的事儿,虞宓抱了虞季烨玩耍。   老太太歪在炕上,底下是金心禄闪锻大坐褥,炕上高几上放了雕漆痰盒,几碟子糕点,茶杯盖蛊。   正说道端午要瞧她意思,因笑道:“我这般的年纪,倒叫我热闹什么,你们母女商量着办便是了。以往还出去走走呢,现今儿成日家跟儿孙胡闹罢了。”   二太太笑道:“都道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我说家里有个老太太这般的太岁镇着,倒也叫人安心。如今儿老太太歇着便是了,可还叫操什么心呢。”   大奶奶也道极是,老太太开朗笑了一回,自虞宓手中接了虞季烨,拿了松穰鹅油卷喂给他。   烨哥儿乖乖巧巧盘了小肉腿坐着,一手拿个九连环,一手抓糕点,粉红嘴儿一动一动的,黑玻璃珠子般的眼睛大睁。   笑嘻嘻啃糕点,好似呼出的气都是甜的,虞宓逗他,趁着他分神时候,藏了九连环在身后。   烨哥儿吃完东西,抓抓小肉手,好似少了什么,又想不起来的模样。   瞧瞧姐姐,虞宓端了杯水一面正经,疑惑的回望。   烨哥儿再望望这个,看看那个,皆笑着瞧他,老太太搂他在怀里,命嬷嬷另拿了五色蝴蝶鸾绦给他玩儿。   烨哥儿紧捏了绦子,挪到虞宓身边,抓着虞宓手上虾须镯站起来。   环住虞宓脖子,在她肩膀上蹭了蹭,小声道:“姐,姐姐,要。”   虞宓摸了摸他滑嫩嫩脸蛋儿,笑道:“要什么?姐姐这没糕糕啊。”   烨哥儿和往常一样儿,跟虞宓挨了挨脸,抹了她一脸口水,小小的身子整个贴上去。   左右扭扭,不说要什么,只说要,虞宓爱的不行,抱他坐在腿上,教他解九连环。   老太太笑着瞧她姐弟两个玩乐,回头跟二太太说道:“眼瞅着过节了,着人接三太太回来罢,许久不见四丫头,她们姊妹们也怪想的了。”   二太太正跟大奶奶说家里琐事,闻言笑道:“我也正想着这事儿呢,家里原人便不多,突兀少了两个,倒跟缺了好几个似的。”   老太太端茶笑道:“可不是吗?眼瞅着丫头小子们一日大似一日了,我倒想瞧玄孙了,也不知你们大奶奶何时有动静呢。”   大奶奶瞧说到她身上,自个儿便先不好意思,忙红脸道:“老太太没得笑话人,我这,这还不知呢。”   二太太也笑道:“这有什么可害臊的?你进来也有大半年了,身子骨又好,早该有了才是。”   大奶奶道:“二婶婶莫打趣人了,大爷今秋儿下场,该紧着学业才是。”   虞伯恩系大房庶出,细论乃是虞宸庶兄,只兄妹两个不大亲近罢了。   老太太道:“课业虽重,子嗣之事也不得疏忽,他上他的课,你若有了,安心养着便是,府里还能短了你的吃喝不成。”   这里正说话,那厢虞宸虞萱两个也进来了,行了礼归坐。   虞宸笑道:“早先儿便想跟老太太说,只事儿多了便忘了,我想着快端午了不是,三婶四姐还在庄子上,外头人知了,不定如何编排府里呢。不若便接了回来,一来全了三叔一家节日团圆,二来也免府里挂心。”   不想五丫头如此懂事,老太太不免称心了,因笑道:“好丫头,难为你想的周到,既这般,便掀过这章了。以后咱们一家好好儿过日子,再没那些个龃龉。”   虞宸乖巧一笑,自无二话。   至端午这日,早儿一起,便有各个上房的媳妇过来送粽子,云柳接了过去,给了赏钱,说与虞宓听。   屋里几人正说些如何过节的话,忽听外头小丫头来报,说是姜府特特给姑娘送了粽子来。   虞宓迎出去,原是周妈妈,因笑道:“年年过节便要来送,妈妈辛苦,快请进来吃茶。”   云桑忙倒了凉茶过来,虞宓又问姜府里如何过节、都吃了些什么粽子、谁送的等语。   周妈妈一一回明,笑道:“这还是昨儿府里包的,又有几家亲戚各送了去,便是我来了这里。先前送了姑奶奶屋里,正忙呢,便来瞧瞧姑娘,几日不见,府里都叫我问好呢。”   虞宓请人地下小杌子上坐了,靠了炕沿边坐,微微笑道:“年年过这么个节,劳动大片人,依我说那粽子也没甚吃头。”   周妈妈端了茶杯放在膝头,笑道:“不是这话,过了几百年的节了,自有些乐处。借这个时候,该亲近的亲近、走动的走动,是这么个理,吃的就那么些,倒不光图这个。”   虞宓忙请周妈妈吃茶,命小丫头送了果品上来,待要走时,给人送了出去方翻身回来。   云桑自外头进来,后头跟了阿蘩阿蘅几个,手里皆拿了物什。   虞宓瞧了几眼,笑道:“正说平日里不得闲,好容易过节,也放你们去松快松快,倒拿了这些来做什么?”   云桑一面嘱咐小丫头,一面笑道:“可有什么闲的,哪一日不有个大事儿小事儿几十件儿等着呢。这不又有这一起,屋子里箱箱柜柜的,也没个正经时候整理,趁着近儿艾草雄黄齐全,该熏熏扫扫,若有个长虫进了来,可如何是好?”   虞宓跟在后头瞧她们忙活,那艾草燃了黄白的烟,不呛人味儿也不好。   云桑道:“越发连个站的地儿都没有了,姑娘出去太太奶奶那逛逛,也省我少操一份心了。”   如此,虞宓便出了门,过了穿夹道,自一条大甬路过去虞蓉的苓花阁,巧是也在洒扫。   四姑娘跟几个丫鬟在抄手游廊底下坐呢,瞧见她来,忙都站起来让。   虞宓只道随意罢,依了虞蓉边坐下,问候几句,因笑道:“不想出了一回门,黑了不少,可是见天儿在外头呢。”   虞蓉细细摸了摸脸,不由笑道:“果真黑了,你不知以往在府里,和姊妹们一处,不是读书针黹,便是下棋看鱼。倒是庄子里自在多了,哪些乡下人吃的用的也有咱们不曾见过的。”   虞宓磕着瓜子儿,听她说那些罕见物儿,笑道:“原道你一人去,不定闷成什么模样儿,是我白操了一回心,你却是乐不思归了。”   虞蓉命红袖进屋去取了个包裹出来,放开来一瞧,都是些零碎小盒子,还有干了的花花草草。   虞宓拿了些手里把玩,笑道:“这又是什么?大老远带了杂草回来给我不成,我可不要。”   虞蓉将东西一揽,笑道:“你不要,我还舍不得给呢,我这可比外头好些铺子里卖的还好,缝了香囊带在身上,好闻又驱蚊子虫子,暑热天气再好不过。正愁府里人多不够分的,还省了你这份。”   虞宓忙道:“果真这般好物,姐姐可不能吝啬,说是给人了,如何还能收回去。”   便把些个香草挑拣出来,如何分与众人,皆备好了。   玩闹半日,有婆子过来说老太太请过去用饭,过后老爷公子们坐了片刻,自出去读书处理事儿去了。   太太姑娘们陪着说了一回话,老太太高兴,喊二太太三太太几个摸牌。   姑娘们瞧了一会子,到园子里抱厦厅坐了片刻,虞宸笑道:“姊妹们久不曾到我那儿去了,巧了今儿我那送了些野味来,喊妈妈们弄了锅子,不若过去坐坐?”   虞萱笑道:“不想五姐还有这等雅趣儿,便宜咱们了。”   虞蓉面色不动,暗暗刮了虞萱一眼,别扭着不动。   虞宸瞧了一回,也知她心结,遥遥福身一拜,笑道:“四姐可还与我置气呢,原是我的不是,三婶到底是长辈。经这一回,我是明了的,望姐姐莫与我计较才是,赶明儿我也亲去跟三婶赔不是。”   虞宓也道:“老太太先前便说,再不准提了,一家姐妹再没有隔夜仇的。”   原是三太太叫虞宸给了没脸,府里上下人看轻了,现虞宸先道了歉,众人若见三房跟虞宸好好的,不定便忘了前事。   三太太也早些过去这坎儿,在老太太跟前也只有好处,细细思了一回,虞蓉想通了些。   只到底年轻姑娘,面儿薄,拉不下这个气儿,虞宓观她脸色,知她想通了。   因笑道:“有好吃的如何不去,五姐快些走吧,四姐最不爱这些个,白白便宜我罢了。”   虞蓉忍不住笑了,捏了她的颊儿,笑道:“好不知羞的丫头,我何时说不爱了,偏你想了这些法子去搜刮咱们的东西。”   说的众人皆掩嘴笑起来,虞宸忙前头领路,一行去了青藤阁。   早有小丫鬟走在前头禀话,待人到了,院子里便摆了一应物什了。   虞宓挑了一处梨花交椅坐,笑道:“敢是咱们吃独食呢,不若请了大家来也图个热闹。”   虞宸忙谴了婆子去各房里问,一时回来说,老爷们跟相公清客吃茶说话呢,不便来。   几位公子要读书预备下场,叫姑娘们好好玩儿,老太太正赢钱呢,不叫太太们走。   虞宸便叫人将肉细细烤了,各处送了些去,这里几个姑娘围了一处吃锅子,园子里满是肉香。   虞宓叫丫头们备了小桌,自去烤肉,那厢大奶奶听说来瞧了一回,几人忙拉住人叫一起吃呢。   大奶奶忙道:“不了不了,我那位子还叫妈妈们顶着呢。倒是这肉烤的极香。老太太尝了还想呢,二位婶婶苦劝方罢了。”   虞宓拿了个海棠花式小瓷盘,夹了烤得滋滋出油的肉,笑道:“老太太脾胃虚寒,大晚上的,这般难克化的吃食,是该少用。倒是咱们的过错,不该送过去惹老太太的眼。”   大奶奶笑道:“正是呢,妹妹们该打。”   众人齐齐笑起来,大奶奶坐了半晌,端了一小碟肉去了。   这里几人吃肉,打了上好的果酒来,喝了几盅。   虞宸命丫鬟端了汤上来,浓浓的肉香味,用细粮小碗装了,送与姊妹们。   虞宓端了碗自鼻下一过,问:“这是什么肉,这般香,到不曾吃过。”   虞宸喝了一口,笑道:“你尝了我便告诉你,再没有比这个更补的吃食了。”   这可是她好容易自董良忠哪里拿来的,虞宓又嗅了一回,轻轻抿了一口,当下心口便不舒服。   只当今晚儿吃的太多,也不作他想。   见几人皆喝了,虞宸方笑道:“这可是上好的狗肉,我好容易得来的。听人说这个最是补身子的,那还有些,明儿给太太们……”   话这说完,便见虞宓冲到一旁树下,哇天呕地吐了起来,众人皆唬了一跳。   虞蓉忙站起身,“这可如何是好,七妹妹吃不得狗肉的,以往不慎用了一回,便去了半条命。五妹妹怎不早说这是狗肉?”   虞宸脸上没了笑模样,当即看向六梅,先前叫她去打听过的,府里太太姑娘们的喜好忌口。   六梅瞧姑娘望她,方想起这事儿,便白了脸色。 作者有话要说:  总是女主倒霉呢好像,但我是亲妈哈。   ☆、上山   虞宓一手扶了树,一手掩嘴,吃的全吐了出来,不多时便脸色黄白。   云桑急急端了茶来,给她漱口,又忙命丫头去喊婆子叫个脚轿子来先回去。   虞宓到底只抿了一小口儿,好容易止住了,一时又想起那肉来处,便恶从心起,干呕起来。   那厢虞宸忙上前来,执帕子给虞宓擦嘴,赔礼道:“是我的不是,原该问清了才是,带累妹妹这般。只我先儿便吱唤六梅问的,还出了差错,便把她交给你,任妹妹罚了,自无二话。”   那六梅也是上道,忙小步踱过来,双膝跪下,“是奴婢的不是,叫姑娘受罪,该如何罚,奴婢毫无怨言。”   虞宓心下难受的紧,那还顾得上罚人不罚人的,只虞宸这般处置了,她少不得替六梅开脱一二句。   便无力靠在云桑身上,勉强笑道:“姐姐那里的话,我这是个怪毛病,府里上下几百号的人,岂是人人知的。小事而已,快起罢,不干她的事,姐姐莫过于苛责她了。”   虞宓幼时曾养过狗,不想后头得病去了,她又是个极悲悯性子,倒茶饭不思了好些日子。   后头又瞧见后府里巷子底下仆妇杀狗,便是真真给吓着了,回来后便病倒。   一点荤腥沾不得,偶一次叫人哄着吃了块狗肉,当下几个月里便是见肉色变。   事之原委,只二房里些人知晓罢了,便是老太太也不大清楚的,是以丫头们知的不多。   若为这个重罚了六梅,不是虞宓的性子,撑了这半日给说情,虞宸却只叫她该如何皆依。   虞宓倒叫她问住,这也不是那也不是,虞蓉冷眼瞧了半日,真个瞧不下去了。   到庄子里这些日子,跟三太太两个时常一处,便自母亲那学了些眉高眼低。   这事明眼人一瞧便知了,到底虞宸心急了些,便真是下头人过错,作为主子,如何能推的干干净净。   便这般迫不及待,叫个六梅顶了过错,虞宓殇斥人一顿,她便没不是了?   因冷笑一声,“依我说罢了,到底六梅乃妹妹贴身大丫鬟,如何事事皆看顾的过来。七妹已说不碍事儿,五妹很不必咄咄逼人了,便是罚了六梅,这罪该受的也受了,不过为着五妹面子过去,倒叫七妹做个恶人不成,她还是真个受害人呢。”   虞宸虽是有些推卸责任的意思,到底也是真想为虞宓出气,叫虞蓉这般指摘出来,倒不受用了。   只终究是她的丫鬟过错,不好再起争执,因强笑道:“是我的不是,姊妹们谅我这回。瞧着七妹是难受的狠了,便先请了大夫来瞧,到底如何,咱们来日再分辨。”   虞宓心口火烧似的堵了这半日,还听几人说了这会子话,眼前蒙蒙一片,意识已浑浊了。   云桑仔细扶了虞宓,虽也对虞宸颇有微词,到底她只是个丫头,没她说话的份儿,便不理论。   几次叫人外头去瞧,等婆子抬了小轿来了,再顾不得别的,匆匆告了罪走了。   虞蓉也跟了去,这里虞宸几人没了心思,便吩咐散了,底下伺候的人也恐太太们问起受担待。   巴不得早些回去,也便散了。   却说虞宓昏昏沉沉叫云桑扶到床上,躺了会子好受了些,虞蓉随后跟了进来,坐到桌旁。   虞宓抚了抚心口,叫了煎药的云柳道:“便莫去叫大夫了,我好多了。这夜黑瞎火的,又是好好的节儿,不好扫老太太兴儿,烦大家记挂我,给我盛些酸梅酱子来压压便是了。”   云桑吩咐了咋呼的几个丫头话回来,听如此说,近前来细细瞧了虞宓脸色,“果真好了?姑娘为不劳烦人,白白自己吃苦头罢了。若为老太太,便不知会上房了,我去请了大奶奶料理也是一样的。”   虞宓喝了水,拿了锁子锦靠背垫在身后,微微笑道:“我自个儿身子还能不知?快别忙活了,没见四姐在呢,如何待客的,还不去倒茶来。”   虞蓉过去拔步床边小凳子坐,摆手道:“顾好你自个便是了,还管我喝水作甚,你若真无大碍我坐坐便走了。”   未免几人操心,虞宓便应付了些闲话,虞蓉坐了些时候便回去了。   云桑将人送到门外,翻身回来瞧虞宓微瞌眼睡了,屋里只云柳在碧纱橱下炕上理针线呢。   吹灭了几盏灯烛,将最亮的移至炕上几子上放着。   云柳因问道:“到底是何事儿,方才急忙回来便叫我煎药,也没来的及问个透彻。不是去五姑娘屋里坐,又是什么狗肉?难不成姑娘真吃了。”   云桑叹口气道:“可别提了,也不知冲撞了哪路神佛,可不是五姑娘给煮了狗肉吃的。你没瞧见,姑娘吐的一塌糊涂,五姑娘还叫罚六梅呢,就因着没打听清楚这个。”   云柳拿了小剪裁花样子,道:“本也不是人尽皆知的事儿,既是有了,还不把姑娘安顿好,到为那些个争什么。”   云桑道:“可不是,只我没说呢,主次的事儿分不清儿。只这一回,便知五姑娘性儿了,太过薄凉爱计较了些。”   云柳停了一停,笑道:“也不能如此说,到底没娘的,谁教这些个,比不得咱们姑娘。”   云桑早便自些小事儿上知晓虞宸一二分性情了,她家姑娘太好性儿,帮着那位的书润笔她如何不知。   那书她也听过,大卖的很呢,没见五姑娘给姑娘一针一线的,虽不是眼热那些个,到底人情世故上的事儿。   如此不论,外头还闭口不提呢。   从此处便可见些五姑娘底细了,这样不是长久来往的理,只姑娘不爱听,不提罢了。   两个丫头又说些闲话,虞宓微闭了眼听了一会子,困意来袭,撑不住胃里灼灼的难受,便迷糊睡了。   第二日醒时外头已天光大亮,伸头瞧了一回,喊了丫头几声。   云桑进来笑道:“姑娘醒了,可还有何处不适?老太太那儿我过去告了假,只说姑娘昨儿吃多了醉了。老太太跟太太们摸牌也睡的晚了,想必这会子方起呢。”   虞宓揉了一会儿眼睛,觉着浑身软软的,缓缓洋洋道:“何时了?去倒杯茶来我吃,嗓子干的很呢。”   云桑忙添了茶水送至床边,服侍虞宓喝下,道:“身上如何了?若是还不好,早些请大夫来瞧瞧,也少受些罪。”   虞宓摇了一摇头儿,就云桑的手坐起来,急急吃了几口茶,舒坦了方道:“不碍事儿,莫闹的人尽皆知,如何这般娇气了。知你跟老太太屋里花翠姐姐好,别说与她知晓,以免老太太知了闹心,也枉费五姐一番好意。”   云桑拉了床幔挂起,一壁拿了白犀麈打扫,一壁回头道:“今儿早上六梅过来了,说是要见姑娘赔罪,我便回了。跟她说了姑娘未起,不必来见,再者她知晓什么,很不必矫情着非要赔礼,姑娘也不会放这等小事儿于心上。”   虞宓笑道:“这便对了,我也是这意思。因着我这怪病,惹五姐不安,连带六梅吃挂落多不好,叫她不必在意。”   如此这般,虞宓这边大事化小,只当什么也没发生过,虞宸也就放下了。   只一点,虽是吃了一口,到底引了往日的病根子起来。   虞宓悄悄屋里将养,几日不在迎松院处用饭,老太太派人问候。   只说是天热,中了暑气吃不下,便也放下不提。   一来几日吃不下,便是勉强用些,不消片刻也全呕了出来,人便清减了几分,这些把戏,云桑连着花翠不叫老太太知晓容易。   二太太却是第二日便知了,原想她们姊妹之间的事儿,不想叫人知晓,虞宓又没事儿,少不得当个睁眼瞎罢了。   哪知这般严重,不过短短几日功夫,竟是廋的快脱了相。   一时午后虞宓过来蓼兰院,二太太丢下账本子,一把将人搂入怀里,隔着衣服摸了摸。   虞宓原便体量苗条,现下更是一把骨头,二太太皱眉道:“可还是吃不下东西,这样下去如何使得。”   便着人去请家里常用的大夫来瞧,又问虞宓可有什么想吃的,吩咐了下头婆子去做。   虞宓拉住二太太坐下,笑道:“娘忙活什么,我不想吃。原也不是那病发了,实是近日天儿闷,没什么胃口罢了,想来过几日便好了。”   二太太掸掸帕子,捏了捏虞宓细白腕子上的肉,笑骂道:“胡说!三伏天没过,热的时候还在后头呢,你这便吃不下饭了,往后可是要当活神仙了。我叫下头人做一碗清清儿鸡蛋羹,只放些盐和葱花儿,你多少用些,叫我少操心。”   二太太身边的媳妇闻夏自大厨房回来,想了一回道:“姑娘莫不是叫什么冲撞了,近来总有些小灾小病儿。还是去庙里瞧瞧,也求个寄名符儿平安符,好歹顺和些。”   还有话她没说,遭罪的事儿还总与五姑娘有干系,以往听老人家说,那些脏东西也是会找人的。   五姑娘好了,便有别人代为受过了,七姑娘最是个性儿好的,不定便找上她了。   到底说出来有指摘五姑娘之嫌,便不开口罢了。   二太太细想了一回,道:“罢了,法云寺寄名符还是去年给立的,择日叫你哥哥陪你走一趟。二房单给你兄妹几个再立,顺道点个长命灯瞧瞧。”   知二太太定了主意的事儿,便是二爷也不能驳回的,虞宓只得应了。   好容易过了两日,终于能进些白梗米饭,虽仍沾不得荤腥,到底比之先前好多了。   这日虞仲煜恰到放课,不必进学,等二太太里外打理停停妥妥了,便带虞宓去法云寺上香。   虽是暑热天气,上山烧香拜佛的人仍不少,进了山门下了脚轿,虞仲煜携妹妹先去后殿换了寄名符,奉上府里的香火钱。   他自去料理点灯事宜,便嘱咐虞宓自去走走,只不可远去,到底模样儿太拔尖儿。   虞宓想起上次来虞蓉说是后头有棵参天的大槐树,好容易上来一回,不去瞧瞧倒可惜了。   便叫了个小沙弥过来带了路,绕过了前头楼阁廊轩。   近了后山处,沿山拾阶而上,远远打眼一瞧,便是一棵上下通红的树。   近了跟前方知此树的大小来,树干能容四五个成年人合抱般粗细,树冠如房屋般又高且大,挂了红绸彩锻在上头,极是喜庆惹目。   树根蟠扎,有的从地下拱起,绵延出去好远,周槽用红木栏杆围了,避免闲人近前。   跟来的几个丫头齐齐绕树走了几圈,皆咂咂称奇,大呼难得。   虞宓一面走一面瞧,对云桑道:“想来这树是用来祈愿的,你瞧那红锻子上还有字呢。”   挑了最近的一个定眼一瞧,原写的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分离。”   又有“愿父母身康体泰,夫君平安和顺”等语。   不想这厢正看景呢,殊不知她自己便是旁个眼里万里无一的美景了。   虞宓今儿出门,妆容清淡得体,虽俭少,却个个非凡品。   头上一支海棠白玉簪,朝阳飞凤挂珠篦,点翠镶宝石项圈,上下着青,不繁侈却有些闲花淡淡香的韵味。   兼之近来病气缠身,面容柔弱,举止我见犹怜,真个叫人怜惜。   远远瞧去,亭亭玉立,气质脱俗,见之难忘。   跟着虞宸的一行人皆叫虞宓吸引去了目光,尤其董良忠最是个爱美人的,早先便对虞宓处处留意,不想今儿出门一趟,又遇到了,可不是缘分。   再顾不得旁的,心下的悸动难掩,当下便上前讨美人说话去了。   虞宸身侧还跟了七公主,却也是个与虞宓性投意和的,因笑道:“我原说邀了七姑娘一同出游,你不说她病了,不想巧是遇到了。”   虞宸笑道:“想来是寺里来供尖儿的,先前还病的重呢。”   虞宓因她之过受苦,她也不大好意思打搅人修养,是以虞宓病着的日子,虞宸不过去瞧了两回便罢了,也不知具体。   七公主道:“咱们也过去瞧瞧,倒是问候些也是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大概就是两天一发,三次元很忙了,商业旺季没办法,等过段日子不忙了再看吧。 还有虞宓的金手指大概就是长的美了,团宠是不会的,但有人真心爱她的,话说这样的人我也爱呀,她真的是个奉献型人格啊。 遇到事情先替别人考虑,不要说她圣母,生活中这样的大有人在,也希望小天使们多遇到,虽不是占人家便宜,但和这样的人在一起会很舒服。   ☆、不羡仙   董良忠过去虞宓不远处,越近前越心喜,按耐住浮动的心绪,整理了衣冠,方清朗道:“七姑娘好雅性,原听这里的祈愿树闻名望京,方来瞧瞧呢,不想便遇到了妹妹。”   听的说话声,虞宓转了身来,见是世交家的公子,忙福了礼,道:“世兄安好,不想在这见到。我哥哥在前头大殿,想必不多时便过来寻我了。”   董良忠走到虞宓身侧,笑道:“煜兄弟也在,好些日子没见了。妹妹何必如此拘礼,阿悠跟五妹妹姊妹相称,你唤我一声见尧哥哥便是。”   说着,微微一笑,这董良忠生的一副好皮囊,形容出众,举止不凡,风流隽逸,又有个风趣性儿,很懂得如何说话讨姑娘家欢心。   不过一言二语,虞宓便掩嘴轻笑,便如风吹荷叶,红粉初现,董良忠摇扇微笑,目光温柔。   后头几个姑娘过来,两下见礼,虞宸便问了所为何来,虞宓闲闲解说了几句。   七公主过来挽了虞宓手腕,巧笑道:“事儿可是完了?几日不见,你倒清减了,阿宸的‘不羡仙’开张,说是请咱们呢,你一道去罢。她那好吃的多,你多用些,也好补回来。”   虞宸正不知如何补偿虞宓呢,听七公主如此道来,也不失为好主意一个,便笑道:“七妹妹便一道去罢,原是我的过错,便借此请妹妹一席,万望妹妹给我这个面子,只当我赔罪罢了。”   现下天气儿闷热,出行的人皆轻衣便装,很是凉爽,虞宓却拢了一拢衣领,笑道:“姐姐好意,本不该辞,只这病儿缠缠绵绵许久尚未去,今儿走了这一遭,身子便有些撑不住。再者前脚来烧香拜佛,后脚便鱼肉荤腥的,佛祖倘或怪罪,不是白来。是以倒要辞了这回,下回必回请几位姊妹赔礼。”   跟虞宸一道游玩的董悠笑道:“七姑娘这话没得痴了,心诚便罢了,难不成还真当个正经事儿斋戒不成。便是请你去,自是有车呢,还叫你走着不是,不是真邀你吃些奇珍异宝,不过热闹罢了。便一道去罢,好容易这般巧呢,倒不要辜负了。”   几人皆这般诚心劝着,虞宓自来便性儿软,挨不住旁个再三央求的,是以只能道:“我哥哥还在前头等我呢,既如此倒要知会一声儿。”   几人忙过去找了人,等事儿妥了,一道下山。   一众人浩荡过来前殿,巧是虞仲煜办完了事儿,打算找虞宓回了,不想便遇到了。   听如此说,没急着应下,先问了虞宓,为着省口舌,虞宓便点了头儿,于是便皆登了车往回去。   却说虞宸近来新开了集客栈酒楼于一体的‘不羡仙’,挑了巨灵河最好的地段,重新装修。   广发开业传单,是以吸引了极多的人来瞧新鲜,她也有那个本事。   那酒楼外头富丽堂皇,金碧辉煌,红灯翠瓦;内里筵开玳瑁,褥设芙蓉,红飞翠舞。   一应吃食皆是此间没有的,只有人想不到的,没有那大厨做不出来的。   底下服侍的全是水灵灵儿的姑娘小生儿。   礼仪周备之处,比之大家婢女也不差什么,巧笑嫣语,服侍的周到万分。   那些个世家王孙最喜猎奇,发现这么个去处,少不得呼朋唤友,‘不羡仙’的名声也便传开了。   虞宓随一行人自门前下车,那前头门童便极伶俐上来招呼了。   随着走进去来来往往服侍的皆是一般穿着的姑娘少年,赏心悦目,行动伶俐。   一个穿着极体面似管事模样的人过来笑问,“先儿便听东家要过来,是以收拾了牡丹居备着。”便请众人往楼上走,又道:“还先问一句儿,,好备着也免了耽误时候。”   虞仲煜一面跟在虞宓身后往上走,一面细瞧堂下,只见虽是人来人往,那些个底下人却是半点不慌忙模样。   又见那管事毕恭毕敬的样儿,听其说的话,这竟是五妹妹开的,不免佩服了几分。   又想这般大的工程,倒不知五妹妹何处请了大人物帮忙了,细思不得,便罢了。   这厢虞宸东道,请了众人进屋,吩咐人好生伺候着,自去料理吃用。   虞宓挑了临窗的炕去坐,瞧见不远处巨灵河波涛起伏,有来往的大小船只飘在橙光的夕阳下,渔舟唱晚。   倒不算白走一趟,又有窗扉上挂了副对联,细瞧一眼,写的是“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细细品来,果是不凡,不由起了憧憬之心。   董悠过去虞宓身侧交椅坐下,抿了一口茶,笑道:“七姑娘觉着这诗如何?”   虞宓偏头笑道:“好句,世间难得,再没比这更应景儿的,倒不知系何人所出?”   董悠自得一笑,“除了阿宸还有何人有这般文采,这样的惊才绝艳,与她相交,当真是幸事儿。”   又说这酒楼里里外外装修重整、培训奴仆、随处的诗儿画儿,皆出自虞宸之手,当真是个得天独厚的人,得了老天厚爱,给了她最好的了。   虞宓抿唇儿一笑,心下有些怅然,又不知为何这般,便说不出话儿了,随董悠一人叽叽嘟嘟半日。   却说虞宸亲自打点了牡丹居要上的菜品,便携了果酒回来,七公主命人盛了,送与众人品鉴。   虞宓端起小喝一口,只觉初入喉头刺激爽快,细细品来,又有些甜涩的余味。   倒不知是什么酒,便请教虞宸,七公主忙道:“我知晓,这个啊,乃是阿宸做出来的,叫可乐,七姑娘觉着如何?”   虞宓放下杯子,抿唇儿一笑,“是可口舒坦。”   虞宸不在意笑了一笑,谴边上候着的丫头下去催催,便和董悠说话去了。   董良忠瞧见虞宓低低嗽了几声,便拿了茶杯倒了热热的茶来给她,笑道:“便是如何的好东西,身子不适便不该勉强才是,可是喉头不舒坦了。不若我叫人下去给你做点生姜炖梨如何,好歹缓一缓儿。”   虞宓喝了一口茶,喘口气笑道:“不必麻烦了,下头那般多的人等着上菜。厨房这会儿不定忙成什么样儿呢,我如何为这点小事再去麻烦人。”   董良忠笑道:“这有何麻烦的,不过借个炉子使使罢了,很不必为这个忧心,你且等着。”   说完便出门去吩咐,虞宓没喊住人,只得罢了。   不多时底下的各色盘碟儿流水般送了进来,虞宸招呼大家过去坐。   虞宓瞧了一眼,当真是色香俱全,只到底不得多食,略略吃了几口,也便没了胃口。   又坐着陪了会子,便自去里间的罗汉塌上坐,因想着去方便,便没惊动人,找了门前侍候的小丫鬟带道。   七拐八转的到了后堂,不想这如厕的地儿也是这般整洁悦目,‘不羡仙’果真是个吃喝的好去处。   完毕后随了丫头回来,不想回了二楼便瞧见个好人儿,虞宓过去笑道:“二表哥如何在这里?”   姜绍谦转了身来,瞧是虞宓,不由惊了,淡淡道:“也是过来吃饭的,谁陪了你来的。”   今儿喊老四出门,还不乐意,竟是遇到了表妹,回去说与某人,待瞧他那张冷脸裂不裂。   虞宓简单说了出行遇到虞宸又一道过来吃饭的事儿,又问姜绍谦同谁来的。   姜绍谦想着包间里乃是三皇子宋世子等男子,表妹又委实生的好,人尽皆知倒不好,是以便说乃是些亲近的同窗。   虞宓听了便道:“既如此,表哥便回去罢,想必等你呢,我这也便进去了。”   姜绍谦道:“无妨,待我送你到门口再走。”   二人齐齐转身回来,不想虞宸跟虞仲煜两个正出门找虞宓来了,见了他两个,几下里闲话了些。   姜绍谦想着虞仲煜今秋儿下场,很是该跟那些个才子讨教讨教,再者三皇子也在,过去见见也好。   是以只叫虞宸领虞宓回去,拉了虞仲煜过去,虞宸回了包间来,随意说起方才之事。   七公主笑道:“三哥也在,待我过去瞧瞧。”   董悠也便随她们去了,董良忠两下里瞧了瞧,笑问虞宓,“七妹妹怎不过去瞧瞧,人多也热闹些。”   尤其全是青年才俊,便是看上一两眼也是好的。   虞宓摇摇头儿,微微笑道:“世兄也过去见见吧,我便罢了,没得把病传出去,倒是我的罪过。”   董良忠摇头一笑,“妹妹都不去,我去也无趣儿,况那边人多了热闹,越发衬的妹妹形单影只,我再走了,妹妹岂不是更无趣儿。就是我蠢舌笨齿的,也跟妹妹消遣一二。”   虞宓听了一笑,再不理会,二人一个屋里待着到底不妥,虞宓便叫了小丫头过来问些店里的闲话。   皆是无关紧要的事儿,不想那丫头口舌倒伶俐,说起店里的好笑事儿,活灵活现儿,极是有趣儿。   那方董良忠也不开口,一面瞧那丫头巧舌如簧,一面瞧虞宓笑得面若桃花,也有些趣儿。   虞宸等人去见了一回顶顶儿的好儿郎,半个时辰了方回来,天色不早,便收拾了回去。   坐在车上回想方才不过随意露了几句话,那些人吃惊的模样儿,不由感慨古人的智慧确实高妙,不过几个利上惠民的计策便叫那些人惊艳纷纷。   不想这回倒叫三皇子记住了她,日后不时遇到说话,越发熟悉。      ☆、争吵   且说这日过去老太太屋里回来,虞宓并底下几个丫鬟自个儿制脂粉膏子,挑了鲜鲜艳艳的花儿出来,洗干净了,分了颜色倒研钵里捣碎。   几个小丫头瞧稀奇皆围了过来,指指点点地看,因笑问道:“往日只当这些个儿东西只能铺子里买呢,不想姑娘竟能自个做。”   虞宓倒出花渣儿,换了一色,笑道:“这有何难的,好些书上有记的呢,你们云柳姐姐最擅这个,得空儿教她跟你们说去。”   云柳捧了扇面大的簸箕过来,把里面的花瓣儿倒出来,笑道:“姑娘可是会给人找事儿,我成日家可是闲着不是呢,还有这功夫教徒弟。”   几个丫头忙道:“好姐姐,教教咱们罢,待得了这手艺,往后姐姐用的脂儿粉儿的,便包咱们身上。既不花冤枉钱,也叫咱们孝敬孝敬姐姐。”   云柳忙呸呸呸,笑骂道:“好个小妮子,你姐姐我多大呢,不过痴长你一二岁,倒叫你孝敬我了。没得轻狂了,皆是姑娘应下的,该孝敬她才是,看往后还给不给我揽事儿了。”   虞宓抓了一把儿筛剩下不要的花瓣儿,朝云柳掷去,笑道:“白白得个人儿孝敬你,还说些什么烂谷子话,可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呢。”   几个丫头笑成了堆,忽听外头吵嚷,一个丫头自门前探了身子进来道:“姐姐们快过来瞧瞧,余妈妈跟八姑娘吵呢。”   虞宓听了,丢了手头东西,随几个丫头出去,却听外头有人高声道:“倒真个当捡了高枝了,眼珠子头顶上去了,跟人后头奉承,又是个什么体面身份。往后再不与人来往了不是?好歹我是三太太屋里人,比不得那些姑娘们,眼里便没我这个人了。姑娘好歹顾念一些,往后总要依仗三太太,去处还不知呢,倒用不着我们这些人了。”   那妈妈口口皆是姑娘们要尊着她们这些老人,又是虞萱跟在虞宸后头,出门子要依持三房的话,摆明了气人呢。   虞萱自不远处过来,气白了一张粉脸,忿忿道:“妈妈说的什么话,我跟谁后头了,谁又不三不四了,今儿跟我说清楚了。原是你在我屋里倒比我还尊贵体面些,我想着你是母亲屋里的人,这么大年纪不容易,体谅你几分,倒供出个佛爷来了。就说今儿,便是青雁做错了事儿,我已说过她了,妈妈何必自个儿不尊重,还当着我动手,不过说你一二句,便要抹脖子上吊。任谁那儿也没这个理的,那是我的丫头,平儿尽听你使唤了,我又说什么了?”   那妈妈拿眼儿觑人,嘴角下瘪,扬头瞪眼儿,“了不得了,丫头做错事儿,我这个管事的还说不得了,当真是天大的架子。姑娘护着丫头们也得有个度儿不是,我连你都管的,打她两下子如何了。为你好的事儿,倒这般埋汰我,便是老太太跟前我也是有理儿。”   那婆子当真在姑娘们屋里养尊处优惯了,虞萱好歹是府里正经的姑娘,倒叫她一个婆子吃住。   虽说有个教养嬷嬷的名头,也不能这般拿大。   虞宓听了这半日,瞧虞萱气的狠了的模样,少不得现个身儿。   一面扶了虞萱平气,一面对那妈妈道:“妈妈说的有理,便是咱们倘或错了哪里,你也管的。只到底八姑娘才是梅陇阁正经主子,底下丫鬟有她骂的打的,你能做的只有一半儿,还有一半儿不归你手底下,也没你的份儿。况什么事儿自家屋里说不得,这人来人往的,这般吵闹,瞧你便是想闹大了。不是我说,妈妈横竖自个儿好好想想,八姑娘纵是吃了挂落,你又得了什么好儿?难不成便能如她尊贵了,要我说便罢了,妈妈瞧呢。”   那妈妈瞧是虞宓来了,心道这七姑娘是府里上上下下的宝贝疙瘩,若惹了她不好,不论如何吃亏的也是自个儿。   当下便变了脸色,讨笑道:“姑娘说的有理,原也没事儿,不过八姑娘要找人评理罢了,我自是跟着。”   虞萱当即眼睛一瞪,好个颠倒黑白,明是她要一哭二闹,怎么又成别个没事找事儿。   虞宓捏了一捏虞萱的手儿,示意稍安勿躁,笑道:“妈妈回罢,到底如何,这么多人看着自有理论。作妖的没得跑,无辜的也不冤枉。”   那妈妈讪讪而笑,心不甘情不愿扭身子走了。   虞宓拉了虞萱回屋,吩咐丫鬟们备了水给洗漱,喊云桑拿了前儿新买的脂粉出来给虞萱上妆。   因笑道:“为多大的事儿,值得你跟她吵,那是个浑的,你也跟着什么脸面皆丢了不是?”   虞萱对了镜子,又瞧虞宓屋里物什儿样样精细,她的那些一比,便上不得台面。   连个婆子都能欺到头上,拿帕子拭了拭泪,翕了翕鼻翼,“不是我不尊重,姐姐没听她那些话儿,‘什么我的往后还在三太太手里呢,我姨娘不过太太跟前个捧脚盆子的丫头’,便是如此,她便说的来呕我。我屋里哪样的好东西没孝敬她,今儿老太太屋里给的一屉包子我给青雁吃了,没给她留,便处处找青雁的隙儿。”   说着已是到了极伤心处了,几欲哽咽的说不出话儿来,虞宓瞧着也是气极。   “竟是这般放肆了,你屋里管事儿又如何?早该回了老太太立时撵了出去才是,容她到现在,府里的钱便养出这些个倚老卖老的婆子来了。”   虞萱只低低抽泣,原性儿便懦,叫个下人欺到头上只得忍气吞声儿罢了。   再者那婆子再目无下尘,有几句还真说到点子上,自来虞萱的往后攥在三太太手里呢,那边的人自得好好应付。   二来虞萱姨娘冯姨娘日日三太太跟前伺候,那婆子话糙理不糙,可不得跟个洗脚丫头似的。   是以一直忍着,虞宓叹了一回,又劝了一回,午后虞萱屋里青雁找过来,便回去了。   虞宓待人走了,自个儿也没趣儿,坐到后屋炕上去发了一下午呆。   云桑几个来瞧了几回,皆不大理人,因笑道:“姑娘可还在想八姑娘那事儿,快别想了,各人有各人的命儿,端看自个儿如何瞧了。依我说句不中听的,八姑娘太软绵了些,那些个婆子不敢得罪,姑娘这般掏心掏肺的,反倒处处使心眼子抠抠索索的。”   真个欺软怕硬的,谁又是个傻子呢,不过看破不说破罢了,心里明镜儿似的。   虞宓手撑了下巴,缓缓道:“我也知她自来讨了我些东西,不过与我可有可无,与她却是在刀刃上呢,能帮便帮点罢。有时我想三婶待八妹妹着实苛待了些,连个丫头都不如,一时又听人说只有自己肚子里出来的才是亲的,八妹妹是姨娘生的,三婶待她生分些好似没甚错处。我爹只我娘一个,三婶却日日对着些通房姨娘,好似心里也苦,那便是三叔错了。可又一想,除了我爹跟舅舅家,外头那个男人不是娇妻美妾环绕,好像三叔也只是跟外头人一般罢了。这般细想来,竟是各人皆有难为之处,果真悟了做人不易。”   云桑抿嘴儿笑道:“了不得,阿弥陀佛,姑娘竟是悟了,现下就有一件难为事儿呢。姑娘若屋里用饭呢,我便去热了早儿老太太屋里送来的包子,若去太太屋里用饭呢,便有蒸肉吃,可又没了包子。嗳呀呀,这可是个难题,那包子姑娘不用,少不得便宜咱们了,再搁久了就坏了。如何?鱼与熊掌要哪个?”   虞宓也知云桑打趣她呢,也是为引她心思到别处去,莫想这些闲事儿。   因笑道:“两者皆要又如何,我便拿了包子去太太那儿,你可是什么也没有了。”   云桑冷哼一声儿,“这日日伺候姑娘,竟是一屉包子也舍不得,罢了,操心的命。”   虞宓笑道:“罢罢罢,怕了你了,哄你玩儿也信的,何时这般好骗了。”   便有婆子来问何处用饭,云桑出去回了话,翻身进来伺候虞宓换了衣裳,一时过去蓼兰院。   用过了饭,二太太自去料理府里诸事儿,虞宓陪烨哥儿在里间炕上玩了会子。   待二太太进来便把今儿虞萱的事儿说了,二太太瞧一瞧人,便知她想的如何。   因笑道:“你打算如何?要咱们撵了那婆子倒容易,就往日那些事儿,不论那件儿往老太太跟前一说就成。”   虞宓想了一想,笑道:“便知娘逗我呢,若这般做了,便得罪了三婶,如何使的?好歹要老太太发了话才好。”   二太太喝茶笑道:“那便是老太太又戳你三婶肺管子了,那么个要强的人,再容不得旁个管她屋里事的。”说完了便不再言语。   二太太并知椿几个只瞧着,一时说起外头送礼的话,虞宓双手支了下巴,轻拧了眉心,想了一想。   恍然大悟笑道:“是了,有句话‘解铃还须系铃人’,既是三婶给八妹妹的教养嬷嬷,便叫她自个儿收回去,还有什么话说了。”   越想越觉的这个主意妥帖,可不几下里齐全了。   知椿笑道:“太太往日家常说咱们姑娘面薄心软,不中用,可是看走眼了,殊不知大愚若智。到了那么个时候,还有什么不知的。”   二太太笑道:“你别夸的太早,是这么个理,难的还在后头呢。”   虞宓听了这一句,又坐了会子,自回去跟云桑云柳两个商议法子去不提。 作者有话要说:  人多是非多啊,其实古代就跟咱们现代过日子一样,哪儿有那么多宅斗,不过一群女人家长里短,事儿也就多了。   ☆、揭露   原说虞萱身边的教养嬷嬷余妈妈乃是三太太屋里一个不大得重用的,因奉承着三太太跟前一个极有体面的管事妈妈,方能分到虞萱屋里。   这么些年,很是得了些好处,便有些得意忘形,近几年虞萱越发大了,她的话儿时听时不听的,叫她很是不受用。   又见虞萱跟几个大丫鬟亲近,便一味儿认定是几个丫头挑唆的,把她撵了出去,她们便更上一层楼了。   前儿挑了一回事儿,把个跟虞萱最好的青雁打了,得意了一回。   只叫虞宓瞧见了,恐上头老太太、二太太知了怪罪,便回来跟三太太的陪嫁妈妈孙妈妈说道说道,好歹有个什么,还有三太太呢。   孙妈妈听了,笑的前俯后仰,“可是你糊涂了,老太太多久不管事儿了,传不传的过去还要两说。二太太更不会理会三房的事儿,便是七姑娘瞧见了,她一个姑娘家,难不成伸手到婶婶屋里?放一百个心罢。到底往后你该敬着八姑娘才是,好歹她是主子,惹急了她,吃亏的是你。”   余妈妈往常在虞萱屋里得了什么,也有拿来孝敬孙妈妈的,到底跟三太太自商户家陪嫁过来的。   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倒不稀罕哪些个,再有往后出了什么纰漏,也算不到她头上,是以竟是什么也没接过。   余妈妈嗐声叹气道:“嗳哟,我的好姐姐,你如何知晓,八姑娘叫那几个小蹄子教唆坏了。我说的话如何还听的进去,不定来日三太太的话儿也当耳旁风呢。你不知,八姑娘跟五姑娘一道似是做什么生意呢,前儿我瞧青雁悄悄抱了个匣子,待要细瞧瞧呢,护的跟宝贝似的,鬼鬼祟祟藏里屋去了,我现下也进不去了那地儿了。”   余婆子倒了一通苦水,孙妈妈端了茶,面色沉静,待她说完了才道:“此话当真?八姑娘跟五姑娘一道去挣那些黄白之物?”   余妈妈一甩袖子,腆笑道:“可不是,没见八姑娘近日手头很是宽裕呢。今儿新买了水粉,明儿又添了衣裳,下头人去请安,也有闲钱打赏了。”   孙妈妈若有所思,笑道:“竟是这样,我知晓了,待三太太自上房回来再论,你且吃了饭再去。”   那余妈妈得了这厚待,高兴的合不拢嘴,忙应了是,说些家常闲话,领了饭才去。   且说三太太知了此事儿,很是惊了一惊,便要找个由头抄一抄虞萱屋子,瞧瞧是否真个有钱财。   孙妈妈忙道:“太太别忙活,余婆子那话是不是真的还得两说呢,再有可有什么由头去查姑娘屋子。”   三太太自来是个不爱听人劝的,不然,也不能在虞宸身上载这么大个跟头,是以孙妈妈话说的委婉。   三太太冷笑一声儿,“一个庶女罢了,我是她母亲,因着关怀她,找找她屋里缺个什么好给补上,是以去瞧瞧,谁个能挑我不是。”   孙妈妈听了未说话,若三太太要做什么横竖会吩咐下去,到时候再瞧便是了。   乃至次日午后,三太太去上房问安,行至院子里头假山后头,抬头看了一眼。   拿帕子擦了擦脸,慢慢儿扇,一手扶在太湖石上,“这天儿也太热了些,不过这几步路,便热的浑身是汗。”   后头跟的婆子笑道:“是呢,可是近几年最热的时候了,听说好些庄稼都荒了,今年的收成瞧着悬呢。”   三太太道:“这大热天没过去,秋闱又快了,哥儿们读书也辛苦呢。等会子回来再往韬哥儿屋里送些冰,叫丫头们莫省着,他读书要紧。”   几人齐齐应是,三太太歇了会子,正要走呢,忽见前头过来个婆子,可不是虞萱屋里的余妈妈。   便招手儿叫了她过来,笑道:“你这妈妈,大热天儿的,急急忙忙哪儿去?”   余妈妈忙跟过去扶了三太太走,笑道:“我说今儿怎么喜鹊在门前叫呢,竟是遇到太太,该我请安了。”   三太太笑道:“少滑嘴,我且问你,昨儿那事儿可是真的,你细细道来,我自有好处给你。”   余妈妈往后瞧了一眼,递了个眼色给三太太,后者会意,嘱咐人远着跟着。   余妈妈因道:“可不是呢,五姑娘邪乎着呢,小小年纪,能耐那般大。八姑娘跟着一道,得了不少好处儿。”   便把昨日对着孙妈妈之语说给三太太。   走了一阵子,眼瞧着要到了迎松院,三太太想了一路,因笑道:“要瞧她底细还不容易,你且记好了那匣子在何处?”   余妈妈信誓旦旦拍胸脯儿保证,眼不错儿瞧青雁搁里屋去了的,三太太又道:“这样儿,赶晚儿你去我屋里叫我的丫头拿我那支錾金五凤挂珠钗给你,你逮个空儿放八丫头屋里,之后的事儿你便不必管了。”   都是大宅子里浸.淫了半生的,余妈妈如何不懂,这下她想攀扯那个都行了,第一个不放过的便是青雁那小蹄子。   心下得意,回头自是依着三太太的话照办了不提。   且说虞宓那日自二太太屋里回来,招来两个丫头讨主意,因问道:“既要那余妈妈自此远了八妹妹才好,只也不得叫她走投无路。要三婶婶动手才是,还得暗地里来,以免伤了母女情份。”   云桑笑而不语,云柳便先撑不住了,坐在脚踏上,笑趴在虞宓坐的炕头,“姑娘要这般想,可真个一事儿也不能成的,既要顾念这个,又要想着那个。天下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儿,总有人要吃亏的,况那婆子太张狂了些,便是有不好的下场,也是自个儿作死呢,难为姑娘还替她考虑。”   虞宓盘了腿,把玩个梅花式的金裸子,瘪瘪嘴道:“我又不是观音菩萨,管不着那些个人,况便是菩萨,也有一刻不备的时候。管的她那么多呢,不过怕伤了八妹妹脸面,到底还是她教养嬷嬷呢。”   云桑一面绣花一面道:“依我说这事儿怕得麻烦四姑娘呢,有她出面便再好不过。”两下里顾全了。   虞宓道:“不中用,若四姐有用,八妹还能有今儿这般光景?也不知她是知呢还是不知。若不知,我就厚脸去说一回,答不答应不一定,若知晓,我再去问,岂不是尴尬。”   几人想了一回,最后因着投鼠忌器,牵扯太多,顾虑太多,只得从虞蓉身上下手。   一早儿起来,虞宓屋里用早饭呢,一人便来回道:“姑娘去老太太屋里瞧瞧,可有大事儿。”   虞宓一听也顾不得吃饭了,忙添了衣裳到上房去。   却说原是三太太想了个主意,叫那余妈妈拿了她的首饰藏虞萱屋里,到时她就带孙妈妈去找,不拘攀扯那个丫头,叫她瞧瞧虞萱屋里便是。   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若无意外,便可达成心愿,坏就坏在那余婆子贪墨了太多虞萱的东西。   拿去便拿去了,或转送他人或拿去当掉换了银子来使,就是人知了也死无对证不是。   只她竟不是,非但贪墨了虞萱各样儿东西,还齐齐的收集在一处儿,又四处跟人炫耀。   没等她带人去搜虞萱屋子,便叫虞萱揪了人叫老太太做主,三太太一时也有些慌了神。   细细一想,她只叫余婆子拿了一支钗去,倒是只说赏出去了,也没什么大错。   且说虞萱扑倒在老太太跟前哭道:“原我有些什么皆是孝敬了妈妈的,一来受她一二年教导,二来又是母亲给的人,如何能害我呢?往日没了东西,我只当丫头们不精细。或一时找不着也是有的,不想今儿收拾妈妈屋子的小丫头跟我说,瞧见妈妈那有前年老太太赏我的金累丝攒珠项圈,原我还不信,不想一去瞧,竟皆是我往年儿得的好物儿。”   老太太听了虞萱一席话,瞧一眼自余婆子屋里翻出的东西,再看虞萱消瘦羸弱模样。   冲底下两个太太道:“你们瞧瞧!成日家说那些积福的老人儿伺候了老一辈主子出了力,总叫孝敬着,殊不知得寸进尺,得陇望蜀乃人之常情。可怜我这么好的孙女儿,叫这些个没礼数的折腾。”   二太太、三太太妯娌两个忙陪不是,老太太顺了顺气方道:“既有这么一个,免不了还有其他的。就说我说的,几个姑娘屋里皆要清一清儿了,你们谁也别劝,那些个说三道四、捻酸不理事儿的老婆子也该有她们去处了。”   两位太太忙应着,老太太说完歇了一歇,嫌恶道:“至于底下这个,胆大包天,八丫头再如何,也是府里正经姑娘,容得你作践。一家子都撵庄子上去,过好日子你作妖,便别祸害府里了。”   老太太话刚说玩,便有几个健壮的婆子进来捂了余妈妈嘴,半句话不容说给拖了出去。   发了这一回脾气,下头人皆庄严肃穆,大气儿不敢出。   三太太听老太太方才的话儿意有所指,这会子不敢去劝,二太太瞧了一眼虞宸。   后者会意,自下头婆子手里接过茶杯亲为老太太捧到跟前,笑道:“这样的事儿啊,我们也有不是呢。不若老太太罚我们一罚,可别气了,为着我们这些不中用的气坏了身子,姊妹们如何自处呢?”   老太太听了不由笑道:“那些个婆子是瞧你们姑娘家面儿软,拿捏你们呢,不跟她们计较是你们好处儿。我倒不知,你们又有什么过错了。”   虞宸一一为底下太太奶奶们添了茶水,笑道:“可不是我们的错儿,一错在愚笨,老太太跟前这么些年,竟是一点儿本事也没学到;二来便是有何不妥之处,上头这么大的靠山,竟是不知请的,可见彻彻底底我们错了。”   老太太开怀大笑,搂了虞宸在怀里,“这样想来,真真还是你们姊妹的错儿,便罚你们今儿都陪我用饭,咱们好好儿乐一乐。”   一时众人皆笑起来,虞宓走到门前便听里面笑声阵阵,不解其意,问了底下丫头方知了事情原委。   不由闷闷有些丧气,想了好几日方得了个极好的法子,既保全三婶面子了,又不至八妹妹难做,不想这般便解决了。   晚上众人自迎松院散了。虞萱跟虞宸一道儿回去,两人一路无话。   到了梅陇阁门前,虞萱方朝虞宸福了福身,感激道:“多谢姐姐帮我,若是母亲知晓了我有钱财,不定要如何对付我呢。”   虞宸摆摆手儿,一双灿烂的眼睛在黑夜里明明灭灭,轻笑道:“我没帮你什么,是你自个儿功劳罢了。你瞧,这事儿说难也不难,只你不敢罢了,须知先下手为强。若不是早儿发现那婆子竟是要陷害你,如今儿谁倒霉还不定呢。说不准三婶在里头做了什么,好歹有她的份儿。你便一味退让,换来什么,往后便立起来些,旁个如何待你,还回去便是,你什么都没有,害怕什么。”   虞萱低头细思了一回,今儿那事儿又叫人后怕、又叫人快意,如此听了虞宸一番话,当真醍醐灌顶,是以越发亲近虞宸。 作者有话要说: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来了一小波宅斗 让让明儿出来哈~ 晚安   ☆、寿辰   且说这日乃是姜侍郎生辰,二太太早起过去迎松院问安回来,将家中之事一一交代给大奶奶,便带了虞宓兄妹三个过去。   姜府大街前已是门庭若市,往来人等络绎不绝,女眷自是进二门里去。   姜太太跟几个府里夫人说着闲话儿呢,便听下头人来,道姑奶奶回来了。   告了罪出来,受过虞宓跟下头人的礼,携了二太太手往里走,笑道:“怎生来的这般晚?还指望你帮我招待招待,等你来了,菜都冷了。”   二太太笑道:“可不是呢,只说给哥哥备的生辰礼原是停妥的。今儿早起,二爷突问起,道轻了,便添了一二样。”   府里来往的人不少,进进出出的婆子丫鬟来去匆匆,却也井然有序,不显忙乱。   姜太太笑道:“都是一家人,没的生分呢,哪一年不送?便是今年少了,还能撵你出去不成?”   二太太道:“我也是这话,只二爷说该有的礼数不能少,便罢了,左右没什么好东西。我瞧今儿府里倒齐全呢,想是没我,也不碍什么,嫂嫂何处请了救兵了?”   二人进了院子,走在穿山夹道里,后头跟了虞宓并丫鬟婆子。   姜太太笑道:“还能有谁,倒是湘雅帮了大忙了,一来我身子虚,二来她们大奶奶身子又重,全依仗她操持。虽说是亲戚,到底贵为郡主,哪敢支使,不想是个随和好说话的,大奶奶也说无碍,我便随她们姊妹去了。”   二太太笑了笑,道:“倒是个好帮手,我原说叫阿久来呢,只府里老太太中了暑气,便不好出门。”   姜太太回头笑看了虞宓一眼,道:“既是这般,便罢了。”   二人进了院子,各府里太太一处说话。   虞宓瞧了会子,出来避开急步来往的丫头婆子,去余晖院。   外头虽是一派热闹,姜元让院子里却是清幽无人。   靠山长廊下挂了几个鸟笼子,虞宓往食槽里扔了几颗果儿,嘬嘬嘴逗了会子。   过来堂屋,仍是没人,便转去后头抱厦前头的竹屋。   掀起珠帘子进去,屋里点了静香,东向屋里传出轻微嗽声,虞宓进去,果见姜元让在呢。   笑问道:“怎么你一人在此?竟是连个丫头都不备,一时要个添茶倒水的人也无。”   拿起姜元让书桌上白瓷清釉的茶杯一瞧,果是没水,便去外头提了茶壶进来,续了水。   姜元让自桌后出来,仍是家常打扮,眉上的抹额绣纹精致,脸儿莹白,一双眼睛黑亮。   虚握拳头抵在嘴边,微咳了几声,道:“云茂带丫头们外头去帮忙了,左右我无事,也不要她们伺候。”   虞宓捏了捏姜元让肩头衣服,虽是炎暑,穿的倒也不单薄。   拉起他的手摸了摸,竟是一片冰凉,惊道:“我瞧你好似不冷,这手浸凉浸凉的,今日用的什么药?大夫如何说的?”   姜元让愣了一愣,指间的触感绵软温暖,握着他的手,热热的感觉传过来,手臂上起了一层战栗。   瞧了虞宓一眼,目光转向别处,掩去不自在,道:“我又不是三岁,这病自来便如此,不必费心。”   虞宓拉了人到屏风后,拿了备好的外衣给姜元让披上,笑道:“今儿外头热闹,你该出去走走才是,松散松散筋骨,散散病气儿,好过常在屋里闷着。”   姜元让自来便喜一人待着,或读书或临帖,有那等兴头上的时候,一日不出门也是有的。   旁人再拿他没法子的,虽是个不爱说话的,却是个犟性子,一时定了主意的事儿,谁说也没用。   只虞宓或劝一二句,倒还听些,人一走,便是外甥打灯笼――照旧。   这会子虞宓絮絮叨叨说些姜元让生活陋习,若是身边的大丫鬟云艺云茂两个,早将人赶出去清静了。   便是姜太太说个几句,大多也是一言不发听着,过后该如何还如何。   虞宓嘀嘀咕咕地说,他也只听着,偶尔瞧她一眼,以示在听。   虞宓又道:“瞧你跟身边的丫头也不大亲近的模样儿,闲了跟她们说说话儿,听听外头的事。又或是她们院子里玩耍,你也去动动,总是要在你身边半辈子的人,该近着才是。”   姜元让端茶的手微顿,浓翘的睫毛刷下,掩去眼中神色,淡色的唇微抿。   虞宓还笑道:“我觉着云茂便极有趣儿,上次来给我编的络子,烨哥儿拿去扯坏了好些,我倒想还跟她要,只不好意思,让让她代我去要如何?你身上玉佩带儿、香囊、宫绦皆出自我手,身边这般的好手艺便错过了。”   姜元让起身走至两页扇面红楠木门边,轻声道:“你过去罢,想必姑姑不定着人来寻你呢。”   虞宓浑然不觉什么,笑道:“你呢?咱们一道去给舅舅磕头,用过饭我仍过来你这,待我娘要走了再说。”   姜元让长身玉立,虽消瘦却挺拔,气质难辨。   那般容颜,真个公子无双,年纪虽轻,人却沉稳寡言。   好似笑了一声儿,道:“过来我这做什么?又没空招待于你。我若跟丫头们说话,你又无趣,不若跟姑姑一道回去罢了,往后也少来。”   听他说话带刺儿,虞宓倒有些不明所以,到姜元让面前,抬头瞧他,道:“我哪儿得罪了你?直说便是,何必这般挤兑我。你虽小我的,自小也是让我的,如何大了便不愿了?”   姜元让转开头,不叫虞宓瞧他眼睛,仍然平声静气道:“没有,你如何得罪我了,快过去罢。”   她不动,定定看了他好一会儿,便突然笑道:“即是如此,我便先过去,你若不想前头来,我叫云茂回来服侍你。”   话音未落,翻身便穿过墙边夹道过去,片刻功夫,人已消失在廊后。   姜元让默默看,俊秀的脸瞧不出情绪,胸口慢慢起伏急促。   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手扶在门框边,红白映衬醒目。   自腰间掏出帕子捂住嘴,声音闷闷的,正是头晕眼花之际,便感觉背上谁在轻抚。   抬起眼睛,隔着泪花儿瞧了一眼,看是去而复返的人,不由道:“你怎回来了?…咳咳”   虞宓忙扶住人进了屋子,倒了热热的水来,扶着姜元让喝了一口,才道:“你这样,我如何敢走?每每或说了不如你意的话,就这般模样儿,该是如何,你说与我知晓便罢了。不喜跟丫头们玩闹,不去就是,生我气倒没什么?你这身体也是能开这样玩笑的不成?”   姜元让就虞宓之手,喝了水,喉头舒坦了,方冷哼一声道:“说明白了,你不长记性儿。”   虞宓恨恨刮了他一眼,“这般个性子,谁个受的了你呢,待往后总要跟姑娘家相处的,难不成也让人家处处依着你不成。”   姜元让颤了几下眼皮,似是累了的模样儿,脸色苍白,不说话儿。   虞宓忙道:“你去竹席子上躺会儿,我守着你可好?待人来了,我唤你起来。”   姜元让轻轻嗯了一声儿,任虞宓扶了去贵妃椅上躺着。   说是睡,却睡不着,微闭着眼心头想事儿。   倒是虞宓说了守着姜元让睡,却是一坐了杌上,眼皮便有些重,不过一盏茶功夫。   该睡的没睡着,照顾人的自个儿睡的香甜。   姜元让躺了会子,小心坐起来,避开虞宓趴着的处儿,下了地,将椅子上的四方吉祥如意毯给虞宓盖上。   悄步走到书桌跟前,自腰间摸出一把指头长的铜钥匙,开了底下柜子。   却全是雕刻工刀般的玩意儿,挑了一块实心半干木头,瞧了一瞧睡的安稳的人,开始下刀。   日头渐大,正午外头明晃晃的,屋里三角鼎里的香料明明灭灭,袅袅白烟直上。   一时翻书纸张的声音愈加明显,虞宓睡了一觉,睁开眼睛四下一瞧,姜元让坐她面前圆桌旁呢。   想着过去,不料手臂酸麻,不能动弹,叠声儿叫他,“让让让让,快来帮我揉揉,好疼啊。”   姜元让慢条斯理放下书册子,撩袍子坐到虞宓跟前,力道不急不缓,按了几个穴位。   虞宓甩了甩手,半点不适也没了,倒了杯茶喝了一口,笑道:“让让你这手艺不赖,何时学的?教给我去,往后再有我也可自个儿调治。”   姜元让仍拿了书读,坐的笔直,不似虞宓趴在桌子上瞧他,睇她淡淡一眼,道:“久病成医,瞧了上十年的病,再没有学不会的。”   虞宓握着杯子笑道:“我就不成,还是你聪明。这般时候了,也不知前头如何了,咱们去瞧瞧,本来就忙呢,别劳烦再来请。”   本是虞宓睡的时候,姜元让几个大丫鬟轮着回来瞧了,他又不让人守着,便把人打发了罢了。   因道:“如此也好。”   收了书,正要走呢,虞宓拉住他笑道:“读书读傻了不是,你这家常旧衣裳如何穿出去见人,在我面前便罢了。好歹还有外头人呢,快去换一身来。”   姜元让垂袖,偏头看她,抹额带子自肩头滑落,小声道:“我不会。”   虞宓便笑了,“可是有你也不会的了,这衣饰装扮还得看我呢。”   姜元让笑了一笑,跟虞宓进去卧室挑衣裳。   原是以往不喜旁人近身,衣饰皆是云茂等丫鬟备好了,他自个儿穿的。   虞宓拿了一件锦绣如意纹长袍,修饰不多,姜元让气质偏冷,茜红以便中和。   兼之人生的过白,这色儿显的他越加俊朗,唇红齿白,眉眼如画。   就是没有合适的抹额,虞宓挑了会子,自个儿咕咕嘟嘟,“以往瞧着我给你做的抹额,发带也不少,竟是没一个合意的。罢了,等我回去在做些,不拘那个色儿,配什么衣裳皆可。”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了一下我常用来码字的软件,然后就丢了三十几万字,加入了一个他们的官方群,准备去骂人的,发现有人比我还惨丢了八十几万,还有丢了爆更的。他们群管理一直道歉说作者会想办法,我也就不好说什么了,真的是又气又心疼,我这本书的大纲、细纲、背景图人物,关系图全都丢了! 还有好多重要的心血,所以这两天都想办法再写大纲了,没更,对不起你们啊。   ☆、喜欢   好容易调停妥当,二人一并过去夫人们聚话的禄波园。   路上一片黄花白柳,小桥之溪潺潺,曲径之路荧荧,依山几处廊榭,临水二间厅轩。   越近越可明笙簧之声,近了门前,早有婆子过来福身相迎,虞宓忙把刚折的垂柳条儿给了一旁小丫鬟。   正了正衣冠,理了理袍袖,问姜元让,“瞧瞧我可有失礼的地方?莫叫夫人们笑话。”   姜元让瞧了一眼,道:“再没有比你更懂礼的了,都好。”   这话听着真个敷衍,虞宓笑道:“让让你好好说,仔细我不理你了。”   一旁的婆子笑道:“姑娘公子快进去罢,刚姑奶奶问了两三遍。”   听如此说,虞宓这才随姜元让一道进去。   正是几家相熟的夫人说些家长里短、儿女姻缘的话,不想来了这众人眼里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刘夫人携了虞宓的手过去,挨着她坐,问了最近如何,如何不去寻嫚嫚玩儿的话。   虞宓一一回了,又听她说,“那丫头刚来便找你呢,这会子定到外头耍去了,一会子你们姊妹一处坐罢。”   奉恩候夫人一面跟姜太太说话,一面瞧屋里两个小人儿,不知想到什么,暗暗笑道:“我瞧着这姐弟俩好的一人儿似的,倒不知往后可有什么打算?”   二太太坐在姜太太下手,正跟一旁夫人闲话,因未听到。   姜太太瞧了小姑子一眼,笑道:“往后的事儿谁说的准,殊不知‘计划赶不上变化’,小四还小,上头两个哥哥还未有着落呢。”   奉恩候夫人笑道:“才十三,却是后头还早呢,你家几个哥儿不必愁,倒是我家阿牧着实叫人上火。”   姜府有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家规,为着自家姑娘好的官宦人家谁不想把女儿嫁进来。   姜太太笑道:“我看你就是操心太过,阿牧那孩子心胆赤诚,生的又一表人才,不愁没好闺女相许。”   奉恩候夫人笑道:“我倒是想求个你家女儿,只是没有。元让小时还能哄他是个女娃娃,现下可不能了。”   姜夫人道:“可别提这事儿了,就因着哄了他几回,性儿越发比他爹还老成了,多无趣儿。你家绣丫头,我瞧着可喜欢的紧,不若给了我罢。”   奉恩候夫人笑了一笑,没接话,姜太太见此,便打住话头。   姜元让规规矩矩候在一旁,面无表情听着夫人们自以为小声,实则他皆能听到的顽话。   虞宓叫刘夫人拉着说了一回话,一时外头人来说,时辰已到,开宴了。   夫人们这才相携往外去,一壁吩咐人去找公子姑娘们。   姜超年过半百,如今任正三品工部尚书,大公子姜明辉不过二十来岁,年前入了刑部。   二公子学问也乃年轻一辈数的上的,今秋儿下场,想必不差。   三公子从武,如今在东郊大营任职,前途无量。   便是四公子身子不若几个哥哥,也是封老先生唯一想收为弟子的人。   你道这封老先生是谁,乃是今上当年潜邸时的老师,德行高尚,知今通古。   圣上后来登基,老先生便云游去了。   不知哪次回来碰巧结识了姜尚书,三个从文的儿子,只瞧上了姜元让,不想这位身子骨太差,从不得业。   老先生连叹可惜,众人也多扼腕。   今儿来的人不少,夫人姑娘们自是太太们招待,外头另设了宴席姜尚书带了几个儿子接待。   园子里小戏咿呀,罗绮穿林,人声鼎沸。   虞宓跟刘嫚几个相熟的姊妹一桌,许久未见,便有说不完的话儿。   吃了一时,不知谁说起要行酒令,正在兴头上,自是依了。   却说刘嫚外头去更衣回来,坐到虞宓身侧,拍了拍脸,一脸僵硬。   虞宓正输了令吃酒,便笑道:“敢是你吃了酒不是,竟是比我还醉的模样。”   刘嫚转头瞧她,慢吞吞道:“阿久,我刚不意看到一件事儿。”   虞宓已是有些醉了,两眼开花儿,嗯嗯道:“啥事儿?莫不是见着鬼了。”   刘嫚小声道:“比见到鬼了怕是还严重,我刚回来看见阿娇拦了虞三哥哥。说了什么话,我隔太远没听清儿,只瞧见他推了阿娇递过去的香囊!”   虞宓吓的酒醒了一半儿,四下里一瞧,众人该吃吃、还喝喝,无人注意这边。   因悄声道:“可瞧仔细了,确是他两个?”   刘嫚忙道:“我唬你作甚?你说阿娇可是…可是钟意三哥哥?”   女子送人香囊,便是有情了,问题是尚娇乃是安阳伯府二房嫡出,如何不懂不能私相授受的理。   虞宓摇了一摇头儿,醉意散去一二分,疑惑道:“往日咱们时常一处,她竟是从未表露过分毫,现下这般是为何?”   刘嫚这会子倒似聪明了些,道:“你糊涂了呀,跟咱们说了,若不成,往后岂不是没法处了。想来还是有顾念,即使没结果,还能跟你好好的。”   虞宓暗自想了会子,悄声道:“咱们只当不知这事儿,也免了阿娇脸上过不去。”   刘嫚是个直性儿,倒忧心露了马脚,苦哈哈道:“我自不会说给谁听去,若叫别个瞧见了,阿娇可如何?”   虞宓瞧了一瞧众人,道:“咱们两个出去走走,醒醒酒。”   于是便招呼姑娘们吃好,挥退了跟来的丫头,出了门去。   一径到了一处山怀,后头一带粉恒,青青翠竹直冲云天,几道石子漫成甬路,连片假山拔地而起,是个清幽的好去处。   二人在一处竹栏相接之处站定,刘嫚指了一指假山后头藤蔓蔓延之地,“你瞧,方才他两个便在那儿说话,我瞧的可仔细。”   虞宓往那边看了一眼,本是极隐秘的一处地儿,也不知刘嫚如何便瞧见了。   虞宓望了一会儿天,想了半日,也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事儿。   本不该她管,只是尚娇与虞仲煜皆是她极亲近之人,倘或一时不好,叫人知了,她也忧心。   若与阿娇说去,少不得说出刘嫚来,便承认是她瞧见的,又如何劝呢。   跟哥哥说,可说什么呢,她个做妹妹的,很不该理会这事儿。   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二人皆无话了。   却说姜元让在外头见了客,因他吃不得酒,众人顾不得他,也便用过饭回来。   到禄波园外,本打算去瞧一瞧虞宓,嘱咐她少吃酒,却不见人。   问了底下婆子,有瞧见二人出去的,便说,“表姑娘跟刘姑娘往后头芳泉榭去了。”   于是便后头来寻人,走了好一会子,见她两个坐在厅舍廊下,叽叽咕咕说什么。   虞宓两个浑然不觉来了人,姜元让默默站了会子,悠悠道:“这事儿我来办。”   二人齐齐唬了一跳,刘嫚道:“好在不是别个,叫人听去了,我两个罪过便大了。四爷过来怎个一点子声响也无,还当是个鬼呢。”   虞宓也道:“还是我俩大意了,不该说的。让让你说的,倒是如何?”   姜元让微微笑了一笑,“叫你两个商议半日只怕还会砸了事,交给我便罢了。”   既是姜元让接了手,只有比她两个好百倍的,虞宓便放下此事儿,不再理论。   一日,虞宸自外头回来,先到落霞院来。   虞宓正瞧院子里丫头们洗头发,因吩咐云桑把她旧日未用完的好些头油拿出来分与众丫头。   门上婆子来报五姑娘来了,迎了人进来,笑问道:“姐姐今儿出门了?本找姐姐说话,不想屋里竟没人。”   虞宸进了屋来,接了云桑烹的茶,方笑道:“可不是,只我那酒楼便够我忙了,况还有那书。今儿便是讨妹妹稿子来的,说着怪不好意思的,总这么着劳烦妹妹。今儿外头去,瞧是得了个好玩意儿,便想着妹妹不大出门,有这小东西打发日子罢了。”   便掀起手中笼子上的黑纱,一时里头架子上站的绿毛红嘴的鹦哥儿便叫道:“仙女儿仙女儿,你好,在下美男子。”   虞宓一时撑不住,笑得前俯后仰,擦擦眼角泪花儿,笑道:“姐姐何处得了这么个稀罕物儿,忒伶俐了。”   原是从董良忠手里讨的,本还不给,一听要给虞宓,忙不迭说是送她。   且还亲自教了几日,那鹦哥儿方会了这几句。   虞宸笑道:“便知你会喜欢,只这不是我的,乃是别个的。等我有了更好的,再来酬谢妹妹。”   虞宓道:“倒不知是谁的,若是姐姐的,我便不推辞收了。既是旁人的,如何又给我?”   虞宸笑道:“不值当什么,收了罢,也算是我换来的。”   既如此虞宓便收下,闲来跟它说说话儿,也能解几分无趣儿。   且说姜元让揽下了那事儿,待虞仲煜过来姜府,弟兄两个说了一回话儿。   并未义正言辞说教什么,也未取笑,不过些闲话,提了那日之事。   虞仲煜不由一愣,道:“表弟既是知了,名人不说暗话,还望表弟切勿再提,毕竟姑娘家名声要紧,况尚姑娘跟阿久要好。”   姜元让瞧着亭子外头荷塘,气息微动,眸色浅淡,道:“不会,表哥作何打算的?”   虞仲煜摇了一摇头,“自是不妥,我与尚姑娘并无越矩之举,且…我只当她跟阿久一样,绝无他意。”   姜元让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便早些儿说清楚,日后男婚女嫁,且有交情在。”   虞仲煜一身月白长袍,手持纸扇,神色怅然,风度翩翩,不怪有姑娘倾慕。   因道:“总是个姑娘家,我已是拒了的,少不得话儿软些,顾全大家体面。”   姜元让偏苍白的手端起鸦青官窑脱胎盖杯,抿了口水,道:“只怕她当你有所顾虑,还想着等你呢。”   时常那些闺阁姑娘最喜瞧些才子佳人的话本子,一说书生高考,留了情投意合的姑娘等候。   那个不是白白耗了青春,落得孤苦下场。   说起这个,阿久也是个爱看话本子的,少不得下回见到提醒一二,免她入了魔障。   虞仲煜俊眉一蹙,想了半日,“是还跟她说清楚,一来避免误了她,二来…”   说了这半句,便不说了,只闲愁散去,点点笑意浮起,纯间温柔如春。   姜元让听表哥明白了,便不在多说,且回去跟虞宓写了信,隐晦告知,又嘱咐一番。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来了… 好晚了 晚安~   ☆、赛马   虞宓一身茜色骑装,袖口紧扣,云纹刺绣腰带,掐的腰肢均细。   长发束起,戴一根紫玉如意簪,银色兽纹箍,五官精巧,唇红肤白。   骑着一匹棕色高头大马,跟几个姑娘在围场里慢慢跑,一眼瞧去,花团锦簇,百花羞煞。   刘嫚着一身浅色骑装,原是个爱动的性儿,出门跑马,便是脱了缰的野马。   英姿飒爽,马鞭举在头上甩圈子,笑道:“咱们比赛如何,谁先跑到前头那棵杉树跟前,便是谁赢了。先说好,输了的要罚的。”   虞宓不上她的当,这里一群姑娘,便没那个能在这个上胜过刘嫚,“不成,不公正,以往没比过?次次输给你,还找不自在,不比不比。”   尚娇只笑不说话,也是跟虞宓一个想法,“你自个跑跑便罢了,这人多马杂的,还有几个顶尊贵的在呢,有个闪失,可担待不起。”   觉得扫了兴儿,刘嫚不高兴,一甩鞭子,不想抽到尚娇骑的马眼睛上。   马儿吃痛,嘶嚎一声,猛地甩头,尚娇唬了一跳,忙安抚马儿。   虞宓扯了扯缰绳,离得远些,笑道:“瞧你,莽莽撞撞的,惊了马事小,若伤着那个该如何?”   刘嫚自知理亏,垮了脸色,郁郁不乐。   尚娇柔柔一笑,“不碍事儿,这马跟了我好些年了,伤不了我的。”   虞蓉半晌没开口,这会儿方笑道:“她两个不比便罢了,我与刘姐姐去如何?想必我是输定了的,姐姐得让我一让。”   既是有人来,虽刘嫚以往不喜虞蓉为人,到底年轻姑娘,人家主动了,她也不好冷脸,笑道:“我说没趣儿,好容易叫你们出来,又懒的动,不若待府里得了,省的人劳动。”   虞宓轻轻夹了夹马腹,慢跑起来,“谁懒的动弹了,这不是在动,似你那般,鬼舞神飞才叫动了不成。”   刘嫚摆摆手,“罢了罢了,跟你讲道理,倒吃你挂落一场,左右有人陪我,你两个不去也罢。”   几人身后有人娇笑道:“谁说要比马?既然如此,带了咱们几个才好呢,人多了热闹,依我说各人也出些彩头才是。”   转身一瞧,原是宋晴柔跟宋嫣几人,神情有些微挑衅道:“自来听人说刘姑娘马术超群,乃众姑娘里头一份,我倒要讨教一番,一定要给这个面子才是。”   众人来的乃是奉恩候府的马场,系杨绣卿跟虞宸两个邀的人,公子们则是董良忠与杨牧等人请的。   虞宸跟杨绣卿几人骑马过来,身着大红跑马服,一头墨发作男子装扮,英气逼人。   二人笑道:“这是个好主意,溜马儿玩,固然动了,怪没意思的。不若弄个小型比试,输赢不论,图个新鲜罢了。”   于是一众人等过来马厩这边,虞宓进了亭子里歇息喝茶,听姑娘们议论。   夏侯恬坐到虞宓一边,端庄文雅,冲她点头儿笑。   虞宓回了一笑,“时常未见姐姐出门,想来跟我一般的性儿。我成日家屋里看些闲书或跟丫头们玩闹,也是闲不下来,不知姐姐平日作何消遣?”   夏侯恬虽不及虞宓天人之姿,也是个清秀佳人,兼之仪态万方,明眸善睐,笑时嘴边两个酒窝最是好看。   便见她款款端了茶细抿一口,举止间尽是端雅温柔,笑道:“没什么消遣,我读书有限,倒是极喜音乐之类,无事不过谱曲儿,或拨弄会子琴便罢了。”   虞宓点头儿笑了一笑,想起哥哥会拨瑟,因着现今极少有人学那个,她还问了为何对这个起了兴趣,只他不说。   因笑道:“我却是个惫懒性儿,学不来那礼仪端重的,倒是喜吹箫。以往更深露重,弯月高悬之际,便拿出来对月吹一吹儿,也有些趣味。”   夏侯恬微微诧异,“自来那箫便有些悲凄之意,我只当你最是个喜乐性儿,不想会喜欢这个,可见看人不光瞧表面。”   虞宓掩嘴一笑,“姐姐这话儿有理,俗话说‘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老辈人说的自有它的道理。你瞧着我在外头温和有礼,殊不知成日家屋里跟丫头们肆意玩闹也是有的。”   二人这厢说的性投意合,那厢姑娘们商议如何赛马。   杨绣卿笑道:“也不拘别个,小玩小闹,便劳烦几位哥哥来当裁判,咱们几个出些身上的小玩意儿,分个几等出来。胜出的前三位,拿彩头去便是,自别无二话,妹妹们意下如何?”   众姑娘都道很是,便也各自拿了随身带的不辨身份的小物什儿。   宋晴柔摘了手上一对血玉镯,笑道:“便拿这个了,不值钱的玩意儿,姊妹们瞧着出便是了。”   宋嫣杏眼儿一瞪,推了一推宋晴柔,笑道:“可是埋汰人了,前儿我也朝姑姑要了,倒是给了你。独一份儿的东西,就这般拿出来当赌注?快收回去才是,随意出个宫制荷包便是了。”   众人一听这镯子来历,忙把手里的东西一掩,跟这一比,便是萤火与月争辉了。   因笑道:“郡主快些收回去,游戏罢了,如何拿公主的东西做赌?便是胜了,也不敢接的。”   可不是烫手的山芋,这玉晶莹剔透,毫无瑕疵,玉心盈盈似有水光流转,仔细瞧着又是个死物。   况是公主赏给侄女的,拿了东西便是对公主不敬,不拿,又是众人商议好的彩头。   宋晴柔微抬下巴,瞧了一圈艳羡的脸儿,得意道:“输赢还没个定数呢,如何便知我定会输?没得灭我威风,刘姑娘该你了。”   刘嫚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本不过玩闹,既宋晴柔非当个正经事来办,她也不怕的。   当即取下腰间一块纯净无瑕的比目双鱼佩,笑道:“不敢跟郡主的珍宝比,好歹这玉我戴了十几年,还是苦渡大师开过光的,不过应个景儿。”   二人拿出的东西皆是一等一的,众人一瞧,手里的小玩意越发不好意思露出来。   虞宓上前来,拉了刘嫚道:“可是皮又痒了,这般贵重的东西,也敢拿出来作赌。便是没输出去,若有个磕碰,仔细娟姨锤你。”   刘嫚其他的比不上别个,只与这骑射一道极有兴趣,自信不会轻易落败,如何听劝?   因笑道:“你也说了,往日家跟我比,这个谁胜得过我?难不成这便就输了不是?我就不信这个邪,你莫管,待我赢了她那血玉镯子,分你一个。”   虞宓道:“不妥,这玉佩来头你不清楚?还敢拿自己开玩笑,我不依你,快快换了,再不济拿我这块琥珀玉。”   原是刘嫚刚生下来时,日夜啼哭不止,府里请人瞧了,说是生的日子不好,易招惹邪祟。   这玉乃是刘府重金购来的,请了法云寺大师开光,戴了这十几年,真个没出什么岔子。   虞宓身上的琥珀玉不比刘嫚的比目双鱼佩差,乃是出生时虞府尚在的老太爷给的,系先帝赏下的,戴在身上十几年未曾离身。   刘嫚忙道:“更不妥了,如何能要你的,我也不敢跟月姨交代,你信我这回便是。”   二人争执不下,外头公子们陆续回来,宋晴柔忙请了人进来说了比赛之事。   一时都起了兴,董良忠一合扇子,风度翩翩道:“好主意,妹妹们赛马,咱们也出个彩头。”便把手上的扇子放到桌上,笑道:“虽不是金玉,我这把扇子也不差了,可是封爷爷墨宝,便压给头名了。”   封老爷子做今上老师时,墨宝便流出的极少,后来云游去了,旁人便再没得到过他手书。   一些个官宦人家重金收购,皆空手而归,是以董良忠这彩头也是独一无二。   杨牧瞧了一瞧桌上,咦了一声指着笑道:“想来妹妹们皆极重视这比赛了,我瞧这些东西市面上皆是有价无货的。”   杨绣卿笑道:“可不是,原说小闹一场罢了,到底妹妹们认真了,拿出了贵重东西。依我说,妹妹们把物什都拿回去,该叫哥哥们出彩头才是。”   宋晴柔道:“杨姑娘多虑,再珍贵的东西不过一件死物,谁个输不起了。”   宋嫣瞧了杨绣卿一眼,微微笑了一笑,说道:“我也说不过死物罢了,在谁手里不是用呢,不会埋汰了,姊妹们都出了,我合该意思意思。”   说着取下手腕上一对宝石镶金的手钏儿,瞧其成色,必非凡品。   杨绣卿脸色暗了一暗,原是她主持邀来了人,若出了什么岔子,如何不受担待,没想宋晴柔几个半点不理会人,也罢了。   虞宸自进来便随意择了一处坐下,跟董悠说话,瞧着众人之间的暗流涌动。   宋嫣忽朝她笑道:“虞五姑娘也来罢,听说你文采了得,想必骑射功夫也必能叫人甘拜下风。”   虞宸愣了一愣,理了理袍裾,微微一笑,“郡主莫取笑人,我那点子文墨,如何敢在人前献丑,不过以讹传讹罢了,当不得真。比赛便罢了,我出个彩头,前儿我得了一方翡翠玉鼎,径长三寸,高约五寸,听人说旁人再没有的,就拿那个罢。”   众人一听,皆倒吸一口气,虞宸当真财大气粗,虽未见过,听她之言,便知那玉鼎价值不菲。   今儿都是怎么了,不过一场女儿之间的玩闹,出这般大的财力。   虞宸瞧众人一副惊着了的模样,淡淡一笑,端起茶来喝。   虞宓眉头皱了几皱,她们拿出的东西皆是不少人知晓的,又是各自身上的。   不想虞宸一出手便是好些王府里也没有的东西,太过张扬了些。   在座的皆系各府里姑娘公子里嫡出且有体面的,回去一说,虞宸私财岂不是人尽皆知,与她可没半点好处儿。   只话已说出口,也没了办法。   宋晴柔等的不耐烦,一甩马鞭,道:“该如何便如何,这般婆妈作太无趣了些。虞五姑娘便来罢,就是输了也无碍,左右无人笑话你。”   话虽说的好意,只神色却是桀骜挑衅,虞宸挑了挑眉,瞧一眼端坐在众人身后未启一词的宋轶。   “好啊,既然这般我也玩便是了,不过我瞧世子那龙凤呈祥扇坠极精细,不知可能当个彩头,不论那个胜了,我便替姊妹们讨了。”   众人皆看向宋轶,瞧他如何应对,见他修长白皙的手放下手中杯子,幽深的眸子掩在睫毛之下,淡淡瞧了虞宸一眼,“五姑娘喜欢,便当彩头罢,不过头名已有了那些好东西,我便压给第二。”   众姑娘一听,心内皆有了计较,于是各自拿了贵重东西出来,或压给第一或压给第二或再往下,皆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  表弟身子不好,一是早产,二是心思太重,想的太多,还有些慧极必伤。 待日后心愿达成,心胸开了,日日活在蜜罐里,自然慢慢变好,当然我亲妈,给他金手指也没啥,是吧?   ☆、赛马   一径分派妥当,管事人等在前头搭了厅子,虞宓几个不参与的姑娘过去坐。   董良忠拿了臂长的红色三角旗子,站在马道旁。   参与比试的乃宋晴柔、宋嫣、虞宸、虞蓉、刘嫚、董悠、夏侯恬跟另尚府里两个姑娘。   一遛儿姑娘皆端坐在高头大马上,身姿端正,目视前方,好不威风。   董良忠四下里瞧了一瞧,收了平日里嬉皮笑脸模样,微微整了整衣袍,高声道:“今儿这比试不过妹妹们间的玩闹,咱们先说好点到为止。途中切忌推搡拉扯,望妹妹们保重自身。”   说了一番大义凛然的话儿,虞宓瞧他笑了一笑,“往常这位见尧哥哥,就没见他有过什么正经样儿。不想正事当头,还有那么点儿谱,尚且当他是个靠得住的人。”   尚娇笑道:“世家大族里出来的公子,平日里如何不论,该到那么个时候了,自有风范。”   刘嫚转身瞧了二人一眼,虞宓忙挥手儿,示意她转回去好作准备,刘嫚吐了一吐舌头。   虞宓视线往姑娘们跟前一扫,“刚才也没听恬姐姐要去,只当她不爱这行当,不想也参与了。”   尚娇乃是真个身子不好,马术实属平舒无奇,是以没去,却想不通虞宓为何没去?   因笑道:“也只你傻了,压了那般贵重的东西,还不参与,倒是白白便宜了别个,我看你回去如何跟月姨交代。”   虞宓红唇一瘪,刘嫚原是她请了来的,如何能叫人丢了玉佩回去?   再来那确实不是普通玩意儿,若是个稀疏平常之物,也便依她了。   常年带着保身子的,如何敢丢?刘嫚拗不过她,终是拿那琥珀玉换了比目双鱼佩。   宋晴柔尚且不依,只道她两个该各出各的,倒是董良忠说了一句公道话,“七妹妹又不参与,你好意思叫人家出这么贵重的彩头?”   宋晴柔叫他噎了一噎,恶狠狠瞪了几人一眼,便也不说什么了。   虞宓摆了摆手,“事到如今,说什么都为时已晚,尚且信嫚儿一回,况且她如何就输了?不定就叫她又赢了回来。那玉佩虽珍贵,天下间比之更好的也有呢,失了这个还有旁的。”   尚娇温声道:“也只有你心这般大了,先帝赏的东西,若叫人知了该如何?”   虞宓眼睛一错儿不错看着前头已经开始了的比赛,随意道:“先帝赏的东西多了去,咱们珍重着便是,在没有样样都供奉起来的理。你快瞧前头,我的玉佩回来有望了,嫚儿不是领先呢。”   却见远远的,青天白日之下,大片的草场,绿树环合,天清地阔。   一群身着锦绣的姑娘,骑马往前奔去。   领先的便是刘嫚,但见她压低身子,微微俯在马背上,一手扯缰绳横在胸前,一手拿马鞭贴着腰身向后。   面容肃穆,技艺娴熟,所过之处如一阵清风旋了过去。   紧随其后的便是虞宸,但见她微微勾起右边唇角,一双明亮的眼睛灿若星辰,有一股子势在必得。   朝左右望了一眼,一面是宋晴柔,一面是夏侯恬,后头几位姑娘离得稍远,皆是严阵以待的模样。   两圈过去,虽仍是刘嫚领先,到底身后几人不过隔了一两步,随时有超越的可能,虞宓尚娇站在场外,皆为她捏了一把汗。   眼瞧着便第三圈了,想着自己的血玉镯子,还有几人出的彩头,宋晴柔心急如焚。   尤其她自来厌恶虞宸,往日时常听人说虞宸如何有文采,如何性好。   心里早不受用,越发的讨厌起人来,况且她向来好面子,失败尚且接受不了,如何能容忍自己输给虞宸。   先前邀人赛马,本就想给她点儿苦头吃,一时计上心头,催马向着虞宸过去,以备‘无意’拦她一下超过去。   殊不知她今儿执意邀虞宸赛马,便早被防备着。   虞宸暗暗警惕,趁着宋晴柔靠近之际,朝夏侯恬身边过去。   到了一处距离场外众人极远又是转弯的地界儿,宋晴柔咬牙朝虞宸撞去。   虞宸貌似受了惊吓,手中马鞭扬起,抽在宋晴柔脸上,“啪”一声儿淹没在女子的尖叫声中。   宋晴柔脸上火辣辣的疼,一时忧心是否毁了容,又见虞宸毫发无损。   心下一横,好似坐立不稳,丢了马鞭随手空中乱抓,一时虞宸马鞍下的汗垫叫她扯了出来。   当即座下便不稳,左右摇晃起来,夏侯恬晃动中瞧见她两个出了事故。   见虞宸快要摔倒的模样,心下一急,竟是要打马过去扶人。   虞宸本有脱身之计,不想出了意外,夏侯恬跟了过来,便是三个姑娘挤作一团。   身后的姑娘们,忙拉住缰绳立住,场外看的人提心吊胆,几个公子浓眉紧锁,虞宓也是暗暗揪心。   刘嫚听到尖叫声时,便留意后头了,瞧她三个挨在一处跑,忙放慢了速度,到里侧以备不时之需。   虞宸撇了宋晴柔一眼,当即俯下身抱住马脖子,稳住了马鞍,前头刘嫚又让开了道,一时如闪电般冲出去。   宋晴柔暗自咬牙,忍住脸上的疼意,催马去追,不想虞宸冲出去时马鞍下头脱落之处挂住夏侯恬脚蹬子。   遭她一刮,整个人仰马翻,立时便从马上滚了下来。   场外人惊呼一声,忙赶过去瞧人,索性马儿乖觉,主人落马,连忙后退,不致造成踩踏之伤。   几位公子近了前来,却不好扶起夏侯恬细看。   虞宓忙单膝跪在一旁,慢慢扶起人,细细捏了捏手腕及脚腕骨头,“姐姐何处不适,可是伤到了头,腿疼不疼?”   夏侯恬脸儿泛白,额头鬓角处冒出细细的冷汗,眼角泪花不住往外冒,忍耐道:“其他无事,只我右腿动弹不得,想必是断了。”   虞宓忙对众公子说清夏侯恬状况,宋轶当即便命人去抬支架来,杨牧又叫人去寻会接骨的婆子。   一时便抬了夏侯恬进马场的庄子里,好在这地儿时常有王孙公子跑马受伤,是以有好些能治跌打损伤的媳妇子或农户。   众人自屋子外头随意挑了地方坐,里屋进去几个农妇,一时出来恭敬说道:“好在姑娘摔得不重,骨头并无大碍,现下已经接了回去。好好养着,三月后便可行动自如。”   一时众人皆松了口气,宋嫣瞧了周围一眼,拉了一拉宋晴柔衣袖,递眼色过去。   一时惊呼道:“晴柔,你的脸怎么这般模样?何时伤了的?”   宋晴柔脸上这会儿还疼呢,不须任何伪装,泪珠儿就这般滚下来。   急道:“快帮我瞧瞧伤的如何?可是破皮流血了,我也不知到底怎么回事?不过挨得近些,那鞭子便抽了过来。若我的脸有个好歹,虞宸你如何赔,求轶哥哥给我做主。”   便朝宋轶福了福身,哭的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宋嫣也是气极了的模样,“姑娘家的脸如何尊贵?虞五姑娘便是属意头名,如何能使这样的下作手段?如今你是胜了,也不光彩。”   原是方才众人皆焦急于夏侯恬伤势,并未注意最后的胜负。   倒是虞宸赶超刘嫚得了个第一,刘嫚第二,宋晴柔行三。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虞宓忙也看向虞宸,若说害人的话,是如何也不能信的。   如今大庭广众,叫宋晴柔指摘出来,五姐该怎样脱身?   因笑道:“郡主如何就料定是我家姐姐蓄意伤人了,咱们场外瞧得清清楚楚,是你先打马迎上去。慌乱之间,就是出了意外也是有的,不意伤了人是真,若说有意加害却是万万不能认。”   宋晴柔一甩袖子,凑到虞宓跟前,指着脸给她瞧,“我这伤是假的不成?她得了头名也是假的?不过是想挤掉我这个竞争对手罢了,如今伤了我,非但不承认,还想倒打一耙?”   竟是这般胡搅蛮缠,虞宓从未跟人红过脸,依她想的,宋晴柔被虞宸伤了乃是不争的事实,该如何便如何?不想对方竟不依。   刘嫚瞧宋晴柔咄咄逼人的模样,虞宸不开口,阿久也哑口无言。   便道:“郡主说话真个好笑,那时我还在前头呢,就是虞五姑娘真想得头名,也该害我才是,如何就弃了我加害与你。”   杨绣卿揉了揉额头,微微一笑,“今儿委屈了郡主,是我的不是,想来五妹妹并不是有意。咱们常走动的,如何就有了那阴暗心思,万望郡主海涵。我那有上好的玫瑰硝,回头便着人给郡主送去,抹上几回,保管恢复如初。”   宋晴柔冷哼一声,不依不饶,朝宋轶哭到,“轶哥哥也觉着我冤枉了她不成,我脸上这伤还不知如何呢?若就此留了疤,可怎么办?”   宋轶淡淡瞧了一眼堂妹,一张俊脸上毫无波动,看向虞宸,红唇微启,“当时如何?”   虞宸适才并未为自己辩驳,好似事不关己,这回子抬起白白的脸,粲然一笑,“我说不是有意的,你信不信?”   宋轶默了默,道:“信。”   他们相处了有些日子,对于与往虞宸的形象,早已模糊不清,现今皆是她狡黠聪慧模样,便吹皱了一池春水。   对于那纸婚约,也没了往日反感,今儿这出,他自是信的。   那般文才高昂的姑娘,心性品格定也是极好的,绝不会无故使手段。   董良忠跟杨牧两个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依他们对虞宸的了解,恩怨分明,心胸磊落,是以也不信宋晴柔这番话。   虞宸笑得更开心了些,清秀无比的脸儿上,眉眼皆舒展开。   正了正神色,站起身来,凌厉的目光扫过宋晴柔,淡淡道:“你说我有意伤你,先不论真假,你想要什么赔偿?”   宋晴柔停了哭泣,擦了一把脸边的泪,“跟我赔礼道歉,治好我的脸,还有你赢的东西都赔给我。”   虞宸听完哈哈大笑,“原是为这么个,且不说我不是有意伤你,我还要找你理论呢。当时你故意接近我,本是想撞我呢,不想被我躲开了,一时意外伤了你。又扯走我马鞍下的汗垫,叫我险些坠马,这笔帐咱们如何算?”   恶行被揭露,宋晴柔慌乱了一瞬,一时又想虞宸并无证据,便道:“我并不是有意接近你,原是马儿不听使唤,近了你跟前,还没怎么着,你倒先伤了我。”   虞宸笑容隐去,冷冷道:“究其缘由,也是你先跟过来造成意外,如今我表姐还躺在房里呢。她伤了腿,你打算如何陪?”   宋晴柔忙道:“那不过是意外,我并不是有意,再者如何便是我伤了她?该是咱们都有份才是。”   虞宸淡淡笑道:“是了,你自个儿也说是意外,如何就断定我是故意伤你的。难不成你伤人便是无意的,我伤人就是蓄谋在心?天下可没有这样的理儿。”   宋晴柔一时语塞,这才反应过来着了虞宸的道儿,一开始便不应该承认是她主动跟过去。   众目睽睽之下,再想换个说辞已是不能,只得心里暗恨。   宋嫣撇了宋晴柔一眼,便知不能成事,果不其然,虞宸不过几句话,宋晴柔便只得偃旗息鼓。   杨绣卿心下好笑,出来打了个圆场,“妹妹们莫再争了,仔细伤了姊妹间情分,说来皆是我的过错。若不提起这茬儿,阿恬如何会受伤,少不得该我过府赔罪。”   众姑娘忙安慰人,不过说些皆是意外等语。   因着夏侯恬伤着了,便先送了人回府。   夏侯府大太太唬了一跳,听无大碍方放下心来,少不得安抚杨绣卿几句。   自夏侯府出来,众人分道,虞宸并未跟虞宓虞蓉回府,虞宓没多问便走了。   刘嫚跟虞宓一辆车坐着,拿了方才众人彩头出来,细细瞧来倒有几件好物。   一时叹气道:“是我高估了自己,你那琥珀玉没了?该如何跟月姨说呢?”   虞宓笑道:“不打紧,没了便没了罢,好歹也不在外人手里,你莫忧心。不定五姐会还我也未可知,便是不还,我去要她也会给的。”   虽并没有真打算去要回来,不过是安慰刘嫚罢了,虞宓端端坐着说话。   刘嫚想了一回,笑道:“你自我这儿挑几件,我瞧这个扇坠儿倒好,拿去给三哥哥用。”   虞宓笑道:“他东西多着呢,如何就缺了个扇坠,你拿回去给你哥哥也是好的。”   刘嫚不依,“你拿罢,今儿输了你的东西,心里怪不是滋味的,这些虽不能补偿,好歹你拿了去,我也好受些。待往后寻了好的来,再赔给你。”   虞宓摇了一摇头儿,拿了宋轶压的龙凤呈祥扇坠,另挑了几样精巧的小玩意,就是了。   却说虞宓将刘嫚送到刘府门前,拒了请她进去坐的话儿,便回府。   先去了迎松院问安,老太太正歪着睡呢,跟刘妈妈略说几句话,辞了出来,到蓼兰院去。   二太太也忙着处理家务,还有虞仲煜参加秋闱等要紧事儿,没空理会她,坐了会子,便回了。 作者有话要说:  蠢作者把副cp说给你们了,唉,心累,   ☆、第三十一章   却说虞宓回来用过饭, 跟丫头们闲话几句, 瞧着日头将晚, 便到榻上歪着去了。   睡了一觉起来,腰儿便软软地酸疼, 一时喊人进来添茶水。   一面缓缓捶腰, 笑道:“想是久了不动弹, 忽的一动,腰啊腿啊的便疼的受不住。”   云桑自外头进来, 烧了水泡茶, 因笑道:“可不是闲出了这么个富贵病, 大夫都说的‘久坐伤肉、久站伤骨、久睡伤气’自有它的一番道理。姑娘成日家不是歪着便坐着, 不过骑了这半日马,便受不住, 可见平日里动的少了。”   虞宓趴在褥子上直哼哼, 云桑吩咐阿蘩找来红花油,倒出来一点在掌心, 缓缓散开。   叫虞宓捞起衣裳,抹在腰际两侧,细细揉捏。   一面笑道:“姑娘今儿出去可玩好了?方才我过来瞧见四姑娘屋里红袖,说是四姑娘回去用过饭也睡下了。”   虞宓微阖着眼儿, 朦朦胧胧的直打瞌睡, 小声说道:“玩儿倒玩的好,只是烦心事也有。”   便三言两语说了虞宸与宋晴柔争执之事,因道:“到底如何也不能知了, 只可怜恬姐姐上百天动不得。你去我屋里挑些好东西,赶明儿吩咐个婆子送过去,只当是我的一点心意。”   云桑听了这半日话,笑道:“好歹姑娘无事,咱们便阿弥陀佛。这样说来,五姑娘那酒楼想必挣了不少银子了,那样的物什拿来做赌注,竟是眼都不眨的。”   虞宓睁开眼睛,拿过一旁的金丝引枕,往怀里掖了掖,“罢了,左右旁人能知多少?这么久来,我细细瞧着,五姐最是个独立性儿,想来她也有自己的考量,我也莫去指手画脚。”   云桑叫来小丫头端水净手,拿了干净帕子擦水,一面回头笑道:“可不是这个理儿,不是那么个人,最不喜欢人说三说四,倒得罪了他。依我说,该劝的说几句尽了姊妹的情分,旁的也竟别去讨这个嫌。”   虞宓道:“很是。”   一时外头有丫头来说三公子过来了,云桑忙扶起虞宓,理了理衣裳。   方请了人进来,亲自送上茶水,虞宓拢了拢衣裳,坐在榻沿边,笑道:“哥哥从哪里过来的?用过饭不曾?”   虞仲煜着一身浅青色家常袍子,端起茶来呷了一口,瞧了瞧虞宓神色,笑道:“刚才在娘那坐了会子,屋里温了一天的书,便想着来你这瞧瞧。今儿出去玩的可开心?都有哪些人去?”   虞宓晃晃脚,瞧绣鞋上精致的花纹,闲闲道:“叫你跟着一道去,不去,又巴巴的来打听,不是无趣?”   虞仲煜笑道:“马上便是秋闱,我如何有那闲功夫?又怎么专门打听了,不过问你一二句,不想说便罢了。”   虞宓起身坐到圆桌旁,倒了一杯凉茶,端在手里,笑道:“我逗你玩儿呢,不过去了那么几家亲近的人。今儿赛马,倒没什么事,只恬姐姐伤了腿,听大夫说要将养好些日子呢。”   虞仲煜眉头几不可察皱了一皱,放在膝盖上的手虚握成拳,迟疑了半晌,问道:“可是五妹妹外家那位大姑娘?伤的怎样?如何伤的?”   虞宓指尖蘸了茶水,在桌上写写画画,“自马上摔下来的,好在并无大伤势,右腿摔断了,已接了回去,料想几个月该能好。”   虞仲煜微微咳了一声,笑道:“好歹是跟你一同出游的,人家伤了你也得备些礼性,我那儿还有些三表哥留的跌打药。听他说军营里人伤了都用那个,见效极快,不若你取了送与恬姑娘去。”   虞宓笑道:“刚我还说明儿备些东西送去,既有伤药倒便宜。”   