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师兄绝不洗白[穿书]》 作者:奥利奥奶茶   文案:   沈宁被车给撞死了。   幸运的是,他没死透,在另一个世界迎来了新生。   不幸的是,这个世界其实是本书,而他本人就是个老早死在前半本书里的小boss。   更不幸的是,在不久前,原身还抢了男主的东西,那宝贝现在还被他抓在手里呢。   沈宁盘着腿认真想了想,就凭寻常爽文男主那睚眦必报的记仇性子,大腿肯定是抱不成了。   反正抢都抢了,早晚都是要死的,不如继续抢,仗着自己现在的身份还能先抢个爽,凭什么好处都给男主占了不是。   这么想着,沈宁就跟在男主身后,硬生生把那个小说中原本扮猪吃虎的高富帅抢成了一个只剩下一把剑的穷剑修。   只是这个男主,似乎瞧着有哪里不对劲——   沈宁送走了来拉拢他的魔修,转眼望向方才自己与魔修对话中的另一个当事人,冷笑出声:“何必偷偷摸摸,刚才我说的那些话你也都听清了?你有什么想说的。”   和沈宁的冷漠不同,阙星澜脸上露出了一个尤为真挚的表情,以至于在此时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那我便祝师兄你早日心想事成。”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沈宁,仿佛刚才从未听到他的好师兄是如何与魔修谋划着说要杀死他。   ……   阙星澜一直都在反复做着同一个噩梦。   梦中,另一个自己高坐在大殿上,数万人跪在他身前,向他俯首称臣。   他们隔着人潮互相凝视着彼此,最终只看到了另一头绝望挣扎的困兽。   不过他终归还是比对方要更幸运一些的。   阙星澜往后退了一步,他的身后是浓稠到仿佛能凝出实体的黑暗。   他全身没入黑暗之中,长舒了一口气,像是至此终于挣脱了枷锁。   他朝着黑暗深处走去,即便周遭安静得仿佛只剩下他自己的呼吸,姿态瞧着却依旧轻松。   因为他知道,他的师兄此时必然就在不远处,手持长剑,只等着将剑刃送入他的胸口。   ——这是他们的约定。   被命运激怒的受X被命运逼疯的攻   注:   1.受真恶人,真反派。   2.我流修仙,设定瞎编。   3.he,虽然看文案不像,但我说的都是真的。   4.日更,最近快完结了,更新不定。   5.未完待续,后续补充……   内容标签: 因缘邂逅 天之骄子 仙侠修真 穿书 正剧 预知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宁 ┃ 配角:阙星澜 ┃ 其它:穿书   一句话简介: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立意:爱能跨越一切 第1章 天生反派   【沈哥,这本小说的前期反派居然和你一个名字欸,你快把它熟读并背诵,以防未来倒霉穿越啊![截图][链接]】   一天前,沈宁收到了这样一条朋友在真心话大冒险作用下发过来恶作剧短信。   他对此显然不屑一顾,没看两眼直接关掉了页面。   一天后,沈宁过马路时,一辆大货车居然直直朝着他的方向撞了过来。   剧痛过后一睁眼,他人就直接穿越到了异世界。   沈宁看着眼前陌生的景物,看着自己身上和现代一词毫不沾边的打扮,回想着一天前收到的那条写着“小心穿越”短信,心情无比复杂。   万万没想到,那条摆明了像是戏谑玩笑的短信,居然还真能算是一则真实的预言。   ……就他这个一问三不知、什么都不清楚的状态,也不知道能在这个世界混上几天。   沈宁随手把自己手上原本抓着的葫芦摆件往边上一扔,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往边上的软榻上一靠,闲极无聊开始思索自己如今的处境和未来的打算。   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有那么一瞬间,他骤然感知到了一阵强烈的窥视感落在自己身上,就像是不久前才经历的那场死亡一样带着扭曲明显的恶意,隔着一层躯壳直直地望向了他的魂魄。   沈宁骤然抬头,下意识循着自己的感觉看过去,入目所及的却也只有纵横的屋顶房梁。   看天色似乎还是上午,日头正好,于是狭窄的房梁上似乎容不下哪怕一片黑暗,看着空无一物。   沈宁看了两眼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回想着刚才那仿佛被看透灵魂的恶心感觉,无所谓地猜测起自己是不是在穿越第一天就被人看了个底朝天,等待那道视线主人之后的反应。   而对方的反应似乎也远比他想象中来得更快更迅速。   磨人的疼痛感迅速在大脑中爆发,身体主人数十年的记忆在这一瞬间爆发,尽数在沈宁眼前铺展开来。   有这么一瞬间,在这数十年记忆爆发的冲击下,他甚至迷失在了这大片的记忆之中,被细密的痛苦侵蚀,一度把自己当做是那个修真数十载,数十年赞誉却在短短几个月内被新入门的师弟抢了个干净的沈宁。   只可惜身体的主人虽然年纪比他大,但这点堪称是单薄的人生阅历放在他眼前却也显得不够看。   心脏抽搐着带来一阵阵生理性的痛苦,像是至今还被囚困在记忆中周围其他师兄弟细碎的言语与嘲讽的视线中。   可神志却仍旧堪称是清醒地俯瞰着这数十年的人生,超脱于身体的疼痛,循着记忆中那位小师弟阙星澜的名字,回忆起一天前收到的那则无关紧要的短信内容。   阙星澜、沈宁、前期反派……   虽然只看了一眼,但沈宁现在还能大致回忆起自己只扫了几眼的短信附带的截图内容。   那大抵就是他作为小说前期反派的末路了——   【……沈宁被强行按着跪在大殿上,跪在所有曾夸赞他的同门前,跪在他一直看不起的杂碎阙星澜面前,极度的惶恐让他整张脸都变得扭曲且丑陋,叫人难以想象他曾是风光无限的门派长老之子:“不能杀我,你们不能对我动手!”   然而在犯下那样的祸事后,此时无人会理会他的哀求……】   还真是个俗套的反派结局。   不过结合这具身体原有记忆里看到的东西,有这么个结局似乎也不足为奇。   强抢自己师弟的天阶法宝,被所有同门看不起的恶劣行径,在门派内越来越差的名声,甚至还胆大包天私下联络魔域的魔修……这一切似乎都预兆了“沈宁必将不得好死”的未来。   沈宁平静地这么想着。   他甚至隐约猜出了刚才那道视线的主人——就看周边这至今仍旧安静至极的环境,唯一一个发现反派师兄换了个里子后还能这么冷静的,十有八九是发现剧情出岔的天道。   可他面上看着仍是一副没什么触动的样子。   ——即便他现在已经成为了那个犯下无数罪状的反派师兄,从对方身上继承下来了无数的罪孽,无路可逃。   疼痛感一点一点褪去,沈宁想着自己刚才看到的那点记忆,想着自己作为反派即将迎来的未来,反倒是来了精神。   他直起身,抓起自己刚才随手扔到一边的葫芦摆件,终于正视起了这个看似平平无奇,实际却是自己在不久前亲手从那位主角手上抢过来的天阶法宝——如意境。   在这个修真界,法宝分为天、地、玄、黄四阶。   即便法宝之上还有灵器,但天阶法宝仍是不可多得的宝贝。   就好比他这个不久前才从阙星澜手里强抢过来的法宝如意境,它不仅能时刻聚集灵气为修士修炼所用,其内部空间更是因为法宝内外不同的时间流逝速度,成为修士修炼的好去处。   他要是阙星澜,他要是个合格的修真者,怕是也饶不了对方。   更别说以他对那个给他发短信的朋友的了解来说,那条链接指向的小说十有八九是篇爽文,小说的主角就算不是睚眦必报的性子,对他这个性别为男的反派恐怕也宽容不起来。   而且就他手上的这个天阶法宝,最后十有八九还会在他死后,转手回到那位龙傲天主角手里。   要不还是提前规避风险,把东西还回去道个歉,将自己从反派身份里摘出来?   沈宁冷着一张脸。   他几乎就已经能想象到自己为了那点本不就是自己的过错,为了取得对方的原谅于是没骨气地跪地求饶的场景。   光是发散思维随意这么一想,沈宁便开始觉得反胃,乃至于开始迁怒几分钟前的自己,怀疑以自己的秉性,怎么还会想出这么个软弱的主意。   要他说……   反正抢都抢了,早晚都是得死的,不如继续抢,仗着自己现在的身份还能先抢个爽,凭什么好处都给男主占了不是。   既然大家都觉得他滥用实权强抢他人法宝,那他在死前怎么着都得先把这个罪名落实,可不能因此无缘无故就丢了性命。   就算是他最后真倒霉死在了对方手上,东西转手落回到那位小说男主角手里,那他也必须得给对方心里添上这么一份堵。   这才是他沈宁的性格。   沈宁嗤笑一声,至此终于露出了他来到这个修真界后,第一个勉强能算是真心实意的微笑。   反正他天生就像个反派。   “算你有眼光。” 第2章 首次见面   按照原身之前数十年的记忆,沈宁开始试着习惯修真界的术法手段,让自己看着像是个修真界土生土长的修士。   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那部分来自于现代的记忆,他终究还是对自己融入这个世界的过程造成了影响。   沈宁总觉得自己还是有些不大习惯修真界的术法和生活,数次尝试施法都无疾而终,就算是术法成功也往往神色郁郁,总觉得这里面差点意思。   在找到门派的藏书阁系统了解了一些修真界的常识后,才将信将疑地诊断猜测,以自己的秉性是不是不符合原身修炼时坚信的“道”,于是才无法匹配上这一身接近筑基期大圆满的修为,就好像一把特定的锁不能被两把不一样的钥匙打开。   啧,还真是麻烦,别不是回头还得额外找机会废掉修为重新修炼吧……   沈宁有些不耐烦地做出了如上猜测,勉强耐着性子给自己寻找其他解决办法。   这天,沈宁仍像是往常一样在藏书阁内研究解决麻烦的办法,一个陌生的声音伴随着细微的灵力波动,突然响在了他耳边。   “阿宁,门内小比已经有了结果,你速速来我洞府,我有话要与你细说。”   在这几天与这句身体的磨合下,沈宁很快反应过来,这是他那位长老父亲专门发给他的传音。   对方话里的门内小比,似乎也就是最近门派内为了争夺去往秘境名额,于是设立的比拼。   他既然先前没参加这场比赛,如今又突然因此而被传唤,想来他那位长老父亲已经提前用自己的权势为他争下来了一个名额。   只是真没想到,穿越后没几天就要和他穿越后的大能亲爹见面。   这就有些麻烦了。毕竟他在演技上一直都不怎么擅长。   就是过去活得最憋屈的时候,也没有经历过用演技装可怜,从别人手底下讨生活的日子。   没想到一朝穿越就遇到这样的麻烦,哪怕他事先也有提前预想过对应的处理办法,但如今真面对此情此景后还是难免叫他因此而觉得不爽。   沈宁把自己手里拿着的书合上,随手放回到书架上,转身走出了藏书阁,循着记忆中门派的布局,朝着那位给他传音的长老父亲的洞府的方向赶了过去。   只是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冤家路窄,半道上,在赶往亲爹洞府的路上,作为反派的沈宁直接撞上了如今已然在门派内展露头角的主角阙星澜。   略显嘈杂的说话声越来越明晰,也连带着让沈宁很快看到了不远处正在大声交谈的众人——   “阙师弟,真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厉害,光是以筑基初期的实力,就能和那些筑基大圆满的师兄打得有来有回。”   “师兄你这话说得就有些不对了,我之前就觉得阙师弟必定能赢下比赛。就算是沈宁那厮强占了师弟的法宝,恐怕对师弟也不会造成多少的影响。”   “沈宁他不就是仗着自己有个好爹,仗着自己亲传弟子的名头到处显摆么?!我倒是觉得,以师弟你如今展露出来的实力,想必要不了多久,很快便能得到其他长老的赏识,脱胎换骨和他平起平坐!”   “对!阙师弟你一定很快就能成为新的内门弟子!也不知道,就以沈宁那小肚鸡肠的性子,看到你如今的模样会作何……”最后说出这句话的弟子到底是没机会把这句话说完整了。   大抵是终于注意到了站在不远处定定看向这边的人影,他浑身一个激灵定在原地,喉咙发堵,再不能像是刚才那样轻易吐出哪怕半句闲话。   周围其他人似乎也终于意识到了问题。   看到刚才话语中的另一个当事人直接就站在了自己面前,当即跟着闭上了嘴。   场面瞬间就静了下来,半晌没人开口说话。   双方僵持片刻,最后反倒是刚才被簇拥在人群中,听着其他师兄弟的追捧一直没出声的阙星澜率先站出来,打破此时僵持的局面。   “师兄。”阙星澜对着沈宁微微弯腰作揖行礼,神色看着不卑不亢,仿佛刚才所有关于沈宁的话题都从未发生过。   沈宁微微掀起眼皮,面对面打量起这位未来踩在他的尸骨上攀登荣耀的主角。   对方的面容瞧着和记忆里无甚差别,还是那张正派到仿佛只需一见面就能轻易获得陌生人信任的脸。   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才和其他门内弟子进行了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神色间看着带上了几分疲惫,表情看着也有些近似于漠然的麻木,像是还陷在刚才的战斗中没能尽数抽出心神。   不过有一点倒是让沈宁觉得有些意外。   最近他也用过那个从对方手上抢来的天阶法宝如意境,不出意外,法宝确实很好用,带来的好处甚至超出了他原本的预期。   亏他之前还以为再遇到这位小说主角后,对方脸上的表情怎么着都会带出点愤怒来,没想到几天过去后人居然也跟着冷静了下来,面色平静到连他都辨不出半点恼怒.   真不愧是传说中的天选之子,瞧着确实麻烦。   不过这倒也让他越来越期待之后对上对方之后的反应了,想来应该会比他想象之中的会更有意思一些。   实在叫人期待。   “嗯。”沈宁应了一声,片刻后终于将自己的视线从对方脸上挪开。   他扭头看向周围其他簇拥着阙星澜说闲话的其他外门弟子,视线不过是在这些人脸上稍稍停留片刻打了个转,便如他心中所料一样,从这些人脸上看到了惊惧的神色。   看来也不过是群胆子不大的小角色。   光是几个没什么意义的眼神,联想他现在在门派内的身份地位,怕是就能替这些人,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管住这些人的嘴。   沈宁嗤笑一声,甚至都没多少理睬这些人的想法。   眼见这些人顺着他的暗示,被自己吓得胆战心惊,沈宁这才平静地收回自己的视线,扭头继续朝着自己那位长老父亲的洞府的方向赶了过去。   而在这之后相当长的一段路上,沈宁再没听到其他人当着自己的面说起自己半句不好。   ……   没过多久,沈宁很快就赶到了目的地,并亲眼见到了那位原身日思夜想的小师妹——柳思思。   只可惜君有情妾无意,对方只钟情于阙星澜,显然看不到其他人的示好。   这恐怕也是引得原本的沈宁屈尊针对如今还是个外门弟子的阙星澜的原因。   不等沈宁出声,反倒是对方率先怒气冲冲地朝着他的方向冲了过来。   气得狠了,柳思思甚至直接不顾礼义大声喊出了自己师兄的名讳:“沈宁,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你怎么、你怎么能抢阙师弟的法宝?!”   柳思思知道,自己的这位沈师兄平时最听自己的话。   她以为自己能从对方口中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她觉得自己一句话就能解决所有麻烦,谁料眼前人在听到她的质问后,神色间居然没有半点变化,乃至于显出几分反常的理直气壮来。   “所以呢?”沈宁向来是不屑于说谎为自己找借口的,随口轻飘飘地敷衍道,“那法宝到了我手里,我甚至已经抽空祭炼了法宝,还是还不回去了。等回头有空我再找个用不上的法宝还回去,就当是交换吧。”   柳思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她终于正视起了自己这位一直不算喜欢的师兄,不满地瞪视着对方的脸。   只是接下来挖苦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人却因为眼前这位熟悉师兄的脸一愣。   好像有哪里看着有些不对劲……   以前的沈师兄真的长这样么?   柳思思拧眉,愤怒的神色里带上了些许困惑。   在以前,她向来不怎么喜欢自己这位师兄的眼睛。   那双上吊的狐狸眼总是难免透出几分刻薄阴郁,结合这位沈师兄过去刻意故作文雅的做派,总叫人觉得不大舒服。   而现在,也不知道对方在这几天究竟想通了些什么,明明是一样的长相,却意外给人不同的感觉。   仍旧是一张看着算不上多正气的脸,看着却像是一朵从阴暗处开出来的糜艳的花。   同样显得阴郁的脸,却叫人能轻易看出那仿佛根植于灵魂深处的傲慢。   所有的野心与欲望几乎能算是明明白白地刻在他脸上,甚至在面对她时都坦诚地不屑于收敛。   难道是终于选择抛弃过去的那些面子功夫,成为了又一个骄奢淫逸的修真界仙二代?   柳思思忍不住做出了如上猜测。   她回过神来,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   只是之后所有辩驳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不远处的房屋内,那位将他们叫到此处的门派长老恰到好处地适时开了口。   “行了,思思。对了,还有阿宁,你们快进来吧,我有重要的事情要你们说。”稍一劝阻过后,转而面向沈宁时说话的语气却是和蔼了不少。   这也正常,毕竟这位出声说话的人是他们的师尊,也是沈宁的亲身父亲——沈容,是他这个反派前期能在门派内横行霸道的依仗。   就看对方化神的修为,沈宁甚至都能由此自己发散构思出一段身为反派的自己死后,后续对方专门因此找主角麻烦的抓马剧情。   沈宁内心这么感慨着,随意应了一声后,无视边上神色看着越发愤怒的柳思思,率先走上前推开门走了进去,按着记忆里的习惯喊了一声“师尊”。   沈容也没说什么废话,直接说起了自己把他们叫过来的缘由:“阿宁,思思,现在门内小比的结果出来了,之后你们就将一同去往天泽小秘境。”   “作为同门师兄妹,在秘境之中,切记要互相扶持互相帮助,万万不能意气用事。饶是这方天泽小秘境如今就显现在门派附近,但以那些魔修的手段,怕是也难免会出现意外。”   在这个修真界内,所有秘境每隔一段时间便会随机出现在修真界的某个角落内。   而这次的天泽小秘境就出现在沈宁所在的紫阳宗附近。   考虑到如今这个修真界内道修日益式微,反倒是那群魔修在双方比拼时更占上风,就算是如今天泽小秘境就在紫阳宗边上,这也无法叫人尽数放心,保证秘境之中所有修士的安全。   ……就更别说各个道修门派内,门下弟子之间各自的小摩擦了。   沈宁闻言当即来了精神。   按正常套路来说,小说主角遇到秘境必定能寻到秘宝。   得,他也可以开始琢磨计划着怎么从对方手里抢东西了。 第3章 提前谋划   “……秘境约莫在两天后开启,你们也务必记得要提前做好准备。”作为师尊,沈容尽职尽责地说明了一些关于秘境的要点。   随即,他清了清嗓子,视线轻飘飘地扫过柳思思:“差不多就是这些了,行了,思思,你先出去,我还有事要单独和阿宁说。”   柳思思光是随便一想,就能想象到自己师尊把自己支开后,究竟会对自己这位师兄说些什么话。   只是如今师尊已经因为对沈宁的偏宠而对自己生出不满,她有些不大高兴地偷偷瞪了沈宁一眼,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好”。   “……是,师尊。”柳思思恭敬地应了一声,扭头识趣地退出房间。   甚至因为刚才就被沈容当面抓包质问沈宁的事,她在走出房门后索性直接扭头朝着自己洞府的方向往回走,离开了这片区域。   待到柳思思离开,房间内只剩下沈宁后,沈容脸上的神色骤然变得和煦了不少。   这位化神大能在面对自己亲生儿子的时候,脸上甚至还跟着带出了心疼的软弱神情,足以看出来这份亲缘关系对这位寿数上百的修士来说有多重要。   “阿宁,最近宗门内发生的事我差不多也知道了一些,”担心引得沈宁不满,沈容几乎是试探着说出了腹稿的开场白,直至确认了对方神色如常后这才继续往下说,“他阙星澜算个什么东西,居然惹得你因此生气。”   “一个外门弟子手里能有什么好东西?!一个低阶法宝拿了随手扔掉又如何,回头本尊给他补上不就得了。惹得阿宁你用出这样的手段这么做,也不知道那小子有多令人生厌。”   大抵是反派和主角的共同沉默,前者害怕引来更多指责,后者担心自己被其他人盯上,无人说明那法宝如意境的真实等级,于是全门派上下几乎都觉得那只是个普通的低阶法宝。   看在其他同门眼中,更显出不缺资源的沈宁强抢他人法宝的恶劣。   “阿宁你放心,我定为你出了这口恶气。还有其他那些只知道闲言碎语的家伙,我也会为了你,让这些人统统闭上那张只知道胡言乱语的嘴。”说到最后,想着近来门派内的风言风语,沈容甚至自己都说出了火气。   沈宁看着沈容脸上越发阴郁的神色,不得不感慨,这还真是反派惯有的嘴脸。   现在面对面简单了解了一下沈容这个人,沈宁甚至就能连带着猜出小说里的反派师兄领便当后,后续“打了小的来了老的”的套路剧情。   他对沈容说出的这些话没什么触动,大抵是人太过清醒,于是也能看清这毫无保留的亲情背后连带着带来的恶意。   为他出这口恶气报复阙星澜,依靠身份地位强行控制门下弟子按住门派内的流言……   这还真是打定了主意把他往反派的路子上推啊。   要是他之前改变了主意转而“改邪归正”抱主角大腿,怕是这会儿也会在这绝对的偏爱的推动下,继续朝着反派师兄的方向发展前景。   所幸他从头到尾都没什么要转变立场的想法。   于是如今沈容的提议对此时的他来说也无关紧要,无需额外费时间把沈容也纳入考量之中,不用费尽心思想办法打消对方的念头。   “随便,不过我自己的仇,我也会自己想办法报复回去的。”沈宁以自己过去惯常的反应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无所谓对方的反应。   对面的沈容先是一愣,随即很快笑开了:“好!好想法,不愧是我儿。修仙本就无需以德报怨,只有万事随心未来才不会因为这点小事生出心魔。”   他从自己的储物戒里取出一袋灵石,以及一些专门给沈宁准备用于秘境内防身的法宝,又细细叮嘱了几句,这才结束了这次的交谈。   ……   沈宁一路顺利地回到了自己的洞府。   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间后,那张看着没什么表情的脸这才露出些许近似于不满的神色。   尽管在之前每次遇到其他门派同门的时候就隐隐有所察觉,可直到今天面对着原身最为熟悉的亲人后,他才能确认这其中的问题。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感觉出错,好像在这整个门派中,似乎所有人都默认了“沈宁”骤变的性格。   沈宁对原本的小说剧情的了解仅限于那张随着大冒险信息一起发过来的截图,不清楚要是原本的反派师兄在这,对方此时的性格会不会贴近于自己。   但无需任何刻意的引导,所有知道有“夺舍”概念的修士就默认了他性格上的变化,这在沈宁眼里怎么看似乎都有问题。   不会真有什么维护剧情的天道存在吧……   回想穿越伊始出现得格外巧合的原身记忆,这些微妙的巧合似乎都说明了这个仿佛天方夜谭的事实。   甚至于基于这样的假设,连带着他刚才发现的这点不对劲都能跟着有一个算得上是合理的解释。   毕竟才让他这个反派上岗,总不能因为这点ooc的小问题在最开始就让他被迫下线,白费功夫。   ……如果事情真的是这样,那他就必须得耐着性子,更是得继续和那个被世界选择出来的天选之子继续作对了。   沈宁向来不喜欢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这也让他越发认真地开始思索起未来究竟要如何从阙星澜手里摘桃子的事情。   几乎没花多少时间,再加上这种中途出手劫掠的事情真要做起来本就简单,单单只是抢在阙星澜之前把法宝拿到手里,沈宁很快就确定了大致的章程——   不过是用专门的法宝或是灵兽追踪对方的身影,并在看到法宝后于合适的时机出场中途抢过来就好。   抢夺的大致过程就是这么简单,其他都不过是一些麻烦细碎的细节问题。   考虑到阙星澜作为主角,甚至于现在反派就能从对方手里抢过来一个天阶法宝,那他就必须得做好这个龙傲天主角手里有天阶灵器的准备。   再加上那些在小说主角身上显得尤为平常的越阶杀人的实力,即便他现在和阙星澜之间差了几个小境界,他也不能因为这点修为上的优势便沾沾自喜,自觉自己能在对上对方后占得上风。   而且为防最初用法宝或是灵器追踪对方时出现意外,想想小说主角惯有的好气运,他最后也不能把追踪的希望全放在对方身上……   沈宁细细一琢磨,回想着原身记忆中隐约透露出来的信息,很快有了主意。   担心追踪时出现意外,这点解决起来说难也难,但说容易也确实能算是容易。   就看他那位师妹柳思思的反应,这种和主角反派关系都尤为密切的女角色,十有八九是女主角之一。   追踪一个是追踪,追踪两个也是追踪,反正也就是额外多费点功夫的事情。   ……或者说,要是两个都追踪不到半点信息,那也只能说是秘境中的宝贝和他毫无缘分,这点天生气运上的巨大差距,也不是他一个反派光靠努力和自己的身份地位,就能轻易弥补的。   至于追踪到对方的踪影后要如何从对方手里强抢法宝,这个问题看着简单,解决起来也不算太麻烦。   也就是额外找几个帮手,或者说直接找几个门派的同门师兄弟在场盯梢,引得阙星澜在出手时多上几分忌惮。   之后,就凭他作为门派长老之子的身份,最后的结果想当然也将会是他占上风。   唯一有些麻烦的是,以前的“沈宁”克制着脾气装出一副君子的模样,和门派内其他人打交道时,先前认识的朋友几乎都能算是普世意义上的好人。   而他和这些人的联系在“仙二代仗着身份强抢外门弟子法宝”的事情发生后,便尽数断了个干净。   那些好人恐怕没有一个会愿意再搭理他,以此拉低自己在其他人眼中的道德水准。   要真想找人陪自己一起在秘境中动手,甚至于当着那些帮手的面对阙星澜下手,说服对方帮着自己做这些恶事,恐怕还得额外费一番功夫……   ……只可惜他来到这个修真界的时间点还是太晚,但凡他在阙星澜还没成长起来前便来到这,多占那一分实力上的优势,有时间提前做准备,这会儿哪用得着计划这么久从阙星澜手里抢东西。   沈宁沉思片刻,心里很快跟着有了主意。 第4章 事前准备   反派临时找小弟,哪怕是时间紧急,无论如何也不能因为赶时间,而丧失最基本的辨别能力,找上那些感情充沛、心底仍有正义感的好人。   不然他之后真和这些人搭档去往秘境,到时候对上主角后,这些同门怕是还会倒戈反过来为主角保密。   最后反倒是让他这个反派不好过,十有八九还会让他这个人悄无声息地折在那秘境之中。   既然要找人,就算是临时找不到什么臭味相投的恶棍,也寻不到什么忠心耿耿的下属,那他如今首要目标就是那些对他过去作恶的言行没什么感觉,并因为他的身份地位对善恶的立场堪称是麻木的墙头草。   虽然墙头草两边倒,这个性格长久来看确实有些麻烦,但他本就没指望这些墙头草为他抛头颅洒热血,勉强能临时凑活用就够了。   反正在现在,只要他沈宁还是那个风光无限的门派长老之子,还是那个化神大能宠溺的亲生儿子,起码在这次秘境之行的这点短暂时间内,他能保证在他和阙星澜之间,这些墙头草更偏向于自己。   唯一能算得上是麻烦的,大概就只是过去的“沈宁”和那些良善的天之骄子之外的普通人没什么深交,想要在短时间内甄别这些同门的性格确实有些麻烦。   所幸现在沈宁在门派内的名声素来都不算太好,以他现在的情况来说,想要快速甄别区分人的善恶,这对现在声名狼藉的他来说确实算不上多难。   时间很快就到了秘境正式开启的那天。   沈宁带上自己提前准备好的法宝灵兽。   在临出门的时候,他解下了自己佩在腰间的玉石,转而换上了前些时候处于整个门派的话题中心——“沈宁”不久前从阙星澜手中抢过来的天阶法宝如意境。   他已经能想象到当他以这样的形象出现在其他同门面前后,自己将迎来其他同门师兄弟怎样的指责了。   但他向来无所谓这些没什么意义的责备。   只要他不触及什么近似于残害同门之类的最根本的错误,就是这些人骂得再凶,除了给他本就不算多好的名声增添几笔无伤大雅的罪名外,最后也不会给他带来半点实质上的损伤。   毕竟自恃身份放不开手脚,那些好人在他看来向来心慈手软。   而这一举动反而能帮助他在最短时间内,于人群中寻找那些对他这个恶人没多大恶意的同门。   往往只有在狂风骤雨中,他才能在最短时间内最快找到能为他所用的人。   ——这才是计划开始实施的第一步。   沈宁慢条斯理地将整理着装,摆正那个被串在流苏玉石上的葫芦形法宝,随即推开房门,毫不犹豫地大步向前。   ……   按照先前专门嘱咐的那样,沈宁循着记忆中门派的布局,很快和其他一同去往天泽小秘境的同门师兄弟一起,赶到了提前被通知的集合地点。   流光溢彩的灵舟前,其他护送陪同门下弟子一同去往秘境的门派长老就在不远处。   视线粗略扫过那些高阶修士,沈宁很快从中看到了沈容那张眼熟的脸。   依托于在确定好大致计划后,这几天他接连在沈容面前隐晦表现出的不安的暗示下,在此次陪同门下弟子去往秘境的门派长老中,这位担心自己亲生儿子性命安全的化神大能果然也在其中。   ……因为对方的加入,他后续也可以因此适当减去一些略显繁琐的计划步骤。   不过演出将将开场,现在还不是让沈容参与其中的时候。   沈宁很快收回视线,转而望向周遭的其他修士。   双眼在在场的这些同门身上打了个转,沈宁很快找到了那个正适合和他一起正式开演的人选——柳思思。   像是这种善恶分明,心思单纯到能让他提前预料到对方后续反应的人,就是作为切入点的最佳人选。   他稍稍缓和了一下自己面上的神情,转而朝着柳思思到底方向走了过去。   “思思,总算是找到你了。”除却功利的角度,沈宁对这样的人其实也没多少实质的恶意。   这也能让他在此时能放缓说话的声调,勉强也算是能和记忆中对自己的同门小师妹充满了“沈宁”存在些许的重合。   沈宁走到了柳思思身边。   对方对他这个同门师兄似乎没什么防备。   即便近来她的这位师兄在门派内名声一直都算不上多好,但过去对方在自己心中深刻印下的“爱慕者”的标签,也足以让她笃信对方没有害自己的心思。   ……哪怕在不久之前,在他们两人上一次的见面时,当时的氛围算不上太好。   沈宁就是趁着这个时候,甚至没怎么花额外的心思,就将自己提前准备好的寻踪香染到了对方的头发上。   寻踪香——这是沈宁这几天专门去山下的坊市内买的寻人踪影的东西。   搭配这件能在人身上长时间留存、且不易被人察觉的特殊香味,只需放出专门的魔兽——寻踪蝶,就能在一段特定的距离内,循着香味找到追踪的人和物。   在一些特定的店铺或是拍卖场内,它们过去惯常会用于在灵宝丢失用,追寻窃贼的踪影。   沈宁最开始倒是更偏向于其他能尽可能避免留下痕迹的方法。   只是赶到坊市一问,发现能搜寻他人踪影的方法来回就那几样,能被筑基期修士使用的手段更是少得可怜。   除了寻踪香外,倒是有一些能用于追踪的法宝。   只可惜用法宝追踪的前提,往往还需要他将法宝的定位子器放到对方身上,这样他才能通过母器定位其他人的位置。   无论是阙星澜还是柳思思,这两人看着都不是什么会毫无芥蒂地接过他赠送的法宝的样子。   更别说这样的做法瞧着反而还给对方留下了更多的把柄。   沈宁最终从中选择了现在使用的办法。   而他唯一能做的,恐怕就是尽可能把寻踪香留在那些不容易被当事人随意更换的物品上。   柳思思显然没察觉到沈宁刚才的这点小动作。   她一直背对着沈宁,不愿意搭理对方。   直至对方走到他身后,双方避无可避之后,这才勉为其难转过身和自己这位师兄打招呼。   柳思思声音紧绷,显然不是很想搭理沈宁的样子:“师兄,你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过去的“沈宁”对他的态度实在太过宽和,那份依托于爱慕而生出的百依百顺,更是让柳思思即便是面对着这位师尊宠爱的亲生儿子,也有着依旧保持漠视、冷言冷语的底气。   估计就是在上次和她争辩后,这几天内也慢慢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这次终于定下心来和她道歉来了吧……柳思思理所当然地这么想着。   不过,就算是道歉她也不会原谅对方的。   阙师弟这么可怜,她才不要理这位作恶多端的混蛋师兄呢!   柳思思这么想着,刻意歪斜视线就是不去看沈宁的脸。   也就是因为她的这个举动,没过多久,甚至都没花多少功夫,她就看到了沈宁刻意挂在腰间向众人展示法宝。   作为阙星澜的好师姐,她怎么可能不知道沈宁究竟从阙星澜手中抢过去了什么东西?!   “沈师兄,那是什么?!你怎么可以这样?!”甚至都不等沈宁回答,在看到那个眼熟法宝的瞬间,柳思思便惊疑不定地大喊出声,愤怒地眼神直直刺向沈宁的脸。   柳思思指着沈宁佩在腰间的法宝厉声质问道:“师兄,你告诉我,这个是不是就是你之前从阙师弟手里抢走的东西?!”   边上,听到这边的动静,联系最近门派内传得沸沸扬扬的事,周边几乎所有人都被吸引着看了过来。   然而站在所有人的视线中心,沈宁依旧是那副平静到反常的样子,好似他从始至终都不知道自己此时真面对的处境。   沈宁甚至还能冷静到回上一句话,好似并未察觉到此时周围的恶意:“是啊,就是从阙师弟手里要过来的东西。”   “不得不说,阙师弟的审美确实不错。正好缺个配饰,这个法宝我看着也觉得好看。”   柳思思被气到不行。   身为外门弟子的阙师弟用来提升自己的珍惜法宝,落到沈宁手中却成了个用以取乐、用于装饰的物品。   这种无视他人血泪痛苦的做派,在当事人双方身份地位的巨大差距下衍生出了汹涌的愤怒。   沈宁就站在人群的视线正中,很轻易就能感觉到这些人神态间的变化。   他用余光观察周围的人,几乎到处都是写满了愤怒的脸。   沈宁将周围表情看着依旧没什么变化的脸记下,准备在这些人之中再筛选出合适的人选。   值得一提的是,不远处,作为直面他这个反派恶意的当事人,阙星澜脸上的表情看着却依旧冷淡。   瞧着镇静到显出怪异。 第5章 主角异常   不正常,这看着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对方脸上的神色看着太过平静,好似他从头到尾都不是那个被沈宁用轻蔑口吻称呼的阙星澜。   在这场刻意为之的闹剧之中,周围所有的旁观者都因为各自的观念生出了清晰上的变化,独独只有他们这两个处于漩涡中心的当事人没能融入其中。   作为引出这整场闹剧的反派,沈宁自信自己能全程保持冷静。   但阙星澜这是怎么回事?!   沈宁定下心神望向阙星澜,最终只在对方眼底看到一片近似于麻木的漠然,好似周围的一切都与对方全无关系。   ……这个小说主角还真是越看越觉得有问题。   沈宁微微皱起眉,他听着柳思思尖利的指责声,没怎么犹豫当即决定更改原定的后续安排,将阙星澜引入话题中心。   “好吧好吧,我承认我是有错,但也不至于像你说得这么严重吧?你这个反应是不是过激了?”沈宁无所谓地说道,“你看看阙师弟,阙师弟他瞧着好似从头到尾也没觉得我这举动有什么问题。思思你就算是想为对方强出头,但这种你情我愿的事情,也没必要做到这份上吧?”   “毕竟,你就算是这么做,对方也未必会领情。”   伴随着话音落下,此时周边的气氛再一次被刻意推至了最高点。   柳思思这辈子第一次知道,世上居然还有人能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的人。   阙星澜为什么不敢做声?身为化神大能之子的沈宁他心里还能不清楚原因么?!   而边上,在场的其他同门显然也和柳思思一样,同样想到了这一点。   饶是沈宁是紫阳宗门派长老的儿子,甚至于对方的亲生父亲沈容就在附近,周围还是无法避免地传出了低声的咒骂与议论声。   沈宁没浪费这个机会,照着不久前事先看好的那些墙头草同门,在注意着阙星澜动静的同时,进一步从中筛选出那几个最为合适的人选。   他像是才听到周围人群的议论那样,面上做出了一副因为他人议论生出暴躁的模样,视线逐一扫过周围的人。   碍于沈宁在紫阳宗的身份地位,当他摆出一副要好似要深究的模样后,周围甚至还有不少在刚才还一脸义愤填膺的人,紧跟着都下意识低头避开他看过来的视线逃避责任。   显然,除了这位小说主角,在场的其他同门师兄弟的心思他都能很容易看清楚。   在经历了两轮的筛选,在可控的情况下做到极致后,沈宁终于勉强挑选出了几个他还算是满意的人选。   而眼见着沈宁居然还用眼神威胁在场的其他同门师兄弟,柳思思终于忍不住爆发了:“阙师弟为何不敢做声?沈师兄你难道心里会不清楚?!”   “还你情我愿的事?!先前阙师弟便难过了好一阵子,但凡你不叫沈宁……”似乎是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再往下说便有些说过头了,她猛得噤声,不满地瞪视着眼前的人。   沈宁轻描淡写地说道:“是么,那他就该提前和我说啊。”   “他要是提前和我说,我怎么可能会拖上这么久,才反应过来他对那个低阶法宝的重视。”   他说着,当即从储物袋里随手摸出来一个玄阶防御型法宝,转而扔向了阙星澜的方向,说话间大方的语气好像他从始至终都没尝试过用“玄阶法宝补偿对方失去天阶法宝”的离谱交换。   “拿着,这里面甚至储有我师尊的一道术法,真实等阶远不如它看上去这么简单,这就当是给你的补偿吧。”   放在其他人眼中,沈宁那副傲慢的模样看着就近似于施舍。   而之后眼睁睁地看着阙星澜低垂着头默默收下沈宁扔过去的法宝,更是让这些人仿佛对那些加诸于对方身上的耻辱感同身受。   大概此时也只有没被情绪左右的沈宁能感觉到,即便被其他人这般为难轻慢,此时阙星澜身上的情绪依旧还是堪称古怪的平和。   对方好似从未把沈宁的这点刁难放在眼里。   ……好像对方早早便习惯了这一切。   沈宁现在是真的有些可惜自己没在坊市上购买能用于追踪的法宝了,天知道这个主角居然这么不按套路出牌。   “行,那我们现在就算是两清了。”沈宁这么说着,毫不在意地走向了人群之外。   在刻意路过阙星澜身边时,他还不忘刻意撞了一下对方的肩膀,在将寻踪香同样洒在对方身上的同时,故作不满地低声补充了一句话:“我是真没看出来,就你这样的人,思思她究竟看上了你哪一点。”   ——以此来作为让整场闹剧合理化的铺垫。   就好像曾经的“沈宁”因为柳思思气急败坏地强抢阙星澜法宝,今天的沈宁同样也能因为这个再度找对方麻烦。   在有了类似的前例后,发生今天的事似乎也并不算意外。   “思思,你一定要尽快看清你这个阙师弟的软弱德行,可千万别一时昏头,被对方装出来的这幅样子骗了过去。”在离开前,遵从自己下手时利用的设定,他还不忘在最后对着柳思思补充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作为结尾。   有趣的是,他此时和阙星澜仅相距不到一米的距离,饶是他说的每句话理应都在这类小说主角的爆发极点来回横跳,在他的细致观察下,周边的阙星澜依旧气息平和,整个人看着平静到不行。   甚至对方可能还察觉到了他暗地里探寻的视线,反过来扭头地看向他。   沈宁甚至能从对方眼中看出浅浅的犹疑。   好像在这全场所有人之中,对方是唯一能注意到他全程算不上多走心的表演的人。   然而紧接着,也不清楚对方之后又在心里默默想了些什么,不过几息之间,那点仿佛星光般的困惑很快就从对方眼中消失了个干净,最终凝固成一成不变的的平静。   像是笃信了什么事实,于是很快从意外中冷静了下来。   这算什么意思?   阙星澜手里究竟藏着多少他不知道的依仗?   是因为他刚才说出来的那些炮灰台词看不起他?还是说自信于自己的实力,和此时的他一样已经在心里有了合适的计划?   沈宁现在是真的开始好奇那本只瞄到一张截图片段的小说内容了。   不过大概他自己心里也清楚这件事的可能性趋近于零,这点小事想想也就算了,倒也没怎么在这一点上过分纠结。   这个世界的天选之子比他想象中来得更特殊,这确实也算是件好事。   毕竟,要是对手在他还没玩明白游戏时就提前退场,就是他恐怕也难免会因此而觉得懊恼。 第6章 寻得小弟   沈宁在周遭所有人的注视下走出人群。   一切的混乱似乎到此为止。   但若是叫沈宁自己来回答,这正恰恰是他设计中的又一个高潮的开始。   即便相比起刚才显得更加沉默,但其重要性却也同样不可忽视。   沈宁走到人群外,即便脸上依旧没什么能称得上是悲痛的神情,但那刻意背对着人群、独自站在一众同门之外仿佛遭受了无声的排挤的模样,在周遭人数的强烈对比下,看在不知情的人的眼中,还是难免显出几分更接近于凄惨的故事性。   他独自站在人群之外,结合周围的气氛以营造出来的悲伤作为诱饵,凭此来诱人吃饵上钩。   而沈宁之后也没等多久,听着耳边的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他知道,他等的人已经上钩。   ……   五分钟前,人群外。   沈容看着被团团围在人群中,独自面对他人恶意的沈宁,饶是想着“长辈不好插手小辈斗争”的道理,并以此来劝告自己,他最终还是无法克制地忍耐到了极点。   这大概也能算是在场这么多人里,唯一还会觉得沈宁可怜无辜的人了。   ……从先前那次父子短暂的谈话中,这位化神大能面对沈宁时说起阙星澜的偏心至极态度便足以由此可见一斑。   眼见沈宁就这么被困在人群中,被迫接受他人的恶意,沈容终于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   正打算出声厉声喝止在场的这些人,边上其他陪同的门派长老却很快注意到了这边沈容的神色变化,想着自己和对方还算是不错的关系,忍不住出声劝阻道:“沈道友,你这会儿若是当真出声喝止,甚至让其他人反过来给沈宁道歉,恐怕未来他会更难在门派里做人,以后恐怕都没办法和其他门下弟子好好相处了。”   他更想说的其实是一些类似于“惯子如杀子”的道理。   但想来以现在沈容的状态,怕是更听不进去类似的说教。   到底也是个活了几百年前辈了,这个寿数足够让他看清一些人之间的人情世故。他转而以沈宁为插入点,以此来劝告沈容。   毫无疑问,话说出口前这点微妙的立场改变,显然也让沈容跟着开始听进去了劝告。   沈容打消了原本的主意,又克制了好一会儿自己的脾性,直到等到沈容从人群中走出,独自孤单地站在一边后,这才叹了口气走上前。   最终仍是合了沈宁的意。   “……阿宁。”   沈宁听着沈容的声音犹豫地响在自己身后,就知道这是自己继续发挥表演的时候了。   不过他也是真没想到,沈容居然会到了这时候才出场来到自己身边……   就以他过去那点对沈容的了解来说,亏他还以为自己和那些同门师兄弟对峙的时候,对方就会顺势出面,帮自己在那群墙头草中完成最后一轮筛选,却没想到对方居然还能耐着性子等到现在。   不过这倒也问题不大,他刚才刻意刁难阙星澜的举动勉强也算是补上了这点无伤大雅的空缺,足以让他在接连数次、愈演愈烈的情感冲击下,简单确定周围这些人大致的脾性。   而如今父子双方见面的场景,也能补全他预想中想要的对其他旁观弟子的震慑力。   “嗯。”沈宁没什么感情的应了一声,尽管本人确实没什么想法,可这看在其他人眼中却也像是气愤过后的赌气。   沈容说话的语气听着越发关切:“阿宁,你还好么?你想要什么?要不要为父帮你做些什么?”   “不用,我怎么可能会在意他们的这点反应。不过是群乌合之众,我本就不屑于与他们深交。”沈宁刻意将话题引向之后的秘境之行,“反正就这群惯会见风使舵的家伙,只要之后见识到我在秘境中取得的成就,怕是很快就能再度倒戈。”   “毕竟修真界向来强者为尊,在绝对的实力差距之下,哪来有这么多大道理好说的。”   “要是他们忍不住对我动手,那就更好了。我一定会用我手里的剑,好好教他们重新做人的道理。”说着,沈宁还跟着笑了两声,像是已经想象到其他人被自己打得落花流水的滑稽画面。   沈容闻言,一方面忍不住欣慰于沈宁对这个修真界的透彻见解,看着对方显然没把这些其他人的言语放在心上而觉得放心,但另一方面,看着沈宁对自己的实力自信心满满的样子,又忍不住担心起对方未来是否还会因此而遭受额外的磋磨。   毕竟,沈宁还是被他保护得太好了。   无需和其他同门死斗便直接到手秘境名额,过去就是和其他同门斗法也绝不至于沦落到你死我活境地的友好比拼,如今沈宁甚至还在进入秘境前就惹得一干同门师兄弟的不满……   这一切似乎都预兆着未来即将到来的苦难。   专门挤出来一个名额送给阿宁,让他还没怎么见识过修真界残酷的阿宁直接去往秘境真的合适么?   沈容忍不住再一次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   在最初,他本来是想着秘境之内大都是正道弟子,就算是遇到了危险,其他紫阳宗的弟子也能看在他的面子上护住沈宁。   而他的阿宁在他手里见惯了好东西,用以修真的资源也足够充足。就算是在秘境之中,沈宁本人也不至于会因为一点见惯了的蝇头小利,和其他普通弟子一样冒险卖命。   总的来看,危险性不至于太过夸张又正好能让沈宁接受合适的历练。   但现在……   要真是在沈宁和其他同门闹僵了的前提下,仍旧把沈宁放进秘境之中,他的阿宁真的能完好无损地回来么?   沈容犹豫道:“阿宁,像是这种仅限筑基修士进入的秘境,秘境中恐怕也没什么好东西。你真的要去么?要不……还是算了吧。”   沈宁嘴角溢出一点不算明显的笑意。   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这个反应,肯定是听他说起了秘境,转而想起了他孤零零地去往秘境后,他可能在秘境之中遭受的磨难。   人类的情感还真是世上最容易掌控的东西之一,无论是憎恶还是喜爱……在这一瞬间,沈宁想到了这句话,并随之突兀地想起了一些麻烦的陈年往事。   所有事都顺着他的构思,并在他的引导进行得很是顺利。这大概就是全程唯一的败笔了。   沈宁有些不耐烦地在心里“啧”了一声,不过他对情绪的控制力还是强制性地让自己恢复了镇静。   沈宁顺着原本的计划继续往下说:“我当然要去,我为什么一定要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人选择退让。”   “更别说,我都已经找好了同行的人,说好了要一起出发。”沈宁故作不经意地抛出了这么一个新消息。   “同行的人?”沈容看着有些惊讶,忍不住出声追问,“他们真的愿意和你一起出发?”   沈宁:“说得我好像特别不找人喜欢似的……啧,你等着,我现在就把他们叫过来。”   沈宁这么说着,随即顺势找上了他事先看好的那几个人。   在这些人其中,甚至有几个还是在刚才事发时,在某些时刻忍不住在边上说闲话的。   沈宁倒是无所谓其他人对自己的喜恶,毕竟这几句风言风语对他来说毫无影响。   他更在意的,便是这些人在注意到他看过去后瞬间噤声,装作一切与自己毫无相关的反应。   这份在随时能识时务得转换自己的立场、甚至于让自己的判断不至于被情绪说影响的机灵,还真是叫他忍不住见猎心喜。   也正是因为他找上的这些墙头草都足够识时务,当沈宁专门找上这些人之后,虽然这些人大多因为刚才的那段经历心情忐忑,但这些人的反应都出奇的一致,均是没怎么犹豫,便毫不挣扎一声不吭地选择跟着沈宁往前走。   ……笑话,他们刚才也不是没看到沈宁和他那位长老父亲说话时的模样。能让那样一位化神大能露出这样柔软的神情,他们是疯了才惹怒对方。   还真不愧是沈宁精挑细选出来的几根墙头草。   大概也清楚此时自己在单独面对沈宁时无人能为自己出头,而其他人的斥责除了能让自己未来挨上一顿更毒的打外更是毫无用处,其中脑子最为灵活的那个,甚至还果断地选择了断开自己和其他帮着出声说话的同门的关系,转而选择了沈宁,表示沈宁脾气不错,对方找他也是因为两人认识所以有事要和他说,让别人不要胡言乱语。   这反应着实有趣。   于是在把人都喊过来单独说话的时候,在正式开始说明情况前,沈宁还单独问了对方的名字。   “沈师兄,我、我叫何庆。”尽管内心忐忑,可在面对沈宁时,何庆还是艰难地对沈宁露出了一个笑。   “行,何庆是吧,我记住了。”沈宁看着这些满脸忐忑的同门,转而说起了自己找上这些人的原因,“我今天找上你们,其实是有件特别重要的事想和你们说。”   “就在刚才,我看到你们是那群人里面鲜少几个没说我闲话、做出了正确选择的人。我一直觉得,人一旦做了正确的事,就必须得有所嘉奖才行。”   “前些天,我从我父亲那取得了一件能助我在秘境中寻得秘宝的宝贝。我要是一个人动手还是有些冒险,更何况刚才还发生了这样的事……我的意思是,你们愿意和我一起出发么?”说到最后,沈宁还不忘适当地微微缓和了语气。   ……在这个微妙的时间点,还凑巧说出了那样的话,在在场的这些人看来,结合刚才发生的事,其中几句略显暧昧的言语说不定还会让这些人认为,他一个仙二代是在别扭地找其他愿意赞同自己的朋友吧?   沈宁笑着,不出意外地看着这些人在短暂的怔愣过后,神色间克制着露出的喜色。   啧,还真是天真,难道真以为天上会掉馅饼么。   不过想想这些人好像也确实没有其他能选择的余地了。   不敢出声拒绝,兴许无知无觉地开心应下,对于这些人来说才是最好的结果。   而在这之后,只要这些人敢出声应下一声,那么未来就必将在他面对主角阙星澜后,被锁在他身后不得退缩。   不说别的,相信就以这些人识时务的秉性而言,在对比他那位化神大能的父亲,以及如今还是外门弟子的阙星澜后,恐怕所有人都能从这两者中,轻易做出“合适”的选择吧?   ……说不定在绝对的人数优势下,他还能在那方天泽小秘境之中,找到合适的机会重创阙星澜,试探一下这位天选男主角目前的能力极限呢。 第7章 彻底绑死   在场似乎仍然没人觉得自己突然得到身为仙二代的沈宁的青睐有什么问题。   大抵在他们眼中,方才在混乱中仍旧保持沉默的自己在沈宁眼中脱颖而出,并在这位仙二代遭受其他同门排挤时主动靠近,他们付出的这部分情感足以在这个微妙的世界点获得对方的好感。   ……当然,假若沈宁还是原本的那个“沈宁”,或许如今也确实会有这样的发展,他们此时理所当然的想法或许不算错。   在这些人中,甚至还有人沾沾自喜,自得于自己反应足够快,神情变幻得足够自然,最终让自己幸运地占到这么一个大便宜。   一时间,此时在场双方的气氛倒也能算是其乐融融。   “是么,我真的能和沈师兄您在秘境里一起行动么?”何庆面上先是一喜,随即不知道是想到了些什么,他强行克制住了自己面上的喜悦,以退为进故作体贴地出声问道,“我的意思是,沈长老废了这么大工夫为师兄您铺好了路,我真的有资格和师兄您一起行动么?”   ……他倒也没怎么怀疑沈宁刚才说那个“在秘境中寻得秘宝的宝贝”,毕竟化神大能、门派长老手里有什么都不算太稀奇。   沈宁很快“默契”地从这零星几句话里反应过来了对方的意思。   无非是为了表现自己的体贴和善说出口的话。   在话说出口前,对方本人估计就笃定了主动邀请自己的仙二代就算是听到了这段问询,甚至于听到自己的长老父亲表现出反对的倾向后,都会一时负气直接应下罢了。   这点小心思他还能不清楚?   但凡后面没有一个更加麻烦的阙星澜等着,他这会儿倒还真想顺势应下,表现出惊疑不定的模样,然后再好好欣赏一番这些人错愕至极的样子。   沈宁故作轻蔑地说道:“这能有什么好担心的?我爹怎么可能会不同意我的决定。再说了,就这种只允许筑基期修士进入的秘境里能有什么好东西,我本来就不是冲着那些小玩意儿才想着进入秘境的。”   “而且这件事,就是我爹他自己也知道。”沈宁说着率先转身,不耐烦地摆摆手示意其他人跟上自己,“你们跟我来,我爹他也想见你们一面。”   何庆一怔,随即面上不由露出了喜色,当即快步跟上。   能在一个化神大能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这还真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就是沈宁师兄如今在门派内名声听着不好听那又怎么样?区区几句骂哪有切实的好处来得实在?   ……更别说,和沈宁这样的一个脾气糟糕的仙二代混在一起,未来就是沈宁真出事了风光不再,他也能轻易用自己更加弱势的身份轻易撇清关系。   他跟在沈宁身后,和其他沈宁特意叫上的其他墙头草,一并走到了沈容面前。   “沈长老。”他恭敬地喊了一声,随即识趣地低头摆出了一副诚恳乖顺的模样。   其他人大概也都和他一个反应。   第一次面对着这么高阶的修士,即便沈容并未刻意施压,还是难免露出拘束的神情不敢多声。   对面,沈容看着这些修为一般、衣着一般、法宝一般的低阶弟子,忍不住皱起了眉。   就是这些人未来将和阿宁一起去往秘境?   这样的修为真的能在秘境中保护好阿宁么?   沈容想说些什么,甚至想劝沈宁再好好找些其他实力更加出挑些的同伴。   但话还未说出口,瞥见边上一脸不耐烦的沈宁,随即很快反应过来了此时的沈宁在其他同门眼中尴尬的处境——   除了现在站在他眼前的这些人,其他他更为熟悉的弟子怕是都不愿意和阿宁深交。   沈宁那是不想找其他更加可靠的同伴么?那压根就是对方找不到!   要是他刚才想当然地就把刚才的不满说出口,怕是只会让沈宁的心情变得越发糟糕。   想想筑基期的修士才踏上修真路,相同境界的修士实力大抵也不会差太多,远不至于像是高阶修士那样一个小境界足以分生死的地步。   要是让这些人跟在沈宁身后,确实也能在秘境中震慑住相当一部分的修士,用数量填补质量,保证阿宁的平安。   沈容这么劝告自己,最终强行克制着让自己恢复了平静,只说出了这么一句貌似寻常嘱托的话:“那你们在秘境中,可千万要记得护住阿宁。”话语中隐约威胁的意味。   何庆条件反射应了一声,直到片刻后才隐约反应过来沈容话语中的深意。   ……不过沈师兄实力出众,再加上他们跟在沈师兄身后,想来也不会有人有胆子在这种情况下不要命地出言挑衅吧。   他很快放下了心来。   只是他这片刻的愣神最终还是落到了沈宁眼中。   只能说对方有点下意识的警惕,但这点防备心在绝对的利益下看着还是太过稀薄了。   当然,或许这里也有这些人没想过他打算想要挑衅阙星澜,不清楚阙星澜是世界选定的主角的原因在里面……   在这之后,在沈容面前露脸坦白自己的身份后,所有人未来的生死都将与他的性命挂钩。   就算是到时候阙星澜把剑架在他脖子上,表现出超出寻常筑基能有的实力,这些墙头草也再没有半点退缩的可能,只得是念着他这个等在秘境之外的长老父亲,为他和阙星澜拼命。   ——这些被设计着强行选择了立场的墙头草,起码在这次的秘境之行中,未来无人能在他面对危险时保持中立继续沉默。   老实说,因为个性理念的不同,沈宁至今都还没发挥出这具身体原本的实力。   但问题不大,他总能找到“自愿”为他拼命的人。   而在这其中,唯一的败笔或许就只有这过分突然急促的时间了。   这不,在一切还没开始前,就有人隐约感觉到了不对。等回头真到了和阙星澜争抢机缘的那个时候,怕是所有人都能反应过来问题。   ……还是可惜了,但凡多给他一点用以铺垫的时间,这些他精挑细选出来的墙头草们,也不至于在他手里单单只用过一轮后,就得重新找合适的替代品。   ……   时间很快就到了紫阳宗原本通知出发的时候。   