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坑爹小萌物】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炮灰女配不想死(穿书)》 作者:桥小舟 文案 李筱筱觉得穿越成了书中的炮灰女配不可怕。 可怕的是穿越之前,自己曾情真意切地建议作者写死这个女配。 狂拽酷炫的男主,潇洒人间的男配,温柔坚韧的女主。  都·要·害·死·我! 男主:阿凌,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  女主(想也不想):拒绝。 男主:咳,昨天给你熬了……  女主(警惕):下毒? 男主(脸黑):喝不喝? 吃瓜下属:教主头一次表白以及下厨都惨遭拒绝,突然好期待接下来的戏码…… 总的来说这是一个胸无大志,只想活命的女配斗争史。 本书又名: 【总有刁民想害朕】  【女主她有被迫害妄想症】  【男主他真的很绝望】 内容标签:女配 穿越时空 灵魂转换 主角:苏凌 ┃ 配角:穆云潇、顾星移、陈倾舟、殷落 ┃ 其它:炮灰女配、江山易主 ========================== ☆、第1章 第一章   №1 网友:男二老子承包了评论:《云消樱落》打分:2 发表时间:2017-02-14 22:04:09·所评章节:88      【所以,作者你如果不写死女配,简直就是对不起所有的读者!】      李筱筱嘴里叼着片面包,翘着二郎腿,在键盘上铿锵有力地为自己的长篇大论做上结语。      李筱筱喜欢看狗血三俗文,并且十分热衷于指点江山。这天闲来无事一口气看完了本虐恋情深的小说,顿时为文中毒辣阴险女配所怒。而那个女配的结局居然只是终老冷宫之中。      这不能忍啊!      她当即噼里啪啦在文下打字留言,列举女配种种罪状,要求作者写死。      作者应该一直在刷评论,几分钟的功夫就回了她。      作者回复:么么哒~看样子要求作者君搞死女配的小天使很多惹,那我考虑考虑好了。笔芯,爱你哟!      李筱筱满意一笑,自感功德甚重。      然而下一秒她就后悔了。      嘴里叼着的面包没能吃完,李筱筱后背忽而一道白光炸开。接着,坐在电脑前摸鱼看小说的她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抵抗不住头顶无尽的吸引力,失去了意识。      天地之间似乎回到了混沌之时,分不清天上地下,也不明黑夜白天。冥冥之中好似有一道浑浊又温暖的光芒,就像是雾霾天里电量不足的手电筒,吸引着李筱筱往前。      耳边似乎听得有铃声碎响,声音由远及近,震得她心头一颤。      忽而,混沌陡然散开,飘渺的铃声也戛然而止。李筱筱的脑子却还迷糊着,一个没坐稳栽了下去。      “呵,爱妃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李筱筱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本能的看向那个出言讽刺的人。呆呆地坐在地上,眼神里还带了三分懵懂。      讽刺她的人,是一个男人。      男人不稀奇,可这是一个穿着龙袍的,长得很帅的男人。      眼下这个男人正阴沉着脸色盯住她,坐在一个檀木雕花书桌前。看样子是正在批公文的时候被李筱筱打扰到了。      而李筱筱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的是极为繁复的长袍,一层又一层,金线刺绣奢侈华丽。      他们所在的房间焚着幽幽暖香,摆设华丽又透着端庄,应该是书房。书房里设有小憩的床榻,方才李筱筱就是坐在床榻上又栽了下去。      “苏凌,让你过来伴我批阅只是为了给你这个皇后一点面子,我警告你老实一点。”皇帝打扮的男人语气里有淡淡的不耐烦,撂下这句话以后便懒得理会她,自顾自地低头继续批阅公文。      李筱筱闻言……瞬间狰狞了。      苏凌,就是她失去意识之前,言之凿凿要求作者写死的那个女配!      而那个皇帝,应该就是本文男主。      她双手撑住地面,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只觉刚清醒过来的脑子又‘嗡’的一声,整个人好像被当头一棒,充斥着不可思议的荒谬。      逗我呢?!      苏凌这个人,是一个十分标准的炮灰女配。本来是女主的丫鬟,与女主情同姐妹。可是却坑了女主一家,勾结了女主家死对头苏家,扶植了男主上位。      作为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苏凌对外宣称是苏家失散多年的女儿。和苏家狼狈为奸,将女主一家几乎赶尽杀绝,自己做了皇后,并且三五不时地试图坑死穆云潇。      所以,苏凌的身份是当朝皇后。      皇帝男主一心爱着女主,可是女主家里却支持着先前的太子殿下。所以男主只能忍受着无尽的痛苦,被迫将女主全家流放,被迫娶了女主不共戴天的仇人。当然,皇帝同志拼死保住了女主。      目前女主被秘密的养在了一处偏僻的冷宫里。      李筱筱冒出了一滴冷汗,心里炸裂般的回荡着撕心裂肺的呼喊:所以我他妈是穿书了?      还穿到了一个炮灰女配的身上!      当然女配也不是太惨……毕竟这是一个三俗虐文,虐身又虐心的始终是女主。      她悄悄咽了口唾液,小腿有点打颤,虽然内心有狂风呼啸而过,面子上还是尽力保持着淡定,不敢让这皇帝看出什么来。她颤抖着摸上床榻的一角,哆哆嗦嗦地坐下去。      手指触碰到凉凉的丝绸被面,这过分真实的触感差点吓得她当场死机。      我真的不是在做梦?      现在要怎么办?      殷落抬头便看到床边一脸呆滞的女人,当即不悦的皱了皱眉头。几乎是有一些条件反射的厌恶,他带着三分恶意的想着:苏凌此番装傻,怕是又在心里想着什么阴毒的招数。      自打他继承皇位,苏凌入主后宫以来,有小半月的时间,这女人几乎就没给他安生过。天天找借口接近他就不说了,还尽琢磨怎么坑害身子尚且羸弱的云潇。      而要稳住朝中的苏家,却又不得不容忍苏凌。这几天苏家的掌权者——那位宰相大人,已经暗示过好多次,希望苏凌早日诞下皇子。      苏凌仍旧一脸呆滞坐在床边,褪去了往日刻意装出来的楚楚可怜模样,看起来竟顺眼多了。      焚着的不知道是什么香,又暖又甜。香气似乎钻进了殷落的四肢百骸里,而眼前的苏凌面容逐渐模糊……看久了竟几分云潇的影子。      突然,案几上的书帛被扫落一空。李筱筱被这声响吓了一跳,不安地看着忽然起身的殷落。      这是哪一出?剧情到哪儿了?      殷落眼角扫到苏凌方才端过来的那一盏茶,联系到方才自己的心神迷乱,当下也就明白了。      “得到了皇后之位还不够,你就这么想取代云潇么?”      殷落冷笑一声,沉沉的走了过来,言语之间充满了压迫感。      “那朕,就成全你。”      李筱筱眼皮一跳,却忽而福至心灵地领悟过来。      这大概是皇帝刚刚登基,苏凌给男主下了春\\药那一段。      剧情走向十分地狗血,渣男主没能经受住诱惑,当下和女配啪了,之后女配假装怀孕,把女主穆云潇刺激得几欲自尽。      我擦,一上来就是ooxx现场!!!      殷落大踏步走了过来,稍稍有些神志不清,笃定去抓苏凌的手,却没料到扑了个空。      千钧一发之间苏凌连滚带爬滚了下去,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对上阴沉的皇帝,干笑着开口:“那个……那个,陛下你要不要喝茶呀,我……啊臣妾去给你倒一杯。”      话刚说出口便想抽自己一巴掌,苏凌不就是把春\\药下在了茶水里面?      果不其然,殷落低低冷笑了声,眼神里虽然染上了情\\欲的色彩,却还是透露出几分嘲讽。      苏凌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办,只好不住的干笑,眼睛乱瞟着四周,心里暗暗叫苦。      渣男对她招招手,“你、你们苏家不就是想要个子嗣稳住地位么?呵,过来。”      这语气,一副老子可怜你才愿意给你一个种的样子。      苏凌眼睛转了转,小心翼翼的开口“陛……陛下啊,这个……那个,我觉得……我听说云潇最近身体不太好,您要不要去看看她?”      把女主搬出来,没准能让皇帝坚定下意志。      果然,殷落沉默了一会儿,喃喃自问道:“云潇?”      苏凌立刻点头“对!对对对!云潇啊~”      你们男主女主自己作一作就好了,我只想安静地当个吃瓜群众。虽然皇帝长得非常帅,但是ooxx什么的还是完全拒绝好吗!      没想到下一刻她就傻眼了,殷落冷笑一声,似乎是极为恼怒,一把将床幔扯了下去,眼睛里泛着幽冷的光,极快的扯过试图逃跑的苏凌。      巨大的声响立即让门口的侍卫闯了进来,见到这情况却都有些不知所措。只听殷落一声暴喝:“滚!”,他们便又动作迅速地退了下去,还极为贴心的帮皇帝陛下关上了门。      苏凌一只手腕被殷落抓住,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能够用惊恐来形容。而她身上的衣帛也被一片片粗暴的撕了下来,这小娘们之前就存了勾\\引皇帝的心思,穿的极少。      苏凌暗恨,妈的,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几天女主天天寻死觅活要给自己全家复仇,男女主正不痛快着呢!      只这么一小会儿,她的外衣已经被撕的差不多了,再这样下去,可能自己就真的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先ooxx再xxoo。      殷落被她挣扎的不耐烦,只觉得面前的这张脸似乎变成了穆云潇,然而内心深处却又清楚的明白着情况。      外有苏家的不断施压,内有云潇与他离心。寻常人借酒装疯,他这便是借药装个疯。反正是苏凌下的药,他一个皇帝难道还当一辈子的贞节烈夫?      只这么想着,殷落更加肆无忌惮,因为药力,下腹好似被烧灼了一样,急不可耐的扯着苏凌准备带到床上去。      面前的人似乎是极快的动了一下。忽而,炸裂般的疼痛瞬间让他嘶了一口气,只能咬牙切齿的捂住自己伤处。      苏凌抬腿狠狠一击之后也没管得没得手,趁着殷落动弹不得的时候飞速跑了出去,惊恐的看着快被怒火烧成红铁的大人。      我好像踢了皇帝的裆……不过这不是重点!      殷落深呼吸了两口,让疼痛舒缓一些,艰难地挺直腰杆。恶狠狠地盯住一脸惊恐的苏凌。      苏凌长得极美,天生一副风情万种的眉梢,一颗轻巧的泪痣坠在眼角,无论什么时候看过去都是一副无辜的神情。      当丫鬟的时候她能清丽可人,穿上凤袍当皇后她又是艳丽无匹的一抹绝色。      此刻她衣衫不整,可怜巴巴的看着殷落,很有几分夺人心魄的味道。      他却只想拿剑把这女人剁成饺子馅!    作者有话要说: 新人求支持qwq~ ☆、第2章 第二章   联想到之前作者对自己的么么哒回复,她的脸一下变得煞白:难不成作者就要在这里把自己写死?      既然双方交涉破裂,苏凌当机立断,一边往门口跑去一边扯起嗓子喊着:“救命啊——”      未曾想到这门她居然一时半会儿推不开,应该是被从哪里轻轻巧巧地锁住了,而她却不得其法。      门口守着的侍卫听见里面皇后撕心裂肺的呼喊,都悄悄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      新婚夫妇,总喜欢玩一些花样。      侍卫长眼尖,瞧见不远处的顾医师从御花园那方向信步走来,似乎是被皇后的呼喊吸引了过来。他当下极为热切地往前迎了两步,对着顾医师施了一礼,口中客气道:“顾医师来的不巧,我们陛下正——”说着脸还往书房那边稍微别了下,一副你懂我也懂的神色。      顾医师是一个颇为年轻的男子,穿的白衣倒是清雅出尘。可他本人说是医师,却像哪家的纨绔子弟,浑身覆着吊儿郎当的气息,手里就差一把折扇便能化身公子哥儿了。      他对着侍卫长微一抱拳算是还了礼。心里却有一些奇怪,他是知道苏凌要做什么事情的,可是哪有迷\\奸犯还呼救的道理?      外面的人以为这是闺房逗乐,里面的人又出不去,眼看着那失去理智的皇帝就要过来掐死她。      苏凌把心一横,换了个叫法:“有刺客,快来护驾啊!!!”      这一招倒是管用多了,大门立刻被侍卫以排山倒海气势破开。但是见着皇后衣衫不整、皇帝黑着脸执剑的架势却又齐齐傻眼。      殷落面色不善,他向来是一个开明且宽容的皇帝,此刻却有当个以杀人为乐的昏君之意。      尴尬难言的时候,顾医师咂摸着不对味来,轻笑一声。先是上前一步脱下自己的外袍,轻巧搭在苏凌的肩上。而后才慢悠悠地跪下,口里称罪:“微臣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他这么一开头,其余的侍卫连着小宫女也如梦初醒般,齐刷刷地跪下,头也不敢抬。      殷落头疼欲裂,阴测测地立在当下,这一大群人里就他和苏凌没跪,噼里啪啦地对视着。      苏凌下意识裹了裹自己身上的衣服,衣服主人自带的温和药味儿扑入鼻中,刺得她脑子也稍稍清醒了下。      顾医师跪在地上,正经问道:“敢问皇后娘娘,刺客何在?”      刺客……?      苏凌装模作样四处张望了一会儿,脑袋里面好像有一只小陀螺转来转去。刚想随便找个借口蒙混过去,却听见皇帝老儿冷笑着接口道:“对啊,皇后,刺客呢?”      苏凌干笑一声,准备打个哈哈说自己看错了什么的,皇帝却又不依不饶地添了一句:“皇后可要想好了再回答,欺君可是重罪。”      大热天的,苏凌的冷汗就这么滴了下来。      所以,真的是作者要写死自己?      没等她想好对策,却只见人群中扑出来一个花蝴蝶似的妹子。那花蝴蝶长得玉雪可爱,动作却迅速准确,一把抱住懵比的苏凌,带着哭腔喊道:“陛下现在的样子……难道还不知吗?定是穆云潇那女子,见不得我家娘娘受宠,娘娘方才端过来的茶叶是那罪臣之女所赠,一定……一定是她想陷害娘娘。娘娘见陛下有异样,一时着急才喊了刺客,求陛下明察!”      哇这走向,一言不合就宫斗。      苏凌心情有些复杂,没料到原著中女配都没干的坏事被自己干了。但威胁到的是自己的小命,当下也就默认了。      不过这么一出苏凌倒是明白了,这花蝴蝶是女配的婢女,名字叫做月辉。她向来小心思最多,和苏凌一道儿狼狈为奸,想出过不少损招儿坑害女主,人倒是忠心耿耿。这会儿看着不对劲第一个跳出来,完美洗白了苏凌并且不忘坑女主一把,堪称有勇有谋。      顾医师似笑非笑地看了苏凌一眼,接着朗声说道:“臣观陛下确有异象,可否请臣为陛下确诊一番?”      殷落面色难看,苏凌没下重手,药效过了一段时间也就被冲散。他的理智便稍稍回来了一点。      苏家势头正猛,万万不能在他根基未稳之前动苏凌。虽说她着实可恨,但大丈夫贵在能屈能伸,踢一脚就踢一脚,以后等扳倒了苏家再慢慢算账。殷落内心暗暗将自己比作韩信受了□□之辱,倒是陡然觉得自己形象高大了起来,摆了摆手,冷声道:“罢了,都给朕下去。”      苏凌悄悄松了口气,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刚想麻溜的滚下去,却只见花蝴蝶同志却不依不饶,哭喊道:“难道陛下就这样算了吗?我家娘娘身为皇后,却受了此等委屈,就算是在朝中的苏大人也心疼啊。只求陛下做主,给我家娘娘,给苏大人一个交代!”      虽说这姑娘带着哭腔,但是话语流畅,逻辑显明。甚至不动声色的搬出了苏凌背后的势力来要挟皇帝,着实是一个宫斗小能手。      苏凌悄悄蛋疼,我这倒霉的老妹哟……你坑的不是女主,是我啊!      她深知现在的苏凌多威风,以后就有多惨。      在场人也都不是傻子,这场景摆明了是皇后要陷害皇上养在冷宫中的那位,趁着皇帝刚坐上龙椅肆意妄为。只是皇帝的家务事,外人自然不敢多说什么。      侍卫们压抑住自己的八卦之魂,将头死死低下,耳朵却竖了起来。暗道今天真是不亏,来当个差,居然还能免费看一场帝王规格的热闹!      苏凌含羞带怯地瞟了一眼铁青脸色的皇帝,先是带了点手劲儿暗自掐了月辉一把,而后深明大义地讲:“陛下,臣妾觉得这一切都只是误会,没准是陛下这几天休息不好压力太大,才导致精神一时迷乱,还请陛下就此揭过,不要误伤才是。”      殷落有些搞不懂苏凌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就连在一旁看好戏的顾医师也抬头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这皇后是不是傻?自导自演栽赃陷害冷宫里的那位,眼下不趁着威风得势狠狠地阴穆云潇一记,这会儿却又装起贤良淑后来了。      大家都是长脑子的人,谁信谁弱智。      月辉急得张口欲言,却又被狠狠地掐了一把,委委屈屈地看了一眼苏凌,见对方眼神暗含警告之意,也就不情不愿地闭了口。      无论如何,这也算是给了殷落一个台阶下,虽说他的面子已经被践踏了好几回,但此人自诩要干大事,很是能忍辱负重。      他阴阳怪气地夸了句:“皇后可真是识大体。”      苏凌干笑一声,很想摆摆手说句兄台谬赞,论起识大体顾大局,谁能比得上这奸皇帝。      “今天这件事情不准传出去,否则——”殷落凉凉地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众人,话没说完意味却明了,冷哼一声甩袖进了书房。      侍卫齐齐抱拳:“遵命。”      这场风波总算过去,苏凌却后知后觉更加害怕起来,腿也开始发软。她勉强撑住月辉,轻咳了一声,声音不自觉带了颤抖“我们回去。”      “恭送皇后娘娘。”      顾医师声音带着三分笑意,说不出是什么情绪。倒是把苏凌吓得一个踉跄,周围立即有宫女扶了上来,她勉强对这位给她披衣服的大臣笑了下,接着在众人的搀扶下,如同贾母一般颤颤巍巍地上了轿子。 ☆、第3章 第三章   摇摇晃晃坐了好一会儿,她才稍稍安了下心神,开始思虑自己当下处境。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架空的世界,有皇宫有江湖,爱恨情仇各种大乱炖。      以女主的视野来看,大概就是自小和三皇子,也就是皇帝男主青梅竹马。但是家里支持太子,而朝中又为女主所在的穆家和苏家两股势力所划分,先皇当得十分窝囊,只知赏花玩鸟,是个喜欢附庸风雅的大土包。      后来便是苏凌盗取了穆家和太子往来的书信印章,连夜投奔了苏家,并献上一条十分阴损的毒计,陷害了穆家勾结太子谋反。      虽说苏凌是个丫鬟出身,但是十分不卑不亢地和苏家谈条件,这苏家原本支持的是二皇子,因为苏凌的手腕,便成了扶植三皇子。      而苏凌也将自己命运与苏家紧密相连,对外宣传是苏家失散多年的女儿,又硬逼着羽翼未丰的皇帝册封她为后。      这便是苏凌,或者说是李筱筱眼下的处境。      之前抱着打发时间的态度看小说,心思只在男女主角分分合合上面,对女配只有烦烦烦。可是现在一想,她却几乎有些为苏凌可惜起来。      讲道理,以先前苏凌这样的阴险毒辣与卓绝手腕,居然甘心只当个皇后,对渣男主俯首称臣。如若再谋划些时日,就算是趁着朝中局势混乱之时去争夺帝王之位也不足为奇。      虽然现在看起来无限风光,一个小小的丫鬟当上了皇后,可苏凌却无比清楚当前的状况。      殷落绝非先帝那种窝囊之徒。自穆家衰落以后,朝中便是苏家掌握大局,甚至可以说殷落的处境和傀儡皇帝无甚分别。可是很快地,这位皇帝就会反噬。      之后的剧情大体就是女主在皇宫里面天天被女配欺负,直到怀了三个月的孕也被女配设计打了下来。伤心欲绝从而和一号男配远走江湖。      这一号男配也是个人才,名字叫做顾星移,是一个大名鼎鼎的魔教教主。      关于魔教是啥以及魔教主要业务是啥,那位可爱的作者大人并没有说明,想必也只是为了装比好看,便随意捏造了个牛哄哄的身份……      这位大名鼎鼎的魔教教主不去琢磨如何毁灭世界,却反而对女主一见钟情,穆家被流放之后,他也不动声色以医师的身份一直守候在女主身旁。      女主流产以后,顾星移便带着她去往江南准备逍遥世间,其实这一对cp还是很萌的。奈何死皇帝也以视察民情的由头追了过去,要命的是苏凌咽不下这口气,也跟着一起过去。      皇帝一面追妻,一面控制住身边的苏凌,并且瓦解苏家的势力,事业爱情两不误。      这其中又乱入了个什么武林盟主陈倾舟,也就是本文男配二号。他总是正气凛然地守护在女主身边。每次苏凌要动歪脑筋坑女主总是被这位撞破,要不是这位不杀女人,那苏凌早已成为其刀下亡魂。      总之最后,男女主解开误会,强行HE。      而温柔善良的女主阻止了皇帝杀苏凌,最终苏凌的下场是终老冷宫。      其实这样一看,这苏凌妹子也没啥损失,至少一辈子吃穿不愁混吃等死就好。      可是,就在刚才……作者么么哒回复了她!作者还说要写死她!!!      苏凌真是风中凌乱了,这世界上有几个人如她这一般作死的?恐怕上天入地也找不到第二人。      苏家垮掉被皇帝杀死,坑害女主被男配搞死,游泳淹死,吃饭噎死,喝水呛死,做梦窒息死,在晋江写文冷死。      呵呵哒,论炮灰女配的一百种死法。      “娘娘,到了。”      到了皇后住的凤栖宫,月辉小心翼翼地扶着自家娘娘下来,一边转脸低声喝骂宫里的小丫头:“不长眼啊,看不见娘娘现在的样子吗?还不快伺候娘娘换件衣服。”      苏凌一低头,恍然发现自己还把方才那臣子的衣服披在身上,刚想随口问句那人是谁,却又在出口瞬间生生止住。      身为皇后,她以前应该认识这一位能随意在宫里走动的大臣,这时候问难免会让这小丫头起疑。      身边立即有宫女簇拥着她进寝宫,伺候着她换了衣服,身上萦绕着的淡淡药味散去。      苏凌眼珠子转了转,让其他小宫女退下,单独留下了月辉。      眼见着周围没人了,她才和颜悦色地问道:“月辉啊,你是不是很奇怪我方才的所作所为。”      没料到这小丫头摇了摇头,声音清脆地答道:“不奇怪,月辉相信娘娘,这么做一定是能将陛下的一颗心牢牢夺过来。”      唉,中国好丫鬟,可脑补是罪啊。      然后月辉又接了一句:“娘娘迟早有一天会搞死穆云潇那个贱\\人的!”      ……你其实只是热衷于宫斗吧!      苏凌轻咳了声,正色道:“以后此事万万不可再提,月辉,你是个聪明人,以后切莫自作主张,也不要老是想着找穆云潇麻烦。”      她不是女配,不爱皇帝,何苦一直刁难女主。      月辉眼睛睁得大大地,显然不是很能明白自家娘娘的想法,但是也没敢再问。      “还有,月辉,你以前好像是苏家的丫头吧,来我这儿多长时间了?”苏凌装作不经意之间提了句,有心要打探打探自己的靠山。      原著对苏凌和苏家的关系没有过多描述,但她十分不放心,毕竟不是亲女儿。眼下他们只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合作关系。      没准那个苏家正恨地牙痒痒的,一心要搞死苏凌再让自家真正的女儿嫁过来呢?      她在轿子上曾经十分阴暗地想过,既然作者要写死自己,并且有很大的几率是被男主搞死,那么不如自己联合苏家先把男主逼下位了,另外扶植一个傀儡皇帝。此后再放女主和一号男配逍遥江湖,自己当个皇太后什么的。      可惜,身为一个有自知之明的弱鸡,苏凌非常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      先不说自己有没有能力把皇帝弄下台,光是和苏家的关系便已经让人头疼,谁知道那苏家会不会在背后捅她一刀?      苏凌想的入神,那月辉却冷不丁‘噗通’的一声跪了下来,抱住苏凌的大腿。哭喊道:“娘娘!月辉对你是真心的!月辉绝对不会背叛娘娘的,月辉以前在苏家只是个粗使丫头,是娘娘当初提拔了月辉,月辉就算是死也不能忘记!”      小姑娘说的情真意切,颇有些以头抢地的意思。      苏凌:“……哦。”      抓了抓头,苏凌有些手忙脚乱的把月辉扶起来,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那个,你不用担心,我不是怀疑你的意思,我就只是随便问问。”      她倒不是担心月辉不忠什么的,原著里把她们这一对反派刻画的让人牙痒痒,月辉简直要比那容嬷嬷还要忠心。      可是一提到月辉之前是苏家的,这姑娘就如此害怕,甚至直接的联系到苏凌怀疑她不忠。      看来苏凌和苏家之间的问题很大啊。      月辉哭的抽抽搭搭,搭着苏凌的手站了起来,边哭边问:“那娘娘,你以后会疏远月辉,不让月辉在您的身边了吗?”      这架势,要是苏凌说一声不,这姑娘就能当场上吊了。      “你好生在我身边呆着,我自然不会无故打压你。”苏凌淡淡道,语气有些警告:“只是万万不可再去找穆云潇的麻烦。”      “欸,娘娘!”      月辉瞬间破涕为笑,乖巧的擦干净眼泪。一转眼又变成了贴心小侍女,“对了娘娘,您一向讨厌那个偏帮着穆贱人的顾医师,哼,他今天倒是过来充好人。如今他的衣服是烧了还是埋了?”      苏凌一惊,脑海中只回荡着三个字:顾·医·师。      月辉没等她反应过来,又十分开心地提议:“要不月辉去宫外悄悄地找个巫婆,用这小王八的衣服作妖,咒他生儿子没屁\\眼!”      苏凌陡然出了一重冷汗,连忙阻止:“使不得!”      姓顾,又是个医师,一号男配没跑了。      其实她还默默地控过此男配,然而这个男配至少有十分之一的几率要害死她!      这可不是么,皇帝三分之一,苏家三分之一,剩下的几率零零碎碎分了,顾星移的危险等级得有四星。      如此一来,反倒是那位温柔善良的白莲花女主最安全。      苏凌正了正色,吩咐道:“月辉,你派人送几件珍品给那顾医师,就说是本宫对他的赏赐。赶贵重的挑,别折了我的面子。还有,现在摆驾去往穆云潇的……”      “百芳居。”月辉乖巧的帮她说出下一句,利落地应和一声,声音透出点喜悦:“娘娘,我上次得了一个宝贝,在一个蒲团里面藏着万千锋利无比的钢针,只要让那小贱人往上面一跪,嘿——”      苏凌扶额:“打住打住,我方才同你说过什么?我们要做友谊的使者,懂吗?” ☆、第4章 第四章      苏凌正了正色,吩咐道:“月辉,你派人送几件珍品给那顾医师,就说是本宫对他的赏赐。赶贵重的挑,别折了我的面子。还有,现在摆驾去往穆云潇的……”      “百芳居。”月辉乖巧的帮她说出下一句,利落地应和一声,声音透出点喜悦:“娘娘,我上次得了一个宝贝,在一个蒲团里面藏着万千锋利无比的钢针,只要让那小贱人往上面一跪,嘿——”      苏凌扶额:“打住打住,我方才同你说过什么?我们要做友谊的使者,懂吗?”      对,苏凌怂了,此男配是魔教教主,千万不能让他看自己不顺眼,虽说之前这厮也一直看她不大顺眼,然而此时补救也不算太迟。      而穆云潇说白了就是个大包子,一直是任凭女配作践,还伤心欲绝地控诉她:说好要做一辈子姐妹的呢?你怎么能如此害我?      苏凌动了点歪心思,如果能和傻白甜女主打好关系,这关系不用太好,毕竟苏凌坑了她全家。只要是勾起女主对苏凌昔日的姐妹之情,那么至少以后如果男主男配要杀她还能帮忙挡一挡。      唉,做个炮灰女配真不容易,自己穿越以来不过几个小时,已经耗死了前半辈子所有的脑细胞了。      刚刚回宫屁股还没捂热的苏凌便率领着一众宫女太监,杀向百芳居。      百芳居距离凤栖宫非常远,要穿越过大半个后宫,而苏凌居然能兴致勃勃每天去找穆云潇麻烦,这毅力也算是可嘉了。      “皇后驾到,你们百芳居的人居然未曾迎接,可是不曾将我家娘娘放在眼里?”      一行人才刚到,月辉便抢着上前喝斥一番,准备做一个和平大使的苏凌忽而踉跄了下。      小姑娘这架势,莫说是和平大使,说是日军来抓花姑娘还要更贴切一点。      从行宫里慌慌张张跑出两个小丫头,急忙的跪下,口里称罪:“奴婢有失远迎,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月辉眼一眯,看着又要发作,被苏凌狠掐了一把,当下委委屈屈的看了她一眼,倒是安静了。      苏凌和蔼道:“无妨,云潇身子一向不大好。你们先领着我进去吧。”      这位皇后今天的心情貌似不错,小丫头硬着头皮,小心翼翼道:“回娘娘,我家穆夫人卧病在床,娘娘进去,恐沾染了晦气。”      穆云潇没被封什么妃位,一般宫里的人都以‘穆夫人’称她。      “你们只管带我进去,我有话要同云潇讲。”苏凌坚持要进去。      小丫头没什么办法,只好躬身退步,让着位凶神进去。      百芳居的格局很小,过了大门再往前走十几步便是穆云潇的寝居了。      穆云潇听清楚了外面纷争,隔着窗户淡淡说了句:“云潇未曾远迎,也不想迎。云潇没有娘娘这般忍辱负重十几年的心肠。”      苏凌的脚步顿了顿。这语气摆明了是在讽刺苏凌做丫鬟的那十几年。      但能说出这种话来的,可不像是包子。      月辉牙尖嘴利,当即放高了声音怼过去:“贱人你别得意,仗着自己一颗病苗子天天请那什么顾医师过来。我告诉你,我家娘娘马上便要将那顾医师送给人家做男宠,到时候没人敢过来给你看病,你可就自生自灭去吧!”      苏凌:“……”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把顾星移送去做男宠了?!这老妹儿真能搞事。      门内诡异的、地沉默了一阵,苏凌心头忽而涌上一阵不详的预感。      果然,房门内发出一声轻笑,顾星移好整以暇地回答:“臣竟不知皇后娘娘有此等想法,不知臣眼下逃走可否来得及。”      原著里顾星移和苏凌不对付,但是苏凌知道这厮不是什么好惹的,也没敢太找他的茬。      苏凌干笑一声:“误会误会,哈哈,我这婢女说话一向不经大脑,还请各位不要见笑。”转头低声吩咐那小姑奶奶:“你,去大门外守着,不许进来。”      月辉鼻子都气歪了,一跺脚,负气离开了。      苏凌却踌躇了,一时之间不敢进去。      原本没料到这顾星移刚从皇帝那边离开就来到了这里,她只是想要试探试探穆云潇的,如此一来可怎么整?      是福不是祸,反正是自己找过来的,难道还能怂?      她端了端仪态,在小宫女左右拥护下气势汹汹地进去了。      顾星移放下手里端着的汤药,相当洒脱地给她一跪:“拜见皇后娘娘。”      苏凌腿一软,汹涌气势烟消云散,差点也没跟着给他跪下。      魔教教主给我下跪?这认知有些魔幻。      穆云潇的脸冷漠地别了过去,像是极不耐烦见到苏凌的样子。      她硬着头皮道:“咳,免礼,平身吧。”      顾星移又似笑非笑的看了脑门上冒虚汗的她一眼,心里却暗觉奇怪。      “皇后娘娘可记得曾经对微臣讲过那句话?娘娘这时让臣起身,可是在戏弄臣?”      卧槽?!      苏凌有对顾星移说过啥话……?      苏凌面无表情的看着顾星移,顾星移也微带着笑意看着她。      看来让月辉妹子出去是一个错误的决定,至少她呼呼哈哈的还能给自己解不少燃眉之急什么的。      苏凌手心里捏着一把汗,慢慢说道“本宫让你平身你照做就是,怎么你是要违抗本宫?”      她身侧的小宫女瞧着局面不对劲,微微上前一步对她咬耳朵:“娘娘可是忘记了,只要有您在的地方,顾医师是必须一直跪着的。否则他便不能够进宫医治穆夫人。”      苏凌:“……”      她轻咳一声,不知道自己还做过多少得罪了这个魔教教主的混账事,也不知道现在下跪求饶还来不来得及……      “那只是……玩笑话,咳,顾医师快快请起,往后也不必如此。”      顾星移闻言只是挑眉看了她一眼,很是洒脱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对着她微一俯首,退至了一旁。      穆云潇病歪歪地躺在床上,脸色有些惨白,却气势十足地冷哼了声“皇后娘娘此时倒是宅心仁厚,可惜娘娘不会请一个除却人记忆的巫师。否则娘娘那十几年的卑贱与近日来的龌龊怕是也能一笔抹杀,岂不遗憾。”    ☆、第5章 第五章   穆云潇的一番话连讥带诮,一开头中气还有些不足,到了后来越说声音越大,还隐含着恶意伤人的痛快。说完却又支撑不住似的咳嗽两声,急促喘着粗气。      而周围的丫头也因为顾忌着皇后所在不敢去照拂主人,甚至有一个小丫头浑身发抖,怕的连眼泪也下来了。      苏凌好歹也得顾忌着皇帝,无法杀穆云潇,怒极的时候便会连累百芳居的宫里人,这宫里的小丫头小太监已经被杀掉三波了。眼下这里的仆人是第四波。每每皇后杀了,皇帝便会下旨再补。这对夫妻丧心病狂程度基本相同,不来这百芳居当差吧,有皇帝要杀,来吧,又迟早会被苏凌杀。      这是个什么世道。      “穆夫人当心身体,切莫情绪激动。”顾星移却见怪不怪,只是淡淡劝阻了句。      苏凌沉默了一会儿,看着穆云潇因为咳嗽而潮红的脸色,眼神逐渐冷漠了下来。      她初来乍到,做事情当然会有反常,只是没想到穆云潇直接从她反常的行为得出结论:苏凌想要装一个贤良淑后。      从而字字精准,打人痛脚。      好像女主……并不是什么白莲花?      她铁青着脸色,狠狠瞪了眼穆云潇,似乎是怒极。一个甩袖回头喝道:“不识抬举,我们走!”      直到皇后连着皇后的一众狗腿子都走远,跪在地上一个婆子才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四肢还在微微颤抖着。      她微苦着脸,斗着胆子劝道:“夫人又何必整天与皇后过不去,夫人就算不爱惜自己,也……也请可怜可怜我们这些个下人吧!”      其他跪伏在地的小丫鬟也纷纷附和,劝慰穆云潇多忍一忍。      这两人掐起来,倒霉的总是他们下人。      穆云潇微微一笑,因为身子不好,显得声音有些虚浮。勉强说道:“我知道各位有多委屈,咳咳……横竖不过一死,如若各位受够这心惊胆战的日子,我便让陛下赐旨……咳咳。”      一句话没能说完便被咳嗽打断,但是婆子丫鬟俱是一喜。      如果这位夫人宅心仁厚,真的能放她们离开这倒霉院子便好了!      穆云潇缓了缓气息,若无其事地接口道:“请陛下赐旨,早日给各位一个痛快。”      这句话刚出口,方才还喜形于色的仆人却又齐齐呆住,脸上还维持着错愕的表情。      顾星移早知如此一般,嘴角扯出一个极快的微笑,自顾自的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穆云潇不再看他们,说了这么多话,似是倦极,闭上了眼睛,“你们不想过这心惊胆战的日子,那便去了吧,这福气也不是人人都能享得来的。”      婆子们反应过来,吓得齐齐叩首,口里称罪:“不敢,夫人菩萨心肠,是我等不知好歹,还请夫人不要生气,小的这辈子都不敢离开这百芳居啊。”      穆云潇干脆一挥手,让下人都退开。      仆人们快速叩了个头,一个个吓得像缩头母鸡,安静的退了下去。皇帝的女人和一个非太监男性共处一室,也没人敢过问。      “你看,总有人觉得自己处境可怜,然而一预见更为可怕的结果,他就是跪下磕头,也必要维持住当下的如履薄冰。”      顾星移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听见穆云潇这番见解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另开了个头:“你之前以为苏凌是个可以随意挥舞的棒槌,我看未必如此。”      “哦?你觉得那丫头除了作威作福和耍一些小聪明小手段以外,还能有什么大作为?”      穆云潇的眉头皱了起来,但她毕竟是同苏凌一起长大的,顾星移才见过苏凌几面?      顾心移有意要说什么,却又觉得什么都说不上来。      有些奇怪,苏凌。      还是罢了,他甩给穆云潇一个小药瓶,嘱咐她:“每三日一粒,我这段时间不会过来,自己多注意着点儿。”      穆云潇淡淡地应了一声,攥紧了白瓷瓶。顿了顿,还是添上了句:“多加小心。”      顾星移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这是在关心我?”转而又收起了戏谑,淡淡道:“放心,家母答应过的事情,自然是有我承着。不会毁你大事。”      穆云潇微微颔首,目送着他出门。      这个不知道是毒师还是医师的顾星移一路分花拂柳,穿过繁复的宫廷建筑,正打算抄个御花园的小路出宫时,偏偏眼尖地看见前方翠亭子里有一道明黄色身影一闪而过。      他眼睛眯了眯,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苏凌方才被穆云潇斥了一顿,倒是没有多生气,只是猛然想到一个问题。      她的不正常,已经显露到骨子外了。      虽然想对叼叼的女主和男配示好,可是假如被怀疑这个不是真的苏凌,那她的处境只会立刻变得更加糟糕。      也就只能顺着苏凌的脾气先来,才有那拂袖怒去的场面。      但是显然,穆云潇更不正常好吗?      说好的小白兔!说好的包子!说好的傻白甜女主角呢?!      怎么就能这么牙尖嘴利,那姑娘整个人就好像上了机关枪一般,不管怎样先扫射一番,不给别人一点和解的机会。      目前看来,除了渣男主门儿清之外,另外两个重要角色都和原来的不一样,而苏凌这个恶毒女配则干脆变成了一个弱鸡。      于是她突发奇想,要求月辉领着众人先回去,自己一个人打算折回去再探一探女主。      众人都被支开,等着顾星移也走了,自己再悄咪咪的过去,仔细揣摩一番女主的人物性格,也好做出相应的对策。      然后她就迷路了= =。      这偌大的皇宫,走了许久居然都没叫她碰上一个小丫鬟好领着自己回去,简直辣鸡!      皇帝当成这样,居然都没钱多招几个仆人充充场面?      走了许多步,脚疼,她干脆顺着一个小亭子便坐了上去。      初夏的傍晚凉风习习,小亭子临着一方人工挖掘出的池塘。周围覆着一层轻纱,风吹过来带着水汽灵动的扑闪到她的脸上。      她趴着栏杆,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努力将头往前伸。      顾星移心下思忖,她莫不是要假装落水?      毕竟苏凌擅长给自己加戏。      然后苏凌眯着眼睛看到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借着縠皱波纹的池水,也略微对自己的长相有了个大概的感受。      她一拍大腿:“漂亮!”      顾星移:“……”    作者有话要说: 那我大概会乐疯 ☆、第6章 第六章   苏凌双脚悬空,细软的腹部搭上栏杆,双手死死扒住一根大柱子,眼睛亮晶晶地往下看。因为血液倒流而显得脸颊稍微带了点嫣红色彩,垂下来的几缕发丝和着翠绿步摇贴在侧脸上。      顾星移嘴角柔和,心不在焉的地顺着她的话想:是挺漂亮的。      苏凌这叫一个爽,原著里只说苏凌天生一副狐媚相貌,和女主清纯温和的长相那是一个天差地别,可好歹也是一个大美女。      那位原主眼里时刻闪着精光,心里常常在打着什么坏水,看起来精明非常,也魅惑非常。而她来了之后却是自带懵比气场,把那股邪的过分的气质压了下去。      “皇后娘娘?!”      路过一个小丫鬟,手里端着一碗燕窝,见到皇后娘娘如此,差点把这碗燕窝摔了下去。      顾星移微微侧身了一步,避免被发现。      苏凌面无表情的转过身,小心的重新站起来。      她拍了拍沾了些许灰尘的衣服,严肃道:“方才一支簪子掉进了水里,你来的刚好,去找人来帮本宫捞一捞。”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要等到她自恋的时候来。      “是。”小丫头先跪着嗑了个头,而后才步履匆匆的去找人。      苏凌一只手往后脑勺摸了摸,手指捏着头发里藏着的一根不起眼的小簪子,一个反手便抽了出来。      而后手一抛,将那簪扔进了水里。      她拍了拍手,认为自己做事滴水不漏,还有点小得意。然而下一刻她便傻眼了。      苏凌的头发梳的复杂,没料到刚刚抽出来的这一根竟然起了关键作用。在她刚刚将那根抛下水里以后,一头青丝便立即散了下来,头上沉重的金凤钗翠步摇也哗啦啦一下子掉了满地。      ……      就在苏凌还在和掉了一地的首饰大眼瞪小眼的时候,方才那个小丫头领着皇后宫里的人来了。      立即有人赶着上前替她收拾好东西,月辉低声喝斥给苏凌梳头的贴身丫鬟,嫌她把头发梳的太松。      苏凌拢了拢自己的头发,闲步从亭子里走了下来,打断训话,“行了月辉,我自己没事揪着头发玩。天晚了,回寝宫吧。”      月辉施了一礼:“娘娘还请等候片刻,凤轿走的稍慢,还得等一会儿才到。”      “今天气不顺,我想走一走,你陪着我回去吧。”      虽说夕阳日上,可是御花园的景色也不是谁都能看得到的,她也顺便认一认路。      月辉面色为难,“可是娘娘……”      皇后披头散发的走在后宫里,这形象总归是不好的。      不过娘娘难道是使的苦肉计?      今天的苏凌没有找穆云潇的茬儿,反而一直深明大义的劝阻皇帝,受了贱人的气也不见得有何报复行为,如今更是独自一人哀而不发,甚至于披头散发,独自行吟于这寂寞冷宫。      脑中画面太美,月辉的表情顿时转为敬佩,点头如捣蒜:“成!娘娘放心,月辉陪您走。”说完又转头吩咐其他下人先行离开。自己扶着苏凌慢慢离开。      直到天边挂了两颗星星,黑夜席卷而来,顾星移才悠悠吐了一口气,眨了眨眼睛,再次深深看了眼苏凌离开的方向,接着快步离去。      此后一连三天,皇后突然改了性子一般,不再找穆云潇的麻烦,也不再试图拉拢皇帝的心肠,甚至听说这位的脾气都改善了不少。      对此事表示最高兴的,是百芳居的宫人们。      最坐不住的,是苏家。      苏凌明白,自己狠不下心来继续原主的那一套,而不论是男女主角还是男配,水平显然都要远高于她。      第四天,苏家的娘家人被获准进宫看望女儿。      来的是宰相夫人——苏郑氏。也就是名义上面苏凌的母亲。      苏凌斟酌再三,将会面的地点定在凤栖宫里的正厅上,自己端整出皇后的仪容来见这一位便宜老妈。      此便宜老妈颇为年轻,看相貌也就最多三十岁的样子。见了苏凌,眼泪好似瀑布一般流淌了下来,立即跪倒在地,泪眼模糊地给皇后娘娘请安,哭花了自己精致的妆容。      苏凌没有打算和这苏家人好好的会面,高高地坐在了雕花木椅子上面,准备意思意思打发掉就行了。      毕竟不是原主,心里总是有些抗拒。      见了此情此景,再不愿意也只好乖乖的下去,她一把扶起宰相夫人,摆出情真意切的架势:“母亲,快别伤心了,今天应当高兴才是。”      还装模作样地擦了擦眼角硬逼出来的眼泪。      苏郑氏被她扶着站了起来,强忍着悲恸,勉强将嘴角扯一扯,凄哀道:“娘娘说的极是,想我们母女相认不过短短数日,娘娘便入了这深宫,臣……臣实在是……”      说着竟哽咽地无法继续,一旁的丫鬟婆子也纷纷拿起袖子抹眼泪。      苏凌觉得她和苏郑氏演技的差距大约有一个长江那么长。      正当她踌躇着不知如何演下去的时候,苏郑氏旁边的丫头情抽泣着的边抹眼泪边说:“娘娘与夫人许久不见,想必有很多话要说,我看我们不相干的人都下去,给夫人和娘娘一点独处的时间。”      嗯?!      月辉担心的瞟了她一眼,却低眉顺眼地行了一礼,带着丫鬟们鱼贯而出,并且仔细的帮他们关上了门。      在宫里,皇帝都不能拿皇后怎么样,因为皇后背后的靠山是苏家。      可是眼下,苏凌甚至都没发话,她身边的仆人便自动遵从了苏家人的命令,很明显,目前苏家人是了占上风的。      人一走门一关,苏郑氏立即换了一张脸似的,笑吟吟的说道:“娘娘这几日可是过得清闲。”而后一发狠摔掉了苏凌扶住她的手,冷哼一声,语气不善,“又是拖着不办早就答应的事情,自己又是不争取。你可真的当自己是个母仪天下的皇后了?”      苏凌没有说话,直直的看着这个美艳的夫人。      若不是她脸上还挂着泪珠,苏凌简直要怀疑苏郑氏被掉包了。      第一天穿越过来,和其他人打交道的时候,苏凌因为有苏家这个靠山,所以总是有恃无恐。这会儿头一次被人直白的喷了,脑子里也一个激灵。      苏郑氏十分的不耐烦,直觉地认为苏凌在装傻。      “樱盛我告诉你,就算你现在不让裳裳进来,也得仔细着点。”      樱盛是苏凌之前当丫鬟的名字,因为这名字和三皇子殷落的名字相对应,那时便刷了不少存在感。      苏裳裳是苏家真正的女儿,苏家一直有心让她进宫,却被苏凌压着不许进来。      苏郑氏语气忽而放缓,慢悠悠道:“事情也得分个轻重缓急不是?你不忙着整死穆家那个小孽种,却总想着和我们家过不去,要知道,你现在能仰仗的只有我们。”      说罢还嗤笑一声,好像她面对着的是天底下头一号缺心眼。      “母亲,我只是转换了下策略而已,请您放心。”      苏凌心下有些惴惴不安,揣摩这苏凌平时的语气。却强撑着淡漠脸色,不敢让这苏郑氏看出什么来。      苏郑氏冷笑一声,竟是不给她留一点情面,“我告诉你苏凌,你得了殷落的心也没用。那皇帝我们苏家扶得便也废得,你若是想保他,便尽力杀了穆家那小孽种。抢先一步诞下龙子,否则,便让裳裳进来,封她做贵妃。也算是彻底帮你站稳脚跟。”      苏凌深深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      她漫不经心的说道:“行,我有分寸。”      苏郑氏嘴角肌肉抽搐了下,明显被苏凌这打太极的态度所激怒。      苏家并不喜欢苏凌,可他们却容忍苏凌取代了苏家女儿的位置,这背后一定有猫腻。所以苏凌才大胆出言试探。      可是苏郑氏除了发怒,却也隐隐约约的压抑着,好像在顾忌着什么。      大概,是有什么地方被苏凌牵制着。      正当二人僵持不下,月辉却推了门进来,不敢抬头看她们,恭恭敬敬地跪下,说道:“本来不应该打扰娘娘与夫人,可是事出紧急。夫人、娘娘,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情?”苏郑氏眉头一皱,抢先问她。      月辉飞快看了眼苏凌,似乎是有些担心,咬着嘴唇,将刚刚得来的消息说出来:“穆云潇,她……怀孕了!”      苏郑氏大惊,恨恨地瞪了一眼苏凌,就好像是苏凌搞大看人家肚子一样。又飞快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陛下知道吗?谁诊断出来的?”      不同于苏郑氏的惊讶与焦急,苏凌心中反而默默笃定了下来。自己心里又忍不住撸了一边剧情。      穆云潇怀孕,三个月之后苏凌下毒打下她的孩子,穆云潇伤心欲绝,和顾星移远走江湖。      “回夫人,就是陛下看那贱人最近食欲不振,多有呕吐,才让医师去检查一番,刚才确诊下来是喜脉。”      苏凌突然开口道:“带我过去看看。”      如果说后来那么多幺蛾子都是穆云潇让女主流产而整了出来,那么假如她不让穆云潇流产呢?      假如她主动不争不抢,一心在后宫里面养老,甚至吃斋念佛,那就算到时候苏家人倒台了也连累不到她吧?      苏郑氏冷笑一声,道:“陛下一心爱那孽种,你去又有何用。”      苏凌淡定接口:“母亲这就错了,我身为皇后,陛下有了龙种,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去看看。更何况——”她似笑非笑,声音里的杀气陡然加重:“她就算怀孕,谁又能保证她顺当的生了下来?”      苏郑氏看了她许久,神色莫名。      良久,她长叹一声,道:“罢了,我回去告诉老爷这件事情,你尽快让那小孽种打胎,记住,一尸两命是最好不过了。”      苏凌微微颔首:“我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非宫斗,本文非宫斗,本文非宫斗! 皇宫戏份只是一个铺垫,很快就会结束。 再讲一次~本文非宫斗,想看宫斗或者以宫斗女的标准来要求女主的请自行退散~ ☆、第7章 第七章   苏凌微微颔首:“我明白。”      月辉跪着,赶着将苏郑氏送出去。接着忧心忡忡的看着苏凌,语气竟有一点可怜:“娘娘,怎么办啊。陛下他已经将那小贱人移到了翠景园去了,看样子竟是要将借着这小贱人的肚子给她一个名分。”      苏凌心不在焉的哦了一声。终于送走了苏郑氏这尊大神,心里有一点轻松。      “月辉,去给穆云潇送一些安胎药以及各种珍奇宝物,记住,态度好一点。”      月辉咬唇,及不愿意:“娘娘,您不亲自去杀一杀这贱人的威风?”      苏凌莞尔,穿越过来,心情难得好了一些起来。笑眯眯的跟她解释:“我现在气急败坏的样子,陛下当然不会让我过去,说不定就在那边守着,你呢,送点礼物过去,就算是示好了。”      虽然,她送礼物过去也像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哦!您是想骗取那贱人的信任,以后才好下黑手?”月辉恍然大悟。      最近真是越来越跟不上娘娘的节奏了,小姑娘暗暗发誓,一定要多多揣摩娘娘的心思,及时读懂娘娘的阴谋。      苏凌:“……快去吧你。”      她已经懒得解释,便也任由这小姑娘自己脑内上演狗血戏码了。      月辉开心地应了一声,蹭蹭跑了出去。      苏凌轻轻叹了口气。虽然心底下对自己要做的事情也算有数,这几天却还是经常生出无力感。      算了……只要自己坚持不惹是生非、不刷存在感,变成一个可有可无的小配角,大概也许就不会死了吧?      翠景园,因为穆云潇怀孕,焚着的香都被撤去,竟比平日里都清爽了不少。      穆云潇卧在床榻上,殷落在她身旁紧紧握住她的手。二人相顾无言,床边跪了一溜的医师。      答案都一样……穆云潇怀孕了,但是身体太过羸弱,没办法生下来,随时有流产的风险。假如强行要生下来的话,一定是会难产而死。      这消息立即被他封锁了,此刻太医们心惊胆战地跪成了一排,生怕这个皇帝震怒,牵连到他们。      沉默了许久,殷落揉了揉眉头,疲惫的说道:“你们都下去,只许说云潇怀孕的事情,否则——”      穆云潇却轻笑一声,打断了殷落的话。      “陛下何苦为难他们。”      殷落没有开口,只是挥了挥手,放这些被吓成了缩头鹌鹑的太医们离去。      “云潇,别怕,我们以后……”      “我们以后,也不会有了。”穆云潇清清冷冷地再次打断殷落,若无其事的说道:“所以,放了我吧,也放了你。”      殷落握着她的那只手又紧了紧。      江山美人难两全,他偏偏贪心都想要。      他将穆云潇的手拉上来,安慰一般地吻了吻,喃喃道:“再给我一些时间,云潇,我很快就能给你们家报仇,让你光明正大的做我的皇后。”      穆云潇冷笑一声:“恐怕陛下不需要我这个罪臣之女做皇后吧。”      其实若仔细追究起来,殷落也算是他们家的仇人。      说得好听,为他们家报仇,如果不是苏家阻挡了他的帝王路,他又怎么可能有所作为。      殷落无奈,“云潇,你到底要我怎么办?”      穆云潇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似乎也答不出来。      这时,一个小丫鬟上前,端端正正地跪下,轻声细语道:“陛下、穆夫人,皇后娘娘她差遣宫里的人来送了许多东西,说是庆贺陛下终于有后。”      殷落冷哼了一声:“她的消息倒是快。”      而且最近几天乖得不像话。      穆云潇却懒洋洋的从床上直起身子来,问道:“送了什么?”      小丫鬟小心翼翼的瞟了他们一眼,才小心道:“回夫人,送了雪莲花、去年江南进贡的云霞缎、红髓丹,并金银玉器若干。”      东西很贵重,尤其是红髓丹,上好的安胎补品。      小丫头的腿微微打颤,又心惊胆战的说:“娘娘还说……老是让穆夫人她不明不白的住在宫里也不好,劝陛下趁早给穆夫人一个名分。”      她的话音刚落,殷落凉凉的眼神就立刻扫了过来。      苏凌不知道,不是他不想给穆云潇名分,只是这时候是不能给。      一个罪臣之女,哪里还能有什么名分。这次借着怀孕的名头才让她有了个像样的居处。      而苏凌这个对规矩一窍不通的菜鸡还以为自己干了好事。她觉得穆云潇之所以不能有名分,应该全都是因为苏凌之前闹腾的。根本就完全意识不到就算没有苏凌,这穆云潇的地位也很尴尬。      所以她这举动,在殷落连着穆云潇这边看起来,大概就是完全的示威了。      穆云潇讥笑一声,声音轻柔的对那小宫女说:“好啊,你去告诉苏凌,叫她把皇后之位让出来好不好?”      那小宫女吓得面如白纸,赶紧头抵在地上,完全不敢抬头看。      殷落面色阴沉,暗道迟早有一天要让苏凌付出代价。      他轻轻将穆云潇搂在怀里,呢喃道:“再给我一点时间……”      穆云潇被他抱住,似笑非笑的看了地上的小宫女一眼,眼神竟有一些涣散,毫无生机,像是一个将死之人。      她慢慢将手搭在殷落的肩头,安抚性地拍了拍,无奈道:“你啊,从小就喜欢让我等你。”      从小,殷落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偏偏喜欢和穆家大小姐一起玩。      当时穆云潇已经和二皇子指腹为婚,殷落也曾咬着牙发誓,以后一定会以皇帝的身份娶她入住后宫。      结果,他是当了皇帝,穆云潇却成了罪臣之女。      等待,从来不是一件让人愉悦的事情。      月辉送完了礼,打听到皇帝居然果然寸步不离的陪着那小贱人,登时气得脸都歪了。      她重重地哼了一声:反正自家娘娘不会干等着的,一定会让这贱人尝尝苦头。      苏凌自诩终于找到了方向,此刻正翘着二郎腿,就着烛光艰难地读一本传记。      自从来了这里……她就变成了文盲。      虽说苏凌原本就是个丫鬟出身,文化程度也不太高,但是人家以前好歹读书写字没问题。不像现在,看到一个生僻字还得自己反应半天,在心里好好琢磨这是什么个字。      繁体和简体区别不大,读书还好,适应两三天也能差不多了。愁人的是写字,她如果一下子不会写字了,只怕会立刻让别人看出来。      月辉提着裙角扑回自家宫殿,一进来便见着自己娘娘这不甚淑女的模样。      唉,多么可怜的娘娘,被那小贱人气得都不顾形象了。      但是没关系!月辉握拳,脆生生地喊了一声:“娘娘!”      苏凌靠在软榻上,一条腿还不定时的抖两下。见着月辉回来了也只是瞟了她一眼,示意她有话就说,自己则专攻手里的那本传记。      月辉上前,摆摆手随便打发了其他小宫女,凑近了她耳边说道:“娘娘,顾医师来啦!”      苏凌一惊,手里的那本传记差点没被甩出去。      “想不到吧娘娘?其实我也没想到,那顾医师竟是咱们家里的人!”      苏凌这次真的手一抖,把那本传记甩了出去。      月辉满脸神秘,“他是苏家安插在朝中的一个医师,也是咱家的人让他故意装出心疼那贱人的模样,这时那贱人怀孕了,咱们家人才让他过来听娘娘差遣呢。”      苏凌满脸复杂的看了月辉一眼,声音不自觉的小了三分,“那顾医师,他人呢?”      月辉悄悄往门外瞥了一眼,受了苏凌的感染,声音也小了下去,几乎是咬着耳朵道:“他是悄悄地来了,就在偏房里,娘娘随我来。”      顾星移是苏家的人?      去他的!怎么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昨天忘记更新了…… 哈哈哈说的好像有人在看的样子 ☆、第8章 第八章   大概是他想方法骗取了苏家的信任,而苏家也没有告诉苏凌这件事情,一直把顾星移当作秘密的棋子。      现在穆云潇怀孕,苏家便把这颗他们自认为的棋子给了苏凌,让她方便行事。      可笑得是,苏凌现在很清楚顾星移是什么人。      她被月辉拉着手,穿过自己寝殿里其他复杂的建筑,做贼一般来到了偏房。      顾星移一身黑衣,整个人被这颜色一衬,登时有了种说不出的邪气。      苏凌见他这气势,腿有些微微打颤,思索着自己要不要给她打一声招呼。      他看到两人鬼鬼祟祟的过来了,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道:“臣有三种药可以让穆夫人流产,届时只要娘娘稍加控制,便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他举起手指,对着苏凌的懵比脸开始一条一条的列举,“第一种,化毒宫里珍品,只要服下此药,再稍稍走动一二,胎儿便会自行流出,而且事后诊断也只会检查出是大人剧烈运动导致。”      月辉有些奇怪,娘娘的手似乎有些发抖。但她听得兴奋,难得没有照顾到自家娘娘的感受,反而催促顾医师继续说下去。      “第二种。”顾星移面不改色,“仙药山一位长老所研制,服下此药,当晚便会流产,事后只会检查出是饮食不调的毛病,万万怪不到娘娘的——”      苏凌抬起手,有气无力地打断了这位淡定非常的顾医师。      顾星移啊顾星移,你为了不要拖油瓶,也是够拼的。      月辉把眉头一皱,很明显的会错了意,不满的问:“有没有一尸两命的法子?那贱人就算流掉一个还能再怀,这道理都不懂,没看见娘娘都不满意了吗?”      苏凌:“……”      顾星移微微一笑,看着面色有些惨白的苏凌,声音柔和道:“也不是不可以,如果娘娘坚持要穆夫人的性命的话……”      “不不不我不要!”      苏凌急忙接口,有点想哭。      目前不太知道这位魔教教主的目的是什么,但是人家一心爱着女主,她现在和这位教主大人讨论如何坑死女主,岂不是自找死路。      顾星移肯定是为了什么目的而假装成为苏家的人,苏家自以为顾星移是一颗有用的棋子,一开始还藏着掖着不告诉苏凌。直到穆云潇怀孕了才让顾星移与她接触,想让苏凌早早铲除掉穆云潇。      但是现在的苏凌……明明白白地晓得这顾星移是个什么角色。      她声音诚恳:“顾医师,我自知之前做错了许多事情,但是我已经想通了,我不能再害云潇了!”      顾星移挑了挑眉,刀锋一般的面容带了点好奇,灯光微黄,看不大清楚,然而就是这一层朦朦胧胧的意思,居然让苏凌有些恍神。      不不不,现在不是沉迷美色的时候!      苏凌掐了把刚欲开口的月辉,阻止她开口,沉痛道:“云潇与我情同姐妹,如今她怀孕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害她!顾医师,我虽然之前不太了解你,但是我观你对云潇的态度,发现你也应该很是关心云潇的。你不用勉强自己了,你的心思本宫其实都懂!”      “哦?”      顾星移饶有兴趣的问了一声,故意拖长了语调,越发显得高深莫测。      他声音带了点笑意,问道:“皇后娘娘知晓我的心意?”      苏凌点点头,目光似有哀怜。      其实她还想憋出一点眼泪,对自己过去所为表示悔恨来着,但奈何眼泪实在出不来,只得作罢。      月辉听的一头雾水,但是这几天她已经被娘娘暗地地掐过太多次,也就不太敢说话。      愁人,娘娘的心思真是越发难懂了!      苏凌继续沉痛道:“顾医师,我如今明白,强扭的瓜不甜,心意是等不来的。哦当然,我不是在说你。本宫只是想通了,你放心,以后本宫绝对不会再去找云潇的麻烦。”      她心里默默地补了句:也请你以后不要来找我麻烦……      顾星移低头扫了一眼自己带来的□□,苏凌才发现,此人居然有一点桃花眼,眼角都是稍稍往上吊着的,但嘴唇与下巴又是线条硬朗,这五官组合起来却一点都不突兀,只是会让人有些难以捉摸。      长得都这么复杂,城府肯定更深!她愈发坚定了自己怂到底的决心。      “娘娘让臣放心。”顾星移慢悠悠道,那双桃花眼就直视着苏凌,“恕臣愚钝,不懂娘娘的意思。”      他说的话很正经,但是那双眼睛却好像始终藏着戏谑,像是在看一出拙劣的喜剧。      苏凌心道你这不废话么,我不去搞穆云潇了最开心的还不是你。      她被顾星移看的稍稍心虚,总觉得此人好像发现了什么。没等她回答,那顾星移却又说道:“娘娘可是误会了什么?我一心忠于苏大人,并不听命于娘娘,娘娘如若害怕陛下责罚,不肯配合苏大人,那臣也无话可说。只是提醒娘娘一句,现如今,你可是苏大人的女儿。”      月辉死命点头,担忧地看了苏凌一眼。      之前在苏郑氏那边夸下海口说要搞穆云潇,现在却又拒绝了顾星移提供的毒品,娘娘要闹哪样。      装,你再装!      苏凌在心里狠狠地磨了磨牙,觉得有些可笑。      明明她才是那个一心要害死女主的恶毒女配,明明顾星移才是明明守护女主的男配。      怎么现在……颠倒过来了?!      我那位可爱的作者大人哟,现在场面已经完全失控了,你准备怎么办?      顾星移这次竟都没向她行礼,只是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拿起自己带来的□□,施施然地离开了。      他离开前撂下一句话:“娘娘若是转换心意,可随时差遣,只要苏大人需要。臣,万死不辞。”      月辉眼圈居然有些红,眸子里染上些许惧意,可怜兮兮地摇了摇苏凌的袖子,“娘娘,月辉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是……苏大人他,他肯定不会允许娘娘乱来的。”      原本苏凌是觉得苏家肯定有什么把柄在她手里,所以苏家才会放任苏凌当上皇后。      但这究竟是个什么把柄,这个把柄究竟如何使用,她并不知道,也只能强装着大尾巴狼,试图拉拢顾星移,反抗苏家。      没料到顾星移居然说什么他一心忠于苏家。      神经病啊,连女主都不要了,还当什么男配,干脆和她一起做炮灰算了。      苏凌面上表情阴晴不定,月辉不敢打扰,只是担忧的看着她。      良久,苏凌抚了抚额,摸了摸月辉的脑袋,“没事儿,我自有分寸,你先去睡吧。”      她是一个穿越者,天然有知道剧情的优势。      可是这些剧情人物,居然一个一个都不按照套路来,让她很是头痛。      看来抱顾星移大腿的这一条线……暂时就死了。      月辉吸了吸鼻子,小心地伺候自家娘娘宽衣洗漱。      其实无论怎样,她只要坚定的追随着她就好了。娘娘那么聪明,天塌下来也不怕。    ☆、第9章 第九章   苏凌洗漱完毕上了床,正在发愁该如何应对苏家,冷不丁听见门口太监一声传唤:“皇上驾到!”      她还没反应过来,周围的小丫鬟却都蜂拥而至,拿着衣服给她套。      月辉晚了一步,急得喝骂道:“快滚,这个点了陛下过来,你们居然还要给娘娘穿衣服,这是想搅黄了娘娘的好事儿?”      小丫头们如梦初醒,纷纷跪下,口里称罪,又七手八脚的将刚套上去的衣服扒下来。      苏凌裹紧了自己的衣服,一个闪身躲过了那七八个扒衣狂魔。      “别闹腾了,陛下现在能是来留宿么。”      这女主刚刚怀孕,给男主八万个人渣值也不能啊。      然后只听那殿门口太监又拖长了语调报道:“陛下今夜留宿凤栖宫——”      苏凌:“……”      月辉心下一喜,快走两步,利落地扒掉苏凌身上的衣服,将她往门外推。口里还杂七杂八的给她出主意:“娘娘您就说刚刚睡下,没来得及仔细穿好衣服,太过思念陛下就这样出来迎接了。嘿,娘娘您放心,就算是穿上囚服,您也美的倾国倾城。”      说完却又自己打了自己一巴掌,‘呸’了一声,连珠炮一般说道:“我这乌鸦嘴,说什么囚服,该打该打……天啊!陛下!”      然后她一拉苏凌的肩膀,将她带着跪下了,还一直挤眉弄眼,示意她赶紧开口说话。      苏凌猛地被拉着跪下,膝盖磕到了地面,隐隐作痛。她木然地跪在原地,心里百思不得其解,这男主不好好陪着女主,反而深更半夜的来女配这里。      一个两个都神经病。      殷落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苏凌,眼珠子漆黑,里面藏了点火星。      苏凌只穿了一层里衣,头发也披散了下来,脸上没有带妆,低头垂眸,没有往日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整个人都柔和了许多。      他忽而想起被下药的那天,苏凌坐在床上,也是低眉顺眼惊魂未定的模样。      殷落一挥手,让其他人都下去,但是也没有开口让苏凌起来。      月辉领着房间里其他人鱼贯而出,走之前为他们点了一把安神香。      苏凌不安地抬头看了看这一位初为人父的帝王,不太明白他此时的意思。      安神香的气味沉稳浓郁、摇曳着的烛光,甚至是那一层一层的幔帐都让苏凌心下有些打鼓。      这种气氛不太安全。      殷落却直直越过了她,缓步走向房子里一旁设的靠椅上坐下,整了整自己的衣冠,淡淡开口:“起来吧。”      苏凌唯唯诺诺地站了起来,没敢说话。      “苏凌,朕认识你也有十几年了。”殷落一手按在自己的太阳穴上面,目光有些许怀念。      苏凌不晓得皇帝这时候来给自己念旧是个什么意思,只能硬着头皮嗯了一声。      “那时你还只是一个丫鬟……”殷落说了半句却忽而止住,而后摇头轻笑:“你最厌恶人家提及你的出身,是朕忘了。”      ……所以呢,您想干啥直说好吗?      “可是那时你总是跟在云潇的身后,朕居然从来没怎么注意过你。”      然后这个总是跟在穆云潇身后的小丫鬟,用强硬血腥的方式,叫他记住了她。      “陛下?”苏凌小心翼翼开口打断了殷落的回忆杀,“那个,这么晚了,您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殷落的黑眸紧盯着苏凌,如此专注,又好像有些不甘。      他苦笑:“你如今……这么不愿意同朕说说话吗?”      苏凌觉得这皇帝倒是挺能察言观色的,却只能干笑一声:“怎么可能,只是陛下日理万机,臣妾怕累着陛下。”      烛火猛地摇动了下,他们映在窗户纸上的影子也随之摇曳。殷落对她招招手,“过来,靠近一些。”      苏凌神色一僵,只得低着头,磨磨蹭蹭地走过去。      还好殷落没像上次那般扑过来,只是静静地看着苏凌磨蹭过来。他的唇角微微勾起:“苏凌啊……你那时候叫樱盛吧?”      苏凌十分紧张,甚至身体都有些僵硬。毕竟第一次和着皇帝相处的经历十分不愉快,叫她现在都要心理阴影了。      但是苏凌这番神态,在殷落的眼睛里,大约就成了害羞与兴奋。      他故意放缓了语调,喟叹道:“我那时一心爱慕着云潇,却也只是年少气盛,慕的是云潇的高贵身份,一心要将她从我二哥手里抢过来。想来得不到总是好的,竟从未注意过你。”      苏凌鄙视之。      什么叫渣?这就叫渣!      殷落不知苏凌心里想法,继续柔声道:“这几天闲暇时日便忍不住心内默想,你为我,真是做了许多事情。”      一个睥睨天下的帝王,此刻却柔情蜜意的与你说这些话,如果此刻是真正的苏凌在这里,不知道该有多高兴。      苏凌没说话,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殷落叹了一口气,缓缓牵过苏凌的手,察觉到苏凌的僵硬,也没过多的动作,只是这么握着她的手,目光缱绻。      他唤道:“阿凌,你可曾……怨我。”      苏凌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一方面鄙视这男主的渣,另一方面被这剧情走向镇住了。      渣男主居然真的喜欢上了恶毒女配?      “回陛下,臣妾不敢。”      殷落却轻笑一声,笃定道:“你果然在怨朕。”      怨你妹……不要随便脑补好吗!      苏凌眼睛乱瞟,觉得略尴尬,“陛下,臣妾不敢。而且……而且臣妾这几天也在深深反省,臣妾之前对云潇,做得太过分了。”      殷落没料到她此刻突然说这些,一双眼睛便沉沉扫了她一眼。      “阿凌在怪我之前太过护着云潇?你也知道她同我小时候就认识,朕不想她死,实在只是顾着小时候的情谊。”      苏凌觉得,自从她过来了,女主就从万人迷白莲花变成了万人嫌的女配……      殷落指腹细细抚过苏凌的掌心,在她的耳边几乎是吐气般说道:“不过朕都知道,一些不得已的手段定是苏家逼迫你去做的,你也不必太过自责。”      他忽而抚上苏凌的脸,接着,整个人都欺压过来,将苏凌一个转身箍在墙角,手指绕着苏凌的头发,眼睛轻佻又不失深情,:“朕都明白,阿凌,想来你与苏家也并不是完全相合。你若是有什么难处,大可告诉我。”      苏凌再次懵比,惊恐的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心里迟疑地想着:这是在□□?      ……霸道皇帝爱上我?      这么一看,其实殷落长得是真不赖。苏凌的心间陡然闪过一句歌词:路边的野花~你不采白不采~      可是殷落话音刚落,她便霎时间清明过来。      离间。      为了离间她与苏家的关系,居然都可以□□,这皇帝当得……不容易啊。      苏凌一个激灵从殷落的怀里钻了出来,干笑着说道:“那个陛下……臣妾挺好的啊,没人逼我真的!而且臣妾已经诚心悔改了。”      “阿凌,我知道你忌惮苏家,这段时间以来苏家强迫你做的事情还少么?”殷落眉头一皱,倒是没有再动手动脚,言语之间显出丝丝心疼来。      他的目光隐含哀怜,声调饱满流畅,演技堪称奥斯卡,“但你记着,你有我。”      卸了磨就开始杀驴。      苏凌暗自诽腹,鬼才相信你。      他现在想勾搭苏凌同他一起斗倒苏家,在空中虚虚画了这么一块大饼,就想骗人家小姑娘!      只怕苏家倒台以后,第一个死的就是苏凌。      这殷落仗着苏凌对他一往情深就开始空手套白狼,只可惜,他做梦也想不到,现如今这个躯壳下的灵魂早就换了别人。      而这个人对他,只有本能的防备。      “陛下。”苏凌说的义正言辞,“陛下这样对得起云潇吗?再者,苏大人是我的父亲,苏家又怎么会逼迫我?”      “父亲?”殷落冷哼一声,不过是权衡之计,苏凌居然就真的认为自己是大小姐了?      苏凌不领情,殷落有些恼怒,却还是耐下性子劝说:“阿凌你被苏家压制,当真甘心?”他轻叹一口气,目光胶着在苏凌的脸上,又将声音放的柔和些,“之前是朕一直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如今朕终于将眼中阴霾去除。”      殷落又上前两步,离苏凌更近一些,情真义重道:“阿凌,我……喜欢你。”      殷落穿了黑底白边的宽袖衣裳,那张脸沉稳又深情,声音更是能钻到人的心底,这招美人计使得叫一个毒辣,吓得苏凌赶忙又退后了两步,告诫自己不能因为美色就缴械投降。      但是这种男主假装喜欢女配,从而搞死反派的桥段,还真是常见呢。      不愧是三俗虐文。      苏凌端端正正地跪下,心里清楚了殷落的真实目的,倒是没多少诧异,明白他可能是被穆云潇怀孕刺激的。      苏家不会允许穆云潇生下孩子的,所以殷落才想着先下手为强,拉拢苏凌。      “陛下,臣妾自然是一心对陛下的。”苏凌声音平平,“但是陛下,苏大人对您忠贞不二,您竟如此怀疑他,实在是大大的不该。”      殷落自动忽略她前半段的话,眼见着苏凌似乎是铁了心不背叛苏家,他的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恼怒。      苏凌啊苏凌。他已经不顾尚在怀孕中的云潇,忍着鄙夷前来拉拢她了,她却如此不识抬举。    ☆、第10章 第十章  苏凌啊苏凌。他已经不顾尚在怀孕中的云潇,忍着鄙夷前来拉拢她了,她却如此不识抬举。      殷落冷笑一声,凉凉地说道:“皇后娘娘与苏大人父女情深,可真是父慈女孝的典范。”      声音凉薄,也不再亲昵地唤她‘阿凌’,方才的柔情蜜意荡然无存。      而后他一甩袖,一刻也不肯多留,怒气沉沉地离开了。      苏凌赶忙下跪:“恭送陛下。”      殷落听着她声音,只觉得愈加愤怒,竟一脚将门口那只青花大瓷瓶踹倒。      苏凌,既然你一心捆着苏家,那便不要怪我了。      瓷瓶倒下,裂了一地的碎片。在寝殿门口候着的宫女太监被这声音吓得一怔,见皇帝面色不善地走了出来,也齐齐下跪,不敢抬头。      不是说好的要留宿?不知道皇后娘娘又怎么得罪了她。      与皇帝这一闹,已经是大半夜了。月辉见着皇帝的轿子走远才敢扑进去看苏凌的情况,还没出声就红了眼圈。      苏凌头痛的摆了摆手,示意她别出声。      这一天破事儿已经很多,小姑娘就别来添乱了。她心烦意乱地跳到床上,一个转身便把自己裹到了被子里,不想说话。      连皇帝都要作妖。      这下好了,与皇帝关系彻底破裂,还真是每个人都想害死我!      苏凌有心想好好睡一觉,回头再来整理这些破事,将关系梳理得当,不曾想天一亮就被月辉吵醒了。      天才蒙蒙亮,正是睡觉的好时候,月辉这丫头却急急忙忙地撞破了门,声音洪亮,一叠声地喊着:“娘娘!那贱人流产啦!”      苏凌被吵得心烦,无知无觉的翻了个身,嘟囔道:“流就流呗,关我……”      下一刻,她便猛然清醒过来,诈尸一般的从床上坐了起来,睡意瞬间消散。她不可置信地问月辉:“你说什么?”      月辉抿嘴一笑,娘娘还装呢!      “娘娘,您真厉害,怪不得昨天拒绝了顾医师,原来早有招数。”      娘娘她不遵从苏家的意思,原本她还有些害怕来着,可是现在一看,原来娘娘早就下手了!      翠景园此刻兵荒马乱。      昨儿半夜,怀了龙种的穆夫人却忽而面色惨白,□□流血不止,偏偏皇帝留宿在凤栖宫,没人敢去惹那位皇后。请来的太医皆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穆云潇流产。      据太医报告,是吃了什么致人流产的药。      皇帝好歹在后半夜赶了过来,震怒。抓了一大批人,此刻正亲自审问,从昨夜一直到了今天中午。      折腾了一夜,穆云潇面色更加不善,还隐约的透出一股死灰之色。      外面一片血雨腥风,她好似被养在温室中的珍品一般,躺在金色帐幔里,神色安详,似乎流产并不能让她难过。      侍女小心翼翼的托着燕窝粥,还是没忍住往那位穆夫人的脸上看了一眼,又飞快的低下头来。      皇帝陛下也真是奇怪,只是在早晨匆匆地看望了穆夫人一眼,然后便一直在查凶手,竟让穆夫人独自一人呆着,可真是本末倒置了。      这侍女没有被皇帝关起来,毕竟穆夫人还需要人照顾,她做过一段时间,也更得心应手一些。      小丫头暗自思忖:怎么这位穆夫人好似一点也不伤心的样子,难道她竟不在乎自己的孩子?这人也未免太过凉薄了。      “霜霞。”      那位夫人突然喊了她一句,声音极为虚弱。      霜霞有些诧异,没料到夫人居然记得自己的名字。她赶着应了一声,心下忐忑,不知道夫人要做什么。      穆云潇却出神了好一会儿,才怔怔问她:“那天苏凌送过来的那些东西,后来有谁看过?”      “回夫人,是陛下独自去库房看了一眼,此后并不曾有人接触过。”霜霞低声回答。      穆云潇听言,疲惫地闭上了眼睛,眼睫毛映在仿若透明的眼睑上,更觉楚楚可怜。      但是霜霞却始终觉得这位夫人柔弱的面容里始终藏着一股韧劲儿。      穆云潇有气无力的抬了抬眼皮子,“你下去吧。”      霜霞止住自己的瞎想,不敢出声,将手中的燕窝放下,步子轻缓地退了下去。      她刚出门,就被她那在门口鬼鬼祟祟的小姐妹拉进了角落里。      那小姐妹神神秘秘的将手遮在她的耳边,小声说道:“霜霞!咱们陛下查出来了,就是皇后娘娘送过来的那些东西是害夫人流产的罪魁祸首。”      霜霞一惊,不知怎的,想起了方才穆云潇问她的话。      只有陛下才独自看过那些送来的东西……      那小姐妹看她神色不对,还以为她太过吃惊,抿嘴一笑,嫌她少见多怪:“怎么啦?其实咱们早就猜出来了不是?只是没想到这皇后如此明目张胆,可是不将陛下放在眼里!”      这下有好戏看了!      霜霞勉强笑了下,劝她:“这些事情不是你我可以嚼舌根子的,你呀,仔细着一点,不要尽想着八卦。”      小丫头冲她吐了个舌头,又笑嘻嘻地跑远了。      霜霞一凛,仔细整顿好了自己的表情,这才从角落里出来,霎时间已经将方才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有些事情,她这种小丫头最好连想都不要想。      经过太医院那帮老夫的鉴定,皇后娘娘送过来的东西里的确有问题,这才导致了穆云潇的流产。      皇帝即刻下旨,将苏凌禁足于凤栖宫,没有他的旨意,皇后不得踏出一步。      穆云潇听说了,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看起来竟有些心如死灰的感觉。      殷落负手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那棵参天古树,晦涩道:“云潇,我暂时动不了苏家,但是我对你保证,以后一定将你受到的委屈加倍还给苏凌!”      他甚至都不敢回头面对着穆云潇。      穆云潇唇角讥讽地勾起,却悠悠地安慰他,“陛下,这不是你我的错。你不必太过自责。”      反正她肚子里那孩子是生不下了,那么不如狠心一点,借着这孩子的死亡来限制苏家。至少,要限制住苏凌。      她一直知道殷落是什么想法,只是从来没有点破。殷落要扮演一个情深的痴情种,她便也陪着他演下去。      只是,就算殷落自己不下手,苏家连着苏凌也迟早会这么干。      这男人,太心急了些,并且一点也不在乎那注定要死亡的孩子。      殷落忽而回过头来,定定地看着穆云潇,眼神中有什么在燃烧着。      “你信我,我很快就会将苏家连根拔起。”他一夜没睡,眼底下有淡淡的乌青,声音却坚定而霸气,“我要这世上,再无可以与朕抗衡的人。”      穆云潇下意识地露出一个微笑。      往常这个时候,她会完美的扮演一个崇拜者的角色。      现在却只觉得心烦。      殷落不是以前那个懦弱的少年,自从当上了皇帝,他的眼光与野心皆膨胀了起来。他也不再将穆云潇的肯定当作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      他只是宣誓一般,那睥睨天下的霸气,只愿意在云潇这儿才毫不掩饰的展露出来。      穆云潇轻舒一口气:“陛下,我相信你。”      因为顾星移之前给她的那瓶药,她这几天的身体一直处于极度虚弱的状态,可是心里却时刻没有停歇,好似有万千齿轮在转动着,不敢有分毫的差错。      她眨了眨眼睛,突发奇想的问他:“陛下,不知以前的左大人是否还在?”      “左大人?”殷落眯着眼睛想了想,虽然奇怪云潇为什么会关心这些事情,但是难得见她精神这么好,当下柔声回答道:“还在,朕前两天将他调去了开封。”      穆云潇双目微睁,似乎是有一些失望。      她不无遗憾地说道:“左大人、前兵部侍郎的金大人。这两人以前与家父走得很接近,虽然明面上是靠向苏家那一边,可是私底下却十分欣赏我父亲的做派。还经常悄悄来我家里做客。”      她这番充满遗憾的话翻译过来便是:姓左的与姓金的,是苏家那边阵营里可以撬动的墙角。      穆云潇微微喘了喘气,好像说两句话都很费神一般,“我方才还想着能不能再看看他们。毕竟我最后的一个亲人也死了,这世上也就剩下这两位大人与我稍稍亲近些。”说罢,又微微一笑,“我小时候,他们还抱过我。”      殷落心知她指的是孩子没了的事情,心里便忍不住涌起一阵愧疚。      但是这股愧疚很快便消散无影了。      穆家倒台,他们那一边的势力几乎被清楚殆尽。这段时间以来殷落一直在暗地里寻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之前穆家布下的暗棋,再收为己用。      这种大家族布在敌对阵营里的暗棋皆是十分隐蔽,他暂时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心里暗暗着急。      不曾想,今天云潇三言两语就给他指明了道路。      他失去孩子的阴霾立刻被冲散,整个人都有些兴奋,竟没顾得上穆云潇伤心的情绪,只是撂下一句,“云潇,不要闹小脾气。朕还有些事情,晚些再来看你。”      不等穆云潇道别,殷落脚步匆匆地便出去了。      穆云潇没有阻留,只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仔细听殷落离开的脚步声。      她方才,亲手开启了第一个齿轮。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基友一篇幻言预收→_→麻烦大家赏个收藏~ 《那些喵它们总碰瓷》by璃子鸢 曲南溪最近遇到一件怪事,自从收养了自家肥肥过后,相继有喵碰瓷她。 难道是她手上的小鱼干太好吃了? 之后曲南溪收养了一群喵:“肥肥,啾咪,大黄,出来吃饭了。” 然后又有一桩怪事发生,她收养的三只喵看着互相像情敌一样,高贵冷艳的互相不理。 沈千秋:喵~离我媳妇儿远点! 曲阳:……这是我姐!我他妈怎么变成喵了? 苏煜:#暗中观察# ☆、第11章 第十一章   等在门外的丫鬟见着皇帝陛下走了,便轻手轻脚的进来,放轻了呼吸,帮似乎是睡着了的穆云潇盖上了一层锦被子。      穆夫人身体不好,做丫鬟的必须时时刻刻的看着,不能让她有一丝照顾不妥当的地方。      丫鬟正在凝神帮穆夫人落在外面的手放进被子里,冷不丁听见床头一声轻咳。      她一个手抖,指甲不小心划过了穆云潇的手背,立刻带起一道小小的白痕。      小丫头立刻跪下,不安的等待着责罚。      “没事,你先起来。”穆云潇又轻咳两声,温和的对那丫鬟说。      待到那丫鬟起身,穆云潇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见不是和上午那同一人,便问道:“认识霜霞吗?就是上午伺候我的那个小丫头。”      小丫头立刻乖巧地回答道:“回夫人,奴婢认识她,霜霞姐姐同我们整个翠景园的小丫头都很好,非常照顾我们。”      穆云潇点点头,接着让她把侍卫长叫过来。      小丫头不疑有他,也不敢违抗这位很受皇帝宠爱的夫人,飞也似的将侍卫长叫了过来。      那侍卫长不敢进去寝殿里,只在门外跪着听令。      隔着一层墙壁,穆夫人的声音有些虚幻,却还是让那小丫鬟听了个真切。      穆夫人说:“现在……立刻将翠景园里所有的丫头……咳咳,”她说到一半,声音又被激烈的咳嗽打断,小丫头见提到了自己,眼睛睁得大大的,还有些隐隐的兴奋。      穆夫人这是要赏赐她们?      穆云潇顺了顺气,若无其事的继续说道:“杀了。”      声音很低,却很坚决。      小丫头因为不敢相信,一时竟没听清楚,待她反应了过来,双腿便不由自主的开始发抖。      她转身就跑。      侍卫长手中寒光一闪,那浑身发抖也要跑的小姑娘只觉得脖颈一凉。      她死了。      侍卫长杀完人,才来得及对着房门跪拜下,恭敬道:“遵命。”      盛夏,毫不掩饰的杀气弥漫了整座寝殿,穆云潇如同水晶棺材里的易碎品,静静地躺在那张华丽的大床上。她想着,秋天大概是要来了。      秋日尚未来到,肃杀之气已然有了苗头。      苏凌被禁足,已有三日。      这三天她过得颇不悠闲,因为月辉就好像一只红眼兔子一般,只要一看见她,就开始抹眼泪。      月辉还天天去联络苏家的人,可惜也不知道苏家人是不是嫌弃苏凌太蠢,居然连着三天都对此事不作理会。      而几乎所有人都默认了,穆云潇流产这事儿,一定是苏凌干的。      苏凌冤。      但苏凌有冤没处诉。      她只好每日悠悠闲闲的开始看书写字,喝茶玩鸟,提前进入老年期生活。      剧情虽然偏离了不少,但大体方向还在。只是苏凌不敢确认剧情究竟偏离了多少。她这几天在寝殿里不能够出门,多半就是琢磨这剧情走向。      她不想穆云潇流产,而穆云潇偏偏就流产了。并且还按照原书的剧情走向,这流产被认为是她动的手脚。      穆云潇流产,苏凌被禁足,之后不久顾星移就会带着她远走高飞,皇帝连着皇后一同追过去。      她手里握着一根钓竿,搬了个椅子坐在池塘旁,心不在焉地钓着鱼,慢慢地梳理着之后的剧情。      这顾星移的差别也太大了,怎么摇身一变就成为了苏家的人?      真是奇哉怪哉。      苏凌的脑门上还盖了个大荷叶,遮挡午后过分强烈的太阳,她想着想着却又犯了困,索性闭起眼睛,准备小睡一番。      假如没有会被写死的烦恼,这样的生活她绝对愿意过一辈子。      好吃好喝好睡,还有萌妹子伺候着,简直活神仙!      “娘娘!!”      苏凌太阳穴猛地跳了下。这种生活唯一的缺陷大约就是萌妹子比较……欢脱。      简直是专门掐着她睡觉的点儿来的。      她犹自在心里默默吐槽,那月辉已经跑到了跟前,摇了摇苏凌的胳膊,声音难得开心了一点,“娘娘,苏大人今天终于想法子啦!”      月辉这几天不是唉声就是叹气,难得如此开心,苏凌也就顺着她的话问下去:“想了什么法子?”      她对这法子倒是不报太大的希望,甚至觉得假如殷落就这样禁足她一辈子还好呢。      月辉小小地笑了一声,说道:“苏大人今日恳请陛下,让娘娘回苏家住一段时间,苏大人说自己没有教好女儿,所以请陛下让他把您接回去,好好教导一段时间。”      苏凌从椅子上起来了,眉头一皱,“他这样说?”      “娘娘不要生气!苏大人一定只是想把娘娘接回去一点时间,等过个十天半月再让娘娘回来。那时候陛下肯定也就不好意思继续禁足娘娘了,苏大人都是为了娘娘好啊。”月辉越说越开心,但同时又隐约觉得自家娘娘的脑瓜子好像笨了不少。      明明可以和顾医师合作,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死那贱人。娘娘却非要自己下毒,还不告诉她!      唉,这不,被禁足了吧。      苏凌心情复杂的看着她,方才的轻快转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月辉啊,你还是太年轻了。      苏家巴不得苏凌被禁足,限制行动之后才好把自己女儿塞过来啊!这会儿怎么可能假惺惺的要帮苏凌?      而且这一段剧情里又是书里所没有的!      但苏家既然发话,皇帝本人也同意了。苏凌再不愿意也只能万般无奈的收拾好东西,第二天便带着自己的侍女出宫去了。      她一路上猜测苏家的想法,却始终猜不通透。但是心里隐隐有了不详的预感。      这不详的预感,成了真。      她一迈入苏家的大门,便被一个老婆子客气的请入了一处偏厅里,月辉连同其他她带着的人全被隔开。      月辉平时天大地大,逢人就怼,此时被迫和苏凌分离,好似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却不敢反抗。      看来这小妞以前在苏家没少受委屈。才能立刻由一个炸裂小炮仗变成了个畏缩小蘑菇。      那婆子带着她七拐八拐,竟让数十个青壮年掀开了铺在地上的一道石门,进入了一处阴气四溢的地下室,而且原先的婆子很快就被换掉了。      此刻领着她,或者说此刻押着她的,是一群训练有素的家丁。      那些家丁身形挺拔,只有寥寥数十人,穿着的都是寻常的粗布衣裳,却是气势非常,一点也不输宫里的那些侍卫。      地上的石门掀开,里面有一道石梯,顺着这个石梯下去以后,地上的人又立即盖上了石门。      他们沉默的带着苏凌往地下深处走,没有说一句话,而苏凌也没有问,她只是沉默的睁大眼睛,悄悄打量着四周。      她不曾想到,苏家居然这么胆大,连一点客套话都不说。      地下通道里偶尔有墙壁上点着一支蜡烛,不让这一方彻底陷入幽暗之中。那群家丁打扮的人将她引入通道侧的一处房间里,便离开了。      借着幽幽烛光,苏凌勉强看清楚,这是一处牢房。      这是……真正的牢房。      地下有些发霉的稻草,墙壁上又有些许暗红的血迹,仔细一闻还会发现一股难以言明的腥臭味。      前一天还是风光无限的皇后,后一天就成为了地下牢房里的阶下囚。      就算有心理准备,苏凌一时之间也还是难以接受。虽说她只是动也不动的站在当下,并没有大声呼喊或者敲打铁栏,心里却已经咆哮了千万遍。      恐惧顺着地牢的潮气爬上了她的脊背与四肢百骸,苏凌闷闷地想:难道我就要在这里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凌站着的腿都有些发酸,她试着四处走了走,又颓然地立住。      她也知道这时候不应该矫情,可是她上一辈子都是娇生惯养出来的一个小姑娘,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那稻草都快烂掉了,地上模模糊糊的,好像还有一些不明秽物。她有心想坐着……也实在坐不下去啊!      只好木木地站在原地,心里的害怕与委屈快要溢满了。      突然,入口那方传来一丝颤动,苏凌迟疑了许久,才想起来,大概是那石门又开了。      紧接着,一声声有节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听这声音,不止一个人。      苏凌紧张起来,惊疑不定的想着,会是谁?      她一开始被带来这个牢房还能保持着理智,然而此刻却觉得一分钟也不想呆下去。      苏家人熟知人心,知道要将她独自关着,让她被恐惧慢慢消磨,直到成了一只惊弓之鸟才放出来。      来的是那位苏大人。苏凌没见过,可是凭着这周身的气势却也差不多能猜出来。      “樱盛,牢房里的滋味如何?”      那位苏大人四五十岁的样子,相貌平平无奇,但是气质不怒自威,他往那阴沉的一站,竟让本来就有些许恐惧的苏凌微微颤栗起来。      进了苏家了门,便不比外面。      以苏家的势力,杀死一个皇后,再随便找个借口混过去,实在是太平常无奇了。      那苏大人眯起眼睛,盯着苏凌,恍若一个阴沉判官。      苏凌尽量挺直腰杆,抑制住自己的恐惧。      原版苏凌可是能空手斗穆家的女人,她不能太弱鸡了!      那苏大人隔着一层铁栏珊,下巴有些倨傲的抬起,沉声道:“想我苏家历经三代朝堂而不倒,你一个小丫头片子凭什么又认为我们会任你摆布呢?”      苏凌掌心微微出汗,却又强迫着自己声线不要颤抖,说道:“苏大人,我听不懂你说的话。”      苏大人立刻嗤笑一声,轻蔑道:“不要再装傻了,愚蠢的丫头。”他的声音陡然充满杀机,“你带来的心腹已经全数被我控制,凤栖宫里也全都是我的人。樱盛,我给你一天的时间好好考虑,你识相的话,我就饶你一条狗命,不识相的话……呵,老夫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活的。”      大概是一开始太过恐惧,此刻的苏凌反而被在极致中硬生生逼出冷静来。      他要苏凌识相?识什么相?      他为什么要控制苏凌的心腹,为什么要控制住凤栖宫,既然这么讨厌苏凌,又为什么任由她做了皇后,为什么现在不立刻杀她?    ☆、第12章 第十二章   苏凌超常发挥,对着这位黑判官面不改色地说道:“苏凌不懂什么叫识相,还请苏大人解释清楚。”      如果是一般人,大概会觉得这装傻很无趣,再将情况原原本本的剖析开来,嘲笑一通这个装傻的人。      可是这个黑判官不是一般人。      苏大人冷笑一声,可能是觉得解释这个会十分没意思,懒得再和苏凌虚与委蛇,只是撂下句话:“明天的这个时候我再来。樱盛,你最好给我交出来。不要以为我们苏家会怕那点东西,就算全抖出来了也不过是受点毁誉。更何况如今以你这笼中鸟情况,就算有心也无法再有所作为。”      它?      抖出来?      苏凌十分心力交瘁,所以到底是什么东西啊你们难道就不能说清楚吗!!      我也想交给你们啊,可是你们不说我哪知道要交啥!      那群人远去,石门开启,隔的远远地,苏凌都能听见那细微的磨损声。      浑厚的声音一直在这地道内绵延了许久,回响带起回响,逐渐式微,最终,这里只余下苏凌清浅的呼吸声。      她蓦地想起一件事情。      在这个不知道有多大的地牢之内……貌似只有她一人啊。      石门外是肯定有人看守的,可是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苏家将地牢里面的人全都撤走了,就连蜡烛也摇摇晃晃快要燃烧殆尽,整片地牢陷入死寂。      被两重门锁着,苏家人也不是太担心她逃走。      苏凌只觉得心头发麻,诡异感凭空而起。      不要脸啊,居然这么搞!      还好,苏凌安慰自己,我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马克思唯物论的忠诚——      妈妈这里为什么好像还出现了另一个呼吸声?      离她最近的那根蜡烛已经快要烧完,本来就微弱的烛火更是摇摇晃晃着要灭下去。      烛光做着最后的挣扎,忽明忽暗,苏凌只觉得地上那铁栏珊的影子都飘忽不定,一会儿大,一会儿小……      终于,蜡烛的最后一口气灭掉了,她这里陷入了黑暗。      黑暗里似乎有人在吹气,苏凌又觉得可能是自己太过紧张,毕竟她现在耳道里鼓动的全是自己的心跳声,除此以外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苏凌心说不能这样,别再苏家没动手,自己却已经被自己吓得半身不遂了。      先慢慢找块不是那么脏的地方坐下,坐下以后再考虑冷静下来眼下的情况。她想定情况,便开始迈着僵硬的一双腿,准备找个角落坐下来,却在转身的时候差点没被吓瘸了。      她的头发丝好像穿过了什么东西,还被微微勾了一小下,黑暗里的气息骤然而至,叹气声清清楚楚。      苏凌登时崩溃,抱着头就想大喊。然而即使什么都看不见,还是有一双手准确的捂住了苏凌的嘴,没让那声尖叫出口。      那人轻松的说:“总算找着你了。”      苏凌小腿打颤,心跳如雷,头皮也有些麻麻的。      她觉得自己没被吓晕过去可真是奇迹。      那人察觉到苏凌发软的腿,又带了笑意问她:“怎么娘娘此时反倒是怕了?”      方才同苏大人讲话的时候可是十分地不卑不亢,装傻充愣呢。      这声音……顾星移!      丧心病狂的魔教教主哟,你为什么要吓我,在我身边吹气,还撩我头发?      苏凌默默地白了一眼,疯狂跳动的心脏逐渐回归正常,她这才惊觉自己一个腿软竟然直接靠在了顾星移的身上。      当下她腿也不软了,头皮也不麻了,麻溜的推开了顾星移,自己摇晃了两下站好。      顾星移点了一个火折子,火光充盈了这方角落,立刻将他照了个清楚。      此人如同一个矿工一般,脸上沾了好几道灰黑,手上连同衣服上都有许多污迹。唯有一双眼睛还亮亮的。      即使方才还快被吓死,苏凌见着他这副样子还是差点没笑出声,但顾星移瞧着她,眼睛里也有同她一样的笑意。      苏凌这才想起来顾星移这厮方才还捂住她的嘴来着,她后知后觉的伸手往脸上一摸,果不其然,指尖立刻黑了,脸上恐怕也早就成了大花猫。      苏凌压低了声音问他:“顾医师,你怎么来了这里?”      魔教教主居然兼职旷工。      顾星移用火折子四处照了照,心里大概对地形了解一二,漫不经心地回答苏凌:“此地实非久留之地,不如娘娘随我先出去,该说的,臣自然会分毫不差的告诉娘娘。”      “你是来……救我的?”苏凌有些吃惊,又问:“你不是说你忠于苏家?”      “那当然是臣的玩笑话,娘娘当不得真。”顾星移眨了眨眼睛,反手拽住苏凌的袖子,自己拿火折子照着路,引她往前面走,“娘娘请随我来。      苏凌当然没相信过顾星移的鬼话,可是也越发对这个男配一号好奇了起来。      原著里,顾星移主要负责和女主调情让男主吃醋以及守护女主。      现在,这厮兼职打胎小能手、旷工、苏家奸细等数种工作。      他想要什么?      在这座牢房里的角落里,有一张破破烂烂的草席,或者说那草席已经烂成了一堆破烂湿草。      而掀开草席,赫然发现里面这下面居然藏了一个黑漆漆的地洞。      顾星移照了照那个洞,方便苏凌看清楚,口里称罪道:“委屈娘娘了。昨天顾某听闻苏大人要将娘娘迎回家住一段时日,便连夜潜入里面,直至方才,才挖通了地道。”      然后他不动声色地等待着,果然见他们将苏凌关了进来,而且为了给苏凌心理压力,并不在地牢里设人看守。      他们只想着苏凌被关在两重门内,就算插翅也扑棱着飞不出来,没料到这里有个穿白衣的穿山甲,硬生生地从地底挖了地道。      苏凌犹豫了一瞬,便在顾星移的帮助下小心地进入了那地道之中。      现在不管怎么说,苏家要她的小命,而顾星移勉强算是来帮她的。      先逃命再说吧。      顾星移抄起地上的火把点燃,继续带着苏凌向前走去,为她解释:“苏家的地下原本就是各种地道交错,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全被封了起来。只余那一点小地方。”      那点小地方专门供着苏家看管人,以及杀人来用。以前不知道关过多少人,这次苏凌也栽了。      这地底的空气沉闷,感受不到风,看来不会和地上直接连起来。有的地方窄得让这两人必须弯腰缩头才能过得去,并且里面错综复杂,这才走了约莫二十分钟,已经被顾星移带着转了三个弯了。      苏凌忍不住小小地拉了下顾星移的袖子,问他:“顾医师,我们还有多久上去?”      更重要的,你要把我带去哪里?   当然,这一句话苏凌并没敢问。      顾星移停了下来,拿着火把四处照了照,摸着下巴,无辜道:“娘娘,我们怕是迷路了。”      苏凌:“……”      穿山甲也会迷路?      “臣为了不让苏家顺藤摸瓜找到我们走的路线,进来的时候并没有做标记。此时又累又饿,怕是在第二个转弯岔道处便拐偏了。”      顾星移遗憾地摇了摇头,“臣罪该万死,还请娘娘责罚。”      苏凌无语了许久,提议道:“要不我们现在折回去,你说在第二个岔道走错了?回去再重新找路线。”      顾星移带着笑意应了一声,还不忘真情实意地夸赞:“娘娘实在玲珑心思,临危不乱,有大将风范。”      苏凌:“……走吧。”      她为什么浑身这么膈应。      于是这两人又转身回去,苏凌闲得无聊,便问他这地道的出口在哪里。      顾星移微微一笑,答道:“在怡红院那荒废的后院子里的那口枯井里。”      苏凌沉默了,真没想到,居然是怡红院。      这苏家的小王八蛋以前肯定没少往人家青楼跑!      怪不得要把出口封住。      在这诡异的沉默中,两人深一脚浅一脚浅一脚的又来了一处岔道口。      苏凌挠了挠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顾星移。      她方才也仔细的记路,但是好像并没有见过这个岔道口。      因为他们一般拐弯都是两条道的,而此时摆在他们面前的赫然是三条道。      很明显,他们走错了。      顾星移把手一摊:“臣罪该万死,还请娘娘责罚。”      为什么我觉得你是故意的……      走了这一会儿,苏凌腿脚有些发酸,便也不顾形象,摸了一块凸起的石头就坐了上去,摆摆手,道:“算了,这破地方错综复杂,一时走错也难免,你挖了一夜地道,不如现在先休息下。火把也灭了吧。我们估计还得再走一会儿。”      顾星移高深莫测地看了她一眼,看得苏凌是莫名其妙。许久,他才灭了手中的火把,在黑暗里准确地找到苏凌坐着的地方,也如她一般坐了上去。      苏凌扳着手指头算了算他们走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苏家人会不会发现。      来送饭的时候应该会发现的吧?对了,不知道月辉这小丫头怎么样了,小丫头喜欢在她面前哭,但是在外人面前都是一副牙尖嘴利的样子,这会儿还不得哭死……      她想得入神,冷不丁顾星移问了她句:“怎么娘娘不好奇?”      苏凌楞了下,这才反应过来顾星移的话。按常理来说,苏凌是应该好奇的。      好奇为什么顾星移莫名其妙变成了苏家人,却又莫名其妙的来救她。      她没有正面回答顾星移的话,却反问了回去:“你是不是皇帝的人?”      黑暗里,顾星移带着笑意说了声:“是的。”      谢天谢地,这次他没有夸一夸苏凌冰雪聪明。 ☆、第13章 第十三章   谢天谢地,这次他没有夸一夸苏凌冰雪聪明。      她撇撇嘴,就知道顾星移要这样来糊弄她。苏凌想十分实诚地告诉顾星移:别装了,我知道你是魔教教主,我也晓得你留在这里只是为了娇弱的女主。      至于为什么会一趟一趟的搅混水嘛……      难不成是闲得蛋疼?      “臣一直忠心于陛下,陛下让臣假意迎合苏家,苏家又让臣假意迎合穆夫人。”顾星移悠悠开口,完全听不出来在撒谎,“所以,便有了现在的局面。”      苏凌委婉地提了一句:“那顾医师还真是……忍辱负重的很。”      也难得他能梳理得通这其中关系。      这人从头发到脚尖都不像好人,还说自己忠心于皇帝,但苏凌知道,原著里顾星移不一剑捅死那皇帝,也只是为了不让女主伤心。      “不过,顾医师此番来救我,也是受皇帝指使?”苏凌忍不住又问了一句,虽然心里知道这孙子嘴里没有真话,还偏偏喜欢装得正经无比。可是她还是想知道答案的。      她暂时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月辉那小丫头,居然还有人不盼着她死。      “自然不是。”顾星移一口否认,让苏凌多少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又红口白牙地胡扯:“只是臣私下爱慕娘娘,此番推测出娘娘可能受到苏家迫害,便拼死拼活地来了。”说罢还摇了摇头,可惜道:“臣无能,导致娘娘眼下居然困于这地下。”      苏凌被自己口水呛住,一口气居然没能提得上来,差点噎过去。      短短几天的时间,先是皇帝老儿对她真情告白,又是魔教教主对她倾吐心思。      只是皇帝假意爱慕她,为的是让她与自己结盟斗倒苏家。这顾星移难不成真的是闲得蛋疼?      苏凌干笑一声,心道最难消受美人恩。只能硬着头皮说道:“顾医师……真会说笑。”      顾星移轻笑一声,终于正色道:“臣自然是说笑的,只是娘娘倾国绝色,顾某也不能免俗。心里难免会希望此等美人不要折损。”      苏凌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但是听他瞎扯总归要听他告白好。      “现如今,娘娘、陛下、苏家三足鼎立,互不相让又互相牵制。苏家想要不动声色处理了娘娘,陛下自然不会允许,因此便让臣过来多看着些。”      顾星移终于开始说正话,苏凌不由得重复了一遍,“三足鼎立?”      殷落是皇帝,苏家是权倾朝野的大家族。这两个大腿能互相怼苏凌不意外。      可是苏凌的身份是皇帝的老婆、苏家的女儿,简直就像个菟丝花。她又凭什么能和这两人互相抗衡?      顾星移含笑应了一声,并不奇怪苏凌的问话。      苏凌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应该表现的一无所知,因为苏凌身为漩涡中心,懂得一定比顾星移这个人多。      苏家一直对苏凌很顾忌,而方才苏大人又让苏凌把什么东西交出来。      所以,难道是苏凌掌握了苏家的什么要命的东西?      这些东西只有原主苏凌才懂,也许苏家也懂。可是现在的苏凌根本就是两眼一摸瞎。      原主给她留下了保命的宝物,她却不知道在哪里。      苏凌轻咳一声,生硬地转换了话题,“顾医师,我们走吧?早一点出去也好早一点商量情况。”      苏家发现她人不见了,一定会顺着顾星移的地道找过来,那时候如果他们还没能出去,可就是被瓮中捉鳖了。      顾星移却一扯她的袖子,“娘娘,闭眼。”      苏凌心下奇怪,却也听话地将眼睛闭上。      过了一会儿,才听顾星移开口:“好了,现在慢慢地睁开眼睛,刺眼的话记得缓一缓。”      原来是顾星移又点燃了火把,怕苏凌那习惯了黑暗的眼睛会被这光线刺到。      苏凌下意识地看了眼顾星移,自己慢慢睁开眼睛的时候都觉得眼睛一阵光亮,他是点燃火把的人,应该不能慢慢适应。      顾星移却不容她看个仔细,而是上前几步,仔细拿着火把照了照前方三个出口,眯着眼想看出门道来。      许久,他摇了摇头,勇敢地承认自己路痴。转而对着苏凌说道:“臣识路本领不佳,还是请娘娘来作决断。”      你识路本领不佳……那你一开始是怎么从青楼摸到这里来的?      苏凌随手捡了两块小石子摆放在右边的洞口处,无奈道:“只能看运气了,我们先走这一条。之后尽量做一些记号。”      苏凌不担心,因为顾星移是个魔教教主,跟着他应该不会死。而且这顾星移嘴里没一句真话,迷路一说十之八/九也是装出来的。      顾星移点点头,很是顺从地侧身让了一步,并把手里的火把塞给了苏凌,带路人转眼间成了苏凌。      苏凌有些无语,但只能硬着头皮走在前面。心里不知道这顾星移打的什么算盘。      漆黑的地下洞口,苏凌如同没头苍蝇一般乱窜,顾星移也二话不说,苏凌往哪走他就跟到哪儿。      时间悄悄溜走,地下的两人没有走出去,而地上的那负责给苏凌送饭的人惊恐地发现,皇后娘娘没影了。      那苏大人正在听着手下的报告:陛下这两天忽而调了一批地方官员回朝,看样子竟然是想要压制苏家。而苏家也立即提议,让地方官员左大人与金大人回朝。      皇帝皱着眉头答应了,两人各让一步。      这左金二人以前就是苏家的走狗,之前因为穆家的打压而被调去地方。此番回朝,须得为他们争取一个好位置,才好继续为自己效力。      兵部尚有空缺,礼部头儿缺一个但是没什么实权。      苏大人算盘打的精,却不知道这左金二位大人刚刚回朝,就被一位不速之客秘密的登门拜访。      这不速之客正是野心勃勃的小皇帝。      话又说回来,苏家发现苏凌不见了,并没有声张,只是发现了那地牢中的又一重地道。      苏大人当即面色惨白,脸上横肉颤抖,许久,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追。”      说完又补了一句:“追到了人,格杀勿论!”      下人从来没见过自己大人如此杀气腾腾怒火中烧的模样,连忙跪下应是。      苏大人将自己府上三分之二的兵力都差遣下去,又留了一些守在那石门的门口。      他不抱太大的希望找到苏凌,心知那小丫头肯定一早上去了,阴测测吩咐上面的人:“等他们全部上来了,不管有没有杀掉苏凌,都直接封住地下的通道与上面的石门。”      苏大人心烦意乱,觉得最近出的事情可真是一重接着一重,毫无喘息余地。他一甩袖离去,准备去凤栖宫那边看看苏凌的踪迹,轻飘飘地撂下一句话:“封住两方出口以后,立即放火,全数烧死。”      留下来的那个家丁小头目陡然出了一重冷汗,腿一软就跪了下去,差点语不成调,“遵……遵命。”      在杀人这一点来说,苏大人同宫中那位病怏怏的穆夫人还有些许共同语言。      病怏怏的穆夫人最近身体好像好了一些,大家都说是因为皇后终于不来打扰的缘故。      那天被杀掉的丫鬟后来又有人迅速补了上来。而殷落并不关心这些事情,他最近来勤于政事,同朝堂上的苏家老狐狸斗得欢快。他越发意气风发,也少沉溺于软香温玉。      如果真的由殷落来治理这天下,大概会是一个好皇帝。      穆云潇看看窗外已然沉下去的天色,心不在焉的想着顾星移那边的情况。      救了苏凌那蠢丫头之后,这么长的时间也差不多了?      而苏凌这个蠢丫头眼下正脸色铁青,绝望的又发现了自己留下的标记。      他们已经第三次走过这个岔道了。      每次都会绕回来,简直就是见了鬼了。      顾星移幽幽叹了口气,提醒她:“娘娘,火把快灭了。”      火把如果燃烧殆尽,那么他们可能一辈子也走不出去了。      苏凌认命一般将火把重新交与顾星移,有模有样地说了句俏皮话:“看来这洞里有个女妖精,见了顾医师的容颜,舍不得你离开呢。”      姓顾的喜欢装,说什么路痴完全是扯淡,晓得路线却不走出去,这不神经病么?      苏凌原本是想出言讽刺,顺便委婉的提醒下这姓顾的,差不多得了,装来装去没意思。      没料到顾星移着实是厚脸皮,居然摸了摸自己的脸,眼睛亮了下,兴致勃勃地附和她:“皇后娘娘好眼色,臣也觉得十有八/九定是怪力乱神作祟。”      苏凌沉默了会儿,觉得这么自恋的人居然叫自己遇见了,着实是三生有幸。      顾星移眉眼弯了弯,黑暗里看不清。他蓦地想起那天下午,苏凌对着池水一拍大腿说自己漂亮,便觉得自己现在这种自恋只能算是初级程度。      火把真的快要燃烧殆尽,苏凌一筹莫展,只能寄希望于这位教主大人早日良心发现,冷不丁听见他严肃的喊了一声:“娘娘?”      “怎么了?”她打起精神来,问顾星移。话音刚落却蓦地止住。      黑暗将四周的声音无限放大,就连苏凌都听见了那杂乱的脚步声。      看来终于是有人发现他们不见了,顺着这地道搜寻过来。    ☆、第14章 第十四章   看来终于是有人发现他们不见了,顺着这地道搜寻过来。      苏凌脸色有些发白,下意识的往顾星移那边靠了靠,心里祈祷着千万不要再被捉了去。      顾星移灭了火把,将它当做探路棍,仔细地拉住苏凌的袖子,带着她往黑暗深处走去。      苏凌略有不安,刚想问些什么,顾星移便好似有心电感应一般轻轻捂了捂她的嘴唇,温热的手指划过她的嘴唇又迅速放开,阻止了苏凌开口。      他轻轻地“嘘”了一声,示意她不要开口。      苏凌的脸有些红,心里知道自己刚才差点当了猪队友。      他们能模糊地听见那边人的脚步声,那么同样的,那边人也应该能听见说话声,眼下就连走路都得小心翼翼。      苏凌不自觉地就放轻了呼吸,袖子被顾星移扯着,在黑暗里摸索。      原本以为人家魔教教主艺高人胆大,既然由他带路,那肯定不需要担心个什么。可是苏凌却越走越觉得不对劲。      侍卫搜查的脚步声之前还很模糊,能感受得到他们与那些人还是有些距离的,可是顾星移带着苏凌,瞎子一般用那火把探路,简直就是有缝就钻,钻来钻去不仅没摆脱掉这些人,好像还离人家更近了一些……      穿山甲,你是不是忘记了自己的主营业务?      不对,此穿山甲真身是魔教教主,魔教的主营业务大概是杀人。      