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霸总养攻指南[重生]
　　作者：危火
　　文案:
　　宋泠之上辈子追查未婚夫车祸的真相，却同样死在了车祸里。
　　一睁眼，却重新回到了24岁的时候。
　　这个时候，未婚夫却已经死了。
　　他收养了未婚夫的弟弟，傅听凛。
　　这个孩子上辈子没有人好好教育，他把人养大，算是还了和他哥哥的那段情。
　　-
　　傅听凛知道宋泠之是哥哥的爱人。
　　他一开始是当成嫂嫂，或者是哥夫敬重、爱戴的。
　　甚至多次提起哥哥，怕这个人也把他抛弃了。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心思逐渐就变了。他开始无比排斥宋泠之提起哥哥，也很讨厌宋泠之盯着他那张和哥哥相似的脸出神。
　　可是哥哥已经死了，这个人为什么不能多看看他。
　　阴暗又自卑可怜的心思在慢慢滋生。
　　他想把人困在轮椅上，遮住他的眼睛，让他嘴里只能叫出来‘傅听凛’这三个字。
　　1V1sc
　　-
　　排雷:
　　1.受和攻的哥哥，确实相互喜欢，两人未婚关系，并没结婚。
　　2.弟夺兄夫，攻受年龄差九岁。哥哥属于是白月光了，攻后期是只吃醋自卑又患得患失的小狗狗。
　　3.正文离谱，杠精退散，你好我好大家好，好文千千万，请不要一边挑刺一边看，不顺眼赶紧点叉，影响评论区其他读者观感、作者心情的杠精评论，一律删除处理。
　　4.狗血口味，介意勿入。
　　5.不要再本文底下提起其他作者太太的文，也不要在其他文下提起本文，谢谢合作。


第1章 
　　傅家。
　　灵堂前跪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周围平时走动很亲近的所谓家人，现在却在灵堂前争遗产争的面红耳赤。
　　“傅氏集团已经被那姓宋的收购！你们自己没本事，守不住，现在剩下的这点家业，你们居然还有脸争！”
　　“谁不要脸了？老大一家死了，咱们这都是嫁出去的，谁也别觉得谁远！”
　　“傅听凛去谁家，剩下的家业就是谁的！”
　　推搡间，有人毫不客气的戳了一下跪在蒲团上少年的脑袋，“傅听凛，你说，你是跟二姑走还是大姑走？你二姑父小时候没少疼你！”
　　“对对对，不会亏待你的！”
　　染着红色指甲油的长指甲恨不得戳瞎那少年的眼睛。
　　傅听凛跪在地面，双拳攥紧，眼眶通红，“……都滚！”他几乎就要拿起脚边的孝棍。
　　砰——！
　　紧闭的大门被猛地推开，外面雪天的冷光骤然倾泻进来，四个保镖率先震慑住了屋内乱糟糟的人。
　　一个眉眼极美，却极其冷淡的青年坐在轮椅上，被推了进来。
　　宋泠之环视一圈，目光锁定在正跪着的少年身上，见他还没将那孝棍扔出去，微微松了口气。
　　有人语气不善：“宋泠之？你来这里干什么，看笑话吗？”
　　宋泠之指尖在扶手上敲了敲，嗓音清冷：“傅家余下的产业，我都已经收购了，来这里只是想提醒你们，你们现在在这里的争夺毫无意义。”
　　傅家二姑夫暴怒，“你他妈的！宋泠之！”
　　“亏着你跟傅林双还是未婚夫的关系，他一死，你就忍不了了是吧？啊？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傅家哪里对不住你了？！”
　　宋泠之：“对不起，现在这里，姓宋。”
　　傅家大姑：“宋泠之……”
　　她恶狠狠咬牙，马上挎着包就要走。
　　余下的一些人面上的不甘之色就要溢出来了，可话到嘴边，也都只是骂骂咧咧。
　　宋泠之：“等一等。”
　　傅家大姑：“你还想干什么？！”
　　宋泠之：“既然现在这里姓宋，那不属于这里的人，你们是不是也应该处理一下？”
　　傅家人一僵。
　　他们自然知道宋泠之说的是谁——
　　傅听凛。
　　他们原本争夺傅听凛的抚养权，就是为了老三家留下来的产业，现在都被宋泠之给收购了，哪家还会多收留一个这么大的拖油瓶？
　　傅听凛的背影僵的厉害。
　　“妈妈，我不想要傅听凛去我们家，”大概七八岁的小孩拽着傅家大姑的衣角，语气很嫌弃。
　　“这……”
　　剩下的人也面面相觑。
　　傅听凛沉默的站起来，站在他父亲、母亲、哥哥的三个骨灰盒前，变声期的嗓音无比嘶哑，“我不需要去你们任何人家里，不用担心。”
　　少年冷冰冰的视线在宋泠之身上停留了一瞬，然后别过头去。
　　大概也恨上了这个在他最灰暗的日子里，收购傅家余下产业的宋泠之。
　　傅家大姑：“他自己说的，跟我们没关系。”
　　“很好。”
　　宋泠之抬了抬手，“把文件给他们。”
　　保镖将五份文件送到有资格收养傅听凛的人手里。
　　“这是自愿放弃收养的文件，具有法律效力，你们签上名字，我给你们宋氏在京市一家子公司百分之十的股份。”
　　“自愿放弃收养？”
　　傅家大姑狐疑，“什么意思？”
　　宋泠之蹙眉：“他毕竟是我已经逝世的未婚夫的弟弟，交给你们这些人，我不放心。但是他在我这里的价值并没有这么高，所以我只能给出这些股份，如果不愿意，你们就带他走。我解释的够清楚了吗？”
　　非常清楚。
　　傅家人听着前半段的时候，还想转心眼，多用这抚养权换点利益，可惜听到后半段，就打消了这个主意。
　　想想也是，毕竟只是担了个未婚夫的名头，能出这些钱，就算不错了。
　　况且，宋泠之在商业场上‘美人蛇’的名头可不是很好听。
　　现在能从他嘴里要点肉吃，也算不亏。
　　傅家大姑利落的签了字，语气略带讥嘲，“其实呢，还以为宋总跟傅林双关系有多亲密，可惜现在在灵堂里，也不见宋总掉一滴眼泪。”
　　“傅家前脚刚出了事，其他人都没反应过来呢，您后脚就以迅雷之势收购了，宋总，您说巧不巧？”
　　宋泠之把他们签好的文件一一检查过，那些含着恶意的揣测好像全都没有听见。
　　“签好了的，可以走了。”
　　傅家大姑嗤笑一声，踩着恨天高，摇曳着腰肢毫不在乎的离开了。呼呼啦啦的人走了一大堆，似乎又在争吵起，用抚养权换来的利益分配。
　　宋泠之这才对上傅听凛的目光。
　　那少年五官长得极好，可惜现在眼皮肿着，牙关紧咬，像只努力呲牙的稚嫩小狼狗，却威慑不了周围任何的豺狼虎豹。
　　显然，在他眼里，宋泠之就是那群豺狼虎豹的头头。
　　宋泠之的视线落在那个属于傅林双的骨灰盒上，他推着轮椅慢慢走近，伸手落在骨灰盒上的时候，被‘啪’的一声打了下来。
　　力道极大，他手背上顿时浮起极显眼的红印子。
　　傅听凛：“你想干什么！”
　　“你想干什么！”推着宋泠之轮椅的老者吹胡子瞪眼。
　　“……好了徐伯，”宋泠之淡声说，“墓园已经安排好了，你收拾收拾，跟我回家吧。”
　　后面这句话显然是对他说的，傅听凛警惕：“去哪？”
　　宋泠之：“宋家。”
　　傅听凛：“我不去！”
　　宋泠之：“你没有这个选项。”
　　傅听凛：“我死也不去！”
　　宋泠之扭头对徐伯说：“交给你了，我先回去，晚饭前，我要在家里看见他。”
　　徐伯：“是。”
　　傅听凛的诉求被完全无视，他梗着脖子，斗鸡一样，眼睁睁看着宋泠之被扶上了一辆黑色轿车，缓慢离开了这里。
　　-
　　车内。
　　宋泠之降下车内的挡板，后座就成了一个封闭的空间。
　　他疲倦的闭上眼睛，终于把自己从乱糟糟的外界抽出身来，有时间梳理一下自己的思绪。
　　上辈子的这个时候，他沉浸在傅林双身死的悲伤之中，很久都没能从里面走出来。
　　等回神之后，傅氏集团已经被很多家吞吃殆尽，骨头渣子都没留下，傅家余下的产业其内部瓜分。
　　傅听凛被傅家大姑收养，受了很多磋磨，七年后宋泠之再看见他，是在商业新贵里。
　　狠辣不留情面，不像是商人，像道上混的，据说这位商业新贵，最初起家的时候，原始资金也并不干净。
　　傅听凛高中辍学，虽然有胆识，但是没有人带着，加上学识有限、被傅家拖累，在一次竞标里，内鬼暗算，差点让他破产。
　　傅听凛是傅林双的亲弟弟，傅林双又曾是他的未婚夫。
　　有傅林双这样一层关系在，宋泠之出手相助了一次。
　　几个月后，宋泠之意外找到了当年傅家车祸的一向线索，那不是意外，是人为。当他顺着线索往下查的时候……
　　“呃……”
　　宋泠之捂住头，挨过那阵难以忍受的疼之后，脸色惨白。
　　他的记忆就到这里，接下来的事情，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
　　只记得，他在追查的过程中，傅听凛因为杀人坐了牢，而他在最后那次判决的路上，一阵刺耳的鸣笛之后，他同样也出了车祸。
　　那种程度的车祸，他绝不可能活下来。
　　再次睁眼，却回到了他二十四岁的时候，傅家出事的当天。
　　他并非是当初听闻噩耗的自己了，先是极其冷静地付出不小的代价，以收购的方式保全了傅氏集团，避免了瓜分局面，再迅速把傅听凛和傅家人撇清关系，养在自己家里。
　　按照原本的发展，傅听凛会用孝棍在灵堂把吵闹不休的傅家二姑父打的头破血流，然后因为没人管，被关进了警局教育了大半个月。
　　这件事在他档案里留存，成了导致他高中都没上下去的导火索。
　　如果有人管着，即便是打了人，也不至于沦落到记档案，甚至上不了高中的下场。
　　宋泠之紧赶慢赶，终于赶到阻止了这场变故的发生。
　　处理完那群亲戚，直到上车，他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宋宅的格局不是普遍别墅的样式，宋泠之腿不方便，他家里大部分的地方都被设计成了平地。
　　中西结合的两层，院子也极大，都是大草坪，没种太多东西。
　　一只在草坪上撒欢的萨摩耶听见车声，顿时汪汪叫了起来，等宋泠之下车，在轮椅上坐好后，就迫不及待的往他身上扑了过来。
　　“汪！”
　　宋泠之随手摸了两把，实在没有精力应对，“把乐乐带下去玩，我上去休息。”
　　保镖应了一声。
　　宋泠之回到自己的房间，忍着脑部的刺痛，拉开抽屉，倒出两粒止疼片，掰了半片安眠药，接了杯凉水，囫囵吞了下去。
　　撑着从轮椅上离开，躺在床上的那一瞬间，他才好像有了一种重生回来的实感。
　　渐渐的，药效发作，他昏沉睡去，眉却一直皱着。
　　-
　　夜色降临。
　　宋宅门口的灯亮了起来，徐伯率先下了车。
　　带着一个别扭下来、身材还很单薄的的少年，走进了家门。


第2章 
　　宋泠之醒来后，缓了好久，涣散的瞳孔才终于重新聚了光。
　　额头的刺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药物的原因，现在不疼了，取而代之的是种发懵的昏沉。
　　或许是安眠药的缘故。
　　房间内一片漆黑，他并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下意识的拿起枕边的手机。
　　22:13:18
　　这么晚了。
　　一天都没吃饭，宋泠之感觉到了乏力，下床的时候险些摔下去。他坐上轮椅，随手扯了件外套披在身上，出了卧室。
　　一出门，就听见客厅方向传来了徐伯的声音。
　　-
　　“……宋先生身体不好，不是故意晾着你的，他现在还在睡觉，一会就下来了。这些东西你先吃一点垫垫肚子。”
　　徐伯很无奈的看着坐在硬板凳上的少年。
　　桌子上摆了好几样糕点，他一眼都不看，好几个小时了，就这么一个动作，老僧入定似的。
　　说实话，很遭人嫌弃。
　　这个年龄的男生正值青春期，脾气倔起来人嫌狗憎。
　　宋泠之不声不响的看了片刻，终于出声，“徐伯，”他刚睡醒，嗓子还有些沙哑，没有白天在灵堂时那么锋利冷锐了。
　　“先生醒了？”
　　徐伯惊讶回头，把他推过来，拿起桌子上的水壶，给他倒了杯水，送到手边。
　　傅听凛也终于抬起头，他膝盖上都是土，浑身上下都脏兮兮的，眼睛看着比今天刚见面时还要红。
　　他眼眶里似乎一直藏着泪，很像一条落难的小狗。
　　徐伯：“墓园那边的事情安排妥当了，傅家的三位安然入土，”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财产收购的文件，“这是傅家祖宅的房产，还有一些零散的地皮，都在这里了。”
　　宋泠之嗯了一声，没看也没碰。
　　他喝了几口水润润嗓子，挑了桌子上的点心咬了一口，觉着不错，才朝着傅听凛招了招手，“小朋友，过来。”
　　少年的目光从傅家祖宅文件上移开，转而盯着他，他眉眼间距窄，眉尾锋利，眼珠漆黑，这样看人的时候，显得很凶。
　　许久，他才一点点挪了过去。
　　手指一直无意识的搓着衣角，不安全感和防备感几乎要溢出来。
　　眼前这个长相极好的男人他没有见过，却在哥哥的口中听说过很多次，在某种意义来说，这个人算是他未来的嫂子，或者哥夫。
　　他知道他哥哥很爱这个人，连手机的屏保都是宋泠之。
　　但是现在，傅听凛去感觉不到一份宋泠之对他哥哥的在乎——
　　就像那些人说的，他哥哥新丧，这个人却快速收购傅家产业壮大宋氏，甚至还有心思回来睡觉吃东西。
　　傅听凛低下头。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监护人，”宋泠之抬手，“坐，我们好好聊聊。”
　　傅听凛看了眼自己身上沾的泥土。
　　宋泠之脾气不好，蹙眉：“你是哑巴吗。”
　　“脸色这么凶，从进门到现在，你一句话都不说。人长着嘴巴是要说话的，如果你任何不满，或者对我的安排有什么意见，都可以说出来。”
　　说完，就看着少年眼底的泪又砸了下来。
　　傅听凛迅速抬起胳膊抹了一下。
　　脸上在墓园沾的灰，顿时变成了泥道子。
　　宋泠之：“……”
　　徐伯在旁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老天爷……
　　这到底是谁凶。
　　这小孩才十五，家人一朝全没了，沉默一点似乎也可以理解。
　　先生这个态度，不像是对小孩子，倒像是对待下属。
　　宋泠之好像也终于想到了这一点，看着那张和傅林双相似的面庞，语气终于缓和了些：“哭什么，坐下。我又不凶你。”
　　“……”傅听凛这次坐下了，哑声开口：“……你说的，对你的安排有意见，都可以说出来。”
　　宋泠之喝了口水：“嗯。”
　　傅听凛：“我想自己出去生活。”
　　宋泠之：“不行，你没有能力在赚钱的同时，保持学习成绩。”
　　傅听凛：“我成绩本来就不好，不上学也没什么。”
　　宋泠之：“不行。”
　　傅听凛：“我不想住在这里！”
　　宋泠之：“不行。”
　　傅听凛：“我不想让你当我的监护人。”
　　宋泠之：“不行。”
　　傅听凛被气的耳朵都红了，恼了，抹了把又盈出来的泪，又委屈又气愤，“你说的可以提意见的！”
　　宋泠之不为所动：“嗯，你可以提。还有吗，继续说。”
　　傅听凛：“………”
　　“说完了？那该我了，”宋泠之点了点自己手边那份傅家的祖宅产业，“这些东西，算是你们傅家的根了，就在我这里，你不想拿出去吗。”
　　傅听凛抿了下唇。
　　“分析一下你刚才说的话，以傅家现在害怕得罪我，不可能接手你为前提，”宋泠之双手交叉，往轮椅上一靠。
　　“第一点，你说你想出去生活，在无法保证学业的情况下赚钱，你只可能沦为街边混混。第二点，即便是你有幸创业成功，以现在商业圈里面的竞争压力来说，没有专业知识的你出人头地的可能性极小。”
　　“第三点，即便是你放弃这份家产，一个没有监护人的未成年人，在社会上，很多事情都办不了。你自己需要考虑工作、吃饭、住所，甚至考虑人贩子等潜在威胁，即便现在是稳定的社会，你死亡的概率也有百分之三十。”
　　“如果你艰难长大了，被磋磨了意志，做着最普通的活，偶尔的一次机会，你看着你过去的同学，穿着光鲜亮丽，你自己却变成了你最不想要的平庸而碌碌无为的……”
　　“别说了！”傅听凛道。
　　宋泠之点头，“好，明白了吗。”
　　他喜欢高效率解决问题。
　　上辈子傅听凛还有傅家当做退路，虽然饱受磋磨，但好歹有个住的地方。这辈子，傅听凛回傅家的路被他堵死，所以他说的这一大串话，并非都是吓唬这小孩，而是理智的推断。
　　前三点都是分析，最后的“如果”才是诛心。这个年纪的小孩子都好强，绝对接受不了自己平庸的未来。
　　傅听凛：“明白了。”
　　被宋泠之冷静的情绪感染，他也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从悲伤里拧出一点谈判的理智。
　　“对不起，”傅听凛闭了闭眼，他站起来，对着宋泠之鞠了90°+的躬，差点把头磕在桌子上。
　　“之前是我态度不好，给您道歉！”
　　他憋了憋，“嫂子对不起。”
　　宋泠之一口水差点呛住。
　　傅听凛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说错话了，再次憋了下，“……哥夫…对不…起…”
　　宋泠之罢手，“叫我哥就行。”
　　什么哥夫嫂子那一套叫法，他和傅林双并没有成婚，那样叫，似乎不太妥当。
　　傅听凛：“哥。”
　　这样一叫，他看着又要哭了。
　　宋泠之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这不是挺乖的，刚才犯什么倔。”
　　傅听凛又不吭声了。
　　“世界上没有白吃的午餐，今天太晚，就先和你谈到这里，改天我会列一份详细的清单。”
　　傅听凛点头。
　　宋泠之：“徐伯，带他去二楼的那个房间吧，换个新的床单被罩，让他先洗个热水澡，让人熬碗姜汤送上去。”
　　家里多了个人，宋泠之觉得，这对他而言造成不了多大的影响。简单吩咐了之后，他就去了书房。
　　上辈子宋氏的产业比现在要大多了，他的记忆还停留在上辈子的一些业务跟项目上，重新回到现在，他需要花费一些时间，重新把现在集团负责的业务熟悉起来。
　　半个小时后，他隐约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回想片刻，宋泠之脑中终于想起了那个脏兮兮的小孩。
　　那孩子，好像没有换洗的衣服吧。
　　-
　　傅听凛什么东西都没来得及拿。
　　家里破产后，很多东西被变卖成现钱，被那些所谓的亲人分走了，包括他曾经很喜欢的球鞋、背包、甚至是好不容易拼好的乐高，也被撞在了地上。
　　傅听凛不是什么都不懂。
　　他站在淋浴下面冲热水澡，氤氲的雾气逐渐驱散了四肢的寒冷。跪在冰冷的灵堂前，听着那些人争吵着他的归属权的时候，他就知道，他没有家了。
　　比起那些恶心的、令人讨厌的嘴脸，似乎宋泠之那副公事公办冷心冷情的样子，都变得十分和蔼可亲。
　　少年单薄的背脊弯了弯，在洗完澡出去之前，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这件事让他不得不从悲伤里挣扎出来，在浴室了呆了好几秒——
　　他没有换洗的衣服。
　　傅听凛又快哭了。
　　傅听凛盘腿蹲了下来，两只手指头捏住扔在一边的内裤，挤了一点洗发水，就着淋浴的热水，恶狠狠搓了起来。
　　泡沫飞溅。
　　他凶巴巴的用胳膊肘擦了下脸上的沫子。
　　好像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把这段时间所有的负面情绪，宣泄在这条内裤上。
　　然后。
　　撕拉——
　　傅听凛僵住了。
　　“……”
　　完蛋了。
　　恰巧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开门。”
　　是宋泠之的声音。
　　傅听凛慌里慌张的看了眼周围，发现一条毛巾也没有。
　　他这才想起来，徐伯把他送上来的时候，似乎是想要跟他说什么来着，但是他满脑子想着别的事情，只说不用了不用了。
　　现在想起来，徐伯那时候好像是问他需不需要浴巾。
　　现在浴室里只有一条破内裤。
　　他的衣服脱在外面了！
　　宋泠之又敲了敲，里面还是没有声音。
　　他眉尖稍皱。
　　这个年纪的小孩好像比较敏感，骤然遭到这么大的打击，不会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吧。
　　思及此，他顾不得别的，直接推开门进去了。
　　进去的第一时间，率先扫了一眼妥帖叠好放在床边的衣服，然后才看向里面哗啦啦的浴室门。
　　宋泠之上去拧了拧把手，发现是锁着的，他看着那门：“傅听凛。”
　　里面传来一声低低的：“在里面……”
　　看来还活着。
　　宋泠之控制着轮椅往后退了点：“出来。”
　　傅听凛：“我没……”
　　宋泠之：“没洗完也出来。”
　　傅听凛气恼：“我没——”
　　宋泠之倒数：“三、二……”
　　咔嚓。
　　傅听凛脸色爆红，猛地推开门，“我出来了，要怎么样！”浴室里氤氲的雾气一下子弥漫了出来，把宋泠之喉间的那个‘一’给吞了进去。
　　宋泠之毕竟是坐在轮椅上，目光直视高度，远远低于正常人。他一眼就看见了很是羞涩的小傅。
　　“…………”
　　他平静的移开目光，检查完傅听凛身上没有什么割腕的伤口或者躺在浴缸里憋死后，就把手里的衣服放在了床边。
　　宋泠之：“声音不要那么大，会吵到别人。”
　　“睡衣是我穿过的，但洗干净了，内裤是新的，尺码可能有点大，明天会让徐伯给你买新的。”
　　他只是出于监护人的义务，过来送个衣服，其实不太明白这小孩为什么一副那么恼羞的神色。
　　害羞？
　　害羞还光着身子从浴室出来。
　　他明明记得有让徐伯送浴巾过来的，如果是害羞，出来前不知道围上浴巾吗。
　　宋泠之停下：“有一件事需要提醒你。”
　　傅听凛：“什么？”
　　他别扭的神色正了正，以为宋泠之要开始立规矩了。毕竟刚才他们两个谈话的时候，这个人就说，要跟他立什么清单。
　　宋泠之：“在宋家……”
　　傅听凛神色更正经了。
　　宋泠之顿了下，意有所指：“在宋家，遛狗可以，遛鸟不行。”
　　咔嚓。
　　卧房的门关上了。
　　傅听凛愣了许久，才僵硬着低下头。
　　紧接着，他耳朵脖子连同整张脸，迅速烧红了。


第3章 
　　这一场小小的风波，削减了一点傅听凛对这里的陌生感。
　　他终于回到浴室把自己冲洗干净，然后直接用吹风机吹干了身体，换上了宋泠之给他准备的衣服。
　　——内裤确实大了一号。
　　但他还会长的。
　　雄性之间的对比好似刻在了DNA里。
　　少年抱着干净的被子，单薄的身体蜷成一团。
　　他的精神实在是疲惫到了极点。
　　失亲、离家、送葬、生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以至于现在的寄人篱下。
　　他不知道做了什么梦，身体紧绷着，眼泪无声的从眼角流下，把枕头浸湿了一大片。
　　-
　　宋泠之的睡眠很差，依靠着安眠药才能入睡。
　　但是生物钟很准时，他一直都是七点半醒来，然后用完早餐，就去集团待着。
　　收购傅家这个决定，对集团而言很仓促，他动了不少流动资金，所以出现的问题肯定也不少。
　　这个决定和上辈子不一样。
　　商业不是游戏，是战争，除了一点小问题，都有可能被人盯着钻了空子，何况傅家那么大一块肉。
　　不会有人心甘情愿的就这样看着他把傅家收入囊中的。
　　上辈子查出了傅家的车祸是人为，没有仇人复仇的动因，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傅家挡了别人的路。
　　那这个人，会不会在这个时候露出马脚……
　　宋泠之穿好衣服出门，早餐已经和以前一样，摆在了餐桌上。
　　萨摩耶乐乐在家用电梯旁边快乐蹦迪，还有个佣人趴在地上，跟在狗后面，擦它掉下来的毛。
　　嗯？
　　宋泠之喝了口果汁，把面包咽下去，再次把目光投向撅着屁股跟在狗后面狼狈捡毛的勤劳‘佣人’。
　　他迟疑道：“傅听凛？”
　　‘佣人’抬起头。
　　正是傅听凛那张脸。
　　他甚至还穿着昨天那套衣服，只不过上面的泥点子没有了，看起来干净不少。
　　傅听凛利落的站起来，“先生。”
　　宋泠之：“你这是在干什么？”
　　傅听凛：“我住在这里，现在唯一能付出的，就只有我的劳动力。”
　　宋泠之不理他了，只自己吃着早饭。
　　眉头却在吃饭的时候不自觉皱了起来。
　　他皱眉的习惯是上辈子带过来的，久居上位，不语自凌，明明极美的一张脸，此时却很冷。
　　傅听凛无措的跟徐伯对视了一眼。
　　徐伯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说什么。
　　宋泠之吃完，擦了擦嘴，“你在宋宅不用干家务，我没有非法雇佣童工的习惯。”
　　就留下这么一句话，宋泠之就匆匆赶去了集团。
　　傅听凛看了眼自己手里捻着的白色狗毛，坐在了地板上。
　　徐伯走过来，笑眯眯的蹲下，“怎么啦孩子。”
　　傅听凛：“我好像又做错事了。我其实只是……”
　　只是不安。
　　他承认，昨天被宋泠之分析一通之后，他辍学的念头就没那么强烈了。既然决定要留下，他就不想再被赶走。
　　徐伯：“想让先生欢心？”
　　傅听凛：“嗯。”
　　虽然他跟宋泠之有他哥那样一层身份在，但是，毕竟不是真的亲人，而且宋泠之看起来心里对他哥的感情并没有那么深。
　　说白了，他只是客居在别人家里的拖油瓶。
　　这些事情他清楚，但是不能跟徐伯说。
　　徐伯捋了捋凑上来的萨摩耶：“其实，宋先生心肠很软的，也很好说话，只是你没找对方法。”
　　好说话？
　　傅听凛想起了昨晚宋泠之对他提出建议的三连否定。
　　他默了默。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于是他安静更改了自己心里对好说话三个字的定义。
　　傅听凛：“那是什么方法？”
　　徐伯慢吞吞直起腰，老顽童一样，“自己猜喽。”
　　“好啦小朋友，我带着你去买衣服。以后慢慢的，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新家——唔，或许现在有些困难，但是你总会习惯的，好吗？”
　　傅听凛安静了好一会。
　　萨摩耶过来蹭了蹭他，毫不吝啬的展示了一下它极其治愈的微笑。
　　少年也学着徐伯的样子，摸了摸它的头。
　　-
　　宋氏集团。
　　耸入云端的大楼极其巍峨。
　　无数踏入这座城市的人，都想在里面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办公桌。
　　宋泠之从病重的父亲手里，接过宋家的那一年，就把这栋大厦彻底改造了一番，改成了适合他的工作环境。
　　毕竟他不良于行。
　　一个良好的工作环境，有利于他更好的发挥自己的价值。
　　秦秘书踩着恨天高跟在宋泠之后面，条理清晰的汇报着最近的情况，“杨凌先生跟海允集团的赵总，都在会议室等您。”
　　“还有封总监也在，杨先生和赵总都是为了傅家来的，似乎想分一杯羹，封总监这段时间都很生气，您要好好跟他沟通。”
　　身上还残留着从外面带进来的寒气，秦秘书推开会议室的门，里面略带争吵的谈话声音顿时安静下来。
　　宋泠之环视一圈。
　　封醒立即站起来，“来了？”
　　“宋总。”另外两个也站起来。
　　宋泠之跟他们两个一一握手后，停在了封醒旁边，“都坐吧。”
　　“你们两位在我到之前，跟我们集团的财务总监，似乎发生了点不愉快。”
　　封醒：“简单来讲，就是这两位，一个是想跟我们商量傅家在天泉山庄附近的那块地皮，另一个是想要断了跟傅家的合作项目。”
　　赵总客气一笑，“确实是这样，之前跟我们签订合约的是傅家的傅明生，现在人……嗐，不提也罢，所以原本规定好的货，他们没能如期交付，这个合约算是傅家违约。”
　　“可是现在宋总收购了傅家，这违约金当然是您来赔。”
　　封醒在宋泠之耳边低声道：“傅家那边的库存还有一些，但是除去这些，我算了下，还要赔偿大三千五百万。”
　　“你之前拿了那么多钱买下傅家，再赔那么多，我们集团其他项目的资金链该断了。”
　　宋泠之点点头，反而先看向了杨凌，“你想买天泉山庄那边的地皮？少说要一个亿，杨先生似乎吃不下吧。”
　　杨凌：“我只卖一部分。”
　　赵总：“剩下的我来买，正好，还能缓了宋总资金紧张的问题。”
　　“哦？”宋泠之语气不明，“那两位打算出价多少？”原来这两个老狐狸是打着这个主意来的。
　　杨凌：“我买三分之一，一千万。”
　　赵总：“剩下的我来，多送赵总五百万，我出两千五百万。”
　　封醒嗤笑一声。
　　“你们当这是自己家分猪肉呢，赔赵总三千五百万，你们两个合起来正好是三千五百万，我们却还要丢了一块商业价值极高的地皮，你们在这里耍流氓呢？”
　　“天泉山庄附近的那块地皮，开发后的商业价值确实极高。但它这不是还没开发吗？”赵总笑说，“而且一旦开发，投入的资金也很多，宋总想必也拿不出来，那里的地短时间内不会动用，何不卖给我们这些老朋友？”
　　他要真的是24岁，宋泠之想，那他大概率会生气。
　　可惜，他的灵魂已经三十多岁了。
　　宋泠之有点口渴，他看了眼桌子上泡的咖啡，却没动。
　　直到这一刻，他才清晰的认识到，他现在的身体比上辈子三十多岁的时候好了那么多，居然还能喝咖啡。
　　毕竟现在骨子里是上了年纪，他不大喜欢喝咖啡了，反而习惯了养生枸杞茶。
　　“老朋友？”宋泠之淡淡道，“你们是老了，我还年轻，称不上老朋友。”
　　“……咳，”封醒差点笑出声。
　　无视杨凌和赵总尴尬的神色，宋泠之伸出手指，“一亿两千万，我跟你们签合同，至于那块地皮谁分多少，我不在乎，我只要钱。”
　　赵总的脸色难看下来，“赔偿款……”
　　“傅家集团仓库里，生产出来的货，我会付给你，剩下的钱也会赔，但是陪多少，需要财务清点之后再通知赵总，”宋泠之说，“你还不必担心到这种地步，区区三千多万，还是赔得起的。”
　　封醒不乐意了：“那块地皮可不止这个价……”
　　宋泠之：“话我就说到这里了，剩下的封总监和你们谈。”
　　“封醒，交给你了。”
　　封醒挥挥手：“去吧去吧。”
　　宋泠之朝着另外两个点点头，就出去了。
　　他跟封醒相处模式很随意，他们两个不只是上下级的关系，是从小玩到大的发小。
　　这家伙爱财如命，很有经营的头脑，被他挖过来当财务总监，业务能力极强。
　　甚至上辈子他病倒后，也是封醒替他挑起了大梁。
　　秦秘书小声道：“宋总，这单生意，是不是亏了？封总监脸色好黑。”
　　宋泠之：“现在看是有点亏，但往后两年，就不一定了。”
　　赵总跟杨凌手里有多少钱，他昨天晚上看了资料，大概记起来了一些，一亿两千万撑死了，不可能再多。
　　这两个人对天泉山庄附近的地皮势在必得，换了旁人，卖出的价格，估计也就一亿一千万左右。
　　虽说要保全傅家，但宋泠之并不是一个不知道变通的人。
　　两年后，京市会陷入罕见的暴雨周期，天泉山庄地下水上涌，地皮废了大半。铁上钉钉的赔本买卖。
　　用这块注定赔钱的地皮，解决赵、杨两个没良心的麻烦，同时换一笔可观的现金流入，缓解买了傅家造成的资金紧张问题。
　　一举两得。
　　何乐而不为。
　　好像上辈子抢走这块地皮的就是这两个人吧。
　　赔的血本无归。
　　他只是让本来就如何的人，回到原本应该有的结局而已。
　　可是想到结局……
　　他上辈子就算是不出车祸，结局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宋泠之：“秦秘书。”
　　“嗯。”
　　宋泠之看了眼时间：“下午三点之后的时间空出来，有预约的也推掉，我去趟医院检查身体。”
　　秦秘书诧异，“您哪里不舒服吗？”
　　宋泠之：“嗯。”
　　七年多之后，他会被诊断出来脑癌，只是知道的人很少。
　　所以即使没有那场车祸，他也活不了太久。
　　癌症一般都有预兆或者苗头，日积月累才出现的，他现在总是头疼，还是去看看比较好。
　　如果真的查出来点什么东西，说不准还有痊愈的机会。


第4章 
　　下午四点。
　　宋泠之安静的等着医生看完自己的脑部CT。
　　“封叔叔，您看出什么了？”
　　封医生摇摇头，叹了口气。
　　宋泠之心中一沉。
　　封医生是封醒的爸爸，他不乐意经商，却在学医上很有天赋，和宋泠之的爸爸是好友，也是其主治医师。
　　宋泠之原本只是想找个医生看看片子，没想到秦秘书挂的是封叔叔的专家号。
　　封医生：“你父亲是脑癌走的，所以我理解你的心情，”他看着宋泠之的脑部CT，摸了摸下巴，皱眉，“但是你这个……”
　　宋泠之：“您直说就好。”
　　封医生长叹一口气：“你这个分明什么事都没有嘛！”
　　他敲敲桌子，“我说小泠之啊，你吓死我了，那么严肃的来做检查，我还以为你跟你父亲一样……”
　　宋泠之：“没事？”
　　“我最近总是很头痛。”
　　封医生瞅了下他眼底下掩藏不住的淡青色，“你又加班了？还是失眠？没事少吃安眠药，那东西吃多了刺激脑神经，可能会引起头痛。”
　　宋泠之：“那我……”
　　封医生：“多休息就好了！”
　　宋泠之松了口气，“我知道了，谢谢封叔叔。”
　　他其实是有点怕这个封叔叔的，毕竟他爸爸就是这个叔叔治疗的，他后来也是，治疗期间没少被训，现在看见封叔叔他就想躲。
　　接过CT，宋泠之就想走了。
　　却不想封医生在后面扯住了他的轮椅。
　　“小泠之，来都来了，其他的项目不也查查吗？封叔看看你这些年，有没有好好吃饭睡觉。”
　　宋泠之冷静道：“封叔叔，我很忙。”
　　他抬眼示意秦秘书配合一下。
　　秦秘书：“您今天下午三点之后的时间都是空闲的。”
　　宋泠之：“……”
　　其实他没有空腹，常规的生化检查都不能做，封叔叔大概只是想凑着这个机会，看看他腿部的情况。
　　医院有人好办事，负责宋泠之双腿的那位栾医生检查完毕，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
　　“宋先生，您有多久没有坚持锻炼了？”
　　宋泠之实话实说：“半个月。”
　　栾医生是为面容很温和的女士，闻言叹气，“我记得我有说过，让您每天都坚持锻炼的。”
　　宋泠之沉默了一会。
　　他的这双腿和他奶奶是同一种病，几乎没有的概率，在他身上应验了。这是种很奇怪的病，从成年开始，双腿逐渐失去力量，先是不能行走，再是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两年前，他做了手术之后，辅之以药物治疗，腿部的感知力逐渐恢复，每天都坚持离开轮椅进行康复训练。
　　上辈子，他就这样日复一日的坚持训练了将近十年之久，可惜，还是没能站起来。
　　所以这辈子醒来后，他就将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傅家上，放弃了次次都让他疲惫不堪的康复训练。
　　他已经失去了站起来的信心和渴望。
　　宋泠之：“真的有用吗？”
　　“有用的，”栾医生道，“起码你现在的腿，只是比正常成年男子细一点，肌肉经过你坚持锻炼和药物治疗，并没有完全萎缩。”
　　她蹲下来，用小木棍敲了敲宋泠之的腿，“我这样敲你，是不是也有感觉？”
　　宋泠之点点头。
　　虽然那点感觉很细微。
　　栾医生：“保持每天的好心情，坚信自己可以站起来，三年、五年、你总会站起来的。相信自己，好吗？”
　　宋泠之在医院的时候，表现的很像个听话的病人：“我知道了。”
　　栾医生无奈。
　　栾医生：“没事的话，下次再过来复查，顺便空腹过来，把这次没做的常规生化检查也做了。”
　　宋泠之：“好。”
　　秦秘书带着他离开了。
　　等他们走了，屋内的两个人才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
　　栾医生低声道：“他怎么了，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吗，感觉他对站起来这件事一点也不抱希望，这可不利于病情的好转。”
　　“哎……”
　　封医生犹豫片刻，还是说了。
　　“他未婚夫前段时间去世了，出车祸走的，我也算是看着泠之长大的，他跟他未婚夫两个人感情很好。”
　　“说实在的，泠之现在表现的这么平静，我才觉得诧异。不吃药不训练，这已经算是最轻的反应了……”
　　“多好的两个孩子，走到这一步。”
　　原来是这样。
　　栾医生面露可惜之色，随即更担心了。
　　“老封，你好歹是人家叔叔，他家里还有什么人吗，能管着他训练吃药的那种，你跟人好好说说。”
　　“他父亲就是我送走的，临走还嘱托我关照，我也能管他，”封医生：“他家老宅倒是有个，但是不管事了，记忆里也不好，他身边……就只有一个吧。”
　　其实他不想打的。
　　但是……
　　真的很不正常啊。
　　小泠之的反应，太平静了，他可是听他家封醒说了，傅林双死之后，小泠之连一滴眼泪都没有，平静的令他觉得有点毛骨悚然。
　　封医生沉吟许久，拨通了徐伯的手机号。
　　-
　　宋泠之并不知道自己因为经历过一次，而显得平静的情绪，在封叔叔的眼里成了极端不正常的表现。
　　他现在正在赶去宁安墓园。
　　这里是傅林双长眠的地方。
　　这个地方，他上辈子来的次数，其实并不多。
　　或许有躲避的成分在里面，但他确实不喜欢那种情绪失控的感觉，上辈子一次就可以了，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对做事情以及查明真相，并没有半点好处。
　　“墓园旁边的花店关门了？”下车后，宋泠之往墓园右侧那一小排低矮的房子看去。
　　记忆里，那里似乎有个花店，他偶尔过来看的时候，会带上一束花。
　　秦秘书心头一跳，“……宋总？”
　　她迟疑片刻，视线跟着宋泠之看去。
　　傅家后事，她也有跟着徐伯帮忙，这里里里外外的格局她都很清楚，可是……宁安墓园附近哪里有什么花店。
　　宋泠之不晓得他记忆里那家花店是在一年后才在这里开的店。
　　现在他只是有些可惜，“那家花店买的花很新鲜的，林双喜欢栀子花，他们家的总是比别人家多点自然的感觉。”
　　宋泠之低头看了眼手机，“没电了。”
　　“秦秘书？”
　　“啊？嗯！在！”秦秘书骤然回过神，“您有什么吩咐吗。”
　　宋泠之：“你去找找附近的花店，买一束栀子花，两束小雏菊，让阿金陪我就行了。”阿金是个时常跟在他身边的保镖。
　　阿金立即站在他身后单手撑着伞，帮他推着轮椅，两人一起进了墓园。
　　十二月份低的京市寒气肆虐，阴冷的雾霾天，飘着细细的雪屑。
　　秦秘书站在原地良久，直到宋泠之的背影消失在雾气里，她才打了个哆嗦，再次看向宋泠之刚才说的那家‘花店’。
　　作为新时代的五好青年，秦秘书不相信世界上有鬼，正如不相信爱情一样坚定。但是偶尔也会心存一丝动摇——
　　万一呢。
　　万一就碰见了呢。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此时看向那一排低矮的房屋时，总觉得莫名有些鬼气森森。
　　那里真的没有花店啊！
　　秦秘书悄咪咪搓了搓自己的胳膊，把心里的疑虑压了下去，搜索了一下附近的花店，往上订购了一束，快速开车赶了过去。
　　轮椅在石板上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路有些不太好走，阿金七绕八绕才带着他到了地方。
　　宋泠之没办法鞠躬，只能对着傅伯伯傅伯母的墓碑略微弯腰示意，然后才停在左边傅林双的墓碑前。
　　那上面的黑白照片选的很好看，是傅林双大学时期的一张，笑的温柔而干净。
　　宋泠之近乎恍惚了。
　　他有种说不上来的时空错乱之感。
　　未来那么多年，他曾经数次停留在这里发呆出神。
　　“……我手机没电了，你去找这里看守墓园的人，找个插座，充会电。”宋泠之低声说。
　　他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阿金。
　　阿金：“那您一个人在这里。”
　　宋泠之：“我跑不到哪里去，就在这里。而且，我也不喜欢现在身边还有别人。”
　　于是阿金点点头，把手里的伞交给宋泠之，让他打着，自己则拿了那手机，去找地方充电了。
　　雨雪的天气，这里没有人来祭拜。
　　其实明明是新丧，亲朋好友也该来这里。可这三座新坟，凄冷的却还不如旧墓。
　　“重新活了一遍，仍然没有赶上救下你。”
　　“害你们的人，分明已经有了苗头，可是现在我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上辈子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傅听凛会杀人坐牢，为什么他会在去法院宣判的路上，为什么他会出车祸……
　　“我会查清楚的。”
　　“傅听凛被我接回宋家了，我会好好教他，让他正常上学、长大，不会再让他坐牢了。”
　　雪片在冰冷的墓碑顶上盖了一层薄薄的白。
　　宋泠之静默在雪色里许久，才伸出手，想要触碰一下墓碑上的那张照片，可他再如何勉力倾身，却终究还是被困在轮椅上。
　　他的指尖无论如何都碰不到墓碑。
　　掌心的温度，就一点点的被冷风吹散，冻的发红。
　　宋泠之终于放弃了。
　　他笑了笑，“林双，我牵不到你的手了。”
　　明明说过……每个冬天都给他暖手的。
　　但是现在他就在墓碑前，傅林双曾经跟他说过的，每一个关于未来的畅想和承诺，都变成了食言。
　　伞面上也覆了一层雪。
　　宋泠之隐约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他以为是错觉，那些喊他名字的声音却越来越大，还有个嘶哑的少年公鸭嗓。
　　凌乱的脚步打破了墓园的寂静。
　　宋泠之诧异，终于把伞往后倾斜了一下，转了轮椅看过去。
　　只见徐伯、阿金、秦秘书、傅听凛，还有两个在墓园值班的警卫，全都慌里慌张的朝他跑过来。
　　傅听凛还摔了一跤，紧接着就爬了起来，冲到他面前，就这样红着眼看他，绷着嘴不吭声。
　　宋泠之正一头雾水，却听见徐伯又急又气。
　　先是一声拉长了调的“先生——”紧接着就直呼了他的大名，“宋泠之！我在宋家一辈子了，你叫我一声伯伯，你父亲临终前安托我看护你，我今天就用伯伯的身份问问你！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说林双没了你怎么这么安静，原来全搁心里压着呢，我问问你，你今天把所有人都支开，来这里想干什么？”
　　小老头几乎气恼了，话语重复，语序都颠倒。
　　“……？”
　　宋泠之这下是真的懵了。
　　他来干什么？
　　他真的就只是过来看看。


第5章 
　　时间回到一个小时之前，封医生给徐伯打那通电话的时候。
　　彼时徐伯正在外面给傅听凛挑衣服。
　　他没有子女，看着小孩子就喜欢，加上先生说了随便挑，他就多选了好几套。
　　傅听凛虽然瘦了，但身条很好，穿什么都好看，可他别别扭扭的不想多买。
　　毕竟现在接受的越多，将来还的就越多。
　　“再试最后一件。”
　　“徐伯……”
　　两人正说话间，封医生的电话打了过来，张口就是宋泠之的身体目前情况存在多大多大的隐患。
　　把徐伯唬的当场愣住。
　　他没避着人，于是傅听凛也听的一清二楚。
　　医生的医德很重要，但是封医生觉得，自己作为宋泠之的叔叔，半个亲人，忽悠徐伯揪着宋泠之好好训练，更加重要。
　　“今天泠之来我这里检查了，他头痛，或许是他怀疑自己和他父亲一样，有脑癌……这孩子，脑癌又不会遗传，他那么担心做什么。”
　　“不过依照他的性格，如果不是头痛的难以忍受，估计就是自己吃点止疼片对付过去，徐伯，您盯着点，那些安眠药止疼片之类的，对神经还是存在一定刺进，能不吃，就别让他吃了。”
　　徐伯人老了，听不得这些药啊医院啊之类的事务。
　　他本来就觉得宋泠之的身体不好，此时封医生一说，顿时觉得更加严重了，连忙记下来。
　　“封医生啊，您刚才说泠之的腿？”
　　“嗯，对的，泠之的腿还是要坚持锻炼，他最近半个月了，是不是都没锻炼过。”
　　徐伯：“是这样的，这不是林双……我担心他，就没督促着。”
　　傅听凛原本就听的很认真，现在捕捉到跟他有关的关键词，听的更认真了。
　　徐伯正愁着，没有注意他。
　　“还有，封医生，您注意到没有，先生太平静了。”
　　封医生：“确实是这样，他在家里没有什么不妥的表现吗。”
　　徐伯仔细想了想，还真没有。
　　他叹了口气：“您说的我都知道了，不会心软了，今天晚上就盯着他做康复训练。我现在就给先生打个电话。”
　　封医生：“好。”
　　电话挂断之后，傅听凛把新衣服的袋子放在脚边，“宋先生的腿，是可以治好的是吗？”
　　说了这么一会的话，他只总结出来了两点。
　　一、宋先生身体不好。
　　二、宋先生的腿正在治疗。
　　徐伯给宋泠之拨了电话过去，随口回答道：“是，希望很渺茫，可是不坚持，连着渺茫的希望都没了。”
　　他刚拨了过去，就提示，对方手机已关机。
　　徐伯：“奇了。”
　　他想了下，给秦秘书打了过去。
　　秦秘书好不容易找了个花店，正在花店买花，接到徐伯的电话还很诧异，但是紧接着又听说宋泠之的手机关系，现在联系不到人，结合宋泠之前不久的异样，她脑中陡然出现一个很不好的念头。
　　——宋总不会是故意把他们支开的吧。
　　她连同宋泠之的异样，和这个猜测一起跟徐伯说了。
　　……
　　周围七嘴八舌的，吵的宋泠之头痛。
　　但是他总结归纳的能力一直很强，在零碎的信息里提到了关键。
　　这些人，是以为他想不开要殉情，才把所有人都支走，手机也关机的吗。
　　至于么……
　　到底是怎么想到这么离谱的可能性的。
　　宋泠之被气笑了。
　　“所以你们过来，其实是过来给我收尸的吗？徐伯，你这是老糊涂了还是被带偏了，还是在你们的印象里，我是那种寻死觅活的人？”
　　“……”
　　秦秘书尴尬的笑了笑。
　　徐伯：“当然不是！”主要是封医生跟秦秘书说的有点吓人，正常人都会往这方面想的好吗。
　　宋泠之：“现在我好好的，你们放心了？”
　　阿金讪讪：“放心、放心。”
　　但是下次说什么，都得再多带个兄弟跟着宋先生，免得再出现这样的情况。看徐伯的样子，再出现一次，他怕是要被辞退了吧。
　　宋泠之这才让他们都下去，只留了傅听凛一个人，秦秘书走前把花放在了宋泠之怀里。
　　毕竟是在傅家新坟处，林双看着，宋泠之比昨天耐心好了不少。
　　他把这三束花一一放好。
　　“你呢，怎么也跟着胡闹，说说吧，在想什么，当着你哥的面，说清楚。”
　　“我、我……”傅听凛嘴唇嗫嚅了两下。
　　紧接着，又不吭声了。
　　像个小哑巴。
　　瞥了眼他哥的墓，少年眼眶又悄没声红了一圈。
　　冷风一吹，他才恍然回过神来，自己的后背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其实最开始听闻宋泠之或许会想不开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并没有多大的感觉。因为宋泠之并没有表现出来半分的伤心和难过。
　　他觉得他哥哥在宋泠之心里无足轻重。
　　他在灵堂里听人说‘宋泠之为什么那么快反应过来，吞并了傅家’，所以傅听凛心里对宋泠之有过很恶意的揣测。
　　他猜，或许宋泠之收养他，只是为了缓解收购傅家后，心里对他哥哥的那点零星的愧疚。
　　可是，今天徐伯他们每个人的反应，都在告诉他，傅林双对宋泠之来说，有多重要。
　　重要到即使宋泠之殉情，他们也并不觉得意外的地步。
　　往这边赶过来的路上，他不自觉的就紧张了起来，竟然有些害怕宋泠之真的出事。
　　甚至到地方之后一路狂奔，摔倒了也不觉得疼。
　　他看见宋泠之撑着黑伞，在他哥的坟墓前。
　　伞上落了积雪，男人的侧脸苍白而干净，黑色的短发梳上去，衣襟整洁，一丝不苟。阴霾天下，雾气缭绕，是这座墓园里唯一的祭奠者。
　　没有哭泣和嘶吼，却有种挥之不去的哀伤。
　　未亡人……
　　这个似乎并不合时宜的词，在傅听凛脑中冒了出来。
　　冬天催熟的栀子花，香气并不浓郁，沾了风雪之后，香味都染上了疏冷的气息。
　　跟宋泠之给他的感觉有些相似。
　　“谢谢你把我从傅家拉出来，”傅听凛说。
　　他能猜到自己在傅家，大概会过的很惨。
　　少年跪在傅林双的墓碑前，结结实实的磕了个头，尚且稚嫩的面庞满是认真之色。
　　“哥，你放心，我以后在宋家，一定会好好听话，也会替你好好照顾宋先生。”
　　宋泠之摸了摸他的头，笑了。
　　这是傅听凛第一次见他笑的这么自然，眉眼间的冷锐一下就柔和了起来，冰雪初融一样惊艳。
　　宋泠之：“别叫我先生，叫我宋哥吧。”
　　他摸出兜里的帕子，在傅听凛脸上擦了一下：“想哭就哭，忍着很丑。”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大概都很爱面子，傅听凛：“哭了更丑。”
　　宋泠之沉吟，然后伸出手，用了些力气，把这脾气倔的小朋友的脑袋，按在自己腿部盖着的毛毯上。
　　“这样就没人看见了，丑也没事。”
　　他不会哄小孩子，也没有刻意的表达同情或者是怜悯，仍旧是冷冷淡淡，公事公办，解决问题的语气。
　　语调却比平时低了几分，露出了点和周围雾气一样，抓不住的柔和。
　　傅听凛觉得，大概是他太冷了，才觉得这个人的体温格外温暖。
　　他僵硬的身体一点点放松。
　　然后慢慢抱住宋泠之的腿，好像终于在这个不算陌生的陌生人身上，找到了点依靠。
　　他哭声越来越大，哽咽极了。
　　漫天模糊的风雪里，像是幼兽的呜咽。
　　“小哭包。”
　　他听见有人这样说。
　　然后那人生涩的、轻柔的拍了拍他的背。
　　……
　　墓园事了。
　　宋泠之带着徐伯和傅听凛回家。
　　大概是感觉不好意思，傅听凛哭完就用帽子把自己遮的严严实实，窝在前面副驾驶，一句话都不吭。
　　宋泠之原本没在意，可是回到家下车后，他才发现不对劲。
　　傅听凛的额头烧的吓人，被保镖从副驾驶架出来的时候，脸蛋烧的通红，眉宇间那股凶劲儿也没有了，蔫哒哒的。
　　徐伯：“怎么突然就烧起来了！”
　　“先送到他房间去，”宋泠之大概知道是什么原因。
　　这小朋友属于那种什么事都往自己心里藏的类型，刚才在墓园哭过那一场之后，才算是把所有的情绪宣泄出啦。
　　心里的气一松，病当然就就起来了。
　　不过烧完这一场，大概就没事了。
　　徐伯指挥人忙活了起来，烧水的烧水，熬汤的熬汤。
　　傅听凛缩在被子里，只露个头在外面，昏昏睡着。宋泠之在他头上贴了个降温贴，然后再次测了下温度。
　　39.2度。
　　宋泠之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颊，“傅听凛、傅听凛？醒醒，吃药了。”
　　傅听凛迷迷糊糊睁开眼，翻了个身，趴在了床边，根本没力气撑起来。
　　再不吃药就凉了，宋泠之一手捏着傅听凛的下巴，一手拿着杯子，强行给灌了进去。这个灌药的姿势极其难受，傅听凛五官都皱在了一起，却还是乖乖的喝下去了。
　　宋泠之累的手酸，喂完后，重新把人塞进了被窝里，盖好了被子。
　　一番忙碌下来，天色已经很晚了，徐伯敲门进来，“先生，你下去吃饭吧，我在这里看会儿。”
　　“嗯。”
　　宋泠之打算离开，却被傅听凛紧紧攥住手腕。
　　他眼睛半睁半闭的，很不清醒，小狗似的，不住用鼻尖蹭他的手背。
　　“别走……”
　　徐伯试探了几下，都没让傅听凛松手。
　　“算了，”宋泠之，“拿点吃的上来，我在这陪着吧，徐伯，你忙完了就早点睡吧。”
　　徐伯只好应声。
　　送上来了两人份的吃食，顺便给宋泠之煮了一份姜汤。
　　很快，整个宋家就安静了下来。
　　耳边是傅听凛有些沉重的呼吸，宋泠之的手腕已经被攥出了一层汗。
　　偶尔还能听见一两声含糊的呓语：“哥……”
　　“我会好好…照顾…嫂……”
　　宋泠之听不太清，也就没管，另一只手拿起手机，开始考虑傅听凛上学的事情。
　　他从小上的是私教，除了大学，高中没跟别人在同一间教室上过课，所以他还真的不知道要给傅听凛准备什么。
　　犹豫一会，他用了百度。
　　#孩子上学，家长需要准备的东西都有哪些#


第6章 
　　深夜。
　　凌晨三点。
　　傅听凛被憋醒，他翻身下床，脚丫子却碰到了一点冰凉的金属物体。
　　他一激灵，睁开眼，愣了下。
　　宋泠之仰在轮椅里，一只手拿着手机，规矩的放在腿上，闭目睡着了。昏暗柔和的光线下，他清冷的面部轮廓似乎也被柔化了很多。
　　他出了会神，低下头，看见了自己紧紧攥住宋泠之的手，顿时明白了过来。
　　所以……
　　是因为他才留下来的吗。
　　宋泠之的手腕清瘦而骨感，似乎是因为身体不太好，皮肤也总比别人苍白些。被他攥了这么久，那块皮肤的颜色显得比别处略深。
　　傅听凛却控制不住的想握的更紧一些。
　　这种突如其来的依赖感，似乎很没有的道理。
　　但他心里的第一反应确实是这个。
　　或许是因为，这个人把他这条没人要的流浪狗，从毒蛇窝里叼进了自己的洞穴。又或许是因为，昨天在墓碑前，他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温柔又强势的给了他一个可以躲避风雪的港湾。
　　傅家的人，都有极强的占有欲，包括他那个待人温和的哥哥。
　　当然也包括傅听凛。
　　或许从某一点来讲，除了道德点和自制力更高之外，傅听凛骨子里跟那些贪得无厌的亲戚没有太大的区别。
　　只不过现在的他，没有贪得无厌的能力，野心也没有蓬勃的营养。
　　还只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他松开手，小心把宋泠之手腕上的汗擦干净，然后才轻手轻脚的下了床，小声关上厕所的门，甚至嘘嘘的时候也尽量避免弄出声音。
　　回来后，傅听凛光脚站在宋泠之旁边，犹豫了好一会。
　　不能让宋先生在轮椅上睡一晚吧。
　　听说久坐轮椅的人，脊椎也会不太好，这样一晚上睡醒，肯定会不舒服。
　　还是弯下腰，试图把人抱到床上去睡。
　　他刚退烧，身体都软绵绵的，没剩几分力气，宋泠之再清瘦，成年男子骨架也摆在那里，傅听凛把人抱离轮椅的时候，脸都已经憋红了。
　　他吐出一口气，脚丫子把轮椅挪开了一点位置，艰难往床边跨了一步，却听见耳边传来一道略带沙哑的——
　　“……小崽子，你干什么？”
　　傅听凛受了惊吓，脚底下一滑。
　　砰！
　　宋泠之大半个身子摔在了床上，傅听凛也跟着倒了下去，鼻子撞到了他的肋骨，酸疼的触感顿时刺激到了泪腺。
　　“……”傅听凛捂着鼻子，忙慌从他身上起来，“那个，我是想让你到床上睡觉，轮椅上太累了。”
　　宋泠之被撞的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后背僵麻的感觉，让他暂时坐不起来，只好就这样躺着，等那股僵麻劲儿缓过去。
　　“宋先生。”傅听凛又紧张叫了一声。
　　在陌生的洞穴里，稍有点风吹草动，都会让敏感的、原本不属于幼兽产生紧张和恐慌的感觉，怕被驱逐出这个新的停泊处。
　　宋泠之现在没精力纠正他的称呼，“……别说话，我仰一会儿。”
　　大概两三分钟，他才慢慢撑着坐了起来。
　　抬眼看了下傅听凛的神色，愣了。
　　“不舒服？”
　　傅听凛脸色煞白煞白的，“我摔了先生一下。”
　　宋泠之了然，心中略感好笑：“我只是腿不好，又不是玻璃人。”
　　他伸手把轮椅扯了过来，傅听凛小心在旁边护着，想要伸手帮忙。
　　宋泠之瞥了眼，傅听凛的动作立即顿住。
　　宋泠之：“头转过去。”
　　傅听凛愣了下，然后立即收回手，有点无措，他背过身去，盯着自己的脚尖。
　　宋泠之这才将自己挪到了轮椅上。
　　他接受自己不良于行，但是不接受自己狼狈的样子被别人看到。
　　这一折腾，宋泠之困意也散的差不多了。
　　“你自己睡没问题吧。”
　　傅听凛忙点头。
　　宋泠之：“桌子上有水，还有几块甜点，你要是饿了，就垫垫肚子。我回去睡。”
　　傅听凛转过身：“我送先生下去。”
　　宋泠之：“不用。”
　　他转着轮椅走了，顺便关上了门。
　　傅听凛站在床边，眼底闪过一抹挫败。
　　想跟宋先生拉近距离的时候，却总能感觉到那一点淡漠和疏离，确实，对宋先生来说，他只是一个需要花些精力照顾的小麻烦。
　　傅听凛看着自己的手，然后抿着唇，捏了捏胳膊。
　　-
　　这天是周一。
　　宋泠之请了假没去集团。
　　主要是送傅听凛去上学。
　　昨天晚上搜索的很多高一小孩上学要用的东西，却突然反应过来，傅听凛都不需要，最主要的课本都在学校。所以宋泠之只给了他一张卡。
　　“这里面有三千，当做你这五天的生活费，密码是六个零。”
　　傅听凛：“宋先生……太多了。”
　　“嗯？”宋泠之好奇，“那你以前的生活费是多少？”
　　京市二中，是出了名的商业圈二代三代聚集地，傅林双就是从那里毕业的，他跟宋泠之说过，这所学校聚集了很强的师资力量，但同样的，也很看中家庭背景。
　　简单来讲，外界对这所学校的评价两极分化。
　　有人把它视为未来商业新贵的摇篮，有人把它看做富二代的玩乐场，里面的花费不会太低。
　　宋泠之既然决定要养这个孩子，当然不想养出骄奢淫逸的性格，三千块，是他按照徐伯调查来的结果给出的合理生活费。
　　傅听凛：“五百，之前我的零花钱，是我哥管着。”
　　“我不喜欢请客吃饭，班里的人跟我不熟，我在学校里朋友很少，基本独来独往，所以五百完全够吃饭的了。”
　　独来独往……
　　这小朋友在学校里还是个酷哥吗。
　　“这卡给你，你随意用，”宋泠之没打算收回来，说，“如果觉得多，我每周只打一千，剩下的当你的私库。”
　　“还有这个。”
　　宋泠之拿出一部新手机，“徐伯说你手机在傅家丢了，我买了部新的，和我的是同一款，里面存了我的手机号。”
　　宋泠之的手机是银灰色，这款是黑曜石。
　　市面上PL的最新款，设计都很低调。
　　傅听凛愣住了，他看着手机，不知道在想什么，宋泠之却感觉到，这小孩的情绪一下子就低落了。
　　“……谢谢，”傅听凛把卡和手机都拿好，眼睛垂了下去，“我以后会还给您的。”
　　-
　　京市二中。
　　此时已经是上课的时候了，车停在门口，傅听凛自己下车去了学校。
　　宋泠之叫住了他：“小凛。”
　　他第一次没连名带姓的喊人。
　　这称呼显得亲近，傅听凛笑了笑，“先生还有事吗。”
　　宋泠之：“需要我送你进去吗。”
　　需要我进去给你撑场子吗。
　　这句话翻译过来，其实是这个意思。
　　傅家出事，很多人都不知道宋泠之成了他的监护人，如果宋泠之在学校里露上一面，那很多的潜在问题都可以无形化解。
　　傅听凛听明白了，他拒绝了。
　　“不用了先生。”
　　宋泠之尊重他的选择：“你可能会被为难。”
　　傅听凛：“我总得长大。”
　　宋泠之不认同这句话，看了他一眼，但是到底没说什么。
　　等傅听凛进了校门之后，才把车窗升起来。
　　隔着漆黑的车窗，宋泠之看见那傅听凛停下了脚步，往这边看了一眼，发现车还在，才转过头去，继续顶着冷风往前走。
　　徐伯：“先生？”
　　宋泠之像是在思索什么极难解决的问题，半晌才道：“他为什么不开心。”
　　说完，又想起一件事。
　　“让他喊宋哥，他还是叫我先生。”
　　“或许是喊你哥哥的时候，会想起林双，至于不开心……可能不喜欢上学吧，”徐伯说，“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大部分喜欢玩。”
　　“不是。”
　　宋泠之仔细回想片刻，发现傅听凛好像是从得到新手机的时候，情绪就变了。
　　他指尖敲了敲，沉吟道：“不去集团了，去趟傅家。”
　　徐伯推了推自己的老花镜，从手机备忘录里《宋先生の新康复训练表》、《宋先生の药物控制表》里抬起头。
　　“去那里干什么。”
　　年纪大的人都带着点迷信，徐伯并不赞同：“那里停了灵才没几天，阴气重。”
　　宋泠之摇了摇头：“去找找他丢了的手机。”
　　他看向车窗外那个几乎快看不见了的少年背影，声音低了些。
　　“总觉得……他好像很在乎。”
　　-
　　作为京市首屈一指的学校，京市二中的设施建设完好，几乎是一进入教学楼，就能感到暖意。
　　雪化时容易积蓄的脏水也看不见半点，干净而敞亮。
　　傅听凛走到高一（A）班门口时，里面正在上自习课，看堂老师时不时在下面转着看，教室里很安静。但是大部分的人都不是在学习，而是各干各的。
　　画画的、玩游戏的、听歌的……
　　他进来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傅家车祸，继而破产，在圈子里流传的很快，几乎没有人不知道这件事了。
　　傅听凛表情很平静，他跟老师打了个招呼，就去了右边第三排的座位。
　　可是他很快发现，他放在座位底下的书、以及各种小玩意儿都被整理好，装进了他自己的书包里。还有点装不下去的，就随便放在了桌面。
　　傅听凛顿住。
　　看向自习课老师。
　　这位老师有些尴尬，“傅同学，你被调班了。”
　　傅听凛站在桌边，眉眼被略长的额发稍微遮住了点，看不清神色。
　　他并不像是在宋宅那样内向羞涩，而是不意外的冷淡点点头，“哪个班。”
　　老师：“其实，你的书都还没搬走，可以跟你们班主任再商量一下……”
　　傅听凛：“不用了，哪个班。”
　　老师：“傅同学……”她似乎还想劝一劝，眼中带着怜悯之色。
　　却不知道，在这里停留的越久，反而会让该离开的人越尴尬。
　　班里的其余人，大部分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眼中不乏冷漠，毕竟才在一起待了不到一个学期，称不上多熟。
　　“C班，”谷飞鸣看不下去，站起来，眼睛一直很困倦的眯着，“凛哥，我帮你搬过去吧。”
　　傅听凛把书包一背，剩下的抱在怀里。
　　“不用了。”
　　谷飞鸣没理，跟着他一起出去了。
　　高一一共有六个班，ABC班是有钱人家待的地方，但在学生心里，也有上、中、下三流之分。比如A班是真的全员富二代，贵三代，但是C班，就是靠着关系进来的、能交得起学费的那一类人。
　　余下的1、2、3三个班，是纯粹学习好的尖子生，每个班50人，基本都是全校前一百五十名，如果低于一百五十名连续三次，就会被转到京市二中的隔壁的附属中学。
　　学校要这些人打出名气的，ABC三个班里的人，也乐意和这些未来社会精锐交好，总体而言，氛围还算和谐。
　　不过C班全都是关系户，是出了名的混乱和差劲。
　　年级主任把他调去那里，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傅听凛停下脚步：“你回去吧，我自己可以。”
　　谷飞鸣：“还有宿舍呢，老秃顶把你宿舍也调了，A班宿舍跟C班宿舍差了两栋楼，那边又没电梯，你自己搬的过来？再说了，老秃顶发的调换信息在班级群，你知道自己被调到哪里了吗。”
　　傅听凛的手机丢了，现在用的是新的，当然没有收到消息。
　　他就不再坚持，“谢了兄弟。”
　　谷飞鸣：“总觉得你变了不少。”
　　傅听凛：“有吗。”
　　“有，”谷飞鸣说，“虽然你以前也不爱搭理人，要不然也不会只有我一个朋友，但你这次给我的感觉，嗯……”他指了指外面的雪，“跟这玩意儿一样冷。”
　　“不过有变化也正常，那你现在是跟着你们傅家的谁生活？”
　　傅听凛：“非得在傅家吗。”
　　谷飞鸣不解，“那你在哪。”
　　傅听凛没回答，只是说，“先去宿舍搬东西。”
　　他回头望了一眼高一A班。
　　曾经因为傅家进来的地方，现在也因为失去而离开。
　　不管是什么东西，只有紧紧抓在自己掌心，才不会随意的消失。弱小的人，一朝失去依靠，就会变成被命运裹挟的不幸者。
　　他本已坠入了不幸的河流里。
　　只是被人捞了起来，暂时有了一个栖息之所。


第7章 
　　傅家。
　　这里已经空置了，没有人居住，显得空荡荡的。
　　宋泠之通知了家里几个保镖过来帮忙找东西，没想到阿金把乐乐也带来了。
　　雪白的萨摩耶欢快的在宋泠之的脚边打转，蹭了几根白色的狗毛，生生将大厅里阴冷的感觉驱散了几分。
　　阿金欲哭无泪：“先生，我们回神的时候它就窜上车了，赶不下去。”
　　宋泠之：“没事。”
　　他颇有兴趣逗了逗狗子，“记不记得小凛的味道？去闻闻这里有没有他的手机。”
　　狗子傻乐。
　　傅家的别墅不小，找起来颇费时间。
　　这里没有安装家用电梯，宋泠之就只在一楼转，等了好一会，楼上还没有找到手机。
　　徐伯心疼：“先生，去车里等也行，小心感冒。”
　　宋泠之看了看四周，“这就是林双的家，上次来，都没好好看。”
　　林双虽然跟他求婚了，但他一次也没来过这里，他们两个都是很独立的人，彼此也比较忙，求婚都很简略。
　　徐伯默默无言。
　　大约过了两个小时，阿金翻遍了整个宅子，都没发现手机，“先生，只找到了一个写着傅听凛的布偶熊。”
　　宋泠之捏了捏自己被冻的僵冷的手指，把布偶熊接过来。
　　这只熊看起来很旧了，熊的后背还用黑色的记号笔写着‘傅听凛’三个字，笔锋稚嫩，似乎是在五六岁的时候写的。
　　宅子都搬空了，布偶熊能留下，想必也是因为太破旧。
　　“回去吧。”
　　浪费了两个多小时还是没找到，宋泠之心里并没多失望，在车里打了打布偶熊身上的土。
　　“徐伯，京市二中那边，你留意着点。”
　　徐伯：“先生不是说不管吗，都答应小凛了。”
　　宋泠之语气淡淡：“是不管，我只是做些大人该做的事情。”
　　徐伯比了个OK的手势，表示明白。
　　他在宋家四五十年了，跟了三代人。
　　最清楚不过的，就是宋家人都固执而护短，尤其护崽子。
　　他心里门清儿。
　　看来先生已经这个刚来宋家的小朋友纳入到自己的羽翼之下了。
　　——
　　这是傅听凛渡过的，在学校最难熬的一天。
　　他长相好，性格冷淡，家世在A班也称得上一句优越，在高一入校的时候，就成了全校瞩目的存在。
　　傅听凛从没张扬过，但他本身的存在就是一种张扬。
　　无形之中，惹了不少人嫉妒。
　　一朝跌落，幸灾乐祸的人毫不掩饰脸上的讥嘲，怜悯的目光让他如芒在背。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他和往常的不一样。
　　搬完宿舍之后，谷飞鸣就回去上课了。
　　C班临时加了一个座位，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
　　这个班传言是最乱的一个班，但傅听凛进来的时候，却没多少人抬头，一部分人真情实感的摆烂，一部分人埋头听课。
　　甚至连老师都只是瞥了他一眼，就继续扯着嗓子讲课。
　　傅听凛心里放松了点，他把书摆好，书包里还有许多游戏模型。
　　先前家里的事情都是他哥在管，再不然还有他爸爸，他只想当一个追求梦想的自由人，一门心思都在游戏模型上，想做一款属于自己的游戏，所以从小到大成绩都很差。
　　之前跟宋泠之说他要辍学，并不是一时冲动。
　　傅听凛那时候是真心觉得，自己的成绩，上不上其实都一样。可是现在，这条被他放弃的路，几乎就成了他唯一的出路。
　　他看了眼黑板上老师写的公式，然后拿出了数学书，正襟危坐，第一次听课这么认真。
　　前面的小胖好奇，回头看了一眼他，瞥见他摊开的数学书，顿感诧异。
　　“新来的同学，这节是物理课。”
　　傅听凛：“……”
　　小胖同学眼睁睁看着他换了物理书之后，终于用一种看学渣的眼神打量了他一下，眼底又有种隐秘的欣喜。
　　他低声询问，好像特务接头：“你物理和数学都考多少分？”
　　傅听凛看着他，没吭声。
　　他心底很冷，下午在学校里，因为周围人的态度而竖起来的尖刺仍旧警惕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他甚至在猜测这个人嘴里下一句会冒出什么话来，比如“不是A班来的学生吗，成绩还那么差”，再比如，“没了傅家，不是连我们都比不上吗”。
　　小胖同学了然，嘿嘿一笑：“是不是很低。”
　　他转过头去，胖乎乎的脸上闪过一抹坚定之色，比了个给自己加油的手势，耶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太好了，周五月考，我在班里的名次又得再升一名！”
　　傅听凛：“……”
　　他微微错愕，随即面无表情地捏紧了手里的笔。
　　盯着那个胖脑勺半天，傅听凛缓缓吐出一口气，他放弃了听老师讲课，抛开乱七八糟的杂念，自己把已经快学完了的物理书翻到第一页，开始啃最开始的公式和定义。
　　可是很快，他就又有点烦心。
　　周五月考……
　　按照京市二中的规矩，每次月考成绩，都需要班主任挨个电话通知家长，或者微信私聊。
　　他这个成绩，宋先生如果知道了，会不会很失望。
　　傅听凛扒出自己在A班的一张成绩单。
　　语文：77
　　数学：21
　　英语：102
　　物理：6
　　化学：21
　　生物：91
　　政治：13
　　历史：19
　　地理：45
　　傅听凛从来没在乎过考试，副科除了感兴趣的生物学的很好，其余的课本都是新的，甚至大部分只做了选择题拉到。
　　语文跟英语没写过作文。
　　下周五他认真做的话，这两科能提高的分数大概一共在五十分左右，文科多写点字，突击背一下，也能救一救。
　　可是剩下的……
　　他头疼的看着个位数的物理、数学和化学。
　　这三科可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救活的。
　　傅听凛是走读生，高一还不是很严，早晨七点半到校，一日三餐和午休都在学校解决，晚上上完晚自习之后，正常回家。
　　谷飞鸣找他一起吃晚餐的时候，傅听凛脑子里七转八转的都是物理公式，吃饭吃的很快，就想着回去继续往下看，顺便把课后题刷了，巩固一下。
　　谷飞鸣人送外号树懒，反应极慢，都快吃晚饭了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话傅听凛好像一直没在听。
　　顺着傅听凛的视线看去，谷飞鸣纳闷：“那些是一班的人，你看他们干什么。有好看的小姐姐吗？”
　　傅听凛：“他们手上拿的什么？”
　　谷飞鸣又看了一眼，更奇怪了：“小册子，背单词、背公式用的，他们一班学习压力最紧张了，吃饭的时候背书都是基本操作。”
　　“哪里有卖的？”
　　谷飞鸣一言难尽，“不至于吧你，你想买吗。”
　　傅听凛：“嗯。”
　　谷飞鸣：“行吧，学校隔壁街的书店就有卖的，几块钱一本。”
　　傅听凛记在心里，快速扒完碗里的饭，然后起身。
　　“我吃完了，你自己慢吃。”
　　他还要回去上自习。
　　谷飞鸣看着他的背影良久不能回神，慢吞吞扒饭。
　　家里出了那样的事，还能快速从悲伤里抽出身，迅速改变学习态度抓住机会……这行动力妥妥的就是他爹说的潜力股，把他调离A班的年级主任才是瞎了眼吧。
　　可惜傅听凛并没有如愿上成晚自习。
　　他们班的男生被叫了出去，年级主任张秋升一人给了他们一个铁锨，把他们领到了操场上。
　　北风呼呼的挂着，虽然已经不下雪了，但是风很大，地上的雪沫被扬起，迷进眼睛里，又冷又疼。
　　傅听凛不知道要干什么，但是看周围其他人似乎都是一副习惯了的表情，也就按捺住没出声。
　　张秋升：“放学前，你们把这一块的雪处理干净。”
　　他伸手比划了一下，乐呵呵的，“同学们加油干啊，就当每天晚上的放风了，操场上的雪处理完，下周你们就能正常上晚自习了。”
　　下周？
　　那他们这一周每天晚上都要来吗？
　　张秋升没有在这里多留，他兀自搓着手走了，在操场边上跺了跺脚，抖掉了雪沫。
　　等他走远，周围才传来叹气的声音。
　　“又是这样……”
　　“哎，你戴手套没有？”
　　“真打算干啊，我带了试卷，但是天黑也看不见啊。”
　　韋伯ωχzＹＬ辶筰
　　“手机照着啊白痴。”
　　傅听凛看了眼还在正常上自习的其他班级：“什么意思，只有我们来扫雪吗？”
　　小胖听见了，耸耸肩：“是呗，一二三班好学生班级，但是三班偶尔也会被张秃子针对，AB班他惹不起，我们C班都是托关系花钱进来的，可不就是那个唯一的软柿子。”
　　“你以前在A班当然不知道，等着吧，这雪儿扫不完，傻逼张秃子不会让我们上自习的。”
　　傅听凛：“学校和家长都不管吗？”
　　ωΕiΒo澫χìāΖΕИＧㄚúＥξＩàΠg囸亻列
　　小胖：“管啊，学校说，他们这是让学生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觉得不行，可以从C班退学。家里花了钱进来的，我们都敢怒不敢言，久而久之，就习惯了。”
　　“……”傅听凛沉默。
　　他拿着铁锨去旁边了，一下下开始铲雪。
　　小胖有点惊奇，到他身边：“还以为你会撂挑子不干。”
　　毕竟是A班出来的。
　　小胖又想：“不过你家出事，你现在估计在亲戚家住吧，能不惹事就不惹事，很正确的决定。”
　　“我叫庞东，以后就是一个班的了。”
　　“傅听凛。”
　　“知道你，你别担心不能融入C班，其实C班根本没多少人在乎你，”庞东哈了口气，抄着衣兜，“我们班摆烂的多，除了一半的人只在乎成绩之外，其他都是浮云。”
　　傅听凛停下来：“你在安慰我？”
　　庞东：“切，谁费那闲工夫，我就是话多。看只有你一个老实人不偷懒干活，忍不住说几句。”
　　他摆摆手，看了眼傅听凛的手，“明天记得戴个手套来，不然要得冻疮了。”
　　大冬天，在外面冻了两节课。
　　傅听凛除了手冰冷麻木，身上却热的出汗。
　　等放了学，他去教室把物理书放在书包里，背上书包就去了隔壁街的书店买公式速记小册子。
　　辅导资料这些东西向来种类奇多，每一种都号称‘必刷题’、‘必背古诗’、‘题王’……而且还不便宜。
　　傅听凛问了价格，然后还是只买了几门理科的速记小册子，以及一个新的日记本。
　　买完后，才骑着自己那辆停在学校门口许久的自行车回宋宅。
　　这辆深蓝色的变速车是他爸爸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定制款，也是他上下学的交通工具。
　　傅家出事那天，有人直接把他从学校接走，这车也留在了这里。
　　他习惯了自己上下学，就拒绝了宋先生专车接送的建议。
　　好在对比起来，京市二中离宋宅的距离更近。
　　等到了地方，傅听凛把车一停，耳朵都冻透了。
　　大门一直敞开，一楼客厅的灯也全亮着，傅听凛一边捏着自己没知觉的耳朵，一边往里走。
　　乐乐听见声音，撒欢冲了出来，汪汪的叫了两声。
　　傅听凛蹲下撸了两把狗头。
　　今天一直压着的各种情绪，忽的就平静了下来。


第8章 
　　傅听凛走到一楼门口的时候，听见里面在争执。
　　“……徐伯，我真的不想再吃这个药了。”宋泠之的声音很无奈。
　　徐伯：“听医生的话！”
　　“康复训练没有用的。”
　　“怎么没用，起码你的腿没萎缩吧？”
　　傅听凛停下：“怎么了？”
　　徐伯显然在生气。
　　宋泠之：“没事，今天在学校怎么样？”
　　他转动轮椅，给傅听凛倒了杯热水，“坐，跟我说说。”
　　傅听凛犹豫一秒，“都挺好的。”
　　他没说调班的事情，扫雪的恶心事儿也没提。
　　就像是庞东说的，他不愿意给宋泠之在外面惹事，所以能忍就尽量忍了。
　　这个年纪的小孩，心事都写在脸上，宋泠之惯了商场，这点掩饰他一眼就看穿了。
　　但他并不拆穿，只是点点头：“好。”
　　傅听凛：“那……我就上去复习了。”
　　宋泠之：“去吧。”
　　傅听凛脚步磨磨蹭蹭。
　　他其实不太想上去，他想问问关于宋先生腿部训练的事情……明明有站起来的希望，为什么宋先生那么排斥呢。
　　走的再慢也没人催他，一路磨蹭到了自己房间，傅听凛才把自己的注意力挪了回来。
　　一抬眼却愣住了。
　　棕色的可爱小熊就安静的待在他的桌子上。
　　傅听凛三步并作两步，小心的把小熊拿在手里，小熊后背还有他小时候写的字。
　　这个玩具是他小时候很喜欢的，一直陪着他睡觉。
　　可是小熊分明在傅家，或者早就丢了。
　　现在却就这样出现在他的房间里。
　　到底是谁找回来的，一想便知。
　　傅听凛不是爱哭的人，除了家人去世那几天情绪异常敏感，容易掉眼泪之外，他从小到大也没哭过几次。
　　此时却眼皮发烫。
　　他猛地攥紧小熊，拉开门，飞也似的从二楼冲了下去，在宋泠之惊讶的视线喘着气站好。
　　少年眼睛明亮极了，抱着熊的模样十分傻气。
　　“宋先生！”他很郑重的说，“谢谢你。”
　　直白而真诚的感情总是让人愉悦，宋泠之不禁莞尔，冷清的神色稍霁，觉得自己在傅家待了两个多小时，没有白挨冻。
　　徐伯：“本来是去那里找你的手机，先生没找到，就只带来了这个。”
　　傅听凛：“我的……手机？”
　　宋泠之点点头：“手机可以再买，但是里面的很多东西都是留念，留念是买不来的。”
　　傅听凛心里骤然酸了一下，闷闷钝钝的，连着鼻尖也酸了起来。
　　又呆又楞，找不见半点在学校里冷着脸的酷哥模样。
　　宋泠之：“我很好看吗？”
　　傅听凛点点头，反应过来后飞快摇头，然后又点头，最后十分不好意思地看着自己的脚尖，如实回答：“好看。”
　　耳根子都红透了。
　　宋泠之：“……”
　　他抵住唇，忍住笑意，给小朋友找了个台阶下。
　　“不是说要复习，再看下去，天就亮了。”
　　或许是对自己刚才的真情流露而感到羞涩，少年怎么跑下来的，就怎么冲了上去，关门的声音都比平时大了点。
　　宋泠之摇摇头。
　　徐伯：“逗小朋友，先生很开心？那既然开心了，可以训练了吗。”
　　宋泠之：“徐伯。”
　　他看出老人眼里的固执，叹了口气，“我先恢复吃药，过几天适应了，再接着训练。您也知道，那药的药效反应很快，断了这么久，我总得有个适应过程。”
　　徐伯开始犹豫。
　　宋泠之：“而且今天也很晚了，训练起码两个小时，您一直守着，身体也受不了。五天，”他伸出手，做了保证，“五天后，我开始训练，今天就开始吃药，行不行？”
　　“行。”
　　徐伯松口，推着他进了房间，手里《宋先生の新康复训练表》暂时放在了兜里，另一张《宋先生の药物控制表》就贴在了宋泠之的床头。
　　他抱来一个小药箱。
　　“这个是今天晚上吃的，这是明天早上、明天中午……”
　　瓶瓶罐罐，每一瓶都价值不菲。
　　宋泠之撑着躺在了床上，看了眼那药箱，上辈子吃了那么多年，最后都没能站起来，反而把身体吃的比同龄人差很多。
　　所以这一次一回来，他就把药全收了起来，没再碰。
　　药一断，他的身体自然而然出现了不适应，每晚都睡不着，脊柱酸疼，收购傅家的那半个月，是断药后最难熬的。
　　他靠安眠药和止疼片撑了过来，现在又要继续吃。
　　徐伯黑瓶里的药倒出来了一粒，“今晚是这个，栾医生说疼痛刺激，但是要是觉得疼的实在受不了，就吃止疼片。”
　　“安眠药我就收走了，先生不要再吃了。”
　　“嗯。”
　　宋泠之接过来，就着水咽了下去。
　　“您去睡吧，不用守着我。”
　　徐伯知道他的性格，纵然是想守着，恐怕也会被撵出去：“撑不住了就吃止疼片。”
　　宋泠之：“我知道。”
　　门被关上了，房间里只留了一盏小夜灯。
　　宋泠之仰在床上，给自己扯上被子，盯着虚空处出神。
　　他在回想记忆里最后那几个月里模糊的细节。
　　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傅家的车祸不是一场意外呢……那是一段凌乱的录音，在一个平常的早晨，被发送到了他的手机里。
　　【……滋滋……海顺大桥……车祸……傅家……钱给我……】
　　仅仅只能听出来这几个字。
　　而傅林双出事的地方就在海顺。
　　他信了。
　　一直往下查。
　　可是现在再想，为什么会是在七年后，那段录音才出现在他手机里，而他现在如何查都查不到蛛丝马迹。
　　是不是说明。
　　该出现的人还没有出现。
　　宋泠之脑中断断续续闪过的画面像是蒙了层雾的走马灯。
　　药效逐渐发作，他的脊柱处传来尖锐的，如同针刺一样的疼，不住的刺激神经。往常药效发作的时候，他都在训练室训练，因为这个时候，是刺激腿部的最好时机。
　　青年脸色逐渐苍白下来，额头细密的浮起冷汗。
　　修长如玉的手指紧紧攥着被子的一角，指骨发白，他眉尖紧蹙，呼吸轻而快，尽可能的舒缓痛苦。
　　在漫无边际的刺痛感中，他不断追溯那些看不清的片段，陷入了类似昏迷的浅层睡梦里。
　　***
　　好昏。
　　好热……
　　宋泠之感觉自己像正在被谁扛在肩上，酒气在喉间翻腾，浑身都提不起半分力气。
　　他拼尽全力睁开眼，涣散的视线捕捉到了一张落在地面的请柬。请柬上面写着一个‘贺’字。
　　“三十多岁的老男人你也下得去口，啧。”
　　“老？嗤，长成这样的老男人，来多少个我都行。”
　　“人给你整回来了，回头出事你可别怪我。悠着点，听说这位身体不太好。”
　　“放心，有分寸，宋泠之是个要脸的人，就算被发现，有合作在，他为了宋家也不会真的怎么样。再说了，这人指不定本来就活不了多久了。”
　　“哥几个儿就喜欢这种冷的会骂人的，艹起来带劲儿。”
　　宋泠之感觉自己在移动，他听见了关门的声音，然后被摔在了一个柔软的地方。
　　他的腿动不了，手指却控制不住的去解领带。
　　他觉得自己像大夏天里被扔在马路上的一块雪糕，快热化了。
　　耳边听着好几个人的声音。
　　嘈杂无比。
　　他眼前的光被那些人遮住。
　　极其恶心的触感贴上了他的衬衣。
　　“哎，我说，宋泠之身边的那条狗，怎么解决的？”
　　“哪条？”
　　“就那条呗，疯狗，眼神贼吓人，看宋泠之和看骨头一样，偏偏在宋泠之跟前装的跟孙子似的。”
　　“嗐，引开了，哎你说，要是他知道了今天这事儿，岂不是真的要疯了。”
　　“哈哈哈哈活该，谁让他……”
　　砰——！！
　　宋泠之迷迷糊糊听见一声巨响。
　　然后是比刚才更加混乱的声音。
　　他眼前被遮住的光重新照了下来，刺的他眼皮子发疼，他很想睁开眼，却始终没有力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他都觉得有点冷了。
　　才有一个宽阔有力的怀抱把他整个抱了起来，小心翼翼的，带着血腥气，声音颤抖而低哑。
　　“宋泠之……”
　　那一声让宋泠之的心下意识的软了下。
　　他追查傅林双的车祸那么久，觉得是自己在梦里终于梦见了他，于是努力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着那张脸许久。
　　他伸出手，滚烫的掌心贴了上去，描摹着这个人的五官，茫然低喃了一句：“林双，是你吗……”
　　这一句话出来，眼前的人好像愣住了。
　　紧接着，泪水说掉就掉，砸在他的脸上。
　　眼眶红的像是被谁欺负了的大狗，特别委屈。
　　可是这里哪有人欺负他。
　　宋泠之难受的喘气，皱着眉，眼睛又闭上了。
　　“林双……”
　　他喊了好多声林双。
　　却始终都没有得到回应。
　　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被攥的越来越近的手。
　　宋泠之累了。
　　昏过去之前，说了最后一句：“林双，我难受……”
　　他的手背被人用鼻尖蹭了蹭，带着湿意和热气。
　　宋泠之终于听到了回应。
　　“我在……”
　　“林双在这里…我在这儿……”
　　他皱着的眉缓缓松开，安然睡去。