沈宁和他新找到的这些小弟一起在所有人的视线中登上了灵舟,并很快赶往了此次天泽小秘境出现的位置。   等着其他门派的修士齐齐到场,所有人又都站着听了一番各门派长老的陈词滥调后,沈宁拿到了一枚用于在危险时从秘境中脱身的玉佩。   他和其他小弟交换了能在秘境内交流的符纸,随即和其他人一并踏入了秘境之中。   而在进入天泽小秘境中后,说到底这其实也只是个仅限筑基期修士进入的秘境。   哪怕是在最初落单时,时刻保持着小心谨慎的沈宁一直也都没遇到什么能危及他性命的危险。   等到之后和其他人会面聚到一起后,人数上的优势更是保证了沈宁的安全。   当然,考虑到阙星澜这个主角也需要足够的时间才能在秘境中寻找到合适的机缘,沈宁在和其他人集合后,又硬是敷衍着拖了几天,这才松口表示说要按照提示寻找机缘。   “行,那我们现在就出发!”眼看着随着时间流逝,其他人脸上愈发难以遮掩的迫切神情,在又有人小心地出声试探询问后,沈宁终于松口,从灵兽袋中取出了寻踪蝶。   希望无论是阙星澜还是柳思思,他们在这段时间都没发现什么问题。   ……毕竟事情要真沦落到了听天由命的那一步,他可不觉得身为反派的自己能在气运上击败主角。   至此,反派终于要正式开始行动了。 第8章 找到主角   沈宁从灵兽袋中取出了寻踪蝶,也没说什么具体原理,只简单出声示意所有人都跟着一起出发。   何庆看着那只在前方飞着引路的寻踪蝶,莫名觉得眼前这只所谓的能寻得秘宝的灵兽有些眼熟。   而在他的记忆中,它原本该有的功效也不像是沈宁说得那般出众……   只是回想起沈宁在进入秘境后这几天的反应——那是和其他修士都截然不同、乃至于显得有些不合时宜的悠闲。   对方似乎真因为过去的眼界太高,从而对这个秘境没多少探索的兴趣,好像当真就是来秘境中换个环境体验生活的。   这要是出声询问表现出质疑,会不会直接戳中这个仙二代本就古怪的脾气,让对方反而开始直接摆烂?   不管怎么样,恐怕还是得再等等,现在还不是问话的时候。   怎么着都得等眼前的沈宁自己开始不耐烦后,才能试探询问其他更细节的事情。   何庆皱眉这么想着,忍了忍最终还是没把自己的内心所想问出口。   也幸亏他此时没有出声询问,因为紧接着没等多久,那只略有些眼熟的灵兽在空中行行止止一连飞出去数个时辰后,居然当真指引着他们找到了目标。   沈宁看着寻踪蝶安静停在一株灵草的枝头不再动作,看附近草叶伏倒的方向好像真的有人路过此处又中途突兀消失,没想到这点小手段居然还真的帮他找到了阙星澜的位置。   “应该就在附近这块地方了,都四处仔细找找,别错过这大好的机缘了。”沈宁精神一震,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和主角争抢机缘的可能,当即示意其他人四处搜寻什么遗迹的入口或是通道。   六七个人几乎将这方寸之地翻过来来回细致地搜索了好几遍,几乎把所有可能进入遗迹的方式都尝试过几轮后,这才勉强找到了进入遗迹的方法。   别人无意之中取得的成就,其他人却需要加倍的认真与努力才能勉强寻得机会找到入口。   这实在不得不叫人感慨主角与反派之间的气运差距。   沈宁为防中途失散还伸手拽住了其他人的手腕,想要和其他人一齐进入了遗迹之中。   只可惜意外似乎永远比预想中的未来来得更加频繁。   几乎就是在众人进入遗迹齐齐消失在原地的瞬间,沈宁手中一空,最终还是被迫和其他人失散。   当进入遗迹的踏空感尽数褪去,双脚切实站在了地面上,视线也跟着适应了周围的环境后,沈宁最终只见到周边空荡荡的石壁,以及一条狭窄得仿佛从石块中强行劈开的细长通道。   脚下的路不断向前后延伸最终没入黑暗,周遭黯淡的光线也叫人无法提前悉知道路尽头究竟通往哪里。   这份隐藏于逼仄暗处的未知轻易便能让人平白生出恐惧。   只是这里面唯独不可能包括沈宁。   沈宁简单观察了一下周边这个一旦遇到危险绝无躲闪可能的局促环境,确认了周围再无其他和自己一起进入遗迹的同伴后,没怎么犹豫便主动沿着这条窄道往前,主动融入了这片照不见半点阳光的黑暗之中。   他沿着这条小道一直往前,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往前走出去了多远,眼前的黑暗中突兀透出了几枚光点。   沈宁终于抵达了通道的尽头。   道路尽头,一间阔气的四进四合院坐落于此。   漆红的大门前,一个眉眼温柔的女子就站在那。   见到来人,她面上当即露出了一个笑,仿佛见到了什么亲近深爱的人。   “夫君。”她轻轻唤了一声。   沈宁被唤得一个愣神,陌生至极的爱意涌入了他的心头。   于是在这一刻,他就好像当真成了这个陌生女子的夫君。   ……   之后发生的就是一个寻常的俗套故事。   男人身怀水木双灵根,有着修真的潜质,他被路过的散修引上了修真路,并几乎是无师自通地顺利炼气筑基。   而他在成为修士后似乎也没忘记自己的妻子。在确认了自己的妻子并没有修真的可能后也依旧不离不弃,仍然留在人间守着对方。   唯一可惜的是,在这个完美的爱情故事中,难免还是存在着些许欠缺——   他修的是无情道。   即便两人之间并没有像是人间话本那样出现杀妻证道的惨烈结局,但夫妻之间原本的情感难免还是成了证道的牺牲品。   随着修为的增加,夫妻之间的感情越来越淡薄。   原本关系紧密的两人越来越像是陌生人,感情日渐消退的变化让妻子越发绝望,最终导致了矛盾的出现。   “三郎,你再像是以前那样看看我啊,你为什么都不再看我了?”女子悲痛而绝望地大喊出声,泪珠顺着脸颊滚落,“与其看着三郎变成如今这幅模样,倒不如叫我直接死在最开始的时候!”   ……相比起恩爱夫妻日渐陌生的结局,也不知道事情最开始像是话本里写得那样,被杀死证道、永远被对方记在心里反倒会是个更好的结局。   她悲恸地看着沈宁,似乎期待着对方回心转意选择自己。   沈宁突兀笑了一声:“好啊。”   “我现在就满足你的心愿,”沈宁抽出挂在自己腰间的剑,几乎是漠然地说道,“反正我也没什么心情继续在这和你玩什么过家家的无聊戏码了。”   他已经反应过来了真实的过去与虚假的记忆之间的区别,从幻境中清醒了过来。   ……毕竟就像是他这样的性格,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一个人呢。   对面的女子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夫君居然会是这么个反应。   面对着森冷的长剑,恐惧终于后知后觉从她心底复苏。   “三郎……三郎,你怎能这么对我?我以前对你这般好……”她被吓得几乎说不全话。   但是假的就是假的。   沈宁动起手来还是毫不犹豫:“你非要这么说……行啊,看在你以前对我这么好的份上,我会尽可能干脆利落地动手,让你走得也痛快点。”   长剑毫不留情劈砍而下,一点寒光迅速划过眼前女子的咽喉,却并未带出哪怕一点血色。   周遭的场景最终定格在了这一瞬间。   随即,像是有一阵无形的风吹过,周围的景物像是沙子一样被轻轻吹散,融合成一团混沌重新糅合出新的场景。   沈宁打眼一看,好像又是自己走出通道前最初看到的那一幕,朱红的厚重大门似乎又将再度成型。   似乎是幻境不满意他刚才的反应,于是再度进行尝试。   “啧,有完没完。”沈宁实在不耐烦反复这样无聊的经历,说着径直穿过即将成型的大门,绕开那位仍旧痴痴站在门前的女子继续往前走。   “真是个无聊的故事,”沈宁一边寻找破解幻境的阵眼,一边近乎于无情地批判出声,“这不会是你过去的经历吧?我想想也是,除了当事人恐怕也没人会因为这种事执着成这样。”   “真是无法理解你的反应,你这算是什么意思?把自己的过往剖开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是想让所有人都惋惜你的这点爱情,觉得你可怜?还是说想让所有人赞美你忠贞的品格?”   “得了吧,真虚伪,这种沉迷于感动自己的幻境看得我都要开始反胃了。但凡你真的对她有点你刚才美化前后表现出来的感情,你也不会修成无情道,更没有可能会来到修真界。”   沈宁一路向前。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幻境在他身上没有半分作用,还是他说出口的这些话足够尖锐,在一连冲出去好长一段距离后,沈宁终于看到了一个在先前故事中从未出现过的陌生面孔。   沈宁警惕地握紧了手中的剑,面上却还是一派轻松地出声问道:“本人?”   对方并未理会他的询问,只定定地注视了他好一会儿,末了叹了口气摇头道:“可惜了,虽然确实算得上是无情,但你并不适合传承我的心法。”   他修的道,便是因为对一切都无情,没有特定的情感偏好,于是才得以公允地对待世间的万事万物。   但若是沈宁因为他转而修了无情道,对方未来怕是能直接无情到提剑对苍生。   这都能算是造孽了。   沈宁:“说的我好像看得上你这点东西似的。”   沈宁说着看向对方没什么表情的脸,像是确认了对方此时没有要动手的意向,并注意到随着对方的出场再无变化的幻境,犹豫片刻后当即抓着剑继续往前走。   “是么,那你为何还专程来到了我的传承遗迹中,为什么还要继续往前走?”幻境的主人看着倒是挺从容,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修的无情道让他无情地对其他人的嘲讽都无动于衷。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他并非修士本人,于是对这些言语也自然不会有别的反应。   沈宁:“为什么要继续往前?因为我天生就喜欢强抢那些本不属于我的东西。特别是那些最初就被指定了主人的,我抢起来更有成就感。”   “行了,让开,不要挡我的路。我可没功夫在这继续和你瞎扯。”   沈宁终于能从这简短的对话中断定对方的脾性。他微微放下心,擦过对方的肩膀继续往前。   也就是在双方擦肩交错而过的这一瞬间,所有本不该在此刻出现的事物也跟着消失在了原地。   沈宁扭头环顾四周,确认了周围再无其他异样,反应过来幻境自此彻底消失后,这才继续沿着脚下重新出现的路继续往前。   ……   沿着脚下的路又往前走了一段时间后,沈宁终于看到了其他不一样的事物。   随着距离的拉近,一间门扉半开的石室出现在他眼前。   光透过半开的门照射到门外,沈宁也得以由此看清门内的景物。   ——门内正是阙星澜。   对方远比自己更早找到了这里。   也不知道在他还没来得及到场的这段时间内,那件房间内究竟又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古怪剧情。   此时,阙星澜和柳思思靠得极近,只差一点就会实打实地贴在一起,像是正在互诉衷肠的模样。   沈宁甚至还能清面朝他这个方向的柳思思的微红的脸,以及那双仿佛泛着水色的眼睛。   看着简直暧昧到不行。 第9章 愿望成真   沈宁凝神看着不远处房间内的情况,柳思思果然正和阙星澜站在一起谈情说爱。   其他为了以防万一,于是特地提前预备算计好的其他同门此时也不在场,生命安全得不到保证,这种情况下就算是冲上去硬抢肯定也抢不过。   要不还是先在这再看一会儿热闹吧……总感觉这两人还要在里面互相抒情许久。   这位小说主角的感情戏来得有些不是时候,不过这会儿也确实能算是便宜了他。   沈宁观察着房间内的大致情况,却没想在这时候,反倒是阙星澜先发现了他。   “是谁在外面?!”就在柳思思即将要抱住眼前心上人的瞬间,像是忍耐到了极点,阙星澜突然正色喊了这么一声。   他往后退一步自然退开柳思思即将攀上他肩膀的双手,迅速抽出长剑看向门外的大片黑暗,警惕的样子好像门外真藏着什么怪物。   当然,从结果上来说,他这个反应确实没有什么问题。   恐怕在场也只有在此期间一直长久望向阙星澜的沈宁能从中发现些什么不对劲来——   他几乎亲眼看着那宛若死水般平静的双眼在触及他瞬间露出一丝错愕的神情,像是压根没想到门外居然真有一个人站在这。   随即,那点错愕很快被其主人强行压下,只剩下眼中闪过一丝仿佛激动的狂喜,并在最终彻底归于平静。   ——就好像在最开始,阙星澜就是为了推开这位对他抱有好感的师姐,于是才刻意喊出了那句话。   看着实在古怪。   怎么会出现这样难以理解的发展呢?   不喜欢直接出声拒接就好,哪用得着一边放任感情发展又一边无声推拒对方?   总不可能是没办法拒绝吧?阙星澜又不是没长嘴。   沈宁觉得自己在这一刻像是隐约触碰到了什么隐秘的真相,但问题的逻辑和事情的发展实在太过矛盾,或者说阙星澜本就是这么一个矛盾到显得不正常的主角,最终仍被困在问题中想不出半点合理的解释。   罢了,问题还是先暂且放到一边,摆在眼前的好处才是最重要的。   起码就刚才阙星澜那个看着明显不算正常的反应,或许便足以支持他探清对方的底线。   ……就算不知道他挑出来的那群墙头草什么时候能到场,他怎么着也得拖延时间尽自己的全部努力,免得未来因此而后悔。   沈宁瞬间理清了自己的思路。   他从黑暗中缓慢踱步而出,笑着挥手和眼前的师弟师妹们打了个招呼:“哟,没想到你们居然也找到了这里啊,还真是挺巧。”   屋内,柳思思似乎也终于开始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情感爆发得不是时候,她面上红了红,旋即也跟着警惕地望向门口。   眼见出现的是自己这位不讨喜的师兄,她面上的那点红晕顷刻间推了个干净,转而换上了又一副嫌恶的模样:“师兄?你怎么在这?!”   “是我们先找到这里的!这可是在秘境中,我劝你最好不要乱来!就算你修为比我们高,但也不见得能在我和阙师弟二人合力围攻中胜出。”柳思思举起剑,看着像是真下定决心要动手了的样子。   不过这种警惕的反应反倒是让沈宁确认了屋内还存有无主的秘宝。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两人光顾着谈情说爱,在最开始进入房间时就忘记了寻常修士进入秘境后惯常的搜查。   “你们先找到这里来的?我还说是我先找到了这里,只可惜因为中途遇到意外不得不暂且离开。明明是我先找到的这些法宝,现在却倒霉被你们先占了便宜呢。”沈宁笑笑,看着依旧还是那副神态轻松的样子。   恐怕此时此刻,也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看似轻松写意的神情下,他全身上下肌肉紧绷,已经时刻做好了对战的准备。   他紧盯着柳思思和阙星澜的反应。   前者和他预料中一样,光是听到他强词夺理的话就气得满脸涨红,就是那紧攥在手里的剑都因为一下子用力过猛而跟着气愤地抖了抖。   倒是阙星澜的反应看着更加耐人寻味。对方只站在一边不言不语,神情平淡到仿佛沈宁的出现从头到尾都不是在和他争抢传承遗迹中的法宝。   连句话都不说,情绪上的变化甚至还不如刚开始看到他的时候来得更加激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等沈宁继续细想,柳思思紧接着说出口的气愤至极的话打断了他的思考。   柳思思简直不敢相信沈宁居然会说出这样无耻的话:“你说是你先找到这里的?!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要是你先找到了这里,又这么可能会因为一点小意外,便放弃取得法宝的机会,让后来人占便宜。你别再胡说八道了!”   沈宁调侃出声:“怎么不可能出现意外呢?就好比现在的你们,也不是因为一点意外就径直将那些摆在眼前的法宝忽略,顾自就开始开始吐露起来了心声。”   柳思思闻言一惊,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了自己刚才的反应有多奇怪。   ……对啊,明明好不容易找到了传承遗迹,明明那些法宝就摆在自己眼前,她为什么还会有心思转而去做其他事?   只是这点困惑还没来得及在她心中留存多久,巨大的羞耻感便在这一瞬间将她淹没,彻底冲刷干净了那点仿佛醒悟般的迟疑。   一想到沈宁从刚才起便一直站在门外看完了全程,柳思思羞耻得几乎恨不得直接消失在原地,连带着脸上尖锐的敌意都开始跟着有些许软化。   沈宁扫了柳思思一眼,随即转而将注意力放在边上另一位全程都并未开口的阙星澜身上。   沈宁刻意出声,试探阙星澜的反应:“既然柳师妹羞耻得说不出话来,那我这会儿就只能问问阙师弟你的看法了。”   “阙师弟,你倒是来说说,我刚才说得对不对?你愿不愿意遵从我刚才说的先来后到的道理?”   这话连沈宁自己都觉得没什么道理,像极了无理取闹。   但光看阙星澜最开始见到他时的反应,这么把话问出后,说不定会得到一些常理之外的答案。   沈宁这么随意地想着。   而事情最后似乎也确实得到了他预想中的好结果。   “我……”阙星澜声音有些低哑,但吐字也确实能算得上是清楚,“我觉得师兄您说得对。” 第10章 灵剑择主   “阙师弟,你刚刚说的什么?”   柳思思不敢置信地看向身侧的阙星澜,像是压根没想过自己这位一直都和“愚蠢”二字挂不上钩的阙师弟,这会儿居然还会听信沈宁的胡说八道。   “你怎么会答应呢?你怎么能答应呢……”柳思思顿了顿,像是终于想到了合理的解释,语气突然激动了起来,“我知道了阙师弟,你是不是担心这会儿落了沈宁的面子,出去后会被对方为难?!”   “可即便如此,也没必要如此退让啊。沈宁他是有个高阶修士的父亲,这确实没错,可这不过是门派弟子在秘境中正常的资源争抢,就是门派长老也不能因此而发难,因为自己的私事而向一个小辈发难。”   柳思思左思右想,最终只能从阙星澜消极的反应中想到这样一个可能,并不住劝慰试图让自己这位突然胆小起来了的师弟改变原本的想法。   而她之后劝告的话说得也确实没错。   这些于秘境之中取得的秘宝可以说是最为公平的犒赏之一。   若是门下弟子在秘境中仅因为对方的身份地位而选择退让,只是由于对方有个修为高深的父辈便顾自放弃,强的越强弱的越弱,那又何谈发展历练。   不仅是各门派之间要求了修士离开秘境之后,不能因为秘境之内的小摩擦便使得门派之间互相对立,就是门派之内,也默认了这一条潜规则。   这也是各门派之间为尽可能保全自己门下弟子而做出的约定。   不然,在这个道修相较魔修更为势弱的重要当口,各门派之间只因为一点小恩小怨便顾自内耗,又如何能从那些可恶的魔修手中争来安宁。   而这条规矩大抵是给了胜者一条还算是合适的退路,反过来也极大程度地保护了争斗中的弱势一方,使得秘境中尽可能避免了胜利者出于一不做二不休的极端想法,直接选择杀人灭口。   ……尽管以沈宁如今越来越糟糕的脾性来说,若真是选择动手难免会再被对方在心里记上一笔,可两人之间的关系本就算不上多好,更别说这条关于秘境的潜规则的存在,更是直接避免了未来沈容借着自己的身份地位直接对阙星澜施压的可能。   此时,就是一个能抛却身份地位进行竞争的大好机会!   但阙星澜依旧不作声,在说完了那一句堪称是违反常理的话后便定在原地不再作声。   要不是阙师弟在这之前一路上的反应看着都还算是正常,她甚至都要怀疑对方是不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被沈宁炼作了傀儡。   对面,沈宁终于从听到回答后的惊愕中回过了神中。   他定定地注视着阙星澜片刻,似乎是终于确定了对方刚才说的那些话都出于真心实意,于是才勉为其难抬脚走进了石室中。   沈宁环顾着石室内的布设,同时还不忘用余光时刻注意着阙星澜的反应,浑身紧绷做好了在发现不对的瞬间就直接拔剑的准备。   ……没办法,小说主角居然主动把快到手的机缘拱手让人,就是沈宁一时间也忍不住怀疑起自己的观察结果是否存在误差,猜测阙星澜是不是还藏着些什么不为人知的小心思。   他走进石室内,轻易便看到了房间正中那枚放置着秘宝的宝匣。   大抵越是清楚明白宝匣的显眼程度,沈宁便越是无法理解阙星澜和柳思思守着秘宝却全无反应的举动。   一直到沈宁走到了宝匣前,在对阙星澜的警惕之余,他还忍不住在心里猜测可能的原因。   别不是这上面有什么连主角都解不开的机关阵法吧,可他也没在这上面感觉到多少异常的灵气波动啊……   沈宁一剑挑开宝匣,直至匣内所藏的秘宝彻底展露在他眼前,一时都没能回过神来。   而不远处,阙星澜看着依旧没有什么反应,柳思思反倒是因为宝匣被打开后室内突然暴涨的灵力意识到秘宝的不简单,连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提高了些许。   ……不说阙星澜,就看柳思思现在的这幅样子,也不像是对无动于衷的样子啊。   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相比起这些隐匿在边角细节处的古怪感,宝匣内放着的这些法宝灵草反倒是有些相形见绌了。   沈宁挑剔地扫过匣内盛放的各种珍惜灵草和奇异法宝。   一想到自己专门准备的计划、提前做好的准备都全无用处,而阙星澜却又偏偏在这个当口这么轻易地便选择了退让,即便他此时已然达到了最开始的目的,顿时却又开始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了起来。   真是无聊。   感情这份抢来的机缘还没有阙星澜那张反常的木头脸来得有意思。   大抵是真的觉得有些没意思,沈宁将自己的视线从那些奇珍异宝上移开,转而将将自己的恶趣味打到了在场另外一位仍在喋喋不休的柳思思身上,想要从对方身上弄明白异常的原因,证实自己的猜想。   ……起码就看柳思思现在这幅后悔不迭的样子,套消息肯定一套一个准。   “柳师妹,阙师弟刚才都那样说了,还把自己不需要的东西主动拱手让给了我,你又何必继续为难他呢?”沈宁可太清楚要怎么三言两语挑动对方的情绪了,“这些现在可都是属于我的东西了。”   “当然,看在过往的情分上,师妹若是也想要,我倒是也不介意勉为其难分你点好处,勉强也能算是你们选择‘谦让’后我给出的一点小报答。”   柳思思闻言愣住,愣了好一会儿才咬牙骂出声:“……无耻!才不要你假好心。”   “若不是刚才阙师弟突然悟道,哪轮得到你在这嚣张!”她说着扭头还不忘看一眼阙星澜,大抵是真的确认了自己的这位阙师弟即便是听到这样过分的话也依旧无动于衷,自己又不好意思当真走上前,恨恨骂了两声便只能姑且作罢,再度懊恼自己刚才真是昏了头,才在这种关键时候想着情爱这种什么时候都能说的小事。   沈宁耸肩,无所谓地笑笑,对柳思思没什么攻击性的话显然无动于衷:“这样啊,那我运气倒是确实不错。”   ……不过这么看来,那问题都是出在了他的这位阙师弟身上啊。   只可惜他这位阙师弟似乎是打定主意了要装木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全程都没有多少情绪上的波动,反倒是让他越来越看不清眼前这个人了……   罢了,只能是之后再找机会了,希望阙星澜未来能多给出些有意思的反应。   沈宁至此终于勉强满意,开始伸手挑拣起宝匣内存放着的灵宝法宝。   也就是在触碰到宝匣的瞬间,就当他的注意力被宝匣内一柄看着灵气异常充裕的长剑吸引,准备伸手触碰其剑柄的瞬间,异变就在此时突然出现。   手下的剑突然反常地往边上一挪,看着像是主动躲开了沈宁伸出去的右手。   它在匣中灵巧地翻滚了两圈,随即化作一道灵光直直朝着阙星澜的方向飞了过去。   就是仍在懊恼中的柳思思也被这一幕惊到,不自觉喊出声:“灵器?!这居然是一柄有灵的剑?!”   器中蕴灵,是为灵器。   在天阶法宝之上,便是灵器。   灵器没有固定的品阶,毕竟有灵的法宝便意味着其实力能随着器中灵的成长而增强。   如若真要判定争个长短,往往也只会按照判定当时的能力,像是法宝一样大致分为天、地、玄、黄四阶,算是个临时大致实力的区分。   而现在,这柄灵剑,看着居然是主动择主,选择了阙星澜。   “阙师弟,太好了,这柄灵剑居然主动选择了你。”柳思思看着这柄朝着阙星澜飞过来的灵剑,柳暗花明间忍不住欣喜出声。   灵器如今主动择主,选择了阙星澜作为它的主人,现在就是沈宁也不能再说什么歪理。   柳思思心思单纯,全心全意地为阙师弟的巧妙机缘而感到开心,一时间居然连刚才面对沈宁时的憋屈都忘了个干净。   只可惜她的这位阙师弟瞧着却似乎并不能与她感同身受。   阙星澜俯身捡起掉落在他脚边的长剑,抬头望向不远处站着的沈宁。   双方对视,气氛也开始跟着变得冷凝。   片刻后,阙星澜率先移开视线。   他垂头叹了口气,迟疑了许久后终于出声,低沉的声音里似乎藏着与他该有的主角形象截然不同的阴郁。   “……师兄,你的剑掉了。” 第11章 灵剑易主   沈宁和柳思思齐齐错愕地看向阙星澜。   无论是这个陪伴在阙师弟身边的同门师姐,还是这个一心为难主角的恶毒反派,恐怕在最开始都无法预料到事态会发展到如此境地。   柳思思被惊得一愣,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这位阙师弟居然会在沈宁的欺压下做到这种地步。   在过去,她向来看不上眼这种窝囊的人。   但不知道为什么,假若这惯常不喜的性格放到阙星澜身上,就在此时此刻,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亲疏远近而生出的天生偏爱,她只觉得此时的阙星澜看着实在可怜,反倒是觉得沈宁越发可恨了起来。   柳思思张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好给自己可怜的阙师弟说话。   但如今的这个沈宁看着早已不是那个对她无比包容的沈师兄了。   想起如今沈宁那糟糕的性格,回想起刚才被对方一连串的说辞堵得说不出话,只能顾自生气的经历,柳思思挣扎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强行克制住了自己的脾气。   也是,就算是她现在为阙师弟说话,但沈宁现在可还一直都在边上看着,最后说来说去,怕还是自己这位最为无辜可怜的阙师弟单独受委屈。   这么看来,她的这位沈师兄倒不如还是之前那副看着阴郁但性子和气的样子呢。   起码不像是现在。   虽然性子看着开朗了不少,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开朗过了头,居然连带着性格也跟着刁钻了不少……   大概是连带着想起了自己先前在沈宁那得到的优待,和现在被气得说不出话来的现状对比起来,两者看着简直能算是天差地别,柳思思气愤地盯着不远处的沈宁,心里无端觉得委屈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事情本不该如此。   对面,沈宁现在可没什么心思理睬柳思思此时细腻过头的心思。   毕竟他的脾气向来都不能算多好,在知道了他想知道的事情后,他对这些被掏空消息、没多少利用价值的人一直都没有什么多余的耐心。   沈宁看向抓着剑看向他,仍旧执着地想要将这份机缘赠给自己的阙星澜,本就异常的故事随之有了更加离奇的发展,让他对这个举止反常的主角的好奇心跟着开始越演越烈。   ——阙星澜为什么非要这么执着地把自己的机缘送给他?   打算借此由头,在门派内继续败坏他的名声?   可他现在在紫阳宗的名声本就算不上多好。而这份面对机缘却难以守住的软弱,怕是反而会让阙星澜在未来被人议论。   还是说阙星澜终于忍无可忍,打算借着这个机会凑到他面前,好在他捏碎玉佩离开秘境前直接把他截杀在秘境之中?   但在刚才,在最初看到他出现在石室之外时,阙星澜眼底分明闪过了真切的喜悦。   要真是舍不得这一份机缘,恐怕先前也不至于这么爽快地把话答应下来。   这全程不合逻辑的反应反倒是让沈宁开始觉得棘手。   不过……事情开始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还真是多谢师弟你的提醒。这柄剑实在不大识相,看着也有些不大聪明,怕是还得麻烦师弟你帮我把他拿过来了。”沈宁面上笑着,左手却是已然攥紧了那枚能让持有者顷刻间离开秘境的玉佩,做好了发现不对直接跑路的准备。   他看着阙星澜闻言应了一声后,当真抓着那柄仍在不断挣扎的灵剑走到他面前。   沈宁脸上的笑容看着越来越明显,直至阙星澜最终安生老实地走到了自己面前。   相比起那柄绝对会被其他进入秘境的弟子视若珍宝的灵剑,沈宁的视线反倒是在阙星澜身上停留得更久一些。   只可惜他还是没办法从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看出来多少讯息,打量片刻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后,便颇有些乏味地准备抬手接过灵剑。   然而那柄灵剑仍旧不愿配合。   它看着就像是只活的粘人小动物,硬是赖在阙星澜的掌心不愿挪身。   甚至于在沈宁朝着它伸手的同时,灵剑堪称是威胁性地侧过剑身,只恨不能直接斩断沈宁朝它伸过来的手。   沈宁试了几次都没能碰到灵剑的剑柄,不怒反笑:“还真是个不通人性的东西。”   “师兄,”柳思思见状是真的忍不住出声了,“这柄灵剑已然选择了阙师弟,你还是不要强人所难了。”   “以沈师兄你的家世,未来未必不能找到其他更合心意的灵器。”想着自己刚才被气得说不出话的经历,柳思思犹豫片刻后,为了自己的阙师弟最终还是稍稍软和了态度规劝道。   “那师妹你可能还是不了解我这个人,我这个人啊平时最喜欢的就是强人所难。”沈宁说话的语气堪称平淡,但配合着他话语中的内容听着却莫名显得有些骇人,“其他更趁手的灵器未来确实多得是,但从别人手里抢来的机缘就是不一样,强扭的瓜就是香,这种不听话的灵剑在我看来反倒是显得特殊。”   “我是真的很想知道,像是这种不通人性的灵器到底要做到什么地步才能让它学会听话。抹去锋芒?折断剑身?还是说直到器中灵彻底消失?”   “对付惯常魔修的手段能用在这灵器上么,我是真的很想知道啊……思思,你说得对,不过是区区一把灵剑,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能满足我的这点好奇心还真是它的荣幸。”沈宁堪称是风轻云淡地说出了这些话。   这在其他修士眼中尤为珍贵的灵器,到了沈宁这却还不如暂且用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来得更重要。   这一番话堪称是违反常理,压根就不像是寻常修士对待灵器时该有的态度。   但听着沈宁说话时平淡却认真的语气,在场所有人却又都能明白——沈宁他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即便是灵器,沦落到他手里最终也只能是个用于取乐的小玩意,甚至于其不屈的秉性反而还成了对方恶趣味的来源之一。   柳思思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这个同门师兄,被沈宁这幅嚣张肆意的态度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就是灵器本身恐怕也被沈宁这一番话震住。   长剑猛得大幅度震动了数次,像是愤怒,又像是恐惧。   半晌后,它终于安静了下来,像是终于认了命。   沈宁看了两眼再度伸出手。   此时,这柄灵剑的模样看着倒是真的乖顺了不少。   他的指尖触及到温热的剑柄,手下的长剑微微战栗像是怕极了的样子。   ……只是几句话,这就开始认命了么?还真是没意思。   沈宁握住剑柄,准备从阙星澜手中接过长剑。   差不多也就是在他的手指触碰到阙星澜掌心的瞬间,感受到手下另一人不自觉颤动的动作,沈宁才反应过来不对劲。   感情刚才被他吓得发抖的居然是阙星澜?   以前也没见这个主角这么胆小啊。   沈宁微微偏头,最终却对上了一双兴奋到瞳孔紧缩的双眼。   即便对方之后迅速收敛了自己面上的表情,变回那副平静到近乎于麻木的模样,但这瞬间的反应终究还是没瞒过沈宁的眼睛。   这算什么?   阙星澜这是兴奋激动到开始战栗了?   只是因为把自己的机缘赠给了同门的反派师兄?   沈宁定定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片刻后突兀地笑出了声来。   阙星澜啊阙星澜,你真是原身记忆中那个一身正气、满脸坚毅的正派主角么? 第12章 忌惮加深   沈宁先前找来的那些墙头草都是在一切意外尽数落幕后,才慢吞吞地赶到场的。   当他们抵达石室时,沈宁正无聊地在宝匣中,挑剔地拨弄着这些经过一轮挑拣后剩下来的杂物。   而门派内人尽皆知、和沈宁关系素来算不上多好的阙星澜和柳思思就站在房间的另一个角落内,面色不渝地紧盯着沈宁的动作。   看着好像下一秒双方就能抄起长剑开始斗殴。   乍一进门就看到这仿佛暗藏汹涌波涛的场景,僵硬的气氛和双方之间本就算不上多友好的关系,险些激得这些跟着沈宁一同进入传承遗迹的同门当场拔出剑来,和对方直接宣战。   好在沈宁适时开口,很大程度上缓解了这些不明真相的后来者的紧张。   “行了,都把剑给我收好,都是同门,何必刚一见面就想着打打杀杀。”沈宁朝着自己挑选出来的那些墙头草一招手,示意对方径直走上前,“有那个闲工夫打架,不如把时间都花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   “你们过来,这些剩下的东西都归你们了。”沈宁无所谓地让开位置,示意其他人大可走上前挑拣自己想要的法宝和灵草。   恐怕就是他们自己也没想到,明明自己晚了一步,明明是沈宁自己想办法从柳思思和阙星澜手下争得的机缘,他们这些人居然也能从中分得一杯羹。   不过这会儿居然这么大方,这里面不会都是些挑剩下的垃圾货色吧……   他们抱着这样的念头走上前,稍一靠近就被宝匣内仍旧浓郁的灵气晃瞎了眼,连那些摆放在匣中宝贝看着都好像额外带上了一重灵光。   万万没想到,这位沈师兄居然当真大方至此!   该说真不愧是连秘境内的机缘都能预先得知的门派长老之子么,过去见惯了好处,于是对这些摆在眼前的法宝和灵草都看不上眼无动于衷,最后白白便宜了和沈师兄认识没几天的他们。   ……在来到秘境前,正好赶上这位仙二代情感空缺的机会交付以感情,这还真是他们自打开始修仙后,做得最为划算的买卖。   “多谢沈师兄!”   “沈师兄,你可真好。”   “沈师兄,我以后都会一直记着今天,记着你对我的好的。”   好处就摆在眼前,不少人一边走上前,一边说着讨喜话讨好沈宁。   太多声音夹杂在一处,各不相让地混在一起,一时居然也分不出长短,难以在当事人心里留下多少痕迹。   何庆眼珠子一转,想明白了自己的这位沈师兄最为重视什么后,突然道:“我之前就觉得先前门派内传得那些传闻都不靠谱,如今和沈师兄您相处后,那些留言果真名不副实。”   “依我看,论心胸,他们倒是个个都不如沈师兄您呢。”   沈宁闻言,扭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对方一眼:“……那倒不至于。”   ……不说之前抢到手的天阶法宝,就是现在看到的这些机缘,可都还是从阙星澜手上强行抢到的呢。   所有人大概都只把他的这句难得的大实话当做是客套。   眼见沈宁居然在意这点,其他人紧接着就着这个话题不甘落后地继续夸赞沈宁那莫须有的品行。   而之后话题也越说越偏,乃至于甚至说人说上头,开始反而嘲讽起不远处的阙星澜名不副实,表示这位在门派小比的外门弟子中取得优胜的主角也不过如此。   这里面既有为了讨好沈宁的缘故,也有当时小比名次不如对方、如今却远比对方来得更加快意的愉悦。   阙星澜和柳思思就这么在不远处听着这群人的评头论足。   前者木着一张脸不知道在沉思些什么,似乎对此全无所谓,而后者脸都气红了,却碍于双方人数实力上的差距不得不暗自忍耐。   柳思思越想越觉得后悔,她刚才就该直接冲上去和沈宁对战,这样就算是输了机缘,也起码能算时输了个明白。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因为阙师弟的异常反应而跟着沉默下来,犹豫间反倒是错失了重要的时机。   一想到自己居然就这么迷迷糊糊地错过了这么一个重要的机会,柳思思愤怒之余,还多出了几分懊恼。   沈宁的眼神不经意地在柳思思那张气愤的脸上转了两圈,像是已经能想象到对方的部分未来。   他回忆着自己作为反派师兄即将迎来的未来,在弄清楚阙星澜与原身记忆截然不同的大致态度后,原本仅在他心里有个大概轮廓的计划结合如今紫阳宗众人对他的态度,至此终于有了具体的章节。   有办法了。   ……   阙星澜和柳思思率先离开了这间石室。   而之后,在还算是公平地分完法宝灵草、彻底探查完这间石室后,沈宁一行人也跟着离开了传承遗迹,继续在秘境中碰运气。   然而机缘正是因为难得才被称作是机缘,在之后剩下的那段时间内,沈宁一行人也再未见到什么能与之相比的秘宝。   不过光是好运气地碰上一个传承遗迹,就足以让这些过去在门派内算不上太出挑的弟子感到满足了。   直到到达秘境关闭的时候,所有人都不得不离开秘境时,他们脸上也都还残存着兴奋,对沈宁的态度在取得了超出预料的好处后更是接近于谄媚。   在秘境彻底关闭后,各门派清点了门下弟子的折损后,在紧接着又是经历了一轮繁复客套的交流后,这才各自乘着灵舟准备回门派。   也就是在乘坐灵舟回门派的路上,眼见秘境之行彻底结束,大抵沈宁挑选出来的这些墙头草还是舍不得放开这条好处多多的金大腿,担心在回到门派后就会因为住处相差太远而跟着关系变得生分起来。   一路上,像是为了填补之前交谈上的空缺,所有人都围在沈宁边上,像是亡羊补牢一般竭力互相交流感情。   双方的交谈再不像是之前那般顾忌着旁人小心收敛,他们只怕自己会错过这个和沈宁搭上关系的机会。   什么人品不好不要深交?什么因为接近沈宁会遭受其他同门的排挤?   这有什么,哪有现成的好处来得更香。   他们这边的动静显然也吸引了周围不少同门的注意。   不少人都忍不住惊疑不定地看向被拥簇在中间的沈宁,难以想象对方究竟是怎么做到在名声糟糕的前提下,和这么多同门交好。   “……沈师兄,我可真是越来越崇拜你了。”人群视线正中,在众人围观下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了一长串滥美之词后,何庆终于说明了自己想要和对方继续交往的想法,“回到门派之后,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去找您。”   “我真的好想继续和您一起探讨修真的法门。”   简而言之,就是想要继续跟着蹭点好处。   沈宁余光扫见柳思思那张眼熟的脸,当即笑着刻意道:“当然。不过最近恐怕不行,我这几天都还有其他重要的事要忙。”   说着,他垂头看了眼悬在腰间的长剑,做出一副满意至极的样子。   相信就以这些人看人时的眼力见,很快就能将话题引导向他想要的方向。   “这样啊……”何庆先是一愣,随即很快想明白了沈宁的意识,当即笑着有意恭维道,“也是,沈师兄您近来刚从秘境中得到了一柄灵剑,这样重要的灵器确实得需要好好闭关祭炼才是。”   而在“灵器”这个词被何庆说出口后,周围隐约的注视也跟着肉眼可见地增加了不少。   往日沈宁在门派内的实力一直都算不上太出挑,怎么对方就偏偏在秘境中有这么好的运气,居然还遇到了这样难得的灵器?!   柳思思到这是真的有些忍不住了。   众人的吹捧,其他人的惊愕……这种种带来的憋屈让她一时间都忘记了前几天从沈宁那吃到的亏。   本就不满在秘境中与机缘擦肩而过,既然如今沈宁非要在其他同门面前显摆,那就不能怪她在这时候拆穿对方的谎言了。   “还不是硬从阙师弟手里抢过去的。”柳思思先是不满地说了这么一句。   余光瞅见周围其他人因为她的话纷纷惊疑不定地看向自己,她似乎也从中得到了勇气,稍稍放大音量继续往下说:“在最开始,那柄灵剑最开始明明选择的就是阙师弟。”   “都是沈宁你卑鄙无耻,硬是将这柄剑强抢了过去!之前抢一次法宝还不够么,为什么还要一直针对阙师弟?!”   沈宁双眼微闪,他可太满意此时柳思思的反应了。   沈宁:“什么叫抢?什么叫针对?明明是阙师弟自己主动把长剑献给了我,这种顺水推舟的事怎么能说得这么难听?”   “不过你确实有句话说的对,之前的事确实是我不对,我确实不该这么粗暴地向阙师弟商量讨要法宝。”   “到底还是我以前误会了阙师弟,以为师弟是个不好说话的人。不然,以阙师弟这般温和的脾性,之前的那件事要是想起和他好好说,估计也不至于闹得像是现在这么难看。”说到最后,他甚至还温和地笑了笑。   而阙星澜对此并不作声,像是默认了的样子。   这更让他们笃定了某个本就坚信的可能。   难以想象沈宁到底是怎么能把“威胁”说得这么风轻云淡,说得好像与自己毫无干系。   借着自己的身份地位强行欺压外门弟子,让对方“心甘情愿”地交出法宝灵器……这可比之前的“强抢”听着还要更加恶劣。   所有人都被沈宁堪称是坦诚的态度惊住。   他们看向沈宁,体味着沈宁那越发糟糕恶劣起来的态度,恍然惊觉自己面前站着的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而这正是被他们用批判的言语从笼中亲手放出来的。   ……   没人再试图与沈宁寒暄,也没人再试图作对。   当一个人脾性糟糕到了极点,而他本人似乎也有能力将这些恶行述之以行动后,周围其他人反倒往往会因此而生出敬畏。   回到门派后,众人各自散去,四散着离开。   何庆等人自然也不例外。   他们乖顺地和沈宁打招呼告别,正欲动身回到自己的住处,却突然被沈宁叫住。   沈宁:“等等,有件事我想拜托你们。”   “我记得你们中也有人是外门弟子吧?这段时间内,就麻烦你们帮我看好阙星澜,盯住对方这几天的行动。一旦出现什么异常,就必须立刻告诉我。”   就按照那些小说惯常的套路来说,这些小说主角就算是安生待在门派内也能有奇遇。   他如今对奇遇没什么感觉,更加好奇的反而是阙星澜这个人。   沈宁再度想起了阙星澜在将灵剑交给他时的古怪反应……   或许下一次,他就能弄清楚阙星澜身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第13章 单独会面   听到沈宁提出的这一要求,这些如今倒向了他们这位沈师兄的墙头草,当即个个争先恐后地应下,像是担心自己比其他人晚一刻就会被沈宁盯上,看着简直狗腿极了。   “当然,沈师兄,我们一定会帮你好好盯着阙星澜那厮!”   “沈师兄,我办事您放心。我就算是不修炼,我也一定得帮你把阙星澜那小子给盯住了。”   “我和住在阙星澜隔壁的那小子有点交情,就是他一天吃什么,几时几刻把东西吃下的,我也一定想办法给您问得明明白白!”   沈宁之前专门从人群中挑出来,并使计让其和自己绑在一块的这些墙头草到底还是有了再度利用的时候。   所有人都欣然同意,他们不敢对此提出质疑,也不敢询问沈宁让他们打探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   在秘境中,他们当时其实也是见到过石室内那些被挑剩下的灵草法宝的。   正是因为太清楚那些被挑剩下的秘宝价值如何,在最初的恭维后,明白沈宁其实是从阙星澜手里抢来了这些东西,并使得当事人在损失了这么多后仍不敢发声时,他们也比在场的其他人更清楚阙星澜的退让究竟代表着什么。   ……就算是不清楚沈宁具体使用的手段,但这也并不妨碍他们为之而生出忌惮。   不过阙星澜倒还真是可怜,只是因为一个柳思思便受到了这样的磋磨,甚至于沈师兄对自己的这位师妹破罐子破摔、表现得逐渐失去兴趣后,仍小心眼地不愿停手……   或者说,他们的这位沈师兄其实还喜欢着自己的这位同门师妹,只是因为过去其他同门的责备以及师妹本人的冷言冷语,连带着对情感的表述方式都开始变得扭曲了起来?   ……这么想好像也是,不然沈师兄这会儿也没必要仍针对阙星澜。   他们在心里感慨着阙星澜的可悲命运,但面上却不敢显露一丝一毫。   不过以他们此时的立场,真要说起来,好像也确实没有资格以间接加害者的身份可怜对方就是了。   在说完所有该说的事后,双方也没再说别的什么废话,简单告别后就各自返回自己的住所。   只是在回去的路上,大抵是先前沈宁在灵舟上展露出来的真实模样太过恶毒,实在不够正派,沈宁难免还是遇到了意外。   “……沈道友,沈宁方才表现出来的样子实在太过阴毒,作为那孩子的亲生父亲,你可不能再让他继续这么下去,以免未来最终走上了歧路。”   在路过一片树林时,一个略显陌生的声音突然响起。   而紧接着,沈容气愤地对此做出回应,展露出来的姿态是过去对沈宁惯有的纵容模样:“胡说八道,我的阿宁不过是太过生气,气愤之余才挣扎着开始反抗。明明都是阙星澜那厮不识相,怎么还反过来职责我的阿宁。”   “况且就算是做了,这又有什么?都是修仙之人,和天地争那一份生机,又怎么能没有锋芒。作为修仙之人,他的这份气度实在再合适不过,而且这也能叫我彻底放心,不必担心有谁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欺负他。”   “你若是再这么说下去,可别怪我不顾过去的交情,直接和你翻脸了!”说到最后,哪怕是面对着其他门派长老,沈容话语中甚至多了几分火气。   另一个陌生的声音沉默了片刻,隐约能听到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随即,那个声音的主人意有所指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带着些许刻意的意味:“可是,沈宁现在就这幅样子,未来必将跟着引起出更多祸患。沈兄你这副过分纵容的样子,再这么继续下去,等到沈宁闹出其他麻烦来,未来难免会惹得其他同门长老排斥……沈兄,要我看,你还是趁早想办法掰正他这任性妄为的糟糕性子吧。”   沈宁闻言,循着声音顺势往前走了几步。   老实说,对话双方都是门派长老,说起话来怎么可能会这么不小心,他可不觉得这场凑巧发生在他面前的争执与自己全然无关。   沈宁走到近前,状似惊愕地看向对话的两人,紧接着,他果不其然便从那位劝诫沈容的门派长老眼中,看出了些许放松,带着点小算计成功后的满意。   而那位有些脸生的门派长老对面,沈容最开始还没注意到此时本不该出现在这的沈宁。   “什么祸患?彻底失去锋芒后,被其他人踩在头顶上作威作福的祸患?被其他人不再看在眼里的祸患?至于其他人,我……”他正欲回答,余光至此终于瞥见了一旁的沈宁,说到一半的话就在此时被迫中途打断。   沈容惊愕地看向沈宁,他刚才可没感觉到附近有人靠近。   回想起刚才两人的对话,他似乎也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了对方的意思,不可置信地看向刚才还一脸贴心告诫自己的那位门派长老。   沈容有些想骂人了。   “你……”   只是沈宁没给他继续往下说的机会。   沈宁:“父亲……不要再说了,我都知道的,我大概已经想清楚了。”   他可太清楚之后该摆出怎样一副神情、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了。   ……笑话,这都能称得上是一个让“沈宁”性格转变合理的可能,堪称是未来能叫他比过去多出一项新的选择了,沈宁又这么可能会错过这么个送上门摆在眼前的机会。   沈容都能想明白的事,他沈宁这么可能会不知道?   先前在灵舟上发表了那样一番堪称是石破天惊的言论后,看清其他同门脸上的不安神情,他就隐约能猜到类似事件出现的可能。   如今事情当真摆在了他眼前,倒也算不得太过惊讶。   能看得出来,这位门派长老应该没什么坏心。   估计只是在看到如今的他和过去的“沈宁”相比越发偏驳的行事手段后,出于过去和沈容的情谊,从而想要中途制止这段错误。   就在刚才,怕是就是对方刻意用的什么手段,让他“凑巧”听到了这段对话。   显然,对方也很清楚,这位和其他修士截然不同、对自己的子嗣堪称是溺爱的化神大能,恐怕听不进去其他任何人关于沈宁的任何批判。   甚至于因为“沈宁”性格上的骤然变化,可能这位可怜的老父亲还觉得沈宁过去是受了什么不能承受的委屈,于是越发认同如今他表现出来的所有尖锐,哪里清楚他本身就是这么个糟糕的脾性。   于是也没人能劝得住沈宁。   其他同等级的弟子不敢出声,其他门派长老更是越不过沈容这重挡在沈宁面前的大山。   ……更别说沈容压根从头到尾都没觉得沈宁的反应有什么问题。   在这样的前提下,想明白因果后,对方紧接着就把主意打到了他身上。   感情大多都是相互的。想来以沈容对沈宁的重视,沈宁同样也会在感情上对沈容报之以回馈,并为了自己父亲的未来而加以改变。   想法确实还算是挺不错。   只可惜……这份基于情感的算计,最终居然可笑地算计到了他这个和沈容没什么实际亲情关系的外人身上,委实算是浪费了对方的一番好心意。   沈容有些着急地解释道:“阿宁,你不必顾忌我,也不用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我与其他人的关系也不是这点小事就能挑拨的。”   ——还真是一份不分对错的厚重亲情。   沈宁这么在心里感慨着,片刻后开口回答道:“我知道的,父亲,我之后也会好好考虑的。”   不得不感慨,他的这位长老父亲还是和之前一样纵容自己,即便抗下门派其他人的压力也不愿让其他人惊扰到他。   沈宁对这份爱没什么意见,甚至没什么多余的想法。但这并不影响他将这份亲情用数值来度量,并将其功利地加入自己的计划之中。   看来,在这个勉强仍能算是遵循正常逻辑运行的世界里,这个紫阳宗全门派上下都想让他再多活一段时间啊。   ……   在这个小插曲过去后,沈宁告别沈容回到自己的住所,之后一连几天都在祭炼这柄新得的灵剑,驯服灵器中那只不太听话的器中灵。   而在这段时间内,门派内也再未出现什么意外。   沈宁回想着秘境内,阙星澜表现出来的那副对机缘避之不及的样子,料想自己这位神神秘秘的阙师弟估计很快就会露出新的马脚。   但没想到的是,这份意外来得居然会这么快。   这天傍晚,紧闭的房门被敲响。   阙星澜的声音平静地响起出现在了房门外:“沈师兄,你在么?我有要事想和您说。”   沈宁难得出门迎接这位稀客。   若是叫其他同门见了,看到这场景怕是都得愣上一愣,无法想象这两位公开对立的受害者和迫害者居然还能表现得这么和睦。   把人迎进门后,跳过无意义的寒暄,沈宁径直问道:“说吧,什么事?”   阙星澜也直接说明了来意:“师兄,我在后山见到了一只垂死的玄鸟,敢问师兄您到底缺不缺灵兽?”   沈宁很快明白过来,对方似乎是将秘境中的那段经历视做寻常,单方面和他默默达成了共识。   得,感情这是不打算遮掩自己身上的异样了啊。   恰好,他也不打算继续把这点困惑放在心里继续委屈自己了。   “是么?”沈宁笑了,他此时说话的语气很温和,好像他说出口的话从来与质疑无关,好像他从来就没有让人紧追自己这位师弟的行踪。   沈宁心知肚明地问道:“可是师弟,你这些天不是一直都在自己的住所内闭关修炼么?我可从未听说过你近来去过后山啊。” 第14章 命运囚徒   沈宁笑了。   这看在阙星澜眼中,大抵是沈宁大多数的快乐都建立在了其他人的痛苦为难之上,他这副看着比平时更加柔和一些的表情反而更加吓人。   ……就好像那柄不得不屈服的灵剑,就好像那个学会了保持沉默的柳思思。   沈宁没有要继续委婉的意识,径直问出了这些天来得以让他保持好奇心与新鲜感的困惑:“阙师弟,我之前就有些想问了,你真的是‘我’原本记忆中的那个的阙星澜么?你现在这幅样子,看着可没有最初进入门派时看着开朗啊。”   “你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我这些天想了好久,终于有了点头绪。”   “之前在秘境中时,我就觉得我遇到的那些巧合,以及你当时的表现看着都有些不对劲,回想起来难免觉得有些刻意。”   “阙星澜,你当时其实是知道我会跟在你的身后,也……提前清楚自己将会在秘境中收获些什么吧?”   如果真要叫沈宁评判当时的阙星澜,恐怕只会用两个词汇来形容——平静与绝望。   好像提前便已知晓了自己未来的命运,于是默默平静地接受了事实,绝望地朝着命定的方向前进。   ——于是在乍然看到他这个过去的对头后,反倒是开始惊喜他的出现,甚至于开始欣喜那柄属于自己的灵剑成为其他人的机缘。   “提前知晓未来到底给你带来了什么呢?你到底又看到看什么样的未来?”   “到底是什么,让你最终变成了这样?”沈宁可太好奇阙星澜现实与记忆中的不同了,那与猜测矛盾的现实几乎成为了一个明面上的悖论,困惑重重叠加反而激起了他越来越重的好奇心。   在发问的同时,他甚至至今还在猜测阙星澜身上存在的可能。   真要说起来,如果只是单纯预知未来,就算是未来原本惨痛无比,这件事存在本身便会给当事人带来更多的希望,阙星澜反而不会是现在这个反应。   按照沈宁对正常逻辑因果的理解,这个问题显然解不出答案。   于是他也只能结合自己的经历,往其中增添更多的可能条件。   是穿越还是说重生?   毕竟单纯的夺舍不可能掐算出这么精准的未来,连带着提前知道那只出现在紫阳宗后山的高阶灵兽。   可即便是这些非常规的可能,似乎也无法解释那些发生在阙星澜身上的异样。   如果和他一样作为穿书者穿越,就算是逃避不愿接受自己作为天选之子的职责,也不至于显得这么灰心丧意。   如果作为提前知晓未来的重生者存在,将所有未来的荣辱全部体验了一遍后,也不至于这会儿这么着急地找上他这个曾经的死对头,像是担心差一点就会错过摆脱命运的机会。   知道的越多,疑惑反而更多。   沈宁没有半点要收敛的意思,步步紧逼才是他更喜欢的风格。   而阙星澜也没有继续沉默装作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或许在敲开沈宁住所的房门,面对着房间内不知道是好是坏的屋主前,他就提前做好了进门后必定会被扒下一层皮的心理准备。   “这不重要不是么,”阙星澜的语调放得很轻,他面对着屋内唯一作为光源的夜明珠,整张脸却偏偏像是埋入了黑暗之中,平白显得阴郁,“毕竟,沈师兄,你也不见得是之前的那位‘沈宁’,而我同样也没好奇过师兄你的过去啊。”   “现在重要的是,师兄你既然能看透些许天机,都知道跟在我身后求机缘,而我本身恰好又对此毫无兴趣,这种双赢的局面正正好,才是你我需要注意的事么?”   果然,在登上灵舟前,阙星澜就知道自己当时用处的那点小手段,知道寻踪香的存在。   兴许还有这样的一个可能——因为担心身上用以最终的气味因为意外褪去,在阙星澜进入秘境后,对方甚至还曾有意保护自己身上染上的寻踪香。   而从先前阙星澜的种种反应来看,对方可能最开始都无法笃定他会不会出现,只是麻木地在传承遗迹中等待,期间不知道是希望还是绝望地用自己为筏子,强行中断取得秘宝的进程。   ——这就是作为天选之子的主角?   大抵也是对方从头到尾都没有半点要遮掩自己身上异常的动作,沈宁轻易就从对方的话语中寻得了自己想要的讯息。   