虞仲煜微微一笑,俊眼修眉,烛光照在脸上,泛起丝丝温柔,“倘或不够再跟我要,左右三表哥那多,姑娘家的腿疏忽不得。”   虞宓应下,因笑道:“哥哥备课备的如何了?心里可有些底,我也不懂你这些个,都不知道考些什么。”   虞仲煜摆摆手,笑道:“你一个姑娘家如何懂得这些?不过是些八股文,左右都是些论述,翻来覆去考了几十年。该学的也学了,如今倒是尽人事听天命。”   虞宓笑道:“便是不中又有何妨?科举一路本就艰辛,况那些个读书人胡子花白还在考呢。哥哥很不必为这个忧心,尽力便是了。”   自来科举便不易,大梁几百年历史,乡试中举平均年龄三十四、五岁是常态。   虞仲煜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二老爷本不打算让他下场,只老太太说历练也好,总之自个儿心里有底。   中不中的不打紧,再来就是,所幸府里对几位公子下场之事态度松泛。   倒是虞仲煜自个儿很是严阵以待,近两年来投了好些心力,且结交了好些文友,倒不知如何开了这个窍。   因笑道:“都说成家立业,我年纪也不小了,该来的总要来,早些打算着便罢了。且说你过了年便十五了,是个大姑娘了,往后可收些性儿。”   虞宓斜斜瞧他一眼,淡淡道:“倒来跟我说教,我何时叫你操心了,前儿我可听到娘跟知椿姐姐说呢,待你考完试,想必我便要多个嫂嫂了。”   虞仲煜微微咳几声,粉红色慢慢漫上耳垂,一脸严肃道:“你一个姑娘家,如何打听这种事?也不害臊。”   虞宓哼一哼儿,“什么叫我打听了?不过听了那么几句罢了,哥哥可跟我说说,中意什么样儿的?我也跟娘娘提一提。”   虞仲煜眨了眨眼睛,侧过身子,正色道:“自是娘说如何便如何,还能害我不成,况我现今儿还不想这事。”   因着姜家家规,二太太自来便也那般教养虞仲煜,没往他跟前放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是以虽是这般年纪,别个公子哥儿屋里少说也有几个喜爱的丫头放着,虞仲煜屋里却是干干净净。   虞宓喔了一声,只笑看他不说话,瞧的人浑身不自在。   虞仲煜嘱咐了早些休息等语,便回去。   次日,早早派人送了伤药来,不够了说与他,再去买便是。   虞宓起身打理好,先去迎松院陪老太太说了会子话,便去蓼兰院。   二老爷正巧今儿休沐,一家人一道儿用过早饭,该读书理事的便出门子去了。   虞仲煜临着出门,折回来,跟虞宓道:“我给你的伤药,你是亲送去呢,还是派个人去?”   虞宓道:“我跟五姐约好了,一道儿去瞧恬姐姐。”   原打算派遣个婆子去便是了,不想今儿一早虞宸叫人来问,可要一道去?   在家闲着也无事,况家里跟夏侯府也亲近,便应下了。   虞仲煜想了一想,“在外头顾好自个儿,莫要失了礼数,还要带些什么吃用?钱不够了叫我知晓。”   虞宓笑道:“哥哥便放心罢,真当我跟烨哥儿一般大不成,皆妥当的。还是你担忧的不是我,都怕我得罪了什么人似的。”   虞宓不过随意这么一说,虞仲煜倒险些被呛着,正了正脸色,“我知你懂理,不过白嘱咐一回罢了,早去早回,切莫在外头贪玩逗留过久。”   虞宓忙推了人出门,回过头来,几个丫头在廊下瞧着这边笑呢。   陪着烨哥儿玩了会子,虞宸找过来,虞宓请了人进来,笑道:“姐姐来的巧,刚下头送了鲜果子来,正是这些时节用的,迟了可没了。”   一面叫丫头端了樱桃、青李上来,抱了烨哥儿到怀里,去了樱桃核儿喂给他。   小嘴巴牯牛牯牛的,吃的香甜,虞宸尝了一个,笑道:“想必是庄子里头送来的,前儿我那边的农户也送了些来,只我瞧着不好,便赏了底下丫头。”   虞宓抽出腰间的汗巾子,擦了擦烨哥儿满脸汁水儿,笑道:“不是什么值钱物儿,现下外头哪处没有?都是吃个新鲜罢了。”   二太太在前头抱厦里处理了事情回来,进屋喝了水,听她姐儿两个说话,笑道:“五丫头若有爱吃的,说与我知道也是一样的。你们年轻姑娘跟我们喜好不一,时常依老太太口味做了吃食,吃不惯也是有的。”   虞宸忙笑道:“婶婶哪里的话,我还会委屈自个儿?成日家的吃用要麻烦的还多呢,那些个零嘴儿不打紧。”   不过歇了这片刻,一时又有底下管事媳妇来回话,知椿喊了人进侧间候着,二太太站起身来。   出了门道:“去叫赵妈妈备车,姑娘们出门且好生跟着,该调配的不得马虎了事。”   底下有人应下,一时说话儿远去,这里虞宓喊过来奶嬷嬷抱了烨哥儿歇中觉去。   便跟虞宸一道儿出来,登上备好的车辆,带上丫头外出。   到了夏侯府,二门处有婆子候着,迎了人进去先见夏侯府大太太。   不过问些老太太如何、二太太如何等语,虞宓一一回了,大太太便打发人领她两个过去夏侯恬屋里。   进了里屋,但见装置简约大方,器物虽不少,却是万分妥当。   夏侯恬靠在窗边榻上读书,见丫头迎了人进来,方坐起来,笑道:“妹妹们快坐,劳烦你们来瞧我,只我这模样,少不得失礼一回。”   一面叫丫鬟端茶送水,捧果子上来,虞宓择了榻边的梨花交椅坐,笑道:“都是极亲近的人,说不上失礼,姐姐好好坐着罢,不碍事儿。现下可还疼,瞧了大夫没有?如何说的。”   夏侯恬淡淡一笑,“都好,不过静养着罢了,多谢你来瞧我。”   虞宓端了茶吃,“我带了一味专治跌打损伤的药来,姐姐用用,若好呢我再送些来。”   夏侯恬道:“多谢你想的周到,大夫时常给我用的也是那黄黄儿的、黏黏的膏儿,说是对这伤有好处儿。旁的不说,只那个味儿过大,也不知到底如何。”   虞宓笑道:“自来听人说‘良药苦口利于病’想来味儿不好,竟是有奇效呢,该好用才是。”   虞宸听她两个说话,闲闲打了个哈欠,招手儿唤来个丫头,笑道:“一直坐着怪瞌睡的,我出去走走,你们姑娘问了便来寻我。”   那小丫头应了是,虞宸这才出来,午后日头正大,明晃晃的挂在上头。   转过一处假山,前头茂林修竹,泉水叮咚,进去便是一阵清凉。   虞宸舒心一笑,朝里去,不远处凉亭里却正坐了两个公子对弈。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今天太晚了 让让身子不好,要早些休息,我让他明天出来。   ☆、第三十二章   一人着青衣, 长袍加身, 端正跪坐着, 苍白纤长的指尖捏了黑色棋子,望着棋盘, 容色平静。   与之对弈的人一身月白圆领家常旧袍, 眉目俊秀, 淡淡笑着。   临着河池的亭子,背枕葱郁翠竹, 依靠长桥流水, 远远瞧去, 有如天人。   虞宸步子顿了一顿, 提步向前,示意一旁伺候茶水的小幺儿不必理会。   自去夏侯渊身侧坐了, 瞧棋盘上你来我往、争锋对决。   夏侯渊侧头对她一笑, “表妹何时来的?可是来瞧阿恬的。”   虞宸笑道:“自是来瞧表姐,倒不想表哥跟元让表弟熟识呢。”   却说跟夏侯渊对弈的正是姜元让, 闻言抬头淡淡瞧了她一眼,仍是八风不动的模样,一张略显青涩的清俊俏脸轮廓分明,垂眸不动。   夏侯渊摇了一摇头, 笑的得意, “要下棋该跟高手对决才是,能引起我棋性的,只他一个罢了。”   虞宸微微诧异, 她是知晓的,夏侯渊与棋之一道研究颇深,自来少有对手,不想竟认可姜元让,想来姜元让棋艺定不差。   瞧了会子,不甚明楚,因笑道:“我可不耐烦瞧这个,前儿表哥带回来的佳人如何了?我倒要去瞧瞧才是。说来你也真个不识趣儿,那鹦鹉原是一对儿,如何便劫了一只去,美男子一个养在七妹妹那怪寂寞的。”   听的这话,姜元让眉心一动,便将“观棋不语”一句咽了回去,手下动作稍缓,默默落下一子。   夏侯渊想了一想,也落下一颗白子,哈哈笑道:“我可不是有意拆散那对傻鸟,什么佳人、美男子,怕只有见尧想的出来。也不知他如何教的,我养的那只,作诗吟句不会,整日里学舌,那日我不快活了,便炖了它来吃才得趣儿。”   虞宸啧啧嘴,哼道:“好好儿的鸟儿,怎地在七妹妹手里便欢歌笑语,说话凑趣儿,你养的便是满嘴混说,可见物似主人型,不无道理。”   夏侯渊不乐意了,争辩道:“便是似主人,也是两个皆随了他董见尧才是,如何便随了我?我可是再正经不过的人。”   姜元让听他两个说了一席话儿,明白了些许,面上没什么情绪,声音低哑道:“阿久手里的鸟是董公子送的?”   姜元让时常不喜说话,虞宸跟他见过几回,这还是第一次跟她说呢。   不由愣了半刻,笑道:“也算是他送的,原是一对儿,皆是要给七妹妹的,不想表哥半道劫去一只儿。好好的一对儿,便叫分隔两地。”   姜元让不知想什么,脸儿微微垂着,青白的抹额勒在眉上,眉尖拢了一拢。   瞧了一瞧棋盘,再不墨迹,棋路开始凌厉起来。   夏侯渊眉心紧锁,认真对待,到底不过一盏茶功夫,败下阵来,颓丧道:“该是找难受来的,明知不敌你,还跟你下。罢了罢了,败着败着便习惯了,说好的,我也没甚贵重东西,你瞧中了那样拿去便是。”   原是姜元让不耐跟他下棋,好说歹说方请动了人,先便约定好输的人给赢方瞧中的物什。   姜元让气质敏静,沉稳有度,举手投足间全无浮躁,端了花瓷盖杯喝了一口茶,微微启唇,“既你不会养那鹦哥儿,便给我罢。”   夏侯渊抚掌笑道:“果真?我那几副前人真迹你都不索,只要那傻鸟?现下改还来的及,翻过去我可不认了。”   那鹦鹉在他看来确是傻不拉几的,逗了几日便丢开手去了,这回输出去,也没个可惜的,姜元让点点头不易赌注。   虞宸看看这个,瞧瞧那个,一脸的若有所思。   虞宓跟夏侯恬说了会子话儿,夏侯恬贴身大丫鬟明月端了药过来,笑道:“姑娘该吃药了,刚温的热热的,这时吃下去,是最好不过的。”   便把一碗黑黝黝的药放到炕上几子上,一面另拿了软枕来给垫着,笑道:“方才几位姑娘说是要来瞧呢,只七姑娘在,咱们这儿时常不大来客,一时人多了倒都不自在。我便谢过了,说是赶晚儿再来。”   原是夏侯府里几个庶女因着大太太规矩重,常见不着外客,是以来了什么人也不知的。   结交不到各府里贵女,听说来了人,自是要来瞧呢。   各府里诸事如何不能叫外头知晓,夏侯恬听说,心下会意,点了一点头儿。   就着明月服侍坐好,因笑道:“再去上些果子零嘴儿,给客人添茶,不必理会我。虽说这药实难下咽,到底捏着鼻子一口喝下去也便宜。”   虞宓忙道:“到姐姐这儿,我便当自个儿家里了,不必为我费心。好丫头,伺候好你家姑娘吃药便是。”   一时,夏侯恬吃了药,该睡下了,虞宓正说找虞宸回去,前头却来个婆子说是大太太请七姑娘过去用饭。   夏侯恬笑道:“妹妹初次到我这儿来,这个模样,也没法招待好,待我好了,再请妹妹过来。”   虞宓站起身来,笑道:“姐姐好生养着罢,待明儿我再来瞧你,倒是莫嫌我打扰呢。”   话别完,虞宓领了云桑朝夏侯府大太太院子里去,不想虞宸三人也受邀过去,便瞧见姜元让。   眼前一亮,过去未语先笑,姜元让早便看见她,等她跟前来,不由微微一笑。   几下里见过礼,虞宓随姜元让并肩走,因笑道:“今儿竟是出门了,身子累不累?”   姜元让摇一摇头,一手垂着,一手摸出袖中帕子来,递与虞宓。   虞宓接过去,擦了擦额上的汗,素色帕子便深了一片痕迹,想了一想,拿出自个儿的来,笑道:“既是用了你的,便把我的给你。”   姜元让却没接那干净的,只拿过虞宓用了的,折的整齐放回去。   侧头瞧了她一眼,淡淡道:“不必了,拿着吧。”   虞宓便也放了回去,笑道:“何时回去?不若等我送你?”   姜元让步子顿了一顿,粉唇微动,“过会子便回,我听你新养了只鹦哥儿,如何?谁送的,可还得趣儿?”   虞宓眼珠儿一转,微微笑道:“难不成我身边有你耳报神不成,竟是多了个鹦哥儿你也知晓。五姐送的,说是与我解闷儿,我原不耐烦养些小活物儿,那美男子倒有趣儿,前儿我吹箫,你道它说什么,‘夜久笙箫吹彻,更深星斗还稀’当真应景儿,我只当它是个神鸟呢。”   同是一对儿,在阿久那儿便是神鸟,在夏侯渊那便是傻鸟,果真如五姑娘若说,物似主人型,不假。   姜元让这般想着,听她说了会子,方道:“我也几只鸟儿虽有色好声翠的,到底都不会说话儿。倒是你好运儿,得了个伶俐会说话的,闲来无事也能陪陪你。”   姜元让微微垂了头,墨发扫过消瘦的肩膀,端的给人几分落寞的模样。   虞宓瞧的心头一软,不由道:“若你想要个会说话的,便把我那个拿去罢了,左右你我一般儿,谁养不是养。况你那还有其它的,美男子也有个伴儿。”   姜元让横与身前的手细细捏了捏袖角,转头瞧她,微微一笑,“罢了,如何能夺你所好,还未曾见你喜爱过这般的活物儿,又是你五姐给的。好好养着罢,不时给我瞧瞧便罢了。”   虞宓听此,也便罢了,转头说起其他闲话儿。   走在前头的夏侯渊虞宸二人,正说起秋闱之事,夏侯渊因道:“咱们这般的人家,子弟大多走科举正道儿,出来面上也好瞧些呢。不似那些个世袭罔替的公侯府,蒙祖上厚德,享受几代富贵。”   虽说是白白得来的显赫,夏侯渊却无半点艳羡之意,虞宸道:“想来那般的人家不入政治中心,日子长了也便边缘化了,比不得有实权的官员。”   夏侯渊微微诧异,不想表妹这般通透,因笑道:“自来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有哪些个会钻营的,不论什么地界儿,皆有他呢。再来天子的叔伯兄弟,只要不犯错儿,几世的富贵还是可享的。”   虞宸想了一想,笑道:“表哥可知安王府如何?你也知我的,既是有那层关系,我如何也要打算起来了。”   夏侯渊立时想到虞宸跟宋轶的婚事,一时心道自家表妹文采斐然,模样性情又是一等一的,竟是跟那冰山脸有那瓜葛,心下老大不痛快。   因着表妹问了他,便是当他是个可靠、可信任的,少不得说与她,因道:“现任安王爷乃是今上胞弟,今上初登大宝,少不得他鞍前马后、出了大力平定了新帝继位的动荡局面。一二年过去,局势平稳后,便交归兵权,急流勇退,是个忠义人物。”   虞宸听了不由心内好笑,历史上的聪明人物皆是这般处事的。   没瞧有哪些不长脑子的,也有宋太.祖赵匡胤杯酒释兵权呢。   当个富贵闲人,自个儿快活了,上头还记着你恩情呢,逢年过节的,便赏些东西,谁不艳羡。   想来安王爷倒是个聪明人物,不过人无完人,到底还不知底细。   果便听夏侯渊继续道:“安王爷却是个喜好美人的,府里一个王妃两个侧妃,还有好些宠爱的夫人妾室。宋轶乃是唯一的嫡子,有两个亲姊妹,你认识的宋嫣便是侧妃所出,她还有个哥哥,人才虽比不得宋轶,好歹也没什么不堪的言论,想来是个不显山不显水的人物。”   这样说来,安王府宋轶这辈份的人不少,上头长辈又多,她若嫁过去,不是还要参到是非里去?   虞宸眉头锁了一锁,这富贵人家果真是各有各的不好,不若便守着‘不羡仙’过得了。   银子有赚的,吃喝又不愁,往后走遍大梁,看尽千山万水不比困在一方天地跟一群女人勾心斗角的强。   只她与宋轶结识已久,依着她现代的眼光来看,宋轶也乃是个不可多得的良人,倒有些割舍不下。   思忖间,几人已近了大太太院子,里头丫头婆子皆迎出来,几个庶出嫡出的姑娘皆在呢。   这么多人接待他两个,倒叫虞宓有些受宠若惊,一时用过饭,又坐了会子,虞宓跟姜元让便告辞。   大太太笑道:“想必府里皆有人等着呢,我也不好多留你姐弟两个,左右都是极亲近的,往后无事便来我这玩罢。”   虞宓忙行礼回了话,一时送出院子,便叫底下妈妈送至二门,虞宓便跟姜元让上一辆马车。   虞宸在下头瞧着,还有事儿要问夏侯渊,便没这会子走,因笑道:“妹妹先回去,赶晚儿我去你那儿,有事跟你说呢,路上小心些。”   虞宓听了,便嘱咐了常话儿,进了车子。   摇摇晃晃地坐在里头,倒叫人瞌睡,虞宓忍不住,靠在姜元让肩头,眯着眼睛道:“让让你别动,今儿出门睡不得中觉,这会子倒困的不行。”   姜元让靠在车壁上,调整了动作,叫虞宓睡的更舒服些。   一时低下头来瞧她,只见她白白的脸儿,肌肤细腻的能瞧见细小的绒毛。   秀气的眉毛下,时常水灵灵的眼儿微微闭着,一呼一吸浅浅的,教他不由跟她换了一样儿的速度。   粉粉的唇儿合着,瞧着光滑柔软,极像方才他用了一点儿的水晶糕。   当时不觉美味,这会儿倒再想尝一口,姜元让睫毛微颤,喉头上下动了动。   半晌后,见她睡的香甜,不由缓缓低头凑近了她的唇,脑子里不知在想什么,眼瞧着两瓣薄唇便要落下去。   不想虞宓倏然开口道:“让让,你要便给你罢。”   姜元让似受了惊吓,忙直起身子,心头巨振,不知方才受了什么蛊惑。   随后的路程再不瞧她一眼,端庄坐着,便是腰都麻了,也没见动一下。   虞宓睡了一觉起来,才发觉车已停了。揉了揉朦胧的睡眼,“咱们到了多久了?如何不叫我。”   姜元让偏过头去不看她,缓缓道:“没多久,瞧你还在睡,便没吵你。”   虞宓瞧了瞧外头,天都快暗了,想必睡了有小半个时辰,他便等了这般久。   不由自责道:“该叫醒我才是,你的身子骨经的住这般久坐?可还好?”   姜元让低低嗽了几声,缓缓道:“不碍事,你下车罢,我便回去了。”   虞宓点了一点头,由云桑扶着下了车,翻身嘱咐道:“路上小心些,快些回去。”   姜元让掀起帘子,目光沉沉瞧了她半晌,终究什么都没说,虞宓不明所以,正待问他。   便听姜元让吩咐走了,待车子拐过小巷口,虞宓方领了丫头们进门。 作者有话要说:  虞宸的事现在不方便透露,至于她过的好不好,见仁见智,这会儿不好说呢。 至于让让可没对阿久有啥想法,就是有也还有段日子才会明白,都别急。   ☆、第三十三章   虞宓回来先去上房各处问了安, 方回来落霞阁, 丫头们坐在院子里乘凉。   或端了摇椅坐在树下, 或拿了针线到廊下边说闲话边做活,瞧见姑娘回来, 忙都过来问候。   虞宓笑了一笑, 往屋子里走, “你们自去,该做什么做什么, 不必理会我。”   丫头们称是, 也便各自散开, 云桑云柳两个跟着进了屋子, 吩咐打了水来,伺候虞宓盥洗。   换了家常的衣裳, 出来外间榻上坐着, 虞宓方算是歇了口气。   又问云桑今儿家里可有什么事儿?丫头们都在屋里做什么呢?   云桑拿出炉子来煮茶,一面笑道:“能有什么事?哪一日不是这么过着, 倒是晌午我去上房听说一事。姑娘猜怎么着,听说三太太请了媒人,要给八姑娘相看姑爷呢?这可奇了,要说姑娘们大了, 好歹上头还有四姑娘, 这一个不急,竟是先想着八姑娘。”   虞宓端了茶喝水,良久方道:“这有什么稀罕的, 本来咱们姊妹四个年龄差便不大,四姐姐是三房嫡出,三婶看的跟眼珠子似的,自是要细细挑选。”   虞萱便不同了,原本便是庶出,又不得三太太三老爷喜欢,早早打发了出去,有什么稀奇呢。   云桑想了一想,笑道:“也是,不管三太太给看个什么样儿的,老太太尚没有插手的权利,咱们能如何呢?不过各扫门前雪罢了。”   虞宓摇了一摇头,“好歹八妹在三婶跟前养了这么些年,总不会太差。”   主仆几人又说了会子闲话,天色渐渐暗了,也便各自歇下。   却说次日,虞宓起来瞧了一瞧外头,下了一夜的雨,园子里的绿植亮的刺眼。   因笑道:“昨夜听了一夜淅淅沥沥,便想着不知要下到何时?不想却停了。”   云桑自外头拿了衣裳进来,笑道:“正是呢,这个时候就是雨水多,前儿庄子里的妈妈过来,还说庄家快枯了,不想老天倒来了及时雨,可应着来的早不如来的巧了。”   虞宓在丫头的服侍下穿了衣裳,净了脸面,细细的上了妆,便朝上房去。   出了院子门,外头绿树成荫、假山流水,早上的风吹来有些微冷。   虞宓左瞧瞧右瞧瞧往前走,笑着跟身后的云桑说话,“也瞧了好些府邸的院子,不比较便罢,一比起来,倒觉着自家的最好。叫我说,便是拿天宫来跟我换,我也情愿住这府里。”   云桑笑道:“不是咱们府里最好,是姑娘习惯这里了,自小便瞧到大的景儿,就平常了。待哪日,换个更好的地方去住几日,便要乐不思归了。”   虞宓哼了一哼,“我是那等喜新厌旧的人?爹娘亲人皆在这里,不是我说大话,便是草蓬敞房我也住的。”   云桑笑道:“姑娘看重亲人,自是这般,若有那等只享富贵的,大难来头,便劳燕分飞了。”   虞宓想了一想,脸儿黯淡下来,“昨儿听你说三婶给八妹妹相看了,我便做了个梦,来日姊妹们各自出门子,如何还有今日这般能聚在一起的时候?想来古人说的不错,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   听了这话,云桑暗暗后悔,谁也不知,她家姑娘瞧着大方得体,确也有些个多愁善感。   往常见雁南去,叶儿飘零,便有忧叹时光易逝的时候。   昨儿说了那话,可不得想姊妹的往后了。   因笑道:“姑娘想这些个做什么?左右京都就这么大,那一日想了,邀了姊妹们再聚就是。就是有家室了,府里也终是姑娘们的根。”   进了一道穿山游廊,清风穿过,带过来院子里靡靡的花香,虞宓吸了一口,不觉心胸开阔。   笑道:“是了,终有那时候,此时多想无益。”   从夹道里出来,眼瞧着迎松院便在不远处,不想虞宸带了丫头从另一道过来。   远远的便瞧见,虞宓等了人过来,方一道走,因笑道:“姐姐昨儿何时回来的?近日夜越发深了,晚上不熏香便睡不着。”   虞宸笑道:“可不是,屋子里几道账子,那蚊子偏还能钻进床帐里头,扰人清梦。”   虞宓笑道:“我那儿有一种香,往日闲来无事跟丫头们混做的,赶蚊子是极好的,味道又清雅,姐姐若需要,叫六梅去拿就是了。”   虞宸谢过虞宓好意,只说赶晚便遣人去拿,又道:“本来昨日回来便想找你说话,只天晚了便没去。上次咱们赛马,你那琥珀玉佩还在我那呢。既是你带了十几年的,半道换我戴着也不好,便仍还给你,只你也需得给我一件东西。”   姊妹俩并排走着,虞宓侧过身子瞧虞宸,笑道:“我那可没什么好东西,姐姐要何物?”   虞宸微顿了片刻,浅浅一笑,“世子的扇坠还在刘姑娘那儿,你要过来给我,如何?”   虞宓脸色揶揄,瞧着虞宸抿着嘴儿笑,“原来想把东西还给我是假,想要世子的扇坠才是真,这般啊,我可得想一想,要不要去要。”   虞宸叫她笑得有些红了脸,微微镇定,神色淡淡道:“你若不想去要便罢了,左右我说到做到,那琥珀玉佩仍是要还你的。”   虞宓笑道:“罢了,我如何好意思白从你手里拿东西,不巧,那扇坠正在我这儿。过会子回去,便着人给你送去。”   说话间,已进了迎松院,陆续府里的太太姑娘们都到了。   用过早饭,太太奶奶们自去处理家事,姑娘们跟老太太闲话半日,待人乏了,方出门来。   姊妹几个择了一处亭子去坐,小石桥边有两个丫头在玩翻绳,虞宓瞧了会子,喊过人来,自己也上手跟她们玩儿。   几个姑娘皆闲闲坐着,或看水里的鱼儿嬉戏,或拨弄会子亭外的花花草草。   倒是虞萱容色微愁,接过不知何处飘来的柳絮,无意识的发呆。   虞宓挥退了小丫头,喊虞萱一起玩儿,因笑道:“八妹妹怎么了,瞧着闷闷不乐的模样。”   虞萱摇了一摇头,她的愁闷,旁人如何能懂?   虽说虞宓是个菩萨心肠,时常替人解忧,却也人小力薄,帮不得她多少。   虞宸瞧着一副大方爽朗的性子,却是处处以自我为中心。   她虽从那儿得了些好处,却也瞧得清楚,虞宸从来不会无的放矢。   虞蓉瞧了几人一眼,从庄子里回来,娴静了几日,似有了些大姑娘模样,不过悠闲度日月余,便也恢复了以往本性。   因冷哼道:“能有什么事儿?时常一副哭相,不知道的,只当我娘如何虐待了她。是少她吃还是少她穿了,还是成日里日子太悠闲了,闲也要闲出个愁来。”   听着这些挤兑的话,虞萱微垂下头,肩膀缩了一缩,一副可怜儿模样。   虞蓉瞧见,气不打一处来,“你们瞧瞧,我说什么了?几句实话还说不得了,便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看?”   虞宓拍了拍虞萱肩膀,对虞蓉笑道:“八妹妹也没说什么,四姐太着急了些,她自来便这么个样子,胆小的很。你无故说她做什么?想来是有什么烦心事,咱们做姊妹的,不说给她解解烦闷,倒无故反添乱。”   虞蓉脸色不耐,到底她自来跟虞宓亲近,不便跟她争吵什么,只道:“便是有个烦心事,一日两次便罢了,如何日日如此,没得晦气。”   虞宸淡淡喝了一口茶,笑道:“八妹妹的烦心事,四姐自是不知晓,似你这般叫三婶捧在手里娇养,半点风雨见不到,还不许别个不自在?”   虞蓉登时脸色便不好看起来,“说的好似旁个都是蠢笨的,只你一个聪慧罢了。既是这般,你操心便是了,能耐的看顾她一辈子才好呢。”   说完站起身,喊了廊外跟着的丫头,浩浩荡荡回去了。   虞宓瞧着人走远,回头朝虞萱笑道:“何苦这般模样,你也知她不喜,不过四姐倒是个直性子,有什么说什么,旁的再没有的。”   虞宸暗暗无语,虞蓉是典型的一根筋,半点情绪都不会隐藏,在自家人面前便罢了。   外人跟前也这般,便等着摔跟头罢。   虞萱勉强笑了一笑,默了片刻,“我知道,也不为其他的,只昨儿听母亲屋里婆子说话,我方才知晓,母亲请了冰人,说是…说是给我相看。”   到底年轻姑娘,说到终身大事,如何有不害臊的,未语面便先红了。   又道:“我想哥哥姐姐们皆没动静呢,如何便到我,里头有什么皆不知晓,再有我姨娘那般的软性儿,我若不在,她如何呢?”   虞萱话说的隐晦,暗指三太太不会给她相看个好人家,又怕她走了冯姨娘不好过。   虞宸静默了片刻,问道:“咱们的事儿,老太太竟是不管的吗?”   她以为将来府里公子姑娘的婚事皆要老太太发话呢。   只她不知,一来老太太年纪大了,没那么多精力给孙辈考量,二来除开虞宸自个儿,公子姑娘们老子娘皆在,为着清静,老太太也不会越俎代庖。   虞宓笑道:“过问还是要过问的,到底不知会不会做决定,还要问过三叔三婶呢。”   虞宸道:“八妹妹担心的我也知晓,不若咱们暗暗查访,瞧三婶看中了那个,仔细看看便是了,若有个不好,咱们也有个准备。”   虞宓两个唬了一跳,自来大家姑娘说亲事,姑娘们谁不是避的远远儿的。   虞宸这话的意思竟是要自个儿留意,不好了还要插手,当真惊着了两个土生土长的闺阁小姐。   虞宓想了一想,为难道:“这般怕是有些不妥,自来便没哪个姑娘家插手着样事儿的。”   虞宸自信笑了一笑,“你两个害臊,交给我便是,八妹妹放心,如何不能叫你就这般盲婚哑嫁。”   殊不知,那个姑娘出嫁之前跟夫婿亲近接触过呢,便是她自个儿,若不是大太太去了,早早给她定了亲事,便也是个盲婚哑嫁的。   却不知,这一查,倒真搜腾些事儿出来。      ☆、第三十四章   却说虞宸差了“不羡仙”里机灵的管事去查了一查三太太给虞萱相看的人, 回来一听, 当下便是沉默。   原说三太太瞧中的那户人家, 乃是三老爷同僚,共事几载, 时常一处请吃饭喝酒, 关系想来亲近。   三太太相看那家的公子, 三老爷听说,喜不自胜, 只当三太太要给虞蓉说呢。   不想却是虞萱, 因想着那位公子乃是嫡出, 如何配给八丫头, 便不乐意。   三太太眉毛一吊,呸了一声, “咱们八姑娘差哪里了, 好歹也是我跟前养出来的,那家如何跟咱们比, 府里又是将军又是侍郎的。门槛高了,自是该咱们挑的,又是第三子,给小八我还嫌委屈了她。”   原是那家人无甚根基, 府里当家的四十上头方中了举, 没个人打点,便给分到了光禄寺去。   好歹家里有几分私财,兼之三老爷是个玩乐性子, 一来二去倒有些长久结交的意思。   那府里三公子也无甚大不妥,只屋里宠婢较旁个多了那么一二个,又是个唯母命是从的。   好歹这些外头不知晓,虞宸叫人去查到的,也不过是些琐事,只有一件说上来的大事。   却说那公子屋里有个通房,两个月前竟是怀上了,那家太太好歹明理。   既是跟虞府这样的人家说亲事,便准备落了那胎,再把人打发走,不想那公子倒多情。   死命护着,不准动人分毫,那家太太没了法子。   口头上认了那通房的地位,只说待孩子生下来便提为侍妾,那三公子哪里知道府里妇人的阴暗手段。   瞧着母亲又是安排房屋、又是找人伺候,只当那宠婢有了地位,便不作他想。   一心读书去了,没成想不过过了半个月,回来便说孩子没了,那宠婢伤心过度,一时想不开,也就跟着去了。   那位三少爷一时失了爱妾并未出世的孩子,心痛难当,竟是就这般病下去,好歹一两个月了没好透。   虞宸一听这些话,心中有了计较,便去找虞萱说话,不想底下丫头说是过去了虞宓那里。   便过来落霞阁,两个姑娘正在抱厦里读书练字呢。   瞧她来了,忙把人迎了进去,虞宓笑道:“姐姐今儿可得闲,竟是想到来我这儿逛逛。”   虞宸笑道:“我有什么可得闲的?虽不管着一府,好歹也有那么些事情须得操心。你便闲了不成?跟在二婶身边学的如何了?账本可会瞧了?铺子可会管了?收支可会看了?”   虞宓命人端了茶上来,调停妥当,方又落座,笑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这刚入门子,要学的还多呢,日子也还长呢,如何这时候便考问我?”   虞宸笑道:“学艺不精便罢了,还用这些话来搪塞不成,咱们还能笑话你?”   虞萱只淡淡笑着,听她两个说话,并未开口。   虞宓笑道:“可不是怕你笑话我?你不过大我一年罢了,管着大婶婶的嫁妆铺子不说,还开着那么大的酒楼,这般的本事旁人再没有的。”   虞宸笑了一笑,“不过是没娘的孩子早当家,我要似你这般,如何操这些心?平日里也不过跟姊妹们玩闹罢了。”   说些不必要的闲话,虞宸方提了去查访的事儿,“我想着旁的都好说,便是家里兄弟多,底子不厚实,若那人是个品性好的,能跟八妹妹齐头并进,同心同德也是好的。只这般个模样,能指望他什么呢?”   尤其屋里不干不净,这样的男人要来何用?   姊妹几个一时默了一默。   姑娘们年轻,如何经过这事儿,虞萱早便不对三太太说的亲事抱希望,如今听的虞宸如此说来,更添绝望。   不觉便落下泪来,喃喃道:“好歹人都是娘生爹养的,如何我便这般命苦,上头太太端严,若又是个怯懦的。果真嫁过去,这日子该如何过呢,不若一头碰死在这里干净了。”   竟是说这般的话,虞宓又是替虞萱着急,又怕她想不开,忙道:“五姐的话儿做不做得准还两说呢,你如何便这般了,倒是自个吓自个儿。便是真有个什么情况,那日子还不是人过出来的,你敬她一尺,她敬你一丈,一府的主母,如何不能是个拎不清的。府里这么多哥姐,谁个敢欺负你,便是咱们一个都不中用,还有三叔、大伯跟我爹呢,左右不能不管你。”   听的这些话,虞萱方好受了些,是了,好歹她是虞府出去的姑娘,便是好些官太太也要高瞧她一眼才是。   虞宸却并不同虞宓一个想法,因道:“跟八妹妹过日子的是那家公子,那人性情柔弱,事事依仗母亲,往后分家怕是只有叫哥嫂生生吞下的份儿。他不立起来,八妹妹如何有好日子过,况且一日都没相处过,是圆是扁还不知晓,怎么能同意呢?依我说,还得自个瞧了方能安心。”   虞宓瞪大了眼儿瞧她,一脸不可思议,“结亲乃是结两姓之好,那家的公子如何,自是该太太们去考校,咱们如何能先跟人相处,大户人家都没这么个理儿。”   虞宸坚守了二十几年的信条,想法便不能轻易更改。   冷哼一声儿道:“你有人疼着护着,这些事儿自是不必操心,八妹妹如何能跟七妹你比,不瞧着望着,还不知三婶给她弄个什么样的呢。”   虞宓立时气的脸色发红,胸前微微加快起伏,也没如何,便拿话挤兑人。   过了好半晌,还是道:“横竖这事儿不该八妹自个儿去相看,叫人知晓了,咱们成什么了?”   虞宸瞧了虞宓几眼,摇头道:“便是众人皆说的,咱们姑娘家有多少指望,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旁的倒都还好说,端看那位三公子的长相人品了,定要亲瞧一眼,才敢有打算呢。”   虞宓端起茶来喝了一口,方道:“姐姐说的是理,那公子的人品为人自是要考量,只不该咱们插手。多少年了,便没有姑娘亲自相看姑爷的理,传出去咱们一家子姐妹如何自处?”   虞宸想了一想,原来是担心累了她的名声,想来七妹妹也并非表面上这般冰清玉洁,果然是个人,便有私心的。   至此心里有了想法,过后待虞宓便不似往日亲近,这是后话。   二人话不投机,虞萱夹在她两个中间,不知如何是好。   一时外头来人说是六梅找五姑娘来了。   虞宸听说,方起身出去,临行前还是道:“左右这是八妹妹自个儿的事,便想清楚了,有要我帮忙的,随时来找我便是。”   虞萱瞧了一瞧出了门去的人,又看看脸色不大好的虞宓,抽出腰间帕子拭了拭脸颊,“七姐万莫因我的事跟五姐置气,倒是我的罪过了。命便那样罢了,五姐常说命运是自己掌握的,我是不大听得懂,如今看来,我可不是叫人捏在手里。”   虞宓揉了揉额心,微微一叹,勉强道:“你也莫忧心过多,事情还没个定数呢,咱们多想无益,便是不好,老太太也不准的,放宽心罢。”   虞萱应下,见虞宓不好的样子,便告辞出来。   走在院子里,想了一想,到底又往虞宸的青藤阁去了。   却说六梅喊虞宸出去不过是为着园子里的些许小事儿。   处理妥当了,虞宸便挑了青藤阁一棵花树下坐着。   一时听下头看门的婆子回说,八姑娘过来了,便请了人进来。   双双落座,虞萱神色怯怯,缩着肩膀坐了会子,“这事儿姐姐是如何看的?我年纪小,又不似姐姐时常在外行走,见识的自是比我多,万望姐姐替我费些神罢。”   虞宸整个身子靠在贵妃椅上,悠闲的摇摇晃晃,手上的纸扇轻轻扇着。   过了会子,悠悠道:“妹妹的事儿,叫我瞧着可以,出主意便罢了。”   她也是叫此间的人给气着了,终身大事如何这般迂腐,便是去瞧个两眼怎么了?   碍着条条框框的规矩,盲婚哑嫁,一个不留神,便是要后悔一辈子的事。   殊不知,这边的规矩并没她想的那般严苛,成亲之前,订了亲的未婚夫妇相见也是有的。   不过是要在长辈的带领指引之下,方不会出那些私相授受、不明不白的事儿。   虞宸自来了这里,便不大瞧得起这边的风俗,日常的规矩也少有放在眼里。   如此一来,行为举止便似旁个不同,小事上便罢了,人只说她性格豁达潇洒。   这般的大事确不得由着性子来,只虞萱心头也着实复杂。   从虞宸这里得了不少好处是真,出身地位比不上人家是真,心内时常羡慕妒忌也是真。   只是有什么事情,习惯了虞宸分解,处处依靠她更是真。   当真是心头愁肠百结,纷乱复杂,剪不断理还乱。   实在无法子了,在她看来,三房除了她姨娘,哪个把她放在眼里过。   老太太自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过自己的小日子,高兴了跟儿孙们说会儿玩笑话,不舒坦了便自己歪着。   府里姑娘公子的事是绝不会管的,况她又不比虞宓几个受宠,更加没人瞧她在眼里。   “不敢依仗姐姐,不过是姊妹间的闲话,好歹姐姐跟我说说,总比我一个四处乱撞要强了百倍。”   虞宸摇扇的动作微缓,淡淡一笑,“叫我说呢,咱们便先瞧着,若三婶真给你定了那家的公子,咱们便亲去看一回。你若瞧得上,自然皆大欢喜,你若瞧不上,便可另张罗。”   说起终身大事,好歹是个正当大好年华的少年公子,虞萱芳心未艾,便没有不羞的。   因低头红了脸,过了好半晌方道:“姐姐这话说的,如何有我挑选的份儿?我瞧上了如何,瞧不上又如何。”   虞宸抿了嘴一笑,舒缓的眉眼间尽是傲气,“我说的你还不懂?你若中意他,便依着三婶的意愿嫁过去,若不中意,世上的好儿郎千千万,总有一个入的你眼。你放心,我也结识了些品行端庄、出生良好的年轻公子,到时候自有分辨。”   “果真?只咱们是养在深闺的姑娘,如何能贸然跟外男接触,名声如何尊贵,可使不得。”   虞宸好笑道:“如何便叫你亲去接触了,我的意思,不过是你自个过过眼。若好呢,法子不是人想出来的?交与我便是。”   自此,虞萱方暗暗松了心,只待好好瞧着三太太定夺的人选。   却说姜元让自夏侯府回来,便去寻姜绍谦,正巧人在屋里读书呢。   底下丫头迎了他入书房,姜绍谦自黑檀木书桌后头出来,“今儿出去的如何?赢了那狂小子,还一脸郁卒的模样。”   姜元让撩袍坐下,端起丫头送的茶,轻抿一口,面容清俊,“二哥跟董家世子可熟识?”   姜绍谦咦了一声,反问道:“昨晚睡在磨盘上了?竟打听起外人来了,可真是新娘子出嫁――头一回啊!”   他这位弟弟因着身子不好的缘故,极少有能让他感兴趣的人或事儿。   董良忠跟他来往的次数也不少,姜元让也是时时能见的,从来不见多问什么,今儿倒是奇了。   姜元让淡淡瞟了他一眼,稳稳地放下杯子,额前的几缕碎发扫过眼睛,遮住了淡色的眸子。   姜绍谦等了半日,也不见姜元让有何回复,微微叹口气,再不指望。   因道:“无事你问他做甚?你也知他是景乡侯府世子,跟宋轶尚志杨牧几个最是要好。人品嘛,端庄贵重,才学也不差,你要想跟他相交也使得。”   姜元让默默听着,待他说完,薄薄的唇微抿起,神色瞧不出什么变化,“为人如何?”   姜绍谦晃悠悠站起身,走回书桌后坐下,闲闲翻开一本诗集,“大户人家出来的公子,又是世子,好歹是下一仍景乡侯府继承人,识人断事儿自是没得挑,瞧着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看他结交的那些人,哪里简单?”   姜元让眉心微拢,听了半天没打听出来想要的,神色添了一分不耐,缓缓叹一口气,“罢了,往后你与他来往,我也去。”   一听这话,姜绍谦更显惊奇,这可真是稀奇了,不由仔细瞧他,“你跟他来往个什么劲儿,那位主儿,哪里有美人他便往哪里钻,出入的时常是些青楼楚馆,这些个你耐烦?”   姜元让缓缓舒出一口气,白皙细长的手指扶了扶袖口,默默转了转手上的墨玉扳指,没回话。      ☆、第三十五章   是日, 天儿湛蓝, 白云金日, 鸟雀叽喳。   用过早饭,云桑二门上去吩咐赵妈妈套了车, 方回来。   虞宓今儿穿了前儿府里给姑娘们做的衣裳, 一身浅色长裙, 挽了飞仙髻,端的容色逼人。   站在西洋全身镜前, 东照西照, 云柳手上搭着衣裙, 时不时帮着规整。   待云桑进屋子, 忙拉了人来问,“我说那五彩蝴蝶佩搭这一身裙子, 多好看, 总不得上上下下全是素淡。”   虞宓手里拿了几块上好的玉佩宫绦,往腰间比划, 笑道:“还是这块墨玉好呢,既不喧宾夺主,也没暗淡不争。和我这裙子相得益彰,很是融洽, 便这般罢了。”   云柳白了一眼, “我瞧着一点儿亮色也无,姑娘这般的品貌,岂不是可惜。”   虞宓将墨玉系在腰间, 挑了个香囊戴上,笑道:“我就觉着挺好,素素淡淡的,合我的胃口。”   云桑听了好半晌,这才接话笑道:“衣裳穿在人身上,自然要自个儿先舒坦才是,咱们姑娘喜好如此,你可争个什么呢?”   云柳将衣裳皆收进衣柜里头,再把小饰物该挂的挂、该装的装,一面道:“可不是吗?姑娘不止喜好清淡,连性儿也平淡呢。不见自五姑娘好了,咱们在外头说话也不好使了。以往府里进了什么不是先紧着姑娘,便是姑娘谦让,那些人也知该如何的,如今可再不能了。小厨房里要碟儿点心还得排在五姑娘后头呢,姑娘要不是咱们二房独一个,早叫那些人忘哪里去了。”   虞宓静静听她说,抚了一抚腰间的穗子,面容淡淡的。   云桑朝云柳使眼色儿,云柳只当没瞧见,在姑娘身边当久了大丫鬟。   便是自身恭敬有礼,事事谦逊,也不少人推着更看重体面。   不是她为自个儿委屈,一个丫头,府里赏口饭吃,还奢求什么呢。   她家姑娘自来不是个多事性子,处处为旁个考虑,那些人岂有不看人下菜碟儿的。   因道:“往常咱们院子里有个什么事儿,还没说呢,哪些个理树除草的、养花买办的,什么时候不是千里眼顺风耳似的,赶在前头,办的妥妥当当。如今啊,全捧着五姑娘去了,前儿那夏婆子托我在院子里给她女儿寻个缺儿,我算哪门子有脸面的,如何答应,不想转头便求到五姑娘屋里,果不其然呢,她女儿便进来了,如今瞧着我,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   云桑暗叹口气,给虞宓添了杯茶,勉强笑道:“姑娘别多想,那丫头这几日不顺呢,芝麻大的小事也值得发作一番?”   虞宓眼儿不错,瞧着一处,圆润细长的手儿转着杯沿,半日方道:“我也知,跟着我这么个主子,委屈了你们。咱们一大家子过日子的,还没个磕磕跘跘。府里捧高踩低是常事儿,好歹我是正经姑娘,谁个敢真委屈我?不过少费些口舌,不与她们争执罢了。”   云柳近日来很是受了些闲气,便过来道:“姑娘,说句拿大的话儿,咱们好歹一处儿长这般大,我可是那等恃宠生娇的?不是她们惹人嫌,我何苦刻薄自个儿说这些闲话。”   虞宓放下茶杯,“我知你受了气,你倒叫我如何呢,为这些个小事儿排喧人一顿不成,不是闹的众人皆知?”   云柳道:“就是仗着姑娘性儿宽恕,那起子小人才这般的,姑娘好歹有点脾性,也叫她们知道厉害。”   虞宓先前觉着云柳小题大做,过于外乎体面,现下却是好笑,好歹她的丫头为着她。   因笑道:“好丫头,我错了还不成,往后再不敢了,谁个再给我们云柳姑娘气受,我第一个不饶她!”   云桑上前去推了云柳出门,“罢了罢了,姑娘跟前念会子亏欠便得了。你当谁跟咱们姑娘一样好性儿,纵的你越发狂了,出去忙你的罢!”   云柳话未说完,心不甘情不愿叫云桑推出去,便也自去理事。   一时云桑回来,虞宓方道:“云柳说的可是真的?那些个婆子便这般怠慢?”   云桑笑了一笑,“姑娘如何不知,那些个人眼里只认钱爷爷呢,那日打赏给得多了,可不是满嘴奉承;那日少了一二文钱,便歪嘴斜眼儿,有什么打紧,自来便是如此。”   虞宓道:“我何时在意那些小钱了,不是来人便有赏的?”   如何以往赏了好好的,现下却不中用?   云桑笑道:“那也没个比较不是,往常只姑娘跟四姑娘时常手里松些,姑娘又是极好的性子,谁个不愿来亲近呢。现下不说五姑娘打赏的比之姑娘多了好几倍不至,便是八姑娘也时常给呢,便显不出姑娘了,也是合理。”   虞宓点一点头,若有所思,喃喃道:“这般便罢了,随以往就是,理会那些个做什么?”   云桑笑道:“姑娘有所不知,这给下头人的打赏,也是主子的体面呢。比着少了,在那起轻狂人眼里,可不是姑娘矮了一头。”   虞宓笑道,“我管它呢,本是份内事儿,该她们的活,体谅辛苦,赏些茶水钱,还给出不是了?”   云桑自里间拿了东西出来,笑道:“可不是,俗话说‘斗米恩,升米仇。’正是这个理呢,依我看来,五姑娘时常打赏人的赶上半月月钱了,这般倒不好了。”   一来那些见钱眼开的,少不得便把一样的差事分了轻重缓急,慢待了其他姑娘。   二来府里自有规矩,倒乱了规章,只这话叫她们屋里的人说出来,很有些牙酸的意思,倒叫人不好提了。   主仆二人说了会子话,虞宓便带了云桑出门去。   自府里出来,先到一品屋去瞧了新来的时事书刊,便见一面墙高的书架子上皆摆的《齐天大圣》。   随手拿了一本,翻了一翻,装潢倒精致,纸页光滑细腻,字迹工整。   虞宓回身跟云桑笑道:“不想过了这许久还这般多呢,我瞧着也没甚好看的,读完便忘了,一时打发时候尚可,细细品来便罢了。”   这一品屋的掌柜乃是个极会察言观色的主儿,瞧着来来去去的客人穿着便知晓些底细了。   虞宓领了几个丫头进来,只一个贴身跟着,其他几个不远不近缀在后头,举止间教养尽显。   况她虽戴着幕篱,瞧不出模样儿,但身段苗条,窄肩细腰,一身浅色衣裳,料子瞧着便不俗。   想来必是大户人家的姑娘,这般想着,便细细留神瞧她皆看了哪些书,不想便听到这么一句。   当下上前拱手笑道:“姑娘可是小瞧了这话本子,虽说姑娘不大感兴趣,痴迷与这个的可不少呢。”   云桑瞧人上前,细细打量了几眼,这前台掌柜一身褐色长袍,三十好几的模样。   面容普通,说话间嘴边的羊角胡子翘起,笑时一双眼儿便眯成了一条缝,瞧着倒老实诚恳。   只外人如何能近姑娘的身,便朝前行了一小步,挡了虞宓半边身子。   虞宓将书放回去,换了一本,笑道:“他们痴迷他们的,与我何干,你很不必说与我。”   若她也是个读者身份,或也觉着新奇,只这书得以出售有她一半功夫。   自个儿写的,便也没那么容易叫书中人物唬住。   那掌柜的笑嘻嘻随在一侧,请了虞宓去瞧新出的书,笑道:“姑娘有所不知,不是我夸大其词,只这么一部书出来,不知叫多少人赚了呢,那作者拿的只有少的。”   “哦?”这个虞宓倒来了性儿,“旁个如何用这个赚钱呢?我倒不知。”   那掌柜的得意洋洋,悠哉笑道:“姑娘细想想,这书中人物何其多,且各有各的可怜可爱之处,喜好哪个的都有。那些个小摊小贩也聪明呢,便说那云桥下每日捏面人的,一人一个,小娃娃可喜欢这个,再有那耍皮影的、那戏团子、千行百业各有联系,也是养了一方人呢。”   这倒有意思,原以为不过写个话本子,还有这般好处,虞宓不由一笑。   “那是我唐突了,想来这么多人追捧,自有它的好处呢。”   掌柜的忙道:“那姑娘可否再瞧瞧,送给相好的姊妹们,也有个新意不是。”   虞宓跟云桑两个皆掩嘴轻笑,可怜这掌柜的费了半日口舌,原是为推销呢。   她们想要多少没有呢,虞宓未作理会,自顾自沿着书架走。   却说正要从二楼下去,不想转过来便瞧见几人。   打眼一瞧,却是虞宸跟虞萱,再有她从未见过的公子跟一位姑娘。   几人见着皆是意外,虞宓先迎上前去问候,虞宸随意问了几句,方笑道:“不知妹妹也出门呢,先知晓,咱们便一道儿。”   却没跟虞宓介绍同行的人,虞萱躲在后头,一脸不自然,既有些无措又带些羞怯。   虞宓细细打量了众人几眼,摘下幕篱来,露出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儿来。   跟虞宸一道的两人想来没瞧见过这般貌若神女之人,当下便有些愣。   虞宓笑道:“我也忘了问,五姐八妹还要到哪儿去?我倒是出来有会子了,便该往回走呢。”   这般说了,若虞宸有意邀她一道儿,便会直说。   若无意,不过嘱咐她路上仔细的话罢了,与两方皆无妨碍。   果是虞宸瞧了身后几人一眼,转头来笑道:“这般便不邀妹妹一道儿了,想来二婶在府里等着呢。”   虞萱这也忙道:“咱们也没旁的事儿,过会儿不过过去五姐的‘不羡仙’坐会子便回,七姐自可先回去。”   虞宓笑着点头,“这般便是了,你们自去,我也回了。”   一时,几人别过,虞宸带了人与虞宓擦肩而过,走出好些远了,那兄妹二人还回头瞧。   虞宸不意间瞥见,笑说,“可是没见过这般的美人,傻了不是?”   那位姑娘上前去挽住虞宸胳膊,嘻嘻笑道:“真个白活了这些年,姐姐这般厉害,姐姐的姊妹也是人中龙凤呢。萱姐姐温柔可亲,方才那位姑娘又是哪个?我瞧她通身的气派,当真世间都少有。”   想她梁家也是京都商户里的佼佼者,又没有那些个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是以她也是时常跟在父兄身侧外出的。   走南游北的,见过的姑娘也不少,不论是北方骑马舞剑的豪爽派,还是南面吴侬软语、弱柳扶风的婉约派,便没一个容颜赛过方才的姑娘。   惊鸿一瞥,再难相忘,梁思思心里怪不是滋味的,还是她以往见得少了。   自打跟虞宸相交,来去相识的皆是她哪方面都及不上的大家闺秀。   虞宸走在前头,笑道:“我那位妹妹是二房独一个,往来的皆是有体面的官宦人家的姑娘,你不知道她也是有的。”   梁思思扭了扭身子,娇笑道:“姐姐引见我跟她结交如何,我想跟她玩儿呢,只我怕我这身份…”   虞宸笑道:“你的身份如何了?谁不是娘生爹养的?不过投胎不一罢了。放心,我那位妹妹最是好性儿,喜欢你还来不及呢,很不必忧心她瞧不起哪个。”   古往今来,这般说的,大概只虞宸一个罢了,奇了的是身边人竟都没觉的不妥。   自来商户女跟官宦人家姑娘便不是一类人,生长环境不同、教养不一、见识不同、如何能走在一起。   便是虞宓这般好性儿,也不会主动跟商贾之流交结。   殊不知,仕农工商,接触那些个黄白之物的,在他人看来,便是自降身份。   虞宸经营“不羡仙”这么久,还能安然无恙,也是老太太不知罢了。   二房自来不说人闲话,二太太顾虑一家子姑娘未嫁的名声,隐晦跟老太太提了一回。   倒不知老太太不清楚还是不想管呢,没作理会,便罢了。   三太太还想着能分一杯羹,况自个儿便是商户人家出来的,如何评价虞宸经商。   是以,老太太至今竟是还不知虞宸经商风生水起呢,没那个好处,也没人在老太太跟前多嘴。   虞宸是个手头大方的,得了好处的,更加卖力遮掩了,如何还去揭人短呢。   虞宸答应了事儿,梁思思越发笑意浓郁,笑道:“多谢姐姐,改日我请你罢,不说咱们姊妹亲近,便是依着铺子的联系,也该多来往才是。”   便回头问,“是不是?哥哥。”   却说梁思思的兄长梁君高瘦身材,面如傅粉,五官端正,很有些谦谦君子的味道。   因着跟虞宸有商业上的来往,一早便是相熟的。   先瞧虞宸果敢聪慧,能力出众,乃是世间少有的奇女子。   又是年少慕艾的年纪,不免对她心存几份好感,方才又瞧见虞宓,顿觉惊为天人。   一时心内便皆是她了,想她朝他们走开,笑语盈盈地开口,一身锦绣。   端的容色无双,一颦一笑,一举一动,般般可入画,心内不免早演了一场大戏。   不过却是转头皆空,叫妹妹一喊,便回了现实,微微笑道:“是呢,该咱们请才是,不知几位姑娘可都能纡尊降贵前来呢?”   虞萱一听这话,脸儿不知如何便红了,暗暗瞧了虞宸一眼,小声道:“多谢梁公子美意,想来若有空儿,姊妹们便都去的。”   原是今儿虞宸带她出来,说是介绍好友给认识呢,联想起一早商议好的事儿,她也便来了。   不想这位梁公子虽是个商贾之流,却是个体贴性儿,待人又极温柔。   她自个儿且是庶出,如何嫌弃别个,不免便去了芥蒂,混不在意起来。   少女心中便皱了一池春水,听他开口相邀,喜不自胜,如何有不答应的理儿。      ☆、第三十六章   从一品屋出来, 虞宓并未回府, 便去往常去的一间小铺子买果品。   街上来往的人甚多, 天气微凉,走着倒好, 便跟云桑说, “来去皆坐的轿子, 怪闷人的,不若散步过去罢了。”   云桑瞧了一瞧周围, 皆是布衣百姓, 来来去去, 姑娘又带了幕篱, 想来京都治安一向良好,应没有什么意外才是。   便笑道:“姑娘想走过去也使得, 不过多费些时候。”   一时后头去吩咐赶车的小幺儿先过去候着, 方回了虞宓身侧。   一行四五个丫头跟着,在路上走走停停, 买了好些小玩意。   到了安仁区大道上,往前再有一里地便是虞宓要去的地儿。   正走着,周遭路人皆往一处儿赶去。   虞宓往前望了几眼,回身道:“想必是有什么事儿, 咱们不凑那个热闹, 从一旁过去瞧一眼便罢了。”   云桑也是这般想的,姑娘家出门在外,自来便是要躲是非的, 好在她家姑娘从不好奇那些个闲事。   于是带丫头们从一旁过去,不想竟听到个熟悉声音,便停了步子,离人群后,远远瞧着。   原是虞宸跟梁家兄妹出来,要到“不羡仙”去用饭,途径此地,瞧是见着常在她那楼里打板说书的一对俏丽姐妹。   那两位姑娘,长相一模一样,身段苗条,面如新荔,举手投足,柔柔似水。   跟“不羡仙”后厨里一个管事的熟识,便也介绍进去给客人添个茶前饭后的趣儿。   虞宸自来不管那些个小事儿,也知底下人做人情,便没放心上。   只开酒楼的,少不得接待的人鱼龙混杂,尊贵的如过江之鲫,粗鄙的也不少。   有哪些个身份不低的纨绔子弟,瞧上人也是有的。   也有行为不当的,嘴上调笑几句便罢,也有真个想把人弄回去的。   便有一位家世不俗的公子,瞧那一对姐妹娇俏,自来玩的便是青楼女子,这一般模样的姊妹想来玩起来也得趣儿。   便起了那等龌蹉心思,到底有人告诫与他,这家酒楼东家不一般,听说是跟三皇子有些来往呢。   这人一听,不便跟皇家过不去,便只在心里痒痒儿,这日正街上溜达呢,不想便瞧见她姊妹两个。   当下便上前去,言语下流嬉笑几句,跟着的小厮也撺掇,“公子何不将人带回去,两个一起伺候,公子坐享齐人之福,岂不美哉?”   那公子一听,还没跟双生姐妹玩过双飞,一想那场景,便酥了半边身子。   底下人察言观色,围了那二位姑娘,嘻嘻笑道:“两位乖乖跟咱们去玩玩儿,实话告诉你们,咱们公子身份尊贵,跟着他,便是享受荣华富贵了。”   那公子形容尚可,面容俊俏,只嘴边的笑容猥琐,没得毁了一二份气度。   几个小厮跟姑娘说话,也便自腰间取下香囊,拿了两颗槟榔来闲闲嚼着。   二位姑娘中稍稳重的那个,面容一沉,红唇微抿,“多谢公子厚爱,咱们小门小户,实配不上公子,望公子勿怪,我们姐妹在此谢过。”   姊妹两个既青葱年纪便外头行走,自是也有几分眼色,以往这位公子手头极大方,打赏不低。   不想得罪了人,又不能去,少不得放低一点儿姿态。   那公子“唰”一声打开摇扇,一身锦袍,风度翩翩,哈哈笑道:“姑娘何必如此自谦,本公子如何能慢待这般佳人,不过邀二位去吃杯茶。好歹我也是姑娘常客,莫非这点面子都不给?”   这便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了,那妹妹胆色小,只敢躲在姐姐身后,一句话不敢说,那姐姐也不知该如何拒了。   正值为难之际,便听一妙音传来,“人家姑娘不愿去,你难道听不出来?还这般强人所难,怕是失了君子风度。”   几人齐齐转头,便见是三位妙龄姑娘及一位公子,皆是华服锦裳,想来身份不凡。   正是虞宸几人,方才开口的便是虞宸,那二位姑娘如同见了救星一般,急急道:“请姑娘为我姐妹做主。”   虞宸淡淡瞧了二人一眼,点点头,示意稍干勿躁。   转过脸来,下颚微抬,微微一笑,“我瞧公子品貌不俗,想来出身大家,如何这般为难两个姑娘家,自来才子佳人也要两厢情愿方得趣儿,毕竟强扭的瓜不甜。”   那公子仗着家世,跋扈惯了,眼里更没了人,轻蔑笑道:“强扭的瓜甜不甜,扭了才知道,况这是我的事儿,你一个姑娘家也管?莫不是瞧上本公子英俊不凡,也想跟我一道玩儿。”   说着哈哈大笑,几个随从也跟着嬉笑。   听他说话毫无遮拦,梁思思气的柳眉倒竖,虞萱面色也不好看,只怯怯的不知说什么。   倒是虞宸面容淡淡的,似是毫不恼火,制止了刚想说话的梁公子。   淡淡道:“风流倜傥的人便是衣不蔽体也气度超然,倒是有些人身份尊贵,没有好教养,也不过一具行尸走肉。依我看来,公子的好处我全瞧不见,只见到蛮横无理罢了。”   那公子再不跟她废话,当下面容不爽道:“我劝你少管老子闲事,我高兴跟你废话几句,不高兴可没你好处儿。今儿我就瞧上她姐儿俩了,便把人带回去,你又如何?”   底下小幺儿便抢上前去,拉扯那姊妹两个。   虞宸眉头一皱,喝道:“天子脚下,你还有没有王法,光天化日,难不成你还想强抢民女?”   那公子歪嘴一笑,十分的俊俏便减了七分,“谁说我要抢民女,不过请她们去喝杯茶,过后自会好好把人送回去。如何便罔顾王法了,你可别血口喷人啊。”   虞宸听他歪曲事实,秀眉一皱,把人请去喝茶,只怕回来也非完璧了。   只对方一行有十来个人,她们这边又都是丫头,硬来肯定不妥,该如何呢?   却说这边正僵着,人群后忽又来了一行人,一公子朗声道:“邓威,又是你?”   虞宸转脸一瞧,却是宋轶董良忠两个,脸上含笑,朝人点头示意。   宋轶君子坦荡荡,长身玉立,一身贵气,鹤立鸡群,一眼便瞧见。   那邓威瞧虞宸一行跟宋轶相识,当下阴恻恻一笑,领了跟班走掉。   虞宸面容一沉,把人记在心里,回去便叫人查了底细,以便往后提防。   这厢里,宋轶走到虞宸身侧,上下打量一眼,神色带了淡淡的关怀,“如何?”   虞宸微微一笑,亲近道:“不碍事,他能把我怎么着,不过轻薄了我楼里人几句,你这么在这儿?”   宋轶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横在腹前,面容俊美,不易叫人亲近,此刻却温柔着跟虞宸说话。   梁思思自瞧见他,不知如何便红了脸,羞羞怯怯有意无意偷瞄。   听到他说,“才从宫里出来,皇伯父唤我说话。”   原来还跟宫里有牵扯,叫皇上伯父,不是哪家王府的公子?   梁思思心中暗自思量,听二人说话。   虞宸点一点头,笑道:“方才多谢你,否则我还不知该如何呢?”   董良忠赶跑了人,过来笑道:“五妹妹如何跟方才那人对上,你不知,他是皇后娘娘侄子,自来横行霸道,得意惯了。”   虞宸笑道:“那我可得罪了人,该如何跟贵人交代?少不得要吃亏了。”   虽是这般说,瞧她神色,却无半点惧怕模样。   董良忠笑道:“这有何难?纵他是个横着走的,也有怕的人呢,况那人还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往后找他便是了。”   说了,拍拍宋轶肩膀,“是不是,延礼?”   虞宸笑看向宋轶,“你们又如何跟他有渊源?”   原是宋轶南下学成归来,谁不夸奖,那邓威恰又惹了事,叫人告到皇后跟前,巧叫皇上知道。   念在他年幼,虽少了责罚,也狠狠训斥了一番,皇后也道:“不过比你长个一二岁,瞧瞧延礼,你差了他多少?下次再犯到我跟前,我也管不得你了,自此有事别来烦我。”   以往姨母如何这般待过他,不过来了个宋轶,抢了他宠爱,便极不喜宋轶。   后来瞧上一青楼女子,不想那也是个暗暗倾慕宋轶的,叫他知了,虽换了人,仍不解气。   尤其京中传出“十里红粉好韶光,难得延礼一回顾”时。   这邓威便从心眼里不喜宋轶,且又时时叫人拿他两个作比较,更加恶三分,得了机会便给宋轶添堵。   不想这位自来一副八风不动的模样,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更叫人赞他有圣人之风。   虽有些算计,终没斗得过宋轶,自此见到人便也冷笑着走人。   虞宸听董良忠说了这桩公案,笑睨宋轶,揶揄的道:“不想咱们世子还叫人这般惦记,想来倾慕的姑娘不在少数,却是神女有梦,襄王无情,碎了一地芳心。”   宋轶淡淡瞧了她一眼,流露出无奈,董良忠拍手称快,“可不是嘛,你说那些个姑娘如何便瞧上他,我差了哪里?怎没个姑娘当街示爱呢?”   虞宸眉毛一挑,心里有些不舒服,问道:“还有姑娘当街示爱?倒是哪位这般大胆,可真个少见了。”   董良忠正要说哪位名妓的丰功伟绩,不想宋轶威胁的眼神飘过来,面含警告。   当即便噤声,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不再说了。   虞宸轻哼一声,看向宋轶。   却说虞宓在后头瞧了全过程,等邓威走了,也便带着丫鬟离开。   云桑随在身侧,小声笑道:“咱们这位五姑娘,果真有些侠心呢,不过这般硬碰硬,往后可还有事呢。”   虞宓摇了一摇头儿,“五姐行事跟一般姑娘不同,总归也是好心。”   云桑笑道:“不是我说,太张扬了些,来人什么身份还不知呢,便迎头上去,岂不知京中贵人遍地?好在咱家不弱,碰到个硬碴儿,可不得惹祸上身呢?况方才若是宋世子不来,可如何呢?”   虞宓执起帕子,拭了拭脸颊,笑道:“这便是吉人自有天相,该是有人相助的,如何不会错过。”   云桑想了一回,也不说话儿了,买好了东西,便也回府去。   是日,因着秋闱将近,虞仲煜近日便也没温书了,姜尚书传话叫虞仲煜过去,说是考校考校。   二老爷听说,也便嘱咐一番,“虽说我也验过你功课,可你舅舅在官场沉浮几十年,比之我只有更精细的,好歹你听他说说几位考官脾性,与你只有好处,且谦虚些。”   虞仲煜听说,躬身称是,便出门来打算过去姜府,虞宓听说,也要跟去玩耍。   于是兄妹两个便一道过来,虞仲煜自二门处别过妹妹,进外书房去寻姜舅舅。   虞宓也便到姜太太处去问安,园里妈妈说是夏季困觉,正睡着呢,“可不巧呢,表姑娘过来,咱们太太近来身子不爽利,这会子歇晌午还未起呢,请姑娘先到侧屋里坐。”   虞宓笑道:“我常来的,又不是什么贵客,不必为我费心,妈妈忙去罢,我自去玩儿。”   便又说了几句,出来上房,打算过去寻姜元让。      ☆、第三十七章   晌午时分, 院子里静静的, 想来府里下人趁着主子歇着, 皆打瞌睡去了。   虞宓带着丫头一路从廊下走,自禄波园过来, 一路上石桥池沿, 佳木葱茏, 细风徐徐,倒也凉爽。   虞府里三个公子今秋下场, 府里上下皆瞧着。   因着姜成斌习武, 姜元让不曾入学求业, 便都罢了。   姜府里只姜绍谦一个, 却也是第一次下场。   姜太太先前便念叨,府里公子一日两日都大了, 趁着她还硬朗, 该紧着婚事呢。   兄弟几个不知如何,一听这话, 忙都走了人,气的姜太太后头直骂不孝。   转过石桥,一排垂柳绿丝绦绦,底下好似站了个人, 垂柳荡漾, 看不清楚。   虞宓细细瞧了一眼,翻身问云桑,云桑笑道:“可不是呢, 倒像是二爷呢。”   虞宓点一点头儿,示意身后的丫头莫跟着,一个人悄悄过去,“大热天的,表哥不在屋里歇着,大太阳底下做什么呢?”   姜绍谦转过身来,眉目清俊,眉锋微挑,嘴角弯了弯,“表妹何时来的?大热的天,还往外头来,只有你了。”   虞宓小心下去河岸边,脚下青草绵软,踩上去便没踏实感,笑道:“正是天热,该多走动才是,成日家闷在屋里,人都是软的。”   姜绍谦嗯了一声,目光仍瞧着波光粼粼的水面,一片树叶晃悠悠落下去,往四周荡出一层层波纹。   虞宓偏头递过去目光,明眸善睐,巧笑倩兮,微微笑道:“表哥秋闱下场,妹妹也帮不上什么忙,先贺祝表哥旗开得胜,榜上有名罢了。”   姜绍谦甩甩长袖,别过手去背着,“倒借表妹吉言,若有幸中举,表妹可得备好贺礼才是。”   虞宓笑道:“表哥只管说来便是,不为难的,也不能吝啬。”   姜绍谦侧过头来,瞧她一眼,淡淡一笑,“我瞧着你给四弟做的抹额衣裳皆合我心意,什么时候我也得了表妹亲手做的,便也得偿所愿了。”   虞宓笑道:“这有何难?便不当贺礼,表哥既要了,我也给的。”   姜绍谦忍不住笑,打趣她道:“罢了,还是别劳烦你了,老四年纪不大,派头倒不小,知我劳累你,少不得要埋怨我呢。”   虞宓瘪瘪嘴,不在意道:“多大的事儿,也值当?不知便罢了,表哥既开了口,便是看得起我手艺,改明儿我得闲了,便给表哥做一二件便是了。”   既是这般,姜绍谦便不再推脱,等老四知了,也便木已成舟,倒看他能如何。   陪着说了会子话,虞宓便想着走了,姜绍谦却道:“表妹慢些,我还有事儿请教你。”   虞宓转头瞧他,等着他说。   姜绍谦默了片刻,方道:“表妹觉着郡主如何?”   虞宓愣了愣,想到常来姜府的郡主应是大表嫂表妹――宋湘雅。   反应过来,不明姜绍谦意思,斟酌道:“公侯府里出来的,自是只有好的,且我瞧着郡主斯文有礼,待人和善,是个极好的人呢。”   姜绍谦听了之后,沉默了一会儿,喃喃道:“这样吗?”   虞宓没听清,以询问的眼神瞧他,姜绍谦微微一笑,“没事了,过去罢,我也回去了。”   说了个没头没尾的话,虞宓一头雾水,且又想起往日一次瞧着他跟宋湘雅两个说话,又不好多说,也便丢开手不提。   便带了丫头过去余晖院,进了院子里来,四下一片里没个人影儿。   虞宓吩咐丫头们自去玩儿,屋里出来人,巧是云艺,说了几句话。   笑道:“四爷正屋里呢,姑娘进去坐罢,云桑姐姐且跟我来,咱们姐儿两个一处去说话吃茶。上回你说的那个锁边针法,正巧再教教我才是。”   云桑的娘乃是虞府里管针线的,手上的活儿自不必说,虞宓好些做衣裳的手艺便是跟她那学的。   便笑道:“你去便是,我不要你伺候。”   姑娘既发话,云桑便跟云艺出去,虞宓自个进去寻姜元让。   但见书桌后的人,形容孱弱,气度却不俗,端正直坐,眉宇间皆是刚硬。   察觉屋里多了人,目光遥遥望过来,瞧见是她,便是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眼波微动,一双焌黑的眸子轻闪,招手儿唤她过去坐。   虞宓择了梨花木如意圆凳坐下,接了姜元让斟的菊花茶,喝了一口,笑道:“又在临帖不成,近日身子如何?这般的天气,我恐你中了暑气。”   姜元让葱白的手指,慢慢转动茶杯,没什么血色的唇微抿,“没大碍,虽天气不好,我也不大出门走动,只夜间在园子里散会子便回了。倒是你,这般的天气,我想着你要好久方能出门才是,今儿如何过来了?”   虞宓点点头,笑道:“舅舅喊哥哥过来说话,左右无事,我便跟着过来瞧瞧。”   姜元让点一点头,虞宓又笑道:“我瞧你闷在屋里也无趣儿,不是会刻木?你教一教我,待我会了,也给你雕个麒麟凤凰什么的,成不成?”   姜元让聪慧伶俐,手也巧,不知跟那个学会的雕刻,真个刻什么像什么。   虞宓自他手里讨去好些小玩意儿,便是此刻腰间玉佩下的坠子也是姜元让九岁时拿一个核桃壳雕刻的一朵月季。   戴在身上十几年了,谁要都不给的,从未离过身。   姜元让笑着睨她一眼,“既是要学,我可不准哪个半途而废,须得心诚才是。”   虞宓笑道:“自是这般,小师傅放心,我也是有大毅力的人呢。”   姜元让摇摇头,起身到书桌后拿刻刀,那个有大毅力的人以往听了一回虞仲煜鼓瑟,一时起了兴要学,不过三日,便也丢开手。   是以,他只当她说说,拿了东西过来,一一摆好,方道:“我可瞧着,若是再来一时兴起,我再不肯信你的。”   姐弟两个坐在一处,头挨着头,姜元让细细跟她说着哪个刀该如何用。   转眼便可瞧见她吹弹可破的肌肤,眼似水波横,眉是群峰聚,颜如春花,色如桃李。   也不知是如何生的,近两年越发出挑了,便是那些个见惯美人的也为她倾倒。   不知想到什么,姜元让微微走神,思绪已然不知到了何处。   虞宓手里摆弄着各色刀具,细细查看一番,便动手挑了一块干木练手。   方划了几刀,那在姜元让手里如鱼得水的刀具便不听使唤起来。   一个不注意,白净的手便破了一条口,猩红的血争先恐后往外冒。   虞宓“嗳呀”一声,姜元让回神,一瞧,眉峰便一拢,忙拉她到一旁多宝架上的盆子里净手。   待找了药出来,细细敷上,止了血,方沉声道:“还是你跟这个犯冲,再不必学了,似你这般方拿起刀便伤了手,待要学成,手头保不保得住还两说。”   虞宓不高兴,嗳呀两声,“不过一时不慎伤着了,你才学的时候,便没伤着手不成,小伤而已,碍不着事儿,你且再教教我。”   姜元让不为所动,收拾起小包袱,瞧见刀上的血迹,眉心便没舒展过。   虞宓好话央了一箩筐,还是没打动人,一时也来了气,推开桌上的零碎物什。   偏过头去,不说话也不理人,姜元让只不理她,自拿了一本书来,徐徐瞧着。   一时云茂端了药进来,没瞧出两人之间的不对劲,笑道:“少爷该吃完了,今儿这第二回,完了这道,该换另一副来煎才是。表姑娘可饿了,方才太太屋里正送了两屉糕点来呢。”   虞宓闷闷地,也没有往日见人的笑模样。   姜元让瞧了她一眼,吩咐道:“端上来罢,再把冰井里的绿豆汤舀些来。”   云茂瞧瞧这个,看看那个,也猜着两人想必是闹别扭了,笑着应了是。   放下药碗,要出去呢,便听虞宓问道:“我闻着这里头好大的鹿茸味儿,这般大热的药材,吃了再添上暑气,可不得得热毒之症。这是那位大夫开的药,便是有也不该这般多才是。”   云茂于这些个也不懂,只知大夫如何嘱咐的,照做便是了,倒叫虞宓问住。   便瞧向她家四爷,姜元让微勾了唇角,挥了挥手,示意云茂下去。   正转身走呢,又叫虞宓叫住,“你跟他说,那些个大夫也不是万理皆知的,自个儿的身子方得自个精细些。”   一面走至云茂身侧,“那些个药材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吃坏了,可如何?”   姜元让点一点头,神色带着愉悦,也站起来,“跟你表姑娘说:多谢她着想的周到,到底大夫专门干这个的,不比咱们知晓的多呢,很不必费心。”   云茂东瞧西瞧,也不知这两个人打什么哑迷,明明在一处儿,还叫她传话。   虞宓侧头,狠瞪了姜元让一眼,面向云茂,气呼呼地,“跟你四爷说,也不乏有些大夫倚老卖老,仗着多读了几本医术,也不管病人身子虚寒,只管胡乱依着自个以往路数用药,这般可如何?”   姜元让垂下眼睑,睫毛颤了几颤,然后默默走过来,拉了虞宓回到桌边。   云茂瞧着,便也自行退下去,未免等会子又要当‘传话筒’。   虞宓别别扭扭,不叫姜元让拉她手,似条泥鳅,滑来扭去。   姜元让手下用力,到底是男孩子,虽小她的,手却比她的大,一个骨骼分明,强健有力;一个柔软无骨,小巧滑腻。   虞宓随他坐下,手叫他捏疼了也不说话,姜元让拉起她的手细细一瞧,见红了一块,轻轻揉了揉。   薄唇微抿,神色落寞,“我也知我这副破败身子叫人嫌弃,如今你也不耐烦跟我说话,还叫丫头传话给我。”   虞宓眉头一皱,手下用力抽了抽,不想他早提防着,硬是没抽走。   不悦道:“你抓着我干嘛,放开。”   姜元让抬头瞧她,明亮的眼珠也因落寞而暗淡,“你先说,是不是嫌弃我了,这会子连碰都不叫我碰了。”   虞宓跟他说不清,不高兴道:“谁不让你碰了,我如何有嫌弃你来着,谁让你方才不理我的。”   他抬眼瞧她,小心翼翼道:“你伤着了,我不想你学了。”   虞宓一下心就软了,有些烦有些闷,“不学便不学了,我跟你说的,那药计量太重,你如何不听?”   姜元让微微笑,点点头,“你说的对,下回大夫来,我叫他改改就是。”      ☆、第三十八章   在余晖院陪着姜元让说了会子话, 用过药, 外头婆子来传话, 说是太太请公子、表姑娘过去用饭。   便也略微打理妥当,带了人出门子来, 姜太太正跟大奶奶说话, 见姐弟两个一道进去, 便拉了虞宓到一处榻上坐着。   问过虞府众人,因笑道:“阿久好些日子没来, 且在此多住些时候, 跟我消遣些日子。你也知, 你表嫂身子越发重了, 轻易我也不敢太劳累她,你几个表兄成日家没个人影, 都不待见我了。”   虞宓听说笑道:“舅妈没事该支使让让才是, 他最闲的。”   姜元让看她一眼,叫她瞪回去, 也不说话。   姜太太瞧她两个看来看去,笑道:“他只爱他那些个书册子罢了,旁的再使唤不动,我也懒的理会他。”   虞宓面带得意看他一眼, 笑道:“可不是, 闷的无趣,我闲来最喜跟丫头们说话,他就是个闷葫芦, 也不知院子里的丫头都如何过的。”   大奶奶坐在下首,微捧着六七月大的肚子,笑道:“娘前儿还说起呢,该找个活泛点的,这般处着,也好过两人一处眼儿瞪着说不出话。”   姜元让听说,眉心拢了一拢,指尖轻拂玉扳指的动作微顿,到底面色未变。   这话虞宓没法接,便只笑听着,   姜太太一时跟大奶奶说起府里杂事儿。   虞宓走到姜元让身侧,双手撑着脸儿瞧他,笑道:“不想一转眼,你便这般大了,我还瞧着你长的呢。”   这话的语气,没得像个积古的老人家瞧着儿孙辈说的话。   姜元让端茶的动作一顿,微微笑道:“倒是不害臊,瞧着我长的,我也还记得有人以往为着一块糖,哭的惊天动地,愣是叫丫头们哄了半日方好。”   虞宓轻轻一讪,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还说这些陈芝麻的事做什么,我早便忘了。”   一时姜尚书领了虞仲煜兄弟几个过来,一家人便分了两桌吃饭。   底下摆箸的、盛汤的丫鬟来去景然。   用过饭,漱了口,喝了会子茶,姜尚书仍带着虞仲煜几个外书房去说话。   过了晌午最闷热时候,兄妹两个方登车回去。   这里姜绍谦跟姜元让兄弟两个将人送至门外方翻身回来。   并肩走了一路,眼瞧着便到姜绍谦住处。   姜元让微侧过脸,轮廓线条流畅,望向姜绍谦,声音沉缓道:“二哥为何事忧心?”   他最是个敏感性子,旁人有什么情绪波动,极快的便能察觉。   今儿姜绍谦一日神思恍惚,跟他说话也听着一句半句,早便瞧出来。   姜绍谦步子微顿,面色变了几变,方道:“老四,你说,心悦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姜元让怔忪片刻,回道:“不知。”   他长到这般大,从未钟意过那个,便是看重的人也没几个。   阿久对他而言是特殊的存在,是牵挂,亦是放心不下,只对她并无丝毫非分之想,对旁个便更没了。   若是他能活的长长久久,多想伴她左右,陪她经历一世哀喜。   只是往后府里注定要为他伤心一场,他连后事都未曾想过,如何敢奢望有人伴在身侧,陪他走。   因着不曾有妄想,便也没有得失过后的悲喜。   索性便这般罢,不思量,莫难忘。   姜元让微微叹一口气,白净的脸旁尚又几分稚气,只神色却无半点稚嫩。   “如何想起问我这个,莫不是哪个姑娘叫你知晓到‘心悦’了,这般娘也不必忙活了。”   确实有个姑娘叫他心中一动,只他尚不明白男女之情,也便不晓得这般的感觉究竟是为何。   况现下科举在即,如何还有心思想旁的杂事。   殊不知,世事难料,便这一回理不清,却也为几人错了缘分。   姜绍谦打开折扇,摇了摇头,“你莫打趣与我,你也不小了,早晚有比我更困顿的时候。”   姜元让不置可否,于是便回了院子,留姜绍谦一个云里雾里。   这厢云茂方点过这几日的药剂,见人回来,笑道:“方才表姑娘说是这鹿茸量大了些,可是要先换一副煎来吃,待细细问过大夫也不迟。”   姜元让摇摇头,径直进了屋,悠悠的声音传来,听他道:“不必了,吃的药多了,身子越发抗的住药性了,便这般罢。”   于是云茂便也自去料理,这厢姜元让思起方才姜绍谦的话,一人择了云窗底下的炕去坐,直直发了半日呆。   这日,虞宓在二太太跟前看了半日账本,便丢下书册,出来走动。   沿着轩廊桥榭,一路蝉燥听的人越发热,眼瞅着到了迎松院。   便提脚进去,侧间里丫头们陪着几个面生的丫鬟说话,瞧见她来,忙出来行礼。   虞宓笑说免了,方问道:“这几位姑娘倒不曾见过,莫不是老太太哪里找了好人儿,怕我来抢,便藏着?”   几个丫鬟皆掩嘴笑起来,那几个面生的见虞宓这般和善,又是个仙女儿模样的人,便也松了些拘谨,只敢偷偷瞧她。   花翠巧是从屋里出来,听着动静,笑道:“嗳呦,在没人似姑娘促狭了,若是老太太的人也罢了,可不巧乃是客人呢,便是瞧上了,也不能给了你去。”   屋里老太太也听着了动静,笑道:“可是你们七姑娘来了,还不进来,站在大日头底下做什么?”   花翠一面打起帘笼,一面笑道:“姑娘快请罢。”   一时进了屋里,方觉着凉快了些,只见四下角落皆放了冰盆,朝外飘着丝丝冷气。   虞宓乍然遇冷,浑身一激灵,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进了里屋去,方瞧见花翠说的客人是哪个,这人她也见过,可不是前儿街上跟虞宸一道的梁家的姑娘。   虞宓缓缓走到老太太跟前行礼,待跟众姊妹皆全了礼方落座。   老太太笑道:“这是我那最不讨人喜欢的七丫头,思思你可跟她玩儿去,你们年轻姑娘一处好说话。她虽淘气,性情却是好的,想着跟你合的来呢。”   虞宓微微一笑,“老太太这可顾头不顾尾了,才说我不讨人喜欢,又说我性儿好,到底如何?人家姑娘都叫您老人家弄糊涂了不是。”   老太太哈哈大笑,靠在金丝蝴蝶软枕上,指着虞宓,笑道:“瞧瞧你们七丫头这张嘴,越发利害了,夸了你,倒是我的不是了。”   几个姑娘皆凑趣儿陪老太太说笑,那梁思思眼珠微动,心头暗想:这位七姑娘瞧着便极受老太太宠爱,又是二房里唯一的姑娘。   若能嫁到她家去,梁氏便是京里头一份儿了,便是皇商也可争一争了。   只可惜这般的姑娘,如何也不能进了她家的门,况家里也说过莫要作那妄想,只瞧着虞八姑娘便是了。   因笑道:“我家老太太时日也说我淘气,懒的理会我,只到底老人家口硬心软,哪回得了好东西不紧着我们这些儿孙。想来天下长辈皆是一样的,老太太也是这般的呢。”   这话可真谓说到老人家心坎儿上,老太太越发喜爱梁思思,连说,“好丫头,还是你明理。”   梁思思忙又说府里的姐姐们皆知的,不过未出口罢了。   虞宸凑趣儿,叫梁思思说些外头话儿与老太太消遣,梁思思也不推脱,挑了外出行商时候的趣事儿。   虞宸虞萱两个饶有兴致地听着,时不时问个一二句话,几人一处,逗的老太太捧腹。   虞宓瞧上首聊的兴起,便跟虞蓉闲话,因笑道:“这位梁姑娘,往日倒不曾瞧她来过。”   虞萱瞟了一眼,扔了手里的瓜子壳儿,哼笑一声,“还不是你们那位好五姑娘,一个商户女竟是当个正经人交往起来了。还来给老太太磕头,没得自降身份,咱们可得离远着,倒染上一身铜臭。”   你外家也是商户呢,虞宓心里这么一想,到底没说出来。   大梁国风便极力推崇行商,以便推进国运,填充国库。   是以商人地位并不低,只前人‘士农工商’思想到底延续下来,很有些人瞧不起商户。   时日久了,便形成一种风气,官商联姻,用以提高地位,这般做来倒也有些用处,不过效果不大便是了。   所以似虞蓉这般的官家小姐,仍不把商户人家方眼里,大有人在。   虞宓点一点头,“你不喜好歹莫摆在脸上叫人瞧见,到底老太太喜欢呢。不过五姐的手帕交罢了,碍着什么了,往后跟咱们来往的日子想必也不多。”   虞蓉听说,好容易收敛了些,到底收了骄矜之色,待客和善了些。   却说虞宸几个陪着老太太说话,叫老人家痛痛快快笑了一场,老太太高兴,吩咐厨房做了席面,跟几个姑娘小酌了几杯。   一时晚了,便叫下头人备了车好生送了梁思思回去,因着喜欢,虞宸又时常带人过去说话,便也熟悉起来,这是后话。   虞宸跟虞萱两个送梁思思至二门处方回来,四下里皆亮了灯笼,姐儿两个慢慢走着。   虞宸想了一想,笑道:“妹妹觉着梁公子如何?你只放心告诉我,再不叫旁人知晓的。”   说来这些,到底年轻姑娘,虞萱很有些不好意思,扭捏了半日,羞赧道:“挺好的。”   说了三个字,便也没了别的话,虞宸等了一会儿,笑道:“莫要害羞,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自古便是如此,你只说你可中意他?”   虞萱抬头望了她一眼,垂下眼睑,“我瞧着好又如何,到底要母亲说了才作数。”   这边是中意了,虞宸心中了然,笑道:“傻丫头,万事不可绝对,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道我如何跟思思这般亲近呢,还不是为着你罢了。”   虞萱眼眶微红,一时气儿一顿,“难为姐姐为我想的周到,我还有那些个不好的想头,万望姐姐莫要怪罪与我,方是我的造化。”   虞宸听说笑道:“我怪罪你什么?你才多大,日子又不如意,我再冷眼瞧着,便没你的活路了。”   虞萱越发感动,只当虞宸是个真心人来往了,“姐姐时说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我想来竟是合了多数姑娘心愿,到底姐姐是有大才之人。我想着姐姐跟世子的婚事,也不知如何,就是我也替姐姐想呢。”   虞宸笑道:“我的事你不必费心,自是我瞧中了那个,方能嫁的。”   自她过来,原想着若宋轶不好,便想法子退了这婚,定要另择心仪之人。   不想几次接触下来,发现宋轶却是个难得的佳公子,又有好家室,又洁身自好。   这不正是她要的良人,只她想来古代一遭,什么事业都还没有,就这般嫁人,未免不值。   且从宋轶态度来看,她瞧的出喜欢,却感觉不到爱,便有些犹豫。   再来又有表哥与她贴心贴肺,帮衬了她许多,又能从他言语中瞧出那么些个意思。   还有杨牧好似也对她有好感,这般,几个优秀男儿倾心,倒叫她不知该如何。   只是,不管怎样,一定要选个与她情投意合之人白首到老,方如了她的心。   不知她这些个惊世骇俗的想头,虞宓自老太太屋里出来,径直回了院子。   跟云桑两个说了一回闲话,便说道今儿梁思思来府一事。   云桑笑道:“先前我到老太太屋里去跟红茵说话,听说那梁姑娘可是好大的手笔,一来便赠了一尊玉观音像呢。老太太原说不要,只她说是不值几个钱,原说家里长辈亲送来的,到底不得闲,且她跟咱们五姑娘好的一个人儿似的,老太太也便是她奶奶,倒是个玲珑人儿。”   虞宓笑道:“左右孝敬老太太的,不干咱们的事儿,若有什么,早晚要现出来的。”   一时跟丫头们说了会子话,自去盥沐睡下不提。 作者有话要说:  说起心怡的人,让让你想到了谁,心里没点数吗…emmmm   ☆、第三十九章   城南的庙会如火如荼, 来往的皆是白面长袍的书生, 道路两旁的商贩卖力的吆喝。   好些挂的招牌便是前几年中举的举子墨宝, 又是些笔墨纸砚。   虞仲煜随手自一处拿起一支笔细瞧,那摊主卖力推荐, “公子当真好眼力, 您手上这支乃是上届状元用过的。今儿个, 您啊运气好,我不讹您, 只要一百文便卖给你, 如何?”   虞宓在后头, 听的好笑, 拉了一下姜元让袖子,悄声道:“这摊主太贪心了些, 这般轻易便遇上状元用过的笔, 谁可信呢?还卖一百文,也不知那个叫他哄去。”   姜元让转头瞧她, “不过多些嘘头,引人过来瞧罢了。”   虞仲煜明显不信,笑道:“我那儿还有上届状元墨宝呢,你信是不信, 比之你这个, 可是更易沾些运气。”   那摊主一脸孤疑,瞧他一行人穿着不俗,半信半疑道:“你...若你真个有状元墨宝, 倒走开就是,唬我作甚?”   虞仲煜笑道:“你这笔三十文还是多的,卖一百,可不是讹人?”   不过是平常兔毛笔,且制造粗糙,撸一下便掉毛,如何当的起百文。   那摊主瞧他似是个行家,很懂些里头的门道,恐他坏了生意,忙道:“公子您便不买,也别混说,咱们小本生意,混口饭吃罢了。这笔您若瞧不上,便走远着,也别耽误我做生意。”   虞仲煜摇头笑一笑,走开了。   虞宓跟上去,笑道:“哥哥何时管过这般闲事,今儿如何特意去问。”   虞仲煜甩甩袖子,笑道:“不过白问罢了,你可瞧够了,我跟表哥进庙去,你和表弟可要去。”   他说的庙乃是一座文昌帝君庙,平常时候门庭冷落,每每到了乡试会试时候,各地学子皆要来拜的,图个吉利罢了。   有人便有商机,当这时候,也便有商贩到此售卖各色玩意、吃食零嘴。   几载下来,便有了不成文的规矩,到了时候便举行庙会。   这会儿几人没到多久,街上来去的人多,正热闹。   那庙里皆是些面容恭肃的书生,供奉的帝君威严肃穆,可没个乐子。   是以虞宓道:“你跟表哥自去便是,让让再陪我逛。我们不考试,拜文昌帝君作何?”   虞仲煜哑然失笑,摇摇头,“罢了,想你跟来也是不进去的,随你去玩罢,只丫头不得离身,不可一个人随意到稀无人烟处。再有,那些个零嘴少吃些,省的闹肚子。”   虞宓虽是个爱吃的性子,却天生脾胃虚弱,吃不得多少。   又嘱咐姜元让一定看着虞宓些,“弄丢了你,回去娘该给我板子吃了。”   虞宓跺脚,“哎呀,哥哥好无趣,让让比我还小呢,该我看着他才是,如何倒叫他盯着我。”   姜元让微微颔首,“表哥放心,我自会照看好她。”   一个两个都当她三岁,虞宓恼了,瞪了人好几眼,冲姜元让吐舌头,“不要脸,谁让你照看。”   也不跟人说话了,招呼几个丫头便逛会去了。   姜元让瞧了她会子,跟哥哥们别过,跟上去。   街上热闹非凡,有走江湖杂耍的、有卖这卖那的小商小贩。   更多的却是前来游玩的,头上包了巾帕的媳妇子,穿来跑去的小孩子,丫鬟小厮环绕的富家姑娘、公子。   虞宓东瞧瞧,西瞧瞧,手里提了个花灯,不知哪里蹿出个毛头孩子,直直便撞过来。   虞宓一时不察,唬了一跳,倒退几步,叫后头丫鬟扶住。   云桑忙细细查看,上下打量。   “姑娘可有什么事没有,街上小孩子太多了些,横冲直撞的,也没个人看着,撞到拐子可不比咱们。”   那孩子坐在地上,瞧她们这么多人,又是从未见过的,穿着不俗。   当下脸儿便黄了,缩着肩膀怯怯的,豆大的眼泪包在眼眶里,模样儿可怜。   虞宓掸了掸衣服,拉住云桑,笑道:“又不是纸做的,没那么金贵,快把人扶起来。”   待人站定了,虞宓蹲下身,自荷包里摸出两块糖,摊在白白的手心里。   笑道:“你莫怕,姐姐不打人,这糖给你吃,可要慢些走才是,若再摔了,可疼呢。”   那小孩子,黑眼珠子动了动,慢腾腾伸手拿糖,却不敢挨着她莹白如玉的手。   他的手脏乎乎的,好似不好意思一般,扭捏小声道:“谢谢美人姐姐。”   虞宓笑了笑,侧脸瞧过去温柔似水,“去吧。”   姜元让在不远处瞧着,心内不知如何便温热起来。   或是今儿日头太好,或是徐徐的风过于柔软,或是那般柔柔笑着的阿久太……   闭了闭眼,再睁开,便又是哪个集清冷于一身、公子无双的姜元让。   举步到她跟前站定,虞宓起身瞧见他,轻哼一声,“可是你应了哥哥要照看我的,这般,我要吃前头的油焖芋头。”   姜元让微垂下眼睑,红唇上弯,“走罢,带你去。”   虞宓想了一想,走在他身侧,商量道:“让让,我比你大,好歹你给我一点我是姐姐的感觉。每次都是你照看我,别个看来,瞧着我好似没你大一般。”   姜元让偏头看她,“何必在意旁人如何想,自个舒坦便是了。”   虞宓点一点头,青葱一般的指尖摸了摸下巴,“我自是不在意旁的,只在你跟前,总不能次次都是你顾着我。”   姜元让低头,抹额带子松了松,虞宓瞧见,轻微一拉,倒给解了开来。   细细瞧了几眼,笑道:“让让,你为何从未拆下过抹额,我瞧着倒是这般更好些。”   姜元让五官精致,剑眉斜飞,眼儿细长,却不显势利刻薄。   不曾见过的人瞧见他,只当是个淡泊宁静的性子。   戴着抹额多了一份精巧,摘了去倒有些出尘无垢。   虞宓越瞧越笑,“这般好看,便摘了罢。”   姜元让飘过去一眼,拿过抹额戴上,说了句,“习惯了。”   身后云茂跟虞宓悄声笑道:“姑娘可别闹了,公子这抹额摘不得。”   虞宓诧异道:“为何?”莫非有何缘故?   “原是公子幼时因病发作,险些好不起来,府里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巧是一个云游的和尚不请自来,说是咱家公子与佛有缘,若遁入空门定能保一世安泰,若是留在父母膝下,便是什么‘一念长寿安康、平安到老,一念缠绵病榻、夭折早去’,老爷太太骇白了脸,请那和尚救命,那和尚便说戴个抹额罢,也是一份牵挂,时候到了,也便可有可无了。左右也听不懂他说什么,为着公子想,便也这般了。”   虞宓瞧姜元让一眼,神色思索,原是这般,只她记得,如何是她偶有一次说他戴抹额好看,自此姜元让方戴上抹额了,难不成是她记错了?   姜元让微微一笑,便知她想起何事。   云茂事儿没说完,家中长辈听说他戴抹额便能保平安,虽有些不信,好歹不论有无,为着他便罢了。   待问那和尚要怎样的抹额,那和尚却摇头,神神叨叨笑道:“不可说不可说,时候到了,自有人送来。”   这下姜府只当他消遣人来了,当下便把人轰了出去,过些时日,也便都忘了。   倒不知什么时候,阿久不知如何学会做抹额,说他是几个兄弟中戴抹额最好看的,便也央他戴。   自那时,他方养成抹额不离身的习惯。   这事儿多数人皆忘了,现下想来前因后果,果真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却不知到底如何。   这边一行人买零嘴去了,虞仲煜两个好容易拜了文昌帝君出来,理了理袍子,道:“咱们该早些来才是,这时候人来人往,皆是求上榜的,倒不知帝君该叫哪些人如愿才是。”   说着自个儿便笑起来,说来他不大信这些,不过娘叫出来拜拜,再有阿久想出来玩耍,也便来了。   姜绍谦道:“图个吉利罢了,谁还真靠这个,便是那些考了几十年考疯魔的了。”   虞仲煜摇头,“罢了,总算拜了就是,如此咱们去寻阿久跟表弟罢。”   姜绍谦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摇折扇,兄弟两个走在一起。   一个清辉如月,一个温润有礼,真个各有千秋。   过去的小媳妇、小姑娘皆回头来望,红着脸儿偷瞧。   虞宸从廊后出来,瞧叫人,忙行礼问安,虞仲煜倒没想这里遇到她。   目光不由往人身后一扫,一顿,倒有些慌了手脚,忙打量身上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好歹平了平气,方沉声道:“五妹妹可是来逛庙会?今儿人多,倒是要注意些才是。”   虞宸笑道:“我不过陪公主出来走走罢了,三哥可是去拜了帝君了?”   虞仲煜颔首,便公主行了礼,又瞧了虞宸身后一眼,略略按耐住加快的心跳。   笑道:“妹妹出来多少时候了,阿久还在街上呢,我这便过去寻她了,可是一道去用个饭?”   虞宸惊喜道:“七妹妹也在?如此便一道过去罢,人多也热闹呢。”   于是一行人出来,三公主拉了虞宸一道走,时不时瞧向一旁,悄声道:“跟表兄一道的公子是谁?以往我倒没见过。”   虞宸侧头瞧她,却见三公主面色微红,眼波含水,春.意连连。   心内一动,缓缓道:“那是我二婶娘家――姜府二少爷,公主问他做什么?”   三公主想了一想,温吞道:“可是那个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姜府,我只听过,还未曾叫过。”   不想姜府公子风采出众,竟不输宋轶三哥等人。   不知为何心如擂鼓,瞧叫他,便有一种似喜非喜的陌生情愫。   三公主轻轻按了按心口,再瞧他一眼,越加欢喜。   那感觉,好似终于等来了什么,又不知到底要如何。   不由有些心慌,拉了拉虞宸长袖,“阿宸,我好像......好像不反感母妃为我选夫婿了。”   这边虞仲煜走在后头,瞧夏侯恬落了单,踌躇片刻,终在表哥戏谑的眼神下走上前去。   眼神不敢乱动,克制住不往一旁瞧,怕吓着人家姑娘,又不知该说什么。   虽心内千转百回,到底面不改色,顿了顿,方缓缓笑道:“恬姑娘脚伤可好了?”   说完便后悔,过去这么久了,早该好了才是,如何便问了这个。   夏侯恬愣了愣,微微笑道:“已好了,还多谢世兄叫阿久带给我的伤药。”   原是不知那药是虞仲煜给的,只后来虞宸说起她方知晓,到底该道声谢才是。   虞仲煜忙摇头,“不不谢,若你还要,我那儿还有。”   这话一处,想遁地而逃的心都有了,他好似又说错了话,怎么办?   微微侧头瞧她,却见她并未生日,反而掩嘴轻笑,一时心内懊丧。   夏侯恬执帕拭了拭唇角,声音轻柔,“不必了,多谢世兄,想来往后再不敢碰马的。”   有那一次,也叫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虞仲煜微微松了口气,好歹她未嫌他蠢笨无礼。   市集上人头攒动,寻了好些时候方找到虞宓。   