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渣后,小寡夫重生了》 作者:喃受   文案:   小寡夫本是大家闺受,懵懂无知被中了药的渣皇帝骗去了身子,小寡夫以为那人会八抬大轿来娶他,没想到却被纳进宫成了侍君,被百般磋磨羞辱。   后来终于心死,小寡夫流落山村,为了养活自己和孩子,从温柔知礼变得野蛮泼辣,顶着那张惊艳世人的脸,与邻居家的老妇人对骂,让归来的帝王如何也不敢认。   好不容易将人骗回宫中,小寡夫当着群臣的面,像个泼妇一样,将帝王骂了个狗血淋头,倔强地领着他们瘦弱的孩子走了。   谁知这一走,便再也没了相见。   小寡夫不久后病逝,听说气若游丝之际,嘴里还咬牙切齿念着一个名字:   “陆乾珺,我恨你……”   远在千里外的帝王听到小寡夫病逝的消息后,猛地吐出一口血来。浑浑噩噩度过了后半生,临死之际才终于敢坦然承认自己曾经做下的错事。   报应,都是报应……   他以为年少风流惹下的债,很快便会忘,却忘了有些人不是他想忘就能忘。   可最令他追悔莫及的,却是想要补偿相守时,那人已成了一具尸骨。   排雷:   1、双重生,极度狗血,追妻火葬场,身心一对一   2、作者文笔差,没逻辑,轻度文盲   3、一定要看第一章 作话的排雷哦   内容标签: 生子 宫廷侯爵 重生   主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重生后的小寡夫谁都不爱   立意: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 第01章 下马威   巍峨的宫殿层层伫立,其中有座气势最为恢宏,那宫殿之上两条金甲飞龙,似要腾空而起,叫人望而心生敬畏,此处便是宣政殿。   眼下入了秋,脚下的大理石散发着凉气,姜容跟着引路太监入了宫,在对方的指引下找到了宣政殿。   “陛下此刻正在与大臣商议朝中事务,公子怕是要等上片刻了。”那太监的目光在姜容那张脸上停留了片刻,随后捏着尖细的嗓音开口。   “有劳公公。”姜容的神情有些呆滞,他没注意太监的目光,也不在意。   这几日家中突逢变故,一场大火让他成了姜家唯一的幸存者。大火前的姜家是京城权贵,权势滔天,可现在却是人人喊打了。   浓情蜜意的爱人摇身一变成了皇帝,还另娶了他人,姜容眼看着事实却不愿信,偏要亲口听那人说才肯死心。   等了不知多久,那扇厚重的大门终于从里打开,陆陆续续走出几人,皆是身着官服,气宇轩昂,姜容看他们有些眼熟,估计以前曾在姜家见过。   “宣罪臣姜厉之子姜容觐见……”   一阵高声正唤回姜容的思绪,站了许久的双腿有些僵,他踉跄了下才稳起步伐踏入殿内。   那道明黄色的身影随着走近越来越熟悉,姜容听到自己的心跳的很快,快到让他有些惧怕。   “大胆!见到陛下还不行礼!”   姜容直直看向主位那人,许久后才膝盖一轻跪了下去。   “臣姜容,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   连声音也是一样的,可又全然不同。   他记忆中那人沉稳严厉,说起话时却总带温柔,可眼前这人,眉眼锐利,眼神摄人,就连薄唇吐出的字句,也是毫无起伏的冰冷。   “姜容,朕念你不知姜厉所犯罪行,又侍奉朕良久,特免你株连之罪,许你入宫,常伴君侧。”   姜容软下腰,身形有些不稳,他想抬头再看一眼面前那道夜夜入他梦的伟岸身影,又不愿看。   “臣领旨谢恩。”   天气越凉天也越短,姜容麻木地回了宫里给他分配的住处。   当今陛下登基时日尚浅,宫里只有昨日新娶的苏贵妃,赐了长乐宫,今日陛下又册封了姜容为侍君,底下的太监们按照规矩,将姜容安排在了苏贵妃的宫里,住所名为清宴阁,又给了他一男一女两个仆从。   “奴婢佳音,拜见主子。”前来侍奉的宫女只是个二等宫女,胜在聪明知礼,给姜容行了礼就去膳房给他准备吃的了。   小太监倒是一直低垂着头,瞧着年纪不大,许是紧张畏惧,姜容也不愿为难他,温声说了句让他退下,小太监才如蒙大赦退下了。   主子们若是不愿吃御膳房的膳食,也是可以在各宫的小厨房做的,苏贵妃出身权贵世家,最懂享乐,她的小厨房也是各种佳肴应有尽有,只是佳音却是不敢去的,她绕了远路去御膳房领了今日的膳食。   宫里的奴才惯会看人下碟,御膳房自然也是,有了苏贵妃的授意,竟是把隔夜的膳食给了她,气得佳音脸都红了,她又不能真把这不像样的饭菜端给姜容,只好趁着天色渐晚御膳房人都走了,自己动手做了几样小菜,心里祈祷回去晚了别被责罚。   她自认做的小心,殊不知此时的一举一动早已传到了苏贵妃耳中。   “他倒是会笼络人心。”苏贵妃捏着绣帕,随手将卸下的珠钗重新插回发间,艳丽的脸上神色不明,“走,咱们去瞧瞧,陛下新封的侍君是何等好颜色。”   长乐宫的主殿距离清宴阁不远,因此苏贵妃与佳音几乎同时到达。姜容闲来无事便先梳洗了下,苏贵妃来时他还一身水汽,穿着也是简单的素衣,却偏偏将盛装打扮的苏贵妃给比了下去,更是叫人气恼。   “姜侍君好大的排场,竟叫本宫等着。”苏月坐在主位,端起茶水轻抿了口就搁下,神情不悦。   “臣不知贵妃驾到,还望贵妃勿怪。”他一时接受不了这样的身份转变,也不是真心想留在宫里,他只想跟陆乾珺要一个说法,若事实真是如此,陆乾珺从前的山盟海誓都是骗他,他是不愿留在宫里的。   “果然是罪臣的儿子,就是如此不知礼数!”苏月嗤笑道,“你现在只是个低贱的侍君,只配自称为奴,竟也敢自称‘臣’,本宫看你分明没有丝毫认错的心,你就在这儿跪上半个时辰,本宫气消了才能起来。”   佳音高高兴兴提着食盒回来,屋子里却一片静谧,看到苏月,佳音脸色一变,连忙放下食盒行礼,“奴婢参见苏贵妃。”   “你这小丫头似有几分面熟。”苏月捏起佳音的下巴,涂着蔻丹的长指甲在佳音脸上留下一道红痕,“瞧着怎么像本宫殿里跑出去的那个。”   这一句话让佳音心都凉了半截,她自然不可能是苏贵妃宫里跑出去的,可苏贵妃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是想让姜容实抬举的话,就把这丫鬟给她。佳音求救地看向姜容,姜容还在跪着,只是手指紧紧地攥着。   “佳音是许公公给臣……奴的。”许公公是皇帝的贴身太监,就是苏贵妃也不愿轻易跟他对上,姜容这么一说,苏贵妃就不能要人了,只是泄泄火气还是可以的。   新续上的茶水不说滚烫,苏贵妃用指腹轻触了下茶杯,随后又端起茶水轻抿,热气扑面而来,茶杯随后脱手,直直朝姜容砸了过去。   “该死的奴才!是想要烫死本宫吗!”她骂着站起身,狠狠踹了身旁丫鬟一脚,那丫鬟跟随她多年,早对她的心思了然于心,当即就跪下认错。   “娘娘饶命!侍君饶命!奴婢知错了……”   “行了,还不快滚!”苏月余光看见姜容整张脸都被烫红了,额角还有些被茶杯砸出来的淤青,郁闷的情绪一扫而空,“哎呦!瞧瞧这伤的,这小脸都烫红了,让陛下瞧见该不知怎么心疼了呢!”   茶水黏在睫毛上,姜容有些看不清眼前的事物,脸上也是火辣辣的疼,加上一整天没吃东西,姜容神情十分恍惚,身形也晃了下,并未听清苏贵妃说的话。   “你可别怪姐姐啊,姐姐我也是不小心,谁叫那杯茶水那么烫呢。”   “奴……不敢。”   他越惨苏月就越高兴,还十分好心地摘掉姜容肩膀上沾的茶叶,“行了,这一晚上吵吵闹闹的,本宫也乏了,你也早早歇息吧。”说着她掩唇优雅打了个呵欠,一行人浩浩荡荡回去了。   门被掩上,佳音赶紧过去查看姜容的情况,见他额角流出了血,心中大骇,“主子,奴婢这就去请太医。”说罢风风火火便要往外冲。   “不必了。”姜容扶着腿起身,佳音见状去扶他,“去也是白跑一趟罢了。”   果不其然,没有半柱香的时间,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去了苏贵妃哪儿,说苏贵妃受了惊吓,夜不能寐。   姜容用蘸了凉水的帕子敷脸,脸上红肿稍退,也没有那么疼后,就歇下了。可他这一觉睡得不安稳,闭上眼就是触目惊心的大火,亦或是那人冷冰冰的目光。   醒后再难入睡,佳音在一旁侯着,小太监窝在外间打盹,室内一片安宁。   陆乾珺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   作者有话要说:   宝儿们!开新文了!   姒儿那篇实在接不上,恐怕得月更到完结了。   这篇狗血不减,仍旧是自割腿肉,天雷滚滚。   以下是可能的雷点:   涉及剧透!没有雷点的盆友不要康!   受儿是双性,柔弱不能自理,但是十分坚韧,雷这一口的赶紧跑哇!   攻利益至上,他没有心!   确实是身心一对一,前世攻有后宫,所以或多或少有一些豆腐,高洁的宝儿们慎重考虑下再看,重生后没有后宫,没有豆腐,只有受自己。   受这边也有豆腐,怕剧透就不说了。   总之对洁度要求没有那么高的宝儿们可看。 