苏凌亦步亦趋地跟着顾星移,任由自己思维发散,此时又忍不住琢磨起来:难道顾星移是准备在地底下大开杀戒?      终于,那边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隐约还可见有火光。      不是吧,大哥你真的要杀人?      自小在社会主义新社会成长下的苏凌略惊恐,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变成杀人犯的同伙,心里还有些小紧张。      顾星移停住了脚步,无奈又小声道:“娘娘,前面没路了。”      追捕他们的人就在后面,很快就能找到他们。而他们前面没路,这时候往回赶却又肯定会遇上那群人。      苏凌把心一横,觉得杀人就杀人了,总不能放任自己小命丢在这里吧?      顾星移口吻充满遗憾:“臣死不足惜,但是连累了娘娘,实在罪该万死。”      都这时候了你就不要装孙子了好吗?!      苏凌给他装的火大,忍不住伸手推了推他,准备让他别扯淡,眼下什么事情都没有小命重要。      未曾想,堂堂魔教教主,传说中天下武功第一的高手,被她……伸手一推就跌倒了。      顾星移冷不丁被大力推了下,立即踉跄两步,感觉到不对劲,顺势便蹲了下来,拿手仔细抚过地下的嶙峋不平之处。      苏凌看不见顾星移的动作,登时有些欲哭无泪。      他们这边弄出了不小的动静,后方的侍卫立即警觉起来,明显加快了速度,朝着他们的方向过来。      “你怎么样?”苏凌焦急问他,心里觉得有些许操蛋,脑门发胀地想着:我居然把魔教教主推了个大马趴?      要说装……这厮又图的什么?      根据脚步声判断,敌人还有两分钟到达战场,顾星移却在黑暗里轻笑一声,欠揍道:“多亏娘娘神来一掌。”      终于叫他发现了。      然后他起身,四处绕了一圈,双手有力地按了按周围的墙壁,最后摸着黑来到苏凌的身旁。      他说:“得罪。”      脚步声近在咫尺,顾星移飞快将苏凌抱起来,苏凌被抱得懵比了,只觉得似乎顾星移身体一轻,耳边听见呼啸的风声,随着刺耳的“吱呀——”一声,他们脚底下的地面如同地震一般裂开来,两人居然落了下去。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等那群家丁过来的时候,举着成堆的火把也没能看见这两人的踪迹,只能发现脚底下的泥土全数翻涌了一遍,像是被用锄头耕出了一条缝。      顾星移抱着,或者说举着苏凌,自己先滚到了地上,削去大部分冲击力。苏凌直愣愣地还趴在顾星移的身上,反应过来以后迅速跳了起来,将他扶起来。      弱柳扶风的魔教教主在她的搀扶下颤悠悠起身,摸出身上的火折子,十分熟练地让苏凌闭起眼睛来。      等苏凌捂着眼睛睁开的时候,这里已经燃起了数十只蜡烛,她也顺势看清楚这个地方。      顾星移点燃所有蜡烛,下意识闭了闭眼睛,将火折子吹灭,头也不回对苏凌说道:“这些烧剩下来的蜡烛看光景也有十几年了,燃起来也不比一般的蜡烛黯淡。”      十几年,照这话来看,这里十几年都没人来过了?      这里能看出来有人生活的痕迹,右方有一张小床,床边连着书桌,此外还有一只大木箱子。      不规则的墙壁看起来上面长了些许青苔。苏凌忍不住皱眉,到底是谁在这种山洞里生活?      那个人现在又在哪里?      顾星移四处转悠了一圈,接着招呼苏凌过来,帮他打开那只箱子。      苏凌默默翻了个白眼,感觉自己和顾星移的性别几乎要颠倒了过来。      她磨磨蹭蹭的过去,忍不住抱怨道:“顾医师在我面前,其实可以……直白一点。”      让我们坦诚相见不好吗!      顾星移似笑非笑的看了苏凌一眼,双手一个使劲儿打开了那只箱子,慢悠悠道:“娘娘是怪罪臣说谎。”      接着他叹了一口气,“天地良心,顾某除了那晚顾忌着月辉姑娘,不得已说了谎以外,之后说的可都是真话。”      苏凌默默翻了个白眼。      老子可是看过原著的人,你什么鸟样我可是门儿清。      那么大的箱子,打开来一看只有一个被丝绸包裹起来的小物件。      苏凌原本还暗搓搓的想过这里面可能是什么武功秘籍或者金银财宝之类的。      顾星移笑吟吟地示意苏凌打开它。      他那笑容好像藏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苏凌狐疑地拿起那个小物件,解开外面包着的丝绸,登时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玉玺。      顾星移早知如此一般,只是看了眼苏凌手里的玉玺,淡淡道:“前朝皇帝用的玉玺,果然在这里。”      前朝皇帝是个什么东西?      原著里没有这个啊摔!      苏凌如同丢掉烫手山芋一般迅速地将玉玺丢给顾星移,内心充满了十万个问号。      但既然是前朝的玉玺,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最好不要有过多牵扯。      顾星移伸手接住那方玉玺,仔细将其收好,又四处搜罗了一会儿,这次却没发现什么东西。      苏凌嘟囔了句:“奇怪,苏家地洞里居然藏着前朝皇帝的玉玺?”      难不成他们造/反?      顾星移索性坐到了那床上,拍了拍床上落下的灰,让苏凌也来歇歇脚。      两人折腾的时间绝对超过十小时了,没有吃饭也没有睡觉,已经是极累,如今心神乍一放松起来,便感觉到身体的不舒服。      大概是听见了苏凌那声小声嘟囔,顾星移把玩着那只玉玺,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些事情,你应该最清楚。”      有时候,顾星移装孙子装得很开心,动不动就把罪该万死这句话轻飘飘甩出来。但苏凌还是能看清他骨子里的不在乎。      他也算是身居高位,却丝毫不在乎一些虚礼,下跪认罪这些事情都做得十分顺畅。      比如现在,他的语气便丝毫没有一丝恭敬可言,想来是在认真想事情,便也懒得装了。      苏凌沉默了会儿,又是这些破事。      这个世界并不是平平无奇的三俗虐文。男主和女主的爱情在那本书里是全部,但却只是这个世界微不足道的一点组成部分。      顾星移问她:“臣斗胆,敢问娘娘可否还记得上月眉华的事情?”      苏凌茫然脸。      上月……苏凌同志还没来。      顾星移又笑着问她,“那娘娘还记不记得曾经差遣自己的丫鬟,去寿春居——”他眼睛狭促地眨了两下,“买合欢散呢?”      苏凌先是茫然,再是恍然大悟。      这厮是说她试图迷/奸皇帝一事。      她一时不知道用什么表情回应,只含糊着点点头。      “看来,娘娘是在本月初被人调换了。”      顾星移舒展了眉头,说出来的内容差点却吓死苏凌。      她猛地从床上站了起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端出了皇后的架子,冷哼一声:“顾医师这是什么话。”      “真正的苏凌可不会这样,坐下。”      见鬼了,这人简直火眼金睛。      这位后来者装得如此拙劣,想来也只是随便找了一个相像的而已。      顾星移猜测道:“是殷落找的你?真正的苏凌被他囚禁起来了?”说完却又添了句:“算了,这些不重要。”      苏凌面色难看,强撑着不让步:“……你讲什么本宫听不懂。”      顾星移没听到苏凌的否认一般,感兴趣道:“不过你最近对我讲的那些话……难道你以前认识我?”      苏凌硬邦邦的说:“不认识,顾医师不要乱想。”      顾星移轻叹一口气,“既然你始终不承认,我也只好杀了你了。”他还颠了颠手里的玉玺,温声说道:“如此一来,殷落为了继续牵制苏家,只能放出真正的苏凌来。”    ☆、第15章 第十五章   顾星移轻叹一口气,“既然你始终不承认,我也只好杀了你了。”他还颠了颠手里的玉玺,温声说道:“如此一来,殷落为了继续牵制苏家,只能放出真正的苏凌来。”      苏凌忍不住后退两步,心里咬牙切齿:作者啊作者,这样的死法,我!不!服!      这大半天下来,顾星移一直对她温柔恭敬,就连方才落到了这洞里都仔细不让她受伤害。如今叹着气说要杀死她,居然没有一丝违和感。      苏凌腿有点发软,心里直觉的认为这顾星移一定会杀死自己。      顾星移也站了起来,不急不忙地逼近苏凌,看样子是要动手。      苏凌紧张地又退后两步,把心一横,喊道:“你杀了我……也不可能让殷落再变出一个真正的苏凌啊!”      刚逃虎穴,又入狼窝!      “哦?”顾星移果然感兴趣的停了下来,问她:“告诉我,真正的苏凌在哪里。”      苏凌这么一句话,基本就变相地承认自己的身份了。      见苏凌不说话,顾星移挑了挑眉毛:“不说?”      苏凌汗毛直立,内心化身马教主,大爷,我也想说啊!!      可是不说就要被杀,苏凌脑海中灵光一闪,张口胡扯道:“那个……皇后娘娘她应该好像是被陛下杀了!”      顾星移刚才要杀掉她,因为他认为这样可以让殷落放真正的苏凌出来。      由此可见,他应该只是想搅和搅和殷落的事情,却并不想让苏凌消失。      因为种种原因,他需要苏凌活下去。      苏凌掌握着什么东西,正是因为这种东西才让苏家颇为忌惮。只要苏凌活着,苏家便不敢轻举妄动。      顾星移顿了顿,没想到这答案,挑眉问:“杀了?”      苏凌忐忑,却也只好胡诌下去:“陛下厌恶皇后娘娘许久,便在民间搜寻与皇后长得相像的人,这便找到了我。我亲眼见着皇帝杀了皇后的!就在……就在顾医师给我披衣服那天!”      顾星移高深莫测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有没有信她这番鬼话。      苏凌头皮发麻。      再超常发挥也只能这样了,要是顾星移不相信的话,她也只好……从容赴死了。      所幸,这顾星移信不信是两说,却往后退了两步,不再充满气势地逼近苏凌。      淡淡的杀气立即消散,苏凌悄悄松了口气。      又勉强逃过一劫,但是这样天天活在死亡的恐惧下可真不好受……      “别怕,既然这样,我便不杀你。”顾星移看见对方那惊疑不定的面孔,有些好笑。      不知道为什么,这假皇后居然如此怕他。难道笃定他是什么了不得的人了么?      想到这里,他又问道:“你以前是不是认识我?”      苏凌张口就想说你魔教教主威名谁人不识,却堪堪止住。      对啊,这个魔教教主当得很是低调,寻常人甚至连穆云潇一开始都不知道。      许久,她脸通红,憋出一句话:“陛下让我小心你,说你看起来很精。”      看起来很精的顾星移笑了笑,心知她在鬼扯,却并不点破。      “那么,你也不知道原来的苏凌手里到底掌握了什么东西?”      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苏凌立刻用力摇了摇头。      原本过来救出苏凌,只是想旁敲侧击问出那些让苏家忌讳的东西,可是眼下看来,这假皇后反而是最懵懂的人。      苏凌究竟被谁换了?      不是苏家,看样子也不是皇帝,他与穆云潇更是不可能动这番手脚。      魔教教主方才还笑着开怪力乱神的玩笑,但是他这辈子从来没往鬼神方向想过问题。      饶是他心机深沉,大概也想不到苏凌只是换了一个灵魂。      这两人都看破对方一些秘密,却都互相藏着掖着不说出来,心里各自百转千回地试探。      苏凌多少有些咋舌。来到这个世界,月辉可以说是和她最亲近的人,月辉肯定发现了她的改变,但这小姑娘完全没有往娘娘换了一个人这样的方向去想。      其他人,诸如穆云潇殷落连同苏家那几人,也没有发现她的异常。      世事难料,最后居然是他……      然后这虚情假意的两人开始客客气气,和谐地找出口。      而在他们的正上方,那群倒霉鬼看着不对劲,做好了记号,一溜烟又跑了回去。      然后被烧的一干二净。      苏大人原名苏尝,原本是老二,但是自家哥哥十几年前死了,没留下什么子嗣,他才成了苏家的主心骨。      苏尝坐上苏家主位之后已经年过半百,野心却丝毫不减,这十几年来欺上瞒下,同穆家斗得不可开交,如今穆家倒台,竟隐隐有了地下皇帝的意思。      没料到被苏凌那侍女出身的小丫头摆了一道。      如今已经撕破脸,绝对,不能让她活着出现!      这地下房间的上方就是连着苏家的地洞,两位穿山甲一致觉得肯定有别的出口。      身为魔教教主,顾星移颇懂一些奇门遁甲,已经找到些许门道。无所事事的苏凌只好研究这个房间。      这房间大概十几平方,有人生活的痕迹,但看不出是男人还是女人,除了箱子里的玉玺之外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那边顾星移已经找到了该房间的机关,嘱咐她一句:“娘娘,小心了。”      苏凌立即蹭到顾星移的身后,摸摸鼻子,“那个,既然你也知道我不是皇后了,就别喊娘娘了吧?”      这个称呼,总是会让她想起某些凶残的宫斗剧。      顾星移用力想翻转墙壁上的那块石头——没转动。      都这样了,你还装……      苏凌倒是自觉,一撸袖子就上去帮他扳石头,那石头在两人的合力下终于转开,发出低沉的“轰隆隆——”声。      苏凌被吓了一跳,因为她的后方墙壁突然缓缓开启,扬起一阵灰尘。      等那呛人的烟雾散去,他们这才看清,里面是一座阶梯,直直通往上方。      顾星移挥了挥手驱散掉灰尘,这才接上苏凌的话,慢悠悠道:“好啊,敢问这位壮士真名?”      苏凌对答如流:“本壮士原名李筱筱,敢问这位小娘子——呃,你应该就叫顾星移。”      原名李筱筱。      可是现在她是苏凌。来到这里不过几天的时间,前生的一切却都恍若隔世。      她低低地说道:“你还是叫我苏凌好了。”      气氛忽而低了下去,顾星移径自折了一根蜡烛踏上那阶梯,举着蜡烛示意苏凌跟上他。      “苏凌姑娘,烦请跟好在下。”      苏凌轻轻叹了口气,方才突如其来的就开始难过,穿越以来一直焦头烂额地解决原主这一堆烂摊子,心惊胆战的想活下去,根本没时间想过去的事情。      如果一直都是李筱筱就好了。      被迫成为了苏凌,但她不想死,所以,还得继续小心行走下去。      她快步跟上顾星移,颇有些没话找话说的意思,“那个,顾医师,你肯定不是皇帝的人吧?那你为什么要救我?”      顾星移低声笑了下,又开始瞎扯淡:“自然是看苏凌姑娘花容月貌,在下不忍心。”      苏凌被噎了下,没料到他正经了一会儿,又恢复到这油盐不进的状态。      她不死心又问:“你到底忠于谁?”      那人不咸不淡的打太极“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拉倒吧……那为什么你怀疑我是皇帝的人的时候,就一定要杀了我?”      不知道皇帝要做什么计划,反正破坏就对了。      顾星移拿着蜡烛的手换了一边,摸着下巴道:“因为在下暗恋皇后娘娘,当然见不得她被皇帝囚禁起来。”      “……那皇后现在死了,你还是不是要给她报仇啊!”      苏凌有跳脚的趋势,顾星移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在下也想啊,可在下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医师,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也只好忍辱负重,苟活于世了。”      这人简直,不要脸!      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你刚才还气势汹汹的要杀我啊?      反正从他的嘴里是挖不出什么来了,这里的关系错综复杂,隐隐地还牵扯到前朝的事情,不是苏凌这种菜鸡能套得出话。      苏凌想通了也就懒得再想,反正目前最重要的是保住自己的小命,至于皇帝和苏家那点破事,还是少关心为妙。      两人一时无话,只是顺着那陡峭的石梯上去,不一会儿,就看见了上方的光亮。      先是一个小光点,逐渐又变成了个光晕,慢慢地放大,直至将他们全部包裹其中。      顾星移接近了那出口,先是自己小心谨慎地将身子探出去观察一番。确认没有危险之后再反手将苏凌拉上来。      出口上方是郊外的一处荒坟,即使是白天也有阴惨惨的味道。      此时已是凌晨,他们在地底已经折了十几个小时,没有睡觉也没有进食。      两人的衣衫皆尽是灰尘,揉皱成了一堆,又累又饿,脸上也左一道右一道纵横交错着些许黑灰。原本在地下强撑着不觉得,一上来便觉得身体超负荷,简直快要支撑不住。      顾星移却没有休息,而是带着苏凌往小路走去。      穿山甲二人组变成了凄惨逃荒者,好在凌晨时分,他们也没碰见人。      苏凌挣扎着问他:“现在回去宫里?”      虽然皇帝老儿一直囚禁她,可是好歹没要她的小命。      现如今,一心要她死的是苏家。    作者有话要说: >.<求小天使们戳个收藏呀~~ ☆、第16章 第十六章   顾星移不慌不忙道:“你信不信,现如今你哪怕靠近皇宫一步,也会立刻被苏家找到。”   当然,如果没有了皇宫里的庇佑,苏家人也会掘地三尺找到她。      说话间,他带苏凌来到了一处小院子,还没进去,就有一只灰色的小鸽子扑棱着飞到他的肩头。      他将鸽子脚上缠着的的信纸拿出展开,苏凌的头脑立刻凑上去一起看。      纸上面写:苏大人有令,找到皇后,就地格杀。      乖乖……      苏凌关注点有些奇怪,瞟了一眼顾星移,若有所思道:“你居然还真是苏家的人?”      苏家的鸽子都飞过来了,明显把他当自己人。可是那老匹夫大概做梦也想不到,救走苏凌的正是顾星移本人。      那这么一说,这人可能是个双面间/谍——不对,三面!      算了……这人是个八十面间/谍都不足为奇。      顾星移没有做过多的解释,只是带着苏凌进了那处院子。      院子寻常无奇,甚至有些农家的感觉。养了条大黄猫,眼睛滴溜溜转。几间外表看起来破破的小瓦屋。名义上是顾医师在郊外的落脚处。      但里面大有玄机。      就连来往的仆人,也是江湖里百里挑一的好手,屋子里无一处不被布置了暗器。      当然这些和苏凌没什么关系,顾星移只是略交代了她一句,“你先住着,这里很安全。放心,我不会让苏凌死去。”      苏凌点点头,便看着顾星移拿着那玉玺匆忙进了暗间。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而觉得这位医师的脚步似乎有些虚浮。      一个手脚利落的侍女上前,帮她洗澡换衣服。那侍女乍然见到自己主人回来还带了个小姑娘,却也并没有多话,照顾她举手投足之间还带了点江湖气。      直到这个时候,苏凌才能透过下人的举动感受到:顾星移真的是个教主级别的人物。      她把自己收拾干净,就在那侍女的带领下找了张床,觉得自己浑身每一个细胞都不堪负荷,只想睡个昏天黑地。      而比她累得更甚的教主大人,则人模狗样的又入了宫。      这看似无奇的破院子,此刻却不动声色的云集了数十年不见的魔教人士。      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们,此时装扮成下人模样,齐齐保护着那睡着的假皇后。      皇宫里。      最近皇后的威风灭了不少,太医们又想方设法地想讨好穆夫人,但是穆夫人今天还是指名道姓地让顾医师过来替她把脉。      顾医师托大,直到上午时分才匆匆入宫,让太医院的同僚们嚼了好一段的舌根,却也只能心里暗恨,谁让自己当年有眼无珠,没看出来这穆夫人还有得势的一天。      翠景园的下人都很小心,因为听说穆夫人平时看着还算和气,却会不声不响突然下令杀掉所有丫鬟。      穆云潇让所有下人都下去,自己不避嫌疑的同顾医师共处一室。      顾星移手法熟练地用针给她扎了一通,又把了脉。      “药效约莫半个月之后过去,今后你应该多活动,很快就能养好。”      穆云潇却没怎么关心自己的身体,而是另开一头问他:“苏凌在你那里?”      顾星移顿了下,接着点点头。      穆云潇道:“你准备什么时候送她回来?”      “找一个时机,直接让她进皇宫。苏家开始撕破脸皮了。”      他没有说苏凌被替换的事情。      穆云潇点点头,这才问他:“你这几天武功被封住,身体也比寻常人都要虚弱,没出什么问题吧?”      顾星移懒得回应她,而是将用过的银针一根一根仔细收好。漫不经心地说道:“你记不记得,苏凌腰后处的那块胎记?”      苏凌洗澡的时候,那个魔教的年轻长老扮成侍女,看了个真切。      是一块微红的,指甲盖大小的胎记。      穆云潇皱着眉仔细回忆了一会儿,接着点点头,忽而觉得有些不安。      她迟疑道:“不错,那块胎记是从小就有的。怎么,你怀疑苏凌是假的?”      苏凌这几天的举止的确有些许异常,但——      顾星移草草点点头,就要离去。      他同穆云潇一向嫌话多,交流完必要情报便懒得再留。      “顾星移。”穆云潇张口叫他。   顾星移停下脚步。      穆云潇叫完却好似无话说了一般,只抿了抿唇,躺在床上,似是而非地提了句风马不相及的话:“秋天就要来了。”      是啊,秋天就要来了。      顾星移提着药箱,怎么看都是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背对着她轻声说道:“玉玺我已经帮你找到,自己收好。”      再丢一次,可就没人肯舍命去找了。      顾星移已经走远,穆云潇吃力的伸手,将桌子上留下的玉玺拿起,藏回这房间的暗格里。      总有一天,她会光明正大的让它重见天日。      这一天,苏尝焦头烂额,殷落开始出手,穆云潇终于拿回了玉玺,而苏凌……还在睡觉。      她睡完一觉只觉神清气爽,而窗外的天已经完全黑了。      她打着哈欠,慢吞吞的穿好衣服,刚出门就被侍女告知顾星移正在等她。      顾星移从宫里回来也草草休息了一番,此刻在书房里写着什么东西,见她就来了也就顺势放下手中的笔,行了一礼:“拜见皇后娘娘。”      苏凌乍一见他行礼还有些膈应,奇道:“你不是知道了我不是原本的皇后?现在又没人,别装啦。”      顾星移不说话,只是笑吟吟地看着她。      身体是不能够作伪的,而且他仔细思索过了,根本没人有这个必要去调换苏凌。      那么为什么苏凌性情大变,甚至自己也承认了不是真正的苏凌?      苏凌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毕竟对方长了一副温润如玉的脸庞,平时又总是带着三分轻佻,光看脸也能算是极品了。      她清了清嗓子,将脸稍稍别过一点,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让我回皇宫?”   坐以待毙是万万不行的,某些事情,她准备有所行动。      七月流火,夜里居然有些许寒意。      顾星移小小地哈了一口气,看着苏凌身穿单薄衣裳却丝毫不冷的样子,他又怀疑是自己身体的问题。      他低下头,仔细地磨墨,又开始提笔写字,好一会儿,才回答她:“你且等着,今天天一亮,假扮成我的侍女随我入宫。”      到了皇宫里,就算是殷落的地盘,苏家也奈何不得。      但是,此时的苏凌究竟是谁?      苏凌应了一声,心里有些担心月辉那小姑娘,但眼下自身难保,担心也没办法。      她正觉没事做,准备去这小院子转转,猛地一抬头,发现这厮居然披了一件夹棉的外套,忍不住问出口:“你不热啊?”      顾星移张嘴瞎掰:“皇后天生根骨异于常人,娘娘自己觉着热,又焉知别人不是觉着冷?”接着长叹一声,呵了呵手,无不遗憾地说道:“就好像苏家认为自己有什么把柄在娘娘手中,又焉知娘娘不是揣着糊涂装明白?”      他这一番话先是倒打一耙,明明自己同别人不一样,却言之凿凿地污蔑苏凌,话锋一转又陡然说起苏家的事情,当场就震住了她。      我根骨异于常人……?不对,这姓顾的知道苏家同苏凌的恩怨!      顾星移终于写完了那封信,便将纸放到一旁铺平,等那墨迹彻底风干,而苏凌一直站在一旁,傻愣愣地看着他。      “那……那苏家有什么把柄在我手里吗?”      苏凌摸摸鼻子,不耻下问。      顾星移却抬头对她笑了一笑,柔声道:“这种事情,臣又如何得知。”      不等苏凌说话,顾星移又翩翩然地从书桌后绕了过来,好像什么都没说过似的,含笑问她:“眼下离天亮还早,左右无事,娘娘如若不嫌弃,可否与臣一道回去那地道的出口,将其彻底封死?”      苏凌犹豫了一番,还是摇了摇头,又说:“那个,我不是皇后娘娘,你在人后,也不用娘娘娘娘的喊了。”      顾星移极为自然地应了一声:“是,娘娘。”等见着苏凌无语的表情,又才带着笑意开口:“臣只怕背后叫惯了,有一天会忍不住在人前露馅。”      说的好像有那么点道理。      苏凌目光如炬,“可是,就算露馅了也不关你的事吧?”      这位教主大人的态度及其温柔,几乎让苏凌产生了一种此人是朋友的错觉。      顾星移没有接她的话,反而略过她,打开了房门。外面的空气刺得他通体一寒,他却声音清朗说道:“听秋瑾说,娘娘睡前也不怎么吃东西。小舍只有粗茶淡饭,请移步。”      他也不去封死那出口了,这时候又让她吃饭,而且言语之间也不是在邀请。      睡觉之前因为饿过头了,反而没吃什么,方才起来早觉得饥肠辘辘,就是不太好意思张口就问别人要饭。      她轻轻点了点头,“麻烦了。”      小舍里看起来寒酸,但是绝对不只有粗茶淡饭。聚在这院子里的几乎都是江湖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厨子做得饭。      顾星移就坐在她身旁,笑吟吟地看着苏凌尽量装淑女地风卷残云。      明显,苏凌不吃豆芽,不吃土豆,不吃葱,也不太爱吃菜。餐桌上的这几样都一筷子没动,其他的都是来者不拒。      可是穆云潇之前提过,苏凌这丫头喜素食,厌荤腥。      他悠悠伸出手,给苏凌倒了一杯茶,稳稳地端给她。 ☆、第17章 第十七章   苏凌此时反而什么都不避讳,她吃饱了,又将顾星移递过来的一碗茶喝了个干净。      对,顾星移猜出了她不是苏凌本人,但是这种细心的人一定会反而去向别人求证。如果确定了一项身体特征,那么此人就会怀疑起来。      虽然不知道顾星移整这么多幺蛾子是要做什么,可是苏凌也懒得关心。      因为没必要关心。      再怎么寻求保命,她也只能抱别人的大腿,可是谁又能保证那大腿会不会一脚将她踹开?      从苏家的地牢中出来以后,苏凌却恍然看透了。      惹不起还躲不起么?既然苏凌一定要死,那就让她死好了。      她心里浮现出一个疯狂的计划,然而这段时间一直在脑海内细细滤过,又觉得这实在是最为稳妥的一种方法。      趁着皇帝下江南,苏家被牵制,女主男二忙着谈恋爱的那段时间,她可以装病留在宫里,然后再假装自己病死,接着把钱卷卷,跑!      顾星移一筷子没动,就这么笑吟吟地望着苏凌吃饭。苏凌也是心大,被人一动不动地盯着还能吃得下去,吃完还状似感激地冲着他一笑。      她心里因为有了这个计划,反而并不担心顾星移的举动,因为不管这位教主要做什么,横竖也和她无关了。      此刻唯一需要操心的就是如何装病,以及装死的时候,如何处理尸体失踪这个问题。      而后顾星移客客气气地又邀请她去夜观星象,苏凌略一想便答应了。      这个人,恐怕是在试探她——试探这个皇后的真假。      身体特征是不能够抹消的,可是苏凌的一举一动却无一不与原主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在这种情况之下,常人实在是不能一时之间确认。      苏凌叹了口气,幸灾乐祸地认为顾星移真是活该。      就让他想破脑袋好了,反正现在顾星移的目的好像是要维持住三人制衡的局面,不太可能对她动手。      此刻正是子时,苏凌因为睡了一个白天,精神气都很足。而顾星移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有些不振的样子,好像进了一趟宫,就把穆云潇的病气传染了过来。      他负着手,站在了院子里一颗老槐树下,仰头眯着眼,看向夜空。      苏凌平时连星座都懒得关心,就算是个年轻姑娘,也说不全什么十二星座到底是哪十二个,还经常将自己所属的摩羯座写成魔蝎座,对星星基本是个白痴。      “启明星,好似黯淡了些。”顾星移轻声道,尾音还有些颤抖。      苏凌也有装模作样的抬头望去,遗憾地没看出什么门道来。      她连北斗星都不知道是啥。      顾星移看着苏凌仰头努力寻找的样子,轻声问她:“娘娘,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苏凌不明就里,懵然地看了顾星移一眼。      她胡诌:“要天下大乱?”      顾星移含笑点了点头,昧着良心赞叹:“娘娘博闻强记,顾某自愧不如。”      苏凌默,也不知道他这话的真假。也就顺着顾星移的话敷衍了句:“嗯,可能吧。不过陛下才上位,不可能的。”      要乱,接下来也只能是苏家一家的乱了。      顾星移却摇了摇头,再次向天上看去,口里却说出大不敬的话来,“殷家的天下,怕是要终结了。”      这人经常一面吊儿郎当地恪守着臣子之礼,一面又好似在玩一般,对当今天子完完全全没什么尊敬的意思。      苏凌虽然不意外他会说出这种话来,心里还是忍不住为之一震。      她慢吞吞地说道:“这种话也能说的,顾医师不是说忠于陛下吗?”      今夜月亮弯成了半个圆环,虚虚地挂在天空,让群星的光芒得以绽放。      苏凌心知顾星移不会说实话,对他接下来的回答也不抱什么希望,估计又是避重就轻地打太极。      夜色里,顾星移却冷不丁错身一步,一只手直直往苏凌这里伸来,唬得苏凌立刻微微后退一步。      她还当顾星移突然改了主意要杀她,正心如擂鼓,片刻后才看清楚,顾星移手上捏着一片槐树叶。想必是方才落在了她的头上。      顾星移毫不在意地一扬手,树叶打着旋儿飘了下去,无声无气地落在地上。      然后,他满不在乎地笑道:“娘娘,这种话你也信。”      语气之轻松,好似苏凌是一个绝世大傻白甜。      “我自然不会忠于陛下,娘娘难道看不出来吗?”      苏凌深深无力,只觉得这人不按套路出牌。      明明觉得已经稍稍了解了他一点,片刻之后又会被毫不留情地打脸。      她忍不住出口问道:“那你——”这两字一出口,又生生止住。      那你,究竟忠于谁呢?      原著里的魔教教主,单纯炽烈,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得到穆云潇。      她闷闷地问他:“是为了云潇吗?”      顾星移神秘地笑了一笑,仿佛这是什么不可说的事情。      “我一直奇怪,娘娘为什么如此怕我。”      他的声音和着夏日里蝉鸣,莫名其妙地让人安心。      借着黑夜,苏凌翻了个白眼。      废话,你是魔教教主啊,不怕你怕谁。      见苏凌不开口,顾星移却又无辜道:“就连方才臣好心帮娘娘清理落叶,也能让娘娘神色大变。”      顾星移不依不饶,苏凌也只好又将殷落推出去,“因为,陛下让我——”      “娘娘。”顾星移含笑止住了她的话头,微微无奈道:“臣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臣也不是傻子呢。”      你手无缚鸡之力。      信你我就是傻子!      她叹了口气,嘴硬指控道:“那你在地道里还准备杀我,我当然怕你。”      顾星移摸着黑,坐上了一旁的石凳子,觉得略凉。他好整以暇地继续拷问:“那只是权宜之计,而且真动起手来,臣也不一定能敌得过娘娘。”      “况且。”石凳子太凉,连带着他的话语都冷了三分,“娘娘怕我的态度恐怕是自从上次御书房一事以后就有的,可不是因为在地道里那番误会。”      苏凌脑壳疼,只觉得在这个人的面前,自己就仿佛透明的一般。      真精,一点点变动都能察觉得到。      “我那时候……刚刚被陛下放出来取代之前的皇后,见谁都怕。顾医师多虑了,我不是针对你一人。”      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不要脸地说道:“顾某看起来也算是贤良无害,娘娘居然连这种温良的翩翩公子都害怕。可见娘娘戒心之重啊。”      苏凌琢磨了半天,这才发现这厮是在变着法子夸自己。      温良、翩翩、公子。      这种话,一个魔教教主说起来不觉得羞耻吗?      刚刚严肃起来的话题,又这么被他带偏了。      顾星移叹了口气便没了下文,苏凌不好干站着,也学他找了个槐树下的石凳子坐下。      她穿得少,屁股和凳子之间就隔了一层布料,不像顾星移这个天气还穿着夹棉外袍。      夏日露水重,她刚坐下便立刻领悟了一把心飞扬的感觉。忍不住偷偷看了看顾星移,却发现这人的屁股被钉了钉子似的,纹丝不动。      为什么?苏凌有点纳闷地想着:他屁股不冷吗?      像是察觉到了苏凌时不时地偷瞄,温良的翩翩公子气定神闲地提醒她:“娘娘,夏日露水重,仔细受了凉。”      苏凌悄悄露出了小虎牙,心想你早不说,“没关系,顾医师不是说我根骨异于常人么,可能你觉得凉,我却觉得正好。”      “这个啊。”顾医师抿嘴一笑,“我随口来诓娘娘的,没料到娘娘也信。”      说罢还轻笑着叹了一口气,仿佛在说现在的小姑娘真好骗。      被他噎了许多次,苏凌反而淡定了起来,圆滑地接口:“嗯,我是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还不知道原来城里人喜欢大热天的穿夹袄。”      她语气恍然大悟,“原来顾医师为了坐这个石凳子,居然准备了那么长的时间,真是深得养生之道。”      顾星移摸着下巴,没料到苏凌还能反击,倒是对她高看了一分。觉得此人并不是一个纯然的傻棒槌。      那这傻棒槌,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他浅浅一笑,大方承认,“娘娘多虑了,根骨异常的其实是顾某。”      顾星移一会儿深深浅浅地试探着,一会儿又飘忽不定地忽悠苏凌,不知不觉一夜将尽。      苏凌却很精神,横竖她下了跑路的决心,除了穿越的事情不能说,几乎和顾星移瞎说了一晚上的谎话,话里藏着几分真假连自己也不知道。她倒是觉得兴致勃勃,天亮的时候居然还生出了些许依依不舍来。      因为自打她穿越过来,便是每一句话都要反复掂量,生怕别人看出什么来。而和顾星移说话,却几乎不用顾忌什么,偶尔噎到顾星移还能有一点小得意。      天边现出一道曙光,镀了金边的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完全升了上来,夜已经完全散了。      启明星也早已不见。      苏凌陡然生出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第18章 第十八章   接下来就是回到宫里,装死跑路。再以后恐怕就见不到此男配了。      此男配虽然也没安着什么好心,但好歹也是苏凌曾经默默喜欢过的角色。何况牵扯了两三天,让她一时之间很有些依依不舍。      服侍苏凌的那个姑娘悄悄立于他们身后,听他们胡天海地地瞎扯。一直等这两人看到太阳升了上来,话都尽了。她才上前一步出口道:“顾医师,入宫的时间到了。”      顾星移微微颔首,示意她先去准备。自己撑着石桌的边缘起身,而苏凌也起身,跟着那姑娘去换一身丫鬟的装束。      捂了一夜,苏凌屁股下的那个石凳子早已热乎起来,顾星移坐着的那块儿却还有些凉。      一个轿子从城里出来,专门来接在郊外家里的顾医师。      苏凌扎了春丽头,穿着白色轻纱的齐胸儒裙。褪去了老气横秋的皇后装扮,她看起来陡然年轻了好几岁,一双眼睛水灵灵的,好似一直在滴溜溜地转。      翩翩公子坐在轿子里,窗户垂帘被掀了起来。侍女只好忍着骄阳走在路上,看起来不累也不怨,正好奇地东张西望。      苏凌是为了以后出宫做准备,先了解了解这个时代的郊外长什么样子。时间不多了,也不可能让她徐徐图之。      顾星移隔着轿子叹了口气,道:“一国之后双脚行地,臣却安然于轿中,着实罪过。”      话虽这么说,他却全然没有一点要苏凌上轿的意思。      苏凌正眯着眼打量前方的城门,思索着自己以后要怎么出来,闻言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我又不是皇后。”      没成想,教主大人又叹了一口气,“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受着毒日侵害,顾某却安然于轿中,着实罪……”      苏凌嫌他话多,没等他说完,便脚底抹油一溜烟蹿到了轿夫那儿,伸长了脖子,想要将这都城里的格局大概记一记。      轿子窗户上的垂帘被悄无声息地放下,顾星移同志继续罪过地安然于轿中,嘴角噙着浅笑。      他今天倒没有那么奇葩了,穿得也是正常衣裳,好像昨天只是看着好玩,闲来无事诓苏凌的。      这轿子一路进了城,再由北门进了宫。      宫里人大多熟悉顾星移,更何况苏家一直自作多情的认为他是个自己人,因此检查的人意思意思看一下便让顾星移进去了。      苏凌甚至都没稍微遮挡一下自己的脸,顺利地不可思议。      进了宫,医师便不能继续再坐轿子,终于纡尊降贵地下了地。苏凌连同那位秋瑾姑娘拿着药箱跟在他的身后。      三个人没有再说话,在宫中一路分花拂柳,先去了御书房。      就是苏凌穿越一开始到的地方。      书房门口有侍卫守着,顾星移客气的对着他抱拳行了一礼,苏凌不由得皱了皱眉。      侍卫放行,几人悄悄从旁边的小门进了书房里。      殷落刚下早朝,此刻一身烫着金边的玄色衣裳,怒气沉沉地坐在书桌后面。      他看见顾星移后面的苏凌,才舒展了一直紧皱着的眉头,松了一口气,看起来是在担忧苏凌的安慰。      顾星移一屈膝就要行礼,却被殷落赶过来热切地扶住,“顾医师不必多礼,此番救出了皇后,朕还真不知如何感谢你才好。”      顾星移顺势也就不跪了,淡淡一笑,“为陛下分忧是臣的职责。”      秋瑾在一旁面色如常,苏凌却一头雾水。      难道……这顾星移还真的是忠于陛下?      皇帝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欣慰,向来严肃的声音里难得带了点笑意,“顾爱卿为了朕忍辱负重,充当苏家的属下。如若满朝都是爱卿此等忠臣,朕又何愁奸人掌权啊!”      等等?!      听着他们这一唱一和,苏凌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顾星移,先是皇帝的人,然后被皇帝派去假装做苏家的人。      然后,他又被苏家派去,假装是穆云潇的人,不惜反抗苏凌也要为穆云潇看病。      再然后,他要假装配合苏凌毒死穆云潇?      最后……他假装受皇帝所托,前去救了皇后,实则自己悄悄地将前朝玉玺收入囊中。      只想了这么一会儿,苏凌的脑袋就成了一团浆糊,分不清谁是谁了。      也亏得顾星移能适应这双面又双面再双面的奸细身份。      顾星移似笑非笑地瞟了她一眼,继续转头去扮演他的忠臣良将。      苏凌佩服,这位教主大人的城府真不是一般深。      这两人一个多亏了爱卿,一个不敢当地来往着,居然把苏凌这个皇后撂在了一边。      苏凌一身侍女的打扮,方才殷落险些有时光倒流的错觉。因为这一身侍女服,一转眼之间他又回去了三皇子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所有人都在关心太子与二皇子,他这个三皇子无论读书多么用功也总是得不到父皇的青眼。      只有云潇,始终对他不离不弃。他也习惯只在云潇面前吐露真心,发誓必要得到了这个天下。      顾星移进宫原本是借着看望穆夫人的由头,也不好在御书房里面呆着很久,这房间里一直有一个与苏凌有七八分肖像的姑娘,同顾星移一起离去了。      来的时候是三个人,走的时候还是三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苏凌总觉得顾星移的目光极快地扫了一下她和那个姑娘,却又好像什么都没看,转瞬之间与她擦肩而过。      苏凌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心道没准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魔教教主的风采……虽然有时候这人总有点欠,但总的来说还是非常令人向往的。      顾星移一走,原本偌大的书房即刻便冷清了下来。      殷落看也不看她,自顾自的继续批阅自己剩下来的公文,竟然把一大活人当成了空气。      心知这皇帝不待见她,苏凌却只能硬着头皮喊了一声:“陛下?”      总不能干站着吧?      殷落应该很快就能想出办法,让她这个皇后继续安安静静地呆在凤栖宫,用手里的东西牵制苏家,其实她不用心急。      可是她难免有些担心月辉这小姑娘,不得不先问了殷落一句。      殷落眼神凉薄如冰,看着苏凌穿着侍女服想起了自己不得志的那一段时间,他当下更是不痛快。      苏凌低着头,尽量放轻了语气说道:“陛下,按照道理来说,我现在还在苏家。请问陛下,该如何解释我悄无声息回来这一事?”      “皇后不是与苏大人父女情深么,这种事情怎么反倒来问朕。”殷落唇角淡淡勾起,如同一把弯刀,闪着毒辣的寒光。      这男人做了皇帝,心胸反而越发狭窄,稍有不如意便会记上许久,找机会补回来。      苏凌叹了口气,转了个弯子问:“那陛下,跟随我去的那一些人,要不要先把他们——”      “杀了。”      苏凌错愕地看了他一眼。      殷落懒洋洋地用红笔勾了一本奏章,漫不经心地说道:“你带过去的仆人被苏家处理了,原本凤栖宫里的人也都被清理掉了,眼下里面全是朕的人。怎么,皇后还不相信朕,要继续相信你的好父亲?”      “臣妾不敢。”      她说完便自己退了两三步,安静地找了个位置呆着。      心里有些怅然,虽然相处的时间不多,但这个小姑娘一定程度上帮初来乍到的她稳了稳心神。      原本……原本还想着出宫的时候能带上她来着。      苏凌安静了下去,殷落的心中反而微微奇怪。      看她穿着侍女服,着实不顺眼,殷落冷声命令她:“把你身上的衣服换掉。”      苏凌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鄙视了他一下,这御书房里,哪里还有什么能换的衣服?      殷落却径直走过来,强行用自己外套将她裹了起来,“你给我记住,以后不准再扮成侍女。”      真是不好意思,我刚才还准备装死的时候假扮成侍女出宫呢。      殷落见她面色似有不屑,怒火一下子便上来了。但他觉得跟一个女人计较,终究是没意思,只冷哼了声。      “苏凌,待会儿直接回你的凤栖宫,安安静静地呆着,朕也许能留你一条命。你不愿意与朕联手是你不识抬举。但朕警告你,以后如若再想一些不切实际的事情,便不要怪朕不客气了。”      多新鲜啊,安静如鸡换来一条或许能留下的狗命,真是太划算了。      几个太监敲开了房门,为苏凌送来了以前的皇后装束,立即便有侍女上前,带着她去隔间换了衣服装束。      一眨眼之间,那个母仪天下的皇后从鬼门关外溜了一圈又回来了。      皇帝准备的说辞是他太过思念苏凌,忍不住派人将苏凌偷偷从苏家接了出来。      不管这套说辞多么胡扯,好歹是将这件事圆了过去。      苏凌换好了装束,目不斜视地从御书房里出来,心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就生起气来。      月辉是苏家杀的,跟这小心眼皇帝没有毛关系。      可是她还是憋着一团火,几乎是看殷落一眼都觉得十分反感。      这群人怎么就能为了这样或者那样的可笑理由,毫不犹豫地推别人去火坑呢?      权力总共就那么点儿,你斗赢了还能上天去啊。      从御书房到凤栖宫,苏凌咬牙切齿骂了殷落一路,越想越来气。      如果能让她见到那个作者,她一定要掐着她的脖子,威胁她换穆云潇上位当皇帝,再写穆云潇为了权力弄死殷落!      HE什么HE啊,简直闹心。尽选一些脑残来当皇帝。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个便当,月辉妹子接好,会有人来陪你的…… ☆、第19章 第十九章   当然,鉴于她这辈子都见不到那位会么么哒的作者大人,因此这些事情也只能想一想了。      回到了自己最熟悉的寝宫,宫里的人果然都被换了一副面孔。而宫里所有的地方都被苏家人仔细查找过了一遍,显得有些陌生。      苏家人想找到他们要的东西。      收拾好心情,一旦有了目标,苏凌便会无比坚定。      再过那么一点时间,顾星移和穆云潇就会私奔,然后皇帝带上苏凌追去江南。      她只需要留在宫里,等山大王走掉了,再装病迅速死掉,便能远走高飞。      皇后苏凌死了,平民李筱筱却能活着。      这是她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了。      苏家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今天青天碎云,黑夜里的启明星黯淡了下去,白天却还是一派柳暗花明,盛世下的好光景。      顾医师说最近穆夫人的身体越来越好了。      说来奇怪,流过一次产,却仿佛把病气都带走了,今天穆云潇甚至能扶着殷落的手臂下地走动。      殷落面色难得柔和,搀扶着穆云潇顺着她的意思在这宫里走动,他觉得顾星移不仅人忠心,医术还十分的高超。      近段时间来皇后似乎是彻底失势了,任凭皇帝与一个没有名分的罪臣之女在宫里旁若无人地秀恩爱,自己却在凤栖宫中闭门不出。      但之前积压的威名还在,何况外人不知道她与苏家各种勾心斗角,宫里的人反而伺候地比从前更加小心。生怕这位暴虐的皇后娘娘一个不高兴要了自己小命。      饶是这样,也还是有丫鬟向她表忠心,悄悄同她汇报了今日的事情。      苏凌点点头,和颜悦色地夸了那丫鬟两句,转眼就忘记的干干净净。      现如今,最重要的是钱,第二重要的是逃跑时候的路线。男女主作一作全然不干她的事情。      一个姑娘家,长得太过漂亮在宫里自然是有优势的。可是如果流落到了江湖草莽之中又没有自保的资本,这美貌便会成为了累赘。      好在,她知道江湖中的一位武林盟主。      此武林盟主便是二号男配,名字叫陈倾舟。      陈倾舟的一个手下中了苗疆那边的一种什么毒,具体什么毒苏凌忘了,但她知道这个陈倾舟为了自己的手下,非常迫切地寻找一昧珍奇药品:六出雨。      恰好,这六出雨就在皇后娘娘的库房里,是去年西南那边进宫来的。她昨天已经寻个由头将它找来了,暗搓搓地收在自己的行李里面。      陈倾舟是个重义气的汉子,有恩必报。只要自己给了他这番大恩,那么至少以后自己的安全便有了保障。      至少被恶霸欺负或者被什么贪官压榨一类的事情,在这位盟主的庇佑下应该都能杜绝了。      这便是她的计划,如今唯一头疼的,就是如何出去,出去以后又如何找到这位武林盟主,再施以恩惠。      凤栖宫平时里很冷静,自从苏凌被禁足以来,基本就没什么人来过。这会儿却有小丫鬟破天荒的向她通报了声:“娘娘,顾医师求见。”      来就来,苏凌撇撇嘴。      她为了装病,昨天晚上自己悄悄地在外面拿冷水往头上浇,愣是浇了半夜。皇天不负有心人,她今早可算是发烧了!      小丫鬟见她面色似有不善,又跟她解释了句:“顾医师原本是来看望穆夫人的,回去的时候恰好听说娘娘今天也病了,便顺道来看一看。”      原本苏凌招得是其他医师,她眼下不太愿意和剧情人物再有过多的牵扯。但生怕被看出什么,也不敢拒绝顾星移前来探望。      更何况自己是真的生病了,可不是作伪。      虽然心里还有一些打鼓,苏凌还是让顾星移进来,让他隔着帘子确诊了一番脉象。      隔着水晶帘子,看不太出来他的表情,然而一直有一股淡淡的药味萦绕在苏凌四周,让人不由得整个脑袋都昏昏沉沉起来。      可是这人的指尖却好似始终带了点凉气,轻轻搭在苏凌的手腕上,好像寒冰遇见一汪沸腾的滚水。      良久,顾星移轻叹了一声,道:“娘娘的病,只怕是……”      苏凌头皮一紧,听着顾医师的这个语气,她怎么觉得自己就快没救了。      他的眼里有笑意一闪而过,红口白牙道:“下午就能好。”      她身边的小丫鬟松了一口气,喜道:“多谢顾医师,我们家娘娘福寿无边,一定不碍事的。”      苏凌睁眼瞎道:“咳……本宫只觉得身子恐怕不大好,承顾医师吉言了。”      帘子那边听得继续窸窸窣窣的声响,却是顾星移当场铺开纸笔给她开药,药味在空气里似有若无。      “娘娘福寿无边,自然能逢凶化吉。”那人淡淡道,再将药方递给旁边的太监,吩咐:“照着这方子一日两次,切莫用错量。”      苏凌是真的生病了,本来脑子里也是有些晕晕沉沉的,这会儿听着他温润如玉石的声音好似就在耳边,只觉得如同催眠符咒。      顾星移温和地拍了拍小太监的肩膀,那小太监却打了个激灵,一双眼睛原本迷迷蒙蒙的,此刻仿佛陡然从睡梦里清醒了过来。      “去吧,照着这个抓药,我还要再为娘娘确诊一番。”他这话是对着小太监和那小丫鬟一道说的,后两者立刻恭敬退下。      他数着苏凌的呼吸声,过了片刻,伸手挑开了帘子。      苏凌面色有些发红,呼吸沉沉。一方面是因为夜里受凉病得太急,另一方面也是顾星移身上带着的眠香玉。顾星移方才分别给其他人拍了拍解药,这里也就只有苏凌中招了。      确定这位皇后娘娘睡得很沉,顾星移双手便灵巧地解开了苏凌身上的衣衫。他神情坦然,以往藏着的戏谑与轻狂都淡去,眼睛一眨不眨的专注于手下。苏凌的外衫被解去,露出一段润滑的肩膀,右肩的锁骨上有一道极浅粉红色的伤疤。      这伤疤是她小时候为了穆云潇上树捡风筝时留下的。      顾星移面色不变,轻柔地将她翻了个身,指尖顺着衣襟下去,将衣服开至后腰——一块微红的胎记耀然其上。      他轻轻吐了口气,飞速的将苏凌的衣襟重新整理好,指腹感受到她的身子微烫,双眸当即一眯。      原本是以为苏凌被宫外的事情吓到了,才会一回宫便病倒,可是她全然不是没经历过大风浪的小姑娘,又怎么会为了这一点小事情吓倒?      将苏凌微垂的脖颈重新摆正,仔细梳理了一番有些许凌乱的青丝。而后他目光一凝——枕头底下有张纸的一角漏了出来。      他将这张纸小心地抽了出来,一看却有些忍俊不禁。      智商歪歪扭扭的画了一些曲线,乍一看好像是小孩子的随意涂鸦,还有一些奇怪的字符在旁边。      但顾星移很快地辨认了出来:这是皇宫外围布局。      用奇怪字符标注的地方,是皇宫的各个大门,而明显的,在一些小门旁,标注的记号更甚。      这便是苏凌连夜绘制出来的逃跑路线图。      从下人口里大致问出了这皇宫里的位置,这几天又亲自实地勘察了一番,苏凌对宫里的侍卫布局也大致了解了,便凭着自己的记忆,画出了这张图。      而那些标注的奇怪字符,则是阿拉伯数字同英文的混杂版,里面还夹杂着一些网络用语。      这样就算这张纸被发现了,那么外人也不能从这破纸里得到什么消息。      苏凌睡在床上,额间有微微汗意,嘴唇不安的抿着,即使在睡梦里,她的眉宇间看上去也是一片愁云惨淡。      顾星移慢条斯理地将那张纸又放了回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想探究出什么似的。      疑点太多了,但他总会找到答案。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眼睛里也染了些笑意,感觉自己的耐心忽而随着沉闷的夏季一起消失。      他很想知道,为什么苏凌怕他,为什么讲话的时候骨子里都透出三分怂意。      明明怕得要死,每次却都强撑着皇后的架子,到了后来更是满嘴谎话,没有一句靠谱。      这一切……好像都是在她给殷落下迷药那时,开始变得不一样的。      须臾之间,下人交代了药方便回来了,顾星移转瞬便退了出去,温和道:“娘娘已经睡着了,我看她并无大碍,你们也不必太挂心了。”      并无大碍,病十有八/九也是自己找的。      下人们道谢,赶着将顾医师送了出去。      只是顾医师口里的‘并无大碍’,却一连拖了四天还是毫无起色。      太医们一筹莫展,不过好在皇帝陛下并没有很着急,估计也只能等苏凌病得只剩下一口气了,才会意思意思过来看看。苏家更是巴不得天天往苏凌碗里下毒。      苏凌十分有分寸,知道不能损害身体,浇水也不是天天都管用的,每天尽管将自己的病情往诡异的方向夸,病歪歪地卧在床上,目的只有一个:甩开皇帝和一众主角配角。      穆云潇私奔,皇帝也跑过去追妻,她尽可以靠病了的借口留在宫里。      装病死亡不太靠谱,她是要连人带包裹全跑了,到时候皇后的尸体也交不出来。所以,她决定甩锅。       ☆、第20章 第二十章   结交武林盟主用的珍贵药品,各种随身带着的珠宝,几套寻常男子装扮的衣服,还有上次假扮顾星移侍女时候穿的衣服。      她像一个松鼠似的屯东西,不动声色地等待着。      三天后,穆云潇失踪,顾星移失踪。      皇帝又惊又怒,即刻决定借由巡查民间的由头去江南追人。      而病歪歪的皇后当然是不能随他一道去的了。      因为怕沾上病气,皇帝直到离开的时候都没来看望苏凌一眼。      自从半个月前凤栖宫里的仆人都被换了一遍,这里的小丫鬟一直不曾见过皇帝一眼,虽然并不关心苏凌,却也难免为了自己的前程担忧。      这位皇后娘娘的脾气还算温和,身子也有些弱。若虹端着药,小心翼翼地推开寝居大门,恭敬道:“娘娘,该吃药了。”      偌大的寝室里,只有苏凌一个人在。      皇后不喜欢身边太多人。      “放旁边吧。”苏凌半卧在床上,一手捧着书本,漫不经心道。      她那天的发烧早就好了,这会儿一直装病在宫中,每天都悄悄将熬制的药倒掉。但脸色红润,看起来跟生病这件事情毫无关联。      若虹见这位娘娘心情似乎不错,便大着胆子又添了一句:“娘娘,皇上今日便要启程了。”      言下之意,是希望皇后多少去送一送,免得显出这对夫妻太过薄情。      “本宫知道。”苏凌撂下了手里的书本,揉了揉发涩的眼睛,看样子是准备先睡一觉。      若虹无言,但是也不敢说什么,只好恭敬退了出去。      她刚退至房门位置,便听得皇后轻声吩咐,“今天下午,不要让别人来打扰我。”      若虹低下头,道了一声是,退下。      今天下午皇帝要出巡,可热闹着呢,谁去关心这病歪歪的皇后。      苏凌眼瞅着没人了,登时从床上一跃而起。      她从床底下拖出来一个大包,动作迅速不拖泥带水,一点也不像一个病人该有的样子。      这个点,皇帝应该要出宫了。      看着一个病皇后没意思,若虹连着几个小丫鬟一起溜出了凤栖宫,去看了一天的热闹。      一直有人在八卦,说皇帝是为了追那位穆夫人才会想出宫,虽然与皇后不熟,但凤栖宫的人听起来也难免觉得不舒服。      到了傍晚时分,目送着皇帝出了宫,若虹才急急忙忙回去,怕耽误了苏凌吃药的时辰。      她清了清嗓子,声音没有中午时分那么恭敬,隐隐约约觉得这位皇后太没用了些。      “娘娘,若虹给您送药来了。”      房门里没反应。      皇后娘娘不喜有太多人围绕身旁,平时门口连站着守门的下人都没有。若虹顿了顿,直接推门而入。      “啊——!”      看清了房内的情形,她立刻掩口惊呼,微褐色的药粥跌落在地,白瓷与地面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而外围的下人们听见这一声呼喊,也立刻围了过来。      房内空无一人,隐约可见床上一片凌乱,被子都被甩了下来,有一只匕首直直插.在床头,刀尖上钉着一封信。      若虹颤抖着取下那封信,读出声来:“苏凌忘恩负义,陷害穆家,此为报应。”      外面惊雷乍起,若虹面白如纸。良久,她强自镇定地吩咐其他小丫鬟们:“快……快去追回皇帝陛下,告诉他娘娘被穆家余党掳走了!”      京城外面的小客栈,因为今夜陡然下了暴雨,倒是迎来不少客人,快要打烊的时候,就剩下一间房没住人。      房门被关了起来,有人从外面推开,带来些许风雨的气息。      正在算账的掌柜眼皮子一跳。      因为临近京城,因此不少三教九流来来往往,开门关门,不少人都是用踹的,他很少听见这么轻的声音。      来人披着一件寻常粗劣的斗篷,头上带着斗笠。这两件装备将他过分瘦小的身形撑起来了了些许。   进了屋子,他却不脱下身上躲雨的装备,脚步有些笨重,见到自己身上的雨水滑下来打湿了客栈干净的木地板,一时之间有些踌躇。      掌柜转眼之间堆起了笑脸,寒暄道:“客官请进,不碍事的。今儿的雨下得急,客人可是来小店投宿的?”      苏凌点点头,脸始终隐在斗笠里,伸出一只手,就着自己身上的雨水,在掌柜的柜台上写:有房?      哑巴?      掌柜故作为难:“这……可不巧了,本小店今日爆满。”而后他又蹙起眉头,慢吞吞道:“不过嘛,外面这么大的雨,小店也不好赶人,这样罢,小人今日住在柴房,公子就住小人那间好了。”      苏凌迟疑了会儿,外面的雨下得实在太大,淋生病了会更麻烦。她便只好沾着雨水在柜台上写:好。      手指过分白嫩,虽然她把自己遮的严严实实,但通过举止以及形容,他还是能看出来是个姑娘家。      掌柜和气道:“住一夜是七百钱,需要公子押金三百钱。”      苏凌犹豫了会儿,看着掌柜招财猫似的脸庞,不情不愿地掏了钱。      她对钱没概念,但这掌柜摆明了是坑她,她也只好做做不情愿的样子,不然只怕会让他起疑。      立刻有店里伙计引着她去往二楼,殷勤地问她是否需要食物。      苏凌摇摇头,食物在外面已经买了,一个弱女子住在店里,还是长点心的好。      “客官你是要入京?那可不是时候呀。”伙计没看出她的疏离,热乎地与她攀谈:“今日皇帝陛下出宫巡查,可巧,他中午出了宫,傍晚时分皇后娘娘便被反贼掳走了,嘿你说这奇不奇怪,皇帝陛下居然连回去看一下都没回去,照常去了江南,只是让宫里好好查一查,竟就这么走了。”      这是当然的。      苏凌的作用已经没了,殷落现在羽翼渐丰,只要脱离了皇宫,在江南那边掌控地方的权力,慢慢瓦解朝堂上苏家的势力,便很快能扳倒苏家。      只要他一去江南,苏凌的存在就全然没有了意义,这时候就算是被人杀了,那皇帝只怕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伙计帮她打开了房门,摇头晃脑地感叹了句:“这皇家之间的夫妻情谊,由此便可见一般啊,不过客官,因为皇后被人掳走,眼下京城已经是闹得满城风雨了,您呐,还是最好避一避。”      伙计猜错了,苏凌不是要去京城,而是从京城逃跑。      外面风雨阵阵,小客栈内点了一盏油灯,随着伙计一走,便冷清了下去。      苏凌卸下了自己的装扮。在这个世界里,有不少女侠行走江湖,女人也不稀奇,然而人家有武艺傍身,苏凌却是个怕事又弱小的菜鸡,最好还是遮掩一下自己女性的身份。      她一使力,将房里的木桌轻轻地移到了房门处,抵住了房门,又在上面加了把椅子,才算是略微放下心来。      摸索着坐上了床边,明天还要赶路,但是苏凌却没有一丝睡意。      穿越以来,头一回这么轻快。      不用担忧突如其来的死亡,不用揣摩别人的心思,也不用再理会男女主角的破事,从此以后,也能自由的生活下去。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让苏凌这个恶毒女配,从书里彻底消失吧。      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夜,苏凌抱着自己的包袱,嘴角含着笑,仔细规划以后的行程。      今天皇帝出巡,扮成侍女乘乱混出来了,已经是成功了一半。      接下来只要去往沧州,寻找武林盟主,献上自己从宫里偷来的六出花,得到他的庇佑,那么便也能安稳度过余生了。      第二天,天色将将才亮,苏凌便带上自己的包袱直接出了门。      横竖人傻钱多,她也没有去找掌柜的要回押金。      沧州距离江南很近,江南那个地方是万万不能去的,但是只在沧州的话应该也不太碍事。      她扮作男装,先是去了驿站,直接买了两匹马同一辆马车,接着又雇了一个女车夫。      女车夫不好找,但苏凌出价够高,高价寻找了半日,也有一位妇人愿意一试。      那妇人约莫四十来岁的样子,长得很是大气,眉眼十分浓艳,穿着粗布衣裳也不着粉黛,但还是能看出来非常漂亮。   她原名陈长平。听说以前也是行走江湖的一位女侠,年纪大了一点,便定居在京城附近,管理着一家酒庄。此次答应了苏凌,是想要为生病的朋友筹款。      在女人面前,苏凌也没必要装哑巴了,承认了自己女人的身份。      她温声说道,“陈姐,在外面行走我一向是男装打扮,化名李青,您别喊错了。”      陈姐扑哧一笑,觉得这可能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姑娘,为了找自己的小情郎,从家里跑了出来。      她带着苏凌去买上路用的干粮等物品,一边奚落她,“要是你们家里人赶着来追你,你说我这是带你跑呢,还是送你回去呢?”      苏凌闻言脸色一僵,知道这个女侠大约是搞错了,却也闷不吭声,由得她瞎猜。      陈姐走江湖很有经验。买了一些药材连同一只小石锅,怕苏凌大户人家小姐会吃不住路上的辛苦,途中会生起病来。      约莫是察觉到苏凌的沉默,陈姐笑道:“别怕,收了你的钱财,我自然会将你毫发无伤地送去沧州。”      昨天下了一夜的雨,道路还有些泥泞,空气却分外清新。天气明显凉了下来,是赶路的好时候。      这两人整顿了一番,因为沧州离得还算远,马车的话大约要走那么半个月,采买完各种东西便已经是晚上了,苏凌也就直接住在了陈长平的家里。      第二天一早,又是个好天气。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陈长平说是车夫,但更多的还是类似于一种保镖的角色,她为人做事豪爽仗义,侠义满肠,苏凌有什么不知道的也很热心的教她。      两人趁着早晨时分,天气还不那么燥热,便是两匹马一辆车,上了路。      走了半日,每远离了京城一步,苏凌的心也就轻松一分,干脆探出了脑袋,同陈长平闲闲地说话。      陈长平声音爽朗,也愿意同苏凌讲话,笑道“我做姑娘家的时候啊,不像别人,见着那些男人就烦。父亲逼我家人逼得紧了,我便一赌气离家出走。所幸少时学过不少武艺,在江湖上得了前辈的照拂,竟也这么过了十几年,后来也嫌烦了,干脆在京城附近开起了酒庄,不咸不淡地过下去。”      一过,便是这些年。      若不是朋友有难,她也不会为了一百两银子就离开定居多年的落脚处。      苏凌奇怪问她:“这么多年,你都没有回去过?”      陈长平端坐在马车上,手里握着缰绳,含笑回头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我也奇怪,这么些年过去,我从来都没想过家里,更别说回去了。”      她对朋友从来都是肝胆相照,然而对抚养自己长大的家里人却全然没什么感情。      苏凌将头缩了回去,在马车里抓了一把瓜子,探出头来分了陈长平一些,感兴趣问她:“那你以前那么多年都在行走江湖,江湖里有什么好玩的?”      陈长平接过瓜子,蓦然想起那十几年的时光,眼神一下子柔和了些许。      “江湖啊,大概就是,昨天还好好的一个人,明天的脑浆子就能涂在了你的脚下。”      苏凌冷不丁被一吓,差点把瓜子壳都咽了下去。      她们逆着风行走,耳边额间的发丝都往后飞扬着,陈长平目光怀念,嘴角含笑,说出来的话却不是什么温情脉脉之语。      “小姑娘啊,你别看书里写的那些什么快意恩仇。混江湖的呢,大多没什么真本事,有些和土匪也没区别,什么三教九流也敢腆着脸称呼自己某某大侠,打架全凭人多。那些小王八蛋,只怕是手指上划破了一个口子都要哭爹喊娘。”      江湖不好混呐。      苏凌又问:“那有真本事的不混江湖,混什么呢?”      她们赶了一天的路,此刻夕阳西下,另一边已经出现一颗星星。陈长平的眼睛眯了眯,看向天边的残阳,说道:“这世上,有真本事的都死啦。”      苏凌拍了拍手上的瓜子屑,心道果然同代相轻,也就不再问,转回头去收拾起马车上的东西。      晚上找不到投宿的店,须得在马车上过夜。      陈长平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自语道:“如果顾音还在世的话,这世上也不至于都是草包大行其道。”      微风将她的话语吹散在半空中,余下丝丝遗憾。      苏凌勤劳地将马车里的箱子并排铺好,目测这应该能挤得下她们两人,又放高了声音问:“陈姐,附近有没有什么小河的,可以洗个澡?”      陈长平莞尔一笑,“你可千万别乱来,有些小河看起来平平无奇,里面深着呢,水也不干净。先忍忍,两天之后我们就可以抵达一个小镇子,届时你再洗。”      苏凌听说不能洗澡,有点不开心,但转眼又兴致勃勃地问她:“那也行吧,陈姐,咱们今晚吃什么?”      夜幕已经悄悄笼罩下来,陈长平嗅着空气里的味道,身形有些紧绷。片刻后才回了苏凌的话:“干粮。”      苏凌有些失望,她原本指望着能去打几只野味来着。      以前看那些探险节目,别人看主持人探险,她专门看主持人吃啥,并且看得口水直流。      陈长平下来,徒步将两匹马拉到路旁的小树林里面,找了根比较粗壮的树干,将两匹马拴在上面。      等楚言再探出来的时候,陈姐已经不在了。      “你今晚在马车里面千万不要出来,我在外面。记住,如果你出来了,我不一定能管得了你。”      声音自头顶传来,苏凌疑惑往上看去,也就只能树上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她迟疑道:“陈姐——”      “待在里面,不要出来。”      天黑得很快,暮色笼罩,小树林里清冷的声音似乎还在回荡。      苏凌抿了抿唇,还是小心的回了马车里,心里不住打鼓。      她这时才有些后知后觉,陈长平这一路上谈吐不凡,甚至口气有些过于狂妄了,就算以前是个行走江湖的女侠,也有些不对劲。      外面风声阵阵,陈长平似乎整个人融入了自然里,听不到任何声音。苏凌不安的抱膝坐在马车里,有些紧张。      原本是为了自己的安全考虑,所以想要雇一个女车夫,总觉得这样会保险一点,没成想,看起来这个女车夫居然不简单。      突然,一声细长的金属震鸣自马车后方传来,打断了苏凌的担忧。      她头皮一紧,下意识地将自己抱得又紧了一些,侧耳仔细听外面的动静。      “罪人木水清,你还敢出来。”      男人的声音,稍嫌细长,好像有一道利光扎入心中,无端就叫人起了心慌。      “算你们能耐。”      说话的是陈姐,准确地说,是刚刚男人口中的木水清。      反派不一定总死于话多,这两人才说了两句话,不待苏凌细听,便用一阵金属碰撞的峥鸣声打断了对话。      苏凌忍不住想偷偷扒开窗户帘子看一看外面,但是总记着陈姐的话,又不敢,只能一阵心慌地呆在马车里,祈祷着外面的状况。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外面的刀剑声似乎是变得弱了一些,好像是一方变得弱了,另一方步步紧逼。      她还是没忍住,趴在了窗户边,仔细地掀开一点点帘子,而后立刻被一道血溅在了脸上。      陈姐一把剑横在了窗户面前,将苏凌掀开的帘子又挑了回去,微斥道:“小姑娘,不是叫你不要看。”      看了,会做噩梦的。      她的话音刚落,却不防那倒下的杀手突然挣扎着从衣服里取出了一个圆柱状的物体,水木清瞬间将手里长剑投了出去——晚了一步。      长剑穿过了肉体,将男人的手臂死死钉在了地上。而天上也立即盛开出绚烂的烟花,就连在马车里的苏凌,也听见了烟花盛开那刺耳的声音。      那是一个骷髅头的烟花,花满堂的专属。      花满堂,是当今最大的刺客组织。      苏凌在里面心惊胆战,只觉似乎听见了烟花声音以后,外面便只余陈姐的粗气声,但不知为何,却直觉越发不安。      月黑风高杀人夜。      木水清一言不发,走过去将被拴着的马解开,重新坐上了车夫的位置。      她说:“小姑娘,我们可能要连夜赶路了。”      苏凌在马车里,只觉得心都要跳进了嗓子眼,“你……不跟我说一下这什么情况?”      她忽而想起来,今天白天,陈姐告诉她:江湖,就是一个随时有人掉脑袋的地方。      木水清的声音里隐约带了点笑意,并不见如何害怕,“小姑娘,把你脸上的血迹擦干净,把窗户上沾上血的帘子换掉。”她顿了顿,重又说道:“至于为什么,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而后她一声清喝,驱使着马车继续前行。      ……      苏凌觉得自己可能卷入了一场江湖仇杀里面。      她这看起来可靠又稳重的陈姐,坑了她。      这一夜木水清一直在赶路,苏凌也不敢多问,哆哆嗦嗦地坐在车里,一心祈祷着千万不要再来第二个刺客。      到了第二天上午,马儿实在是撑不住,木水清这才决定休息一下。苏凌的屁股已经被震麻了,在马车里换了十几种姿势,只觉得脑袋都被晃得昏昏沉沉。      木水清喝了一口水,看着苏凌半死不活的趴下来,淡淡问她:“我们暂且休息半个时辰,小姑娘,还撑得住?”      苏凌白眼一翻:“报告女侠,撑不住。”      女侠微笑,将水递给了苏凌,道:“撑不住,我可就要把你丢下了哦。”      “这车和马都是我买的!”      “但是你打不过我啊。”      苏凌瞪了她一眼,恨恨地喝光皮囊里的水,打了个嗝。      “我一开始的确骗了你,但我也没想到他们能这么早就找到我。”木水清拍了拍那两匹马的头,称赞道:“小姑娘眼光不错,买的都是那驿站里最好的马。”      “你可能夸错了。”苏凌揉了揉发麻的屁股,“我不会看马,只是我有钱。”      清早的路上,空无一人,旷野特有的高远气息涤荡得她身子一轻。      半个时辰转瞬而过,苏凌不情不愿地又爬上了马车,体验女侠的高速飞车模式。      这次她们却没有休息,在天黑之前将将赶到了一小镇子里。      原定是两三天的路程,木水清硬生生地缩短了一天多。      苏凌怨声载道,捂着屁股同木水清投了一家小客栈,这回老板没敢坑人,省了不少钱。      她们两个的房间是分开的,马被伙计牵走照料。      木水清一直在赶路,比苏凌要累上不少,也没跟她多话,草草交代几句夜里有事情千万要去找她。苏凌点头如捣蒜。      回房间先是洗了个澡,因为身边有木水清在,她也没有上次戒心那么重。但今夜她没有睡。      白天马车颠簸,一路就算稍微打个盹也会被立刻惊醒,而夜里已经是极困,她还是强撑着。      子时了。      苏凌蹑手蹑脚,打开了窗户,轻轻地跳出去。      木水清绝非善类,跟着她还有麻烦,别管那么多破事了,赶紧逮着机会跑。      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小命,怎么可能莫名其妙的就栽在外面?!      这也是她要求住一楼的原因。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在这小镇子里待上些许时候,车与马都不要了,反正她有的是钱。等木水清走掉以后,自己再出来,另外找个靠谱的镖局,将她护送至沧州好了。      今夜不似昨夜。乌云笼罩,将月亮遮得严严实实,人走在路上都没有影子投下来。苏凌猫着腰提着鞋,小心翼翼地离开了客栈。      房内的木水清眼睛陡然睁开。      她在床上一个猛地侧身,将将躲开了一把闪着寒光的飞镖。      不等对方有反应,木水清抄起身旁的长剑,顺着衣料摩擦声的来源便刺了过去。      黑夜里,她的白衣翻飞如蝶翼。      苏凌抱着自己的包裹,慢慢走在路上,想要找一个地方先躲起来。      晚上有夜禁,寻常人不能够随意走动,而且会有巡逻的兵队。苏凌躲得很辛苦。      她正在做着心理斗争,要不要敲开一家门去借宿,片刻后却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古代的中国,女人不被当人看,再淳朴的人家估计也会起歹心。      “木水清——”有一个粗哑的声音喊她。      苏凌被吓得差点抱头蹲下,忐忐忑忑地抱紧了手里的包裹,哭丧着脸道:“大侠……你认错人了,我不是木水清!”      那声音消失不见,似乎在疑惑。      片刻后,他轻蔑地笑了一声:“怎么,这十几年来的安稳生活把你的爪子都磨灭了吗?当年人见人怕的女魔头,如今竟会怂成这样,嘿!”      苏凌继续苦着脸:“我真不是!你看我活了还没十几年,怎么就能是女魔头呢。”      黑夜里看不清脸,苏凌更不知道那声音从何而来,只觉得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微微颤抖着。      千万不要交代在这里,别的死法也就算了,可是要做别人的替死鬼,这个我不接受!      许久不听见那声音,苏凌抱紧了自己的包裹,开始不着痕迹地往回退。      一把刀破空而来,长了眼睛似的钉在了苏凌的脚后跟处,让她不得后退。      那人终于露出了身体来,是一个黑衣大汉,蒙着面,眼睛里似乎闪着狠毒的光。      他哼了一声:“都说你这女魔头很会采阳补阴,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黑衣人悚然笑了一声:“听说你的武功登峰造极,当年花满堂的兄弟姐妹们十几人一起去刺杀你,却还是让你逃脱了。今日,便让我来试一试你的刀锋!”      苏凌无奈,觉得这人可能脑子有点问题。      既然木水清都那么厉害了,你为什么还要自己往刀口上撞,撞死了很开心吗?      她小小后退了一步,无奈道:“我真的不是水木清,你认错人了。”      黑衣人哼了一声,也不废话,手里明晃晃的大刀便砍了过来,苏凌一缩头,堪堪躲过这一刀。      而后她回头就跑。      刺客的眉头皱了起来,被她这玩闹似的打法勾得有些恼怒,还以为对方是看不起自己。      他几步冲上苏凌,快得让人看不清,白刃破风而来,带着凌厉的呼啸和一击必杀的狠意。      苏凌吓得忘记了闭眼,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那把刀转瞬之间就来到了自己的脖颈处,心里还有些不可思议。      没被男主杀死,没被女主杀死,更没被男配杀死。      而是在一个深沉的夜里,做了一位女魔头的替死鬼。      千钧一发之间,只听得“叮——”的一声,却是一颗小石子袭来,弹开了那把刀。      刺客只觉得虎口一震,手腕差点握不住。      苏凌热泪盈眶,连滚带爬的跑到那个白影子的地方,喊道:“陈姐!”      陈姐,还是蛮靠谱的嘛!      穿白衣的人笑了声,清亮的声音差点没让苏凌原地石化。      这声音,貌似她听过?      顾星移先是给她行了一礼,笑道:“皇后娘娘,好巧,又见面了。”      问题来了,现在我该往哪边跑?      那刺客却觉出不对劲来,惊疑不定地重复了一遍:“皇后娘娘?”      认错人了。      他尴尬的收回了刀,心知自己不是刚出现的那人的对手,准备走为上计。      “花满堂的杂种们,我还从来没放在眼睛里。”      狂风呼啸而至,将遮住月亮的云层吹散了些许,也带来浓烈的血腥味。      顾星移正色,喊道:“木姨。”      木水清穿着白底红纹的衣裳,在月色的洗礼下显得有些邪气。      不——      闻见了浓烈的血腥味,苏凌陡然意识到,木水清衣服上的红色花纹,其实是血溅上去的。      她提着剑,细长的眼睛锁定最后一个刺客,脚尖一个旋转,整个人如同离弦的箭一般,直直冲向那刺客。      刺客没来得及发声,咽喉便破开了,他死前喝了一口猛烈的凉风。      木水清收回了剑,慢悠悠道:“小姑娘啊,人家不来找死,你怎么还赶着往上面送呢?”      苏凌悄悄后退一步,不慎踩到了后面顾星移的脚尖,吓得差点跌倒,又被对方一把手稳稳地扶住。      木水清问:“你认识?”      “嗯。”顾星移转眼之间就把苏凌卖了,“她是当朝皇后。”      苏凌:“不不不你们认错了我不是!”      “怕什么。”木水清嗤笑一声,走过来单手捏住苏凌的下巴,仔细打量了一番。      她言之凿凿道:“我就看这个丫头命格清奇,料她绝非常人。”      顾星移含笑点了点头,道:“木姨,我小时候你还说我的命格注定是要当青楼里的老鸨。”      苏凌恶寒,感觉这阿姨略有些乌鸦嘴。      木水清笑了一声,“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那……那个,大侠们,我们刚杀了人,现在不走吗?”苏凌犹犹豫豫举手,打断这两人的叙旧。      夜间的巡逻队似乎逼近了,苏凌能隐约听见他们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木水清瞟她一眼,“小姑娘,我怎么记得你是要跑?”      苏凌尴尬一笑,心道现在都死人了我跑个屁,被官府抓住就是妥妥的杀人犯。      这两大爷一路上叙旧,中间带着一个夹着尾巴的苏凌。先是回了客栈收拾东西,苏凌这才知道,原来这位阿姨在客栈里就杀了不少人。      也不知道那个专门过来追她的二缺脑回路是什么样的,同伴们都在围剿正主,自己偏偏追着苏凌不放。      但结局反正难逃一死,现在苏凌比较好奇木水清和顾星移之间的关系。      顾星移对她颇为尊敬,而且言语之间也多见亲近之意,还喊她“木姨”。      有可能是顾星移长辈那类。      花满堂的刺客虽然不够看,但数量多起来也很唬人。      顾星移原本就在附近,专门等着木水清。    作者有话要说: 莫走,这是加更,今晚七点正常还有一更。 庆祝收藏破二百,嘿嘿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而苏凌眼睛尽往他那边瞟,百思不得其解穆云潇跑哪里去了。      “你们两个装扮成夫妻,我装成你们的老仆人,去江南。”大约是看顾星移的次数太多,木水清面不改色发号施令。      苏凌一时之间被震住了,干笑道:“那个,先不说夫妻,可是你看我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我跟着你们就是拖后腿啊。”说完又十分贴心接口道,“要不我们到下个镇子就分开吧,拖你们后腿,我实在过意不去。”      顾星移在一旁笑着看她,并不讲话。倒是木水清奇道:“小姑娘,你傻啊。我现在手里有了当朝皇后,我为什么还要放你走。”      苏凌:“……”      她以前同顾星移说话一向习惯拐弯抹角,很少有直白地说出自己真正目的,乍一遇见木水清这种直白的说话方式,还颇为不习惯。      天已经麻麻亮了,三人收拾好各自的装扮,马与车皆弃了不用,叫苏凌心疼了许久。      一转眼,皇后又成了魔教所挟持的人质,只是皇帝并不关心罢了。      三人另外租了一辆马车,这次是顾星移充当车夫的角色,苏凌同木水清在里面大眼瞪小眼。      木水清的剑就藏在衣服里,也不怕不小心划到自己。      苏凌轻咳一声,到底没压抑得住自己的好奇,低声问她:“你们去江南到底为了什么?”      她换了一身粗布衣裳,比苏凌初见她的时候更显得落魄,脸上居然有了几道皱纹,老态毕显。      当然,苏凌连同顾星移都遭到这位女魔头的摧残,各自脸上都被涂抹了些许东西,遮掩住了过分明亮的外貌。      木水清的脚掂了掂地下的木箱子,闲闲道:“造.反。”      箱子苏凌原本的马车里的,直到今早苏才发现,原来箱子里装得不是她们一开始采买的东西。估计那里面都是他们魔教的一些破玩意儿。      被明显敷衍,苏凌撇撇嘴,又探头探脑,将声音压低了,无耻道:“诶陈……木水清前辈,你知道吗,顾星移是私奔来的!”      “私奔?”木水清眼睛亮了亮,很感兴趣。      苏凌继续压低了声音,“他抢了皇帝的女……诶哟!”马车忽的一停,苏凌顺着惯性脑门往后一磕,撞到了坚硬的木头,顿时眼冒金星。      顾星移用和苏凌方才一样低的声音,平平道:“被一颗小石子绊了下。”      这声音清清楚楚。      木水清没被这摇晃影响到,捅了捅苏凌,“话不要只说一半,他跟谁私奔来着?”      苏凌捂着后脑勺的大包,恨恨道:“皇帝!”      车内气氛诡异地沉默了一瞬,接着,便响起木水清张狂的笑声。      顾星移叹了口气,没想到几日不见,苏凌成长了不少。      木水清笑够了,知道苏凌在开玩笑,也还是狭促补了一句:“这小子,可以啊。”      “木姨,我这次找你出山,是有正事。”顾星移反手挑开了帘子,似笑非笑看了眼苏凌。接着说:“昨夜情况急迫,信里又不便多言。”      木水清:“我还说,你为什么要让我等一个找女车夫的女子。”      苏凌的毛炸了炸,瞬间明白过来。      原来自己会找上“陈姐”,完全是顾星移一手安排!      可是,这厮又是怎么知道自己要逃出宫,还一定要找一个女车夫?      顾星移像是没看见苏凌惊怒眼神似的,神色自若道:“我找到了祁落潇。”      苏凌看看顾星移,又看了看木水清,反正是没看出什么门道来,只见这二位目光碰撞又极快地错开。      木水清张口欲言。      “别别别——!”苏凌捂住了耳朵:“你们有什么机密别在我面前说啊,我不想知道的太多。”      木水清说话被打断也不恼,笑道:“小丫头倒是聪明。”      苏凌捂着脑袋缩在角落,紧张兮兮地看着那两人。别的我不会,保命功夫我还是会一点的。      知道的太多了,真不是一件好事情。      顾星移眉眼弯了下,当真不再多言,转回头去继续驾驶着马车。      三人又赶了半天的路,来到一处客栈里,因为买的马不算好,只不过走了这么一段已经疲乏无力,木水清便决定休息一阵子。      苏凌下车,颇有些不开心地抱怨道:“一开始的好马说丢就丢,这下没有了吧。”      该。      小客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接待的都是些风尘仆仆的过路人,立刻有小二上前替他们接过马匹来照料,并且殷勤地让她们进去坐下。      一般在武侠小说里,这种小客栈通常都是出事情的地方。      苏凌自动瑟缩在顾星移的背后,小心翼翼地前后张望,假装自己是一只没有存在感的仓鼠,避免一会儿又出现什么刺客之类的误伤自己。      武侠剧的死亡率极高,其实还不如宫斗剧。      木水清正在同店里小二打听接下来的路线,手却一直隐隐按在腰间。      顾星移默不作声,突然反手将苏凌拉近了一些。      小二肩膀上搭着的抹布被直直甩起,只听得暗器破空之声,却是直直朝着他们这边飞过来的,顾星移一展袖,打下数枚金属。接着拉着苏凌快步退开了几步。      苏凌脸色煞白,没成想自己的乌鸦嘴这般灵验,当下紧紧揪住顾星移的衣袍。      顾星移眼底笑意一闪而过,被人追杀,心情却恍然好起来似的。      方才替他们照料马的车夫手中寒光一闪,将他们的两条马刺了个对喉穿,而后一手握住锥子冲着他们过来。      掌柜的、吃饭的、甚至在客栈里面卖艺的歌女都瞬间凶相毕露。      但他们并没有将顾星移放在眼里,而是十来个人组成一张刀光织就的大网,扑向了木水清。      木水清的一个闪身堪堪躲开扑过来的人网,没有攻击,只是迅速后退了几步,将那张大网引得离苏凌他们远了一些。      那方刀光剑影,苏凌看着有些腿软,心惊胆战地戳了戳顾星移:“你不去帮忙?”      话音刚落却觉得耳边寒意森然,有什么东西直取她的面门,却被顾星移瞬间抽/出了折扇格挡了一下,只擦着她的耳朵,留下一道火辣辣的印记。      而这一下过后,便开了个头似的,立刻有数十只暗器闪着寒光往他们这边飞来,如同梨花飞雨,留下道道残影在人的视网膜里。      “我去帮忙,谁来保护你?”顾星移手骨修长,一手护住苏凌,另一手飞速展开了折扇,冷静又准确的击开那些金属暗器。      扇子竟如同黑铁做得一般,与金属相撞发出清越的声音。      不止这客栈里的十多个人,不远处密林里也埋伏了不知多少杀手。在那十个人明晃晃的杀出来之后,再来攻其不备。      顾星移带着苏凌左右冲突,一面抵挡着暗器一面却迅速逼近了那密林所在。苏凌抱着头,紧紧抓住顾星移的衣角,在战场里竟也能硬撑着腿不软眼不黑,就是手指有点微微颤抖。      “花满堂的飞花镖,天罗刹的天罗地网。”顾星移已经逼出了一个使暗器的刺客,并没有直取性命,而是扇子一挑将那人的腰腹划开一道口子,再硬生生将那人提到了面前,拿他做了靶子。      使暗器了因为同伴被制,都有一瞬的滞懈,而就是那么一瞬的时间,顾星移将失去行动能力的靶子往后一推,让他遮挡住苏凌,自己足尖轻点,顷刻间取了两三人的性命。      那边天罗地网也已经被绞杀的只剩下寥寥两三人,余下的刺客见势不能赢了,三个人虽然不同程度的负伤,却极有默契地结成一个阵型,相互支持着往后逃去。      那边的花满堂也逃了一个,顾星移收手,木水清却杀红了眼,隐隐有些兴奋。      顾星移擦了擦扇子里的血迹,淡淡阻止了木水清,“木姨,穷寇莫追。”      这里转瞬变成了一处修罗场,四处飞溅的血滴将客栈染就了森然的气氛。      苏凌僵硬着往后退了两步,离那些尸体稍稍远了一些。      她十分不可思议地想,费尽心思从安稳又舒适的皇宫里跑出来,就为了亲临凶杀案,我是不是脑子有病?      放我回去政斗好不好,武侠片实在是太凶残了。      木水清没能尽兴,但见着苏凌失了魂的样子便来了精神,饶有兴致的冲着她扬了扬下巴,笑道:“小姑娘被吓着了。”苏凌不理她,又转过头对顾星移道:“你小子怎的这些年下来武功不进反退了,花满堂的二流刺客也废了这么多心神。”      顾星移下意识地扯出一个微笑,“木姨你以前总说逞凶杀敌并非好汉,能保护好自己身边人不受伤害才是最重要的。”      木水清先是别有深意地看了看顾星移,又看了看苏凌。      她记得她的原话明明是‘保护自己心爱的人’。      苏凌:“……我觉得我的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她面无表情的看着顾星移,讥讽道:“还有,你不是总是说你手无缚鸡之力?”      顾星移一摊手,“扇子的确不沉。”而后略有些狡黠地反驳:“还有,在下保护的是扇子兄,皇后娘娘还是不要多想了。”    作者有话要说: 打滚扑蹭求收藏嗷~~~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木水清轻咳了一声,上前两步,拽过了脸色铁青的苏凌,略轻佻地摸了把她的下巴,把苏凌吓得汗毛直立,跳开了两三步。这才说:“如今那几个刺客跑回去,应该也跟他们组织里报告过了我们三个人的情况,小姑娘,别不情愿啦,你现在和我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原来顾星移放刺客回去是这个用意?!      那几个刺客把苏凌看得清清楚楚,理所当然的会以为苏凌就是木水清这边的人,以后追杀是不是还要带上她来一起玩?!      所以,她不仅不能跑,还得抱紧这二位的大腿。      想明白了前因后果,苏凌的脸色更黑,恶狠狠地瞪着顾星移,却只换来对方漫不经心的微笑。      黑白分明的眼睛愤怒地直视过来,就像是某个张牙舞爪的小动物,顾星移忽然有点手痒痒。      刚才应该顺势摸一摸她的头发的,不知道触感怎样。      那几个刺客还算有心机,首先斩了他们的马,让他们没有了交通工具,但好在目的地并不远,徒步也能抵达。      原本是打算去往沧州,坐马车的话要半个月,这会儿改道去江南,算一算行程,约莫就是快马一天半的距离。      木水清走在前面,兴致勃勃道:“小姑娘,到了江南就是我们的地盘,你别怕,那些刺客不敢追过来的。”说罢又冷笑一声,道:“不过才过了十几年,这些不入流的小派也敢来煞我们的威风。”      说来奇怪,一般的魔教都是在什么深山老林里面躲着,行踪诡异毫无下落。这里的魔教却偏偏正大光明地扎根在了江南,虽然也没有那么张狂的明面上的开宗立派,可是大家都心照不宣,江南一带是魔教的地盘。   即使上一代魔教教主已经死了十好几年了,这些年来他们也没什么大动作,可是魔教威名犹然不减。      苏凌觉得,可能他们的业务主要是收保护费,积攒了太多的怨气,这才让人家两大刺客组织紧追不放。      她同顾星移并肩走在后面,跟着前面的木水清。一路上苏凌都尽力摆出一幅□□脸,试图表达出自己的不屑与鄙夷,奈何对方脸皮太厚,无论如何都是岿然不动的淡定,她的眼神很遗憾地没能攻破城池,只好翻了个白眼,不再看他。      你说这图什么呢,连皇帝老儿都觉得她没什么卵用了,为什么这位教主就要紧巴巴地坑她。      天气彻底转凉,肃杀氛围扑面只来。而果然如同木水清说的一样,接近了江南一带,也没有那些多如牛毛的刺客。      一般的大招,都是留在后面的,前面那些不够看的多如牛毛的小刺客可能就只是前菜。      苏凌眯着眼睛,觉得自己乌鸦嘴的功夫越发到家了。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在大路上却诡异地立着两块墓碑,阻挡了他们的去路。      墓碑的材质看起来是大理石,闪着冰冷的光芒,上面分别写着反贼木水清之墓、魔头顾星移之墓。      一个反贼一个魔头,挺搭的。      木水清冷笑一声,坦坦荡荡上前,暗自凝神聚力,竟一掌劈开了那两块墓碑,坚硬的大理石瞬间四分五裂,发出巨大的声响,震得人心头一颤。      她褪去了易容的装束,脸上少了以前小人物的委顿,整个人登时艳光四射起来,带着不能让人直视的气势,就连顾星移站在她的旁边也被压下一头下去。      木水清冷冷扫了眼四周,朗声说道:“宵小鼠辈,老娘匡扶正统的时候,你们这帮龟儿子还都没出世。”      四围一片寂静,充满了山雨欲来的紧张感。      苏凌拽了拽顾星移的袖子,心里有点好奇,但是也没敢问什么。      木水清匡扶什么正统?话说回来木水清和顾星移究竟是什么关系,原著里根本就没有这个人物。      她知道,顾星移算是个教主二代,他妈是第一代教主。瞧这架势,难不成木水清就是他妈?      她犹自想的入神,冷不丁顾星移忽而反手拍了拍苏凌的手,声音听出来什么情绪,只是颇为闲散问她:“怕不怕?”      苏凌很诚实的点了点头。讲道理,她虽然相信顾星移能保护好自己,但是并不相信对方能保护好她苏凌。      大侠们过招,死的总是小炮灰。   作为一个小炮灰,苏凌十分心有戚戚焉。      顾星移带了点笑意,柔声道:“放心,只要你信我,我便不会让你受伤害。”      苏凌想了想,很想摇摇头。      当然不相信啊,话又说回来,自己会被连累的仇杀也完全是因为这位的功劳吧?      但是眼下自己被迫成为了一条绳上的蚂蚱,也就只好缩起了脖子躲在大爷身后,装作很相信他的样子。      这边久久没有回音,木水清和顾星移却好像也并不着急的。墓碑四分五裂,木水清阴测测地立在原地,后面的顾星移双目含笑,一手展开了扇子,一手的袖子被苏凌无意识地紧紧揪着。      风声鹤唳,浓云转瞬之间密布,天隐约有了下雨的趋势。      许久,久到苏凌忍不住想探头出来看的时候,终于自密林里传来一男子的声音。      “木二娘,你十几年前便杀戮成性,同天下义士们结下了血海深仇,更是协助顾音成立了魔教,将江湖与朝廷卷入血雨腥风之中。”   苏凌推测,这个木二娘可能是木水清的外号,不知道大娘是个谁。      那人可以输了内力在声音里,声如洪钟,制造出一种天外飞音的感觉。苏凌只觉得这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却不能知道确切的方向,看起来玄乎异常。      那声音顿了顿,接着开口:“顾音死后,你躲起来也就罢了,如今胆敢连同顾音的孽种一同现身。你可是不将全江湖放在眼里,如此找死,便怪不得人了。”      反派死于话多,并且一定会为吃瓜群众科普。      原来木水清是顾星移他妈的朋友,难怪顾星移唤她木姨。      木水清嫣然一笑,抬手抚了抚自己的鬓边,一举一动皆自有一种风华,将杀气细细地揉到了自己周身的媚意里去。      跟她此刻的耀眼相比,苏凌的美貌都显得太精致小气了一些。      她漫声道:“十几年前的老杂种们差不多死绝了,现在又带了小杂种过来。”话音刚落,电光火石之间她便顺手拔下了自己鬓边的一支银簪,‘咻’的一声甩入林中。      苏凌头皮一麻,耳边立即听到利器没入了肉体那钝钝的声响。      木水清转瞬之间击杀了一人,却还是细细地整了整自己的头发,冷笑一声:“还不都是不够看的?”      对方恼羞成怒,立即从密林里飞出一人来,一手勾爪,直直向木水清袭来。      接着,又有人往顾星移这方袭来,但是数量明显不太够。      想来是顾星移的年纪太小,还没能干出什么天怒人怨的大坏事,因此敌方主要战斗力都投入了木水清一方。      转瞬之间,顾星移便被四个穿白衣服的少年围了起来,那四人看着年轻,但是武功很有章法,想必是名门正派的嫡系弟子。      而木水清那边却是几个老者连同两个年轻人在缠斗。   这次显然不同于之前那种找死式的击杀,来的人都比之前的小刺客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苏凌一直以为扇子是顾星移的武器,那三个少年也这样,都仔细提防他手中的那把玄铁纸扇。顾星移也不再藏掩,步子一移,轻飘飘地向右方冲去,看来是想从这里突出去,手中扇子却往相反方向一甩。      左边的少年没料到这一出,虽然勉力一躲,却还是被那沉沉的扇子骨飞旋着擦到了喉咙,流出了一线乌黑的血液来。      中毒。      顾星移没了扇子,却又从腰间抽出一把细如银丝的软剑出来,趁着他们被中毒的同伴牵扯了心神,手中白光一闪,又溅出了一串如珍珠的鲜红血液来。      杀了两人,顾星移也不贪多,足尖一点,又回到了原地,立在苏凌的身前。      那边正围攻木水清的一个老者失声喊道:“轩儿——!”却因为这一个分神,深深受了木水清重重一掌。      少年只剩下了一个人,毕竟是年轻,被顾星移的几个花招便送了性命。      “昆山派的长老和一个弟子,金门的两位长老,还有几个小派的掌门,看起来是武林盟牵的头。”他擦了擦软剑沾上的鲜血,眨了眨眼睛,“我猜,还有人。”      剩下的一个少年双目通红,眼见自己的同伴顷刻间便成了一具尸体。心中悲愤,也全然不记得长辈的教导,举起自己的青峰长剑便刺了过来。      苏凌往后退了一步,避免被这困兽伤到,脚步却忽的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      趁着顾星移被这少年缠住,一把长剑静悄悄地搁在了苏凌的脖子上。      苏凌怔住。      那人哑着嗓子说,“姓顾的小魔头,住手。”      顾星移猜的没错,还有人一直躲在暗中,伺机行动。      原本以为棘手的只有木水清一个,但是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的实力不容小觑。      顾星移闻言却没有停手,手中刀光闪的更甚,快到让人看不清,那少年见到自己的掌门终于现身,松了一口气,却被逼得更紧。      制住苏凌的人急了,威胁道:“快住手,否则,我杀了她。”      苏凌动也不敢动,僵硬地立在原地,心里企盼着这一位英雄的刀剑千万要长眼一些。      顾星移行云流水般的收回了自己的软剑,往后退了好几步,等他站定,那少年却已经倒下了。      那人大怒,却又不好真的伤了苏凌,那长剑立即小小地将苏凌的脖子划了一道小小的口子。      苏凌快被吓哭了,觉得这顾星移真是自己这辈子见过的最不靠谱的人了。      说好的保护呢?!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木水清以一己之力对付几个高手,身上也挂了不少彩,一条胳膊被剜了一道深深的口子,血淋淋的,看起来甚是可怖。      而那几个高手也不同程度有些轻伤,眼下见着暗中的人出来了,也都转换了策略,纷纷后跳了几步,来到苏凌的身后。      以苏凌为界限,隔开了这两方人。      木水清冷笑一声,虽然受了伤,却还是气势十足地讽刺道:“武林正道就像你们这样么,劫持一个小姑娘。”      苏凌犹犹豫豫地举手,很想告诉她身后的这一方高手们,她是完全都是被逼的……她和这两魔头没关系喂!要挟持也不应该挟持她啊。      后方又上来一人,轻轻将苏凌脖子上横着的剑推开了一点,温声道:“三叔,暂时放了她,目前不知道她的身份,不要误伤。”      那三叔冷笑了一声,道:“这女人一定是顾星移的姘头,这种人就应该就地诛杀。”      “你错了。”顾星移正在手法娴熟的为木水清止血,居然会反驳这一句粗话,淡淡道:“她是苏凌。”      怕这群江湖粗野听不太懂,他又朝着苏凌笑了笑,神色温柔,眼睛底下却一片冰冷,“苏凌,当朝皇后。”      气氛诡异地停了一瞬,大雨趁着这个时候倾盆而下。      苏凌脸色铁青,远远地看着顾星移。      顾星移一直在微笑着看她。      自己好不容易摆脱了皇后的身份,居然这么轻易的就让顾星移又重新安了上去。      还是说,他一开始就是故意的?      那三叔狐疑地打量了下苏凌,不确定道:“倾舟,你怎么看?”      陈倾舟皱了下眉头,道:“皇后娘娘数日之前在宫中遭劫是不假,不过,这……”      木水清擦了擦剑上的血迹,伤口已经止住了,人也精神了不少。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她的唇角淡淡勾起来,“你们如果还记得我十几年前惯用的手法,就应该想到——”      她话只说了一半,剩下来的人却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顾音和木水清,这两个女魔头最擅长给兵器淬毒。      怪不得她方才战斗的时候只分别小小的伤了别人一下。      此刻挟持苏凌的一群人,有一多半已经中毒了,之前倒是不觉得,可是木水清这一说却立即感到浑身都不舒服起来,他们立即爆发出一阵小小的骚动。      顾星移不动声色的移开了看苏凌的目光,转而对他们说道:“诸位,第一,皇后可以交给你们。第二,我身上有解药,可以保住你们的性命。”      木水清小小哼了一声,似乎对于这个低头的结果不太满意。      顾星移微微一笑,继续道:“但是你们须得离开这里,否则,我神教的教众也会立即赶到,只会带来无谓的死伤。”      魔教的人都会自称自己是神教。      三叔大怒,斥道:“黄毛小儿,你算什么东西,谁能保证你说的是真的?”      “我是。”苏凌平静的转过头,对陈倾舟说。      她面色清然,眼睛好像被大雨冲刷过,闪着清亮的微光。      她又低低重复了一遍:“我是苏凌,当今皇后。”      陈倾舟猝不及防撞进了苏凌坦然的眼神里,呼吸一滞,顿时有些羞赧地别开了目光。      他轻咳一声,道:“姑娘,别怕,我们不会伤害无辜。”      顾星移似笑非笑地扫了他们一眼,静静地立在原地,身上叫暴雨浇了个透湿,却更显逼人贵气来。      陈倾舟又拍了拍三叔的肩膀,说道:“其余的话先放在一边,我们这边的兄弟们中了毒,三叔,不能不管。”      木水清不耐烦地弹出一个小瓷瓶,也不怕他们拿了解药就跑,挑眉说道:“每人一颗,别废话,爱吃不吃。”      瓷瓶被陈倾舟接住,他皱着眉头仔细嗅了嗅。接着将瓷瓶抛回身后,示意他们服用。      那边未中毒的人有些迟疑,不确定问他:“……盟主?”      陈倾舟一抬手打断了他的话,眼神坚定。这边的雨势见小,好像遇到了这样的温润如玉的人也不肯吓到他。      木二娘当年行走江湖,除了喜怒无常喜好杀人之外,还有一个特点便是不肯耍小伎俩,就连淬毒也是光明正大挑明了告诉别人。      这次是他们大意了,没料到木水清早就准备好了要迎着他们。      此时,被委以重任剿灭木二娘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有一些说是德高望重也不稀奇,此刻服下解药,虽然有不岔,但到底不好意思食言。      他们沉默的让出一条路来,苏凌垂下了眼睛。      顾星移站在木水清的身旁,同她擦肩而过,面色如常。      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顷刻间便成了丝针般的牛毛小雨,苏凌忽而后知后觉有些冷了起来。      三叔重重的哼了一声,目送着木顾二人逐渐远去,鄙夷道:“邪魔外道。”      陈倾舟有些担忧,轻叹了一口气。      木二娘沉寂了这许多年,此番重出江湖。魔教结束了四分五裂的状态,被这姓顾的年轻人一手整合了起来,江湖上只怕又要掀起一番血雨腥风。      这场刺杀是他组织的,却多少有些虎头蛇尾,想到这里,他不免心下黯然。      “那个……盟主大人?”苏凌小小地喊了一声。      陈倾舟一愣,接着才反应过来这一声是在喊自己,有些不自在,对着苏凌躬身抱了一拳:“姑娘,盟主之位只是前辈们让贤而已,姑娘直呼吾名便可。”      三叔见他脸色似乎有些红,便大笑了两声,重重拍了拍陈倾舟的肩膀:“让你当盟主,你就有这个资格,谦虚个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可不能妄自菲薄。”      陈倾舟无奈的摇了摇头,飞速地对着苏凌笑了下,似乎很不好意思。      苏凌有点牙疼。      原著里,武林盟主陈倾舟是一个……壮汉。      一个能倒拔垂杨柳,刮骨疗毒都不皱眉的铁骨硬汉。      这…这讲话细声细语,还会时不时脸红的小白脸到底是谁?!      那群人服下了解药,便也暂缓了过来,此刻再回想起来方才的场面,都有一些后怕。      木水清方才为了让他们中毒才放弃防守全力进攻,因此叫他们重伤,那边的顾星移更是出手诡谲,一击必杀。      这一帮人本来是信心十足要取这二人性命,不料出师未捷,让这两人大摇大摆地走了。      一个中年男人皱着眉头问:“堂堂当国皇后,怎么会沦落到和魔教的人在一起?”目光怀疑,冷哼了一声:“我看,这莫不是那姓顾的在耍滑头吧。”      他此言一出,便立即有人附和,一些心里憋着一口气的人也都纷纷将箭指向了苏凌,目光不善,明里暗里都怀疑苏凌是顾星移的人,怀疑她是卧底。      苏凌睁着眼睛无辜的站在原地,看起来很茫然的样子。      陈倾舟不动声色上前两步,遮挡住一些武林人士的灼人视线,却先是拱着手一拜。      “各位前辈,陈某知道大家中了小人奸计,皆是心有不服,可是陈某看这位夫人,并没有会一丝功夫的痕迹,魔教教徒最重武力,又怎会收这一位弱不禁风的女子。”      他对苏凌的称呼已经由姑娘变成了夫人,竟隐隐肯定了这说法。      暴雨过后,一切杂质都被清除干净,风带起了丝丝凉气。弱不禁风的苏凌打了个冷颤,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最先出口怀疑苏凌的那个中年男子是天山派的长老,他的爱徒不幸,正好被顾星移一个毒扇子击中,当场就没了,算是损失最大的一方。      其余附和的,大多也是同魔教有血海深仇的人。      陈倾舟见众人逐渐冷静了下来,又说道:“皇帝陛下前几日恰好出宫巡查江南,如若诸位信任,陈某自当承担重任,送这位夫人过去。”      言下之意,是让皇帝老儿自己来认自己的老婆。      陈倾舟虽然年纪不大,但是竟颇有威望,他一开口,那些不和谐的声音便也都随着这雨声,逐渐小了下去。      天山长老不屑地冷哼了一声,招呼着自己门派的下属,将爱徒的尸体搬走。      三叔不满地看了陈倾舟一眼,听懂了陈倾舟暗暗维护苏凌的意思,又笑着赶去天山长老那边,信誓旦旦来日一定要一同剿灭魔教。      几派掌门难得聚首,当即决定先留一晚,再制定出打压魔教的方法。      苏凌被安排到了附近的一个小客栈里面,有一个不知哪个门派下的小弟子相当礼貌地带着她到了一个房间里,生怕唐突,并不敢看她。      江湖上的女孩子还是居少,而且多的是一些侠气豪爽的姑娘,像是苏凌这般看起来柔弱如翠柳,容貌似春花的当真不多。那个小弟子飞快地偷瞄了她好几眼,脸色竟有些发红。      苏凌不着痕迹地摸了摸自己的袖子里面的物件,对着这位弟子道了谢,抬脚进房。      半只脚将将踏了出去,苏凌却又猛地一回头,正对上那小弟子的眼神,把人家吓得立即低头,脸上瞬间就烧了起来。      苏凌有些奇怪,还以为自己脸上沾了血迹一类怪东西,不过还是小声问他:“那个,请问你能告诉我陈倾舟的住处在何方吗?”      “夫…夫人,陈盟主就居于您的右侧那处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 男配惊喜上线,教主持续作死中……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捉虫)  苏凌对着他一笑,“谢谢。”接着完全进了房,关上了门。      拿桌子上的镜子一照,却并没有发现脸上又什么奇怪的地方,倒觉得这些天来风尘仆仆的赶路,原主的好底子都快被她糟蹋了。      顾星移连同木水清这两王八蛋将她卖了,还抖出了她的皇后身份。      本来是想打死都不承认的,但是在听见陈倾舟这个人的名字的时候,她却瞬间换了心思。      武林盟主陈倾舟,也就是本文男配二号,现在急需一昧珍品药材:六出雨。而恰好这份药材就在苏凌的兜里揣着。   真是苍天助我!      苏凌有些小得意,心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被卖了就卖了吧,自己本来的目的就是去抱这位武林盟主的大腿。      入夜。      陈倾舟身为武林盟主,不免为俗务所缠身。本来召集了这么多名门高手在这里等着顾星移那个魔头,而且一路上还买了花满堂和天罗刹的刺客来牵制他们,饶是如此,还是叫他们跑了。这些名门正派也不禁垂头丧气,他今天好生鼓舞了一番众人,才勉强又重燃了众人的斗志。      而他本想借此机会一句消灭那女魔头木二娘,但是找来的这些人虽然是江湖里有名有望的各派掌门长老,但是各有心思。      说得难听一些,一开始大家还对消灭魔教这件事情存了三分兴趣,到了现在,完全就是这几个老狐狸在虚与委蛇,趁机想占点便宜。      好好的一个武林,就被这些藏有私心的人们搅和了。      陈倾舟长叹一口气,踏着夜色回到自己的住处。      苏凌在门框上戳了一个洞,问店里的伙计要了二两瓜子,自己端着小板凳坐在门前等着,见到陈倾舟拖着似乎有些疲惫的步伐挥开,当下把瓜子一扔,将身上的瓜子壳儿都掸掉,飞速地打开门冲了出去。      “盟主大人请留步。”苏凌三步两步冲了出来,好不容易是等到这小子了。      陈倾舟一愣,这才想起来,原来在自己之前还特意安排了苏凌住在自己隔壁,也方便有个照应。只是方才处理各种杂事,同别人打太极,方才竟忘记了苏凌。      她一个姑娘家,一个人处在江湖草莽中,怕是总是有些不自在的。      他端端正正对苏凌抱拳鞠躬,口里称歉:“夫人,抱歉,陈某招待不周,还望恕罪。”      苏凌没空同他扯一些,三步两步上前拽住了陈倾舟的袖子,“我有话要同你讲,不如我们进房细谈?”      旁边房间里陡然传出一声重重的咳嗽。      陈倾舟脸红了。      苏凌没拽得动陈倾舟,正疑惑,只听他结结巴巴道:“夫…夫人,只怕有些不……不妥。”      苏凌放开了他的袖子,摸摸鼻子。      不妥吗?      好像是有点,目前这个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确招人闲话。      这间小客栈今日撞了大运,招待的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些人耳力高出一般人许多,此刻听见苏凌那句暧昧不已的话,都伸长了耳朵听着。      苏凌反应了过来,又挠了挠头,“我真的有话要对你说。”片刻后又加上了一句,“很重要。”      陈倾舟见她面色诚恳,一时之间却也犯了难。这姑娘不似寻常江湖女子不拘小节,而且方才吼的那一嗓子基本也让别人听见了,此刻……      未免太不妥当。      正在他纠结的当口,只见他三叔虎着脸,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他先是目光沉沉地对着陈倾舟点点头,接着颇为不屑地剐了苏凌一眼。      这小娘们肯定没安好心,指不定就是魔教派来想毁坏自己大侄儿名声的妖女。   方才那一声重重的咳嗽就是他发出的。      想他大侄儿仪表堂堂,武功高强为人还又为人谦和,怎能随随便便就叫一个妖女玷污了清白?      陈倾舟行了个晚辈礼,脸还残余着些许红晕,喊道:“三叔。”      三叔故意抬高了声音,为的是叫那些墙角君听得清楚,“有话就一同到我房里去说,小老儿也是江湖上小有名气的人,皇后娘娘该信得过我吧?”      苏凌一想,似乎也行,便点了点头。      这位三叔她是知道的,武功极高,算是陈倾舟的半个师傅,平时疼陈倾舟跟疼儿子似的,绝对是自己人。      陈倾舟察觉到自己三叔对苏凌的敌意,不安地看了看苏凌,却也只得跟着三叔,一同进了他的房间。      窄窄的走道又恢复了安静,各位墙角君再伸长了耳朵,也只得遗憾睡去。      