瞧见姜元让,三公主不由愣了一愣,今儿没白来一遭,这姜府里的公子,一个赛一个的俊朗清秀。   不由又转头去瞧姜绍谦,虽是一副不言苟笑的模样,却叫她心生欢喜。   用过饭出来,天色将晚,虞宓方才逛的时候,瞧见河边有人买花灯。   早想买来去放,只姜元让说是哪有人青天白日下放河灯的。   便也作罢,这会子夜幕下垂,便想一了心愿。   虞宸跟三公主两个听说,也想去瞧瞧,便也一道儿往河边去买花灯。   这会子,残阳西入崦,一片霞光自山水相接处散过来,四处皆是余晖一片。   虞宓高兴坏了,吩咐丫头们自去放灯,便拉姜元让去挑花灯。      ☆、第四十章   河道两旁皆是游人, 将许了愿的灯放入水中, 看它静静地飘走。   月明星稀, 灯火阑珊,河面上波光微荡。   虞宓挽起袖子, 亲自将灯放下去, 浮了浮水, 水纹推着灯走远。   姜元让坐在她身后的草地上,双腿曲起, 胳膊放在膝盖上。   手里拿着一片奇形怪状的树叶, 黄金色, 像一团火, 乃是虞宓托他“照看”的。   捏着叶柄,转了转, 没甚稀奇, 再转了转。   好像听见了‘咔擦’声,叶片和叶柄就这样天人永隔了。   姜元让愣了愣, 似没想到它这般脆弱,眉头轻轻一皱。   默默将叶柄扔到一旁,毁尸灭迹,转过脸来, 若无其事, 方才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   虞宓到他身侧坐下,望着满江的星火, 明明灭灭,微笑恬静。   拿过纸灯,打开一只,“让让,你想一个愿望,放下去。”   姜元让固执的摇头,“你自玩儿罢,我不信那个。”   虞宓将炭笔塞他手里,“你也说玩儿了,放个灯下去,便是将病气放一放,也是好的。”   “你不是说愿望太多,我这个也给你,便把没许完的写上罢。”   “我已许过一次,再来便是贪心不足,菩萨也不理会人的,你写。”   姜元让无奈地瞧她,拗她不过,接过笔,几下在纸上写好字。   虞宓背过身问,“好了没,我转过来了。”   “你转身看便是了,何必又问我呢。”   “不成,你的愿望是要飘到天尽头给神仙瞧的,旁人可不能先知晓。”   两人一起到河边,点了灯里的红烛,姜元让亲自放灯。   “这下可如你意了,还有什么想玩儿的?”   虞宓摇了一摇头,“没了。”   想了一想,笑道:“让让,你许了何事?”   他目光往前,望着水天相接处,轮廓青涩,隐在夜幕中,有些许闲愁。   “方才不是说旁人知晓便不灵验了,如何又问我。”   “关于什么的,跟我说个大概,不算违背,菩萨也能谅解的。”   他微微笑,“菩萨是你家的,你说谅解便谅解。”   “说嘛说嘛,我的也说给你听,如何?”   她极好奇像他这般,似乎什么都会的人,还有何事能称之为心愿。   姜元让缓缓点一点头,“嗯,你说。”   “我许的有点多,父亲母亲身体康泰,烨哥儿少生病。”   二太太三十好几得了虞季烨,生的艰难,是以烨哥儿身子不好,只敢细细养在府里,时常出不得门。   姜元让神色淡淡的,听她说。   “哥哥秋闱得偿所愿,再来你的身子能好起来。”   姜元让微微叹口气,融入到水声中,几不可闻。   “你自己呢?便一个都没有吗?”   虞宓眨眨眼,笑的微甜、微暖,“我长这般大,不愁吃不愁穿,亲人都待我好,还求什么呢?”   姜元让轻声道:“你也知你这般大了,往后......”   “嗯?什么?”虞宓没听清。   姜元让垂下头,额前一缕头发遮住了眼睛,“没什么,回罢。”   今儿秋闱头场,虞宓跟在老太太身侧,到佛堂小半个时辰,出来到蓼兰院去。   走到窗跟底下,听见里头说话。   二太太道:“不论好坏,这场过了,该给阿煜说个好姑娘了。眼瞅着十八了,我这么大,都有他了,说个媳妇,也就知世事了,再往后,有个什么事儿,也有人商量。”   知椿笑道:“哪里那般容易,走着便遇到合适的,谁家说亲不是慢慢寻访着呢。”   二太太道:“我也留意着呢,不过挑来挑去,既要人才好性情好,他也欢喜的,又要家世匹配的,左右不过那么几个。况我瞧上的呢,人家不定瞧上我们,我瞧不上的呢,人家又相中咱们了。”   知椿笑道:“可不是吗?总有不如意的时候,莫不是细细打听呢,太太倒是觉着哪家姑娘好呢?”   二太太道:“左右不过哪些罢了,跟阿九处的好的,嫚儿豪爽大方,阿娇温柔贤淑。还有好几个姑娘我也看的中呢,不过还未跟夫人们打过交道,不知底细。倒是有一个,我瞧着极好。”   “哪个?”既是二太太中了意,知椿不由好奇。   “便是五姑娘外家那位大姑娘,来往几回,我冷眼瞧着,是个内秀聪慧的,性儿也极好”   叹口气道:“只有一点,我倒是怵那位大太太,太过没成算了些。”   知椿笑道:“若是太太瞧中了,咱家要的是她家姑娘,又不是哪位太太,理会她做什么?”   “好歹结了亲,要长久打交道,她拎不清,我却怕受累。”   知椿笑道:“哪位不好相与,太太如何便相中那位姑娘了呢?”   二太太怡然笑道:“你不知,那位姑娘乃是已去的老祖宗跟前教养长大的,夏侯府老太太那可是个德才兼备的好人,咱家五丫头倒有她一二分本事。”   知椿默了默,五姑娘是有一二分像那位老太太,只到底年纪轻了些,还不大知谦逊藏拙为何物。   虞宓在窗后听了几句,悄悄退了回来。   院子里丫头们皆没在,云桑家去了,云柳也不知何处去了。   她也没找人,自个儿挑了屋前头树荫下的贵妃椅坐。   小丫头过来,笑嘻嘻问,可是要些茶水点心。   虞宓摇摇头,叫她自去玩儿,不必理会她,一人发了半日呆。   第一场考试结束,府里几个公子回来,家里人与平时表现一般无二。   二太太也没问试题如何等语,只叫人熬了补汤,嘱咐下头人精心伺候。   虞仲煜好好儿睡了一觉,精神好了些,过去迎松院给老太太磕头。   老太太忙叫人扶了起来,“不必讲究这些个虚礼,到你母亲那儿去罢,想来她有话问你。”   虞仲煜应了是,便又到蓼兰院来。   二太太招呼人到桌前坐下,细细瞧了瞧面色,点点头,微笑道:“眼下还有些青黑,过会子回去用完参汤早些睡,莫累着了身子。”   虞仲煜接了虞宓倒的茶水,点头道:“晓得了,左右就这一回,成日家空闲了,我也骑马射箭练着,身子骨没那般差,娘放心就是。”   二太太颔首,“这般便好,考过了便别再去想,无济于事徒添烦恼,,回去也别看书了,歇息好是正理。”   虞仲煜一一应下,二太太还待说些什么,外头知椿回话说这月采买的来了,要对牌支银子。   二太太说是叫她去取了就是,如何还来问,知椿只说还有其它事儿,需的太太裁决。   二太太甩甩手,“这就来了。”便出门去料理。   虞宓手边两个碟子,一个装着瓜子的,一个装着已经剥了壳的,一旁小山一般的瓜子壳。   虞仲煜看了看,趁她不备,偷了一小把。   虞宓把盘子往怀里一护,瞪眼:“哥哥做什么,这是给烨哥儿的,你不准抢。”   虞仲煜吃了手头的,笑道:“阿久未免也太偏心了,我也是你兄弟,如何烨哥儿有份,我就没有。”   虞宓笑道:“烨哥儿还小,只我给他剥了,哥哥却马上有嫂嫂,到时候便是我想操劳,怕也有人嫌我多事。”   虞仲煜一愣,理了理袍子,掩去一二分不自在,微咳道:“你如何知的,还早呢,莫要混说。”   虞宓偷笑,这便害羞了,“哥哥这回可得跟我说说,中意哪样的,好歹我透给娘知晓,挑个合你心意的。”   虞仲煜脑中浮起一个窈窕人影来,好歹按耐住想说给虞宓的冲动,“不必你费心,我自有主张。”   虞宓长喔一声,假意叹道:“原只当我的哥哥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不想也有中意的姑娘呢,我倒好奇是哪个?”   虞仲煜面色微红,显然没跟人讨论过这个,不大好意思,“阿久你莫打听,我不会说的,以后你便知了。”   虞宓将瓜子仁往虞仲煜跟前推了推,笑道:“那我猜猜如何?”   没等虞仲煜反应,便凑过去小声道:“可是张家二姑娘,往常跟我玩的好,我瞧着,你跟她哥哥也处的好呢。”   虞仲煜一脸僵硬,顿了顿,说道:“不是,你莫乱猜。”   虞宓不以为意,“不过咱们兄妹说说体己话而已,不会外传,也碍不着她什么。既不是她,那哥哥觉着阿娇如何?”   这话问的小心翼翼,带了一分试探,一分期待。   虞仲煜神色更僵了,默了片刻,有些严肃道:“尚姑娘在我眼里,只是你的手帕交而已,我对她绝无他意。阿久,不可再开这等玩笑,我一个男人,倒不在意,只她一个清白姑娘家,没得玷污人家声誉。”   虞宓趴在桌上,有些泄气,也没了兴致再问,“罢了,我瞎操心,左右是要跟哥哥过的,你中意便是了。”   虞仲煜瞧她可怜的模样,心头一软,柔声道:“你放心,我自是要找个疼你跟烨哥儿的,若对家里人不好,我也不要的。”   虞宓意兴阑珊,点一点头,“孝顺爹娘就是了,我跟烨哥儿倒是其次。”   好容易三场过去,自考场里出来的书生秀才,好似受了非人的虐待一般,面色泛黄,神色萎靡。   虞府早差人考蓬外候着,待公子们一出来,便载了人回去。   好一通盥洗歇息,方缓缓回了神。   二太太也便放下心,跟二老爷商议着相看事宜,二老爷只说到阿久了再细细问他,两个儿子皆交由妻子定夺。   惹的二太太不住拿白眼翻他,“女儿是亲的,你要亲自过问,儿子便是捡的不是。”   二老爷哈哈大笑,英俊的脸上眉飞色舞,“儿媳妇是要帮衬你的,你满意便是了,如何问我?”   二太太啐道:“什么叫我满意,光我满意便成了,还得瞧阿煜呢,总归是要跟他过一辈子的。”   二老爷抚了抚美冉,“再要他如意,也要考虑你,府里的事儿,你定夺便是了。你瞧中哪家姑娘,跟我说说也成,我虽不懂这些个,好歹从心里给你支持。”   二太太这便舒坦了,方没再计较。   二老爷暗暗松气,真是年纪越大越不好哄了,笑着摇摇头,自得有特殊哄妻技能。      ☆、第四十一章   青天白日, 街上人.流稀疏, 虞宓坐在轿车中摇摇欲睡。   云桑续了一杯茶递过去, 笑道:“若不姑娘便睡会子,这般困着也难受。”   虞宓喝了水, 将杯子递回去, “不了, 马上便到了,睡也睡不安稳。”   云桑掀起帘子朝外头瞧了一眼, “前头便是五姑娘的‘不羡仙’, 不若我去买些汤水来, 姑娘用了, 去去瞌睡。”   虞宓也偏头看了一眼,笑道:“那便去罢, 给我买荔枝的, 再有既是去瞧阿娇,再买些糕点, 如她爱吃的芙蓉桂糖糕、越梅,你瞧着好的再买些就是。”   于是云桑吩咐赶车的将车子停在路旁一处小巷,便下轿去买零嘴。   虞宓一人坐着,自车壁架上取下一本《杂食闲记》, 悠悠翻看。   不觉间过去了好些时候, 虞宓掀开门笼帘朝外看,便见云桑跟着几个人一道过来。   董良忠瞧见虞宓,惊喜非常, 忙上前来作揖,笑道:“好些时候不见七妹妹,这是到哪里去,不若下来用些东西,再走不迟。”   虞宓叫云桑搀扶着下了车,微微福身,轻轻将风吹乱的头发抚到耳后。   柔柔一笑,“见过世兄,世兄相请,原不该辞,只我先与人约好,晚到不好,怕是要辜负世兄好意。”   董良忠明显失落,俊俏的脸暗淡了一分,看着虞宓,不知该作何回复。   虞宸来回看了他俩好几回,不由心头好笑。   跟董良忠相交许久,他便最是个会哄姑娘家开心的,便是无话也能找出一箩筐趣事儿,博人一笑。   如何在七妹妹面前,便成了锯嘴的葫芦,一句讨巧的话儿也说不出了。   她少不得帮衬一二,因笑道:“妹妹跟何人约的?约在何处,不若也把人请了来‘不羡仙’。前儿外头送了好些秋螃蟹来,我也大方一回,请姊妹们吃罢。”   虞宓笑道:“姐姐好意,少不得也要辞了,原是阿娇病了,我要过去瞧她呢,如何出的来呢。姐姐谅我这回,下次我请姐姐赔罪,也不辜负那大闸蟹。”   虞宸听说,也只得罢了,请个人出来无碍,只是病了,倒不好再央人出门。   “既如此,我便过去了,世兄跟姐姐留步。”   说罢,便上了轿车走了。   董良忠在后头,痴痴望着,抓了抓头发,一脸苦闷。   虞宸嘲笑他道:“不是说天仙楼的姐儿最欢迎你,一去便把旁人都推了,只一心陪你。你不去,她们便茶饭不思,寝食难安,饱受相思之苦?”   “就你这般模样,她们爱你什么?见着姑娘的木讷样儿?”   董良忠面色不好看了些,撇她一眼,随意道:“你懂什么,那些欢场中的女子如何能跟七妹妹比,七妹妹那般的人儿,没得辱没了她。”   虞宸乜斜他,哼笑一声,“我看你不过瞧七妹妹生的好罢了,若没那张脸,你也便不会说这话了。”   男人,她还不知道吗?都是外貌协会的。   宋轶如何?视平常女子如无物,见着七妹妹,也没见他冷脸啊。   董良忠稍稍一愣,随即正经道:“我是认真的,我心悦七妹妹,我自个儿知晓,跟那些女子不过逢场作戏,娶妻当是七妹妹这般的才好。”   七妹妹性情纯良,品貌不俗,为人风趣幽默,又是大家出身,跟这样的姑娘过一辈子方有趣儿。   虞宸轻哼,瞧他面容不似作假,悠悠道:“然后呢,你心悦她,她知晓吗?可有什么回应,怕是你连她的面都没见着几回。”   董良忠叹一口气,七妹妹寻常不大出府,来去也就那几家相好的姑娘那,他见人一面都不容易。   “你若真喜欢她,我倒可以叫你时常见着她。”   董良忠打开扇子,器宇轩昂,翻身往回走,“你有什么法子,不过唬我玩儿罢了,切莫做出叫七妹妹不喜之事。”   虞宸不高兴了,笑道:“一口一个七妹妹,人家如何称呼你的,还不制造机会,怕是便没你机会了。”   董良忠步子微顿,眉头轻皱,“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姑娘家到了年纪,都是要嫁人的,七妹妹也有十四了,我家二婶可开始急了。”   董良忠默了默,“你说,我叫我娘请冰人去提亲如何?府里会同意吗?”   “我二叔二婶可疼七妹妹,自是她说了好,他们才上心的。”   虞宸暗暗打量他,就看他在不在意。   “那你说,我要怎样方能得七妹妹青眼呢?”   虞宸大步向前走,朗声道:“这就要瞧你的诚意了,如何问我。”   董良忠瞧她笃定的模样,忙追上去问。   到了安阳伯府,虞宓自二门处下车,早有尚娇身边的嬷嬷候着。   先随人去了上院,安阳伯夫人拉了她的手,到身边坐下,笑道:“好姑娘,难为你来瞧她,我家阿娇性儿弱,只你们几个尚能记着她了。”   虞宓笑道:“伯母哪里的话,阿娇好着呢,我娘时常嫌我闹腾,指望我有阿娇一二分娴静,便阿弥陀佛了。”   安王府夫人笑得开朗,“好了,伯母不留你说话了,阿娇知你要来,想必正等着呢,这便过去罢。”   又嘱咐丫鬟们好生伺候,有什么要吃的要玩的,只管过来问她要。   虞宓便到尚娇院子里去,等她进去,尚娇正歪在床上呢。   在床边坐下,细瞧了瞧她面色,不由道:“我只当你得了个小风寒罢了,不想竟是这般严重,到底如何?”   “我无事,不过病来如山倒,躺的久了,没什么精神罢了。”   却见尚娇容色无光,脸儿泛着苍白,唇也无色,人也廋了一圈。   柔柔弱弱倚在床边,便是连抬手都无力的模样。   虞宓忙执起她的手,捏了一捏,全是骨头。   “大夫如何说的?药用了几剂,无事也该走动些才是,总这般睡着,人都软了。”   尚娇的大丫鬟也过来说,“我也劝姑娘下床动动,只大夫说见不得风,便罢了。还说是叫姑娘放宽心,莫要过多忧思。”   尚娇微嗽几声,“你下去打发些鲜果子,给端上来,我们这里说说话。”   等人走了,虞宓帮着掖了被角,微微笑道:“你莫想的过多,有什么过不去,只等你病好了,才有力气不是。”   尚娇柔柔摇摇头儿,定定看了虞宓好一会儿,似要从她脸上瞧出另一人的影子。   虞宓摸摸脸,笑道:“可是我脸上有什么,叫你看的这般专注?”   “没什么,不过久不见你,瞧你又明艳了三分,这般赏心悦目,我多看几眼,心情也好些。”   虞宓捏她的鼻尖,嘻嘻道:“几日不见,嘴这般甜了。”   尚娇躲过去,又问虞府里众人可好,虞宓一一回了,但见尚娇欲言又止,也不知该如何了。   “那,三哥哥秋闱如何,你可问了,考的怎么样?”   “这倒没问,不过瞧他的模样,也不知是不在意或是胸有成竹,倒是不大放在心上的模样。”   尚娇沉默了一会儿,把玩着床幔上的穗子。   “我想着,三哥哥这场过后,月姨要给他说亲了。”   虞宓似没在意,随口道:“可不是,我娘现便为这事儿忙呢,且我瞧着,他倒有自个儿的想头。”   尚娇听如此说,脸上一白,“哇”的便呕出一口浓血来。   虞宓骇白了脸,忙去查看,又要叫人去请大夫。   尚娇忙拉住她,“阿久,你莫慌,我这是吐出来心头的瘀血了,吐出来,人也舒畅爽快多了,你给我倒杯水来罢。”   虞宓忙接了一杯水来,扶着她喝下,面容担忧,“果真没事?都吐血了还没事,可是我来扰了你修养?”   尚娇漱了口,喘了口气,摇头道:“舒坦多了,大夫给我开的药便有化心头瘀血的,到底不大管用,吐出来好受多了,你别怕。”   虞宓点一点头,“你这病太严重了些,合该请个御医来好好瞧瞧才是。”   尚娇摇摇头,“心头的病,哪个大夫来也无用。”   这倒是,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心病需得心药医。   虞宓拍拍尚娇的手,柔声道:“那你跟我说说,你到底为何事烦忧,我也跟你排遣一二才是。”   尚娇眼含泪光,唇微微一动,到底没说什么。   “你放心,你跟我说的,外人我一字也不会提的,咱们好了几年的姊妹,你还不放心我?我可是那等爱嚼舌讨巧的?”   “我自是信你,只我......我也不知还如何说。”   少女心事,还是一厢情愿,倒叫她如何开口呢。   索性自个儿这般愁苦,凭白愁出病来,倒是说给阿久,好歹她是那人妹妹,又跟她好,多少会帮她想。   想罢,便也忸怩开口,“阿久,我心悦三哥哥,早便非他不可了,若不能嫁给他,我想不到往后的日子该如何。守在一个从未见过的人身边,还不如就这般去了,倒落的个干净便宜。”   虞宓愣愣的,不知该说什么,这样的事儿,她也是头次遇到。   又两头都要兼顾,该如何呢?   叹了口气,“你这是何必呢,便是我哥哥我也要说,他是好,也不值的你搭上命,你想想家中亲人?养你到这般大,便是叫你为个外人寻死觅活的。往后的路那般长,没了那么个人,今儿你觉的痛苦不堪,等年纪稍长再来瞧,怕是你自个儿都要笑话自个。”   虞宓也不过十几的姑娘家,如何便有这般通透的想头呢,想来是瞧的思考的多了。   府里人口众多,众生百态,处处留心皆是学问,可见也真是个早慧的。   尚娇捂着脸,似有些不好意思,“我管不了那般多,只知晓现下,倘或他娶了亲,我嫁了人,便真个是路人了。”   “那你想我如何帮你呢,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你打算如何?”总得听她打算,方能瞧瞧可执行性。   “我就想多些日子跟他相处,以往不过是点头交,他也不知我怎样。想来便是接触的不够,若处的久了,他也不定就瞧着我的好处了。”   尚娇自来便是个温柔性儿,以往虞宓刘嫚两个叛逆时,也只她还不跟她两个混闹。   不想越是温吞的人,想要干一件事儿,也是有大胆子的。   当今虽不是男女大防的最严重的时候,却也瞧不起私相授受的,她竟是想着单独相处了。   虞宓细细想了想,“也罢,你却好好养病,过几日我便邀你过府,到时再说罢。”   有她瞧着,定不叫旁个知晓些什么。   想来便是心头开扩了,尚娇的病不过几日便好的差不多了。   虞宓正想着有什么由头邀人过来多住,最好把嫚儿也叫来。   便有虞宸跟三公主组织了秋游,邀请了好些公子姑娘,到皇家盛园去长住。 作者有话要说:  鸡汤宓上线,了解一下。   ☆、第四十二章   皇家盛园在望京城几百里之外, 虽以园名之, 却是高极广极的一座山。   那儿在山脚修建了皇家园林, 幅员辽阔,成片的楼阁轩台不比宋园差。   因着邀了好些官宦人家公子、姑娘, 一行只尊贵的人便有几十个。   算上跟来的仆妇管事, 人便更多了, 因而定了出行日期,到了日子, 便也成了浩荡长队。   出了城门, 大多姑娘乘的马车, 公子们也有骑马的, 也有乘车的。   董良忠晃晃悠悠骑马走,不时往后看一眼。   虞宸受不了他的怂样儿, “想邀七妹妹骑马便去, 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优柔寡断, 七妹妹也不喜。”   尚志也早知董良忠对虞宓的意思,听罢打趣道:“你不去,可有人在美人身侧呢。”   几人齐齐往后看,原是虞宓跟姜元让坐了一辆车, 姜绍谦正骑马在车旁与他们说话。   董良忠老神在在, 飞了两人个眼刀,“你俩别说话,本公子自有主意。”   虞宸嗤笑一声, “任你追了上百的姑娘家,七妹妹跟别个可不一样。你若送首饰,她不稀罕,你送衣裙,更瞧不上眼,吃的玩的,那样没有,那些个外物便省省罢。”   虞宸一通话,听的几人一愣一愣的。   尚志啧啧嘴,“阿宸,你这说的头头是道,好似你追过姑娘家似的。”   虞宸下巴一扬,“那是,我追妹子比你两个可强多了,畏畏缩缩,一点男儿气概也无,哪个姑娘家喜欢这个。”   杨牧一直未曾开口,这会儿,想了一下,“那你呢,可跟那些姑娘们一般,喜好的乃是神勇盖世的男子。”   虞宸摸了摸下巴,一身男装,透出潇洒俊朗,“我喜好的,除了诸多好处,还得加一点。”   “什么?”董良忠偏头问。   “一生一世一双人。”   言罢,三人皆无话了,此间男子多是娇妻美妾环绕。   便是董良忠已把虞宓放在心上,扬言非她不娶,亦未曾想过往后只守着她一个。   杨牧抬头望了虞宸一眼,双眼晶亮,笑道:“该当如此,相爱的两人之间,如何能容的下别个,只恨不能如胶似漆、夫唱妇随一世才是。”   虞宸偏头,很有些讶异,倒不想除了她,还有人有这般想法。   杨牧直直对上她视线,含笑道:“我若心悦一人,若她心有所属,我便祝她幸福,若没有,便想尽办法,将她娶回家,此生此世只珍爱她一个而已。”   虞宸双腮微红,心里一动,不由因为杨牧这般话感动,可是她已对宋轶倾心,杨牧......   不敢再看他,虞宸忙转头,踢了踢马腹,往前走。   董良忠瞪大眼睛,哈哈笑道:“不想阿牧你竟有这般的想头,不过未免天真了些,便是你想,可还有世事无常,造化弄人的话呢。你想与她执子之手,相濡以沫,这万一她生不了孩子,或是母亲给了妾,友人送了妾,你当如何?”   倒是想听听杨牧作何回复。   杨牧暼了他一眼,温润的模样一如既往,“你也说了是万一,长辈赐,不可辞,若真个有那么一天,我也会与她商议的,毕竟无子乃是大事。”   虞宸暗暗摇头,杨牧的回答不合她心意,既然是你执意娶人回家,就该对她负责,如何能朝令夕改。   这里说话,前头巡查完的宋轶回来,驱马到虞宸身侧,“怎么了?”   董良忠忍不住,便把方才的问题说给宋轶。   后者听完,瞧了一眼虞宸,“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应当慎重考虑。”   虞宸转头,看了他一眼,心内失望,冷哼一声,“迂腐。”   便调转马头后头去了,这里几人面面相觑,转而说起他事。   虞宸气呼呼回到车里,六梅忙倒了杯水过去,“姑娘,怎么了?”   虞宸拿过抱枕垫在身下,趴在榻上,一脸不高兴,“没什么。”   实则宋轶也未说什么,她也知他的话很对,可还是气恼,知晓是一回事,理解是另一回事。   若没有孩子,她肯定不能接受他纳妾,可他乃是安王府世子,儿子很重要。   王府的门楣需得世子撑起,她若不能生,亦或不想生,该如何?   如此看来,她只一心喜欢宋轶很是不对,她一个现代人,难不成要与别人共侍一夫?   绝不可能,不能把心只放在宋轶身上,倘或他负了她,该如何?   虞宓收拾好坐车出门,原只当姜元让应当不去才是,不想出了城门,便看见他的车子。   过去一瞧,不是他是哪个,便也拒了尚娇刘嫚相请之意,坐了姜元让车子。   “让让,你身子如何了?这般出行劳累,我只当你不去。”   姜元让自个儿跟自个儿下棋,玩的不亦乐乎。   “许久没出来走动,近日身子走了些力气,便也出来走走。”   虞宓靠着他坐下,笑道:“也是,听说盛园也种了满山枫树,这个时候,正好看呢,美景宜人,许是瞧瞧,心境开了,病也便好了。”   姜元让嗯了一声,目光不离棋盘,虞宓也不嫌无趣,打量了会子车壁。   姜元让的车乃是特制的,里外两室,中间一道雕镂红木门。   里头便是一个小屋子,吃的玩的,应有尽有。   自架子上拿了个红薯般的器物下来,上头开了几个小孔,里头镂空,好似是乐器。   翻来覆去看了看,认不出来,只好向姜元让求教,“这是个什么?我倒从未见过,这个口,,能吹吗?”   姜元让拿过虞宓手里的埙,不知如何摆弄的,便吹出一段悠长沉古的埙音。   虞宓好奇非常,拿过去自个儿拭了拭,好半天,没吹出来。   “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个,这般的乐器,亏你找了来。”   姜元让未来得及阻止,虞宓已亲自试过。   不由扶额,她知不知晓,他方才吹过,既没擦又没洗,她便用了。   好容易忽略心头痒痒的异样,姜元让故作淡定,再拿过去埙,教虞宓如何用。   “把六个孔全按住,再吹,便有声音了。”   她没接触过这个,说的高深也听不懂,不若便教个最简单的,玩玩儿便罢了。   虞宓照他说的,果然这次吹响了,埙声低低的,清清凉凉。   倒是很惊喜,忙问他,“还有呢,其他的如何吹,让让,你吹给我听听,好不好?”   姜元让无奈的看她,拿过埙,调整好按的手法,一段呜呜咽咽的声音飘出来。   她撑着脸,细细瞧他吹埙的模样,侧脸清俊,眼睫微颤,越看越好看。   像受了什么蛊惑,虞宓不自觉伸手,摸了摸他眼尾,姜元让微微一僵。   停下来,转头瞧她。   好似反应过来做了什么,虞宓不好意思。   微咳两声,“让让,你渴不渴,我给你倒杯水。”   姜元让轻轻摇头,侧头瞧她,视线相触,好像有什么崩裂开。   他想问什么,默了一会儿,终究没问,两人一时相顾无言。   虞宓有些窘,第一次觉着跟他独处有些不自在,心口砰砰砰。   莫名其妙,感觉很奇怪。   车队走在大道上,悠哉悠哉,虞宓掀开窗帘子,外头是骑马的公子们,旁边跟着各家侍卫。   放下帘子,不敢看姜元让,沉默了一会儿,“让让,我困了,想睡。”   “好。”   他将盘着的腿放平,以往两人一起坐马车,她困了,极喜欢枕着他的腿,或靠在他身上睡。   不想,这次例外,虞宓说完,便背对他躺好。   不一会儿,舒畅平缓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姜元让愣了愣,眸色暗淡了一分,心头好像疼了一下,细细的刺疼。   无言看了她一会儿,放在膝上的手,微微蜷曲,虚握成拳。   极小声嗽了几声,拿过一旁的褥子,轻轻盖在她身上,望着虞宓背影发呆。   车队在路上走了两个时辰,方到了盛园山,下头人早已将房屋收拾妥当。   三公主原说,姑娘们住西面几座院子,公子们住东面几座。   因想着出行的目的,虞宸笑道:“公主,姊妹们皆是弱质女流,身边每个兄弟照看,又是在陌生地儿,想来怪怕人的。”   “那咱们依着家室分?一家的公子姑娘住一处儿,又安全又便宜?”   虞宸笑道:“正是呢,便依公主。”   于是院子分配便随意了,因着舟车劳顿,公主身边的丫鬟过来传话,说是今儿大家随意。   待休整好了,再一道儿出游,虞宓在车上睡了好些时候,到了地方倒神采奕奕的。   瞧着云桑带丫头们收拾屋子,自个儿在院子里坐着,董良忠负手进来,着一身锦绣长袍。   “七妹妹好生悠闲,咱们可要忙坏了,你倒好,闲着无事。”   虞宓忙请人坐下,倒了一杯花茶,笑道:“世兄忙什么呢,有什么能帮上的,只管吩咐便是。”   董良忠喝了杯水,舒了口气,笑道:“正是有事麻烦七妹妹,咱们这么多人,在此恐也得留个半月时候,这吃用便是个问题了。本不该麻烦姊妹们,只我们这些个大男人,对这些个庶务是一窍不通,少不得要劳烦妹妹们。”   这也是虞宸给出的主意,多些来往,也便熟了。   虞宓想了一想,笑道:“可是要采买?这里原有厨娘才是,她们原如何做的,不过依葫芦画瓢,涨了分量便是。”   董良忠笑道:“我原也这般想,不过听他们说,这来的皆是些娇养的姑娘,不能委屈了。少不得去采买好物,请了好手艺的师傅来,操劳几日。”   虞宓笑道:“这般便罢了,附近也有镇子,要买东西容易,世兄把人借给我些,我定办的妥当。”   董良忠笑道:“那就多谢妹妹,妹妹不必忧心花费,四处妥善方是正理。”   于是二人就着派谁去打听各位主子喜好,如何请厨娘,每日的菜品果蔬皆要什么,好好商议妥当。   董良忠没想到,虞宓做事这般井井有条,不过半个时辰,大致方向便理了个清楚。   一时也不好过多叨扰,便也告辞出来。   云桑待人走了,方过来,瞧了瞧门外,“姑娘如何接下这般吃力不讨好的事儿,你也不是最该主事儿。”   比之她们姑娘,尊贵的好几个,那些人如何不管,倒推到这里来了。   虞宓往后一靠,喝了口茶水润喉,笑道:“好歹咱们也一道呢,不出钱,就出些力也是好的。我听说这附近有一种紫薯极养人的,等人来了,我也乘个风,托他们打听打听,买些来给让让补身子。”   姜元让方走到门口,便听见她说话,因见着董良忠乐滋滋出门,而不好看的脸色,微霁。 作者有话要说:  心情复杂。。。。   ☆、第四十三章   姜元让进门, 一手负在身后, 走到桌旁, 云桑忙站起来,请人入了坐。   虞宓挥手叫她下去忙, 方道:“你如何过来了, 身子如何, 可还好受?”   姜元让心里柔软,脸上没什么情绪, 嗓音低低的, “无事。”   顿了顿, 道:“方才, 董公子过来,所为何事?”   虞宓笑道:“没什么事, 不过让我当个临时管事。”   姜元让嗯了一声, 淡淡瞧她,“就你, 把自个儿都顾不好,还照看这么多人?”   虞宓气的很,伸手捏姜元让的脸,“我怎么了?比你强多了, 谁说我照顾不好自个儿了。”   动作完, 便见他笑的温柔,望着她。   虞宓心头咯噔一下,以前如何没发现, 让让原来也是个美男子,也能对姑娘家笑的这般醉人。   忙规矩坐好,再不敢动手动脚,眼睛四处瞄,就是不看他。   姜元让放下杯子,“怎么了?”   突然不说话,她何时这般安静过?   虞宓清了清嗓子,“没事,大概今儿车上睡的太久,这会子身子软的很,没力气。”   姜元让点头,“若有什么不懂的,便来问我。”   虞宓随口道:“你还会主持中馈不成,放心罢,我再不中用,也在娘跟前学了几个月,这么几日倒还能处置好。”   赶晚,乡间的四野很是热闹,各种虫鸣蛙叫,交织成一片,此起彼伏。   外头夜风习习,门上挂着灯,昏黄一片。   虞宓一个人趴在四方如意窗边,把玩头发,盯着天上圆圆的月,一动不动。   少女心事,突如其来,今天,她忽然发现,姜元让长大了。   侧脸的轮廓线分明,喉头微微凸起,说话声开始沙哑低沉。   以往跟他再亲密,好似只是姊妹间的玩闹,现下却有些变了味道。   原本他们还是半大的孩子,现下突然叫她意识到,他们都大了,再不能随性而为。   男女大防不是说着玩的,云桑也隐晦提示过,不该跟让让那般没个遮拦了。   以往没在意,今儿倒想起来,虞宓眉头一皱,心头乱的很,第一次觉得受到了约束。   云桑理好床铺,端了油灯过来,“姑娘,夜晚了,该睡了。”   虞宓轻轻应了一声,轻的好似没出声,半日,转过头来。   “你说,我跟让让可是太过亲近了?”   云桑一愣,怎么突然说起这个?因着她家姑娘待下人极好,底下人说话也便直来直去,从未有过遮拦。   到底姑娘家面皮薄,该委婉着来。   是以,斟酌道:“在我看来,姑娘跟表少爷一处长大,亲近也是应当,只有那起子人,自个儿思想不堪,把别个瞧在眼里,也只当跟他一般了。”   虞宓不在意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管那么多,便也没法儿做人了。”   云桑坐到虞宓脚边榻上,道:“姑娘,人活在世上,哪有那么多是白即黑,都说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人言还是可畏的。所以,姑娘家便也没那么自在,总要活在世人眼下的。”   虞宓微叹口气,“你说的对,就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都有信不得的时候,倘或旁个那般想,咱们能如何呢?众生皆如此罢了。”   云桑观虞宓脸色,瞧她落寞的模样,笑道:“姑娘也莫太过悲观,谁人都不是闲着的,哪个没事,一日总管着旁个的闲事呢?”   虞宓想了想,转头笑道:“是了,顾好自个儿,是非审之于己,毁誉听之于人,得失安之于数。连圣人都无法左右世人言语,只求不愧于己,何况我呢。”   云桑笑道:“姑娘这般想便是了,很不必为这些个费心。”   虞宓也便没了话,一时各自歇下,一夜无话。   用过早饭,云桑收拾了东西下去。   虞宓叫人备好笔墨等物,列调停吃用单子。   不一会儿,云桑便又进来了。   “姑娘,董世子派了人过来,说是给姑娘使唤。”   虞宓停下笔,叫人先在院子里候着,待瞧了瞧分派,这才起身出去。   买办的事儿不大不小,有些细微之处极费工夫,好歹忙活了半日,终是办妥当。   待云桑把人送出去,虞宓喝了口水的功夫,尚娇便过来了。   二人说了些外出见识等闲话,尚娇方道:“昨儿,我听底下婆子说话,说是就这里不远处,有个卧仙亭,风景极好,不若咱们去瞧瞧。”   虞宓想了想,笑道:“到底有多远呢,若离的近些,倒是叫嫚儿一道去,我也喊上哥哥,好歹有个主事的。”   二人心照不宣,尚娇抿唇笑了笑,“不远,往山边上去,不过六七里路。”   虞宓点了点头,叫来云桑,去打听还有谁在盛园。   原是早些时候,公主遣人来问,可有要上山去游玩的。   虞宸,宋轶等人皆去了。   因着虞宓未去,是以刘嫚跟尚娇两个未去,姜府姜元让两个,虞仲煜也没去。   除了他们几人,还在园内的,有好些不熟悉的,云桑回来答话。   尚娇道:“既是公主相邀便没去,咱们也别去打扰才是。”   “那便罢了。”   于是吩咐云桑备了茶水糕点,凑了相熟的几人,一行也便着便装往山上去。   走了莫约半个时辰,便到一处泉水叮咚之处。   从侧面转过去,前头一个小潭,里头的水碧阴阴的,冰凉刺骨。   刘嫚拘起一捧水,喝了一口,笑道:“山里的水就是比咱们城里的水香甜,你们快来尝尝。”   后头几人笑她,“什么好东西,不过是见个稀奇罢了。”   刘嫚冲人哼一声,率先钻进竹林里去了。   虞宓忙道:“这荒郊野外的,你也别走远了,仔细丢了。”   前头刘嫚的声音远远地传来,“知道了。”   姜绍谦回头看了一眼,也便跟在刘嫚身后进了竹林,尚娇跟在虞仲煜身侧,随后进去。   只虞宓跟姜元让在最后,走两步歇一步。   姜元让额间布满细密的汗珠,脸颊腾起红云,细细的喘气,精神头倒还好。   虞宓朝前头望了一眼,几人皆没见了踪影,挥开头上的枝桠,道:“咱们得快些,若在山里迷了路,可不是好玩儿的。”   姜元让嗯了一声,正待说什么,便听前头一声惊叫,好似是刘嫚。   便也加快步子,不多时,竟是到了人间仙境一般的地方。   不远处一袭瀑布,似从天上而来,挂在山川之上。   底下的绿潭幽静、清冽,白白的雾气笼罩在上头,好似真是神仙的修炼之处。   瀑布旁山石横出来处,一座四角圆亭修建在上头,遗世独立。   刘嫚高兴坏了,蹲在潭边玩水,“阿久,快些过来,这里面有鱼诶!我巴掌这般大,红色的脊,当真稀奇。”   虞宓跑过去,往水里一瞧,果真有鱼,“方才可是你鬼哭狼嚎,唬了我一跳,原只是鱼儿罢了,值的你大惊小怪。”   刘嫚拉她蹲在一起,兴奋不已,“你快看,会动的,咱们抓几条烤来吃如何?这才是真正的佳肴。”   “如何抓呢,赤手空拳的,且也没带佐料,倒是别祸害它们了才是。”   刘嫚四下看看,“这有何难,你瞧我的。”   便自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来,两下功夫砍了根竹子,一头削成尖刀状。   比划了两下,得意道:“这不成了。”   虞宓无言以对,于是两人站在潭边,哆哆嗦嗦叉鱼。   姜绍谦几人早进了亭子,将包裹往石桌上一扔,从上头往下看,景色更宜人。   “阿煜,你说她两个,能不能抓到鱼。”姜绍谦玩笑地问。   虞仲煜偷偷摇头,“我瞧也是玩闹罢了,若这般便能捕到鱼,该早没了才是。”   “我也这么觉的。”   “不过你别叫她们听见,仔细一会子全怪你乌鸦嘴,方空手而归。”   两人挑了栏杆边坐,一面闲话,一面瞧底下虞宓两个手忙脚乱地抓鱼。   姜元让跟进亭子,歇了会儿,拿出在路上捡的一块湿木,开始雕雕刻刻。   果真,鱼不是那般好捕的,折腾了半日,以两人湿了半身衣服告终。   垂头丧气地回来,虞宓道:“那小鱼儿,瞧着不大,忒狡猾了些。你瞧着它一动不动,待要下手,俶尔便老远去了。”   刘嫚也道:“不玩儿不玩儿,今儿注定吃不成鱼肉了,好可惜。”   摇头叹了会子,终是将这茬抛到脑后去了。   虞宓挨着姜元让坐下,四下瞧了瞧,虞仲煜跟尚娇在下面禄潭边说话,瞧着很是和睦的模样,便也不再理会。   自盘子里捡了块糕点,细瞧姜元让雕木头,不由笑道:“好容易出来,你也换个消遣,如何还把刀带上的。我说你半路为何捡木头,原是为着这儿。”   姜元让手下不停,轻轻吹了吹木屑,“本便无事,打发时间而已。”   虞宓便一手撑着脸,仔细瞧。   姜元让手指修长,指甲圆润,只见刻刀在手里飞来飞去,便有好些木屑掉下。   不由喃喃道:“让让,你这刀可真个使的炉火纯青了,我便是学一辈子,怕是也不能。”   姜元让嗯了一声,动作不停,手上的木头渐渐显了雏形。   虞宓惊奇道:“诶,让让你刻的我们方才看到的鱼,你是如何瞧见的,都没到跟前去。”   “远远瞧一眼,尽够了。”   “雕好了送给我,好不好?”   越看越像,做工精细,栩栩如生,虞宓越看越喜欢。   眼睛不离姜元让的手,只待雕好便收入囊中。   “嗯。”   “让让,你最好了。”   见他答应,虞宓随口夸了一句,却不知有人心尖一颤。   刘嫚从下头又跑了一圈上来,瞧见姜元让手里的东西,哇哇大叫。   “四少,我要这个!”   “我的!”虞宓忙宣示主权。   “那...再雕一个。”   姜元让抬头,“适合的木头只有这一块。”所以鱼也只有这一个。   刘嫚瞧了一眼便喜欢上,拉着虞宓撒娇,“阿久,给我嘛,你有那么多四少雕的小玩意,这一个让给我如何?”   虞宓不为所动,“不成,我没有鱼。”   “别这样小气,我重要还是鱼重要?”   “鱼。”   空气静了一瞬,刘嫚不依不饶,“给我嘛,你最好了。”   虞宓舍不得,硬着心肠道:“我不好,不给。”   刘嫚软硬皆施都不成,嘟囔道:“又不是定情信物,这般小气,我不跟你好了。”   说完,自个儿又下了亭子,殊不知,她这话,平地一声雷,炸的两人皆心慌意乱。   虞宓不敢看姜元让,暗自镇定,摸了摸热起来的脸。   “她乱说的,让让,你别生气。”   “嗯。”指尖顿了一下,差点刮伤手,心头依旧痒。   低沉的一声嗯入耳,虞宓有些羞窘。   果真跟让让太亲近了,或觉着他什么都好。   以往不曾注意的,如今皆放大了数倍,叫她瞧见听见,不能忽略,其实他已是少年。   如何以往更露骨的打趣,不觉着羞涩,现下不过一句玩笑话,她竟当了真不成,当真奇怪。      ☆、第四十四章   好容易回来, 虞宓拉刘嫚进屋里坐, 低声抱怨, “你往后口上有些遮拦,成不成?”   刘嫚不明所以, “我咋了?哪里得罪了你, 想来, 那也是你的错才是。”   虞宓拧一把她的腰,“什么定情信物, 这也是咱们能说的?叫人听见, 我可不用活人了。”   刘嫚啧了一声, “平常看哪些个俗词艳曲儿, 没见你这般正经,人前便端庄了, 好个千金小姐!”   虞宓好笑, 斜她一眼,“少来, 谁个的《盈盈传》怕娟姨瞧见,还藏我那儿呢,不止这一本,还有好些罪证呢。”   刘嫚嘻嘻笑, “罢了罢了, 咱们两个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我不过一句玩笑话,你便羞了不成?那以往你跟四少两个, 一个碗里吃饭,一个床上睡觉,该如何?”   虞宓道:“那都多早晚的事儿了,如今都大了,还能不知?我倒没什么,万事不放心上,只怕有心人听了去,传出闲话。”   刘嫚道:“这一路,只咱们几个,就是‘有心人’怕也是心头有鬼的人罢,是不是?”   话罢,那眼神儿觑她,虞宓听了出来,不由羞恼,“好你个刘嫚,我跟你正经说话,你尽是整人,不跟你好了。”   刘嫚笑道:“不跟我好,是想跟哪个好?”叹口气,“姑娘大了,由不得人了。”   虞宓气了,抓她的痒,“你还说,几日不动你,胆子越发大了。”   刘嫚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痒,往常惹到虞宓,便拿这个治她。   扭着身子逃,却被虞宓扯住,两人虽一般年纪,只她比不得虞宓长的好,这般便罢了。   人也没虞宓前后有致,玲珑苗条,在人长手长脚跟前,如何跑的掉。   笑的眼泪都出来了,连连求饶,“好阿久,我错了,你饶了我罢,再也不敢了。”   虞宓这才收了手,盘腿坐好。   刘嫚离了她远些,方道:“你把四少雕的鱼,给我玩会子,不能好东西尽你独占。”   虞宓为难,方才姜元让把木鱼给她时,说是若是从旁人手里瞧见,往后便再不给她了。   这会儿若给嫚儿,叫他瞧见,如何使得,那个牛脾气,怕是哄好几天都不成。   “不成,你换一个,叫他知晓,以后便不给我了。”   刘嫚瘪嘴,“你瞧瞧,好歹咱们也是在大人打压下,一道偷读过小艳曲儿的,这么点子情分都没有?可悲可叹啊。”   虞宓笑道:“我管你呢,横竖不给。”   两人正斗嘴,外头云桑进来,说是公主一行回来了,带了好些野味,要吃锅子,请姑娘们过去。   刘嫚道:“这是老天补偿咱们来了,今儿没吃到鱼,好歹还有些山间野味。”   虞宓换了云桑找来的衣裳,刘嫚的丫头也拿了衣裳进来。   “可别提了,跟你去捕什么鱼,湿了一身衣裳,往后哪里去,还是安安分分的好,瞧阿娇就是了。”   外头有人笑道:“瞧我什么?”   刘嫚笑道:“正说你呢,便来了,可是会算的不成?”   尚娇早已换好了一身得体的衣裳,粉面含妆,笑语盈盈,闲花淡淡香。   因笑道:“说我什么呢?在外头便听见了。”   刘嫚拉起外裳,系扣子,抢先道:“你不知,方才阿久说你最无趣了,今儿我们去捕鱼,就你坐个半日,白跑一趟。”   虞宓尚未开口,尚娇闲闲在红木圆桌旁坐下,笑道:“这话我可不信,该是你说的,冤枉阿久的才是。”   跟虞宓相视一笑,瞧刘嫚惊的跳脚,“可是奇了,阿娇,你何时入了佛门,当起了神棍,我怎生不知?”   虞宓笑她,“越发要挨打了,混说什么?”   尚娇微微笑,“不打紧,不混说,也便不是她了。”   三人便一道出来,到前头去。   今儿跟公主进山的人多,好些公子作打猎装扮,也不是玩儿的,对的住这身行头,带了好些猎物回来。   早早儿收拾好,挑了一处景儿极好的敞地。   两溜儿长桌,上面皆铺着锦茵蓉席,后头两张雕漆几,方的圆的不一,花色也不一。   桌上放着炉屏、攒盒,还有乌金酒壶,十锦玻璃杯。   不远处一长排的火炉子,里头烧着旺旺的炭火,公主跟前围了人,自个儿烤肉呢。   虞宓在后头瞧了一眼,笑道:“不是说吃锅子,怎的又是烤肉?”   董良忠正巧过来,笑道:“锅子也有,不过阿宸说是各人喜好不一,两样皆备着,齐全些。”   虞宓点点头,董良忠笑道:“今儿七妹妹没能出的了门,是我的罪过。我在山上瞧见了好物什,特特带了回来,跟七妹妹赔罪呢。”   虞宓笑道:“横竖有人要处置这些事儿,况也不费功夫,不值当什么,世兄不必放心上。”   “也不全为赔礼,七妹妹瞧瞧便知了,该合你心意才是。”   虞宓诧异,“到底是什么好物儿?”   “跟我来。”   便也率先往一旁走,虞宓一个错眼,人已去了好远。   若叫住人,少不得边上的皆知了,便也悄无声息跟上去。   好在不远,不过在宴席三四丈处,这边还能听见那边鼎沸的人声。   稀疏的几处星火,作用不大,也不知那个妙人想的法子,在园子里的树上皆挂了花灯。   红橙黄绿,萤火辉辉。   董良忠停在一处,待虞宓过去,往旁边一步,后头的笼子便露出来。   火光昏暗,瞧的不大清晰,虞宓蹲下身子细瞧,竟是几只白兔子。   缩成一团,两只前爪扒拉着青菜或萝卜,吃的津津有味。   虞宓惊喜道:“哪里来的?好可爱。”   刘嫚最喜这些个毛茹茹的小东西,若是能得了一二只给她,想必开心的很。   “可能送给我两只?”   求之不得呢,董良忠忙道:“本就是给七妹妹的,全拿去也无妨。若是喜欢,明儿我再抓几只回来,还有灰色黑色的,我想着女孩儿家皆喜白的,便只抓了这几只罢了。”   “多谢世兄。”   虞宓伸手,摸了摸毛茸茸的小东西,拿了一根萝卜,逗的小兔子团团转。   自个儿也跟着咯咯笑,董良忠默默瞧她,眉眼笑的温柔。   学她的模样,拿了小兔子嘴里的吃食,几只皆跟了过来。   微咳几声,笑道:“既是给了七妹妹,不若给它们取个名字,长久养着,往后能开个兔子园了。”   虞宓瞧他一眼,笑道:“我可起不来名字,世兄想罢。”   董良忠想了想,沉吟道:“美人如何?虞美人,思美人,七妹妹觉着可否?”   董良忠声音有些低,这般昏暗的夜里,娓娓道来,似挠在人的心上。   虞宓眉心轻拢,站起身,笑道:“世兄想罢,想必阿娇她们找我了,我先过去了。”   董良忠跟着站起来,抱歉道:“七妹妹可是生气了?怪我口拙,我并无轻薄妹妹的意思,实乃发自肺腑之言,若妹妹不喜,此后我一定谨记,不再冒犯,所有下次,妹妹想我如何赔礼,皆毫无怨言。”   虞宓忙道:“世兄误会了,不过一句话罢了,如何能为这个生气,不过出来有会子了,这便该回去了。”   董良忠松了口气的模样,笑道:“妹妹未恼便好,如此咱们便过去,我再派人将兔子给妹妹送去。”   虞宓很想说不要了,只才说了不生气的话,若说不要,岂不是有口是心非之嫌。   左右待送了来,随意找个借口拒了便是,很不必现下为这个费口舌。   虞宓跟刘嫚坐在一处,桌上皆是烤的酥黄的果品野味。   刘嫚吃的不亦乐乎,顺带招呼虞宓,“你怎么不吃,便全是我的了。”   夹了一块起了黄澄澄壳子的肉,蘸了花椒粉,油滋滋的,喂给虞宓,“你尝尝这个,可好吃了,这般的机会,千金难求,如何能不敞开肚皮吃,莫要辜负了此等好人好景好时候。”   虞宓叹了一声,面前一桌子吃食皆是董良忠拿来的,好吃是好吃,只太多了,便乏味。   不由瞧过去一眼,不想董良忠也看过来,视线在空中相触,他笑了一下。   虞宓忙收回目光,更添忧愁。   虞宸瞧了虞宓一眼,只当她羞赧,瞥了一眼笑得春风得意的人,“如何?我的法子可好使?”   董良忠笑道:“我若是个姑娘家,姑娘家的心思,我也能猜的透透的。”   虞宸翻了一翻手里的肉,哼一声,“可惜,你不是个姑娘,还不得求我给出注意。”   “得得得,你厉害,成吗?我若能得偿所愿,一定请你,可好?”   “不过是我该得的,除此之外,你还得给我封个红包罢。”   董良忠笑道:“这有何难?先在此谢过。”   虞宸忙道:“可别急着谢我,后头还早着呢,八字还没一撇。我瞧着七妹妹也没怎么对你上心。”   “那怎么办?”   虞宸一笑,“有我这个军师在呢,你便瞧着好了。”   尚娇坐到虞宓身侧,一脸恍惚,跟她说话也不理。   刘嫚挥了挥手,“阿娇,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虞宓也瞧向她,神色担忧。   尚娇勉强笑了笑,脸色有些苍白,“无事,不过叫油烟闷着了,歇歇就好。”   虞宓拍了拍她的手,微微笑道:“若是不舒坦,我们陪你回去,想来也有二更了,公主不会说什么的。”   三公主正忙着,在姜绍谦跟前问东问西,哪有闲工夫管她们呢?   尚娇道:“我无事,放心罢。”   二人放下心,该吃的继续吃,该苦恼的继续恼。   尚娇愣愣地,不由微微转头,瞧向一侧。   虞仲煜坐在夏侯恬一侧,两人笑着,说什么。   外人瞧过去,也是很正经的模样,可她知晓,一点都不一样!   他的眼神,分明是她看他的时候才有的啊,小心翼翼,期待忐忑,欢喜闪躲。   那是,只有看心悦之人,方有的模样。   她以为有机会的,原来在她没察觉时,早已没了。   尚娇仰头,眨了眨眼,愣愣地,一个人发呆。   趁着姜绍谦叫公主喊走的功夫,虞宓坐到姜元让跟前,嘟嘴,“又怎么了?为何不理我?”   跟他打招呼也不理,说话也不理,没得罪人罢,仔细想了想,没有印象。   瞧她精巧的脸儿皱成苦瓜儿,姜元让放下杯子,缓声道:“方才我没来,你到哪儿去了?”   为何还跟董良忠一道儿回来?   虞宓摆摆手,不在意道:“我瞧兔子去了,可爱的很。”   “哪来的?”他随意问道。   “世兄送我的。”   端起杯子的动作顿了顿,“为何送你?他送你便收?无功不受禄知不知道?”   姜元让微微严厉,虞宓听他全是质问,还不给辩解的机会,当下便气了。   “为何要告诉你,什么都要问,小老头!”   冲他皱皱鼻子,转身便回去了。   姜元让眉头聚拢,心口有些窒,缓了一口气,终是叹息。   是他操之过急,明知阿久吃软不吃硬。   只是他怕...怕时日无多,瞧不见她安好。   低低嗽了几声,怀里掏出帕子,拭了拭嘴角,上头有些暗红。   姜元让瞧了一眼,默默收回去,好似什么也没有,苍白的脸上不见异色。 作者有话要说:  可爱们多多留言,多多评论啊 不要在意地狂刷你们的存在感吧 因为这是我更新的动力啊!   ☆、第四十五章   三公主等人领了公子姑娘们出行几日, 游玩了好些地方。   一时便也不大出去了, 说是歇一二日再说。   这日, 天清风静,虞宸邀虞宓出门, 因着出来这些时日, 也未多走动, 便也应下。   叫了虞仲煜几人,说是她们姊妹出门, 便不去凑热闹。   尚娇推说身子不适, 也不去, 只刘嫚, 最是个闲不下来的,一听说, 便换了骑马装出来。   盛园原是有马场的, 草场辽阔,当初今上在此游猎时, 还举行过赛马。   浩荡数千人不止,可见有多大,刘嫚跑了一圈回来,虞宓仍在慢悠悠溜马。   “阿久, 你的马儿等会子该摔你下来了, 装备又齐全,地方又好,这般走着, 有什么意思?”   虞宓夹了夹马腹,马儿慢慢跑,笑道:“我怕我跑起来,便显不出你的英勇来。”   刘嫚不屑,“好不害臊,当真这般,咱们便比划比划,若输给你,今儿我背你回去。”   “竟夸下这般海口,不见你见识一回,越发狂了。”   话未说完,一人一马已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转瞬间,跑出好远。   刘嫚一挥鞭子,追上去,一面笑道:“如何这般无赖了,还没开始,你倒先跑了。”   虞宓头也未回,“有道是兵不厌诈,先追上我再说,仔细等会子背我回去,可是你自个儿说的。”   刘嫚扬鞭催马,奋起直追。   碧茵茵的广阔天地间,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纵横奔驰,银铃一般的笑声远远回荡。   一处高坡之上,虞宸立在马上,瞧着下头。   不怪有那么多人喜欢七妹妹,倒是个进可端庄大气,退可娇俏可爱的人。   动若狡兔,静若处子,又得夫人们喜爱,怪道董良忠稀罕,眼神儿不差。   说曹操,曹操就到,董良忠驱马过来,笑道:“七妹妹在哪儿,阿宸,你果真将人请出来了?”   虞宸冷哼一声,“当我跟你一般没用,把你勾搭姑娘的那些心思,花一半在讨七妹妹欢心的事儿上,还有什么不成的。”   董良忠叹气,也不能说他无用,只是七妹妹太过循礼。   送去的兔子,说是院子里丫头对兔毛过敏,养不得。   邀人出来玩儿,说是身上不好,懒的动弹。   他待要去瞧人呢,方说了没几句,姜四少便又寻他谈书作画去。   总每个好好说话儿的时候,便只得请教虞宸了。   “你厉害成了罢。”董良忠无意跟她纠缠,只瞧着下头欢跑的马儿。   他喜欢的姑娘就是不一般,或静或动,般般可入画,不由呆呆瞧着。   不想,不只他两个这里偷瞧下头的美人,还有一行人也瞧见了。   邓威原是带了玩的好的一群纨绔子弟出来寻乐子,不想皇后发话,不准他再逗猫遛狗,惹是生非。   那些人都怂的很,忙找了借口走人,气的他在后头叫骂。   不过,他自来不怕皇后姑姑,说的话全当耳旁风罢了。   这不,方过了一天,便带着小幺儿出门子了。   听说三公主一行好些佳人一道出游,竟没邀他一道,好在他自来大度,不与人一般计较,便自个儿寻来了。   不想便瞧见这般的美人儿,可比在勾栏院里的极品多了。   若是能得了她金屋藏娇,夜夜春风,便是拿什么来换都乐意。   这般想着,脑子里意.淫些有的没的,只当美人已在他身下婉转承欢了,便酥了半边身子。   “诶,少爷,你瞧那山坡上的那个,可不是上回在街上,抢了咱们小美人的那个?”   邓威叫底下人扯回神思,恋恋不舍,从虞宓身上移开目光。   瞧见另一人,冷哼一声,“冤家路窄啊,不过爷我今儿没空搭理她。你去瞧着,给我盯着底下那个美人。”   邓威虽色令智昏,是个不折不扣的酒廊饭袋,却也是个毒辣的。   以往跟什么人有了龌龊,当时丢了面子不要紧,最后却是如何也要找回场子的。   上回在街上因着碰到宋轶,方走了人,这会子可没克星在。   冷笑一声,扭头走开,神色阴险。   果真是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   跑了两圈下来,果真清爽多了,虞宓擦了擦额角的汗,笑道:“可痛快了,快些回去,喝口水。”   刘嫚笑道:“可是我赢了,好歹你方才没说,你输了要如何?该是你背我回去才是。”   虞宓头一扬,“我可没说,不作数的,才不承认。”   刘嫚哼哼两声,也罢了。   随意坐在山堤底下,虞宓躺平,眯眼瞧着天上,谓叹道:“好青的天,若是每日瞧上这么一眼,什么烦心事皆没了。”   刘嫚倒了茶喝了一口,笑道:“这般的好景,只咱们能看到罢了。可惜阿娇没能出来,否则,倒更畅快些。”   虞宓闭了闭眼,心里叹了口气,她隐约知晓,尚娇这几日闷闷不乐的缘由,只她也没法子。   哥哥有自个儿的所思所想,谁能强行扭转呢,只得尽人事,听天命。   虞宸自山上跑下来,笑道:“可找着你了,七妹妹快些起来,我有事儿请你帮忙呢。”   虞宓坐起身,避开刺目的日光,“怎么了?”   “就是我前儿给你瞧的那个镯子,方才我不过转了一圈,便没了。想着妹妹瞧见过,该有印象才是,要拜托你陪我找去呢。”   虞宓想了一想,是有个镯子,金镶玉的,价值不菲,好似还是婶娘留下来的。   虞宸又道:“妹妹也知道,那是我娘留给我的,只这么一个,若是丢了,可怎么办?”   说着,倒似要哭了的模样。   虞宓忙道:“若是走的不远,想必就在不远处,姐姐别急,我陪你去找回来。”   刘嫚道:“那我也去罢,好歹多个人,也便宜。”   虞宸道:“多谢刘姑娘,只那镯子就七妹妹见过,再者也不好兴师动众的,我们去找便罢了。”   虞宓道:“你先回马厩,歇息会子,我去去就回。”   于是刘嫚回头,虞宓跟虞宸去找镯子。   高高的树木聚集成林,头上顶着阴凉,脚踩在枯叶上,沙沙作响。   周围的藤蔓,灌木丛横行霸道,只能勉强开道儿。   虞宓拂去头上的枝桠、树叶,猫着腰往前走。   “五姐,这般偏僻的地方,你来作甚?可是在这儿丢了的?”   虞宸走在虞宓后头,勉强笑道:“我就觉着好玩儿,进来瞧瞧,便把镯子丢了,也不知是不是在这儿。”   虞宓摇摇头,继续往前走,“我记着你的镯子是个翠绿赤金的,这里的叶子枯黄,掉在上头该极显目才是。”   一路上喃喃细语,开始还听虞宸嗯嗯啊啊应着,最后竟全无声息了。   虞宓觉得奇怪,回头一瞧,竟是连个人影儿都没有。   “五姐...五姐?你在哪儿?”   鸟鸣山更幽静,她能清楚听见自己的声音,便是呼气声,也是清晰可闻。   虞宓心头跳了一跳,努力压下恐慌,轻咽唾沫,四下瞧了瞧,全是密密麻麻的树林,找不到出路。   这下才真怕了,因着方才身后有人,便也没注意走了多远,方向如何,这会儿只她一个,该怎么办?   却说虞宸自林子出来,忙去寻董良忠,却是找了半日皆不见踪迹。   眉心拢起,董良忠若不来,这出“英雄救美”,可没法唱了。   招来下头人问,却是一问摇头三不知。   不知那个下人说道:“今儿姑娘们进马场不久,邓公子也来了,莫不是他请了董世子去。”   邓公子?   “哪个邓公子?”她如何一点印象都没有。   “便是皇后娘娘的侄儿――邓威公子。”   虞宸圆目怒张,想起来了,跟她有过过节的那个皇后娘娘的侄儿。   那可是个色胆包天的,原是上回,她本以为救下了那两姐妹,不想哪天便有人来报。   那对姐妹花儿,因着父亲赌债,输了房子,便把她俩买给了邓公子。   可据她查证,那两姐妹的父亲是个本分人,从不曾赌博。   如何短短几天,便输了房子,又卖了女儿,对方还是邓威,定是邓威作的手脚。   得了那两姐妹,不过玩了一个月,便也没声响了,也不知是死是活。   如今若叫他瞧见七妹妹......   虞宸不敢再往下想,费了这些功夫,已是酉时三刻,天边的橙光渐渐西斜。   然而董良忠跟虞宓两个,一个都没回来,虞宸终是急了,传了丫头。   “快回去寻宋轶世子,就说...这里出事儿了,叫他带人过来,万万记住,切不可惊动旁人!”   底下丫头领命而去,虞宸望着天色,只得暗自着急。   虞宓一人迷失在林子里,左转右转出不去,不是走到更深处去,就是前路堵死。   晃荡了半个时辰,又累又渴又怕,寻了个树根靠坐。   打算歇口气,再想办法,不想便听见树后头,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   本以为是虞宸找她来了,刚想说话,便听一道男声道:“可处置妥当了,没弄死了罢,虽我不怕他景乡侯府,死了人,却也是麻烦事儿。”   小幺儿嘻嘻笑道:“公子放心,小的办事,何时出过错儿。我们就把人敲晕了,扔马厩后头了,明儿便有人发现,这天气,冻不死他。”   “这便好,省得他坏了爷好事儿,等我的美人得了手,再收拾他。”   “那是,公子丰神俊朗,家世又好,那姑娘只要不是个傻的,便知该如何。”   邓威养尊处优良久,走几步便喘,扶着一棵树干道:“叫你看的人呢,找了这半日,连个影子都没见。”   那小幺儿觉着委屈,分明是公子嫌弃人多,扫了他与美人的雅兴,不叫人跟进来,这会子找不到,又怪罪他。   “公子莫急,我亲眼瞧见虞家五姑娘陪那位姑娘进来的,后头只她一个出去了,可不是还在里头嘛。”   虞宓越听越心惊,这是...冲着她来的,可是她根本不认识他们呀。   一时惊惧交加,忙伸手捂住嘴,紧紧闭了闭眼,努力缩起身子,不敢动弹分毫。   额角的冷汗一滴一滴,往下落,好在她穿的绿色骑装,树木便是极好的掩护。   等了半日,那方的说话声渐渐远去,直至听不见。   虞宓仍然大气不敢出,悄悄起身,准备离开这儿。   方显出身子,便听一声儿极欢喜的声音,“嘿嘿,我就说方才好似闻到一股幽香,果不然她就在这儿呢。”   一面说着,一面朝虞宓围过来,面容淫邪贪婪,“当真是美人啊,远瞧着美,近看更美了。”   那小幺儿道:“还是公子聪明,姑娘,我家公子乃是中宫皇后娘娘的侄儿,跟着他,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也莫挣扎了,乖乖听话,才有你的好果子吃。”   虞宓一步一步后退,强自镇定,“你知我是谁?便敢这般放肆,当真不把王法放眼里了吗?”   邓威嘿嘿一笑,那些个王爷侯府的千金他都见过,虞宓这般的,瞧一眼便不会忘记才是。   所以她肯定不是什么大家姑娘,就是又有什么,春风一度过后,把人娶回去便罢了。   他姑姑是皇后,谁个敢说他的不是,一时便胆大起来。   越瞧美人越心痒,“你今儿从了我,管你大家闺秀,小家碧玉,我都能让你当国舅夫人,信不信?”   眼前的两人都比她高大,一脸的恶意,虞宓怕极了,十几年的蜜罐生活,如何经过这些。   只是这时候,怕也无济于事,只的强迫自己镇定,缓口气道:“你让我当国舅夫人,我信,只是你若真瞧上我,该光明正大的娶我进门才是,这般我却不能答应。”   邓威瞧她松了口,笑道:“你放心,咱们今儿先圆房,明儿我便你家提亲去,如何?”   瞅着好时机,虞宓手疾眼快,将手里的石头朝邓威扔过去,没管砸没砸上,翻身便逃。   邓威惨叫一声,捂着额头,那小幺儿原只当虞宓从了,便也站的远着,不想出了这么个变故。   一时瞧公子的伤势也不是,追人也不是。   到底虞宓姑娘家,力气小,邓威不过额上凸起个包,连皮都没破。   可也惹急了他,发狠道:“臭丫头,落我手里,看我怎么收拾你,给我追!”   虞宓只没命往前跑,也没空考校方向了,心脏砰砰砰,快要跳出嗓子眼儿。   一时不慎,脚下一滑,一阵天昏地暗,便不知滚到了何处。   周围阴潮潮的,昏黑一片,她怕的要命,可是只能咬唇,不敢出声,因为外头有更可怕的东西。   脚踝火辣辣地疼,脸上苍白如纸,又听上头的叫骂声,动都不敢动一下,屏声敛气。   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滚,怕自己哽咽出声,死死捂着嘴,心里叫着:让让让让,你在哪儿,快救我啊,我好怕?   而此时,正在屋里临帖的姜元让,只觉心头猛地一痛,一股空前未有的恐慌感袭来。   他颤抖着手,按着胸口,沉声道:“来人!”   云茂听见,忙进来,“公子怎么了,有何吩咐?”   “阿久今儿哪去了?”   云茂想了想,笑道:“云桑姐姐过来说,今儿虞五姑娘邀表姑娘,猎场赛马去了,这会子还没回来呢。”   姜元让不待说完,随手抓过椅子背上的外裳,急急往外头走,“备车!”   云茂不明所以,“公子做什么去,这般晚了,想是姑娘也快回来了......”   话没说完就噎住,便见从未跟她们红过脸的公子,此刻一脸恶煞,眼眶猩红,模样可憎。   云茂再不敢说什么,急急外头去备车。   姜元让狠狠吸口气,抚住胸口。   阿久,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可爱们为什么这么讨厌虞宸,她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帮助虞萱也是真心的,帮董良忠追美人,也没强迫阿久一定要如何,不过有些穿越女的通病――优越感强,没规矩,跟各种美男做兄弟。 好了,这章完了,你们怕是打我的心都有了。遁了遁了......   ☆、第四十六章   虞宸等在猎场, 先来的不是宋轶, 却是姜元让。   听人传报, 忙迎出来,笑的极勉强, 心虚的很, “这么晚了, 表弟如何过来了。”   姜元让环视屋子一圈,不见虞宓, 心一沉, “阿久呢?”   没想到姜元让一来便问这个, 虞宸心下一惊, 后退一步,“七妹妹说是乏了, 在后头歇息呢, 过会子,我们便回去了。”   姜元让淡淡撇了她一眼, 举步往院子后走,“我去瞧瞧,喊她回去。”   虞宸忙追过去,拦住, “七妹妹跟表弟如今也这般大了, 再是亲戚,也该避嫌罢。这样往姑娘家屋子里闯,表弟无碍, 也该为七妹妹着想。”   姜元让脸色有些苍白,看过来的眼神却凛冽,“干你何事!”   虞宸叫他一噎,心下没好气,冷笑一声,“我七妹乃是虞府顶顶尊贵的七姑娘,二叔二婶捧着长大的。表弟觉着,就你这副身子骨,能肖想她?七妹妹夫婿更好的人选,比比皆是,你若真为她想,还该远着她才是,莫要坠了她清名。”   姜元让忽略起伏不定的心绪,看向虞宸的目光冷了一个度,“我现下没有功夫跟你说这些,阿久到底在哪里?”   左拦右拦,就是不让他进去,除非阿久根本不在!   姜元让也不是好糊弄的,因着是为虞宓,慌乱了会子,反应过来也便明白了。   虞宸一顿,还想着如何搪塞,刘嫚却从后头过来,“五姑娘,你方才不是说,阿久先回去了?我还想着,她回去,为何不曾喊我。这会儿,你又为何骗四少,阿久在哪儿?”   虞宸扶额,在两人目光的逼视下,呐呐无言。   虞宓死死捂着唇,脚疼的额间冒冷汗,躲在阴暗潮湿的杂草底下,不敢出声。   头顶上有气急败坏的叫骂,“这么会儿功夫,人跑哪儿去了,还不去找?跟着我,要死!”   那小幺儿讨好道:“少爷受伤,我不得跟着,横竖她一个姑娘,哪儿跑得过咱们。”   邓威怒气稍解,说话的声音远去,虞宓仍不敢动,怕他们故技重施。   等了半日,外头好似真个没人了,她微微动了动脚踝,像针扎一样疼。   周遭黑压压一片,什么都瞧不清楚,空气中只有树叶腐烂的气味。   跑了这半日,加之受了惊吓,只觉浑身提不起力气,忽冷忽热的。   勉强站起来,光亮从上头透下来些许,瞧着是个一丈高的山沟,爬不上去,只能坐下等。   直到现在,虞宓仍不知乃是虞宸诱哄了她,还当是意外。   是以虽遭了难,倒不曾怨憎哪个。   抱着膝盖坐着,脑袋越来越沉,浑身无力难受。   虞宓瞧了瞧上头,天色全黑了,却还没人找来。   不敢喊叫,一来怕招来方才那两人,二来也怕喊没了力气,到时更不好。   姜元让打灯进了林子,昏黑一片,往前走了几步,蹲在地上看了看。   站起来,鼻翼动了动,挑了有人过痕迹的一处走。   心里焦急,却强迫自己冷静,阿久尚不知安危,他不能乱了手脚。   到了虞宓坐过的树根旁,其余几个打灯的下人分散来,四下找寻,一面喊,“七姑娘,你在哪里?”   姜元让顿了顿步子,折回来,鼻尖微动,瞳孔一缩,是她的气味!   “都别动!”   几人不知底细,当即便停下,瞧向姜元让,但见他四下走了走。   最后挑了一处密林进去,却正是虞宓慌不择路进去的路!   脑袋越来越重,浑浑噩噩之际,好似听有人在喊她,“阿久,你在哪儿?我来了。”   是让让?   虞宓努力睁开眼睛,喉咙疼的发不出声音,但又怕姜元让又走了,在地上摸索了片刻。   摸到一根树枝,费力举起来,打上头的树叶青草。   姜元让眉心紧皱,心下急得快要发疯,眼眶红红的,戾气很重。   怎么回事,气味只到这里便没有了,可是阿久却不见踪迹。   正准备去别处找,忽听见细微的声音,姜元让忙举灯走了几步。   声音沙哑颤抖,“阿久?是你吗?”   “让让?”气息微弱,晃如游丝。   姜元让心下狂喜,忙道:“阿久!你在哪儿?”   找了好半天,方发现虞宓所在,忙喊回来众人,拿出带上山的东西,将虞宓救上来。   姜元让抱着她,紧紧地,失而复得的心情,大起大落。   细嗅她发间的清香,方觉着自己的心,终于又回到了身上。   虞宓将脸埋在姜元让怀里,委屈地哭,默默无声。   姜元让心疼,柔声哄,“好了好了,我在,别怕。”   好半晌,怀里的人安静无声,姜元让将下颚贴到她脸上,才发觉,她烫的像块烙铁。   拭了拭额上的温度,好容易舒开的眉心又皱起来。   “阿久,阿久?”轻轻唤了几声,毫无反应,姜元让将虞宓抱起来。   她紧紧攥住他衣服,捏的指尖发白,哄了一会儿,她松开手,让他可以将她背起来。   自出山的道儿回来,姜元让额头沁出汗来,下头人担忧道:“公子,让咱们将姑娘抬下去罢。”   公子身体孱弱,想来背着姑娘,很是吃力。   姜元让微微喘了口气,第一次这般痛恨,老天未给他个好身子。   连这么会子便坚持不住,谈何保护她。   “不必了,你先下去,叫人收拾屋子备好热水,找个大夫候着。”   那人只得领命,先下了山。   宋轶赶来时,姜元让已带人上去了,略略问了几句,正要带人出门,有人来报说是回来了。   方迎出门,便见姜四少背着七姑娘回来,两人皆是一身狼狈,忙将人送进屋子。   刘嫚跟云桑两个打发虞宓盥洗换衣服,宋轶便向姜元让道:“姜公子先回去梳洗,待七姑娘醒了,我第一时间知会你便是。”   姜元让点点头,走出门外,又回头道:“今儿的事,疑点重重,董世子这会儿还不见人影,世子该问问虞五姑娘才是,毕竟出了事儿,她想的,也是第一个通知你。”   宋轶沉吟片刻,点点头。   虞宸一脸尴尬,在宋轶沉沉的目光下,知是瞒不住,便把她出的计谋提了几句。   “我也不知会这般,原是说好的,见尧这会儿不见踪迹,咱们先找着他罢。”   宋轶难得脸色不虞,翩翩佳公子的模样添了犀利,“这回,是你思虑不周了。”   虞宸脸上挂不住,“我也不想出这种事的,不过是见尧思慕七妹妹的好苦,帮他寻个讨七妹妹欢心的法子罢了。你如何这般怪我,我也怕七妹妹出事,到这会儿,还心有余悸。”   他一来便兴师问罪,她有什么错呢?   宋轶瞧她一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该是他的,如何也不会变,不该是他的,抢也无用。”   况还是这般不入流的手段,便是七姑娘真感激他,也不过一时而已。   虞宸不满,“想要的东西都是人争取来的,什么都交给老天,交给父母,难不成你对我,也只因我是你未婚妻?”   宋轶无话可说,当下要紧的还是七姑娘的状况,下头请了大夫来,他便上前去问了几句。   虞宸见他连解释都没有,当下便觉的心冷了半截。   原来他不喜欢她,对她另眼相待,不过是为着她乃是长辈定下的未婚妻。   心里堵的难受,再不瞧宋轶,转身便出了屋子,虞宓因她受了这么大罪,连一句问候也没有。   姜元让坐在虞宓床前,默默瞧她安恬的睡颜。   容色仍是苍白,好歹没了他才见着她时的脏兮兮。   “......表弟觉着,就你这副身子骨,能肖想她?七妹妹夫婿更好的人选,比比皆是......”   回想起虞宸说的话,心里有些发苦,他并没有......没有奢望可以跟阿久如何啊。   不过是想着,能活到她安稳嫁人,等她跟夫君恩爱缠绵,日子和顺安泰。   便能了却心愿,安静地走,可这般想着,心却不可遏制地痛。   他守护了十几年的人,要让给旁人吗?有能让他信任的人吗?   不说远了,便说董良忠,察觉出对方心思,他便接触了人。   却是有几分喜爱阿久,可当他试探起侍妾时。   董良忠却道,待妻子过门,便由她或遣或抬,难道不该是他自个儿解决掉。   交由妻子处置,在婆婆眼里,便是她的不是了。   若那个‘妻子’是旁个便罢了,若是阿久,这回复便不叫他满意了。   再者,昨日之事,虞宸虽只避重就轻解释了几句,他却猜出了大概。   为了唱一处“英雄救美”的戏,得到阿久青睐,竟不顾她的安危,如此戏弄。   这般的男子,休想再有近阿久身的机会。   原他对于董良忠有意接近讨好阿久,虽心里不痛快,好歹只当瞧不见,往后,再无可能。   虞宓自混沌中醒来,便见一人影坐在前面,直腰竖脊,剑眉紧锁。   微微动了动手,扯住他的袖子,姜元让回神,瞧见她醒了。   凑上前去,细细瞧了瞧她脸色,低声道:“你醒了,感觉如何,还有哪里不好受?”   虞宓缓缓眨了眨眼睛,完全没注意到,两人离的极近,鼻尖快要挨在一起。   一呼一吸间,清冷的气息洒在她脸上,微痒。   摇摇头,她轻声道:“水。”   姜元让翻身倒了水来,扶起她喝了一杯,虞宓靠在他怀里,浑身仍是无力。   姜元让放下杯子,摸摸她的脸,光滑细腻,恢复了不少。   “还要不要再睡?”   她闷声摇头,抱着他的腰,将礼教皆抛在脑后去了。   “那饿不饿?我叫丫头送些吃食来。”   虞宓抽抽搭搭地哭,肩膀一耸一耸的,“让让,我好怕。”   便把昨日,有人到林子里逮她的事,说给他听。   姜元让越听越后怕,若是她出了什么事,他不敢保证自己不会疯,也越发后悔纵容了董良忠。   姜元让叹口气,“往后离你五姐远着,知道吗?”   他以往便不喜虞宓跟虞宸太过亲近,只怕说出来,有挑拨她们姊妹情谊之嫌,如今却不得不说了。   阿久跟虞宸在一起,便没好过,怕是两人命数不合,还是远着罢。   “那个人,你可见过?”   虞宓细细回忆了一番,“好似见过一次。”   便是在街上跟五姐争执的那个人,当时听了一耳朵,是皇后娘娘的侄子。   皇后的侄子?那还是邓家人,这般嚣张跋扈,怕是嫡系,而十几岁的邓家嫡子,他知是谁了。   眼底幽深一片,他们来日方长。   却说董良忠在马厩后睡了一晚,方叫下头人发现,自己惊了一惊。   又听说了虞宓之事,当下内疚的不知如何是好。   待知晓是邓威敲晕了他,也是戾气上涌,揉了揉脖子,阴险一笑。   邓威,你好样的,给他等着!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没有更,莫慌莫慌,明天双更补上哈。   ☆、第四十七章   午后, 虞宸想了一想, 虽她无心, 虞宓到底因她之过,吃了苦头, 少不得前来慰问。   虞宓容色淡淡, 高烧已退, 却是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   虞宸瞧的心底嘀咕,怪不得没人对七妹妹狠的下心。   这般的美人, 她要是个男人, 铁定也会拜倒在她石榴裙下。   只是, 旁个便罢了, 好歹与她没干系,宋轶也对七妹妹温柔有佳, 心里便不是滋味。   抿了抿唇, 虞宸歉意道:“七妹妹,昨了是我对你不住, 为了个镯子,叫你以身犯险。若真个出了什么事儿,我这辈子怕是都不能心安。”   虞宓虽已知是虞宸跟董良忠两个设计她,到底虞宸用心不坏, 可叫她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也不能。   靠在床头,没了以往逢人便笑的模样,嗯了一声。   虞宸有些尴尬, 解释了半日,虞宓就这表示。   “你要相信我,我真不是有意的,置你于危险之地,实不是我的初衷。”   虞宓到底存了气,当即便道:“那姐姐初衷是什么?助董世子哄骗我。咱们是嫡亲的姊妹,我信任你,你便能这般设计我?”   虞宸顿了顿,“不是我要辜负你的信任,见尧有什么不好?家室好,长相好,最重要的是喜欢你,若嫁给他,他也只会宠着你,绝不会负你的。”   虞宓偏过头去,不看她,叹口气,“这该是我爹娘的事儿,我听从他们的安排便是,哪有姑娘家自个便倾心男子的。”   虞宸试图跟她讲道理,唤醒她迂腐顽固的思想,“话不能这般说,要嫁人的是你,那人该合了你的心意才是,如何能什么事都交给爹娘。再有经验阅历的人,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到时你如何?”   虞宓简直不懂她在说什么,这是教她不顾礼教,不顾家族,什么都不要,便乱来不成。   “五姐都说的什么话?咱们生在虞家,长在虞家,从小到大,所用的一切皆出自虞家,不说为家族争光,光耀门楣,也不能这般由着性子来,败坏门声。”   榆木脑袋,虞宸气不打一处来,“照你这般说,便是卖.身给虞家,连自个都不顾了,一切为了家族,叫你嫁个懒汉穷鬼,你也嫁?”   虞宓无意识转动腕上的镯子,淡淡道:“姐姐话别说的这般难听,咱家里人没那般蠢顿的,便是你,若不是先许了宋世子,将来也是要听家里安排的。”   虞宸脸色沉沉,“便是没许给他,我的将来我自己做主,谁也不能插手。”   “自古以来,便没这么个说法,姐姐在我面前便罢了,在外还当收敛些才是。”   虞宸偏头,笑道:“你要听便听罢,左右我不会只寄托家里,便是我用了他们的,难不成一家人,只能这般用利益相连?半点亲情也无。”   话不投机半句多,虞宓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并不是说吃用了家里的,便要还回去,不过打个比方。大环境之下,便是姑娘家,也要为家族名声着想,哪家姑娘都是这么过来的,断没有自个做主,任意嫁娶的。”   简直是冥顽不灵,虞宸不想改变虞宓想法了。   横竖这个时代的女子自生下来,便被人灌输的这般思想,不是她三言两语便能说通的。   当即便告辞回去,虞宓尚未完全恢复,说了这会子话,也是累了,便也没挽留。   虞宸面容不悦,出的门来,巧是见姜元让站在外头,微愣了愣。   奇了怪,来了这个世界这么久,从未怕见什么人。   每次一见姜元让,在那淡淡的、好似看穿一切的目光下,便有无处遁形之感。   虞宸摇摇头,怕是因着虞宓,对他也有些心虚罢了。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在她那边还在上中学呢,她怕什么。   跟虞宓不欢而散,也没跟姜元让说什么,两人擦肩而过,便罢了。   姜元让端了汤药进屋,放在桌上,走到床边。   虞宓听着声响,原面朝里睡着,便翻身过来。   见是他,微微笑道:“你如何又来了,不是叫你回去休息。”   姜元让将药端过来,舀起一勺,轻轻吹了吹,待她坐好,递到她嘴边。   虞宓笑道:“叫云桑来便罢了,我又不是小孩子,自个儿喝便是了。”   便要伸手去接碗,姜元让微微一躲,抬头看她一眼,“张嘴。”   虞宓泄气,只得张嘴,喝了一口,顿时脸皱成苦瓜儿,“好苦,不喝了。”   姜元让收回手,等了一会儿,又舀起一勺子,喂过去。   虞宓气结,看看黑乎乎的汤汁,瞧瞧他毫无情绪的脸,央求道:“太苦了,不喝了嘛让让,好不好?我都好了。”   姜元让不为所动,勺子往前一伸,“张嘴。”   虞宓不理,忿忿道:“这么狠心,我不喝,要喝你喝!”   姜元让收回手,将碗放下,“不苦,你不长记性。下回我若是赶不到,你要如何?你若是出了事,我要怎么办?”   虞宓没听出深意,想他找了她半晚上,回来也未休息,忙着给她煎药,又喂给她,着实不好对他生气。   苦了脸,“我知道错了嘛,只因是五姐,往日我们那般亲近,我如何防她呢?”   姜元让再端起碗,将药喂过去,“再亲近的人,出开父母,一母同胞的兄弟姊妹,旁个都该有提防才是。”   虞宓闭着眼睛,将苦哈哈的药咽下去,笑道:“便是你,我也不能信吗?你给我喂的可是毒.药?”   “是啊,毒.药,喝下去便不能动弹了,一会儿便人事不知了。”   虞宓嘻嘻笑道:“谁叫是你喂给我的呢,毒.药我也喝,让让是待我最好的人,我永远信你。”   姜元让微咳一声,垂下眼睑,红唇轻勾,“莫要胡说,快些吃药。”   虞宓丧气,认命喝了一碗乌七.八黑的汤汁,待苦的舌头都麻掉了。   姜元让慢悠悠自怀里掏出一包核桃酥,虞宓忙开心接过去,不忘抱怨,“让让你真坏,有糖不给我吃,药那般苦。”   修养了一两日,虞宓身子渐渐好转,公主一行也便该回去了。   于是,各自收拾物什,装车回城。   自那日后,虞宓再未单独跟董良忠说过话。   他一过去,她的身边便有人,想寻个空儿,也不能。   待打点了些礼物致歉,也被虞仲煜退回来,只说阿久一个姑娘家,不好随意受外头的礼。   关于那事儿,不管两方人如何想的,不约而同,皆瞒了所有人,包括虞仲煜。   虽一头雾水,只妹妹生病,也叫他知了,事情不简单,众人皆缄默,倒不好去问,便罢了。   只随后几日,再不敢离虞宓左右,时时守着,倒是瞧出董良忠的意思来。   当下便不乐意,就是姜元让一时不察,也有虞仲煜看顾,是以董良忠这几日皆近不得虞宓。   眼瞧着快要回城,往后怕是再没有机会,董良忠只得硬着头皮,再虞仲煜不悦的目光下,请求见虞宓一面。   虞宓坐在马车里头,听见了,未作声。   虞仲煜少不得回绝,“见尧见阿久做什么?有什么事儿,你说给我,我再告知她便是了。”   董良忠笑的勉强,“咱们亲戚之间,何必记的这般清楚,我跟七妹妹也是相熟已久,一句话而已,虞三哥便行个方便罢。”   “不成,阿久身子尚未恢复,这会子怕是已经睡了。”   听得这话,董良忠越发不好受,却也犟着不肯走。   虞仲煜说了几句,他纹丝不动。   眼瞧着众人快要收拾完备,要出发了,虞宓只得下车。   虞仲煜微微皱眉,“阿久,你下来做什么?快些回去。”   虞宓道:“哥哥等会儿,我也有话跟董世子说。”   于是两人便走远了些,在众人目光所及之处,虞仲煜方安了心。   虞宓亭亭玉立站着,微微一笑,“世子要跟我说什么?”   这般生疏的称呼,董良忠听的一愣,回过神来,心口一疼,“七妹妹要跟我如此生疏吗?能不能跟往常一般称呼我。”   虞宓摇头,董良忠抿唇,看向她,“对不住,是我思虑不周,害你吃苦,只是那并非我本意,我不过,不过......”   是太渴慕你罢了,想得你垂青。   好似知他要说什么,虞宓忙道:“我知晓了,不怪世子,往后便这般罢。”   董良忠脸色白了一瞬,只这一次,便不再理会他了吗?   虞宓低头,缓缓道:“多谢世子好意,我已心领,旁的再没有了。惟祝愿世子得遇良人,定比之我更合心意。”   说罢,珍重拜了一拜,转身往回走,董良忠默默跟在她身后。   邓威从另一处过来,瞧见虞宓,腆脸上来,笑道:“七姑娘好,在下邓威,你见过的。”   虞宓脸色霎时一变,想起过往之事,忙往虞仲煜身后躲。   虞仲煜侧一步,挡住妹妹,沉着脸道:“邓公子有何贵干?你吓着家妹了。”   邓威摇扇一笑,有几分清秀公子的味道,“不过是思慕七姑娘久矣,特来相见,虞兄弟莫要拦我跟七妹妹说话,不定咱们能当一家人呢?”   几人霎时皆变了脸色,虞仲煜怒气冲冲,董良忠神色阴郁。   刚走过来的姜元让眼底幽深一片,似凝聚了狂风暴雨。   那邓威掂脚儿,往虞仲煜身后瞧,越瞧越欢喜,将那日的恼恨也抛到脑后。   “实不相瞒,我已打算好,待回去便向姑姑请旨求婚,七姑娘万万保重,等我迎娶你。”   这般大庭广众说出来,是要让虞宓的名声扫地,便是事情不成,她也嫁不好了。   董良忠哼笑一声,“就凭你?赖蛤.蟆想吃天鹅!你也敢垂涎她。”   那日醒了,他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个邓威也敲晕了,扔在茅厕里过了一夜。   本以为他当有所收敛,不想这般色胆包天。   是他害了七妹妹,叫她受辱,无论如何也不能叫邓威得逞。   邓威冷笑,“我姑姑是皇后,我是我家独苗,赖蛤.蟆?该说你才是,你会知晓我吃不吃的到天鹅肉。”   话毕,恋恋不舍瞧了会子虞宓,丢下神色各异的几人,扬长而去。   董良忠脸色沉重,便虞仲煜方向深深一揖,“都是我之过,虞三哥放心,我定不会叫他得逞。”   说完,看了虞宓一眼,也走了。   虞仲煜没说什么,此时多说无益,该赶紧回去告知爹爹才是。   姜元让过去,握住虞宓冰凉的手,再瞧她苍白的脸,心尖一痛。   他珍之重之的人儿,总有人肆意伤害,心里一股戾气上涌。   缓缓吸了口气,柔声道:“莫怕,姑父不会同意的。”   邓威依仗什么?邓家?皇后?敢肖像他的阿久,便不要怪他叫他从天上落进污泥里!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晚一点啊。 今天把完结文更了一章番外出来,内容有点香.艳,不知道会不会锁。   ☆、第四十八章   回城途中, 姜绍谦跟姜元让坐了一辆车, 兄弟俩默了默。   姜绍谦也知姜元让脸色阴沉的缘由, 安抚道:“放心罢,姑父不会同意的, 再不济, 还有咱们爹呢。”   姜元让神色平平, “皇后的懿旨,谁能驳回?只能在发旨之前阻止。”   姜绍谦微微皱眉, “那该如何?难不成尽快给表妹定亲, 也来不及了, 再者便是定了亲, 若是皇后知晓,也只当咱们有意作对呢。”   邓威乃是后族下一辈独子, 耽溺于各方宠爱之中, 要星星不给月亮的那种。   如今瞧上表妹,若是亲去皇后娘娘跟前求, 怕是就如愿了。   一时也想不出主意,过了一会儿,听姜元让道:“二哥自来跟三皇子相熟,可否为我引荐?”   姜绍谦一惊, “你?你想干什么, 找三皇子帮忙?”   也不成啊,虽说三皇子乃是跟中宫成对峙之势的淑妃之子,轻易也不便得罪皇后。   姜元让端起茶, 轻抿一口,“凭白无故,谁会冒着得罪皇后的风险帮我,不过想跟三皇子结交罢了。”   姜绍谦自是不信,他这个弟弟,对什么都淡淡的,长这般大,什么入过他的眼。   以往封老先生想收他做弟子,也不过拒绝,那是多好入仕的路。如今接近三皇子,倒是为了什么。   百思不得其解,少不得问他。   姜元让微微一笑,“三哥,今儿我才发觉,权势真是个好东西。”   怪到人人都想往上爬,有了权势,还有什么得不到,什么护不住。   还有个好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譬如邓威。   以往他万事不操心,因着这副破败身子,也由不得他。   满心满眼不过一个阿久,总想着待她嫁了人,过的好了,他也便了却心愿。   如今瞧来,却不成,他一无所有,拿什么护她呢?   旁个想如何安排她,便如何安排,不顾她意愿,他心疼啊。   即是这般,便也拿这颗尚有几分机智的脑袋去搏一搏罢,好歹不白来这世间一遭。   虞宓因着前儿病了尚未好,又受这一惊,终是缠绵病榻好些日子。   好容易松快了些,过来蓼兰院问安。   二太太竟也有些消瘦,忙拉了她的手细瞧,“如何不好好养着,待好全了,再出来跑也不迟。”   虞宓微微一笑,“娘不必操心我,我的身子我知晓,倒是娘为何憔悴了?”   二太太一顿,嗳呀了一声,“不过近来秋乏,吃睡怠慢了些罢了。”   说完便也无话,瞧虞宓小小的脸儿,眼底有愁容。   虞宓心里叹一口气,爹娘皆瞒着她,她也知晓,不过为着邓威说要求旨赐婚的事儿罢了。   拉了二太太的手,柔声道:“娘,我这般大了,还未为你跟爹做过什么,倒总是叫你们操心。若是...若是真有旨意,你跟爹莫替女儿忧心,我好着呢。”   二太太终是忍不住,原多精明冷静的人,遇到儿女的事儿,也没法平声静气。   “说什么傻话,若是那邓威是个好的,娘也高兴你有个好归宿,只是他不成啊。”   叫皇后宠坏了,嚣张跋扈还是小的,不把人命当人命,才是真个叫人心惊。   她的阿久这般柔弱,若嫁过去,便没好日子过。   虞宓笑道:“八字还没一撇呢,如今不也没旨意下来吗?不定他便忘了,你当你女儿是天上的嫦娥,人见人爱不成?”   二太太没叫她逗笑,只因皇后娘娘母家大夫人,已找过她说话了,她一直模棱两可应着,才这般平静。   母女两个终是没了话,外头有人来笑道:“太太,好事儿啊,少爷中了!中举了!”   二太太忙出去问话,方知晓乃是虞仲煜中了举,名次虽不靠前,却也榜上有名。   二太太忙双手念了佛,吩咐人各处去报喜,打发前来报喜的官差,便也忙起来。   虞宓瞧见,又没什么可帮忙的,便回去院子。   云桑瞧见人回来,“姑娘可好些了?方才我回来听说是三公子中了,可是大好事儿。”   虞宓笑道:“去备了赏钱,前来道喜的丫头们,皆有份儿。”   云桑便进屋去打点,一时云柳自外头回来,扶了虞宓坐下,倒了一杯茶。   “姑娘出门几日不知,八姑娘定亲了。”   虞宓愣一愣,这般快?是哪个呢?   云柳道:“还能是哪个?便是姓梁的那家人,姑娘你说,也不知如何?我瞧着三太太原说的那家多好,官宦人家,好歹说起来好听,现下这个,商贾之流,如何比得上?”   虞宓端起茶,“三婶如何想的,咱们哪能知晓,不管官宦商户,八妹妹过的好,方是正理。”   云柳瘪嘴,“依三太太的性子,八姑娘的亲事怕是悬,原我听说之前那位少爷有些不妥,如今换了,还不知这个如何呢?”   虞宓摇头,也不知是如何换的人。   她们不知,原是虞宸使了计,三太太原瞧中那家,不过是为着彩礼。   如今这家给的更多,门第却更低,何乐而不为呢。   况里头还牵扯了旁的事,自是虞宸一一解决了,方给虞萱谋得了这么个亲事。   因着虞仲煜中举,虽说名次不高,好歹是喜事一桩,又是家里唯一一个。   便也不铺张摆宴席,只一家人吃了饭便完事。   二房一家为着虞宓的事儿,愁容难展,不想姜家又报来一件事。   原是姜绍谦这回得了个解元,今上听说是姜尚书家的公子,便传入宫一见。   难得正为三公主夫婿头疼的淑妃见了,喜上眉梢,便向皇上请旨。   一个龙章凤姿,一个高贵娇俏,一时圣心大悦,当下便要颁旨赐婚。   皇后娘娘趁机笑说,“不巧,我也瞧上了姜尚书外甥女,要说给阿威那孩子呢,倒是皇上给个方便,我也省了功夫。”   淑妃一听,心里一动,想起儿子交代的事。   笑道:“姐姐便罢了,如何他兄妹两个便瞧上一家人了,难不成天下没好人了不成。阿威那孩子,前儿我还听,他又抢回去一对姊妹花儿,如今还不知如何了呢?”   哼,如何了?怕不是死了罢,邓威什么德行,皇帝一清二楚,忠良大臣家的女儿,还是莫给他糟蹋了。   便淡淡道:“阿威还很有些顽劣,如何有个该成家的样子,况邓家只他一个,咱们该好好物色才是。”   听得这话,便是不能了,皇后没法,只得作罢。   于是虞宓危机轻易解除,倒是姜绍谦要尚公主了,一家人方接了旨,后脚淑妃便请了钦天监找日子。   便把婚期定在来年五月,一时姜府便忙起来。   这日,姜绍谦自外头回来,到余晖院来。   云茂把人迎进书房,姜元让停笔。   姜绍谦自怀里掏出信纸来交于他,“这是三皇子叫给你的,你到底在跟他密谋些什么?”   姜元让抬头看了他一眼,低头挥墨,“自古以来皆要发生的事儿,闲来我也无事,便也参与了。”   姜绍谦听如此说,心里有些明悟,到底没说出来,“你心里有数便是了,要知咱爹可是纯皇派,你这般,莫叫他知晓。”   姜元让脸色不变,“该来的总要来,我觉着当个幕僚也挺好的。”   “好什么好?你可知你在干什么?若是败了,咱家会如何?就是胜了,殊不知还有‘狡兔死,走狗烹’的话。”   姜绍谦气极,近来总有事儿不能顺心,便是中了解元,也没甚欢喜。   姜元让放下笔,“二哥,你焦虑什么?我不会败。”   毕竟这么多人在身侧,他不能容许自己败,踏上这条路,便做足了准备。   况且,救了阿久,才是真正让他开怀的。   “你放心,我没那么蠢,不给自己留退路。”   “你怎么留退路,那些东西是你的保命符,却也是催命符。”   