第02章 不是女子   姜容听见动静抬眸往门口一望,见是陆乾珺,脸上不受控制浮现出惊喜,又立马被他压下。   “见过陛下。”   “不必多礼了。”陆乾珺挥了挥袖,不甚在意道。   政事繁忙,他一直在宣政殿忙到此时才有空来后宫看看,姜容是他新封的侍君,按理他也是要来这儿的。   佳音很有脸色地行礼告退,他没错过姜容望向陆乾珺时眼中止不住的情意,想来他们一定有话要说。   “陛下怎么这么晚过来?”深夜气温有些凉,姜容起身为陆乾珺添了杯热茶,他细细观察着陆乾珺的神情,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的转变。   忙了一整日陆乾珺有些疲乏,蹙了蹙眉一双柔软纤长的手就放在了肩膀上,力度舒缓地揉捏着,陆乾珺放松身体倚在靠背上,虽没有说话,姜容也明白了他来的目的。   以往在姜府时,陆乾珺也会半夜突然出现,一脸疲惫的等着姜容帮他放松,仿佛将全部的信赖交给了姜容,想到这里,姜容弯了弯眼角,惶恐一整日的心,终于稍稍落到了实处。   身体一放松,触感更为明显,他甚至清楚的知道那双手腕间有颗小小的痣,在一片白皙中有多漂亮。过了半刻陆乾珺攥住了姜容的手,在姜容愣怔之际将人横抱起来,步伐稳健地走到了床边。   “陛下?”   没人回答他的疑问,陆乾珺少言寡语,想什么就做了。   姜容想问的问题一个都没问出口,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人抱上了床。   “陛……阿珺,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心里究竟是如何想的。”二人之间如今已是云泥之别,姜容知道自己配不上陆乾珺,因而陛下唤的顺口,可在他心里,阿珺才是他认定的夫君。   男人锋利的眼眸一拧,姜容知道他是有些不悦,瘦弱的手臂环上男人精壮有力的腰身,从男人怀里抬起头,“阿珺以前说过的,会娶我。”不然他不可能任由一个陌生人在不清醒的状态下将他翻来覆去折腾个几遍。   迟迟等不来回答,姜容急得眼眶都红了,“阿珺……”   “聒噪。”陆乾珺推开他,也没了那些旖旎的心思,声音亦是一如既往的冷硬,“你只要老老实实在清宴阁待着便好。”   他没说娶还是不娶,姜容大概知道他是没打算娶的。   只有正室才能用“娶”,他这种身份,连个“纳”字都谈不上,只算是“抬”进了宫里。   看着男人一步一步慢慢变得模糊,姜容鼓起勇气冲了出去,对着男人大喊。   “阿珺!”   陆乾珺脚步明显停顿了下,可也只是停了下。   “我不会与别人共侍一夫的……”他喃喃道。   从小生活在勾心斗角的姜家,姜容早就受够了,自己爹爹因为不得宠郁郁而终,他不能再步这种后尘。   或许是对于陆乾珺的反应早有预感,姜容除了心里有些空落外,竟好似也没有旁的情绪了。   第二日姜容早早收拾了东西,他其实没什么可收拾的,只有傅冰墨留下来的遗物和几身衣裳,姜容背起包裹就要往外走。   “主子……”佳音欲言又止,她昨晚隐约听到了些什么,觉得姜容现在走,多半是要惹怒那位的。   “你放心,我会去跟陛下说好的。”姜容朝她笑了下,昨晚他想了一夜,还是决定离开。哪怕他对陆乾珺有情意,可他不敢猜测陆乾珺对他的情意,往后宫里的嫔妃只会多不会少,他难以想象在后宫争宠的生活,也接受不了,与其到时候痛不欲生,不如早早离开。   他到的时候陆乾珺还在上早朝,姜容等了很久,再问的时候陆乾珺已经和大臣们商议政务了,他只好拜托许公公代为转告。   “劳烦公公了。”他转头就走,心里其实有些舍不得。   他又回忆起那些日子来,那些瞒着所有人荒唐的夜晚,誓言也好,欢愉也罢,此时都如昨日般清晰。   他想让自己只记住陆乾珺的好,记住陆乾珺是爱他的。   所有的一切从现在结束,就当那个人,从他的日子里消失了罢。就当如今这个全然陌生的陆乾珺,再也不是他的阿珺了罢。   那边听到姜容消息的陆乾珺,面额冷凝的站了起来,“他现在在哪儿?”   “大概刚走出前殿。”   “把人给朕抓回来。”陆乾珺很少失态,他现在已经恢复了波澜不惊的模样,只是放下了手中政务。   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不论是登基,姜家的覆灭,亦或是娶苏家女。他绝不允许有任何一件事,任意一个人,脱离他的掌控。   姜容被宫里侍卫送回来,陆乾珺早就坐在主位上等他,手指有力的敲在厚重的黑檀木桌上,一下一下仿佛要敲到人心里去,让殿里侍候的太监宫女们人心惶惶,要说还有个人不怕他,那就是姜容了。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姜容深吸一口气,觉得有些好笑,“陛下,臣不过一罪臣之子。”   陆乾珺也不表态,就这么直直看着他,将姜容看的有些恼,只是他也不好发作,毕竟他眼前的人,是皇帝。   就在姜容等的实在受不了时,陆乾珺终于开口了,“你是罪臣之子,朕是皇帝。朕想让你留,你便只能留。”说罢陆乾珺站起来看也不看他,直直走了。   留下姜容想追上去,被一群身强体壮的侍卫拦下,送回了清宴阁。   见他毫发无损的回来,佳音倒是也松了口气,上前接过姜容手里的包裹,“主子无碍吧?”   “我没事。”姜容坐在椅子上,心里始终气闷。   他其实脾气不大,许是受气惯了,性子不说逆来顺受,总归不是勇于反抗不公那类人,唯独在情爱一事上,眼里容不得沙子。他见过傅冰墨从苦苦哀求到最后的心死如灰,心疼之余暗暗发誓自己绝不做那样的人,可似乎命运总要逼他,逼他低头。   昨日那个小太监也在一旁,似乎没那么胆小了,看见姜容还敢行礼。   有了这么一出,清宴阁变了个模样。   屋里屋外人多了起来,院子里时时有守着的侍卫,姜容身边倒是只有佳音和小太监侍候,正也足够。   这一日佳音去御膳房取膳食没了人找麻烦,不愁吃不愁穿,姜容也就暂时放下了戒备,只是刚用了晚膳,就来了个不速之客。   “陛下今夜会来,还请侍君早早准备好侍寝。”陆乾珺大概也算了解他,因而与传话太监同时来的,还有许多宫女,她们个个捧着衣物之类,跪在地上等姜容吩咐。   自幼看人眼色长大的他,自然懂看人眼色的奴才处境艰难,姜容不欲为难他们,接过衣裳自去梳洗了。   “奴婢们伺候侍君沐浴。”   “不必了,我不喜他人从旁侍候。”   “这……”那管事的宫女有些纠结,姜容见状叹了口气,“若是陛下问起,就说是我不习惯,陛下不会怪罪的。”   “多谢侍君体恤奴婢们。”管事宫女实实在在给姜容磕了个头。   侍寝的规矩姜容知道一些,只不算了解,却万万没想到这么复杂。   身体各处都要清洗干净,姜容看着角落里宫女们送来的器具,心里害怕之余也知道躲不过,自己颤颤巍巍弄完,出来后又被告知要熏香,手指修剪干净,最后被喂了一晚汤药,姜容不知是什么。   用同样的理由打发走了宫女们,姜容穿着里衣坐在床边,长长的头发已经半干,贴在颊边愈发显得他唇红齿白。陆乾珺进来就看到这样一副景色,让他神情恍惚了下,不知想到了什么。   听见声音姜容抬起头,眸子里没有熟悉的温软情意,让陆乾珺一下子回过了神来。   “你下去吧。”姜容给佳音使了个眼色,佳音颔首。   屋子里就剩下他们二人,陆乾珺等了半天不见姜容为他更衣,冷硬的眉宇又蹙了起来。   他的母妃乃番邦之人,是与中原温婉贤淑的大家闺秀全然不同的异域美艳,因而陆乾珺也是眉眼深邃,不笑时沉稳威严,蹙眉的时候气势就有几分骇人。   姜容虽是心性坚韧,可他没见过陆乾珺这样气势的人,愈发觉得眼前的陆乾珺陌生,像是旁人假扮的。   见姜容看他,陆乾珺张开了双臂,冷淡的眼神望向他,姜容愣了下,反应过来竟觉有几分好笑。   这种小习惯他记得,倒是不记得他们之间那些情意了,不知名的酸涩袭上心头,姜容突然就觉得有些累,不知道他和陆乾珺在闹些什么。   随手将墨发撩到背后,姜容走上前替男人脱了外衣,见男人的脸色果然好转,刚要走开手腕又被人捉住。   姜容回头不解地望向他,陆乾珺看着他身上的里衣,语气不悦,“为何不穿朕让她们送来的衣裳?”   “我不是女子。”姜容挣开他的手,反抗的力道让陆乾珺敛了神色。   他一向喜欢柔软乖巧的人,对他言听计从,不吵不闹,加上姜容的身子让他很喜欢,所以才把姜容留在了宫里。   可现在,姜容好像不是他印象里的姜容了,难道就因为他不像原来那样哄着他了?可他是皇帝,怎么可能像之前那样低声下气宠人。   “旁人能穿为何你不能穿。” 第03章 侍寝   “那你去让别人穿啊!”姜容有些崩溃,他已经不愿意去想了,陆乾珺偏要拿刀子来戳他的心。   “今夜是你侍寝。”眼见事情要闹大,陆乾珺不愿意再说这些没用的。   “我不愿意。”姜容抹了抹脸,冷静道。   “没有你愿不愿意之说。”一天之内被违抗数次,陆乾珺耐心用尽了。他又不是非要人配合,既然不愿意,躺着不动他也不介意。   陆乾珺抱过他无数次,只这一次让他最为抗拒,他拒绝不了,二人的力气犹如蝼蚁撼大象。   