几人来到三叔的房间,苏凌也并不打算同他们废话,门一关,便低声说道:“我不是皇后。对不起,之前为情势所迫,骗了你们。”   苏凌有些心虚,当时承认自己皇后身份只是力求脱身,眼下却是实打实的撒谎了。      三叔一副早知如此的样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而陈倾舟虽然也猜到了,却还是心情复杂地看了苏凌一眼。      当时极力维护她,他现在也不知为何自己要这样做。      三叔问她:“那你是谁,为何同木水清那女魔头在一处?”      苏凌面不改色,半真半假说道:“我因为长得同皇后很像,所以被顾星移所挟持,让我打入你们内部,充当奸细。”      这说辞,还是当时被怀疑的时候才想到的。      “那么姑娘,敢问你是什么人?”陈倾舟瞬间将她的称呼改了口,倒是很顺溜。      “我……家里人都被杀害了,原本就是个普通的商户之女。”苏凌泫然欲泣,似乎是提到了某件伤心事情。      三叔狐疑地看了苏凌一眼。      也不知陈倾舟信没信这番鬼话,只是温和地宽慰她:“别担心,姑娘。魔教命不久矣,以后没人敢强迫你。”      苏凌垂着头,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时机差不多了。      苏凌弱弱道:“听说,你们在寻找一味药材?”      三叔不等陈倾舟开口,便老气横秋替他回答:“不劳姑娘操心了,难道你正好有?”      陈倾舟扶额,无奈唤了一句:“三叔。”      你总不给人家好脸色做什么?      “那个……我好像真有。”      苏凌没在意那三叔的恶意,横竖被凶两句也不能对她有什么影响。      她抖抖袖子,将六出雨现出来。      这是一块通体雪白的玉髓,约莫就人的一个指节大小,里面一抹红,好似一团火被冻在了冰晶里,流转出的光芒摄人心魄。      客栈房间里灯火幽篁,那块玉髓置于苏凌白净的手上,好像有那么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      陈倾舟眼睛一亮,就要过来取,却叫那三叔拦下来了。      “这是我家里祖传的宝物,一直叫我带在身边。前几天在路途看见你们张贴的告示,这才知道原来它还能救命。”      苏凌慢慢开口,将早已编好的说辞说出来,此时也不管别人相不相信了,她只要能糊弄过去就行。      三叔冷笑一声,口里却称赞:“好一个木水清,好一个顾星移,这都能弄到。”      苏凌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不太明白他们意思。      陈倾舟眼神坚定,轻轻推开他三叔桎梏住他的手,温声说道:“姑娘,想来你也是被迫的,魔教有什么要求,你直接提出来便可。”      这个姑娘算是魔教强行塞给他们的人,这会儿又神乎其技地拿出他们一直苦求不得的药引,这个中玄机不难猜破。      苏凌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会被曲解成这样。      但假如是一般人面对这种情况,只怕早就上来明抢了,这位武林盟主以及他那看起来就不像好人的三叔,竟还能细细询问她的要求。      “好。”苏凌收起了六出雨,同时也收起了脸上刻意伪装的悲容,转瞬之间便好似换了一个人。      三叔早知如此般的冷笑了声,不容商量道:“收回去吧,我武林盟也不稀罕你们魔教的东西。”      “不。”陈倾舟立即摇头,急切地看了三叔一眼,对苏凌道:“姑娘,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      三叔皱眉:“一个妖女的要求你也敢应,罢了,这药材不要就不要,我陈三叔也活够了,嘿,当我很怕死么。”      原来这个药材竟是为这个三叔找的。      苏凌深吸一口气:“不用担心,我不是坏人,我的要求只有一个。”      “我只希望,能够有一个合法的身份,去一个隐秘的地方,不被仇家找到,平安地生活下去。”      这便是她的着实目的。      至于仇家,苏凌觉得只要那位作者大人还继续存了杀死她的心思,那么谁都可能是她的仇家。      三叔一怔,皱着眉头,似乎不能相信。      陈倾舟问:“就这样?”      “就这样。”      陈倾舟点头:“好。”      苏凌坦然将那支药材置于桌子上面,说道:“顾星移说不定会找我,我承认刚才在撒谎,但是这其中有些关系我目前不能说,抱歉。”      “不妨。”陈倾舟淡淡笑了一下,“这世间无奈的事情太多,姑娘不想说,在下也绝不问。”      一直以来,胸中的心好似一根羽毛,在空中飘来飘去,觉得自己随时会死去,恐惧早已细细将她缠绕。      只是想活下去而已,做得一切挣扎都只是为了这个在某些人眼里看起来,些许微不足道的事情。      三叔没必要与自己的命过不去,如果没有这一昧药材,可能自己真的便就命不久矣。      他向苏凌一抱拳:“小老儿就此谢过姑娘,不过——”他眼睛重又眯了起来,闪过一道精光:“那魔教头子一向不屑说假话,当时他为何要谎称你是当今皇后?”      苏凌心说顾星移那小子还不说假话啊,简直就是满嘴没真话。      她耸了耸肩膀,示意自己也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一篇基友的古耽,据她讲是甜甜甜宠宠宠=w=有兴趣的求戳~! 《朕的将军跑路了》by柳复雨 重生心机Boy阴狠皇帝攻X穿越洒脱豪爽将军受【年下互宠】    重生而来的姬隐决定再也不要那些所谓的感情,他要帝位,要权势,要复仇! 奈何这辈子他碰到了命中克星。不要感情?谁说的,给朕拖出去斩了!   “我卑劣阴毒,狠辣虚伪,可是长川啊,我把心底最后的热乎气全都给你了,只求你不要扔下我。”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陈倾舟收起那块玉髓,想到三叔的多年隐疾终于能够医治,整个人也不禁轻松了起来,“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姓苏。”      “苏姑娘。”      三叔扫了他一眼,客气道:“不早了,苏姑娘还是早日回房休息。放心,你的事情我们会办妥。”      苏凌忍不住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兜兜转转,绕了这么大的圈子,自己好歹还是按照最初那有些拙劣的计划走了。      陈倾舟送苏凌回房,三叔盯着他们的背影,缓缓摇了摇头。      虽然拿到了六出雨的确是很兴奋,然而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希望只是预感才好。      第二天,苏凌起了个大早,没敢出去,而是悄悄透过那个门里小缝里往外看。      这群由武林盟主牵头的各门派首领们终于是要散了,原本还想借机对魔教剿灭,但是这些人精得很,谁都不愿意交代在这里,因此只得无功而返。      但是就算这次的讨伐有多虎头蛇尾,此时要散了,却也还是客客气气的离别。      表面上是由陈倾舟将苏凌护送至江南,如果是皇后的话也算是功德一件。      昨儿那个领着苏凌回房的小弟子红着脸往这边瞟了一眼,却又遗憾地被自家掌门带走。      苏凌不想出去同他们打交道,反正陈倾舟自然会做出解释,也就安心的在房里嗑瓜子,准备等人散得差不多了,自己再出去。      那时候自己是去是留,都和那位盟主商量着来。      她想得倒是简单,昨天要的二两瓜子快磕完了,日头也上了三竿。      外面风流云散,陈倾舟不免心下黯然。觉得自己这个武林盟主其实也没办法做出什么事情来。      匡扶正义,剿灭魔道,这些东西总是能让少年冲动起来,然而很快就会被现实浇了个透凉。      三叔察觉到他心中所想,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不妨事,想来那木水清诡计多端,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消灭的。”      木水清重出江湖,原本四分五裂的魔教也逐渐重合为一,以后的江湖怕是再也没有此番平静了。      “苏姑娘,我家盟主有请。”      苏凌拍掉手里的瓜子屑,擦了擦嘴角,准备上路。      陈倾舟送走了各位武林人士,见到苏凌便对她长揖到底:“苏姑娘,多谢你昨日雪中送炭。”      三叔立于他身旁,脸色看起来比昨天还要好上三分似的,也对她略一抱拳:“多谢姑娘了。”      不客气,反正我也不是雷锋。      苏凌不好意思地顺了顺耳边的头发,问:“那个,咱们去哪儿?”      陈倾舟没带多少武林盟的人,现在除了他和三叔,另外也就只有两个忠心随从跟着他们。此时乍然多一个苏凌,倒是让这四个人不太自在起来。      “苏姑娘,如今魔教势头越发不容小觑,而姑娘似乎与其颇有渊源,所以。”陈倾舟冲着她温和一笑,“如若苏姑娘不嫌弃,不如就同在下回沧州的武林盟处,在下定能护你周全。”      苏凌一愣,而三叔也没吭声,看样子竟是昨天就商量好的了。      他们竟然不怕苏凌真的是魔教派来的奸细,此举无疑是引狼入室。当然,苏凌不算凶残的狼。      她仔细一想,发现这可能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也就不再推脱,“好,有劳了。”      等皇帝和穆云潇双双把家还了,顾星移也就会伤心地云游四海去了,届时肯定没人来找她的麻烦。而这段时间,为防什么突发状况,还是背靠大树好乘凉的要好。      随从牵来一匹通体乌黑但是四蹄雪白的马匹,那马神气异常,好似每一根毛发都亮晶晶的闪着光泽。      陈倾舟对她歉然一笑:“抱歉,荒郊野外,无法找到代步车轿,也就只能委屈苏姑娘了。”      苏凌不经意往他那处瞟了一眼,发现顾星移的旁边只有一匹瘦弱老马,想来他是把自己的坐骑让给了苏凌,自己胡乱买了一匹客栈的马匹将就。      她也不推脱,知道现在自己纠结这个也没有意义,但是却有些犯难。      此马好似非常瞧不起苏凌,转悠来转悠去就是不让苏凌踩上马蹬,苏凌急得跳脚,但也没什么用。      她根本就没骑过马,这时候不想给别人添麻烦才硬着头皮上阵,没想到这小黑根本就不让自己上去。      陈倾舟微叹了口气,走上前来牵过小黑的缰绳,轻轻拍了拍它的脖子,小黑亲热地蹭了蹭他的手,倒是没再原地转圈圈。      苏凌抓住机会,手脚并用爬了上去,可能是拽到了小黑的毛发把人家弄疼了,差点没被人家一个尥蹶子给摔下去,还好陈倾舟及时稳住。      一行人简装上路,先回到武林盟,以后再从长计议。      昨天的暴雨还残余着些许清新的空气,苏凌与陈倾舟并排前行着,陈倾舟帮她稳住小黑,让她不至于摔下去。      苏凌问他:“沧州离江南近吗?”      “快马的话,半天就能抵达。”陈倾舟略一思索,“听闻当今天子昨日刚抵江南,还是少去的好。”      说完却又忍不住有些担心,魔教的教众大多集中在江南一带,虽说江湖势力与朝廷各不相干,但——      苏凌瞧见陈倾舟陷入沉思的样子,心里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事情,忍不住抿嘴一笑,调侃道:“盟主大人可真是操碎了全天下的心。”      又是江湖这弯弯道道的破事儿,又是朝中那皇帝老儿的安危的。      “抱歉,苏姑娘。”陈倾舟意识到自己在同姑娘说话的时候居然分神了,无不歉然。      但是说的也对,他纵有心系天下的心肠,却还没这个本事。      苏凌见他道歉,更觉好笑,觉得此人不像个盟主,反倒像个书呆子,完全没有原著里那种壮士的粗莽感。      但这样还挺可爱的。      “盟主!”      策马走在前方的随从忽而调转马头赶到他们这边来,先是冲着陈倾舟一抱拳,“不好了。”      陈倾舟皱眉,飞速下马,往前探去。      三叔走得快,此时蹲在地下一脸凝重。      他脚底下是一具尸体。      苏凌小心翼翼,慢吞吞地下了马,也跟来看看热闹。那具尸体她认识,正是昨天那什么派的掌门。而散在这个掌门的周围,也横七八竖地倒了不少尸体。      云山派的掌门,大长老,连同几个高阶弟子,全数被杀害。      陈倾舟探了探他的脖子,“还是温热的。”      说明人就是不久之前才死去的。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脸色大变,吩咐自己的随从将这几个人入土,一飞身却是上了小黑的马。      “三叔,云山派遭此大劫,只怕这不是无意为之,可能——”      他拽住缰绳的手指僵了僵,没有说出后半段话来。      可能是顾星移的人赶到了,埋伏在各地,专门等着他们散了之后下手。      三叔长叹一声:“他们要是昨日可以听你一劝,一起留下来对付魔教,也不会有如此下场了。”      陈倾舟焦急道:“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还有两位门派掌门同长老是自己上路,并未同别的门派结伴而回,只怕他们也是凶多吉少。”      现在赶过去,说不定还能救他们。      苏凌一个机灵,脚底抹油蹭蹭跑过去,“那个,我跟你们一起去。”      “苏姑娘,你同墨书墨玉留下,我与三叔此去恐怕凶多吉少。”陈倾舟耐着性子劝她,而那个三叔已经不耐烦,策马往西南方向赶过去。      苏凌坚定地摇了摇头,直视着陈倾舟,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明明白白写着,一定要跟着陈倾舟。      她有预感,留下来才叫凶多吉少,这两个随从虽然都是虎背熊腰,看起来勇猛异常,然而也难保能不能抵御得住敌人。      “得罪了。”      陈倾舟告罪,接着驱驰着小黑直直往前冲去,在经过苏凌时瞬间将她捞起,轻轻放置在前方,同时一抖缰绳,便带着她一起跑了起来。      苏凌陡然被捞,还有些惊魂未定,下意识抱住陈倾舟的腰,察觉到之后又迅速的放开他,改为紧紧揪住他的衣角。      小黑撒丫子狂奔起来,很快就追上了前面的三叔,那三叔斜着眼看了他们一眼,但着急赶路,并没有讲什么。      耳边听得撕裂的风声,苏凌终于知道为什么一开始小黑那么嫌弃她了,敢情要是这么狂奔起来,自己一人铁定要跌下去。      三人两马穿林而过,循着西南方向,很快能隐约听见前方的打斗声音。      陈倾舟往前拍了拍小黑的脖颈,看起来就好像整个人抱住苏凌一般,可是只一瞬,他已经飞身出去,在空中稳稳当当的抽/出了通体闪着寒光的长剑,绞入战局之中。      那边的三叔也是长喝一声,飞身下马,祭出自己的连环大刀。      小黑本是飞速狂奔,在自己的主人离去的时候却堪堪止住了步伐。它极通人性,知道陈倾舟临行前拍了拍它的脖颈是什么意思,稳稳地载着苏凌,在一旁转悠。      苏凌稳住了身形,皱眉往前看去。      秋瑾!      与陈倾舟三叔等人搏斗的有三个人,为首的是一个女子——正是以前伺候过她的秋瑾!      察觉到苏凌讶异的视线,秋瑾轻飘飘地往这边瞟了一眼,面无表情给了苏凌一个眼神,又专心于目前的战局里来。      这姑娘穿着一身黑色短打,唇边沾染了几滴血液,看起来肃杀非常,自己以前真是眼瞎了才会以为她只是个丫鬟。      他们是早早埋伏在这里,偷袭天山派这落单的几人的。原本要一击必杀,没料到最后还是叫陈倾舟赶来了。      但横竖无碍,天山派的长老皆受了重伤,这一身的功夫怕是废了,此后也没什么大作为。      秋瑾令:“撤。”转瞬间,另外两个魔教教徒便不再恋战,且战且退。      三叔不容她们离去,咬着牙就要追上去,却被陈倾舟阻拦。      眼下最重要的是天山派几人的性命。      三个教徒迅速撤退,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小黑见着坏蛋都跑了,于是将苏凌载了过来。      那天山派长老还剩着几口气,见着苏凌乘着陈倾舟的坐骑,咬牙切齿地挥开了陈倾舟来探查伤势的手,怒目圆睁:“我便道这个贱人是魔教的妖女,如今走漏了我等的消息,惹来追杀!”      苏凌:“……”      大叔你讲点道理好不好,这个年代又没有手机,我到底是怎么走漏的消息啊?      陈倾舟皱了皱眉,歉然地看了看苏凌一眼,检查到这几位暂时不会死之后,便放开了他们。      “各位,轻羽门走的是东面官道也是落了单,在下须得赶过去。”他的话语稍嫌冷淡,多少被那长老的出言不逊所恼。      另一重伤长老慌忙阻拦,“慢着!要是魔教那些败类又折身回来怎么办?”      三叔已然上马,闻言差点没大骂出口,到底是忍了忍,道:“诸位,轻羽一派本就不擅长战斗,我与我侄儿若是不快些赶过去,只怕他们凶多吉少。魔教已经将各位伤了,想必也不会折身而来,告辞。”      那长老还要再说话,陈倾舟却不欲与其多言,温声说道:“诸位长老莫慌,墨玉墨书处理完很快便会赶来,届时就能够好生照料各位。”      他将长剑一收,翻身上马,同三叔一道往东边疾驰。      那长老没料到自己居然还会被丢下,恨恨道:“好个武林盟,为妖女所惑,弃我等于不顾,这可是他们道义!”      人已远去,发再多的牢骚也无用,一想起自己现在只怕是武功全失,悲从心来,恨不得扒了所有人的皮。      这三人马不停蹄往东边赶去,恐去晚了又只会看见满地的尸体。      苏凌有些恍神,不仅是原著里没提过这一出,关键是以她这几天对顾星移同木水清的相处,更是摸不透。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看来……这之后真的要出什么幺蛾子了。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苏姑娘。”在剧烈的颠簸中,陈倾舟依然与她保持着距离,好好的诠释了究竟什么叫正人君子。      他带着三分焦急问:“情况紧急,苏姑娘,在下不得不问一句,你是否与方才那魔教人士认识?”      苏凌一怔,老老实实回答:“不算是认识吧,但是我的确见过她。”      偏头回忆了一下,才吞吞吐吐道:“她看起来是顾星移信得过的手下,年纪蛮小的。”      那么此事确然是顾星移指使的。      陈倾舟又问:“顾星移他可否还有其他属下?”      世人对魔教知之甚少,陈倾舟也是迫不得已才来问苏凌,希望能以此推断出魔教的行动。      不应该是为了单纯的泄愤,顾星移和木水清都不是那种行事全凭心情的诡谲之人,一定是有什么目的。      苏凌歉然地摇了摇头:“我不太知道。”      三叔小小冷笑了声,明显不相信苏凌。      方才天山派虽然算是狗急跳墙将怒火发泄在苏凌的头上,但是他说的话也多少让人上了心思。      陈倾舟叹了口气,“无妨,是在下冒犯了。”      苏凌觉得自从自己过来了之后,不管是谁都笃定她是一个大隐藏,以为她懂得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以为她每一步都有算计。      可她明明只是一个想活下去的炮灰啊。      快马加鞭,小黑很快带着便陈倾舟找到了轻羽门的踪迹,远远便嘶鸣了一声。      疏影重重,阳光透过绿叶打下来晃花了苏凌的眼睛,她这才发现,天色已是傍晚。      苏凌勉力向前看去,讶然地发现他们并没有遭到袭击。      小黑放缓了脚步,借着冲劲到了那几人的面前。      轻羽一门的头头是个年过半百的女人,相貌端庄稳重,周身气质不怒自威,此番见到陈倾舟带着一个女子追了上来,有些惊讶。      轻羽掌门抱了一拳,“陈盟主,陈三叔。”      这一门派是专门锻造兵器的,江湖兵器谱排得上名号的多半是此门派制造,此时意思意思地带了几个人过来剿灭魔教,实则只是在看热闹,顺便来江南这一带看看,有没有能为自己收得上的锻造材料。      三叔也勒马停下,怪道:“徐掌门,怎么你们倒是平平安安。”      徐掌门闻言,脸色微变。陈倾舟下马,“徐掌门莫怪,我们今日发现了魔教活动的痕迹,独行的云山派以及天山派均已遭殃,在下同三叔疑心贵派也会造魔手,因此才出言得罪。”      她没说什么,门下的小弟子却都是倒吸了一口冷气,没想到短短半日遭了此番变故。      “没想到那魔教如此猖狂!”其中一个男弟子愤愤说道:“十几年前那姓顾的女魔头死去,魔教不是自此四分五裂从江湖上几欲消失了吗,居然还敢苟延残喘地回来。”      苏凌耳朵竖起来,听着这八卦,她倒不知道魔教的过往。      那徐掌门却有些忧心:“魔教这些年都是销声匿影,昨日那木水清还被我们重创,此时不该出手啊,难道他们暗地里已恢复了元气?”      陈倾舟脸色略苍白。      他们一开始只是笃定认为魔教目前还处于四分五裂的状态,所以并未上心,觉得就算是偷袭,也只能是偷袭落单的小门派,却没往这个方面想过。      会不会,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顾星移这个人,做事情都会先谋划布局的。”苏凌坐在马背上,屁股有点痛,轻声提醒他。      故意放出木水清重出江湖的消息,故意单枪匹马的引诱武林盟的人讨伐自己。      甚至,昨天故意受伤,让各门各派小觑了魔教,也因此让各门派有了私心。      但其实,会不会是魔教在这里早有埋伏,看起来是武林盟召集人手剿灭魔头,其实是魔教撒了一张更大的网,要将他们全部捕住呢?      陈倾舟心下骇然,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自己只怕是千古罪人了。   徐掌门是难得的聪明人,此时已经闭口不言了,暗暗心惊于魔教的势力之大。      顾星移是那顾魔头的儿子,原本没什么人重视他,然而这时候一看,这人简直是有些可怕了。      苏凌摇了摇头:“不用太担心,那些门派里不乏武功高强的人。你这时候再去,”她不安地看着沉默的陈倾舟,轻柔道:“可能会关心则乱。”      她的话音刚落,榆树林里蓦然传来一声轻笑。      这笑声近在咫尺,也不知道主人在这里潜伏了多久。      他懒散的声音有少许释然,“原来你在这里。”      轻羽派的弟子们如临大敌地将自家掌门围起来,紧张地盯着四周。      苏凌面无表情,知道顾星移这句话是冲着她来的。      陈倾舟心下再震惊苍然,此刻还是微微上前两步,将苏凌从马背上抱下置于身后,“顾星移,墨玉墨书呢?”      苏凌想到了,陈倾舟自然也想到了。只怕魔教在一开始死人的地方就有埋伏,就等着他们让苏凌和自己隔开,而后下手。      他的拳头紧了紧。幸好,自己没有将苏凌丢下,没有食言的那么快。      树林里静默了一瞬,接着,从他们的身后不急不慢地走出一个人来。      顾星移,魔教教主。      直到此刻,苏凌才终于后知后觉地感知到,他真是一个叱咤风云的教主。      所有人都如临大敌地看着他,苏凌不禁往陈倾舟身后缩了缩,为他此刻散发的强大气场而侧目。      顾星移的唇角讥讽地弯了一弯。漫不经心道:“你问那两个随从?”      他看着畏缩在陈倾舟身后的苏凌,淡漠道:“我见不着我要找的人,自然不会留下他们。”      三叔的拳头攥了起来,徐掌门轻拍他的肩膀,劝道:“陈三叔,莫要自乱阵脚。”      顾星移笑吟吟地对着苏凌招招手,苏凌装没看见,倒是轻羽门的几个弟子狐疑地看了他们一眼。      陈倾舟阻挡住他们的视线,声音有些哑:“你待如何。”      顾星移没有理他,对着苏凌方向眨了眨眼睛,但是落在别人眼里,却是怎么看怎么邪气。      他含笑唤了一声:“阿凌。”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三叔极快剜了苏凌一眼,眼里有显而易见浓重的怀疑。      苏凌心里苦,心道这顾星移发的什么疯,为什么要揪着她不放。      “那个……”她探出头去,对上顾星移灼人的视线,“我们好像,不是很熟吧?”      阿凌什么鬼?不要这么亲密,我现在是要抱武林盟主大腿的人。      顾星移叹了口气,眼睛一直看着她,似乎要滴出水来,无奈道:“莫不是真生气了。”      苏凌翻了个白眼,拽紧了陈倾舟的衣角。      陈倾舟压下心中的烦躁,朗声问道:“顾星移,你派人重伤天山一派,更是将云山派剿灭殆尽。”他的声音低沉,却充满压迫感,“此仇,我武林盟记下了。”      顾星移又是轻笑一声,他仿佛身处翠竹花柳之间,悠闲地赏着风景一般。      他的语气无不讥讽,“我神教长老为你们所重伤,这件事你们倒是按下不表。”      说什么重伤,木水清昨天故意有所收敛,那些伤口看着骇人但是却不妨事,今天还跃跃欲试想跟着一起过来,被顾星移强令继续休养。      三叔不屑地冷哼一声,“木二娘作恶多端,死得其所!”      “教主。”      吃瓜群众苏凌抬头望去,只见那位秋瑾姑娘悄无声息便从后面冒了出来,对着顾星移抱拳,恭敬说道:“一共十四个门派的掌门,以及若干长老、高阶弟子,现已经全部被我神教俘获,关押在地牢里。”      “顾星移!你是何居心?!”陈倾舟又惊又怒,没有料到事情真的会走到这一局面,饶是他,也不由得慌神。      随着秋瑾的出现,很快,四周也悄无声息地冒出了许多黑衣人,整齐划一地列在顾星移的身后,空气里似乎还有淡淡的血腥味。      两方人马对峙,苏凌这边只有陈倾舟和陈三叔两人算是高手,其他轻羽门的弟子有的已经有些腿软了起来。      他们都是小时候听着魔教所做的种种残忍事迹长大的。      三叔冷笑道:“你们魔教倒是厉害,以为编了这些许谎话,我们便能相信么?”      徐掌门本来是立于他们身后,此刻却忽然闪电般地掐住了苏凌的脖子,长长的指甲抵住了苏凌白皙的皮肤,稍稍刺破,流出一线鲜红的血液来。      她的弟子倒是愣住了,“掌门……?”      苏凌:???      为什么受伤的会是我?!      “徐掌门,此举不妥!”陈倾舟阻止道,见着徐掌门的指甲又尖又利,一时之间也不敢轻举妄动。      那位徐掌门长得很是面善宽厚,此时威胁起人来却丝毫不拖泥带水,“顾星移,还在意你这个小姘头的话,就快速退下。”      她对着陈倾舟冷哼一声:“此等魔教妖女,盟主还是不要为她所惑了。”      未等这边人多言,顾星移忽而说道:“昨天也是这般,用一个女人来威胁别人,这便是你们名门正派一贯的行事风格?”      他轻柔地笑了一笑,目光胶着在苏凌惊恐的脸上,“真是懂得拿捏人的弱点啊。”      苏凌听了这话差点没背过气去,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装出一副很在意自己的样子,让别人以为抓到了他的弱点。      实际上呢?呸!      徐掌门沉声道:“非常时期行非常事,对你们自然不用讲究什么江湖道义。”      苏凌头皮发麻,觉得这位阿姨的爪子已经触及到了自己的血管,哪怕再深那么一点点,吾命休矣!      顾星移啊顾星移,你可真是一个扫把星。      她正心惊胆战,冷不丁感受到脖颈处一阵冷风,差点就要以为是那位阿姨终于要杀自己了,却忽而被人大力一扯,旋即落入一个怀抱中。      陈倾舟立刻将苏凌护在怀里,抿了抿唇,“得罪了。”      徐掌门的手腕处被剑锋破开了一道口子,也不言不语,就这么冷冷地盯住陈倾舟。      轻羽门的弟子们立即上前围住自家掌门,情势又立即变为三方对峙。      三叔眼见如此,只得粗声粗气地道歉:“徐掌门,这位姑娘于我们武林盟有恩,今日非同以往,倾舟这孩子多有得罪,万望海涵。”      徐掌门冷笑一声,十分想拿剑戳死这一老一小,但也明白眼下的情况是绝对不能起内讧的,便也强撑道:“既然盟主同三叔都信得过这女子,我徐武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      苏凌惊魂未定,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好歹没沾了一手的血,才将自己那蹦跶到了嗓子眼里的心重又塞了回去。      昨日还是他们这群名门正派来剿除魔教余孽,可是今天转瞬之间便连累的各派掌门为奸人所捉,陈倾舟将手中长剑握得更紧,胸中好似有火燃烧。      顾星移只是紧盯着缩入陈倾舟怀里是苏凌,眼中寒意一闪而过。时间有些长了,直到秋瑾轻咳一声,他才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      远处翠鸟叫声婉转,天边开始挂出一点残星,此处风声鹤唳。      秋瑾上前一步,报数:“尔等此次共十七门派前来偷袭,其中,云山派及天山派均被我神教所灭,剩下的十四派掌门连同长老均被我神教所制。”      早知道魔教厉害,没想到这么厉害。      苏凌暗自思忖,她是不是抱错大腿了?      她悄悄探出头来瞟了顾星移一眼,发现那位也正面如寒冰地看着她,当即被吓得又缩了回去。      横竖顾星移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会儿和煦如春风一会儿又吓死人不偿命的,就算抱他大腿,还不知道此人何时一脚踹死她呢。      苏凌坚定了抱武林盟大腿的决心,她现在被陈倾舟一手护着,看起来就好像是死死抱住一样,也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这位盟主言必行,行必果,既然收了她的六出雨,而且承诺过会保护她,那就一定会拼死做到。      秋瑾的话一出口,陈三叔和陈倾舟一颗心便沉了下去。      中计了,顾星移和木二娘故意引得武林盟召集人马前来打压他们,可实际上却是他们借此将江湖上有头有脸的门派一网打尽。      魔教蛰伏了十几年,如今终于再要掀起一番血雨腥风吗?      徐武的轻羽门平日里不参加什么江湖争斗,此番更为在意的也只是自己门派存活问题,这位掌门倒是能屈能伸,对着顾星移说道:“不知阁下究竟所谓何事,我轻羽门一向只知锻造,不理江湖纷争。我竟不知,何时得罪过贵教。”      陈倾舟的拳头紧了紧,听出了徐武的话外之意。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以下同学的霸王票,也感谢每一个留评的小天使,么么哒~ 喵喵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4-22 14:04:05 乌合之众扔了1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7-04-22 13:0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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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漫声说道:“轻羽的确是个难得能分得清形势的门派。”说着竟挑眉一笑,终于把黏在苏凌身上的目光重又收了回来,“不知徐掌门是否有意,就此弃暗投明?”      这是当着人家的面挖人家墙角啊。      “掌门!”轻羽弟子微微上前一步,急切道:“不可!”      魔教这些年来销声匿迹,但是影响力却没有半分减弱,这些小孩子也大多是听着有关于魔教的种种恶名长大的,天生的就对魔教有厌恶感。      徐武的脸隐藏在黯淡的光线里,苏凌悄悄朝她看去,只见她似乎是在沉吟。      陈倾舟见她居然犹豫,心下焦急,“徐掌门,自古正邪不两立,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却只听顾星移冷冷道:“像陈盟主这样,同一个陌生女子不清不白拉拉扯扯,就是正道了?”      苏凌有些混,搞不明白怎么话题总往她这边歪,不过立刻便退后两步拉开距离,省的人家武林盟主被抓把柄。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顾星移这种剧情人物,她便有一种强烈的宿命感,总觉得自己逃不了作者所设定的结局。      正在这时,徐武冷笑一声:“何为正,何为邪。我轻羽一门向来只专心铸造,根本从未理会这些江湖纷争。”说罢对着陈倾舟抱了一拳,“山高水远,盟主保重。”      “掌门……”她的弟子愕然地看着徐武,似乎不能相信自家掌门这么快便屈服于魔教。      徐武一身白衣,行走之时翩然若蝶,很是好看。她信步走向顾星移处,回头对弟子喝道:“孽障,还不快跟上。”      陈倾舟与陈三叔并未挽留,倒是苏凌不安地看了他们一眼。      顾星移微微颔首:“徐掌门好见识。”      十几年前,也是轻羽见着苗头不对,在最后关头支援了朝廷连同其他门派好些武器弓箭,站在了与神教的对立一方。      他倒并不想翻旧账,只是此刻难免会有些讽刺。      神教这十几年四分五裂不成气候,可饶是如此,它的名声却反而更大,在一些人的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恐惧。      就像如今的徐武,只是权衡一二,便果断选择强大的一方。      江湖纷争若是真的起来了,像这种没什么自保能力的门派,早早依附于实力强悍的一方才是正途,徐武的确是个聪明人。      “既然徐掌门都如此有见地,陈盟主,今时不同于往日,你也该想好。”眼见着陈倾舟和苏凌不再紧紧相依,顾星移话里的火药味也去除了许多,听起来顺耳多了。      陈三叔冷笑一声,鄙夷道:“我们武林盟乃是江湖各派推举出来的,同那些墙头草可不一样!”      轻羽门的弟子悄悄垂下了头,不敢再看这一方的人。徐武倒是面不改色,被人指着骂墙头草也不甚在乎。横竖是自己门派的存亡更加重要,什么武林盟什么魔教,这个谁来统治也根本无甚分别。      倘若今日魔教真的有本事让武林中人心服口服,明日大家提起便一定改口称神教了。      “我要你武林盟作甚?”顾星移轻笑一声,带着三分轻蔑,“轻羽门传承数百年,锻造的武器,就连朝廷也及不上,你武林盟除却一身虚名,还有什么?”      一直没开口的陈倾舟却是冷冷道:“都如你魔教一般与人结交全凭利益,对正义公理视而不见,那么这个江湖岂不是成了人间炼狱?”      苏凌慌忙点头,以示她坚决不当墙头草的态度。      陈倾舟不会死,他是重要的男二,只要她今天抱紧陈倾舟的大腿,那么说不定自己也会得到书中主角光环的庇佑。      正义的一方总是会被邪恶暂时压住,这是从小那些动漫里就告诉给苏凌的道理。但只要自己坚持正义,那么说不定……就不会死!      顾星移的语调冷了几分,为这森然初夜增添了压迫,“陈盟主是聪明人,答应我三点,我便放了那些人。”      陈三叔怪笑一声,阴阳怪气道:“魔教便就是魔教,只会搞这些威胁人的歹毒戏码。”      苏凌下意识地又想当个应声虫,坚定地点点头,片刻后却觉出不对劲来,生生抑制住了自己的脖子。      不对啊三叔……昨天不就是你拿我来威胁顾星移?      当然,人家根本没被威胁到,只是顺水推舟罢了。      “三叔。”陈倾舟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开口,接着朗声道:“你说。”      “第一,让你们武林盟的人撤出线天崖。”      线天崖就在江南和帝都不远处,可以直直地将两处连接起来,算是一处惊险的通道,不过平时也没什么人走,大家更愿意走官道。      而灵崖峭壁之处盛产稀有药材,平时都是武林盟的人守在这里,负责采办药物。如今顾星移要武林盟的人撤出,大约是惦记上了此处的仙草奇药。      陈倾舟点了点头,身外之物到底没有人命更重要。      “第二,交出前朝兵符。”      夜里凉气重,苏凌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讲什么。      为什么前朝兵符也当个宝贝,还有上次这魔头似乎也把前朝玉玺当个宝贝来着。      “可以。”这会儿陈倾舟答应得痛快,本身这兵符也无甚用处,只是陈倾舟家里的私藏。      顾星移的嘴角扯了扯,在月色的映衬下稍嫌凉薄。      苏凌忽而有了不详的预感。      “第三,放开阿凌。”      她赶忙抢在陈倾舟答应之前喊道:“不要!”      神经病……整天揪着她不放,明明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吧?      随着苏凌的这一声不要,整片树林呈现死寂状态。      秋瑾忍不住偏头看了自家教主一眼,察觉到恐怕他是真的很不开心,便移开了视线,聪明的没有讲话。      顾星移轻柔地问她:“为什么呢?”      他就好像水面上平静的莲花,然而底下藏着足以把人卷进去,再也出不来的汩汩暗流。      苏凌心中忽而浮现出一个古怪的念头,她看着月光下的顾星移,问他:“……你该不会是,想借着我拆散穆云潇和那谁吧?”      皇帝的名号不太好出口,她便用了那谁替代。      原本只是一个一闪而过的念头,这会儿却越发清晰,忍不住仔细思索,她觉得真的很有可能。      为了让穆云潇和殷落分手,这厮才对她紧咬不放,自己不去做坏人,反而从她这边入手。从而保住自己在女主面前那淡然又无辜的印象。      真是心机啊心机!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秋瑾默默后退了两步,避免被教主陡然放出来的杀气所震到。      陈倾舟听不懂苏凌在讲什么,只是这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让他觉着有些许不舒服。      “苏姑娘来去自如,我并没有强迫他。”陈倾舟挑眉,“但是我答应了苏姑娘会护她周全,只要陈某在一日,你也别想伤害她。”      苏凌热泪盈眶,这个大腿……抱对了!   真是太有男子气概了,盟主,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脑残粉。      徐武却冷笑一声:“盟主为了一个女子,居然不顾及各位同门的性命了吗?”      陈三叔脸色一变,未料此人居然这么不要脸,落井下石的如此之快。      顾星移淡漠地立在原处,像是在给陈倾舟他们思考的时间。      “徐掌门此言差矣!”苏凌不太好意思做拖后腿的人,煞有其事道:“方才顾星移的原话是让盟主放开我。”      她本来是一直手不安地拽住陈倾舟的衣角,此时便放开了,还又微微后退了两步,下巴扬了扬,“喏,这不是放开了吗?”      两方对峙,苏凌耍这些文字游戏,在幽幽夜风里同一众江湖高手过家家似的,气氛有点冷。      陈三叔却大笑一声,“好好好苏丫头,你说的不赖!”      他倒没关心那么多,只是想着能让墙头草吃瘪也算很快意,倒是对苏凌增添了几分好感。      “线天崖的兄弟们将会在半个月之内撤退完毕,而兵符在沧州处,我派人快马加鞭送至江南。”陈倾舟冷声说道,不动声色上前一步,隔开顾星移看向苏凌的视线,“苏姑娘来去不由我决定,昨日是我武林盟牵线,还请教主放了那些无辜的人。”      苏凌连忙点头附和,以示自己坚定不移的追随。      “很好。”顾星移忽然浅笑了下,只是目光清清冷冷,毫无温度。      接着,他毫无预兆的转身离去,徐武带着众弟子连忙赶上。      秋瑾开口:“那些人现在好好地被捆在你们昨夜的客栈里,自己找去吧。”      苏凌松了一口气,眼看着魔头们转瞬之间没了踪影,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居然有些冷汗涟涟。      果然顾星移为了这个穆云潇什么都做得出来,这会儿被拆穿了却恼羞成怒地离开了。      而一想到她身旁的此位盟主也是对女主倾心不已,苏凌没由来地便是一阵心塞。      炮灰女配要活命,怎么就这么凶险。      “苏姑娘。”陈倾舟声音听着有些许歉然,“抱歉。”      苏凌抓了抓头发,连连摆手,奇道:“你跟我道什么歉?”      不应该是她做了拖油瓶才道歉吗?      陈三叔听不得自家侄儿来来往往地道歉,只是将两匹马唤了回来,自己当先骑上一匹,“倾舟,我回客栈看看那些老友们,你回去看看墨书墨玉,倘若——”      他重重叹了口气,说下去:“倘若他们真的去了,便就地厚葬了吧。”      陈倾舟静默不语,自己大意轻敌,却累得跟随自己的属下们遭殃。      三叔那人虽然看着粗枝大叶,但是有时也很会察人眼色。这种时候苏凌当然是跟着陈倾舟的,而如果让那帮武林人士见着了苏凌,一定会免不了各种猜测和指责。      他严肃道:“苏姑娘。”      苏凌茫然看他。      “我们不知你来历,只是你也算于我们有恩,我们武林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有恩我们自然会报,可倘若——”三叔眯起眼睛,语调骤然转冷,“有仇,我武林盟也自会当加倍奉还!”      苏凌心下一凛,虽然没做什么亏心事,可是被他这样怀疑着却难免心惊。      三叔说罢,只是沉重地拍了拍陈倾舟的肩膀,一翻身上马,去接应那些倒霉兄弟。      林子彻底静了下来,树梢上的飞鸟不明这里人的心思,眨巴着眼睛仔细看着他们。      这一天发生了不少事情,处于风暴中心的苏凌却有一种不真实感。      三叔的马蹄声渐弱,直至消失不见,回响声也被抹平。苏凌轻快走了两步,拍了拍陈倾舟的肩,故作轻松,“盟主大人,邪恶组织终于退去了,不过革/命尚未成功,这不是颓废的时候啊。”      陈倾舟一愣,没听懂她说的话,但是也领了她那份宽慰的好意。      “抱歉,我三叔这个人就是——”      苏凌迅速跳开一步,夸张地捂住自己耳朵,“诶诶诶,你这个人可真是,你自己数数,认识你才多长时间,你一共说过多少句抱歉了?”      树梢上的飞鸟因这夸张的演技,吱呀叫了一声,展开翅膀,扑棱着飞走,黑色的身影在满如银盘的月色里一闪而过。      苏凌捂着耳朵假装嫌弃,眼角眉梢都好像流着灵动的月光。她穿着的寻常粗布衣裳,也似乎因为月色而罩上了一层轻纱。      美目盼兮。      陈倾舟错开眼睛,稍许不自在地走去牵起他的马,察觉到自己的心跳似乎有些快,似乎又没有。      三叔就这样,将他们两个单独丢下,未免也不太妥当……      眼见着陈倾舟没有理自己,而是略有慌乱地去牵马。苏凌皱了皱眉,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这一天累得姑娘不能好好休息,实在是——”陈倾舟牵了马过来,下意识地又要开口道歉,被苏凌一瞪以后才反应了过来,将话头生生止住。      这个人似乎除了道歉之外就不能好好说话了。苏凌对上他乌黑的眼眸,忽而小声笑了出来。      淡淡的紧张感因为苏凌这小声一笑消散,就算陈倾舟心事重重也不由得跟着莞尔一笑。      白天情况紧急,这会儿再让陈倾舟盟主同一个姑娘挤一匹马,是绝对不可能的。他们白天绕了一圈,路程也不远。索性就是陈倾舟牵着马,苏凌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脚踩在地下松软的树叶会发出唦唦声音,除此之外,就只有清浅的呼吸声音萦绕四周,静谧非常。      很快,他们找到了原先的地方。云山派的尸骸已经被墨玉墨书入土为安。      这里一共埋了六具的尸首,云山派的四人,武林盟的两人。      应该是魔教的人将他们的尸首处理。      陈倾舟长久地看着这片吸饱了鲜血的土地,静默不言。      他一向不太爱说话。      苏凌摇了摇头,迟疑道:“如果……白天我和他们在一起——”      “抱歉,白天是我考虑不周,险些让你中了魔教的诡计。”陈倾舟头也不回,语调有些许清冷,掩饰他的悲恸。      又道歉。      “不,我没有在怪你,我的意思是。”苏凌坐上了旁边矮矮的树干上,双腿无意识地晃悠着:“如果那时候我留下来,可能他们就不会死了吧?”      可惜啊,她一直是以自己小命为第一优先的。      顾星移派人留下这里,主要就是想趁着她落单而捉她,如果当时就得手了,大概也不会迁怒他人,也避免两条人命的牺牲。      “苏姑娘。”陈倾舟本是背对着她,忽而回头,朝她浅浅笑了一下,温暖的面容驱散了些许灰败的颓丧色彩,“我知道你的意思。”      他知道,苏凌不是在指责他白天的决定,而是在自责。      “江湖里平静了这么些年,要说魔教忽而复生了,怕是没人肯相信。”顾音死后,木二娘也退隐江湖。此次出来讨伐的还大多是冲着木二娘的名头,而没有了顾音的魔教,根本没人将她放在心上。      陈倾舟接着淡淡道:“所有人都在轻敌,包括我,眼睛里只看得见一个木水清。”      苏凌无意识地点了点头,身为穿越者,她也能理解这些人的心思。      自从顾星移正式接掌魔教,这个江湖便重又血雨腥风,以所有人都未能反应的过来的速度。可是在此之前,谁都不认为这个横空出世的魔教会有什么大作为。      “可是,我武林盟的人,没有贪生怕死之辈。”陈倾舟的下巴有些倨傲的扬起,眼睛里反射着明月的光辉,对上苏凌的眼睛,坦然道:“倘若苏姑娘今日与他们在一处,他们也定会拼死保护你的,而拼死都换不来姑娘的安全,那他们死前一定会非常遗憾。”      是这样吗。      苏凌怔住,下意识地看向那两人的坟墓处。      陈倾舟抽出自己的长剑,金属与空气摩擦发出铮鸣之声,清越好听。      过了没几年,这坟墓上便会长出青草,长出野花来。      “我代他们二人谢过姑娘。”他冲着苏凌遥遥作揖,握紧了手中的剑,眼神坚定:“我既接下盟主重任,自后必当手刃魔教教众,给这些冤魂一个交代。”      苏凌垂下了眼睛,若是以前,她只会觉得这种场面及其中二,可是现今却只觉得心头微颤。      不止微颤……      眼前的成年男性似乎变得面容模糊,总不会是她嫉妒人家美貌,而方才一直萦绕在耳畔的鸟叫声也逐渐远去,甚至地,苏凌无法感知到自己身在何处。      陈倾舟迟疑叫她:“苏姑娘……”      苏凌本能地伸手去抓,只觉得人影憧憧,竟一仰头从那树干上栽了下去。      唉……陈盟主你没事瞎吹什么,人家冤魂都听不下去了,要来找我报仇。 作者有话要说: OUO这一章肥不肥! 今天晚上七点钟更新~以后恢复原来的更新时间~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她没能彻底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而是在落下的瞬间便被陈倾舟接住了。      苏凌面色惨白,嘴唇上的血色也迅速消失,不像是中毒的症状,反而像是个卧床久病的人,瞬间就从一个活泼乱跳的小姑娘变成了个死气沉沉毫无生气的病人。      陈倾舟切了她的脉,却只能看出脉象急乱,不知为何。      苏凌察觉的出陈倾舟焦急的气息,她整个人好似被浓浓的雾气隔开了,身体与外界的感知也只剩薄薄一线牵引着。      她迷迷糊糊地想,难道是作者见怎样都杀不死她,所以干脆就让她自己暴毙而亡?      太扯了。      沧州武林盟。      昨夜凌晨,盟主忽而快马加鞭回来,马上还捎了一个姑娘,一回来便派人去请沧州医术最好的老先生。      老先生大清晨的被从床上扒起来,此刻摇头晃脑地捋着山羊胡,沉沉道:“苏姑娘的这个病状……难办啊。”      苏凌在睡梦里,隐约听见一点。      挣扎着想要起来,却仿佛被魇住了似的,心有余而力不足。      耳边有清润的声音,苏凌昏昏沉沉地听了许久,才算是勉强辨别出来,这是那位容易害羞,又认死理的武林盟主。      眼下虽然不是盛世,但也将近二十年未经战乱,把一些武人的骨子都洗得温吞如玉。      “您但说无妨……只要是我…………我明白……。”      苏凌仔细竖起耳朵,想要听清楚他在讲什么,但很遗憾,声音时远时近,就好想有人前一刻还飘忽在她耳边,后一刻却倏忽远去。      但就算听不清他讲的话,光听着声音也足以让人心安了。      一把苍老的声音截断了陈倾舟的话头,“盟主最好有准备,在下告辞。”      陈倾舟作揖,“先生慢走。”      他来到苏凌窗边,仔细看着她渐转红润的面庞。      武林盟虽然也有不少女弟子,然而一个个上蹿下跳地比男弟子还要能闹腾,鲜少能看见这么柔弱的女孩子,这两天不少弟子都明里暗里悄悄来看过他,把自家盟主的八卦绯闻传得绘声绘色,还险些惹恼了三叔。      不知为什么,三叔总对这个姑娘有浓重的防备之心,甚至也不太高兴陈倾舟同苏凌走得太近。      但苏凌身份特殊,又于他们有恩,所以尽管陈倾舟这几天几乎对病床上的苏凌寸步不离,他老人家也就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苏凌睫毛长长的,低顺地垂在眼角,这几天陈倾舟经常会觉得那睫毛会刺得下眼睑痒痒的。      尽管睡得是武林盟最好的一间客房,他还是觉得太怠慢了些——客房都是给偶尔来访的武林人士准备的,怎能招待她这样一个鲜活明媚的姑娘。      苏凌眼睫微动,觉得似乎有什么人正在盯着她,她想要睁开眼睛看个清楚。      睫毛柔柔扫过,眼角下的泪痣似乎都鲜活起来。      没由来的,陈倾舟想戳一戳。      好在只是想一想。下一刻,苏凌睁着了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睛水润润的,里面是一片茫然。      意识纷纷扰扰的回来了,苏凌有些惊奇——自己居然还没死。      “苏姑娘。”陈倾舟轻咳一声,懊恼自己方才片刻的失态。      苏凌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一圈,大致看了下这间屋子,最后目光落到了陈倾舟的身上。      嗓子有些哑,不想让美男听见自己干裂的声音,苏凌用眼神示意他说下去。      陈倾舟很快便给她倒了一杯水,修长的指腹上有些许薄茧,稳稳当当地将那白瓷茶杯递给苏凌。      骨头有些酸,苏凌还是从床上撑了起来,接过茶,一仰头灌了进去。      涓涓细流润泽了烧灼般的嗓子,接着这干涸的程度,苏凌大致能推断出自己已经昏了好几天了。      她擦了擦唇边的水迹,沉痛道:“说吧盟主……我这还能活几天?”      陈倾舟一怔,之前还在纠结要如何告诉苏凌,但这样一看,她本人似乎全然接受?      苏凌不想接受,这个忽然得了暴病的死法……她真的不服啊!      “苏姑娘,先不要过于灰心,洛先生说,这不是全然无法子的事情。”陈倾舟抿了抿唇,宽慰苏凌,“请放心,在下一定会为姑娘找寻救治之法。”      他从不食言,武林盟一诺千金。此后哪怕上天入地,也一定要保住她的性命。      苏凌眼睛一眯,听出来陈倾舟话里的转圜之意。      我还有救?不是什么绝症?!      事关小命,她慌忙问陈倾舟“那盟主,我得的是什么病?”      陈倾舟又给她倒了一杯水,“咳,苏姑娘以后不必称我盟主。”      别人都喊他盟主,然而他每次听见这个称呼都觉得心下惘然,觉着千斤重的担子都压在了上面。但是别人一直这么喊着,他便也只能接受。      只是苏凌……他不想听她这样叫他。      苏凌焦急,觉得此人藏着掖着的不太厚道,“那……陈倾舟,我还有救吗?”      话说回来,她也挺讨厌别人喊她娘娘来着。      “苏姑娘放心,洛先生断定,姑娘的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缠缠绵绵随了姑娘直到现在,只是姑娘眼下似乎并没有用药压制,才会出问题。”      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      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苏凌什么时候有用药了,而且她怎么不知道苏凌先天有疾?      陈倾舟不动声色的看了苏凌茫然的表情,心下奇怪。      怎么苏姑娘竟好似不知道自己先天就带病?      但是人家的私事,他也不好过问,继续说道:“如果能有机缘,自然是可以完全治愈的,但是苏姑娘你之前发病一直是勉强压制,眼下还得继续这样。”      说罢他却有苦恼,“洛先生也不知姑娘之前用的什么药,只能等姑娘醒过来之后告诉我们。”      苏凌盯着他,目光茫然极了。      陈倾舟只当她不好意思麻烦别人,温声道:“苏姑娘不用担心,药材都是身外之物,只要你需要,我一定会为你找来。”      “那个……如果不吃药的话,我会怎么办啊?”苏凌哭丧着脸,打断陈倾舟的话。      虽然他的话让苏凌十分感动,但是苏凌根本不知道自己有病,更遑论吃什么药了。      陈倾舟顿了顿,心下疑惑,却还是为她解答:“如若没有药材压制的话,姑娘只怕撑不过这个秋季了。”      居然……这么严重吗?      陈倾舟看着苏凌瞬间死灰般的脸色,面上浮现出微微震惊之色,试探着问:“难道你不知道。”      苏凌颓然地点点头,蜷起身体,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床上,却反过来宽慰陈倾舟:“没事,好歹还能活一个秋天。”      看来,不管怎么抗争,都改不了作者要写死她的决心,居然连这么扯的理由都能拿出来。      怎么会?      没人拿这件事情开玩笑,陈倾舟忍不住皱眉,看起来比苏凌还要心焦。      “如果先前一直没有压着,姑娘是绝对不可能活下来的,苏姑娘,你再仔细想想?”      苏凌将头埋在膝盖中间,觉得她的心很痛。      “盟主。”门框被轻敲了两下,一个佩着剑的小姑娘手里拿着一封密函。      “江南魔教那边……来信。”      “魔教?”陈倾舟将信将疑,快走两步,将那封信接过来。      上次同魔教约定的事情都已经办妥,这会儿所为何事?      佩剑的那个小姑娘好奇地朝门内张望,大眼睛直直盯着床上似乎受了重大打击的苏凌,饶有兴趣。      陈倾舟浏览完信件的内容,面色平静。      小姑娘迟疑问他:“盟主,是否需要我去把三叔和长老他们喊来共同商量对策。”      陈倾舟却收回了信件,“不必,这是……私事。你先回去吧,不要落下功课。”      她应了一声,又探头探脑地往门内看去,还没见着里面的人,自家盟主已经毫不留情的关上了门,差点撞到她的鼻子。      她摸了摸鼻子,一溜带着小跑地跑回去,开始散播八卦。      “怎么了?”苏凌听见他们的对话,心下略好奇,毕竟是和顾星移有关的。      话说说回来,顾星移应该已经到了江南了吧?开始了她所知道的剧情。      但这些都跟她没什么关系了,苏凌略怅然,一想到自己就快死了,便提不起劲儿来。      陈倾舟重又展开了那封密信,复杂地看了苏凌一眼,声音平平:“雪穗草、珍珠楠、天山雪、玉清……”      他说的好像都是药材宝物之类的?      苏凌想到一个可能性,面色大变:“这些,难道就是那种我一直吃的药?”      陈倾舟点点头,将密信递过去,“这封信其实是给姑娘的,不知为何顾星移却给了我。”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苏凌需要的药方自己不知道,顾星移却知道地一清二楚?      难道是故意用这个控制住苏凌?      那么也难怪他当日会这么轻松就放弃了苏凌,原来是手里握有把柄。      这种做法未免太无耻了些。陈倾舟不由得攥紧了拳头,心中不齿。      信里写的药材很多,有十几种,并且详细地罗列的各个的剂量与用法。但是却在结尾处明确表明,这个并不是完整的药方,还缺一样。      至于那一样是什么,他却并未明说。      苏凌揣摩着这个意思,大约是顾星移要她去往江南亲自找他。      但是他到底图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w=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陈倾舟看着她蹙眉沉思的模样,忍不住出口:“苏姑娘,你……若是为难的话,在下可以代你走一趟。”      苏凌收起信件,被陈倾舟的话逗笑,“这怎么代?而且顾星移的意思就是要我自己过去,你去的话他反而会生气了,说不定铁了心就要我死呢。”      话虽说的轻松,但是苏凌的一颗心却忍不住沉了下去。自己的生死全被他人所拿捏,实在不是一件太愉悦的事情。      才到了沧州躺了几日,转眼间又要去往江南。      而她所知道的剧情,也是在江南发生。      陈倾舟在武林盟逗留了两日,将派中事物交代给了三叔,尽管苏凌过意不去,他也决意要陪苏凌走一遭。      冥冥中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推动着剧情朝着原本的方向发展。一些小细节可能有错位,但是大体剧情却是绝对存在。      就连陈倾舟也是因为苏凌的缘故才乱入了江南。      在苏凌昏迷的这几天,天气彻底凉了下来,因为还勉强生病,她被半强制地套上了一层夹棉的外衣。      江湖争斗与朝廷中的暗流汹涌皆与普通老百姓无甚关系,酒楼里还是人来人往,若说有变化,大概就是皇帝前天来到了江南,接待的官府自是铺张浪费,但是陛下体恤百姓,宣布一切从简,更是为当地老百姓增添了不少谈资。      一时间,江南各家小姐连同着名妓雅女都是翘首以盼,希望自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酒楼里正热火朝天地讨论着皇帝老儿的新婚皇后离奇失踪一事,而后话题便歪到了貌似这位皇帝现在后宫中空无一人,此次下江南必是为了选拔美女,亲自带回后宫。      小二眼尖,瞧见了门外赶来一辆马车。      那辆马车算不得多华丽,在富商云集的江南更是不值得一提,可是在有名的响云楼呆了好几年,这小二自然也有一种识人识车的眼色。      木头用得都是难得一见的好料子,各种加固的地方也处理地很好,马是最能受劳而不颠簸的千里马。      车夫也不是寻常人,相貌俊俏的很,虽然脸上有赶路的风尘之色,但是也难掩他周身的气质,若不是他腰间配着一把玄铁剑,他就要错以为这是哪个富贵人家的读书孩子了。      小二带着笑,殷勤地赶了出去:“客官里面请,小的为您来牵马。”      那人却先对着他温和地摇了摇头,跳了下去。一手轻柔地掀开帘子,一手让里面的人稳稳扶住。      从车里伸出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接着一位白衣女子从里面探了出来,乍一接触到外面过分明媚的秋阳,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      那位姑娘好似对这好天气十分满意似的,抿唇一笑,站在车上同那佩剑的公子低声说了什么,惹得那位也摇头轻笑。      小二在响云楼里办事几年,今天却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内心思忖,天下最美的美人也不过就应该是这样了吧?      不……前几天他有幸见到了一位穆夫人,那位夫人神色恹恹,跟随在皇帝的身后,也穿白衣,端地是清雅出尘,但那位穆夫人却像一块儿寒玉,同这位姑娘各有千秋。      苏凌已经撑着陈倾舟下了车。自从自己晕倒了之后,陈倾舟就有些过分紧张,就好像自己是一个一碰就倒的花瓶似的,就连坐马车也不敢快马加鞭——怕颠着她。      她下了马车,好奇地四处张望,心知此江南非彼江南,但还是忍不住心下好奇。   架空的世界通自己的世界有微妙的重合,还是让她有些许欢喜的。      “请问,二位是打尖还是住店?”小二暗中赞叹,但是不敢太过长久地盯着这位白衣姑娘,垂着头问他们。      陈倾舟摸出一块碎银子,“住店。”      小二颔首:“二位请跟我里面来。”      苏凌摸出了一只帽檐上垂着面纱的帽子戴上,遮挡住了脸。神色自若地挽住了陈倾舟,跟上了伙计。      来时候已经说清楚,麻烦陈倾舟同她假扮夫妻。      她来只是为了搞清楚自己身上的病而已,不想见到皇帝,假扮为别人的妻子躲在暗处是最好的选择。      虽说原书剧情的力量很强悍,然而她还是不想如此快速的屈服,便选了一个折中的方法。      不过,原来的恶毒女配,居然同原本对女主一片深情的武林盟主假扮成了夫妻,那些读者岂不是要气死了。      他们穿过酒楼的大堂,正逢一桌几个客人面红脖子粗地争论着,好像是讨论那个失踪皇后的有关内容。      苏凌心下好奇,忍不住支起耳朵认真听他们的话。      一个穷酸书生打扮的瘦小子,手里正装模作样地摇着一把折扇,“那皇后必是其丑无比!若不然,当今陛下又怎会对她失踪的事情不闻不问?哼,我说,无盐女还无才,这样的女子还占据着后宫之首,当真是悲哀啊!”      苏凌下意识地隔着面纱打量了他一眼,虽说被面纱遮着而重重叠叠看不清楚,但那穷酸小子崎岖的相貌还是给了她会心一击。      不管在哪里,也不管那个男人自己长得多难看,他们都始终认为自己有资格对任何一个女人指手画脚。      如果这个女人不幸长得丑,那更是犯了老天都不能饶恕的大罪。      这个时代真是糟糕透了。      店家小二似乎默认了他们夫妻的关系,开了一间大房,苏凌倒是认同陈倾舟的人品,不过陈倾舟还是十分不安。      关上了房门,苏凌因为方才那穷酸书生的话而有些气闷,拿掉了头上的帽子。      陈倾舟顺当地为她把脉,这几乎是他们每天必进行的内容。      自从那次晕倒之后,苏凌的体质就急剧下降,最近几天更是连长久行走都有些勉强,她神色萎靡,活像是个长久吸/毒的人。      陈倾舟每为她把脉一次,便觉得这具身体无可奈何地衰败了下去,一日比一日更糟糕,倘若不早点想办法,以后怕是要完了。      “怎么,我的脉象是不是很清雅出尘,同外面的俗人都不一样?”苏凌收回手腕,随意倒了一杯茶,见着陈倾舟神色凝重,忍不住调侃了句。      陈倾舟好笑地摇了摇头,心里的阴霾因着这清脆的声音而驱散,“苏姑娘真是想得开。”      生死攸关的大事,她却好像全然不在乎一般。      苏凌将茶杯推给了陈倾舟,满不在乎道:“人生苦短,难道我每天怨天怨地的就能好起来吗?”      当然不想死,可是自从穿越过来,她几乎是天天同死亡打交道,因此提及生死的时候也没多少顾忌。      甚至有时候连她自己都觉得,死亡就是她的归宿了。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门被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公子,夫人。有你们的信件。”      苏凌诧异地看了门外一眼,不知道这时候为什么会有信件,陈倾舟倒是波澜不惊,起身去开门。      “江南四处是魔教的眼线,他知道了我们过来也不奇怪。”他接回了信件,对苏凌解释道。      陈倾舟的手指修长有力,几下将信件拆开来,匆匆扫了一眼,便递给了苏凌。      苏凌见陈倾舟神色如常,自己接过也细细扫了一遍。      信上的字体狂放不拘,与前几天他们在沧州看到的字体一模一样,应该都是出自顾星移的手笔。      “你舟车劳顿,今日不宜过多走动,还是明天去见。”陈倾舟很少干预她的私事,然而今日却不想遵从那信里的意思。      信里让苏凌今日就要去江南最好的酒楼见面,遣词用语倒是客客气气的。      苏凌仔细将信收好,还当陈倾舟是不想见到顾星移,笑着说:“我哪里劳顿了,赶路喂马的都是你。你要是不想看见顾星移也不用去,在这里等我。”      是福不是祸,是祸也躲不过。她不知道顾星移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横竖应该不是着急要自己的小命,也就不用别人陪着。      陈倾舟皱眉:“苏姑娘。”接着放轻了语气,“我陪你去。”      “不用不用。”苏凌连忙摆手,“这是我自己的事情,麻烦你那么多次已经很不好意思了。”      自己的事情?      陈倾舟的声音有些涩,“方才酒楼里那些人谈论当今皇后的时候,你似乎很不高兴?”      苏凌一怔,没想到自己这点一闪而过的情绪都被发现,刚想打着哈哈混过去,又听陈倾舟开口:“当日顾星移说你是皇后,其实我是相信的。”      因为他见过皇后的画像。她眼角的那颗泪痣,能缀进人的心底。      “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我相信苏姑娘不是坏人。”陈倾舟看着苏凌沉默了下去,浅浅一笑,“我愿意帮你,也不仅仅是因为你于武林盟有恩。”      所以当苏凌提出来要假扮夫妻的时候,他也答应的痛快。      苏凌不知道自己身边的人是不是都这么厉害,总是很快就能猜出她真实的身份。      那时候的顾星移也是这样,三言两句戳破她的替代品的身份,叫她无处遁形。      但这两人又是不一样的,孤星移会通过扰乱她的心神从而侧面判断自己的求证,而陈倾舟明明看出来了却不说破,很会照顾别人的心思。      苏凌轻叹了一口气,“你说的很对。”      陈倾舟看着她,眼睛里没有一丝其他的色彩。      她又忍不住问:“你不好奇吗?”      陈倾舟反问:“好奇什么?”      苏凌却被他这句反问噎住了。好奇的东西当然又很多,她一个皇后,为什么要私自逃出来,为什么和魔教教主有牵扯不断的关系。      可是这些理由,有些连苏凌自己都不知道,有些则是说出来也没人相信。      茶凉了,陈倾舟给苏凌换下了一杯微烫的茶水,防止凉水带起了身子的寒意。      “我只知道苏凌姑娘于我们有恩,况且你又是个很值得结交的朋友。”他含笑将那杯水重新推向苏凌的一方,“其余的,只要不牵扯到武林盟的利益,便也够了。”      “茶凉了便不好喝了,苏姑娘趁热。”      苏凌垂眸,将茶水一饮而尽。      除却死去的月辉,现在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盼着她不死的。      江南一带,除了响云楼之外,便是赤月楼最出名,顾星移邀请他们见面的地点也在此处。      他把玩着手里白玉制成的玲珑酒杯,有些心不在焉。      苏凌来得很晚,原本他以为凭着苏凌的怕死程度,该是接到他的信之后便会火速赶往他这里,虽然心里不情愿,但是为了自己的性命,再怎么样也会屈服。      而且……竟然是陈倾舟的夫人么?      应该是怕被皇帝发现,毕竟是自己好不容易逃出来的。      顾星移吩咐下人将凉掉的茶水换下去。他在这里临着窗户已经等了许久,不断有人将凉掉的茶水换下去,等待那一位贵客。      真傻,如果不是自己特意关照过宫里的线人,她怎么可能自己顺顺当当地跑出来。      一路上不是他暗中护着,只怕是在第一个客栈的时候便会被那老板见财起意杀了。      “夫人小心……这边来。”      下属忍不住往门外撇去,他们也想知道让自家教主好脾气等了半日的人究竟是谁。      堂倌引着两人上楼来,殷切地赞叹了声:“公子与夫人可真是一对璧人啊。”      顾星移的手腕忽而一抖,白玉杯里面盛着的琼浆玉液撒上了他的黑衣上,沾染了些许暗色。      他面无表情地示意属下不必过来收拾,只是定定地望着门口出。      苏凌还是带了头纱,有些看不清楚地上,拽住陈倾舟的袖子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而陈倾舟也是神色柔和,被这样亲密地靠着也不见有什么不自在。      应该是习惯了。      来到了顾星移所在的隔间,堂倌便很有眼色的退下,魔教的属下也都纷纷出去,守在了门外,替他们关上了门。      不必躲人视线,苏凌便摘下了自己的头纱,一抬头,便猝不及防地对上了顾星移的黑眸。      她嗓子一紧,有心要打个招呼,又觉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沉默。      两个酒楼相隔的地方不算远,但是苏凌走过来还是有一些勉强,觉得自己似乎变成了一个半残,连走路都很艰难了。      “好久不见。”顾星移若无其事地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果酒。      苏凌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虽然心里十分想把这厮拿刀砍了,面上却还是保持着微笑:“好久?”      从她晕倒直至在沧州的那几天,两人也就半个月没见过。      当然,如果可以,苏凌衷心地希望以后都不要同此人相见了。      顾星移淡然笑了笑,“你还是这么胆小啊,你我之前毕竟是生死之交,这会儿连单独见面都不放心么。”      陈倾舟面上有讥讽之意,沉声道:“教主以他人性命相胁,只怕不是君子所为。”      苏凌拉了拉陈倾舟的袖子,凑近了他的耳朵,故意小声道:“他才不是君子,他连伪君子都懒得伪,倾舟兄你千万不要对他抱有什么幻想。”      如果只是这丫头一个人,打死她都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挑衅,这会儿只是因为有陈倾舟撑腰,便胆子大了起来。      只可惜,给她撑腰的是别人,她明目张胆挑衅的自己。      顾星移忽而没有了什么同他们绕弯子的念头,盯着自己手里的那杯酒,轻描淡写道“阿凌,你可知道,有时候我会很羡慕你。”      苏凌莫名其妙,羡慕我?      “羡慕你,清楚知道自己的死期。”他含笑将酒杯对着苏凌遥遥一举,而后从容饮下。      苏凌脸色一变,明白这是一句威胁。      她的目光骤然变得防备起来,凉凉问他:“哦,那我几时死啊。”      陈倾舟厉声问他:“顾星移,你究竟想要什么。”      上好的龙井茶已经凉了,然而苏凌并没有喝。      顾星移心下可惜,柔声道:“如果不及时治疗,那么你约莫在三日之后便会体虚而亡。”      陈倾舟问:“如何治疗?”      顾星移却似笑非笑地瞟了他一眼,眼神里有淡淡的警告,并未回答,把他当成了空气。      体虚而亡……      苏凌觉得这种死亡方式太过猥琐,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她是精尽人亡的那一挂。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送霸王票的小天使~也感谢每一个留评的小天使,你们就是我的动力,喵~ 月璃璃扔了1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7-04-27 10:17:11 乌合之众扔了1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7-04-27 02:24:03 喵喵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4-26 22:17:22 香茶de天空扔了1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7-04-26 21:00:31 香茶de天空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4-26 21:00:01 卿少橙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4-26 19:21:01 喵喵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4-25 21:15:19 喵喵扔了1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7-04-24 14:37:00 卿少橙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4-23 15:35:33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我有个问题。”苏凌眼里精光一闪,却是一回头,抱歉地看向陈倾舟,请他先出去等一会儿。      有些话,不适合让他听见。      顾星移舒展了眉头,看着陈倾舟低声叮嘱苏凌,有什么事情就千万喊他进来,而苏凌认真的点点头,信誓旦旦一定没事。      待烦人的盟主离开,他才淡淡问了句:“你同他,什么时候这么亲密了?”      苏凌却不耐烦同他说废话,自己推了一把椅子到顾星移的面前坐下,目光如炬,“顾星移,你是怎么知道我有病的,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应该吃些什么药的?”      不等顾星移回答,她又转了转眼睛,“还有,你明明知道我不是真的皇后,可是……我现在有这个病,难道你就不奇怪吗?”      这些是她这一路上便翻来覆去想的问题,一见到顾星移便急于求证。      就算苏凌以前真的有什么病,可是顾星移不是已经看出来了苏凌并非真正的皇后,那么在他的思想里面,现在的苏凌应该没问题才对。   难道,他自己推翻了自己的怀疑?      这里面绕了九曲十八弯,就是不知道这位教主是怎么想的。      苏凌靠的太过接近,顾星移不由得恍神片刻,她苍白的面容里藏着些许倦色,就和以前的穆云潇一模一样,但她还勉强算是能活蹦乱跳的。      很快就不能了      顾星移下意识的一笑,“你认为我应该奇怪什么。”      又装!      苏凌重重叹了口气,凭她的经验,此时怕是不能再从这个狐狸的嘴里问出任何东西了。      “好吧。”她重又收回了脑袋,翻了个白眼,决定不再同这位教主纠结这件事情。      苏凌认命,虽然恨得牙痒痒,还是问他:“你说,要我做什么。”      顾星移道:“重新回去,做皇后。”      这里静默了一瞬。      苏凌嘴角讥讽地扯起,“顾医师对穆夫人还真是情根深种。”      回去当皇后,阻止穆云潇和殷落在一起,而后他就能顺理成章的和穆云潇在一起吗?      顾星移没有反驳,只是平静地望着她,“回去当皇后,我可以暂时保住你的性命。”      苏凌拔高了声音,反问:“暂时?”      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从宫里逃出来,好不容易抱上了武林盟主的大腿,到头来还是得乖乖遵照着剧情。      而且,还只是暂时不会死。      眼里的光逐渐熄灭,苏凌接受。      “把药方给我,我出去和陈倾舟说一声。”      “不必了。”顾星移向门外瞥了一眼,对苏凌说道:“陈倾舟已经离开,以后约莫也……”      苏凌打断他的话,焦急道:“你对他做什么了?”      糟,原著里这两人就是水火不相容的角色,会不会顾星移趁着人家落单再让秋瑾下黑手?      陈倾舟是为了她,才单枪匹马的来到这里,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没再说什么,苏凌提起裙角,跌跌撞撞冲出门外。      顾星移眼里好似有化不开的凉冰,沉沉地望着苏凌的背影。      门外有魔教的侍卫,见着苏凌冲出来都有些意外,而门内的教主面色冷凝,难得看到一丝怒意。      教众们犯难,这究竟是拦还是不拦?      好在苏凌没让他们太为难,因为此刻苏凌被彻底雷住了。      之间陈倾舟似乎是满脸的不可置信之色,同一个女子肩并肩走向里处,两人正低声说着什么。      这女子……      就是本文的外白莲花,内腹黑女主!      一见钟情?!      啊!对不起大兄弟,我真的不该带你过来,不该让你卷入这狗血的四角恋里面。      穆云潇最先听见那方的声响,平平地看了苏凌一眼,又收回了视线,没什么表情,更没有什么故人相见的欣喜之感。      而陈倾舟一心系在那女子的身上,一时之间竟没注意到苏凌,跟着穆云潇前后脚出了酒楼。      “苏姑娘。”秋瑾上前一步,淡淡道:“方才陈盟主让我们通知你一声,他先走一步,往后再同你请罪。”      苏凌点了点头,表情十分复杂,又退回了房间里。      她犹自唏嘘,没想到啊没想到,男配二号同女主相遇的场景竟然是自己制造出来的,而且不可避免的一见钟情了!      只是……在酒楼里见着了人家就直接跟着人家跑了,会不会不太符合他这个武林盟主的人设?      苏凌重又看见端坐在座位上,心情似乎十分不美丽的教主大人,登时有些愧疚。      顾星移不仅没能干掉殷落,还增加了一个情敌,自己方才居然怀疑他会下黑手,实在是大大的不该。      她嘿嘿一笑,“教主大人,我小人之心了,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计较啦。”      顾星移没理她。      都说练武之人耳聪目明,看到顾星移方才在这里已经听见了门外穆云潇同陈倾舟勾搭的全过程了,难怪他的脸就如同冰块一般,吓人。      她轻咳一声,不计较顾星移的冷淡,问他:“那教主大人,我的药方呢?”      顾星移淡淡瞟了她一眼,才淡淡道:“不急。”      苏凌急了,“这怎么能不急,我都答应你继续当皇后了,你痛快一点好不好。”      她现在就好比是瘾.君子,不用那药吊着就很容易死,但是用药也不是长久之计。就如同吸.毒一样,吸.毒越久,毒量便越大。      但是不吸,就要死。      炮灰女配的体质,实在是太惨了。      顾星移却是十分不慌不忙,轻笑道:“阿凌前几天同那位盟主游山玩水,拖着病体也不在意,怎么这时候反而着急了起来?”      苏凌暗自思忖,这厮只怕是对陈倾舟起了敌意,因此才会恼羞成怒,连带着对她也十分不顺眼。      自以为想通了,苏凌觉得现在可能不太适合同这位教主大人交流,要知道,嫉妒中的男人都是十分可怕的。      她轻咳一声:“这个这个……那我其实不太着急,看你也不是很着急要我回去的样子,我就继续去和盟主游个山什么的再回来找你哈,后会有期,后会有期。”      苏凌说完,便脚底抹油想溜,准备等这位妒夫气消了再回来要那个药方子。      还未能抬脚,她却忽而听得什么东西的碎裂声音,疑惑回头一望,只见那位教主大人手里的杯子不见了,只剩下些许碎片。      顾星移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方才还是虚假地浅笑着,这会儿却是毫无温度,“你可以试试。”      以前,一些没素质的人就喜欢去超市里捏方便面,以此来泄愤。      现在,她亲眼见着了有钱人的泄愤方式——捏碎玉杯子。      多么有技术含量,而且人家花的还是自己钱!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那位教主大人太过阴晴不定,苏凌有些怀念他还是顾医师那时候的样子,那时候虽然也是心机深沉,然而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尤其吓人。      “既不给我药方,又不让我回去。那您这是……?”      要上天啊?      苏凌脸上堆起了虚伪的笑容,虽然面上如沐春风,但是顾星移笃定她一定在心里骂了自己许多次。      顾星移承认,自己有些怪癖。比如就喜欢看苏凌这种明明恨得牙痒痒,却又只能在心里偷偷骂人的样子。      只要看见,心情就会莫名变得很愉悦。      他拿起一旁的手巾,仔细地擦了擦手指,不让苏凌见着自己眼底的笑意,淡淡道:“药方已经全部给了你。”      苏凌不相信,“全给了我?”      他点了点头,见着苏凌的眼睛亮了起来,又补充了一句,“但是没这么简单。”      苏凌立刻萎了下来,就知道会是这样……      不过因为不敢乱吃药,所以陈倾舟帮她收集全了那些贵重的药材随身带着,就等顾星移交代出这最后一昧药材。      陈倾舟应该不是那种重色轻友的人吧?就算找到了自己的此生挚爱,也应该会继续帮她这个恩人的忙的。      掌控了谈话的节奏,顾星移放下手巾,语气随意,“那些药的作用并不是治病。”      苏凌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一直以来端坐在木椅上的顾星移终于屈尊移臀,信步朝她走来。      苏凌忍不住后退一步,满脸防备,“干嘛?”      口胡!      她差点忘记了,在这种情况下,狂拽酷炫的男主一般都会邪笑:“干你。”      所幸,顾星移不是狂拽酷炫那一挂的男主,他极无辜道:“履行约定,帮你治病。”      因为方才那两个字,苏凌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可疑的红晕,内心不自觉地浮现出了某个尤其不纯洁的场景。      她轻咳一声,正色道:“你只需要把药方给我,剩下的我自己解决。”      “不。”      顾星移逼近苏凌,嘴角重新挂上浅笑的面具,虽然声音很温和,但是苏凌怎么听怎么觉得不怀好意。      他说:“我就是你的药。”      苏凌石化了。      这这这——这种台词!      成功看到苏凌目瞪口呆的表情,心知她一定瞎想了许多其他的东西。顾星移满意地退开两步,欣赏够了,才又开口:“以我的真气,暂时封印住你的体内。”      简单的来说,就是以超自然力量来让病短期内被压制。      苏凌松了一口气。      顾星移又纯洁地补了一句:“而我给你的那些药,则是让你事后补身体用的。”      苏凌立刻汗毛直立,才安定下的心来重又惊恐起来,什么叫事后补身体,为什么听起来那么暧昧啊摔!输真气究竟是怎么搞的?      难道是某些猥琐小黄文里描写的那样,依靠xxoo来传送?      不过如果对象是顾星移的话……      苏凌不动声色地打量了这位教主大人的身体,虽隔着重重衣服也没看出什么来,但她还是眯着眼睛摸下巴,表情猥琐。      那还是很不错的嘛!      “阿凌,因为神教练的武功十分霸道,真气也不是一般人受得住的,所以你需要先调养一夜,之后可能会极度虚弱一阵子,也需要用药吊着。”      简单的来说,原先的药方子不是为了治病,而是为了治疗那之后的后遗症。      如此看来,顾星移说的倒是没错。苏凌的药就是这位教主大人本人。      顾星移的话十分公事公办,击碎了苏凌不切实际的幻想。      苏凌摇了摇头,居然颇觉遗憾。      她不再看吃不到的葡萄,而是去收起了自己的面纱,放在手里把玩着,“我有个问题。”      顾星移眼睛瞟了瞟,示意她说出。      “你是怎么知道,用你的……真气,能压住我这个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的?”苏凌又将面纱覆在了头上,随意吹了一口气,轻纱鼓起又卷落,灵动飘逸。      白纱鼓起的瞬间露出了苏凌的小巧下巴,和她那没什么血色的嘴唇。像是宣纸里惊鸿一瞥的仕女图。      时间好像静止了下来。      许久没听得回答,苏凌玩够了面纱便将它摘下来,不满问:“我说教主大人,突然玩冷酷很好玩吗?”      顾星移轻叹了口气,只要这位美人一开口说话,那么不管是什么宁古悠远的氛围都会被破坏。      但这也挺好的,鲜活灵动的表情总归是比得上可望不可即的画中人。      “无可奉告。”      他径自上前,重又逼近苏凌,在对方防备僵硬的目光中,轻巧夺过了那只垂下面纱的绫罗宽帽。      苏凌鄙视,一只帽子也抢,而且这次居然连糊弄都懒得糊弄了。      顾星移抢走了帽子,却是重新戴在了苏凌的头上,灵巧的手指穿过她的发间,将丝带系好,“你好生休息一番,时机到了我便为你疗伤。”      戴上之后顾星移便顺势按住了苏凌的肩膀,微微弯下身子,与苏凌平视,两人隔着一层浅浅的面纱,朦朦胧胧却看不清切。      他说话间带动着微风,面纱随其轻轻动摇。苏凌才反应过来,吓得微微退后一步,顾星移瞬间放开她,好整以暇地看着苏凌手忙脚乱地后退好几步才站定。      苏凌的脸有些红,还好自己戴上了面纱,瞪了顾星移一眼。      这人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一样,冲着她温和一笑,如西风一般。      他若无其事朝苏凌伸手,悠悠道:“外面不安全,跟我回教里。”      苏凌皮笑肉不笑,忽而想起这人应该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便明目张胆地翻了个大白眼。      她不动声色往旁边挪了一步,小心翼翼避开顾星移的那只爪子,装傻,“我觉得外面挺安全的。”      比魔教安全。      “苏家听闻你追随皇帝来到了江南,派出了不少死士。而陈倾舟他说不定不仅不能保护你,还会被你拖累。”他说完便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既然阿凌你觉得外面还算是安全,那么就——”      “我说什么了?哦我说的是外面虽然安全,但是肯定不如我们大神教来的温馨!”苏凌猛地向前冲了一步,拽住顾星移将将收回的爪子,说得十分坚定,“我必须跟你回教里啊!我特别想木水清姐姐。”      “姐姐?”顾星移挑眉,笑容里似乎藏了刀子。      对哦,顾星移喊人家木姨,她喊人家姐姐,这不是明目张胆占便宜?      苏凌立即面不改色换口,“木姨她上次受伤了怎么样了?唉我真的好担心她。”      “哦——”顾星移意味深长。      苏凌摸不着脑袋,不知道自己这话哪里不对。      那厮慢悠悠开口:“只是特别想木姨?”      苏凌倒吸了一口冷气,用尽自己所有的羞耻心试探着开口:“那个……我也挺想你的,真的!”      想个鬼……一开始能和顾星移没什么牵扯了,她简直开心到找不着北了。      在她的印象里,顾星移真的就等于原著里自己的结局,只要看见他,便无可奈何地觉得自己迟早要死。      这种感觉,就连殷落都没这么强烈地给过她。      顾星移睁眼说瞎话,“阿凌一片赤诚之心,叫我很是感动。”      这丫头的演技实在太过拙劣,这会儿连伪装都不屑为之,太敷衍。      但假装也算是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这个世界上谁不是带着几层面具,偏偏装作捧出一颗真心来。      秋瑾守在门外,看见苏凌带着面纱,小心翼翼地扶着顾星移走出来,那姿态同她来时扶着陈倾舟一模一样。      秋瑾有些愕然,想起自家教主方才看见陈倾舟同这位姑娘亲密的样子,似乎很是不开心。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将陈倾舟换做了自己。      果然是那个手腕卓绝的教主,只是这么一看,心眼未免也太小了一些吧……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下属不再瞎想, 沉默地跟着这两人,心里都有些蛋疼。      想他们神教,平时出来谁不是怕得要死,秋瑾觉得他们就算是穿着紧身衣,也是走路带风的那一类。      而此刻, 苏凌因为身体虚弱,加之她为求低调便没有摘掉面纱, 看不清路,走得那叫一个小心翼翼瞻前顾后, 生怕自己摔倒了丢人。      几个神教的高级教众同护法们沉默地缓慢跟着她。      顾星移倒是好脾气, 一直是嘴角含着笑看着苏凌, 并不着急,随着她的步伐缓慢行走, 偶尔还能拉一把踩空楼梯的她。      这两人一个一身白衣, 一个却是极致的黑袍,黑与白交相辉映, 看久了竟会有一种本该如此的错觉。      两种颜色,天生就该分不清彼此。      苏凌上了马车, 便摘下了面纱, 开始寻找起纸笔来。      这马车似乎是专门为了接她而来, 里面十分宽敞, 四处都用绫罗绸缎包裹着,不让人磕着碰着,而座位上也垫了厚厚地棉絮, 避免颠簸。      马车里的摆设很女孩气,顾星移却非常厚脸皮,堂而皇之地挤了进来。      苏凌有心讥讽两句,但是想起这马车毕竟是人家的,也就作罢。      座椅下面果然藏着纸笔,苏凌铺展开来,没有理会一旁闭目养神的顾星移,开始写信。      她是写给陈倾舟的告别信,本来这事应该当面和人家说清楚,再好好地道个歉,但是苏家人得到了她来江南的消息,还派人追杀她,这就不好说了。      所谓民不与官斗。      就算陈倾舟是个江湖上颇有威望的武林盟主,还是最好不要其牵扯进朝廷里面的事情。      况且……他今天还找到了自己的真爱。      想到这里,苏凌不由得瞟了一眼身旁的教主大人。眼见着自己又多了一个情敌,也不知这位教主大人会作何感想。      但没关系,反正你们都是炮灰,只有皇帝最后才能抱得美人归。      她拿笔杆戳了戳顾星移,问:“那个,你让我回去当皇后,可是假如殷落不要呢?”      假如皇帝还咬牙切齿的想弄死她呢?      顾星移笑了笑,睁开眼睛,“皇后乃一国之皇后,与皇帝要不要有何干系?”      苏凌一时语塞,惊于他的脑回路。      她想了想,换了一种说辞,“你的意思是,就算殷落不要也没关系?可假如他要废了我,另外立穆……随便谁,那怎么办?”      顾星移稍稍舒展身体,后背靠在软榻上,说得漫不经心:“殷落眼下还不敢。”      苏凌写好了道歉信,正在等墨迹晾干,焦急道:“眼下不敢,可是迟早会敢的啊。”      就她所知,殷落扳倒了苏家之后就会来干掉自己,原先好歹有温柔良善的女主帮忙求情。可是现在看来,那个温柔良善的女主却已经黑化了。      不说来求情,不帮着弄死她就不错了。      顾星移看着她,平静道:“阿凌,你在怕什么。”      从他那天见到苏凌的时候便察觉到了,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恐惧与戒备。      这种刻在骨子里的情感,只有在她面对伪装的木姨的时候才有所收敛,可是见到了他却又立即将自己武装起来。      苏凌瘪嘴,差点因为他这句话而红了眼圈,却只能闷闷地侧过身子,不说话。      怕死啊。      惊弓之鸟,黔驴技穷。说到底就是不想死。      不想要当炮灰,不想要当别人波澜壮阔故事里一个微不足道的垫脚石。      但是,不能说,说了也没人信。      “我还奇怪呢,你究竟要什么。”苏凌的声音略显冷淡,将信封装好,准备届时找个伙计帮她跑一趟。      她在信里劝了陈倾舟趁早回去,不要再逗留于江南。但是听不听就不是她能左右的事情了,劝了也是十有八/九是白劝。      顾星移的眼中是锐利的锋芒,没有回答她。      两人不再讲话,马车很快驶到目的地。      苏凌撑着秋瑾下来,感觉自己和狐狸斗了这半天,身体又有些虚弱的样子,下来的瞬间差点都站不起来。      真像个毒.瘾发作的瘾.君子。      这里是魔教的大本营,外面戒备森严,时不时有黑色的车马来往,肃然无言。寻常人经过这里,宁可绕远也绝不进来。      不知道是不是苏凌多心,她总觉得这里的江湖气没那么重,反而给她一种军队的肃杀之感。      顾星移代替秋瑾,提着苏凌进了大门。      里面很大,大到苏凌晕头转向,可是这里面没什么翠竹花园之类的景物,倒是不少广场兵器。      木水清穿着一身黑色的紧身皮甲,马尾高高扎起,可谓英姿飒爽,正负着手训练着一队教众。      她在广场上远远的像苏凌这边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又专心训练着属下。苏凌有心打个招呼,又被人家一脸的冷肃吓退了回来。      说起来,苏凌遇到这位阿姨也没多长时间,却见识过她好几种不同的面孔。      人员往来井然有序,而每个人都是绷紧了面庞。      顾星移带着苏凌进入里园,里面有一处特意给她收拾好的院落。院子很小,但也有五六间屋子,里面应该是特意种植了些许花卉草木,同教中的氛围格格不入。      但横竖苏凌就快回去当皇后了,住在哪里也并不是很重要。      顾星移为她推开主堂的大门,雕花木门发出吱呀一声,看的出来是年代颇为久远,但里面纤尘不染,空气里也没有意思凝重晦涩的感觉,可能是有人时时打扫。      “我让秋瑾暂时来这里,她照顾不周,你多担待。”顾星移含笑,看着苏凌好奇地四处乱逛。      苏凌回头,讶异,“秋瑾姑娘可是高手超高手。”接着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轻快道:“还是算啦,你这不是大材小用么。”      顾星移但笑不答。      下人的工作自然有别人做,秋瑾是来保护苏凌的,提前打一声招呼也避免她届时疑惑。      这件屋子,已经许久没有人居住了。      苏凌穿着浅白色的衣裳,肌肤苍白,但是双颊又有一丝血色,翩然在这屋里,带来了些许生气。      顾星移的眼睛移不开,但是眼底深处却是一片黯然,美丽的东西总是会消逝的。      堂屋两侧各有小憩的客房,苏凌提着裙摆,好奇地进去。      出于一种小市民心态,苏凌同志前一辈子买不起房,这辈子却一直和各种土豪打交道,每每到了新居处,总要四处逛透了才开心。      右侧的客房不是很大,书橱里有着几只抽屉,苏凌随手一翻,不意见着了两个人形的木雕。      顾星移还在那边的房间里,同秋瑾低声交代着什么。苏凌有些好奇,将那两个木雕小人拿了起来仔细观赏着。      木雕是一男一女两个小童,雕刻的技术十分拙劣,但是大体轮廓还是在的。      她又将木雕翻转过来,眼睛亮了亮。      一个男童子的背后被端端正正地刻上了‘顾星移’三个字,另外一个小女孩的背后却只有一个‘潇’字。      啧啧啧,闷骚的教主啊,思念心上人到了这个份上,不过就连刻木雕都藏着掖着,怕谁知道这是穆云潇么?      苏凌瞎了都能猜出来这一定是顾星移刻的!      看来此男配对女主的感情是真的很深啊,比那什么渣皇帝深情的多,不仅如此,顾星移他长得又比皇帝帅,武功还比皇帝高强。      那女主的眼光真是堪忧。      苏凌感慨了一番,又鬼鬼祟祟地将两个木雕小人重新放回抽屉里去,接着若无其事地转身。      只是她一转身便撞到了一个怀里去,吓得她连连后退,直到她背后抵住了书桌。      苏凌揉了揉被撞到的鼻子。      很好,顾星移正在淡笑着看她,也不知道在这里杵了多久。      顾星移也不说话,就那样看着苏凌,这么近的距离,苏凌都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      苏凌干笑一声:“教主大人?麻烦你让一让,你挡着我的路了。”      “哦。”他轻柔地应了一声,没有要动的意思。      苏凌琢磨着这位教主估计是看见她拿木雕了,没准是因为自己少男心被自己戳破了,所以这时候恼羞成怒。      她小心翼翼地抬头,语重心长:“教主大人,你要以大局为重啊。”      不能因为一时的冲动就动了不好的念头,我可是你拆散男女主的好帮手!      顾星移忽而上前两步,单手张开,吓得苏凌抱头立在原地,成了一只乌龟。      这位教主大人凭着手长的优势,手臂穿过苏凌身侧,看起来就好是环抱着她一般,却是将苏凌身后的抽屉再打开,将两个木雕拿了出来。      两人相触,却瞬间又放开。      察觉到对方戏谑的目光,苏凌才蓦然发觉自己的自己略怂,见着教主大人貌似没有不开心的意思,她赶紧端正站好。      教主大人的手艺不大好,雕刻着实有些拙劣,就连苏凌也有些不忍心看了。      “阿凌喜欢这个?”顾星移举起木雕,在苏凌的眼面前晃了晃。      是对方雕刻的,苏凌就算再嫌弃,也只能颇为坚定地点点头,还不忘记溜须拍马:“这木雕真是栩栩如生活灵活现,雕得好!”      ……木雕自己都听不下去了。      顾星移的笑意扩大,“左右阿凌这段时间也没什么事情,不如——”他双手微微使劲,木头在他的手里化为齑粉,但他的声音却是轻柔的,“你雕一个我出来。”      苏凌目瞪口呆,一是因为此人居然面不改色的毁了自己心爱的物件,二是他居然要自己从事这么高精尖的活动。      神经病这不是。      苏凌干笑着摆手:“教主大人这不是为难人么。”她不敢看顾星移近在咫尺的眼睛,而是胡乱地扫着地下,哼哼似的说道:“我病好了就得去皇帝那儿继续当皇后,哪有时间呢。”      齑粉有些许飘散到了苏凌的裙子上,顾星移弯腰,替她拂去灰尘,漫不经心道:“为什么你要去皇帝那儿去,难道阿凌十分喜欢殷落么?”      对方低头专心地为自己清理灰尘,苏凌却被这举动吓得僵硬在原地,琢磨过不对味来,也只能试探着说道:“对啊……我当然喜欢皇帝啊。”      其实她的思维很简单,既然顾星移这个心机男要利用自己拆散男女主,那么她自然得非常喜欢男主才好。      未曾想,教主大人听了她这话之后,手上动作却一下子便停住了。      他直起腰来,似笑非笑地看着苏凌,看得苏凌十分心虚,直觉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不对啊……她一直是顺着这厮的心意来的啊。      “阿凌总不能白吃白住吧?”教主大人就好像在她耳边说话,苏凌退无可退,耳边逐渐浮现出少许红晕。      苏凌结结巴巴,“那个……房租多少……我……我给。”      别的没有,她当时逃出来带的最多的可就是钱了。      顾星移轻笑一声,慢条斯理道:“好歹也是共生死过,你我之间怎么能谈钱呢?”      苏凌嘴角抽了抽,“那这……?”      “两个木雕。”教主大人说的很笃定,“一个你,一个我。”      “……我能理解有你,为什么还要有我?”      “因为只有一个我,会寂寞。”      房门忽而被大力拍开,木水清的声音张扬又兴奋,“那个小丫头来啦,让我看看……”      她的声音忽而终止,摸着下巴看见桌前貌似不太正常的两人,别有深意地笑了笑,又啪嗒一声将门关上。      苏凌一个闪身,从顾星移的禁锢里钻了出去。      胸口好似有一只机关枪乱突突,她头也不回的扔下教主大人溜走。      教主大人靠在书桌上,看着苏凌匆匆离去的背影,慢悠悠道:“半月为限,希望阿凌不要让我失望。”      苏凌咬牙切齿,觉得这厮一定是因为他雕刻的手艺太差了,被不防自己看到,毁尸灭迹不说,眼下还恼羞成怒一定要她也雕一个。      呸!      想不到啊想不到,我苏凌有生之年居然还要客串一回木匠。   秋瑾受苏凌所托,将信带给陈倾舟。      只是陈倾舟也没有回客栈,苏凌前脚进了魔教大本营,这位武林盟主后脚也就跟着穆云潇一起进来了。      因为就只有几步路的事情,秋瑾这一趟很轻松。      陈倾舟端正朝着秋瑾使了一礼,“请问苏凌姑娘何在?”      秋瑾不答,穆云潇径自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漫不经心道:“横竖现在死不了,有顾星移在。”      “我……能去看看她吗?”      穆云潇柔柔一笑,“随你。不过这几天最好不要,苏凌犯病了,这几天都会是个半死不活的状态。”      这病,她以前也是这样。      在皇宫里那会儿就达到了顶峰,然而穆云潇眼下却是活蹦乱跳还能出口讽刺别人的一条好汉。      秋瑾抬起眼皮子溜了穆云潇一眼,感受到这位确然是彻底好了起来。      陈倾舟神色复杂地看了穆云潇一眼,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苏凌眼下的确很半死不活。      她从偏房里落荒而逃之后便在下人的帮助下躺倒了床上,说是让她好好休息。      木水清拎着一壶酒来看她,得知此人不能饮酒之后很是遗憾地叹了口气,觉得此人大概是废了。她摸了摸苏凌的脑袋,倒是没有多呆,只是让苏凌等着。      苏凌躺在床上掰着手指头,开始思考自己当下的处境,而后她掰着掰着就睡着了。      睡梦很浅,好像有什么人一直立在床边看着她。      那人的掌心好像很温暖,有时候却又好像坚如寒冰。      很长时间过后,顾星移离开了。      穆云潇在前殿里等他。      夜里星光璀璨,霜白风重。      穆云潇穿着白衣,在魔教本营里来去自如,看守的教众皆恭敬地对她行礼,她虽然是个文弱的姑娘,可是和举手投足之间另有一股洒然气质。      顾星移似乎是不太想和她说太多话,张口问道:“这时候过来,殷落呢?”      穆云潇不动声色打量了他一眼,“放心,他忙着和这里的官僚联络。”语气里有微微嘲讽:“不让她死就行了,你为了那个丫头也够上心的。”      久病成医,穆云潇一眼便看出来顾星移竟是以损害自己身体为条件,来暂缓苏凌的病症。      顾星移端坐在一旁,微笑道:“我的事情,似乎不需要你来过问。”      穆云潇沉默下去,说得也对。      “我见到了陈倾舟,应该没问题,他会是重要的一环,只是有一点,”穆云潇手指点在桌子上,另外挑起话题。      她抿了抿嘴唇,似乎是在犹豫,“苏凌。”      顾星移:“我知道。”      他的确是知道这个。      武林盟的人向来有恩报恩,守着死规矩不放,陈倾舟会护着苏凌也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      只是没想到,眼下的情况似乎并不是单纯的报恩。      顾星移的眼底暗了暗,更何况苏凌总是一副谁都不相信的样子,现在看来却倒是很相信那位武林盟主。      穆云潇突如其来地一阵气短,“你知道便最好不过,我先走了。”      顾星移没有留人的意思,她行至门口却复又转身,看着他伤了元气多少有些苍白的脸,终是问出口:“苏凌她,没事吧?”      语气里有一丝不确定。      这位魔教教主的面孔千变万化,穆云潇始终捉摸不透他在想些什么,尤其是长大以后,更是鲜少能从他的脸上发现什么真的情愫。      顾星移微微一笑,“我要她活着。”      穆云潇摇了摇头,像是在无奈,又像是在讥讽顾星移的不切实际。接着,她转身离去。      初见到陈倾舟,有很多事情要交代,而殷落那里暂时也不能出差错,她暂时没空分心神在这些事情上。      木水清迎面赶过来,正好撞见穆云潇转身离去的背影。      穆云潇离去的步伐太快,竟没能看见她,她张口欲喊,却拐了个弯,没有发出什么动静。      三步两步冲进前殿,木水清手里还拎着那壶酒,想必是没找到人一起喝,自己喝了半宿,“刚才那丫头来做什么?”      顾星移半卧在梨花椅上,懒洋洋地回应,“约莫是不放心苏凌。”      木水清对此回答很不满意,手里空着的酒壶便砸了过去,“你小子尽和我扯假话。”      酒壶带着三分力道,顾星移眼下才伤了元气,虽然能堪堪接住,胸口却还是一阵闷疼。但他面色如常,没让木姨看出一点来。      “我骗您作甚?”      木水清坐下,双脚搭在桌子上,声音颇为狭促,“一个姑娘家,大半夜的来找你,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凭着她这直爽的性子,刚才想要唤穆云潇的时候却还能生生止住,怕人家害羞,也是十分难得了。      顾星移淡笑,起身离开,烛火将他的身侧勾得朦朦胧胧,连带着声音也清冷了下去。      他说:“木姨,她与我不是一路人,小时候也就罢了,眼下您还热衷做红娘?”      顾星移的声音轻柔,“您知道,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木水清眯了眯眼睛,见着他这样便没什么好气,“不识好人心,你可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现在还想拿自己的命吊着那苏凌?”      顾星移被看穿也不慌,只是笑眯眯道:“木姨好眼力。”      “我一直很奇怪,你为何要让我接近苏凌,乃至于后来禁锢苏凌。”木水清的声音放重,方才的轻松戏谑陡然不见,周围的空气都似乎冷了三分,“若说是为了钓出陈倾舟,根本就是胡扯。”      别以为她看不出来,自己的侄儿平日里看起来温柔,却心性冷酷异常,不相干的人,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瞥去。      虽说陈倾舟是一条大鱼,但根本不需要和苏凌有什么关系,只需穆云潇出马便可。      “你此番大费周章,要救那丫头也就算了,但是危及到自身,却是大大的不该。”      对啊,如果要救苏凌的话,留一口气给她就好,就连上次穆云潇也是病歪歪地躺了半年多。      门外天光破晓,已然有早起的教众进行训练,队形井然有序,动作干净利落。虽说身处江南的温柔乡内,他们却始终好像是沙场中一般,时刻准备着。      顾星移逆着光,看不清楚面孔,“你觉得一个像她这样……贪生怕死到极致的人,最怕什么?”      木水清有些跟不上他的思维,却还是下意识地回答:“贪生怕死,最怕的,当然是死了啊。”      “不。”顾星移却浅浅摇了摇头,呼吸着清晨的空气,“她最怕的,是生的希望破灭。”      如果一开始就告诉她,她会死,那么最多就是伤心恐惧,苏凌生性豁达爽朗,在得知自己一定会死之后一定也不会再多做纠结。      可是如果有人给了她生的希望,让她起了莫大的喜悦,那么这之后,希望有多大,绝望就有多大。      “所以,你是想苏凌那丫头先有希望,再狠狠摧残?”      顾星移点点头。      大概……是这样的吧。      否则,他自己也无法解释清楚。      “你这样未免也——”木水清觉得不妥,下意识想张口反驳,却无从说起。      良久,她只是轻叹一声,转着自己手里的酒壶,无奈道:“罢了,你觉着好就好。”      顾星移面无表情,“木姨,将士们整顿好了。”      木水清笑了一声,赶着上前拍了拍顾星移的肩膀,奔赴广场,重又开始操练。      这一夜的风流暗涌苏凌并不知情,只是一大早起来便隐约听见外面磨刀霍霍的练军声音。   被吵得睡着,但是她身体绵软无力,精神气却比前几日好了许多。她心知昨晚顾星移肯定给自己喂了什么安眠药之类,晚上再给她治疗。      苏凌摸着下巴,不知道这治疗的内容是不是少儿不宜……否则为什么不让她醒着来进行。      如此一想,她还颇有一些遗憾。      木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却是那位少儿不宜的男主角端着一碗药进来了。      苏凌抬起手打了个招呼:“哟少儿不……教主大人,这么早啊。”      顾星移回了她一个微笑,客客气气道:“阿凌早,趁热喝药。”      “这点小事,就不麻烦你了吧?”苏凌见着那碗里黑乎乎的一团,呈膏状,隔着老远都能闻见那酸涩的味道,心下抗拒。      教主大人看到她眼里的闪躲,笑意扩大,坐到床边,将苏凌托起来半卧于床头,“你的事情,怎么算小事。”      苏凌眼见躲不过,叹了口气,一狠心,拿过顾星移手里的那碗药,捏着鼻子便灌了下去。      ……这玩意儿简直就是反人类的生化武器。      苏凌皱着脸,苦哈哈地喘着气,等那阵苦味下去之后,才憋出话来,“那个教主大人……?我这病就算是治好了?我什么时候去找皇帝?”      治好?不。      顾星移动作轻柔地帮着她拍背顺气,闻言倒是有些诧异,心头飞速闪过一阵异样。      “阿凌这么想同殷落在一起?”      不知道为什么,这人说话的语气是轻缓的,却还是没由来的叫苏凌一阵头皮发麻。      她干笑道:“怎么会呢,我拼命从皇宫中跑出来,可不是为了自投罗网。”      顾星移一瞬又展眉,“如此便好,这段时间你在这里好好养伤,不用分神其他事情。”      说完接过了药碗,将她的被子拉高了些许,道了声别,头也不回的离开。      苏凌摸着脑袋,有些奇怪。      不是这人让自己回去当皇后的?为什么现在看来却又是并不着急的样子。      而且……他刚才似乎并没有正面回答她关于她病好没好的问题。      不过可能像他这种独孤求败的天才的世界总是让人难以理解。      这以后,苏凌就好像一只小肥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偶尔出去吹吹风,观赏一下魔教众人的英姿,大多数时间还是窝在自己的院落里面。      每天早上顾星移会定时定点的给她送药,亲眼监督着她喝下去,才满意地离开。      苏凌的日子略显无聊,木水清也不来看她,其他下人也总是来去匆匆不和她搭话,她只好经常翻翻顾星移书房里的一些书来解闷。      她百无聊赖地趴在书房,自言自语道:“我觉得,我这病可能是好不了了。”      顾星移就在旁边的躺椅上看书,闻言笑着看了她一眼。      这厮虽然身为魔教教主,然而却十分悠闲,每天给她送药不说,还经常带她各处溜达,并且最近还就喜欢和苏凌一起闲闲地打发时间。      苏凌的身体在逐渐好转,但还是很虚弱,有时候会没头没脑的感叹一句,顾星移听久了也就并不当一回事。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而后放下书本,又幽怨地离开。      顾星移放下书本,最近她好像心情很低落?      应该是被憋得,整天呆在这里,的确很容易心情烦闷,进而就会想一些有的没的。      病情会越发加重。      “明天,百花楼里宴请宾客,当地望族要嫁女儿,你想去看看么?”      请帖早就送来了,但是他一直没理,这次可以就当带她散散心了。      苏凌提了点精神,“嫁女儿?我看我看,新郎官是是谁?”      顾星移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你关心这个?”      苏凌连忙摆手,“我关心这个作甚,就是有点好奇罢了。”又兴致勃勃道:“明天什么时候?”      古代的婚礼,去看看也能给自己多长长见识。      而且,老是呆在这里,空气里似乎都有军队的那种肃杀氛围,烦都快被烦死了。      顾星移说到做到,第二天一早,便带着苏凌外出。      只不过苏凌乔装成了顾星移的侍卫,随着他一同去看热闹。      秋瑾送上合身的侍卫装束,轻薄软甲将她的身形勾勒的一览无余,还好胸前缠了点布料。她的头发都被尽数扎起来,露出一张俏生生的脸,端地是一个让姑娘家魂牵梦萦的少年郎模样。      顾星移不知道犯了哪门子的毛病,临出门前突然让秋瑾拿了一套大一号的服侍让苏凌换上,那破衣服很难换,而且苏凌的身形,就算是穿上了最小号的都很勉强,这会儿拿了中号的过来,整个人就好像是一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子。      