第9章 
　　翌日。
　　傅听凛起了个大早，想早点去学校背书。
　　洗漱完背上书包下楼的时候，却很意外的在一楼的落地窗前看见了一个安静的背影。
　　外面草坪上的雪还没有化去，晨雾淡淡，透着股萧疏冷清的寒意。
　　此一夜过去，风停了，但阴云仍旧笼在天空。
　　他脚步慢了下来，犹豫几秒，还是走了过去。
　　“宋先生？”
　　宋泠之闻言回神，他转过身，眼神似也与昨日不同，多了点说不上来的忧郁。他不是习惯情绪外泄的人，白日里也冷静理智，这点忧郁就像是清晨的薄雾一样淡。
　　“过来。”宋泠之说。
　　傅听凛听话的走进，慢慢蹲下来，仰头看他。
　　少年还没彻底长开的五官就这样清清楚楚的呈现在他面前。
　　其实……
　　还是有些不像的。
　　这孩子的眼尾眉梢更凌厉一些，鼻梁也更挺翘，瞳孔漆黑，不笑的时候显得面冷。而林双，五官柔和，笑起来水一样温柔，即便是有强势的地方，也愿意为了他收敛和退让。
　　宋泠之抬起手，冰凉的指尖落在少年的眉间。
　　他气色较之昨天晚上，显得不是很好，几缕垂落在额前的黑发，像是雪中墨一样，侧脸干净而苍白。
　　傅听凛屏住呼吸。
　　隐隐约约觉得，宋先生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
　　那指尖只在他眉间停留了不到两秒，就收了回去。
　　宋泠之拍拍他的肩膀，“去上学吧，路上小心。”
　　“……哦。”
　　傅听凛站起来，往门口走了两步，却又突然顿住。
　　少年抿唇，回头道：“宋先生，你是想起我哥哥了吗。”
　　宋泠之看了他片刻，淡淡嗯了一声。
　　昨晚那一场糜乱、湿热、混杂着眼泪和血腥气的梦境，身体传来断断续续的疼痛，让他将现实和梦境有些混淆。
　　只记得有人不住的在他耳边低喃。
　　他想喊林双的名字，想说自己很想他，想问问为什么不常入他的梦里，却在每次开口之前，就被吻住，于是所有的话都再也说不出。
　　宋泠之几乎真的以为那就是现实了。
　　等醒来后，宋泠之望着熟悉的天花板愣神好久，侧头望向床边，发现自己仍旧是孤零零一人的时候，才恍然从那场梦中抽身离开。
　　他修身养性很多年，除了青春期身体开始发育的时候，还是第一次做这种梦。
　　宋泠之觉得奇怪。
　　他跟林双在一起的时候，亲吻都很少有，林双顾忌着他的双腿，更不曾在结婚前真的对他做什么。除了偶尔的生理需求，他甚至一直以为自己是性冷淡。
　　梦里的细节记不清了，醒来的那瞬间，大部分都变得模糊。
　　只记得十分疯狂且出格。
　　或许是昨天晚上吃了药，身体上的疼反馈在梦境里，把梦也搅乱了。
　　但不管如何，这无疑勾起了他对林双的想念。
　　重活一次，这思念远没有上辈子浓烈，甚至他都快忘记了林双的模样，所以刚才才会想仔细看看傅听凛。
　　原本不想说出来，怕勾起傅听凛的伤心事，毕竟这小朋友连他一声‘宋哥’都不喊，不就是怕想起自己的哥哥吗。
　　但他既然问了，宋泠之觉得自己也并没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听他承认后，傅听凛沉默了两秒，随即笑了笑，很认真的对他说，“我不介意您把我当成哥哥，如果能让先生缓解几分愁绪的话，长得和哥哥有几分像，我觉得很开心。”
　　宋泠之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反应了两秒后，才挥挥手，让这满嘴胡话的混小子赶紧去上学了。
　　傅听凛出了门，骑着自己的车就往学校冲。
　　他这个年纪一旦恢复过来，每天都是精力满满。
　　其实刚才说那些话，他也有自己的私心。
　　宋先生平时太理智了，商业场上杀伐果决，只有提起自己哥哥的时候，这个人才会流露出一点被世俗命名为柔软的情绪。
　　收养他这个拖油瓶，大部分是出于爱屋及乌。
　　可是这种爱屋及乌又能持续多久呢。
　　短短几天过去，他在宋先生和徐伯身上汲取、感受到的帮助和善意，足以让他对宋宅产生归属感。
　　他想和宋先生的关系更加亲近些。
　　想融入这里的生活。
　　想在宋宅留的更加长久。
　　十五岁的少年心里没有太阴暗的计谋，也没有多复杂的心思。
　　属于幼兽的那份不安全感，让他本能的想利用一切有益于自己的东西，把现在拥有的紧紧握住。
　　傅听凛心里有点庆幸，即使他跟哥哥的年龄相差十岁，妈妈还是把他们生的这样相似。
　　这张脸，或许会让宋先生爱屋及乌的情绪延长。
　　他也要努力在这种情绪消失之前，让宋先生习惯他的存在才行。
　　傅听凛走了许久，宋泠之还在望着外面的雪出神。
　　直到封醒给他打了个电话。
　　“喂？宋总，刚才我还在睡觉呢，你有急事吗，大早晨给我打电话……我看看几点啊，靠，你五点打了一个，六点打了一个，你没睡啊？”
　　宋泠之：“睡了，醒得早，你帮我查个东西。”
　　封醒：“什么？”
　　宋泠之：“查一查，京市有没有姓贺的人家，尤其是跟傅家或者是跟我们集团有过合作的。”
　　封醒：“这不都是秦秘书的活吗……好吧，查近几年的？”
　　宋泠之眯起眼，沁了凉意：“25年前，至今。”
　　“……艹，这不得累死我，”封醒说，“老子是给你打工的，不是给你当牛做马的。”
　　宋泠之：“不都一样。”
　　封醒：“查这些干什么？我能找秦秘书帮忙吗。”
　　宋泠之：“这件事只能你来，尽量别告诉别人。”
　　封醒莫名觉得冷冷的，察觉到自己这位老朋友情绪似乎也不太对劲。
　　“你干嘛，跟找自己私生子一样，算了算了，交给我吧，不过我给你查清楚后，你得告诉我你的目的。”
　　宋泠之把电话挂断了。
　　他并不想把其他的人牵扯进来，出于商人的直觉，他敏锐的在里面闻到了危险的味道。
　　上辈子他显然是查到了什么，才会那么被人那么着急的灭口。
　　如果仍旧按照上辈子的路线走，那支引着他查明真相的录音笔在七年之后才会出现。这次他从现在就着手调查，不知道会不会发生其他的变化。
　　不管怎么说，只要他还执着于这件事，那么危险就会一直潜伏在他身边。
　　在他找到证据之前，知道傅家车祸是意外的人，越少越好。
　　尤其是傅听凛。
　　年龄小，容易情绪化，昨天虽然没找到他的手机，但一个布偶熊就……
　　宋泠之忽的拧起眉。
　　手机。
　　对了。
　　车祸后，警察清理现场，林双和他父母的手机之类的东西没有人认领的话，现在应该还在警局。
　　-
　　“宋先生，都在这里了。”
　　负责处理傅家车祸的杨队长拿过来一个文件袋。
　　杨队长：“现场情况惨烈，手机、证件损毁程度极大，已经不能使用，您看看。”
　　三块手机。
　　应该说是两块半。
　　有一个已经从中间烧焦断开了，另外两个也都几乎报废。
　　宋泠之把文件袋收好。
　　“那天海顺大桥的监控录像，可以发我一份吗。”
　　杨队长明白他话里隐藏意思，“这场车祸确实是意外，车子我们已经检查过很多次，没有人为破坏的痕迹，不过您如果真的需要，我会安排人发到您手机里，您可以留个电话号码。”
　　“徐伯。”
　　徐伯点头，把自己的号码留下了，“杨警官，这是我的号码，有事直接联系我就好。”
　　杨队长：“好，宋先生节哀。”
　　宋泠之：“司机的手机呢，被他家人领走了吗。”
　　杨队长：“没有找到，很可能已经在碰撞中被烧化了，或者沉到了江底。”
　　这一趟过来，约等于没有收获，宋泠之离开警局，他看着文件袋里的手机，心里叹了口气。
　　“徐伯，找个靠谱的地方，看看还能不能修，不能修的话，把里面还能恢复的数据恢复一下，能复原多少，就复原多少吧。”
　　徐伯：“好。”
　　宋泠之：“傅听凛在学校怎么样？”
　　“京市二中高二级部的姜文远老师，和宋家有过几分交情，我问他了，他说高一的级部主任张秋升对C班有不小偏见。”
　　“C班？”
　　“哦对了，忘记跟您说了，小凛昨天被从A班调去了C班……”
　　京市二中就那么大点的地方，一点什么事儿整个高中部的老师都会知道，何况这也不是秘密。
　　徐伯把自己打听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了宋泠之。
　　他说的时候斟酌着措辞，宋泠之是他看着长大的，平时没事，性子冷清，但脾气着实不好。
　　徐伯怕宋泠之脾气上来找学校麻烦。
　　没想到直到说完，宋泠之神色都没太大的变化，反而问：“张秋升在学校里这样行事，背后肯定有人，他身后是谁？”
　　徐伯心说先生最近脾气貌似变好了不少。
　　他道：“张秋升的表哥是魏董事，魏家在京市二中投了不少钱。张秋升是靠着关系进去的，看不上同样靠关系进的C班学生，总找事刁难。”
　　宋泠之：“京西开发凤凰居的魏家？”
　　“是的。”
　　宋泠之：“知道了。”


第10章 
　　C班的生活很平静。
　　京市二中AB班自诩高贵，自然不会做出来故意找麻烦这种掉身价的事——
　　除了偶尔来窗户外面瞥他一眼的那些无聊的人，不过傅听凛已经可以做到无视。
　　他还是跟从前一样，偶尔和谷飞鸣一起吃饭，但大多数还是他自己一个人，尤其在决定要好好学习之后。
　　这几天都是晴天，操场上的雪化得很快，明天是周五，要月考，C班的学生为了能在今天晚上好好上个自习，自发的牺牲了午休的时间，把操场上的雪扫干净。
　　“明天就要考试了，哎，真愁，按照咱们学校的改卷速度，大概周五考完，周六晚上就能出成绩……”庞东拿着铁锨仰天长叹。
　　“我的屁股要开花了，兄弟姐妹们，考完组团去买膏药啊！”
　　“加我一个。”
　　“加一。”
　　学委王罗河眯着眼，蹲在地上，拿着小铲子，一边铲雪，一边往南边瞅。
　　他用手肘捣了捣庞东，扬扬下巴：“胖哥哥，那个……就新来的那个，什么情况啊，就没见过他偷懒。”
　　每天晚自习，吃完饭就往这边来，一两次还觉得这人傻，连着三天都这样，搞的他们很不好意思。
　　所以才动员了全班的人，今天午休来干活，争取干完，晚上就不用受冻了。
　　庞东：“学习不好放心吧，数学跟物理他都分不清，卷不到你。”
　　王罗河：“谁问这个了，你怎么什么事儿都跟成绩扯关系。”
　　“咱们是学生，不扯学习扯什么？”
　　“那我们现在在干吗？”
　　庞东立即就骂了一句：“狗日的张秃子。”
　　王罗河附和骂了三句。
　　两人骂了一分钟，方觉出气，重新把话题拐了过来。
　　庞东：“家里出事儿呗，除了学习这条路最简单，都是未成年，还能去干什么。打工？哪家收啊。”
　　“说的是，”王罗河嘀咕，“那咱要不要帮帮他。”
　　庞东：“他又不理人，咱少凑上去，有什么注意一下就行，别刻意帮忙，怪有施舍的意思似的，人家说不定不乐意呢。”
　　王罗河连连点头，偷了会懒，立即就起身去干活了。
　　偷偷摸摸溜到了傅听凛身边，他听见这家伙在磕磕绊绊的背最基础的初三物理公式，心道果然是学渣。
　　于是王同学终于彻底放心了自己的学委宝座，那股莫名被卷到的情绪悄然散去，他对傅听凛露出一个大大的和善笑容。
　　你滴，新同学，大大滴好。
　　傅听凛：“……”
　　他往旁边挪了几步。
　　操场上的雪在下午上课前十分钟，终于打扫干净了。傅听凛回到教室安心上课，没多久，却被班主任叫去了办公室。
　　C班的班主任了解傅听凛家里的情况，虽然同情，但一些该办的事情还是要办。
　　班主任拿出手机，道：“你加一下微信班级群，顺便把你现在监护人的手机号码给我。”
　　班主任觉得，傅听凛现在的监护人，无非是傅家其他亲属。
　　哎，现在班主任的工作越来越难做了。
　　不仅成绩挨个通知，还有每月一次的电话家访，反馈给家长这个月小孩的学习状态。
　　同时把家长的回复截图上报，不然还得扣工资……
　　傅听凛加了班级群、年级群好几个群，留监护人电话号码的时候却犹豫好一会儿。
　　“我想打个电话问问。”
　　班主任：“？”
　　傅听凛：“我不确定能不能留。”
　　班主任：“？？行，你问问。”
　　傅听凛目前通讯录里面只有宋泠之一个人的手机号码，他拨了过去。
　　其实这个时间，宋先生大概在上班，不一定会接电话……
　　“喂，小凛？”
　　电话只响了两声，就被接通了。
　　傅听凛连忙：“先生，那个，班主任要留监护人的电话号码。”
　　宋泠之原本正在看之前谈的天泉山庄地皮的合同，和封醒几个负责人开会。手机响的时候，看见来电人是傅听凛，他还愣了下。
　　知道这孩子没重要的事情，不会在白天打搅他，所以宋泠之抬手示意会议暂停片刻。
　　他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翻着合同，“是件小事，留就可以。”
　　这可不是件小事！
　　傅听凛有点着急。
　　傅家跟宋氏还不一样，宋氏在京市里百多年的底蕴，不是一般人家比得了的，几代人都很低调，不喜欢攀附结交。
　　傅听凛之前在A班，留的都是他爸爸的备用号码，就这样还有人打电话过去，就想着攀个关系。
　　宋泠之的私人电话号码，不知道多少人想知道，就这样被他堂而皇之的写在纸上。
　　如果被人知道了，会很麻烦。
　　傅听凛：“我留徐伯的也可以。”
　　宋泠之：“谁是你的监护人？”
　　傅听凛：“你……”
　　宋泠之约莫能猜到几分傅听凛的纠结，心里觉得颇为好笑，这小孩年龄不大，操心的事儿可真多。
　　他言简意赅道：“老师要留监护人的手机号，我是你的监护人，且同意你留，明白了吗？”
　　傅听凛下意识：“明白。”
　　宋泠之眼中浮起一抹笑意，把电话挂了，随口道：“行了，会议继续，封总监给我们集团多争取了五百万的资金，这钱能追加在两个项目上。负责人既然都想争取，就说一下自己的想法吧。”
　　说完，会议室里没人接茬。
　　宋泠之抬眼：“都哑巴了吗。”
　　“奥奥奥！”
　　众人一激灵，忙回过神来，短暂的凝滞后，会议正常往下进行。
　　-
　　另一边，傅听凛写下了宋泠之的电话号码。
　　班主任添加到自己通讯录，顺便加了个微信，把这个头像是只萨摩耶、微信名是【SLZ】的家长，拉到了高一C班的两个家长群里。
　　为什么是两个家长群。
　　因为一个群里面只有老师跟家长，另一个群里老师学生家长全都有。
　　基本都是混合群里更加活跃，班主任有什么通知，也只在这里面说。
　　班主任：“行了，你快去上课吧，没别的事儿了。”
　　傅听凛走在路上，忍不住打开手机，看了眼家长群。
　　正巧班主任发了个消息。
　　【高一C班家长大群（121人）】
　　班主任：@SLZ，这位新进群的家长，改一下自己的名字，格式是：孩子的姓名+自己的身份
　　傅听凛莫名紧张。
　　上课的时候也忍不住看两眼家长群，过了好一会都没什么动静，他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莫名有点失落。
　　-
　　会议结束。
　　封醒等人都散去了，那副正经精明的模样顿时变成了打听八卦的八婆。
　　“宋总，刚才谁啊？”
　　宋泠之：“林双的弟弟。”
　　“嘶——”封醒，“你真收养啦，我听我老子说了，还以为他是逗我玩儿的。”
　　他鬼鬼祟祟凑过来，“你不会是睹弟思哥吧？”
　　“一边去，”宋泠之发现自己被拉了家长群，点进去看了看，“才十五岁的小孩子，你想什么呢。”
　　想了片刻，他把自己的备注改成了【傅听凛家长】。
　　“刚才会议室那群人的反应你也都看见了，保不齐过几天，集团内部就该传你有小孩的谣言了。”
　　宋泠之：“这样说也不错。”
　　封醒：“你真打算把他当自己小孩啊？”
　　宋泠之不想搭理他，把家长群给他看了看：“这个家长群有什么用？通知信息吗。”
　　封醒看了一眼，神色陡然变得怪异起来。
　　“啧，你完了。”
　　宋泠之：“？怎么说。”
　　他上的私教，不了解家长群这种东西，于是虚心请教。
　　封醒：“我堂叔，前段时间聚餐的时候还说呢，现在的家长群如何如何麻烦，老师说句话，下面五六十个收到，老师过节日，每个人的祝福都不一样，吹彩虹屁吹出花来，老师辛苦了，班主任辛苦了，每句加上这种话都是基操……”
　　“……遇见话多的老师，每天家长群都是99+的消息，你还得一点点往上翻，就怕漏了孩子什么重要信息……”
　　宋泠之：“听着都是小事。”
　　封醒：“加起来就麻烦了！”
　　他啧了一声，幸灾乐祸：“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就要提前感受这种痛苦，真令人心疼。等着吧，养个小孩事儿多着呢。”
　　宋泠之选择换个话题：“……京西凤凰居，敲打了吗。”
　　封醒：“嗯，据说急的快住院了，接下来呢。”
　　宋泠之：“再打电话来，告诉他们徐伯的手机号吧，让徐伯跟他们讲。”
　　说着，看了看时间，就要通知下场开会的人进来。
　　封醒按住他的手机，眸色认真：“又不着急，给你推明天了。”
　　宋泠之：“胆子肥了？”
　　封醒：“徐伯说的，你就要恢复训练了，这几天吃药晚上疼的厉害，让你在集团别太累。”
　　他把宋泠之的手机强行塞他兜里，然后转了个圈，推着宋泠之就往外走，嬉皮笑脸的。
　　“得嘞，您呢，就好好睡两个小时，睡到五点，正好下班。”
　　宋泠之：“只这一次。”
　　封醒敷衍：“嗯嗯嗯。”
　　-
　　夜晚。
　　明天就要考试了。
　　傅听凛躺在床上，有点睡不着，甚至还想爬起来再背一背公式。
　　从上学后，他跟宋先生交流见面的机会直线下降，基本就只有晚上一面。
　　而且……徐伯说宋先生要开始训练了，他看了训练时间表，正巧是每天晚上八点开始，训练到十点结束。
　　宋先生训练的时候，只让徐伯进去，他以后恐怕一天都见不了宋先生一面。
　　傅听凛翻了个身。
　　莫名空落。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手机微信响了一下。
　　傅听凛打开一看，是家长群。
　　班主任：@全体家长，明天学校举行月考，放学时间推至晚九点半，成绩会在周六晚发送至家长群，请悉知。
　　XXX爸爸：[玫瑰花]老师辛苦。
　　XXX妈妈：老师辛苦[握手]。
　　XXX舅舅：班主任老师辛苦[握手]。
　　……
　　还没睡的家长开始陆陆续续回复。
　　傅听凛看了会，心想宋先生大概睡了，就算是没睡，宋先生那么冷淡的性子，也一定不会在群里露头。
　　正想着。
　　傅听凛家长：[玫瑰花]老师辛苦[握手]。
　　这句话很快被其他家长刷上去了。
　　傅听凛连忙往上滑。
　　他盯着这句话，也没什么奇怪的，但是一想到这是宋先生打出来的，他心里控制不住的慢慢发软，还有点酸酸涩涩的。
　　他也是有人在乎的。
　　半晌，傅听凛截了个图，把自己缩进了被子里，只露出来半个脑袋和一点微红的耳尖。


第11章 
　　傅听凛在被子里窝了好一会儿，反复点进宋泠之的微信去看。
　　他还没有宋先生的微信好友……
　　纠结两秒，他备注上自己的名字，点了申请SLZ为好友。
　　几分钟之后，这条申请才通过了。
　　【傅听凛】：宋哥，早点睡觉。
　　他还是选择了宋哥这个称呼。
　　平常讲话的时候，傅听凛并不觉得‘先生’这个称呼有什么不好，可是放在社交媒体上，总觉得带着几分生疏。
　　等了好一会儿对面都没动静。
　　傅听凛吐出口气，把手机放在旁边，闭眼睡觉了。
　　一楼。
　　宋泠之挨过一阵药效，冷汗涔涔，他没力气再动弹，眯起眼瞥了下手机屏幕上的‘宋哥’两个字，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
　　次日。
　　京市二中的考试铃打响。
　　为了防止开着空调有人犯困，监考老师把前门后门打开，飕飕的冷风吹进来，脑子清醒了，手也在奋笔疾书中变得僵冷。
　　高一还没有选科分班，一天要考九门，不减少题量和时长肯定考不完。所以京市二中的月考题量比期中期末要少，时间也短，可相应的，每道题的分值都很高。
　　傅听凛头一遭认真做语文题。
　　会的正常做，不会的直接写满。
　　他字写得很不错，其实是个加分项。
　　中午考语文政治化学三科，考完之后，中午还有一段时间复习。
　　中午复习时间很紧张，年级主任张秋升却背着手溜溜达达过来了，笑眯眯的站在C班的门口拍了拍手：“同学们！”
　　傅听凛皱眉抬起头。
　　张秋升：“抽几个人，去老师的办公室打扫打扫，垃圾倒了，地也拖一拖。”
　　一阵冷风吹过。
　　教室一片安静，所有人都抬头看着他，愣是没个吭声的人。
　　学委王罗河小声：“……下午还得考试。”
　　张秋升：“考试就能不劳动了吗？而且只是个小事而已啦，这点忙都不愿意帮老师吗？”
　　庞东低声骂了一句傻逼。
　　声音压的不能再低：“张秃子就逮着我们班使劲欺负。”
　　“等一下，”张秋升接了个电话，“喂，表哥？？你怎么来了？”
　　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他脸色大变，步履匆匆的离开了。
　　庞东扭头：“哥们儿你说他这是怎么了？家里着火了？”
　　原本以为傅听凛不会搭理他，却不想他这位后桌罕见的搭腔了。
　　“谁知道，也许是被辞退了。”
　　傅听凛说罢，感觉周围的视线都看了过来。
　　“……我随口猜的。”他补充道。
　　“要真的被辞退，我请您吃一个月的早饭，”庞东叹了口气，“但是哪里会呦，秃子是有背景的。算了，走了正好，谁稀罕去给他倒垃圾。”
　　*
　　另一边。
　　张秋升满头大汗的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
　　他表哥魏丁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上来就是一巴掌呼在了他脑门上，“你在学校都干的什么事儿！”
　　啪的一声脆响，把张秋升扇的糊里糊涂。
　　“表、表哥！怎么了这是？”
　　魏丁：“你还好意思说？我差点让你搞到破产！我问问你，你是不是欺负那姓傅的小子了？”
　　姓傅的小子？
　　张秋升脑子里顿时冒出来一个人名：“不就是傅听凛？他家都那样了……我就是把他调到了C班而已。”
　　沬Βǒ萬χīＡΖεиＧＹＵeξǐΑиg整米立
　　蠢货！
　　魏丁简直恨不得提刀给这个表弟的脑子洗一洗。
　　张秋升看着他表哥那恨不得刮了他的眼神，终于回过味儿来了，大惊失色：“难不成那小子爸妈没死？又活了？”
　　魏丁又是一巴掌呼过去。
　　他戴着的假发差点给气歪。
　　魏丁情绪激动：“傅听凛他哥是谁？傅林双，傅林双的未婚夫是谁？那他妈是宋泠之！”
　　“宋泠之是谁？那是捏着京市顶级商业圈的爸爸！老子在凤凰居搞的那点小产业，人家一只手都能给堵死，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才惹傅听凛！”
　　“……那傅林双都死了。”
　　“死了！”魏丁的生意蓦的压低，“死——了才让人惦念呐！”
　　不都是这样吗，爱的人意外死在最好的年纪，对未来的畅想和期待，一切一切的美好就此终止在感情最浓烈的订婚后。
　　魏丁戳他脑门。
　　“何况这才死了多久，你现在动傅听凛，宋泠之不得跟你玩命？”
　　张秋升的脸越听越白，喃喃：“那怎么办……”
　　魏丁冷眼看他：“你先别在京市二中待了。”
　　张秋升急了：“那我去哪？”
　　“得看宋泠之那边的态度。那边没表态之前，你就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吧，”魏丁，“学校这边我打过招呼了，傅听凛已经转到了C班，在宋家没有明确的转班要求之前，就不要动了！”
　　“你！”魏丁指着他，“也不要去在傅听凛面前晃悠，立刻给我走人！”
　　张秋升脸色发白，诺诺点头，再看不见半点对学生颐指气使的模样。
　　-
　　张秋升离职的消息，犹如一阵龙卷风，快速席卷了整个高一级部。
　　彼时正当考完最后一科，傅听凛正在收拾书包准备放假回家，后排几个人全都用一种看玄幻物种的视线打量他。
　　庞东神秘兮兮：“兄弟，你的嘴在哪个寺庙开的光？让我也去拜拜。”
　　他们后排几个都听见这家伙下午说什么了！
　　这也太巧了，中午刚说完，这就离职了！
　　傅听凛脑中闪过宋泠之的脸。
　　随即他摇头：“我只是随便一说。”
　　“那我再请一个月的早饭，您说再说一句‘庞东这次月考进步十名’行不行？”
　　“回家了。”
　　傅听凛把书包一背，抬脚就走。
　　庞东眼里写满了迷信两个字，锲而不舍，追上去在他身后喋喋不休。
　　-
　　傅听凛今天放学很晚，回到家的时候，并没有在客厅看见宋泠之。
　　“回来啦？”
　　徐伯放下报纸，把自己的老花镜往上一推。
　　“先生呢？”
　　“他吃了药，在房间睡了，让我在这里多等你一会儿。”
　　傅听凛放轻了声音，“徐伯，我看见你写的康复训练表了，先生是明天开始训练吗。”
　　徐伯：“我怕他耍赖。”
　　傅听凛闻言诧异。
　　徐伯哼了声：“别看他现在是个稳重的大人模样了，小时候感冒，老先生灌他中药，可没少费功夫，那小脾气上来了，冷着脸吓唬他爸，特别难伺候。”
　　“你到时候可得帮我劝着点。”
　　傅听凛连连点头。
　　“好。”
　　“行，厨房里给你留了饭，你要是饿了，就去吃点，不饿的话就早点睡。”
　　傅听凛应声。
　　正长身体个头猛窜的年纪，一天四五顿饭算是正常，他跑去厨房端了一盘点心。
　　回来的时候徐伯已经不在了，一楼客厅的灯都关上了，留了周边一圈微弱的灯带。
　　傅听凛轻手轻脚，却不知怎的，鬼使神差的溜到了宋泠之的卧室门口。
　　也不敲门，也不进去，也不离开。
　　就是想在这里待一会。
　　两三秒后，他顺从本心，直接盘腿坐在了门口，正好明天不用上课，他可以不用起那么早。
　　傅听凛一手撑着下巴，啃着手里的点心出神。
　　张秋升的事情，到底是不是先生的手笔……
　　乐乐从它的狗窝溜达了过来，叼着一只很眼熟的拖鞋，歪着脑袋看傅听凛，然后把拖鞋放下，低头张嘴就往盘子里的点心咬。
　　傅听凛眼疾手快一把揪住它的脑袋。
　　“你怎么也饿了，大半夜的，找不到主人了吧……”
　　他捏碎一块摊开掌心，“小点声，吃吧，傻狗狗。”
　　他自己倒是不吃了，把盘子放一边，把那只拖鞋拿来看。
　　从哪叼来的。
　　有点眼熟。
　　傅听凛沉思。
　　“！”
　　“你叼的先生的鞋？”
　　……
　　门外嘀嘀咕咕的声音让宋泠之以为家里进贼了。
　　他今天吃药吃的早，现在药劲儿缓了过去，正想睡觉，就听见外面有声音。
　　那小崽子，在他门外跟小狗团建吗？
　　宋泠之没那个闲工夫再坐上轮椅开门看个究竟。
　　他点开手机。
　　【SLZ】：你在门外干什么？
　　两秒后，门外的声音一下子就安静了。
　　傅听凛捂住狗子的嘴。
　　狗子呜呜了几声，被他捂的更严实了。
　　傅听凛欲哭无泪。
　　【SLZ】：回答。
　　【傅听凛】：狗饿了，我在喂它吃的。
　　【SLZ】：在我门口喂？
　　【傅听凛】：对不起！我这就走！
　　【傅听凛】：它还叼走了你的拖鞋，我抢过来了，给先生送进去？
　　宋泠之：“……”
　　大半夜的不睡觉，去喂狗，还跟狗抢拖鞋。
　　他怎么不记得自己年轻的时候有这种恨不得溢出来的精力。
　　【SLZ】：打开门，放门内，别开灯，刺眼。
　　过了一会儿，卧房的门被打开一条缝。
　　外面透进来一道微弱的光，以及一个抱着狗的鬼祟影子。
　　宋泠之抬起头看过去。
　　那个影子悄咪咪的把拖鞋顺着缝隙塞进来，摆正，然后又悄咪咪的关上。两秒后，门再次打开，传来一点压低了的气声：
　　“先生，晚安——”
　　狗子：“汪…唔——”
　　“抱歉、抱歉。”
　　少年的动作慌乱中带着利落，精准捏住狗嘴，抄起地面的点心盘子，关门、跑远，一气呵成。
　　室内再次恢复安静。
　　宋泠之忍俊不禁，在微信上发了个：[晚安。]
　　小狗崽子。


第12章 
　　第二日早。
　　集团单休，今天周六，按理说还是要去集团上班。不过宋泠之被强迫剥夺了单休的权力，个人实行双休制。
　　有封醒在集团，宋泠之轻松很多。
　　醒来已经是十点。
　　门口的拖鞋规规矩矩放着，宋泠之捡起来，把上面的白色狗毛一根根揪掉。
　　上面还有狗子的牙印跟不太明显的口水。
　　宋泠之不是太挑剔的人，但这只拖鞋……
　　他选择重新放回了地上，光脚出了门。
　　“徐伯。”
　　“徐伯？”
　　一楼客厅没人，二楼也没动静。
　　奇了。
　　往常这时候，即便是他醒的再晚，起来也能吃到早餐。
　　外面隐约传来狗叫声，听着很是欢快，宋泠之推着轮椅，推开了大门。
　　立即有凉意落在他的侧脸。
　　宋泠之愣了下。
　　风吹着温温柔柔的雪花从天空落下，极轻易的就把大地覆盖了层雪白。京市冬日多雪，今年这是第二场了，倒是比上一场大得多。
　　狗子本来就是白色的，现在正在草坪上撒欢，草坪上已经有了好几个大雪球，那似乎是用来堆雪人的。
　　但是狗子一直捣乱，傅听凛也不嫌冷，跟它闹成一团。
　　徐伯也在旁边乐呵呵的看热闹。
　　怪不得他的早饭没有人管。
　　往常，即便是下雪天，宋宅也是安静的。
　　这种感觉很是新奇有趣，宋泠之没出声，看了好一会儿。
　　他跟傅林双相识在十八岁，他的腿逐渐开始走不动路的那一年。
　　[“傅林双，雪有什么好看的。”
　　“京市每年都下雪，落下一次，下次还能看见。”
　　宋泠之被推着从集团出来。
　　爲撥玩χzＹしの莋
　　那时他二十岁，已经开始慢慢接手宋家，而傅林双二十一岁，尚在上隔壁市大学，他是从学校偷跑出来的，就是为了见他一面。
　　“不一样的，这是今年的新雪，我想和你一起看。”
　　傅林双道：“而且，徐伯和我说过，你以前很喜欢在雪地里面玩。”
　　宋泠之：“那是我还能走路的时候。”
　　他尚年轻，也不懂得在喜欢的人面前遮掩情绪，这句话说出来，就已经有点生气了。
　　傅林双就牵着他的手，温温柔柔的：“你现在不是在走吗。”
　　宋泠之：“别拿我寻开心。”
　　傅林双：“没寻你开心，泠之，你明白我什么意思的。下个月你就要去做手术了，手术完，我们好好训练，我陪着你。”
　　他蹲下来，声音温和。
　　“就算站不起来，以后你老了，我背着你，每年都出来看雪，嗯……也不用担心你丢了，拉着你，让你跟我一起变成帅气的小老头。”
　　宋泠之笑了笑：“幼稚，手术而已，你飞来这里，就是为了哄我？”拐弯抹角的，担心不如直说。
　　傅林双：“你该多笑笑，很好看。”
　　“泠之，我会陪着你好起来的。”]
　　人都走了。
　　还留下来些回忆，时不时的窜上来，往活人心上挠一挠。
　　宋泠之轻咳了两声：“徐伯。”
　　徐伯终于转过身往门口看，一看大惊失色，“先生！你怎么穿着睡衣就出来了！冷不冷啊？”
　　他连忙走进，“还光着脚！”
　　“快快快进去！”
　　“先生！”傅听凛鼻尖红红的，小跑过来道：“您怎么出来了。”
　　宋泠之闻言：“来看看小狗昨天晚上吃饱没有。”
　　傅听凛耳尖红了。
　　“好好玩吧，我向这么大的时候，也喜欢玩雪。”即便是北方的孩子，看见雪也容易比其他时候兴奋。
　　“没有，每年都下雪，什么时候玩都一样，我陪您吧。”
　　“不一样的。”宋泠之说道。
　　傅听凛微愣。
　　“每见一场，剩余的人生里，就少一场。身边的人不同，所以每一场雪也都不尽相同。”
　　宋泠之拍了拍他的胳膊，语气放温和了一些，目光沉静。
　　“去玩吧。”
　　他被徐伯推进去好久，傅听凛才动了动，蹲下来撸狗头。
　　现在的他还不太明白宋泠之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想了片刻，索性放弃，最后脑子里只剩下了宋先生那双暴露在外面的脚。
　　傅听凛举起狗子的爪子，狐疑：“你是不是把两只拖鞋都叼走了？”
　　他昨天晚上明明都把拖鞋还回去了，难不成是只有他还的那一只，拖鞋不全，所以宋先生今天才光脚出来。
　　狗子：“嗷呜？”
　　傅听凛：“你真狗，你的窝呢，在哪？”
　　狗子：“嗷呜嗷呜？”
　　“嗷什么！”傅听凛目光凶狠，揪住狗子的尾巴，“把鞋交出来！打劫！”
　　-
　　人、狗、鞋大战，悄无声息的开始，一地狗毛结束。
　　那只鞋他还是没找到，于是悻悻离开狗窝。
　　傅听凛顶着一头白色狗毛蹲在书桌前，开始学习的时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跟狗抢鞋的举动有多蠢。
　　学不下去……
　　他往窗外看了一眼。
　　天色渐黑。
　　宋先生今天一天都待在书房里。
　　快出成绩了。
　　微信里除了家长群，他们还有自己班里的小群，没有老师，只有学生。是庞东把他拉进来的，傅听凛没在里面说过话。
　　此时里面非常热闹。
　　庞东：[哈哈，我爸妈已经蹲在我房间里，我一点都不紧张啊哈哈……]
　　[兄弟你真倒霉，我爸妈都不管。]
　　[反正总是要知道的，你们这么着急干什么。]
　　[咱们又没有必须要考150名以上的目标，紧张的是一二三这三个班里的人好吗，听说三班的群每次出成绩之前都安静如鸡。]
　　[吓得呗。]
　　[控制不住，我他妈真的紧张，明明知道只是次月考。喵的，什么月考，这关系到我的零花钱！]
　　傅听凛旁观潜水。
　　宋先生花在他身上的每一笔钱他都在本子上记下来了，当然很多东西不能全用金钱来衡量，这对于宋先生来说，或许是一种冒犯。
　　他就偷偷的，心里有个数，不至于让自己觉得宋先生给他的东西，都是他理所当然可以收下的。
　　如果他这次考的很差……
　　宋先生会不会也扣他的零用钱？
　　傅听凛想了想。
　　如果是他哥哥扣他的钱，他大概会生气。
　　如果是宋先生。
　　傅听凛仔细感觉了一下自己心里第一时间的反应。
　　有点慌。
　　他怕宋先生失望。
　　毕竟他哥哥从小到大都很优秀。
　　为了等成绩，他晚饭都没吃，眼巴巴守着手机。
　　终于，晚九点整，手机叮咚一声。
　　成绩单发到了家长大群里。
　　-
　　一楼。
　　训练室。
　　宋泠之的手机放在一边，他带着蓝牙耳机，放着柔和的轻音乐。
　　今天是他答应徐伯开始训练的日子，他没有像以前一样让徐伯进来陪着。
　　此时训练室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进来一个小时了，连灯都没打开。
　　就一直安安静静的坐在轮椅上。
　　训练室的一面是镜子，青年模糊的影子被黑暗裹挟着，耳机一抹微弱闪动的蓝光，像是跳跃在胸腔里的心脏，平稳沉寂。
　　从进来后，他的目光就没有停留在训练杆上，哪怕一秒。
　　-
　　傅听凛捏着手机在楼上等了好半天，磨磨蹭蹭下了楼。
　　“小凛？你下来干什么？”徐伯纳闷，“没吃晚饭饿了？”
　　是有点饿。
　　但这不是为了等成绩很紧张吗。
　　傅听凛：“先生睡了？”
　　徐伯看了看表：“在训练室，刚进去一个小时。”
　　傅听凛恍然。
　　太紧张成绩，他都忘了今天是宋先生开始训练的日子。
　　所以，宋先生现在应该没有时间看班级群。
　　他松了口气，紧接着那口气又提了起来。
　　傅听凛：“先生自己训练？”
　　再不懂，他也知道，康复训练的时候身边最好还是有人看着跟着，避免发生意外，造成身体不必要的损伤。
　　“我说不过他，”徐伯哼哼两声，“……哎，老了就容易心软，他说两句可怜兮兮的话，我就同意他一个人去。”
　　傅听凛：“可怜？”
　　先生会撒娇吗。
　　当然不会。
　　过了十三岁，徐伯就没见过宋泠之撒娇了。
　　他今天掐着表过来找人，宋泠之顺从的吃了要，被他推到训练室的门口时，却突然提出他要自己一个人进去的要求。
　　他当然不答应。
　　却听见宋泠之说了两句话。
　　“徐伯。”
　　“我想自己来，以后都是自己一个人。”
　　本也没什么。
　　徐伯却不期然想起了傅林双，于是这两句话，他又咂摸出了另一层意思。
　　犹豫良久，还是选择了放手。
　　以前，傅林双不忙的时候，经常会来这里陪同训练，以及去医院进行复查。
　　他这个老不死的，万一在旁边陪着，反而可能勾起先生的伤心事。
　　徐伯摇摇头：“你还没说呢，你下来干什么？”
　　“那个，”傅听凛捏了捏手指，“我们周五考试了，成绩刚刚出来。”
　　“哦……”徐伯了然，“你是下来给先生看成绩的。”
　　他来了兴趣，“考的好不好啊？”
　　傅听凛小声：“……进、进步了。”
　　徐伯：“不错不错。”
　　他往训练室方向瞅了一眼，压低声音：“进去看看？”
　　傅听凛连忙摇头：“宋先生不是不喜欢别人看着吗。”
　　他还记得他刚来宋宅的时候，那晚发烧，他把宋先生抱起来，结果却把人摔了一下。宋先生自己挪到轮椅上去时，就很冷淡的让他转过身去。
　　从那次他就知道宋先生不喜欢别人帮忙，所以在平常的时候，他也是能避开就避开。
　　徐伯摸摸下巴：“哪里，再不喜欢的事情，你强跟着，他肯定不会拒绝的。先生很容易心软的。”
　　傅听凛和他对视一眼。
　　两人偷偷摸摸的溜到了训练室门口。
　　徐伯把耳朵贴上去。
　　傅听凛把手从门把上移开，比口型：不是进去吗？
　　徐伯：嘘。
　　傅听凛：“……”
　　徐伯听了一会，皱眉，然后趴在了地上，从地下的门缝往里瞅。
　　傅听凛呆了两秒。
　　这是在干什么。
　　没多久，徐伯唰的一声起来了，然后脸色一变，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腰。
　　傅听凛：“！”
　　他连忙用气声问：“您没事儿吧。”
　　有事儿。
　　徐伯瞪眼，他一边扶着腰，一边黑着脸关了客厅里的灯。
　　客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而训练室下面的门缝里，根本没有灯光透出来。
　　这完全证实了徐伯的猜测。
　　他重新开了客厅的灯，然后从自己的腰间拿出一串钥匙，颤巍巍的打开了训练室的门。
　　傅听凛没敢吭声，他扶着徐伯，感觉徐伯气的胡子都快翘起来了。
　　门开了。
　　外面的光泄了进来。
　　把训练室里面大部分的景象照得清楚。
　　外面一老一少两道影子被拉长，顺着灯光铺在地上。
　　轮椅反射出冰冷的光，坐在里面的青年眼睛仍旧闭着，蓝牙耳机一闪一闪，眉尖轻轻蹙着，似乎是陷入了不太安稳的浅度睡眠。
　　感觉到了点照进来的光，他甚至无意识的偏过头躲了躲。
　　徐伯呼吸更加急促了几分，他跺了跺脚。
　　深吸一口气。
　　“先、生——！”


第13章 
　　“先、生——！”
　　宋泠之缓缓睁开眼。
　　他眼底迅速恢复清明，直起腰，往门口看去。
　　“……”
　　啪！
　　徐伯摁开训练室里的灯，三两步走过来，傅听凛怕他摔了，亦步亦趋的跟着。
　　“这就是先生说的自己训练吗。”这不就是换个地方睡觉吗！
　　宋泠之想过自己会被发现，但是没想到第一天就被发现了。
　　还当着小孩子的面……
　　他略感头疼：“徐伯，我困。”
　　徐伯：“先生，您二十四了，不是四岁，怎么还能偷懒耍滑呢，您父亲要是泉下有知，那不是气的要活过来！”
　　“徐伯……”
　　“这是我发现了，我要是没发现，先生是不是就打算这样一直糊弄过去了？”
　　徐伯看着宋泠之平静但淡漠的眼神，心里堵得很。
　　宋泠之不出声了。
　　训练室里的温度无形之间好像凉了几分。
　　傅听凛努力减轻自己的呼吸，降低存在感，掌心有点出汗。
　　“栾医生说，康复是很难，但是总要坚持。”
　　“当初先生接手集团的时候，我还记得，茯苓园那么难啃的项目，你都啃下来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项目落成的那一天，多令人振奋！”
　　“现在换到您自己身上，为什么不能再坚持坚持呢？”
　　许久。
　　宋泠之才叹了口气。
　　他该怎么说。
　　说自己上辈子已经坚持过一次了。
　　坚持了好多年，也疼了很多年。
　　但是仍旧没有站起来。
　　宋泠之相信科技，相信医疗技术，相信既定事实。
　　那么重活一次，他还是按照上辈子训练的路往前走，走向最终那个已经被未来证实的既定事实，他不还是被困在轮椅之中吗。
　　“……抱歉。”
　　宋泠之低声道，“我这就开始。”
　　他看了眼傅听凛：“你扶着徐伯回屋吧，给他上点药。”
　　宋泠之把鞋脱在一边，控制轮椅到架好的训练杆处，给自己的腿戴上固定的支撑架。
　　随后，他伸手握住两边，然后用力一拉，几乎整个人的重量都撑在了那两条训练杆上。
　　脚尖虚虚的触在地面，自然垂落，膝盖微弯。
　　药效还在发挥作用，宋泠之冷汗渗了出来，两三分钟后，脚尖才往前挪了不到一厘米。
　　如果不吃药，这一厘米的距离，他也挪动不了。
　　这是傅听凛第一次看见宋泠之训练的模样。
　　宋泠之靠双臂的力量将身体撑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宋先生比现在的他高了大半个头。
　　只不过宋先在平时都在轮椅中，他看不出来。
　　青年的身材修长匀称，似乎因为疼痛，身上的汗浸透了薄薄的衣服，小臂绷紧的时候，隐约能看见衬衣下薄薄的肌肉。
　　平坦的腹部没有明显的肌肉轮廓，但线条极为流畅。
　　唯独虚虚踩在地面的那双脚。
　　苍白，孱弱，无力。
　　若是被人握在掌心，恐怕连挣扎的力气都不会有。
　　脚踝处隐约透着淡粉色。
　　脚背上的青络和经脉透过一层薄薄的皮肤，像是昙花上维持脆弱生机的脉络。
　　宋泠之：“徐伯，您可以回去了吧？”
　　傅听凛蓦然回神，视线倏地从那双脚上移开。
　　徐伯：“我得监督你。”
　　宋泠之无奈，看了眼傅听凛：“这样，小凛留下，徐伯去休息，看看腰怎么样，行不行？”
　　徐伯犹豫。
　　宋泠之看了眼傅听凛。
　　少年顿时会意，忙道：“徐伯，我扶您回去，这样，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我都录视频，回头发给您行不行？”
　　许是腰疼的厉害，徐伯终于松口答应。
　　他没叫傅听凛陪他回房，自己一步步挪回去了。
　　训练室里的门关上。
　　傅听凛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干什么。
　　宋泠之：“把我手机拿过来。”
　　接过手机，他给阿金发了条消息，让他去看看徐伯。
　　吩咐完确定对方收到后，宋泠之才把身体放松下来，没向刚才那样撑着了，只用支撑架撑在地面。
　　“你在干什么？”
　　傅听凛举着手机在录他。
　　“跟徐伯说好了，要录您训练的视频。”
　　宋泠之：“……”
　　不用这么诚实。
　　他双手再次用力，手背的青筋凸起来，一点点往前挪。
　　极慢。
　　傅听凛却有些欢喜：“您的腿可以动。”
　　宋泠之：“吃了药，只有在药效的两个小时之内，我的腿才能在疼痛的刺激下，挪动一点点。”
　　疼痛？
　　傅听凛愣了一下，这才注意到，宋泠之的唇色比白天的时候黯淡许多。
　　“……很疼吗？”
　　宋泠之额前的发已经被汗水打湿，眼神却平静如海。
　　他顿了下，“其实还好。”
　　当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如何往前挪一点的时候，疼痛就被忽略了，反而他躺在床上不训练的时候，痛感会在安静中无限放大。
　　傅听凛不知道说什么，看了他好一会，才干巴巴鼓励道：“一定可以恢复的。”
　　宋泠之摇摇头：“不会，站不起来的。”
　　“先生……是没有信心吗。”
　　宋泠之：“是既定事实。”
　　他看着傅听凛，那双冷淡而锐利的眼睛里，对‘站起来’这件事，没有抱有一丝希望和期待。
　　“不会的——”
　　宋泠之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平淡的阐述道：“我不会好了。”
　　靠着药物的作用往前挪一点，上辈子，确实是给了他无尽的期待和希望。可惜从二十岁到他三十一岁生命的尽头，十一年的时间，足以把这种希望消磨干净。
　　说完后，宋泠之才反应过来，自己面前的人只是个小孩子，立即道：“抱歉，不该和你说这些的。”
　　傅听凛沉默：“既然这样，先生怎么还在坚持。”
　　宋泠之：“徐伯，不只是管家，也是我亲人，我不想看他伤心。”
　　在徐伯眼里，他大概还是当年那个永不服输、脾气倔、一股劲儿走到头也要走出一条路的少年吧。
　　可惜他的灵魂已经三十多岁了。
　　年少的锋芒和锐气，消失在这样平淡的一年又一年里。
　　最终变成了现在这种模样。
　　宋泠之看着傅听凛的眼神，几乎就要以为这小朋友要说什么鼓励安慰的话了，却不想，傅听凛开口说的却是另一件事：“……我考试成绩出来了。”
　　话题转移的极其生硬。
　　“嗯？”
　　宋泠之这才想起来。
　　之前班级群里通知的确实是周六晚上出成绩。
　　“考得怎么样？”
　　他双臂松了下来，支撑架撑在地面，拿起手机点进群里，打开了班主任发送过来的成绩单。
　　傅听凛不吭声。
　　宋泠之看着电子成绩单。
　　第一名：王罗河
　　单科成绩：……
　　总成绩：……
　　第二名：刘岭
　　单科成绩：……
　　总成绩……
　　宋泠之记得他第一次把这小孩接回宋宅的时候，曾经听他说过要辍学的豪言壮语，也记得傅听凛说自己成绩不好。
　　他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
　　因为傅听凛是傅林双的亲弟弟，傅林双优异的成绩在前，他弟弟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
　　是以他最开始的时候，是从成绩单的上半章开始找的。
　　发现没有，才滑倒了最后。
　　倒数第五。
　　傅听凛。
　　宋泠之指尖顿住，面容还算平和，随即往后看了眼各科的分数。
　　语文：88
　　数学：31
　　英语：120
　　物理：6
　　化学：23
　　生物：71
　　政治：22
　　历史：31
　　地理：51
　　总分：443
　　在目前副科都是一百分，语数外一百五满分，总分一千零五十的情况下，这个分数，确实，低了。
　　而且居然还有个位数的……
　　宋泠之蹙眉。
　　他虽然从小上的是宋氏私教，但也做过试卷。
　　难道说现在的考卷没有选择题了吗？
　　宋泠之不知道这个分数对于傅听凛来说是高还是低，也就不知道现在是该安慰还是该鼓励。
　　他一时之间有点后悔没有了解一下傅听凛之前在A班的成绩。
　　偏巧这时候傅听凛还期待的看着他，“宋先生，我这个成绩，高考想要考京大，能行吗？”
　　“……”
　　不行。
　　基本不太可能。
　　宋泠之记得，傅林双从初中成绩就是顶尖，高考超常发挥，也只是遗憾去了隔壁市的大学读金融系，和京大的分数线差了不少。
　　他问：“你上次考多少？”
　　傅听凛：“三百九十多。”
　　宋泠之：“进步不小。”
　　“先生，你还没说呢，我考京大有可能吗。”
　　宋泠之沉默，说了实话：“不太可能。”
　　傅听凛却道：“是基本不可能。”
　　他底子在那里摆着，自己几斤几两自己清楚，这几天物理背的全没考，还是个位数，其他的也只是在文科上面进步了。
　　就算高二下学期分科以后，他有更多的精力学自己选的科目，努力再努力，最大的可能也就是在高考满分七百五的情况下，考到六百五左右。
　　越往上，成绩越高，进步越难。
　　宋泠之：“没必要执着京大。”
　　“先生也觉得不可能对不对？”少年抿着唇，往前半步，眼底却好似燃着一团火，“我就想去，哥哥没去成的，我可以。所以，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如果我考上了，先生是不是也相信自己可以站起来。”
　　宋泠之还以为傅听凛是换了话题，没想到这小崽子拐了这么大一个弯，竟然还是扯回了刚才的话头。
　　“两者并不相同。”
　　“相同的。”
　　傅听凛低声道：“我陪先生训练，先生陪我进步。以后每次您训练的时候，我放了学就进来给陪你。”
　　“我搬个小桌子小凳子，在旁边做题。”
　　“先生如果哪里不舒服，我第一时间就能注意到。”
　　“端茶倒水，捏肩捶背。”
　　“不会的，我也可以学。”
　　宋泠之听罢，点评道：“听着，很像个伺候宫里贵人的小太监。”
　　“我没跟您开玩笑，”傅听凛有点急了。
　　“小朋友，我也不需要你捏肩捶背，端茶倒水。”
　　“重点不是这个……”
　　宋泠之：“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没有必要。”
　　他平静的拒绝了。
　　傅听凛的唇紧抿着，分明是紧张，看着却像是生气，眉眼间又显得几分稚嫩的凶。
　　“就当是哥哥想看着你站起来。”
　　宋泠之抬眸。
　　“那、那个，我的意思是说，我可以替哥哥陪着你好起来。”
　　傅听凛另一只手无意识的揪着衣角。
　　他又提哥哥了。
　　这是个能让宋先生积极锻炼的理由，也是个极好的、增加他在宋先生心中分量的机会。
　　他这点小心机，会不会被看出来……
　　宋泠之或许没察觉到，或许察觉到了，但并不点破。
　　[“泠之，我会陪着你好起来的。”]
　　陪伴。
　　这样的话，傅林双也说过。
　　“况且，”傅听凛骤然小声起来，指了指自己的手机，“我在录像，先生刚才说的话都录进去了。这个录像，是要交给徐伯的……”
　　想来先生那么在意徐伯，那录音里面的丧气话，定然也不愿意让徐伯听见。
　　少年话里未尽的意思十分清楚。
　　宋泠之回神：“小崽子，威胁我？”
　　撑了这么一会儿，他后背全湿透了，脸色苍白，声音也弱了几分。但骨子里的气势分毫不减，仅仅是语气低了一个调，就叫傅听凛听的后背寒毛稍立。
　　傅听凛心想自己要是有尾巴，现在已经夹起来了。
　　他举着手机还在录像，没吭声。
　　甚至壮着胆子指了指手机。
　　傅听凛：你现在说的每一个字，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宋泠之没生气，只是觉得小孩很有意思：“你比你哥的心眼多不少。”先是怀柔，再是威胁。
　　手段稚嫩，但颇有胆识。
　　怪不得，上辈子只有初中文凭，就能在龙盘虎踞的商业圈，犹如饿狼一样，狠狠咬下一块肉来，混到商业新贵的名头。
　　“我要是答应了，你这录像就不能给徐伯了，但你分明答应了他要给的。”
　　“这次没有我就说我忘了，下次再录就好了……如果先生答应我在这里陪你的话。”
　　许久。
　　久到傅听凛以为自己肯定要被拒绝的时候。
　　宋泠之：“你的成绩，想考京大，需要请私教，或者我辅导你。”
　　“……”
　　傅听凛愣了会儿，眼睛慢慢睁大。
　　“这么说，先生你答应我了？！”
　　宋泠之叹了口气：“至于这么高兴？”
　　傅听凛猛地点头：“高兴。”
　　他看过训练表，先生八点开始训练，到十点。
　　几乎是宋泠之答应的瞬间，他就把接下来好久的计划都做好了。
　　他平时上课的时候，八点放学，到家八点二十，收拾完东西八点半就能坐在训练室陪宋先生训练。
　　训练室里需要放小桌子和小凳子，他在桌子上刷题做题，提高成绩，宋先生努力训练早日站起来——
　　完美！
　　宋泠之是对站起来这件事仍旧不抱希望。
　　但答应的话，似乎可以让这个小朋友对提高成绩充满动力。
　　反正以后都要训练，不妨答应，安抚徐伯的同时，还能让傅听凛努力学习。
　　一举两得。
　　“那就先定一个小目标，”宋泠之反客为主，“到期末考试结束，你提高到七百分怎么样？”
　　“……”傅听凛脸上的笑微微一僵。
　　宋泠之轻笑一声。
　　“笨，逗你的。”


第14章 
　　傅听凛闻言顿时大松一口气。
　　他得了保证，就把录像截了一段，当成是证据，郑重的保存在了自己的手机里面。
　　然后重新开始录像。
　　宋泠之：“还录什么？”
　　不是都已经答应了吗。
　　傅听凛颇为不好意思：“离您训练结束，还有半个小时呢……我再录一段时间，然后和之前录下的剪在一起，徐伯那里就可以交差了。”
　　宋泠之仔仔细细的看着这小子因为不好意思而泛起淡淡红晕的脸。
　　他觉得自己或许真的要更改一下对傅听凛的印象。
　　在有些事情上的表现，他不太像个小狗崽子，倒像只毛没长齐的小狐狸。
　　宋泠之：“徐伯要是知道，大概会很欢喜。”
　　傅听凛：“欺骗老人不是传统美德。”
　　这倒跟他最开始说的，只要他答应训练，就把视频藏好不给徐伯看又不一样了。
　　宋宅不像是养了个孩子，倒像是养了个徐伯小号。
　　并且目前来看，潜在的杀伤力比徐伯还要大些……
　　宋泠之终究还是平静的移开视线，任由他去。
　　他心想。
　　大概也是渐渐熟悉了这里，所以最开始对他龇牙咧嘴的小朋友，也露出了点原本少年的心性。
　　-
　　十点零五分。
　　宋泠之被傅听凛送回了卧室。
　　他从训练室里出来，身体还在适应期，此时已经接近虚脱了，徐伯不在，只能傅听凛帮忙。
　　出了这么多汗，自然是要洗澡的。
　　宋泠之房间的洗漱间都是专门设计过的，打通了右边的一间房，门口平坦，空间极大，为了轮椅平稳通过，连防滑垫都没有放置。
　　洗手台的位置比别处矮一些，淋浴打了一个防滑石椅，椅子两侧有扶手，智能马桶的两侧也有扶手。
　　浴池的一侧可以打开，里面也设计成了躺椅的形状，对于不良于行的人来说，泡澡很方便。
　　傅听凛第一次进入宋泠之的卧室，也是第一次看这样的浴室装修。他忍住好奇心，没有不礼貌的四处乱看。
　　“推我到柜子边上，”宋泠之声音很疲惫，手指头都不想动一动。
　　“好，”傅听凛安静的站在他身后。
　　看出宋泠之累的不想动，他过去之后，顺势把柜子也打开了。
　　浴室柜子里有好几套换洗的衣服。
　　傅听凛看见了一款很熟悉的内裤。
　　黑白色的。
　　他刚来宋宅的第一晚，没有换洗的衣服，宋先生给他拿的，就是同一款的内裤。
　　那天他从浴室里拉开门出来遛鸟的尴尬记忆，清晰无比的在脑海浮现。
　　傅听凛迫使自己的目光从那黑白色上移开。
　　宋泠之没察觉他的别扭，勉强打起几分精神：“你出去吧，回去睡觉。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好。”
　　傅听凛看了眼他苍白的脸色，有些担心。
　　“我、我……帮您洗？”
　　宋泠之：“不用。”
　　他知道傅听凛是好心，但还是那句话，“我没有奴役童工的习惯。”
　　一个小孩子，还不够添乱的。
　　傅听凛抿了下唇，“徐伯让我今晚看着您的，那我在外面等先生洗完再走，行不行。”
　　宋泠之看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然后摆了摆手，没力气再跟他纠缠，示意他出去。
　　就是默许。
　　傅听凛眸底微亮，迅速出去，还关上了门，就守在门口。
　　他耳朵很灵的，万一宋先生在里面摔倒了，他可以第一时间进去帮忙。
　　衞駮丸xzㄚξ廴亻乍
　　好几分钟后，花洒的声音响了起来。
　　傅听凛听了片刻，发现没有他想象的摔跤的声音，略微放松下来，忍不住打量了一下宋先生的房间。
　　低调而冷清。
　　和宋先生给人的感觉一样。
　　床头倒是有一个和整体风格很不相配的可爱小夜灯。
　　傅听凛没忍住好奇心，走过去看了看。
　　小夜灯还是只鸭鸭造型。
　　上面还有一行字：
　　[是泠之宝贝23岁的生日快乐鸭^w^]
　　落款是他哥的缩写字母。
　　原来……
　　这是他哥哥送给宋先生的23岁生日礼物。
　　泠之宝贝。
　　他哥对宋先生居然是这个称呼。
　　好亲密的样子。
　　傅听凛有些想象不到宋先生被别人称为‘宝贝’时的反应。
　　会很温柔的应声，还是冷冷的怼回去。
　　不过不管怎么样，那应该都算是他们大人眼里的打情骂俏。
　　他伸手碰了碰鸭鸭小夜灯，小夜灯顿时亮起黄色的光，温暖而柔和。
　　宋先生每天晚上是在他哥送的小夜灯的陪伴下睡着的。
　　傅听凛有点出神。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莫名脑中放空。
　　过了会，才把小鸭子灯拍灭，观察四周。
　　其实房间里还有不少摆件。
　　桌子上有个混沌摆，静谧无声的晃动着，菱形格子里放了几本书。还有一个装裱极好的照片。
　　照片上的两个人他都很熟悉。
　　一个是他哥傅林双，一个是宋先生。
　　背景是隔壁市他哥上的那个大学门口，他哥穿着学士服，从宋先生手里接过了一束栀子花。
　　干净、纯真。
　　应该是他哥哥毕业的那天，宋先生带着花过去看他了。
　　明明没有肢体接触，但两人都藏着笑意的眼神，明显区别于其他人的气场，都无一不彰显着他们亲密的关系。
　　如果……
　　如果没有这场车祸。
　　这张照片里的两个人，大概会一起穿着西装拍结婚照，交换戒指，宣读誓言，从此一生交融。
　　而他，也会称宋先生一句名正言顺的‘嫂嫂’，或者喊一句‘泠之哥’。
　　他跟宋先生的关系，定然比现在亲近的多。
　　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
　　他会代替哥哥照顾好宋先生。
　　哥哥能做的一切，他也能。
　　浴室里的水声一停，傅听凛回过神，小心把照片放回原位，重新守在了门口。
　　*
　　宋泠之穿了深色睡袍，脖子上围了条干毛巾，发梢没擦干的水滴滑入松散的领口，腰间系了一条长带。
　　推开门的时候，看见傅听凛还守在门口，也没搬个凳子坐下，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这小孩是真笨还是太老实。
　　洗澡消耗的力气算是把他榨干了，宋泠之现在浑身的肌肉都松了下来，现在只想睡觉。
　　“……你现在可以离开了吧，”宋泠之声音有气无力。
　　他控制着轮椅去向床边，撑了好几下，才勉强把自己挪到床上，抬头发现傅听凛背对着他站得笔直。
　　还没走。
　　“傅听凛。”
　　宋泠之：“你想在我房间站岗？”
　　傅听凛转过身，“答应徐伯的，要看到先生躺在床上才行。”
　　“那你刚才背着我干什么。”
　　“先生好像不喜欢别人看着你……”控制身体从轮椅挪去别的地方，或者从别的地方挪到轮椅上去。
　　宋泠之瞥了他一眼，颇觉心累。
　　他身体是二十多岁，但灵魂已经是一个三十出头的人了。现在像一个小孩子一样被人盯着管着，真是……越活越倒退。
　　“我已经在床上了，现在行了吗。”嗓音透着倦怠。
　　傅听凛犹犹豫豫的看着他还没在滴水的头发。
　　宋泠之：“说。”
　　到底还有什么事。
　　傅听凛小声：“头发，没吹干，醒来容易头疼。”
　　“……”
　　宋泠之指了指浴室门口的柜子。
　　傅听凛立即过去，翻了翻，找到了吹风机。
　　他插在床头的插座上，调好热风，先在自己掌心吹了吹，然后才道：“先生，我来？”
　　“都行。”
　　宋泠之坐好，倚在床头。
　　傅听凛的神色立即严肃起来，不像是在给人吹头发，倒像是在做题。
　　轻柔的热风徐徐吹着，黑色的发丝从指间穿过，一点点被吹干。
　　“先生。”傅听凛突然叫了一声。
　　“……嗯？”
　　宋泠之意识在睡与不睡之间沉浮，反应慢了半拍，声音也较平时低沉。
　　“答应我陪你训练的事情，不许反悔。”
　　“我不是那种会反悔的大人，”宋泠之淡淡道。
　　“哦……”
　　“先生。”
　　“什么？”
　　“没事，就想叫叫你。”
　　“……”
　　过了会。
　　“先生。”
　　这次没人再应他了。
　　于是傅听凛也不再喊。
　　吹干后，傅听凛关了吹风机。
　　他刚才其实有点紧张。
　　原本以为，今天晚上一系列的事情，他都好像踩在宋先生的生气的边缘线上蹦跶。
　　但是。
　　宋先生对他的底线，好像比他想象的低一些。
　　也没那么容易生气。
　　甚至有些好相处。
　　就像徐伯说的那样。
　　宋泠之的长相，极美，也极冷清，给人很不好接近的感觉。此时睡着的侧颜，好像少了点距离感。
　　傅听凛此时并没有别的想法，只是单纯的觉得，宋先生长得真好看。
　　他多偷瞄了两眼，随后轻手轻脚的把宋先生扶着躺平，给他盖好被子，才静悄悄的出去了。
　　-
　　周天的早晨，徐伯喝着茶，看着傅听凛手机里的训练视频，表示十分满意。
　　“先生既然答应以后你陪着他，那每次都要录像哦。”徐伯看着视频的长度，“时长短了，我回头专门准备一个录像的手机，还有手机支架。”
　　他拍了拍傅听凛的肩膀，很是欣慰。
　　“阿金说我的腰扭了，需要几天好好休息，你就多看着点先生。”
　　拉近关系的机会，傅听凛求之不得，“徐伯放心，我已经有经验了。”
　　宋泠之起床推开门，听见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他想起昨晚傅听凛粘人包一样跟在他身后的样子，无言许久，才控制轮椅稍微走近了些。
　　餐桌上早餐已经备好。
　　而狗子窝在客厅，那一老一少正坐在沙发上，有说有笑，气氛分外融洽。
　　不，并不是一老一少，而是——
　　大徐伯。
　　和。
　　小徐伯。
　　宋泠之看了片刻，叹了口气。


第15章 
　　这次月考成绩出来之后。
　　C班的班主任米哲栋照旧愁眉苦脸了一个晚上，第二天起了个大早，斟酌好措辞，挨个给每个家长发微信沟通。
　　遇见没有及时回复的，就直接打电话。
　　从成绩单上逐渐往下，前头浪费的时间少，越往后，寒暄客套的就越多，米老师口干舌燥的，生生喝了三瓶水。
　　他将傅听凛放在了最后。
　　因为之前并没有和傅家的家长接触过，也不清楚对方的性格如何。
　　而且傅听凛同学情况特殊，他就更应该注意些才是。
　　微信发了消息，许久没反应，米老师沉吟片刻，还是把电话拨了出去。
　　电话响了两秒就被接通。
　　“喂，您好，请问是傅听凛同学的家长吗，我是他的班主任，我姓米。”
　　“嗯，我是。”
　　电话里传来的声音意外的年轻悦耳。
　　米老师诧异一秒，随即客气道：“是这样的，我们学校每次月考完了之后，都会跟家长进行沟通交流，周五的月考结束了，成绩单我也已经发送到了微信群里面，想必您也知道了。”
　　“不知道您是傅同学的……？”
　　此时宋泠之正在书房，手里正翻着傅听凛大半年来在京市二中的成绩单，以及初中生三年大考的成绩记录。
　　傅听凛规规矩矩的站在书桌前，耳朵早就在电话铃声响起的瞬间，就是竖起来了。
　　这个时间，猜得不错的话，应该是班主任打过来的。
　　他偷偷抬眼，没成想被宋泠之的视线抓了个正着。
　　宋泠之看着他，手中的笔转了转，道：“米老师好，我是他的监护人。”
　　却没挑明自己的身份。
　　米老师猜测是堂哥表格之类的，于是没有多问，将话题扯到成绩上来。
　　开头就是一顿猛夸。
　　宋泠之及时的按下扩音，让傅听凛也能听清楚。
　　“……小傅同学在C班真的很努力了，这次的成绩比之前进步很大，而且很听话，上课认真听讲，下课自己刷题，我好多次从后门那边偷……路过，都能看见他在学习。”
　　“才高一，只要认真学，机会还是很大的，可以拾起来。”
　　“而且小傅同学在一些科目上还是有长处的，就比如英语，是吧，在我们班里是突出优势科目了。”
　　宋泠之一边认真听着，一边观察小傅同学的神情。
　　等小朋友耳朵尖都被夸红了，他才把扩音关了。
　　宋泠之拿起手机，“嗯，我会给小凛补一补弱势学科。”
　　米老师：“还有……”，他的声音降低了一些，“就是傅家的情况，我都听说了，孩子的心理问题也很重要的，你们做家长的，要多多关注，尽量给予关爱和陪伴，不然小孩子很容易缺爱，也容易没有安全感的。”
　　缺爱。
　　没有安全感。
　　似乎是有一些。
　　宋泠之昨晚就察觉出，小崽子似乎在努力亲近他。
　　他点点头道：“是我的问题。”
　　他没有养孩子的经验，而且傅听凛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有自己的想法和秘密，所以他一直没有主动亲近的举动。
　　往后他会注意的。
　　这位家长听起来很冷静可靠，米老师聊了一会儿，心里有了个章程。值得夸奖的地方说完了，接下来就该聊聊傅听凛成绩不理想的地方。
　　傅听凛时不时瞅上一眼，缩在袖子里的一只手捏了又捏。
　　又是心痒又是紧张，很想听听班主任到底跟宋先生说了什么。
　　大概又过了十五分钟，宋泠之才挂断了电话。
　　挂断电话后，他把手机放在桌面，抬眼：“不是让你搬个椅子做，还是一直站着，不累？”
　　傅听凛摇摇头。
　　宋泠之：“你们班主任，是语文老师吗？”
　　“嗯，”傅听凛，“怎么了吗。”
　　那就难怪了。
　　这么能聊。
　　宋泠之：“没怎么，我们接着说。”
　　他归集了傅听凛之前的成绩单，就是想看看这他的底子到底如何，有了底，才能更好的制定学习计划。
　　宋泠之效率极高。
　　在早晨听完大、小两位徐伯对他训练计划的豪言壮语之后，他扭头就联系了校方，不出两个小时，这份极尽详细的成绩单，就发送到了他的手机里。
　　他打印出来之后，便丝毫未停的又花了两个小时，做了个和《宋先生の新康复训练表》同款的《小傅同学の学习计划表》。
　　这其中又没有宋先生的报复之意，暂且不说，学习计划表做的还是非常合理的。
　　起码傅听凛看完之后，在表格里感觉到了对他弱势科目极强的针对性。
　　也同样看到了他忙得团团转的未来。
　　学习计划表要求他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不仅是学习计划，还有体能训练、爱好练习。
　　上学如何，周末如何，寒假如何……非常详细。
　　傅听凛久久无言。
　　“学习场、训练场、皆如战场，别人永远会盯着你最弱的地方下手，”宋泠之，“感觉如何，和我的那张训练表同款。”
　　“……同款？”
　　傅听凛沉默低下头，看着自己手里那厚厚一沓表格，又想起宋先生挂在墙上的那一张薄纸。
　　几秒后，他终于努力找到了一处相同之处，“是啊，同款A4纸。”
　　这表情极大地满足了宋先生心里那一点从早晨开始，就莫名窜上来的恶趣味。
　　他轻咳一声，借势掩住唇角的笑，“表格是初版，可以修改，去掉你认为不合理的部分。”
　　傅听凛忙摇头：“这样就很好。”
　　他知道宋先生是为他考虑，没那么矫情的嫌东嫌西。
　　宋泠之颔首：“那好，先这样来，不适应再改。补课的老师我还在联系，至于体能和格斗……你想学吗？”
　　他把体能格斗课排进了表格里，私心里还是觉得，男孩子需要学点基本的防身术比较好。但如果傅听凛不想学，他也不会强行要求。
　　“想！”
　　傅听凛毫不犹豫道。
　　他之前生病，宋先生守着他睡着，要不是他力气不够，也不至于让宋先生摔在床上。
　　现在有机会，当然不会放过。
　　傅听凛：“先生给我安排教练吧。”
　　宋泠之，“不必刻意请其他人，阿金就可以。不要小瞧他，我早年间的格斗，就是阿金教的。”
　　傅听凛的注意力立即就被转移了。
　　“先生会格斗？”
　　宋泠之点头。
　　“格斗算什么，”徐伯从书房外进来，他看了看傅听凛手里的计划表，咦了一声：“好轻松的时间表，先生对小孩子心软吗，这么手下留情？”
　　傅听凛：“？”
　　宋泠之：“他和我又不一样。”
　　徐伯揉腰：“定下了？”
　　宋泠之：“暂时。”
　　“那好，”徐伯拿过傅听凛手里的表格，十分满意这个家里和谐向上的氛围，“从今天开始，一起努力哦。”
　　“先生之前也有学习计划表？”
　　“喔，当然、当然，老先生定下的，我还留着呢，你要不要看看？”
　　傅听凛的眼睛唰一下就亮了。
　　他看向宋泠之，漆黑的眼睛巴巴望过来。
　　拒绝的话在唇边转了一圈，还是咽了下去。
　　宋泠之：“……去吧。”
　　就当是听米老师的，多和小孩子亲近些。
　　-
　　“这里许久没有人来了，除了我。”
　　宋宅除了两层的住房，还有左边的仓库，和右边供家中佣人和保镖居住的地方。
　　徐伯边说边打开了仓库的门。
　　“其实这里边，放的大部分都是从老宅那边挪过来的，先生的很多往年的物件，在里面都能找到。”
　　傅听凛进去后，发现这间仓库确实很大。
　　但是分门归类都极有章法，也很干净，想来是有人来定期打扫。
　　他的目光落在西北角的那一排奖杯上。
　　徐伯抽出一个密封好的纸箱子，打开后，从下往上找，“喏，找到了。”
　　傅听凛接过来看，“数算、英文、法语、格斗、传统、弓箭、马术、商道……”几乎每天的时间都精确到了分秒，读着读着，他眼睛越睁越大，有点懵了。
　　徐伯：“先生没上过学，上的是宋氏传下来的私教。但他在十八岁的时候，收到了MC学院的入校交流邀请，不过那个时候，先生的身体已经开始不好了，只在线上交流了几个月。”
　　MC学院，从那里金融系出来的人，是每一家公司都抢着要未来操盘手。
　　徐伯说这话的时候，神情不无遗憾。
　　“看见那边的奖杯了吗？”
　　傅听凛仍旧处于震撼里，闻言呆呆的点头，“……嗯。”
　　徐伯走过去，手指停在一个水晶奖杯上，目光温和，有追忆之色。
　　“这是那年的少年马术比赛，先生跟你差不多的年纪吧，纵马跃栏，英姿飒爽，摘下护具站在领奖台上的时候，我感觉这孩子是宋家三代最优秀的一个。”
　　可惜。
　　徐伯放下手，“所以，我才那么执着的，想让先生重新站起来。”
　　他叹了口气，“其实每次看见先生那么难受，那么辛苦，我都想说，要不算了，就放弃吧，可是……”
　　替先生觉得不甘心啊。
　　明明有希望的。
　　就因为一场病，所以这份曾经被认真执行过的表格里的、很多学习过的技能，就和双腿一样，被封印在了轮椅之上。
　　傅听凛忽的感觉手里的表格并不是冷冰冰的数字和时间，而是一段朝气蓬勃的，已经逝去的时光。
　　徐伯：“先生愿意跟你一起，我很高兴。这些年他变了很多，不过有样东西，是永远都不会变的。”
　　傅听凛好奇，“什么？”
　　徐伯笑眯眯的，没有立即说。
　　他看向傅听凛，“你啊，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让先生答应下来的，但我能看出来，现在的他，没有专心训练的精气神了。”
　　傅听凛神情一肃，“徐伯请说，您又什么办法。”
　　“鬼机灵。”
　　徐伯抬手，少年附耳过去。
　　两人好一番嘀嘀咕咕。


第16章 
　　晚八点。
　　宋泠之吃完药，准时推开训练室的门。
　　抬眼看清里面的场景后，切实愣了一下。
　　傅听凛已经在里面待着了，正在调试手机支架的角度，除此之外，训练室里面多了不少东西。
　　最显眼的，就是训练杆前面挂着的一块小黑板。
　　上面写了：
　　宋泠之VS傅听凛
　　今日输方_____今日赢方_____
　　傅听凛还准备了一张桌子，上面放了他需要复习的资料，以及几张试卷。
　　宋泠之：“你这是干什么？”
　　傅听凛这才发现他来了，忙把他推到训练杆处，支撑架就放在了轮椅旁边。他解释道：“比赛啊。”
　　“什么比赛？”
　　“我和先生的训练比赛，”傅听凛指了指训练杆的下面。
　　宋泠之这才发现，地面上还画了很长的刻度，类似于立定跳远，精确到了毫米，密密匝匝的细线看得人眼疼，也不知道画了多久。
　　“今天晚上八点到十点，先生要是能走出十一厘米，就是先生赢了，不过，要是我在这两个小时之内，率先做完了规定好的试卷，就是我赢了。”
　　宋泠之一边给自己绑上支撑架，一边撑着训练栏站起，神色看不出什么。
　　“比赛的赛制听起来，漏洞很多。比如，我可以用支撑架作弊，你可以不管正确率随便往试卷上写字，或者是抄答案，又或者提前看好答案。”
　　“我知道。”
　　傅听凛笑了笑，“我相信先生不会作弊，我也不会。”
　　宋泠之：“为什么要和你比？”
　　傅听凛：“激励我学习！”
　　宋泠之不置可否。
　　“随你吧。”
　　虽然很可能只是傅听凛一个人参加这所谓的比赛。
　　“那就开始了。”
　　傅听凛走到属于自己的小桌子前，埋头做题——
　　这是他自己总结出来的一个办法，用做题的方式找到自己不会的地方，然后暂且空下，做完后再返回资料书里，统一找答案。
　　虽然是个有点偷懒的法子，但可以快速总结出常考的点。
　　他空下的题不少，第一遍做的快，找答案的时候往往会花费几倍的时间。
　　很快，训练室里就只剩下笔尖在纸面摩擦出的‘沙沙’声，和宋泠之偶尔放下支撑架时发出的碰撞声响。
　　药效很快开始发挥作用，宋泠之抬手，往右耳塞了一只蓝牙耳机，舒缓的轻音乐漫过耳膜，却麻痹不了大脑皮层给出的疼痛反应。
　　额角渗出的汗滑落到眼睫上，宋泠之低下头，地面画好的刻度一瞬间竟有点模糊。
　　他眨了下眼睛，汗水滴落，砸在刻度上，他眼前才又清晰了起来。
　　五厘米。
　　一个小时，五厘米。
　　往常地面没有刻度，他不清楚自己走了多远，也不在乎，现在地面上的数据却清晰的映入他眼中。
　　宋泠之微微皱眉。
　　距离在六厘米之外的地方，贴着一个可爱的小狗贴纸，上面写着一句话：超过它，你就赢啦！
　　他看了眼在他四米之外做题的少年。
　　很认真。
　　翻找资料的声音就没停过。
　　徐伯专门准备了录像的设备，傅听凛的手机就解放了。此时他同样戴着耳机，偶尔在手机里面找同类型题的讲解视频。
　　抿着唇，眉也皱着，习惯性的转笔，坐姿也不是很标准。
　　宋泠之又看了看就摆在他前面的小黑板。
　　这才注意到，小黑板右上角还画了一个Q版的徐伯，手里拿着哨子，板着脸，像个裁判。
　　傅听凛来训练室里的第一天，这里的严肃感好像一下子就被破坏了。
　　宋泠之轻吐出一口气。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等还剩半小时结束的时候，傅听凛忽的站起来，到旁边接了一杯水。
　　杯口递到宋泠之唇边，“先生，喝点水再继续。”
　　宋泠之看了他一眼，顺着低头抿了几口，干涩的唇瓣沾了水色，口渴的感觉缓了不少。
　　傅听凛似乎还在想题，喂完了之后，就接着回去做题了。
　　最后半个小时，两人各干各的，相安无事。
　　十点的闹铃响起来，傅听凛才把自己的笔一放，少年皱着的眉舒展开，长舒一口气：“我做完了！”
　　宋泠之看着他又跑过来，在训练杆边蹲下，非常仔细认真的跟小狗贴纸做比划。
　　傅听凛的食指无意间碰了下他的左脚脚尖，即便是没有感觉，宋泠之仍旧下意识的想缩脚避开别人触碰他无法控制的地方，可是脚尖仍旧虚虚垂落，动不了分毫。
　　‘无法控制’，这四个字这对于惯常在商场掌控全局的上位者来说，永远适应不了。
　　宋泠之同样不适应。
　　可傅听凛只是无意间触碰到了，他如果太过严肃的提出来他不喜欢，恐怕会吓到这个逐渐开始适应新环境的小崽子。
　　就算他说了，傅听凛也未必能真的懂这种感觉吧。
　　宋泠之指尖蜷了下，选择了保持沉默。
　　少年并不晓得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何不妥，他比划了一下，仰头一笑道：“差了一厘米，先生，今天你输了。”
　　“……输了，有什么惩罚吗。”
　　傅听凛：“没有。”
　　他走到小黑板前，用记号笔在今日输方那里写了【宋泠之】的大名，赢方写了自己的名字。
　　“就是这个黑板，要在一楼的客厅挂一天。”傅听凛眼神认真。
　　今天下午徐伯在仓库跟他说的话犹言在耳。
　　[“不管过了多少年，先生天生就有的，骨子里的胜负欲不会消失。”
　　“咱们可以从这一点上下手，你有好点子吗？”
　　傅听凛想了想：“有一个，但很幼稚。”
　　徐伯：“没关系，我很了解先生，即便是一开始他不在意，后面输得多了，他不在意，也会在意了。”]
　　果不其然，宋泠之现在并没有表现出多在乎，只是目光在黑板上面稍微停留了两秒，就点头同意了。
　　“随你。”
　　傅听凛把训练室里的东西收拾好，然后送宋泠之回房间。
　　“今天就不用你看着了，你回去睡觉。”
　　傅听凛看了眼宋泠之的脸色，发现确实比昨天好一些：“那，先生洗完澡记得吹头发。”
　　“嗯。”
　　傅听凛见他答应，才拿着自己的东西上了楼，但没有立即睡觉。
　　他今天还从仓库里面搬过来了几样东西，一个是废弃的中型沙袋，还有几个重量不一的哑铃。
　　傅听凛简单做了几个拉伸，然后蹲在那沙袋前，深吸一口气，双手抱起，开始在房间里来回走。
　　走了一会后，又抱着沙袋做深蹲。
　　少年没长开的五官透着股坚定之意。
　　这沙袋的重量他会慢慢增加到成年男子正常的体重。
　　早晚有一天，他可以毫不费力的把宋先生抱起来，再也不会摔到他。


第17章 
　　-
　　接下来的半个月，两人的训练都已经进入正轨。
　　宋泠之请的私教老师会在周末以及假期上门辅导，每晚十点到十一点，他自己在卧室进行体能训练，每星期跟着阿金上两节格斗。
　　其他的时间则正常上课、放学后在训练室巩固做题，顺便监督宋泠之好好进行康复训练。
　　这半个月的时间，小黑板上写的字都是宋泠之输。
　　每天极为醒目的放在客厅中，来打扫卫生的佣人和煮饭阿姨都会看见，一开始还非常稀奇，后来逐渐习惯。
　　宋泠之每日看着上面的‘输’字，神色看不出分毫变化，好像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时间一转，就到了春节的前十天。
　　京市二中的高中部一直都是春节的前七天放假。傅听凛还有三天的时间，就会迎来检验自己这段时间学习效果的期末考试。
　　“傅哥，怎么样，老班让自己定期末目标，你定的多少？”庞东扭过头来问。
　　经过他锲而不舍的单方面蹭上来，加上中午又同在一个宿舍午休，傅听凛勉强跟他混熟了，两人目前算是正常的同学关系，偶尔一起吃个饭。
　　傅听凛反问：“你觉得我定多少合适？”
　　他原本成绩差，所以现在提高的空间也很大，有了系统的学习计划表之后，他现在上物理数学课大概能听得懂一半。
　　不过上次因为他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弱势科目上，原本占优势的生物反而降了下去，他心里总归没底。
　　这人竟然主动问他除了学习之外的问题了，庞东大感惊奇，唔了一声，“期末考试一般都比平时月考简单，毕竟要考虑到让我们回家过一个好年嘛。”
　　“至于你能考多少分……”
　　庞东抬眼，隔着厚厚的玻璃片打量了一下自己这位后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总觉得上次月考之后，傅听凛就慢慢开始发生变化，首先就是，这家伙貌似长高了？昨天午休换衣服的时候，他还看见这家伙肚子上居然隐约练出来了腹肌，胳膊上的肉都结实不少。
　　他们这个年纪的男生，又不是体育生，大部分都是学校教室蹲，家里卧室躺，谁有个巧克力状明显的腹肌，恨不得整个班都知道了，3班老帅的腹肌在今年夏天的时候，就被他们班女生摸了个遍。
　　傅听凛原本就长得帅，就是冷了点，再过一年，五官慢慢都张开了，身高也上去，他们高中部的校草，是不是就得换人了……
　　庞东的脑回路已经歪了十万八千里，傅听凛不知道，还以为这家伙在认真思考，耐着性子等他。
　　神游一番回来，庞东才道：“说真的兄弟，你学习很拼。”
　　这话真心的。
　　学校允许带手机，所以很多问题都能在各种小程序上面找到讲解思路。庞东几乎每天都能看见傅听凛在上面补习前面落下的课程。
　　王罗河那学婊都不止一次的因为这家伙的学习劲头而暗戳戳表达了危机感。
　　“但是，真的学到了多少，哥们儿不知道，这也只有你自己清楚。”
　　庞东看了眼傅听凛桌子上短短一段时间积累起来的厚厚的笔记。
　　这东西，对有的人来说是作秀用的，图个心里安慰，有的人是真的认为这笔记有用。
　　他又不是神人，不晓得傅听凛是哪种。
　　但期末考完试，看他有没有进步，就知道对方是不是到底真的在认真学习了。
　　“嗯，”傅听凛犹豫两秒，最终在‘目标分数’上面写了个数字。
　　他给自己定下的目标是500分。
　　虽然还是不到一千多总分的一半，但是这个‘目标成绩’是要班主任告知家长的，等到期末成绩出了之后，再与‘目标成绩’做出对比。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水平，不想让宋先生失望，把对自己的进步幅度的猜测控制在了一个中规中矩的分数。
　　庞东自然也瞧见了，“可以啊，这比你上次进步可不小，能进步好多名呢！”
　　沩ьó魭xΙǎΖéИgyＵeζiǎиg整粒
　　傅听凛简单应了声，然后把自己的目标分数表交了上去。
　　-
　　宋宅。
　　在宋泠之下班回家的两个小时之后，封醒也来了。
　　打着拜访的名义，还送了两箱砂糖橘。
　　“你送这么多橘子干什么，吃多了上火。”宋泠之还以为是集团有事，没想到这家伙就是过来送橘子的。
　　他让徐伯放在客厅，自己慢悠悠倒了杯茶，放在桌子上推过去，“新湖的红茶，尝尝。”
　　“你以前可是咖啡不离口的，现在跟我爷爷越来越像了，”封醒笑着抿了一口，眼睛微亮，“不错，等会给我装一袋，我带回去。”
　　宋泠之：“真是不客气。”
　　封醒白了他一眼，“孝敬我爷爷的，你这两箱橘子还是他老人家亲手摘的，邮寄过来让我给你的。几两茶就舍不得啦，小气鬼。”
　　宋泠之眼中染上几分笑意：“老爷子倒是闲不住，如果不是新丧，按宋家规矩，两年春节不许走访，不然我今年必定上门跟老爷子亲口说声谢谢。”
　　新丧……
　　除了傅林双大概没别人了。
　　封醒端着茶杯的手指顿了下。
　　他瞅了下宋泠之。
　　对方也同他一样，慢慢抿了口茶水，热气氤氲间，模糊了五官的冷清，好似没有多少伤心的情绪。
　　宋泠之目光平静，“怎么？”
　　“嗐，没事，”封醒笑着打哈哈，“就是吧，其实你跟傅家那位，没有结婚，你不用……”
　　“即便他未有入我宋家祖坟的资格，但从他向我求婚的那一刻起，在我心里，他就是我宋家人。”
　　把自己困在那段感情里。
　　封醒把剩下的话咽下去，耸耸肩。
　　得。
　　宋家在京市传承了百余年，确实有些很多让人头疼的东西留在了后人的骨子里。
　　比如护短，比如天生的、别人再如何也劝不动的固执和强势。
　　封醒最后劝了一句：“你才24，这么年轻，再碰见合适的，不要一味的拒绝。”
　　出乎意料，宋泠之没有避开这个话题：“嗯，会考虑的。”
　　这到轮到封醒诧异了，“我以为你会拒绝。”
　　宋泠之：“我看起来长了一张守寡一辈子的脸吗？”
　　封醒赶紧摇头。
　　他只是觉得宋泠之对傅林双的态度有些奇怪，明明对那人的死很在意，却不见多少明显的悲痛，有些过于平和了。
　　给他一种那人好像已经死了很多年的错觉。
　　宋泠之不欲多说。
　　即便是再遇见合适的人，大概也要等到傅家真相查清之后，他才有那种心思吧。
　　想到这个，“之前让你查姓贺的人家，有查到吗？”
　　“就是过来给你送这个的。”
　　封醒从包里拿出几分新打印出来的文件，“这是过往25年里，所有跟傅家有过商业往来的贺家的名字。”
　　宋泠之翻着看。
　　“最近五年都没有，只有三家，分别是在十年前，八年前，六年前。”而且都是小商家，跟傅家造成不了商业上的竞争关系。
　　封醒：“你还没说呢，你让我查这些干什么？”
　　宋泠之摇头不语。
　　“你怀疑傅家的车祸不是意外？”
　　宋泠之贴在文件一侧的指腹倏然顿住，他抬眼，封醒的眼底清明极了，显然是已经察觉。
　　两人对视好几秒，封醒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
　　片刻后，宋泠之：“嗯。”
　　“靠。”
　　封醒吸了一口气，搓了搓掌心的冷汗：“还真是……你有证据？”
　　妈的。
　　他一直以为这种事情只会发生在电视剧里面。
　　就算是隐隐察觉了，但被宋泠之肯定之后，他还是掌心发凉。那么惨烈的一场车祸啊……
　　他看了眼自己平静无比的发小，心底毛毛的。
　　怪不得傅林双死了这家伙这么平静，原来仇恨值极有可能已经转移到了车祸的罪魁祸首身上。
　　宋泠之坦白：“还在查。”
　　就算查不到，按照上辈子的轨迹往前，会有人给他送线索的。
　　即便是个死局，他也不介意再走一遍。
　　只是不想牵扯到身边的人。
　　他对于上辈子傅听凛坐牢的结局莫名在意，虽然记不清那几个月里时间发生了什么，他直觉傅听凛坐牢跟他、跟那场车祸都有关系。
　　封醒不觉得宋泠之会空穴来风，可想清楚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担忧。
　　宋泠之：“目前我只告诉了你一个人，徐伯和小凛都不知道，你要帮我保密，尤其不能告诉小凛，他还太小，过早知道，对他的成长没有好处。”
　　封醒搓了搓脸，神情严肃：“我明白。”
　　“既然查不到贺家的线索，暂时就到这里，顺便检查一下，你查傅家时有没有留下尾巴，扫干净。”
　　“不查了？”
　　宋泠之：“不到时候，要等。”
　　之前他总觉得，傅家车祸越早下手查，查到线索的可能性就越大，可现在看来，他或许还需要等待。
　　“等什么？”
　　宋泠之却不说了，“今天你就当没有听见这番话，如果有需要，我不会跟你客气。”
　　封醒还是很不放心，骤然知道，心里跟压了块石头似的。
　　宋泠之用完人就仍：“你还有事吗？”
　　“……”
　　封醒抹了把脸：“有。”
　　他今天是带了他爹的任务来的。
　　主要就是来看看这家伙最近有没有好好进行康复训练。
　　封醒抬抬下巴，“一楼正中间的小黑板挺别致啊。”
　　正巧徐伯进来恰好听见这句话，给他们二人添了热水，笑吟吟的把这半个月的‘训练比赛’说了说。
　　最后摇头，“先生已经输了半个月啦。”
　　封醒大惊，忙起身围到小黑板旁边，看着上面一连串的‘输’字，感叹：“真惨！”
　　徐伯也小步跟过去，压低声：“可不是，从小到大都没输这么惨过。”
　　“哎你看上面的红叉叉。”
　　“对呀对呀……”
　　“傅听凛是林双的弟弟，不会是故意让着的吧？”
　　“哪有一让让半个月的，就是比不过……”
　　两人一边调侃一边损人。
　　很小声——
　　宋泠之听得一清二楚。
　　……太刻意了，青年被迫听了许久，终于忍不住扶额，另一只手无意识地在自己腿上点了点，“徐伯——”
　　徐伯：“欸！”
　　宋泠之：“送客。”
　　徐伯笑眯眯：“好嘞。”
　　他带着封醒出去了，到大门口的时候，老人家才对封醒表示了感谢，“刚才配合很默契啊。”
　　封醒：“哪里哪里。”
　　他唇角的笑淡了几分，“我爹让我过来看看他的情况，小黑板上记录的我看了，半个月的时间，从十一厘米进步到十二点五厘米，不错，可恢复的日子还是遥遥无期啊。”
　　“这个法子幼稚了点，但好在有用处，两个人努力，激起胜负心，总比他一个人枯燥训练要好。”
　　徐伯：“确实是这样，多亏了小凛。”
　　“傅听凛和他哥哥长得很像？”封醒忽问。
　　这话问的没头没尾。
　　徐伯：“嗯，很像，林双的五官更柔和。怎么了？”
　　封醒：“他今年几岁？”
　　“十五，快十六了吧。”
　　才十五岁……
　　封醒把自己心底那点极淡的忧心挥散。
　　还是个小朋友。
　　即便是面容再相似，相处再亲密，依照宋泠之的性格，也不会对傅林双的弟弟产生移情心理。
　　这担心委实多余。
　　于是他笑了笑，“没事。”
　　跟徐伯告别后，揣着顺来的几两红茶，走入沉沉的暮色里。