沈宁没理会阙星澜刚才问出口的那些话,反倒是循着对方才说出的半句话继续往下追问:“你这么说,那我倒是想问问,既然对机缘毫无兴趣,你又为什么要一直追逐着天道的指引?”   无人察觉沈宁身上前后天差地别的异常,记忆中与现实接触后截然不同的阙星澜……   “还是说……你不得不这么做?”一瞬间,沈宁找到了一个唯一合适的突破口。   难怪当时在去往秘境前,他公开针对阙星澜的声音后,对方给出的反馈那么平淡无趣。   感情是在阙星澜自己看来,他过去便一直都被迫接受命运加诸在他身上的所有耻辱,麻木疲惫到最终对此无动于衷。   “我现在还真是越来越好奇了,你过去到底都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抗拒那样堪称光辉灿烂的未来?”沈宁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明显。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这些话戳中的对方的痛脚,阙星澜脸上的表情看着都有那么一瞬间的凝固。   不过这对他沈宁来说显然不是什么能轻易感同身受,甚至还会因此而牺牲自己的好奇心,克制住自己言行举止的重要的事。   沈宁等待着阙星澜之后的反应,仍享受着这个逐步解开困惑的过程。   然而对面阙星澜的反应却不是他想象中预想出现的任何一个可能。   沈宁看着阙星澜对着他微微拉扯嘴角,缓缓露出了一个称得上是微笑的表情。   和阙星澜平时总给人以正派的感觉不同,当这位天选之子真正发自内心地笑出来后,那张还算得上是正气的脸反倒邪气丛生,乍一看上去好似连脾气都比他对面的沈宁还要来得更糟糕邪性。   那双清冷冷的丹凤眼内充斥着混沌的笑意,说话时真心实意的语气反倒是让人开始觉得不安。   阙星澜几乎算得上是热切地看向沈宁,对死亡的异样渴求反而让他看着有些不大正常:“不愧是沈师兄,您和‘沈宁’之间的差距果真大得离谱。如果是现在的你,说不定真能想到合适的办法,设计把我杀死呢。”   “当然……或者说,师兄,如果你同意的话,我们其实现在就可以试试。” 第15章 互相试探   正义的外壳崩裂一角,终于得以泄露出稍许平日里外人难以得见的疯狂。   相比起记忆中那个人人称赞的正派主角,此时站在沈宁眼前的阙星澜更像是一个于平静之下顾自歇斯底里的疯子。   听到阙星澜的提议,沈宁第一反应就是想要拒绝。   即便这件事从结果上、站在客观的角度上来说本就算不上多好,就算是非要作恶,他沈宁也万万不可能会是为了实现他人的心愿转而搭上自己的人。   实现目标的方法有千种万种,沈宁可没有半分要在这会儿把自己性命一起赔上的念头。   他要真动手让阙星澜死在他的住所内,那在这之后恐怕也要不了多久,在阙星澜本就吸引了不少门内长老弟子注意的前提下,可能他第二天就会被门派扣押。   毕竟,欺压同门和谋害同门本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罪名。   ……更何况如今这个阙星澜展露的脾性,眼看着就是大有作为的空间,能被他拿来轻易鼓动利用的样子。   但心里想归这么想,沈宁面上却没有表现出自己实际心底的半分顾忌。   “行啊,”沈宁脸上的笑容越发明显,“你说的这件事我也不是不能答应,只是我这个人向来不做亏本买卖。你要求我动手,总得开出个能让我满意的价码。”   “我现在最好奇的就是你的过去。你要是能暂且牺牲一下自己,满足我的好奇心,我一高兴了,说不定最后还真就心情好,直接把你这点小事答应下来。”   “怎么样,很划算吧?”   阙星澜:“……真的么?”看得出来,他本人似乎也很惊讶。   阙星澜定定看向沈宁。   片刻就,看得时间久了,大抵是人也跟着冷静了下来。   “这也不一定吧……”阙星澜很快意识到了问题,几乎猜中了沈宁在刚才的内心所想。   他近乎于自言自语地劝告自己,好让自己避免因此而生出的落差感:“以师兄你的聪明才智,可不像是什么会让自己吃亏,愿意做这种赔本买卖的人。”   说真的,以如今的这位沈宁在这点时间内就尽数展现出来的风格浓烈肆意的脾气,就算他当真如对方所愿,让对方知道自己的过去,相比起实现他的心愿,倒不如说沈宁最后反倒更有可能会因此再度从中品出趣味,更愿意看着他继续在人间煎熬。   想到这,阙星澜忍不住叹了口气。   大抵是仍不愿放弃,他在此时这个古怪的氛围下,仍忍不住真心实意地劝诫道:“不过沈师兄,你当真对此毫不动心么?”   “我愿意将所有未来的机缘都告诉你,你要是答应下来,说不定还能代替我,成为新的天道之子,飞升指日可待。”他的情感太过真实,以至于整个场景无端透出几分难以言喻的滑稽感,像是个笑话。   阙星澜紧盯沈宁的反应。   然而和其他寻常修士不同,无论是机缘还是飞升,他的这位沈师兄似乎对这些在其他修士看来大多万分珍惜的事物都毫无兴致。   也不知道是不是成为“沈宁”前是个凡人,对于修真这一件事本就算不得热衷。   亦或者……就和他一样,他的这位沈师兄对于寻常修士所执着的长生同样全无兴趣。   不过就以沈宁的性格来说,这对对方而言毫无吸引力的话说出口,阙星澜甚至都能猜出一点对方紧接着可能最初的恶劣回答。   说得更加偏激过分点,说不定在他的这位沈师兄看来,对方恐怕还更想看他这样一位内里崩坏、糟糕透顶的天道之子被逼着走上顶点后会做出的可笑反应。   对面,沈宁的神情看着倒还算是平静。   沈宁直言拒绝:“没必要。真要说起来,和成为天道之子比较起来,真要叫我选,相比起遵循他人制定的规则,我倒是觉得沿着现在的路继续往下走更有挑战性,也更有趣。”   还真是个符合沈宁性格的回答。   也不知道是不是从阙星澜刚才的回答中,沈宁很快意识到自己用于蛊惑的言辞最终都全无用处,此时的他看着甚至还有些兴致缺缺。   像是清楚眼前的阙星澜身上实在没什么额外的趣味性,于是连说话都懒得额外花费工夫,少了几分锋芒。   ……也不知道该不该感谢沈宁这份无意为之的平和,起码阙星澜听着不至于太过扎心。   而对此,阙星澜显然没有和沈宁讲价的资格。   所有掌控权都被沈宁死死抓在了手里,于是在见此情景后,他也只能选择退让一步。   阙星澜有些失望:“好吧,希望师兄您能额外多活一段时间,并在此期间想明白利害关系,清楚这唯一的一条活路。”   “如果可以,师兄你偶尔还是做做好事吧,别没等到心愿还没实现,不知道哪天就突然死在了半道上。”   只这几句话,沈宁便从中听出了其主人说话间几近于矛盾的情感,看似体贴的提醒里藏着一个不轻不重的小刺,说不上多舒服,但也算不得扎人让人觉得难受。   像是不满于他的反应气愤于他的无动于衷,又像是找到了一点唯一的希望不愿放弃,甚至于堪称是“好心”地出声提醒。   真要说起来,抛却阙星澜话里话外的那点小心思,倒也勉强能算是友善。   不过……   “唯一的活路么……我倒不见得,怕是有没有、能不能成都另说吧。”沈宁嗤笑一声,他可不觉得让自己成为反派“沈宁”的天道会给自己这样的机会。   即便他本身同样也不需要这个机会。   沈宁斜睨了阙星澜一眼,像是无声的警告:“收收你的这点小心思,你觉得这些连你自己都能不确定的事,还能被用来蒙骗我?”   “我还不至于让别人来教我做事。”   “……是我越矩了。”阙星澜得到了和他想象中没什么区别的失败结果,他或许唯一能做的就是劝自己不要太着急。   他克制地收敛住自己脸上和寻常的阙星澜相差甚远的神情,恢复成了平时那副平静到近乎于麻木的模样,再度出声询问:“师兄,我在后山见到了一只垂死的玄鸟,敢问师兄您到底缺不缺玄鸟?”   先前同样的问题被阙星澜再度问出口。   相信这一次,在暂时安抚住自己的好奇心后,沈宁这会儿也会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对面,沈宁估摸着今天恐怕是真的没办法从阙星澜口中问出更多的信息,只得决定把这仿佛拆礼物一样的揭秘放到之后继续进行。   “行吧,明日我再多带些人,和你一同去往后山。”沈宁想想还是同意了。   说完了所有想说且能说的话,他也确实该拿到点好处,也不算浪费他在这上面额外花在阙星澜身上的时间和心力。   如果之后和那本该属于天道之子的灵兽签下主仆契约,就算他哪天当真死了,就是那只原本属于阙星澜的玄鸟也必将遭受重创。   就算是现在知道了阙星澜的想法,清楚自己不能膈应到天选之子,能膈应一下给他框定安排了这样一条反派道路的天道也是好的。   ……尽管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给他安排这么一套剧情的天道甚至严格来说都能算是明察秋毫。   不过说真的……如今这位正派主角这个反应,阙星澜对待天道以及自己未来的命运又是这么悲观的想法,看着显然存在能被他利用的价值。   他或许也能开始早做打算,提前想想阙星澜的用处。   当然,在这之前,他自然也会弄清楚阙星澜身上这份不正常的求死欲究竟来源于哪里,尽可能减少所有不安定因素的存在。   毕竟如果真要和天道作对,他需要的可不是这么一个分分钟就可能会原地自爆的定时炸弹。 第16章 后山玄鸟   次日,沈宁找上了阙星澜,和自己之前找的那些小弟们一同去往了紫阳宗的后山。   只是在最初见到何庆等人,说明了他们之后将跟着阙星澜一道去后山寻找机缘的话后,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过去的恶人形象实在深入人心,沈宁甚至都没说什么解释具体情况如何的话,这些人便顾自补充好了前提条件,下意识用或怜悯或幸灾乐祸的眼神看向阙星澜。   也不知道阙星澜最近看着一直老老实实的,怎么又可怜地被沈宁给盯上了……   说不定这次这个后山的机缘,说不定最开始其实还和阙星澜有点关系呢,毕竟沈师兄怎么看都不像是会闲着去后山闲逛的样子。   还有就是……他们一直暗地里盯梢的这几天,阙星澜到底是怎么瞒过他们单独活动的……   希望沈师兄不会责怪他们。   何庆一干人心情复杂地拥簇着沈宁往后山去。   幸运的是,沈宁全程都并未说出类似的指责,倒叫他们好生松了一口气。   只是在去往后山的路上,他们路上难免撞见什么路过的同门师兄弟。   和他们的想法存在相似,看到阙星澜和沈宁待在一块儿,他们几乎下意识地就把此情此景往“欺压同门”的事情上靠。   碍于沈宁的身份,他们倒是缩着脖子不敢和这位门派长老之子对上。   但阙星澜在他们眼中看着实在有些可怜,出于过去和阙星澜还算是不错的关系,几人嘀咕着互相商量后,最终决定去找门派戒律堂行事最为公允的徐师兄——徐怀瑾主持公道。   这位徐师兄过去也不是没处理过内门弟子和外门弟子的纷争,而过去他每一次都给出了最为合适妥帖的处理方式。   就算沈宁有个长老亲爹,但这位徐师兄也同样是门派某位长老的亲传弟子。   作为不到两百岁就修至元婴期的天才修士,这个特殊的身份使得他在门派内的地位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真要和沈宁比起来恐怕也差不了多少。   一群人低声商量后很快跟着做出的决定,转而朝着戒律堂的方向提气狂奔而去。   沈宁显然不知道这样的一个小插曲。   当然,或者说他知道也不会在意就是了。   他一路跟在阙星澜身后进入了后山,几乎没花多少时间就顺利地找到了阙星澜口中的那只玄鸟。   ……要不是清楚阙星澜那几乎等同于预知未来的能力,怕是沈宁看对方这幅熟练的样子,都要以为对方曾在什么悄悄来过这里。   作为高阶灵兽,曾经拥有过比在场所有筑基修士都要来得高的实力,即便如今重伤瘫倒在地上,但它面对这些堪堪筑基的小辈时的姿态还是如过去一般的高傲。   看到来人,它强撑着从地上站起来,就像是感觉不到半点疼痛。动作间,鲜血从堪堪结痂的伤口破开涌出,顺着身体轮廓与羽毛的纹路淌到地面上的鲜血几乎要染红他脚下的这小片土地。   “滚开,再靠近就别怪我不客气了。”玄鸟高昂着头,半阖着眼俯视着来人。像它这个修为的灵兽,已经能像模像样地用口舌说出人类的言语了。   高阶灵兽的威压沉甸甸地压在众人身上,远比在场所有修士还要来得强盛的灵压震慑着在场所有人,一时间竟没人敢上前。   除了沈宁。   “不必理会它,它现在决计不可能是我们的对手。”沈宁几乎没多少犹豫当即出声,看着丝毫没被眼前这只玄鸟强撑着释放出来的威压逼退。   感受到其他人看过来惊疑不定的眼神,他额外花了点时间解释:“这里是紫阳宗的后山,没多远就是我紫阳宗的山门。我们实力确实不强,但门内修为比它高的也确实不少。”   “但凡他还能有点多余的气力,这会儿怎么可能只在口头上进行威胁,怎么可能活着放我们离开?”   “它现在估计就已经是强弩之末,只是强撑着不肯倒下罢了。”   ……这只按照原本剧情都能被筑基初期的阙星澜一人趁机降服的高阶灵兽,真要说起来状态肯定好不到哪里去。如今面对着这么多同等修为的修士,就算是他们没有阙星澜的主角光环,想必数量也能填补这一点质量上的小差距。   沈宁转而直直地看向那头身受重伤的玄鸟,重重叠叠的血痕几乎让它漆黑的羽毛上都罩上了一重血光。   沈宁冷淡出声询问:“我现在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你要不要和我定下主仆契约,成为我的灵宠?”   玄鸟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本就尖细的声音让他的语气听着越发像是嘲讽:“主仆契约?灵宠?你也不看看你配么?”   它看着还想继续说些什么,但沈宁显然没打算给对方半点额外抒发想法的时间。   沈宁直接道:“行吧,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直接动手!”   “听说高阶灵兽浑身上下都是好材料,我现在就给你们一个凭空获得高阶材料赚取灵石的机会。只要你们能在它身上留下多少伤,让它出多少血掉下多少血肉绒羽,等到事情之后结束,那些未来就都是你们此战的收获。”   顺带着,可能对这头高傲到不愿低头的高阶灵兽本就没什么好感,他顺带着还为此加了把火鼓动其他人动手。   显然,这份好处对何庆一干人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目光所及之处,单单这三言两语下去,眼见周围其他人脸上都或多或少露出了激动的神色。   不过此时场上还是有着没被眼前的好处冲昏头脑的人。   何庆克制着让自己不要露出那种好像没见过多少好东西的乡巴佬脸色,很是体贴地出声询问,像是担心下手太过最后反而还会惹得沈宁的责怪。   何庆:“那沈师兄,那您需要我们打到什么什么停手啊?就是修士伤得太重都会损伤根基,恐怕这些灵兽也不会例外。”   沈宁缓缓露出了一个微笑。   周围所有修士可都记得沈宁上次在回门派的灵舟上露出这样的一个微笑后,紧接着说出的都是些多骇人听闻的话。   他们已经能想象到沈宁将会说出什么绝情的话。   ——即便眼前的玄鸟是他曾看上的灵宠。   沈宁:“损伤根基?那又如何,对一头听不懂人话的畜生何必留情?像是这样的不识时务的蠢货,怕是只有知道疼了才能学会听话。更何况,世上又不是只有它这一头灵兽。”   “如果真要问我怎么做才合适,那我恐怕也只能提前给你们这样一句指示——不管怎么样先打断它的腿吧,一个听不懂人话的蠢货居然还能摆出这么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看着实在叫人烦腻得很。”   “……是,师兄。”何庆怔愣了片刻才出声回答。   他想问沈宁,他这么做就不怕这头玄鸟当真成了对方的灵宠后,在遇到危险后反而直接反水对付自己么?   但转念一想,细细思考后,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刻意,反而觉得沈师兄这么做才算合理。   主仆契约下,主人死亡灵宠必定会跟着陪葬。   若是这头玄鸟不怕死,对方也不可能会成为沈宁的灵宠。   但若是这有玄鸟怕死选择屈服,对方也决计不可能做出在危难时反水对付沈宁的事情来。   ……是真的凑巧,还是深思熟虑下的考量呢?   何庆猛得打了个哆嗦。   但转而想起沈宁过去那副嚣张到得罪几乎所有同门的事,又觉得这可能只是自己的错觉。   何庆不再犹豫,眼见着其他人已然为了玄鸟身上的高阶材料杀红了眼,赶忙跟着一齐冲了上去。   人群外,沈宁看着这场混战轻轻拂过腰间灵剑的剑柄。   沈宁:“你看,是不是庆幸自己之前做了个好选择?”他看向自己腰间的灵剑,话语的内容远没有他此时的语气来得更加柔和。   腰间的长剑微微战栗。   它像是从这头玄鸟身上,看到了自己原本抗拒后可能会遭遇的未来。   厮杀声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修士刀剑所指之处,随着战斗的时间拉长,玄鸟的状态看着也越发糟糕了起来。   不仅仅是强撑着战斗的疲惫,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肉掉落在地上不断被动手的修士拾起放进储物袋中,这种仿佛自己就是一条砧板上的鱼,周围所有蠢蠢欲动的猎人都将从自己身上撕扯下一块肉来的恐惧感,远比此时身上的疼痛感更能让他感受到清醒。   它的状态本就不算好,这种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周遭所有人撕碎分食的恐惧感,更是让它在活下来的每一分每一秒中都倍感煎熬。   在这样的精神压力下,或许直接被其他修士一剑捅死反而来得更加快活。   没撑多久,这头刚才还强撑着高傲的玄鸟最终屈服。   “住手,我认输,我……我答应了。”玄鸟透过刀剑的间隙看向人群之外,终于撑不住这精神和肉/体上的双重压力。   “我愿意你们结契,结主仆契约。”它咬牙说出软弱的话语表示自己的屈服。   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对沈宁的恐惧太深,而阙星澜麻木站在人群之外的样子看着有几分像是和沈宁平起平坐的样子,它看向阙星澜,几乎是鼓起勇气地出声道:“但我……但我只和他结契!”   话刚说完,像是担心自己之后又会因为这个不算合适的选择遭遇额外的痛苦。   也不敢等沈宁出声说些什么话,当即强撑着自己身上最后那点气力,咬牙朝着阙星澜的方向振翅直直冲了过去。 第17章 驯服灵兽   垂死的玄鸟直直地朝着阙星澜的方向冲了过去,仿佛那个沉默着站在人群之外、什么也没做的阙星澜便是他此时此刻唯一的活路。   原本围拢在玄鸟身边的这些修士估计也没想到,它到了这会儿居然还能爆发出这样的力量。   他们一时间竟然没能反应过来,双眼只能捕捉到一线从眼前划过的残影,眼睁睁地看着它穿过人群的空隙飞向阙星澜。   因为没看过这段小说原文,沈宁倒是不大清楚按照原剧情发展,眼前这一人一灵兽究竟会以什么样的形式结契。   不过通常小说里主角契约灵兽大多也就是那两个套路,要么武力打服,要么靠情感与人格魅力的征服。   ……就以他在刚才对它的观察来说,死到临头还不忘试探他沈宁的底线,眼前的这只玄鸟在其中恐怕就属于是后者。   而现在,在原本剧情中途出现意外后,出于对沈宁的恐惧,如今的玄鸟惊慌失措间,仍以符合逻辑的思维下意识地选择了原本的主角。   尽管出现了一点小意外,可在阴差阳错间,这场混乱最后的结局似乎依旧没有多少变化。   沈宁冷淡地想,也难怪阙星澜之前连来一趟后山敷衍演戏都懒得,只是看时间差不多了就直接扭头找上他,看来这里面恐怕也不单单是为了找到述说内心真实所想选择坦诚的机会,或许也有阙星澜担心自己可能会被强行契约的原因在里面。   就好比先前传承遗迹内那个从未被打开的宝匣,以及那柄在宝匣打开后自己朝着主角的方向飞过去的灵剑……也不知道当时阙星澜为了能等到他到场,期间废了多少心思手段来回打断只差临门一脚的探索进度。   ……如今这会自主行动还有修为的灵兽可和那柄需要主人祭炼的灵剑不一样,真要是让对方冲到阙星澜面前,在修为的压制下说不定还真能被强行契约成功。   什么都不用做就会主动送上来的机缘,甚至在手下机缘之后连带着一起送上来的好名声。   沈宁几乎都能想象到事成之后,这件事将成为门派上下修士的新谈资——“因为恶毒而不被玄鸟选择的反派”以及“站在边上因为心地善良而被主动选择的主角”,好的越好坏的也越坏,一切都将一直走在正轨上。   倒还真是好算计。   只可惜,反派本人这会儿也正好在场,甚至不吝于因为和这个意外额外多花些时间掺和一脚。   此时离阙星澜最近的就是沈宁。   眼见何庆一干人因为这个意外面露错愕,就是反应过来了好似也追不上这只玄鸟的速度,沈宁没怎么犹豫,见状直接抽出灵剑,直直地朝着对方的方向掷了过去。   他不能确保这柄长剑的器中灵能完美被他使用,合他心意拦下玄鸟。   但这问题不大,他本来就没指望这柄灵剑能在天道的规则下替他做成什么。   沈宁看着视网膜上划过的那一重黑色残影,看着它在短暂凝滞后恢复正常,神情看着依旧还是那副镇静的样子,在这样的情况下反而显得有些不合常理。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真当你和我这位外门师弟结下契约后,我就会顺便因此而放过你?”依旧是那个带着恶劣笑意的声音,平静的声线听着无端显出几分阴狠。   沈宁一边朝着阙星澜的方向去,一边一字一句地认真说道:“你还真是脑子不拎清,现在还没想明白。”   “你逃不掉的。就算你真的和他结下契约,就算你和他性命相连,我也会亲手活剐了你。”   “不信你便尽管试试!”状似笃信的语气下,狰狞的意味自此肆意而生。   沈宁冷静地想,既然对他生出的恐惧反而让这只玄鸟慌不择路地选择了阙星澜,那他同样也能利用这一点短暂地制住对方。   而对方看着好像也确实像是把他的话全听进去了的样子。   眼见那玄鸟本还算得上是流畅的动作有瞬间的僵直,沈宁趁此机会快步上前,看准机会直接一脚踹折了对方勉强还能活动的翅膀。   鲜血在这一瞬见从伤口泼洒而下,使得沈宁身上那件白色的紫阳宗校服都跟着避无可避地沾上了血色,甚至于连侧脸都跟着染上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红色血点。   可能是本人也有点嫌脏刻意往边上避了避,真要说起来沈宁身上看着其实算不得太糟糕,那点艳红落到了沈宁脸上反而像是一颗不大不小的朱砂痣。   抛却旁的不说,沈宁其实还算适合红色。   在他格外自然、好似理所应当的神色间,那点落在他身上的血色有那一瞬间甚至看着有些像是衣服上原本的纹样。而映衬着那抹红,使得那双因其主人秉性而显得凛冽的狐狸眼,都显出了几分它本该有的艳色。   只可惜此时恐怕没人敢欣赏这株正开得绝艳的花。   明明是带着些许笑意的样子,这放在其他人脸上无比柔和的神情,放到了沈宁脸上却显得有些水土不服,叫人不敢越矩悄悄看他的脸色,只怕对上沈宁的视线。   沈宁随手拔出落在不远处的长剑。   他甚至能感觉到剑的嗡鸣,好似这柄剑还在为自己的刚才的失利而感到羞愧惊惶。   沈宁没理会这柄剑的多愁善感,随手挽了个剑花,漫步靠近了玄鸟。   沈宁冷声道:“现在确实该好好和你算账了,我刚刚给你随意选择的机会了么?!”   “我是不是可以把这理解成,你对我的无声的反抗了?”   沈宁没说欺瞒他的代价几何,也没说他之后会怎么做,但这片空洞同时也给了所有人更大的想象空间。   玄鸟自诩资质出色,就是当初把他打成这幅样子的大能最开始也不过是为了能收服他作为灵宠。   这是危险,也同样能作为它闯荡修真界的底气。   但面对着如今眼前的沈宁,它却失去了这点不知是好是坏的依仗。   沈宁没说之后会怎么对付他,话语中似乎仍留有无限的余地,但它看着此时沈宁的反应,能想到的唯有一种比一种更加凄惨的死法。   “我,我错了,”巨大的心理压力之下,玄鸟下意识想为自己开脱,说着蹩脚的谎话,“我其实没想和他结契约,我就是看他不合群,不听你的话,所以觉得有些生气。”   “对,我就是觉得有些生气,所以才这样的。”   沈宁似笑非笑:“你确定?”   “当然,我肯定只想和你结契约啊,毕竟你是在场所有人之中最强的修士。”它开始不擅长的追捧,开始反省自己刚才那一刻怎么这么不理智,居然做出了这样荒唐的选择。   “可我看你这副样子,也不像是愿意和我签主仆契约的样子啊?”沈宁微微偏头上下打量着对方,似乎同样也有着自己的考量。   感受着那在自己身上上下逡巡的视线,玄鸟甚至都觉得自己有些浑身发冷。   但它还是强撑着做出讨好的样子,语气僵硬地说出了那在片刻之前被他无比排斥的事物:“怎么会,主人……我很乐意。”   毕竟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它怎么敢不乐意?   而沈宁至此也像是终于开始觉得满意了。   “行吧,那你现在就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所谓的忠诚。”沈宁说着朝着对方招了招手,姿态随意到看着甚至有些像是在招惹逗弄路边的小狗。   而玄鸟对此显然不敢有意见。   它强忍着疼痛和恐惧艰难挪了过去,并在最后堪称是乖顺地蜷在对方的脚边。 第18章 乐极生悲   沈宁低头,上下打量了脚边的玄鸟许久,像是终于估摸着这头灵兽已然被自己完全驯服,终于拔剑用剑刃割伤了自己的指尖,准备开始结契。   由于方才玄鸟全程被沈宁的气势所震慑,在灵兽全无挣扎的全体下,整个契约的过程看着都尤为顺利。   鲜血一点一点从沈宁的指尖冒出落在玄鸟身上,并在最终于灵力的驱动指引下化作契约的符文,彻底融入玄鸟体内。   沈宁似乎也为这无比顺利的契约过程而感到满意,浑身上下摄人的气势褪去,终于恢复了平日里惯常的模样。   也就是在这之后,在场的其他人这才终于松了口气,后知后觉地从刚才沈宁无意中给他们带来的震慑里回过神来。   老实说,沈宁的实力算不得多强,大概也就是同辈之中中等偏上的水平,和他们记忆中的天之骄子都能算是相差甚远,其招式剑术远不如后者来得更加惊艳。   但就是这样的沈宁,在真正动手时却反而能给人更大的压迫感。   那并不是剑术招式上的出众衍生而出的恐怖,当有人站到沈宁对面与他为敌后,所有能感受到的压力都仅仅来源于沈宁这个人,来源于沈宁从头到尾都从容至极的姿态。   就算是作为旁观者的他们,恐怕同样也不能从中幸免。   “恭喜,恭喜师兄喜得灵宠!”何庆艰难地露出了个笑的模样,说话的声音也从最初的略微嘶哑变得越来越流畅,“能得到灵兽发自内心的臣服归顺,契约一头潜力无限的高阶灵兽为自己所用,还真不愧是沈师兄您。”   “据说玄鸟体内甚至还蕴含着上古神兽——凤凰的一丝血脉,这要是让其他人见了,怕不是个个都要眼红羡慕师兄您的机遇,想来就是门派内那些所谓的天之骄子怕是都没有您这般实力!”   何庆尽捡沈宁爱听的话说。   按照之前和沈宁相处得到的经验,按照他打探到的和沈宁有关的传闻,他的这位沈师兄怕是一直都会喜欢听这样的好话,享受自己被拥簇在人群中,将其他人人称赞的天才尽数踩在脚下的快感。   这些本该是沈宁向来爱听的称赞。   只是……   说话间,何庆冷不防地想起了刚才沈宁展现出来的模样。   如果是那样的沈师兄,对方真的在意这些没什么所谓的虚假赞誉么?   何庆陡然感觉到了一阵强烈的割裂感,好像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沈宁这个人。   他愣愣地看向沈宁,瑟缩的视线却在触及对方偏头看向自己的动作后猛得回神。   何庆见状一个激灵突然谄媚问出声,像是要刻意转移对方的注意力:“对了,师兄,您既然已收服了这只玄鸟,成为了它唯一的主人,话说您准备给他取一个什么样的名字啊?”   ……不管怎么样,沈师兄真实脾性如何,那恐怕也不是他能在意的东西。既然沈师兄想让他们这么认为,他就只需要演对方喜欢的样子就够了……电光火石间,何庆识趣地这么想着。   沈宁漫不经心道:“随便吧,要不就叫玄鸟算了。”   “反正它这幅样子除了看着更凄惨外,和其他玄鸟好像也没什么不同。就看它之前的那副倔样,怕是也养不了多久。”   脚边,正准备说出自己姓名的玄鸟顿时缩着脖子再不敢吭声。   它很快反应过来话语其中威胁的意味,这份和沈宁之间的契约不过是它死亡的时间拉长,将有形的疼痛化作无限的煎熬。   玄鸟扭头看向人群之外,那个表情看着依旧没什么变化的阙星澜,再度懊悔自己刚才的错误选择。   不过这个反应,对方是不明白自己刚才错过了什么吗?   无论是它刚才直直朝着对方的方向去,还是现在即将到手的灵宠被其他人收服,对方在刚才全程都做出合适的反应。   犹豫间,沈宁冷淡的声音再度传到了它耳边:“怎么?现在就开始后悔了?还是说,相比起我,你更喜欢我的那位师弟?”   玄鸟当即猛摇头,就怕晚一步就会产生什么不可挽回的错误,视线向压低老老实实看向地面什么都不敢看。   在场的其他人也跟着笑着打圆场,就怕这位仙二代当场生气朝他们发泄怒火。   然而就是在沈宁被他们夸赞着哄好,在这个勉强还算是和谐的当口,煞风景的人到底还是出现了。   伴随着一阵略显杂乱的脚步声,一句带着怨气的话语骤然响在了所有人的耳边。   “徐师兄,阙师兄和沈宁他们就在这里!”   决意为阙星澜主持公道的人终于姗姗来迟,时间凑巧到就像是确认了阙星澜再无半点获得机缘的可能,未来也势必再不用担心其他人看见高阶灵兽后会觉得眼红。   沈宁循着声音看去,徐怀瑾那张对所有紫阳宗弟子而言都格外熟悉的脸恰好偏头看过来,在视线交错的瞬间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在紫阳宗戒律堂的弟子中,徐怀瑾算得上是整个戒律堂中最守规矩的那个。   因为其过去无视身份地位秉公执法的做派,对方的名头在普通弟子间也传得格外响亮。   只是看到徐怀瑾那张脸,沈宁先前找到的这些墙头草中,就有好些个在对上对方视线的瞬间跟着心虚腿软。   无需那徐怀瑾额外出声质问,自个就先胆颤地率先在心里认了罪。   沈宁实在看不上眼这些人的反应。   啧,就这心理素质,摆明了就是在拖累他。   这可不,才一照面,在看清这些人的拉胯反应后,徐怀瑾脸上就跟着露出了近乎于笃信的神色,不用沈宁额外说什么一字半句就直接确定了他的恶行。   不过墙头草么,能倒向他自然也能倒向其他人。   沈宁对此倒也算不上太意外,甚至早在契约玄鸟时就隐约猜到自己早晚还得渡上这么一劫,作为争抢机缘后的代价。   此时他唯一的想法,大概就只是想到自己又要额外花时间在这点小事上,只觉得心烦。   ……不过,要是这只玄鸟在刚才真的抓住了机会和阙星澜成功结下契约,而作为反派的他又没有额外想要和主角动手的念头,这些打算为阙星澜出头的人还会出现么? 第19章   沈宁和阙星澜就近在眼前。   相比起作为迫害者的沈宁,此时反倒是安安静静站在一边的阙星澜看着更加干净整洁。   徐怀瑾先是为眼前不合常理的一幕一惊,直到缓步上前看清沈宁脚边的那滩肉究竟是何模样后,这才大致明了这看着有些异常的场景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居然是一只依偎在沈宁脚边的灵兽。   依照沈宁如今的脾性来看,虽然此时它的模样看着凄惨落魄,但真要说起来估计十有八九会是只高阶灵兽,毕竟等阶太低了怕是沈宁也看不上。   只是没想到沈宁就算是对自己的灵宠下手都这么毫不留情……   这么看来,沈宁专程和他的这些狐朋狗友来着估计就是为了收服灵兽的。   徐怀瑾尽可能在抛却过往偏见的前提下,公允地辨别眼前这些人的好坏。   许是看得久了琢磨出来了些许不对劲,他看着那些跟着沈宁身后的何庆等人脸上的神情,又觉得事情可能没有这么简单,沈宁身上绝对隐藏着什么秘密。   可能是徐怀瑾观察的时间拉得有些太久,反倒是边上另一个一直看不惯沈宁,恨不得亲口替阙星澜叫屈的外门弟子率先质问出声。   “沈师兄,你没事来这片后山做什么?!你以前可不见得是什么无聊到回来后山闲逛的样子。更别说还专门带上了这么多人找上阙师兄……据说所知,你们的关系可称不上好。”大抵是自觉有徐怀瑾在场,他们在面对沈宁这样的仙二代时也有了依靠,他也跟着有了对上沈宁的勇气。   沈宁面色平静,像是从未听到其他人的质疑,冷淡道:“怎么?我怎么就不能来这里了?难道这后山就是你们这些外门弟子地界,我这个同为紫阳宗弟子的同门师兄弟就来不得了?”   “至于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后山风水好,如今得了玄鸟,在这后山上捡到了便宜,我未来出现再后山上的次数可能还会更多,还是希望你们所有人最好都能提前适应我的存在。”   ……该说真不愧是和正派站在一块儿的正义人士么,连质问的话都说得这么软绵绵的,还不如他这个反派来得辛辣干脆。   “如果没有其他事要说,我就先走了。我可没时间陪你们反复耗在这些没有意义的问话上,我之后还打算好好为我新得的这只玄鸟好好疗伤呢。”沈宁轻轻用脚尖拨弄了一下脚边无精打采的玄鸟,确认对方确实还活着后,说着终于大发慈悲地从储物袋里取出了一枚用于疗伤的丹药,随手扔过去示意对方吃下。   他全程动作都看着很是自然,任谁都没办法从他的神情中看出来半点问题。   也就是在这时候,倒也不负沈宁的期望,徐怀瑾至此终于出声,像是终于从在场其他人的反应中窥见了问题所在,并在那些看着或多或少带了点心虚的面色中找到了真切的证据。   徐怀瑾的视线从何庆一干人略显不正常的神色中收回,转而看向沈宁径直冷言冷语地出声逼问道:“沈师弟,都到了这种时候,也没必要在装傻了吧。”   “你来这到底是做什么?你为什么偏偏会和阙师弟一起出现在后山?欺压同门也算是犯了门派规矩,早点认错才能减轻量刑。”   “总该有点作为紫阳宗弟子该有的风度。沈宁,你可别丢了沈长老的脸!”徐怀瑾加重说话的语气,这一番话堪称是苦口婆心。   ……也就是看在沈容的面子上,他才会这么耐着性子好声好气地和对方说上这么一通大道理。   只可惜他这点额外的苦心到底还是用错了地方。   更何况沈宁这一次也确实是没做什么欺压同门的事。   真相太过离谱,最终还是不免被偏见所埋没。   沈宁扫了眼周围其他人脸上的表情,发现除了自己之外,几乎所有人都默认了徐怀瑾刚才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就是他那些名义上的同党,看着好像也都发自内心觉得他过去针对阙星澜做了些什么错事。   极为讽刺的是,在场似乎只剩下众人口中的受害者——阙星澜本人清楚他确实无辜。   要真是原本的“沈宁”在这,怕是也要被这无声的恶意逼到疯魔。   沈宁无所谓地在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却装出一副激动的样子,猛地抬头看向徐怀瑾,试图依靠急促的动作尽可能营造紧张的氛围感:“徐师兄,你们戒律堂的规矩就是什么都不问,就直接给人乱扣罪名么?”   “我今天从头到尾可都没对阙师弟做过什么不应该的事,就是阙师弟自己也能证明这一点。你若是不相信,大可自己亲口问问阙师弟本人。”   沈宁说着正大光明扭头看向阙星澜,对方抿紧嘴唇不吭声的样子直直映入他眼中,这反应看着实在有些不正常。   ……依照阙星澜那种恨不得让自己境遇变得越来越糟糕,天天想不开寻死的性格,也难为他能在这种时候保持沉默了。   联想阙星澜面对自己时宛若看见救星的反应,以及对方在门派内持续至今的好名声,指不定这位天选之子至今也仍被天道剧情裹挟着前进,从头到尾只能做个好人。   不过口舌就算是不受本人控制也不算大问题。   他说的全程都能算是大实话,只要是正派的主角,是个实在公认的好人,就不能在这点上说谎反驳他的言语。   而阙星澜也确实给出了沈宁预想中没多少差别的回答。   “徐师兄,谢谢您对我的关心,可沈师兄确实没为难我,我也是自愿跟着沈师兄来到后山。”迎着其他人关切的视线,阙星澜半垂着眼,老老实实地解释说明情况。   然而在场依旧没人相信他这个受害者本人说出口的话。   就像是反派在获得不属于自己的机缘后往往总是不能全身而退,所有人都觉得看着并不正派的沈宁就是曾对阙星澜威逼利诱,以至于都能额外从阙星澜那零星的几句话中体悟出莫须有的委屈。   徐怀瑾脸上的表情更加严厉:“这个反应……得了,沈师弟,像是这样的小手段可糊弄不了我!”   “我就是光用眼睛看,都能看出来阙师弟的委屈。”   “过去我平息门派内无数争端,你们这个情况我就是猜也能猜出来。沈师弟,你老实和我说,在最开始,你的这只高阶玄鸟,最开始本就不属于你,对么?!”   突然出现在后山的沈宁,和沈宁同行的阙星澜,被沈宁收服的高阶灵兽……将所有证据拼接在一块儿,结合沈宁过去做出来的那些糟心事,最后只能导出这样一个自然的结果。   徐怀瑾显然就是这么想的。   然而面对他的严厉质问,他最终却只收获了沈宁几声异常开怀的笑,难以想象被逼问的沈宁居然还能在这种时候笑出声来。   徐怀瑾皱眉看向沈宁:“你笑什么?”   沈宁止住笑,看向徐怀瑾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笑话:“嗤,我笑师兄你年纪轻轻就瞎了眼,还失了本该属于修士的锋芒。”   “还‘本该属于谁’的机缘?机缘这种东西哪来的‘本该’,自然是谁先看到谁先拿到手就属于谁。徐师兄你虚长我百岁,没想到在这一点上看着居然比我还要来得更天真。”   “我记得师兄您手里的这柄长剑就是从一个秘境中取得的吧?难道说,师兄您的这把剑,就是在秘境中靠着先来后到,被其他门派的修士谦让着拿到手中的?”   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既想着从他身上讨公道,又偏偏舍不去正义的旗号。   连主角本人都毫无疑义的事情,其他旁观者反倒是一个比一个反应大,恨不得联手把一切都掰正回到原本的剧情路线。   不过要真是这样的话,那他倒是能理解一点阙星澜身上作为主角本不该存在的“叛逆”了。   毕竟这个世界这么没意思,周遭所有人和事好像都只知道催促着自己沿着既定的路线成为主角。   要是他呆得久了,恐怕也会无聊到开始尝试主动作死。   沈宁真心实意道:“说真的,大家还是都直接坦诚一点吧。徐师兄,你要看不惯想骂我,你直说就够了。阙师弟刚才都亲口说了没事,你倒也不用在这里额外发挥自己的想象力。” 第20章   徐怀瑾眉头紧锁,沈宁那一番话听着简直叫人直冒火。   偏偏对方话语中还有那么几分意外能说得通的有些邪性的道理,乃至于他这会儿连意图出声反驳都一时找不准立场。   徐怀瑾思忖片刻正色道:“这不一样,我不是这个意思。”   “修真者之间的正向竞争理所当然,甚至值得我等鼓励尝试。但沈师弟,你靠身份压人,暗地里耍手段折人脊梁骨让人屈服,都是同门弟子还用这么恶劣的手段,这就有些不太合适了。”   “至于你说的‘谦让’,这更是无稽之谈!我能保证,我身上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己堂堂正正从其他人手中赢得的。”即便是气急了,说话间依旧保有些许天之骄子惯常的风度涵养。   这就是受门下无数弟子推崇的徐怀瑾。   “说得好像在场就我这一个坏人一样。”沈宁冷笑,对这种依仗权势而不自知、甚至还来说教其他人的二代实在没多少耐心。   说真的,但凡徐怀瑾直接承认自己的名声里也有师门背景一份功劳,他或许还能额外高看对方一眼。   沈宁:“堂堂正正,说得好听。你当你现在的好名声怎么来的?你要是没有门派长老亲传弟子这个名头,怕是真遇到什么内门弟子和外门弟子相争的场景,怕是和其他人逃得一样快,哪会有闲情逸致多管闲事。”   “甚至于现在,你可能都没有站在我面前和我说话的资格。”   徐怀瑾脸上的表情更难看了,他定定地看向沈宁,说话的语调当即就沉了下去:“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   沈宁恶劣的想,当然只是因为想看你们这些尚还天真的天之骄子在触及世界真实后,露出那种被迷惑着质疑自己的纠结神情啊,不然他没事说这么多做什么。   对于这些站在他面前自诩正义,神色间还带着点不自知的嚣张,妄图用那点在他看来狗屁不通的道理教育他的家伙,就该得到点永生难忘的教训。   就算是过去曾亲眼见过许多次,这样有趣的戏码他仍旧乐此不疲。   只可惜他沈宁和徐怀瑾在门派内的地位大差不差,就是他这个被门派长老溺爱的亲子也没办法保证自己能压过对方。不然事情发展到现在,对方早该露出屈辱的神色弓着腰和他道歉了。   “我能有什么意思,你就当我夸你君子磊落吧。”沈宁叹口气,说话时古怪的语气,就好像“君子磊落”这个词放到他嘴里就成了贬义词,“也不知道来日战场和那些魔修相见,当你以这幅磊落的姿态妄图和对方讲道理后,人家会不会踩在你的尸体上夸你这么一句。”   徐怀瑾大概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难缠的人。   往日里其他同门在见到他后,往往用不了几句话对方就会认下自己的过错。   最为可恨的是,偏偏沈宁说得好像又没错。   如今看来,自己过去能掺和这么多事,也确实是这个出生帮的他。直到撞到同样出生的沈宁,这才吃了苦头。   沈宁的话与他而言就像是什么诡谲的魔咒,听得越久越让人反过来怀疑自己。   论诡辩,“君子”这个称号反倒成了无形的束缚。   徐怀瑾注定不能摆出和沈宁一样的姿态,对恃强凌弱毫不羞耻,用身份地位强行压人。   他转而看向阙星澜,试图从其他人身上找到突破口。   徐怀瑾:“阙师弟,你坦白地和我说,过去沈宁他到底都对你做了什么?你放心,作为戒律堂的弟子,我定会为你讨个公道,未来也会保护你不再受那个混账的欺侮。”   当他再次和阙星澜说出这番“主持公道”的话时,恐怕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话语中较先前而言多出了一份急切与催促。   就好像迫不及待地想要治罪于沈宁。   只可惜他最终还是要失望了,事实还真是与在场所有人的想象相悖。   在阙星澜本人并不愿撒谎的前提下,就是天道也不能要求他的天道之子像个反派炮灰一样开口撒谎。   ……在阙星澜身上,沈宁已然大致摸清的天道对于天道之子的束缚和要求,以至于他这会儿就能开始尝试着在这个已然倒向自己的主角身上利用规则。   阙星澜拱手对徐怀瑾拱手行了一礼,最终还是老实道:“多谢徐师兄的好意,但沈师兄他确实没对我做什么。”   徐怀瑾闻言有些失望,但他还是强打着精神为阙星澜开脱——   阙师弟这个反应确实也能理解,毕竟阙师弟也不是第一次落在沈宁手里受欺负了,就是门派内近来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些传闻中,就有沈宁过去两度强抢法宝的“光辉”事迹。   两次都没能把自己的法宝要回来,阙师弟认为没人能帮他讨回公道,这也算是正常。   哪怕现在自己站在对方面前,恐怕自己这位阙师弟对此也依旧没多少信心。   只能是暂且退让,以后再想办法让这位阙师弟对门派恢复本该有的信心和信任了。   而沈宁也很快从这片沉默中意识到了对方隐晦的退让。   只是沈宁一直都不是什么见好就收的性格,他做得最多的就是得寸进尺。   沈宁就是赢了也不忘继续挖苦:“你看,阙师弟都这么说了,我怎么可能会欺负现在的他呢。”   “公正的徐师兄,这下我算是可以离开了吧?”   徐怀瑾不吭声,他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自己在这位不学无术仙二代面前遭遇的失败。   沈宁看着对方脸上越来越沉重的神情,联想对方之后可能会有的反应,忍不住猜测起自己眼前这位正气凛然的徐师兄,未来会不会可怜兮兮地回去找家长给自己做主,做出他预想中的合适反应。   只是以前大场面看得多了,看着徐怀瑾脸上隐忍的神色总觉得事情闹得还不够大,没达到他预想中该有的画面。   于是在离开前,沈宁还是没忍住,特意额外给自己加了句嘲讽意味十足的台词。   沈宁一边招呼自己的小弟们跟自己离开,一边顺带着用感叹的语气,漫不经心地说出一连串的挑衅:“其实真要说起来,我以前还是挺佩服徐师兄你的。只可惜师兄你的这份正义心肠实在是用错了地方,人看着也没什么眼力见,居然借阙星澜的名头向我发难。”   “阙星澜不过是我脚边的一条狗,你怎么能指望一条狗从自己的主人身边独立起来,甚至于反过来诬陷他的主人呢?算是额外好心劝徐师兄你这一句吧,以后我的事最好还是少掺和为好。”   “当然,我也知道师兄您这会儿气不过,这不,师兄你要是真的不满意这个结果,我或许也可以试着让阙师弟与你道歉,让他为自己不识相地惊扰了师兄您的举动付出合适的代价。”像是压根不知道害怕似的,他最后还不依不饶地说了这么一连串的话,专挑惹得徐怀瑾不悦的地方说。   恶意扑面而来,徐怀瑾第一次直面这样直接又汹涌的恶念。   他气到不行,偏偏阙星澜这人好像真被沈宁栓了狗链子绑在脚边,哪怕听到这么恶劣的说辞后,沈宁只是一挥手就又巴巴地凑上去。   面对此情此景,无力感瞬间袭来。   好像此时无论对沈宁说什么都毫无用处,感觉所有言语在这一刻都变得软弱无力。   听着其他人略带点尴尬的告别声,眼见阙星澜和那些与沈宁厮混的狐朋狗友一同离开,眼睁睁地看着沈宁像是无事发生一样照样在拥簇中离去,徐怀瑾好像亲眼看见了周围其他外门弟子眼中的错愕失望,以及周边其他人仿佛后知后觉一般涌出的恐惧。   仿佛有细弱的议论声随着风传到他耳边——   “怎么办?连徐师兄都没办法,他们这些外门弟子以后怎么办?”   “刚刚我还骂了沈宁,他以后不会也来找我麻烦吧?”   “该死,我就不该傻愣愣地跟着一起过来的。”   不能继续这么下去了……   行事如此张狂的沈宁,必须要得到他该有的惩戒!   不然在这紫阳宗内,未来又有谁会在意规矩?   人人都仰望权势,个个都去巴结沈宁,紫阳宗又和谈未来发展?   ……   沈宁和他小弟们离开的后山。   之后没说几句话,沈宁便以要回去给玄鸟疗伤作为借口,顺势解散了这次的集体活动。   眼见其他不相干的人都走开了,沈宁转头看向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阙星澜,语调没什么起伏地问道:“收收你那明显的眼神,直说吧,你有什么想和我私下说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天道无时无刻的庇佑,阙星澜似乎并不知道什么叫收敛。光是从阙星澜这一路上时不时扫向自己的视线,不用他开口沈宁甚至都能完整领会对方的意思了。   阙星澜先是一惊,随即才回过神来低声道:“事情好像变得更麻烦了……”   “师兄,你昨天真该答应我的提议,同意和我的交易。虽然处理尸体可能是麻烦了一点,但想必今天也不用额外再遇到这样的麻烦。”   他平静地这么说着,像是把自己活成了一门生意。   话语中还裹挟着稍许蛊惑的意味,神似店铺老板对那些意图购买产品的顾客的体贴推荐。   “这算什么麻烦,我倒是挺满意徐怀瑾的反应的。”沈宁语气里还有点兴味,像是还在回味不久前对方被气得不行却又无可奈何的反应,那点连徐怀瑾自己可能都不知道的对自己的怀疑,更像是锦上添花让他觉得满意。   不过……   “你提前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倒是没想到阙星澜话语中隐晦透出的反应,沈宁到没想到阙星澜居然对自己的主角设定这么有自知之明。   阙星澜冷淡道:“不知道,不过大致也能猜的出来。”   “没办法,天道精心挑选出来的天选之子在遇见机缘后没能得手,甚至还反而受了气……不愿承认自己的失败,木已成舟又不能夺回好处,那大抵就只能让动手的反派瞧着更加可恶、更加厉害,以此来诠释我在比拼中的落败,合理化未来越发惨烈的惩戒。”   “这很正常。”   “不过,师兄,我劝你还是趁早多做点好事吧,不然真要来不及了。”毕竟每一次对于反派的本色出演,都是他的这位沈师兄必须要经历的一段离死亡越来越近的过程。   不说沈宁有没有可能真是那个能给他带来解脱的人,就是能这么坦诚地其他人说说真心话,对他而言也称得上是罕见的好事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如今的沈师兄并不是原本的那个“沈宁”,虽踏入局中又未彻底融入其中,沈宁是他第一个遇到的能改变他细微命运的人,也是唯一一个能和他谈论这些略有些出格的话题的人。   如果可以,他也是真的希望自己的这位沈师兄能活得更久一些。   对面,沈宁像是没能理会阙星澜的真情实感,又或者说他就算是理解了也照样觉得无所谓。   沈宁对这幅说辞依旧不屑一顾。   “多做好事?得了吧。”不说他愿不愿意委屈自己,就算是他当真耐着性子这么去做了,就看这些天遭遇的经历,恐怕到了最后也没人相信那些好事是他做的。   就像是主角注定光辉灿烂,被框定了反派路线的他恐怕也逃不开那些加诸在自己身上的设定。   还好他本来就不是个好人,不然这得多憋屈。   对于像他这样的恶人来说,如果真要解决什么麻烦——   “有些罪恶,注定只能用更深邃、更极致的罪恶才能将其尽数掩盖。” 第21章   沈宁知道自己公开落了徐怀瑾的面子,以当时对方的反应来看,之后自己肯定还会因此而遇到些别的麻烦。   但没想到的是,一个天之骄子在意外受挫后居然会这么小心眼,忍不了几天就过来找他麻烦了。   “沈师兄,掌门有事找你,还请麻烦你尽快移步前往。”   沈宁听到这句话时还正在用灵果戏耍自己新得的玄鸟,一只高阶灵兽落到他手里看着甚至有几分像是现代老大爷养在笼子里逗弄的鸟。   听到眼前这位主峰的师弟专程给他带来的这个消息时,就是沈宁也没料到,自己那位君子磊落的徐师兄居然这么金贵受不得委屈。   回过神见对方说完后站在自己面前仍未离开,静默看向自己的眼神就像是无声的催促,沈宁只得无所谓地应了一声,话语中的敷衍厌弃甚至都懒得去收敛。   他转手把自己手里的灵果丢给站在石桌上的玄鸟,站起身捡起边上的丝帕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手,这才抬眼看向对方:“行吧,给我领路,也正好方便你带我回去交差。”   沈宁光是一想,就能想到掌门没事专门来找自己的原因,猜到自己之后可能会面对的场景——   八成是徐怀瑾气不过想找他麻烦,但临了又想到自己说不过他,于是在一番曲折的心理活动说服了自己后,把当日后山发生的事进行二次加工后告知了自己的师尊。   沈宁几乎都能想象到徐怀瑾私底下可能会用什么样的形容词来说服自己——八成就是些性格糟糕、行事嚣张跋扈、为难同门师兄弟扰乱门派纪律的套话。   能养出徐怀瑾这样的弟子,想来徐怀瑾的师尊左不过也是个类似的老古板,热衷于教化他这样的人。   只可惜一个门派长老的动作必然瞒不过同为门派长老的沈容。   眼见自己的宝贝儿子要被外人欺负,他的亲爹自然也坐不住。两边一吵起来一时分不出高低,最后十有八九因为这点小事闹到了掌门那里,导致他现在收到的是来自于主峰那边的传召。   拿这种小事去麻烦门派掌门,沈宁都能想象到,那位掌门在处理门派事务期间本就心烦意乱时,发现自己还要额外抽时间处理这点小事,人该有多焦躁了。   那他这次估计得额外花心思注意一下自己的具体用词,少说一些除了别人听起来不爽外,自己骂起来爽听起来也爽的字眼句式了。   不然说得太难听不够文雅,以人天生同情弱者的秉性,再加上因为有徐怀瑾作对比从而对他生出的偏见,怕是不管他之后说得多有道理,可能最后都会被按着低头道歉。   他可不能独独因为这个而出岔子。   ……   沈宁动身前往主峰。   当他进入掌门的住所走进会客室后,房间内的景象确实和他想象中的差不离——   沈容和徐怀瑾的师父对立着落座,互相瞪视着彼此。   掌门则坐在最中间的主位上,面上一派和煦看着像是个脾气温和的和事佬,但只要细看,就能轻易看出对方眼底的不耐,显然对于这种因为双方身份而被迫参与的小打小闹实在没多少多余的耐心。   看到沈宁此时突然进入房间,爱子心切的沈容算得上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   沈容在这里看见沈宁,第一反应就是生气:“你们把阿宁叫做来做什么?阿宁在这上面压根就没做错事,你们为什么要把阿宁叫过来牵扯其中?!”   沈宁觉得自己这个亲爹指定是有点气人天赋在身上的,先是门下弟子再到门派掌门,还真不愧是吸引仇恨的一把好手。   还真是一份沉重的爱,好在对他来说倒是刚刚好……   果不其然,徐怀瑾的师尊——林清源闻言胸中气火再度爆发:“没做错?恐怕在场也只有你觉得他全然无辜了。沈容啊沈容,我以前也没见你是这副溺爱孩子的性格啊!”   “强抢他人法宝,三番四次欺负同门师弟还死不赖账,行事嚣张无礼,对劝诫他的怀瑾不抱有丝毫尊重,张口闭口就是邪门歪理……这还不算错?”   “我现在就直说了,就他这个性子,现在要是不花心思给他掰正,未来必将酿成祸患!”他一张口,说出的就是大片沈宁过去早就听惯了的老套说辞。   掌门见状忙站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不要因为这点小事就动气,我也没说阿宁他哪里错了。”   “只是既然怀瑾这么说了,那为了避免出现误会,总该把孩子叫过来问清当日发生的事啊。我今天把阿宁叫过来,也不是说非要强压着人道歉的意思。”看似公正,实际怕是心里早已有了偏心的念头。   沈容显然也看出来了,当即冷笑:“刚才徐怀瑾那小子来来回回说得这么清楚了,就差把当日阿宁气急之下骂出来的那几句话挂在嘴边。我看你们就是认了他的那套说辞,别以为我不知道。”   “怎么可能。”掌门笑笑,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到底还是因为这几句有些僭越的话而生气。   而这份怒气,最后想当然地也全加诸在了全场最为陌生的沈宁头上。   他知道沈容的道侣死得早,他这位师弟对道侣的深爱最后也全都跟着一起投注到了沈宁头上,使得沈容对自己的这个儿子向来宽容到近乎于毫无理智的偏袒。   对于沈容这个曾经的同门师弟,因为深知对方的秉性倒也没什么实在的厌憎清晰,只是对沈宁的感情却是因为过去听到的那些流言,再加上今日遇到的这件麻烦事,因此而越发不认可了起来。   只是心里这么想着,掌门面上却还是一副和气的样子。   他看向沈宁,因为此时沈容也在场,他用以问询的话语也因此而比较委婉:“阿宁是吧,我前些时候听说你和一个外门弟子关系一直不是很好,你之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么?还是说这些都只是别人闲极无聊传出来的闲言碎语?”   沈宁闻言也没客气,懒得推诿不屑于遮掩,直接应下:“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   “不过说麻烦倒也不至于。最近,我已经找到了合适的方法并成功‘感化’了对方,解决了我和他之间的那点小问题,未来也完全能做到和对方友好相处,掌门您也无需再担心这点小事。”   ……这副一人做事一人当的坦荡架势,要不是话里的内容听着实在有些不大对头,倒还真能叫人夸上一句“敢作敢为”。 第22章   沈宁没有推诿直接应下,在场几乎所有人都被他此时这个直白过头的回应惊得镇在了原地。   