姜元让自桌后出来,“那你想让我如何?如今已经这般了。”   不是他贪念权势,实是现在抽身已来不及了。   他为三皇子解了几件事,干脆利落,毫无后遗。   那位想必已知他的用处了,否则不会又找了他来。   这时候走,只怕比之前的处境还要遭,况他也没打算退。   姜绍谦坐到姜元让身前,叹口气,沉默一会儿,“罢了,依你罢。”   自来便知这是头犟牛,他还来劝,可不是自讨苦吃。   姜元让瞧他眉心紧锁的模样,“你还有什么烦心事?尚公主不好吗?又不会影响你仕途。”   大梁没有驸马不得干政的规矩,娶了公主,仍能科考做官,还能从中得些便宜。   “不是,只是我若尚公主……”   她该怎么办?其实他早知宋湘雅心意,也不反感她。   便想着顺其自然,若是娘瞧中她,他娶她也无妨,不想变故来的这般快,如今却不行了。   今儿她的丫头悄悄找上他,说她病的很重,指望偷偷见他一面,他给拒了。   回来心下又有些后悔,是他给了希望,如今这般,却是无奈。   心里堵得慌,不知该如何?只得自个儿烦闷。   “你有心悦之人了?”姜元让问了一句。   “也不算,情分尚浅,算不得心悦,只是也有些不甘。”   这般,姜元让不知还如何了,没经历过情爱,不知它是如何叫人肝肠寸断的。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   ☆、第四十九章   虞宓坐在窗前, 手里捏了一张薄薄的纸, 乃是刘嫚的来信, 说是她生辰,邀她过去玩。   次日, 也便收拾妥当, 坐了车出门, 不过小半个时辰,也便到了刘府。   刘嫚亲迎出来, 拉了人往里走, 笑道:“原说让你昨日过来, 跟我住, 只我娘说是疯疯癫癫的,离的这般近, 又要劳烦你家里人收拾, 况你家近日事儿多,叫我少生事儿。”   虞宓笑道:“算不得什么, 咱们成日家一处的日子还少?一日两日不见有什么打紧。阿娇可来了?”   刘嫚携人先去上院,见刘夫人,转过照壁,笑道:“还不曾来, 等会子她来了, 咱们一道说话。也不知怎么了,倒是有自个心事了,近来也不大理人。”   “你当她跟你一样?我听她近来也要学着管家呢, 哪有功夫跟我们混闹。”   刘嫚脸儿一垮,“我娘说等我过了生辰,也叫我学着家里琐事了,我哪有那些耐心。”   虞宓笑道:“总要学的,往后不能指望家里人一辈子。”   “我有丫头啊,还要我自个事事亲为?”   虞宓无奈,“也没说不叫你用丫头,只你会了,便受不得欺瞒,起个监察的作用罢了。”   两人一道进上房,见过刘夫人,说了会子话,尚娇也过来了,于是一道过来刘嫚院子。   早有丫鬟备了果品花茶,见人回了,忙来请示,将东西摆在哪里。   刘嫚瞧了瞧,问虞宓两个,想在哪地儿坐,便挑了院子里榆树下的小亭子。   刘嫚拿了块糕点,咬了一口便放下,嗳呀一声。   虞宓问她,“又怎么了?好好儿的生辰,唉声叹气的。”   刘嫚趴在桌上,脸儿苦恼,“做什么要长大?做什么要嫁人。”   尚娇微微一笑,柔荑轻挽,撑着下巴,“你这话,好没道理,哪个不是这般过来的。”   虞宓也笑道:“难得难得,你也会想这些个,不是一人吃饱,万事不愁?”   刘嫚没接话,等了一会儿,抬头道:“前儿,我听我娘说话,要给我相看人家了,忒地烦人,就这般多好。”   虞宓愣了愣,眨眨眼,“过了今儿,你便十六里头了,娟姨考虑这些个,也是时候了。”   “可是我觉着我还小呢,如何便要议亲了?你俩不也安生着呢。”   刘嫚也不知自个如何这般,只觉心烦意乱,一时想娘会给她瞧个什么样的儿郎。   一时想起,听人说女儿家嫁人便矮三分。   又是公婆妯娌,兄弟姊妹,再没个清闲时候,便觉大不自在。   尚娇听了这么一会子,瞧她一眼,要恼非恼,要羞不羞的模样。   端起白釉瓷杯,品了口花茶,淡淡道:“谁说只你在议,我娘也在为我相看了。”   虞宓闻言,转头瞧她,却是无波无澜,眼眸清澈,一眼瞧到底。   尚娇看过来,笑道:“瞧我做什么,姑娘家都要有的事儿,我有什么要避讳的。”   横竖不能跟意中人一起,那嫁给谁不是嫁,都一样儿的。   虞宓心里不知什么滋味,说起嫁人,连嫚儿那般的性子都不好意思了。   阿娇却是平静悠然,没有半点羞赧,全没个待嫁姑娘的模样。   无所谓、心如死灰,怕是在哥哥那儿受了伤。   是她跟阿娇来往,叫她认识了哥哥,如今这般结果,如何不难受。   尚娇握住虞宓的手,微微笑道:“莫想太多,没有哪些不该是我的,还不能活了吗?你说的对,纵不得所求,也有旁的要我挂心,我无事。”   虞宓勉强笑了笑,点点头,刘嫚不知她两个打什么哑迷,也不在意。   仍是好奇道:“阿娇,你娘可透露没有,跟你说的什么人?”   尚娇无奈,“这种事,虽不至瞒咱们死死的,还什么都不知呢,如何还跟你商量?”   刘嫚小声嘀咕,“我娘就说了,总要我瞧的过去。”   “自是要你瞧一眼的,若是成亲才见第一面,可不是笑话。”   虞宓也道:“也是有的呢,听好些规矩严厉的家庭,姑娘家是没有半分置喙余地的,嫁过去方见第一面的,也有好些。”   这倒没听过,刘嫚哀嚎,“那不是太惨了,若是长的太磕碜,哪能过下去一辈子,影响我胃口。”   两人皆叫她说笑了,虞宓道:“可见娟姨还是疼你,便瞧着中意,嫁过去自个儿日子也舒坦。”   刘嫚笑道:“那我得好好挑挑,要极好看的、斯文的、温柔的,这般我也能多吃两碗饭。”   尚娇没好气嗔她一眼,“你当挑什么?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就瞧个皮囊便罢了。”   “就是呢,长相倒是其次,主要还是人品贵重,跟你合的来。你若要找个温润如玉的佳公子,依你的性儿,我怕你把人给拆了。”   虞宓说着忍不住笑,似是想到跟刘嫚一处有多有趣儿。   刘嫚轻哼一声,“我就是喜欢斯文的。”   若似姜成斌那般的,如何过的下去,还不天天打架才是呢。   她跟他一处,自来便是鸡飞狗跳,没个安宁时候,时常给她气的哭笑不得,也是有的。   所以便要找个跟他截然相反的,方合了她的心意。   姜府里近日忙乱,因着要尚公主,日子又只有几个月,各色事务,繁繁索索,不尽其内。   虞宓便也好些日子没过去,跟在二太太身边学的日子久了。   为着练手,二太太便也把一处庄子交与她管理。   早起用过早饭,择了临窗的榻,叫人备了茶水,一人坐着算账。   云桑忙忙自外头进来,瞧见姑娘还着家常衣服坐着,急得上火。   “姑娘怎么还坐着,今儿要跟太太去夏侯府,不是早先便交代了。早起来我说有什么事儿,可不把这么大事儿给忘了!”   虞宓也方想起来,忙汲鞋下榻,“我给忘了,没事儿,咱们快些来的及。”   便忙吩咐众丫头备水找衣服,梳头的挑首饰的,来来往往。   没会子功夫,果见二太太派人来请了,便也加快手脚,速速收拾妥当出来。   一行人驾车出门,夏侯府大太太果在二门处谴人等了。   二位太太亲亲热热问好,并肩进院子,虞宓跟虞蓉在后头,夏侯府几个姑娘相陪。   进了夏侯府大太太待客的屋子,两人坐了主位,西侧一溜儿梨花交椅,坐了虞宓跟虞蓉两个。   东侧坐了夏侯恬姊妹几个,底下丫头有条不紊,端茶送水。   后头立着的丫头也是个个敛声屏气,恭肃严整。   虞蓉暗暗留意,跟虞宓悄声笑道:“不想这府里比咱家规矩还大,这般端着,累不累。”   虞宓一面听太太们说话,一面笑道:“不论平时如何,有客来了,自是要有规矩的,大户人家,更不必说了。”   “咱家就挺好,也没见多大规矩。”   “那是你习以为常了,乍然一变,便是没规矩约束着,也要不舒坦了。”   虞蓉瞧了一眼对面,跟虞宓咬耳朵,“我瞧着,第二位姑娘好看的紧,倒不知是哪个?”   虞宓抬眼,夏侯恬正看过来,二人点头示意,夏侯恬先移开目光。   “那是三姑娘,还在咱们府里去过呢。”   虞蓉想了一想,“都是半年前的事儿了,我哪记得这般清楚。”   便想起往事来,因着那回,三太太还去了庄子,便不大痛快了。   虞宓瞧了她一眼,也知她想到什么,却是缘分来着。   上回去两家闹的不欢而散,这回却是结缘来的,可见没什么事儿过不去。   二太太跟夏侯府大太太聊着家常闲话,因说道:“我家丫头们也在学着呢,姑娘家可不能只知些书画,要紧的还是柴米油盐。”   大太太笑道:“可不是,一家过日子的,那些个知晓便罢了,谁还当个正经事。”   二太太笑道:“孩子们一年大两年小的,老太太也说该知事儿。”   “家里有个老人家是好,只我家老祖宗若不去的早,不定也热闹呢。”   二太太跟夏侯府大太太说话,不时瞧瞧底下几位姑娘。   夏侯恬坐在第一位,不骄不躁,微微笑着,姿态万千。   越瞧越满意,因笑道:“你家还好,大公子不参与科考,我家阿煜好容易下回场,排行也不大前,我想着明年春闱,倒是先不去的好。”   大太太笑道:“再读两年书也是好的,只他们这一辈皆长起来了,咱们也该谋算起来才是。”   说到这,二位太太笑跟几位姑娘说,“阿恬,你两位妹妹好容易来一回,你姊妹几个陪着去走走,好生招待。”   “阿久,蓉儿,莫要胡闹,跟姊妹们好好处,你们一般年纪的姑娘家,想是也有话儿说呢。”   几位姑娘蹲身应是,带了各自的丫头,于是鱼贯而出。   今儿来意,两位太太心知肚明,夏侯恬也知几分,到底姑娘家面儿薄,瞧着虞宓,便很有些踌躇。   还是虞宓拉了她的手,一道儿去院子里瞧花,笑道:“我上回来的不是时候,花儿皆未开呢,今儿倒是迎我呢,开的这般好。”   夏侯悦略略松气,因着跟虞宓不大相熟,上回她腿伤来瞧,也是因着虞宸在中间。   不了解对方脾性,便不好相处,这般看来,不但是个美人,还是个剔透玲珑的佳人,一时也没了拘谨。   因笑道:“想来也是迎你呢,昨儿还有好些只是花苞,今儿便全开了,好歹留些到明日、后日,便日日有的瞧了。”   “怕是它知晓,明后我不得来了,索性儿一次叫我瞧个够。”   几位姑娘都笑起来,虞蓉直说虞宓不知羞,一时氛围融洽。      ☆、第五十章   夏侯恬乃是主人家, 自是要把客人陪好了。   虞宓两个因着为客, 不便给人添麻烦, 也便客随主便。   一时,倒是来往谦让, 于是一行人任意走着, 到了一处荷花池。   虞蓉还想着方才虞宓的话, 因笑道:“你瞧,也不是所有花儿皆迎你呢, 这儿便是一池残荷, 可见, 你也有不讨喜欢的时候。”   虞宓笑道:“难道咱俩不是一道儿的, 迎我便是迎你,不欢迎我便是不欢迎你, 有什么高兴的?”   虞蓉叫她噎了噎, 轻哼一声,“横竖我说不过你, 如何不叫虞巧嘴呢,多贴切你。”   虞宓笑着看她,没说话。   夏侯恬请人进了池畔一处亭子,吩咐丫头们送来茶水糕点, 笑道:“园子里哪处不是姹紫嫣红, 就这儿,红衰翠减,本说是除去上头枯枝败叶, 待来年再瞧。只有人说是盛花败叶皆是常理,这般交替着瞧来,也有雅趣儿。”   几个姑娘点头,“极是极是。”   虞宓笑道:“可不是,日日瞧的皆是繁花翠柳,这般萧条落败,也是一种观赏。”   虞蓉笑道:“那也得有人欣赏呢,我瞧着便不舒坦,富贵锦绣多好,这倒给人盛极而衰的感觉。”   “可不是,瞧在心里,怪难受的,只是常理罢了,挣不脱只得候着。”夏侯府二姑娘说道。   一时几个姑娘便说起这池子,是否留下正确了。   这里姑娘们在待客说话,前头夏侯渊也在待客,且不是旁个,乃是董良忠。   因着近来心烦苦闷,便找夏侯渊喝酒去,对方却是半点不动弹。   “到底去不去,给句准话儿,你晾我半日了。”   董良忠歪歪斜斜坐在交椅上,一只脚架在扶手上,模样恼火。   夏侯渊慢条斯理,在书架上翻翻捡捡,转身来笑道:“你便找不着个人陪你喝酒?我还嫌你聒噪的很。”   尚志叫安阳伯遣到外地办事儿去了,宋轶进宫了,杨牧也有杂事儿一堆,便没个似他一般的闲人。   幽幽叹口气,“也是寂寞啊,不得志啊不得志。”   夏侯渊觉着好笑,将书放下,笑道:“你有什么志没得到?你家里要你得什么志?”   景乡侯家乃是世袭罔替的伯爵,世子便是大字不识一个,也能好生坐着那位置。   何况董良忠也是个肚里有墨水的,还有什么好操心的。   董良忠翻了个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仰着,道:“你懂个屁!求而不得你知不知道?如今更是连人都不得见了。”   说完,俊脸暗淡下来,眸子盯着一处,侧脸落寞,颇有些为情所苦的模样。   夏侯渊翻书的手微微一愣,谁说他不知求而不得的滋味了,他心底也有个人啊。   情不知所起,知晓时,她乃是别人的未婚妻了,便是流露出一点意思来。   也只得了一句“把你当最好的兄长”的话,为着彼此好,便再也不提罢了。   微微叹了口气,收起嘴角的苦涩,想到什么,笑道:“你求而不得的人,可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董良忠撇了他一眼,嫌恶道:“放心,你永远也不会是我渴慕的人!”   夏侯渊摇摇头,不跟他废话,慢悠悠道:“我是说,今儿虞府二太太,带几位姑娘过来做客,如今,想必正在后头呢。”   董良忠“嚯”一下坐直了身子,整个人都有了精神气一般,“真的?你说真的?那...七妹妹来没来?”   “来了。”   真是傻了,都说二太太来做客,可不得把七姑娘带上。   其实某人知晓,只是不敢确认罢了,怕是失望一场。   听到确切回复,忙理了理衣襟,顺了顺头发,站起身来,“你瞧瞧,我可有不妥之处?”   又摸了摸脸,“我这张俊脸可还好?不憔悴罢?”   夏侯渊无言以对,敷衍道:“放心罢,方圆十里,除了我,再没有比你更英俊的。”   董良忠没理会他,兀自沉浸在自个的美梦里。   夏侯渊失笑,果真是陷入情爱里了,以往若是有谁说比他董良忠更英俊潇洒。   不得跟人比的服了他不可,今儿倒跟没听见一般,当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兴冲冲出去了会子,不到一盏茶功夫,便又回来了。   “如何又回来了?”夏侯渊似早知他会回来,好整以暇等着。   董良忠垮下脸,端起夏侯渊刚倒的茶,一口饮进。   “一群姑娘家,我去做什么,没个规矩,她越发不理会我了。”   况先前七妹妹便说,往后便是不识,今儿这般贸然寻去,只怕她更加厌恶。   他中意她,不想在她心里,他是不受待见的存在。   夏侯渊笑了笑,“也有你犯难的时候,倒是难得,瞧着果真上心了?”   董良忠乜斜他一眼,没理人,夏侯渊笑道:“你若想见人,单独把人约出来不就得了。”   董良忠一手撑下巴,慢腾腾道:“得了吧,七妹妹最是守礼,何况我约的,越加不会出来相见。”   “你傻啊,咱们自然不可。”   “那该叫谁?”   夏侯渊摇头晃脑,笑眯眯,“山人自有妙计。”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事耽搁了,只有这么多,大家早点睡吧,晚安~~~   ☆、第五十一章   董良忠追问半日, 夏侯渊只保密似的笑, 不开口, 急得人团团转。   一个在前头走,一个像热锅上的蚂蚁, “到底什么方法?你先跟我说说!”   夏侯渊摇头, 轻撇人一眼, “你急什么,横竖定叫你如愿罢了。”   董良忠决定换个法子, 幽幽道:“你别不是逗我玩了罢, 你也不知如何叫她出来, 不过寻我开心罢了。”   夏侯渊停下步子, 侧头瞧他一眼,淡淡道:“罢了, 左右是你的事儿, 我跟着操哪门子心,既不相信, 便是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说罢,转身便往回走,董良忠忍住,眼瞅着人真回去了, 忙又拉回来。   “诶诶, 你还真走啊,还是不是兄弟?”   夏侯渊回转,笑得戏谑。   这厢, 夏侯恬陪着虞宓姊妹逛园子,一丫头自后头过来,悄声道:“姑娘,公子说是前儿姑娘让带的东西,已经回来了,叫姑娘去取呢。”   夏侯恬道:“没见我陪客人呢,什么要紧的东西,送到我院子里便是,或赶晚我过去拿。”   那丫头杵着不走,顿了顿道:“公子说了,姑娘这会子取来,也好跟虞家姑娘们玩呢,不是越加亲近了,也是待客之道。”   夏侯渊给夏侯恬带的,乃是些闺阁姑娘们用的小玩意,从西洋那边来的,不过图个新鲜。   夏侯恬想了想,道:“这会子,哥哥可在?别我过去,他又不在,叫我白跑一趟不说,也怠慢客人。”   小丫鬟忙笑道:“即是这会子叫姑娘过去,自是皆准备好了的,便是公子不在,也有屋里的姐姐们。”   嘴皮子倒伶俐,夏侯恬瞧了瞧小丫头,微微颔首,一时便带丫头出了荟萃亭。   这亭子原是建在水山洞石之上,一面乃是游廊房屋,曲曲折折,错落有致。   一面乃是花草树木,虽是晚秋,没了姹紫嫣红,也有些时令花草,未见萧索。   姑娘们在亭子之上,吃零嘴儿、说话,好不热闹。   一面又说,这般的好景,何不作诗,不说比划什么,倒是留个念想罢了。   夏侯府三姑娘人生的美,心气也是个高的。   以往府里有什么该姑娘们显脸的,便是大姑娘也敢压下去的。   都说她是个难得的美人,见着虞宓的时候,美人相轻,很是瞧不上眼。   只她一个庶出,便是姨娘再得宠,也没个机会跟嫡女一处,是以瞧着虞宓,越发不得劲儿。   加之她姨娘跟大太太便没个融洽的时候,今儿虞府来访,谁不是心知肚明?   不论成不成,跟虞宓斗斗诗,若是下了她面子,惹出嫌隙,才好呢。   这般想着,便笑道:“咱们都没有什么大学问,不过是姊妹们玩玩罢了,四姑娘七姑娘若是嫌这个显不出水平,倒是不必理会咱们。”   虞宓听说,不懂声色,笑道:“有什么嫌不嫌的,横竖消遣,打发日子,只我倒不作了。也不闲着,姊妹们作出来,我给评评如何?”   夏侯怡笑道:“可别罢,母亲本就叫咱们陪着玩呢,如何我们作诗,倒把七姑娘一个扔一旁不成,可要不得。”   余下几个姑娘,也有瞧出来点什么,扇风点火的。   也有高高挂起看热闹的、也有不想为难客人,只闭紧了嘴儿不说话的。   有些劝说道:“七姑娘可得赏个脸,早便听说府里五姑娘,诗才极佳,想必姊妹们也是一样的。”   “倒是作个一二首,叫咱们开开眼界才是呢。”   虞宓端起茶的手一顿,眉头微微攒起。   说她羡慕也好,嫉妒也罢,因着虞宸每每作出的诗,强她几百倍不止。   有那么一二回,她也便封了笔,再不作诗,姜元让听说,还劝过。   “她是她,你是你,她是作的好,你也不差,何必妄自菲薄?便是世人皆瞧她的是最好的,我也只看你一个。再来都是些消遣的玩意,这般在意,若真不快活,便不玩了也罢。”   虞宓又是气又是笑,他到底要说什么,一会子叫她别妄自菲薄,一会子又说不作也成。   叫他这般说来,心里也舒坦了,再不在意虞宸时时作出的,叫人拍案称绝的好诗。   今儿不知为何,夏侯悦总也说话带刺儿。   她是主人家,却处处说话挤兑虞宓。   刚还有夏侯恬瞧着,不时挡回去,都只当没听见。   这会子没人,越发不中听,虞蓉先前没听出什么,这会儿倒反应过来。   这人怎么回事,都说不作了,还使激将法了不成?   因说道:“又不是什么名扬天下的大才女,坐着说会子话便完了,还作些湿啊干的,显摆什么?”   虞宓忍住笑,她这个四姐,有时也太耿直了些,便是知晓,也别说出来不是。   夏侯悦脸色果不好看了,只又不得呛回去,再如何对方也是客人。   这里剑拔弩张,夏侯恬半点不知晓。   进了夏侯渊院子,话没说一句,便叫人拉过去。   她瞧了两人一眼,“哥哥做什么?不是喊我来拿东西?这般神秘模样。”   董良忠微咳一声,东瞧瞧,西瞧瞧,作壁上观。   夏侯渊瞧了人一眼,又叫瞧回来,眉来眼去,不知打什么哑迷。   “哥哥快些把东西给我,若是诓我呢,我这便回去了,七姑娘还等我呢。”   夏侯渊笑道:“瞧了,今儿见尧过来,正是找七姑娘有事呢,不若你帮忙把人叫过来,也省他多跑一趟。”   夏侯恬微微一笑,眸子清澈,瞧了两人一眼,淡淡道:“可是糊涂了,人家一个姑娘家,不管为什么事儿,岂有我把人喊出来给你们见的。”   董良忠笑道:“好妹妹,你便帮我这回罢,我真有急事儿,不过一刻钟功夫,如何?”   夏侯恬一甩袖子,也不跟人多说了,“早知你真诓我来呢,便不来了,哥哥你也是,再如何说,怎能单独邀人姑娘家说话?该为旁个想一想才是。”   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不想人没请来,还吃一场挂落。   夏侯渊忙道:“得了得了,不喊便不喊,还教训起我来了。这还没入人家门子,连人都给护上了,果真女大不中留。”   夏侯恬顿时脸儿红的似熟透了的柿子,又羞又气,一句话也没说,转身便跑了。   董良忠叹口气,“怕是今儿见不着了,果真老天可恶。”   离的这般近,只叫他一心牵挂,偏瞧不见人。   夏侯渊摇头,作痛心疾首状道:“真没出息,这般便放手了,以往那些姑娘,你是如何哄的人团团转的。”   “七妹妹跟她们不一样!”   那些人不过图他的身份、钱财、长相,七妹妹图他什么?白给都不要。   夏侯渊拍拍他的肩膀,“放心罢,今儿应了你,如何也要叫你如愿的。”   董良忠不信他了,敷衍了几句,转身回了屋子里。   夏侯渊回身瞧一眼,摇摇头,唤来个丫头,低头说了几句。   小丫鬟面露难色,这般的计划,叫人知了,她是要挨罚的。   夏侯渊笑道:“还有我呢,如何不能叫你顶过,去做罢,大姑娘便是知了,也不能把你如何?”   “是...”这才犹犹豫豫去了。   自前头回来的园间小路上,夏侯恬跟身后的丫头说道:“哥哥越大越没成算了,叫我帮这种忙,若是七姑娘如何了,我怎么过的去?”   虽说自家里,不能有个什么事儿,只这般便不妥。   任他董世子、不懂世子,连个礼都不知了,叫姑娘家出去说话,又不是什么极亲近的人家。   便是世交,也没有这样偷偷摸摸见人的理儿。   身后的大丫鬟明月笑道:“皆是随性儿的人,他能想到哪里?咱们公子跟董世子交好,自是万般皆为他考虑了。”   夏侯恬冷笑一声,“他们只顾兄弟情,旁个的死活便不放在心上了,就是哥哥,连我这个亲妹子也没想着呢。”   明知虞府今儿来意,还出这些幺蛾子,为她想了半分没有?   明月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大公子却是不大为姑娘家想,说白了,就是不体贴。   只因都不是那么个人罢了,表姑娘的事儿,不论大小,皆办的妥妥当当。   为她分忧,为她解愁,羡煞旁人,大公子屋里丫头,哪个不知?   不过暗暗艳羡嫉妒罢了,明月摇摇头,笑道:“姑娘可莫把这事儿放心上,没经过什么事儿,如何想的到后果,世人皆是这般的,不独谁一个。”   夏侯恬转过枯石假山来,步子顿了顿,微微笑道:“谁说世人皆是这般,我瞧着,宋世子便是个大有成算的人,哪回出过什么错儿,当真是个完人!”   还是表妹有福气,这般得体的夫婿,往后不知多省事儿呢。   明月掩嘴笑,“姑娘莫说别个,宋世子是好,我瞧着,虞三公子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人呢,没瞧他多紧张虞七姑娘,也是个体恤姑娘家的。”   夏侯恬低头,侧影温柔,没再说什么。   夏侯怡要作诗,虞蓉虞宓两个不想跟她附庸风雅,再说什么,也只当耳旁风。   连诗都想好,要拿先前的哪一首来充数,对方却不接招,真个一拳头打在棉花上。   一人坐在一旁,闷闷地不说话,没人理会她,过了会子,也便罢了。   虞宓自个儿趴在一处围栏处,细瞧下头的风景,好山好水,倒也新鲜。   虞蓉跟夏侯府姑娘们玩抓阄,正不亦乐乎,欢笑嫣然。   打了个秀气的哈欠,擦掉眼角的泪珠,越趴越困。   正想着下去走一走,前头便来个丫头,蹲身行礼,悄声道:“姑娘,我家大姑娘邀您过去坐呢。”   虞宓无趣的很,倒不知夏侯恬叫她过去做什么,只是巧要出去走走。   便跟那丫头下了亭子,进了一处垂花门,瞧着倒似在往外走,虞宓步子微顿。   正要开口问,便听身后人说话。   这里夏侯恬方要进荟萃亭底下,一时想了想,便到小厨房去,吩咐做些清淡可口的吃食来。   调停好了,又回来,不想方出了内厨房的门,便有前头的丫头来说。   太太说了,要陪客人不空,喊姑娘前去大厨房瞧瞧,待客的席面可准备妥了,万不可怠慢。   夏侯恬道声知晓了,没多想,便又往外头去。   出了圆洞仪门,脚步稍缓,细想想,问丫鬟,“方才那小丫头瞧着怪眼生的,那个屋里的?”   没在上房见过,若不是新来的,便不是母亲屋里的。   明月才刚叫她谴回屋里去了,便是一个留着垂髫的小丫头回话,“回姑娘话,方才的姐姐,乃是李妈妈的小女儿,前儿方调到太太屋里,做个三等的丫头。”   这事儿她知的清楚,也是因着她跟那丫头同一时进的,不过是她进了姑娘院子,做洒扫的活儿。   夏侯恬凝眉,半日,问了句,“那李妈妈是不是还有个女儿,在哥哥屋里,是个二等丫头?”   这样一想,也不往前走了,立时转身来,边往回走边道:“去我屋里,喊你们明珠姐姐,说我说的,叫她去大厨房瞧待客的席面,好了来报给我。”   声儿渐小,裙裾翻飞,一时,人也火急火燎老远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的太少了,今天的也少,所以贴在一起当一章, 我的文里真没什么宅斗,上次有个小天使说阿久单蠢。 我也不知该说什么,亲姐妹,又没什么大龌龊,不带跟防贼一样防备的,所以阿久真一点准备都没有,于是上了当。 今天以为夏侯恬叫她,又给去了,大家都知道的,有些人在一个地方摔百八十回,下次照旧,何况一个从没见识过大阴谋的人,真没什么防备心。 所以,别跟我说我的女主单蠢,我们是上帝视觉啊。 真在那么个处境,大家都一样,天使们,看文不要太较真。   ☆、第五十二章   那领虞宓出来的小丫头, 忙回过身来, 瞧是夏侯恬, 神色心虚慌张,急急低下头去。   夏侯恬脸色稍冷, 暗暗刮了人好几眼。   虞宓不动声色, 瞧着这对主仆之间暗涌流动, 福至心灵,也想到什么, 怕是跟自个儿有关。   夏侯恬过来, 气息微喘, 对虞宓笑道:“方才本想喊你过我那里去坐, 只前头又有事叫我去瞧,你过去倒要把你晾着了, 便忙忙赶回来了。”   虞宓跟夏侯恬并肩, 往回走,微微笑道:“有什么关系, 今儿家来叨扰,不知给你添了多少事儿,一时忙糊涂了,也是有的。”   夏侯恬笑道:“叨扰说不上, 哪个府里不是一大堆事儿, 那当家的人,便没个闲的时候,大大小小的事儿, 皆要自手里过。便是猫儿狗儿打架,也要去问一句,不然,如何知的又是谁逗的,为着那般,这一桩小事儿,还能牵扯出正经事儿呢。”   虞宓笑道:“可是奇了,这倒没听过,还能有什么大事。”   夏侯恬没说话呢,倒是跟着的丫头讨巧笑道:“姑娘不知,可真惹出了既好笑又好气的事儿呢,旁个再想不出来的,还是我们姑娘管家时候的事儿。”   虞宓偏过头来,侧脸精巧,肤如白玉,眼儿既黑且纯,红唇俏眉。   真真是个不可多得的绝色,这般近的瞧着,连她也要沦陷,只想给她最好的了。   莫说爱花的董良忠,夏侯恬看的微微一愣,反应过来,不由心内好笑。   细想起虞仲煜的长相,跟虞宓有三分像,不过线条更硬朗,有男子的棱角,翩翩浊世佳公子模样。   每次见到她,比之她还要羞窘,说个话只敢偷偷瞧她。   而她或许跟他有缘分,一直不曾动的心,这会儿倒有些跳动加速。   “姐姐还管家?我在家的时候,我娘也教我主持中馈,不过是些庄子田产,其他府里的事,倒不曾叫我接手。”   夏侯恬脸蛋微红,笑容亲切,“是管家,也没多久,我娘不舒坦的时候,便叫我顶着罢了。她也时常说府里事儿多着呢,许多有旧例可循,可还有好些没有呢,端看人如何处置周全了。”   虞宓正待细问问,夏侯恬的丫头也是个妙人,当即笑道:“我们姑娘谦虚呢,我家太太时常养着身子,除却有些事儿,便是我们姑娘管着,已一二年了,连我们老爷瞧着,也说我们姑娘胸内有沟壑。”   那小丫头说话,下巴微抬,神采飞扬,眉飞色舞,颇有些与有荣焉的模样。   虞宓掩嘴笑道:“姐姐哪里得的这么个趣儿人,你便不说,她还急着为你张目呢。”   便又对那小丫头说,“好丫头,你们姑娘这般厉害呀,你可学着呢,往后懂的便更多了。”   夏侯恬笑道:“没个规矩,客人面前,哪有你为我急着申功的。”   云桑也笑道:“恬姑娘可别埋汰人了,没瞧着,这般的趣人儿,我们姑娘可想呢。”   话毕,幽幽叹口气,“只我们,皆是些蠢笨的,讨不得姑娘欢心,倒是叫外头的妹妹截了胡。也不知真个是咱们愚笨,还是姑娘见异思迁了。”   虞宓微瞪云桑,笑道:“越发是我的错处了,我便是瞧上更好的了,回头便把你们皆换了去。日日来新丫头伺候我,才好呢。”   云桑忙假意讨饶道:“姑娘可别罢,我错了还不成,给换了我去,姑娘用旁人再不顺手的。”   一时,几人皆笑起来,便把先前的事儿搁下不提。   不过,不提是不提,却谁也没忘,自夏侯府回去的路上。   虞宓想了一想,问云桑,“今儿的事儿,你如何看的?”   倒不是担心夏侯府对她做什么,不过回来想起,那丫头明要把她往二门处带的。   如何便半路给夏侯恬拦住,且两人之间还有机锋呢。   云桑道:“怕是真要把姑娘带外头去呢,去见什么人干什么事儿,便不知了。”   想起来什么说道:“咱们出来的时候,底下婆子说话,我听了一耳朵,好似是说董世子要回去,叫准备车呢。”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便都明白了,想来是董良忠在其中作出的事儿。   想起前事儿,云桑还有些忿忿,“他又干什么?上回那么一出,害的姑娘病了好些日子,今儿更不知礼了,旁个府里也乱来?”   虞宓拨来窗帘,瞧了一眼外头,摇头道:“罢了,想来那也不是他本意,往后我出门,且注意些便是了,也是我自个儿没个防备。”   “不是他的本意便这样。他若有意伤害姑娘,那还了得?罢了罢了,想来他们那些公子们,随性惯了,咱们能如何,不过远着便是了。”   虞宓点点头,这里二人便说起夏侯恬如何如何,瞧着人倒不错,也不知往后若真有缘分,相处如何。   却说夏侯恬送完客人回来,一口水都没喝,忙叫大丫鬟明月叫了夏侯渊院子里丫头来问话。   听她们说的,果是跟她想的一般无二。   是夏侯渊先引她离开,再骗虞宓去见董良忠,当即便沉了脸。   没说什么,起身便到夏侯渊院子里来。   夏侯渊老神在在,也是方送走董良忠,“什么叫骗,不过请七姑娘单独说几句话罢了,值得你们大惊小怪成这样?”   再说,不是也没见着,害他失了约,便也老大不高兴。   夏侯渊没有半分知错的模样,还怪她坏了事儿,夏侯恬就给他气笑了。   “哥哥,你真个不把姑娘家的名声当回事儿,底下相见,你拿什么保证,他董良忠是个正人君子,不会对七妹妹做什么?”   夏侯道:“你如何便不信呢?见尧是真个把七姑娘放在心上的,会对她做什么?”   夏侯恬试着跟他好好说,“我没说不信,只是这种事儿,他心悦七妹妹是他的事儿,你掺和什么,出了事,你也负责?再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叫人提亲去啊,这般偷摸,像个什么?”   一时,夏侯渊也噎住了,他也问过这个问题,不过董良忠说是家里还不知道。   且他不过想见见虞宓,再无旁的,他也便不在意了。   夏侯渊瞧了瞧妹妹脸色,笑道:“罢了罢了,我错了还不成,再没有下次的,你原谅则个如何?”   夏侯恬却没个笑模样,淡淡撇了人一眼,“你知晓便罢了,咱家往后还靠你撑起来,若是拎不清,便有的忙活。”   夏侯渊道:“得了得了,总也跟我说教,到底我是哥哥,还是你是。这还没嫁过去呢,心便朝着人家家里人了,七妹妹长七妹妹短的,果真是女大不中留。”   夏侯恬立时站起来,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俏脸通红,狠狠瞪了人一眼,跑开了。   夏侯渊舒出一口气,躺回仙人椅,不是他不顾姑娘家名声,帮董良忠见虞宓。   只同是爱而不得,他们同病相怜,董良忠饱受相思之苦,他感同身受,便也想帮他一回。   因着要尚公主,姜府便要时时跟宫里打交道,公主府要设在哪里。   如何发嫁接亲,上上下下,便是一副挑杆,也得商议妥当。   府里又只两个女眷,一个也劳累不得,便请回了姑太太处置。   二太太回娘家,虞宓也跟过去,闲着瞧瞧有什么帮的上忙的,也搭把手罢了。   方瞧了今儿采买的单子,接了底下管事牌子,处置妥当,歇口气。   便问云桑,“我瞧着方才我忙着,让让好似过来了,来做什么?”   云桑收拾了桌子上的账本、对牌,回身笑道:“我也没太注意,想来瞧着姑娘忙呢,坐了会子便走了。”   因着屋里没人陪着说话,其实也不是没人,只四公子孤僻,哪个丫头皆不爱理会的。   到虞宓这里来,只云桑能说的上话,不过也只一二句罢了,其余时候,再不理人的。   便一个人静静地坐在一旁,瞧着虞宓做事,默默发呆。   虞宓想了一想,问,“今儿给大表嫂跟舅妈的汤,都送过去了?”   “早送了,舅太太的药方子换了一张,里头删减了几味药材,我也瞧了,细细交代了。还有大奶奶的补胎汤,说是胎火过旺,加了一味清气的,姑娘还瞧了呢,如何便忘了。”   虞宓倒了杯水,喝了一口,笑道:“忙忘了,妥当便好,我出去走走,若有人来了,不要紧的事儿不必报给我,若要紧,只说我片刻便回。”   交代清楚,出了门来,便到余晖院去。   她来的勤快,底下丫头便没次次传报,且姜元让也说,虞宓过来不必通报。   是以跟屋外丫鬟们随意说了几句,得知姜元让一个人在书房,便也自个儿去了。   姜元让正在看册子,不妨虞宓突然进屋,忙将手里的东西盖在一册书下。   虞宓已是瞧见他偷摸藏什么东西了,过去桌前笑道:“你瞧什么呢?还不能给我看的?”   姜元让一身浅淡衣裳,墨发披在身后,仅着白鹤亮翅抹额。   整个人清极俊极,几日不见,他好似又长开了,站起身来,她竟只到他肩膀。   虞宓暗暗瞧了会子,摇摇头,颇有些吾家有弟初长成的感慨。   姜元让瞧她又皱眉头又摇头的,将压了名单的书往里推了推,从桌后转出来,“你想什么呢?这般模样。”   她不在意地摇摇头,笑道:“你方才藏了什么,怕给我瞧见?”   姜元让双手负在身后,她只能仰视,柔柔瞧他的模样,让他的心有些软。   微微笑了笑,“没什么,不过一张单子罢了,走吧,出去说话。”   “好。”虞宓嘴上答应着,却在转身的下一刻又转了回来,手疾眼快,抢姜元让放在桌上的书。   这边的反应也不慢,或许早便知她不会乖乖出去,姜元让心内叹口气。   身子挡在虞宓跟前,抱住她肩膀,伸手到后面抓她的手。   眼瞧着要失败,虞宓拽着姜元让衣物,抬头瞧他,眼睛晶亮,“没藏什么,如何我瞧不得?让让你骗我。”   控诉的眼神瞧的他心尖一颤,真想把世上最好的都给她。   他低头,气息抚过她的脸,低声道:“别闹,这不是什么有趣的东西。”   虞宓不依,仍抱着他的腰,没注意两人如此亲密,或是已经习惯。   她胡搅蛮缠,“那你给我瞧瞧,有不有趣儿,我说了算,你说的不算。”   姜元让不动,明显不会依她,因着每次比耐性她都没赢过,索性这次不比。   她拉下他的脖子,正想说什么,不想姜元让太听话,连抵抗都不曾有,便低下头。   而她以为他至少会反抗,是以用的力道有点大,就这般垂下头。   来不及避躲,她偏了一下头,他的唇便落在她的嘴角,软软的,有清香的气息。   姜元让顿时愣住,这次心尖是真的颤了,还很厉害,“扑通...扑通”   从不知男女之情为何物的人,无师自通,心底有个阴暗的渴望,他想再吻久一点……   有声音跟他说:你干什么?阿久还要嫁人,如何能这般,另一个说:我守了她这么多年,凭什么亲近不得?   不知受了什么蛊惑,他没有什么血色的唇微微一动,快要深入。   虞宓却已反应过来,挣脱他的怀抱,抢过书来。   他顿了顿,心下失望的很,垂了眸子,抿抿唇。   “这是什么?你弄这些名单做什么?”虞宓惊惧交加,全是朝廷上上下下各种人物关系图。   谁跟谁亲近,谁的姻亲关系有哪些,谁的为人如何,做过哪些职位,祥祥细细,一目了然。   姜元让翻身走到桌旁,倒了一杯茶,招呼虞宓过去坐,安抚她,“没什么,不过是为我二哥做的,闲着也是闲着,弄这些打发时间罢了。”   虞宓孤疑,“二表哥自个儿不会做,你的身子不好,还叫你这般劳累,大夫都说了,切忌劳神,否则……”   便没多少年头活了,她为他的身子操心,日日忧心。   他自个却从不爱惜,不让干的非要干。   虞宓眼角一酸,既生气他不保重身子,又气自个没看好,再想到若是他有什么事儿,便要滚下泪来。   姜元让心头一疼,丝丝麻麻的,漫入了心肠,被她的泪灼伤。   轻握住她的手,低哑着声音保证,“以后再不会了。”再不会给她瞧见。   “你别生气了。”   虞宓甩开他的手,扭过身子抹泪,姜元让起身走到她跟前。   “我保证好不好?一定听你的,好好养身子,嗯?”   虞宓抬头瞧了他一眼,泪目点点,轻轻抱了他的腰,小声道:“你不要有事好不好?你要是...我怎么办呀,我一个人,会怕。”   “嗯。”   他不敢动,方才不经意的一吻,她没放在心上,他却懂了,食髓知味。 作者有话要说:  早啊,可爱们。   ☆、第五十三章   姜大奶奶月份大了, 越发小心, 现在连门也不便出了, 成日在屋里,安心养胎。   虞宓不时便过来, 今儿天好, 二太太到姜太太屋里, 说些家常闲话。   虞宓便到大奶奶屋里,丫头们瞧见她来了, 忙打起帘笼, 将人让进去。   一面回说:“表姑娘过来了!”   大奶奶的大丫鬟笑着请人进去, “亏了姑娘日日过来, 陪我们奶奶说话,不定闲的什么似的。”   虞宓跟人进屋, 大奶奶靠在炕上, 手里拿着肚兜,慢慢绣着。   抬头瞧见人, 笑道:“阿久快坐,我这身子越发重了,倒是不能起来迎你。”   虞宓坐在大奶奶下首,瞧了一瞧大奶奶圆滚的肚子, “今儿如何?他可踢人了。”   前儿她来的时候, 大奶奶便捂着肚子,说是里头那个会踢人了。   她摸了摸,手心里感觉到动弹, 惊喜的很。   是以一来便盯着大奶奶肚子瞧,想摸又不敢。   大奶奶笑的一脸幸福,轻拂肚皮,“方才还动呢,这会儿倒没了,一日也固定那么个时候。”   虞宓微微笑道:“他也有要睡要玩儿的时候,这般也好,便累不着你。”   大奶奶笑道:“可不是,好歹省了心。”   底下丫头端了汤药来,放在桌上,黄澄澄的一碗,冒着热气。   大奶奶一瞧,撇开头,蹙起眉头,“日日喝这劳什子,太能折腾人,指不定便是个顽皮的。”   虞宓笑道:“瞧着爱动些,便是身子好呢,生下来可不是个强健的。”   大奶奶道:“希望如此,说起来,一家子都是身子好的,便是四爷弱些,也不能叫我这个随了他。日日捧着药罐子,连往后也不知晓,想来谁心里也不好受。”   虞宓转杯子的手微顿,笑容收了一分,心下不舒服。   一时,屋里静了片刻,虞宓轻抿一口茶水,微微笑道:“许久不见郡主过来,久了不见,也怪想呢。”   大奶奶浑然不觉什么,叹口气,“自前儿病了,便没好过,说来,她也是个身子骨弱的,须得时常用着滋补的药。原只当没事儿,不想这一病,倒起不来了。”   虞宓垂下眼,若有所思,大奶奶继续道:“听回来的丫头说,大夫说了,叫往后头准备着。”   虞宓心内一惊,“年纪轻轻的,什么大不了的毛病,这般严重了?”竟是于性命有碍。   大奶奶摇头, “姨母急的什么似的,四处求医问药,太医也来瞧过了,皆不中用。只叫好好养着,说不出个所以然,也是没法子的事儿。”   虞宓也跟着叹她一回,回来后跟姜元让说,他举棋的手一顿,到底没表现什么。   虞宓叹口气,呆了片刻,终是没个话说,也便不再想。   趴在桌上,瞧了他一会儿,起身到他跟前。   笑道:“你自个跟自个下棋有什么意思,我陪你如何?横竖我也无事儿。”   姜元让抬头瞧她一眼,落下一子,淡淡道:“不要。”   虞宓坐到他面前,拿过白棋盒子,“那多无趣儿,我闲的发慌,干什么都提不起劲儿来。”   任她撒娇威胁,姜元让岿然不动,就是不跟她对弈。   虞宓觉得没趣儿,瞪他一眼,盯着棋盘,看了一会儿,上下眼皮便开始打架,趴着不动了。   屋外云桑进来,姜元让摇摇头,示意她轻一点,自去拿了毯子给虞宓盖上。   虞宓睡得香甜,侧脸温柔无害,白皙的颊边躺着一缕头发,一呼一吸间,起起伏伏。   姜元让站在一旁,眼神专注,看着她,微微俯下身,视线落在轻轻阖上的红唇上。   喉结微动,轻咽唾沫,半晌,眼睛眨了眨,走回去坐下。   呆了片刻,默默在脑子里描画出几副棋谱,举着棋半日不动,如老僧入定。   倒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云桑又进来,悄悄道:“刘姑娘来了,不见姑娘,便找过来了。”   姜元让点头,挥手示意云桑下去,正想着如何叫醒她。   不想外头咋咋呼呼的声音传来,“阿久阿久!我来了,快起来,陪我院子里放纸鸢去。”   虞宓迷迷瞪瞪睁开眼睛,水蒙蒙的瞧过来,活像前儿他送给她养的几只白兔子。   姜元让心软的一塌糊涂,嘴边牵起笑,捏了捏虞宓的耳垂,柔软细腻,有些爱不释手。   外头刘嫚冲进来,他默默收回手,看人的眼神冷了个度。   刘嫚没察觉有什么不对,左右他一直那么个死样子,拉扯昏昏欲睡的虞宓。   “走了走了,今儿外头好大的风,放纸鸢能放好高,你陪我去。”   虞宓眯着眼睛,睁不开,嘟囔道:“做什么,叫丫头们陪你放去,别吵我。”   刘嫚硬拉她起来,虞宓没法子,只能跟她起身,往外去。   姜元让坐在桌边,将手中的棋子一扔,一盘玲珑局便被破坏。   俊脸沉沉的,周身的冷冽,犹如坚冰,几个丫头不敢近前去。   小丫头自窗外瞧了一眼,悄声跟另一个丫头说,“我觉着家里几个公子,最吓人的就是四少,见着了,我连话都不敢说。”   另一个小声道:“四少自来便是这般模样,只表姑娘面前方温和些,便是咱们太太跟前,也不爱笑的。”   前一个又道:“我也瞧出来了,前儿云茂姐姐端了药来,四少只忙自个的不理,一连热了好些次。最后,表姑娘来了,四少在屋里,忙把药喝了。”   另一个又道:“还有好些事儿呢,你不知道,四少身上的抹额腰带皆是表姑娘亲手做的,坏了也舍不得扔,旁个做的再好也是不要的。”   再她瞧来,四少对表姑娘有一种偏执的依恋,以往不知,近来处的久了,方瞧出来。   表姑娘若对其他事儿或人多一点点关切,四少便一人闷着,不叫人近前。   只她也不知猜的准不准,倒像是小孩子之间的占有欲一般。   瞧你跟别人玩的好了,我心里有气,但却不说,只等你自个发现,再回来哄。   四少这般沉稳的性子,想来也不会才是,只瞧着却像。   两个小丫头窃窃私语,云茂自外头回来,喝道:“都干什么呢?一天不干活儿了,真个当自个是主子姑娘了,不若我便伺候你们得了。”   两个小丫头忙低头,匆匆走掉,云茂胸口起伏不定,脸色不好。   抬头瞧了一瞧院子,前头进门一颗桂树,原是没有的,不过表姑娘随口一句喜欢,便有了它。   东边甬道后头是石桌竹林,也是表姑娘说夏日有这么个地方,最是好听蝉鸣、纳凉。   她跟云艺的名字,是知晓表姑娘身边的大丫头叫云桑、云柳方有的。   连这余晖院也是为了跟表姑娘的落霞院相衬,不是她家的人,家里却处处有她的影子!   她还知晓,四少有个极宝贝的箱子,全是表姑娘的雕像!   音容笑貌,百态不一,她不过偷偷瞧了一回,四少便要撵她出去,还是云艺求情,兼之太太要过问,方放下此事。   只这么一来,便不准她再进屋子,一个大丫鬟,近不得主子的身,比撵出去还叫人难堪。   云茂站在窗跟底下,瞧了姜元让一会儿,神色哀伤,终落寞而去。   刘嫚将虞宓拉到院子里宽阔之处,叫丫头们拿出纸鸢,一人一个,开始放。   云桑帮着托,虞宓便把纸鸢放了起来,风吹的越来越高,丫头们也放了好些。   一时,天上的纸鸢各色各式,动物的、花儿的、鸟儿的,还有些字的。   刘嫚放了好半天,硬是没放起来,便要拿她的来打虞宓的。   虞宓瞧见,忙拉了线跑,两人在院子里追跑,笑声传进屋里。   姜元让终是坐不住,放下手里的书,慢悠悠起身到外头去瞧。   虞宓招呼他过去,要将手里的纸鸢递给他。   那边刘嫚“嗳呦”一声,待虞宓转身去瞧,人已坐在地上,刚要过去扶呢。   姜元让拉住她,将线塞进她手里,“我不会,它要掉了。”   虞宓拉了拉线,往后退几步,纸鸢又飞起来。   再去瞧那边,刘嫚已被姜成斌扶起来了,便没作理会。   刘嫚甩开姜成斌的手,揉了揉手腕,狠狠瞪人,“你做什么?过来也没个声儿,害我摔跤。”   姜成斌脸色黑黑的,轻飘飘回了一句,“活该。”   刘嫚冷呵一声,暗翻个白眼,绕过他往前走,姜成斌拉住人,又不说话。   刘嫚侧头,“干什么你?”一巴掌打下去,拉她的手背顿时红了一块。   他没说什么,只加重了力道,刘嫚哇哇叫,“不是吧你,打了一下而已,还要拧断我手吗?放开!”   他盯着她,脸色臭臭的,憋了半晌,不情不愿,说了一句,“你在议亲?”   她愣了一下,突然想笑,不过忍住了,偏头看他,“干嘛?我娘对我可好了,挑的全是青年才俊,我都不知选那个好,你说那个好?”   他眉心一拧,瞥她一眼,“挑夫婿,你以为选什么,岂能这般儿戏。”   她瞪大眼睛,反问,“我怎么儿戏了,全是按我喜好来的啊。”   他恨铁不成钢,也瞪她,“那张家老四,空有一副好皮囊,却是个酒囊饭袋,你也瞧的上。还有那个李家的公子,屋里已经有三个小妾了,你这么笨,玩的过她们。”   她忍住心里的甜,一本正经,神色严肃,“那你说,哪样的人家好,我让我娘再瞧瞧。”   姜成斌瞧她两眼,唇微微翕了翕,终道:“好歹找个知根知底的,身子骨硬朗,有上进心的。要屋里干净的,最好永不纳妾的,再来要近些的,你也好方便回去瞧瞧。”   刘嫚低头笑,过了一会儿,端详他道:“要求这般的,怕是不好找,恐的要些日子才成,不若我跟我娘说,慢慢来如何?”   他瞪着她,一脸不爽样,气的很,刮她几眼,长袖一甩,走人了。   刘嫚这才在后头哈哈笑,虞宓瞧她跟个傻子一般,白她了一眼,“你笑什么呢?”   “没什么,只是榆木疙瘩开花了,我觉着好笑。” 作者有话要说:  要不要甜,病娇、暗黑系、鬼畜让让!   ☆、第五十四章   姑嫂两个合计了一两个月, 方把姜绍谦的婚事计议出来。   近了年底的时候, 二太太终是有了些闲暇。   二老爷在家早催了, 直说回家连口热茶都没有,二太太收起信, 觉着好笑。   到底心里高兴, 许久不见, 也怪想烨哥儿的,再来虞仲煜的婚事, 还未商议妥当。   便也收拾了要回去, 原说带虞宓一起, 只姜太太说, 横竖阿久回去也无事儿。   在这儿也可陪她消遣些日子,不让走, 虞宓本也想回去, 正要开口呢。   姜元让轻轻拉住她的手,捏了捏柔软的手心, 眸子微动,默默看着她。   没有什么情绪外放,眼神清淡,她却知晓, 若执意回去, 他定会生气。   不若便再住几日,也便不开口,只听二太太跟姜太太说话。   于是, 这日晌午过后,便送了二太太出门。   跟姜元让往回走,虞宓往后瞟了一眼,因着姜元让不喜身侧人多吵嚷,丫头们便远远跟着。   有他在,谁敢说话,还嫌弃旁个聒噪,还没说他像个冰山呢。   虞宓这般想着,笑道:“你做什么?不叫我回去了不成,我又不能在你家住一辈子。”   姜元让停下步子,微微侧身,呼吸平缓,垂眼瞧她,“你要回去,回去便是。”   虞宓一噎,粉唇微嘟,“方才若不是你拦着,我便跟娘一道儿回去了。”   这会子,竟说这种话,真是看错他了。   姜元让直朝着前头走,虞宓站住不动,只静静瞧他。   走了几步,他回身,到她跟前,微微弯腰。   瞳孔幽深,直望进她眼里,因着许久未说话,嗓音低缓,“你在,我便想好好养身子,你不在,干什么都无趣。”   然后拉住她的手,一路往余晖院去,她默了片刻,仰头瞧他。   他真的好高了,这么望过去,只能瞧见他下巴。   不由道:“让让,你如何长这般高了?我今儿才发现。”   自个儿惊奇了半晌,比划了几下,小声道:“你牵着我做什么?后头丫头们皆看着呢。”   她有些不好意思,都不小了,还跟以往一般,亲密无间,可不成了。   他加重手里的力道,握她紧紧的,心下不舒服,脸色臭臭的。   她偷偷觑他,不敢说话了,他却轻笑一声,“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你总在意旁个的看法,委屈自个儿不成。”   他向来都是这般跟她讲的,只是哪能真不在意外人的看法,且只当他跟她说笑的。   虞宓没回去,刘嫚也便常过来,找她说话。   只不时姜成斌便把人给劫走了,刘嫚时常抱怨他蛮横,再不来了。   却是随口一说,下次照样过来找虞宓。   方说了没几句,门上的丫鬟来说,三公子过来了。   刘嫚一脸气恼,“不必理会,没见我跟阿久说话呢。”   虞宓闲闲坐着,淡定的喝茶,上次也是这般说的,最后还不是叫人给骗出去。   她基本不抱希望,只等着姜成斌进来提人。   果然,一盏茶的功夫没有,前头丫头一脸无奈进来,后头跟着姜成斌。   刘嫚把头一扭,不理人,虞宓起身让座,招呼上茶。   姜成斌大马金刀坐下,“表妹不必忙活,我坐坐便走。”   刘嫚瞧他一眼,又转回头去,指尖无意识,轻扣白底青瓷的杯沿。   虞宓将红木圆桌让与他两个坐,自个坐到窗边的榻上去,笑道:“三哥如何过来了,今儿没去营里?”   姜成斌端起茶抿了一口,沉声道:“狄戎那边近期骚.扰边城,人心惶惶,圣上决议,让带兵过去平定。”   北方边疆与蛮夷为邻,那边时常来犯,大梁烦不胜烦,曾带兵围剿。   狄戎却也狡猾,每每抢完便跑,对方的地界深入北方草原深山。   便是追过去,一来路况不熟,二来装配不比对方齐全精良,尤其战马不敌,极易败北。   是以来了几次,加之今上上了年纪,守成思想偏重,轻易便不再出兵。   便是有那热血大臣提议,一鼓作气,杀入敌营,扬我大梁威风,也会被今上驳回。   近来却不知如何,三皇子一改往日中庸之道,频频为圣上解忧,倒得了几分看重。   是以,这次提出出征,圣上便也推就着应了。   姜成斌说完,虞宓跟刘嫚皆沉默了。   半日,虞宓担忧道:“三哥也要去?要去多久呢,舅舅知晓没有。”   姜成斌摇摇头,放在膝上的手微握成拳。   虞宓想了一想,问道:“三哥可有什么要我准备的东西,想来咱们给备着,也精细些。”   “不必忙活,若真出去,要计议的事儿还很多,到时还要麻烦表妹。”   虞宓点点头,把这事儿记在心上,便也没多提,姜成斌跟两人说了几句,起身告辞。   刘嫚瞧着人出去,到底没忍住,跟出门子。   却原来姜成斌并没走,站在门前榆树下,玄衣挺拔,穿林风过,袍底轻动。   瞧她出来,转过身来,刘嫚扭捏片刻,走过去。   仰头瞧他,娇俏的脸如新荔,“真的要去?有没有危险。”   他一动不动,默默看她。   她脸蛋微红,侧过身去,揪下一片叶子,把玩。   “问你话呢,呆子。”   姜成斌微微叹口气,缓缓开口,“我不在,有什么事儿,多找阿久商议,叫小四也成,切不可冲动,往后说话做事要多动头脑。莫贪口腹之欲,辣要少吃,对身子不好。”   想了想,终是加了一句,“是大姑娘了,要看中自个,跟其他男子少亲近。”   原来还是关心她的话,说着说着,倒似她不检点一般。   刘嫚忙道:“我跟谁亲近了,除了你,我跟四少话都少。”   虽说是畏惧四少的冰山脸,不似在别个跟前,话唠一般,但也没跟他多话不是。   姜成斌轻哼一声,“跟他你也少说些话,总之,时常跟姑娘家多来往便是了。”   刘嫚反骨一起,辩驳道:“你是我的谁,管起我来了。”   他定定地看她,眼眸如墨,漆黑幽深。   半日,空叹口气,“罢了,我不会害你就是了。”   一时,两人也便没了话,默默相对,站了半日。   姜成斌瞧她最后一眼,往外走,她愣愣的,往前两步,终是没叫住人。   他却停下步子,翻身道:“可不可以...等我回来在议亲?”   身后是冷冬暖阳,清风禄意,徐徐而来,面前的人英俊潇洒,深深望她。   第一次在他眼里看见期待,略带少年的羞窘。   她只觉心口突突地跳,漫天的欢喜扑面而来,轻轻应了一声,“好。”   虞宓拿出两个杯子,将茶水倒入一个杯子,再倒回来,如此往复,乐此不疲。   待水要凉掉,刘嫚方回来,呆呆坐下,双手撑着脸。   时而微微笑,时而皱眉抿唇,虞宓不明所以,倒了一杯热茶,挨到刘嫚手边。   烫了一下,刘嫚回神,微瞪她,“做什么?”   虞宓揶揄的瞧她,“我做什么?不是你做了亏心事,这会儿正心虚。”   刘嫚色厉内荏,灌了口水,“我有什么心虚的,好好的,你又拿话欺负我。”   虞宓也不拆穿她,两个人对坐,默默无言。   待刘嫚走了,虞宓想起来,喊云桑翻出来《北疆游记杂志》。   细细地看,风土人情,服饰习俗等,也好给姜成斌备些东西。   这厢余晖院里,一小幺儿自外头进来,避开众人,躬身进了姜元让书房。   行了半礼,姜元让转过身来,那人方低着声儿道:“殿下来信,二皇子正在运作,要派殿下的人出征,往后恐还有绊子,殿下意思叫推出去,特来讨公子主意。”   姜元让负手而立,面容沉静,轻轻嗽了几声,眼神凛冽,“通知殿下,去不去皆有利弊,端看殿下如何抉择。”   这里尚未说完,外头有人笑道:“姑娘今儿可来的晚了些,公子方把药用了。”   虞宓点点头,笑道:“我算着,这副方子该吃的最后一剂,可是要换了?”   “正是呢,新的已经熬上了,等会子用饭前,便能喝。”   外头还在说话,姜元让收敛了冷色,目光柔和下来,添了烟火气。   吩咐道:“晚上再过来,先回去罢。”   “是。”   那人行礼后退,路过虞宓,不动声色抬头瞧了一眼,微愣。   真是个难得一见的佳人,连公子这般智谋超群的人也能降伏,岂是个普通人物。   惊鸿一瞥,恐多瞧了叫公子发现,忙矮身自虞宓身侧过去。   提裙进了屋里,虞宓跺跺脚,解下斗篷,到炉子旁烤火,“外面好冷,瞧着快要下雪了,让让近日你可别出门了,仔细冻着了。”   姜元让点点头,握住她的手,揉了揉,“还冷吗?”   她嘻嘻笑,“不冷了,你快过去坐罢,身子如何?天气降的太快,我就怕你一时受不住。”   姜元让拉她一起坐,倒了杯热茶,放进她手心叫暖着,“我无事。”   虞宓喝了一口,“你生辰快到了,想要什么先说给我。”   姜元让微微一笑,“没什么想要的,不必费心。”   虞宓白了人一眼。说是这么说,只往年可不敢忘了他生辰,旁个送什么好东西,不见他稀罕半分。   就是她,送个扇坠子也能高兴好些日子,若是不送,那便捅了马蜂窝,几日不理人,也是有的。   是以,她可不把他的话当真。 作者有话要说:  以前一直被有些小说电视恶心坏了,女主人见人爱,女配没一个好下场,我就感觉没法看。 所以有了这个坑,写一写的就释然了,人家写什么,我不喜欢,可以不看,何必为难自己,为难别人。 所以虞宸的戏就少了,但还是有的。   ☆、第五十五章   近了年前一月, 虞宓终是收拾了回去, 不想出门个把月, 家里倒是又有了她不知的事儿。   这日,虞蓉说是要出门子, 喊了虞宓一道儿。   便也出了门去, 姐儿两个未去逛些衣饰吃食铺子, 却是径直往“不羡仙”去。   楼里生意好的如日中天,伙计们也是有好眼力, 虞宸亲近的友人姊妹, 皆识的。   一家姊妹, 虽未见过几回, 也是详知的。   是以一进门,便有走堂的过来请安, 虞宓示意不必声张。   择了上好的雅间, 要了些吃食点心,挥退人, 自个儿坐去。   虞宓先坐到窗边榻上,微启窗扉,往下细瞧,一面回头问, “是哪个?什么时候过来。”   她好奇的很, 今儿跟虞蓉出来,也是想瞧瞧她要结亲的那户人家公子。   到底什么模样儿,虞蓉这般心高气傲的人, 谈及他,也有些小儿女情态。   虞蓉将炉子里的火拨了拨,放下火钳,望过去一眼,“你急什么?每日他都从这儿过的,定叫你瞧见就是了。”   虞宓下榻到桌边坐下,笑得狡黠,“这般说来,你是日日来瞧的了,想来定是极合你意的。”   “那是。”虞蓉扬眉。   原三太太说的时候,她也没大放心上,知是女儿家皆要经历的事儿。   虽有些意怯,到底心里也想过会有个如何的夫君。   便是往后夫妻耳鬓厮磨,如胶似漆般恩爱,一道起身,一道入眠,也构想过的。   突说要与她说亲事,虽猝不及防,倒也能接受,只到底她自来受宠。   便是夫婿,也要自个如意的,是以三太太说定后,便携她出门远远瞧了一眼。   只是意犹未尽,到底碍着规矩,不可多瞧。   于是日日想着,却不知那边也是有心的,通过她兄长虞书韬,邀了她出门。   于是二人这才算见了一面,闲谈之下,倒是双方合意,便也日益来往。   心意相通,虞蓉也便听三太太.安排,定了这个。   得知那人日日自书院过这条路回家,于是时时闲来偷瞧。   虞宓听闻,便要来一瞧,于是有了今日一行。   瞅了瞅窗外,笑问,“他叫什么名字?三婶如何得知他的?”   虞蓉道:“姓王,名单,好似是咱家一个远房表姑姑介绍的。你问这般仔细做什么?”   虞宓笑道:“若不是你的事,我何苦操心来着,想来三婶皆打听清楚了的,我也是白操心。”   虞蓉微微一笑,“横竖我娘不会害我便是了,他那个人...也极好的。”   虞宓偏头瞧她,调侃道:“啧啧啧,不容易啊,我这位未来四姐夫,想来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竟是叫你瞧上眼。”   虞蓉的事儿,安排的细致迅速,这么些时候,双方已过了礼,婚期便定在年后四月。   现今儿乃是未婚夫妻,虞宓喊未来姐夫,也无越礼之处。   虞蓉瞪她一眼,“你别噎我,有你叫我说嘴的时候。”   虞蓉的丫头站在窗边瞧着,这边两人说话,倏忽听她道:“姑娘,公子过来了。”   虞宓忙到窗边,往下瞧,“哪个哪个?人来人往的,指给我瞧瞧。”   丫头把手一指,“那个,青衣直衿那个。”   虞宓定眼儿看,过来的公子十七八岁的模样,身量不高,略有些消瘦,却是个温文清俊的模样。   饶有兴致的瞧了会子,虞宓点头,“怪道你上心,真是个清雅的人。”   虞蓉只管瞧着下头,并不跟她说话,待下头人远远去了,二人方回了桌前。   又坐了会子,用过饭,便乘车回去。   先到老太太屋里问过安,出得门来方分开。   虞宓未回院子,只叫丫头将买的吃食带回去给云柳几个吃,便出来到虞仲煜屋里去。   虞仲煜也才从书院回来,解了外衣歇了口气,门上婆子来报姑娘来了。   虞宓进来坐下,倒杯茶喝了一口,“哥哥近来总不见人影儿,忙什么呢?”   虞仲煜垂下眼睑,笑了笑,“老师要去南方游学,叫我跟着一道涨涨见识去,我便忙这个呢。”   虞宓一惊,“眼瞧着年近了,哥哥竟这时候出去不成,况还有别事儿呢。”   眼瞅着二太太正跟夏侯府议亲,虽说虞仲煜这时候出门,也无不可。   到底在跟前,把诸事儿皆商议妥当为上。   “自是年后出门,还早呢,你放心。”   虞宓点点头,想了想道:“哥哥觉着恬姐姐如何?若是便这般定了,可有欢喜。”   尚娇的事儿便算掀过去一章,从此便放下,倒是对两下皆好。   虞仲煜笑的温柔了些,似是想起什么来,对她道:“阿久,人生苦短,定要跟喜欢的人过一辈子,方能无憾。”   虞宓道:“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儿呢,世事无常,日子不如意十之八.九。哥哥若是真心悦恬姐姐,你俩情投意合,倒也如意。”   虞仲煜摸了摸虞宓的头发,笑道:“横竖爹娘会好好把关的,断不会轻易嫁了你,我也会护你周全。”   虞宓敷衍地点头,近来身边人都在议亲,倒叫她觉着怪怪的,不想谈这些。   腊月里头,要采买的东西甚多,府里上上下下皆要去陈换新,二太太忙的脚不沾地,虞宓也就担了一二分责任,帮着调停。   府里下人轮番家去,人员如何安置,得提早派出个章程。   忙活了几日,该采买的、该发月钱的、各处的年礼派送,方样样收拾妥当。   望京偏北,冬日里寒风刺骨,下起雪来,几日不停。   一早儿起来,外头明晃晃的,虞宓穿好衣裳,推开木窗,冷风刮进来,冻的人直哆嗦。   小丫头们在外头推了雪人,给穿了喜庆的衣裳,瞧着可讨喜。   云桑捞起帘笼进来,抖了身上的落雪,伸手到烧的暖烘烘的炉子旁烤火。   “瞧着过年了,这般的大雪,倒是好兆头。来年咱们庄子上,想必该丰收。”   虞宓给倒杯热茶,笑道:“下了这几日,终是停了,好歹过个清静年。你哪一日家去,我箱子里哪些旧衣收拾收拾,回去给姊妹们穿罢。”   云桑笑道:“那我可不跟姑娘客气,叫我拿便拿了。”   府里体面的丫头,不只月钱好看,主子时不时赏的吃用,也是一种表现。   “还有云柳,你姐儿两个计议罢,把红包都提早封好,一年到头,赏给丫头们,图个寓意罢了。”   云桑拿出虞宓出门要穿的大髦猩猩毡,到炉边烤暖了,方给穿上,“姑娘等我会子,我跟姑娘一道过去。天寒地冻的,路上少人,若是磕了绊了,也有个人知。”   虞宓接过带子,自个儿系好,笑道:“不必了,该你歇着便好好歇着,这么些丫头,还怕没人伺候我。”   于是便带了丫头上迎松院去,老太太屋里可热闹,妈妈们陪老太太摸牌呢。   虞宓将衣裳递给丫头,坐到老太太跟前的杌子上,笑道:“老祖宗今儿手气好,妈妈们可如何跟着玩呢。”   老太太捏了捏虞宓嫩白的脸儿,笑道:“你这丫头,我好容易摸到一手好牌,你又来跟她们说,仔细我输了钱,你赔我!”   妈妈们道:“嗳呦,老太太赢了一早上了,可绕了咱们罢,不若把过年钱都给了老太太了。”   老太太轻啐一口,“这便没了年钱,该是我亏待你了不是?”   说着,拿了一张牌要打下去,虞宓忙拉住,“这是个什么打法,我倒不懂了,老祖宗,该不要筒子才是。”   老太太眯了眯眼睛,藏在笑纹后的双眼有些浑浊,细细瞧了瞧,“也是哦,我打错了,换一个。”   妈妈们笑道:“先前便是老太太赢的,如今又来了个军师,越发没我们事儿,只管掏钱便是了。”   老太太笑道:“横竖惦记你那点钱,这么着,谁赢了请吃锅子,见着的皆有份。”   “那感情好,虽说输了钱,倒是多吃些,不定便回了本。”   老太太笑得前仰后合,直说人促狭,痛快笑了一回,摸了半日牌。   赢了钱,下头人来报,说是五姑娘备了锅子,要请老太太吃呢,已在葳蕤馆烧好了。   老太太叫人扶起来,笑道:“还是她们姊妹快呢,方说呢,就备好了,得了,今儿坐了半日,便过去瞧瞧,也散散闷子。”   于是,前前后后,浩荡几十个人,过来葳蕤馆。   里头早已备至妥当,厚厚的帘子挂在窗户上,里头暖融融的。   几个桌子上备了各色菜,素的荤的,还有些已经煮上了。   接了老太太进去,上首坐好,虞宸便吩咐人去请太太奶奶们。   老太太四下里瞧了瞧,笑道:“还是你们小丫头会消遣,冬日里该吃些烫烫的吃食,也好暖身子。”   虞宸嘱咐将汤烧上,给老太太递了热热的酒,笑道:“就是呢,前儿得了一头上好的野猪,我就说在家吃锅子,请姊妹们玩玩儿,也叫老祖宗高兴高兴。”   老太太笑道:“是该姊妹们亲近,一时大了,在一处的时候便也越发少了。”   虞宓坐在老太太身边,尝了一口酒,香味浓郁。   一口下去,不大烧喉,只觉从喉咙暖进身子里,好不舒坦。   便多喝了几口,倒有些醉,一时,主子们皆来了,于是陪老太太痛快吃了一顿。   到了晚间方散,虞宓喝了不少酒,还是云桑亲来,方把人扶回去。   到次日起来,想起昨儿,只记得吃了锅子喝了酒,其他的倒不知了。   揉了揉额头,撑着坐起来,朦朦胧胧的帘子后,好似坐了个人。   没瞧清时,倒唬了一跳,待看清人,便欢喜起来。      ☆、第五十六章   “你何时来的?如何不叫醒我。”虞宓拥着被子坐起来, 揉揉眼睛。   姜元让起身倒了一杯温水过来, 递给她, “酒可醒了?”   她喝干净水,觉着喉咙好了些, 乖巧道:“醒了。”   “醒了便起来, 不是说要给我备生辰礼。”   屋子里炭火烧着, 烟气从炉子里通到屋外,只有洒在里头的香丸的清新气味。   虞宓舒坦的伸了个懒腰, 笑道:“不是要我亲手做的东西?难不成这回想通了, 不替我省银子了。”   姜元让回到桌边坐下, 就虞宓的杯子倒了杯水, 慢慢喝。   “今儿你先陪我出门逛,生辰礼再说。”   虞宓不明所以, 也到了该起的时候, 便招呼了一声,外头丫头鱼贯而入。   姜元让微微一顿, 到底放下杯子,到外间去坐着等。   待收拾好出来,已过去两刻钟,云桑喊人送了早饭进来。   虞宓拉姜元让到桌边坐下, 一面为他摆筷子, 一面笑道:“来的这般早,想必没吃什么东西,多少陪我用一点。”   瞧了瞧桌上的吃食, 她口味偏重,无酸辣不欢,姜元让却一向用的清淡。   咸菜配小粥,辣酱下馒头,再有一碟精致的牛奶糕,皆不是他喜欢的。   虞宓放下筷子,嘱咐云桑,“拿两百钱到小厨房,劳烦妈妈们给蒸一碗蛋羹。不要蒸老了,要前儿买的土鸡蛋,快些儿。”   云桑答应着去了,姜元让握住虞宓放在桌上的手,微微一捏。   眉眼柔和,“不必费心,我跟你吃一样的。”   “有什么费心的,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等这么会子,也使的。”   待小厨房上了蛋羹,虞宓陪姜元让稍稍用过饭,便打算出门。   先去二太太处请了安,说了话,方坐车出门。   虞宓掀开窗幔,往外一瞧,惊道:“诶,这地儿倒没来过,让让你带我去哪儿。”   姜元让闲闲翻过手里的书,微垂的睫毛轻动,“我欲出远门儿去,打算骗了你跟我一道,可愿意?”   话毕,书也不看了,抬起头来,月白的云纹抹额下。   深沉黝黑的眸子,专注非常,似很在意她的回复。   虞宓笑了笑,不假思索般道:“便是你拐了我,除了原谅你,还能怎么办?”   姜元让神色不变,眉目却舒展开,恰似清风拂过山岗般温柔。   “我去哪儿?你皆跟着吗?”   “谁叫是你呢?跟着你,去哪儿,做什么,我都乐意。”   姜元让不说话了,只是心里叹口气,这般的阿久,叫他如何放的下。   若说他的前路是茫茫的深渊,不知明细,不明尽头。   她的不论如何,也是花开鸟语,郁郁青青的仲春。   如何能因他的私念贪婪,毁了她清晰可见的光明未来。   只是,若就此放手,他好舍不得啊,守护了十几年的珍宝,要拱手让人。   只要一想,他就不想思及她的往后,不能想象她在别人身侧,与人白头相守。   更怕的是,她那么好,遇见的人没他好,她该如何?若那人比他好,他...又该怎么办?   想到这儿,姜元让略略侧头,不动声色的瞧她。   本就生的貌美,又是个性和爱笑的,见着的人,如何能不为她倾倒。   他的阿久,是世间最好的姑娘,他要在还能存于世的时候,给她最好的。   马车在路上走了半个时辰,方到了一户人家门前。   两丈宽的红木大门,铜狮扣环威风凛凛,上头一块匾额,写着“封府”二字。   虞宓小心瞧了瞧周围,跟在姜元让身侧,被人从侧门处请进去。   走在前头的管家,白白胖胖的,笑起来一口白牙,像个弥勒佛。   “公子姑娘这边请,太太等了好些时候了,听公子要来,早便备了公子喜爱的糕点。”   不时回头瞧一眼虞宓,一双眼睛笑得眯成缝。   姜元让拉紧虞宓的手,示意她别怕,微微笑道:“替我多谢师母,今儿我带了人来给她解闷子,想来再不会说我无趣了。”   封太太儿女们皆不在身侧,时时想着,若是有个小姑娘,陪着说说话也好。   封老先生是个严谨的性子,最怕些娇娇滴滴的女娃,收的个徒弟姜元让也是个少年老成的。   封太太时时逮着人便要啰嗦一二句,姜元让也知,师母是寂寞的很了。   所以这回出门,便接了虞宓一道儿,缓缓低头,跟她解释道:“你莫怕,一会儿见了我师母,还跟往常一样便是,她会喜欢你的。”   虞宓双眼圆滚滚的,瞧着他,满眼依耐,点头。   姜元让心里软软的,神色越加柔和。   到了封太太院子,老远便有丫头笑着打起帘笼,“公子姑娘快请进!”   虞宓跟在姜元让身后,往里走,还听到身后笑嘻嘻的声音。   “这个姑娘真好看,谁家的啊,能不能住咱家?”   “公子第一次带姑娘过来,可是意中人?”   “郎才女貌,原来话本上说的,还真有!”   虞宓脸色一囧,这都说的些什么啊,完全不懂!   姜元让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不必理会,低声道:“师母人好,对丫头们不大管束,你听听便好。”   虞宓侧过头来,瞧他,笑道:“何须你跟我解释什么?我自知的。”   姜元让笑着摇摇头,进了正院,封太太瞧见虞宓,拉人过去坐。   慈眉善目,“哎呦呦,好标志的姑娘,小四儿你打哪里拐来的,便留下陪我罢了。”   师母玩性又起了,姜元让扶额,拉住虞宓的手,“师母,这是我家阿久,今儿跟我过来陪陪师母。”   封太太轻哼一声,拆穿他,“你家的?你家不是只几个臭小子,打哪儿来的姑娘,莫不是,真个拐来的?哎呦,我说你,人家姑娘生的好,便是瞧上了,也该三媒六聘才是,你也不赖,如何便拐了人去。”   虞宓瞪大眼睛,眼前的事儿有些超出了她以往所见过的人或事儿。   姜元让一脸黑线,再不解释,阿久便要给师母说懵了,“师母,阿久乃是我姑姑的女儿。”   封太太好笑,脸上却严肃,轻撇他一眼,“表姐便是表姐,兜这么大个圈子,喊一声有多难?”   一面说,一面拉过虞宓安置在身侧,越瞧越欢喜。   “小姑娘多大了?喜欢什么吃食,在家里都玩什么,来了我这里,便跟家里一样。小四儿只不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也当个儿子一般呢。”   虞宓微微一笑,收了些拘谨,看了姜元让一眼。   他仍眉目淡淡的,没什么情绪,在不如他意的地儿断不会如此,想来也是跟这位封师母家极亲近。   “在家里闲来无事,便跟母亲学学掌管家务,不时陪老太太说会子话,不若便在屋里做些针线活儿。”   这是大多闺阁姑娘日常的消遣,她这般说,该无失礼才是。   封太太笑道:“哎呦,我听小四儿说,你闲来遛狗摸鱼都会呢,便是他哄我不成。”   虞宓瞪眼,看姜元让,他连她那些窘事儿都说了?   姜元让一脸无奈,师母又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解释了一句,“我何曾说过?”   虞宓东瞧瞧西瞧瞧,是了,他如何会拿她的事儿,出去说呢。   封太太一拍手道:“诶,小四儿,你如何还在呢,我跟小姑娘说话,你不去你师傅书房?杵这儿做什么?”   姜元让摇摇头,这才作了一揖,“阿久便交给师母了。”   封太太挥手,赶人,“去罢去罢,小姑娘放心交给我就是了。”   姜元让缓步往外走,到门口时,顿了顿,回头瞧了虞宓一眼,方出去。   封太太瞧的好笑,还道小四儿真个万事儿不放在心上呢,不想软肋在这儿。   拉起虞宓的手,吩咐人上果子茶点,“我唤你阿久可好?学名是什么?”   虞宓拿了糕点,慢慢吃,一面回道:“学名叫虞宓。”   “好字,也只你当的起这般清艳的名儿。你跟小四儿自小一处儿长大的,他一直这般老成不是?”   虞宓笑了笑,“我瞧着,也不老成,时常也跟我使性子来着。”   封太太笑了笑,眼角的细纹弯出愉悦的弧度,“这么个人可难得,只在你跟前孩子气,旁处再无弱点。我家那个便是,外人跟前严厉古板,跟我一处,叽叽歪歪,话多的很。”   虞宓微微笑,听封太太说,不觉便过去半日。   这里二人说的兴起,前头有人来问话,“老爷来问,何时用饭,今儿要跟公子小酌。”   还要小酌,让让的身子,如何饮的酒,虞宓眉心轻皱。   封太太嗳呀两声,“知晓了,菜饭早备着了,回话去罢。”   待人走了,方跟虞宓笑道:“我家那个随性的很,说到尽兴处,定好喝酒,没酒不能活。”   可不是随性,圣上老师,什么官职皆不要,说是游学,收拾了便走。   只如此一来,倒更得了圣上挂心,逢年过节便有赏赐。   又说了会子话,封太太便带虞宓出了院子,往前头去。   进了一处院门,里头山石草树,虽严冬之际,也不见凋敝,可见打理的极好。   封太太过去封老先生身边说话,若无旁人,极亲近的模样。   姜元让一直看她,过去拉了她的手,眼神温柔,“玩的好不好,冷吗?” 作者有话要说:  坐了两天火车,实在累惨了,所以昨天没更,今天补上了,晚上再更今天的。   ☆、第五十七章   在封府待了一日, 走的时候, 封太太拉着虞宓的手, 极不舍,连连嘱咐, 常去玩耍。   虞宓乖巧应着, 方上了马车, 缓缓在路上行着。   姜元让拢了拢虞宓大髦的衣领,“师母跟你说了什么?”   虞宓缩在姜元让身边, 他身子弱, 体寒, 时常手脚都是冰冷的。   用妈妈们的老话说, 她却是个阳火重的。   不论什么时候,身上总是热融融的, 活似个小暖炉。   是以挨着他坐, 帮他暖暖身子,握住他凉凉的手, 揉了揉。   笑道:“没说什么,不过是些家常的闲话。原听外头说起封老先生,只当是个再迂腐的人不过,不想在师母看来, 却是童心未泯。”   姜元让微微一笑, “师母比师傅大三岁,师傅虽在外头极有威严,在师母跟前, 却很随和爱笑。”   两人一路走来,相互扶持,从未丢下对方过。   便是今上未登大宝,遭人陷害,封老爷子身陷囹圄,封太太只一心相守。   虞宓听罢,笑道:“这倒不知,瞧着师母在师傅跟前,半点不似大师傅的。”   二人说着话,转眼车子驶出好远。   虞宓瞧了瞧外头,笑道:“前儿烨哥儿闹着要吃徐记玫瑰酥,咱们自那儿过,带点回去。”   姜元让应了好,车夫便转了马头,进了一条主街道。   因着今儿姜元让带了虞宓出门,丫头们皆未跟来,这会子到了徐记门前,虞宓便亲下车去。   姜元让站车边等着,一身狐白轻袍,俊脸修眉,形容清冷。   视线一直在虞宓身上,不曾离开过分毫。   身侧有人过来,他察觉到,瞧了一眼――是虞宸,未做理会。   旁边的人轻轻笑,一身男装,好不潇洒,离的近了,酒气飘过来。   “表弟如何在这儿?可是等着七妹,依我说,你们这些男人,都忒萎缩了些。喜欢便去追就是了,偷偷瞧着,若叫人捷足先登,可如何呢?”   虞宸眼色迷离,脸蛋酡红,瞧着一副醉态。   姜元让自来便知,虞府这位五姑娘,跟旁个姑娘不同。   所思所想,所做所为,从不曾将礼教放在眼里过。   虞宸也不管姜元让是否回答她,不过想找个人说话罢了。   苦笑一声,“还是七妹妹好运,你这般痴心不悔的人,如何便不叫我遇上一个呢。”   又说些什么虞宓才是女主的话,她就是个打酱油的路人甲,虽身边美男多,却都不及姜元让。   横竖听不懂,姜元让也不理会她说什么,只远远瞧着虞宓。   虞宸斜了他一眼,哼笑一身,“也是,你跟七妹妹没有长久的未来,便是娶了她又如何?还不如不要开始,往后也便没有生离死别。”   姜元让的身子,她瞧一眼便知,跟林妹妹是一样儿的,可不是活的长久的模样。   姜元让眉头攒起,心下不痛快到极点,到底深吸口气,没有发作。   声音冰冷,“我跟阿久往后如何,还不必你操心!”   虞宸嗤笑一声,“我不过提醒你一句罢了,听不听由你,我瞧着见尧对她那般好,她不喜欢,也无趣儿,错过他,往后再如何,更不知。”   这厢两人话不投机,那厢虞宓方进了铺子,挑了几样府里人爱吃的糕点。   便有人随在身后,亦步亦趋,不由偷瞧一眼,原是董良忠,倒是好些日子不见了。   行了个礼,便打算回头了,让让还冰天雪地里等她呢。   董良忠却往前一步,挡住去路,默默瞧了她一会儿,“七妹妹别急着走,好歹相识一场,说句话总不为过罢。”   虞宓无言,手里拿着黄纸包袋,微垂着头,等他的后话。   董良忠抿唇,笑了笑,“近来可好?快过年了,家里可备齐全了?”   “嗯。”她淡淡应了一声,叫人没有了说话的欲.望。   董良忠笑得有些勉强,微吸口气,“妹妹今儿哪去的?可是这会儿方回来,还有什么喜欢的吃食,一并包起来,我送妹妹罢。”   虞宓这才忙道:“不必了,就这些了。”   “若无事儿,我便先先走了。”说罢,蹲身行了一礼,绕过他。   却在出门时候,听见他急切的声音,“七妹妹!我喜欢你,上门提亲可好?”   虞宓愣住,好半晌方回过身来,摇了摇头,再不留恋的走了。   董良忠定定站着,神色失落,片刻后,眼神坚定。   便是七妹妹拒绝,结亲是结两姓之好,虞府想必会考虑的更周到些。   倒是没想到会遇到虞宸,虞宓过去行礼,问候了几句。   虞宸笑道:“好些日子没跟七妹妹一起出来走走,择日不如撞日,今儿咱们姊妹两个,倒可一路逛逛。”   虞宓摸了摸姜元让冰凉的手,微微笑道:“没法子,出来有些时候了,该回了,赶明儿有空,再一道去罢。”   虞宸瞧着两人的互动,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于是,跟虞宸告别,姐弟两个上了马车,转瞬便消失在路口。   董良忠瞧着雪地里车轴辗过的印子,走到虞宸身侧,叹了口气。   虞宸听见了,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得了罢,天涯何处无芳草,七妹妹是好,只好姑娘也不只她一个。襄王有意,神女无梦,何必执着。”   董良忠许久不动,只遥遥望着前头,虞宸继续道:“似七妹妹这般的姑娘,我瞧着一抓一大把,你到底迷恋她什么?”   古代的女子不都是这般,贤良淑德,不肯行差踏错一步。   全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到底有什么叫人喜爱的地方。   董良忠双手背在身后,侧头,瞧她一眼,缓缓道:“我瞧着延礼也就那样,你到底喜欢他什么?”   况还有夏侯渊一心一意待虞宸,杨牧也不错,没见她动摇分毫。   这个事情,解释不清楚,情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虞宸呼出一口气,笑了一声,“我可不会只吊在他一人身上,君若无情我便休,不管你们这里对女子的恶意多大,我只过的自在,旁的可管不了那么多。”   董良忠也笑,“早知你是个洒脱的人,也是我白操心,不过放心,我从未见过延礼特殊对一个女子过。你是第一个,想来他也是将你放在心上的。”   “他只将我放在心上还不够,若真嫁过去,还有好些事儿,需瞧他,我方能立足。”   姜元让接过虞宓手里的袋子,放在一旁的车壁上,倒了杯热茶给她,“冷不冷?”   她摇摇头,想起什么,问他,“前儿听三哥说是年后要去边疆,可是真的?”   姜元让眸光微闪,这事儿也是皇子之间的博弈,刀光剑影,却不会显与人前。   “别担心,他进军营这般久,自是知晓其中的厉害。”   虞宓答应一声,也没了别话。   到了二十八这日,全府上下皆制备妥当了,只等着过年罢了。   二太太好容易闲下来,在屋里歇着,瞧瞧烨哥儿的功课,跟虞宓闲话。   外头便有人进来,说是夏侯府大太太过来了。   听这般说,二太太倒是一愣,跟夏侯府的亲事已是板上钉钉,只差年后纳征便可定下。   这会子找来,莫不是有什么变故。   于是,忙嘱咐人将夏侯府大太太请进来,两人亲如姊妹,手挽手进了堂屋。   二太太因笑道:“瞧着年近了,除开一家子吃用,还有好些杂事儿,好容易今儿方松快些呢。”   夏侯府大太太也道:“可不是吗?家里的铺子庄子,那样不得收尾,还是我家阿恬帮衬着,我才没手忙脚乱呢。”   二太太喊人上了茶,给夏侯府大太太倒了一杯,笑道:“阿恬是个能干的好孩子,我也说呢,谁家得了谁知道。”   夏侯府大太太自得洋洋,阿恬虽不是她养出来的,好歹也是她肚子里出来的。   听了好话,也没忘了正事儿,瞧了瞧四下,微微笑道:“今儿我来,也是旁个托我的呢。”   二太太点点头,等她的下文。   “要我说,你家阿久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可不巧了,便有那顶顶富贵的找我来说呢。”   听到这儿,方知了她来意,二太太闲闲喝了口茶,微微一笑,“倒不知是哪家了?”   “便是董府呢,你也知的,要说的便是大房的世子,叫董良忠的,那可是个钟灵俊秀的人物。”   却说董良忠那日跟虞宓说的提亲,并非儿戏,一回去便央了景乡侯夫人。   景乡侯夫人原便打算给儿子相看,听他有了心怡的姑娘,不论事儿成不成。   倒是先瞧瞧,便也暗暗跟相熟的夫人们打听,不想虞家七姑娘果真是个可人儿。   一时细细打听起来,又跟夏侯府大太太处的好,便托人先来探探二太太口风。   “你也知的,他家爵位沿袭了好几代,就独独他一个儿子,往后那府里还不得把人供着。一个小姑子,年纪也到了,嫁出去谁还碍着阿久呢。”   二太太挥退众丫头出去,只留了知椿在侧服侍,笑道:“是这么个理儿,只你也说,他家几代单传,这子嗣的压力该有多大,况那家公子,我还未瞧过,人品样貌皆要考虑。若真一处儿,我家阿久也得问问,倒是先叫我瞧瞧。”   夏侯府大太太咂嘴,等了会子,“罢了,随你罢,做父母的,可不是方方面面皆要瞧的,我就觉着不错,也得你说好,要知什么,只管问我来。”   虽说夏侯府大太太是个时常拎不清的人,却也有个直爽的性子,什么都摆在脸上,不比那些面甜心苦的难处。      ☆、第五十八章   除夕这日, 一家人在一起用了个年夜饭, 大老爷因着职责, 未曾回来。   赶早儿便送了几大车北方鹿城的特产,老太太接了大老爷的信, 戴上老花镜, 细细地看。   又吩咐虞宸给读, 听完后,眼泪便不知觉儿滚下来, 拉着虞宸一起哭。   二太太等人见状, 少不得轻言细语安慰。   有说, “大老爷为国为民, 干的乃是光宗耀祖的事儿呢,咱们该因他骄傲才是。”   有说, “老祖宗可要保重自己, 待明年大老爷回来,自有一家子团聚的时候。”   大老爷信里说了, 今上念在他离京多年,骨肉分离,瞧着时候便把人调回来。   虞宓坐在老太太跟前,握着她的手, 笑道:“老祖宗, 大伯在那边也忧心家里呢,若是知晓老祖宗这般伤感,断断不能安心了, 咱们该欢欢喜喜等大伯回来才是。”   一面给老太太拭泪,老太太叹口气,“罢了,我这把老骨头也不知还能不能再见着他。只可怜我宸丫头,娘没了,爹也不在,如今到了年纪,合该操心的人也没有。”   二太太忙道:“瞧老太太说的,我们这些作叔婶的,岂是白担她一句喊叫的,自有我呢。再不济,老祖宗亲瞧着,断不能委屈了咱们宸丫头。”   老太太浑浊的眼睛睁大了些,眼泪顺着纹路滑到腮边,笑了笑。   摸了摸虞宸的头发,虞宸一直没说话,若有所思。   这会儿抬起头,望着老太太,一脸坚定,“老祖宗,求老祖宗允许我到鹿城去寻爹爹!”   众人皆吓了一跳,二太太直接道:“这是如何说的,你一个小姑娘家的,岂有就这般便跑去千里之外的。”   鹿城位于大梁西北,与望京城之间夹了两个州、十几个郡、上百个县。   便是骑快马,少说也得上月,却不说她一个姑娘家,该有多少艰难。   虞宸却是一脸坚定之色,老太太神色恍惚,不知在想什么。   她当即便跪在脚踏上,嘤嘤哭泣,“求老祖宗垂怜,自醒了来,便没见过爹爹,旁个皆是父母双全,只我茕茕孑立。眼瞧着这般大了,便是爹爹为国为家不能回来,也该我去他身边尽孝。”   说完,只瞧着老太太,旁人的劝阻再不理会的。   老太太微阖上眼,沉思了片刻,缓缓道:“这事儿该细细商议,便是叫府里的小子们去,也没有叫你一个姑娘家出远门的道理。”   虞宸急了,这回她是一定要去的,不离京,宋轶永远不会意识到她的重要性。   “老祖宗,你便让我去罢,您有多少年没见过儿子,我便有多少年没见过爹爹了!爹爹也定是想念我的。”   虞宓瞧老太太疲累的模样,便将虞宸往起来拉,“五姐,这事儿要从长计议,你先起来,这般也叫老太太为难不是。”   虞宸甩开虞宓的手,神色极凉地撇了她一眼。   “求老祖宗应了孙女的不情之请。”   老太太叹了口气,沉默半晌,“罢了罢了,让我想想,倒是叫哪个陪你一道儿。”   虞宸这才喜笑颜开,站起身来,“多谢老祖宗。”   二太太几人瞧着,老太太怕也是思念大老爷狠了,便也不再劝。   自迎松院出来,虞宸脚步轻快,马上就要出门见识大梁的大好河山了,她心情好的很。   虞宓自后头赶上来,“姐姐留步!”   虞宸转过身来,瞧见是她,笑道:“妹妹若不跟我一道出门,想来你长这般大,还未出过远门罢,咱们一道走遍大梁的千山万水!”   虞宓叹口气,看着虞宸道:“姐姐如何想到出门的,咱们这样人家的姑娘,一辈子连城门都未曾出过,也是有的。”   虞宸不在意地笑,“所以像你们这样的闺阁女子,孤陋寡闻的多了去,我却不同,喜好自由,不时瞧瞧不一样的山水,也是生活的乐趣。”   虞宸自来说话,提起闺阁姑娘家,便不把她自个算在内,虞宓是知晓的,也不与她计较。   跟她走一道儿,想了想道:“只是,此去路途遥远,姐姐一个姑娘家,万事难料,若出了什么岔子,便是追悔莫及。”   虞宸不高兴瞧她一眼,神色不虞,“你就不能说我点好的,哪有那么多坏事发生在我身上,便是有,我敢出门,自也有解决的法子,犯不着叫你们为我操心。”   虞宓还待说呢,身后便有人气愤道:“我们不替你操心,何苦来着,只就你出了什么事儿,莫带累咱们。管你如何,我瞧都不瞧的。”   却是虞蓉自老太太院子里出来了,瞧见她两个没走,又听了那一席话,忍不住开口。   原是虞蓉早有不快在心中,虞宸只当她着男装出门,跟董世子几个走的极近,无人知晓。   只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那些夫人们便把她家姑娘看白了,她定了亲,无所谓。   还有七妹妹呢,前儿听她娘说,二婶本瞧上了一家公子,正待找人细瞧呢。   不知那家如何知晓了,听说是虞宸的妹妹,当即便婉言谢绝了。   给二婶气的不行,她还没想如何呢,对方便直截了当地给推了。   不论如何,多少面子上不好瞧,没见二婶近些日子待虞宸不似以往了。   往常只要虞宓有什么东西,其他不论,虞宸是一定也有的,只怕人说虞府苛待她。   现今如何,她冷眼瞧着,二房已许久未叫人跟虞宸丫头亲近了。   她只当旁个眉高眼低,攀高枝儿去了,如何不想想自个怎么做的。   开酒楼,在外头抛头露面,跟男子走的近,时常喝过酒回府,全府上下那个不知。   虞萱依附她而活,自是不敢忤逆半分,想说什么也不敢的。   只虞宓时常跟她说些女子闺训的话,她却还当她们迂腐不堪,不能理解她洒脱自在的思想,瞧不上眼。   如今越加惊世骇俗了,便是想念爹爹,也从未听说千里寻父,她虞宸是要做古今第一人呢。   虞蓉这般讽刺地想,脸上便带出来些。   虞宸冷下脸,“我干了什么带累你们了?如何我就没听见有人议论我名声,什么都叫你知晓了。七妹妹,你倒是说说,我如何连累了你们,若真有,也好赔不是。”   这可叫虞宓如何说呢,说什么都不对。   若真埋怨她,好似虞宸也没作什么,不过随性罢了。   若说虞宸真个叫外头夫人们说嘴,也没她说的份儿,岂不是窝里横了。   一时倒不知该说什么,虞宸见状,冷笑一声,“行的正,坐的端,谁个说你什么?怕是自个儿的问题,倒推给我。”   说罢,转身便走,虞蓉气的柳眉倒竖。   便要找她理论,叫虞宓拉住,“罢了四姐,你说也无用,五姐什么性子,你不知晓?”   若她乐意听且听的进去,便是把道理掰开来讲也使的,只虞宸自来便只信自己,旁人说的再多,也不理会的。   虞蓉气不打一处来,奚落她道:“瞧瞧,二婶掏心掏肺,养出个什么来?你把人家捧着,吃的用的先紧着她,生怕她受委屈,人家半点不放在心上。我行我素,不只你受她带累,我也受了好嘛,如何说她一句也不成了。”   却说夏侯府大太太为着虞宓的事儿,年前来了虞府一道。   后又来了几次,极力撮合董良忠跟虞宓,把个人夸的只应天上有,地下无。   二太太也在外头听了些,夫人们议论府里姑娘们的事儿,说道虞宸皆摇头不已,提起其他姑娘,也是晦涩。   心头有气,待跟二老爷说呢,两人也只有叹气的份儿,作叔婶的,手伸不到那般长。   管不了,说不了,老太太年事已高,也不敢拿这些事儿烦她。   二老爷也是个心大的,“咱们阿久这般好,还怕没人要?倒是叫我多留几年也好。放心,我细细瞧着,定挑个如意的。”   二太太气闷,“若不是五丫头,该是我想如何挑便如何挑,还会这般憋着,上下不得。”   二老爷皱眉,“你多担待罢了,五丫头还小,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我瞧着也是你们这些妇人狭隘。”   二太太顿时不乐意了,“谁家不是这么着,一家子姑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倒是我们狭隘,你的侄女如何,你瞧不见?阿久有什么错儿?”   二老爷咂嘴,真个越来越不好相处了,一时夫妻两个皆有气,谁不理谁,倒是赌了一场闲气。   如此这般,二太太听夏侯府大太太说法,便也暗访董良忠家里。   得知他也有通房,且也时常外头去寻欢问柳,便不大乐意。   虽说此间男子不可能只妻子一个,乃是常事,只她是姜府出来的。   姜府一门皆无侍妾通房,二老爷也是没有的,便想着给女儿也找个这般的。   那知如此艰难,只董良忠却是个难得的,便只道还要考虑。   夏侯府大太太急道:“这般的人品模样,还有什么考虑的?”   知椿等人走后,方道:“这事儿跟她有何干系,这般不遗余力,瞧太太不乐意,也该歇了才是。”   若是懂的瞧人眼色,也便不是夏侯府大太太,明着跟虞府议亲呢,还给人添堵,也是没谁了。   “无利不起早,想来是收了好处呢。”   二太太抬手,示意她不必说了,揉了揉眉心。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不喜欢夏侯府吗?我觉着夏侯恬挺好的啊。   ☆、第五十九章   二太太瞧了外头人, 将要送出去的礼品皆装上车, 细细嘱咐了一番, 方带人回来。   虞宓在二太太屋里,手把手教烨哥儿练字, 姐弟两个坐在炕上。   