第18章 
　　入夜。
　　照旧进行了每天晚上的训练后，宋泠之并未着急走，而是看着傅听凛捧着书上了楼。
　　他用毛巾擦了下颈侧的冷汗，拿过手机，看了眼C班班主任私发过来的傅听凛期末目标分数。
　　500分。
　　“……是不是有点高？”宋泠之微微拧眉。
　　徐伯闻言道：“有压力才有动力嘛。”
　　他腰早好了，宋泠之劝他早睡，徐伯不听，非要在外面等他们训练结束之后，亲手把小黑板挪到一楼客厅才行，美其名曰监督比赛的公正性。
　　看了眼黑板上的输字，徐伯叹道：“什么时候能有个赢字，我也就不用输钱了。”
　　宋泠之抬头：“输钱？”
　　“先生还不知道？小凛没说吗？”
　　见宋泠之真的不知情，徐伯笑呵呵道，“也没什么，就是和宅子里的几个长工和保镖，打了个赌，每天一块钱，赌先生今天是会赢还是会输，”他耸耸肩，“我已经输了十几块钱喽。”
　　“……”，好无聊的赌局。
　　宋泠之到小黑板面前来，看向旁边傅听凛做的题量和所用时间，以及正确率。
　　他眉心舒缓了一些，“进步不小。”
　　500分还是有希望的。
　　徐伯：“您也进步不小。”
　　宋泠之在他每日走出的距离那一栏上停留了数秒，“是吗。”上辈子十多年年，也没走出半米的距离，这点微小的进步，并没有多大的用处。
　　没有药物，他还是那个一厘米都挪动不了的宋泠之。
　　不等徐伯即将脱口而出的鼓励的话，宋泠之看向二楼还亮着灯的那间房，“最近像是要长个子，饭量都越来越大了。徐伯，以后每天晚上都给他送点宵夜上去，别让他有太大压力。”
　　徐伯：“好，我知道，先生去睡觉吧。”
　　宋泠之点点头，自己回房去了。
　　-
　　二楼。
　　傅听凛发育算比较晚，一般的小男生，在十三四就会有个身高疯涨的时期，他都快十六了，才有这个苗头。
　　少年抱完沙袋，出了一身汗，洗完澡换了睡裤，此时正在苦恼的照着镜子，腹部和脊背上的肌肉若隐若现。
　　他伸手扯了扯裤脚。
　　脚踝已经露出来一半了。
　　明明刚开始买的时候，尺码都是正好的。
　　睡衣买大了一号尚且如此，平时正常穿的衣服就更别提了，大冬天的，他并不想落下老了风湿的隐患。
　　傅听凛一边擦头发，一边去自己衣柜里扒了扒。
　　裤子短了也没什么，他穿个长点的袜子。
　　叩叩叩。
　　门被敲响了三声。
　　傅听凛愣了下，“谁？”
　　难不成是宋先生找他有事？
　　傅听凛立即想起了‘遛鸟’的那天，随即下意识的看了眼自己穿着的睡裤，然后脸一红，慌张的捡起上衣——
　　“是我。”
　　少年捡衣服的动作顿住。
　　几秒后。
　　傅听凛拉开门，“徐伯。”
　　徐伯笑着递给他一盘子点心，“小孩子长身体，多吃点，先生吩咐了，以后每天晚上都给你准备宵夜。”
　　语罢，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少年，捏了捏傅听凛光溜溜硬邦邦的肩膀，慈祥道，“比刚开始来的时候结实多了，但是下次洗完澡，记得把上衣也穿了，小心感冒。”
　　傅听凛最近确实容易饿，尤其刷完题之后。
　　宋先生这点小事都能注意到。
　　他垂下眼，接过点心盘子，“谢谢先生。”
　　点心做成了云朵的形状，软糯又可爱，他捏起一个尝了尝。
　　“好吃，比棉花糖还软。”
　　徐伯看着他，神色像是在怀念：“先生小时候也喜欢吃甜的，最喜欢的就是棉花糖。不过家里管得严，他只吃过一次，老先生就不让他吃了。”
　　傅听凛：“这样啊……”
　　宵夜已经送到，徐伯人老了，总忍不住感叹几句，追忆往昔。他担心给人冻着，说完就催着傅听凛进屋睡觉，自己则也下了楼。
　　傅听凛关上门，微松了口气，吃了几个，就把点心盘子放在桌子上，然后将快垂到地面的睡衣捡起来，没穿，叠好放在了床尾。
　　他习惯裸着上身睡觉。
　　刚才还以为是宋先生敲门，第一反应就是赶紧穿衣服。
　　其实大家都是男人，看一眼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傅听凛总是觉得宋先生不一样，好像光着身子出现在他面前，就是一种冒犯。
　　还……
　　怪不好意思的。
　　不过他在徐伯面前，就没不好意思。
　　傅听凛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区别对待，收拾完房间里的东西，吃了点心，漱了漱口，就去床上睡觉了。
　　枕边放着单词小册子。
　　少年酣然进入梦乡。
　　-
　　期末考试如期到来。
　　宋泠之看着全身心投入到考试里的小朋友，悄悄吩咐徐伯在最近送上去的宵夜里，加了杯牛奶。
　　一转眼两天半的时间过去，下午放学回来，就是傅听凛在宋宅的第一个假期。
　　而之前宋泠之在警局拿出来，送去修理的那三块手机，也在今天姗姗来迟。
　　因为手机损毁的太严重，只能尽量恢复里面的数据，然后复制到外接储存器里面。
　　徐伯找了不少人，又花了重金，才找回来极少的一部分数据。
　　到宋泠之手里的时候，只剩一个小小的U盘了。
　　修理师傅：“没剩什么东西了，只有几张像素极低的照片，和类似是备忘录里面记录的日常，七零八碎的……还有歌单、缓存的视频，很少，您看看吧。”
　　宋泠之颔首，让徐伯送人离开，顺便给了一笔辛苦费。
　　能恢复这么多，他已经很知足了。
　　U盘插进电脑，里面有三个文件，分别是[手机一号]、[手机二号]、[手机三号]。
　　他一个个点进去。
　　一号二号大概是傅家叔叔婶婶的，他分不出是谁，里面的数据非常零散，甚至很多都是缺失的字眼、或者浏览器上曾经搜索过的词条，几个过期后被复原的文件、几张行程表。
　　抢修出来的照片，似乎是林双和小凛小时候的，还有些生活照片，叔婶的婚纱照。
　　两人都是工作狂，所以手机里面的东西也大体类似。
　　宋泠之点开三号。
　　这是傅林双的手机数据复原文件。
　　里面九成也都是和工作相关。
　　宋泠之只注意到了那一成和工作无关的。
　　那是字句缺失的，被命名为[月亮港湾]的备忘录，和一个歌单。
　　歌单里面的名字，宋泠之很熟悉，全是他常听的，柔和舒缓的轻音乐。
　　他搭在鼠标上的食指停了许久，才缓缓移向[月亮港湾]备忘录。
　　窗外，月色悄然。
　　-
　　晚六点。
　　京市二中正式放假。
　　学校讲究效率，所以没有浪费时间的家长会，一切消息在群里通知。
　　傅听凛带的书都比平时多，沉沉的，被他挂在了车子把手上。
　　不止京市二中这个时间放假，隔壁的崇德中学也是这个点，此时前后两条街上，都挤满了来接小孩的车，人来人往的，极其热闹。
　　傅听凛脑中还在想着今天做的最后一科的题目，远远听见一声嘹亮的，“傅听凛——！”
　　他回过神，抬头望去。
　　庞东拉着王罗河的胳膊，兴奋的朝他招手。
　　“去玩吗？！咱去琥珀小街吃好吃的，好好放松！”
　　琥珀小街学区附近最繁华的一条街，傅听凛的小册子就是在那边的书店买的。
　　小街汇聚了各种消费层玩乐的场所，台球俱乐部、咖啡厅、清吧、电玩城、A座购物、无人书屋……还有摆在外面的小吃摊。
　　琳琅满目。
　　即便家里再有钱的公子哥，也乐意跟着三两个朋友，顺手买个淀粉肠。
　　傅听凛围好围巾，吐出一口气，白雾散在空气里。他刚想说自己不去了，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改了主意朝那二人过去。
　　“那边有卖棉花糖的吗。”
　　王罗河：“你喜欢吃那玩意儿？多甜啊。”
　　庞东：“应该有吧，我记得我看见过，好像在电玩城门口？咱们去看看！”
　　“嗯。”
　　庞东和王罗河本就是随便逛逛，一路买了不少小吃，手冻死了还要捧着吃，一边吃一边被烫的哈气。
　　三人一起朝着电玩城的方向走去。
　　果不其然，电玩城左边有个小铺子，卖洋娃娃，但也做棉花糖，向来是主要吸引小姑娘的注意。
　　店主是个年轻的小哥，但做棉花糖的手艺倒是娴熟。
　　傅听凛清清俊俊的往这里一站，很像个清贵的富家子弟，“买一个棉花糖，用塑料袋包好。”
　　小哥愣了下，随即笑，“好勒，同学，是买给女朋友的吧？”
　　王罗河：“真假？”
　　傅听凛：“没有。”
　　“那你自己吃，还要塑料袋包上干什么？”庞东贼兮兮的凑过来。
　　“带回家。”
　　小哥麻溜的开始卷糖丝，一个中号的雪白棉花糖很快卷好了，小哥扯了个塑料袋，装在了里面，“别压着，尽快吃，不然就没有棉花糖的柑橘了。”
　　“那是给你家里的小妹妹？”庞东琢磨着，或许是亲戚家里的表弟表妹。
　　傅听凛接过来，付了钱，“谢谢你们带我来，我走了。”
　　他抬脚想走，却听见旁边电玩城门口来了几个穿着崇德中学校服的学生。
　　吵吵嚷嚷勾肩搭背，为首的一个人，傅听凛还认识。
　　是他大姨家的孩子，他在崇德中学读高二的表哥，张梁丰，之前傅家出事的时候，也去过傅家几趟，当然，不是为了照顾他，是来‘参观’傅家的东西。
　　傅听凛妈妈的化妆品一类，都被他这个大姨顺走了。
　　他原本不欲搭理，却不小心瞥见了张梁丰握着的手机。
　　似乎是手机的主人为了炫耀手机背面的限量款图标，张梁丰高调的举着，时不时的‘不经意’露一下，没有给手机安手机壳。
　　傅听凛站定，他眯起眼，果不其然在手机的背面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划痕——
　　那是他之前找不到的手机。
　　“哎？你怎么不走了？”
　　庞东疑惑，回头。
　　他顺着傅听凛的视线看去，“那群人里面有你……不对付的人？”他怎么觉得，他这个后桌的表情冷的吓人。
　　傅听凛：“帮我拿一会棉花糖。”
　　少年唇角抿成一条直线，把棉花糖塞给庞东，抬脚就朝着围着张梁丰的人群走去。


第19章 
　　[月亮港湾]的备忘录，从开头滑到结尾，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
　　房间内静悄悄的一片。
　　搭在鼠标滑轮上的手指也已经许久未动。
　　里面复原出来的最后日期，恰巧停在傅林双和他求婚的那一天，备忘录——
　　与其说是备忘录，不如说是他们两个相恋的日常记录。
　　那上面最后一句话是：
　　[我终于得到认可，如愿变成了一处港湾，能盛着我的月亮停泊。]
　　宋泠之看着这行字许久。
　　久到他的眼睛都有些干涩。
　　明明只是黑白相间的一行字，却像是乘着最温柔的风的月光，穿过冰冷的屏幕，在这个再平常不过的晚上，拥一个人入怀。
　　上辈子，他没有收养傅听凛，也没有去找这三个手机，从悲痛里走出来之后，手机已经被警局交给傅家了。
　　“先生。”
　　徐伯敲门进来的声音打破了满室的寂静。
　　宋泠之回神，缓缓吐出一口气，“什么事。”
　　“现在已经七点了，小凛还没来，他昨天晚上跟我说过，今天考完试是六点放学。”
　　宋泠之看了眼时间。
　　已经七点多了。
　　按照傅听凛的性格，即便是在外面玩，也会和他们提前说一声。
　　宋泠之微微皱眉：“你给他打电话了吗。”
　　徐伯着急的正是这个，“打了，但是显示关机。”
　　“先生，要不我们……”
　　宋泠之抬手，示意他稍等，自己接了个电话。
　　“派出所？”
　　青年的眉间皱的更深，“是，怎么了。打架？”
　　“受伤了吗？”
　　“……好，行，我这就过来。”
　　电话挂断之后，宋泠之立即吩咐：“走，去派出所一趟。”
　　他控制轮椅往外面走，徐伯忙给他拿了外套，“怎么了？”
　　宋泠之：“小凛在那里。”
　　徐伯：“怎么去警局了？”
　　“不清楚，”宋泠之顿了下，想起刚才在手机里听见的吵闹声，“把阿金几个也叫上。”
　　说话间，他又给傅听凛拨了电话过去。
　　-
　　警局。
　　傅听凛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双手撑着膝盖，合十的掌心缓缓下滑，贴在脸侧，指骨上受了伤，他瞥向那边吵嚷着的中年美妇，眼底漆黑一片。
　　几十分钟前。
　　他在电玩城门口，找张梁丰确认那是不是他的手机。
　　结果张梁丰，这个他血缘关系上的表哥，却倒打一耙，说他要强行把手机抢走。
　　其实，手机给不给傅听凛无所谓，宋先生已经给他买了新的，他只想要回手机里面原本储存的东西。
　　他手机相册里有很多他爸妈、他哥哥的照片，和以前的生活记录，非常多的回忆。
　　这是他割舍不掉的东西。
　　推搡间，张梁丰不耐烦，先动的手，一拳锤在他太阳穴上，疼痛感让傅听凛懵了一瞬，紧接他着脑子一热，直接一拳打了回去。
　　原本是一对一，后来变成了一对多混战，再后来变成许多人拉傅听凛一个，最后才报了警。
　　张梁丰在路上就给他爸妈打了电话，眼下刚进警局没多久，他爸还在路上，他妈妈已经到了。
　　已经二十多分钟了，吵嚷声就没停过。
　　“警察同志！我是那傅听凛的大姨，我能骗你吗？那手机真的是我们夫妻两个给孩子买的礼物！怎么可能是偷的他的？简直太荒谬了！”
　　梁娟拉着张梁丰的胳膊，“您看看，我儿子这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哪有好学生下这样的狠手的，”她怒目瞪向角落里的少年，“我好歹也是你大姨，你就这样对你表哥吗？！”
　　张梁丰也看不见半点打架时候的野样了，轻声嘶着，告状告的十分流畅，“疼疼疼，妈，我疼，那小子打的太狠了……”
　　梁娟一边心疼，一边怒意更甚。
　　“真是没有教养！”
　　王警官尴尬的劝着。
　　原本以为是打闹的的两个小孩，结果现在扯到了手机归属上，两方还是亲戚关系，这伤到底验还是不验？算是街头斗殴还是亲戚小孩之间的矛盾？
　　似乎是家庭纠纷，似乎又不是。
　　王警官看向傅听凛，从刚才他打电话给那小孩的家里人后，那小孩就一直沉默到现在，也不接过来电话诉苦。
　　不哭不闹，安静坐着，被人这样骂也没什么反应。
　　难不成是和家里的人关系不好吗？
　　“傅听凛——”
　　庞东拿着棉花糖，左右四顾，找着人之后，急冲冲跑过来，从兜里摸出一样东西，“找到你手机了，但是……”
　　他摊开手。
　　掌心里静静躺着一个黑屏的手机。
　　傅听凛接过来，手指摁在开机键上。
　　这是宋先生给他买的那款手机，打假的时候没有注意，直接摔在了地上，不知道丢在哪儿了。
　　他来了警局，拜托庞东帮他找。
　　庞东：“屏幕已经碎了，被人踩了好几脚，我试了试，已经开不开机了。”
　　“……”
　　傅听凛试了好几次。
　　漆黑碎开的屏幕映着他面无表情的脸。
　　他舌尖抵了抵口腔内被磕破的地方，先是刺痛，然后才尝到了麻木的铁锈味。
　　这是他珍惜的，新拥有的东西……
　　正在告状的张梁丰忽的指着这边惊叫了一声，“你们看，那小子还看我！那么凶，他是不是还想揍我！”
　　梁娟：“傅听凛！他可是你表哥！”
　　傅听凛缓缓收回目光。
　　他血液里有什么东西蛰的他发疼。
　　那似乎是和这些人身上流动着的一样的血，在嘲笑着他，把讥诮变成细密的刺，扎进他的身体里。
　　他很想笑。
　　明明知道这群人是什么德行，什么嘴脸，胸腔却仍旧像是被戳了个冰窟窿，冷的他笑不出来。
　　傅听凛抚摸着屏幕上的裂纹，浑身肌肉紧绷着，气压极低。
　　庞东一边心惊胆战的看着傅听凛的神色，生怕他再冲上去揍人，一边恨不得把对面那母子两个人的嘴堵起来，让他们少叭叭两句。
　　妈的，他这后桌平时不声不响的，看着也瘦，打起架怎么跟不要命一样。
　　庞东把棉花糖塞到傅听凛怀里，“那个，你买的棉花糖。”
　　都有点蔫了。
　　傅听凛低头看着棉花糖，软乎的一团。
　　他下意识放松了点，怕自己把这团软乎乎的糖挤的更扁。
　　像是刺猬背上的尖刺上糊了团云朵，少年眉眼低垂下去，鼻尖隔着塑料袋蹭了蹭棉花糖，周身尖锐的气息逐渐软化了很多。
　　庞东：……
　　这他妈不会真的是给女朋友的吧？！
　　“借你手机用一下。”傅听凛道。
　　“行。”
　　傅听凛想用手机给宋先生打个电话。
　　可是指尖在屏幕上悬停许久，他还是没能按下第一个数字。
　　这次太冲动，他给宋先生惹麻烦了……
　　刚才王警官已经给宋先生通过电话，不知道待会儿先生会不会过来。按照宋先生的性格，他大概会生气他打人吧。
　　少年抿了下唇，却不小心牵动到了唇角的伤口，他抬手轻擦了下，把渗出来的血丝抹去了。
　　“算了，我不用了。”
　　“哦，”庞东呐呐的把手机收回来。
　　傅听凛家里那个情况，怕不是打电话也只会被骂一顿，小道消息有说，傅家其他亲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庞东原本还不信。
　　毕竟都有血缘关系，可是看傅听凛这大姨和表哥的架势，却不得不信了。
　　正沉默着，只听得一阵匆匆脚步声，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沉着脸走过来，揪着傅听凛的衣服，直接将人从椅子上拉了起来。
　　张企说话带着酒气，明显有些醉了：“小兔崽子，你敢打我儿子——”
　　傅听凛瞳孔骤然缩了下，第一时间把怀里的棉花糖护在身后。
　　庞东和王警官见状连忙拉架，张梁丰却更像是找到了撑腰的主心骨，神情十分嘚瑟。
　　在张企赶来的路上，梁娟已经把这件事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此时见人赶来，却不见刚才打电话时的抱怨愤怒，而是开始反向劝架。
　　“行了行了，让他给儿子道个歉就行，毕竟我还是他姨，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抬什么头？你妹和你妹夫都死了，傅家也没了，你去哪见？”
　　梁娟：“毕竟是个小孩子，待会儿傅家其他人来了也不好看。”
　　“怎么，还以为是之前那个傅家？其余那些成什么气候！”
　　张企对其他傅家人根本没有太多印象，往年走动也只是为了借傅家的势，“你不是说这小子抢梁丰的手机吗！”
　　梁娟眼底闪过一抹心虚。
　　底气也不那么足了，“是他要抢……”
　　傅听凛闻言嗤了一声。
　　张企：“你！”
　　傅听凛垂着头，衣领被揪着，却没反抗，也没躲闪，只是捏着棉花糖糖棍的手指越来越紧。
　　他不想再给宋先生惹麻烦了。
　　场面一度极其吵闹。
　　傅听凛怎么看，都是被欺负的一方。
　　宋泠之远远就听见了争吵声，被人推进来的时候，看见的恰巧就是这一幕。
　　他在宅子里养了许久的小朋友，被人揪着衣服也一声不吭，往常弯着的眼睛，此时却低垂着，嘴角抿直，叫人欺负的像个没家长护着的小狗崽子。
　　“阿金。”
　　阿金快步上去，仗着强壮无比的身躯，三两下就把围着的人拉开了，他一把推开张企，将傅听凛拎了出来。
　　打量了一下傅听凛身上的伤势，阿金看向梁娟等人的目光变得极其不善。
　　他拍拍傅听凛的肩膀，“去先生身边。”
　　张企冷不丁被推了一下，差点摔倒，“谁啊！”
　　却在瞥见阿金以及其身后几个保镖后，瞬间闭嘴了。
　　阿金白了他一眼，对王警官道：“警官您好，具体有什么事，过来跟徐伯说吧。”
　　过来接洽的，是个笑眯眯的老者。
　　徐伯：“请讲吧。”
　　“好，”王警官应了一声，下意识的望向这些人身后，那位坐着轮椅的青年。
　　那人约莫二十四五，长相冷清，气质也极淡漠，只是皮肤略显苍白，腿上搭了黑色的隔风毯子，修长的手指交叉放在腿上，给人极强的距离感。
　　刚才还满身尖刺的少年一步一步挪了过去，好像很紧张。
　　宋泠之声线极冷：“过来，还是说你腿断了？”
　　生气了。
　　傅听凛敏锐的察觉了这种情绪，唇抿得更紧，他加快了动作，慢慢在轮椅旁边蹲了下去。
　　少年低声道：“先生，给你惹麻烦了，对不起。”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听见斥责的时候，却感觉嘴角落了一个微凉的触感，宋泠之的指尖在他嘴角的伤口边缘轻轻摩挲了一下。
　　傅听凛下意识一躲。
　　“很疼？”
　　“我喜欢诚实的孩子。”
　　傅听凛摇头的动作倏然顿住，他迟疑了一秒，“……只有一点。”
　　宋泠之：“会告状吗？”
　　他语气缓缓平静下来了，眸色却好似深了几分，望向躲在父母身后的张梁丰。
　　“……先生？”
　　“会不会。”
　　傅听凛偷偷看向徐伯，却见徐伯正朝他疯狂点头。
　　“……”少年小声，“会。”
　　“那好，”宋泠之说，“告给我听。”


第20章 
　　——“告给我听。”
　　傅听凛险些没有反应过来这四个字什么意思。
　　徐伯在手机打出几个滚动的大字：顺！着！先！生！的！意！思！来！
　　小学之后就再没告过状的傅听凛，“……”
　　他不会啊！
　　努力回想了自己小时候撒泼耍赖装可怜的样子，傅听凛然后默默伸出自己的手，露出关节上破了皮的地方。
　　声音干巴巴的，“这里也受伤了，很疼。”
　　又偷摸瞅了眼徐伯，徐伯比口型：接着说。
　　傅听凛真的不觉得可以怎么告状，只好顺着刚才的话，更加干巴的说了几句。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说着说着，他想起了自己跟宋先生的比试，于是语气不自觉又低了几分，带出一丝丝怨念。
　　“……这是右手，陪先生训练的时候，还得写试卷，肯定要受影响了。”
　　好会撒娇！
　　徐伯隔空竖了个大拇指：天赋异禀！
　　庞东看得大为震撼。
　　简直不能把眼前这个委屈吧啦的人跟之前凶巴巴打架的人联系在一起。
　　宋泠之闻言眸底更了几分。
　　徐伯低声过来，简单和宋泠之说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衛駁万xΖyι芝祚
　　吵闹的派出所终于安静了下来。
　　张企隐约觉得宋泠之的面孔给他几分熟悉的感觉，但因为喝了酒，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加上这人身边跟着这么几个看起来就唬人的保镖，就以为是傅家别的什么有钱的亲戚。
　　“这人……你认识吗？傅家的？”
　　梁娟也犯嘀咕：“我跟那边又不熟，我怎么知道。”
　　她虽然和傅听凛的妈妈是姐妹，但两人同父异母，自小也没多亲近。
　　宋泠之收养傅听凛的消息，只有少数人知道，并没有传出去，当初给傅家的合同上，也有一项保密协议。
　　加上宋泠之并没有带着傅听凛出席过公共场合，所以除了傅家被打发走的的那些，其余人并不知道。
　　张企摸不准，说话倒是比刚才客气了点：“这位先生，傅听凛殴打我儿子并且企图抢夺他的手机，致使人受伤，这件事，是不是得有一个交代？”
　　傅听凛仍旧蹲着，他攥着宋泠之毯子的一角，冷冷道：“那手机分明就是我的。”
　　梁娟：“胡说八道！那是我给他买的！”
　　手机在王警官那里保管着，他拿出来，交给宋泠之看了看。
　　傅听凛回过头，看着那款极熟悉的手机，对宋泠之道：“RU的游戏联名限量款，我哥付的钱，我挑的图案，后面还有RU的标识。”
　　张梁丰眼底上过一抹慌乱，“那是我的！”
　　该死的。
　　早知道就套上一层手机壳了。
　　真是倒了大霉才在学校门口碰见傅听凛。
　　“你说是你的，那你倒是说说，这手机你什么时候买的？这里面有什么照片？什么软件，什么只有你知道的东西，你怎么证明？！”
　　张梁丰三两步过去，指着那手机道：“这里面实名认证可都是我的！”
　　宋泠之：“王警官，没查这手机的购买通道吗？”
　　王警官闻言有点尴尬：“这个，我们暂时还没有查到。”
　　主要这个事情看起来像是家庭纠纷，双方来了之后又一直吵吵嚷嚷的，根本没有人提起这个事。
　　而且，现在客户的隐私都是保密的，一般手机店里面，如果客户不愿意，也不会强行保留客户的信息。
　　张企看向梁娟：“这手机不是你给儿子买的吗？有没有购买记录？”
　　梁娟恼道：“我每天卖那么多东西，谁会专门留这个。”
　　傅听凛的拳头缓缓捏紧。
　　他只在张梁丰一大串的话里，捕捉到了一个信息——
　　他手机里面原本的东西，可能已经被清除干净了，或者说，整个手机都被重置过。
　　“方便我给手机拍个照吗？”宋泠之抬眸。
　　王警官：“当然！”
　　宋泠之拍了照片，发给了封醒。
　　他记得宋氏在RU有股份，不过具体的项目实施是封醒负责。
　　封醒电话打了过来，“你给我发这个干什么？”
　　宋泠之：“查一下这个手机的购买记录，以及购买人的客户信息，能查到吗？”
　　“RU的联名款……一年前的吧，有点印象，稍等啊，我联系一下RU的老冯，查到了发你手机里。”语罢，挂断了电话。
　　梁娟的脸色顿时变得有点难看。
　　张企：“查，查出来正好，等着你小子给我儿子道歉。”
　　他搓了下酒气上头，显得发红的脸，看了眼从头到尾都没有高声说过一句话、却叫人不敢轻易靠近的的宋泠之，莫名觉得自己被比下去了。
　　努力从肚子里挤出一两滴不知道过没过期的墨水，胡诌威胁，“不止道歉，还要在你档案留下一笔！什么东西，知道这手机多少钱吗，抢劫罪，都够你进去蹲着的了！”
　　徐伯笑眯眯道：“是啊，不要着急，等下查到了之后，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派出所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最先扛不住的是张梁丰，他低声道：“爸，要不咱们走吧，我想去医院。”
　　张企连忙：“哪里难受？”
　　张梁丰：“头疼。”
　　张企：“是不是那家伙打的？不行，让他们一起去……”
　　叮！
　　宋泠之手机响了一声。
　　他看了眼封醒给他发的消息，给的客户资料不是很详细，但足以辨认出是谁了
　　——傅林双。
　　还有模糊了详细信息的身份证照片。
　　宋泠之还以为留的是傅听凛的购买信息，没想到是傅林双的资料，猝不及防间看见了那双浅浅弯着的眼睛，他心脏被轻微刺了一下。
　　他没说什么，只是把手机里的信息给王警官看了看。
　　“傅林双是他的哥哥，也是我已故的未婚夫。”
　　王警官确认信息资料属实之后，看向张梁丰一家的目光就变得格外微妙。
　　“手机确实是这位傅同学的。”
　　梁娟：“不可能。这就是我儿子的。你们是不是收了这人的好——”她声音忽的卡住，嗓子像被人捏住一样，惊愕的看向宋泠之，才反应过来，“你……”
　　傅林双的未婚夫。
　　宋氏集团的掌权者。
　　宋泠之。
　　她的目光移到青年坐的轮椅上。
　　是了，没错。
　　听说是个瘸子。
　　梁娟的眼睛缓缓睁大。
　　张企的显然也反应了过来，被穿堂而过的冷风一吹，酒醒了大半。
　　“RU，有宋氏的股份不假，但我可以保证这上面信息的真实性，”宋泠之淡声道，“以及，发生斗殴的地方应该有监控录像，到底是谁先动的手，查一查监控，一切就清楚了。”
　　语罢，他看了眼沉默下来的少年。
　　掌心覆在傅听凛受伤的骨节上，触到了一片冰凉。
　　宋泠之：“冷不冷。”
　　傅听凛回神，想摇头，却又想起来宋先生说的那句‘我喜欢诚实的孩子’，于是轻轻点了点头。
　　徐伯：“王警官，手机可以给我们了吗？”
　　“里面还有我的东西。”张梁丰忍不住道。
　　傅听凛没理：“那里面现在都是他的东西，我不想要了。”
　　宋泠之：“我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接。”
　　“……摔坏了。”
　　宋泠之没想到是这个原因，静了两秒。
　　“没关系，把卡拿出来，再给你买一个。这些东西，还会再有。”
　　傅听凛鼻子微酸，“还会再有吗。”
　　他已经失去的。
　　宋泠之明白他说的不仅是手机，摸了摸小朋友的头，“嗯。”
　　会的。
　　从认出他身份的那时候起，张梁丰一家就宛如集体哑巴了，张企再蠢也明白那手机有猫腻，狠狠瞪了一眼梁娟母子。
　　“那手机真不是你买的！快给老子道歉！”
　　他舔着笑脸，揪着张梁丰的耳朵，“宋总，这都是误会，误会……小孩子之间的打打闹闹，这手机多少钱，我陪了，您大人有大量……”
　　张企一巴掌拍了上去，“快他妈道歉！”
　　张梁丰脸色涨红，恨恨的看了眼傅听凛，绷着嘴一声不吭。
　　半晌，才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对不起……”
　　宋泠之恍若未闻，对傅听凛道：“你决定吧。”
　　傅听凛站起来，看向这三个他名义上的亲人。
　　不知是迫于宋先生的身份，还是因为事实已经摆在面前，刚才那股嚣张的神色已然找不见半点影子。
　　电玩城门口的录像也被调了过来，双方家长在场，至此，手机事件才算是正式开始。
　　宋泠之先让阿金开车送了庞东回家。
　　一直处理到晚上八点多，这件事才算完全解决。
　　回去的路上，傅听凛和宋泠之一起坐在车的后座，少年垂着头，兴致不高。
　　他悄悄看了眼旁边的人。
　　车窗外闪过呼啸而过的车辆，凌乱的光影掠过宋先生的鼻梁，没有轮椅的阻隔，他们离的很近，傅听凛闻到了一点清冽的香味。
　　是宋先生身上的味道。
　　他第一次这么清晰的注意到。
　　其实对于张梁丰的处理，傅听凛能感觉得到，宋先生主要还是看他的态度。
　　而他没有做的太绝，只是让张梁丰赔了钱了事，毕竟张梁丰被他打得更狠，真的去医院验伤，再来回折腾，恐怕要凌晨了。
　　傅听凛手里还捏着棉花糖。
　　已经瘪了。
　　就算他再小心，还是碰到了不少次。
　　本来就很便宜的东西，现在又这么丑，傅听凛歇了送出去的心思。
　　他抿了下唇，把棉花糖往旁边放了放，塑料袋的摩擦声在狭小安静的空间里非常明显。
　　宋泠之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注意到旁边少年的动静，浅色的瞳孔映着外面的迷离的灯光，像一捧湖心里波光粼粼的水。
　　回到家，宋泠之去拿了家里的医药箱。
　　似乎是知道傅听凛身上的气息很低落，凑上来的狗子不住的摇尾巴，想逗人开心。
　　“旁边去玩，”宋泠之轻轻推开狗子的头，“手伸出来，我给你消消毒。”
　　他用棉签沾了碘酒，身体稍微往前倾，额前的发没有和平日上班时一样梳起来，看着仍旧冷冷的，只是抹药的动作带着轻柔的意味。
　　少年的手骨节分明，只不过还没有完全长大，小了青年半圈。
　　宋泠之虚虚圈着傅听凛的手腕，食指和拇指的指尖轻轻一触，“还是有些瘦。”
　　傅听凛呐呐道：“会长的。”
　　个子、手……都会长的。
　　他忍不住又看了眼宋泠之的手，这只手才是真的好看，指关节处连褶子都没有，还粉粉的。
　　“嗯。”
　　宋泠之给他贴了创口贴，瞥了眼他嘴角的伤，“过来点。”
　　傅听凛耳朵微红，“有镜子的，我自己来就行。”
　　“也好，”宋泠之把棉签递给他，“最近两天不要沾水，反正是在家里，脏点就脏点吧。”
　　“……哦，好。”
　　“还有其他地方吗？”
　　“没了。”
　　傅听凛，“跟着阿金叔学的格斗没有白学，派上用场了。”
　　宋泠之：“那就继续学。”
　　除了在警局里，宋先生在路上、回到家一句话也没多问过他。傅听凛原本想象中的责备根本没有出现，反而被很好的护在了身后。
　　甚至在这件事情的处理上，宋先生也愿意顺着他的意愿来，给了他充分的尊重。
　　他毕竟年轻，心里藏不住事。
　　“先生，你不怪我吗？”
　　宋泠之十指交叉，向后一靠，“为什么怪你。”
　　“我今天惹了很大的麻烦。”
　　宋泠之：“那我为什么收养你。”
　　“因为我哥哥。”
　　正因为清楚这一点，他才会尽可能的和宋泠之亲近，同时避免惹事。
　　宋泠之没有否认。
　　他收养傅听凛，林双占了很大一部分的原因，但并不是百分之百。
　　上辈子死之前的那几个月，他直觉自己和傅听凛有不少牵扯，虽然现在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
　　只冲着这个，就足够他把这个小朋友养在身边了。
　　“既然决定养你，我为什么不能接受你带来的麻烦？”宋泠之没有讲那些不着边际的哄小孩子的话，“到你18岁成人之前，我会承担起你哥哥、或者你父亲的角色，不用担心给我惹麻烦，你是我的责任。”
　　你是我的责任。
　　傅听凛闻言沉默，“那我以后需要做什么吗。”
　　在他身上花的钱，宋先生估计不会放在眼里，即便是全还回去，也抵不过一点一滴消失在时间里的照顾和关心。
　　宋泠之，“当然。”
　　傅听凛眨了下眼睛。
　　宋泠之微微扬眉，轻笑一声，开了个玩笑，“以后成家了记得多回来几趟。我就当养了个儿子。”
　　“陪我训练，不就做得很好吗。”
　　傅听凛愣了下，然后不太好意思地别开了脸。
　　“棉花糖？你喜欢吃这个吗。”宋泠之的目光移到了沙发上。
　　他终于注意到了这个，从警局就被这小子拿在手里，现在也不吃。
　　傅听凛迟疑了两秒，“其实，我是买给你的。”
　　他耳尖飘了红，“听徐伯说，你以前喜欢吃棉花糖，但只吃过一次，因为宋家管的很严。”
　　宋泠之伸手拿了过来，把塑料袋取下。
　　傅听凛声音闷闷的：“已经不蓬松了，不像棉花糖，像棉花。”
　　宋泠之转了转糖棍。
　　“挺好的。”
　　匀净的指尖从‘棉花’上揪了一小团，宋泠之尝了尝，棉花糖还沾着从外面捎带进来的冷意，在温热的口腔里，化成了绵柔的甜。
　　“我下次再给先生买新的，”傅听凛莫名不想看见这种卖相不好的东西入宋先生的口，他胡乱把糖抢来，“这个，我吃就好了，我饿了。”
　　确实。
　　这次六点放学，学校不管饭，傅听凛饿到现在。
　　宋泠之也同样。
　　他接到电话就走了，现在已经快十点。
　　他一天到晚都坐着，消耗小，现在倒不饿。
　　叫人给傅听凛准备了一份晚餐，他自己则倒了杯温水，在旁边翻一本杂志。
　　等人吃的差不多，宋泠之才道：“你父母、你哥哥的手机，我进行了数据修复，但是恢复的东西不多，你要是想要，我就给你。”
　　手机？
　　傅听凛捏紧筷子：“要。”
　　他跟着宋泠之进了书房，里面电脑还是打开着的。
　　宋泠之没有遮掩，让傅听凛看着整个电脑的页面。
　　“这两个，是你父母的，最后一个是你哥哥，你哥哥的文件里，除了这个，”宋泠之用光标在[月亮港湾]上点了一下，“这个不能给你，其他的都可以。”
　　傅听凛：“这里面是……”
　　宋泠之：“我和你哥的东西，与你关系不大。”
　　“好，”少年顿了一秒，低低的应了声，“旁边这个是歌单吗？”
　　“嗯。”
　　“这些，好像不是我哥喜欢听的类型。”
　　“是我喜欢听的。”
　　傅听凛又不说话了。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没有了。”
　　宋泠之将这些文件打包发送到了傅听凛微信上。
　　傅听凛接收，认真道，“谢谢。”
　　宋泠之点点头：“回去睡吧，其余的事醒来再说。”
　　“先生——”
　　傅听凛猛然想起什么，“你的训练！”
　　“终于想起来了？”
　　徐伯出现在门口，语气幽幽，他看了眼表：“今天的康复训练来不及了，只吃药也行，明天不能又耽误了。”
　　傅听凛的神情更加愧疚。
　　徐伯把水杯放在宋泠之手边，连同药片一起，“吃吧，吃完你也去睡。”
　　“好，”宋泠之想起什么，从旁边抽出了几张表，“这是我又找的几个私教老师，你可以看看……”
　　他手肘侧过来的时候没注意，一下碰到桌子上的水杯，砰的摔在地上，热水四溅，玻璃碎开。
　　傅听凛忙把那几张表接过来，“先生没烫到吧？”
　　“没事没事，”徐伯，“那是温水，不烫人。”
　　傅听凛抽出旁边的卫生纸，赶紧先铺在了地面的水上，顺便检查玻璃都溅到哪里去了。
　　他不经意抬头，目光却在看见宋泠之的神色时，忽的愣住了。
　　“宋先生？！”
　　宋泠之恍若未闻，视线虚虚的落在地面的碎玻璃上，毫无焦距，他唇色微微发白。
　　杯子碎开的那一秒，好像在他脑中无限拉长，紧接着周围都变得恍惚起来，他好像回到了上辈子死前。
　　耳膜鼓噪无比，心率失衡，隐约传来刺耳的刹车声，巨大的碰撞之后，挡风玻璃轰然碎开，紧接着就是沾着血的天旋地转。
　　宋泠之闭上眼，呼吸有些困难，死死了捂住自己的耳朵。


第21章 
　　[“这件事与你?无关,你?走吧。”
　　宋泠之?的意识被拉进了一个模糊不清的记忆片段，他?听见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嗓音很嘶哑。
　　耳边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隔了层水一般，却不难听出其中的涩然。
　　“……宋泠之?,我真的没可能吗。”
　　“没有。”
　　“就因为他?？”
　　宋泠之?疲惫闭目，身?上无一处不疼,避开?了旁边人的问题，“这次是我不小心中招,把你?牵扯了进来，白?家的宴会上出这种事,白?老爷子肯定会给我一个交代。”
　　那人沉默良久，“这件事你?不要再往下查了，很危险。”
　　“我一定会查。”
　　于是又是一番极长的沉默,宋泠之?努力?想睁眼看清这点回忆的片段，却听见了塑料袋摩擦的声音，随即后背肩胛处传来一点冰冷的凉意。
　　他?下意识一颤。
　　“这是药。”那人说。
　　宋泠之?恍然,上辈子这段丢失的记忆里，他?是受伤了吗？
　　他?好像是一个正伏在?床边的姿势，顺着这个姿势，他?反复尝试很多次，终于努力?看清了‘自己’的胳膊。
　　那条胳膊上满是暧/昧而激烈的吻痕。]
　　“先生！”
　　刺耳的尖锐响声一瞬间戛然而止。
　　宋泠之?倏然睁开?眼。
　　胸膛起?伏,喘息急促,额头冷汗涔涔，他?眼中平静不再,满是惊疑之?色，第?一时间看向自己的胳膊。
　　吻痕？
　　上辈子临死前几?个月里丢失的记忆,他?竟然跟人……
　　那人到底是谁？
　　听着像是和他?认识，说话时的口吻对他?也很熟悉，可是他?活了这么两次，身?边如果有这样的人，他?不该不知道。
　　宋泠之?的思绪极为混乱，猝不及防间，他?对上一双担忧惶恐的眼睛。
　　傅听凛：“先生！你?没事吧！”
　　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袭上心头。
　　宋泠之?心猛地一跳，再看时那种感?觉却又消失了，他?看着那双清澈干净的眼睛正足有三?秒，才别开?眼。
　　他?呼吸缓缓稳定下来，脸色却苍白?极了，看了眼周围。
　　徐伯手机已经在?呼叫120了，阿金几?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都进来，傅听凛蹲在?他?身?边，急得满头大汗，乐乐也围在?脚边嗷呜嗷呜的叫唤。
　　“……我没事，”宋泠之?摆了摆手，有些脱力?。
　　“都下去吧，徐伯重新倒杯水来。”
　　“先生——”
　　“出去。”
　　房间内众人面面相觑，最终徐伯挂断了电话，无声挥挥手，示意其他?人也离开?。
　　徐伯重新接了杯水，傅听凛却没走，抿着唇跟在?徐伯身?后。
　　“徐伯，先生刚才怎么了，之?前也有这种情?况吗。”
　　“之?前没有。”
　　“那要不要去医院检查检查。”
　　徐伯：“看他?自己，他?要是不愿意，押着都不管用。”他?接满水，“担心啊？”
　　傅听凛点点头。
　　“是不是康复训练吃的那些药的副作用？”
　　徐伯：“应该不会……我回头问问吧。”
　　都吃了那么长时间了，按理说不会突然间出现这种副作用，徐伯想着宋泠之?刚才的反应，觉得那不是药物?引起?的副作用，倒像是受了某种刺激。
　　他?拍了下傅听凛的肩，让人回去了，自己则进了宋泠之?的卧室。
　　徐伯跟在?宋泠之?身?边多年，敏锐的察觉到现在?他?不想让人打扰。
　　于是他?只让人把地面上的水渍和碎玻璃收拾干净，将水杯和药放下，没有多说半个字，无声关门?离开?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
　　宋泠之?看着那水杯。
　　桌面上的水杯缓缓停止震动，杯子里的液体也缓缓归于平静，药片放在?纸巾上。
　　许久。
　　他?伸出手吃药时，水已经凉了。
　　微凉的液体划过喉管，他?好似才清醒了很多。吃完药，水还剩了大半杯。
　　他?转着轮椅去了洗漱间，关上门?，从里面反锁，然后瞥向自己手里的水杯，手指一松。
　　砰！
　　水杯再次碎开?。
　　洗漱间可以隔绝掉大部分的声音，不让外面听见，可宋泠之?却没有如愿以偿的重新体会刚才脑中刺痛的感?觉。
　　水渍蜿蜒，玻璃碎片微微闪光。
　　他?愣怔片刻，目光虚虚投放在?某个黑暗的角落。
　　……失败了。
　　好像不是他?以为的应激反应。
　　也是，毕竟上辈子出车祸死的，重生回来，他?对车并没有排斥恐惧。
　　还以为多摔几?个杯子，说不准可以刺激他?的大脑，让他?完全想起?那几?个月的记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两眼一抹黑。
　　宋泠之?沉沉呼出一口气，勉强腾出几?分精神。
　　闪回的那几?秒的记忆里，出现了白?家宴会。
　　也就是说，他?那晚是在?白?家宴会和那人发生了关系。
　　‘这件事你?不要再往下查了，很危险’
　　也就是说，他?去白?家宴会，极有可能是为了调查傅家的事。
　　白?姓的有钱有势的人家，宋泠之?只知道一个。
　　不过那一家的人和宋氏集团向来没有什么生意上的往来，白?家重点贸易对象是国外，跟傅家更是八竿子扯不上关系。
　　除了偶尔白?家的大型晚宴，会送请帖来宋宅，不过这也都只是面子功夫。
　　宋泠之?眉头皱紧。
　　他?可以在?那几?秒的记忆里推断出来很多事情?：
　　他?因为某种原因去参加宴会，却中了下流的伎俩，似乎是被救走了，然后和一个认识他?、也知道他?在?调查傅家车祸的人发生了关系。
　　宋泠之?心里并不太确定，白?家在?这件事里面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更遑论这些事情?都发生在?六年多以后……
　　还有，那个与他?发生关系的人到底是谁。
　　林双同他?再亲近，也没有跨过那一步，仅仅只是想象，他?就无法接受自己在?床上控制不住双腿的狼狈模样。
　　所以林双也一直尊重他?的意愿，等他?想开?。
　　这种情?况下，他?怎么会允许有人顺着他?的肩胛，一直往下，给他?上药。
　　宋泠之?眉间难得升起?几?分焦躁。
　　为什么让他?重生回到这么个时间点，既不能阻止傅家车祸的发生，又失去了最后关键几?个月的记忆。
　　还不如回到他?临死前的一个小时，或者一年前，两年前都可以。
　　拨动命运的手操控时间，抓握不住的无力?感?悄无声息的侵蚀心脏。
　　洗漱间里没有开?灯，光线从磨砂玻璃门?外穿透进来，往里照射不到的地方，逐渐变暗，黑沉沉的。
　　在?某一瞬间，宋泠之?甚至想再次尝试终结自己的生命，试试看，能否回到几?年之?后，让时间走得快一点。
　　可他?的视线落在?地面的碎玻璃上时，这个想法倏然散去。
　　宋泠之?可以摔碎无数只水杯，因为碎了可以再买。
　　但拿命开?玩笑，不是他?的性格。
　　-
　　愈近年关，京市人反而越少?。
　　转眼就到了大年三?十前一天。
　　年味最浓郁的永远不是在?城市里，而是小时候的老家。
　　宋宅也没什么过年的感?觉。
　　自从那天晚上察觉自己有自杀那种危险想法——
　　哪怕仅仅只是从脑中想了一瞬。
　　宋泠之?就迫使自己，把全部的注意力?转到集团工作上去了，除了吃饭、锻炼、康复训练和睡觉之?外，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胡思乱想的空间。
　　傅听凛也很忙。
　　忙着补习功课。
　　他?找到了个学习物?理的极好方式，之?前被他?以好好学习为理由而抛弃的游戏模型重新上线。
　　只不过他?把物?理上学的皮毛用到了游戏模型上，不懂的直接问给他?补习的私教老师。
　　短短几?天时间，已经有了明显的进步。
　　班级群里还是没有消息。
　　京市二?中期末考试成绩出来的日子非常迷，大年三?十之?前的每一天都有可能，搞得他?微信一出现小红点点，就点进去看。
　　大多数都是公?众号发来的。
　　班级里，他?只加了学委班长各科课代表，以及庞东、谷飞鸣的微信，除了收交作业之?外，只有庞东平日里跟他?有联系。
　　知道是宋先生收养他?之?后，庞东也没有吵吵嚷嚷到处说，除了聊天的时候多给他?发了几?个感?叹号外，安静如鸡。
　　庞东或许真的是个可以结交的朋友。
　　“少?玩沙子，昨天刚给你?洗了澡。”
　　傅听凛等成绩等的焦虑，又是精力?逐渐旺盛的年纪，每天晚上抱着沙袋做深蹲的时间越来越长。
　　原本抱着挺沉的沙袋，逐渐开?始感?觉不到重量了，只能过来偷狗子地盘里的沙子。
　　他?一边往沙袋里加沙子，一边把狗子推开?。
　　狗子不嫌弃，还巴巴凑上来。
　　“不让狗玩，你?玩的倒挺欢。”
　　傅听凛忙回过头，“先生？”
　　“嗯，”宋泠之?出来透口气。
　　自打重回年轻之?后，他?就发觉自己现在?的精神头比之?后好了太多，连轴转了这么几?天，也不是多累。
　　那种自杀的念头实在?错误。
　　还是年轻好。
　　这般想着，宋先生觉得自己和家里小朋友的年岁，好似也缩短了几?分。
　　他?好奇道：“你?装沙袋干什么，阿金让你?装的？”
　　傅听凛轻咳一声，“……我晚上学完习闲得慌，自己练着玩的。”总不能说，是因为之?前抱宋先生时把人摔了，觉得丢人才开?始练的吧。
　　宋泠之?看了眼那沙袋，微微沉默。
　　现在?的小男生，晚上都喜欢抱沙袋吗？
　　还是说他?家这个爱好特殊。
　　宋泠之?，“你?自己装多麻烦，不如多买几?个。”
　　傅听凛忙摆手，“不用，这个我可以自己调整重量，而且，这个沙袋我抱习惯了，挺舒服的。”
　　他?三?两下把沙子装好，封口，检查完不漏，然后一把把沙袋抱了起?来——
　　还是公?主抱。
　　大冬天的，他?在?室外愣是只穿了一件卫衣，丝毫不见冷，逐渐抽条的少?年腰身?有些单薄，却不瘦弱，宛如春日萌发的韧草。
　　狗子“汪”了一声，兴冲冲的转圈，爪子在?沙坑抛了几?下，嗷呜叫唤，似乎在?喝彩。
　　傅听凛掂了掂，很是满意，“重量正好！”
　　一人一狗同时扭头看他?。
　　少?年露出一抹笑，萨摩耶歪头吐舌头哈气。
　　宋泠之?，“……”
　　好旺盛的精力?。
　　他?果然还是老了。


第22章 
　　大年三十。
　　当晚。
　　细碎的雪花从天空落下,张灯结彩的各处，蒙上?了一层纯洁的白。
　　宋泠之在走廊里，看着外?面的细雪,轻轻呼出一口气，淡淡的白雾弥散在寒冷的空气中?。
　　“老太太那边,还是没有请您过去的意思。”徐伯轻声说。
　　宋泠之：“嗯。”
　　他并不意外?。
　　上?辈子也是如此。
　　母亲去世?以后，母族那边的亲属与?他并不亲近,除了逢年过节送礼之外?，宋泠之与?他们并无太多?来往。
　　而宋家还有个老太太,也就是宋泠之的奶奶，住在五十里之外?的老宅。
　　老太太是个传统的人。
　　听?闻他跟傅林双订婚的消息之后,就再也没有给他过一个笑脸。
　　记得那年也是细雪纷飞，他带着林双上?门看老人家，结果他二人在外?面站着,冻了大半宿，也没有进老宅的门。
　　只听?得一声冷冷的：“你们什么时候断了！老太婆我?再什么时候认你这?个孙子！”
　　从那之后，宋泠之偶尔也会回去,希望他记忆里那个慈爱的奶奶会心软，让他尽孝人前，可是每次都吃闭门羹。
　　林双已经去世?，但他的性向是天生如此，所以并不打算在此妥协,耽误正经人家的女孩。
　　宋泠之：“挑的礼物让人送过去,我?就不去了，免得再惹她老人家生气。”
　　徐伯轻轻叹了口气。
　　一楼传来浓浓的香气,还有热闹的狗叫声，傅听?凛从窗户探出半个身来,远远对他们招手，“先生——徐伯——！”
　　“外?面冷，进来吃饭了！我?亲手包的饺子！”
　　徐伯那点惆怅散去，笑吟吟道：“今年家里倒是热闹。”
　　宋泠之：“是啊。”
　　出乎意料的，傅听?凛包的饺子卖相?居然极好?，几乎包出了花，比家里做饭的婶婶都强。
　　明明看着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
　　宋泠之眉梢微挑：“小傅同学，在学校还学了包饺子？”
　　“本来就会，以前在家里的时候，饺子都是我?包出来的。我?还会做饭，天生的，”傅听?凛嘀咕了一声，“要是我?在学习上?的天赋也是天生的就好?了。”
　　宋泠之笑了下。
　　“进步很大了。”
　　宋宅里人不多?，在一楼吃饭的只有他们三个，以及在桌子底下团团转的乐乐，所以桌子上?的年夜饭并没有十几道那么夸张，只有简单六样。
　　徐伯：“好?啦好?啦，快吃吧，看看谁能吃到硬币。”
　　傅听?凛原本以为只是一元钱的那种?硬币，结果吃到第六个饺子的时候，他牙被硌了一下，吐出一个比硬币还大一圈的金子。
　　“！”
　　宋泠之眼中?闪过一抹笑意，放下碗筷，“新的一年，顺顺利利。”
　　徐伯：“往年不是先生吃到，就是我?吃到，小凛来的第一年，就吃到了，运气真的不错。”
　　见?他二人都举起了杯子，傅听?凛忙也举了起来，“谢谢先生，谢谢徐伯。”
　　低度果酒一饮而尽。
　　极远处传来烟花的声音，市区不让燃放烟花，应该是从郊外?传来的，给这?个夜添了一丝丝年味。
　　“这?金子……”傅听?凛迟疑。
　　宋泠之看出他的想法，为了让小朋友自在些，他道：“金币做大点是为了防止误食，你拿去吧，就当……是今年的压岁钱。”
　　客厅里的暖气很足，少年耳朵红扑扑的，眼睛也有点酸。
　　他把金币擦干净，攥进掌心，低低应道：“嗯。”
　　压岁钱。
　　傅听?凛深吸一口气，刚想说些什么，却?听?见?放在桌上?的手机发出一声震动。
　　他拿起来一看。
　　班级群里发了今年的期末考试成绩。
　　“！！！”
　　傅听?凛呛了一下，连忙偷瞄了一眼宋泠之。
　　随即微微松了口气。
　　先生没注意他。
　　他们班级只有学生的小群里面已经炸开了锅：
　　“焯！怎么年夜饭发成绩啊！京市二中?老子CNM!!!”
　　“靠，我?爸爸已经开始看了！年夜饭当场变成成绩询问大赛！”
　　“啊啊啊我?还在外?面放鞭炮，成绩我?看了，我?觉得我?等会就是那个被放出去的鞭炮，只留一地余烬……”
　　“艹艸！老班！死?了死?了，大过年整这?一出，是不是想让我?们过不好?年！”
　　“就离谱，平等的诅咒每一个下这?个决定的领导！”
　　“我?说前几天怎么没动静，结果在这?里等着呢（冷笑）”
　　字字句句皆泣血。
　　怨念穿过屏幕都能感受的一清二楚。
　　大年三十晚上?发成绩单这?件事惨无人道，委实?不做人。
　　傅听?凛退出班级群，点开成绩单，从下往上?找，快速寻找自己的名字，在中?下游找到了——
　　傅听?凛：
　　总成绩503
　　“……”
　　两秒后，他盯着这?个成绩，露出一个显得有些傻兮兮的笑。
　　宋泠之：“怎么了？”
　　少年抬眼，眼睛亮晶晶的，“我?出成绩了。”
　　“哦？”宋泠之，“多?少分。”
　　傅听?凛：“五百零三。”
　　宋泠之记得他的目标分数是五百，竟然考过了……
　　虽说原本成绩差，进步空间也大，但努力做不得假。
　　“很好?，接着加油。”
　　“嗯！”
　　傅听?凛觉得掌心攥着的，寓意‘顺顺利利’的金币在发烫，烫的他心口都暖暖的。
　　这?一句夸奖比什么都有用。
　　少年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干劲，恨不得立即抱着沙袋做一百个深蹲，顺便?再刷十几张物理试卷。
　　心里的这?些冲动暂时压下，傅听?凛最终只是多?喝了两杯果酒。
　　他脸庞越来越红，脚踩在云端一般。
　　最后也不晓得怎么回的卧室，只记得有人给他掖了掖被角，卧室的灯也关?了，随后就是关?门声。
　　傅听?凛迷迷糊糊看见?了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冷清背影消失在门口。
　　少年心里涌上?来一股极踏实?的安全感。
　　过了会，他又睡意朦胧的瞥了眼窗外?，恰一朵璀璨烟花绽放，映进眼底，宛如醉后的漫天星河。
　　好?看。
　　却?不及……
　　少年脑海中?闪过一双冷冷清清的眼睛。
　　“宋先生……”
　　傅听?凛含糊低喃了一声，抱着被子，沉沉睡去。
　　一晃，这?种?平平淡淡的日子，已是将近两年过去。
　　-
　　高二的暑假只有短短一月。
　　八月七号开学的只有新步入高三的学生。
　　京市二中?校园内显得十分空旷。
　　夏日炽热，蝉鸣声在林间鼓噪，难得有一下午放松的时间，林荫遮蔽的篮球场上?早就聚集了一群打篮球的少年。
　　球鞋与?地面的摩擦声不绝于耳。
　　一道身影左右虚晃，假动作骗人后立即运球而过。
　　“拦拦拦！”
　　“靠！”
　　穿一件宽松黑T的少年一跃而起，如一头迅捷的年轻头狼，修长的手臂伸展，露出一截劲瘦的腰身，运球的手往下狠狠一扣！
　　砰！
　　巨大的灌篮声响起，随即就是篮球在地面砸出的巨响。
　　“嚯！傅哥牛逼！”
　　“哎输了输了……”
　　场上?的人三三两两聚起来，打算再打一局。
　　穿黑色短T少年抓着篮筐的手一松，落在地面，不打算参与?下一场了。
　　他随意用短袖下摆擦了下汗，额前的黑发已经被汗水浸湿。
　　庞东鼓掌，递过来一瓶水，“打这?么凶，谁惹你了。”
　　傅听?凛接过水喝了大半瓶，冰凉的液体缓慢给身体降了温，因为猛然灌篮那一瞬而绷紧发疼的肌肉也缓了些。
　　他捏了捏瓶子，眉头还是紧锁。
　　“家里的事。”
　　庞东知道他家里的事就是指那位宋先生的事，他没那闲工夫跟别人说，傅听?凛觉得他这?个朋友可以交，一来二去，他到成了除谷飞鸣之外?，和傅听?凛走的最近的一个。
　　“怎么了，跟兄弟说说。”
　　傅听?凛：“你知道……”
　　不知道篮球场外?谁的闪光灯没关?，傅听?凛被晃了一下眼，他抬头看去。
　　几个其他班的女生慌忙跑了。
　　推搡间还传来几声：
　　“被看见?了吧……”
　　“还不是为了拍照片给贴吧吸收新鲜血液？”
　　“快走快走！”
　　庞东啧啧：“我?当初就觉得你是潜力股，”他捏捏傅听?凛的肩膀，“这?肌肉……吃什么长的。”
　　傅听?凛面无表情收回视线，低头在手机里搜了京市二中?的贴吧，随口道，“抱了快两年沙袋练出来的。”
　　庞东：“？”
　　偷拍的照片很快被发到了贴吧上?，傅听?凛也刷到了，皱眉问：“怎么联系人删？”
　　庞东拿过来看，乐呵，“删什么，这?照片一出去，不知道多?少人来加你微信。”
　　就是因为这?样才烦。
　　照片有三张，一张扣篮，一张撩起短袖擦汗，一张低头喝水。
　　光影斑驳，少年握着水瓶的手指骨节分明，五官已经长开，眼瞳漆黑，锐利干净，不笑的时候显得冷峻。
　　身高大概一米八三，窄腰长腿，身形还带着少年感的青涩，不过因为格斗和常年锻炼加持，并不显得单薄。
　　周身带着淡淡的，挥之不去的疏离感，像头深山雪林里的年轻狼犬。
　　底下还有评论：
　　[芜湖~拍到了，新一届高三的传奇人物，傅听?凛，十七岁，据说高一的时候还是C班倒数，不到两年，成绩窜到了年纪前八十。]
　　[据说是想冲刺到年级前五十的时候，跳过2、3班，直接考进1班去。]
　　[真假。]
　　[欢迎来1班，帅哥！]
　　庞东：“别看了，大不了兄弟我?都给你拦下行不？”
　　庞东是真的佩服。
　　傅听?凛这?两年凭本事在拼，每一个C班的人都看在眼里
　　王罗河一开始还跟着卷，后来实?在是卷不动了，直接躺平，看着傅听?凛稳坐C班第一的宝座。
　　原以为这?人就停下了，没想到成绩一直往前，高二分科之后，这?人更是摆脱了弱势学科，成绩飞窜。
　　在高二最后的期末考试，更是考到了年级79。
　　这?个成绩，在2班已经能排进中?游了。
　　伴随而来的，是他这?个牛逼兄弟越来越高的颜值，以及纷沓至来的情书和一抽屉一抽屉的表白零食——
　　当然，最终都进了他庞东的嘴里。
　　“算了，回宿舍洗个澡，下午去自习。”傅听?凛收了手机。
　　下午是自由?活动时间，洗完澡后，他没去玩，眯了半个小时，往书包装了两瓶牛奶和几个面包，就去了教室。
　　教室里坐了一半的人。
　　有的还没脱离假期后放松的感觉，在耍手机。
　　傅听?凛的位置换到了中?间第四排，他选的全理，坐在教室不需要动，而其他选了小众组合选科的，则需要走班。
　　今年高考改革，他们属于第一批实?验的小白鼠，据说下一年还会在此基础上?进行一些调整。
　　原本还有些声音的班里，在他开始刷题之后，也渐渐没声音了，刷题的人越来越多?。
　　一直到天擦黑，吃完饭，晚自习结束后。
　　闷热的暑天，外?面毫无预兆下起了暴雨。
　　雨点极大，狂风阵阵，树枝歪斜，还隐隐有闷雷之声。
　　傅听?凛被困在教学楼。
　　这?天气，今晚估计是回不去了。
　　他捏着手机，找了没人的地方，打了个电话，“喂？”
　　“小凛？”
　　宋泠之，“你放学了？”
　　傅听?凛：“这?边下了好?大的雨，先生，我?今晚不回家了。”
　　“京市下雨了么……”宋泠之这?一周的时间都在岑市出差，仔细听?，也听?见?了对面传来的雷声，“好?，那你自己注意，不要感冒，宿舍有衣服吗。”
　　傅听?凛笑了下，“有。”
　　报备了一下行程，傅听?凛挂了电话，脱下外?套，急速冲进雨幕里，奔向教学楼。
　　这?天气，打伞不如不打。
　　-
　　另一边。
　　宋泠之结束了在岑市的最后一天，考虑到路上?下雨，他多?在这?边酒店里住了一晚上?。
　　酒店是宋家的产业，宋泠之有自己特定的套房，里面装了方便?他行事的扶手。
　　康复训练不是每天都能赶得上?，他出差或者有事的时候，也只吃完药就算了。
　　手机嗡嗡震了两下：
　　【傅听?凛】：到宿舍了，衣服全淋湿了
　　【傅听?凛】：[图片.jpg]
　　一张对着镜子拍的半身照，短袖湿透贴在身上?，腰线轮廓若隐若现。
　　头发都在滴水，还有时间给他拍照。
　　宋泠之看完，回：[去冲个热水澡。]
　　又过了大概十分钟。
　　【傅听?凛】：冲完了！
　　【傅听?凛】：[图片.jpg]
　　是张雾气蒸腾的浴室图片，模糊的镜子照着少年半裸的模糊影子。
　　宋泠之，“……”
　　青年扶额，冷清的眼中?闪过一抹无奈。
　　都说孩子大了会和家里人又距离感，他家这?个完全相?反，越长大越粘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做任何?事都要跟他报备。
　　【傅听?凛】：先生记得吃药，我?去背单词了。
　　宋泠之：[好?，去吧，喝点热水驱寒，早点休息。]
　　【傅听?凛】：好?。小狗转圈.JPG
　　宋泠之忍俊不禁，放下手机去了浴室。
　　酒店里的浴室不及家里，也能凑合用。
　　这?两年，他为了不让自己陷入那种?没有线索的无力感中?，尽可能的找事情做，比上?辈子还忙。
　　不过因为知晓很多?先机，这?一次，宋氏发展的比上?辈子更好?。
　　连轴转了一周，谈下来了海外?的一个大项目，此时终于放松了下来。
　　宋泠之并不喜欢泡浴池。
　　因为他的腿会在浮力的作用下无法控制的漂浮起来。
　　花洒哗的打开，水温在几秒后变热，水雾弥散开，青年浑身缓缓被淋湿，他坐在凳子上?，一手攥住扶手，后背靠在微凉的瓷砖上?。
　　前额的发丝滴下的水滴，划过胸膛和微微泛红的皮肤。
　　时间有些长，他另一只手开始发酸。
　　宋泠之皱着眉，眼尾晕开点绯色，完全没有在生意场上?和人纠缠的耐心。
　　水雾缭绕，愈加浓郁。
　　许久，浴室门才被推开。
　　宋泠之净手，眉眼间那点欲气倏忽就散了，他神色淡淡的擦干头发，裹上?了浴袍。
　　-
　　302男寝。
　　外?面的风还在刮着。
　　傅听?凛很少晚上?在宿舍睡觉，除非有特殊情况。
　　今天这?种?大雨，如果宋先生在家的话，他还是会冒雨回家或者让阿金叔来接他。
　　但是宋先生不在家，就算了。
　　一楼比赛用的小黑板已经一周没有更新了。
　　傅听?凛翻了个身。
　　宿舍开了空调，四人寝，上?床下桌。
　　但这?种?天气，还是显得很热。
　　他手长脚长的，脚心抵在冰凉的铁床上?，贪图那一点凉意。
　　耳机里放的不是英语听?力，而是他刷的短视频。
　　视频里是古方捏腿的法子。
　　这?两年，宋先生的腿还是没有太大的进展。
　　傅听?凛比谁都急。
　　听?说捏腿可以刺激腿部恢复，他就跟宋先生提了，但被拒绝了。
　　理由?就是宋先生不喜欢别人触碰他的腿。
　　傅听?凛越看越觉得这?法子有效果，甚至问了栾医生，栾医生也觉得可行。
　　他不死?心，一连劝了小半个月，宋泠之都没有松口同意。
　　他甚至开始打算自己学。
　　傅听?凛正聚精会神的一个接一个视频往下看，他们302宿舍群里却?冷不丁传进来一个大概60秒的视频。
　　【庞东】：哇靠，什么东西啊？
　　【王罗河】：学习视频？
　　【越礼】：嘎嘎嘎，隔壁宿舍传来的好?东西，学习动作片，检验兄弟们性向的时候到了，记得戴上?耳机哦（抱拳）
　　傅听?凛疑惑：[什么东西。]
　　【庞东】：看看不就知道了呗，友情提示，戴上?耳机啊傅哥。
　　庞东显然明白是什么东西，经验丰富。
　　此时宿舍已经熄灯。
　　低低的抽气哇靠声音从其他床位传出来，隐约刺激的情绪都被掩藏在黑暗之中?。
　　这?个年纪都容易出汗，也容易激动。
　　傅听?凛甚至听?见?了庞东夸张的蹬被子灌凉气的声音。
　　他蒙在被子里的鼻尖出了点汗，犹疑片刻，点开了那个六十秒的视频。
　　视频在加载转圈的那五六秒里，还是一片黑屏状态。
　　正待傅听?凛还在想着如何?捏腿的时候，视频冷不丁加载完毕。
　　两个人。
　　男人。
　　在接吻。
　　地点不是在浪漫的雪天，也不是在温和的春日，而是在暧-昧无比的情/趣酒店中?。
　　不只是亲吻。
　　他们还……
　　傅听?凛瞳孔骤然缩紧，脑中?有一瞬空白。
　　他虽然知道男人和男人可以在一起，但并不清楚怎么在一起。
　　“……”
　　少年鼻尖的汗更密了，他甚至换了只手拿手机，把另一只手掌心出的汗在睡裤上?蹭去。
　　傅听?凛从未觉得手机这?么烫人。
　　粘稠湿濡的声音通过耳机传入耳中?，略显失真。
　　他脑中?倏忽闪过一个冷清的背影。
　　还没来得及辨认清楚那是谁，60秒的视频倏的结束，被窝里顿时黑漆漆一片。
　　荱ъＯ唍xΙaＺΕΝＧㄚμèliαＮg辶亻乍
　　可有什么更鼓噪的东西冒出来，捉摸不住的异样在某处似野草疯涨。
　　少年呼吸急促，心跳逐渐失衡，一下又一下，强劲、灼烫、热烈。
　　正如这?场毫无预兆的大雨。
　　在这?个潮热而湿润的夏季，人类最直白、最原始、最晦涩的欲望、蛮横的宛如最不讲理的旷野狂风，刮遍了傅听?凛的整个十七岁。


第23章 
　　次日清晨。
　　哗——
　　傅听凛接了一捧冰凉的水扑在?自己脸上,然后抬起头往镜子里看去。
　　镜中少年眼底又淡淡的青色。
　　他昨晚没睡好?，做了一夜混沌的梦，醒来?完全不记得梦见了什么。
　　那?短短六十?秒,所?谓检验性向的视频，对傅听凛造成的冲击极大。
　　他不知?道自己昨天晚上那?种反应,是对同性有感还是无感。
　　傅听凛甩了甩脑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洗漱完毕后塞好?耳机,轻音乐逐渐让他的心情平复下来?。
　　这是他从他哥手机恢复的数据的歌单里，一个?个?搜出来?的歌,下载在?了自己手机里，也组了一个?歌单。
　　原本是因为宋先?生常听这些歌,他好?奇也想?听听看，时间?一长?，竟也习惯听这些歌放松心情了。
　　手机嗡嗡震了一下：
　　【宋先?生】：已从岑市出发,预计下午到?家。
　　【宋先?生】：[图片]
　　是一张从车窗内拍的外景，上面还有路边模糊的路牌。
　　这就算是宋先?生回了他一大早起来?发过去的那?句“早安”。
　　傅听凛眼睛一弯，眉宇间?那?点子冷凶的气质散的没了影。
　　今天周五,因为提前开学，周五的晚自习可以自由选择上或者是不上。
　　他晚上想?早点回家，细数起来?，他一周都没有跟宋先?生在?一起吃饭了。
　　-
　　下午六点。
　　宋宅。
　　宋泠之刚到?家没多久，就接到?了封醒的电话。
　　封醒语气很高兴,“岑市那?边的项目拿下了？”
　　宋泠之：“嗯,消息很灵通啊。”
　　“厉害啊，杰森那?么难啃,海途集团那?边都没能拿下来?，你一出手,这才一周就签合同了。”封醒笑说，“宋氏这次之后又上一个?台阶。”
　　宋泠之把手机开了免提，揉了揉颈间?。
　　因为谈生意，长?时间?维持仪态久坐，一放松下来?，他腰后的肌肉也避免不了的酸疼。
　　“累，剩下的就交给你了。你那?边听着有些乱，不在?集团吗？”
　　封醒：“嗯，这两年咱集团在?往外走，杰森和我们?签合同的消息传了出去，白家帝江楼请我吃饭，说是想?了解一下。你走动不多，但我倒是和人家在?生意场上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总得给个?面子。”
　　“白家？”
　　宋泠之语气一顿，眼中升起思索之色。
　　自从之前不小心摔碎水杯之后，他回忆里闪现出来?关于白家宴会的场景，这两年就多留意了点。
　　白家掌事的人白老?爷子，按照辈分，和宋泠之是同辈，但年龄却已经有六十?岁。
　　最疼爱的除了唯一的女儿之外，就只有两个?儿子了。
　　大儿子三十?六，已经成婚，成熟稳重，只是妻子有隐疾，常年不出门。
　　小儿子二十?，花天酒地，纨绔子弟一个?，爱玩得很。
　　因为记忆里的事情发生在?七年之后，宋泠之并未着急与白家接触，但这次，倒是个?机会可以去见见。
　　拿定主意之后，宋泠之说：“封醒，你安排一下，在?帝江楼加个?位子，我也过去。”
　　“哈？？”
　　“怎么？”
　　“没没没，”封醒挂断电话，就立马去安排。
　　心中啧啧，真是稀奇，他们?宋总什么时候也对这些应酬感兴趣了。
　　-
　　宋泠之离开后不到?十?分钟。
　　“先?生！”
　　傅听凛背着单肩包，嘴角的笑容散去。
　　一楼空荡荡的，除了桌子上还冒着热气的半杯红茶之外，完全看不出有人的痕迹。
　　徐伯慢吞吞的溜达过来?，背着手道：“先?生出去了。”
　　傅听凛愣了一下。
　　“不是刚回来?吗。”
　　“有应酬。”
　　傅听凛听罢皱眉。
　　他现在?还没接触生意场上的事，但也知?道，以宋先?生如今的地位，京市没有哪家可以强求他去什么乱七八糟的酒局饭局。
　　“谁请？”
　　徐伯：“这个?，先?生没跟我说。”
　　“好?吧，”傅听凛不纠结了，撸起袖子，“那?我去厨房，最近新学了两道菜，我试试手。”
　　-
　　帝江楼。
　　月色黄昏，江面粼粼。
　　临窗的雅间?向来?抢手。
　　宋泠之临时决定要来?，座位被安排在?了正首位。
　　招待他们?的是白家的长?子白存礼，戴着无框眼镜，三十?多岁，极其斯文的模样。
　　封醒在?宋泠之旁边坐下。
　　白存礼倒了杯水，礼做的很足，微微一笑：“宋叔叔，没想?到?您能来?。”
　　他虽然比宋泠之大，但依照辈分，确实改叫宋泠之一声叔叔。
　　宋泠之没有丝毫不适应，毕竟加上上辈子的活的年岁，他比眼前这个?人还大些。
　　他微微颔首：“听闻帝江楼菜色不错，就来?尝尝。”
　　白存礼招手叫来?服务员：“可以上菜了。”
　　他旁边还有个?空位，似乎不止是自己来?。
　　宋泠之瞥了眼那?空座位，看向了封醒。
　　封醒于是笑着对白存礼道，“今天还有旁人吗？”
　　提及此，白存礼脸上闪过一抹无奈，“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这次宴请二位，我父亲非要让我带上他，说是长?长?见识，没想?到?他刚来?到?这里，就耐不住性子。眼下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菜一个?个?上来?了，白存礼温声道，“不管他，我们?吃饭。”
　　动筷后不久，白存礼就展露了自己真实的目的，确实是冲着跟杰森的合作来?的。他想?让封醒帮忙引荐一下。
　　这种事存在?抢生意的嫌疑，但白老?爷子选定的这个?继承人显然有几分本事，言谈间?进退有度，滴水不漏，丝毫不惹人厌烦。
　　“家父还曾多次提及宋叔叔，年纪轻轻，却能在?短短时间?内，让宋氏更进一步。”
　　白家既上辈子就与他有牵扯，宋泠之也不介意提前和他们?搭上点关系。
　　宋泠之擦了擦嘴，眼眸低垂，“杰森也只是个?负责牵头的人，引荐的事你可以找封醒，但引荐之后的事情，我们?集团不会插手。”
　　封醒也适时笑道：“白总真是客气，还专门在?帝江摆场，有事就直接跟我说就是了。”
　　白存礼眉间?一松，笑容更真了几分，“哪里哪里……”
　　“大哥——”
　　一声吊儿郎当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宋泠之抬眼看去。
　　推门进来?的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公子哥，眉眼飞扬，食指转着钥匙圈，明明很年轻，身上却十?足的风流气。
　　白存瑞笑嘻嘻道：“大哥，弟弟是是不是来?晚了……”
　　他目光在?宋泠之身上停留了两秒，顿时亮了。
　　白存瑞眼中兴味盎然：“大哥，给弟弟介绍介绍嘛，这两位？”
　　“抱歉，家弟冒犯了，”白存礼先?是道了歉，才道，“这位是宋氏集团的宋泠之先?生，你得叫他一声叔，这位是封总监。”
　　“宋叔叔好?，封总监好?啊，”白存瑞刚才身上那?股子隐约的不耐烦收的一干二净，笑眯眯道。
　　他在?自己空位上坐下，眼神?却一直在?宋泠之身上打转。
　　“宋叔叔看起来?很年轻，比我大不了几岁吧，要不然我还是喊一声宋哥？”
　　这意图实在?太直白了点，封醒看得皱眉。
　　宋泠之淡淡道：“宋家，比较重辈分。”
　　他手机震了两下，发现是傅听凛班主任发来?的消息。
　　宋泠之心神?顿时被吸引了过去，他点开一看，是三张图片。
　　一张偷拍，傅听凛在?教室里刷视频，可以清楚的看见，视频的内容是捏脚。
　　少年侧脸认真，另一只手还在?比比划划。
　　第二张拍的是傅听凛桌面上的两本书，书名?《腿部经络百解》、《按摩的五十?种常用指法》。
　　最后一张拍的是这两本书里面，一笔一划写下来?的注释。
　　宋泠之往上滑，发现上面还有几条留言。
　　【小凛班主任】：请问您家是开洗脚城或者是按摩店的吗？
　　宋泠之：？
　　青年眉头缓缓皱起。
　　【小凛班主任】：高三了，不要再给孩子继承家业的压力，就算按摩店再赚钱，也不能拿孩子的前途开玩笑。
　　宋泠之：？？
　　【小凛班主任】：我看见他好?几次了，都在?盯着捏脚视频看，我问他他也只是含糊说家里需要。
　　【小凛班主任】：如果?家中店里忙，家长?多担待些，尽量别让孩子干活，高三了，得集中精力冲刺。
　　傅听凛如今可是C班班主任的重点关注对象，一联想?傅听凛曾经的家庭经历，就难免脑补过头，以为这孩子寄人篱下受了什么磋磨。
　　发过来?的信息里言辞恳切，十?分真诚。
　　宋泠之：……
　　他恍然想?起，这半个?月以来?，傅听凛都在?跟他提，要往宅子里请一个?按腿的师傅来?。
　　但他也明明记得，他已经明确拒绝了好?多次。
　　怎么，这小崽子还没死心，竟然打算自己学？
　　“那?叫叔叔也成，”白存瑞被拒绝也不见尴尬，勾了勾唇，眼神?诚恳，“可以加叔叔一个?微信吗，我有些问题想?要请教。”
　　“存瑞！”
　　白存礼眸色一沉，“不许胡闹。”
　　“大哥，我是小辈，要叔叔一个?微信怎么了？”
　　白存礼对宋泠之歉意道：“宋叔叔，他被家里宠坏了，您不要介意。”
　　宋泠之心思在?傅听凛班主任说的事情上，完全没注意他们?刚才在?说什么。
　　他摁灭手机，摇摇头，“没事，时间?不早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们?先?走了。”
　　封醒站起来?，在?他身后推轮椅。
　　他们?走后，白存礼神?色骤然冷了下来?。
　　他警告道：“收起你的小心思。宋泠之不是你能动的人。”
　　白存瑞挑眉，“大哥，你有这时间?，还是管管嫂子吧，听说昨天晚上又疯疯癫癫在?房间?里唱歌，真是吓死人。”
　　语罢不顾白存礼沉下去的表情，兀自走到?窗边，看着宋泠之被封醒推出了帝江楼的大门。
　　“宋叔叔的性格，很带劲儿啊，哎你说，那?个?傅林双活着的时候是不是很爽？”
　　白存礼冷冷：“走了。”
　　白存瑞好?奇：“宋泠之和傅林双那?样的关系，大嫂又跟傅家是旧识，你刚才怎么不借着机会攀关系，或许我也能要到?联系方式呢~”
　　他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起码京市上层圈子里的风流韵事他一清二楚。
　　白存礼：“别什么关系都往上扯，人家未婚夫已经死了，你这时候提，就是揭人伤疤，那?今天谈成的事情，九成要黄。”
　　他再次看了眼自己幼弟，仍是警告。
　　“家里的事情不要往外说，还有，我再提醒一遍，宋泠之不是你能动的人。”
　　白存瑞耸耸肩。
　　“你说是就是喽。”
　　他眯着眼，盯着楼下宋泠之的背影，笑着吹了个?口哨。


第24章 
　　宋家。
　　“气死我了?,不行，想想我还是?很?生气，那?个白存瑞是?个什?么玩意儿啊,把你当成什?么了?？”
　　一路上都在憋着话，封醒一口气喝完宋泠之给他倒的水,气得跳脚。
　　“那?龟儿子的眼?珠子就差黏在你身上了?！”
　　宋泠之神色还算平静，“行了?,消消火。”
　　未卜湾χzㄚし癥哩
　　封醒：“你不在乎？”
　　宋泠之：“小?辈而已。”
　　他不喜，但并未将白存瑞放在心上。
　　封醒放下?杯子,眼?睛探究的看向他，“那?你跟我说,你非要去帝江吃这一次饭干什?么，我可不相信是?因为那?里的菜色好。”
　　宋泠之现在并不想透露太多，于是?避重就轻反问道：“你怎么这么在乎这件事。”
　　说完,他心念微动。
　　宋泠之突然想起了?自己在梦里梦见与自己发生关系的那?个人。
　　梦里，他对那?人说话语气很?熟稔，也不排斥。
　　于是?那?人必然是?他所熟悉、且知晓傅家车祸的。
　　他上下?认真打量了?一下?封醒。
　　封醒被他看得后背发毛。
　　“你干什?么？”
　　宋泠之淡淡喝了?口茶,“你年?纪也不小?了?，不找个对象吗。”
　　“找什?么对象，一心事业不是?挺好的吗，”封醒哂笑，“怎么,我爸催婚催到你这里了?？想让你说服我相亲？”
　　“你可别扯开话题,那?白存瑞一看就对你心怀不轨，要是?品性好的话,我倒乐意你们多接触，但那?家伙出了?名的玩得花,长得也不错，我担心你被蛊惑。”
　　封醒神色自然，除了?出于朋友的担心，宋泠之看不出丝毫过界的情感。
　　他心下?稍松，那?点离谱的怀疑很?快散去。
　　“我明白，不过封叔叔让你相亲也是?为了?你好，你年?纪不小?了?，他想让你安定下?来，也难免。”
　　封醒见他听进去了?，往后舒坦的仰在沙发上：“你比我还大三天呢，你都没结婚，我着急做什?么。”
　　他眼?皮子一抬，“要相亲，也是?你先吧。”
　　宋泠之似笑非笑地睨他一眼?。
　　这一眼?给封醒看精神了?，他来了?兴致，“真的，我这边有?几个不错的朋友，跟你型号匹配，如果?可以，我给你安排！”
　　宋泠之正欲回答，却听见门口传来徐伯诧异的声音，“哎？小?凛，你站门口干什?么，怎么不进去？”
　　宋泠之一怔。
　　徐伯已经带着傅听凛进来了?，他先是?跟屋里的两个人打了?招呼，“先生、封总监，”转而又对着身后的少年?说，“不是?新做了?两样点心吗，不给先生尝尝？”
　　“……哦，”傅听凛眨了?下?眼?睛，他手?里端着的盘子放在桌面，“我尝了?一个，味道还不错。”
　　他把手?掌蜷起来，藏住掌心被盘子硌出来的红痕，顺势坐在了?封醒旁边，礼貌道，“封总监好。”
　　傅听凛年?纪不大不小?，火力正足的时候，身上体温偏高，坐近时能轻易让身边人感觉到热度——
　　更能轻易让人觉得不自在。
　　封醒坐起来，略显尴尬的笑道：“你好你好，都长这么大了?。”
　　傅听凛并不常在外?人前出现，封醒总共也没见过几回。
　　他扶额，刚才说介绍相亲对象的时候，居然忘了?这小?子也在宋家住着。
　　傅听凛怕是?把宋泠之当成嫂嫂看的，他刚才那?给人嫂嫂介绍对象的话显然是?被听见了?，真是?……
　　他求救般地看向宋泠之。
　　宋泠之低头咬了?口点心，权当没看见。
　　“……”封醒哈哈笑了?两声，拍拍傅听凛的肩，“长得真高，模样跟你哥也像。好好学习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他语罢迅速开溜。
　　傅听凛看了?眼?慢慢吃东西?的青年?，一时没出声。
　　宋泠之也没说话。
　　徐伯并不知道封醒跟宋泠之说了?什?么，只?觉得厅里氛围有?些奇怪。
　　吃了?三块点心后，宋泠之才放下?茶杯，“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傅听凛垂着眼?，“想回来跟你一起吃饭、训练。”但是?很?不巧，宋先生出去吃饭了?，而且还回来的很?晚。
　　宋泠之：“你成绩现在很?好，没必要和之前一样，自己在学校学习，效率更高。开学前我就和你说过，或许你住校于你更加有?益，和我一起训练，只?会耽误你。”
　　也许一开始有?激励的效果?，但这两年?，傅听凛常赢，成绩也进步很?快，陪伴训练，就没有?意义了?。
　　“不是?耽误！”
　　傅听凛倏地抬头，想开口说什?么，却在对上宋泠之眼?睛的时候，又变得呐呐，“我……我不觉得是?耽误，而且，我们有?约定的，我考上京大，你就得相信自己能站起来。”
　　“所以这就是?你研究这些东西?的理?由吗，”宋泠之把班主任发给他的图片点开，手?机放在桌面转了?个圈。
　　他蹙眉道，“不要对效率低且无成效的事情过分关注。”
　　“它有?用的。”
　　傅听凛却并未像往常一样听他的话，在这件事情上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固执，而宋泠之并不喜欢在低效率的事情上做过多纠缠。
　　尤其这件事他已经和傅听凛说过了?。
　　宋泠之只?道：“这件事不要再提了?，你吃点东西?，去复习吧。”
　　眼?见他要去书房了?，傅听凛猛地站起来，“先生！”
　　宋泠之转过轮椅，却见少年?眼?底压着惶惶不安之色。
　　他一愣，再看去，那?情绪又却好似他错觉一般。
　　傅听凛低声道：“……先生，是?不是?要相亲了?？”
　　宋泠之：“封醒胡说的。”
　　“这样啊。”
　　傅听凛看起来并未高兴多少。
　　他抿了?下?唇，“那?我去吃饭，吃完过来陪先生训练。”
　　***
　　训练完。
　　卧室。
　　宋泠之在网上浏览青春期小?孩的各类问题，以及家长的应对策略。
　　#叛逆#、#离家出走#、#成绩下?降#、#早恋顶嘴#等词条目不暇接，他看得直皱眉。
　　“之前还很?听话，今天情绪很?不对，徐伯，我以前有?过青春期吗。”
　　徐伯难得晚睡，笑道：“我倒觉得不是?青春期，小?凛一直很?听话的，今天还给你做了?点心。”
　　宋泠之到底没养过小?孩：“我想不通，就因为我拒绝找按摩师？”
　　徐伯：“可能是?因为他以为你要相亲，加上找按摩师的事情让你生气了?，所以觉得很?不安吧。”
　　“不安？”
　　“嗯。”
　　“我没亏待过他，已经将他当成宋家人了?。”
　　“这我当然知道，”徐伯笑道，“不过，你在他最需要关怀的时候，给了?他一个可以栖身的地方，我能看出来，小?凛对你很?依赖。”
　　“但先生最开始是?因为他哥才收养的他，此时相亲的事情一提出来，他或许就会有?种被抛下?的惶然感，毕竟才十七岁嘛。”
　　养孩子注意的事情很?多。
　　不仅仅在生活物资方面，在格外?敏感的青春期阶段，更容易产生心理?问题，尤其需要家长格外?注意，并且多多谈心。
　　徐伯很?有?经验，絮絮叨叨说了?不少。
　　“……至于那?些按腿的书，你一下?很?凶的否定了?，又赶在‘相亲’这个节骨眼?上，他能不多想？”
　　宋泠之无言良久。
　　他放下?做笔记的钢笔，略感头疼的捏了?捏眉心。
　　“那?怎么办。”
　　徐伯耸肩：“不知道。”
　　“……”
　　“我没有?相亲的打算，这点已经告诉他了?，”宋泠之沉默片刻，叹了?口气，“明天，你去找个会按腿的师傅来吧。”这样那?小?子是?不是?就能安心学习了?。
　　徐伯脸上笑容扩大，“好嘞。”
　　-
　　徐伯高价聘请一位，据说是?专攻腿部毛病的老中医的徒弟。
　　按腿的医生第二天下?午就上门了?。
　　今天是?试用。
　　就在二楼的一间空房里。
　　因为按摩前需要用中药泡脚半个小?时，刺激穴位，为了?方便，宋泠之只?穿了?短袖宽松的短裤。
　　泡完后，他需要躺在一个高些的特定躺椅上。
　　躺椅两侧有?扶手?，很?难从侧面挪上去。
　　对宋泠之而言，自己上去显然十分困难。
　　方宇医生歉意道：“很?抱歉，下?次我会带一个适合您的椅子来，”他穿了?件白大褂，手?上戴着塑胶手?套，长相也颇为俊俏无害。
　　是?徐伯拖了?一位故人的关系才招来的，据说业务能力很?好。
　　宋泠之摇摇头，“徐伯，搀我一下?。”
　　“我来帮先生。”傅听凛轻声道。
　　宋泠之闻言看了?他一眼?，“你？”
　　傅听凛：“嗯。”
　　这次不会像之前那?样摔了?。
　　“行，你来。”
　　宋泠之原以为福停留在只?是?搀他，结果?他手?都伸出去了?，就见傅听凛走到他面前，抿着唇，腰弯下?来，一手?揽在他肩背处，另一只?抄起他腿弯，一下?就将他抱了?起来。
　　猝不及防之下?，他不小?心撞到了?傅听凛的胸膛，跃动的心跳声传入耳中，带着股独属于少年?的蓬勃和灼烫。
　　宋泠之很?快被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他感受到了?锢在他身上的两条胳膊在瞬间紧绷的时候，变得很?硬，并不像平时看着那?么单薄。
　　他下?意思?抬头。
　　从这个角度，有?一瞬间，少年?的下?颌线与他记忆里那?个温柔轻笑的人完美重合。
　　宋泠之晃神片刻。
　　傅听凛将他掂了?掂，才放在躺椅上，嘀咕道：“先生瘦了?，好轻。”
　　“……”宋泠之撑了?下?扶手?，“是?你长大了?。”
　　傅听凛眼?睛弯弯：“抱沙袋练出来的。”
　　笑起来又不像了?。
　　宋泠之收回视线，对方宇医生道：“方医生，可以开始了?吧。”
　　“嗯。”
　　方宇揭开宋泠之右腿上的保温布，见小?腿往下?的皮肤都被蒸出了?粉红色，才在塑胶手?套上涂了?层药油，顺着膝盖逐渐往下?推。
　　宋泠之穿的短裤到膝盖上面，小?腿常年?不见光，肌肉虽靠着药物和训练不见萎缩，却苍白得很?，此时被蒸出几分颜色，倒更显得修长好看。
　　脚踝清瘦，有?种任人摆弄的羸弱感。
　　方宇医生垂下?眼?，手?指在宋泠之小?腿碾磨。
　　“宋先生不喜欢别人的手?直接触摸，但以后如果?熟悉了?，希望您可以让我将塑胶手?套摘下?来，毕竟那?样效果?更好。”
　　宋泠之：“感受不到，都一样。”
　　他看向旁边的一老一少，“怎么，在这当木头？”
　　徐伯：“那?我去给先生倒点水。”
　　傅听凛：“我去写作业！”
　　“等等，”宋泠之叫住他。
　　“嗯？”
　　宋泠之缓缓开口：“开学之后，就把你准备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按摩书扔了?。”
　　傅听凛：“好！”
　　他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轻轻吐出一口气，旁边的落地镜清晰地照着他亮晶晶的眼?睛，以及上扬的嘴角。
　　傅听凛单手?将沙袋拎起来。
　　他原以为还需要再加点重量，但不知不觉间，他竟已经能轻松的把宋先生抱起来了?。
　　砰。
　　沙袋落到地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宋先生答应定期接受按摩了?。
　　会越来越好的。
　　他坐到书桌前，盯着练习册上面的题发呆。
　　他又想起了?昨天封总监提起来的‘相亲’。
　　宋先生说，他现在没有?相亲或者其他成家的打算，但也只?是?‘现在没有?’，以后的某一天，终究会有?。
　　这当然是?应该的。
　　毕竟，宋先生那?么优秀的一个人，为了?他哥单身一辈子，太不值当。
　　傅听凛知道且理?解，并有?心理?准备。
　　但当这事冷不丁被提起来的时候，他好像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平静。
　　心里跟堵了?块石头一样。
　　非常复杂的情绪。
　　傅听凛试图剖析。
　　傅家的人，骨子里天生就有?极强的占有?欲。
　　所以是?宋先生这两年?的照顾和关心，让他把宋先生当成家人，从而产生了?这种占有?欲吗？
　　一定是?这样吧。
　　一定是?这样。
　　这种情绪会给宋先生带来困扰，他不能继续这样。
　　傅听凛凝神细思?时时常皱眉，眼?眸黑沉，显得冷凶。
　　他刚下?定决心，握笔的手?撑着脸，鼻尖悄然闻见一点淡淡的冷香。
　　“……”
　　傅听凛迟疑地在自己右手?指尖嗅了?嗅，然后又嗅了?嗅左手?指尖。
　　同一种香味。
　　这香味他很?熟悉。
　　是?宋先生身上的。
　　应该是?他抱宋先生起来的时候沾上的。
　　抱……
　　这香味勾起了?身体的回忆，抱人起来的那?一刻，他一低头就能看见宋先生微乱的领口、清瘦的锁骨、和淡色的唇。
　　指尖好像又传来那?种微凉又细腻的触觉。
　　胸腔陡然袭上一股莫名其妙的热意，这热意烧的他脸也发烫。
　　骨碌碌——
　　另一只?没笔帽的笔滚下?桌子。
　　少年?骤然回神。
　　心跳要比平时快。
　　他把笔捡起来之后，皱眉看向窗外?灿烂的火烧云，纵然只?是?夕阳西?下?的余温，在灼灼夏日?也不减多少暑气。
　　傅听凛摸了?下?发烫的脸，把空调温度调的更低了?点。
　　秒表滴滴答答。
　　捡起笔来之后，傅听凛继续做没做完的习题。
　　几分钟后，他将笔一撂，面无表情地大步过去拉上窗帘。
　　该死的太阳，热得人心都静不下?来。