苏凌捉摸不透这个教主的想法,只能委委屈屈地换上,难得出去玩的好心情都被冲散了不少,一路上只是跟着秋瑾,绝不靠近那位作完妖心情就莫名其妙好起来的教主。      教主大人倒是很悠闲,策马走在前面,只带了几个下属,各个英姿挺拔,其中就苏凌最猥琐。      离这百花楼还有好长一段距离,却已经有这次亲事的主人前来迎接了,点头哈腰地让小厮牵过顾星移的马,各种排场话不要钱似的往顾星移脸上捧。      苏凌小小的叹了口气,又赶紧离顾星移远了些,觉得世风真是日下,魔教的人,不人人喊打就算了,居然还要卑躬屈膝到这个程度。      顾星移像是参透了她的想法,轻飘飘地瞟了她一眼,苏凌装没看见。教主大人又瞟了她一眼,眼神里暗含警告,苏凌还是捉摸不透他的意思。      秋瑾看不过去,终于伸手轻轻推了苏凌一把,她立刻踉跄着往前扑去,刚好被教主大人揪住了后襟口,而后一使力,让她站稳。      苏凌立即愤怒地瞪了秋瑾一眼,对方却面无表情,该干什么干什么。      主人一路将他们引进了百花楼,期间一直在溜须拍马,什么教主年轻有为有其母风范,什么教主长得真是惊天地泣鬼神,要是他家女儿早点见到教主,那铁定不会这么早嫁人……      而苏凌就好像一只小鹌鹑,被迫寸步不离地跟着顾星移,不仅没看成热闹,还被别人当成了热闹看,直直憋了一肚子的气。      这场娶亲宴是真的热闹,而教主大人吩咐了这里的主人,自己不喜欢人多,所以主人愣是把二楼最大的一间包厢里的人清空了,专门放下这尊大神。      苏凌乐了,活该,非要给顾星移下请帖,请来了这样一樽难伺候的大神,可有的受。      一进到包厢里,顾星移的手松开,苏凌便立即对着他龇牙咧嘴了一番,跳到了窗口往下看去。      楼下也没什么好看的,无非就是各种人头攒动,放眼望去一片红。      顾星移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推向苏凌的方向,气定神闲道:“这里鱼龙混杂,切记不可离我太远。”      苏凌趴在窗户口上,他蓦地想起了那天,苏凌趴在栏杆上夸自己漂亮的场景,忍不住轻笑一声。      “哦,那你过来看热闹还看个鬼啊。”苏凌闷闷不乐,头也不回道。      原本以为看人家迎娶新娘子,能见识见识这里的礼节之类的,没料到礼节没见到,见到的还都是溜须拍马的倒胃货。      不过,这种一夫多妻制的婚礼,不看也就算了,没什么损失。      总不能乐子也找不成,到头来还给自己添堵吧。      苏凌不再感兴趣,蹭过来将顾星移推过来的茶一饮而尽,因为她的身体还没完全好起来,此时便有一种撑不太住的感觉。      顾星移温声道:“怎么,若是觉得不舒服,我让人将轿子抬过来,现在就回去。”      苏凌不满瞟了他一眼,这才来了没几分钟,就匆匆把家里轿子抬过来接人,也不怕主人家内伤。      她拢了拢头发,眼睛又开始往窗外乱瞟,“再等等,我要看看新娘子再走!”      秋瑾:“苏小姐,新娘子不能给外人看,都是要盖上盖头的。”      苏凌垮了脸,没成想自己最后的一个乐子也被剥夺了。      “真没意思,那我就看看新郎好了。”      顾星移眼皮子抬了抬,吩咐道:“般若,去把教中为苏小姐特制的轿子抬过来。”      秋瑾同情地看了苏凌一眼,而原先顾星移的属下立即领命而去。      苏凌:“……”      这人有病?      她心下不快,走过去有气无力地拍了拍秋瑾的肩膀:“秋瑾姐姐,陪我下去看看。”说着又瞪了一眼顾星移,强调,“就在楼下,你都能看见的。”      刚出来又要回去,下去看看感受下人气也不过分吧。      秋瑾犹豫地看了一眼顾星移,看见对方略一思索,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之后,便带着苏凌下去。      路上,她低声对苏凌道:“你今天不要乱跑,教主不是有意让你不痛快。”      这些日子秋瑾一直在充当着她的保镖,因此私底下偶尔也会说说话,不像之前那么生硬的样子。      苏凌哼了一声,低声嘟囔:“穷折腾,蛇精病。”      秋瑾欲言又止,却终究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就在出门的时候,穆云潇派人过来通知顾星移,陈倾舟似乎从昨晚开始便不见了踪影,虽说她没有一定要看着这人,但是也请教主多少注意一些。      原本教主今天是打算直接回去的,避免陈倾舟乘机做什么事情,因为这位盟主貌似对苏小姐一直记挂不下。但是看着苏凌兴致勃勃的脸,也终究还是顺着她的心思过来了。      秋瑾亦步亦趋地跟着苏凌,楼梯是在楼上教主视线的死角,虽然这座酒楼里面都是他们的人,但她还是尽职尽责地看着苏凌。      苏凌打扮奇怪,但是魔教的装束也让人没怎么敢看她,这里人多,途径楼梯难免挤挤攘攘,秋瑾忽而觉得脖后被人极快的轻点了下,接着整个人就好像木头一般,不能说话,也不能动作。      这种感觉持续了两三秒,可是等她回过神来,苏凌已经不见了踪影。      顾星移的心头忽而划过一阵异样,指尖微微一颤,楼梯似乎不应该这么长的,他本能地觉得有些许不对劲,而秋瑾破门而入,脸色难看,“教主,苏小姐被武林盟主带走了。”      方才那一手,是陈倾舟的招数。      片刻后,她又加上一句:“好像……她是自愿的。”      因为现场没有挣扎的痕迹,而且对方速度太快,不可能是苏凌不合作的情况。      顾星移定定地看着苏凌方才饮过的杯子,看不出喜怒。      良久,他吐出一个字:“追。”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苏凌其实是有些意外的, 她还以为陈倾舟早回了沧州,或者正在苦追穆云潇来着。      没想到会在百花楼遇见他。      他应该一直是在等自己,一见到她便直白地问,跟不跟他走。      “我会帮你找到你的病因。”他这样承诺。      于是苏凌想也没想,直接跟着他就跑= =。      一个是喜怒无常的魔教教主, 一个是温和可亲的武林盟主,当然要选后者啦。      苏凌脱下了魔教的软甲, 转而随便换了一套粗布衣裳,将头发放了下来, 一转眼就变成了一个水灵的大姑娘。      两人闲庭散步一般走在偏僻的街上, 陈倾舟同她解释:“苏姑娘, 我这段时间观察,似乎一个女子也和你有同样的病症。”      苏凌眼睛转了转, 不确定地问了句:“穆云潇?”      陈倾舟点了点头, 似乎并不奇怪苏凌会知道这号人物。      “我之前也猜是这样……”苏凌慢慢回忆,当时顾星移经常往穆云潇那边跑, 想必也是为了她的病。      可是,为什么她们两个都有这个病, 而且都需要顾星移的医治, 为什么穆云潇看起来是彻底能好起来, 苏凌却只能蹉跎着, 这些都很不容易琢磨出来。      话又说回来,为什么顾星移是能治疗她们的人?      她随口问道:“你这段时间都住哪儿?”      陈倾舟笑了笑,“我正领着姑娘过去, 不过我们怕是要做一回梁上君子了。”      嘎?      陈倾舟要领着她回家?      苏凌耸了耸肩,觉得可能还是这段经历比较刺激,于是笑眯眯道:“那可就是真的麻烦倾舟兄啦。”      在陈倾舟的帮助下,苏凌翻过了一个大户人家的围墙,好奇问道:“这是谁家?”      不太像陈倾舟的房子,顾星移倒是有可能,但是陈倾舟的话不会很喜欢铺张浪费。这栋房子就有些过分的奢华了。      “据说是当地的哪位官员。”陈倾舟摇了摇头,老实说他也不是记得特别清楚,他是随着穆云潇来这里的。      “在下认为,既然穆姑娘治好了自己的病,那么一定会留下些许药方,或者记载,没准能帮到姑娘。”他面色微红,显然是对自己闯到了女孩子的闺房这件事很不好意思。      而穆云潇一直对苏凌有一股隐隐的敌意,他便也不好直接地问出来。      可是假如苏凌一直治不好病,她便要一直受制于顾星移,可能这辈子都离不开那位教主了。      思虑及此,他也便只好出此下策了。      苏凌点了点头,总算是有些明白过来这里的弯弯道道了。      两人做贼一般潜入了穆云潇的房门外,苏凌想了想,还是让陈倾舟留在外面,为她把风。      毕竟人家顾忌多,而随随便便就闯入女人闺房里,对这位正人君子来说,可能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陈倾舟对她行了一礼,“今日穆姑娘和皇帝出去,似乎是有事情,你不要过多担心。”      苏凌点点头,虽然心里有些打鼓,但还是不愿意放弃这一丝的机会,转头就潜入了穆云潇的房间里。      房间很大,一间房子,被隔断出了三间屋子,每一间屋子都不算小。      但是屋子里并没有摆设什么女孩子气的物品,里面虽然纤尘不染,但还是明显非常冷静,似乎里面的主人只在里面睡觉,从来没使用过这间房子,清新素雅的很。      苏凌蓦地就想起了薛宝钗。      穆云潇当时在宫中还是一副病歪歪地鬼样子,可是一眨眼到了这里便能活泼乱跳起来,那么十分有可能就是在这段时间治疗好的。      药方或者治疗方法之类的,应该会被她留下来。      苏凌贼眉鼠眼地先翻了翻穆云潇的床铺,差点把人家的枕头都拆了,没找到什么奇特之处。      她又依次摧残了书橱书桌和衣橱,也同样并没有发现什么东西。      慢慢坐上了床头,苏凌眯着眼睛,依次扫过这几间屋子,心里合计着什么。      陈倾舟在门外耐心等待,他是第一次做梁上君子,因为他业务不熟练,心理素质也不过关,便也多少显得紧张来。      他这段时间没少旁敲侧击问穆云潇关于苏凌病症的事情,却总是被穆云潇四两拨千斤地弹开来,着实无法,才出此下策。      这件事情以后,反正是要去向她赔罪的,只求穆云潇届时只怪他一人好了。      另一边的顾星移倒是十分警觉,苏凌现在身上还带病,如果离了他就是死路一条,陈倾舟将她带走,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想要找到苏凌痊愈的真正方法。      那么,极有可能是直接找到穆云潇的居处。      秋瑾皱了皱眉,“教主,目前穆姑娘是和皇帝在一起,我们直接这样闯过去?”      况且私藏了人家皇后,本来就说不清楚,最近殷落也对顾星移诸多猜疑,眼下并不是个好时候。      秋瑾的话不是毫无道理,但是顾星移一摆手示意她不用多言,“殷落容不下苏凌,一旦碰见了,她很难有活路。”      阿凌,你此番前去并非求生,而是送死。      “教主,穆姑娘带来口信,殷落发现了她房间里的密门。她已经过去了,想问您的意思。”      顾星移叹了口气,现在才是不得不去了。      苏凌找了许久都没找到,觉得自己可能做的是无用功,但也还是存着一线希望将自己吊着,不甘心就此放弃。      陈倾舟还在外面守着,这多少让她安心下来。      苏凌握了握拳头,不管,继续找,毕竟这事关自己的小命,一定要仔细仔细再仔细!。      她这次开始往墙壁上打主意,觉得这秘密还是药方什么的很可能藏在了某个角落疙瘩里,按照穆云潇和顾星移这么藏着掖着法,不可能一点线索也不留下。      墙壁上挂了些许字画,有些是用小篆体书写的,苏凌甚至都看不太懂,只好凑近了,时不时用手指戳一戳,翻转过来看看里面有没有藏了什么东西。      行走之间,不慎踢到了一大瓷瓶,眼见着这大瓷瓶就要倒下,肯定会发出声音,没准会引来这里的人,苏凌的鸡皮疙瘩瞬间起来了,千钧一发之间拿脚尖堪堪抵上去,没让这大瓷瓶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      谢天谢地,她拍了拍胸口,小心翼翼地将这个大瓷瓶扶起来,手指发力的时候却陡然感觉到了不对劲。      大瓷瓶的一端是定在了地上,方才也不是苏凌的脚尖抵住了,而是人家自己就根本没法倒下来。      苏凌手贱,试探着将那瓷瓶沿着定在地上的一点旋转了一下,却立即脚下一个踉跄,她脚底踩着的木板居然一下子空掉了,而她整个人连一声尖叫都没能发得出来。      ……真是手贱。      苏凌落到了一处地道里,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但是这回没有顾星移在她的身下充当人肉垫子,她的屁股有点痛。      出乎意料,这处地道里面却并不昏暗,不大的一个小房间里,点了几盏幽幽的灯火。      苏凌的眼皮子跳了一跳,头皮有些发麻,只见那昏黄灯光下,立着一个穿着暗色衣服的人,背对着她,颇有些阴惨惨的味道。      此人……不对这个到底是不是人?      正在苏凌惊疑不定的当口,那人却慢慢开了口,声音不紧不迫,却无端叫人心生恐惧,“东朝的玉玺、黄袍、和残留下来的点点书卷……”      殷落!      殷落怎么会在这里?他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苏凌啊苏凌……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殷落转身,唇角缓缓勾起,虽然是笑着的,却始终让人觉得不舒服。      苏凌从地上爬起来,本能地觉得此人来者不善,谨慎地后退了两步。      这对名义上的夫妻,似乎每次碰见却都只有无穷无尽的算计与防备。      算来两人数月不见,一见面却是这样的场景。      烛火幽微,殷落就这样阴柔地看着苏凌,并不说话,眼底里闪动着猩红的光。      他看起来实在太吓人了,恐惧从心底蔓延至四肢百骸,苏凌顾不得什么,扭头就跑,腿有些发软,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跑,但是苏凌就是想跑。      一只筋骨分明的手缠上了苏凌的脖子,就好像一只凉凉的蛇一样,他将苏凌调转了个方向,苏凌被迫面对他。      手上的劲道逐渐收紧,苏凌说不话来,脚尖被殷落提的微微离地,整个人站立不稳,只能依靠殷落手掌那一点,可是窒息与恐惧排山倒海袭来,苏凌心跳剧烈,恐怖的感觉无限放大。      殷落看着苏凌逐渐喘不上气、四肢开始徒劳挣扎,只觉内心畅快妙不可言,柔声道:“朕的皇后啊,你怎么不早说你原来是东朝的公主殿下呢……”他狞笑一声,“真是叫朕好找啊。”      再过一会儿,我可能就要死了。      苏凌大脑缺氧,此刻却反而浮现出荒唐的宿命感。      没想到啊,最后还是要被男主杀死。      门外的陈倾舟握紧了手中的剑,顾星移这么快就找过来,他也不曾料到。      他朗声道:“魔教教主擅闯陛下的私宅,究竟是何居心?”      说的大声,是为了给门里的苏凌报信,他全然无把握在这种情况下带苏凌完好无损的离开。      现在就只希望苏凌在里面可以找到药方,并且察觉到了外面的情况,能够趁早从侧门出去。      他希望她可以不受任何人的牵制而活着,美丽之物,不应该沦落为别人争斗的牺牲品。   顾星移调动了魔教的小半人马,但是木水清拦下了不少人,最后过来与他汇合的只有一队的铁骑卫。      铁骑卫面上都覆着铠甲,沉默无声地破开了大门,跟随顾星移势如破竹,皇帝带来的亲卫队被立即扑杀。      但是很快的,附近的军队也被调动过来,如临大敌的包围了这栋房子,可是没人敢动顾星移。      教主身边的秋瑾微微皱眉:这已经隐约有了造反的趋势。      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顾星移轻轻呼吸了黄昏有些荒凉的空气,语调及其淡漠,“在下只是来找人而已,吴将军,烦请你带着人先回去。”      吴将军是方才赶来护驾的人,这里的也大多是他的人马。      他迟疑道:“顾医师……你私闯陛下住宅,恐怕不太好交代吧?”      木姨是对的,自己险些……不,已经自乱阵脚了。      两方对峙的情况很快演变为了两军对峙,陈倾舟却丝毫未觉得轻松。      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裹着军队,那么苏凌更是插翅难飞,他回头看了看房门内,嘴唇不安的抿起。      顾星移抓到了苏凌,了不起就是关在身边,等到能利用的时候再派上用场,可是如果被皇帝的人发现了皇后苏凌擅闯过来,就不是简简单单可以说得清楚的事情了。      更何况当时苏凌用的是被穆家残党掳去的接口,他们会不会怀疑苏凌已经被穆家收买了,此番前来刺杀皇帝?      这样太不对劲了,顾星移想。      他翻身下马,对着那位吴将军作揖施了一礼,虽然眼下作寻常公子哥的打扮,可是竟隐隐有了某种生死予夺的气场。      吴将军禁不住也翻身下马,对着顾星移抱拳深深鞠躬,心里却是有些打着鼓的,很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的意思。      他是顾星移麾下的人,可是明面上却是效忠皇帝的,教主此番真是叫他为难了。      顾星移淡淡道:“秋瑾,带着他们回去,此番是我思虑不周,改日定当亲自向陛下赔罪。”      秋瑾恭敬应了一声,看着神色如常的教主,轻轻叹了口气,终究没说什么。      她带着肃穆的铁骑队退出了这栋豪华府邸,一时之间的心神动摇委实不算什么,教主自有分寸。      吴将军见人都退去了,也就让自己的军队全数退开,至于顾星移和陈倾舟,他就当没看到。      乌压压的军队顷刻之间就全部散尽,这里却更为剑拔弩张。      陈倾舟眼看着这一出闹剧,冷笑了一声:“教主狼子野心,陈某佩服。”      他是个谦谦君子,可不是个呆子,那个吴将军摆明了是偏向顾星移这边的,言语之间无比恭敬,恐怕早就被顾星移收买了。      顾星移为什么要安插自己的人在皇帝身边做护卫队?这其中意思略想一想便能清楚。      偌大的院门里只剩了这两人,顾星移懒得再与陈倾舟多费口舌,冷声道:“滚开。”      陈倾舟的手按在了剑柄上,目光冰冷,态度不言而喻。      密室里,苏凌快要失去意识,迷迷糊糊之间却听见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来。      “陛下,不能杀她。”      殷落手上的力道松了松,眼底里充斥着的暴虐逐渐散了开。      他冷哼一声,扼住苏凌脖子的手却狠狠往前一送,将苏凌狠狠摔到了地上。      穆云潇面无表情地看着苏凌蠕动在地上,艰难的喘着气,连咳嗽都使不上力,脖子上肿出青紫的一个环。      殷落快步走过去,将穆云潇扶起来,他的掌心染了些苏凌的体温。      穆云潇忽而觉得厌恶非常,强忍着恶心,在殷落的搀扶下勉强站起来。      如果仔细看,会发现她的脖子上也有一圈力道及重的红痕,凄惨模样和苏凌半斤八两。      殷落见她一边脸上火辣辣地肿了起来,心疼地将她拥入怀中,叹了口气,“朕险些铸成大错。”      在云潇的房间里发现了密室,而且密室里居然尽是藏着一些前朝失传的信物,这本身就足够他起嫌疑。      他几番寻找,却找到了令他更加惊怒的事物:苏正的信。      苏正便是苏家前一代的当家人,当然,那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当年,叛乱发动,成王败寇已成定局,苏正确坚定不移地支持前朝,直到自己被亲弟弟杀死,苏家才成为了殷家王朝的一条狗。      苏正信中只有一个事情,他临死之前救了前朝的公主殿下,带了前朝的玉玺,虽然信的后半段已经失落无影,但是只这一个消息便已经让殷落发狂。      之后,便是穆云潇毫无预兆地进来,殷落几乎想也不想,反手就打了她一巴掌,更是怒火攻心,掐着她的脖子问她事实。      为什么云潇的房中会有他都不知道的密室,为什么云潇会有前朝的东西,为什么云潇会保存这份信。      难道,云潇就是那个公主?      越想就越心慌,在殷落的心中,穆云潇几乎是世上唯一能懂他的人了,只有她,才会不计回报地支持她。      自己原本是想给云潇一个惊喜才想要进入她的房中等着她,没料到,却是她给了自己一个实实在在的惊喜。      难道……难道连云潇都心怀不轨吗?那么这个世界上又有谁可以相信。      当时穆云潇眼底里没有惊恐,更没有怕死的恐惧,只是冷静地全力掰开他的手指头,让他听自己解释。      再然后……苏凌果然进来了。      苏凌躺在地上,头脑有些发晕,眼底一片漆黑,感受到了有一个沉沉的黑影似乎又要过来,身体先于意识而行动,她手脚并用拼命的想要爬开,不要让人伤害。      我不想死。      后背被人狠狠踩中,苏凌的胸腔撞击在地,只觉得又要喘不上气了。      殷落脚尖细细黏着苏凌的脊背,只觉得这一天来的烦闷都被驱散,畅快道:“云潇,以后切莫不要自己一个人擅自主张,发现苏凌就是苏正救下的那个孽种,你应该早早告诉我。”      他在心里冷笑一声,心道难怪苏凌能这么快就和苏家勾结上,原来如此。      难为云潇一个弱女子,暗中替他查了这么多,虽然苏凌翻不出什么浪花来,但这可是处罪苏家的最好借口。      苏家居然与前朝余孽勾结,这罪名,十个苏家也不够来偿还的。      穆云潇皱着眉咳嗽两声。      苏凌……现在应该还在病中吧,如果继续被殷落这样□□,她可能会死。      她双手按上了太阳穴,声音有气无力,“陛下……我觉得有些头晕,有什么事情,上去再说。”      殷落又狠狠碾了一脚,苏凌口中吐出一口暗红的血,斑斑点点沾到了自己的脸颊。      他揽着穆云潇的肩膀,刮了刮穆云潇的鼻子,唇间一直带着笑,“朕知道你一向良善,不想这孽种死了,可是云潇你别忘了,她是害死你全家的罪魁祸首,而且就算她死了,朕也能治她的罪。”      哦,是这样?      穆云潇唇角讥讽勾起。殷落一向会避重就轻,全然不提自己的功劳,想当年,苏凌和苏家勾结之时,他恐怕都记不清自己出过多少力呢。      “朕今日,就杀了她。”殷落没留意穆云潇的变化,在他的心里,云潇永远都是乖乖听他话的乖巧女子。      对比起来,苏凌这种毒妇,简直面目可憎。      他毒蛇一般的目光缠到了昏迷在地的苏凌,声音略显兴奋,“为你报仇!”      院子里,陈倾舟守在门外,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      顾星移眼睛眯了眯,如果和他打斗的话,自己虽然有把握在三炷香之内取胜,但是多少会耽误很多时间,而他也并不确定里面的情况。      这么长时间苏凌没动静,那么十有八.九是进了密室,眼下密室里有殷落和穆云潇。      穆云潇为了洗脱自己,一定会把一切都推给苏凌,平时还有转圜的余地,可是现在,阿凌又偏偏撞了上去。      殷落会杀苏凌,所以事情全凭穆云潇,然而穆云潇……会保下苏凌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      他来的时候就已经思索过这个问题,却还是立即调动了军队过来。      那一刻,是有些乱了方寸的。      “陈倾舟,这房里有一间密室,殷落在里面。”时间不多了,顾星移眨眼间便选了一种最为快速的方法。      殷落……皇帝?!      平日里没有人直呼皇帝的名字,陈倾舟愣了一瞬才堪堪反应过来,皇帝为什么在里面……不对,苏凌是皇后,会不会有什么闪失。      “殷落想要苏凌死,你如若再拦着,阿凌很难说清楚是死是活。”顾星移声音沉沉,“让开。”      陈倾舟破开大门——并没有找到苏凌的踪迹。      顾星移紧随其后,却让陈倾舟犹犹豫豫叫住了,“你…你眼下要以什么身份过去?”      他记得顾星移一直是以忠臣谋士的身份和皇帝来往的。      “不牢盟主费心,烦请你现在出去,眼下你出现在这里,穆云潇可就说不清了。”      陈倾舟怔住,他倒是没考虑到穆云潇。他不禁苦笑,自己这一趟不仅没能帮上苏凌什么,反而还让她身处险境。      但是顾星移进去了就代表了没事,想到了穆云潇,他犹豫再三,还是飞快的转身离去。      只是……苏凌以后要怎么办才好?      顾星移眼角看到陈倾舟的背影远去,几不可见地讥笑一声,若不是他自作聪明,苏凌断然不会落得危险的境界。      当真是关心则乱。      没等他再次进去,密道却已经开启了入口。      殷落当先出来,见了顾星移,似乎是十分诧异,“顾爱卿?”      他的指尖沾了点血,周身的杀气还没完全收敛。      是苏凌的血吗?苏凌会不会在里面就被……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顾星移默不作声, 眼里黑墨翻涌,带了点煞气,就这样站立在原地,如同一尊沉默的战神。      殷落察觉到不对劲,整个人也变得戒备起来, 试探性的往后退了两步,刚好抵到了刚出来的穆云潇。      穆云潇拍了拍自己沾灰的裙角, 见了顾星移在里面倒是也没有很惊讶。      “顾医师得知苏凌过来,怕伤到了陛下, 此事究竟不好声张, 特来护驾。”说完, 柔柔对着顾星移一笑,“苏凌此番就在里面躺着, 陛下决定即日起就返朝, 清除前朝余孽。”      苏凌没死。      殷落眯着眼睛,语气里略有狐疑, “顾爱卿?”      顾星移单膝跪地,“微臣救驾来迟, 还请陛下恕罪。”      种种难言的情感皆被藏于心中, 现在他是皇帝的谋臣。      殷落心情大好, 方才穆云潇就是不让他杀苏凌, 多少搅得他有些不痛快,但是有如此这般忠臣良将,那点不快也就被悄悄冲散了。      前朝余孽被清除, 苏家也很快就会铲除殆尽,这天下,怕是再也没有人能忤逆得了他。      苏凌躺在密室里面,感觉自己的脖子就好像破了道口子的吸管,一呼一吸之间都困难,还漏风。      风是凉的。      从未离死亡如此近过,如果方才不是穆云潇轻声阻拦,自己怕是一定会死的吧?      可是,现在她觉得自己就是一团躺在地上的血肉,意识已经逐渐剥离。      背部被殷落的鞋子碾得生疼,就好像是有一团火在上面烧着。      有人将她轻轻翻了个身,压迫到了背部的伤口,疼得她一个激灵。      这人身上的味道很好闻,但是苏凌却皱着眉头,下意识地想要逃离,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太糟糕了。      那人抱起她,离开了这个地方。      她觉得无所谓,看起来哪里都无所谓,因为好像……无论去了哪里都要死的。      移动之间压迫到了伤口,苏凌皱着眉,手掌推了一把,触及到有些凉的胸膛。      这人要不要脸啊,身子这么冰冷,居然还抱着她取暖,她现在可是很虚弱的。      那人按了按她乱动的身子,声音有些哑,“别动。”      叫我不动?我非要动。      处在黑暗的混沌里面,苏凌突然觉得其实死也不是那么可怕的一点事情了。      说不定死了之后,她又变成了李筱筱呢,她就能开开心心的回家,和家里人团聚了呢,那多好。      秋瑾给她覆上了凉水浸润的手巾,声音平平,“教主,苏姑娘自从昨天下午被你接过来就一直在发热,但是带出来的云骨病却压了下去,看来是挺过了这一次的发病期。”      苏凌闭着眼睛,有点得意的笑,原来这病叫云骨病吗,看起来好奇怪的样子,照着秋瑾这么说的话,自己可是熬过去了呢。      虽然死掉了也没什么不好,但相比而言她还是愿意活着的,秋瑾真是个送来好消息的小天使。      顾星移坐在床边,低着眼睛看向看似是睡着了的苏凌,眉眼间有些疲惫。      他说,“挺过了这次,下一次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罢了,撑过今天再说吧。”      苏凌有点生气,这是在咒自己死吗?从小到大没听过谁发烧还被烧死的,这人可真是个小恶魔。      活该你单身。      秋瑾去换水,退下之前犹犹豫豫看了顾星移一眼,劝道:“教主,你一夜没睡了,还是……”      顾星移却打断了她的话,“秋瑾,这些时间累得你照顾阿凌,是我考虑不周,明日你就去铁骑卫报道,帮木姨分些担子下来。”      秋瑾也算是跟着他从小到大的,这个姑娘十分铁石心肠,没趣的很,是个好下属,但是绝不会多做一步,只会完美的完成指令。      可是自从和苏凌混的时间长了,她却好像凭空生出了人的情感,现在居然会关心他睡没睡。      大概是被苏凌感染的。      秋瑾神色一凛。      这是要对她委以重任的意思,她之前一直希望能统领铁骑卫,但是教主让她照看苏凌,便也毫无怨言的做好。      苏凌对这些话题不感兴趣,而且只是清明了一会儿,睁不开眼睛,有一个什么东西好像一直试图把她抓走。      但是难道以后秋瑾就不跟着她了?不过也是好事,毕竟秋瑾和顾星移是一丘之貉,总不能因为人家是个好看的妹子,就掉以轻心吧。      秋瑾单膝跪地,“多谢教主。”      顾星移示意她不必如此多礼,眼睛却还是一直在看着苏凌。      苏凌的脸颊烧得通红,虽然上了药,脖子上的淤青还没完全褪去,他忍不住用手指慢慢描摹那圈痕迹。      手指微凉,刺得她还挺舒服。      苏凌又睡着了。      再次醒过来,却觉得浑身难受的要死,这次是真的醒了,不像之前那般只有意识模糊着。      头疼欲裂,她也知道自己大概是在发烧,浑身都有点黏腻腻的,出了一层汗,很不舒服,但是神台清明着,挺过了这一夜。      顾星移就坐在旁边,苏凌转过来,眼睛滴溜溜地看他。      按理说,他几乎不眠不休守了两夜,苏凌还是有一点小感动的。正寻思着说个什么漂亮话,来表达一番自己的感动,冷不丁教主大人面无表情的慢慢靠近过来,然后曲起手指……弹了苏凌脑门一下。      苏凌震惊,捂着脑门身子往后蹭去,“你有病啊,我可是病人,嫌我脑袋瓜子没烧坏还要再来一把吗?”      顾星移微笑,“看来没被烧坏脑袋。”      还知道愤怒。      ……什么逻辑,被人冷不丁的弹了一脑门,就算真的被烧坏了脑袋也都会气到骂人的好吗?      提着的一口气松下来,顾星移的眼底下有淡淡的阴影,他起身去给苏凌倒了一杯水,看着她喝下。      苏凌喝完了水,舔了舔嘴角,把空杯子递给顾星移,犹犹豫豫问:“那个……殷落好像误会了什么?”      顾星移嗯了一声。      这个嗯是什么意思?苏凌有些琢磨不透。      她又问:“他当时想要杀我,被穆云潇拦了下来,可是穆云潇为什么要救我?”      顾星移又给他倒了一杯水,“她看你长得好看。”      苏凌正喝着水,差点没给呛着,不过顾星移早有准备,轻柔地帮她拍了拍背。      苏凌瞪他:“你不要把我当傻子耍。”      接着强调一句,“我是很聪明的。”      最后总结,“你和穆云潇之间肯定有什么见不得…咳比较不正当的关系。”      顾星移又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心想苏凌恢复的挺快。      这场高烧,一半是给殷落吓的,另一半却也是云骨病被压下去的征兆。但是鲜少有苏凌这样病刚好就活蹦乱跳的,完全没有病去如抽丝的概念。      苏凌眼见此人又是油盐不进的样子,拿眼睛瞟他,“殷落说我是前朝公主呢。”      这些事情倒是记得很清楚。      顾星移反问:“你信?”      苏凌连忙摇头,“我不信,可是我不信不要紧,殷落信了,我也真是倒霉到家啊里去了,居然刚好就撞上了。”      说着还有点愤愤。      密室里的那些东西,明明就是穆云潇的,可是三言两语之间,就到了自己身上。      那玉玺还是顾星移亲手拿的呢,这样一想,似乎自己此番遇险,顾星移也脱不了干系。      于是她立即爱憎分明地决定不感谢这厮这两夜的守候了。      一定是良心过不去。      苏凌看向自己的目光似乎也带了点愤愤,顾星移心里便知道她在纠结些什么,悠悠然道:“你自己愿意跟着那位盟主大人跑,出了事情又怎能怪我。”      说到这个,苏凌猛地想起来了,带着点焦急问:“陈倾舟呢,他是和我一起去的。”      盟主和教主是一堆天然的死对头,顾星移后来过来的时候这两人应该对上了,该不会是打起来了吧?      陈倾舟应该没吃亏……吧?      顾星移的眉眼之间一直有些疲惫,带苏凌回来之后实行各种调度,又放心不下,从来没有休息过。      他看着苏凌明显担忧的表情,略显客气地笑了笑,不知为何,苏凌忽而觉得脖颈处一阵冷风吹过。      顾星移浅笑着端过旁边的一碗药来,“来,喝药。”      药还热乎着,应该是不断有人温药,原先上面是有一直瓷盖子盖着的,这会儿被掀开来,隔着老远,苏凌都能闻见里面刺鼻的酸涩味道。      苏凌心里咯噔一声,觉得这一碗下去,自己很有可能会没命。      她咽了口唾液,犹犹豫豫问着:“有……能加糖吗?”      顾星移摇了摇头,正色道:“糖分与此药相克,喝下的半个时辰之内都不能吃糖,千万记好了。”      苏凌把心一横,夺过那只碗,一股脑将药全倒了进去,而后双手捂着自己的嘴巴,拼命让自己咽下去。      这味道简直堪比生化武器。      一些事情,从顾星移口中永远都是问不出的,苏凌深深知道这个道理。      所以她很聪明的就没有再问,喝完药就推说自己又困了,赶走了顾星移。      但是她知道,殷落要杀自己,穆云潇赞同殷落,顾星移赞同穆云潇。      还留着过年呐,快跑! ☆、第40章 第四十章   还留着过年呐, 快跑!      自己得的病也知道是什么名字了,而且她睡着的时候,听顾星移的说法似乎自己近段时间内都不会犯病了,至少在这短时间以内,自己不用担心小命了。      至于怎么逃跑嘛, 暂时还没想清楚……      苏凌在魔教里面养了好几天,这期间殷落一直压抑着, 十分烦躁。      当时穆云潇拦着不让他杀苏凌,说是届时让苏凌和苏家的人一起被处斩, 这样才有说服力。他心肠一软, 也就顺着云潇的意思, 本想将苏凌关进大牢里面,但是偏偏又被顾星移接走了。      顾星移那时的态度似乎很奇怪, 虽然依然十分恭敬, 但是带走苏凌的时候十分强硬,自己权衡之下, 也就随了他的心意。      他盼着早日回京,便可以早日用苏家人的血将整个京城都染红, 但是顾星移一直再让他等等。      他说, 现在还不是时候。      殷落有些心烦意乱, 虽然自己不应该随便怀疑自己的心腹, 但是好像自从认识了顾星移之后,自己行事都是按照对方的要求来了。      让他将京城的兵力调去边疆牵制住西南,让他重视穆家之前留下的一点人脉, 让他来江南,甚至一些原本关押在天牢里面的死刑犯都被他放出来,暗中做事。      似乎……自己就像一个被云潇和顾星移牵制的木偶。      他越想越心惊,但是又不敢去深究。      自己可是……命中注定的天子,他选中的下属从来都是忠贞不二,更何况云潇那么爱他。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不会有事情的。      “怎么好像呆住了?”      一直微凉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是云潇。      殷落就势将穆云潇拉过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膝盖上,勾了勾她的下巴,“云潇,你最近似乎都不来见朕了。”      云潇不喜欢这样轻浮的举动,而且自从流产过后就再也没让他碰过她。      他今天偏偏要碰。      穆云潇轻笑一声,一反平时淡漠的常态,伸手勾住了殷落的脖子,避重就轻,“怕打扰到你。”      顾星移之前跟她说过,她可以不用委曲求全,不想做的事情也不用硬逼着自己,到了这一步,殷落已经不重要了,她要是愿意,大可以从此都不见这个人。      他手里握着虚无的权力,假装站在世界之巅,她几乎可以想象当殷落跌下来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一定很惨。      殷落也惨,苏凌也惨,许许多多人都很惨,但归根结底,到底是他们都太蠢了。      第二天一早,穆云潇前去魔教,找顾星移。      殷落不悦,但是也没说什么。      他心底有隐隐的焦灼,不敢想自己为什么不说什么,自己的女人刚和自己欢好之后就去找别的男人,为什么他连说都不敢说?      表面上看来,顾星移和穆云潇对他行臣子之礼,可是实际上,他在惧怕这两人……      不不不,他怎么会惧怕,他只是不忍心对云潇说重话而已,这两人现在是他的心腹,万万不能起什么疑心。      自从那次在密室里之后她便没有见过顾星移,之前两人至少会有一个教众来回传递消息的,但是最近也没有了。      听说顾星移现在天天陪着苏凌,亲自照顾她的饮食起居。      穆云潇唇角勾起一丝冷笑,这还没坐上皇帝的宝座,就迫不及待要当话本里的昏君了么?      她坐在会客堂里,漫不经心地喝着一壶刚泡好的茶。      家丁恭敬垂手等在一旁,轻声解释:“苏姑娘这时候还没起来,教主正在为她熬药,等苏姑娘起来,洗漱之后再用完早膳,恐怕已经过了正午了,不如夫人先回去,等教主有空了,我再去通报。”      茶水碧绿晶莹,映着穆云潇倨傲的下巴。      “夫人……?顾星移让你这么喊我?”      “回夫人,是的。”      穆云潇笑的有些古怪,“苏凌喝药,苏凌洗漱,苏凌吃早饭——”她发狠将茶杯往地上狠狠一摔,溅了自己一裙子的茶。      家丁面不改色地看着穆云潇突然的发怒,脸上没什么惧意,想来也不是什么普通人。      穆云潇垂下眼睛,盯着地上那滩水渍,沉默了下去。      她平时显山不漏水的,此番突然发怒,别的不说,自己心里便就暗暗吃惊,随后眉头一皱,暗道太不应该。      “我四处看看,正午的时候再过来。”穆云潇拍了拍裙子,若无其事吩咐那家丁,“麻烦你将此处打扫干净。”      家丁恭敬应了一声。神色并没有什么异样。      魔教的大本营很大,而且很嚣张,就直愣愣地安在江南中心一带,里面奇石异景也修了不少,穆云潇来了江南多日,整天奔走,竟从来没仔细看过。      此番,正好散散心。      她也不大懂得自己坚持要见顾星移究竟是要说些什么,无非是一些无关痛痒的事务,可是除了这些东西,他们之间似乎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我不干了,你这分明是鸡蛋里挑石头。”苏凌气恼的声音远远的传来,穆云潇一怔。      随后便是顾星移低低的声音,隔得太远,因为是正常的音量,穆云潇便有些听不清楚。      她下意识往声音来源方向走了几步,却不敢靠的太近。      苏凌的声音还是很大,而且话里很有几分气恼的感觉,几乎是跳着脚:“大爷,这都是第三对了,您见好就收不成吗?!”      事情……要从几天之前说起。      那时候苏凌想跑,但是无从跑起,于是整天坐在床上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顾星移当然知道苏凌在想什么,但是并不点破,反而是看着她太闲了,开始问她索债。      苏凌诧异的问顾星移,自己欠了什么债。      于是教主大人便拿了几个木头敦子,让苏凌开始雕刻,说是拿来抵消苏凌这段时间以来的食宿。      苏凌被气乐了,这茬儿之前顾星移就提过,但是自己并没有往心里去,现在一看,这厮来真的。      她当即表示,自己可以立即麻溜的滚出去,而食宿钱呢,要多少自己照给。      顾星移轻飘飘的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并没有理会苏凌,只是说,若是不雕出让他满意的‘作品’以后喝药都没得糖了。      对,上次说什么糖分与药相克完全就是顾星移随口诓苏凌的,后来见着这小丫头苦的脸都发绿了,到底还是默不作声地塞了蜜糖给她。      绿影重重,这里是才修好的小花园,顾星移从来不对这些东西上心,短时间内花了大价钱修筑花园,总不会是闲得无聊。      闲得无聊的另有其人,这花园,怕是为了给苏凌解闷。      穆云潇眼底一片清冷,透过树枝的交叠影子,她隐约能看见那两人。      苏凌手中抓着两根木头,极力在顾星移的眼前晃悠,信誓旦旦,“真的,我手都划破了,你不知道我有多用心,虽然我天资愚钝吧,但是我觉得送给朋友的木雕,重要的是心意。”      末了,见顾星移只是看着她笑,又撂了句话:“这已经是第三对了,大哥…大爷…教主大人!我是真的黔驴技穷了。”      居然是木雕吗……      苏凌手中抓着的两块木头,粗略有个人形的样子,头雕的跟个不规则几何图形似的,也好意思说这是木雕。      顾星移七分注意力放在手中的密信上,三分敷衍给了苏凌,“手艺有进步,嗯,不过进步空间还很大。”      这两人倚在亭子的周围,今早苏凌兴致勃勃要看日出,他们便呆到了现在,顺带检验苏凌这段时间内的成果。      苏凌明白,这意思,大概就是教主大人不满意,非要榨出她最后一点的剩余价值来。      穆云潇放轻了脚步,逐渐离去。      木雕么,她记得小时候自己倒是雕过一对,一个上面刻了顾星移的名字,另一个却只敢刻了个潇……      当时是送给了顾星移吧?记得当时他很开心的。      有些东西,好像不一样了。      但是,无所谓。      顾星移原本是低头看信,却飞速的看了眼不远处的树丛,目光别有深意。      苏凌捅了捅他,“刚才听墙角的那姑娘是谁啊?”      不怪他们都发现了,而是刚才苏凌抓着木雕的时候,很明显听见了那边有个树枝断裂的声音,苏凌暗暗瞟了一眼,只看见似乎是个姑娘的身影一闪而过。      原本还存了看热闹的心理,觉得说不定是什么女侠过来单挑魔教教主。      顾星移笑了笑,铺展开了亭子里石桌上的宣纸,自己研了墨,“没什么,庸人自扰罢了。”      找他也没什么大事,横竖不用理会。穆云潇是聪明人,自己知道该干什么,很快就会自行离去。      他是给了穆云潇很大的信任,但是让她随意在教中走动,似乎不太安全。      想到这里,顾星移看了一眼苏凌,发现她正气鼓鼓地摆弄着手里那个看不出来是木雕的木雕,嘟起嘴,像个嘴里塞满了吃食的仓鼠。      他招招手,“过来。”      苏凌不干,胆子大了不少,居然直直将那两块木头摔了过来,自己看也不敢看顾星移,提起裙子就像走。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顾星移轻松接过两块木头, 随意搁置在一边,长腿一伸,苏凌没料到这一出,步子走得急,经过顾星移旁边的时候踉跄了下, 险些被绊倒,亏得被顾星移及时揪住了她的衣领, 又将她拎了回去。      苏凌大怒,试图用眼神杀死顾星移, 然而此人的脸皮太厚, 她盯了半天只觉得眼酸。      须臾之间顾星移写好了密信, 又极快地扫了一遍,这才将它装进了信封, 交给亭子外的侍卫, 让他送至目的地。      他铺展开两块丝帕,将那不成形的木雕收了进去, 对苏凌道:“我待会儿会外出一趟,很快回来, 木姨最近担子卸了不少, 嫌闷的话就去找她玩。”      苏凌没理他, 自己趴在栏杆向外面望去。      可惜少了个池塘, 否则自己临着这里抓一把鱼饵刚好就能喂鱼了。      不不不这种生活太颓废了,要时时刻刻高举生存的大旗,外有殷落要害自己, 内有先天的疾病会不定时发作,这时候是千万不能够安心的,必须要每时每刻保持住警惕。      比如说现在,教主大人终于要滚蛋了!      顾星移见苏凌不理他,也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接着吩咐身边的随从照顾好苏凌。      最近殷落那边似乎需要安抚一下,陈倾舟那边也准备的差不多了,外面好像出了不少事情,木姨让他需要自己走一趟。      顾星移走了,苏凌开始鬼鬼祟祟地想到处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联系到陈倾舟,但是周围的随从跟的十分紧密,让她只能是四处转。      苏凌边转悠,边打探旁边的侍者,“诶,你们在外面,有没有听见什么特别的消息,类似于皇帝要杀你们教主之类的事情?”      侍者恭敬点头,“回姑娘,我们不曾出去过。”      封闭式军事化管理?      苏凌撇撇嘴,不再问什么,之前不觉得,可是现在真正走过来,才猛然发现这教中似乎是过于大了,简直是绕的人头晕。      她悻悻停住了脚步,准备打道回府。      没准自己可以写一份信,向外面求助什么的。      其实教主这个人对她还不错,帮她治病还供她吃穿,上次差点被殷落干掉,也是他来将自己接过来。      但是不行,苏凌摇摇头,教主这人心思诡谲,永远看不到他在想什么,此番对自己好估计也是另有图谋,更何况是这种变相的囚禁。      只是他图什么呢?苏凌想不太通。      侍者又领着苏凌回去自己的居所,苏凌却讶然发现了一位不速之客。      穆云潇。      很明显,穆云潇并不是来找她的,见到了苏凌之后她也有些惊异,然而很快便讥笑一声,眼里浮现了然的神色。      她在这里似乎是翻找东西,房子里的抽屉柜子什么的都被打开,她看着苏凌,问道:“你住这里?”      苏凌点点头。      穆云潇微笑,点了点头,声音却有些冷,“很好。”      苏凌摸着脑袋,想不出穆云潇这是要做什么,她身后的侍者却向前一步,恭敬道:“穆夫人,教主吩咐,以后夫人若是想找他,直接去告诉秋瑾大人一声便可,教中外人不可随意走动。”      穆云潇冷笑一声,指了指自己:“我是外人?”      “我们只是听命行事,还请穆夫人不要为难。”      看穆云潇的衣服裙子,似乎的确是方才那一闪而过的身影?      难道这两人吵架了?!但是顾星移这么搞就有点过分了,也活该抢不过那破皇帝。      苏凌暗搓搓地观察着穆云潇,八卦之心怎么也收不住,猜测着可能性。      穆云潇就立在原处,不说走,也不说不走,想来是有些尴尬的。      “你小子到底长不长眼睛啊,难道以后潇儿来找我也得给拦在门外?”      木水清破开了房门,一手狠狠敲了那个侍者脑门一记,接着又笑眯眯地看了看穆云潇,口里称怪,“丫头来了总不找我,怎么不想见我?”      那位侍者有些许哭笑不得,但他之前也是在木水清这里受过训练的,一时之间不敢说什么,只得退下,差人去通知教主。      不知为什么,苏姑娘和穆夫人在一处总叫他不能放心。      苏凌古怪地瞟了一眼她们,问:“你们认识?”      木水清故作亲昵勾住了苏凌的肩膀,将她带向穆云潇处走去,“丫头,吃醋了?”      苏凌:“……”      “来来来,这是穆云潇,我大侄女,这是苏凌,我……”      穆云潇抬手冷淡打断了木水清的话,抬脚往外走去,似乎是不想和苏凌同处一室:“木姨,我想去看看顾姨的坟墓。”      苏凌被这一声木姨唬了一跳,忍不住捅了捅木水清,“这…顾星移和她是兄妹?!”      噫,木水清还叫她大侄女来着。      天,怪不得顾星移今天在亭子里的时候说穆云潇是庸人自扰,难道是刚刚爱上了就发现对方其实是自己的妹妹?      木水清摸了摸下巴,拽了苏凌的袖子跟上了穆云潇,“差不多是的吧。”      这消息来得太刺激,苏凌一时之间有些愣,呆呆的就被木水清拉走。      “不对啊。”她被木水清拉着,跟上前面的穆云潇,有点百思不得其解,悄悄咬耳朵,“穆云潇是穆家的大小姐,顾星移是个江湖里的人吧……怎么会是兄妹?”      木水清斜了她一眼,表情有些意味深长,像是在笑话苏凌实在是太过年轻。      见着木水清一副这里面有大事情的表情,苏凌震惊了,哇…真是刺激了。      这些大家族里面弯弯道道一定有不少秘闻,就好像那倒霉段誉似的,每喜欢上一个女孩子,他爹就要跳出来说孩子呀这是你妹。      所以,最后女主选择了男主,原因竟然这个么?      顾星移……其实挺可怜的。      穆云潇看起来就很熟悉魔教,一路上沉默地领在前面,而木水清除了一开始放出的劲爆消息之外就没再说什么,只是让苏凌跟着自己。      “皇后娘娘请就此留步,你并非神教,乃是红尘俗人,进去了只怕顾姨不高兴。”穆云潇停在了一处小园子的石门面前,头也不回吩咐道。      看来是到了。      苏凌笑了笑,索性停在了门面前,“什么皇后娘娘,你叫错了吧,我不是前朝公主么?”      之前原主毕竟当了穆云潇十几年的丫鬟,所以穆云潇说话的时候难免会带上一些随意吩咐的语气,没料到苏凌会争锋相对起来。      木水清也有些诧异,苏凌一直是个人人拿捏的包子,也就最近顾星移由着她放肆一点,她怎么不记得这丫头说话这么带火药味了?      穆云潇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过来,旋即冷笑一声,并不理苏凌,自顾自的进去。      苏凌此番无非是想套话,什么前朝公主,她恐怕比谁都糊涂,方才可以那样说话,也无非是希望从自己的口中套出一点消息。      这里并不设人看守,隐约可以见到里面荒草丛生,的应该没有人定时打扫,也许久没人过来了。      穆云潇当先进去,木水清就拍了拍苏凌的肩膀,低声嘱咐了句,“丫头,我陪她和顾音说说话,你等我出来,到时候和你一起喝酒。”      苏凌点点头。      现在,顾星移不在,留下的随从也被木水清赶跑了,木水清和穆云潇都去祭拜先人,自己的身边并没有人。      她转头就跑。      真是天赐良机。      先找一处比较低矮的院墙翻出去,然后打听一下陈倾舟住在哪里,如果让他帮忙送自己走应该没什么问题,      可是跑着跑着,苏凌却咂摸着不对味来——这里她并不认识。      正午的阳光刺得她有些发晕,可是周围的景色来来去去好像就是这样,她怎么也找不到穆云潇带自己过来的小路。      魔教大的可怕,简直和宫里的御花园有的一拼了,而且这个地方平时并没有人来,方才不觉得,但是现在看来却非常不对劲。      她走的心焦,此刻已经有些后悔了,假如木水清发现了自己想要逃走,那么说不定以后会看的更紧。      不如待会儿就说自己是找厕所的时候迷了路,绝对不能说自己想跑。      她打定了主意,忍不住又四下里看了一番,叹了口气。      没想到今天绝好的机会,自己居然跑不出去,变成在这里迷路了。      叹气叹到了一半,却隐约听见了迷迷糊糊的声音,她一惊,停下了脚步,侧耳倾听。      是穆云潇的声音,隔着很远,听不真切,只能听见一个大概,“木姨……你未免对那丫头……太多了。”      她做贼心虚,立即猫下了腰,蹲着往前走了几步,以期听得更清楚。      苏凌是误打误撞,不仅没能走出去,反而是绕了一圈,来到了这墓园的后方,从墓园的后门进来了,不知不觉就接近了那两人。      木水清的声音要爽朗许多,听得特别清楚,“你怕什么,你们本来就是表兄妹,那丫头横竖也是要死的,而且她说的话也没什么人信。”      之后,就只有风吹过荒草的声音,尤为荒凉。      苏凌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陈姐虽然是和顾星移一起坑了她, 但是到底她还是喜欢这个爽利的女子的,就算外面都传言她是个女魔头,这段时间来没见过木水清无端杀人,苏凌也还是不相信了。      穆云潇低低叹了口气,清清冷冷的, 就像是月亮升了起来。      木水清笑了笑,“你不要忘了复国就好, 再过一些时间,我们布局好了, 便立刻起兵, 你是前朝真正的血脉, 不用觉得愧疚,当年也是殷家人……什么人!”      苏凌还猫着腰躲在墓碑后面的草丛中, 听见了木水清说的话, 下意识的一惊,脚底下发出了枯枝被碾碎的声音。      下一秒, 她整个人忽而被一只大力的手扼住脖子,拎了起来, 脚尖离开地面。      说来可笑, 她的脖子被陈三叔和徐武拿刀架过, 又被殷落和木水清死命掐起来过。      下辈子, 一定要吃吃吃,变成一个没脖子的小胖妞,看这些人到时候要怎么办。      木水清是下意识的冲过来制住偷听的人, 想来她本来也是以为这是个混进来的武林高手,是下了死劲的,接触到苏凌的瞬间却陡然放轻了力道,饶是如此,还是立刻就在苏凌的脖子上留下了一圈红痕。      她迟疑地看了看前门的方向,还是保持着扼住苏凌的姿势,声音里有些许恼怒,“不是让你在外面等着,你找死么?”      穆云潇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先示意木水清放下苏凌。苏凌失去支撑便立刻重重跌落在地,只觉得嗓子被烧灼了一般,一手撑在地上,坐在地上不住的咳嗽。      她蹲下身子,视线与苏凌齐平,脸上没什么表情,漫声道:“听了多少?”      蠢货,难道竟不知道听得越多,死的就越快?      她不是前朝的公主,穆云潇才是……      自己上次误打误撞进了地牢里面,想来就是殷落发现了穆云潇的秘密,可是穆云潇却一口推给了她,让她做了替身。      顾星移上次带着自己闯苏家的地牢拿到前朝的玉玺,他还威胁陈倾舟,拿到前朝的兵符,并且占据了江南到帝都的要道。      难怪……难怪顾星移一定要自己留下来,原来是给穆云潇作挡箭牌,让她顶替了前朝公主的名头,这两人之后行事也方便一些。      至于之前说什么要让她继续当皇后,怕也只是让她安心的一个幌子而已。      穆云潇摇了摇头,单手抬起苏凌的下巴,强迫她对上自己的眼睛,声音不带任何色彩,“苏凌…你有什么遗言,现在便说了吧,你我主仆一场,我也不至于亏待了你。”      身体不受控制的开始颤抖,穆云潇是真的要杀自己。      因为知道的太多了,所以必须得死。可是就算不知道,自己也会迟早会被这两人推出去送死。      苏凌的眼睛因为咳嗽而带出了泪水,眼角也变得通红,恐惧将她紧紧缠绕。      她一只手握上穆云潇扼住自己下巴的手腕,说的有点艰难,“你……不能杀我。”      木水清在一旁转过了头,心里怎么都不太是滋味。      星移那孩子回来的话……会不会怪她?      算了,反正这丫头是迟早要死的,自己还能给个痛快。      穆云潇有些残忍,嘴角染上些许笑意,一直紧紧和苏凌对视着,“为什么不能杀你,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苏凌是前朝最后的血脉,惨死在皇帝的手中,她和顾星移届时自然会将这件事散播出去,作为反叛的借口顺带笼络民心。      “阿凌,你现在唯一的价值,就是去死了。”穆云潇扼住苏凌下巴的手指逐渐转移到了她的脖子上,微微用力,“你放心,我会让你死得很有价值,我会让你载于史书,供后世瞻仰。”      有点可笑,原先以为最安全的就是女主了,可是没料到,自己最后就是会死在她的手里。      木水清看着苏凌刚缓过来的脸色逐渐转紫,一手无意识地抓紧了地面的荒草,另一只手紧紧扒住了穆云潇的手腕,苏凌钝钝的指甲狠狠刺进了对方纤细白嫩的手腕里,撕扯的鲜血淋漓,可是穆云潇却完全不为所动。      她有些不合时宜地想着,这两个丫头长得很像,只是周身的气质差了十万八千里,其实苏凌要长得更好看一些,但是云潇那丫头要来的更淡漠一些,很是能吸引人。      要死了,苏凌的灵魂好似被一劈为二,其中一个焦急的转悠,怎么办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另一个却不紧不慢地立在一旁,好似死亡是一件无比轻松的事情一般,甚至还有兴趣算着这个穆云潇是第三个掐她脖子的人。      穆云潇手劲小,掐死人也要花很长时间,将折磨无限的延长。      最终似乎是那个不紧不慢的自己占了上风,她无意识地松开了抓住穆云潇的那只手,鼻子里闻见了一丝血腥味,后知后觉好像是自己挠得,一时之间觉得自己似乎也不是很亏了。      就在苏凌放开穆云潇手腕的瞬间,有一枚黑色的锥子破空而来,直冲着穆云潇行凶的那只手,却在半路被木水清一脚踢开。      差那么一点点就能让苏凌彻底消失,木水清应该能拦得住顾星移,自己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彻底杀掉她。      穆云潇看着苏凌,耳边依稀响起了打斗的声音,感受到苏凌的生命在流逝。      她颓然的放开了苏凌。      “木姨,别打了,顾星移,有什么冲着我来,是我想杀阿凌的。”她掏出手帕,将自己被苏凌挠得鲜血淋漓的手腕暂时包起来,平静地说道。      回去怎么和殷落交代,是个问题,但是横竖不重要。      其实自己使的力气一直在缩小,就算顾星移不来,自己也一定会失败。      苏凌还有命,穆云潇没下死手,顾星移松了一口气,心脏重归原位。      方才得知木姨过来偏袒着穆云潇,这三人又齐齐不见,他略一思索,便大致知道了来龙去脉。      今天外出有人刻意拖延,只怕也是这两人。      苏凌不能死。      他走过去抱起苏凌,看见她的胸口沾上了不少穆云潇流下的血液,就好像是她自己受了什么重伤一般,忍不住皱眉。      木水清尴尬地收回自己的软剑,这小子还是头一回跟自己动手,而且那种把她仇人的不要命打法差点让她招架不住,她心说那可就丢人丢大发了。      “那个……这丫头偷听我们说话,知道了云潇的真实身份,我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她越说越心虚,这套说辞原本是穆云潇想出来的,她不想杀苏凌杀得毫无道理,才会刻意让苏凌自己待着。而后再有顺当的理由。      只是……跟一个小辈撒谎,木水清此刻的脸上颇有点挂不住。      穆云潇轻叹了口气,原本是不想让木姨面对顾星移的时候有什么愧疚感,她是想杀苏凌,但是也不想木姨因为帮自己而和顾星移离心。      如果,自己方才再狠一些,大概就能永绝后患了。      她偏过头去,“阿凌知道的太多了,你自己做决定。”      “祁落潇,从今天开始不得踏入神教一步,木姨……这样的事情我不想再看见第二次。”      祁落潇是穆云潇原本的名字,这时候被叫出来,分外讽刺。      木水清干笑一声,暗道这一趟可真是吃亏,既没有干掉苏凌也让自己大侄儿对她心生不满,简直倒霉到家。      “星移啊,你这样就有点过分了,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子着急和云潇撇开关系?”      苏凌的身体有点软绵绵的,配着她逐渐褪去红晕的面容,很有一种快要死去的感觉。      他心里忽而浮现出一个坚定的念头:阿凌不能死。      死了,就会有什么东西彻底消失不见了。      穆云潇轻轻摇了摇头,看着顾星移离去的背影。      她轻唤:“木姨……我下不了手。”      毕竟,那十几年的情谊。纵然苏凌之后存了虎狼之心,她也是有真情实意的时候过。      原本想着,顾星移下不了手,那么自己便帮他来断除掉可以动摇心神的东西。      穆云潇惨笑,终究他们两个都不是成大事的人。      木水清这才反应过来她的手臂此刻正鲜血淋漓,皱着眉头飞速上前,将还半跪在地上的穆云潇拉了起来,“你缺心眼不是,这还没杀敌呢,就自损了一只手臂,以后留疤了怎么办?”      她的这些小辈,一个两个都太纠结,木水清表示不理解。      算了,还是喝酒去吧,自己以后只管上阵杀敌,至于这些理还乱的什么青,还是让他们自行解决。      穆云潇没下死手,苏凌受到最大的损伤反而来自下手不知轻重的木水清,脖子上的勒痕看着恐怖,但是也不太妨事,休息两天就差不多好了。      要不是木水清一开始制住了苏凌,凭着这两人的弱鸡程度,苏凌也不至于被穆云潇全面压制。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顾星移不知道苏凌了解到了一些什么, 也约莫能猜出来。      而自从那天苏凌被殷落发现之后,前朝公主现身的消息不胫而走,瞬间传遍了整个皇朝。      甚至发生了两起叛乱,都是打着复国的名号来的,百姓认为这是上天的旨意, 让前朝的血脉得以延续。      整个殷家的天下都有些动摇。殷落开始整夜整夜的做噩梦,经常会无意识地在梦中掐住穆云潇的脖子。      每当这个时候, 穆云潇就会微笑,欣赏殷落被恐惧扼住的表情。      他想快一些回京城, 反正兵力布置的差不多了, 一路上把苏凌押回去, 再迅速用武力压住苏家,择日一起问斩。      杀掉所有的敌人, 他就不会害怕了。      但是顾星移让他再等, 穆云潇不言不语。      这些和苏凌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却好像一点关系也没有, 她还在专心养伤,即使殷落每日诅咒发誓, 将无名怒火发泄到苏凌的身上, 她也全然不受影响。      教主太厚脸皮, 问什么都不说, 被讽刺什么都不还口,久而久之,苏凌就放弃了, 开始当他是透明人。      其实早知道这顾星移不是什么好人,果然是要害她的。但是苏凌骨子里欺软怕硬,要是换了殷落,给她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动不动就甩脸色出来,不过她算是摸清楚了,顾星移一般不会和她生气,因此这段时间晚.娘脸摆的很顺溜。顾星移和她说话一律装听不见,表明了自己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      但人家教主根本不在乎她合作不合作,就比如今天一大早,他眯着眼睛看了看天边,称赞“今天真是个好天气。”      苏凌没理他,惦记着吃完早饭回去睡个回笼觉好了。      教主说:“不如我们去钓鱼。”      苏凌慢吞吞吃完早饭,打了个哈欠,将碗一推,准备回去。      教主笑眯眯,“听说木姨最近在等你落单。”      等落单……然后再下杀手吗?!      也对,其实就算木水清杀掉自己,顾星移事后也不会追究什么的。教主即使可恨,可是一直以来对她都是多加保护的,从来没有伤及到她的性命。      苏凌怔住,片刻后垂头丧气的跟上教主,还被指使着拿了一个小桶,没精打采地去钓鱼。      今天天气着实不错,而且教主真的在那处小亭子里修建了个池塘,完工完地十分迅速。      人家池塘里放金鱼养睡莲,他的池塘净是放什么大黑鱼大草鱼,专等着人来钓。      苏凌觉得挺没意思的,自己放鱼下去再自己来钓,整个一吃饱了撑的。      但是看着教主左一条右一条的,自己也忍不住心痒痒,开始吃饱了撑的,安慰自己说反正这不是花她的钱。      顾星移让了一条鱼竿给她,漫声问:“阿凌想不想回去见见故人。”      苏凌硬邦邦回答道:“不想。”      她哪里还有什么故人,自从到了这里,恨不得就和所有人撇清关系的才好。      顾星移几不可见地叹了口气,“可是有人却很想见到你呢。”      他接着说:“我们明日启程回京都,今晚好好休息。”      苏凌手指无意识一松,钓竿滑到了水里,小小地激起一阵涟漪。      她斟酌着开口:“有时候我会觉得你这个人吧,挺有礼貌的。”      大概是这样,但是她实在是找不到什么形容词来形容这位教主大人。      “就比如,我现在不管愿不愿意,都得跟你走对吧,那你还非得假惺惺地问我一句。”      “我觉得呢,你是不是以为象征性的问一句,就可以代表你这个人做的坏事……嗯,都不会受到谴责了?”      “教主大人,你挺聪明的,比我聪明的多,以后真的不用像这样了,交流起来还是蛮累的。”      这种人……就连做坏事都是一副好声好气的样子,自己一肚子气也只能憋住。      但是平心而论,顾星移用不着这样。他大可以直接把苏凌关押起来,按照殷落的说法,一路押回京城,好好发挥她的剩余价值。      苏凌自说自话,顾星移在一旁支着头听着,偶尔还会微笑一下,因为这好像是她这段时间以来头一次对自己开口说话。      苏凌说的对,不管她说的是什么,自己都不会往心里去,此番象征性地问一下,无非只是想逗她开口说话而已。      萧风阵阵,似乎是为了即将要到来的冬日做准备,两人之间静默了一阵子。      顾星移平静问她:“那你想要什么呢?”      苏凌反问:“你又想要什么?”      没等教主回答,她又飞快自己答出口,“我知道嘛,无非就是江山和美人。你呢一直把殷落蒙在鼓里,穆云潇又是前朝公主,你们两个啊,把所有人都玩弄于鼓掌里,很好玩么。”      既然穆云潇是前朝的公主,那一切都明了了。      大概就是穆云潇想要复国,或者顾星移狼子野心。总之这两人绝不是等闲之辈,又怎么甘心一直为人臣。      他们所做的一切也都有了答案,包括之前问陈倾舟要的那什么线天崖和兵符,想来也都只是为了造.反做铺垫,把自己抓过来,想必是为了让她代替穆云潇去死,顺便离间殷落和苏家,届时造反师出有名,激起民间的群愤,复国也会更顺利。      说来可笑,木水清一早就告诉过她,他们的目的是造.反。自己却一直困顿于原书的剧情,像一个睁眼瞎。      可是原来炮灰的不止她,还有殷落。      虽然这样一想,自己却并未觉得轻松起来。      顾星移摇了摇头。      一直以来,自己做的事情的确是为了夺得江山,可是这时候经由苏凌口中说出来,却好像有些变味了。      只是略想一想,那时候大概会很索然无味的,无论怎么都好似填补不了心里的空缺。      他能感受到苏凌有些绝望和不在乎的语气,语调轻柔,“那你想要什么呢?”      苏凌的声音顿了顿,眼神坚定,“回家。”      回家是奢望,如今一看,活着似乎也是奢望,可她的确只有这样的愿望。      “家?在哪里?”      “早就不见了,回不去了。”      顾星移垂下头看了看苏凌柔软的面容,洒然一笑,“你似乎特别讨厌我。”      她的性子很软,或者说很怂,讨厌一个人也只是不想说话不想看到他,会给人一种其实不是那么讨厌的错觉。      苏凌眼皮子抬了抬,“……我没病。”      当然会讨厌他,讨厌死了。      “这样似乎不太公平。”顾星移慢悠悠道,往事一幕幕回现在眼前,“阿凌,你要记得,我始终没有害你。”      那时候在地牢里,包括之后帮助苏凌逃出皇宫,甚至后来不惜损害自己的身体为她医治,以及将她从穆云潇的手里救下来。      苏凌沉默一瞬,“的确如此。”      的确是这样,如果没有顾星移,自己只怕会死得更快。      她唇角有些冷淡的勾起来,“可是教主大人,当时地牢里你不过是要维持住苏家和殷落两厢对持的局面,后来医治我呢也只是为了让我死得更有价值一些,你只是延长了我的死期。所以我觉得你其实要更加过分一点。难不成你觉得我会为了这段时间的苟延残喘,而对你感激涕零吗?”      所有人都是棋子,自己随心所欲地掌控着生杀大权,偏偏还要别人的感情,这人未免太贪心了一些。      顾星移手里的钓竿被底下的鱼儿撕咬着,他却纹丝不动,漠然看着泛起涟漪的水面,“我以为,你是怕死的。”      “没人不怕死,我当然不能幸免。”苏凌叹了口气,觉得这位教主大人恐怕还是没有能够明白自己的意思。      “你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应该也很容易想通吧,我是一个人啊,不是你随意安置的一颗棋子。”      棋子没有感情,可是人却有。      苏凌和顾星移挨得很近,但是两人皆是看着水面,并不看向对方,平静之中暗流汹涌。      她垂下眼睛,竟有一丝豁然,“以后别这样了,既然一定是要我死的,何不痛痛快快给人一刀。锦衣玉食地供着我,会让我有可能活下去的错觉,教主大人,我总归是没有损害到你的,你何必跟我过不去。”      像是一根拉得极细的弦蓦然扯断,苏凌懒得再装,也并不想看见顾星移,索性便把话挑明了,“你若是心情好呢,烦请告诉我你想要做什么,也好让我死得明白一些,要是心情不好,咱们也不必非得两看生厌了。”      顾星移心里蓦然一恸,手指无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钓竿。      苏凌是贪生怕死的,而且每每怕得十分光明正大,从来都不会为了脸面而强撑着说些场面话。      坦然地软弱,坦然地打着小算盘。      他忍不住偏头看着苏凌,似乎是不相信她真的能如此豁然,可是她眼角眉梢都是云淡风轻,眸子里盛得下满园风致,连余光都懒得分他一个。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顾星移看着苏凌, 静静道:“两看生厌?”      “不然呢?”苏凌顺了顺头发,有些满不在乎,趴在了栏杆上面,略抬起头扫了他一眼,眼角下的泪痣能缀进人的心底。      顾星移不再看她, 脸上挂着冷淡的笑容,释然道:“你说的很对。”      殷落是自欺欺人般的一厢情愿, 穆云潇是克制多年的铁石心肠。      他和苏凌呢?      恍然间,顾星移发现自己似乎从未看透过这个人。      大概也正是如此, 才会数次关心她的安危, 才会忍不住想要将她抓在身边。      如果值得关心的谜团全数解开了, 那么所有值得挂念的东西也都不在,届时所有动摇的心神都将重新归于原位。      “我可以回答接下来我的目的, 但是我需要知道一件事情。”      模糊之间好像想通了什么, 他之前说穆云潇是庸人自扰,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      苏凌感了兴趣, “你说。”      不知道无所不能的教主大人还想知道什么事情。      湖里水光潋滟,鱼儿吃光了鱼饵, 已经跑开了, 顾星移手中的钓竿不再扯得震动, 心底仿似也平静了下去。      “你不是苏凌, 你是谁?”      至少,她不是那个和穆云潇一起长大,那个对殷落一见钟情, 之后步步为营毒辣心肠的丫头。      苏凌沉默,片刻后笑了笑,反问道:“这个很重要吗?”      很重要么?顾星移顺着她的话,居然也有一丝疑惑。      自己究竟在不安些什么。      他只短促地点点头,“我不能放心。”      苏凌平静地看着水面,“你大可以放心,我不属于任何一个阵营,我所求的无非是保命,不管你信不信,我都只是苏凌,威胁不到你什么。”      连她自己都解释不清的东西,又怎么去和他人讲。      “穆云潇算是我的表妹,她的父亲是前朝的皇帝,但是一直在民间,是帝王家不为人知的血脉。她年幼之时顶替了穆云潇的位置,故意接近殷落。”      苏凌有些诧异,没想到教主大人居然爽快了起来,她忍不住问下去:“那你呢?你想当皇帝么?”      “嗯……大概是的吧。”顾星移似乎是没想到苏凌问了这一出,偏头想了一阵,才答出。      苏凌有些奇怪地瞟了他一眼,但也没过多关注,“所以,你们接下来就是造.反?”      顾星移这次倒是答得很痛快,“是,在这之前需要有个借口。”      每一场战争,都会标榜自己的正义的一方,顾星移和穆云潇也需要这样冠冕堂皇一个的借口。      苏凌顿悟:“所以,故意让我顶替穆云潇的公主身份,然后用前朝公主的死亡作为你们造.反的借口?”      看来,自己还真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炮灰。      顾星移一顿,问道:“你不怕么?”      为什么语气这么理所当然,冷静地讨论自己的生死。      苏凌白眼一翻,我当然怕啊。      但是怕了又有什么用处。      这之后,顾星移只继续待了一会儿便匆匆离去,身为教主,他还是事务繁忙的。      第二日,启程。      苏凌的身份很尴尬,秋瑾又被调了回来,贴身保护着她。      殷落喜得情难自禁,按照他的想法,应该是将苏凌关押起来,一路在牢笼子里面招摇过市,向全天下显耀。      但是苏凌一直在顾星移的身边,一时之间难有作为,而且顾星移压着不爆出苏凌的真实身份,这多少让殷落有些恼怒。      与此同时,秋瑾偶尔会向她说起武林的现状,陈倾舟回去了沧州,将武林盟彻底瓦解,一些原先忠于朝廷的门派也被四分五裂,难成气候。      苏凌有些吃惊,但是很快又释然,想来这也是穆云潇要求的,避免自己起兵之时反而被一些江湖势力所困扰。      只是,为了穆云潇,陈倾舟竟然能将自己同祖辈的心血全数瓦解,这其中的情谊可不是一般的深。      朝廷大军行的慢,苏家好似察觉了什么,刻意在路途上拖着,行了有半个月的路程,却也还没到京城。      顾星移很少去见殷落,他只是在等着殷落和苏家彻底撕破了脸皮,趁着这两方起了争端,自己再出其不意地起兵。      而如果要将殷落和苏家的矛盾激化,则必须要有苏凌。早一些将苏凌的身份推出去,就早一些能安定下来。      殷落头脑简单,一心认为将所有忤逆自己的人全部杀掉便可以保住皇位,可是在现在,也只有苏家愿意支持他,这人却全然不考虑,宁愿一厢情愿地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人。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连木水清都有些按耐不住,催问顾星移,到底什么时候才让殷落动苏家,顾星移却让她再等一等。      动苏家,苏凌第一个要死。      没错,再等一等。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机会。      而将死之人苏凌这几天的生活倒是过得很舒坦,因为顾星移终于不在自己的面前晃悠了,而且路途上自己的待遇真的不错,比起从皇宫里逃出来的时候,简直是天差地别。      秋瑾给她上了一壶茶,他们这一路上浩浩荡荡地行走,排场大得很,沿途就在当地住下,晚上,苏凌还有一个自己的小院子,只是里三重外三重的,看得有些紧。      苏凌的身份到底还是和囚犯没什么差别的。      她将茶杯反推给秋瑾,示意她喝茶,笑眯眯道:“跟你打听个事儿。”      那姑娘答得倒是一板一眼,“秋瑾只是一个侍卫随从,什么都不知道。”      苏凌摆了摆手,“别那么死板呀秋瑾姐姐,来来先喝个茶,咳咳,”她忽而靠近秋瑾,神秘兮兮道:“那个,你知不知道穆云潇喜欢你们家教主?”      秋瑾眼皮子抬了抬,并不答话,倒是给了苏凌面子,喝了茶。      “苏姑娘有空关心这些……”秋瑾斟酌着开口,但是又想不出要说什么话来。      “你是不是想劝我,不如多关心关心自己的性命。”苏凌笑了笑,不再热衷于八卦,脸上的表情有些淡。      秋瑾抱拳行礼,“抱歉,我多言了,苏姑娘莫要往心里去。”      苏凌心底默默数着,一、二、三……      秋瑾倒地。      她立刻将秋瑾的身子扶在了床上,时间不多了,她不能耽误,找出早已准备好的包袱,将自己打扮成这里的侍女,贼眉鼠眼地溜出去。      被软禁着的日子她并没有闲着,自己一直是病人状态,每天需要喝不少药,她闲来无事暗自记了一些药方,也经常去药房之类的地方转悠着。      这只是最初级的蒙汗药,居然能顺利放倒了秋瑾,想来是这个姑娘对自己从来都不设防,没能料到自己居然还能跑。      看管她,并不比看管一个小老鼠更费心一些。      这里入了夜,苏凌非常紧张,只管垂着头慢慢行走,而由于陛下是在外面,有些混乱,所以给了她不少的方便。      不能死,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她贴身藏着些许银票, 尽量步子平稳,假扮宫女这件事情她也不是头一回干了,却还是有些许心虚,虽说在宫外,一切从简, 但是这个地方里里外外还是不少军队在井然有序地巡逻。      跑出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苏凌知道, 但还是下意识的这样做了,不然只有等死也太难过了一些。      不管怎样, 人总是要做一些什么的。      他们现在是在沿途的某一个县官的府中, 只是歇息一夜而已, 苏凌不会爬墙不会上树,混出去是不太可能了, 她的计划是先躲到一个人不多的地方, 等第二天大部队全部离开了,自己再从长计议。      毕竟是几千人, 还带着军队,应该不会为了她一个小小的苏凌而停下脚步。      苏凌只顾慢慢移动, 哪里人少就往哪里跑, 而来来去去的侍女和侍卫队也并未将她放在心上, 只当她是哪家出来办事的侍女。      入了夜, 火把绵延排开来,为这府邸里增添了几分瑰丽的色彩。      秋瑾躺在床上,直到确定了苏凌的离开, 才陡然睁开双眼。      她瞟了一眼跌落在地的茶杯,唇间似有一抹淡笑。      作为贴身保镖,苏凌偷偷摸摸收集蒙汗药的动作又怎么能不被她发现。      教主迟迟不下行动,也只能出此下策了,而就算苏凌事后出了什么问题,也不能怪到她的头上,最多只是玩忽职守。      什么地方人少,只有皇帝居处的地方才人少。而苏凌,为了避免被认出来,只能暂且往那边跑。      秋瑾双手一撑着床沿,虽然知道苏凌的把戏,但是为了不让她起疑心,自己还是喝了小半杯,此时身上有了点药性,一时之间行动也难免有些凝塞。      空气里迅速涌过一阵寒意,秋瑾神色一怔,一把长剑已然搭在了她的脖子上。      武林盟主……不,武林盟已经不存在了。      “告诉我,苏凌在哪里。”      来人脸上风霜之色森严,应该是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此刻是秋瑾为了方便苏凌跑出去,所以吩咐看守松懈一些,但是没料到陈倾舟会钻了这个空子。      “陈倾舟,你什么意思?”平日里秋瑾还有把握同这位盟主拼一拼,但是此时喝下了苏凌的药,万万不能硬拼,只能任人宰割。      好在,陈倾舟的目的只是带苏凌离开。      陈倾舟的声音有些许沙哑,想必是找了一番却没找到苏凌,他强压下心中焦急,问:“穆云潇要求的事情我已经全部做到,我陈家再也不欠什么,秋瑾姑娘,烦请你告诉我苏凌的下落,否则——”      他的腕间微微用力,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秋瑾沉默,手指却虚虚一指,“盟主大人,你晚来一步。”      “苏姑娘忽而被苏家的人劫走,我方才被下了药看不清楚,你若是有心,现在追出去也还来得及。”      陈倾舟呼吸一滞,苏家和苏凌的事情他是勉强知道的,此时匆忙赶过来也是为了这件事情,只是没想到,竟会晚来一步。      秋瑾垂下眼睛,轻声催促,“盟主,晚了就来不及了。”      主厅里,穆云潇靠在美人靠上面,细细研读一本书,眉眼中孕育着宁静的神色。      谁都知道穆夫人不喜欢人多打扰,陛下还偏宠着她,撤去了大部分兵力,因此这几日的行宫里反而是越接近中心越冷清,调过来保护的人也都是训练有素的人。      今夜,秋瑾大人将原本的兵力全数换成了自己的人,还不许人告诉顾星移知道,也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苏凌不知道,误打误撞闯进了这里,还以为这里应该是原府邸的主人的居处。      说起来皇帝老儿也是过分,一路上强住民宅,将人家原本的人反而赶走,自己住的倒是舒舒服服。      但现在不是诽腹的时候,她深呼吸一口气,猫着腰准备找一间房子躲起来。      现在也只能赌了,前朝公主的顶替者一抓一大把,她不想将自己的小命送进去,只能赌自己运气绝对够好,希望顾星移之后不要大动干戈的找她。      穆云潇的手指漫不经心的抚过殷落的头发,想起陈倾舟之前对自己讲过的话,忽而有些不安。      她心里又细细滤了一遍接下来的步骤,摇了摇头,将这种不安打散。      一个小太监屈身上来,恭敬道:“陛下,娘娘,顾医师求见。”      前几日有个不长眼的小丫鬟还喊穆云潇夫人,被暴怒的殷落杖毙,从此以后,所有人都一律改口称其为娘娘。      殷落眯着眼趴在穆云潇的身上,闻言有些不高兴,但还是懒洋洋道:“宣他进来。”      已经是深更半夜了,又会有什么事情。      殷落身边的亲卫队都是自己一手安排的,今天却忽而都被换掉了,而秋瑾并未提及此事。      顾星移进来,看了眼殷落和一旁的穆云潇。      身边的暗卫告诉他,秋瑾似乎是擅自主张将皇帝身边的侍卫全数换下,怕出了什么事情,他决定先亲自过来看一遍。      秋瑾似乎并不能放心,暂且先看看她要做什么。      “陛下,还有五日便能行至帝都,届时还请您不要心软。”顾星移看出殷落的不悦,只捡些无关痛痒的话来说,同时也暗自生疑,既然殷落此番并没有什么大碍,那么秋瑾又是为了什么?      穆云潇并不避开嫌疑,就在一旁听着,嘴角扯出一线冷笑。      到时候……苏凌被发现,殷落执意要立刻处死她,不知道顾星移要如何作为。      说了一会儿话,顾星移才退去,但是已经安排了人暗中将殷落的居处围了起来,而立即有人悄悄上前,轻声报道,“苏凌姑娘失踪了,秋瑾大人也不知所踪……”      苏凌!      顾星移眉眼一挑,只是如果秋瑾要动苏凌,为什么还要换掉殷落这里的侍卫?      难不成是想借刀杀人……      心脏猛地剧烈收缩一下,顾星移冷静地吩咐手下去找苏凌和秋瑾,同时亲自把守着这里。      苏凌多半是秋瑾故意放跑的,以秋瑾的手法,大概是会将苏凌引到殷落这边的居处,再叫殷落发现。      里面应该也有穆云潇的参与,以她一贯斩草除根的性子,绝对不能容忍苏凌还活着,就算下不了手,也是面不改色的置人于死地。      只是不曾想,秋瑾竟然是穆云潇的人么,难道这十几年一直潜伏在自己的身边就是为了今天?      苏凌有些不安,因为这里的人陡然多了起来,她原本是想着去找一处没人的房子或者角落,自己猫着腰缩两天就算完了,但是为什么人好像一下子变多了?      她不敢对上这些侍卫,悄悄退至了一处小屋子,伺机而动,只是等她一靠近那屋子的门处,却忽而有一只手伸出来,准确地将她扯了进去。      房门刚刚开启,便被迅速关上。只听得吱呀一声。      苏凌头皮发麻,下意识地就想开口大叫,却在尖叫冒出来的瞬间生生止住了。      黑夜里,苏凌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睁大,看起来清清亮亮,透露出欣喜。      她低低喊了声:“盟主!”      这是一间小小的柴房,里面容纳人的空间有限,陈倾舟将苏凌扯进来之后便放开了手,却不可避免地紧贴着。      他有些无奈,原本想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苏凌带走,但是苏凌却偏偏自己跑出来。      此时顾星移调来了大批人马,将这里团团围住,要出去恐怕也很困难了。      “苏姑娘……我已经不是盟主了。”      他心里有千言万语,一出口却是这句话。      心底有些黯然,武林盟是前辈们几十年的心血,却毁在了他手里。      此刻情况虽然紧张,但是苏凌却还是十分有意外之喜的,原先吊在半空里的心好似噗通掉回来了。      “那个…不好意思啊,但是你怎么会来?”      现在的陈倾舟,应该是在给穆云潇做事情吧,又怎么会找上她?      陈倾舟皱眉,“我既然答应了你,要护你周全,必会万死不辞。”      苏凌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当时给了对方保命的药材,然后顺便要求盟主保护自己来着。      她眼眶一热,多日以来的委屈在这时候反而全部冲上了心头,却还是勉强道:“谢谢啊……”      每天活在即将死亡的恐惧里,要是换个心神不坚定的普通人,怕是早就疯了。   只能自己拙劣的寻找着方法,千方百计想要逃出去,但是好像无论如何都逃脱不了那死亡的诅咒。      察觉到苏凌语调中似乎有着哽咽,陈倾舟一时之间倒不知道说些什么话来。      识破了秋瑾话语中的闪烁,他只是想着碰运气来到这里,没想到真的看见苏凌,可是紧接着,他又反应过来,看守这里的都是些高手,自己恐怕没什么把握出去。      可是现在……苏凌仿似要哭出来的样子,却让他将这些担忧都抛之脑后。      再怎么危急的情况,也及不上面前人的一滴眼泪来的揪心。      苏凌清了清嗓子,将突如其来的软弱收拾好,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悄悄往门缝看去,担忧道:“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来了好些侍卫,咱们到时候怎么出去啊?”      把其他的东西都抛掷一旁,眼下最重要的是怎么出去。      陈倾舟略有些慌乱,明知道不合时宜,但是鼻尖萦绕着的都是苏凌的味道,无处可避。      “苏姑娘,先不着急这个,你当时,是迷倒了秋瑾才出来的?”他定了定神,将心中疑问道出。      暗自咬了下舌尖,他告诫自己眼下不是想一些没用的时候。      “嗯。”苏凌点点头,话语里难得还有点得意,“我自己调制的蒙汗药,可管用了。”      陈倾舟苦笑,这哪里是秋瑾被放倒了,明明是她挖了个坑给苏凌跳。      更别提是秋瑾摸准了苏凌的心思,专门把她往这里引诱。      “情况可能没有那么简单,我怀疑秋瑾是故意的,但是顾星移看起来并不知道这件事情。”      苏凌有些懵,下意识道:“不可能的吧,秋瑾对顾星移忠心耿耿来着啊。”      陈倾舟摇了摇头,偏头回忆了一会儿,才皱着眉道:“你可能有所不知,顾星移和穆云潇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的……同心。”      之前顾星移给她提起过,他们两人是表兄妹的关系,但是至少在目前看来,这两人都是利益一致的,应该没什么分歧点吧?      可是话又说话来,陈倾舟一心喜欢着穆云潇,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想法。      她看了眼陈倾舟,没敢把心底的疑问问出口,只是示意陈倾舟继续说。      陈倾舟轻叹一口气,告诉苏凌:“穆云潇其实是前朝的公主,她的母亲是顾观,也就是顾音的姐姐。前朝覆灭之后,他们找了个机会,让穆云潇顶替了真正的穆家长女,进入新朝中。”      这其中牵扯了前朝许多的事情,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说得清楚的。      苏凌点头,“这个我大概也能知道。”      她知道的可多了,只是没想到顾星移的母亲还有个姐姐。      不过顾星移早就说过,他和穆云潇是表兄妹的关系。      陈倾舟略有诧异,但还是接着说下去,“我怀疑秋瑾其实是穆云潇的人,她此番装作被你放倒了,实际上是要你被殷落发现。”      穆云潇想要将矛盾放到明面上,既然顾星移始终不让苏凌露面,她便要让殷落名正言顺的看见苏凌,自己到时候随口说几句,那么苏凌很可能当场小命不保。      而顾星移应该来不及到场,就算来得及,穆云潇也笃定顾星移不会有什么作为。      只是没想到,苏凌这边被陈倾舟找到了,殷落这边又偏偏被顾星移发现。算得上两头都失败了。      陈倾舟接着问:“苏姑娘……你还知道些什么?”      有一些东西,他不确定现在是不是时候讲出来。      苏凌静默了一会儿,脑袋隐隐作痛。      这些牵扯在一起的事情叫人简直无从提起,但是无论怎样,自己都好像只有死路一条。      她强打起精神,“我也不是知道很多,但是顾星移和穆云潇明显是要造.反自己当皇帝的,唉我们现在先想想怎么出去好了。”      不管别人要做什么,自己都只是想活命而已。      陈倾舟体贴的没说什么,目前最着急的还是怎么跑出去。      其他的事情,都放到以后再说好了。      这处院落里纷纭涌动,顾星移找到了秋瑾,但是她被人点了昏睡穴塞在了橱子里,暂时醒不过来。      而他没找到苏凌。      苏凌是不可能单独跑出去的,但是如今秋瑾遭了黑手,很明显是出了什么差错,而在行宫里找不到苏凌,最大的可能是她被人带走了。      他抬头看向暗无星月的天空,单手按住了胸口,苏凌在哪里?      心底一直有的不安似乎被无限放大,叫他不能安生,细细的慌乱几乎要让他喘不过气来。      这些时日刻意不去见苏凌,用其他的事情将自己填满,他也的确冷静了下来,这几天很少再想到苏凌。      可随着这件事情的爆发,就好像绷着的一根弦突然被扯断,之前刻意压制着的全数喷涌而出,占据了他整个心房。      不应该这样,他告诉自己。      如果苏凌死了,自己就顺水推舟利用这件事情激起民愤,如果苏凌不死,他也迟早会狠下心来。      只是不是现在,她现在……不能死。      “教主,外围都查过了,没有苏姑娘的身影,她要么已经进入了陛下的寝殿,要么被人掳走了。”      属下前来禀报,每一个字都是硬邦邦地吐出来,无端让人觉得是个噩耗。      你在哪里。      他眯着眼看向天边,面无表情下达命令,“让般若带队出去寻找,仔细留意苏家人和前武林盟的踪迹,很可能是这两家,如果般若半个时辰内还没有动静,你随我进入陛下寝殿。”      “不惜一切代价,找到苏凌。”      那属下沉默一会儿,接着匆匆领命而去。      如果是武林盟的人还好,多半是陈倾舟,如果是苏家的人,找到了苏凌之后只怕会就地格杀。      假如苏凌还在里面,那么也只能和殷落挑明了。      横竖这个傀儡皇帝也没什么用,他大可以囚禁着殷落,只是之后行事会有些许的不方便而已。      夜深了,穆云潇静静等待着。      顾星移发现了又如何,这个时候已经苏凌多半已经摸过来了,一定会引起骚乱。      她打了个哈欠,看了眼窗外几乎没有的月色。      “云潇,还不睡?”殷落处理完公务,也有些疲倦了。      穆云潇淡笑,“我在想,顾医师迟迟不将苏凌交出来,只是带在自己的身旁,陛下难道竟放心么?”      殷落宽衣的动作一顿,被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激起了怒火。      他怎么能放心,可是……      穆云潇又添了一把火,“今夜顾医师来了似乎就没有撤去,眼下我们的外面好像都是顾医师的人呢。”      “什么?!”殷落又惊又怒,虽说自己一直隐约不安着,但是也一直自欺欺人,此番被直白的挑衅,便觉得怒火一下子冲到了心中,几乎站立不稳。      穆云潇叹气,“陛下,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知道什么?      殷落本能地顺着穆云潇话里的意思去想, 只觉得脑子沉沉,思索不清楚。      “陛下。”穆云潇给他斟了一杯酒,声音温柔如水,“杀了苏凌,苏家便不会再有顾忌, 我已经安排了他们的兵力守住了京城,这里也有人护你周全。”      她忽而双膝跪地, 眸子里似有寒冰,“臣妾自小同顾星移认识, 知晓此人狼子野心, 如今已到了最后关头, 陛下还请认得清楚,剩下来的一切自有臣妾安排。”      “你安排……?”殷落的喉咙紧了紧, 看着跪在地上他深爱的女子, 忽而觉得她从未如这般陌生过。      穆云潇的手腕还有苏凌留下来的疤痕,她抬手击了两掌, 两声不算清脆的声音却在殷落的心底留下重重一击。      房门被悄无声息地破开,秋瑾安排的铁卫队客气地对殷落施了一礼, 接着对着穆云潇, 恭声道:“穆大人, 都已经安排好了。”      原本想着, 让殷落杀掉苏凌之后再翻脸。      但是顾星移太过于顾忌了。      顾星移只是这几年的安排布局,她可是从小就坚定了想法,怎么会把皇帝之位拱手让给别人。      穆云潇从地上站起来, 拢了拢头发,不再看殷落,出了房门。      侍卫立即将这间房子锁了起来,并且团团围住。      挟天子以令诸侯,本来是顾星移的想法。      偌大的房间里,方才还是软香温玉无限绮丽,可是转眼间就变成了一方囚笼。      殷落看着地面,烛光将他的影子无限拉长。      他突然唤了声:“云潇。”      可能,再也没人回应他了。      殷落居住的院子叫做落香院,原本是当地县官的府邸,听闻皇帝陛下突然来居住,吓得赶紧把那个落字拆掉,怕犯了忌讳。      因此,这个院子只有可笑的一个香院,凭空有些香艳,可是里面翻涌着的,却是铁骨铮铮的军队。      一墙之隔,外面就是顾星移的军队,可是再往外面过去,却是穆云潇安排好的人手。      穆云潇换上了军装,脸色略有些苍白,统领着这支铁骑卫。      殷落在房间里陡然发狂,她能听见绝望的咒骂,但是她毫不在意,随口吩咐道:“先去把那只小老鼠捉出来。”      苏凌的一举一动皆是有人严密看管,她半个时辰之前躲进了落香院的柴房里,一直就没出来。      此时,是该让她出来了。      秋瑾已经被控制了起来,但是问什么都不开口,毕竟是曾经的属下,顾星移只是吩咐将她看守起来,暂时未做其他处理。      “般若去了有多久?”      属下上前,“回教主,还有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半个时辰。”      但是还没有消息,基本上排除了被别人带走的可能,她可能还藏在落香院里。      顾星移点点头,眼睛往落香院看去。      “整顿军队,进去搜人。”      属下匆匆领命而去。      不止是为了苏凌,既然秋瑾不对劲,那么穆云潇很可能会出其不意。      早就知道,他这个表妹,怎么可能安心屈于人下。      一只通体雪白的白马在黑夜里如疾风般地冲过来,马上的军人额头上见汗,还来不及闯到了顾星移的面前,便大喊道:“教主,般若大人忽而发现了朝廷的人马,装备精良人数众多,竟是有备而来!”      出去没能找到苏凌,倒是发现了穆云潇安插的人手。      于此同时,顾星移当先抽出了长剑,直指向落香院,“杀进去,活捉穆云潇。”      棋盘还未完全布好,便陡然被冲散。      如今,只要趁着外面朝廷的人还没杀进来,擒贼先擒王。      秋瑾带的人都是外面的军队,很明显,平时对他们的训练都是针对魔教的弱点来的,虽然顾星移这边人数上占有优势,但是一个小小的院落里放不开,一时之间穆云潇的人在里面抵挡着,外面的魔教人马缓慢却又坚定地推进。      穆云潇处在院落中心,不断指挥着属下防御。      按照计划,应该是在顾星移和殷落矛盾激化之后自己顺水推舟,让殷落出面来,而外面自己以殷落的名义埋伏的人马需要在小半个时辰之后才能行动。      可是没想到顾星移如此敏锐,而且在这个节骨眼上居然还分派人手出去找苏凌,又恰好发现了埋伏在外面的军队。      她不得已,只好囚禁殷落,自己出面指挥军队。      但是如果撑过这小半个时辰——      穆云潇心里计较着,虽然情况不容乐观,但是如今最重要的是脱身。      顾星移和穆云潇毕竟是从小就认识,如今事情变得明朗起来,知道穆云潇一直在背后里做小动作,他也基本能察觉出对方的算盘。      现如今自己早发现了,那么只要控制住了穆云潇,她便没有翻身的余地。      “派飞燕去看住外面埋伏的军队,一有动静就回来禀报。让人快马去线天崖,将我们驻守在里面的军队调过来支援,其余人全力攻落香院,里面的人除了穆云潇和殷落,格杀勿论。”      顾星移眼角瞟到正往这边赶的木水清,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还有……苏凌可能在里面,遇到了就保护好她。”      木水清才从床上爬起来,听闻自己侄儿正在围剿自己的侄女,顾不得什么,穿好了衣服便轻功点了过来。      “怎么回事,不是说还要等一等才起兵么,潇儿还在里面,你是要做什么?”她担忧地望向落香院,只听得里面一片喊杀声,战争已经进入了僵局。      现在不是和木水清解释的好时候,顾星移只是略点几句,“穆云潇先行起兵,今晚若不是般若察觉异像,我们可能会被全部关押。”      今晚,是穆云潇精心策划的大戏,但她还是低估了顾星移。      现如今穆云潇埋伏在外的人手没反应过来,她也派不出去人手求救,那些埋伏着的军队还在忠实的等待时间点。      而等时间到了,穆云潇早就被制住了,届时他线天崖那边驻扎的军队也会赶到,情况会完全翻转。      木水清一怔,张了张口,神色复杂地望向里面。      她见了打打杀杀就兴奋,但是这种自相残杀的情况她还真不知道要做什么。      顾星移也知道木水清心中不快,只是沉默地安排下去各种事物,特意叮嘱了属下看好秋瑾,准备等军队将落香院绞杀出了突破口,自己再进去。      其他都不重要,穆云潇这人太过孤傲,一定会将所有的角色与权力集中一身,只要抓住了她,那么她的属下和格局便会全数消散。      只要过了今夜这个临界点,她没有成功,那么便不足为惧。      他井井有条,将各方面都考虑的很好,已经稳操胜券了。这种拼时间与运气的时候,穆云潇做得不好。      木水清听见了秋瑾的名字,忍不住偏头问顾星移,“秋瑾那丫头也是叛徒?可是她不是看着苏凌么。”      顾星移呼吸一滞,一双眼睛飞快看了眼木水清,又重新投入战场中,瞳孔古井无波。      他没有回答,但他在不安。      木水清摇了摇头。      怪道秋瑾那丫头当时会主动要请命去看守苏凌,原来她还以为这丫头挺有情有义,要主动陪苏凌走完最后一程。现在看来,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儿。      木水清忽而轻笑了声,“我原以为,这世界上所有的可怜之人都必有一个可恨之处。”      顾星移强压下心中不安,这种时候,主帅不允许有任何的动摇。他眉峰略挑了挑,“你说。”      “可是苏凌那丫头啊,也未免太过可怜些。”      难得的,在这血光冲天的夜色中,木水清的声音有些悲凉。      顾星移轻舒一口气,低声道:“流离失所的百姓,壮志未酬的文人武将,美梦成空的殷落,以及费尽心机却竹篮打水的穆云潇,谁又不可怜。”      落香院的军队已经快要抵挡不住,再过一炷香的时间,成王败寇便成定局。      这之后,无非就是镇压与攻城,最多过个那么一两年,顾星移便会得到自己所要的,只是穆云潇这一背叛,原本还算是温和的计划却不免染上些许血腥。   但是太平盛世又岂是那么容易得到的,想要安稳的盛世,必先经历惨烈的混战。      “我说苏凌那丫头,生为人人宠爱的公主,却偏生到了国破家亡的境遇。”木水清单手搭上了顾星移的肩膀,好似回到了小时候,她给顾星移讲解兵法那时。      没想到这么快,小毛孩便长成了这般运筹帷幄的男人。      “她被忠臣拼死救出来,苏正为了她丢失了性命,只希望她能作为普通人活下去,延续前朝的血脉,只是没想到,又叫顾观发现了。”      顾观留下了那个小女孩,将她和穆云潇一同送进去了穆家,被培养着,准备等合适的时候发挥出作用。      穆云潇从小就知道自己要什么,心机深沉。而苏凌当时还小,根本毫不知情,只以为自己就只是个普通的丫鬟。      “从小就作为一个棋子活着,活着就是为了死亡。”木水清笑了笑,声音有些许感慨,“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又被我们这些坏人捉回来,延续棋子的使命。”      “木姨,你今夜有些话多。”顾星移面无表情提醒道,“马上就要攻破防线,你若是不想见到穆云潇,现在先行回避。”      这小子……是赶自己回去?      木水清登时不满起来,“小子,你木姨我从小看着你长大,你怎么连亲疏都分不清楚,潇儿我虽然疼,但是还能亲过你去?”      这件事情,她当然是站在顾星移上的,但是她也存了心思,自己在这里,顾星移也别想对穆云潇下死手。      好死不如赖活着,苏凌就算惨成那样,还每天精力充沛琢磨着怎么活呢。      “不过说起来,潇儿算是那苏凌在世上最后一个亲人了,你觉着潇儿会怎么办?”她眯了眯眼睛,已经能透过被破开的院墙看见穆云潇沉沉的面孔了。      穆云潇到底是和苏凌姐妹,而且从小一起长大,她自己下不了手。      但是穆云潇又是何等心性,逼急了,她照样能面不改色杀掉苏凌。      “苏凌不能死。”      战斗已成定局,顾星移卷入其中,他头也不回,声音消失在风里,但是木水清听得清清楚楚。      她隔着老远看了看穆云潇没有一丝慌乱的面容,总觉得顾星移的背影有些许萧瑟,虽然前面千军万马,可是他却好像身在迷雾之海中。      这场争夺,恐怕没那么轻易就结束。      军马的惨烈嘶鸣声音,还有兵器没入肉体的钝疼声全数钻进耳朵,时不时都会有鲜血飞溅而过,苏凌的双腿有些颤抖。      她不明白,这里怎么就突然打起来了。      旁人只能看到苏凌进入了柴房里面,但是自然是发现不了早就闪进这里的陈倾舟。      穆云潇派人将苏凌找出来,没想到,十几个精兵竟然都被放倒在柴房外面,而苏凌早就不见了踪影。      她立即吩咐所有人不许声张这件事情,而紧接着,顾星移的人马就攻了过来。      苏凌是她不得已时分的筹码,就算丢了,只要顾星移不知道,那么还能继续发挥作用。      陈倾舟走在前面,夜行衣将他的腰线勾勒无疑,若不是拖着苏凌这个拖油瓶,恐怕他早就跑出去了。      苏凌的手被紧紧握住,她小心地掠过这战场。      顾星移和穆云潇居然打起来了,在苏凌的认知里,这两人简直是情比金坚的存在。      真是奇哉怪哉。      但是打起来也好,打起来正好给自己制造出混乱,能顺便就跑。      为了防止穆云潇的人出去通风报信,整个府邸都被精兵围了起来,因此,陈倾舟带着苏凌只能避在府邸的外围,他自己一个人当然可以跑出去,但是带着一个苏凌却是万万不能的。      更何况……他也不确定,到底该不该带走苏凌。      “你说,原来我也是那什么……公主?”苏凌瞪大了眼睛,眼睛里无不惊讶。      暂时跑不出去,他们远离了厮杀的中心,一路上交换着情报。      陈倾舟点了点头,“算起来,你是名正言顺的公主,穆云潇只是流落在民间的血脉。”      “咦……!竟然是这样??那我和那什么穆云潇居然还是姐妹?”      苏凌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有点理解了穆云潇当时为何对自己下不了死手。      可是……太奇怪了吧?      原本以为自己就是个小炮灰,没想到还有这么大的来历。原来穆云潇当时在密室里竟然没有撒谎么?      陈倾舟凑近了些,“苏凌,当时苏家人是不是一定要杀你?”      苏凌忙不迭地点头,说起来,这件事情她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苏家一副有把柄在她的手里的样子,还一定要杀自己。      “苏家之前的主事者是苏正,他是难得的忠臣良将,在你小时候拼命救你出来,将你养在了苏家的密道里面,只是后来他被他的弟弟,也就是现在的苏家掌事杀死了,据说混乱之中,将你托给了魔教教主的姐姐。”      “魔教教主的姐姐……”苏凌下意识地重复一遍。      那时候的魔教教主还是顾星移他妈,唔,看起来苏正所托非人。      不过她很快就不在这件事情上多做纠结,而是将事情串了起来,“那,苏家是发现了我的前朝公主身份,怕我连累了他们,才会拼命要杀我?”      当时的苏大人要她交出什么东西,恐怕就是顾星移在密道里发现的玉玺,还有关于苏正的一些信件之类的吧?      只是苏正早就死了,苏大人发现了苏凌的身份之时,该是又惊又怒的。怕皇帝借机说他们和前朝勾结,才会拼了命一定要杀死苏凌。      而穆云潇借殷落的名义联系朝中的苏家,给的承诺就是一定会杀死苏凌,绝对不让他们有后顾之忧,好好的为皇帝办事。      就是这一点。      陈倾舟得知了这消息,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追踪了过来,还好,没有晚一步。      “穆云潇掌控了之前穆家的势力,苏家也被她不计前嫌的笼络了过来,以及借由殷落这个皇帝所召集的人马。”他无意识攥紧了手中的剑,“而顾星移借着魔教在江湖上的势力,以及这几年布下的棋局,手里握有不少兵权。”      只要今夜穆云潇没有被控制住,那么这之后的争夺和厮杀就有的看了。      穆云潇要杀苏凌是为了稳住苏家,顾星移要杀苏凌是为了彻底激起民愤,方便自己起兵。      从这个角度来看,这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人,但是陈倾舟必须承认,这两人一旦当了皇帝,绝对是天下一大幸事。      见识过他们的手腕,陈倾舟忍不住想道,若不是顾忌苏凌,自己恐怕也会忍不住主动投入其麾下,辅佐明君。      苏凌抿了抿唇,轻快道:“这些跟咱们无关,谁爱当皇帝谁当去,谁又稀罕。”      黑夜里,她的眼睛清亮,话里都是满不在乎的味道。      在原来的那个言情小说里面,爱情才是最重要的,穆云潇和殷落情比金坚,顾星移坚定不移地爱着女主,谁能提到什么争夺天下这种俗里俗气的东西。      可是转眼之间,殷落从皇帝变成了穆云潇的阶下囚,而顾星移居然要起兵围剿穆云潇。      权力真是无比可怕的东西。      看着她,陈倾舟没由来地就是一阵难过,他这才惊觉自己还在紧紧握住苏凌的手,刚才是带着她在黑夜里行走,可是现在两人躲在了凉亭旁,实在没必要再牵着。      他想要放开,但是又忍不住细想这样会否显得自己太突兀了一些。      苏凌的掌心温暖又柔软,似乎这样就能握一辈子。      不能的。      他轻轻放开了苏凌的手,陡然间觉得灵魂被抽走了一半。      苏凌却恍若没察觉到,跺了跺脚,轻声问他:“现在是个什么情况?顾星移攻打了穆云潇之后呢?”      她对什么行兵打仗的东西一窍不通,此时关注点很诡异,一直在暗暗惊讶着男配居然要杀女主,简直魔幻。      没等到陈倾舟回应,她又摆了摆手,“算了算了,反正不关我事,我们到时候怎么跑呀,对了,你解散了武林盟,之后我们要去哪里?”      陈倾舟收回心神,明知道不合时宜,但还是被她口中的那个‘我们’猝不及防地击中,整个人都陡然一轻。      他有些抱歉地笑着,“我大概会去找三叔,陪他颐养天年,还有武林盟的一些孩子,不能丢下不管,届时,须得教给他们自保的功夫才行。”      只是自保,这之后的山高水远,终究都是要一个人走的。      苏凌点点头,不愧是重情重义的武林盟主。      她笑道:“如果能平安出去,我和你们一起呀,我带了不少银票,也去看看三叔。”      天高海阔,任我飞翔。      陈倾舟心里一抽,无奈地叹了口气,“苏姑娘……还有一件事,我没有和你说。”      不愿说,也不忍说。      苏凌沉默了会儿,片刻后强自轻快道:“你说。”      她能猜出来是什么事情。      某些东西是人为,某些是天定。逃脱了顾星移和穆云潇,不一定能逃脱掉上天。      你躲到天涯海角也没有用。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落香院已经被彻底攻破, 穆云潇的身旁围了最后的几十人,另外还有十来个人押着殷落,只等穆云潇一声令下便要动手。      援军迟迟不到,或许已经被顾星移紧急抽调过来的人所绞杀,她败了。      殷落脸上是狰狞的笑容, 畅快道:“穆云潇,黄泉路上有你作伴, 朕也不算得孤独了。”      被心爱的人背叛,但是转眼之间她也沦为了别人的手下败将。      世事难料, 造化终究是弄人, 只是可恨顾星移竟然还安然无恙地活着。      木水清负手立在顾星移的身旁, 火把将这里照得亮如白昼。      穆云潇垂下眼睛,有木姨在这里, 她不会死, 在这之后不是没有翻盘的可能。      顾星移正在交代属下一些事项,吩咐人处理尸体, 以及通知各地的兵力,即刻反叛, 没必要再行伪装。      而后他直直走过来, 隔着包围着穆云潇的那几十个士兵, 神色冷淡问她:“苏凌在何处。”      穆云潇抬手示意侍卫不必过多紧张, 她现在是彻底败了,不必多做无谓的挣扎。      她随意看了眼身旁几乎称得上狼狈的殷落,镇定地回答顾星移:“你想知道?”      “拿什么来换?”她唇角勾起, 成竹在胸。      顾星移派下去的属下已经四处翻找了一遍,并没有发现苏凌的踪迹,他直直看着穆云潇,“我不想跟你做过多的无用功,告诉我。”      穆云潇忽而低低笑了一声,“你是问,她的尸体在哪里?”      顾星移双手无意识攥紧,眼睛忽而被火光刺得一片空白,几乎看不清眼前的东西。      不能深穆云潇话里的意思,他只是顽固地问:“苏凌在哪里。”      苏凌……好像自从那天同她说过话之后,他们便再也没见过面。      原本以为,不见面就可以了。      木水清察觉出不对味来,低声交代了旁边的般若一声,走过来拍了拍顾星移的肩膀。      “星儿,那丫头多半是活不成了,你莫要多做纠结。”说着她又神色莫名看了眼穆云潇,摇了摇头,“早看来你这丫头非同一般,你放心,看在顾音的面子上我会护你周全,眼下还有什么事情,你全说了吧。”      殷落在一旁疯狂地大笑:“顾星移!苏凌被人千刀万剐,全都是你害的。哈哈哈哈哈哈,你们一个个都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木水清反手就是一巴掌,殷落的脑袋被打的偏至一旁,却还是像哭泣一般狂笑着。      皇帝……他是皇帝。      顾星移唇间最后的血色消失,只是固执地看着穆云潇,问:“苏凌在哪里。”      穆云潇眼睛瞟了瞟殷落,漫不经心道:“陛下不是回答了你么?”      木水清皱眉,觉得脑壳发疼。“都少说两句,星儿,剩下来的交给我解决,你先去休息,接下来才是你布置多年的重要步骤。穆云潇,还认我这个木姨就闭嘴。”      她毕竟还是护短。      穆云潇却嗤笑一声:“木姨,你何尝把我当做亲人过?顾星移,你也不必装出这副鬼样子,苏凌现在是没死,可是她终究是被你害得要死。”      木水清干净利落地塞了个布团在穆云潇口里,略强硬地让顾星移回去休息。      穆云潇看着他们只是笑,她的眉眼像极了苏凌,但是苏凌并没有她这种狠辣的表情。      顾星移轻轻推开木水清,上前扯走了穆云潇口中的布团,轻声问道:“潇儿,你要什么。”      殷落像是疯了一般,只顾念叨着苏凌早已死了,苏凌会在黄泉路上等着。      穆云潇有心延长折磨,只是沉默,这里只剩下殷落仿若诅咒的语言。      苏凌死了苏凌死了苏凌被千刀万剐……      顾星移的耳边充斥着这恶毒的诅咒,他忽而有杀人的冲动。      但,要等穆云潇的回答。      许久,像是猫咪玩够了老鼠,穆云潇抬起头来,声音依旧淡漠,但是已是笃定了自己的胜利,“第一,放我们和秋瑾离开。”      顾星移点点头:“可以。”      般若忍不住上前一步,“教主,放虎归山,万万不可。”      般若和秋瑾算是从小就在魔教一起长大,此番发现了秋瑾是穆云潇的人,他的心中其实最为震惊,但是一心以为秋瑾只是被迫,只要将误会解开,他们便还是当时日的好战友。      顾星移抬手虚虚阻挡,难得强硬地命令,“将秋瑾放开,让她过来。”      接着,他示意穆云潇,“你说。”      穆云潇唇角的笑容难以抑制地扩大,“第二,让外面驻扎地军队前来接应,我们互不相犯,只要我安全了,就放苏凌回来。”      木水清冷笑一声,她原本就是听得不岔,忍不住讥讽道:“你的要求未免也太多,更何况现在苏凌生死不明,为何要相信你。”      