被压在床上的时候姜容仍在努力挣脱那双铁掌,陆乾珺身量高侍寝大,足足比他高出一尺来,寻常时候姜容都要仰头看他,如今俯在他身上,结实的身体能将姜容整个人罩住,一只手轻而易举就能捂住姜容一双手。   “你放开我!”   沙哑的嗓音伴随几声低喘,不多时一只细瘦白皙的手臂伸出床外,又被另一只古铜色肌肉虬劲的手捞了回去。   外间早早备了热水,完事后陆乾珺套上外衣,看了看仍在不住发抖的姜容,便起身走了。   这人不识抬举,百般抗拒他,到后面没力气了还是伸手推拒着陆乾珺的胸膛,让陆乾珺感到恼火。   他身边的许公公弓着身子察言观色,见陆乾珺面色不虞,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渍,问道,“陛下,留还是不留?”   一连两日,许恭福对这个惹怒了皇帝却没受到任何惩罚的姜侍君明显高看了一眼,所以虽然事前按规矩给了姜容避子药,但喝了避子药还是有一定几率怀孕,所以嫔妃侍寝后,皇帝的贴身太监问句留不留,若是不留,还有其他折腾法子。   陆乾珺起身回宣政殿,许恭福恭敬地跟着,心里纠结着要不要再问一遍,陆乾珺突然停了下来,脸上阴沉的神情消散,恢复了以往的冷淡。   “留。”   ——   “主子,你就吃点东西吧。”佳音在一旁哀求道。从昨夜到现在已经第二日下午了,姜容躺在床上滴水未进,除了早晨起身洗了下身子,就一直躺在床上不理人。   昨夜动静闹得不小,苏月那边也知道了,狠狠发了通脾气,又把太医院闹了一遍,直把陆乾珺闹去看她才作罢。   “陛下,臣妾的胸口好痛。”战斗力惊人的苏贵妃见到陆乾珺时,立刻弱柳扶风了起来,靠在陆乾珺胸前,手指轻抚在男人肩上,美目流转。男人将她一把抱起,苏月在没人看到的地方,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来。   哼,不男不女的小贱蹄子还敢跟她斗!   “听说陛下昨夜去了苏贵妃哪儿。”   “陛下去苏贵妃哪儿不是很正常吗?”打扫的小宫女不在意道,“毕竟苏贵妃也才入宫不久,还是名门贵女,和那位,可不一样……”   “哎!你说起那位”另一个胖一些的小宫女见四下无人,悄悄说道,“听说前日陛下在那位房里过夜,出来时脸色十分不好看,昨夜就不一样了,整个长乐宫都知道陛下心情很好。”   “听说那位没入宫前就与男人私相授受,你说是不是……”   “这谁知道呢。”胖一些的小宫女撇了撇嘴,“陛下就是新奇玩玩吧,毕竟双儿不多,所以才纳进宫的。那位侍寝前,听说喝的是最厉害的避子药呢!昨夜苏贵妃侍寝,陛下都舍不得让贵妃喝。”   “那宫里,岂不是很快就会多一位小主子?”   “应该很快吧。”   纸糊的窗户并不隔音,姜容不知道那两个宫女是特地说与他听,还是阴差阳错被他听到,大抵特意的可能多些。   “佳音,什么时辰了?”他终于坐起了身子,两日滴水未沾,一开口就止不住咳嗽起来,佳音忙倒了杯水给他,“回主子,巳时一刻了。”   “你说,我能逃出去吗?”姜容怔怔地开口。   他今年不过十八岁,权贵世家姜家唯一的嫡子,虽然不得宠爱,可在姜家没人敢对他不敬。现在姜家没了,他也平白成了戴罪之身,在旁人眼里,陆乾珺不判他连坐就已经是情意深重。可在他眼里不是这样,姜容不懂,为什么他救的人从无名的江湖人变成了皇帝,从情真意切变得冰冷无情。如果他们是一个人,为什么会有人前后相差如此之大。   “主子……”佳音也有些难受起来,她家里有个与姜容一般大的弟弟,所以被分来伺候姜容的时候,她甚至有些庆幸,当然,她不敢把姜容当作自己的弟弟,但是难免会有些爱屋及乌。   “依奴婢看,主子如今若想在宫里活下去,只能依附于陛下。”苏月强势,若是姜容再得罪了皇帝,下场几乎可以预见。   姜容眼神朦胧地朝佳音转过了头,看见了佳音眼里的鼓励。他又何尝不知道讨好陆乾珺才能在宫里活得自在,可他不愿意。   想到要和别人共侍一夫,他就觉得心里难受。   “昨夜,陛下在苏贵妃哪儿吗?”   “这……”佳音不知道他从哪儿听来的消息,只确是如此,教她不好作答。   “陛下昨夜的确是留在苏贵妃哪儿,苏贵妃闹得太医院不安宁,他们没办法才去请的陛下。”   “我从不知,陛下还会治病。”姜容呢喃道,而后有些疲累地浅勾了下唇角,“我有些累了,想睡一觉。”   “那奴婢告退。”佳音看了姜容一眼,眼里藏不住的担忧,但这事还是要姜容自己想通才行,旁人说再多也无用。   本来只是个借口,姜容躺着躺着倒真是困了,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他这一觉睡到了傍晚,再醒时屋子里没有人,姜容唤了声,佳音不在,可能是去准备膳食了,小太监也不在,姜容不怎么管他,他好像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   随便套了件衣裳,姜容倒了杯水想润润嗓子,推开门随着秋风一起闯进来的,还有苏月跋扈的脸。   “见过贵妃娘娘。”姜容轻阖眼睑,不愿和苏月打交道。苏月却是一脸怒容,上来就不由分说给了姜容一巴掌,姜容的脸登时就肿了起来,“本宫的猫儿丢了,玉芝瞧见是往你这边来了,方才本宫来的路上还看到血迹,是不是你对本宫心生怨恨,嫉妒本宫得了陛下的宠幸,所以抓了本宫的猫来报复!”   “奴不知。”姜容淡淡道。两日未进食,让他眼前一阵昏暗,刚才的一巴掌差点让他稳不住身子。   “贱人!”苏月最厌恶他这幅不卑不亢好像有多淡然的模样,当下气得又甩了他一巴掌,姜容嘴角流出一丝血迹,脸色惨白,两颊微肿,明明是狼狈不堪的模样,在苏月眼里却是矫揉造作的狐媚样儿,“真是个贱人!姜大人若是知道他唯一的嫡子在他眼皮子底下日日夜里与男人无媒苟合,怕不是气得要从棺材里爬出来,本宫听说他尤为厌恶这类人,就和你那个短命的爹一样,嫁人了也不忘勾引男人,淫/荡如狗!”   骂他可以,骂傅冰墨不行,他不管旁人眼里的傅冰墨如何,对他来说,他的爹爹就是天底下对他最好的人。   姜容的脸惨白如纸,终于抬头正视苏月,骇得苏月无意识后退了半步,后又更加恼怒抓狂,“你这个……”   “啪”的一声脆响,打的苏月愣怔在原地,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姜容对着她一侧的脸,连着扇了几巴掌,苏月哪里吃过这种苦,疼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这真是狼狈了。   后面的太监宫女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忙查看苏月的情况!   “啊啊啊……”苏月怒火翻涌,尖声叫道,“还不给本宫杀了他!给本宫杀了他啊!”   清宴阁的动静一直闹到宣政殿,听完许恭福的汇报,陆乾珺挥手让其他人先离开,有事改日商谈,就起身去了清宴阁。   听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陆乾珺知道是苏月来找姜容麻烦,只是苏月比姜容高了不止一个位份,以下犯上,在宫里的处罚十分严重,苏月又是苏家女,这事就更加不好办了…… 第04章 逃跑   “皇上驾到……”   苏月早就冷静下来,凌乱的发丝也重新打理好了,身旁围着宫女伺候,见陆乾珺来了就落下泪来,她面容姣好,哭起来梨花带雨,寻常男人定会搂过来好好安慰一番,可陆乾珺正为这事烦心着,根本没注意她哭成何种模样,倒是一来就被姜容吸引了目光,姜容不哭不闹,甚至称得上狼狈,可陆乾珺就是突然觉得他不一样,与往常看到的他都不一样,像一颗小草,摇摇晃晃,却风吹不倒雨淋不倒。   苏月见状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她和姜容之间的梁子,是彻底结下了。   “陛下……”苏月捏着帕子拭泪,柔柔弱弱走过去行了一礼,“还请陛下给臣妾做主,臣妾知道陛下宠爱姜侍君,打了姜侍君是臣妾不对,可臣妾丢了陛下送的猫儿,实在心急,忍不住说了几句重话,臣妾的脸就被打成了这样……”说着说着她又落下泪来。   “爱妃如何确定那猫就在此处?”   “臣妾是瞧着那边有血迹,又心急,怕姜侍君因为嫉恨臣妾抢了陛下所以想对臣妾的猫儿下手,才慌忙来的,臣妾不知道猫儿究竟在哪儿。情急之下打了姜侍君,还请陛下饶了臣妾。”   陆乾珺扫了眼姜容,“来人,去找。”   许恭福早早就派人找去了,很快就有下人抱着一只灰白相间的狸花猫快步跑了过来,苏月见到猫赶紧接到了怀里,摸了摸狸花猫的头,一副庆幸的模样。   “陛下,臣妾的猫找到了,这件事是臣妾的错,还让陛下跑了一趟。”苏月侧着脸,陆乾珺正好可以看见她高高肿起的半边脸,一旁的姜容也是不言语。   “你有何想说的?”陆乾珺问道。   站了这么久,又挨了两巴掌,姜容早就撑不住了,一张脸白的吓人,面前的两个人又都是他不想看到的,姜容低眉了敛目,“臣知错。”   他打了苏月,不管什么原因,就都是他的错。   “那就罚你在此跪一个时辰,”陆乾珺最后看他一眼,挥了挥袍袖转身,“苏妃罚三日禁闭。”   “臣妾知错。”众人送走陆乾珺,苏月瞪了姜容一眼,心中愤恨难消,对于陆乾珺的处罚也不甚满意,想了想差人打了冷水来,泼了满地,“既然陛下让你在这儿跪着,那就跪吧,跪满了时辰才能起来。玉芝,你在这儿替本宫看着,一个时辰,少一分一秒都不行。”   “是。”   夜幕降临,气温骤降,姜容穿着单薄的衣裳,冻得指尖发红,厚厚的大理石沾了凉水,凉气侵入体内,他眼前一阵阵发晕,又强撑着不愿低头。   眼看着时间快到了,佳音赶紧给他披上一件大氅,手里也给他塞了个暖手小炉。天气本就冷,玉芝在一旁站了许久时间一到赶紧回长乐宫禀报了,待她走后佳音将姜容扶了起来,心里有些不忍,“不知主子是否想通了,今日这罪,若是有陛下的宠爱,本可以不受的。”   跪了一个时辰,姜容的腿几乎直不起来,佳音和小太监一左一右才将他搀扶进屋。被子是佳音提前暖过的,姜容躺上去后,佳音将他两条腿用温水细细擦了一遍,又取了药膏来摸上,还想说几句话,在看到姜容愣怔的表情时,又不知说什么。   喂姜容喝了碗粥,佳音就去了外间侯着了。   屋里静悄悄的,姜容一下午想了很多很多人和事,最多的还是从前姜府里那个温柔又沉敛的陆乾珺。那人同样不爱说话,待人也是冷冰冰的,可是冷硬的外壳下有能让他窥见的柔情,与之一比,现在这个陆乾珺,似乎只是个帝王,不是他姜容的枕边人。   闭上眼就是陆乾珺对苏月喊的那声爱妃,他膈应的要死,可又想到他和苏月之间也是什么都做了,他们做过的,没做过的,或许他与苏月都做了。   他们会在月下亲吻,会在昏黄的屋子里互诉爱意,会在浓情蜜意之时抵死缠绵。   对的,男人是这样的,他短暂的将你放在心里,从此后就将你抛之脑后。   要去争宠吗?他自认是做不到的,一想到他会在别人身上卖力低喘,姜容就觉得愤怒反胃,甚至气得浑身发颤,让他去讨好男人,还不如杀了他来的痛快些。   他想着想着心里竟然慢慢没了悲伤,取而代之的是奋力一逃的勇气。   可惜双腿无力,他尝试着站了起来,却在往前迈步的时候腿脚酸软,姜容又些崩溃的捶着双腿,任由眼泪流了满脸,累了才昏昏沉沉睡去。   吹了那么久的冷风,姜容夜里理所当然的发起了高烧,佳音心细,估计姜容会发烧,所以夜里时不时探一下他的额头,姜容一发烧她就知道了。   让小太监去请太医,佳音照顾姜容,太医请来又开了药,等佳音熬好了药喂给姜容,天都要亮了。   姜容不知自己发烧,只知道迷迷糊糊做了许多梦,醒来嗓子干哑,浑身绵软,没有胃口吃东西,也不想喝药,姜容强迫自己吃了些,让自己有些力气,他心里有一个计划,他要逃出去。   不管去哪儿,只要能逃出皇宫就好。   中途陆乾珺来过,看到姜容脸色不算太差,也就没说什么,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也没人知道他想做什么,姜容或许是对他死了心,眼一直闭着,不曾看他。   过了五日,姜容身子渐渐好了,腿还有些疼,不过也已经好了大多,宫里这几日一片安宁,入了夜,宫人们昏昏欲睡,姜容睁开了眼。   他要逃出去。   怕被发现,姜容什么都没有带,他换了一身小太监的衣裳,这是他昨天找小太监要的。他身量纤细,皮肤白皙,低下头看不清脸时,看起来像个半大少年,宫里有许许多多的小太监,只要不让人看见脸,没人会发现他。   之所以选中夜晚是因为有很多宫女太监会在晚上偷偷打点看守宫门的侍卫,与宫外的家人情人们见面,姜容装作是要见家人,成功贿赂了一个侍卫,在对方的带领下出了宫。   “最多半柱香的时间,我在这儿等你,快去快回。”   “多谢大人。”柔软的嗓音伴随一缕幽香让守门的侍卫头脑一热,心想现在的太监都是这样的好货色了吗,下次找乐子或许可以换换口味……   “不好了不好了!姜侍君不见了!”   陆乾珺沉着脸,他处理完政事已经深夜接近子时,本打算去清宴阁,他虽然嘴上不说,总归在心里姜容是不一样的,他知道作为一个帝王,谈情说爱都是妄想,爱一个人就代表他有了致命的弱点,所以从来没想过去爱人,接姜容进宫也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姜容三番五次的逃跑,已经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说来姜容也倒霉,几乎在他刚出宫的时候就被发现,那个侍卫听到姜侍君不见了,马上就反应过来方才看到的那个就是皇上新纳的侍君,反应过来被自己刚才的想法吓得脸色发白,只想将姜容抓回来戴罪立功,要知道陆乾珺曾经明令禁止过太监宫女出宫。   离开皇宫的姜容心情一下子爽朗起来,可是他的腿刚好没多久,长时间走路让他有些受不了,额角也沁出细细的汗来。   宫里人追来的时候,姜容慌不择路逃进了一家妓院,那些侍卫显然想不到他会逃去妓院,因而没人找到他。   半个时辰还没找到人,陆乾珺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吓得身边宫人皆是两股战战,许恭福也打起了一万分精神,生怕一不注意惹怒了他,就小命不保了。   一个时辰过去,陆乾珺终于沉不住气,亲自换了身衣裳出了宫。   这种冲动的事是他曾经绝不会做的,可他就是会因为这个人而气愤,因为他的逃跑而怒火中烧。   “回陛下,臣都找遍了整个长安街,按理姜侍君是逃不远的……”   现在这个时辰,几乎家家户户都关了门,姜容还能去哪儿呢。陆乾珺阴沉着脸看了一圈,最终把目光锁定在远处灯火通明的扶风楼。   “陛下……”侍卫首领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有些不敢相信。   “去搜。”陆乾珺几乎可以确定姜容就在里面,所有人都没想过姜容一个双儿敢去妓院,只有陆乾珺知道,姜容的爹爹傅冰墨,表面上是傅家的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实际却是个清倌,所以姜容会去妓院,也不是没有可能。 第05章 发烧   凭着记忆姜容找到了妓院其中的一间屋子,那是他爹爹傅冰墨的好友,也算是姜容如今唯一的长辈。   敲门后片刻,屋子里出来个红衣长衫的青年,正是柳苑,见到姜容柳苑十分惊讶,赶紧把他迎到了屋里,“阿容?你怎么来了?”他是知道姜家出事的,也知道姜容被陆乾珺接到了宫里。   “柳叔叔,我能不能在你这儿藏一晚上,我从宫里偷偷逃了出来,怕被发现。”到了这里姜容才开始有些害怕,或许他不该来的,万一被抓怕是会连累柳苑。   “那你赶紧脱光了到床上待着。”柳苑也没问他怎么了,忙而不乱的丢了一地的衣裳,又把姜容穿出来的太监服扔到了床底,自己扯乱了衣裳坐在床边,正想问问到底怎么回事,门就又被敲响了。二人面色皆是一凝,姜容躲在被子里,身子有些抖。   “来了。”柳苑换了张笑脸去开门,门口站着的高大男人面容俊朗,气宇轩昂,就是脸色阴沉难看。   “这位客人是有什么事吗?”说着柳苑侧开了身,屋里一片暧昧凌乱,陆乾珺脸色更难看了,直奔屋里素纱围笼的大床。   “哎哎!这位客人,里头是我接待的恩客,刚歇下了,您行行好,别让我这一晚上白忙活……”   “滚!”陆乾珺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柳苑登时浑身一僵,只能祈祷姜容还有应对法子。   脚步越来越近,姜容手指紧紧抓着身上的棉被,睁大了眼吓得心跳都要停了。   “你们都出去。”许恭福紧赶慢赶过来正听到这句话,赶紧招呼屋里的侍卫退下,柳苑也被人抓了出去。   没人了陆乾珺也不着急,气定神闲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只心中怒火仍在,杯子被他捏得裂了纹。   “你自己出来还是朕揪你出来。”冷硬的声线一听就让人发颤,姜容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他不敢面对陆乾珺。   “这炷香燃尽,你若还不出来,朕就让你在一楼接客。”   “不要!”姜容仓促从床上起身,陆乾珺就朝着床的方向,冷淡的眉眼流露出一丝嘲讽。   一楼都是一些犯了错误的妓/女小倌儿,只要给钱就是乞丐也能上,折腾死了也就是十两银子的事,姜容是真被吓到了,眼泪簌簌往下掉,脸上没有半点血色。   “不要……”   “下次再跑,这就是你的下场。”青花瓷茶杯咔嚓一声化为齑粉,姜容神情呆滞地坐在床上,被陆乾珺用自己的外袍包了起来,只露出一个后脑勺,和冻得通红的圆润脚趾。   从宫外一路把人抱到清宴阁,许恭福随时在一旁侯着。   “清宴阁所有宫人拉到此地杖毙,今夜宫门守卫给朕凌迟处死!”   “不!”姜容在陆乾珺怀里挣扎,凌乱的发丝遮住半张脸,神情急切又恐惧,“放过他们吧,求求你,不关他们的事……”   许恭福悄悄看了眼陆乾珺的脸色,见他没有动容的神色,立刻挥挥手召来侍卫随手抓了个宫人,摁在长椅上杖罚,惨叫声不绝入耳,姜容头发发麻,死死捂住耳朵不住地摇头。   