第25章 
　　当晚。
　　傅听凛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还是?十?五岁,站在全?身镜前，只穿了一件松松垮垮的黑白内裤。
　　[内裤是?新的，尺码可?能有点大,明天会让徐伯给你买新的。]有道冷冷清清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传来。
　　傅听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急速长高、长大。
　　时间的流速在梦境里犹如实质，周遭的景物扭曲了一瞬。
　　几秒钟的时间,镜中?的人?就长到了十?七岁。穿的内裤大了一号，又大了一号。
　　再次看清眼前景物之时,却不在镜子前了，而是?在他睡了两?年的那张床上。
　　他跪在床中?央,掌心紧攥着两?条修长的腿，用力往前压。
　　傅听凛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凭借本能，从记忆里看过的那六十?秒的视频里学习，复刻了他们的动作。
　　有人?用轻颤的手指划过他的腹部。
　　声?音含着哑意?。
　　“小崽子,你……”
　　傅听凛骤然抬眼，被顶在床头软塌上的人?的那张冷清无比的脸，倏地映入眼中?。
　　他猛地僵住,血液一瞬间倒流，大脑空白。
　　从梦境抽身的那一刻，他听见了那人?说的后半句话：“……你内裤好像比我?大了一号。”
　　傅听凛：“……”
　　***
　　凌晨五点。
　　傅听凛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他呆滞的盯着虚空某处看了足足十?几秒，才连滚带爬的下了床，飞快冲进了洗漱室。
　　水龙头哗的打开。
　　傅听凛手都是?颤抖的。
　　冰凉的水一捧又一捧的扑到脸上,上半身的睡衣都湿透了大半。
　　许久,他动作才停下。
　　梦中?的那张脸非但没有在醒来的那一刻忘记，反而随着一捧捧凉水的冷却变得更加清晰。
　　傅听凛双手紧紧扣在洗手台边缘,因为用力而青筋凸起。
　　他脸色逐渐发白。
　　……宋先生。
　　梦中?的人?那是?宋先生。
　　他哥哥的爱人?。
　　对他疼爱无比的，哥哥的爱人?。
　　宋先生也同样,这两?年视他如亲弟。
　　傅听凛低下头，嘴唇紧抿，绷出冷硬的线条，看不清神色。
　　额前凌乱的发梢的水珠一滴滴落下来，频率不一，就像紊乱的、惶然的心跳脉搏。
　　他盯着白色的洗手台，水珠缓慢流进漆黑的孔洞里。
　　对于水珠而言，那孔洞就像一个无法逆转、也抗拒不了的漩涡。
　　只是?一个梦。
　　并?不能证明，他真的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可?即便只是?一个梦。
　　那也太超过了。
　　这一定不是?他的原因，一定不是?……
　　是?那六十?秒视频的错。
　　许久。
　　他闭上眼，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
　　按腿有没有效果，宋泠之不清楚，但他睡眠倒是?好了不少。
　　起床吃完饭去集团的时候，在庭院右侧看见了晾晒的床单和衣服。
　　家里洗衣机有烘干功能，但徐伯坚持自然晾干更加舒适亲肤，还专门开辟了一个晾衣服的最佳位置。
　　宋泠之认出那是?傅听凛的床单和睡衣。
　　睡衣上还印了家里狗子的头像。
　　他随口问了一句：“前两?天不是?刚洗过，又换了？”
　　徐伯：“他自己洗的，今天早晨起的很早，我?看见他洗床单洗衣服来着。”他笑眯眯的，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十?七八岁，精力最旺盛了。”
　　宋泠之了然。
　　脑中?出现了傅听凛红着耳朵吭哧吭哧洗衣服的场面。
　　他嘴角浮起一抹笑，“叫家里的阿姨多准备几套备着吧，贴身衣服之类的，徐伯你看着给他多买些。”
　　“好。”
　　离开家时心情不错，可?到了集团大厅，好心情却被破坏了不少。
　　大厅中?央站着一个捧着玫瑰花的男子，一身骚包无比的粉色西?装，不过那张脸也长得艳，完全?压得住。
　　来来往往接对此?人?投以注目礼。
　　见到宋泠之从大门进来的那一刻，那人?才眼睛亮了，扯扯领带，大步走了过去。
　　“宋叔叔。”
　　宋泠之正与秦秘书交代开会的时，闻言停下来，“你……？”
　　“白存瑞，”他笑道，“宋叔叔不认得我?了，前两?天才刚见过的。”
　　“哦，记得，你来这里干什么？”
　　宋泠之的视线落在那束玫瑰花上。
　　白存瑞啊了一声?，眼神真诚无比，“是?这样的，我?想追求宋叔叔集团里的一个人?，但是?没有预约上不去，就想劳烦您将?花带上去。”
　　宋泠之：“你哥哥这几天来往集团颇为频繁，你怎么不让他带？”
　　白存瑞眨眨眼，“因为我?也想和宋叔叔混熟一点，毕竟以后也要接管我?白家一部分?公司的，和您混熟了，总比不熟好吧。”
　　看不出丝毫说谎的痕迹。
　　宋泠之停在这里一会儿，已经?有不少人?停在不远处看了。
　　白家和他上辈子的关系还没查清，宋泠之暂时不想闹的太难看。
　　他微微皱眉，“交给秦秘书吧。”
　　秦秘书客气地将?那花接过来。
　　白存瑞笑意?更深，“宋叔叔，我?加您一个联系方式？这样等那人?收到花之后，劳烦您告诉我?一声?。”
　　宋泠之控制轮椅往电梯方向走，声?音冷淡。
　　“和秦秘书联系。”
　　秦秘书适时递上自己的名片。
　　“……好吧。”
　　被拒绝了，白存瑞脸上也不见多少伤心之色，他转过身盯着宋泠之的背影，嘴角的笑容越发灿烂。
　　-
　　办公室内。
　　几乎是?刚进来，秦秘书就收到一条信息，是?白存瑞发来的，看完之后，她犹疑道：“宋总，这束花……”
　　“怎么？”
　　“白先生说，他要送的人?今天生病了，不在集团，这花就送您了，让您自己处置。”
　　恰巧，封醒进门就听见了这句话，一眼瞧见火红的玫瑰，顿时道：“秦小姐，这花？”
　　秦秘书将?事情简单讲了一遍。
　　封醒嗤笑，摇头便叹，“我?说的吧，真追上来了，什么幼稚的把?戏，你也信了。”
　　宋泠之：“我?没理。”
　　“这种人?跟狗皮膏药似的，你越不理他他越来劲儿，说白了就是?贱呗。”封醒低头闻了闻那玫瑰花，“呦，这香味儿，京市可?没有这样的品种，空运来的吧。”
　　秦秘书：“那宋总……这花怎么处理？”
　　宋泠之：“丢了。”
　　“是?。”
　　秦秘书抱着花出去了。
　　宋泠之抬眼：“你来我?办公室干什么。和海外搭上线，你应该很忙才对。”
　　“我?爷爷七十?岁大寿，这不请你过去嘛。”封醒正儿八经?掏出一封请柬，“喏，下周六，家宴，都是?熟人?。”
　　“知道你们宋家的规矩，新丧两?年内，不过诞辰、不登别门，这也算是?两?年了吧，起码两?个春节过去了，所以我?才给你递的请柬，不许拒绝，我?爷爷可?想你了。”
　　宋泠之思索两?秒后，接过来：“好，我?去。”
　　看了眼请柬上面的时间，下周六晚上六点三十?六分?开宴。
　　时辰选的很吉利。
　　封醒眨眨眼，“你养的那个小朋友也可?以去，毕竟以后也算是?一家人?了，多走动走动。”
　　宋泠之也有此?意?，“嗯，他年纪也不小了，十?八岁成人?礼的那天，他要是?有重振傅家的意?思，我?会把?他介绍给整个京市商业圈认识。”
　　“你介绍？”封醒乐了，“给人?当靠山啊？”
　　宋泠之抬眉：“不行？”
　　“行行行，你当靠山，怕是?没几个人?有胆子在背后耍阴招，”封醒笑够了，稍微正色，“就是?觉得，你对人?太好，万一养不熟咬你一口怎么办？”
　　“斗米恩升米仇，你就这么自信？”
　　宋泠之双手交叉，往轮椅上一靠，淡淡挑眉。
　　“我?养大的小孩，不会的。”
　　-
　　为了逼迫自己不再回?想梦境，傅听凛上课效率奇高。
　　一句话也不说，下课就埋头题海。
　　只要够专注，他就不会想那么多。
　　一整天都精神紧绷着，直到晚自习前，庞东给他从食堂带了饭。
　　“喂兄弟，卷饼。”
　　傅听凛笔尖一顿，“谢了。”
　　他呼出口气，出了教室接了杯温水回?来重新坐下，一口咬掉了五分?之一卷饼，力道都比平时重，眉头紧锁，透着股沉重烦躁的气息。
　　庞东：“……这卷饼惹着你了？”
　　“没，”傅听凛喝了口水，“遇见了个想不通的事。”
　　庞东：“还有你想不通的事情？”
　　“嗯。”
　　傅听凛三两?下解决完卷饼，喝完大半杯水，起身道：“我?出去吹吹风，回?头卷饼钱转你。”
　　“行，”庞东看他出门了，才悄咪咪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封小小的粉色的信，塞进了傅听凛的书包侧兜里。
　　塞完后，他对着窗口边上趴着的几个女生比了个OK的手势。
　　为首的那个女孩子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扬了扬手中?的零食袋，放在了窗户边上，潇洒扬长而去。
　　-
　　拐角栏杆处。
　　天色已然黯淡，残阳仅剩一线橙金色，稀疏的星星挂在天边。
　　学生们三三两?两?回?了教室。
　　傅听凛的校服被风吹的鼓起。
　　百度搜索栏下已经?有了两?个搜索词条。
　　第一个问题#青春期，春梦梦见了同性，是?否可?以确定自己的性取向#
　　一类答曰：并?不一定，或许只是?一时冲动。
　　二类答曰：也许是?双性恋。
　　三类答曰：那九成可?以确定，就是?同性恋者。
　　第二个问题#十?七岁，梦见与无血缘关系的同性长辈XX，是?心理出了问题吗，还是?过度依赖#
　　度娘没有节操，这问题下跳出来的各种回?答，一部分?没有节操，一部分?直接跳出了心理医生网上诊疗模式。
　　还有几本听名字就觉得离谱的小说：
　　《背德的家庭煮夫与他的老实人?老攻》、《离婚后，我?成了前夫的男小妈》、《哥，饺子很好吃》……
　　什么乱七八糟的。
　　只有一个还算正经?的回?答：十?七岁心理没有完全?成熟。也许是?过度依赖，建议减少与这位长辈的相?处。
　　傅听凛退出页面，又输入了最后一个问题：对哥哥的爱人?……
　　这几个字打出来，他手指颤了下。
　　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把?那行字删了。
　　就像关上了潘多拉魔盒。
　　傅听凛掌心出了层汗，心跳砰然。
　　他重新点了上一个问题，盯着那个正经?回?答看了半天。
　　与宋先生保持距离吗？
　　似乎也不是?很难。
　　傅听凛收了手机，在晚自习铃声?响起之前，进了教室。
　　-
　　晚八点半。
　　宋泠之今天回?来很晚，没有训练，只等睡前吃了药了事。
　　他坐在沙发边，想等傅听凛回?来后，跟他谈谈下周六去封家寿宴的事。
　　却不想那小子刚坐下，就被阿金叫走搬东西?了，说是?前两?天新定的一批格斗器材到了，先去试用。
　　大概需要二十?分?钟。
　　宋泠之倒不急，煮了点茶等人?，顺便叫阿姨把?傅听凛的宵夜拿来了。
　　傅听凛的书包就放在右侧小沙发上。
　　狗子闻到熟悉的气息，一下把?书包咬了下来，玩具似的嗷呜嗷呜。
　　宋泠之轻声?呵斥：“乐乐，松嘴！”
　　书包拉链是?拉好的，但狗子一甩头，一个粉粉的小巧信封从书包侧兜里滑了出来，停在宋泠之轮椅前。


第26章 
　　宋泠之煮到?第二壶茶的时候,傅听凛回来了。
　　“先生，”他热了一身汗，短袖的袖子?卷到?了锁骨处,气息也?不匀，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宋泠之旁边,而是坐在了距离较远的对面。
　　“新到?的那批器具真的不错……嗯？”傅听凛视线一下子?被桌子?上?的粉色信封吸引住。
　　那信封上?还?画了几?个可?爱的爱心，以及一个射箭的丘比特。
　　宋泠之吹了吹茶汤,闻言眉梢挑起：“你不知道？”
　　他低头喝了一口，语气淡淡的。
　　“应该是情书?吧,乐乐不小心拽出来的，我给捡起来了,放心，我没看。”
　　原本只是个想开?个玩笑，却见对面的小朋友呆了一瞬,然后急了，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大声道：“我、我没谈恋爱！”
　　“这这封信我都不知道怎么来的,先生，早恋是不对的，我、我真没，也?没对谁有那种心思，对谁都没有,我没……”
　　“好了好了,我知道。”
　　宋泠之神色还?是没太大变化，只是欣赏了片刻傅听凛此刻焦急而稚嫩的神色。
　　他语气带着揶揄：“急什么,就算你真的谈恋爱了，或者有喜欢的人,这个年纪也?实属正常，我很开?明?的。”
　　“…哦。”
　　傅听凛声音戛然而止。
　　宋泠之觉得有趣，想逗一逗，“真的没有那种心思，也?没暗恋或者喜欢的人吗。”
　　傅听凛飞快抬头看了他一眼，对上?那双冷清的眼睛时心慌了一下，又快速低下头去。
　　因为刚运动过，垂在膝盖前的两只手手背、小臂上?青筋比平时明?显的多，流畅的肌肉线条透了点野性?出来。
　　傅听凛抿了下唇，一把捞过那封情书?，看都没看，丢进了垃圾桶。
　　宋泠之：“生气了？我真没看。”
　　傅听凛：“没，没生气，我都是这样处理的。”
　　他又不是什么温柔的还?需要照顾别人情绪的那类人，在学校收到?的话，他一般也?是直接丢进垃圾桶。
　　宋泠之闻言仔细打量了他好久，把傅听凛看的越来越不自在。
　　宋泠之手肘撑在轮椅扶手上?，抵着下颌看他，“我们小凛，在学校很受欢迎嘛。”
　　傅听凛莫名更?不自在了，用纸巾擦了擦手，闷声吃着桌上?的宵夜。
　　“可?惜了，我还?想给你留着呢，以后等你结婚长大，这些都是回忆，”宋泠之轻笑摇头，“又有个小姑娘要伤心了。”
　　傅听凛吃东西的动作慢了下来。
　　宋泠之：“你吃着，我给你说个事儿?，下周六跟我去一趟封家，去的也?都是在京市说得上?话的人，你要是想以后——”
　　“为什么非得是小姑娘。”傅听凛突然问。
　　宋泠之顿了下。
　　反应了两三秒，才反应过来傅听凛接的是他之前说的话。
　　他若有所思地看过去。
　　傅听凛仍旧低着头：“你都没看过，也?许不是小姑娘……”
　　“你……”宋泠之斟酌，“你喜欢男孩子?？”
　　“不喜欢。”
　　傅听凛有点懊恼，他也?不知道现在这是怎么了，情绪很不对劲，也?不太舒服。
　　他没经历过这种感觉，就觉得是今天?自己在度娘搜的那些东西，被这情书?又勾起来了那种奇怪的情绪。
　　他干巴巴的补充道：“也?不喜欢女孩子?。”
　　还?不好意了。
　　小朋友真别扭，什么都写脸上?。
　　宋泠之：“那你喜欢什么？”
　　傅听凛抬头：“我喜欢学习。”
　　“……”
　　“行?，那你，”宋泠之手指抵在唇角，眉梢微抬，“快去好好学习？”
　　傅听凛三两下扒拉完宵夜，飞快上?了楼，上?了一半重新跑下来，拿了书?包，又上?了二楼。
　　关门前停了一下，对楼下道：“先生，去封家的事你安排就行?，周末我都有时间。”
　　砰。
　　门关了。
　　徐伯走来，感叹：“长大了，有心事。”
　　宋泠之摇摇头，失笑，“这孩子?，和以前一样不禁逗。”
　　“徐伯，你安排一下吧，把去封家准备的贺礼备好，顺便给……算了，私下场合，不穿西装也?行?，给小凛准备身稍正式些的衣服就好。”
　　徐伯：“先生操心了，我明?白。”
　　他笑眯眯说：“都安排完了？”
　　“嗯。”
　　啪！
　　药片摆上?来。
　　“吃药。”
　　“…嗯。”
　　-
　　傅听凛烦躁的将自己蒙在被子?里。
　　他刚才都说了些什么啊……
　　狠狠锤了几?下床后，他泄了气，懊恼又后悔，他从被子?里往上?蛄蛹，脑袋埋在枕头下面。
　　片刻后，他伸出手，在枕边摸了几?下，找到?手机。
　　点开?手机里的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他哥和他相互揽着肩膀，在他十三四岁那年照的。
　　傅听凛看了那照片半天?，闭上?眼，把手机捂在心口，眼神逐渐坚定起来。
　　他嘴里念念有词：
　　“哥……对不起，那天?晚上?梦里对嫂嫂冒犯了，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对宋先生没什么想法，他是长辈，我就是受视频影响，以后梦里再也?不会了……”
　　好像说出来，他心里那点晦涩的、微妙的负罪感才会完全散去。
　　少年低低念着。
　　脑中却又浮起了宋先生说那封情书?是，脸上?的神态。
　　完全将他当成了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情绪才变了，莫名冲动起来。
　　傅听凛念叨的声音逐渐停止了。
　　因为每念叨一次，他好像就在提醒自己一遍梦里的‘冒犯’，现在脑中已经开?始自动回想梦里的细节了。
　　“……”
　　他丢了手机。
　　片刻后，他说了句国?粹，把手也?缩进枕头里，头发抓的乱糟糟一窝，耳朵红的滴血。
　　别TM想了啊啊啊啊！
　　“烦死了！”
　　该死的视频！
　　-
　　周六。
　　晚，18：00整。
　　宋家的车平稳停在了封家老宅的门口。
　　这里的装修风格与宋家十分不同，仿宋的建筑格局，古朴精致，低调沉稳。
　　封醒一早就出来等着了，见人来了，连忙宋泠之引进去。
　　傅听凛站在宋泠之身侧，“封哥好。”
　　封醒：“你好你好。”
　　他笑着打了招呼，对宋泠之说：“没请太多人，都是老爷子?相熟的，他几?个老朋友，还?有我爹几?个朋友，我家小辈，还?有你们。”
　　宋泠之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他让傅听凛把带来的礼物交给这里管家，跟着进去了。
　　许是因为这里是老人常住，怕摔倒，所以一路都没什么台阶，轮椅过去时很平缓。
　　走过前院的一段路，右侧有个硕大的亭子?，说是亭子?，不如说是一个只装了四个立柱的空房。
　　里面铺了毯子?，立柱雕了花纹，里面三桌饭菜。
　　两桌给小辈、不喝酒或者要带孩子?的亲属们准备的，一桌是与老爷子?亲近的人。
　　见着人，封家人笑呵呵打招呼。
　　“泠之来啦，快快入座。”
　　傅听凛去了次桌，宋泠之的位置在封老爷子?右手边第三位。
　　宋泠之客气道：“两年都没登门拜访，是泠之失礼了，封叔和老爷子?不要怪罪。”
　　封爷爷很喜欢他，连忙道：“那泠之待会儿?得多喝点！权当给我老头子?贺寿！”
　　“那是当然。”
　　客人三三两两入桌，逐渐热闹了起来。
　　六点三十六分，正式上?菜。
　　封醒还?要次他一个位置。
　　“你待遇真好，在你前面的，都是我爷爷那辈的，真有面子?。”
　　他给宋泠之倒了杯酒，“四十多度的，不算高，能喝吗？”
　　宋泠之酒量还?好，白的啤的红的都喝过，比一般人强不少，但坏处是真的喝醉了，很容易断片。
　　他抬手挡了一下，低声道：“最多两杯，再多就醉了。”
　　“来！泠之！封爷爷跟你喝一个！”为首的老爷子?举起了酒杯，“哎，这两年没见你了，感觉沉稳了许多啊，你爷爷跟我是老战友了，你爸走前托我照顾，我也?没照顾多好……”
　　宋泠之举起酒杯，正色道：“老爷子?，您对我已经很照顾了，我的腿封叔叔也?费心很多，高兴的日子?不说别的，这杯酒该我敬您的。”
　　“您随意，”宋泠之遥敬了一下，自己一饮而尽。
　　老爷子?身体?不好，喝了一口，就放下来了。
　　他喝道：“好！泠之，好孩子?！乖孙，给泠之再倒上?！”
　　桌上?几?个和老爷子?同龄的前辈都很热情和蔼，气氛顿时热起来了。
　　封醒眉开?眼笑，再次倒满。
　　“得，您这杯慢点喝吧，刚才喝的猛，吃点菜压一压。”
　　宋泠之喝酒不上?脸，“这酒喝着不错，挺醇的。”
　　封醒：“不知道，我爷爷喜欢，但我对这东西不了解，可?惜你养生了，不然我偷摸送你两瓶。”
　　晚风徐徐吹着，宋泠之心情很不错，闻言低笑道：“你也?不怕老爷子?揍你。”
　　“哪里会嘛……”
　　傅听凛坐在次卓。
　　这里都是和他差不多的同龄人，大概是首桌几?个老人的孙子?孙女之类。
　　相对比而言，他们这桌的氛围相对沉默，基本都在边刷手机边吃饭，还?有小声放着游戏直播的。
　　来这里的目的，应该也?是跟他一样出来认人，或者混个脸熟，又或者是显摆一下自己的孙辈子?辈。
　　傅听凛的视线一次又一次的往主桌飘。
　　从他这个位置，正好能将宋先生在干什么收进眼底。
　　宋先生在低声和封哥说话。
　　他们很熟，听徐伯说，算是一起长大的。
　　说了一会儿?后，桌上?的老辈开?始怅谈往昔。
　　酒过三巡，谈完过往，又免不了提起小辈们，宋先生颇受喜欢，除了最开?始那一杯酒之外，断断续续又喝了两杯。
　　傅听凛还?担心，却见宋先生脸上?并?无醉意，问答间也?和平常一样淡定从容，才慢慢放心。
　　宴席尾声的时候，他去了个厕所。
　　这边是公用的，除了宴请的客人，平时只有佣人会上?这里来。
　　傅听凛从厕所出来洗手的时候，隐约听见了两个女佣细碎的谈话声，口音听着像是南方人：
　　“哎那个，今天?来的几?个小辈，长得很不错呦。”
　　“还?是宋先生长得好嘛，就是可?惜了嘞。”
　　“是嘛是嘛，当初和他未婚夫登门拜访的时候，多登对哦。”
　　“今天?跟他来的那个小孩很眼熟，听说是宋先生未婚夫的弟弟。”
　　“哪里是听说，分明?就是。长得那么像，你说宋先生会不会……”
　　“宋先生不是那样的人，怎么和哥哥谈完恋爱又和弟弟谈，对名声多不好。别瞎想了，快干活去……”
　　细细的水流从水龙头里流出来。
　　宋先生和他谈恋爱？
　　嗤。
　　这群人真会想。
　　恋爱明?明?只有相互喜欢的人才能谈。
　　宋先生又不喜欢他，他也?没抱着那种心思，所以他怎么可?能会想跟宋先生谈恋爱。
　　许久，傅听凛才重新弯下腰，将手又洗了一遍。
　　洗完后，他低着头甩了甩手上?的水珠，那水珠崩到?前面的镜子?上?。
　　黯淡斑驳的光影落在周围的绿植，傅听凛的影子?缩在角落。
　　蝉鸣和虫叫一瞬间归于沉寂。
　　他抬头，盯着自己脸看了足有一分钟，才朝着来的方向离去。


第27章 
　　傅听凛回去的时候,已经开始散场了。
　　封老爷子去送几个老朋友，其余的则跟着离开了，还有零星几个封家的人在三桌。
　　宋泠之还在原来的地?方?,单手?撑着额头，眼眸半阖,似睡非睡。
　　傅听凛快步走过去，低声道：“先生？”
　　“……嗯,回来了？”
　　宋泠之回答慢了些。
　　他?脸上不见丝毫醉意，眼底却?较往常散漫许多,眼睛虚虚眯起，琥珀色的瞳仁盛着亭子周围的光,像一捧静谧的湖。
　　傅听凛心?跳陡然漏了一拍。
　　他?压住异样，“我们回去吗？”
　　宋泠之摇头：“不。”
　　他?指了一个方?向，声音淡淡：“去那?边。”
　　“……”,傅听凛神色复杂，“那?边是?水池子。”
　　指着水池子的手?指顿了下，又往右边转了几分,“从那?边走。”
　　“先生，你是?不是?醉了？”
　　“没有。”声线平稳，神色冷静。
　　傅听凛狐疑看了他?一眼，还是?从后面推着轮椅往宋泠之指的方?向去了。
　　走了不远，看见了三三两两的石阶。
　　这?里大概原本是?个小土坡,被种上花之后看不出来了,反而显得别致。这?里直通大门不假，却?七拐八绕的。
　　不会封家所有的台阶都在这?里了吧。
　　傅听凛觉得危险,抓紧了轮椅。
　　宋泠之却?道：“下去。”
　　“我下去干什么？”
　　“推我下去。”
　　傅听凛：“？怎么下去？”
　　宋泠之抬起双手?，做了个往前推的姿势,“这?样一推，然后松手?。”
　　“！”
　　这?是?谋杀！
　　傅听凛不仅没往前，反而更加往后退了几步。
　　“不行不行。”
　　此刻他?终于确信宋先生醉了，忙把轮椅往回推。
　　宋泠之蹙眉：“停下。”
　　他?不知按了哪个按钮，轮椅来了个急刹车，整个人差点因为惯性摔出去。
　　“！！！”
　　傅听凛眼疾手?快按住了宋泠之的肩膀，心?跳差点吓停了。
　　“……先生！”
　　“从那?边下去。”
　　傅听凛心?跳还因为惊吓快速跳动着，一时间没吭声。
　　五六秒后，他?按在宋泠之肩膀上的右手?手?背被人用脸颊轻轻蹭了蹭，温热的触感一触即离，却?被捕捉抓取，传递到了傅听凛大脑皮层。
　　连同发梢掠过手?臂时的痒意。
　　像一只高?冷的猫终于露出了点温软。
　　宋泠之声音低了点，却?依旧冷淡的像是?在发号施令。
　　“从那?边下去……”
　　傅听凛把手?移开，僵硬转身，从耳根子开始发红，一路红到了脖子。
　　走到台阶的时候，他?闷不吭声弯腰，用力?在轮椅两侧一抬，连同宋泠之一同抬了起来。
　　他?额角青筋跳了跳，使足力?气，一步一步稳当地?走下去。
　　其实要?是?台阶是?直的，两步就?下去了，偏是?弯的，傅听凛在小土坡这?里转了大半圈，最?后一阶轮椅磕了一下，安全落地?。
　　傅听凛长长舒了一口气。
　　推着人走到门口时，后背已经湿了大半。
　　他?弯腰把宋泠之抱起来，送到后车座，自?己顺势坐在了旁边，一路上，他?都时不时的盯着人，怕出岔子。
　　还好，宋泠之从上了车，就?没再说话，眼睛闭着，似乎是?睡着了。
　　直到到了宋宅门口，徐伯出来接人，宋泠之才醒了。
　　他?坐在轮椅上，并不动弹，不知道按了哪里，轮椅锁住了，傅听凛推都推不动。
　　傅听凛有点着急：“徐伯？”
　　徐伯弯下腰，“先生，怎么了？”
　　宋泠之低头两侧看了看。
　　半晌，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腿，才抬头平静道：“这?从哪找来的椅子，这?么粘人，我都站不起来。”
　　徐伯和傅听凛对视了一下。
　　徐伯问?：“……泠之，你几岁了？”
　　宋泠之：“十六，”他?说，“这?是?封醒的恶作剧吗，我记得我好像刚从他?家回来。”
　　徐伯的心?莫名刺了一下。
　　宋泠之：“让封醒过来把椅子拿走，我得走进去。”
　　片刻后，站在他?身边的两人没有任何动静，他?才困倦地?抵住额头，脑中闪过一个片段。
　　[“轮椅做好了，以后我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十八岁那?年，他?曾心?灰意懒，更意图和交往没多久的初恋分手?。
　　“林双，你如果还跟我在一起，就?得接受我是?一个残废的事实。”
　　傅林双：“泠之，我早就?回答过你这?个问?题。”
　　他?笑了笑，笑得很?轻，“你如今再问?，是?在撒娇吗。”
　　宋泠之：“林双！”
　　“泠之。”
　　傅林双温柔地?看着他?。
　　“在你以后几十年的人生规划里，都有我的参与。我曾想着，等?你变成老头，身体如果不好了，该怎么照顾你，现在这?样，不过就?是?将以后的计划提前，我先熟悉一下。”
　　“所以，别怕，我在呢。”]
　　宋泠之低喃：“抱歉……我忘了，我好像站——”
　　他?手?蓦的被攥住，紧接着身体一下腾空，伏在了一个人身上。
　　有人把他?背了起来。
　　他?能感觉到这?人的肩背还不算宽阔厚实，却?能听见一下又一下有力?的心?跳声。
　　“好了，宋……宋哥，不生气，”改口改的不太自?然。
　　那?人似乎在哄他?，只不过性子似乎有点沉闷，说话也低低的，“这?不是?站起来了，宋哥，你喝醉了，现在就?在走路。”
　　宋泠之：“嗯？我在走吗？”
　　“嗯，在走。”
　　傅听凛把他?往上托了托，同时紧紧锢住他?的腿，左一下右一下晃着，造成‘走路’的假象。
　　宋泠之低下头：“哦，是?，我看见了。”
　　他?的腿在动。
　　傅听凛笑了笑，给徐伯使了个眼色。
　　徐伯给他?竖了个大拇指，连忙进屋去，把擦脸用的东西准备好。
　　这?次怎么喝这?么多！
　　封家小子也不拦着点。
　　宋泠之：“你的腿也在动。”
　　傅听凛：“嗯。”
　　宋泠之：“为什么我们的一起动？”
　　傅听凛：“因为，我的腿就?是?宋哥你的。”
　　如果可以，他?愿意当宋先生的双腿。这?原本极感动的一句话，宋泠之听完却?惊了一下。
　　他?还维持着能上谈判桌谈判的冷静语气：“我竟然有四条腿。”
　　傅听凛沉默良久。
　　半晌竟也认同，“嗯，所以宋哥很?厉害。”
　　他?把宋泠之背回卧室，那?轮椅仍旧被锁着，他?和徐伯折腾了半天才弄开。
　　宋泠之还有些神志，坚持自?己去洗漱间，呆了没十分钟就?出来了，没洗澡。
　　傅听凛把人挪到床上躺着，徐伯帮忙脱了鞋，然后换睡衣，热出了一身汗。
　　他?扶了把老腰：“我、我去厨房看看醒酒汤好了没，小凛，你在这?看着他?。”
　　“哦，好。”
　　他?老实坐在床边。
　　床上的人低喃一声：“关灯，开小鸭子。”
　　傅听凛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把灯关了，然后摁开了床头边的小鸭子夜灯。
　　卧室一下子就?昏暗起来。
　　傅听凛想起来，这?灯……是?他?哥哥送的。
　　他?盯着那?灯出神了片刻，觉得有点旧了，换个新的应该会更好。
　　床上的人又轻轻说了句什么，傅听凛没听清。
　　他?凑过去，“先生，你说什么？”
　　宋泠之眼睛睁开一条缝，嘴唇嗫嚅了几下。
　　傅听凛更进了点，“什么——”
　　他?领口骤然传来一股大力?，瞳孔倏然紧缩，猝不及防之下整个人摔在了宋泠之身上，牙齿磕在了因为睡衣散乱而露出的锁骨上。
　　痛……
　　傅听凛眼泪差点疼出来。
　　抬头时，却?看见宋泠之锁骨处被磕破了一点皮，渗出点血丝。
　　他?连忙撑着宋泠之身侧，想去拿点卫生纸，却?被一只手?紧紧攥住，动弹不得。
　　“宋、宋哥…宋先生……”这?姿势太奇怪太靠近了，傅听凛手?臂发颤，他?甚至能感觉到带着酒气的浅浅呼吸落在他?颈侧。
　　宋泠之缓缓松手?，往上挪了几分，按在他?后颈，慢慢往下压，带着几分不容抗拒的强势。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映着他?的脸，明明平时冷静而疏离，此时却?有点异样的温和。
　　傅听凛屏住呼吸，他?身体绷的死紧，心?跳如擂鼓，一下下加快。
　　砰。砰砰。
　　另一只手?抚上他?的侧脸。
　　宋泠之：“你的脸好烫……”
　　不止脸发烫。
　　傅听凛感觉自?己血液都快烧干了。
　　他?已经完全懵了，大脑宕机，不知道怎么反应，也不知道推开。
　　他?觉得自?己心?里好像有一个烧开的水壶，正在滋儿哇乱叫。
　　傅听凛喉结滚了一下，干涩而燥热。
　　仅存的理?智告诉他?。
　　这?是?不对的。
　　宋先生此时没有清醒，他?应该立即避开。
　　可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中，此时装的满满的都是?他?一个人的影子。
　　好奇怪。
　　他?心?里传来的反应好奇怪。
　　像是?学校小吃街卖的棉花糖一样，蓬勃、丰盈、甜丝丝的。
　　那?种逐渐在心?底开花的情绪，似乎是?叫喜悦……
　　沬卜碗χzㄚι鄭鲤
　　宋泠之：“别反抗。”
　　傅听凛鬼使神差的放松了双臂。
　　他?们的唇瓣已经极其接近了，说话时唇间温热而湿濡的感觉越发鲜明。
　　最?终，他?们额头相抵，极亲密的姿势。
　　宋泠之闭上眼：“林双。”
　　“你来了，我好想你。”


第28章 
　　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傅听凛猛地从床上撑起?来,整个人?慌乱的往后退了好几步，撞到了后面的架子，差点摔倒。
　　架子晃了晃,上面格子里摆放的照片摔在了他肩膀上。
　　傅听凛下意识接住。
　　他低头看去，照片里,他哥就站在宋先?生身边。
　　咔哒——
　　门开了。
　　徐伯端着醒酒的汤进来。
　　傅听凛一激灵，手忙脚乱捋了捋被扯乱的领口,拿着照片站好，“徐、徐伯。”
　　“嗯？”徐伯放下碗,看了他一眼，诧异道,“眼睛怎么红了？”
　　“眼睛……？”
　　傅听凛怔了两秒，然后低下头胡乱抹了两下，“哦哦,没?事?，可能是困了。”
　　徐伯瞥见了他手里拿的照片。
　　他自?然知道那?张照片的人?都有谁，心里轻叹了口气。
　　“看见照片,想你哥哥了吧。”
　　过了会?，才听见一声：“…嗯。”
　　徐伯把宋泠之身上的被子扯了一下，目光落到宋泠之锁骨处，“这里怎么磕了个小口子，之前有吗？”
　　那?是他刚才不小心磕出来的。
　　傅听凛掌心微微出汗,声线发紧,“有的，先?生醉了,应该是来的路上不知道磕着了。”
　　他转过身把照片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那?个，徐伯,我先?回去学习了，记得给先?生吃药。”
　　徐伯摆摆手，“去吧，辛苦了小凛，早点休息。”
　　“哎等一下，这伤……”
　　傅听凛停住，手指蜷了一下。
　　“这伤还是得处理处理，把外面的家用医药箱拿来，我消消毒。”
　　傅听凛去拿了医药箱，送进去之后，回到自?己?房间里。
　　他洗澡的时候从来不用浴缸，这次却在里面放满了水，把自?己?沉下去。沉在水里的时候，他大脑可以完全放空，那?些混乱的、驳杂的现?实，就像被隔了一层膜。
　　泡了半个小时，才从里面出来。
　　他仰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出神?，快到十?一点的时候，拨了个电话出去。
　　“……大半夜的，好容易过个周末，你午夜凶铃啊大哥？”
　　傅听凛：“谷飞鸣，我想问你个事?儿。”
　　“嗯？”谷飞鸣含混的声音清晰了几分，“什么事?儿，遇到难题了吗。”
　　傅听凛：“A班的时候，大家都说你是情感分析大师。”
　　“怎么了，亲情爱情还是友情，说出来让我八……让我分析一下。”
　　“我，”傅听凛抿唇，“我家出事?那?天，有个人?帮了我，我们一直保持联系，是很好的朋友。前不久，我和他出去玩，他喝醉了，把我认成了别人?，差点亲了我。”
　　谷飞鸣：“？？？你除了我和庞东之外还有朋友？！等等，你说的那?个人?不会?就是庞东吧！”
　　“……当?然不是！”
　　“吓死我了，你继续。顺便冒昧问一下，你这朋友男的女的？”
　　“不方便透露。”
　　谷飞鸣：“还玩神?秘。如果是个女孩子的话，吃亏的是人?家好吧？既然是朋友，认错就认错了，你又不会?掉块肉。”
　　“但是。”
　　傅听凛另一只手挪到胸口，感受着自?己?的心跳。
　　“他把我认错的时候，我很难受。我分不清楚……”
　　分不清楚这是依赖还是因为那?个梦境，他甚至很逃避的不去想那?个——
　　“很明显啊，你就是喜欢人?家呗。”
　　谷飞鸣的声音清晰无比地从手机里传来。
　　“不过吧，我觉得有点悬，人?家明显就有喜欢的人?嘛，两人?还谈着吗，人?家要是谈着你再?去追，就算是插足，这可不行啊兄弟。”
　　谷飞鸣平时话不多的，但是个情感专家，据说以后想主攻心理学。他倒十?分诚恳的给了不少建议。
　　甚至出于兄弟身份，即便是不赞成，还举例了不少追人?的小技巧。
　　“……我不该喜欢。”傅听凛喃喃道。
　　谷飞鸣没?听清：“什么？”
　　“没?事?了，谢谢，这件事?别说出去。”
　　傅听凛把电话挂了，翻身，把脸埋在被子里。
　　他不该喜欢。
　　那?点懵懂的、不理解的情绪，被点破之后，骤然清晰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往前走?，夜色沉沉的笼罩进来，空调吹着冷风。
　　他轻微打了个哆嗦。
　　傅听凛脑中都是宋泠之醉着叫他‘林双’的模样。
　　缱绻而思念。
　　他维持这个姿势到了凌晨四点多，浑身的僵麻反倒叫他冷静下来。
　　虽然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才有的苗头，但既然发现?了，他就应该及时掐灭。
　　因为这点喜欢会?让宋先?生和他现?在和谐的关系烟消云散。
　　下定决心后，他迫使自?己?遗忘刚才宋泠之靠近、几乎快吻上来时，他身体?本能的开心反应。
　　可是。
　　之所以会?在他面前露出和往常截然不同的模样，是因为宋先?生把他当?成了哥哥。
　　他左手压在右手手背上，又想。
　　在封家时，宋先?生主动蹭他手背的那?一下，是不是也把他看成哥哥了。
　　那?费力气搬轮椅下去的他、下车把宋先?生背在背上哄的他，在宋先?生眼中，也是哥哥吧。
　　毕竟是喝醉了，能分得清谁呢……
　　傅听凛心里忽的涌上来了一点委屈和酸涩。
　　像是刚开瓶的可乐，气泡一点一点冒出来，‘啪’地在心上炸开，转瞬变得空荡荡。
　　-
　　次日。
　　宋泠之醒的格外晚。
　　头倒是不疼，只是有点昏，在床边靠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
　　喝的有点多，不出意外醉后断片了，他记忆只到自?己?指着路让傅听凛推自?己?离开那?里。
　　大概没?什么事?。
　　药瓶还摆在床头桌上，看来昨晚是徐伯照顾的他，还没?忘记给他吃药。
　　醉了之后药效发作居然没?有感觉。
　　如果不是喝酒伤身，他倒愿意每天晚上都醉一醉。
　　哗——
　　宋泠之洗漱完，整理了一下衣领，锁骨上那?一点上了药的伤口格外瞩目。
　　他手指顿了顿，拉开衣领，微微向前倾身。
　　“……”真是伤口。
　　宋泠之沉默两秒。
　　他起?得晚，傅听凛起?的更晚，直到中午才爬起?来一起?吃午饭。
　　宋泠之放下筷子，看向沉默扒饭的傅听凛。
　　“昨天喝完酒后，我都干什么了？”
　　“……咳咳！”傅听凛猛地呛了一下。
　　宋泠之皱眉，递过去纸巾，“注意点。”
　　傅听凛：“先?、先?生你记得多少？”
　　“不记得了，但我这里，”宋泠之指了下自?己?的锁骨处，“有个小口子，我记得昨天还没?有，喝醉之后，我做什么了？”
　　傅听凛捏着筷子的手指发白，他不敢抬头。
　　“我不知道。”
　　倒是徐伯开口了，“这个啊，不知道，回来之后，你坚持自?己?去洗漱，可能是自?己?磕哪儿了。放心，我都给你上好药了。”
　　“这样，”宋泠之点头，“还有其他的吗。”
　　徐伯乐呵呵：“你醉的不轻，还不肯走?，小凛背你下的车。”
　　“是吗，这么有力气。”
　　宋泠之眼中闪过一抹笑，用公筷给傅听凛夹了块鱼肉，“多吃点，还长身体?。”
　　“嗯。”
　　稀松平常的对话，宋先?生对他的态度和往常没?有任何?区别。
　　傅听凛仍旧没?抬头，闷声吃饭，仍旧把宋泠之夹给他的菜留到最后一口才吃。
　　吃完后，他搁下筷子，抬头笑了笑。
　　“先?生，我跟你商量一件事?。”
　　“什么事?？”
　　“我想尝试一下住校。”
　　“嗯？”宋泠之看向他。
　　傅听凛舔了下唇，一句句念着自?己?昨晚在心里打好的腹稿。
　　“我想，周一周三周四住校，正好下课是刷题课，我选的全理不用走?班，可以放学后在班里多看半小时书……”傅听凛还没?说完。
　　“可以。”
　　宋泠之擦了擦嘴，“要是你能习惯，且对你有益，一周住校都可以。”
　　傅听凛准备了一肚子解释为什么住校的话就卡在了喉咙里。
　　他看向徐伯，徐伯欣慰地看着他，眼中的意思很直白的传递出来：真是爱学习的好孩子。
　　傅听凛：“那?每天晚上的训练比赛……”
　　宋泠之：“我并不是每天晚上都在家，集团接洽的海外，往后几年我或许会?经常出差，至于比赛——”
　　“我在家的时候，就让徐伯看着我，你也正常汇报自?己?的做题量，两不耽误。”
　　傅听凛放在桌子底下的两只手抠来抠去，“好。”
　　这份住校的提议轻易就被通过了，傅听凛减少和宋泠之接触机会?的计划正式开始。
　　周一开学的早晨，他就也在学校宿舍准备了一份洗漱用品。
　　庞东倒是大为惊奇。
　　他是学校里唯一一个知道傅听凛监护人?是谁的，在傅听凛说偶尔会?住校时，偷摸把人?拉出去了。
　　庞东勾肩搭背低声问：“怎么，被赶出来了？”
　　傅听凛，“没?有。”
　　庞东：“那?你脸色这么臭，要不是我知道你没?对象，还以为你失恋了哈哈哈哈哈哈。”
　　“………”
　　傅听凛面无表情把他胳膊扯下来，“我生物习题笔记你看完了吗？”
　　庞东：“没?呢，你干嘛。”
　　傅听凛转身就走?：“不借了。”
　　庞东：“？？？”
　　“是不是兄弟——”
　　“不是。”
　　-
　　傅听凛住校的第一天，宋泠之有点不适应。
　　他好像已经习惯了每次站在训练室时，一抬头就能看见认真做题的少年。
　　训练杆下画上的进步刻度有点褪色了，刻度旁边可爱的贴纸倒是每次都换新的。
　　之前训练的时候，傅听凛做题累了，还会?站起?来溜达一圈跟他说说学校里发生的事?情，他就听着，偶尔附和说上两句。
　　换了徐伯看着他，整整两个小时，徐伯极其严肃，一句话也不肯多说。
　　宋泠之叹了口气，集中注意力往前挪，最后却比之前少挪了三毫米。
　　这在徐伯眼里就是极大的退步了。
　　徐伯哼道：“前面断了七天你都没?退步，小凛走?第一天你就偷懒？”
　　宋泠之：“没?偷懒。”
　　乐乐朝他叫了两声。
　　徐伯已然背过身去，截了一段视频给发到了他们和傅听凛的三人?小群里。
　　傅听凛早早就把自?己?做完的试卷拍照发进了群里。
　　他此时正窝在被子里，点开徐伯发的那?段视频。
　　视频里的宋先?生几乎是静止状态，偶尔才动一下，或者撑累了放松放松。
　　视频里的青年皮带束在腰间，前额的发丝微乱，肩膀、腰线、臀线、长腿，比平时见面时还要更直观。
　　因为傅听凛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盯着宋泠之看过。
　　只不过是因，这仅仅是段录像，宋先?生发现?不了。
　　他的指尖虚虚落在屏幕上，却又顿住了，他发现?者自?己?心里竟然有想要放大看的冲动。
　　狗东西。
　　傅听凛冷静无比地骂了自?己?一句。
　　他退了出去，点开宋泠之的聊天框：
　　[晚安。]


第29章 
　　时间转到周五。
　　这周,傅听凛连着五天都没?有回?家，原本说好的只住三?天，却直接变成了五天。
　　宋泠之每天从集团回?来,总觉得有些空落。
　　其?实原本也是这样无趣的生活，只是后?来傅听凛来了,家里多了不少乐趣和活力。
　　年轻人总是喜欢折腾，即便只是安安静静的坐着,或者在屋子里学习，都能给这个冷清家里注入一股鲜活劲儿。
　　骤然一住校,家里重新变得冷清，不适应似乎也是应当。
　　傅听凛每天早中?午三?次问安倒是还在,不住家里，微信里话就变得多了起来。
　　而?且。
　　宋泠之总觉得，这孩子在网络上展现出来的性?格更加欢脱。
　　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都得跟他说一说。
　　宋泠之经常忙着忘记看,抽空才会回?复几句，而?他回?复的时候，傅听凛大多在上课。
　　所以?除了晚上都有空的那段时间,两?人聊天总是撞不到一起去?。
　　他还挺喜欢和傅听凛在微信聊天的。
　　不说别的，这小朋友存了很多有意思的表情包。
　　现在年轻人好像都喜欢用表情包聊天。
　　宋泠之存了几个，觉得不能和现在年轻人产生太大的代沟。
　　没?多久，他聊天的画风被傅听凛带的跑偏了几分，和封醒或者下?属交代事情的时候,严谨干练的聊天记录里,总是带着几个可爱中?透着诡异的表情包。
　　一时间集团上层还以?为自家董事长?兼总裁被人盗号了，还是封醒求证了一下?,众人才安心按照吩咐工作，只当自家老板走起了吓人风。
　　【傅听凛】：放学了！很快到家！
　　【傅听凛】：[超人骑车.JPG]
　　宋泠之此时正在家里等待腿部按摩,刚刚换上轻便的衣服：[好，方宇医生来了，你路上小心。]
　　【傅听凛】：我带了礼物?！
　　礼物?？
　　宋泠之眼中?闪过?一抹笑，打字：[好，提前谢谢小傅同学。]
　　他放下?手机，方宇医生推他到了后?院里。
　　许是见宋泠之心情不错，方宇医生主动道：“是在跟家里的孩子聊天吗？”
　　“嗯，说是给我买了礼物?。”
　　在这里工作了这么久，方宇对宋家的情况了解了不少，也知道傅听凛算是这位宋先生的小叔子。
　　方宇：“倒真是懂事，和亲弟也差不了多少了。这一周都没?见他，是住校了？”
　　宋泠之：“嗯，住校了。”
　　他算是把傅听凛当成半个儿子、半个弟弟养的。
　　方宇医生闻言垂下?眼，目光落在宋泠之那截白?皙修长?的后?颈上。
　　他将宋推到了后?院一处搭建不久的亭子里。
　　说是亭子，其?实很简单，徐伯买了个方便挪动的现成品，又在外面围了层薄纱，起到隔绝蚊虫的效果。
　　徐伯正在里面，把按摩用的椅子摆好，又在边边角角放了些冰块。
　　“方医生，按照你的吩咐，都弄好了，以?后?夏日?的按摩，就都在这里就行。”
　　方宇医生笑道：“好。”
　　徐伯擦了擦汗，搭了把手把宋泠之挪了上去?。
　　前段时间，方宇医生就说，现在是夏天，屋内开着空调，对腿部按摩的效果会有折扣。
　　中?医讲究天和，不如在外面按摩，只需稍摆几个冰盆降下?温度就行。
　　徐伯对于?一切能让宋泠之变好的建议都乐意照做，何况这事儿也不难办。
　　所以?才有了这个亭子。
　　眼下?夕阳西下?，温度正好，白?纱挡住了一部分风，也将亭子外蚊虫隔绝，风一吹，朦朦胧胧，倒很有几分雅致。
　　徐伯很满意地点点头。
　　按摩时间还挺长?的，方宇医生在这里工作许久了，宋泠之也没?什么不适，徐伯放心，在这里看了半小时后?，就道：“仓库扩修，阿金他们都在帮忙，我也前面忙活了。”
　　“……好。”宋泠之已然有些困意了。
　　方宇医生推了推眼镜，轻声道：“我按完会去?前面找您。”
　　徐伯才背着走走了。
　　周围安静下?来，偶尔一丝极舒服的凉意扑在脸上，白?纱晃动的声音却更加助眠。
　　在徐伯走了大概十五分钟，宋泠之渐渐睡沉。
　　面容俊秀无害的医生动作逐渐慢了下?来，“宋先生？”
　　无人应答。
　　方宇医生手上动作更轻了，像是抚摸。
　　-
　　傅听凛回?到家的时候，虽然无数次警告自己不能再起别的心思，但还是控制不住的高兴。
　　他今天书包里鼓鼓囊囊的，手里还攥着棉花糖，径直跑去?了二楼。
　　宋先生现在应该还在按摩吧。
　　可没?成想，屋里并没?有人。
　　正巧，打扫房间的阿姨看见了他，就笑道：“小凛回?来啦，先生在后?院按摩呢，那里搭了个亭子，舒服得很。”
　　“那徐伯他们呢，还有阿金叔？”
　　“在扩修仓库。”
　　“奥，好，我这就去?后?院。”
　　乐乐也是许久没?看见傅听凛了，此时一见他就亲热的不得了，在他脚边围着打转。
　　“别闹别闹。”
　　傅听差点给绊倒了，裤腿蹭了白?色的狗毛，他蹲下?来呼噜呼噜狗子的头，才把乐乐撸满意了，放人离去?。
　　傅听凛想一见面就把背包里的礼物?送出去?，于?是连书包里沉甸甸的书也没?拿出来，径直朝着后?院去?。
　　那里确实搭了个亭子，白?纱飘飘的，很有几分精致。
　　里面依稀能看见两?个人影。
　　向来就是方宇医生和宋先生。
　　傅听凛嘴角扬起，放轻脚步，却加快了速度。
　　即将到里面时，他一句：“宋——”先生。
　　差点脱口而?出。
　　然而?一阵大风吹了起来，那白?纱晃动，撩起了一角，一瞬间便又掩了下?去?。
　　只这一瞬，便叫傅听凛清清楚楚看清了里面的光景。
　　于?是余下?的‘先生’二字便卡在了喉咙里。
　　他在原地呆了两?秒，紧接着浑身开始发抖，心里翻涌出的怒火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
　　*
　　方宇并未听见那个‘宋’字。
　　他手上的塑胶手套已然摘下?，神情冷静，做出来的动作却无一不透露出贪婪和欲念。
　　方宇吻了吻那双腿。
　　他甚至给宋泠之穿上了一双黑色的袜子。
　　黑色的袜子将那双脚完全包裹了起来，连同清瘦的脚踝一起。
　　这双腿，脚踝，真的是极美。
　　原本的那间屋子里有监控，他说服徐伯在后?院弄了这个亭子，又加上了白?纱，即便后?院也有监控，也看不出来什么。
　　再说了，他已经打听过?，后?院没?有监控。
　　忍了很久了啊。
　　每次按摩他都忍不住在这双脚上流连。
　　他的手指在宋泠之脚踝处抚摸。
　　心想，可惜没?有穿西裤。
　　不过?下?次倒是可以?带一条进来……
　　还未来得及细想，后?面就传来一股暴躁至极的力量，方宇被人扯着衣领子拽出了亭子，狠狠掼在地上。
　　紧接着脸上就挨了好几拳。
　　他眼镜摔在地上，牙也碎了，懵了好几秒才反抗起来：“……放开唔！”
　　方宇嘴里被塞了一团卫生纸怎么叫也叫不出来，他这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惊恐。
　　傅听凛拳头捏的死紧，发出咯咯的响声，眼眶周围气的红了一圈，给人的感觉又冷又暴虐，像头冰原里发怒的狼。
　　看不出半点平日?在宋宅里乖乖的模样。
　　傅听凛瞥了眼亭子里还安睡着的青年，面无表情地弯腰，把人拖着往角落里走。
　　他力气大，拖人几乎是用跑的，也不管方宇后?背磨出来了多少伤。
　　到了一个平日?无人的小角落，确定吵醒不了宋先生，他才把人扔下?。
　　一脚踹在方宇身上，傅听凛哑声道：“你他妈刚才在干什么？！”
　　方宇努力了半天终于?吐出来了嘴里的卫生纸，他害怕地往后?挪了挪，“就是治疗！你打人违法知道吗？”
　　傅听凛揪起他的领子，狠狠抵在了墙上，“按摩用嘴？”
　　他咬牙，几乎是一字一顿：“你怎么敢……”
　　傅听凛简直不敢想，他不知道这个亭子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更不知道这种?情况在之前有没?有。
　　是不是在他没?发现之前就有了，是不是还有更过?分的……
　　方宇打死不承认：“真的是治疗！你一个小孩子怎么那么敏感，难不成你对宋先生还有那种?心思不成！”
　　原本只是随口一说，却不想眼前的人抓着他衣领的手颤了一下?。
　　他愣住，抬头看去?。
　　只见少年的脸色也不是多好看。
　　方宇抓住机会，一下?子挣脱开，拔腿就朝着大门口的方向跑去?，几乎腿软。
　　妈的，那小子的眼神太吓人了。
　　“……龟孙子，”傅听凛低咒一声，“别跑！”
　　他们两?个一追一跑，很快乐乐出现了，凶巴巴的朝着方宇叫，两?人一狗闹出来的动静被徐伯等人听见了。
　　徐伯见方宇身上血呼刺啦的，吓了一跳，连忙招呼人把人控制住，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还是阿金叔帮忙，把人在大门口拦了下?来。
　　傅听凛一步上去?，抬手就一拳过?去?，“孙子！你还敢跑！”却被阿金叔攥住了手腕。
　　“小凛别冲动！发生什么了跟叔说！”
　　徐伯心惊胆战的，“方医生，怎么了？”
　　傅听凛：“我刚才看见——”
　　他话音骤止，忽的意识到这样直接说出来，对宋先生的名声是一种?糟践。
　　“——我刚才上了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这孩子在对宋先生动手动脚，”方宇理了理自己的袖口，“毕竟是年纪小，被我发现后?恼羞成怒，毕竟对自己嫂子产生不该有的心思，不是件好事。”
　　反正后?院没?有监控，随他怎么说。
　　一个十几岁的毛孩子，又是最容易冲动的年纪，也容易被激怒。他这会儿被打出来的伤，倒成了在理的那个。
　　傅听凛懵了，紧接着大脑瞬间充血，他甚至不敢看徐伯和阿金叔等人的脸色。
　　恐慌和愤怒瞬间将他吞没?。
　　“你胡说！”


第30章 
　　——“你胡说！”
　　徐伯愣了一秒,才忙一把抱住傅听凛的腰，安抚：“小凛冷静！”
　　傅听凛的胸膛剧烈起伏，情?绪还?是很不稳定,他红着眼看着徐伯禁锢在他腰上的手臂，“徐伯,我?没有！”
　　“我?信你、信你……”
　　徐伯一边安抚着傅听凛的情?绪，一边看向方宇医生,“小凛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方医生,你不要信口雌黄。小凛，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我?……”
　　傅听凛几乎就要说出来，可他看了眼周围，除了徐伯和阿金叔两个?完全可以相信的人之外?,还?有几个?听见动静跑出来的佣人和保镖。
　　他要是直接说出来，这些人再私底下说了什么传出去，恐怕对宋先?生的名声会造成不好的影响。
　　一口气?堵在胸口,傅听凛快憋炸了。
　　阿金看了他一眼，对左手边的人到：“阿五，让其他的人离开?。”
　　“好。”
　　阿五让佣人们离开?，自己带着其他的保镖远远退开?，确定听不见后才停下。
　　阿金：“现?在能说了吗？”
　　傅听凛咬牙：“这狗东西,他对先?生、对先?生……”最后几个?字他含糊在喉咙里,阿金未听清楚。
　　徐伯脸色却骤然沉了下去。
　　他松开?傅听凛，脸上慈祥和蔼的微笑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沉声道：“阿金，带着方医生去监控室。”
　　监控室？1
　　方宇医生心中?惊骇。
　　他就是打听清楚了后院没有监控,才说要在外?面按摩的。怎么忽然又有监控了？
　　这老?头?子不是匡他的吧。
　　方宇医生依旧维持着平静，“我?不去，这一身的伤，怎么也要去医院吧？宋家?在京市有头?有脸，还?想污蔑别人吗。”
　　徐伯观察着他的神色，冷笑一下。
　　“亭子里就有监控，昨天把亭子搬来后就装上去了，是不是的，查一查就知道了。”
　　方宇脸色骤变。
　　很快，监控录像被?调了出来。
　　傅听凛在平常和阿金叔训练的门口蹲了大概五六分钟，听见了里面揍人的声音。
　　紧接着，徐伯走了出来，拍拍他的肩膀，“今天这种?情?况是头?一次，里面的杂碎说他是什么足控，不想真的干什么，不过，还?好你回来的早。”
　　傅听凛沉默地抱着自己的双腿，眼底红血丝未退，下颌抵在膝盖上，“……别让阿金叔真的把人打出事。”
　　“他有分寸，”徐伯，“这件事没完，真当我?们宋家?在京海这么多年是白待的，不过你不用管了，而且，尽量不要让宋先?生知道。”
　　傅听凛不解，“为什么？”
　　徐伯：“你以为宋先?生知道后，还?会让我?们给?他找新的按摩师吗？”
　　“……我?明白了，”傅听凛咽下一口气?，听着里面的求饶声还?是恨得慌，他站起来，“我?去把他的东西全扔出去。”
　　徐伯刚才在监控里看见了，“先?生现?在还?没醒，你现?在过去，如果先?生醒了，你就跟他说，方宇是家?里出了丧事，才把东西全留下匆匆离去了。”
　　傅听凛：“嗯。”
　　即使没有人相信，他心里头?还?残留着被?方宇冷不丁戳破时的慌乱，走路同手同脚的。
　　“小凛。”
　　徐伯看了两秒，叫住了他。
　　傅听凛顿住。
　　徐伯：“方宇之前说的，别往心里去。你跟你哥亲厚，我?知道你对先?生没那种?心思，而且，也不能有——”
　　傅听凛僵了僵，他嘴角勉强弯了弯，“是的，我?明白……”
　　徐伯摇摇头?，“你现?在还?不明白。”
　　他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叹气?，“算了，你先?去吧。”
　　傅听凛点点头?离开?了。
　　徐伯看着少年逐渐挺拔的背影，心里想着自己刚才没说的话。
　　如果方宇胡诌的在未来某一天变成了事实的话，无非只有两种?可能性。
　　先?生若不喜欢小凛，那他们之间现?在的情?分也会消失干净。
　　如果先?生喜欢，那他这个?只希望先?生幸福的老?人，当然也不会反对。
　　但对小凛自己，先?生的这份喜欢会变成一场灾难，他会永远生活在哥哥傅林双的阴影之下。
　　活人是永远无法超越死人的。
　　尤其这个?死去的人，还?是他哥哥。
　　背德和愧疚的感觉会把人折磨的发疯的。
　　还?好。
　　小凛是个?懂事的孩子。
　　-
　　后院。
　　宋泠之依旧睡着。
　　只是睡的不太安稳，身上的毯子滑下去了一角。
　　傅听凛把自己丢掉的书包捡了回来，弯下腰把毯子给?宋泠之重新盖好。
　　他收拾着方宇留下来的东西，恨不得全都砸碎，但又怕把宋先?生惊醒，只能憋着气?，轻手轻脚的把东西全挪走。
　　收拾干净后，他又打了盆热水来，把热毛巾浸进?去。
　　宋泠之小腿上还?有没推开?的药油，脚上还?穿着一双黑色袜子。
　　傅听凛把那双袜子脱下来，冷着脸丢进?垃圾桶，洗好毛巾之后，把宋泠之膝盖往下的部分全擦了一遍。
　　腿上没有感觉，这么折腾，宋泠之还?是没有睡醒的迹象。
　　直到傅听凛将他抱进?轮椅里，宋泠之才缓缓睁开?眼。
　　他难得愣了两秒，回头?看了眼推轮椅的人，“小凛？”
　　余光里看见那亭子，里面已经没人了。
　　傅听凛：“先?生醒了？”
　　宋泠之低头?看了眼时间，心里纳闷，“方宇医生呢，现?在似乎不到时间。”
　　味箔挽χＺㄚζ㊣裡
　　傅听凛：“他家?里死人了，听见消息就走了，徐伯刚才去门口送了一下。”
　　“死人了？”
　　宋泠之觉得傅听凛的声音怪怪的，却并未多想，只以为是被?死人了的消息影响到了。
　　“那应该会有段时间不来。”
　　傅听凛嗯了一声，他情?绪慢慢平静了下来。
　　徐伯说的对，杂碎做的糟心事，还?是别让宋先?生知道的好。
　　宋泠之：“在学校住的怎么样？”
　　傅听凛：“挺好的，就是先?生你在家?好像没有好好训练。”
　　“哪有？”
　　“还?不承认，明明都退步了！”
　　宋泠之轻咳一声，不想承认自己偷懒。
　　“偶尔歇一歇。”
　　傅听凛：“没有惩罚措施的比赛确实让人没有动力。”
　　宋泠之挑眉，“名字写小黑板上，在一楼展示，这还?不算惩罚吗？”
　　“你都习惯了，”傅听凛反驳，“以后谁输了，除了小黑板之外?，再加写对方名字五十遍好喽。”
　　他本来是想说写一百遍来着，但是想想自己的三个?字笔画那么复杂，宋先?生实在吃亏。
　　“太幼稚了。”
　　“不幼稚。”
　　“傅听凛，这就是很幼稚……”
　　一个?棉花糖变戏法一样出现?在宋泠之面前，“行吧，我?还?没成年呢，可以幼稚。”
　　傅听凛停下来走到轮椅前，蹲下来朝着宋泠之笑，他扬了扬手里的糖棍子。
　　“先?生吃吗？”
　　这次的棉花糖仍旧是蓝色的。
　　柔软的蓝色糖丝边缘透着夕阳的光，瑰丽而纯粹，傅听凛穿着身清爽校服，一头?短发干净利落，眼睛弯弯的样子透着股少年感的青涩。
　　他眼睛里只清晰地倒映着一个?人的影子。
　　有风从指间穿过。
　　宋泠之接过来，“比你第一次给?我?买的时候蓬松多了。”
　　那时候傅听凛因为打架进?了警局，棉花糖被?压扁了不少。
　　傅听凛见他吃了，心情?慢慢好转，“这次的吃了之后舌头?会变蓝的，先?生可得吃快点，不然徐伯就要发现?了。”
　　徐伯不太喜欢宋先?生吃乱七八糟的东西。
　　宋泠之：“偶尔一两次，他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他其实不太喜欢吃甜食，只是对棉花糖比较钟爱，或许是小时候偷吃时残留的愉悦感作祟。
　　“每次输了的人，真的要写对方名字五十遍，没开?玩笑吗？”
　　傅听凛：“当然没有，糖都吃了，不许反悔。”
　　宋泠之：“行，依你。”
　　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问?题，他还?是很乐意纵着傅听凛的。
　　毕竟这孩子也是为了他好，且从进?宋宅开?始，就一直很听话，这两年的进?步和争气?他跟徐伯有目共睹。
　　傅家?总算是没有完全没落。
　　“什么时候开?始。”
　　“那……下周一？”
　　宋泠之：“好。”
　　*
　　方宇的事情?全权交给?了徐伯处理?，徐伯并没有告诉傅听凛结果如何。
　　不过他观察阿金叔脸上的怒气?全消，就猜那家?伙的结果好不到哪里去。
　　即便是对方没有得手，他还?是觉得自己心里出了一口恶气?。
　　按照之前说好的，他们谁都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宋先?生，免得宋先?生被?恶心到，导致消极治疗。
　　吃完晚饭，傅听凛照旧陪着宋泠之一起训练。
　　训练完，宋泠之精力耗尽去房间睡觉，傅听凛却没有丝毫困意，从狗窝里把乐乐拖出来，让狗子陪着他在外?面溜达着玩。
　　晚风习习，夜里静谧。
　　树影晃动，月色高高悬起。
　　傅听凛盘腿坐在草坪上，手里的飞盘一次次丢出去，看着狗子哈着气?一次次捡回来。
　　等乐乐再回来，他就不丢了，转而拿起自己今天给?宋先?在准备的礼物。
　　是一个?精致的盒子。
　　里面装着个?崭新的小狗夜灯。
　　他摁开?开?关，拍了拍夜灯的头?，啪一下亮了。
　　暖黄色的光把乐乐吓了一跳，它蹦跶远了些，汪汪叫了两声，过了一会儿，见没威胁，又挨挨蹭蹭的过来了。
　　这夜灯，是他给?先?生的礼物。
　　他买的时候，催眠自己说，他只是看着宋先?生床头?的小鸭子夜灯旧了，所以想买个?新的。
　　可他心里卑劣的真实想法却不是这样。
　　如果能用小狗换掉小鸭子，他是不是也能取代哥哥。
　　怀着这种?隐秘而幽微的希冀，他买下了这个?灯。
　　但经历了方宇的事情?之后，他不敢了，即便是徐伯和阿金叔不信，那些话也会变成一个?小小的种?子。
　　只要露出苗头?次数多了，肯定会被?发现?的。
　　他不能被?发现?。
　　狗子对他手里的灯产生了兴趣，一直闻闻嗅嗅，傅听凛道：“喜欢啊？”
　　狗子呜咽了一声，后退好几步。
　　傅听凛单手举高：“好吧，你不喜欢。”
　　乐乐甩了甩脑袋，傻傻哈气?，又冲了过来，脑袋在傅听凛怀里拱来拱去。
　　它一会瞅瞅夜灯，一会瞅瞅傅听凛。
　　傅听凛笑了笑，胡乱撸着狗头?，把小夜灯在狗子湿漉漉的鼻尖碰了碰。
　　小狗，喜欢是藏不住的，你的尾巴会转圈。


第31章 
　　捏腿的医生换了?新的,且每次来必有宋宅的人陪着。
　　傅听凛终究还?是完全住了?校。
　　他把自己心?里不该溢出的枝枝蔓蔓修剪干净，全数藏好。
　　他不再称呼宋泠之为‘先生’，而是亲近些的‘宋哥’。
　　好日日夜夜提醒自己什么。
　　日子一天天过着。
　　那些萌生的躁动好似也随着日渐寒冷的气温逐渐安静下来。
　　宋泠之近来墨水用的颇多。
　　自那天他答应傅听凛,比赛输了?的人不止名字要写?在?小黑板上，还?要写?对方?名字五十遍的要求后,他这钢笔隔三差五才会休息一次。
　　眼下，已经有厚厚一沓写?着‘傅听凛’名字的纸在?他抽屉里端正摆着了?,只等年?末的时候，将这些纸张互相交换,统一清算。
　　宋泠之放下笔，揉了?揉手腕。
　　他做事?认真细致,写?名字这样的小事?也不会偷工减料，没有选用草笔敷衍了?事?，一笔一划都写?的很有往常练字时的风骨。
　　写?得多了?,宋先生当真觉得自己吃亏，毕竟他名字的比划显然要比那小子少很多。
　　徐伯乐呵：“这名写?顺了?，别到时候文件签名的时候,先生写?的写?的是小凛的名字。”
　　宋泠之也是无奈。
　　徐伯最近经常和栾医生打电话，两人聊天，徐伯神情偶尔凝重，偶尔惆怅。
　　宋泠之看见不少次，却并没有说什么,因为他知道?,关于身?体健康双腿康复的事?，徐伯不会听他的。
　　今日想来是商讨的有结果了?,过来跟他说一声的。
　　果不其然，过了?片刻,徐伯道?：“快放寒假了?，等考完试，先生要不趁着年?前的假期，去?苏州玩一玩？”
　　“苏州？”宋泠之，“虽然是南方?，但冬天湿冷，有什么好玩的。”
　　徐伯：“欸，话不能这么说，安德寺那么有名气的地方?，先生还?没去?过吧。”
　　宋泠之拍下自己刚才写?的那五十遍名字，边给傅听凛发过去?边道?：“徐伯，说实话吧。”
　　徐伯讪讪，“……安德寺有个和尚，跟栾医生有几分缘分，医道?佛道?其有互通，栾医生建议你?去?那边看看，说不准能给批个命，判定吉凶。”
　　“……”
　　宋泠之抬眼，点评，“这是现?实治愈希望渺茫，去?玄学那边碰一碰瓷？”
　　徐伯自己也觉得有些离谱，但老一辈人都比较迷信，他也不例外。
　　“先生很久都没出去?玩了?，这次当放松也不错。”而且那和尚也不是说见就能见上的，得讲个缘分。
　　临近年?关，集团有假期，宋泠之并不是很忙，但还?是找了?个托词，“小凛来年?就高考了?，关键时期，我在?家陪他比较好。”
　　徐伯闻言笑道?：“我已经跟小凛说了?，他说他也一块去?，放松心?情，顺便给来年?高考求几分文气。”
　　宋泠之点点头：“所以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徐伯轻咳一声，“阿金会带上两个人，一路住宿也安排妥了?，而且还?有一件事?，跟老太太那边有点关系。”
　　宋泠之这才正色几分，“和奶奶有什么关系？”
　　徐伯就道?：“老太太本家姐姐的老伴头年?走了?，亲姊妹，先生合该去?看看。或许能趁这个机会让老太太松口，让你?回老宅过年?。”
　　宋泠之陷入沉思。
　　他知道?徐伯说的是谁，奶奶的亲姐姐，他该叫一声姨祖母的，不过关系已经很远，许久都没有联系了?。
　　对那位姨祖母的印象也不甚清晰，只记得对方?在?他小时候抱过他。
　　后来他爷爷走了?，他双腿不便，奶奶也老了?，脾气又倔，就渐渐没有了?联系，过着互不相扰的生活。
　　上辈子原是没有这件事?的。
　　奶奶同意见他是在?林双死后的第五年?。
　　他们祖孙关系缓和没多久，他就又遭了?车祸……
　　宋泠之一直不太敢去?想，他死的消息传进奶奶耳中?，会给老人家造成多大?的打击。
　　他妥协：“你?去?安排吧，等小凛考完试回来，就去?苏州。”
　　-
　　高三上半年?已经将高三的内容全部学完，开学就会进入三轮总复习。
　　傅听凛这次期末考试是市里几所中?学联考，完全模拟的高考形式，耗费时间比较长。
　　最后一场考完，他去?宿舍把被子锁进了?橱柜里，其余的则整齐摆好。
　　这次寒假倒是没有缩短时间，正月十六开学，总共加起来也就23天假，卧室干燥，不用担心?被子发霉。
　　枕头下面?放着一个有密码锁的本子。
　　这是他的日记本。
　　如果只是零碎的琐事?，自然不用上锁，只是写?日记的人心?有暗流，不敢轻易示人，这锁每日都会打开，然后再锁一遍。
　　里面?还?夹着许多张纸。
　　纸上面?写?的是宋泠之的名字，傅听凛输得次数寥寥，写?的也不多，但却并不能轻易将这些纸大?大?方?方?的展示出来。
　　他把日记藏在?书包最底下的各层里。
　　“真是宝贝啊，写?的比你?的笔记还?厚。”
　　傅听凛拍掉庞东的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下次走路出声。”
　　庞东撇嘴：“明明是你?自己发呆，还?怪在?别人身?上。”
　　“之前你?帮别人递情书的事?情还?没完，”傅听凛背起书包，凉凉睨过去?，“少吃点东西，你?吃的每一口，都是你?长膘的孽缘。”
　　庞东：“我就没见过比你?还?小心?眼的人，之前不是也递了?？怎的就上一次完了?之后你?就不同意了?……”
　　傅听凛没解释，两人一起出了?宿舍。
　　路上遇见谷飞鸣，三人自然而然一块走，相互之间对了?一下这次期末考试的答案。
　　谷飞鸣心?中?怀疑自己数学压轴题出错了?，听完傅听凛的答案后，懒洋洋抄兜，“放在?你?高一时候，打死我也不信你?能考到现?在?的分数，脱胎换骨一样。”
　　他胳膊肘往外一拐，捣了?捣傅听凛。
　　“你?到底有没有对象啊，一直这幅臭脸。”谷飞鸣还?记得上次傅听凛找他打听感情上的事?。
　　虽然答应了?不说，但还?是忍不住换个方?式问一问，反正他和庞东又不是外人。
　　傅听凛刚欲回答，手机就响了?。
　　他接通：
　　“……嗯，放学了?。对，现?在?还?在?学校内。”
　　“嗯？都来了?，好，我知道?了?。”
　　傅听凛往学校以北的方?向看了?看，今天接学生放学的人多，那边倒也看不出来什么。
　　他一边通着电话一边往那边走，走了?好几步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两个兄弟。
　　于是傅听凛停下脚步，转身?随意招了?招手，权当是告别了?，他挂了?电话，出了?校门朝北小跑而去?。
　　跑步的过程里，还?不偶尔扯一下衣角，拨一拨微乱的额发，甚至背着书包的姿势都变了?——
　　变帅了?。
　　兀自留下庞东和谷飞鸣大?眼瞪小眼。
　　庞东摸摸下巴：“你?觉不觉得……这家伙很不对劲。”
　　谷飞鸣：“像个想开屏又不想叫人看出来的娇羞花孔雀。”
　　“中?肯的、一针见血的、形象的，”庞东拱手，“飞鸣兄大?才。”
　　谷飞鸣谦虚：“谬赞。”
　　-
　　娇羞的孔雀小哥找到了?眼熟的那辆车。
　　傅听凛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把书包放在?旁边，扭头道?：“宋哥，咱们直接去?苏州吗，不回家收拾收拾？”
　　他眼底难藏晶亮，这是宋泠之第一次来学校不远处接他放学。
　　宋泠之闻言并未抬头，只是将手里关于安德寺的资料又翻了?一页，“嗯，也趁这个机会给你?放松放松，不过这里讲究一个缘分，早去?几天也好，还?有别的地方?可以玩一玩。”
　　他主要是冲着他那位姨祖母去?的。
　　重生这么不科学的事?情都发生了?，鬼神之说信则有不信则无，但缘分之说，不可不信，不可全信。
　　希望这次可以能在?姨祖母那里得到点东西，让奶奶答应见他。
　　傅听凛：“都好。”
　　宋泠之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小子改口叫他宋哥那天，他还?很不适应，只觉得是傅听凛从哥哥去?世的阴影里走出来了?，才无所芥蒂的也叫他一声‘哥’。
　　这样倒更显亲近。
　　车里温度暖和，但他还?是从傅听凛身?上感到了?寒意。
　　宋泠之：“刚从外面?进来，冷不冷？”
　　傅听凛摇头：“不……”
　　宋泠之的掌心?已经贴在?了?他手背上，温热柔软的感觉一触即离。
　　他语气带着淡淡的责备，顺势将自己腿上搭着的毛毯递了?过去?，“盖一会儿吧，手这么凉，还?说不冷。”
　　傅听凛愣了?下，随即很快回过神，低下头，“那我暖一会儿。”
　　他攥着毛毯，双手都被盖住。
　　过了?会，毛毯下的手才动了?动，傅听凛轻轻摩挲着刚才宋泠之掌心?贴过的地方?，一下又一下。
　　他因为练习格斗和抱沙袋，指腹有些粗糙，摩挲时间长了?，叫他左手手背产生一种?近乎灼烫的热意。
　　宋泠之并未注意傅听凛的异样，“跟你?说过许多次了?，在?我面?前不要撒这种?谎。”
　　傅听凛：“嗯，不过我是真的不冷，只是受凉，里面?暖和着呢。”
　　宋泠之姑且信了?，开了?个玩笑：“我又检查不了?你?衣服里面?，当然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傅听凛心?猛地一跳，随即也状若无事?的跟着开玩笑，“宋哥想检查也行，我一定配合。”
　　宋泠之睨他一眼，“你?这小子。”
　　傅听凛笑笑不说话了?。
　　却控制不住的去?想宋先生手贴上来，在?他身?上继续检查的模样。
　　这车后座安静，稍有变化就能被察觉到。
　　傅听凛尽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
　　他想用手上还?冰凉的部位去?把左手手背那热意降下去?，却如扬汤止沸，沸水在?他心?间漫开大?片滚烫的云雾。
　　热气一点点攀上他的耳根、脸侧。


第32章 
　　抵达苏州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
　　徐伯比他们提前出发，已经选好了住处。
　　宋氏集团旗下?的酒店大多在市中心?，而?因为此行的主要?目的就是安德寺和去宋泠之姨祖母那?边拜访,住自?家旗下?的酒店路程就变得麻烦起来。
　　所以徐伯选了一个离两边都近的酒店。
　　一应设施定下?来的自?然是最好的，不过里面没在浴室安装扶手,对宋泠之而?言有些?不方便。
　　徐伯的意思是把?酒店买下?来，这样他也能把?这里简单改造一下?。
　　宋泠之没同?意,只是简单住几天，不妨碍什么,真?的觉得不方便，就挪到自?己家旗下?的酒店住。
　　他们到了宋泠之暂住的房间。
　　这是个套房,有两个卧室。
　　不能擅自?改动房间格局，徐伯出了点钱，才只是把?这里地面换了一层厚厚的毯子,怕宋泠之万一摔倒。
　　他又看了看，总觉得还是委屈了自?己孩子，于是道：“我不太放心?,要?不这样，我住次卧陪着，如果先生有什么需要?，我还能照顾照顾。”
　　一路风尘仆仆，又提前赶到这里安顿好,徐伯早就面露疲色,宋泠之不想再让他受累。
　　“我自?己可以，以前出差也没多讲究。”
　　可以前住的是自?家酒店啊。
　　徐伯目光一转,对安静站在轮椅后的少年道：“小凛，这两天,你和先生住一起吧，方便照顾。”
　　傅听凛闻言低头?看向宋泠之。
　　徐伯又道：“我叫小凛看着你，你总不用担心?我受累了吧，这次可不许拒绝了。”
　　宋泠之和他僵持了两秒后，无奈妥协：“行，这下?能放心?了吧。”
　　徐伯放下?药，叮嘱傅听凛待会看着他吃下?去，这才满意离去。
　　-
　　宋泠之没着急吃药，他先是处理完今天手头?上剩余的工作，又去浴室看了看。
　　跟徐伯说的一样，确实不如家里和自?家旗下?酒店方便。
　　“小凛。”
　　“来了宋哥。”
　　傅听凛搁下?笔快步过来。
　　宋泠之叫傅听凛搬了个软皮黑椅在淋浴下?面。
　　“这里只有一个浴室，我先洗？”
　　傅听凛忙道：“我先做寒假作业，不急的。”
　　宋泠之点点头?，把?门关?上，没锁。
　　浴室比宋家的小太多了，门是磨砂的，隐隐约约能看见极模糊的影子。
　　而?且隔音也不太好。
　　傅听凛听见里面传来花洒声音，就迫使自?己收回了视线，脑子也不知道再想什么，他强迫症一样去次卧把?摆放整齐的那?沓作业又摆了一遍。
　　然后回到客厅坐着，窝在沙发里耍手机。
　　刚来宋家的时候，他也听过宋先生洗澡，但那?时候他敢站在浴室门口等，因为问心?无愧，也没其他心?思。
　　现在不敢了。
　　毕竟男性的某些?身体反应难以掩饰。
　　他以前也穿灰色的运动裤，但从发现自?己的心?思后，凡是在宋泠之面前，都穿黑裤。
　　他被曾经做的那?个春梦整怕了，生怕自?己跟宋泠之说话?的时候，脑子里不受控制的冒出梦里面的片段后，自?己小兄弟当?场就开始单方面击剑。
　　黑裤显小显瘦，他还能遮掩遮掩。
　　傅听凛很是谨慎。
　　爱和欲本来就是分不开的。
　　但他此时尚且才十七岁，总觉得喜欢是一件纯粹的事情，不该染上半点欲望，并有些?唾弃自?己脑中春梦的残余片段。
　　宋泠之常年坐在轮椅上，体温偏低，于是很喜欢在洗澡的时候用偏热的水让身体暖起来，加速血液循环。
　　他叫傅听凛搬来椅子放在花洒下?，就是为了坐在上面冲澡。
　　软皮的椅子坐起来倒也舒服。
　　他把?身体擦干后，穿上睡衣出去了，沙发上的傅听凛似乎没有听见他出来的声音，于是宋泠之提醒了一声，“我出来了，你进去洗吧。”
　　傅听凛瞬间回过神，他站起来，“……哦哦，好，宋哥，徐伯给准备的药你现在吃吗？”
　　宋泠之：“吃了会疼，待会吧，我困的时候吃。”
　　傅听凛把?他推到镜子前，顺手将吹风机插了上去，“吹头?发。”
　　“……”宋泠之轻声叹气，“行，我自?己来。”
　　他指尖和傅听凛的掌心?轻轻一触。
　　傅听凛垂下?手背在身后，蜷起拳头?，将掌心?的痒意驱散。
　　他拿自?己的睡衣去了浴室。
　　里面热气未散，镜子上一片朦胧，但没有其他洗发水沐浴露的气味，想来是宋先生用不习惯这里的，只用热水冲了冲。
　　傅听凛正欲关?上门，听见外头?一声喊：“小凛。”
　　“宋哥？”
　　“我洗澡用的椅子还在里面，你觉得碍事就搬出来吧。”
　　是一件不费力气的小事，那?椅子沾了水，宋先生往后几天肯定还要?用，擦干净消毒比较好。
　　傅听凛双上放在那?椅子上，正欲搬走，却冷不丁瞧见了这软皮黑椅正中央有两个印子。
　　宋先生留下?来的。
　　臀印。
　　“……”
　　好似烫到了手一般，他快速把?手收了回来，心?跳砰砰加速。
　　“小凛？”
　　“……没，”傅听凛下?意识清清嗓子，道，“这椅子不碍事。”
　　他把?浴室门一关?一锁，外面就再没声音传进来了。
　　傅听凛快速把?椅子挪到了右边，却不敢分给那?椅子一个眼神。
　　他胡乱脱了衣服，拧开花洒，温水极大程度上浇灭了他身体里窜上来的火。
　　傅听凛额头?抵在墙上，心?里念念有词。
　　别想了别想了别想了求你了小傅别想了，这离安德寺不远万万不能做下?如此之事……
　　几分钟后，傅听凛绝望低头?，跟自?己兄弟面面相觑。
　　安德寺内满殿神佛都没能吓住他兄弟。
　　傅听凛低头?喃喃：“行，倔是吧，你等着。”
　　他把?温水调成了凉水。
　　他稍微一激灵，往旁边躲了一下?，小腿碰到了黑椅。
　　“！！！”
　　傅听凛怕自?己跌进去，猛地直起腰来，下?意识往那?椅子上面看了看。
　　椅子上的水珠缓缓汇聚，慢慢下?滑，在上面两个可爱的浅坑里汇成了小小一汪。
　　这张软皮椅子回弹质量真?的很差！
　　傅听凛又冲了好几分钟冷水。
　　末了，他骂：“狗东西，你是真?不争气啊。”
　　他掌心?往下?探去。
　　他就说他穿黑裤是未雨绸缪。
　　-
　　宋泠之和上安德寺的资料册，终于困了。
　　他去接了水，把?药吃了后，有些?困惑地望向浴室。
　　怎么洗了这么久。
　　本来还有点事想当?面交代的，不过手机也一样。
　　宋泠之回了卧室。
　　他刚进去，浴室门就打开了，一股香香的洗发水的味道，将浴室里其他味道掩盖干净。
　　客厅没人了，傅听凛边擦头?发边拿起手机。
　　一分钟前宋先生刚发了消息。
　　【宋哥】：药已经吃了，我去睡了，冰箱有吃的，饿了自?己拿。
　　他还记得傅听凛每天晚上都要?再吃一顿宵夜。
　　傅听凛嘴角一弯，他去自?己房间翻了翻书包，找出一个盒子来。
　　拿着盒子里的东西去了宋泠之卧房。
　　他轻轻敲了敲门。
　　“进。”
　　傅听凛这才进去。
　　里面一片漆黑。
　　“宋哥。”
　　宋泠之刚躺下?，“嗯，有事？开灯吧。”他抬手挡了下?自?己的眼睛。
　　傅听凛却没开灯，只是摁开了自?己手里拿的东西，放在了宋泠之的床头?。
　　宋泠之诧异：“这是？”
　　傅听凛：“小狗夜灯。”
　　他笑笑，“我自?己买给自?己用的，刚买的，宋哥有睡觉开小夜灯的习惯，这几天就向给你用。”
　　“哦……”宋泠之拿起来看了看，暖黄色柔软的灯光把?小狗衬的很可爱，“这个不用插电吗。”
　　睫毛在脸上投下?浅浅阴影，宋泠之声音带着几分困倦，比平时听着温柔。
　　傅听凛蹲在床边看他。
　　“可以插电，也可以充满电之后摁下?开关?，就会亮。”
　　“比我房间里的小鸭子方便很多，”宋泠之想到什么，笑了，“你跟你哥哥，是不是都喜欢小动物。”
　　傅听凛晃了晃神，低垂下?眼睛。
　　不。
　　是都喜欢一个人。
　　“喜欢就送你。”
　　宋泠之：“这个倒是不用，小鸭子我用习惯了。”
　　傅听凛静了一秒，“……嗯，那?这两天，小鸭子不在，宋哥先用小狗。”
　　宋泠之摆弄了两下?就放在床头?，安心?躺下?。
　　“行，谢谢小凛同?学的小狗，你也去睡吧。”
　　傅听凛笑笑，和来时一样，轻手轻脚走了。
　　-
　　次日大早。
　　冷风阵阵，雾气弥漫。
　　这里看似比北方暖和，实际是湿冷，在外面待久了，骨头?缝都是凉的。
　　这两天天气不好，似乎是要?下?雨，天边总是阴沉沉的。
　　安德寺作为苏州闻名的寺庙，即便是在如此冷肃的冬日里，也自?有一番古韵在。
　　通向寺庙的只有前后两条石阶路，宋泠之是被傅听凛和阿金两个轮流背上来的。
　　上来之后，因为徐伯让栾医生提前打过招呼，便有一个小僧过来接他们。
　　这一路，四处精致皆是古朴大气，这里平日是禁止游客入内的。
　　因为路并不平整，宋泠之坐在轮椅上也颇觉磕绊。
　　步入正殿之后，有个老?和尚盘腿坐于佛像之前，眼睛松松闭着，嘴里念念有词，旁边有一个竹签筒。
　　小和尚道：“主持，您的朋友来了。”
　　安德寺的主持很有名气，传闻三签知过往，四签通来世，佛道大家，很有些?本事。
　　主持点头?，却仍旧没有睁眼，只是转着手里的佛珠，道：“那?位双腿有疾的施主，过来抽三个签吧。”
　　宋泠之：“听说主持见面靠缘分，原本准备了七日时间，不想第一日就见到了。”
　　主持：“施主来了，老?衲在，也愿见，就是缘分。”
　　大殿寒冷，这主持如此表现，倒是很有一番得道高僧的派头?。
　　宋泠之对玄学向来不信，只是重生一事让他多了几分敬畏。
　　他缄默片刻，走过去，随意抽了三个签。
　　签上无字，却刻着宋泠之看不懂的纹路。
　　主持伸手，指腹抚摸片刻，开口便道出了宋泠之的生辰八字。
　　老?和尚闭着眼，许久，转动佛珠的速度越来越慢。
　　他道：“施主求问双腿一事，心?里却也不相信它会好。”
　　宋泠之：“主持给个答案便可。”
　　“寿终前，亦无可能矣。”主持的语气带着淡淡的可惜。
　　傅听凛闻言往前一步，“胡说八道！”
　　宋泠之抬眼制止傅听凛，对主持道：“打扰了。”
　　上辈子他确实死前都没站起来。
　　“稍等，还有一签，或有转机，”主持这次没叫他抽，而?是自?己摇了摇竹筒。
　　这一次，他摸清竹签上纹路时，却顿住了。
　　主持缓缓睁开眼，却是个瞳无焦距的瞎子，他似遇到了不解之事，看向宋泠之所在的位置低喃。
　　“怪哉……”