说什么互不相犯,这时候让穆云潇回去了,以后怕是后患无穷。      想了想,她又加上一句:“星儿治好了你的云骨病,当今世上的云骨病便无可医治了,救得了苏凌一时却救不了一世,就算找到那丫头,也不过多活三五个月。”      她言下之意,这桩生意不划算。      她算是看出来了,自家侄儿这明显就是对那丫头上了心,可是就算能找到苏凌,也不过再让她多活三五个月,又有什么好救的。      穆云潇和苏凌是姐妹,也阖该前朝皇帝断子绝孙,生下的两个小丫头都是天生带着病,这病还无人可医,当时顾音费了自己功力,才勉强让这两人活下来,这之后只有顾星移是和顾音是师承一脉的内功,但是拼着让自己身体受损,也只能医治一人。      当时在皇宫里,甚至在苏家的密道里面,顾星移对着苏凌也不是全然撒谎,为了治疗穆云潇,他那段时间几乎是武功尽废。      就算是之后压制苏凌的病,他也自损了不少功力。      那时候穆云潇还是他的表妹,两人的关系还算好,穆云潇的云骨病发作,他自然是要救治的。      而穆云潇在顾星移面前俯首称臣,伪装成忠心不二的样子,也未尝不是这个原因。      将穆云潇彻底治好花费了数月的功夫,期间他们便一直在皇宫里潜伏着,直到穆云潇彻底好起来,两人才展开下一步行动。      穆云潇和苏凌,天生只能活一个,顾星移既然已经救了穆云潇,便已经没有了选择的余地。      “三五个月也是活着,表哥,你自己选吧。”穆云潇虚虚看了眼殷落,声音低柔,充满了诱惑。      世间之事多难料,绝处又逢生。      木水清挑眉看向顾星移,“星儿?你可想好了。哪怕救下了苏凌,她也绝不会对你有半分感激。”      木水清活了这么多年,看的倒是透彻。      何必要救,反正是要死的。      秋瑾被押送了过来,穴道武功都被封住,看到穆云潇败了的作态,只是略一点头,并不说话。      是确认无疑的叛徒。      顾星移声音趋于冷静,直直地看着穆云潇,“我会让你离开,但我如何确保你说的都是真话?”      木姨说得很对,但是只要人活着,便总会有些割舍不下的东西。      穆云潇垂下眼睛,心里飞快闪过种种考量。      是了,苏凌到底去了哪里?      一旁的秋瑾忽而开口,话语之间带着些许慢条斯理,“教主,苏凌姑娘早让我藏了起来,我留下来,你放穆大人离开,只要他们安全了,我便会将苏凌交出来。”      穆云潇面色如常,但她知道,秋瑾约莫是要牺牲了。      顾星移面无表情,一念之差便是千百条性命。      片刻后,他略一点头,飞快地交接下去,“现在你们离开,秋瑾留下来,天亮之前足够你们退去安全之处。那之前我需要知道苏凌的消息。”      木水清几不可见地叹了口气,这种明显不合算没保障的交易,他居然还做。      真不像她木水清的侄儿。      她打了个哈欠,往回走去,“姑奶奶回去睡觉,懒得管你们这些破事。”      其他的都与她无关,确保穆云潇和顾星移这两人有命活着,便是她唯一的坚持。      驻扎的军队开始有序的退去,苏凌眼尖,远远的看见了穆云潇和殷落两个人,登时和陈倾舟躲得更隐蔽一些。      “所以,我最多还能活个三五个月喽。”她的语气淡淡的,陈倾舟仔细看着,也并没有发现其中多颓丧。      苏姑娘……怕是自己早就有所察觉了。      苏凌趁着月色,又往穆云潇那边看了一眼,感慨果真是同人不同命。      虽然说是姐妹,但是一个是天之骄女,一个只是小炮灰,遇上这种二选一活命的事情,当然轮不到她这个歹毒还愚蠢的女配。      “苏姑娘,并不是无药可救的,现如今,每次发病的时候,只要顾星移愿意以损害自己功力为条件——”      陈倾舟的话语被苏凌打断,“不用。”      她笑了一下,接着说道:“非亲非故的,何必要求人家为了我损失什么功力。”      更何况,整天看着顾星移,她只会更短寿。      眼下人家忙着争夺江山,不来害她已是万幸,这时候凑上去要人救她,当真是不知轻重。      她见陈倾舟眉眼间似有不忍,倒是反过来安慰道:“既然这样……老天的意思,我也没什么话好说,我苏凌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的。”说着自己却强撑不住,略苦笑了一声,“朋友和家人都不在身边,活着也没什么牵挂。”      来到这里,一直都是贪生怕死小心翼翼,如今得知自己是真的如此命中带煞,怎样都活不下去,反而没什么好说的。      毕竟和谁斗,都斗不过老天。      穆云潇这方只剩下十几个人,将要出府时却好似心电感应一般,飞快往苏凌这边看了一眼。      黑夜里,什么都看不真切。      接着她垂下眼睛,掩住眼底杀意,抬起头,毫不犹豫地抬脚出去。      不久之前,她还是一个躲在幕后的弱女子。如今,自己亲手打开了种种桎梏,正式参加这场角逐。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人差不多没了, 咱们走吧。”苏凌几乎是一夜没睡,这里的军队自从穆云潇走了之后便逐渐疏散开来,正是逃跑的好机会。      陈倾舟冒险又回了一趟落香院,不管怎样,他还是需要了解一下情况的。这会天刚麻麻亮了, 他也便才折身回来。      “阿凌…顾星移和穆云潇彻底决裂了,殷落被穆云潇带走, 而秋瑾好像是穆云潇的人,暂时被扣押下来。眼下穆云潇似乎是用你的安危来换取离开的机会。”一回来, 陈倾舟便将自己所知全数告诉苏凌。      晚上的时候, 苏凌嫌弃苏姑娘太生分, 让他改口叫名字,眼下陈倾舟还没怎么适应。      苏凌略有震惊, 偏头想了一会儿, 还是觉得不大对劲,“为什么穆云潇用我的安危来做威胁……她空口诓了顾星移?!可是, 顾星移也不在乎这个啊。”      心里想到什么,她冷笑一声, “顾星移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 但是他既然留下了秋瑾, 估计也是有自己的计量。”      但是与她无关, 无论是乱世或者盛世,自然有其他人来扛着。      陈倾舟还是皱着眉头,看了眼丝毫不在意的苏凌, 试探道:“我见顾星移的模样,似乎并不是想要你死,如果——”      苏凌打断他,“我和这个人吧也还算是处得来,但也顶多就是不讨厌,现如今他要是肯放我一条生路就已经是万幸了,我也不用凑上去了。”      她知道陈倾舟想要说些什么,大概还是希望顾星移能救她的。      可是救得了一时,却也总不会救得了一世,更何况她又凭什么要求顾星移来救她。      人贵自知,她也并不想来去凑这个没趣。      远方的天边现出一线白光,天色隐约亮了,朝霞瑰丽如同轻纱。      陈倾舟长叹了一口气,“我当时分明承诺过,要护你周全,可是现在却只能眼看着你……”他的声音越说越低,如同逐渐静止的琴弦,到了后面,只余下一声叹息。      苏凌再洒脱,事关自己的存亡,也难免会心中阴郁,当下只是耸了耸肩膀,说不出什么话来。      人生得意须尽欢,也没必要多做纠结,没准病死了就能回去了呢?      苏凌在陈倾舟的帮助下磕磕绊绊地出了这方囚笼,两人的动作悄无声息,即刻之间逃出了这方被血洗过的府邸。      府邸的主人已经被捆了起来,毕竟是事出突然,许多东西都被打乱,顾星移放走了穆云潇之后便是彻底清洗了一遍自己的人马,为防秋瑾那种情况再次出现。      落香院暂且变成了议事厅,魔教人马进进出出,顾星移有条不紊地安排下去。      “教主为何不来问我苏凌姑娘的踪迹。”秋瑾依旧是被封住武功,捆在了大厅的角落里面。      人马进出,禀报的都是一些要事,顾星移也并不避讳秋瑾。若是以前自然没什么好说的,但是现在是摆明了,以后都不会放秋瑾离开。      已是正午时分,可是顾星移并没有半点要来问她要消息的意思,饶是秋瑾处变不惊,也不由得有一些疑惑。      一夜没睡,顾星移的脸上不见多少疲惫,平平看了秋瑾一眼,说道:“你们并没有阿凌的下落。”      秋瑾细眉一挑。      “既然知道,为什么要放穆大人离开?”      顾星移笑了笑,“秋瑾,你在这里也有许多年头,我很奇怪,你为何会背叛我。”      他手底下最为得力的属下便是秋瑾,与穆云潇合作的时候一直抱着一定的防心,可是对秋瑾,却从来没想过要怀疑什么      秋瑾闭口不言,事已至此,她也没抱着要活着的念头,只是沉默地听下去。      “木姨不会允许我杀掉穆云潇,若想彻底斩草除根,那么得放她回去,将来若是在战场上遇见,她死了木姨也没什么好说的。”      顾星移平时里不会轻易对人吐露真心,此时却忽而有了逸致同秋瑾说这些有的没的。      更何况,连秋瑾都是叛徒,他便也不知道军中还有多少已经被策反的。此时穆云潇离去,便能够让大部分潜在的内奸暴露出来,也会省下他不少事情。      表面看起来,是自己为了一个女人昏了头,可是他却是有仔细的考量。      现在就算囚禁了穆云潇,甚至是撕破脸忤逆木水清杀掉她,也不能够彻底清除一些异端,墙角的小老鼠会将自己隐藏得更深。      今天一早,他就派兵去追,只是虚张声势而已,为的是让穆云潇为求自保而使用出全部的杀手锏。      所以昨夜,不如放她离去,等她慌乱之中将自己隐藏下的棋子都暴露出来,就算以后光明正大的对决,自己也不会输的。      秋瑾玲珑心肠,只听一句便能领会顾星移话语里藏着的所有讯息。      她苦笑一声,教主还是那个教主,即使心里在滴血,表面上还是会笑得如沐春风。      “教主大人。”她被封住了穴道,浑身绵软无力,说话也有些中气不足。      顾星移看她,像是已经知道了她在说什么。      “你莫要自欺欺人了。”秋瑾说,“当时放走了穆大人或者不放自然都有考量。可是依照你一贯的性子,哪怕以后会麻烦一些,也一定会扣下穆大人,自己以后慢慢排查异己。”      这样的做法,死伤最少。      总好过将来在战场与穆云潇真刀真枪地拼的好。      “可是你放走了她,并且和她做了有关于苏凌的交易。你心里知道苏凌多半与我们无关,却还是存了一线希望。”      跟了顾星移这许多年,她自认也算是了解这位教主大人。      她低咳了一声,若无其事道:“教主大人,现在说这些理由出来,又是想骗过谁?”      就算是有他说的那些理由,他也不可能完全的放下苏凌。      初冬太阳的完全升起来,也多少有些许萧瑟的感觉。顾星移走出门外,不由得抬手遮挡了一下。      他的眼神毫无温度,里头像是有一块融不掉的寒冰。      苏凌和陈倾舟先是回去了沧州,安顿了武林盟的一些小弟子。      武林盟虽然解散了,但是不少弟子却还是不忍心离去,其中有十来个小弟子却一直坚持守着武林盟,年纪都不大。      但是陈倾舟回去,却略显强硬地将这些弟子们都送回家了去。      顾星移已经反叛,殷落现在就是穆云潇的傀儡,很快这个不算太平的世间就会结束,最好还是让他们回去的好。      三叔却不在,而是独自去了帝都,想来也是看着武林盟被解散,所以心下里黯然。      他们两人在沧州略待了一两个月,看着天气由初冬真的转为寒冬,陈倾舟决定去帝都,一路上也带着苏凌四处看看。      苏凌的时间不长了,在最后的时候看看这个世界也好。      旅途预定是两个月,他们刻意放缓了步子,这样等到来年春天正好能到帝都,说不定苏凌还能再看看三叔。      苏凌有些遗憾,自从穿越到了这里,整天忙着和老妖怪小妖怪斗法,忙着贪生怕死,都没空多看看这些景色。      上路的第一天,沧州的小弟子依依不舍来送别。      是那天偷看苏凌的小姑娘,她红着眼睛,带了一盒紫薯团来,远远的堵在了车道上。      看见那两人的马车过来,小姑娘立刻哽咽着喊了声,尾音险些破掉,“盟主。”      苏凌还是端坐在马车上,车里铺了厚厚一层皮裘,还设了好几个暖炉子,她本人也里三层外三层,裹得活似一只仓鼠。      陈倾舟坐在马车前的车辙上,又是好气又是无奈的跳了下来。      “言雨,你怎么过来了?”      此时是凌晨时候,怕一些住在沧州的小弟子们过来送行,他谁都没告诉。      只是一大早,悄悄地就和苏凌上路了。      言语的眼泪在眼眶里面打转,垂下头去,只是固执地将食盒举起来:“我自己亲手做的,盟主……你以后还会回来吗?”      苏凌坐在马车里原本是补觉来着,此时也打着哈欠掀开了马车的窗帘。      一醒来,就看见这场面。      她又默默将窗帘放了下来,却竖起了耳朵,兴致勃勃地准备围观偶像剧告白现场。      陈倾舟的声音略显严肃:“天气冷,不要随便就掀开帘子,冷气进来的频繁,容易生病。”      苏凌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对她说话,便赶紧应了一声。      言雨跺了跺脚,眼泪就滴了下来,带着哭腔喊道:“盟主!我在和你说话。”      她原本是当地县官的女儿,因为自小身体虚弱,所以被送进了武林盟学习武艺,平时师兄弟也是多有相让,在武林盟里也是谁都要宠爱的小师妹。      她原以为,能这样过一辈子。      陈倾舟又看了马车一眼,确定苏凌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这才单手接过言雨带来的食盒,看见她双手已经被冻得通红,忍不住低声训斥:“言雨,现在正是改朝换代的时候,你家中已然前途未卜,这时候跑出来,岂不是给家里添麻烦?”      如果生病了,更是难办。      言雨冷不丁还被斥了一顿,脸上登时就红了起来,飞快瞪了一眼旁边的马车,努力想把眼泪憋回去,固执道:“我不要做娇弱的大小姐,我要做像你一样的大侠,跟着你一起锄强扶弱。”      苏凌抓了把瓜子,闲闲磕着。      这姑娘中二病得不轻。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虽然面对着苏凌和长辈, 陈倾舟一直是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可是面对着这些小辈,他却不自觉的换上严肃面孔。      “莫要多言,快些回去。”      陈言雨不比其他弟子,向来是娇生惯养, 性子难免骄纵一些,往常有人宠着还好, 但是眼下乱世风雨飘摇,却总会有些吃亏。      她嘴巴一撇, 不再说什么, 只重重跺了一脚, 转身离去,风将她的紫色皮裘披风扬起些许。      陈倾舟坐回马车上, 却还是不太放心, 忍不住回头看了看。      “这小姑娘,我看她不会善罢甘休。”苏凌探头出来, 飞快往陈倾舟怀里塞了个手炉,怕他又念叨什么自己不应该出来吹风, 缩回头去。      陈倾舟失笑, 他一个习武之人, 又怎么会在乎这点点的寒冷。      将手炉捂好, 扬起缰绳,他唇间不由得浮现出一抹淡笑,感慨道:“言雨确乎是有些不像话。”      “正常, 倒是你太凶了点。”      “罢了,今日我们先赶去沧州城外,十里之外,有一座道观还算是有意思。”他不再关注陈言雨,反正送走了苏凌之后自己也大约是要回来的。      苏凌仿若又回到了和大学同学一起旅游那时候,两个人结伴而行,一路上走走停停,只要钱够,去哪里都无所谓。      她嘴角含笑,往手心里哈了一口气,“你决定吧。”      在死之前,能好好的看一看这个世界。      冬风萧冷,马车内却温暖如春,直让人想打瞌睡。      陈倾舟坐在马车前面,时不时的和里面的苏凌说几句话,也免得也她路上只是睡着,晚上偏来了精神。      不能看窗外的景色,的确是有些无聊,但是今天风吹得紧,也就暂时忍一忍了。      一路上见识了许多无家可归的流民,或者去祭奠战死家人的穷苦人。穆云潇与顾星移的战争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遭殃的只是百姓。      没有任何一场战争是正义的,上位者殚精竭虑鸟尽弓藏,但承受的永远只是普通人。      苏凌偶尔会在陈倾舟声音低沉下去之时挑开帘子,略一望便大致知道了,胸中就好像有一块石头堵住似的,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但很快又把话题岔开,故意往好玩的地方引。      两人一路上兴致高高低低,却多有叹气。      苏凌沉默半晌,低下头问:“你,要是没有遇见我,现在会不会从属于哪一方阵营?”      像这样文武双全的人,即便没什么野心,大约也会投身乱世之中的吧,现在却是陪着她走过疮痍满目的九州。      一天即将过去,陈倾舟眯着眼睛几乎就能看到了道观的轮廓。      他摇了摇头,“不会。”说着失笑一声,安慰一般低语,“你不要多想,我不会做任何一方的附庸。”      解散武林盟,一方面是陈家之前受过顾观的恩惠,另一方面却也是知道乱世即将到来,一些门派,还是散了的好。      战争是从人的血肉里开出来的花,怎么会有人想要以此作为自己施展抱负的舞台。      有的人是天生喜欢争夺,比如穆云潇,有的人只是喜欢让事情全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比如顾星移。      陈倾舟是不屑,但是也会关心着,暗自分析着天下的局势,像是苏凌与情势有着千丝万缕,却纯粹抽身事外的人并不多见。      “到了。”他跳下车来,伸手将苏凌扶下车来,笑道:“这个道观里面的景色倒是很有意思,尤其是冬天,咱们可以住两晚再离开。”      苏凌坐了一天,精神头不是很足,天色已经很晚了。      道观近在眼前,苏凌却忽而有一丝不好的感觉。      她略有不安地拽紧了陈倾舟的袖子,指尖飞速划过一丝颤栗,不确定般的往后稍稍退了一两步。      风吹过来,有血腥味。月亮像一个惨笑着的人脸。      陈倾舟一手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示意苏凌不要慌。      道观大门张扬地开着,他们一脚还未踏进去,目光触及里面的景象,便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尸体倒得七横八竖,血液还未全部干透,空气里弥漫着惨烈的气氛。尸体之中有穿着道袍的,更有来此求拜的普通人。      苏凌下意识扭过头不去看,胃里一阵翻涌,从来没见过这样大规模的屠杀现场,连着腿都有些发软。      “不要乱动,别怕。”陈倾舟退后一步,低低宽慰苏凌。      苏凌点点头,心里发毛,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躲在陈倾舟后面。      她蓦地发现身后有响动,整个人悚然一惊,迅速拽紧了陈倾舟的袖子,示意他往回看。      “爹,娘!”      是陈言雨。      陈倾舟松开一直按住剑柄的手,不动声色扫了一眼道观里的尸体,不意外地发现了这姑娘的父母。      陈言雨脸色惨白,一路上悄悄跟着他们两个的马车还得不被发现,本身就已经很累了,这会儿见了道观里的惨状,眼睛一黑,强撑着不晕过去,略过那两人,直直扑向了尸体堆中。      她的爹和娘……一定是过来找她的。      平时她离家出走都会在道观里待着,顺便带几支道观里的红梅花回去给陈倾舟插瓶用。      今天一早知道盟主要离开,便草草留了一封信,只说要去闯荡江湖。心里却暗自决定要跟着盟主。      可是没想到爹娘会出来找她,还遭遇了这横祸。      她哭得抽抽搭搭,扑在尸体上面,指甲在坚硬的地下留下几道重重的划痕,悔恨和仇恨在胸中不断燃烧着,眼泪抹了回去却又涌出新的来。      苏凌不知道怎么办,方才看着这些尸体只觉得害怕,可是真的见到活生生的人为了这些人的死亡而撕心裂肺,却恍若一下子亲近了许多,怜悯之心油然而生。      陈倾舟轻轻叹了口气,走过去蹲下身子与陈言雨平视着,略强硬地制止了她无意识用指甲划着地面的动作,低声劝道:“节哀。”      这句话却好似是开启了某种机关,陈言雨顺势扑入陈倾舟的怀里,眼睛通红,恨声问他:“盟主……谁干的!”      苏凌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是顾星移。      这么说不准确,是顾星移驻守在沧州的属下干的,顾星移反叛,打出的是为前朝复国的旗号。      说来可笑,穆云潇是真正的前朝血脉,但是她挟天子以令诸侯,掌握的是目前朝堂上的势力,而顾星移那边打出的复国的旗号。      这间道观的主人是支持目前的殷家王朝,可是沧州现在是顾星移的地盘,屠杀是早晚的事情。      顾星移现在人就在帝都附近,一路高歌猛进,已经将帝都围个水泄不通,他尽量减少屠杀,但某些时候,只有强硬手腕才管用。      远处插了一方军旗,陈言雨似是才注意到,飞身过去,咬牙切齿将其扯下,尖叫了一声:“我父母明明已经归顺了!他们明明已经归顺了的,为什么还要被杀害!”      只是运气不好而已。      恰好这一天前来找不懂事的女儿,可是连带着家丁都全数被无差别杀害。      陈言雨指甲将手心刺得鲜血淋漓,只恨不能立即就亲手屠尽顾家军。      这一刻她却忽然怨恨起自己来。      “我为什么要跑出来……爹明明告诉我让我别往外面多跑啊……”,她声音逐渐由悲切转为了呜咽,慢慢抱着头蹲下,又嚎啕大哭起来。      这一夜原定是好好休息,陈倾舟也能找道长叙叙旧,但是出了这样的事情,只能先帮着把人先埋葬下去,草草祭奠了一番,期间陈言雨只是哭过之后便一直不言不语,看着自己父母被埋下去,嘴唇一直在颤抖。      昨天她还以为,盟主不带上自己是世界上最为难过的一件事情,可是现在她宁愿这辈子都见不到所有朋友,只要能将她父母还回来。      三个人俱是一夜没睡,一大早苏凌回马车上取了点吃食,递给了陈倾舟,又分了点给陈言语,犹犹豫豫问着:“你还好吧。”      陈言雨摇了摇头,示意她吃不下去,一双眼睛没有什么神彩。      陈倾舟让苏凌回马车上睡一会儿,这里刚死过人,也没办法安心睡下。      “盟主,我能跟着你么?”陈言雨对着苏凌不想说话,但是看见陈倾舟忙完了回来,便立即问了一句。      “我现在无家可归……而且我知道你要去帝都。”她又低声恳求道,竟有三分凄惨的样子。      苏凌也没好意思回去睡觉,一直在陈倾舟旁边,闻言飞快地看了他们一眼。      她倒是无所谓,一路上多加个小姑娘也能解闷,可是这个小姑娘刚刚父母双亡,这时候又为什么要去帝都。      陈倾舟却是来看苏凌,眼神多有询问。      陈言雨的眼里重新聚起水汽,知道盟主的意思,转头就给苏凌跪下了,连磕个好几个头,“苏凌姑娘,求你带上我,我要去帝都,我一定要去。”      然后,亲自取了顾星移的头颅。      作恶的军队早已不见,这笔账是要算在顾星移的头上。      苏凌给吓了一跳,立刻手足无措将她拉起来,“别别别,你愿意跟就跟,我不反对啊。”      陈言雨顺着就站了起来,抹了一把眼睛,才哑着嗓子说道:“谢谢苏姑娘,谢谢盟主。”      陈倾舟没说什么,其实放任陈言雨一个姑娘家独身一人继续留下来他也不太放心。      但是,笃定了苏凌性子柔软便以下跪磕头来胁迫人家,利用别人的同情达成自己的目的,他从来没教过弟子这种事情。 ☆、第50章 第五十章      对着才家破人亡的小姑娘, 他心里到底是不忍,也就默认了她的跟随,说道:“我和阿凌原定是四处走走,一路上看看各地的景色,言雨, 你在我武林盟里也未学到多少本领,此后跟我们一起, 我也正好教导你。”      陈言雨,小姑娘心性, 当年在武林盟里尽调皮捣蛋, 但是却十分不喜习武, 武功一直是垫底状态,许多考试和试炼, 还会有师兄师姐帮着放水。      她不说什么, 将眼泪默默收了回去,只是坚定地点点头, “谢谢盟主。”      不过是一夜之见,刁蛮骄纵的小姑娘就长成了可以挑担子的大人。      不过……苏凌摸了摸下巴, 人家都这么上进, 她一路上混吃等死是不是不太好?      这段时间来, 陈倾舟也仔细研究过。她这云骨病应该是小时候被顾音用功力压制过, 这才顺顺利利活到了二十来岁。      可是一旦发作,就只能继续依靠顾音那一脉的内力压制着,完全治好不是不可能, 可是之前顾星移已经救过了穆云潇,这是伤自己的法子,再救一个苏凌,怕是会连累到他自己的。      她不确定下一次是什么,但是如果有下一次,那么一定是死期。      嗨……那还上进个什么劲儿,好好吃喝玩乐就好了。      旅途中加了一个沉默不语的小姑娘,到底是有些不方便的。有时候苏凌和顾星移说着话都尽量顾忌着些,但是一停下来陈言雨就会让陈倾舟教她武功,自己把自己逼得十分之狠。      陈倾舟有意让陈言雨打开心结放下仇恨,因此原定的旅程拉长,期间苏凌的确见识到不少奇景异人,也算是不枉一次穿越了。      冬去春来,她活过了一个冬季。      终于到了帝都,陈倾舟的计划是找到三叔,把陈言雨交给他,自己再陪着苏凌四处走走。      陈言雨不喜欢四处走动,她每天只是发了疯一般的练剑,和苏凌这种得过且过,混吃等死的人在一起反而是拖累进度,而三叔会是一个很好的师父。      第二天就能到达三叔在信里提过的那居住地了,苏凌搓着手,仔细地往篝火里添加柴火。      陈倾舟在修理马车,连续走了两个月,难免会出现点问题。      陈言雨拿树枝串着猎物,放在火架上拷,苏凌忙不迭地往上面撒调料,双眼紧盯着,恨不得那东西马上就熟了。      暮色四合,帝都的郊外并没有什么人,苏凌也不太了解打仗的进度到哪里了,可是有陈倾舟在,一些逃军小毛贼什么的也就不用看了。      “阿凌你真开心。”陈言雨混久了,也学着陈倾舟叫她名字,毕竟是小姑娘,两人相处过两月,也基本都混熟了。      她看着苏凌一脸馋样,忍不住感叹了句。      苏凌拿眼睛瞟她,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陈言雨看着一旁修理马车的盟主,脸上蒙了一层红晕,平日里高高在上几乎如同谪仙一般的盟主,和苏凌在一起后好似沾上了烟火气一般。      这样看着更加温暖与亲近。      “就是,你也没什么要担心的事情,整日有盟主陪着,很开心啊。”肉快熟了,她将肉翻了个面,失神地看着上面冒着油脂。      苏凌招招手,让陈倾舟先过来吃饭,免得一会儿凉了。      她笑了笑,取下一块最大的留给自己,“你羡慕我?”      别人永远是羡慕不来的。      陈言雨烤好了食物,却忽而没了什么胃口,她将脸埋在膝盖之中,低低说道:“我不羡慕你,因为你快死了。”      虽然盟主对她这么好,虽然她好像每天都很开心的样子,可是她终究要死的。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到时候盟主只会有自己一个人陪伴,虽然这样想十分不好,但她还是忍不住会这样想着。她一边唾弃自己,一边却有些雀跃。      父母死亡的冲击远远没有一开始的大了,这段时间拼命练剑也只是为了吸引盟主的注意,但是现在盟主要将自己托付给三叔,她却忽而有些慌了。      察觉到她的心思,苏凌仔细往烤肉上吹了一口气,不再和陈言雨多言,只是解决着自己的那一份。      一些小姑娘总是习惯把爱情当中心,某些时候甚至分不清楚爱情和依赖感,并且下意识地和周围的女性对立起来。      “盟主。”陈言雨见着陈倾舟过来,眼睛亮了亮,给他让了个座位。      陈倾舟却坐在苏凌旁边,自然而然地为她切了一回脉象。      春天到来,一路上走来,也不似先前那么冷了,但是在频繁在外面过夜,还是让他有些许不放心,这几天也一直坚持为苏凌诊脉。      脉象平稳,但是里面却似乎始终有暗流汹涌不安着。      终究还是不能放心。      “怎么了?”苏凌见陈倾舟表情不太好,平静地收回了自己的手臂,问他。      陈倾舟笑了笑,“没什么,只是我自己心里不安罢了。”想了想,又补充道:“我看你的脉象反而是比前几日来的要好,看来短期之内不太可能发作了。”      他隐隐有些后悔,本来苏凌就为了这件事情经常害怕来着,自己不该将担心全部都写在脸上,反而害得她也会担心。      虽然知道这是安慰自己的话,可是苏凌却还是眉眼舒展了下,多少有些开心。      “盟主,你昨日教我的那梅花剑法的第一式,我已经差不多会了。”陈言雨见陈倾舟不理会自己,咬了咬嘴唇,抽出了自己的长剑,神舞飞扬道。      她迫不及待要将自己的成果给陈倾舟看,陈倾舟却轻轻阻止了她,“梅花剑法虽然看着简单,但是就连三叔当年也是练了小半月才达到纯熟的境界,你一天有余,根本就是只学了皮毛。”      习武之人讲究一个显山不露水,也不知道言雨这个急切爱显摆的性子是怎么来的,以后要让三叔好好矫正一番。      苏凌被这姑娘献宝似的表情逗乐了,却被对方一瞪,她也笑眯眯地瞪回去。      反正要比眼睛,她的可大多了。      “明日进帝都找三叔,现如今局势混乱,今儿早点休息,言雨,明天切记不可惹事。”      他们这一路上走过来,陈言雨总是憋不住,看见什么自以为是的豪强欺负弱小就直接拔刀就上,自己将自己当成了大侠,反倒是累得陈倾舟为她收拾了不少烂摊子。      来到京城,陈倾舟却还是另有一事。      当时苏凌是被苏正拼死救下的,再转交给顾观是一年后的事情了,可是在那一年里面,苏凌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三叔半个月之前来信,告诉他,得了云骨病的孩子,一般不会活过半岁,多数是三两个月就夭折了的。从未有过例外,除了苏凌。      虽然希望渺茫,可是他还是想试一试,所以便缩短了路程,半个月就来到了帝都,希望从苏正哪里得到一些消息。      一夜无话,在路上行走了两个月,到了目的地,反而没什么感觉,但是之后就都没陈言雨这小丫头的陪伴,多少还是有些舍不得。      第二天上午,一行三人上路,顾星移和穆云潇的一场仗打了四个月,到底还是穆云潇被压下一头去,只是帝都这一带还是穆云潇的地盘。      他们弃了马车在城外,伪装成普通老百姓的样子进入城中。      过了半年,再回到帝都,苏凌才恍然生出些许感慨。      运气好,没准自己能挨过春天和夏天,在这个世界也勉强能过了一年整。      陈言雨初来帝都,很有一种见了大世面很稀奇的小孩子却强装见过的样子。      即便是战争状态,江南小城还是不能同帝都相比。陈倾舟轻车熟路,径自带着他们去了三叔暂时的居处。      街上时不时地会有肃容整立的军队来回巡逻,陈倾舟附在苏凌耳边,低声说道:“穆云潇一回到帝都,便囚禁了皇帝,立即剥夺了苏家的权力,目前的苏家已经不成大气候。”      他是怕苏凌多心,毕竟之前还是苏家一定要取她的性命。      “三叔!”陈言雨远远瞧见那院子不远的河边立着一个人,正在钓鱼,立即开心地上前,挽住他的胳膊就不松手。      陈三叔立刻大笑几声,摸了摸陈言雨的脑袋,他通过书信往来也知道言雨发生的事情,还担心这丫头会挺不过去。      现在看来,跟着苏凌和他大侄儿,是走出来了。      他对着一旁的陈倾舟和苏凌点了点头。      数月不见,苏凌那丫头好似越发标志了,就在一旁看着他静静微笑,而他大侄儿立在苏凌身边,就算面对着自己也是下意识地维护状态。      不着痕迹地移开了目光,三叔酸溜溜地暗哼了一声,心道真是男大不中留,当时说好的处理完事情就陪自己颐养天年,可是现在确是陪着苏凌这丫头东奔西跑,完全不把他这糟老头子放在心里。      现在见了自己居然也没什么激动喜悦之情,只顾着陪苏凌说话。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倾舟, 从沧州往帝都赶来需要三四个月?”他老气横秋地哼了一声,早就知道苏凌这个小妖女会勾走他的大侄子。      陈倾舟有些莫名其妙,他明明在信里告诉过三叔,自己要带着苏凌四处走走,后来也是为了让陈言雨散散心。      苏凌微笑着接口:“对啊, 三叔你是不知道,路途倒是不远, 但是言雨一路锄强扶弱打抱不平,很长我们武林盟的志气呢。”      陈言雨点头如捣蒜, 心痒痒地就想给三叔吹嘘自己的光辉事迹, 看着陈倾舟在这里, 又将话咽了回去。      既然是锄强扶弱的事情,他武林盟的人自然不能说什么。只好睨了苏凌一眼, 收起自己的钓具, 招呼着几人往家里赶。      一路上陈言雨表现得很殷勤,又是帮他提桶又是不停的说笑话, 就指望届时三叔能帮自己说说话,留在盟主的身边。      苏凌再见故人的淡淡喜悦褪去, 只沉默地跟在三叔和陈言雨的后面, 漫不经心地听言雨叽叽喳喳。      她的心情似乎有点低落。      “怎么了?”陈倾舟落了前面两人一步, 同苏凌肩并肩走着。      天空似乎飘起了密密麻麻的小雨, 打在人的脸上毛茸茸的,陈倾舟却十分细心地撑了一把伞,斜在苏凌那一方, 避免她受了春寒。      一把伞斜了过来,挡住大部分的光线,但是苏凌却丝毫不觉得有压迫感,往陈倾舟那边凑了凑,避免他完全将伞往自己这边倾,这才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我想起以前的一个故人。”      顿了一顿,补充道:“已经过世了,她过世的时候也是言雨这般大,而且也挺能说话的。”      言雨和月辉很像,这会儿见到了三叔,兴奋起来叽叽喳喳的模样,完全就是月辉的翻版。而且又在帝都,不免让她想起月辉。      陈倾舟了然,低头宽慰了句:“逝者已矣,你别太伤心了。”      前面的三叔一直关注着后面,见此陡然拔高了声音:“倾舟,我老人家和言雨都还没打伞,这么细的雨,你什么时候这么娇弱了。”      而且打个伞,靠那么近?      陈言雨已经习惯了,拽了拽三叔的胳膊,“阿凌她身子不太好,当然不能淋雨,为了轻装上阵,我们的伞就带了一把。”      苏凌失笑,总觉得这位老人家似乎对她有某种误会,而且特别护犊子,之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三叔来到帝都原本也是为了找多年前的朋友,不料那朋友半年前就死去了,三叔帮着理理后事,顺带着就住在了帝都。      外面虽然在打仗,可是帝都里却很安详,不得不说穆云潇是个治理国家的好人才,能在战乱之中保全一方净土。      “三叔的院子离皇宫和原本的苏家大宅都很近,你若是不喜欢,我们明日就走。”他们行了几步,到达院子里,陈倾舟低声对苏凌耳语。      一直在央着三叔帮忙自己打听当年苏正保护前朝公主的事情,但是却并没有什么消息传来,他决定今晚自己亲自去苏宅走一趟,如果没什么收获,那还不如早日将苏凌带走。      因为看起来,阿凌并不是很喜欢这里。      苏凌抿唇小小笑了下,同样低声说道:“刚来就走,你要气死三叔呀,而且言雨也会舍不得的。”      就待个两三天好了,这期间自己没什么事情,还能给月辉象征性的立一个衣冠冢。      陈倾舟点点头,“也好。”      进了府邸,收了伞,领着个人去各自的居处,陈言雨不乐意,看着三叔给自己安排的地方就知道是久住的,给苏凌和陈倾舟安排的倒都是客房。      陈倾舟替苏凌把行李收拾进房,两人就接下来的旅途讨论的一番,决定过个三四日再行离开。      房门被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言雨的眼珠子咕噜噜转,看着房门里的两个人,将信递过来,“盟主,这封信是给你和阿凌的。”      信?      苏凌眉毛一挑,当今世上还能有人给她写信?      陈倾舟将信接过来,见着陈言雨探头探脑的似乎想要一起看看信里的内容,便不客气地将房门关上。      某些事情,最好不要扯上这个小丫头的好,让她安安静静陪在三叔的身边,平安的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小丫头再一次蹭了一鼻子灰,摸着鼻子恍然想起这个场景似乎在哪里见过,随后想起了什么,心头一阵窃喜,飞速溜去找三叔。      “信里说的什么?”苏凌伸长了脖子看着陈倾舟手中的信,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这时候谁给她和陈倾舟送信?      在京城中的苏家和穆云潇都忙着自己的事儿,这时候应该都没空来管苏凌了。      陈倾舟却避而不答,只是神色复杂地看向苏凌,许久才问:“阿凌,你方才说的那个月辉……可是真的死了?”      什么意思?      苏凌脑子里又一瞬的愣神,片刻后才反应了过来,迟疑道:“殷落告诉我的,当时我带过去苏家的人都被处理掉了。”      陈倾舟慢慢展开了信纸,坐过来与苏凌平视。那封信的落款,正是月辉。      苏凌只觉得浑身汗毛直立,骨头都好似瞬间浸润到了冰水里,透出森森寒意。      陈倾舟温声宽慰,“别怕,她可能没死,你先来看看这封信。”      信里说的内容很简单,就是以旧相识的身份,约苏凌两日后在苏家大宅会面叙旧。      信件是给苏凌和陈倾舟的,但是信里并没有提及陈倾舟一点。      一个死人,哪怕是和你十分亲近的死人,这会儿发出一份邀请相见的信,恐怕是个人都不太愉快。      “苏家人早就搬出了苏家大宅,目前那所大宅好像是空着的。”陈倾舟皱眉,他准备今晚去苏家大宅一探究竟,可是这样看来似乎不太可行。      里面居然住着人吗。      妈呀……一座空着的大宅。      难道是因为自己占了苏凌的身体,所以死去的月辉十分不满意,决定教训教训自己?      陈倾舟说完才发现苏凌的脸色很难看,而且眼神呆滞。他迟疑了一番,伸出手在苏凌的眼前晃了晃,让苏凌回神。      苏凌一把握住那只手,急切道:“咱快走吧,反正看完了三叔,言雨也托付了下去。”      有鬼!      陈倾舟冷不丁被紧紧握住,面上略过一丝红晕,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才反应过来苏凌的这番态度,登时有些莞尔:“你在怕?”      苏凌苦着脸点点头,换谁不怕啊。      陈倾舟却抽.出了自己的手,反手拍了拍苏凌双手,耐心为她解释:“别怕,这可能是有心人借由你认识的人下的套,不一定是那位月辉姑娘。”      而且,很可能和苏正有关系。      信里没有提及半点,可是却在上面写了送给自己和苏凌,很明显就是针对他们来的。      苏凌顺着陈倾舟的话里想,却慢慢耸了肩膀,趴在了桌子上,把玩着那白瓷杯。      陈倾舟收好了信,准备出去问一问言雨送信人的情况,却听见苏凌趴在桌上慢慢开口道:“其实,我宁愿相信是月辉。”      虽然乍然接到这封信的第一反应就是害怕,可是害怕之后便会生出一点点希冀来。      如果那时候殷落骗自己呢?或者其实苏家留下了月辉,就是指望她能有点用呢。      如果月辉没死呢?      陈倾舟离去的脚步顿了顿,看了看苏凌。      有点希望孕育在眉眼中,但是整个人看起来还是恹恹的。      他忽然想俯下身去,亲手抚平那眉眼之中的褶皱。      陈言雨跳着脚,跟三叔告状。      那封信她偷偷看过了,说什么约苏凌去苏家宅子,鬼知道那是什么破地方。而且苏凌过去,盟主一定是要过去的。      “三叔我告诉你哦,盟主他遇见阿凌就会全部没辙了,要是以后没我看着,盟主以后肯定都不知道要做什么了。”      她握了握拳,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继续自己喋喋不休的嘴皮子,“所以啊三叔,你一定要我跟着他们,而且以后万一……万一阿凌她突然就没了,那谁也保不准盟主做出什么事情,有我在,还能拦着点呢。”      其实盟主一直想做些什么,但是因为苏凌就快死了,所以他在克制自己。      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对这些倒是看得很透彻。      三叔别的倒是没听进去,陈言雨那点小心思他当然知道,但是他说有人约苏凌两日后去苏家大宅,这一点倒是让他很是诧异。      什么人,能在倾舟一回来就知道了这个消息,并且还光明正大的送信过来?      虽然用的是一个丫鬟的名头,但是这里面却绝不止叙个旧这样简单。      陈倾舟回到自己房间里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三叔端坐在里面,显然是在等他。      房间里点了一盏油灯,映着三叔有些许倦意的脸,照着他那点点白发。      三叔老了。      陈倾舟的心柔软了一瞬,上前,“三叔,你怎么在这里等我。”      三叔凉凉睨了他一眼,意有所指:“现在你不当盟主,反而比平日里更难看到你,不等你,难道等你主动来找我?”      说着面色一沉:“倾舟,听我一句劝,不要插手这件事情。”      陈言雨这个小师妹一向藏不住什么事情,三叔知道是意料之中的。      陈倾舟关了房门,有些无奈,“三叔,我不能不管。”      陈三叔索性把话挑明了,不再兜圈子,“我知道你一诺千金,但是你现在可不止是履行承诺这么简单。”      “苏凌那丫头长得是漂亮,但是比她漂亮的……虽然我没见过,但这世上肯定还是有的。”三叔轻咳了一声,这还是他第一次同陈倾舟说起这种终身大事,声音都不自觉带了些许凝重。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你当时陪她去江南, 后来又执意去救她,咱们武林盟一诺千金,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但是现在不行。”当时还是因为要救自己,才牵扯出这么多的事情, 倘若那时候自己没有中毒,自家侄儿恐怕也不会对她这么上心。      三叔说着便叹了一口气, 拍了拍陈倾舟的肩膀,“三叔当然希望你找个好姑娘相伴一生, 可是苏凌那丫头也不知是不是命中带煞, 天生一副苦命相。眼下这事情摆明了是冲着她来的, 你何苦去搅一番?”      这只是一个普通人的邀约,陈倾舟大可不必陪着一起去, 不知为何, 他心中总觉得有些许不安。      让自家侄儿默默替苏凌查看是一回事,可是让他涉险却又是另一回事。      “三叔。”陈倾舟忽而起身上前, 不轻不重地揉捏着他的肩膀,手劲儿恰到好, “你以为我一直是个什么样的人?”      陈三叔舒舒服服躺在椅子上, 闻言不确定地嗯了一声?      陈倾舟苦笑, “外表看起来光风霁月, 然而内里却是污浊不堪,时时刻刻唾弃着自己。”      三叔皱眉,轻声呵斥了句, “瞎说什么。”      一老一少难得独处的时候,也难得这样敞开了心怀讲话。      陈倾舟低头看着自己修长的双手,脑海里却闪现过苏凌的脸,“三叔,我喜欢阿凌,这是不能否认的。”      三叔神色一僵,良久,长长叹了口气。      就知道会是这样。      说不清楚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但是很久之前,他便知道了这件事情。      喜欢一个人那种强烈的情感是不能够被忽视的,只要见到她,就会甜蜜又惆怅,欢喜又忧愁。      “但我一直在克制。”      修长的手指极为灵巧地给三叔捏着肩膀,然而这双手的主人的心里却是凝塞笨重,压抑着要喘不过气来。      “我怕自己会陷进去,我喜欢她,却不能够接受结局。”      这些时日的朝夕相处,总觉得过一天就少一天,只要略想一想有那么一天,苏凌真的死了,便会难过得心脏都停止跳动。      可是这尚且是安全的距离,因为始终以朋友的身份相处,那么至少在那一天来的时候,痛苦也不会过于强烈。      不挑明自己的心思只是因为害怕,他们越是亲密,结局便会显得越发难以承受,那么倒不如一开始便维持着安全的距离。      人都是自私的,他也不例外。      三叔一时之间无话可说,虽然隐约知道陈倾舟的心思,只是没想到他会挣扎到这个程度,倒是十分心疼。      陈倾舟的声音冷静了下来,没有一开始那种隐隐地苦涩,“我一直委托你打听苏正,并且准备回来就去苏宅里一探究竟,可就在我们回来的时候,那边却送了信来。”      这是有预谋的,说不定就能找到救苏凌的法子,虽然这般的装神弄鬼,但也是一线希望。      “三叔,我一定要去的。”      陈三叔不满地哼了声,嘟囔了一声:“说来说去,还不是要去。”      如果,如果结局是好的。      第二天一大早,苏凌就在陈言雨呼呼哈嘿的练功声醒来,她痛苦地拿枕头捂住自己脑袋,却还是能听见那小姑娘对着三叔叽叽喳喳地吹嘘,什么自己就算在旅途上也能好好训练,会见缝插针所以根本不需要停在帝都……      苏凌很想揪光她的毛丢进被窝里让她安静下来,但也只是想一想,毕竟再来十个她也打不过人家。      陈三叔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敷衍她,顺带指出她招式之中的缺陷。      苏凌忍无可忍,生无可恋地起床洗漱,而后和那小姑娘打了声招呼,摸着下巴左顾右盼地问陈言雨:“你们盟主人呢?”      “昨晚来了个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人,把盟主请走了。”      陈三叔瞟了一眼她们两个,“这几天没事不要随便乱跑,是穆云潇的人。”      穆云潇眼看着没什么胜利的指望,虽然最近一段时间顾星移的进攻有所克制,像是在给穆云潇思考投降的机会,但她还是不准备放手。      昨天连夜让人请陈倾舟过去,想来就是笼络陈倾舟。      陈言雨忽的一剑刺了过来,堪堪点到苏凌的脸上,又急又快还带着风,随后嘻嘻一笑收回剑,挽了个漂亮的剑花,“那肯定没戏,盟主解散武林盟那时候就和那女人说过,以后他们就再没什么关系了,盟主肯定不答应。”      苏凌冷不丁给陈言雨那一剑吓了一跳,翻了个白眼,摸去厨房找吃的。      其实这几个月以来她基本都觉得那什么穆云潇顾星移的破事已经算作是上个世纪的东西了,可是现在一回到帝都穆云潇就找上门来,端的是阴魂不散。      没等她诽腹完,便只听见院子里哐当一声,似乎是有什么兵器交接的声音。      她心下大惑,还以为是陈言雨练着练着终于把自己玩栽了,登时有点幸灾乐祸,却只听见陈言雨几乎破了调子的尖叫:“阿凌别出来,躲好!”      什么情况?      这里有陈三叔坐镇,难道还会出了什么事情?      陈倾舟昨晚被请过去,现在还没回来,而穆云潇胆子居然这么大,直接派人带着军队冲了过来。      陈言雨不是对手,三叔飞快推了她一把:“去厨房,保护好苏凌那丫头,你们先逃出去。”      人太多,而且其中不乏武林高手,就算是三叔这样的,也只能做到自保。      穆云潇居然蠢到了这个地步,妄想用他们三个人的命来作为要挟,也可真是病急乱投医了。      他武林盟虽然解散了,但也还不是到了这种任人宰割的地步。      陈言雨飞速冲进了厨房,抓起还一脸懵的苏凌,带着她从院子的后门里杀了出去,前面有三叔做掩护,牵引住了大部分兵力,他们逃脱的倒是不费什么事情。      她的脸上挂了点血,苏凌看着心惊,怕她就此破相了,后知后觉地才问:“这些人是谁……不是,三叔一个人没问题吧?”      苏凌几乎是被陈言雨抱起来逃跑,短短时间内远离了三叔的居处,陈言雨抹了抹脸上,将血液擦去。      “别担心,他们不敢对三叔怎么样,大概是想将我们掳去,强迫盟主加入他们。”      陈言雨挺聪明,某些事情上一点就透。      她没破相,苏凌微微放下心来。拍了拍陈言雨的肩膀,让她把自己放下来。      “城里都是穆云潇的人,咱们如果要躲的话……”      苏家大宅。      那宅子里没人,或者里面有月辉,就当是提前去赴约好了。      三叔应该没什么问题,陈倾舟自己应该也能脱身,陈言雨虽然会点功夫终究不成气候,如今还是躲为上策。      月辉总比穆云潇来的好一点。好吧,她承认自己是好奇心过重,反正一条命,就算赔了也不吃亏。      陈言雨思考了一会儿,觉得可行。      苏凌又说:“不过当时对方只邀请了我一人,我得先进去苏宅里看看,如果到时候没什么问题,我再通知你,你在外面藏好,千万别乱跑。”      里面尚且不知道是什么妖魔鬼怪,她不太想拖别人下水,这也是她现在提出要过去的原因。      不太想让陈倾舟到时候跟着自己一起涉险,现在刚好可以有个顺当的理由自己赴约。      陈言雨沉默,倒不是因为苏凌的提议。      而是她们现在的正前方堵了一队人马,秋瑾骑在马上,正在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      得了,还去什么苏宅,先把自己的脑袋照顾好是要紧。      陈言雨退后一步,警惕地将苏凌护在身后,脆生生喊道:“你们是谁,我武林盟虽然散了,也不是好欺负的主。”      这一喊,倒的确是有那么点名门正派的气势。      秋瑾下马,俯身对她们行了一礼:“穆大人请二位相见。”      “秋瑾?”苏凌讶然问道:“你不是顾星移的人么,为什么现在又为穆云潇做事情?”      她暗自掐了一下陈言雨的手心,示意她先跑,自己说一些废话拖延着时间。      全跑是不可能的了,好歹也得出去一个。      只是没想到穆云潇会到这个地步,就算用她们胁迫顾星移,也只是得到一个不言不语的徐庶罢了,根本没什么用啊。      陈言雨飞快看了苏凌一眼,手心里溢出汗来,她自知不是秋瑾的对手,如今之计也只有走为上策了。      只是三叔让自己看好苏凌,自己却跑了……      秋瑾一板一眼回答她:“苏姑娘,我本来就是穆大人的人。”      苏凌横着手肘撞了陈言雨一下,又笑道:“那真是不好意思啊,上次我还迷晕你了,你不会记仇吧?”      秋瑾摇了摇头,她所带的军队却自动兵分两路,看着是要包抄她们。      陈言雨不再多虑,飞速掉头,三两步之间窜上了房檐上面,她本来就擅长轻功,此时身轻如燕,眨眼之间没了踪影。而苏凌很明白搅混水这个道理,在陈言雨跑的瞬间自己就往反方向也跑,虽然跑了没三两步就被秋瑾堵住了去路,但好歹为她争取到了时间。      她双手举过头顶,“我投降,说吧,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陈言雨已经跑远, 再追也没什么意义,秋瑾立刻让人将苏凌捆了起来,打包带回宫里。      “一言不合就捆人是什么意思啊你们,喂当年我和顾星移在一起的时候他都没捆过我的吧,有话好好说先放我下来不行?”      秋瑾嫌苏凌太吵, 又让人将她的嘴堵了起来。      讲点道理,苏凌觉得她和秋瑾还算是有那么点交情的, 可是现在随着她二话不说就将自己捆起来的动作,她觉得自己和秋瑾算是恩断义绝了。      她居然有点怀念顾星移那种笑里藏刀的人, 总好过明晃晃地将大刀亮出来的秋瑾。      当时顾星移并没有杀死秋瑾, 虽然叛徒理应就地杀死, 但他是个精明的人,只是处死了其他叛徒以达到震慑的效果, 然后用秋瑾和穆云潇做交易, 自己到手了不少城池。      许多人劝穆云潇这不是合算的交易,她却坚持要换。      顾星移这招很损, 如果换了,自己的损失太大, 如果不换, 自己却一定会失去其他属下的忠诚。      春寒料峭, 苏凌被安置在了阴冷潮湿的地牢里面。      她破口就想大骂, 这是人质的待遇吗?这是吗?!      自己也没怎么得罪过秋瑾吧。      时间恍若回到了她被苏家人关起来的那一幕,自己也是被安置在了地牢里面,只不过这里的地牢要来的好一些, 起码没有那种阴气森森的感觉。      她抱着膝盖,蹲在了一角,心里寻思着出去的办法。      至少陈言雨那小丫头算是跑出去了,如果三叔和陈倾舟没什么事情的话,说不定会来救自己。      可是,苏凌苦笑一声,为什么要来救自己?      已经很麻烦陈倾舟了,自己这种将死之人,就算被劫走了也无所谓吧。      反正也活不长了。      她对面牢房里也关了个人,看样子是个男子,长发遮住了脸,身上都是血迹,看起来比她要来的狼狈多了。      苏凌偏头看了看,从角落里出来,双手扒着铁牢的栏杆,试探着喊了句:“喂,那个大兄弟。”      那人看了她一眼,苏凌这才发现他脚上都带着镣铐,脚脖子被磨得血迹斑斑。      苏凌瑟缩了一下,看来秋瑾小姐姐对她还算是不错的,好歹没拿什么铁镣铐把自己铐住。      她硬着头皮又问,“那个,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整座囚牢里似乎就他们两个人,估计这里也不是一个普通的囚牢。      那人的嗓子有些沙哑,但是能听出来很年轻,他只说了三个字:“不知道。”      对方很明显不太想多开口说话的样子,但是看着他好像在这里关了很长时间,应该懂不少东西。      苏凌不屈不挠,又将脸贴近了些许,“前辈啊,你犯了什么事儿被关起来了?”      打听打听,不然要是自己一个人不能说话闷在里面,迟早要疯。      那人却低低笑了一声,脸倏忽抬了起来,眼睛直直看着苏凌,重复了一句:“前辈?”      苏凌不自觉咽了口唾液,口里忽而有些发干。      要命,这人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即使在囚牢里面,披头散发的,还穿着带着血的囚衣,那五官也漂亮地让人移不开眼睛。      其实以整个相貌来看,顾星移和陈倾舟比起他来也是不遑多让,可是这个人十分特别的犯规,简直就好像是照着苏凌的审美标准来的,苏凌喜欢什么样的,他就长成什么样的。      她下意识地回答:“对…你比我先来,所以喊前辈。”然后她摸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的别开目光,“不过这件事情好像没什么先来后到之分啊哈哈哈,如果方便的话,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这样好像是搭讪,而且语气还很蠢的样子……      自己之前天天对着顾星移和陈倾舟那种等级的脸,就连殷落,颜值也是十分过得去的,久而久之都快习惯了,没想到现在还能遇上一个光是以颜值魅惑自己的人。      那个被她喊前辈的人漫不经心地别开了目光,没有回答苏凌。      苏凌有些尴尬,悻悻然地坐回了角落里,心道果然长得好看的人就是傲娇,人陈倾舟长得好看多了也没这么嘚瑟啊。      她还没吃早饭,一番折腾下来现在貌似已经过了午后了,可是一直没人进来送饭。      苏凌觉得自己是个人质,不应该受到这番对待,于是揉了揉自己发麻的脚腕,又走进了铁栏杆处,扯起嗓子叫唤:“有没有人啊,我投诉你们虐待囚犯啊,不人道好吗!!!”      对面牢房的人一直在闭目养神,揉了揉太阳穴,说道:“闭嘴。”      苏凌:“……”      她瞪了那人一眼,方才因为颜的好感也被去掉了七七八八。      狂什么狂?她诽腹着,大家都是来坐牢的,何必装出一副高冷样子,不给她这个新来的做做心理辅导就算了,居然还让她闭嘴。      说实话,她是想让人送饭来的,如果有饭当然两人一起吃,可是他自己也能得到好处的好吗?      虽然心里疯狂吐槽,但是她还是安静地翻个白眼,然后闭嘴了……      又不能和同牢的搭讪,又不能骚扰狱卒,苏凌百无聊赖,除了思考思考人生命题之外,还总是拿眼睛偷瞄那个大兄弟。      原本以为他就是在闭目养神,可是苏凌看着看着却发现了,这个人并不只是在休息。      他看起来很虚弱,在这个牢房里至少折腾了几天,他的一只手上捏着一个细如毫发的银针,银针微微反着光线,苏凌要仔细眯眼才能看清楚。      他动作缓慢却坚定地拿着银针在自己身上扎着,原本嘴唇是毫无血色的,可是扎着扎着,面上却泛起一丝红晕,唇色也鲜红了起来。      可以啊大兄弟,难怪不许自己瞎叫唤把狱卒喊过来,原来是自己暗搓搓地治疗自己。      很快,他将那支针藏在了自己的袖口什么地方,接着双手取下了自己头顶上的玉簪,却忽而抬眼往苏凌那方看去。      苏凌立刻移开目光,眼观鼻鼻观口,装作自己并没有偷看的样子。      那人起身,行走之间铁镣铐拖在地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音,苏凌光是听着声音就能想象到那铁镣铐之沉,联想到他脚腕上的伤痕,心里忍不住跟着一揪。      他从角落里行至铁栏珊面前,这几步的距离便撑不住似的立刻坐了下去,对着一直紧张看着他的苏凌招了招手:“过来。”      苏凌不屑,你让我过去我就过去?      “我可以帮你出去。”      苏凌立刻从角落里爬起来,蹭蹭蹭地跑了过去,与他隔着两道铁栏杆大眼瞪小眼。      那人将玉簪递给苏凌,苏凌伸长了手臂才能接到,她一头雾水的拿着男式的玉簪子,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簪子里面是空的,使点劲将它扭开,注意不要将里面的药粉混乱。”      厉害了我的大兄弟,居然还有这一手。      她小心翼翼却又暗自势力,将那支簪子从中间扭开,玉很脆,劲使得太过便会彻底碎裂,但是力气太小又弄不开。      这是个技术活,但也不需要太大力气。      苏凌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将扭成两半的簪子递了过去,那两半分别盛着不同的药粉,不知道做什么用的。      “你看起来挺惨的啊,是被虐待的?”      连这点力气都没了,还怎么妄图带她出去。      脚腕之间的伤口已经开始溃烂,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把小刀片,眼睛也不眨一下地将溃烂的血肉削去,接着飞快地将簪尖那一小半的药粉倒在上面,止住了源源不断的血液。      苏凌这个围观群众看得头皮发麻,只觉得自己的脚脖子也好像遭到了这番对待,痛苦难言。      “抱歉。”那人额头上渗出细细的薄汗,居然会低声解释:“不是故意吓你,我没办法拿出药粉。”      所以只能够等别人过来,已经持续好几天了。      他将剩下来的药粉均匀地抹在身上其他伤口位置,这样用完了半管。      另外一半则被他收了起来。      “现在怎么办,你说能带我出去的啊。”苏凌有些紧张,尽量不去看他的伤口。      自己治疗好了自己,他疲惫地倚在牢房的墙上,只说出一个字,“等。”接着顿了一顿,想到了什么好玩事情一样,唇角难得勾起来,“放心,我不会骗你。”      苏凌将信将疑,不是特别相信他,但自己也想不到什么好方法。      而且自己只是帮着他开了管药,搁现代,就好像帮小姑娘扭个瓶盖似的,也算不上什么大恩大德,估计对方也就是那么随口一诓。      信不得。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地牢里面倒是灯火通明, 但是这样根本不知道外面的时间流逝,虽然她旁边的这位兄弟是个十分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但是刚才那一手还是很能吓人的,苏凌不动声色挪了挪屁股,离他远一点。      她始终想不通, 秋瑾抓自己到底能做什么,穆云潇想要拉拢陈倾舟应该是以礼相待的, 又何必要去撕破脸皮。      两人之间的氛围沉默,这样相对挨着, 直到地牢门口被吱呀一声打开。      那人斜倚在墙上, 漫声道:“这里的狱卒每天会送一顿饭, 饭里会被下毒,不是什么夺命的毒, 只是让人浑身无力, 逐渐成为一个废人。”      不吃就饿死,吃了就变成废人, 以此确保绝对不会有人能跑出去,是牢里惯用的手法。一般用来关押武林高手, 但是对付苏凌这种弱鸡, 却难免显得有些小题大做了。      苏凌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他, 暗自猜测那另外一半的簪子里面肯定是解药。      两个狱卒走进来, 门随即被关上,外面同样是关押森严。      他们过来送饭,餐具都是特殊处理过的, 绝对没什么坚硬的材料,杜绝了人以此作为工具越狱的可能性。      苏凌虽然饿,但是这会儿却陡然没了胃口。      谁会对下毒的饭产生胃口啊。      那狱卒却看都不看这两人,分别将饭放在这里便转身离去。      苏凌一直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人,指望他能做些什么。      结果直到狱卒离开,牢门又被关起来,他还是那幅模样。      她眼巴巴的眨了眨,忽而叹了口气,觉得他果然不靠谱。      “今夜顾星移驻扎在京城的军队会攻城,所以秋瑾和其他人都没空来管你。”      闷葫芦终于开口,也没碰那盒饭。      苏凌看了他一眼,纠结问道:“所以?”      就算没人来迫害他们,关键还是在于现在他们跑不出去啊。      他垂下眼睛,“所以,等。”      苏凌:“……”      她挺讨厌这种把她当弱智,什么都不告诉她的人。      “你是说等顾星移的军队把穆云潇的城池攻破了,再来救我们?话说回来,你是顾星移的属下?”      那人摇摇头,“不是。”      苏凌微笑:“那你凭什么要人家救你啊,你还真的以为什么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朋友,我看你很天真嘛,要是真的今天穆云潇就被顾星移打败了,我们这些被关押在地牢里的恐怕也没什么指望能活下去吧。”      还以为他有什么大招数,原来是指望外面来人救。      自己还以为他是个什么厉害的人物,一开始就不要那么嚣张嘛。      那位朋友唇角似乎划过一抹微笑,慢条斯理地问:“谁说,我要等人来救?”      “过来攻城的是他手底下的吴将军,这位将军擅长收买奸细,一边攻城一边在城里破坏。”      尤其喜欢放火,以此来扰乱城里驻守军队的军心。      正说着,牢房门被人粗暴地开启,狱卒换了一批人,他们什么话都没说,将他们两人的牢门打开,拖着两个人就走。      大门开启,外面一片火光冲天,仿佛有火星子窜进了里面,苏凌懵了。      只听那几个狱卒抱怨着,说不知哪里突然走了水,现在城里简直到处都是火光,秋瑾大人在守城,但是吩咐了他们,迅速转移地牢里的人。      尤其是那个女的,绝对不能伤了她。      苏凌这时候居然还有一丝小窃喜,感觉自己瞬间就和那个傲慢的囚牢兄弟拉开了档次,自己可是重点保护对象呢……      那位兄弟被两个狱卒驾着走,脚上的镣铐因为太过沉重,而且他刚才还自残过自己的脚腕,伤口处看着分外可怖,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一直在挣扎。其中一个狱卒轻蔑地笑了一声,暂时就松开了脚铐,而他本人也是一直半死不活地架在两个狱卒身上。      苏凌亏得腿长,亦步亦趋地被两个狱卒押着走,期间一直担忧地看着那人,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就死了。      长得这么犯规,还是让他活得长久一些吧,毕竟那张脸,看着就会开心。      地牢被设置在一处隐秘的宅院里,有一队人马被慌乱之中派过来接应他们。      两人被转移到了一辆马车里,想来是情况紧急,而且对着他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只是个普通的马车,但是卸去了车帘子,里面的情况倒是清清楚楚。      马车里面什么都没有,跟囚车似的,苏凌同那位大兄弟一起被丢了进去。那人身体软绵绵地靠着苏凌,看起来似乎比牢房里更加不济,有一种随时就会死去的感觉。      虽然长得帅……可是苏凌还是有点汗毛直立,生怕这兄弟万一死在自己身上,那就太吓人了。      马车颠颠簸簸,她内心天人交战,很想把他撇开去,可是又怕他一头碰死在马车上。来来去去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苏凌一手小小地推了他一把,一手伸在他身后,预备着将他躺平放在车上。      城里火光四起,但是寻常百姓家里却并没有遭殃,烧得多半是达官显贵家里或者是皇宫府邸,只听得救火的声音络绎不绝,他们隔了老远还能听见,声音像是飘散在耳边的一缕雾气。      外面的天色已是彻底黑了下去,火光像是远处幽幽地萤火,好在有了距离,远远地观赏便是一重一重的绚烂。      苏凌暗自使劲,却没推动他,心下奇怪,迟疑地将手指放在那人的口鼻处,想要试试他是否还活着。      糟,听说尸体都是很沉的啊。      苏凌的一直是手脚偏冷,指尖也是凉凉的,黑夜里看不真切,可是触觉却更加敏锐,指尖还没能感受到那人的呼吸气息,似乎被什么温热的东西划过,她一个激灵就想把手指抽回来,却被那人准确地咬住。      苏凌不敢动了,背上汗毛直立。      这位大兄弟该不会已经变成了鬼吧……      她这样贸贸然地用手指是去试死人的气息是不是不太好,是不是会惹恼了这位鬼兄弟?      不对,鬼的口里应该是冷的。      他轻轻咬了口苏凌的手指,又很快松开,叹气一般地呢喃:“还未过河就想着拆桥?”      是在埋怨她方才试图推走他的动作。      声音太小,苏凌竖了耳朵才能听得见,她下意识地看了周围那些狱卒一眼,又飞速移开目光。      敢情他一直装死呢。      既然没什么牛鬼蛇神出来作妖,苏凌便松了一口气,同样小声低语,“你要干什么?”      还装出那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险些连她都骗了去。      一个大活人躺在她的怀里,苏凌却后知后觉有点脸红,别开了眼睛不去看他的脸,安慰自己说抱的是一块木头。      她的手里被悄悄塞了半根玉簪子,苏凌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那剩下来的半根,里面装着药粉。      “将药粉撒进你旁边的火把上,小心一点,屏息。”      马车底子高,而且旁边有人举着火把开路,他们逐渐远离了城里,开始往城郊的山上爬。      火把就在苏凌手边,她仗着自己的方位比较高,而狱卒基本都在赶路,没谁注意她,悄悄的将手一抖,那药粉基本被撒了一半进去。      药效非常快,只是过了那么一两秒,原先举着火把的人立刻栽下,连带着火把都灭了,风是往后吹的,那一队人马被放倒了七七八八,而前面开路的人很快察觉到不对劲,可是几乎却在瞬间喉咙上就被割开了一道口子。      是那块藏着的小块刀片,原本那人是假装着半死不活的,但就在苏凌洒下药粉的一瞬间,他却倏忽从她怀里起来,整个人好似一只轻飘飘的燕子,飞速移到了马车前部,取了那两人性命。      前面的那两个狱卒也是防不胜防,没料到苏凌和那快死的人还能再起来,死得十分不明不白。      苏凌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口鼻,一看人被放倒,立刻从马车上爬了起来,还不忘记屏住呼吸,拽起那人的袖子就跑。      她却被人反手拉住,“药效足够他们睡一天的,莫慌,药粉也快散掉了,可以呼吸。”      预定的在路上下手,那药粉是遇火才能瞬间散发出毒雾,但是时间持续不长,解决掉了大部分人,再对上那么一两个就会简单很多。      说完,那人的整个身子就又靠在了苏凌身上,理所当然地指使,“将他们身上随身带着的金疮药和刀具收起来,皇宫那边迟迟接不到人,攻完城之后一定会派人来找,我们得躲。”      苏凌一听,脑子里放松的那根弦又绷了起来,忙不迭地按照他的话去做,可是她的身体却还是被压着,没法动。      “让我靠一会,别动。”      他的声音很疲倦,苏凌就真的不敢动了,片刻之后小心翼翼问道:“你没事吧?”      “死不了。”      “哦。”苏凌安静下来,可是又忍不住开口:“我觉得你下次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先和我说一下。”      像这样,她还以为是临时起意,亏得之前还以为他是一个草包,方才心理素质差一点的就直接露馅了。      不过就苏凌这演技,她觉得可能还是一开始不知道,还维持着嫌弃这人的表情比较好,如果让狱卒看出他们之间眉来眼去,事情说不定反而会更糟。      出乎意料,这人一出了地牢就收敛起了那坏脾气,居然顺从地点点头,虽然有些许敷衍的意味。      苏凌心情忽的大好,捅了捅她身上的那人,问道:“咳,我叫苏凌,你怎么称呼?”      可能是被苏凌捅的,那人低低咳嗽了两声,顿了一顿才开口道:“苏寻。”      也姓苏?      不过也无所谓,世界上姓苏的那么多,而且现在苏家已经完全被穆云潇给搞垮了,翻不出什么幺蛾子来。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休息了一会儿, 他们两人收拾了些许狱卒身上的东西,开始往山上走去。      走得比较艰难,主要是苏寻他走两步就咳出一口血,看的苏凌很是震惊,不太明白他方才在狱中扎自己的那番动作到底有什么用, 可能就是支撑着他方才用刀片弄死前面那两个狱卒吧。      苏凌不太认识路,但是苏寻看起来倒是对这座山很是熟悉, 他支撑着苏凌慢慢行走,偶然会出声指点给苏凌方向。      如此折腾了一夜, 天已经是黎明了, 苏凌这才记起来, 按照约定,自己这时候应该是去苏宅, 赴月辉的约。      可是现在, 自己却被迫躲在山上,叫个什么事情。      顾星移和穆云潇这两个人永远不能消停, 非得将所有的事情都搅合的一团糟才好。      他们在半山腰处,找了一处洞穴权且在里面, 因为眼下攻城还没结束, 所以暂时没人来找他们。      苏凌出去, 为他找了点草药, 等天完全亮的时候,他们才将将停当。      预计是在里面躲两天,等穆云潇前来找的人离去, 他们再出去,也免得满山乱逛,自投罗网。      洞穴里还算是干燥,而且在外面很难发现,他们没有食物,但是附近有个山泉水,水源倒是不成问题。      苏凌坐在洞穴里面,扳着手指头开始数:“今天应该是我去见月辉的日子,真是阴差阳错,现在想去见也见不到了。”      “有那个空关心赴约,不如先想想自己能不能保住性命。”苏寻还是半躺在岩壁上,身下垫了块衣服,脚腕的伤口处敷了草药,看着精神多了。      苏凌皮笑肉不笑,“我觉得咱们两个明显是我活下来的几率比较大。”      “哦?”苏寻轻笑一声,好像随着精神上来了话也变多了,“你不认识路,很可能没被敌人找出来就先自己饿死在山里了。”      ……还挺有道理。      不过苏凌想了想,就得意地摇了摇头:“那不可能,我还有朋友们来找我呢。”      就是不知道盟主和言雨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你觉得你的朋友们可以在你饿死之前找到你?”      苏凌:“……”      应该不太可能。      地牢就是足够隐蔽的了,他们被转移结果中途跑了,眼下躲在了山里,鬼才找得到。      苏凌大为懊恼,痛心疾首道:“那早知道我就揭发你想要越狱,自己安心等我朋友们来救了。”      这好歹坐标还是比较明显的。      然后苏寻看着她,柔柔地笑了下,“抱歉,那我大概会在牢里的时候就杀死你。”      苏凌脖颈处一阵冷风吹过,脑子里自动浮现出那两狱卒死亡的惨状。      虽然现在是她身体除了有点饿身体倍儿棒,而苏寻才是那个路都走不动半死不活的人,她却总觉得这话应该是真的。      她干笑两声,“说笑说笑,你这个人怎么就一点都开不起玩笑呢。”      这样不好不好,长得这么犯规,结果说的话却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苏寻也懒洋洋地顺着她的话闲扯下去,“是啊,苏凌姑娘勇猛异常,我恐怕不是对手。”      苏凌闻言翻了个白眼,看他长得好看也就暂时原谅他了。      日渐西移,苏凌在苏寻的指挥下做了两个粗劣的陷阱,居然顺利抓到了两只野兔子。而苏寻休息了那么半天,也从废人状态摆脱出来,指使着苏凌出去检一些柴火,而他自己则将那兔子开膛破肚,等苏凌回来,直接串了放火上去烤。      苏凌有些担忧,“没问题吧,我们在这边生火?”      “放心,火光被遮掩住了,只要不是离我们很近的,没人能发现。”      苏凌点点头,莫名觉得这个男人其实挺全能的。      又能使毒,又能杀人,又能烧烤,还会做陷阱,识路的本事也是一流。她悄悄又瞄了苏寻一眼,关键是长得好看。      好看在哪里又说不上来,五官也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特征,身材倒是和顾星移挺像的。      苏寻淡淡瞥了她一眼,一手将烤好的野兔递了过去,冷不丁问她:“你在看什么?”      “我……我在我的食物啊。”她手忙脚乱接过兔子,慌忙之间略有心急地咬了一口,烫得她五官都皱到了一起,片刻后皱着眉毛发表言论:“不好吃。”      烤的倒是没错,但是没有什么味道。      现在有东西吃就不错了,大山里,哪里去找什么调料。      苏寻没说什么话,就面无表情地看着苏凌,良久才将眼睛移开,漫不经心又小声说了句:“真难看。”      苏凌:“……”      她听到了!这是她这张脸头一次被人说难看。      你五官都错位了你能好看啊?      咦不对这个人没准五官错位了也是蛮好看的。      她叹了口气,虽然略有嫌弃,但还是当仁不让地吃掉了一整只兔子,颇有怀念:“盟主他烤的就好吃多了。”      苏寻一挑眉,“前武林盟?”      苏凌点点头,问道:“你认识?”      这时候才想起盟主的好来,心里又忍不住隐隐有些担心,不知道他们的情况怎么样了。      “不认识,只是听说过,不过你们看起来很熟?”      “当然熟,他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了,而且我会被抓说不定也是因为他的原因,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感觉会更危险的样子。”      吃饱了,才有力气仔细思考,这里的夜色再一次降临,抬头就能看见天上绚烂的星辰。      苏凌抱着膝盖,眼睛轻轻地闭上,看起来就好像睡着了一样。      苏寻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声音有些沙哑,像是被砂石打磨过一样,“你还有朋友?说来听听。”      苏凌不满,抬起头来瞪了他一眼,强调:“这位兄弟,是个人都会有朋友的,你不要用这种稀奇的语气好吧?而且我朋友可多了——”      她说了一半却戛然而止。      因为她忽而难过的发现,自己真正的朋友,大概也就只有陈倾舟和陈言雨这两人吧,三叔也勉强算?      其余的种种过客,她宁愿以后都别看见这些人了,看见了就闹心。      苏凌懒懒地又闭上了眼睛,不准备继续这个话题,快闭嘴的时候忽而听见苏寻短短说了一句,“我没有。”      苏凌怔住,下意识地看向苏寻。      为了防止穆云潇的人过来找他们,火堆在肉熟了以后就被灭掉了,此时只有淡淡的星光透过斑驳的枝叶洒下来,流光打在他的脸上。      苏凌有些失神,他可真的不像是一个人,哪里有人会长得这么好看……      他忽而对着苏凌笑了下,声音却毫无温度:“口水流下来了。”      苏凌:“……”      她手忙脚乱地往脸上仔细擦了擦,却听见苏寻轻笑一声:“骗你的。”      不同于方才那刻意露出来的笑容,这次是实实在在没有作伪的。      苏凌心里忽而没了脾气,慢吞吞地将袖子放下来,嘟囔了句:“这么爱骗人,活该你没朋友。”说着自己就越过他,再次进入洞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就躺下来。      累了一天了,而且昨天晚上并没有睡觉,头也有点痛,但是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太过兴奋,一直在叫嚣着,扰得她睡不着。      身下的小石子隔得她皮肤有点痛,地上冰凉。春天还没完全到来,夜里有些寒冷。      “你说的对。”苏寻还守在洞口,维持着坐姿,淡淡开口:“以后不骗你了。”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苏凌有些后知后觉, “……啊?”      睡不着,她又坐了起来,揉了揉自己眼角,“我又没生气,没事的, 那个,你身体还好?”      现在看着还挺精神的, 但是明明刚才还有点气若游丝,看着随时都好像要死的样子。      “无妨, 你先睡, 我守夜。”      山里还是得预防着一些野兽, 而且也是怕穆云潇的人追查到这里。      苏凌有点不好意思,打着哈欠又去往洞口, 推了推他, “你先睡吧,我来守夜, 你看起来比较累。”      躺下是满脑子的光怪陆离,可是坐起来又随时能睡过去, 话讲完, 苏寻倒是没说什么, 可是她自己就已经很心虚了。      山里的确有点冷, 连她都察觉得到骨子里的凉意,如果比较虚弱的人没准就撑不过去。      她扒拉了点剩下来的柴火,又去洞口外面, 将一些枝叶掩盖地更加密集一些,而后回去,“要不你再把火升起来一点吧?”      “就一点点,外面人应该不会发现的……我怕有野兽。”      苏寻沉默地看着她收拾柴火,忽而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没用的,你指望用这点火取暖到天亮?”      握住她手腕的那只手很冰,非常冰。      苏凌顿住,不知为何有些心虚,感觉自己的小心思全部都被发现了,而苏寻也没放开她的手。      “那怎么办啊,我怕死人啊,我可不想明天一早上起来就看见尸体一具。”她强自镇定地将苏寻的手拍开,犹豫了一会儿,这时候将自己外衫脱给他是显得自己比较豪爽一点呢,还是会让气氛尴尬一点呢……      苏寻忽而笑了一声,隔着浓重的黑夜,在这种朝不保夕的状态里苏凌都能听出他语气里的愉悦。      他这时候还有心思逗苏凌玩,“昨天单独扒狱卒衣服的时候,你好像也没怎么怕?”      苏凌炸毛:“话不能乱讲,谁扒狱卒衣服了?”      她只是搜个身好吗,而且是在苏寻不能动,出口指点的情况下。      讲道理,这一路上,她是主要劳动力,负责捡树枝打水人体拐杖等等,而苏寻,则主要负责美。      她又打了一个哈欠,顿觉自己肩上担子重大,不仅身兼数职,还得保护好身旁的这位兄弟。      他们又闲扯了一些没营养的话,苏凌的眼皮子越来越重,就好像灌了铅一样,终于支撑不住慢慢往旁边倒去。      临睡前还在思考着,就这样把苏寻冻一夜,第二天一早他的死亡几率是有多大。      第二天,苏凌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摸旁边,身体比脑子更快一步行动,摸到了一只手。      很好,这只手还有点热乎气,看来没死。      苏凌放心地又闭眼睡去。      睡之前她还死死抓住那只手,模糊之间好像有人轻轻拍了她手背两下,动作很轻,安慰一般。      这次睡得很死,直到大中午了才被人戳醒。      她一醒来就看到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放大在眼前,愣了两秒钟之后小小尖叫了一声,仿佛看到鬼一样飞速往后退去,后脑门险些撞到了洞壁,还好被苏寻拉了一把。      苏寻不仅吓她,并且笑她,“这就是你说的守夜?”      今天的天气很晴朗,很温暖,总算是熬过了昨夜那刺骨寒冷。      苏寻眼底下有淡淡的乌青,可是这状态看着倒比昨日要好上不少。      睡得时间太长,脑子有点卡壳,苏凌十分稀奇地看着他,“你没死啊。”      苏寻微笑,“你看起来很失望?”      她连忙摆手,蹦跳着出去洞口外面,就着外面的溪水洗了把脸,眯着眼睛看了看天。      “我这么温柔善良的人怎么会有这种恶毒的想法。”洗完脸,神清气爽地又回去,对着苏寻笑嘻嘻,他没死,真是心情大好。      “也不对……啧,有一个人我还是蛮不喜欢的,不过也还没到希望他死的地步。”      苏寻正在往洞外布置陷阱,同样是两天没睡,他看起来倒是还好,只是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谁?”      苏凌耸了耸肩膀,眼睛盯着苏寻的动作,脚尖一点一点的,“算了不提他,反正有小半年没看见了,估计以后也永远碰不见啦。”      “以后的事情,何必这么早下定论。”苏寻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睛里清清冷冷,手里的东西也收拾停当,对着她说:“过来帮忙。”      他们商议了下,决定傍晚的时候行路,穆云潇一定会派遣人出来搜寻他们,所以晚上出去便会增加些许安全。      至于下午,苏寻撑不住睡着了,为晚上的行动做准备。      苏凌醒来的时候,身上是搭着一件衣服的,她有些脸红,昨晚明明自己在纠结要不要将自己的衣服贡献给虚弱的人,纠结了半天也没好意思,可是人家倒是爽快。      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解释了句,“怕你伤寒,反倒拖累我。”      啧,比她脸皮还薄。      下午没事,苏寻也只是草草半卧在洞口,闭着眼睛,呼吸浅浅的,看着和闭目养神没什么两样。      苏凌时不时拿眼睛偷瞄,偷瞄个两三次倒是有点好笑,人家都睡着了,自己也没必要和做贼一样。话虽然这么说,她还是不敢光明正大的看。      阳光穿过树荫透了过来,也将他的皮肤映衬得有些透明,薄薄的嘴唇抿起来,眼睫毛似乎还在眨动。      渐渐地,苏凌的眼睛却移不开了,并不是因为相貌,毕竟这两天对着这张脸,她已经有些免疫了。      在他的脸上,似乎有什么疤痕,寻常时候绝对看不出来,可是这会儿透着有些过分强烈的那一块一块的阳光,苏凌却敏锐发现了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好像是旧时的疤痕,又好像只是空气里的灰尘,总之在几近透明的肌肤上面,似乎并不均匀。      有一处似乎浅了一些,有一处似乎是重了一些。      看了小半晌,苏凌终于忍不住,悄悄踮起脚尖过去,迟疑地伸出手来,想要一看究竟。      她半蹲在苏寻的身旁,屏住呼吸,一手伸在他的脸旁边,却又迟疑地停住。      近的能听见他的呼吸,与细密的心跳声。      自己这个动作……为什么怎么看怎么猥琐?      理智逐渐归位,正常的她好像又回来了,苏凌触电一般缩了回去。      趁人睡着了想要占人家便宜,她苏凌是这种人吗?      苏寻的眼睫毛几不可见地动了下,苏凌犹自在低头检讨自己。      阳光逐渐移位,等苏凌检讨好了自己再去看苏寻的时候,任凭怎么看也没有方才的那种奇怪的感觉。      自己方才果然是鬼迷心窍了!      黄昏。      苏凌看着天色差不多了,把苏寻戳醒。      自己睡了一个晚上连带着一个上午,他只浅浅睡了一个下午而已,虽然疲累,但是几乎是一醒过来便有条不紊地收拾好东西,还自制了些许粗劣的暗器,用来对付路途上可能遇上的野兽。      苏凌隐隐有些兴奋,大概是抱着自己反正是要死,死之前能多玩就多玩,她自动把逃亡之旅看成了冒险之旅。      不过她很有自觉,明白自己在这趟冒险之旅里可能扮演的多是猪队友的角色,因此行事颇有收敛。      天色很快就彻底暗了下来,前一天山里被派了不少兵力巡视着,今天人数就减到了一小半。      但毕竟还是得小心。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好在春天尚未过去, 山上并没有小虫子,也没有什么蛇之类的。他们没敢嚣张地举着火把。只是苏寻在前面探路,某些地方确定了能走之后才让苏凌跟上。      经过了一下午的休息,苏寻已经与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了。苏凌估计照着这个速度,再来两天, 他就能单挑魔教教主了。      但是事实证明,苏凌的猜测永远都不靠谱。      一路上爬过崎岖不平的山路, 小心翼翼地躲着分散在山中的士兵,到了后半夜, 他们已经勉强下到了山脚之处, 决定暂时休息一会儿。      苏凌也不管脏不脏, 抓着苏寻的袖子,一屁股就坐下了, 招呼着苏寻也坐下。      黑夜里有斑驳的星光, 而后苏凌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人从容地拿出了帕子,吐了一口血。      苏凌震惊:“小哥啊我还以为你身体已经完全好了, 这是怎么回事?”      其实她更想说,荒郊野岭的也不用注意保护环境优美, 你吐血为什么还要拿出帕子……      吐血都吐得这么有情调, 这孩子以前大概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儿子。      苏寻叹了口气, 大概是苏凌的语气太过于震惊和焦急, 他顺其自然地就揉了揉苏凌的脑袋,反问道:“谁告诉你我完全好了的?”      苏凌被噎住,说来也对, 他好像从来就没说过自己完全好了的这番话。      有心再问问,但一想吧,他们两个也就是个狱友的关系,现在还能搭把手一起逃亡,人家也没必要对她讲太多,想明白了,她也就安静了下来。      在外面过了几天,头发本来就是乱糟糟的,这回被一揉更是不能见人。      苏凌报复性的双手齐上,将苏寻的头发也揉糟了。      两个鸟窝。      苏寻单手捉了她两只手的手腕,“别闹。”而后仗着手长,将她两手一扭,直接别在了身后。      苏凌后知后觉,他们好像是贴得过于近了,斜了他一眼,哼哼似的威胁:“给你三秒钟,快放手,不然你将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苏寻当真放手,却是玩味道:“三秒钟?”      “啊,大概就是我踹你一脚所需要的时间。”苏凌揉了揉手腕,遗憾地觉得就算对方是吐血的林妹妹,自己恐怕也很难取其狗命。      夜里凉风习习,好像一天比一天热了。      山中的夜里,静谧的就好像只有这两个人。      不再打闹,苏寻取出水袋,递给苏凌,在她喝完之后自己接过来,抿了一口,品酒似的。      他忽而开口道:“我还以为,你刚刚会好奇。”      苏凌正专心的拿手指梳理着自己的头发,先将头发全部打散,接着直接在后脑勺里扎了个马尾。闻言有些莫名其妙,“我好奇个什么?”      她梳头发的时候落下了几根青丝,飘到了苏寻的手里,掌心有些痒。      他将手虚虚握成拳,好似这样就能握住了什么东西,声音有些飘渺,“好奇,我究竟会不会在把你带出去之前死去。”      苏凌忍不住抬脚踹了踹这人,没什么好气,“小伙子,不要动不动就把生死挂在嘴边。”      不就是吐了几口血,矫情。她这个随时都可能犯病的都还没怎样呢。      就是矫情!      说出我的情况,吓不死你。      草草休息了小半个时辰,他们再次上路,因为接近黎明,所以他们的行动也谨慎许多,这种情况下不能被发现。      苏凌知道自己被抓的原因大概是陈倾舟,不过为什么这位也被抓她就不太知道了。      但是看着这个姓氏,她猜测可能是和苏家有关系。      穆云潇的确很重视这两个人,山上巡逻的军队还自己有个基地,当然,只是临时的,而且他们两人正在逐渐离去。      但是旁人就不这么想了。      陈言雨穿着紧身衣,小心翼翼地伏在树上。      她那天自己跑了之后就没敢回去,盟主和三叔已经出来了,她却没脸回去。      当天一定是被鬼迷了心窍,才会丢下阿凌一个人,自己明明就是夸下海口,说要保护好苏凌的。      如果找不到苏凌,她绝对不回去,因为盟主绝对会把她丢给三叔,并且从此以后都会觉得她很不靠谱,什么事情都不带着她了。      基地里有着几个帐篷,陈言雨经过两日的观察,觉得阿凌一定被关在了里面。      至于为什么她要被关在帐篷里,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但是行兵打仗这些事情她一窍不通,说不清楚也无所谓了。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至于为什么她要被关在帐篷里, 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但是行兵打仗这些事情她一窍不通,说不清楚也无所谓了。      陈言雨的武功只能算三流,是被木水清划为废物强充武林中人的那一类,唬一唬别人当然可以, 但是对着这一小支训练有素的军队那纯粹就是找死,她自己当然也是心知肚明, 所以要想把苏凌救出来,还就只能智取。      还好自己当时没有愚蠢到一起被抓, 不然现在谁来救阿凌?      她就好像是一只无声无息的小鸟, 慢慢地从树梢上滑了下来, 更加接近基地,也借机看了个清楚。      本来穆云潇是派他们出来找人的, 一天没有结果, 便将大部分兵力撤走,去城郊等地方继续搜寻。现如今, 分散在山中的,和驻守在基地里的兵力, 加起来约莫也就两百人。      陈言雨慢慢俯下身子, 眼睛转来转去, 给自己打气, 不算多,可以的。      苏凌应该是在里面最大的一个帐篷里,自己得潜进去, 找到了苏凌之后再制定计划。      最大的帐篷的门口一共有四个侍卫在守着,而且周围一直有人在来来往往的巡查,想要潜进去,十分的有难度。      她简直就是用了这辈子的耐心,屏住呼吸,在黎明微亮的光里面潜伏着,直到其中一个侍卫似乎是要小解,一路小跑着来到这出草丛茂盛的地方。      陈言雨眼睛亮了亮,使力提起自己的手刀。      片刻后,一个略显清瘦的侍卫自树丛里面出去,帽子被拉得很低,有模有样地进了帐篷。      苏凌和苏寻两人再次上路,警惕着山上的一闪而过巡视的士兵。      “他们大概是以为我们跑出去了,所以城郊附近的巡视应该很多,城里反而不会特别严谨。”苏寻低低咳嗽了一声,对着苏凌耳语。      苏凌紧张地点点头,出去之后自己不要轻举妄动,先观望观望好了。      她总觉得穆云潇来抓她,不仅仅是为了威胁陈倾舟,因为以秋瑾的反应能力,当时大约也不太可能任由陈言雨逃走。      这就说明了,陈言雨对他们没有用。      略微自恋的讲一句,是不是当时派人将陈倾舟请走,以及后来将三叔拖住的那一小支军队,都是为了后来捉住她?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自己出了这座山之后恐怕还不能去找陈倾舟。      因为心知自己一定要死的,无非就是多活几个月而已,现在苏凌看事情反而比以前更为豁达一些,如果是以前,被人这样追着不放,她一定会一脸惊恐地找别人帮忙了,可是现在不一样。      总不能一直这样麻烦别人,这次如果三叔言雨他们真的因为自己而出了什么意外,她自己首先就逃不过心里那一关。      但是——      苏凌快速上前两步,赶上前方的苏寻,讨好地戳了戳他,问道:“从贼山上出去以后,你准备往哪里躲?”      贼山是苏凌随口取的外号,一时叫顺口了。      “怎么?”苏寻反手拍了一下苏凌的手背,声音略显冷淡,“你不是一直说你有个很好的,朋友?”      他咬字仿佛特别重,尤其是后面两个字。      苏凌飞速缩回了自己的爪子,手背差点被拍红了,磨了磨牙,心说姑奶奶还看不上你,横竖身上还带了点首饰,饿不死。      生了点闷气,翻了个白眼的后果就是一个不留意踩上了某个小石子,而后脚底下一滑。      她小小尖叫了下,下意识地伸手去拽苏寻,但是手忙脚乱之间没摸到,却还是摔了实。      苏寻倒是赶着上来接,但是胸中却一阵气短,忍不住咳嗽了声,这一个耽误就眼睁睁地看着苏凌滑倒。      苏寻顿了顿,伸手想要将苏凌拉起来,而后成功地没拉起来。      可能摔狠了。      他叹了口气,蹲下身子,与苏凌平视,动作轻柔地将苏凌脸庞边的碎发别至耳后,认真说道:“你要是摔残废了不能走了,我会丢下你的。”      苏凌疼得眼泪汪汪,闻言一把拍开了他的爪子,脸都差点被气红了。      下了狠力,手背立即被打出通红的印记。      两人都有,互相打的。幼稚的就好像在彼此脸上啃口水的小孩子。      啧,真是记仇。      虽然很想就此说出那你滚吧我才不要你的这种话,但她还是没胆……      毕竟如果他真的滚了之后,自己估计就会在无限迷路的循环中出不来。      苏寻眼里涌现出些许笑意,他飞速地眨了眨眼睛,掩盖了里面的表情。干脆也坐了下来,而后单手将苏凌的一只脚抬了起来,放到自己腿上,褪去了鞋袜。      果然扭着了。      摔疼了倒是小事,但是方才扭到了脚腕,就麻烦了。      他碰了碰脚腕处红肿的地方,苏凌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也坐直了身体。看见了自己的扭伤的地方,很有些垂头丧气。      换做是她,遇上了这种只会添麻烦的猪队友,大概也会嫌烦,并且抛弃她的吧。      自己刚才那么生气做什么,本来就是人之常情。      苏凌泄了气,自欺欺人道:“我休息一下就能走。”      苏寻抬头看了她一眼,很平静。      她的声音小下去,“我昨天还帮你做陷阱,采草药,捡柴火来着。”      苏寻:“嗯。”      想说什么?      苏凌不好意思再看着他,声音就好像蚊子般的哼哼,“别丢下我……”      可是,现在的苏寻除了偶尔吐血,偶尔咳嗽之外,已经差不多好了。      他可以自己做陷阱,可以自己采草药,可以自己捡柴火。      而且,他的能做的事情也远远不止这些。      没必要再带着一个拖后腿的她了,而且她还自己不小心作死,扭伤了脚。      好像一直以来自己就有些顺理成章了。要求顾星移替她治病,要陈倾舟保护她,现在还要苏寻帮她逃脱。      越想越灰心,到最后几乎苏凌都觉得老天爷居然还让她继续活在这里,简直是瞎了狗眼。      苏寻静静地看着她,直到蓦然发觉苏凌眼睛好像湿润了,看见她用手心捂住脸,肩膀一抽一抽的。      “你…你别丢下我……”她一脸湿意,觉得非常丢人,狼狈地用手捂住。      可是丢人之后却又忍不住觉得害怕,只好一边哭,一边絮絮叨叨让他不要丢下自己。      还打哭嗝。      真是狼狈。      “别哭了。”苏凌的脑袋被轻轻揉了下,男人的声音有些无奈:“我怎么会丢下你?”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别哭了。”苏凌的脑袋被轻轻揉了下, 男人的声音有些无奈:“我怎么会丢下你?”      苏凌闻言瞬间就忘记哭了,雄赳赳抬头指责,“刚才!刚才你就是说如果我残废了就要丢下我的。”      眼睛通红,脸上都是水渍,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上, 看起来就好像被谁欺负过一样。      苏寻心里一动,不再看她的脸, 将目光移到苏凌扭伤的脚腕上,手上下了点力气按着。      苏凌觉得特别疼, 那只手就好像是拗断自己腿骨一样, 却撑着没喊疼, 因为哭,身体还有些惯性的一抽一抽的, 带了点委屈看他。      他专注的完成手里的工作, 睫毛垂下来,整个人看起来温良无害的很。      她看的入神, 冷不丁苏寻忽而抬头,对上她的视线, “看够了就收拾好东西, 做好今晚继续再山中过夜的准备。”      受惊一般, 她立刻别开视线。      苏寻唇角勾起, 好像就有喜欢看别人害羞慌乱的恶趣味一般。      然后不知道说什么。      搓揉的动作好像停止了,苏凌动了动,想把腿从他身上拿开, 却被那只手准确有力地按住,而后是男人低低地喝斥:“别动。”      她瞟了一眼苏寻,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你,你今晚不走哦?”      苏寻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她立刻反应过来,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掉,脸上一下子就烧得通红,但还是努力装作自己并没有想歪的样子,镇定地看着他。      她刚刚哭过,眼睛湿漉漉的,像是某个胆小又怕生的小动物。      有点要命……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顺着苏凌的话接口,“嗯,今晚不走,陪你。”      不然等着看你被山里的灰狼叼走么。      苏凌懊恼,这个人绝度是故意的。      眼角冷不丁被轻轻抚了一下,将残余的眼泪抹去,一触及远。苏凌愣了半晌,才捂住自己眼角,防备地看着那人:“你干嘛你干嘛,我就看了你一眼而已,你居然想戳瞎我双目?”      苏寻睨了她一眼,反问,“看了一眼?”      明明就是一直盯着看。      苏凌:“……那这件事和你想戳瞎我之间有什么关系?”      苏寻忽而飞快地点了一下她的嘴唇,示意她安静下来,而后凝神倾听着。      苏凌也防备了起来,小心翼翼的学他,瞪着眼睛听周围的动静。      大概是两三个人,正在往这个地方过来,听得出来他们也不是特别耐烦,但是速度很快。      平常的时候杀掉就可以,毕竟人不多,但是现在既然还要在山中留一夜,就绝不能打草惊蛇。      秋瑾没怎么将他放在心上,本来苏凌来的那天就是准备晚上处死他的,所以也不知道他带着苏凌越狱的那天,身体状态并不足以远走高飞,眼下山中意思意思的放了几个人搜查,很快就会撤兵了。      种种思虑一闪而过,苏寻飞快眨了眨眼睛,决定躲起来。      他们右边是一条岩缝,他小心抱起苏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苏凌:“……”      两人的身体紧贴着彼此,不留一点间隙,亏得都是瘦子才没被挤死。      岩缝看着很窄,但是里面却能堪堪容下两个人,而且在外面除非仔细搜查,否则看不出来里面藏了人。      苏凌被抱在上面,整个人躺在了苏寻的身上,欲盖弥彰地双手虚虚撑着地面,但是还是完全贴合着男人,身体完全紧绷起来。      呼吸着对方的呼吸,心脏剧烈的跳动。      外面的脚步声似乎近了些,又好像只是她的心跳声。      苏寻忽而双手抬起,虚虚环着她,避免她掉下去,顺手拍了拍她的肩背,示意她放松下来。      不然这样下去,刚受过伤的那脚腕是别想要了。      你身下是块抱枕……一个人形抱枕。      苏凌深呼吸,试图说服自己冷静下来,但是一起一伏之间,带来的却是无可言说的亲密。      窘迫的恨不得掉头就跑。      苏寻轻笑了一声,声音被这逼仄的空间无限放大。      他的唇就覆在她的耳边,吐气之间能感觉到空气的流动。      他的双手也由虚虚搭着变成了紧紧环绕,完完全全将苏凌禁锢在怀里,逼得她完全躺下,帮助放松脚腕的肌肉。      在这种时候,苏寻的声音好像是由千万重的暧昧组成,刻意压低又沙哑,他说:“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这么容易害羞。”      以前……      但是苏凌没空深想这话里的意思,她只觉得自己现在好像身处出防空洞里。      有流弹和猛烈的枪火,逼得她只能退缩在阴暗的角落。      帐篷内,秋瑾正在里面听属下的汇报。      陈言雨进来,刚到门口就发现不对劲来。      帐篷里面没有阿凌,没有任何关押人的痕迹,反而是那天那个女人端坐在里面,一脸严肃。      她心里咯噔一下,不敢久留,将头垂得更低,转身就走。      “喂,门口那小矮个,过来,去给秋瑾大人带个话。”      不知道哪个人眼尖,看见了她的背影,直接吼了一句。      陈言雨硬着头皮进去,她打不过秋瑾,这时候转身就跑绝不是什么好主意。      要怎么办呢?      那个喊她过来的人倒是领命去别处了,与陈言雨擦肩而过,挠了挠头发嘀咕了句,“这小子看着面生啊,新来的难不成?”      她的脸上被抹了几道黑灰,俏生生的小脸蛋就立刻换了一幅模样。      但是秋瑾见过她。      陈言雨只觉得心跳如擂鼓,这时候陡然后悔自己强装英雄了,万一自己也栽了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一开始就应该去告诉给盟主,他总会比自己有办法的。 ☆、第60章 第六十章      但已经到了这时候, 后悔也没有用。她只好低着头,恭敬地立在秋瑾身旁。      所幸,秋瑾并没有看她,只是坐在帐中,看从远方传来的密信。      她指尖点着木桌子, 敲击的声音一下一下的,在陈言雨看来, 就好像是有擂鼓在心中响起。      “去告诉巡查的李副,让他们准备准备, 今晚撤兵, 这几日不眠不休的巡查, 辛苦了。”秋瑾合上了密信,不紧不慢地吩咐陈言雨。      陈言雨点点头, 强自镇定地转身离去。      但是秋瑾这话, 还要巡查?难道是给苏凌跑了?      不能吧,阿凌那么笨的一个女人, 怎么可能眼睁睁的跑了?      她行至帐篷门口,虽然一直告诉自己要小心, 但是略显凌乱的步伐还是出卖了她的不安。      秋瑾眼皮子跳了跳, 忽而觉得这个背影有些眼熟。      她脸色骤然一变, 喝道:“站住!”      陈言雨不再理会她, 而是三步并做两步,几乎像是离弦的箭一般飞了出去。      帐篷外驻守着士兵还没能反应过来,眼睁睁地看着陈言雨施展开了轻功就要离去, 然而从帐篷里突然飞出了一碟瓷碗,准确地击中了陈言雨的后腰,陈言雨吃痛一声,被硬生生打了下来。      是方才秋瑾喝茶的那只碗。      仿佛过了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苏凌从脸到脚后跟都红的好像九月份傍晚那彩霞一般,巡查的人终于走了。      确认过后,她连滚带爬地从苏寻身上滚下来,大口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      就好像从地狱里溜了一圈,但是如果光看脸的话,苏凌还是不得不承认,吃亏的一方貌似不是她。      苏寻慢悠悠从岩缝里爬出来,脸上沾了些许灰尘,他毫不在意地拿袖子擦了擦。      刚恢复过来的脸色又有变红的趋势。      苏凌压下心里各种翻涌而来的感觉,神色自若问他:“我们还要回去之前的洞穴躲一下吗?”      这里是半山腰处,距离军队的基地很近,因此就会分外危险一点。      但是换句话来,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更为不为人注意。      苏寻看了一眼苏凌的脚腕,摇了摇头,极目看向远方,“你不能过多行路,我们就在附近。”      这种伤,休息一天,之后应该没问题。      苏凌擦了擦额头的汗,有些垂头丧气。      要不是自己走路不小心,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境界。      真是自作孽。      “对不起啊……”她呐呐地道歉,像是收起了爪子的猫。      身子陡然一轻,接着她便震惊的看到苏寻那张无限放大的目光。      一言不合就公主抱,苏凌觉得自己突然从武侠剧穿到了韩剧。      她双脚乱踢,开始挣扎着要坐起来,不然总觉得过于羞耻,“喂喂喂……我还能走,我还有救,你这样搞得我好像病的快死了都走不动了。”      苏寻面无表情,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你当我愿意?      “要么伤口恶化最后被丢下,要么配合我,你自己选。”      苏凌闭嘴了。      但是……她记得苏寻的身体也是比较糟糕的啊,可以就这样把她抱着出去?      她想错了,因为苏寻根本没想过要徒手将她抱出去。她的韩剧女主待遇持续不过两分钟。      只是从方才的空旷的山路上转移到了旁边的树丛里,但是这个地方更为接近巡查士兵的军队。      透过层层绿叶,可以看见里面的动静。      苏凌睁大了眼睛,头疼欲裂地看见里面飞出来的人硬生生被打下来。      那个人,是陈言雨。      苏凌:“……”      苏寻感兴趣,低声问了句:“内讧?”      不过他很快即反应了过来,那个小兵是个姑娘假扮的,而且方才飞出瓷碟的那一手,明显是秋瑾。      什么人会在这个时候假扮士兵潜进秋瑾的帐中。      苏寻撇了眼苏凌,果不其然看见这丫头正在崩溃地抱住自己的脑袋,满脸的不可置信,快要哭了的样子。      他单手覆上下巴,有点兴致缺缺,早知道就不带她过来这里了。      “……陈言雨你这自投罗网我是服的。”苏凌心情复杂地看着陈言雨像一只没了翅膀的燕子,硬生生被人拖了进去。      她转过头,对着苏寻面无表情道:“那我朋友。”      苏寻意味深长的‘嗯’了一声。      苏凌能听得出里面的幸灾乐祸,以及对她这几天频繁提起‘我朋友’那盲目自信的嘲笑。      苏凌:“……”      她试图挣扎:“这是我朋友里面最不靠谱的一个,真的,还有一个,长得超级看好,人也超级聪明!就是那个武林盟。”      苏寻的表情瞬间从看好戏变成了冰冷,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快要把她变成寒冰,示意她继续走,找个稍远的地方躲起来。      这会儿也不      “不是,我朋友在里面,她是来救我的。”苏凌一蹦一跳跟上苏寻,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苏寻停下,问:“你现在要去救她?”      苏凌想了想,摇了摇头,但是十分犹豫,“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杀吧……”      关心则乱,可是看陈言雨这样儿,到底还是关心的。      苏寻好整以暇问她:“你准备像她一样什么都没搞清楚就自投罗网?”      她从苏寻的表情里读出了你和你那朋友还真是如出一辙的意思……      苏凌沉默。      最好的方法是她现在赶紧跑出去,通知陈倾舟,如果穆云潇就只是冲着她来的,应该不会太过为难陈言雨的,一定会卖陈倾舟这个面子,还能修复修复他们的关系。      至于苏凌自己,躲起来,不要再和陈倾舟他们扯上关系就好。      可是现在自己偏偏又不能行动,跟个废人一样。      看着苏凌一双眼睛转来转去,苏寻单手揉了揉苏凌的脑袋,微微俯下身子,视线与苏凌持平,问她:“打的什么鬼主意。”      “我觉得这样不好。”苏凌闷闷地说。      苏寻摇摇头,真是庸人自扰,他还以为苏凌多少会聪明一些。      想说点话吓一吓她,又有点舍不得,      “我们就只是萍水相逢,我虽然帮了你不少,但没有你,我也跑不出来。”苏凌一副痛心疾首要反省的样子。      苏寻眉毛一挑,“哦?”他觉得自己的某些猜测可能错了。      果然,苏凌强行表现出大义凛然,只是眼底那直白的恐惧与软弱出卖了她。      她说得十分掷地有声:“现在我不能走了,居然还想着耽误你,真是恬不知耻,你放心,你现在就走吧,投奔美好的新生活去。”      苏寻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她,静静地等着后续。      果然,苏凌举起了一根手指,略有些中气不足,但还是星星眼期待着,“不过你出去之后……能不能把麻烦你去找一下陈倾舟,就是那个武林盟主!你知道的,找到之后能告诉他们,陈言雨这二缺被抓住了,就在这座山上吗?”      萍水相逢,大家就应该互相帮助。      等了许久没有反应,苏凌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可是她自己觉得,只是出去找一下人而已,这可比他现在陪着自己在山上东躲西藏的要好多了。      苏寻的声音略有些古怪,“你很想死么?”      苏凌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当然不想。      但是刚才考虑的时候,的确没将自己的生死放在考虑的范围内。她是会为自己争取活下来的机会,但是一旦有了与之冲突的事情,就会下意识地抛开自己的生死。      因为,总是有一种多活一天就多赚了一天的想法。      她抿起嘴唇,不想要谈这个话题,就只是问他,“说是有的没的,你到底答不答应啊。”      怎么看,都是一件好事情的吧。      她没看苏寻冷下来的脸色,自顾自的分析:“其实我觉得你这个不亏啊,如果必要的话我还能自己出去让他们抓,给你争取时间啊,你只要通知一下陈倾舟就好。”      说着又摸了摸鼻子,这好像不太对,“这好像不行,不然倾舟他一定也会来救我的,差点又犯错。”      苏寻凉凉的笑了下:“倾舟?”      叫的那么亲密。      但是陈倾舟那种犹犹豫豫不果断的人,在苏凌快死的这种情况下,估计绝对不会多踏一步的。      这也是他放心的原因。      不过现在看来,苏寻眯起眼睛,不动声色仔细打量了下苏凌,看起来他们似乎很亲密?      苏凌轻咳一声,“是不是觉得我的形象特别高大?没事不用太感动,你现在可以走了。”      苏寻:“你三岁么?”      这酸不溜秋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苏寻薄唇挑了一线,显得有些刻薄,扔下两个字:“不去。”      苏凌一愣,“为什么?”      “我跟你很熟么,你又没给我什么救命的药材,我为什么要帮你?”      ……什么救命的药材?      她觉得自己和苏寻的谈话显然不在同一个频率上面。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你在说什么啊……等等, 你的意思是你愿意在这破山里承受一夜的风险,也不乐意现在就滚出去,顺便就帮我传一句话?”      苏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倒不是因为他不帮忙,而是他宁愿把自己搞得更麻烦一点,也不愿意帮个举手之劳的小忙。      这男人有病啊。      而苏寻的那幅表情看起来就是这个意思。      “为什么?”苏凌觉得很懵, 大脑反应不过来如今的情况。      如果两人是认识多年的知心好友也就罢了,她还能理解为是对方担心自己什么的。      