第一个宫人很快没了声息,如同一滩烂泥被人拖了出去,血腥气笼罩在整个凌晨的清宴阁,宫人们两股战战,一时间空气中又迷漫起一股腥臊之气。   姜容转头看着侍卫又拉来一人,待看清人时,神情更为惊恐,他从陆乾珺怀里伸出两只细细的手臂,环住陆乾珺的脖颈,再也不敢朝那儿看一眼,“求求你了陛下,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逃了,求求你放过她们吧,陛下……”一声一声的闷哼传入耳中,姜容几乎是慌不择路,惨白着一张脸去吻他,却每次都被陆乾珺偏着头躲开,次数一多他开始崩溃了,挺起半个胸膛在陆乾珺眼前,手指在男人发间摩挲,在场的侍卫宫人低垂着头非礼勿视,陆乾珺与他对视一眼,看清他眼中浓浓的哀求,终于打横抱起他走进了屋里。   目的达到,许恭福也让人停止了行刑,将佳音送去治伤。   屋里迅速升温,姜容极尽讨好,疼得浑身发抖还在昧着心撒着谎说舒服,陆乾珺铁了心给他个教训,动作粗鲁不说,也将最近憋的气都撒在了他身上,一场情/事下来,几乎折腾去了姜容半条命。   天将将明,陆乾珺要去上早朝,才刚起身,手掌就被一双冰凉的手抓住,或许是刚经过了一场情/事,陆乾珺并未表现出不耐,反而耐心等着姜容的话。   困意席卷了他,姜容强撑着身体坐了起来,从后抱住陆乾珺,尖尖的下巴贴在陆乾珺侧颈,“求陛下放过佳音吧,是我自己偷偷跑的,不关他们的事。”   男人宽厚的大掌将他一双手握住,捂热了才将人塞回被子里。   身体实在疲惫,姜容意识很快模糊,迷迷糊糊听见了句“看你表现”,终于放松了意识彻底陷入沉睡。   一连几日陆乾珺都没再来过,姜容从那晚开始就一直发烧,太医们束手无策,只说是惊吓过度。佳音也没有办法,只能没日没夜地守着。又过了三日,姜容开始在梦里说胡话,中间清醒一会儿又是泪流满面,不过几日人就清瘦许多,看得佳音心疼不已。   “主子,你吃一点东西吧。”好不容易退烧清醒,佳音变着法找些姜容爱吃的,姜容也不说话,或许是发烧的缘故,总让他反应缓慢,佳音都想把东西撤下去了,他才伸了只手出来。   “给我杯水吧。”他撑着身子坐在床上,胃里饿的痉挛,身上并无多余的力气,佳音递过去的杯子他都接不住,只能就着佳音的手喝,喝了又吐掉了。   胃里空空,连酸水都吐不出来,只能痛苦地干呕,这几日一直这样,佳音看他瘦弱的脸,眼眶有些发红。   “主子,你别内疚了,那些事都不怪你,你这样折磨自己,奴婢心里也不好受。”   “怪我的,怎么能不怪我……”姜容叹息一声,闭上眼就是那时的惨状。   他长这么大,从未见过这种场景,一条鲜活的生命,因为他就这么没了,还是活生生被打死的,姜容想象不出他死的有多痛苦,只是那日的惨叫每每总入他梦,让他触目便是一片鲜红。   多少喝了点水,姜容昏昏沉沉要睡下,到了后半夜又开始慢慢发起了烧,整个人烧得脸色通红,佳音用温帕子给他擦拭身体,只是这次似乎格外严重,姜容浑身抽搐,手紧紧捂住腹部,蜷缩在床上,瘦弱的脊背对着床外,旁人碰一下他就更加往里瑟缩。   僵持了半个时辰,佳音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得又去请太医,太医来了也没有其他法子,煎的药喂不进去,总不能让人就这么烧着,留着花白胡须的太医略一思索,给佳音出了个主意。   “解铃还须系铃人,不如将陛下请来,或许有用。”其实佳音也早就想过请陆乾珺来,只是这几日听说陆乾珺一直宿在长乐宫,她不敢去和苏月抢人。   “多谢太医,奴婢明白了。”送走太医,佳音在屋里纠结着该不该去请。现在这个时间陆乾珺刚好处理完政事,若再晚一会儿可能就请不到人了,可若是请,万一被苏月嫉恨,又要来找麻烦……   “还是去请陛下吧。”一直沉默的小太监沉声道,佳音惊讶地看他一眼,最后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他们猜的不错,去的时候陆乾珺正打算沐浴就寝。他登基不久,又不是先帝嫡子,本就根基不稳,加上母妃是个外族人,朝中许多大臣对他不满,今日户部上奏了秀女名册,他看了一眼,有许多大家族的嫡女,娶了有利于前朝稳固,只是想到以后要应付这么多女人,他就感到一阵头疼。   “回陛下,清宴阁的佳音请您过去一趟,说是姜侍君烧的厉害,喝不下药去,陛下您看……”   “去看看。”陆乾珺说着披了件外袍就走了出去,他正好想放松一下。   比起长乐宫的奢华,清宴阁简单了许多,除了门外陆乾珺拨来的侍卫外,进门几步也看不到个人影。   姜容安静躺在床上,偶尔从嘴里发出几声细碎的呻/吟,桌上一盏煤油灯刺啦刺啦燃烧着,在静谧的夜晚被放大了无数倍。   陆乾珺坐到床边将姜容从床上半抱起来,对他身体的热度感到惊讶。   “几日了?”   “回陛下,有五日了。”佳音心里忐忑,生怕陆乾珺一个不高兴就拿她泄火。   听完佳音的回答陆乾珺眉头拧得更紧了,姜容还在挣扎,怀中过高的体温透过薄衫传递到他身上,高热带来的过快心跳,以及带着独特馨香的呼吸让他不由得开始烦乱。   “把药拿来。”陆乾珺捏着姜容下巴,打算给他灌进去,以前带兵打仗时,手下士兵昏迷喝不了药,就是这么灌的。 第06章 选秀女   士兵们能灌,那是因为已经没了意识,姜容是有意识的,药喂到嘴里他就开始条件反射一样干呕,将嘴里的药全都吐了出来,还洒了陆乾珺一身。看着陆乾珺铁青的脸,佳音硬着头皮站在一旁,心里期望他别跟姜容计较。   陆乾珺脸色也只难看了那么一会儿,他又尝试喂了一次,姜容还是那个样子,趴在床边吐的胆汁都要出来了,被刺激得眼眶通红,脸色煞白。   “不喝……”姜容嘴里呢喃道,“不要死,不要……”   若说方才陆乾珺心里还有气,现在就只剩下无奈了,他吩咐佳音去温一碗白粥,从姜容的话里算是知道了症结所在。他忘了,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一样冷血的,在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长大,他不知见过多少血腥,姜容却不一样,他无论如何也是大家族的嫡子,没人敢让他看见那些龌龊。   到底是跟过他的,身子也不像寻常男人那样健壮,陆乾珺心里暗暗懊悔,或许不该对他那般粗鲁的,于是接下来他的动作轻柔许多,虽然还是会在姜容身上留下骇人的红印,不过和刚才比,还是好了很多。   不甚熟练的安抚着怀里不住挣扎的身子,佳音不一会儿端来一碗粥,陆乾珺一边安抚着一边喂他。   “不喝药可以,先把粥喝了。”姜容迷迷糊糊睁开眼,陆乾珺头发被他弄得垂下来几捋,身上也没有穿明黄色的长袍,而是简单罩了件暗色长衫,姜容是烧迷糊了,摸着他的脸笑起来。   “阿珺……”他又摸了几下,触感真实,恍若梦中又与梦不同,最后笑着一头扎进陆乾珺怀里,与他脸贴着脸。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姜容瓮声瓮气道,搂着陆乾珺的脖颈格外依恋。   “先喝粥。”不知为何,这份依恋难得让陆乾珺没有感到厌烦,甚至从内心深处涌出一股热流,让人身心愉悦。   又蹭了蹭陆乾珺的脸,姜容才磨蹭着转过身,可他又不想喝,便靠在陆乾珺胸膛上拖延时间。   “我害怕,阿珺,我害怕。”   “都是假的,那日的人没死。”陆乾珺摆正他的脸,一字一句道,“先吃点东西喝了药,我带你去看,向你保证那个人真的没有死。”试了试手里的粥还算温热,陆乾珺喂了姜容一勺,这次姜容乖乖张口吃了,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陆乾珺,“阿珺,不骗人……唔”   “吃完再说话。”刚咽下一口又被喂了一口,姜容也腾不出嘴再问,只眨着一双眼睛看他。   吃完粥又喝完了药,陆乾珺果然带他去看那个人了,其实姜容也记不太清那人的脸了,只还是能够和眼前这个人对上的,姜容又抬头去看陆乾珺,陆乾珺朝他点头。   “所以他,真的没有死对吗?”   “嗯。”   “太好了,太好了……”姜容激动脸有些红。他没有害死人,没有害死人……说着说着眼前一黑,就没了意识。   “容儿!”陆乾珺快步上前扶住了他,又将人抱回清宴阁。   折腾完天快亮了,陆乾珺揉了揉胀疼的额头,洗漱一番准备上早朝,他心绪难得有些乱,明明已经做好决定只把姜容当作侍君养在宫中,可事情已经渐渐超出了他的掌控。   早朝上又有大臣提出选秀女的事,陆乾珺没怎么想就答应了,等宫里人多了,一切就会像他想的那样发展。   “这是今年秀女的画像,陛下您看。”陆乾珺批着奏折,今年五谷不丰,到了冬日怕是又要饿殍遍野,可以预料到的境况让他十分忧心,对于许恭福带来的画像,陆乾珺只瞥了一眼就让他放下了,“朝中重要大臣的嫡女留下,再从小家族中挑几个颜色好的,其余你看着办。”   “奴才领命。”许恭福躬身退下,明白这批秀女没有皇帝放在心上的。   