就是紫阳宗这位向来见多识广的掌门,也是第一次见到犯错的弟子站到他面前后会是这么个反应。   他怔愣了一瞬,不可思议地反问出声:“你刚刚说什么?你说你……‘感化’了那位关系不好的同门,完全能做到和对方友好相处了?”   这不就是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变相承认自己的过错么?   面对着关系不好的对头、门派长老、乃至于门派掌门,他到底哪来的胆子,直接就无所畏惧地把自己过去用来对付其他同门的态度和手段,照搬到他们面前的?!   虽然身居高位早早学会了不动声色,但亲眼见证这一奇事,还是难免因此而产生情绪上的波动。   沈宁只打眼一扫,几乎就能从对方眼角眉梢的细微神态变化上,读出来对方此时内心的错愕。   怕是这些人真的都想不通他到底为什么要直接应下,还说得这么直白吧?   ——这当然是为了能尽可能引导话题了。   越是惊讶错愕,越是好奇他的反应猜测他的心路历程,之后他便越是能借此成功引导后续话题发展的方向。   这不,看这些人的反应,现在的话题已经集中了他看似异常的反应上,暂且自然而然地过渡到了他想要的方向。   沈宁显得很坦然的样子:“对啊,我已经私下和阙师弟说好解决了问题。作为同门师兄弟,未来也必将能做到友好相处。”   “至于别的……那都是我们之间你情我愿提前说好的私事。阙师弟至今看着还好好地待在门派内,看着一点事都没有,我和他之间也压根就没什么会影响这段‘友谊’的东西。”   “这根本就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误会。掌门师叔,您还有没有别的事要问?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还是那套你情我愿的说辞。   沈宁大概是捏准了阙星澜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都不会在这一点上反驳他。   在他本就没做错的前提下,就算是天道也要讲基本法,于是谈起这一点时,就算是站在门派掌门面前,说话间依旧是一份肆意的模样。   掌门见状犹豫了片刻,虽然不是很喜欢沈宁摆出来的这幅不屑于遮掩自身恶意的姿态,但过去和沈容还算不错的私交到底还是让他保有了那么一分理智,思考这场闹剧的前因后果。   他不像是徐怀瑾那样的君子,过去处理门派俗事、和其他各方势力打交道的任务也注定了他待人接物间,会比其他普通修士多上那么一分圆滑。   徐怀瑾口中的阙星澜至今还好好地活在门派内,沈宁表现出来的自信又间接表明了那位受欺负的弟子没胆子诉苦。   在这样的前提下,若是当真顺着徐怀瑾的意思对沈宁进行惩戒,真要狠下手去惩罚估计也罚不了多少内容。   做事如此有条理……也不知道该不该夸赞沈宁这幅做起坏事后,近似于天赋异禀般能精准踩准所有人底线的才能。   只是以如今沈宁越发恶劣的脾性来看,如果真这么做了,未来那位本就选择退让的外门弟子恐怕就得跟倒霉了。   等到沈宁结束所有惩戒恢复自由后,十有八九都还得额外再经历一场额外的无妄之灾。   怕是最后除了徐怀瑾师徒认定的公道外,当真就什么都不剩下了。   ……现在事情已经闹得这么大了,说不定沈宁口中的那个阙星澜这会儿已经惶惶不可终日,忐忑地缩在房间内担忧起自己的未来了吧。   真是造孽。   为防伤及无辜,要不就直接先这么把沈宁放走算了。至于沈宁那看着明显不够正派的性格,以后再找机会看看能不能掰正……   这样既能安抚住爱子心切的沈容,也能用来说服为自己的亲传弟子讨公道的林清源,真可谓是两全其美。   掌门心里已经有了成算,也做好了之后再把自己的这段心路历程细细掰碎和徐怀瑾师徒说明的打算。   只可惜在经历了一轮的失败后,徐怀瑾显然没有这份额外的耐心。   看见掌门沉默地不吭声,做出一副和先前后山上看见的那些同门一样,好像已然隐隐被沈宁那套强盗逻辑说服了的样子,徐怀瑾这会儿是真的有些要坐不住了。   ——如果连紫阳宗掌门都认可沈宁的话,那他一贯以来的坚持又都能算是什么东西呢?!   徐怀瑾脸上至此终于露出了一丝仿佛绝望的神情,他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气急了实在想要说明自己的想法和追求。   只是话还没说出口,便被他的师尊林清源伸手拦下了。   相比起徐怀瑾,年岁更大的林清源倒是比自己的这个弟子更懂一些人情世故,也知道这会儿徐怀瑾就算是想着要讨回公道,也不能情绪上头对着掌门大呼小叫。   但他对人情世故的理解大抵也仅限于此了。   迎着徐怀瑾带着点希冀的视线,林清源至此终于出声,间接给予自家弟子的想法以肯定:“可是沈宁,你要是在最开始就不为难对方,并且三番四次找对方麻烦甚至抢钱法宝的话,像是阙星澜这样一位实力出众的外门弟子何故要这样与你虚与委蛇,并在最后只能靠依附你才能在门派内正常生活?”   “你最开始就不该因为个人的喜恶欺负同门——这就是你的过错。”他在最后说明了自己的结论。   而即便面对着这样的指责,沈宁看着依旧淡定:“这就算是欺负么?可我不过是简单展露了一下我的实力,让他意识到自己的弱小,最后也是他自己选择了屈服。”   “所有的资源总会在自然规律下层层向上集中,就好像小门派相较于大门派,城镇里的普通人相较于修真者,更甚至于门派内的低阶修士相较于高阶修士。我和他之间的关系最多也只能算是弱肉强食吧?”   “而弱肉强食?这多正常。就是门派内争抢去往秘境的名额,都要求从一群人中择优挑选,更别说我以前也没见长老您什么时候兼济天下,把自己手里的名额让给其他非亲非故的低阶修士啊。”   “他给我好处,我给他庇护保他平安,这是多正常多合理的一次利益交换。他本人都不见得有意见,我倒是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插手其中,多管闲事。”   “还是说,我之前对徐师兄你说话比较难听,所以被徐师兄你记恨了?”沈宁故意这么问了一句,并在之后用近似于挑衅的态度轻飘飘地道歉,“好吧,如果真是这样,真是因为我过去的不妥惹得师兄您不满,那我确实也该道歉。”   “毕竟徐师兄你和我一样都有个门派长老的师尊,光是对比修为我也并不占优,这么看来我无论做什么也确实都是应该的。”   “徐师兄,我现在就和你道歉,我当时的措辞确实有些不大合适,我确实不该说阙师弟是我脚边的一条狗,这却确实不够文雅,实在是脏了徐师兄您金贵的耳朵。”   “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好的坏的全让沈宁一个人说了个干净,这让听到这一番话的徐怀瑾越发心情复杂。   徐怀瑾看着沈宁那副好像真的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的样子,听着对方口不对心的歉意,突然觉得有些无力。   真是好笑,他不能用实在的道理让沈宁真心实意地道歉,反倒是靠着他一直没怎么当回事的身份地位勉勉强强做到了这一点。   联系之前沈宁和他说的那些话,就好像有一种过去笃信的既定规则被强行打破的混乱迷茫,以至于让他忍不住开始怀疑起自己过去得到的赞誉,是不是都来自于这个过去他从未注意到的身份地位。   徐怀瑾艰难出声:“沈师弟,我真不是这个意思……我真的只是觉得,门派内的师兄弟本该团结一心,无论以何种形式欺压同门都是不对的。”   沈宁觉得有些不耐烦了,徐怀瑾来来回回就是那几句话,简直就是个行走的复读机。   怎么以前也不见徐怀瑾和那些才入门就被管事,被其他外门师兄欺负的杂役或是同门出头?   沈宁:“我之前也说了好几次了,虽然故事的开始并不完美,但现在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也确实能算是不错,无论是私下还是明面,你关心的那位阙师弟都对我不会再有半点意见。”   “这严格来说都能算是化敌为友了吧,为什么你总是不愿意承认。话本里的主人公做这些就人人称赞,明明都是差不多的故事套用到我头上却不行,你也不能因为对我怀有偏见,就否认我现在和阙师弟还算是不错的关系吧?”   沈宁看着此时徐怀瑾脸上无法遮掩的迷茫神色,甚至还有些恶趣味地想,若是叫这么心善的徐怀瑾亲眼见一见阙星澜那副仿佛一心求死的颓废模样,也不知道对方发现真相,知道这确实真是一场误会后会是什么反应。   估计和现在这样看着也差不了多少吧?   还以为多厉害,原来只是稍稍偷换了一下概念、让自己这位徐师兄看清一点人间真实,就这居然就已经开始有些承受不住了。   ——这大概就是这些正人君子的通病吧。   他这位徐师兄倒还真该为此交一笔学费。 第23章   掌门都能想到的东西,沈宁自然也能想到。   明面上看似伸张正义的帮助最后反而会使得受害者的处境变得越发凄惨。   若是将这番道理和眼前的徐怀瑾细细说清楚,就以对方那善良正直的秉性,也不知道对方未来会因此而生出多少愧疚,说不定最后还会因此而生出心魔。   只是看着徐怀瑾一脸恍惚的样子,沈宁最后还是艰难克制住了自己这份略显出格的念头。   ……毕竟,万一徐怀瑾在听他理清楚三方关系之后转而开始怀疑自己,怀疑自己的道心,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借着阙星澜作为由头向其他人发难,那他沈宁的罪过可就大了,说不定今天还真没办法从林清源和掌门的眼皮子底下,安然无恙地走人。   要他说,他的这个徐师兄为人处世还是太过和善了,善良到明明手持权柄手执武器,却偏偏还犟着不愿动手,只想着要以理服人。   也不知道紫阳宗的戒律堂内是不是都是这些天真到显得有些软弱的人。   如果他是徐怀瑾,面对着这么一个屡教不改、甚至还胆大包天站在自己面前和他犟嘴的混账,那他一定会想办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什么样的垃圾就该得到什么样的待遇。   在身份和修为占优势的前提下,就算是对方有个作为门派长老的父亲,不好强行动手,联系其他人转而一起孤立也不是不行,其他门派日常的细节处也不是没有下手的余地。   软刀子割肉最是磨人,等到对方耐不住寂寞了,时不时就发现自己总是会错过门派重要事项,让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门派中的地位一日不如一日,知道被明里暗里针对的痛苦后,自然也就会被逼迫着学会思考,并在最终表现出愿意屈服的态度了。   当然,沈宁也知道,被强压着低头总是会让人心情不渝。   但这问题不大。   就算对方选择退让时往往表现得不是很诚心诚意,如果当真在意这一点,其他小麻烦等到达成阶段性目标后,往后再细细调教一番即可,时间久了总能让人学会什么叫表情管理。   这不,原本作为天之骄子的“沈宁”在原定剧情中,可不就是因为名声变差后失去了原本的交际圈,被所有人鼓励,这才一点一点坠入深渊的?   ……除非被针对的对象是另一个他自己,无所谓其他人的议论排挤,沈宁觉得这套方法绝对能奏效,在那些被拥簇着长大的二代身上具备普遍的适用性。   看着徐怀瑾茫然的神情,沈宁这会儿已经有些想走了。   为防刺激过头,口头上不能再说什么额外的刺激性话题与言语,那他继续留在这里也确实没什么意思。   “徐师兄,我看您现在这幅样子,您肯定也是已经开始发自内心地觉得我说得没错吧。”沈宁说了这最后一句风凉话。   随即,他转头看向掌门,表明了自己的想法:“掌门师叔,现在徐师兄也觉得我说得没问题,事情已经完美解决,我现在也能走了吧?我还等着回去和我新契约的灵兽培养感情呢。”   掌门估计也是第一次看到这种靠解决提出问题的人,以此来解决问题的另类办法。   ……也不知道沈宁这份胆气到底是怎么养出来的,居然当着这么多高阶修士的面依旧毫不收敛自己的态度。   但凡这份胆气能用在那些魔修身上,也不至于让他这会儿的心情如此复杂……   余光扫见徐怀瑾这位门派内过去的天之骄子转而开始怀疑自己的反应,掌门也开始发自内心地觉得,他要是再让沈宁在这继续待下去,这确实有些不大合适。   掌门轻咳两声道:“行吧,此时以后再议,如果有别的要事要处理,阿宁你就先回去吧。”   沈宁听出了掌门的潜台词。   这不就是现在虽然暂且不做处理,但以后只要遇到类似的事必定会旧事重提,未来说不定还会重新翻旧账的意思么。   ……不过无所谓,未来的事未来再说,同样的麻烦就算再来一轮他也不见得会输。   “我就知道,我本来就没做错,下回师兄你可不能再因为这种小事浪费我的时间了啊。”沈宁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扭头准备走人。   “确实,说到底也就是白白浪费时间。不过也多亏了这个机会,让我得以知道一点阿宁你对世界清醒的认知。”沈容也跟着附和出声,并在之后真心实意地夸赞道,“好!真不愧是我的阿宁,年纪轻轻便了悟了世间道理,做人也通透,未来必将寻得大道。”   这种无条件的夸赞遇上这种性格的孩子,对于其他人来说简直就像是灾难。   林清源见状还想再说些什么,而他这回倒是被掌门及时拦住了。   因为省去了用于斟酌思考的额外时间,掌门这次终于抓准了机会,迅速便把自己刚才的想法用传音传到了对方耳边,及时让林清源强行恢复了冷静。   于是沈宁也就这么正大光明、毫发无伤地离开的主峰。   ……   这场甚至还波及了门派掌门的纷争,似乎至此便平静地落下了帷幕。   眼见沈宁依旧好生生地站在所有人眼前,其余同门弟子似乎也由此猜到了这场争执最后可能的结果。   随着流言在门派中不断蔓延,新的麻烦也随之在暗地里酝酿成型。   这天深夜,紫阳宗杂役的住所内。   因为曾经在私底下对着沈宁说过不少难听的话,虽然理智上清楚沈宁不可能知道他这一个区区杂役的言论,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到沈宁站到自己面前为难自己,甚至于在恶意的刁难后将自己逐出了门派,李铁还是被惊醒,淌了一后背的冷汗。   不过凑巧的是,因为紫阳宗杂役的住所大多是两三个同住一屋,就在他惊醒的这一瞬间,他撞见了另一位杂役——和自己同屋的张虎鬼鬼祟祟出门的动静。   感受到自己在被惊醒时,随着自己陡然急促起来的呼吸声,从而投射到自己身上的警惕视线,也不知怎么地,李铁下意识地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他翻了个身,嘟囔着说了几句含糊的梦话,装出一副仿佛仍在熟睡的样子,心里却忍不住泛起嘀咕,猜测张虎在这半夜三更出门的原因——   因为同住一屋,张虎的脾性他也有所了解。   作为每天都要做无数杂活、一天最多修炼不过两三个时辰的杂役,张虎的脾性在他们之中真可谓是老实过头,好像天生就学不会偷懒耍滑。   这么一个老实人,平时看对方除了干活就是修炼。   在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候,对方究竟还能去哪里?   难道是怕打扰到他,于是半夜出去修炼?   想到近来张虎修炼得比绝大多数杂役都要快得多的速度,而对方之后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能触碰到紫阳宗外门弟子的门槛标准。   回想对方刚才那副小心谨慎的态度,李铁眼珠子一转,第一反应就是怀疑这个看似老实的杂役身上,是不是藏着什么能用来助益修炼的秘密。   李铁当即便忍不住激动了起来。   眼见这样的机遇就摆在自己眼前,而他只需要一个夜晚验证机缘是否存在,收益远远大于损失,李铁当即起身,鬼迷心窍地小心跟上了张虎。   他跟在张虎身后,一连跟着对方在门派内绕了许久,也不知道在心里咒骂了多久对方的小心谨慎,将近一个时辰后,李铁最终成功跟着张虎来到了目的地,并在这看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片偏僻地界的人——沈宁。   李铁盯着沈宁的那张脸细细辨认了好一会儿,这才敢确定站在这的确实是那位近来在门派中格外出名的仙二代。   不过,张虎什么时候和沈宁扯上关系了?   平日里他们勉强能算是和沈宁那样的亲传弟子扯上关系的时候,充其量也就是站在一边远远地看对方一眼。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24章   约莫三个时辰前,沈宁突然看见了被他弃置在房间角落内的法宝突然生出了灵力波动,并当着他的面吐出了一封密令,相约在今夜子时见面商谈。   在过去原身的记忆中,这大抵就是这个仙二代身上最大的秘密与罪过——因为对阙星澜的妒忌与不满,阴差阳错地和魔修产生了牵连。   想来在原本的剧情片段中,“沈宁”被迫当着其他所有同门的面遭受审判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个了。   这不是他想躲就能躲开的事情,天道加诸在他身上的命定的安排,便注定了这段关系早晚都会浮出水面,暴露在所有人眼中。   更何况沈宁也没打算躲。   沈宁按时抵达了目的地。   他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眼见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本人也快因此而觉得不耐烦的时候,那个给他发送密令的人至此终于出现在他的面前。   来人一身方便劳作的粗麻断大,正是杂役张虎。   明面上看着就是个再寻常不过的普通杂役,实际却是魔域那边的魔修专门送进来的卧底。   和平日里那副老实和气的模样不同,当他以魔修的身份单独面对着沈宁时,彻底褪去了笑意的脸上只余阴冷。   在简单确认附近没有其他人后,张虎直接施法布下用于隔音的术法,至此终于开始了对话,说明了自己近来最为关心的事情:“沈宁,听说你最近和阙星澜的关系不错,你不会是想反悔吧?!”   他有些担心自己未来的处境。   作为魔域派来卧底紫阳宗的低阶魔修,他的性命在上层人眼中可算不上多值钱,这也是他被派来碰运气和沈宁接触的原因。   要是沈宁真的反悔了转头就把他的名字供出来,第一个事的绝对就是他。   沈宁不大满意对方和自己说话的态度,那有几分像是诘问的语气听着实在让人觉得不舒服:“这么说话的,你这是什么语气?”   “老实说,你之前迟到就已经让我很不高兴了,现在有求于人还这个说话的态度?”   张虎咬牙,当即克制着脾性顺着沈宁的意思道歉:“抱歉,沈师兄。我确实不该这么和您说话,而迟到纯粹是因为我之前在路上遇到了点意外,我以后一定按时到场。”   “至于阙星澜的事……师兄您近来应该没有改变原本的主意吧?”语气中甚至夹杂着一丝丝的恳求。   沈宁这才算是勉强满意,慢条斯理地回答道:“我以为你现在确定自己还能站着好好喘气,看到自己仍旧全须全尾呆在门派内,就知道我的答案了。”   “不过——”眼见张虎神色开始稍稍放松,沈宁却在此时突然插入了转折,“你突然专门过来和我这么一说,我现在确实也开始感觉有些舍不得了。要是阙星澜就这么死了,我也不知道未来能不能再找到其他用起来这么趁手的人。”   “这样吧,鉴于我一直都是个说话算话的人,我对你的允诺倒是可以兑现。但作为回报,也算是为了弥补我的损失,你也必须得满足我的一些小小的好奇心。比如说,告诉我阙星澜和你们魔域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你们会豁出去对付一个小小的外门弟子呢?”   “只要你愿意满足我的这点好奇心,其他旁的什么承诺,我做起来也会更加有动力。你现在应该也能看出来吧,就现在阙星澜的情况,我要真想对他下狠手,把他骗出山门给你们留出动手的可能,这做起来简直都能算是轻而易举。”   沈宁讨价还价,正大光明地在张虎面前反悔提高价码。   张虎皱眉,看着像是有些不大高兴,身体却无端僵直着颤了颤:“这不是你能知道的事情!”   沈宁定定地看着对方脸上的神色,突然笑道:“是我不能知道,还是说连你自己也什么都不知情?”   张虎像是被说中了似的沉默两秒,也不知道究竟在心里想了些什么,突然鼓起勇气直接威胁,径直忽略了沈宁的话语:“这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沈师兄你应该也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你和魔修有所牵扯吧?”   “真要说起来,我也不过是个无名小卒,死了也不会有什么损失。而沈师兄你身份如此尊贵,应该也不想因此在门派内丢掉脸面,至此一落千丈吧。私下和魔修有所牵扯,联系魔修谋害同门,就算是你爹,也不见得能在这种情况下护住你。”   道修和魔修之间向来积怨已久。   如今道修式微,魔修四处作恶,在这样的大环境下,私联魔修的罪名甚至比谋害同门还要来得更加严重。   就像是沈宁能用他的身份来威胁他,张虎同样也能借此为由制衡住对方。   他们互相拿捏着彼此的命脉。   沈宁脸上笑意越盛:“你这是在威胁我?”   张虎没回答,只是硬气道:“沈师兄您还是自己好好想想之后究竟要怎么办吧?”   “我先走了,师兄您还是自己慢慢欣赏这夜景吧。”   说完,他身体紧绷地转头急速离开。   大概是意识到了如今沈宁骤然转变了想法,极有可能反过来对他动了杀心,他转头离开的背影看着都透出了几分急切与狼狈,很快就彻底消失在了沈宁的视线中。   沈宁脸上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他半垂着眼定在原地,也不知道在静默中独自思考着什么。   不过今夜来这片偏僻地界的过客还真是出乎意料的多。   也就是在张虎离开后没多久,沈宁突然捕捉到了不远处的一阵异常响动。   此时四周无风无雨,平静之中陡然带出几分异响,这看着像是毫不收敛自身存在、仿佛对被抓包后可能会遭遇的下场无所畏惧的举动,让沈宁迅速想到了来人的身份。   ——阙星澜。   恐怕在这个门派中,也只有阙星澜无所谓此时这个撞见同门师兄和魔修谈话后的微妙氛围,无所谓自己将来可能被那个传闻中小心眼的修二代报复甚至是杀人灭口了。   “行了,何必偷偷摸摸,刚才我说的那些话你也都听清了?你有什么想说的。”沈宁的声音显得有些冷漠。   因为刚才张虎对他的态度本就令他不满,于是选择在这个微妙时间点出场的阙星澜也跟着被波及,被单方面地认定是在惹得他不喜,那副平静至极的态度也让连带着被视为掌控一切乃至于他人命运的傲慢。   而沈宁正巧无差别地讨厌着所有在他面前摆出一副高高在上架势的人。   阙星澜从树丛中踱步而出。   和沈宁脸上的冷漠不同,阙星澜脸上露出了一个尤为真挚的表情,以至于在此时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那我便祝师兄你早日心想事成。”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沈宁,仿佛刚才从未听到自己是如何变成了沈宁与张虎口中谈判的砝码,而他的这位好师兄又是如何与魔修谋划着说要杀死他。 第25章   阙星澜还真是见针插缝地天天想着寻死。   不过阙星澜没事来这里做什么?!   沈宁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闲工夫搭理对方的妄想。   恐怕就是阙星澜自己心里也清楚,光凭如今他们之间这微妙的关系,过去那些该说的、不该说的话都说了一箩筐,今天这点小事相比起先前的谈话简直都算是不值一提,两者之间的信息量简直天差地别。   就算是被阙星澜撞见他和魔修打交道,他也不会因此而恼羞成怒选择动手。   还是说阙星澜出现在这里,是有什么自觉能说服他的依仗?   沈宁念头一转,突然反应过来隐约猜中的答案。   “你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难道说,这几天就是‘沈宁’的死期?”恐怕也只有他这个反派师兄的死讯,才会催促着阙星澜主动找上门来。   而阙星澜恰巧出现在这个自己和魔修卧底会面的地点,十有八九这就是原本剧情中,反派“沈宁”死亡的重要节点。   ……想来也是,有个作为门派长老的亲爹,如今他就是欺压同门最后也被不轻不重地放过,恐怕也只有“勾结魔修”这个罪名才能将这个仙二代反派彻底打落深渊。   而沈宁之后也确实从阙星澜口中得到了肯定答案。   “真不愧是师兄,只是在这瞬息间就猜中了我出现在这的原因。”不同于过去的近乎于麻木的平静,浓重夜色中,阙星澜虽然面上带笑,但身上却似乎也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一点周围的凄冷,映照着黯淡月色的丹凤眼微闪,末了终于显出几分真切的难过。   ——作为天选之子的主角,他居然在发自内心地为对立面的反派而担忧,也是件奇事。   阙星澜:“师兄,要我说啊,反正师兄您之后很快就会被送进戒律堂,至此结束所有痛苦。不如您在这最后发发善心,在彻底解脱前,顺带着试着帮我一把吧。”   “我觉得以师兄您的脾性,您应该也不喜欢这繁复又注定的未来。若是在死前顺带着收走我的性命,在人生的最后狠狠报复一把天道,报复所有相关的人和事,想必也能从中感到痛快。而且,说不定我这个天选之子没了,师兄您也能从中找到挣脱命运的机会,不是么?”   “师兄您放心,我一定会死得远远的,就算是到了最后,也绝对不会碍着您的眼。”   他说话的语气乍一听有几分戏谑,沈宁却能从中品出几分哀求的意味来。   但阙星澜的愿望和他沈宁有什么关系?   凡事只要做了就注定会留下致命的痕迹,他可不是什么为了实现他人的愿望,为了图一时爽快,就被他人轻易鼓动,不理智到提前给自己留下祸患的人。   沈宁挑眉,看着依旧无动于衷:“你这说法……啧,别把你认定的命运随随便便就加在我身上,我可不会折在这点小事上。”   “更何况,谁和你说了,我什么时候觉得痛苦了?我倒是觉得这里有意思得很,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对手,我可不愿以就这么轻易退场。”   至于什么篡夺天选之子的身份,借此继续在这个世上留存……   这有什么意思,光是想想都觉得无聊。   就算是机会成真了摆在他眼前,他也看不上眼这种在别人手底下讨生活的活法。   ……作为主角的天选之子被限制得最狠,现在就是被逼疯了想死都必须得依靠别人发善心,这样的生活要是被强行安在他身上,光是想想就叫人作呕。   阙星澜看着沈宁对他的提议毫无兴致的样子,对对方的乐观想法不予置评,只是悲观地表示:“可是命运终究不可违逆。就算是有些许变化,最后的结果依旧不会有任何变化。”   “你看啊师兄,曾经的魔修因为‘沈宁’的恶念找上对方并意图谋害我的性命,可就算如今有了些许改变,但他最终还是因为恐惧找上了你,被其他同门发觉。而最后,你同样会声名狼藉地出现在最后出现在戒律堂的大殿上,为那些本不属于自己的错事付出代价。”   “而等到你死后,灵剑无主终会回到我手上,或许那玄鸟在主仆契约之下、于生死之间觉醒了凤凰血脉,最终兜兜转转再度回归原本的命运。谁又能改变这些本就注定了的结果呢?”   “这么看来,倒还不如趁着这个机会下手给我来上一剑,这或许都能算是最划算的买卖了,不是么?”   阙星澜静静地看向他,说话的语调即便极力保持平静,即便话语中那一连串都能算是常规意义上的好事,但莫名还是显得悲哀。   那庞大的命运尽数加诸在他一人身上,固定的宿命仿佛诅咒一般禁锢住他的所有未来。   或许就连阙星澜自己都觉得,哪怕是已经稍稍改变些许命运的沈宁,其实到了最后或许也不能改变他的命运。   只是如今这个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沈宁,却已经是唯一能称得上是希望的人了。   ——唯一一个能让他畅快说明自己绝望的希望。   而沈宁对这无趣的未来报之以漠视。   沈宁看着依旧自信,这是阙星澜过去数十年间在生命中缺席已久的稀罕物件:“来来回回就这几句,我都要听累了。命运不可更改?最后的结果不会有变化?那可不一定。”   “我来到这这么久,该变的不该变的,可都是统统变了个彻底。当真正的我出现在所有人面前,就意味那套适用在‘沈宁’身上的命运未来注定只能作为垃圾存在。”   ……真要说起来,在沈宁看来,这不过是他过去遇到的那些麻烦之中最为不值一提的其中之一。他甚至都想不到阙星澜为什么会这么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出现在他面前,沉痛的样子看着就想是在面对着一张黑白遗照。   看着就烦。   阙星澜已经习惯了沈宁的脾气。   他本就无所谓沈宁对自己的不满,所有对他的负面情绪都是帮助他实现愿望的助力。   阙星澜:“变化么?确实,一个比‘沈宁’更加坦诚的反派。”   一个比原本的‘沈宁’更加糟糕更加恶趣味的恶人……真是越看越感觉他的这个沈师兄死定了的样子呢。   只是沈宁这幅自信的样子或许也感染了他,让他感觉自己这位沈师兄就算是被逼到了绝境也绝对留有后手。   阙星澜用带着点希冀的语气出声问道:“沈师兄,如果真到了注定要死的那一天,师兄您会这么办呢?”   沈宁乜了他一眼,冷淡道:“真到了那一天还能怎么办,就直接去死呗,还能怎么办?”   “说不定死到临头心情好,觉得开心,还会额外夸对方一句,算是对对方把我逼上绝路的表彰。”   不过在死前,夸归夸,他也绝对会竭尽全力给所有他憎恶的人和事留下一个“大惊喜”。   ……说起来就算是在现在,虽然是意外死亡穿越,但照他以前的安排来看,现在那一大家子想必也都个个不好过吧。   只可惜这样的美景没能让他看上一眼,实在可惜……   大概是猜到之后阙星澜极有可能就这“命运”这一命题,继续趁着这点最后的时间向他抒发内心所想,自己也再问不出多少有用的消息,毕竟如果是他面对着自己认定的将死之人也会彻底失去交谈的欲望。   沈宁可没什么给其他人当知心大哥哥的爱好。   他分神算了算时间,猜测如果真有人撞见他和张虎谈话的场景后,这会儿戒律堂那边应该肯定也有了动静。   这么想着,沈宁也懒得去管阙星澜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直接扭头走人。   最后背过身对着阙星澜随意摆摆手,这都能算是他对这个非主流主角最后的尊重了。   而在这之后,差不多也就是在回去的路上,当阙星澜彻底消失在自己眼前后,沈宁才慢慢反应过来阙星澜最后的那个表情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似乎是找他要鼓励,想要从他身上汲取力量的样子。   “……那这还真是想不开,居然找我寻求安慰。”沈宁颇有些稀奇地回忆起阙星澜当时的反应,嘟囔着毫无愧疚感地走了。   ……   与此同时,另一边。   李铁朝着戒律堂的方向狂奔,回想起刚才亲眼看到的景象,至今心里还充斥着惊骇。   这怎么可能?!沈宁他居然和魔修也有牵扯?!   ……尽管在隔音术法的作用下,他听不到沈宁和张虎之间交谈的过程,可因为距离足够近,他到底还是看清了沈宁说话时的口型,他清楚看到对方以阙星澜的性命作为交易的筹码,说出了“魔修”二字。   短暂的时间因为内心的焦灼而被主观延长,李铁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慌张地跑出了多远,紫阳宗的戒律堂的门匾逐渐出现在了他眼前。   作为紫阳宗内辅助管理整个门派的重要办事处,就是到了深夜,这里依旧灯火通明,仍留有修士驻守。   李铁冲进戒律堂,于慌张之下,将今日所见所闻都颠三倒四地和在场的戒律堂弟子倒了个干净。   在再三确认事情的真假后,之后在场所有人的反应也算是来得顺理成章——   “沈宁那厮居然还和魔修有联系?!”   “真是狼心狗肺的东西!还真是辱没了自己的出身,浪费了门派对他的优待与培养。”   “说来我竟不觉得惊讶,那厮本来看着就不像是个好人。”   “我记得当日就是这混账侮辱的沈师兄吧?这回我倒要叫他好看,让他清楚什么叫规矩!”   “走,就趁现在那两人都还没发现身份暴露,我们现在就去抓人!” 第26章   沈宁朝着自己住处的方向往回走。   只是稍稍离得近了一些,沈宁就看到了那些已经等到门口,估计在收到消息后就迫不及待赶来此地的戒律堂弟子。   “来得还真是迫不及待啊,你们这怕是一收到消息就急急忙忙赶过来,就怕我逃跑吧?”沈宁说话的语调中甚至还带着几分调侃,说话间淡定的神态,看着就好像自己从始至终都不是这些戒律堂弟子正在抓捕的对象。   双方四目相对,大抵是沈宁的反应太过平静淡定,前来抓捕的戒律堂弟子反而被沈宁表现出来的镇定态度惊住,不由讶异于沈宁就算是到了这种山穷水尽的时候,居然还能表现得这么轻松写意。   要不是之前再三和李铁确认,确定了沈宁的确和魔修有所关系,他们这会儿怕是都要忍不住怀疑自己找错了抓捕的目标。   不过可能是在对沈宁的不满的鼓动下,人群中还是有人回过神来,并突然喊了这么一声,以此来惊醒其他讶异的同伴:“呸,这个反应,不会到了这时候还觉得你那个长老父亲能继续包容你在门派内闯祸吧!”   这句带着鄙夷的责骂似乎终于惊醒了在场的众人,所有人的情绪自此再度活跃了起来——   “假模假样装出来给谁看呢,说不定这个反应就是为了欺瞒我们的警惕心,这就是他用来脱罪的手段!”   “我就知道,快动手,别叫他找到机会跑了。”   短暂的沉默瞬间被喧闹所取代,原本堪堪中止片刻的戏码继续衔接开演。   他们用专门控制修士行动的捆仙绳帮助了沈宁,一路把人押到了戒律堂中。   奇怪的是,沈宁全程的反应看着有点平静过头,实在是不大正常。   大概也就是因为沈宁这个不同寻常的反应,总叫别人觉得对方手上可能还有什么未出手的底牌,沈宁被押到戒律堂的这一路上倒是风平浪静的很,没出现什么出格的动作上的暴力欺侮。   因为沈宁在门派中作为门派长老之子的身份问题,戒律堂内倒是没有人对沈宁动用私刑。   然而同样也是因为这个门派长老之子的身份,眼见着紫阳宗内从小在门派内长大的弟子居然私联魔修,这光是看着就显得情节尤为恶劣,最终负责审判沈宁罪状的居然轮到了门派掌门以及门派诸位长老。   而地点,正是在人来人往的戒律堂的正殿上。   墙倒众人推,只能说沈宁过去在门派内的名声实在算不上好。   曾经嚣张跋扈的恶人沦落到如此境地,倒也吸引了不少来看热闹的人,只等着“恶有恶报”最终实现的那一天。   此时阙星澜也混杂在这群围观看热闹的人之间。   因为过去堪称是人尽皆知的他和沈宁之间的糟糕关系,在来到戒律堂的正殿上后,当他的存在被其他人注意到后,阙星澜甚至还被其他好心的看客笑着推让到了人群最前面。   “来啊,阙师兄,这里看得最清楚。”   “我就知道,以沈宁那糟糕的脾性,走到这一步也是早晚的事。”   “看到沈宁落到这般境地,阙师兄你看了也一定会觉得开心吧。”   周围便是细碎的笑闹声,所有人都觉得阙星澜在亲眼看到这一幕后一定会觉得开心。说得更过分些,甚至还有人直白地说出了类似于“恭喜”的词眼。   没人知道此时阙星澜对沈宁未来命运的担忧,就好比他过去同样无人能得知的痛苦。   阙星澜看着被人群围在正中的沈宁。   此时沈宁被周围所有人的视线和议论囚困在人群之中,就好像一只被强行锁在笼中的飞鸟,但他的模样看着却是冷静得过分,真要说起来,甚至看着比周围在场的其他人更像是个冷酷的审判者。   只是那份冷酷之下似乎还在隐隐压抑着什么……   也不知道是不是周围越演越烈的议论声最终还是吵到了沈宁的耳朵,阙星澜看着沈宁抬眼,极具压力的视线缓缓扫过在场的所有人。   阙星澜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和沈宁短暂地对上了视线,并在此时终于窥见了那副冷酷之下究竟隐藏着什么。   ——是傲慢。   是被困在囚笼之中仍俯瞰众生的傲慢。   以至于当他孤零零地站在人群之中时,从容的模样看着都像是一位王者在静默中与整个世界对立。那紧缚住他手腕的捆仙绳,都像是一捧被拥簇者献上的鲜花。   于是在无声之中,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周围的嘈杂声好似当真被压下了一点。   没有更多给阙星澜感慨叹息的时间,对沈宁的审判很快开始。   “肃静!”掌门威严地喊了一声,在术法的作用下,他的声音平等地传到了在场所有修士耳边,周围很快就跟着彻底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凝神听着掌门的话,不敢用自己的絮语去挑战高阶修士的神识。   横跨大半个大殿,掌门看向沈宁的眼神很是复杂。   他曾经就觉得沈宁的性子有些出格,没想到还没等他出手矫正,没过几天居然就直接等到了沈宁闯下大祸的消息。   掌门出声询问道:“沈宁,你和魔修有所联系,这事你可确定?”   冲着此时就在边上旁观的沈容的面子,在这最开始,掌门问的倒也不显得太刁钻。   沈宁没有反驳:“确实,我的确是和那个魔修卧底有那么一点联系。”   张虎现在还被关在戒律堂的监牢中,他也不会在这种明显的地方上撒谎。   毕竟这毫无意义。   他甚至勉强能算作是一个真诚的人,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沈宁都不会撒谎。   毕竟,以他的理性来说,在这种处于被审判的弱势情况下,他绝对不可能会把这些稀罕少见的机会全用在这拙劣到无法演示的谎言上,以至于拉低他话语的可信度,导致最后因为这点细节上的小问题出现差池。   沈宁这话一说,周围瞬间响起了一阵激动的喧哗声——   “沈宁这说的都是什么话?!他怎么敢这么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直接应下来的?!”   “到了这时候还摆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难道到了现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么,就是门派长老都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庇护他了!”   大抵所有罪人都该跪在地上埋头痛哭、涕泗横流才对,这样周围所有围观的人才能从这份狼狈中感到心满意足,并最终在对方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的愧疚言语中,进行类似于马后炮的批判。   沈宁在这其中显然就是个异类,一时竟显得与这个世界都有些格格不入。   而沈容此时就站在掌门身后几步的位置,他看着被所有人议论的沈宁,神情中带着悲恸。   “为什么呢?为什么阿宁一定要和那些魔修扯上关系呢?一定是阙星澜,一定是阙星澜那混账惹得阿宁不喜,这才在着急之下犯下了错事。”沈容看着很是激动。   大概是提前得知了审问张虎的结果,就像是原本安排的那样,他很快默认了沈宁身上的罪过,并将这份痛苦转化为憎恨,加倍砸到了阙星澜头上。   掌门见状只得再喊几声,再度维持此时场上的纪律:“肃静!肃静!”   “从那位魔修口中,我得知了你竟是为了对同门——阙星澜下手,这才和魔修有了联系,此事当真?”   听到这事居然还额外牵扯到了另一个同门,人群更是激愤,更是有类似“没想到沈宁嫉妒阙师兄的事居然是真的”的话不可置信地响起。   好像一切又都回到了原本的模样。   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   阙星澜看着这一幕,无声在心中发出了一声叹息。   他想起了之前沈宁和他说的那句话——“有些罪恶,注定只能用更深邃、更极致的罪恶才能将其尽数覆盖。”   用恶来覆盖恶。   沈宁确实做到了。   可罪恶又如何能覆盖取代反派本身的命运呢?   怕是他的这位师兄今天也注定要折在这里了。   阙星澜有些失望地想,只可惜他在这之前到底还是没尝试过死在沈宁剑下,以至于此时都开始跟着有些失落。   是不是没必要再继续看下去了……   阙星澜这么想着,然而就在此时,沈宁凌厉的声音就像是一柄利剑一样,即便没有术法作用,但依旧还是直直地刺入了所有人的耳中。   沈宁:“我确实和那个魔修有点关系,但你要说我是为了对阙星澜下手,这才主动找上的对方?这就不至于了吧。”   “这么好用听话的一个同门,他要真死了,说不定我反而会觉得有些麻烦。”   掌门皱眉逼问:“但在最开始,那个魔修一直都在说,你私底下对他的说法,就是因为嫉妒从而生出不满,想要强取阙星澜的性命。”供词不可能有问题,这是他们最终来回问了好几遍的结果。   不过居然说得这么清楚,显然是张虎自知自己没有活路,于是想要拽着他一起下水,用堪称坦荡的态度说明了他们交谈间的所有细节。   只是……魔修有魔修的说法,作为明面上的正道修士,他自然也能有一份专属于自己的说辞。   沈宁早早就等着这一刻。   先是最开始的法宝灵剑,之后又是玄鸟灵兽,在阙星澜那无人能得知的对命运的厌弃下,如今全门派上下恐怕都已经默认了他和阙星澜之间的单方面胁迫关系,觉得阙星澜就是迫于他的淫威为他做事。   好不容易在享乐的空隙花时间花心思铺垫出这样的一个结果,让全门派都生出了这样的错觉默认这样的结果,他可不能浪费这个刻意营造出来的宝贵机会。   “他这么说你们就信了,相比起我,你们更愿意相信魔域的魔修?”不过是借着魔修的名头进行批判,说得好像他就不会一样。   几乎是满意地看见在场其他人骤然严肃复杂起来的神色,沈宁继续往下说:“可能在这句魔修供出来的话里,也只有几个字能算是对的。”   “确实,我确实对阙星澜不满,而在这之前,我就打定了注意,要让阙星澜付出代价,要让他未来匍匐在我脚边向我认错。而现在,我确实也做到了。”   “至于魔修口中的我和他之间的关系,说起来当时也是他主动找上了我,想要借我的手达成目标。我当初也不过是觉得对方居然会当着我的面暴露自己的卧底身份,觉得对方实在蠢得可怜,这才顺着对方的意思往下说,恐怕也只有他当真了吧。”   “哦,忘了,”沈宁环视四周,脸上带笑,“现在恐怕还要额外再加上你们。”   即便是到了现在,他依旧不忘自己的嚣张本性。   周围跟着稍稍安静了一些,觉得沈宁说得确实也有几分道理。   他们似乎也从沈宁未完待续的话语中感觉到了不对劲,于是终于学会了在尘埃落定前保持沉默。   掌门轻咳两声,对沈宁至今还这么嚣张的做派仍然觉得有些不大适应。   不过也确实,沈宁说得虽然难听,但也确实在理。   以沈宁如今表现出来的这份恶劣,再想想现在沈宁已然在阙星澜身上做到的那些事,尽管说起来可能有些不大合适,可沈宁看着好像也的确不大可能会和魔修共同谋划谋害同门的事情。   毕竟真要论最后的事实与结果,沈宁对他不喜欢的人做的那些事,在他们这些修士看来,实在是远比死亡还要来得更加恶毒的事。   ——就好比沈宁一直都在一点一点地剥夺阙星澜的尊严。   ……多稀奇,明明性格糟糕得不行,却又偏生叫人觉得他确实和魔修没什么关系,好似还有点值得挽救的价值。   当然,或许正是因为这份性格上的负面缺陷,反而叫人更难以想象,他居然会和一名身份、地位、修为都没有自己高的魔修小卧底平等交流……   掌门语气变得有些复杂。   本来他应该在看到门下弟子与魔修没什么密切关系后温和一点说话的语调,可对着这样的沈宁却偏偏又实在只能紧绷着自己的声音,不敢给出半点可能被误认为是鼓励的宽慰。   掌门:“可你刚才的那个说法,无形中也能算是默认了自己确实在维持这段和魔修之间的关系。”   “你在当时,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和念头,居然会选择顺着魔修的意思往下说,一直演到今天,而不是直接上报戒律堂?!”   沈宁已经能提前看到自己最后的胜利了。   毕竟现在就连掌门都顺着他暗示继续往下说,他也确实没必要太过紧张。   沈宁耸耸肩,开始尝试祸水东引:“没办法,我是真的有些好奇阙星澜和那些魔修之间的关系啊。你们就不觉得奇怪么?那些魔修为什么会对一个区区外门弟子如此关注,我们的阙师弟身上究竟还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而且,你们难道就没想过么,如果顺势答应下来引得那些魔修上钩,在这个魔修势必不可能在我们紫阳宗眼皮子底下大肆入侵的地界,只要稍稍把控好时间和距离,只要阙师弟对那些魔修而言足够重要,我或许就能通过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在门派之间的联系,顺带着揪出门派内的其他魔修卧底?!”   整个戒律宗的大殿在沈宁话音落下的瞬间跟着彻底陷入了沉寂。   周围其他围观的同门似乎也意识到了话题最终指引向的古怪方向,于是很快就悄然从惊愕中静默了下来。   掌门也跟着露出了些许错愕,颇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地顺着沈宁的意思继续往下说:“所以,你的意思是……”   沈宁:“这还不够明显么,难道你们还没猜中么?”   “其实偶尔,我兴致上来了也是会做个好人的。”在一片安静的大殿上,沈宁说出了乍一听似乎有些合理的理由,“我也有喜欢的人……偶尔,我也希望我在门派内的名声也能好一点。”   周围的音量在这一瞬间猛得炸开——   “如果是有喜欢的人的话……好像也确实啊。”   “我记得沈宁最开始好像也不是这样的,他最开始还称得上是个君子。”   “不过沈师兄会为喜欢的人做到这份上?还真是不可思议。”   想起了在一切麻烦尚未出现前的开始,想到了门派内曾传得沸沸扬扬的传闻——沈宁对柳思思存在好感,对阙星澜的不满也正是因为对方横刀夺爱。   在场几乎有不少人都下意识看向了话题中的另一个主人公——柳思思。   联系原本的“沈宁”最初踏进深渊的原因,如今的沈宁说得这句话似乎也能被人接受。   然而就在柳思思都忍不住开始怀疑,沈宁先前对自己的态度是不是感情无望、因爱生恨时,人群中的沈宁突兀地发出了几声近乎于嘲讽的嗤笑。   沈宁笑得真心实意,仿佛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人和事。   他的声音尤为平缓,以至于最开始居然还真有人在忽略了他的嗤笑后,觉得他在真心实意地发问:“你们是不是希望我这么和你们说?以此来合理解释我的恶行?”   “开个玩笑,哪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原因啊,想做就去做了,你们会抗拒那些会让自己觉得快活的事么?就像是现在,我其实就是想看你们这幅靠想象感动自己的蠢样。”   不知道为什么,人似乎总是很喜欢把情爱与某人无缘无故的恶联系在一起,仿佛只要恶人有了情爱就能变成个好人,连带着所有的恶行都开始变得值得被人原谅。   就是沈宁以前看多了旁人感动自己的模样,如今每每看到还是觉得有些恶心。   随着沈宁这句丝毫不收敛自身恶意的话落下,在场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跟着出现了变化。   然而即便是如此,沈宁似乎还没觉得满意感到痛快,继续笑着往下说,毫不收敛自己的态度:“在最开始,我其实就是料到了今天可能发生这样的事,并一直期待这所有人都心不甘情不愿,低头和我道歉的样子。”   “林长老,王师兄,赵师弟……”沈宁的视线投向位于掌门身后的林清源,并简短地在对方身上停顿了一瞬后,跟着自己报出的那些姓名代号,看向那些在不久前迫不及待将他捆回戒律堂的同门,假惺惺地继续往下说,“我觉得,如果无意间的善良只是因为其主人本身的性格就被漠视忽略,纨绔又如何能改邪归正,恶人又如何能被感化成良善呢?”   “在之前,我就觉得你们在看到我被可恶的魔修诬陷时,个个都争先恐后落井下石,恨不得我直接被诬陷着无辜惨死。”   “现在误会解除,你们既然也都知道自己因为偏见而对我生出了误会,这会儿你们是不是也应该在鼓励的同时,和我顺便道歉呢?”   大殿内顿时一片死寂。   被点名的人个个脸色铁青。   谁又能看不出来呢,这份所谓的“善良”本身就来源于刻意的算计,来源于沈宁正在谋划的另一桩恶行。   但凡是个有骨气的修士,谁又会愿意在这样的前提下向沈宁低头。   然而在场却也同样存在着一个无所谓对错、对沈宁无限偏宠的沈容。   一听自己的孩子实际和魔修无关,那有理有据的论述、那坦诚明说的善良,都让沈容为之而动容。   同为门派长老的林清源无法那些,其他门下弟子对他来说倒是轻易就能达成的目标。   沈容甚至都没使出什么手段,只是追着沈宁的话跟着扫向那些被点名的修士,这些年轻紫阳宗弟子便迫于门派长老的威慑,面对着沈宁那张得以的脸跟着弯下自己的腰,顺着对方的意思跟着开始道歉。   直到此时,沈宁似乎才算是勉强满意,觉得这些人的态度对得起他额外发的“善心”。   掌门今天总是忍不住咳嗽。   明明是个修士,却像是得了风寒的样子。   掌门轻咳两声,似乎想揭过此时场上尴尬的氛围,同时提醒沈宁学会收敛:“咳咳,那阿宁,你能和我细细说说么,你当日究竟是出于什么想法,当初会选择和魔修纠缠而不是直接上抱?”   就差点名直说,你本身想法就不合适,这会儿就别把自己摆在受害者身份上了。   “掌门,您的意思是我做错了么?”沈宁怎么可能学得会忍气吞声。   他这会儿要是忍气吞声了,之后就该轮到他自己在诘问下受苦受难了。   “我冒着危险与那些魔修打交道,就想尽可能将门派内隐藏的魔修尽数除去,我这也是为了门派的将来,难道您觉得我这是做错了,所以只配在得到这样的对待——被关进戒律堂的监牢、至今仍被捆仙绳捆绑后,还是不配得到哪怕一点鼓励和歉意?”   ……说得好像谁不会拿感情谈事似的。   恐怕此时场上也只剩下沈容能配合着做出一脸动容的样子,表现出一副“我的阿宁真善良”的样子。   像是沈宁这样的恶劣的人,说不定最开始就是满心记挂着其他同门对他算不上多好的态度,盘算着这一幕的出现,意图让所有人都向他低头,这才在最开始安排了这场局。   沈宁说得确实没错,当真正的沈宁站在所有人面前,就意味着那套只适用在原本的“沈宁”身上的命运最终毫无用处。   而沈宁唯一要做的,就是让全门派上下所有人都意识到,那个恶劣的、就算是当着掌门的面也毫不收敛的沈宁究竟是和模样。   阙星澜站在场边。   因为先前其他人的好意,此时他和沈宁之间的距离称得上是靠近。   阙星澜甚至能清楚看到沈宁神态间的微妙变化。   其他人唯恐壁纸而不及的存在,却反而是他眼中唯一自由、唯一想要靠近的存在。   这是阙星澜第一次看到既定的命运被轻易打破。   明明比原本的“沈宁”来得更加恶毒,脾性古怪到更加难以捉摸,摆明了是个更加险恶的混账。   但就是这样的沈宁,他几乎是精准踩着所有人的底线,以更加凶恶蛮横的姿态,最终从闹剧中轻易抽身退场,全程不闪不避。   明明看着更加恶劣的具体事项,却反而能叫所有人忍耐着接受。   这就是沈宁。   这才是沈宁。   像是有细微的星光从沈宁身上散落,穿越大片空白降到他身上,最终渗入皮肉、深入骨血。   血液顺着血管淌入心脏,并最终由心脏自那点微弱的星光里泵出火苗,一点一点烧灼不断升温的热血。   素来平静稳定的心跳声不断加快,以至于到了最后竟生出了头晕目眩的错觉。   很难想象此时阙星澜的震撼。   既定的人生终于加入了别的重要变量,让他也能从中感受到一丝过去从未体悟过的鲜活气。   他看到了另一段不受禁锢的未来,他看到了人生存在的另一种可能。   那是唯一一个能超脱于规则的存在,那也是这个世界唯一能被称作是自由的人。   ——即便对方是个彻头彻尾的恶人反派,甚至于在很多时候都不屑于收敛装出伪善。   他就在旁边艳羡地欣赏这一幕,并期待着加入,最终死在对方剑下。   大抵此时唯一能让阙星澜勉强保持镇定的,就只是因为沈宁那在短时间就能让所有人都刻骨铭心的古怪脾气了。   但凡表现出哪怕一丝迫切,沈宁绝对会借着这点机会将人彻底看个透彻,伸手取得自己所有想从对方身上得到的东西。   阙星澜只能告诉自己,必须得保持冷静。   越是表现得迫切,沈宁或许还更是容易享受这份迫切,并对他的所有希冀都视若无睹。   阙星澜长长呼出一口气,勉力保持着镇定。   只剩一双眼不受控地直直注视着对方。   而在他的视线终点,沈宁同样也在这个时候扭头扫了阙星澜一眼。   所有的情绪在沈宁的眼中都无所藏匿。   沈宁轻易就看到了阙星澜的激动——   不是吧,就这点小事,至于激动到像是烧了CPU的样子么……   沈宁能看得出来对方的情绪变化,但却无法理解。   毕竟他向来自由肆意,最是惹人艳羡。   沈宁给出的说辞有理有据,远比其他别的可能更衬他现在人嫌狗憎的怪脾气。   之后又是零零碎碎地问了几轮,直到所有问题都在沈宁给出的架构中能寻到理所当然的答案后,他这才被人从戒律堂里放了出来。   只是大概也就是因为沈宁在大殿上的所作所为,之后门派内的气氛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显得有些尴尬,特别是在某些沈宁在场的场合。   也就是因为这个,在之后紧跟着号召门下弟子走出山门出去历练时,几乎没人敢在沈宁面前出没,于是也没人愿意和他组队。   当然,因为同出一门、被沈容以担心沈宁孤单为由,强制要求被迫和沈宁组丢的柳思思除外。   介于目前沈宁对阙星澜还有点兴趣,再加上沈宁差不多已经摸清楚了天道命运对天选之子的要求,几乎没费多少功夫,捏准了主角不可能在面对反派时选择退让,沈宁几乎没花多少功夫,就直接和阙星澜组上了队。   紫阳宗的所谓门派历练,其实就是指派门下弟子去往紫阳宗附近的城镇,解决当地上报的异事,保一方平安。   这也是如今修真界内寻常城镇和周边门派的固有生态。   在过去,在道修和魔修勉强还算是平和的时候,城镇内作恶的妖魔可比现在少很多,彼时这还不会被算作是门下弟子的历练内容。   如今一旦道修开始显得弱势,于是什么妖魔鬼怪都紧接着开始出世作恶,惹得寻常城镇内的普通人苦不堪言,平时时不时就得额外忧心一下自己的性命安全。   沈宁这一次历练的目的地,就是紫阳宗附近的一座约莫有数万人口的大城——长甘城。   兴许是因为城内人口数量太多,新鲜的活人总是引得妖魔鬼怪狂舞,哪怕是城外专门设下的法阵都挡不住这些妖邪动手。   城内的百姓过得远没有他们城镇的名号来得轻松,群魔环绕之下一日日都苦得要命。   因为相比起其他城镇和紫阳宗离得有点远,而平素弟子出山门历练时可没有平时去往秘境时来得那么方便快捷,有灵舟相送。这一段抵达历练地点的路,都必须得门下弟子自己想办法解决。   在出发去往长甘城的路上,沈宁也因此有了和阙星澜长时间相处的机会。   有时候闲得无聊探索欲上来了,他没事就会试探着问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以此来熟悉这位后知后觉对他敞开心怀的天选之子。   而沈宁自己心里也有数,在自己暂且跨越“死劫”后,这个时常纠结于命运的天选之子注定会因此而对自己额外保有一份宽宥。   