可是现在这种情况究竟是什么鬼?      毫不科学。      正说着, 陈言雨的尖叫声陡然从帐篷里面传了过来,就算苏凌离得远, 还是能隐约听见里面尖细尖细的叫骂声。      被抓住还那么嚣张, 苏凌叹气, 得亏秋瑾脾气好,喜怒不形于色, 应该不会和一个小姑娘计较。      苏寻也听到了这声音, 嘴角的弧度有些不屑,转身就走, 看样子是不准备管这件事情了。苏凌连忙单脚蹦着跟在他后面,压低了声音, 急躁喊道:“诶诶诶, 帮个忙, 救人一命啊哥, 就举手之劳而已,而且武林盟主人家谦谦公子温润如玉,难不成传个话就能吃了你?”      山路崎岖不平, 苏凌就这么单脚蹦着,很容易再摔一跤。      苏寻陡然停住,她一个没有防备就整个人撞上了他的后背,捂着鼻子又后退一步,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欺软怕硬,不答应不罢休。      苏寻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淡淡的烦闷。单手捏住苏凌的下巴往上提,逼着她抬头直视着自己的眼睛。      男人的眼神炙热,苏凌不自觉瑟缩了下,可是又觉得自己不是理亏的那一方,立即又挺直了身子瞪向他。      苏寻的声音少有低沉,一字一顿地说着:“阿凌,我救你,不是为了让你去送死的。”      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生气,自己都不在乎了,那么别人为了她奔走还有什么意思?      苏凌挥手打掉了他的手,嚷嚷道:“谁送死了,生活那么美好。”      谁想去死。      “你让我快点离开去报信,可是你自己呢?”苏寻淡淡道,慢慢揭穿苏凌自己都不曾注意或者可以去忽视的想法,“你自己一个人在深山里面,又不能动,追兵还没撤走,你是不准备活下去?”      苏凌张口欲辩,想说自己一个人也能等脚伤好了之后再出去,可是话到了嘴边便沉默了下去。      的确是,没有活下去的准备。      或者,这时候没有考虑自己生死的必要。      陈言雨多鲜活的一个小姑娘,虽然偶尔会中二病,也会有小女生的嫉妒心,可是她拉着盟主撒娇的场景连自己看着都会微笑。      如果她到时候真的去了,有陈言雨陪着,倾舟应该也不会太伤心。      是被戳到了难言的心事,苏凌登时不开心地转身,有些气恼:“爱帮帮,不帮拉倒,我想不想死关你什么事。”      她没能走得开,手腕却被苏寻一把拉住,刚想不耐烦的甩开,却倏忽被大力扯入一个怀抱。      苏凌脸贴着他的心脏,迟钝地感受到男人的手掌轻柔地覆上自己的头发,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      怀抱温暖又坚硬,仿佛可以一直依靠着,苏凌脑子里瞬间被塞入了一团棉花。      她听见如擂鼓一般的声音,迷迷糊糊地想道,原来不仅是自己的心脏会跳的这么剧烈,这么一来其实苏寻在这个时候也是蛮紧张的?      “我不想……也不准你死去,以后不要动不动就想着这种事情,你明白了吗?”      声音通过身体穿到苏凌的耳朵里,听起来有别样的酥麻感。      苏凌脸被压着,看不清楚,只觉得在空中旋了许久的心一下子重回大地,安然又贴心。      这种行为算不算耍流氓?      算了,看在他长得好看的份上,不计较了。      她甚至鬼鬼祟祟地虚抬起双手,看起来就好像是一对恋人在拥抱一样。      察觉到怀里人的小动作,苏寻眼底笑意一闪而过,却是慢条斯理放开了苏凌,但双手一直搭在她的肩上,微微俯下身子看着她。      苏凌双手做贼似的缩了回来,脸不出意外地变得通红,先发制人强行找茬:“你这是耍流氓,所以你必须得答应我!”      但感觉还不错,而且占便宜的貌似是自己。      苏寻看着她强词夺理的样子,红唇一张一合,思考着吻下去挨巴掌的可能性。      好像有点快?      他松手,微微后退一步,微笑看着眼睛乱瞟的苏凌。      “不行。”      干净利落。      苏凌:“……”      “好了行了你开心就好啊,我自己一个人想办法。”她脸上红晕还没褪去,翻了个白眼,比起方才反而更加气恼一些。      有一种,拔那啥无情的感觉?      ……不行自己在想什么。      苏寻慢悠悠开口道:“你急什么,不用这个方法,一样可以。”      苏凌:“什么方法,说来听听。”      他眨了眨眼睛,“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语气分外可恶。      苏凌哑巴了,对呀,他为什么要费心费力去救陈言雨。      自己和他认识还不到五天,他们是什么很亲密的朋友么?      可是不对……那他方才为什么要抱自己?      纷繁的思绪就如同乱麻,偶尔苏凌看他一眼又飞速低下头去,脑子一热,她便干巴巴问出来:“那你刚才……为什么要……抱……抱……”      这时候可是古代,男女有别,又不是现代那种如果觉得幸福你就抱抱我。      苏寻陡然又低下头,一张脸陡然在苏凌面前无限放大,紧盯着她通红的面庞,吐气一般:“你问什么?”      苏凌下意识想后退,却被单手揽住腰,阻止了动作,被迫和他贴近。      这种脸。      ……要命。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把持的住,认真的思考了一番自己这时候如果强吻过去会不会被扇巴掌。      应该不会的。      但她怂……      “我说。”她咽了咽口水,保持着好像被搂住的姿势,只觉得揽在腰部的那只手就好像会发热一样,烧灼了整个身体。      继续说下去,“我说,你一开始为什么愿意帮我,陪我在山里。”      全然不对劲。      而且他们才认识了短短几天,苏凌却总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没准是那张脸太过吸引自己。      陈言雨现在……嗨,先不管。      (陈言雨:……)      苏寻嘴角的弧度不自觉扩大,没有放开苏凌,反而将手臂越收越紧,将她整个人带过来。      苏凌原本是微微后仰着的,这时候被迫倾身向前,两人几乎脸贴着脸,眼睛眨过,能扫到对方的睫毛。      苏寻脸上没什么血色,苍白的近乎透明,唇色也是淡淡的,但是这时候说出来的话却仿佛有了颜色,“你答应我,以后不准随便将死亡作为自己的归宿,我就告诉你。”      是勾人的颜色。      ……这是□□吧?      一定是的。      苏凌点点头,心痒痒地想要靠近一步。      答案,她好像已经知道了——就在方才看见了他声音里颜色的那一刻。      苏凌睁大着眼睛,凝神看着苏寻的脸,不再说话。再近一步——就那么几张纸的距离,一个呼吸之间就能打破。      然后——“什么人!”      一声爆喝凭空传来。      就好像高中生在小树林里面被教导主任发现的那炸裂般的一刻,苏凌立即跳的比兔子还快,慌乱之间还踩到了苏寻的脚,飞速躲到他身后,惊恐地四处张望。      苏寻:“……”      日。      方才那快要充满整个空间的暧昧顷刻之间消逝无影,苏凌紧张地拽住他的袖子,语无伦次,“怎么办怎么办,我们是不是被发现了??你先跑你快跑,我能拖他们一阵子!”      苏寻冷静按住了她的脑袋,顺手压了压,让她同自己一起蹲下,有些口干,却还是安抚道:“别慌,小点声音,不是我们。”      果然不是他们。      苏凌扒开草丛,眼睛登时亮了,惊喜地捂住嘴唇,就差没喊出来,盟主!      那激动的就好像见到了亲人一般的眼神,感觉下一刻就能放出光来。      苏寻凉凉地看了她一眼。      呵,陈倾舟。      来的可真是时候。      不同于这两人的鬼鬼祟祟,陈倾舟却是光明正大的过来,他和三叔两个人十分嚣张,仿似完全没将占据天下一半江山的穆云潇放在眼中。      只有两人,但是敌方如临大敌,所有人手立即包围住了秋瑾所在的帐篷,隐隐摆开了架势。      帐篷里传来凄厉又模糊不清的呼喊,好像是被棉布塞在了嘴里,但还是能听见是陈言雨,隐约在喊着盟主快走什么的。      苏凌白眼一翻,果然是中二病,也不想想这时候除了陈倾舟还有谁能救她出来。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陈倾舟都永远是那幅温润如玉的模样,但是苏凌敏锐地发现不一样了。      他眼底下有些乌青,下巴上居然冒出了些许青色的胡茬,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憔悴,应该是几天都没休息好。      苏凌有些担心,忍不住伸长了脖子想要看,却被一双手凉凉地按了回去,让她不要轻举妄动暴露自己。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无论何时, 该有的礼数还是要做全的,陈倾舟施了一礼:“逆徒陈言雨不慎闯入其中,烦请秋瑾大人多包涵,容陈某人带她回去好好教育一番。”      秋瑾自帐中出来,苏寻的眸子极快闪过一丝流光, 又沉沦下去。      她客气一笑:“盟主说的什么话,我本来也没想对这小丫头做些什么, 穆大人吩咐过,要对盟主以礼相待。”      她抬手击了两掌, 立即有人从帐子里抬出了五花大绑的陈言雨, 她的嘴还被堵着, 整个人愤怒地扭动,就好像一只离了水的鱼。      三叔额角青筋跳了跳, “这什么意思?”      苏凌在旁边倒是看得很清楚, 这明显就是想借着陈言雨这妞拿点好处。      果然,秋瑾上前一步, 挥手让两边的兵士都退下,鲜有地将自己姿态放低, 言辞恳切:“盟主, 秋瑾知你有惊世之才, 远在我等庸才之上。现如今, 穆大人正值用人之际,你真的不考虑投入她的门下?”      三叔语气极硬的替他回答:“不劳姑娘费心了,我家倾舟无意于效命你们任何一方。”      “没看出来, 秋瑾居然对穆云潇这么忠心,随时随地都能为她拉皮.条。这么快就把顾星移抛在了脑后。”苏凌缩在草丛里,啧啧称奇。      原先看着那姑娘是对顾星移忠贞不二来着,果然,顾星移当小间谍当习惯了,他的手下也模仿他。      想想顾星移吃瘪的样子苏凌就忍不住有点开心,小小笑了一下,言简意赅地点评:“真是活该。”      苏寻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而后被苏凌捅了捅:“你觉得接下来会怎么办?”      陈倾舟的确是有才华,这种人陪着她一直蹉跎时光着实很浪费,而且苏凌也隐约看出来,他并不是全然不关心天下事的。      但他好像又对两边都很不屑,只是默默地关注着。      穆云潇姿态放低请他,他会怎么办?      苏寻没有回答她,而陈倾舟的态度则让苏凌有些惊讶。      “我此一生绝不入仕,也不想成为任何人争夺天下的工具,望穆大人好自为之。”      苏凌惊讶,居然拒绝的这么彻底吗?一旁的苏寻却露出了然的神色。      陈倾舟说是武林盟主,但心里更多的还是侠骨与温血,他骨子里厌恶战争,这小半年来见惯了路上因为战争而发生的悲事,更是加深了这种厌恶。      厌恶战争,可是自己又毫无办法去拯救天下苍生。      就这样矛盾着,索性将自己完全抽身出外。只是看着穆云潇同顾星移这两人斗,静静等着天下太平的那一天。      如果是盛世太平,那么无论是江湖还是庙宇,他都会是个非常好的人才。      秋瑾的脸色开始难看起来,声音也有些冷漠,“盟主这样三番五次不识好歹,让我们很难做啊。”      最重要的苏凌跑掉了,那么现在好歹要找回一点什么东西补偿回来。      飞蛾扑向了火坑,还指望活着出来?      退一万步来讲,现如今陈倾舟是不想加入任何一方,但是保不准以后改变了心意,加入了顾星移那一方呢?      一把大刀张扬地架在了陈言雨的脖子上,陈言雨愤怒地瞪了秋瑾一眼,要不是口被堵着,恐怕就要破口大骂了。      苏凌条件反射一般,脖子有些疼,因为在她的认知里,这种情况一般受伤的是自己。      气氛很压抑,三叔他脾气爆,若不是顾忌着陈言雨,早就祭出自己的武器了。      偏近黄昏,打起了一阵小小的萧风,一触即发。      “待会儿打起来,千万别出来,嗯?”苏寻仿似突然贴近了她的耳边,嗓子可以压低,听起来酥酥麻麻,尾音消散于风中。      苏凌躲了下,又觉得自己有些心虚,于是清了清嗓子,略有些紧张问他:“打起来,谁吃亏啊?”      秋瑾这边人多,但是陈倾舟和三叔两人也不是吃素的。      可是,陈言雨在她们手上。      陈倾舟拳头紧了紧,没有看一旁吱哇乱叫的陈言雨,内心多有烦闷,却还是冷静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保证,这一生都不会加入顾星移一方。”      就算是为了陈言雨,也不会。      苏寻讥讽地笑了声,神情似有不屑。      苏凌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但很快,注意力又被吸引走。      秋瑾开口:“盟主虽然一诺千金,但就算没了一个顾星移,也难保以后不会出现一个陈星移。”      她是在担心陈倾舟自立门户,虽然武林盟已经解散了,但是前盟主的凝聚力却犹然不减。      陈三叔冷笑了声,觉得秋瑾的脸有点大了,还是说穆云潇这段时间以来越发猜疑,谁都不信。      “废话别多说了,我侄儿步步退让,你们却步步紧逼,这是几个意思?”说罢摸了摸下巴,轻蔑道:“我听说你们那穆大人后宫里收了不少人,此番该不是看上我侄儿了?我可告诉你们,没门!”      陈三叔皱眉,鲜有恼怒神色,没有顾及长幼礼法:“三叔!”      秋瑾似乎是被这一句话彻底激怒,唰地一下抽出了自己腰间长剑,几个呼吸之间已经定夺了下来,冷声道:“杀!”      斩草除根,一个不放。      三叔嘿嘿笑了一声,若不是这样激一下,那秋瑾恐怕还得唧唧歪歪半天,还不如速战速决来的痛快。      他显然高估了自己,这些士兵绝非等闲之辈,这也是秋瑾放心与他们开战的原因。      陈言雨早被三叔抢了过来,砍掉身上的麻绳,她深深呼吸了一番,揉了揉有些发麻的四肢,接着毫不犹豫抢过一把刀,翻身绞入战局。      秋瑾牵制住陈倾舟,而接下来分散的士兵一直和三叔言雨他们在一起,局面隐约是平衡的状态。      但是陈言雨是个三脚猫新手,原先拼着一口的气很快就会耗尽,而且他们这一方很容易疲累,车轮战经不得。      他们并未多紧张,三叔一刀砍翻前方几个人,得了点闲暇,还笑骂:“丫头,我放你出来是让你快跑,你过来干什么?”      陈言雨愤恨的剜了秋瑾一眼,硬邦邦地大声喊道:“阿凌被他们捉走了,我找不到她,这帮王八蛋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这一句话就是热水投进了滚油里,原本一直避免正面冲突的陈倾舟动作顿了顿,眼风一冽,下手也是招招致命毫不留情。      而躲在一旁的苏凌只能干跳脚,指尖泛白,亲眼看着陈言雨因为不熟练,身上已经破了好几道口子。      这样不行,会输的。      她把心一横,刚想跳出去,手腕却被一人牢牢抓住。      苏寻似乎一下子生了气,一只手捂住了苏凌的嘴唇,不让她发出声音,冷冰冰道:“我之前和你说的,全当耳旁风了?”      “就算你出去甘愿让他们扣押也无济于事,秋瑾一样能杀了他们之后抓走你。”      他薄唇一开一合,直白点出苏凌的心思,末了还不忘语气嘲讽总结,“上天入地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个你这种热衷去送死的傻瓜。”      苏凌冷静下来,自己方才的确是没考虑那么多,只觉得如果自己对秋瑾他们很重要的话,拿自己去换他们的命也不是不可取。      苏寻的指尖还覆在苏凌的唇上,沾了点温热的气息。      她已经冷静了下来,没有必要再行封口了。苏寻这么想着,却没有动。      “你说,他们到最后会怎样?”苏凌却没考虑那么多,而是直接扯下了他的手,指了指那边胶着的战局,小声问他。      她不懂打架,自己也看不出来什么名堂,却只知道武林盟这边应该是落了下乘的。      毕竟人多力量大啊!      “秋瑾素来稳重,此番是被陈三叔那句话激的,没有十足的把握,也几乎是没问题了。”苏寻取出了包裹里的发簪,那里还剩下一半的毒.药。      见血……不,只要遇见火,被人吸一口气基本就没戏了。      苏凌听着他的解释,原本心里还是有些七上八下的,这会儿见着了毒.药,眼睛陡然一亮。      对啊,她身边这位可是一个使毒小能手。      只见他变戏法似的从脚底抽出几根毫针,接着小心将水袋翻转过来,滴了几滴水融进了毒.药里,迅速将那几根毫针在水中过一遍。      簪子是中空的,他巧妙地将几根毫针放置其中,里面应该是有些机关,如此一来,一个简易的吹筒便做好了。      苏凌手心有些发汗,几乎是耳语,“行不行啊,就几根而已,杀不了多少人的。”      到时候再因为杀人,把他们全部暴露了出来。      自己倒是没关系,但是如果苏寻因为这件事情再被捉去,那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不过到了现在,苏凌却有些不合时宜地好奇起来,苏寻和穆云潇他们到底结下了什么梁子?      而且以他的本事,为什么会被抓?      手腕翻转之间,将东西准备好,剩下的□□过了水,不能够带了,被他均匀地洒在了地上,上面还覆了一层土,防止被苏凌不小心蹭到。      他举起吹筒,锁定了秋瑾的位置,漫不经心解释道:“擒贼先擒王,这里留下来的都是最下级的兵士,只要秋瑾死了,便会方寸大乱。”      既然到了这一步,能顺手杀了秋瑾,却是再好不过了。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苏凌拳头攥了起来, 瞳孔微微放大。      她倒不是担心秋瑾,虽然两人相处过一段时间,但是秋瑾多次试图坑她,行为之不道德,都快与顾星移比肩了。      只是有些惊讶, 这苏寻口气为什么这么笃定。      刀剑无眼,暗器也无眼, 秋瑾处在最里面,且不说那几根针能不能穿破外面混战的人群, 万一到时候误伤到陈倾舟怎么办。      她毫不犹豫地伸手握住苏寻举起吹筒的手, 怕他轻举妄动, 微微往下压着:“你要是误伤到倾舟怎么办?”      苏寻手指一僵。      他刚才倒是的确没考虑到,或者说故意不去考虑。      偶尔的误伤, 这谁都避免不了。      他索性放下了吹筒, 带了点笑意,“若是我不出手, 陈倾舟迟早会耗尽力气死在这里,若是我出手, 还有六成的把握能杀死秋瑾。”      苏凌还在握着他的手, 他拿指腹暧昧蹭了蹭她的掌心, 说话却凉薄又锋利:“又想救人, 又不愿意承担风险,阿凌,世界上没这么简单的事情。”      她似乎总是容易把事情想得太过容易, 天真的不似这个世界上的人,很难想象是在哪里长大成人的。      苏寻略显冷淡地反手将苏凌双手一压,“现在,放手。”      “有的,如果到时候秋瑾能收手你就不要动,如果到最后撕破了脸皮还是得麻烦你。”苏凌深吸一口气,将话和盘托出,飞快的对他眨了眨眼睛。      接着,尚未等苏寻说什么,她陡然站了出来,往前了两步,确定不会暴露苏寻之后,才喊道:“喂,别打啦!”      苏寻醒悟过来。      她不愿意伤到陈倾舟,所以不能够放任他在混战之中冒险,但是如果自己出来,至少可以让双方暂时休战,届时他躲在暗处自然有把握。      很简单的思路,只是苏寻自己却不肯往这方面想。      他的拳头攥了起来,心脏好像被针小小地刺了一下,流出苦涩的血液。      心疼的感觉蔓延开来。      到底什么人,会在危险来临的时候,第一个考虑牺牲自己?      说了那么多,在她耳边却全是废话。      方才还胶着的战局立刻因为苏凌的这一出而有了缝隙,三叔第一个反应过来,趁乱砍杀了几人,飞速带着言雨往后退。      秋瑾形容狼狈,不是陈倾舟的对手,但是胜在人多,磨下去应该也不会输的。      陈倾舟见了她突然出来,心脏差点停止了跳动,手中招式开始变得杂乱无章,只是堪堪过了几招,接着飞也似的来到苏凌面前。      时间静止了。      苏寻举起手中的吹筒,冷静地对准秋瑾。      武林盟的三人顷刻之间来到苏凌面前,苏凌对着他们笑了下,却是对秋瑾开口:“打下去对谁都没好处的,秋瑾,我们来谈一谈。”      如果能和平解决就好了,但是非得到了最后一步,她还有苏寻。      不同于那边的欣喜,秋瑾却是有狐疑。      原本是以为苏凌早就不在这里,远走高飞了,可是现在一看,原来苏凌一直是在里面?      可是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又是怎么在里面潜伏了两三天而不被发现?      而且看起来,她被照顾的很好,不像是一个人。      不好!      脸颊上似乎被谁小小吹了一口气,带来微凉的气息,秋瑾悚然将旁边的一个兵士随手扯过挡住自己,但还是晚了一步。      有人埋伏着。      苏凌原本是冷静了下,组织自己的语言,却发现秋瑾不对劲的动作,接着很快,用来挡住秋瑾的那个兵士惨叫一声,七窍流血形容可怖,几个眨眼的功夫就变成了死尸一具。      不愧是秋瑾啊,但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毫针已经全部用完,本来是打算全部给秋瑾的,但此人机警的程度要更高一些,只中了一根。      那个变成死尸的小兵立刻在秋瑾军中掀起一股恐慌,秋瑾面无表情的拨开了他的尸体,苏凌他们能清楚看见她嘴角一线乌黑的鲜血。      苏凌小小退后一步,有些心虚,忍不住想道这是不是苏寻动手了?不是跟他说过如果情况实在不能解决了再动手吗?      秋瑾艰难地转动脑袋,这种毒,她认得。      教主……      魔教十几年的养育之恩,木姨十几年的教导之恩,如今全都扯平了吧?      苏寻好整以暇地站了起来,微笑着对秋瑾点点头,像是要再送她最后一程似的。      难怪这个苏寻总是给她熟悉的感觉,也难怪将他捉进地牢里会如此顺利。      眼前模模糊糊出现了一个女子的背影,她徒劳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但却永远触碰不到,只能陷入一片黑暗。      秋瑾死了,军队顷刻之间方寸大乱。      士兵虽然□□练地很好,但是离了秋瑾就是一盘散沙,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轰然作散,往山下逃去。      胜负已分。      陈言雨瞪大了眼睛:“女魔头死了诶,是你干的吗?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苏凌轻咳一声,心里有些难过,尽量不去看秋瑾的尸体,只是对他们介绍:“这是我的朋友,都是前武林盟的人,武林盟主陈倾舟,陈三叔,陈言雨。”      介绍完了他们,苏凌踌躇了下,还是指了指苏寻:“这是苏寻,我的……狱友,我们一起逃出来的。”      她刚才突然反应了过来,她自己好像并不知道苏寻的身份,只能知道一个名字。      陈倾舟皱眉,重复了句:“苏?”      苏家的?      但不管怎么样,这个人方才帮了自己,他对着苏寻摇摇一拱手:“多写阁下方才仗义相救,陈某在此谢过。”      陈言雨也有模有样地一拱手:“多谢阁下多谢阁下。”      苏寻什么都没说,只是走过去查看了一番秋瑾的尸体,将她的眼睛合上,漫声道:“不必谢我,我不是为了救你们。”      三叔不屑地冷笑了声,他还不稀罕有人来救。      苏凌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劲,拉了拉陈倾舟的手,“你们没事吧?我还以为你们都被秋瑾抓去了。”      三叔不自在地轻咳了声,“能有什么事?那个秋瑾和穆云潇摆明了就是冲着你来的,也是难为这么曲折。”      “已经和穆云潇撕破脸皮了,她痛失爱将,一定会将这笔账都算在我们头上,阿凌,帝都不可久留,我们下山就离去。”陈倾舟先不管别的,首先考虑的是苏凌的安危,没顾得上苏凌这几天的经历。      先离开。      陈言雨点了点头,“嗯嗯,我也看出来了,那个女魔头就是想抓阿凌,对我都不屑一顾的,我们先走。”      那边的几人你一言我一语便将行程确定了下来,而苏寻显得尤为冷清,被排除在局外的感觉。      倒也是真的亲密。      苏凌点点头,忍不住看了一眼还在查看秋瑾尸体的苏寻,问他:“我们准备离开帝都,你接下来……有什么安排吗?”      如果没安排的话,说不定可以邀请他和自己一同上路。      毕竟是救命恩人,虽然现在看来,他杀秋瑾完全是因为有自己的考量。      苏寻冷淡地摇了摇头,看神色并不是很想和她讲话。      陈言雨嘟囔了句:“真是怪人……”      她此刻很开心,因为这样一来,她们几个又得在一起了,她又可以一直跟着盟主和阿凌了。      想到这里,她得意洋洋地拽了拽苏凌的双手:“阿凌,我这几天一直在打听你,你看我都追到这里来了,要不是我,你现在还在山里出不来呢。”      苏凌忍住敲她头脑的冲动,对她勉强一笑,接着拍了拍她的手,给陈倾舟一个放心的眼神,信步走过去看苏寻。      “我得走了,和我朋友。”她站着,苏寻蹲着,地上还躺了个秋瑾的尸体。      她轻声问道:“你怎么办呢?”      好像此刻,那几天所有的暧昧都回来了,一幕一幕地重现在眼前,连说话都有些窘迫。      我要走了,你怎么办呢。      苏寻淡淡一笑,“天下之大,总有容身的地方。”      苏凌点点头,这是在不着痕迹地拒绝自己,就像她不着痕迹的邀请。      “那再见。”      有点遗憾,又有点后悔,那时候真应该亲上去的,这种长相的极品,可遇不可求。      回头的时候,陈倾舟他们在原地等着自己,苏凌嘴角微微上扬,脚步轻快起来。      再见?没那么容易。      苏寻终于起身,最后看了眼秋瑾的尸体,还是决定算了。      穆云潇会给她收尸的,而这正是秋瑾愿意看到的,他也不必自作多情。      陈言雨尖叫了一声,苏凌跌入陈倾舟的怀里,那边一下子由重逢的喜悦变成绵延的恐惧。      “原本无事,这几天的折腾,让她的云骨病犯了。”苏寻指尖带着点凉意,头也不回地对他们说着。      “把她给我。”      一天后,苏家宅院里。      这原本是一座废弃的宅院,但是里面被收拾的很好,开辟出了一个院子专供苏凌居住。      秋瑾的事情告一段落,苏凌紧接着就犯病了。      但,陈倾舟一直找着的苏正当年留下的东西,居然在苏寻这里找到。      苏寻就是苏正的儿子,他能救苏凌。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陈言雨收拾好马车, 跑前跑后地忙碌,一会儿看看阿凌有没有醒过来,一会儿催促陈三叔快些收拾好东西。      他们三个今天要离去帝都,免得穆云潇发现阿凌还藏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会暴露出来。      说起来, 让他们三个离去牵引住穆云潇的视线这一招,还是苏寻想出来的法子。      陈言雨对这个提议非常满意, 但是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阿凌不用死,她又能陪着盟主, 简直一举两得。      春来, 院子里活过来一般, 一切都向着好的地方发展。      但是陈倾舟心里一直有些不安,尤其是见到苏寻这个人以后, 那不安的感觉便愈发凝重。      他们面对面坐着, 正在下一盘围棋。      苏寻打了个哈欠,明显不是很想和陈倾舟在一起的样子, 敷衍着走棋,没几步就败了。      “盟主棋艺高超, 苏某学艺不精, 见笑了。”      苏寻将棋盘一推, 是要走人的架势。      “苏公子, 请留步。”陈倾舟将棋盘上的棋子收起,听着陈言雨跑来跑去咋咋呼呼的声音,心里沾染上了些许烦躁。      但他仍是客客气气地问道:“请问, 阿凌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走之前,好歹要见最后一面。      苏寻手指在石质的棋盘上点了点,说的高深莫测,语气还有些为难,“这个嘛……我也不能保证,也许就此醒不过来了也不一定。”      瞎扯,他完全能让苏凌在今天晚上之前醒过来。      陈倾舟心中一涩,看着苏寻的样子,摆明了是不想自己如愿。      也罢,这世上除了顾星移,也就这位苏家的遗子能救苏凌。      顾星移……      他深深看了眼,终于明白自己为何自己对他一直有种本能的防备了。      这个人,很像顾星移。      苏寻神色自若任他打量,甚至还微微一笑地赶人:“不早了,盟主还是早日离去的好。”      陈倾舟点点头,虽说这人算是阿凌的救命恩人,但是他的语气淡漠疏离,“多谢苏公子,等这段时间过去,在下亲自将阿凌接走,这段时间便多有叨扰公子了。”      苏寻讥笑一声,仿佛听见了什么可笑的事情,眼睛一弯:“自便。”      想的未免太过美好。      三人终于要趁着黄昏离开帝都了,离去之前一起去看了看苏凌,陈言雨眼泪在眼眶之中打转。      “你快点好起来啊,好起来再和我们一起云游天下。”她不伦不类地双手合十拜了一拜,碎碎念着。      其实三人一起的日子是很开心的,这会儿苏凌不一起来了,她倒是陡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其实盟主就像哥哥一样,也没必要一直缠着他。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偷偷看了眼苏寻,但是苏寻一直将眼神放在阿凌身上,从来没正眼瞧过她。      有点气恼,陈言雨跺了跺脚,当先一步出去了。      一天的功夫,风流云散,不知何时再相见。      天已经黑了,苏寻在床边守着苏凌,等着她醒过来。      从西南那边飞鸽传书送来不少公务,他抽空回复了,这段时间也不必逼得太紧,不然穆云潇困兽之斗,难免做出什么,军中有木水清主持着大局也算够了。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穆云潇这边刚损失了秋瑾, 元气大伤,暂时不会有动作。其实最好的情况是她主动投降,但是他知道这个女人,宁愿死亡也不愿意妥协,很是难办。      一夜过去, 苏凌的情况比想象中的还要严重,没有醒过来。      下人送来早饭, 苏寻摆了摆手。      穆云潇大概做梦也想不到,这两人就大喇喇地藏在了京城里面, 居住在废弃的苏宅里。      第二天下午, 苏凌醒过来, 苏寻怀疑是被饿醒的,而不是因为自己的医治。      她醒过来, 恍惚之间还以为自己身在魔教, 每一次受伤之后都是顾星移守在旁边。      “教主……?”她迟疑地喊了一声,但是很快认出来, 这是苏寻。      苏寻却嗯了一声,并没有被认错之后的不悦, 坦然问她, “醒了?”      这是哪里, 从来没看过的样子。      苏凌眨了眨眼睛, 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只是怔怔地看着苏寻。      苏寻笑了下,这种情况倒是很常见, 经常都会看见她在床上一脸呆滞地看向自己。      他首先认错,“我错了。”      苏凌眨眨眼睛,没想到他说这句话的用意。      “原来上天入地真的还能找到这种傻瓜,以为自己是个英雄一样。”他的指尖亲昵地缠住苏凌的头发,说的话却是有点刺人。      苏凌软绵绵地拍开了苏寻的手指,而后支撑着自己坐起来,问他:“你救的我,还一直在这里照顾我?”      苏寻歪歪头,觉得这丫头还算有点良心,明白自己的辛苦了。      苏凌白眼一翻,“就为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及时刺我一句?那我看你也是闲得慌哦。”      接着四处看了看,将这房间尽收眼底,有了个大概的轮廓。眼睛转了转,问他:“其他人呢?”      苏寻闷笑了声,起身行至门口,“我看你长得太好看,怕其他人抢走,就都杀了他们。”      苏凌:“……”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耳熟?      “桌子上有那位武林盟主给你留的信,看完你就懂了。”      好像守在这里就真的是为了刺她一句一样,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苏凌看看门口,又看看桌子,心脏难以抑制地跳动起来,深吸一口气,跳下床去,腿还有些绵软,拿起桌子上的那封信。      信里面把东西都交代清楚了,包括一开始装神弄鬼假借月辉的名义让她过来。      原来苏寻是个什么大药谷的谷主,苏正死的时候他就在里面了,出于医者的自尊和攻克难题的兴趣,他准备医治云骨病。      末了说这个苏寻大公子目前除了苏宅,其他地方都懒得去,所以他们三人只得离开,牵引住穆云潇的视线。      事情都解释的差不多了,苏凌心中最大的疑惑却还没有解开。      穆云潇究竟为什么一定要抓她?按理来说,她已经完全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      想不通。      但是自此以后,她可能就有了生的希望了。      想一想还是很开心的。      自从苏家的人全部被流放或者赶走之后,苏宅便彻底废弃了下去,如今是乱世,这房子也没人,穆云潇让人将她封了起来。      所以,苏寻和苏凌便堂而皇之的住在里面,里面还有一个小药童,并着两个侍女。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就处在穆云潇的眼皮子底下。      里面自成一派地种植了些许常见草药, 而其余的名贵药材则由侍女带回来。      由于苏凌对治病什么的一窍不通,因此事情都由苏寻包办,基本每天就是喝碗药,而后按照苏寻教自己的法子打坐或者输入真气。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则兴致勃勃地琢磨怎么玩, 偶尔盟主会来信,告诉苏凌路上的见闻, 勾得苏凌心痒痒,但是活动范围也只能在苏宅。      不同于以前总带着三分的颓丧, 这段时间的确是苏凌过得最为舒心的时候, 甚至希望时间能一直停下来。      春去夏来, 满打满算,苏凌在这里也接近一年了。      命是暂时保住了, 但是苏寻始终没说过她可以痊愈了这种话, 好像一直都是处在吊着的状态。      苏凌还是比较满意的,除了苏寻这个人有些太过于摸不透之外。      “说起来, 大药谷,我还真是听说过。你们居然还做这种缺德事情。”某日喝完药, 她忽而灵光一现。      记起来了, 就是当年顾星移要给穆云潇打胎时候, 带给她的毒.药嘛。      苏寻手底下翻着一本医药书, 闻言不见一丝脸红,镇定自若道:“大药谷门下一百三十七人,难道都不要吃饭?”      “一百三十七?那剩下的那个一百来号人呢, 不过你一直在这里,不回去你们大药谷吗?”      没想到里面人这么多,倒是让苏凌微微吃惊。      苏寻却只是轻微揭过,“乱世之中,谁又顾得了那么多。”      想来也对,就连陈倾舟都被迫解散了武林盟。      晚上例行吃完晚饭又相互扯皮了一阵子,苏凌回房,预备早睡早起身体好。      她与苏寻的房间非常近,几乎之间就隔了一间房子,防止苏凌这边身体出了什么意外,也好及时赶过来。      晚上,荒废的宅子怎么看怎么诡异,但是苏凌住了两个多月早已经习惯,更何况苏寻比自己细皮嫩肉许多,妖怪要是想吃人也应该先吃他的。      但是这个定律今晚被打破了。      来人几乎是悄无声息,破了房门直直往床边去,动作非常粗鲁,一把将苏凌从床上扯起来,咬牙切齿道:“你居然还睡得着,四封加急信难道没看见吗?现在是你儿女情长的时候吗?”      苏凌……懵了,脑子里还没从睡梦中彻底惊醒过来,只是茫然地看着这个身着紧身衣的女人。      唔,声音很是熟悉。      领口被人提起来,隐约可以见到其中一片深沟。      来人倒吸一口气,不可置信地又回头看了看房门,而后细细地将苏凌的领口抚平,和颜悦色道:“不好意思$啊小丫头,你在做梦呢,现在继续回去睡觉吧啊。”      苏凌:“……”      下一秒,苏凌抱头,放开了嗓子,“救命啊!有鬼啊!!!”      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立了一个苏寻,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      苏凌连滚带爬跑去房门口,几乎是扑到了他的怀里,一手往后面胡乱指着:“快看快看,鬼鬼鬼!!”      ‘鬼’:“……”      苏寻叹了一口气,犹豫了片刻,还是单手抚上苏凌的后脑,将她压向自己的胸膛,而后指尖微微一按,很快,怀里人便彻底靠在了他的身上,暂时失去了意识。      他安抚性地拍了拍苏凌两下,动作轻柔地将她横抱起来,又放到床上,仔细地给她盖好被子。      一旁的‘鬼’可能自觉自己做错事情了,难得的没有嘲笑他此刻小心翼翼、视若珍宝的动作,颇为苦恼地立在原地。      安顿好了苏凌,他才转身对着那人说道:“木姨,有什么事情去客厅里说。”      来人正是木水清,摸黑进了苏宅,因为是她,宅子里的暗卫并没有大惊小怪,反而帮着她指出了苏寻的寝居。      很不幸的,她摸错房间了。      此刻的她有些忐忑,主要是害怕自己这么一闹就没了侄子媳妇儿。      没了媳妇儿就没有小包子,虽然她也不是特别喜欢小包子,但是晚年膝下无人的情况还是比较凄凉的。      他们行至客厅中,显然苏寻也没料到木姨会亲自过来,此刻身上披了一件狐皮大氅,在初夏的天气里看着还是很奇怪的。      木水清的眉头皱起来,强硬的把苏寻整个身子扭转了过来,接着为他切脉。      脉象紊乱,即使是木水清这样不懂医理的人也能看出来。      方才的心虚瞬间被无奈取代,她重重叹了口气,“木姨就知道,你这不还是以命续命的法子?”      虽然自己一直对争夺天下这些事情不是特别有兴趣,但是这是什么时候,也太不懂事了些。      苏寻微笑,“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木姨你不必太担忧,我前段时间找到一个法子,也许能彻底治好她的病。”      “什么法子?”木水清头皮有些发麻,这世上唯一的法子就是用顾家的功力去压制,但是顾星移受不起第二次。      除非是用一命换一命。      有些心惊,她拍了拍苏寻的肩膀,语气凝重,“我不许你这样,苏凌或许好,但是不值得你付出性命。”      更何况,给苏凌治病还得假以另一张脸,真的有了这一天她也不见得会多感激。      苏寻失笑,许久没见到木姨这么严肃的时候了,他宽慰道:“你大可放心,我说的法子绝不是损害我自己。”      他要的是和苏凌在一起,而不是只能活一个。      他没那么高尚。      “你可还记得苏正?”      “苏正?”木水清偏头想了一阵,蔑笑一声:“怎么,他当年为了苏凌那丫头死了,顾音早就忘了他。”      但是,顾星移的确是顾音和苏正的孩子,只是他们提起苏正来却是全然没什么感情。      “你可还记得苏正?”      “苏正?”木水清偏头想了一阵,蔑笑一声:“怎么,他当年为了苏凌那丫头死了,顾音早就忘了他。”      但是,顾星移的确是顾音和苏正的孩子,只是他们提起苏正来却是全然没什么感情。      苏寻的表情很平静,提起自己的父亲也未见多有孺慕之情,只是纯然为了苏凌才略提这号人,“但是当年阿凌在他的保护下却活了下来,云骨病并没有夺去她的生命。”      他和陈倾舟想到一块儿去了,云骨病是出了娘胎几乎就死的病,可是苏正却保了苏凌整整一年。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机缘。      但是现在不知道,所以只得用自己养着苏凌。      木水清素来不喜欢苏正,此时也烦躁的摆了摆手,确定了顾星移不会轻易为了苏凌而伤害了自己以后便将话题一转。      “到了关键时刻,穆云潇四面楚歌却还在抵抗,她手头连上帝都就只有三座城池,都不是容易攻下的,这时候必须要有主帅来镇场,稳定军心。”她三言两语之间交代清楚,“你知道,已经有谣言在传,我们的主帅他染上了疾病,一切都是我在出面。”      木水清行兵打仗固然是一流,也凭借着过人的能力让手底下的人信服,但总有那么几个想要搞小动作的人。      苏寻偶尔会趁着苏凌身体好一些的卸去装扮,回到军营中稳定军心,但是时间毕竟很少。      平时,都是派手底下传话,自己在遥远的帝都,运筹帷幄。      他略一点头:“我知道了,这几日我会过去。”      到了最后的关头,也容不得有任何闪失。      木水清眼睛往苏凌的房间里瞥了一眼,“她怎么办?你要让人家独守空房?”说完坏笑一声,单手搭上苏寻的肩膀,不正经道:“两个多月了啊,你居然还没能和她睡上一个房间?”      自家侄儿的魅力她是有信心的,而且他脸上的□□可是自己亲手做的,保管小姑娘见了都把持不住。      苏寻拍开木水清的手,默念了一句为老不尊。      不过好像的确是,这两月自己光顾着关注阿凌的病情的,两人的关系还是那种暧昧不得进退的状态。      是因为在山中的时候到底太快了一些,所以相处的这一段时间反而算是补上了。      虽然苏凌越看他越不对劲,总觉得似曾相识。      木水清嘿嘿一笑,“要我说,苏凌知晓了你的真实身份之后指不定得有多跳脚呢,没准还会连命都不要,让你快些滚开。”      到时候,顾星移的表情一定非常好看。      苏寻轻飘飘看了木水清一眼,笑道:“木姨你看着很闲?我听闻军中的陈将军前几日派手下给你送了——”      木水清脸色一变,这种事情他都知道!到底是哪个小兔崽子告诉他的?回去抓出来一定打个几十大板。      扔下一句:“我先回,你这两天速速回军。”接着破门而出,背影好像扬起一阵灰尘,灰尘反射着点点晨光,好看极了。      已经破晓了。      木姨的话不完全是开玩笑,如果继续这样下去,苏凌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之后一定会疏远他。      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他回到苏凌的房间,苏凌被点了昏睡穴,此刻应该是真的睡着了。      昏睡穴连着安梦香,足够她将昨夜的小插曲全部忘却了。      她的呼吸清浅,睫毛低低垂在眼睑,偶尔一动,嘴唇圆润饱满。   脸颊上逐渐沾染上些许红晕。      苏寻轻笑,微微俯身,一直睁着眼睛,看着她的睫毛乱颤,脸上红晕扩大,直到整张脸变成粉红色。      眼睑上落了一个轻轻的吻,像是羽毛扫了上去,惹得心尖都有些痒。      不是一闪而过的那种,他一直贴着自己,唇面略有冰凉,感受肌肤下汩汩而过的温血。      苏寻心跳如雷,早知道醒来的时候就不装睡了。      可是……可是不装睡的话……      那还是装睡吧。      柔软的唇离去,接着耳朵好像被轻轻咬了一下,苏凌背部陡然升起一阵酥麻感,黑暗的眼前好像有烟花炸开,重重叠叠又绚烂难言。      他说话就好像在吐气,“醒了就睁开眼睛。”      ……他知道了?      可是这个时候睁开眼睛未免有点太过……      声音带了点笑意,好像有什么往耳朵里面钻,钻到了心底,他问道:“不睁?”      不睁,打死也不睁。      围绕在身边的温暖陡然撤去,耳边也没了酥酥麻麻的感觉,苏寻似乎是离去了。      走了?一大早过来就为了占自己便宜?      不知为何,她心底悄悄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掀开眼皮子,将眼睛开了一条小缝。      有人正等着这一刻。      猝不及防的,嘴唇被人堵住,苏凌的眼睛彻底睁开,惊异地看着眼前的这张脸。      他眼角似乎都在坏笑,仿佛在说这就是不听话的惩罚。      只是嘴对嘴贴着,没什么进一步动作,但也足够苏凌脑子空白成一片浆糊了。      今天有点不对劲,他们这两个月以来可是纯粹的朋友关系,可是今天早上却仿佛回到了山上的那几天。      暧昧难言,带着明天就要分离的心思,对自己喜欢的脸肆无忌惮。      苏凌陡然撑着自己坐起来,两人的额头相撞,短短一瞬,她撑着自己往后退去。      “……死流氓。”她想了想,还是骂了一句。      但是现在满脸通红,脑中已经脑补了种种不纯洁想法的苏凌觉得自己可能没什么气势。      为了挽回气势,她又补了一句:“进……进人家房间之前不会先敲门吗?”      好像重点不在这里?      算了。      苏寻眉眼之间都是笑,样子气定神闲,丝毫没有‘死流氓’的自觉。      看着分外可恶。      她有些语无伦次,苏寻含笑应了一声,“好,我以后一定先敲门再进来。”可是又很无辜地加上了一句,“我刚才提醒过你,醒了就睁眼。”      苏凌一把枕头扔了出去:“滚出去,谁装睡了?”      “你先起来,我有事情要跟你说。”他理了理衣襟,不再逗苏凌,自己当先一步出去了。      苏凌还窝在床角,虎视眈眈地苏寻离去。      指腹迟疑地按压着自己的唇角,似乎上面还残留着些许那人的味道。      说起来,他就这么走了?      呸!      将被子绞一成一团,泄愤般的踩了几脚,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似乎还在不争气的如雷如鼓,又锤了两下床,仿佛捶的是苏寻。      门外苏寻刚沏好一倍茶,听着里面的咚咚声响,一不小心让热水烫到了指尖。      就好像被谁小小咬了一口。      走了就走了,难道自己还指望他继续做什么?      苏凌爱好睡懒觉,一开始每天都是苏寻叫醒她,久而久之就养成了早起的习惯。      但是今天有点过于早了。      穿好衣服,苏凌伸了个懒腰,先去洗漱,接着对苏寻打了个招呼:“早啊。”      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装傻充愣这一手玩的很溜。      苏寻闲闲伸了一只脚,苏凌没看见,无知无觉地一伸脚,就在差点被绊倒的时候凭空伸出一只手,将她整个人又捞了起来。      接着,嘴角被飞快吻了一下,男人的手暧昧地搭在她的腰间。      “早,洗漱完了过来用早饭。”      苏凌有不吃早饭的习惯,每天必须要人盯着才行。      说罢离去,留下还在石化状态的苏凌。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如果说早上的突袭还可以归结为苏寻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或者就是喜欢恶劣地撩一撩人之外, 接下来的行动简直是让苏凌匪夷所思。      吃饭的时候,两人一般是对着坐,可是苏寻不知道为什么,非得和苏凌挤在一起。      而且,吃个饭也是小动作不断, 一会儿捏捏手一会儿蹭蹭脸什么的……      苏凌觉得自己就好像养了一只长得很帅的猫。      这一顿饭吃的她心惊胆战,推了饭碗说自己吃饱了, 落荒而逃。      不得不说,这只猫, 太有杀伤力了。      可是离去的时候手腕却被一拉, 整个人被迫回到座位。      苏寻笑吟吟地看着苏凌, 看得她就是心头发毛。      他张口,想说明自己的来意, 却被苏凌沉痛地捂住嘴。      “大夫……你不用隐瞒了, 我是不是没救了?!”      这么反常,而且对她这小心翼翼的态度——      自己怕是命不久矣。      她的掌心干燥, 表情沉痛,带着视死如归的气势。      等了许久没等到回答, 苏凌忍不住看他, 却看见他肩膀正在一耸一耸。      苏凌脸黑, 这人是在偷笑呢。      终于支撑不住似的, 苏寻头往后一仰,笑出了声,骨节分明的手还捂住了自己的脸, 就好像苏凌是一个绝世大傻子一样。      苏凌:“……”      但他这一笑,倒是有了清秀少年的味道,让人舍不得移开眼睛。      “说正事。”他笑够了,终于正色,一手还抓着苏凌的手,舒舒服服地躺在椅子上。      “有一支重要的药材,在我旧时的友人家里,今天须得烦你跟我走一趟,拿回药材。”      苏凌使劲抽了抽自己的手,没能抽得出来,索性也就任由他握着了。      她奇道:“你朋友?为什么要我出去走?”      苏寻轻咳一声:“我的这位友人性格古怪,不然我让侍女出去一趟也就罢了,他不救不相干的人,因此这支药材,只能是相干的人去求。”      苏凌歪歪头,表示没怎么听懂。      “他倒是会卖我面子,不过须得你届时假扮我的妻子,那时会容易许多。”      苏凌恍然大悟,接着一甩手,表情有些古怪,“这就是你今天……不正常的原因?”      就是为了假扮夫妻做铺垫?      心里微微有些失落,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而失落。      但是既然是为了自己求的药材,也不能说什么,她强打起精神,恹恹地应了一声,“我换一身出门的衣服。”      苏宅媲美大观园,就算两三个月闷在里面也不觉得烦,更何况外面已经是风声鹤唳,完全没有出去的必要。      苏寻还是躺在椅子上,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把扇子,唰的一声展开,遮住了大半张脸,阳光透过扇骨子细碎的缝隙,均匀打在他的脸上。      晨光,暖洋洋的。      苏凌垂头丧气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侍女屈身向前。      “公子,一切事物都已经打听好,几时动身?”      苏寻眼睛闭了起来,看着像是在睡觉。      许久,他吐出两个字:“后天。”      侍女领命而去。      因为要出门,从宅女的状态出来,苏凌换了身利落些的衣裳,忽而起了坏心思。      她将早上侍女梳好的头发全部散开来,而后扎成高高的马尾,用一根簪子固定住。      去掉女孩子多余的耳环手镯装饰,一转眼就是个翩翩公子。      她对着镜子摸着下巴,自觉自己这副容颜简直秒杀苏寻,还有些担心万一在路上因为回头率太高而暴露了怎么办?      男装是临时起意,苏寻不是叫自己假扮他妻子么,自己假扮个男儿身,说是兄弟也可以的嘛。      换好了衣服,身体好些的苏凌便蹦蹦跳跳地出了房门,腰间系了一块玉佩。      可惜,这里的侍女和药童都太闷了,没什么人对她夸赞一番。      以前在路上,每次男装的时候,陈言雨那小丫头都会跟在自己身后流口水来着。      苏寻也换了身装扮,穿的略有些多,见着苏凌这样子,眨了眨眼睛。      他含笑招招手:“来。”      苏凌却双手别在身后,腰板挺直了,摇了摇头,义正言辞道:“本公子并没有断袖之好,还请这位公子自重。”      叔叔,我们不约。      她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样子,意外的有些可爱。      他们出门,当然不是走在大街上,不然明晃晃地讨打。      借用的是什么大官的身份,诓了顶轿子过来,是那种女眷坐的轿子,却挤了两个男装的人。      一路上苏凌都在将窗帘遮的严严实实,虽然对外面多有好奇,还是没有乱动,乖乖巧巧的。      轿子里面很小,挤了两个大活人,自然是有些逼仄。      苏凌趴在窗框上,巴巴地问他:“你那个朋友是男是女。”      “男。”      “我现在也是男装,我觉得我们可以不用假扮夫妻了,就说我是你失散多年的哥哥好了。”      苏寻但笑不答。      只是外形的差异,他的那位朋友还是懂的。      苏凌扒了一会儿,忽而回头,没料到苏寻也是靠在一旁,差点撞到头。      她后怕地揉了揉脑袋,眼睛里满是疑问,“既然你有个朋友,那时候为什么会被抓,然后没人来救你?”      因为,有人来救我,谁亲自去救你?      眸子水光潋滟,高高扎起的马尾有几根发丝贴到了脸上,因为一直趴着,所以压出了几道红痕。      他心下一动,他没有回苏凌的话,慢慢俯身,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苏凌伸出一只手,贴在了苏寻的脸上,像一只小猫爪子似的,将他的脸推开。      苏寻:“……”      新鲜。      她义正言辞:“都说了,本公子不搞断袖!”说罢,她仿佛塞了一个炮仗进了苏寻裤子里一般心虚,飞快地回头又趴回去。      苏寻不生气,只是悠悠地看着她,看的苏凌耳朵根子都泛红。      “生气了?”      某些时候,魔教教主和大药谷谷主都无法搞清楚,为什么女人莫名其妙就会生气。      苏凌皮笑肉不笑,“谁敢呢生气呢,还要和你假扮夫妻不是,也是难为你装了一上午。”      嗯,确然是生气了。      不过,原来是为了这个么?      恶作剧小孩子一般,他扯了扯苏凌的头发,被对方凶狠地瞪了一眼,并不理他,也不在乎自己的头发。      苏寻少见她这副故作凶恶的表情,险些被逗笑,轻咳了一声掩饰。      虽然他别的不太知道,但是如果这个时候笑出声,那约莫会使情况更加糟。      没等聪明的苏寻想好怎么顺毛,马车轻轻一碰,侍女温和的声音想起来:“谷主,谷主夫人,到了。”      苏凌脑袋差点没撞上轿子,又瞪了苏寻一眼,飞快的挤过他,下了车。      这侍女倒是入戏的快。      下了车,看清楚面前的楼,苏凌有一瞬间的茫然。      这是个……青楼。      苏寻倒是自然地摸了摸她的脑袋,牵过她的手,趁着她还蒙着,带她进去了。      一进楼,却是先有个老鸨,暧昧地看了看苏寻和苏凌,“二位客观这是结伴而来的?”      这组合虽然诡异,但并不是没见过,可能多数是寻欢作乐的两人,夫人与相公一起出来,并不少见。      苏凌的眼睛四处乱瞟,一副乡巴佬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被苏寻牵着,恋恋不舍地上了楼。      老鸨见苏寻不理会自己,却是熟门熟路的模样,眉毛挑了起来,笑嘻嘻地用手帕子甩了甩苏凌的胸,唬得苏凌连连后退,“姑娘,你这样出来玩还需要人带着呐?”      她大约是把苏凌当成那种想玩又怕的女人了,头一次出来让朋友带着。      苏凌停下脚步,懵懵懂懂地看着老鸨,连带着苏寻也停下来,侧头看向苏凌,很平静。      她磕磕绊绊地说道:“姑娘……也有的玩啊      这个朝代……还是蛮幸福的嘛。      老鸨暧昧一笑,直言道:“姑娘,你喜欢什么款式的?或者你能接受什么价位的,是纯聊天呢还是……嗯哼。”      这个朝代的姑娘出来寻欢作乐并不少见,但是在苏凌的认知里面,古代的青楼好像专门是为了男人开设的,因此显得分外好奇一些。      她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刚想问一些什么,冷不丁被人凉凉看了一眼,登时缩了缩脖子,“不了不了,我们来找人。”      以后没了苏寻,一定要来深入了解一番!      老鸨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被跟在身后的侍女上前阻拦了。      两个男装打扮的人手拉着手逛青楼,好像的确是有些奇怪。      她试了试将手抽出来,未果,而且苏寻隐隐又握地紧了些,都已经有些疼痛。      悄悄瞥了一眼他的脸色,貌似很不好。      生个什么气啊,莫名其妙。      她浑然忘记了自己早上还因为苏寻的一句话闹别扭到现在。      两个莫名其妙生气的人就这样直愣愣地闯进了青楼里面,互相都不看对方一眼。      苏凌觉得,他的这个朋友,怕不是这楼里的花魁什么的……      他们行至三楼的某一个房间门口,苏凌越发好奇,难道这还真的是某个花魁?      不知道长的怎么样,想着她又看了一眼苏寻,虽然还没看到人,却已经在心里暗暗比较了一番。      苏寻伸手,轻叩了两下房门,苏凌伸长了脖子,直到里面传来略沙哑的声音:“进来。”      是个男音,但是听起来就很憔悴。      怕不是夜里消耗太多活动了罢……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侍女被留在了门外, 而苏凌跟着苏寻进去。      屋子不小,但是里面被乱糟糟地丢了很多纸张,苏凌几乎要怀疑这是某个漫画家宅男的房间了。      而房间的主人……不是花魁,反而真的像某个宅男,胡子拉碴, 双眼无神,正在提着一支毛笔, 对来人看也不看,自顾自地完成自己的画作。      青楼里面, 养个画家?      一门之隔, 外面是纸醉金迷的奢靡景象, 里面却是一派萧瑟。      有点奇怪。      苏寻指节弯曲往门框上不轻不重敲了两下,接着客气一拱手, “萧兄。”      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莫名有些像陈倾舟, 苏凌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听见了苏寻的声音,那位沉迷画画的萧兄这才抬起头来, 看向门前的这两人。      没有什么旧友相见的欣喜,也没有什么激动的表情, 那位萧兄几乎是漠然地看了一眼这两人, 接着提笔继续作画。      苏凌嘴角抽了下, 使劲拧了拧苏寻, 眼睛里明明白白地写着:这就是你说的,除了你谁都不卖面子的老友?      可拉倒吧。      苏凌挤眉弄眼,苏寻却没怎么放在心上, 而这时,那位作画的兄弟却开口了:“苏兄此时携家带口,真真神仙眷侣,羡煞旁人啊。”      声音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打磨过一般,说不上刺耳难听,但的确是有很难忽视的一种沙哑感。      苏寻笑了笑,像是获得了某种许可似的,拉着苏凌找到一处堪堪不是那么乱的地方,和苏凌一同坐下。      而此时的苏凌不免郁闷,自己男装也算是英姿飒爽,可是一个老鸨整天迎着客人的也就罢了,怎么这个宅男也能一下子就看出来?      难道说她男装实在太失败了?      两人坐定,没处沏茶,那位兄弟也不管,还是只盯着自己手边的画作,苏凌好奇,略抬了抬眼皮子去看。      画的是一个女子。      那位女子美得就如同九天之上下来凡尘的仙子,叫人移不开视线,也怪哉他能够如此专注。      “我知萧兄你近日以来心中烦闷不畅,此次也绝非是要刻意与你添堵的。”苏寻开口,一只手还紧紧握着苏凌,是保护的姿势,让人错觉他很是宝贝身旁的女子一般。      萧离,当世少有的画家,年少成名,但是有些疯癫,见着了喜爱的事物便会如痴如狂。      此刻能够在青楼里安家,完全是因为他看上了人家这里的一位姑娘,索性整个人都在这里扎了根,整日整日的为那个姑娘献上画作。      但那位姑娘根本看不上他,宁愿整日在青楼里揽客,将他当成了万千恩客之中的一个而已。      很是有些疯癫。      但是自古有大大才之人,脑子多半也有些不清楚。      萧离惨笑一声:“无事不登三宝殿,苏兄,你有什么事情便说了吧,看在你我二人意气相投的份上,能帮忙的我也必然不会推辞。”      苏凌讶然,一开始看着这位萧兄,还以为他不是很待见苏寻来着,没想到松口这么快。      苏寻也不和他客气,微微一笑:“实不相瞒,内人不幸,生了一场罕见的大病,急需要萧兄家里祖传的那支药来救命。”      听了这话,那位萧兄总算是把目光分给了苏凌那么一点,十分挑剔地上下看了看,眼神似乎很是嫌弃。      他长叹了一口气,“苏兄,我自幼认识你,自此将你引为知己,虽然这一辈子没见过你几面,然而确乎是待你真心实意。”      这番废话说完之后,他才切入正题,然而一开口便让苏凌脸黑了,“此番即使是要惹得你不开心,我也须得劝一句,苏兄,你挑女人的眼光可实在是不敢恭维啊。”      苏凌:“……”      苏凌想不通,这种人,怎么还能顺利地活到现在?      简直匪夷所思。      苏寻却早知如此一般,将身子不动声色地往前倾了倾,遮挡住萧离的视线,干燥温暖的大手一直紧紧牵住苏凌。      “让萧兄见笑,只是此女为我一生共度的伴侣,还请萧兄多多包涵。”      说这话的同时,他的手悄悄捏了捏苏凌,像是在表达安抚。      苏凌垂下眼睛,看似是害羞,实则翻了个白眼。      呸,还眼光不咋滴,也不看看自己长得什么样子,差一副眼镜就能是妥妥的死宅,居然还赖在青楼里不走,也不知道安得是个什么鬼心思。      不过既然是要求自己救命的药材,被损两句就损两句,反正被损了,也不能掉一块肉下来。      萧离沉默了下去,只是双手的动作越发的快,脸上的表情也越发的狰狞,很快就将手头的画完成了。      那是一个绝美的女子,是他的心上人,而且苏凌闲来无事眼睛也四处乱瞟过,这房间里面废弃的稿纸连着被小心翼翼珍重装裱起来的画作,里面的内容,也多半是这位女子。      看来,是痴情的无法自拔。      随着画作的完成,萧离脸上的表情略微舒缓,对着他们点了点头,表情居然有些和蔼。      “那支药材我留着也横竖无用,不如就赠予你们罢了,我随后会吩咐家里人拿出来,烦请苏兄你稍等一等。”      喜怒无常,画一完成,他就好像自动换了一个人似的。      苏寻微笑,“应该的。”      语毕,萧离似乎是微微有些踌躇,两眼有些放光地看着苏寻,露出些许渴望,还有一些疯狂。      “苏兄……你知我小时候便一直有一个心愿,为你作一副画。”      苏寻微笑听下去,一旁的苏凌却警惕地抬起头来。      什么情况?      门被轻轻敲响,一位媚入人心的女子声音传了过来,“萧公子。”      而这句话刚一落地,萧离整个人便呆了,忘记了说话,也忘记了其他事情,只是听着声音,便不能够有任何作为。      看来,门外的女子就是让他魂牵梦萦的那人了。      但是,看见了来人之后苏凌却并没有多么惊艳,换句话来说,是非常奇怪。      因为除了眼睛,她和萧离笔下的美人却完全没有共同之处,而她的眼睛,是要以面前人更为传神一些。      可以说,这个姑娘除了一双眼睛,其余地方并不出奇。      正奇怪,苏凌的袖子被身旁的人一扯,只见苏寻起身,施了一礼,笑言苏凌她不惯呆在这里,他们出去马车里等。      那女子一来,苏离便不在乎这两人,任由他们离去。      苏寻也不等主人开口,讨到了药之后便拉着苏凌离开,期间苏凌回头想再看看那萧离,却被强行按回头去。      乱世之中,这青楼却还是张扬地开着,他们穿过了奢靡的青楼,回到了自己的马车上等着。      “他是什么人啊?”一上马车,苏凌便按捺不住地问出来,好奇心压住了她方才的不悦。      大抵是这一趟还算是顺利,苏寻同她挤在一处,连带着也对她有了几分好脸色。      苏寻没有卖什么关子,“鬼面画师,萧离。”顿了顿,又补上一句:“此人画技十分糟糕,算不得什么大师,但是有一点,我现在告诉你。”      一个画技十分糟糕的画师?      “你是否注意到方才那女子?”      苏凌点点头。      苏寻道:“那位女子平平无奇,可是胜在一双眼睛夺人心魄,萧离此番追着她,甚至不惜常住在青楼里,为的就是方便时时见到她。”      苏凌讶然,“那他为什么不为那女子赎身?”      苏寻冷笑了一声,“都在说是那女子过惯了浪荡生活,不愿从良,实际上却是萧离自己不愿意。”      “他没钱么?”      那为什么方才不问苏寻这个看起来就有钱的冤大头要?      “非也。”苏寻从马车上取出了一罐蜜饯,递给苏凌,接着道:“萧离爱的是那一双眼睛的勾人风尘之色,他怕一离开烟花之地,那女子的眼睛反而不似现在这般美丽了。”      苏凌噎住……这叫个什么理论?      “而之前萧离还痴情过若干人,男子、女子,却无一不是为了他们身上的某一部位所迷惑,而后便几乎是不眠不休地为他们创作。”      苏寻神色自若,料到了苏凌呆滞的反应,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他画的那幅画,就是用不同人最美丽的地方所创造的。”      听起来,有点恐怖。      不过还有更恐怖的一点,苏寻没有提。      每当萧离自信能将这个部位画好以后,他便会化为最为无情的鬼面,将那人的部位硬生生砍下来。      不允许这世上的任何人再看到。      嘴唇,鼻子,耳朵,甚至是饱满圆润的额头与修长优美的脖颈。      方才那位女子的眼睛,萧离的画作只差了一步。      苏凌啧了一声,“果然是个疯子……”说完却忍不住有些害怕,觉得有些汗毛直立,幸好方才那位没能看上自己哪个地方。      说起来,一般的天才艺术家都是会伴随着精神疾病?      可是刚才苏寻说他画技不佳,估计也没什么天分,就是个纯粹的变态。      她不怀好意地捅了捅苏寻,狭促问:“他刚才说想给你画一幅画诶,是不是对你也有意思?”      如果能画的话,自己没准还能怂恿陈言雨将画偷出来,自己留着玩。      手被某人牵住,手指与手指之间被强硬地分开,指缝被挤入一根根略微凉的手指,接着紧紧握住。      十指紧扣。      苏凌这才发现,方才说话的时候他已经整个人环住了自己,也是马车逼仄,叫她无所遁形。      “不必理会萧离那个疯子。”像是看透苏凌心中所想,他一手绕过苏凌的身子,与她十指紧扣,另一手却暧昧地绕着她的发丝,在指尖缠绕。      苏凌嗓子有些干涩。      现在已经不用假扮夫妻了,这,这这这……      “他只能看到赤贫地里的一支牡丹,可阿凌你却是漫天的一树繁花。”      每一个地方都很完美,每一个地方都让他喜爱。      额头抵住额头,鼻尖似有触碰,像是电流。      好在苏凌已经基本上能够习惯了,只是镇定自若地与他对视,脖子微微后仰,又被他的手按了回来。      “那,谢谢你了,要和这个疯子打交道。”      不是没听出来他语气里对这位‘老友’的不欣赏,见过面之后不用顾忌苏凌将要与这疯子会面的心理,更说说的毫不客气。      苏寻闻言挑眉,浑身的倜傥劲儿,几乎要化身为坏坏的纨绔子弟,“嗯?怎么谢我?”      嗯……?      苏凌只想抱头蹲下,以前怎么就发现这男人声音这么撩人呢?      平时是成熟的清冷声音,禁欲又高冷,可是现在大约是露出了本性,这一声嗯差点让苏凌腿软。      倒是有点像那谁……哦,像教主!      苏凌清了清嗓子,目光开始躲闪,不小心看见苏寻的领口未开,口更干了……      尽管心里已经脑补出了少儿不宜的某些画面,她面上却还是显山不露水的,“你……你我想怎么谢?”      一般,言情剧的男主,这时候都会狂傲地直接表达:把你自己当谢礼就好。      都是套路!      但,苏寻却掐了掐她的脸颊,两人贴得极近,声音压得极低。      他说,“要求不多,你每天晚上不要说梦话就好,很吵。”      苏凌:“……”      她陡然跳了起来,一时之间还没留意这是马车,撞到车顶的瞬间却被一只手遮住了,暂且护住她的脑袋。      苏凌的脸变得通红,愤怒地盯着苏寻,“呸!我才不说梦话,就算说,隔着那么远,你怎么听见的。”      “嗯。”他看着好笑,顺着苏凌的话就接了下去,“现在倒是听不太到,可是以后如若每夜都被身旁人吵醒,那也是很伤脑筋啊。”      污蔑人是要有证据的!都说了现在听不到!      噫——      苏凌反应过他这话的后半段,脸登时烧得更红了。      还是被套路了。      大约是他们在里面闹得声音有些大,侍女不敢打扰,只听着里面声音逐渐消下去才敢敲了敲两人的轿沿,低声道:“谷主,萧公子派家丁将药材送过来了。”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大约是他们在里面闹得声音有些大, 侍女不敢打扰,只听着里面声音逐渐消下去才敢敲了敲两人的轿沿,低声道:“谷主,萧公子派家丁将药材送过来了。”      这位萧离性格古怪,不按照常理出牌, 还经常前一刻与你情真意重,后一刻却冰冷地仿若仇人, 苏寻也不是十分清楚。      不过好在拿到了药,看来今天将苏凌带来确乎是正确的选择。      无需多留, 他们驱使着马车开始离开, 却有一人拦住了去路。      是那个眼睛很美的女子。      她含着笑, “公子夫人请留步,萧公子有一封信送给公子。”      侍女将信接过, 又挑了帘子递给了他们。      苏凌透过帘子的缝隙看过去, 着重看了下她的眼睛,确然是很能勾魂。      马车只停了一瞬, 便辘辘远去。萧离坐在窗边,好像没睡醒似的睡眼惺忪, 但是略显细长的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表情。      画作, 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只要那双眼睛一完成, 很快, 他就能画出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人。      因为苏宅还算是荒废着的院子,他们虽然暂时居住在里面也是要避人耳目的,平日里侍女进出都是通过一个不起眼的小门。      但是今天不一样了。      苏宅被彻底封死, 被军队围了个水泄不通,可能是穆云潇得知了什么东西,所以派人杀了过来。      侍女警觉,先行发现,低声报告给了苏寻。      苏寻沉吟一番,让侍女立刻掉头而走,装作他们是别家府邸的女眷,在家门口硬生生地调转了一个方向,不动声色就远离此地了。      苏凌头皮发麻,还好今天跟着苏寻一起出去了,不然直接就给穆云潇来个瓮中捉鳖。      当然,她不是在骂自己是鳖。      “我的信还在里面。”她撇撇嘴,倾舟给自己写过四五封信,全部给她收在了那里面。      这下子可好,全部都没了。      “嗯,改天我补写给你。”苏寻老家没了,看样子居然不是很担心的样子,仍然是轻松的语气。      苏凌警惕:“你偷看过我的信?”      这倒没有,主要是没有必要。      他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每次收到信件你都恨不得告诉全世界知道,接下来几日都是说陈倾舟又去了什么地方,我倒是不想知道他写了什么。”      说的好像也是?苏凌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她又不自觉地抱怨,“在苏宅里面太闷了,你的那些药童侍女都不怎么理我,天天对着你这张脸,我当然会烦啊。”所以每次收到倾舟的来信都很开心,看着他一路上面见闻,好像自己也亲身经历过一样。      每次陈倾舟来信她都会回,有时候还会招呼着苏寻也写上几笔。      这段时间以来确实是有些烦闷,苏寻揉了揉她的头,“你若是嫌弃那两个月太过无聊,那接下来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苏凌颇为嫌弃地瞥了他一眼,“你们那什么,大药谷?”      大药谷的侍女和药童都已经这么无趣了,那什么大药谷一定也没什么好玩的。      他摇摇头。      大药谷基本早就散了,他只是带着几个还留下的弟子为他延续一线血脉而已。      居然不是他老本营,苏凌来了点精神,“那……你要去投奔你那个萧兄?看不出来你们兄弟情深啊还。”      这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她对这个男人有些发怵,总觉得搁现代,这人就很有点变态杀人狂的意思在里头。      苏寻凑近,一手扳着她的下巴,让她抬头。      苏凌淡定抬头,已经习惯这男人时不时的小动作了,分外无惧。      然后,她脑门就被弹了一下,下巴的手也松了开来。      苏凌捂着脑门,眨巴着眼睛,直愣愣地看着面色如常的苏寻。      片刻后,反应了过来,她张牙舞爪就往他那边扑,一定要把这个脑门弹回去,方显英雄本色。      像一条八爪章鱼似的,她整个人跨坐在苏寻的身上,将他的两只手都别在身后,然后伸出一只手,一连弹了三个才满意。      苏寻也任由她作为,还好心帮她头护住,不让她撞到车厢里的棱角。      终于满意了,她后仰准备离去,后腰却被一只手箍住,反而将她按得更前一些。      大约是跟着苏寻的时间长了,苏凌的脸皮也越发厚实,就这样坐在他的身上,反而嬉皮笑脸地揪了揪他的脸,勒令他放手,“你我恩怨以了,就不要再有纠缠了。赶紧放手放手。”      两只被箍住的手被轻松地挣开,转而抱住了苏凌,他顺势将头埋在了苏凌的颈窝处,深深吸了一口气,语气竟有一丝赖皮:“不放。”      气氛好像陡然不对劲起来。      虽说他们两人相处过两个月,平时也经常开开玩笑打闹什么的,但是也基本没放在心上,就连偶尔的亲吻什么的,苏凌也只当他是无聊的举动。      和现在这样不一样。      现在是他抱着她坐到腿上,身体之间不留空隙,好似天生就该如此一样。      外面侍女假扮成车夫还在赶路,穿过了喧闹的集市,穿过了冷清地小巷子,不急不慢,好像能一直能走下去。      苏凌不自觉也回抱住了他,并且难得的没有心猿意马,反而是严肃地思考他们之间的关系。      她不是没动过心的那种姑娘,大学毕业几年了,什么阵仗没见过?      对苏寻,的确是有些喜欢的,以前是抱着死之前无所谓的心态,但是最近至少是对他不排斥。      言语上和动作上的亲近,都不排斥。      虽然不确定是喜欢他的脸还是其他的方面,但是这也是很难得的了。      他的双手还抱住自己的腰,不是很想推开。      犹豫了两秒,她还是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拍了拍苏寻的手,没什么好气,“行啦,知道你不喜欢那个什么鬼面画手,我不该提起他,你先放手。”      ——他给自己的感觉很奇怪,会有一种靠近了就会被碾碎的错觉。 ☆、第70章 第七十章   这种感觉, 模模糊糊有过,但是苏凌也不想深究。毕竟不是这里的人,下意识地不想和任何人有什么过于亲密。      腰间的手箍得更紧了。      “放手放手,我怕玷污你名节啊。”苏凌使了点劲儿,想要挣脱开。      今天的苏寻不大对劲。      他的声音闷在苏凌的肩上, “名节?什么东西,哪有你来的重要。”      他唇齿开合之间带来细微的振动, 如同酥麻的电流窜流过全身,从肩膀到脚心。      苏凌恍惚, “你说什么?”可是片刻之后又有些羞恼——老是这样, 若即若离的, 不像回事。      虽说苏寻长得这么好看,自己并也不排斥就是了。      苏寻抬头, 眼睛里隐了笑意。      差不多了, 这时候不做些什么,到了以后身份暴露之后会很难办。      虽然他也觉得自己这时候多少有些趁人之危的意思, 不过纠结这些虚无的东西,他也不是魔教教主了。      苏凌瞪他, 看起来是真的有些恼了, 拿手打他, 烦烦的, “闹够了没啊,你老是这样……”      尾音忽而就有些委屈,干脆就闭了嘴, 不说话。      以前对盟主的也是这样,把对方当成可以依赖的家人,倒是没多想,但是女孩子总归是更敏感一些,能察觉到陈倾舟刻意的和她保持距离,刻意的克制自己。      她知道大概是自己的病,也能理解倾舟的做法,但没法不难受——这世上好像没什么人希望和她有融入骨血的牵扯。      局外人终究是局外人,替原主背点锅受点罪也就算了,别想得到一些其他的什么。      苏寻抬手轻抚她的眼角,声音有些无奈,“怎么又哭了,嗯?”      刚刚还是张牙舞爪的,像一只毛还没长齐全的花皮猫。      苏凌啪的一下又打掉他的手,凶巴巴:“关你什么事?”      对盟主不管怎样,总是感激的,可是对这个人,苏凌却觉得很复杂。      大约是喜欢的吧,会很喜欢他的小动作,可是有时候又会很生气,总觉得对方不把自己当一回事,所以自己也会刻意装作洒脱不在意的样子。      “谷主夫人受委屈了,我大药谷门人难不成干看着?”苏寻叹了一口气,调了调位置,让她身子微微坐直,直视着自己的脸。      两人眼睛对着眼睛,睫毛快要触碰到一起,“告诉我,我替你出气啊,嗯?”      苏凌怔怔的,因为情绪激动,脸变得通红,没哭,只是眼睛里微微有些水润,眨巴眨巴的看着他。      他刚才说什么……      谷主夫人?      他不就是谷主吗?      噫——      这是变相告白吧?      这就是明晃晃的告白!      这是自己穿越以来,头一回被别人告白。      其实以自己这种倾国倾城惊天地泣鬼神的相貌,穿越以来一年有余了,居然才被人告白过一次,其实也不算什么,因为像萧离那种说她不咋地的睁眼瞎还是很多的。      苏寻说她是谷主夫人!      等等这是求婚吧?!      苏凌的大脑瞬间闪过无数种火花,但是脸上表情没能跟得上,除了嘴角不自觉露出的傻笑——      嘴角被人舔了一下,接着整个嘴唇都被人贴住了。      苏凌眼睛没闭上,只是看着近在咫尺的苏寻的那双桃花眼,觉得这个进展有些快。      但是,管他呢。      这个男人长的好看,会治病更会下毒,有钱有江湖地位,不乱搞男女关系——萧离那个有待盘问。      嗯,就是这样。      于是苏凌犹犹豫豫伸出手,攀住了苏寻的肩膀,眼睛故意一眨一眨,睫毛扫过苏寻的脸。      不同于以往那种打闹似的连啪叽都没有吻,这次显然要不一样一点。      他的手掌扶住苏凌的腰身,慢慢加深碾磨,呼吸开始紊乱,而苏凌后知后觉一般,害羞地闭上眼睛。      唇瓣研磨,好像有什么轰然在脑海中炸开。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苏凌觉得自己可能对苏寻是一见钟情。      由此可见, 自己是个颜控。      其余美男算什么?他们家苏寻可是按照自己的喜好来长的,就好像是命中注定能拔出紫霞仙子的那把紫青宝剑一样。      对,命中注定。      一直等他们出了京城,苏凌还在心情万分愉悦地傻笑,颇有种捡着了大便宜的感觉。      苏寻也牵着她的手, 陪她傻笑,但是笑意传不到眼底, 始终有一层淡淡的阴霾。      车里的气氛比较奇怪,两人挨着坐着却不说话, 也没有什么尴尬的感觉, 觉得就只是这样就很好。      苏凌清了清嗓子, 起了狭促的意思,故作严肃, “我还没看出来, 说说,你是什么时候对我有了非分之想的?”      今天这一出, 有点突然,却也有一种本该如此的感觉。      苏寻像是怔了下, 目光温柔地扫过她, 不着痕迹地回答:“很久之前。”      没有提及具体的时间点。      苏凌心花怒放, 非常满意这样的回答。      摇了摇她的手指, 苏寻声音极轻的问她:“那你呢?”      声音很轻,就好像是有些心虚一样,但是苏凌听见了。      她略有些不好意思, “第一次看见你的那次。”      初见是因为脸,如今是因为……好吧,如今基本上还是因为脸。      苏寻轻笑,心中了然,冒出了些许苦涩的味道。他不动声色地掩盖,却故意问她,“我让你闭嘴的时候?”      苏凌翻了个白眼,他还有脸提?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那让人恨得牙痒痒地态度,现在想起来还是有些不舒爽。      把鞋子蹭了下来,踢了他小腿肚一下,“你那时候不开口,我能更快喜欢上你,这得感谢你爹娘,给了你一副好皮囊。”      她承认得尤为痛快,人就是这么肤浅,永远只看脸。      苏寻不说话了,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接着很快将目光转向别处。      确认了关系之后,就好像凭空有有了什么东西牵引着,苏凌能够发现他此刻好像不是太开心的样子。      难不成是提及了人家爹妈,但是他在这方面的回忆比较悲惨,所以他不开心了?      人家刚确认关系的小情侣哪个不是你侬我侬的,这种情况少见。      她略犹豫了下,其实也不用在意什么,只是凑过去,从身侧环住他,脖子转了个弯将脸对着他,笑眯眯道:“你当时就算开口了,我不还是喜欢你?不要闷着不理我啦。”      苏寻自小被木水清抚养长大,木姨是咋咋呼呼爱恨浓烈的性子,偏把他养成了一个永远不说实话的笑面狐狸。      小小年纪却很会将事情都藏在心里,而且很少有事情能让他心神波动。      可是苏凌的两句话,却好像是石片擦过平静的水面,激起一阵一阵的涟漪。      然后这几个涟漪在他的心里演变成惊涛骇浪。      谁舍得不理你。      顺势掐着这个撩起惊涛骇浪的女人的腰,在她小声惊呼中顺当地将她抱到自己膝上,让她侧坐在腿上。      他拿额头蹭了蹭她的,不快与不安逐渐消散,哄她,“再说一遍。”      苏凌眼睛转了转,躲过苏寻的脸,忍着笑,“嗯,我想想……不要不理我啦。”      苏寻笑,手指拨开她额间的碎发,顺手掐了一把她的脸,“不是这句。”      苏凌报复性的伸出双手也掐了他的脸,却是一本正经地说着话,“亏得你生了一副好皮囊!”      他却很有耐心地提示:“后一句。”      苏凌歪歪头,使劲憋住笑,装傻充愣,“你开口?”      “后半句。”      不说,他自己说的都那么隐晦呢,她要反应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告白,那凭什么要她先开口。      “我说什么了啊?”苏凌装无辜,两手一摊以示清白,“我什么都没说啊。”      她少有这样耍赖胡闹的样子,第一次瞧着非常新鲜,怎么看怎么好看,恨不得就地将她□□。      你不知道,很久之前,说的真的是很久之前。      连他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多久之前。      不再纠结这一句话,以后慢慢补回来,他勾住苏凌的脖子,慢慢贴近。      苏凌睁着眼睛,眼睛里的笑有不怀好意。      果然,吻上的前一秒,一只修长干燥的手指捂住了他的唇,隔开了两个人。      “这位公子,你这样随意调戏不相干人的行为是不对的。”      说来说去,要他亲口承认。      他先说了,自己就能暗爽很久,而且之后的相处绝对可以把这件事情挂在嘴边。      苏凌不知道,她之前从来没想过以后这个词,每次都总是觉得多活一些时间都赚到了。      苏寻没上当,也没计较她说的那个不相干人。      他顺势咬住苏凌的手指,苏凌一惊,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已经晚了。      食指被不紧不松地咬住,濡湿的一圈好像烙印在了心上。      马车停下来,速度本来就不慢,一停之间苏凌的的头猛地往前撞去,两人的额头实打实碰了个痛快。      饶是这样,苏寻还是没有松口。      扮作车夫的侍女肯定将里面的情况听了个实,这会儿好不容易逮到他们安静了下来,估摸着不再说什么私房话了才开口:“教……郊外已经到了,谷主,弟子们都等着。”      话才说了一个字,那侍女脸色忽而煞白,心跳如雷,亏得机智,口里的话巧妙一转,没有因为一时习惯而坑了自家教主。      风水轮流转,方才还是苏凌作威作福,现在却是她心虚不已,怕侍女直接挑帘子看进来,自己如今是强行坐在他们谷主的身上,还是一副轻薄少年郎的样子。      自己可是未来的谷主夫人!不能让他们大药谷弟子看了笑话去!      他不止咬,他还舔!就好像在骨头上留个牙印再顺手舔一舔的头狼一样,宣誓着自己的主权,又幼稚又有点可笑。      因为马车停了下来了,风声与颠簸的声音都褪去,苏凌拿另一只手掐他,压低了嗓音:“住嘴,你们家弟子都快出来了,让人家看笑话啊。”      苏寻眉眼弯弯,满不在乎,意思非常明显,黑眸里难得有些嚣张的意味:谁敢看我笑话?      来劲了还。      里面没动静,侍女疑惑又问了一声:“谷主?苏姑娘?”      好像马上就要进来。      苏凌当机立断,凑近他,贴着耳边,飞快地说:“我喜欢你。”      按了某个开关一样,牙齿松开。      得救,她飞快往后退,想下来,却又被人猝不及防扣住了腰,方才咬住她手指的那副牙齿又磕在了她的唇瓣上,辗转碾磨,至死方休。      苏凌身子下意识地紧绷,而后慢慢松软,接着犹犹豫豫地勾住他的肩膀,闭上了眼睛,回应这直白的热烈。      不管了。      相处多时,很少有见他这么不冷静的时候。      侍女识相,不再出声催促,只是下了马车,立在一旁。      她忽而有些感慨,还以为教主这种人,永远不会有这种贪恋片刻温存的时刻。      不知多了多久,她看见教主神清气爽的先行下了马车,接着回头,将苏凌抱下来。      说来惭愧,苏凌腿软,刚才差点没站起来……      苏凌满面通红,鬼鬼祟祟地看了那男装的侍女一眼,总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坏事,很是有些心虚。      妹子,就在刚才,我把你们谷主给拐了。      不过苏寻身边这样的漂亮妹子有三四个,唯一的同性还是个七八岁的小药童。      不动声色地看了看苏寻,她的腿还没硬朗完全,就已经暗暗敲定,以后要告诉苏寻,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没事要那么多侍女做什么。      这不是劳动最光荣么,这些古人就是不懂!      侍女倒是有眼色,刻意不看才下来的苏凌,就好像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将话重复了一遍,“弟子们都在前方等着,谷主请随我来。”      前方是几个白衣人,并着那个乖巧的小药童,他们的旁边有几匹马,还有一辆轻巧的马车。      有两个苏凌见过,是一直照顾他们的侍女,有两个不认识,是男的,但是他们对苏寻的态度都很恭敬。      大药谷的弟子?      看样子,是等了有一段时间了。      苏凌狐疑地看了看身旁的男人,内心有了嘀咕,看这样,可不像是被穆云潇追杀而扫地出门的样子啊。      说起来,自己方才就是想问一下他要准备去哪里吧?      那几个弟子快步走来,其中有一个男弟子下意识地想要单膝跪地,却被一旁的女弟子不动声色地捅了捅。      他立即改单膝跪地为深深鞠躬,看不出来什么表情,语气诚恳:“谷主,依据老谷主的话,我们应当去龙城。”      龙城?      苏凌有所耳闻,那个地方好像是打仗打的最激烈的地方,目前在顾星移的手上。      关键是,顾星移好像也在那里面。      她下意识地退后一步,不安地看了一眼苏寻,而对方也在温柔地看她。      “家父遗愿实在无法,阿凌,我保你平安,你愿意随我一道去吗?”      是询问的语气,苏凌却嗅出了里面不一样的地方。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她不太喜欢这种一定要她点头同意的语气。      难道之前在马车上那些举动都是现在让自己陪着吗?      她摇了摇头, “不愿意。”      大药谷的弟子们都悄悄露出惊讶的神色,那两个男弟子更是□□裸看了她一眼。      顾星移那一帮人她不太想见到,而且说实话她也对苏寻这个做法感到十分不满意。      她又不是为了美色不要命的人。      其中一个稍矮的男弟子厉声道:“苏小姐,眼下危机四伏,你一个弱女子不跟着我们, 难道——唔!”      话没说完,却只觉得膝盖一痛, 整个人不自觉跪了下来。      是旁边的侍女使劲踢了他膝盖弯一脚,迫使他不得跪下, 那侍女踢完了他, 训道:“不长眼的东西, 居然对谷主夫人无礼!”      这些弟子自幼一起长大,既是魔教里的人, 又是前大药谷里的人, 分外亲密一些。      那侍女方才是眼见着教主眼里似乎寒光一闪,这才慌忙踢了他一脚让他跪下。      教主平日里不跟别人生气, 但是她知道苏凌对教主的重要程度,而那傻小子居然敢直接训斥苏凌, 要不是自己出手, 教主发起怒来可不是好玩的。      苏凌立在原地, 有些尴尬, 不过她尴尬的点在于,原来自己和苏寻在马车上说的话都被别人听去了。      那男弟子听见了侍女口中的谷主夫人,也就明白了自己一时激动犯了错, 颇有些忐忑地看了苏寻一眼。      苏寻淡淡看了看方才动手的侍女,“你倒是机灵。”语气未见喜怒。      “冲撞主上责罚你自己知道,不必我多言。”      那被迫跪下的男弟子立刻震惊地抬手,似乎是不敢相信,不过立刻低下了头,不敢再有冒犯。      苏寻说完了倒是不避讳,只是牵了苏凌的手,低语一句:“跟我来”,接着带着她转身去往人少的地方。      这里是远郊,他们方才乘坐的轿子看似平平无奇,可是胜在轻便,行走之时速度很快。      远郊算得上绿水青山,这处恰好立着个十里长亭,那些弟子们方才就是在亭子口等着。      苏寻带着她穿行而过,找了个树林阴郁之处,层层绿荫隔开了众人的视线,也确保了他们谈话的内容不会被听到。      苏凌犹豫了一番,便任由他去,有些事情确然是要好好谈一谈。      她原本是亦步亦趋地跟在苏寻的后面,不过一离开他们的视线,苏寻便陡然转过身来,迅速低下头捧住她的脸,一个唇就印了上去。      濡湿,他少见的急不可耐。      苏凌头皮一麻,用余光扫了扫他们四周,估摸着弟子们应当是看不到这里,犹犹豫豫地攀住了苏寻的肩膀。      唇瓣碾磨,自从一开始就戒不掉,越发食髓知味,行到情动处却反被苏凌一把推开。      “行了,你的好弟子们在外面等着呢。”她低着头不看苏寻,用手背胡乱擦了擦嘴唇,低声道。      本来是严肃的语气,她说着怎么都有点撒娇的感觉。      而苏寻则扳住了她的下巴,微微使力让她抬起头来,自己弯下了身子,脸对着脸,漫不经心地笑道:“生气了?嫌我刚才没给你出够气?”      苏凌皱皱眉,“我又不是气这个。”说完忽而气恼,抬脚踢了他小腿一下,两手握住他的手臂使劲往下扯,“放手!”      苏寻向来知道这女人欺软怕硬,本来是想着好好治治她这毛病,可是真到了这时候才发现自己根本想不来这事儿来。      欺软怕硬都那么可爱。      他嘴角笑容加深,领悟过来,她只是在恃宠而骄。      如果世人知道魔教教主被女人踢了一脚反而偷着乐,那这天下也别想打了,躺平任穆云潇碾压好了。      “我一开始就和你说过的,你也知道,我不喜欢别人什么事情都把我蒙在鼓里。”苏凌不知道这人的想法,还试图讲道理。      然后人就被整个抱住了,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头发,亲昵地蹭了蹭,把她的声音闷在怀里。      苏凌:“……”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男人这么粘人来着?      推了推,推不动,她叹了一口气,“你究竟要做什么,难道就不能告诉我吗?”      这次显然是有预谋的出行,不然不可能准备的如此齐全,一过来就挑明了要去龙城。      她也不是那种非要完全掌握着恋人的人,可是对方有事情瞒着显然让她不舒服,进而会想到某些不好的事情。      龙城也并非一定不可去,她又不可能当一辈子的老鼠躲着那谁,只是对方的态度让她有些恼火。      “抱歉。”      苏寻有些后悔了。      早知道这么让人上瘾,那么何必还怕她觉得突然而等这么久。      他觉得这是他这辈子干的第二件傻事。      至于第一件,还是因为她。      不远处的男女弟子们眼巴巴地望着,其中那个小药童信誓旦旦:“咱们教主可厉害了,怎么会连一个女人都镇不住?师哥们请放心,马上就能回龙城了。”      侍女皱眉,叹了一口气,“怕是不简单。”      他们是没看见教主对苏姑娘那个宝贝劲儿。      苏寻摸了摸她的脑袋,将怀抱缩得更紧,他贴着她的耳边,不负自家弟子的重望,“你若是不想去,我们就不去了,怎样?”      好像自己比想象之中陷得更深。      苏凌不说话了,片刻后把嘴一撇,这还是不准备把事情告诉她的意思。      她从苏寻的怀抱里挣出来,直视着他的眼睛,“告诉我,你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别耍机灵,不然我立刻翻脸。”      苏寻思忖了这个翻脸的意思,大约就是以后拒绝他的接触了,他登时觉得自己没必要和自己和过不去。      他面不改色的地摇了摇头,昧着良心道:“我从来没有事情骗过你,你想要知道什么?”      “真的?”苏凌狐疑,可是对方的神情太过坦然,倒是让她生出了自己是那个小肚鸡肠的人的错觉。      “那……那我也不是非要和你们对着干,你只要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去龙城,我就陪你去。”想了想,她又凶巴巴地加上了一条,“待得时间不算长的话!太长我就不去,那破地儿不好玩。”      不过,得告诉陈倾舟,他最近用不着四处跑了,可以跟他会会面。      不知道陈言雨那小丫头有没有得手啊。      倒是可以告诉她。      “我父亲有个故人死在那处,他一直念念不忘,要求我们将他的骨灰与那人合葬。”苏寻帮她梳理了一下耳边的发丝,手指灵巧修长,但是声音略显冷漠。      这话不假,那位故人就是顾音,不过他没准备帮苏正实现这个愿望,虽然骨灰盒是带来了,不过顾音生性不爱受约束,与人合葬却是万万不能的。      届时将他埋在龙城的外面,守着里面的顾音,也算是变相地帮他实现心愿了。      当然,他去龙城的目的并不在此。      苏寻这个身份不是凭空捏造,他前半生以来的确是以苏寻的身份生活过一段时间,否则也不会结识那鬼面画手了。      原来是这样么,没想到苏正居然还对一个人念念不忘。      不过,苏正当年应该是为了保护自己才死的,苏寻他竟一点都不在意么?      像是看破了苏凌所想,他再度将苏凌拥入怀中,“别瞎想,嗯。”      苏凌将头埋得更深了一些,既然对方这么坦诚,她也不再把事情藏着。      “我不想去龙城……主要是因为顾星移,你应该知道这个人的。”      苏寻沉默,安抚性地蹭了蹭她的头顶,“怎么?”      和她在一起就好像在悬崖上行走。      一边是天高云阔此生不换,可是时常有掉下去的风险,忐忑又不安。      “我跟他说不上仇人,但是总归是有些过节。”苏凌叹了口气,无意识地将他抱紧,脚尖踮起,寻求安慰。      穿到这本书里已经一年有余了,原来的剧情早就如同柱子上斑驳的红漆一般疏离掉落,露出里面真正的面容来。      不是儿女情长,也不困顿于某几个人的分离与爱憎。      这是一盘大棋,柔弱凄惨的女主撕开了自己伪装的外衣,亲手将骄傲的男主禁锢。      而爱女主爱到骨子里的男配却最想亲手将她置之死地。      风云莫测,她这种小炮灰反而误打误撞,掉进了这个名字叫苏寻的人的深渊里。      她三言两语之间将自己之前的经历全数复述出来,冷静的就好像一个局外人。      纵然如此冷静,苏寻却还是能听出她当时的绝望与挣扎。      幸好,她没事。      “然后,我就遇到你啦。”她说的轻松,双手还摸索着往上捏了捏苏寻的脸。      他的身体一向偏冷,但是他的脸很热。      苏凌疑惑想要抬头看看他,却被他按得更紧,没办法抬起头来。      他说,“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说是一会儿, 却是很长的时间。长到弟子们都快无聊到用猜拳决定以后教主能不能顺利留下媳妇的地步。      说来奇怪,苏凌自己当时不觉得有什么,只是绞尽脑汁想要活下去,说的时候照顾到听众的情绪,尽量把事情精简着说, 可是说完,被人紧紧拥住, 却只觉得心里好像被开了一个口子。      他的拥抱就像腐蚀剂,腐蚀掉她坚硬的外壳, 然后再用真心将她保护起来。      苏凌微笑, “我方才突然觉得, 之前的一些倒霉事也许都是为了遇见你,就当是攒人品了。”      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然后任性地拧了一把他的腰:情话都让自己说尽了, 这个男人就只闷葫芦。      看着也是文雅倜傥一个美少年,看不出来还害羞。      药童蹲在了地上, 眼巴巴地计算他们等了多长时间。      结论是非常长。      教主和那个姑娘,不会在里面就直接……      少儿不宜啊。      好在, 教主知道克制, 在天黑前拉着自己的姑娘出来了。      苏凌脸上还有些许红晕, 眼睛里水润润的, 整个人顾盼生姿。      教主倒是没什么异常,只是嘴角一直含着笑,很久没见他这么开心过了。      药童得意地瞟了他们一眼:我就说吧, 教主不至于连一个女人都搞不定。      苏寻吩咐,“在此地歇息一晚,明天赶路,第二天黎明之前到达龙城。”      看样子,他们的教主挺会哄夫人的。      晚上,这些人都是聚集在一起,拿出马车里的干粮,苏凌这才看见那边栓了几匹汗血宝马。      再看看另外一旁舒适的马车,明显就是给自己准备的。      她不动声色地往苏寻身后退了退,有些心虚,觉得自己略有些拖后腿。      吃完了饭,他们在要在郊外过一晚,休息一晚养足精力,第二日便行启程。      苏凌睡在马车里,而外面或卧或躺,或地下或树枝上,横七竖八地睡了不少人。      在安稳的大床上睡惯了,忽而来到这里便觉出非常不方便来,坚硬的睡板有些隔得她有些疼。      但比起在外面睡着的,苏凌已经好多了,也没什么抱怨,只是出神地想着一些事情。      嘴角轻弯,偶尔会笑出声来。      苏寻又不是剧情里的人物,又没什么野心,陪他了结了他爹的这桩心愿,以后便是天高云阔了。      不过,得给盟主写一封信,告诉他近况才好,也免得他们这边离开了京城,陈倾舟那边却回来扑了个空。      风声紧了紧,现在不方便,明天赶路的时候自己再写好了,不过要不要告诉他自己和苏寻这件事情?      还是算了,想想总觉得不厚道。      马车的门帘被悄无声息地挑开,苏凌正是半梦半醒之间,眯着眼睛,抬高脖子往那看去,差点惊叫出声。      苏寻飞快钻了进来,一手抵在她的唇边,示意她不要发出声音。      “刚才要睡觉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他整个人趁势卧下,和苏凌脸对着脸,眼睛亮亮的。      这时候苏凌头皮发麻了下,下意识地往车厢外看了一眼,嘴唇一开一合,无声地问他:干什么?      虽然没想过要隐瞒什么,但是外面还有别人呢,这也……      没等她说完,唇间便被印了一个吻。      这个吻很轻,像是做梦一样。      苏寻笑吟吟地,同样学着她,嘴唇一张一合:晚安。      而后悄悄退回去。      车厢里重新安静下来,苏凌枕着一只手,脸边发烫,忽而手一抬,把脸都埋进了被子里。      想要尖叫,又想把所有的事情埋在心里,最好谁都不让知道。      第二天是个好天气,阴阴的夏季,适合赶路。      不似昨日的风光旖旎,大药谷的弟子们赶时间,一大早就起来,苏凌一直紧绷着一根弦,并没有赖床行为,听见了动静就被惊醒。      她不会骑马,所以还是坐在马车上,而苏寻却不好在和她一处,毕竟身为谷主,而不是什么娇贵的官员。      马车颠簸而过,苏凌还是捏着笔杆在里面慢慢铺展写信,写久了就会晃得有些头疼,她便打开车帘子往外面远目看去,权当放松下眼睛。      苏寻骑的是和他们一样的汗血宝马,而且穿着也与弟子们毫无二致,但是苏凌每次都能准确无误地发现,进而一直盯着看。      一开始是被脸吸引,可是相处久了却发现这个人好像没有一处自己不喜欢的。      能文能武还接地气,与她一起痛快地骂当今伪君子撰写的女德,也能陪她在小小一个苏宅里每日找到乐趣。      心电感应一般,苏寻回过头来,朝着她眨眨眼睛,又若无其事继续行驶。      她想到了昨天的那个吻。      一封信涂涂改改,写到了天黑,苏凌犹觉得不满意,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最终也只简短了提了一下,自己和苏寻身在龙城,身上的病看样子已经不足为惧了,而有苏寻在一定会保护好自己,请他不要过多担心。      收好了信,预备等方便了就发出去。      马车已经停了,似乎是在城门口。      她忍不住往窗外看去,却发现守城的人似乎是对他们这一行人极为恭敬,极快地放他们入了城。      大药谷不就是一个普通的江湖流派?没几个人,而且已经散了?      为什么守城的人如此恭敬?      他们进入了城门,苏凌没有来地一阵惊慌。      但是却立即兵分两路,她眼睁睁地看着苏寻带着两个女弟子往右边去了,而剩下的人护送着她,看样子是要分离。      “等等。”她急了,不顾马车还在行走,跌跌撞撞从里面出来,充当车夫的那个侍女没料到她陡然出来,慌忙将她扶住,不让她跌下来。      “夫人——”侍女迟疑往苏寻那边看去,不知如何是好。      “苏寻!”      苏寻回头,静静地看着她,大约是天黑,他眼里的柔情蜜意被机锋所取代,看着有些许地陌生。      那侍女低声解释:“夫人,谷主要去拜访故人,我们以为你在车上睡着了,所以他吩咐我们直接把你带回居处。”      深夜了。      苏凌定定看了会儿苏寻,片刻后,面无表情地回到了马车上。      她有些懊恼,自己这样子好像是离了苏寻一刻就活不下去一样。可是方才那骤然而来的心慌不是作伪。      他是知道自己和顾星移过节的,怎么没见有一点小心的意思?      苏寻见她似乎是很快镇定了下来,冷漠地回到马车里,有些生气。      他有些不敢预想届时她发现了真相会怎样。      “教主?夫人看起来很不安,要回去看看吗?”一旁的侍女迟疑问他。      他偏头想了一阵,浅浅摇了摇头,“不必,你回去陪着她,有什么状况随时到军营中告诉我。”      循序渐进吧,如果让她自己发现,也许会比别人告诉她要来的好得多。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侍女领命而去。      世间之事真是怪哉,永远是一物降一物。      马车继续行驶,与苏寻背道而驰,苏凌在黑暗里,将自己的手心掐了几个小小月牙痕迹出来。      很快就到了宅院。      这绝不是普通人能准备好的,虽然是夜里,但是里面张灯结彩,有仆人在里面等着她。      苏凌沉默,只是说自己累了,想要早点休息。      宅院的格局非常大,比起苏宅来都不遑多让。      苏寻,一定还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说起来,那时候穆云潇为什么追杀他,怕也不仅仅是为了他是苏正的儿子。      直到第二天早上,苏寻还是没回来,忍不住问了侍女,得到的依然是拜访故人这样的回答。      她将信用鸽子传了出去,又抽空将宅子逛了一遍,并没有再问起苏寻的状况。      第二天晚上,苏凌手里握着一卷书,坐在抄手游廊上,一条腿还搭在了栏杆上。但她的心思却全然不在书上,只是琢磨着如果苏寻再不回来就让他死在外面好了。      自己将他的宅子变卖了,也学一学他的那个什么萧兄,够去青楼醉生梦死一辈子。      手里的书被陡然抽走,她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到苏寻一张脸就这么欠揍地凑了过来。      苏凌面无表情,他却是笑吟吟地。      “我猜,再不回来,你大约就要炸毛了。将我的家拆了也未尝不可能。”      苏凌冷眼看他,“你心疼啊?”      不说别的,一言不合就将她晾在这里两天,叫个什么破人。      苏寻转过身子,蹲下来,视线与她齐平,看着竟有些许可怜巴巴的味道。      “是啊,我辛辛苦苦将你养的这么好,被你自己气坏了,我不心疼?”      苏凌一把将手里的书扑到了脸上,隔绝了两人的视线。      有很多的话想要说,也有很多的怨气要撒,但是一见到他,委屈不快便轰然消散。      她不要脸地将自己比作纣王,为了苏寻一笑而甘愿不与他生气了,这么一想自己还真是伟大。      但是人不能惯着!      她将书拿下来,顺手揉了揉苏寻的脑袋,尽量心平气和,“我问你话,你只要回答就好。”      苏寻蹲下身子,两手搭在她的腿上,看起来温顺又纯良。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绝想不到他们会这样相处。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他只是点头, “好。”      苏凌想了想,“第一,你是不是认识顾星移。”      苏寻点点头。      就知道是这样。      龙城是顾星移的地盘,现如今是乱世,而他过得这么随意, 一定是上面有人。      她又问:“和他关系很好?你权力很大?”      苏寻抓住她的手,温柔地望着她, 答非所问,“阿凌, 你在害怕什么?”      苏凌一把抽出了手, 有些气恼, “那那天晚上,我跟你说我和顾星移过节的时候, 你为什么不提。”      想想就很烦躁, 居然就这样看着自己絮絮叨叨,而且自己当时说了不少顾星移的坏话, 言语之中多有讥讽之意,他听去了居然也不说什么。      感觉, 好像被耍了一样。      苏寻仍然是温柔的问她, 但是少见的固执, 并且一直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话, “你恨他,你想我为你报仇么?”      苏凌皱眉:“当然不是。”      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不管和谁有什么过节,但是始终是自己的事情, 跟苏寻无关,她只是气恼这种隐瞒的态度。      而且,鬼知道他还瞒了多少事情。她并非是要求两个人完完全全坦诚相待,但多少也会有些不舒服。      她调整了下自己,尽量把话说完全了,“我只是希望永远不要再见到这些人罢了,我的一辈子还有很长,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在这种人身上。”      说得直白一点,就是她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么。      苏寻笑了笑,站起了身子,反手将她拥入怀中,“一辈子还有很长,妄下定论是否也太早了点?”      抱歉啊,永远都不见到,已经不可能了。      苏凌不满地挣了几下,挣不开,也就任由他去了。      脸贴着他的腰间,她犹豫了下,还是张开双臂环住了他。      找了个舒服的角度蹭了蹭,她另开了个头,“虽然不该干涉你交朋友的事情,但我想到你可能会和我最讨厌的人有联系,还是有点生气。”      苏寻嗯了一声,没让她看见表情。      苏凌磨了磨牙,这是什么意思?生气了就不会哄一哄?      要不是他脸长得好看,自己一定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他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看苏凌的发顶,漾出一个苦涩的笑容,“阿凌,我承认还有事情瞒着你,现在不能够告诉你,你若是生气,那么这颗真心你拿去,随你作践□□,如果能够让你好受一些,那我也是甘之如饴。”      他想说,随你怎样好了,只要不要离开我。      可是也自知没有资格这样说。      利用另一个身份让她爱上自己,本身就是卑鄙无耻占了个全,现在若是趁机要她许诺永不离开,怕是连老天都要发笑。      苏凌一怔,心头好像麻了一下子,有些哭笑不得却也有些无奈的甜蜜。      这男人要么不说情话,一说起来便是要人命了。      她仰起头来,而苏寻低头,目光相撞。她嫣然一笑,“我作践你做什么?我要是讨厌你,我就走得远远的,或者让你走得远远的,一辈子也不见,然后拿了你的钱,学你那个萧兄,把钱都花在青楼里。”      这样多好,为什么要把时间浪费在仇恨与折磨上面。      好聚好散这句话多么有智慧,世界这么大,何必抵死纠缠。      苏寻的手指勾勒出她的脸,轻轻问她,“你是这样想的?”      苏凌抓住他的手,反手蹭了蹭,只觉得心结也都散了开来。      喜欢一个人又不一定要做什么,喜欢你那么就要争取在一起,不喜欢了,或者委屈了自己,那就直接离开就好了。      自己这两天生莫名其妙的闷气,患得又患失,真是好没道理。      “当然,不过不管以后怎么样。”她的眼睛转了转,有些狡黠地弯起来,“至少今晚月色很美。”      苏寻忍不住看了看天边,接着看着她。      月光下,她美得像是个随时就会离开的凡尘仙子。      莫问前路,至少现在,我是爱你的。      苏凌有些不好意思地从栏杆上站起来,主动勾住苏寻的脖子,微微踮起脚尖,唇边擦过他的脸颊,郑重道歉。      “对不起,我以后不会老是再盘问你了,你有什么事情也不用老是担心我会不会生气啦。”      原本是想着要好好甩脸色的,可是自己却反而想通了。      更何况,自己也还有一件最大的事情一直瞒着所有人。      也许以后会告诉苏寻,但是现在不想告诉任何人,只作为自己的秘密藏起来。      药童迈着小短腿,手上端着一碗要给苏姑娘送过去的药,找寻了半日,药已经快冷了。      好不容易逮到了苏姑娘,远远地望见了她在一旁那边栏杆处。      是水上的游廊,月亮倒影在水里,还有他们的影子。      但是教主什么时候回来的!他不是积攒了小半年的事务吗?!而且为什么他们抱在一起亲上了!      药童的脸上悄悄露出一个沧桑的表情,觉得自己在这种环境下估计是很难健康成长了。      