烨哥儿窝在姐姐香软的怀里, 藕节一般的小肥手, 朝纸上指指点点。   声音软孺,“苗凤花方, 姐姐, 我知道这个字念酆。”   虞宓一口亲在烨哥儿汤圆一般的脸儿上, 笑着夸奖, “对的,烨哥儿真聪明, 姐姐都不会写。”   烨哥儿摸摸姐姐的脸, 两个小胖手捧起虞宓的脸,也亲了一口, 安慰道:“没关系,姐姐,我教你。”   于是,拉过虞宓的手, 握着她一根指头, 教她写字。   虞宓似模似样的学,顺便擦掉脸上的口水。   二太太抱着手炉进屋,放下帘笼, 将寒风挡在门外,屋里热腾腾的。   浑身的鸡皮疙瘩顿消,接过丫头倒的滚滚的热茶,握在手里,瞧姐弟两个写字。   虞宓将烨哥儿交给丫头,穿上鞋子下榻,到桌边坐下,倒了一杯茶。   “娘要忙的可完了?不若我为娘分担一些,横竖往后也要自个儿做的。”   二太太放下白瓷茶杯,将虞宓耳边的头发别到耳后,微微笑道:“你知道什么?别看只是送礼,里头学问多着呢,要依着亲疏,样样拿捏。对着往年来往送过的,该添的添、该减的减,便是一件小物儿,也得妥当才是。”   虞宓笑道:“左右是人情往来的事儿,现下虽不知,到时候便知了。”   二太太道:“可不是呢,你瞧着快要及笄了,我也愁呢。”   虞宓打趣道:“娘愁什么?可是在想如何把我扔出门子,我自来是个赖皮的,便是你赶也不走的,倒叫我多留些日子。”   二太太也笑,“我也想多留你呢,只怕到时你比之我还急呢。”   烨哥儿在后头摇头晃脑,咿咿呀呀读《百家姓》。   不时便要问虞宓一句,读的好不好,读的对不对,虞宓便也回头夸他两句。   二太太等她再回过头来,想了想,还是道:“阿久,你觉着景乡侯世子如何?他跟你哥哥也相熟,想来你也见过,瞧着为人,你如何看?”   虞宓握着杯子的手一顿,葱白的指尖轻扣杯沿。   微微笑道:“娘问我这个做什么?他一个外男,我便是见过,也只远远瞧过罢了,如何能深知?”   二太太婉言道:“我瞧着他人品贵重,人才出众,是个良人呢,倒不知你对他感官如何?”   虞宓唬了一跳,忙道:“娘可别跟我说他,人家侯府世子,我如何配的上,且也没对他有那等的心思。”   儿女自来便都是自家的好,听她这般说,二太太不高兴了,道:“他是什么天上的人物,你配不上,便是他家有意,我尚的斟酌一二方可。你还妄自菲薄了?既是如此,不提也罢。”   原她便是试探来着,因着是过来人,瞧着现下的青年才俊,便能瞧出年轻姑娘们所看不到的地方。   那董良忠却是个不可多得的夫婿人选,只她有不如意之处,唯恐阿久对那位有什么,方这么一问。   不想是她想多了,她家阿久岂是那等只瞧人皮囊的,如此便罢。   若是阿久心系那人,少不得她还得细想想后头。   却说年过便是正月十五,大梁海晏河清,望京繁华如春。   到了这日便是灯会,因着姜成斌不久便要随军赴边,刘嫚邀虞宓一道儿出门。   打着游玩的幌子,实则给姜成斌践行。   虞宓也便答应下来,又喊了尚娇一道儿,到了这日,先到姜府见了众人,方一道出行。   虞宓跟姜元让一车,细细瞧了他几眼,神色有些担忧,“可是近些日子天气干冷,你未好好养着,如何脸色这般苍白。”   不仅是脸上无色,便是眼下也是一团青黑,好似许久没睡过好觉一般。   姜元让摇摇头,因着殿下夺下这次去边重任,便是他们这边将领带兵。   不但要谋得军功,还要提防其他皇子下绊子。   三皇子手下得用的人不多,不然也不会耗到现在方出手。   他肩头的责任很重,同时也享受到才华机智得用的喜悦。   是以夜以继日,为三皇子绸缪各方,身子却是江河日下。   前段日子,因着虞宓住在姜府,方养起来的一点肉,也瘦下去。   虞宓担忧的不行,眉头紧蹙,“现今儿用的什么药?哪位大夫开的,如何说的,怎么越吃身子越差。”   姜元让轻轻咳嗽,瞧见手里的红,不动声色将手掩在长袖之下。   微微笑道:“你莫忧心,老早的毛病,天儿一寒便如此。”   虞宓倒了杯温水,递给他,轻抚他的背,埋怨道:“去岁便跟你说,到南方去修养,那边温度适宜,水土又养人,为何就这般倔呢。”   姜元让抿了口茶,去掉嘴里的铁锈味儿,方道:“你也知的,那边一个熟悉的人都没有,我便是去了也不能开怀,倒是不去折腾的好。”   虞宓粉唇微翕,想说陪他一道儿去,只实在没有立场允诺。   她只是他的表姐,本身这般亲近便不合礼数,不过为着幼时的情谊,谁也不曾疏远罢了。   如何能陪他远走南下,默默瞧了他一会儿,终是叹口气。   姜元让抿唇,捏着杯子,渐渐用力,声音沙哑,“阿久,以往你说过陪我去的,如今也不管我了吗?”   被他质问,她如坐针毡,勉强笑道:“怎会?只是咱们都大了,说出的话便要做到。”   所以她不好如以往一般空给他承诺,他们都知道,她是不可能陪他去南方养病的,除非......   马车择了僻静之处停下,虞宓先下去,待回身牵姜元让,却见他已踩着脚踏下来了。   伸出的手愣住,虞宓瞧了他一眼。   没什么情绪,心头空了一下,到底没说什么。   元宵的灯会极其热闹,街上的人来来往往,熙熙攘攘。   卖灯的小商小贩排成一条长龙,自街头瞧去,一眼望不到尽头。   刘嫚跟姜成斌早便前头单独说话去了,虞宓随在姜元让身侧,两个人默默地走,谁也没说话。   她有意想说什么逗他开心,只今儿不知为何,实想不出来。   也只得当个闷嘴葫芦,前面人头攒动,虞宓叫人挤的趔趄一下,险些没站稳。   姜元让却是手疾眼快,一把捞回她的腰,她趴在他胸口,并不宽广,却也结实。   他呼出的冷冽气息喷在她脸上,叫人有些不自在,微微挣了挣。   姜元让从善如流,松开她,过了一会儿,还是拉住她的手,紧紧的。   偏头瞧她一眼,“牵着我,仔细丢了。”   终于肯说话了,虞宓微瞪他一眼,心下有些委屈,“还管我做什么?方才不是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模样?”   姜元让叹气,无奈瞧她,“什么时候不理你了,分明是你对我不似往日亲近。”   他极矛盾,既想亲近与她,与她时时刻刻不分离,又恐自个身子终成为拖累。   到时他撒手人寰,什么都不知晓了,她该怎么办呢,年纪轻轻的,孤苦无依,他舍不得啊。   她轻哼一声,“让让你真个越发脾性大了,除开我,谁还惯着你呢。”   姜元让垂下眼睫,声音轻轻的,飘忽不定,“是了,只有你这般惯着我罢了。”   “那是,谁叫咱们一处长大的呢,我也只能认了。”   说着,自个或是觉着好笑,咯咯笑起来。   他侧头瞧她,眼底深处幽暗一片,好似心绪不能受到很好的控制。   虞宓没瞧见,牵着他,面容含笑,细细观赏路边的花灯。   因着尚娇要来,必得有个公子跟着,是以虞宓跟刘嫚两个便叫了虞仲煜。   这会儿前头两对各自游玩,独独他跟尚娇走在后头,相对无言。   横竖他是男子,这般尴尬的处着也不好,再者以往的事儿,多少有些不自在。   想了想,随意指了路边的摊贩,“我瞧着,他这里的荔枝膏、梅子姜瞧着不错,你可要吃。”   尚娇微微抬头,柔柔的目光摇摇望过来,一如往昔,笑着答,“好啊,多买一点,想来阿久她们也要呢。”   虞仲煜笑了笑,“不必了,她若要,咱们待会儿回来,我再给她买。”   她嗯了一声,也便没了话,以往跟他一处时,她总是跟阿久一样儿,趣话不断。   时时听的他捧腹,跟她议论,两个有说有笑,处的极融洽。   只是对她没有非分的想法,只当她跟阿久一样的。   夏侯恬却是个不会巧言妙语的,时常都是他说话,她静静听着。   只是便是这般,他也满足了,可他又不是个很会说话逗人开怀的。   阿久的本事,他怕是永远不会,是以跟夏侯恬一处,时常是两人静坐无言。   他觉着温馨,却不知她的感受。   虞仲煜眉心微锁,还是第一次意识到跟夏侯恬相处上面的问题。   他这边兀自思量,尚娇侧头瞧了他一眼,拿着手里的零嘴儿。   “听说年后你要出远门,可是真的?”   虞仲煜回神,知晓她说的是随师傅游学的事儿,虽还不大确定,也是八.九不离十。   便应了一声,尚娇想了想道:“我往岁去川蜀之地待过,那边民风彪悍豪爽,极喜吃辣,你用食清淡,可自备些小菜。那边穿着也跟咱们不一,喜爱宽松舒适,你却爱对襟束腰的长袍,若是旁个瞧稀奇般看你,切莫动怒,出门在外......”   她细细数着他的吃用习惯,竟是比之他自个知的还要多,又一一嘱咐该注意的地方。   虞仲煜心内惆怅,酸酸涩涩的,不知该如何回应。 作者有话要说:  CP拆还是不拆,这是个问题。   ☆、第六十章   正月过后, 大军便整装出发了, 姜太太叫一家上下瞒着。   到了姜成斌要走这日, 终是纸包不住火。   虽心如刀割,满面不舍, 到底皇命难违, 又是关乎儿子前程的事儿, 便也含泪送人上路。   却说虞宸要去边疆的话,也并非儿戏, 打听得知大军要去, 也便打算瞧瞧坠在后头。   不巧宋轶不是个轻易叫人糊弄过去的人, 得知后, 少见的一脸寒霜。   逮了人质问,“你到底要如何, 为何这般任性, 鹿城也是你能去的?”   现下他也被皇帝派了活儿,跟着她去实不可能, 可也不能放任她一人外出。   虞宸轻轻一笑,挣脱宋轶抓住她的手臂,“我去寻我爹爹,你不是知晓, 为何还问?”   宋轶目光沉沉的, 蕴藏的怒气与无奈,“莫要跟我赌气,我连哪里得罪了你都不知, 岂不是白白浪费你绸缪。”   他负面情绪高涨,她却极轻松的模样,不在意笑道:“谁跟你赌气,宋世子乃是好些女儿家瞧中的良人呢,我多好的运气,敢跟你赌气?”   这还是刺他呢,虽不知为何,也不能叫她外出,便道:“等我职务闲下来,陪你去如何?”   “等你闲下来,还有好些姑娘排队要你陪呢,何日方能轮到我。我是一定要去的,你莫拦我。”   这是说他奉母命,陪表妹出了趟门子。   宋轶定定瞧了她一会儿,终是叹气道:“罢了,你要去可以,我叫韩卫跟着你。”   韩卫乃是他的亲信,武功高强,时常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地方,有他跟着,他也放心。   他居然就这般放心她了,虞宸觉着心里不是滋味,越发要去,但也没拒绝他给的人。   傻子才不要,她是自信,但不是刚愎自用,有个熟知外头的人跟着,也好。   却说虞宸要赴边寻父的事儿,通过三皇子的口,当闲话说给今上听了。   今上当即便抚掌,笑道:“真乃志勇纯孝巾帼奇女子也。”便多夸了几句。   后宫闻风,几个高位妃嫔揣度圣上心思,皆赏了虞宸,皇后更是将人招进后宫,好生瞧了一回。   不巧皇上见着,瞧她眉目清秀,双目尤其有神。   第一次进宫,见着上位者,却是不卑不亢,礼仪周全,当即便赐了县主封号。   虽无封地,也是无上的尊荣,且还给了好些侍卫,护她去鹿城。   消息一经传来,众人哗然,咋舌暗叹,运气忒好。   不少人虽知这是给虞府的嘉奖,更是给虞大老爷的定心丸。   到底艳羡非常,不曾说什么,只府里的姊妹们,近着比较着,却有些尴尬。   虞宓还好,性子平和,不争不抢,倒没觉着有什么。   却是虞蓉气的不轻,自虞宸醒了,她们姊妹几个倒跟她云泥之别了。   极不舒坦,因向虞宓道:“既有了她,何必叫我们也生在这家里,越发叫她比下去了。”   虞宓倒了杯茶,示意她消消气,微微笑道:“你莫气,都说水涨船高,五姐好了,自有咱们的好处,一家子姊妹,如何计较那般清呢。”   虞蓉大为不快,嘟囔道:“谁要沾她的光了,还不知怎么死的呢,哪敢啊?”   说完,蔑笑着瞧虞萱,不是把个虞宸的话当圣旨呢,也没见人家多将她放心上呢。   虞萱自是感受到来自虞蓉的恶意,不过当个撒气的罢了。   有什么不能忍的,待她出了这府,便是天高海阔,谁也碍不着!   虞宓也没心思跟她两个说话,忧心忡忡的模样,闷闷不快。   原是前儿灯会回来,不意瞧见姜元让汗巾子上的血迹,待要问他个清楚,想来也不会说。   于是偷摸着问了他身侧的大丫头,云茂却是说了实话。   让让咳血已有些时日,身子每况愈下,又忧心家里。   “最最放心不下的还是姑娘,一处长到这般大,他总说,待姑娘往后有了着落,便也安心了,不定便南下去养病呢。”   虞蓉唠唠叨叨说了半日,不见虞宓有反应,伸手儿往她眼前一晃,“我说话呢,你听没听?发呆做什么?”   嗯?在跟她说话?   虞宓回过神来,摇摇头,不再想云茂跟她说的话。   “没什么?想着边疆不好,北方也是大雪成灾,咱们这些烦恼不算什么,倒是百姓不好过。”   原是二太太有嫁妆庄子在北地,传来话说,年后大雪下了一月,早春作物皆无法下地。   今岁还不知如何呢,虞宓为这个烦恼也属常事,虞蓉便也没话说了。   虞宸领了丫鬟进来,不想见几人都在,顿了顿,依旧往里走。   虞蓉瞧了人一眼,轻声讽笑道:“当了县主就是不一般了,越发气派了,戴珠穿银的,丫头环绕,当真好生气派!”   虞宸不过穿了一件宫里赏下的锦衣大髦,虽来处不凡,倒也没多少见。   只不过虞蓉心里不舒坦,定要刺她几句罢了,虞宸轻轻一笑。   瞧向两人,以往虞宓最是个会打圆场的,今儿倒不开口说话了。   也是,同是正出,往日她们一般。   因而二老爷二太太,她倒要矮虞宓一头呢,现今她忽成了皇亲国戚,任谁心里也没法平静。   如此这般想通透,虞宸解下衣裳递给身侧丫鬟,在圆桌空处坐下。   微微笑道:“四姐说这些作什么,不过皆按着规矩来罢了,我如何便显摆什么了?心里没什么的人,瞧着旁个好了,自是无波无澜;时时将得失记在心上的,便每每红了眼,你说是不是,七妹妹?”   虞宓神色一恍惚,回过神来,倒不知她们说了什么,也不便搭话。   不过胡乱应了一声,便道身子不适,先回去歇着了,姐姐们好坐。   也便穿上大髦,出了葳蕤馆,身后几人瞧着,各有思量。   虞宓走了,虞蓉也无趣儿,轻哼一声,后脚回了院子。   虞宓辗转了几日,得知姜元让因着她不好好瞧病,心下难受。   又不好责怪于他,倒是自个内疚的不行,想了好些时候。   终是想着解铃还须系铃人,该跟他说清楚,叫他抹去这痴念方是。   这日,虞府年礼要送到姜府,虞宓听二太太说,也便揽了差事,往姜府一趟去。   在上房逗留些时候,方出来寻姜元让。   院子里丫头皆玩耍去了,一路畅通,到了书房外,听里头私语。   “殿下说了,最好解了这次北雪之灾,以巩固陛下心中分量,若再打了胜仗,不怕太子之位不到手。”   虞宓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让让在做什么?殿下是谁?他在替谁谋划?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姜元让淡淡的声音响起,“殿下太冒进了,这般招眼,可是有什么事儿?”   公子果然聪慧如神,见微知著,这般便瞧出了端倪。   确实,便是有了姜元让这般的军事,三皇子也是稳扎稳打的来,现下却是再顾不得了。   莫非是圣上的身子……   想到这里,姜元让脸色微凛,瞧向那人。   始终垂着头的人,也轻声开了口,“殿下让小人告知公子,陛下身子...不妥了。”   姜元让心头一冽,难怪这般急于求成,想来是想在陛下走后,获得更多的筹码。   安静了片刻,不想屋外有了动静,二人皆神色一厉。   那人飞快打开房门,便瞧见公子的心尖尖,面无表情立在门外,一时也不知如何处置了。   若是旁人,他能让人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一位就......   悄悄朝公子看去,果见喜怒不形于色、泰山崩与前而面色不改的人,脸色难看至极。   姜元让瞧见无半点笑模样的虞宓,微微叹口气,终是挥了挥手,“你先下去。”   言下之意,晚上再来,那人心领神会,弯腰后退。   一时,便只剩他两个,一个屋里,一个屋外,默默对峙。   虞宓方才原是打算走的,不想转身之际,踢到矶边的花坛,叫人发现。   姜元让瞧了她一会儿,终是心头一软,面对她,他从未胜过,早便知的,如何这时候赌气。   过去拉住她的手,往屋里牵,低声道:“站在外头不冷吗?进来罢,你想问什么,我都告诉你。”   虞宓愣了愣,终是随他进了屋,不待坐下,便道:“方才那人是谁?殿下又是谁?他为何向你讨主意?”   姜元让拿手炉的动作一顿,慢腾腾往里面装好碳,待热度起来了,塞到虞宓手里。   又给她倒了杯热茶,方解释道:“我现下在三皇子手下做事,为他谋划些事儿。”   虞宓倒吸一口气,怒瞪他,“难怪你的身子越发不好了,你不知自个费不得神!”   虞宓气怒难挡,姜元让却是风轻云淡,抬眼瞧她,目光如炬,带着以往没有过的黝黑。   低哑着声音道:“阿久,我也是男人,对仕途权利有天生的渴望,别人都可以,独我不成!为什么?”   他的目光带着自厌孤注,深沉的孤独与不甘。   她觉得好难受,好多事儿压在一起,叫人喘不过气。   第一次面露哀伤,“那你也不能拿身子做赌,你明知道......”   “我知道,好些事儿我都不配!我只是舍不得,在还能动的时候,尽力做些什么,不留遗憾……”   虞宓心头一软,老天为什么这么不公正,她的让让那般好啊,却要受病魔缠身之苦。   眼泪不知如何便滚下来,带着哭腔道:“我不管,你不准作践身子,不要做了好不好?我只想你好好活着,无忧无虑,权利便那般好吗?你不要再为三皇子费心思了好不好?”   姜元让心口钝钝地痛,他惹她伤心了,明明只想好好护着她的。   狠心不瞧她,他缓缓吸了口气,“对不起,阿久,我不能。”   虞宓眼眶里包着泪,视线朦胧模糊,唇抿成一条直线,默默无言,转身往外走。   到门口处,停下步子,轻飘飘的声音传来,“景乡侯府托人说媒,我瞧着董世兄也挺好的,便准备答应了。”   姜元让只觉眼前一黑,一阵血气上涌,喉头腥甜,眼睛登时便猩红如鬼怪。   好容易压下心头的暴戾,声音里都藏着无边的黑暗,嗓子哑的很,“为什么?你...喜欢他吗?”   虞宓缓缓平了口气,“是,他挺好的。”   姜元让伸手捂住胸口,似乎这般方能好受些,喘了口气,终是道:“好,我知晓了。” 作者有话要说:  莫慌莫慌,不破不立,只有发现问题才能解决问题,我保证只虐这一次,有下次你们打我。 过了这回就只有甜了,我真的保证啊!   ☆、第六十一章   姜元让一人闷在书房半日, 底下人皆不敢进去打扰, 隐约知晓公子跟表姑娘起了争执。   云茂在外头等了会子, 终是按耐不住,冲了好茶, 要端进去。   云艺忙拉住她, 低声斥道:“你做什么去?公子心绪不佳, 何苦去找不自在?”   云茂轻撇了她一眼,“什么叫我去找不自在, 公子跟姑娘起了嫌隙, 我去宽慰几句也是好的, 如何不能进。”   云艺抓着人不放, 定定瞧了云茂一会儿,直瞧的本就做贼的人越发心虚。   虚张声势道:“你瞪我干什么?我去送个茶, 也碍着你这位大丫鬟的事儿了?”   自姜元让不叫云茂进屋开始, 原本便不大宽和的性子越发刁钻刻薄了。   云艺便是得了姜元让一句好话,也要排喧挤兑人一顿方罢。   云艺冷笑一声, “好歹咱们也处了这般久,我真心实意劝你一句,那些个不该有的心思,早早收敛了。往后奶奶进门, 还有你的好日子过, 否则也别带累我!”   云茂气的面红耳赤,争道:“我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不争不抢便什么都有了?丫头成为主母也不是没有先例。”   原是姜府往上数几辈, 莫约姜尚书的一个太爷爷,跟身边的丫头好上了。   竟不是当个玩意,而是真个要把人明媒正娶,给她名分。   当时的太爷爷父亲气晕了头,各种法子使尽,软硬兼施,亦不能叫他回转。   便要悄悄把那丫头弄死,太爷爷知晓后,抱着那丫头便出走,临了丢下一句。   “此生此世,她生我生,她死我死,诺大的姜府容她不下,我就带她走,父亲母亲便当我死了罢!”   如此决绝,出了门去,竟是真个再未回转,直至太爷爷父亲大限将至。   方回来见了最后一面,这还是那位丫鬟夫人劝的,父子两方平了这场十余年的赌气。   却说那位丫鬟夫人也真真是个绝艳的人儿,比之好些大家闺秀,有过之而无不及。   帮太爷爷打理家当,原是净身出户,不过几年功夫,便成了一方首富。   待太爷爷家人,也是殷勤备至,为老夫人养老送终,关爱小叔子小姑子。   尤其为太爷爷生了两儿三女,老夫人也因着这个接受了她,一家和美。   云艺也知云茂说的那位夫人,愣了片刻,劝道:“太老爷那般的痴情男子世间难求,你什么身份,不知公子对表姑娘的心?”   云茂甩袖,不服气道:“我不似你贤良,表姑娘又如何,我不过为着想要的尽力,何错之有?你不必管我。”   瞧着云茂进门的身影,云艺叹口气,真个不知叫什么蒙蔽了心智了。   她家公子待表姑娘的心,旁个不知,她们这些贴身的人,如何不知。   小心翼翼,如珠如宝,云茂知晓公子藏了姑娘的雕像,她便不知吗?   不过是装聋作哑,公子自来待人宽厚,不过是没触到他底线,而姑娘便是他的软肋。   云茂理了理头发首饰,扶好茶盏,轻扣了扣门。   没有得到回应,仍是推门进去,便见公子坐在书桌后,一动不动。   整个人如同死物,一点生气也无,云茂浑身一颤,叫自个儿惊悚到。   定了定心神,勉强一笑,过去红木圆桌前,放下物什。   “公子今儿在此待了一日,不若出门去活泛活泛筋骨,成日家这般坐着,也不是事儿。”   姜元让脸色苍白,眼也未抬,心如死灰的模样,眼底泛红。   声音里有些久未开口说话的沙哑,“出去!”   云茂动作一顿,强忍着恐惧,倒了杯热茶,颤颤巍巍放在书桌上。   “公子这般亏待自个儿,便是表姑娘知晓,也不会好受。”   姜元让眼珠微动,亮了一瞬,最终仍是寂灭。   云茂心里微动,有反应就好,微微一笑道:“听闻二太太正给姑娘相看呢,必会为姑娘寻个良人才是。公子该保重自个儿,瞧着姑娘出嫁多好,不然,她也该于心不安了。”   原以为这般说了,他该放下心思才是,谁知便触怒了人。   姜元让脸色阴霾,抓起滚烫的茶杯便狠狠朝地上掷去。   滚热的水淋在手上,霎时便起个晶亮的水泡,他却没感觉一般。   至少,手上的痛压了些许心上的,倒叫人好受些。   “谁给你的胆子,编排阿久。”   姜元让起身过来,便要开门,云茂不知他要干什么,但心里恐惧,只怕不是对她好的事儿。   当即便抱住姜元让的腿,哭求道:“公子饶我这回罢,我不敢了,再不敢说姑娘半句不是。”   姜元让蹲身,捏住她下巴,神色狠厉,“她有什么不是?我的阿久,是世间最好的人,你也配!”   云茂心头妒意翻滚,哀哀哭道:“奴婢知错了,不该说姑娘半句,求公子饶我这回罢!”   姜元让松开手,嫌恶站起身,周身冷酷,“我不管你知晓什么,你年级大了,该是出去的时候了,我这便叫太太给你指人。”   云茂心头巨震,她不要出去,不要离开他,“我不要出去!我守了公子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公子便这般绝情!”   姜元让起身走开,对阿久含怨的人,他一刻也不想留在身边。   云艺听着里头的动静,恐云茂惹恼了公子,惊动太太,到时更不好收场。   便忙推门进屋,勉强笑道:“这是如何说的?吵什么呢,云茂你越发每个成算了,竟是跟公子争呢。”   便拉起人来往外头去,云茂只顾着哭,手脚软的站不住。   云艺连拖带拽,方将人拉出去,走到门边,回头瞧了一眼,公子神色冰冷。   心内暗叹口气,云茂怕是真个要出去了。   姜元让独独立在屋子中间,双手负在身后,微垂头。   外头来人,不知情况,瞧了瞧左右,打尖儿道:“四爷,二爷自外头喝的酩酊大醉回来,嚷嚷着叫爷过去。奴才怕惊动老太太,不敢过去报。”   沉寂了会子,听见一声“知晓了,马上去。”那小厮方躬身后退。   姜绍谦住的院子在前头,过来不过一盏茶功夫,几个丫头躲在门外,叽喳说什么。   瞧见四爷过来,如同见了救星,姜绍谦屋里大丫鬟忙过来行礼。   “劳烦四爷来瞧,二爷回来便把自个儿关在屋里,不叫人进,真个急死人了。”   姜元让推门进屋,二月份的天气,却是连火也未生,冷的如同冰窖。   碧纱橱下的榻上歪七扭八,卧了个人,越走近,酒气越浓。   姜绍谦醉眼朦胧,瞧见弟弟进来,翻个身,“老四,陪我喝酒。”   说着,将一坛未开封的酒拆开推过去。   也是真醉了,姜元让沾不得酒,尤其还是冰冷刺骨的凉酒。   兄弟两个好似皆忘了一般,姜元让拿过桌上的茶杯,倒了一杯出来,“怎么了?”   姜绍谦一时没说什么,半日,叹口气,方道:“你说,为何总这个样子呢?失去了方追悔莫及,若是早知晓,我一定不会......”   不会如何?不会答应赐婚?不过说说罢了,圣上的旨意,如何违抗?   可他还是觉着都是他的错,若是早知她用情如此之深,而他对她亦有感觉。   他或许...或许会提前求亲也不定,她便不会落得个香消玉殒的下场。   姜绍谦痛苦非常,还不能跟旁人提起,便是祭奠她也不敢,只能在姜元让跟前吐诉一二。   姜元让默默听着,缓缓喝掉杯子里的酒,辛辣入喉,直凉到心尖。   姜绍谦终忍不住,脸埋在臂弯里,声音哽咽,“她死了,我再也见不到她了,都是我的错。”   宋湘雅死了,终是病入膏肓,药石罔效,宋府并未大肆操办,不过自家亲近人知晓罢了。   今儿是她出殡之日,他一直悄悄跟着,瞧着她下葬,瞧着坟前热闹又冷清。   瞧着安王妃哭的肝肠寸断,宋世子一脸沉痛,方知晓她是真的走了。   再也不会有人浅声唤他绍谦哥哥,对他嫣嫣笑,送他小物什,羞怯瞧他。   姜元让放下杯子,拨弄灯烛里的灯芯,烛光晕黄,照在他脸上,添了暖意。   “人死不能复生,二哥节哀。”   他也不知如何安慰,毕竟他在乎的人,都安好,唯一不安好的,只他自己。   轻笑一声,一声叹息消逝在寂静中。   姜绍谦也不在意他干巴巴的安慰,靠坐起来,打个酒嗝,恍惚道:“老四,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一定要看清自个的心意,不要后悔。若是她嫁了旁人也好啊,却是再也不能存在与世间。”   他不知该如何原谅自己,这将是他一生过不去的坎儿。   姜元让静静地听,听他们的过往,不曾注意到的,一个鲜活的女子形象出现在脑海中。   兄弟两个喝了一下午闷酒,外头人急的不行,只差去寻姜太太。   却见门开了,姜元让出来,“他睡了,进去点上炉子,莫惊动母亲。”   说完便出了门去,徒留一阵酒气。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还有一章就好了,话说大家都没注意到我换了封面嘛?   ☆、第六十二章   唢呐锣鼓声震天响, 人来往去, 好不热闹。   门前是大红灯笼, 两面匾额皆是婚庆之用,一丈宽的红绸绵延出去数十里。   看热闹的百姓站在两侧, 嬉笑瞧着, 恍惚间, 不知如何到了这里。   姜元让摇了摇晕沉的头,抬眼望去, 十里红妆。   听边上的人说, “真个气派啊, 我家何日迎妇嫁女有这等仗势!”   一人笑道:“你便做梦罢, 你当这是百姓家能有的?殊不知,这乃是侯府里方有的!”   “倒不知娶的是那家姑娘?”   “乃是极受帝宠的虞府姑娘, 便是虞侍郎掌珠――虞七姑娘。”   姜元让心头响起一声疾雷, 稍稳住心神,问了一句, “敢问七姑娘要嫁的是哪家?”   两人转身一瞧,竟是个世间少有的佳公子,穿着也精细,只脸色不好。   两人对视一眼, 皆收敛了几分玩笑, “在景乡侯府门前,自是要嫁这家,还是这家的世子咧!”   董良忠?阿久要嫁给董良忠!   姜元让抿了抿唇, 待要进门去问个清楚,不想场景一转,已是到了婚房附近。   几个丫头关了房门出来,“咱们前头去,拜过堂,世子妃等着便罢了。”   “是了,若不给送点吃食罢,方才世子吩咐了的。”   一个丫头轻笑一声,“给谁说了谁去,我可不去,红玉姐姐方才可叫咱们过去呢。”   “那便罢了,横竖世子只说了一声,谁听见了?”   于是,几个丫头便说笑着前头去了,留新娘子一个。   姜元让脸色微沉,瞧了一眼几个丫头的背影,抬步进了新房。   满屋喜色,堂屋一张桌子,上头龙凤烛各一根,底下一溜儿桂圆、花生整整齐齐。   墙上贴了两张大红喜字,东边卧房,红烛照壁,屏风后隐约可见红帐拔步床。   一身嫁衣的窈窕身影,端正静坐,姜元让瞧了许久,终是抬步向前。   恍惚又进来了许多人,说着吉利祝福的话,董良忠一身红衣,进了卧房。   姜元让一惊,疾步进屋,周遭的人却似没瞧见他一般,擦身而过。   他看见董良忠笑着挑起新娘子盖头,睁眼努力瞧,却如何也张不开眼。   新娘的脸也是模模糊糊,只是身形相熟。   姜元让急急过去,环境又是一变。   这回终是看清了坐在屋里少妇的脸,竟是阿久!   一身妇人打扮,头发全挽起,脸上有淡淡的闲愁。   姜元让站在多宝阁前,想过去,她们却是瞧不见他的,便也没动。   云桑递了一杯茶给虞宓,“姑娘放心,红姨娘哪里皆安排妥当了,腹中胎儿定不会有事。”   说完,主仆俩一声轻叹,皆无言了。   虞宓定定瞧着手中茶杯,一芯两叶,淡青的水,袅袅轻烟慢慢化开。   云桑看了看她,勉强笑道:“姑娘莫忧心,就是红姨娘有了身孕又如何,总归世子心在这儿。这才刚成婚,孩子也会有的。”   虞宓仍是愣愣的,眼珠儿一错不错,脸上没有笑意。   当姑娘时多随性,时时便是笑着的,现下,出嫁多久,云桑还未改口,她便这般暮气沉沉。   他只觉心叫什么揪着,紧紧的,喘不过气。   良久,她抬头笑了笑,“我无事儿,你忙去罢。”   云桑还想再劝,只瞧她神思恍惚的模样,知也是听不进去的。   摇了摇头,翻身出了门子。   虞宓抬头,看了一眼门口,自袖里摸出一块玉来,葱白的指尖细细抚摸,眉心紧锁。   姜元让抿唇,坐到虞宓跟前,伸手摸她的脸,却是消瘦。   瞧她憔悴的模样,心钝钝的疼,喉头像是堵了什么,压着心口,喘不过气。   “阿久...”   她没有任何反应,仍呆呆的,手里拿着他从小带到大的玉。   正坐着,不知如何又是一处屋子,屋里只两个人,虞宓跟董良忠。   他脸色阴沉,怒极了的模样,“我知你不喜红玉,只孩子是无辜的,我原也想你是个良善的姑娘,如何便下的这般狠手!五个月了,一个不小心,便是一尸两命。”   眼神失望,瞧着她,似瞧一个陌生人。   虞宓表情迷茫,渐渐转过脸来,抿了抿唇,认真道:“我没有,你相信我。”   董良忠怒极反笑,“你叫我如何信你,安胎药是你屋里给熬的、也是你的人给送去的。”   虞宓有些慌了手脚,“我真的没有,你为何不信我?是母亲叫我看顾她的,原我便说在她屋里熬药,是你们把她交给我的。我尽心尽力,唯恐一处不妥,如何便想着害她了,你信我好不好?”   她这般低声下气,姜元让只觉心如刀割,他在做什么?如何不能护着她?   “证据确凿,摆在眼前的事儿,我如何信你,阿久,这次,你真的错了。”   虞宓脸色灰白,再不说话,虽还能查着蛛丝马迹出来,却没再提。   该找姑姑姑父为阿久做主才是?如何便叫她任人摆布?   方转身出去,不想便到了虞府二房,里头有人说话。   “我不信阿久会这般手段,她最是个心软的孩子,哪能下这般毒手。况她才嫁过去两个月,通房便有五个月身孕,他家拿阿久当什么?”   另一个男声道:“罢了,嫉妒害人啊,阿久终是冲动了。一个庶子算什么?生下嫡子谁还瞧他。这事儿咱们如何管,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姜元让脸色难看,抬头望着灰暗的天,眼眶通红。   他的阿久,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竟是没一个能护住她的人。   不能,他要带她走!翻身往回走,却是猛地醒了过来。   大口喘气,那种心疼她到窒息的感觉犹在。   姜元让捂着心口,额间尽是冷汗,不着意,一口浓血吐出来。   云艺听着动静,方推门进屋,便见公子吐血,吓得脸色发黄。   “四爷!这是如何了?我马上跟太太说去。”   姜元让费力转头,擦掉嘴角的血,语气虚弱,“不准惊动太太,我无事,先倒杯水来。”   云艺忙颤抖着手倒了水,给他漱了口,又倒了一杯来。   半日,姜元让问,“姑娘呢?”他现在发了疯的想看见她。   前儿虞宓过来,姜太太留人住,虞宓跟姜元让别扭了,本不想留,奈何姜太太硬留。   只得不回了,却也是只到上房请过安便回房,一次也没来他这儿。   “姑娘自是在她自个院子里呢。”   “请她过来,我的情况如实告知她。”   待云艺出去,躺在床上,梦里那种无能为力还心有余悸。   他的阿久,他不放心交给任何人了。   迷迷糊糊睡过去,脸上温温热热的,姜元让睁开眼睛。   她就近在咫尺,手里拿着帕子,为他擦脸。   瞧他醒了,忙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板着脸,“你长进了,现下敢这般害我了,一日不见,又是烫伤,又是喝酒,吐了血还不请大夫,你倒是要如何?”   姜元让不说话,只瞧着她,好似两人久别重逢。   虞宓放下帕子,找来药箱,拉过姜元让的手,先把水泡挑破,再慢慢上药。   却也不说话,手上的动作极小心,看一看他,轻轻吹了吹。   待收拾好,将姜元让包扎好的手放进被子里。   想起身,却叫他一把拽住,用的受伤的手,虞宓惊了一跳。   不敢挣脱,怕他的伤更重,“做什么?方才上了药,就不能消停会儿。”   姜元让轻轻摇头,微嗽几声,拽着她不放,声音轻微,“阿久,我要死了。”   她又惊又心疼,捂住他的嘴,忍住泪意,“说什么胡话!你能长命百岁。”   他的唇动了动,微微噘起,吻在她手心,笑了笑,待她松开,“好人长不了命,我若活过百岁,不是成了祸害了?”   她轻轻笑,“祸害便祸害罢,只要你好好的。”   姜元让心头微热,叫虞宓扶他坐起来。   她心里还记挂着他方才吐血的事儿,“还是叫大夫来瞧瞧,都吐血了,如何是小事。我知你要说老毛病了,为我的心,听我的好不好?”   姜元让无法,只得道:“今儿晚了,又要惊动我娘,明儿你陪我外头去瞧可好?”   虞宓瞧了瞧外头天色,却是要黑了,便道:“好,明儿再去,你睡罢,我守着你,手松开些。”   他只不理,问了一句,“阿久,昨儿你跟我说的要嫁给董良忠,是骗我的对不对?”   她一愣,不知如何作答,他执拗地看她,等她的答案。   “不要嫁给他好不好?我不喜欢他。”   虞宓觉着好笑,“你不喜欢的人,我便嫁不得,倘或你谁也不喜,我便在家一辈子不成。”   他沉默了半晌,抬头,直直地瞧她,正色道:“那便嫁给我,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好了,真的黑化病娇了   ☆、第六十三章   早起, 用过早食, 院子里丫头们忙活杂事儿。   今儿出了太阳, 照在青瓦白雪上,去了空气里的肃冷, 寒冬里添了暖意。   云桑吩咐小丫头们将屋里被褥垫子等物, 拿出门去晒。   东西太多, 支起的杆子不够用,几个丫头便在廊下牵了绳子, 一头栓在院子里的树上。   有的树太细, 撑不住, 挂上被子便掉在地上, 丫头们议论纷纷,一个说“绑在那棵榆树上, 定不会再断。”   一个说, “我瞧皆栓在长廊上,倒便宜。”   嘻嘻哈哈, 你说我嚷,争个没完。   虞宓坐在屋里窗下瞧着,菱花四方木窗叫木杆撑住,一面露在太阳底下。   阳光从窗缝里漏进来, 形成一条条浮着灰尘的光路, 她兀自发呆。   云桑进来也不知,把蝇扫子搁在多宝阁上,拿了花样子去窗边细瞧。   姑娘在这儿坐了一早上, 也不知想什么呢,云桑笑道:“今儿天气好,姑娘出去转转。昨儿不是去瞧了四爷,倒是如何,这会子想必也起了,过去姐弟两个说说话也好。”   听云桑说“姐弟”,虞宓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苦恼叹了一声。   “成日家去他那里,在余晖院待的比在自个儿屋里还长,今儿便是不去也没什么。”   这倒是奇了,除开前两天,以往哪日不是在余晖院待着的。   吃饭玩乐皆在那儿,自个屋里倒只是个睡觉的地方,竟是说这话了。   云桑暗暗惊奇,不住拿眼儿瞧她,虞宓心头五味杂陈,又不知该跟谁说去。   叫她一瞧,莫名倒生出几分心虚来,偏过脸去,端起茶杯,掩耳盗铃。   她这厢满心纠结,不想瞧见姜元让,那边却派了人来问,“说是姑娘今儿陪公子出门呢,倒是可曾准备好了?”   云桑看向虞宓,等她的回话,虞宓一噎,倒茶的动作顿住。   勉强笑了笑,找了个蹩脚的借口,“昨儿夜里倒了觉,早上起来身子便不大好。公子出门,倒是叫个得力人跟去,我便不去了。”   那人听说,退出去回话,一时又来了,“公子说了,姑娘身子不适,今儿便不出门也罢,待姑娘好了,再一道去也成。”   虞宓眉头轻拢,昨儿商议好的,今儿他出门看诊,难不成为着她不去,他便也不去了?   云桑瞧瞧虞宓,又瞧瞧外头,过来笑道:“依我说,姑娘还是去罢,横竖闲着无事,陪公子出去走走也是好的。瞧的新鲜多了,心头自然就宽了,那病它也就好了。”   虞宓抚了抚额,无奈叹口气,“罢了,拿衣裳出来,给我换。”   姜元让的车停在二门上,赶车的是府里的老人了,立在马边,拉住缰绳,等人过来。   姜元让一身灰青猩猩毡,自脖子下包的严实,脸儿清俊,墨发高束,一尊墨玉嵌金紫冠。   瞧着便极有精神,那拉马的好似没见过他这般模样,待人上车,笑道:“久不见公子,瞧着身子可大好了,竟是这般容光焕发呢。”   姜元让小厮忍不住笑,难为那大字不识一个的人,想出这么个词。   姜元让捞帘子进去,听后头说话,他的小厮笑道:“李大爷这话说的,咱家公子哪日不是容光焕发的,又叫你瞧见了。”   那赶车的李大爷不服气,本来就觉着今儿四爷不似往日,便是身子没好,那也是好好儿妆扮了才是。   急道:“我说的皆是实话,何苦诓你来着?”   “罢罢罢,你觉着是便是了,我瞧着公子每日皆是一个样儿。”   “那是你在公子身边日久,瞧不出来罢了。”   两人说了会子,便见表姑娘也带了人来了,忙躬身将人让上车。   那李大爷还在怔忪之际,尚回不过神,叫人眼前一晃,急眨几下眼睛,方又回了人间。   瞧了姜元让小厮平安道:“乖乖,往日见七姑娘,便是远远儿一眼,也是天上的仙女儿。今儿细瞧了一回,敢情该是王母娘娘咧!”   平安啐他一口,“混说什么?那王母娘娘乃是玉帝之妻,咱们姑娘冰清玉洁个人,该是这般说呢?”   李大爷挠头,嘿嘿笑,“我这不是叫姑娘唬住了,说错了还不成。”   巧是云桑过来,听见笑道:“咱们姑娘又不是豺狼虎豹,还能唬住你。”   便把手炉递进车里,自个儿翻身回去。   虞宓打开帘子进去,却见姜元让正瞧着她,双目炯炯,好似他的眼里只她一个。   一时又想起他昨儿叫她落荒而逃的话,不知如何,便有几分羞涩爬上脸来。   不敢正眼儿瞧他,只低头,坐过去。   姜元让待她坐好,吩咐外头人起身,便也倒了茶先递给虞宓。   也知她身子不适乃是借口,便也不去问。   虞宓一个愣神间,眼前便多了杯茶,抬头瞧他一眼,飞快低下去,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姜元让叹了口长长的气,语气失落道:“阿久便要跟我生分了吗?想来我这副落败身子,谁还记在心上,不若早些去了,大家干净。”   却是只字不提昨儿那句话,虞宓想着,他就说了那一回,玩笑也不定。   又瞧他失意落寞的模样,心里也是不忍,便也不去想昨儿之事,只当他是无心之言。   因道:“谁个瞧不上你来着,自来便只你自个儿这般想罢了,再莫说些自暴自弃的话。不说舅舅舅妈听了心里不好受,我也不是滋味,有那乱想的功夫,该想着如何保重身子,倒实在些。”   他抬眼瞧她,嘴唇微抿,有些莫名的委屈,“昨儿你说陪我出门看大夫,如何今儿又推诿?”   虞宓懊恼,也只得安抚他,“我不是早起身子不适,歇了半日又好了。为这么点事儿,你莫跟我计较了。”   她苦思冥想地哄他,姜元让心头微松,大度道:“罢了,往后答应我的事儿,可能做到?若不能,便别给我允诺才是。”   虞宓舒一口气,伸手捏他的耳垂,他那儿敏感,一模就痒,一痒便笑,她早知的。   姜元让没笑,只淡粉慢慢爬上侧颊,板脸训她,“阿久,别闹。”   虞宓不松手,笑道:“谁闹了,你是金镶玉嵌的,便是碰一下都不成。”   姜元让侧脸,瞧了她一会儿,虞宓有种不好的预感,忙抽身往一旁躲。   只车里就这般大,哪儿去皆不成,况姜元让已欺身过来。   将虞宓压在身下,手挠向她后颈。   她是个怪人,身上哪儿叫人碰到都没事,便是以往跟刘嫚闹腾,互挠腰际,她最是不怕的。   刘嫚便以失败告终,每每笑哭了般讨扰。   除了姜元让,却没人知晓,她后颈哪儿最是怕痒,除了自个儿,谁碰都不成。   虞宓笑岔了气,眼泪都出来了,“让让,你饶我这回罢,我再不敢了,好不好?”   他比她高大,压着她,便如一座山,叫她动弹不得。   扭了半日,只叫他越压越严实,便再不敢动,只能求饶。   左右她求他的次数多了去,不差这一回。   姜元让微微喘气,将她两只手反剪在身后,眼前是她白嫩的脖颈。   肌理细腻,瞧着便吹弹可破,他眸子深了深,动了动,热气全喷在她肌肤上。   她身上的暖香有些醉人,鼻翼张了两下,姜元让低声跟她说话,“你身上熏的什么香?我也要。”   虞宓好容易歇口气,又争不过他,还锁在他身下呢,闻言侧头瞧他。   一张俊脸近在眼前,额间的抹额为他添了儒雅气质,高挺的鼻梁白皙笔直,一双眸子清澈透明,几乎叫人溺毙在里头。   她心头突突跳了两下,有些心慌意乱,偏过脸去,微咽唾沫。   心头默念:他是你表弟,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空色都是他。   啊,不是,错了,差点咬到自个舌头。   虞宓稳住心神,不瞧他,“我哪有用什么香,怕是丫头们用来熏衣服的百合香,久了便沾在上头了。”   他细细嗅了嗅,摇头道:“不是,我也用的跟你一样的百合香,衣服上也没有。”   这该是她身上的女儿香才是,姜元让悟了,却是没说什么。   压着她不让动,白净的脸,瞧着便秀色可餐,继续为难她。   “倒是什么香,莫不是舍不得给我用?”   虞宓一面默念清心咒,一面又瞧见他这般可怜可爱的模样,倒是悟出一句话来。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虽说用在让让身上不合适,只实在忍不住。   求饶道:“你先放我起来,待我回去找找,想来丫头们换了香,未跟我说也是有的。”   “好。”   他应了一声,便准备起身了,松开她的手,脸自她脖子里抬起。   往一旁去,不想趴的太久,腰间一僵,没完全直起来,红唇擦着她的唇角而过。   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时,两人脑子里皆是在放烟火一般,寂黑的心间,姹紫嫣红。   虞宓默默坐好,脸间的霞色一路蔓延到脖子,再不敢瞧他。   姜元让却跟没事人一般,只倒茶时,微微颤栗的手,泄露了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  他真的特别好啊   ☆、第六十四章   今儿出门, 并未想妥到哪处儿瞧病去, 倒是李大爷时常在外走动, 很是知晓些好地方。   便道:“公子若信的过,我带公子去个地方。哪儿偏僻, 那家的大夫却是岐黄圣手, 看好了好些疑难杂症呢。”   平安骂他道:“公子这般尊贵的人, 你敢情当跟咱们一样儿,有个小痛小病, 胡乱吃吃药便好了。”   李大爷咂嘴, 很是不受用, “嘿, 你这人,我就说说。你不知, 便是千里之外, 也有人赶着来让他瞧病呢,咱们公子便去看看又怎么了?”   虞宓听他们说话, 笑道:“想来民间自有高人,咱们成日在高宅大院儿里,未曾听过,也是有的。”   李大爷继续道:“那家的张大夫于调养身子、修身养性这道儿, 最是拿手。他家里有个小公子, 也似咱们公子这般,生来便身子不好,现今儿可不活蹦乱跳的, 前几日还娶了娘子呢。”   车里两人默了默,虞宓对外头道:“这般说来,倒是值得一去,烦请大爷带路。”   又对姜元让说,“让让,不论好歹,咱们去瞧瞧如何?”   看了这么多年病,听谁说哪里有好大夫,便皆是去瞧了的。   身子也还是这么个模样,姜元让虽心里不抱希望,只看虞宓这么着急为他的样子,也不能拂了她好意。   便也答应下来,于是一行人便驾车往城外去。   从一处大道,挑了小路,莫约走了两个时辰,李大爷方说是到了。   虞宓先下了车,再拉了姜元让的手,将他扶下来。   抬眼瞧这地方,竟是在一个大水塘旁边建的房屋,一半在水上,一半在岸上。   前头一个大水风车,过去便是桥栈,周围的环境也是极美,一片一片的花圃。   虞宓瞧的新奇,跟姜元让往前走,笑道:“这地方多好,想来这花草时常有人打理呢,规规矩矩的。若是能在这里长住,倒不失为一件乐事。”   姜元让虽也在打量环境,却瞧的是其他,有没有农具,周遭的路皆是通向哪儿。   他若是一人来,便是狼窝虎穴也没什么,只是带着阿久,由不得他掉以轻心。   李大爷先沿着栈桥进了水上正对外头的一间大屋,虞宓留神听了听。   果是说些他带了主人家公子,来瞧病等语,又有个年迈的声音,跟他絮叨。   虞宓四下里瞧了瞧,这房子建在水上,也是极有趣儿。   不多时,果见一人迎出来,请姜元让等人进屋。   瞧着六十好几的人,满头白发,长冉及胸,也是花白,人却是极精神抖擞。   脸上泛着红光,笑嘻嘻的模样,先请姜元让在交椅上坐了,便有个姑娘拿了医箱出来。   放在姜元让一侧桌子上,打开来,取出脉枕,不意抬头瞧了他一眼。   便满面飞起霞光,匆匆低下头去,收拾东西。   那老大夫一面摸脉,一面闲话,轻抚胡子道:“这病可是有十来年了?公子都吃了什么药。”   姜元让将心神自虞宓身上分出来一些,沉吟答道:“是有十来年了,说是自娘胎里带来的,喝的药大多以温补为主。”   张大夫点点头,一柱香.功夫后,叫他换了一只手,问道:“平日里可有发病的时候,什么地方难受,是如何个难受法儿?”   方才那姑娘拿了茶盘进来,悄悄给几人送上水,自姜元让身侧过去,偷瞧几眼,低头抿嘴儿。   姜元让瞧了瞧虞宓,这才说道:“发病的时候,只是心口疼,喘不上气,平日里总也咳嗽,一到阴雨天气,身子发软,使不上劲儿。”   张大夫细细摸了会子脉,请众人吃茶,又问道:“如今可如何?”   他倒是发觉这位公子身子的毛病,只没说出来。   姜元让抿唇,他已咳了许久的血,一直不让虞宓知晓,若这时候说了,不是她也知了?   虞宓却是等不及,不待他犹豫完,忙接道:“近期开始咳血了,昨儿还吐出一大口,可是病情加重了?于寿命是否有碍?”   张大夫点头,了然于胸的模样,看了看两个小年轻大眼瞪小眼的模样。   笑道:“咳了多久了?是红的血,还是发紫的瘀血?”   虞宓双目炯炯,只盯着他,姜元让第一次有锋芒在背的感觉,冷汗要下来了。   虞宓催促他,“让让快说!”   没法了,想看好病,他只得如实相告。   竟是有两个月之久了,她却是丝毫没察觉,就这般瞒着,虞宓瞪他。   她不说话了,闷闷坐在一侧,也不知想什么呢。   姜元让唇角微抿,手掩在长袖下,轻轻拉住她的手,摇了摇,她不理,他又摇了摇,颇有些讨好的意思。   她气闷,他还闹,用力捏住他的手,姜元让绷紧的唇角勾起,神色放松。   听张大夫说话,“你这病,集日甚久,我不敢说叫我瞧了,能完全根治,只你按我的来,多活个十几年不成问题。”   原便好些大夫诊断他活不过二十,现下却又听人说能到三十好几。   如此说来,往后再找了更好的大夫,活的更久也不定,虞宓心中石头落下,脸上终有了笑意。   张大夫却还说,“若是早来找我,也便有轻省法子,如今却是不能了。我先开药你拿回去,吃两剂,再来寻我,且还有旁的。你这病需的耗时耗力耗钱,少哪个皆不能成事的。”   虞宓紧拉住姜元让的手,忙表态,“不论要些什么,老先生只管吩咐,便是麟毛凤角,我定要寻来才是。”   张大夫哈哈笑道:“姑娘莫急,我要的东西虽不是那些,也差不离了。”   却又说了几样南方才有的珍贵药材,虞宓一一记在心里,只待回去了便去寻。   张大夫把完脉,听姜元让说了些身子状况,又观了片刻他的气色,嘱咐了些话。   在药炉庄莫约待了半个时辰之久,这便准备回去了。   张大夫留人,说是此处无人烟,路上要好几个时辰,倒是用个便饭再去。   李大爷瞧了瞧外头天色,这会儿正是午时,若真个往回去赶,怕是皆要饿出个好歹。   虞宓想了想,姜元让身子要紧,不宜空腹赶路,也便答应下来。   闲着无事儿,姜元让跟张大夫讨论药理等话,虞宓也便出门来,四处走走。   巧是几座大房东侧便是个小厨房,那张大夫的女儿――方才送茶的小丫头正做饭呢。   虞宓站在门口,瞧她将菜肉皆洗干净,又细细切好,样样儿整齐如刀刻。   不觉笑道:“敢问姑娘芳名?张大夫是你什么人呢?”   那姑娘穿着一身粗布衣裳,腰间系了围腰,打扮很是随意,一支木簪便把头发收拾好,干脆利落。   瞧了虞宓一眼,这位姑娘是跟方才的公子一道儿来的,又这般好看,该是他什么人呢?   抿了抿唇,手在腰间抹了两把,擦掉水,坐下去看火。   “我叫张芷,给公子瞧病的乃是我爹。”   虞宓点头,过了一会儿,笑道:“芷,这名字好,秋风雕兰芷,芳洲久寂寞。想来张大夫也是个雅趣的人。”   张芷叫她说的略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头红脸,模样娇俏,回问了一句,“姑娘叫什么?”   虞宓待她自锅灶后头出来,自个儿坐过去看着火,也不管是否弄脏衣裙。   笑道:“我叫虞宓,你唤我阿久便是。”   张芷见状,哪敢叫她这般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劳动,忙过来说是自个儿来。   虞宓拿着吹火筒,躲开她的手,笑道:“这些活儿我也是做过的,你莫跟我客气,往后要麻烦张大夫的事儿还多呢,你只平常待我,咱俩做个手帕交才好呢。”   听她这般说了,张芷犹豫不定,见她生火添柴的动作挺娴熟的,便由她去。   两人一面忙活饭菜,一面闲话,虞宓只说些闲来的消遣,并不透露家里如何富贵锦绣。   那张芷便也跟她说着田野间的趣事儿,对方说的,皆是二人未曾听闻过的,一时处的倒融洽。   张芷将最后一个菜盛进盘子里,待要温洗碗水呢,虞宓忙道:“先别急,你做了这么多菜,我也礼尚往来才是,不过今儿什么都没带,只得借花献佛了,烧个小汤,很快的。”   张芷做了五个菜,却是没有汤,想来人家屋里并没有饭后用汤的习惯。   第一次来人家里,已是麻烦了人,虞宓本不想再给添事儿,只姜元让却是个喜汤的。   饭前饭后皆要喝,身子本就弱,她怕他用的不好,只得烧一个。   张芷听如此说,也便解了围裙,坐到虞宓看火的地方。   原只当面前的姑娘是个千金大小姐呢,不想于厨艺一道,也有些见解,跟对方说话,她倒又添了见识。   便见虞宓挽起袖子,将她方才未用完的鲫鱼,切成小块,抹上料酒,用盐渍着。   取出一块豆腐,薄薄的切了,往盐水里一烫,捞起来沥干。   往锅里浇上油,待熟了,将鱼滑下去,丢入姜蒜,盖上盖子焖了一会儿。   待鱼肉快好了,鲜鱼的气味扑面而来,只叫人食指大动。   又放入胡椒等佐料,还有豆腐,掺水进去。   不过一会儿功夫,色香味俱全的一锅鱼汤便出来了,瞧着便好吃。   张芷微咽口水,心内道:她们大宅门里的姑娘,竟也学厨艺呢。   方才跟她说话,当虞宓只会说,该不会做才是,不想人家做的这般好。   不知为何,心里叹口气,有些酸涩。   前头几人早闻到饭菜的香气,馋虫都勾起来了,张大夫瞧见桌上的鱼汤。   不由笑道:“这菜该是姑娘做的,我家闺女可没这手艺。”   不过是客气的一句,张芷听见,脸色倒沉了一二分,有些不好看。   姜元让忍住将鱼汤端走独享的冲动,他一瞧便知,这是阿久为他做的。   到底别人家,不好说什么,将虞宓拉到身边坐下,微微一笑,客气回道:“她也只会这个罢了,不比张姑娘,做了这一桌子。”   张大夫回笑几句,张芷低下头,耳尖微红,默默吃饭。   回城的路上,虞宓想着,往后要跟张家常打交道,该送些东西才是。   姜元让将她耳边碎发拂到一边,微微笑,“这才刚开始看,能不能好还是个未知数呢,你这般忙活什么?”   虞宓噘嘴,“总归有个想头,跟人多亲近,张大夫更要尽十二分的心力。你说送什么好,诊费已那般多了,若再给钱,倒显得咱们瞧不起人,府里那些贵重东西送去罢,又跟人家屋里不配,莫又得罪人。”   姜元让瞧着她,听她为他的事费心思,便觉满心妥帖。   笑道:“南方不是每年都给府里上些这边没有的物什,吃的用的尽有,你送那些个,心意诚意皆到了。”   虞宓一拍额,“是了,我如何没想到,回去我便去打点。” 作者有话要说:  说啥啊,大家中午好啊,吃了饭没有?   ☆、第六十五章   却说张大夫父女二人将姜元让一行人, 送至芦苇荡外, 瞧着车子远去。   张大夫思索着得拟出个章程来, 如何将姜元让病情减轻,摸了摸胡须, 一脸思索, 便准备回去了。   张芷却是一动不动, 瞧着车轮驶过的痕迹发呆,不知想着什么。   张大夫唤了一句, 方略略回神, 听父亲说, “将咱们库房里的药桶搬出来, 东面小屋子收拾干净,要用了。”   张芷一顿, 那药桶乃是给人药浴方用的, 东面的小屋子只有长期住这里治病的病人用。   心里一动,张芷翻身, 随父亲往回走,略显不意问道:“方才的公子身子如何?既是要用药浴,可要用多久呢。”   张大夫负手在身后,咂嘴, “身子简直千疮百孔, 便是医好,也不过多活十来年。”   张芷一惊,忙道:“爹爹打算如何治, 果真只能活十来年?”   “这个也不好说,或许往后他不知如何好好养起来,倒有几十年好活。只我今儿跟他说话,便知那是个心思极重的人,要敞开心扉安心养护身子,难,难!”   张芷有些失落,那般的人啊,竟只能活十几年,太可惜了。   想到几人的穿着,她抿唇,不由又问,“那爹可瞧出他们的来头,瞧着穿着皆不俗。”便是那赶车的,衣料也不差。   张大夫想了想,望了女儿一眼,笑道:“总归是温柔富贵乡养出来的罢了,那公子身子那般模样,十来年的好药供给,不是小老百姓担的起的。”   张芷低下头,没再说什么了,到底安静,跟着一道儿进了门。   虞宓一回来,忙记下张大夫吩咐要的药材。   姜太太听说,也不管青红皂白,忙嘱咐人去寻药,库房里有的都且打点着备好,没有的便托人四处买去。   一时府里好些人便也知了,四爷身子有望好起来,为着姜太太高兴,倒是上下皆欢喜。   姜府里大爷之妻大奶奶,也是好运儿,盼了几年,好容易怀上一胎。   一朝分娩,倒是一举得男,这下说话底气也足了,腰杆子也能挺起来了。   坐月子的时候,姜太太时常派人来问,吃用好不好,身子如何。   要什么吃的用的,只管叫老大去弄,再不济,便说与她,好歹不叫她坐月子委屈了。   大奶奶满心里妥帖,叫人伺候的舒服,听闻姜元让的事儿,轻笑一声。   闲闲跟大丫鬟芳州说,“我瞧着,那位表姑娘,倒是比之老太太,还挂心四爷的身子呢。”   芳州递上当归乌鸡汤,扫裙坐到床边杌子上,笑道:“可不是,好歹两小无猜长这般大呢,便是个无足轻重的玩意儿,一时坏了丢了,也要伤心的,何况这么大个人。”   大奶奶细嚼慢咽,喝了汤,抽过枕下的汗巾子擦嘴,将碗给芳州。   笑道:“这般如胶似漆,别个青梅竹马也没似这般呢,小时还没话说,都大了,可不得避着些。”   芳州笑了笑,坐在一旁给小公子缝肚兜,穿针引线,随意说道:“不是习惯了?一时半会儿也难改,况人家行的正,还怕人说的?”   大奶奶牵过被子,伸个腰,“还有的说呢,你说,老太太本就疼爱老四,对外甥女也是疼宠有加,若是将来两个凑作一对,府里可还有大房什么事儿呢。”   芳州道:“奶奶想的忒多了,难不成,往后这副家当还只给四房了不成?”   大奶奶认真道:“老太太多少家私,咱们如何知晓?便是全给了四房,谁能说什么?”   芳州这才沉默了,大奶奶又道:“原我说表妹若是能嫁进来,我也有个亲近人在,多少商量着来,也是红颜薄命,可惜那么个人儿。”   说罢,叹了一回,又思索起姜元让的事儿来,想了一想。   便招来个娘家婆子,嘱咐回去一趟,给她母亲送个信儿,至于干什么,倒是不知了。   因着虞蓉出嫁日子近了,虞宓未在姜府久待,便也回了虞府。   这日,在二太太屋里,听说虞仲煜寄了信回来,忙叫丫头找出来,要瞧瞧。   虞宸出远门,虞府里自不放心她一个,二老爷便叫虞仲煜跟着去。   二人启程已有十来日,虞宸虽未给家里消息,虞仲煜倒是叫人送回来两三封信。   虞宓仔细摊开规整的信笺,细细看起来,不过是些问候家里人的话。   几位长辈身子如何,弟弟妹妹们可乖,又说他新见了什么人,涨了哪些见识。   虞宓一一看下去,不由微微笑,倒是在信尾好似无意提了一句,夏侯府如何。   看完信,虞宓将信再好好折起来,交于知椿,叫妥当收着。   二太太从上房处回来,虞宓方叫下头人备饭,娘儿两个同坐在炕上,吃过饭。   二太太叫知椿收拾出来屋里前些时候送的绸缎料子,细细在虞宓身上比划。   虞宓扶着衣料,笑道:“才做了新衣裳,娘还要偏心我,多给我做不成?”   二太太笑道:“你别做梦,眼瞧着蓉姐儿的好日子要到了,我不给添妆,你可也瞧着,不可怠慢了。你三婶儿,这回可高兴,咱们就捧个场,大家干净。”   虞宓笑道:“娘给添什么?我想着,我屋里好些新头面,挑了寓意好的,送一套,再有我做的锦囊荷包,一样五个也尽够了。”   “你们姊妹,不拘什么,我倒是要给的体面些,除开三套衣裳,还有那边的见面礼皆要备妥当。”   自来,家里有姑娘出嫁,姊妹们需的备上香囊等物。   出嫁的姑娘到夫家初见小姑子小叔子,便用这些个作礼。   而婶娘姨妈等却要准备好几套衣裳,被褥,家里器物。   填充嫁妆,以示娘家对姑娘的看重,也叫嫁妆好看些。   在蓼兰院待了会子,二太太忙着,又是虞蓉出嫁,之后还有姜家尚主,一刻也不得闲,上上下下皆要过问。   虞宓待了会儿,便也不在这儿,惹二太太照看,出了门来,穿过院子。   到葳蕤馆附近,前头一片竹林,二三月里,凤尾森森,龙吟细细,挺拔俊秀。   瞧了会子,便饶过去,往不远的苓花阁而去。   因着婚期将近,虞蓉便要换个地方去了,以往不觉什么。   现下瞧着丫鬟们收拾园子,打点要带的物什,倒无端生出一二分的惆怅来。   因想着出了门子,便不如闺阁里自在,姊妹们或见或见不得,皆没个定数。   是以,那些个与姊妹们争锋的心倒淡了,兼之一直不喜的虞宸不在,更觉舒坦。   连瞧着虞萱也顺眼了好些,这会儿瞧见虞宓来了,跟她最是亲近的。   虞蓉倒是真个高兴,忙拉了人往屋里去,喊丫鬟上了茶。   姐儿两个到雕镂新鲜花样槅窗下去坐,虞蓉自个绣嫁衣,一针一针的下。   眉目间透着认真,香腮带赤,干净俏丽,虞宓双手撑脸,瞧着她。   虞蓉咬下线头,重新穿了一根线,抬头看她一眼,笑道:“你瞧着我做什么?莫不是也想穿嫁衣了?”   虞宓瞪她一眼,嘀咕一句,还早着呢。   又瞧她手里大红的衣裳,彩凤牡丹,栩栩如生。   摸了摸,笑道:“都赶在跟前了,你这还没绣好不成,不是这时候犯了懒?”   虞蓉噘嘴,“谁懒了,不过有些地方针锁的不好,填些针角罢了。”   说完,又瞧她一眼,微微笑道:“你只当你还早,我一走,那一个又是定了的,不定那日便接过去,老八不理论。可是就到你了,该早些打算起来才是。前儿我还听二婶跟老太太说呢,好些人家有意来打听,就没个如意的?”   徒然提起这事儿,虞宓尚有些愣,回过身来,把玩着茶杯道:“哪那么容易,这事儿还不得慢慢来,五姐早年便定的不说,就你,三婶可是瞧了两年呢。”   虽说是去年才相中的王家,且也是经过层层选拔,思量了又思量,查访了又查访。   从家世门第到这个人的人品模样、性情,家里兄弟姊妹多少,亲戚如何,皆要查访。   是以说一门好亲事儿,样样如意,从来不容易,于是世上便时有怨偶。   虞蓉呲笑一声,“你这么个人,我只当你是个明白的,不想也有悟不到的时候。你只道不容易,却也有缘分一说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用了这么些年,总有它好处的。况我瞧你,竟也不用别处去寻,倒是费了功夫,眼前不就有一个现成的。”   说着,顿了一顿,瞧着虞宓道:“知根知底的,平日里又处的好,那家里也是没话说。”   虞宓心里漏了一拍,喉咙微干,隐约察觉虞蓉说的是谁,只是不想承认。   只道:“有这么个人,我竟不知。”   虞蓉乜斜笑瞧她,“你别装糊涂,我说的就是姜元让,你该知道,机会不等人,错过这村没这店。”   虞宓端起杯子,喝一口水,耳尖有些发烫,“姐姐说让让做什么?我俩可是表亲,且他还小我的呢。”   虞蓉笑道:“这有什么?表亲正好亲上加亲,小你的,就更不成事儿。我瞧着,他虽小你的,倒是他时时将你照顾的妥帖呢。他的人品、才貌、家世那样配不得你?还是,你嫌弃他身子不好。”   虞宓心里一堵,忙道:“才没有,我如何会嫌弃他身子不好?”   便是所有人皆对他的病不抱希望,她也会一直劝他求医的。   她心疼他,小小年纪长年药罐子不离身,怎会嫌弃。   虞蓉轻笑,“我也不多说,这得你自个儿悟出来,若是哪日二婶挑中了哪个,你只拿那人跟姜元让比,便知你的让让可贵在何处。”   虞宓叫虞蓉说的郁闷,待了会子,便回房去了。   也不跟丫头们闲话,一个人早早睡了,却是辗转难眠。   虞蓉说的话不断在耳边回荡,直扰的她三更过后,方睡了个囫囵觉。   第二日仍是早起,用过早饭,跟二太太禀了,驾车便往夏侯府去。      ☆、第六十六章   听闻虞宓来了, 夏侯恬忙迎了出来, 二人见了面, 依着礼节行了礼又各自受了丫鬟的礼,方一道往里走。   登山涉水, 过树穿花, 虞宓瞧着府里景致, 不意问道:“姐姐在屋里忙什么呢?时常不见出府走动,我一人闲着也是无趣, 倒是姐姐得空了来, 咱们也亲近亲近。”   夏侯恬笑道:“有什么得闲不得闲的, 不过成日屋里待着罢了。虽说咱们女儿家也该长些见识, 到底千金贵体,出了门子去给人瞧见, 多少有些不妥。”   虞宓脸上笑容一顿, 顷刻间,也恢复了过来, 微微笑道:“咱们一道儿玩罢了,姐姐没空时,便随意些,就是了。”   夏侯恬道:“你别嫌我说这些, 只是你不知道, 我那位表妹,却是个闲不住的。前儿我跟娘出去走亲戚,你不知那位夫人如何说的――不安于室, 这也是能乱说的,我娘当即都要跟人吵起来了,好歹我一道儿。只这么一个,也可见阿宸在众夫人里头的名声,你我皆是她极亲的姊妹,她已这般了,咱们还不能警醒自身。”   虞宓听她这一席话,登时无言,二人一道往里走。   或是终有个能说话的人,夏侯恬又道:“况你还没有姻缘呢,原不该我说阿宸什么。只是,咱们不理论,在外头人眼里,皆是一气的,我能如何,少不得约束自个。”   一面说话,一面就到了上房,虞宓待要说什么,又不好说的,只先进了门。   夏侯府大太太瞧她过来,忙搂过人去,细细瞧了瞧。   又笑问,府里老太太、老爷太太身子如何,怎不见她过来玩儿,屋里都消遣什么。   虞宓一一回明了,又行了礼,大太太笑着拉她过去坐,便又喊丫鬟婆子,上鲜果子吃食来。   如此,在这里坐了好一会子,掌管一府,大太太空闲的也少。   不过这么会子,外头来人问话,东面屋子收拾出来了,里头如何安置,设那些器物,又要开库房。   于是,虞宓便跟夏侯恬到她屋里去坐,夏侯恬倒了茶来,笑道:“这是前儿他们新上的早茶,我喜欢吃味道浓的,这个淡,你尝尝,若是喜欢,我便送与你些。”   虞宓抿了一口,细细品来,倒是合她的口味,便笑道:“我吃着倒好,姐姐既给,我也不客气的,在此谢过。”   夏侯恬微微一笑,坐到红木圆桌边,因道:“还多谢你前儿送与我的糕点,可是自己做的?用着倒比外头买的清香细腻。”   虞宓点点头儿,那原是做给姜元让吃的,因瞧着摘来的花瓣儿多。   不用完,总归可惜了,便都做了,于是四下里姊妹皆送了些。   便道:“不值当什么,姐姐喜欢便好,我闲来也只在那些个上头下功夫了。”   “吃的精细,如何不好呢,我倒觉着,比在外头抛头露面强了不止百倍。”   又提起这个话茬子,虞宓不便跟她多说,虞宸的事儿,她参与不来。   说多了,不听,反倒惹人厌烦,是以能不理会便不理会。   因笑道:“姐姐可知五姐走到哪儿了,前儿我哥哥来信,说是已经进了北地了。那边果跟咱们这里不同,倒是大风大沙,出个门子,上上下下皆要包的严实,不定回来便成个土人。”   夏侯恬擎着茶杯,吹了吹,道:“我大哥倒是有收到阿宸的来信,只我也没问,倒不知那边如何呢。”   虞宓细细瞧她的面色,笑道:“说是回来时候,有那空暇,要给咱们带礼物呢。姐姐想要什么,我且写信给他,也不叫他白说话。或是姐姐自个列个单子,叫他忙去。”   她的本意,虞仲煜出门在外,还惦记着夏侯恬,若是她能给他只字片语,想来是极开怀的。   夏侯恬却似没想到这茬儿,微微笑道:“这么大的望京,要什么买不到,何苦从那般远的地方带回来,没得耗费功夫,糟蹋人力。”   虞宓顿了顿,又道:“不费劲儿,他只买来,叫人装上车,雇个镖局运回来便是。”   夏侯恬摇一摇头儿,笑道“罢了,他出门在外,不知如何忙乱呢,我们还去添麻烦,可歇歇罢。”   这下子,虞宓真个无言了,若再说话,岂不是真给虞仲煜“添麻烦”。   便也不劝了,只想着信里如何回哥哥,方不叫他失望。   二人又说些府里屋里的闲话,花儿如何养,雀儿如何教。   目的没达成,虞宓也不打算久待,夏侯恬留人吃了便饭,便把人送出二门,方回来。   待姑娘回屋,大丫鬟明月方才说话,“姑娘莫非没瞧出来,虞姑娘过来,是想你给虞公子写封信,她们也好捎过去呢。”   夏侯恬叹了口气,抿一口茶,“我如何看不出来,只我跟他,方问了个名,便这般书信来往,若是往后不成,可如何呢?”   明月转到夏侯恬前头坐下,“姑娘糊涂!不过问候几句,有什么?况谁知道呢。这时候不是增进了解的时候,若是不好,往后且还有退路。难不成真个嫁过去,两眼一抹黑,慢慢摸索。”   况她瞧着虞三公子真个算是对姑娘上心,有个什么好玩的、好吃的,有七姑娘一份,便有她家姑娘一份。   平常时候,大公子替妹妹办不到的,托了虞三公子,准妥妥当当的。   做事沉稳,不骄不躁,尤其屋里干净,府里几个姑娘哪个不艳羡。   偏生姑娘在外头,听了关于表姑娘那些闲话,越发对自个要求严厉起来,如今便是二门也不出了。   这叫个什么事儿,今儿七姑娘过来,还教训人家一通。   好歹七姑娘好性儿,未曾说什么,换了别个,不定要翻脸。   夏侯恬锁了眉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府里上上下下,几百双眼睛耳朵,我不得小心着来,叫人知晓,像个什么,可是我上赶着了。”   本来女儿家的名声便是易碎的娃娃,不得好好呵护,如何还自个儿摸黑。   就是问候虞仲煜的话,哥哥不是跟阿宸来信,叫他问候几句便罢了。   说到底,也是夏侯恬因着虞仲煜小心翼翼的态度,漫不经心罢了。   也是有那么一二分亲疏分的干净,相信夏侯渊,却信不过虞宓。   没有法子的事儿,一个娘胎里出来的,自是比之旁人珍重的多。   虞宓或是瞧出来了,或是没瞧出来,只一点,夏侯恬对哥哥不上心,略有些烦闷罢了。   云桑坐在虞宓身侧,瞧她闷闷的模样,挑了挑火炉里的碳,递给虞宓取暖。   笑道:“姑娘恼什么?大姑娘也有她自个的顾虑,只因着你跟公子亲近,便觉他受了怠慢。在夏侯府人瞧来,或是你为难人家姑娘也不定呢。”   虞宓拢了拢衣襟,靠在车壁上,叹口气,“我自个知晓,只想是这般想,心里不大得劲。想来哥哥为恬姐姐做的挺多,她女方,这是该的,不过要一句问候,好歹回应一二,竟也不成的。”   云桑笑道:“即使想的到,想来也能理解的,何苦放在心上,倒叫自个不自在呢。”   虞宓垮下肩膀,“罢了,想来她姑娘家,不好意思也是有的,或是往后便好了。”   “是了。”   一径回府,虞宓再没提这事儿,只央了二太太,叫她代笔,给虞仲煜回信。   明知他想知晓些关于夏侯恬的事儿,虞宓斟酌了又斟酌,好歹添了些话。   便依着二太太要交代的写下,再给二太太过目,瞧了一回信。   二太太也叹口气,“难为你哥哥,竟是真个把那位大姑娘放在心上。若是他两个好好的,就是那府里很有些不如我意的地方,也不过咱们将就些,好歹合了他心意。如今瞧来,竟是他剃头挑子一头热,我养这般大的儿子,叫他赶着去了。”   虞宓默了默,歪着头儿笑道:“娘莫不是瞧哥哥对恬姐姐太好,醋了不成。放心,待人进门,便多一个人孝敬您呢,这个时候计较什么。”   二太太呵呵大笑,“你少来哄我,我不知呢。”   也知虞宓是为宽她的心,虽心里不受用,到底不舍女儿跟着忧愁。   好歹时候还早呢,这门亲事还该好好观望才是。   “好无聊啊,你说,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刘嫚软着身子,趴在桌上。   虞宓拿了针奁箱子,细细绣着荷包上的花儿。   因着她的绣工好,虞蓉央着多给几个,那边同辈亲戚不少。   横竖闲着无事,虞宓便也多绣些。   姜成斌一走,刘嫚连个拌嘴的人都找不到,便又来寻虞宓玩耍。   二人坐在一处,虞宓只做自个的事儿,并不理会她发牢骚。   选了根灰线穿针,半晌没穿进去,刘嫚劈手拿过去,喃喃道:“连个线都穿不进去,你说你,还不如我来。”   虞宓无奈,“你闲着,我不闲啊,莫来闹我。三表哥出门才多久,回来还早呢,那边的事儿拖了几年了,却不知如何处置,也只能等了。”   顿了顿,又道:“可找阿娇去了,她做什么呢?”   刘嫚紧紧盯着手里的针,“早去过了,她娘说是给她相看,她就拖着呢。在咱们面前倒是洒脱,只我都看出来了,她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是想瞧着虞三哥迎了你嫂嫂,她才说呢,何必呢?”   虞宓叹了口气,也不知说什么,世上的事儿总这般难料,有缘无分。   每每擦肩而过,旁个的事儿且不论,只她自个儿,现下也有的烦呢。      ☆、第六十七章   府里太太们忙着事情, 老太太身子不好, 也不好多去打搅。   虞宓成日家闲着没事, 就在屋里读会子书,下一回棋, 也是无趣。   瞧她又对窗叹气, 云桑自上房拿了鞋样子回来, 笑道:“姑娘无事,出去走走, 这般对月伤怀, 可不是闲的慌。”   虞宓翻身下榻, 坐到圆木桌边, 倒了杯温水,笑道:“我可不是闲的慌, 不然也不能空坐在这里。”   云桑拿出针奁箱子, 自里头挑出鞋底下开始做。   虞宓也拿出一只来拿绣,还问云桑, “把你的顶针给我用用,我做一双软鞋,眼瞧着太太没穿的了。”   云桑嗳呦一声,拿走虞宓手里的东西, “姑娘莫仗着年纪小, 这般不仔细眼睛,昨儿拿着鞋子,扎了一下午, 今儿还不腻呢?”   虞宓两手空空,只得道:“闲来无事,扎两下子,打发时间,不碍事儿。”   云柳却也进来了,拉起虞宓,往外推,“姑娘去瞧瞧四姑娘,出阁的日子越发近了,正是该跟姊妹们说说话的时候,往后可再没这般宽松的时候。”   于是,在丫头们一力驱赶之下,虞宓只得出门来。   到了虞蓉的苓花阁,却是满庭寂静,四下无人。   略顿了顿步子,虞宓提裙,脚下翻飞,往正堂而去。   缓缓推开雕镂四方花样木窗,后头有个朦朦胧胧的人影,虞宓抿唇偷笑。   待要吓她一吓,却是里头的人转过脸来,两人皆唬了一跳。   虞蓉反应过来,立时双目圆睁,慌里慌张藏手里的书。   虞宓趴在窗外,嘻嘻笑,瞧她手忙脚乱的模样。   惹来恼羞成怒的一顿骂,“阿久!你干嘛呢?鬼鬼祟祟的,不知道的,还当你干什么偷鸡摸狗的勾当。”   虞宓双手撑脸,用下巴点了点,意有所指,“偷鸡摸狗的可不是我,你藏什么呢?”   看见她的第一反应,不是骂人,却是先藏东西,必定是不能见人的东西,何苦一个人躲着看。   虞蓉慌乱了一瞬,脸上泛起嫣然的红,匆忙撇了虞宓一眼。   镇定道:“没什么,不过是一本闲书。”   虞宓自窗后绕进屋里,围着虞蓉,慢慢走,随意道:“没什么?你藏什么,什么闲书,给我瞧瞧。”   虞蓉微瞪她,却是星眼微饧,香腮带彤,半点威慑力也无。   “哪儿来这般多好奇心,说了是杂书,你一个姑娘看多了,仔细移了性儿。听我一句劝,往后多看着闺阁读物,少沾染些混书。”   虞宓嘴一瘪,眼珠子一转,趁着虞蓉说教之际,却是眼疾手快,自虞蓉怀里抢了书就跑。   虞蓉哪想她这般无奈,当即傻了眼,待想起要去追,人已老远去了。   虞宓围着桌子转,手里举着书,哈哈笑,“你不想给我知晓,我也知晓了,如何?从我手里抢过去,我便还你。”   虞蓉急的跺脚,“阿久,你快还我,那不是给你瞧的。”   本是三太太让屋里婆子交给她的避火图,因着姑娘们皆不知那回事儿。   恐第一回闹笑话,是以出嫁的姑娘皆要看这个的。   有的娘家为着姑娘嫁出去能笼络住丈夫,不但给看图,还专门请人,讲解教授闺中密术呢。   三太太本是商户出身,不拘小节,本也打算请个烟花处的来教教虞蓉。   谁知虞蓉先知了,那是打死也不许三太太去请人的,没了法子,三太太便将压箱底的拿出来给虞蓉瞧。   连屋里丫头这几日都有事没事喊出去了,就为了虞蓉便宜。   这会子叫虞宓拿在手里,虞蓉急得不成了,一来姑娘家瞧这个,多少害羞,恐虞宓看到笑话她。   二来,虞宓还未到时候,这时候给她瞧了,虽生不出什么事端,到底不好。   虞宓躲着虞蓉,往外躲,“什么你能瞧,我便不能,我倒要瞧瞧。”   说着,极快的跑到后院子里,一棵二人合抱的树后,翻来看了几眼。   却是弗一看到上头的东西,忙一把扔了书,捂住脸大喊一声,“这是什么鬼东西?那里来的?”   虞蓉方赶过来,便见她这般模样,倒是比她第一次看的时候反应大。   横竖瞧也瞧了,虞蓉反从容了,闲闲捡起书,收回袖子里,笑她,“说了不要看,你非要看,可是如何呢?”   虞宓呆呆的,脸儿红红,书上有两个人,不着一.缕,紧紧挨在一起,表情动作都奇怪。   以往她看的杂书,不是府里哥哥们给带的,便是自个出去书肆买的。   哪来的途径看避火图,是以真个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虞蓉瞧她的模样,噗呲一笑,拉了人往回走,可该轮到她教训人了,“不听好人言,吃亏在眼前。可是该乖了,我说的话何时是害你的来着。”   虞宓甩开虞蓉的手,犹豫的很,半日,拿眼儿看天,问她,“那是什么?你如何得来的。”   虞蓉顿时也有些不知如何说,想了半晌,敷衍道:“到你出嫁了你就知晓了,莫要扭捏,都要经这么一遭的。”   自个还不是个实践家呢,倒是好为人师,来教别个。   这么一闹,虞宓也不想在虞蓉这里待了,吃了一杯茶,便说要去二夫人处。   虞蓉也正尴尬,巴不得她赶紧走,便也将人送出门外。   于是,姐儿两个第一次这般怪异的道别。   虞宓进了院子,在葳蕤馆前头,假山石洞底下坐了会子。   手里捡了几颗石子,瞧水里游鱼鸭舞,不时扔个石头,搞个破坏。   脑子里挥之不去,方才书上瞧见的东西,一男一女,全身.光着。   有的相拥而抱,有的男的叠在女的背上,有的女的坐在男的腰间。   左右姿势千奇百怪,个个不同,一脸的意乱情迷,神魂颠倒。   好似知晓他们在干什么,具体的又不知晓,虞宓神色苦恼。   都怪三婶,没事给四姐这样的东西,叫她瞧见了,想忘又忘不掉。   虞宓站起身来,将手里的石头,尽数扔进水里,惊的鱼儿鸭儿们四处乱窜,叫声慌乱。   嗯,不舒坦,大伙儿都别舒坦,她舒坦了,也便将这事儿抛之脑后,回去了。   却说,次日早上,虞宓醒的早,呆呆的坐在床上,一脸的惊魂未定。   想起梦中的战栗、尖叫、喘息,滚烫的肌肤挨在一起,紧紧的……   好似还回不过神,好容易平复下来,一时,便是满脸的难以置信和羞恼。   都是四姐惹的祸,给她瞧见那种东西。   因着怪罪到虞蓉身上,虞宓好几次见虞蓉皆是别别扭扭的。   虞蓉是满头雾水,不明所以,不知哪里得罪了她。   二太太也瞧出来,推说虞宓,“又跟你四姐起性子,好歹她要走了,你可别到时又后悔。你三婶还瞧着呢,快把这嘴巴收收,仔细我叫知椿给你挂瓶油上去。”   因着也快忘了那梦,兼之好似虞蓉真个无辜,虞宓也就收起小性儿,终是能从从容容跟虞蓉好好相处了。   到了虞蓉出嫁这日,虞宓五更便起身,妆扮妥当,叫一群丫头媳妇簇拥着往苓花阁来。   虞蓉也早起了,现下正端庄坐在铜镜前,一个媳妇子给开脸呢。   虞宓瞧的稀奇,趴在一旁聚精会神地看。   虞蓉的头发全梳到耳后,还未上妆,只见那人手里拿着一根细细的线,自额头开始往下刮,所过之处,留下红色的印子。   想来是极疼的,虞蓉抿着唇,眉头似蹙非蹙,虞宓瞪大眼看着。   一旁的丫鬟也瞧的津津有味,那媳妇子笑着道:“姑娘们瞧着,往后人人都要做的,这个啊,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呢。这开脸,一生只这么一次,定要叫新娘美美的出门子。”   虞宓看了一会儿,笑着问,“你疼不疼?”   虞蓉头不能动,没好气瞪她一眼,“自然疼了,你来试试。”   虞宓立时摇头,坐在丫头搬来的杌子上,一时虞萱也来了,姐儿两个便坐在一起。   屋里丫头来来去去,皆有事儿做,忙的很。   虞萱瞧了瞧,轻轻道:“可惜今儿五姐不在,不然姊妹们一齐送四姐出门,想来是极好的。”   虞府还有个大姑娘虞宛,今儿也回了,不过在前头没过来,五个姑娘,当真只差一个虞宸。   虞蓉撇撇嘴,嘴巴没动,却在说话,“谁稀罕她来送我,没在还好呢。”   虞宓笑道:“嘴上这般说罢了,若是五姐在,好歹荷包香囊也多收几个。”   虞蓉道:“我可不要她的。”   虞宸虽说诗书精通,却是于女红一道毫无天赋,拿个针就把手扎了。   是以,府里几个姑娘,就她针线功夫上最不行,想来绣小物什却是难为她。   自个却又是个喜欢那些的,嫌丫头们绣的不精细,倒是要了虞宓好些去。   不过,虞宸也是真个大方,虞蓉出嫁,人没回来,却是早早备好了添妆。   乃是一套海外来的钻石头面,听闻花了她三百两银子,也是大手笔。   三百两,够府里上上下下花销一个月,虞蓉原说不要,只三太太岂能放过,便欢欢喜喜的收了。   如此,拿人手软,吃人嘴短,虞蓉也不好多说不喜虞宸的话了,虞宓耳根子倒是清静了几日。   这会儿,坐着无趣,虞宓四下里瞧了瞧,屋里什么吃食都没有,便招来个小丫头问,“如何连个糕点也无,快去跟你云桑姐姐说,我说的,去小厨房捡那些绵软的,拿过来一些。”   又对虞蓉说,“好歹这会子有空,还未上妆,多少填填肚子,若是一会子忙了,怕是要饿一天。”   虞蓉偏头瞧了一眼,“方才就说去拿了,这会子还没来。”   一时,小丫头回来说,云桑叫二太太叫过去了。   虞宓想了想,便说自个去拿,也是一样的。   虞蓉道:“叫红袖去罢,你坐着。”   虞宓道:“云桑都去忙了,红袖跟红烛两个只有更忙的,我去便罢了,多走几步路,不碍事儿。”   便也出门来,往厨房去,方拿了一屉新样糕点出来,穿过院子便回去了。   不想瞧见姜元让站在拱桥之上,正瞧着她,不知如何,虞宓脸色一变,便要躲过去。   “阿久。”   已是瞧见她了,虞宓步子一顿,只得回头,“让让,你如何来的这般早?”   神色间,还颇有些别扭,姜元让细细的瞧她,虽看出来,却没什么表示。   “我方才走的太急,没瞧见你。”她解释了一句。   “嗯。”他应了一声,高出她大半截儿,让她只能仰头看。   这会儿,天色微亮,府里四处点了灯,莹黄的光微微亮。   二人浸在晨光里,她能瞧见他脸部的大概轮廓,还有那双极专注的眸子。   忙低下头,轻轻道:“你先到我娘那儿去坐,我要给四姐送东西去,怕是没法陪你的。”   姜元让微微咳嗽几声,缓缓道:“没关系,我在这里等你。”   “这夜黑风凉的,冻着你了可如何?不若你先过去,我随后就来。”   姜元让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倏忽低下头,在她耳边低低道:“阿久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热热的气息,喷在耳后,连带颈子一阵僵硬。   虞宓不敢动了,脸慢慢红起来,脑袋晕晕的,好像啊,好像梦里的声音……   “嗯?为何不陪我过去,以往我都是你最重要的。”   虞宓心跳有点加快,暗自镇定下来,“没没没有啊,因今日乃是四姐出阁之日,我自是要先紧着她的。”   他仍是弯着腰,还伸手圈着她,好似为了防她逃脱。   说话的声音如金玉相击,“这几日去张大夫哪里瞧病,次次都要药浴,那水好烫啊,还要针灸,真的好疼。”   虞宓一听,心疼坏了,摸摸他的脸,“你乖乖的,好好治病,是为你的身子好。”   他头微微靠在她肩上,蹭了蹭,乖巧道:“嗯,好累,赶了好久的路才回来。”   虞宓忙道:“你连夜回来的?这般赶做什么?又没人催你做什么。”   姜元让嘴角含笑,任她训,没了法子,虞宓只得喊过路过的一个小丫头,叫把东西送去苓花阁。   自个带姜元让去二太太屋里,躺会子。   却说二人所站的沿河对岸,二太太跟知椿不知在那儿待了多久。   怕是两人说话动作瞧见了不少。   二太太脸色复杂,知椿不知该说什么,主仆两站了会子,终是走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完了完了,奸.情暴露了,啊呸,不是,让让要开心了。   ☆、第六十八章   府里人皆在外头忙着, 虞宓带了姜元让到蓼兰院来, 只有两个婆子守着门, 院子里也只两个小丫头罢了。   拉了姜元让进侧屋,虞宓便把炉子燃起来, 加了几块冰碳, 再将茶壶坐上。   姜元让本想帮忙, 只她推他坐下,不让动手。   一面忙活, 一面问他, “这些日子没去瞧你, 你去张大夫哪里几回了?”   他抬头看着她, 她走到哪里,视线便跟到哪里。   “两回了。”   虞宓尽量不往他跟前去, 又道:“除了针灸、药浴, 还吃的什么药?”   “不过配的那些药,近前身子挺好的。”   姜元让坐到屋里榻上, 虞宓便坐到红木圆桌旁,二人之间莫约有一丈那般远。   “张大夫说的那些药,前儿我娘托了南方一个好友,叫帮忙瞧着呢。实在不济, 咱们自个儿派人去, 总要你养好身子。”   姜元让微垂下脸,盯着自个儿脚尖,也没说话, 也没动作。   虞宓看了他一会儿,瞧他闷闷不乐的模样,终是抛下心里的怪异,走过去。   轻轻将他肩上的头发别到身后,柔声道:“怎么了?是不是累了,这几日还在咳血吗?”   姜元让趁她问话之际,抓住她的手,抬起脸来。   清瘦的脸颊脱了些少年轮廓,有了一二分男子气概。   将她的手微微放在自己脸上,声音低低的,“阿久,你说我还能活多久?”   虞宓忙道:“只要你放宽心,好好将养身子,定能长命百岁的。”   姜元让微微笑,“可我不想活那么长,中意的人不在身边,活的久了,反倒痛苦。”   虞宓好笑,点了点他的额头,“有什么在意的人,舅舅舅妈、表哥侄儿们都在呢,定会守着你的。”   姜元让拉她到身侧坐下,顿了顿,“问道:“你呢?也一直守着我吗?只要我能好好活着。”   虞宓哑言,半日,勉强笑道:“我自是也一直在的,谁还能不理你不成?”   姜元让微微侧过身子,面对她,掩去眼里的紧张忐忑,带着几不可察的颤声道:“阿久,你知道我的意思的对不对?我不想一直做你表弟,我想...娶你。”   好像用了全部勇气说出来这句话,他不敢再看她,低着头,却是拉着她的手,不放。   虞宓心里惊雷一般,一时又想起那个怪异的梦。   心里好像醋啊、盐啊、油啊、酱啊、茶啊都打翻了一般,五味杂陈。   也说不清什么感觉,她不反感他,只是想到要嫁给他,心里便怪怪的,不是滋味儿。   “你是不是不愿意?我知晓我这么个身子,哪个姑娘会瞧中呢。”   语气是强烈的失落,虞宓听了,更不是滋味,心慌意乱,虽有一丝开怀,却是被她忽略了。   “你莫乱说,我要嫌弃你,早离了你了,不过你先把身子养好是正理,这个咱们往后再说。”   这般敷衍了一句,姜元让抬头,定定看了她一会儿,低下头去,也不知怎么了。   虞宓咬咬唇,不敢看他的眼睛,“你睡会儿吧,我去送送我四姐,等会儿回来,做你喜欢的菜吃好不好?”   姜元让也知不能逼的她太紧,得让她慢慢接受,也便听话躺下去。   虞宓这才从屋里出来,这时,天色已大亮了,晴空万里,她却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不知让让如何有了娶她的想法,虽不至反感,却总觉着不自在。   正思量自个的事儿呢,前头来人,说是找她呢,虞宓便放下心事,往外去。   好容易送了虞蓉出门,回来还要开席,宴请娘家的宾客,二太太三太太两个忙的脚不沾地。   老太太屋里也是乌压压一地的人,一些太太过去前院里吃酒,还有一些陪在这里。   虞宓坐在老太太身边,乖巧着听着,一个夫人笑道:“老太太好福气,孙女儿一个赛一个标志,瞧的咱们眼馋。”   老太太一手搂着虞宓,笑道:“再有福气,这些丫头往后可是一个都留不住呢,这般想来,好没意思。”   太太们笑道:“老太太这还不容易,咱们家里近呢,给我们去,可不日日能回来。老太太身边这个,我可瞧上了,若是给了我,便是我家好呢。”   虞宓一听说她呢,忙把脸埋老太太怀里,扭着身子道:“老祖宗。”   一时,众位夫人皆笑起来,老太太开怀,笑道:“莫打我家阿久的注意,她老子娘还想再留几年呢,便是我也舍不得。”   屋里太太奶奶们说话,一个小丫头过来,附在老太太耳边说了什么。   老太太偏头问,“去把人请进来。”   虞宓不明就里,过了会儿,却见姜元让跟在一个小丫头后头进来了。   先给老太太磕了头,老太太忙叫人扶起来,拉到另一面坐下,摸摸他的脸,“我的儿,你如何过来了,身子可好些了。”   姜元让时常在虞府里来,便要给老太太请安的,一来,他生的玲珑可人,又聪慧待人又好。   二来,身子弱,不免叫人怜惜,老太太是极喜欢他的,每每过来,便瓜儿果儿的拿给他吃。   这会儿,摩挲着姜元让的脸,问些吃什么药的话,姜元让一一答了,脸上笑容也暖暖的。   虞宓在老太太身后,暗暗瞪他一眼,姜元让瞧见了,看了她一会儿,没说话。   老太太问完了话,方对众夫人道:“这是我家老二媳妇娘家侄儿,姜府的小四。”   哦,是姜尚书家的公子,还是封老先生的徒弟,夫人们恍然大悟。   拿眼儿打量姜元让,却见他生的着实一副好相貌,又这般公子风流,倒是暗暗点头。   一个夫人笑道:“想着灵气全聚在老太太家了,不但自个府里的姑娘公子们这般出众,便是亲戚家的也这般钟灵俊秀。”   “难道你家的还差了,上次秋闱,我记得你家老三比我家老三可出息多了。”   一时夫人们又说起去岁秋闱的事儿,一个说我家老二排名也不靠前。   一个说我家的倒还好,只春闱还不能够下场,另一个又说起别话。   虞宓便离了老太太身边,自后头绕过去,拉出来姜元让,进侧间里去说话。   “你醒了多久了,现下饿不饿?”   虞宓瞧了瞧桌上的吃食,捡了一盘红薯白糖糕给他推过去。   姜元让摇摇头,“醒了没见你,便过来了。”   虞宓点点他的额头,笑道:“多大人了,还一刻也离不得人,不怕人笑话。”   姜元让瞧着她,抓住她的手,颇有些理直气壮,“我就是离不得你,你一直守着我才好呢。”   虞宓腾地脸便有些红,要抽回手,姜元让却不放,还听他低低的声音道:“阿久,不管你守不守我,我都会守着你的。”   虞宓抬头,双眼亮亮的,歪着脖子道:“我若嫁了旁人,你也守着我?我若不在望京了,你也随我去?”   姜元让愣了一会儿,看着她的眼镜,缓缓道:“你去哪儿,我去哪儿,如影随形。”   虞宓低下头,良久,方开口,声音有些哑,“笨蛋,家人都在这里,你随我去,离家远亲的,便不要家了?”   他看着她,温柔的笑,“吾心安处,便是吾乡。”   好容易忙活了一日,终是将事儿皆办完了,上上下下累了这么久,皆要好好歇歇。   只谁都有机会歇的,二太太却没有,出库的器物、桌椅板凳要往收回。   从头到尾的账目要计算交代清楚,还有其它零碎繁琐的杂事儿,倒是又忙活了好几日,这才松气。   虞宓站在二太太身后,给捏肩,笑道:“娘也是何苦,我这般大个人,留着不使唤,可便宜我。”   二太太捶捶酸软的腰,笑道:“你个姑娘家,也只有在娘家这么几年松快日子,等出了门,可不是这么个光景了。”   说起这个,想起什么来,二太太不着痕迹的问,“阿久瞧着,你看的上哪样的?眼瞅着快及笄了,我可得忙。”   虞宓不在意道:“我瞧着爹那样的就极好,娘还是有福气。”   二太太扬头望她,笑道:“你只瞧着表面的,你爹那个人啊,时而倔脾气上来了,不讲理的时候,连我也招架不住呢。”   二太太回忆道:“年轻时候,有一回他跌了马,右腿摔断了。我那时候小媳妇,府里诸事不要我管,我就伺候他呗,饭端到床边我喂的,脸跟身子也是我天天擦的,一时倒是形影不离。他舒坦了,就跟我说‘你这几日照顾的我很好,我心情还好。’后头两三个月过去,他活动自如了,我也就不理他了,还跟我耍小脾气呢,问他呢,他说‘你不理我了,也不照顾我了,我心情不好。’你说可气不可气,我倒是该伺候他来着,他还心情不好。”   二太太虽数落二老爷呢,却是满脸笑意,神色恬淡,虞宓手撑在脸上,静静听。   二太太又道:“不过你爹这个人,也可恨的很,在外头一面正经,若是受了气,他也只跟我发火,我可招谁了?”   虞宓道:“却是亲近的人,倒越容易袒露性子。”   