相比起以前那副闭口不谈的自闭样,如今的阙星澜对自己的死亡恐怕也额外多上一份期待与肯定,相信自己或许真能死在他手下后,他一定能从对方口中问出更多的问题。   在最开始问过一些零碎看似无关紧要的话题后,沈宁逐渐开始向里深入,逐渐多上了一些好像没有分寸感的探寻意味。   这天将将入夜,因为在城外没有客栈也没有破庙,三人只能选择露营。   篝火被点燃,火光笼罩下似乎连夜色都显得温柔。   继那些鸡零狗碎的询问后,沈宁就是在这时候问出第一个略有些冒犯的问题的。   沈宁突然出声问道:“说起来,我倒是有些好奇。我记得阙师弟你以前是个普通人吧,好像还是个主动找上紫阳宗的普通人。你是怎么会想着要修仙呢?”   以他对阙星澜的了解,要是能一辈子待在人间城镇内,就算是时不时遭受妖魔的侵扰,对方也必定不会主动找上山门,来做什么修真者。   虽然阙星澜十有八九会说什么“命运如此”的含糊的话,但此时柳思思在场,说不定能得到些什么意料之外的有趣反应。   而沈宁在这之后也确实得到他想要的有趣反应了。   相比起沉默的阙星澜,反倒是柳思思率先激动了起来:“师兄,你没事问这个做什么?”   “没事不要随便乱问阙师弟这种私事好不好?!”在亲眼看过她的这位沈师兄在过去是何等可恶后,这几乎是她第一次鼓起勇气反驳沈宁。   可沈宁要是会因为他人的一句阻拦,就听话地放过这摆明了有状况的话题,那他也就不是沈宁了。   沈宁一派轻松:“这有什么,问问又怎么了,我这也是关心阙师弟啊,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柳思思有些生气,但沈宁这脾气他如今也算是知道了个大概,要是不和对方说清楚,对方绝对会装作看不懂其他人的脸色,寻根究底地一直往下追问,直到问出他想要的内容。   柳思思恨恨跺脚,不得已和自己这位恶人师兄屈服。   她先是装出了一副暂时要离开办事的架势,随即对着沈宁挤眉弄眼示意对方跟上。   ……柳思思显然不知道她的动作看着有多明显,而这荒郊野岭也没有什么急需处理的事。   沈宁没有辜负柳思思的期待,跟上对方寻求问题的答案。   也就是在躲开阙星澜后,沈宁终于从柳思思口中得知了阙星澜的那段过去。   柳思思压低声音,像是怕自己的话会随着风传到阙星澜耳边:“师兄,阙师弟他来修仙,是为了能寻求找到他妹妹的办法。人间的官府实在不顶用,于是就只能寻求术法。”   “只是可惜,如果真要跨越这么远的距离、在人间毫无方向地寻找到自己的亲人,这种寻求亲缘的术法法宝,显然不是普通筑基修士能触碰到的。”   “师兄,你别问他了,阙师弟不会想回答这样的问题的。”柳思思一脸恳切地看向沈宁,试图让沈宁学会收敛。   可沈宁却不觉得事情当真如此。   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还能怕别的什么事么?   他总觉得这里面藏着什么秘密。   于是在之后柳思思说“沈师兄你先回去,我再捡点柴火,我们装作没聊过天的样子分开后去”后,沈宁跟着同意,并在回去后,问起了这件事。   而阙星澜的反应确实也如沈宁意料中的那般平静,只剩下说出的话足够惊人:“寻找妹妹?怎么可能,她早就死了,我亲眼看到的。”   “事情总是如此,天道总是要适时给天选之子一点修仙的动力的。不然要是天选之子沉溺于亲情友爱,无心于修仙踏上那条注定的未来,那可就糟糕了。”   “……这应该也很正常。”   木柴燃烧发出噼啪声,此时篝火边有一瞬间的沉寂。   沈宁顿了两秒,突然有些不可思议地出声问道:“……阙师弟,你这么一心求死,不会只是因为你心里那份仅存的良心吧?” 第27章   在此之前,沈宁曾试着将自己代入这位年轻天选之子的人生,并在最后一度怀疑阙星澜就是因为觉得无聊,感到压抑,所以才天天想着寻死。   但在这一瞬间,听着阙星澜状似平静的叙述,即便面上仍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可沈宁总觉得对方的反应看着有些不大对劲,总是在细枝末节处给他一种和淡定至极的神态尤为不相称的违和感。f   只是这似乎也只是沈宁的错觉。   阙星澜看向沈宁,突然认真地询问道:“师兄,如果我真的是因为这份善心于是想要寻求解脱,沈师兄您会因此而好心帮我实现这个愿望么?”   “如果师兄您喜欢这样的套话,并愿意为此而给予犒赏,那我倒是无所谓配合着做出这样的流程,讨得师兄你的欢心。”   言辞间似真似假,看着还挺诚恳的样子。   但阙星澜每次谈及自己的生死时一直都是这幅诚恳的样子,一时间就是沈宁看这情形,也有点分辨不清真假。   所以说这种一心求死的人最麻烦了……   对生活没有半点兴趣,没有能被他用来拿捏用以威胁的要害,所有本身原本具备的利用价值都因为对方对人生的悲观态度,从而大打折扣、挥发贬值,实在没什么意思。   要不是阙星澜是沈宁目前能了解到这个世界未来命运、了解天道的最快途径,他甚至都懒得搭理这种一心求死的人。   毕竟他沈宁也不是专门折腾垃圾回收、废物利用的。   沈宁心里这么想着,但嘴上却未透露出自己的半点所思所想:“实现愿望……那具体恐怕还是得先看看师弟你诚意如何了。”   阙星澜笑笑:“可是师兄,如果我真的从始至终都表现得很有诚意,愿意和师兄您坦白这一切,现在师兄您恐怕已经是懒得搭理我了吧?”   沈宁:“那可不一定。”   好人方便控制,愤怒往往能催生出力量。   以如今阙星澜的情况来说,以后真准备动手时有的是用到对方的地方。   不过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和阙星澜的愿望背道而驰,不清楚对方是否愿意接受了……   沈宁打量着不远处的阙星澜,已经开始有些厌倦着打探来打探去的麻烦关系了。   边上,阙星澜显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心思。   他没再说话,只是看着篝火静静燃烧。   也不知道是先前谈及了阙星澜的伤心事惹得对方不喜,还是说阙星澜也意识到了沈宁不会轻易答应自己的请求,阙星澜很快又变回了沉默不爱搭理人的样子,沈宁之后再没能从对方口中探出来哪怕一点口风。   之后又是马不停蹄地接连赶了很多天的路,沈宁一行人终于成功赶到了长甘城,并在找到城主府后,一路被恭敬的侍从引到了长甘城城主面前。   看到专门为他们解决麻烦的仙师终于赶到了城中,城主也没说别的什么废话,直接说起了近来这些天内城中发生的怪事。   最开始是一个新婚妇人被发现惨死在婚房中。   起初,当新郎官解开盖头看见新娘那张生动带笑的脸时,他甚至都还没发现有哪里不对劲。   直到之后喝交杯酒时,新娘无论怎么喊都不动弹,心急的媒人忍不住上前轻轻一推攘,想让这个在她想象中高兴到无法适从的新娘回过神来继续仪式时,却眼睁睁地看着新娘无知无觉地软倒在床铺上,这才发现面前这位脸上还带着红晕的新娘居然没了呼吸。   在这之后,类似的怪事便开始频繁出现在了这长甘城城中。   所有人都后知后觉意识到了城中妖邪出没取人性命,甚至还恶意地挑选新婚夫妇下手,让新婚变作新丧。   这也使得如今城中的适龄男女都出于恐惧,跟着改了婚嫁的时间。   但这些城中百姓竭力做出的唯一反抗似乎也毫无用处。   城中开始没了婚嫁,这似乎也只是让那个执着于新婚少女的妖邪进一步扩大了自己的狩猎范围,如今城中到处都有无辜少女遇害,死状都是一模一样的“面带红晕,嘴角带笑”。   如今唯一的好消息,恐怕也只剩下城内再无出现其他死状,长甘城中没有第二只吃人的妖邪了。   只是那妖邪实在嚣张得惹人厌烦。   就是在沈宁一行人进入城中后没多久,在长甘城城主和他们谈及城中怪事的同时,居然就有侍从突然推门近来,上报城门附近才发生没多久的一起死亡。   摆明了就是在挑衅他们这些专程赶此处的紫阳宗修士!   柳思思克制不住自己的怒火,当即怒斥出声:“岂有此理!”   这不仅是因为听到眼前的长甘城城主诉说城内的惨状,同时也是因为那妖邪近乎于挑衅他们的动作。   城主满脸期待地看向突然怒斥出声的柳思思:“那仙师,这究竟要怎么办才好?”   柳思思闻言一怔。   老实说,她其实也不知道具体要怎么办才合适。   她也是第一次下山历练,对此压根就没有半点经验,这会儿被突然问起,确实也说不出多少所以然了。   柳思思有些尴尬:“这个……这个我们一定会拼上全力,尽可能阻止未来悲剧的发生。”   城主闻言有些失望。   他似乎也从柳思思青涩的反应中意识到了什么,看着桌面这沉默着不吭声的紫阳宗弟子,面上甚至还带上了些许厌烦。   万万没想到,面对着已然陆续谋害了城中数十百姓的妖邪,紫阳宗居然还给他们派来这些第一次遇事、面对危险没有多少经验的新人弟子。   看着简直就像是白白将他们的性命用作是门下弟子的历练内容!   想到刚才侍从提及的发生在城门口附近的惨案,而这些堂而皇之在其他百姓仿佛看见救世主的眼神中,被所有人迎进城的修士却对此毫无所觉,更是觉得无力愤怒。   紫阳宗这次究竟都给他派来了什么人啊?!   两根不说话的木头,一个会说话的呆瓜?!   ……看得出来,这里面多少还是带了点迁怒的意味。   柳思思见状更是觉得惭愧,看到城主脸上的表情越发紧绷,只是才进城没多久就开始觉得自己没用,一路上的志气至此消失了个干净。   不过情急之下,回想到刚才城主说的那些话,倒还真叫她临时想到了个勉强看着说得过去的办法。   柳思思:“咳咳,我觉得吧,既然那妖魔喜欢对新婚夫妇下手,那我们同样也能通过这个机会,主动引得对方上钩。”   城主一脸迟疑:“仙师您确定?这真的可行么?”   沈宁也就是在这时候出声的,称得上是配合地回答道:“或许可行。就看那妖邪居然在我们进城的同时对城中百姓动手,也能从中看出来一点对方嚣张的性格,以及对自己实力的自负,像是从未担心自己被进城的修士缉拿在当场。就算是刻意设下陷阱,对方也有极大可能主动咬勾。”   “当然,这恐怕还需要城主你们的配合了。”沈宁扫一眼城主猛然紧绷的脸色,很轻易就知道此时对方在担忧些什么,几乎能算得上是体贴地适时额外加了这么一句,“我们还需要城主您专门为我们提供场地。至于别的什么就不必要了,若是对上妖邪后,对方反而用平民来威胁,恐怕直接就会让原本简单的事变得更麻烦。”   城主脸上的表情闻言松动了一些,如果无关城中其他百姓,那他倒是无所谓这些人在城中如何折腾设计计划,万一真把妖邪解决了,那也能算是他们赚到了。   当然,虽然心里这么想,但嘴上是还得要多客气几句,表示一下自己对仙师的关切的。   城主装出担忧的样子:“这真的可行么?让仙师你们假扮新婚夫妇,那妖邪真的能上钩么?”   边上,从沈宁刚才说出那番话起,柳思思就一直都在用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表情看向沈宁,至今还在为“沈宁居然帮自己说话”这点小事感到惊疑不定。   平日里对自己时常表现出不屑的人居然出声肯定自己,她这会儿居然还有点受宠若惊。   也就是因为这份惊讶,在城主最开始表现出关切询问时,她的反应也跟着慢了一拍。   正打算说些什么“尽管交给我们,我们一定会解决这个麻烦”之类的保证的话,却慢了一拍愣是没赶上趟,只能在边上听着沈宁继续往下说。   沈宁笑笑,当他想取得别人信任时,他也是能笑容和煦地像个好人的:“当然,我们也会尽可能保证计划成功,争取一次性直接解决麻烦。”   “大家心里大概也都清楚,类似的方法总归是不能用得太多,当对方第一次上门意识到我等的实力和他想象中不一样后,就意味着对方之后不可能会再次上钩。为了增加事成的可能性,也算是为了能引得那妖邪主动找上门,我会让我这位在实力和实战都比较出色的阙师弟动手,让他来扮演新娘近距离动手。”   “这也比较稳妥……毕竟,若我是那妖邪,要是得知居然有一位仙门弟子为了引自己上门主动放下身段,穿上裙装扮做是新娘子,怕是也会克制不住好奇心主动上门看个新奇。”   ……当然,若是沈宁不在最后这么说,他怕是还能看着更像是个好人。   柳思思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她就知道自己这个沈师兄没有这么好心。   边上,城主听完沈宁说的这些话,虽然觉得让一位仙师穿上嫁衣扮做是新娘子,这确实有些不大道德,但沈宁说得这段话听着确实挺有道理,远比最初柳思思说得那番话听起来更有成功的可能性,着实令人忍不住心动。   长甘城城主看向沈宁口中那位靠谱的阙师弟阙星澜,压抑着激动哑声问道:“这……阙仙师,刚刚那位仙师说的……您师兄都这么说了,您觉得可行不可行?”   “当然,我是觉得没必要……但如果这么做真的会稳妥一些的话……”   而阙星澜对此也没有反驳:“如果这么做确实有用的话,那我自然也愿意配合。”   他径直答应了下来。   对他这样对于尊严与否全无所谓的人来说,不过是一身新红嫁衣,这点小事对他来一直都是全无所谓。   面对着满脸喜色、已经开始盘算着未来要怎么置办婚房婚服的长甘城城主,依旧是那副淡定的样子,好像年轻修士本就该破例尝试一下裙装。   于是在阙星澜本人对此都全无所谓的前提下,在这之后也没人再提出异议。   只是在出门的时候,柳思思忍不住压低声音悄悄问了这么一句:“阙师弟……你之前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了沈宁啊?”   ……不然沈宁为什么还会额外花时间想出这么一套说辞捉弄阙星澜?!   阙星澜没说话。   得罪倒也不至于,要是沈宁真的动怒想要对付他,估计事情最后也不会这么简单就算结束。   估计沈宁也只是出于实用主义的思考给出了这样的建议,然后顺带着用这个来表达自己的不满罢了。   之后在长甘城城主的全力帮助下,城主府所有人都开始给阙星澜置办起了婚服和婚房。   城中百姓估计也是第一次见到这阵仗,万万没想到那些仙师居然愿意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因为置办婚礼总是不免牵扯到其他城主府之外的人,再加上城主在沈宁的游说建议下,因为担心动作太过隐秘反而引不出妖邪,全程都没有收敛,当阙星澜真的穿上婚服坐在婚床上的时候,几乎大半个长甘城都知道了有这么一回事。   婚礼当日,没有酒宴也没有新郎,只有“新娘”一个人穿着婚服坐在婚房内。   若不是周边这大片刺眼的红总是时时刻刻提醒着所有人这是什么场合,这过分安静的氛围看着甚至有几分像是丧葬。   阙星澜坐在婚床床边。   因为担心影响之后的战斗,他头上没戴盖头——这也是他和寻常新娘唯一不同的地方了。   而就在婚床不远处,沈宁和柳思思也躲在房间的角落里,藏在梳妆台后,就等着妖邪主动上门。   沈宁甚至还把他的玄鸟放到了婚房外,让对方收敛气息在高空盯梢,只等婚礼的另一位主人公粉墨登场。   然而在这之后,沈宁一行人一连等到了深夜,都没有等到理应在此出现的人登场。   等待的时间有点久,沈宁也不免因此而觉得厌烦。   他紧盯着婚床边的动静,看着直挺挺坐着的阙星澜,看得久了突然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等等,阙星澜那边有多久没有动静了?!   在这之前,他偶尔也是能看到阙星澜因为门外的风吹草动做出凝神细听的动作,这会儿怎么就直挺挺地坐在床边,什么反应都没有?   沈宁定定地盯着阙星澜又看了两秒,在短时间内就很快做出了决断。   他抽出自己的剑,径直站起身朝着婚床的方向疾步走了过去。   也不知道那妖邪究竟将法阵设置在了哪里,有那么一瞬间,也不知道具体走出去了多远,他突然感受到了一阵细微的灵力波动。   紧接着,像是整个人穿过了一层柔软但密闭的屏障,打斗的声音至此终于顺利传到了他耳边,沈宁眼前也跟着出现了阙星澜拔剑与来人对战的声音。   沈宁曾在秘境中遭遇过幻境,于是他这会儿也很快反应过来了,自己刚才看到的估计都是类似的幻术。   这会儿幻术的主人正在被阙星澜压着打,身体也不可不避免地被刺中受了伤,怕是也无心去调整刚才那重幻术,这才让沈宁看出来了问题。   还真不愧是天道千挑万选出来的男主角啊,打起架来也颇具气势。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看岔了眼,沈宁盯着阙星澜的动作,莫名觉得眼前这位天选之子此时的反应瞧着有些迟钝,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能被人甩脱逃跑。   沈宁不再犹豫,见状当即提剑冲上前。   而对方似乎也意识到了危险逼进,等到沈宁冲过来自己怕是也真没别的什么活路。   他紧接着很快做出了决断。   于是在这一次,当阙星澜的剑再度朝他刺来时,他不再往边上躲避。   他几乎是冒着自己被剁下手臂的风险逼近阙星澜,并趁着长剑没入血肉的短暂瞬间接近对手,用力将眼前的筑基修士朝着沈宁的方向推攘,给自己挣出逃跑的可能。   而阙星澜居然还真就这么轻易地被妖邪强行推到了沈宁面前。   等到沈宁避过撞向自己的阙星澜加快速度赶到近前后,等待他的只有一扇空荡荡的房门。   借着主仆契约询问那只在高空的玄鸟……好家伙,果然落到反派手里的灵兽都是被削过数据的残次品,那只傻鸟似乎全程都没意识到地面上发生过什么事。   大概此时唯一的好消息,就只剩下方才阙星澜确实刺中了对方。   在这之后,他们或许能凭借剑上残留的血迹、以及妖邪身上明显的伤口作为搜寻的明显目标,以此来尝试施法找到对方的踪影。   ——不过阙星澜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明明眼见着都要得手成功了,最后居然还能把人就这么放走?   沈宁扭头去看阙星澜的情况。   直到这会儿,他才终于从对方红得不正常的脸上看出来了失手的原因。   此时的阙星澜踉跄着扶着桌子站直身,平时惯常平静的神色终于被稍许的慌乱所打破。热汗顺着脸颊的轮廓不断往下淌,连那双麻木的眼底都似乎被沾染着带上了几分水色。   沈宁甚至都能看清阙星澜撑着桌面的手背上冒出来的青筋,并从中清楚意识到刚才的阙星澜究竟用了多少气力才得以控制住自己与人对战。   沈宁看了看阙星澜又看了看不远处满脸担忧的柳思思,余光扫见周边大片深深浅浅的红,似乎也意识到了那段原本本该发生在此处的剧情——   十有八九是中药的女主角躺倒在婚床上难受煎熬,而男主角也在解决了妖邪后开始着手想办法解决女主角身上的问题。   可惜他横插一脚,使得现在穿着嫁衣又中了药的男主角只能站在一边,独自痛苦。   啧啧啧,这可不能怪他啊,谁知道事情居然进行得这么顺利,不像是之前他走剧情一样,一个问题来回被同门掌门三番四次地问起,像是就怕他错过这个重要剧情点一样。   但凡当初长甘城城主和柳思思能多坚持一会儿,他这会儿也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   乃至于直到现在才开始幸灾乐祸……   沈宁戏谑道:“我是不是不该出现在这里?坏了你们的好事?”   柳思思被沈宁看得多莫名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   柳思思脸颊通红地想。   阙师弟现在看着这么痛苦……如果那个人会是阙师弟的话,那她确实也不是不愿意。   仿佛奇迹一样突然出现的爱意瞬间填满了她的胸腔,让柳思思无端开始羞涩了起来。   然而另一位当事人却只想着规避麻烦。   “沈师兄,你别和我开玩笑了。”阙星澜咬着牙,也不知道究竟花了多少耐性才一字一句将这句简短地话说清楚。   “沈师兄,我现在真的很难受。”所以也别在这种时候刻意说这种话激我了。   这大概是这位天选之子最为狼狈也最为真实的时候了。   沈宁对阙星澜的意思心知肚明。   也是,中药这点小事忍一忍就过去了,人和野兽之间的最大区别就是能克制住自己的情欲。   之前秘境中阙星澜对柳思思的主动献好就一直表现出一副尤为排斥的态度,这会儿哪怕是中药了,阙星澜恐怕也不会因此而轻易改变自己的态度。   不过这个头脑昏沉好像连话都有些说不清楚的状况,怕是反倒便宜了他。   这看着还真就是个方便问话打探消息的大好时机,要是错过了这个摆在眼前的机会,以后也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才能等到类似的事出现。   沈宁当即摆手示意柳思思出门,再加上这种情况下确实不方便女修留下,他没花多少功夫就把人打发走了。   随即,他从自己的储物袋里掏出了捆仙绳,毫不客气地将阙星澜结结实实捆住后,随手把人丢到了婚床上。   这大概也是沈宁至今唯一称得上是善举的事情了。   不过别说,沈宁似乎也终于能理解一点小说里的男女主为什么在中春\药后,就会加快进度直接滚在一起了。   此时的阙星澜看着确实是痛苦异常。   婚服在经历一轮打斗与暴力的捆绑后,凌乱地往边上拨开,露出被烧得通红的小片胸膛。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用作婚服的裙装看着尚且宽松,也不至于让此时的阙星澜看着更难堪。   “想开点,你中药总比柳思思中药更方便更可控吧。”沈宁这么说着坐到床边。   动作间他的衣摆擦过阙星澜的腿,隔着几层布料传到皮肉,又是一阵难捱的痛苦。   阙星澜无力地挣扎了几下,许久后才消去了腿上的那点酥麻感。   难以想象,中药的要是换做是柳思思,最后等待着他的会不会又是那段原本的命运。   阙星澜居然笑了:“确实,确实该这样才对。”   他开始顺着沈宁的话,恍惚地开始想着柳思思、以及更多人的未来。   那些或天真、或成熟、或妩媚妖娆的女子扎堆凑到他身边,像是个被用作犒赏的死物被划定归到他名下。   什么所谓让他人艳羡的争宠讨好,实际不过是这些人被彻底抹去棱角后的悲鸣。   ——这意味着她们失去了过去原本的骄傲和志向,被强行牵扯着像是牲畜一样拴在他脚边。   “她们不该如此,她们本不该如此。”   柳思思不该是那样的,她们也都不该是那样的。   不知道拼上多少血汗成为修士,日复一日地磨炼剑术术法,终于在修真界中留下了属于自己的姓名。   她们会料到自己将来会为了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人互相争斗消磨么?她们在最开始会希望自己成为那样的人么?   他不喜欢这样的未来。   她们如果同样也清醒着,理应也不会喜欢这样的命运。   沈宁定定地看着阙星澜脸上的神情。   “难怪你会是这本小说的男主角,是天道遴选出来的天选之子。”沈宁从阙星澜的反应中意识到了什么,面上跟着露出了笑,用肯定的语气说道,“我就说,你剩下的那点良心,怕是都用在寻死上了吧。”   阙星澜想要反驳。他唯独不想被沈宁看得透彻,然后被彻底抛下。   但药效仍在折磨着他的神经,往日里所有做起来轻松随意的举动在这一刻都无比艰难。   阙星澜甚至已经失去了挣扎的力气。   “确实,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师兄你。”阙星澜用力闭上眼,这次他终于应了下来。   他自嘲道:“所以呢,师兄你想说什么,嘲笑我优柔寡断?做事畏畏缩缩只知道逃避?”   “这些我都知道的……师兄你倒也没必要再额外和我多说这一遍。”   “那倒不至于。”沈宁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在逐渐排除了对方身上的不确定性后,他自此也跟着开始有了自己的行动,“我只是想问,阙星澜,你难道是真的打算什么都不做,就直接去死逃避一切么?”   “祂明明知道你可能不会喜欢,却又不过问你的想法,只自以为是地觉得你会愿意接受,然后便想当然地随意把自己的想法都统统强加到你身上。”   沈宁语气越发轻柔:“阙星澜,我若是你,就算是死,我也要闹得三界不宁,让所有把我拉入局中的人后悔终生。”   “而现在,唯一能实施报复的机会就摆在你眼前。”   那蛊惑的意味直白不加以掩饰,就是现在脑子不大清醒的阙星澜都能领会此时沈宁话里的意思。   沈宁从根本上就和他不是一路的人。   他只想着逃避命运,但沈宁时至今日也不知道想了多久的“报复天道”。   阙星澜想以过来人的身份嘲笑沈宁的痴心妄想。   这怎么能算是唯一机会呢,他怎么可能有机会呢?   就是他在经历了一切后,唯一能做都只剩下舍去自己。   沈宁一个普通的筑基期修士,一个注定会死的反派又能做什么呢?   沈宁没有像他那样被天批命后想死也死不了的长寿,没有哪怕滚落山崖、浑身浴血都能再站起来的机会,只需一次被特意安排的生死危机,所有天真的妄想便都会随着脆弱的生命一同逝去。   这样的人居然在和他谈未来……   可他偏偏却有些被说动了。   阙星澜又想起了当日戒律堂正殿上感受到的震撼。   如果是这样的沈宁……当真正的沈宁站在这,或许真的能带来不一样的改变也不一定呢。   万一失败了,最多不过是又一次失败的尝试,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么想来,好像这几句话也确实变成了一个不容错过的好机会。   昏沉间,反正后悔也不会出现在现在,阙星澜暂时选择了坦白:“我确实想,师兄你有什么办法么?”   “目前还没想出来,”沈宁依旧是那副自信的样子,“不过你也只能选择相信我了吧。”   “所有选择相信我的人,最后都等到了奇迹,我觉得这次也不会例外。”   阙星澜定定地看向沈宁。   老实说他此时其实看不太清沈宁脸上的表情,但他也是真的从沈宁的话中感受到了值得信任的可靠。   不过也确实,此时唯一称得上是站在局外的也就只有沈宁了。   他唯一能选择信任的也只剩下沈宁了。   “……好,”阙星澜隔着昏沉视线中的雾霭直直望向沈宁的眼底,竭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地和眼前的恶人谈判,“不过你必须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沈宁眼见即将谈成,他在这种时候可不会吝啬:“你说。”   阙星澜喉头滚动,终于吐出了自己的请求:“师兄,如果最后真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我希望你能把最后的时间和气力都用到我身上。”   “就像我以前说的那样,拔剑对准我的心脏,然后不偏不倚地直接刺下来。”   沈宁笑了:“好。”   大抵因为沈宁本来就算不上是什么好人,于是连带着这个与阙星澜的第一个承诺间,都不可避免地夹杂着浓烈的、挥之不去的血腥气息。   恐怕世上也只有阙星澜能在这片血腥气里寻到安全感了。   阙星澜在头昏脑涨地间隙发散思维,有些恍惚地想,原来像他这样的废物,只要等的时间足够长,原来也是能等到属于自己的救世主的。   ——即便那几乎算得上是个彻头彻尾的恶人。   “师兄,我真的好难受啊。”阙星澜叹了口气,“其实我之前也是瞎说的。”   “当时她就死在我眼前,而我唯一能做的就只剩下站在那里看着她断气。”   “没人知道她的死讯,甚至之后所有人居然还都反过来安慰我……他们为什么都要来安慰我呢,他们为什么都会是那个反应呢……”   但凡他当时能等来一句责备,他也不至于如此清楚地意识到,哪怕提前预知了未来,他也仍被囚困在命运中,不得挣脱。   沈宁低头看了阙星澜一眼,对着自己这个暂时的合作伙伴勉强算是上了一份心。   ……毕竟他现在还什么都没问出来,此时的阙星澜确实算得上是重要。   沈宁像是附和地应了一声,随手拍了拍阙星澜的头。   老实说,沈宁的力道甚至都没有刻意收敛,又或者说他以前压根就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那一巴掌拍下去,阙星澜甚至都觉得自己这颗头,就像是个正在被不知轻重的瓜农检查着的地里的瓜,拍得他脑子里都跟着响起一串仿佛回音的轻响。   但在这个时候,他在痛苦中或许也只能感受到这样的力道了。   倒也还算是正合适。 第28章   次日清晨,长甘城城主一早就大着胆子赶了过来,想要从这些仙师口中问清楚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那妖邪是否已经伏诛。   恰巧,柳思思也因为担心阙星澜的情况,早早焦急地等在了门口,正巧撞上了上门打探消息的长甘城城主。   看见对方焦急却仍克制着想要保持镇定的神色,清楚对方对城中百姓的关心,就算是再怎么心急,这会儿也只能耐着性子安慰眼前的凡人。   柳思思尽可能挑拣出好消息说明情况:“城主您大可放心,昨夜我们确实等到了妖邪,我们甚至还出手成功击伤了对方。”   “之后只要以对方的鲜血做引施术,必然能精准在城中寻到对方的踪影,将对方格杀在当场。”   长甘城城主有些高兴又有些担忧未来,赶忙继续追问道:“那仙师,你们究竟打算何时出发?毕竟那妖邪吸食活人精气,若是任凭那妖物在城中四处流窜,怕是又要伤及无辜。”   一想到这样的妖邪重伤后仍在城中四处流窜,这要是不小心晚上一点,恐怕又会有无辜的百姓遭殃,城中也因此而额外死上不少人,此时他说话的语气中都不可避免地带上了催促的意味。   柳思思歉意道:“抱歉,我那位阙师弟在昨晚不巧在与妖邪对战时遇到了点麻烦,算是受了点伤。我们恐怕还要再过一会儿,才能动身出发。”   长甘城城主闻言心里越发焦灼。   还要再等一会儿?要是不小心就因为这点空档让对方找到了逃脱的机会,要是城中百姓就因此而遇害,那他能上哪里说理去。   但现在柳思思都这么说了,眼见都有仙师因为和妖邪对战受了伤,他就是再怎么心急也不好在这种时候催促。   他只能顺着柳思思的意思继续往下关切询问:“那那位阙仙师现在情况如何?手上重不重?需不需要我们帮忙?”   ……能不能帮上忙那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他必须得在这种时候表现出自己的关心,就算实际再怎么心急也必须得克制住情绪,首要的就是和这些仙师打好关系。   不然要是这些仙师看他态度不好,拿捏准了他们必须得求人帮忙,随便找借口把时间一拖再拖,最后倒霉的都是他们这些凡人。   在以前,他也不是没听说过什么因为凡人态度不好、仙师直接甩手不干的事……   实在可恶。   然而就是他这么配合地表现出关切,面前这位女仙师的脸色却还是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柳思思这会儿哪里知道阙星澜现在的具体情况啊。   再说就阙星澜那个情况,就算是这些凡人真的能帮上忙,她也不乐意真让这些人接近阙星澜帮忙解去药性。   不说她那位阙师弟自个愿不愿意,就是她光想起自己昨晚才被阙星澜推开的事,这会儿阙师弟要是真找上一个凡人,她反而觉得心里堵得慌。   对面,长甘城城主看着柳思思这幅明明气愤又不说话的样子,心里更是焦急。   到底他刚才哪里说错话了,而这些仙师又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愿意出发……到底先给他个准话啊。   屋外的气氛一点一点压抑了起来。   沈宁差不多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出声的。   因为这些人并未刻意收敛说话的音量,而他们这些修士又耳聪目明,两人的对话在刚才就落到了沈宁耳中。   沈宁安抚道:“城主,您不要担心,我这位阙师弟现在也没什么大碍,之后很快就能动身出发。”   “昨天也是那妖邪使了小手段,这才导致事情出现了意外。如今我们早早有了心理准备,差不多也清楚对方出招的路数,相信在这之后,我们很快就能为城中百姓除去这祸害!”   沈宁说话足够体贴,又是说明了失败的原因,又是对未来的行动提前给予了肯定表明了自信,这极大程度安抚了这位刚才还在担惊受怕的长甘城城主。   城主稍稍放下心,隔着房门对着沈宁的方向遥遥拱手表示感谢:“那就好,还是麻烦仙师您了。”   “不客气。”原先的婚房内,沈宁简单回应了一句,随即微微偏头看向那位至今仍躺倒在婚床上的天选之子。   在一夜的煎熬过去后,这会儿阙星澜身上的药效看着也算是勉强退下去了。   沈宁走到婚床前,确认了对方看上去没有昨夜中药时的昏沉感后,这才伸手接下了阙星澜手腕上的捆仙绳。   ……还真是难为这位小说主角了,昨夜才熬过药效的折磨,这一大早还没等人恢复过来,就必须得趁早出发寻找受伤的妖邪。   要怪就只能怪天道的安排,这还真不能算是他心狠。   沈宁毫无愧疚感地出声询问:“阙师弟,人家都在催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要歇多久才能恢复过来?”   阙星澜撑着手勉强挣扎着坐直身。   该说真不愧是天道选出来的天选之子,药效褪去后,手腕上的捆仙绳一解开,这会儿看着就已经是勉强恢复了几分过去的状态。   阙星澜声音略有些嘶哑,他一边揉着自己被捆了一宿后有些发麻的手腕一边认真回答道:“现在就可以。”   “不过,师兄……”只是想到昨晚的那只妖邪,想到如今这和原本剧情截然不同的发展,他隐约觉得这里面可能藏着点问题,犹豫片刻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此时柳思思就等在房门外,阙星澜倒也没时间把自己所有知道的事都和面前的人细细说清楚,只能专门挑出那只妖邪的事和沈宁尽可能简短地说清楚:“按照原本的命运线来说,那只妖邪本该在昨夜就被我斩于剑下。现在他就这么逃脱了原本的死劫在城中乱窜,这里面说不定有什么问题。”   “我知道,这很有可能是诱饵换了人,导致最后中药的跟着换了个人,最终阴差阳错间导致妖邪逃脱了原本的死劫。但所有改变或多或少都会原定的命运靠拢……祂的目标说不定正是师兄你。”   “那妖邪最为擅长幻术,也能看透人心。”   “师兄,在你脱离了原本的命运后,或许今天发生的这次意外,正是祂迫切地希望能了结你,意图将你再度拖拽回原定的结局中,这才专门设下了这场意外……师兄?”阙星澜看着沈宁不说话,只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有些莫名其妙地追问了一句,“师兄,你这是怎么了?”   沈宁面对着这样多话的阙星澜,有些不适应地皱起眉。   还问我怎么了?这会儿应该是我问你怎么了吧?   虽然昨晚就能预料到,在两人的简短交心后,阙星澜对他的态度势必也会有变化,但现在这变化看着未免也太夸张了点吧?!   ……不过这对他来说倒也能算是个好消息,越是听话用起来也能越方便。   “没什么?”沈宁调整好自己的心态,让自己勉强适应阙星澜身上的剧变。   他无所谓地笑笑,像是刚才从始至终就没想过其他多余的事:“我只是有点期待那妖邪可能会使出的手段罢了。”   时间不等人,等到阙星澜换回紫阳宗的校服,勉强打理好自己后,一行人当即动身出发,以剑上的血痕为施术的引子,以此来在城中寻找妖邪的踪影。   伴随着灵力大量输入术法成型,阙星澜剑上残留的妖邪血痕陡然冒出一道红线,蜷曲地爬过大街小巷,最终指引着三人追寻妖邪的踪影。   沈宁一行人也不知道御剑穿过了几条街巷,最终循着术法的指向找到了城中一位富户的院子前。   为防打草惊蛇,也是担心妖邪知道他们追过来后会用凡人来要挟他们,他们也没做什么额外的举动,直接选择了翻墙悄悄潜入富户的院子中。   也就是在沈宁翻过墙头溜进院子后,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问题,院中各处花石草木上的符文晕出红光构建出一个完整的法阵,伴随着一阵灵力上的强烈波动,沈宁再度被困在了幻术之中。   和之前在秘境中体验过的环境存在些许不同,因为妖邪本身也就是筑基期左右的实力,并不像是当初传承遗迹的主人一样,是个能凭借蛮横实力混淆他人认知的大能。   沈宁在步入幻阵后,很快就凭借自己的意志清醒了过来,甚至还能再幻阵中保有自己的理智。   而在这幻阵之中,沈宁看到那段属于自己的过去。   ……没成想居然还真让阙星澜猜中了,这次的麻烦真的是冲着他来的。   要说沈宁的过去,如果让沈宁自己来概括,那其实也不过是个俗套的故事。   无非是白富美看上了穷小子,而穷小子在有钱后很快就跟着变了心的寻常悲剧。   即便此时这个悲剧再度被搬到他眼前,近乎于挑衅地被摆到他面前,沈宁也能做到冷静地看待自己的这段过去。   属于现代造物的洁白大理石板规整地自他脚下铺展而开,伴随着一个歇斯底里的女声,十几年的闹剧再度出现在了他眼前——   “你怎么能这么样?!这个杂种看着几乎和阿宁一样大,你到底这么能做出这样禽兽不如的事来?!”   真要说起来,沈宁的母亲被娇养着长大,如果没有遇到沈父,她大概这辈子都不可能学会什么“杂种”之流的难听脏话。   最初甜蜜的恋爱过去后,之后连接婚姻的大多就只剩下夫妻双方的责任感。   而显然,沈父一直都不是什么有责任的人。   导致结婚没几年,沈母就从对方越来越敷衍的态度中隐约意识到了问题,并在最后挖出了那个比沈宁小不了几天的私生子。   原配在歇斯底里的吼叫,小三则在旁边楚楚可怜地低声哭泣。   没有责任感的男人皱着眉一脸不耐烦,无论看谁都像是在看一个麻烦。   大人极端古怪的反应最后惹得私生子也开始情绪失控,尖利的哭叫声就像是急促的空袭警报。   周围的女佣眼神古怪窃窃私语,惊讶于主人家这复杂的狗血故事。   在场恐怕也只剩下年仅五岁的沈宁看着最为镇定了。   沈宁微微低头凝视那个站在沈母脚边的自己,并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和如今的自己如出一辙的冷漠。   当时的自己在想些什么来着……   沈宁记起来了,和对爱情仍抱有幻想的沈母不同,当时的他早早从沈父越发敷衍的态度中意识到了问题,甚至偶尔还能从沈父兴致上来突然陪自己玩闹时的滑稽反应中察觉到不对劲,猜测沈父是不是与什么别的小孩有过长时间的接触。   当时的他并不说话,实际却已经在心里斟酌着用词劝说自己的母亲离婚。   因为母族势大,沈宁从小从母姓,离婚后他甚至都不用为此额外改名,实在方便的很。   只可惜沈母并不听他说话。   五岁的孩子在成年人眼中显然没有足够的可信度,哪怕他相较其他同龄孩子而言已然足够优秀。   之后发生了什么来着。   眼前的场景再度出现了变化,沈母拿着手机试图和自己的其他兄弟姐妹求助。   ……对,之后就是沈母尝试和其他人寻求帮助,却被无意中伤的戏码了。   彼时外公病重,沈母担心自己的事会惹得父亲额外分神担心,选择了过去那些关系不错的兄弟姐妹寻求帮助。   只可惜人和事总是会随着时间的变化而变化,包括感情。   “……要我说吧,我看俊彦也道歉了,男人都是这样的,忍忍过去了。”   “要我看啊,小妹,就看俊彦现在的反应,他现在对你这么愧疚,以后也一定会好好对你。以后你们一定会更幸福,现在离婚没必要吧。”   所有人争家产争得头破血流,唯恐离婚的小妹回家惹得老爷子心软分薄了属于自己的财产。   而沈父又偏偏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不为外人得见的冷暴力几乎要化作实质的伤害。   年幼的沈宁躲在墙角,静悄悄地偷偷回到房间。   年长的沈宁站在门口,看着既定的过去再度在自己眼前重演,眼睁睁地看着沈母失望地挂掉电话。   善良的人似乎总是更习惯用其他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往往只有恶人才能从中脱颖而出,毫无愧疚感地活到最后。   最终的结果照旧没有半分意外——   “阿宁,无论现实有多糟糕,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伴随着这句最后的告别,说出这句话的人反而最先无法接受事实彻底崩溃,躲在角落里悄无声息地枯萎,只剩下被这句话诅咒的人继续往前走。   说起来也是好笑,一心希望自己的孩子好好继续活下去的沈母,因为无人关心他的生死,最后第一个发现她尸体的反而是当时尚还年幼的沈宁。   沈宁站在一边,看着年幼的自己难过到哭不出声来,冷漠的样子就像是在旁观别人的人生。   只看了片刻,便扭头懒得去再看一眼。   所有经历曾过一遍的事,他显然没兴趣去尝试第二次。   沈宁大步向前,直接将曾经的自己甩在身后。   然而也不知道那妖邪究竟花了多少时间精力设置的这法阵,在一段悲剧过去后,紧随其后的是下一场悲剧。   沈宁再度回忆起自己的过去。   话说在这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呢?   哦,对了,在这之后,也不知道能不能称其为幸运,沈宁在这之后紧接着就被接去了自己外公那里被照顾。   这个年长的老人到底还是知道了发生在自己女儿身上的事,并为之而感到越发痛苦。   至于那个原本的穷小子,在这之后也变回了原本穷困潦倒的模样。   只是他外公的情况同样也算不上多少。   一群野心勃勃的子代望着父辈打拼下来的基业,个个都争上头争红了眼,乃至于最后都容不下一个孩子。   此时再度以幻阵为媒介,重现出现在他眼前的场景就是在这之后,理应算是最为催泪的那一幕——   “阿宁,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生活没有过不去的坎。”   ——“好。”   所有让沈宁好好活下去的人,最后都兀自任性地当着他的面离世。   “专门放这个,还真是大费苦心。”沈宁看着半跪在病床前的自己,客观地评价着眼前的这一幕,身上仍旧是那副修真界的打扮。   显然,哪怕是幻术进行到现在,他的对手至今都还没能找到沈宁情绪上的空缺,将这个铁石心肠的反派彻底拖入阵中成为局中人。   沈宁甚至还有余力调侃。   他看着骤然黯淡下去、仿佛不再继续顺着自己的人生继续往下推的幻阵,冷笑出声:“就放到这里么?好不容易等到点能看到的东西,这就不继续往下把之后的后续全都放出来?”   在这之后,他可是不留余力地给沈父和小三,乃至于小三的孩子添堵,过去曾在酒宴的恭维声中混得风生水起的人最后连个像样的工作都找不到,只能躲到乡下避难,往后余生都在互相抱怨迁怒。   而他那些当初为争家产冷眼旁观的亲戚,之后不也是个个都没逃出破产的魔咒,最后唯一能做的就只剩下在接通电话后草草骂上半句,就被他挂断电话只能和自己继续生气。   这些故事才有意思啊,怎么不全放出来一起帮他回忆回忆过去?   然而幻阵对沈宁的话不可能会做出回答,幻阵的主人恐怕也不会乐意让他看着那些爽快的场景独自快活。   毕竟,沈宁要是感到痛快了,之后又怎么可能会融入幻阵之中?   ……当然,很有可能连幻阵的主人其实都不知道幻阵中发生的这些事,只能看到一点属于原本“沈宁”的过去生平。   周边原本的景象再度黯淡下去,随之出现在眼前的就是一条熟悉的小路。   沈宁到这会儿终于开始觉得有些麻烦了。   他尝试过朝小路两边躲避,可幻阵怎么会给人逃脱的机会,无论他朝着哪个方向走,那条小路却都始终贯穿在他脚下,不断缩短离终点的距离。   ……因为和他设置幻阵的妖邪之间的实力差距远达不到碾压的程度,沈宁压根就没办法破开这个幻阵。   沈宁叹了口气,只得顺着对方的指示继续往前走。   而等在终点确实也和他想象中的如出一辙——   是两块并列竖起的熟悉墓碑。   沈宁一直都无所谓自己痛苦的过去,甚至于那些过去的苦难本身就是将他衬得更加耀眼的群星。   所有的一切都是构建出如今这个沈宁的起因,他注定永远都不会沉溺在痛苦之中。   只是偶尔……就算是沈宁,他偶尔也还是会因为没有遵守约定而感到抱歉。   他好像错过了扫墓的时间。   沈宁站在这两扇熟悉的墓碑前,看着照片上的人,平静地这么想着。   一点荧光萦绕在他周身,并在最后化作一捧鲜花落在他手中。   身上紫阳宗的校服变成了他过去扫墓时惯穿的白衬衫。毕竟以前也只有这样简单干净的装束才能让他起来更像是个正常的普通年轻人,而不是其他人口中的“疯子”。   沈宁俯下身,郑重地将自己手里的鲜花不偏不倚地摆在了两扇墓碑中间。   他看着凝固在墓碑上的人像,就像是往常做的那样回忆起自己过去一年遇到的事,权当是报告。   周围的一切事物都随着沈宁一起安静下来,并一直持续到另一位局外人的意外闯出。   就在沈宁看着墓碑,将心里的报告进行到最后的时候,他突然感受到了两道透射到自己身上的平和视线。   没什么实际的危险性,可以选择暂时忽略——沈宁迅速做出了决断。   于是沈宁继续镇定地继续着自己的汇报,直到一切结束后这才抬头看向了来人。   ——那正是阙星澜。   一身长袍古装看着和这个现代化的墓地是如此格格不入。   他们隔着大片林立的坟碑互相对视,沈宁甚至能清楚看到对方眼底那愚蠢直白的悲悯。   沈宁平静地和自己这位主角师弟打了个招呼,好像早早预料到了对方的出现:“你来了啊。”   对面,阙星澜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看到这样的沈宁。   无他,沈宁的反应看着实在太平静了。   他以为自己的出现会连带着一起击溃这片幻境,而在这之后,当他的师兄回过神来,以对方过去展现出来的骄傲,这位曾放任自己沉溺于幻境中的恶人在这之后必然也会因此而肆意迁怒发火。   ……而不是现在这样镇定平和,仿佛寻常的老友相逢。   阙星澜轻声问:“师兄,你在做什么?”   沈宁:“扫墓啊,你这会儿不也都亲眼看到了么?”   “可这……”阙星澜一时有些失语,“师兄,可这其实也只是虚假的幻术啊。”   沈宁一脸无所谓:“但墓碑其实也只是亲人死后,其他活人的思念罢了。本来就不是真的,真要说起来似乎也没什么差别。”   阙星澜:“……是么,师兄你原来是这么想的么?”   因为外人误入,这个原本搭建于沈宁过去人生的剧目也跟着逐渐散开消散。   花束和坟碑都化作荧光被风吹散,只剩下此时场中唯一真实的两个人继续留存。   但即便是如此,即便阙星澜如今已然亲身出现在了这里,沈宁依旧是那副和修真界格格不入的古怪打扮。   阙星澜有些难过地看向沈宁。   可是师兄啊,倘若一切对你来说当真全无所谓,你又为何至今仍被困在这阵中呢……   对面,沈宁也从阙星澜的复杂表情里看出来了问题。   沈宁挑眉:“阙星澜?你这算是在可怜我么?”   阙星澜当即垂眼不敢再看,声音紧绷地回话:“不敢。”   沈宁抬手摸着下巴,像是在细细斟酌眼前人的反应。   沈宁突然笑了:“不敢?怎么会不敢呢?我看你现在这样倒是胆子挺大的啊。”   该说好人果然就是容易拿捏么。   只是才和对方达成了一个小约定,并单方面地聊了几句心事,阙星澜居然就开始自作主张地把他当做一类人,甚至都开始同情起他了。   “看在我们之前勉强能算是达成了合作的份上,我现在就好心提醒你一句吧——阙星澜,永远都不要相信一个反派的良心,并在看到一些意料之外的场景后,就开始自顾自地把自己所有美好的想象,全都武断地放在一个恶人身上。”   “当你被表象迷了眼,最后唯一能等到的,注定就只剩下死亡。”   沈宁说完,也不管阙星澜是个什么反应,或者说他也能猜到阙星澜在这之后十有八九也不敢吭声,当即转头主动离开环境。   走动间,紫阳宗的校服取代那身简洁的白衬衫,再度出现在了沈宁身上。   而这一次,因为阵中另外一个人的存在,沈宁这下是真的终于走出的幻阵。   在他身后,阙星澜紧追着自己这位师兄的脚步,也跟着一起挣脱了幻术的束缚。   沈宁和阙星澜齐齐挣脱了幻阵的作用。   沈宁看了一眼至今还陷在幻术中的柳思思,实在不想把这不可控的拖油瓶一起带上:“我们先走,等解决了妖邪再回来救她。”   阙星澜自然不敢在这个时候反驳沈宁的提议,特别是在幻阵中亲眼看见了自己这位师兄沉浸在过去后。   ……尽管沈宁至今都表现得很正常,可这种正常在这种时候同样也能被视做是反常。   他们没带上柳思思,自己追寻着术法红线的指引,并在最后很快就见到了藏身于宅邸深处、站在一地尸体正中的妖邪。   “动手。”沈宁拔剑,主动迎上了这个让他生出不快的对手。   不同于昨晚婚房内的战斗,这次战斗的主力反而是沈宁。   或许在最开始来到修真界时,他确实不大习惯原身的术法和境界,时常在练习乃至于动手时都感觉有些束手束脚。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佐以法宝如意境的辅助,在长久的努力后,到了现在,如今他起码已经能把自己手上的这柄剑舞得像模像样了。   而他的对手本就不擅长近战,身上甚至原本还带着伤。   面对着战意盎然的沈宁,妖邪自然节节败退。   他定定地看向沈宁,最后还是选择将自己的性命交给自己引以为傲的手段——幻术。   面容阴柔的青年身量猛地缩水,并在最后变成了一个笑容温柔的年轻女人。   阙星澜在刚才就曾在沈宁的环境中看到过这张脸。   ——那是沈宁的生母。   “不好!”阙星澜看着沈宁的身形一顿,手中的那柄灵剑跟着归入剑鞘,心急之下一时居然直接叫出了声。   “师兄,定心不要上当,那些都是……”假的!   他想出声提醒自己这位被幻术蒙骗的师兄,余光却突然扫见沈宁唇边那抹古怪的笑意。   那绝不是正常人看见自己生母后会有反应。   沈宁脸上的笑远没有那么柔和,反倒显出了丝缕近乎于刻薄的讥诮。   阙星澜跟着失声,后半句话跟着消失了个干净。   他看着沈宁张开双臂配合地往前,只觉得危险。   不远处,沈宁看着沈母突然出现在了自己面前,笑着对他招手。   他动作一顿,随即面上也跟着扯出了一抹奇异的微笑。   像是担心自己手里的剑会刺中眼前人,沈宁收剑归鞘。   他的双手微微往前伸展,像是真的要顺势和自己这位久别重逢的亲人拥抱的样子。   沈宁的双手爬上了眼前人的肩膀。   带着细茧的双手堪称是温柔地描摹着眼前人的轮廓。   场面看着是何等的温馨和睦。   然而下一秒,“沈母”脸上却突然露出了一个惊愕至极的表情。   因为就在此时,在他原本预想中的沈宁视线的死角处,他想暗暗出手偷袭的右手却突然被一只泛着凉气的手挡下了。   像是陡然从中意识到了什么,“沈母”猛地抬头看向沈宁。   而迎着对方不可置信的表情,沈宁脸上的表情依旧柔和,让人简直难以想象,此时他另一只作势像是想要拥抱对方的右手居然微微偏移,并在最终精准掐上了对方的脖颈。   平滑的指甲因为其主人的力道,在白腻的皮肤上带出一道道血痕,鲜血顺着他手指的骨节滴落到地面面上。   沈宁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   于是直到此时此刻,就是再怎么不熟悉沈宁的人,也能从对方的笑容中看出来嘲讽与狠厉。   “眼睁睁看着希望出现,最后却又彻底绝望的感觉怎么样?”沈宁对上眼前妖邪的双眼,微微垂眼俯视眼前人的姿态,竟让他身上看着也出奇地跟着多出了几分神性。   可是哪有神明会不加以修饰地直白说出这样残忍的话呢。   沈宁笑着问:“你为什么会这么惊讶,是觉得自己已经拿捏准了我的弱点,没想到我居然真的会动手么?”   “那你不如先猜猜,那捧花为什么会顺势出现在我手中?”   “假的永远也成不了真的。”沈宁陡然冷下脸,“你也不该在我面前,表现出这样一副迫切地想要寻死的样子。”   “不过还好,你运气不错,我这人心善,也确实见不得别人为这点小事心焦。你放心,我会专门为你实现这个心愿的。”   沈宁的左手一个用力,伴随着一声明显的“咔拉”声,被他抓住的那只右手便在这短暂的瞬间软踏踏地垂了下去。   随即,沈宁当着对方面缓缓抽出了自己的长剑,欣赏够了对方惶恐焦急的面色,当即一剑刺入了对方的气海,毁去用于容纳灵力的丹田,消减所有逃脱的希望与可能。   而直到在这之后,沈宁望着对方彻底灰暗下去的脸,这才像是终于满意了眼前人的绝望,并在最后大发慈悲地把自己手里的剑刺入了对方的心脏。   沈宁抽出剑,带出来的血溅上了他的衣摆。   他冷漠地松开手,至此放任对方断绝气息坠落地面。尸体落到地面上,变成了一只一人高的死透了的狐狸。   沈宁视线扫过那沾了血和灰的雪白皮毛,看着还有些可惜:“早说啊,早知道是只狐狸,我刚才动手或许也会小心点,不然这会儿怕是还能再多块完整的狐狸皮。”   边上,阙星澜看着那倒在地上的狐狸尸体,莫名想起了刚才沈宁在幻阵中和他说过的话,当即一阵心悸。   他的心跳微微加快,不免有些慌乱。   不过在这一阵慌乱过去后,大概阙星澜本身也算不得是个多正常的人,几乎算得上是后知后觉地,他莫名从对方身上感觉到了一阵异常的安全感。   邪门。 第29章   沈宁打量够了地面上这只畜生的死相。   他微微站直身,正觉得这狐狸皮上又是灰又是血的看着实在太脏,想要开口让阙星澜帮着提回去和城主交差,结果一抬头就对上了阙星澜看着古里古怪的表情。   沈宁:“……你这是什么反应?”   阙星澜叹口气,说话间也不知道为什么藏下了的内心真实所想,反而顺口胡说道:“没什么,我就是突然有些羡慕这妖邪,没想到他反而比我先得偿所愿了。”   “师兄你这善心,到底还是没发到我头上啊。”   沈宁都不知道自己该这么评价阙星澜堪称这份执着的求死欲。   “没事别和一头畜生比高低,你可比他有用多了。”沈宁说着转身,示意阙星澜跟上,“把这玩意儿带上,我们回去找柳思思,顺便回城主府交差。”   阙星澜应了一声,顺从地提起地上的狐狸尸体塞进自己的储物袋里,随即快步跟上了沈宁。   不知道为什么,在经历了刚才的那一幕,就是他也不想违逆对方。   ……尽管他在这之前本身就值得夸上一句听话。   沈宁和阙星澜带着妖邪的尸体往回走,很快就看到朝着他们的方向急匆匆赶来的柳思思。   因为幻阵的主人已然伏诛,失去了灵力来源的幻阵也跟着彻底失去了效用,这才使得柳思思得以借此挣脱幻阵。   只是等到她挣脱幻阵时,事情至此也早早有了结果。   看着那柄被阙星澜收进剑鞘的长剑,以及被其主人解除的寻踪术法,柳思思几乎已经能想象到这两个人究竟是如何无情地撇下自己,放任她继续在幻阵中沉沦,转而自个找上的妖邪。   ……他们怎么能这样,为什么不带她一起?是嫌弃她拖后腿,还是说从头到尾都没担心过她会因为深陷幻阵而遇到危险?   柳思思有些恼怒,她想和沈宁好好理论理论,毕竟他们之间过去是有点不愉快不假,但对外时可都是立场一致的同门!   只是也不知道为什么,扫见沈宁身上带着血迹的衣服,看着对方衣服上那大片凝实的血迹在衣角翩飞间连出一朵初绽的花,本来诡谲的事物在其主人理所当然的态度下显得合理又美好,柳思思见状却莫名打了个激灵,只觉得她的这位同门如今瞧着比往常任何一个时候看着还要危险,反而不敢出声。   反倒是沈宁在看到对方后挥手打了个招呼:“事情结束了,我们回去吧。”   “……好。”柳思思喏诺应声,埋头跟在沈宁身后一起往回走。   沈宁一行人回到了城主府,他们将那只一人高的狐狸摆出来简单说明了一下今日战斗的结果,紧接着自然也得到了长甘城城主的连声感谢。   出于对他们善举的感谢,长甘城城主甚至还热情好客地挽留这三位年少有为的仙师,预备设宴款待对方。   通常来说,筑基期的修士已然成功辟谷,他们通常都不食凡物唯恐坏了修为。   在长甘城城主客套地说出这些话时,可能连他自己都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没成想沈宁闻言反而径直同意了下来,看着很是给他们面子。   果然啊,这位沈仙师办事妥帖脾气也不错啊……长甘城城主这么在心里感慨着。   