真是凄惨。      那封信走了三五日,也应该到了盟主的手里,苏凌一直盼着回信。      而那天晚上谈过心之后,她也就不会刻意给自己添堵了,就好像她自己说的一样,开心就好,没必要事事都牵扯住。      更何况她有自信,某些东西,到了一定的时候苏寻会主动告诉自己的,就好像自己到了某个时候,也会水到渠成地跟他谈一谈穿越这件事情。      生活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苏寻陪她的时间会减少很多,而且明显地在做什么事情,绝非是一开始说的给他父亲了结心愿这种鬼话。      她耐心等。      白天的时候,苏寻一般是出门,晚上的时候回来,但是不管是多晚,他还是坚持见一见苏凌,跟她讲讲话,有时候一两句,有时候讲很多话。      有的时候苏凌睡着了被吵醒就会生气,他说一句她就怼一句,倒是从来没见苏寻恼过。不过给怼过了三四次之后他也就学乖了,只是轻轻吻了吻她就离开。      第二天苏凌起来就会托着腮,仔细回想,昨晚是否有一个人跑来打扰她。      惊风飘白日,光景驰西流,来到这里也有了小半个月,却一直没有收到陈倾舟的回信。      苏凌有点坐不住了,怕出什么变故。      想托苏寻打听一下,又总是有些犹豫。      陈倾舟的确是收到了苏凌的信,不过觉得十分地蹊跷,他原本就觉着这个苏寻非常奇怪,这下将苏凌拐到了龙城里面,不知道打的是什么主意。      就在苏凌第二封信写好的时候,她收到了陈倾舟的来信。      不过不是从远方飞鸽传来的,而是托人送来的。      他带着陈言雨也赶到了龙城,而三叔因为年纪大了点,倒是没有跟着一起过来。他目前在龙城的一个旧友家中,邀请苏凌过去会面。      龙城是顾星移的地盘,她这段时间以来一直缩在宅子里面没有出去,但是如果陈倾舟让她出来,就一定会有自己的考量在里面。      字迹的确是陈倾舟的没错,而且措辞与语气都是他惯用的,不存在作伪的情况。      苏寻一大早便出去了,她也不准备一开始就带着苏寻去见陈倾舟。      打定了主意,她换了身衣服,准备出去,但是在门口却被拦住了。      守门的侍卫客气又强硬,“夫人,谷主吩咐,外头兵荒马乱的,您还请不要多在外走动。有什么事情,请等”      苏凌皱了皱眉,心中不快,没有料到苏寻居然还刻意不让她出去,但是她转而就换了一幅神情,低声和侍卫商量,“我出去见个朋友,你们若是不放心,就陪我一道出去行吧?”      侍卫尴尬地摇了摇头,“还请夫人不要让我们为难。”      看来苏寻吩咐他的时候,态度一定很强硬。      “我有什么让你为难的,你既然叫我一声谷主夫人,不至于连让我出门都不行吧?”苏凌将耳边的碎发撩了回去,尽量心平气和的讲。      陈倾舟在信里说了,届时苏寻很可能不让她出去,如果是这样,就不要硬碰硬,尽量保全好自己。      她有点讨厌陈倾舟那种把她和苏寻对立起来的语气,可是现在看来确然是这样。      她有些恼火,就算是再亲密的人也不应该做出这种举动,非常的不尊重人。      我不过问你,你倒是干涉我的行为来了。      侍卫不说话,苏凌掉头就走。      陈倾舟说,苏寻很可能不简单。      这件事情她早就知道,但是也不着急问,以他们现在的关系,苏凌还是认为让他亲口对自己讲最好。      她觉得,陈倾舟可能知道些什么。      小半月过去了,顾星移雷厉风行,一连指挥着属下攻下了穆云潇最后盘踞着的几个城池,每次几乎都是争分夺秒,同前段时间那种温吞慢动作不一样。      毕竟打完仗就要赶回去见苏凌。      只剩下了一个帝都,是穆云潇最后占据着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为了保证章节的连贯性,思来想去还是把66章免费送的字数挪到了64.65里面,我打过客服电话,可是买办法解决,只能这样。 看过66章的请勿重复购买。 为了补偿,今天免费送三千。 ————————————————————————————  是时候发起攻击了。 去年没有能赶尽杀绝,也不过让她迟了半年罢了。 木水清一身劲装,刚从战场上下来,她天生就适合战场,这半年的沙场经历把她磨练地越发坚韧,看起来竟比往日要年轻不少。 此刻正翘着二郎腿,手里捧着一杯茶,对着旁边的顾星移闲闲地说着话。 “要我说,就应该把苏丫头留在龙城里面,龙城是我们的大本营,几乎相当于我们的帝都了,能出什么事情?” 他们在为苏凌的去留而头疼。 虽然,有点不愿意,但是自家侄儿都喜欢到了这个份上了,她也就不说什么了,暗暗地将苏凌划到了自己人的范畴里来,这回倒是真心实意地为着苏凌的安危着想。 木水清拿手指戳了戳顾星移,像模像样地给他分析,“龙城里面大批人马驻守着,况且那什么武林盟主也来了,摆明了就是冲着苏丫头过来的,他也是个好手,就算届时出了什么事情,他也会拼命保全苏丫头的,有你什么事?” “更何况。”她将茶杯重重顿在了桌子上,发出一声脆响,“白天是顾星移,晚上就要我给你上妆变成了苏寻,你也不嫌累?到时候如果你将那丫头带在身旁,攻城的时候可不管什么白天黑夜,她总有发现的时候。” 木水清,擅易容。 顾星移之所以能顺利假扮成另一个人的模样,全是仰仗她。 以前带个□□就成了,但是最近苏凌手很不安分,总是对着他这张脸亲亲又摸摸,偶尔还顺手一掐,因此也只能麻烦木姨每日修缮了。 易容术,多么高端又致命的东西,结果现在被这样搞,木水清已经不想要再说什么了…… 顾星移负着手,站在沙盘的一旁,也不知道有没有将木水清的话听进去。 良久,他摇了摇头。 一手的指尖移到了地图里帝都的那处,另一手虚虚包围着。 “穆云潇四面楚歌,几乎是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正面的翻盘已经不可能了。” 平时,他会压低了声音,以免苏凌发现了自己的声音和顾星移很像,久而久之就有些变不过来了。 不过苏凌就爱听这种略低沉又不失轻佻的声音,变不过来也无甚,就这样一辈子也是挺好的。 他看了看木水清,对方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既然正面翻不了盘,穆云潇就一定会从侧面入手,你莫要忘了,她最擅长的就是从小处入手,以及策反的能力。” 当年就连秋瑾都为她死得心甘情愿,这是顾星移最大的损失,可是现在难保不会有第二个秋瑾。 “龙城虽然与帝都的距离不远,可是快马加鞭也要一日的功夫,我在帝都,而她在龙城,就算把她保护得再好,也未免会生出什么乱子。” 顾星移拿起一盏茶,润了润嗓子。 昨夜没睡,一直在计划着以后的事情,也没来得及回去看苏凌,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 想到苏凌,他嘴角不自觉地扯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木水清最烦他这种样子,明明是天下的霸主,却偏偏为了一个女人这样示弱伏小。 她皱了皱眉,手指点了点茶水,就着指尖的茶水,无意识地在桌子上点了点图案,“那这么说,你决定要把那丫头带在身边?” 顾星移点点头,“我不放心任何一个人。” 只有带在身边才能满意,况且这场攻城之战已经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了,苏凌躲在军营之中,根本不会有什么危险。 木水清冷笑了一声,“星儿,你这么殚精竭虑,可曾想过结局?我让你把她放在龙城,一方面是为了方便,一方面也是因为不想看你被这丫头识破之后为难。你准备到时候怎么办?” 让苏凌跟在军中,除非她是傻的,不然不会发现异常。 顾星移答非所问:“等到帝都彻底被攻破,我会亲自向她解释清楚。” 虽然一辈子用苏寻的身份和她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好,但是苏凌讨厌人骗他。 木水清问得意味深长,“要是那丫头死活都不原谅你,要你走呢?” 顾星移没有回答,潜意识里就回避这个问题。 宅院里面,苏凌又将陈倾舟给她的信又好好看了一遍。 信里让她再三小心,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也尽量不要声张,而且对苏寻非常有敌意。 一开始看到还觉得陈倾舟有些过于小心了,可是现在发现苏寻居然限制了自己的行动,登时不满了起来。 她摸着下巴,奇怪地问自己,“我是不是太温柔了?” 人家居然都敢明目张胆的囚禁她,他还当以为玩霸道总裁的戏码呢? 说完立刻点点头,附和道:“对对对,长得漂亮还温柔,这女人往哪里找去啊。” 苏寻这小子,可算是捡着了大便宜了。 但是苏寻昨晚没来,她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回想了大半天,也并没有能回想出来自己昨晚究竟有没有过偷吻过。 可以啊,夜不归宿了已经。 她虎视眈眈的在卧房里守到了晚上,决定如果苏寻今晚还不回来,并且还这么不清不楚地将她关着之后,她就直接去厨房抄起一把菜刀,砍大门。 说到作,她有信心不输过任何人。 不过说来奇怪,她以前遇见的憋屈事情多了去了,没有一次像是这样生气,并且想要迫切地撒出来的冲动。 大概是苏寻给了她作的底气。 但是这并不能成为他夜不归宿以及变相软禁她的理由!! 等到了晚上,苏寻回来了。 侍女忐忑不安地向他报告,夫人午饭和晚饭都没吃,就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了门里面,而且还试图出门,但是被拦下了。 正常,陈倾舟来到了龙城,跟她通个气也是有的。 生气约莫是发现了自己被困在了宅子里面。 他伸手,敲了敲苏凌的房门,觉得今天自己恐怕是草草地交代不过去。 想完却不自觉微笑,以前只觉得苏凌胆小怕事,还从来没看出来她这么能闹腾。 他刚想抬手再敲一敲房门,便听见里面一声清冷的声音,“门没锁。” 打开了房门,进去,接着反手将门关了起来。 如果苏凌同意和自己一道离开就好,如果不同意就算用强硬的法子也要办到。 苏凌的房里灯火通明,点了好几根蜡烛,看来是等了他有一会儿了。 她坐着,一只手肘撑着桌子,一只手百无聊赖的绕着自己的头发,看着门口的苏寻,凉凉地问:“失踪人口回归了啊。” 苏寻摸不准她的心情,不过她这幅样子还是挺可爱的。 眼看着他不回答自己的话,却是看着想要抬脚过来,苏凌大叫一声:“你站那!不许动!” 苏寻真的停下了,笑吟吟地看着她,“我不动,你来动。” “对,你不动——呸!” 苏凌反应了过来,这混球居然还有心情开黄腔。 她又好气又好笑,每次都是攒足了一肚子气,但是见到了他就会烟消云散。 不过苏寻也没打算真的遵守她的那一套,在她瞪大了的眼睛的时候信步走来,一把捞起了她,接着往床上一扔。 苏凌被这动作搞得有点懵,余光看见那男人就站在床边,俯下了身子似乎是要来捉她,苏凌赶忙一矮身往旁边躲。 “你你你……干嘛啊!?” 这时候暂时忘记了其他的事情,苏凌的血液一下子冲到了脑门上,连话都说不清楚。 苏寻笑了笑,“阿凌,吵醒你,你不高兴,不来见你,你还是不高兴,你到底要怎么办。” 哦,说的是昨天晚上的那件事情。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苏凌觉着稀奇,想借这件事情挑个头,助长助长己方气焰罢了。 苏凌拿脚踹他,但是乱踢的时候却被稳稳地捉住了,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 脚腕被一只手稳稳地抱住,苏凌无奈地叫嚷,“放开,我要说的不是这件事情,你听人家把话说完好吗?” 这个己方的气焰好像有些弱? 苏寻挑眉,理直气壮的样子真是让人牙痒得紧。 脚又使劲儿踢了两下,他还是不放开,苏凌就只得维持着这个不太有气焰的姿势继续说下去,“我问你,凭什么不让我出去,我是犯人还是怎么地?” 苏寻却对答如流,明显是来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到了她的问题,这会儿一点也看不出心虚,“我没有不让你出去,但是毕竟乱世,外面太过危险,你出去,我必须要陪着。” 苏凌被气笑了,差点想抬起自己另一条腿也踢上去,想了想,觉得如果两条腿就被人轻松地抓住,终究是自己不太体面,也就作罢。 “你冒头都是深更半夜的时候,我有病啊深更半夜出去,那我想要出去是不是还得提前给您请示,请您抽出空来带我出去溜溜啊?” 她话音刚落,脚腕忽而被人一掰,死死按在了床上,接着那人俯身而下,虚虚压在了她的身上。 还没反应过来,唇边就落了一个清清凉凉的吻,接着听见了他满足的一叹气,“终于补上了。” 大概……意思是补上昨天晚上的那个吻吧。 啊不对!这种时候,不能够为了□□所动。 苏凌一狠心,将他整个人推翻,接着迅速坐上去,以征服者的姿态将他按在了床板上。   顷刻之间两人姿势调换,苏凌还有点小得意,觉得这下不亏。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她拿手指戳了戳苏寻的脸, 义正言辞道:“我朋友来了,就是那个武林盟主陈倾舟,我出去见见怎么了?凭什么限制□□,我觉得你最好给个合理的解释。”      苏寻懒洋洋地任由她作为,蓦地想起了自己刚进门顺口说的那番话, 觉得实现得倒是快。      “抱歉,是我做错了, 只是白天我不在,难免会紧张一些, 你如果想见他, 明天早上我多我派几个人陪你去。”      苏凌却奇怪问他, “为什么是一大早?”      苏寻道:“明天晚上,我们得离开, 跟着军队。”      他的这句话让苏凌彻底安静了下来。      来的时候想了许多办法, 也准备了许多完美无缺的说辞,但是这时候却还是鬼使神差的选择了目前所能够的最为直白的方式。      苏凌低着头看他, 只是问他,“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抱歉, 你留下来会危——”      苏凌却打断他的话, “我不是问这个, 你要离开, 而且你带着军队?为什么?”      为什么?      苏寻却有一阵的恍惚,行兵打仗是为了争夺天下,只是为了这个, 他这半辈子机关算尽就是为了这个。      唯一的变数就是苏凌。      可是她问他,为什么?声音好像钻进了他的心底,组成了一条密密的绳子,扼住了他的心脏。      是啊,得到了天下就那么好?      得不到苏寻的回答,苏凌轻轻问他,“不能说吗?”      苏寻沉默。      要如何说出自己都有些怀疑的答案。      苏凌疲惫地从他身上下来,与他并排躺着,抱住了他的一条手臂,小猫似的蜷缩了在他的身边。      “你这样会让我很没有安全感。”她抱怨着,指尖无意识地掐了一下苏寻的手臂。      苏寻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接着一翻身将她整个人拥进怀里,“再给我一点时间,嗯?”      说完却禁不住有些忐忑,一颗心就如同□□裸地被呈了出来,得不到半分庇佑。      苏凌却不傻,沉默了片刻,问他:“你是不是,跟着顾星移在打仗?”      约莫是的。      没有否认就是肯定。      苏凌深呼吸了一口气,果然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      “然后呢?”她问,“如果顾星移赢了,你是功臣,封侯赏地,妻妾成群?”      说出来自己都不相信,苏寻这样一个游戏人间的人,怎么可能被这些东西绊住?      她问得不屑,可是苏寻却想不出来反驳的话来。      不是封侯,也不是妻妾成群。      就算苏凌届时愿意原谅他之前的作为,那么之后呢?      让她甘愿做后宫的妃子?一辈子闷在里面?      谋定而后动,苏寻第一次觉得自己想得太少。      就像殷落,又想要权力,又想要穆云潇。而他的处境却连殷落的都不如。      “你说话啊,你不会真的是这样想的吧?”苏凌摇了摇他的手臂,陡然觉得一点难堪出来。      苏寻不说话,那么是不是代表他默认了?      可是,他没有那么俗气的。      苏寻吻了吻她的发丝,声音平平,“不会,我只爱你一人,也只会有你一个人。”      苏凌不言,心里炸出些酸涩出来,甚至有些怒极反笑,原本自己以为天经地义的事情,在这里的人看来却是需要仔细思考之后才能答出的。      废除三宫六院也不是难办到的事情,阿凌在许多事情上很有见解,某些时候自己都会暗自心惊,可是顺着她的话想下去却又觉得很有道理。      没人能禁锢得了他。      苏凌推开了他,“不晚了,你回去睡吧。”      这时候她想起来陈倾舟信里的说辞,结合着他方才的犹豫,只觉得这人一下子变得分外陌生。      爱情纵然是盲目的,也会逐渐地消退。      过去与未来都这么迷茫,也许她不该肖想什么,也该冷静下来仔细思考思考这段关系。      是否到了结束的时候。      苏寻犹豫一番,还是从床上起来。      今晚原本就是百忙之中抽空出来,看了一眼之后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你早些睡。”他温声说道,接着将蜡烛全部熄灭,给她一个安稳的环境。      苏凌陡然坐了起来,在黑暗里面发愣。      第二天一大早,苏凌还是准备去见陈倾舟,阔别多日,至少是想念旧友的。      但是早上一起来,还没来得及洗漱完全,整个人就被扑个满怀。      一低头,陈言雨眼睛眨巴眨巴着看着她,将手臂圈得更紧,“阿凌!我们来啦!”      几月不见,这个小丫头似乎越来越爱粘人了。      苏凌乘势揉了揉她脑袋,抬头往前方看去,果然看见盟主正立在不远处,含笑看着她。      “许久不见,你还好?”      怀里扑了个小姑娘,眼前就是值得交心的人。      苏凌眼眶有些发热。      她笑了笑,“你们,这段时间都去哪里了呀?”      陈言雨抢着回答她,其实也没去哪里。盟主带着他们两个去拜访了以前的旧友和交好的门派。      陈倾舟略有感慨:“现如今是乱世,江湖上的势力几乎都是避而不出,略有些影响力的门派也都萎缩了下去。”      武林众星凋零,他看着也有些不忍。      陈言雨却懒得谈这些话题,转了转眼睛,暧昧地朝着苏凌眨了眨眼睛:“阿凌啊,你和那个苏寻,怎么回事啊?”      苏凌没料到话题这么快跳转到了自己的身上,眼皮子一跳,对上陈言雨那不怀好意的目光,自己就先抿了一口茶。      接着笑笑,避开了陈倾舟的眼睛,“前几天在一起了,不过盟主你们的担忧我也听进去了,老实说,我也觉得很蹊跷。”      关于苏寻为什么能治她的云骨病,以及他和顾星移交情匪浅一事,一直让苏凌耿耿于怀。      甚至私底下,她也会做一些可怕的猜测,但是每次都无法继续下去。      她只是想,一切还是得等他自己坦白的好。      “要我说啊,你们就是草木皆兵。”陈言雨甩了甩头发,戳戳苏凌的脸,说的十分洒脱,“能有什么事情,苏寻肯定就是顾星移的手下,虽然我很不爽,但是这和阿凌又没关系。”      半年前刚死去双亲的小姑娘连听见顾星移这三个字都是急红了眼睛,但是现在却很坦然。      时光能改变许多事情。      “现在呢,是顾星移要去攻打穆云潇,苏寻随行,要带上你就带上呗,万一阿凌你这段时间病又发作了,还能有个照应。”      陈言雨说的很轻巧,不过苏凌下意识地看了看陈倾舟。      他应该是早就猜到了,在苏凌说出他们在一起之后也并没有什么异常地表情。      两人目光相撞,他微不可见地点点头,“我们一起跟着去,毕竟是阿凌的事情。”      苏寻是昨天晚上找到他的,并且委托他跟着阿凌在一起,可以保护他。      他当时便忍不住出言讽刺,为何自己不能保护好苏凌,未曾想那男人却是十分利落地道了歉,并且言辞恳切地希望他随行。      勉强答应了苏寻之后,他便去了军营,也就是顾星移驻扎的地方。      毕竟之前也算是认识,只是拜访一下老朋友。      可是打听来的消息却让他不禁心中一乱:教主从来不在军营里过夜,几乎每天都是白天才出现的。      几乎想一想就会觉得心惊。      陈言雨欢呼一声,这里面只有她小孩子心性,一心想要去战场上看一看,浑然没想到里面有多残酷,并且她对苏寻的印象也出乎意料的好,完完全全没把他当成坏人。      苏凌叹了一口气,自己的事情但是却一直还要连累别人,不过换个想法,也就是因为这些牵扯,才能将他们紧紧拴在一起。      当天就启程,苏凌的身份很微妙,她与陈言雨还有陈倾舟一起,被归结在某个军官的家眷,随军出行。      持续了半年的穆顾之争,至此终于要开始划上句号。      这三人随军出行,陈倾舟自己骑了一匹马,而陈言雨和苏凌挤了一个马车,算得上奢侈。      陈言雨啧啧感叹:“千军万马里面保护好自己的女人,还让她坐上轿子,这苏寻还不错啊。”      苏凌不咸不淡回她,“你也找一个呗,我看盟主也不比他差。”      陈言雨一怔,接着脸上就浮现出些许气恼的神色,翻了个白眼。      谁不知道盟主一心喜欢苏凌,心真大。      不过好在她也早已不是什么眼睛里只容得下盟主的小姑娘,反而是越来越看得清楚自己的内心。      “哎呀,这些都是虚的,我宁愿自己当个大将军,才不只做个家眷,随军出行。”      她对自己只能在后方颇为遗憾,要不是陈倾舟明令禁止,她也想上阵玩玩。      “有出息!”苏凌一条腿搭在了车上,打个商量,“那下次我当你的家眷随军出行,咱能不能把这马车搞软一点?”      陈言雨欢欢喜喜地就一口应下:“没问题!”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我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行兵打仗, 每次到了一个地方,要是碰上打仗了,盟主总是带我走了。”陈言雨搓了搓手,脸上的兴奋抑制不住。      “我觉得怎么没见你几个月,你变了挺多, 我以前也没觉得你多喜欢军队打仗。”苏凌瞟了她一眼,心下微微奇怪。      而且, 这是顾星移的军队。      看来盟主教得很好,这小姑娘赌咒发誓要报仇的样子就好像昨天一样, 如今也想通了, 着实不容易。      陈言雨耳边的头发被风吹了点起来, 逆着扬在眼前,发丝胡乱舞在她的脸上, 看起来颇有些朦朦胧胧的感觉。      她对着苏凌好像是笑了一下, 又好像什么表情都没有,略有些牵强, “阿凌,你这几个月过得还好吗?”      这几个月?      嘿。      她们在马车里说着话, 内容多半无关痛痒, 而陈倾舟骑着马跟在她们马车身旁, 还是身着一袭白衣, 与铁血肃杀的军队格格不入,但他本人也未多在意。      几不可见地叹了口气,他偶尔看向马车的目光里糅杂了些许复杂情感。      如果自己不是这样优柔寡断, 也许现在就不一样了。      军队行得不多,几乎只是一日的功夫,就安下了营寨。      帐篷以此搭建开来,以苏凌所在的营帐为中心,绵延开去,一行数里。      也可以说是重重包围,让苏凌处在最安全的位置。      陈言雨有些艳羡,又有些莫名的得意,“我阿凌就是厉害,千军万马都在保护你呢。”      苏凌皮笑肉不笑地拧了拧她的脸颊,“厉害在哪里,来来来说说看,不要大意地来夸我吧!”      末了,她眼尖见着一个士兵小跑着过来,似乎是要找她,拍了拍陈言雨的肩膀,让她安静了下来。      那个兵士小跑着过来,先单膝跪地行了一礼,“夫人,苏寻大人让您好生在里面休息,打仗期间万万不能够随意走动,很快就能完成了。”      陈倾舟就在不远处研究整个军队的布阵,听见他们的对话,也没说什么,只是对着苏凌点了点头。      意思是可以放心。      苏凌极目远望,只觉得触目所见皆是军队特有的铁灰色,并着红黑的旗帜以及白色的帐篷,在风中猎猎作响。      好像里面有什么味道,一触即发。      苏凌低头看了看脚尖,“苏寻在哪里,我能见见他吗?”      陈言雨发出狭促的唏嘘声,一把抱住她的腰,乱蹭着,问她是不是才一天没见就想了。      那个兵士表情有些为难,吞吞吐吐道:“这个……属下也不是很清楚,苏寻大人日理万机,恐怕是抽不出时间来见夫人。”      苏凌却笑了笑,早知如此,嫌弃地推开陈言雨,让她去找盟主去。      直到陈言雨走远了,苏凌才收起脸上的笑容,叹了口气,“那么,顾星移呢?我能见一见他吗,毕竟我和他也算是老朋友。”      那个士兵虽然就是个传话的,但是这种情况教主也料到了,当下也只犹豫了一番,接着叩了一礼,极为恭敬道:“属下立刻去为夫人通报。”      “怎么?”陈倾舟大致对这里的地形有所了解,问她。      苏凌低着头看看自己的脚尖,良久,冲他一笑:“没事,我去见见顾星移,毕竟是身处在人家的地盘,你去吗?”      陈倾舟下意识地皱了皱眉,看着苏凌,指尖微不可见地颤了一颤,但终究是没说什么。      阿凌头脑还是很清楚的,他如今也没什么立场过问,不如尽早放手。      “去吧,苏寻的地盘,想来也不会对你做什么,早点回来。”      苏凌点点头,嘴角不自觉漾出一个微笑,“还没问,三叔他在哪里?就放心你带着言雨过来了?不过言雨看着倒是比之前稳重多了。”      主要是言雨,也学会放下仇恨了。      “是啊。”陈倾舟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和驻守兵士理论着什么的陈言雨,嘴角一弯,心里难得舒畅了些许,自己这半年之内有意无意的教导,也总算是没有白费。      方才给她带话的那个士兵一路带着小跑又回来了,身后还带着一小队兵士,他领头做了个有请的手势,“夫人,顾大人有请。”      陈倾舟与苏凌飞快地对视了一眼,目光相撞又分了开来。      他还是重复,“早点回来。”      苏凌嗯了一声,忽而生出些许感激之情。      他肯定是知道什么的,一些自己觉得不对劲却不愿深想的问题,可是他却什么都没说,只是这样默默地在原地等候。      陈言雨疑惑地往这边望了一下,见苏凌跟着那队人走了,犹犹豫豫来到陈倾舟面前,“阿凌去哪里了?天快黑了,我们等不等她吃晚饭啊?”      的确,天快黑了。      陈倾舟失笑,伸手搭在她的肩上,“约莫是直接留在那边吃晚饭了,我们先吃吧。”      陈言雨眼睛转了转,不怀好意地捅了捅陈倾舟,顺手拽住他的臂膀,“盟主,你说,你现在是不是特别伤心?没事我都知道的。”      “但是你放心。”她转而又严肃起来,“还有我和三叔陪你呢,再说了,阿凌又不是重色轻友的人,以后一定还能和我们一起的。”      过了这小半年,这丫头越发不像样了。      陈倾舟扒开了她的双手,和蔼地告诉她,“晚饭之前,将我前日教你的招式练上二百遍,不准偷懒。”      天边已经现出了一点星,暮色四合,很快就能彻底黑下来。      陈言雨悔不当初,跺了跺脚,深知自家盟主软硬不吃的态度,只能跑过去拿起自己的剑,自我催眠盟主都是为了自己好,认命地舞剑。      刀光剑影闪烁,夕阳残影倒是被她硬生生地砍出了大杀四方的气势出来。      陈倾舟负手看了一会儿,忽而出口,“言雨,你的招式杀意太重了。”      这套剑法原本是为了给她修身养性用的,但是她一招一式之间却凝着集中的杀意,如果空气有实体,怕是就要立刻支离破碎。      陈言雨动作一顿,回转来的剑锋差点伤了自己。她慌忙扔了剑,抱怨道:“我就不想学这些空有外表的花招嘛,盟主你都不教给我真正有用的招式。”      她好像瞬间赌了气,一脚踩上了那把剑,跑回了自己的营帐里面去。      那把剑不算好,反射着幽幽冷光。      陈倾舟蹲下,将那把剑捡了起来,仔细地将上面的灰尘擦去,窄窄的剑身映出了他的眼睛,流光一转,虚幻地撕扯。      他看了看陈言雨消失的方向,嘴唇有些不安地抿起。      苏凌居住的营帐居然和顾星移的离得很近,她有些讶然,不过很快也就不再纠结。      木水清也和顾星移在一起,虽然这人坑过她,但是看着她却能面不改色,如果不是正在安排事务,估摸着还得和她演一出哥俩好的戏码出来。      她快步走过,隐约觉得脖子发痛。      木水清看见苏凌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嘴角撇了撇,这丫头这么记仇,自己以后还能不能顺利抱上侄孙媳妇了?      万一她晚年的时候,星儿再被教唆着不养她了,那可是真惨。      可见长得太过漂亮的女人,都很不简单!      穆云潇是这样,苏凌也是这样。      苏凌原本觉得自己一肚子的话,这会儿看见了顾星移却觉得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顾星移换上了军装,不再是那幅看着总有些松散的模样,唇峰抿成一线,头发被一丝不苟的扎了起来,稍稍往上翘着的眼角都好像带了点英气,整个人就好像是一尊沉默的战神。      不知道为什么,苏凌觉得他长得比从前顺眼多了,当然和苏寻还是不能比……      他正在看一封密信,就着昏黄的灯光,读得很专注,目光就好像钩子一样夺人心魄。      苏凌轻咳了一声。      顾星移抬头,接着对她一笑。      苏凌琢磨着,这时候说好久不见,是不是有点虚伪了?      毕竟她不是很想看见他。      顾星移:“好久不见。”      苏凌:“……”      于是她也客客气气地回:“好久不见。”      到了现在却忽而有些怀疑,原本以为苏寻不露面,但是顾星移答应了见自己,一定是有什么话要交代。      顾星移收了信,示意她椅子的位置,“坐。”      苏凌客客气气地找了个离顾星移远一点的椅子坐下,刚坐下,帐中就小跑进来了一个人,交代了点事情。      顾星移又提笔,写了一封信让那人带下去。      “抱歉,军营里面事务杂乱。”他处理好了事情,对着苏凌歉然一笑,“没来得及用晚膳?”      苏凌连忙摆手,“没事,你自己忙。”说着又清了清嗓子,“我是来找苏寻的,不过他好像一直在忙?”      顾星移嗯了一声,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苏凌琢磨不透。      苏寻是他的属下,而且自己先前同他有过很深的牵扯,他这是什么反应?      她倒是有点后悔这次冒冒失失的过来了,深呼吸了一口气,指尖点了点椅背,“那要是没什么事情,我就——”      顾星移打断她的话,“我也没用晚膳,一起吧。”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苏凌将慌乱都收起来, 定定地看了看他,忽而一笑,“好啊。”      语气熟稔的就好像他们真的是普通的许久未见的旧友。      军营里的食物当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虽然顾星移是主帅,但是并不搞特殊对待, 苏凌疑心他是做样子给别人看的,也许夜深人静的时候就有人给他开小灶呢。      她是见过顾星移的铺张浪费程度的人。      是以她只动了两筷子, 而后就放下了碗筷,托着腮看着顾星移。      少见他穿军装的样子, 而且两人虽然小半年没见了, 似乎也不十分觉得陌生。      有一种奇异的熟悉感, 让苏凌和他心平气和地一起用饭。      “苏寻他,什么时候和你认识的?”她拿过一旁的手帕, 仔细地擦了擦唇角, 状似不经意地问他。      顾星移的手指修长如玉,但是在右手的虎口上面有一道疤痕, 是陈年旧伤,伤疤很浅, 但是仔细看的话也能看出来。      他顿了一顿, 也慢条斯理地拿起手帕擦了擦嘴角, “几乎是刚一出生。”      没撒谎。      苏寻的手是遍体光滑, 没有一丝瑕疵的。      自己还啃过,细皮嫩肉的每次都让她疑心会破口。      苏凌不动声色地将目光从他右手的虎口处移开,抿了一口茶, “那我从前怎么好像都没听过这号人。”      “抱歉,他是我的秘密武器,一直是让他遮掩着。”顾星移说的坦诚,表情也并没有一丝的僵硬。      苏凌忽而有些不舒服,自己的男人被别人说是什么秘密武器,她就觉得不舒服。      而且看样子,苏寻和顾星移很亲密?!这亲密的程度甚至超过了她的想象。      顾星移看着她沉默下去,温声说道:“苏寻这段时间怕是都抽不出空来,你安心,在营帐之中我会保护好你。”      “保护?”苏凌讥笑一声,“跟以前一样?”      护着护着,自己脑袋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      她突如其来的不快多少让两人之间的气氛尴尬了下,顾星移思虑多,当下也只是笑吟吟地看着苏凌,并不接话。      他笑的时候,眼睛里也没有什么笑意,像是有寒冰,终究是隔了一层。不像苏寻,虽然某些时候讨打,但每次笑起来都好像融化了整个星辰。      还是不太一样。      可能自己考虑错了。      苏凌暗自松了一口气,暗笑自己想太多了。      吃一顿饭的功夫又有不少人来找他,请他吩咐下去事宜,而苏凌冷着一张脸,并不想多言。      她看着顾星移又随意处理了一起军营里的纷争,起身告辞,“你这么忙,那我就先回去了。”      “不急。”顾星移却出口留她,“第一晚驻扎一定事情多,你若是不嫌弃的话——”      她却打断了顾星移的话,“言雨是个小姑娘,晚上怕,我还是早点回去。”      瞧着倒是比以前的时候更硬气了些,大概是苏寻给的安全感。      “教主不会不许吧?”她眯了眯眼睛,想到了之前这人总是说一不二的蛮横态度,心里又是一把火,细声细语地问他。      顾星移莞尔一笑,“顾某有何能耐随意干涉夫人?请便。”      他倒是喜欢她这种肆无忌惮的态度,活得也不必那么小心翼翼。      苏凌连礼数也懒得施,只是对着他略一点头,便从帐中退出。      营帐里的灯火昏黄,连带着顾星移的脸色也温暖了些许,他微笑着斟酒,对着苏凌离去的方向遥遥一举。      明天攻城,得把事情全数安排好了。      然后才能敞开心扉,他无奈一笑,苏凌恐怕最讨厌别人骗她,届时也不定要如何。      苏凌从顾星移的营帐里出来,却恰好迎头碰上了要进去的木水清,两人一方相遇,皆是一怔。      苏凌低头微微往旁边让了一步,示意她先进去,没料到木水清却停了下来,力图摆出一个和蔼长辈的样子,慈祥问她:“阿凌啊,见到星儿了?”      虽然自己曾经坑过这个侄儿媳妇,但是既然侄儿喜欢,那么也只好找点补救的法子,总不能到了晚年自己连个亲人都没有吧?      是以她笑的越发和善。      苏凌的表情犹如见鬼,她发誓这辈子没见过木水清这女魔头这么和蔼的样子,后颈上差点冒出冷汗来,斟酌着回答她:“刚见,木姨好。”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不对,自己这时候不应该喊她木姨,不过江湖上的人都喊她什么来着……木二娘?      木水清还想搭话,力图给苏凌留下点好印象,不过营帐里面的顾星移却轻咳了一声,“木姨?进来吧?”      苏凌如蒙大赦,立刻道了声:“木姨再见。”接着脚底抹油,飞快溜了。      木水清看着她飞快跑去的背影,深觉自己前路漫长。      回去的时候果然天已经黑了,陈言雨吃了晚饭,正坐在自家帐子的前面托着腮看月亮,顺便等苏凌来。      远远的看见阿凌,她笑着招了招手,手腕间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上了一个银链子,细细地闪着流光,那链子在招手之间一眨一眨的,好像自己会发出光芒来,很是亮眼。      “盟主他还没睡,我在门口等你,今晚和你一起睡呀。”      苏凌却翻开她的手腕,看了一会儿那个手链,问她:“以前怎么没见你戴过首饰?”      近了一看才发现,那根链子通体是银白色,但是上面镶嵌了数颗非常小的红宝石,一闪一闪的,不知道为什么,苏凌总觉得这有些许邪性。      陈言雨笑嘻嘻地收回了自己的手不给她看,只是问:“好看吧好看吧,我跟盟主去了苗疆那边买的,这是头一回戴呢。”      “好看好看,不过你还小,戴这玩意儿显得老气了点。”苏凌敷衍了两句,接着推陈言雨一起进帐子里。      陈倾舟见了苏凌这样子也知道她没有多大进展,倒是没说什么,只是让她好生休息。      “今晚穆云潇很可能出其不意的来攻打,言雨跟你一起睡我也放心一些。”他看了一眼陈言雨,趁着她不注意的时候递给苏凌一只匕首。      苏凌讶然,“我觉得很安全了,我们在军队的中心,就算穆云潇想要来杀我,她也找不到我在哪里啊。”      如果有攻击那也只能是突袭,可是这么大的军营,穆云潇就算是算准了杀她会有好处,也不会找到她的。      陈倾舟也是如此想着的,但是总是觉得心下不安,末了也只得告诉她:“总之你多加小心,这把匕首最好贴身带着,也许有用。”      苏凌定定看了看陈倾舟,而后珍重地收起了匕首,点了点头,严肃非常。      方才被陈言雨踩过的那把剑就放在了桌子上,剑锋反射着微微冷光。      夜晚,陈言雨在被子里拱来拱去,闹得苏凌想把她踢下床去。      “阿凌,你觉得,苏寻真的爱你吗?”她拱了一会儿,捏着苏凌的要,手腕上的银链子膈得苏凌肉疼。      嫌弃地把她的手拨拉到一边去,苏凌没好气,“不知道,快睡觉。”      陈言雨不依不饶,“可是我觉得,他要是真的爱你的话,就不应该让你陷入危险的境地。”      苏凌继续将她的手扒拉开去,恨不得把她这银链子扯断,“我不是很想和你这个还没有二十岁的小丫头探讨这种问题,睡觉。”      她刚才见盟主的时候怎么就没见戴呢,现在却又戴上了。      约莫也知道盟主不喜欢这些略有些邪性的物件。      陈言雨一把将她的头脑往下摁,“噫!阿凌你自己也才二十岁吧?”      苏凌翻了个白眼,老娘和你们这些小妹妹怎么比,简直笑话么不是。      这副身体的确才二十来岁,可是她原本早就大学毕业,是社会上的一个老油条了。      苏凌倚老卖老,“啧,我二十可是我连皇后都当过了,你十七,现在是嫁人的年纪了。”说着还笑嘻嘻拍了拍她的脑袋,“来来来姐姐给你做主,看上哪家小伙子直接和我说啊。”      她调笑的话刚一说完就回味过不对劲来,因为这个年纪的姑娘家出嫁都是要有娘家人的,自己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果不其然,陈言雨没有接话,就在苏凌犹犹豫豫要道歉的时候,她却故作轻松,“天底下的男人都配不上我,你就别白费心机了。”      “哦哟。”苏凌一笑,原来是存了这个心思。      她们正晚上说着一些可有可无的废话,营帐外面,一个人影悄悄闪过。      他手上的红宝石正泛出幽幽的光芒,越是接近苏凌所在的地方,那光芒就越是强烈。      良久,他收起了红宝石,鹰隼一般的目光紧紧盯住了苏凌所在的营帐。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第二天就是顾星移和穆云潇最后一战的日子了, 但是苏凌却没什么感觉,大概是一直怀着吃瓜路人的自觉。      总觉得这些与自己距离太过遥远。      苏凌叹了一口气,越过了陈言雨,吹灭了蜡烛,帮她把被子拉高了点, “睡吧。”      “你睡得着啊?”陈言雨扳着手指头,黑暗里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了一丝平时没有的慵懒, “你男人明天就要上阵杀敌了,你就不担心担心?”      苏凌顺手在她的脑袋上敲了一记, “天天就知道消遣我, 你可想点正事吧!”      说起来也不奇怪, 毕竟古代的女孩子也很难见到什么自由恋爱,她这种在陈言雨心里约莫就是可以惊羡的了。      但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苏凌自己都对未来十分迷茫。      陈言雨将被子拉高至头顶, 小小地偷笑了下。      深夜,外面那人影假装成巡逻军的一员, 那红宝石被他藏在了怀里,感受到其中越发强烈的兴奋和炽热。      他隐藏在了营帐的夹角之处, 看起来就好像是普通的站岗兵一样, 并没有什么异常。      一阵幽风吹来, 他的身形不禁晃了晃。那边领头的巡逻兵敏锐察觉到, 问他:“什么人?”      红宝石在胸口还发出了些许热源,那人勉强笑了笑,嗓子粗哑不堪, “属下乃今夜轮值的站岗兵。”      人数确然不少,这里也的确是轮到了另一队来站岗。      领头的巡逻兵的脸隐在黑暗里,看不太清楚,他对着那人点了点头,接着转身继续巡逻。      那人嘴角悄悄浮现出一线不屑的笑容,身体稳如泰山地站立。      下一刻,方才那队巡逻的小队忽而全部亮刀,瞬间将他制服在地。      属下拿来了火把,照亮了领头人的脸,不禁让那人脸色一变——顾星移。      他居然亲自来守着苏凌的营帐!      顾星移推开了脸上带着的铁面罩,蹲下身子与那人平视,“贪狼队的人说话会比你更恭敬一些,说吧,其余人在哪里。”      穆云潇知道他的软肋,一定会千方百计的从苏凌这里下手。      她自己正面的实力拼不过,便总是喜欢从看不到的地方入手,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位对手。      所以今夜穆云潇一定会动手脚,只是顾星移有些好奇,他们究竟是如何发现苏凌的营帐的?      那人被捉住了并不挣扎,火把将他的脸上照得透亮,在场的不少兵士都发出了有些鄙夷的声音。      那一张脸沟壑纵横,像是被千刀万剐之后又叫虫蚁啃噬过一般可怖,他的一双眼睛掩藏在眼皮的层层褶皱之中,看不见里面的目光。      这种脸和这种阴气森森的语气,看着不像是能孤身前来行刺的人。      顾星移看了他一眼,忽而单手一把将那人拎了起来,接着另一只手探入他的领口,将里面的红宝石拿了出来。      红色宝石闪着邪光,似乎是以人血散发出来的,在场人无不惊奇。      他心口一颤,却强自镇定下来,命令道:“第一队将人押下去,其余人跟我来。”      那人却开口笑了出来,声音有如破陀罗一般难听刺耳,“晚啦!晚啦!”      **      苏凌是被一阵嘶嘶的声音惊醒的。      她睡眠本来就浅,紧紧将盟主给她的那把匕首贴身放着,就算陈言雨在她身边微微打着呼也没有放松警惕。      一抬头,她看见一对散发着幽幽绿光的豆眼,蛇信子似乎是跐溜一声吐了出来,就在她的眼前。      头皮发麻,但是不敢轻举妄动。      她悄悄拿被子,将陈言雨裹了起来,接着往旁边推了推。      可是就在她颤抖着双手,拿出匕首的时候,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床底下爬了一只大蝎子。      而且不止……      她的床尾,有一直巨大的蟾蜍。      可能是在做梦吧这。      陈言雨要死不死的却在这个时候翻了个身,约莫是嫌弃被裹起来了没什么空气,正在口齿不清地嘟嘟囔囔着些什么。      姑奶奶,你要命啊。      两人三虫彼此僵持着,苏凌的冷汗快要将里衣全部打湿,好像有一阵一阵的电流从头皮穿到脚尖,她想哭。      帐门口忽而闪进了一支飞镖,死死钉住了一只正要往里面钻的剧毒蜈蚣。      那蜈蚣足足有半米长,通体呈现出紫黑色,身上连着的腿密密麻麻,就要往帐子里面钻,若不是顾星移手快,估计就要出了幺蛾子。      陈倾舟立在一旁,脸色难看。      五毒里面的毒物,苗疆那边的巫蛊之术,想不到穆云潇居然连这种手段都使得出来。      杀死了苏凌,从而让顾星移分心,以期获得些微翻转的机会么?这人也未免太愚蠢了一些。      为了避人耳目,苏凌所在的地方虽然是整个军营的中心,但是至少在明面上也未曾多加保护,一切照常。      但是顾星移亲自巡逻,陈倾舟就在一旁盯着,陈言雨还陪在了身边,还是出了这种事,到底是难料的。      苏凌背部紧紧靠着床头,陈言雨还没醒过来,叫被子裹住了,被护在后面。      床边的三只大虫紧紧盯住她,却并不动弹。      外面的人不敢轻举妄动,里面的人也毫无办法。      方才那只还没来得及进去的蜈蚣已然化成了一滩毒水,顾星移让属下将木水清以及方才那人一起请过来,抿了抿唇,“阿凌,不要慌,保护好自己。”      苏凌艰难往帐外看去,只见外面一片火光,想来被围观群众堵了个水泄不通。      她嘴一撇:苏寻呢?      木水清听见了风声,也料到今夜约莫不会安稳,已经带人前去审问那个携带着红宝石的人了。      她早些年走南闯北,有什么奇异的东西也都见了个遍,所以顾星移方才才叫人将她请过来。      “苗疆那边不入流的巫蛊之术。”木水清不屑地用手掂量掂量了那红宝石,果然感觉到那宝石越发的热,光源也越发的强盛。      “那几条虫子倒是没什么稀奇的,难得的是这个子母石,我手上这个只能算作是子石,它别的没什么好说,不过子石越靠近母石就会发出光芒,也会越来越热。”      说罢她冷笑一声,“看来母石就在苏丫头那边。”      放出虫子之类的算不得什么,关键是准确地找到苏凌的位置。      陈倾舟嘴唇紧抿——苏凌身边就只有陈言雨。      而这个时候,帐中忽而传来一声短促的尖叫,陈言雨好死不死这时候醒过来,从被子里出来的瞬间便傻了眼,下意识地抱头尖叫了一声。      她这一动静,让那个长蛇兄陡然惊醒,蛇身甩着就过来了,苏凌情急之下一把将匕首往前送去,虽然手一直在哆嗦,但是下了死力气,接着一把踹开了陈言雨,自己跟着往后面滚去。      顾星移想也不想,直直破门而入,木水清飞速阻止了后面的陈倾舟。      “把那个揣着子石的人关押起来,逼问出解药,阿凌受伤中毒的几率很大,不要有人进去了,这种东西人一多就发狂。”她一叠声地交待了下去,担忧地看了看里面,接着拍了拍陈倾舟的肩,说的意味深长:“我神教这趟可是机关算尽,还是出了问题,不知道盟主对此有何想法。”      陈倾舟冷冷看过去,她的意思,是怀疑陈言雨了。      木水清柔和地笑了下:“当然,盟主此番是保护我们神教的夫人,你带的人我自然是放心,还请盟主不要多想。”      苏凌一把匕首送了出去,正好插在了那条蛇的眼睛上面,那蛇一个吃痛,蛇尾便直接重重地扫了过来,恰好击在了了苏凌的腹部,让她一个吃痛闷哼了声。      陈言雨被连着跌下了床,总算摸清楚了状况,她到底是练家子,眼见苏凌被扫了一下,当即带着她往后面退去,堪堪避开了另外一击。      蝎子被顾星移一剑钉在了地上,而另一只蟾蜍飞快的让他一脚踢开,三两步之间来到苏凌面前,代替陈言雨接过她。      苏凌死死捂住了腹部,看样子是伤得不轻,额头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子,下意识的紧紧抓住顾星移。      顾星移反手握住她,低声道:“别怕,我在这里。”      他的声音低沉喑哑,虽然有着微微的慌乱,但却反过来安慰她,带着不容质疑的笃定和安全感。      他的手,微微发凉,被她的温度捂热,有熟悉的感觉。      苏凌回头望了他一眼,有什么东西在电光火石之间刹那清明,困扰她的迷雾被一道光线破开。      光线太过刺眼,她闭了闭眼睛,有点想哭。      顾星移以为她是疼的,用力地抱了抱她,紧接着身形如闪电一般打出去,抽出自己插在地上的长剑,一把削掉了那条长蛇的脑袋,接着反手抽出还插在它头上的匕首,甩手往那蟾蜍的方向扔过去。      原本是打的神不知鬼不觉做掉苏凌的注意,这会儿顾星移一过来,高下立判。      “阿凌——”      陈言雨带着哭腔喊了一声,从苏凌的腹部,细细地流出一道血来。      而她的手腕上,那点点的红宝石还在一闪一闪。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顾星移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 收回自己的剑,重新回来单手抱起了苏凌。      陈言雨不认识顾星移,只道这人是来帮她们的,抹了抹眼泪,哑着声音:“阿凌受伤了, 不知道有没有毒。”      伤口看着严重,但是蛇尾并没有毒, 因此短时间内她倒是无虞。      门外的木水清估摸着里面被清理得差不多了,也就不再废话, 招呼着众人拥着火把进入。      一进来, 就看见陈言雨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 用手擦去脸颊上的泪痕。      手上那条坠着红宝石的链子明晃晃地反射着幽微的光芒。      木水清笑了笑,单手拍了拍陈倾舟的肩膀, 而后平静的下令:“把陈言雨抓起来。”      陈倾舟错步闪过去, 将言雨护在身后,冷声道:“言雨再如何冒失, 也是我武林盟的人,轮不到外人来多行干涉。”      铁骑卫整齐地唰地一声抽出了自己的腰中长刀, 银白的刀身反射着橘红的火把, 齐齐将武林盟这两人包围起来。      木水清似笑非笑:“盟主家的这个小姑娘, 怕不是冒失吧?”      陈言雨脸色惨败, 瞳孔里跃动着些许火光,窜上去又熄灭。      毒物的尸体很快被人包着布清理了下去,而这里转瞬之间由一种战场变成另一种——人与人之间的。      气氛一触即发, 顾星移抱起了苏凌,并不关心这里的事情,木姨会处理的很好。      苏林腹部的伤口,必须要好好处理才好。      但是他怀里的人却并不安分,她拽了拽顾星移的衣袖,迟疑问到:“你们,在做什么?”      她不知道什么子母石一说,自然也不知道这唱的是哪一出。      陈倾舟将手里的剑握得更紧,几乎是一过来就瞧见苏凌受伤的样子,虽然心焦不能自已,但还是赶着过来护着他武林盟的弟子,当下不确定问道:“阿凌,你没事吧?      “有没有事情,阁下不如问问你身后的人。”顾星移嘴角讥讽地弯了起来,他在人前少有这番刻薄不留情面的样子,如今大约是真的恼怒了。      陈言雨初见这阵仗是有些懵的,现如今逐渐缓了过来,也就有了计较,被顾星移一刺,立刻就高声问他:“姓顾的,你什么意思?”      她人聪明,瞧着顾星移的口气与周围人对他的态度,自然也就知道了他的身份,此刻便忍不住讽刺道:“阿凌在你们的地盘出了事情,你反倒好意思来倒打一耙,不要脸!”      木水清轻笑一声,“小姑娘倒是牙尖嘴利。”说话之间指尖已经多了一根毫针,捻取之间斟酌着方向,准备一招毙命。      她本来就护短,苏凌已经被她悄无声息的归为了自己人,现如今间接的因为陈言雨的举动而受了伤,而姓陈的丫头偏生不知好歹,不仅不知错居然还出言无状,也莫怪她心狠了。      苏凌的腹部方才被绷带简单的包扎了一下,堪堪止住了血,现如今还是钻心的疼痛,但是神台逐渐清明,也没有方才那种眼前一黑的情况。      她摇了摇手,强行让顾星移停下来,喘了口气,问他:“你要处置言雨?”      紧接着说,“我不许你这么做,住手。”      木水清咂摸着,将手里过了毒的毫针收回去,并且迅速思索,这种时候,应该如何办才能争取到未来的侄子媳妇的好感度?      跟陈言雨认错?那不行,太掉价了,她宁愿晚年无人来往,孤苦伶仃,而且她的侄儿就算再喜欢,也不至于毫无原则。      这里诡异静默了一瞬,苏凌的语气太过自然,几乎让人瞬间觉得就该这么办。      不对——      在场的属下们瞬间清醒过来,他们为什么会觉得教主理所当然的应该听这位姑娘的话?      当众拂了教主的面子,这个姑娘是不是嫌弃活得太长了?      顾星移,“好,将陈言雨放开,但是我不能放心。让陈倾舟和木姨暂且先看着,我带你去处理伤口,嗯?”      下属:“……”      木水清开始考虑,是先和陈倾舟认错呢,还是先给陈言雨道歉?      苏凌思考一番,勉强同意。      陈倾舟心中骤然一阵苦涩袭来,这一幕终于将自己的猜测落实,他垂下眼睛,嘴角扯出一线苦笑。      他抬头看了看苏凌,发现对方也在不放心地看着他们两个,两人目光猝不及防的相撞,苏凌见他似有悲色,以为他是在担心陈言雨,嘴唇动了动,却被陈倾舟出口打断,“阿凌,你先处理好伤口,我们没事。”      陈言雨在身后点头,苏凌可以说是为了保护自己而受伤的,此番就算她心里有莫名其妙的怨气,也不愿看见她被耽搁。      陈倾舟的目光坚定而温暖,让苏凌疑心自己方才是看错了。      她对着他们点了点头,这才略微放下心来。      顾星移一手一直虚虚地捂住苏凌受伤的地方,他见过那血肉模糊的景象,脑子里的一根弦也一直绷着,却耐心的等苏凌放下心来,这才带着她离去。就在隔壁的营帐,军医早已待命等候,收拾好了场地。      他们一走,木水清扬了扬眉,朗声道:“第二队留下来,将那耍蛇的押进牢里,其余人该值夜的值夜,该休息的休息,今晚的事情不要对任何人说起。”说罢,用极有压迫力的眼神扫了一遍在场的诸位,嗓音刻意压低:“都听明白了没?”      军士们齐刷刷垂头,整齐喊道:“明白!”      接着便是一阵重重的脚步声,所有人在瞬间便散去,稳准不乱。      “木将军好手段。”陈倾舟看了一眼木水清,饶是他不喜顾星移那边的人,也不得不称赞一句。      木水清笑吟吟地坐在了一旁的桌子上,刚想给自己倒杯茶,却想到了这间帐子里方才还是毒物肆虐,难说杯子干不干净,也就作罢。      她翘起了二郎腿,存心要看好戏,笑道:“我木二娘不喜欢谦虚,真的要说起来,比起盟主,我还是略有那么点治理的手段的。”      这是在讽刺陈倾舟看不好自己的弟子。      陈言雨见不得别人说盟主坏话,刚要不依不饶地展现出自己的牙尖嘴利,却在开口的瞬间被重重打了一巴掌,脸都被带着偏至一侧。      若不是她下盘较别人更稳,此刻也就被掀翻在地。      陈倾舟一手捏着她的手腕,迫使她抬手,另一手狠狠将那手腕上缠着的银链子拽了下来握在掌心,那手劲几乎是要将整条链子化为齑粉。      木水清啧了一声,没想到平时温润如玉的盟主大人,发起怒来居然如此吓人。      陈言雨眼泪冲了出来,另一只手捂着脸,维持着偏向一侧的姿势,不敢动弹,只有眼泪直直往地上滴。      盟主平时虽然看着可亲,但是教学的时候严厉而不留情,他们武林盟的人犯了什么错误,惩罚起来也是毫不留情。      但这是盟主第一次打人。      陈倾舟冷眼看着被扯为两半的手链,冷声道:“跪下!”      木水清看热闹不嫌事大,“盟主啊,别伤着自己啊,苗疆那边的母石就算是大铁锤都砸不碎的,虽然我不该小人之心,但是毁灭证据可行不通呢。”      她遗憾,这时候没有两把瓜子来磕。      说起来,阿凌那丫头之前老是会请她吃瓜子来着。      陈言雨腿一软,飞快地擦了擦眼泪,安安分分的跪下,还不忘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旁边的木水清。      木水清回了她一个灿烂的微笑。      陈倾舟问她:“哪里来的?”      语气很可怕,她从来没有听过他这么生气的样子。      陈言雨又擦了擦眼泪,“上次…上次我们路过苗疆,我看着这个好看,就…就带回来了。”      她委屈地看了一眼盟主,眼泪又汹涌而出,嗓子都在颤抖。      但陈倾舟只是漠然地看着她,语气较之之前更为冷,“犯错且不知悔改,试图用谎言掩饰的,陈言雨,你知道后果。”      陈言雨慌了,下意识地想要拽住盟主的衣角,却被他冷淡的避开,她终于克制不住地哭出声,双手捧住脸颊,“盟主…我,我说实话,呜……你…你不要赶我走……”      木水清手点了点桌子,一手撑着下巴,听得饶有兴致。      “有人……有人跟我说,这条手链……只要是不见到那个人的时候,就要一直戴着……但是,但是千万不能让那个人看见,我就……我就一直偷偷戴着。”      她的声音颤抖不成调,从指缝里漏了出来,脸因为哭泣,变得通红,跪在地上,整个人都有些惨兮兮。      而陈倾舟只是站在一旁,漠然地听着。      木水清手指停住,几乎是有些怜悯了,问她,“那个人?就是我们陈盟主咯,有人让你戴着,是不是告诉了你,这手链能让你得到那个人的心?”      “不是的!”陈言雨急忙抬起头来,脸全部被泪水浸湿,狼狈地对着木水清辩解:“我从来没这样想过,那个卖给我手链的人说,这样能保那人平安,还能够让他事事顺利,我才买的。”      她其实也不是很相信,只是图个新鲜,但是到底对盟主一腔感恩之心,也就一直遵从着,从来没有让盟主看见过。      木水清的眼睛看了看陈倾舟,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狼狈不堪却倔强的陈言雨,登时失了看热闹的兴趣。      这些小丫头,真是一个比一个能闹腾。 ☆、第80章 第八十章   苏凌的身子软趴趴的, 但是又好像极有韧性,清理伤口的时候也没喊一声疼,顾星移一直紧紧握住她的手。      也许她知道了什么,但是无所谓了,现在这些并不重要。      “言雨绝对不是故意的, 而且如果今天我没有醒过来,或者你们没能发现异常的话, 我和她都会葬身蛇腹。”她一直在沉默,这会儿一开口就是为陈言雨辩解。      伤口处理的差不多了, 顾星移为她重新缠上纱布, 短短的嗯了一声。      他叹了一口气, 眉眼之间有些颓丧,“抱歉, 没有保护好你。”      苏凌想了想:“这不能怪你。”不过的确挺疼的。      她有点抗拒。      苏寻不在了, 她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人。      “明天你就要打仗了,你回去休息吧, 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苏凌脚尖缩了缩,眼睛不安地四处乱看, 伤口好像一直在发热, 搅得她浑身都有些虚浮。      顾星移还是身着军装, 看着稳重许多。      伤口处理好, 其余人就自觉的退下了,此刻这里面也就只有这两人。      “不亲眼看着你,我不放心。”      苏凌稍一用力, 将手抽出,听见这话便往上看去,猝不及防地撞入他漆黑的眸子里。      仿佛才意识到一样,她现在正是被环住的姿态。      并不着急,慢慢的试着自己站起来,撑着旁边椅子边,退开两步,拉开了他们的距离。      你知道我知道,但是谁都不说。      顾星移还坐在椅子上,怀里空空荡荡,就只这么看着苏凌,轻佻的眼尾都有些下垂,显示出主人的疲累以及灰败。      “怎么办。”他低声问道。      苏凌有些莫名其妙,什么怎么办?      “看见你受伤的那一刻,我就想,我到底在做什么?”      因为自己,而后三番五次的让她陷入险境。      苏凌沉默半晌,因为疼痛,腿有些抖,干脆整个身子靠在了椅子上,紧挨着顾星移。      她原本以为自己会愤怒,可是到了现在却只是觉得心里空空落落。      苏寻不见了。      只余下这个想法而已,心头会涌起难以抑制的悲伤与愤懑,却不知道对谁宣泄。      事到如今她还是没办法将这两人完全划上等号,即使他们的性子如出一辙。      自己真是太笨了,现在才发现。      “你没必要觉得愧疚,腿长在我自己身上,既然当时答应了苏寻一跟来,我就已经做好了应对危险的准备。”苏凌慢条斯理的说,宽慰一般地拍了拍他的肩,“而且这件事情说到底还是言雨的问题,我回去会好好问问的。”      顾星移偏头,眼睛就这样看着苏凌。      良久,他无奈一笑,“你倒是看得开。”      苏凌开了个玩笑,“不然怎样,我觉得我会冲过来把所有的错都推给你,再撒泼打滚胡乱闹腾吗?”      不会的。      顾星移轻舒了一口气,“我以为你会这样。”      还以为自己对于她来说是厌恶至极的存在,只要发现了,那么说不准会彻底离开他。      苏凌领悟了他话里的意思,却不知道如何回应。      也不知道要如何面对。      现在既没有对顾星移的那种下意识的回避,也不可能是对着苏寻那种亲密无间的状态。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勾勒着顾星移的脸,微微可惜,还是苏寻那张脸更对自己胃口一些。      顾星移抓住了她的手,迟疑了一番,“阿凌……”      接着,下一刻手腕翻转,将苏凌整个人小心的抱在怀里,避开了她的伤口,手指慢慢地抚过她的背。      怀抱总归是熟悉的,苏凌没有挣扎,只是这样安静地被他拥抱着。      她有些哽咽,“苏寻呢……是不是被我弄丢了?”      “没有。”顾星移的声音有些哑,听起来较往日更为低沉,就好像是风沙磨砺过的那种苍凉。      他按着苏凌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低头吻了吻她的发丝,“他没丢,以后也不会丢。”      怎么会一模一样。      “他不会丢,你也不要走。”      顾星移的话里有着微微的祈求,就好像是得到了又恐惧失去的小孩子,徒劳地想要守住些什么。      苏凌手贴着他的胸膛,感受其中有力的跳动,眼角有着些许湿意。      她陡然收回了双手,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垂下眼睛,不再看他,“我先回去了。”      但是没走,她整个人便被重新抱住,顾星移蹭了蹭她的脖子,“再让我抱一会?”      说不清是什么语气,像是恋人之间自然而然的呢喃,又像是没有把握的祈求。      苏凌只好安安静静地呆着,她犹豫地伸出了右手,安抚性地点了点他的后颈。      “又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了。”她小声说。      不过也说不准,大概是的吧。      顾星移动作一顿。      这一刻,什么江山天下,什么江湖纷争,全数轰然作塌。      苏凌轻声叹了口气,“你明天小心一点,我还是不希望你死的。”      毕竟,他是苏寻。      顾星移听出她话里的松动,将她的头微微抬起来,让两人的目光碰撞,“不希望我死?”      是顾星移,还是苏寻?      苏凌扭过头去,双手也捂住了他的眼睛,不知道他为什么选在这个时候执着问这些。      稍嫌宽大的衣袖略略遮住了顾星移的脸,苏凌在脑海中细细勾勒出属于苏寻的脸,忽而就有些气闷。      她问:“你的脸呢。”      顾星移不敢动,卧在椅子上,任由苏凌作为,眼睛被严严实实地遮住,低低回她:“丢了。”      “丢哪去了?”      顾星移握住她的手腕,就这么松松垮垮地握着,“你要是想,我给你找回来。”      最好别想,□□带着有点闷。      苏凌点点头,“想。”      顾星移:“嗯,我明天就把它找回来。”      苏凌不说话了,指腹却在沿着顾星移的脸上细细略过。      果然还是遮住他的脸,自己才能放开。      她开始没话找话,“言雨不知道会怎样,倾舟一开始护着她,但是现在肯定在惩罚她。”      原本就一直觉得不对劲,都不知道怎么说话,怎么动作。一心想要走来着,可是现在却有些莫名地贪恋了。      顾星移眼睛被遮住了,看不见,但是也能猜出苏凌此番的表情。      “你心疼?”      苏凌摇了摇头,“盟主有分寸,而且即使不知道为什么,言雨在这件事情上到底是有错的。”      她的手还按在了顾星移的脸上,用袖子口挡住他的脸,就像是给自己找了个退路。      手稍稍下滑,手腕好像能感受到他呼吸之间带来的空气流动,吹在皮肤上,有点痒。      “你准备一直这样?”      顾星移就是喜欢得寸进尺。      不过苏凌这个态度,已经算是意外之喜了。      苏凌的脸有点红,腹部的疼痛还在一阵一阵的袭来,结合着顾星移的话,颇有点自己在油锅里煎熬的错觉。      或许这就是油锅吧?      苏凌不放手,就是不让顾星移把脸露出来,语气还有一丝委屈,“那你让我怎么办?”      原本以为自己会特别洒脱的放手,顺便骂一句死流氓趁早滚。      但是到了这一刻,却是委屈泛滥成灾——凭什么呢。      凭什么苏寻就凭空不见了,再给她随便塞一个顾星移。      就好像有人把你喜欢的南瓜拿走,再给你一个曾经绊倒过你的冬瓜,然后说,吃吧,两个吃起来是一样的。      顾星移的手微微往下扯,将苏凌的手腕慢慢拉下去。      他脸色有些苍白,看着不像是军营中的人——他永远是这样,不管什么身份,都有一种奇异的贴合感,然后在贴合感里面又抽出一丝疏离。      医师、教主和现在的主帅。      苏凌的眼睛里有点湿意,朦朦胧胧地看着这张脸,居然也没有想象之中的陌生感。      他的手指怜惜地抚上苏凌的脸,柔声道:“你要是只喜欢他,那我这辈子都变成他也无妨。”      苏凌眨了眨眼睛,将水汽排出去,更为清晰地看着眼前人。      她嘴角扯了扯,却笑不起来,“……我又不是变态。”      原本不知道还能开开心心,现在这种注意,难道要自己以后当真眼瞎,自欺欺人?      顾星移的手指凉凉的,“阿凌……”      “等等。”苏凌按住他的手,拉下去,问他,“那你……的时候,说什么自己是苏正的儿子,能治云骨病,也全都是骗人的咯?”      看样子,当时只是他故技重施罢了,暂时的压制。      枉她还以为自己有救了。      顾星移却摇了摇头,“苏正的确是我的父亲,而且大药谷不假,世上的确是存在法子能治的,不过前些日子我还是用的旧法子。”      说罢微微一笑:“不要担心,有我在。” ☆、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不知道为什么我更担心的样子……      苏凌叹了口气, 只觉得事情接踵而至纷纷而来,在这个节骨眼上面全数爆发,完全没有什么喘息的余地。      她推了推顾星移,“你先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再说吧。”      “你在担心明天和穆云潇的那一仗?”      顾星移是闻弦歌而知雅意的人,准确地道出苏凌的意思。      “也不是吧……”苏凌迟疑, 但自己好像就是这个意思。      她垂下头来:“总觉得有点不安。”      不安在哪里?      穆云潇已是强弩之末,两军交战之即居然还寄希望于用苏凌的性命来干扰, 实在是有些不入流。      明天的交战,其实顾星移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忍不住仔细在心中细细过了一遍, 但是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可以担心的。      最终也只是轻轻揉了揉苏凌的头:“别担心。”      苏凌乍然警觉起来, 自己好像还没说过完全接受顾星移了吧?      心结还没完全打开。      了不得了不得, 就算自己能接受,也坚决不能他骗人成瘾。      她从顾星移身上爬下来, 溜得头也不回, “我去看看陈言雨。”      转眼之间怀里就只余下苏凌身上残留的气息,顾星移还维持着抱她的姿势, 只觉得心里都空了一块。      良久,他淡笑一声, 缓缓将张着的手握紧成拳, 好似在试图抓住些什么。      **      苏凌的伤口还隐隐作痛, 虽然一开始在顾星移那边信誓旦旦, 不过心里到底还是存了疑惑的,不明白为什么陈言雨会和这种事情扯上。      原来就觉得那根手链不正经,果然出了事情。      还没进去自己营帐里, 却只见木水清从那里面出来,迎头看见了她,却一把将她往外搡。      木水清一连把她往外推了好几步,确定了里面人不会听见之后,压低了声音同她讲:“别进去,你现在一出现,没准陈倾舟会更生气。”      苏凌表示一头雾水,同时暗暗地将木水清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扒拉下去。      咱两不熟。      木水清倒是没有在意这些,三言两语之间将事情交代了清楚,末了再次劝她现在别出现。      因为现在她是受害者,陈倾舟见到她了一定会心生愧疚,好不容易才消停下来,但是见到了她不定会怎样。      苏凌摸了摸下巴,摇摇头,“盟主他一向公事公办,现如今已经惩罚过了言雨,估计也不会再行迁怒。”      “倒是言雨,自己做错了事情,我得去看看。”      木水清有些诧异,“你对他们倒是了解的挺清楚的。”      苏凌理所当然点点头,“他们是家人,不过木姨你为什么突然关心起言雨来了?”      居然还会拦着她,避免陈言雨受到更严厉的处罚,她明明记得她一开始不是很喜欢陈言雨来着的。      木水清耸了耸肩膀,心说你们这些破事我还不稀得多管。      她打了个哈欠,拍了拍苏凌的肩膀,“横竖也与我无关,随你了。”      苏凌看了她一眼,忽而抿唇笑了一下:“谢了。”      替言雨谢谢她,难得的是她有这份心意,至少是善意的。      这番一个耽搁,回到营帐中,却被告知陈倾舟和言雨都被顾星移请了过去,她算是旋身扑了个空。      而看守营帐的人也随即表示顾星移邀请她一同商议。      苏凌摸了摸鼻子,觉得真是有些多此一举。      天快亮了,太阳挣扎着快要跳出来,天边流光溢彩,就像是各种势力的交锋。      陈言雨一边的脸肿了,眸子里水光潋滟,不敢多看,只是垂着头看地面,见了苏凌过来,嘴一撇,眼睛里泛出些委屈的光来,又有些害怕,不敢多说。      而陈倾舟约莫是给顾星移赔过罪了,下意识地看了看苏凌肚子上缠着的纱布。      苏凌招了招手,“不碍事的。”接着行至陈言雨的身边,开玩笑道:“这三堂会审呢?”      这架势的确像是,顾星移和陈倾舟很神奇地分了两把椅子坐下,而陈言雨可怜兮兮地站在了盟主的时候,眼睛还通红。      不过在陈言雨应该如何处置,毕竟是武林盟的内务事,苏凌也不太敢过多的造次,开了句玩笑也就罢了,只是拍了拍陈言雨的肩膀,让她宽心下。      “阿凌。”顾星移含笑唤了他一声,陈倾舟神色冷淡,不说什么。      “我和盟主商讨过后,决定让你今天早上和言雨一起离开。”      说的好听是离开,难听一点就是躲起来。      正面战场上面穆云潇铁定是敌不过顾星移的,她怕也是恼羞成怒,拼着同归于尽也是想着要拉顾星移不好受。      而将苏凌放在驻守军这里也不能放心,穆云潇连苗疆那边巫蛊之术都能使得出来,很难说她还有什么手段。      陈倾舟静静道:“我留下,假装你还在里面的样子,言雨带你去别处,只有你们两人,多少能让人放心些许。”      陈言雨没有异议,她倒是巴不得有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苏凌诧异地看了一眼顾星移,发现他们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你们未免太过于小题大做了。”她摇了摇头,“……一连绕了两个弯。”      先是假装苏凌在营地里面,派人重重把手,然后让盟主守在里面,假装在保护着苏凌。      不过暗地让陈言雨带着苏凌去往别处,这样就算是穆云潇想要找也是掘地三尺都毫无法子的。      陈言雨拽了拽苏凌的袖子,快哭了,“你不信我吗?”      “我只是觉得,穆云潇没有那么蠢,她杀了我有什么好处?为什么要杀我?”      穆云潇想要的是整个天下,杀了苏凌于她没有任何好处。      顾星移点点头,“我一开始也是这样想的,可是昨天晚上的事情却让我不得不警觉,阿凌,你不也是觉得心中不安?”      昨天晚上穆云潇也算是费尽心机了,目的很明确,就是杀了苏凌。      这种时候,与其揣测她的动机和心理,还不如早早地做好了准备。      “不错。”陈倾舟难得附和了顾星移,他们在这件事情上面倒是一致,“现如今最重要的是你的安危。”      “别怕,我会安排事情。”顾星移站起来,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揉揉苏凌的发丝,被苏凌一闪身心虚地躲开,他自然而然地收回了手。      陈倾舟的手紧了紧,冷冷看了一眼谈笑自若的顾星移。      陈言雨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迟疑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还是决定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暗暗又拽了拽苏凌的袖子。      能不能让盟主收回把自己赶出武林盟决定……就靠你了啊!      苏凌犹疑一番,也不好再说什么拒绝的话,点头:“好。”      陈言雨松了一口气,眼睛湿漉漉的看着苏凌,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我去准备一下。”她松开了苏凌的袖子,声音有些低沉。      苏凌点头,看着她快步离去。      陈言雨一走,苏凌看了看陈倾舟,还是忍不住插手他们的家务事,“她到底还是个小姑娘,你惩罚太过严重的话也不好。”      “武林盟的弟子,我有分寸。”陈倾舟微微点头,面露担忧之色,“倒是你,你的伤口……”      顾星移似笑非笑,接过话来:“她的伤口无事,不劳盟主费心。”      然后便是沉默。      苏凌远目,看了看陈言雨消失的方向,轻咳了一声:“我也去收拾收拾。”      不知道为什么,几人决定好了这件事情之后,苏凌并没有觉得多么安心。      实际上顾星移的确是考虑地十分周到,他派遣一个小分队出去,用的是巡逻的名义,而后让苏凌和陈言雨假扮成小分队里面的人,两个人只是在帝都的郊外游走,别的不说,光是那个小队里面就是高手如云,可以说是一队移动的保护屏障。      这样除非是穆云潇疯了,把珍贵的兵力抽出来对付苏凌,否则苏凌绝无可能在眼皮子地下出事情。      原本并没有准备带上陈言雨来着的,不过是陈倾舟觉得不放心,再加上陈言雨自己强烈要求,希望能够将功折罪。      天很快就彻底亮了起来,木水清和顾星移都是一夜没睡,但未见许多疲色,研究着接下来的进攻方向。      苏凌已经换上了紧俏的小兵服装,稍稍大了一些,把她裹得像是个瓷娃娃。      不过她比陈言雨要高一些,陈言雨看着更惨。      腰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是也只能忍着,没有什么好的方法。      她和陈言雨被编进了一队毫不起眼的巡逻队里面,整装待发。      而顾星移,处在基地的中间,正在着手安排事宜,就像没看见苏凌一样。      苏凌悄悄对着他眨了眨眼睛,却冷不丁他倏忽抬头,缱倦的目光穿过重重人群,对着自己狭促一笑。      心里乍然小鹿乱撞,苏凌垂下眼睛,胸中翻涌出甜蜜来。 ☆、第82章 第八十二章节   陈言雨小小戳了苏凌一下, 让她收敛一些,接着凑过来微微抱怨,“盟主他都不出来送我们。”      眼睛四处瞟了一圈,的确是没有盟主的影子。      苏凌反手又戳了戳陈言雨:“半天的功夫,我们出去溜一圈就回来了, 你还舍不得?”      而且陈倾舟现在应该是不方便出来送他们,他需要以自己为饵, 牵制住潜在的危险。      陈言雨苦着脸,叹了口气。      她们一行人逐渐远去, 看样子平平无奇, 除了中间那两个过分瘦小的人, 否则在军营里谁都不会多看一眼。      木水清眼睛瞟了瞟,又错开, 若无其事地继续自己手头上的事情。      今天的攻城战是要速战速决的, 这场战争拖了这许久,其实都不大应该。      那一小分队的影子彻底不见了, 顾星移收回了目光:派出去跟着苏凌的都是他的心腹,不必太过担心。      木水清凉凉在他耳边提溜了句:“关心则乱呐。”说完便却没了踪影。      陈倾舟还在营帐里, 里面有两个姑娘, 身形与苏凌及陈言雨毫无二致, 是使用的障眼法。      他双手捧着一卷书, 纸面上密密麻麻的字眼没有能进到他的心里。   放下了书卷,陈倾舟忽而略有些担心地往帐子外看了一眼。      脑海里浮起的,居然是那日陈言雨颇有杀气的一招一式, 舞剑之时大开大阖,像是要劈展开世间的黑暗。      刀光剑影咄咄逼人,是陈言雨当时迫人的眼神。      陈倾舟忽而将书卷重重拍在了桌边,吓了那两个假装的姑娘一跳。      陈倾舟随手揪住了某个守兵,嗓子几乎要哑了:“她们……苏凌现在到了哪里?”      正午时分,顾星移兵临城下。      烈烈的太阳将城门烤得有些许灼人,城墙上空无一人——没有人在守城。      但此时也不必顾及这许多,上百个士兵奋力抱起了撞城木,一下,一下。城门被撞击的声音震着所有人的耳朵。      城门破了。      穆云潇用的还是殷家天下的名号,而延续了短短三十年的朝代,就此彰显着破灭。      这一路上势如破竹,毫无抵抗的人,百姓们都提前知晓过,所有人都躲在了自己的房里,没有一人敢出来。      木水清当前一马,领着军队长驱直入。      皇宫里并不见多错乱,安静得有些诡异了,但能让所有人临危不乱,也可见穆云潇的手段。      如果不是顾星移,穆云潇当了皇帝也实在是天下人的幸事。      可是横竖也无用了。      木水清撇了撇嘴,她到底还是疼顾星移的多一些,可是也不会任由穆云潇就此死了也是。      所以此次前来,既是帮侄子打江山,也是要保住穆云潇的命。      所有的帷幕全数揭开,穆云潇端坐在朝堂大殿上。      她透过敞开的大门,见到了领头而来的顾星移和木水清,唇角略过一丝讥讽的笑容。      “表哥,木姨。别来无恙。”      军队将朝堂外围围剿得水泄不通,穆云潇算得上是插翅难飞的一只笼中鸟。      木水清叹了口气:“穆丫头你早这么识相,我这大半年来也能轻松点。”      朝堂上不只有穆云潇,她端坐在龙椅上,其余有男有女,站在一旁,模仿着朝臣上朝的模样,一字排开。      还有秋瑾的牌位,就供奉在朝堂上最显眼的地方。      她这样的举动,似乎是在昭示着什么。      似有一只小石子投入水面,泛起的涟漪迅速扩大犹如黑洞。      电光火石之间顾星移似乎是抓住了什么,他说:“穆云潇,我答应过木姨不会伤你性命。”      言下之意,她不必担忧死亡,也不必去寻求什么鱼死网破的法子。      穆云潇言笑晏晏,“表哥还是一如当年那么聪明。”下一秒神色大变,“我穆云潇这些年来的筹划与苦心积虑,在你眼里是不是完全不值一提?”      木水清却不耐烦了,原来看着帝都的这个架势,她还以为是这丫头已经放弃了抵抗,没料到嘴还是这么硬。      她朗声道:“本来就是,也不是我说,你虽然治理人有那么两把刷子,但行兵打仗看着跟玩似的,尤其秋瑾死了之后,到底哪里够看?”      穆云潇听了这话也不恼,反而是缓缓勾起了唇角,笑容似有若无:“木姨也真是为难,让我和你比怎么打仗么?”她举起了一只手,指尖直指着顾星移:“可是争夺天下这种事情,却是谁人规定的一定要打仗?”      顾星移听着穆云潇一字一顿,即使是宽慰自己应该无碍,但是一颗心还是如同没入黑洞里的尘埃,尽管有些慌了,但是顾星移面上却还是显山不露水:“哦?这么一说你还有别的法子?”      穆云潇手指收起来,握紧成拳,唇峰勾了勾,“当年你用秋瑾和我做交易,左右朝臣都在劝我,不要一时冲动,可我还是冲动了。”      顾星移点点头:“是。”      明明是他占据完完全全的上风,可是现在是他在心慌。      因为有了挂念。      “我相信,表哥和我流着一样的血,不是吗?”      木水清乍然拔剑而起,剑尖直指着穆云潇,“莫要多言了,你今日也算痛快,以后我们也不会亏待你的。”      穆云潇却冷冷一笑,对着顾星移柔声道:“表哥,你还记得陈言雨吗?”      “不记得没关系,你只要知道,她的父母可是死在了你的军队刀里呢。”      陈言雨。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要放下仇恨,谈何容易?      陈倾舟教给她的剑术以轻巧见长,哪里会那么容易的就释放出那么浓重的杀气?      这孩子心里有杀意。      对着顾星移的,浓重的杀意。      陈倾舟托人去给顾星移带话,心中知道可能已经晚了,却还是驱驰着军中的千里马,往她们消失的地方疾驰追去。      他单人单马,离开了军营,来到了帝都的郊外,却迎面碰上了正回来的那一支小分队。      那里面,没有苏凌的影子。      小分队的领头人见了陈倾舟有些许愕然,他不安的行礼:“盟主,苏姑娘和陈姑娘是否已经回去了?”      果然。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苏凌眼睛紧闭, 有一丝血迹从她的腹部渗了出来。      陈言雨抿了抿唇,更为小心地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快步离去。      她来到的,却是苏凌熟悉的地方——苏家地牢。      苏凌的脚上被缠了镣铐,而后被小心的放平在地, 将渗血的伤口重新又处理了一遍。      陈言雨看了眼洞外的天色,推测着外面可能发生的情况。      “难怪。”      苏凌不知什么时候醒了, 双脚摩挲移动之间镣铐拖在了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陈言雨垂头看了看她的眼睛, 出声道:“你早猜到了?”      怎么可能, 早猜到的话也不会任由她这样了。      她一甩手, 将火折子点燃,眸子里染了点星火, “阿凌, 我不会害你。”      苏凌躺在地上,微微喘着气:“所以, 昨天晚上也是你编的?”      陈言雨点了点头,“别怪我, 当时我一直醒着, 我不会让它们真的伤到你。”      苏凌微笑:“用昨天的障眼法让人错以为所有的地方都不安全, 而后再借口将功折罪能够带走我。”      真是聪明, 可是赞赏她的同时却忍不住有些心寒:这样一个交心交肺的人却时时刻刻想着算计你。      她呼吸了一口气,感受到温热的血液慢慢浸过了纱布,流到了地上, 却还是低声问道:“可是这样有什么用呢?”      “我发过誓,要为我的父母报仇。”      陈言雨半边脸庞被烛光照亮,半边隐藏在黑暗里。      人都是会长大的,没有人能在经历过那种噩梦之后还是天真无邪的小姑娘。      苏凌问她:“其实你早就知道,顾星移就是苏寻?”      “是。”      苏凌:“那么,是什么时候?”      陈言雨沉默半晌,眉尖挑了挑,“在我和你分开的第二个月,穆云潇派人找到了我,跟我做了一笔交易。”      她就是在那个时候知道的。      “通过她的口,我知道顾星移喜欢你,一时之间对你都是愤恨的。”      陈言雨的话说的很慢,她拿起了那只蜡烛,用它点燃其余的蜡烛。      烛火依次燃起,轻柔的光线立即充盈了这方小小的天地。      “但是也就一闪而过的念头,阿凌,你、盟主还有三叔是我在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亲人,我不会被报仇蒙蔽了双眼,伤害我的亲人。”      声音有回想,一声一声,侵入了心底。      苏凌无所谓的试图坐起身子,“说那么多,你现在又在做什么?”      “我知道一旦离开了顾星移,你的云骨病便会无人可缓,可是穆云潇答应我,能够彻底治好云骨病。”陈言雨点燃了所有的蜡烛,回过头来看着苏凌。      “我没想到你会喜欢上他。”她说,“所以,对不起了。”      不知道为什么,苏凌这时候却有一种她在装大人的感觉。      明明是天真无邪的小孩子,却偏偏要强行装的自己好像一个厉害的大人一样。      苏凌抬眼,漫不经心地提醒了句:“你的手在抖。”      陈言雨拿着一支蜡烛,随着她颤抖的双手,烛焰也在不断地跳动着。      还是个小孩子啊。      陈言雨强自镇定,将蜡烛随手放置在桌上,回头的时候却愣住了,“你的伤——”      恶化了,流了很多血,地板全是暗沉的红色。      苏凌叹了口气,不再隐藏伤口,坦然道:“用的药比较偏,如果过了一段时间没有换药,会恶化到不能挽回的地步。”      “怎么会这样?”陈言雨快步来到她的身旁,让苏凌的双手搭在自己的脖子上,小心地把她扶起来,查看着她腹部的伤口,眉头深深皱起。      接着她紧锁住的眉头逐渐展开,瞳孔扩散,迟钝地转动,想看到苏凌现在的表情,但是未及说什么,意识轰然作散。      苏凌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将手里那根银针抽了出来。      银针里面涂了麻药,会让人昏睡过去,时间倒是不知道。      方才用手硬生生地又将伤口撕裂开居然也没喊疼,苏凌很是佩服自己。      不过眼下绝对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苏凌强撑着,将陈言雨放平,而后双手在她的身上仔细寻找,摸出了一串钥匙。      试了试,脚上的镣铐被很轻松地打开。      她忍着疼,将镣铐原封不动地铐在了陈言雨的脚上,拿起她的佩剑,割了衣服上的几块布条,紧紧缠在了腹部上面,阻止继续流血。      穆云潇要的是江山,陈言雨要的是顾星移的命,这两人凑在了一起,会发生什么,不难想象。      不过穆云潇也真是有两把刷子,先是秋瑾,再是陈言雨,纷纷被策反成功,也算是厉害了。      但陈言雨到底对她没有什么防备之心,只是装几下便上了当,颇有些天真的想法。      她挣扎着站了起来,也不知道赶不赶得上。      其实了不起顾星移就是没了天下,她对这结果倒是还挺乐见其成的,如今强撑着要过去,也只是有些不放心而已。      陈言雨不会害自己,这一点顾星移其实也知道,而如果事情是以她不死的前提下进行的,顾星移约莫也不会在意。      那她到底为什么这么着急啊。      苏凌撑着墙壁,打开了地牢的入口,微眯着眼睛看外面。      强烈的阳光透了进来,好像能刺穿薄薄的眼皮。      陈言雨再不济也是个练家子,此时被光一刺,迷迷糊糊地就睁了眼睛。      她用手挡住了眼皮,嗓子有些沙哑:“苏凌。”      苏凌逆着光,回头看了她一眼:“我会通知别人来放了你的。”      陈言雨不听,仍是固执地喊她:“苏凌。”      声音带了点哭腔,仿佛不相信苏凌这样子对她。苏凌略一点头,撑着墙壁,深一脚浅一脚,出了门。 ☆、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   她知道今天要攻城, 外面应该是一片兵荒马乱的场景,可是及至出去了,却发现并不如此。      平静,甚至平静的有些过头了。      可是外面来来往往的的确是顾星移的军队,苏凌犹豫一番, 还是从门里出来,随手拦下了一队士兵, 向他们通报身份,并且要求去见顾星移。      军队领头人没见过苏凌, 狐疑地打量了她两眼, 后来见她面色发白, 怕是会出什么乱子,自己到底担当不起, 也是客客气气地将她请入了宫殿里。      苏凌松了一口气, 这说明顾星移已经入主了皇宫了。      果然啊,他不是那种为了一个人的生命而轻易放弃皇图霸业的那种人。      只是看一看他, 确定了他没事之后就回去找盟主,让他将陈言雨放出来。      经过了这一出, 言雨怕是也在武林盟待不下去了, 但她做既然选择了这样, 想必也早已做好了迎接后果的准备。      人各有命, 怨不得谁。      有人当先一步去通知顾星移,而苏凌骑上马,被牵着去往皇宫里面。      这乱世历经了大半年, 总算是能歇下了。      不管是谁主沉浮,能定了下来,对于天下百姓来说总是好的。      马匹逐渐行至皇宫正门,苏凌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往前看去。      门口并没有人看守,偌大的皇宫门口如今只剩余一人。      谁都没有,似乎有些不对劲?      距离逐渐缩短,苏凌唇角扬起,浅浅地笑了一下。      是顾星移。      他一袭白衣,站在了皇宫门口,风将他的衣袍吹起来些许,衬得他眉眼柔和,仿佛全世界与他都再无关联。      苏凌骑不惯马,没了人牵着,就这样晃晃悠悠地行至了宫门口,坐在马上,高高地看着他。      眼见他毫发无伤,她心里自然是欢喜的,不提自己方才那件事,反而对着他笑道:“夙愿得偿,恭喜啊。”      顾星移轻轻挥了挥手,送苏凌来的那一小队军官便恭敬小心地往后退去,门口顷刻之间只余下了他们两人。      他一伸手,双臂穿过苏凌的腰间,避开被草草包扎过的伤口,将她稳稳地抱下来,接着将头埋在了她的颈窝处。      苏凌推推他,没推动。      干脆也就懒得作为。      “刚才我又回去了苏家的地牢里面。”苏凌回抱住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鼻尖有些发痒。      她不自在地带了些许抱怨:“然后我想起来,一开始你在里面,说要杀我。”      顾星移偏头,小小咬了咬她的耳垂,模糊地嗯了声。      “很生气?”      苏凌重重点点头,用力地掐了掐他腰,“以前不生气,可是现在想起来,快气死了。”      顾星移替她将耳边的头发别过去,揽着她往皇宫里面走,“很生气的话,你想怎样,都可以。”      皇宫,巍峨又稳重,而他们两个相依在一起,像是天地之间余下的两粒灰尘。      苏凌的声音轻地好像羽毛,拂过人的耳朵:“我能怎样啊,难道也要杀你?”      “不闹了。”她忽而正色,拿开顾星移的手,“看见你没事我也就放心了,我得去找盟主有事情,你自己玩吧。”      如果陈言雨能够自己解开心结,她自然是开心的,但是这些时间过下来,她还是一心只想着报仇,无法让人放心。      而陈倾舟一定会十分恼火,自己最好再把三叔找过来。      “你急什么,陈倾舟已经去了苏家地牢找那人了。”顾星移轻笑,再次将她拉过来,眼睛里有星光闪动,“现在是我们的时间。”      苏凌脸一红,以顾星移的身份和她这样说话还是第一次。      但是现在她没有什么不适感,心里接受了这个真相,她比自己之前想的更容易接受一些。      也许,自己真的是喜欢他的。      一开始以为是一见钟情,可是现在她发现对方早就在她骨子上打下了烙印,教她放不下,也不愿意放下。      苏凌轻叹一声,犹豫了下,还是伸手抚上了他的眉角,语气里不自觉带上些许不满:“就你懂得多,什么都懂。”      这么聪明,一直以来都把她耍的团团转,闹得她连脾气都懒得发。      顾星移牵着她继续往里走,“阿凌此言差矣,这世上没人是什么都懂的。”      比如他,从来就不知道有一天会将身边的人当做世上最重要的,放弃了自己的性命也无所谓。      苏凌赞同地点点头,继续翻旧账,“那天,你还说你保护的是扇子。”      顾星移哂笑,赖不过去索性就认了,“你若是还生气,回去我将所有的扇子都毁了。”      “扇子多值钱啊,你没事毁人家干嘛?”      苏凌并没有完,“上次,你还故意想害我。”      这才是最大的一点。      她想了想,愤愤地又加上一点:“你还装苏寻骗我。”而后无不惋惜,“可惜了那么好看的一张脸。”      居然是骗子。      可是想来也是,怎么会有完完全全按照着自己喜好长出来的脸,还偏偏与她渊源颇深?      顾星移顿了顿,他本来一张黑白不分的嘴,此刻却体会到了哑口无言的感觉。      原来自己做过那么多混账事啊。      那也算是活该了。      眼瞅着顾星移不说话,但是手指收紧,将自己静静握住,苏凌奇怪地瞟了他一眼,“不过呢,我这个人就是比较大度。”      她笑眯眯地说着,“而且你也算救过我几次,咱两扯平。”      说着掰开了他的手指,“既然扯平了呢,就是互不相犯了啊,没事不许动手动脚了啊。”      说起来,她一向喜欢小心眼,越是亲近越是斤斤计较。      这次说放手就放手,像是真的存了一拍两散的意思在里面。      “阿凌。”顾星移叹了一口气,眉眼之间带了点温和的笑意,“都是我的错,你要是气不过,拿剑来将我一下一下地刺穿,我也甘之如饴。”      苏凌起了鸡皮疙瘩:“你这样说弄得我挺慌的其实……” ☆、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没想到, 平时看着正正经经的样子,可是说起这些话来也毫不含糊。      想到这里,苏凌忽而斜了他一眼,语调阴阳怪气:“挺熟练啊,以前说过几次?”      分别和谁说过?      顾星移眼睛眨了眨, 双臂一弯将她抱进了行宫。      噫!      苏凌腿蹬了蹬,下意识地四处看了看, 怕被别人发现,不过四处并没有什么人。      偌大的皇宫, 空荡荡的。      苏凌奇怪地戳了戳顾星移:“人呢?”      现在是改朝换代的时候, 古装剧里每次到了这个时候都也是应该人声鼎沸, 全数在庆祝的吧?      不至于空无一人。      顾星移嘴角噙着笑:“我说了,现在是我们的时间。”      谁也不能打扰。      苏凌安静了, 依在他的怀里, 仰头看着他。      其实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的脸也非常好看, 下颌角看起来线条流畅,却十分硬朗, 像是一道光, 往上挑着。      她不自觉地伸出了手, 碰了上去。      “我上段时间特别不开心。”      顾星移垂头看她, 目光好像从来没有过的温柔。      “因为苏寻的脸没有了,我特别喜欢那张脸。”      手指勾勒到了他的唇瓣,被顾星移小口的含住, 又触电一般的收回去。      她叹了口气:“不过现在我发现,你这样也还不错。”      那是不是就意味着自己被他吃定了?      原本还想显得自己酷一点,做个潇洒的绝情女侠来着。      说完又恶劣的将手指往顾星移的脸上擦了擦,指尖方才沾上的那点口水的印记顷刻之间转到了他的脸上。      他们一路前行,说着些许没什么意义的话,穿过了无人的宫里,像是冰天雪地里两只取暖的动物。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为什么里面都没有人?”苏凌迟疑地四处张望,光顾着和顾星移说话,连周围的情况都没怎么看清楚。      来到了一处临着水的亭子里,周围的景致倒是十分熟悉。      苏凌坐在了一旁的栏杆上,四处张望。      “这里是……”      顾星移笑了笑,也坐到了她一旁,将她揽进怀里:“这里是你丢了簪子的地方。”      丢簪子?      苏凌一下子想起来,脸变得通红,“你那天,都看见了?”      那天那么丢脸的鬼样子,自己披头散发的,而且还自以为聪明,难道他居然都看见了?      顾星移不答,却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摸出了一个簪子。      正是她当时丢进水里的簪子。      金凤凰坠着红宝石,艳丽无匹。      “我当时想,这么美丽的簪子不该任由它沉落池底,可是这世上却没有别人能够配得上它,就一直收着。”      丢进水里的簪子,被他捡了回来。      然后,再送给她。      顾星移掌心朝上,将那支簪子摆在她的面前。      苏凌勉强一笑:“你拿我的东西再送给我,这空手套白狼啊。”      顾星移见她只是睁着眼睛,却没有收下的意思,便笑了笑,亲自细致地为她带上那只簪子。      动作轻柔,如同对待珍宝。      戴上了之后顺势在苏凌额头轻啄了一口,又很快放开。      苏凌眼睛里含着笑,忽而觉得释怀了。      以前觉得心里闷着一口气,觉得这个人没有真心的,自己最好就是离他远远的。      可是现在看起来,既然在一起就会很开心,那么其余的事情又何必那么纠结。      “我原本想着,这个时候要求你嫁给我,你一定不会拒绝。”顾星移两手放在她的肩上,端正了身子看她。      他没看错,那支簪子也就只有苏凌配。      苏凌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接着便是心跳如雷。      一开始觉得荒唐,可是后来一想却又是觉得毫无错处。      如果他这样说,自己只是最多只是会犹豫一番,最后一定会同意。      时机把握得太好了。      可是光这样想着,苏凌却又禁不住恼怒了起来:凭什么自己就要被他吃得死死地,就连求婚都是算计好了她的心意。      “我可是嫁过人的人了啊,你这样是犯法的。”她推了顾星移一把,说的义正言辞,颇有些恨得牙痒痒的意思在里头。      不行,这样下去,不管以后在不在一起,吃亏的可都是自己。      顾星移反手捉住了她的手,珍重地往上面印了一了浅浅的吻。      “不过我现在后悔了。”      苏凌闻言简直比方才还要恼怒,这是什么意思?      她斜了一眼顾星移,唰的一下把自己手抽了回去:“你这人就笃定了我会答应你?”      好吧……说不定真的会答应。      为了一个簪子。      说着站了起来,双手撑在他的肩上,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看好了啊,现在是你求我,我不高兴随时都可以走的。”      “不错。”顾星移居然微微颔首同意了,自从下了战场他整个人就收敛了过分刚烈的气质,声音柔和:“你随时可以抽身离去,以后你会遇见更好的人,陪你走完一生,生儿育女,子孙满堂。”      话题跳的有点快。      苏凌陡然心虚,不安地看了看顾星移,不明白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喂,得了便宜还卖乖,你不是忘了我身上那个什么病吧?”她垂下眼睛,拽了拽顾星移的头发,语气略带威胁。      这种病的存在,简直就是为了让她失去独立生活能力。      嘿,想起来还有点不爽。      “不必。”顾星移笑着说,又珍重地看了看苏凌,声音轻柔:“你的病,已经有办法了,再也不需要我了。”      “有办法……?”苏凌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可是又有些不敢相信,“真的?你没骗我?”      顾星移含笑点了点头。      是的,有办法了。      这大约也是他最后能做的事情了吧。 ☆、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顾星移偏头回忆了片刻, 问她:“你还记得那个鬼面画手,萧离?”      那个喜欢画人家各种部位的画师?      苏凌点点头:“怎么啦?”      她还记得,当时顾星移问人家要一支药材来着,而他也给了。      顾星移唇角有淡淡苦笑:“他能救治你,当年的苏正也是请了他们家的人, 保住尚且年幼的你。”      “一个画手?”苏凌迟疑道:“为什么一个画手可以懂怎么治病?”      顾星移摸了摸她的头:“这些你且不必管,我已经确认过了, 总之你以后再不必受这个病的折磨了。”      身体好了起来,苏凌自然是开心的, 摇了摇顾星移的胳膊, “那太好啦, 以后再也不用担惊受怕的了。”      “是啊。”      顾星移看着她,眼神里似是从来没有过的珍重, “我已经拜托了木姨, 请她以后多多照看你,不过你有盟主陪着, 想来也没什么大碍,萧离一诺千金, 也不会赖账。”      “你这话, 听起来怎么那么像交代后事?”苏凌开了个玩笑。      顾星移微微一笑:“不错。”      苏凌脸沉了下来, 刚打下了江山, 说这些丧气话。      “瞎说什么,我开个玩笑而已。”她没什么好气地推了推顾星移,“卖惨可不管用啊。”      卖惨?      不。      顾星移说:“阿凌, 我败了。”      说吧忍不住轻笑一声:“也不算得败,我毕竟能够救回你来。”      败了?      苏凌惊愕地看他,心里涌起一阵一阵的不安来。      “败了?”她小心翼翼问,同时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围。      果然,就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劲。      她偏头看了看顾星移,忽而一笑:“那更好,我不喜欢你去做那什么皇帝,刚才还在纠结呢。”      当皇帝有什么好的,累到秃头好吗。      而且一想到他以后可能开什么后宫,什么佳丽三千,就算苏凌不准备和他在一起,也还是恶心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苏凌笑眯眯地摇了摇顾星移的手臂:“你很心痛?别担心,以后我可以养你。”      她只是随口一说,逗一逗顾星移,没想到这厮顺势就点了头,回应她:“好啊,以后可能要麻烦阿凌你了。”      “诶……这不是吧?”苏凌垮了脸,再三看了看顾星移,遗憾的发现这人似乎不是在开玩笑。      顾星移莞尔,摸了摸苏凌的头发,温声道:“莫慌,两天我吃不了太多的。”      他轻柔的笑了笑:“不过两天之后,可能要麻烦你为我置办一口棺材了。”      苏凌陡然站了起来,脸色阴沉:“你认真的?”      ※※※      鬼面画手萧离,找到了自以为世界上最美的五官,将他们拼凑在一起,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少的,是神.韵。      他此一生,最为折服的就是苏寻的神.韵。      而这时候,穆云潇辗转找到了他,直白的告诉他,如果合作,她可以让苏寻的神.韵让他画出来,之后心甘情愿的死去。      就是苏寻是顾星移,也没什么关系,五官是不一样的,可是神.韵不会跑掉。      萧离想了想,愉快地同意了。      只不过居然是要他来救治云骨病,萧离未免会替他老友惋惜。      那女子也不怎样嘛,只会畏畏缩缩地站在人身后,活脱脱一支空有外貌的娇弱玫瑰。      这样的女人,真的会让顾星移心甘情愿去死?      穆云潇微微一笑:“你只管告诉顾星移,苏凌的病拖不得,就算他一直损害自己来救她,最多几次两人便都会受不住。”      所以,顾星移只能求助于她。      如果平时也就罢了,但是自己再策反了陈言雨,让苏凌的生命立刻就在垂危之间。      只要你的性命,苏凌就会被放出来,而且还能够彻底治好病。      这个交易,你做不做呢?      顾星移原来比自己想象中的更不坚定。      他手指轻轻擦过苏凌泛红的眼眶,轻叹了一口气:“阿凌,你以后大可以自由地活下去,再无人可以左右你。”      有陈倾舟和木水清护着,想必这世界上也没什么人能动得了她。      苏凌冷静地拍开他的手,直盯着他:“什么意思,说清楚。”      原本以为是自己要死,可是现在顾星移突然跳出来告诉她,他拿了自己的命换了她的命。      哪里有这么讽刺的事情。      顾星移却并不多见得多慌乱,到现在仍然是云淡风轻的样子,“我也算是求仁得仁,你好好的,不要留有遗憾。”      末了微微一笑,“我方才是说笑,什么笃定你会嫁给我,其实也只是自欺罢了。”      苏凌眼睛死死地看着他,问:“你还能活几天?”      他这么聪明的人,居然也会有这一天。      不信。      “两天。”      苏凌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不嫁。你都快死了。”      如果是那种非常有钱的还能考虑下,毕竟能继承遗产什么的,可是现在他都败了,嫁个鬼。      顾星移低声一笑,摇了摇头,“真是绝情。”      “为什么你总是觉得自己可以决定一切呢?”苏凌问他,顾不得他现在什么情况,只觉得胸中一把怒火凭空烧了起来。      一副天下都在掌握的样子。      顾星移轻柔地看她,“抱歉,我没办法。”      苏凌冷笑一声,“你若是真的为了我好,就不应该把这些事情告诉我,自己找个地儿,早点死了,谁也不相干。” ☆、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苏凌的声音很冷静, 像是刀子一样,想来是气急了。      顾星移良久没有说话,末了轻笑一声,摇了摇头,“我想过许多种情况, 唯独没想过你会生气。”      而且还是这种彻彻底底生气的状态。      还以为她会伤心不能自持,再不济也不该是这种冷冰冰地斥责他的状态吧?      “我怎么不能生气了?”苏凌冷笑一声, 十分想踹他一脚:“自从我认识你,到底有哪一件事情是在你和我商量之后来的?就算不商量, 说一声总可以吧?”      结果却总是这样, 自己在他的眼里就好像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顾星移仍是柔声道:“抱歉。”      苏凌眼里忽而一片通红, 有什么东西重重袭来。      她想使劲儿把眼泪憋回去,可是连嘴唇都在颤抖。      顾星移张开双臂, 抱住她。      **      木水清从殿堂里出来, 心里空落落的,说不出来的感觉。      穆云潇问她, 为什么她能够辅佐顾星移,却不愿意留下来帮她。      她什么都没说, 亦或是懒得说什么, 提了剑就出去。      萧离已经完成了他的旷世画作, 亲自看着顾星移吞下毒/药, 此刻难免有些情难自禁。      他笑得春风满面,难得收拾齐整:“陛下你何必去在意一个妇人,我见她态度傲慢, 走了便走了,不治她的罪便算是罢了。”      穆云潇瞟了他一眼,忽而问他:“萧离,你有没有过什么亲人?”      萧离点点头:“这个自然是有的。”      谁没有亲人。      穆云潇浅浅笑了一下:“我没有呢。”      殷落神志不清,秋瑾埋于地底,苏凌视她陌路,木姨恨她入股,顾星移也因为她而死。      想来,这世上和她联系的,都逐渐失去了牵绊。      孤家寡人。      可是她并不后悔。      穆云潇转身,慢慢踱上台阶,台阶顶端,是龙椅,“我走到这一步……花了多少心血,舍弃过多少东西。”她摸着那把龙椅,声音却有一丝疲惫。      事到如今,没什么好后悔的,也不能后悔。      萧离摸了摸下巴,将那幅画珍重地收了起来,虽说这穆云潇长得也算是个绝世美人,但是这美人喜怒无常就不大好了,尤其这美人还是个皇帝。      他恭敬地行礼:“草民告退。”      接下来,还得去救治那个什么苏凌的丫头,不过刚喂了她情郎吃了毒.药,那姑娘要不要他的救治就是另一回事了。      穆云潇端坐在龙椅上,眉眼间有淡淡的倦意。      解决了顾星移,接下来得找个理由让殷落退位,而后自己顺理成章地登基。      接着治理好这个国家,永载史册,流芳百世。      她要的,就是这个。      不远处立了个秋瑾的牌位,瞧着总是有些不吉利,有宫女悄没声地过来,声音都有些颤抖:“陛下,秋瑾大人的牌位是否要撤去。”      想来是被大宫女驱使着过来的。      穆云潇像是刚被惊醒了一般,指尖微微一颤,“……啊,那就撤掉吧。”      某些东西,总是要割舍掉。      苏凌和顾星移回到了原来的苏宅,穆云潇已经是胜了,也就不会太过在意。      木水清全程木着一张脸,谁也不看,只是在宫里把这两人拎出来,塞进马车里,回去苏宅。      所有的属下已经散尽了,顾星移在马车里躺着,居然觉得颇为舒坦。      自己现在这样,拥着软香温玉,还能和阿凌随时说话,之前那番折腾实在没有必要。      到了苏宅,木水清冷笑一声,“这宅子选的不错啊,也算是一个极佳的埋骨之地。”      苏凌不说话,此刻也想不到要做什么好。      难道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顾星移死?      一天的功夫,原有的优势全数轰然作散,顷刻之间什么都不剩下。      “我觉得一定还有办法,一开始你们说的那什么云骨病,不也是这样说的,说什么绝症,无药可医。”      结果蹦跶出一个什么鬼面画手死变.态来。      木水清冷笑一声:“我亲眼见他把毒.药吞了的,那□□好歹也是江湖里流传下来的,从来没办法。”      说罢气结,自己没想到,平时看着挺聪明一个侄子,怎么能一下子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顾星移像是没有听见她们说的话一样,真正地将自己的寿命当成只有两天,用手指悄悄地勾苏凌,被苏凌一把拍开。      苏凌烦闷,“盟主呢?”      他见多识广,他聪明又能干,江湖上朋友也不少,应该能吧?      木水清瞟了她一眼:“哦,那个盟主啊,愧疚呗,自己被自己养的宝贝徒弟摆了一道,哪里还敢见他的红颜知己?”      苏凌眼皮子挑了挑,她知道木水清因为顾星移的事情,现在心里非常不好受,可是这是她贬低盟主的理由?      不是吧???      “你当时可是在他身边的,你要是气不过你为什么不拦着你的宝贝侄子,盟主可从来没有对不起过你们吧?”苏凌拍了拍桌子,又一把拍开了顾星移的袖子,“烦着呢,躲开。”      木水清估计是绵里藏针习惯了,从来没被人这样明目张胆的拍板叫过,当即撸了袖子,一手指着苏凌,怒道:“他又不是为了我大无畏舍身赴死,我为什么要拦着?!”      拦过,但是没用,否则木水清也不会这样一肚子火。      自家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转眼为了别人去死,这叫个什么事儿。      顾星移不再试图插上话,默默离去两步。      他从来不知道……苏凌居然还有这样的,嗯,这样的时候。      苏凌已经一只脚踏上了凳子,面红耳赤地跟木水清翻到了去年的旧账,亏得木水清此刻气昏了头,没有想起来动手这一码事。      苏凌大概也是心里不快,但是顾忌着他的状况,此刻痛痛快快和木水清吵一架,权当撒气了。      顾星移默默地听着她们一来一往的,嘴角忽而撤出一个微笑。      吵吵闹闹的,不必顾忌什么阴谋诡计,家里人在一起,此刻看起来,居然有些隔世的温暖感。 ☆、第88章 第八十八章      而说话间, 萧离来了,说是为苏凌献上丹药。      顾星移虽然是以苏寻的身份与他相处许久,是个多年老友,但是这厮动机不纯,而且顾星移也不是很看得上他的手段, 因此先行回避。      木水清冷笑一声,转身想离去, 却被苏凌拉住了胳膊,转眼被迫和她一起迎接萧离。      “那你可得看好了, 我怕我届时一个忍不住会杀了他, 那可就难办了啊。”      苏凌点点头, “我也怕自己忍不住。”      萧离也是心大,这种时候登门拜访, 不过假如迟个几天, 如果顾星移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估计他也更加顾忌着不敢来, 因此也就只能这样。      