第33章 
　　那两个字说出口之?后,老?和尚就再?没动静了。
　　宋泠之?主?动道?：“怎么了。”
　　“此签算不了你?，”老?和尚重新闭上了眼睛。
　　宋泠之?：“请您明说。”
　　老?和尚惭愧：“此签显示，施主?乃是寿数已尽之?人,但又跟施主?前三签相悖。老?衲算不出，但,施主?既然有自己?的?际遇，不必拘束于过往,自然也能得一番新天地。”
　　宋泠之?心头一震。
　　他看向老?和尚的?目光俨然郑重了几分。
　　“还请主?持解惑，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老?和尚：“云聚云散终是缘，缘来缘去已成空,执念可消。”
　　宋泠之?颔首：“多?谢。”
　　他心里问?的?是傅林双的?事情，那场车祸他执着了两世。前两句他听不明白，但此次得‘执念可消’这种?解答,让他心头总算是松了几分。
　　他们两个一番云里雾里的?对话，听的?傅听凛满头雾水。
　　宋泠之?留下香油钱之?后，就不再?打扰,走到门口的?时候，老?和尚身边的?小徒弟小跑过来。
　　小和尚笑道?：“我师父说，施主?给的?香油钱太多?了，他又没真的?算出来什?么，让我跟您说一件事。”
　　宋泠之?：“什?么事？”
　　“后面石阶路下去,有一条姻缘路,风景很不错，施主?可以去走一走,很灵验的?。”
　　宋泠之?：“多?谢好意了。”
　　小和尚道?了一声佛号，看他们走远之?后,才回了寺庙。
　　傅听凛：“宋哥，咱们去姻缘路看看？”
　　宋泠之?无?可无?不可，“你?想去？”
　　“想。”
　　徐伯打趣：“小凛这是心里有人了吧。”
　　“……没有，就是求求以后。”傅听凛笑了笑，“再?说，宋哥也该求一求了，是吧徐伯。”
　　徐伯连连点头：“确实确实，都快二十七了。”
　　于是宋泠之?又被人轮流从后山石阶背了下去。
　　姻缘路是一块块青石板拼接成的?，两侧种?满了银杏树，此时树上叶子已经?很少了，地面铺满了一层金黄，也不见有僧人来扫。
　　其实安德寺并不管姻缘，且月老?他老?人家是道?教神仙，跟佛教没什?么关系。
　　但挨不住来这里的?人求愿多?，久而久之?，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里就形成了一道?姻缘路。
　　树枝上三三两两挂着红绳和木牌。
　　风一吹，木牌相撞，很是带着几分冷清的?雅意。
　　一边有卖木牌的?小摊子，宋泠之?过去买了一个，借了毛笔，写了宋和傅两个字在上面。
　　他没避着别人，傅听凛和徐伯看得都清楚。
　　徐伯无?言，也不知道?说什?么，偏头看了眼傅听凛，这一眼却叫他愣了一下。
　　少年眼圈微微发红，嘴唇抿着，像是很难过。
　　徐伯稍微想了想，了然。
　　大概是被先生感动，或者是想起自己?哥哥了吧，毕竟天下像先生这样专情一人的?已经?很少见了。
　　傅听凛喉头动了动：“宋哥，我哥已经?……”
　　“我知道?，”宋泠之?那好自己?的?木牌，转着轮椅，挑了个顺眼的?银杏树，“这木牌求的?不是今生，是来世。”
　　他指着银杏树左边的?那个枝子，“小凛，帮我挂上去。”
　　半晌没动静。
　　宋泠之?微微诧异，回头，“怎么了？”
　　“没事。”
　　傅听凛别过脸，袖口狠狠擦了一下眼睛，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接过来那木牌的?一瞬间，非常想扔出去，再?狠狠踩烂。
　　那种?无?法?言喻的?酸涩和委屈一瞬间盈满心窍。
　　但他还是走出了好几步，去系木牌。
　　宋泠之?控制轮椅往后退了退，低声跟徐伯说话，“小凛想他哥了？”
　　徐伯叹气：“是啊。”
　　宋泠之?点头：“还是小孩子，等回去了，年前让他去墓园看看。”
　　说着，他也顿了下，“也慢慢长大了，没以前粘我了。”
　　系木牌的?时候，刮来一阵冷风，从傅听凛衣服袖口灌了进去。
　　宋泠之?跟徐伯之?间低声说的?话断断续续飘进耳里，他听着听着，心好似被扎了一个窟窿，也变得冰凉起来。
　　还是小孩子。
　　确实。
　　他在宋先生和徐伯眼中，就是个小孩子。
　　所以他所谓的?，远宋先生远一点，那种?怕被发现的?情绪，是不是很可笑。
　　因为即便他表现的?再?明显，也会被认为，是一个粘人的?‘小孩子’。
　　傅听凛挂好木牌，重新站在宋泠之?身后。
　　阿金：“不用原路返回，走过这个路，向左一拐，就是我们的?车停的?位置。”
　　“那走吧。”
　　傅听凛：“宋哥，我推你?。”
　　他没让阿金接着推，自己?牢牢握住，在后面一用力，轮椅稳妥的?往前走。
　　一直走到姻缘路的?尽头，傅听凛蓦的?停下。
　　“宋哥，我想回去一趟！”语罢直接转身往回跑。
　　宋泠之?：“去哪——”
　　“很快回来！”
　　宋泠之?：“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徐伯笑：“先生小时候也是这样的?。我们去车里等？”
　　“嗯。”
　　傅听凛一路疾跑，雾气裹着寒意涌进肺腔，吐出来却变得灼热而急促，他在刚才卖木牌的?小摊站定，“我买一个。”
　　付了账，他也拿起毛笔，在上面写了‘宋’和‘傅’两个字。
　　他盯着这两个字看了好几秒，然后缓慢的?把这两个字补全了。
　　木牌上紧挨着的?两个名?字‘宋泠之?’‘傅听凛’。
　　人对面临半点把握也没有的?事的?时候，才会将心中希望抛向神明。
　　他怕管这事的?神仙老?眼昏花看不清楚，牵错了线，就将名?字补全算了。
　　傅听凛就系在了宋泠之?刚才系的?那颗树上。
　　系的?比他刚才那个还高。
　　“哥，宋哥求的?是来世，我求一求今生。”
　　他认真说一些?很离谱的?话。
　　“如果宋哥跟别人在一起了，哥你?应该很不放心，所以不如交给弟弟我。”
　　至于他有没有胆子追、有没有胆子暴露暂且另说。
　　傅听凛：“我数到三，木牌掉不下来，就说明你?答应了。”他嘴里一二三嘟噜一下过去，说完不到半秒。
　　“牌没掉，你?答应了。”
　　他笑了笑，“我回头再?去你?坟前说一说，然后去爸妈坟前说一说，你?们不把我带走，我就不会放弃的?。”
　　他喃喃：“谁叫我身上流着傅家的?血……”
　　骨子里天生带着占有欲。
　　亲手把他哥很宋先生的?木牌挂上去的?那瞬间，他就想明白了。
　　如果他哥活着，他一定会退让。
　　但他哥已经?死了……
　　-
　　隔日，宋泠之?去拜访了他姨祖母家。
　　姨祖母长相与他奶奶相似，听闻他来意之?后，递给了他一块玉。
　　“有这么大个孙子不知道?好好疼着，倔脾气到死都改不了，小泠之?，你?多?留几天，我打电话好好说说她！”
　　宋泠之?：“您不用跟奶奶说了，我有这块玉，能见她一面就行。”
　　他在这里住了一日，陪老?人家说了好一会儿话，又拍了几张合照，才启程离开了苏州。
　　离开的?时间是晚上，飞机平稳飞行。
　　这几天周折劳顿，宋泠之?身体疲倦，戴着耳机睡着了。
　　傅听凛坐在他旁边的?座位上，替他扯了扯滑落的?毯子。
　　他在姻缘路上说的?那些?话，其实并不知道?怎么去实现，但如果宋先生只是将他当成一个小孩子的?话……
　　小孩子做出来亲近些?的?事情，大概也只会被认为是撒娇。
　　傅听凛偏过头，静静看着宋泠之?略显苍白的?侧颜。
　　几分钟后，他掌心已经?出了一层湿热的?汗。
　　傅听凛抽出一张纸擦了擦掌心，镇定的?伸出手，轻轻贴在宋泠之?耳侧，让他枕在他肩膀上。
　　感受到了支撑点，睡着的?青年自发寻了个舒服的?姿势。
　　傅听凛肩膀一沉，柔软的?发丝贴在他的?脖颈。
　　傅听凛僵住不敢动，许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他往后仰了仰，腿往右侧一偏，和宋泠之?的?左腿贴在一起。
　　飞机飞了一半的?时候，宋泠之?醒了，却仍旧很困倦。
　　似乎是治疗腿的?药吃的?时间越长，他身体就越差，如果换成刚重生回来的?时候，他应该不会觉得如此累。
　　宋泠之?：“等你?回去，去墓园看看你?家人，然后春节的?时候，跟我回一趟老?宅。”
　　“……宋哥你?醒了？”
　　宋泠之?嗯了一声，又闭上眼，声音倦怠，“不知道?怎么就睡到你?肩膀上了。”
　　傅听凛一肚子的?解释全憋住了，他轻轻碰了下宋泠之?的?腿，对方感觉不到，没半点反应。
　　“又不累，宋哥睡吧。”
　　于是宋泠之?就又没动静了。
　　傅听凛尽量让自己?的?心跳平稳下来。
　　跟宋先生接触的?时候，他太容易脸红心跳了，这个毛病必须得改。
　　这一睡，就到了下飞机。
　　即便是宋泠之?再?不想承认，他的?双腿还是不方便，这来回一趟，傅听凛帮了他不少忙，尤其在他上下车的?时候。
　　坐车回到家夜色沉沉，宋宅还亮着灯，阿姨准备了饭等着他们回来。
　　宋泠之?把从苏州带来的?玉放好，这个东西并不是就这样给他了，他用完还是要还回去的?。
　　他简单吃了几口，洗漱完吃了药就去睡了，睡前习惯性拍了拍小鸭子。
　　小鸭子没亮。
　　宋泠之?怔了下，随即又拍了拍。
　　还是没亮。
　　他把小夜灯拔下来，检查片刻后终于确定。
　　小鸭子坏了。


第34章 
　　小鸭子坏了这件事, 第二天?清早，傅听凛就知道了。
　　这小夜灯不坏还好，一坏就不容易修,宋泠之拿着灯研究了一早晨，早饭都没吃,就亲自?去找了能修灯的师傅。
　　但?因为明天?就是春节，大家都忙着回家过年或者是筹备年货,在京市开店的，一般老家都不在京市,也早早关了门。
　　宋泠之不放心把这夜灯交给没经验的师傅，一时半会还真的没找到人。
　　自?傅听凛入了宋家之后,逢年过节的去墓园的祭礼也是按照宋家习惯办的，他?今天?还要准备祭拜的祭品。
　　这是件大事，徐伯跟着前后忙活,宋泠之不想?打扰，就自?己?出门找封醒了，看看他?有没有一些认识的,大过年还接活的老师傅。
　　第一次，宋泠之好似将所有人都忽略了个彻底，只顾着一件事。
　　虽眉间不见着急之色，甚至还冷静的吩咐完今天?晚上要去祖宅准备的东西，但?就是能叫人感觉出来他?的在乎——
　　那小鸭子他?一直握在手里不曾放开。
　　明明跟他?气质极不相符。
　　又不是什么好贵重的东西,哪至于这么在乎。
　　无非就是在乎送小鸭子的人而已。
　　傅听凛看得久了就不敢再多看一眼,生怕自?己?心里冒出来的酸意显露在明面上。
　　高二时老师讲了一折子戏给他?们?当课外?扩充，丰富古代文化知识。
　　那戏讲的是,古时候有个叫张烨的举人老爷，娶了妻之后与妻子恩爱和鸣,奈何天?公不作美?，妻子因病离世，举人老爷悲痛万分，抬了妻子的妹妹入府当个续弦。
　　不仅要照顾对着她日日怀念姐姐的官人，还要照顾姐姐留下来的一双儿女。临了了，却得不到一句称赞，只要有一点?不好，就会被官人百般挑剔。
　　傅听凛当时听完并不觉得有什么，但?他?此时心态不同，却跟这故事莫名共情起来。
　　不大相同的是，故事里举人老爷是强行把妹妹招进?来的，而他?跟宋先生之间，他?才是那个生出狼子野心、恨不得宋先生抢他?回家……的坏蛋。
　　又怎么好意思?生出那些酸人答答的心思?。
　　傅听凛在心里哄了自?己?半天?，才觉得心情舒畅了点?，起码宋先生没真的跟他?哥结婚。
　　他?收拾了东西，跟着徐伯去了墓园，把供品一一摆上，画了一个圈，在圈里烧纸烧东西，如?此一来，烧的这些就能顺顺当当地?到该到的人手里，不会被无处可归的孤魂野鬼抢走。
　　徐伯已经远远走开了，不打扰他?跟家人说话。
　　傅听凛边烧纸边道：“爸妈，我喜欢上了一个人，就是我哥没福气，没带回家的宋泠之宋先生。你们?把我跟我哥生的真像，喜欢都喜欢同一个人，我得谢谢你们?。”
　　他?又说了自?己?在学校里面的一些事情，还说了自?己?现在的成绩，想?叫这些东西能让他?爸妈在下面少生气。
　　“新款手机电脑、还有财经新闻、给你们?烧了好几家公司了，这次再烧点?员工下去，你们?在下面也能过上朝九晚五的上班日子了，这应该算是孝顺吧……”
　　傅听凛以前来这里看望，从来没有这么多话过，只是他?前段时间在姻缘路挂了他?跟宋先生的‘今生’牌子，今天?又第一次在父母坟前坦诚，毕竟心虚，就说多了点?。
　　孝顺完父母，他?开始孝敬哥哥。
　　他?摆上了一束栀子花，“宋哥给你的，哥，你说你，人都没了，还叫人这么惦记。”
　　傅听凛烧了厚厚一沓纸钱。
　　“别跟弟弟客气，听说下面通货膨胀，以后每次过来我都多烧点?，弟弟也就不跟你客气了，宋哥我会照顾好的，你没做完的事我都会做，你在下面安心。”
　　他?看着傅林双的照片，照片挑的温文尔雅笑容和煦。
　　傅听凛却知道，要不是他?哥的尸体已经烧成了灰，他?真心实意的一番话真的叫他?哥知道了，他?哥起码得气成小绿僵。
　　姻缘路时，宋先生许了他?哥来世的那一刻，他?就想?通了。
　　他?能争的也只有余下的几十年。
　　所以只要有机会，他?脸皮再怎么厚都不为过。
　　傅听凛自?言自?语：“那姻缘路确实有几分灵异，我刚求了，你送的小鸭子就坏了，大哥，宋哥给别人照顾你也不放心，你要是答应弟弟替你照顾，就叫那小鸭子一直坏着吧。”
　　语罢，他?烧了最后一沓钱，站起来拍拍身上的飞灰。
　　纯洁的栀子花在寒风里轻颤，这花不该在冬日里绽放，偏偏傅林双死在寒冬，以至于每次宋泠之来看他?，都要买温室里催生出来的。
　　花开错了时节，人也生死两分。
　　傅听凛垂眼看了许久，眼里那点?如?豆灯般恍惚的光逐渐坚定下来。
　　他?低声道：“哥，你跟他?的缘分尽了。但?我跟宋哥的缘分，才刚开始。你别嫉妒，在下面好好保佑我们?。”
　　最好看着他?们?白头偕老，他?再牵着宋先生的手下去地?府，将宋先生交到他?哥手上。
　　那时候，他?也能亲眼看着宋先生，去完成许诺过他?哥的来世。
　　-
　　今年春节前还未曾下雪，但?今天?天?气格外?阴冷，寒风呼呼，拂面带着点?湿凉，想?来晚上会有场新雪。
　　乌云沉沉，下午四点?钟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暗了，宋宅早早就开了灯。
　　前些天?去苏州，除了玄学看腿之外?，就是想?借着宋泠之姨祖母的面子，今年春节再去老宅看老太?太?。
　　时间已经不早了，傅听凛回来的时候以为已经开始动身了，他?正急着回去换衣服。
　　走到一楼客厅时，却正看见宋泠之静静坐在轮椅里，眼眸低垂，掌心覆在不亮了的小鸭子头上，看样子是在出神。
　　傅听凛的脚步就慢慢停下来了，他?静静地?看着宋泠之，掌心缓缓攥紧了兜里的手机。
　　片刻后，他?走过来，“宋哥，不能修吗。”
　　宋泠之过了会儿才道：“能。”
　　傅听凛现在倒将自?己?在墓前说的话忘了，只说：“那就修吧，修好了一样亮，别伤心。”
　　“能修，但?我放弃了。”
　　傅听凛微微愕然，随即心里有点?小欢喜，可很?快，那点?欢喜的火星子就被浇灭地?蔫哒哒冒烟。
　　宋泠之继续说：“小鸭子是连一体的，修理需要全拆开，拆开之后，夜灯表面会留下很?明显的破坏痕迹，我就不想?修了，不如?留下做个想?念。”
　　上辈子明明亮了好多年的，他?未曾想?过这个灯会坏。
　　唯一和上辈子不同的是，他?之前和傅听凛一起比赛完后总要洗澡，洗完澡后，傅听凛会在微信上督促他?吹头发。
　　他?躲懒，就将吹风机挪到了床头。
　　或许时间久了，夜灯浸了点?水珠，不知碰了哪个关键地?方?，就坏了。
　　毕竟是陪了他?这么久的东西，骤然一坏，他?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脑中没由得冒出安德寺那位大师说的‘缘尽’理论来。
　　傅听凛听他?这样说，干巴巴应了一声‘哦’，就被催着上楼换衣服。
　　宋泠之原本在一楼也是为了等他?回来，此时回了卧室将小鸭子放好，就带着备下的年礼回老宅了。
　　一路冒着风寒往老宅赶去，半路就下了雪，这雪又急又大，雾气逐渐弥漫，司机开车的时候不免小心谨慎，到老宅的时候，路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
　　安全抵达的时候，徐伯总算是松了口气。
　　“雪天?开车还真是危险，这天?没法回去，老夫人这次要是还不叫你进?门，那可才是叫人寒心。”
　　老太?太?生的那个年代，思?想?本就比较封建，眼下虽然是过年了，外?面大门口的狗叫起来，很?快引来了看门的人。
　　看门的刘伯伯也认得徐伯，见了人之后忙摆手，“今年下这么大雪，老徐你怎么又来了！老夫人不见的，赶紧回去吧！”
　　傅听凛下车帮忙将轮椅展开了来，扶着宋泠之下车，稳妥坐在了轮椅上。
　　外?面风雪大，宋泠之深灰色的围巾上转瞬沾了雪色。
　　傅听凛忙撑开了一把宽阔的黑伞，伞面倾斜，一边替宋泠之挡着寒风，一边推着他?到了老宅的大门边。
　　宋泠之摸出一块玉，递给了刘伯伯。
　　“把这个交给奶奶，跟她说，我今年来了，如?果?这次也不见，我还是会跟往年一样，等到凌晨再走。”
　　玉石触手生温，即便是在如?此寒冷的天?里，也持着一股天?然的温润。
　　刘伯伯拿着玉就赶紧进?去找人了，走之前斥责了一声乱吠的狗——这狗是新养的，不认得老太?太?的孙子，当成外?人叫唤了。
　　外?面自?然是极冷的，没两分钟，宋泠之就觉得双手冰凉。
　　他?常年坐于轮椅之上，血气本就比正常人少，越在寒冷的天?里待，唇色就越寡淡。
　　风雪乱飞，叫他?发梢、眼睫都落上了雪，雪片易碎脆弱，宋泠之却神色淡淡，像幅冷清的水墨画，只是性子执拗无比。
　　刘伯伯很?快回来，手里的玉没了，也只遗憾的朝着宋泠之摇摇头。
　　老太?太?还是不见他?。
　　宋泠之即便是心里有准备，也不免轻轻吐出一口气，他?压下失望，“麻烦刘伯伯了。”
　　转而对耷拉眼睛叹气的徐伯道：“让小凛跟你先去车上吧，我自?己?在这等。”
　　傅听凛：“我年轻，身体好，徐伯上去吧，我在这撑伞。”
　　他?语气坚定，先将手里的伞叫宋泠之拿着，转而催着徐伯上了车，生生给塞进?了车里，在徐伯的骂声里，又神色自?若地?锁了门。
　　傅听凛重新拿着伞，站在了宋泠之身边。
　　他?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现在是七点?二十。
　　“还要四个多小时才到凌晨。”
　　宋泠之看了他?一眼，见他?执意跟他?一起，就没说多余的话劝阻，而是道：“我以为你会跟徐伯一样劝我别等。”
　　“跟在宋哥身边这几年，我知道，你下定决心的事情基本不会变，没关系，我陪你。”
　　傅听凛今日穿了件很?保暖双层呢子大衣，显得身材修长挺拔，围巾厚厚的遮了半张脸，露出一双逐渐张开的俊朗眉眼。
　　他?撑着伞替宋泠之挡了大半的雪花和寒风，握在伞托上的手指冻得发红，伞面雪花压的愈来愈重，他?手却不曾颤过。
　　和刚来宋家时那个哭红眼的小孩相比，已经是个能担事的大男孩了。
　　雪花纷飞，冷冽和温柔共舞，在寒风里，细细密密地?织成了一道模糊视线的帘。
　　宋泠之忽然开口：“当年，我跟你哥出柜，被奶奶知道了，我带他?回来过年的那天?晚上，也是下了很?大的雪。奶奶不见我们?，他?就陪着我在外?面淋了一夜。”
　　也同样给他?撑着伞，挡着风。
　　傅听凛很?少听他?说起往事，做好了吃酸的准备继续往下听，宋泠之却没再说了。
　　他?出神地?看着老宅里面依稀透出来的几抹灯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身体僵冷至极，腿部和尾椎骨、肩背都依稀生出几分酸冷。
　　掩在毯子下的双手逐渐冰凉。
　　宋泠之动了动手指，试图缓解一下，下一秒却他?左手却叫人捉住。
　　傅听凛握着他?的手腕，把他?的手塞进?了侧兜里，里面暖融融一片，骤然触暖，他?冻的没太?有知觉的左手慢慢升起一股麻意。
　　宋泠之抬起头，傅听凛正目视前方?，这个角度他?只能看见对方?的下颌线，和半张侧脸。
　　傅听凛稍稍错了错身，自?己?的手也伸进?衣兜里了一只。
　　冻了这么久，他?身体也不算多热，只是年轻火力旺，总比宋泠之身上暖和。
　　此刻他?温度较高的掌心贴在宋泠之冰凉的手背上，动作并不出格，神色语气也很?自?然，“宋哥，还要等好久，这样我们?都暖和点?。”
　　宋泠之不做他?想?，嗯了声。
　　他?往另一只手上哈了哈气，肺腔却有点?痒意，这一口气没顺下来，低咳了好几下。
　　傅听凛皱眉：“宋哥……”
　　“——老夫人叫你们?进?去！”
　　傅听凛话没说完，就听见刘伯伯急匆匆跑出来，眉目间也见喜色。
　　他?立即掏出钥匙开了门，一边飞速道：“老夫人见着玉之后，就给她那老姐姐打了电话，说了好一会子话，听着像是吵架……但?挂了电话后，老夫人就叫进?去了，快快，这大冷天?的，真是冻死了！”
　　老宅里的灯一路都亮了起来，还来了两个帮忙搬礼的，傅听凛忙摁了下车钥匙，将徐伯放出来了。
　　徐伯下来后重重哼了口气，他?知道两人都是为他?这老头子好，到底也没说什么，就只赶紧叫人带着礼，进?了老宅。
　　这宅子很?老了，后来重新修葺的时候，宋家一脉相承的执拗，老太?太?说不想?破坏宅子风水抗拒装暖气，就没人能压着她装暖气，所以如?今主要的几个房间，维持的还是老样子——
　　烧炕。
　　今天?眼见大雪路滑，宋泠之必得在这里住下，加上跟着的那个十几岁的少年、徐伯还有司机，还得再烧两个炕。
　　刘伯伯算好人，松了口气，老宅里空房少，但?能烧炕的也就那几个，还好小宋先生这次一共只带了四个人来，不然还真的住不下了。
　　就这样，还得是两人挤一间房。
　　宋泠之在外?面冻的浑身都是寒气，进?了厅堂才暖和几分。
　　厅堂门槛不低，他?这轮椅是两个人抬进?来的。
　　厅堂里的装潢都仿古，正首两把椅子，是他?爷爷奶奶坐的位置，爷爷去了，那把椅子已经许久没人坐了，只是没有灰尘，应该是有人经常细细打理。
　　傅听凛也在观察。
　　左下首和右下首都是两把椅子，中间一个置放茶盏的小桌隔开。
　　屏风、毯面不一而足。
　　古朴而雅致，摆放的瓷瓶、杯盏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的，都极讲究。
　　傅听凛看得越久，就越觉得这座老宅子透着股底蕴来。
　　宋泠之年幼时在老宅陪着爷奶许久，感情自?然深厚，只是出柜之后，奶奶就不再见他?了。
　　也不知道他?那位姨祖母跟奶奶说了什么，叫她那么固执的性子都改了主意。
　　刘伯伯将他?带到之后，就想?着赶紧去准备烧炕和新被褥，临走前嘱咐了一句，“老夫人好犯糊涂的毛病越重了，近来总是认错人，要是认错了，就得哄着顺着，不然又得发脾气了。”
　　宋泠之皱眉，也想?起了上辈子奶奶答应见他?后，时不时将他?认成爸爸或者爷爷的样子。
　　这是老毛病了，药也一直再吃，但?也只是缓解而已。
　　不过，原来这么早的时候，奶奶认人就已经不太?清楚了吗。
　　他?点?头：“我知道了。”
　　刘伯伯走了之后没多久，宋泠之活动手指关节，尽快叫身上的寒气散去，免得叫见了奶奶之后，叫她老人家受着寒气。
　　可他?等了没两分钟，就听见内屋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拐棍杵在地?上的声音格外?鲜明。
　　宋泠之诧异抬头，只见一个板着脸的老太?太?同样坐在轮椅上，被人推着，手里拿了个没什么用的拐棍，瞪着眼睛出现在了他?面前。
　　徐伯：“老夫人。”
　　傅听凛也忙跟着说了声：“宋老夫人好。”
　　祖孙两个却都没说话，就像是较着劲儿等着对方?开口，好似谁先开口，谁就输了一样。
　　宋泠之轻轻吸了一口气，“奶奶……”
　　“你闭嘴！”老太?太?脸颊颤了颤。
　　宋泠之沉默下来，等着接下来的责骂。
　　却不想?，老太?太?看他?许久，梗着的脖子突然低下来，苍老的声音也颤抖哽咽了，“你……你这坏孙！要不是老姐姐告诉我，你是不是还打算瞒着我，你都没剩多少日子可活了！”
　　宋泠之：“……”
　　他?愕然抬头，只见老太?太?眼眶红红的，不住地?用拐棍杵地?，又急又气。
　　两秒后，他?立即反应过来，这九成是他?那位姨祖母编排的谎话。
　　这份请宋泠之领了，趁着这机会，往前握住老人家的手背，轻拍的动作带着十足的安抚性，“奶奶，对不起。”
　　老太?太?仍旧偏着脑袋，咬着牙，嘴唇发颤。
　　许久，才低下头，干燥的掌心贴在了宋泠之脑袋上。
　　老太?太?道：“是我固执了……”
　　宋泠之摇头。
　　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出柜这件事的，是他?先惹的奶奶伤心，所以也不怪这些年老太?太?对他?的冷脸。
　　老小孩老小孩，越老越是小孩。
　　是需要人哄的。
　　也不知道上辈子他?死讯传到奶奶耳中的时候，他?家这倔脾气的老太?太?会是怎样难过孤独。
　　他?跟徐伯都去那位姨祖母家了，他?能反应过来的事情，徐伯也很?快反应过来，乐得看这祖孙相拥。
　　只是傅听凛没去，也不知道这是假的。
　　他?一耳朵听见‘宋泠之没多少日子可活了’就完全呆住。
　　他?看了眼被蒙骗的伤心老太?太?，看了眼顺势演戏的宋泠之，最后看了眼一脸欣慰抹泪的徐伯……
　　少年如?遭雷击，瞬间懵了。


第35章 
　　一时间。
　　傅听凛只觉得手软脚麻,好在双手撑在轮椅的把手上?，没叫他当场丢人。
　　以至于接下来宋泠之开口说的：“那些话奶奶听听就算了，姨奶奶骗你的,不要当真，以后每年我都来。”他都没听见。
　　只记得宋泠之低低说了好多话。
　　老太太的情绪被哄住了,长吁短叹地说着以前，一边拉着宋泠之,叫人上?了几个菜上?来。
　　过门槛的时?候，依旧是傅听凛抬轮椅,老太太终于注意到?他了，冷冷睨了一眼,鼻尖发出了点几不可查的冷哼。
　　上?桌吃饭的人也就这?么?几个。
　　老太太还有?闺女，也就是宋泠之的姑姑，只是不太亲近,嫁入了夫家之后，一年也不见得能回来几次，过年的时?候探亲,也只是随大流在大年初三、初四?才回来。
　　宋泠之给空位上?到?了酒敬先人，又给老太太夹菜。
　　傅听凛如今全部心思?都在宋泠之身?上?，见他都没怎么?吃，默默盛了一碗热粥。
　　那热粥推到?宋泠之面前时?，老太太啪一声?撂了筷子?。
　　她冷冷道：“傅林双,允你进门已经是我心疼孙子?了,你不要再在吃饭的时?候勾引他！”
　　俨然一副看?狐狸精的神情。
　　小傅同?学还未从宋泠之没几年可活的打击里走出来，就被这?样当场呵斥了一句,叫的还是他哥哥的名字，而且——
　　勾引？
　　他呆呆抬起?头,茫然无比，差点往自己身?后看?去，以为他哥的亡魂被他白天一番话给气上?来了。
　　徐伯小心道：“老夫人，林双已经……”
　　老太太：“别说话，傅林双进了我宋家的门，就该懂点规矩。”
　　宋泠之心中微沉，反应过来这?就是之前刘伯伯说的，奶奶犯糊涂认错人了，或者说，奶奶现在已经开始不记事了。
　　他微侧过身?，在傅听凛开口否认之前，弧度极小地摇了摇头。
　　傅听凛福灵心至，顿时?闭嘴。
　　他当即也给老太太盛了一碗粥，恭恭敬敬放在老太太面前，晚辈姿态摆的足足的，而且并没有?趁机说什么?讨人欢心的话，一派老实的模样。
　　老太太的目光在他脸上?停顿片刻，又是愤愤，又是叹息。
　　她稍微喝了口傅听凛给盛的粥，对着宋泠之招了招手，“来。”
　　宋泠之转了下轮椅，到?老太太前面。
　　出乎意料的，老太太并未再在他出柜一事上?做出反对的举动，反而拉起?了宋泠之和傅听凛的手，双双交叠在一起?。
　　“既然这?样了，你们，好好过吧。”
　　如果是真心的喜欢，她一个半截身?子?入土了的，又何必拦着儿孙的幸福。
　　宋泠之能察觉到?傅听凛的僵硬，心中叹道为难这?孩子?了。
　　他做全了这?场戏，五指缓缓扣入傅听凛的指缝，“他如今也没了家，宋宅就是他家，以后我常带他来看?奶奶。”
　　老太太怔松片刻，“哦、哦…可怜的……”
　　只是虽然这?样说，老太太还是不太能接受，陪着吃过了饭，就恹恹去了自己房间休息。
　　宋泠之松开傅听凛的手，也不知道是他手上?出的汗，还是傅听凛紧张出的汗，他手指抽出来的时?候，五指都觉得有?点发凉。
　　他看?了眼傅听凛：“刚才谢谢，老太太犯糊涂，要是告诉她认错人，她认知又得混乱了。”
　　傅听凛低下头嗯了声?。
　　看?着兴致不太高的样子?。
　　刘伯伯适时?进来，“外面积雪，老宅这?边没有?暖气，只叫人烧了两个炕，小宋先生看?看?怎么?分?一下，得两个人挤一挤了。”
　　徐伯就道：“小凛跟先生一间吧，我晚上?睡觉打呼，会吵着人，我就跟老范睡。”老范是他们家司机。
　　“好，”宋泠之应下后，才发现傅听凛在出神，他喊了神，“小凛？”
　　傅听凛迟钝反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们刚才说的事情，快速点了点头：“都行?。”
　　宋泠之不禁纳闷。
　　这?小孩今天晚上?怎么?了，在大门口等着的时?候冻傻了？
　　一番折腾，总算是彻底安置下来。
　　徐伯交代傅听凛看?着宋泠之吃药后，也去休息了。
　　这?里外面实在太冷，谁也不想多呆。
　　刘伯伯在宋泠之睡的那张炕上?放置了一个矮小的木桌，木桌中央引了水，想喝了可以直接在木桌水壶上?烧。
　　屋里极暖和，甚至有?些热。
　　只是炕床温度不匀，整张床自南向北温度递减，避免半夜被热的口干，宋泠之就朝北而睡。
　　衣服脱下来挂在衣柜里。
　　来的时?候没想到?会在这?里住下，也就没有?备下睡衣，他习惯性在衬衣里穿一件紧身?小衫，留了件薄而贴身?的底裤，全当睡衣了。
　　在这?里自然是处处不便，宋泠之叹了口气。
　　他对老太太这?种死都不改曾经生活方式的固执感到?头痛。
　　今天大雪，明天后天路面湿滑，起?码还需要在这?里住两天。
　　听说老太太出嫁之前，在家里睡的是拔步床，嫁过来后才入乡随俗。
　　起?码炕床不冷。
　　这?床很大，比他在家里睡的床要高一截，宋泠之试了试，发现自己上?不去，就将目光挪到?了正?看?着水壶的傅听凛身?上?。
　　他没逞能，“小凛。”
　　傅听凛回头：“宋哥？”
　　“床太高，我上?不去。”
　　“哦哦！”
　　傅听凛立马下来，拍拍手，弯腰轻松将他抱了起?来，“宋哥，你睡里面吧，免得晚上?掉下去。”
　　“都可以。”
　　宋泠之睡觉很老实，姿势也很标准，倒不是他自己乐意这?样，而是腿动不了，久而久之就养成了标准的睡姿。
　　他一般晚上?不起?夜，睡里面也好，省的傅听凛如果晚上?起?来，还得顾着踩到?他。
　　傅听凛就跪上?了床，膝行?往前，将宋泠之挪到?了里面，“宋哥先坐会儿吧，等会儿水烧开了还得吃药。”
　　宋泠之就坐着看?了会手机，等水烧开又放温了，才就着水吃了药。
　　他习惯性躺下睡觉，看?向还没脱衣服的傅听凛，以为他是不适应，就道：“老宅条件差了点，这?两天先凑合一下吧。”
　　傅听凛：“没，这?里挺好的。”
　　他身?上?那件穿起?来很修身?的大衣脱下来后，宋泠之才发现，这?小子?里面只穿了一件高领薄毛衣。
　　大衣脱下来之后，傅听凛撸起?袖子?减少热感，直接就躺在了宋泠之旁边，两人挨的很远。
　　宋泠之目光下移：“别害羞，裤子?脱了吧，晚上?睡会很热。”
　　一方很坦荡，一方很敏感。
　　傅听凛不太敢看?他，揪着裤边支支吾吾半晌，“这?条裤子?加绒，我只穿了这?一件，里面除了一条四?角短裤，就没穿别的了……”
　　宋泠之，“……”


第36章 
　　宋泠之不禁道,“你不冷吗？”
　　傅听凛：“在外面站着的时候冷，但平常穿这么多已经够了。”
　　一点看不出勉强的意思。
　　宋泠之沉默两秒。
　　他?如果跟傅听凛一样的穿法，徐伯根本?不会让他?出门。
　　穿着睡觉不舒服,但如果傅听凛觉得?害羞，坚持如此的话,宋泠之也不会拒绝就是了，他?只说：“随你。”
　　傅听凛闻言立即松了口气。
　　床上还有?一床薄被?子,他?撑开来，给宋泠之搭上了一角。
　　房间里关了灯,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宋泠之其实并不困，他?还要忍过吃药后?身?体?里漫起?来的疼。
　　他?这辈子对?于训练的态度散漫了许多,如果换成重生前，即便是再不方便的环境，他?也会创造条件坚持训练一下的。
　　如今已经是能免则免了。
　　眼睛闭久了容易发涩,宋泠之睁着眼看着头顶的漆黑，保持正常的眨眼频率。身?下的床面传来热感，双腿却无知觉,一直维持一个姿势躺着，其实很累。
　　自从上次摔碎水杯想起?重生前遗忘的一点东西后?，他?就再没有?想起?来的苗头。
　　平淡的日子一天复一天，宋泠之偶尔也会怀疑，那是不是只是他?的一场梦。
　　还是说,其实现在的才是梦。
　　宋泠之额头出了一层汗,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疼的。
　　庄周梦蝶。
　　细密尖锐的酸冷侵蚀理智的时候，恍惚间,他?自己也分不清了。
　　屋外落雪，周遭静谧。
　　四周的黑暗像是棺材的木板,将他?框在了这个狭小的空间里。
　　宋泠之眼皮子发沉。
　　好像过了很久，好像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听见了有?人叫他?。
　　“宋哥…宋哥……？”
　　额头上的汗被?一点点擦去。
　　宋泠之慢慢睁开眼。
　　房间里没开灯，只有?个开着手电筒的手机放在一边，这点光足以叫他?看清傅听凛脸上担忧的神色了。
　　这小子满头大汗，看起?来颇为狼狈。
　　宋泠之心里熨帖，缓声?说，“……药效反应，一会就好。”声?音太?哑，他?咳了两声?。
　　傅听凛倒了杯水，宋泠之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这下嗓音清晰多了，“你怎么醒了？”
　　不是醒了，是根本?没睡。
　　他?脑子里全?是什么命不久矣。
　　虽然后?来慢慢反应过来，这可能是他?自己吓自己，毕竟如果宋先生真的要命不久矣了，徐伯不可能还笑得?出来。
　　只是他?被?吓了这么一遭，晚上一点都睡不着，何况喜欢的人就睡在他?旁边。
　　正想调暗手机亮度刷刷题什么的，就听见宋泠之呼吸变得?短而急促，他?叫了两声?又没反应。
　　明明屋内这么热，傅听凛指尖却微微发凉，还沉浸在刚才叫不醒人的惶然中。
　　“……药效？”
　　宋泠之嗯了声?。
　　傅听凛沉默了会，“每次都这么疼吗。”
　　每天都这样吗。
　　宋泠之：“还好，只是脊柱和小腿不太?舒服，”他?看了下傅听凛的神色，顿了顿，“训练的时候注意力集中，感觉不到的。”
　　眼前的人没吭声?，而是重新抽了一张纸，沉默的把他?掌心的汗也擦去。
　　力道有?点重。
　　宋泠之觉得?自己的掌心略微发疼。
　　或许是因为双腿不方便，导致宋泠之不喜欢别人太?过于插手他?的生活，好像他?跟个废物没什么两样。
　　自己能做的事情，不轻易假手他?人。
　　所以他?更不习惯被?人这样细致的擦拭，哪怕这个人跟他?关系很亲近。
　　宋泠之皱了皱眉，想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却考虑到照顾小朋友的心情，没直接挣开。
　　“松开吧，我自己来。”
　　他?掌心被?擦拭的动作未停，手腕上传来的力度更大，指缝也被?略带强硬意味的分开，一根根擦着，好似这是什么必须要完成的任务一样。
　　宋泠之心里陡然生出一丝不悦。
　　他?说：“小凛，松开。”
　　傅听凛恍若未闻，这只手擦完，摸黑寻到他?另一只，抽了张新纸接着擦。
　　宋泠之身?体?不舒服，心情本?就不愉，耐心更是呈直线消减。
　　他?在商业场上手段极多，这些年修身?养性?，但骨子里的强势不减反增。
　　对?于傅听凛，宋泠之一直将自己摆在长辈的位置，当爸当妈又当哥的，也自然把傅听凛当成小辈来看。
　　小辈听话，他?当然高兴。
　　只是今天不吭声?的态度，叫他?生出几分不被?尊重的恼火。
　　青春期小屁孩的叛逆终于到了？
　　宋泠之声?音冷了下来：“我不喜欢别人这样碰我。”
　　他?眯起?眼，用了些力气往回扯，却反被?更大的力气扯回去。宋泠之手臂绷紧，一时间，两人竟有?些较劲的意思。
　　他?五指缓缓握紧，只是浑身?发虚，这点力气不如不用。
　　傅听凛依旧撑开他?的指缝，摩擦过的触感和热意残留在指尖。
　　宋泠之挣不开，“傅听凛！”
　　傅听凛动作陡然一停。
　　“松开。”
　　重生前后?加起?来，他?活了三十多年，还没有?人这样对?他?。就算是傅林双，也没这个胆子。
　　啪嗒。
　　一滴热乎乎的泪珠子砸在他?手背上。
　　“……”
　　宋泠之心里的火还没生出来，就被?浇灭了一大半。
　　他?缓缓舒了一口气：“不凶你，别哭了，都多大了。”
　　算了。
　　位拨ㄖ浼爾叚鋇驓鈅湸
　　自家小孩。
　　说完。
　　又是啪嗒一下。
　　宋泠之一口气没舒完，卡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
　　被?他?养的这么娇气，说两句就哭？
　　他?力道缓缓松了，任由傅听凛握着，好半晌，才听见他?说：“之前在前厅，奶奶说你活不长了，我很害怕。”
　　宋泠之一愣。
　　他?此刻看不清楚傅听凛的神色，只听得?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的不像是哭过。
　　傅听凛接着说。
　　“后?来慢慢猜出来，徐伯那么淡定，奶奶说的可能是假的。”
　　“我不敢问你。”
　　“你刚才那样，我叫了你好几声?都没反应……”
　　他?真的很不想、也最不想在宋泠之面前失控。
　　但是。
　　“我很害怕。”
　　这四个字像是叙述，他?嗓音放低放轻了很多，却敲在了宋泠之心上。
　　傅听凛慢慢松开宋泠之的手腕，改握住他?的手。
　　因为在乎。
　　所以才会总在同一个人面前失控。
　　学?校里性?格冷淡的逆袭学?霸傅听凛是个酷哥，没有?酷哥不想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露出帅气的一面，所以他?大冬天的宁愿穿的少一点，也要风度。
　　只是在这个人面前，他?好像酷不起?来，总是丢人。
　　也藏不好，很想说真话。
　　傅听凛的鼻尖凉凉的，在宋泠之手背上蹭了两下。
　　“宋哥，先生，那药不吃了行不行。”
　　他?其实也知道不行，如果可以的话，谁也不想用这种受罪的方法……
　　“行。”
　　傅听凛微愣。
　　宋泠之静了两秒，“不吃了，你别哭了。”
　　“那药除了能让我腿部肌肉不萎缩之外，并不能真的让我站起?来，”这一点他?上辈子就已经印证了，宋泠之嗓音还算平和，是真的在和傅听凛商量。
　　“停药之后?，腿会慢慢变丑一点，只是徐伯那边大概不会同意，我需要用维生素代替药片，你帮我一起?瞒着。”
　　他?抬眼道：“还哭么。”
　　就好像一个宠着妖妃作乱的昏君。
　　傅听凛却一点都不高兴，只愣愣听着。
　　宋泠之这幅并不将自己双腿当回事的态度，叫他?心里像是被?拧了一把似的，又酸又疼。
　　他?突然意识到，他?坚持了这么许久的‘比赛’，对?宋先生来说，好似只是一个激励他?学?习的手段。
　　站起?来这件事，他?还是不抱有?任何希望。
　　那他?拼了命的往京大考，就算是考上了，真的会让宋先生重燃站起?来的希望吗。
　　宋泠之见他?沉默，“当我开玩笑，去睡吧。”
　　傅听凛也顺势避开了刚才的话题，他?看了眼时间：“药效好像还没过，我给你按一按背，应该会好点。”
　　宋泠之一句不用还没说出来，就对?上了一双黑漆漆的眼睛。
　　“……”
　　万一待会再哭了。
　　林双那么温柔坚韧的性?子，怎么弟弟会这么爱哭。
　　宋泠之：“…都行。”
　　他?由平躺变成了趴在床上，后?背传来不轻不重的力道，傅听凛的拇指和食指顺着他?的脊骨往下按。
　　宋泠之慢慢放松。
　　不知道是不是药效慢慢过去，还是这没什么章法的按压真的起?了作用，骨子里的酸冷真的少了几分。
　　傅听凛道：“以后?我还是不住校了，回家陪你训练完，就给你按一按。”
　　“不行。”
　　这不是耽误学?习吗。
　　宋泠之，“训练完药效就过了，没这个必要。”
　　傅听凛低声?：“嗯。”
　　宋泠之眼皮子慢慢发沉，呼吸逐渐匀长。
　　就在傅听凛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宋泠之很轻地说了一句，“抱歉，是我忽略了你的感受，别害怕，以后?不会了。”
　　他?声?音混着困意，好似也没等着傅听凛的回答。
　　“……嗯。”
　　傅听凛应了声?。
　　等到宋泠之彻底睡熟，他?才停下动作。
　　手指很酸。
　　傅听凛把手机里手电筒关了，在宋泠之身?侧躺下，这次他?挨得?很近，黑夜里也能隐约看见宋泠之薄薄的唇。
　　都说薄唇的人都冷心冷情。
　　他?出神看了片刻，随后?牵住宋泠之的手，十指缓缓相?扣，却不太?敢用力，怕把人弄醒。
　　[“松开吧，我自己来。”]
　　[“小凛，松开。”]
　　[“我不喜欢别人这样碰我。”]
　　可脑中紧接着却浮现，那天宋泠之在封家醉酒，将他?当成哥哥差点亲吻上来的模样。
　　酸涩和妒意早就变成种子埋下。
　　冷静下来后?，刚才发生的细节一点点在脑中放大，不可理喻地将宋泠之刚才的态度和他?对?哥哥的态度一一对?比。
　　这对?比间产生的落差，就是种子发芽最好的营养。
　　人就是这样一种动物，感性?和理性?大部分情况下都是背道而驰。
　　哪怕道理明白，却控制不住心里情绪的蔓延。
　　“如果是哥哥这样碰你，你是不是就喜欢了……”
　　傅听凛在缓缓靠近宋泠之双唇的时候倏然顿住，他?惊出了一身?冷汗，猛地松开宋泠之的手。
　　许久，才抹了把脸，离宋泠之远了点。
　　-
　　在老宅呆了两天，路上的雪被?清理的差不多了。
　　预计来探望老太?太?的亲戚会在明后?天过来。
　　宋泠之跟这些人一贯没什么接触，而且他?腿在这里也处处不方便，所以打算离开。
　　他?跟傅听凛那天晚上的事情，两人谁都没再提及。傅听凛纯粹是觉得?哭鼻子有?点丢人，宋泠之想给小孩留点面子。
　　两天的时间，傅听凛总是围着老太?太?转，他?长得?好，真的哄起?老人来嘴又甜，导致老太?太?对?他?的好感和满意度直线上升。
　　最后?临走的时候，老太?太?还拿了一块十分通透的观音玉戴在了他?脖子上。将他?彻底看成了自己孙媳妇，叮嘱他?要好好照顾自己孙子。
　　傅听凛刷好感刷过头了，眼神求助地望向宋泠之，“这玉太?珍贵了……”
　　宋泠之笑了笑，“长者?赐不可辞，戴着吧。”
　　这东西老太?太?多得?是。
　　给傅听凛的这一块品相?很好，想来是老太?太?收藏品里的尖货。
　　老太?太?：“戴好了！”
　　傅听凛这才不推拒了。
　　老太?太?满意，又开始絮叨：“不管是谁，只要收了我的玉，就得?好好跟泠之过一辈子，幸幸福福的……”
　　傅听凛听进去了，将微凉的观音玉石紧贴着胸膛戴好。
　　是他?收了玉，不是他?哥。
　　所以也该是他?应了老太?太?嘴里的祝福。
　　今年是傅林双死后?的第三年，不需要禁止节礼登门了。
　　离开老宅后?，宋泠之也开始忙了起?来，主要是在封家走动，还有?几个他?爸爸活着的时候，几个颇为亲近的叔叔，以及医院对?他?颇多照顾的栾医生也送了礼。
　　傅听凛找徐伯要了这位栾医生的电话号码。
　　他?这几天去图书馆借阅了不少书，大多是心理方面。
　　等过了初五这几天走亲戚忙碌的日子，他?想了很久，还是给栾医生打了电话。


第37章 
　　初七。
　　傅听?凛开学的这一天,栾医生带着一个小助理模样的人来了宋家。
　　宋泠之亲自接待，“栾医生有事在电话里面说就行，医院那么忙,还亲自来一趟，”他?看了眼?栾医生身后的陌生面孔,有些好?奇，“这位是？”
　　“我一个学生,”栾医生坐在他?对面，笑了笑,“听?说你去苏州了，感觉怎么样？你腿的事,那位老师父怎么说？”
　　宋泠之想起那老和尚失明的眼?睛，和给他?解签时候说的话，心里怎么想的不?知道,神色却不?变。
　　“栾医生介绍的人，当然很不?错，老师父说的清三分藏七分,只是腿却没怎么有希望。”
　　小助理的目光从宋泠之双腿移到他?平静冷淡的脸上，轻微蹙眉，在本子上记了几个字。
　　栾医生见?他?不?愿意多说，就笑着移开了话题。
　　两?人说了有一会儿，宋泠之才?直接问道：“栾医生今天来这里主要是？”
　　栾医生：“主要是为?了看看你的恢复情况,”她接过旁边小助理递过来的本子,低头看了片刻。
　　那上面的许多名词以英文代替，宋泠之的角度看不?清楚,他?扫了一眼?，没有过多关注。
　　栾医生：“你现?在吃的药物副作用太大,长期服用会造成什么严重的身体隐患也未可知，”她将本子还回去，从自己包里拿出一张表格和灰色药瓶，“这是新的恢复计划，你看看。”
　　他?吃的药副作用确实不?小，不?然上辈子他?身体也不?会垮成那个样子。宋泠之甚至怀疑，他?上辈子三十一岁后查出的脑部肿瘤也跟药物副作用有点关系。
　　不?过……
　　新的恢复计划？
　　重生前可没有这一出。
　　宋泠之接过来，片刻后，目光落在桌面的新药瓶上，道：“新药？”
　　“对，还没有向市场推广，但剔除了上一型号的部分后遗症，不?过新类型的药物对作用在人体的反应也不?同。”
　　“新型号有一个最大的好?处。”
　　宋泠之：“什么？”
　　栾医生定定看着他?：“吃了之后，不?会痛。”
　　宋泠之握着药瓶的手微微顿住，随即笑了下，“确实是最大的好?处了。”
　　“要不?要用取决于你自己，我只是站在一个医生的角度，希望我的病人有最佳的治疗方案。”
　　宋泠之没有立即应下。
　　重生以来，他?在栾医生那边并没有做出什么改变，按理来说，栾医生也不?会这么突然的就拿出来新药。
　　如?果有新药，为?什么上辈子不?拿出来？
　　是不?是发?生了他?不?知道的事情。
　　那小助理突然开口道：“宋先生，小傅同学不?在家吗？”
　　宋泠之思绪抽回来：“嗯？你怎么知道我家有小孩。”
　　“是小傅同学给老师打电话说，他?看宋先生每次吃药都太疼了，就问问有没有吃了不?疼的药，”小助理微笑，“新药虽然去除了很多弊端，但药效稍微差了一点，所以老师之前没有给你，是小傅同学打了电话之后，老师才?过来的。”
　　栾医生也点了点头。
　　宋泠之眉间松了松，不?由得想起了过年时在奶奶家住的那几晚，每天晚上吃完药药效发?作后，傅听?凛都会给他?按摩缓解酸冷的痛感。
　　原来脱离上辈子轨迹的原因，是这个么。
　　是傅听?凛偷偷背着他?给栾医生打电话。
　　胆子倒是不?小。
　　他?眼?中染上点点笑意，心里不?可避免的被暖了一下。
　　宋泠之：“都替换成新药也行。”
　　栾医生：“交替着来吧，万一你不?适应，也能及时换成老样子。”
　　“也好?。”
　　见?他?应下，栾医生起身带着小助理离开，宋泠之不?方便送，就由着徐伯代劳。
　　徐伯将栾医生二人送到大门口的时候，才?左右看了看，抚抚自己的小心脏，“吓死了，还以为?先生发?现?我们骗他?的。”
　　小助理全无刚才?室内小心谨慎记笔记的模样，肩背自然挺直，笑的温和，“栾医生，这次我帮了大忙吧？请我吃顿饭？”
　　栾医生：“谢谢了，小顾，”她对徐伯介绍，“这位是我学弟，心理专家，顾旦。”
　　几天之前，傅听?凛打电话给她，说宋泠之可能是心理问题，心里不?相信自己站能起来，长期的暗示下，这些年才?一直没有起色。
　　栾医生询问了顾旦，确认了有这种可能性，就联合徐伯、傅听?凛调整了恢复计划。
　　一天旧药一天新药，交替着吃。
　　而所谓新药，只是味道略苦的中药补身片，以及维生素片，全都裹了一层糖衣，表面看不?出来什么。
　　顾旦：“我刚才?观察宋先生，发?觉他?是一个心防很高的人，所以随机应变提了小傅同学，这才?消除了他?的怀疑。不?过这件事还得跟小傅同学同一口气。”
　　徐伯：“我明白。”
　　所谓心理、身体双重治疗，自然不?能让病人知道，不?然就没有效果了。
　　栾医生神色郑重了几分：“但是如?果一年都没有见?效的话，这个办法就要放弃了。”
　　徐伯：“我知道，小凛那边我跟他?说。”
　　送走?两?人之后，徐伯立即给傅听?凛发?了一条消息说明情况，避免露馅。
　　那边傅听?凛正在上课，到了下课的点，看见?消息后，立即回复了：【OK】
　　-
　　宋泠之对新药适应良好?，没有任何的排斥反应，甚至在‘不?痛’的诱惑之下，他?想将疗程全部替换成新药——
　　即便新药他?吃下去之后，训练的时候双腿一动也动不?了。
　　好?在被傅听?凛和徐伯一起劝下，放弃了这个念头，继续过着疼一天舒服一天的训练疗程。
　　栾医生倒是承诺了，只要他?新药出现?疗效，就答应他?全都替换成新药。
　　能不?疼当然很好?，宋泠之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吃新药训练的时候，反而比之前精神更加集中。
　　宋泠之努力训练的同时，傅听?凛也进入了最后的冲刺阶段。
　　黑板旁边挂着高考倒计时的牌子。
　　傅听?凛的目标院校是京大的金融系，但并不?是唯一的选择，经济学大多是有共通之处的，除去金融系，他?还有很多其他?的选择。
　　傅听?凛冷静考虑了没被录上的其他?选择，认真挑了工商管理等?其他?几个专业。
　　当然，第一志愿仍旧是京大金融系。
　　粗粗定下的只有这么多，更细的还要等?高考考完，出分之后再?仔细考虑。
　　高考前两?个月，傅听?凛还会偶尔回家住。
　　高考前一个月，除了周末之外，他?晚上再?没回过宋宅。
　　一边调整考试状态，一边远离自己杂念的来源。
　　宋泠之尊重他?在学习上的一切选择，高考对傅听?凛而言是件大事，他?帮不?了什么，就让人在每周周末的时候，多做一些营养价值高的食物给傅听?凛补身体。
　　庞东几个跟傅听?凛关系走?的进的人，也不?免被他?的劲头刺激到，连带着整个班都日渐卷了起来。
　　夏日烈阳再?次侵袭，伏桌复习错题的高三生偶尔才?会抬头活动一下颈椎，掌心攥着一团卫生纸，用来擦去手上出的汗。
　　高考倒计时十天。
　　庞东捏了捏发?酸的拇指食指，长舒一口气，没发?出动静，怕打扰其他?同学学习。
　　他?扭头看了一眼?仍旧心平气和刷题的傅听?凛，半晌，“……真心的，哥们，你都不?休息休息吗。”
　　庞东嗓子有点哑，是背课文背的。
　　傅听?凛手中的笔转了一圈，他?没抬头，黑色的签字笔在A选项下面打了个对勾，继续看下一道。
　　“行百里者半九十，坚持坚持。”
　　最后十天，再?怎么进步也飞不?到哪里去，保持手感和题感才?是最重要的。
　　庞东瞅他?许久，嘀咕：“我现?在相信你没谈恋爱了，真谈恋爱的人不?会像你一样，半天都不?看一眼?手机。”
　　他?转过身去继续做题了，傅听?凛笔尖却顿了一下。
　　刷完一套试卷后，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微信唯一置顶的【宋哥】，还是没有给他?发?消息。
　　两?人的聊天记录就仅限于每天的早安晚安。
　　之前没进入冲刺阶段的时候，宋先生还会给他?说一说平常工作和家里的事情，最近这个一个多月，都没再?主动跟他?聊过天。
　　是怕打扰他?。
　　傅听?凛看着那句[早安]片刻，就收了手机，趁着下课的空当活动了一下身体，接了杯水，喝了几口之后，继续投入学习。
　　宋先生可是答应过他?的。
　　只要他?能考上京大，宋先生就相信自己能站起来。
　　高考转瞬即至。
　　*
　　“秦秘书请假了。”
　　封醒推开办公室的门，顺便帮宋泠之接了杯热水。
　　宋泠之：“稀奇。”
　　秦秘书业内劳模，请假次数屈指可数。
　　封醒笑道：“人家家里小孩今天高考结束，再?怎么，也得请假在门口接小孩，然后再?孩子吃顿好?的吧。”
　　宋泠之抬起头，沉吟，“这个是必要的流程吗？”
　　“怎么，也想给你家里那个小朋友吃顿好?的？”
　　“不?是，”宋泠之不?觉得自己平时亏待了家里小孩，“我是问，高考完家长去接是必要流程吗？”
　　“呃……”
　　这倒真的把?封醒问住了。
　　他?想了想，“我高考那会儿，我爸放了手头工作，跟我妈我爷爷一起在考场门口等?我出来。还有家长没来接的同学，但我记得我看见?家里人的那一刻很开心，一直记到现?在。”
　　宋泠之没体验过封醒说的那种感觉。
　　他?十七八岁的时候，每一天都在数数，算自己还有多少天，就要永远和轮椅为?伴了。
　　因此他?听?得很认真。
　　等?封醒说完，他?给自己批的请假条也写完了。
　　手里未完成的工作暂时放在了一边，宋泠之控制着轮椅往外走?，他?看了眼?时间，“下午的两?个会你去开吧。”
　　封醒啧了一声，“给加班费啊。”
　　宋泠之，“少不?了你的。”
　　封醒：“别忘了买束花，向日葵一举夺魁、富贵竹鸿运当头、锦带花前程似锦……”
　　宋泠之淡淡道：“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迷信吗？”
　　他?离开集团，叫司机去了本市最大的花店。


第38章 
　　炎炎夏日。
　　考场的门口或坐或站着?无数等着?孩子出考场的家长。
　　门口许多卖花的小摊子,每一束花里面的花都包裹着?对即将毕业的考生?们的美好?祝愿。
　　即便价格高昂，负担得起?的家庭欣喜花这个钱，条件一般的家庭,也咬咬牙买了一束。
　　宋家的车低调停在了阴凉处，身后远远跟着?一辆装满花的大卡车。
　　里面拥挤,卡车就停在了外围，然后下来了好?几个人,利落地将卡车上的花都搬下来。
　　“这么多花，好?新鲜啊,”有家长走上去问卡车的车主，“老板,你?们这花怎么买？”
　　向日葵，锦带花数不?胜数，该这个季节出现?的花、不?该这个季节出现?的花,全都一束束摆在了地面。
　　只是这么簇拥着?，没有特意的摆出什么字或者图案，就足以显得自然而热烈。
　　卡车车主道：“这些都是一个大老板买下来的,给他家孩子庆祝高考顺利结束，咱们做不?了这个主，您还是去别家买吧。”
　　周遭围上来的家长闻声悻悻离开。
　　有两句酸言酸语，也都被羡慕压了下去。
　　“也不?知道哪家的孩子……”
　　“羡慕什么？你?给咱闺女买的花不?好?看？”
　　“那必然最好?看！”
　　“好?大的排场，待会瞅瞅是哪家的小孩,不?知道考的怎么样……”
　　好?大排场的宋老板并不?想出风头,他的车停的地方离卡车很远。
　　买这么多花，其实还是有缘由的。
　　花店老板的口才是其一。
　　其二是当年傅林双大学毕业的时候,他去的匆忙，只买了几束栀子花,现?在想起?来还是很不?满意，于是现?在能找补几分，就找补几分。
　　宋泠之降下车窗，外头灼热的气浪轻轻拥了进来，他眯起?眼，望向考场的方向。
　　司机也想起?了当年自己接小孩高考的时候，乐呵呵问道：“宋先生?，您是想在车上等，还是在外面？”
　　宋泠之，“车上，外面人太多，我腿不?方便，会碍着?别人。”
　　司机闻言不?说话了，心里懊恼自己多问这一句。
　　宋泠之看了眼时间?，还有半个小时考试才结束。
　　他给傅听?凛发了个消息。
　　考生?是要将手?机关机放在考场外面的，等傅听?凛考完试重新开机，就能看见。
　　-
　　高考结束倒计时半小时。
　　这是傅听?凛的最后一科生?物。
　　今年高考改革，没有理综文综，考试时间?线拉的格外漫长，他是考试结束的倒数第二批。
　　生?物考完还有一科地理，不?过跟他没什么关系了。
　　傅听?凛放下笔的那一刻，心里长舒一口气，他揉了揉因为高度集中注意力而一直用力握笔的手?，开始第一遍检查。
　　屋内窗门全关，只有一个不?太管事的空调呜呜吹着?，显得闷热，监考老师偷偷扇着?风。
　　傅听?凛眼神极其认真。
　　高考允许提前交卷，但交卷之后，只能在空教室里等着?其他人考完一起?走，还不?能接触电子设备。
　　傅听?凛没有提前交卷的心思，他做完后会重看一遍，即便是知道检查不?出来什么太大的错误，但还是控制不?住地去检查。
　　手?边的演草纸只写了一面，检查用了另一面。
　　这次高考题出的很灵活，数学有专门考计算能力的题，但生?物计算题大多不?难，难的是混杂了基因推算的计算，很精巧，见得题少了的话，一般很难做出来。
　　最后一遍检查完涂卡和姓名栏，考试结束的铃声终于打响。
　　宣布考试结束的那一刻，考场终于躁动?起?来。
　　傅听?凛还沉浸在这几天备考的氛围里，没有任何?他高中生?涯结束了的实感。
　　直到他手?机重新开机，收到了宋泠之发过来的那条消息：
　　【花海东南树下，来这边，有人接你?。】
　　傅听?凛心跳轻微加速。
　　随即抿了下唇。
　　这个时间?宋先生?应该还在上班，不?会亲自过来接他的，大概是徐伯吧？
　　他背起?书?包，虽然是这样想着?，可脚下的速度还是比往常快了几分，周围都是陌生?的高考生?，有的三三两两，有的跟他一样，孤身快步走出考场。
　　考场外人声鼎沸。
　　傅听?凛原先还不?知道信息里面的‘花海’是什么意思，直到出来之后，才看见一片被人群簇拥着?的金灿灿、红艳艳的花。
　　极近绚烂夺目。
　　原来宋先生?消息里的说的是这个花海。
　　他心道不?知是谁家孩子父母准备的，真是幸福啊。
　　周围父母涌上来抱住自家的小孩，都默契地没有提考得如?何?——因为考场打乱考试，他们还得回自己的学校收拾东西，于是说笑?着?往自家车方向走去。
　　傅听?凛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掩去自己心头羡慕的情绪，朝着?东南方面的树荫下看去，找到了眼熟的那辆车。
　　司机正站在旁边朝着?他打招呼。
　　傅听?凛没有想过宋泠之回来，所以当他打开车门看见车里的另一个人的时候，呆愣愣了好?几秒，都不?知道做什么表情。
　　宋泠之将手?里一早就准备好?的花束递过去，声音少见的温和，说了句祝福词。
　　“恭喜小凛同学毕业，此后一帆风顺，前程似锦。”
　　他捧着?花轻笑?的样子实在太好?看。
　　冷淡又成熟的气质糅杂在一起?，在这个炎炎夏日，好?似变成了一团凉而舒适的棉花糖，塞进了傅听?凛的心。
　　小凛同学手?麻脚麻，魂都飘出了二十厘米。
　　他甚至大逆不?道的幻想了一下以后宋泠之捧着?花跟他结婚的场景。
　　“……谢谢宋哥。”
　　他把花接了过来，花束上面还有个写着?刚才那段话的卡片，正是宋泠之亲手?写的。
　　花不?是很香，甚至有点?木质的苦涩。
　　傅听?凛捧着?花坐在宋泠之身边，听?他跟外面一个陌生?人吩咐：“外面那些花，都送出去吧，就说免费领取，祝诸位考生?魁首夺锋。”
　　傅听?凛耳朵一动?：“什么？”
　　宋泠之看他一眼，笑?笑?没说话，倒是司机乐道：“外面的花海嘛，先生?给你?准备的，是不?是很好?看？”
　　“？！！”
　　傅听?凛眼睛微微睁大，扭头看向正在缓慢远离的那片花海，他这才意识到什么似的，忙着?急拍了拍车窗：“停停停！我得回去！”
　　宋泠之：“怎么，忘东西了？”
　　傅听?凛鼻尖都冒汗，懊恼无比：“我都没拍照！”
　　宋泠之：“人太多了，喜欢的话，再用零花钱去买。”
　　“我不?是喜欢花，我是喜欢……”
　　傅听?凛声音戛然而止。
　　宋泠之若有所思，“喜欢我送的东西？”
　　不?。
　　是喜欢你?送的东西。
　　但更喜欢你?。
　　傅听?凛鼻尖蹭了蹭花朵，闷头含糊嗯了一声。
　　宋泠之：“那我以后多送一些吧。”
　　“…好?。”
　　车缓缓行驶远离这片喧闹的地方。
　　傅听?凛轻飘飘的魂逐渐落在实处，他攥着?手?里的花，远没有自己刚才表现?出来的淡定。
　　被花掩住的嘴角越扬越明显，怕被看见，少年几乎将自己的脸埋了进去，眼睛弯弯的。
　　考试几天的紧张和疲惫瞬间?扫荡一空。
　　宋先生?专门过来接他的。
　　还准备了那么多花。
　　那——么一大片。
　　花束略微苦涩的木质香萦绕在鼻尖，砰砰的心跳声有力地打在花束的包装上，轻轻颤动?。
　　他还说呢，是哪个小孩这么幸福，出来就有花海迎接。
　　原来是他。
　　他心里满满的，反复咂摸这件事，心头就悄悄溢出一丝一缕的甜。
　　这点?甜变成了更大的窃喜。
　　他心想。
　　把宋先生?变成自己男朋友这件事，他还是很有机会的。
　　“当年你?哥哥大学毕业的时候，我也是送了花给他。”
　　一捧凉水啪一下呼在了头脑发热的傅听?凛脸上。
　　他愣愣抬起?头。
　　宋泠之放松地靠着?，眼中带着?追忆之色。
　　“原本也是想送一片花海，但当时去的匆忙，只准备了几枝你?哥喜欢的栀子花。”
　　一桶凉水浇下。
　　“你?没说过自己最喜欢什么花，我就准备了一些店主推荐的。花海没能送给你?哥哥，送给你?也不?错。”
　　一吨凉水浇下。
　　宋泠之察觉身边少年没了动?静，轻拍了他一下：“发什么呆，考完试很累吗？”
　　傅听?凛轻轻拥住自己那束种类不?少的花，“嗯，有点?。”
　　宋泠之：“累了睡吧，可以好?好?休息了。”
　　他低头看着?手?机处理工作，顺便定了临江月色家的菜，让人送到家里晚上好?好?吃一顿。
　　傅听?凛看着?他的侧脸。
　　宋哥，你?送给我的花海，是不?是给哥哥的补偿？
　　这句话在他肚子里转了好?几个来回，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去。
　　膨胀的喜悦被那几句不?轻不?重的怀念打回原形，重新缩回了阴暗的小角落里，愤愤又怯怯地不?敢露头。
　　宋泠之不?知道傅听?凛是如?何?开心、又是如?何?委屈、现?在如?何?变着?法?哄自己大度想开点?。
　　那一片属于少年的兵荒马乱，他这个始作俑者没有半点?察觉。
　　秦秘书?给他发来了临江月色的菜单，叫他挑选挑选。
　　宋泠之养生?，自己挑了几道做工讲究的素菜，其余挑的都是傅听?凛和徐伯喜欢的。
　　他挑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记住了傅听?凛在吃东西上的所有喜好?和一些挑剔的小细节。
　　挑到最后甜点?的时候，他胳膊被轻轻戳了戳。
　　“嗯？”宋泠之抬起?头。
　　“我喜欢玫瑰，”傅听?凛想好?自己喜欢什么花了，他哥喜欢的素不?拉几的清雅栀子花，他就喜欢热烈火红偶尔被人认为俗气的玫瑰。
　　完完全全、差异极大的两种花。
　　他强调说：“就是玫瑰。”
　　超级无敌红，红得发黑的那种玫瑰。
　　宋泠之仔细瞧了瞧他，没发现?半点?开玩笑?的神色，“之前没听?你?说过。”
　　他家这个不?是个多爱花的人，只喜欢抱沙袋。
　　傅听?凛支支吾吾：“就是突然喜欢了。”
　　宋泠之报以理解，表示记下了，淡淡道：“那以后就送玫瑰？”
　　傅听?凛稍微坐正，“就是，玫瑰一般是情人节、表白或者求婚的时候，才会……”
　　他没说完，宋泠之理解了，将手?机递给傅听?凛，示意他挑一下今天晚上吃的甜点?。
　　“没事，不?用在意花语。”
　　“……”傅听?凛一口气堵在胸口。
　　他在意！


第39章 
　　回去的路上,C班班委发消息说，毕业晚会定在了后天，大家可以好?好?准备准备,这是最后一次相聚了。
　　这个消息对?宋先生来讲并没有什么?要紧，他只是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饭。
　　宋泠之带着傅听凛回到家的时候,临江月色的菜已经送到厨房备着了。
　　鉴于真正吃饭的人只有三个，所以点的菜菜量少?,但种类多，一盘盘摆上来的时候,赏心悦目。
　　宋泠之平日不喝酒，今天倒是拿出来了一瓶低度数的果酒。
　　“一起?喝一杯？”
　　傅听凛：“宋哥之前不是不让我碰酒吗？”
　　徐伯亲自给他倒了杯酒,乐道?：“看不出来吗，先生今天心情好?，再说,小凛也?长大了，再过几个月就十八了，都是大人了。”
　　心情好?？
　　傅听凛看向宋泠之,正巧望进?了对?方眼底，眸色在灯光下显得清凌柔和。
　　两人目光交错一瞬。
　　心间轻微发痒。
　　傅听凛倏地重新?盯着杯子里浅棕色的清澈酒液。清香的酒液不规律地晃动，心跳声也?逐渐失衡。
　　他做不到心无旁骛的对?视。
　　怕自己?眼睛里的东西太过明显。
　　宋泠之对?情绪的感知有时候很敏锐，有时却极迟钝，他眼神扫过傅听凛微红的耳尖,却并未多想。
　　“之前不让你喝酒,是觉得你还没长大，喝酒伤身。徐伯说的不错,你都快十八了，喝一两杯不碍事。”
　　他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举起?来。
　　“小凛毕业快乐。”
　　徐伯：“毕业快乐！”
　　傅听凛也?忙举起?来，三个杯子碰撞出清脆的响声，“嗯！谢谢宋哥和徐伯！”
　　他咕嘟咕嘟三两下喝完。
　　宋泠之喝了一口就放下了，他吃完饭还要训练，喝太多酒不太好?。
　　只是看着傅听凛干脆利落一口闷的喝酒模样，他忽的想起?来上辈子的一件事——
　　上辈子他跟长大后的傅听凛的第?一次见面。
　　是傅听凛竞标失败的前两个月。
　　大概是为了打探内部?消息，傅听凛在瀚海请了许多人吃饭，那是个酒局。
　　他请的都是擅长混酒局的商业老油条，一杯杯酒灌下肚，喝得快吐了都没问出来什么?关键消息。
　　恰巧那天宋泠之也?在瀚海，被人恭敬送出来的时候，不经意往那边的包间看了一眼，就看见了从包厢里跌跌撞撞走向洗手间的人。
　　一闪而逝的侧脸和傅林双极其相似。
　　没有人知道?他那一刻心里掀起?了多高的浪花。
　　宋泠之上辈子死之前远没有现在平和，林双一直是他解不开的心结，那人相似的脸和身形轻而易举就让他的心境起?了波澜。
　　他几乎以为是林双活了过来。
　　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甩开其他的人，由徐伯陪着，跟了上去，然后在那人撑不住摔倒的时候，伸手扶了一把?。
　　手底下的肌肉紧绷了一瞬，那人倏然抬头看向他，目光冷且凶，像头野性未驯的狼，却在触及他目光的时候愣了一瞬，然后慢慢松弛下来。
　　“……谢谢。”
　　宋泠之缓缓松手，突然问：“你很缺钱？”
　　眼前人勉强站稳，笑了笑：“也?不是。”
　　宋泠之看了眼他醉红的脸，“你先去洗手间处理一下吧。”
　　眼前人递上来一张名片，踉跄去了。
　　宋泠之看清了名片上的名字——
　　傅听凛。
　　他盯着看了许久。
　　末了，抬起?头，眼中再无其他情绪，将名片放在口袋里：“走吧。”
　　徐伯跟了他这么?许多年?，闻言并未立即离开，反而提了一个他几年?前绝不会提及的建议。
　　“先生，您要是喜欢，身边可以养一个可心的人，虽然是利益交易，但是……”
　　“徐伯，”宋泠之打断了他，“那是林双的弟弟。”
　　那个人是林双的弟弟。
　　徐伯半晌哑然，“这么?巧。”
　　他说怎么?长的那么?相似。
　　宋泠之摩挲着口袋里的名片，心里因为相似长相而升起?的那一点波澜，慢慢散去了，又恢复成往常的安静。
　　徐伯想了想，忍不住继续劝：“其实?，先生实?在放不下，可以找一个和林双相似的人。”
　　“我没有这个念头。”
　　宋泠之被推着往回走，光华璀璨的灯光投下来，地面清晰的映着他的影子，明明很是光亮的环境，却有种无法言喻的沉寂。
　　“任何感情，一旦染上别?的欲望，就不再纯粹了，怀念也?是。”
　　……
　　“宋哥？”
　　宋泠之回神。
　　傅听凛道?：“想什么?呢？”
　　这个如今被他当成自家小孩养大的大男孩，竹节般日益挺拔，似乎再过几年?就能完全脱离少?年?单薄的身形了。
　　“没什么?，”宋泠之摇摇头，“就是想，你酒量似乎不错。”
　　毕竟上辈子喝那么?多酒都没趴下。
　　傅听凛又给自己?倒满了，说：“我也?不知道?自己?的酒量怎么?样，这种果酒度数低，应该醉不了。”
　　“吃菜吃菜！”
　　徐伯盯紧宋泠之，看着他喝完了那一杯酒，就给他换成了普通的温开水：“好?了，小凛喝没什么?，先生待会儿还得训练，一杯满够了。”
　　宋泠之点头。
　　一桌菜吃的身心舒畅，只有一件事出乎宋泠之的预料。
　　吃完饭后，他去书房拿了当年?吞并傅家的合同，打算和傅听凛说说，让他暑假先去集团适应适应。
　　却不想就这么?一点空当，傅听凛就已经睡得不省人事。
　　宋泠之握着文件，微微哑然。
　　傅听凛的酒量没他想象的那么?好?，半瓶酒下肚，脸就已经烧起?来了，醉红染在脸颊，眼皮子都是热的，大喇喇仰在沙发上，嘴里叽里咕噜不知道?在说什么?。
　　宋泠之将文件放在桌子上，用手背碰了碰他额头，低声唤了句他名字，没任何回应。
　　“这就醉了……”
　　宋泠之正欲叫人把?他送上楼去，手背被傅听凛抓住，放在鼻尖轻轻蹭了下。
　　温热带着果酒味道?的气息撩在手背，有点湿润。
　　小狗似的。
　　他脸实?在太红，宋泠之手背贴了贴他的脸侧，确定温度正常，才消了叫人去拿温度计的念头。
　　有点难得，小凛自从住校以后，就没跟他太亲近，似乎也?很少?看见那双委屈巴巴的红眼眶了。
　　正想着，他手背就被翻了个面，变成了掌心贴在傅听凛脸上。
　　傅听凛显得很不安稳，眼皮子欲睁不睁，虚虚眯着，浓黑的眼睫挡住的瞳孔隐约露出几分未成熟的野性和侵略感。
　　“宋哥…宋哥……”
　　他明显不晓得自己?现在正在做一些清醒时候绝不会做的事情。
　　此刻他手指圈住宋泠之的手腕，抱沙袋练出来的薄茧偶尔会摩擦到掌心下微凉的皮肤，他没有用力，稍微一挣就能挣开。
　　宋泠之没挣开，回应了傅听凛喝醉后的低喃：“嗯。”
　　他手指匀净修长，食指恰巧落在傅听凛的左眼眼角，每次眨眼的时候，都会带起?来微弱的痒意。
　　从上辈子孤独般长大的狼犬，到这辈子被他收养的小哭包，再到如今健康平安的大男孩。
　　宋泠之心中有点说不上来的成就感，他没忍住像摸乐乐一样，摸了把?傅听凛的头发，轻笑一声道?：“喝醉了就能随便撒娇了？”
　　“先生。”
　　徐伯不知道?看了多久，心里升起?微妙的怪异感，终于忍不住出神提醒。
　　宋泠之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压低声音：“叫阿金来，帮忙送上去。”
　　他手一抽走，傅听凛就彻底闭上了眼，睡死过去了。
　　“那这文件？”
　　宋泠之：“不急，是我挑的时间不对?，等他高考成绩出来之后再说吧。这段时间，先让他出去玩玩，旅旅游，然后跟着我去集团上班，在圈子里混个眼熟，封醒也?方便带带他。”
　　徐伯对?他的安排自然支持，他看着宋泠之坦然的神色，纠结片刻，将心底刚才那抹异样的情绪挥散了。
　　看着傅听凛上楼安顿好?，宋泠之就自觉去了训练室训练。
　　今天该吃新?药，不会痛，可以睡个好?觉。
　　傅听凛、徐伯和栾医生瞒他瞒得很好?，只有宋泠之自己?觉得轻松，可每次徐伯看他吃了所谓‘新?药’后毫无进?展的样子，都忍不住担忧叹气。
　　担心的不止他，傅听凛更甚。
　　尤其他现在放假在家，在宋泠之训练的时候，他几乎整个人都快种在训练室了，擦汗递水就不多说了，还绞尽脑汁搜刮笑话逗宋泠之开心，想帮他减轻一些精神上的痛苦。
　　除此之外，小凛同学还陷入了深深的焦虑之中。
　　虽然对?了对?□□，他对?自己?能高考分数有个估摸的数值，但是语文和英语不是每个题都有确定的答案，所以可能还是存在一定变数。
　　宋泠之经常看见他跟狗子相对?而坐。
　　狗子尾巴上绑了个彩色球球，够不着着急转圈，傅听凛就抱着沙袋托腮皱眉出神看，表情十分凝重。
　　照这种情况下去，家里的狗子和孩子，迟早得先疯一个。
　　“还有十天才出高考成绩，本来想着放你出去旅游，你也?不去。”
　　宋泠之过去把?狗子尾巴上的球揪下来，解放了转晕了了的狗子，眼神扫了下傅听凛怀里的沙袋，淡淡道?，“抱沙袋这么?好?玩吗？”
　　傅听凛讪讪：“宋哥……”
　　当然不好?玩。
　　锻炼身体的初衷是因为宋泠之。
　　但真人他又不敢抱，就只能抱抱沙袋了。
　　宋泠之：“在家待得无聊，明天跟我上班去吧。”他原本还想叫傅听凛痛快玩一阵，现在看来还是塞集团去吧。
　　话音一落，精神萎靡抱沙袋的小凛同学眼睛唰亮了，“真的？”增加相处时间简直就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
　　“那我可以在宋哥你办公室吗？”傅听凛飞快说，“那个，我可以学着当宋哥你秘书，就是你身边那个秦小姐那样的，没其他意思我也?不会捣乱耽误事，主要想着跟在宋哥身边可以多学点东西。”
　　面对?傅听凛快溢出来的工作热情，宋泠之微微沉默。
　　“你主要是跟着封醒，不能乱跑。”
　　傅听凛高兴的神色肉眼可见的逐渐消失。
　　宋泠之心里轻叹，补了一句，“累了的话，你想进?我办公室，随时可以。”
　　傅听凛忙点头：“那就说好?了，明天一起?去上班！”


第40章 
　　宋总带了个年轻帅气的陌生小哥哥来了集团。
　　这个消息只花了不到半个小时,就传遍了宋氏集团总部?每一个群里。
　　每个部?门的茶水间都不免有了新的讨论话题：
　　“跟在宋总身边的那个男生看?见了吗？长得很帅哎，跟宋总有一拼了。”
　　“是新来的小助理吗，抢秦秘书饭碗的？”
　　“哪儿呢,看?着那么年轻，大学都没毕业呢吧,或许是宋总家的亲戚。”
　　“你在这里这么多年，有见过宋总的亲戚来吗？”
　　“嗐都别说了,听说以后要跟着封总监呢，是很年轻,不过听集团里面的老人说，那男的长得很像宋总从前的男朋友……”
　　这些嘀嘀咕咕私底下讨论的事情?自然传不到宋泠之的办公室去。
　　傅听凛推着他进来,好奇地看?着宋泠之平时的工作环境。
　　这座大厦楼层很高，办公室右侧是全面落地玻璃，视野宽阔,一眼望去，似乎能看?见极远处的渡轮和高塔。
　　除此之外，就是一张老板桌和其他各类放在书架上面的文件,老板桌东南有一个隔间，供宋泠之平时中午午休用的。
　　“你随便坐吧，我交代封醒了，他待会就过来带你。”
　　“哦，好。”
　　傅听凛先在沙发?上坐了坐,片刻后就坐了起来,把?办公室的每一样东西都仔细打?量了一遍。
　　转悠了一圈，他看?向隔间道?：“宋哥,我能进去看?看?吗？”
　　宋泠之闻言并未抬头，随口说：“累了？可以进去睡一会儿。”
　　傅听凛得了准许,就像是巡视自己新领地的小狼，谨慎又?兴奋。
　　隔间里除了床和改造后的洗漱间之外，干净整洁，别无?其他。
　　傅听凛高兴了——
　　很好，这里没有他哥哥的东西。
　　家里宋哥卧室已经被他哥送的各种生日礼物和照片占据了，这个办公室还是干干净净地没有被‘玷污’。
　　办公室里多了个人，时不时闹出些不大不小的动静，宋泠之偶尔分?出一部?分?心神关注傅听凛在干什么。
　　这小子跟在封醒屁股后面，板着一张脸集团里乱窜，每次回来手里都拿着东西。
　　新茶杯、靠枕、床垫、摆件……像是往窝里屯粮的仓鼠，迫切的想让这个新地盘沾染上他的味道?，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更有安全感。
　　不到一天的时间，这间办公室的冷淡风风格就柔和了不少。
　　快下午下班的时候，宋泠之从繁重?的文件堆里抬起头来，揉揉酸疼的肩膀，立即就有人给他递上来一杯温度正?好的热水。
　　他以为是秦秘书，便下意识道?：“谢谢，已经到下班时间了，你可以走了。”
　　水入口后，宋泠之顿了下。
　　里面加了蜂蜜，不是秦秘书泡水时的习惯。
　　他扭过头去，看?见了一双弯起的、熟悉的眼睛。
　　宋泠之恍了下神，随即少年一声：“宋哥。”叫他快速回神。
　　他垂下眼睛，没叫人看?见他眼底一闪而逝的怔然。
　　“哪来的蜂蜜？”
　　“喔，我跟封醒哥出去的时候买的，小时候在家经常喝这一款，感觉应该合你口味，就买了两瓶，放在这边柜子里了。”
　　傅听凛边说边打?开了右边咖啡机下面的小柜子，除了两小罐蜂蜜之外，宋泠之平时喝的茶叶也备满了，“老喝茶叶也不太好，喝点甜的。”
　　宋泠之又?喝了一口。
　　确实甜。
　　蜂蜜里有果?肉，酸甜正?好。
　　他年轻的时候很喜欢喝这个口味。
　　后来逐渐掌管集团事务，为了表现得成熟一些，他就喝上了咖啡。
　　很少有人还记得他最初的喜好。
　　傅听凛原以为跟宋泠之一起来上班，两人相处时间就会多起来，没想到一天下来他们说话的机会都不多，他要跟着封醒熟悉集团，宋先生除了开会就几乎一直待在办公室。
　　现在好不容易逮着机会，他就兴致勃勃的介绍起来他买来办公室的这些东西。
　　宋泠之坐在轮椅上听他讲话。
　　落地窗的窗帘没落下来，因为楼层足够高，于是夕阳的光便没有阻拦地穿过这座城市的一栋栋钢铁巨兽，橘红色的柔纱一样，拢在了傅听凛的身体轮廓上。
　　傅听凛在宋泠之面前和在其他人面前，完全是两个人，他从没对宋泠之冷过脸，或者表现出任何?强势，一直都是笑着的，有时候甚至称得上话痨。
　　他因为第一天‘上班’，所以今天没有穿往常喜欢的宽松卫衣，而是穿了件合身的白衬衣。
　　光线虚虚透过薄薄的衣料，那张还带着青涩的脸，却莫名给人一种成熟而温柔的错觉。
　　宋泠之将这一幕拍了下来。
　　相机快门声响起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拍照的时候有多么仓促，好像生怕什么东西消失一样。
　　这不是他平常的反应。
　　这个画面定?格在他手机里，傅听凛听见了声音，停下动作看?了过来，眼睛晶亮，发?现新大陆似的轻咦了一声。
　　傅听凛快步过来，在宋泠之做出反应之前，看?见了他刚才拍的照片，顿时惊喜道?：“宋哥，你把?我拍的很好看?啊。”
　　宋先生会偷偷给他拍照。
　　傅听凛心里喜滋滋的，弯着眼睛看?向宋泠之，“这张照片回头得发?给我，我得存起来。”
　　宋泠之握在手机边缘的骨节微微收紧，他眼神躲闪一瞬，不知为何?有一刻竟想躲开傅听凛的视线。
　　他沉默片刻，应了声：“好。”
　　在已故未婚夫的弟弟身上，恍惚寻摸到了爱人生前的影子。
　　那一点微妙的心乱和思念定?格在照片的夕阳里，原本不逾矩，只是照片里的人错了，不逾矩也变成了不应该。
　　宋泠之把?照片发?过去之后，就全当?刚才是拍了一张普通的照片，任由傅听凛开心去了。
　　整个回家的路上，傅听凛反反复复打?开那张照片看?。
　　宋泠之拍出来的这张照片，和他往常的风格很不相同，是傅听凛一个摄影门外汉都觉得好看?的程度。
　　他忍不住把?照片发?在了和谷飞鸣、庞东的三人小群里，然后面无?表情?盯着屏幕，等着两人的惊叹和夸赞。
　　【谷飞鸣】：？？这个背景，你去哪儿了？
　　【谷飞鸣】：嘶，是不是宋氏集团，我看?见对面楼的小牌标了！
　　【谷飞鸣】：不愧是你，高中卷到毕业了，一整个假期人家都在休息呢，你就又?开始卷了（吐魂）
　　【庞东】：傅哥又?帅了，人靠衣装马靠鞍呐~
　　傅听凛打?字：主?要是拍照的人拍的好。
　　他随便扯了几个名词，又?打?：角度、构图、光线都很好，关键是十分?自然，是抓拍的。
　　再打?：这么好的摄影师，长得再怎么千奇百怪的人，拍出来都会好看?。
　　庞东：……
　　谷飞鸣：……
　　好怪，不确定?，再看?看?。
　　C班卷王傅听凛只夸过试卷，什么时候这么夸过人？
　　【谷飞鸣】：你这是谈恋爱了？女朋友给拍的？
　　他怎么觉得字里行间一股子炫耀的酸臭味。
　　谷飞鸣琢磨着傅听凛偶尔在学校的异常表现，心里几乎认定?了自己好友谈恋爱了这件事。
　　庞东也跟着起哄：啧……怪不得这照片连头发?丝都透着一股温柔的味道?，原来是对象给拍的啊，冲着这照片，俺们就能看?出来你对象很喜欢你！
　　【庞东】：PS：建议不要在单身狗群里秀恩爱OK？
　　当?然不是对象……目前还不是。
　　脑中那点小心思冒出头来作祟，傅听凛心里吹气球似的时而膨胀时而萎靡，起起落落，时酸时甜。
　　他半遮半掩语焉不详地否认了，满心欢喜戳屏幕打?字聊天的同时——
　　宋泠之将视线从少年眉开眼笑的侧脸上移开，转而看?向窗外飞逝的景色。
　　他眼中许多情?绪捋不清说不明，最终凝成了密林深处秋水湖潭般的沉静。
　　心想。
　　距离上次去墓园过了很久了，也该抽个时间再去看?看?。
　　-
　　去宋氏集团学习的日子过得很快，傅听凛因为照片产生的好心情?，持续到高考放榜前一天。
　　这天，他先是在去厕所的时候，听见有人说他长得像‘宋总前男友’，才知道?他哥哥还活着的时候，没少来集团。
　　不然没办法解释，他哥都走了这么多年了，这些人还印象深刻。
　　傅听凛听得心里发?堵。
　　他安静往宋泠之办公室走的时候，又?撞见了拿着两小罐蜂蜜出来的秦秘书。
　　那罐装蜂蜜的包装委实眼熟，傅听凛拦了人，礼貌道?：“秦秘书。”
　　秦秘书笑笑，她是知道?宋家情?况的，对傅听凛的态度七分?客气三分?亲近。
　　“小傅先生又?来了？宋总开会去了，不在办公室。”
　　“哦，”傅听凛说，“秦秘书拿的蜂蜜……”
　　秦秘书推推眼镜，语气无?奈：“不知道?是不是新来的助理买的蜂蜜，竟然放在了宋总办公室，万一被发?现了，宋总肯定?得生气。”
　　生气？
　　傅听凛纳闷：“为什么？”
　　他给宋哥喝时候，宋哥明明没有生气的表现啊。
　　秦秘书知道?傅林双是他的哥哥，就没有隐瞒，解释道?：“林双先生离开后，宋总进办公室吩咐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办公室里林双先生送的东西都收起来，连带着他喜欢的蜂蜜，也没再在办公室出现过。”
　　这算是在宋总身边工作的人，心照不宣的禁忌。
　　傅听凛觉得秦秘书眼里惋惜的神色刺眼极了，他拇指无?意识摩挲了下食指关节，“蜂蜜，我哥也送过？”
　　秦秘书微笑点头：“那当?然了，我在宋总身边跟了这么久，这点事还是知道?的。”
　　傅听凛不仅觉得刺眼，现在还觉得刺耳刺心，戳的他哪哪都不舒服。
　　他马上想走了，秦秘书视线就落在他穿的衬衣上，目光带着怀念。
　　“林双先生是个很好的人呢，说起来，小傅先生和林双先生长得真是像，穿着白衬衣的时候，就更像了。”
　　穿着白衬衣的时候，就更像了。
　　傅听凛还没抬起的脚，就被这句话死死钉在原地，他大脑空白一瞬，仿佛有冷冰冰的凉气从又?苦又?涩的地方，自脚底窜到心里。
　　他想起了那张照片里，穿着白衬衣的自己。