当晚,长甘城城主尽自己所能摆出了城中最好的美酒佳肴,以此来设下筵席款待仙师。席间其乐融融,好像从始至终所有人都沉浸在降妖除魔后的喜悦中。   没人看到,宴席结束后,夜色中,一道身影悄然敲开了其中某位仙师的门。   沈宁在筵席结束后专门找上阙星澜的时候,阙星澜已经脱去外衣准备就寝了。   他还是第一次闯进阙星澜的卧室,没想到对方私底下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居然会是这幅样子。   就是以前作为现代人的沈宁都入乡随俗,半夜不睡觉天天打坐修仙,结果作为修真界土生土长的天选之子——阙星澜反倒是摆烂得格外清新脱俗。   稍稍一想阙星澜那恨不得早点去死的扭曲愿望,又觉得天选之子选择摆烂好像也确实是理所当然。   ……不过,如果他这位阙师弟过去就以这样的态度修炼的话,对方那身不逊于自己的修为究竟又是怎么来的?难不成是天道追在对方身后强行灌给他的?还真是主角待遇。   只是可惜了,就这样的主角,居然会选择和他这个反派狼狈为奸,也不知道天道看到此情此景后会作何想法……   对面,阙星澜看着自己的这位师兄深夜拜访,镇定地给自己穿上外衣,歉意道:“抱歉,不知道师兄您深夜拜访,实在有失远迎。”   “对了,师兄您专程找我所谓何事?”   “来和你继续昨晚的谈话,”明明是个上门的客人,沈宁却比阙星澜瞧着更像是这里的主人。他走到桌边坐下,抬手示意阙星澜坐到对面,“说说吧,关于你的未来命运,关于天道对这个世界的安排,你究竟都知道些什么。”   阙星澜顺从地和沈宁面对面坐下,微微抿唇笑了笑:“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师兄你既然想听,那我自然如实相告。”   “真要说起来,若是光看表象,不谈我本人在这其中的感受,那看着倒还称得上是一个光辉灿烂的故事……”   就和沈宁原本穿越前对那篇小说的猜测一样,这个世界原本给阙星澜安排的未来称得上是一个实打实的爽文剧本。   就是叫别的修士来评价,或许也会因为那辉煌的成就与遍地的机缘而感到艳羡。   如果不出意外,阙星澜原本也会照着这个剧本一路走到头,最终登至整个世界的顶端受众人叩拜。   只可惜这个故事中的主人公不巧在故事的最开端就提前得知了结果,导致原本称得上是幸福美满的未来在最开始便尽数分崩离析——   和其他沈宁过去看过的那些寻常爽文男主角一样,看着像是平民出身的阙星澜实际也有着一个称得上是威风八面的身份——统御魔域的上一任魔尊之子。   在数百年前,上一任魔尊凭实力整合了魔域中的大小宗门,使得魔域所有魔修宗派都提早脱离了如今修真界道修各门派各自为政的局面,也为现在道修势弱、魔修强盛的局面打下了基础。   而阙星澜母亲同样也是当时魔修宗门中称得上是顶尖的门派——生死门的掌门。双方强强联合,在当时也称得上是众人艳羡。   只可惜在十几年前,在阙星澜即将降世、孕育他的母体也变得最为虚弱的同时,上一任魔尊突然惨遭他人偷袭暗算。两人双双殒命,当时才出生没多久的阙星澜也因此而流落人间,被一对婚后多年无子的凡人夫妇收养。   阙星澜第一次看见自己未来是在他约莫到了五六岁、能懂点事会识字的年纪。   当时收养他的凡人夫妇终于有了自己第一个亲生孩子。   就当阙星澜和他的凡人养父一起满心期待地等在产房前,并在之后看着接生的稳婆抱出一名女婴前来道喜时,他满心欣喜地看着婴儿皱巴巴的脸,却冷不防看见了襁褓中女婴的死期。   最开始阙星澜还不愿意相信,甚至因为理解力不够一度把这都当做是自己的白日梦。   直到之后随着年纪的增长,他看到的未来也越来完整,能理解的事物也越来越多,阙星澜发现自己随身携带的长命锁就是为未来生死门认回他的契机,发现自己居然真的是他的养父母从路边捡来的弃婴。   所有看见的未来逐渐都成了现实,所有的好运气都是刻意的安排,阙星澜也不得不去相信他看到的那些伴随着机缘一起降临到他身边人身上的死亡。   为此,在最初,阙星澜也做过很多的尝试,妄图改变自己的命运。   然而他的所有努力终究还是没能给他带来哪怕一点称得上是好的转变,以至于未来甚至一度因此而变得越来越糟糕。   妹妹被其他人认定是失踪的死亡,原本理应寿终正寝的养父母也在他被验出灵根后跟着撒手人寰。   所有人的死都在不断推着阙星澜往前走。好像就怕这位天选之子在踏上成功巅峰前,就沉溺于软弱的亲情爱情之中毫无作为。   之后的事就是沈宁知道的那样了。   阙星澜成功拜入了紫阳宗,在门派内逐渐出名引得柳思思的爱慕,连带着一起惹来了反派“沈宁”的嫉妒。   “沈宁”自寻死路私联魔修,而他也因此而被沈容嫉恨,被安排着前往最为麻烦的历练地点,经历九死一生杀死作恶的妖邪,却在回紫阳宗的路上遭遇魔修的伏击。   阙星澜将逐渐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并在逃亡的同时遇到无数机缘,结识无数红颜,更有无数修士为他的品格和实力折服,主动拜服在他脚边给他办事。   最后,阙星澜带着一众小弟后宫杀回魔域,最终成功为魔尊报仇雪恨名利双收。   ——如果沈宁并未出现,如果沈宁没能挣脱原本“沈宁”的命运,这就是阙星澜必须要经历的未来了。   “……光这么听起来,这段属于我的未来是不是感觉还挺不错的。”阙星澜笑着感慨。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事早已烂熟于心,他也习惯了命运连带一起降在他身上的其他痛楚。即便是在刚才说到自己养父母的死亡,他面上的表情看着依旧镇定。   ……若不是先前沈宁在阙星澜中药煎熬的时候趁机逼问,恐怕他现在都没办法从这张平静到近乎于麻木的脸上,看出这位天选之子的内心所想。怕是还要额外费好一番功夫,才能逼得对方选择配合。   阙星澜自嘲:“要是我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也不知道现在心里会不会更好过一点。说不定还会沉浸在这份好运气中,为那些惹人艳羡的机缘真心实意的开心。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无论看到什么都想往外推,每次遇到什么世人认定的‘好事’只觉得痛苦……像个脑子不清醒的疯子。”   对面,沈宁听完阙星澜的内心独白,这会儿也算是彻底反应过来了对方的心路历程。   阙星澜对命运的排斥厌恶,或许正是因为那些促使着他开始这段征程的亲人的死亡。而之后被强制性地循着这条路继续往前走,更是让这位天选之子为此而叛逆、排斥命理的原因。   那份尚未接触修真界残酷规则前未被同化的良善心肠,就是因为儿时遭遇的那场意外而被长久地刻在了心里。   要是让阙星澜一无所知地走上这条道路,或者说更晚一点,让阙星澜在进入修真界后才得知自己的未来命运,而不是凑巧到让一个期盼新生命诞生的孩子在喜悦时便眼睁睁地看见死亡,怕是阙星澜这会儿都不会是现在这副要死要活的样子。   还真是反过来便宜了他。   沈宁沉思片刻,像是突然悟到了什么,笑了:“确实不错,故事中的每段剧情、每一个人物都环环相扣,甚至还包含你未来遇到的那些红颜……还真是好算计。”   “是么?无所谓了,她们与我无关,也本来就该和我没什么关系。”阙星澜追问,“我现在只想知道,师兄,我现在能怎么办?”   沈宁抬眼看向阙星澜,刻意拉长说话的语调:“办法倒是有一个,不过这不方便和你说。”   “之后你命运如何,只看你愿不愿意相信我,听我的话了。”   他毫不掩饰自己意图在天道之前掌控天命之子的念头,甚至不屑于用哪怕半句客套话装点掩饰自己的目的。   而阙星澜对此却也接受良好:“好啊。”   反正对如今的他来说,沿着既定的命运继续往前反倒是最糟糕的。   当他对生命的底线被固定在“死亡”之上后,无论未来如何,是被沈宁利用个彻底还是跟着沈宁一起冒险拼命,这都是他赚到了。   阙星澜顺势转变了口风,看着顺从无比:“那师兄,您希望我之后这么做?”   沈宁回答道:“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等着半路魔修出现,身份暴露。”   如今沈宁对所谓的天道命理也算是有了些了解。   对于阙星澜来说,有些东西是注定挡在他面前无法躲避的。   就好比之前秘境中传承遗迹的机缘,如今回程遭遇魔修伏击也是必然要经历的事。   当年紫阳宗内,“沈宁”受魔修卧底挑拨意图对阙星澜下死手。   他们哪怕拼着自身卧底身份暴露也要找到谋害阙星澜的机会,说不定就是站在他们身后的幕后之人早已清楚阙星澜的真实身世。   如今收到消息得知阙星澜下山历练离开了紫阳宗,又怎么可能会错过这么好的一个动手机会?   不过在这之后,是继承魔尊之位,还是要做别的什么,那就由不得天道了。   抱歉,因为要上夹子,所以开头这几天的更新时间都有点不大稳定。   之后都会定时晚九点更新的,v后日六!(今天例外,因为三次元有丶丶忙) 第30章   第二天一大早,沈宁就单独找上了阙星澜。   因为担心额外带上一个柳思思太过碍事,导致一些想说的话、想做的事都必须得顾忌着对方在场,还得自己额外找时间私下商谈,沈宁索性伙同了阙星澜,在单独给给柳思思留了张字条表示自己先行离开让对方自己独自会门派后,就自己偷偷摸摸出了城。   在柳思思看见那张用词与委婉搭不上半分关系的字条后如何生气,这暂且不提,或者说写下这张字条的人本就无所谓对方的反应,反正等到柳思思发现不对气急败坏时,沈宁和阙星澜早已离开了长甘城,顾自朝着魔域的方向去。   也就是在回程的路上,就如同阙星澜昨晚概述过的自己的人生轨迹一样,即便更改了行程的目的地,伏击的魔修还是与他们不期而遇,突然跳出来挡在了他们路上。   “两个正道修士,你们没事去魔域作甚……还是说你们已经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行程的改变使得魔修登场时的台词也跟着生出了变化,他紧盯着沈宁和阙星澜脸上的表情,试图从这两人脸上看出自己想要的信息。   自诩实力远超于面前的这两个筑基修士,于是行事也跟着少了几分顾忌。   在那些寻常的爽文小说里,到处都是这些张了嘴的炮灰被主角越级干掉。   而他很快就从沈宁口中得到了答案。   “你这个欲盖弥彰的问法,不就摆明了这里面有问题么?”沈宁先是意有所指地说了这么一句,随即继续顺着对方的话继续往下说,“能有什么不该知道的事?你都这么问了,我怎么能让你失望,自然是该知道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包括你们魔域的魔修为什么心心念念地想着和我这位阙师弟动手,这个我以前好奇的问题如今也叫我隐约猜出了答案。”   “你问我们为什么去魔域,自然是为了看看能不能引出你们这些魔修。没成想你现在居然真的出现在这,也算是隐约肯定了我的猜测,让我越发期待起了之后的魔域之行。”   沈宁刻意说了这么一串,就好像他们是提前猜到魔修可能会出现,于是才专程更改了回程的方向去往魔域,只为了引人上钩。   联系先前沈宁在紫阳宗内戒律堂的大殿上,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来的那段话,在旁人看来,他有这样的想法、对阙星澜的身份如此好奇,这似乎也并不意外。   只有沈宁自己忍不住长叹一口气,可惜现在天选之子的实力还不够,远远没到揭发真相的程度。   不然这会儿要是说明真相,也不知道此时对面那魔修的脸色会有多有趣。   ……在知道了阙星澜的过去与过往后,被问及这段与隐藏背景故事相关的话后,沈宁只恨不能直接直接凑到那位新任魔尊耳边挑衅,好把事情闹得更大些,让所有人都不得安宁,必须得配合着他闹事。   实在是可惜……   不过即便是沈宁这套刻意收敛过的说辞,却也足以让对面的魔修面色骤变,露出阴毒凶恶的神情了。   就听沈宁刚才那段话的意思,沈宁只是心存试探转变了一下行程的目的地,反而是他屁颠颠地咬了钩。   这不正是在暗指他刚才的失言反过来提醒了对方,是他在言语上的错误反而让沈宁继续笃定了未来的行程,让事情变得越来越麻烦。   “那你知不知道,清楚得越多人往往会死得越快,就好比你们。”魔修面色郁郁看向沈宁,在再度确认了眼前的两个修士不过是筑基修为后,神情很快跟着放松了下来。   就算是他在任务中出了点小差错那又如何,只要在场这两个黄毛小子全死了,谁又会知道他犯下的这点错。   也就是两个筑基期的小子,放在他这个金丹期的修士来看,境界上的差距便意味着他决计能将这个麻烦彻底扼杀在摇篮中。   他这么想着,当即再不克制收敛自己的修为。   金丹期的威压被尽数放出,只等着对面那两个筑基修士露出惊恐神色的魔修心得意满,没成想却只看到了对面几乎毫无变化的神色。   沈宁面色变都不变,抬手便示意阙星澜上前迎战,自己则站在原地毫无动作。   ……没办法,倒也不是沈宁怯战,要是如今只有他单独在场,他也会提剑迎上,看看能不能给自己搏出一分生机。   只是想来如今天道必定看他不爽,这会儿要是提剑上前,碍手碍脚影响阙星澜发挥他那越阶战斗的水准不说,就现在他身上被天道不满后的气运,说不定上前后死得第一个就是他。   那还不如安安稳稳站在一边看戏呢……   别说,这个天道遴选出来的气运之子还真是现在他手上最好用的一柄刀。   无所谓生死,目前在他手下还格外听话。   就是哪天天道看着这个心存死志的天选之子心生不满,转而换了个为自己实现目标的傀儡,没有气运庇佑的阙星澜转头就被自己作死了,这估计也能算是了了对方的心愿。   ……而且就现在这情况,天底下也确实找不到其他比阙星澜更适合的人选。   阙星澜主动提剑上前,眼瞅着一个筑基后期让一个实力更差劲的筑基前期上前迎战,那位金丹期的见状几乎都要克制不住地笑出声来。   这算是什么?让别人送死自己找机会逃命么?   可差相差将近一个大境界的修为,他完全能在动手杀了阙星澜后追施施然追上沈宁,把这两个胆大包天的混账永远留在这里。   两人谁都跑不掉!   只是他虽然这么想,实际却在和阙星澜动手时却发现了不对劲。   ……该说真不愧是魔尊大人制定要除掉的人么,阙星澜这厮身上还真就有点说不清楚的邪性在里面。   在最开始开打的时候,实力上的差距确实叫他占尽了先机,他甚至还有好几次找到了机会,重创了这个不知死活的筑基修士。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甚至都不知道阙星澜究竟是怎么跟上自己动手时的速度,眼见这个筑基前期的修士越战越勇,手上那柄甚至不到玄阶法宝的长剑被舞得虎虎生风,即便鲜血淋漓也越战越勇,甚至于剑招气势一度压过了自己。   特别是在这之后,随着交战时间的拉长,阙星澜这厮居然在交战中接连突破,一连从筑基初期变成了筑基后期。   也不知道是过去的积累到了如今的生死危机时终于有了成果,还是说阙星澜就是这样一个天资出色的后辈,看着简直古怪极了。   也难怪魔尊陛下会盯上这么个小辈……   魔修杀意越盛,但奈何阙星澜越战越勇,周边气势不断攀升,居然当真是越了一个大境界和他平起平坐。   不行,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也怪他对阙星澜的实力没有了解,不知道对方居然会是这么邪性的一个人。这要是继续下去,完不成任务不说,说不定他反而会彻底折在这里。   堪称是人生第一次,面对着一个筑基期的小辈,哪怕自身在修为上占了优势,但居然还是生出了与占优势的实力相悖的惊惶。   而战斗最顾忌的就是害怕分心。   阙星澜不怕死,于是他的剑招大多剑意凛然,手一旦摸上剑柄就显得格外有危险性,全程都是在用攻击代替防御。   哪怕对方手上的长刀即将砍上他的胸膛,只要确认自己出剑后能给对方带来同等的伤害,就决计不会因此而退怯。   ——这就是个不怕死的疯子。   这大概就是过去阙星澜过去乃至于命运描述的未来中,哪怕遇到险象环生的战斗也很站到最后,越级杀死远比自己强大的敌人的原因。   世上少有这样在战斗中无所谓生死的人,于是阙星澜总是能赢到最后。   就更别说其他的什么加在阙星澜身上的天道庇佑了。   ……在过去,一心求死的阙星澜甚至还尝试过在战斗时突然收剑这样的危险行为,而这最后的结果除了重伤后被人救下,就是对方下意识以为他要出大招,反而跟着一起收起武器往后退上几步。   他身上就好像一直都背负着一个不死的魔咒。   眼见对面的魔修露出疑似顾忌他实力的反应——当然,他这个放在这些修仙修魔的人身上最是常见,越是追寻长生便越是怕死,做事反倒是碍手碍脚,不是谁都像是阙星澜这样的异类——动手间也再无最开始的狠辣,阙星澜便知道,越阶反杀的机会就是现在了。   当对手的心神开始恍惚时,就是彻底翻盘的机会。   阙星澜过去不知道经历多少次生死危机,或者说当他明了自己的命运后,便一直在生死之间徘徊只等彻底跨过那条线。在这种时候,他在这方面的经验甚至还比一些元婴期乃至化身期的大能还要丰富。   只要将对手拉至自己最为擅长的这个领域,他便能立于不败之地。   而他也确实是这么做了。   阙星澜的剑招越发凌厉刁钻,甚至于因为本人不怕死的性格,连他的剑招里都比其他人多了一分宁为玉碎不怕瓦全的决绝。   也就是这份决绝逼退了他的所有敌人,包括如今站在他眼前的这一个。   那原本准备伏击沈宁阙星澜的魔修反而被他的这两个筑基期的对手狙击,原本远远跨越对方一个大境界的修为在对手接连的实力提升下开始显得无力,甚至因为本人躲避不及,身上也跟着带出了几串血痕。   就是这点身体上疼痛也在时刻提醒着他,他正将被比自己修为更低的修士重创。   不行,不能再继续这么下去了……   先是在战斗中接连突破提升了几个小境界,现在又越阶伤了他,哪怕浑身浴血仍然战意凛然……在这一刻,他居然当真生出了自己即将死在眼前筑基修士剑下的错觉。   心中无端生出恐惧,于是本能地开始寻求生路。   不知道怎么,站在一边观战的沈宁就这么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   最开始,他先是为沈宁那站在边上观战的悠闲姿态而不满,之后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看得久了,居然还从对方站在一边从始至终都没有半分要插手战斗的态度中,猜出了对方在战斗中的弱势。   沈宁确实也该是比他如今直面的阙星澜更弱的……不然他为什么指使比自己实力弱的多的阙星澜动手,而自己却站在一边无动于衷呢。   理所当然的逻辑顺理成章地被串联在了一起,魔修强行出招给自己挣出了一个空档。   他不愿意和阙星澜拼命,反倒是直直朝着沈宁的方向去。   沈宁估计都没想到,明明是两个人的战斗,打到最后居然还能强行扯上自己。   ……别不是眼见之前城中妖邪的幻术对他无用,于是另类选择了强行动手吧。   就像是他曾用自己远比“沈宁”更加浓厚的恶念,反过来引导了剧情的变化,使得他从原本的死劫中脱身。   而如今,天道或许也感知到了剧情上的强烈变动,祂或许只需要在对方脑中植入一个逻辑过得去的念头,就能让当事人认定是自己急中生智的想法,做起来到比他更加便捷简单。   或许直到至今,除了被强压着往前走的阙星澜,所有局中人至今都不知道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所谓“天命”。   沈宁没有后退,他反而抽出了自己的长剑。   他还不至于会被一个金丹修士慌不择路地逼退,认定自己在双方照面的瞬间就会彻底击溃。   阙星澜就追在对方身后,他甚至只需要出手稍稍拦上一拦,就足以继续这场因为魔修中途退缩而短暂中止的战斗。   但如果真的只是这样,这是不是有些太简单了点……   眼见胜利即将在望,沈宁却反而觉得有些危险。   原本拔剑的动作一顿,他反而往后退了几步,从储物袋里掏出来了他身上所有能用的防御法宝套到了自己身上。   而他猜得好像也确实没错。   问题关键出在阙星澜身上,而非魔修。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担心自己这个反派师兄死在自己面前,阙星澜下手越发狠厉,哪怕是曾亲眼看到自己这位好师兄是如何动手杀人,潜意识里和自己相比后,总有一种对方脆弱过头的想法。   也就是趁着那魔修分神朝着沈宁的方向靠近的同时,阙星澜一剑直接刺中了对方的要害,直直刺入了对方气海的金丹。   原本圆融的金丹在这一剑之下顿时被破开,碎得不成样子。   这一剑下去,几乎直接断送了对方的后半截修炼的未来。   也就是在这之后,本就自觉已被逼到极点的魔修至此彻底疯狂。   魔修本就行事偏激,眼见阙星澜下一剑直指自己心脏,所有生路尽数断绝,又惊又怒之下索性直接拉着自己那颗残破的金丹开始自爆。   阙星澜瞳孔骤然一缩,看着虽然在此之前就预料到问题开始后撤,但真算起来仍离自爆魔修极近的沈宁,当即一把推开挡道的魔修,主动收剑朝着沈宁的方向扑了过去,扯住了沈宁挡在自己身后。   伴随着一声巨大的爆炸声,附近所有草木几乎都在魔修自爆后暴虐的魔气强行抹平,灰尘四散几乎完全笼罩了这一方天地。   直到片刻后,伴随着异常的魔力在爆发后散去,灰尘四散着落下,这才露出了一个离爆炸中心极近的保护罩。   沈宁和阙星澜就站在这保护罩中,最终得以从这金丹魔修的自爆中幸存。   泛着白光的灵力保护罩闪了闪,似乎是确认了四周再无其他危险后散去,显出保护罩下的两道人影。   阙星澜上下打量了眼前的沈宁片刻,像是确认了对方毫发无伤后才松了口气。   沈宁对此倒也能理解,好不容易看到点希望,这要是眼瞅着希望即将消失,换做是他恐怕也会觉得有些心惊。   阙星澜看着自己这位面色依旧平淡的师兄,忍不住稍稍加重语气郑重道:“师兄,你要是下次再遇到什么危险,最好尽可能朝我靠近,躲在我身后。”   从小到大,阙星澜每每遇险都能莫名其妙化险为夷,时间久了,他大概也知道要怎么护住自己身边的其他人了。   沈宁没吭声,他从来都不可能会让自己对其他人怀抱希望。   他知道在这个世界,躲在气运之子身后总归是最安全的。但他同样也清楚,如果他真的在什么遭遇危险时,对阙星澜下意识生出这样不该存在的依赖和期待,从而对周围其他环境和情况失去最基本的感知能力后,这对他来说反而同样是个麻烦。   沈宁没回答,只是反问道:“刚才那层灵力织成的保护罩是怎么回事?我也没见你身上有什么特别厉害的法宝啊。”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阙星澜身上称得上是有名有姓的法宝这会儿应该全都在他手上。   阙星澜眼神微微发暗,他似乎也从沈宁回避的反应中意识到了对方的态度。   他叹了口气,从自己的储物袋里取出了一枚看着像是长命锁的法宝,递到了沈宁面前:“应该是这个……可能是我身上真的没有其他灵剑法宝,于是也只能是它有别的作用了。”   “身为大能的父母留下的遗物中含有父辈的一道护身术法,这看着到也能算是正常,倒是说得通。”   沈宁接过长命锁,在细细检查了一通确认这其中是真的没有半分灵力波动、像是真的变回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凡物后,这才交还给了阙星澜。   身为反派就不能相信莫须有的运气。   与其期待这个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长命锁在他身上发挥作用,倒不如看看它待在阙星澜身边后还能不能进化出其他的效用,以填补空缺。   沈宁把手上的长命锁丢回阙星澜怀中:“确实看着不像是什么厉害法宝的样子,还你了。”   “对了,之后我们将出发赶往生死门,等到快到生死门的时候,你记得再把这个东西交给我。”   阙星澜从沈宁的话语中意识到了之后的行动,有些迟疑地出声问道:“我们现在就去生死门认亲?这会不会有些太早了。”   沈宁:“不早了,我可没时间继续在和你耗着,碰运气看自己能不能在无数接踵而至的意外中逃脱,一直活到你修炼有成的那一天。”   “而且你说的也没错,这会儿去生死门认亲确实是有些太早了。所以我们这趟去生死门,只是为了让其他人以为我们是去认亲。”   “之后就别问了,问得太多,之后真正等到答案揭晓的时候就没意思了。”他看向阙星澜,依旧是那副话只说一半的神神秘秘的样子,“反正你之后应该还会照着我说的继续往下配合着演,不是么?”   之后沈宁和阙星澜一路遮掩着自己作为道修的身份深入魔域。   期间路上沈宁三番四次更改行程,行进路线无厘头到就是同行的阙星澜都不知道沈宁之后的前进方向。   除了目的地依旧是魔域的生死门没有变动外,期间甚至还有跟在沈宁身后在路上来回打转的情况发生。   就是自己人都不知道未来的出发路线,更别说那些追杀伏击的魔修了。   路上除了运气差遇到过一两次魔修外,倒也没发生别的什么意外。   在即将抵达生死门时,就像是之前沈宁嘱咐的那样,阙星澜也确实将长命锁交给了对方。   但沈宁并没有到此为止。   在前往生死门的前一个晚上,沈宁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并在对方错愕的眼神中,将其装在了小药瓶中递给阙星澜,并顺带着嘱咐道:“等到了生死门,如果对方非要折腾什么认亲,你就看看能不能用我血混过检查。”   ……修真界来回探查亲缘的术法办法也就那几个,最为准确的大多都是直接依靠鲜血本身进行辨别。直接混淆血脉本身,说不定在明天反而还会有意料之外的奇效。   “我记得市面上也有其他能躲过类似寻找亲缘的术法的法宝,明天正式出发前就给你买一个带上。”   “对了,明天当着人家生死门魔修的面,记得主动点,尽可能表现出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实在不行装出一副蠢货样装作看不懂其他人脸色的样子也行。我们的目标就是进生死门混一段时间,我们必须得成功混进去。”   沈宁是真的很好奇,如果尚未长成的天选之子提前回到母族的门派认亲,本就意图对阙星澜动手的新任魔尊又会是什么反应。   说不定会动手直接掐起来。   那他倒是希望这些魔修互相掐得越厉害越好。   命运就是这样一个尤为依赖时机的东西,只要差上一世一毫,就会引出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未来。 第31章   沈宁带着长命锁,和阙星澜一起去往了生死门的山门前。   ……现在就看阙星澜身上的气运究竟能支持他做到什么地步了。   也不知道天道这次究竟会如何选择,尽管无论哪个选择结果看上去都好不到哪里去,看不出多少差别……   和沈宁来之前想得差不多,因为生死门与上一任魔尊之间的牵扯,在新任魔尊上位后,这个过去的魔域第一大宗也难免因此而被牵连,破败到再无过去的威风。   沈宁径直找上了在山门附近巡逻的魔修:“道友,我曾因缘际会间得了贵宗某位大能的信物,她曾言来日可持信物山门求援。如今欲求见你们这的管事,还望您为我通禀片刻。”   在需要的时候,或许也是过去见多了,潜移默化间总能抓住几分恰当的神韵,这个过去嚣张跋扈的仙二代也是能装出一副刻意示好的样子。   说话间,沈宁甚至还不忘顺手给对方塞点筑基期能用上的丹药。   对面那魔修脸色稍缓,收下丹药上下打量了沈宁片刻,末了一点头,勉强算是答应了下来。   沈宁将作为信物的长命锁交到了对方手里,没过一会儿,对方很快就带着门派内能说得上话的人匆匆赶了回来。   眼见守在山门外的另一个魔修在扫见来人后紧接着露出的惊愕神色,沈宁对对方的身份勉强也算是有了个大概的认知。   这高低得是个门派长老,估计也确实只有门派长老才有资格处理这样的麻烦事。   当年生死门就是因为自己与上一任魔尊的关系,因而被新任魔尊厌弃,如今眼见又有人带着与上任魔尊存在联系的信物再度出现在自己眼前,可不得小心谨慎好好处理。   而之后从其他魔修恭敬的“李长老”的呼喊声下,也确实确认了对方的身份符合他的猜测。   李长老并未理会其他人的躬身行礼,双眼仍直勾勾地盯着沈宁和阙星澜。   他抿唇对着沈宁艰难地笑了笑,克制着自己的不满与担忧,勉力装出了一个称得上是友好的神情:“是你们带着我门长老的信物上门求见的吧?”   “跟我来,这里不是什么方便说话的地方,我们进去慢慢谈。”他此时说话的语气平和到甚至都不像是一个正经的魔修门派长老,在此也算是给足了两人面子。   “当然,当然。”沈宁装出受宠若惊的样子叠声回答,心里却对对方的友好心知肚明。   得了吧,当着他的面装出一副体贴的样子,实际上别不是担心他们发现不对趁机跑路,只想着把他们哄进去再慢慢问话处理。   不过虽然对对方的想法有所了解,但沈宁还是带着阙星澜一起跟在李长老身后往生死门的山门内走,好似当真被对方的友好态度给迷了眼。   沈宁甚至还抽空扫了眼阙星澜的表现,毕竟之后很快就将进行到此行的重头戏。   确认对方现下当真和自己嘱咐的一样,缩着脖子装出畏缩怯懦的样子后,这才勉强算是满意了对方的反应,不再关注对方的反应,把全部心力都用在了之后的算计中。   他们跟着李长老一路来到了山门的会客室内。   而等到进入山门关上会客室的房门后,像是确认了眼前的两人再无逃脱的可能,李长老那张原本还算得上时和煦的脸当即变了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李长老出声质问道:“说吧,你们两个道修为何会来我魔修门派?你们手上这个信物到底又是怎么拿到手的?别逼我动手。”   沈宁一看反应心里就有数了,阙星澜的信息至今在没在魔域传开,没人知道这位上任魔尊之子的消息,以至于哪怕现在看出来他们是道修,最后问出来的话也都是这么不轻不重,看着只让他觉得是在色令内荏。   不过新任魔尊没把他们的消息向这些过去立场敌对的宗门泄露哪怕一点,从他们进入魔域以来也没听说过哪怕一句和阙星澜相关的传闻,也能看出来一点如今那位魔尊对魔域各个宗门的态度,说不定未来的魔域还能比他想象中的更加混乱。   ……也是,修真界么,十几年对于这些动不动就闭关修炼十数年的修士大能来说也不过是弹指一瞬间,上任魔尊作为整合整个魔域、得到所有魔修敬重的英雄,十几年显然不足以将他对魔域的影响彻底消磨殆尽。   说得更偏激些,说不定当年那些效忠上任魔尊的人至今还在闭关,估计至今都还半点不知道魔域改天换日的事情……   既然大家都对上一任的魔尊怀抱期待,那他或许也能跟着变换一下自己的态度和说辞,也算是发善心给这些门派败落的魔修编织出一个美好的白日梦了。   沈宁本就不擅长装出羸弱的样子。   如今他就算是面对着一位魔域的魔修大能,哪怕能从对方的语气中明晃晃地感知到恶意。而他本人反倒是因此而跟着变得越发理直气壮,像是被惊醒跟着褪去了最开始站在山门前的畏缩。   沈宁稍稍加重语气:“李长老,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可是为了帮扶这个信物的主人,因此而被迫和魔修产生了牵扯,并因此而被逐出了门派。当日将这信物给予我等的魔修可是说了,我若是拿着这信物去往生死门必将会得到补偿。贵宗如此作态,对我等随意喊打喊杀,也不怕来日因此而平白遭受惩戒。”   沈宁装出一副极有底气的样子,像是此时站在他面前的不是杀人如麻的魔修,像是他那满口胡话从头到尾都是真的,世上当真存在着这么一个把信物亲手赠与他的人,言语之间带着强烈的暗示意味。   李长老眼皮子一跳,语气略有些急促:“你说有魔修把这信物交给了你们?他们到底是谁,你可能描述他们的模样?”   沈宁微微抿唇,看着像是有些为难的样子:“说不出来,总感觉见一面后,我就忘了那两个人的脸,想来也是那两位前辈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   “不过即便如此,问题也不大。当日我与我弟弟运气好,在秘境中寻到了一株珍惜的灵草赠与了那两位前辈。当时记得那两位前辈约莫是说了句‘只差这一味灵草’的话,想来等来日前辈自个回归宗门,势必会证实我说的一切。”   沈宁看着李长老的脸。   对方会遵循他的暗示,相信他说的这些话么?   对面,李长老的脸色微微缓和:“是么,你倒是和我所说,你究竟是怎么遇到的那两个‘前辈’的吧?”   沈宁察觉到对方态度上的松动,心下无声地笑了一声。   看着像是信了,不过对方也确实该相信他的话。   人最忌讳的就是得到了什么后再失去。   现实与过去的巨大差距总会时时刻刻地在提醒着所有人,提醒他们过去究竟错过失去了什么。苦日子过得多了,便总会催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妄想。   一个曾经辉煌如今却依旧破败的宗门,心里总该是还回惦念过去的日子。   ……说不定在败落之后,感受到现在与过去的差距,还会在心里天天坐着美梦,幻想如今这位魔尊上任前的日子。   而他出现在这,就是将所有人的美梦尝试着带入现实。   他们会相信的,他们也该是相信的。   一位整合魔域的传奇,怎么可能会死在一个无耻小人的算计中。   门派上任天资出众的掌门,经历多次战斗后怎么可能会独独寻不到这一次逃生的机会。   在收到消息后,他们或许就曾这么想过。   而在这之后,他就会串联起一切,让所有人开始笃定这样侥幸的念头与想法。   沈宁在这之前,甚至都能从魔尊对待阙星澜赶尽杀绝的态度中,提前感知到对方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惶恐,猜测魔域这边的动静是不是真如外表看来这么安宁。   也是,谁能和一个绝顶的天才相比呢,同样的位置不同的天分,强烈的对比往往会让强者越强,弱者越发不堪。   而如今这位新上任的魔尊,就是那个不堪的弱者,被前者的光辉荣耀衬得一文不值。   真是可怜啊,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每一天每一刻,说不定都在担心自己手下的各个宗门会不会怀抱着对上任魔尊的惦念,以阙星澜的名义反过来对他动手。   于是哪怕阙星澜已然拜入仙门,仍旧还是喊打喊杀。   一定每天都在担心受怕吧。怕魔域的那些大能见识过上一任魔尊的风姿,看见自己那被比到尘埃里的人格魅力,转而对自己生出不满,反过来对付自己。   于是在这短短十几年间,这个曾经的魔域第一宗门就变成了这般破败的样子。   沈宁看着李长老眼底的希冀,缓缓露出微笑:“当然。”   眼前的人在刚才是不是也曾想过,过去所有和上任魔尊存在联系的宗门在这十几年间被疯狂打压,这近乎于疯狂的心虚举动,是不是因为当年魔尊并未真切死亡,于是变着法子天天针对自己。   这位李长老是不是也抱着侥幸,看着他一脸理直气壮的样子,笃信一个区区筑基期的的小辈绝不敢蒙骗自己,出于强者的傲慢,吧自己对死亡的恐惧和对荣华的渴求随意放到其他人头上。   他是不是也开始相信……能让一个道修不顾对立的立场身份转而去帮助一个魔修,甚至于最终因此脱离门派转而冒险来到魔域的魔门寻求后路,何等的气度何等的魅力,除却上任魔尊是不是再不做他想?   如果真的怀抱侥幸这么想了,那可真是太好了。   若是人性上没有弱点,又如何让他找到机会,以一介道修的身份,混进这个魔门呢。   沈宁开始缓缓叙述起这个自己临时瞎编的故事:“当日,天泽小秘境开启,我和我弟弟在之前的门派小比内取得了一个名额,得以侥幸今日秘境之中。”   “而我这个弟弟运气一直不差,我们在秘境中来回探索了数日,最终在秘境中有了收获,在传承秘境中寻得了一味灵药——天凤花。”   天凤花——一种能助人洗去体内沉疴、尽可能让身体恢复受伤之前的状态的灵草。   沈宁在秘境中自然没遇到什么天凤花,但这并不妨碍沈宁昨天额外花了半个时辰查阅书籍并翻到这个灵草名字后,将其借来一用加在自己的叙述中。   “遇到那两位前辈也是偶然,我也没想到会有这样两位明显不至筑基期的大能躲在秘境之中。大抵是看到我取得天凤花的过程,再加上当时在那隶属于道修的秘境之中不到动手,于是特意与我做了交换。”   “只可惜当时我将天凤花交予对方时的动作到底还是被其他人看在了眼中,不得已,我只能提前叛出宗门来到这里。也算是那位前辈心善,专程把这信物交给了我,给了我去处……不过,其实如果当时我取得那株天凤花,或许我也不会沦落到如今境地。”   沈宁全程都是在说自己。   他懂人性,于是也会用这些放在其他人身上尤为常见的人性,以此来伪装自己。   也算是为了话语的真实性,他多次着重提及了那株莫须有的天凤花,以及被迫背离么门派的经历,像是在挟恩图报,只恨时时刻刻提醒对方他究竟付出了什么。   于是这几个故事看着便更像是真的了。   至于那两位“前辈”为什么会出现在天泽小秘境之中,虽然他没想好怎么编,但这不重要。   相信眼前这位李长老也不会觉得他一个区区筑基修士会知道侵入秘境的方法,不会问及相关的琐事。   出于对上任魔尊的崇拜,以及对过去荣光的渴望,对方一定会自己在心里给他的谎言编出一个合适妥帖的答案,甚至于还会夸赞对方莫须有的才智,夸赞对方躲在秘境中逃脱追捕的奇思异想。   差不多是时候了,对方已经开始咬钩了。   现在,就是他再抛下最后一个饵,让对方彻底开始相信他的故事,并把他们留在生死门的时候了。   “天凤花的效用我大概也清楚一点,或许那两位‘前辈’很快就将回到生死门。我希望我能和我弟弟一起留在这生死门中,我想亲眼看看那两位前辈是否安然无恙。”沈宁不闪不避,直说自己要在这等到他故事中的两个“前辈”本人回归。   恐怕在这一连串话说下来后,都没人会觉得这是假的。   这近似于把自己的生死放到生死门长老眼皮子底下,只等对方监督验证自己话语是否真实。   没人能豁出去性命做出这种事来,于是假象也开始显得越发真实。   李长老静静地听完了从沈宁说出这一连串的解释,脸上的笑意在听到沈宁三番四次提到他的那什么天凤花时顿了顿,怕是也感受到了沈宁刻意表现出来的挟恩图报的意图。   直到听到了沈宁最后说出口话,看对方像是打定了主意要在这等到那两位前辈现身,也被沈宁那决绝的态度感染,跟着多出了几分信任。   也是,区区两个筑基期小辈怎么有胆子来到他们生死门行骗。   对方甚至将挟恩图报的意图表现得如此明显,甚至表明了要继续留在长生门内,或许也是他多心了。   那枚属于上任掌门专门为她的幼子亲手定制的长命锁,也跟着成为了沈宁话语的最大凭证。   李长老看向沈宁的眼神中终于带上了平素看向后辈的和煦:“好,本就是我宗门长老许下的允诺,我们自然也应当遵守。”   “对了,只是在入门前,我们必须得进行一次血脉上的检测,这是我们生死门近来的规矩,你们应该能接受吧。”说这话时,他看着像是已经笃定了对方会答应。   李长老确实没看出来沈宁和阙星澜的身份有什么问题,但这套流程,依然是如今的生死门默认的规矩。   想来也真是因为过去饱受新任魔尊的磋磨,担心自己门下当真混入相关的血脉,平白再度遭受迁怒,于是才专门为此定下了这么个规矩。   真要说起来倒也算不上是针对,不过是顺带着和强者一起迁怒于更弱者。   哪怕到了最后,他们需要的都不是掌门之子阙星澜,而是第二个足以带着诸位门人走上巅峰的“魔尊”。   想来在原本的未来中,也就是彼时阙星澜修为出众、拥簇成群,所以才会被这个濒临毁灭的门派当做是救世主迎进门中。   既然如此……   沈宁难得再度发善心地想,那他就如了这些人的愿,让他们都做一场“上任魔尊未死”的美梦吧。   也算是他把这整个门派牵扯其中的报答了,这样起码死的时候,这些人或许还能笑得出来,笃信会有人给自己报仇。   “好啊,全听李长老您安排。”沈宁至此像是终于满意了的样子,对着面前的李长老露出了一个笑。   之后的血脉检测自然也是没检测出来什么问题。   沈宁提前就做足了准备,于是他们也顺理成章地进入了生死门,以一介道修的身份挟恩图报,成功混进了魔域的魔门之中。   只是和沈宁的老神在在的不同,阙星澜直到进入生死门,被引进门派外门弟子的居所后,一时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就这么成功进来了?”在布下隔音术法后,阙星澜直到住进生死门的据说后,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沈宁有点嫌弃屋子里脏兮兮的床榻,四处扫视了一圈勉强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   听到正在打扫卫生的阙星澜问出这样的话,沈宁顺口回了一句:“对啊,就这样就成功了啊。我都勉为其难陪这些人演了一出戏,这还能不成?”   阙星澜:“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祂难道就会这么轻易地眼睁睁看着我们这么,随意自作主张?”   沈宁挑眉:“不然你以为呢?”   阙星澜:“我以为,我们或许会被赶出去。”   沈宁笑了:“赶出去?那说不定会结束得更快。”   “都是预知未来的人了,我怎么没从你身上看到哪怕一点能知道未来的优势啊。只要你循着记忆,或者我们直接去找一个生死门的弟子好好‘商量商量’,之后在找机会把你学到的这点东西好好和其他人展示展示……办法多的是,反正这种事情,一旦开了头,之后就都会很顺利。”   “别说,就现在的这个结果,真要说起来,其实祂的选择还能算是挺明智的。”说到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神色淡淡的,带着点嘲讽的意味。   阙星澜没想到这样的评价也能被用到天道头上:“……沈师兄,你这样就不怕出意外么?”   沈宁:“意外?什么意外?”   阙星澜想说最轻易也是最可怕的死亡,但转念一想,如果真的出现了意外导致他原本身份暴露,在唯一能用的护身法宝交到李长老手上后,作为被警惕的对象,紧接着最先被盯上的反而是他。   他这个天道之子当着一个魔门长老的面,可能最后死得反而最快。   ……也难怪这次对话明明超脱于所有命定的未来之上,却从始至终都并未出现半点不合常理的意外。   他的这个沈师兄,刚才说不定还反过来要挟他制衡了天道,以此来保全自己。   而且如果最后真的死了,这对他来说,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上的成功?!   原来还能这样……   但是沈宁他真的不会担心么?要是真的出现了什么意外,怕是对方也会跟自己一起齐齐折在这里。   阙星澜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加快了,分不出是因为人还是因为事。   阙星澜深呼吸一口,勉强平复心境:“确实不会有意外,一切果真如师兄您预料的一样。”   沈宁至此算是满意了。   他又盯着给他做家务的天选之子看了好一会儿,片刻后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沈宁:“对了,接下来可能有点危险,你之后尽可能离我远一点。”   阙星澜疑惑:“什么危险?”   ……而且要真是有危险,那他这个既不能越阶杀人,遇到绝境又必定会被针对到死的沈师兄,不该是反倒离他更近一点么?   沈宁解释:“之后就是你正式出现在所有人面前的时候了。像是这种魔域的魔门,虽然表面上看均由魔尊统领,看着像是没什么门派之间的纷争,但修真么,资源统共就那一点,门派内的修士为了这个机会怕是能直接打到头破血流。”   “你必须得在下次什么秘境开启的时候,提前争抢到两个去往秘境的名额……对了,如果有空,你也记得去学学魔修的功法,说不定以后都有用呢。”   “这段时间内,记得离我远一点,和别人说的时候也别直愣愣地说自己要抢两个名额。差不多就这点事了,其他你随意。”说完,他还朝着阙星澜摆摆手,敷衍的意味丝毫不加以掩饰。   阙星澜失笑:“师兄,你这……好吧,谁让我的师兄是个倒霉的反派呢。” 第32章   阙星澜天天在生死门里打得风生水起。   作为沈宁手上最好用的那把刀,在来到魔域后,这位原本的天选之子的价值反倒得到了最大化的利用。   作为一个和整个魔门都格格不入的道修,就是在生死门抛头露面的这段时间里,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有不少人因为双方不同的身份而主动上前挑衅。   打得次数多了,看着阙星澜至今还好好地站着,反倒是那些不自量力的同门被打趴下爬不起来。大抵是看他实力出众,倒也还有不少人主动上前与他攀谈。   聊的久了,难免也会谈到一些类似于“道修为什么会来到生死门”的话题。   对此,阙星澜一直都用沈宁专门嘱咐过的那套说辞,全部都用“自己被道修门派那群伪君子伤了心,再加上当时有个能进入生死门的机会,于是才千里迢迢赶来了这里,并下定决心攒足资源后转修魔道”这句话糊弄过去了。   ……当然,如果真的不加以限制让沈宁自己来说,他绝对会专门把那段“进入生死门的机会”扩展开来,和所有问话的人好好说道说道,只可惜生死门的诸位长老担心消息泄露专门嘱咐了说不能往外传,不然他非得让所有人都笃信这个虚假的真相,在加深话语真实性的同时,让所有认都彻底沉浸于幻梦中。   而就像是沈宁想的那样,因为如今这方世界魔修势大资源相对更多,秘境开启似乎也比过去在紫阳宗的时候更频繁。   当然,或许这里面同样也有阙星澜身上的气运的原因。   而随着秘境的开启,当消息传回,像是生死门这样的魔门也到了举行门内小比争夺名额的时候,这点倒是和道修门派差不了多少。   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这些魔门的魔修更加崇尚丛林法则,打起架来压根就没有克制的概念,争抢起资源来可比紫阳宗的那些修士直白多了。   沈宁对这个现状有了大概了解后,也从中简单估摸出了生死门的道德水准。   当他料定了在这样的门派里凭实力争抢、实行他那套弱肉强食的道理后,不会再出来有一个什么徐师兄多管闲事,便直接鼓动了阙星澜按着他说的那样放手去做。   于是,在当日的门派小比结束,眼见遴选出了十名优胜的修士后,阙星澜径直和排在末尾的第十名发起了挑战,直言自己还有一个师兄需要名额,需要从他手中强取,看着简直就像是毫不客气的样子。   也就是直到阙星澜在这会儿突然暴起挑战第十名后,所有观战的魔修这才后知后觉想起了那个和阙星澜想必,几乎称得上是销声匿迹的另一位道修。   “还能这样?!”第十名惊愕地看向阙星澜,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刚才从对方口中究竟都听到了什么。   他心里也清楚自己铁定打不过阙星澜,下意识扭头看向观战的长老,出声和对方求救,“这是不是有些不合规矩?”   对此,阙星澜直接把昨天沈宁教他说过的那些话照模照样地全说了一遍:“如果这不合规矩的话……好,反正现在比拼还未结束,只要这第十名的位置上站着别人,我就会选择一直动手,直到我的师兄和我一块儿站在这。”   “……这是不是就算合规矩了?”就是阙星澜昨天光听沈宁轻描淡写说出这段话时,都因为话语中的巨大信息量险些绷不住表情,就更别说在场的其他魔修了。   这真是个看着比魔修还要魔修的蛮横作风了。   当然,大概是第一次摆出反派的作风说出这些话,阙星澜话语中甚至还自个带上了一点不好意思。   好在在场这些人看着比他还要惊讶,直到最后也没人在意他话语中的那点不自然。   ……这要是换做沈宁自己站在这说出这么一串话,就以他的嚣张气焰,怕是效果还能比此时看着更加惊人些。   而最后的结果也和沈宁最开始料定的一样,哪怕阙星澜表现得十分强硬,在旁边观战维持秩序的长老最后还是选择了和他站在一边。   “……当然,”观战的长老沉默着斟酌了片刻后,最终做出了选择,“修真本就强者为尊,如果你非要带上你的师兄一并去往秘境,那倒也不是不行。”   “只是刀剑无眼,我们魔域的秘境争斗可不像是你们先前遇到的那些道修一样,哪怕打起架来也软弱可欺。你可要知道,秘境之中死伤自负。”这最后一句语气平淡的警告,称得上是他对这位门下弟子仅剩的好心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魔门的这些门派小比也算是在另类地保全这些实力不济的弟子。   而这情况,确实也和沈宁提前料定的没什么区别。   大概也是源于最初混进门派找的借口足够还是,哪怕是到了人生地不熟的魔门,沈宁也依旧靠着那莫须有的靠山,在门派里越发嚣张,看着甚至比当日在待在紫阳宗的时候还要舒服不少。   而他越发嚣张,生死门的长老似乎也能从他有尺度的张扬态度中越发笃定“上任魔尊仍存活于世”的传闻,反过来对他越发宽容。   此时从那位长老口中得到这样的答案,似乎也就是因为这份随着地位水涨船高后的宽容。   再加上魔修争斗本就不像是道修那样,开打前还要理论一连串的规矩,这使得生死门最终在此时同意了阙星澜的话。   “那是自然。”阙星澜应声,随即看向那位在比赛中取得第十名的魔修,“来吧,动手与我一战。”   “提前说明一下,如果真到了动手的时候,为防之后再出现什么一连串的麻烦,导致其他人以为看到了机会不知死活地上前挑战,我下手可能会更狠一点。”光看风格就能看出来,这句话也是沈宁专门交给他规避麻烦的。   他的这个师兄还真是适合这些魔修门派的风格啊,要不是身上确实是纯正的道修灵气,他都想怀疑沈宁是不是早早转道修了魔。   不过别说,这些话偶尔想起来说一说,给他的感觉还挺新奇的。   那第十名的魔修怎么可能看不出来门派对阙星澜看似公正实则偏爱的现实?   ……真不知道他们一介魔门为什么会对两个道修这么宽容,简直见了鬼了。   他自然清楚自己打不过阙星澜,这一战下去说不定还真就是被打得头破血流,反而叫其他后来者占便宜。   反正注定了要失去这个去往秘境的名额,为什么还要给其他人成功的可能。   相比起眼睁睁看着其他远比自己实力差的人借机得到了去往秘境的机会,那还不如眼睁睁地看着阙星澜夺得名额自愿让给另一个叫沈宁的道修。   起码他在实力上确实赢不过阙星澜,就算是输勉强也能算是输了个心服口服。   这么想着,他也不再说什么别的没半分意义的话,直接出声表示自己的退让。   而这个在门派小比中取得了名次的魔修都选择了退让,其他在最开始就战败被淘汰的魔修,自然也清楚自己迎上这样的阙星澜就是个注定的炮灰。   一群人互相对视看着彼此,却顾忌着阙星澜的实力不敢上前,生怕被其他人在这之后捡了漏占了便宜。   僵持到最后,居然还真让阙星澜白白捡了这么个便宜。   阙星澜看着只用几句话功夫,就顺理成章落到了自己头上的第二个秘境名额,心里却是不期然地想起了沈宁教他说出这些话时近乎于冷漠的表情。   他那位师兄是不是也早早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看透了人性。   去往秘境当天,沈宁迎着周围其他人明里暗里的打量,镇定地和阙星澜一并上了运输的灵舟,去往此次秘境出现的地方。   老实说,除了让阙星澜给自己争取第二个秘境名额之外,沈宁也不是没想过别的后手,譬如躲在天阶法宝如意境内,看看能不能让阙星澜带着法宝把他偷渡进去。   好在阙星澜够争气,生死门的情况和他想象中的也无甚差别。   相比起躲在法宝中只能依靠阙星澜把自己带进去,就算是中途想要离开秘境也没有额外的玉佩“通行证”的情况,沈宁果然还是更喜欢把命运抓在自己手里,这样起码死了也不会生出类似于“如果我之前怎么样现在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了”的怨怼,死得干脆明白。   乘坐着生死门的灵舟,沈宁和阙星澜很快就到了那个近来开放的秘境——临祈小秘境。   在秘境前等待秘境开放的时候,各门派之间总归还是会有点寻常的交际。   这也是沈宁能了解如今生死门现状的重要途径。   如今的生死门称得上是被新任魔尊针对,要是能在这了解一下生死门长老和其他门派之间的交际,大概也就能清楚一点如今魔域的局势了。   大概是因为队伍中突然出现了两个道修的缘故,沈宁和阙星澜身上的道修灵气显然和其他人都不一样,在巨大的修为差距下足以被其他门派的带队长老迅速感应到问题,生出好奇。   此时此刻,在一众魔修之中,沈宁和阙星澜就是在场最为瞩目的谈资。   最先克制不住好奇心找上门的是另一个来自于血手宗的带队长老,肉眼可见两个门派之间关系应该不错。   血手宗长老找上生死门的带队长老,颇有些好奇地出声问道:“你们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队伍中会突然出现两个道修?”   “他们是因为一场意外,于是专门赶来魔域投靠我们门派的。他们到时也有转修魔修的心思,而且他们的性格看着似乎也确实是和修魔,勉强到也能算得上是好消息。至于其他的……”生死门的带队长老估计是想到了那不知何时会回到魔域的靠山,脸上难掩喜色,“这就不大方便在这说了。但我保证,这对我们来说真的能算是一个好消息。”   血手宗长老当即好奇追问,只可惜对方的嘴闭得尤为紧,哪怕到了最后也没能问出半句。   之后倒也有其他宗门上前打探,然而即便说到最后生,死门长老也没泄露哪怕半点口风。   沈宁站在不远处,尽管听不清这些大能谈话的内容,面上也装出一副无关紧要、半点都不好奇的样子,可这并不妨碍他暗自记下那些专门过来和生死门带队长老攀谈的人,并牢牢记住这些人的门派。   也就是在他分神关注那些仍在攀谈的各门派长老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沈宁突然感受到了两道恶意的视线投射到了自己身上,并在片刻后就迅速扫过自己装作不经意的样子。   沈宁对他人的恶意可太敏感了,怎么可能会忽略这个小插曲。   至于那两道视线的主人……沈宁差不多已经有了合适的相关猜测。   别不是那位新任魔尊的下属吧?   如果是真的,那可真是太好了。   这意味着一切都在顺着他的想法继续往下进行。   “阙星澜,等到了秘境的时候,你可得尽快找到我了啊。”沈宁回想着刚才那两道投射自己身上的恶意的眼神,临了进秘境前,额外嘱托了这么一句。   和上一次去往秘境的情况存在不同,这一次,沈宁专门提前买了用于寻踪的法宝,只等进入秘境后按图索骥再度集合。   不只是在进入秘境前意识到的不对,就是在顺着人流进入秘境时,沈宁都感受到了有什么事正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感到一阵风从自己身边带过,甚至还感觉有人在与阙星澜擦肩而过的瞬间,触碰到了自己的衣摆。   筑基期能用来追踪的东西来回就那么几样,而这类似的小手段甚至于他自己提前就曾研究过。   尽管不知道自己身上是不是沾了些什么不该沾的麻烦东西,可出于谨慎,在进入秘境后,沈宁就把自己全身上下的衣服全换了一遍,这才按照法器指引的方向,朝着阙星澜靠近。   不得不说,在气运这一块儿,作为反派的他天生就比其他人差上一截,和阙星澜离得极远。   光看自己和阙星澜之间的距离,怕是也要熬上好几天才能见到对方。   这也让沈宁行事更加小心谨慎。   但反派的气运一直都称不上太好,饶是他一路上都记得小心遮掩自己的行踪,意外还是和他不期而遇。   这天,在朝着阙星澜的方向赶路的同时,沈宁尚还没见到阙星澜本人,就看到一个陌生的魔修挡在了自己面前。   对方眼神里的苍老和那年轻的面容简直就是两个风格。而这种这种细细看过去后甚至还有些熟悉的感觉,沈宁过去在他的那位门派长老亲爹,甚至于其他大能修士身上都曾有过类似的想法。   ——这压根就不是一个普通筑基期的修士。   沈宁下意识想要避开对方,然而对面那魔修的视线从始至终都定定地落在他身上,摆明了就是冲着他来的。   像是真的担心他提前跑路,在看清沈宁回避的动作后,对方话都不说一句,径直朝着他发起了攻击。   双方一交手,还没过几招,对面魔修那丰富的战斗经验以及更加深厚的神识优势很快也跟着尽数展现了出来。   沈宁的剑招似乎永远都比对方的招数要晚上一息,而他的身法和对方相比更是显出了拙劣。   碰面没多久,沈宁身上就因此而受伤见了血。   然而即便如此,沈宁的神情依旧镇定:“前辈,我不过一个普普通通的筑基修士,您为何非要和我过不去?”   “普普通通的筑基修士?”那魔修冷笑一声,像是有些不屑的样子,“我倒是不知道,身为紫阳宗的门派长老之子,什么时候居然能用普通来形容了。”   得,看来是顺带着一起盯上了他,这下怕是真没办法跑路了。   沈宁平静地想,不只是没办法直接走人,他恐怕还得额外想办法把人永远留在这秘境之中。   不然无论是让对方战败逃离秘境,还是意识到危险转而逃离,这都意味着他和阙星澜的身份存在泄露的可能,从而被迫走上原本的道路。   他可不想在离开秘境的时候,就撞见三方当面对质的场景,导致他的所有计划被迫中途破产。   既然对方选择了悄悄溜进秘境中,打算在这解决掉他们,那他同样也希望对方能在意外发生前彻底结束一切。   希望同等修为之下,阙星澜能成功击败对方吧……   沈宁没什么奉献自己给别人解决麻烦的爱好,在料定自己十有八九只是个顺带着被盯上的目标后,他就做好了提前跑路的准备,意图把战斗留给天选之子,自己提前离开秘境。   正准备捏碎玉佩离开秘境,谁料对方眼疾手快,居然强行擒住了他并未持剑的左右手腕,发了狠得用力一拧,那玉佩就这么轻松从他手中掉落,落到了对方手中。   眼见对面的魔修在这之后,紧接着还对着自己露出了一副仿佛逗弄手到擒来的猎物的轻视神情,沈宁不得不去想,当日阙星澜这么轻易就能抢到第二个秘境名额,是不是天道本身也有将他永远留在秘境中的想法。   没办法,提前遗失了脱离秘境的办法,沈宁只能提前想办法跑路。   他循着刚才在寻踪法宝上看到的讯息,一路且战且退,在朝着阙星澜的位置靠近的同时,期间也不断尝试着用周边的林木当做是掩护,尽可能延长战斗的时间。   只是对方逼得还是太紧。   他几乎是追在沈宁身前,让自己的对手不得不时时刻刻面对着自己,找不到半点逃生的空隙。   就是沈宁也不免开始厌倦起了对方卑劣的心思,索性打起精神,做足了必须得在实力存在差距的前提下,自己必须得单独处理好这个麻烦的心理准备。   即便哪怕倒了现在,他已经逐渐明了双方的实力差距,而身上的伤口还在不断往外出血。   森白的剑光沾染上血色,但这仍不损剑的锋芒。就好像此时的沈宁,即便身上分散在四肢上的伤口看着十乘十的唬人,战意却伴随着疼痛不断水涨船高。   沈宁不能退。   双方靠得太进,他绝不能把自己的后背暴露在对方眼前。   沈宁执剑,几乎在这一刻用出了自己的全部灵力。   灵力沿着经脉尽数集中在他手中的那一并剑上,于是那一点寒光也开始变得越发摄人。   他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魔修。   在那样凌厉的眼神下,仿佛双方地位互换,沈宁才是真正把控着这场战斗节奏的人。   裹挟着灵力的剑刃直直朝着对面刺去,决绝的姿态代表了其主人孤注一掷的态度。   “来得好……不过你这剑术,倒也不过如此。”那魔修注视着那柄朝着自己直直刺来的剑,过去的战斗经历让他几乎在瞬间就判断出了那柄长剑的方向相比起自己的位置,实在不够精准略有些偏移。   别不是豁出去了把灵力全加持在剑上,导致气海没剩下多少灵力,在失血过多的前提下终于露出了颓势吧?   那可真是有意思了,要是沈宁在豁出去一切后,发现自己全力一击居然毫无作用,那对方的表情该有多绝望啊。   魔修兴奋地紧盯着沈宁的脸,几乎把自己的全部神识都集中在了接下来的一击上。   而最后的结果似乎也和他预料的一样。   到底是年纪小没多少战斗经验,就是全力一击居然都刺歪了方向,乃至于最后与自己擦肩而过。   等等……擦肩而过?   那魔修像是陡然意识到了问题,听着突然消失在自己身后的脚步声猛地扭过头。   身后瞬间空无一人。   难以想象,沈宁究竟是用了什么手段,居然当着他的面直接消失在了这片土地之上。   因为太过在意刚才沈宁的“全力一击”,居然让他在一瞬间失去了对周边环境的掌控力。   感情刚才那全力一击,不过是沈宁让他分神的一个小手段……也亏沈宁居然还能豁得出去,用全身上下最后仅剩的灵力做出这种事来。   原本称得上是愉悦的神色瞬间阴沉了下来,他仔细搜索周边的景物,居然没能寻到半个人影。   称得上是唯一的收获的,居然还是一只修为一般、缩在草丛中的玄鸟。   尽管玄鸟确实称得上是珍惜的灵兽吗,只可惜现在相比起它而言沈宁更为重要。   没人看见,玄鸟的翅膀下,一个葫芦形的法宝被他小心地卧在湿润的泥土上。   ——这让这只高阶灵兽一时间居然有几分像是只孵蛋的母鸡。 第33章   如意境中,沈宁从自己的储物袋中取出灵石,利用法宝本身的特性抓紧时间恢复。   他必须得在对方找到他前,尽可能恢复自己身上的灵力。   ……不过别说,在这一手之后,那魔修绝对会认定自己已经把他逼到了绝路吧?如果真是这样,那后续其他进行起来可就方便多了。   如意境之外,四周只剩下那魔修一人来回搜寻的窸窣脚步声。……   找的久了始终看不见人影,哪怕用神识来回细细搜寻都找不到沈宁半点存在的痕迹。   因为实在没有别的什么办法,再加上沈宁真要说起来本身也不是他的主要目标,为防被这一点小事影响到之后的截杀,他也只能是姑且作罢,等到之后离开了秘境,再找机会看看能不能弄死这个胆大包天的道修。   届时可能甚至都无需他额外出手,只需喊一声,就有的是大片魔修乐意自愿站出,对这位紫阳宗门派长老之子动手。   ——只要他能保证那位上任魔尊之子永远走不出这秘境,就是和阙星澜有所勾结的生死门想来也必定会放弃原本的妄想。   魔修很快理清了逻辑,只等着之后去搜寻阙星澜的踪影。   只是在正式出发前,他又再度想到了那只见到人也只会傻愣愣趴在草丛堆里的玄鸟。   这种智商的灵兽就算是修为再高也不是能被用来契约灵兽的料,但作为一只高阶灵兽,它的皮毛血肉、特别是那颗体内的妖丹,那些可都是尤为珍贵的高阶材料,无论是用来炼丹炼器显然都大有作为。   他的神识转而放到了那只傻愣愣趴在地上的玄鸟身上,大概是终于关注到了这头不大正常的灵兽,他紧接着很快也发现了这只玄鸟身上的不对劲。   不知道它在此之前究竟都经历了什么,是不是身上还存在着什么没有愈合的暗伤,魔修此时终于注意到了它身上与本身神识想比尤为拉胯的周身灵力。   如果说他本身的神识强度足以和他媲美、乃至于在他的感知之中那玄鸟周身就像是一个全无半点信息的小型黑洞,那么对方身上的灵气浓度甚至比他现在强行压到筑基后期的修为还要低得夸张,简直有愧它作为高阶灵兽的身份。   不过这对他来说都无所谓了,魔修没怎么在意对方身上显出的异常,当即决定直接选择了动手。   他几步大步跨到那玄鸟近前,双手快速掐诀决心将这傻愣愣的灵兽困在原地供他取丹。   大抵灵兽就算是再傻,遇到危险时多少都会有点挣扎的反应,也就是在魔修动手后,那玄鸟终于有了反应,振翅像是一道黑色的流光直直飞向了高空。   也就是直到这时候,魔修的神识这才扫到了那个被玄鸟抓在爪子里的葫芦样法宝。   ……像是那些自诩兽身威武、不屑于人类为伍的灵兽,怎么可能会使用人类的法宝?   惊愕之余,刚才遭遇的种种一齐在他脑中快速过了一遍。   无论是被玄鸟抓着一齐带走的法宝,还是那被夺走传送玉佩后仍突然消失在附近的沈宁,更甚至于那刻意偏转的攻击方向……这一切似乎都指向了同一个不可思议的答案。   ……也是,那玄鸟身上和他情况相似的异常,恐怕同样也是因为作为外来者来到秘境中,再加上契约的主人本身实力不济,这才导致出现了这样的结果。   ——不会一直到刚才,沈宁就一直躲在那葫芦形的法宝中,看他在附近胡乱瞎折腾吧?   一想到这样的可能,一想到自己居然被一个修真小辈耍得团团转,火气当即涌上心头,那魔修当即选择了动手。   数个法诀被他接连使出,共同组建成一个紧密的囚牢将那玄鸟控制在半空。   阴冷的魔气顺着羽毛的缝隙触摸到底下的皮肉,并在其主人的控制下化作嗜血的魔物,穿透表皮直直扎入血管之中。   玄鸟吃痛,本身的灵力显然不足以支撑着它抵御魔气的侵袭。   扑闪的双翅一阵无力,竟直直从半空中掉了下来。   魔修信步朝着玄鸟的方向靠近,他以一种几乎蔑视的神情俯视着地面上仍在挣扎低鸣的玄鸟,用魔气牵引着那个外形小巧的葫芦形法宝,抓在手里。   魔修冷笑:“不会吧,都到了这种时候,你居然还藏在这里面不愿意出来,你不会真以为自己还有别的活路吧?”此时占优的还是自己,即便心口尽是被戏耍后的愤怒,最后还是能勉强保持住理智。   他话音刚落,大概是沈宁自己也清楚自己的死亡或早或晚,躲在法宝之中的最终结果,无非是被强行连着和法宝一起捏碎,这个从刚才起就数次挣扎着逃亡的筑基修士看着像是终于落入了绝望,自个从法宝中先一步站了出来。   “对啊,你说得对,我确实无路可逃,没有别的办法了。”沈宁低垂着头,声音压低像是绝望到了极点。   此时双方距离极尽,从法宝中脱出的沈宁离魔修甚至还不到半米的距离,双方只甚至只需要轻易一抬手就能直接触碰到对方。   然而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率先做出反应的反而是被逼到了绝路的沈宁。   面对着将他逼到绝境的魔修,他不退反进,反而主动上前凑到了近前,抬手径直抓住了对方的衣领。   这看着明显不正常的反应显然也让魔修下意识生出了不妙的联想。   也不知道他究竟都想到了什么,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并在感知到周身驳杂混乱的灵力流后,惊惧伴随着不可置信的意外一点一点地出现在了他面容上。   “你……”你这不是想要自爆吧?   他怎么忘了,他怎么被这点小情绪冲昏了头脑,只是因为想要看一眼对方面上可能出现的绝望,以此来满足自己好胜心,就因此没有在第一时间选择动手。   修士要真是被逼到了绝境,倘若能豁得出去,倘若时机合适,大多都是会选择玉石自焚直接自爆的啊!   此时双方本就离得极尽,以他现在被强行压制了修为的情况来说,怕是真的会因此而遭受重创。   沈宁这家伙,难道在最开始就是为了这个,所以才刻意躲藏在法宝中,只为了等到这个机会?   魔修紧盯着沈宁的脸,时间在此刻仿佛被强行拉长。   他看见沈宁缓缓抬头看向他,嘴角上扬,居然在此时还能对着他扯出一个笑来。   “来啊,总不能让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去死吧。”沈宁平静的语气让他在其他人眼中看着越发显得疯狂,“你是什么修为,筑基,金丹,元婴,还是别的?算了,这些都不重要了。”   “秘境之中,任凭你有天大的本事也只能是个筑基。有个大能好心给我陪葬,也算是我赚到了。”说着,他甚至还稳稳踩住了玄鸟的翅膀,竟是要所有人都给他陪葬。   玄鸟凄厉的叫喊声响在了耳边。   这只在过去的短时间相处后,就充分了解了它如今主人恶劣秉性的高阶灵兽也是真的认定,沈宁在被逼到绝境后是真的能做出这种事来。   它甚至都忘记了自己早已和沈宁签下了主仆契约,倘若沈宁当真自爆它无论如何也让无法躲过死亡,于惊恐中妄想着逃生。   灵力的暴动越演越烈,被强行压缩在气海的灵力一度超出他本人的承受范围,使得沈宁嘴边甚至都溢出了鲜血。   那一抹血色描摹着沈宁的面容,使得沈宁看着越发邪性,瞧着甚至比眼前的魔修本人更像是个令人畏惧的恶人。   意外来得实在太过突然,心情从得意转变为惊惶也不过是短短几息之间。   在这个紧要关头,再谨慎的人也会被此时紧张的氛围感染。   魔修伸手想要推开沈宁,下意识想要取出传送玉佩离开秘境。   没成想沈宁却反而选择了主动松手。   紧接着,只见一抹剑光迅速闪过自己眼前,伴随着自己断裂的手臂骤然划过视野,下一秒剧痛从丹田处涌出。   他缓缓偏头看向沈宁,如今的沈宁依旧是那副笑着的样子。   沈宁的神识顺着自己的长剑向外延伸,不期然从对方丹田看到了一个五官和魔修尤为相像的婴孩。   长剑微微偏转,涌入的灵力让这枚本就脆弱元婴于瞬息间被撕碎。   沈宁:“我倒是真没想到,居然还是元婴……不过也就这样了,只可惜你这辈子到此为止,也只能是个元婴了,你最开始就不该跳出来碍我的事。”   只有让对方认定了他毫无还手之力,沈宁才能尽可能地靠近对方,避免对方中途逃离秘境的可能。   只有让对方认定了让他被逼到绝路意图放手一搏,对方才会在惊慌之下,给他留出动手的机会。   同样被压制到筑基期的修为,也给了沈宁在近距离动手直接弄死对方的可能性。   迎着对方惊讶的眼神,沈宁身上的气息再度被强行克制着压平,被强压在丹田的灵力在这一瞬间也跟着沿着经脉从体内四溢,强行散去气海暴动的灵力显然也让他跟着受了不少伤。   ——这也是魔修会相信沈宁是真的意图自爆的原因。   毕竟谁能想到,有人居然能赌上自己后半辈子的修真路,居然只是为了谋划着把他弄死在秘境中,以此来避免自己的计划中途夭折。   沈宁:“很惊讶么,是没想到我居然会这么做么?你不会真以为你已经把我逼到了绝路吧,活了不知道多少年,居然还能这么天真。”   “我就说啊……人类的情感还真是世上最容易被操控的东西。对自己实力的笃信让你忘却了危险,直面死亡的恐惧让你也跟着丧失了理智。”   “像你这样的蠢货,就是修为再高,也注定了只是炮灰的命。”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也像是这次终于开始觉得满意,至此终于舍得了解这一切,将剑刃缓缓刺入对方的心口。   希望动作慢点,也能避免自己被血溅个全身吧……上次妖邪血液里的那股子腥气,还真是把他恶心得够呛。   沈宁想着这些不相干的事,缓缓结束了这一次的逃杀。   老实说,因为刚才为了能演得更像真一点,沈宁也是真的强行压缩了气海中的灵气做出了要自爆的样子。   现在哪怕彻底散去这一身灵气,经脉里还是一阵一阵地抽疼,显然伤及了根本。   但并不重要。   他最开始本来也不是什么修真者,所求的从头到尾也不是什么长生。   于是哪怕如今经脉受损,他依旧还能保有理智。   沈宁缓步走到了魔修的尸体边上,他走到魔修散落的肢体边上,随意用剑斩断了那脱离身体后依旧紧攥着传送玉佩的五指,末了从血泊中捡起了这枚脱离秘境的“门票”。   事情发展到这差不多也算是有了个还算合适的结果。   沈宁找了个勉强还算是干净的地方坐下,从自己的储物袋中艰难取出药瓶,吃下随身携带的止疼丹药。   他盯着寻踪法器上先是的沈宁的方位,又强撑着等了一会儿。等到确定阙星澜的位置离自己比较近后,确认这个距离不会再出现别的什么意外后,勒令玄鸟给他望风,这才放心沉沉睡了过去。   于是当阙星澜循着法宝的指引找过来后,看见的就是这样一个昏死在路边、不知道是死是活的师兄。   毫不夸张地说,在这一刻,阙星澜的心跳都跟着骤停了一瞬。   毫不夸张地说,后面就是我不怎么擅长的领域了。_(:з」∠)_   加上过年有点忙,之后开始日三。 第34章   猩红的血像是有生命一般包裹着眼前的青年,沈宁悄无声息地倒在血泊中。   有那么一瞬间,阙星澜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孱弱的童年。   女童尖利的哭喊声就响在自己耳边,刺目的红淌了满地占据了他的所有视线。理智和情感都在不断催促他上前,而他最终能做的,便只剩下站在原地旁观一条生命的彻底逝去。   就如同现在一样。   所有与他同行的人都会因为他被牵连着最终丧生,独独只剩下他被迫沿着既定的路继续往前。   曾经的妹妹是这样的,如今的师兄也是这样的。   哪怕沈宁曾逃脱原本的命运,但因为他的缘故最终还是难逃一死,所有和他有关系的人最终都不得善终。   天道注定了他必将在拥簇中孤独一生,于是他眼中所有的希望都只能像是流星一样,从他眼前一闪而过再寻不到半点踪影。   只是为什么一定得是沈宁呢?   沈宁不该是这样无声无息地倒在血泊中。   他可以骄傲地俯瞰众生,他注定自由地行走人间……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因为他的缘故彻底断送了后半人生。   最该死的明明是他。   阙星澜冷静地批判着自己,厌弃着自己。   直到片刻后因为几声细弱平缓的呼吸声终于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神识早在刚才那片刻的恍惚中便尽数覆到了沈宁身上,近乎于本能地确认了对方身上的那丝缕生机。   至此,阙星澜突兀地急促喘息了片刻,像是终于得以从自己的想象中的噩梦中惊醒。   只是沈宁受了这么重的伤,怕是事后免不了迁怒,对他生出不满了……不过这已经能算是目前最好的结果了。   他长叹了一口气,稍稍平复了心境终于缓步走上前。   阙星澜一点点靠近沈宁。他走到沈宁面前,明明清楚自己这样可能会惹得对方不满,手却还是试探地触碰身前人温热的皮肤,像是在神经质地再度确认某个已然被证实过一次的答案。   他手上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到什么。   然而昏死在原地的沈宁还是被这阙星澜的动作惊醒了。   沈宁被自己近乎于本能的警惕心催促着醒来,一打眼就看到了背对着光站在自己面前的阙星澜。   因为骤然睁眼,光线在短时间内的明暗变化让他一度没办法看清阙星澜脸上的表情,但这并不妨碍他在睁眼的瞬间,就感觉到周边这近乎于凝固的氛围。   沈宁看着来人,忍不住出声挑剔道:“阙星澜?总算是在事后紧赶慢赶着到场了啊,你这来得可够慢的。”   然而阙星澜的反应却很奇怪。   阙星澜看着全无半点反应,像是彻底僵在了原地。   直到沈宁话音彻底落下又过去了数息之后,像是才终于反应过来他刚才说的那些话。   阙星澜的声音里还带着点近似于心有余悸的颤抖:“还好……对不起,师兄,我来晚了。”   沈宁何其聪明,又兼之通以人性,他几乎没花多少时间就反应过来了此时阙星澜身上的异常的来源。   “阙星澜,你刚才不会是以为我死了吧?”沈宁毫不避讳地这么说着,他的双眼逐渐适应周边的光线,微微掀起眼皮,并在最终看清了阙星澜那张平时罕有表情的死人脸上的后怕。   ……还真是和他想象中的没什么差别。   沈宁一时有些无语:“亏我刻意让这么大只灵兽在附近帮我盯梢,但凡你以平时的小心谨慎抬头往天上看上一眼……啧,你作为修士,那份在秘境中该有的警惕心难道都没了么?”   阙星澜没说自己刚才多次尝试确认眼前人生死的动作,没有反驳依旧只是道歉:“抱歉,师兄,你别讨厌我。我只是觉得,你不是那种乐意牺牲自己的人。我始终觉得……就算是师兄你哪天真遇到了什么强敌,也绝不屑于用这样惨烈的方式取得胜利。”   于是在看到沈宁浑身是血倒在地上后,才会在最开始想当然地生出类似的联想,甚至于失神无暇去看旁的事物。   阙星澜说话间仍紧盯着沈宁脸上的表情,像是再三确认自己的这位师兄没有因为这场意外从而对自己转变态度后,至此终于能稍稍放下心来。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沈宁记仇懒得说,打算把这笔账在未来和他慢慢清算。   不过无所谓了,就算是默默记仇勉强也能算是另一种延续的未来……   “师兄,上来吧,我背你。”阙星澜面色松弛了下来,继而背对着沈宁微微躬身半跪在地上,示意对方趴到自己后背上,“还好是在秘境中,我现在就带你去寻找治伤的灵草,趁早修复你的经脉,以免影响师兄您的修为。”   然而沈宁依旧毫无动作。   不得不说,阙星澜对沈宁的个人印象确实并未出错,沈宁确实不是什么牺牲自己成全别人的秉性。   “你说得对,我确实从来不屑于用这样的方式获取最后的胜利。”沈宁勉力直起身,依旧没有动作,并不按照阙星澜说的那样去做。   他勉强打起精神,大方地和眼前的天选之子分享自己之后的计划:“不过之后我总该找个合适的理由从生死门脱身。反正既然被我凑巧遇到了强敌,还在照面的同时就失去了脱离秘境的机会。与其冒着对方脱身、计划中途夭折的风险让他继续留在秘境中,倒不如顺势直接了结了对方。”   “世上还能有比修士经脉受损更加合适的借口么。世上无论哪个修士在遇到经脉受损的情况下,都会想当然地同意所有与治疗相关的请求借口。如今恰好我遇到了这样的麻烦,只要去所有人面前转上一圈,生死门谁会觉得我们是在找机会借机脱身?”   再加上在进入秘境最开始,他本来就没出席过门派小比,生死门中无人知道他的实力,几乎所有人恐怕都认定了他是依附在阙星澜身上的菟丝花。   想来当他以这幅样子出现在生死门其他魔修面前后,恐怕所有人在看到他的情况后就会想当然地接受事实,最多就是以高高在上的态度鄙夷他的不自量力。   世上还能有其他更适合的保护色么?   ……当时沈宁就是在失去传送玉佩后生出了这样的想法,于是最终才顺水推舟以自己为饵,引得魔修主动上钩接近自己。   这就是作为反派该有的决断。   他甚至可以接受自己的受伤乃至于死亡,但他的所有坚持、所有谋划、所有渴望、所有疯狂,都必须得在最后成为现实。   哪怕是近乎于虚无的臆想,也必须得在他手中成真。   “灵草就不必了,我们现在就离开秘境。对了,我觉得你最开始的那个表情就很不错,到时候出了秘境,可千万记得给我装出那副绝望的样子。”沈宁甚至还有心思点评阙星澜最开始时的反应。   阙星澜的动作一僵,像是没想到沈宁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缓缓直起身定定地看向对方。   这还不如在遭遇意外后,转而迁怒他的存在呢……起码这意味着沈宁对自己生命的重视。   阙星澜的声音直到此时陡然冷了下来,他微微偏头,打量着全无半点动作的沈宁:“师兄啊师兄,我倒是没想到,你居然比我还嫌自己命长。”   他似乎至此才反应过来,无论是最初决定和天选之子作对,还是联合他脱离命运成为天道的眼中钉,甚至于之后带着他冒险来到魔门,并在秘境中将自己折腾成这幅样子,相比起他,或许沈宁才是最无所谓死活的那个。   沈宁蔑视众生,甚至其中也包括自己。   “我是真的不敢想,只是和我这个天选之子呆了一会儿,师兄你居然就坏了脑子,生出了这样牺牲小我成全他人的理想与志愿啊。”   “轻易便有了这份菩萨心肠,我算是清楚了当日天道为何会选择你成为我的师兄了。”   ……真是没想到,像是阙星澜这样的人居然也开始学会阴阳怪气了。   沈宁只觉得莫名其妙,没想到阙星澜有朝一日居然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的视线在阙星澜脸上异样的愤怒神情上停顿了片刻,片刻后,也不知道心思又在脑子里过了几个弯,末了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了对方身上的异常。   “阙星澜,你不会再一次天真地将所有希望都放到了我身上吧?”在沈宁的了解中,以他现在和阙星澜的关系来说,大概也就只剩下这样的可能足以解释发生在他面前的所有不对劲。   也是,应该也就是在接连的几次顺利成功后,阙星澜于绝境之中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到了自己身上,如今眼见他身受重伤误判为死亡,这才一朝从希望到绝望,连带着情绪上也跟着出现了问题。   真没想到天选之子的神经居然会脆弱成这样。   更麻烦的是,他现在甚至可能还要因此额外花心思安抚对方的情绪,以防对方在计划中途出现别的什么问题,导致和自己计划预想中出现误差……   沈宁顺势稍稍缓和了一下自己的语气,勉强算是花了点心思尝试安抚对方:“好吧,这里面确实有我的问题,我确实不应该在对你全无交代的时候,就自己单独冒险。”   “只是计划这种东西确实不是什么方便直说的东西,谁都不知道天道这会儿是不是就在我们头顶上偷听我们的谈话。不过我以后会格外注意安全问题,之后也会顺带着留下其他线索提醒你之后要怎么做,就算是未来出现了别的意外,也不会打乱计划的顺利进行。”   “你放心,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能算是开了个好头,我也和你保证,我的计划也将注定顺利进行到最后。”   “你还有别的问题么?”因为阙星澜至今仍是他手上最好用的那把刀,于是他也跟着把所有能说的内容都尽数说了出来,把所有他能考虑到的问题都大致理顺了一遍,告知面前的这位合作者。   虽然有些麻烦,但相比起阙星澜身上的价值倒也勉强能算是合算。   ……不过,他是真的没想到阙星澜居然对他抱有这么大的期待啊。   麻烦归麻烦,麻烦之后,这或许也给他带来了别的机会,说不定他未来还能借此把这个天选之子用得更趁手些呢……   然而阙星澜依旧定定地看着他。   对方看着不仅没被他的这一番话安抚住,面色居然比刚才瞧着还更复杂难看了些。 第35章   “师兄,还是再留一会儿吧。反正也不差这点时间,跟在我们后面进来动手的魔修也被师兄您设计杀死,等我们找到了治伤的灵草再走好么?”   阙星澜的声音很低沉,像是在强行克制压抑着什么。   然而沈宁向来不吃这一套,哪怕得益者严格算起来甚至是他自己。   沈宁甚至都觉得有些烦了。   此时唯一能让他继续保持理智的就是阙星澜在计划中的重要性,于是他勉强耐着性子继续道:“我都和你说得这么清楚了。而且修复经脉这种珍惜灵草可不是这么好找的,还是趁早走人比较好。”   “反正也就是筑基期的修为,甚至于我以前本来就不是什么修真者,这点修为就算是真没了,也没什么好心疼的。”   沈宁甚至都提前料定了,以如今的自己在天道眼中的碍眼程度来说,说不定当他哪天当真凝出金丹预备渡劫时,就会被天道借机直接用雷劫干脆利落地直接弄死。   反正自己的修真路就算是修到头,恐怕也就是这点筑基后期的实力了。   既然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哪怕他认真修炼修到最后也就这点比上不足的修为,有没有好像也就那样,那还不如看看能不能用这个再争取一个新的机会与可能。   ……别说,起码就现在,除了那个死在他剑下的元婴修士之外,眼前这个心慈手软的天选之子可不是也跟着因此而生出了愧疚感,想来对方未来也能被自己使唤得更顺利,倒也算得上是计划之外的小添头,甚至都可以称作是意外之喜了。   这么想着,他之后似乎也能对阙星澜的言行更宽容一些了……   沈宁便这么劝告自己。   然而阙星澜似乎依旧并不愿意领情。   阙星澜有些难过地看向沈宁,沉默许久终于出声开口,尝试打感情牌:“可是师兄,我真的很难受。”   “我在这之前,一直都觉得是我拖累了你。没想到实际情况居然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更加糟糕。”   “我就当师兄你是因为找不到灵草所以提前放弃了吧……不过师兄你放心,我在这方面的运气一直不差,只要你愿意相信我,给我留下一点时间,我就一定能把想要的机缘拿到手。”   “谁叫我是天选之子呢。”这恐怕也是阙星澜人生第一次庆幸自己的这个身份了吧。   沈宁挑眉好奇地看向阙星澜。   天选之子的机缘多归多,但他可不觉得在命运本就安排他往绝路走的前提下,阙星澜能找到像他这样的反派能用的机缘。   而随即下一秒,沈宁很快也看到了阙星澜所谓的“办法”——   以阙星澜为中心,周围的灵气瞬间朝着此处聚集,对人体来说显得尤为危险的暴动灵气流顺着周身经脉涌入气海,不多时便达到了筑基修士所能承受的极限。   ——阙星澜居然想着重复他刚才的操作,受同样种的伤,以自身为人质,于秘境中寻求在这之后同样也将能对自己起效的“机缘”!   沈宁不可置信地微微瞪大眼。   迎着他的视线,对面的阙星澜则像是终于从疼痛中恢复了理智,面上的神情终于不像是刚才那样紧绷复杂,像是至此终于能笃定自己的提议将再不会被反驳,于是转而恢复了平日里的平静。   阙星澜有尺度地控制着自己的伤势,极有经验地确保自己就算经脉受损也不会太过影响行动:“走吧,师兄,我们一起。”   “相信很快,我们很快就能在秘境中找到我们想要的机缘。”在做完这一切后,他甚至还对着沈宁笑了笑。   ……和沈宁一样,就算是这个天道遴选出来的天选之子,未来注定踏上一条通往万人之上的光辉路,但真要说起来,他对修真的态度本身也和沈宁一样全无所谓。   沈宁愣在原地没有动作。   就是他也没想到阙星澜居然会这么做,被这意料之外的发展惊在原地。   沈宁抬眼对上阙星澜带着催促意味的眼神,此时的他足以清楚看清对方脸上的关切。   他回想着刚才阙星澜全程的反应和动作,来回思索像是终于从中想到了一个绝无可能的答案。   沈宁心跳微微加快,惊疑不定地出声询问道:“……阙星澜,你不会喜欢我吧?”除此之外,以己度人,就算是再怎么心地善良的好人,也不可能在他自己都表明了无需在意的前提下,为他把事情做到这种地步。   不过阙星澜的情况和自己相比还是有点不同的。   阙星澜清楚知道自己是天选之子不会轻易死亡,阙星澜同样也渴求死亡对这个世界毫无留恋,阙星澜现在已然把所有希望都尽数托付在了他身上……在这样的前提下,再加上他以前也曾当着阙星澜的面有过类似的“以天选之子反过来挟制天道”的操作,在这之后,阙星澜似乎也真能有样学样,做得出这种蠢事来。   沈宁试图这么说服自己。   他是希望同盟之间不要掺杂太多多余的感情的。   毕竟情感会妨碍判断,那是最为麻烦也最为不确定的变数。   然而阙星澜却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阙星澜一怔,随即像是刚才所有情绪上的异常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合适妥帖的答案:“嗯,真不愧是师兄你啊,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睛。”   哪怕是些连他自己都会忍不住下意识忽略抗拒的东西,沈宁都能在他之前意识到问题所在。   毕竟和沈宁一样,对于现在的阙星澜来说,情感对他们来说都是同样没什么实际用处的东西。   只是身处他如今的境遇,谁会在遇到这样的沈宁后,不会对这份唯一的希望心动呢?   那是他唯一的救赎,那是唯一能终结他所有痛苦的希望,那是哪怕身处绝境依旧能肆意妄为向死而生、将所有命运尽数掌控在自己手中的反派。   那是这个世界唯一真正自由的人。   在绝境之中、于绝望之时遇到这样人后,怎么可能不会被对方掠夺全部视线,并因此而生出向往呢。   阙星澜最开始踏上修真路时,曾坐在紫阳宗的讲堂内,听着外门的管事在上面给他们讲什么“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的屁话,听对方假惺惺地说什么连自己可能都不信的什么“凡事都有一线生机,就算是落入了绝境也不要轻易放弃”,鼓励他们这些资质本就算不上出挑、在经过一轮挑拣后被挑剩下的外门弟子。   当日坐在讲堂内听课的外门弟子都尚还年幼,几乎所有同门都轻易被这一番话鼓舞重新燃起了希望。   在场似乎也就只剩下他这个前路最为明朗的天选之子对此无动无衷。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笑话,天道早早为他安排好了所有未来,他哪来的机会从中找到那一线生机?   所有曾轻易燃起的希望,落到最后都会成为对自己的无声嘲讽。   往日的绝望痛苦依旧历历在目,阙星澜显然没有这份多余的闲情逸致来鼓励自己,类似的话随便听听也就过去了。   他也遵循着既定的命运,被无数人与事推着麻木地继续向前。   唯独没料到的是,最后居然还真叫他找到了那“其一”。   恐怕就算是他这个聪明绝顶的师兄,都无法料到自己的存在对于他来说能有多重要。   “对不起,师兄,我好像真的喜欢上你了。”阙星澜低声道歉。   假若让阙星澜自己来评价,像他这样的人,哪怕只是顺理成章地喜欢上一个原本命运之外的人,但这对于另一个被他喜欢上的当事人来说,本身也是件需要感到抱歉的事。   歉意与爱意不断交织在一起,在这个天选之子身上,哪怕是再热烈的情感,或许也都将无法避免地带上一点绝望。   好在他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对面,沈宁这次终于听清了对方的话,明了了对方的态度。   先于紧张,最先涌出来的反而是下意识的排斥。   世上好人能活下去的办法多了去了。亲人、朋友、爱人,乃至于这个世界对他的善意,一切都是支撑着他们继续往下走的动力。   但沈宁是个恶人。   沈宁一无所有。   他只有满腔等待倾泻的怒火与愤恨,于是他也只能依托于这份对世界的恶意继续存活。   沈宁注定成不了好人。   他注定将对所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都提前带上猜忌。   大概是过去看多了悲剧,他如今也本能地对所有可能会影响改变他的人和事抱有敌意。   沈宁不说话,看向阙星澜的眼神里似乎也再度带上了最初接触时陌生的打量与不满。   而阙星澜对此全无所谓。   哪怕是被自己喜欢的人用这样排斥的态度对待,他一时间甚至还能欣慰于沈宁出于对自身的重视,而下意识对他生出的各种负面情绪。   阙星澜静静地看着沈宁。   许是看得久了,于是最终也从那仿佛欲盖弥彰的恶意下,看到了近乎于无所适从的茫然。   阙星澜再度想起了当日在妖邪的幻阵中看到的沈宁。   彼时,沈宁就那样清醒地站在一片死寂中,心甘情愿地放任自己融入幻境,只为了能给自己唯一在意的人献上一束鲜花。   他对世界的恶意从始至终都无动于衷,可到了最后,却仍会为自己心中仅剩的那点美好驻足。   阙星澜看着这样的沈宁,只觉得内心一片酸软。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师兄啊师兄……正如你说的那样,你就是我最后唯一的希望。”   “你叫我不要天真地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到其他人身上,可世上谁又能不向往希望本身呢。” 第36章   沈宁对上了阙星澜看向自己的柔软眼神,只觉得有些莫名烦躁。   所以这算是个什么意思?   偏偏在这个凑巧的节点说出这种话来,难不成是想以他未完成的计划来威胁他?   笑话,他在心中构建而成的计划已经踏上了正轨,之后就算是没有阙星澜的配合,他也能按照自己原本的想法进行到最后。   ……沈宁显然已经忘记了最开始反而是他率先把话题引至这个方向,满心都沉浸在没来由的愤怒与不满中。   “是么,我拒绝。”沈宁目光凌厉地望向阙星澜,说出的话直接到可谓是丝毫不留情面,“所以呢,你和我说这些是什么是出于什么样的想法?”   阙星澜倒是显得很坦荡,像是压根就没有因为沈宁的这番话生出什么旁的什么念头:“拒绝就拒绝吧,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师兄,走吧,现在最重要的便是为你我找到治伤的灵草。你之前就说要趁早离开这秘境,现在确实不能再在这种地方浪费时间了。”他的面色平静,甚至还有心思才出声催促,像是在从最开始就隐约猜出了沈宁可能给出的答复。   ……或者说,如果最开始沈宁不问出那样直接的话,甚至于对自己的忽视实在让阙星澜看不过眼,很有可能他就算是意识到了问题,最后恐怕也会默默藏在心理。   沈宁反而被阙星澜这个坦荡的态度弄得有些失语。   话题再度回到了最开始时的内容,但此时沈宁的心情却远没有最开始时那么平静。   相比起阙星澜表现出来的淡定,他这会儿反倒是在气势上落了下乘,配合着身上血和伤口,竟无端显得有些弱势。   沈宁定定地盯着阙星澜看了几秒,看着这个为了给他这个反派寻药最终不惜弄伤自己的主角,最终似乎也确信了以这样的状态出秘境反而会妨碍之后的行动,只能是选择松口。   沈宁:“啧……行吧,我们走。”   阙星澜闻言看着像是终于松了口气的样子。   “嗯,师兄,我背你。”阙星澜再度背过身半跪在地上,示意沈宁爬上自己的后背。   他独独在受伤这一点上尤为有经验,几乎只一打眼就能从对方身上的伤口来确定本人的情况。   以沈宁如今身上的伤势来看,虽然坐在地上看着像是精神还行的样子,但真要动身自己走路跟着他去寻机缘,恐怕就有些为难了。   沈宁不吭声,直到在暗地里再度尝试确认自己像是真的站不起后,这才勉强妥协把手搭上了阙星澜的肩膀。   ……这算是什么事,明里暗里吵了一架后居然还要对方背着自己去找灵草?   沈宁的性格注定了他不可能做出什么碍事的举动,喊什么“我才不要你帮忙”的话。   利益至上的守则让他在审时度势后很快就能接受事实,哪怕那所谓的“事实”对他来说实际也算不上什么好事。   但即便是如此,审时度势归审时度势,就算是最后当真这么去做了,心里难免还是隐约有些别扭,总觉得这个结果看着实在不得劲。   沈宁强撑着不愿意露出半分在他看来近乎于示弱的举动,强装没事人一样平静地爬上阙星澜的后背,好像刚才他们之间从未发生什么意外。   他感觉阙星澜的手扣住他的膝弯,在他本人受伤失血的前提下,略显温热的双手好似隔着几层薄薄的布料传到他这边,让他好一阵不适应。   随即身体逐渐离地,而为了保持平衡,也为了避免动作过火叫人看出来欲盖弥彰的意味,他的动作间甚至都不能显出半分挣扎的意味。   阙星澜并不说话,或许就是这位天选之子本人也清楚这时候不是什么说话的好时候。   但饶是如此,即便阙星澜真像是他说的那样,只是规规矩矩地在秘境中搜寻所谓的机缘,沈宁还是觉得阙星澜这样看着有些不顺眼,好似自己已然在这场无声的博弈中落了下风。   沈宁没事找事,总觉得这会儿必须得说些什么才能让自己再度开怀:“阙师弟,如今你行事如此出格,说不定最后反而会被天道放弃,白白受这一身伤。”   “非要自作主张,最后指不定人财两失,最后还是没都得不到。”沈宁始终坚定认为,他的决定才是最妥帖合适的。   只是话一说出口,突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阙星澜现在的情况,才说完就开始意识到自己言语间的不妥。   果然,这点小事对阙星澜来说显然不轻不重。   ……对于一个一心想死的人来说,无论放什么狠话怕是都会直接因此而打个折扣,发挥不出原本的用处。   “如果真是这样,这反而能算是我在师兄您的计划之前,提前取得成功了。”阙星澜的反应却很平静,他甚至还有余力反过来调侃,“不过……师兄你这算是在心疼我么?”   沈宁自然不可能让话题最终结束在这:“当然,毕竟你是我的师弟,也是我手上最合算的筹码,可不得好好关心关心你。”   只是话说完,又觉得自己的这段回应听着也不够妥当,太过突出阙星澜的作用反而显得有些适得其反。   自打从刚才起,好像无论他说些什么都有些不大合适。   真是麻烦。   早知道说来说去最后会扯出这么大的一个烂摊子,他从最开始起就该换个更加温和些的说辞。   显然天道并未放弃这个走上了歧路的天选之子。   之后在秘境中,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选之子本人受伤,还是说天道本身也逐渐意识到了沈宁这个反派在主角眼中的重要性,阙星澜很快也凭借着自己的这身气运,成功寻到了合适的灵草。   “师兄,这个你收着。”阙星澜把摘下来的灵草递给了沈宁,意图把这放在沈宁的储物袋中来避免遗失。   沈宁平复心境,看着被递到自己手中的灵草,这下是真的什么都没说就径直放进了自己的储物袋里。   只是如今面对阙星澜时总有一种隐约脱离控制的感觉,双方角色之间的逐渐变化总让他生出一种没办法尽数掌控未来的烦闷。   沈宁一不开心,那么他往往会开始花心思想办法,看看能不能让别人和他一起郁闷。   也不知道是不是从刚才经历的一切中得到了心的灵感,回想着刚才拿到灵草寻得机缘的顺利过程,看来天道至今还没有放弃自己先前挑选出的这位天选之子。   ……想来也是,在这个世界上,确实也没有任何一个能比眼前的阙星澜更加方便妥当的身世了。   只是想来如果天道当真看到阙星澜如今的情况,眼睁睁看着自己认定到底主角看上一个反派,说不定如今的天道对他的杀心也因此而愈演愈烈……   不过,难道这场中途出现的小意外里,难道真的没有什么能利用的东西么?   沈宁这下是彻底冷静了下来。   凡是都有两面,天道或许会因为而对他生出更多的恶意,但他说不定也能利用这份阙星澜对他的好感,反过来挟制天道。   就凭现在阙星澜为了能寻得他能用的灵草,就反过来选择伤害自己,未来哪怕当真选择动手或许也会因此而多出几分顾忌。   至于阙星澜……他或许同样也能用这份感情来让对方变得更听话。   从另一个角度看,他未来也能因此对阙星澜稍稍放下一点心来。只要避免一些稍显偏激的手段,阙星澜身上应该就不会出现别的什么意外,也算是能避免在这些无关计划但仍旧重要的部分额外费心。   真要说起来倒也算是有利有弊,勉强也还能接受。   只是没想到阙星澜居然真的喜欢他……想起刚才对方就是为了寻得能给他修复经脉的灵草选择伤害自己,这难道就是阙星澜眼中的爱情么?   想着仍然心存死志的阙星澜,抛却最开始的那点感动,这会儿平静下来再去看,对方的举措在他眼中甚至更近似于一厢情愿。   新鲜归新鲜,但真要说起来好像也就那样。 第37章   秘境外,因为偶尔会出现一些麻烦的突发情况,时不时就有修士在秘境中遇险脱出秘境,各门派的带队长老在将门下弟子送进秘境后,大多都会在附近等待秘境关闭。   盖因等待的时间实在太长,要是什么都不做干等着实在无聊,生死门的带队长老此时就正和其他相熟的门派修士聊天消遣时间。   也就是在此时此刻,不远处的秘境中,突然掉出来了两个浑身浴血的人影。   定睛一看,正是阙星澜和沈宁。   光从这两人周身紊乱的灵气中便能轻易看出,他们此时的状态绝对称不上好。   两人从秘境中脱出落到不远处的空地上,仅是传送瞬移这个寻常的过程,就让阙星澜的身体都跟着踉跄地晃了两晃,看着竟然是一时间连站都有些站不稳了!   阙星澜背着神志看着似乎已然有些不大清醒的沈宁,落地的瞬间四下望了望,视线在触及生死门带队长老的瞬间就跟着亮了亮,随即便堪称是惊喜地朝着生死门带队长老的方向加快速度赶了过去……即便所谓的“赶”看着也格外虚弱无力。   阙星澜冲到了生死门带队长老面前,语气急促道:“长老,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们,我们可是……我们之前可是冒了极大的风险才来到了生死门啊!”   ……就像是沈宁之前嘱咐的那样,阙星澜尽可能装出了一副慌张的样子,着急之下看着甚至一度险些将生死门的秘密脱口而出。   生死门的带队长老忍不住轻轻蹙起眉,这个修为的修士怎么受得了这种近乎于邀功胁迫的口吻。   只是想到眼前这两个筑基修士确实还有别的用处,再加上周围其他魔门的修士都在看着,就光是这个一着急就什么都控制不住往外说的性子,怕不是最后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全和外人抖落了个干净。   最终,生死门带队长老勉强耐着性子用神识扫过了这两个筑基修士全身,并在最后看清了沈宁刻意想让他们看到的伤势。   生死门带队长老越看越觉得麻烦:“经脉受损,就连气海也有不小的损伤,恐怕有碍未来修行……你们在秘境中究竟都遇到了什么?”   阙星澜:“我们……”   话刚刚起了个开头,转而就被另一个听着更加惊怒的声音所取代。   说话的人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勉强清“适时”醒过来的沈宁。   “我们在秘境中遇到了一个来路不明的魔修,明明我等才来魔域没多久,无论如何也结不下仇怨,也不知道他到底抱着什么念头选择了动手。”像是听到了什么令他情绪激动的内容,原本伏在阙星澜后背上看着生死不知的沈宁陡然转醒,几乎是强忍着全身的疼痛挤出了这段话,说话间语气中甚至还带着几声痛苦至极的颤音。   沈宁咬牙:“长老,您一定要给我们做主。在秘境中将我们硬生生打成这幅样子,这就是在蔑视我们生死门的威严,显然就是没把我们看在眼里!”   他显然不是什么愿意闷声吃亏的性格,而这一点,几乎所有和沈宁有过相处的人都不知不觉默认了对方的这个性格。   生死门带队长老脸色看着更难看。   这不是因为沈宁那话语中明显的煽动情绪,而是来源于沈宁那毫不收敛的嚣张态度。   这算什么?   本就实力不济还非要同其他同门硬抢这个进入秘境的名额,进入秘境后行事丝毫学不会收敛克制平白生出祸端,如今就算是吃够了教训经脉受损修行有碍居然还学不会做人?   要他说,那位选择动手的魔修这哪里是藐视生死门的威严,对方就是顾忌着生死门,这才选择隐瞒自己的身份,甚至最后还让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小子活着走出了秘境!   ……他显然没意识到,只是看着沈宁这幅装出来的强词夺理不知轻重的蛮横样子,他居然就在心里顺畅地给沈宁这一身伤编出来了一个合理的起因。   从头到尾,生死门带队长老显然没怀疑沈宁的话。   这不只是因为对方表现出来的理直气壮的样子,更是因为在他的概念中,世上绝不可能会有哪个修士为了达成某个目标而对自己的经脉和气海动手。   他有些不悦地看向沈宁,微微抬手对着对方做出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沈宁闭嘴。   “先别说这些乱七八糟的杂事了……”生死门带队长老嘴上这么说,实际他已然在心里打算好了事后抽身,未来再不搭理沈宁的这点麻烦事。   在魔域,甚至于在稍稍温和些的修真界,无论是魔修还是道修,在受害者本身身份不够高、实力不够强的前提下,宗门可没什么心思理睬一个普通弟子的死活,大张旗鼓地为区区一个外门弟子寻仇。   哪怕只是听到沈宁义愤填膺地说起偷袭他的魔修有多可恶,他都觉得有些吵耳朵,只觉得这张不断说话的嘴实在烦人。   只是周边这么多人看着,生死门带队长老只能克制着脾气假模假样安抚道:“现在你们的伤势最重要,这经脉上的伤最为磨人,要是晚了一点,你们下半辈子恐怕都会因此而懊恼。”   “这样,我现在就带着你们去附近的城镇寻找医修治疗,这会儿还是治伤最要紧。”   对面,沈宁闻言,这才装作有些不太开心的样子闭上了嘴,看着勉勉强强像是被这番话安抚住了的样子。   之后,就像他之前说的那样,在确认在场这些为了撑场面手段一个比一个狠辣的魔修大能中,没有人会处理这么复杂的伤势后,生死门带队长老很快带着沈宁和阙星澜赶往了附近的城镇。   他把重伤的二人放到了城中布设的医馆门前,勉强嘱咐了几句算是结尾收场。   沈宁也跟着出声保证:“是,多谢长老!待来日我们治好伤一定会尽快回到宗门,等到那两位大人回到魔域,我们也一定会为自己讨回公道。”   “只是这经脉上的伤治起来实在麻烦,也不知道我们身上的灵石够不够用,能不能撑到最后……”哪怕到了最后,沈宁也不往遵循自己的人设。   原本听他前面那句保证,生死门带队长老刚来了点精神,甚至还欣慰地开始想“人遇到挫折后果然都会懂点事”,结果转头就听到沈宁之后暗示性极强的话语,顿时没了半点理睬的兴致。   生死门带队长老:“或许吧,不说别的,你的这柄灵剑总该值点灵石的。”   话刚说完,也不等沈宁再说些什么,他最后干脆地甩下一句“你们在这好好治伤”后,并径直离开了原地。   不过这位生死门带队长老显然没想到,他前脚刚把人送进城离开,后脚沈宁和阙星澜很快也跟着离开了原地,几番便装在城中饶了几个大圈子后,这才勉强算是满意,找了家寻常的客栈住下,慢慢地开始期待后续其他事件的发生。   “没想到他们居然还真就把我们扔在这不管了……别说,还多亏了他的这份功利心,也算是省了我们不少事。”   有那么一瞬间,沈宁甚至都忍不住怀疑事情发展得这么顺利,这里面是不是也存在着天道昏了头的原因。   不过转念一想,人性如此,这样的发展或许才是最正常的。   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为了避免行踪暴露,沈宁和阙星澜几乎每天都会变换自己在城中的位置,辗转于城镇中的数间客栈中。   因为经脉气海受损,一时间他们连灵力都运转不了太流畅,看着甚至就像是个普通人,这也使得他们在城中隐匿得越发顺利。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生死门中,在秘境历练结束后,门下去往秘境的弟子和长老很快也回到了自己的宗门。   回宗门当日,倒也不是没人关心过沈宁和阙星澜的突然消失。   但当那位带队长老解释清楚前因后果后,想到那两个沦为废人的道修如今恐怕还在生死门之外苦苦挣扎,得到答案后很快跟着失去了理睬的心思。   大概是沈宁近日来的所作所为实在深入人心,他们似乎也认定了,从出现开始就一直在作威作福的沈宁绝不可能会放弃在生死门的荣华。   直到在这之后,平静的日子没过几天,他们没能等到沈宁和阙星澜的回归,反倒等到了新任魔尊——郁临危的出现。   生死门的整个山门被郁临危手下的魔修团团围住,巨大的法阵困住了门派几乎所有的长老和弟子。   迎着所有人惊疑不定的眼神,郁临危冷声道:“行了,把人给我交出来!若是你们办事干脆和我心意,或许我还能发发善心绕你们一条性命。”   生死门掌门眼皮子一跳,装出一副疑惑的样子出声问道:“什么人?我可不知道我生死门哪个门人犯了魔尊您的忌讳,惹得您不悦。”   郁临危说话很是直接:“自然是上任魔尊留下的余孽——阙星澜!不要和我装傻,你们究竟把人都藏到哪里去了?!”   当日秘境时,在当时的带队长老带着沈宁和阙星澜离开后,自然也有人偷偷跟上,只为了能避开众人耳目尝试将阙星澜偷偷暗杀。   只可惜当时跟踪的魔修担心被生死门的带队长老发现踪迹,刻意拉开了一点距离暗地里跟上。也不知道当日生死门的那位带队长老究竟做了些什么,只是为了避开对方晚了这片刻的时间,阙星澜居然就彻底没了踪影,淹没在人群中消失在了城镇里。   在接连数次对阙星澜的搜捕都无功而返后,如今他登上生死门的山门,已然早早就做好了彻底撕破脸皮的打算。   在郁临危看来,生死门居然敢收留阙星澜,收留两个理应和魔修势不两立的道修,摆明了就是因为对方作为上任魔尊之子兼之上任掌门后代的身份。   而当日阙星澜的失踪,就是因为生死门仗着他不敢对这些传承多年的老牌门派动手,唯恐牵一发而动全身,影响整个魔域,于是才有恃无恐地把人藏了起来。   或许当时生死门的带队长老看着阙星澜重伤走出秘境,就意识到了他在这其中发挥的作用,意识到了他这个新上任的魔尊暗地里对上一任魔尊的赶尽杀绝,于是才选择了以这样的形式护住对方。   除此之外,郁临危想象不到任何阙星澜突然在城镇中消失的可能。   ……毕竟那可是伤及经脉的重伤,如果处理得不够妥当势必会影响到之后的修炼。如果在医馆中见不到人,想来也只能是因为生死门这些人在暗地里给对方找到了更好的医修。   就好像他看不惯这些早该和上任魔尊——阙思邪一起去死的老顽固,这些所谓的魔域老牌门派想来也必然看不惯他。   想来阙星澜的出现,就是因为这些满心想着自己过去身份地位的混账决心意图谋反。   至于阙星澜为什么会被这群人大张旗鼓地摆在明面上……说不定就是自恃身份,认定了他不敢动手于是有恃无恐,这才将人堂而皇之地摆出来挑衅于他。   郁临危已然逐渐想明白了一切。   因为这些天来逐渐想明白的这段因果,他的脸色也因此而变得越发难看。   对面,生死门掌门听着郁临危点破的这个身份,想着沈宁和阙星澜的突然消失,逐渐开始意识到了问题。   只是阙星澜和沈宁确实不在门派中,生死门掌门自然也变不出人交出去。   “我倒是不知道他们居然还有这样一个身份……只是他们确实不在我们生死门中。”生死门掌门实话实说,为了缓和此时的气氛,他甚至还对着这个过去一直讨厌的人微微缓和了语气,“只怕尊主您这趟要白跑一趟了。”   然而相比起相信他的话,郁临危更愿意相信自己。   郁临危怒极反笑:“之前不知道?现在不在门派中?“”   “都到了这种时候,你难不成还觉得我今天不敢和你动手吧?真不知道你究竟哪来的自信,也不知道你这么有勇气说出这种胡话来的。”   “我就问你,你之前若是不知道那小子的身份,怎么可能会将一介道修留在门派中?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居然也开始改了性子开始学着吃斋念佛,居然和那些佛修一样开始讲什么慈悲为怀了。”   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面对着生死门掌门这近乎于有恃无恐的态度,对方的每一句言语每一个神态动作,似乎都在明晃晃地说胡话糊弄他,嘲笑他德不配位不配成为魔域的魔尊。   ……若是阙思邪在这,想来这些人或许也都不是这个含糊敷衍的态度了。   郁临危已然动了杀心。   对面,听到这,生死门掌门顿时失语。   事情发展到现在,无论当日沈宁说得是真是假,无论上任魔尊阙思邪是不是还真的活着,只要他敢说明当日留下沈宁和阙星澜的真实原因,怕是最后都难逃一个“死”字。   ……只是一个上任魔尊之子就让郁临危如此大动干戈,要是听着沈宁当日说的那番说辞认定了他们怀有谋反的心思,怕是最后死得更惨。   生死门掌门此时也只能咬牙不敢松口:“我当日,确实只是见他们二人可怜,这才将他们收于门下。”   “或许尊主您不能理解,但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确实是听他们说得过往实在惹人怜悯,兼之二人看着有些面善。再加上他们表明了自己过去作为道修时在门派中经历的苦难,我想着未来和那些虚伪的道修面对面怕是也能借此机会嘲讽对方,这才动了这样的心思。”   他绞尽脑汁地想让自己的话听着更符合逻辑,但这显然毫无用处。   郁临危咬牙:“好,今日我算是知道你生死门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了。看来这十几年的挫折经历,还是没能让你们学会听话啊。”   争执到了最后,郁临危看着对面死不承认的态度,似乎也终于确定了一切最终无可挽回。   既然好好说话不听,那便只能是战了!   之后的对战显然无可避免。   毫无疑问,相比起没落的生死门,自然是郁临危这边更加强势。   战斗到了最后,随着一个个门人接连失死去,最终居然只剩下生死门掌门独自苦苦支撑。   到了这时候,眼见着即将死于众人围攻之下,生死门掌门如何不清楚沈宁的算计。   好样的,终日打雁终被雁啄瞎了眼,没成想他最后居然会死在一个黄毛小子的算计之中!   但在这种情况下,无论作何解释显然都毫无用处。   而生死门长老势必也不可能会和郁临危解释清楚因果,最后死了还要给郁临危留下一片安宁,让对方好过。   生死门长老带着对沈宁的满腔的恨意,到底还是顺着沈宁之前的话往下说:“郁临危,你给我等着,要不了多久,阙尊主必定会回到魔域,你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该下来陪我了!”   ……就是死,他也要让郁临危未来不得安宁。   郁临危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他清楚记得当日阙思邪就死在自己的眼前。   他亲眼看着对方气息断绝彻底没了生机,阙思邪如今怎么可能还活着?!   只是看着生死门掌门就算是死到临头也一脸笃定地说出这样的话,联系对方此时的言语,这似乎也隐隐暗示了这个破败的门派为什么会收留尚还羸弱的阙星澜……   上一任魔尊阙星澜的成就至今还环绕在郁临危的周身,对方过去的所有荣膺如今都已然幻化为了他的梦魇。   想到最后,想得多了,难免开始怀疑起自己。   魔域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一个过去有过辉煌的门派的消亡,自然也能作为有趣的谈资传遍整个魔域。   这边,沈宁很快也听说了生死门被灭门的消息。   沈宁在听到这个消失时,甚至还忍不住笑出声调侃:“生死门的那些人,死到临头怕是都会念着那个不知道死活的上任魔尊吧?”   阙星澜却道:“或许到最后的时候,他们也清楚事情的真相了吧?”   ……和其他人不同,因为心上人足够特别,于是他哪怕连附和、讨对方欢心的话都和其他人截然不同。   他现在只等沈宁开怀地和他解释其中细节,骄傲地展露自己的努力以及最后的“成就”。   果然,沈宁扫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了起来:“真相?什么真相?被逼问时连自己都不敢确信真假的真相?”   “随便了,就算是他们死到临头终于聪明了一把,无论他们知不知情,最后会说出口的恐怕也就只剩下这几句话。”   “走吧,我们去血手宗。生死门灭门的消息传出来后,我们也是时候该换个地方看热闹了。”生死门之后,就该轮到那个和生死门关系不错的血手宗了吧。   眼见过去和自己交好的生死门被灭门,他们这会儿怕是也该开始忧心自己会不会是这位新任魔尊的下一个目标了吧?   毕竟这在那些什么都不知道的外人看来,也能被视作为“新任魔尊开始赶尽杀绝”的信号。   特别是在生死门死到临头留下的那些信息之后……   真可怜,那位新任魔尊怕是真的忍不住开始忧心起上任魔尊的死活了吧。   开始忍不住担心上任魔尊是不是真的还活着,开始忍不住担心魔域其他魔门是不是相信上任魔尊还活着。   等到哪天,当他的担忧开始在言行中有所体现时,那可就有好戏看了。 第38章   沈宁和阙星澜动身前往了血手宗附近的城镇。   因为担心离得太近反而显得显眼,以至于最后反倒被那位新任魔尊发现踪迹,他们并没有刻意接近血手宗的山门观察情况,而是在城镇内找了间客栈,远远地观望城中的情况。   然而在来到血手宗附近后,和沈宁预先想到的结果差不了多少,就算还未切实接近血手宗的山门,哪怕只是在城中关注城内路过魔修的精气神,明显就能感觉城中的氛围和之前呆过的那个城镇完全不一样。   生死门的突然消亡似乎就是在这些魔域的魔门耳边敲响的警钟,使得所有相关的人和事都因此而不自觉紧绷了起来。   就是在城中观察的这段时间内,哪怕只是坐在客栈房间的窗边探头往外看,沈宁就观察到明里暗里有不少人朝着血手宗的方向赶。   尽管很多人乍一眼看上去都只是普通的平民百姓,可那副行色匆匆的样子出现在这些普通人脸上后反而显得越发,使得沈宁反而能断定这些人的身份多多少少都存在点问题。   “魔域这下是真的要彻底乱起来了。”沈宁忍不住感慨,每当谈及自己的“成就”时,出于真实的喜悦情绪,他往往会比平时更有分享欲,甚至于连他这个人看着都比平时更好说话一点,“阙星澜,不得不说,偶尔,你还是得感谢一下天道为了让你顺利登上巅峰而做出的这些布置的。”   “起码你看,要不是魔域各个魔门平静之下的各种微妙关系,怕是像你这样的外来户还真走不到最后登上顶峰。”   “不过现在确实也便宜了我。”一想到此时天道可能有的反应,想到祂此时十有八九会忍不住懊恼于把他送来这个世界,沈宁的心情便连带着轻松了不少。   ……特别是想到在很多时候,在他的计划逐步顺利地走上正轨、连带着整个世界都随他心意开始变化后,他关于另一个被他针对的当事人的想象往往都尤为贴近事实真相,就好像连对方都不得不跟着他的安排继续往下走。   阙星澜恐怕也是人生第一次满意于天道原本给他定下的安排。   “恐怕祂现在也不会乐于听到我的感谢吧。”阙星澜扯了扯嘴角,脸上跟着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   站在局外,看着沈宁执棋谋划整个世界,就是他也能看懂一些魔域如今的局势了——   前有生死门突然被灭门,哪怕到了新任魔尊上台也依旧和生死门保有良好关系、想必也定是同为过去支持上任魔尊的宗门——血手宗,眼见曾经处境近似的同党身死道消,现在恐怕也该担心起自己的未来了。   在上任魔尊至今还在魔域留有深刻影响的前提下,想来除了和上任魔尊关系最为直接的生死门之外,魔域之中也仍旧存有其他不满于如今这位新任魔尊的魔门。   为求自保,在见证了曾经立场近似的同盟的下场后,血手宗自会主动寻找其他志趣相投利害一致、同样为新任魔尊如今做派而恐惧的宗派,于群体中寻求安全感。   魔域看着像是风平浪静的样子,但私底下,怕是所有人都在悄无声息中试探其他魔门的想法,寻找其他盟友。   魔域确实很快就该彻底乱起来了。   ——而这一切,都是沈宁带来的奇迹。   哪怕时至今日,哪怕不止一次地亲眼见证奇迹在他这位反派师兄身上实现,阙星澜都克制不住地为这段出现在他眼前、和既定命运截然不同的未来而感到惊叹。   魔域内诸多魔门私底下的小动作自然瞒不过魔尊。   或许说最开始有所动作的人做得隐秘,他最开始确实没发现。但随着所有人都有志一同地开始私下联络其他门派后,类似的事做的人多了,难免会露出点明显的马脚。   特别是在当日围剿生死门结束后,因为最开始就没预料到,他居然能从生死门掌门口中得知这么大的一个重磅消息,难免在最初挑选魔修随行时,就在这些人选的选择上出现了差错,   当时其他参与围剿行动的人虽然勉强称得上是亲信,但真要说起来却也做不到对他绝对忠诚。   这导致一切结束后,就算是他手底下的这些人,也难免因为生死门掌门给出的消息而人心浮动,摄于上任魔尊的威严而开始有些胆战心惊,总担心自己最后会因此而丧命。   就是他手下的人在听说了类似的消息后都做出这样的反应,就更别说魔域的其他魔门听说类似的消息后会是个什么态度了。   ……大概能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当日得知此事的魔修都因为剿灭生死门的经历,或主动或被迫地都和他站在了同一条船上,以至于他目前还能瞒下这几个消息。   而就在这个尤为特殊微妙的时间点,郁临危得知了其他魔门私底下互相联络的事。   理智上虽然清楚这很有可能是因为生死门的消亡,其他相关的魔门也出于恐惧而试图慌张地自救,但在情感上,结合近来那些发生在自己周边的事,总叫他忍不住怀疑这里面是不是还有些别的什么特殊原因。   特别是在这之前就有些门派和生死门关系尤为不错……他们这几个门派之间是不是曾有过私底下的联络,亲眼见到过什么真的能证明上任魔尊依旧存活的证据?   疑心病犯了,郁临危便忍不住内心的煎熬,试图去试探血手宗的反应,想弄明白生死门过去有没有和这个关系还算是不错的门派提前说过些什么。   哪怕心里清楚这种时候最好什么都别做,只需要等着事情缓缓平息即可,但过去生死门掌门临死前喊出来的那句话到底还是成了他的梦魇,每日折磨着他的神经。   最后,郁临危到底还是没克制住自己的惊恐的情绪,抱着侥幸心理和血手宗试探生死门的消息。   只是就和他最初顾忌的一样,在这种紧要关头,眼见着一个门派在自己眼前败落、彻底消亡,哪怕再细微的动作,也难免给局中另一方当事人带来极度的恐惧。   特别是在意识到郁临危的意思,意识到对方和他问及那个全门派上下都死在了这位新任魔尊手上的生死门后。   ——这是不是在和他们暗示些什么?实际生死门的灭亡只为了杀鸡儆猴,意图对他们动手?   ——这个魔尊到底是个什么意思?问及生死门究竟和他们说了什么,要是知道他们私底下的抱怨,会不会因此而恼羞成怒?   但问题是,除却那些过去早就习以为常的话题,除了抱怨郁临危的上台缅怀过去,偶尔再互相同病相怜可怜一下对方和自己外,生死门真的什么都没和他们说过啊?   这种情况下,就算是他们老实说出真相,郁临危本人也不会选择相信,甚至于到了最后还反过来迁怒他吧……   血手宗掌门在收到郁临危的消息后,迟疑了许久,最终将那些不方便告知魔尊本人的消息都尽数删减后,选择了照实回答,编了段看着挺像那么一回事的文章派人送过去。   但结果不出意外,郁临危不依不饶地再度问出了又一个相似的问题,询问两个门派过去的关系如何。   血手宗掌门几乎认定了这位新任魔尊在铲除了生死门后,转而专门来找他的麻烦,私下游说其他过去熟人的频率都因此比以前高了不少。   另一边,魔尊似乎也担心把事情闹大,最后还是没敢吭声,只是继续煎熬这忍耐。   双方互相僵持着,看着像是只差一点就能彻底撕破脸皮。   沈宁大概能猜出局中双方的心理活动,想来无非也都是为了保全性命不敢动手。   还真是活得越久就越是没用怕死。   ……当然,这里面或许也有天道本身的关系在。   时至今日,沈宁已经逐渐了解了天道的作风,无非就是暗地里给手中的木偶单独下点似是而非的暗示,让对方以为一切全由自己的心意自己做主。   想来现在魔域表面上的平和,新任魔尊忍耐到了极点还在克服恐惧继续往下演,这里面难免也有类似的原因在里面。   不然以沈宁原本的预测而言,现在这双方怕是早早就该掐在了一起……   “没办法,看来哪怕是到了这种时候,我也还不能从其中尽数抽身旁观这些人狗咬狗互掐。”沈宁很快做出了决定,“这样,阙星澜,晚点我写一封信,你回头把他交到血手宗的那些修士手中。”   “相信在这之后,他们就该定下决心,开始真正的对打了。”   他打算把当日曾和生死门长老说明的故事稍稍增减,再度说明上任魔尊即将过来的故事,并表明当日生死门就是因为这个才遭遇的危险。   或许纸面上的故事相比起他本人亲口叙述而言,确实会显得比较单薄,看着没什么可信度。   但这问题不大,毕竟战斗的开始往往都只会取决于对手的态度。   只要他们意识到那位新任魔尊可能真信了这一番话,那最后的混乱势必避无可避。 第39章   这种时候就算是给血手宗传信也必须得额外费心。   沈宁带着阙星澜随机在城中找了个人还算多的坊市,并在随意挑中了一个血手宗的弟子后,示意阙星澜将那份他亲手写出来的书信递给对方。   因为坊市人还算多,阙星澜的动作也还算比较快,当那位血手宗的弟子反应过来自己手里被塞了东西扭头看过去后,最多只勉强看到了阙星澜混在人群中的背影,很快就失去了准确的目标。   眼见寻人无果,那位血手宗弟子也不知道以自己过去平庸的身份,究竟有谁会这么大费周章地给他传话。   将信将疑地拆开信封一看,盯着信纸没看几行就被上面的巨大信息量吓住,把信纸往怀里一塞转头就回了门派。   而在这之后,这份沈宁特意斟酌着字句写出来的书信很快也被层层上交,最终直接呈到了某位血手宗长老手中,并由此顺势交到了血手宗掌门手中。   “……怎会如此,”这份信件被来回传阅,血手宗的一位长老皱眉看完了信纸上的所有内容,忍不住提出疑惑,“这是真的还是假的?我分明记得当初阙尊主确实死在了郁临危的手中。”   他倒也没尽然全信了这封书信上的内容。   作为曾亲眼见证过这段历史的修士,他不可能因为一封不知真假的书信,就反过来开始怀疑起自己过去的经历。   ……特别是在如今新任魔尊郁临危摆明了看着有些不正常的时候,这会儿就算是想要做白日梦都需额外考虑时机。   “但现在问题不是我们信不信,而是那郁临危有没有相信了。”血手宗掌门一语道破关键,“就看的情况,想必他是真的开始相信这件事的真假了。不然除此之外,我确实想不到任何生死门会被灭门的可能。”   ……如果这份信真的是其他侥幸逃脱追捕的生死门弟子写下的,那么就看写信人信誓旦旦、仿佛深信不疑的语气,恐怕当初生死门就是信了这件事,最终才导致了整个门派的灭亡。   麻烦,这下是真的有些麻烦了。   哪怕他们从始至终都对此一无所知,不想被卷入这些麻烦之中,以如今他们隐隐和郁临危对立的立场,就算是想要和对方解释恐怕也毫无用处。要是直白解释诚恳说明因果,说不定反而还会显得越可疑。   自打最初他们在见证了生死门灭门后联络其他魔门后,他们就都被架在高处,再也洗不清嫌疑。   相信就算是哪天他们冲到郁临危面前说明自己全程的心路历程,诚恳说明自己全程都没有动过半点另寻新主的心思,也会被那位疑神疑鬼的新任魔尊视为欺骗。   特别是在他们所有人清楚明白了自己头上被安上了多大的罪名后。   大概是发觉自己是真的彻底无法洗清嫌疑摆脱麻烦,未来和郁临危的战斗也避无可避,血手宗的修士暗地里也跟着变得越来越焦虑,为求自保,私底下的小动作也跟着越来越频繁。   而这样的动静放在作为对手的郁临危眼中,自然算不上是什么好的信号。   即便血手宗以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态度,诚恳地写了一封表明自己无辜的信叫到他手中,但在这期间,就像是郁临危无法信任这些曾支持上任魔尊阙思邪的魔门,那些魔门自然也无法全然相信这些过去就曾刁难自己的新任魔尊,私底下越发明显张扬的反应反而催促着郁临危跟着有了动作。   眼见原本僵持着的对手重新有了别的动静,忍耐到了极限最终使得双方直接拉开了战斗的序幕。   魔域真的开了乱了起来。   沈宁就是在这种时候混在其他逃难的人群中,去往了魔域的边境。   并找准机会给沈容传讯,简单说明了自己在魔域经历的这些事。   只是彼时沈容心急于自己亲生儿子的失踪,已然求到了紫阳宗掌门那里去,试图让对方帮助自己寻找沈宁,使得紫阳宗掌门也跟着听完了全程。   “……这绝对是一个突袭魔域的大好机会。我们这些道修过去时常受那些魔修的打压,连带着周边的百姓也多被邪魔侵扰。若是能趁着这个机会联合其他门派,将这些魔门、将魔尊本人一网打尽,想来未来我们道宗也能重新发扬光大,而我们紫阳宗也能因此而被世人夸赞,成为一顶一的绝世大宗派。”沈宁简单一番话,便直接让对面的沈容露出的欣喜骄傲的神色。   只是和沈容的全然偏信不同,紫阳宗掌门回忆着当日戒律堂大殿上沈宁张扬肆意的样子,看着这个如今说话义正辞严、仿佛事事都在为门派考虑的沈宁,只觉得一阵不适应。   “沈宁,你刚才说得可都是真的?”近来也因为魔域那边的动静而心神不宁的紫阳宗掌门,在看到如今沈宁的反应后也跟着越发不安了起来,忍不住突然插话问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他总觉得,以当日沈宁表现出来的性格,对方怎么着都不可能会这么出这么和善的话来。   “自然是真的。”沈宁半垂着眼,眼中微光闪过,他自然清楚自己这个时候究竟说什么话才能让对方定下决心来,“之前,我被扣在戒律堂的大殿上,被迫遭受众人的指责怀疑,被徐怀瑾和林长老视为废物垃圾,我就知道,定然是我过去的所作所为招致了其他人的误会。”   “我也知道,因为我,我的父亲过去也被不少人质疑是否教导有方,连带着连累了爹您被其他人跟着一起哀叹责备。”   “他们千不该万不该如此,我要成为爹您的骄傲,我也要让所有人都还我一个清白。”   “现在,我这总算是成功了吧。”沈宁说完,这才抬眼看向对面的人。   和他想象中的一样,沈容满脸动容。   回忆着过去曾被其他同门劝告的场景,再看现在站在他面前意图和所有人证明自己的沈宁,沈容还能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呢。   而紫阳宗掌门的关注点显然和前者截然不同。   他听着沈宁那句“让所有人还我一个清白”的话,像是已然想到了沈宁因为不满当日其他人对他的态度,决心让所有人为此而道歉忏悔的场景了。   不过……   如果事情当真像是沈宁说的这样,假若沈宁当真为整个修真界办成了这件大事,就是要他这个一门之主向沈宁表现出歉意的话,那倒也不是不行。   剧情写到很后面了,掐指一算,七章以内我好像就能写到最后的大结局了欸   然后就是,这几天更新的字数可能也会不太稳定的样子_(:з」∠)_ 第40章   之后紫阳宗究竟是怎么和其他道修门派说的,沈宁并不清楚。但最后呈现出来的结果,却和他预想中的差不了多少。   尽管魔域内对战双方的魔修都顾忌着修真界的道修门派,在打个你死我活的同时还不忘尽可能隐瞒魔域这边的动向和消息,可修真界的众位修士到底还是抓准了时机选择动手。   沈宁在这之前便一直觉得,和善的前提不过是因为双方的利益并未冲突,只要给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前提条件和时机机会,就算是外人看来再怎么宽和温厚的人,真到了那个时候最后都会显出杀机。   可不,现在对战魔域那些魔修的机会眼见着摆到了所有人面前,就是那位斥责他脾性糟糕邪性的林清源都在遇到这样的机会后,对魔域的魔修大打出手毫不留情,就更别说其他人了。   这一战打到最后,哪怕是那些平时不问世事的佛修也口口声声喊着人间大义牵扯其中,可远没有过去与那些香客诵经念法时慈眉善目的样子。   大抵也是沈容自夸在门派内多次宣扬的成果,此战后,沈宁和阙星澜也被其他人视为此次正邪大战的英雄,备受追捧。   沈宁甚至还因此得到了那位向来看他不顺眼的林清源的承认,以及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大意是为过去的偏见感到抱歉的意识……尽管沈宁并不需要。   整个紫阳宗上下都在欢呼赞叹他们的名号,而过去作为外门弟子的阙星澜,也因此得以被众人赏识,并在最后被某位门派长老收为亲传弟子。   一切看着都很美好。   只可惜对于阙星澜来说,这样的美好对他而言或许本就等同于痛苦。   人群中,在众人的拥簇下,阙星澜的表情反而显得越发茫然。   阙星澜:“……这似乎和我预料到的那个未来也没什么不同。”作为这个世界的天选之子,无论过程如何,他似乎总是能抵达光辉万丈的未来。   单独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说话的声音很轻,轻到沈宁一个恍神怕是就能错过全程。   沈宁扫了阙星澜一眼,这个世界的主角似乎独独对荣誉过敏。   “嗯,也许吧。”沈宁应了一声,大概是想到了后续可能会出现的有趣隐藏戏码,他难得碰上开怀的时候,罕见地开玩笑道,“说不定我就是天道看你不务正业,于是专门被派下来引导你走上正轨的人也说不准呢。”   “你实在太没有警惕心了,现在到了这时候,被骗也算是活该。”   “被骗么?”大抵是意志消沉,阙星澜一时间居然都没能反应过来他这位反派师兄的恶趣味,只知道傻愣愣地顺着沈宁的话继续往下说。   他扭头定定地看了沈宁两秒,眼底像是在这一瞬间闪过了无数复杂的情绪。   沈宁甚至看着他的神色一点一点恢复过去的麻木,恍惚竟觉得有星光从他眼中滑落。   阙星澜长长地叹了口气:“随便了,起码这段时间我过得很开心。就算是和以前一样,照旧走上了类似的道路,但起码不会让我感到太过痛苦。”   “她们不至于因为我走上和最初截然相反的道路,而师兄你现在也还活着。”   阙星澜没再说别的什么话,但沈宁听着这几句话却只觉得一阵不适应。   这种哪怕情绪濒临崩溃,说话时依旧保持柔和的语调,轻易就能让人联想到一朵被碾碎但依旧努力朝对方盛放的花,反而让恶意观望着这朵花的加害者后知后觉感觉到了些许愧疚感。   那种小心翼翼维持着理智不至于崩溃,甚至于哪怕到了这种境地依旧保持自我的纯粹,反倒开始引人注目。   沈宁无端有些烦躁了起来。   他摸着下巴,像是在认真考量了什么后,末了终于在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后,选择了妥协性地松口:“得了,收收你那个软弱的表情,刚刚就是和你开个玩笑。”   “事情远没有你想得这么糟糕,你大可以和我一起笑到最后。”   阙星澜一愣,扭头看向沈宁,脸上至此倒是真得露出了惊讶的神情:“师兄,你的意思是……你这是真准备在这最后的时间里,同意和我结成道侣了?”   显然,阙星澜没能完美理会沈宁的意思,又或者他已经习惯了绝望,兼之实在无法想象到这个境地后他们还能再做些别的什么。   只是听沈宁的那个“一起”,联想自己原本命运中两只手都数不过来的道侣,思及自己对沈宁单方面的感情,便几乎下意识地开始按照原本命运线的逻辑继续往下想。   “可是师兄,我怕你清醒过来后会后悔。就算是到了最后,假若哪天我真的死在了师兄你的剑下,我也希望师兄你会笑着送我离开。”   听到这句话,原本已经隐约露出了个冷笑的沈宁,当时就噎住说不出话来。   真诚还真是最大的必杀技。   也就是在这一刻,相比起以前那近乎于茫然地、像是在绝望中追逐唯一希望的情感,叫人分不清究竟是出于爱意还是本能渴望的喜爱,沈宁终于能明确感觉到阙星澜对他的喜欢。   那是远比绝望还要更加深沉的爱。   于是哪怕开始绝望,藏在绝望之下的情感也照旧存在。   ……或许说因为阙星澜过去本就身处于绝望之中,于是那最后一点堪称是光辉的正向情感都显得尤为珍贵。   沈宁似乎能体会到一点,在原本的剧情中,阙星澜为什么会那么受女修的欢迎了。   毕竟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也感受到了那被小心珍重的情感。   只可惜无论是他还是阙星澜,都注定活不长久,沈宁也没兴趣客串圣父拯救对方,规劝对方重获生的希望。   心神只是略一松动,沈宁很快就跟着冷静了下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这事到这还不算完。”   “好戏可都还在后头呢。”   阙星澜疑惑,果然一时间没能想明白沈宁的意思:“师兄?你的意思是?”   沈宁开始解释:“阙星澜,你有没有想过,天道为什么会专门挑选你成为天选之子,让你成为这个世界的主角?”   阙星澜身在局中,于是难免因此被那些铺展在他眼前的信息囚困。   阙星澜只能试探发问:“因为我的身世?”   沈宁:“对也不全对。如果让我来说,这或许不只是因为你的身世,恐怕更是因为你的立场。”   “我一直觉得,人的渴望往往能从其本人最终意图达成的目标中窥得清清楚楚。天道亦然。”   “你有没有想过,天道为什么一定独独想要让你成为魔尊?哪怕你从最开始起就不愿意踏上这一条道路?”   “……自然是因为,你被安排的命运中,就存在着他哪怕以整个世界为幕布,也一定要取得的事物。”   “可他想要什么呢?”阙星澜脸上依旧还带着困惑,于是沈宁索性直接一点一点掰碎了告诉他。反正事情已然成为定局,无论他说什么都不会影响到最后的结局,“你的身世虽然特殊,但这个世界强者为尊,人们会选择尊敬一个死去的英雄,但谁会因为一个早早死去的人——你那个早死的亲爹,就顾忌着不愿意和你动手呢?”   “想让魔域的魔修因此而遭遇劫难?那他大可让你成为正道魁首讨伐魔域。”   “想让魔域的魔修因此而越发壮大?那他为什么一定要选一个曾经的道修,甚至于其道侣中,有不少还是道修大门派内门弟子的人。魔域之中,有手段有能力的魔修可算不上少。”   “让一个对道修还保有感情的人成为魔尊,你猜猜祂究竟想要什么呢?”   答案似乎自此呼之欲出。   沈宁也直接揭晓了最终的答案,肯定了阙星澜心底隐约成型的猜测:“无非是世间平衡罢了。”   “如果天道偏爱正义,为什么善良的人总要做出妥协牺牲。如果天道偏爱邪恶,为什么恶人永远都得不到世人的赞誉。”   “在道修看来魔修为恶,但在魔修看来或许世人才是正义,无非是立场不同罢了。”   “可是世上这么多标准,是是非非凡人怎么能说得清楚。你猜天道究竟会以何等标准运行呢?或许在天道眼中,那些超脱于部分规则、窃取生机的修士,无论是道修还是魔修都是一样的。”   “而对于这突破规则的双方,祂所求的,怕是只剩下平衡了。”   阙星澜微微睁大眼,如果真的只为了平衡……就以魔域那边被彻底压过的情况来说……   沈宁知道,阙星澜已经开始循着他的思路继续往下想了。   沈宁看了看远处的天空,突然露出了笑,笃定道:“但现在就不一样了,原本是魔修势强道修势弱,如今失衡的却成了道修,原本只是偏斜的天平在今天彻底沉到了底。”   “你猜之后会发生什么?”   “灵气衰败?还是原本的飞升路开始断绝?更或者说眼睁睁看着这些自诩正派的道修最终在绝望时,被逼成魔门?”   反正都是一个道理。   在绝对的差距下,任何柔和的举措是对绝对占优的胜者来说显然都毫无用处。差距实在太大,于是只能被逼得更加偏激。   他回忆着自打回到门派后看到的各色同门,回想着他们面上的喜悦神色,脸上逐渐露出了一种高高在上的悲悯。   因为态度实在太过轻慢,于是连那点仅剩的怜悯中也显出了几分嘲弄。   “魔修算什么,这下所有人才算是被真正逼上绝路。”   确实,就是他也必须得承认,在天道眼中,以他这区区筑基期的实力,或许他能做到的所有努力在对方眼中都不值一提。   但要是这个世上所有人都被迫和他拥有了同一个目标,走上了同样的道路呢?   沈宁:“我一直觉得,术业有专攻,专业的事就该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对于天道的了解,他哪里比得上那些修炼数百年,数次突破了加诸在寻常人类身上的规则的大能啊。   于是他要做的,就是拉着这个该死的世界和他一起沉沦。   哪有什么隐在幕后就能轻易逃脱惩戒的道理?   既然敢不过问他的想法,就自作主张地把他带到了这个世界,那最后无论如何也总该收到点毕生难忘的教训才对。   “现在就让我看看,那些修士、那些大能为了自己,都能做到什么地步吧。”   至此,双方的位置终于轮转交替。   沈宁最终成了站在局外,居高临下俯瞰棋局的人。 第41章   最先发现不对的是修真界内一个名为天机阁的门派。   天机阁的修士尤为擅长掐算推演,于是也成了整个修真界中第一个发现天象显出异样、猜测整个修真界即将迎来浩劫的人。   因为事关天底下的所有修士,这个惊人的消息自打在发现确认后,就很快传遍了整个修真界。并在紧接着无数能人异士的推算下,发现了那场大劫的起源——因为魔域那些魔修的溃败湮灭。   一时间,在这个消息被传出后,懊恼的人有,感慨天道不公的人也有,甚至于迁怒于沈宁和阙星澜的人也有不少。   沈宁对那些选择迁怒于自己的修士都报以平等的讥诮态度。   毕竟那无非是群在将事情做绝后又无法接受如今事实,于是最终只能试图迁怒其他人以此来获得心安的废物。   真要说起来,相比起他们这两个当时还在想办法治疗经脉损伤的病号,彼时还是这群所谓的正道修士最为春风得意,对那群魔修喊打喊杀得最为厉害。   就这样的人,哪怕修真界一切无恙,哪怕运气好真有幸成了大能,最终怕是也会死在飞升的前夕。   如今的果皆是过去结下的因。   当然,那些修真界的大能自然也都明白这个道理,自然也没有什么要和一个小辈斤斤计较。   ……或者说,若是真欲动手,只是因为沈宁和阙星澜给出了彻底击溃魔域魔修的机会于是对这二人大打出手,这样的道理光是听着也只会叫旁人觉得荒谬讽刺。   这些修真界的所谓大能自然是最为要脸。   于是到了最后,他们也大多只感慨着“天道不公”,联系其他各门各派的修士,试图再为自己搏一个未来。   虽说修真界本身就是一个人与天斗的过程,但似乎直到今天起,所有修士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到了最后这紧急关头,便人人都盘开始算着要改换天机。   各门派的大能都因此而聚集到了一起,共同秘密商议了许久,并在最终制定了一个“改天换日”的计划。   因为修真本身就是一个“了解天道规则,再从规则中挣脱,由人修为仙”的过程,修为高了,对天道的领悟和理解自然也就多了。   在所有人的全力推进下,眼见如今作为修士的生机还未彻底断绝、修士的命运还尚有更改的时机,他们协力很快句商量出了合适的计划。   这可比当初谋划着对魔域动手时的效率快多了,像是所有人都开始学会了坦诚,知道了什么叫不留余力地合作。   ……也不知道是不是同为修士的默契,尽管在此期间,他们都隐约明白了天道会选择制约他们这些修士的原因,可从始至终都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出声点名,好像什么事只要不说清楚就会永远都与自己无关,他们修士也将永远都是天道眷顾的人,而不是什么被忌惮的对象。   沈宁倒是不清楚这些修士具体是个什么样的思路,未来又将选用什么样的手段对付天道,但他也确实没多少了解这些琐事的兴致。   他只是时不时地以“被同门排挤”作为借口问候沈容。只需看着对方面上越来越平静镇定的神情,就知道这些修真界的大能还真没辜负他的期望。   于是沈宁也跟着彻底放下心来,只等着最后的结果出来的那天。   而最终成果似乎还算是挺不错的。   看着随着“修真界大能意图改天换日”的消息传出来后,逐渐在自己头上成型的劫云,沈宁就清楚,那些大能为了求生而做出的努力大抵都落到了实处,他们怕是还真就折腾出了什么切实有用的手段,导致如今天道居然还真就开始迁怒起了他。   只是……   开始有了自己喜恶偏好的天道,真的能算是这个世界所需要的天道么?   要是这天雷真的对着他的头顶劈下来,怕是那本该公正严明的天道也将因为这一缕被孕育而出的私欲,被自己的规则所约束,和他一起迎来最终可能的毁灭,并在最后博弈角逐出唯一的胜者,为这场无声的抗争画上最后的句号。   ——这才是他最初设定的结局之一。   只是在预料到自己死期的同时,沈宁想起了和阙星澜的约定,难免觉得有些可惜。   毕竟在外人看来,他身上可能最值得称道的一点便是最重承诺。   就算是作为反派,他偶尔也会有着自己所执着的事物。   同样,沈宁也真的不是很想违约。 第42章   阙星澜就是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的。   其他同门远远望见发生在沈宁身上的异样时,只觉得对方这是要渡劫进阶,低声骂了句后只得退开,以防被扯入雷劫之中。   唯独阙星澜知道以沈宁如今的情况来说,明知道进阶危险九死一生就绝不可能会贸然修炼。他在看到劫云朝着沈宁的方向聚集后便当时就预料到了不对,忙逆着人流而上主动迎了上来。   “师兄,你这是……”阙星澜忍不住失声喊了这么一句。   随着沈宁闻声扭头看过来,视线在触及对方面上冷静到极致的神情后,他隐约从这过分淡定的反应中意识到了什么问题,后面半截话跟着被吞回腹中。   对面,沈宁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当即一挑眉扭头看过去。   倒是没想到自己刚才还想着和对方的约定,结果没多久阙星澜就跟着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来得倒是正巧……   沈宁转眼看向阙星澜,出声问道:“阙星澜,你来得倒是凑巧,没事来这做什么?”   “难道是打算主动过来完成之前的约定?发现不对主动来送死的?不过也确实……我的时间确实不长了,你这会儿出现倒也算是合适。”即便是谈及自己的死亡,沈宁面上的表情依旧还是平静的,仿佛在谈及一件与自己全无关系的小事。   看着就像是个冷静的疯子。   阙星澜有些难受地看向沈宁。   而沈宁也是至此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可能就是别人说的所谓“爱怜”了。   阙星澜只是轻声问道:“真的时间不长了么……以师兄你这样的脾性,当真会因为避无可避最终被迫死在雷劫之中,让其他自己不喜欢的人或事从中品出哪怕一点称得上是愉悦欣慰的情绪么?”   沈宁定定地看向阙星澜,倒是没想到对方居然会这么了解自己。   确实,之后的雷劫或许确实不会成为他最终的死因……但这又如何呢?   阙星澜看着无动于衷的沈宁,顿了顿继续往下说:“……师兄,我开始想要继续活下去了,师兄你又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愿意放过自己呢?”   阙星澜回想过去所有和自己这位师兄有关的记忆,除却当日沈宁在谈及“喜欢”时泄露的那点不自然外,他的这位师兄无论遭遇了什么似乎都是极为冷静淡然样子。   现在想想,那副仿佛无论何时何地都能保持冷静平淡的状态,无非是和他先前的麻木一样,只是连自己都有些不乐意继续活下去了。   以他看来,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的这位师兄可真是远比自己还要无所谓生死。   阙星澜曾意外在幻阵中看到过沈宁的过去。   凡人的百年虽然长久,但挨一挨也算是勉强能挨过去。   可修真者的岁数太长,或许从一开始就惹得了他这位师兄的烦腻。   ……报复如此毫不留情,或许也有这样的原因在里面。   毕竟他的师兄向来不乐意违约,只可惜修士的岁月对于一个凡人的岁月来说还是太长……   沈宁没有回答。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收到的限制和约束也会更大。   这雷要是真的对准他的头顶往下劈,怕是天道也得比他先一步玩完。   就是他作恶也得讲最基本的礼法,没道理冥冥之中掌控世界命理的天道反而能为所欲为。   但这又如何?   世界冥冥之中总是需要人引导管理,这个天道消失了之后总归还有旁的类似的事物涌现。   反正继续这么繁复纠缠下去也是无聊,倒不如恰到好处地所有人留下一个“惊喜”。   他乐于完成一幕全世界最为隆重瞩目的死亡,让整个修真界的人和事都深深记下自己的名讳。   倒也算得上是潇洒。   等到在这之后,所有厌恶他的人惋惜他的离去,所有不满他的人也跟着感叹他的牺牲,牢记着他死亡的因果谨记这个所谓的“教训”,继续让天道、让这个世界为之而感到阵痛烦闷。   他们都将认定自己所认定的事实,无知无觉地走上他预设的道路走完自己的一生。   瞧瞧,这多有意思。   只是沈宁这会儿也没多少兴趣,非要在这时候和阙星澜分享这份能让自己感到快乐的心路历程。   他大概也清楚自己的这套逻辑放在普世中只会让人觉得疯狂,倒也没必要非要在这最后的时间里闹得不愉快,最后的道别最好该是无声无息才对。   这也是沈宁从他的那些亲人身上学到的。   倘若什么多余的话都不说,什么多余的事都不做,那么来日被人再度想起今天这档子事时,也会少上几分痛苦烦闷。   要他来说,这种时候最好说些光是听着就叫人恶心难受的话最好,直接就能连带着在其他人的记忆中一起死个干干净净,倒也算是轻松。   不过他也没义务看顾阙星澜的心情不是么……沈宁压下那串险些理所当然脱口而出的解释剖白的话,连带着压下了心底那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想法。   于是沈宁最后也只是笑着问:“师弟,你还是这么天真。你想要安安稳稳继续活下去,可这个世界却也不见得会放过你。”   “你的身份,你的能力……你所拥有的一切,在未来都注定将引着你再度踏上同样的道路。而到了那时候,也不见得会有什么好运气能再叫你撞上什么其他的转机了。”   沈宁说着看了看头顶的天象,深灰的劫云中隐隐电光闪过。   像是在赞同他刚才说的这些话,劫云中紧接着传来了阵阵细弱的雷鸣。   阙星澜叹了口气:“是么,听起来确实挺可怕的。”   他似乎隐隐也从这句话中反应过来了沈宁笃定的念头。   不过也是,像他师兄这样坚定相信着自己、并义无反顾地去实现那些自己认定的真相的人,怎么可能会轻易被别人说服呢。   阙星澜甚至觉得自己无论说什么都不能劝住眼前的这个人。   阙星澜沉默许久,他最终只是用略显沙哑的声音道:“不过这样的日子我也不是没经历过,现在想来世上总还是有不少远比这还要更可怕的事情。”   “他们都走了……起码到了这时候,我怎么着都不能缺席最后的送别。”   他看见过的。   所有和沈宁定下约定的人最终都不辞而别,就算是无法说服眼前的人吗,他觉得自己怎么着都必须得陪着对方一起走到最后。   尽管沈宁可能对此也不屑一顾。   “当然,我知道师兄你这怕是又该说我心慈手软了吧。”阙星澜自嘲笑笑,眼神却显得尤为坚定。   沈宁隐隐明白过来了眼前人话语中的重量。   如今这倒也算不上是心慈手软了,哪有人径直迎着痛苦去的……沈宁嘴角勉强向上勾了勾,随即像是彻底骗不过去自己,最终被尽数压平。   他脸上的笑意至此彻底消失了个干净。   沈宁缓缓抽出半截剑,森冷的剑光映入他眼中。   他伸手轻轻拂过灵剑的剑刃,定定地看着剑上映出的人影似乎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   如此静默了片刻,沈宁突然问:“哪怕未来会比过去更加痛苦?”   在见过希望后,痛苦也会变得更加痛苦。   如果确实有必要,那他也会完成约定的。   毕竟他向来遵守约定不会轻易违约。   他定定地看向阙星澜,像是想要彻底剖析弄清楚眼前这个主角究竟在想些什么。   阙星澜摇摇头,只是定定地看向沈宁,语气中的真诚总叫人忍不住心底发软:“这不一样的。”   “因为师兄你来了,无论未来如何,我都不会后悔。”   因为曾有人路过他的人生,于是连带着他也多出了几分直面命运现实的胆量。   沈宁想,多稀奇,居然还能有人从他这个坏事做尽、只恨不能毁天灭地的恶人身上,感受到勇气和希望。   就好像他也成了一个被迫切需要着、被紧紧约束着不能轻易离开的人。   和他定下约定的人总是先一步离开,主动毁约的人反倒是执着地想要陪他一直走到最后。   沈宁之前就曾一直在想,喜欢与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这份情感到底是有多单薄,才会让他一直成为被中途抛下的那个。   只是现在,似乎他看着才是在场最为无情无义的那个混蛋……那个他过去一直厌恶的人。   沈宁半垂着眼,突然摸着下巴笑开了:“说真的,如果我们最开始不是在这种情况下认识的,或许我勉强也会回复一下你的期待,或多或少真会有那么一点喜欢你。”   话说得很是随便,语气中调侃更甚于惋惜,但阙星澜眼底至此却开始一点一点亮了起来:“师兄,我当真了。”   “或许世上的事对你来说都太简单好懂……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见师兄你摸下巴的时候,我都觉得师兄你遇到了什么难以思考的人和事,并顾自做出了决定。”   “你这算是同意了吧?”   沈宁的手当时顿住,但阙星澜反而有了别的动作。   迎着半开的剑刃,在雷电的轰鸣声中,阙星澜一点一点靠近了沈宁,然后试探性地缓缓抱住了对方。   “师兄,我真的都当真了。”   沈宁看着阙星澜,顿住片刻后最终选择将灵剑尽数推回剑鞘。   恰逢此时电光大盛,一道天雷直直从劫云中坠下,最终落到他身边。   在明亮到近乎于耀眼的电光中,只剩下两条淡灰的人影互相依靠着站在原地。   没人能看到沈宁此时脸上的表情。   哪怕是就站在沈宁面前的阙星澜。   不过在雷声中,阙星澜到底还是听到了一句被沈宁轻声说出口的话。   “啧,那就勉强给你一个取悦我的机会吧。”声音很轻,即便刻意想要表现得更轻松些,但还是能听出一点压在平静之下的认真。   而这句话被刻意压低了声音的话最后也到底还是夹杂在雷声中,完整地传到了阙星澜耳边。   像是终于得到了默许,阙星澜忍不住将面前的沈宁抱得更紧了一些,只剩下手上的力道依旧轻柔而温和。   如果真叫阙星澜来说,他这个师兄还真是个纯粹到了极点的人。   无论什么情感出现在他身上,似乎都是永恒的干净与直率。   明明理智又强大,看着就不像是什么会被轻易说服、随波逐流的人……可到了最后,却仍会三番四次地被同一个约定打动,并在最后宽宥地再度赐予对方一个宝贵的机会。   “好的,师兄,我会努力的。” 第43章   沈宁毫发无损地从雷劫中活了下来。   只是在这之后,难免也会有人止不住好奇,猜测沈宁为什么经历了一场气势骇人的雷劫后,修为却依旧毫无变化。   因为过去从未发生过类似的事,联系近来修真界内传得沸沸扬扬的传闻,难免有人忍不住朝这方面去想,忍不住怀疑这个脾性糟糕的同门是不是真是全修真界的罪人。   直到之后紫阳宗的掌门意有所指地说出什么“修真便是与天争、与人斗的过程,有时间质疑别人倒不如多花时间想办法提升自己”的话,类似的揣度这才消退了不少。   沈宁也是之后听到沈容用疼惜的语气说什么“你受苦了”之类的话,这才大概猜出了那些修真界大能与天道抗争后可能的结果。   虽然和最初的情况想必还是存在差距,最后也称不上多成功,但大概总归是谈妥了什么条件,这才使得这些大能勉强恢复了些许往日里的平和,有志一同地隐瞒着这个和全天下修士都相关的信息。   不过这和他也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了,总归是他这个筑基修为没办法触碰、也懒得去搭理的麻烦事。   唯一值得让他开心一点的,大概就是原定的计划完成了部分,总归还是让他有那么短暂的开怀。   可似乎也就只剩下勉强还算是不错的心情了。   在这之后,沈宁就因为觉得无聊,感觉失去了之后值得让他追求的目标,实在没什么意思,闲着无聊转而去找了那些先前说他闲话的同门,也算是凭借这个消磨时间。   阙星澜自然也跟在沈宁身后。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身上作为天选之子的光环随着原本命运的彻底陨落,彻底从他身上消失得一干二净,在他跟着沈宁堵住了紫阳宗内那些碎嘴修士时,所有人似乎也终于意识到了他的存在与立场,齐齐惊愕地看向了阙星澜。   至此,阙星澜在其他人眼中也终于不再是什么纯粹的英雄或是受害者了。   被堵住的同门一脸讶异地看向阙星澜,语气里都带着错愕与痛惜,像是压根没想到他们熟悉的阙师兄居然会和沈宁厮混在一起,甚至于一起过来找自己麻烦:“阙师兄,你这……你这么能和沈宁混在一起狼狈为奸,在宗门内如此行事呢?!”   阙星澜反而觉得有些新鲜,甚至还觉得眼前这些人的反应有些好笑。   他也不是第一次跟在沈宁身后了,但这些人却是终于第一次真正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阙星澜认真思考片刻,用远比以前更加郑重的态度回应道:“多谢夸赞,我以后会继续努力了。”   ……也是,谁又能说,狼狈为奸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情投意合呢。   就当是这些往日里素来不会说话的同门终于难得在夸自己和师兄吧。   这下就是连沈宁都忍不住扭头意外地看向阙星澜,发出了一声短促的笑。   沈宁想,这算什么?   他这是把一个原本善良的主角感化成了恶棍?!   这大概也是近来唯一称得上是有趣的事了。   或许就这么继续过下去,对他来说好像也还不错。   只是类似的事情做得多了总会叫人觉得有些无聊。   以至于发展到之后,就是沈宁也在面对那些几乎没什么不同的辩解言论后,开始觉得有些无聊,很快对这点小事彻底失去了兴趣。   像他这样的反派,一旦失去了那些前仆后继只为了找自己麻烦的好人,果真反而会觉得无事可做。   阙星澜似乎也意识到了沈宁的兴趣缺缺,察觉到了对方没什么继续往下的目标。   于是某天,阙星澜在和往常一样凑到了沈宁身边,陪对方一起消磨时间时,突然出声提议道:“师兄,之后你想不想出去和我一起出门派寻宝啊。”   “我还记得那些机缘藏匿的地点,就以那些修士惯常的做派,要是等到我们哪日带着这些机缘再度回到紫阳宗,怕是会很有趣。”他一开口,说出的话就是为了讨得恶人欢心,张口闭口看着居然比沈宁还像是个反派,活像是话本里那些暴君边上进谏谗言的贪官。   沈宁光是看到这样的阙星澜就有些想笑。   那不是任何代表负面情绪的嗤笑或是冷笑,而是另一种更轻松自然、也更叫人愉快的情绪。   真要沈宁自己来说,怕是也说不上来具体是个什么感觉,但这种感觉并不会叫他生出排斥的念头。   毕竟这意味着有人选择全盘接受了这样的他,并为之而竭力在他的喜好和自己的坚持中,权衡着做出改变。   谁能想到,那个善良的主角居然有朝一日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尽管这言语中的恶毒含量可能还比不上小学时候的他。   ……偶尔,就是沈宁也忍不住有些好奇,明明都是在那样压抑的环境下长大,为什么阙星澜会成长为一个和自己截然不同的样子。   沈宁克制着嘴角的笑,强装出一副无聊的样子。   沈宁克制着情绪扫了阙星澜一眼:“你现在可不是什么尊贵的主角了,就不怕一出宗门,就直接死在去往机缘的路上了?”   “还有,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明明之前答应得好好的,说是要讨我开心,最近也没见你什么时候真做到了啊。”言语间似乎还带上了一点迁怒的意味。   阙星澜有些歉意道:“抱歉啊师兄,再给我一个机会吧,我真的会努力的。”   只是跟在沈宁身边,看着他的师兄走出了劫云、走出了雷劫,看着他的师兄现在还好好活着,甚至还答应了给他一个机会,就难免因为得偿所愿的欣喜,而或多或少地忽略了其他的一些事。   但他发誓,之后,他之后一定会努力赶上进度的!   沈宁扫了阙星澜一眼:“得了,就你这样,怕是努力了也努力不出什么结果。”   “每次看你当狗腿子和我一起出去找那些说闲话的家伙的麻烦时,光看你那个只知道矗路中间堵住路,连句找麻烦的话来来回回翻来覆去就只知道那几句的反应,我都想笑。”沈宁这么埋怨出声。   ……不过别说,阙星澜的那个反应确实还挺好笑。   阙星澜的关注点似乎总和沈宁的打算存在些许区别:“抱歉啊,师兄,我以前也没什么这方面的经验,也是第一次被他们真正看在了眼里。”   “而且师兄你也笑了啊,每次都是看到我后笑的。”   ……这要是放在以前,就这说话的语气,少不得得挨上几句“没出息”的批语。   沈宁:“你这是学会顶嘴了?最后最开心的怕是就只剩下你了。”   而且看阙星澜有什么好开心的。   即便那是他作为恶人一生之中可能唯一救下来的人,即便那是唯一一个会选择全盘接受他的人,在他看来也只是比别人稍稍特殊那么一点罢了。   心里虽然这么想着,但大抵世上其他所有人在他眼中都是平等的废物,于是哪怕只是稍微特殊一点都称得上是另眼相待。   ……当然,沈宁并不打算直说这点小事,就让阙星澜自己去烦恼吧,他只要等着享受就好,反正他就是个没什么愧疚感的恶人。   不过他也必须得加快进度步入正题了,不然怕是绷不住脸……   沈宁这么想着,紧接着便极其自然地开始引入了自己原本的打算:“不行,你这样下去可不得了,实际做到的压根就没有你之前说的这么好。”   “怕是之后我还得专门给你编个册子,每天考察你当日的成果才行,不然怕是只能看见你偷奸耍滑。”   话说得算不上多客气。   但就是这样的话,却叫阙星澜脸上的笑意越来越盛。   在阙星澜看来,这便是沈宁和他定下的又一个约定,一个继续同他待在一起的约定。   而他的这个师兄,偏偏又是守约的人。   ……他的师兄啊,连一句“同意接受”都如此委婉得叫人从心底发软。   阙星澜如何会拒绝?   “师兄,非要这么严格么?”于是到了最后,连唯一那点抗拒的意思,都只是浅浅地停留在遣词造句上。   “那我要是真的做到了,师兄你是不是也得给我点奖励。不然要是一直都一样,不管好的坏的都一个结果,就是我恐怕也会因为分不出区别,消磨到最后剩不下什么继续的动力了。”   沈宁想,理确实也是这么个理,算是大方地同意了对方的请求。   他朝着阙星澜招了招手,示意对方凑过来。   随即,就在这之后,等到阙星澜当真如约凑过来后,他单手抓住了对方的领口示意对方微微偏头,随即两人气息交错了短短一瞬,竟是直接亲了上去,温热的呼吸在对方唇边停留了片刻。   让沈宁略有些讶异的是,在轻易完成了整个动作后,除了心跳短促加快了一瞬,随即涌上来的反倒是有点近似于顺理成章的平静与喜悦。   果然,他的选择确实并未出现错误。   人确实就该及时行乐。   沈宁顺畅地松开了手,他看着惊喜到一时间似乎都有些回不过神来的阙星澜,默默观察了片刻,末了这才说明了“规则”:“这是提前预支的奖励。”   “以后考评册拿到三天‘满意’的批语后,最后就这待遇。至于其他的,我之后再慢慢想。你得记得这点,以后别忘了。”   “走了,”沈宁打起精神,那被他强行克制了一段时间的真实反应得以完整出现在他脸上,“不是说出去找机缘么?我们现在就出发。”   ……之前看着挑三拣四,也是到了现在才能勉强看出来一点本人的满意情绪。   看到阙星澜还愣在原地,脸上转而露出纠结的神情,沈宁觉得好笑,心情越发轻松。   或许以前的那些所谓目标,都是逼着他不得不前进的枷锁。   虽然近来是无所事事了些,但心情确实是轻松了不少。   沈宁瞥了眼双眼发亮笑着跟上来的阙星澜,心里第一次生出了全然正向的期待的情绪。   说不定在这之后,他也会有个和过去截然不同的未来也说不定呢……   身后,阙星澜看着沈宁的背影,回想着对方现在与刚才截然不同的反应,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阙星澜:“……师兄,你之前不是故意的吧……就,特地装作郁郁寡欢的样子,故意引我上钩。”   沈宁扭头看过去,有些恶劣地笑了笑:“你猜?”   阙星澜光看沈宁脸上那略显得意的神情,只是看这与过去的谨慎小心截然不同的反应,就知道正确答案究竟是什么了。   不过他还是不要点明这个比较好。   他的师兄说不定还会小心眼地记仇,接下来半个月都毫不留情地给他在册子上,笑着给他记名“糟糕透顶”。   想不出别的了,所以到这正文完结   之后打算先休息一天,后天开始写番外 第44章 合籍大典   沈宁和阙星澜的合籍大典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在最开始紫阳宗内传出来这个消息的时候,全门派甚至一度把这当做是某个同门看不过去沈宁和阙星澜的做派,对那位曾经善良正义的外门弟子阙星澜抱有惋惜之情,于是瞎编出来以此来调笑的话。   他们将其用来嘲讽往日里一直都很和善的外门师兄堕落的过程,一度怀疑阙星澜身上是不是被下了什么蛊,不然为什么会被沈宁“感化”成现在这样。   直到沈容作为长辈开始臭着一张脸,给自己熟识的修士广发请帖表明这个消息的真假后,所有人都在错愕惊讶后,这才看着请帖将信将疑地肯定这场反派和狗腿之间的爱情。   合籍大典当日,出于好奇或是同门之间的面子情义,那些或喜欢或不喜欢沈宁的人都齐齐拿着请帖到场送礼。   看到穿着婚服出现在所有人面前的沈宁和阙星澜,即便在这之前已然想象过类似的画面,如今亲眼看到这一幕后,还是不免有些愣神。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错觉,在这次的合籍大典上,相比起平时夫夫二人各自给他们的感觉,沈宁瞧着倒是比平日里和善好说话了不少,反倒是阙星澜看着有点问题。   面对着不少人看向自己时的错愕茫然,甚至是恨铁不成钢的眼神,这个平日在外人看来略显沉默的人反倒恶劣地笑得越发开怀。   之后就是合籍大典繁琐的流程。   全程,沈宁和阙星澜双方脸上都带着满足的笑意。   也就是差不多到了这会儿,观礼的同门在看清双方脸上近似于温情的罕见神色后,这才在恍惚中确认了这份在他们构想中在沈宁身上显得尤为稀缺的感情。   等到合籍大典彻底结束所有人都转身离开后,这才终于到了沈宁和阙星澜独处的时间。   阙星澜脸上的笑容至今还留存着。   这在过去尤为罕见的神情,放到今天倒是颇有些“限时不限量”的意思。   阙星澜定定地看向沈宁,缓缓伸手抱住了自己的这位师兄。   即便早早清楚自己已然踏上了和过去截然不同的道路,但在此时此刻还是难免因此而触景生情。   上一次,他还只能穿着一身滑稽的女式裙装,在痛苦中兀自绝望。   这一次,他却能正大光明地抱住自己的师兄,以此来确信他过去渴望的一切都成了现实。   ……好像连过去的那些煎熬痛苦都开始变得不值一提了。   阙星澜像是彻底放松了下来,他牢牢地把沈宁嵌进了自己怀里。   合籍大典上那些“熟人”的脸一个接一个地从他脑中闪过,那些在他臆想中本该痛苦绝望的面容也终于开始松动变得轻松,最后定格在眼前这位穿着婚服的沈宁带笑的面容上。   阙星澜微微弯下身,把自己的脸正大光明地埋进了沈宁的颈窝,出声说话时连声音里都带着笑:“真好……师兄,所有人都走上了和原本命运截然不同的道路,包括我们。”   说话间,温热的呼吸随着他说话的语调,堪称是轻柔地拂过沈宁的脖颈。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力道实在太过轻柔,反倒在神经上激起一阵酥麻感,顺着神经和血管不断流向心脏。   沈宁甚至感觉有一片温热的皮肉擦过自己的喉结,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   然而当他微微偏头看向阙星澜,却只从露在自己面前的小半张脸上,看见了紧抿的唇角,倒像是真的有些触情生情了的样子。   应该是他想多了吧……沈宁想着,感受到阙星澜那越来越用力的拥抱,终于微微抬手轻轻拍了拍阙星澜的头,以此来作为回应。   老实说,沈宁独独在这方面一直都算不上多擅长。   但好在时至今日,在长时间的相处后,他也算是终于知道自己这会儿手上该用些什么样的力道才算是合适,总不至于再在阙星澜头顶上拍出几声煞风景的脆响。   只是沈宁这难得的温情还没来得及多展示两秒,下一瞬,沈宁就感觉自己被推到在了身后的婚床上,随即被阙星澜用近乎于虔诚的郑重态度吻住了唇。   于是这一晚,双修图册也终于从第一页被推进到了末尾。   直到第二天一早,沈宁清醒着感觉到自己身上的那点异样,回想起昨日阙星澜的反应后,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可能上套了。   前面的感叹或许是真的发自内心,但后面多少就能看出点刻意来了。   沈宁不满:“啧,狗崽子也开始学会卖惨了啊。”   旁的倒无所谓,偏偏是他难得发了善心就着了阙星澜的道,这种失去理智的感觉哪怕一直到现在,还是让他好一阵不适应。   然而这句带着点埋怨的话,反而让边上的阙星澜发出一声轻笑,随即将人抱得更紧了些。   阙星澜:“还好,都是师兄你教得好。”   沈宁斤斤计较自己居然有一天也会被其他人套路,难免迁怒:“好什么好,我一会儿就要在册子上给你一个‘极其糟糕’的批语。”   阙星澜没想到到了这时候,他的这位师兄居然还能想起那本考评册,一时还有些好笑:“没想到师兄你居然还能想起这茬……好吧,师兄,我以后也都会记住今天的这个教训。”   “我会继续努力的。”姿态看着依旧顺从。   沈宁感觉自己的耳垂被身边的人含住,对这顺从到不行的反应一时间反而有些心情复杂。   沈宁:……   沈宁:“……不是,这方面就没必要拿出这股郑重的劲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