她们在主厅里接待萧离,两人皆是冷眼旁观, 唯独萧离是笑着的。      完成了一幅旷世画作, 流芳百世, 自然是无比畅快的。      萧离先行施礼:“苏姑娘, 木二娘。”      木水清没搭理他,倒是苏凌扯出了一个咬牙切齿的笑容,“萧兄别来无恙啊。”      萧离不欲多言, 他此次前来是受了穆云潇的驱使,本就想速速给了她们丹药之后就离去。      “云骨病其实也不是无药可医,只是这药材罕见,放眼全天下也就我萧家还存着一份,苏姑娘服下之后,可就真的无药可医了。”他手腕一转,拿出一个木匣子小方格来,恭敬呈上去。      木水清自是越发不屑,但是苏凌也没有接下,只是这样淡淡地看着萧离。      萧离后颈一阵冷汗划过。      苏凌看着他双手呈上的姿势,慢吞吞问他:“鬼面画手……听说你最近完成了一幅旷世画作?”      提到这一出,萧离喜上眉梢,但也只是克制地点了点头。      他十几岁以来就有这个梦想,如今终于实现了。      苏凌问:“能让我们看看吗?”      萧离抬起眼皮子溜了她一眼,很确定她是不怀好意的。      当然不能啊。      “让苏姑娘失望了,在下拙作如今还放在了皇宫里,并没有随身带着。”      言下之意就是不给咯。      “不应该吧?”苏凌偏偏头看他,“萧离兄是今天才完成的这幅画作,怎么能不随身带着呢?”      萧离下意识的按了按胸口,落入了苏凌眼里。      这种时候还敢来……这不是,有病么。      “萧离兄这就小气了,既然带着,让我们看一看也无妨罢?”      木水清搞不懂苏凌什么意思,但是也忍着气在原地等着。      苏凌留下来她一起,应该是有什么特别的用意。      她且等着。        萧离无奈,看着苏凌的这个意思,怕是软的不来就要来硬的,只得从怀里掏出了那幅画,小心翼翼地将它铺展开,呈给苏凌看。      画的的确好。      但是苏凌此刻没有什么心思想这些。      她一把夺过了那幅画,动作粗鲁,叫萧离好不心疼。      “萧离,我来问你话,给我好好回答,不然我就叫你竹篮打水一场空!”她两手拽着画的边缘,厉声说道。      萧离吓得脸都白了,之前一直以为苏凌只是个柔弱的需要人保护的小丫头,现在却陡然给他来了这一出。      要命!      木水清端坐在一旁,看得微微愕然,但是很快又平静下来。      “苏姑娘,我敬你是个故友的妻子,你怎么……!”      大概是故友两个字彻底惹恼了苏凌,苏凌两手一劈,干净利落地将那幅画撕成两半!      萧离眼睛直了,木水清也是愕然不已。      一言不合就撕碎了画?!      “好……好……你不仁!”萧离怒火攻心,想起来这位姑娘似乎是来指望她救命的,一发狠,就要将他带来的世上只一份的丹药毁掉,被木水清眼明手快地抢了回来。      “这只是个教训。”苏凌撕了两半犹不解气,双手一折,将它干脆地撕成了碎片,示威似的,一撒手,将纸片全数撒进了空中。      木水清掂量掂量了手里的丹药木盒,她约莫也懂,苏凌这大约是想威胁威胁萧离,可是一上来就将筹码全部毁了,并不是什么好的做法。      萧离心痛不已,十分想拿剑戳死这个苏凌,但是旁边一个木二娘不是个好惹的货色,也就只能自认倒霉。      苏凌问她:“我问你,顾星移的毒,是不是真的没救了,只能等死?”      萧离不屑,并不说话,撕毁了他的画,还想要他好声好气地提供解毒方法吗?      哪里有这等好事?      “不说?”苏凌眯着眼睛看他,忽而将声音放缓:“你是不是想着,就算我撕毁了,你再画一幅便是?”      萧离没出声,不过还真就这个意思。      反正他脑海里已经深深地刻了这副画,就算撕毁了也无济于事。      苏凌的声音很凉,“哦,那我如果斩断你的双手双脚,再挖掉你的眼珠子呢?”      木水清脸上隐约有了点笑意。      萧离倒是终于坐不住了,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皱着眉头:“穆……当今皇帝不会允许你这样的!”      这妖女,怎的这番不讲道理。      “皇帝的一条狗腿子,断了也就断了。”苏凌咄咄逼人,“更何况我和穆云潇还是姐妹呢,你又是什么东西,她难道不知道我们现在的情况?今天让你来到了这里,自己恐怕都没想过你能活着回去吧?”      她说的不错,穆云潇此刻把萧离送过来,未尝是存了什么好的心思。      豆大的汗珠子从额角滚落,萧离的腿有点打颤,“苏姑娘……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苏凌打断他:“有什么好好说的,我告诉你,如果顾星移没救了,我必定砍断你的四肢,挖掉你的眼睛,我不杀你,我只让你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活下去!”      这种人早死早好,但总有比死更为可怕的事情。      更可怕的,是自己明明已经能够留下传世的画作,却偏偏被人撕毁,自己明明能够成为画界泰斗,却偏偏毫无作为。      木水清抽出了自己腰间的软剑,放在手里细细把玩着,眼睛时不时地瞟一眼萧离,意思很清楚。      萧离心跳如擂鼓,本来这一趟最怕的还是遇见顾星移,自己有些许羞愧,可是没成想苏凌居然这么泼。      “苏姑娘……非要人行不可为之事,又有什么意义?”      苏凌冷笑一声:“当年也是各人都告诉我,跟我说这个云骨病无药可医,只能够等死,嘿,可现在我还不是活蹦乱跳的,我才不信你们那什么不可为之事。”      木水清一剑劈在了桌子上,吓得萧离一哆嗦,她不耐烦道:“到底想没想好,拖延时间很有意思?”      她比苏凌见识多,倒是不相信能够有什么完全的法子,但此刻是真的存了杀意。      就算顾星移最后没有活路,杀掉这个人也无所谓。      萧离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终究是抵不住煎熬,出言:“其实……也不是全然没法子的。”      妈的,就知道!      苏凌忍不住在心里龇了龇牙,她打赌,不仅这个萧离知道有法子,顾星移也知道。      一开始说的那什么要死了,还他妈是骗人。      木水清倒是没想那么多,她飞速地站起来,一把揪住了萧离的衣襟,将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剑绕上了他的脖子,“我问你,什么法子。”      萧离脚不沾地,此刻哪里有半分什么文人的影子,脸上明明白白写得都是惊恐。      “有的有的……但是,但是很是麻烦!”      木水清不耐烦,剑身逼近些许,刺得他整个瞳孔一缩,“要先去大药谷!大药谷里面有法子。”      大药谷,是苏正还活着的时候一手创立,后来顾星移继承了,却也没用心管,任由它日渐式微,到了最后直接就亡了。      可是毕竟遗址是存在的。      萧离喘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移开了些许,让木水清的剑锋远离了些,“其实,其实大药谷里养着一只灵虫,我……我也是以前听家里人说的,那只灵虫专以苏寻兄中的那毒为食。”      说的明白一点,就是用可以用那虫子吸食出顾星移身上中的毒。      顾星移是大药谷的传人,也一定会懂的。      苏凌磨了磨后槽牙,虽说知道了有法子可以治是挺开心的,而是现在又被顾星移骗了一道。      这人也太不要脸了吧?      那萧离看了看木水清惊喜的脸色,又慢吞吞道:“不过,苏寻兄只剩下一日半的时间可以活了,大药谷到这里的路程,却至少还得一个月。”      而且大药谷这些年下来,在里面布置了重重机关,防止别人进来,除了顾星移本人,其他人要进去基本没戏。      就好像,有一个宝藏告诉你就在那里,你却没办法拿到。      “说完了?”木水清问他,“还有没有别的了?”      萧离连忙点头,“我知道的都已经说了。”      他这些年寻找自以为最美的五官风情,每次找到能画了就会毫不留情地砍掉。      没料到,这次最凶险。      说来,也只是个小癖好罢了。      木水清点点头,声音平静,“说完就好。”      她说完,手腕间微微一使力,一道血就溅了下去。      血珠子滚落到苏凌的脚边,被她不动声色地躲开,复而漠然地转过头去。      也是咎由自取。      萧离的身体软绵绵倒了下去,眼睛还有些不甘地睁着,良久,眼里的光芒卸去。      死了。      苏凌拿起了他带来的丹药,不要白不要,对着木水清点点头,“我去找顾星移。”      木水清拿脚尖踢了踢萧离,想从他的身上搜点什么出来,又嫌尸体太过膈应,预备去喊个小厮过来帮忙。      她头也不抬,语气缓和了不少:“去吧。”      其实苏凌这丫头,心底的思量未必比别人少多少。 ☆、第89章 第八十九章      顾星移果然没有睡, 独自一人自斟自饮。      苏凌忽而想到了一开始,顾星移帮着她从苏宅的地洞里逃出来的那晚,他们两个人分坐在石桌子两旁说话的场景。      那天说了什么早已不记得了,但是苏凌还是对那天的月亮很有印象。      像今晚一样。      苏凌坐过去,一把抢过他手中的酒杯, 往后一扔,杯子划过了一个优美的弧线, 随后噗通落地,“萧离让木水清杀掉了。”      顾星移微微颔首, 想来早就猜到了这个结局。      苏凌漠然问他:“你早就知道了, 自己这个毒不是无药可解的?”      顾星移点了点头, 看着苏凌。      “骗人很好玩?”苏凌微笑,柔声道:“每次都这样?”      “我不告诉你, 是不想你空欢喜一场。”顾星移的声音倒是平静, 听不见半分愧疚的成分,“萧离既然被杀了, 一定是把话都已经告诉了你们,你们也知道, 没什么用。”      苏凌的手搭在了桌子上, 手指像青葱一般, 被顾星移干燥温暖的手包裹住。      苏凌看了看两人缠在一起的手, 冷静地问他:“真的没什么用吗?”      顾星移的眼角都仿佛在藏有什么秘密。      他摇了摇头:“有法子。”      苏凌瞪了他一眼,忽而扭头就走。      “不过,需要你冒险。”      苏凌的脚步停住。      顾星移淡然道:“我一直在思索可行性, 不过……”轻笑一声,他接着道:“你一直怨我是在骗你,但我很是害怕。”      原本杀伐决断的一个人,最终也会惶惶不可终日。      苏凌冷淡看他:“说来听听。”      顾星移当时从容饮下毒酒绝非毫无计量的,也许这是萧离的恶趣味,让他明知道有一线生机却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地死去。      如果成功,第一须得他的身体撑到那日,第二需要有人去大药谷将灵虫引来。      “我可以服下假死的药物,骗过体内的毒,结合木姨的功力,可以撑些许时日。”      顾星移的声音很是冷静,这是他一早就考虑好的。      而大药谷,他则是准备利用陈言雨那件事情勾起陈倾舟的愧疚,武林盟主出马的话,总归是有胜算一些。      但是灵虫在大药谷里养了几十年,如若要出来的话,必须得有一个人的身体做引渡的工具。      就好像那虫子剩下来就是为了吸食毒素而生的一样,如果要他心甘情愿地赶过来,那么引渡它的人也须得是残躯。      而天生患有云骨病的苏凌,则是唯一的人选。      苏凌瞳孔猛地放大了些许,皮肤上划过些许颤栗。      顾星移勾起唇角,好笑地轻轻搂住苏凌,“我对这种法子了解地不是很多,当时只是心里有了七八成的打算,所以才敢冒险。”      之后立即派人将家里苏正留下来的记载拿出来,才晓得居然是这样的一个法子。      而且苏正本人也不是特别地了解,理论上是这样用的,但是实际里出了什么变数都不一定。      万一苏凌遭到那虫子的反扑,反而把自己的性命搭上去了呢?      之后心里便如同尘埃落地,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他只是支开了其他的人,在皇宫门口静静地等着苏凌。      想要说些什么,想要抓住一些什么,却在见到苏凌的瞬间,心中的计量全数轰然倒塌。      阿凌以后如果没有了他,大约会更好吧?      苏凌不说话,脸埋在了阴影里。      早知道如此。      “萧离来的不是时候。”顾星移伸出手指,虚虚的勾勒出苏凌脸部轮廓,有些可惜。      “你一直不喜欢我骗你,这的确不是什么好习惯,不过阿凌,至少在这件事情上,我没有骗你。”      苏凌脚尖重重碾了碾地面:“骗人!”      明明就是在骗人。      顾星移忍不住轻笑一声:“随你怎么说,你也不要存有以身涉险的心思了,我不会同意的。”      我愿你一生平安喜乐,为此,生命并不是个重要的东西。      苏凌脸扬起来,看着他,使劲压下嗓子里酸涩,“我讨厌的,不是欺骗本身,而是你没有把我当成一个可以信任的人的态度。”      是擅自替她决定好一切的那种想法。      “愿不愿意以身涉险,是我的事,与你何干?”      顾星移早料到她会这样说,因此也只是无谓地重又举起酒壶,这才想起来酒杯已经被苏凌摔了,忍不住微微一笑。      苏凌见不得他这不当回一事的态度,试图同他据理力争:“你那个爹,苏正他既然记了这个法子,那就肯定有用的,不去试的话,就彻底完了。”      可是试一试的话,大不了也只是苏凌一个人受点伤害,死不死还不一定呢。      顾星移看着她,漫不经心道:“阿凌,我饮下那杯毒酒为的是能给你一个平安健康的生命,如果现在为了救我,反而再次将你推向未知的危险。”      他顿了一顿,接着说道:“那可真是本末倒置了。”      不错,顾星移做的一切事都是为了她,现在反而要让她涉险。      想想也可笑。      他自说自话,后背却猝不及防被人抱住。      苏凌整个人从背后环住他,脸埋在颈窝处。      感受到有温热的湿意,顾星移犹豫一番,还是回头反抱住她。      “你这样……”      让我会舍不得离开。      苏凌的肩膀一耸一耸,带着些许哀求:“你自己都说了,不一定啊。”      不一定生,不一定死。      桌上的酒壶也被匆匆扫落地面,发出些许清脆的声响。      “为什么伤心?”顾星移指尖绕着苏凌的发丝,叹了一口气。      “我并非良人,一开始接近你就是存了利用的心思,后来逐渐察觉到自己的心意,也并没有勇气去面对,扯了一张你最爱的皮去诱惑你,之后却一再将你至于险境。”      他实在不值得苏凌这样对待。      苏凌抬头,眼睛红红的,还有点惯性的抽嗒,摇了摇头,“算了,说不清楚。”      一枚石子破空而来,苏凌摇了摇顾星移的袖子,让他有些许分神。      而就是这片刻的分神,那颗石子准确的击在了顾星移的后颈出。      苏凌揉揉眼睛,小心地用身体支起顾星移。      木水清自暗处走来,语气里还有些许鄙夷:“现在的年轻人啊……”      她在一旁听得是面无表情,末了实在忍不住,阴了自己侄儿一记。      她转而对着苏凌,声音平静,“苏凌丫头,你该知道我要你做什么吧?”      苏凌点点头。      木水清自然是一心想要顾星移好起来的,她无非是要求自己以残躯来渡引那破虫子。      顾星移大概做梦也没料到,有一天,自己也会被完全的不做考虑,单方面的被决定所有的事情。      木水清眼底里有了笑意:“不错,我这几日保证他处于假死的状态,其余一切,可就拜托你了。”      苏凌手指微微划过顾星移的睫毛处,感受到指尖微微痒意,眨了眨眼睛,“我去便是。”      木水清忽而单膝跪地,是行大礼的姿势,对着苏凌正色道:“那小子嘴里没个真话假话,但是他宁愿等死也不愿意让你去冒险,想必这危险程度非同一般。”      说实话,她没存了苏凌能完好无损的心思。      “我先替他,多谢你了。”      苏凌冷淡地别过眼睛,“用不着。我又不是为了你。”      要谢,也应该是顾星移自己来谢。      更何况木水清说的比唱的好听,就算此时是自己不愿意的情况,木二娘想必也有法子逼迫自己来。      外人终究比不得亲人。 ☆、第90章 第九十章      木水清微微一颔首:“我知道你的意思, 星儿有你,是他的幸运。”      幸好她不放心过来看了一眼,顾星移也因为中毒而五感衰弱,没能发现她一直在暗处。      苏凌望了望她,“顾星移还能撑几天?”      不知道大药谷距离此地有多远, 一个来回是否能赶得上。      “大药谷是苏正创立,遗迹难寻, 不过你放心,届时我会安排人带你去, 只要你马不停蹄, 不多加耽搁, 是可以赶上的。”木水清拍了拍苏凌的肩膀,顺手将顾星移接过去, 招呼着四处的侍卫将他抬回去。      处理完了顾星移, 她又挨着苏凌坐下,漫声问道:“你什么打算?”      苏凌反问她:“什么什么打算?”      木水清微微一笑, “你不必跟我装傻,我知道你大约不是很喜欢我, 不过我倒的确挺喜欢你的。”      顿了顿, 她又斟酌着说了句:“在你不闹的时候。”      苏凌指尖点在石桌子上, 触了点凉意, “什么叫不闹的时候?”      “说实话,本来那天晚上星儿可以彻底断绝掉穆云潇的祸患,一念之差却放弃了。”木水清说的十分有条理, 带着不容辩驳的气势,“之后,他理应在军营里亲自指挥,短时间消灭天下的反叛势力,但是他推算你的病快要发作,硬是让我给他造了一张皮,去见你。”      苏凌听得很平静,睫毛都没颤抖过一下。      “而现在这种情况,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      说白了,木水清虽然很感激苏凌愿意冒着危险去救顾星移,但是她认为这一切都是苏凌带来的,因此也没什么好说的。      夏天的夜里,好像有露水悄悄在人的脸上凝结。      “这么一说,我岂不是还要对你们感恩戴德?”苏凌捋了捋自己的发丝,没有看木水清,说:“我是那个占了天大便宜,还天天瞎闹的人?”      顾星移从小在这种人的边上长大,也难怪养出那种叫人恼怒的性格。      “我答应去救顾星移,只是因为我愿意,而不是出于什么莫名其妙的补偿、亏欠心理,换句话来说,我从来不认为一个人单方面地为了另一个人牺牲是一件多么值得吹嘘的事情。”      也别妄想用这些举动,去赢得另一个人近乎感激的爱情。      此时虽然不太想和木水清多做废话,她却还是继续认真地说了下去:“我不认为顾星移像你嘴里说的那么的纯洁无辜,他做事情自然有自己的考量,而同样,我这次愿意救他,只是因为我有些喜欢他,跟他这个人做了什么事情无关。”      木水清愣了一下,接着很快又轻笑一声。      轻笑很快就变成了无法抑制的大笑,她边笑边拍了拍苏凌的肩膀,被对方惊讶地躲开也毫不在意。      “好好好,你这丫头能分辨得清。”      她的样子居然没有一丝恼怒,而且看起来颇有些开心的感觉。      “说实话,我一直觉得你除了脸,真的是哪一点都配不上我家星儿。”      苏凌翻了个白眼,这个实话说的还真是毫不含糊。      “我方才惺惺作态,不过是想借由此勾起你一些愧疚之感,想着万一你到时候怕了,跑没边了,那我们岂不是吃了哑巴亏。”木水清眼里隐了些许笑意,表情比方才自然了许多,让苏凌相信,这厮方才还真的是惺惺作态。      木水清不是那种拘泥于别人想法的人,心里知道苏凌说的没错。      顾星移那小混蛋一开始把人家姑娘紧紧捏在手里任意作用,现在三言两语就得到了她,连她看着都有些岔岔。      不过这世上哪里来的那么多你来我往,你喜欢我、我恰好喜欢你,这种事情是可遇不可求的,她身为局外人,也只能是微笑祝福了。      就如同陈倾舟、陈言雨、秋瑾,哪个不是红尘滚滚,却不得心中所爱。      不过遇到了这种事情,就算是苏凌不愿意,她也是要迫使她做的。      只是不知道,届时顾星移醒过来了,苏凌又有了什么三长两短,自己要如何交代下去。      木水清摸了摸苏凌的脑袋,笑眯眯道:“丫头,等你们两个都没事了,我帮你们操办喜酒,如何?”      苏凌缩了缩脖子,将木水清的手拿开,“谁稀罕。”      这一家的人简直一个赛一个难缠,叫人烦闷。      木水清讪讪收回了手,不稀罕就不稀罕好了,反正到时候倒霉的也不是她。      只是——      真的等得到那天么? ☆、第91章 第九十一章      但是无论怎样, 在她的心理,顾星移总归是要比苏凌重要的。      “睡吧,明天早上我安排人带你上路。”木水清打了个哈欠。      荣华富贵也就在一念之间,如果顾星移的心稍微狠一点,她现在没准就是皇宫里享受太后级别的待遇, 哪里需要呆在这个冷冰冰的小宅子里。      不过她生性也倒是不太喜欢被束缚着,就算到时候自己被捧为太后之尊, 估计也会很快厌倦了。      苏凌随口问了句:“安排谁?”      他们是败了的一方,所有的势力都全数被卸下, 她暂且不知道木水清还能用谁。      木水清神秘一笑, 没有回答。      星河流转, 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苏凌知道她安排的是谁了。      忍不住想苦笑。      陈倾舟。      木水清这个小算盘打的也忒精了, 知道盟主因为陈言雨的事情愧疚, 就把他也拉了上来。      不过现阶段,也着实没人比盟主更适合。      她已经换上了外出的装束, 此刻穿了男装短打,头发都被束了起来, 看着有股别样的英姿飒爽。      “阿凌, 事情我都听说了……抱歉。”陈倾舟的身旁有一只马车, 这场景眼熟得紧。      苏凌忍不住微微一笑, 好像又回到了从前,他们结伴走江湖的时候。      “你抱歉什么,对了, 言雨人呢?”她走至陈倾舟身旁,拍了拍一旁马匹的脑袋,问他。      陈倾舟嘴唇抿起一线,脸上涌起一阵失望之色:“陈言雨已经被逐出了武林盟,现如今我让三叔看着她。”      是出于从小养到大的情谊,而不是出于武林盟弟子的身份。      苏凌点点头,这样也好,已经是陈倾舟最大的让步了。      她钻上了马车,“等我这件事完了,我去看看他们吧。”      “也好。”      言雨自从那件事情之后就变得不太爱说话了,阿凌去看看她也好。      他倒不是觉得坑了顾星移一把有愧疚,只是言雨她为了复仇居然连亲近的人都骗过,着实不能让人释怀。      是他的错,没有把弟子教好。      两人认识许久,某些话题也都默契地没有提起,木水清站在门口,交给了陈倾舟一张地图。      她解释道:“虽然你知道大药谷在何处,不过里面机关重重,东西都记在了画里,你好自为之罢。”      陈倾舟漠然接过了地图,没有说什么不负使命之类的话,只是目光暖暖地看了一眼马车后座,接着驱马前进。      木二娘人却还站在了原地,抱着胸,略显冷淡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将星儿的命交给了这两人,老实说她也不是特别的放心。      但是横竖也没有其他的法子,只好赌一赌了。      这件事情完结之后,她也不想再理会什么纷争。索性就如以前一样,随便找个小镇子隐居。      马车辘辘远去,逐渐消失无影。      当时萧离给过她一个救命的丹药,不过后来被木水清拿走了,估计是要她先将灵虫引来,而后才能放手,而苏凌也不去计较。      出了城,便是郊外,陈倾舟却诡异地停了下来。      他在外面压低了声音:“阿凌,不要出来,是穆云潇。”      穆云潇这时候专门在城外等着他们。      苏凌却直接从马车中探出了头,对着陈倾舟一笑:“无妨,穆云潇此刻应该没有什么恶意。”      萧离给了顾星移毒.药,但偏偏还有救的法子,并且她还派遣萧离晚上去送死,估计心里也是有了计量。      空旷的野外被搭建了一只小亭子,穆云潇坐在小亭子里对着她遥遥举杯。      四围是羽林卫,但是没有攻击的姿势。      陈倾舟也约莫知道穆云潇的意思,但终究是有些不放心,一只手始终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天高云阔,穆云潇独坐一隅,轻笑了一声:“堂堂武林盟主,竟然胆小到了这个地步?”      苏凌听见他刺陈倾舟便心下不快,当下直接挑了门帘出来,微笑道:“皇帝陛下诡计多端阴谋频出,我自然是要让盟主多防着你一点的。”      陈倾舟微微上前,始终将苏凌护在身后。      穆云潇执起酒壶,把对面那一酒杯倒满了,被苏凌一通抢白却也不见生气,道:“阿凌,我有话跟你说,”      话落,周围的羽林卫便齐齐摆开一条路,邀请苏凌过去。      苏凌按下陈倾舟,对着他微微一摇头,示意不必担心。      穆云潇不想要她的命。      但这种时候,她也摸不清穆云潇的意思。      难道是为了不让她去救顾星移?      可是如果这样的话,她昨天晚上就不应该派萧离过来吧。      患了云骨病的病人,即使不发病的时候,也还是有些地方和常人不同的。      就如同现在的苏凌,身为以前的病人,穆云潇也自然是一眼看出苏凌并没有治好病。      而没有治病,则意味着她下定决心,要去救顾星移了。      她轻叹了一口气。      一个两个都这样舍己为人,看着真是叫人不开心。      苏凌让陈倾舟在一旁等着,示意他不必担心,自己则信步走了过去。      与穆云潇面对面坐下,苏凌心里不是不怵的,但是告诉自己输人不输阵,也就强装镇定。      “直说吧,你想要什么?”      穆云潇微微一笑,“你现在手里还有什么是我想要的?”      好像,的确没有的样子。      不过这样一来自己更不用怕什么了。      穆云潇抿了一口温酒,接着将酒杯放在了桌子上。      玉杯和石质的桌子相撞,发出一声钝响。      好似一颗石头投进了平静的水面上,杀机荡漾开。      “我流产那会儿,顾星移曾经跟我提过,你好像变得和以前不大一样了,我那时候不相信。”      她好似拉家常一般漫声说道,也不在乎苏凌的反应,只是自己这样说下去,“接着到了江南那边,与你接触不多,但也明显发现了不对劲。”      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姐妹,有了不对劲可能在第一时间里被外象牵着走,可是事后反应了过来,却是比任何人都要清醒。      苏凌下意识地将桌子上的酒杯端起来,一饮而尽。      她定定地看着穆云潇,“你什么意思?”      声音里有克制不住的慌乱。      穆云潇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是非常满意她沉稳不定的态度。      “直到方才,我才真正确定,你不是真正的苏凌。”      方才这话有询问的念头,但是更多的还是想诈一诈她。      上钩了,很好。      她把玩着已经空掉的酒杯,“不过你别担心,我只是想问问你,我原来的苏凌去哪里了。”      一个人凭空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而除了顾星移和她,几乎所有人都没有察觉。      不能说不可怕。      可是想来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似乎与苏凌毫无干系。      苏凌垂下眼睛,眼角扫了扫旁边的陈倾舟,“原来的苏凌?你不是一心要她死么?还在乎这些。”      赖不过,索性就大方承认好了。      但是这个承认还是上次和顾星移打太极那一样,故意把穆云潇往苏凌换了一个人的方向考虑。      “为什么要在乎这些?”      穆云潇似乎是被问住了,气势也不似之前一般的咄咄逼人,眼睛里略有一丝失神。      她偏头想了一会儿,慢吞吞问道:“因为,是姐妹啊。”      “姐妹?”苏凌眉毛抬了一抬,“是姐妹所以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置她于死地?”      一个从小作为公侯家的小姐,一个却是丫鬟,苏凌并不认为穆云潇真的有把苏凌当成亲人过。      当然,原本的苏凌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能做出将害了穆家一家,只为了保自己荣华富贵的事情。      “你们的姐妹之情,可真是叫人不得其解。”苏凌冷笑了一声,觉得这两人都有够虚伪的。      无情的,不止是帝王家。      “别去了。”穆云潇身子微微前倾,双手握住了苏凌的手,目光灼灼,“你不是喜欢殷落么?我把他给你,跟我回皇宫,我封你做公主,作为苏凌留在我身边,我会让你享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陈倾舟见穆云潇忽而有动作,下意识地拔剑而起,而一旁的羽林卫也立刻将他层层包围住,场面一触即发。      穆云潇的手凉而滑腻,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感受不到其中的温暖。      苏凌慢慢地抽出了自己的手,声音低声却坚决,“不。”      拒绝的很干脆,而穆云潇也发觉了自己一时之间的失态,很快又恢复到了之前那略显冷漠的表情。      她自嘲一笑:“是我多情了。”      苏凌点点头,同意她这种说法。      根本不在乎苏凌是不是原本的苏凌,她不要姐妹和亲人,要的只是那种有人陪伴着的感觉。      蓦地,苏凌心底涌起一股酸涩的感觉,看着面前这位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她轻声问道:“殷落呢?”      穆云潇古怪看了她一眼,说的毫无感情:“疯了,被我关在了后宫里。”      就是当年,她流产的地方。      她对此事倒是没什么怨念,当年意外怀孕,也是准备让顾星移帮自己打掉了胎儿,只是没想到殷落会借由此事作为,她也就顺水推舟。      可是现在殷落被关在里面,却总是说有孩子缠着他,神智本就不甚清楚,没过半个月的光景,就彻底成了一个疯子。      不过这个疯子只会做两件事:等云潇,见云潇。      她偶尔处理公务懈倦的时候,也会去见他。      苏凌心下恻然,忍不住看向穆云潇,试图从她平静的眉眼里找出什么来。      对殷落没什么好感,也忍不住有些唏嘘,当年的天之骄子,如今后宫里疯掉的一个凄凉男人。      世事难料。 ☆、第92章 第九十二章      但现在也不是悲春伤秋的时候, 殷落的某些作为,也的确当得起咎由自取这一句话。      苏凌强打起精神,“那么,你此刻是想让我放弃救顾星移?”      “怎么可能?”未料到穆云潇居然反驳了他,“我若是想取他性命, 也不会任由萧离被你们杀了。”      顾星移有过很多次机会杀她,但是却都没有动手, 其中虽然有木姨的劝说,但是她知道, 顾星移心底还是存了点旧日的兄妹之情。      “他错在不该杀秋瑾, 我让萧离放毒, 只是为了给秋瑾一个交代。”      她不介意放顾星移一条生路,但是这笔血债却是要实打实偿还的。      酒壶空了, 自动有旁边的侍卫满上, 透过满满的酒液,能看得清里面的倒影。      人影在里面被拉长撕扯, 得到一幅残缺的景象。      苏凌默然,她记得顾星移杀秋瑾, 是为了自己。      “那么就没什么好说的, 难道你此刻过来就是为了和我叙旧?我可不知道皇帝陛下这么闲。”      穆云潇沉沉扫了她一眼:“激怒我对你并没有好处。”      苏凌不屑地站起了身子:“如果没什么要说的话, 我还得赶路, 陛下就不用送了。”      穆云潇开口:“我想知道,原本的苏凌在哪里。”      能不能,帮她收个尸体。      苏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 漠然道:“她早就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你现在追究这些还有意义?”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原本的苏凌真的死了。      穆云潇眼睛垂下来,彻底没有了期待。      苏凌招呼着陈倾舟,一齐上了马车,不再理会穆云潇。      散了吧,如今天下已定,苏凌心里也就只剩下了一个救顾星移的念头,其余种种,皆烟消云散。      结束了这场谈话,苏凌意外的有些惆怅,许多人只是看起来坚不可摧,其实内里柔软比一般人更甚。      她摇了摇头,拿出车里的水壶喝了一口,感慨道:“帝王最是无情,穆云潇虽然杀伐决断少有仁义之心,不过是硬逼着自己。”      陈倾舟好笑地不做评论,在他看来,穆云潇倒是聪明的紧,正是因为内心强大,压过所有软弱的想法,才能够坐上了这个位置。      别的不说,顾星移的软肋是苏凌,可是自从秋瑾死了,穆云潇这个人便是真正地毫无牵挂,叫人无从下手。      “我们大约还需要走三天,这三天你好好养足精神。”行到了一个小茶馆前面,陈倾舟翻身下马,将苏凌牵下来,对她说道。      苏凌眉眼之间悄悄浮现些许失望之色,但还是强打着精神点了点头。      虽然有木水清模棱两可的保证,但她还是想要早点到那里,免得顾星移撑不住。      茶馆里的饭菜粗粝,而他们上路也没带什么干粮,好在两人都不是纠结的人,匆匆吃完之后再行启程。      苏凌神色有些焦急,看的人也生了疑惑,陈倾舟皱着眉问她:“我听木水清说过,救助顾星移,只要你出马,将那什么虫子引过来?”      木水清没有对他说全部的情况,想来也对,陈倾舟站在朋友的角度,是一定会阻止她这么做的。      苏凌故作轻松,“对啊,只是我怕顾星移万一出了什么岔子,让你见笑了。”      陈倾舟摇了摇头,“你的心情……我能理解。”      话语倏忽低了下去,陈倾舟自嘲一笑,“听闻你的云骨病以及彻底无大碍了,真是恭喜。”      一直以来的心结终于被解开,然而他此刻能做的也只有苦笑着恭喜了。      “嗯……”苏凌含糊不清,“快了,等我们回来,应该就能好。”      如果到时候她没被那什么虫子搞出个三长两短的话,应该可以。      苏凌对自己的运气有信心,她也隐约知道不是那么简单,并且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陈倾舟陡然拉下马匹,让它停了下来,他回头,不确定地问苏凌:“快了?”      原本就是因为苏凌的病彻底被治好了,出于感谢之情,他答应带上苏凌走这一趟。      可是现在看来,里面另有隐情?      苏凌偏头想了一会儿,这个地方还是说了实话:“嗯……丹药在木二娘哪里,届时回来了,她自然会给我。”      说罢又语调轻快地安抚他:“我觉得不碍事的,反正迟早也会拿到。”      陈倾舟冷笑一声,回忆起当时木二娘让他带苏凌过来时那笃定的嘴脸,心里涌起一阵怒火,只是冷冷地看着苏凌,不说话。      苏凌少见他这般生气的模样,缩了缩脖子,小声道:“你别误会啊,为顾星移去大药谷是我自己要求的,其实我觉得也还好,木二娘只是怕我跑了而已,而且那个药本来就是顾星移为我拿来的……”      陈倾舟的表情未见缓和,反而越发有悲凉的神色,苏凌怏怏地闭了嘴。      他叹了一口气,重新执起了缰绳,平静地趋势马车。      苏凌悻悻不知道说什么好,忽见他开口发问:“你就那么喜欢么。”      就,那么喜欢?      “不知道。”苏凌闷闷地回他。      喜欢顾星移?      一个月之前还是完全不能想象的事情,可是他是苏寻。      也许是喜欢的,这个顾星移把自己打扮成最好看的样子来见她,都未多刻意地引诱,自己就乖乖上钩了。      动心,大概就是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开始的吧。      苏凌开始回忆第一眼见到苏寻那时候,遗憾地发现自己那时候似乎也不是太关注他的脸。      虽然现在有些不甘心,有些不敢笃定自己的心意,但:“我不想他死啊。”      苏凌叹了一口气,明明自己那么怕死的一个人,却是再而三的拿命冒险。      陈倾舟在前面操纵着缰绳,声音平静,未见波澜,“那我便陪你走下去。”      苏凌心里一暖,低声道:“谢谢。”      好像无论出了什么事情,对方都是无条件支持自己的样子。      这一路上能有这样的朋友相伴,也算是自己的幸事了。      夏季最炎热的时候已经过去,红与黄悄悄爬上了枝叶末端。      光阴似箭。      他们一路行过满目疮痍的九州,见识到穆云潇的手腕,不说她这个人怎样,心里都是存了敬佩的。      战争刚刚过后,穆云潇轻徭薄赋,并且实行宽松的政策,分配良田给难民,甚至大幅度削减了皇宫的开支,虽然开支也没多少,但也在一定程度上温暖了人心。      苏凌偶尔还会自娱自乐地想着,自己凭借着理科生的身份,没准也能‘发明’出几样东西,投奔穆云潇的麾下,肯定能捞个大官当一当。      不过现在不是时候。      大药谷就处在线天崖的后方,藏在了一处山谷里,要进去,须得弃了马车,靠人的两只腿进去。      木水清给过陈倾舟一张地图,里面详细记载了大药谷里用来对付外人的机关陷阱,可是经过了这些年下来,大药谷荒废无人,有些机关自行腐朽老化,陷阱也多半被动物们踩踏殆尽。      苏凌提起裙角,小心翼翼地跟在陈倾舟的身后,虽然尽量小心地避开了荆棘与灌木丛,腿间却还是被擦出了些许伤痕来。      伤口虽然不深,但是多了,也还是会沁出少许血液来,将月白色的裙角染红。      陈倾舟偶一回头,看见了苏凌的裙角,有些懊恼自己的粗心,当下撕下了外袍的外衫,将苏凌的脚腕牢牢地缠住,做了个粗糙的绑腿。      “怎么不早说?”      苏凌摸了摸鼻子:“痒痒的,一开始也不怎么疼,就没有在意。”      早知道这里的草木这么伤人,一定做好防护措施再来。      陈倾舟把苏凌的腿绑好,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天色,已经是傍晚时分了,他们却还没能找到大药谷的入口。      苏凌也发觉了不对劲,她虽然没看地图,但是也会留意周围的景色,有几处地方有明显的特征,她都暗自记在心底。      而他们在原地兜圈子,大约已经有了三个来回了。      “我们休息一下?我看这山谷里很是邪乎。”苏凌拽了拽陈倾舟的衣角,提议道。      陈倾舟嘴唇轻抿,默不作声点了点头,“也好。”      木水清的地图没问题,但是的确,无论如何都找不到那入口在何处。      就像苏凌说的一样,邪乎。      日渐西移,陈倾舟选了一个相对而言较为空旷的区域,暴晒的天气里,周围有不少枯木枝,他和苏凌收集了不少,已经做好了留在此地过夜的准备。      将枯枝抱在一旁,预备晚上生火,苏凌敲打着自己的老腿,问陈倾舟:“你确定大药谷现在已经没有人了吗?”      其实大药谷也是倒霉,听说在苏正手里的时候是十分风光的,但是顾星移对这个父亲没什么感情,继承了大药谷,甚至是可以让它衰落了下去。      虽然顾星移顾音这母子两个对苏正不甚热络,苏正却十分珍视他们,几乎将自己所有的东西都给了顾星移。      可惜死得早。      陈倾舟从随身的行李里掏出干粮递给苏凌,看见她一副龇牙咧嘴的样子,莞尔一笑:“江湖传言都是这样的,苏正这个人其实也是大名鼎鼎,对了,你若是嫌弃走路累,明天我来寻路就好,你在原地休息,找到了我来告诉你。”      苏凌连忙摇了摇头,万一在原地被山狼叼走了怎么办。      还是跟紧盟主这个大腿就好。      “顾星移对这个父亲很是冷淡,基本没来过大药谷几次,只是继承了苏正的权力和一些珍药和孤本什么的。”苏凌凝眉,下意识分析道:“所以其实顾星移也从来没来过这里,只是在苏正死了之后让大药谷的弟子们都离开,但是里面有什么,他却从未关心过?”      所以木水清只能给他们一个地图,想必是苏正亲手绘制,留着给顾星移的。      只不过顾星移这小崽子,根本就懒得去,只是将自己父亲的心血等闲处之。      “你是说,”陈倾舟顺着苏凌的思路,来了兴趣,“这大药谷别有洞天?”      苏凌点点头,“我觉得是的,不然我们为什么摸了半天还在原地打转?而且你也说了苏正是个大名鼎鼎的人。”      一个很厉害的,大名鼎鼎的人,又在朝野里做官,而且还勾上了当时的魔教教主。      这男人活得也算是……厉害了。      陈倾舟敏锐地抓住苏凌话里的意思,“你是说,这么聪明的人,不应该这么轻易的就死了?”      苏凌点点头,她就是这个意思。      苏正死亡的官方说法是他为了保护前朝的公主,所以忍辱负重,却不小心被自己的弟弟发现,结束了这一生。      可能吗?      也许旁人听了会唏嘘不已,认为苏正真是个忠臣良将,但是苏凌一开始却觉得不对劲。      一个人为什么要毫无条件的对一个王朝忠诚?      也许儒家那一套让不少人信奉,但是苏正这个人,既然都已经和魔教教主生了个儿子,他会在乎这些?      吃完了干粮,苏凌拿手帕仔细擦了擦唇角,手指在虚空中虚虚一比划,“我的意思是,会不会这一切都是苏正安排的?而大药谷则是苏正最后的保留地。”      假设苏正有点野心,那么他会否和自己儿子一样,对争夺天下这件事野心勃勃?      可是……这样一来,顾星移也应该知道的。      顾星移对自己父亲态度冷淡,而且木水清也对苏正多有不屑,原来还觉得这是别人的家事,可是现在看起来却有些头疼了。      陈倾舟顺着苏凌的思路,几乎也是越想越心惊。      如此一看,苏正死的还真是……莫名其妙。 第九十三章   两人如此商定了, 心里都有些凝重,想不通未来还有什么在等着他们。      陈倾舟对着她勉强一笑:“先睡吧,大药谷这么些年来都没有人涉足,有一些地方有变数也是应该的,有什么事情, 明天再说。”      说的没错,没见到真相之前, 其他的推测只是推测而已。      他们选了一个低矮的岩石处,岩石面微微往后面凹下, 毕竟是山里, 难保什么野兽之类的生物, 苏凌坚持前半夜守夜。      之前结伴而行地时候也大多是这样,陈倾舟也不多言, 只能休息半夜, 也就先睡过去。      虽然睡着,但是脑子里的神也一直还在紧绷着。      苏凌抱膝坐在篝火前面, 拿着树木的细小枝桠往地上乱画,大多数无意识地写人名字, 或者是画别人的大头像。也算是给自己提神, 防止自己睡过去。      划了许久, 苏凌一个激灵, 凝神往地下去,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她写的,全部都是顾星移的名字。      原来心里一直是暗暗担心着的。      山里的景色很美, 繁星点缀在天边,一轮幽月散发着幽幽的光芒,洒下一层银光。      风吹过来又吹过去,将树叶摇晃,盖过些许脚步的唦唦声音。      有什么人正在悄无声息地往这里接近。      苏凌不动声色,却轻轻往后,戳了戳陈倾舟。      陈倾舟应声而醒,却一直装着睡着。      脚步声很杂乱,不是一个人,而且武功也未见得多高明。      苏凌没事人一样,知道陈倾舟醒了以后就有恃无恐,甚至还能有闲心操心着是谁。      会跟这个邪乎的山谷里有关吗?      脚步声越发接近,就连苏凌都能听见些许兴奋的呼吸声,从而迅速地判断出来,绝不是哪个武功高手。      看这个样子,似乎只是个普通人。      约莫有两三人,重重包围住了苏凌,从三个方向袭来。      苏凌装没听见,还在专心的在地上划着,而这时候,陈倾舟的手从后面伸出来,准确无误地弹出三颗小石子,石子带着劲风往三个不同方向飞过去,苏凌听见了几声闷哼。      陈倾舟没有和人客气的打算,瞬间抽身而出,从树丛里揪出了一个小姑娘,将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住手!!”      很快,右方的树丛也跳出来了一个小姑娘,看模样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穿着翠色衣裙,隐藏在树丛里,还真的是很难辨别。      苏凌拍了拍裙子,神色自如地走到了陈倾舟身后,而在她移动的过程中,左侧的一个少年也出现了。      这三人神色皆是有些愤恨,但是另外两人看着一开始就被挟持的少女,终究不敢动作。      苏凌问了句,“大药谷的人?”      “不错。”那个穿绿色衣裙的少女点了点头,虽然同伴被困,十分的焦躁,但声音仍是温和,想来是存了谈判的心思。      “我们看你们两人今天一天都在山谷里转,怕你们是坏人,所以不打招呼就来试探,是我们的错。”      苏凌眉毛挑了挑,这姑娘不错啊。      陈倾舟却无意与他们多做纠缠,简洁的说出口:“我们要进去大药谷,烦请各位带个路。”      自己摸索的话也不一定什么时候才能到,这三人来的正好。      绿衣姑娘似乎是这一群人里的头头,此刻见他们毫不犹豫就说出来意,自己首先就犹豫了一瞬。      她思索了片刻,还是出声问道:“请问二位,是以何种身份来的?”      苏凌飞快与陈倾舟交换了眼神,决定实话实话,“为了顾星移,你们大药谷的谷主。”      她语毕,在场的三个少年眼里都划过一丝诧异,尤其是那个少年,似乎不敢相信。      陈倾舟没有将这些细节放过,声音沉沉问道:“怎么?”      “不,没什么,既然是谷主的人,那我们没有道理拦着。”绿衣姑娘说着,往身侧微微让了一步,“请跟我们来。”    这三人武功基本没有,但是行事颇有章法,不像是什么鲁莽的人。 ☆、第93章 第九十三章   两人如此商定了, 心里都有些凝重,想不通未来还有什么在等着他们。      陈倾舟对着她勉强一笑:“先睡吧,大药谷这么些年来都没有人涉足,有一些地方有变数也是应该的,有什么事情, 明天再说。”      说的没错,没见到真相之前, 其他的推测只是推测而已。      他们选了一个低矮的岩石处,岩石面微微往后面凹下, 毕竟是山里, 难保什么野兽之类的生物, 苏凌坚持前半夜守夜。      之前结伴而行地时候也大多是这样,陈倾舟也不多言, 只能休息半夜, 也就先睡过去。      虽然睡着,但是脑子里的神也一直还在紧绷着。      苏凌抱膝坐在篝火前面, 拿着树木的细小枝桠往地上乱画,大多数无意识地写人名字, 或者是画别人的大头像。也算是给自己提神, 防止自己睡过去。      划了许久, 苏凌一个激灵, 凝神往地下去,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她写的,全部都是顾星移的名字。      原来心里一直是暗暗担心着的。      山里的景色很美, 繁星点缀在天边,一轮幽月散发着幽幽的光芒,洒下一层银光。      风吹过来又吹过去,将树叶摇晃,盖过些许脚步的唦唦声音。      有什么人正在悄无声息地往这里接近。      苏凌不动声色,却轻轻往后,戳了戳陈倾舟。      陈倾舟应声而醒,却一直装着睡着。      脚步声很杂乱,不是一个人,而且武功也未见得多高明。      苏凌没事人一样,知道陈倾舟醒了以后就有恃无恐,甚至还能有闲心操心着是谁。      会跟这个邪乎的山谷里有关吗?      脚步声越发接近,就连苏凌都能听见些许兴奋的呼吸声,从而迅速地判断出来,绝不是哪个武功高手。      看这个样子,似乎只是个普通人。      约莫有两三人,重重包围住了苏凌,从三个方向袭来。      苏凌装没听见,还在专心的在地上划着,而这时候,陈倾舟的手从后面伸出来,准确无误地弹出三颗小石子,石子带着劲风往三个不同方向飞过去,苏凌听见了几声闷哼。      陈倾舟没有和人客气的打算,瞬间抽身而出,从树丛里揪出了一个小姑娘,将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住手!!”      很快,右方的树丛也跳出来了一个小姑娘,看模样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穿着翠色衣裙,隐藏在树丛里,还真的是很难辨别。      苏凌拍了拍裙子,神色自如地走到了陈倾舟身后,而在她移动的过程中,左侧的一个少年也出现了。      这三人神色皆是有些愤恨,但是另外两人看着一开始就被挟持的少女,终究不敢动作。      苏凌问了句,“大药谷的人?”      “不错。”那个穿绿色衣裙的少女点了点头,虽然同伴被困,十分的焦躁,但声音仍是温和,想来是存了谈判的心思。      “我们看你们两人今天一天都在山谷里转,怕你们是坏人,所以不打招呼就来试探,是我们的错。”      苏凌眉毛挑了挑,这姑娘不错啊。      陈倾舟却无意与他们多做纠缠,简洁的说出口:“我们要进去大药谷,烦请各位带个路。”      自己摸索的话也不一定什么时候才能到,这三人来的正好。      绿衣姑娘似乎是这一群人里的头头,此刻见他们毫不犹豫就说出来意,自己首先就犹豫了一瞬。      她思索了片刻,还是出声问道:“请问二位,是以何种身份来的?”      苏凌飞快与陈倾舟交换了眼神,决定实话实话,“为了顾星移,你们大药谷的谷主。”      她语毕,在场的三个少年眼里都划过一丝诧异,尤其是那个少年,似乎不敢相信。      陈倾舟没有将这些细节放过,声音沉沉问道:“怎么?”      “不,没什么,既然是谷主的人,那我们没有道理拦着。”绿衣姑娘说着,往身侧微微让了一步,“请跟我们来。”      这三人武功基本没有,但是行事颇有章法,不像是什么鲁莽的人。 ☆、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陈倾舟放开了他挟持着的那个小姑娘, 小姑娘立即跑着过去,好似陈倾舟是什么吃人的怪兽一般。      那个穿绿衣服的姑娘想来是有意地与他们套近乎,主动说了自己的名字,叫李知清,另外的一个少年是吴世, 而那个被陈倾舟一开始挟持的姑娘,叫秦雨罗。      用的似乎都是俗世的名字, 苏凌自己本身倒是没有什么概念,但是想来也知道      她们说完了自己的名字, 却不着急问着两人的, 只是在彰显着自己绝对无恶意一样。      苏凌将发丝别过耳后,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自从搬出了顾星移的名字, 这几个人就立刻转变了态度。      大药谷还有最后一层机关, 木水清的地图上并没有提到。      而这最后一层机关,苏凌觉得十分的黑科技。      原本记载着的大药谷, 是在一个难以找到的山谷里面,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 以及苏正可以炸了一些山头, 整座山谷以及被彻底埋了起来, 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地下城。      那个叫李知清的绿衣姑娘开启了某个不显眼的石壁, 整座山随即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轰隆声音,苏凌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躲在了陈倾舟的身后。      石壁开启, 里面是一条往下走的小道,那几人当先进去。      陈倾舟和苏凌跟在后面。      走了约莫有一炷香的时间,外面便豁然开朗,天光破入,整座峡谷都被封了起来,但是神乎其技的在最顶尖留了一道缝隙,阳光每时每刻都能照到这里面。      大药谷。      像是一个桃源仙境。      苏凌陡然有些心疼,顾星移这个败家的,放着这么好的东西不知道去继承,反而整天琢磨着和别人抢天下,真是闲的。      李知清笑吟吟地对他们说道:“二位,这便是大药谷了。”      来的路上,他们知道了整个大药谷加起来也就三个人在,也就是这三个人。      其余人包括顾星移基本都没回来过,像是对苏正极为冷淡。      大药谷虽然就这三个人,可不代表这三个人只是死守在里面,据李知清说,他们经常下山,采买一些东西,也不是苏凌一开始认为的山顶洞人。      虽然看着还有很有疑惑,但是苏凌赶时间,便直接挑明了来意:“各位,实不相瞒,我们这次受了大药谷的谷主所托,前来寻找一个虫子。”      她话落,那个叫吴世的少年却忽而出声,难掩激动:“可是来找寻灵虫的?”      苏凌微微颔首,果然大药谷的人一点就透。      李知清不动声色地看了那少年一眼,吴世随即闭了口,她道:“谷主的吩咐,我们自然是要照做的,只是姑娘,敢问你为何要寻找灵虫?”      要知道,这虫子一般没用,而只能对特定的人有用。      苏凌的语气微微加重:“难道做什么用,还要来问你们?”      李知清随即改口,微微一笑:“自然是不必,是知清冒犯了。”      苏凌不知道大药谷的状况,而这三个人也不清楚苏凌的来历以及她的目的,两方各自隔了一层纱布来回试探,有些累人。      他们随即就被请入了大药谷的前厅里去。      毕竟这里,陈倾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而且他总觉得这几人有些许诡异。      而苏凌也终于被一来一往地弄得有些许烦躁,也就直白地挑明了:“我们赶时间,只想将灵虫带走,你们不必多礼了。”      秦雨罗却冷笑了一声,“由不得你们。”      三人忽而全数跳开,显然是有备而来,身子刚接触到了墙壁便全数翻转开去,陈倾舟眼明手快,抓住苏凌也就旁边跳,但是不得其法,一只手牢牢抓住了墙壁上突出的几块石头,一手将苏凌牢牢抱在了怀里。      他们脚底下的地面,全部裂开了。而房门也迅速关闭,杜绝了他们跑出去的可能。      早就知道不简单。      裂开的裂缝里面倒是没什么,想来也就只是一个陷阱罢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反正苏凌一直牢牢抱着陈倾舟,地底的裂缝又悄悄自己合上了。      陈倾舟悄无声息地落下,两个人一个闪身躲在了椅子背后。      门被重新开了一小条缝隙,确定了里面那两人落入了陷阱之后,门才彻底开了开来。      当先进来的还是那个穿绿色衣裙的女子,另外两人鱼贯而入。      顾雨罗跟在后面,抱怨着:“虽然是这样的,但是姐姐你会不会太过鲁莽了,万一这两人死了怎么办?”      吴世点了点头,“而且那个女人是一点武功都不会的,难说万一。”      苏凌竖起了耳朵,和陈倾舟挤在了角落里面,彼此俱是一头雾水。      这三个人,自称是大药谷的弟子,可是整个大药谷只有三个人,并且看似对顾星移这个谷主很恭敬,但是内里却是毫不在意。      “我们不能够错过这个机会,当下一是稳妥,二是快。”李知清看来倒是思索过一段时间,说起话来不疾不徐,很有一种帮主的风范。      “那个男人武功高强,如果不先下手,那么很可能反而会被他制住,不如就如我们今天这般,趁着他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给他狠狠一击。”      她说话毫不拖泥带水,并且带着些许狠意。      吴世有些忧心忡忡:“姐姐,她们说的那什么顾星移谷主,是真的吗?”      顾雨罗不屑:“是真的又怎么样?”      “不错。”李知清附和道:“就算是真的,他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      苏凌倒吸一口凉气,这小姑娘口气很狂妄嘛。      不过她说的对,就大药谷这种地方,寻常人摸一辈子也不一定能摸的进来。      但是基本也能确定了,这三人不怀好意,而且应该不是大药谷真正的弟子。      可惜了,顾星移应该知道些什么,但是他还没来得及交代,就被木水清给整个人打晕。      那大姐开口:“妹妹去将老谷主调制的云骨毒拿来,弟弟跟我去地下看看这两人,过会儿直接投毒。”      云骨毒?! ☆、第95章 第九十五章   云骨毒……不是个病吗?      苏凌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陈倾舟, 目光里尽是茫然。      不过饶是陈倾舟见多识广,对这却也并不知道,只是对着苏凌眨了眨眼睛,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那三人逐渐离去,陈倾舟斟酌一番, 决定跟上那顾雨罗。      现如今,还是先去看看那个云骨毒是什么意思。      顾雨罗脚步匆匆, 根本没有意识到后面跟了人,穿过了大药谷的种种建筑, 来到了一个茅屋里面。      小姑娘没有思虑那么多, 直接推门而入, 都不记得四处查看一番。      那茅屋里面摆了一层一层的药橱,一小隔一小隔被分开, 其中一个小隔间, 被贴了‘云骨毒’的小纸条。      纸条泛黄发脆,想来是已经有过一段时日了。      顾雨罗指尖微微发颤, 小心地将那抽屉打开,取出了一小坛药出来。      想来, 就是云骨毒了。      只是她还没得及有所作为, 一把剑却直直取来, 只往她的手边袭来, 像是要把她整个手腕都钉在了地面上。      她悚然一撒手,那药瓶便往下掉下去,被一只手稳稳接住。      接着, 一把剑横在了她的脖子上。      这小姑娘现在才发现,自己又被挟持了。      但是这回的目的却不一样,陈倾舟示意苏凌拿角落里的绳子,亲自将顾雨罗捆了个严实。      苏凌拍了拍顾雨罗的肩,感慨了句:“现在的小姑娘小伙子还真的是表里不一,说翻脸就翻脸啊。”      顾雨罗愤恨地挣扎了两下,但是身子被牢牢捆住,也不得动弹,只好瞪了苏凌两眼。      “行了,我现在来问你话,第一,云骨毒是个什么玩意儿?难道不是云骨病?”      陈倾舟摇了摇头,“她怕是不会说真话。”      “没事。”苏凌觉得自己此刻颇有些小人得志的感觉,“待会儿把那两人再捉住,分开来问,到时候三份答案如果不一样——”      她停在了这里,顾雨罗的瞳孔猛地缩了下。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苏凌满意一笑:“你知道什么后果吧?”      陈倾舟不惯行这些事情,也就都交给了苏凌,自己则退开,去翻看这间屋子里的其余摆设。      苏凌笑眯眯道:“小妹妹,考虑好了没有?”      顾雨罗性子大约是三个人里面最泼辣的,但是并不蠢,现在虽然害怕,但是也没有被吓破胆,反而和试图和苏凌讲价:“如果我告诉了你,你能保证我的安全?”      苏凌莫名其妙,“我杀你作甚?”      “好。”顾雨罗点点头,“云骨病的确是一种病,但是很少有人患病,世间罕见。”      果然是这样?      “但是我们谷主,又通过重重机缘,制造出了和云骨病差不多的毒。”      陈倾舟翻到了一册书,上面刚好是记载了云骨□□方法。      苏凌微微诧异,“你们谷主,就是苏正?”      顾雨罗抿了抿唇,“是的。”      陈倾舟下意识地看了眼苏凌。      不知苏凌身上究竟是毒还是病。      苏凌不动声色看了眼顾雨罗,揣测道:“所以,你们三个,都中了这个毒?”      顾雨罗嘴角讥讽地勾起,“你们不是想要那什么灵虫么,如果没有我们三个,你们一辈子都得不到。”      “什么意思?说清楚。”      而这个时候,陈倾舟飞快地以指点唇,示意两个人都不要开口。      想来是李知清和吴世这两个人,在地下没看见本该掉下去的人,有所警觉了。      李知清高声问道:“雨儿……你在里面么?”      顾雨罗眼睛一亮,但是强忍着没有说话。      陈倾舟的武力高强,对付这几人绰绰有余,但怕的是一个万一,如今在大药谷是别人的地盘,还是得防着。      他让苏凌留在原地,自己提了剑,屏息接近门口。      吴世冷不丁又喊了一声:“雨儿?”      苏凌看了看顾雨罗,悄声问了句,“你们感情不错?”      三个人在大药谷中相依为命,每个人都是不可割舍的。      空气里似乎弥漫着淡淡的烟雾。      顾雨罗的眼睛却陡然放大,不顾自己还在被捆着,声音凄厉,“快走!”      苏凌被吓了一跳,陈倾舟当机立断地破开了房门,而外面空无一人。      可是刚才那声音听着分明是近在咫尺的样子。      苏凌迟疑地看看陈倾舟,却发现对方也在死死盯着她,而她身边的顾雨罗极为惊恐地尖叫了一声:“灵虫!他们居然放出来了!”      灵虫?      苏凌犹自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却只觉得意识逐渐抽离,后背后知后觉的开始火烧般的疼痛。      她感觉到陈倾舟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背,在她的耳边说些什么,却不知道回应。      顾雨罗全身被捆着不得动弹,却还是死命往后退去,不敢靠近旁边的苏凌。      陈倾舟飞速切了切苏凌的脉象,还有。      他一剑砍断了顾雨罗身上的绳索,将她整个人提了过来,“怎么回事?阿凌怎么了?”      顾雨罗忽而被抓了过来,眼泪便无知无觉的流了下来,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害怕,拼命的想要往后退,口齿不清喊道:“快走……快走,别管她了,不然等下我们也得完。”      她说的毫无章法,陈倾舟心里焦急,却还是沉下声音,“我不会不管她,你最好把事情说清楚,否则我也不会放过你。”      顾雨罗小小地抽泣,“灵虫很凶恶的,他们把它放出来……是想要这里的人都死。”      它会迅速地将可见范围以内的人全数杀光。      这样的话,哥哥和姐姐就没有存了想要自己活下去的心思。      苏凌并没有死,那虫子顺着雾气首先侵入了她的身体里,在顾雨罗的认知里,不过几秒种的时间,她整个人就会很快被吸干,成为了一具干尸。      可是……可是,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这女人似乎并没有死?      顾雨罗小心地睁开眼睛,看了看面色红润的苏凌,忽而就有些疑惑。      “她……我看见灵虫钻进了她的背后,她怎么还没死?”      陈倾舟将苏凌打横抱起,犹豫了一番,还是挑开了苏凌背后的衣服——背后光洁如新,没有伤口。      “你方才说,灵虫?”      顾雨罗点点头,她还在害怕,惴惴不安地看着苏凌。      吴世和李知清这两个人大约是知道,自己就算三个人加起来也绝不会是陈倾舟的对手,干脆就先下手为强,这回却不是想捉住他们,而是直接放出了灵虫,想要置他们于死地。      至于顾雨罗的命,也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苏凌的各项生命特征都还在,但就是醒不过来,陈倾舟问顾雨罗:“你们三个人为什么会中毒,为什么会守在大药谷里面,你对灵虫又知道多少,通通说出来。”      顾雨罗脑子还有些发慌,但是只能顺着陈倾舟的话回答:“我知道的也不多……但是,我一出生就在这里了。”      她们三个人并不是亲姊妹,是苏正找回来的。      而且是被当成了试验品,作为云骨毒的试验品,没想到,在这三个人的身上成功了。      陈倾舟联想到自己方才看的那个书册,上面似乎是记载着他研制云骨毒的时候,曾经找过许多人做实验。      其中都是小孩子,因为,世界上患有云骨病的两个人,那时候也都还是小孩子。      而就在这个时候,从门外传出了一声哨响。      苏凌的脸开始发红,很快就好像火烧云一般,整个人都热了起来,顾雨罗怯怯地看着她,心里还是有些怕那灵虫忽而出来的。      “我没骗你,这是召唤灵虫回去的哨响,他们以为灵虫已经把人都杀光了!”顾雨罗咬了咬嘴唇。      而外面的人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召回灵虫,也终于开始慌了。      哨子一声急似一声,苏凌脸上豆大的汗珠滴了下来,难受地呢喃。      “如果不想马上埋骨深山的话,立刻停止。”      声音里面输送了些许内力,远远地传了出去。      哨声戛然而止。 ☆、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陈倾舟将苏凌打横抱了起来, 一脚踹开了药房的门,冷冷地看着不远处的两个人。      吴世与李知清俱是十分骇然,其中李知清手里拿着哨子,像是在犹豫要不要继续吹。      顾雨罗跌跌撞撞地从药房里出来,喊道:“别吹!灵虫在这女人的身体里面, 她就是那个人!”      那个人?      “各位。”陈倾舟抱着苏凌,远远地看着前面那两个人:“我不管你们这里有什么歪门邪道, 但是如果阿凌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会放过你们。”      “不会的。”李知清扔了那个哨子, 表情由初始的震惊, 迅速转了回来。      吴世紧张地看着苏凌, 问顾雨罗,“你确定?”      顾雨罗此刻也忘记了刚刚才被这两人差点推进了火坑, 点了点头, “灵虫遇之则以之为载体,行常人不能行之事。”      说完转头, “这位大侠,你的这个朋友, 是不是天生患有云骨病?”      陈倾舟之前是有过推测, 觉得苏凌没准也是被下了这个毒, 可是现在看下来, 却好像全然不是这回事。      他微微颔首,“不错,她天生患有云骨病。”      语毕, 那三人明显都现出了喜色。      陈倾舟不动声色,“所以呢?”      李知清上前一步,对着陈倾舟施了一礼,“请随我来。”      只是属于大药谷的秘密。        大药谷的确是苏正一手创立的不错,但是创立的理由却并不是悬壶济世。      他纯粹是为了自己的私心。      李知清领着陈倾舟,下到了方才他们待着的大厅底下。      那底下,是整个大药谷的灵魂。      她一边走,一边回头给陈倾舟解释。      苏正当时被自己的弟弟暗算,中了一种叫做刺翎的毒。      陈倾舟不动声色,但是心中却不由得骇然。      刺翎,顾星移中的也是这种毒。      而知道了这一层,陈倾舟脑子里电光火石闪现过可怕的想法。      他皱着眉头问道:“你们的毒……都是苏正下的?”      李知清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借着无奈道:“不错,我们姊妹三哥一直被困在这里面,而且还被苏正设法不能离开灵虫的身边,否则一个个都不得好死,方才的冒犯……着实是迫不得已。”      顾雨罗跟在后面,冷笑了一声。      李知清面色如常,继续给陈倾舟解释道。      当时的苏正知道了自己中了刺翎,命不久矣,但他到底是不甘心的。      他知道有一种灵虫专门以刺翎为食,并且还真的被他拿了来,可是这虫子本身却不会将刺翎吸出来。      它必须先附身到某个天生天生就患有云骨病的人的身上,接着再由那个人出面,将刺翎化解。      那个人,就是苏凌。      她说完了这一段,又笑着看了眼昏睡着的苏凌,温言宽慰:“请不要过于担心,这位姑娘只是天生虚弱,一时之间身体受不了,因此才会晕过去而已。”      得来全不费功夫。      陈倾舟却只想苦笑。      原来是这样。      当时木水清找到自己,要求自己来走这一趟的时候,他并未多想。      可是现在看来却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      而苏凌也知道,这一躺多有危险。      可是她还是来了。      陈倾舟垂下眼睛,看着苏凌似乎是睡着的表情。      真的有那么喜欢吗?      他们行走之间,来到了地下室。      苏家的人,就是喜欢在地下做文章。      首先映入陈倾舟眼帘的,是一个水晶棺材。      棺材里躺着的不是美人,而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      他眉眼与顾星移有诸多相像,不用猜也知道是谁了。      李知清忽而双膝跪地,声音凄然:“我们姐弟三人被困于此,从小到大从未出去过,守着这骇人的虫子,还请公子和姑娘怜悯我们,放我们出去。”      她这一跪,吴世也极快的跟着跪下,还拽了拽一旁的顾雨罗。      顾雨罗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人,神情虽似有不屑,但是事关自己,也就跟着一跪。      陈倾舟将苏凌放置在了一旁的椅子上,神色漠然:“怎么救?”      李知清知道这大约是有希望,眼睛里划过一丝喜悦,但是还是克制住,转而对他说起之前的事情。      当年的苏正发现自己中了刺翎,便开始着手准备以后的事情。      他准备的不是身后事,相反,他从来就就不认为自己会就这平白地死去。      苏凌和穆云潇都患有云骨病,他就想法子把这两个小姑娘都弄了来,但是对外界只字不提。      苏凌父母都不在了,自然是任他,但是那时候穆云潇还是有亲人的,也就是顾音和木水清。      迫于这两人的压力,苏正不得已将穆云潇交了出去,留下苏凌,专心的研究。      苏凌太小,云骨病还不成气候,但是苏正的时间不多了。      他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假如,假如云骨病是个可以传染的,他就会将这病传染给别人。      首先是拿小孩子做实验。      大药谷,其实就是个实验基地。      苏正果然是个天才,只是几次,便实验成功了,留了她们三个。      可是苏正很快就绝望地发现,云骨病与毒是不一样的。      而灵虫,只认云骨病。      可是直到这个时候他还没有死心。      陈倾舟凝神看了看水晶棺材里的苏正。      讲道理,这时候的苏正也应该过四十岁了,可是棺材里的他的面容却还停在了青年时期。      真是机关算尽的一个人。      李知清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却还是说了下去。      苏正没办法,只能够等苏凌长大。      他没有时间了。      李知清的语气微带嘲讽:“灵虫不会一直等着他的,所以他把我们三个人培养成了灵虫的食物。”      不得离开大药谷,只能呆在谷里,要以自己的血饲养着虫子,否则就会死。      这三个人,根本就不是大药谷的弟子,相反,她们只是被困着的可怜人而已。      “我们一开始见到了你们,的确是动了歪心思,想要给你们下云骨毒,让你们来代替我们。”      大约是知道瞒不过,李知清干脆就挑明了说道:“非常抱歉,我们只是太渴望外面了。”      凭什么他们就要终老在这里面。      “你们方才说了,苏正给自己铺后路,这又是怎么回事?”陈倾舟没有理会她们说的事情,反而用手指着那水晶棺材,神色冷淡问她们。      “恶人自有天收呗。”顾雨罗插了一句嘴,似乎是极其厌恶苏正。      李知清附和她:“不错,当时的苏正想出了一条绝妙的注意。”      他和顾音育有一子,也就是顾星移。      但是顾音并不想拘泥于一人,很快就厌倦了苏正。      苏正苦留不住,也只得放手。      不过顾音心里对苏正还是有些许愧疚的成分,所以在听说苏正有难的时候,也是毫不犹豫地来帮忙。      而苏正设下了陷阱。      这个男人预备用尽顾音的功力,来使得自己沉睡,一直等苏凌长大。      过程是怎样的陈倾舟已经无从追究,总之最后,苏正没有死在毒的手里,反而是被顾音打死了。      就算是临死之前,他也躺在了自己给自己找的水晶棺材里面,保护着尸身永远不化。      顾音也中毒了。      她拖着残躯回到了外面,硬是将魔教的事务都交代了下去,自己才舍得死去。      这件事情顾音从来没有和任何人提起来,而且只有他们三个在尚且年幼的时候知道。      木水清不知道,但是顾星移多少也能猜出来一些,因此对自己父亲的态度十分冷淡,并且将大药谷随意处置。      由此,就是全部事情的真相。      苏正临死的时候跟他们说过,只要灵虫找到了宿主,那么他们身上的云骨毒就会解开。      陈倾舟抬了抬眼睛,看向这三个此刻都有些狂热的人。      忽而就有些怜悯。      苏正一定是骗他们的,不过是在空中虚虚画了一个大饼,让他们死守在里面,有个念想罢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岔开了话题,没有将自己的推测说出来,“我想知道,被灵虫附身的苏凌,会有什么后果?”      李知清看了一眼苏凌,笑道:“不必担心,姑娘本来就患有云骨病,以后大约会和灵虫共生吧。”      在她们看来,本来就有云骨病,是早就该死的。      能够被灵虫附体,这是阴差阳错,与灵虫共生,几乎是不用担心性命了。      共生……?      陈倾舟嗓子紧了紧。      也就是说,苏凌不会死,灵虫在某些时候,反而会保护她,可是却永远得有这样的一个虫子与她共生。      但是就算苏凌一开始没有来,她也能够治疗好自己的病。      可真是得不偿失。 ☆、第97章 第九十七章      苏凌不知为何, 一直是昏睡着的状态,那三个人也不知道这种情况该如何应对,只是一昧的告诉陈倾舟,这种情况会好起来的。      陈倾舟私底下经常为苏凌切脉,察觉到她的脉象并没有什么波动, 也只好放任之。      灵虫既然已经进入了苏凌的身体里面,那三人不得远离大药谷的禁咒也就自动被解除, 但是还得跟着苏凌。      他们需要苏凌醒过来,为他们彻底解开云骨毒, 不然他们需要受着不定时发作的苦。      这一趟大药谷之行, 原本以为只是跑一趟就可以的, 牵扯到了这么多的事情,着实是没有料到。      陈倾舟在他们的带领下, 出了大药谷, 并且就在附近的小镇子里面又购置了一辆马车,以供那三姊妹趋势。      三姊妹从来没有出过大药谷, 一开始说的也全部都是骗人的。      但是他们也并没有叫苦,只要让他们跟着苏凌, 怎样都愿意。      从这里赶回京城大约还需要三天的距离, 不过陈倾舟担心苏凌, 觉得顾星移那一群人说不准也能知道苏凌的状况该如何处理, 因此倒是赶得很快,不过是两日,便回到了京城。      木水清在等着。      回到京城的那日凉风习习, 叶子已经有发黄并且掉落的迹象了。      肃杀之气来得如此迅速。      而苏凌就在那天,醒了过来。      陈倾舟见到了京城的城门,在心里叹了口气。      后面一辆马车坐了三个人,此刻见了京城,都有些惊奇,但是全部都在克制着,不想要招惹陈倾舟的烦。      他带着这几人,直奔苏宅。      苏宅门口没有人,多少有点凄凉的意味,陈倾舟下马,预备将苏凌抱下来,未曾想,他的车刚停下,一只素白的手指就抢先探了出来。      “一觉睡得真久。”那手的主人笑着说,接着彻底掀开了帘子。      她的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明明天气还有三分燥意,但是却好像出于隆冬之中,整个人都散发着丝丝寒意。      陈倾舟眼眶热了。      后面三个人见到这一出却俱是一喜,但是踌躇着不敢进来。      苏凌微微一笑,“你们说的话我其实都听见了,我自己是不会解云骨毒的,苏正在诓你们罢了。”      顾雨罗神色一僵,眼珠子死死盯住苏凌。      说实话,她们不会想不到这种情况,只不过心里存了一个念想罢了。      陈倾舟伸出手,想扶苏凌下来,却被她笑着拒绝。      她轻松跃下了马车,看见那三人仿佛被冰雕的表情,忍不住又是莞尔一笑。      “我没骗你们,但是不是没有法子。”      “当时顾星移为我求来了这世上唯一能治云骨病的丹药,你们去看看,既然能治病,那么治一个毒想必也一定是绰绰有余的。”      云骨毒毕竟不如云骨病来的凶残,它就好像是一个充满瑕疵的复制品。      陈倾舟忍不住出言劝阻:“那你——”      苏凌微笑着制止,“我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说罢凝着目光看向苏宅,脸上浮现些许暖意,“木姨等了这么长时间,一定已经不耐烦了,我们进去吧。”      吴世在原地踌躇了半晌,期期艾艾对苏凌道:“敢问姑娘……真的能够有这种丹药?”      苏凌淡漠地看了他们一眼,“我又不是大罗神仙,你们能不能好我自然没有把握,而且那药只有一人份,你们只好三个人分了。”      她说完就不再有停留,同陈倾舟肩并着肩,进入了苏宅。      顾雨罗警惕地看了看着两个人,咬了下嘴唇,飞快地跟上了苏凌。      李知清也是同样看了同伴,随后抬脚跟上。      生命如此美好,谁想随意地失去?      苏宅还是熟悉的格局,木水清像是早有准备,拿了根鱼竿,头上带了个草帽,正在钓鱼。      远远地听见了脚步声,她笑了笑,一把将帽子摘掉,从躺椅上跳了起来。      “苏丫头,陈盟主,还带了三个小娃娃?”      苏凌快步走向前,没有说什么废话,“顾星移呢?”      木水清打量了她两眼,忽而一笑,“我果然没看错你。”      又道:“你变了不少。”      苏凌微微点头,“你知道的。”      陈倾舟在一旁听得心焦,不过这种时候也实在不是给自己解答疑惑的时候,因此也就只能暂且按下不表,准备以后问个清楚。      他的心上就好像是有一把剑在悬着,上不去下不来,异常地放心不下。      木水清先不管那三人的来历,尽管已经猜到了,但是先吩咐了下人将这几个人以客礼相待。      接着,她冷淡地让陈倾舟暂且回避,自己带着苏凌前往顾星移的所在地。      “阿凌——”陈倾舟看着苏凌的背影,忽而出声唤道。      苏凌回头,耐心地等着。      这种强烈又不安的……即将永别的感觉。      陈倾舟忽而词穷,只是定定地看着苏凌苍白的脸色,直到苏凌柔柔一笑。      她说,“放心吧,我没事。”      木水清不再等苏凌,转身就走。      其实顾星移眼下用的法子和当年的苏正颇为相似,只不过他是服下了假死的药丸,之后再由木水清拿功力耗着,这才能一直保存到现在。      也不知道是不是木水清的恶趣味,他被封在了一口棺材里面。      此刻苏凌已经是和灵虫合为了一体,救治顾星移,完全就是本能。      她全然没有避开木水清,就在木水清的旁观下,露出了自己狰狞的胳膊,而后悬在了顾星移的头顶上,使他张开口,放了一滴血。      她的胳膊全部都是密密麻麻的爆起来的血管,以及纵横交错的青筋,看起来甚是可怖。      木水清抱着胸,立在一旁,见到苏凌这样却毫无异色。      她早就知道。      苏凌忽而暴怒,手指紧紧地攥起,动作快到令人看不清楚,单手掐住了木水清的脖子,竟是硬生生地将这个人提在了半空中。      “你早就知道……你早知道会这样,可你还是让我去了。”      手里就是木水清纤细的脖子,苏凌只要稍一用力,就能将这个让全江湖都闻风丧胆的木二娘斩杀。      木水清脸色转红发紫,但是毫无惧色。      她甚至还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苏凌说的都对。      理智刹那间回来了,苏凌默不作声放开了木水清,冷漠地看着她支撑不住而倒地,不住地咳嗽着。      此时她倒没有什么风水轮流转的感觉,只觉一股巨大的悲哀涌上心头。      木水清咳嗽了一阵,顺了顺自己的气,“你别怪星儿,这些事情我没有让他知道。而且就算他不知道,一开始也是阻止你去的。”      棺材里的顾星移还在沉睡,皮肤精致的宛如上好陶瓷。      他大概期冀着能醒来就看见苏凌。      “苏正当年死之前分外不甘,所以在灵虫里动了些手脚,你能撑到现在,我很意外。”木水清从地上爬起来,浑然不在乎苏凌的想法,从来没想过要遮掩什么。      苏正……灵虫就是苏正。      而虫子寄宿在了苏凌的身体里,那么苏正迟早要吞噬掉苏凌,转而以苏凌的身份活下去。      这就是他给自己留的,最后的退路。      木水清说的十分冷静,“不过就算此刻苏正已经侵占了你的躯壳,顾星移是他的儿子,也总不会见死不救的。”      所以其实她一开始就没有抱着能让苏凌回来的想法。      这几天身体经常会有被撕裂的感觉,其实不外乎是身体里苏正的那一部分在蠢蠢欲动。      而苏凌,抢不过苏正。      她将顾星移的棺材合上,不想让他看到接下来的事情,背对着木水清,轻声道:“我现在能很轻易地杀死你。”      木水清拢了拢头发,微笑看她,“我既然敢做,也就做好了准备,如果你觉得黄泉路上太过孤独的话,木姨陪你。”      现在苏凌还是苏凌,以后就不一定了。      可是现在有灵虫附体的苏凌,却绝不是木水清能对付得了的。      陈倾舟心事重重地在一旁等着,只觉得总要发生一些什么。      然而苏凌不肯多言,他也只好准备一会儿去木水清那里问一问。      李知清那三人原本是被安排在了一个小偏院子里,此刻却忽而有个侍女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见不到木水清,颇有些着急。      陈倾舟皱眉问她:“怎么了?”      陈倾舟好歹是个客人,那侍女没有主心骨,见了陈倾舟,也只是迟疑一番,接着禀报道:“公子,你们带回来的那三个人……自己打起来了,我方才想去送饭,结果就只看见两个人的尸体。”      是一男一女,顾雨罗的,以及吴世的。      大约是听见苏凌说,救治云骨病的丹药只有一个,而三个人都想要独吞而已。      陈倾舟不禁冷笑,真是好一对姊妹情深啊,为了自己一点点的利益,转眼就杀死了陪伴自己从小长到大的亲人。      好得很。      他倒没有什么特别愤慨,那三个人虽然从小一起长大,可是三个人却全都是被迫的,十分渴望自由与外界,这时候陡然让他们见到了一线希望,自然是迷了心智也要争取的。      只是可惜了顾雨罗,那小姑娘还算是有点真情。      “带我去看看。”陈倾舟起身,示意那个侍女带路。      虽然不是个东西,但这些人都是他带回来的,此时死了人,给主人家添了麻烦就不太好了。      他走了没多久,苏凌就从供着陈倾舟的房子里出来了。      见不到陈倾舟,她似乎是有些疑惑,但很快也就释然。      本来想道个别再离开,可是现在看来,却全然不需要了。      自己已经如此糟糕,何必再给别人添堵。      可是说起来,盟主自从遇见了她,好像也就从来没有什么好事情。      如此也好。      李知清果然杀死了他们两个。      本来顾雨罗还觉得他们三个人一路相依为命,没有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的。      可是她和吴世都低估了李知清。      陈倾舟一过去,看见的就是两人的尸体。      饶是他觉得这件事情应该属于人家的内务,看见了也还是会觉得分外厌恶。      李知清这种人,根本就不配享用顾星移拿命换来的丹药。      不过李知清既然做了这件事,便也没想过要藏着,毕竟她自己也知道,藏不住的,不如大大方方的亮出来。      她就立在一旁,看见陈倾舟似有不忍的表情,也忍不住为自己辩解:“陈公子,你要知道,如果我下手,眼下死去的就会是我自己啊。”      不错。      顾雨罗还有待商榷,但是吴世这个人也一定会挑起来。   届时还是你死我亡的局面。      陈倾舟说得不冷不热:“你们三人自小相依为命,扶持着长大,别的不说,这其中的感情便就首先令陈某钦佩不已。”      李知清也知道他在讽刺自己,此刻倒也没有过多的慌乱,仍然是低眉顺眼的模样。      只要活着。      只要有活着的希望,便要不计一切代价将它抓住。      其余一些无关紧要的,谁去理会?      李知清抬头,双眼之中满是渴望:“公子,敢问……那丹药现在何处?”      陈倾舟不想给这种人治疗云骨病的药,但是苏凌已经答应过了他们,他自己一时之间倒也不好拒绝。      只是转身离去,头也不回,扔下一句话:“我去问问苏凌,还请李姑娘就此安分些。”      这里可是木水清的地盘。      回到了原地,却依旧没有看到人。      陈倾舟不再等了,而是直接找了个小丫头带路,带他去苏凌与木水清所在的地方。      那小丫头却诧异道:“我见苏姑娘方才已经出去了,难道公子竟不知吗?”      一颗心忽而往下沉,陈倾舟不再多言,只是让她带路。      木水清吩咐过不许随意打扰她,此刻这里的房门大开着,被风吹得摇过来,又扇过去。      里面只有木水清,并且木水清昏倒在地。      她也有这般狼狈的时候。      陈倾舟快步上前,提起木水清的手腕切脉,却惊骇地发现木水清的脉象及乱。      他知道,这是被废了全部功力。      被废了武功,对一个武林高手来说,是比失去生命还要严重的事情。      木二娘纵横江湖一世,没想到会落得如此下场。      但是陈倾舟此刻有更为急迫的事情:苏凌呢?      旁边有一口棺材,被合上了盖子,而陈倾舟则心急一掌打开了棺材。      里面的顾星移,正在缓缓睁开眼睛。      醒过来的第一眼就看到了陈倾舟,他显然很失望,睫毛都塔拉了下来。      而陈倾舟则要更失望一些,当下又面无表情地将棺材关上。      一只手横在了棺材的缺口处,顾星移微带着沙哑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虽然你我两看生厌,不过这好歹也是在我家里,陈盟主还是克制点的好。”      接着,顾星移整个人从棺材里坐了起来。      他一眼看见了已经被丫鬟扶起来的木水清,脸色便沉了下来,“怎么回事?”      陈倾舟懒得与他多言,只是心里盘算着苏凌可能去哪里。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是苏凌自从被那只灵虫附体了,就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木水清的这种情况,会是她做的吗?      秋去冬来复又春。      陈倾舟没能找到苏凌。      顾星移也是。      木水清的伤已经好了,但是并不能动武,每天无聊到要死,不过以前行走江湖结了太多仇家,此刻也只能委在苏宅里,时不时抱怨两句。      陈倾舟觉得也是活该了。      将近一年的时间,顾星移都在找苏凌。      有时候就连陈倾舟都放弃了,认为苏凌早就被苏正绞杀,如今这世上只余下一个躯壳而已。      但是顾星移不放弃。      他既然不放弃,陈倾舟自然也乐见其成,而木水清则完全不管不顾。      照着她的话来说,就是总得给顾星移留点念想。      不然看着是要发疯。      找苏凌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一件事情,顾星移愿意全天下的跑,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消息就能跑去天涯海角,陈倾舟不一样。      三叔身体很不好了。      但是老人家强撑着,不让陈倾舟知道,还是言雨写信过来告诉了他,才让他幡然醒悟。      接着也是忍不住自责。      三叔待他真是如同亲儿子一样,此刻说不定哪一天就撒手西去了,自己却没有陪过她一天。      顾星移拜托他在闽南一带找苏凌,有了消息一定要立即通知他,他也真的找了,虽然这一年以来,连个消息都没听见。      接到了三叔生病的消息,顾星移当机立断准备回去。      找苏凌可以用一辈子的时间,但是三叔不可以。      陈言雨陪着三叔一路游历天下,此刻倒也不远,正在闽南以南的地方,陈倾舟快马加鞭,也就一日的功夫。      亲人相见诸多感慨,三叔虽然抱怨着陈言雨没事找事,但是看见了陈倾舟这个人,自然也是开心的。      他们下榻在一处客栈里。      陈言雨和陈倾舟一年没见,虽然十分想念,但是因为前尘往事,见了陈倾舟反而不敢说话。      三叔有意帮他们和好,一路上都在絮絮叨叨,让陈倾舟放宽点心,不要过多计较。      陈倾舟啼笑皆非,不过对着陈言雨的态度却还是不冷不淡。      他要给顾星移发一封信件,陈言雨自告奋勇,飞也似地拿了陈倾舟的信件就往驿站跑。      三叔看在了眼里,端起一杯茶,长吁短叹,“我们言雨不容易啊。”      陈倾舟装没听见。      这算是一座城市,驿站不远,但是走过去也得多花点功夫。      好不容易见着了盟主,陈言雨自然是情绪高涨的,一路上几乎是蹦着跳过去。      只是可惜,苏凌不见了。      到了驿站,陈言雨将信封投了进去,顺便四处看一看。      这里的驿站不仅负责信件的收发,而且还可以出租千里马之类的,并且有些有些马夫需要雇佣的,也会来这里找。      在这个地方肯定是不能久留的,陈言雨留心了驿站里卖的千里马,准备能给盟主他们买一辆马车。      三叔不能让他骑马。所以需要一辆马车,还得要好的。      但是转了一圈,陈言雨遗憾地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一些好的马车,尽是些粗制滥造的东西,她也就死了这心思。      还有一个渠道就是从私人的手里买,有些人的马车总会有闲置的,或者实在不行,请工匠做好了。      她犹自在盘算,驿站的人还在热情地为她推销,但是既然认定了这马车不好,陈言雨也就失去了细细查看的心思,只是敷衍着。      驿站不止是她一个人看马,不过除了她以外,另一个人也是个姑娘。      那姑娘穿着黑色的衣服,背对着陈言雨,叫她不由得看了好几眼。      有点眼熟。      姑娘显然也是没有找到合心意的马,此刻正在往外面走去。      陈言雨放下手里的事情,只是盯着那背影,她发誓,绝对见过这个身影,至少很熟悉。      大概是她的目光太过灼灼,那黑衣女子不经意地往后看了一眼,见到了陈言雨瞬间石化的表情,唇角弯起,似乎是轻笑了声。      接着毫不犹豫转身离去。      阿凌……      陈言雨如遭雷击,发疯了一般冲了出去。      那个为她推销马车的驿站人还在喋喋不休,一眨眼人已经没了。      到了外面却奇了怪了,并没有人。      苏凌就好像陡然从人间蒸发了一般,再无踪迹。      陈言雨心跳如擂鼓,额角不断有冷汗渗出来。      是苏凌吗?为什么见到了她却是那种表情?而且为什么不来认她。      顾星移和盟主找你都快找得发疯了啊。      她不放心,又折身回了驿站,问里面的人打听,方才的黑衣姑娘究竟是不是她的错觉。      不是。      陈言雨赶紧道了谢,接着飞也似地跑了回去。      陈倾舟和陈三叔在茶馆里叙着家常,虽然陈言雨去了许久,却也没有不耐烦。      陈言雨冲了回去,一把将那房门推开,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她捂着胸口,说道:“我……我刚才看见阿凌了!”      陈倾舟站了起来,三叔使了个眼色,让陈言雨慢慢说。      他们并不知道苏凌身上发生的事情,只当是苏凌她心情不好,莫名其妙失踪了,这一年来倒也是帮着打听过苏凌的下落。      陈言雨将当时的情况细细赘述了出来,包括苏凌当时看过来的那意味不明的微笑。      陈倾舟知道。      这样,大约是苏正。      顾星移一面寻找苏凌,一面也没有放弃,他又回去了一趟大药谷,几乎将里面翻了个遍,却没有找到关于这方面的记载。      他并不介意亲手将苏正抹杀,但是找不到方法。      但最终他什么都没有告诉陈言雨和三叔,只是加上一句,“告诉顾星移,苏凌出现了。”      飞鸽传书,紧急告诉他。      这个小城镇名字叫云州,与沧州遥遥相对。      顾星移是在三天以后来的。      三天的时间,足够陈倾舟将云州找了个遍了,却从来没见过苏凌。      和别人打听的时候,倒是的确有不少人提过一个穿黑衣服的姑娘,但大多也就只看了一眼而已。      陈言雨知道顾星移要来,心里倒是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      若说有什么,大约也就是怜悯。      苏凌走得这一年,陈言雨偶尔会在盟主的书信里了解顾星移过得日子,心里也不是不感慨的。      他失去天下也失去了苏凌,一个人孤独的上路。      五月,天气已经燥热了起来。      顾星移记得苏凌走得时候,天气也是这般,温凉不定。      为什么来云城呢?      陈倾舟接见了顾星移,只是粗略地跟他讲了大致情况,其余也并未多言。      末了,他犹犹豫豫,问顾星移,苏凌是否已经变成了苏正了?      顾星移抬起眼睛,眼里是阴森的冷意。      这个问题,他已经问过自己无数遍了。      苏凌会不会变成苏正?      真的这样的话,自己又该怎么办。      但每次都不敢深想,只是偶尔的会询问木水清,是不是毫无办法了。      木水清每次都耸耸肩,当然毫无办法了而且有一种老娘武功都没了你能把我怎么办的意思。      顾星移头疼,但也知道这样是为难了木水清。      而且,如果苏凌没有变成苏正,又为什么不来见自己?      顾星移只在云城盘桓了两天,确定了苏凌已经不在了云城,便离去,但是也留下了自己的属下继续留在这里。      陈言雨说当时是在驿站见到苏凌的,她好像也是要买马,凭着这一点点微弱的线索,顾星移暂且认为她是要远行。      至于要远行去哪里,都是未知数。      苏凌从前,从来不穿黑衣的。      江南,苏凌的手指点在了桌子上,要店家开一间房。      店家显然把她当成了可以随意欺骗的小客人,开的价高了二成。      苏凌似笑非笑看了一眼店家,明明是极媚的眼睛,但是眼波流转之间却只见到阴森的冷意。      店家打了个寒颤,立即将价钱调低。      不得不说穆云潇这姑娘有一手,在她的手里,不过是一年的时间,整个王朝都已经恢复了欣欣向荣的作态。      而且她彻底将殷落下位,自己堂而皇之地做了女皇,自然是有酸的掉牙的士大夫来讽刺,穆云潇却一概不管。      她正在着手改革,关于农田的作业,以及提高女性的地位。      这些虽然与苏凌无干,不过她偶尔还是会欣赏一下的,比如说现在,自己一个姑娘出来行走江湖,却并不受到过多的阻挠。 ☆、第98章 终章 ...      自从顾星移彻底败落, 魔教也随之彻底解散,如今江南一带,端的是富饶荣华,天恩浩荡。      苏凌开好了房间,拿着客栈的钥匙放在手里转悠, 顺便看了看地图。      这一年来,整个王朝被她走了几乎有一圈, 一开始只是惶惶然的下意识逃避,后来却是无事可做只是纯粹打发时间而已。      上次见到了陈言雨, 她自己倒并未觉得有什么, 倒是把那姑娘吓了个惨。      苏凌摊开自己的手, 在阳光下细细地检阅那纵横交错的青筋,时隐时现的。      也确然是吓人。      店家送来了午饭, 被苏凌搁置在了一旁, 她准备过几天去一线天看看,如果大药谷已经没人了的话, 也可以去那里一趟。      看看身体里那一只小虫子,究竟是如何长出来的。      有人在门外面敲门, 声音不轻不重。      苏凌不耐烦, 走过去一把将门拽了开来。      门外是一个脂粉涂了过分浓厚的小姑娘, 抱着一把破琵琶, 看见里面是一个姑娘,明显有点怕。      她结结巴巴:“……客人……客人对不起,我找错……了。”      这个时代, 居然还让她遇到了这种事。      可惜,来敲门的是一个看起来脏兮兮的小丫头。      她把小丫头拉了进来,“来唱一曲。”      那抱着琵琶的小丫头明显瑟缩了一下,但是有钱不赚就不对了,更何况女客人也大多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她定了定神,指尖拨划了下那琵琶,琴音粗劣难听,又带着沙哑的感觉。      苏凌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与琵琶的酸涩不同,这姑娘的声音意外的好听,看着瘦瘦地又脏兮兮的,声音却很有点珠圆玉润的感觉。      一曲唱完,那丫头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客人看着赏吧……”      苏凌递过去一张银票,给自己斟着酒,“继续。”      那丫头只好又弹起了琵琶,这次换了个稍微轻快一点的曲子,唱腔也更为饱满,看样子是想要帮苏凌心情好起来。      苏凌怔了一会儿,打断了那丫头的弹唱,“现如今是太平盛世,你怎么会沦落卖唱?家里人叫的。”      “就算是太平盛世,也总会有些见不得人处。”那姑娘手指还在琴弦上拨弹,不过也是抽空回答了苏凌的话。      她随意跟着琴音唱了一句,“我没有家里人。”      “哦?”苏凌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手腕忽的一折,那瓷杯就直直地往那姑娘面门而去。      一只琵琶挡在了那丫头的身前,杯子应声而碎,瓷片洒了一地。      “没有家里人指使,那是谁呀?”苏凌看着那身手敏捷的丫头,就像是早就看透了一般,意外的冷静。      弹琵琶的人没料到苏凌会这么快就发现了,一时之间倒是踌躇,只是定定地看着苏凌。      苏凌实在懒得与她周旋,也想不出来这世上还有谁要与她过不去,三言两语之间已经动了杀意。      那姑娘把心一横,却忽而双膝跪地。      苏凌歪了歪头,这是要跪地求饶?      这就有点犯规了啊。      “苏姑娘,你可知道,我们教主找了你整整一年了?”      苏凌的眼睛很迷茫,像是脑子里根本就回忆不出来这个人一样。      那个丫头心里一沉,却还是继续说道:“我以前在魔教的时候,见过姑娘,实在不忍教主这般痛苦,因此斗胆,想要留下姑娘。”      “顾星移?”苏凌却问。      她终于记起了这个人。      记忆力日渐衰退,许多人开始变得面目模糊起来。      但是顾星移是谁,她还是记得的。      “你说,他想见我?”      跪在地上的丫头摸不准苏凌的心思,当下也只好拼命的给苏凌磕头,咬着牙,“请苏姑娘不要觉得冒犯,我们魔教绝对没有恶意的。”      苏凌笑了笑,“魔教居然还在啊,穆云潇手段可不怎样。”      “魔教……现如今的确不在了,但是还是有些旧日的弟子,甘愿留下来。”      “好啊。”      她看见那丫头愕然抬头看她,又耐心地重复一句,“既然你们教主坚持要见我,那就见一见好了。”      见一见,也不见得会少一块肉。      趁着那姑娘还在发愣,苏凌挥了挥手,“你唱歌还不错,下次记得配一把好的琴,下去吧。”      其实某些事情停留在一个永恒的时刻,反而会比之后的支离破碎好很多。      人活在世,总要有个念想,这些故人,就是念想。      顾星移很快就来到了江南。      弹琵琶的姑娘在第一时间就告诉了他。      就好像追逐明月的繁星,在人类的眼里看起来是触手可及,可是实际上却差了几个银河。      这一年以来,不死心的寻找苏凌,将整个王朝几乎都要翻遍了,如今很有些近君情反怯的意思。      他见到苏凌的时候,苏凌双臂穿过自己的脑后,仰在了亭子里的栏珊上面,眼睛微眯着,一只脚点在了地上,点一下晃一下。      看起来,惬意又悠闲,仿佛没有什么东西能打扰到她。      察觉到了顾星移的脚步声音,苏凌坐了起来,对着他笑了一下:“听说你想要见我。”      彩色全部褪去,世界变成了黑白,只有苏凌明亮的眼睛里倒映着自己的眼睛。      顾星移点了点,嗓子有些发干。      苏凌歪歪头,“这不是见到了?”      所以没事了吧?      顾星移又摇了摇头。      苏凌却笑了起来,“你这人,好像越来越奇怪了,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要怎样呢?”      这像苏凌,又不太像。      他坐到了苏凌的旁边,问她:“你是苏凌吗?”      苏凌不答,眼睛里有微微的冷意,漂亮的瞳孔颜色好像深了一点。      顾星移就在这个时候确认,她是苏凌。      而后伸出了双手,小心翼翼地将苏凌拥入怀中。      苏凌莫名其妙,但是也没有将他推开,只是有些懒洋洋。      忽而起了狭促的心思,她拍了拍顾星移的肩膀,“乖儿子。”      顾星移的身体一怔,苏凌差点没笑出声来。      如果真的是苏正又该怎么办?      “见也见了,抱也抱了,我该走了,在这破地方等你一天了。”      苏凌只是微微一用力,便从顾星移的怀抱中挣脱开,看见他落寞的神色,又没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      真是乖了不少。      顾星移说的毫不犹豫,“我跟你一起。”      苏凌却耸了耸肩膀,“我不喜欢有人跟着。”      一年的刀剑风霜,早就习惯了。      但是顾星移的厚脸皮显然是天生的,就算对着一年没见面的苏凌也能说得毫不犹豫,“为什么,你难道不喜欢我?”      苏凌用看鬼一样的眼神看着他,目光里还糅杂了些钦佩。      终于见到苏凌熟悉的表情,顾星移低声道:“只要你现在还是苏凌。”      不管经历了什么,她还是苏凌。      苏凌的眼睛懒洋洋地看了一眼外面,敷衍道:“行吧。”      跟着一个拖油瓶也无所谓,反正她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做。      魔教原本就已经解散了,现如今教主又要跟着人跑了,剩下来的几个人也只能去找木水清。      弹琵琶的小姑娘,悔不当初。      自己可真是多管闲事啊。      陈倾舟还不知道这件事情,出于顾星移某种小心思。      他觉得自己一个人陪着苏凌就挺好。      唯一让人郁卒的,大约就是苏凌真的把他当成了个小跟班的,而且武功比他高强了不少。      但是只要见到了苏凌,其他所有的,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他们随意游荡,倒也过得随心自在,直到半个月之后,来到了大药谷。      大药谷也无甚稀奇的,可是谷里有一个木水清。      她看着两个人来了,微微一笑。      苏凌眼睛眯了起来,上上下下扫了一遍木水清,偏头问顾星移,“你的这个木姨,不是武功尽废了?”      是不是她干的,她也不知道。      更何况,当时苏正已经有了觉醒的苗头,也许是她自己怒极之下废了木水清,也许是苏正见到了以往的、交情不是那么好的老朋友,突然就想试一试自己的功力。      苏凌觉得后一种说法比较扯淡,因此心里倾向于是自己干的。      但即使是这样,苏凌也并没有什么愧疚之情。   也只是微微可惜罢了,木水清可以说是当今武功最为高强的人,就这么随随便便的给废了。      木水清见了苏凌,倒是没有什么愤懑之意,只是微笑着问她:“苏凌?”      还是苏正?      顾星移代替她回答:“苏凌。”      木水清了然,她只不过是想要确认一下这个问题而已。      “不是苏凌。”苏凌忽而笑吟吟道。      顾星移手指攥成拳。      “是李筱筱。”      她说罢就自行离去,留下木水清和顾星移面面相觑。      顾星移忽而想起来,当年在皇宫里面,自己逼问苏凌,你究竟是谁?      那么那个久违的答案,现在出现了?      木水清躺在了椅子上面,她已经呈现了些许老态了,“苏凌不可能活下来,苏正谋划了那么长的一段时间。”      必须要死一个人,那么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苏凌。      但是现在苏凌确然是苏正的模样,她想不太通。      顾星移颓然叹了口气,“可只要她是苏凌就好了。”      木水清摇了摇头,“你啊。”      她躺在了、椅子上,平静的问他,“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作为长辈,她是有些不合格,有时候看着竟比顾星移还要冲动不知事。      如此口吻来问顾星移,倒是难得。      顾星移掐了掐自己的眉心。      “我以前一味的争夺江山,以为得到了,便能得到一切。”      想想那时候,也真是天真地可怕。      “阿凌在我身边那么长时间,我都没有看明白,想来也算是可笑。”      木水清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笑着摇了摇头。      怎么顾音和苏正那两个最无情冷漠的人,会生出这样一个孩子。      “苏凌到底是不一样了,你不会觉得不甘心么?”      放弃了那么多,结果换来了这样一个结局。      “不。”顾星移嘴角勾起,微笑柔和。      “木姨,我找到阿凌,也才半个月的时间,可我在这半个月里,却从未觉得有不快活的时候。”      即使苏凌对他冷淡了许多,可是每天醒过来,都会不自觉的想要微笑。      这是真正的她,而不是以往那种唯唯诺诺,总是身不由己的她。      何其有幸,能够在有生之年陪着自己的爱人。      木水清沉默半晌,了然一笑:“你过的好就好。”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苏凌躺在了一颗树上,斑驳的枝叶挡住的过分强烈的阳光,看起来惬意非常。      顾星移将木水清送走,这里便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苏凌眯着眼睛,淡淡地看了看顾星移,接着一个翻身,从树上下来。      “木水清呢?”      顾星移将她凌乱的头发理了理,接着牵起苏凌的手,教她:“以后要喊木姨。”      木水清听着不礼貌,虽然木姨自己也并不算是很在乎。      但还是不太好。      苏凌看了看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没说什么。      “木姨呢?”      顾星移唇角勾起了点笑意,回答她:“回去了,大药谷里面就我们两了。”      就他们两了?      听着就有点不太是滋味。      “陈倾舟大约猜到了什么,他托木姨来问,你想要见他吗?”      苏凌眉毛挑了挑,盟主啊。      “见就见吧,也免得他担心。”      顾星移无奈,“你总是这么敷衍?”      他记得,那时候要见他的时候,苏凌貌似也是这副漫不经心,再加上可有可无的样子。      这不太好,抽空必须得扳回来。      “什么叫敷衍?”苏凌不解,顺便戳了戳顾星移,“他想见我,我又有空,就这样呗。”      何必每件事情都那么执着,没必要的。      “不过陈倾舟还不知道你身上发生的事情,届时看见你性情大变,说不定会非常不解。”      苏凌的一只手臂上,有时候会忽而现出重重的青筋,蟠扎在肌肤上面,十分的显眼。      但大多数时候,她还是与常人无异。      除了武功突然比顾星移还要高这一点之外。      “说起来,你真的不怀疑我是谁?”苏凌故意斜着眼睛看她,心里又起了捉弄的心思,“万一我就是苏正,一直在伪装小姑娘骗你?”      顾星移思索了片刻,偏头看看苏凌:“你是小姑娘?”      看着就不是。      苏凌哼了一声,不再与顾星移多言。      快走两步想要离开,整个人却被大力一拽,又拽了回去。      顾星移的声音听起来与平时别无二致,“阿凌,告诉我,你发生了什么。”      苏凌真的站住,玩味的问他:“你想知道?”      苏正当时千算万算,可是就没有算到,原来苏凌的身体里,一直有着两个人。      一个是真正的苏凌,一个是后来者李筱筱。      原本的苏凌一直很平稳,可是自从苏正养的那虫子入侵了之后,原本的苏凌也觉醒了。      那段时间,三个人共同争夺,反而是李筱筱最弱。      她被迫沉睡。      然而那个原主苏凌却也不是吃素的,总之到了最后,她又莫名其妙的醒了过来。      苏正以及原本的苏凌都全部不见了。      她再三思索,也只能得出一个模糊的结论:他们同归于尽了。      不管扯不扯,反正自己又能活了,苏凌也没计较那么多了。      自身发生的事情,苏凌总归是能够察觉到的。      她发现了自己的异常,过于强健的身体,冷漠并且无常的性格,以及下意识回避世人的动作。      有时候连自己都怀疑自己是谁。      顾星移抬起她的手,放在唇边,珍重地吻了吻。      “你是阿凌,我爱的人。”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一个人是错不了的。      虽然一开始他也心惊,也会怀疑,可是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心中却越发笃定。      还是她,也只有她,才能给他这种感觉。      淡漠的外壳下,藏着他的小姑娘。      苏凌不想把手抽回来,眼睛垂下,看着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      “不过自从重新遇见你,我觉得……又回来了。”      那种被外力冲散的灵魂以及记忆,正在拼凑完整。      虽然缓慢,可是苏凌知道,她是自己。      并且,一天比一天强烈。      顾星移缓缓将她的手握紧,“以后不许随便消失,你要记着,这世界上,只有我才能把你找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会更番外,写一写苦逼教主婚后生活……嗯,完结了,将近三个月的时间,谢谢一路的陪伴了。 正在更新现言校园小甜饼文,有兴趣的可以戳一下。 《你看起来很甜》 班里的小混混上课拿纸团丢她,“小哑巴,你是不是还聋?”      下一秒课桌被轰隆掀翻在地,江照似笑非笑:“以后谁要是喊她小哑巴,我就让谁真哑巴。”  ————————————————————————   顾夏用一千零一天的时间让江照成为自己的太阳,再用一天的时间失去他。      从此,只能游走在黑夜里。      直到她发现,原来她的太阳从未远去,宁愿用许多个一千天,将藏起她的海水全数蒸发。 本书由【坑爹小萌物】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