第41章 
　　“小傅先生？”
　　秦秘书一连叫了他两声,傅听凛在从刚才?那种手脚冰凉的状态里?回神。
　　他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秦秘书看着他的神色，歉然道：“抱歉，叫您伤心了。”
　　“没有,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秦秘书便也只顺着说：“是啊，已经过去很久了,您也长大了许多。”
　　傅听凛只勉强笑?了笑?。
　　可是这么久的时间，有人却好?像始终都没有走出来过。
　　傅听凛往宋泠之办公室里?看了两眼,里?面确实没有人。
　　他将秦秘书手里?那两罐打算处理掉的蜂蜜拿过来，“这两罐蜂蜜是我放的。”
　　秦秘书眼神微诧：“您放的？”
　　傅听凛低声道：“他都跟我说了,他喜欢喝这些，以后不用忌讳这个。”
　　没道理他哥走了,连宋先生的喜好?也要?那么霸道地带走。
　　-
　　宋泠之开会开了许久，他今天格外忙碌，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已经是天擦黑了。
　　很奇怪，推开门进来的时候，办公室里?没开灯没拉窗帘,外面灿阳也被?高楼大厦挡的干净，只有一点余烬般的残辉。
　　秦秘书忘记开灯了？
　　宋泠之按下开关，啪地一声，办公室里?瞬间敞亮起来。
　　于是沙发上窝着的那一团黑黢黢的不明?物体也终于清晰起来。
　　“小凛？”
　　宋泠之：“坐这里?干什么，刚才?怎么不出声？”
　　傅听凛闻言望了过去。
　　其实在此之前,他一直在盯着自己熄了的手机屏幕瞧,划开就?是那张原本?令他极欢喜的白衬衣照片。
　　他就?坐在这里?看了一下午。
　　见人还是不出声，宋泠之轮椅转了方向,慢慢过来。
　　办公室里?很安静，因此轮椅滚过地面的声音即便轻微,也极为明?显，放在平常，傅听凛早就?兴冲冲过来跟他说今天在集团发生的事了，现在却有点发呆，就?这样盯着他。
　　轮椅停下来，宋泠之看清了傅听凛眼底些微的红血丝，他顿了下，随即很自然地和平常一样，拿出这几年养孩子总结出来的的经验，伸手轻拍了拍傅听凛的头?。
　　他声音偏清冷，即便是放低了，也听不出轻哄的意?味，只是每次做完这个动?作，眼前小朋友心情?就?会好?些。
　　“怎么不开心？”
　　短暂的一下接触，傅听凛能闻见宋泠之袖口处被?体温中和后，显得柔和绵长的木质香调。
　　他下意?识将手里?早就?息屏的手机藏了藏，摇头?闷声。
　　“没有不开心。”
　　傅听凛低下头?，头?顶的两个发旋中间倔强地翘起来一缕头?发。
　　说谎。
　　宋泠之和那两个发旋面面相觑将近半分钟，转着轮椅去给自己倒了杯热水。
　　水杯逐渐溢满的声音听着很静谧，热气氤氲上来，宋泠之端下来放在一边，去找小柜子里?的蜂蜜。
　　“你换衣服了，看着有点眼熟。”
　　傅听凛身上原本?穿的那件白衬衣不见了，变成了黑款、右侧有一斜着的白边的轻熟风格衬衣。
　　他指尖搓了下衣领，声线有点紧绷，道：“嗯，原来那件不小心弄脏了，秦秘书就?让我在你休息室临时找了一件。”
　　小柜子里?零碎东西这段时间添置了很多，都是些小零食，宋泠之找了一会儿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以为自己记错了，“嗯？蜂蜜不在这里?吗。”
　　“我来找吧。”
　　傅听凛站起来，“宋哥，办公桌上堆了不少文件，封总监说要?你签字的，还有一部分他拿不定?主意?。”
　　他走到放置茶叶和咖啡机的小台旁边，从最显眼的地方，把蜂蜜拿了下来。
　　这两小罐不同口味的蜂蜜原本?是和零食一起放在小柜子里?的，但他今天换到了这边一眼就?能看见的位置。
　　宋泠之只在原来的地方找，反而没找到。
　　傅听凛想起那张照片，又看看蜂蜜，如此反复几次。
　　他抿抿唇，把蜂蜜一推，“宋哥，我也没找到。”
　　说完转而把手伸向一款他觉得喝起来十分苦涩的茶叶，暗戳戳捏起茶叶往水杯里?放。
　　“估计是新来的助理不知道收拾到哪里?去了，”宋泠之说道，“这几天喝惯了你买的蜂蜜，再喝茶和咖啡就?有点喝不下去了。”
　　“既然找不到，随便放点什么就?行。”
　　宋泠之肩膀有点酸，剩下的工作明?天再处理也一样，他放下笔抬头?望向站在咖啡机旁边的少年侧影。
　　他的那件成年男士衬衣在傅听凛身板上穿着，完全不是偷穿大人衣服的男孩撑不起来的模样，而是显得格外修长利落，好?像整个人都稳重了很多。
　　宋泠之：“黑色比白色适合你。”
　　水杯里?全热的水在杯子里?滚了一圈后倒掉，换成了适合泡茶的八十度，傅听凛有两秒没有反应，手里?捏着的茶叶一紧，没能丢进水杯里?，“宋哥，你真觉得，我穿黑色更?适合？”
　　宋泠之：“嗯。”
　　“宋哥。”
　　“嗯？”
　　“我都长大了，能不能……”傅听凛眼睫垂下，“能不能别把我当小孩子了。”
　　不敢示于人前的心思，青涩而笨拙地冒了冒头?。他手里?的勺子不断搅拌，杯面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漩涡，影子投下来，也把漩涡变得朦胧而模糊。
　　“因为我偶尔将你当成小孩看的态度，所以才?闹别扭吗，”宋泠之眉梢微挑，“快成年的人了，还有叛逆期。”
　　他将手里?文件重重放在桌上，随后双手交叉放在腿上，向后一靠，眼神冷淡锐利，声音也淡漠下来。
　　“你现在是在宋氏工作，不要?因为个人情?绪影响工作效率，我开高薪买的是才?能不是废物，再让我看见一次你就?走人。”
　　语罢，宋泠之看向愣愣望过来的少年，忽的唇角一弯，“凶不凶，够把你当大人了吗。”
　　凶。
　　凶死?了。
　　傅听凛觉得自己的嘴角简直有毛病，宋泠之一笑?，他也就?控制不住地想笑?，压都压不住。
　　苦涩的茶叶放回原处，他把搅拌好?的蜂蜜水端过来。
　　“酸甜的，温度稍微烫了点。”
　　宋泠之喜欢喝烫些的，轻抿了口：“我还以为今天只能喝茶了。”
　　傅听凛：“以后就?交给我买，保证每次都能喝到。”
　　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去问?那张照片，心里?又苦又涩的地方，犯贱一样，因为宋先生的一两句话，就?不听话地出现了一丝能咂摸出甜味的酸。
　　宋泠之又在这里?待了半个小时。
　　傅听凛去旁边做封醒留给他的一部分业务，看起来似乎是没事了，只是话比之前少了很多。
　　宋泠之自己的心思现在并不在工作上，他摩挲着手机，问?了秦秘书今天下午傅听凛都干了什么。
　　傅听凛不是个容易情?绪化的人，刚才?的反应实在是太过反常……不知道是不是在集团里?遇到了什么事情?。
　　秦秘书无愧高昂的年薪，记忆力极其优秀，事无巨细，几乎就?将今天她跟傅听凛相处时的对话原样复制出来了——
　　并不多。
　　因为从下午开始，傅听凛就?一直待在办公室里?了。
　　秦秘书：【就?是以上这些了，今天一共就?见了小傅先生两次，第二?次我见他衬衣上泼了咖啡，就?让他去您休息室换了一件，之后就?没见他出来了。】
　　秦秘书：【对了，公司最近有点风言风语，这个您想听吗。】
　　风言风语？
　　宋泠之：【说。】
　　秦秘书：【应该是一些还在集团的老?员工传出来的，说小傅先生的长相跟傅先生相似，所以很可能是您找的替身之类的……总之不太好?听，我知道以后已经叫人处理了，往后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发生。】
　　因为潜在的未知的敌人，傅听凛被?他保护的很好?，几乎没在圈子里?公开出现过，他也从未公开表明?过自己以什么身份收养的这个孩子。
　　亻立月孛ㄖ浼ＹＵ叚赑缯钥煷
　　宋泠之打算问?完傅听凛自己的意?见之后，再在他十八岁成年礼上准备公不公开。
　　大多数人不知情?的情?况下，这种离谱的传言有人相信，似乎也不是不可能事件。
　　小凛是因为听见了传言才?生气的？
　　如果是这样，那真的是他倏忽。
　　宋泠之眉头?不自觉拧紧，手指往上滑了滑。
　　‘我提了小傅先生穿白衬衣很像傅先生之后，他脸色就?变得很奇怪。’宋泠之看着这行字许久，不知在想什么，眉头?皱的更?紧。
　　秦秘书：【宋总，还有什么想要?知道的吗？】
　　【没了，这件事别跟他提。】
　　【收到。】
　　聊完后，徐伯催他们回家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傅听凛：“宋哥，咱们回家吗？”
　　宋泠之收好?手机：“走吧。”
　　回去的一路上，宋泠之一直望着窗外，他有些事情?想不太清楚，
　　傅听凛也罕见地没吭声，格外安静沉默的氛围让前面的司机非常不自在。
　　下车、回家、吃饭、训练。
　　连徐伯都看出来了两人之间微妙的不对劲。
　　今天该做的训练全做完之后，宋泠之终于整理好?了自己的思绪。
　　他胸膛起伏不定?，用毛巾擦了擦训练时额角出的汗，叫住了准备上楼的傅听凛。
　　“今天的事，秦秘书都跟我说了，去我房间，我跟你谈谈。”


第42章 
　　宋泠之?房间。
　　傅听凛坐在宋泠之?对面,两人这么安静地相对而坐的次数屈指可数。
　　“明天早晨九点，就?要出高考成绩了吧。”
　　宋泠之?，“紧张吗？”
　　傅听凛放在桌子下面的右手无意识的一下下掐着?左手虎口,他从进来开始，就?一直低垂着?眼睛。
　　“不紧张。”
　　宋泠之?平时和商业场上的合作人或者对手‘谈谈’时,惯常掌握主动权，尤其喜欢等对方受不了先开口。
　　但对着?自家的小孩,显然没有这么必要。
　　宋泠之?：“对不起。”
　　他双手都放在桌面上，认真地道了歉。
　　“集团内部的传言我才知道,已经?处理完了，以后那些风言风语不会传到?你耳朵里?去。”
　　“还有件事是我的疏忽。”
　　“我以为过去了快三年,你能完全从失去家人的痛苦里?走?出来，我已经?跟秦秘书说?了，她?以后不会再说?你的长相像你哥哥,包括我、徐伯也是。”
　　集团的流言蜚语、秦秘书无心的话都像是羽毛，挠在已经?结痂的伤口上，再轻,可触摸的次数多了，也会疼。
　　他疏忽了，作为监护人和家人，没有疏导这种积压的情绪，这是失职和失察,所以他道歉。
　　这就?是宋泠之?得出来的,傅听凛心情一直低落的根本原因?。
　　他转着?轮椅到?傅听凛身边。
　　“明天出成绩之?后，跟我一起去趟墓园,看看他们吧，”宋泠之?拍拍傅听凛的肩膀,“我跟徐伯永远都是你的家人，就?算长大了，也可以跟你刚来那会儿一样，想哭就?哭。”
　　他声音罕见地温和。
　　就?像真的是傅听凛的父亲或者兄长。
　　傅听凛的心却从他声音变得温和的那一刻，止不住地往下坠。
　　他确实想哭，但委实哭不出来。
　　甚至十分怪诞的，他很想笑?。
　　心里?充斥着?的‘宋先生是不是发现了’、‘我待会儿该怎么说?’、‘会不会被?直接扔出宋宅’、‘没关系被?扔出去也能打工养活自己自由追求喜欢的人’、‘被?发现了是不是就?没有陪在宋先生身边的资格了’……这么多的繁杂思绪，在顷刻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
　　他被?好好安慰了一通。
　　就?好像一个不太懂事的小孩闹了脾气，被?家里?大人一顿呼啦头发。
　　那么被?安慰之?后接下来的流程就?是，小孩开怀大笑?，大人欣慰高兴。
　　于是他就?笑?了，“谢谢宋哥，我没事了。”
　　宋泠之?轻轻点头，“咖啡弄到?衣服上时，有没有被?烫到?？”
　　他说?的是傅听凛换衣服的原因?。
　　傅听凛刚想摇头，临了却变了卦，被?睫毛挡着?的眼珠黑漆漆的，没叫宋泠之?瞧见。
　　“嗯，烫到?了，有点疼。”
　　确实烫到?了，明明他泼自己的时候十分注意，还是被?烫了一下。
　　“……怎么现在才说?？”
　　宋泠之?皱眉，“哪里?，我看看？”
　　傅听凛撩起自己的衬衣，在左边腰侧靠里?的位置，有一个小小的水泡。
　　宋泠之?伸手在水泡旁边的皮肤上轻点了点，“周围疼吗？”
　　“不疼，痒。”傅听凛咧嘴一笑?。
　　宋泠之?指腹下的皮肤跟他自己的很不一样，他体温偏凉，因?为缺少?锻炼，所以触感是单薄的柔韧感。
　　而傅听凛却常年锻炼，肌肉纹理流畅，触感灼烫而结实，藏着?似乎是天然的野性。
　　“别贫嘴了，我去拿烫伤药。”
　　宋泠之?收回手，指尖无意识捻了下，上面不属于自己的温度才慢慢散去。
　　“我自己可以。”
　　傅听凛扯住他的轮椅，“到?时间了宋哥，这个点你早该休息了。”
　　今天宋泠之?吃的是旧药，所以训练完已经?很累了，又撑着?谈了这么许多，脸色看上去很苍白，指尖也有湿冷的虚汗。
　　他自己习惯了这种虚弱感，好像就?也以为别人也习惯了他这种带着?病态的苍白。
　　宋泠之?被?拦下来，拦下他的这个人大猫一样在他面前蹲下。
　　傅听凛微微仰头，他很喜欢这个姿势，因?为这个姿势可以让他跟宋先生的距离离得很近。
　　“宋哥，我乖乖去抹药，你也得去睡觉，行?不行?？”
　　这语气……
　　宋泠之?哑然几秒，“你……你这是在哄我？”
　　傅听凛扬唇：“宋哥老?把我当小孩，都说?了很多次了你还是这样，那我也这样跟你学喽。”
　　宋泠之?，“……”
　　两人一上一下对视片刻，傅听凛弯弯眼睛，“可以给我一个晚安拥抱吗？”
　　宋泠之?眉间缓缓松开，“当然，如果能让你心情彻底好起来的话。”他微微倾身，“记得上药。”
　　傅听凛以一个别扭的姿势将额头抵在宋泠之?肩膀前，他嗅着?鼻尖的淡香，虚虚贴在宋泠之?腰侧的双手缓缓用力。
　　好瘦……
　　宋先生的腰很窄。
　　平时他投喂的那么多好吃的也不见长肉。
　　他没有机会用自己的手掌仔细丈量，在被?察觉到?异样之?前，便顺着?腰线抚上去，停在宋泠之?背部的位置。
　　一个正?常拥抱该停留的位置。
　　宋先生后背凸出来的蝴蝶骨硌着?他的掌心。
　　宋泠之?：“去睡吧。”
　　傅听凛余光瞥了眼一直放在架子上的他哥穿白衬衣的照片，又看了眼他先斩后奏换上去的已经?替换了破旧小鸭子的最新款小狗夜灯，再次说?了一遍：
　　“晚安。”
　　他离开的时候，握着?门把手，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那双比常人黑一些的瞳仁盯着?某处出神。
　　片刻后，傅听凛松开手，弯腰抱起在他脚边转圈的狗子，熟练捏住狗子张开打哈欠的嘴，无声离开。
　　他摸着?狗头，轻声说?：“小声点叫，别被?发现。”
　　傅听凛语文学得也很好，他知道贪婪和嫉妒是都要被?藏起来的坏念头。
　　他寺庙那次藏的就?很好。
　　所以这次也能藏好。
　　毕竟被?讨厌驱逐后，就?再难又侵占地盘的机会了。
　　他必须控制好。
　　-
　　窗帘没拉，外面融融的月光照进来。
　　宋泠之?躺在床上看那张照片。
　　他指尖停在删除键前许久了。
　　这照片承担了他的情感，上面的人却错了，是个畸形产物。
　　这原本没什么，不过就?是一张拍错了的照片。
　　可是当时他为什么没有跟傅听凛直接说?明原因?，反而选择了沉默。
　　哪怕心里?给自己找的理由是怕提了已经?逝去的故人惹得傅听凛伤心。
　　宋泠之?发现自己并不能分清楚，被?傅听凛兴冲冲追着?要照片的那一瞬间，一闪而逝的心乱到?底是因?为什么。
　　他侧了侧头，这个角度正?好看见架子上傅林双的照片。
　　他和林双紧挨着?，微笑?看向镜头。
　　时间间隔太久，他好像已经?很难想起来那时候初尝心动的滋味了。
　　今天的夜色太幽微，宋泠之?疲倦的精神陷入清醒和昏睡的临界点。
　　“冷不冷？”
　　恍惚有人蹭上来，从后背搂住他，“还在看手机，说?了今天陪我的。”
　　是林双吗。
　　宋泠之?努力回忆，他跟林双同床共枕的次数屈指可数，却似乎没有这么亲密的呢喃过。
　　“又不说?话。”
　　他后颈被?那人用鼻尖蹭了蹭，凉凉的，小狗一样。
　　床上男人紧闭双眼，手机屏幕倏地灭了，宋泠之?又开始头痛，陷入了昏沉沉的梦魇。
　　急刹声尖锐刺耳，沾着?血的玻璃碎片，被?人扛起来时看见的请柬上的贺字，他的指尖在抓一个男人的背，滋滋啦啦录音笔里?的电流声……天旋地转，他好像沉入了一片深沉的无光海，唯一的发光源就?是碎成星星的记忆片段，宋泠之?伸手去够，却陡然听的巨大碰撞的声响，继而就?是濒死的窒息感。
　　-
　　清晨。
　　嗡嗡。
　　手机震了两声。
　　宋泠之?猛地睁开眼，梦里?天旋地转的恶心感瞬间侵袭了感官，他下一秒便撑着?俯身在床边，满头冷汗，呕咳了好几声。
　　他眼前视线有些模糊，好不容易聚焦清楚，便伸手去够床边小桌上放着?的水。
　　没够着?。
　　宋泠之?侧眸看了眼自己动弹不了的腿。
　　黑色的薄被?盖在上面，就?好像一块腐朽的棺木，盖住了腐烂的枯骨。那双腿是新药与旧药，重生前后都拯救不了的报废部件，无力、无用、孱弱而丑陋。
　　他漠然看了两秒后，就?重新去够那杯水。
　　指尖擦着?杯壁堪堪划过去，原本就?放在边缘的水杯晃了晃，然后啪一下摔在地上。
　　发出不小的咣当声。
　　杯子没碎，因?为自从上次杯子碎开引发宋泠之?类似PTSD的反应后，以防万一，他卧室里?常用的杯子就?被?徐伯和傅听凛齐齐换成了超结实的钢造杯。
　　地板碎了杯子都碎不了的那种。
　　因?为怕他自己独处出事了别人听不见，所以宋泠之?的房间，是整个宋宅隔音最差的，也是唯一一个被?徐伯勒令晚上不许锁门的房间。
　　傅听凛听见动静冲进来的时候，恰就?看见宋泠之?伏在床边，将手向地面滚落的杯子，半个身子都快掉下来的模样，登时三魂飞了七魄：“宋哥！”
　　他匆忙过去，率先把宋泠之?扶好，让他靠在床头，紧接着?把地上杯子捡起来放回原处。
　　地面的水洇进了地毯里?，傅听凛没管，心跳被?吓得乱蹦哒，他看着?宋泠之?苍白的神色，一连串话机关枪一样吐出来，“宋哥你怎么了，要不要我叫医生来？哪里?不舒服？”
　　他摸了摸宋泠之?的手背，“好凉。”
　　宋泠之?偏头看了眼被?捡起来的杯子。
　　在傅听凛紧张的视线里?，好久，才淡淡说?了句：
　　“没事，就?是想骑马了。”
　　傅听凛倏然无言。
　　宋泠之?很快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低下头，一簇乱蓬蓬的小野花映进眼里?。
　　“这是？”
　　“今天早晨徐伯修理花园，我摘了花园里?的小野花，很好看吧？”
　　骑马这个词对曾经?站在少?年马术比赛领奖台上的宋先生来说?，有点残忍，傅听凛巴不得转移宋泠之?的注意力，“宋哥，你卧室太单调了，以后我每天都摘点新鲜的小花放在你卧室，好不好？”
　　宋泠之?：“摘下以后很快就?死了。”
　　傅听凛：“没关系我天天摘天天换。”
　　“……”宋泠之?，“你高兴就?好。”
　　手机再次嗡嗡响了两声，宋泠之?没滑开看了看，是白存瑞给他发的消息。
　　白存瑞：【多亏宋叔叔指点，我哥和运程公?司签了一大笔订单，下个月小妹成年礼，诚邀宋叔叔赴宴，请柬过两天会请人正?式送去的，一定要来哦，我很想宋叔叔。】
　　宋泠之?皱眉。
　　这个白家的小儿子意图太过明显，如果不是怀疑傅家车祸和白家有关系，宋泠之?绝对不会和这种人保持联系。
　　白存瑞明目张胆送玫瑰追求宋泠之?，宋氏集团谁人不知，傅听凛也听了几耳朵八卦，见这人又来纠缠，当即脸黑了一层。
　　他状若无意：“谁啊，几岁了还哦来哦去的。”
　　“不用管，”宋泠之?没回复白存瑞，看看时间，关心起了另一件事，“八点了，还有一个小时出成绩，紧不紧张？”
　　傅听凛，“不紧张。”
　　他考上京大金融系，宋哥就?相信自己能站起来——
　　这是他和宋泠之?最初的约定。
　　他不紧张成绩，他是紧张自己能不能抓住让宋泠之?相信奇迹的一点微弱的希望。
　　宋泠之?：“用我的电脑查，不会卡顿。”
　　傅听凛：“那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什么？”
　　“我想自己查，你和徐伯别在我身边看着?。”
　　宋泠之?扬眉：“还说?不紧张？”
　　很快一个小时过去，宋泠之?没去上班，收拾完吃完早饭，就?拉着?徐伯去了花园里?晒太阳，给傅听凛留下了单独空间。
　　他手机里?家长群已经?开始疯狂刷屏。
　　查个成绩，家长比孩子还紧张，几个群里?相熟的已经?开始唠嗑了。
　　【家里?亲戚都在问，哎呀真是造孽，从来没觉得电话这么烦过。】
　　【过了今明后三天就?行?啦。】
　　班主任：【大家不要紧张，请不要给孩子传播紧张情绪，不管考得怎么样，请一定要说?一声辛苦了！】
　　【收到?，班主任老?师也辛苦了！（玫瑰）（抱拳）】
　　这一条后就?是接龙似的刷屏。
　　宋泠之?这两年在家长群早就?练成了复制粘贴的本领，集团里?下属在工作群里?回复他这个老?板的时候，想必跟他现在复制粘贴的动作是一样的。
　　跟完风，正?是九点，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宋泠之?被?徐伯推到?了修建完毕后的花园旁边，看见了几簇顽强生长的小野花。
　　五颜六色的摇摇晃晃，在阳光下长出了希望。
　　-
　　书房里?只有傅听凛一个人。
　　就?像宋泠之?说?的，这台顶配的电脑查成绩时一点都没有卡顿，他按下回车键的下一秒，页面上就?刷新出来了他的成绩。
　　六百九十九。
　　比他自己估算的高出九分。
　　傅听凛喜忧半参。
　　喜的是699这个成绩跟他估分差不多，对得起他自己这两年半的努力，忧的是考京大的金融系……只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
　　他记下了自己的成绩，准备去找宋泠之?，电脑桌面上一个名为【月亮港湾】的文件夹却吸引了他的视线。
　　这电脑他来的时候就?没关机，鼠标一晃屏幕就?自己亮了，屏幕上除了常用的工作软件之?外，就?是被?英文标注的各类文档。
　　只有【月亮港湾】格格不入。
　　傅听凛记得这个。
　　宋泠之?把他父母和哥哥手机里?数据恢复后，唯一没给他看的就?是这个【月亮港湾】。
　　[这两个，是你父母的，最后一个是你哥哥，你哥哥的文件里?，除了这个，这个不能给你，其他的都可以。]
　　[这里?面是……]
　　[我和你哥哥的东西，与你关系不大。]
　　那天的对话傅听凛还记得清清楚楚，彼时他还没有清晰的认识到?自己对宋先生起了歹念，所以对这个没给他的文件只有隐晦的探究欲。
　　而现在再想起来，探究欲已经?满的快溢出来。
　　这里?面究竟有什么。
　　他未曾参与的过去。
　　他不知道的有关于宋先生的曾经?。
　　傅听凛握着?鼠标的手指慢慢用力，光标移到?文件处，双击。


第43章 
　　傅听凛查成绩的时间委实?有点?长。
　　长到宋泠之?以?为他的电脑也跟着卡顿了,毕竟现在群里没有查到成绩的家长都在抱怨网崩了。
　　他倒还好，反正早晚能知道。
　　徐伯是肉眼可见的焦急，毕竟宋泠之?没有参加过高考,直接就是MC的邀请函，老人家根本没有机会体验身为家长等成绩这种甜蜜的苦恼,于是一腔关心全给了傅听凛这个正儿八经走高考程序的小辈。
　　就在他忍不?住想进去看?看?的时候，傅听凛出来了。
　　宋泠之?：“考得怎么——”
　　对上傅听凛眼神的那瞬间,他话音一顿。
　　傅听凛对他们一笑，很快迎上来,“六百九十九，比我自己预估的高了九分,但是能不?能上京大，还得看?看?运气。”
　　这是个极好的成绩了，比傅林双当年的分数高处不?少,宋泠之?便以?为自己刚才感觉错了。
　　他家小朋友明明很开?心，怎么会露出来那么难过的眼神呢。
　　宋泠之?：“告诉你们老师了吗？”
　　“嗯，已经截图发过去了,宋哥，我往你和徐伯微信里也发了一份，各科成绩都有。”
　　“好好好，”徐伯喜滋滋的，老人家人老心不?老,保存了成绩单,打码后?发了个朋友圈，“原来炫成绩是这种感觉！”
　　朋友圈立即热闹起来,徐伯交友圈子广泛，家里的几个保镖很给面子。
　　尤其是傅听凛的格斗老师阿金,在徐伯的朋友圈下面发了好几个墨镜酷哥表情，并留言：我学?生。
　　“有什么想要的吗？”宋泠之?显然心情很好，十指交叉微向后?仰，琥珀色的瞳仁清浅映着眼前?少年的影子，“我能力范围内，都可以?。”
　　傅听凛没立即说，他想要的只有一个，“想不?好，先存着，以?后?想到了再来可以?吗？”
　　宋泠之?点?头。
　　“对了宋哥，我得出门一趟，”傅听凛笑道，“大家成绩都出来了，庞东跟谷飞鸣约我出去聚餐。”
　　宋泠之?：“钱够不?够？”
　　“够。”
　　“现在就出去吗。”
　　“可能得玩一天。”
　　宋泠之?便点?头，“嗯，注意安全，给你留门。”
　　他目送傅听凛走远，徐伯在他身边道：“先生心情很好吧？”
　　宋泠之?：“很明显。”
　　徐伯打趣：“不?明显吗？”
　　宋泠之?闻言轻笑，“给家里保镖和佣人多发三个月的薪水，”语罢又给封醒发了条消息，总部本月所有员工工资翻倍奖金提百分之?三十，走他私账，算老板掏自己钱给的红包。
　　封醒打电话来：“怎么了，你是终于疯了吗？”
　　宋泠之?：“今天高考出成绩。”
　　封醒：“？所以?？”
　　宋泠之?：“家里小孩考的不?错。”
　　封醒：“……”
　　也行吧，对这家伙来说，只是点?小钱。
　　和封醒聊了一会之?后?挂断，宋泠之?便想起一件事?，“过两天去墓园，把需要的东西准备好。”
　　徐伯：“好。”
　　今天晚上是吃新药，所以?不?疼，又是件叫人心情好的事?。
　　宋泠之?今天不?去集团，眯着眼晒了会儿太阳，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去白家参加晚宴，想着想着，脑海里就又浮现了傅听凛那双黑漆漆的眼睛。
　　轻轻敲击轮椅扶手的指尖顿住。
　　他怎么还是觉得，刚才小凛其实?不?是很开?心呢……
　　-
　　说出来玩不?是骗人的。
　　高级餐厅从来不?是好兄弟们在毕业时的热门选择，傅听凛、庞东、谷飞鸣三人在傍晚的烧烤摊撸串。
　　啤酒花生煮芸豆，大厨露天做菜，颠勺时火星翻飞，香气四溢。
　　没有乖乖穿校服的学?生仔在这边出现，偶尔也是成群结伴，或者家长领着。
　　他们三个干了一整提啤酒。
　　庞东很能喝，冰镇的啤酒配着烤串上瘾。
　　“大家伙考得不?错！我呢，正常发挥，马马虎虎六百出头！”
　　他脸色发红，自由?的火苗熊熊燃烧，喝道：“报志愿的时候，老子能报多远报多远，离家远远的才好！看?你们还能不?能管得着我！”
　　报志愿报的越远越好，此言一出，立即得了谷飞鸣深刻赞同。
　　“我爸给我找了推荐，报稞美院，不?过还得再考一次内部测试，国内一年适应，完了之?后?直接对接国外，我在国外读完研才回来。”
　　“一二三……”他掰着手指头算不?太明白，几个数就给自己算糊涂了，索性放弃，含含糊糊的笑，对着京市二中竖了个中指。
　　“傻逼学?校，等我出名了，我就把我画的画挂在老秃子的假发上。哎，”谷飞鸣踢了下傅听凛的脚，“你呢？”
　　傅听凛酒量还没练出来，一提他只喝了两瓶，闻言慢半拍道：“我留在京市。”
　　庞东：“不?出去啊？”
　　傅听凛摇头：“不?出去。”
　　“为什么不?出去啊？”
　　为什么不?出去。
　　傅听凛看?了眼露天的烧烤摊，夏天的风吹的人凉爽又鼓噪，老冰棍泡在啤酒杯里，跟啤酒的苦涩慢慢中和。
　　这里包容的气息实?在太强，好像他心里装的那点?东西也能堂堂正正站在人前?。
　　傅听凛脸颊攀上醉红，撑着额头，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低声笑道：“我喜欢的人在这里，我为什么要出去。”
　　他不?出去，也不?离开?，离那个人越近才越好。
　　他巴不?得再近一点?、更近一点?，上的学?校最好不?需要飞机票，只骑车就能来回。
　　“什么？！”
　　“真的有喜欢的人啊！”
　　庞东和谷飞鸣酒醒了大半，当即便要拉住傅听凛再细细追问。
　　傅听凛却拿起自己的手机，随意挥挥手，“走了，你们打车走，喝多了别逞能，免得回去挨揍。”
　　庞东：“你也是啊！”
　　傅听凛没回头，声音也懒散，“没事?，我走回去。"
　　庞东跟谷飞鸣面面相觑，谷飞鸣道：“感觉他好像有心事?，要不?要追上去？”
　　庞东：“追啥啊，你当我没看?出来啊，一晚上闷不?吭声都没说几句话，最后?了才说有喜欢的人，心情不?好八成是因为这个。”
　　“咱们俩，是兄弟，兄弟之?间懂就行了，没必要问清楚，大不?了以?后?再多陪他喝几顿呗。”
　　“那，咱继续吃？”
　　“来来来！”
　　……
　　傅听凛走了两个多小时，才吹着风慢吞吞走到了别墅区外围，离宋宅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身上的烧烤味散的差不?多了。
　　这边景色很好。
　　他手里拿着条长长的树杈子，左手倒腾右手，随意甩来甩去，看?似没有目的地的乱走，转了两圈，停在了一个弯弯的拱桥上。
　　底下是潭静谧的湖。
　　月亮倒映在其中，偶尔风吹过，才撩起细细的银鳞。
　　“我终于得到认可，如愿变成了一处港湾，能盛着我的月亮停泊……”他低低念了这一句。
　　傅听凛手肘撑在桥上，神情平静。
　　【月亮港湾】是个备忘录，但其实?更像是日记。
　　傅听凛习惯用?手写日记，他哥哥则偏爱电子版的，每天发生什么事?都想记下来的这点?特性，他们兄弟两个在某种程度上还是蛮像的。
　　他刚才念的那句，是备忘录里最后?一句话。
　　也是宋先生答应他哥哥求婚的日子。
　　就在这里，他们第?一次接吻的这座桥上。
　　求婚的时候是在深秋，周围的树木颜色应该更深沉一点?，地面还会有浪漫的落叶，湖面或许会更静美，月光或许会更清澈……
　　总之?，一定是很美好的氛围。
　　备忘录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它在那场车祸里已经损毁太多，即便是后?来数据恢复，也没有完全复原。
　　傅听凛在反应过来这是哥哥的恋爱日记后?，胆小鬼一样直接拖到了最后?求婚成功的那天。
　　但他还是看?完了，甚至复制了一份在自己手机里。
　　他在桥上站了四十多分钟，就这样看?着湖面倒映的夜空被吹皱，复又平静。
　　徐伯：【先生开?始训练啦，十二点?之?前?你能回来吗。】
　　新消息叮咚传来，傅听凛看?了眼就转身往家里走。
　　宋泠之?和徐伯教育理念很开?明，对已经毕业且有自主?判断的小辈管教并不?严格，只要自身安全且不?违法?犯忌，晚点?回来不?成问题。
　　-
　　宋泠之?今天吃的新药，新药不?疼。
　　傅听凛进来训练室的时候，宋泠之?还有力气跟他说话。
　　他讶然：“比我想的回来的早。”
　　傅听凛：“十点?半了还早？”
　　宋泠之?稍微放松了一下，便又撑了起来，努力想往前?迈步。
　　“封醒当年高考完，出成绩后?出去喝酒，醉在马路边上，还是我带着人把他拖回去的。”
　　他鼻尖动了动，“你也喝酒了？”
　　傅听凛：“嗯，比上次强，这次都没怎么醉。”
　　他一边说一边倒了杯蜂蜜水，伸手将?杯沿抵在了宋泠之?的唇边，宋泠之?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有点?缺水的唇瓣看?着好了许多。
　　傅听凛喂他喝了大半杯，转身又去添蜂蜜。
　　“考的分已经很高了，所以?就算上不?了京大，也没关系，”显然宋泠之?也记得他们之?间的约定。
　　“总觉得你心里有事?，别想太多，我腿的恢复希望跟你能不?能考到京大，没有什么必然联系。”
　　傅听凛回头欲反驳，却瞧见低着头努力训练的青年，左脚动了动，微弱但明显地往前?走出了不?知道有没有两厘米。
　　“……”
　　啪嗒！
　　他手里杯子蓦的摔在地上。
　　宋泠之?被惊了一下，对傅听凛呆愣愣的神色纳闷，“你怎么……”
　　他余下的那几个字被挤了回去，傅听凛紧紧抱着他，双臂锢的他发疼都没放开?，甚至还有越来越紧的趋势。
　　宋泠之?刚想开?口制止，却听得耳边的呢喃声：
　　“太好了……”
　　少年哽咽道，“太好了。”
　　今天宋哥吃的是新药——维生素。
　　吃的明明是维生素，却往前?走了。
　　他看?得清清楚楚。
　　什么求婚现场，什么替身照片，什么乱七八糟的狗屁东西和阴暗念头都抵不?过这一小丁点?步伐的万分之?一。
　　如果宋先生能健健康康的，比什么都重要。
　　带着颤抖的呼吸落在宋泠之?颈侧，他被抱懵了，双腿又支撑不?起来，现在这个被抱着的姿势胯骨抵着胯骨，几乎大半重量都在傅听凛身上。
　　他不?太明白家里这个小朋友怎么突然哭的这么厉害，哑然许久，最终抬起胳膊，一只手撑在护栏，另一只手艰难反抱了一下，低声哄。
　　“好了，别哭。”


第44章 
　　宋泠之被抱了半天?,只?觉得自己肩膀和后背都僵了，悬空的脚尖也不太舒服，胯骨被抵的发疼。
　　他往后仰了仰,呼吸顺畅了些。
　　傅听凛：“宋哥。”
　　宋泠之嗯了声，紧接着便感觉自己颈侧被傅听凛用鼻尖蹭了蹭,凉丝丝的触感伴着温热的呼吸攀着皮肤往上走，他半边身子发麻,隐约有鸡皮疙瘩冒出?来。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记忆里似乎也有人这样蹭过他,只?是一时半刻想不起来。
　　还未等宋泠之想起来在哪里发生过，便听见傅听凛道：“一直没跟你说过,新药是维生素，宋哥，你一定一定会好起来的。”
　　“今天?是走出?一厘米,明天?就是两厘米，以后就能正常的走路，能走的很远很远……”
　　能骑马,能去任何一个地方。
　　不用处处叫人帮忙，不用再露出?狼狈支撑不起来的样子。
　　傅听凛想。
　　宋先生可?能不知?道，即便掩饰的很好，在双腿拖累自己麻烦别人的时候，他眼底总会流露出?极淡的自厌来。
　　就像那天?早晨,他伏在床边,身手?够不到滚到地面的水杯。
　　宋泠之瞳孔就微微扩大。
　　傅听凛说的这些传进他耳朵里，他却听不懂是什么意思了。
　　扶在护栏上的手?指缓缓攥紧,骨节泛白，两人贴的太近,砰砰跳动?的心跳声也分不清是谁的。
　　他听见自己似乎是笑了下?。
　　“……别开玩笑了。”
　　这种玩笑并不好笑。
　　-
　　次日。
　　栾医生和平时负责给宋泠之理疗的医生一大早就赶了过来。
　　做完检查之后，得出?来的结果跟之前却没有太大的区别，栾医生心里就有了普：“确实跟之前猜测的一样，存在心理因?素。”
　　她看向宋泠之：“你应该很早就能脱离药物自己往前走了，只?是心理上的障碍克服不了。”
　　徐伯听罢险些老泪纵横。
　　宋泠之掌心贴在自己膝盖上慢慢收紧，他没盖毯子，睡袍盖不住的小腿比常人瘦削，掌心下?膝盖的触感有点硌手?，除此?之外也没其他感觉。
　　他喉结滚了滚，“……心理问题。”
　　栾医生颔首道：“对，先前办成助理跟我来的那位，是个心理医生，现在看来他诊断的结果很正确，不过我很好奇，到底什么原因?让你潜意识相信自己站不起来呢。”
　　“不相信还坚持吃药，似乎很矛盾。”
　　其实并不矛盾，栾医生虽然这样说，但心里清楚，有些病人认定了自己的结局之后，会大吵大闹疯一场，而另一些人则一直安安静静的，麻木地按部?就班，走向既定的未来。
　　她不清楚的是，宋泠之为什么会有这种近乎麻木的状态，明明最开始吃药的时候，这个优秀的年轻人是心怀希望的。
　　宋泠之闻言沉默下?去。
　　他无法告知?自己上辈子一直到死前也无法站起来的经历，更无法告知?其他人，他那时第一次听闻林双死讯时，完全被痛苦吞没的那段时间。
　　“或许……陪伴真的很重要?吧。”
　　宋泠之不是一个容易依赖别人的人，像一颗孤零零的生病了的树，但曾经有人对他承诺过会陪着他把病治好，
　　那个人温柔强势的闯进他的世界之后逐渐和他的根系长在一起，所以突兀消失的那一天?，原来的树病没有治好，生出?来的依赖无处着落，树根下?便留下?了空荡荡的洞。
　　栾医生知?道他说的是谁，目露可?惜，不过很快便微笑道：“所以代替他陪伴你的人出?现了吗？”
　　宋泠之愣了下?。
　　栾医生耸肩：“看来是没有，开启一段新的恋情或许会让你恢复的更快哦。”
　　看宋泠之真的露出?思索的模样，傅听凛没忍住打断这个话题，“栾医生，还有其他需要?注意的吗？”
　　栾医生：“原来的药还需要?继续吃，但可?以调整到三天?一次，其余时间就吃维生素吧。这次如果不是小凛提出?来，我们也不会想到这种办法测试你的心理障碍，可?得好好夸夸人家。”
　　话题引到了傅听凛身上。
　　宋泠之看过去。
　　刚才栾医生说‘新的陪伴的人’的时候，他脑中出?现的是傅听凛的脸，只?是这种陪伴不是爱情，是亲情。
　　他目光微微柔和。
　　小凛一直把他当成亲人看的。
　　他亦然。
　　那张照错了的照片已经删除，所以拍照时分不清是因?为谁产生的那瞬心乱，也该消失。
　　-
　　成功走出?不到两厘米的宋泠之同志，再次晋升成全家重点关注对象，家里的狗子都受到感染，天?天?往宋泠之腿上蹭，导致他裤子上沾的狗毛日渐增多。
　　第二日他依旧没有吃药，一整个晚上没动?弹半点。
　　宋宅紧张氛围拉满，很怕走出?去的那点距离是昙花一现，或者宋泠之心理障碍没跨过去。
　　当事人却相当淡然，该吃吃该喝喝，正常上下?班，除了吃药外一动?不动?的状态持续了一周，他终于再次艰难走出?第二‘步’。
　　第二个两厘米。
　　这次宋泠之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左腿在往前挪动?的时候，传来的那点微弱的可?操控感。
　　即便一闪而逝，也已然让他心生希望。
　　徐伯这几天?都坚持熬夜陪他，跟傅听凛一起见证了这第二步。
　　老人家心里绷着的那根弦缓缓松开，嘴里翻来覆去只?有两个字，“真好、真好……”
　　宋泠之抬头笑了笑，气息不匀，眼睫上沾了点汗。
　　傅听凛拿出?毛巾擦了擦宋泠之额头上的汗，心中也跟着徐伯松了口?气，“宋哥真厉害。”
　　他擦完汗又?喂水。
　　“会越来越好的。”
　　手?指握着杯子抵在宋泠之唇边，杯沿压在唇上，带了点力道。
　　宋泠之看着他无比自然的动?作顿了顿，顺着喝了几口?，后知?后觉的发现，傅听凛对他喝水的小习惯很了解。
　　他喝水时习惯喝两口?停一停，如果一直喂水的人不知?道的话，他很可?能会呛到。傅听凛总是会在他停顿的时候也停下?，时机把握的极好，从没让他呛到过。
　　徐伯放下?来心里的石头，便提起了之前就定下?的事：“明天?天?气好，去墓园正合适，先生看，几点去合适？”
　　“小凛想几点去？”
　　宋泠之喝完水，下?意识想抿唇，傅听凛却已经拿纸巾把唇上沾的水也给他擦去了。
　　他心里闪过一抹微妙的异样，抬眸。
　　“我都行，看宋哥的时间，”垃圾桶有点远，傅听凛就把纸巾塞进了兜里，“只?是去陪他们说说话，不用太费事的。”
　　宋泠之看他两秒，自从傅听凛毕业之后，他们相处的时间直线上升，一天?除了睡觉和工作的时间之外，他几乎抬头就能看见傅听凛的身影。
　　“怎么感觉你越大越粘人了。”
　　也不出?去玩，之前上高中的时候还要?住校。
　　徐伯：“粘人不好吗，小凛多懂事！”
　　傅听凛摸了摸兜里的纸巾，“对啊，还能更粘人呢，”他见训练时间已经到了，就溜到宋泠之身后，大着胆子双臂用力，一下?把人横抱了起来，“不趁着现在多黏一会儿，以后宋哥身边有了别人，可?就黏不了了。”
　　语罢他垂着眼睛仔细分辨宋泠之的神色，脸上笑盈盈的其实心里紧张无比，怕宋泠之生气。
　　他从来没有在没征得同意的情况下?，明目张胆地把宋泠之抱起来过。
　　索性宋泠之只?是诧异一瞬，紧接着便道：“臭小子！”没什么生气的意思。
　　“这有什么嘛，省的力气了，以后也这样好啦，”傅听凛一边调笑着一边把心落下?去，掂了掂，“太轻了，徐伯，以后得监督他多吃点。”
　　徐伯深以为然。
　　傅听凛笑着把宋泠之抱到卧室，才将人放到轮椅上。
　　放下?的那一刻，他看着青年颈侧冷白细腻的皮肤，心想。
　　宋先生对亲近的人很放心。
　　也很宽容。
　　一步步来，不能着急。
　　-
　　墓园探望得十分顺利。
　　宋泠之照旧买了栀子花，他给傅听凛留下?了单独的空间，等傅听凛回?来之后，他才抱着花过去，放在了林双墓前。
　　虽然不知?道傅听凛刚才说了些什么，但宋泠之猜，无非是报告自己考试成绩和一些私密的话。
　　他跟傅家的伯父伯母不熟悉，也没话可?聊，除了每次来看林双的时候，多带两束花罢了。
　　宋泠之安静看着墓碑上傅林双永远不会变老的脸。
　　其实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很多话他上辈子已经说过一遍了，无甚新鲜。
　　但这次不太一样。
　　“我能自己走了。”
　　“可?惜你没能看见，”宋泠之说，“如果你看见的话，会跟我说些什么呢。”
　　没人回?答他。
　　“我这次作息健康很多，不知?道会不会仍然患上脑癌……专业说法应该是脑部?恶性肿瘤，”如果命运无法改变的话。
　　宋泠之：“大概不会这么倒霉，等一切事情结束之后，我还想走着去很多我们约定过的地方看看。”
　　墓碑上的爱人安静而悄无声息。
　　“然后等奶奶和徐伯都离开了之后，小凛也已经成家立业了吧……”
　　“那时候，我就去见你。”
　　宋泠之总以为自己对待生命的态度很健康，毕竟他那么努力的想站起来，却并没有察觉，重生一次之后，他对现实的感触降低，对死亡的接纳程度却高到甚至十分危险的地步。
　　担忧牵挂的只?有三个人，拉住他的锚点除了查清傅家真相外，也就只?有那三个人了。
　　乌云挡住了炽热的太阳，微风细细，一直刮着，确实是个不冷不热的好天?气。
　　宋泠之俯身，指腹温柔地摸了摸栀子花的花瓣。
　　“风一直吹着，我就当你同意了。”
　　语罢，不知?是不是巧合。
　　风停了。
　　“……”，宋泠之静了两秒。
　　他把手?收回?来，自顾自道：“骗子，这次我不信了。”
　　宋泠之转着轮椅走了，风才复又?吹起，傅听凛看他动?了，远远便迎上来，他给宋先生和他哥留了私人空间不去打扰。
　　他跟自己说不能酸，他酸谁也不能酸他哥。
　　他这个没名没分的根本没任何资格和立场对他们的那段感情指手?画脚。
　　傅听凛一边装作不在意一边问，“宋哥，你都跟我哥说了什么啊？”
　　宋泠之感受着轻轻拂过脸颊的风，眯了眯眼。
　　“没什么，很久以后才能兑现的一个约定吧。”


第45章 
　　填报志愿的那天,傅听凛按照自?己原本的计划第一志愿报了京大的金融系。
　　他没?有跟谷飞鸣一样出国的念头，宋泠之便也尊重?他的想法，人?生还?很长,增长阅历不急于一时，所以他除了在旁做参考之外,报考一切由傅听凛自?己做主。
　　“宋哥，还?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吗？”傅听凛提交后,扭头问?，“如果我能考上,你就相信自?己可以站起来。”
　　宋泠之放下?茶杯：“那这个约定可以作废了，我每天都在变好,你不用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第二志愿的学校也很好。”当初他答应这个约定，本来也只是想激励傅听凛好好学习。
　　毕竟当初傅听凛的成?绩真的是差到了一定地步,搁在两年前，他绝不会相信傅听凛可以取得这个分数。
　　“不，”傅听凛摇摇头,握住了宋泠之的手腕，他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我一定能考上。”
　　宋泠之：“这么笃定？”
　　“嗯，”傅听凛眼睛比旁人?要黑，瞳仁就更是黑黝黝的,每次注视别人?,都显得格外专注认真，“因为你能变得越来越好,所以我一定能考上。”
　　什么逻辑。
　　宋泠之被他看的晃神一秒，很快失笑,“考不上呢。”
　　傅听凛眼也不眨：“那就是学校不识好歹，错过我这个人?才。”
　　宋泠之抬手点了点他的额头，傅听凛便佯装吃痛。
　　“好了，别贫，”宋泠之拿出一份请柬，“三天后是白家?小女儿的成?年礼，邀请了不少圈子里的人?，你想不想去？”
　　见他说正事，傅听凛收了脸上笑嘻嘻的表情，想起明?目张胆给宋泠之示爱的白家?小儿子，皱眉道：“白存瑞送来的？”
　　宋泠之：“他倒还?没?那个资格以自?己的名义给我下?请柬，是白家?老爷子的落款。”
　　圈子里的人?都知道宋泠之腿脚不方便，很少出去参加宴会，但该有的面子工程还?是要做，无论他去不去，请柬都是必须要到宋宅的。
　　“宋哥你想去？”
　　宋泠之：“嗯，去看看。”
　　他主要是想去白家?转转，看看能不能找到点线索。
　　隐约想起来的，上辈子丢失的那段记忆里，他就是在白家?宴会上被下?了药，跟一个看不清脸、但他似乎认识的人?发?生了性/关?系。
　　上辈子那场宴会是为了给白家?老夫人?贺寿，发?生在几年之后，这次宴会是庆贺白家?小女儿成?年，虽然名义不同，但总归都是在同一个地方。
　　他这次提前去，说不准会有什么收获。
　　宋泠之视线落在请柬上的‘贺小女年满十八’的贺字上，有点怀疑，他之前调查的‘贺’不是贺家?的意思，或许正是指这请柬上的贺字。
　　“那我也去。”
　　宋泠之思绪回笼，“不再想想？”
　　傅听凛心说这还?有什么好想的，有觊觎者的地方就有他，“我要去。”
　　“也好，能去白家?赴宴的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趁着这个机会，我带你先熟悉熟悉圈子里的人?。”
　　然后等到了12月03日，傅听凛成?年礼那天，再把小朋友正式介绍出去吧。
　　这话宋泠之没?说出来，只是上下?打量他一眼，目光掠过傅听凛身上十分随意的大裤衩和宽松短袖。
　　“既然要去，就让徐伯带你去定一身西装。”
　　傅听凛立即起身：“这就去！”
　　-
　　三日后，晚七点。
　　宋泠之携傅听凛准时到场。
　　阿金不远不近跟着，负责守护宋泠之的安全。
　　“宋叔叔！”
　　白存瑞等了大半天终于看见了那抹熟悉的身影，眉宇间的痞气和不耐烦一扫而空，眼睛唰亮了，连忙迎上来，笑盈盈道：“老头子知道你要来，特意派我等着，宋叔叔您走这边。”
　　见宋泠之点头，傅听凛才推着他跟在白存瑞身后。
　　这边没?有台阶，对行动不便的人?很友好。
　　宋泠之虽不常在圈子里露面，但认识他的人?并?不少，已经认出来他并?且能说的上话的，纷纷上来打招呼。
　　没?资格过来的窃窃私语：
　　“那不是宋泠之吗，怎么出席白家?一个小辈的宴会了。”
　　“就是说，他们两家?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有联姻不成?？今天是白家?小女儿的成?年礼，你说是不是……”
　　“说什么呢，宋泠之性取向是男的。”
　　“他身后跟着的那个生面孔，好像没?见过……”
　　宋泠之本人?则是平时上班穿什么，现在就穿什么，一个小宴会，不值得他费太?多心思。
　　但这并?不影响他捯饬自?家?小朋友的兴趣。
　　许多明?里暗里视线落在宋泠之身上之后，又?去打量他身后跟着的傅听凛。
　　造型师技术很好，他今日一身剪裁得宜的浅色西装，额前几缕碎发?衬的眉眼更加深邃，他胸前是宋泠之亲手选的暗红色缠刺胸针，跟浅色的西装产生了微妙的化学反应，多了抹似有若无的野性。
　　没?有一丁点的青涩，只有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奇特的吸引力。
　　傅听凛完全没?什么自?己被偷摸打探的自?觉，总觉得周围许多不怀好意打宋泠之注意的人?，他恨不得把那些人?眼珠子堵起来。
　　注意他们的人?越多，他周身就越冷淡，跟宋泠之的气场也越神似。
　　白存瑞：“前宴人?多了点，到了后宴就好了。”说着他伸出手，“这位小兄弟，让我来推吧，不然我大哥该说我不懂事了。”
　　傅听凛抬手啪地声打开?，冷淡的脸上却突兀扯出笑模样来，像护食的狼崽子，“不用了，我来推宋哥就好。”
　　白存瑞好似接收到了某种?信号，眼睛缓缓眯起，“还?没?来得及问?，这位是？”
　　宋泠之：“家?里小朋友，带出来见见世面，小凛，打招呼。”
　　“你好，傅听凛。”
　　“你好。”
　　白存瑞只觉这名字似乎有点耳熟，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他伸出手，十分友好道：“原来是小凛弟弟。”
　　傅听凛便也更加友好的握上去，眼中带着些疑惑，笑说：“宋家?比较重?辈分，我跟宋哥是同一辈，你叫宋哥叔叔，也该叫我叔叔吧。”
　　“宋哥，是这样吗？”
　　“……”，白存瑞面皮抽了一下?。
　　偏宋泠之还?不甚在意的：“嗯。”
　　他二人?都站在宋泠之身后，宋泠之感?受不到他们两人?之间短短几句话里的暗潮汹涌。
　　“宋叔叔真是爱开?玩笑”，白存瑞缓缓笑了，“宴会快开?始了，咱们进去吧。”
　　进到里面，是富丽堂皇的大厅，来往皆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白存瑞刚进来便被人?叫走了，临走前他意味深长盯着傅听凛看了一眼，眸色玩味。
　　宋泠之不愿凑热闹，但也没?找个安静地方躲起来，有人?过来打招呼他便带着傅听凛认人?。
　　没?有任何人?敢对他不便的双腿投来异样的目光，或者过多的打量。
　　傅听凛头次真正感?受到宋泠之在圈子里的地位，那些常在京都财报上出现的面孔，不管心里有没?有其他想法，表面上都和善地冲他微笑。
　　他揉了揉保持微笑保持的发?僵的脸，却正瞧见宋泠之对着别人?微微颔首。
　　明?明?看起来冷淡疏离，却有种?致命的吸引力，璀璨的灯光投射下?来，便显得黑发?愈黑，侧脸如玉，好似生下?来便该这样夺目。
　　傅听凛心跳悄然加速。
　　大厅响起一阵轻柔的钢琴声，攀谈声便逐渐低了下?去，今晚的主人?公缓缓登场。
　　穿行人?群中的便只剩下?端着酒盘的侍者，有名低着头的女侍冲着宋泠之的方向过来，“先生，要酒吗？”
　　宋泠之礼貌拒绝：“谢谢，不需要。”
　　侍者道：“这款酒很不错的。”
　　宋泠之皱眉，忽的想起来上辈子他喝下?去的那本加了料的酒。
　　还?没?等他说什么，便见那侍者脚下?一歪，阿金和傅听凛甚至没?来得及反应，那杯酒尽数洒在了宋泠之身上。
　　“宋哥！”傅听凛压低声音，冷怒道：“你干什么？！刚才都说了不喝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就走！”侍者慌忙道。
　　她胡乱擦了擦，抱着酒盘逃也似的离开?了。
　　阿金：“宋先生，抱歉，我疏忽了。”
　　宋泠之左手慢慢握拳，“……小凛，去拿些纸来。”
　　傅听凛：“好。”
　　等他走远，宋泠之避开?阿金的视线，掌心翻转，里面赫然是一张纸条。
　　他心跳莫名漏了半拍，嗓子发?紧，待看清纸条上用打印机打出来的拼音时，呼吸顿时乱了节奏。
　　宋泠之倏然抬头望向那侍者离开?的方向，“阿金你待在这里，小凛回来问?就说我去卫生间处理一下?。”
　　阿金态度异常坚决：“先生我跟你一起去。”
　　宋泠之：“不用了。”
　　语罢他操控轮椅直接离开?，他平时确实不喜欢别人?挨他太?近，阿金便没?怀疑，只是急的不行，给傅听凛发?了消息，叫他拿完纸巾直接去卫生间找人?。
　　宋泠之没?去卫生间。
　　泼在他身上的酒液融在暖热的夏夜，他摸进了一个幽谧的花园。
　　花园里苍白的花朵在夜幕下?透出些糜烂的味道。
　　青石板的台阶中间有缝隙，轮椅不好通过，他磕磕绊绊推过去后，视野骤然开?阔，却杳无一人?。
　　宋泠之轻喘着气，掌心攥着的纸条被汗水浸湿，上面写着——
　　hou hua yuan，yi ge ren lai，fu jia che huo，guo shi bu hou.
　　后花园，一个人?来，傅家?车祸，过时不候。
　　他心跳砰砰跳着，视线一转，却瞧见前面地上安安静静放着一个黑色的录音笔。
　　似乎是考虑到他双腿不便，录音笔下?面还?垫着两块摆件一样的大理石。
　　宋泠之瞳孔一缩。
　　回过神时他已经将录音笔握在了掌心里，摁下?按钮：
　　【……滋滋……海顺大桥……车祸……傅家?……钱给我……】
　　纟隹王皮曰兎ㄚμχ貝驓仴亮
　　戛然而止。
　　这段重?生前听了无数次音频再次闯入耳畔，上辈子他三十一岁时才收到这个录音笔，这次却早了四年时间。
　　伴着电流声的这几个字，瞬间打破了宋泠之这两三年来的淡然平静。
　　他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起来，紧紧攥着录音笔，后背同时攀上来股说不清的凉意，好像他正在被人?注视着一样。
　　周遭安安静静，深深浅浅的绿色在夜幕下?晃处无数黑影。
　　苍白的蝴蝶在同样苍白的花瓣上停留片刻，便顺着风摇摇晃晃飞到一处攀着绿植的黑黝黝的窗栏上。
　　手机震了震，是傅听凛的消息：【宋哥你在哪儿，阿金叔说你在卫生间，我没?找到你。】
　　宋泠之缓缓吐出一口气，他没?有等到任何人?来，沉默着收好了录音笔和纸条，离开?了这里。
　　许久，窗栏处出现一抹黑影，蝴蝶受惊，扑棱棱飞走。
　　-
　　宋哥：【很快过来。】
　　傅听凛靠在卫生间大理石台上，低头给宋泠之发?消息:【好哦（小狗乖巧蹲.GIF）】
　　没?聊几句，便听见了那道极其讨厌的声音。
　　“呦，这不是傅听凛——叔叔吗？”
　　傅听凛皱着眉抬头。
　　白存瑞也没?看他，而是笑着在他旁边洗了洗手，凑近照照镜子，漫不经心把领带扯正，“怪我眼拙，最开?始的时候竟然没?认出来你是傅家?的人?。”
　　傅听凛无声勾唇，“没?关?系，下?次出门记得戴眼镜。”
　　“不过这也怪不得我吧，如果是你哥哥来，我肯定能认出来。那么好的人?，真是太?可惜了……”
　　白存瑞满脸可惜之色，“你哥哥跟宋叔叔真是情谊深厚，居然将未婚夫的弟弟当成?自?己亲弟弟养大。”
　　“这么大的恩情，小凛叔叔得记在心里啊。”
　　傅听凛笑意收敛，冷睨他一眼，“这不用你多说。”
　　“我也只是好奇，”白存瑞满脸无辜，“你说，这么大的恩情你该怎么报答呢？”
　　他余光瞥见了赶来这里的宋泠之，忽的凑到傅听凛耳边，压低的声音饱含恶意：“是当成?亲哥哥敬重?还?是……艹的他下?不了床？”
　　“你那宋哥，知道你的心思吗？”


第46章 
　　傅听?凛猛地攥住白存瑞衣领,指骨咯咯作响。
　　昂贵的面料被扯出?了?褶皱，白存瑞几乎以为他下一?刻就会挥拳打上来。他一?边用眼角瞥着旁边的镜子，一?边恶劣地扯出?笑,“呦，恼羞成怒了?,不过这也不怪你，别说你,就连我也很想?……”
　　余下两个轻轻吐出?来，傅听?凛脑中某个神经啪地断了?！另一?只手狠狠朝着白存瑞的脸挥了?上去,白存瑞心里一?边计算着这一?拳能让他赖上宋泠之多久，一?边闭上了?眼——
　　意料之中的痛楚并没有到来。
　　他诧异地睁开眼,恰对上傅听?凛那张面无表情的冷脸。
　　“好?侄子，”傅听?凛忽的微微一?笑，然后松开他,顺便用力把他衣领的褶皱扯平，“你衣服乱了?，叔叔帮你理?一?理?。”
　　白存瑞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傅听?凛放下手,后退一?步，继而?抬头?笑着招手，“宋哥，我在?这儿！”他说着便快步走到宋泠之身边，“宋哥你去哪儿了?,我刚才没找到你。”
　　宋泠之视线静静落在?白存瑞身上,迟疑：“你们刚才？”
　　白存瑞转过身，“刚才,”他对上傅听?凛的目光后顿了?一?秒，嫌弃的掸了?掸衣领,“衣服脏了?，您家这位小朋友很懂事，帮我擦了?擦，我们一?见如故。”
　　最后四个字语气加重了?些?，宋泠之听?罢神色有些?微妙的变化。
　　傅听?凛神色平静：“嗯，友情提醒，换衣服的时候记得漱漱口，刚才给你擦衣服离得近……味道?不小。”
　　白存瑞僵住。
　　“……”，宋泠之轻咳一?声，“好?了?，衣服差不多干了?，我们直接回去。”
　　傅听?凛推着他离开，转弯时回头?看了?一?眼脸色阴沉的白家小少爷。
　　高二那年，他的心思被那个不怀好?意的按腿医生戳破过一?次，失控打人后他就进行了?深刻反思。
　　在?有关宋先生的所有事情上，他都必须学会冷静谨慎。
　　傅听?凛分得很清楚。
　　如果宋先生与他哥哥是?王子和王子的童话，他没有名分，便勉强算个竞争力不大的骑士。
　　骑士的职责是?陪伴和守护。
　　骑士的喜欢不能给王子添任何麻烦。
　　白存瑞最后一?句激怒他的话说完，他就听?见了?那点几不可查的轮椅滚动的声音。
　　傅听?凛轻轻扫了?他一?眼，便收回了?视线，于此同时侧身将宋泠之挡的严严实实，走过拐弯处，便彻底不见了?身影。
　　-
　　宋泠之没有再在?白家停留，给他留线索的人不知道?是?来参加宴会的某个，还是?那人就在?白家。
　　但录音笔被单独留在?后花园，就已经说明了?给他送线索的人并不想?见他。
　　重生前也是?如此，录音笔突兀出?现，却找不到来源。
　　不过他心里直觉，那个人应该就在?白家。
　　拿到录音笔的方式不一?样，但这件事重生前终究已经经历过一?次，他暂且压在?心里，关心起另一?件事来。
　　他依稀记得傅听?凛上学是?收到过情书，却没确定过他的性取向，只觉得在?傅听?凛的上升期问这些?不太?合适。
　　回到家，宋泠之回卧室换了?身衣服，顺便将录音笔放好?，便照旧开始训练，傅听?凛在?旁边陪着。
　　“小凛，你喜欢男孩子吗？”
　　冷不丁一?句话，傅听?凛差点呛住。
　　“为什么忽然这么问？”
　　宋泠之脑中出?现的是?傅听?凛跟白存瑞挨得极近的画面。
　　“多数人其实是?隐性的双性恋，而?另一?部分纯粹的同性恋者，性向从出?生起就注定了?，比如你哥哥，比如我。”
　　傅听?凛闻言认真思索片刻，道?：“我不知道?。”
　　他在?学校住宿时，见过其他男生的裸/体，他确信自?己?没有任何感觉，除了?幼儿园扯过小女孩的辫子，也没对女生表现出?多大兴趣。
　　宋泠之不意外这个答案，“你差几个月就成年了?，虽说现在?恋爱自?由，但白存瑞不是?好?人，你别被他给骗了?。”
　　“…………”
　　傅听?凛卡顿半晌，难以置信抬头?，然后便在?宋泠之的眼神里清晰的看见了?对他这颗‘好?白菜’的担忧之色。
　　？？？
　　他？！跟白存瑞？！
　　傅听?凛：“宋哥，你怎么会这样想?。”
　　宋泠之：“我见你们离得很近。”
　　“真的没有！”
　　宋泠之：“你有分寸就行。”
　　傅听?凛：“他不刷牙他口臭！”
　　宋泠之：“…我知道?了?。”他训练完还想?吃点宵夜，并不想?听?这些?。
　　傅听?凛唯恐他再生出?这种恐怖的想?象，非得绝了?他这个念头?，一?定得解释清楚。
　　“宋哥。”
　　“嗯？”
　　傅听?凛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走到宋泠之身前，微微垂头?，“晚宴时，在?卫生间碰上白存瑞是?个意外，他感兴趣的人是?宋哥你，出?言不逊，我想?教训他。但看见你来了?，那又是?白家的宴会，我就没有动手。”
　　他简单解释着，丝毫不提自?己?企图和野望。
　　“那时候，我跟他就离这么近。”
　　近到一?拳下去，他能把那家伙的鼻梁打断。
　　傅听?凛垂眸，影子笼罩下来。
　　宋泠之身体微微往后仰。
　　“……不用场景重现一?次。”
　　傅听?凛怕人摔倒，便伸手想?托一?下他的后颈，却在?临贴上的前一?秒生生转了?方向，落在?宋泠之的肩膀上。
　　掌心松了?紧紧了?松，克制着力道?。
　　他眼睛黑黢黢的：“现在?我们同样离这么近，那宋哥对我也是?不怀好?意吗。”
　　宋泠之静了?半秒，“胡闹，”随即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乱开玩笑，下去。”
　　傅听?凛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笑道?：“我就算喜欢同性，也得跟宋哥一?样优秀才行。”
　　“除非太?过，我不会插手你对未来伴侣的选择。”
　　宋泠之沉默片刻，“另外，也别以你哥哥为标杆，却选择像我这样的伴侣。”
　　傅听?凛第一?反应是?反驳：你们没有结婚，不能用伴侣这样的词。不过他还没蠢到把这句话说出?来，只是?非常不理?解。
　　“为什么？”
　　宋泠之却没回答，换了?个话题，轻轻把这段话揭了?过去。
　　-
　　手机上的时间轻轻越过零点。
　　白存瑞发来的没有招待好?的道?歉消息停留在?两个小时之前，并且还跟以前一?样邀请他见面。
　　宋泠之没有跟往常一?样直接拒绝。
　　他眼神放空地看着天花板，摩挲着录音笔，心想?，白存瑞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如果那场车祸真的跟白家有关系的话，白存瑞也不可能全?然不知情。
　　寻求线索将近三年无果，此时却有种终于开始了?的感觉。
　　仅仅一?个含糊不清的录音笔录音，构不成证据，也找不到幕后凶手，所以还是?得往下查。
　　只是?这条路注定很危险。
　　他已经死过一?次了?，小凛却还很年轻，查清真相前不该被牵扯进来，所以录音笔的事必须瞒着。
　　宋泠之轻轻叹息。
　　如果他能想?起来死前那几个月的记忆就好?了?。
　　一?定是?查到了?很关键的信息，他才会被灭口。上次死的突然，没有任何准备，这次也前路未知，以防万一?，他该提前立一?个遗嘱。
　　他脑中一?条条掠过很多事情，最终停在?今天晚上傅听?凛今天晚上问他的那个问题上：为什么。
　　为什么不要以林双为标杆，去选择自?己?的伴侣。
　　在?三观没有完全?形成、阅历还浅的时候，孩子会受到家庭的影响，选择与自?己?亲人相同类型或者完全?相反类型的伴侣。
　　宋泠之其实从头?至尾都觉得，林双喜欢上他，是?一?件对他自?己?而?言很不公平的事情。
　　傅林双在?这场感情里付出?的远比宋泠之要多很多。
　　温柔、关怀、迁就。
　　他包容了?宋泠之十八岁之前的轻狂、十八岁逐渐困于轮椅时的阴郁、性情大变，陪伴了?他往后六年每一?步走向成熟的脚步。
　　但也有些?恼人的缺点，比如经常会唠唠叨叨，给宋泠之发许多养生的公众号和洗脑包。
　　这样爱笑、开朗、占据了?他生活方方面面的一?个人。
　　在?他二十四岁那年骤然离开。
　　而?他年少的那段时光，远不及现在?沉着敏锐，似乎天然缺少表达爱的能力，只是?被动的等待林双来爱他，感应到之后，然后再笨拙的给出?一?点回应。
　　选择他这样的人当做伴侣太?累了?。
　　所以宋泠之才给了?傅听?凛那样的建议。
　　-
　　第二日的生活节奏照旧，只是?宋泠之带人参加白家宴会的事情传开了?，傅听?凛的身份也被扒了?出?来。
　　宋泠之把人带着身边，态度就已经很明白了?，这人是?他护着看着长大的，就是?宋家的人。
　　心思多的已然提醒了?家里小辈，跟傅听?凛相处时，万万不能提当年车祸的事情。
　　傅听?凛不知道?这么多弯弯绕绕。
　　他照常完成自?己?那点工作之后，上去找宋泠之结果没见到人，连秦秘书也没了?影子，只有封醒拿着一?沓A4纸匆匆从办公室出?来。
　　他忙拦住人：“封总监，你见着宋哥了?吗？”
　　封醒闻言略感诧异，“你不知道?？”
　　傅听?凛一?头?雾水，“我知道?什么？”
　　封醒：“他被白家那个小少爷约出?去了?，哎你们昨天晚上去参加人家白小姐的成年礼了?是?不是?？白家似乎是?有点想?选你当姑爷，不知道?泠之出?去是?不是?为了?这个。”
　　抱着跟白家一?样念头?的人不在?少数，但也不过是?想?攀上宋泠之这个关系罢了?。
　　他耸耸肩，有点幸灾乐祸的拍拍傅听?凛的肩，“造孽呦，你个可怜见的嫩草还没成年呢，参加了?场晚宴而?已，被多少人家盯上了?。”
　　“……”
　　傅听?凛脸色精彩纷呈，一?时间不知道?那句话让自?己?心里头?堵得更厉害。
　　“宋哥现在?在?哪儿呢。”
　　封醒想?了?想?：“临江楼？”
　　傅听?凛转身便走。
　　“去哪儿啊？”
　　“有事！”
　　封醒看着傅听?凛越来越快最后跑起来的背影，咂摸了?会儿，摸摸下巴，忽的笑了?：“这黏糊劲儿这么明显，跟他哥当初追泠之时太?像了?……”
　　泠之养的崽子，心思似乎不怎么正啊。


第47章 
　　临江楼。
　　雕花屏风江风习习,这是个半遮式的包间?。
　　“宋叔叔，真没想到你回来，往常可是一次都没有约到过?。”白存瑞端正?坐在?对面,将宋泠之面前的茶杯斟满。
　　“尝尝，这是我?从家带来的,这里的菜色还可以，茶叶就差点味道了。”
　　百万起步的茶饼就这样拿出来随意处理了。
　　宋泠之：“我?不懂茶。”
　　白存瑞：“哦？那?我?怎么听说宋叔叔很喜欢喝这些。”
　　“咖啡喝多了伤身,茶相对而言好一些。”
　　“原来是这样，那?回头我?再?在?家里拿一些,送到宋叔叔家里去，”白存瑞勾唇,视线在?宋泠之喝茶时滚动的喉结上停留了片刻，又往下一瞥，见被扣的严严实实的衣领,眼神顿时露出遗憾之色。
　　宋泠之放下茶杯，“还是说正?事吧。”
　　白存瑞：“哦好，是这样的,几年?前傅家出事的时候，家父就十分唏嘘，不曾想宋叔叔情深义?重，还收养了傅家那?位小公子。”
　　“眼下大哥跟宋家也有合作，以后合作应该定然不会?少。不知?道白家有没有这个福气,让傅家小公子成为我?们家姑爷。”
　　“小凛还没成年?。”
　　“是,年?少的感情才更美好吗，可以先让他们两个相处看看。”
　　其实他们这个圈子里哪有什么纯粹的感情,满脑子装着童话?的不是没有，只是他们白家的人?一向都很务实。
　　没有感情更好,结了婚以后各玩各的，省的闹出许多风波来。
　　宋泠之不置可否。
　　“还不了解你们家里都有什么人?，性格怎么样。”
　　白存瑞原以为宋泠之会?直接拒绝，却没想到听到这句话?，以为有门，当即精神了几分。
　　这一说便说了大半个小时，茶泡了三泡，宋泠之几乎将白家的家庭组成掌握的差不多了。
　　和他自己私底下调查的有点差别。
　　白家老爷子生性风流好色，年?纪越大情人?换的越快。
　　到他的下一辈有三个孩子，一个是下任继承人?白家老大白存礼，是他已经亡故的原配所生。
　　老二是白存瑞，现任续弦的孩子，纨绔子弟。
　　老三是个姑娘，刚过?完成年?礼，很受宠爱，娇气任性些。
　　其中白存礼已经三十多岁，结婚七八年?还没有孩子，他的妻子在?几年?前生了场病，一直在?家里休养。
　　这些东西很容易查。
　　但在?白存瑞的口风里，他那?位生病休养的大嫂似乎并不只是单纯的身体不好，精神状态也有些问题。
　　“……我?大哥是个痴情种，这么多年?一直在?找医生，不过?大嫂平时并不出来，就待在?房间?里，不会?给别人?造成麻烦。”
　　宋泠之茶杯里的茶叶晃了晃，往下轻飘飘一沉。
　　他在?这里听白存瑞说了大半个小时。
　　对方为了让他多留一会?儿，能说的全说了，不该说的也透露了一部分，以他们现在?的关系和交情，怕是套不出来什么有用的东西了。
　　“时间?不早了。”
　　宋泠之，“耽误你不少时间?。”
　　白存瑞站起来：“宋叔叔这就走了？”
　　“嗯，”宋泠之转着轮椅，到门口是稍微一停，“不知?道你父亲有没有时间?，听闻他钻研围棋有五六年?的时间?了，改日登门拜访，想跟白老先生交交手。”
　　“当然有。”
　　他家老头子整天闲的没事干，替他当个僚机就当是他孝敬他老子打发时间?了。
　　白存瑞轻轻吹了个口哨。
　　本来已经死?心放弃了，毕竟宋泠之不是那?些给钱就能玩的贱货，没想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人?又自己送上门来。
　　性格强势实力?强大身体却孱弱，是最能勾起人?征服和凌.虐欲的极品……他如今耐心充足，倒还不想用那?些不干净的手段把人?搞到手。
　　-
　　另一边，宋泠之出来后，第?一时间?便看见了蹲在?门口闷不吭声的一大团。
　　“小凛？”
　　他眼神询问秦秘书是怎么回事。
　　秦秘书轻咳：“宋总，我?也不清楚，小傅先生半个小时前就来了。”
　　并且神色焦虑凝重，期间?来回走动，时不时咬大拇指，蹲下起立，趴在?门上听墙角，疑似其他集团间?谍，行为很不正?常。
　　宋泠之伸手戳了下傅听凛的后脑勺。
　　“你不是在?集团吗。”
　　不动。
　　宋泠之：“转过?身来。”
　　傅听凛蹲着转了个身，闷声：“宋哥。”
　　过?了两秒，他补充道，“这里通风不隔音，我?听见你在?里面说什么了。”
　　“你不要我?了。”
　　“……”
　　宋泠之冷静道，“哭得有点假。”
　　傅听凛一僵：“……哦。”
　　“起来，回去说。”
　　“宋哥你等我?一会?儿，我?腿好像麻了，”傅听凛声音逐渐变小，“蹲的时间?有点久。”
　　秦秘书：“？”她看了眼表，确定傅听凛刚才蹲了没超过?一分钟。
　　宋泠之叹了口气，伸出手。
　　“来。”
　　傅听凛眼睛一亮，啪的握上去，然后整个人?骨头被人?抽走了似的，压在?轮椅把手上，一边往压着前推一边哼哼，“待会?儿腿麻完就该痒了，我?得这样趴一会?儿。”
　　“我?可以自己推。”
　　“嘶不行了腿开始痒了——”
　　秦秘书：“……”
　　她冷静推了推眼镜，快步跟了上去。
　　回到集团后，宋泠之打发傅听凛去工作，紧接着就把封醒叫了来。
　　封醒知?道他在?调查傅家车祸的事情，所以宋泠之不打算将录音笔的事情瞒着他。
　　这件事情非同?小可，封醒听完后缓了许久，手里录音笔犹如千斤重。
　　“你说这东西，是你从白家得到的？”
　　宋泠之点头。
　　封醒没问这录音笔真的假的，依照宋泠之的性格，必然是确定了才给他看的。
　　他眉头紧蹙，大脑飞速运转，“所以你跟白存瑞接触是为了这个？”
　　“不然？他于我?而言没有任何价值。”
　　宋泠之沉默片刻：“只要找到足够的证据，这件事就能重新立案调查。封醒，继续调查很危险，我?不想你参与进来。”
　　“打住。”
　　封醒做了个停的手势，“是兄弟就别说这样的话?。”
　　“……谢了。”
　　“不查清楚，怕是你以后觉都睡不好吧，”封醒笑了笑，“给你打了这么多年?工，就当又添了个副业呗，得涨工资。”
　　宋泠之也笑：“亏不了你。”
　　他没说的是，他草拟的遗嘱上有关于宋氏集团分配的问题，除了傅听凛之外，占大头的就是封醒了。
　　这一打岔，凝重的氛围慢慢散去。
　　封醒瞥了眼外面来来回回‘路过?’十几次的傅听凛。
　　“不打算跟他说？”
　　“现在?没这个打算。”
　　说话?间?傅听凛又路过?了一次。
　　宋泠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有点头疼，“上学的时候还好，最近越来越粘人?了。”
　　封醒哂笑，心说那?可不是粘人?。
　　他瞧着那?崽子的劲儿倒像是护食。
　　可真是稀奇，兄弟两个前后全栽在?同?一个人?身上了。
　　“我?说，你就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来？”
　　宋泠之奇怪：“什么？”
　　封醒凑近，挑眉：“你平时看他的时候，会?不会?幻视林双？”
　　“偶尔几次，毕竟长得很像。”
　　“你不会?把那?小子当替身了吧。”
　　“……胡说什么。”
　　宋泠之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封醒什么意思。
　　“我?不是那?样的人?。”
　　是。
　　你不是那?样的人?。
　　但别人?是啊。
　　封醒不打算直接点明，往后一仰，躺在?椅子上长叹了口气，随后又莫名笑起来。
　　他瞥了眼外面傅听凛的身影，心里滋味驳杂。
　　不知?道泠之在?这方面的迟钝是好事还是坏事。
　　-
　　当晚。
　　白家。
　　白存礼陪着老爷子吃完晚饭，经过?后花园的时候听见白存瑞在?打电话?。
　　零星听见了‘宋家’、‘极品’等几个字眼。
　　他停住脚步，等白存瑞打完电话?了，便走过?去开口道：“你还在?打宋泠之的主意？”
　　白存瑞吓了一跳：“你当鬼啊！”
　　他拍拍心口，“是又怎么了，碍着你眼了？”
　　白存礼眼镜框闪过?一抹银光：“你吃饭的时候说，他要来白家拜访？我?跟宋泠之打交道，他可不是个热络性子，一年?到头连交好的封家都去不了三趟，会?主动来我?们家？”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他就跟老头子下下棋，别成天到晚疑心行不行。”白存瑞不耐烦，“再?说了我?们家又有什么值得他图的。”
　　白存礼看了一眼三楼阁楼的窗户。
　　“他可还养着傅家的人?。”
　　窗户那?里什么都没有，他转过?头道：“你年?纪不小了，凡事多动脑子。”
　　白存瑞脸上的不耐散去，皱眉：“你的意识是他接近我?，是为了调查傅家车祸的事？”
　　白存礼整理了一下搭在?臂弯处的西装，语气淡淡。
　　“不一定，总之你我?都是白家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多留意下吧，以后再?跟他见面记得随身带个录音笔，你们说的话?我?都要知?道。”
　　白存瑞低喃：“他要真的在?调查，岂不是死?定了。”这还没吃到嘴里呢，他拧眉挥挥手，“行了知?道了，我?心里有数。”
　　见他记心里了，白存礼才缓步朝着自己那?栋房走去。
　　房间?没开灯，平时佣人?都不会?来这里，只有一日三餐按时送上三楼尽头的房间?门口。
　　皮鞋踩在?台阶上的声音在?空旷而黑暗的环境里格外明显。
　　白存礼停下来，敲了敲门，声音温和：“小颖，我?回来了，开门。”
　　许久，房间?开了条小缝。
　　零星的光透出来，窗户外缠绕在?栏杆上的绿植，这两天开了些柔弱的白色花朵。
　　里面没有声音。
　　角落里团着一团瘦弱的影子。
　　白存礼抬脚进去。
　　“小颖今天也没有闹脾气，很乖。”
　　-