二太太道:“谁稀罕他跟我袒露性子,可莫来祸害我了。”   瞧了瞧虞宓,二太太端起茶来喝了一口,问她,“我瞧着你这么个忍隐性儿,明明不舒坦还要照顾别个的心情,我不说你这样不好,只是该找个稳重心细的。原我说瞧瞧董家那孩子,也是个样样儿皆好的,只是爱在外头玩了些,不着家,性子轻浮,所以我想这般人可不适合你。”   虞宓头一次听二太太为她相看的夫婿标准,不由听的细致,倒是没什么羞涩的情绪。   二太太顿了顿,试探道:“我瞧着,元让倒是挺合你的性子,只是身子不好,也不知以后。”   虞宓眉头一皱,娘也对让让的身子抱有意见,忙道:“让让身子会好的,前些时候我们还去瞧了大夫呢。”   二太太瞧着她,又问,“那你如何想的?” 作者有话要说:  可爱们,明天入v了,评论有红包呢,谢谢大家支持。   ☆、第六十九章   虞宓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 也不看二太太, 只盯着虚空一处, “我能如何想的?娘问我这些做什么。”   却也不想深谈的模样。   二太太叹口气,“我是你娘, 定是不想你往后难过的。虽说元让身子弱, 只我瞧着, 倒是比好些身子健全的儿郎好些,若是性子不和, 过得长久, 反倒是折磨。所以你若是喜欢你表弟, 我是不反对的。”   原是那日瞧见虞宓姐弟两个, 本也是对姜元让的身子有所顾虑,后来想, 人这一辈子, 要找个方方面面皆投契的不容易。   姜元让除开身子骨弱些,没有哪点不好, 又对阿久有意。   姜府是她娘家,哥哥嫂嫂也不是格外的人,又那般喜爱阿久,虽不说把她供起来, 好歹不会叫她受委屈。   如此想来, 也便释怀了,天下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儿,人无远忧、必有近愁。   姜元让是她侄儿, 她也希望他安安泰泰,好过些。   虞宓沉默了半日,方泄口气,“我也不知自个如何想的,一处长到这般大,好似对他没旁的想法。可若一想到,他会对别的姑娘比对我一般好、或是比之我还好,心里就不舒服。”   二太太好笑,“你这霸道丫头,不知对人家的心意,还想霸着人,天下如何有这般的好事?”   虞宓头一扭,自个也不好意思,二太太又道:“这性子可是随了你爹......”   话未说完,便听门外有人笑道:“可是趁我不在,说我的坏话呢?”     却是二老爷下差回来,虞宓忙站起来,叫了声爹。二老爷摆摆手,示意她坐,不必理会。   二太太早已站起来,拿过丫鬟手里的衣裳,伺候二老爷换上。   二老爷自个牵起袖子套上,而后慢悠悠走到桌边,撩袍坐下,笑着看母女俩,“方才说了我什么坏话?我这会儿心情好,不与计较,倒是从实招来。”   一时,虞宓想起方才二太太说的话,不由觉着好笑。二太太早已笑倒,就二老爷一个,叫她两个笑的莫名其妙,一头雾水。   也不管这些个,二老爷端起茶来,问虞宓,“阿久近些日子做什么呢?老不见人。”   二太太拿过一匹绸缎来,翻看着道:“她能做什么不过闲在屋子里罢了。”   二老爷啧嘴,“你瞧你,我跟阿久说话,你闲说什么?”    虞宓偷笑,父亲跟母亲平日里相处,倒是趣味横生。   便道:“爹爹今儿回来分外高兴,莫不是有什么好事?”   二老爷瞧了二太太一眼,得意道:“瞧瞧,不愧是我的女儿,便瞧出来我今儿高兴,你都没看出来,白做了这么多年夫妻。”   二太太没好气,“白做了夫妻,改明儿,你那些吃用便自个儿打点得了。我白跟你了这些年,可不晓得你虞二老爷喜好,仔细伺候的不舒坦了,倒又是我的罪过。”   说着,便摔帘子出了门,不多时,听她跟知椿吩咐,说是把缎子给大奶奶送去。   二老爷叫她一顿抢白,讪讪的,微微咳嗽两声,悄声跟虞宓说,“你娘啊,是越来越惹不得了,不过说一句闲话,还不理我了。”   虞宓点点头,问他,“爹有何高兴之事儿,还未说呢?”   二老爷这才道:“也没什么,今儿皇上终是下旨,要治理南方水患了。”   巧是二太太进来笑道:“果然如此,倒是好事。”   南方大雨,几月不止,水涨起来,却是淹了千亩良田,百姓流离失所,哀鸿遍地。   眼瞧着北方战事未平,却又有其他祸事,今上身子每况愈下,还要忧心国家大事。   朝廷上下不得安宁,今儿上朝,却是三皇子声泪俱下,求皇上保重身子。   或是见儿子这般孝顺,今上感念非常,当即便下旨,招几位重臣商议水患之事。   却也是有幸,当朝之人正有精于此道的,现下见最是忧国忧民的三皇子主持此事,便也不遗余力。   当下好些人一道儿,商议出对策。今上便传口谕,只要有了良策,立即派人前往。   二老爷为着这事儿,几日愁眉不展,虞宓是瞧在眼里的,今儿见二老爷满眼含笑的回来,也便猜着了。   因着姜府尚主日近,却又撞上了长孙满月。   姜尚书沉吟片刻,说是请亲近的人来吃个饭,有那么个意思,周岁了再大办。   大奶奶便老大不高兴,这日虞宓过来瞧侄儿。   大奶奶一面抱着孩子,一面笑道:“表妹好些时候没来,正经的,该来瞧瞧你侄儿才是。也让他瞧瞧你这表姑姑,早早认个眼儿。”   虞宓笑道:“他才多大,如何能认的出个人来?往后有机会我们这些姑姑姨姨的,认个遍。”   大奶奶将大哥儿交给奶娘,引虞宓到外间坐下,笑道:“他可没那个福气呢,这才一来,好好儿的满月礼便要给婶婶让路,也不知往后呢。”   知大奶奶指的满月不办的事儿,虞宓笑了笑,没说话。   大奶奶由自笑道:“我是个没福气的,嫁进来几年,好容易有个哥儿,却是这般。”   虞宓微微笑道:“表嫂急什么?大哥儿这般小,瞧的出来呢,待日后大了,正经用功读书,给你挣不完的诰命呢。”   大奶奶本是发个几句牢骚,不想虞宓不接茬儿,倒叫她引来话题了。   因笑道:“前儿,我屋里老婆子说,大哥儿眉宽额宽,天庭饱满,下巴圆润,最是个有福气的长像。”   虞宓虽看不出来面相,好歹会瞧人脸色,最是知晓人爱听什么话。   是以,跟大奶奶说话,倒是宾主尽欢,不一时,前头便来个婆子,说是喊姑娘过去用饭。   虞宓方起身道别,要跟那丫头往前院去。   吃过饭,用了回茶,大奶奶也抱着孩子过来了,姜太太忙让人接过孩子去瞧。   摸了摸大哥儿滑润的脸儿,笑道:“我瞧着,倒像元让小时候,这眉毛,跟他一错不错呢。”   虞宓瞧了一眼,道:“哥哥们的眉毛都想舅舅,大哥儿自也是像舅舅的。”   大奶奶笑道:“枉我幸苦挣了一回命,脸儿上,竟是没一处像我的,都说像大爷,何苦来着。”   姜太太笑道:“这还不容易,你想要个像你的,再生一个,怕是跟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也不一定。”   一时说的底下站着的丫鬟、伺候的婆子们都笑了,大奶奶笑道:“太太尽给人找事儿,这一个成日家闹的人头疼,可不想再来。”   姜太太身侧周妈妈笑道:“奶奶不知,这多子多福,原有它的道理。儿孙多了,孝敬的人多了,那福气可不自己来了。”   姜太太道:“可不是吗?下一胎生个女儿,凑成一个好字,才是有福气呢。”   大奶奶瞧了瞧虞宓,半日,方道:“太太要多些孙儿也容易,待三位爷都成亲了,皆生下儿女来,怕是太太抱孩子要抱的手软才是呢。”   虞宓不想她说到这个,便起身去一旁的榻边坐,姜太太屋里大丫鬟正坐底下绣鞋样子。   见她过来,两人倒是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起话来。   姜太太听罢,嗐声道:“那几个不叫人省心的,老二便不说了,横竖木已成舟。老三那混账,瞧着给他说亲呢,连忙躲出去,倒是跑的远,也不知在北方如何了。”   说着脸色便暗淡下来,妈妈们忙道:“咱们三爷那是少年英雄,好男儿自当去拼前程的,太太该高兴才是,府里几个爷皆是一等一的佳公子,谁个不艳羡太太会养儿子。”   姜太太开心笑了,说道:“就你们会说话,我好容易待这么会子,倒是又来招我。”   “这可不是正理嘛?用的着哄太太来着。”   大奶奶跟姜太太说笑依然,想了想道:“依我说,二爷三爷也算是不用太太费心的,倒是四爷,不知太太如何打算的。”   姜太太想了一会儿,“我能有什么主意,也不是没留意过,却是一个都不成的。”   因着姜府有那么个规矩,多少人家想把女儿嫁进来,姜元让就是生的弱,也不妨碍。   只总也没有合适的,跟姜府门当户对的,人家考校的也多。   若往低处去寻罢,又不愿意委屈了小四。   就这般瞧着,可不正卡着呢,大奶奶向前两步,到姜太太身边坐下。   拿过小丫头的捶肩,给姜太太轻轻敲着,斟酌片刻,笑道:“我有个人选,不知太太瞧着如何。”   姜太太一时来了兴致,忙问道:“什么人品的姑娘,那家的?”   虞宓在里间也听到了,一面瞧丫头行针,一面听着外头的话。   大奶奶板着手儿笑道:“是我娘跟我说的,那家子原也是如同咱家一般富贵的。不过前两年因事儿受了牵连,贬逐了,家里父亲死了,独与母亲哥哥过活。因着守孝,耽搁至今十七了,比四爷大三岁来着。”   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这个倒没什么,只要人好,其他的皆可再议。   姜太太点一点头儿,细细想了想,“那姑娘人品、才貌如何?她家犯的事儿可大可小呢?”   大奶奶见姜太太起了心思,也便越发卖力,说道:“不是什么大事儿,不过是跟个有权势的人政见不和,这才下来了。”   姜太太嗯了一声,道句可惜。   大奶奶观察着姜太太脸色,笑道:“那姑娘人品才貌没得说,最是个贞静贤惠的好孩子,前两年她家好的时候,多少人去说,她家里都不乐意呢。”   姜太太便道:“如此说来,合该跟咱们有缘分的,待公主进了门,有空儿你邀她过府来玩玩儿。”   一时又问了些那姑娘家人、相貌的话,倒是极有意的模样。   虞宓听了会子,自个从后头出来,往余晖院去。   里头没什么人,问姜元让呢,说是出门,封老先生那里去了,也不知干什么去了。   觉着没趣儿,待下午时分,还没回来,虞府又打发了人来接,虞宓也便回去了。   到了姜府办事迎公主进门这几日,自又是一通忙乱,上至王公大臣,下至九品官吏,皆有来贺礼的人。   一时,姜府安排了三日的宴席方将人全送走,府里上上下下皆累的不成样子。   二太太自也要回去搭把手的,却是虞宓几日来不出门半步,闲在屋里。   二太太待问呢,说是过去只会添乱,又惹的人跟她,倒不如不去。   听她如此说,也不理论,待公主回九过后,却是下了帖子邀她过府。   虞宓拿着信笺,瞧了会子,因着宫里原说给三公主备公主府,只公主说是嫁于人家做媳妇,便没自个住在外头的道理。   该孝敬父母、跟妯娌们相处才是。   虽说她公主出身,府里那个敢使唤她,便是新媳妇立规矩,姜太太也是不愿的。   是以,府里便往外扩了些,倒是将姜绍谦的屋子装置成新房。   公主如此明理,府里倒是都高看她一眼,便连姜绍谦,原不上心,见她如此为家里家人着想,少不得也对她多了一二分爱敬之意。   这回邀人过府,自是在姜府,也不知都喊了那些人。   也不理论,虞宓便叫云桑收了帖子,待这日里头,坐了车出府。   先去姜太太屋里请过安,便被人引着进了公主这里。   小丫头请虞宓屋里坐着,一个便出去了,正细细打量堂屋摆设,便见三公主进来。   虞宓忙站起来行礼,三公主一把拉住她,笑道:“不要跟我客气,我成婚那日忙乱,也没瞧见你,如今倒是空了,咱们姊妹说说话儿。”   虞宓应下,想来只请了她一个来,微微笑道:“我那日没来呢,因着事儿多人多,我竟是不来添乱为妙。”   三公主笑道:“什么你添乱,不需你做什么,倒是咱们一处说说话儿,也好呢。我原也是要请阿宸来呢,只她不在,小七也懒待跟我进府里困着,倒是只你一个说话的。”   虞宓笑了笑,“公主近来如何?”   三公主道:“这日子定比不得在宫里闲散,不过就这样罢了。”   却是眉目婉转,眼角眉梢蕴含着春意,倒是个少妇模样。   也不知三公主叫她过来做什么,两人没说会子话,便有公主身边的大丫头来请公主料理事情去。   虞宓便道过去前院,不在这里给公主添乱。   三公主也没挽留人,只叫大丫鬟拿出备好的礼物,要给虞宓。   这如何能收,虞宓忙推拒,三公主却是态度强硬,定要叫她收下,“原是姊妹们皆有的,只你不收,莫不是嫌我怠慢了你。”   如此,只得叫云桑拿了东西。   从西面二房处出来,方进了院子,便见一个姑娘带了丫头婆子,朝她走开。   离的近了,虞宓方瞧清她长相模样,却见那人一身得体衣裳,丰肩软体,脸儿清秀,倒是荷粉露垂、杏花烟润。   那姑娘也瞧见了虞宓,却是呆了一般,只盯着她不放。   虞宓回神回来,微微行了一礼,心下已有几分猜着她是谁了。   那姑娘方眼睛一眨,也回一个礼,细细瞧虞宓,倒似被她相貌气度惊着一般。   有跟着的婆子,上前一步,对虞宓道:“姑娘,这是咱们大奶奶娘家远房妹子。”又对那姑娘说,“这是我家表姑娘。”   虞宓再一蹲身,微微笑道:“我叫虞宓,姑娘叫什么?”   “我姓林名芳甸,妹妹有礼。”说着也蹲身行了一礼,瞧着倒是大方得体的模样。   “姐姐哪里去?”   “去太太屋里呢。”   “我也去舅母屋里,不若一道儿?”   于是,二人便并肩转了个弯,一起往上房而去。   虞宓最是个话多的人,跟谁一处都不带闲的。   林芳甸不过跟她闲话几句,便知了她的具体来历。   也就说了些自己家里的境况,进了上房的门,守门的婆子方通报了进去,二人已近了门前。   虞宓率先进去,扑到姜太太身边,笑道:“我又来了,舅母嫌不嫌我?”   姜太太哈哈笑,“哪个敢嫌你呢,你不嫌旁个便阿弥陀佛了,瞧你,客人跟前也没个正行儿,仔细你林姐姐笑话你。”   抬头一看,却见林芳甸脸羞颊红,正要躲出去的模样,原是姜元让正坐在一旁呢。   他也没什么存在感,只瞧着虞宓,目不转睛的,她微微瞪他一眼,伸伸舌头。   姜太太忙道:“芳甸你不必避着,过来坐。”   林芳甸原是瞧着虞宓跟姜元让两个玩闹呢,这一呼唤,回了神。   垂下头,坐在姜元让对面了。   姜太太这里坐了会子,便里头去歪着了,只叫他两个好好儿陪着林芳甸。   虞宓也便坐到下头交椅上去,晃着脚尖儿,“姐姐成日家屋里做什么?你从南方来的,那边的水土人情如何?”   林芳甸笑得温柔,坐的端庄,看了看姜元让,方回虞宓的话儿,“南方水多,我住的那里是有名的水乡,大家伙儿出门,便是划船走的。一到早春三月,便乘了船,姑娘们到荷花池里采莲子看荷花去,转转悠悠在里头,上百条船呢。”   虞宓惊奇,“那荷花池得多大?这般多船,难不成皆挤到一处儿。”   林芳甸执起帕子,掩唇一笑,“若说大小,那是站在岸边都瞧不见头的,几百条船也容的,还有人在里头迷路呢。”   虞宓点点头儿,瞧了瞧林芳甸,笑道:“南方水边多丽人,我一瞧姐姐,便知姐姐乃是南方人,说话也温声细语的,不似我。”   林芳甸笑了笑,像是承认了虞宓的说法,偷偷看了姜元让一眼,没说话。   姜元让却是全程事不关己,虞宓说话时,他倒能分出一二分心神关注,林芳甸说时,却是眼神都欠奉。   用过饭后,虞宓陪姜元让逛院子,自个儿走在前头,祸害些花花草草,也不理会人。   姜元让跟在她身后,寸步不离,虞宓突的回头,将手中的花儿扔过去。   他任那红花打在身上,滑过衣袍,落在地上,看了一会儿。   缓步走上前去,拉住她衣袖,看着她,“怎么了?这花儿得罪了你,还是我得罪了你?”   虞宓也不看他,脸偏向一旁,气呼呼的,“你们都得罪我了。”   他将她转过来,低声道:“这花儿得罪了你,叫你扔了,我呢?你要如何处置?”   虞宓不理会他,只道:“你走开,不想理你。”说着,便真闭了嘴。   他拽着她的袖子,轻轻摇,“阿久理一理我,你不理我,我心口就疼,要死了。”   虞宓忍不住,回头瞪他,“什么死呀活的,你放心,你若要死,我也是活不成的,如何?”   姜元让低低的笑,胸口一鼓一鼓的,声音低沉带了勾子一般。   挠在人心尖,酥酥麻麻的。   虞宓瞪他,又气,“笑什么呀?难看死了,不许笑!”   姜元让瞧着她,她的侧脸,宜喜宜嗔,全在他眼里,“你以往明明说,我笑起来最好看,如今又说难看,我不信。”   虞宓推开他,自顾自走到亭子里坐,他跟过去,侧坐在她面前。   将手里的花儿插在她的鬓角边,一时,人比花娇,未夺丽色。   她轻轻撇他一眼,没有动作,也不作声儿。   姜元让无奈,“倒是如何呢?你不说,我怎知晓你气什么?”   “我什么时候气了,没气,你不必理会我。”   姜元让伸手,捏她的鼻子,好笑道:“还不气,这嘴能挂一大桶油了。”   她推开他的手,“别动。”   姜元让这才道:“你不喜欢林芳甸是不是?”   虞宓吃了一惊,忙道:“她又没有得罪我,我如何不喜她了,你莫乱说。”   姜元让微微笑,专注的看她,认真道:“我也不喜欢她。”   虞宓听闻,手里揪着花瓣,好似无意,问他,“你为何不喜她?”   “因为阿久不喜她,所以我也不喜。”   “人家又没做错什么,我没有不喜欢她。”   “那我就喜欢她罢。”   “为何?”虞宓一惊,心里顿时恼怒,他要是不说出个能说服她的理由,便再也不理他了。   姜元让眼睛明亮,凑到虞宓耳边,气息拂过她的肌肤,惊起人一片战栗。   缓缓道:“因为她让阿久有危机感了,让阿久吃醋了,我就喜欢这点。”   虞宓更加恼怒,脸儿都红了,推开他,怒斥,“你胡说!我没有!”   姜元让只低低的笑,点头道:“嗯,你说的是,你没有。”   口上这么说着,脸上却不是那么回事儿,虞宓一瞧就来气,“姜元让!我真不理你了。”   他认真瞧了她一会儿,又道:“阿久,你承认我方才说的话,明儿我就让她回去。”   这个条件有点诱惑,可是她就是不想承认,梗着脖子不说话。   他看她会子,摇头叹气。   晚间时候,虞宓在屋里待了半日,便想着过去瞧姜元让吃了药没有。   方进了院子门呢,巧是云茂也在院子里呢,迎过来笑道:“姑娘来的巧,林姑娘也在呢。”   虞宓步子慢下来,“林姐姐也在?她来做什么?”   “过来给公子送药材呢,说是费了好些功夫才得来的。”   虞宓掀起帘笼进屋,姜元让坐桌边看书呢,云艺跟林芳甸两个倒是坐在炕沿边说话。   瞧她进来,皆望过来,也不理会姜元让,虞宓径直过去炕边,“姐姐什么时候来的?方才倒没见你。”   林芳甸微微笑道:“才来呢,是表姐托我过来送药,说是四少用的上。”   虞宓笑了笑,没说话,林芳甸坐了会子,只云艺还跟她说几句。   一时,便要回去了,却是出门时候。   姜元让开了口,只对云艺说,“让人把药拿回去,我这里已有了,况旁人拿来的,我也吃不惯。”   林芳甸登是脸色便难看了,不知如何是好,说了这么一句,姜元让便进屋了。   云艺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又怕伤了亲戚情分,又担忧自个儿吃挂落。   原是方才林芳甸来的时候,姜元让并不在的,她才收了。   毕竟以往什么人送东西来,也没拒过,不想就自作主张这一回,便错了。   一时也不知该拒该收,虞宓也吓了一跳,没想他突然发难。   那药材他明明没有,为何不要?若是她做主收下,倒折了姜元让脸面,若是不要,林芳甸脸上如何过的去。   一时倒有些左右为难,就这般僵着也不是事儿,想了想,虞宓还是笑道:“姐姐不要多想,原是这药材这里已经有了的,多谢姐姐想着,他却是个无功不受禄的性子。因想着这药也不便宜,倒是不好收姐姐的。”   林芳甸脸色这才好看了些,点一点头儿,表示明白了。   云艺会意,忙把药材拿出来,交给林芳甸的丫头。   一时,忙送了人出门去,虞宓摔了帘子进屋,姜元让老神在在,靠在床上看书呢。   等她走过去,来不及说话,拉她过去坐下,笑道:“累不累,前儿我又瞧中两本书,给你罢。”   虞宓道:“莫忽悠我,你说说你方才,那么直接,叫人家脸上如何过去?”   姜元让瞅她,“你不是不喜她,还为她说我来着。”   虞宓道:“不喜是不喜,只你不该这么说。”   姜元让笑道:“旁人我也不这般了,只是有的人有所图,就要有失败的打算,后果也要承担的起。”说着,眼神倒是冷酷起来。   原是林芳甸先虞宓进姜府住,不论他是上房去,还是出门子,皆能瞧见她。   本不做理会便罢了,只那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一面送东送西、奉承姜太太。   一面‘心地仁厚’体恤底下丫头婆子,又给他送药来。   尤其阿久来了,不见收敛,横竖他不喜她待在府里,倒是叫她早些回去,省事儿。   虞宓偏头瞧他,不明所以,“让让,你说什么?”   姜元让回神,瞅着她笑,“只有你傻,人家觊觎你的东西呢,你还跟她姐姐妹妹。”   虞宓脸一垮,“你以为我想,那不是礼仪嘛,难不成你不喜欢哪个,还明着写脸上‘不喜者勿近’,那成什么了。”   默了片刻,又想起什么,问他,“她觊觎我什么东西了?”   姜元让偏头,在她耳边低声道:“我啊。”   虞宓忍不住脸红心跳,第一次叫人这般撩拨,她竟觉得欢喜。   明明理智告诉她这般不对,只是情感却分外亢奋。   心里丝丝扣扣的羞甜,让她低下头,姜元让眼神温柔,灯下看美人。   还是羞涩的美人,眉目如画,眼波流转,红唇微抿,肌理光滑。   他微咽唾沫,喉结上上下下动了动,回神之前,嘴里已含住了个柔软的东西。   他不竟抿唇,将软软的一点慢慢戏弄,轻轻柔柔的,好似要化在他嘴里。   虞宓瞪大眼睛,在他动作的时候,已是眉腮羞红,待要推开他呢。   却发觉自个软绵绵的没有力气,一时又羞又急,忍不住喊他,“姜元让!”   他低低嗯了一声,尾音轻挑,她的身子更绵软了,靠在他怀里,被他搂着。   好半晌,待他停下来,她已平复下心情,没好气瞪他了。   等他的唇离开,她忙去摸耳垂,感觉湿湿的,烫烫的,像烫了手一般,忙缩回来。   他一手搂着她,一手揉被他吻的红红的耳垂,低声道:“阿久,咱们这般了,你便是失了清白给我了,不能再许给他人。”   虞宓气死了,“谁让你乱来的,才不算!”   姜元让停下动作,语气威胁,缓缓道:“不算,那我再……”   话未说完,已叫她捂住了嘴,凶狠的瞪他,“你再胡说,看我还理你不理。”   他闷声笑,柔软的唇亲在她手心,烫人的很,虞宓忙收回手。   他轻轻圈着她的腰,将脸搁在她肩上,感叹道:“好像现在便去跟姑父求亲啊。”   可是不能,他的身子还不稳定,尤其三皇子还未成为太子,分不得心,且还没有底气。   虞宓扶着他的手,拍了拍,其实羞的不行,“让让,你放开啊,丫头们还在外头呢。”   “没我的允许,她们不敢进来。”姜元让不动,过了一会儿,叹道:“阿久,咱们就这样一辈子,以后死了,我也抱着你下葬。”   虞宓泄气,没好气回他,“一个人一个棺材,多宽敞,不要你抱。”   姜元让笑,“那怕是不成,我没钱,你跟了我,日子恐怕也不好过,咱们省一点,一个棺材下葬得了。”   虞宓不明白,为什么要跟他讨论这么奇怪的话题,忙道:“你现下可还在三皇子手里做事?虽说身子康健有着落了,也不可过于消耗了精力,须得好好养着才是。”   姜元让目光微闪,坐直了身子,“便是为你,我也会好好养着的,莫担心。表哥可有回信了,说了什么?”   姜元让一转移话题,虞宓也就想着虞仲煜的事儿了,“前儿回来了一封信,说是已经见到大伯父,只是那边战事紧张,尚不得回来。”   姜元让点点头,他知道的比虞宓多,那边事儿开始了。   三皇子派的人正跟在虞大将军手里,还未掌兵,只是这事儿急不得,得慢慢筹划。   却是虞宸还有一些事儿,瞧阿久神色,表哥并未跟家里说,他也不便提起。   倒不知虞宸是不是世家大族出来的姑娘,一般的姑娘出门,谁不是坐在马车里,从头到尾不露面。   她却是不一般,全然不按常理来,过去的路上已是状况百出,到了地方也不安宁。   时常一个人跑到边城周边游走,美其名曰游玩涨见识,据线人传过来的消息。   姜元让却觉得,她去的那些地方大有深意,倒似在寻宝……   却不说她目的如何,却是有一回,险叫狄戎游兵抓住。   若不是身边有一个叫韩卫的侍卫,怕是凶多吉少。   不说虞宸在边关干什么,只说南方水患之祸,迫在眉睫。   朝廷虽有些人才,大多却是平庸之辈,挑个百里无一的南下,实是找不着人。   于是有人上报,圣上的老师游遍千川百水,又出了好些与地质勘查有关的书籍,该是南下的不二人选。   今上等了半日,终是请老师出关一回,劝说之话发自肺腑,封老先生思量着,也便答应下来。   还请皇上另派钦差大臣,他实是不懂官场上的事儿,陛下也只得应了。   姜元让对林芳甸不假辞色,府里上下有眼睛的,皆瞧的出来。   姜太太叹气,也只得留林芳甸住了些日子,便着人好生将人送回去了。   对着姜元让,却是没好脸色,“你瞧瞧你,芳甸哪点儿不好,模样人品皆是上等的,你如何就看不上呢,你是要如何?”   姜元让神色淡淡的,“娘不必为我的事儿操心,我自有分寸。”   姜太太也是气狠了,骂道:“你有个什么分寸,我给你瞧上几个了,你睬都不睬,难不成你是要找个天仙。”   姜元让放下杯子,煞有其事的点头,“我就是要找个天仙,娘不是也知晓。”   姜太太叫他气糊涂了,没理论,待人走了,方回神。   身边的周妈妈道:“太太糊涂,公子是有心上人呢。”   方才说起天仙,哎哟哟,那个她们从未见过的温柔表情哦,可不是正想着意中人。   姜太太吃了一惊,问道:“我如何没瞧出来?是哪个?”   周妈妈抿唇笑,低声道:“太太想想,公子说是中意天仙,哪可有个天仙呢。”   姜太太愣身,半日,方醒悟道:“你是说……阿久?”   可不是吗?姜元让对谁都是一个死样子,便是姜尚书,也不见他多笑二分。   只有阿久在的时候,方是脸色最好的时候,说起这个,前儿林芳甸来府里。   他不是当人不存在,如何阿久一来,便急吼吼叫人收拾包裹回去呢,可不是怕阿久心里不舒服。   真个糊涂了,小年轻的把戏,她竟是瞧出来了。   “你说,那傻孩子,倒是不跟我说呢,就叫我瞎忙活。”   周妈妈笑道:“咱们公子最是个稳重的性子,这般的事儿,如何跟太太说呢。”   知晓了姜元让心悦外甥女,姜太太却也是不知如何是好,一来不知儿子身子何时能好。   二来小姑子夫妻两个可是捧着阿久长大的,她家说不说的来,还是一回事儿。   只是自家那个油盐不进的小冤家喜欢呢,少不得便谴人去问问小姑子意思。   二太太收到嫂嫂的信,一时怔忪,早便知姜府会有所行动,不想来的这般快。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合一,评论送红包,爱你们啊,谢谢支持。 双手合十,鞠躬!   ☆、第七十章   二太太看了嫂嫂的信, 沉吟不语, 半日, 方喊知椿将信收起来。   忙碌了一日,待晚间时候, 方有闲暇, 一人独坐着, 细思这事儿。   二老爷回来,二太太还在桌前发愣, 衣服也忘了拿, 茶也忘了添。   自个宽了衣, 坐到二太太面前去, 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么这般出神, 我回来了也不知, 莫不是今儿哪里去了,瞧见个俊秀小子, 看上了?”   二太太温柔的白他一眼,“我要看上哪个小厮,你百八十年都发觉不了。”   二老爷擎着茶杯,笑的坏, “哦?这般说来, 还真有?倒是哪个,说来我瞧瞧。”   二太太轻推了人一把,“得了, 老不正经,都要当祖父的人了,倒是没长大一般。”   二老爷放下杯子,自榻边格子上取下个荷包,倒了两颗槟榔,扔嘴里。   一面瞧向二太太,“那你愁什么?我瞧你过的比我悠闲了。”   二太太道:“府里诸事我不管呢,亲戚迎来送往的礼我不理会,还是孩子们的学业生活不要我操心。”   二老爷忙起来作了个揖,笑道:“太太辛苦,我却没瞧见,该打该打。”   二太太不理会人,想了会子,问道:“我跟你说的,在外头瞧瞧可有好人家的儿郎,配不配咱们阿久,你倒是瞧了?”   “哪有这么容易便瞧着了,我还得好好儿品查品查,路遥知马力,日久才能见人心不是。”   二太太道:“女儿家年纪不等人,眼瞅着阿久十五了,可不得预备了,过两年出嫁正是时候。”   二老爷道:“有是有几个还不错的,只是皆有些小处儿,怕是委屈了我们阿久。”   说着,便把平日里瞧着的同僚家的儿孙说了几个,不是这个才貌配不上阿久,便是那个过于木讷。   总之皆有不如意之处,“你瞧瞧,我可是留心了的,只咱们这个门第高低不就,倒是要慢慢来。”   二太太瞧了二老爷一眼,等了一会儿,方道:“你既是找不着,我倒有个人选,你也知得。”   “什么人?”   “前儿嫂嫂跟我通了个信,说是想给元让说阿久,我想着元让人品才貌皆是好的,又跟咱们阿久亲近,竟是个极好的人选,便想问问你的意思。”   二老爷一时没有说话,轻抚美冉,一盏茶功夫后,皱眉道:“小四?不是说身子不好,倒是如何个不好法?”   他向来只听姜元让时常卧床吃药,似有不足之症,只经常见不着,又不知他到底如何个光景。   二太太目光闪了闪,小四咳血的事儿,嫂嫂也跟她说过的,她原想着那病怕是要坏。   只是难得这么个人,她也是有眼力的,阿久跟元让是真真般配,错过他,往后可哪里去找合适的呢?   她是这般想的,况自家侄儿,少不得也挂心,却不知二老爷答不答应,是以倒不知如何说才好。   二老爷瞧她犹犹豫豫,不肯实话实说的模样,便道:“小四的身子到底如何?于寿命上若是不好,阿久来日果真嫁过去,往后可呢?”   二太太叹道:“我也说呢,元让除了身子不好,哪里不出挑。”   “罢了,再瞧瞧就是了,阿久的夫婿可不能是个药罐子。”   二太太顿了顿,想劝什么,终于是没说,元让的身子终究是大妨碍。   夫妻二人静默片刻,二太太又连叹好几声,二老爷不由好笑,“我又没说小四一定不成,也值得你这般。”   二太太抽出腰间帕子,轻拭嘴角,“我是叹阿煜,你不知,他出门这么些时日,夏侯府竟是一句也没问。原我想着那家大太太也不是个精细性子,也就罢了。横竖阿煜要娶的是他家大姑娘,谁知呢,阿久几次过去找她说话,也是个不吭一声的。姑娘矜持、脸儿薄,我知晓,只是到底心里不受用,我的儿子何苦受人这般慢待。”   二老爷拍拍二太太肩膀,笑道:“你这也是,儿子是男人,还叫人天天围着,可干的成什么事呢?再不济,不是还没纳吉,这个不成换一个得了。”   二太太气的瞪人,“哪儿这般容易,不是人都得罪了,这个还是我细细瞧了许久的。”   “你瞧了许久不也不见你满意,我说或是你细细挑选呢,不定很合适的就在身边呢。”   二太太叫二老爷噎住,也不吭声了,倒是真好好思索还有哪家的好闺女。   这日,用过早饭,姜元让过来上房给姜太太请安呢,不想姜太太有事忙呢。   便也准备回去了,姜太太屋里的周妈妈却跟着出来,笑眯眯的,眼角的褶子一道一道的。   姜元让作揖问了好,周妈妈拉住他道:“四爷近儿都往哪里去了,总不见人影,今儿好容易过来,太太又没空。”   姜元让神色平平,没什么情绪,道:“去师傅哪里了,有些事要忙。”   封老先生正在准备南下的事儿,姜元让也不能闲着,不定后头还有他许多事。   周妈妈笑道:“再是忙活,也要注意身子才是,好容易好些了,该保养自个呢。”   “妈妈说的是。”回了这么一句,也没话说了。   周妈妈笑着看他,“不过几年,四爷也这般大了,该说亲事了。”   姜元让原是八风不动的脸,闻言眉头轻拢,可见这不是他喜欢的话题。   周妈妈没理会他的黑脸,继续道:“四爷也是,什么都闷在心里,谁个都不叫知晓,就是喜欢的姑娘也不跟太太透露一声的?”   姜元让心头狠狠跳了一下,原是不耐烦听人说教,只是此刻脚底下却挪不动步子了。   “你不知,前儿太太给姑奶奶去了一封信。”   姜元让捏着衣袍的手,瞬时用力,指尖微凉,有些发抖,只脸上仍是不动声色。   周妈妈一时拿捏不住他到底什么想头,却也道:“说是要说表姑娘给你呢?”   他眼睛些微睁大,心里竟然有些忐忑,浑身都僵了,明明想知道后续,却只淡淡嗯了一声。   周妈妈嗳呦一声,“你这么个闷性子,我要是姑奶奶姑爷,也不乐意将姑娘嫁给你。”   姜元让微微垂下眸子,注意道周妈妈话里的“也”,难道,姑姑姑父拒绝了?   薄唇上下抿起,眼里蕴藏了黑暗,一派严肃的模样,险些兜不住满心的刺痛。   却听周妈妈道:“你该去姑爷跟前走动走动,叫他考考你学问,亲热的说说话,难不成就这般闷着?”   姜元让一听,心弦徒然一松,额角的汗也好似融了一般,滚下来。   周妈妈竟是揉了揉眼睛,万年不见笑模样的四爷,却是笑了。   姜元让轻轻勾起嘴角,真心实意说了一句,“多谢妈妈。”   待人走了,周妈妈方回了神,笑了笑,也不理论,便打起帘笼进屋去了。   第二日,乃是休沐日子,天儿却是好,姜元让坐上车子,底下有人恭敬回话,“二老爷今儿并未出门,也没有出门的计划。”   姜元让点点头,吩咐出发。   走了半个时辰,方到虞府,门上的人瞧见,忙把人请进来,要去院子里通报。   姜元让摆摆手,目光朝虞宓的院落方向望了一眼,“今儿我先去拜见姑父,不必里头去报。”   门房的人这才转了方向,向虞二老爷外头的大书房而去,姜元让走在后头,步子沉稳。   二老爷坐在书桌后头,打量眼前的少年,个头比他高,却是龙章凤姿、气宇不凡的模样。   尤其目光如炬,虽是苍白的脸色,倒叫人因着他眼底的坚毅忽略他的孱弱。   点了点头,示意他坐,叫人送上茶水来,问道:“小四今儿如何想到我这里来了?”   姜元让坐的端正,虽是第一次来,却没有四下里观望,稳稳重重的。   声音低沉带一点哑,一字一顿,说的清楚明了,“许久未见姑父,侄儿今儿来,也是有事请教,姑父博览群书、经历世事,定能为侄儿解惑。”   二老爷笑了笑,“什么事儿,你只管说来。”   “是这样,师傅封老先生奉旨南下治水,他老人家游历千山百水,拟出了个可行的方案。唯二烦恼的便是一经费、二难民。”   姜元让说完便停下来,不再开口,瞧着二老爷思索的模样。   自古以来,若是哪处有灾,百姓却是最吃苦受累的。   朝廷既然决定治水,要用的费用自是要从国库里拿,且不说记算得官员林林总总谎报虚报,伸手朝朝廷要银子。   便是白银黄金下发,各个州省县一层一层剥下去还有多少,这些却又不能明着对圣上讲。   再者难民成灾,若是这一环处置不好,起了造反动乱什么的,也不是小事。   所以这是个烫手的山芋,聪明人是不会接的,却也有那等反败为胜的,也未可知。   二老爷想的到这些,封老先生自然也想的到,来请教他?怕是来探户部口风。   二老爷微顿,第一次认真瞧个小辈,“既是来讨教我,我倒要先问问你呢。”   姜元让正襟危坐,等着二老爷问话。   一时,父侄两个在外书房斗智斗勇,旁个却是不知。   虞宓听人说姜元让来了,却没进后头,也不理论,只吩咐人:“前儿,我得的上面的枇杷露收着没?”   云桑笑道:“姑娘特特说了,给表少爷留着,谁敢拿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  周妈妈真的神助攻,好帮手,晚上还有一章。   ☆、第七十一章   姜元让在二老爷书房待了一个多时辰, 期间, 外头守着的小幺儿频频听到二老爷畅快大笑的声音。   两个人守在门外, 一个看了一眼敞开的房门,笑道:“许久没见老爷跟哪个前来拜访的公子相谈甚欢, 表少爷倒是头一个。”   以往也有二老爷挚友、同僚之子前来拜访, 倒是叫人好好接待, 同人说一阵子话。   或留人用个便饭,或不留人, 却大多只来了一次, 老爷过后不意提起一二句。   也是说满嘴空话, 自视过高, 不是实干派,到底不多说什么, 摇头叹阵子也罢了。   另一个道:“到底是太太侄儿, 好歹脸上得过的去。”   先前那个道:“我瞧着,却不是因着亲戚关系, 表少爷多俊俏风流的人物,便不能是为他自个讨了老爷喜欢。”   “多少也瞧在太太面上的,俊俏的人物多了去,咱们见的还少。”   “嘿, 依你说来, 那长相好的便没个有真本事的了?”   二人正争着,后头二太太屋里来人传话,说是喊老爷表少爷用饭。   这里二老爷听说, 意犹未尽的起身,待姜元让已是十分亲近的模样了,携人往后头来。   虞宓等在蓼兰院正门前,瞧见人回了,迎上去笑道:“爹爹今日怎生在书房待这般久?”   二老爷双手负在身后,往里走,“哪里就久了,以往比之更长的也有呢,如何今日就长了。”   虞宓跟着往里去,转身之际,拉了一下姜元让的手,又立时松开,冲他眨一下眼睛。   姜元让温柔的瞧她,见她山花宝髻,光容绰约,端的容色宜人,不由心里柔软。   “爹饿不饿?方才我到小厨房做了爹喜欢吃的松香鹅肉卷,摆饭还有会子,可先叫上点来填填肚子。”   二老爷径直往东边小书房去,声音传来,“我不饿,我记得往日自学海涯拿了一本古棋谱来,在哪里?知椿给我找出来。”   虞宓笑道:“知椿姐姐在忙呢,叫闻夏姐姐来,屋里的东西,她记的最清的。”   二老爷那边答应着,一时说话声远了去,虞宓这才看姜元让。   长眉凤目,个儿高挑,英爽之气,奕奕逼人。   不知如何忙把脸一低,星眸低漾,俏脸微红,“你今日倒是过来了,打扮的这般精神呢,倒是头一次见。”   姜元让随她进屋,低低的笑,哑声问她,“喜欢吗?”   虞宓又偷偷瞧他一眼,也不知如何,以往见他也没见如今日这般,瞟一眼,便似被摄去心魂,羞涩难挡。   只到底跟他闹惯了,不想叫他瞧出窘样来,故意道:“我喜不喜欢,有什么打紧,你瞧着好便是了。”   “你若喜欢,我便时常穿着,你若不喜欢,我便再也不碰了的。”   虞宓哦了一声,也不吱声了,两人都不说话,却半点不觉气氛沉闷。   似有一股默契,暗暗流转,虞宓问他,“跟我爹在书房说什么呢?这么久,可是饿了?”   说着,便叫人将松香鸭卷并另一些吃食,送上给他吃。   姜元让拿起一个尝了一口,虞宓定定瞧他,眼眸含光,“好不好吃?”   他点点头,她又道:“好吃也莫吃多了,过会子多吃点饭。爹爹也是,什么要事,拉你说这般久。”   姜元让笑着逗她,“我的终身大事,可不是要事。”   虞宓一时脸就红了,想问他什么,终究轻轻抿唇,不好意思问。   姜元让朝她靠近了些,目光缱绻的看她,轻轻道:“阿久,你要等我。”   虞宓两只手儿放在桌上,紧紧握着,心口跳的极快。   姜元让还在笑,声音低低的,开怀极了。   虞宓越发不好意思,瞪他一眼,起身交代摆饭去了。   吃过饭,二太太到老太太屋里去了,二老爷却是兴致勃勃,喊姜元让对弈。   于是下了两局棋,前头又说二老爷有信笺来了,送信的人求见呢。   二老爷啧嘴,好容易尽了一回兴,谁这时候来呢,少不得废了一盘好棋。   起身出门前,只交代下来,叫姜元让住下,明儿再来。   天儿渐渐暗下来,虞宓拉了姜元让出门,走在院子里,四下将昏未昏。   西风过树梢,竹影轻晃,静静的院子,闲淡的很。   到一处临水的亭子里坐下,夜风自池子一侧,带着水上的凉意吹过来。   夏季便要来了,虞宓趴在围栏上,脚底下轻轻晃,悠哉的很,一时,转头来问他,“前儿听人说你去了封老先生那里,是为着南方水患的事儿?”   姜元让点点头,微薄的夜光下,他侧影的轮廓分外好看,她偏头,偷偷笑。   姜元让目光转过来,落在她含笑的眉眼之上,一见她笑,他就忍不住开怀。   愉悦的很,“笑什么?”   虞宓忙抿唇,肃正了脸色,“没什么,事情可都妥了?”   “这事儿得从长计议,涉及的方面很多,要顾及的也多。老师虽有法子治水,终究前因后续也不能少。”   虞宓听完点点头,也没深究,倒是揶揄道,“都说女子不干政,你跟我说这些,倒不论我听不听的懂,可是你也无趣儿?”   姜元让侧头看过来,神色认真,“那不过是迂腐蠢顿之人的说辞,我听他的做什么?况且,我的阿久自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便是我的一切都给你也没什么,几句话我为何就没趣说了。”   这样露骨的话,真真第一次听闻,虞宓摸了摸泛起热意的脸,无话了。   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逗他说话,“让让,你说天上真的有神仙吗?”   她望着漆黑夜空中一轮圆月,“那上头,真的有姮娥,也不知长什么模样儿,她吃什么啊,月上有桂树,吃的是桂花糕吗?”   姜元让觉得好笑,“你说姮娥,我倒是见过的。”   “你骗人,几千几百年来皆未有人见过,你就见了,难不成你也是那天上来的。”   他笑,低头在她耳侧,“听闻有一姝玉降世,人世间污浊混沌,不是好地方,所以便派了我下来守着她。且要忠她爱她,以她的喜笑嗔怒为活,待她魂飞升天之日,便是我寿终魄散之日。”   虞宓心念一动,忙捂住他的嘴,骂道:“不许胡说!天上派他下来,定是叫他跟那仙子执子之手,白头到老的。”   姜元让拿下她的手,低着声音道:“阿久,我就是你的影子,能守着你,真好。”   虞宓躲开他的逼视,粉面含羞,精巧的脸,宜喜宜嗔,“你方才说的姮娥,我还未瞧见呢,哪里?”   知她害羞了,转移话题,他面不改色的扯谎,“就在这里,你过来。”   拉上她,往水边走去,虞宓随他的动作,俯下身往水里看。   “瞧见没?我见过的,姮娥。”水里却是她的影子,柔波微荡,人影也一晃一晃的。   “你果真骗人,还哄我呢,便知不该信你!”虞宓恼羞成怒,转身打人,姜元让忙软了性子哄。   这日,虞蓉回来了,虞宓听说,便来老太太屋里等着。   果真一时见过三太太,母女二人便携手来老太太屋里,好些日子不见,自是一番亲热。   陪老太太说会子话,待人睡了,虞宓跟虞蓉一道出来,上下细细瞧了一阵子,笑道:“果然别家的水茶养人,一个月不见,竟是又丰腴了不少。”   虞蓉叉腰笑道:“果真你这嘴却是不能指望的,几日不见,原指望你说些好话我听听呢,不想才见便埋汰人呢,我告老太太去!”   虞宓忙讨绕,“我错了错了,原是说的玩的,你真恼了可又回去了。”   虞蓉听罢更气,“你说了我,我若是生气,那还是我小气不成,也只你能说的这般歪理了。”   说的跟着的丫头皆笑起来,这里欢声笑语,外头却有人慌张来报,“三公子、五姑娘回来了!”   虞宓一听,倒是心生欢喜,只不知来人为何这般惊慌,丫头忙拦住人,齐齐问道:“怎么了?”   那人喘了口气,方道:“三公子,三公子腿断了!”   虞宓一听,顿时急了,待要问个清楚呢,索性丢下人,往虞仲煜的丛桂轩去。   屋里人皆忙乱的很,虞宓径直进了里屋,几个丫头守在门外。   二太太扑在床边,哭的肝肠寸断,床上的人很是消瘦,脸颊凹陷下去,肤色苍白。   腿上虽瞧不出异样,只是这副与往日翩翩佳公子相去甚远的模样,便叫人心痛。   虞宓眼泪儿一滚便下来了,抓起虞仲煜的手,轻唤,“哥哥,哥哥?”   虞仲煜指尖动了动,勉强睁开眼睛,瞧见母女两个皆哭成了泪人,费力笑道:“娘这是做什么?我又不是好不了,就值得哭了。”   又跟虞宓道:“阿久,扶娘起来。”   虞宓只得先搀起二太太,一面平静了心神,“娘先莫哭,总的大夫来瞧了,方能晓得个章程,不定也没瞧着这般严重呢。”   二太太好容易站起来了,终是缓过了劲儿,虞宓忙喊人送水进来。   二太太将将净过脸,大夫便来了,虞宓跟众丫头,忙躲到后头院子里去。   过了两刻钟方出来,那时大夫已走了,二太太人也不在,只云香云兰几个丫头守着。   待要问个青红皂白,只现下不是好时候,得知虞仲煜腿伤有痊愈的可能性,方略略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  了不得了不得!我他妈一写甜的地方,自己都觉得尬的要命,没救了!   ☆、第七十二章   虞仲煜伤了腿回来, 慌了一家子, 待大夫来瞧过, 只隐晦保守的说能恢复,却没个有把握的说法。   二太太当即便眼前一黑, 险些又倒一个下去, 好容易转醒, 也只有伤心。   虞宓出来时人已回了院子去了,虞仲煜躺在床上, 一旁的云香正给擦脸, 她坐过去问, “母亲呢?大夫如何说的?”   云香忙拭掉腮边的眼泪, “知椿姐姐扶了太太回去,熬安神汤去了, 再有府里的一大摊子也不能丢下。只是公子的腿, 大夫也说不出个好歹来,若是早些回来, 还能根治,如今却难说。”   虞宓低头,看向虞仲煜的腿,读书人家, 身上有半点不妥, 皆是不能再进试的。   哥哥方才十几岁,若是真就此留下遗憾,往后可该如何呢?   思及此, 便难受的不行,握住虞仲煜的手,不知该如何安慰。   倒是虞仲煜醒了来,腿伤了的这些时日,也绝望过了,心倒宽了些。   见她一脸难过的模样,笑了笑,摸了摸虞宓的头发。   “阿久莫哭,我不疼,你且劝劝母亲,万莫为我伤心难过,还有老太太,年纪大了,慢慢告诉她。”   虞宓越发哽咽,抓住他的手,将脸埋着。   晚间时候,二老爷回来,知晓了此事儿,忙请了宫里最善骨科的御医来瞧。   诊后的话也是模棱两可,又开了药,说是慢慢吃着,没个准头,急得人发慌。   老太太终是听底下人说起,忙叫人搀着过来瞧了一回。原本活蹦乱跳、玉树临风的孙儿躺在床上,没个生气。   便跺足捶胸哭了一回,一面又骂跟着的人不尽心,底下陪侍的妈妈奶奶们,也抹了一回泪,恐老太太伤了身子,忙劝住了。   二太太不得空,自己难受,还得安抚老太太。   虞宓见了,忙劝的老太太止住了泪,将人好生送回了迎松院,方回来。   煎了御医开的药,瞧着虞仲煜喝下去,待人睡了,屋里方安静了会子。   虞宓出了院子,叫云桑招来跟着虞仲煜出门的一个小幺儿,在冷月亭坐着。   砚台跟着云桑进了二门,打远见姑娘坐在哪里,瞧了一眼,忙低下头去,打了个千儿。   未及说话,便听姑娘如珠如玉的声音道:“叫你过来,不是质问你什么,只是三哥伤了腿,咱们又瞧不出个好歹,也只你们跟着的人清了。你好好说来,在老太太跟前,我也叫你们少担些责怪。”   砚台微弯着腰,盯着地下,想了想说道:“姑娘明鉴,原不是咱们不尽心,便是我们折了胳膊断了腿也没什么,哪敢叫公子犯险,实是事出有因。”   虞宓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原是虞仲煜带着虞宸回程之时,途径永州地界一个小镇,在哪里歇个脚。   虞宸出了门去闲逛,发觉镇上的人虽都穿麻布衣裳,朴实的很。   却很有些人手里玩些亮晶晶的小石头,心头一动,便叫人去买了好些冰糖葫芦、云纹糕等吃食,分给小孩子。   笑嘻嘻的问,“小朋友,你手上这个是什么?给姐姐瞧瞧,我请你吃糖葫芦。”   那小男娃一双溜圆的眼睛望着她,肤色偏蜡黄,颊上两团绯红。   虞宸将糖给他,温柔的笑,白净的脸上尽是柔和善意。防备心本就不重的男孩儿,怯生生接过糖。   小声用方言道:“我们山里有的,阿父阿兄上去捡回来,给我们玩。”   虞宸仔细听,发觉他说的话乃是西北地区土话,勉强听的半懂,“能给我瞧瞧吗?”   那孩子摊开黑黑的手心,虞宸自袖里抽出碧绡纱,接过去擦干净,仔细观察。   随即便双眼放光,越看越无法抑制住激动。钻石啊,!这么大的钻石!这么多,说明山上有矿!   若是挖出来,开拓一下钻石市场,那白花花的银子便跟流水一般,往口袋里来了。   后面跟的人一脸莫名,只见她神色兴奋,好似捡到了宝贝。   只她手里的玩意,在他们看来,并无稀奇,不过是闪闪的石头。   虞宸当即决定,要在此多留些时日,揣着糖葫芦换回的隐形财富,喜滋滋回了客栈。   因着他们人多,又有女眷,虞仲煜便包了客栈后一处二进的院子,本打算歇息一日,继续赶路。   不想虞宸回来跟她说,这里风土人情朴实有趣,她想多留几日。   虞仲煜眉心一锁,劝她道:“五妹,咱们出门在外,什么状况皆不知晓,你还是个姑娘家,如何能在路上多停留。”   跟虞仲煜相处一段日子,虞宸也知,虞仲煜最是吃软不吃硬的,想必是七妹练出来的。   当即一甩袖子,央求道:“三哥,咱们走了这一路,半点未停留,我好容易出来一次,往后怕是再没有机会,你便依我这次,可好?”   虞仲煜瞧了她一眼,虽回家心切,到底不过还有八.九日路程,想五妹出远门一遭也不易,便依她罢了。   “可以多留两日,只你不得离了客栈方圆二十里,出门皆要带人,不然就立即启程。”   虞宸笑道:“知晓了,定听三哥的。”   心下却不以为然,盘算着明日进山,该找个当地人带路呢,还是自个儿去。   找人一道,若是他们也瞧见钻石,要分一杯羹如何?她怕是争不过当地人。   若是自去,进镇子时瞧见的那么高远的山,迷路在里头可该怎么办?   一时心下思量,虞仲煜瞧她一脸思索的模样,摇了摇头。   他这位五妹,府里众姊妹加起来都没她能闹腾。   出了门便似脱了僵的野马,哪里都要去瞧瞧,什么都感兴趣。   在大伯父跟前也不安分,一次还险些叫敌人抓住,这般想来,便有些后悔。   她执意留在此地,莫不是又有什么她感兴趣的事儿了?若在这人生地不熟之地出了事,可是无妄之灾。   正要劝劝人,索性回去罢了,不想虞宸早走了,面前空空如也,也只得作罢。   且说次日,虞宸辗转反侧,一夜没睡好。天一亮便起了身,带上了人,终是找了个当地人,一路买了些东西便上山。   因着已是要在此多留些时候,索性虞仲煜也出了门子,往极繁华的一条街而去。   好歹给家里姊妹们添些小玩意,还有夏侯恬,也不知他走了这些时日,她又如何?   没得个只字片语,只得心内失落惆怅。   此地生活安逸,住的人皆是老实宽厚的,有许多陶器,泥捏的小玩意。   虞仲煜走走停停,看了半个时辰,吩咐人将东西送到客栈,先去吃了饭才回去。   走到门口,便见虞宸身边两点丫头你推我让,说着什么。   六梅道:“如何跟公子说呢?咱们姑娘也太能闹了。”   青杏道:“姐姐你去说罢,出去了这么长时候,还没回来,若是有个好歹可如何?”   “咱们一道儿去,我一个人不敢。”   虞仲煜自后头过去,清朗道:“你们姑娘呢,不守着她,在这里争什么?”   两个丫头唬了一跳,转过身来,忙低下头,青杏不敢说话,只用胳膊肘拐了六梅一下。   没了法子,六梅心虚的很,也只的如实相告,“咱们姑娘今儿一早便进山了,说是去找什么石头。刚我才听这里伙计说,这里的山里头有母大虫,还有好些陡峭不可攀爬之地,上山打柴的便摔死过人。”   虞仲煜越听眉头越皱,待六梅说完,脸色已是黑了,便知不该给五妹机会,任她胡闹。   现下却顾不得了,忙喊人来,一面叫人守好行礼跟马匹,一面叫人买些绳子锄头准备上山。   虞仲煜自个进屋换了一身短打衣裳,喊了店小二,叫找个熟悉山里的人跟着走一趟。   那小二犹犹豫豫的,虞仲煜忙掏出几百钱塞给他,这才欢欢喜喜去了。   不多时,准备妥当,忙带了人进山寻虞宸。   这里的山却是难走,有的地方高木入云,古树蟠虬,有的地带又是磷峰险壁,深不见底。   走了一阵,虞仲煜带的五六个人都露出疲态,却未见着任何人。   虞仲煜心急如焚,唯恐虞宸出了什么事儿,只得请教跟来的当地人。   那人歇一口气,喝口水盖上盖子,问道:“上山的哪几人倒是做什么来的?这般无头苍蝇一般,怕是找不到人不说,咱们还得困这儿,我说天要暗了就得走了,黑了有母大虫的。”   虞仲煜眉心紧锁,一把擦掉额角的汗,沉声道:“说是来找什么亮晶晶的石头,有大有小,有的圆滑,有的利齿狰狞。”   那当地人浓眉动了动,拍手笑道:“若说他们来找光石,我倒知晓在哪里咧。”   虞仲煜忙叫人带路,领人跟着去,一面问道:“那石头你们叫光石?有何缘由呢?”   那人嘿嘿一笑,“没什么缘由,不过是对着太阳里头有光流转,好看的紧,就这般叫了。”   虞仲煜点点头,现下找到五妹要紧,这些无关紧要的话,不问也罢。   于是,一行人又走了小半个时辰,终是找到虞宸一行,几人围在一处,正敲敲打打挖什么呢。   虞宸站在外围,紧张的盯着里头,一脸严穆。   虞仲煜喘了口气,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几步走过去,厉声道:“五妹,你也太胡闹了,什么都不知晓的山里头,也是你能来的?”   虞宸侧头看见他,没有意外的情绪,好似知晓他会找来,仍盯着底下人的动作。   见她不理,虞仲煜也没说什么,只道:“跟我回去罢,你逛也逛了,山里头危机四伏,咱们不能久待。”   虞宸这才有了表情,淡淡看他一眼,“我不回去。”   虞仲煜脸色一沉,“五妹,你别闹了,天黑了山上有虎,咱们这么几个人,能耐它何?”   虞宸轻轻笑道:“我就不信,三哥若是怕,你便先回去。”   她身边有宋轶给的韩卫,上次他以一敌百,将她救出来,武功那般高强,不信打不过一只老虎。   油盐不进,虞仲煜扶在一棵树上,叹口气,哄道:“你要那些石头,三哥给你挖,你先回去可好?”   她要的不是一点点,而是所有!她要用它们打造出一个首饰帝国,足以跟金银器媲美的,想想便热血沸腾。   如何能把它们交给别人,有眼不识金镶玉,除了她,谁都看不出这些石头的价值。   她才不要轻易回去,虞仲煜温润是温润,只在她看来太过婆妈,他说他的,她也不理了。   虞仲煜心力交瘁,劝不动人,只得上前来拉人,准备强迫她回去。   虞宸一眼撇到他的动作表情,忙跑到一个面容普通、身姿挺拔,腰间挂着一把剑的人身后。   虞仲煜无奈,对那人道:“五妹不懂事,韩卫你该知晓厉害,还望你莫跟她胡来。”   这位武艺高强,乃是虞宸最大的依仗,说动了他,事儿就成了。   韩卫八分不动,金刀阔斧的站着,低头道:“对不住三少,世子只叫我听从五姑娘吩咐。”   虞宸原还担心韩卫不帮她,紧张着呢,不想他果是她这边的人,轻松了,对虞仲煜道:“三哥一个大男人,这般胆小墨迹,我是不怕的,你放心,定然无事。”   虞仲煜没了话说,又不能丢下虞宸自个下山去,只得叫人暗暗戒备四周,期盼着她早些完事。   虞仲煜瞧着妥协了,虞宸也不理他,只等着人挖钻石。 作者有话要说:  虞宸真的太有个性了,爱冒险,天不怕地不怕,事不到跟前便想当然。 跟她比起来,我觉得阿久都很弱,只是那个时代的姑娘都这样。   ☆、第七十三章   眼瞧着天色暗了, 虞仲煜虽面无异色, 心内却焦急起来, 问虞宸道:“你也找了这么多了,该回去了, 这地方咱们不熟悉, 不可久待。”   虞宸瞧了一眼一包裹的钻石, 神色愉悦,指了指还在挖的几人, “他们说底下还有一块两寸长的, 挖出来就走。”   虞仲煜面色微沉, 走到几人跟前, 朗声道:“诸位,你们也知山中有虎罢, 大家的性命还是重要, 今儿晚了,不若先回去。”   底下几人犹犹豫豫的, 他们都是本地人,自是知晓的。   且累了一日,只吃了几块干饼,早已腹中饥饿。   虞宸一听, 顿时不乐意了, 自树下过来道:“把最大的一块挖出来,我便把今日的工钱给你们结清。”   几人一听,又是动摇, 毕竟虞宸说的工钱,是他们平常时候半月才能挣来的。   “她给你们多少,我回去便给双倍!”   众人一听,立时爬起来,收拾准备回去。   “三哥!你!”虞宸气炸了,头一扭,人都走了,只得作罢。   一群人穿梭在林间,这里的天色不知如何黑的及早,走了没一会儿,林子里已暗了。   众人只得加快速度,尤其当地人,却是在跑了,虞仲煜一行便被扔在了后头。   前头走的快,只他们熟悉路,后面只得加快速度赶上。   突有人大喊一声,“糟了!它来了。”   众人立时变了脸色,有那胆小的,额间冒冷汗了。   “快走!”   虞仲煜拉上虞宸就跑,众人跟上,果然,不一会儿,四周不知哪处响起树枝叶被刮过的簌簌声。   一人受不住这吓,叫了一声,林子里声响更大,眼瞧着离出林子还有一段距离,是以拼命的跑。   后头大喝一声,回头一瞧,却是有半丈长的一只虎自后头扑出来。   浑身黄褐间隔的三指宽的条纹,爪子尖长,来回踱步,眼神凶狠,嘴一咧,长长的哈喇子留下来。   众人不知何故,皆停下了步子,虞仲煜神色一凛,将虞宸悄悄拉到身后,全神戒备。   自那虎一出现,众人皆吓傻了,谁也不敢动。   仿佛谁先动,它便会先扑上谁去。   说时迟那时快,终是有人受不住这安静的折磨,撒开腿便跑。   那虎一瞧,后脚一蹬,果向那人追去,却是韩卫抽出长剑,一个闪身,到了猛虎前头,拦住去路。   虞仲煜也忙拉着虞宸往山下跑,众人一时晃神,反应过来,不敢耽搁。   眼瞧着要出了林子,虞宸回头望了一眼,却见那拿钻石的人,双手空空如也。   顿时气怒,“我吩咐你拿的东西呢?忙活了一日,你就这样给我扔了。”   那人浑身打颤,吓得不轻,“姑姑娘,这个时候了,那些身外之物,也顾不得了。”   “你给我丢哪儿了?”   那人颤颤巍巍伸手,指了一处,   虞宸定眼一瞧,果有个蓝色包裹随意扔在地上。   当即便朝哪儿跑,虞仲煜唬了一跳,忙翻身回来抓她,却是抓了个空。   瞧了一眼跟猛虎搏斗的韩卫,忙追了虞宸过去。   却说那虎也是个机灵的,恐是看韩卫不好惹,便只躲着他,想绕过去抓其他人。   却是如何动作,他都能极快的用剑给它挥回去,渐渐的人走光了,便恼怒了。   朝着韩卫一声怒吼,虎啸震天响,林子里鸟雀纷飞,惊起无数走兽逃窜。   见又过来了两个人,也不跟韩卫纠缠,当即一个闪身便朝虞宸扑过去。   虞仲煜一直眼观八方,见此,来不及思索,抱起一块碗大的石头砸向老虎。   虞宸却是躲过了,那老虎叫砸中了右眼,左摇右晃了一会儿,瞧着虞仲煜,似要将他撕的粉碎。   却是改了道,吼了一声,朝他扑来,虞仲煜脸色微白,喉咙发紧。   转身朝另一处跑,终是慌不择路,到了一处岩石怪癖、嶙峋突出之地,待要如何呢。   那虎却是比之他还快,冲上来便往要害之处咬,虞仲煜就地一滚,天黑了瞧不清楚,竟是个斜坡!   底下各种突出的尖石头,这一道极快的便滚下去,收不住力道,为着护住上半身,却是双膝先撞在尖石上。   当即,腿上传来一声裂响,剧痛袭来,人便昏沉沉了。   好在,韩卫动作不慢,紧随老虎追过来,在它起身扑向虞仲煜之际,他也飞身持剑刺向老虎脖颈。   不偏不倚,却是脖子下要害之地,当即呜咽一声,只剩在地上喘气的份儿。   不过回来了方两日,虞仲煜腿伤了,恐不能再恢复的事儿,该知晓的便都知晓了。   这日一早,虞蓉回去,虞宓将人送到二门上。   虞蓉回身道:“回去罢,我留意着,若有好些的大夫,便请来瞧瞧,三哥的腿断不会有事。”   虞宓点点头,微笑道:“多谢四姐。”   虞蓉拍拍她的肩,也自回了,待人上了马车远去,虞宓又去了丛桂轩。   云香煎好药,虞宓接过去,吹了吹,喂给虞仲煜,喝了一口,笑道:“我又不是不能动,你跟娘两个轮番守着我做什么?没有事儿要忙的。”   虞宓将药喂给他,道:“你可抓紧点儿时候使唤我罢,待腿好了,我可不理你的。”   虞仲煜微微笑了笑,也知虞宓有意逗他开心。   “今儿腿如何?抹上药膏,该有感觉了才是。”   虞仲煜摇头,自个轻松说道:“没这般快的,想必过几日便有感觉了。”   他的腿原伤的不重,只是没来得及得到好的医治,拖到如今,越发严重。   虞宓笑道:“也无事儿,这个大夫的药不中用,咱们便换一个,总有此中圣手。”   虞仲煜点点头,极快喝完一碗药,云桑进来说是五姑娘来了,虞宓给虞仲煜擦嘴的动作一顿,没理会。   虞仲煜瞧了她一眼,方道:“请五妹妹进来。”   云桑看了看自家姑娘,方退出去,不一会儿,虞宸进来。   身后跟着六梅几个丫头,手里皆拿了东西。   虞宸走到床边,笑道:“三哥可好些了,我叫人拿了极好的药材来,用这些比外头的好。”   虞仲煜倒是领情,笑道:“多谢。”   虞宸坐到床边的小杌子上,看了看虞宓,虞宓只低头瞧着手中的绣帕,并不看别处。   虞宸有些尴尬,到底知晓是自个不好,对虞仲煜道:“三哥的东西我叫人打点好了,晚些时候给送过来,也不叫底下姐姐们忙了。”   虞仲煜点点头,没说什么,虞宸又道:“七妹妹在家可好?我在外头瞧见好些玩意,带回来要分与姊妹们呢。妹妹瞧见好的,我那儿还有自父亲那里带过来的小陶器,妹妹若喜欢,也可拿去。”   虞宓仍是没动作,淡淡说了一句,“多谢姐姐。”   便叫姜元让好生歇着,晚上再来瞧他,说罢,起身出去了。   方走到丛桂轩门上,虞宸却赶上来,拉住她,“七妹妹,你先别走,我跟你说几句话。”   虞宓头也没回,径直往外走,虞宸疾行几步,赶到她前头,“七妹妹你生气,我知晓,只你好歹骂我几句,这般不理会我,却是叫我难受。”   虞宓停了步子,不跟她说别的,只道:“你要如何呢?”   叫她骂人,她却是骂不出来的,也不知骂什么,便是生气,也只这般闷着,自来便是如此。   虞宸道:“是我的错,我已知了,赶明儿,我就去老太太跟前领罚。”   虞宓摇摇头,“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若是哥哥腿能立时好了,莫说骂你,打你我也是能做出来的。”   虞宸一顿,“你若想打我便打罢,我也知晓,这次是我错了。”   虞宓轻轻笑了一笑,“若是重来一次,你还要你的石头吗?”   虞宸愣住,随即道:“你这话本不对,哪有能重来一次的事儿。”   “那你要是不要?”   虞宸沉默了一会儿,磕巴道:“要是要的,只我定会计划周全,不会叫三哥受伤。”   虞宓垂下眼,“你还是要,便不是三哥跟着你,也有七哥八哥甚至其他不相干的人跟你去,总会有人受这一遭。”   虞宸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反驳,虞宓也没说了,绕过她往外去。   次日,姜元让弟兄几个过来了,三公主也一道儿的,在虞仲煜屋里坐了会子,说了一回话,便又到二太太院子里去。   虞宓跟姜元让自老太太屋里出来,姜元让走在她身侧,拉住她的手,轻声道:“莫担心,三哥腿会好的。”   虞宓转身,偎进姜元让怀里,眼泪便下来了,哭的哽咽。   请了好几个大夫来瞧,皆说好的希望不大,煎药、抹药、针灸、药浴皆试过了,腿却没有知觉。   一想到哥哥往后再也站不起来,无法像小时候一般,牵着她走,跑去给她捡纸鸢,逗她追着他打,一起并肩走在街上。   甚至行动困难,处处要依仗旁人,三哥那般骄傲的人,她都替他受不了。   这两日来,虽是表现的平静,只她知晓,哥哥有多在意,时常望着腿发呆。   有时睡着了突然惊醒,便忙摸摸腿,发觉仍不能动,眼里的失望,满的要溢出来,烫的她心疼。   断腿的切肤之痛,好似能感同身受,有那么一刻,她希望断腿的是她,好歹她的前程志向不在一双腿上。   姜元让紧紧抱住她,伟岸的身子给她依靠,吻了吻她头发,知晓说什么都安慰不了她。   虞宓哭的伤心,在旁人跟前,尚能忍住,只姜元让面前,实是不想装无事。   不一会儿,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揪着他衣袖,“为什么欺负三哥,他们总欺负他。”   虞宸欺负他好脾气,料定他不能扔下她,自个走,害他断腿。   夏侯恬也欺负他,他那般喜欢她,这几日提起她好几次,她却连句话都没有。   每每看见哥哥失望的眼神,她都觉得苦。   姜元让拍拍她的背,柔声哄,“因为他们没看见三哥的好,会有人瞧见他的好,像你一样心疼他,痛他所痛。你莫难过了,你哭的这般伤心,我要说什么,要如何做,你才能不哭。”   虞宓抬起头,眼泡儿红肿,定定的瞧他,“让让,我不想守规矩了。” 作者有话要说:  咱们阿久不要软包子了,要放大招!   ☆、第七十四章   这日, 尚娇跟刘嫚两个约了一起来瞧虞宓, 听闻虞仲煜的事儿, 刘嫚惋惜道:“大夫都如何说的?三哥年轻力壮,往后的日子长着呢, 定能恢复的。”   虞宓给两人续了杯茶, 看了看尚娇, 微微笑道:“自得慢慢寻着好大夫,左右已经出了这事儿, 再急也没用。”   “说的是。”   二人说话, 尚娇沉默了一会儿, 淡淡道:“既如此, 我跟嫚儿去瞧瞧罢,也不枉来了这一遭。”   虞宓笑着起身, 请二人跟着过去, 刘嫚坠在后头,双手合着一拍, 嗳呦一声。   “咱们过来,一点儿礼物都没带,这会子去瞧三哥,莫不是空手去。若不是, 这会子出去买点什么来。”   尚娇回身瞧了她一眼, 声音轻微,如大珠小珠落玉盘,“不必了, 过来的时候,我自家里带了些吃食。”   随即便叫身旁丫头,过去马车上取,片刻回来,刘嫚瞪着眼睛。   丫头手里几个黄纸包垒起,又用红绳子上下东西缠着,一共三个。   却像是提前精心备好的,刘嫚跟在尚娇身侧,嘁嘁喳喳,抱怨道:“阿娇你一点不厚道,喊我过来却是自个备了礼,也不知会我一声儿,倒是我空手而来,可没个意思。”   尚娇道:“咱们一一道儿来的,我送的自有你的一份儿。若是个个都提的大包小包的,过于正经了不说,阿久跟月姨心里恐也过不去,又要好好招待咱们,倒是添麻烦来的。”   刘嫚想了想,一时又高兴了,笑道:“也是,只是叫你一人破费,我怎么好意思。”   尚娇笑了笑,说了句没破费,那些全是她亲手做出来的,却是没破费。   虞宓前头听见两人说话,低头一笑,只管引路。   丛桂轩丫头们听姑娘们过来了,忙迎了出来,带进屋里去。   送上茶水,到外间候着去了,刘嫚尚娇两个跟虞仲煜问了一回好,依着主次坐下。   说了一回话,底下丫头熬了药来,说是该吃药了,虞宓接过去。   刘嫚却惊呼一声,说是帕子忘在落霞阁了,虞宓叫云桑陪着过去找。   于是屋里便只剩了三个人,虞宓端着药,喂给虞仲煜,将将还有两三口的时候。   外头又有丫鬟来,说是刘姑娘喊姑娘过去呢,虞宓点点头。   巧是尚娇正坐在她下首,随手把碗交到尚娇手里,自个出门子去了。   这里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一阵,空气都安静了,虞仲煜忙道:“给我罢,我自己喝。”   尚娇却是没理,舀起一勺,轻轻吹了吹,“阿久交给我的,自是要我帮忙的,既是个病人,乖乖躺着就是了。”   说着,递了药到他嘴边,没了法子,虞仲煜只得喝了。   两个人都没说话,气氛倒是融洽,尚娇递过去一勺,轻轻道:“苦不苦?”   虞仲煜摇头,“不苦,喝惯了就好了。”   尚娇轻声笑,“阿久最是怕苦,吃个药难如登天,一母同胞的,却是不一样。”   虞仲煜也道:“她就是那样,带苦味的东西从来不吃的,苦瓜、黄莲都是她要敬而远之的吃食。”   一时,俩个人都没说话了。   不过是半碗药,该是两三口的功夫,他却觉着过了许久似的。   好容易吃完了药,方放下碗,虞宓跟刘嫚两个也进来了。   虞宓在前头道:“你说你,捡个帕子也这般费工夫,明着在眼前,却是瞧不见。”   刘嫚嘟嘴,也不跟她反驳,小声道:“那它躲着我,我如何瞧的见呢。”   虞宓回身,“只你方能想出的借口,也难为你。”   这里坐了会子,前头二太太叫人请几位姑娘过去用饭,便起身准备过去。   刘嫚拉着虞宓前头走了,尚娇在最后,走到门边,倚着帘子回首,嘱咐了一句,“切莫多想,好好养伤。”   虞仲煜本是瞧着她们出门的,不想她会回头跟他说话,愣了一下,终是笑了,点点头。   柔阳和风的午后,蓼兰院里安安静静的,小丫头们皆在廊下打盹儿。   屋里,二太太揉了揉眉心,一脸愁容,知椿将信笺收起来,倒了一杯酽茶来。   二太太近日爱吃这个茶,“太太也不必为这个忧心,说来,倒是要感激他家这般时候露了出来呢。谁家没个大起大落,说句不好听的话,咱们也不定能好千秋万代的,若是哪一日有个什么,依那家现在的做派,怕是也指望不了。”   原是夏侯府听虞仲煜腿怕是好不了,先前没什么动静,只派了个管事来问候。   二太太摸不准人如何想的,也不理论,只当他家要缓缓呢。   其实,已是做好了准备的,毕竟这门亲事还未落到实处,虞仲煜人又不好了。   早知有这一遭的,没想来的这般快,急吼吼派人送了个信便罢了。   二太太气的心肝疼,倒是要找他家理论,只是理论了又如何,就是做成了亲事,怕也是仇家了。   知椿自来是好脾气,今儿也是气着了,冷笑道:“这也是大户人家的做派?倒是头一次见呢,撇的太干净了些。”   二太太叹气道:“阿煜可如何呢?若是知晓那家罢了亲事,这样的亲家没了,我半点不可惜,只可怜我儿子,对人掏心掏肺,到头来落得这般个模样。”   又道:“都是我看走了眼,瞅着是个好的,不想却是跟咱们无缘。”   知椿劝道:“太太莫急,好姑娘只他家有了不曾,待咱们公子好起来,定能有更合心意的。”   主仆二人唉声叹气一阵,虽是生气,却也是正理儿,好歹这样的人家,还是没有牵扯的好。   云桑自后头房里提了水回来,见姑娘还坐在窗前发呆呢,也不知如何。   方才说是去太太屋里,却不过一会子功夫就回来了,直坐到窗根底下,半日不动。   走过去,打开炕上的箱子找布,一面问,“姑娘方才不是太太屋里去坐,这般快就回了?说什么呢。”   虞宓回了神,却是叹口气,没说什么。   云桑笑道:“又怎么了?可是太太扣你月钱了,唉声叹气的。”   虞宓摇摇头,煞有其事感叹道:“我叹世道艰难,人心不古。”   云柳进来,噗呲一笑,跟云桑对视一眼,“每每姑娘却有些白了世道的了悟,我们都是俗人,只知柴米油盐的,再做不了个悲欢的姿态。”   虞宓道:“还是不做的好,就为柴米操心也挺好的,何尝不是简单的日子。”   云桑笑道:“便是咱们小户人家,也有那许多不可如意之事儿。成日家在姑娘跟前倒是开开心心的,殊不知,这是咱们不该表露出来,叫主子瞧见罢了。谁个私下里还没个愁绪,端看各人如何排解。”   云柳也道:“可不是,所以说这过日子,当真应了那句话――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虞宓听她们说了一通,下了总结道:“可见,苦不苦,世人皆苦。我这般苦意,在旁人跟前,却是小巫见大巫了。”   两个丫头皆笑起来,说道:“可没见这般的,还要跟人比比谁更苦呢。”   虞宓也笑着站起来,换了一身衣裳,前头去了。   丛桂轩外院也是静悄悄的,想必小丫头皆玩去了,便径直进了几间正房后面的寝室。   云香坐在门前小几上,绣帕子呢,瞧她来了,忙站起来。   虞宓示意不必理会,自个进去了,虞仲煜早便听见虞宓的声音,只等着她呢。   虞宓进了门,见哥哥坐在床上看书呢,笑道:“我就知你闲不住,那些个经史子集,你不累,它们也累啊,好歹都歇歇。”   虞仲煜道:“坐着也没事儿,看会子闲书打发时间。”   “闲书?哪来的闲书。”她这位哥哥,那是四书五经忠实的拥趸,自来不瞧闲书,背叛圣学的。   虞仲煜垂下眼,手握成虚拳,微咳一声,“上回娇妹妹给的。”   阿娇给的?虞宓拿过书来一瞧,原是一本《残游记》,皆是些身体有缺陷之人,或文上或武上取得成就的事儿。   难为阿娇找了这么一本书来鼓励哥哥,而真该跟哥哥有牵扯、共患难之人,却是唯恐避之不及……   虞宓眼神暗了暗,要如何跟哥哥说呢,他心悦之人,因着他的身体缺陷,一刻也不能等,不再继续这门亲事。   “阿久,阿久?想什么?”   “嗯?”虞宓回了神,抛下那些事儿,笑道:“哥哥这里不是有一本《闲情偶寄》,阿娇最喜看那个,你也喜欢,想来倒是志趣相投。”   《闲情偶寄》写的是一对极有趣儿的恩爱夫妻,平淡的日子在他们眼里,却是诗酒花,游山玩水,肴馔美酒,一双巧手,什么都会的。   “你上回看到的佳肴篇,里面有一道白雪梅花肉,阿娇就会做那个菜。”   虞仲煜眼前一亮,“果真?”   他跟虞宓两个皆是爱吃的,尤其古书里有些什么残缺食谱,定要倒腾出来,小厨房时常鸡飞狗跳。   虞宓笑道:“哄你做什么,待明儿,我喊阿娇过来,让她露一手给你瞧瞧。”   “你倒是把人家当什么使唤呢,该给你做饭的不是。”   虞宓道:“我自也要动手的,阿娇却不会跟我计较这些,你等着就是了。”   这般说着,第二日,虞宓果是下了帖子邀人来玩。   却说姜元让自张大夫处瞧病回来,也带了个好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亲退了,腿也会有希望的,我是好人啊,怎么会叫好哥哥残疾呢,是吧?   ☆、第七十五章   虞府一大早上, 二门处便停了几辆车子, 家下人来往着放东西。   待收拾妥当, 要出门的人却是还没过来。   车夫等在车前,马儿好似兴奋的很, 噗噗打着响鼻。   过了会子, 后头吵嚷起来, 方见三公子坐在轮椅上,叫小幺儿推出来。   虞宓跟在虞仲煜后头, 瞧着人将虞仲煜扶上车子, 跟二太太道:“娘回去罢, 我陪哥哥去, 定是能瞧好的。那位张大夫便是给让让调理身子的那位,医术是极好的。”   二太太瞧着外头忙活, 道:“我若是得空, 便要跟着一道儿去的。到底府里这一大摊子丢不下,你爹又巧是有要事忙, 只你两个去,多少不放心。”   虞宓笑道:“有什么打紧,不是说了叫二表哥陪着去的,公主身边的侍卫都借来了, 断不会有事儿。”   二太太只得点头, 催人快走,虞宓便上了虞仲煜的车子,吩咐人出发。   方出门, 巧是姜绍谦骑在马上,带了一队人等着呢,瞧见马车出来了,也就夹了马腹,前头走了。   路上耗费两个多时辰,终是到了张大夫的药炉,因着姜元让来这里,跟张大夫提起虞仲煜腿伤的事儿。   张大夫便说,叫他来瞧瞧,这才有了今日这一行。   知晓他们今日过来,这会正等在门外,瞧见人到了,迎了人进屋。   闲话少说,便叫小幺儿卷起虞仲煜的衣袍,要瞧瞧伤势方能说话。   砚台忙一膝落地,解了虞仲煜鞋子,露出伤腿。   张大夫拿出个木制小锤子,自脚踝处一路往上敲,每挪一寸,便问他可有感觉。   虞仲煜微抿唇,一直在摇头,虞宓跟姜绍谦两个瞧着,皆紧张的手里捏一把汗。   张大夫敲完了,扶起他的腿瞧了瞧,又问他可还记得摔伤时,哪里受伤最重。   虞仲煜微垂着头,想了想,说了地方,张大夫再去瞧。   两条腿皆是微肿着的,姜元让说的那一处却是比之其他地方还有些乌青。   张大夫抚了抚雪白的胡子,静默片刻,自药箱里拿出个一寸长的刀片,不知在腿上哪处划了一下,一时血便流下来。   虞宓看的愁眉,手里攥紧帕子,仍是没作声儿,张大夫细瞧淌在腿上的血,却是红中带黑,好些凝聚成块儿。   一刻钟后,方站起身来,笑道:“好说,好说!咱们先拔个火罐。”   虞宓忙问,“敢问先生,家兄的腿如何?可能好。”   这话问的忐忑,毕竟听了太多叫人失望的话。   张大夫又抚了一回胡子,笑眯眯的,“姑娘找我治腿,那是找对人了,若是早来几日,更省事儿哩。”   虞宓有些不敢相信,小心道:“原是好些大夫都说不能好的,若是先生出手,家兄能再度站起来,当不知如何感激先生。”   张大夫笑着摆摆手,后头去找器物去了,虞宓蹲在虞仲煜身边,眼里擒泪,“哥哥可听到了,你的腿可以治好的,很快就能好。”   虞仲煜抓住虞宓的手,很用力,眼眶微红,神色有些不敢置信。   害怕这只是他发疯了做的梦,说话小心翼翼,“真的?阿久,我的腿还、还能站起来。”   他有多努力、都辛苦才接受了自己腿断了的事实,才能不去想,拼命适应作为一个残缺之人的生活。   如今,有人说,他的腿能好,好怕这只是他日有所想,夜有所梦的幻想。   虞宓笑道:“是真的,你的腿能好。”又转头道:“是不是?二哥。”   姜绍谦成亲之后,气质越发沉稳,这时候慎重道:“我听到了,表弟的腿能好的。”   张大夫拿了东西出来,见兄妹两个快要哭作一团,笑着安抚了几句。   便拿出几个拳头大的罐子,不知朝里头放了什么东西,点上火,“啪”一声,按在虞仲煜腿上。   不一会儿,一双腿上满是浅棕色透亮小罐,莫约两刻钟后,里头渐渐渗出血水来。   虞宓拿出帕子,擦了擦虞仲煜额角的汗,张大夫正在配药,拿起手头的轻嗅。   “莫急,他腿上瘀血太多,脉络都给堵住了,通了之后,腿就有感觉能动了,我也好治了。”   虞宓点点头,问虞仲煜,“感觉如何?”   虞仲煜脸上皆是豆大的汗滴,轻微摇头,“小腿没感觉,只是上腿很热。”   待到罐子里快要满了,张大夫方一个一个拔下,打了水来盥洗干净。   又拿出一个旧布包,摊开一瞧,却是一排长二寸,泛着光的细针,稍微火上过去,眼疾手快刺到腿上。   来的时候,晨光微现,回的时候却是暮色沉沉,姜绍谦打马走前头,仍是来时的人往回走。   进了城,招过底下人先回去传个信儿,从容起来。   此时,“不羡仙”的二楼上,一间上房里,虞宸坐在窗边,瞧了瞧身后的人,叹口气。   夏侯恬微微笑着,姿态娴静,动作优雅的煮茶。   成套的官窑瓷器,光亮可鉴,淡淡清的茶,虚烟袅袅。   那双手,纤细洁白,粉粉的指甲,轻掀起茶盖,扣上竹筛。   声音轻轻的,使人闻之难忘,如此一个温润的姑娘。   “表妹特特邀我出来,又不说话,到底如何呢?”   虞宸看了窗外一会儿,翻身回榻边坐下,清清冷冷的,倒似宋轶。   “表姐不是在跟我三哥议亲,今儿我听家里下人说算了,倒是如何?”   夏侯恬神色一僵,“竟是传的这般开了,本是极隐秘的才是,你如何听到了。”   “不是哪个无关紧要之人嚼舌根,是我无意听二婶贴身嬷嬷说的。我三哥哪点不好,明明都说好了,你为何又出尔反尔。”   夏侯恬放下杯子,静默片刻,“这是我娘决定的,我一个姑娘家,哪有置喙自个婚事的余地。”   虞宸有些急了,靠近一些,盯着她道:“你倒是如何想的,终身大事,我不信舅母不会知会你一声。”   夏侯恬仍是悠闲的姿态,“表妹,你问话总是这般叫人难解,不论我如何想,跟我说了他,我不反对,没成事我却不会惋惜,可懂了。”   虞宸着实着恼,古代的女子真个气人,“你是不是为着他腿伤了,当他往后只能瘫了,方打发了亲事的。”   夏侯恬一顿,似是困顿,“他的腿倒是伤的如何,我却不知的,遑论为这个拒掉亲事。”   虞宸瞪大眼睛,“我不是叫人知会你的,还跟表哥说的,你不该不知我三哥腿断了的事儿。”   夏侯恬脸色一冷,“我一个深宅里的小姐,打听外头那么多事儿做什么?是我跟屋里人说的,不准跟我说那些,否则便撵出去。”   虞宸难以置信,不信世上有这样自闭迂腐之人,“若是成了亲事儿,他便是你未婚夫,问候一两句你都不肯,表姐你真是...”   一时,也想不出如何形容她了,夏侯恬却是脸色未缓。   “你先莫急着说我,你知那些夫人在背后如何说你呢,你也该收敛着,安分待在屋里为是。就这酒楼,可是你个姑娘家该抛头露面经营的?我实话告诉你,安王妃最是喜好娴静慧珍的女子,你若真嫁进去,这样却是不行的。”   虞宸一时也神色冰凉,“姐姐顾好自个便罢了,我的事儿,我自有分寸。”   都来嫌她经商,她赚的那些钱,在舅家用少了?一孝敬舅舅便是上千两,这会子倒是知她在外露面了。   她不但要将“不羡仙”经营成望京第一酒楼,往后还要开创首饰帝国。   那座钻石山,她正想办法买呢,若是到了手里,富可敌国也不是那般困难的。   只是为着这事儿,她觉得对虞仲煜不起,害他断了双腿,她还没找到好大夫治好他,表姐这边又退了亲。   终究愧对于三哥,头疼了会子,心想:罢了,她一定好好留意,身边的阿悠、七公主哪个不好,便不是她们,也定给三哥找个优秀的姑娘做妻子。   这里二人话不投机,终是说不下去,也没了心思,也便分头回去了。   且说这日回府,却是瞧见三皇子身侧的一个侍卫跟姜元让一道儿呢。   虞宸眉心一锁,想到什么,有了,她无权无势,买不来那钻石山,那些个皇子可以啊。   况她跟三皇子虽说关系不亲近,好歹有点交情,若是再有人引荐,该好说话的多。   有了主意,也有干劲了,待姜元让又一次自二老爷书房出来,本是要进后院瞧阿久的,不想先叫虞宸拦了去路。   虞府院子里的冷月亭,在一处池畔,雕栏玉柱围着,暑热天气来的人极少。   二人对桌而坐,虞宸倒了杯茶,推到姜元让跟前,笑道:“今儿找表弟来,也是有大事想跟表弟商议。自古以来,为前途奔波者不计其数,却少有成功的。我却是有他法,下可保富贵,中稳固权势,上却能位极人臣。”   姜元让未动杯子,心里想着阿久在做什么呢,一面又奇怪,他如何会跟五姑娘坐在这儿。   心里千回百转,脸上不露声色,淡淡道,“姑娘到底想说什么?”   虞宸笑道:“我就喜欢表弟这般爽快的人,实不想瞒,前儿我瞧见表弟跟三皇子的人一道,便知你如今在做什么了。不若表弟带我一个,如何?”   姜元让眉心跳了跳,“你想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成大事者无权无钱却是寸步难行的,我便没济世之才,也不似表弟头脑的用处,堪称智囊。只我到底有些用,其他的我不在行,若说赚钱,却是没人比的过我的。”   姜元让莞尔,端起茶杯轻呷一口,“你要当他的钱袋子?”   虞宸道:“有何不可?”   姜元让微微往后靠了靠,实是想不通虞宸到底想做什么,世家大族的姑娘,衣食无忧。   她却自个经商,赚的满盆金钵犹不足,现下却是改朝换代也要插一手。   他都没想过位极人臣、流芳百世,她一个姑娘家,到底如何想的。   想不通,也不纠结于此,他担心的另有其事,顿了顿道:“府里有人知晓吗?”   虞宸一时没反应过来,姜元让少不得又问,“你同大将军商议了?还是我姑父支持你。”   虞宸目光闪了闪,“为何要叫他们知晓?”   “那恕我不能帮你。”   说罢,站起身来便走,虞宸也站起来,瞧着姜元让背影,却是没有放弃的打算。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写这个穿越女是不是跟大多数穿越女一样,我记得有个人形容所有穿越后打怪升级的穿越女――不安于室。 我觉得这个词形容的很贴切!   ☆、第七十六章   这日, 姜元让出府的一趟, 回来的路上面容凝重。   南方水患形势越发严峻, 因着今上已派遣了好些人去,救灾的、安抚难民的、指挥的皆有。   只是治水的去了一波又一波, 各方的人都到了一处, 你不让我拿了实惠, 我也叫你立不了功。   虽有个封老先生,瞧着民众流离失所, 痛心疾首, 一心治水, 只到底久离了权利中心。   众人忙着互争暗斗, 顾不上他,也顾不了灾情。   三皇子却也身在窘境, 皇上皆病入膏肓, 却还不立太子,牢牢抓住权利, 只叫几个皇子轮流分忧。   不格外器重哪一个,朝廷一半是纯臣,一半势力被几个皇子瓜分。   大皇子也乃高位妃嫔所出,其舅也是一品大将军, 现在南方守边。   二皇子不现, 四皇子乃皇后嫡出,除开母家一帮能人重臣,朝上多的人愿意拥戴他。   三皇子母妃淑妃虽受宠, 只他不长不嫡,既要在兄弟面前藏拙,又要皇上看清他才能。   着实不是一件易事,且朝中关系错综复杂,他跟了三皇子,便是把姜家都拉下了水。   是以虞宸投诚时,他问她可有跟府里商议,这不是小事儿,一不小心便会身首异处。   今儿出去见三皇子,形势更不好,前些日子有大臣提议,该立太子,以稳固国之根本。   皇上立时气极,只道自个还没死呢,你们便想着去侍奉别人了,又瞧几个儿子皆年轻俊俏,只自个垂垂老矣。   越发不顺气儿,当下罢了人官职,赏了四十大板,把个人打的气息奄奄。   再没人这时候触皇帝霉头,这也说明给三皇子的时间不多了,他若不能压制两个兄弟,怕是与皇位无缘。   只他是个城府深沉的人,喜怒不形于色,极力营造的贤王模样也兜不住多久。   南方的事,皇上本想派个皇子过去,好歹镇住场子,三皇子本有心南下立军功。   只是皇上身子时好时坏,他实是离不得,今儿找姜元让商议,他的人去不得,老大老四的人自然也去不得。   姜元让沉吟片刻,心内百官名单、州县长官一一翻过,找出来一个人。   那人谁的人也不是,只他家里却跟奉恩候府有姻亲关系,还算不上三皇子派的人,只若是往后拉拢,依仗多些。   除此之外,三皇子让他也跟着去,南方现下最是鱼龙混杂之际,倒是好混水摸鱼。   姜元让略微想了想,便应下来,现下却是在想还如何跟阿久说呢。   走了会子,却是发觉马车停了,一时车夫自外头探进头来,“公子,虞府五姑娘请公子去下去坐坐。”   姜元让扶额,还有虞宸,现下本是多事之秋,她却还要蹦哒。   若是不能从他这里接触到三皇子,怕是会另辟捷径。   到时他鞭长莫及,不知情况,置虞府于险地该如何。   不若便如了她的愿,再看情况,只是有一点,虞宸到底知不知晓。   安王府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便是表面再风光,也只得夹起尾巴当纯皇派,唯皇帝马首是瞻,她是准世子妃,却又要入三皇子阵营。   到底只是旁人的事儿,他现下尚有难关未过,操哪门子心。   摇摇头,向对面的人道:“想好了?”   虞宸自是坚定,点头道:“没有想好也不会来找你,只是我有一个问题。”   姜元让挑眉,示意她说。   “你前儿还拒绝我,为何今日这般好说话。”   她都做好了再次被拒绝的准备了,姜元让不答反问,“我不答应,你会就此收手吗?”   “不会。”虞宸明白了,原来是怕她麻烦,最终还是会被她缠住答应的,何不一次解决。   看向姜元让的目光就有些变了,何以瞧人这般准,天生的为官的料。   这般想着,便感叹了一句,“七妹妹真是好命。”能得他的守护爱重。   看了看姜元让,不知他听没听到,又问,“我一直想不明白,七妹妹到底有何好处,闺阁的姑娘跟她一般性情的比比皆是,虽说貌美,旁人也有其它好处呢。”   姜元让放下茶盏,撇了虞宸一眼,脸上没情绪,低声道:“别拿阿久跟旁人比,她们都没资格。”   虞宸瘪瘪嘴,不以为意,自以为跟姜元让同是三皇子的人了,说话也随意了。   “得得得,你的阿久最好了,独一无二、举世无双成吗?”   这话听来倒有些酸,姜元让摇头,不做理会,起身告辞。   虞宸随他一处出门,眼瞧着他走的路竟不是回姜府的,却是去虞府的,不由叫人赶上去。   隔着两道车窗跟他说话,却没人理会她,虞宸摔下帘子,转开头。   于是,两辆马车一前一后进了虞府,虞宸狠狠地瞧着姜元让背影。   想不通,她哪点比不上虞宓,对着虞宓就是呵护备至、温柔似水,朝着她就是一副冷脸。   实则是虞宸误会了姜元让,他不是对她冷脸,而是对所有人。   本不是个爱笑的人,又没多少人需要他逢迎讨好,只是对着阿久的时候,心里忍不住就是开心啊。   所以只在她面前的时候,方绷不住冷脸,她一逗,他就笑。   姜元让进了二老爷书房,巧是二老爷下差方回来呢,瞧见他很是高兴。   便把朝中几件未解之事说与他听,姜元让静默片刻,说了自个见解,还提了些二老爷都不知道的官员名字。   二老爷很是惊奇,这小子该是天生就该处在官场的不是,讶异道:“城北的衙门你去过,如何里头的人你倒知晓的清楚。”   姜元让沉稳道:“各地的府报、供文我都在看。”   所以除开那些调来调去、人员流动大的职位,京中哪些地方有哪些人,他都是知道的。   二老爷心中一悸,这若不是自个侄儿,他都觉得可怕。   叹口气,拍了拍姜元让肩头,“慧极必伤,往后该藏着些,便是你姑父我,也没必要这般不留底牌。”   姜元让心中一暖,点点头,他自是不笨,很知晓功高盖主的人的下场。   是以时常跟三皇子商议事情,他大多起的引导作用,不会什么都张口就来。   姜元让道:“姑父,我想求您一件事儿。”   二老爷戏谑的瞧他,还有他那聪敏的脑袋瓜子想不到的事儿?不由很好奇,“什么事儿,说来听听。”   “我想求娶阿久,请姑父成全。”   二老爷险些一口茶喷出来,看了他会子,脸色严肃,“你说真的?”   “真的。”   “可是真心喜爱阿久。”   “非卿不娶。”   二老爷这才笑道:“这有何难,我应了。”   姜元让嗯了一声,端起茶来喝,一面平常模样,只是手有些抖,好几次险些拿不住茶杯。   二老爷就笑着看他,也不点破,心想,终是有个少年人模样了。   这般风流聪颖的人物,却是喜爱自家女儿,能娶到她,激动的如此,该是极好的才是。   虞宓自二太太处回来,自个坐到桌边玩杯子,也不说话。   云桑几个没理论,过了会子进来人说,表少爷来了。   虞宓听说便起身,到后头院子里,去瞧开的正好的荷花。   姜元让进了屋子,没见人,云柳几个悄声,拿手指了指后头。   他也进来,找了会子,方瞧见竹林后头,亭子里的人,笑着过去。   见他过来,她又要走,忙拉住她袖子,轻声道:“怎么了?我得罪你了。”   虞宓不看他,硬着声音道:“没有。”   他转到她面前,扶住她的脸,“告诉我,我可笨了,你不说,我如何知晓,下次还惹你生气。”   虞宓仍气呼呼的,“你走开啊,不是有人陪你玩了,还找我做什么?”   姜元让莫名其妙,眼神暗了一下,将她固在怀里。   他又长高了,身材欣长,她只到他的唇边,身子渐好之后,力气又大。   抱住她,便叫人动弹不得,虞宓又急又气。他却是突然底下头,一口亲在她唇上,软软的、热热的。   她的脑袋里犹如在放烟花,瞬间炸了,响的人不知如何是好。   食髓知味,他低下头,吻住她唇角,轻轻抿,随后舌头扫过她洁白的牙齿。   淡淡的花香自她嘴边传来,他吸了一口,越发贪婪,趁她嘤咛之际。   迅速攻占进去,她的舌头也软软的,香香的,被他逮住,与之共舞。   虞宓反应过来,身子已软了,瘫在他怀里,双腿发麻,早七荤八素。   吻了好一会儿,他恋恋不舍离开,双眼晶亮,眸子里情潮涌动,面上还是圣人君子。   低哑着声音道:“可愿说了?”   虞宓反瞪他,“谁让你轻薄我的!”   他低低的笑,垂首啄了她一口,“姑父已同意将你嫁给我,我只是忍不住。”   虞宓脸一红,只是还没忘记生气,“我不嫁。”   姜元让神色立马变了,禁锢住她,声音有些冷,“不嫁也得嫁!”   虞宓头一扭,委屈巴巴的,“你都有别人了,现下只是陪你吃饭,往后还可以陪你游灯市,你还娶我做什么?”   姜元让问,“谁陪我吃饭了?”   虞宓看了看他,不动。   原是方才去二太太院子的时候,遇见虞宸,自虞仲煜腿受伤,虞宓便没跟虞宸好好说过话。   今儿见到,本也是打算擦肩而过,虞宸却突然开口道:“真是羡慕七妹妹,有表弟那么优秀的儿郎呵护。”   虞宓停下步子,转头瞧她,虞宸开玩笑似的道:“我瞧着,倒是比世子还好,元让表弟是一心记挂你呢。”   虞宓静静的站着,花桥树下,神色恬淡,那张脸儿真真得天独厚,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小就这般瞧着,都像是天上的神女。   