如今已是十月末,陆乾珺忧虑即将到来的冬日,派人重新清点了国库,得到的消息是国库空虚,陆乾珺缺钱少粮,连御膳房的开销都克扣了,只是陆乾珺的待遇和他们一样,宫里的主子们大多也不敢有异议,只几个太妃敢凑到一块嘀咕几句。   陆乾珺走后姜容睡了许久,一觉醒来已是酉时,他记得迷迷糊糊之际那个他最为熟悉的陆乾珺回来了,迫切地想知道陆乾珺是不是变回了他的阿珺,穿上鞋连件厚衣裳都没来得及披就跑了,大病初愈,姜容体力有限,到了宣政殿已经气喘吁吁,扶着胸口迎面撞上了抱着一摞秀女画像出来的许恭福。   “哎呦哎呦,侍君没事吧?”许恭福把画像都放在了地上,赶紧看了看姜容的情况。   一摞精心挑选出来的画像想不引起姜容的注意都不行,他的视线落在画中那些女子身上,半晌又看看许恭福,见他看到了,许恭福就顺便解释了几句,“这是今年秀女们的画像,陛下刚登基,后宫空虚,也该选些秀女充盈后宫,为陛下开枝散叶。”   “陛下他……选了?”   “自然,朝中许多大臣的女儿都未许配人家,有的十七八岁都没婚配,只等着陛下选妃呢……”   后面许恭福说了什么姜容已经听不清了,他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从身凉到了心。   往后几日,陆乾珺忙着处理缺粮的事,防止发生□□。他没空去后宫,姜容就自在些,甚至和佳音她们一起,在院子里搭了个小厨房,有空自己做,也不用整日去御膳房看人脸色。   时间渐渐来到了十一月初十,选秀女的日子,宫里喜气洋洋,宫人们鱼贯而出,御花园里大部分花都凋谢了,不过花匠打理的好,看不出半分的颓败。临近秋末了也有许多盛开的花,簇簇的三角梅拥在一起,如小片的花海般壮观,还有清新淡雅的小米菊,白晶菊,凌霜绽放的木芙蓉,尽显秋日的盛景。   妃子的人选都是提前拟定好的,陆乾珺只是来走个过场,面前走过一个个女子,太监从旁介绍时,陆乾珺已经在心里定下了她们的位份。   苏月的父亲是正一品的大将军,手握二十万兵权,陆乾珺便让其提前入宫。剩下丞相的女儿梁秋怡今年也十六了,正好可以与苏月互相制衡,便封了贤妃,为四妃之一。   从一品太子太傅只是个虚职,便封其女为嫔,不过其颜色好,因而封了珍嫔。珍嫔乃先帝最为宠爱的妃子的封号,陆乾珺此举倒是不得不让人多想。   后面还有商人之女,一些小官的女儿,封的位份也不高,没人在意。   赐了封号紧接着便赐了住处,宫里一下子多了十几位主子,也算是彻底热闹了起来。   听说陆乾珺封了贤妃,苏月几乎是咬碎了一口银牙,她入宫早,连个封号都没有,凭什么梁秋怡那个贱人一入宫就封了贤妃,贤良淑德,她根本一样都不占!   “陛下今晚去哪儿了?”苏月咬牙切齿问道,对着铜镜卸了满头的珠钗,玉芝在给她梳着头,听到她问,动作更为和缓了,语调也极为小心讨好。   “许是去了贤妃哪儿,陛下若是不去,保不准丞相会多想。娘娘想想这些日子,陛下对娘娘宠爱有加,登基后第一件事便是把娘娘娶进宫来,还封了娘娘您贵妃之位,想来娘娘您也是不一样的。还有这些日子,陛下可从未让娘娘您喝过避子药……”听玉芝说着说着,苏月终于笑了起来,俏丽的脸颊也带着粉,“就你嘴甜!领赏去吧。”玉芝这才松了口气,如蒙大赦。   他们猜的不错,陆乾珺果然去了梁秋怡哪儿,后半夜出来时,第一件事便是让内务府拟旨,封苏月为淑贵妃,这下苏月心底那点不满彻底消散不见了。   宫里热闹起来,姜容就开始偏居一隅,那儿也不去。他在宫里几乎是人人可欺的存在,又因为身子特殊,陆乾珺待他特殊,入了宫的嫔妃人人都打探过他,知道他安静本分后,才悄悄打消了顾虑。可这也不代表姜容可以无所顾忌,出去万一冲撞了谁被责罚,想来陆乾珺是不会管的。   “难道主子就要在此蹉跎一生?”佳音感到十分可惜,又对姜容不争不抢的性子毫无办法。   “等他把我忘了,我们去求求他,未必不会换来出宫的机会。”   “可是,主子明明有机会一争的。”   “争什么?”姜容面容白净,眼神清澈,微微笑起来像雨后被涤洗过的水莲花,佳音不管看多少次都会被晃眼,暗暗感叹造物主就是不一样的,有的人是精雕细刻,百般打磨的,生怕哪一点不完美,有的人就是随手一甩的泥点子。   可他的笑带了些释然的意味,“争他的宠爱吗?有什么好争的,在乎你时可以事无巨细,舍不得你哭,舍不得你疼,不在乎时也可以任人欺辱你,争来一时的也没用,反而招人嫉恨。争后宫之主的位子吗?文武百官,天下白衣,有哪个会接受一个不男不女的阴阳人来当皇后。” 第07章 金钗   宫里嫔妃多了,陆乾珺来的就少了,姜容嘴上不说,心里又没办法不在意。   最近宫里不论宫女太监还是嫔妃,都在讨论一件事,陆乾珺好像计划好的一样,雨露均沾,不偏颇,不独宠,让人看不出喜好来,尤其对淑贤两位妃子,几乎今天去了这位妃子那儿,隔夜便会去另一位那儿,让谁也挑不出错处。   “陛下,今晚是宿在养心殿还是……”   “去清宴阁。”最近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难得早歇息一晚,陆乾珺打算去姜容那儿看看。   眼下已经入了冬,陆乾珺担忧的事没有发生,只北方有个偏僻地界,由于饥寒发生过几次矛盾,救助及时也没有发生什么大事,陆乾珺忙碌地这些时日总算值得。   “昨日番邦上供的牛乳糖拿给朕些。”大部分都被他卖了,中途陆乾珺尝了一块儿,约摸姜容该喜欢吃,所以留了些。   戌时姜容早就睡下了,听到下人通报又睡眼朦胧地披了件衣裳起身,他大抵一个多月没见过陆乾珺,见到的一瞬间还是自动在脑海中浮现出男人的模样,又暗暗比对觉得男人似乎精瘦了些。   “参见陛下。”   陆乾珺挥了挥手,还是那副不笑的模样,将手里的牛乳糖推了过去,“你尝尝。”   “臣已经洗漱好了,不宜进食。”他看到桌上的牛乳糖,思绪乱飞,不由得想起以前,陆乾珺躲在姜府的那段日子。   那时候姜容不知道陆乾珺的身份,只知道他每日都很忙,却又没有离开过姜府,只一次偶然知道姜容喜欢甜食,陆乾珺就偷偷出去给他买,又没有银子被人骂一顿,最后把贴身的玉佩压在哪儿,还是姜容带了银钱去赎回来的。   想到这儿姜容脸上浮现出一抹笑,让陆乾珺心烦。   他这是想到了谁,一副思春的模样。   “不吃便不吃。”陆乾珺冷声道,可能是刚才想起来陆乾珺在姜府时的糗态,姜容难免爱屋及乌,对眼前这个陆乾珺也难得露了好脸色。   “陛下用过晚膳了吗?”   “用过了。”   “那陛下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这一个多月的闲散日子让姜容几乎忘了他也算陆乾珺后宫众人之一,陆乾珺流连花丛,很久没来找过他,倒是让他忘了。   “你说呢。”陆乾珺怒极反笑,只一张脸本就带着凉薄,笑起来讽刺的意味浓厚,“朕深更半夜来找你,你说能有什么事。”   “淑贵妃想来很愿意侍奉陛下。”日里刚想过这个问题,陆乾珺不来也好,在众人眼里他便是失宠,也大抵少些人针对他。   “一月不见,你气人的本事又渐长。”原本想来放松下,反受了一肚子气。   姜容不理会他的冷嘲热讽,二人就这么僵持着,陆乾珺头疼欲裂,蹙着眉声音也冷了下来,“你当真不愿意?”   姜容也不说话,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好。”作为一个帝王,陆乾珺还未被人明目张胆的拒绝过,姜容不愿意他也不强求,有他自愿的时候。   宫里有点什么消息,总是不胫而走,昨夜也一样,说是姜容惹恼了陆乾珺,已经彻底失宠了。   人人都是欺软怕硬的主,这一年又是节衣缩食,整个皇宫的开销整整少了一半,连取暖用的木炭都换了便宜那种,只有家里有钱有势的妃子才从外面买些上好的木炭,宫里分发下来的干脆赏给丫鬟们用了。   姜容一失宠,内务府别说木炭了,连每日膳食都克扣了,自从他们自己在小厨房做饭后,便是每日从御膳房取了食材回来,以往每日有肉有菜,今日去一看,就只剩些烂菜叶了。佳音跟他们理论,反被他们气的心里难受,只好自己在做法上下功夫。好在姜容不喜肉食,一时半会儿倒也看不出来。   烂菜叶被她挑挑拣拣,剩下的做了个醋熘白菜,煮了白粥,加上她早些日子腌制的干萝卜,早饭也足够了。   夜里没有木炭用,佳音一整天都提不起精神,就怕姜容开口问,她连怎么答都不知道。   好在姜容并未开口,他心里总归懂的。   入了夜气温骤降,点了木炭都能感受到冰冷刺骨的寒风,更别说现在,整个屋子犹如一座冰窟,冻得人浑身发颤,根本没法入睡。   为了更好的伺候姜容,佳音在外间小榻上睡,那里更冷些,冬日的风能从窗子吹进来,直直刺入骨缝去。   连床多余的被子都没有,姜容坐起身往外看了一眼,见佳音整个人蜷缩在一起,拿了自己的大氅轻手轻脚盖在了佳音身上。   下人睡眠浅,姜容一动佳音就感觉到了,揉了揉眼还没坐起了,就被姜容轻轻摁住了肩膀,“不用起身,睡吧,明日我们再想办法。”   他心存愧疚,佳音待他很好,他却只能让佳音跟他一起遭人磋磨。   身上渐渐暖了,对佳音来说却更难入睡了。   