第48章 
　　时间转眼到了各大高校划分数线的时候,傅听凛被压着线堪堪被录取。
　　京大录取通知书送到家?的这天，宋泠之把傅家?这些年?的资料全部交给了他。
　　“既然有打算接手的意思，这些资料都务必看明白、理清楚,不懂的可以?问?我，问?封醒。”
　　厚厚一沓各类反应财务状况的报表、客户信息,以?及傅家?往年?主要的经营方?式、未来发展战略等等等等，全都摆在?了桌子上。
　　“我叫人整理出来的报表包括往年?的,虽然已经不具备时效性，但它可以?帮你了解你们家?整个的发展过程。”
　　“傅家?现?在?在?我手上,你把这份合约签了，等你十八岁一到,它就?自动?转到你名下了。”
　　宋泠之随手一翻便找到了自己想找的合同?，显然是对?这些东西提前做了功课。
　　傅听凛看也?不看，直接签了自己的名字。
　　他没搞那些虚头?巴脑的让来让去,宋先生说给了就?是真的给。
　　傅听凛在?宋氏集团工作了一个暑假的时间，对?这些东西多多少少都了解了一些。
　　傅家?剩下的那些资产宋泠之几乎没动?，甚至公司也?几乎维持原样经营,只是每年?都在?亏损。亏出去的钱全都是用宋氏的资金填补的亏空。
　　他看着负债表，喃喃：“宋哥，我要是还不起，就?卖身给你好了。”
　　“哦，”宋泠之淡淡道,“养你这么几年?,还得起钱就?不是宋家?人了？”
　　傅听凛闻言当即摆手：“当然是！还得起还不起都是！”
　　虽然他嘴里说的一家?人跟宋哥说的一家?人，可能不太一样。
　　“接手一个运营状况良好的公司,不如亲手将它转亏为盈有意思，所以?我才让它基本维持原状,”宋泠之鼓励道，“这是个很好的锻炼你的机会?，大胆去尝试，封醒派给你当顾问?，我在?后面兜底。”
　　语气淡然得好似在?说这个游戏比较好玩。
　　傅听凛，“……”
　　他一时之间不知道从哪句话开始沉默。
　　-
　　一转眼又是将近一个月过去。
　　宋泠之保持着跟白存瑞的联系，偶尔上门跟白家?老爷子下下棋。他每次都会?借着放松的空当，去后花园里待一段时间。
　　可惜没有什么发现?。
　　九月初，傅听凛去学校报道的当天，宋泠之的耐心隐隐告罄。
　　再这样下去，不知道又得等到什么时候才会?出现?下一条线索，他必须得想办法确定?白家?跟车祸有没有关系才行。
　　他在?白家?后花园里停下，给封醒打了个电话。
　　“喂，有事说事，忙着呢。”
　　宋泠之：“我查到了一点东西，但目前还不确定?，不知道还有没有重新调查傅家?车祸的机会?。”
　　封醒：“什么东西？”
　　宋泠之：“电话里不太好说，我等下发你。”
　　封醒：“？？那你直接发给我就?好了，还打什么——”
　　宋泠之直接挂断。
　　余光几不可查一瞥，在?右后方?看见了白存瑞的一点衣角。
　　他低头?打字：
　　【没有新线索，我是故意说给白家?人听的。】
　　封醒：【你疯了？？你拿自己当诱饵啊？！】
　　封醒：【只有三个结果，第?一是白家?无辜，第?二你打草惊蛇以?后找线索更难，第?三你被盯上，会?有性命危险。】
　　宋泠之要的就?是打草惊蛇。
　　他不怕幕后的人会?害怕得躲起来，上辈子在?调查过程中他也?死于车祸，便足够证明幕后的人是个只会?将所有隐患斩草除根的疯子。
　　他此时‘惊蛇’，只要蛇跳出来咬他，就?会?暴露出更多幕后之人的信息。
　　宋泠之：【我会?让阿金警惕的。】
　　他这句刚发完，耳边便传来白存瑞的声音。
　　白存瑞神色并无异样，笑着说道：“宋叔叔似乎格外喜欢这里。”
　　“风景好罢了，”宋泠之说，“时间不早了，我这就?回去，你跟白老先生说一声。”
　　“宋叔叔放心。”
　　白存瑞体贴地送他离开。
　　目送车走远之后，他嘴边的微笑一点点垮了下来，几秒后他眯起眼，扯出抹冷笑。
　　白存瑞纨绔浪荡，不靠谱也?不着调，脑子经常缺根弦，但唯一的好处便是听自己大哥的话。
　　他掏出电话：“大哥，你猜的真准。”
　　“宋泠之就?是在?查傅家?的事，而且已经查到白家?头?上了。”
　　-
　　宋泠之回家?的路上一直没接封醒电话。
　　于是对?方?便开始信息轰炸。
　　宋泠之一开始还只将手机静音，后来便直接关机了。回到家?的时候，他已经将自己的情绪收敛的不露分毫，神色如常。
　　天色暗下来，徐伯家?长瘾又犯了，去京大送傅听凛报道，估计明天才回来。
　　家?里一下子少了两个人，狗子窝在?宋泠之脚边，没精打采。
　　宋泠之估计封醒冷静的差不多了，才重新开机给他打了过去。
　　接通后，两人都没吭声。
　　足足一分钟后，封醒道：“接下来我会?帮你注意白家?那边的动?向，别再去那边下棋了。”
　　宋泠之摸摸狗子的头?，低应了声。
　　“嗯，知道了。”
　　“现?在?倒是说话，挂电话的时候怎么那么硬气，你就?捏准了我不会?跟徐伯说是吧？”
　　“是。”
　　他如此坦然承认，封醒更是气结，恶狠狠道：“最后一次。”
　　“我保证。”
　　家?里其他两个都不在?，宋泠之没有胃口，扫了眼桌上的晚餐就?叫人撤下去了。他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去接了杯温水，把该吃的药片拿出来。
　　按了免提的手机，将他拧瓶盖倒药片的声音清晰穿了出去。
　　封醒父亲跟栾医生是同?事，所以?他自然也?对?宋泠之的病情很了解。
　　他在?电话那边安静了会?儿，突然说：“我有时候觉得你很惜命，毕竟治疗的特效药副作用那么大，你都能硬生生撑好几年?。可偶尔又觉得，你对?自己的性命很不看重。”
　　宋泠之顿了顿，抬手把药片送服下去，又喝了大半杯水，才整理好药瓶放回原处。
　　“怎么不惜命，早睡早起、健康饮食，我现?在?已经很注意身体了。”
　　“你知道我的意思。”
　　“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我得训练，不说了。”
　　阿金在?训练室外守着，宋泠之自己进去，穿戴好支架后，正好是晚上九点整。
　　徐伯准时准点发送了提醒他认真训练和吃饭的消息。
　　而傅听凛直接打了视频电话过来。
　　宋泠之手机是架在?护栏上的，他腾出一只手滑开，屏幕上当即出现?了傅听凛的那张脸。
　　屏幕有些晃。
　　周围光线昏暗，传来的声音略显嘈杂。
　　唯有那双眼睛黑黝晶亮。
　　傅听凛呼吸不稳，随手捋了下额前湿漉漉的头?发，“宋哥有没有按时训练？”
　　宋泠之动?了动?胳膊：“不明显吗？”
　　他好奇问?：“你没在?宿舍？”
　　傅听凛：“在?跑步，顺便熟悉熟悉环境。”
　　浅色T恤加黑色七分休闲长裤都简单不出挑，穿在?他身上就?成了加分项，隔着屏幕都是扑面而来的清爽少年?感?。
　　宋泠之略有些出神。
　　他的十七八岁，跟小凛的十七八岁，似乎正好是两个极端。
　　一个因为双腿逐渐无力而变得寡言阴郁，一个在?自由无拘地像风一样成长奔跑。
　　宋泠之手指无意识捻了捻，突然想知道，相隔一个屏幕的同?一片夜空下，奔跑起来的时候，夜风穿过指尖是什么样的感?觉。
　　傅听凛摸摸自己的脸：“怎么了宋哥，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你一直看着。”
　　“我前面这条路还蛮长的”他跑步速度慢了下来，将手机摄像头?翻转，朝着前面。
　　确定?宋泠之看不见他的脸了，他脸上笑容才淡下来，语气不变，看着屏幕开玩笑般问?，“宋哥，你是不是又把我认成哥哥了。”
　　“…没有。”
　　“哦，”傅听凛抿了下唇，隔了好几秒，才将摄像头?翻转过来，“宋哥，我再跑一会?儿就?该回去了，太晚寝室就?关了。”
　　“要不要看看我们的寝室，听说后天就?要军训，不知道教官严不严……”
　　傅听凛的话一句接一句。
　　都是琐碎的小事，但他很愿意分享出来。
　　宋泠之也?愿意听。
　　其实与其说愿意，不如说是习惯。
　　高中三年?，他早就?习惯了傅听凛这种事无巨细的絮絮叨叨，明明没有参与过对?方?的高中生活，却?好似亲眼看到过一般。
　　傅听凛在?外面溜达了半个小时，慢悠悠晃会?寝室，正好赶上关寝。
　　直到宿舍门口。
　　傅听凛：“还有一个小时，宋哥，我去洗个澡，你不要偷懒。”说完才挂了视频。
　　宋泠之这才发现?，他训练的时间竟然过的这么快。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注意力都被吸引走了，这次吃完药后刺激的痛感?，似乎都轻了些。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抿了下干涩的唇。
　　宋泠之再次感?觉到了微妙的不习惯。
　　整个暑假都是傅听凛陪他训练，渴了不等他说，水就?喂到了嘴边。
　　今天身边过于安静了。
　　十分钟后，微信弹出数条消息。
　　宋泠之腾出一只手点开，那是几张刚拍过来的照片。
　　照片里的人显然刚洗完澡，一条毛巾大咧咧的搭在?脖子上，遮住了胸前，其余上半身一览无余。
　　好在?还知道穿条裤子。
　　宋泠之手指顿了一下。
　　他也?不知道这孩子到底什么时候养成了这个习惯，隔三差五就?会?给他拍张洗完澡后的照片过来。
　　他委婉的提出过‘以?后别拍了’，但傅听凛没听出来，行为照旧。
　　宋先生不知道，这种行为对?标动?物界，有一个词语叫‘求偶’，还有一个成语叫‘孔雀开屏’。
　　没等他回复，傅听凛视频便又打了过来。
　　这次傅听凛戴着耳机蒙在?被子里，漆黑一片，宋泠之彻底看不清人了。
　　宋泠之：“你在?干什么？”
　　傅听凛也?没说话，打字：【监督。】
　　宋泠之：“我又不是小孩子，不会?偷懒。”
　　傅听凛：【不行。】
　　宋泠之：“怎么不说话，还躲在?被子里。”
　　傅听凛心说因为不想让别人看见你，也?不想叫其他无关紧要的人听见他们讲话。
　　他打字：【突然停电了，舍友有睡觉的，我就?这样监督你到十一点。】
　　宋泠之嗯了声，就?不再说话了，任由视频开着。
　　他看不见傅听凛，傅听凛却?可以?看见他。
　　藏在?被窝里的少年?看着看着，便伸出了手指，点了点视频中人苍白的脸，接着，手指又小心翼翼挪到额角的冷汗处，似乎是想像以?前那样擦去。
　　他上半身捂着，腿露在?外面，被子里很热，外面开着空调，即便是这样也?显得憋闷。
　　傅听凛却?很满足，呼吸都放得很轻，手指重新蜷起，眼底亮着光，他截了个屏，嘴角偷偷露出个傻兮兮的笑来。


第49章 
　　日子一?天天过去。
　　傅家?的产业资料实在太多,傅听凛刚学着接手。
　　军训完后的第二天就开课了，大一?学业不?是很紧张，而且涉及的专业课不?多,他时间算是松泛。
　　此时已经?是十月份，秋高气爽,上课的第一?个周五晚，他跟同留在京市的庞东出去吃了饭。
　　谷飞鸣去了南方,如他所愿离家?离的越远越好。
　　傅听凛跟庞东虽然都在京市上学，要真的见面,还得花个半个小时，两人找了个人少安静的餐馆吃饭。
　　啤酒放了两瓶,庞东点?了串，一?两杯啤酒下肚，话匣子就打开了。
　　庞东看了眼傅听凛身后的背包：“你带的什么东西？”
　　傅听凛：“今天周五,我?吃完饭后就回家?，周末在家?住。”
　　“哦对，京大离你家?挺近的……京圈里头的少爷,也就你跟飞鸣不?嫌弃跟我?交朋友了，”庞东自嘲。
　　傅听凛跟他碰了一?杯：“爸妈哥哥都没了的少爷？”
　　庞东摆摆手：“欸，我?错了，不?提，不?提这些。”
　　他托腮望向外面,流光溢彩的城市灯光将眼睛映的恍惚,一?幅马上要借景抒怀的模样。傅听凛吃了一?粒花生米，安静等着聆听兄弟的心事。
　　庞东：“我?喜欢上了一?个姑娘。”
　　“咳——”傅听凛呛了下。
　　庞东：“……至于吗！”
　　“没没,”傅听凛擦了擦嘴，“就是有?点?突然,你上大学前还没喜欢的人呢，怎么就突然喜欢上人家?姑娘了？”
　　庞东恼怒的神色柔和下来，“你不?懂，那是一?种感觉。”
　　“……”
　　傅听凛心说我?意识到自己有?喜欢的人的时候，你小子还在宿舍玩宅女街舞游戏呢。
　　“是吗。”
　　庞东嗯嗯点?头：“军训认识的学姐，是助教?，我?中暑的时候，她?过来给我?送了杯水……”
　　他无比细致地从头发丝夸到了学姐踩过的土。
　　在之后的二十分钟里，这段俗套偶像剧里的里面演烂了的剧情?被反复说了三四遍。
　　最后，庞东道：“所以，我?打算表白了，就明天，今天约你出来，就是想壮壮胆子。”
　　傅听凛一?愣：“表白？”
　　这么快。
　　他皱眉：“会不?会太草率了？”
　　庞东：“我?长相平平，总得让人家?知道我?喜欢她?，才有?后来的故事吧？总不?能我?自己憋死不?说苦苦暗恋，人家?就是迟钝感觉不?到呢。”
　　他一?个没谈过恋爱的似乎很懂，“主?动，才是故事的开端。”
　　傅听凛闻言陷入沉思?。
　　他其实已经?很主?动了，每天都给宋先生视频，发各种生活照片，每次洗完澡他都在浴室镜子前墨迹很长时间抓拍最好看的照片，甚至还督促徐伯在他不?在的时候，替他摘好新?鲜的花，然后在宋先生醒来之前，放在他卧室里……还有?其他更多的小事。
　　他能感觉到宋先生逐渐习惯了他这种不?着痕迹的渗透式入侵。
　　宋先生喜欢男人。
　　但为什么就是没有?将他当成一?个男人来看待？
　　思?索间，庞东已经?下定了决心，他似乎知道自己被接受的可能性不?大，因此话题已经?进行到，表白失败之后如何才能不?被厌恶地继续跟学姐保持联系。
　　傅听凛手机铃声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他接通：“喂？”
　　“小凛叔叔吗？”
　　这带着调笑的声音传入耳中，傅听凛神色淡了下来。
　　“你怎么有?我?电话号码？”
　　白存瑞：“哦……我?跟宋叔叔闹的很晚，他累睡着了，我?看他手机里有?你的号码，就记下来喽。”
　　傅听凛语气骤冷：“再多说一?句，下次见面你肋骨多折一?个。”
　　“啧，这么开不?起玩笑。你是回家?了吧？”
　　“你跟踪我?？”
　　“这还用跟踪？我?要是你，我?也巴不?得一?天到晚都待在宋叔叔身边，更何况军训完了的第一?个周末呢。”
　　白存瑞笑道：“不?想让自己你那点?心思?传的满世?界都是的话，就出来见见面？十三号酒吧，等你过来。”
　　语罢他没给傅听凛反应的机会，直接挂了，傅听凛再次打过去发现对方直接拒接。
　　他低低骂了一?句，拎起书包，对上庞东目瞪口?呆的脸，道：“饭钱结了，我?有?急事，先走了。”
　　-
　　十三号酒吧。
　　傅听凛刚一?进来，便察觉不?对劲。
　　这里来来往往全?都是男人，甚至连女招待员都没有?，一?流水的清秀长相。
　　他极其不?适应周围人晦暗打量的视线。
　　“帅哥，”有?个戴着兔耳朵的秀气男人凑到他面前，“第一?次来这里？”
　　傅听凛忍着他身上浓烈的香水味，屏息看向四周，迷乱的灯光下，穿过楼梯看到了下面一?层负一?楼，恰是个阴暗的卡座角落，有?男人一?个抬腿，骑在熟客的大腿上。
　　他瞳孔一?缩。
　　“这里——”
　　白存瑞站在一?楼二楼交接的台阶上，冲他招招手：“过来吧。”
　　傅听凛捏紧书包带子，抬脚上楼。
　　二楼比一?楼和负一?楼雅致很多，起码没有?那么多冲击力极强的画面。
　　两人坐在吧台前。
　　“这是你的酒吧？”
　　“不?算吧，有?入股。”
　　白存瑞将一?杯调好的酒推在他面前，“一?看就是没来过这种酒吧的好学生，尝尝？”
　　傅听凛碰也没碰：“你叫我?来这里想说什么。”
　　白存瑞见他不?喝，自己慢悠悠喝了几口?。
　　“没什么，就是单纯的想离间你跟宋叔叔。怎么样，够直白吧。”
　　傅听凛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见白存瑞眼神不?是瞎说，他冷笑一?声，便想直接离开。
　　“——傅家?车祸。”
　　这四个字将傅听凛定住。
　　白存瑞笑了笑，“你就不?觉得，你家?车祸很奇怪吗，这件事获利者是谁呢。”
　　傅听凛：“你不?会是想说，是宋先生吧。”
　　“为什么不?？”
　　白存瑞说，“我?查过了，当时宋氏集团还没有?跟国外搭上线，而你们傅家?恰有?这个机会，偏偏那场车祸来的那么巧合，你们家?出事后，宋叔叔没过多久就谈下来了国外项目，就跟——未卜先知一?样。”
　　“傅家?现在还跟以前一?样似乎没什么变化，宋叔叔是怎么跟你说的？我?猜猜……”白存瑞走到他身后，做思?考状，“是不?是说，他想把傅家?原原本本交给你，所以才不?动的？”
　　傅听凛眸色蓦的一?沉。
　　白存瑞一?看他神色便道：“呦呵，看来是被说中了。”
　　“你是不?是还傻傻的很感动？”
　　“别说了！”
　　白存瑞眉梢吊的高高的。
　　“是不?是觉得他对我?真好，觉得自己有?些希望？你不?相信的话可以去查查，你们傅家?出事前后，宋泠之绝对调过跟你们傅家?合作对象都有?哪些。”
　　“我?叫你别说了！”
　　傅听凛猛地站起来，一?下揪住白存瑞的衣服。
　　两秒后，他突然笑了，又跟上次在厕所前一?样，伸手扯了扯白存瑞的衣领。
　　傅听凛挑眉：“你是不?是很希望我?像刚才那样表现？”
　　他理了理书包的带子，不?着痕迹瞥了眼右上角的监控。
　　“宋哥养我?这些年，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用不?着你一?个外人吹什么风。”
　　傅听凛凑近扳住白存瑞的肩膀，侧身挡住监控，随即毫无预兆捶向白存瑞肋骨。
　　“呃——！你他妈！”
　　傅听凛这么多年格斗不?是白学的，当即反剪住他的手，顺势狠狠一?踹，冷冷道：“这一?拳你记住，以后别再电话里乱说。”
　　语罢他直接快步离开。
　　白存瑞疼的额头冒冷汗，半晌，咬牙拿出手机发了条消息：
　　【大哥，试探完了，宋泠之把车祸的事瞒得很好，傅听凛不?知道。】
　　-
　　直到离开酒吧很远，见后面没有?人追上来，傅听凛才松了口?气，同时将掌心里的巨响警报器放回书包。
　　警报器是他来这里的路上买的，还带着自动报警功能，以防万一?。
　　他刚才打了白存瑞，那家?伙是个弱鸡，没有?威胁，但是酒吧里有?不?少精壮的打手，真的全?来围殴，对他而言是个麻烦。
　　如果受了伤，大概不?能回家?了，他不?想让宋先生看见他受伤后担心的样子。
　　索性他担心的事情?都没发生。
　　傅听凛确认自己安全?后，面无表情?戳手机，顺手举报了这个十三号酒吧。
　　-
　　宋宅。
　　晚九点?整。
　　宋泠之在护栏两侧撑好，手机刚架上去，傅听凛视频就打了过来。
　　“宋哥。”
　　宋泠之：“嗯。”
　　“猜猜我?在哪里？”
　　宋泠之这才注意到，对方那边背景仍旧很黑，但可以清楚听见车辆鸣笛的声音。
　　“你出去了？”
　　傅听凛：“我?回家?了！刚才有?事耽误了一?会儿，现在还在路上。”
　　说着他将手机翻转，照了照周围的景色。
　　宋泠之愣了一?下，皱眉想说什么，临到嘴边却重新?咽了回去。
　　他只是问道：“你没打车？”
　　傅听凛：“跟庞东喝了点?酒，身上沾了烟酒气，散散味儿。”
　　宋泠之听着不?禁好笑：“回家?里又不?是去宴会，没人嫌弃你。”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宋泠之听着那边传来的风声跟偶尔鸣笛声，心里盘算如何让傅听凛周末不?回家?。
　　他不?想让傅听凛回来，眼下调查车祸的事还没有?头绪，透露消息出去后白家?也没动静，傅听凛还是待在学校里比较安全?。
　　“宋哥，你知道十三号酒吧吗。”
　　“知道，怎么了，”宋泠之蹙眉，“那里很乱，你问这个干什么。”
　　傅听凛：“你去过吗。”
　　“……”宋泠之选择性忘记了自己少年时期充满着探索欲望的叛逆期，冷静道，“没去过。”
　　末了，他补充一?句：“你要是想去酒吧，我?给你推荐环境好的。十三号酒吧是同性恋者才……”
　　“我?知道。”
　　傅听凛轻轻打断，“我?就是喜欢同性，才对那里感兴趣的。”
　　宋泠之声音骤然停住。
　　傅听凛笑笑，“宋哥，那次你问我?喜欢男孩子还是女孩子，我?回答不?知道，现在我?知道了。”
　　“我?喜欢男人。”
　　他心里想的却是，其实这句话应该再加几个字，变成：我?喜欢的人恰好是男人。
　　庞东那些话说得不?错。
　　但他没办法戳破那层窗户纸，不?过起码得让宋先生意识到。
　　他一?直当小孩子养的人，也长到了求偶的年龄。


第50章 
　　——“我喜欢男人。”
　　傅听?凛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一直看着镜头，黑黝晶亮的眼神无声透出股执拗和热烈。
　　宋泠之?有一瞬失神，旋即稍微低头下面的刻度,看看自己走?出了多远。
　　只一眼便有些懊恼。
　　今天进?度不佳。
　　他复又抬头，淡淡道：“那也不能去十三号酒吧。”
　　“好好知道了,听?宋哥的。”
　　傅听?凛就在镜头里?笑?，似乎确定性向对他自己本身没有任何?的影响。
　　宋泠之?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训练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很快便听?见?了乐乐欢快的犬吠声,傅听?凛挂断视频推开训练室的门?进?来，一看见?他便笑?容灿烂。
　　“我回来啦！”
　　宋泠之?首先注意到的就是他军训完黑了一个度的肤色。
　　“一个多月没回来了,我很想你，”傅听?凛小心避开手机支架，抱住宋泠之?,“宋哥想我没？”
　　隔着薄薄一层衬衫，宋泠之?的腰被傅听?凛双手温度热得发烫，偏他手的位置不太?对,酥痒的感觉顺着腰一点点往上?攀。
　　他垂眸看着傅听?凛如今变得挺括的肩背，再一次无比清晰地意识到。
　　他养的小男孩变成了男人。
　　喜欢同性的男人。
　　宋泠之?忽的有点不自在。
　　“…嗯。”
　　傅听?凛自然地松开，微微低头笑?道：“不用在手机里?聊天了，还是这样说话舒服。”
　　“以后周末如果?有时间，就去傅家的公司看看,不用回家,”宋泠之?说道，“离我远些,很热。”
　　“哦。”
　　傅听?凛乖乖退开，“不影响的,我就是关心你也想你，在学校的时候就老想着宋哥的训练进?度。”
　　对于宋泠之?这样习惯商场上?弯弯绕绕话术的人来讲，这样直白的表达更令他难以搭话。
　　“每天晚上?我走?了多远，你不都知道吗。”
　　傅听?凛：“那这跟亲眼看见?还是不一样的。”
　　他耍滑玩赖找机会就亲近蹭上?来的功夫日渐熟练，不知不觉就到了训练快结束的时候，宋泠之?被抱上?了轮椅，抬眼间看见?了傅听?凛发干的唇。
　　他这才意识到，傅听?凛一回来就进?了训练室陪他说话，水都没喝一口。
　　宋泠之?心里?熨帖，觉得真养个自己的弟弟或者儿子也不过如此了。
　　“上?去休息吧，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傅听?凛应声，看着宋泠之?进?了卧室之?后才转身上?楼，却没有到自己房间去，而是跑到了电闸那里?，啪一声关停了整个二楼的电，再将闸盖的盖字子盖上?，摸到钥匙上?了锁，并将钥匙丢到了不容易找见?的犄角旮旯里?。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轻轻呼了口气，自言自语。
　　“搞定。”
　　-
　　宋泠之?从浴室出来后，他不隔音的卧室外面便传来了嘈嘈杂杂的声音。
　　很快他卧室门?就被敲响了，传来了道小声的：“宋哥——”
　　宋泠之?用毛巾擦头发的动作顿了下。
　　“进?。”
　　傅听?凛探头进?来，身后跟着阿金。
　　阿金就停在门?外，“宋先生，外面下雨，二楼闸跳了，我去看了一下，盖子上?了锁，备用钥匙还在仓库，现在一时半会找不到钥匙，估计得等明天。”
　　宋泠之?点头：“先不用管了。”
　　好在不是总闸跳了，除了二楼之?外，其他地方倒不受影响。
　　说完是怎么一回事儿之?后，阿金走?了，傅听?凛还没挪地方，他戳在原地，不好意思道：“宋哥，我想用用你浴室洗个澡。”
　　楼上?电都停了，干什么都不方便，宋泠之?没多想，嗯了声：“去吧。”
　　傅听?凛当场便将后背的背包丢在了小茶几旁的椅子上?，迅速进?了浴室。
　　宋泠之?原本在擦头发，此刻听?着浴室里?传来的花洒声，心忽的有点静不下来，他将毛巾搁在一边，推着轮椅到窗边，拉开了窗帘。
　　果?真下雨了。
　　他隔着玻璃摸外面的雨滴，秋雨带来的微弱的寒意在他指尖周围形成了一圈白气。
　　房间里?暗，从这里?也能看见?花园，那里?孤零零竖着一盏高高的灯，那么一束弱黄的光打下来，雨丝都被照的透亮。
　　徐伯年纪越大就越喜欢自然美?，料理的花园比花匠多些随意，每天扫落叶的时候，都会故意留下一点。
　　他看了片刻，心里?也逐渐跟着安静下来。
　　“宋哥！”
　　不等宋泠之?说话，傅听?凛又喊道：“我换洗衣服没拿，在包里?，宋哥，你能帮我拿出来吗。”
　　宋泠之?依言到那背包前，拉开了拉链，随即一顿。
　　背包里?什么都有，充电器充电宝充电线耳机平板……还有一套短袖加大裤衩，内裤也大咧咧就放在里?面。
　　“…你要哪个？”
　　“都拿来就行?。”
　　宋泠之?静了两秒，随即将里?面衣服拿出来，指尖挑起最上?面内裤的时候，他瞥见?了尺码。
　　……比他惯常穿的要大一号。
　　宋泠之?眉头微拧，心里?面要避嫌的念头又加重了一分。
　　就算是真的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孩子长大之?后，父母也会主?动在某方面避开。更何?况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小凛又第一次跟他明确表示，他喜欢同性。
　　既然喜欢同性，那也应该有这方面的避险以及防范意识才行?。
　　宋泠之?敲门?，门?打开，伸出来一只胳膊。
　　傅听?凛接过来：“谢谢宋哥。”
　　水蒸气有一瞬间弥漫了出来，宋泠之?闻见?了他洗发水的味道。
　　门?关上?之?后，傅听?凛又在里?面道：“我还记得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我在浴室洗衣服把衣服洗坏了，宋哥你还给我送内衣穿，跟我说的那句话我记到现在。”
　　宋泠之?：“我说什么了？”
　　傅听?凛笑?：“你说‘宋家不许遛鸟’哈哈哈哈哈……”
　　宋泠之?被他一提醒也想起来了，忍俊不禁。
　　“还好意思说。”
　　他头发干得差不多了，转着轮椅往床边走?，“楼上?没电，你待会上?去的时候小心点。”
　　傅听?凛推开门?出来，见?宋泠之?颇为艰难往床上?挪，快走?两步扶住他，“宋哥，你省点力气，现在用得着我的地方也就这儿了，”语罢他直接将宋泠之?抱起来，稳妥放在床上?。
　　宋泠之?往常被他这样抱多了，倒不觉得有什么，今日傅听?凛挑明了自己的性向后，他却不自在了。
　　傅听?凛将旁边被子扯过来，盖在他身上?，还压了压边角，认真得好似在做一件重要的大事。
　　“小凛。”
　　“嗯？”
　　宋泠之?看着他平静道：“你喜欢同性，我也是。”
　　傅听?凛顿住。
　　宋泠之?：“所以你该对我有点距离意识。”
　　“不要，”傅听?凛慢慢在床边蹲下来，然后握住宋泠之?的手贴在自己脸侧，亲昵蹭了蹭，似乎是撒娇，旁边小狗夜灯亮着柔和的光。
　　“要是宋哥真的把我迷晕做什么，我也不跑。”
　　他真巴不得有那一天。
　　宋哥不会对他做那样的事，他心里?却控制不住地想过，那些阴暗的攀附着占有欲的念头被他一个个摁下去。
　　“胡话，我没开玩笑?。”
　　宋泠之?皱眉，见?他意识不到问题严重性，便将自己知道的全讲出来，“虽然我只跟你哥哥谈过恋爱，但也知道，这个圈子里?很乱。不少人都有些特殊的癖好，闹去医院的不在少数，你别被骗了。”
　　傅听?凛：“什么特殊癖好？”
　　宋泠之?将自己手抽了出来，闻言沉默许久都不知道该如何?说明白。
　　他最开始发觉自己性向的时候，抱着做学术研究的态度仔细研究了这个群体，当然也了解过S/M等惩罚调/教的手段。
　　十三号酒吧有条暗线，做的就是介绍适配度高的S与M的活计，这种事情全凭自愿，酒吧只是个见?面牵线的地方，不违规不犯法，玩的就是一个刺激，也有些不了解的，只是为了刺激就去体验，最后闹进?医院。
　　所以宋泠之?说那里?很乱。
　　他曾跟林双探讨过这件事，但他们两人都是正经性格，也不理解这里?面有什么叫人上?瘾的愉悦。
　　宋泠之?最终只说：“你还没成年。”
　　傅听?凛瞬间明白了特殊癖好这四个字里?大概藏着少儿不宜的画面，哦了一声，耳朵有点红。
　　他心想待会儿一定得用手机查查。
　　“宋哥，我今天想睡这儿行?吗。”
　　宋泠之?：“我刚跟你说了……”
　　“以前家里?人都在的时候，我有时候跟爸爸睡，有时候就跟我哥睡，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感觉就很好。”
　　宋泠之?没说完的话没了下文。
　　傅听?凛眨眨眼，叫他。
　　“宋哥。”
　　宋泠之?无言叹了口气，妥协地拍了拍身侧。
　　傅听?凛就站起来，在宋泠之?看不见?的地方笑?得牙不见?眼，在床上?躺下的时候便又重新变得正经起来。
　　“多谢宋哥收留。”
　　“别贫。”
　　“好的，这就睡觉。”
　　说睡是真的睡，被子足够大，再进?来一个人对宋泠之?而言没有任何?影响，他双腿也感觉不到不适应。
　　只是耳边多了一道平稳的呼吸声。
　　他原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却不想闭上?眼睛后，进?入睡眠状态的速度比平时还要快。
　　傅听?凛睁开眼睛。
　　过了会儿，他将自己的掌心贴在心脏处，旋即轻轻翻了个身，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平躺安睡的宋泠之?。
　　犹觉不够，傅听?凛撑起身，悄悄凑近，想低头和宋泠之?的鼻尖碰一碰。
　　鼻尖轻碰之?后，他告诫自己可以了，已经睡上?了宋先生的床，这就是一个巨大的突破，不可以贪婪冒进?。
　　傅听?凛视线不受控制的移到宋泠之?唇瓣上?。
　　淡淡的浅红色，但有些干燥，像是缺水的玫瑰花瓣，看起来就很柔软。
　　傅听?凛屏住呼吸，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眼巴巴瞅了片刻，终究没生出来熊心豹胆，慢慢往后撤。
　　却不想一条胳膊直直压在他后颈上?。
　　傅听?凛差点磕在宋泠之?下巴上?，忙双手撑在宋泠之?身侧，嘴唇直接贴在了他眼巴巴看着不敢亲上?去的地方。
　　“！！！”
　　傅听?凛瞳孔遽然放大。
　　他一瞬间捏紧了掌下的床单，心脏砰砰跳得在黑夜里?震耳欲聋。
　　外面雨声淅沥，秋叶寒凉，屋内温度逐渐攀升。
　　宋泠之?似乎在做梦，五指插在傅听?凛发梢间下压，微微仰头，以一种极微弱的力道吮了下他的唇角。
　　傅听?凛脑中弦啪断了，被他引的好似也逐渐飘飘然以为自己在做梦，他从没这般接过吻，生涩极了，却怕弄痛了对方，只好又贪急又克制的所求。
　　宋泠之?呼吸逐渐急促，大概是药物后遗症，他一直醒不来，也没有要醒的念头。
　　傅听?凛额角出了细细的汗。
　　老老实实盖在身上?的被子滑下去了一大截，傅听?凛翻身压在宋泠之?身上?，清晰的感觉到对方身体也跟自己一样有反应。
　　服药训练完后，要不就是昏睡难醒，要不就是难以入眠。
　　傅听?凛知道这个后遗症。
　　虽然这是宋哥先亲他的。
　　但他也是个禁不住诱惑的坏种。
　　宋泠之?嘴唇嗫嚅着，似乎是在说梦话，傅听?凛侧耳听?却听?不出来。
　　傅听?凛便不管，也暂时没那个心思管了。
　　他要做坏事了。
　　傅听?凛鼻尖都是汗，眼睛晶亮，轻轻哑声道：“宋哥，你可千万别醒，我帮帮你……”
　　傅听?凛说完便将自己的手往下探去，末了忽的顿住。
　　他手太?糙了似乎不合适。
　　他自己无所谓，但换了宋哥，万一掌握不好力道大概会弄痛吧。
　　傅听?凛犹豫片刻，便挪了个位置，头低下去的那瞬间，他耳朵根爆红，连着整个脖子都红起来了。
　　外面秋雨湿润极了，打在枝叶上?时发出轻微的声响。
　　宋泠之?又轻哼了两句什么。
　　傅听?凛呛了一下，抽出纸巾擦了下脸。
　　他飞快收拾干净，给宋泠之?盖好被子，无声溜进?洗手间漱了口。
　　他没管自己，收拾完就躺回了床上?，这一晚他死乞白赖要来的，可不能浪费。
　　傅听?凛心里?满满涨涨的，撑着下巴看人，眼睛弯弯。
　　他现在精神亢奋得睡不着，再次试探着离宋泠之?近了些。
　　宋泠之?往他的方向侧了侧头，傅听?凛终于听?清了他的梦呓。
　　“林双……”
　　他说，林双。


第51章 
　　外面秋夜雨丝连绵,床边小狗夜灯忠诚地?亮着。
　　宋泠之躺在靠灯的那一面，傅听凛却在灯光笼盖不到的地?方?。
　　少?年沉默安寂地?好似一座苍白的雕塑，只?有眼睛一圈是红的。
　　他可?以无比讨厌林双这?个名字——
　　如果这?个人不是他哥哥。
　　傅听凛嘴里还残留着些微苦涩的味道。
　　他看着宋泠之那张朝他的方?向侧着、拧着眉,有些依赖又有些不安的脸，轻轻摸了上去,哑声?低喃。
　　“你别叫他……”
　　傅听凛凑近，咬住了宋泠之微微张开的唇,带着强势意味侵占对方?的口腔，一寸寸打上自己的标记。
　　宋泠之不适地?蹙眉别开脸,喉间偶尔溢出呜咽声?。
　　傅听凛慢慢松开他，胸膛起伏着与宋泠之额头相?抵,没?有半点平常表现出来的阳光好学生的影子。
　　像头开了荤闻见血腥味就发狠的狼崽子。
　　他像是不怕宋泠之会醒了。
　　他此时此刻简直嫉妒地?发疯。
　　定定看了片刻，傅听凛又去咬宋泠之的耳垂，威胁。
　　“别在射.在我嘴里后?叫他的名字,不然，我就……”
　　他就……
　　许久，傅听凛撑在宋泠之身侧的双肘没?那么紧绷了,挺括结实?的后?背也垮了下去。
　　被喜欢才能任性。
　　他又不是那只?被喜欢的小狗。
　　-
　　宋泠之一晚上都在做梦。
　　醒来的时候恍惚分不清自己是在什么地?方?。
　　失去的那段记忆在梦里出现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不知道是不是快要想起来的征兆。
　　宋泠之刚重?生的时候其实?有考虑过通过催眠唤醒失去的记忆，但想想还是放弃了。
　　他心里藏的事太多，对心理医生并不能完全敞开心防。
　　宋泠之坐起来。
　　他睡觉时不喜欢睡中间，习惯靠左边小夜灯的方?向睡觉,所以醒来时右边床单几乎没?有褶皱。
　　昨天傅听凛跟他一起睡,今天倒是整个床都有些乱。
　　只?是现在房间只?有他一个，小凛大概是醒了回楼上了吧。
　　宋泠之下床,进了洗漱间后?他发现牙膏已经挤好了，牙杯也接了水放得?端正,盒子里放了浸湿了的擦脸巾。
　　不猜也知道，这?一定是傅听凛干的。
　　宋泠之刚起床，情?绪寡淡，自打开始频繁做梦，他每天早晨就会有一段这?样的时间，提不起精神?，昏沉混沌，对外界的刺激做不出回应。
　　此刻他只?是望着早就准备好的洗漱工具出了会神?，不知道该有怎么样的反应。
　　直到擦完脸刮完胡子才逐渐精神?起来。
　　宋泠之拿起杯子漱口，唇上忽然刺痛，他轻嘶了一声?，漱完口后?靠近镜子拧眉看了看。
　　他唇上多了个细小的口子。
　　宋泠之没?有深想，只?以为?自己大概有点上火。
　　收拾完毕直到去集团前，宋泠之都没?看见傅听凛的影子。
　　“徐伯，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徐伯一脸欲言又止。
　　他今天早起给宋泠之房间换新鲜花朵的时候，就看见傅听凛蔫了吧唧从里面蹑手蹑脚出来，换了身衣服没?吭声?就走了，也没?说去哪。
　　徐伯睡得?早，不知道昨晚二楼没?电的事，看见傅听凛大早晨□□鼓着从自家先生房间里出来，整个人差点惊出心脏病来。
　　他忙进了房间，见宋泠之安然睡着，也不像真的发生了什么。
　　最后?问了阿金才知道二楼停电始末，随即徐伯心里开始犯嘀咕。
　　二楼钥匙一直是他管着的，他自以为?还不到老年痴呆的时候，电闸钥匙他明明放得?好好的，怎么闸盖突然自己上了锁，钥匙又那么巧的找不到了呢？
　　他活了这?么些年，再看不出来点什么大概就是白活了。
　　宋先生和小凛两人之间年岁差的多，但更要紧的是两人之间原本?的关系。
　　徐伯委婉提醒：“先生，您就没?觉得?小凛他对你有点……”
　　宋泠之皱眉：“是。”
　　徐伯：“对嘛！我就——”
　　“是太粘人了。”
　　“…………”
　　徐伯噎住了。
　　宋泠之：“越大管的越多，粘人得?像个小孩子，他在外面性格也不这?样。”
　　徐伯心道奇了，“先生，你这?是在抱怨吗。”
　　宋泠之闻言静了几秒，片刻后?他抬手捏了捏眉心。
　　“没?有，就是觉得?我们之间不该这?样相?处。”
　　徐伯示意周围人都离开，认真问了个问题：“亲近先生不好吗，先生心里有顾虑，还是在担忧什么事情?发生。”
　　宋泠之骤然沉默。
　　他想起了早晨看见的被挤好的牙膏，被摆放好的擦脸巾。
　　“养大的小孩亲近我，当然是好事，只?是——”宋泠之轻声?道，“徐伯，我会分不清。”
　　徐伯不知道他话里的分不清到底什么意思。
　　他再试探问：“那要是小凛喜欢你呢？”
　　“他可?以喜欢男人，但不能喜欢我。”
　　宋泠之几乎没?有经过任何思索，极冷静地?说出了这?句话，“即便以后?我会选择一个适合当做伴侣的人，也不会选择他。”
　　说完，他纳闷：“徐伯，你怎么突然问这?些？”
　　不待徐伯回答，便听得?一声?：“宋哥。”
　　宋泠之闻声?望去，“去哪了？”
　　傅听凛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笑着扯了扯身上的运动服，“跑步。”
　　“不跟我去集团了？”
　　“班里突然有事，我得?上楼做个表格。”
　　宋泠之点点头，上车走了，留下傅听凛站在原地?，嘴角的笑一点点散去，浑身的力气也跟着散了个干净。
　　憋了一整个晚上、早晨出去好不容易调整过来的情?绪终于崩溃。
　　他朝着徐伯扯了扯嘴角，“您知道了。”
　　“嗯。”
　　“不生气吗。”
　　“生什么气？”
　　徐伯叹了口气，拍拍他肩膀，“真喜欢啊？”
　　傅听凛嗯了声?。
　　徐伯想起宋泠之刚撂在这?里的话，怕是这?小子每个字都听见了，宋泠之说出来的话九成九变不了，徐伯想劝他放弃：“以后?还喜欢吗。”
　　傅听凛低下头，很快又抬头，抬头那瞬间眼泪砸下来，他朝徐伯笑了笑。
　　“喜欢。”
　　徐伯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了，“你不想让先生知道吧，但是我刚才那样问，先生可?能会有所察觉。”
　　傅听凛没?吭声?，往自己卧室走。
　　徐伯为?这?个家的和谐操碎了心，忙道：“好好的，别想太多。”
　　傅听凛回到房间，拉开衣柜。
　　找了半天都没?找到纯白的衬衣，最终他想起什么似的，踩着凳子在最上面旮旯里找出了一团乱糟糟的白衬衫。
　　他拿着这?衣服出神?了许久，最终叫人用熨斗熨烫平整。
　　傅听凛脱了运动服，一只?胳膊伸进了这?件白衬衫后?停下来，他攥着袖口的指骨逐渐泛白，继而用力过度开始发颤。
　　少?年一把拽开这?衣服，袖口的扣子崩了很远。
　　他靠着衣柜慢慢往下坐，捂住了自己的脸。
　　-
　　“这?些是白存瑞私底下调查傅听凛的照片。”
　　封醒将一沓照片放在宋泠之面前，“傅听凛身边我一直派人保护着，只?要他出校门，就会警惕周围的异常，这?些都是最近查到的。”
　　“你家那位小朋友，昨天晚上跟白存瑞在十三号酒吧见了面，不知道说了什么，只?知道白存瑞最后?挨了打。”
　　照片里不少?酒吧里的场景，混乱不堪，宋泠之看得?眉头紧锁。
　　“他昨晚提了十三号酒吧，但没?跟我说已经进去了，还跟白存瑞见了面。”说着他就要打电话问问。
　　封醒阻止了他，“你问了后?怎么解释你知道他去了酒吧？万一打草惊蛇，不划算。”
　　宋泠之捏紧手机：“小凛身边有白家雇来的人跟着。”
　　“嗯，但是不多，两三个吧，没?有危险性，他只?要呆在校园里面，也没?有被监视的风险。”
　　可?即便是知道校园外有人跟着监视，他们也不能光明正大的出手搞掉。
　　见宋泠之脸色冷得?能凝霜，封醒道：“你放心，如果这?件事真是白家做的，他们不会对傅听凛透露任何风声?，顶多就是试探他知不知情?。显然这?小子不知情?，那么白家估计不会针对他，你注意离他远一点就行了。”
　　宋泠之：“我不知道白存瑞用什么理由，能让他去酒吧。”
　　他想知道两人在酒吧里聊了什么。
　　封醒：“白存瑞明目张胆追求你，如果拿你当借口，你家那小孩又看不上他，百分百上钩。”
　　“你暂时别透露你知道他去酒吧的事。”
　　宋泠之：“我知道了。”
　　调查过程危险，况且白家已经有了动作，嫌疑就更大，疏远跟傅听凛之间的距离是必须的。
　　但是该怎么疏远还是个问题。
　　不然他自己单方?面远离，也耐不住对方?黏上来。
　　宋泠之想了想，“以后?周末，我去你家，或者是回老宅陪我奶奶。小凛要是问起来，就说我出差了。”
　　封醒闻言瞪大眼：“你家那位这?么粘人，大学了周末还跟在你屁股后?头。”追这?么紧，是怕宋泠之会长?翅膀飞走了吗？
　　宋泠之将桌面一沓文件推了过去。
　　“封总监，别的事聊完了，就去工作吧，矿工扣工资。”
　　封醒没?忍住提高音量。
　　“靠！宋泠之你有没?有人性！”


第52章 
　　十二月份,天气逐渐入冬。
　　白家。
　　“宋泠之还真是?咬着人就不放啊，哥，你想好怎么办了吗,他手上一定有证据，不然不会一直在我们身边安插眼线。”
　　别墅里十分暖和,白存瑞似乎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带着寒气。
　　他不满道：“你倒是?说句话啊,虽然我不清楚你们的事，但多少?了解一点,你跟那……位，商量的怎么样?了？宋泠之处理?不处理?？”
　　白存礼：“别着急。”
　　白存瑞：“能不急吗,盯上的肥肉就要没了，吃个好的我容易吗？”
　　“都说了别着急，你能如愿。”
　　白存瑞怔了半秒,兴奋爬起来，“真的？！这是?有主意了？”
　　白存礼微微一笑，温和地推推眼镜。
　　“还能连傅家活下来的那小子一起收拾了。”
　　白存瑞畅快地笑了几?声,站起身。
　　白存礼：“去?哪？”
　　“为?将要吃到的肥肉准备录像机，宋叔叔配的上我最近刚买的那个。”
　　别墅又?安静下来，白存礼给自己沏了呗咖啡，然后拨了个电话。
　　“准备好了吗？”
　　“行，那就在三号,手机号不要搞混。”
　　三楼阁楼打开的那条缝隙慢慢扩大,一道瘦削的身影走了出?来。
　　她在楼梯口静静站了片刻，然后赤脚走进了三楼书房,书桌上有台电脑。
　　半个小时后，白存礼进了书房,在角落里找到了把自己埋在书堆里的夫人，温和地笑了笑。
　　“小颖，怎么又?跑这里来了？”他先是?摸了摸桌上的电脑主板，发现冰凉一片，才慢慢走过去?蹲下来，“是?想看书吗？”
　　小颖闷不吭声，细瘦的脚腕伶仃可怜。
　　白存瑞弯腰将她抱起来，“我还是?希望你能跟之前一样?活泼。”
　　他在小颖额头印下一个吻。
　　“早点好起来。”
　　-
　　宋家老宅。
　　宋泠之已经?在封家和这里来回躲了快两个月。
　　他一开始是?拿着出?差为?理?由?搪塞，后来不知道是?不是?被发现了，傅听凛不吃他那一套了，他越是?避着，这小子好像就越想黏着他。
　　老宅这边临时腾出?来了一间房，给他当做办公用?。
　　傅听凛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有事？”
　　“宋哥，封总监说你出?差了，秦秘书也这样?说，可是?我跟奶奶打电话，奶奶说你在老宅。”
　　“……”
　　宋泠之往窗外看了眼。
　　老太太正笑呵呵地坐在轮椅上扫落叶，胡乱挥的那几?下，也不知道是?帮忙还是?给人添乱。
　　傅听凛：“宋哥，你在躲着我，为?什么？”
　　“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宋泠之感到头痛。
　　“没有，你很好。只是?我最近在忙一些?事情，不方便回家。”
　　“我可以去?看你。”
　　“你还得上学。小凛，你已经?长大了，别跟小孩子一样?粘人。”
　　傅听凛那边安静了好几?秒，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有了几?分委屈。
　　“我就是?想你。”
　　宋泠之心脏被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手指无意识收紧。
　　他只是?说：“听话，忙完就好了。”
　　可傅听凛还是?不明白有什么事必须瞒着他躲着他才能办，如果不是?他心血来潮给奶奶打电话问候，至今都不知道宋先生再躲他。
　　他险些?以为?那天晚上宋先生醒着……
　　或者是?知道了他的心思，才躲着不见他。
　　但按照宋先生的性格，如果知道了他的心思，大概会直接跟他挑明，不会这样?躲躲藏藏遮遮掩掩。
　　宋泠之不想多聊，傅听凛适时转移话题开口问问题。
　　“宋哥，我们家在令州市的那家公司的报表，我有个地方没看明白。”
　　宋泠之：“嗯，怎么了。”
　　电话里传来纸页翻动的声音。
　　“找到了，”傅听凛拍了照片给他发过去?，“这家公司货币资金和短期借款数值都很高，一般来说如果货币资金能够弥补短期借款，不会就这么放着不管的。”
　　宋泠之点开图片放大看了看。
　　“嗯，存在舞弊嫌疑，我调个人过去?核查，”他不吝啬自己的夸赞，“可以，进步很快。”
　　“还有不少?问题，比如企业基本是?长贷长投，这个却是?短贷长投，极可能融资困难。”
　　傅听凛：“记住了。”
　　基本的财务报表分析能力?是?一个合格企业家必备能力?，宋泠之在自己专业领域方面?很自信，眼光也是?一流。
　　他希望傅听凛快速成长起来，万一他出?了什么意外或者离开后承担起宋家和傅家两个重担。因此一讲便讲了快一个小时。
　　讲完之后，宋泠之问：“三号你生日，成年礼想在哪里办？”
　　他一早就在准备，秦秘书给了他列了适合半成年礼的酒店。其实原本是?想在家里办的，但宋泠之临到头改了主意，想挑个正规的地方。
　　傅听凛：“我不想办。”
　　宋泠之：“为?什么，之前不是?说好了？”
　　“我想和你跟徐伯好好吃顿饭，就我们三个，或者在老家也可以，跟奶奶一块儿。”
　　“你决定了？”
　　“嗯。”
　　宋泠之不再勉强，成年礼就该按照成年礼主角的心愿办才合适，就是?可惜了这个可以结识圈里同龄人的机会。
　　好在请柬还没有发出?去?。
　　商定三号在宋家老宅吃饭后，宋泠之便打算不挪地方了，就在这里住到三号。
　　-
　　因为?打算在老宅吃饭，过一个平淡温馨的成年礼，所以徐伯忙碌程度直线下降。
　　不过他还是?给宋泠之和傅听凛一人准备了几?身高定礼服——
　　即便是?在自己家里，该有的仪式感还是?要有的。
　　三号当天下午。
　　宋泠之被徐伯推到镜子前。
　　“先生还是?这么好看。”
　　设计师的手很巧，这套燕尾款改良了收腰设计，因为?在室内过成年礼，所以不必担心外面?寒冷，领口略低，脖颈点缀般戴了个简洁的银色项链。
　　没有破坏他整体冷清的气质，反而更显得禁欲。
　　他鲜少?这般穿着。
　　宋泠之其实不想这么折腾，只是?奈何老太太也在旁边跟着凑热闹。老太太在他小时候就喜欢给他穿各种衣服，没想到老了记忆力?跟不上了，依旧没变。
　　老太太坐在床上往地面?敲敲拐杖。
　　“还可以再换一套。”
　　他无奈：“小凛才是?今晚的主角，我正常穿就好。”
　　老太太恍惚片刻，“咦，泠之，你怎么一直坐着？站起来，给奶奶看看。”
　　徐伯低声道：“老夫人又?糊涂了。”
　　虽然在治疗，但年纪已经?到了，衰老的速度可以通过医疗手段减缓，但这是?个无法阻止的必然趋势。
　　宋泠之闻言往老太太那边看了眼。
　　“就这套吧奶奶，我很喜欢您挑的。”
　　老太太瞬间被转移了主意，笑：“好，好。”
　　宋泠之：“小凛什么时候到？临江楼的餐我叫他们准时送。”
　　“说是?晚上八点，老宅这边距离京大有点距离，他今天还有课。”
　　“嗯，先准备着吧。”
　　-
　　白家。
　　白存瑞：“北海23号路的人找好了，哥，我去?九号公馆了。”
　　他背了个大包，笑眯眯地心情极好。
　　“公馆那边也准备好了吧。”
　　白存礼拿编辑了两条短信，按下发送键。
　　“嗯，宋泠之还是?活着比较好，毕竟他要是?死了，圈子里真要大地震了。”
　　短信一直在转圈。
　　白存礼：“嗯？这种手机果然信号不太好。”
　　三楼阁楼。
　　小颖咬着唇，指尖在一个婴儿拳头大的机器投射出?来的按键上翻飞。最终她摁下回车键。
　　摁下的后一秒，这个不知名?的微小型机械便啪一声灭了。
　　不过短短一分钟，电量告罄。
　　见转圈圈的短信终于顺利发送，白存礼便将手机卡抽出?来掰断，手机也泡进了水里。
　　小颖飞快把那个小东西?藏到花盆一层薄土之下，用?绿植掩饰好。
　　她抱住双腿，低喃：“我只能做到短信互换这一步了……”
　　很快就又?听见那人上楼的声音。
　　小颖眼神逐渐无神，盯着一处发呆。
　　-
　　宋泠之手机一震。
　　他本以为?是?条垃圾短信，没想到点开后他眼神顿时凝住。
　　[今晚八点半，北海23号路往西?六百米，傅家车祸真相，一个人来。]
　　徐伯走过来：“怎么了？”
　　宋泠之骤然将手机反手盖住。
　　且不说心底如何翻江倒海，他神色依旧平静如常。
　　八点半，现在赶去?北海23号路刚好来得及。
　　“徐伯，我有急事出?去?一趟，小凛回来了你跟他说等我一会儿。”语罢他直接叫阿金进来推着他往外走。
　　“什么急事啊！”
　　徐伯着急追出?来，“等等！先生，等等！”
　　宋泠之压住心里的急切，抬头。
　　徐伯抖开一件大衣披在他身上，“礼服太薄了，你穿厚点别冻着。注意安全。”
　　宋泠之捏着大衣的边缘处，“……嗯。”
　　上了车，司机问：“先生，去?哪？”
　　宋泠之说了地址。
　　这么详细的地址，阿金没忍住问：“您去?哪儿做什么，那边旁边就是?新开发区，一般没人过去?。”
　　还是?说大晚上的突然想去?那边看看地皮，想入股吗。
　　宋泠之拢了下自己身上披着的衣服没有回答。
　　他冷静地想，这或许是?个陷阱。
　　或者说，这五成是?个陷阱。
　　但他没有选择。
　　宋泠之没有真的一个人去?，“阿金，到地方先别下车，等一等。”
　　阿金嗯了一声。
　　此后车上格外沉默，直到上了北海23号路，越来越靠近短信所说的那个地址的时候，右前方突然窜出?来一辆摩托车，刺目的大灯直直照在挡风玻璃上。
　　司机骂了声，猛打方向盘，车子快速左移！
　　宋泠之遽然眯起眼，抬手去?挡摩托车的射来的光。
　　刺耳的急刹车声音穿过耳膜。
　　“——”
　　宋泠之瞳孔瞬间涣散，时空倒错的感觉袭来，好似又?回到了临死之前。
　　……是?跟上辈子一样?的手段吗？
　　车祸至死。
　　他太阳穴开始突突地跳，喉间鼻腔呼吸不上来，隐隐窒息。
　　“先生！”阿金大喊一声。
　　宋泠之倏然睁开眼，大口喘着气。
　　阿金担忧道：“您没事吧。”
　　“……”
　　宋泠之眨了下眼睛，脑仁还在一下一下发疼。
　　车没事。
　　安全停下来了。
　　摔的是?那辆摩托车，三个小混混摔得人仰马翻，司机已经?下去?气冲冲地找他们理?论了。
　　摩托车上是?三个连头盔都没戴的彩头混混。
　　此刻正骂骂咧咧说着倒霉。
　　“哥几?个来探探路的，这路一般不会有人来，你们来这里不纯纯找怼呢吗？”
　　“就是?就是?，我们还摔伤了，开这么贵的车，不得给点损失费？”
　　阿金开了窗户，让宋泠之透透气。
　　宋泠之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另一只藏在大衣里的手还在因为?剧烈跳动的心脏轻颤。
　　“给他们点钱，我们还有事，不要在这里耽搁。”
　　司机只好照办。
　　车窗缓缓上升的时候，宋泠之听见那三个拿着钱准备走的混混小声抱怨：
　　“真是?的，姓傅的没蹲着还被撞了，真他妈倒霉……”
　　这瞬间，宋泠之好似想明白了什么，瞳孔骤缩。
　　他冷声道：“停车！”
　　“阿金，把他们抓起来！”
　　阿金闻言立即打开车门，甩开腰间的棍子，从后备箱拿了捆绳。
　　宋泠之立即给傅听凛打电话。
　　打了五个全是?未接。
　　第六个的时候电话接通，还不待宋泠之松口气，便听见对面?那道好听的女声说：“您好，这是?您丢的手机吗？”
　　宋泠之心一沉。
　　“我是?他哥，这手机在哪。”
　　“在降竹园，是?个帅气小哥的，但他好像跟着朋友走了。”
　　傅听凛的朋友屈指可数，宋泠之全都知道。
　　但今天晚上是?他的成年礼，就算是?朋友的要事他必须去?帮忙，也一定会跟他说一声。
　　宋泠之：“去?哪儿了？”
　　女店员犹豫片刻。
　　“好像是?……九号公馆。”
　　宋泠之挂了电话，眼中寒意更甚，也不管自己此举会不会打草惊蛇，直接道：“阿金，报警。”
　　给封醒发了条消息后，转而看向司机。
　　“走，九号公馆。”


第53章 
　　降竹园。
　　这名字取的风雅,做的却不是什么正经勾当。
　　一楼喝茶，二楼泡澡按摩，三楼唱K,四楼观影。
　　降竹圆里不留宿，看对眼要约炮就去隔壁九号公馆。
　　宋泠之拿到傅听?凛手机,已?经是二十分钟之后。
　　因为九号公馆就在旁边，他边往公馆赶边解锁傅听?凛手机。
　　手机没有?设置指纹解锁,是密码锁。
　　他试了傅听?凛的生日?，试了傅家出事那天?,试了他哥、他父母的生日?，全都不对。
　　手机锁定一分钟后密码界面再次出现。
　　宋泠之静默一瞬,迟疑地输入了：0318
　　手机解锁成功。
　　他一顿，随即顾不得别的，点开了手机短信,果不其然——
　　[To：宋
　　傅家出事的真?相，降竹圆1011房间，晚八点半,一个人来。]
　　宋泠之沉沉吐出一口?气。
　　这才是他原本该收到的信息。
　　北海23号路有?小混混蹲着，是想把小凛打的断手断脚？还是跟他一样残废？一个没牵扯进来的傅家子弟也被这样针对，那他呢。
　　这九号公馆里给他准备的东西?又是什么？
　　宋泠之这才刚一走到公馆门口?，这里的老板就忙不迭迎了上?来，堆着笑脸。
　　“封先生提起?跟我打电话?了,说您要来,宋总赏光，您有?什么直接吩咐我就是。”
　　宋泠之：“找人。”
　　公馆老板不知往哪方?面想了,呦了一声：“您放心，我们这里摄像头都高清得很,保管您找得到！”
　　来往人流这么多，一层层查到什么时?候。
　　宋泠之忽问：“VIP楼层是几层？直接看那一层的。”
　　老板顿时?有?些支支吾吾。
　　“真?是不巧，那一层的监控坏了，正在修。”
　　-
　　三层。
　　3069房间。
　　哗啦——！
　　傅听?凛被两彪形大汉压着，脸抵在了圆桌上?，他脸色涨红，奋力挣了几下，“白存瑞！”
　　白存瑞脸色也难看的紧。
　　“怎么是你这个龟孙子被架来了这里，”他来回踱步，对压着傅听?凛的那两个人吼道，“我不都跟你们说了吗？！那个人姓宋！”
　　傅听?凛发梢扎进眼睛里，刺的他发疼，双目攀上?红血丝，他却顾不得别的，又猛地挣了几下，颧骨磕的发青。
　　“你他妈的抓宋哥来这里干什么？！”
　　他原本放完学就直接准备去老宅过生日?，甚至想好了自?己今年的生日?愿望，没想到还没到宋宅，就收到了一条to宋的短信。
　　……甚至上?面还提到了导致他家人出事的那场车祸。
　　他不知道这是恶作?剧还是什么，但没办法放任不管，就到了短信上?说的地址。
　　那是降竹圆一楼的房间。
　　里面没有?人，装修典雅，还燃了香。他等了一会儿没见有?人来，就真?的以为是恶作?剧，便打算走了。
　　没想到站起?来就感觉天?旋地转，手机摔在地上?他都没能伸手够到。
　　点的香有?问题。
　　紧接着，就进来了两个穿着随便的男人，架着他就称兄道弟的往外走，他想喊救命，却说不出来话?，在外人看来就跟喝醉了一样。
　　那一瞬间他脑中闪过了无?数‘男大学生被迷晕带走嘎腰子’、‘绑匪大胆至中心街绑人勒索’、‘我被卖到深山里的逃亡生活’……
　　直到被带到这里，直到白存瑞进来。
　　大概是药效逐渐过去，傅听?凛恢复了几分力气。
　　恶心混乱的眩晕感也渐渐淡去。
　　因此想到他如今遭遇的这些，是冲着宋泠之来的，他就控制不住想宰了眼前这个人。
　　“我想干什么？”
　　白存瑞恼极了反笑，指着一边的录像机，“花了大价钱买的新机器，给宋泠之准备的东西?，白白浪费了。”
　　他手里拿着一小瓶蓝色液体，“这也是。”
　　“原本是打算，把这个东西?给宋叔叔灌下去，上?面的嘴灌一半，下面的嘴也灌一半……几分钟后，就算是个瘸子，也得爬到我脚边求我上?他。”
　　“你他妈唔——”
　　白存瑞捏住傅听?凛的嘴，一边端详小蓝瓶，一边道，“然后就是这台录像机，宋叔叔那么冷清的一个人，那副模样向来不是很常见，我的录下来好好欣赏，说不准看腻了，还能卖个好价钱。”
　　傅听?凛目眦欲裂，一个用?力在白存瑞虎口?狠狠咬了一下，直接咬出了血。
　　“艹！”
　　白存瑞一脚踹在傅听?凛身上?。
　　傅听?凛直接仰在了地上?，白存瑞还不解气，又是一脚踹在他肚子上?。
　　“咳咳咳……”
　　傅听?凛抱着腹部蜷缩在地毯上?，嘴角咳出了点血沫。
　　白存瑞甩甩受伤的血珠，脸色阴沉不定。
　　随即招招手，把小蓝瓶递过去，“灌他嘴里。”
　　傅听?凛被强制掰开嘴，瓶子里的东西?即便是呛咳出来了一部分，也灌进去了大半瓶。
　　白存瑞居高临下，“赏你的。可惜我选的房间号，多好的姿势……3089他们在‘聚会’，你们两个把他丢进去吧。”
　　-
　　阿金还在处理那三个小混混的事，不能赶过来，他担心宋泠之身边没人会有?危险，就叫附近的两个弟兄赶紧过来。
　　宋泠之被推进三楼长廊的时?候，另外两个保镖已?经到了，一左一右守在他旁边。
　　老板原本还阻拦着他，他摔了一张卡后就变了个人似的，笑哈哈地亲自?推他来了三楼。
　　“白小少爷确实是在这里开了房间，不过不是他的名义开的，是他们家司机来这里订的房间，就在3069，您这边来。”
　　宋泠之一声不吭地被推到3068门口?，不待老板敲门，就直接用?总卡刷开了房间的门。
　　砰！
　　保镖立时?上?前推开了门。
　　“……宋叔叔？”
　　白存瑞确实在里面，四目相对之间他难掩诧异。
　　此时?他正往手上?贴着创口?贴，脸色不太好看。
　　宋泠之环视一周：“找。”
　　身后两名保镖应声进去，快速在床底、浴室等能藏人的地方?快速寻找。
　　白存瑞慢慢站起?来，“这是干什么，官府抄家？法治社会了，不是几十年前我爸他们那会儿了，宋叔叔好奇我的隐私，大可一个人来，我一定欢迎。”
　　“你也知道是法治社会。”
　　宋泠之眼神如寒潭，“你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保镖出来，对宋泠之摇摇头，“先生，什么也没有?。”
　　白存瑞突兀笑了笑，“宋叔叔，你们找什么呢，我今天?就是跟两个朋友来这边聚一聚谈心，想想明天?去哪里玩，怎么了，我这里藏犯人了不成？”
　　宋泠之本是极冷静的性子，此刻手指无?声捏紧扶手。
　　他这几年很少动怒。
　　恰在这时?，宋泠之手机响了，打进来一个本地的陌生号码。
　　他接通，对面顿时?传来震耳欲聋的音乐鼓点，还有?一些男男女女的尖叫。
　　“谁？”
　　等了两秒，对面才传来一声：“……宋哥。”
　　-
　　“宋哥……”
　　傅听?凛拿着在地上?捡来的陌生手机，缩在靠近沙发底的角落里，声音已?经沙哑的不像话?。
　　这里显然是个聚众淫/乱的party。
　　迷乱的灯光和?酒气交缠在一起?，怪异的味道混杂着说不上?来的甜腻。
　　傅听?凛舌头上?全是他自?己咬出来的伤口?，他喝下去那瓶蓝色水之后，小腹就像是烧了一把火，意识也浑噩起?来，靠着一股意志强撑着才没被拉进‘人堆’里。
　　他给宋泠之打电话?，也不知道对方?听?见了没有?。
　　还没等他大点声多说几句，傅听?凛就被两只手强拖了出去。
　　一个长相阴柔面色潮红的男人，一个画着浓妆看不清脸的女人。
　　“这儿还藏了一个。”
　　男人轻笑，痴缠上?来，别有?深意。
　　“好硬朗的小帅哥，过来给我挠挠痒。”
　　“滚。”
　　傅听?凛踉跄往前甩开他们，只觉得无?比恶心。
　　只是他一被人扯出来，就像陷入了泥沼，处处都有?人拉着他绊着他，他身上?穿的衣服直接被撕烂了一半。
　　傅听?凛拿起?一个酒瓶狠狠往地上?一摔，酒液顿时?溅了满身，这声音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摔碎的酒瓶尖锐的一端已?经对准了胳膊，正待傅听?凛想以疼痛保持清醒的时?候，门啪的一声被推开了。
　　外面走廊的光倾泻进来，紧接着就有?好几个人冲进乱糟糟的房间，关掉了晃眼睛的彩灯。
　　傅听?凛莫名感到一阵心安。
　　他终究没划下去，丢掉了手里的半个酒瓶，浑身力气尽失一般趴在地上?。
　　没过几秒，他面前停了熟悉的轮椅。
　　“小凛。”
　　有?人喊他，伸手。
　　“对不起?，我来晚了。”
　　傅听?凛浑身酒气，艰难抬起?头，维持住最后一丝理智，因为背着光，他看不清宋泠之脸上?的神色，只抬手抓了上?去，紧紧握住。
　　他低低呢喃。
　　“……还好，今天?不是你收到那条短信……”
　　握着他的那只手骤然收紧。
　　宋泠之没想到傅听?凛见到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这个。
　　会馆大概有?专业人员负责，很快就有?人低声汇报：“没有?违禁品，都是酒、玩具和?助兴药。”
　　宋泠之也听?见了，检查完毕傅听?凛除了浑身酒味儿和?脸上?有?些於伤之外，并没有?别的伤口?，心里微微放心。
　　他对脸色不太好看的会馆老板说，“这里交给你处理了，给我找个空房间。还有?，希望公馆能给我一个交代。”
　　-
　　浴室里放好了水。
　　傅听?凛脸色发红，看着像是喝醉了，两个保镖帮忙将他放进浴缸里泡着。
　　宋泠之：“你们两个一个在外面守着，封醒来之前不许任何人进来，另一个盯着白存瑞。”
　　房间便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宋泠之锁上?了房间门，看了眼浴室，见里面安静没反应，便打电话?叫徐伯约了医生在家里等着。
　　紧接着又给封醒发了消息，简单说明这边的情况。顺便让他送套衣服来，给傅听?凛换洗。
　　忙了一通，还得安抚徐伯的情绪，以及让他帮忙安抚老太太的情绪，圆个谎。
　　好容易安定下来，便听?得浴室里噗通一声，继而浴室的门打了开。
　　宋泠之循声望去，以为傅听?凛洗完了，“你……”
　　他声音霎时?顿住。
　　傅听?凛只穿了一条内裤，大概是保镖没好意思脱干净。
　　他脸色比刚才还要红，发梢凌乱地滴着水，一双眼睛狼一样无?声盯着他，茫然又充斥一股说不上?来的欲气。
　　宋泠之转着轮椅到他前面，“小凛，你不舒服？”
　　他冷淡的声音好似什么开关一般，傅听?凛眨了下眼睛，“宋哥？”
　　“是我。”
　　傅听?凛慢慢弯下腰，“是宋哥。”
　　让低头看了看自?己，复又看了眼穿着风格和?往常极其不同宋泠之，傅听?凛摸上?他被冻的冰凉的手。
　　宋泠之没躲。
　　傅听?凛便恍然大悟。
　　“是梦。”
　　这是梦。
　　宋泠之：“你在说什么？”
　　傅听?凛一把将他抱起?来，赤脚踩在地面，往床上?走去。
　　宋泠之瞳孔一缩，大概是习惯了傅听?凛平时?的横抱，他对于这种骤然的凌空交付了自?己信任，因此并不恐慌。
　　他没底的是傅听?凛如今的状态。
　　“傅听?凛，放我下来，你哪里不舒服直接告诉我。”
　　于是傅听?凛便听?话?地将他放在床上?，俯身下来，两人身体贴合在一起?，宋泠之腹部被抵着，实实在在感受到了对方?哪里不舒服，他浑身一僵。
　　宋泠之：“你吃了什么变成这样？”
　　傅听?凛：“白…王八蛋，蓝色瓶子……宋哥…难受……”
　　他低头小狗一样舔了舔他的脖颈，似乎对他今天?特意戴上?的银色项链感兴趣，咬在嘴里含糊说话?。
　　宋泠之被舔的浑身发麻，他深吸一口?气。
　　傅听?凛中的这招，十乘十是白存瑞给他准备的，阴差阳错用?在了傅听?凛身上?。蓝色瓶子的药他重生前隐约有?印象。
　　不知道哪国出产的东西?，价格昂贵且有?一定迷幻作?用?，催发欲望，发泄出来后就基本会清醒过来。
　　他锁骨又被咬了一下。
　　宋泠之疼的嘶了声。
　　他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
　　“小凛，你醒醒。”
　　宋泠之推开他的脸，“你看清我是谁。”
　　傅听?凛眼神聚焦片刻，眼底出现了他的影子，“宋哥。”
　　还没等宋泠之松口?气，便听?得眼前这小子继续道，“是宋哥，没错。”
　　傅听?凛伸手将他腰上?皮带扯了下来，甩在地上?。
　　宋泠之错愕半秒后，声音终于染了怒气。
　　他腿动弹不得，只能用?手拽住傅听?凛头发，“傅听?凛！我叫你停下！”
　　一双手撩开他的衬衣，顺势游移而上?，往上?一推，露出一截劲瘦苍白的腰身。傅听?凛被拽了头发也不嫌疼，甚至顺着这股力道直接往下，轻轻从宋泠之腹部开始往上?吻。
　　“宋哥，在梦里，别闹。”
　　他一边说着，一边腾出一只手，直接抓住了宋泠之两个手腕举在头顶，截断了宋泠之想去抓手机的动作?。
　　另一只手往下扯他的西?装裤，没脱完，堆叠在宋泠之腿弯。
　　他触碰到了宋泠之腿上?的皮肤。
　　这双腿平日?里便血液不通顺，只有?在锻炼的时?候才有?点活力似的。宋泠之为傅听?凛生日?礼做准备而穿的这件礼服，本来就薄，意外外出被冻了一圈，腿上?凉的就像块冰。
　　“好凉。”
　　傅听?凛像是疯了。
　　往常乖顺的模样半点不见，每一个动作?都充斥着掠夺的意味。
　　他好似将所有?的疯狂念头都留在了梦境里。
　　白日?里所有?的妄念、委屈、不敢、酸涩、嫉妒，全被小狗该守的规矩死死压住，到了梦里就成了无?所顾忌的头狼。
　　宋泠之咬紧牙关。
　　他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只知道再这样任由事情发展下去，等到傅听?凛清醒过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小狗舔舐大业遇到了阻碍。
　　宋泠之左右贴了两个同样大小的小圆片。
　　他今日?穿的薄，衬衣里穿不得打底，就贴了男士胸贴，没想到会直接被人用?撕咬下来。
　　揭下来的那瞬间拉扯感极其明显。
　　微弱的痛感过后，就是细致的呵护。
　　亲吻太过。
　　宋泠之声音已?经开始发哑了。
　　“小凛，停下来……”
　　傅听?凛转而侧了侧身体。
　　“难受。”
　　宋泠之反复深呼吸，“……你松开我，我帮你。”
　　傅听?凛听?懂了这句话?，真?的松开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宋泠之的脸。
　　宋泠之别过头去，眼睫半垂着。
　　半小时?后。
　　宋泠之床边上?的手机响了，他伸手去够，结果手上?黏腻，手机直接被捏的更远了。
　　他只好将手指在被子上?擦了擦，才点到了接通。
　　封醒的声音从对面传来，“我快到了，阿金那边抓了三个小混混，警察已?经到了，我想问问你是打算怎么处理，还是直接将你怀疑白家的事说出去？”
　　“封醒……”
　　宋泠之声音难言哑意。
　　封醒顿了顿，“你在干嘛？”
　　宋泠之看了眼自?己现在的模样，闭了闭眼：“你待会来的时?候，别让别人进来……拿两套衣服来。”
　　封醒：“？？？”
　　他纳闷：“你怎么……”
　　“唔——”
　　宋泠之手指骤然一紧，床单被抓出褶皱来。
　　他如今姿势委实算不得好看，傅听?凛锢着他的腰，生生将他拖回了刚才原处。
　　傅听?凛对着宋泠之双腿之间，像是找到了一个极好的去处。
　　大狗狗一样整个人压在宋泠之后背上?。
　　“宋哥，还难受。”
　　他迫使宋泠之与他十指交握，用?自?己掌心盖住了宋泠之被磨的发红的掌心，另一只手直接挂断了电话?。
　　听?得一清二楚的封醒：“？？？！”
　　你们俩他妈什么情况？
　　他这衣服到底还送不送了？！
　　宋泠之心底的郁怒已?经积累到了顶点，正待爆发之际，傅听?凛脑袋蹭了蹭他的脖颈。
　　“宋哥。”
　　“只有?在梦里，你不会叫我哥的名字。”
　　他声音逐渐哽咽，“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
　　宋泠之心底的怒逐渐转化?成了不可置信。
　　他错愕极了。
　　傅听?凛落在他肩头一个轻柔的吻。
　　“我喜欢你。”


第54章 
　　——“我喜欢你。”
　　这句话出来,砸的宋泠之脑中一瞬空白。
　　他后背贴着傅听凛的胸膛，炽热的温度将他完全包裹，这片刻寂静之前,宋泠之甚至能听见傅听凛急促的心跳声?。
　　他的衬衣已?经被推到了胸前，所以那?心脏跳动时带来的微弱震动就?没有任何阻碍的传到了他的心脏处。
　　宋泠之思绪如一团乱麻。
　　他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哪里没有教好,是不是哪一年什么阶段没有做好一个长?辈该有的引导。
　　可很?快他就?没有什么心思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傅听凛看了眼周围。
　　“这次的梦里没有润/滑液。”
　　他凑到宋泠之耳边低声?道：“宋哥，我帮你把?腿并紧。”
　　语罢傅听凛直接将宋泠之侧了过来,自己在宋泠之身后，慢慢挤了进去。
　　他此刻显得极懂礼貌,记得不能一个人快活，抽出空来一只手伸向前面,似乎是担心自己掌心的茧子将宋泠之磨疼，缓而慢的进行着。
　　“……傅听凛。”
　　宋泠之本想叫他名字让他清醒过来，没想到倒像是叫傅听凛得到了什么鼓励一般。
　　他只好极力压着自己的声?音,一口咬在自己手腕上。
　　宋泠之重生前后清心寡欲三十?几年，除去失忆不记得的那?部分，从来没被这么刺激过。
　　傅听凛以为这是梦便罢了,可什么叫‘这次梦里没有润/滑液’？！
　　一晃到了半夜。
　　宋泠之轻喘着，眼睫潮湿，浑身黏腻，不知道是汗还是别的什么。眼前的灯光恍然似乎是出现了重影。
　　傅听凛抱着宋泠之去洗了澡。
　　他那?身价格高昂的高定礼服算是彻彻底底遭了殃。抱着宋泠之在床上睡觉的时候，他嘴角翘着,大?概是在做什么美梦。
　　宋泠之大?腿内侧、膝盖、脚踝处都磨的红肿。
　　膝盖往下没有知觉,只有腿根感到刺痛。
　　他瞥向离他较远的手机，和离他更?远的轮椅,试图往外挪。
　　没挪了多少，就?重新被拖了回去。
　　宋泠之这下彻底动弹不得,手指尖都泛着酸，他眼皮发沉，一点点昏睡过去。
　　-
　　次日早。
　　宋泠之头痛欲裂地睁开?眼。
　　他捂着脑袋缓了片刻。
　　“……宋哥。”
　　宋泠之看向床边。
　　傅听凛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此刻脸色惨白惨白，眼圈一点红，昨天的衣服囫囵穿在身上，皱巴巴的一团。
　　显然他记得昨天晚上发生的事。
　　宋泠之闷咳几声?，手肘撑着慢慢往上挪，想坐起来，傅听凛就?急忙上前扶着他，让他靠在床头。
　　他的手很?凉，在发抖。
　　宋泠之身上温热，冷热接触便下意识一躲。
　　傅听凛顿时一僵，随后快速收回手，掩饰似的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手，最后只能藏在身后。
　　他低下头：“宋哥，对不起。”
　　“对不起，我……你骂我，宋哥，你怎么骂我都行，是我心怀歹念，宋哥你别不说?话……”
　　“把?我手机拿来。”
　　傅听凛声?音一停，随即立即满床找手机，找到时微松了口气，可很?快他视线就?凝住了。
　　手机上有几抹指印，此刻已?经干涸成了浅白色痕迹。
　　傅听凛脸色红了白白了红，飞快用湿巾擦了擦，才呐呐递过去。
　　宋泠之拨通了封醒的电话。
　　封醒立时就?接了：“喂？我说?你昨天晚上——”
　　“你在哪？”
　　封醒：“呃，九号公馆，你不是让我顺路拿衣服过来吗，我又不清楚你跟你们家那?谁在干什么，就?留在这里了。”
　　“我还想等你一早去警局，阿金录完笔录了，但扣在那?三个混混怎么处理？要不要说?白家的事？”
　　那?就?省事了。
　　宋泠之说?了房间号，“等下再?说?吧，先送两套衣服来。”
　　封醒：“你们还真？？”
　　宋泠之直接挂断。
　　封醒：“……”
　　火气好大?。
　　挂断电话之后，就?是极致沉默两分钟，很?快他们房间门?就?被敲响了，傅听凛快步过去开?门?拿。
　　封醒一见他这幅惶然的模样，心里就?有了几分普。
　　他眼尖的瞅见了傅听凛脖颈上的抓痕。
　　看来昨天晚上不是他以为的两人全都是心甘情愿啊。
　　封醒把?衣服递过去，一拳垂在他肩膀上，有些恼，“你小?子，比你哥胆子大?太多了。”
　　他清楚泠之的性子，这件事处理不好，傅听凛怕是要玩完了。
　　傅听凛抿了下唇，接过了衣服，闷不吭声?地关上了门?。
　　宋泠之拿过了自己那?套。
　　“宋哥，我帮你换吧。”
　　“不用。”
　　宋泠之躲开?了，淡淡道：“转过身去，换你自己的。”
　　他说?完也没太多心思注意傅听凛的表情，等他转过身去了，才开?始换衣服。
　　宋泠之掀开?被子。
　　只看了一眼自己身上以及胸前，便皱着眉移开?了视线。
　　他今天穿衣服穿的格外地慢。
　　甚至最后穿完之后挪回轮椅上也没让傅听凛帮忙。
　　门?打开?后，外面等着的封醒瞬间站直。他看了眼神色冷淡的宋泠之，又看了眼巴巴跟在宋泠之身后一声?不吭的傅听凛，心里叹说?这都什么事儿。
　　“宋先生。”
　　昨天晚上派去跟着白存瑞的保镖回来了，看样子是有事情告诉他。
　　宋泠之点点头，“离开?这里再?说?吧。”
　　见他真的打算什么都不说?直接就?走，傅听凛一把?攥住轮椅把?手，“宋哥……”
　　宋泠之安静片刻：“我没有把?你教好，昨晚也来的太晚了。”
　　傅听凛赶紧摇头，“没、没有，是我的问题！”
　　宋泠之闻言轻叹。
　　他真正?年龄已?经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成年人了，能够很?成熟地处理这种事情，只是他跟傅听凛关系比较特殊。
　　宋泠之现在心情极其复杂，一时之间捋顺不清。
　　他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思考。
　　思考他们以后该以怎么样的方式相处。
　　宋泠之：“我需要好好想想。”
　　傅听凛：“当然！那?要等到……”
　　“我这段时间会住在老宅，在此之前，我们就?不要见面了。”
　　傅听凛脸色骤然苍白。
　　宋泠之语罢带着保镖往玻璃电梯方向走。
　　傅听凛想跟上去，被封醒拦下来了，“得了，他这会儿心里正?乱，又在气头上，你凑上去不是更?惹他生气吗？”
　　封醒努努嘴，“我们走那?边吧，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他约莫感觉到泠之的态度并不完全是生气，这小?子说?不准真的有点希望。出于好友的角度，他真的希望泠之后半辈子安安稳稳的，有个人将他放在心上疼着。
　　傅听凛只好跟着封醒走，一边走着一边听封醒问话。
　　他心里不知为何有点发慌，下意识往玻璃电梯方向看去。
　　只一眼，傅听凛倏然顿住，发疯一样往回跑，“宋哥！宋哥——！！”
　　只见电梯卡了几秒，便猛地朝地面坠去，眨眼功夫发出一声?巨响。
　　砰——！
　　大?厅先是安静一秒，很?快尖叫声?就?乱成了一团。


第55章 
　　#京市九号公馆电梯坠落#
　　#宋氏集团董事?长脑部重?伤昏迷抢救#
　　有关九号公馆坠落的消息,被推送到了圈子里绝大部分人的手机上。
　　封醒在医院里甚至来不及担心，就被一个个打进来的电话逼的烦躁不堪，只能暂且离开医院两个小时?,去了集团。
　　好在集团不是?没了宋泠之就转不了了，加上封醒对集团事?务极其熟悉,受到波动?的股价虽然还是?在下降，但慢慢稳定了下来。
　　等封醒再次回到抢救室之外?,发?现傅听凛还在原来角落里坐着。
　　封醒放缓了脚步，走到他跟前,扯住他肩膀上的衣服。
　　“走，去洗手间,把你手上的血洗一洗。”
　　傅听凛脚步踉跄了一下，被他拽着去了洗手间，哗啦一声水龙头打开,水流把他手上干涸的血迹慢慢冲走。
　　封醒很?少抽烟，此时?却摸出了一根叼在嘴里，靠在池子边上,眉头深拧。
　　医院禁烟，他没点，一下下按着打火机。
　　“会没事?的。”
　　封醒其实想安慰一下傅听凛，但临到开口，却也只能说出来在和四个字。
　　声音很?低,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今天早晨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突然了,谁也没能想到电梯会坠落下去。
　　里面只有保镖和宋泠之两个人，三楼不是?多高的楼层,他们狂奔到一楼的时?候，听见了保镖的声音。
　　那时?封醒还祈祷宋泠之福大命大没事?。
　　可人救出来后,保镖小腿骨折，宋泠之却撞倒了脑袋，血流了半张脸，当场昏迷。
　　封醒看?向傅听凛。
　　人被拖出来以后，这小子就一直试图伸手去捂，可血流不尽似的，沾到衣服、双手上。
　　救护车到了后，他把傅听凛拉开，看?着对方脸上的表情，心里竟生?出些怜悯。
　　昨天才?成年，今天刚被喜欢的人拒绝，结果?只是?眨眼，喜欢的人就不知状况地躺在了抢救室里。
　　封醒拍拍衣服上沾的灰尘，“走吧，徐伯还在瞒着老太?太?，待会儿就过来了，你看?着点老人家。”
　　傅听凛低应一声，抽了张纸擦干手。
　　往回走了一段路，他慢慢顿住不动?了。
　　盯着那鲜红的抢救中三个字，傅听凛忽的就不敢往前走了，他靠着墙蹲了下来，深深捂住自?己的脸，那一瞬他好似闻见了掌心里残留的血腥气。
　　封醒听见他说。
　　“那年，我爸妈，我哥哥，就是?这样?在抢救室里……”
　　其实他们在抢救室里待的时?间很?短，没多久就被宣告了死亡。但傅听凛却觉得那是?他人生?之中最漫长的一次等待。
　　然后在无望的希望里，拥抱了至亲之人冰冷的死亡。
　　-
　　又是?三个小时?后。
　　手术室的灯终于熄了。
　　此时?手术室外?已经来了不少人，包括封醒的父亲封医生?和徐伯。
　　见主?治医生?出来，徐伯忙上去，“情况如何？”
　　医生?脸色有些凝重?。
　　“手术比较成功，淤血已经清除干净，但是?并不排除患者脑部神经在剧烈撞击时?受到损伤。”
　　“脑部是?人体最精密的地方，微小的神经数不胜数，我们也不能做出绝对的保证，能不能醒过来，还得看?患者自?己的意识吧。”
　　徐伯懵了：“什么叫能不能醒过来？”
　　傅听凛上前一步：“患者自?己的意识又是?什么意思？”
　　医生?委婉道：“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如果?两个月后患者还没有醒来的迹象，很?大概率会变成植物人。至于自?己的意识……平时?没事?多跟他说说话，尤其是?他熟悉的人，或许醒来的几率会大一些吧。”
　　“他现在还得在观察观察，转病房后你们再去看?。”
　　“哦对了，抢救时?，他一直重?复着一句话。好像是?……北小仓库，2109号。”
　　其他人尚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封醒却敏锐道：“什么？”
　　医生?又重?复了一边，“就是?这句话，不知道什么意思。”
　　封醒第一直觉是?与傅家车祸有关系，但这里不方便明说，便没有再出神，只是?暗暗记下了这个地方。
　　医生?说完后，封医生?便将人拉走了，看?样?子是?打算仔细问问。
　　傅听凛一直跟到重?症监护室外?，隔着玻璃往里面看?去。
　　病床上的青年脸色苍白发?青，带着氧气罩，检测心率的仪器平稳波动?着，发?出单调的声响。
　　他看?了许久，额头抵在门边上，背缓缓弯了下去。
　　傅听凛忽然很?想回到他们一起去安德寺的那一天，他不去姻缘路求他跟宋哥这世的缘分，而去每一座佛像脚下拜一拜。
　　求病房里的人无病无灾。
　　-
　　宋泠之的意识在一片混沌无比的地方浮沉。
　　他隐约听见了巨大的碰撞声、嘈杂的混乱，还有谁在一声声喊他的名字。
　　最后全都归于沉寂。
　　他漫无目的地往前走，走了许久，被一道黑漆漆的门拦住。
　　宋泠之想伸手开门，握上门把手的那刻却犹豫一顿。
　　这门后是?他丢失的记忆。
　　没由?来的，这就是?他的直觉。
　　人失去记忆，一种原因是?身体创伤，另一种是?心理创伤，第二种是?人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隔绝掉记忆里无比痛苦的情绪，保护身体的主?人。
　　宋泠之一直以为自?己是?第一种。
　　毕竟重?生?前，他是?遭遇到了车祸才?死去的。
　　但此刻却不确定了。
　　他掌心刚触碰到那扇门的把手，便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冷郁，如蛆附骨般缠上他的指尖。
　　最终他还是?转动?了门把手，推开了那扇门。
　　宋泠之抬手抓住了一块记忆碎片，那门就好像一个负面情绪储存库，数不尽的冷寂犹如海水一下淹了过来。
　　他的记忆跟他说，重?生?前他已经逐渐释怀。
　　他的记忆欺骗了他。
　　……
　　……
　　离开竞标会的时?候，宋泠之远远看?见一群人追着一个人出来。
　　为首那人约莫二十出头，西装里衬衣扣子解开了两颗，神情冷冽，周身气压很?低。
　　宋泠之目光落在那人的脸上。
　　“他很?像林双。”
　　封醒道：“是?近来声名鹊起的小傅总，今天竞标他们也参与了，只是?大概团队里出了内鬼，虽然竞标下来了，但不知道有没有那么多的现金流水补这个窟窿。”
　　宋泠之：“是?新的企业。”
　　封醒：“嗯，不过他被傅家那群亲戚纠缠得很?累。”
　　宋泠之：“拉他们一下吧。”
　　封醒诧异半秒，转眼看?见傅听凛那张肖似傅林双的脸，也不觉得奇怪了。
　　傅听凛也注意到了他们，他似乎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他们，走过来打了个招呼，看?向宋泠之的时?候，脸上冷冽之色稍减。
　　“宋先生?您好。”
　　他理了理自?己的衣角，使自?己看?起来更加体面。
　　宋泠之嗯了声：“你记得我。”
　　傅听凛点头：“我小时?候在抢救室外?……见过宋先生?。”
　　他顿了顿，声音放轻了点。
　　“宋先生?看?起来很?疲惫，注意休息才?好。”
　　宋泠之闻言沉默片刻，对上傅听凛的视线，大约是?想起来那天那个在抢救室外?无措惶恐的男孩。
　　封醒低声提醒：“我们该走了，约了医生?做检查。”
　　宋泠之朝着傅听凛颔首示意，被封醒推着离开了。
　　大厦的玻璃上映着他坐在轮椅上的身影。
　　清瘦冷郁，眼底有淡淡的青色，眉宇漠然疏远，他身上穿的大衣是?黑色的、毯子也是?黑色的，只有肤色是?不健康的苍白。
　　像是?黑白冷色调照片里逐渐凋零的玫瑰。
　　傅听凛拿出手机偷拍了一张他的背影，存进了自?己相册里。
　　那天以后，宋泠之原以为自?己不会再跟傅听凛有任何交集，却不知道那才?是?纠缠的开始。
　　自?从知道是?他帮了忙之后，傅听凛自?发?来了宋氏集团跟在他身边，说是?来打工还债。
　　他高中辍学，商业方面的东西虽然自?学了不少，但高级应用还没有人教过。
　　宋泠之就将他带在了身边。
　　傅听凛很?快就夺了他喝惯了的咖啡，说□□会影响心率和睡眠，联合封醒一起迫使他早睡。
　　宋泠之没有生?气，准确来说是?没有任何情绪。
　　他知道这是?为了他好，所以接受，无非就是?多在床上躺一会的事?。
　　除了工作的时?候，其他任何独处的时?间，他就像沉寂的雕塑。
　　收到录音笔的那一天，宋泠之鼻出血被封醒和傅听凛强行拉去了医院，得出是?情绪波动?导致的之后，两人又一起按着他做了心理测试。
　　中度抑郁。
　　宋泠之听了医生?的判断，心中并不觉得这是?多严重?的问题，医生?想给他开药，但药物有可能会与他双腿训练吃的药相冲。
　　所以宋泠之拒绝了。
　　他还想站起来，去看?看?曾经和傅林双说好，一起要?去的地方。
　　这是?件很?重?要?的事?情，所以宋泠之不能理解傅听凛眼神中透露的情绪是?什么意思。
　　是?难受和心疼吗？
　　可他们又才?相处多久。
　　回到家，他收到了一束玫瑰，灿烂火红，里面有张卡片。
　　[玫瑰是?我喜欢的花，没有其他的含义，希望宋先生?看?见会开心点^V^]
　　后面用蜡笔画了个面无表情摇尾巴的小狗。
　　很?漂亮的花，只是?他已经不太?习惯这样?鲜活的颜色了。
　　宋泠之把花放在自?己看?不见的位置，只叫人每日照顾着。
　　只有录音笔一个不能当证据的信息，调查起来极其困难繁杂。
　　还没有调查出来下一步的方向，宋泠之就被邀请去参加白家老爷子的寿诞。
　　大概是?他的调查引起了后面人的注意，他在白家中了招，被人拖去了不知道什么地方。
　　只记得对方生?涩温柔，那天晚上他抓着那人的背部，反复低喃着傅林双的名字，想得到一声回应。
　　可是?那晚的林双实在太?不像话，还一直试图吻住他的嘴不让他出声。
　　直到最后，才?很?低很?低的应了他一声。
　　他疲惫而满足地睡去，直到第二天醒来。