虞宸心头忽起一口恶气,微微笑着,随意道:“今儿不过陪我吃个饭,还只想着你,说是要早些过来,还说本是要去给你买糕点,只是耽搁了。七妹妹别多想,下次我们出去,一定给你带。”   瞧着虞宓匆匆走掉的身影,虞宸心里有种恶作剧成功的快意。   笑了笑,倒是想看看,他们稳固的感情,经不经得起考验。   七妹妹太弱了,跟不上表弟的步子,该让她看清才是,他们之间也是有隔阂差距的,该努力消弭掉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当自己是月老,给人家的感情制造一点矛盾,好些穿越女真干过这事儿,只是读者没看出来,毕竟都是女主控。   ☆、第七十七章   虞宓看了看他, 挣了挣, 姜元让越发用力, 只不叫她动弹。   “你先放开我,我再告诉你。”   姜元让微微一笑, 不为所动, 低头在她唇边亲了一口, 虞宓脸更红了,瞪人。   “说不说?”他挑眉瞧她。   抿了抿唇, 她仍是不开口, 他又啄了一下, 笑得开怀。   趁她愣身之际, 亲了她好几口,虞宓又羞又气, “姜元让!”   “想好了吗?”   “好了好了, 你别动。”   于是,她简单说了虞宸跟她说的事儿, 姜元让挑眉,笑着问她,“你信?”   她摇头,“不信。”   “那你还生我气?”   她轻哼一声, 扭开脸笑, 姜元让放开她,拉人到池边,让她背靠在他怀里。   “今儿不意遇到, 你这位五姐,真是个异类,专干些男子的事。”   虞宓没问虞宸到底要做什么,横竖阻止不了,“会不会影响到你?”她只担心虞宸会连累别人。   毕竟她不是真蠢,跟虞宸牵扯的越近,越易倒霉,算是领教过了。   姜元让道:“不会。”   顿了一下,犹豫道:“阿久,我要跟你说一事。”   “什么事?”她侧头,扬起脸看他,满满的欢喜与信任。   不舍得充斥了心间,他抿唇道:“过些日子,我需南下一趟。”   虞宓愣住,半日,问他,“一定要去吗?有很重要的事?”   “嗯。”他低头看她,再不忍离她半步,也只能走。   她笑了笑,转过来,抱住他,轻轻道:“让让,我等你回来,回来娶我。”   姜元让心中一阵激荡,这是阿久第一次说愿意嫁给他的话,他终是等到,手上用力,将怀里的姑娘抱的更紧。   脸埋在她头发里,她的味道溢满鼻端,他紧紧闭眼,片刻不舍与她分离。   在走的前几日,姜元让去见了三皇子一面,提到虞宸。   三皇子很是感兴趣,抽空见过虞宸,聊及钱财之事,听她有赚钱的好法子,得知后,却是派人料理石矿诸事去了。   姜元让一面注意着虞宸,前来见二老爷时,提了几句虞宸之事。   因着虞仲煜断腿之事,二老爷是知晓虞宸在打什么钻石矿的主意,当时便写信告知了虞大老爷。   只大老爷对虞宸有愧,竟是由着她胡来,他一个做叔叔的,也管不了,倒是放任着。   如今听如此说,却是不能不管了,倒是该如何,却是棘手。   姜元让淡淡的说了一句,“五姑娘十六岁了。”   二老爷恍然,是了,四丫头已出嫁,该到五丫头了才是,于是回来跟二太太一提。   二太太与老太太闲话的时候,也提起虞宸婚事,当即婆媳两个便商议着,该如何叫安王府主动提呢。   姜元让要南下的事儿,姜府里几个爷们儿知晓首尾,却是又瞒了姜太太一回。   待知晓了,抹了一回泪,也只得作罢,虞宓这几日也是极忙的,要陪着虞仲煜过去药炉治腿。   姜元让要出行,她也须得亲自备些东西,还有他的病,太叫人糟心。   待人要走的前一日,她亲自过府送别,将东西交到他手里,细细嘱咐了莫忘了吃药的话。   姜元让一一应着,虞宓手指点着脑袋,“还有什么来着,我一时给忘了。”   他忍不住笑,将她拥进怀里,低声笑道:“你随我一道儿去罢,我舍不得你,想日日见着。”   虞宓应声道:“好啊,我也去。”   他一惊,抬头,眨了眨眼,瞧她认真的模样,眉头一拢,“阿久?”   虞宓道:“我想和你一道去,你太不让人放心了,身子不好,我不在,又不听平安的劝,怕是连饭都不好好吃的。”   姜元让怕她真要跟着去,忙道:“我听话,听你的,一定好好吃法,养好身子。”   虞宓轻哼,“谁要信你来着。”   他忙说好话保证,虞宓叹了一口气,“我有些后悔了,不去不行吗?”   他没说话,显然是不行,捧起她的脸,轻轻道:“我一定好好回来。”   她垂下头,失落的很,姜元让心尖一揪,叹口气。   走的时候,她去城门口送了,远远瞧着他的车走掉,方转回来。   不想虞宸也在后头瞧着呢,见她转身,微微笑道:“七妹妹来送表弟?”   虞宓点一点头,跟人擦身而过,虞宸笑道:“七妹妹不担心表弟在外,你鞭长莫及,他若是叫旁的女子牵绊住,你可如何呢?”   虞宓停下,双手交叠在腹前,姿态静美,声音很轻却坚定,“他不会。”   “他是不会,只保不齐应酬时,旁个给呢,你说是不是。尤其扬州烟花之地众多,那边的女子大多也是性格开朗。”   虞宓顿了顿,微微笑道:“旁人或是会忧心,只是他却叫人心安,再者......”   转身,面向虞宸,“姐姐好事将近,倒是我的事儿不该叫姐姐操心过重。”   虞宸道:“我不过是瞧着表弟乃是难得的良人,提醒你一二句罢就,你不爱听我不说就是,只是叫你注意一二。”   顿了顿,瞧向虞宓的神色似是想说什么,却是不好开口。   虞宓却是准备走了,虞宸忙喊住人,“还有一事儿,我须得告知妹妹,你跟表弟血缘关系太近,往后若是有孩子,怕是难以有正常的。若是真决定跟他一处儿,你须得想清楚。”   虞宓脸色有些不好看,语气也硬了,“我的事儿,不劳姐姐费心。”   “我是真心相告,现下什么都来的及,若是真嫁给他,便再难更改。”   她也是今儿方想起的,虞宓跟姜元让关系太近,生的孩子怕是没有好的。   不想他们将来成怨侣,故来提醒一二,虞宓不乐意听,她也没法子。   且说二老爷告知二太太,虞宸年纪到了,她又没娘,少不得府里婶婶们给操劳。   二太太便讨老太太主意,老太太很是欣慰,二房能为着虞宸着想,更喜二太太这当婶婶的能不计前嫌。   也是欢喜,趁着安王妃寿诞,老太太二太太亲自带了虞宸前去拜见。   虽说以往安王府跟虞府并不大亲近,也是得了安王爷嘱咐,有所考量。   否则,宋世子快要及冠,安王妃早该急了才是,近来,或是瞧着世子日益沉稳。   安王爷倒是提了该给他成家之事,安王妃也就待虞府热络了,双方有意。   这门等了这么多年的亲事,终是摆在了众人面前,因着虞宸乃是圣上亲封的县主,排场却是不能少。   只女方家里原该矜持着,二太太充当了主持虞宸事宜的长辈,自是事事要亲为。   原本为着虞仲煜的事儿,她是极不待见这个侄女的,到底虞仲煜的腿能好了,虞宸一个小姑娘,她再冷脸,倒是不好。   也只得放下前嫌,好好操办,虞宓对虞宸的事儿许久不关切了,母亲那边忙着纳吉问礼,她是不打听的。   整日在自个小院,过的悠哉,闲来写封信给姜元让,再等他的回信,已是生活的主调。   不过,倒还有一事须得她方能办妥。   这日闲着,外头丫头来报,说是安阳伯姑娘给送了信来了,虞宓笑了。   叫人拿进来,淡粉的信笺拿在手里,上头浮起清润的芳香。   虞宓收了信,往外走。   虞仲煜才用过药,这会子杵着拐杖,扶着墙壁、桌子练着走路呢。   虞宓进来,便瞧他满头大汗的模样,笑道:“哥哥腿如何了,近来可好。”   虞仲煜擦掉额角的汗,招呼虞宓坐,命人送上茶水,笑道:“好多了,慢慢的知道痒了,这会子也能站起来了。”   虞宓点头,“想来,张大夫却是医术精湛,让让的身子经他调养,现下却是不再咳血的了。”   虞仲煜道:“表弟那边如何,可有来信,多久能回来。”   虞宓道:“这倒是不知,只听他说在那边一切都好,想来便是有不好,也不跟我说的。”   虞仲煜道:“他最是机灵沉稳,便没他解决不了的事儿,你放心罢。”   虞宓没说话了,希望如此。虞仲煜又问,“快要用午饭了,这会子如何想起来我这里。”   虞宓笑了笑,自袖中取出信笺,“哥哥跟阿娇讨论学问,倒是叫我跑腿,该如何谢我呢?”   盯着她手里的信,虞仲煜眼神亮了一瞬,微咳一声,“莫闹了,先给我。”   虞宓将信拿开,“哥哥倒是如何,这般累着阿娇,往后可如何呢?”   虞仲煜没说话,只低头瞧着脚尖,虞宓又道:“你是不是早知夏侯府退亲的事儿了?”   想来便奇怪,哥哥已许久不曾问她夏侯恬的事儿,好似就是那家退亲之后。   虞仲煜没理会她,天下无不透风的墙,底下丫头婆子,说个什么,他也是听得见的。   再如何喜爱一人,在他危难之时,被放弃,也是要心寒的。   他对夏侯恬的喜欢是真,甚至现在想到她,心口还有闷闷的疼痛,却是跟她再无可能了。   “你倒是要不要,就是我在中间这么转着,你俩手里皆有对方的信件,叫人知晓了,也不好解释的。”   虞仲煜无奈,在他最困顿之时,是尚娇给了他除亲情之外的安慰,现下跟她通信已是一种习惯。   若是匆匆结束笔友的关系,他却是无可适从,只阿久说的也对,不能这般耽误人家。      ☆、第七十八章   虞宓瞧着虞仲煜, 怕是连他自个都还理不清对阿娇的感觉, 微微笑道:“我说一句实话, 哥哥莫恼,夏侯府大姑娘虽得哥哥心意, 我却是觉得阿娇更好。你别不信, 咱们姑娘家看姑娘家最是准的, 阿娇善解人意,最是会为旁人着想, 跟她一处, 时常是被照顾的。”   虞仲煜默默听她说, 目光凝聚, 定定在一处,脸上似有思索困顿, 显然是叫虞宓猜中了, 自个还不大明白自个的心意。   虞宓也不逼他,坐了片刻, 回了落霞阁,想了会子,提笔给尚娇写了一封信。   落了笔,提起来轻轻吹了吹, 笔墨干了, 拿出信封封好,叫人给送出去。   一连几日,虞宓来瞧虞仲煜, 对方瞧着她,皆欲言又止的模样。   虞宓只当瞧不见,问他的腿如何了,近日用饭如何等语。   这日,虞宓陪着虞仲煜院子里练习走路,他架着拐杖,慢慢腾腾、一步一挪的走。   正是暑热的天儿,虽是早起,太阳出来,已是热了。   院子里绿树繁花,郁郁青青,添了些凉意,虫鸣鸟啼,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虞宓跟在身后,瞧着他走,渐渐额上起了薄薄的汗,歇了歇,继续走。   练了小半个时辰,虞宓扶着虞仲煜回了院子,坐下来喝口茶,便要回了。   虞仲煜瞧了她一会子,终是忍不住喊住虞宓,“她可有信来?”   虞宓心内好笑,面上只装糊涂,“谁有没有信来,让让吗?自是有的,还问了哥哥的腿呢。”   虞仲煜的眼神颇为幽怨,看了虞宓好一会子,她却是老神在在,左右急的又不是她,就非的他说清楚。   虞仲煜叹口气,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无奈道:“你明知我说的是娇妹妹。”   虞宓好笑,“我可不知,哥哥在期待谁的来信,又没跟我说过。”   虞仲煜道:“那她有没有给你写呢,如何这几日断了往来。”   他等了好些日子了,以往三四日便有一封的,现下却是十日没有了。   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感到的失落却远胜其他,期待她继续跟他通信。   一想到这个,心里便满是欢喜,却不知为何会这般。   虞宓轻咳一声,摇头道:“不知。”   “那……”他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只想了会子,还是问了,“如何能叫她还跟我通信。”   虞宓瞪眼,故意道:“哥哥这就不对了,好端端的,人家为何一直跟你通信。安阳伯夫人早先儿在给阿娇相看,这般时候,想来已有了,不论为着哪般,皆是不能跟你通信的了。”   虞仲煜轻抿起唇,面色沉下去,心内隐有失落。   虞宓挑眉,悠悠道:“除非……”   虞仲煜抬头瞧她,眼神专注,看的她有些心虚。   “除非跟阿娇定亲的人是哥哥你啊。”   这话似是远远来的梵音,在空旷的脑中回荡,一遍一遍触犯心底最深处。   虞仲煜呼吸有些紧,抓住交椅扶手,不知想什么呢,脸上浮起淡淡的晕红。   抬起头,本以为要瞧见妹妹戏谑的眼神,不想屋里早没了人,不由陷入沉思。   虞宓出了屋子,好歹不能事事皆叫她引着去想,也就到这份儿上了。   回了屋里,坐了没会子,前头丫头来报,说是安阳伯二姑娘来了。   虞宓诧异,她不是给阿娇去了信,近日别跟哥哥联系,定试探出他心意,如何她就亲自来了,这般想着,也起身迎了出去。   二人一道往里走,进了屋子,虞宓忙叫丫头们将井里镇着的西瓜,拿出来切了,端上来,还冒着凉气。   虞宓招呼尚娇吃,一面笑道:“这大热的天儿,你倒还往我这里跑,也不怕中了暑气。”   尚娇笑道:“在家里闷的慌,许久不曾出门了,便来瞧瞧你。”   虞宓用签子扎了块西瓜,拿在手里,微微笑着瞧她。   尚娇镇定自若,“陪我去老太太屋里请安去。”   虞宓放下签子,叫丫头们吃了西瓜,随尚娇一道过去迎松院。   老太太听闻小姑娘特特过来给她请安,高兴非常,留了小姐妹两个吃酸梅汁汤。   问了安阳伯府太太奶奶们好,说了一回闲话,下头人又来说,三公子过来了。   老太太忙叫人请进来,笑道:“你们姊妹几个,还喜欢扎堆呢,一来全来了,一会子就全走了,叫我这里热一阵冷一阵的。”   虞宓笑道:“老祖宗乐意,我就住在这里了,再不走的,到时候你又该闲我烦了。”   老太太笑了一回,虞仲煜叫人扶着进来,定定看了会子尚娇,方到老太太跟前,要磕头。   老太太忙叫人扶起来,安置妥当了,底下嬷嬷过来扶老太太下去更衣。   屋里便只剩了几人,虞宓瞧着这个,瞧瞧那个,也不知两人打什么哑迷呢,也不理论。   老太太屋里的花翠,拿了针线过来,问虞宓纳鞋底子的边如何锁呢。   虞宓拿过花翠手里的鞋帮子,戴上顶针,边绣边说给她听,一时老太太出来。   瞧见主仆两个做鞋呢,也就一旁瞧着,时不时指点一二。   虞仲煜原是跟虞宓两个皆坐到圆桌旁的,现下虞宓坐到炕上去了,他也就挪了个凳子,到了尚娇旁边。   二人对坐无声,你抬头看我一眼,巧是对方也抬起头,一时视线相触,忙都缩了回去。   虞仲煜微咳两声,轻声道:“娇妹妹近来身子可好?天气热了,最是易中暑气的。”   尚娇微垂头,盯着面前的茶杯,里头盛着方才老太太叫人上的酸梅汤。   也轻声道:“自是好的。”   虞仲煜想了想,“妹妹在忙着什么?”为何没给他回信,便是他写了信,她也不曾回。   尚娇道:“我有什么可忙的,不过是看些闲书,前儿在一本《杂事记》里头瞧见古书上记得一道去暑汤,我琢磨着做出来呢。”   虞仲煜道:“可能给我瞧瞧,咱们也能交换些感悟。”   尚娇捏着帕子,慢慢道:“还是不必了,前儿娘跟我说,一日一日大了,除开往后的归宿,便是屋里兄弟们也该避着些的。”   虞仲煜似是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那我做你的归宿可好?”   两人愣了一瞬,尚娇忙四下看了看,丫头们皆在虞宓跟前呢,方松了一口气,微瞪他一眼。   虽说是刚说出来,连自个都吓到了,这会子倒是从容了。   虞仲煜认真看着她,问道:“可好?”   尚娇却是有些不相信,毕竟他这话,她多想听到啊,以往只能在梦里才有机会。   不敢看他,怕眼睛转过去,他就不见了,然后梦就醒了。   是以小心翼翼,嗓子紧的说不出来话,好容易顺口气,颤着声音道:“你说真的?”   “真的。”他想明白了,跟夏侯恬已是不可能,尚娇,他不想辜负,何况,他对她并非全无感觉。   在老太太院子里待了半日,陪着用过饭,虞宓方送尚娇到二门处。   不想哥哥也跟了过来,她也就站在远处,瞧着两人面对面说话。   虞仲煜笑得温柔,尚娇却有些羞涩,时不时瞧她一眼,似在催促虞仲煜回去。   待人走了,虞宓没多问什么,瞧两人神色,想来她是该功成身退了,往后便是他两个的事儿了。   一个人闲着无聊,一早起来,坐在床上发会子呆,方慢腾腾起身,梳洗过后。   过去前院的时候还早,虞宓坐在红木圆桌旁,细细绣手里的抹额。   想着让让也不知在南方好不好,吃的如何,过的好不好。   又想那边才女美人多,他会不会也有一二个红颜知己。   闲下来便是胡思乱想,患得患失的很,云桑进门来,瞧姑娘一脸愁苦。   将手中信笺往人眼前一晃,笑道:“姑娘瞧瞧,南方来的信呢。”   虞宓一见,忙欢喜的接过去,一个人到窗边瞧去了。   果是姜元让来的,先问了府里人好,又跟她汇报他的身子,饮食起居等事。   最后方说很是想她,“当日一别,已逾二月,吾之阿久之音容笑貌似尚在眼前。每每见街坊之饰物巧工,思及阿久,最是心爱,却是睹物思人,伊人不在。夜里常孤灯对坐,冷月作陪,却无阿久红袖添香,思念之情如噬骨之蚁,时日越长,越难相解。斯明眸皓齿,吾魂牵梦萦,黯然销魂者,唯情而已矣。恨不能插翅飞回,久伴阿久左右。入骨相思,难以排解,唯一纸倾诉,待来日相伴,再不分离。最后特特嘱咐,阿久乃是吾之未婚妻,旁个男子,闲言少叙,我之心中脑中只阿久,还望阿久投桃报李,切记切记。”   虞宓手里拿着信笺,不自觉笑出来,看了一遍又一遍。   感叹某人是个小醋坛子,便是人不在身侧,也是这般霸道的。   想来这最后一句方是他最想跟她说的,一时方才那些个不安的胡思乱想之心,早抛到爪哇国去了。   且仔仔细细将信收起,拿出特意藏信的小匣子,里头却是已储了好些了。   因着虞府里近来操办虞宸的婚事,先前只是口头婚约,现下却是得从头一一来过。   府里也是不肯委屈了姑娘的,安王府循着旧例,样样齐全着来。   再有嫁妆一事,二太太却是不好插手的,也就忙请教老太太。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这更好晚,抱歉<(_ _)>   ☆、第七十九章   安王府来虞府请期日近, 所谓请期便是男方挑了好日子, 再问过女方意思, 若是没有意见,也便定下迎亲的日子。   二太太拿了安王府送的聘礼单子, 去老太太屋里, 跟老太太商议, “这份聘礼不低呢,我瞧着, 只比王妃少了八抬, 也是重视咱们五丫头了。再有前儿那几只大雁, 说是世子亲自去打的。”   老太太点点头, “咱们大太太当初的嫁妆不少,现下五成在五丫头手里, 把原来的留下二成给咱们大爷, 余下的皆给她作陪嫁。再问问大老爷,还陪嫁什么, 依着王妃的例,斟酌添减。”   原本大太太是大房主母,她的嫁妆给由她自个分配,本她只得虞宸一个, 便是把嫁妆皆给她也是该的。   只是虞宸的嫁妆却不能超过安王妃的, 好歹合了这么个理,府里跟大老爷那里还要给添礼。   为着不逾越,将大太太的减一些, 好歹也可说是大太太留给庶子的,全了个好名声。   这么一来,几方面都便宜,二太太也想到了,“还是老太太想的周到,我想着咱们还得给做千工床呢。原本该前两年就开始备着的,只是现下却没了。”   老太太笑道:“不值当什么,我哪里还有一架极好的拔步床,一直舍不得用,就给五丫头陪了罢。你也莫说我偏心,五丫头命不好,早早没了娘,又是个身子不好的,我总的多看顾着些。”   二太太先不论心里如何想,嘴上却是不在意的,笑道:“不止老太太要多顾着五丫头,连我们这些叔叔婶婶也该多疼些的才是。况老太太的东西,如何处置可不用跟我报备,我还不至眼红侄女儿。”   老太太笑道:“你这般想,是你明理,旁人我再不说的。”   晚间,二老爷回来,二太太说了嫁妆一事儿,“你给大哥写的信可寄了,想来大哥该给五丫头攒了嫁妆才是,只是咱们得斟酌着,超过了王妃倒不好。”   其实超了王妃也没什么,只是好歹虞宸进了安王府的门,却是要在安王妃跟前立规矩的,嫁妆不逾越也是尊着人的意思。   二老爷道:“信早去了,该收到了才是,想必东西都往回来运呢。”   却说虞宸听把大太太嫁妆分出去两成给了大公子,脸色便有些微妙。   今儿一早,往老太太屋里请安的时候,遇见二太太,勉强笑了笑,“原我听我娘跟前老妈妈说,娘的嫁妆原说是皆给我陪嫁的,倒不知如何给分出去二成。”   二太太有些诧异,自个儿来打听嫁妆的姑娘还是头回见,她本不虞跟虞宸多说什么。   只是对方是出嫁女,若是对娘家存了怨倒不好,再者也不是她分出去的,埋怨上了她可不值。   因笑道:“这里头缘故多着呢,你只伯恩一个亲大哥,往后不是得来往?你母亲的嫁妆该有他一分的。”   大房只虞宛、虞伯恩、虞宸三个,大太太的嫁妆本三人都有份。   为着名声,当初虞宛出嫁的时候,大太太嫁妆一分没动,现下只是分给虞伯恩两成。   已是少的了,出嫁女嫁的再好,总有依仗娘家的时候,待大老爷西去,虞宸能依仗的只有虞伯恩。   不说多分给他些,现下只是两成,就不乐意,想的太不长远了些。   “只我娘曾说过,那些皆是我的,说句不好听的话,大哥又不是她肚子里出来的,倒来分我的嫁妆。”   二太太险些给她气笑,平了平气,“五丫头,这么分是老太太的意思,你若想把嫁妆全要回来,自去跟老太太说去,我虽主持你的事儿,嫁妆之事却是不沾手的。”   虞宸还想说些什么,巧是三太太也来了,远远笑道:“说什么嫁妆呢?五姑娘真个好威风,我家四丫头出嫁的时候,老太太一根线没瞧着,你倒得了珍藏了许久的拔步床,实在叫人艳羡。”   说着,就阴阳怪气了起来,却也夸张,虞蓉出嫁的时候,老太太是给了陪嫁的,只是远远比不上虞宸得的。   她这里却是拈酸吃醋,瞧着虞宸,活似虞宸拿了她东西,虞宸当即便不乐意。   笑道:“老太太的东西,愿给谁给谁,三婶有跟我呛的功夫,倒是跟老太太要去。”   三太太竖起眉毛,斜拉着嘴角,“我哪儿敢啊,又不当家没个依仗,嘴又不会说话讨巧,可哄不来东西。”   虞宸气笑了,“合着三婶这话说我呢,我嘴巧,哄老太太给我东西了?不过一架床,谁还没有呢。”   二太太一听这话不对,忙道:“五丫头不可胡说,谁家的女儿出嫁没有这样陪嫁的,说出去惹人笑话。”   若是她真不要床,旁人不会说她不懂事,倒是亲人不在身边,府里待她不好呢。   本该一两年前便备着的,她那时还随二老爷在任上,如何想的到虞宸。   南方木材好,也只备了阿久的,如今没了床,倒是皆有责任呢。   三太太笑道:“五丫头,你可莫说这话,不知道的,还当你得了便宜还卖乖呢。老太太那床五百两银子拿不下来,你倒是说不要就不要。”   人没说不要,才刚叫二太太堵回去的话,三太太大咧咧说出来,虞宸却也不是个笨的。   笑道:“老太太淳淳爱意,我如何会不识好歹,自是不敢推拒的。”   三太太叫她一噎,当即脸红脖子粗,不想五丫头越发精乖了。   一时大奶奶也过来了,这一位也听了老太太分配嫁妆的事儿。   她家大爷好歹也是大房独子,大太太嫁妆却只得了两成,还没有小姑子的份儿。   心里也正不是滋味,过来听几人说什么,心情也是微妙。   二太太一瞧几人皆不对的脸色,叹口气,率先进了老太太院子。   不论心里如何想的,在老太太跟前,都是不露分毫的。   待二老爷回来,二太太忍不住抱怨,“这可不是人干的事儿,出钱出力不说,还落埋怨。不是我说,五丫头也太小性儿了些,竟是一分不想给大房留。”   二老爷笑道:“都是她亲娘的东西,凭白给别人,谁心里能舒坦,你就体谅一二罢。”   二太太道:“我又没要谁的东西,我体谅什么。我不过这么一说,经了这事儿,我的嫁妆却是要好好分成三份,免的好好的骨肉,倒是同室操戈。”   二老爷哈哈笑,“你便放心罢,咱们的儿女在不稀罕这些劳什子的。”   二太太斜他一眼,哦了一声,“我的嫁妆是劳什子,你又为儿女备了什么好东西?”   二老爷心里叫糟,忙安抚人。   却说今儿几人在院子里争嫁妆的事儿,底下好些人皆瞧见了。   晚上,云桑便闲话似的说给虞宓听,“也是好笑,这么说来,好似谁也没错,仔细一想,又谁都有错似的。”   虞宓坐在一旁,瞧着云柳铺床,笑道:“你要认为谁没错呢,自是站在她的角度上,瞧着没错,若是旁个的处境,怕是她就有错了。这般说来,我也断不清的。”   云柳回身笑道:“要我说呢,我也不愿白白分出去一份嫁妆呢。眼瞧着五姑娘跟大少爷平日里无半点往来,便是给留下嫁妆,五姑娘嫁的是王府,有了什么事,大爷只怕也是有心无力。”   云桑笑道:“那关系都是处出来的,你不亲近我,我如何去管你呢,便是皇家也有几门穷亲戚呢。就是指望不上什么,好歹有这么个人在,当亲戚往来有什么。世事无常,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指不定便是当了世子妃,也有指望娘家的时候,好歹这里是根。”   虞宓听她两个说话,倒是有趣儿,她也听说老太太给了五姐一架极好的陪嫁床,恐只这一个,到她的时候,怕是没有。   或是三婶该以为她心里不是滋味呢,今儿路上遇到,还特特拉着她说。   虞宓倒是没什么感觉,老太太的东西,爱给谁给谁,她又不缺那一星半点,自是不在意的。   这日早起,到老太太屋里去请安,方走进门外,屋外两个小丫头便悄声指了指里头。   虞宓点一点头,慢慢走进去,却是听虞宸说话呢,“想着我要走了,娘的东西不该我一人独占,便把阁楼上收着的嫁妆箱子抬下来,瞧瞧有什么好物,分些给众姊妹们,再者大哥的那一份儿也打发出来。不想以往没打理过,好些上好的绸缎皆叫虫蛀了,那些上好木头做好的家具不说漆掉了,也有地方裂开了。一番收拾出来,竟是没一件好物了。”   老太太脸上的褶痕垮的厉害,眼皮拉耸着,遮住了半只混沌的眼睛,往日的精明也不复存在。   听了良久,半日,方问了一句,“那边把剩下的那些二八分,横竖得多少,也是你们的造化。”   虞宸笑道:“不能这样,该大哥得的,我也不想叫他亏了去,若是剩下的分了,又真没多少。”   虞宓默默蹭进屋里,挑了个僻静之处坐着。   府里太太奶奶们皆在,谁也没说话。   虞宸扫了一眼周围,笑道:“我便想着,娘的嫁妆原也没多少。倒是我大方些,折两千两银子,算那二成嫁妆。”   这话一处,屋里氛围倒变了,大太太嫁妆是极丰厚的,若是折现来分,大公子该得四千两。   叫虞宸这么一分,只两千了,叫人如何接受? 作者有话要说:  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还有谢谢“大爱竹马的神探兔子”小天使浇灌的营养液,爱你,mua~   ☆、第八十章   大奶奶虽没详细见过嫁妆单子, 只是也不能当虞宸真个这般大方, 给两千两银子。   再者, 谁不知五丫头开的酒楼“不羡仙”是极赚钱的,才分出来两千两呢。   因笑道:“还是该清点母亲嫁妆, 如何能多拿了妹妹的, 这样我跟大爷心里也不能安心的。”   虞宸心里冷哼一声, 这是不放心她呢,古代人就是心胸狭隘, 真个以为她在乎那点儿。   大太太的嫁妆是多, 只是嫁进这府里来, 难不成一分也没有消耗。   叫三太太管着的时候, 便只剩下了不到六成,后来拿回来, 有些庄子铺子开不下去的, 都叫她给换了,才得以维基。   再来府里用了的坏了的, 算下来更少了,老太太或是叫她把剩下的分出去两成,却有谁知道,若真拿剩下的分, 她娘的东西, 她就不剩多少了。   好歹原主的东西她给守住,也算还了占她身体的恩情,是以不论剩下的多少, 两千两银子如何也是够的。   老太太却是对大太太嫁妆记的不甚清楚,也不知到底有多少,这会子倒是不好裁断。   二太太却是不会插嘴,没一个省油的灯,一个不好,自个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又叫人说收好处了。   虞宸笑道:“横竖都是母亲的儿女,哪有什么多拿少拿的,嫂嫂莫不是嫌少了?”   大奶奶忙道:“你这丫头,又听差了不是,我的意思,母亲的嫁妆我跟你大哥却是不该多拿的,是以点清楚,该我们多少就是多少,绝不多拿的。”   虞宸笑道:“我不敢说多给了嫂嫂多少,少了却是如何也不能的。”   老太太听了会子,不知是真没听出来机锋,还是想大事化小,笑道:“我也知你两个皆是好意,我瞧着,大太太嫁妆也是有限的,两千两该对的上二成,大奶奶你便收下现银,也便宜。”   大奶奶笑道:“老祖宗疼人,我知道,只是妹妹要嫁的是世子,手里如何能短了银子?我只拿该拿的,却是不能多要。”   这是铁了心要查嫁妆呢,不识好歹,虞宸气极反笑,“即是嫂嫂怕我吃亏,查便查罢,只是我话先说前头,到时候该是多少便是多少,两千两是今儿的数,明儿若是少了,我可不加的。”   又转头问,“老祖宗以为如何?”   老太太没说话,浑浊的眼珠子转了一圈,扫了屋里众人一眼,似乎叹了口气,“罢了,要查便查罢,该是多少就是多少。”   大奶奶笑道:“自是了,该多少是多少,我是不占妹妹便宜的。”   虞宸撇了人一眼,笑了笑没说话,三太太却忙道:“不若我从一旁协助,也好有个见证,谁也亏不了的,老太太以为如何?”   老太太道:“那便你跟二太太一道儿,做个见证,也清楚些。”   事情到了这里,也算告一段落了,是以虞宸回去便把大太太嫁妆单子找出来。   趁着二太太三太太有空,一一细数上头的东西都用在了哪里,还剩多少,价钱几何。   最后总账一算,该分给大少爷的却是只有一千五百两,大奶奶一瞧,傻了眼。   细细看了一遍单子,问道:“如何不见酒楼的分利?”   虞宸冷笑一声,“嫂嫂真个好大的口气,那酒楼是我开的,你出了钱出了力,张口就要分利,天下有这等好事呢。”   大奶奶道:“如何不算?你开酒楼的钱不是从嫁妆里头拿的,初初开起来,依仗的那些人不是府里关系维系的。”   虞宸一愣,突然想起一件严重的事儿,因着女子不得有私产,酒楼开起来的时候,她挂的是虞府大老爷的名,若是叫旁个知晓,还真该分出去。   一时恼怒,什么破规矩,先前是大奶奶要查,这会儿发觉钱少了,又变卦了,她这般好欺负?   冷笑一声,“我若不用心经营,它有今日的名声?嫂嫂真个好大的心,只当旁个都是傻的呢。”   大奶奶道:“那成,我也不多说,你只把原先的两千两凑作五千两,酒楼的事儿我也不过问。”   虞宸冷冷的看了大奶奶一眼,轻蔑的笑了一声,当即拂袖而去。   于是,不欢而散,却是谁也没就此放弃。   大奶奶经底下人提起,突也想起酒楼不该是虞宸名下的,当即便叫人去查。   虞宸也不会坐以待毙,便找了宋轶商议。   不羡仙的四楼,说是酒楼,却像是住宅,进门是堂屋,东面小书房里头有矮踏。   西面雕窗镂空小圆门,进去是屏风,挨着窗户根也是榻。   屋里只两个人,虞宸轻轻圈住宋轶的腰,“怎么办?她们竟打我嫁妆的主意,‘不羡仙’本就不在我名下,若是大嫂知道了,定拿这个说事儿。”   宋轶轻轻搂着她,右手放在她腰侧,慢慢摩挲,声音清冷道:“你找个可靠的人,把酒楼转走。”   虞宸轻笑,抬起头,眼睛里荡着潋滟的光,肤如珍珠,红唇微启,含住宋轶下唇。   吐气如兰,“可靠的人,就是你啊。”说话间,舌头不经意碰到宋轶牙齿。   他眼神微暗,反客为主,倾身压住她,加深这个吻,紧紧吮吸她的唇。   一时,接触到里面的小舌头,缠着它,逗弄它,虞宸被吻的意乱情迷。   伸出双手,圈住他的脖子,嘴里溢出细细的呻.吟,宋轶一手按住她后脑,一手轻轻扯开她的衣襟。   滑了进去,逮住她柔软的点,轻轻捏捻,嘴也顺着光滑白嫩的脖颈往下。   一时,屋里的气氛火热,桌上的烛灯啪啦一声跳动,然后燃的更欢。   就着忽高忽低欢愉的娇.喘,映在墙上两个叠在一起的影子,忽的,女声拔高,好似承受不住一般。   随即变成了呜咽声,被人堵住了嘴,虞宸浑身战栗,被带着上了云端。   事后,两人躺在一起,脸上全是细汗,双颊酡红,迷离着眸子,感受情.潮的余韵。   宋轶衣裳凌乱,头冠歪到了一边,身上是悱糜的气味,那个清贵如谪仙的人,终是多了人间的烟火气。   虞宸窝在他怀里,身体里还残留着被他爱过的感觉,时不时蹿过一丝电流。   她微眯着眼睛,红唇微肿,声音沙哑慵懒,“我说真的,把铺子转到你名下,左右我要嫁给你了,到时就是我的了。”   宋轶轻轻嗯了一声,手里仍握着她的柔软,“你若想转,便转罢,当初谁办的事儿,仍叫他去便是,我去打招呼。”   虞宸嗯了一声,方才实是累着了,这会子懒待动弹。   宋轶凑上去亲她胸前的红痕,问道:“你家里人对你不好?还打嫁妆的主意,虞侍郎该不会,虞三公子跟虞七姑娘皆是少有的人才品貌。”   虞宸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轻哼道:“是不是觉得我七妹妹天仙一样的人,该不会被那些个阿堵物迷惑。”   宋轶漆黑的眼里闪过笑意,手里稍稍用力捏了一下,“我可没这般说,你这醋吃的莫名其妙。”   虞宸哼了哼,“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也喜欢我又没说不对。若是依着古时,七妹妹若是能给我陪嫁呢,你便高兴了。”   宋轶眉头一皱,“莫开这样的玩笑,本是不存在的事,摸黑了你,也玷污了她。”   这话本没毛病,不知如何,虞宸就是生气了,一个翻身坐到宋轶身上。   俯下身,抓住他的软龙,引的身下人闷哼,笑得恶劣,“不管如何,你都只能给我睡。”   宋轶轻轻一笑,固定住她身子,又进了去,大力顶了顶,也学她恶劣的笑,“你也只能给我睡,离夏侯渊杨牧都远点。”   虞宸高兴了,难捱的轻蹙起眉头,低头吻他。   心照不宣的事儿,不羡仙不在虞宸名下,这事儿一查便知,大奶妈听说了结果。   当即便拉了二位婶婶到老太太跟前去,“原是父亲名下的,如何也该算在一起才是,只我也说,五妹妹自个经营不易,往后如何我们也不打扰的,只叫她把现下的该分的分出来。”   巧是虞宸也过来了,行了礼笑道:“嫂嫂真个狮子大开口,你说‘不羡仙’是我的,就真个是我的了,倒是好呢。想问我要钱,你也该查清楚才是。”   大奶奶一惊,“这话如何说的,都知道酒楼挂在父亲的名下的。”   虞宸闲闲喝了口茶,笑道:“先前挂在谁底下我不知,如今却是不在父亲名下的。”   “那在谁手里?”   虞宸没理她,跟老太太道:“先前我说给大哥两千两,大嫂非得查,这么一查,能给的却是只有一千五百两。老祖宗,先前咱们说好的,不查也就罢了,我吃些亏,现下既然都知了,那我也按这个数给大哥。”   虞宸说的底气十足,大奶奶也开始怀疑,那酒楼莫非不在大老爷名下。   只得后头再去查访,现下却是不能白白丢失五百两银子,忙道:“老祖宗,我先前也不知妹妹真个破费了。”   虞宸道:“那现下知了,该给你多少,我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大奶奶还想说什么,只老太太一个冷眼,只得住嘴。   老太太叹口气,“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当初五丫头说给你两千两,你非得去查,就要接受这个结果。”      ☆、第八十一章   老太太一锤定音, 大奶奶便是有再多的不甘, 也不好忤逆老太太。   暂且忍下这口气, 底下又叫人去查,却发现短短两日功夫, 不羡仙后头的东家成了安王府世子。   当即气的头晕, 在她看来, 却是虞宸把自家的钱财送给了外人,说给大公子听呢。   虞伯恩极不耐烦, 他现下重要的是前程, 这些个黄白之物, 府里没少他的, 也不甚在意。   大奶奶道:“谁说你不缺,你交往好友, 跟人出去应酬, 不要钱呢,本该你得的, 竟是拱手让了人了。”   大公子道:“那你想如何?老太太本就不大管五妹开酒楼的事儿,现下都是旁人的了,你能如何?”   她还真不能如何,又不敢得罪安王府, 大奶奶一肚子火气没处发, 只得忍下。   虞宸小小教训了贪心不足的大奶奶一回,也就丢下了这事儿。   这日王府里派人来请期,日子定在八月十八, 说是个难得的好日子。   虞府,二太太在老太太跟前,“这般说来只有两个多月了,日子倒是急呢。”   老太太道:“也不急了,五丫头十六,世子马上弱冠,都是时候了,且世子底下还有弟弟妹妹,都挨的近,王府里怕是就考量这个。”   想了想,老太太笑道:“五丫头一出阁,老三跟阿久也轮到了,你倒是瞧好了人家没有。”   说起自家儿女,二太太一张保养得当的脸,笑的开心,“没来得及跟老太太说呢,老三定了安阳伯家的二姑娘,阿久许给元让了。”   老太太点点头,“阿久跟元让青梅竹马,倒是不担心往后,只老三你切莫再看走了眼。”   二太太也知老太太话里说的夏侯府,“定不会再错了的,老太太不知,先前我便给老三卜过卦,人家说他一次不成,须得柳暗花明的,我只不信,可不应在这上头呢。”   老太太来了兴致,“你问的那个,我倒想瞧瞧其他。”   二太太想了想,一时婆媳两个说起别话。   且说虞宓自姜元让南下,只觉着做什么都无精打采,提不起兴致来。   闲来了,便在屋里做针线话儿,一时,二太太二老爷、虞仲煜皆有了新鞋子。   便是老太太跟烨哥儿也没落下,做的烦了,也不出去玩儿,只在窗根底下瞧姜元让的来信。   说是闲着的,日子倒也过的快,一时两个月便没了,虞宸出嫁日子近了,姊妹们给添妆。   又是王府那样的人家,虞萱艳羡的不得了,一日一日拿了绣盒到虞宓屋里请教针线。   府里姑娘的针线原是有专门的娘子教的,虞蓉自来不感兴趣,虞萱人生的不错,手却是个笨的,不灵活。   虞宓学的好,一来纤纤玉指,手脚麻利,二来也是常给姜元让做东西,对这些个有兴趣,倒是姊妹几个中学的最好的。   今儿虞萱过来,云桑几个倒是高兴,好歹拉着姑娘做活儿说话,省了她一个空发呆。   虞宓手里捏着针,却是想的其他事儿,昨儿跟父亲打听,南方封老先生带着姜元让将水患治的差不多了,该是要回来了才是,只是不知具体时候。   她只一味想事情,手里的针扎在手上了都不知晓,“嘶”了一声回神。   嫩嫩白白的指尖,一个小红点,极快往外冒血,忙将手指喂进嘴里,过了会子方止住。   虞萱看了她一眼,“七姐想什么呢?出神这么久。”   虞宓摇头,“没什么,只是府里姊妹们一个一个走了,有时觉着怪没意思的。”   虞萱仔细看了看手里的荷包,笑道:“谁不是这么过来的?有得必有失,没了咱们在身边,总有旁人的。”   虞宓想了想,笑道:“也是。”   一时有丫头来说,五姑娘过来了,姊妹两个皆站起来,待虞宸进屋落座,方又坐下。   虞宸看了看两人,笑道:“想来便知你们在一处,也省了我跑的功夫。”   说着便叫六梅端了托盘上来,掀了上头的帕子,却是一副闪亮非常的首饰。   做工精细,嵌在步摇宝钗上的花儿也新颖,尤其上头亮晶晶如小石头一般的装饰,很是夺目。   便是虞宓跟虞宸疏远了,也一眼便喜欢上了,时下几乎所有首饰皆是金银器的。   哪里见的到这般绚烂夺目的首饰,便没有姑娘不爱的。虞萱拿起来一支簪子把玩着,“五姐哪里来的,真好看。”   虞宸笑道:“果真好看,这些是送给你们俩的,我做的头一批,方摆上铺子,便一抢而空,不是特意给你们留着,还没有呢。”   虞萱虞宓皆诧异,“五姐自个做的?什么做的,不像海上来的玻璃。”   这是钻石,晶莹剔透,纯洁无瑕,岂是玻璃能比的。   只是一时想起她为了钻石叫虞仲煜受伤的事儿,倒是不好这会儿说出来。   虞宓看了看,“姐姐又开了铺子?”方才她说一上铺子便一抢而空。   虞宸笑道:“我新开了首饰铺子,名叫‘国色天香’,你俩若去,我叫掌柜的给打折,就在朱雀大街那片地方。”   “打折?”   “现下说了你们也不懂,到时去了便知。”   待虞宸走了,虞萱也没心思刺绣了,于是告辞也走了,虞宓又看了会子虞宸送来的首饰,只叫云桑收起来。   府里说是要给姑娘们裁衣裳,虞宓猴到二太太跟前,要京里正时兴的烟云千水裙,二太太缠她不过,笑着应了。   这日,虞宓一早起来,忙叫丫头们将后日要穿的衣裳拿出来,熨的平平整整,先挂上。   云桑笑道:“后日是五姑娘的好日子,姑娘着个什么急?”   虞宓拿了裙子在身前比划,笑道:“你知道什么,后日让让便回来了。”   两个多月不见,她觉得她才是相思入骨的人,云桑诧异片刻,来不及说什么,虞宓已跑到前头去了。   却见三太太领着一位面生的太太往老太太屋里去,也不知这是那家人,倒没见过。   瞧了会子,到蓼兰院去,晚间回了屋里,方听云桑几个跟她说。   原是八姑娘要嫁的那户人家,就是八姑娘的未来公公,得了重病不行了。   是以想尽快迎八姑娘入门,一来给那位老爷冲喜,二来便是不行了,也叫人瞧着儿子娶亲,方能瞑目。   便来找三太太商议,三太太能有个什么意见,自是答应下来,虞宓听说,叹了一回气。   云桑听见,笑道:“姑娘叹什么气,便是冲喜,也委屈不了八姑娘什么。”   虞宓趴在桌上,问道:“可定了日子没有?想来该很急的。”   云桑道:“听说是下个月初七,也不知准不准呢。”   “这么快?”   “可不是呢。”   到了虞宸出嫁这日,却是七公主也出来瞧她了,还带了宫里的宫女,当真是风光无两。   虞府自早上热闹到晚间时候,安王府好大的手笔,红绸自虞府门前一直到王府门前。   沿路的百姓皆目送虞宸的花轿过去,一抬一抬的嫁妆全部满满当当,虽说少了王妃八抬,这般一瞧,却是只有多的。   原本二太太跟老太太商议不叫超过王妃,只是大老爷备的太多,再来虞宸自个也添了好些,又不好裁剪,只得全抬过去。   世子骑了高头大马亲自来迎,给足了虞府脸面,老太太高兴,亲自招呼客人。   这场婚礼也是真个热闹,不说十里红妆,丰厚的嫁妆,便是世子绝世的姿容,都叫人回味。   且还有皇上在新人行礼时派人送的贺礼,太后皇后给的赏赐,随世子一道迎亲的另几个高府里的公子。   真个空前盛况,足叫人津津乐道了好些天,只这一切皆与虞宓无关。   强打起精神招呼来往的女眷,一直在等姜元让的消息,却是一天没来。   晚间时候,好容易能歇了,虞宓忙叫来云桑,“今儿我忙的时候,可有人来送口信?”   云桑道:“姑娘放心,没人来,我想着,公子路上耽搁了也不定。便是到了,瞧着咱们府前的热闹,也知府里忙的什么似的,便没来打扰呢。”   虞宓泄口气,闷闷不乐,坐了会子,自去睡了。   至次日,听外头有人来,说是表少爷来了。   云桑忙出门去瞧,果是姜元让来了,忙将人让进屋里,派人去寻姑娘。   虞宓方从二太太房里回来,听说了,忙往屋里赶,到了门前,却是不敢进去。   只见一人坐的端正,背对着她,似是有些不敢相信,她没动。   他却是感觉到了她的视线,站起来回身,霎时,天地都安静了,眼睛里只瞧的见彼此。   云桑笑了笑,领了人下去,虞宓定定的看着他,一身月白的袍子,长发束起,戴一顶镶金红玉宝冠,眉上仍勒着卷云纹抹额,红色的白鹤亮翅束腰,宽肩细腰,玉面长身。   两月不见,他脸上的青涩又退去了些,面部的线条似刀砍斧削而成,双目如潭,静静瞧着她,似要将她吸进去。   她在看姜元让,姜元让也在瞧她,虞宓今儿闲置在家,梳了个垂云髻,头上装饰简单。   身上一件苏氏月华锦衫,腰上束腰两掌宽,外头一方丝巾,挂着香囊玉佩荷包等物。   下身一条大红撒花凌云裙,软轻如烟,腰肢极细,衬的胸前越发圆滚。   她人生的欺霜赛雪,白的透亮,上白下红的装扮极美,不过两月不见,她又美了几分。   姜元让眸子深了一瞬,走过去便将人搂在怀里。      ☆、第八十二章   “让让, 我好想你。”   她依偎她在他身旁, 双手抓着他衣摆, 好似再也不跟他分开的模样。   以往,两人一处时, 她心内还总想着比他大, 该稳重些, 现下却是忍不住对他撒娇。   姜元让坐在榻上,微靠着桌子, 任她拽着袖子, 侧头在她额间一吻, 低声道:“我也想你, 寝食难安的想。”   虞宓微咳两声,坐直了些, 笑吟吟问他, “什么时候回来的?累不累。”   姜元让轻轻将她腮边的头发别到耳后,目光灼灼的看她, “昨晚回的,不累。”   “事情完成的如何?还有你的身子,南下去可有不适。”   这些问题她在信中已问过了,现下再问, 不过是为了确认一番而已。   姜元让好笑, 捏了捏她的耳垂,“阿久是不是不知该跟我说什么?”   虞宓一愣,不想被他瞧出来了, 在他没回来的时候,她设想了千百遍见到他了该如何。   毕竟分开了两个月,真个在他跟前,她又不知该说什么了。   虞宓摸了摸脸,有些不好意思,“没有啊,只是家里发生了好些事,你不知晓,我待跟你说,又不知从何处说起。”   姜元让轻轻笑,“不必跟我说旁人的,只说你的就是,我不在,你都做什么呢。”   虞宓道:“也没做什么,就是摆弄针线,看些闲书。”   说起这个想到什么,虞宓翻开榻上的箱子,拿出新做的东西,“闲来无事,给你做了几条抹额,喜欢吗?”   姜元让细细看了看,笑道:“阿久思念我之做,自是喜欢。”   虞宓微瞪他一眼,“谁想你了?”   姜元让自袖间摸出来个东西,拉过她的手,皓白的腕子,纤若无骨。   他拉着,不自觉揉捏,摸了一会子,将手中镯子给她戴上。   是个金镯子,一指宽,环状镂空,做工精巧,花纹细致。   他轻轻吻一下,“喜欢吗?”   虞宓笑道:“不错不错,懂了礼尚往来了。”   一时前头来话,说是请过去用饭,于是虞宓便跟姜元让一道儿过去。   第二日,虞宓随姜元让一道出门,逛了书肆出来,巧是见着虞宸跟宋世子。   双方见了礼,问候几句,虞宓拉了姜元让要走。   虞宸却道:“巧儿今儿遇到,原是我明儿回去带礼,妹妹若是无事儿,倒陪姐姐走走,出些主意。”   虞宓微微笑道:“恐怕要辜负姐姐好意,我们有事得先行一步。”   虞宸笑了笑,也没强留,便瞧着人走了,谁知转过一条街,原是往相反的方向去的,竟又给遇到了。   虞宸再次盛情相邀,再推脱恐弄的双方脸上不好看,还有宋世子在呢,少不得答应下来。   虞宸跟虞宓走在前头,虞宓现在跟虞宸也没什么话说,只礼貌问了一句在王府如何。   虞宸笑了笑,“有什么不习惯的,在哪里不是过,世子待我也好,嫡亲的小姑子也没有。”   宋轶只一个亲妹妹宋湘雅,香消玉殒,旁的都是庶妹,谁敢在她面前摆小姑子架子。   虽说在王妃跟前立规矩叫人厌烦,好歹是宋轶的娘,这般一想也释然了。   虞宓点点头,虞宸往后看了一眼,宋轶跟姜元让两个皆是人中之龙。   宋轶面容温润,气质高贵,好似谪仙,叫人不得亲近。姜元让却是面容冷峻,身量高,一身的生人勿近。   一路走来,街上的大姑娘小媳妇频频回头张望,不见二人多给个眼色。   虞宸神色骄傲得意,宋轶对她确是很好,原本屋里便干干净净,自她进了门,更是将屋里的丫头们皆交由她管教。   想到此处,也想起了姜府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不由轻啧一声。   虞宓侧头瞧她,虞宸笑道:“七妹妹实在是好运气,往后进了姜府,表弟身边干干净净的,不叫你操心,不似我,一群莺莺燕燕。”   虞宓道:“我瞧着,世子对姐姐挺好,想来极看重姐姐,断不会做出格的事。”   虞宸噗呲一笑,“什么叫出格的事,他那么个身份,我都不敢保证往后如何。”   虞宓想了想,“姐姐方嫁过去,又跟世子好,先站稳脚跟,添个孩子不是都好。”   虞宸一愣,继而笑道:“孩子能有什么用?你不知道男人若是浑起来,什么都能不顾的。”   一时又道:“跟你说这些做什么,横竖自己手里要有筹码,更不能将心放在一人身上。”   所以她经商,跟夏侯渊杨牧等都操持良好、不近不远的关系,叫宋轶时不时有危机感,又能感觉道在她心里,他最重要。   那是个度,把握好了,便能叫他一直将她放在心尖上的。   虞宓若有所思,觉得虞宸说的有些道理,只是有时候也不适用。   后头姜元让跟宋轶仔细注意前面两人,一面闲话,宋轶一手背在身后,淡淡道:“四少南下差事办的挺好,殿下在皇上跟前提起你了。”   姜元让视线不离虞宓,温柔的很,声线却仍然冷,“都是师傅的功劳,我不过打个下手。”   何止打个下手,原本南方水患遭殃二十几个县,朝廷不知拨了多少赈灾银下去。   皆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派遣过去的官员跟那边的沆瀣一气、蛇鼠一窝,见面笑哈哈。   过去的人高高挂起,那边的官官相护,再多的银子去了他们嘴里,都是吐不出来的。   封老先生跟钦差一道过去,中间的弯弯道道虽知晓一二,却苦与没有证据。   却不知姜元让用了什么手段,叫那些人分赃不匀,又收集了许多证据,交给三皇子。   三皇子派的人当即联合地方御史上奏弹劾,巧是三皇子在不远的毫州巡视行宫。   皇帝当即跟三皇子里外结合,一面将水患地区官吏支去行宫拜见三皇子,一面秘密派人巡查。   姜元让却是早将事情安排妥当,过去的人不费多少功夫,便将案件查的水落石出,将一众贪官污吏连根拔起。   三皇子自是立了大功,皇上当朝高赞,文武百官无不佩服,三皇子又提出将好几年的积蓄四万两用于赈灾。   皇子做了表率,其他人也不好干看着,于是多多少少出钱,皇帝白得了二十万两赈灾。   如何不更喜三皇子,这些事儿宋轶是不知的,只好歹那边也有他的人,瞧了大概。   他再一推敲,还有什么不知的,都说他是聪慧冠绝的人了,现下有个比他小好几岁的人,手腕比之他还强,倒叫人唏嘘。   宋轶当即便想结交姜元让,巧了今儿遇到,如何不抓住机会。   姜元让却是没什么感觉,他在三皇子手下办事,不可能藏着一辈子。   南下的事便没怎么瞒人,宋轶毕竟处于权利中心,得知了也不足为奇。   微微笑道:“世子谬赞,不过是份内事。”   宋轶步子一顿,“份内事?”   姜元让只注视前方,眼瞧着皇上身子一日比一日差,夺嫡之事一触即发。   他也瞧出来,宋世子有意与他结交,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既然入了三皇子的门,自是该多为他着想。   安王府盛宠正浓,若是得了支持,三皇子的登宝之路该更加顺畅。   姜元让微微侧头,眼里的光,不是谁都能懂,“如何?”   宋轶沉默,心内权衡利弊,却听前头一阵惊呼,未待他反应,身旁人已风一般过去了。   原是虞宓跟虞宸说话,没注意到前头疯狂驶来的马车,虞宸在车道内侧。   眼瞧着要撞到她了,虞宓不及反应,将虞宸往后一拉,自身却不住往前冲。   眼前只有快速转动的轮子,恐惧感徒升,瞳孔放大,身子将将要飞出去。   猛的被大力拽回,下一刻,她已经在一个熟悉宽厚的怀里,他的心跳的跟她一样快。   身子轻微发抖,恐惧到极点的那种,安慰的声音里,牙齿不住打颤,“没、没事了,阿久,不怕。”   虞宓脸色苍白,靠在姜元让怀里,腿软的有些站不住,微咽唾沫。   眼泪一滚便下来了,姜元让见她终于哭了出来,松了一口气,才眼神狠厉的看向马车。   宋轶已上前交涉了,马车里探出来半个身子,瞧见几人,笑道:“哟,我当是谁?熟人啊。”   却是邓威纵马横冲直撞,先对宋轶笑道:“原来是宋世子,失礼了,没伤着,我就先走了。”   虞宸上前一步,脸色难看,“没伤到人,也是差点伤到人了,邓公子就想这样一走了之?”   邓威一瞧,原来是个老仇人,冷哼一声,轻浮道:“难不成你想随我府里去养伤,这不好罢?”   虞宸脸色铁青,未及开口,宋轶便道:“邓公子口上还是有些遮拦的好,她是我世子妃。”   邓威哈哈道:“对不住,习惯了,那你们想如何,本公子赶时间。”   这话听来,倒像他们无理取闹,虞宸气不打一处来,刚要开口,便听身后淡淡的、沙哑的少年声道:“季东,拆了他的车。”   季东便是一直在三皇子跟姜元让之间传信的人,原是三皇子府的暗卫,因武艺高强派给了姜元让。   方才他在姜元让身边,瞧见前头事故,刚想动手,不想从未习过武的公子竟是比他还快。   这会子,公子一声令下,他当即便从旁边的摊贩手里抢过斧头动手。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书还有不到十万字就要完结了,下本开《与子同袍》,打算写个浪到飞天的男主,高岭之花女主,希望大家多多支持,给个预收,感谢感谢! 对了,过一会儿还有一章,不过肯定很晚了,夜猫子作者不解释,大家早点睡,明天看吧,抱歉<(_ _)>。   ☆、第八十三章   季东举着斧头, 气势汹汹的过来, 邓威瞪大眼睛, 站在车上,拿指头点人, “你你你干什么?敢毁老子的车, 我叫你给它陪葬!”   季东充耳不闻, 一斧头劈车壁上,窗户裂开, 分成两瓣。摇摇欲坠。   姜元让轻轻拍她后背, 神色冷酷, 冷笑, “你有本事,我就给它陪葬。”   邓威没想到来人这么大胆子, 二话不说敢砸他的车, 暴跳如雷,又叫又跳, “你住手!我的车,都干什么吃的,把他们给我抓起来!”   邓威车后头跟着的小喽罗,一哄而上, 姜元让跟宋轶出门都带了侍卫的, 且人也不少。   邓威气糊涂了,力量悬殊的情况下,叫人上, 给打的落花流水的回来,只能眼睁睁看着车被季东砍的粉碎。   动作完,季东灵活地转着斧头,在手上翻来翻去,好似下一刻就要飞出去,却如何也飞不出去。   朝着邓威走过去,后者忙往一旁躲,季东沉着声音道:“我是三皇子府上的,恭候邓公子前来寻仇。”   回去的路上,虞宓随姜元让坐在马车里,虽坐在一起,却像相距千百里一样。   他沉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剑眉上都染了锋利冷酷。   虞宓小心看了看他,低声道:“让让,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   姜元让不理,坐的直直的,看着前头,双手虚握成拳头放在膝上,虞宓柔软的手盖在他手上。   摇了摇,“怎么了嘛?你又不说话,每次都这样。”   一生气就不理人,她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按住心口,嘴里嘶嘶抽气,表情痛苦。   姜元让连忙转身,将她半拥在怀里,明明紧张的不行,口气没有半分松软,“怎么了?哪里疼?”   虞宓转头看他,眼窝微红,轻轻抿起唇,“心口疼,好疼。”   他眉头紧的解不开,按在她手上帮她揉,“是不是方才伤着了,咱们去医馆。”   虞宓忙拉住他,摇头道:“没伤着,心疼是因为我惹让让生气了,我知道他是怕我受伤,怪我不顾自己安危就救人。”   姜元让一愣,目光落在她泛着莹莹柔光的脸上,心软了,冷着嗓子道:“这会儿知错了,知道不该搭上自己。她是什么东西,值得你救,你若是受了伤,她拿什么赔。”   虞宓道:“你别这样啊,其实我也不想不自量力的救人,只是那个时候身子不受控制就去拉五姐了。”   姜元让哦了一声,微微笑道:“我们虞七姑娘好善心,潜意识里都是舍己为人。”   他说话连讽带刺,虞宓微恼,瞪他一眼,见他似笑非笑的模样,眼里仍是冷峻。   不由软了心,摸了摸他的脸,亲亲他的嘴角,“我错了嘛,下次再不敢了好不好,有危险我一定躲的远远的。”   姜元让道:“还有下次,就这一次,我都要给你吓死了。”   虞宓轻轻环住他的腰,脸在肩上蹭了蹭,无声的服软。   姜元让叹口气,搂紧她,身子有些颤,声音低低的,“你要是有事,我要怎么活?就是为了我,以后也要保护好自己好不好?”   方才眼瞧着她要撞上马车的那一刻,他的心跳都要停了,千钧一发之际,把她救回来。   还有些不真实的感觉,以为一切都是幻想,直到现在,他才慢慢平复。   他不敢想象没了她,他要怎么办,明明是为了她,他才有今日的,她得守着他才对。   虞宓头动了动,回拥他,轻轻嗯了一声。   姜元让脸挨在她脖子上,随即唇移过来,盖在她的嘴上,轻轻挨住。   黝黑的眸子盯着她,深深的看她,像是要把她吸进去。   虞宓有些眩晕,乖乖张了嘴,下一刻,他便探进来,跟她唇齿相依。   紧紧吸住,不容她后退,眼睛却一直盯着她,像在观察她反应。   虞宓羞的不行,闭上眼睛,感受他缠绵的吻,他却突然用力咬了她一下。   眉头一皱,睁开眼睛,撞进他幽深如潭的眼里。   她一直认为她的让让是人畜无害的,现下却有些不敢肯定,眼睛微虚,流转着一丝妩媚,漆黑的眸子漫上妖冶的情.欲。   活脱脱一只妖精!虞宓一惊,忙推开他往后缩,姜元让摇摇头,声线微哑,“怎么了?”   虞宓抿唇,平复跳的奇快的心跳,摇摇头,“方才咱们得罪了邓公子,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姜元让眼里霎时卷起安静的风暴,轻呵一声,“他逍遥的日子也不长了,安安分分的多好,可惜。”   虞宸出嫁没多久,虞萱也出了门子,府里便只虞宓一个了,连个说话的人也无,实在无趣。   现在虞府正跟安阳伯府议亲,二太太也忙,虞宓也就帮着照看府里的事儿。   这日在蓼兰院看账本,外头突然来报,说是五姑娘回来了,虞宓迎出去。   虞宸见着她,却是脸色很不好看,虞宓跟她说话也没理,径直往老太太院子里去。   虞宓一头雾水,没跟着,老太太见她一人回来,也是吃了一惊,问她如何呢,又说没事。   好容易安抚住老太太,虞宸出来迎松院,往青藤阁去,巧是虞宓也从前头过来。   姊妹两个在院子里头碰个正着,虞宸冷脸不理人,虞宓却是不解,“五姐这是生我的气,倒是哪里得罪了你?”   虞宸没什么心情说话,上次虞宓救了她,她也是真心感激,姊妹两个关系有所缓和,现下却是又回到冰点。   虞宸扯了扯嘴角,“不敢生你的,不过说你一句不好,旁个先不论,世子都跟我急了,哪敢说什么。”   听她说的不像话,七姑娘脸都黑了,六梅忙道:“姑娘!咱们既回来,先回院子里瞧瞧罢。”   虞宓却不肯放人,冷脸道:“五姐什么意思,我跟世子何时有过牵扯,你红口白牙一句话,我要承担多少,倒是说个明白。”   六梅一见不好,忙道:“好姑娘,你莫气,原是我们姑娘跟世子拌嘴有气,混说的罢了。”   虞宓冷笑,“那跟我有什么关系,这话说的,他们两个拌嘴,世子说什么我好的话,好似我跟世子有什么呢,你跟我说清楚!”   虞宸原也后悔不该说那话,虞宓又咄咄相逼,抿唇道:“是我说错话,妹妹莫气。”   说着转身就走了,虞宓气的胸口起伏跌宕,云桑道:“姑娘莫急,我去问问六梅到底为何事,五姑娘还是知道你的,恐真个无心之失。”   虞宓眉头皱了皱,点点头,晚间时候,府里人都知虞宸一人气呼呼跑回娘家来了。   去打听呢,六梅对外只说是想家,回来瞧瞧罢了,只谁心里不知。   好好儿嫁出去,今儿自个跑回来,定是跟世子闹了,愿意哄着人,也没人去探究竟,便罢了。   虞宓坐在窗根下,瞧着外头月色朦胧,四下里蛙声一片,心头宁静。   云桑拿了小毯子过来,给她披上,虞宓回头瞧是她,问道:“可去问过了?”   云桑点点头,原是今儿世子跟五姑娘谈诗说画,她自个漏嘴说出《齐天大圣》是虞宓写的来。   宋轶当即脸色便变了,有些不敢相信的模样,“不是你写的?”可是当初他们在法云寺明明听是她讲的。   虞宸不在意,“那有什么?好歹故事就是我讲的,不过叫七妹妹润了笔而已。”   宋轶面容很不好看,故事很好看,作者功力深厚,诙谐幽默,叫人捧腹。   他一直以为只有虞宸这样性子的人才写的出来,不想竟是七姑娘写的。   因着先入为主,他看的时候,也是想着虞宸古灵精怪的模样,心里添了喜欢。   想必夏侯渊杨牧等人皆是这般以为的,却原来虞宸不过是摆了个空架子,“讲故事”的另有其人。   宋轶不知心里什么滋味,有些失望,他高估了虞宸,而她没有他想的那么好。   虞宸也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微微嘟嘴道:“有什么关系,若是我动手,一定不会差七妹妹什么的。我那段日子太忙,方请她代笔的。”   宋轶深深看了她一眼,沉声道:“可惜终究不是你写的,我一直以为你的所有都是你自己的。”   虞宸心里一惊,听出了他失望的口气,“那你要如何?七妹妹帮忙,我又没白白辛苦她。你若是觉得她委屈了,我可以再给她东西的。”   宋轶抿唇,她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不管七姑娘愿意与否。   虞宸都是拿了人家的东西,或许如她所说,故事都是她的,别人只是润个笔,殊不知笔力也是书中重要部分。   他生气除开感觉被欺骗,还有虞宸不似他想的那般美好,她却无关紧要,根本不知自己错在何处。   宋轶叹口气,“我不想如何,既是七妹妹的功劳,你的酬劳分人家一半都不过分。再者,书刊印的时候,不该只缀你一人的笔名。”   虞宸气道:“那现在都这样了,我能如何,我给钱七妹妹又不要,人家高风亮节,又不稀罕虚名,我能硬塞吗?她都不在意,你在意什么?莫不是真喜欢她。”   他在意的是她,不是七姑娘,宋轶抬头直视她,“她就是比你光明磊落。”   虞宸一听便炸,当即收拾了东西回娘家。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不要误会,我家宋轶也是正人君子好嘛,不会喜欢阿久的。 应该不难看出来吧,怕我表达的不清楚,宋轶绝对好男人的。   ☆、第八十四章   虞宸方嫁出去没几日, 便回了娘家, 府里皆不动声色张望呢, 老太太也挂心。   嘱咐二太太多多费心,既是老太太发了话, 二太太便闲暇着瞧虞宸去。   她回了来, 宋轶竟一点表示都没有, 面上虽风轻云淡,虞宸心里却也是不好受。   这么些时日, 多少有些后悔了, 不该跟他争执, 若是叫她自个回去, 却是不能的。   只能对着隔窗发呆,一时, 六梅进来说是二太太来了, 虞宸忙迎出去。   母女两个联袂进了屋子,虞宸请二太太上座, 叫人上了茶,方跟着坐在底下梨花交椅上。   二太太也不跟她拐弯子,微微笑道:“自个就这般回来了,可是跟世子闹别扭了?”   虞宸没想到一来便问起这个, 有些怔忪, 扭捏些没说话。   二太太道:“你这孩子,一声不吭回来,你不说如何, 咱们长辈们便是想帮你调解,也不知如何插手。老太太最是挂心,跟我提了好几次,说你娘早逝,又没个亲近人教你嫁出去跟人相处的道理,每每想起,总要叹气。”   虞宸低下头,有些动容,原本她也只是将老太太当原主的责任,虽敬着但不亲近。   不想老太太如此关切原主,如今是她了,少不得有些感动。   想了想,缓缓道:“多谢二婶跟老祖宗记挂,是小五不懂事儿,原也没什么事儿,过几日也便好了。”   二太太瞧她仍是不说实话,也不勉强,微微噙了口茶,笑道着:“这夫妻之间谁还没个磕绊,便是舌头也有碰到牙齿的时候,你万不可意气用事,该软和的时候莫要逞着脾气,不然总归咱们女人吃亏的。你在家里应付婆婆小姑,他们男人知道什么,你要叫他们知道你的难处,为你想。”   虞宸扭着身子,“他若想为我想,不用我提醒,若是不将我放在心上,我也犯不着去迁就他。”   二太太笑了笑,“你瞧你,可不是说气话呢,夫妻相处之道也是一门学问呢,你这般聪慧,世子又是个极难得的,若你俩都过不好日子,谁能过的好。我就当个过来人跟你说两句,咱们有脾气是好事,只不是叫你用来给自个苦头吃的,是不是?”   虞宸点点头,二太太又道:“你这次回来,可是做的不对。”   虞宸唇翕了翕,到底没说反驳的话。   二太太又道:“世子先不论,第一个便得罪了你婆婆。才嫁过去几天,小夫妻拌个嘴你就气性如此之大,回了娘家,你说你是不是叫人心中不喜。”   虞宸眉头皱了皱,“便是我有错,世子难不成就是清清白白的。”   二太太笑道:“那是她儿子。”   就这一句,虞宸不说话了,儿子跟儿媳自是不一样,天下的婆婆该很有些这般想的。   二太太瞧她思索的模样,过了会子又道:“再者,你气冲冲回来,叫底下人如何看呢,是偏向初来乍到的你呢,还是相处日久的世子?傻丫头,你便是跟世子起了口角,之后的事也得想清楚呢,如何就这么回来了。”   虞宸脸上这才多了其他情绪,二太太又道:“你是嫁给世子,却不是跟他一人过日子,况且王府,世子妃不是人人都能做的,目光且看远些。”   “不过事已至此,你莫多想,好好在娘家住着,我叫你三哥去探探世子口风,等人来接了你回去,可莫如此了。”   二太太说了这番话,也不论虞宸如何想的,便也告辞回去了,虞宸将人送到门外,自个回来发呆。   本来这样的事儿,还是父亲或亲兄弟去跟女婿说和的,只虞宸情况特殊,少不得虞仲煜跑一趟。   一日,邀了宋世子梨园看戏去,想趁着机会说和。   不想姜元让过来虞府,在门口便撞上,虞仲煜也知这位表弟将来是妹夫,不跟人客气,拉了一道去。   姜元让从善如流,一道出了门,到了梨园雅间,点了几出戏,底下人忙唤了小倌在院子里戏台上场。   这里两出戏完了,虞仲煜方开口,“我说世子妹夫,你何时接我家五妹回去?多大的事儿,拌个嘴罢了,你俩气性真大。”   宋轶只平静的喝茶,也不搭他的话,虞仲煜笑了笑,又道:“你俩这算什么,你不知。”   回头拍了拍姜元让的肩,“这位跟我七妹幼时还打架呢,不到半日照样一个碗里吃饭了,你俩这么大个人,莫不是连小孩子都不如了。”   姜元让一脸黑线,凉凉的眼神,看了虞仲煜一眼,宋轶视线飘过两人。   淡淡道:“性质不一样。”   虞宸碰到了他的原则问题,只是她却好似并不知错在何处。   虞仲煜今儿是带了任务出来的,还立了军令状,可不想提头回去见。   当下啧了一声,“有什么性质,你们倒是为了什么吵呢。”   宋轶神色淡漠,看了他俩几眼,终是没说话,姜元让细细留心,瞧他跟表哥。   莫不是跟他俩有关,他们跟虞宸没别的接触,若是三皇子的事儿败露,宋轶不该这般平静。   与他跟表哥有关的人或事,想来便是阿久了,只是跟阿久什么事?   一时,一出戏唱完了,几个旦角上来请安,瞧见皆是些俊俏的贵公子,不由多瞧了几眼。   虞仲煜给了赏钱,挥挥手,叫人下去,包厢里安静下来,下面不知谁点了《三打白骨精》的戏。   宋轶飘过去一眼,微微愣住,眉心微锁,姜元让给杯子里都添了茶,瞧见宋轶脸色不对。   思索片刻,缓声道:“五姑娘确实高才,这般有趣的故事,亏她想的出来。”   宋轶眉目一沉,已是显而易见的低气压了,姜元让心里透亮,想必是虞宸叫阿久代笔的事儿叫宋轶知晓。   两人意见不和,起了争执的,这般想着,便笑道:“里头阿久还帮忙呢,玩闹一般,五姑娘说是要感激她,也是没答应。”   不是他特意大事化小,虞宸跟宋轶关系如何,他一点都不关心,只是姑姑比较上心,今儿又派了表哥出来,他既是知晓了,就帮一把。   宋轶神色微动,抬头看他,姜元让面容淡雅,“她们姊妹两个说好的事儿,旁人也不好说什么,你觉着呢,世子?”   宋轶垂下眼睑,不知想什么呢,半晌方道:“多谢。”   “不必。”   虞仲煜眉头一挑,不懂他俩打什么哑迷,不过好像姜元让三言两语解决了什么事儿,他也就没开口。   第二日,下人来报,世子来接世子妃回去呢,虞宓便跟二太太一道,将虞宸送出去。   宋轶站在一辆马车跟前,黑裘加身,叫人移不开眼,虞宸慢腾腾走过去,两人不知说了什么,都笑了。   宋轶扶了虞宸上车,缓步走到二太太跟前,闲叙几句感谢的话,虞宓只瞧着。   宋轶却是转了个身,对她作了一揖,沉声道:“多谢七妹妹。”   虞宓不明所以,府里只她一个姑娘,怕是以为虞宸回来这些日子,谢她陪虞宸了。   于是也蹲身回了一礼,对宋轶感官还不大好,他们夫妻吵架,提她做什么,害她也受气。   待人登上马车走了,一群人方回来,马车上,虞宸瞧了宋轶好几眼。   他若再不来接她,她便要找董良忠夏侯渊几人出去了,不想今儿就来了。   心里高兴,问他,“如何今儿想着来接我了,你不气了。”   宋轶微微吐出一口气,“你跟七妹妹姊妹之间商量的事儿,我不过问,只是。”   他转头,深深的眸子认真看着她,声音带了蛊惑人心的力道,“往后,我不想再发现你有欺骗我的事。”   虞宸心尖一紧,她瞒着他的事可还多着呢,喉咙发紧,在他强势的眼神下,勉强笑道:“这么一件小事你便能跟我赌气,谁还敢瞒你什么。”   宋轶微微一笑,摸了摸她头发,“如此最好。”   虞宓跟二太太道别,回了自个院子,姜元让坐在桌前,瞧她进来。   虞宓往桌上一趴,抱住他手臂,将脸埋进去,软着嗓子,“让让。”   姜元让捏捏她的脸,滑腻干净,又捏了捏,手指轻轻拨弄她长长的睫毛,“怎么了?”   他的指尖就在眼前,指甲圆润,指腹温柔,睫毛轻颤了颤,她觉着就这样也挺好。   一时,心里的烦闷,尽数敛去,忍不住轻笑出声,“我想你了,好想好想,想天天跟你一处。”   姜元让弯起唇角,微微侧头,她就乖巧的趴在他身边,一低头就可以跟她鼻尖对着鼻尖,这是以往想都不敢想的事。   胸腔里无限的爱意积攒,满的要溢出来,他声音轻轻的,“真的?”   她点点头,眼睛里的笑意晶莹剔透,头发微微洒在桌子上,莹白的脸,暖意融融。   他微微咳嗽,喉头有些痒,虞宓直起身子,轻轻拍他的脊背,“是不是难受,你等一下,我去给你找枇杷露。”   虞宓摸了摸他的脸,起身进了里间,不多时,拿了个小瓶子出来,倒出来一杯,递到他嘴边。   笑道:“快喝。”姜元让伸手去接,她却躲开了。   不得已,只得让她喂了,看着她把东西都收起来,笑道:“往后吃药若是都有阿久喂给我,该很好。”   虞宓抿唇笑,“好啊,我喂,喂到你好。” 作者有话要说:  虞府一家人都挺好的   ☆、第八十五章   虞宓到老太太跟前请了安, 说了会子话, 过来蓼兰院, 二太太眉开眼笑,跟知椿嘱咐事情。   虞宓先到里间去, 烨哥儿最是闲不住的时候, 底下丫头们的毽子, 他都得钻研一番如何做的。   此刻手里拿着个羊白铜二马车水烟袋,还要吸一口。   虞宓忙过去, 解了腰间的香囊给他换下来, 叫丫头将水烟袋放高些。   烨哥儿将手里的香囊扔给虞宓, 虞宓再给他扔回去, 姐弟两个玩的不亦乐乎。   二太太.安排完事情,进来瞧着, 虞宓一面捡起香囊给扔回去, 一面问,“几日不见哥哥, 他人呢?”   因着议亲,虞仲煜近期课业皆松了些,想着这事完了,也算了了一宗大事儿。   二太太笑道:“不是纳吉?他去城外寻雁去了, 怎么着也得显出咱们的重视。”   虞宓点点头, “阿娇不会介意的。”   二太太笑道:“阿娇是个好孩子,只咱们该备的礼数不能少。”   虞宓抱着烨哥儿,给他喂水, 烨哥儿坐在姐姐腿上,一手抱住她手臂,一手扶着杯子。   待喝完,丫头妈妈们跟着,院子里玩去了,虞宓瞧着人出去,方坐到二太太跟前。   “娘瞧我做什么?”   二太太抽出帕子,轻抚过鼻尖,笑道:“元让身子如何了?”   虞宓把玩水杯的动作一顿,缓缓道:“自是一日一日在好呢,定能痊愈的。”   二太太看了看她,眉目上染了忧虑,“你哥哥下来便该你了,元让我是如何都满意的,家里也好,你嫁回去,我是放一百个心。只是他的身子实在叫人担忧,我跟你爹在婚事上也不逼你,阿久,你要想好,若是元让身子一直这般,你可有打算。”   虞宓一愣,半日,明白过来,这是怕她往后后悔,微微笑道:“我跟他一处十几年,娘可瞧见我有半分不耐?”   二太太道:“原先的相处,你只是他的表姐,说句实话,顶多在他病着时,多问候两句,何曾侍汤侍药,一旦成为他的妻子,便不一样了。为着他的病,提心吊胆不说,身子不好时,也有的折腾呢。”   虞宓抿了抿唇,这些她都不曾想过,没经历的事儿,她不敢保证。   二太太瞧她沉默,也就不说了,“阿久,你好好想想,现下若是后悔还来的及。”   听了二太太一席话,虞宓愣是好几日没回过神来,府里本就她一个姑娘。   成日家没人说话,更沉默了,好些日子不曾踏出门去,便是虞仲煜跟尚娇的婚期定下了,她也没甚多注意。   已是十月份了,天儿凉的快,姜元让近日也是忙,皇上真真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几位皇子虎视眈眈,不敢有半分松懈。   三皇子近两年崭露头角,根基尚不稳,也是神经紧绷,不敢松气。   近半月没进虞府,再次来,府里裹上一层白练般,天地一色,有几分陌生。   先去书房见了二老爷,姜元让正要去落霞阁,不想姑姑派人喊他过去说话。   便脚下转了方向,待了两刻钟而已,出来时,他轻轻抿唇,眼底神色难辨,指尖有些抖。   却是一言不发,直往落霞阁去,路上的雪都叫人扫干净了,他一身狐裘,立在雪中,比之冰雪还冷。   站在院子外头,听不见里头声响,他本体寒,受不住凉,方才又没拿手炉。   站了这么一会儿,手脚已开始麻木,天上飘了细细的雪下来,落在头上、眉上,再融成水,更冷。   跟着的季东还好,习武之人不惧严寒,平安却是受不住,缩着脖子,哈气暖手,小声道:“公子,咱们不进去吗?”   姜元让微垂眼睫,抖落了上头的雪花,声音很轻,“回罢。”   麻木的腿方动了动,不想眼前紧闭的红木大门开了一边,一个穿着厚实的小丫头探出头来。   “诶,表少爷来了?”又转头喊了一声,不多时,云桑却迎了出来。   “这天寒地冻的,公子如何站在门口不进去?”瞧几人身上皆有积雪,笑道:“快进去暖暖罢,莫冻坏了身子。”   姜元让想起虞宓,突然便想见她了,于是也不推脱,抬步往里去。   云桑请了季东跟平安到侧间吃茶烤火,姜元让却是自个进了主屋。   穿过侧间,到后头她卧房外的碧纱橱下,虞宓跟云柳打络子呢,见人进来,云柳行了礼,退出去。   虞宓身上穿着家常衣裳,袖口跟颈间皆是暖融融的兔毛封口,盘腿坐在榻上,见他站着不动,只痴痴望着她。   趿鞋下地,牵起他冰凉的手走到榻边,解了外头的大髦,推他坐到榻上,接过云桑倒来的热茶。   姜元让似叫冰雪冻傻了一般任她动作,挨着榻沿坐着,微垂着头,嗓子暗哑的开口,“阿久,你是不是后悔了。”   好似许久未曾说话一般,一字一字吐的艰难,虞宓微微一愣,挥了手叫云桑下去。   将杯子放在炕上的小几上,弯下腰,轻声道:“你说什么?”   他觉得后头哽的慌,半晌说不出话,虞宓又问了一遍。   缓了好一会儿,抬起头,他眼眶红红的,眸子浸在水中一般,眼里满是挣扎,“你,是不是,不想嫁给我了。”   这话问的实在艰难,几欲说不下去,虞宓瞧他眼眶上悬着的泪珠,心便软了。   “我何时说不想嫁给你了?你一个人胡思乱想什么?”   他眼珠不动,豆大的眼泪欲落不落,实在可怜的紧,心头仍是窒息的疼。   他们半月不见了,阿久没过问他一句,人不见,信也无,今儿他好容易抽空过来。   姑姑拉他说话,却说什么不要怪她,当时他觉得天都要塌了,没有什么比阿久不想嫁他了更能叫   他无望。   原是二太太会错了意,虞宓近日想事儿,二太太只当虞宓听进了她的话,要反悔。   该先给姜元让说说,不想却是乌龙一场,虞宓几日关在家中,万事不关心却是因着姜元让,却不是不嫁他了。   姜元让还是没有安全感,看着她道:“可你近日对我不闻不问,也不大理会我,也不关心我身子。”   虞宓叫他紧紧盯着,实在不舍他这般患得患失,终是放下心头芥蒂。   摸了摸他的脸,低头道:“我怕我做的不好,承担不起一个妻子的责任。”   “我也是。”   虞宓道:“我不聪敏,不知如何对你好,如何才是爱你。”   “我也是。”   虞宓道:“我还不会照顾人,怕照顾不好你。”   “我也是。”   虞宓顿了顿,又道:“我考虑了太多,总怕不能给你最好的。”   姜元让心头已豁然开朗,恐惧如潮水般退去,伸手环住她的腰,脸贴在她怀里。   闭了闭眼,泪珠终是掉在她衣襟上,小声道:“我不要最好的,只要你,你便是我的最好。”   虞宓微微叹口气,心头还是思绪万千,摸了摸他的头发,“我若是照顾不好你该如何?我从没伺候过人。”   他声音沙哑,“我不要你伺候,我会相顾好自己,你就陪着我。”   虞宓眉心拢了几拢,又听他道:“阿久,我们都是一样的,你有顾虑,我也有,现下咱们都不想,等到时候在一起解决好不好。”   她沉默了片刻,终是回了一声好,就这样罢,想多了倒是庸人自扰,谁生来便万事都会的,她什么都有顾虑,他何曾不是,只两人好好的,没有什么不能过去。   近年底的时候,虞府终是迎了尚娇过门,府里上下热闹忙乱了好些时日。   这下二太太也松快了,好歹有了个帮手,虞宓瞧着尚娇算账,也不说话只笑。   尚娇撇了她一眼,微微笑道:“你瞧我做什么?”   虞宓笑道:“不做什么,看你好看,如何?我哥哥可犯浑。”   她们皆知虞仲煜之前喜欢夏侯恬的,虞宓担忧他俩之间有隔阂,只是瞧尚娇的样子,挺正常的。   尚娇抿唇,嘴角有笑意,“不知你说的犯浑何意。”   虞宓道:“你俩花前月下,可有琴瑟和鸣。”   尚娇没说话,倒是虞仲煜已下课回来了,尚娇忙起身,帮着脱了外头的衣裳,待虞仲煜净过手,递上帕子去。   虞仲煜擦手的空隙,不住的瞧尚娇,二人动作默契,虞宓坐在一旁偷笑。   尚娇绷不住脸红了,退出了门去,虞宓手在虞仲煜眼前一挥,“哥哥!回神了,嫂嫂都走了。”   虞仲煜回头,问她,“你怎么还在?”   虞宓诧异,“我为何不能在?你回来,我便要走。”   虞仲煜忙道:“你嫂嫂定是瞧饭去了,你在我这里吃吗?”   虞宓起身,“便是你留我,我还不稀罕呢,可是有了媳妇忘了妹子,罢了,我走了。”   尚娇带人提了食盒回来,见虞宓要走,忙喊她一道吃饭,虞宓笑道:“我可不敢打扰,你们吃罢,我陪老祖宗去。”   尚娇进门,“阿久如何回去了?”   虞仲煜讪讪的摸摸鼻子,道了句不知道,饭后二人一处看书,他不安分,偷偷拉她的手。   尚娇微瞪他一眼,也不理会,虞仲煜凑到跟前去,将下巴放她肩上,亲了亲她耳垂,低声道:“娇儿。”   尚娇浑身一个战栗,昨晚他抱着她,两人亲密无间时,他也是一声一声唤她娇儿。   虞仲煜坐在她身后,双手环着她,同她看一本书,嘀咕一句,“天如何还不黑?我想你了。”   尚娇顿时耳根火辣辣的,瞧房里并无丫头,方松了口气,“你安分些。”   虞仲煜笑道:“食色性也,圣人都如此说,有何不对。”   尚娇无言,只是脸蛋儿微红,映在烛光之下,别样的动人。   他又想起疼爱她时,她耐不住哀哀轻泣的模样,心内无比满足,谓叹道:“有你真好。”   尚娇微微笑,摸了摸他头发,这样她就满足了,终有一日夏侯恬的影子会从他的心里消失,从而换上她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丙子媛 小天使灌溉的营养液,谢谢(*°?°)=3   ☆、第八十六章   虞府今年的年过的不似往年热闹, 甚是冷清, 府里姑娘只剩了虞宓一个, 不免孤单。   到了晚间,陪老太太看了回烟花, 太太奶奶们陪着摸牌, 虞宓收了好些压岁钱, 一人摸到外间跟丫头们抓子。   待守岁过了三更,便困不住回去睡了, 初二早起, 云桑说是三公子陪三奶奶回娘家了。   虞宓本是想过去玩的, 这下也不能了, 在房里待了没会子,说是表少爷来了。   虞宓一愣, 他又来了?姜元让也不知是不是真的闲, 每日不论多晚,总要到虞府来瞧过她了, 方能回去。   前儿时候太晚了,便歇在虞府,一连几日风雨无阻,昨儿大年若不是姜府要吃团圆饭, 他不定又不走了。   来的太勤快, 云桑几个一听,只拿眼神儿瞧她,虞宓脸一红, 起身迎出去。   一道往外走,“你如何又来了?”   姜元让只笑吟吟瞧她,“前儿跟你说的,带你出门去玩儿,你忘了。”   虞宓一愣,想起来了,他说近几日他有空,带她出门。   虞宓抱歉道:“果然我忘了,你等等我,回去换身衣裳,马上来。”   于是,折身回来叫丫头们拿出门的衣裳,因着过年,府里做了好几身新衣裳。   听如此说,忙一一拿出来,姜元让穿的一身蓝色大髦,额间同色抹额,极为相称。   虞宓想了想里头穿了小袄裙,外头浅蓝的猩猩毡,站在一处,都是贵重的人才,叫人移不开眼。   瞧她一身装扮,他眼神柔的能化成水,拉了拉她的手,坐车出门。   只歇了初一一日,城里好些铺子今儿也开了门,只街上的人没有多少,想来皆在屋里烤火吃锅子呢。   出了城外,人倒是多了起来,有达官显贵的马车轿子,叫仆妇丫头们围着,后头坠着侍卫,慢慢走。   还有小老百姓,挎个篮子往外走,虞宓瞧了一会儿,“他们都干什么?外头挺热闹。”   姜元让挨她坐着,“好些大型寺院年后前五日只对朝廷官员开放,待他们上了香、祈了福百姓才能去,是以便到小庙里上香。”   虞宓点点头,笑道:“咱们去哪里?”   “到了便知了。”姜元让握住她的手,宽阔的官道上来往的车辆不少。   跟他一处,时间便过的极快,缓缓的车子停了,姜元让先下去,回身扶着她下来。   原是到了法云寺,进进出出皆是穿着华贵有礼的人家,虞宓跟着姜元让往里走,找到前殿拜了菩萨。   随后到后山去,漫山遍野的白,空空传来几声鸟鸣,不是很清楚,有稀疏的人上山下山。   姜元让拉着虞宓到姻缘树跟前,上面满满挂着的红绸,庞大的树冠不堪其重。   远远望去,一片火烧云,进庙里求了红绸,他看了她一眼,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写下两人的名字。   下面加了一行字,“生同寝,死同穴。”望了一眼高如云端的树木,拉住她的手,往上抛。   红绸栓在一个香橼上,然后飞入茂密的树冠里。   等了一会儿,没有任何东西掉下来,姜元让轻轻笑了笑,牵起她的手,十指相扣。   “阿久,你再不能抛下我了。”   虞宓看看树,又看看他,“你还信这个吗?”   他没说话,两人又站了一会儿,看了会儿山上的美景,觉得冷了,方回去。   待初七这日,出嫁的三个姑娘回来了,好容易又聚在一堂。   往常那些个磕磕绊绊,谁也没放在心上,高高兴兴陪老祖宗吃了饭,一道进了虞宓的院子。   落了座,喝了会子茶,虞蓉笑道:“五妹如今是世子妃,王府里的日子可是比之咱们府里好呢?”   虞蓉嫁的王单性子温润,屋里只有个通房丫头,自她嫁过去便没近过姑爷的身,又没有姨娘碍眼,日子过的如意。   虞宸出嫁不久回了虞府一次,方才便听府里老妈妈说了,岂有不拿出来刺刺虞宸的。   虞宸笑容淡淡的,半点不接招,“可不是忙吗?一嫁过去,府里中馈便到了我手上,王府上上下下都得操心。”   这话可是戳了新媳妇的痛处,三十年的媳妇熬成婆,从未见过哪个姑娘一嫁人便能掌家的。   虞蓉也没那个例外,她虽说嫁的如意,只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她家那个小姑子真真难处。   前儿婆婆病了,说是叫她代为管家,便被小姑子抢去,专个跟人作对。   听了虞宸的“显摆”,心下越发不受用,便问虞萱,“八妹如何?梁家人可好处。”   梁家那位姑娘也是到府里来过的,眼瞧着便是个精乖的,虞萱若是能制得住才怪呢。   虞萱听这话,抿了抿唇,垂下眼睑,到底没说什么。虞蓉来了劲儿,“想来五妹给你介绍的,当是只有好的。”   拿眼觑了觑虞宸,虞宸放下茶杯,“四姐此言差矣,是梁家瞧上八妹,跟我有什么关系。”   虽然她当初帮着搭桥牵线,最后却不是她决定的,若是虞萱往后过的不好,不得还要怪她?   虞萱一听这话也是一愣,明是虞宸当初怂恿的,今儿竟是撇的干净。   一想家里的事儿,越发委屈了,眼泪便滚下来,忙又用帕子扶住。   虞蓉一瞧倒是愣了,她不过跟虞宸不痛快,如何把这位惹哭了,不由咂嘴,“我又没说你什么,你哭什么,好好回家一趟,不知的还当我如何欺负你了。”   虞萱眼泪止不住,也知今儿好容易回来,不该哭,只是在婆家受了委屈,又不能对旁个说。   她又是个怯懦性子,敢怒不敢言,只得回来哭了。   瞧她越哭越凶,虞宓也道:“妹妹怎么了,可是梁家人对你不好,你好好跟姐姐们说,家里如何不能叫你受委屈。”   虞萱好容易止住泪,哽咽道:“原是我的不是,今儿大好的日子,这般作为,倒扫了兴。”   虞蓉道:“倒是如何,你说就是了,哭哭啼啼的能解决问题。”   虞萱瞧了瞧姐姐们,皆是一副担忧的模样,不由心里一暖,“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   抽抽搭搭着,便把话说了,嫁过去没两个月,梁家太太便说家里要买块地,盖房子给往后孩子们。   虞蓉自来没什么主见,也轮不到她发什么意见,事儿便定下了。   却是没多少日子,婆婆便跟她借嫁妆,说是资金不足。   她一开始犹豫,不想借,原本对她和颜悦色的婆婆便冷了脸,小姑子也时常阴阳怪气的说话,便是梁君细细瞧着,也对她甩脸子。   想着她是新嫁娘,不好拿着嫁妆在自个手里,屋里人又那般个模样,若是给了嫁妆,大家恢复到往常的相处模式,也好。   细细想了想,也便给了,不想却是毫无用处,小姑子仍是指桑骂槐的说话。   梁君对她也没多好,日子久了,倒似失去了兴趣一般,他也没旁人,也不对她热切。   嫁妆借出去,她便是问一句也不成,话一处口,便叫小姑子堵回来。   又不是个强硬的性子,若是虞蓉,或会闹的那家天翻地覆,只她却不行,她做不来,吃了苦头只得忍着。   听她说完,虞蓉当即便炸了,点着虞萱脑袋,“你说说你,在家不是能横呢,出了门便是软柿子了,虞府的姑娘,见人这般欺负你,可别说是我妹子。”   虞宓拉住义愤填膺的虞蓉,“四姐,咱们想想如何帮八妹要出嫁妆是正理。”   虞蓉道:“要!自然要还回来,当咱们屋里都是软柿子呢。”   虞宸想了想也道:“我倒不知,他们商户人家敢这般对咱们官家女儿呢。不过八妹妹你也太软了些,他们要你就给了?”   虞萱也有些怪虞宸当初跟她说梁家如何如何好,不然她也不至落的现下这般。   微噎,“那我能如何?我方嫁过去,不给他们,我如何在那家里待。想当初,因着是姐姐说的,我也就放心了,不想却是这般。”   虞宸一愣,反应过来虞萱这是怪她呢,自个欺软怕硬,敢在娘家哭,不敢在婆家吱声。   当初是她给介绍的梁家,可也是问了她意见的,并没逼着她如何。   出了问题了,倒是知道找她了,狗咬吕洞宾,虞宸心里冷笑一声,不开口了。   虞萱只敢哭,也不说如何,梁家虽是商户,三老爷的官位也高不到哪里去。   若是去找梁家质问,不说镇不镇的住人,想来三太太是不会管虞萱的才是。   也就不往三房去了,倒是都到老太太跟前,几个姑娘去而复返,李妈妈把人迎进去。   虞萱哭哭啼啼的,虞蓉便三言两语说了事情。   老太太瞧了瞧几个姑娘,“这样的事儿,你当即便不该给,就是要在他屋里一辈子,还能叫人作践着过日子。”   说着便叫三老爷三太太过来,听说经过,三老爷先没说话,倒是三太太说道:“我说我给八丫头挑的人不差,老祖宗当时挑中的梁家,如何?可不是应在我的话上。”   老太太叹口气,真个老而无用了,“便是我瞧差了眼,这一件事儿也说不得什么,身为老子娘,你们且先去说和说和。”   三太太哼笑着不说话,三老爷也不敢不应下,笑道:“那成,八丫头先别回去,待女婿过来,叫他陪我吃两杯酒。”      ☆、第八十七章   到了晚些时候, 安王府跟王家梁家几个女婿皆来了, 虞府客客气气请人用了饭。   四姑娘跟五姑娘皆叫夫婿接了回去, 独独留了八姑娘,梁君一时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   岳父要跟他吃酒, 连襟却接了人回去, 虽不知为何, 也只得按耐。   倒是不知翁婿两个说了什么,听人说, 梁君看不出情绪, 也不知如何。   待第二日便把人接回去了, 虞宓只是听丫头们说, 现下她却没心思打听其他事儿。   北疆近日天气和暖,狄戎躲到草原大山里, 因着先前凤池派了军队过去。   过年前夕, 他们没抢到东西,一个冬季过的苦不堪言, 鹿城却是重重官兵把守。   不敢贸然强抢,这般拖着实在不是办法,几个首领人物商议一番,只得忍辱负重, 跟大梁谈判。   将军将事宜上报朝廷, 朝中主和的倒是多,最终,不知圣上如何想的。   跟狄戎虚与委蛇也好, 不想起战也罢,于是双方派出使者,两国签订了和平条约,经济上互为来往。   解决了一事,姜成斌倒是随了谈判大臣回来,原跟刘嫚的婚事在双方父母跟前便是备了的。   如今人一回来,倒是不过几月便迎了刘嫚进门,如今只剩了虞宓跟姜元让。   刘嫚一身少妇装扮倒是沉稳不少,虞宓点点头笑道:“不想当日野鸭子,也有这般端重沉着的时候,倒是难得。”   刘嫚吩咐丫头上茶,笑道:“我如何就不能有端庄的时候?总要沉稳的。”   虞宓道:“怕是嫁了三哥,两疯相遇,必有一稳,如此互补着来,不叫人操心了。”   刘嫚笑道:“你又不是我家的人,如何你操心来着,等哪一日你进了门,也有我教训你的份儿。”   虞宓微微红了脸,瞅她一眼,不说话了,刘嫚笑了笑,“你何时嫁过来?我一人总也闷着,又不能总往出去跑。你跟阿娇两个倒好了,能这般亲近着。”   虞宓道:“你还闷着,不是有三哥陪你?”   刘嫚脸一红,啐道:“他陪我个什么,没有自个的事儿了不成。嫁了人就是麻烦,没往日自在了。”   虞宓笑道:“你还不知足,我舅母可有为难人?”   刘嫚道:“娘待我们几个媳妇很好,为难人倒不曾有。”   除了每日过去请个安,婆媳之间拉些家常闲话,伺候人立规矩的那些活儿便很少叫她们做,真真难得的好婆婆。   虞宓道:“是了,我几个姐姐妹妹嫁出去,哪个不在婆婆跟在伺候的,你倒省了,还嫌事儿少。或是三哥休沐的日子,叫他带你出去玩玩儿。”   姜成斌便是想带刘嫚出门去玩儿,也是没有机会的,皇上身子现下已是垂垂老矣。   几个得力的皇子时常派出去做事,却是不立太子,朝廷上下时时紧绷着。   这般紧张的日子,姜元让作为三皇子府最得力的军师,心力交瘁着谋划。   虞宓在姜府里的日子,每每瞧他一脸倦容的回来,心疼的不行,却不知能为他做什么。   姜元让却是安慰她,没什么要紧,只是身子境况又差了,现下又是药不离身。   一日回来,竟是眉目紧锁,虞宓抿了抿唇,进小厨房熬了养身的汤药,端到书房。   季东巧是从里头出来,见她来,行了一礼,便要退出去,虞宓忙叫住人。   示意他到小山边说话,季东恭恭敬敬站着,视线落在眼前姑娘繁冗锦绣的裙摆上。   传来的声音温柔如风,“近日可有什么棘手的事情办不好,我瞧着他几日回来,愁眉不展,还望季侍卫如实告知。”   公子参与的乃是图谋皇位的大事,一个不小心便是身首异处,如今局势严峻,况二皇子派手段狠辣,三皇子上回办差险些掉了坑。   