迷迷糊糊睡下,不多时便传来鸡鸣声,远处的群山笼在白雾里渐渐显现出真面目,冰凉的气息让人忍不住打个喷嚏,呼出的热汽在眼睫上凝成冰滴。   他们还有些柴火,佳音烧了点热水,正好暖屋子又能用来洗漱,她打算白日去后山看看,若是捡些柴火夜里也没那么冷。   “主子,先洗把脸吧。”起床梳洗了番,又吃了与昨夜一样的早饭,佳音和姜容说了要去一趟后山,姜容也换了件薄些的袄子跟她一起去,佳音不愿意,姜容便笑着劝她,“日子总要过下去的,仔细计较下来还是我连累了你,往后我也不算主子,苦日子我们一起过。”   “可是……”她仍旧不愿意姜容去,后山危险,还有豺狼虎豹。   “好了,走吧。我们不入深山,就在靠近皇宫这一块捡柴火。”说罢就走了,佳音见阻拦不住,只能任他胡来。   二人一起上山的消息传到陆乾珺耳中,让他愈发气愤。宁愿上山捡柴火,也不愿跟他低头,真是好得很。   陆乾珺不闻不问,下面的人惯会见风使舵,料想一定是姜容失宠,惹得陛下不快,因而行事上愈发过分。   到了分发月俸的日子,姜容的月俸被人贪的只剩了五两,佳音气不过跟管事公公理论,那公公颐指气使,将银钱扔到了佳音脚下,姜容与她离得近,有几块碎银落到了姜容脚下,“这个月就这么点!爱要不要!”   “你!……”   “就这样吧。”姜容低身捡起地上的碎银,拍了拍佳音的手,温声道,“别气,气坏了身子咱没钱治。”   佳音噗呲一声笑了出来,眼眶却有些发红,“主子说的对,奴婢想得没有主子通透。”说罢抹了把脸,也将地上的银钱捡了起来。   正要走,苏月远远走来,头上步摇一晃一晃,满头的珠钗,瞧着便价值不菲。   “呦,这是怎么了?大冬天穿的那么寒酸,冻坏了身子陛下该心疼了,真是不懂事。”   “见过淑贵妃。”姜容低身行了一礼,佳音也随着他低头行礼。   “行了,这是怎么了?”苏月扫了一圈,那管事的公公谄媚上前,“奴才见过贵妃娘娘,娘娘千岁。”   “原是你在这儿,说说吧,怎么回事儿?”   “他们嫌月俸少了,殊不知这位份低,月俸自然就少,若是像娘娘一样,位及贵妃,月俸才多呢。”说着将一木匣子举过头顶,捧到苏月身前。   打开木匣子一看,里面满满都是金子,瞧着能有一百两,苏月看也不看,兴趣缺缺就将木匣子合上了,伸手抚了抚头顶的金钗,“这么点银钱,都不够本宫买套头面,看你还算识趣,便赏你了。”   “谢娘娘,奴才多谢贵妃娘娘。”管事公公千恩万谢,苏月也得意够了,抬起下巴乜了姜容一样,趾高气扬地走了。   她走后管事公公也抱着木匣子走了,佳音气得咬牙,方才忍了许久的眼泪也掉了下来,却见姜容往前走了几步蹲下了身,“哎?主子……”   佳音话音未落,只见姜容手里拿了根金钗,上头还沾着沙土。她破涕为笑,“方才还在炫耀这金钗呢,转头就掉了。”   “回去吧。”姜容也没说什么,只是把金钗交给了佳音,让她保管好。   监视的暗卫汇报消息,说到姜容捡了苏月的金钗后,陆乾珺冷硬的面庞有一瞬的僵硬,暗卫怀疑自己看错了。   “去把这件事告诉苏月。”   他倒要看看,无权无势,姜容怎么应对苏月的刁难。 第08章 责罚   “这是陛下的意思?”   “回娘娘,正是。”玉芝伺候苏月穿鞋,暗卫传达了陆乾珺的命令,苏月听后红唇勾了下,眼神轻蔑起来,“看来,他根本没有本宫想的有本事,连个男人都守不住,惹得陛下不高兴,平白被用来给本宫泄火气,走,去瞧瞧。”   涂着蔻丹的手被太监扶着,苏月捏着手帕走了出去,半路上又吩咐玉芝去喊了几个妃子,“就珍贵嫔吧,她最近颇得陛下宠爱。”   “是。”珍贵嫔是太子太傅的女儿,长得极好,性子也傲。玉芝去告诉珍贵嫔的的时候,还有其他妃子也在,听到是苏月的吩咐,也都跟来了。宫里闲闷,找找乐子也是好的。   一众妃子你一言我一语来到清宴阁,苏月在主位上坐着,桌上还放着被姜容捡到的金钗。   “这罪臣的儿子就是下贱,净做些腌臜人的事。”珍贵嫔心直口快,还未进门便叫人听到这讥人厉语,姜容攥起了手,复又解释了遍。   “不是我偷的,我只是捡到。”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他与苏月相看两厌,捡到金钗不可能主动交还给她,而且他也没有生出昧下的心思,他就是再不堪,也不至于做这种事。   “你说不是偷的就不是偷的了,谁不知道你惹怒了陛下,屋里连最低廉的木炭都用不起,怕是过些日子饭也吃不上了。不过你也不用担心饿死,咱宫里姐妹这么多,一人赏你一口,也够你活个十年八年了。”说话的是一位商人之女,家里最是不缺银钱,听到她这番言论,大家都笑了起来。   “岚嫔说的对,大家保你饿不死。”苏月见姜容低眉顺眼,心情十分畅快,“只是我这有位小太监,说是看见你偷了本宫的金钗,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姜侍君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欲加之罪而已。”事到如今,他哪能不知这是苏月故意刁难,而苏月敢捏造所谓的证据诬陷他,必然也是陆乾珺的意思,只是明白越多,心里越难受。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爱错了人,想抽身却无法,注定只能在宫里蹉跎一生。讨好陆乾珺或许能获得一时的安稳,但他不愿。   “呵,事到如今还在狡辩。”珍贵嫔走近了指着姜容,美艳的脸上具是幸灾乐祸,“贵妃娘娘,依臣妾看,这金钗便是他偷的,宫里偷盗罪当杖责二十,念他初犯,便……”   “本宫在这儿呢,用不着你替本宫做决定。”苏月最厌恶旁人越了她去,珍贵嫔见此便乖巧匿了声,苏月对她识时务的反应很满意,幽幽开口道,“方才珍贵嫔说的倒也不错,若是杖责二十,陛下恐怕会恼了本宫,那便小惩大诫,刑罚减半。”   “娘娘仁慈。”   “陛下不会恼了娘娘的,谁不知道陛下最宠爱娘娘了,一登基便迫不及待纳娘娘进宫。”   “就是就是,不像某些人,跟个木头一样……”   身旁全是叽叽喳喳的诋毁,姜容听着有些麻木,他不太在乎,趋炎附势是多数人的本能,至于责罚,他也不太在乎,宫里向来吃人不吐骨头,能活下去就很好了。   等听腻了众人的恭维,苏月召来两个身强体壮的侍卫,“可仔细着些,既要打的让姜侍君知错,又不能伤到人惹陛下心疼,至于到底怎么打,就交给你们二位了。”   两个侍卫对视一眼,看着姜容冷冷道,“姜侍君,请吧。”   杖责用的竹板大约手掌宽,姜容俯身趴在长椅上,耳边妃子们的议论声开始尤为刺耳,他像被人脱光了衣裳羞辱,打在身上的长板轻飘飘落下,却带来让人难以忍受的剧痛,姜容脸上几乎是刹那间失了血色。他咬紧牙关坚持着,心里明白不能再平白让人看笑话,在场的所有人都让他记恨起来。   每一下都是煎熬,什么时候打完的姜容不知道,众人何时散的姜容也不知道,慢慢恢复意识的时候,耳边只有佳音低低的啜泣声。   他轻轻动了下,身后便传来剧痛,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佳音听到声音赶紧抹了抹脸,“主子醒了,太医开了药,再不喝就凉了。”   “什么药?”姜容接过,神情十分虚弱,边问着边喝了。   “麻沸散。”佳音想起又差点落下泪来,“奴婢就知道他们不安好心,众人只瞧着那两个侍卫没用力气,却不知道他们在竹板上做了手脚,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倒刺,现在全扎在主子身上了。”她说着最终还是忍不住哭出了声,看着姜容血迹斑斑的身子心疼不已。   “别哭,我没事,就是些皮外伤而已。”总归要不了他的命,姜容扯了扯嘴角安慰佳音道,“我喝了麻沸散,是要把倒刺取出来吗?”   “嗯。”佳音还有些哽咽,她恨自己只是个婢女,什么都做不了。   “那取吧。”姜容深吸了一口气,希望麻沸散有用,或许,让他再昏过去一次。   取倒刺的过程堪比再经历一次刑罚,每取一根出来,总要勾下一块嫩肉,刚凝固的血又重新淌了出来,姜容下唇被咬的糜烂,身子不住发着抖,硬是忍着一声不吭,身下的床单在寒冷的冬日里竟然湿透了,他无数次想开口问能不能不取了,又无数次强迫自己咽下这句话。脑中一直坚持的信念第一次动摇了,他开始想若是费尽心机讨好陆乾珺,是不是此时就不用受这种苦了?   能抵消痛苦的或许只有甜蜜至极的回忆,姜容搜刮了脑海中所有关于甜的记忆,发现最甜的还是幼时爹爹做的槐花饼,那时他无忧无虑,有高大沉默的父亲保护,也有温柔和蔼的爹爹疼爱,他缠着父亲抱他摘了槐花,拿去让爹爹做给他吃,可现在他什么都没有了。   冰冷的现实只会让他更疼,身上的疼好像有了意识,是要折磨死他,要逼死他的,他恨不能死了,又不能死。   入宫不过两月,便有这么多次无妄之灾,姜容不知道他能在宫里度过几个月。   终于倒刺被全部取出,伤口也被涂了药,冰凉的药膏有了些许麻痹作用,姜容贪恋这来之不易的舒缓,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宫里的事自然全都瞒不过陆乾珺的耳朵,苏月误解了他的意思,他的确存了让苏月刁难姜容的念头,却没有让人受伤的打算,好在十仗也不算什么,行刑的人也有分寸,想来伤的不会很重。   