第56章 
　　宋泠之睁开眼的那瞬间,看见的不是梦里的人，而是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昨天晚上?与自己做/爱的人，是爱人有血缘关系的亲弟弟。
　　傅听凛好似没有察觉到?了他僵硬的身体,见他醒了，便低声说?：“昨夜你?一直叫着哥哥的名字。你?很想他吗？”
　　他指腹抚摸过宋泠之身上?昨夜留下来的痕迹。
　　宋泠之沉默无言。
　　“宋先?生,我昨天救了你?，你?却占了我的身体。我这个人比较封建保守,以后就?是宋先?生的人了，宋先?生该对我负责。”
　　宋泠之：“昨天的事,很抱歉。”
　　他对傅听凛的话置若罔闻，很疲惫的闭上?眼,有一瞬好似一块在?水中腐烂的阴木。
　　“我很早就?认识你?了，我不想如傅家人的愿变成烂泥，就?将你?当成目标,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仰慕你?的。”
　　傅听凛见他这般模样，像是担心他陷入抑郁状态，“你?不用将这种仰慕当成负担。”
　　他握住宋泠之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我长得很像哥哥，不是吗。”
　　这句话隐形意味不言而喻，傅听凛将自己姿态放的很低。他自己却不这样觉得，只要能有一个陪在?宋泠之身边的身份，才是侵占感情地位的开始。
　　他没说?的是,他一开始注意到?宋泠之,是在?抢救室之外，他知道?了这个人是哥哥的未婚夫,后来他被傅家的人带走，受尽磋磨,在?财经报上?看见了这抹身影。
　　也许一开始是仰慕，只是慢慢变成了拔不掉的喜欢。
　　可是在?这种情愿当替身的情况下，他只说?仰慕，不能说?喜欢。
　　他摸爬滚打许多年，可以不要脸，可以没有自尊。
　　但这份‘喜欢’，应该有骄傲和底线。
　　-
　　傅听凛没有得到?宋泠之的任何?回应。
　　好像这件事就?被当成了成年人之间的默契，不提起不负责不用在?意。
　　宋泠之也在?这件事后抓到?了白家的把柄，继而得到?了一步更确切的消息：当时负责给傅家开车的司机，曾经去过一趟北小仓库。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频繁流鼻血，变得嗜睡、经常性?脑部眩晕疼痛。
　　他派人去查北小仓库，自己则去了趟医院。
　　很有戏剧性?。
　　晚期脑肿瘤，也就?是俗称的脑癌晚期。
　　医生很惋惜，“很可能是因为你?长期服用某种药物，延缓了癌症反应，这才到?现在?才发现。积极治疗的话，还?有一年多的时间。”
　　宋泠之神色平静：“不治疗呢。”
　　医生：“三个月到?五个月之间吧。”
　　宋泠之礼貌说?了谢谢，离开了医院。
　　他支开了保镖，是自己来的，或许来之间就?已经有了某种预感。
　　外面已然是深秋，阳光也显得有些凉，树叶将光线割的斑驳零落。
　　他眯眼看了许久，也不知想了什么，回过神后便给傅听凛打了电话，答应了他那天的请求。
　　傅听凛赶过来的时候喘着粗气，一双眼睛黑沉发亮。
　　他递出自己的手机。
　　宋泠之：“做什么？”
　　傅听凛：“签字画押。”
　　宋泠之无言，低头?问：“密码。”
　　傅听凛：“0318。”
　　宋泠之指尖一顿。
　　这是他的生日。
　　在?手机上?签字画押前，他认真问了句：“你?不喜欢我是不是。”
　　傅听凛快急死了，恨不得抢过来笔替他签上?，“仰慕嘛。”
　　宋泠之签好字，傅听凛收起来，严肃道?：“那现在?合约就?正式生效了！”
　　宋泠之轻轻点头?，“合约到?期后，你?会有不菲的报酬。”
　　这话听起来很像卖身，虽然也差不得多少。
　　傅听凛：“满意可以续约。”
　　不会在?有续约的机会了。
　　宋泠之心想。
　　这份合约，是个正正经经的情人合约。
　　他一直以来都?有些感情洁癖，成年后循规蹈矩，没想到?在?最后的这段时间里会做出来这样极其?离谱的荒唐事情。
　　只是一个隐约冒出来的念头?，回过神时电话已经打了出去。
　　这些年心底的压抑、倦怠、惶然、孤寂在?生命仅剩的几个月里似乎全都?变成了燃料，烧出了一个与理智截然相反的词。
　　人性?都?是复杂的。
　　他在?最后选择了卑劣的自私，这好像是对他和林双感情的背叛和玷污。
　　宋泠之对自己的选择觉得厌恶，对傅听凛觉得愧疚，对林双却是复杂的怨和爱。他在?这些情绪中挣扎的疲倦，最终选择了沉沦。
　　宋泠之扯住傅听凛西装的领带，稍微用力。
　　傅听凛顺势弯腰，按着他脑后，吻了上?去。
　　一滴泪无声没入鬓角，宋泠之闭上?眼睛，掌心缓缓松开，攥着的最后一点报告单的纸屑随风飘远。
　　林双……
　　陪陪我吧。
　　-
　　那天后，宋泠之的生活里，傅听凛的影子无处不在?。
　　他们两个一起调查当年车祸的事情，北小仓库的事情有了极大进展，几乎已经完全锁定了白家。
　　这段时间，宋泠之的身体每况愈下，他已经不太吃药了，每天晚上?傅听凛都?会很自觉地陪着他睡觉。
　　宋宅无人置喙，徐伯并不知道?他们两人之间的合约，似乎乐见其?成。
　　傅听凛除了长相，其?实没有一处像林双，而他自己似乎也在?时不时地证明这一点。
　　尤其?是在?宋泠之自己独处的时候，总过来打扰。
　　他盘腿坐在?床上?，把宋泠之圈在?怀里，双臂抬起落下，保持着相对稳定的频率。
　　小狗圈地盘一样，他喜欢在?宋泠之身上?留下自己的味道?。
　　傅听凛:“我哥以前不怎么锻炼，宋先?生，他会这样把你?抱起来吗？”
　　宋泠之平稳着呼吸。
　　“……我记得合同上?没有写，白天可以这样。”
　　“我改了。”
　　“你?……”
　　傅听凛把他转了个身，然后分开他的腿，架在?自己腰上?固定住，避免人掉下去，然后抬脚下了床。
　　旋转加骤然凌空，宋泠之下意识揽住了他的脖子，一口气喘的断断续续。
　　落地窗是透明的，只是外面看不到?卧室内的情景。
　　他被抵在?玻璃上?，背对着外面，而傅听凛却望向外面花园。
　　“有佣人在?浇水，花开的很好看。”
　　“他似乎看过来了。嘶……宋先?生，别紧张，他们看不见的。”
　　宋泠之仰头?靠在?玻璃上?，喉结上?下滚动，逐渐脱力，几乎整个人都?靠傅听凛支撑着。
　　傅听凛见他眼底逐渐起了波澜，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每次宋泠之自己独处的时候，就?最容易陷入抑郁状态，他很怕宋泠之那种没有光的眼神。
　　只好用最有用的方式一次次打断。
　　这个人真的很不会照顾自己。
　　宋泠之：“不要喜欢我。”
　　傅听凛动作稍顿，嗯了声，仰头?吻了下他的鼻尖。
　　“嗯，不喜欢。”
　　-
　　宋泠之慢慢看着自己的这些记忆。
　　他好似一个看客，也好似深陷其?中。
　　上?辈子自己摸爬滚打长大的傅听凛，和这辈子的性?格有很大差别。
　　不变的是，这人说?谎的时候，眼睫都?会紧张的多眨两下。


第57章 
　　医院病房。
　　宋泠之已?经昏迷了半个月了。
　　封醒惦记着宋泠之做手术时嘴里呢喃的‘北小?仓库2109号’,查出来存货人?正是当年给傅家开车的那位司机。
　　在仓库里存了一件东西，存期十年。
　　封醒去了一趟白去了，没?有收获,在路上打电话给傅听凛。
　　“必须得是存主本人?，可是现在那司机死了,开启仓库的得需他的直系亲人?才行。”
　　“可是我去了司机他们家地址，房东说司机死了之后,他的老婆孩子早搬老家了，现在也联系不?上,小?凛，他是你们家司机,你知不?知道?他们老家在哪儿？”
　　这半个月的时间，傅听凛已?然知晓了宋泠之这几年一直在查什么，也知道?了那支录音笔的存在。
　　这对他而言无?疑是一记重锤,没?有人?能平静的接受自己的家人?是被人?害死的事实，除去最开始的震惊愤怒后，他守着宋泠之的病房,慢慢冷静下来。
　　傅听凛把手机搁在一边，掌心握着宋泠之的手，皱眉思索。
　　“……好像是在惠州川离，应该是山区。”
　　给傅家开车的那个司机出身不?太好，阴差阳错得了个在傅家开车的机会,偶尔几次提到过自己的经历,他爸爸觉得孤身在京市打拼不?容易，况且还得养一家老小?,就长?久把司机留用了。
　　“具体的位置我不?清楚，封哥,你要不?要去当地派出所查查？”
　　封醒把导航定位到惠州川离的位置，发现距离很远，就开车去了最近的机场，顺便定了机票。
　　“嗯，已?经联系朋友帮忙了，我这几天大概都不?能回去，你就待在医院，不?要乱跑。”
　　“我知道?。”
　　傅听凛声音低低，“谢谢你封哥，我们家的事情我自己反而帮不?上太大的忙。”
　　“别想太多，泠之瞒着你是因为你之前太小?了，缺乏理性判断思维，这件事又很危险，他不?想太早把你牵扯进来，别怪他不?告诉你，嗯？”
　　“我没?那么不?识好歹。”
　　“行，那我挂了，你好好照顾着他。”
　　傅听凛暖了暖宋泠之微微发凉的手指，然后贴在自己脸侧。
　　他理解宋泠之的做法?，换成他，他的选择跟宋泠之一样，或许会瞒得更严实。只是他真的已?经长?大了，过了十八就是十九，算上虚岁就是二十。
　　他望着宋泠之出神。
　　这人?又瘦了很多。
　　本来就没?养出来多少肉，再昏迷下去，不?知道?要养多久。
　　“医生说，要找对你而言很重要的人?跟你多说说话，徐伯太累了，我就叫他先回去，奶奶性子倔，从家里搬来医院了，就住在休养区，只是现在她在睡觉。”
　　“今天就是我陪你，别嫌我啰嗦。”
　　“昨天我们说到哪里了？”傅听凛边说边拿出手机翻找记录，“嗯……找到了，这里。”
　　他神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显得温柔，声音也刻意变得柔和了几分。
　　“今天是我们相恋的第二十九天，牵手是我们谈恋爱快一个月来的巨大进步，我原以为自己已?经足够紧张了，没?想到你掌心出的汗不?比我少，明明表情那么平静冷淡（大笑表情包），泠之真的很可爱！”
　　“三十天了，你带我去买花，啊……虽然大家都是第一次谈恋爱，但我也知道?，送花这种事情，要秘密准备的吧。花店里花太多了，店员推荐了玫瑰，我觉得玫瑰太俗气?，选了栀子花。”
　　读到这里，傅听凛顿了下，他手机顶端显示出文件夹的名字【月亮港湾】。
　　指尖停留的地方，光标一闪一闪。
　　过了好几秒。
　　他才小?声解释，也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还是在跟谁辩驳，“……玫瑰不?俗气?，送给喜欢的人?玫瑰也不?俗气?。”
　　病房里没?人?回应他。
　　过了会儿，低声念的声音就又响起来。
　　“泠之，我好像每天都更喜欢你、更心疼你一点，你说我表现的内敛含蓄，确实是这样，没?办法?用语言表述的东西，我就记下来，等我们结婚以后，我每天晚上当成睡前故事读给你听。”
　　“我喜欢你。”
　　傅听凛鼻尖抵住宋泠之的手背，声音微微哽咽。
　　“你醒过来好不?好……”
　　-
　　梦里记忆越来越清晰。
　　或许是最后的这段时间，人?总容易脆弱，而只要有了薄弱之处，就容易叫人?乘虚而入。
　　宋泠之眼里多了抹淡淡的影子，并不?总是空无?一物了。
　　他在自己遗产分配那里多添上了傅听凛的名字。
　　上天好像终于对他开始眷顾起来。
　　宋泠之从北小?仓库里找到了直指白家谋划车祸，致使三人?死亡的证据。
　　他时间不?多了，就直接把证据上交给了警察局，请了律师把白存礼告上了法?庭。
　　警局当即重启对当年车祸的调查。
　　白存礼坐牢似乎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但他一直死不?改口?。
　　宋泠之不?予理睬，走流程办事，一定要亲眼看着白存礼坐牢才行。
　　他带着傅听凛去警局处理事情，却不?想在地下停车场被围堵了起来，领头人?就是白存瑞。
　　那个曾经给他下药的公子哥。
　　他哥白存礼涉嫌杀人?的事情刚被爆出来，公司的股票大跌，合作方注重自己社会名声纷纷毁约，眼见白家就要破产，白存瑞狗急跳墙了。
　　宋泠之看了眼自己的车，司机没?了踪影。
　　车胎干瘪贴地，显然是被扎了孔放气?，铁了心要把他们堵在这里了。
　　他皱眉：“你们冲我来的，让他离开。”
　　白存瑞嗤笑一声，“行，你脱了衣服让哥几个爽爽，我们就让他走。”
　　宋泠之掌心缓缓捏紧，地下停车场手机信号极差，他找不?到时机打电话求救，只能拖延时间，他偏头道?：“傅听凛，你……你——！”
　　他整个人?腾空而起，被傅听凛果断塞进了车里。
　　钥匙一按，车顿时落了锁。
　　宋泠之惊愕，随即拍向车窗，“傅听凛！”
　　他能看见外面?发生了什么，外面?的人?看不?见他。
　　傅听凛瞥了眼白存瑞身后人?手里拿的锤子钢管，“就只有这些?家伙？”
　　白存瑞扯扯唇，似乎不?太在乎他把宋泠之塞车里这个举动：“行，老子给你这个当英雄的机会，待会儿别成了狗熊。”
　　语罢他一挥手，身后七八个人?一拥而上。
　　傅听凛嘴里久违的泛起了血腥气?。
　　他失去家人?后就寄人?篱下，从来没?有系统学过格斗，有的只是磕磕绊绊无?数次伤疤里积累出来的打架本能。
　　他像头抵御敌人?的成年头狼，守护自己在洞穴里的伴侣。
　　宋泠之报了警，打了这里保安部的电话，眼神却一直落在傅听凛的背影上。
　　这是个很能给人?安全感的背影。
　　警察和保安姗姗来迟，连带着救护车也到了，地面?哎呦躺倒的几个打手痛呼不?止，傅听凛除了动作缓慢了点，看不?太出来身上有哪些?伤。
　　他丢了手里钢管，打开车门的时候，脸上甚至还扬起了微笑。
　　“宋先生，作为情人?我还合格吗，要不?要提前续约？”
　　宋泠之静静望着他几秒，抬手擦去他眉峰上溅的两?滴血。
　　傅听凛愣了下。
　　宋泠之：“没?有下次。”
　　简单四个字，傅听凛咂摸出来了关心的意味，嘴角上扬，听话的哦了一声。
　　“我去警局做个笔录，宋先生先回去吧。”
　　可是傅听凛这一进警局，却再也没?出来，原因是他打的那几个人?里，有个打手突然死了。
　　打手的家人?哭闹不?休，一定要傅听凛偿命才行。
　　“他们告的是过失杀人?，就算是对方先挑事，一旦被认定，就算我们据理力争是防卫过当，傅听凛这种情况也是三年起步。”
　　封醒极其头疼，“怎么会突然就……”
　　医院给出的证明也是，脑部受到重击而死。
　　这就很麻烦了。
　　京市警局划分在A部，而A部刑事警署素来没?有别的地区细致，证据链足够就能判刑。
　　宋泠之面?如寒霜：“请律师，再把地下车库和医院监控全找出来，那些?人?上救护车的时候，明明都还有气?。”
　　他全力搜集证据，忙得脚不?沾地，病情迅速恶化，几乎时时刻刻都要忍着脑中眩晕恶心的感觉、以及身体时不?时传来的虚弱感。
　　他一边关注白存瑞那边的进展，一边忙傅听凛的事情，已?经好几天没?合眼了，也怕自己闭上眼睛就再也没?有睁开的机会。
　　提交证据到开庭判罪，最快两?个月时间，他自己都不?一定还能活这么久，动作必须尽快。
　　好不?容易找了点线索出来，宋泠之抽空去看了傅听凛。
　　现在天气?越来越冷了，看守所里面?更阴凉。
　　傅听凛穿得单薄，见宋泠之来了他很快站起来。
　　他站在栏杆里面?，双手扣着银手铐，眼帘低垂。
　　“宋先生。”
　　宋泠之：“给你带了衣服。”
　　身后的秦秘书把检查后的背包交给警察，由警察递了进去。
　　宋泠之闷咳了几声。
　　“我相信你没?杀人?，你不?用坐牢，没?事的。”
　　傅听凛默然无?言。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杀没?杀人?，他控制的力道?并不?大，但或许一个手重直接杀了人?也说不?准，抱着这种自我怀疑的念头，警察询问?的时候，他只能照实说。
　　宋泠之不?能在这里待太久，简单说了几句就要走。
　　傅听凛叫住他：“宋先生。”
　　宋泠之停下等他说话。
　　傅听凛静了两?秒，笑了笑。
　　“没?事，就是提醒你也多穿点衣服。”
　　宋泠之点点头走了，白存瑞定罪判刑十分顺利，原本还要波折一些?的，只是他的爱人?站出来，说那晚清楚听见了白存瑞给傅家司机打电话。
　　白存瑞沉默听完，当场认罪，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宋泠之对他们之间的故事不?感兴趣，只是看见白存瑞的夫人?的时候视线凝了凝。
　　那是个很瘦小?的女人?，天生的娃娃脸，有些?稚气?，据说有轻微自闭。
　　可她却对着宋泠之微微一笑，用口?型比了一个‘谢谢’后，就好像得了自由的蝴蝶，翩然走远。
　　全然没?有自闭症的模样。
　　傅听凛开庭的那天晚上，宋泠之查清了他‘过失杀人?’的真相。
　　那本来就是一个局，针对的不?仅仅是他，还有傅听凛，他们两?人?不?管哪个动手，被他打的人?就会死。
　　白存礼给了足够的钱封口?，做的也干净，目的就是想拉他们给白家垫背。
　　宋泠之一边把线索提交A部警署，让他们抓捕白存礼，一边赶向法?庭。
　　天空纷纷扬扬下了今年第一场雪。
　　宋泠之：“哪边路近一点？”
　　司机：“北环。”
　　“走北环。”
　　“可是下雪了，路上会比较滑。”
　　“没?事，走吧，刚开始下雪，你开快点。”
　　-
　　法?庭开庭五分钟。
　　傅听凛安静等在自己座位上。
　　宋先生是个守时的人?，这个时间还没?来，大概就不?会来了。他心底那点微弱的期待慢慢散去。
　　他很礼貌地请求看守人?员，想借用手机发条短信。
　　一条短信来来回回编辑很多次，他写了删删了写，最终才发了出去。
　　他轻呼出一口?气?。
　　“走吧。”
　　-
　　而与?此同?时，北环路上。
　　一辆卡车逆行而来，喇叭声不?断，它目标极其明确地冲向了宋泠之的车。
　　眼前刺目白光闪过，司机大骂出声，疯狂打方向盘。
　　砰——！
　　巨大地撞击声，挡风玻璃轰然碎开。
　　宋泠之手机嗡了一声，界面?弹出条短信：
　　[宋先生，我们的合约大概真的要结束了。
　　以及对不?起，我喜欢你。]
　　爆炸声骤然响起，车辆翻滚，手机被火光吞没?。
　　新?的证据让法?庭停止判决。
　　傅听凛愣了下，当即懊悔自己发出了那条短信，觉得温水煮青蛙的计策败露地彻彻底底。
　　他不?知道?他的计划没?有败露。
　　他的宋先生永远也收不?到那句喜欢了。


第58章 
　　自宋泠之昏迷,还差几天就到两个月了。
　　医生说过，如果两个月都没醒，几乎就可以?判定为植物人。
　　每日来这里探望的人表情越来越凝重,却?还是强行?打起精神，每日跟宋泠之说说话。
　　傅听凛拧干毛巾,撩开宋泠之没有写修剪、如今已经长得略长的头发，细致的给他擦着脸。
　　他已经申请留家学习了,只要修够学分即可，考虑到会选这个专业的学生们的家庭背景和以?后发展方向,凡是有助于本专业学习的情况，学校都会额外放宽一些。
　　好在比高中自由多了。
　　他不放心把宋哥交给护工或者其他人照顾,徐伯又年纪大了，所以?这些天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在照顾。
　　看见自己喜欢的人的身体，他一开始很不好意思,后来却?只觉得心疼。
　　宋泠之一日日消瘦下去，骨头摸着都硌手，眉眼间?挥之不去的病态,比刚开始更像一个病人了。
　　氧气罩上薄薄的雾气忽隐忽现?，今天外面天气极好，日光懒懒洒进来，窗台摆了一盆黄澄澄的野花。
　　宋泠之脑中一片嗡嗡的混乱声，重生前后的记忆全然混杂在一起。
　　他手指动了动。
　　“……”,傅听凛擦拭的动作猛地停住,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宋泠之迟缓地睁开眼，眼前模模糊糊有个熟悉的身影。
　　外面的阳光让他以?为自己是在车祸前夕,傅听凛的身影就是死之前的错觉。
　　他眼睫颤了颤，气声低不可闻。
　　“还好…你不喜…欢我……”
　　傅听凛一把按下床头的呼叫铃,一点?没听见他说什么，紧紧攥住手里毛巾直接冲了出去，在门口?差点?摔趴下。
　　“医生！医生——”
　　……
　　没出半个小时，徐伯封醒全过来了。
　　所有的检查都做了一遍，医生道：“没什么问题了，现?在是昏睡状态，等他醒来就好。”
　　“不过因为伤的是头部，病人或许会有记忆错乱的情况出现?，没有更好，如果有过几天也会慢慢恢复，你们只需要顺着他，不必担心。”
　　医生一般不会将话说的这么明白?，只是封医生在这里，他就实?话实?说了。
　　倒也真是幸运，还能够醒过来。
　　封醒闻言长舒一口?气，“谢谢您。”
　　“醒来后注意饮食清淡点?，有什么问题及时反馈。”
　　“好的好的。”
　　交代完后，宋泠之重新回到了病房里，氛围一下子?松快很多。
　　傅听凛除了最开始的激动，之后就一直没吭声，低着头格外沉默，他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看着宋泠之沉睡的侧脸出神。
　　封醒：“害怕了？”
　　傅听凛：“嗯。”
　　“敢作敢当?，别怕，说不准柳暗花明呢。”
　　封醒虽然是这样安慰，但心里也知道，要让宋泠之彻底放下林双接受傅听凛，恐怕很难。
　　能放下的事情就不是执念了。
　　傅听凛捂了把脸，双手合掌抵在鼻尖，下巴上多了青青的胡茬，看起来颓废了不少。
　　“白?家那边怎么样了？”
　　封醒找到了当?年傅家司机的家人，拿到了北小仓库里面的关键证据，如今白?存礼已经被?抓了起来。
　　而白?存瑞涉嫌故意损毁电梯，不知道逃到了哪里，还在抓捕之中。
　　封醒：“很顺利，没意外的话，这辈子?白?存礼出不来了。”
　　傅听凛点?点?头，“我有空过去看看。”
　　封醒无声拍拍他的肩膀。
　　外面天已经黑了。
　　宋泠之有意识的时候，耳边就是他们两个忽远忽近的低语声，他睁开眼看见医院的天花板，还有旁边的吊针，低声轻咳了一下。
　　交谈声倏地停止。
　　宋泠之眼前出现?了两张放大的、看起来紧张兮兮的脸。
　　傅听凛：“宋、宋哥，你醒了？哪里不舒服吗？”
　　宋哥？
　　宋泠之听见这个称呼时一愣。
　　傅听凛平时只肯叫他宋先?生，只有在履行?合约的情动时候，才会在他耳边叫一两句宋哥。
　　他没细想，只觉得傅听凛是刚从?牢里面出来，于是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力道轻得很，仅仅是抬手，他就觉得费力。
　　不知道这次车祸他昏迷了多久。
　　他胳膊被?人戳了戳，封醒紧张问：“快看看我是谁。”
　　“封醒。”
　　封醒连连点?头：“对了对了，看来脑子?没摔坏。”
　　宋泠之：“……扶我坐起来。”
　　两人一左一右扶着他坐起来，宋泠之喘了口?气，只觉得头疼。
　　傅听凛：“难受得厉害吗？”
　　“不算，”宋泠之发现?自己只是头痛，身上并没有其他的伤，只觉得自己很幸运，那么重的车祸都可以?活下来。
　　“就是记忆很模糊，我总觉得忘了很多事。”
　　封醒：“医生说你撞的是头，这种情况很正常，过几天就会好。”
　　于是宋泠之也就不再纠结了，他转而看向傅听凛，眼神沉静。
　　“你从?牢里出来多久了，A部的警察有没有为难你？”
　　“……”
　　封醒：“？？？”
　　傅听凛：“……”
　　这种情况也正常吗？
　　他一个清清白?白?正经大学生，什么时候坐牢了？
　　傅听凛嘴角轻微一抽，跟封醒对视一眼，想起来医生说的话，只能顺着往下接。
　　“没有为难。”
　　宋泠之颔首：“我给他们塞了不少钱，”他眉心一蹙，“我昏迷了多久了？”
　　又正常又不正常的。
　　“快两个月了，”封醒谨慎把他这次出事的原因简单说了说，生怕刺激到他，“你这次出事很可能是白?存瑞搞的鬼，人跑了，还在抓。”
　　“嗯。”宋泠之平静无比。
　　封醒在傅听凛耳边轻轻嘀咕几声，而后说：“我去找医生，等下再做个检查。”
　　他得去问问，泠之这种情况，是不是真的脑子?坏掉了。
　　医生是说存在记忆错乱的可能，但怎么会凭空生出脱离现?实?的记忆？
　　他离开后，宋泠之拍了下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傅听凛坐近点?。
　　傅听凛今天太安静太老实?了，往常早就过来动手动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车祸被?吓着了。
　　傅听凛心绪还复杂着，想问问宋泠之是不是还记得他那天晚上的表白?，记不记得他们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正想着，他侧脸贴上了一只苍白?的手。
　　傅听凛抬起头。
　　宋泠之颇为费力的抬着手，摩挲着他脸侧的胡茬，“这里有没有剃须刀……”
　　他声音一顿。
　　突然想起来，之前这人大早晨抱着他在浴室里胡闹，拿着电动剃须刀非要他帮忙剃胡茬。
　　他顶不过这人折腾，就答应了，只是用着用着，那剃须刀就用在了他身上。
　　傅听凛把他放在洗漱台上，一手揽着他，一手握着嗡嗡响的剃须刀，在他小腹上方、腿根处游移。
　　“……你该剃胡子?了。”
　　宋泠之把手放下来，语气淡了些，原本想多说点?关心的话，可一想起来那天自己在洗漱台上乱七八糟的身体和经历，话就不上不下的堵在了喉咙里。
　　傅听凛懵了两秒，全然不晓得他宋哥脑子?里在想什么，呐呐哦了声。
　　他觉得哪里怪怪的，可是又具体说不上来。
　　宋泠之：“还续约吗？”
　　他隐约记得自己快死了，但是想不起来为什么快死了，不过还能想起来，他跟傅听凛有合约，一月一月续的，他昏迷了两个月，之前的情人合约应该到期了。
　　傅听凛：“……续？”
　　那就是再续一月了。
　　宋泠之，“过来点?。”
　　傅听凛一头雾水地凑过去。
　　宋泠之吻了吻他的唇角，低声道：“抱歉，证据太难找，叫你在牢里待了那么久。”


第59章 
　　二十分钟后?。
　　宋泠之面无表情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医生,又看向红着脸站在旁边的傅听凛。
　　自他亲了傅听凛一下嘴角之后?，就被抱起来?放在轮椅上，推出了病房,直冲主?治医师的办公室。
　　主?治医师神情略显尴尬，“您真的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没有,除了一些事情很模糊，”宋泠之语调冷静,“而?且我?也不觉得自己记忆错乱了，只是忘了部分。”
　　倒是傅听凛现在这?个表现,倒像是后?悔。
　　既然?后?悔，刚才怎么同意续约？
　　主?治医师清清嗓子,给宋泠之做完具体检查，确实?没有发现异常，唯一异常就是对方现在的表现。
　　他把?病人重新送回病房,留下傅听凛跟封醒。
　　“既然?是这?样，你们就暂且顺着他来?吧，左右不会太久,尽量少刺激他，不然?恢复时间大?概会延长。”
　　傅听凛大?脑无限回放刚才宋泠之主?动亲过来?的那一幕，耳根子的红热现在都?没下去。
　　他唯恐宋泠之记忆错乱直接将他当成了哥哥，小心问了一句，没想到对方眼神却很清醒的叫出了他的名?字。
　　这?真是……
　　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医生交代完,两人出来?,封醒搭上他的肩膀，扬眉：“行啊你小子,老?天爷都?帮着你，我?还以为泠之醒来?之后?你们两个就彻底没戏be了呢,我?说的吧，果?然?柳暗花明又一村。”
　　“可、可是……”
　　封醒捶了他一下：“你好好把?握机会，哦对了，不准太占便宜，不然?老?子揍你，听见没？”
　　语罢他直接将傅听凛推进了宋泠之的病房，挤眉弄眼，“我?走了，集团还忙，徐伯那边我?去说。”
　　砰！
　　门关上了。
　　傅听凛背对着病床，“……”
　　“转过来?。”
　　傅听凛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紧张什么，僵硬转身，同手同脚地走了过去，沉默坐在宋泠之床边的椅子上。
　　宋泠之：“你跟我?昏迷前，好像不太一样。”
　　他上下打量了傅听凛一眼。
　　“你很少穿得这?么青春。”
　　“……”，傅听凛。
　　他大?部分时间都?穿得这?么青春。
　　“是吗。”
　　他笑了笑，“换个风格，宋哥，你还记得我?以前什么模样吗？”
　　宋泠之以为这?是在帮他回忆起忘记的东西?，便点点头。
　　“总是穿西?装，而?且，你也不叫我?宋哥。”
　　傅听凛呼吸顿时提起来?。
　　“你喜欢叫我?宋先生。”
　　傅听凛心又落回肚子里。
　　他哥哥喜欢叫宋先生为‘泠之’，所以宋先生现在这?种状态，应该也不是把?他的脸按在哥哥身上了。
　　那么就是单纯的生出了些没有的记忆吗？
　　在那些记忆里，他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傅听凛试探地握住宋泠之的手，见对方似乎习以为常，没有任何躲开的意思，就道：“不喜欢我?这?么叫你吗？”
　　“……”
　　宋泠之不知想到什么，微微别开脸。
　　“随你。”
　　“你是不是不想续约了。”
　　傅听凛心间一紧，出于本能的直觉，脱口而?出：“当然?想。”
　　宋泠之皱眉：“醒来?后?，你很不对劲。”
　　傅听凛：“我?担心你。”
　　宋泠之接受了这?个说法，微蹙的眉心逐渐舒缓。
　　他拍了拍自己身侧，“上来?。”
　　傅听凛愣了两秒，理解了宋泠之的意思，脱了自己的鞋，小心翼翼掀开他身侧的被子，自己躺了进去。
　　刚躺进去，宋泠之就靠在了他臂弯处，他阖上眼睛，语调低低的，透着几分虚弱和疲惫。
　　“抱着我?睡一会儿。”
　　他态度和神情都?太自然?太平静了，好像这?就是他们两个之间相处的日常。
　　傅听凛僵硬着身子，努力调整成让宋泠之睡得更舒服些的姿势。许久，才敢把?自己的手搭在宋泠之腰上，用力把?人搂近了些。
　　宋泠之仍旧闭着眼睛，顺着他的力道，额头抵在了他胸膛上，一只手还抓着他的衣角，侧脸安静恬然?。
　　等?他呼吸慢慢平缓了，傅听凛身体才缓缓放松下来?，他将下巴抵在宋泠之头顶，不知为何，鼻尖忽的有点发酸。
　　-
　　宋泠之昏了将近两个月，双腿也没继续训练，栾医生担心一朝回到解放前，见宋泠之吃喝没问题之后?，就催促着赶紧开始训练。
　　而?宋泠之惦记着自己快死了，对此很消极。
　　他病房里安装了两排护栏，傅听凛还在下面铺了软软的垫子，画了刻度尺，跟家里的一样。
　　他见宋泠之态度冷淡，以为是担心自己之前的进步功亏一篑，安慰道：“没关系的，慢慢来?，总会比之前更好。”
　　他犹豫了下，强装成习以为常的模样，把?宋泠之抱起来?，走到两道护栏里，让他双手撑在上面，自己则在后?面环住他的腰。
　　“支撑架这?里没有，我?在后?面撑着你，宋……宋先生往前走就是。”
　　宋泠之抿抿唇，终于握上了护栏。
　　“还没吃药。”
　　傅听凛：“这?几天都?不用吃药，等?你彻底恢复了再说。没有药也可以的，都?是心理因素，宋先生忘了吗，你已经能自己走出二十多厘米了。”
　　“……”，宋泠之眼中闪过惊诧。
　　他……可以走？
　　傅听凛的语气听起来?并不像是哄他。
　　是他忘了？
　　宋泠之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怀疑，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双腿，然?后?试探的动了动。
　　几分钟后?，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腿往前挪了一点。
　　宋泠之怔住。
　　“很棒。”
　　他耳侧传来?一点温热。
　　傅听凛鼓励道：“宋哥很厉害。”
　　……他真的能走了。
　　宋泠之头隐隐作痛，模模糊糊的影子从脑海里掠过，他精准捕捉到了一些傅听凛陪伴他训练的画面。
　　他突然?感觉到茫然?，甚至有种现在在哪里的恍惚。
　　傅听凛抱着他腰的手紧了紧，腰部的酥麻将他拉回现实?。
　　“不能操之过急，医生说今天训练半个小时就行。”
　　宋泠之垂下眼，嗯了声。
　　他训练时不免用到腰部臀部的力量，微弱的摩擦感不时蹭在傅听凛胯间。
　　病房里暖和，宋泠之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病号服，傅听凛也只是单衣单裤。
　　微妙的变化两人自然?都?感觉到了。
　　傅听凛耳根子热通通的，低声道歉，“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是从后?面抱着宋泠之的，因而?看不见宋泠之的表情。
　　傅听凛：“要不，我?松开吧，我?们结束训练。”
　　“不用。”
　　宋泠之声音依旧淡淡的。
　　他看了眼墙壁上挂的电子表，“还有六分钟。”
　　“……”傅听凛掌心出的汗越来?越多，鼻息也逐渐滚烫起来?，他只得嗯了一声，继续抱着。
　　他此刻觉得这?不是在训练宋先生，是在折磨他。
　　傅听凛视线是不是往电子表上瞥，这?六分钟的时间变得无比漫长。他几乎是数着这?三百多秒，最后?一秒的时候骤然?松口气。
　　“我?抱你回去，休息休息？”
　　宋泠之没出声，他反手勾住傅听凛的脖颈，往下一压，迫使对方的耳朵压低至他唇侧。
　　他垂眸看见了傅听凛红透了的耳根，心道稀奇。
　　看够了，这?才不咸不淡出声。
　　“病中不方便，我?累了，你快些。”
　　语罢便维持着这?个姿势，另一只手从后?腰处往下探，勾开傅听凛运动裤上的松紧带。
　　他原本不会这?些技巧，只是傅听凛惯常在他身上做实?验，两人一起进步学习，久而?久之耳濡目染，他就也会了。
　　宋泠之听着自己耳边的呼吸，便淡声道：“不用全都?压着，很好听。”
　　这?也是傅听凛教给他的，有情人合约在，彼此在对方身上实?验时，隐藏自己真实?感受，是对对方的不尊重。
　　宋泠之对这?些事情了解不多，也不晓得傅听凛心思有多黑，他是个认真遵守合约的商人，自然?是对方教什么他学什么。
　　只是他这?次醒来?，傅听凛变化实?在是不小，变得害羞了，也不出声。
　　傅听凛闷哼一声。
　　他心跳极快。
　　砰。砰砰。
　　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炸掉了。
　　他慌乱、惶恐、心潮澎湃，那只手好似从地狱里伸出来?，要将他拉入囚笼里沉沦。
　　宋泠之这?次训练往后?延长了半个小时左右，只是走出去的距离不能跟前半个小时线相比较。
　　他被抱到了窗户前的椅子上，张开手掌心。
　　傅听凛洗了毛巾给他擦手，每个指缝都?没放过。
　　“干净了。”
　　宋泠之：“你去浴室吧，收拾收拾。”
　　他只有手脏了，傅听凛可不是。
　　“……”
　　傅听凛进浴室姿态狼狈，堪称丢盔弃甲。
　　很快里面便传来?花洒声。
　　宋泠之拉开了窗帘，VIP房位置极好，可以看见花园里树木。
　　外面淡淡冷阳洒进来?，窗台上的小野花也不知道是谁摘的，每天都?会换成新鲜盛开的一捧。
　　昨天是黄色，今天就成了浅白、浅粉交错，微微晃动着，跟空气里微小浮尘同被阳光照拂。
　　傅听凛冲完澡出来?，看见的就是宋泠之侧着头看向窗外的模样。
　　宋泠之眸色是棕色，被阳光一照，很像清透的琥珀。
　　他闻声回头看过来?，跟傅听凛眼神交汇，微微一愣，“你……”
　　傅听凛走过来?，拿着毛巾的手抵在桌子上，眼眸沉沉。
　　片刻后?，他低头吻住了宋泠之的唇，不凶狠，不含掠夺之意，清和温柔，辗转厮磨。
　　就好像他们真的是一对相恋的爱人。
　　就好像他真的能这?样平和的亲吻他心心念念的梦里人。
　　喘息间隙，两人额头相抵。
　　傅听凛低声：“叫我?的名?字。”
　　宋泠之呼吸微乱，抬手摸上了他的脸，眼中确然?真真切切只有他一个人的影子。
　　他如?愿听到了那三个字。
　　含着几分沙哑的情念。
　　“傅听凛。”
　　傅听凛闭了闭眼。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命运给他开的玩笑，在他自以为即将坠落的时候，又将他送上更高的台阶。
　　再往前走会不会粉身碎骨，他不知道。
　　只这?三个字，就足以让他甘之如?饴。


第60章 
　　纵然知道宋泠之早晚有一天会?恢复记忆,而且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傅听凛还是一日比一日陷得更深。
　　眨眼五天过去，封醒把他苏醒恢复的消息公告出?去,原本因?为?他昏迷不醒造成的集团波动，很?快就恢复到从前。
　　消息传出?去的第二天,医院来了个人。
　　是个瘦瘦小小的姑娘，自称是白存礼的夫人,说要见宋泠之。
　　宋泠之同意了，两?人就在病房里见了面,傅听凛生怕白夫人刺激到他，怎么也?不走,就在旁边看着。
　　小颖安静坐在宋泠之床边的椅子上?，双手交叠，她显得拘谨,五官很?显小，看不出?来具体年岁，像朵夜色里才?会?绽放的白玫瑰。
　　宋泠之：“录音笔您给我的吧。”
　　小颖点点头。
　　“事实上?,我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全都录了音，只是被?发现了，录音被?毁，我手上?没有高端电子设备,只能恢复到这种程度。”
　　宋泠之：“为?什么会?给我？”
　　小颖没回答,却道：“我听说，您现在的记忆还有些混乱。”
　　宋泠之顿了顿,“是这样?。”
　　“其实简单来说，是因?为?我们都曾那么长久地喜欢过一个人,”小颖抿了抿唇，笑得有些羞涩，“我喜欢白存礼，只是他为?什么要变呢，他把以前的白存礼杀死了，所以我讨厌他。”
　　她很?少说这么多话，也?不在乎屋里还有除了她跟宋泠之以外的人。
　　宋泠之沉默听着，他有些理解，也?有些不理解。
　　“你?只喜欢他的某一面。”
　　小颖：“我记忆里的他，斯文温和，会?把白玫瑰别?在我耳畔，而不会?露出?那么狠厉的神色来，贪婪、欲望和杀意在他脸上?出?现的时候，我只觉得恶心。”
　　说着，她好奇地看了看宋泠之，“人都是会?变的，如果你?喜欢的人还活着，你?确信你?会?一生如一日的喜欢他吗？”
　　宋泠之：“我会?。”
　　小颖对?他这个回答并不是很?意外，她看向?了窗台上?放着的那盆野花。
　　“我很?希望白存礼也?死在我最爱他的时候，这样?别?人问我这个问题的时候，我也?可以这么确定的回答。因?为?没有任何一个后来者能超越他的特殊性。”
　　傅听凛垂眸，心里有些发涩，他望向?宋泠之。
　　宋泠之此刻注意力显然不在他这里。
　　他注意到小颖耳侧别?着一朵白色的绢花。
　　大?概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小颖解释道：“纪念亡夫。”
　　傅听凛：“白存礼还没死。”
　　小颖轻声摇头：“不，他死了。”
　　她此刻显出?了点偏执和神经质。
　　一时间病房没有人接话，大?概是看时间差不多了，小颖起身告辞，傅听凛送她出?去。
　　到病房门口外时，小颖转过身来看着他，语调古怪，“你?想取代你?哥哥。”
　　傅听凛眸色黑沉，没出?声。
　　小颖：“活人没办法比得过死人。”
　　傅听凛：“我只想陪着他。”
　　“人都是贪婪的。”
　　她又说了一遍这句话，随即低头抚了抚自己的裙角。
　　“祝你?好运。”
　　傅听凛目送她离开后，重新?回到了病床前，仅几天的时间，他好像就习惯了跟宋泠之亲密的相处。
　　两?人交换了一个吻，傅听凛越吻越往下。
　　宋泠之仰着脖子，由着他留下痕迹。
　　他手搭在傅听凛肩膀上?，可以清晰感觉到对?方这些天越来越压抑的欲念。
　　对?比他昏迷之前他们两?个做/爱的频次，傅听凛这几天确实忍的辛苦。
　　宋泠之语调勉强算是平稳。
　　“……这里没有避/孕/套。”
　　傅听凛动作倏然一停，缓缓松开齿间轻咬着的那点皮/肉，然后慢慢抬起头，从宋泠之的角度看，他像头蛰伏的狼。
　　宋泠之掌心落在他头发上?，微微用力下压，声音依旧是冷色调的质感。
　　“你?可以直接进来。”
　　“……”
　　傅听凛喉结滚了滚。
　　[人都是贪婪的。]
　　小颖离开时说得那句话冷不丁在脑海里浮现，傅听凛迅速冷静下来——
　　他过线了。
　　他不能在宋先生记忆混乱的时候，做出?来往后难以收场的事情。
　　傅听凛沉默的抱住他，下巴抵在宋泠之颈侧，没有再继续进行下去。他不知道这样?亲密的相处还能持续多久。
　　这几天他明里暗里问了些东西出?来，在宋先生现在的记忆里，他们两?个是签订了情人合约的伴侣，存在着利益交换关系。
　　所以才?可以这么亲近。
　　即便?是记忆混乱了，宋先生还是不喜欢他。
　　他勉强笑笑，“今天就不了。”
　　宋泠之不太明白傅听凛为?什么突然停下，只是他本来就不是会?在这种事情上?多问的性子，闻言点点头，顺势转移了话题。
　　“看天气预报，明天天气好点，推我出?去吹吹风吧。”
　　傅听凛握着他的手，“好。”
　　可惜天气预报素来不准，第二日一大?早，天上?的阴云就沉沉低低，房间里黯淡的像是没有开灯的黄昏。
　　宋泠之彻底清醒过来，就在这个早晨。
　　重生前后两?段记忆顺从的到它们该到的位置，他大?脑一片清明。
　　傅听凛还没察觉，他去打了粥回来，顺手按下开关打开灯，随口道：“外面天很?冷，改天再出?去吧，今天是菠菜粥和鸡蛋羹，早晨清淡点比较好。”
　　说着他把打来的早餐放下，把床升起来，调整成一个合适的姿势，搓搓手让手发热，就想跟以前一样?喂饭。
　　宋泠之：“小凛。”
　　傅听凛顿住。
　　宋泠之回想自己这几天都做了什么事，头就开始发疼。
　　他揉了揉额角。
　　思绪回到傅听凛成年礼那晚跟他表白的时候，转眼脑海里又浮现出?，他苏醒后把人当成重生前的傅听凛，两?人拥着亲吻，还相互……的模样?。
　　宋泠之现在心里一团乱麻。
　　他从来没有遇见过如此棘手的事情。
　　重生前他与傅听凛有着合约在，傅听凛不喜欢他，所以两?人之间也?只是成年人心照不宣的交易。
　　可是小凛……
　　宋泠之头疼的更厉害。
　　“抱歉。”
　　傅听凛慢慢直起腰，他勉强一笑。
　　“宋哥，你?都想起来了。”
　　“嗯。”
　　傅听凛：“是我的错。”
　　宋泠之：“是我的错。”
　　两?人道歉的声音同时响起，都是一怔，随即两?相沉默。
　　“……先吃饭吧。”
　　傅听凛心想，这一天还是来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他以为?自己有心理准备，可以很?平静的接受这一切，可是事实上?他连盛着早饭的餐盒都打了好几次才?打开。
　　叮咣。
　　好容易打开餐盒，筷子又掉在了地上?。
　　傅听凛快速捡起来擦干净。
　　他低着头道，“外面太冷了，手僵了不太灵活。”
　　宋泠之一直安安静静。
　　他看着傅听凛极力掩饰自己的模样?，心里某个地方像被?谁轻轻捏了一下，说不上?什么滋味，总之不太舒服。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
　　“我已经好了，今天就可以办理出?院，你?……”宋泠之抿了抿唇，“尽早回学校吧。”
　　傅听凛：“再多住几天吧，检查检查。”
　　宋泠之：“集团事多，我昏迷了两?个月，有些事还是我出?面更稳妥。”
　　傅听凛：“管理医院花园的阿姨那里，有许多野花，我明天再给你?摘，今天摘的是蓝白色的。”
　　宋泠之：“你?刚过十八岁，而我再过三年就三十岁了。喜欢和依赖不是一件事，别?总在我身边拘着，多出?去看看同龄人，”
　　傅听凛：“我记得徐伯说乐乐勾搭上?了不知道谁家的小狗，天天往栏杆那里跑。它现在做绝育是不是有点大?了？万一人家主人找上?门来咱们是负责还是不负责？”
　　宋泠之眼中闪过无奈。
　　“…小凛。”
　　傅听凛声音戛然而止，他捏着筷子的手用力，指骨微微泛白。
　　“宋哥，我喜欢你?。”
　　“这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捋顺清楚的，没有该不该，没有合不合适，喜欢就是喜欢。我靠近你?的时候会?高兴，离开你?身边的时候每时每刻都想回来。”
　　“我想过很?多很?体面很?浪漫的告白，可是最后到头来却是最不体面最狼狈的场景，你?拒绝我没关系。”
　　“哥哥想成为?月亮的港湾，让你?为?他停下，我就做一条追逐月光的河流。”
　　傅听凛喉咙堵了一团棉花一样?，声音顿涩：“你?不能连我奔向?你?的权利都不给我。”
　　宋泠之已经无暇追究傅听凛是怎么知道[月亮港湾]里面的事情的。
　　他无法招架这种直白的情感表达。
　　傅听凛试探般触碰到他了的手背，宋泠之想躲却迟了一瞬，立刻被?紧紧攥住，他只好抬眸直视傅听凛的眼神。
　　二人僵持片刻，宋泠之率先败下阵来。
　　“我在这里多待几天，你?冷静一下，可以不回学校，但这几天就换徐伯来这里吧。”
　　傅听凛静了片刻，“好。”
　　他没像之前一样?留在这里，收拾完东西之后就出?去了。
　　宋泠之身体一松，靠在床边，这才?有时间整理自己混乱的思绪。
　　他也?要好好想想。
　　事情已经发生了，且已经成了这样?的局面，他以后该怎么处理和小凛之间的关系。


第61章 
　　宋泠之这?一想就想到了出院。
　　“你真的对他没有一点感觉吗？”
　　办理出院这?一天,是封醒过来处理的，他在病房里收拾宋泠之的东西。
　　此?时傅听凛没有在这?里，他就将心?里一直以来的问题问了出来。
　　在宋泠之恢复正常之前,他跟傅听凛那几天极其暧昧的相处那么自然?，但凡是看见的人,没有一个不觉得他们?两个人是爱人关系。
　　宋泠之坐在轮椅上望向窗外。
　　他头发长得长了，后面扎了个小皮筋,额发微微扎眼，因为消瘦很?多,肤色显得苍白，手背上青色的血管更明显了。
　　比以前平添几抹郁色。
　　事?实上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对傅听凛到底什么感觉。
　　重?生前后两种?截然?不同的相处模式,让他找不准自己的定位。
　　这?几天他待在医院里面，虽然?天天跟傅听凛见面，但是两人说话的次数加起来还不如之前一天多。
　　如果他在醒来的那一刻,记忆没有错乱，那他会顺着之前的态度对待傅听凛，可偏偏在记忆偏差下,对他做出了不少荒唐事?。
　　“哎，”封醒背起包，推着他往外走，边走边道，“换个不知道内情的来,大概以为你是个渣男。”
　　宋泠之表情一言难尽,大概是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这?个词汇会用在自己身上。
　　“渣男？”
　　封醒：“对啊，生病的时候对人家纯情少男搂搂抱抱黏黏糊糊,结果好?了以后，立马没了好?脸色,你倒是没事?了，把人家撩的不上不下。可不就是渣男吗。”
　　说着就走到了门口，傅听凛拿着医院开的票据等着他们?，大概是冷，半张脸都缩在黑色的围巾下面。
　　“宋哥。”
　　他接过来封醒的位置，“我来推吧。”
　　封醒让给他，抬手示意司机把车开过来。
　　地面滑，推着轮椅下坡的时候傅听凛格外小心?，然?后打开车门，习惯性想直接伸手搀宋泠之上去。
　　可指尖堪堪触碰到宋泠之的手背，他却倏地停住了，垂眸询问。
　　“宋哥，我扶你上去？”
　　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他在以追求者，而不是以亲人的身份，征求宋泠之的意见。
　　宋泠之原本正欲抬起的手，因为这?句询问，突然?变得不太?自在起来。
　　他好?像太?习惯傅听凛的照顾了。
　　静了一秒，他道：“好?。”
　　傅听凛就揽过他的肩膀，圈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同时用力，说是搀扶，其实直接给抱起来了。
　　他稳妥地把宋泠之放在后座，放好?行礼，就打算去前面坐着。
　　封醒快他一步，扬眉：“去去去，后面坐着，副驾驶我的位置。”
　　宋泠之听出来封醒话里话外看好?戏的语调，后车门打开又关上，傅听凛坐在了他身边。
　　刚在在外面感受的不太?明显，进了才觉察到傅听凛身上挥之不去的寒意。
　　听封醒说，这?段时间但凡关于他的事?情，傅听凛都是自己去办，出院手续也是他跑前跑后不放心?别人，怕是在外面冻了有一会儿了。
　　宋泠之对司机道：“空调温度调高点。”
　　傅听凛：“冷？”
　　他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迅速搓了搓，驱散寒气，盖在宋泠之身上，“等会儿车里就热了。”
　　淡淡的清香包裹过来，宋泠之愣了下。
　　“我不……”
　　“医生说你抵抗力差，刚出院这?段时间需要多注意，”傅听凛声?音低了点，“就算是嫌弃我，也先盖一会儿。”
　　宋泠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把傅听凛的衣服还给他，解释：“空调是给你开的。”
　　傅听凛抱着自己的外套，慢吞吞哦了一声?，重?新?穿上，也不说话了。
　　过了会儿。
　　他不着痕迹往旁边瞥了眼，藏在围巾下的嘴角微微上扬。
　　-
　　宋泠之出院的第二?天，直接去了集团露了一面。
　　露面效果极好?，整个集团员工工作效率都提高了不少。
　　傅听凛大学第一学期的后半部分，几乎就是在医院陪着他渡过的，眼下正在寒假时间。
　　他一边学着处理各种?业务，一边学习，白天的时间几乎都在傅家的公司，因为公司不止一处，他需要基本了解情况，难免就要各处飞。
　　即便是有宋泠之派去协助他的人，难免还是会很?累。
　　但是只要离京市近，再累他都会在晚上宋泠之开始训练前赶回来。
　　宋泠之只要一听见乐乐的叫声?，不出五分钟，准能看见傅听凛进门。
　　宋泠之说这?样?很?累，可以不回家来，订个酒店睡在外面，但是傅听凛回的话很?直接——
　　“喜欢你，想见你。”
　　宋泠之就无话可说了。
　　挑明心?思、又在医院经历了记忆搞混的事?情之后，不自在的反倒成了他。
　　“今天两个训练项目。”
　　傅听凛看着新?的训练表，“一小时行走，一小时站起。”
　　这?是栾医生今天刚改的训练计划。
　　行走还是跟以前一样?，站起就是训练从辅助器上站起来。
　　傅听凛看了眼站起辅助器，那是个类似于椅子形状的器具，他还没研究要怎么用。
　　徐伯：“咱们?开始吧？”
　　宋泠之点头，对傅听凛说，“你去上面休息吧，徐伯在这?里看着就好?。”
　　傅听凛抬眸，“宋哥，看着你训练，比休息更管用。”
　　“……”
　　徐伯轻咳一声?。
　　咦。
　　现在的小年轻，说话真是羞人。
　　“好?了，开始吧。”
　　行走训练已?经无数次，宋泠之进步很?快，一个小时的时间可以自己走上正常人的两步左右。
　　只是从这?里就陷入了瓶颈，很?久都没再进步，所以栾医生才添加了一项训练科目。
　　宋泠之坐在第二?项训练的辅助器上，身体有一瞬僵硬。
　　其实没有人比他熟悉这?个东西。
　　最开始站不起来的时候，家里就是用这?个辅助器延缓他发病的时间，他一日日坐在辅助器上，试图双腿用力站起来，伸手拉住前面的把手。
　　一开始他还可以够到，之后就是疼痛刺激，直到最后他觉得把手离他越来越远。
　　他一下下锤着自己日渐无力的腿，皮肤下淤青淤紫，他也感觉不到疼。
　　直到被判定彻底病发，他才麻木地被强行背下这?个辅助器。
　　宋泠之原以为已?经过了那么久，他已?经可以完全忘记那种?焦躁沉郁的无力和恐慌，可事?实就是，身体是有自己记忆的。
　　他再次坐上来的时候，身体就不由自主给出了反应。
　　宋泠之捏了捏手指，忍住那股几乎无法控制的焦躁感，尽量平稳住声?线，“徐伯，你跟傅听凛都出去，这?项训练我自己来。”
　　“不行！”
　　出乎意料，傅听凛还没吭声?，徐伯就已?经冷着脸拒绝他了。
　　傅听凛鲜少听见徐伯这?样?的语气，顿觉诧异。
　　徐伯：“当?年我亲眼看着你被人背下来的，这?项训练我可不放心?你一个人。”
　　宋泠之沉默片刻，默认了，转而道：“毯子拿来，我腿凉。”
　　傅听凛不知道他们?两个说什么，现在没有开口问，他把毯子拿来盖在宋泠之腿上。
　　这?项训练看起来比行走容易，起码是坐着的，不会太?累。
　　可是宋泠之脸色看起来比刚才还难看，唇色也比刚才苍白。
　　辅助器会用微弱电流刺激双腿穴位五分钟，每五分钟过去，就会留相同时间供使用者伸手去够前上方的把手，刺激双腿站立。
　　宋泠之双手偶尔掩在毯子下面，眉眼间刚开始时的焦虑似乎没了。
　　徐伯观察他半天，大半个小时过去，他脸色忽的沉了下去，一把将毯子撩开。
　　傅听凛都被吓了一跳，“徐伯，你干什么？”
　　这?话问完，便看见徐伯把宋泠之裤腿撸了上去，直到大腿根处，只见大腿上全是被刚掐出来的紫红印子，有的还微微渗着血丝，分外骇人，可想而知下手掐的人用了多大力气。
　　傅听凛瞳孔骤缩，“宋哥！”
　　他霍然?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这?是怎么回事?？”
　　徐伯脸色铁青，又气又心?疼。
　　宋泠之低着头没敢看他表情，单手捂住了自己脸，眼睛轻轻闭上，声?音无力。
　　“……对不起徐伯，我控制不住。”
　　“今天就到这?里吧，别管我，我自己想想。”
　　宋泠之回了卧室。
　　留下傅听凛跟徐伯在外面。
　　徐伯盯着宋泠之禁闭的门，老人家憋了又憋，最终气呼呼说：“你待会儿进去，看看他上药了没。”
　　“行。”
　　傅听凛一口应下，“但是我想知道事?情原委。”


第62章 
　　叩叩叩——
　　敲门声让宋泠之回过?神来。
　　“进来吧。”
　　他以为?是徐伯,没想到进来的却?是傅听凛。
　　宋泠之：“我已经没事了。”
　　傅听凛手里还拿着棉棒和?药水，他见宋泠之只?是换了睡袍，腿上的伤并没有处理,就顺手关了门走进。
　　他晃了晃手里的东西：“领了徐伯任务来的。”
　　宋泠之抿唇，默认他过?来。
　　傅听凛坐在床边,掀开宋泠之睡袍一角，这一会儿功夫,右边大腿上掐痕更可怖了。
　　他眉头紧缩，“怎么这么严重。”
　　语罢用棉签沾了药水,在深处血丝的伤口上擦了擦。
　　傅听凛动作很小心。
　　宋泠之看他片刻，冷不丁道：“我现在感觉不到疼。”
　　所以大可不必这么细致小心,只?会浪费时?间。
　　傅听凛动作稍停了下，没出声，更没接宋泠之话茬,只?慢慢给他涂完药，拧好?药瓶。
　　“那台辅助器不好?，明天就搬去库房,咱不用那个。”
　　宋泠之：“我不想耽误训练进度。”
　　他今晚情绪格外不同，说?话也冷硬无比，眼底沉郁在慢慢汇聚在一起，整个人都?好?似笼了曾灰蒙蒙的雾。
　　重生前的记忆全都?恢复了，消失的那些压抑无比的情绪也跟着恢复。
　　宋泠之被诊断出中度抑郁之后,从来没吃过?药,记忆恢复前只?是隐约有点苗头，甚至养着傅听凛的这几年,他心情比以前轻松得多，再过?几年说?不准就会自己康复。
　　记忆一恢复,今晚辅助器事件就是个触发点，只?是他一贯情绪内敛，藏的很好?。
　　傅听凛敏锐察觉到了。
　　他听徐伯说?了宋泠之为?什么在辅助器上会有那种反应的缘由，换成?是他，他大概也会有难以克服的心理压力。
　　“不会耽误进度的。”
　　傅听凛笑了笑，“宋哥，你跟我哥都?约定过?去哪些地方？”
　　“为?什么忽然问?这个？”
　　“说?说?嘛，过?两天给你一个惊喜。”
　　宋泠之闻言细细思索，“有很多，”他的思绪被稍稍拉了回来，边想边道，“拉萨、海崖、顶云、邦脱的黎明之城、佛罗圣堂……”
　　他一一列举，足足有二十三个地方。
　　当时?都?是刚谈恋爱，没有经验，他搜索了许多情侣必须要去的旅游圣地，没成?想林双也跟他一样。
　　两人恋爱小白?交换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的旅游地点清单后，面面相觑许久，最终没忍住都?笑出了声。
　　那份名单里他们?挑出来了六个，其余的全都?是日常生活里突然想去的地方。
　　宋泠之以为?自己会忘，或者记得不全，可这次一细说?，才发现他全都?记得。
　　傅听凛用手机备忘录一个个记下来。
　　“好?了！”
　　“这里面有些地方我听说?过?，很适合情侣去看。”他如此坦然的提起来他哥和?宋泠之以前相恋的事情，好?像没有任何酸意。
　　宋泠之：“现在可以说?你想干什么了吗？”
　　傅听凛：“都?说?了是惊喜，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他按开床头的小狗夜灯，弹弹小狗脑袋，“好?好?陪宋哥睡觉，把噩梦都?吃掉。来我教你这么吃，就这样——”
　　傅听凛用手指捏了个大嘴巴，灯光投影在墙上，往前凶猛‘嗷呜’一咬。
　　“就这样，一口一口，把噩梦吃掉，吃完之后就是甜滋滋的美梦。”
　　外面寒夜静谧，月色清透。
　　这种影子游戏，似乎总是在温馨家?庭里的亲子时?间里出现。
　　宋泠之给出客观评价：“幼稚。”
　　“哪有，多有意思，”傅听凛笑笑，把手机收好?，微微凑近，眼底亮晶晶。
　　“心情好?点了吗？”
　　宋泠之愣了愣神，这才发现他刚才的注意力全傅听凛身上。
　　他垂眸：“……嗯，好?多了。”
　　“那就好?。”
　　见宋泠之腿上的药水渗透的差不多了，傅听凛把睡袍边角重新给他扯平整，扶他躺下。
　　然后蹲在他床边，半扒拉着床沿，下巴压在宋泠之手背上，眨了眨眼，“要不要听睡前故事？海绵宝宝？灰姑娘？睡美人？”
　　宋泠之忍了忍，没忍住，眉宇间透着微恼，一把将自己手抽出来，冷声道：“你把谁当小孩子哄呢？回去睡觉！”
　　傅听凛立即：“遵旨。”
　　宋泠之：“……”
　　他盯着傅听凛离开，心里压着的烦郁散的干干净净，傅听凛平常不是这样的性格，今天搞怪也是为?了让他开心吧。
　　宋泠之轻轻吐出一口气，沉沉睡去。
　　小狗夜灯忠实地亮着微弱的光。
　　-
　　过?了两日，宋泠之终于见到了傅听凛准备的惊喜。
　　一楼东侧落地窗被改造成?了一个小花房，外面阳光直接洒进来，非常漂亮，而靠着墙的那面，上面有木头拼接起来的世界地图，地图上被标注出来了二十三个地点。
　　拼接地图前是个看起来就很舒适的可旋转可移动老板椅，除了下面加了滑轮，其余款式构造跟宋泠之办公室里那个一模一样。
　　宋泠之认出来，这被标注出来的，就是他那天跟傅听凛说?他想去的地方。
　　他不禁往前转了转轮椅：“这是……”
　　傅听凛眼睛弯弯，手里还拿着个盒子，介绍：“宋哥，你想去的位置我在地图上标注好?了，你只?要用这个。”
　　他把盒子给宋泠之，捏起里面一个写着‘佛罗’的方形木块，对准地图上的标注着佛罗的位置，轻轻一粘。
　　完美贴合。
　　“就是这样。”
　　“我计算过?高度，你坐在椅子上面去粘这些地标，跟在辅助器上训练效果是一样的。”
　　“每粘上一个地标，就代表着宋哥你未来一定会成?功到达那个地方，多有动力！”
　　“而且这把椅子，”傅听凛转了转替代辅助器的老板椅，扭头笑着问?，“怎么样，有没有在办公室里批文件的感觉？”
　　他尽最大的可能性营造了一个轻松积极向上的氛围，让宋泠之摆脱在辅助器上的噩梦。
　　他不是在训练，他只?是在努力去这些自己想去的地方。
　　傅听凛一大早就在忙这些东西，室内不冷不热，他却?一头的汗，站在花房里被阳光一照，眼底清澈干净。
　　就好?像他准备的不是惊喜，是自己赤诚热烈毫不掩饰的喜欢。
　　宋泠之很难不触动。
　　明明就很明显，他以前为?什么没有发现。
　　宋泠之低声道：“谢谢，我很喜欢。”
　　傅听凛嘴角上扬，“喜欢就好?。”
　　宋泠之挪到椅子上试了试，身体?果然没再出现那种坐在辅助器上的焦虑感。
　　大概是这把椅子跟办公室里太像，以至于他还想在这里摆一张桌子，训练累了可以直接去批。
　　他需要粘上的第一个地方是顶云。
　　那是个日出跟日落都?被云彩遮住的小城，只?能看的见瑰丽无边的朝霞和?落辉，有最孤独的流浪歌手，唱最浪漫的情歌。
　　宋泠之努力往前，听见身后的人叫了他一声。
　　“宋哥。”
　　宋泠之微微一顿。
　　傅听凛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柔和?。
　　“我会等到你给我回应的那一天。”
　　-
　　半年时?间转眼即逝。
　　又到了夏秋交接的季节。
　　宋泠之进步极大，只?是还不能完全站起来，栾医生说?他现在处在一个分水岭，急不得，只?要站起来，就可以配合拐杖再重新制定训练计划，恢复速度相比现在会更快。
　　傅听凛眨眼过?了两个学期，再开学就是大二了，他空闲时?间几乎都?在傅家?公司历练，自己学着上手处理了不少事，整个人看起来沉稳不少。
　　他们?打算去墓园看望，于是一早就出门置办东西。
　　本来这些事情也不用他们?两个亲自出来办，但徐伯觉得他们?两个要不就是宅在家?里，要不就是全在公司，除了出差就没好?好?出去溜达过?，就将他们?两个赶出来，买东西的时?候顺便放松一下。
　　徐伯年纪大了，老人家?的话还是得听。
　　他们?两个干脆让司机把车停在停车位，戴了口罩下来逛街，阿金跟在他们?身边。
　　宋泠之很少这样混入人群里，这条街上什么都?有，他看见了家?熟悉的花店，“就去那家?买吧。”
　　傅听凛看了眼这家?花店的名字：“我高考完那年出来看见的花海，是不是就是这家?的花？”
　　宋泠之：“嗯，就是在这家?定的。”
　　花店门口有台阶，宋泠之停下来，“两束小雏菊，一束栀子花，你亲自去挑，我在这等着吧。”
　　“好?。”
　　傅听凛跟着老板进了店里，宋泠之四下看了看，看见对面有一家?定制拐杖的店铺，他顿时?来了兴致，“去看看。”
　　阿金犹豫，“宋先生，车流太多，为?了您的安全着想，还是回去之后等着人上门定制比较好?。”
　　宋泠之：“那你先去里面问?问?，我在这里等着。”
　　阿金看了眼在花店里挑花的傅听凛，放心道：“好?。”
　　他离开后，宋泠之就等在原地没再动，来往会有人偷偷看他，年轻的姑娘们?暗戳戳拍照，几句‘好?帅啊’的激动低语随风飘进耳朵里。
　　宋泠之表情不变，心底轻轻叹了口气，祈祷他们?两个谁能快点。
　　谁料耳边陡然传来混乱的惊叫声。
　　他倏地抬头，一辆出租车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窜出来，撞倒了一排车，直接冲他撞了过?来。
　　宋泠之看清了司机那张狰狞疯狂的脸——
　　白?存瑞。
　　外面的尖叫声很快引起傅听凛的注意，他付完钱拿着花快步往外走，推开花店门后，却?没看见原本在等在门口的身影。
　　“出车祸了！”
　　“那是个疯子！快报警！”
　　“有人受伤晕过?去了120，120！”
　　乱糟糟的一片，傅听凛急忙拉了个过?路的人，“你好?，看见刚才这里那个坐轮椅的先生了吗？”
　　那人愣了下，“轮椅？”
　　他表情顿时?变得同情起来，“在哪里，那边出事的是你朋友吗？”
　　傅听凛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马路中央有个翻到破损的轮椅，眼熟至极，他瞳孔骤缩，一瞬间只?觉得浑身血液涌向大脑。
　　手里的花啪地掉在地上。
　　他疯了一样往人群里冲，嘴里呢喃着一个人的名字。
　　不可以，不可以。
　　不能是宋先生。
　　他就进去了一会儿，他明明已经很快了。
　　不能再跟上次一样，他只?一个转身的功夫，人就浑身是血的闭上了眼睛。
　　傅听凛眼眶发红，奋力往前拨开人群，只?是他手软脚也软，好?像重新经历了一遍电梯坠落的那个夜晚。
　　直到——
　　“小凛？”
　　傅听凛倏地停住。
　　他回头看去。
　　只?见扭断的栏杆旁边站了个人，那人脸色发白?，一手撑着栏杆，站的很不稳当。
　　宋泠之冲他招招手，“我没事，刚才……”
　　傅听凛冲到他身边，双手扳住他的肩膀，仔仔细细看了他一遍，确定他没事之后，闷不吭声一把将他抱住，用力极大。
　　他还在发抖。
　　宋泠之呼吸有些困难。
　　他知道傅听凛吓坏了，抬手拍拍他的背，安慰，“是白?存瑞，冲我来的，只?是他大概没想到我可以站起来……咳…你看没看见我可以拉着栏杆站起来了？别怕……我不是没事吗？”
　　周围人已经报了警，警车声呜哇呜哇赶到，快速清理现场。120紧随其后，还好?没有人重伤，全部及时?送往医院治疗。
　　不知过?了多久，宋泠之肩膀都?麻到没知觉了，才听见傅听凛沙哑地发出了两声无意义?语调。
　　他大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像是动物的悲咽。
　　宋泠之心里被刺了一下似的，下意识轻声道：“没事了。”
　　“没事了……”
　　傅听凛这才彻底回过?神一样，他明明一直想在这个人面前树立一个成?熟沉稳的可靠形象，此刻闭了闭眼，无法?控制的哽咽哭声出来。
　　“我真的怕……”


第63章 
　　白存瑞终于落网,被抓了起来。
　　出了这?么大的?事，宋泠之这?天没去成墓园，虽然没真的?出事,但胳膊上有点细微的?擦伤，到底还是去了医院检查了一遍。
　　检查结果?一切正常,他没事，有事的?是傅听凛。
　　整个?检查过程他寸步不离,几乎要时?时?刻刻看着他，情绪才会稳定下来。
　　宋泠之以为这?种情况是暂时?的?,没想到他们回到家了，傅听凛还是不见好转,过个?十分?钟看不见他，就坐立不安。
　　过了大半个?月，傅听凛才看起来恢复了正常。
　　直到有次他跟国?外的?合作伙伴约了视频会议,为了配合对?方老人的?作息，他半夜起来去书房。
　　开门?发现自己门?前多了床被子，傅听凛就睡在他门?口。
　　乐乐也不睡狗窝了,窝在傅听凛怀里当个?大毛毯，尾巴偶尔动一动，一人一狗睡得香甜安稳。
　　给人一种极强烈的?安全感。与中也的终末旅行
　　宋泠之看着傅听凛安睡的?侧脸静默许久。
　　或许是他盯的?时?间有点长，乐乐迷迷糊糊睁开眼，嗷呜一声?翻了个?身,它一动,傅听凛就醒了。
　　他呼噜呼噜狗毛，嘴里还欲嘀咕身,余光一瞥却看见了就停在他被子前的?轮椅。
　　傅听凛：“……”
　　“！！！”
　　他唰的?坐起来，凌乱的?头发显得比白天呆,声?音也哑。
　　“宋哥，你、你怎么起来了？”
　　他抱着狗盘腿一坐，有点紧张的?揪着狗毛。
　　“是想出去还是？那个?，我，我不是故意睡这?儿的?，就是楼上又停电了，屋里热，我拖着被子在这?里睡，凉快。”
　　傅听凛绞尽脑汁的?想借口，生怕自己被当成什么变态。
　　“我已经快三十岁了。”
　　傅听凛声?音顿住。
　　宋泠之低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你还很年轻，我们相差了有九岁。”
　　他第一次跟傅听凛面对?面谈这?个?问?题。
　　“小凛，我在宋家长大，接受的?是宋家的?教育理念，认定了伴侣是谁，就是一辈子的?事情。现在的?年轻人太容易说喜欢，也许他们根本?就不理解自己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那代表着责任和以后，代表着你要接受以后每个?平凡的?一天，都跟这?个?人一起渡过，我是个?很无趣的?人，你会觉得无聊。”
　　“小凛，我不是你试错的?对?象。”
　　宋泠之语调很平缓，他似乎是在以一个?长者的?身份与小辈说话，但是眼神却没看着傅听凛，虚虚落在乐乐晃动的?尾巴上。
　　它听不懂自己的?主人在说什么，只?是很快乐的?吐了吐舌头。
　　“你从来都不是我试错的?对?象。”
　　傅听凛慢慢靠近他，双手贴着宋泠之的?手指撑在扶手上，只?余下一个?逼仄的?空间，几乎将他困在轮椅里。
　　他有点受伤，又有些难过。
　　“我喜欢你，每一次你把我当成哥哥，我就不舒服。”
　　傅听凛眼中映着他一个?人的?影子。
　　“就因为我年轻，所以你不信我吗，可?是你跟我哥哥相爱的?时?候，不也是在我这?个?年纪吗？”
　　他靠的?太近，宋泠之不得不整个?人靠在轮椅上。
　　他不由自主放轻了呼吸。
　　宋泠之承认，他看见傅听凛就这?样守在他门?前，不知道守了多少?天的?时?候，心里不是没有波动。
　　他不知道那是不是喜欢，是不是有重生前那些亲密相处的?缘故，是不是重生后每一□□夕不离的?接触让他对?傅听凛下意识投入关注。
　　但总归，他情绪被牵动了。
　　这?些日子他的?思绪总是容易被傅听凛牵着走。
　　宋泠之掌心抵在傅听凛肩膀上，微微用力?推开。
　　傅听凛顺从拉开了距离。
　　宋泠之瞥了眼地上皱皱巴巴的?被子，品出了几分?可?怜来。
　　“外面睡夜里凉，你要是还是晚上睡不着，在好起来之前，就在我房间沙发睡吧。”
　　语罢他示意傅听凛让开，他视频会议的?时?间快到了。
　　傅听凛一开始还没懂什么意思，懵头懵脑的?挪开了自己跟狗子的?被子，让出条道来。
　　等到宋泠之快进书房了，他才遽然反应过来，猛地站起来，狗子被他吓得嗷了一声?。
　　“宋哥！”
　　他做梦一样，“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宋泠之：“我们都需要时?间。”
　　他不会在彻底放下一段感情之前，就开始另一段感情，而傅听凛年纪也太小，所有一切几乎都是他给的?，他需要成长历练，变成真正可?以为自己选择负责人的?大人。
　　害死傅林双的?凶手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他不知道自己彻底放下是在哪一天。
　　也不确定那一天真的?到来了，傅听凛有没有变。
　　他留给傅听凛反悔的?时?间，也留给自己告别的?时?间。
　　傅听凛看着他背影，咧了咧嘴。
　　“好。”
　　他等得起。
　　如果?他们都能活到一百岁，百岁那年宋先?生离去的?时?候，也未能给他回应的?话，他不会跟着走。
　　因为下一世宋先?生许给了哥哥。
　　而他还能用剩下九年的?时?光，陪在这?个?人的?墓碑旁。
　　-
　　两年后。
　　宋泠之三十岁那年，完全摆脱了轮椅的?桎梏。
　　除了行走比正常人慢一些，时?间长了需要拐棍辅助之外，日常生活完全和正常人一样。
　　他康复的?过程里，已经很少?再陷入那种焦虑阴郁的?情绪了。
　　栾医生宣布他康复的?这?一天，宋泠之把集团交给了封醒和傅听凛，留徐伯照顾奶奶，顺便?他也开始养老生活。
　　安排好一切之后，宋泠之自己一个?人踏上了旅程。
　　即便?是周围人都很不放心，他也固执地坚持，好像而立之后开始叛逆。最终其他人也拿他没办法，只?能叫宋泠之随时?开着定位，并且下榻的?酒店他们来联系。
　　宋泠之自然答应。
　　这?趟迟了很多年的?旅程，终于从待定变成了必然。
　　而他出发之后，提前毕业申请前去国?外进修的?傅听凛，也出发了。
　　宋泠之不在国?内，也不许人跟着，他不想落后宋泠之太远，不断往前走，变得更加优秀，才能跟自己喜欢的?人保持同频。
　　他们的?飞机在同一天的?差不多时?间，互相都没有去送对?方。
　　一个?往西，一个?往北。
　　一个?去走过去想走的?路，一个?去追未来依旧会追的?人。
　　-
　　没有宋泠之的?生活很难熬。
　　傅听凛强迫自己进入进修的?学习状态，傅家的?产业这?几年他几乎摸透了，打算进修完就回去正式接手。
　　三天一次的?视频通话，他能看出来宋先?生的?状态很不错。
　　只?是偶尔去的?地方条件不好，会瘦，会生病，会扭伤。
　　他很担心，很想当场订机票飞过去，但最终看着屏幕里神情逐渐松弛自在的?人，强迫自己放下那些念头。
　　宋泠之旅行了一整年。
　　高山的?雪、顶云的?落日、黎明之城徘徊不休的?风、野草滚如浪涛的?旷野、冷清夜色下舒朗的?星……
　　直到傅听凛进修完回国?接手傅家，宋泠之边走边停，23个?地方不紧不慢，堪堪走到了最后。
　　宋氏集团。
　　傅听凛最近往这?边跑的?很勤，每次来都往宋泠之办公室里搬东西，所有的?摆件全都换了新的?。
　　他还爱上了喷香水，也不嫌浪费，每天换一种，就试着哪种最好闻，西装也是变着花样的?穿，势必选出来最好看的?那款。
　　好似孔雀开屏前的?准备阶段。
　　封醒很嫌弃：“至于吗？他就是旅游完快回来了，你感觉像是要结婚了。”
　　傅听凛一边寻摸着办公室里还需要添置什么东西，一边只?听见了‘结婚’两个?字。
　　“谢您吉言。”
　　封醒翻了个?白眼。
　　傅听凛：“里面那个?小休息室得改，宋哥现在不需要那些辅助的?东西了。”
　　宋宅已经大改造，尤其是宋泠之房间里的?洗漱间，几乎全改。
　　两人这?几年已经混的?很熟悉了，相处模式也日渐随意。
　　傅听凛正收拾着宋泠之办公桌抽屉里的?文?件，封醒道：“都是些旧文?件了，全放箱子里，等我叫助理来处理。”
　　“我还是自己来吧，不多，很快。”
　　他还是不放心把宋泠之的?事情交给其他人。
　　傅听凛一张张检查过，放在桌面上，拿一个?蓝色文?件夹的?时?候，一沓薄薄的?订立好的?A4字掉了出来。
　　傅听凛捡起来看，封面上‘遗嘱草立’这?四个?字叫他愣在当场。
　　“什么东西？”
　　封醒走过来，看了一眼后眉头也皱了起来。
　　“这?是……泠之的?？”
　　傅听凛快速打开第一页，匆匆几眼瞥过，心下已经确定。
　　“是宋哥的?。”
　　他看见遗嘱上还有自己的?名字。
　　因为是草立，大概是打了个?草稿，所以只?写了可?继承他遗产的?人的?名字，没写具体内容。
　　封醒：“奇了，他年纪轻轻，写这?个?干什么……似乎是在旅游之前写的?吧，写你我还可?以理解，这?上面还有我的?名字，哦，居然还有徐伯跟宋奶奶的?，”他嘀咕了一声?，“这?家伙确定这?份遗嘱不是在咒自己吗？”
　　他们这?个?圈子，确实是有人早早就把遗嘱立好了，在死前会虽随时?更改，但这?么早的?确实很少?很少?。
　　傅听凛掏出手机看今天早晨他跟宋泠之的?聊天记录。
　　7:09
　　宋哥：【快上飞机了，最后一站佛罗圣堂。】
　　傅听凛：【到地方后先?去酒店休息休息，下午再去。】
　　宋哥：【好。】
　　傅听凛：【玩的?开心！】
　　宋哥：【最后一站了，会开心的?。】
　　当时?觉得无比正常的?对?话，傅听凛此刻再看，莫名觉出了另一层不一样的?意味。
　　傅听凛跟封醒面面相觑。
　　傅听凛脸色慢慢白了，“宋哥好像很少?重复说什么话，但是他说了两遍‘最后一站’了。”
　　封醒也有点慌，主要是这?个?遗嘱出现的?太巧了，正赶上今天。
　　“你别瞎想行不行？别自己吓自己！”
　　现在这?个?时?间应该早就下飞机了，傅听凛立即给宋泠之打电话过去，响铃三十秒无人接听。
　　“……”
　　傅听凛连续打了好几次，都是无人接听。
　　他勉强安慰自己：“是在休息吧，一定在休息，我跟宋哥说了，下飞机去酒店休息。”
　　如此重复两遍，他才稳着情绪给自己定了立即飞往佛罗的?飞机票。
　　包括转机在内，要十个?小时?才到。
　　傅听凛什么也没拿，捏紧手机就往外走。
　　封醒刚想说你可?以看看手机定位是不是在酒店，可?以一个?没拉住，他就眼睁睁看着傅听凛快步跑远，一肚子话当场噎住。
　　“你小心点！”
　　-
　　宋泠之一觉睡到凌晨四点。
　　睁眼看见外面正好是天光微亮。
　　他看了眼手机，发现傅听凛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于是回了一个?过去，发现没人接，只?好作罢。
　　在微信发了条消息：【我去圣堂了。】
　　酒店离圣堂很近，十六世纪西方宫廷建筑，曾经被炮火损毁过，又重新建立了起来，糅杂着毁灭和新生的?地方，在熹微的?黎明里显得很厚重。
　　他换好衣服出去。
　　他想去圣堂前的?十三级台看日出。
　　13这?个?数字在佛罗被视为不详，十三级台每一级又有十三台阶，一共169级台阶，是不详的?几何倍。
　　他算好了时?间，选在今天走完最后的?一站。
　　一路上人很少?，宋泠之慢悠悠上着台阶，他腿比之前更好些，只?是习惯了这?样走路，走一会儿歇一会儿。
　　上面是个?宽阔的?平台，复古的?栏杆围了一圈，旁边树了一个?禁止翻越的?牌子，这?里不低，翻下去跟从楼上直接跳下去没区别。
　　宋泠之安静在这?里等着日出，手机突然响了。
　　他诧异接通：“小凛？”
　　对?面传来不匀的?呼吸声?，似乎经历了一场长跑，“宋哥，你在哪里？”
　　傅听凛看着自己手机的?定位，他周围蒙蒙亮，定位不能再精确了，只?能确定宋泠之现在在圣堂。
　　他手机里有风声?，推测宋泠之现在应该在比较高的?地方。
　　宋泠之：“我给你发消息了，我在圣堂，现在在十三级上面，这?里挺高的?。”
　　傅听凛呼吸微顿。
　　“在那上面干什么？”
　　宋泠之：“看日出。”
　　傅听凛心沉了沉，找到十三级的?位置，几个?台阶一步，快速爬上去，“我看过天气预报了，今天佛罗是阴天。”
　　“阴天啊……”
　　宋泠之闻言看向天边，此时?已经五点多，周围已经亮了起来，可?是太阳的?金光还是没有出现。
　　“那就看不见太阳了。”
　　傅听凛努力?平复着呼吸，“那就下次来了再看。”
　　他几乎是狂奔上来的?，此时?跨上最后一级台阶，看见了双臂抵在栏杆上，姿态闲适放松，穿着白衣长裤的?熟悉背影。
　　宋泠之听着对?面紊乱的?呼吸，疑惑：“你在哪儿？”
　　傅听凛对?着手机道：“你回头。”
　　宋泠之愣了一秒，转过身来。
　　他的?头发更长了，这?一年没有理发，在后面扎了个?小揪揪，显得沉静内敛，书卷气更浓了。
　　总之不太像曾经那个?浑身冷冰冰的?集团掌权人。
　　之前隔着屏幕还不觉得，此时?相隔一年多再次见面，傅听凛竟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
　　宋泠之心头轻轻一跳，哑然不知道说什么。
　　“你怎么在这?里？”
　　傅听凛笑着上前，“想你，就来了。”
　　他控制着自己越靠近就越忍不住思念的?身体，尽量把这?场不在预料之内的?相见变得平和和自然。
　　傅听凛目视前方，跟宋泠之一样，看着空气里弥漫的?淡淡的?雾气。
　　宋泠之真的?没想到他会来这?里。
　　今天是个?对?他而言很特别的?日子。
　　昨天是他重生前死亡的?那天，所以今天对?他而言，意味着彻底告别过去的?新生。
　　两人安静很久，很有默契的?保持着沉默。
　　他们似乎都在等日出，可?是太阳始终没有出来。
　　傅听凛：“很可?惜，没关系，还有下次。”他把自己外套脱下来披在宋泠之肩膀上，“待久了受凉，回去吧？”
　　“不可?惜，”宋泠之低头拢了拢他的?外套，淡淡的?暖意把他笼罩在里面。
　　他偏头看向傅听凛那双黑沉的?眼睛，这?双眼睛自始至终都映着他一个?人的?影子。
　　宋泠之微长的?额发被风吹的?有些凌乱，“不可?惜，”他又重复了一遍。
　　“太阳没来，你来了。”
　　傅听凛怔住。
　　宋泠之搭在栏杆上的?手，轻轻盖在傅听凛手背上，顺着指缝慢慢扣紧。
　　“这?是我旅途的?终点，再陪我在这?里待一会儿吧。”
　　傅听凛愣愣的?许久，鼻尖后知后觉涌上来淡淡的?酸意，他喉咙里堵了团棉花糖似的?，很涩，却比他少?年时?那年买给宋泠之的?第一个?棉花糖还甜。
　　他很没出息的?变得胆小，反手攥紧了宋泠之主动握上来的?手，生怕这?是场梦。
　　宋泠之身上披着他的?外套，衣角被微风吹的?轻晃，掌心传来另一个?人的?温热。
　　他心想。
　　这?是他旅途的?终点，也是新旅途的?起点。


第64章 重生前be番外
　　换季时期,京市多雨。
　　雾蒙蒙的细丝好似朦胧面纱。
　　傅听凛撑着把黑伞，孤身走过墓园里的台阶，湿漉漉的水渍沾在鞋底,最终停在一处。
　　许多年过去，他皮囊没什么变化，暮气却越来越重，脸颊瘦削,眉峰凌厉。
　　“宋先生，我来看你了。”
　　他掏出上衣口袋的手帕，轻轻把墓碑照片上的雨滴擦干净，然后把怀里的那捧热烈赤诚的玫瑰放在墓碑前。
　　他衣袖上沾了玫瑰的花香,融在雨雾里,多了几分冷清的味道。
　　傅听凛望着玫瑰花出神。
　　时至今日,那天的情形他还是历历在目。
　　开庭的那天，他以为自己从此出不来了，给宋先生发了短信告白,却意外的得到了新证据，他失误杀人的罪名洗清，无罪释放。
　　他又高兴又担心，高兴自己可以看见宋泠之了,担心他看见那条告白短信后，会终止合约。
　　接他出来的不是宋泠之。
　　而是封醒。
　　那个一直待在宋泠之身边的朋友。
　　封醒红着眼跟他说：“泠之走了，你现在过去，看他最后一眼吧。”
　　傅听凛后退一步，他只觉得荒谬,甚至是好笑。
　　这个人再说什么？
　　这种玩笑也能开的吗？
　　是不是他那条短信让宋泠之生气了。
　　他如是想着。
　　封醒扯着他上车,傅听凛在宋宅见到了那具冷冰冰的尸体,在冰棺里，盖着白布。
　　封醒：“现场发生爆炸，入殓师已经尽力了，还是没有修复到生前的模样，徐伯做主，白布盖起来了。”
　　“我不相信……”
　　傅听凛低喃，他不知道自己的模样多可怕，野兽般疯了一样想掀开冰棺看。
　　他听不见周围人再说什么，只记得很多人上来拉住他。
　　那么多手阻止他靠近他的宋先生。
　　他力气一点点耗尽了，被以扰乱葬礼的名义压在地上，冰凉的地面把他拉入地狱里，他心中后知后觉传来剜肉般的剧痛。
　　他张着嘴大喘气，感觉不到眼泪的存在。
　　原来人疼到极致的时候，是哭不出来声的。
　　……
　　思绪逐渐回笼，傅听凛捂了捂顿涩难受的心脏，缓缓笑了笑。
　　“宋先生，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见我给你发的那条短息，知不知道，我喜欢你。”
　　“真是狡猾，这个问题我大概要想一辈子了。”
　　傅听凛轻声说，“你走后，宋氏集团遭受到的震动很大，我跟封哥花了好几年时间才稳定下来，我把傅家的产业都填了进来，现在越来越好了。徐伯我也照顾的很好，奶奶……奶奶前段时间走了，她走前把我认成了你，说，她很想你。”
　　“等我把你留下来的东西全都安置好，就去找你。”
　　“宋先生，你等等我，别等到下辈子，你还是比我大。”
　　傅听凛说着，眼神变得温柔。
　　“你以前，总说我年纪小，现在也不小了……”
　　“三十二岁，比你现在还大。”
　　热烈绽放的玫瑰花上落了雨滴。
　　像是一粒粒珍珠。
　　也像眼泪。
　　他抬手，指尖在照片上轻轻滑过。
　　“我爱你。”
　　很爱你。
　　作者有话说：
　　来啦～
　　还有一章甜的番外！


第65章 he番外
　　宋泠之自打成家之后,就变得比以前更忙碌了。
　　以前只是白天忙。
　　现在是晚上也很忙。
　　白天忙工作，晚上帮傅听凛在他身上‘工作’。
　　得了正经名头的傅听凛比重生前更热衷，宋泠之好几次在洗漱台前,看着被傅听凛抱到镜子前的自己小腹一下下微隆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
　　无论多少次，他都会想。
　　居然真的可以……
　　他别过脸不想细看，水流声哗啦啦把香气弥漫的沐浴露泡沫冲走,他心想他的体力虽然比重生前好多了，但毕竟是双腿不跟正常人一样好用，才会没力气到站都站不起来，只能在傅听凛腰腹上攀着。
　　自两人在一起后,他房间也被改成了隔音墙,不然动静闹大了,会引来小狗在门外叫唤，继而引来佣人或者徐伯。
　　白天关起门来，没有人会敢来敲。
　　宋泠之有几天差点直接住在了公司……后来他办公室里的休息室也多了几套换洗的衣服。
　　年少情热,赤诚最为动人。
　　宋泠之在傅听凛那里得到了很多爱。
　　这个小他九岁的人，在幼小时把治愈和单纯给他，年轻时把赤诚和热烈给他，长大后把包容和体贴给他。
　　有些爱隐晦,有些爱鲜明。
　　藏在一点一滴往后每一年里。
　　宋泠之那天抽空又去检查了一遍，他确实不需要吃药，被诊断出来的中度抑郁已经完全好了。
　　后来徐伯离开了他，奶奶也离开了他。
　　但只要他回头看，就能看见傅听凛的影子。
　　他们在一起后的二十年里,年少的情愫被时间沉淀成更加深沉的东西。
　　有次傅听凛不知道做了什么梦,宋泠之叫他他也不醒,咬着牙，哽咽着哭了一晚上，偶尔溢出来的一两声低泣，藏着浓稠的化不开的绝望和悲痛。
　　宋泠之安慰着拍他的背，低头去吻他，却尝到了他嘴里的血腥味。
　　他醒来的时候表情恍然，似一场大梦初醒。
　　宋泠之好奇问他梦见了什么。
　　傅听凛怔怔看他许久，忽的什么也不说，把他抱了个满怀。
　　他说：我做了个噩梦，梦里你出了车祸，没有看见我给你发的‘我喜欢你’的短信，还梦见我去墓园看你……
　　他真的被梦吓到了，胡言乱语絮絮叨叨说了许久，像个记忆不清的小老头，颠三倒四。
　　他一直抱着宋泠之不撒手。
　　宋泠之听着他的心跳，无言许久，慢慢抬起手，反过来抱着他。
　　又过了许久，两人鬓角生了白发。
　　他们爱好上了养生，整日遛鸟斗茶，养着乐乐的后代。
　　宋泠之一直没有坦言说过自己的喜欢，傅听凛也好似忘了这件事，他已经能陪在这个人身边了。
　　他不催，不问，一直等。
　　某个很平常的早晨，傅听凛做好饭去叫宋泠之起床。
　　年纪越大越喜欢赖床了。
　　吃完饭，两人搬来摇椅晒太阳，浑身晒的暖洋洋的，白色小狗奔跑跳跃。
　　宋泠之偏过头，低低说了一句。
　　“小老头，我爱你。”
　　傅听凛心说自己哪有那么老，而且你还比我大九岁呢。
　　他嘴里抱怨几句，眼角变得湿漉漉的。
　　他说：“嗯，我也爱你。”
　　作者有话说：
　　麻麻跟读者宝贝们就陪你们走到这里了，你俩要好好的在一起qaq
　　——
　　完结啦，本章撒红包！
　　因为三次元忙碌，这本后续没有申请榜单，所以也没曝光没有新读者，留下来的宝贝们都是不嫌弃我更新不稳定的小天使qwq，谢谢你们的陪伴，爱你们（鞠躬）
　　-2023.4.21-
　　-危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