可不得小心谨慎,不过现下却是有一大事令公子烦忧,季东想了想公子有事最是不愿瞒着姑娘的。   姑娘不亲去问他,想来不想让公子更忧心,稳声道:“前儿三皇子说发现二皇子手下人跟狄戎有来往,却又不知他们到底什么联系,如今京里形势严峻,公子暗查细访几日,却是越探越深,扑朔迷离。”   虞宓眉头跟着一蹙,难怪几日皆是愁眉不展的模样,这般与身子也不好。   虞宓道了谢,往姜元让屋里去,书房里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他一个坐在书案后,面无表情。   虞宓过去拉了他的手出来,微微笑道:“事儿再要紧,身子不该亏空,它倒是欠了你什么,由着你这般折腾。”   姜元让心口一暖,跟她坐下,乖巧的张嘴咽下她喂给他的燕窝粥,心不在焉吃了几口。   虞宓道:“乖着把这些吃完,你有事忙,我陪着你可好。”   姜元让握住她端碗的手,“不必了,你回去休息,我无事儿。”   虞宓不为所动,喂完了东西,叫云桑将东西带下去,跟他到了案牍旁。   她瞧了瞧纸上密密麻麻的字,各色人物关系事件,摸了摸他的脸,笑道:“瞧着这么好的人才,如何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便是这些人牵扯到了许多案件中去,咱们一条一条的来,总有将乱麻解开的时候。”   姜元让摇摇头,轻声道:“来不及了。”事态刻不容缓。   虞宓笑道:“也不难,主次分好,先解决重要的,过后的再说。”   她一直笑吟吟的轻松,连带他也心宽了不少,虞宓道:“不是要查二皇子跟狄戎的关系,你先跟我讲讲。”   姜元让微微诧异,不过没多问,很快跟她说清楚,谁告的密,谁在跟狄戎联系,又都有哪些亲近人。   “只是不知这些人都起什么作用,联系的途径是什么,谁在暗中拉线,还有他们的最终目的。”   虞宓想了想,告密的也不算是三皇子手下的人,不过察觉他仇家跟了二皇子,秉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便朝三皇子投了诚。   不想无意发觉那家管事行事神秘的很,跟了两三个月,方发觉竟是跟狄戎人来往呢。   虞宓没问姜元让消息的可信度,想来他们一听说便去查了的,想了想道:“那些人想必行事极隐秘的,明儿你叫季东暗中查查二皇子手下那人的夫人小姐,生活习性习惯啊什么的。”   他抬头望着她,知她想干什么了,心里便热热的,伸手环住她的腰,微默片刻,低声问,“阿久,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虞宓微微笑,摸了摸他头发,“傻瓜,你往后是我的夫君,我不对你好,对谁好呢?”   姜元让道:“只是因为这个吗?”   虞宓笑得越发温柔,“还因为我喜欢你啊,想和你一辈子,同甘共苦。”   姜元让不解,他一点都不好,身子差,多走几步就喘,虽说叫张大夫治的好了些,只是这些时日下来,身子又回到了原点甚至还不如之前。   “为什么是我呢?”   她该有更好的选择,哪个都比他好,她太好了,拥着怀里都不能给他真实感。   虞宓放下他的手,捧起他的脸,认真道:“为什么不是你呢,你这么好,我多喜欢你。至于你想知道为什么,这个答案有点长,你做好准备,我要用一辈子的时间方能解释的清楚。”   姜元让想,他又想哭了,从来都不掉眼泪的人,不知为何她一说话,他便兜不住。   次日,姜元让果是叫人去查那家人,那官员后院一妻三妾,七八个子女。   虽后院不干净,却是个极重妻子的人,什么事儿都爱跟夫人商议,虞宓锁定目标,叫人细细查了这位夫人。   因着要不动声色,不能打草惊蛇,是以很是费了些功夫。   这日一早,虞宓起了身,到老太太二太太处问了安,收拾妥当喊了云桑便出门。   却是没去长来往的布庄首饰店,先往一酒楼里坐了片刻,瞧见大道口过来一顶四方轿子,外头挂了孙府的标志。   虞宓弯起唇笑了笑,饮了手里的茶,起身下楼,随后进了一家布庄,四处瞧了瞧。   上了二楼,极大的铺子,一排一排过去的绫罗绸缎,摆放的整整齐齐,叫人挑花了眼。   虞宓打眼一瞧,前头有一行人,正是方才坐了孙府轿子来的夫人,正跟丫头摸着一匹布说话呢。   虞宓走到货架后,拿下一匹缎子,轻声笑道:“你瞧瞧,这个料子多好,摸着舒坦,弹的又细密。”   云桑笑道:“我瞧着也好,倒不知叫什么名字?姑娘要买什么样的,不若问问店家,倒是一清二白。”   虞宓笑道:“这个啊叫流云纱,乃是南方上来的,咱们见过的纱,千百种的都有,这个最适合给小娃娃做内裳的,轻薄滑腻,面料也细,烨哥儿时常嚷身子痒,便是那些纱做的衣裳不好。”   云桑道:“可是呢,九少爷如今五岁了,最是爱跳爱动,这个穿在身子倒是好。”   虞宓笑了笑,叫她拿下这一匹,继续瞧,云桑有不懂的,便问虞宓。   虞宓便把各色纱的来历名字最好的用处说给她听,不想方才那位夫人也跟在身后细细听着。   虞宓察觉了,没理会,待挑了几匹满意的料子,便利索着收拾着走了。   却是没回去,到马车里坐了会子,又到京里有名的夫人们看戏的地方长春园点了几出戏。   不过一会子功夫,丫头们领了人来,说是今儿人多,可否姑娘行个方便,叫这位夫人随坐。   孙夫人原是常来这里的,有位子,今儿原不打算来,长春园管事方把屋子给出去,不想她又来了,只得寻了虞宓这只有一人的,说和说和。   虞宓倒没说什么,礼仪周到请了人坐,又点了几处戏,那位夫人却是瞧了她好一会子。   笑道:“咱们有缘,今儿见了姑娘两回了?”   虞宓诧异,“倒是我的不是,不曾记得何处见过夫人。”   孙夫人笑道:“方才那布庄,我瞧姑娘似是极懂料子的人,我家也有个小儿方六岁呢,也是爱动,每晚给他换衣裳都是汗涔涔的。”   虞宓低头,瞧不见眼里的神色,她当然知道孙府嫡幼子方六岁,放下茶杯,说了几句不值当什么。   孙夫人又道:“你点的这出戏,我也喜欢,常来看。”   虞宓脸上笑意没断过,温柔知礼,“家里长辈喜欢,也便跟着瞧,听久了倒是极有趣味。”   一来二去,两人便熟了,虞宓也是知无不言,自己的消息没妨碍的乐的拿来交流。   她本就多才,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说的话叫人听着妥帖,一番交流下来,二人险些结为忘年交。   虞宓瞧了瞧外头,“今儿跟夫人说话极是畅快,只天色不早,该回了,往后在拜见。”   说是拜见,不过客气一句,孙夫人也没放心上,只目送人出了门子。   虞宓回去,第二日没出门,后又去了几处胭脂阁、香料铺子,有时遇到了孙夫人,不过交流不多。   一人来一人便该走了,不过在那几处店里也是混了个眼熟,这日虞宓又出了门。   可瞧,跟孙夫人一同进了一处,孙夫人极是高兴,拉她说话,虞宓跟人坐到一处闲谈些家常。   瞧了瞧孙夫人身上饰物,笑道:“夫人这件挂腰别致,这花纹我没见过呢,我时常用的都是府里老人传下的,也没个新意。”   孙夫人笑容满面,拉起挂腰来瞧了瞧,“你若是要,我给你呢,我家里好些,都是北方送来的。”   虞宓没问何人送的、如何送的等语,好似只对挂腰有兴趣,至于其来历制作不在她考虑范围内。   “无功不受禄,我也只瞧着眼热罢了,真到了我手里,不知如何糟蹋呢,还是该给喜欢它的人用。”   孙夫人笑意更深,“待往后又来了,我给你留意,你们年轻小姑娘喜欢的,我几个闺女都嫁了,屋里那些鲜艳东西也不知给谁用。”   虞宓自是不敢受的,这样两人不咸不淡说几句,虞宓又先告辞了。   孙夫人也不强留,此后,两人遇到一起便说几句,这日虞宓又到布庄,巧是孙夫人也在。   叫她帮忙挑料子,虞宓也尽心尽力,孙夫人笑道:“我家也有布庄,不过是北方来的,没南方精细。”   虞宓笑道:“我总觉着北方干涸缺水,人们皆是满日风沙的模样,不想人家也做布。”   孙夫人笑道:“傻丫头,哪里都有穷人富人,我家商队还从关外引进来东西呢。那些个瓶瓶罐罐北方是做的极好的。”   虞宓心里一紧,无意摸着布料,不经意问,“走南闯北呢,真好,瞧的多,倒不知关外什么光景,只听人说‘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却没那机会一见。”   孙夫人道:“我却是见过,往年跟我家那个到那边上任,我家兄弟又是总兵把手,倒是给我家商队些便宜。”   虞宓手下微紧,却似对走南闯北的很羡慕似的,一双眼里满是向往渴望。   孙夫人谈性更高,说了好些,虞宓也静静听着。   一回到府里,忙进了书房,将孙夫人说的话整理出来,她提到过的地方人名,又叫人给姜元让送去。      ☆、第八十八章   却说姜元让接了虞宓的信, 便叫季东循着这条线, 尤其孙夫人的兄弟, 边城商品往来等事。   来来回回折腾了快半个月,终是查出了点名堂, 不查则已, 一查惊人。   孙夫人的兄弟是鹿城的一个总兵, 却不在虞大将军管辖之下,原也只是正正经经的商人。   后来孙大人投到了二皇子阵营之下, 二皇子得知了这么条关系, 倒是想出了个主意。   竟是联络了狄戎首领, 秘密跟那边筹谋, 双方达成协议,在必要的时候, 狄戎出手助二皇子登上帝位, 二皇子却是对那边开出了极其优沃的条件。   不说把北方的大门双手奉送上,叫北方腹地直接袒露在敌人的目光之下, 更是允许那边每年不用上供,相反大梁还会提供供给。   这简直是属于卖国的行径。   虽说短短时间内,二皇子的具体计划还未查出来。   不过冰山已经露出了一角,其它的迟早会暴露, 姜元让查出来的不过是孙大人帮助了狄戎人进京, 具体所谓何事,却是不知。   只以他一向以来极灵的预感,便知里面不简单。   二皇子偷偷摸摸的跟狄戎人来往就罢了, 如今还来了人,这事刻不容缓,姜元让忙叫人备车去三皇子府。   后面的事情虞宓不知道,姜元让只说让她不必再探,她跟孙夫人仍然保持着正常的来往。   一个月见个三四次,仍是不近不远的关系。   虞宸虽嫁了出去却知道虞宓最近频频出府,旁人不知她这位七妹的死宅性子,她却是知晓的。   如今竟然连戏院都逛起来了,少不得她生疑,嘱咐了府里人多多留意。   果不其然,倒是叫她发现些端倪,竟是温水煮青蛙式的去接近一位夫人,好奇心一起,便叫人去查了。   得到的结果没有姜元让多,只是历史上也有些叛国通敌、里应外合夺权的,一面便窦疑丛生,阴谋论了。   只是她查出来的事情,没叫任何人知道,反而给在边关的虞大将军送了信。   好歹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若有人通敌卖国,虞大将军知道的越多,到时立的功劳就越大。   自从此事后,她越发盯紧了虞宓,见她除开这事没什么反应,也没有放松警惕。   虞宓倒是察觉到时刻有人跟踪,偷偷查下来竟是府里人,一时想不通,于是顺藤摸瓜,那些人通了消息,递到了安王府。   一想便知,安王府的人没事盯着她做什么,想必是虞宸,虽也没有理由盯着她。   但是虞宸做事自来不能按常理推论,除开她便没谁了。   一次外出跟孙夫人说,她定了亲,往后便要绣嫁衣了,怕是不能再出来。   孙夫人调侃她几句,虞宓只害羞不语,过后也不大出府了。   思索良久,还是跟姜元让提了提这事,姜元让也知虞宸手下的能人不少。   只是平白无故盯着自家姊妹,倒是琢磨不出她想干什么,姜元让低头,猛地想到什么。   喊过季东,沉声吩咐,“查孙大人的事,做的可隐秘?”   季东一愣,随即道:“自然是隐秘的,为了不叫人怀疑,我们暗部大半人都出动了,一人一个身份去打听,绝不会有人怀疑。”   姜元让静默片刻,“再去查一查,有没有人跟咱们一样在查他。”   季东领命下去,不过半日功夫,又回来了,“公子料事如神,有人也在查这件事,只是破绽太多,为了以防万一,我都给抹掉了。”   “做得好。”姜元让赞了一声,这是扳倒二皇子的绝佳机会,三皇子志得意满,若是搞砸了,怕是底下人都不好过。   姜元让揉了揉额头,虞宸实在不好处理,有能力是真,搞不清楚局势帮倒忙也是真。   又是跟三皇子投了诚的人,倒是该如何?   想了想道:“派人去边城仔细盯着,切勿打草惊蛇,还有。”顿了顿,终是下了决定,“把五姑娘的事透露给宋世子。”   说是不能外出要绣嫁妆,虞宓也确实在绣嫁妆,相应的流程都走完了,再过一个月,她便会嫁入姜府。   两个丫头也不动手,只趴在一旁看姑娘绣,时不时拆个线递个剪刀。   虞宓一手拿针,一手摸着华贵辉煌的红衣,心里满足的很。   外头人来传说,世子妃回来了,正朝这边来呢,虞宓一顿,起身迎出去。   果见虞宸往这边来,离得近了,却是瞧她怒气冲冲,眼眶绯红。   虞宓一愣,一时不知如何了,虞宸冷笑着盯着她,厉声道:“都出去!”   云桑两个没有动,只一脸担忧的瞧着虞宓,虞宓面容平静,挥了挥手。   云桑跟云柳磨蹭着出了门,虞宸冷笑一声,“你满意了,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要这样害我!”   虞宓实在是不明所以,“五姐你在说什么?”   虞宸深吸一口气,今儿世子出门了一趟,回来之后却是一脸的风雨欲来,还把屋里的丫头都赶了出去。   声声质问她,明明说过再也不骗他的,再也不跟夏侯渊来往,却是事事要他帮忙。   安王府是纯皇派,竟然不声不响投靠了三皇子,有了什么消息也不跟他说。   并不是必须要她跟他汇报什么,而是信任与责任的问题,宋轶这次是生了大气。   瞧着她的眼神冰冷又失望,那些事情虽然她做过,却是不能承认,跟他解释,也是半句不听。   虞宸一时想不通他为何知晓的如此清楚,后来才知晓是姜元让从中作梗。   那么虞宓也必是知晓的,这会儿倒来问她,虞宸一脸的愤恨,“我跟他不好了,与你有何好处?就这般见不得我好。我一直都想好好跟你相处的,你善解人意,替人着想,我就害人了?”   虞宓虽不懂,还是道:“你也知道害你对我没有好处,有事情便更先查清楚再来质问,你倒是说说我如何害你了?”   跟夏侯渊走的近的事,虞宓不知晓便罢了,只孙大人的事儿一定知晓。   虞宸道:“我做了什么都是我的事,查什么人,是我的自由,你们便是知道了,就跟世子说了?”   虞宓一愣,微微笑道:“查什么人?孙大人的事真的是你查出来的?既然你能查出来,旁人为何不能查出来,我们就是知道了什么秘密,为何跟世子说?”   虞宸冷哼,“本以为咱们能相安无事的,现在想来完全没有必要。”   虞宓只静静瞧着她,不置一词,世子妃风风火火的回来,不过跟七姑娘说了会子话,又走了,众人皆摸不着头脑。   虞宸这么一出,虞宓便问了姜元让,得知是他便丢开手。   虞宸只知从别人身上找原因,殊不知错的最多的是她自己,跟夏侯渊来往甚密。   宋轶是一早知道的,曾经也提醒过她,只她自认行事坦荡,不曾将这些放在心上。   却不知旁人是否因为这些而耿耿于怀,如今终是出了事情,不反思,只一味埋怨旁人。   三皇子本是要借机打击二皇子,不想虞宸给虞大将军送的信,落入了其麾下一副将之手,那人恰恰乃是二皇子安插在边关、以控制事态之人。   得知消息立马告知了二皇子,二皇子不愿舍狄戎这支助力,立即下令销毁一切来往证据。   好在三皇子一直有所准备,姜元让也紧紧盯着,当即逮捕了孙大人一家。   提着人进宫面圣,季东则带人偷盗了账本和来往信件,圣上一听经过,登时雷霆大怒。   安排将孙大人收监,仔细的查,却不知为何,不过下狱一日,孙大人却离奇死亡。   这下死无对证,便是证据都拿来,案子也陷入了两难之际,三皇子不妨二皇子下了这一手。   跟底下人细细商议,死了孙大人不要紧,只要抓住了他小舅子跟底下人,照样人证物证俱在。   为了防止二皇子估计重施,当即派人出城,不想虞大将军近来也发现了副将的反常,一查竟出了惊天大案。   那副将也是个狡猾狠辣的,不但下手杀了刘大人小舅子,自己也收拾东西逃亡在外。   这么一来几个当事人死的死逃的逃,虽有证据在手,到底拿不住二皇子这条狡猾的鱼。   虞宸偷鸡不成蚀把米,帮了三皇子的倒忙,三皇子气急败坏,通敌叛国这样的大罪,本可以一举推倒二皇子,不想出了虞宸这么一个变数。   原先还因着虞宸出钱出力,高看她一眼,现下却是觉得妇人之仁,终究成不了大事。   三皇子书房里,一想起早朝下后,二皇子嘲讽的眼神,心绪便不顺,面容阴沉,想了一会儿,问姜元让,“这么好的机会,咱们错过了,往后他一定有所警觉,再想抓住他的把柄,恐怕难如登天。父皇的身子,李太医说撑不过三个月了,现下可如何?”   姜元让放下茶盏,沉吟不语,过了一会儿,“先把陈副将抓回来,便是没有了几个主要人物,盖有二皇子印章的信还在咱们手里,找个人交给皇上,便是再多的宠爱,怕也会消弭殆尽。”   三皇子点点头,也只有这样了,只是这个人物难选,他们这边的人肯定不行,便是告发了二皇子,自己也会引得一身骚。   最好的是纯皇派,其次便是其他皇弟的人,三皇子想了想,“你觉得让安王世子来如何?”   宋轶得皇帝宠爱,若是他送上的证据,皇帝更容易相信。   姜元让一愣,不管世子答应不答应,虞宸的处境怕是会更难,只是他没道理替她操心这些事。   “皇子觉得如何便如何。”   姜元让从二老爷书房出来,脚下一转,便往落霞阁去。   虞宓正在绣荷包,两个丫头倒是瞧见了姜元让,只他示意不必通报,直接进了门。   “云桑,倒一杯茶来。”虞宓头也不抬的吩咐,悉索的声音响起,片刻后,手边放了一杯热茶。   端起来轻呷一口,身旁有人却是没有说话,她孤疑的抬起头,瞧见是他霎时开心,“你何时来的?如何不叫我?”   姜元让挨着她坐下,“在干什么呢,我来了好一会儿。”   虞宓道:“没什么,绣个荷包打发时间,身子可好些了,最近累不累。”   姜元让头轻轻靠在她肩上,声音疲惫,“好累啊,你快嫁过来照顾我。”   虞宓轻笑,没理他,过了一会儿,听他道:“你五姐跟世子闹翻了,可知晓?”   虞宓轻叹口气,她也不知该如何,“该是会好的,毕竟五姐跟世子也是两情相悦。”   殊不知这一回虞宸却是栽了大跟头,她对宋世子本就有诸多隐瞒,若是愿意当下一切,安分相夫教子还能平安无事。   只她却不能,她的性子决定她的人生不会平庸,而世子却又喜爱真实有趣、偏安后宅的人。   原没发现虞宸那些事之前,夏侯渊杨牧等人倾心她,他只当她够好,却没想到她与他的想象相去甚远。   一朝幻灭,方发觉自己喜爱的不过她的表像,现下也是相当矛盾,两人皆不能接受对方的要求,只能这般僵着。   虞宸虽喜欢宋轶,却更爱她自己,宋轶发现了她的那些事儿,不准她再参与三皇子的事儿便罢了。   她的钻石山才方起步,也要叫她放弃,却是如何也不能的。   至于夏侯渊等人,她也不可能断开往来,他想要的她一件也做不到,可想而知,宋轶多失望。   是以两人便一直僵着,宋轶十来天没踏进虞宸房门,府里谣言四起,六梅跟青杏两个都急坏了,“世子妃,你该劝劝世子方是,世子一直睡外书房也不是事儿。”   虞宸漫不经心,“他要去哪里,我如何管的着,你们也别管,船到桥头自然直。”   两个丫头苦口婆心,只叫她去哄哄,虞宸却拉不下来这个脸,不为所动。   问得急了,只将丫头赶出门去,自己一人呆在房里,不想过了一盏茶功夫,六梅又进来了。   一脸的为难,虞宸神色淡淡的瞧她,六梅只得小声道:“王妃说世子妃伺候不好世子,便送了两个丫头来,叫世子妃给世子使唤。”      ☆、第八十九章   三皇子说是让宋轶去揭露二皇子的事, 不知如何想的, 宋轶并未跟安王爷商量, 便应下了。   姜元让听说,也知宋轶若是真聪明, 便不会视而不见三皇子的橄榄枝。   几个皇子中, 三皇子有心计城府, 本身能力极佳,后台也硬。   不出意外, 将来登上帝位的必会是他, 现下倒是对纯皇派敬重有加, 往后却不得而知。   况且, 虞宸搞砸了三皇子的事,必得有人补救。   若还想得三皇子好感, 补救的人非安王府不可, 如此,便他来罢。   虞宸自来虞宓跟前发泄一通, 往后或在哪家席上瞧见她,不热络不疏离。   虞宓也知她有心结,并不会凑上去。二太太瞧她姊妹两个不对,有心问两句, 虞宓却是说不出所以然来, 只得罢了。   且说宋轶当真将能置二皇子于死地的证据交上去,皇帝消瘦青黑的脸,越发难看。   沉默半晌, 到底没说什么,强忍着喘气。叫人喊了三皇子来,待人来了,恭恭敬敬行过礼。   大殿里安安静静,窗旁边一人高的三角金炉里,吐出袅袅轻烟。   皇帝长长叹了一口气,叫宋轶扶着自龙床上坐起,说话苍老带着威压,“阿瑥,你若是当了太子,如何对你的兄弟。”   三皇子忙匍匐在地,“儿臣不敢有此大逆不道的想法,立太子乃是关乎国本之大事。该是由父皇跟大人们商量着才是。”   皇帝好似笑了一下,心情很好,“叫你说你便说,不必顾虑其他。”   三皇子这才直起身子,跪的笔直,微垂着脸,片刻后抬起头直视皇帝,“自然是兄友弟恭,共同治理好咱们大梁江山。虽说兄弟们时常在封地,却也可以书信来往。”   寝殿里良久无声,三皇子跪的腿有些麻了,不敢动一下。终于听见上首道:“起来罢。”   回了王府后,宋轶大抵猜着了皇帝的想法。果然三日后,叫了几位大臣去,颁下诏书,几位皇子皆封了王,规划了封地。   尤其二皇子受封长乐王,这意思不言而喻。封地在西北一代,地方不大,却是贫瘠落后。二皇子咬碎了一口银牙,也是无用。   三皇子却是独占鳌头,受封太子,当然此乃后话,暂且不表。   宋轶在书房坐了没一会子,来人通报说是王妃叫人送了养身汤来。宋轶点点头,示意人进来。   来人是个俏丽的丫头,身量苗条,体态风流。   瞧着人将食盒放在桌上,十指纤长,姿态优美。宋轶放下手里的书,问了一句,“以往没见过你,哪个房里的?”   那丫头微微一笑,色如春晓之花,声音清脆悦耳,款款温柔,“是王妃房里的,不过二等,见不得人,是以世子不知。”   宋轶点点头,没说多余的话,那丫头也未见失望。动作麻利收拾盛了汤,端给宋轶,后者伸手去接。   门口有人讥笑道:“真是好福气,红袖添香,郎情妾意,羡煞旁人。”   宋轶放下碗,“你怎么过来了?”不是几天不理他了。   虞宸听他不但不跟她解释,反过来质问她,心下便是一堵。有些酸有些疼,只是不愿表露出来。   目光偏向别处,冷声道:“我为何不能来,旁人能来,我便来不得?”   那丫头一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听着便疼,认错道:“是奴婢的错!”   虞宸倏然脸色便难看了,宋轶眉头微拢,轻声道:“你先下去。”   虞宸心里堵着一口气,冷笑了一声,“你不必走,该走的是我。”   说着,不给人反应时间,翻身出了门。宋轶抬脚便追出去,在院门口拉住她,沉声道:“你闹够了没有!”   虞宸头也没回,声音很低,“我没闹,你知道的,我从来不会闹。”   这还没有闹,她做的那些事情,哪一件没闹,自己却认识不到。宋轶沉声道:“我很累。”   她的身边总是有很多男人,看不见他的感受。他不喜欢他们,她看不出来吗?却不愿意为他做出丁点改变。   虞宸笑了笑,“累就好好休息罢,我先回去了。”他看着她离开,眼神沉重而失望。   谋划辛苦了许久的大事,一朝尘埃落定,人一松懈,便病倒了。   虞宓趴在姜元让床边,看他苍白的脸,眉头轻轻蹙起。戳了戳他的脸,不见反应,叹了口气,起身端来一杯温水。   拿勺子舀起水,慢慢喂进他嘴里。嘴唇干的泛起白皮,经水一润,湿濡了些。   喂完水,虞宓又打来一盆水,浸湿了帕子,轻轻的擦他的脸。姜元让睫毛颤了颤,睁开了眼睛。   虞宓凑过去,跟他的脸近在咫尺,轻笑着问,“你醒了,饿不饿?”   拿脸挨了挨他的额头,温度比她的高。好在不烫了,烧已退了。   姜元让眨了眨眼睛,静静瞧她,虞宓继续擦方才没洗的地方。某人目不转睛的看她,她笑了笑,“瞧着我做什么?”   他声音沙哑地开口,“会一直在吗?”永远陪着他,不离不弃。   虞宓摸了摸他的头发,说话温柔,“会的,一直在,陪你。”   两人相视而笑,虞宓扶着他坐起来。云艺端进来一碗粥,虞宓接过去,吹了吹,“这是我方才熬的,青菜香油粥。”   姜元让张开嘴,一个喂一个吃,天地只剩了他们俩,谁也融不进去。帘幕后头,云茂默默瞧着,失了神。   云艺眉头皱了皱,用力将人拽走。   姜元让目光微闪,撇了一眼。眸色微冷,收回目光。   看了看碗里所剩无几的粥,他眸光含笑,“阿久在喂我吃粥,往后还要喂一辈子。”   虞宓瞧了瞧他,抿唇笑,没理。   吃完饭,她抽出腰间的碧绡纱,给他擦嘴,他微微笑道:“阿久给我擦嘴,往后只能给我一人擦。”   虞宓微微瞪人,“你够了。”   “阿久还会嫁给我,我一个人的。”   不过辰时才过,虞府门前已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红漆大门敞开,迎来四方宾客。   府里太太奶奶们招呼了这家夫人,欢迎那家太太。   婆子丫鬟迎来送往,井然有序。   落霞阁内,虞宓一身嫁衣,端庄静坐,粉面桃腮,装扮恍若仙子。   虞蓉端茶道:“七妹这一嫁,府里可是一个姑娘也没了,太太们该不习惯了。”   虞宓道:“横竖有这一遭,早晚来了也早适应。”   虞蓉笑道:“怕不是你这小妮子嫁人心切,说这般的话。”   虞宓没理人,虞蓉瞧她一眼,嘱咐道:“嫁人了,便不似在家里,要长些心眼儿。”   话间,瞧了虞宸一眼,意有所指道:“可别连失了夫君的心还不知,白白便宜了婆婆送的丫头。”   虞宸眼里浮起一丝讥讽,淡淡道:“是呢,夫婿都到丫头床上去了,还束手无策。”   虞蓉夫婿王单,在虞蓉刚嫁过去的那段日子,却是表现良好,多看一眼丫头都不曾。时日久了,男人嘛,能守着妻子过一辈子的,少之又少。   王单显而易见也是个俗人,一年过去,也开始碰通房了。虞蓉瞧着生气,到底也知规矩,说什么呢,再是意难平,只得自个生闷气。   虞宸这话是戳了肺管子了,两人怒目相视。虞宸嘴角噙着冷笑,便是宋轶一辈子不进她的房门一步,也轮不到旁人来笑话可怜她。   两人皆动了气,虞萱怯怯道:“姐姐们不必担忧七姐,婆婆便是舅母,嫁的又是老幼,烦心什么呢。何况姜府还有那等规矩。”   四十无子方可纳妾,一时,屋里便安静了。这般瞧来,竟是虞宓夫家最好。姜元让又最是敬爱这个表姐,心心念念娶回家,如何会不好好待她。   虞宸眸色极淡的瞧了虞宓一眼,心内竟涌起一分羡慕。   虞宓也不知该说什么,搞不好倒成了自个显摆。   这时,云桑进来,瞧几个姑娘皆不说话,笑道:“姑奶奶们出去用饭罢,我在这守着。”   没多说什么,虞宸站起来,率先往外走。丫鬟们都带出了院子,尤其虞宸世子妃出门,浩浩荡荡跟着许多人。   人都走了,院子也空了,云桑端了一碗粥来。虞宓喝了几口,跟云桑道:“今儿事情这般多,也不知让让的身子可好。”   云桑笑道:“不过忙今儿一日,也累不到哪里去,姑娘放宽心罢。少爷也不会过分为难姑爷的,不是还有几位表少爷帮忙。”   ‘姑爷’两个字在虞宓唇齿间滚了一番,不知为何,自个倒是笑了。   外头渐渐热闹起来,一会儿有丫头来报。   “迎亲队伍到朱雀大街了!”   “到巷子口了!”   “到门前了!”   “外头斗诗呢,好热闹。”   原本守着虞宓的人,皆外头瞧热闹去了。虞宓原也是不慌的,丫头们一次一次来报,叫她心紧了几分。   身边几个人,热热闹闹说笑,一会儿声音便小下去。窃笑的声音不绝于耳,虞宓头上盖了喜帕,瞧不见外头。   隐约感觉有人到了她跟前,喜帕边缘出现了一双红色鞋子。她小心屏住呼吸,然后听见悦耳低沉的声音,“阿久,我来接你了。”   她被人牵着,握住她手的手,很宽大,微凉,有些微的汗。   牢牢的抓住她,再也不会放。   周围嬉笑声盎然,一对新人叫人拥簇着,到了虞府前堂。二老爷二太太坐在上首,虞宓被牵着,跪下磕头。   听见有呜咽声,一定是她娘的,眼眶里便红了。牵着她的人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虞仲煜背着虞宓,在众人的嬉笑声中往外走,路过花园、游廊、房屋、甬道、照壁。   被放在花轿上,车队出发,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虞宓握住手中的苹果,人还在恍惚之中,已经到了姜府。   喜娘将红绸交到她手里,扶着她跨过火盆。在前堂拜了天地,拥簇着进了新房。   一时,吵闹声小了许多,喜娘说着吉利话唱喏。还未反应过来,眼前的红帐子叫人挑开,虞宓愣愣的。   眼前人一身红衣,额前同色抹额,朝她浅浅笑,当真公子世无双。   众人瞧见新娘子,也是一愣,过了一会儿,喜娘笑道:“天下真有这样标致齐整的人,原便想新郎已是世间少有。倒是我见识少了。”   虞宓抬头看了一圈,微微低头,以示羞涩。姜元让却是目不转睛的看她,她轻轻拉了拉他衣襟,示意他收敛。   姜元让回神,将人都赶了出去,众人笑哈哈去了。又回到她身边坐下,虞宓叫她看的不自在,脸微微红,小声道:“你做什么?”   他的笑声低低的,环她在怀里,“阿久,我好高兴。”   虞宓侧头靠在他胸前,听他‘咚咚咚’的心跳,好像还在梦里,今天像在做梦。   却是不小心说出来了,他扶住她的肩,低头便吻在她唇上。饱满的红唇,在他唇齿间,有清甜的味道。   小心翼翼的含住,轻轻吮吸,然后探进去,捉住柔软的小舌头......   两人倒在床上,她气喘吁吁,窝在他怀里,神色迷离。轻轻拨开她的额发,他小声说话,又磁又哑,“现在还觉得是在做梦吗?”   那声音舔过心尖,酥酥麻麻的,虞宓又是一阵恍惚,不知身在何处。   他动了动,脸埋在她肩窝里,缓缓吸了一口气。   “阿久,我好高兴。”饱饱的满足感。   虞宓摸了摸他头发,这话他说了两遍了,真的有那么高兴?“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就是高兴。”   两人躺了一会儿,虞宓推了推他,“你该出去了,大家等你呢。”   他坐起来,眸色幽深,带着执拗占有,舔了舔她的耳垂,透着深意,“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爱竹马的神探兔子”小天使灌溉的营养液。   ☆、第 90 章   卯时方过, 外头打更的婆子尚未走远, 虞宓已睁开了眼睛。   怔忡片刻, 方知此情此景,眼前是高高挂起的红色床帐。现下是初秋时节, 天色已亮的晚了, 外头昏暗一片。   浅浅的呼吸声在耳边, 热气拂过耳廓,微痒。   被褥里两人挨的极近, 一只手搭在她的腰上, 有点沉。   刚醒来的朦胧散去, 她没动, 发了一会儿呆。轻轻翻了个身,姜元让睡的安泰, 嘴角自然的弯起。   脸蛋微红, 眼睛轻轻阖上,模样乖巧。   她就静静瞧着他, 眼神专注。院子里也有丫头起来了,安静的环境里,脚步声和说话声格外清晰。   他眼珠动了动,睁开了眼睛。她双手叠着, 枕在脸下, 一动不动的望他。他微默片刻,然后笑,说话声低沉带磁, “早,阿久。”   虞宓避开他过于柔和的目光,回了一声早。他一直看着她,瞧的人不好意思,“要起来吗?过一会儿舅......娘进宫去,咱们早点过去,你是不是也要去。”   喟叹了一声,赖了一会儿。他将脸藏进枕头里,闷闷道:“第一次发觉睡觉能叫人这么开心,为什么呢?”   虞宓伸手捏他的脸,笑道:“忙过这段日子,往后呢想睡多久睡多久。起罢,莫叫娘久等。”   他不动,环住她的腰,闷声笑,“没力气。”   虞宓‘啵’一声亲在他额头上,支起半边身子,“可有力气了?”   手上微微用力,将她拉下来,脸挨在她清香的脖子。蹭了蹭,吮吸一口,“没有。”   不妨他来这么一下,她小声‘呀’了一声,“你做什么不是没力气,起来了。”   “不要!”   朝他耳边吹了口气,她低着声音道:“这么无赖啊,让让。”   他不但对她无赖,还想对她流氓。磨蹭这么久,云桑已在门外喊了,虞宓小声应了。   转身来哄他,亲了亲眼睛,又亲了亲鼻尖。姜元让抬起头,头发乱了,双眼晶亮。   第一次,虞宓有了他比她小的感觉,退去了少年老沉,他不过才十六岁。   “阿久,你喜欢我吗?”   她点点头,配合他郑重道:“喜欢。”   “喜欢多久?”   “天荒地老,海枯石烂,永不变心。”   听到了满意的话,终于将人从床上哄起来了。虞宓暗暗琢磨,没嫁给他便只是表姐,嫁给他倒成了妈妈。   这般想着,将手里香囊玉佩饰物一一挂在他腰间。   虞宓道:“往常谁伺候你的?”   姜元让眉头一挑,故意道:“这才嫁过来一日,便想偷懒了”   虞宓微瞪一眼人,“行,你胡搅蛮缠你有理!”   他笑,“好了好了,我屋里两个大丫头年纪都到了,该放出去了。”   云茂正端了水进来,闻言轻轻一颤,面色有些发白。   虞宓瞧了一眼,没说什么。   收拾妥当了,方一路往上房去。天儿麻麻亮,姜元让握住虞宓的手,进了上房的门。   姜太太瞧他两个来了,说道:“阿久委屈你,上头下旨命妇辰时进宫,今儿这茶敬不成了。”   虞宓摇摇头,表示不在意,姜太太道:“我这会儿吃不下,带了些等会儿用。你陪着小四用一些。”   虞宓点点头,底下婆子丫头便送了饭食上来。虞宓自个没吃多少,只看着他吃了,姜元让将粥往她跟前推了推,虞宓道:“你先吃罢,横竖我不出门,过会儿用也是一样的。”   饭后,姜太太带上人便往皇宫去了,只姜元让陪同。   昨儿丧钟一响,三公主便进了宫,姜绍谦陪着一道。   送了人出门,虞宓方折身回来。昨儿大婚,府里张灯悬彩,大红灯笼高高挂。不过一晚上,便忙撤了下来,只因皇帝寿终正寝、驾崩归天。   洞房也就这样搁浅,太子登基在即,姜元让作为左膀右臂,也没有闲暇的时候。这一忙不知多久才能松下来。   虞宓幽幽叹口气,穿过院子回去,不想听前头有人笑道:“方嫁过来便唉声叹气的,往后过日子可如何呢?”   声儿一出,虞宓便知是谁了,笑道:“嚼人家的舌根敢当面说不,躲躲藏藏的作甚?”   一人转过树丛出来,却是刘嫚,笑道:“如何不敢,当面也敢说的。到哪儿去的,竟是从外头回来。”   “娘跟让让进宫,我去送送。”   刘嫚点点头,“横竖都不在,到我屋里去坐会儿?”   “不了,屋里东西皆未收拾,我要瞧着才是。”如此,刘嫚不强请了,二人在院子里分开。   回到余晖院坐了没会子,方喝了口茶,外头便吵吵嚷嚷拥进人来。   云柳拉扯着云茂,气呼呼的模样,“姑娘瞧瞧,姑爷屋里的丫头都成主子小姐了。不过支使一句,倒跟我瞪眼睛呢,还说些什么一来人便不把她们当人的话。”   云柳扑扑啦啦说了一堆,虞宓勉强听了半懂,揉了揉眉心道:“什么要紧的事儿,你们姊妹们还不熟悉,各人做事方式不一。云茂恐给你添了乱子,不插手也是有的。再者多大点事儿,你自己做了便得了,还要这个帮一把,那个拉一下。”   云柳一脸不服气,不是这样,云茂方才闲着。她们整理嫁妆,问些不知晓的事儿,她又不耐烦说的不清不楚。   云柳便想请她给指导指导,谁知云茂便阴阳怪气说话。云柳脾气本就爆,当即便吵起来。   为何姑娘只说她,云柳瞪眼,还要再说什么。云桑自外头进来,忙拉住她。   “姑娘说什么你只管听着,府里的姐姐们只有比你好的,轮到你拉到姑娘跟前来说呢。若说仗着情分脸面不睬你的,那是断没有的,好歹姑爷跟前的人,只有比咱们知礼的。谁的体面不是主子给的,既有几分脸面,便只有更尊重的。”   这一席话说的屋里几人鸦雀无声,云茂脸色有些难看,又说不出什么来。   虞宓心内好笑,微咳两声,“罢了,本不是什么正紧事儿,说道这么久,惹人笑话。”   又对云茂说道:“云柳脾气不好,人却是最好不过的。她说的话你莫放心上,我叫她给你赔礼。”   云茂脸有些僵,忙说不碍事。   云桑拉了云柳往外头去,待走到无人处,云桑方道:“方才姑娘说你,可别使性子,不说你难不成说那位姐姐?”   云柳忙道,“我还能不知,你放心罢,不会给姑娘丢脸的。”   “知晓便好,横竖敬着就是了。”   晚些时候,早上府里出去的人一个也没回来,姜府只女眷在家。先皇殓事新皇登基的多事之秋,外头巡夜的人马都多了好些。   虞宓瞧瞧外头天色,放下手里的书,“几时了?”   云桑放下手里的刺绣,外头去瞧了一眼时钟,回来道:“快巳时了。”   那便是不会回来了,虞宓起身下榻,盥洗过后,叫人收拾睡了。   一连七日,府里其他人尚还回来个一两趟,只姜元让一直不曾回来。虽都说好着呢,只虞宓还是放心不下。   一打听才知人跟三皇子住宫里呢,她无诰命在身,也进不去,只得安静等着。   这日,听下人说人回来了,虞宓忙迎出去。姜元让容色憔悴,眼下也是青黑。虞宓心下一疼,忙过去扶着。   他朝她笑了笑,“我没事,歇歇便好。”   二人一道进了门,却见云茂跪在门边。抓住姜元让袍裾,哭的楚楚可怜,“求奶奶开恩,奴婢知错了,再也不敢了,不要撵奴婢出去。”   虞宓脸色霎时便冷下来,看向云茂的眼神冰冷。拍了拍姜元让手背,柔声道:“你先进去,交给我罢,放心。”   姜元让点头,不舍的看了虞宓一眼,进了门去。却是一个眼神都没给她云茂见此,顿时瘫痪在地,她以为就是不喜欢她,好歹这么多年情分,他或许...没那么绝情的。   虞宓背对着红漆木门,脸上的表情没有往日的温柔,“知道你错在哪里吗?”   云茂瑟缩了一下肩膀,“奴婢...奴婢失手砸了奶奶的填瓷官窑花瓶。”   虞宓轻笑了一声,“是不是失手砸的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你最错的地方不该求到他跟前。借此要挟我,抹黑我的形象,又想不出府。主意很好,只是我跟他认识多少年,关于我他什么不知晓,我还要在他面前温婉?”   云茂脸瞬间灰败了,没想到自己的心思被看的如此透。她就是失手打碎花瓶的,然后求到公子跟前,却是求奶奶不要撵她。   虞宓是新嫁娘,断没有一来便撵夫婿屋里人的,即使婆婆是舅母,恐也会有微词。   只不想她半点不在意!   虞宓转身,居高临下,“有一点,在他这里我不在意,旁处还是在意的。我不会撵你,好自为之。”   她不会为了个丫头脏了自己羽毛,只是也不代表她会由着她。   姜元让已是睡下了,虞宓坐在一旁,摸了摸他的脸,眸光柔和。   天色将晚,姜元让睡了一个白日方醒,睁开眼睛的时候身边没有人。坐着揉了揉眉心,最近事太多,实在有些应接不暇。   虞宓端来参汤进门,见他醒了,笑道:“快喝了汤,我叫人传饭。”   姜元让摇头,看了她一会儿,低声道:“没话跟我说吗?”   她一愣,笑道:“有啊,我好想你。”   他扶额,“不是。”   “那还有什么?”   姜元让无奈,“丫头的事交给我,你别管。”   虞宓微微笑,“这么好?我如何报答公子?不若以身相许。”   姜元让也笑,“往后好好犒劳我。” 作者有话要说:  洞房花烛?要看吗?   ☆、第九十一章   姜元让虽是为皇上办事, 只到底不是正经科举出身, 贸然安排在哪个职位都显得尴尬。   是以便给了个御前笔试的职, 随在皇上身侧,以往他在暗处, 人皆不识的他倒罢了。   如今得皇上倚重, 本身能力出众, 又能拿捏住皇上心思,登基伊始, 时时差他办事。旁人瞧出苗头, 谨慎的暗暗观望, 机灵的便摸索着套近乎。   时常有人请出去应酬, 虞宓这里也是一样,现下府里接了什么帖子, 便是几个妯娌去的。   水涨船高, 虞宓自也是座上之宾,这日接了个满月帖子。   三公主不便出门, 且这些时日也不在姜府,虞宓便想着约刘嫚一道儿。   在姜太太房里说了一会话,出门来去三房,路上遇到三公主身边的嬷嬷。   虞宓行了礼, 笑道:“妈妈哪里去, 公主在公主府可好?现下天又转凉了,该注意着了。”   虽说成亲时三公主未要公主府,三皇子登基倒是赐了府邸, 因着离皇宫近,是以便暂住那里。   宫嬷嬷笑道:“四奶奶哪里去,公主一切都好,我这会子回来去见太太呢,咱们公主有孕了!”   虞宓笑了,“这么快?二哥可知了?”   “驸马上差还未回来,晚间便知了。”   虞宓道了恭喜,也不耽搁时间了,与宫嬷嬷分开,径直到了刘嫚院子里。   树影清幽,满园寂静,却是无人,朝着里走去,倒听见了人声。   廊下挂着鸟雀笼子架子,雀儿叽喳,有丫头给喂食呢。虞宓自个打起帘笼,进了里屋。   屋里有丫头端了盆子出来,蹲身行了一礼,往外头去。穿过堂屋,路过侧室,到了里间,却见刘嫚大丫鬟跟陪嫁妈妈皆在呢。   虞宓笑道:“大好的天儿,都闷在屋里做什么?”   陪嫁妈妈忙转身,请了虞宓坐,丫头们又倒了茶水来,刘嫚却是自她进来便歪在榻上,虞宓笑道:“如何?”   刘嫚瞧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倒是丫头说道:“四奶奶喝水,咱们奶奶这会子身子不便,起不得的。”   虞宓诧异,“这如何说?”   一旁的妈妈笑道:“奶奶近些日子嗜睡的厉害,人也懒待动弹。方才不过是送了鱼羹,竟是要吐了,我瞧着像是有了。”   虞宓越发惊了,“这可巧了,都赶到一处了,方才我从娘屋里出来,宫嬷嬷也说公主有孕了。”   一时,众人皆惊了。待大夫来了,把过脉看过诊,果是有了。   一时间府里两位奶奶皆有了,姜太太高兴了什么似的,人都精神了。   晚间虞宓回了院子,等姜元让回来,吃过饭洗漱过后,一处到后院里乘凉。   他拉着她慢慢走,二人说些屋里的事儿。虞宓道:“咱们屋里缺了丫头,要补起来吗?现下不补,待娘问起来,也是要给。”   云茂已叫姜元让打发走了,原本她若没那些心思,好歹在余晖院这么些年,等家人赎出去,给份体面便罢了。   只是人大了,心思便多了,为着避麻烦,便把人打发走了,也是体体面面的。   姜元让捏捏她的手,“不必,人够用便罢了,不定要按着规制来。”   虞宓点点头,天上的弯月大亮,院墙外传来鸟鸣声,池子在月光下波光粼粼。   虞宓道:“今儿公主身边嬷嬷来,说是公主有孕了。后头我去瞧嫚儿,她也有孕了,府里两个孕妇,大嫂要看着大哥儿,明儿还有个满月酒,只得我一人去了。”   姜元让笑了笑,“我不在家,你横竖闲着无事,那些请帖想去的便去转转,不想去的便不去。或者,你也想要个孩子陪你。”   这话,凑在她耳边,说的低沉暧昧。虞宓脸一红,往他腰上轻拧了一把,瞪人,“没个正经。”   丢下人往前头去了。   到了次日一早,她起来时姜元让已不在了,虞宓坐了会儿起来,收拾妥当出门赴宴。   到了主人家府上,挂了礼遇到二太太,便一处坐着去了。   二太太拉她到身边瞧了瞧,笑道:“可还适应吗?因着上头的事儿,你回门都不曾,我想去瞧你呢,只府里事儿也多,一时走不开。”   虞宓笑道:“就那样儿,娘跟妯娌们都好,公主跟嫚儿有了身孕,我却是闲的。”   二太太诧异,“半年不到呢,都有了,你舅母一直想抱孙子,这下子如愿了。”   二太太看了看她脸色,微微笑道:“你跟元让,可圆房了?”   虞宓愣了愣,扭开头去,“他忙着呢,况又是国丧,等这三月过去了再说罢。”   二太太嗐声道:“谁家守这般久?如此便没今儿的满月了,一月便得了。你出嫁前,我给你的那些书,好生瞧瞧。”   虞宓想到压箱子底下的避火图,脸便蹭的红了,羞恼道:“娘,外头呢!咱们回去再说。”   二太太咂嘴,瞧这模样,可是还羞呢,便不提了。有夫人过来说话,二太太便将虞宓介绍出去,领她认识些贵妇人。   转了一圈下来,二太太跟相好的夫人瞧奶娃娃去了,虞宓退到屋外头去透气。   虞宸被这家几位少夫人拥进来,说笑间看见她,随意说了几句,便虞宓这边来。   虞宓跟几个搭话的太太说完话方走开,“七妹妹好些日子不见了,嫁给表弟可过的好?”   虞宓转身,“还好,姐姐呢?”   “就那样子。”她跟宋轶冷战了一段日子,最后终是他抵不住哄了她软和下来。   只她觉着,他们之间还是有隔阂。她是不会放弃经商的,自己的事业,只能掌在自己手里。   在外奔走,便会有交际有应酬,虽王妃不喜,却不会为了旁人喜好而委屈自己。   虞宓跟虞宸许久说不上话,乍然见到,也不知说什么。一处瞧了会子花草,便准备找二太太去了。   虞宸却道:“妹妹希望表弟封王拜相吗?听我家世子说,皇上极倚重表弟,许多事儿吩咐他去做。想来妹妹也有体会,出门一趟,认识的贵门太太越发多了,大家都不是傻子,为着什么呢?”   虞宓默然,确实如此,姜元让无功名在身,那些人为着什么奉承她呢?还不是他得皇上青眼。   虞宸看了看她,笑道:“我不是瞧表弟青云直上,忌讳你什么,毕竟安王府也不差。只是妹妹得知道伴君如伴虎,功高盖主的理儿。”   安王府便是一直当纯皇派,三皇子登基若想坐牢那个位置,也得给人恭敬着。   何况阴差阳错之下,宋轶帮了三皇子的忙呢。安王府本就重权在握,又是嫡亲的叔叔,自得尊敬着。   虞宓笑了笑,“多谢姐姐提醒,我自来不了解那些事儿的,只是他想做的,也就这般罢了。”   虞宸道:“我只是提醒你一下,毕竟是嫡亲的姊妹。”   虞宓点点头,待前头说是开席了,方叫人请着往外走。   虞宸是世子妃,将来便是王妃,主人家不敢怠慢,将人迎到尊位坐。   本也是要请虞宓的,只二太太回来喊她一道,便给拒了。   在外头回来,先到上房去,姜太太问了去了哪些人,席面如何等语,叫她回去歇着。   虞宓回了屋里,换了身家常衣裳,开始盘算嫁妆。待姜元让回来,一道用过饭,洗漱过后方坐到一处儿说话。   姜元让坐到她身侧,拿了本《子集》瞧,想了想说道:“阿久,明儿我得出趟远门,你帮我把东西收拾收拾。”   虞宓闻言转头,瞧了他一会儿,缓缓问,“去几日?”   他道:“来回半月。”   虞宓手下动作一顿,“这么久?到哪里去?”她没出过远门,他说了恐也不知在哪里,只是想问一问。   果然姜元让说的地方她只听说过,虞宓道:“让让,现下你开心吗?”   不明白她为何这么问,姜元让自后头圈住她,笑道:“为什么这么问?每日回来都能瞧见你在家里,自是开心的。”   虞宓道:“你的身子越发不好了,什么时候,我陪你去南边养病如何?”   今儿虞宸说的话,她是放在了心上的,不是怕姜元让在皇帝身边做事,有个什么连累到家人。既嫁给他便决定往后一起走。   只是他的身子一直是她的心病,她想尽量他可以多陪陪她,两人没圆房,他早出晚归见不到人,都没什么。   往后日子还长,可他的以后实在玄乎,前儿在书房里待到三更方回房睡。   今儿早上是辰时起来的,若是他的身子康健,她定满心支持他为官为宰。   只是现实却是不行,人都虚荣,他在皇帝跟前有脸面,她在外头叫人捧着,有时觉得开心,但也仅此而已。   尤其方才自他衣服里摸到染血的帕子,心头一阵恐慌,那些恩宠所带来的一切都不及他重要。   姜元让愣了愣,眨眨眼睛,喉头有些痒想咳嗽,只虞宓在跟前,咽了咽唾沫,生生忍住了,“为什么这么说,我身子还好着呢,去南方养病的事儿,待我忙过这阵儿再说可好?”   虞宓无奈瞧他,道:“莫敷衍我,我嫁给你,你便要长长久久陪我的。若是你如何了,我便嫁给别人去。”   姜元让还要说什么,云桑过来,说是晚了,更深露重,请人回屋里说话。   只得停了话头,姜元让今儿好容易跟虞宓一道儿睡,往常都是她睡了许久,他方从书房回来。   她睡在里头,待他掀开被子上床,一个滚儿到他怀里。姜元让躺好了,舒服的喟叹一声。   抱住她柔软的身子,心里满足的很,虞宓摸了摸他下巴,“快睡罢,你几日不曾睡过好觉了,旁人还有休沐呢。你就没有。”   姜元让叹了一声,实在是三皇子登基之初,事儿太多,他也自是闲不下来。   亲了亲她额头,低声道:“阿久,对不起。”   他俩成亲快二十天了,这是第四次一道儿两个皆清醒着躺在床上,第一次成亲时候,第二次他回来那日再有昨儿,便再没了。   越想越觉的对她不起,娶她回来是想疼她宠她的,却叫她一人守在空房子里。   便是三哥在军营当差,每日也是陪着三嫂用晚饭然后一起盥洗休息。阿久嫁进来已是受了冷落,她却只担忧他身子,表现的没有半点委屈。      ☆、第九十二章   姜元让出了门, 虞宓越发没劲儿, 时常在刘嫚屋里磨时间, 久了也没意思了。   一早起来,盥洗过后没事了, 云桑将出行的东西皆备好了, 虞宓跟姜太太禀了一声儿, 出了门去。   她有嫁妆铺子在南城,今儿出来便是要去巡的, 街上热闹, 熙熙攘攘的人来往。   市井气息扑面而来, 到铺子里瞧了一圈, 问了掌柜出入如何、哪样贩的最好等语,便出了门来。   在外逛了一圈, 天上淅沥下起雨来, 忙驱车回了府。   云桑打了伞,叫人送去姜太太处, 屋里姜太太正跟婆子话家常呢。   瞧她回来,问了几句,虞宓一一答了,姜太太笑道:“小四如今事儿多, 阿久你多担待。他这样总也是为了你, 待日后,我跟你舅舅去了,他们总归是要分家的, 四房便靠他了。”   虞宓微微笑道:“我知晓的,如何能为这个怪他呢。”   姜太太点头,“你知便好。”   这日,虞宓去三房屋里坐了会子,待刘嫚睡了方回来。   不消片刻,听人来报,姜元让回来了,忙便迎出去。   果见他满身风尘归来,虞宓随了他进屋,吩咐人上来热水。   一面给他换衣服,一面问道:“事儿办的如何?不是说去半月,如何这么快便回了?”   姜元让笑了笑,依恋的看了她好一会儿,“想你了,便回了。”   虞宓微微笑,待姜元让进了里头,又叫人去嘱咐厨房一声,送饭菜上来。   姜元让速速沐浴完,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虞宓拉他到桌前坐下,取了帕子给他擦头发。   与镜子里的人对望,“是先吃饭,还是去娘跟前请安,回来再吃?”   姜元让握住她的手,“回来在吃罢。”   虞宓点点头,送他到门前方回来,待去过上房回来,底下饭菜也好了。   虞宓坐在一旁,看着他吃,他放下碗,她道:“还要吗?我给你盛。”   摇摇头,看了看她,眼里带笑,他道:“阿久。”   “嗯?”   “我们去江南罢。”   虞宓一惊,有些不敢相信,“真的?”得到确切的回复,她仍是看着他,“为什么这么突然?”   他握住她的手,眼眸深深的,低声道:“突然想去了。”   却说虞宓由自不相信,姜元让雷厉风行,一面向姜太太说明了缘由,一面带虞宓回了娘家。   二太太虽不舍,也只得交代一番,送人出门。   待坐到了南下的船上,虞宓方似醒过来,丫头们都没出过远门,这会子在甲板上玩儿呢。   虞宓不舒坦,睡了一觉起来,喝了口水清醒了。   姜元让拿了本书,靠在窗边看呢,她依过去。   瞧着窗外的水急急往后去,脑袋一晕,忙收回脸来,问他,“皇上跟前,你如何交代的?就这般放你走了。”   姜元让道:“不放我走能如何,大夫可是说了,我身子弱当不得长久供职。”   说完话,他低低垂下头,视线落在书上,思绪已飘远了。原是出门办差时候,又咳了血,当地的大夫看过便摇头走了。   姜元让心下一沉,又请了一个来,仍是没说什么,只是透露若再这般费心费力,便是真个活不过二十。   虽心情沉重,姜元让却是照样办差不动,不想许久未见的噩梦忽然而至。   不一样的场景,只是他费尽心力守护的阿久,在他不在的时候,仍是孤苦一生。   半夜叫噩梦惊醒,便再也睡不着,不由想这般钻营便是为了护她,若是为此没了命,做的一切又有什么用。   呆了半晚上,忙加快进程完了差事,回京前先去张大夫药炉一趟。   张大夫怒目而视,给他养了许久的身子,不想一二个月便叫他糟践成这般,更是直言不讳。   “身子本就似个烂箩筐,千疮百孔,还经得起你如此糟蹋,真个嫌命太长了。”   姜元让乖乖受训,想起阿久,轻轻抿唇,告辞离去。   至于皇帝跟前,他却是为他出谋划策良多,但不是独一无二,没了他,还有宋轶跟其他人。   如此倒是心甘情愿带虞宓南下,这会儿瞧她满含笑意的模样,道:“可有可无的人罢了,圣上还能强留吗?”   她点头,抱住他臂膀,头靠在他肩上,“让让,我好高兴。”   原以为跟他连见面都困难的日子起码还有一段时日方能结束,不想这么突然。   他摸摸她头发,“我也高兴,待咱们到了,寻个好宅子。我跟你圆房,然后生一堆孩子,就在那边过。”   虞宓脸红,一时又觉着不好受了,忙叫人端了酸梅子来,吃了两颗,方压下那股劲儿。   早在他们动身之前,姜元让便谴了人先来,待人到了,房子已是备好了。   当即便住了进去,先前几日不熟悉周围,虞宓还不敢出门溜达,后来倒是敢往外跑了。   有时喊了姜元让出去,一面细细打听哪里有好大夫,一面游玩,南方气候确实宜人。   过了一段细雨绵绵的日子,院子里青绿如初洗,极是亮眼。   虞宓早起往院子里走了一遭,云桑来说,隔壁孙太太来叫奶奶,便到前头去。   未了,叫云桑传话煎了姜元让的药给端过去。来的这位孙太太是虞宓出门认识的,年纪不大,二十来岁,嫁到巷子里孙家。   跟虞宓聊的来,二人时常一处说话,进了旁厅,一个粉面红腮的少妇正坐着呢。   虞宓上前问候,那人忙站起来回礼,说话声轻柔,正是江南这边的绵软。   闲话几句,便说明来意,笑道:“前儿你不是说你家相公闲着无事,可巧了,我娘家哥哥说是鲁山学府招收先生呢。本来是有当地举子的,只是正巧想找个京中来的,知晓些事儿的,我便想着你家姜公子,特来问问。”   姜元让带虞宓来此已有三月了,足够打听清楚周围邻居,这般他们的来历必也是人家知了的。   听闻姜家一门的高位,便是没什么攀附的想法,亲近着也只有好处的。   虞宓笑道:“那可多谢多谢,虽说是来养病的,只成日家闲在屋里,也不是个事儿,是以想着做些什么。姐姐再细与我说说,若是真个能去,还要请姐姐呢。”   送了孙太太走,虞宓便回了后院。姜元让已经起了,在院子里打五禽戏,这是当地一位大夫教的。   说是每日练个三五道儿,与身子有好处,也便练着。   待动作完了,虞宓方拿了帕子过去,细细擦了姜元让额间的汗,将养了这些日子,也是有好处。   现下不说身子多康健,便是面色也好了不少。虞宓拉人往屋里去,一面道:“你不是说闲着无趣儿,今儿孙姐姐来,说是鲁山学府招先生呢。你若想,便去试试。”   姜元让一言不发,梳洗过了,由着她给他梳头,瞧着镜子里的人不言不语。   虞宓推了推他,“怎么了,为何不说话?”   他轻轻哼了一声,转开脸去,虞宓好笑,踱到他跟前,捏捏脸,“这是我惹着你了?你说出来,若是我的错,任打任骂。”   他眼睛黑黑的,肤色白皙,腮上有些红晕,低着声音开口,“这么快便想赶我出去了,咱们来的时候如何说的?”   虞宓一愣,茫然瞧他,“说什么了?”   他低头到她耳边,裹着热气的话一字一顿说出来,“咱们还未圆房呢,你倒要吊着我多久?”   虞宓一窘,推开他道:“谁吊着你了?不准胡说!”丫头们还在呢。   姜元让长长喔了一声,看她的目光很露骨,虞宓咬牙,“你去倒是不去?给个话,我都答应人家了。”   他叹口气,“成家立业,我家虽是成了,却是有名无实,没心情立业。”   虞宓更窘,“就这般定了,你身子渐渐好起来,往后就这般闲着可是无聊呢。过去鲁山学府教书,也打发时间,莫不是你对自个没把握,怕应不上?”   毕竟才十七不到,这样的年纪去教书,在一群肃穆的老先生中却是稍嫩。   姜元让淡淡看了她两眼,轻哼一声,就像昨儿她拿着鱼,逗弄的那猫儿。   虞宓笑道:“莫不是真的怕?这可好笑了。”   “我倒是不怕,就怕你,我不在家,无趣得紧。”   “谁无趣,我事儿多着呢。”虞宓起身,到外头去,云桑进门,“三奶奶来信了,还送了东西,奶奶去瞧瞧?”   虞宓点头,云桑口中的三奶奶乃是尚娇,自虞宓南下,便时常信笺来往。   这回不但送了信来,还有京中东西,虞宓去瞧了瞧。将南方土产备了好些,叫来人带回去。   晚间无事方细细读来,往下瞧着眉头一紧,云桑一旁看到,“三奶奶说了什么?”   虞宓将信给了云桑,原是虞宸不知为何又回了娘家,这回竟然要闹着跟宋轶和离。   虞宸自嫁入安王府,安王妃原还对她礼遇,只后来知晓在外头有酒楼,还是她自个抛头露面看着的。   顿时不乐意,每每劝诫她安心在府里待着,虞宸如何会依王妃意向行事。   一来二去便跟王妃面和心不和了,安王妃又嫌弃她善妒,世子屋里一个喜爱的丫头都没有。   时常塞人进去,虞宸一律不管,全交给宋轶处置,冷眼瞧着罢了。   宋轶自来是不理会哪些人的,当如无物,时常不乐意便撵了人出去。如此一来,虞宸欢喜了,安王妃却是心塞。   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半点不理会她的用心良苦,只管护着儿媳妇。儿媳妇若是贤良倒罢了,却极不和她心意。   于是府里鸡飞狗跳,王妃世子妃互不相让,到底王妃占了尊长,虞宸便是再足智多谋,一个孝字压下来也够她受了。   尤其前几日安王妃接了宋轶表妹进府,时时留世子在上房用饭,表妹作陪。   且安王爷因着虞宸钻石矿之事儿,对她很有些意见,眼里对她的印象便是个不安于室的。   府里除开世子,竟是主子们皆不待见虞宸,可想而知,过的多憋屈。世子又对表妹温言软语,安王妃放话,表姑娘那样的才是她心里理想的儿媳妇模样。   虞宸越发气怒,跟宋轶大吵一架,二人闹的天翻地覆,当即收拾了东西回娘家。   巧是大老爷因着圣谕回京,虽说虞府太太奶奶们劝虞宸,道理掰开了讲。   大老爷却是再不想女儿受委屈,一味依着她心意行事,老太太年老力衰,心灰意冷也管不了了。   二太太更不会越俎代庖,虞宸在娘家住的舒坦,越发打定主意不回王府。   原宋轶还来服软接人,这次不知王妃用了什么法子,硬是不叫人去。   一气之下,宋轶直接请旨出京巡查去了,虞宸却是逍遥快活,生意做的风生水起,交好的朋友也多,做男子装扮肆意玩乐。   云桑放下信,叹口气,“咱们五奶奶当真是今世独一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能把日子过成这般的,往后要后悔呢,姑娘家终是要有个好归宿。”   虞宓也不赞同虞宸做法,笑了笑说道:“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在咱们看来不妥,或是正是她要的呢。”   云桑道:“好歹咱们府里姑娘皆嫁了,有这么一位,其他的不知受多少连累。真真是从未见过如此性耽怪癖之人,谁不说宋世子乃是难得的良人,这么着有什么好呢?” 作者有话要说:  快完了快完了……   ☆、第九十三章   姜元让因事出门几日, 虞宓一人闲在家中实是无趣儿, 云桑叫她好歹出门跟新认识的好友聚聚, 皆叫她摆手拒了。   快到年底的时候,姜府虞府皆送了东西过来, 虞宓一一瞧过, 又备了礼物送回去。   再者府里近来的吃用, 大年节下下人的封赏,细细点过, 皆备齐了方能歇片刻。   一人坐在屋里, 虞宓手撑着腮, 瞧着外头, 南方不下雪,冬季天儿也不大寒凉。   一时想起姜元让几次说的圆房, 轻轻咬唇, 因着他的身子,方来的时候大夫便说莫要房事过多, 把人闹了个大红脸。   只是屋里事儿也不好跟哪个乱说,就默认得了。好歹现下他身子硬朗了些,是该圆房了。   只到底从未经过这事儿,想来便是羞涩, 待姜元让回来, 虞宓便不敢看他。   姜元让偏头瞧她,一眼便瞪回去,他轻笑, 拿了书籍出来细读。   待到晚饭后要歇了,丫头们皆下去了,姜元让仍拿了本书靠在床边看。   虞宓从盥洗室出来,站在屏风旁顿了顿,自个儿找事儿,瞧了瞧炉子里的炭火。烧的好着呢,管一晚的暖意不成问题。   磨蹭了半日,仍是不近床榻,姜元让虽在读书,却是时不时瞧她一眼。见她东转西转,将丫头们去歇息前的事儿皆瞧了一遍,还不过来。   忍不住了,走过去拉人,虞宓一惊,火烧似的抽回手,“做什么?”   姜元让拿过她手里的帕子,将人按在床沿边坐下,轻轻擦拭她的头发。声音微低,“我还问你做什么呢,在屋里蹭来蹭去干嘛呢?”   虞宓一顿,瞧他一眼,他眸子清亮,瞧着她专注认真,微微别扭,“没啊,我在想事儿。前儿你不在,两府里皆送了礼来,还有其他亲戚的。公主跟嫚儿皆有孕在身,我就备了好些的药材跟着养胎的吃食叫人送回去。还有咱们跟近的人,来往的好的,也准备了礼。”   姜元让点头,站在她跟前,手上动作温柔的给她擦头发,听她说话便嗯一声。过了一会儿,虞宓抱住他的腰,“我头发干了,你歇罢。”   她觉得这事儿若是她主动,该多不好意思啊,还是等他下次说罢。   却不知姜元让早将她今日异状瞧在眼里,看着他时而一脸苦恼,时而紧张羞涩。   不管她如何想的,已给了这么多日子适应,等不得了。   于是吹了灯,只留了床头一颗夜明珠,泛着微微的亮光,瞧不清楚人脸。   虞宓喟叹一声,抱住他腰,“好暖和。”   姜元让伸手圈着她,吻了吻她额头,轻柔的缠绵,唇渐渐往下,随后印上她的唇,轻轻碾磨。   虞宓主动伸手圈着他的脖子,以往他也喜欢这样吻她的。刚开始还羞涩,后来便好了,左右他过一会儿便会停了。   殊不知,这次某人不会给她逃脱的机会。姜元让亲了亲她嘴角,亲吻往下,在她嫩滑的脖颈里蹭了蹭,吮吸一口。   虞宓轻轻嘤咛一声,眸子里含着水光,挨着他的耳垂唤他,“让让......”   姜元让轻轻嗯了一声,微微侧身,悬在她上方,一手枕在她头下,一手慢慢自亵衣下伸进去。沿着她玲珑光滑的曲线往上,吻也往下移,在锁骨处留恋舔舐。   虞宓轻轻攒起眉头,他的手火热,一路上滑,停在她滑腻浑圆的尖端,慢慢揉捏。   自那里有奇怪的感觉袭遍全身,激的她浑身酸软,不知这感觉是愉悦还是痛苦。   也早忘了往日他并不是这般的,在她恍惚的时候,他却是异常清醒,从容褪下她的衣物,全部的洁白滑腻在他眼里、嘴下、身下。   姜元让眸子里一片黝黑,浓重的欲.望在其中翻滚,尤其他的阿九这般美,想让她彻底绽放。   身上有些凉,她稍稍清醒了些,见他赤着身子紧紧盯着她,忙别开脸。   他低低的笑,俯下身温湿的唇含住她耳朵,“愿意吗?阿久。”   她不敢看他羞的脸色绯红,像熟透的了虾子,感觉被褥里两人身无寸缕,他的腿轻轻磨着她的,越发羞的不行。   他的手缓缓往下,来到芳草萋萋之地,轻轻捏了捏,她浑身一颤。用力抱住他脖子,努力平复快要跳出来的心。   他不再犹豫,慢慢磨着她等她适应了,将她不盈一握的腿盘在腰上。缓缓往下沉身子,从未有人到过之处被强行破开,她轻轻拧起眉,抿住唇。   他额上开始冒汗,她太紧了,让他进的艰难。眸子沉了沉,低头含住她的唇珠,慢慢亲吻吮吸,待她转移了注意力,身子猛的一沉。   突如其来的疼,虞宓被他堵着嘴,唔了一声,抓紧他手臂,浑身轻颤。   姜元让眼含心疼,理了理她额前汗湿的头发。疼的快要爆炸也没动,轻轻吻她,等她适应,然后开始起伏。   身体泛起一阵愉悦的战栗,疼痛渐渐过去,异样的酥麻席卷全身,自相连之处感受到彼此的快乐。   他紧紧盯着她泛着情.潮的脸,动作却凌厉,快猛有力,虞宓受不住,嘴里溢出轻轻的呻.吟。   他好似受到莫大的鼓舞,越发勇猛。屋子里帐幔后的架子床发出细小的咯吱声。女子似欢愉似痛苦的轻泣声时高时低,偶尔夹杂着少年的低吼,许久不绝。   迷迷糊糊的,不知他做了多久,虞宓轻轻睁开眼睛的时候,摸了摸身侧,没有人,屋外头的光透过窗扉射.进屋子。   愣了一会儿,她动了动身子,浑身上下皆是酸软。轻轻皱眉缓了一会儿,勉强坐起来,底下有些木木的,不过很舒服,没有滑腻的感觉。   想来让让给她清理过了,虞宓脸蛋一红,便听见外头脚步声。忙又躺下,脸还朝着里面。   熟悉的气息过了来,许久未动,她忍耐着也没动,然后感觉那人附身看了看她的脸,便把手伸到被子下,往她身下探去。   虞宓一惊,忙抓住他的手,“你干嘛!”   话说出口,方感觉嗓子刺疼,便闭嘴了。他轻轻笑,神色很高兴,“醒了?我瞧瞧你伤没伤。”   她瞪他,“没有!”姜元让摸摸她的头发,起身去外头倒了杯水,然后吩咐云桑几个送饭上来。   虞宓皆听到了,接过温水喝了一口还回去,他却没动。   只得小声提醒他,“你出去,我穿衣裳。”   他将杯子放在床前杌子上,依到她身旁坐下,看了一眼她肩上锁骨前的青痕红印,心情莫名的好。“我扶你起来,不若让丫头们进来伺候你穿衣。”   若是叫两个丫头瞧见,没得羞死了,虞宓不想她们进来,看了看他,闷闷道:“你知晓我穿什么?”   她的衣服自里到外重重叠叠好几层,怕是他不知呢,姜元让笑,“试过就知我会不会了。”   便到衣柜旁将衣服都取出来,虞宓瞧的稀奇,竟是一样都没错,“你如何会的?”   姜元让替她系上胸衣带子,把人用被子一包,笑道:“无师自通。”   两人时时在一处,况且她的衣裳时常是他给脱的,如何不知。   虞宓跟姜元让圆了房,自个羞的厉害,两个丫头倒是觉着理所当然,没什么反应,叫她暗自松口气。   虽是远在千里之外,虞宓倒也瞧着京中事情,虞宸闹着跟宋轶和离,终是没离成。不说府里老太太不许,却说宋轶出了京还未回来,事儿也就耽搁下了。   刘嫚跟三公主一同儿怀上,姜太太高兴之余,不免来信问虞宓这里的情况。她哪里好意思说什么,便叫姜元让回信。   “你如何说的?”   姜元让放下笔,瞧她,慢条斯理道:“自是如实告知。”   虞宓顿了一顿,转而问他,“鲁山学府你要去吗?我瞧着好些学子都比你大呢。”   初来乍到,怕是镇不住人,他点点头,“去罢,横竖闲着无事儿,总要找事儿做的。”   虞宓笑着问,“后悔吗?”   他知她问的什么,在京城天子脚下,尤其身为新帝近臣,依他的能力往上爬轻而易举,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时候也不是没有。   不过有舍必有得,他觉着放弃权势地位,安心守在她身边将养身子更让他心动。不过他想逗逗她,沉吟道:“后悔。”   诶?虞宓偏头看他,想了想道:“后悔也没法子了,我不回去,你也只能在这里罢了。”   姜元让抬头,额间仍是系着抹额,犹记二人第一次出门,可是引了好些瞧热闹的人来,说是从未见过这样的天人儿。   便是孙太太跟她玩话,若是姜元让没成亲,怕是家里门槛都要破了。   虞宓一想便来气,捏捏他的脸,“红颜祸水。”   他仍她捏,过了一会儿方道,“表姐也不逞多让。”他可记得前儿从外头回来,她正门前跟个斯文公子说话呢。   这个称呼一出,虞宓打人的心都有了。他从来不喊她表姐。自小到大听到的次数五个指头便数的过来。   却是在那时候,尤其情意浓浓之时,她受不住的哭求之时,他最爱一声一声唤她表姐。   好似有种莫名的刺激,她一紧张,缩的更厉害。他被夹的闷哼,低声在她耳边笑,“表姐好乖,我喜欢表姐这样。”再这样一点,那样一点。      ☆、第九十四章   虞宸虽说跟宋轶闹翻回了娘家, 到底也是爱着宋轶, 本指望他再来接她回去, 不想人先出了京城。   顿时气苦,原因着宋轶还远着夏侯渊等人, 如今却是全顾不得了, 相约出府, 肆意游乐。   日子过的极是快活,在不羡仙的私房之中, 瞧着往日与宋轶缠绵之榻, 苦闷至极。   夏侯渊找了上来, 瞧她又一人喝闷酒, 心里一堵,抢上前来。夺过她手中酒瓶, 仰首往自个口中灌去。   虞宸一愣, 起身拿酒,双眼微饧, 已是有些醉了,含糊道:“表哥如何来了,你快要娶妻,还不忙吗?”   夏侯渊嗤笑一声, 紧紧盯着她“我乐不乐意娶妻, 你不知吗?”   虞宸一愣,叫他这般一质问,醉意散了两分, 淡淡道:“阿悠挺好的,表哥娶了她,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夏侯渊自桌上拿起一坛酒,猛的喝了两口,辛辣入喉,心里又痛快又不痛快,“阿宸。”   “嗯?”她轻轻偏头,容颜印在他眼里,泛起丝丝温柔。   想说什么,叹了口气,终是没说,跟她轻碰酒坛,“我陪你喝。”   虞宸轻轻一笑,抱着坛子喝了一口,不一时便歪在榻上,醉意渐浓。   夏侯渊轻轻拂过她的脸,不自觉眼里带了迷恋,细细瞧着,指尖微动。   虞宸许久不动,他像是中了降头一般,俯身向前,停在她脸上方。   愣了一会儿,压下唇来,轻轻喷出的气息带着酒气,扫过她的脸。   眼神一暗,欺身过去堵住她的唇,以勇猛之势来袭,锐不可当。   虞宸轻轻嘤咛一声,察觉自己被吻,勉强睁开眼睛瞧见他的脸,有些吃惊,挣扎开来。   夏侯渊心里渴念已久,以往便吻过她,只是那时两人都清醒着,守礼之下,迅速回神。   现下却是不能,虞宸喝的多了,他却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一想往后使君有妇,罗敷有夫,苦久的爱恋不得善终,再难自持。   任她挣扎也不松口,虞宸醉的厉害,手上使不上劲儿。待夏侯渊唇齿渐渐下移,她也被撩拨的起了反应,越发拒不得。   头脑昏昏的,任他施为,夏侯渊慢慢解开她的衣襟,露出底下的丰腴,唇齿扫过去。   虞宸意识已不清醒了,双手虚虚环着他的头,眼神迷离,神态痴醉。轻哼一声,“表哥……”   夏侯渊听她唤的是自己并非宋轶,心中激荡,爱意迸发,呢喃道:“阿宸就一次好不好?给我这一次,让我留个念想,我不娶妻,守你一辈子。”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语气充盈着无望爱恋,恳求她。虞宸心中酸楚,一面觉得这样不对,一面实是不忍表哥为自己这般苦闷。   便软了力气,缓缓沉入了他带来的欢愉中,她的不作为却是给了他进攻的勇气。   黑暗中,男女急促的喘息声暧昧缠绵,从榻上再到桌旁。夏侯渊似是最后一次见她一般,动作狂野用力,虞宸叫他弄的死去活来,哭泣不已。   他轻轻哄,耐力长久,慢慢道:“阿宸,叫我名字。我跟他谁厉害?”   虞宸抿唇不语,夏侯渊用力一顶,惹她闷哼一声,“你别......”   夏侯渊好整以暇,身下动作不停,问道:“叫我的名字!快!”   虞宸磨他不过,哭到,“阿渊,阿渊!”   他猛的动了几下,长吼一声,瘫痪在她身上,虞宸将他给的东西算盘接收。像是小死了一回,粗粗喘气,理智渐渐回笼。   突然便后悔了,觉得对不起宋轶,看向夏侯渊的眼神便不对劲了。   他抬起头,下巴搁在她胸前,闲闲望她,瞧她的神色猜着了什么,眼神晦涩,“后悔了?”   虞宸不答,紧紧抿唇,想把他推下去,只是方欢爱过的身子绵软无力。推搡了一会儿,他纹丝不动,倒是她累的浑身是汗。   夏侯渊捉住她的手,咬了一下,沉声道:“是我不对,你别生气,我不会对宋轶吐露一个字,否则不得好死!”   他这样照顾她的心情,虞宸心口闷气稍解,“你起开,好重!”   有一便有二,古人诚不欺人,自跟夏侯渊有了一次,往后便是顺理成章,他总是用各种理由约她出来。   她若不应,他便在安王府外守着,起先不会有人注意。只是日子长了,纸包不了火,恐事情败露,虞宸只得一次次赴约。   每每跟他发脾气,他总是软语温存,认真道歉,可怜巴巴的模样,又是对她情根深种。   下次想她了故态复萌,于是二人这般往来便长达半年之久。虞宸的事情瞒得了旁人,如何也躲不过自己贴身的丫头。   六梅跟青杏知道之初,只吓的魂飞魄散,脸儿蜡黄。虞宸却是以理晓之、以情动之,外加利诱恐吓,终是叫两个丫头一心为她,帮着遮掩。   宋轶出门在外终是回了来,待虞宸态度也好了些,二人小别胜新婚,登时如胶似漆,羡煞旁人。   只是碍了某人的眼,夏侯渊远远瞧着二人耳鬓厮磨,一拳砸在树干之上,树皮裂开,拳头出血。   约了虞宸出来,二话不说,压她行事儿。虞宸抱住自己,劝道:“表哥,你别这样!”   夏侯渊眼眶通红,心尖沥血,质问,“因为他回去你身边了吗?那我呢,你将我放在何处!”   虞宸神色哀戚,“对不起。”   夏侯渊抓着她,搂她在怀里亲吻,“阿宸,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偶尔陪我,也不行吗?我不娶妻,等他对你不好了,你还有我。”   虞宸心疼他,圈住他的脖子送上自己的唇,低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除了这个她不知该说什么,劝他离开她娶妻,她开不了口。从此不跟他往来,更是舍不得。   跟夏侯渊一场费了许久功夫,待晚间了方回到府里。宋轶已经回来了,瞧她神色萎靡,眼神里带了一丝关切,“怎么了?”   虞宸摇摇头,躲避他的眼神,心内天人交战,“没什么,今日查铺子,有些累了。”   他点点头,“嗯,累了便好好休息。阿宸,不羡仙我叫人去经营罢,你手下那么多铺子,可是忙不过来。”   虞宸一怔,抬头看他,神色有些不敢置信。那是她的铺子,当初转到他名下情非得已,现下是要霸占她东西了不成?   宋轶想了想,沉声道:“娘一直不喜你在外面抛头露面,况且也没哪个贵妇真个经营自己嫁妆,大多交给底下人的。你若是信不过我,可以自个派人看着。咱们成婚两年,该要孩子了,我是世子且二十了。”   两人齐齐沉默了好一会儿,虞宸定睛瞧他,“若是我不愿呢?”   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她不愿,事情有人代劳,坐着收利就成,他不会拿她的,更不会叫旁人插手。便是他娘,他也可以给挡着不动她嫁妆分毫。   宋轶抿唇,也直视她,虞宸毫不胆怯看回去,“你不用劝,我不会同意的。”   宋轶道:“我一直当你是我心中通情达理的妻子,便是不符我之念想,好歹咱们互相扶持理解也好。”   虞宸哼笑了一声,“那真对不起,我从来不是逆来顺受的人。”   宋轶摇摇头,跟她有些说不清,于是二人和好了没几日,便再度陷入冷战。   六梅跟青杏两个心里藏了对不住世子的事儿,不敢搭腔他两个的事。这般处着,谁都难受,虞宸索性又回了娘家。   夏侯渊便更来亲近于她,待人走了,虞宸经不住想她到底喜欢宋轶什么,如今这般的状态,还图他什么。   于是再度提起和离,宋轶来见她一面,说不出的沉痛与失望,还有无限疲惫。   两人过不下去了,双方家长也是乐见其成,当即便请证主持和离。虞宸拿着和离书有些呆滞,宋轶深深瞧了她一眼,最终再度远走外地。   却说姜元让携虞宓到苏州嘉兴住下,日子恍恍惚惚便过了一年,姜元让在鲁山学府挂个先生职位,日常到哪里授学。   初初因着年纪尚小,很是受些轻视,后来在师业考核之中作了几篇好文章,拿了一二次冠首。   兼之字迹迥然,犹如破天开地之势,人才委实也是难的。   得了上下尊敬亲近之意,况他虽是不言苟笑,却也是官场打过滚的,识人接物无半点不妥,言谈举止斯文有礼。   倒是在府学混的极开,时常有主动之人登门拜访,虞宓也便好生款待。   来人一见姜元让家中娇妻天人之姿,与他珠联璧合,况平常不喜玩笑之人与之夫人相处却是人气十足。   不免有趣之余也是更加亲近这年少的夫妇二人,虞宓因着姜元让认识了鲁山学府好些夫子妇人,也有人一同出门说话了。   姜元让回家时常不见她人,一问方知去了邻近家里。   虞宓自外头逛了一圈回来,笑嘻嘻的,瞧云桑几个院子里晒干菜呢,便道:“方才听说城外有一藕池,绵延数里,得了空咱们瞧瞧去。”   云桑摆手摇摇头,悄悄指了指里头,虞宓会意,提步进屋。   快步走进去扑到姜元让背上,笑道:“让让,你回来了,我想你啦!”   姜元让轻哼一声,便是不受用,“哪里浪去了,自来了这里,你出门的日子倒是比之我还勤快。”   虞宓坐到一旁,“我出去会好友,又没干旁的事儿。”   姜元让瞧她一眼,“我也闲呢。”   虞宓道:“你不是有学府里好友,有空跟他们出去吃吃茶。”   姜元让默了默,“他们大多出门去吃花酒,才子佳人,江南麋绯之乡,民风比之望京开放的多。”   虞宓想了想,皱眉道:“那你还是别去了。”   姜元让道:“为何?”   虞宓笑道:“我不乐意成不成?”   姜元让也笑,“你携美同游,倒叫我独守家中不成?”   虞宓一愣,于是这日,待姜元让休沐,带了丫头家当一同出游。   嘉兴乃是江南名地,山川湖泊众多,便是小城里也是曲径流水,小桥潺潺。   城外有一处盛景云梦泽,方圆千里大大小小湖池相连。现下正是采莲的好日子,荷花荡中许多小船若隐若现。   姜元让跟虞宓一条小船,船尾船娘掌篙,船儿慢慢走。虞宓伸手摘下一颗莲蓬来,破开外皮取出莲子,抽出莲心吃了一颗,“好吃,好吃!”   又拆下一颗,如法炮制,喂给姜元让,微微笑道:“如何?”   姜元让道:“甜的。”   虞宓又剥开一颗,想了想,眼珠子一转,嫩白的手心放着白胖的莲子,道:“可还吃吗?”   姜元让侧头瞧她一眼,伸手去拿,虞宓将手收回,将莲子极快喂进他嘴里。   不怀好意的笑,“这个如何?”   姜元让面无异色,“甜的。”   虞宓大感奇怪,也就剥开一颗吃了,却是苦的直吐舌头,皱了脸道:“你这什么怪口味,苦的我要吐了!”   姜元让微微一笑,虞宓方知上当,笑着扑他身上。顺手摘过一片葱绿的莲叶,盖在他头上。   指尖微翘,抬起他下巴,笑道:“小公子如此俊俏,实属难得,令我望之心喜,不若随了我家去结为夫妻,我自好生宠爱与你,如何?”   姜元让抓住她的手,眸子含笑,“很好,小生从未尝过荤腥,姑娘行行好,多赏我几回,领略其中销魂滋味,便是大恩。”   虞宓一愣,本是一时玩心起了,调戏与他,以报方才被戏弄之情,不想叫他反将一军。   羞意漫到了脖子根,再不跟他说话,只瞧景去了。姜元让微微笑,靠在她身上,眼前是碧海绿涛,身边是软玉温香,一时心里竟是从未有过的满足。   喟叹道:“阿久,咱们便这般一辈子。”   天上微弱阳光自荷叶空隙间挤进来,照在两人身上,一身柔色,虞宓勾唇,轻轻嗯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一开车就刹不住,这就是我为啥不轻易开车。 好了,正文到这里算是完了,之后还有番外把没交代清楚的事儿说完,拖的够久了。 还是我功力不够,第二本完结了,还是该死的烂尾,没有进步。 下一本一定好好琢磨,争取好的结局,这本清淡如流水,没什么叫读者爽的高.潮。 女配也有一点喧宾夺主,主要是这么个题材,她的事情要交代清楚,所以这次委屈了阿久,下次不会叫女主坐冷板凳了。 谢谢大家还愿意搭理我,前段时间双更,可是我发现不行,数量一上去质量就会下降,写的太多导致卡文,还是我功力不够,会加油的,所以后头麻利一更。 等以后加油存稿,然后双更! 谢谢谢谢给我留言的小天使,真的给了我莫大的鼓舞,其实大家一定不知道,新人作者特别玻璃心,时时刻刻关注后台,我也不例外,没一个一个回复,当然是要矜持!不能显得我太主动,这样你们就不大搭理我了,所以偶尔回复,不至于生人勿近,刷一下存在感嘛,哼哼! 其实每条都仔细看的,好了,我也碎碎念,这么晚了,大家好梦。 希望我下一本继续支持啊!我自己被新文萌的不要不要的,但不知道大家喜不喜欢,按照喜好写,我才能坚持下去!感谢!   ☆、第九十五章   虞宸自与宋轶和离, 也是消沉了些日子, 不过在她看来, 没有谁离了谁不能活,也就释然了。   一如既往的出门巡视铺子, 钻石山在她手中也得到了充分的利用。现下上至命妇王妃, 下至农女渔妇手里有了闲钱, 无不寻个亮闪闪的首饰来戴戴。   这般一来,手里越加丰裕, 也如以往说的, 有了钱便游遍大梁江山。不想古代出游从来不似现代说走就走一般方便, 要去另一个地方, 得备齐身份证件,还要通关文书。   到了一个地方, 再重新来过, 要去的地方定得先打算好,得了批准, 上面方给文书。   这般麻烦,出了望京不过一个州,便忙打道回府。闲在屋里也无事儿,也不跟府里婶婶们一道出门, 那些个夫人瞧见她, 谁不在后头指指点点。   她也不耐烦去见人,便约了董悠出门,虞宸挑了个赤金手镯比了比, “阿悠瞧这个镯子如何?我看挺适合你的。前儿给你的钻石步摇你喜欢吗?”   董悠没理会她的话,只瞧着一处发呆,虞宸喊了好几声方回神,也只愣愣瞧着虞宸。   虞宸笑道:“你怎么了?莫不是没睡好。”   董悠摇摇头,欲言又止,终是开口道:“你知道的,我娘跟我说要相看夏侯家大公子,阿宸,你觉着他如何?”   虞宸目光闪了闪,自跟宋轶和离,她也许久未见表哥,还为了躲他出游,不想这般快便回了,却也没通知他。   瞧了瞧董悠,目光复杂,她跟夏侯渊的事儿董悠不知晓,若是对方和夏侯渊在一起......   勉强笑道:“我表哥在我瞧来自是好的,你莫说我为他说话。他屋里也干净的,身边也没有其他人,很是个良人。”   董悠呆了一会儿,微微一笑,略有些羞涩,“我也知他好的,只是我娘说了这么久,又没个动静,却不知如何。”   能如何,景乡侯夫人却是跟夏侯家大太太说过结亲的话,只夏侯渊那会子眼里心里只有虞宸,管夏侯府大太太将这门亲事说的如何好,也没有应允。   景乡侯夫人自觉面子上过不去,也没再提了。倒不知因着先跟女儿通了气,叫她记挂到如今,还上了几分心。   “阿宸可知他的事儿,能否跟我多说说,若是……我什么都不知晓倒不好。”   虞宸心里不是滋味,董悠这般羞涩的模样跟她打听夏侯渊,想来是喜欢上对方了。   她抿了抿唇,“表哥的事儿,我知的也不大多。你若是想知晓,见尧不是跟表哥熟识,倒是问他还妥当些。”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店门,董悠却是顿住了步子,虞宸奇怪,顺着她目光瞧过去。   看了一会儿,转开了头。夏侯渊垂下眸子,眼神微暗,董悠瞧他一眼,低下头,笑道:“夏侯大哥如何在这里?好些日子不见了。”   夏侯渊没理会她,只盯着虞宸看,董悠看了看两人,不明所以,“阿宸?”   虞宸对夏侯渊的目光避无可避,抬头道:“表哥好。”   夏侯渊这才道:“我不好,不躲着我了?”   虞宸道:“表哥说笑,我何曾躲着表哥来着,想来表哥事儿多,我也不便打扰。”   夏侯渊没将她的说辞放在心上,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虞宸道:“昨日。”   夏侯渊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他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笃定她一定会答应,虞宸倔犟的看着他,抿唇道:“阿悠还没回去呢,她家里远,表哥代我送她回去?”   夏侯渊嗤笑一声,直接道:“她家里远,跟我有何关系,我送你回去。”   董悠脸一下就红了,想到什么,看了看他俩,又白了。   气氛一度僵硬,虞宸瞪了夏侯渊一眼,对董悠笑道:“阿悠,你别生气,我表哥开玩笑的。”   董悠眼神怨念,原来夏侯渊对虞宸有心,她方才还跟虞宸说了那样的话,她一定在瞧她的笑话,也不点明她。   这般想着,脸色更不好看了,夏侯渊又道:“我没有开玩笑,不管我娘瞧中了谁,我的心里却只有你。董姑娘,阿宸对你这么好,但凡有一点感恩之心的,也不该夺她所爱。”   董悠脸儿蜡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是掉不下来。虞宸只顾着瞪夏侯渊,没注意到董悠怨恨的目光。   她拉住夏侯渊的袖子,示意他少说两句,夏侯渊反而反握住她的手。   董悠站在他俩面前,瞧的一清二楚,越发觉得自己蠢不可及,也恨虞宸耍的她团团转。   没说什么,翻身便走了,坐回了车上,心中那口恶气仍不能平息。她的丫头在一旁劝道:“姑娘莫气,他两个的事儿,好歹现下叫咱们知晓,若是真成了事儿,吃亏的不是咱们吗?”   董悠只瞧着前方,过了良久方道:“她样样都比我好,跟她成为好友,我被比到哪里去了。便是全天下的男人都喜欢她,我也不在意,好歹我还能嫁给我喜欢的人,不想……”   她喜欢的人也将虞宸放在心尖上,若说以往她有多维护虞宸,现下便有多怨恨她。她长了十六年,就喜欢这么一个,虞宸已经有那么多人喜欢了,为什么还要跟她抢。   董悠的大丫鬟看着姑娘忍泪的模样,顾不得自己答应的事儿了,小声道:“姑娘,方才我跟青杏说话,打听出了一件事儿。”   董悠道:“什么事儿?”   那丫鬟凑到她耳边悄悄说了几句什么,董悠一脸震惊,“果真!”   “千真万确!她不小心说的,求了我好一会儿,要我保密,否则她活不成了。瞧她的模样,怕是真的。”   董悠面容疯狂,原来如此,好一个才高八斗、世间难求的虞五姑娘,却原来在当世子妃的时候便已红袖出墙了!   虞宸叫夏侯渊堵个正着,他拉着她到暗处说话,无非要她嫁给他的那些话。   虞宸因着他方才不给董悠面子,很是恼怒,两人便闹了个不欢而散。   却不知为何,府里二位婶婶看她的模样越来越奇怪,二太太倒还收敛些,不过神色复杂。三太太每次瞧见她,神色都可用讥嚣来形容了。   她只当因着她是和离过的人,住在府里,婶子们自是心里不快,也不理会。   这日自老太太屋里出来,三太太拦住虞宸,笑道:“哟,真是好大的脸面,咱们虞府也好几代了,倒是头一次见着这般的姑娘。府里的脸面都叫你丢尽了,还好意思大摇大摆呢。”   虞宸脸色一黑,“三婶,你什么意思?”第一次她发现,这个时代对和离的女子这般苛刻,她心理素质强大,任何的流言蜚语都可以不放在心上。   只到底人心肉长,时间长了,心里也会不舒服。   三太太哼笑一声,“好歹我底下两个姑娘出了门子,有你这样的姐姐,也是冒犯了神仙。”   虞宸抿唇,受不得这样的奚落,“你说清楚。”   三太太道:“还要我如何说清楚?你自个做了什么事儿,心里没数,我都不好意思出门!”   撒了一番气,便准备走,虞宸一把拉住三太太胳膊,眼底酝着寒气,“说清楚!”   三太太道:“我说五姑娘,你真不知晓,你跟贵表哥的事儿,圈子里人尽皆知了!我说宋世子也能忍呢,好歹人家总认这个王八。”   虞宸脸色一白,随即正色,“我没有!谁胡说八道。”   三太太甩开她的手,“人家管你有没有,我都不好意思出门了,你有本事,抓住胡言乱语的人,叫她给你澄清。”   这样的桃色事儿,谁在意真假呢,有这么个谈资便够了。   虞宸铁青着脸回了院子,招来两个丫头问了一番,六梅跟青杏皆是一脸愕然不安的模样,说不出个什么。   虞宸揉着额头,叫人退了出去。   第二日出门约了夏侯渊出来,夏侯渊也说绝不可能将这事儿说出去。   虞宸哼笑,“莫不是你用这样的法子逼我嫁给你?”   夏侯渊脸一黑,“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卑鄙的人?我没有,便是伤害我自己,我也不会叫你承担这些的。”   虞宸瞧了他好一会儿,见他说的话不似做伪,叹了口气,“那到底是如何流传出去的。”   现下也不能知谁传出来的,若她知晓,定叫那人付出代价!   夏侯渊看了看她,提议道:“既然有人这般说了,终是对你名声有碍,你为何不嫁给我呢?”   虞宸冷笑,“就是跟你在一起了,我也不会轻易嫁你的。”   夏侯渊神色一凛,“你还喜欢他?你们已经不可能了!”   虞宸恼羞成怒,“我没说我喜欢他,便是喜欢他又干你何事?”   夏侯渊最听不得她说不干他的事儿,当即便道:“你若还喜欢他,又如何会跟我做,你不知你那时□□的样子,全是因为我!”   虞宸来不及说什么,房门便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声响极大,二人回头。门外的人背光而立,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虞宸心头一跳,眼睛适应过后,便看清他的脸,顿时僵在原地,不知夏侯渊的话,他听见没有。   宋轶脸色铁青,这是第一次露出这般的怒气,一步一步进了房门,只看着虞宸,声音晦涩,“是真的吗?”   今日他娘跟他说,他不信的,便要找她问个清楚。刚到不羡仙,便见她跟夏侯渊一前一后上了顶楼。那里以前都是他跟她才来的,他控制了跟着两人的人,悄悄上来,却听见那些话。   夏侯渊笑道:“是真的又如何?她不爱你,你也没对她多好,我为何不能亲近她。”   虞宸还是有羞耻之心的,说白了,还是宋轶妻子的时候便跟夏侯渊乱来,她婚内出轨了。   对着宋轶的目光,她有些无地自容。宋轶却固执的看着她,一定要她给个答案。   虞宸抿唇,不知该说什么,宋轶冷笑一声,喃喃说了一句,“我当初瞎了眼!”   夏侯渊眉头一皱,挡在虞宸身前,冷冽的对宋轶道:“你什么意思?”   宋轶提拳便挥向夏侯渊的脸,吃了结实的一拳,夏侯渊心里的憋屈也激发出来,抬手便还回去。二人不要命似的,打了好大一架,底下人在外面听见声响,好半晌方敢进来拉人。   瞧着的人太多,原还不信虞宸跟宋轶的时候和夏侯渊有什么首尾,这么一来,倒是都信了,一时说什么的都有。   不久,新皇重新规整土地,叫户部将田地再次分配。不管别处如何,虞宸的钻石山却是叫朝廷强硬的收了回去。   办事儿便是宋轶,虞宸亲去求见,宋轶却是不见。还吃了王妃一顿挂落。   如此,便没了经济一大来源,上头摆明了冲着虞宸那摇钱树来的,虞府谁能说什么。   在虞宸看来,却是家里人薄情寡义,心里也是冷。   为着她跟夏侯渊的事儿传的夫人圈子皆知了,时下虽对女子宽裕,又没证据,到底没人把她如何,只是名声却是不好了。   在家里待了一二年,守着金山银山的嫁妆到了二十岁,却是没一人来提亲,只夏侯渊仍对她一往情深。   虞宸沉淀了几年,终是看开,答应嫁给夏侯渊。却不知,便是她的外家,顶着那样的名声嫁过去,也是要受委屈的,好歹还有个夏侯渊待她不离不弃。   再说虞宓跟姜元让在南方住了几年,娘家嫂嫂,婆家妯娌都有了儿女,她却是毫无动静。   却在虞宸再次嫁人这一年,终是有了身孕,二太太跟姜太太高兴的什么似的,一定要人回来养胎。   拗不过长辈,姜元让便辞去了鲁山学府的职位,带了虞宓回来。   在虞府住的日子,姜元让每日陪在身侧,二人去哪里都是如胶似漆的模样,姜元让特别紧张她,跟看着眼珠子似的。   虞宸回府,远远瞧着姜元让扶着虞宓,一脸满足深情,再想想自己难缠的婆婆小姑子,叹了口气,喃喃道:“终是你过的比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