下了朝陆乾珺赶来看姜容,进屋便是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屋里阴冷无比,姜容趴在床上又无法穿衣,佳音只能让他多抱几个汤婆子取暖。   身后的伤处经过一天已经高高肿起有些发炎,上一次姜容退烧后便留下了头疼的毛病,佳音怕他再次发烧,时刻不敢懈怠,外头的动静就不太注意,一心扑在姜容身上,因而陆乾珺走到身前了,佳音也没注意。   不过打了十板子就下不了床了,姜容在陆乾珺眼里彻底跟个女人一样柔弱了。   这时候佳音也终于发现了陆乾珺的存在,忙行了一礼,陆乾珺挥手免了。身上的被子由一上一下两个板凳撑起来,这样姜容既能盖到被子,又不会被黏住伤口,只是保暖效果没那么好,他一整晚都没有睡着,现在太阳升起,气温也终于有所升高,姜容才有了些睡意,只他也迷迷糊糊听到陆乾珺来了。   陆乾珺摆弄着他露在外面的一只手,塞进被子里,手腕细到他一手能握住两只,姜容不愿跟他说话,陆乾珺也没说什么,只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陆乾珺走后不久,佳音在屋子里纠结地踱步,终于一跺脚追了上去。内务府现在克扣他们的开销,连木炭也不送,若是往常还能捱过去,可姜容受伤严重,这样在床上躺着,万一冻出好歹来,可就麻烦了。   于是姜容睡过一觉醒来,就感到屋子里十分暖和,炉子烧的旺,甚至让人感觉有些热,见他醒来佳音十分高兴,“主子,咱们有木炭了。”   “哪儿来的?”姜容撑着身子小幅度动了下,问道。   “陛下给的。”佳音兴致不减,“主子睡着的时候陛下来过一次,奴婢去求了陛下,陛下就派人送来了,还有几件新的棉衣。”   “嗯。”姜容闷闷地应了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主子,以奴婢看,陛下待您还是不一样的,主子若是想争,未必争不过……”佳音也不是非要姜容争皇后之位,只是宫里谁不是看皇帝脸色活着,把陆乾珺哄好了日子就好过,何苦非要过人人可欺的苦日子。   “再说吧。”他现在没有那个心力,也没有那个理由,得过且过罢了。 第09章 龙嗣   倒刺太多,总有落下的,又过两日,刺激得伤口化了脓,此时姜容倒不算太疼了,太医来看过,说还是那个法子,让佳音把倒刺挑出来,伤处看起来十分可怖,有些皮肉外翻,说是皮开肉绽也不为过,前来诊治的太医姓章,是谦恭良善之人,与姜容的父亲的姜厉也有几分交情,虽说在姜府没见过姜容几面,可毕竟是旧时好友的孩子,能帮衬一把是一把,于是他把情况汇报给了陆乾珺,宫里人一直认为打的不重,恐怕陆乾珺也是这样想的,把真实情况告诉他,姜容又是他的后妃,是男人总会有那么些愧疚心疼的。   只是他到底不了解陆乾珺,告诉陆乾珺后,陆乾珺心里确实有那么一丝不舒服,更多的却是怪罪。   明白姜容是宁愿强撑过去也不肯跟他示弱,陆乾珺愈发气愤,他冷哼一声,“以后这种事不必跟朕说了。”既然如此坚韧,看他也能忍过去,到底算半个男人,又不是弱柳扶风的女子。   不是能忍吗,他倒要看看他究竟能忍到何时!   姜容下不了床,屋里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烧着木炭,眼看木炭慢慢减少,佳音打算去内务府再取些来,以备不时之需。   交代了小太监照顾姜容,佳音却在半个时辰后空手而归。内务府不知怎么了,一听她是清宴阁的,就又将她赶了出来,她说了是陛下同意的,却得到对面不屑地嗤笑,说陛下刚下了旨意宫里又要节省开支,他们刚领了木炭,不能再领了,把佳音急得团团转,不懂陆乾珺怎么又变卦了。   在第三天的时候,木炭已经用完了,陆乾珺于夜晚来了清宴阁,彼时佳音刚给姜容喂了半碗粥,屋里也烧上了捡来的柴火。小太监在院子里忙活,把柴火劈成小块,方便明日用来烧。三个人的生活倒完全不像在宫里,反而像在偏僻的小山村。   “皇,皇上!”小太监慌忙跪下,陆乾珺却连看都没看他,直接越过他走进了屋里。   进屋便被呛了下,整个屋子里的浓烟还未散进,佳音在火炉旁咳嗽,递给姜容一张湿帕子捂住口鼻。   “主子先委屈下,奴婢烧上柴火散了烟就好了。”   身子已经能动一些了,姜容一直看着佳音手上的冻疮,有些出神。   浓烟慢慢散了,佳音才注意到屋子里多出来的人,低身行了一礼,“奴婢参见陛下。”   “你先出去。”陆乾珺走近床前,姜容往里挪了挪身子,闭上了眼。   “跟朕示弱有这么难吗?”让他宁愿过这种日子,也不愿说几句软话讨好他。   “陛下有事吗?”姜容态度显得十分从容,这几日他也慢慢想通了,与其折磨自己,不如淡然处事,反正日子就是这样了。难受是一天,释然也是一天,已经够辛苦了,不能再自己给自己多余的苦闷折磨。   “这种日子,你还想过多久?”   “这不是臣说了算的。”姜容有些好笑地答,只他脸色依旧苍白,笑起来也没了以往的淡雅美好,只余遮不住的虚弱。   陆乾珺一双黝黑深邃的眼直直盯着姜容,姜容也不甘示弱,眨着眼回望他。   “臣早就知道陛下不再是阿珺,早已不在乎我的喜怒哀乐,阿珺懂的,陛下不懂。既然不懂,我又有何讨好的必要?事事顺着陛下,陛下便能护我一世安稳吗?朝堂不稳,军心不定,连后宫的女人也敢仗着家里的势力为非作歹,陛下不是照样没有法子吗。”   当前存在的问题被姜容毫不留情的指了出来,陆乾珺也是怒极。   “好。”陆乾珺脸色难看的想杀人,线条分明的下颌愈发冷硬,“记住你今日说的话,从今天开始,朕不会再来,也不会再给你任何东西,朕就看你靠自己,能不能在宫里活下去。”   走出门冷风一吹,吹醒了陆乾珺愤怒的头脑,也让他难得有了一分茫然。   他与阿珺不同?呵,有什么不同。在姜府时待姜容好,是有利所图,现在隐忍谋划,任由豺狼虎豹骑到他头上,更是利益使然,他陆乾珺,从不做无意义之事。   明白往后会更加艰难,姜容心里却豁然开朗了,或许这些话他在心里憋了太久,久到已是顽症,说出来浑身舒畅,连身后的伤都没那么疼了。   他不是个能忍疼的人,也不是脆弱的人,全看命运,若是一世安康,他可以满脸全是笑容,可若是苦难加身,他亦能撑着活下去。   如他所说,陆乾珺往后一直没来过,姜容只听见丫鬟太监们闲来无事说着陆乾珺今夜又去了哪个宫里,好像没有一日是闲着的,让姜容有些惊讶他的精力旺盛,所以从前他日日缠着自己,或许也根本不是爱意使然情难自禁,自己只是他迫不得已才选的消解欲望的工具罢了。至于他那晚说的是第一次,姜容现在也不敢信了,越了解越发现,阿珺离他越来越远,远到他开始怀疑究竟有没有这个人。   宫里除了姜容,其他妃子最近都是面色红润,陆乾珺虽然不独宠,但他雨露均沾,让妃子们无话可说,也生不出多少嫉妒的情绪,只是一个个憋着劲儿想怀孕,这种情形下,谁要是头一个怀了孩子,势必打破如今和谐的场面。   可奇怪的是选秀女也有一个多月了,各宫都没传出消息,外头又在传些风言风语,最后传入陆乾珺耳朵里。   “继续说。”   “外头还说,陛下您夜夜宿在后宫,却没有任何嫔妃怀孕,是不是陛下您……”   陆乾珺冷哼一声,“让他们传。”   要是宫里现在有人怀孕让他知道了,那这个人怕是活不过今晚。   喜与不喜暂且抛开不谈,没有男人想让自己头顶冒绿光,名义上的也不行。   倒是他……陆乾珺平白想起了姜容来,这么多次了,居然没怀孕,可能他与女子确有些不同,陆乾珺不知道若是女子会不会怀孕,但姜容怀不上,他心底居然有那么一点遗憾。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陆乾珺脸色又沉了下来。姜容不识抬举,真怀了也不可能给他生,说不定马上就一碗堕胎药打了,意识到这个可能,陆乾珺本就昏胀的头脑愈发的疼了。   “呕……”   “主子!”佳音忙跑过去轻拍着姜容的背,“怎的才好了又这样。”   好不容易身上的伤慢慢结痂,姜容又开始吃不下东西了,他们能吃的不多,每日的粥连她都要喝够了,别说姜容从小锦衣玉食,怕是早就不想吃了。   “没事,不必担心。”姜容漱了漱口,又用帕子擦了擦嘴,他能感觉到身体没有不舒服,至于为什么会干呕,可能就是吃腻白粥了吧。   “奴婢待会儿去瞧瞧有什么吃的,今儿个给主子换个口味。”   “无妨。”姜容笑了下,“冬日里饿不死就成,宫里哪能找到吃的。”   “后山不是有条河,奴婢去河里瞧瞧,万一有鱼呢。”佳音说着说着觉得可行,一拍手就这么决定了,风风火火就跑了。   姜容摇摇头有些好笑,想到鱼,那股恶心的感觉好像更重了,他脸色顿时一白,又趴在床边开始吐,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是被他遗忘了的。   各宫铆足了劲儿准备怀上陆乾珺的第一个孩子,太医院忙得团团转,没有一位太医是闲着的,每日不是往这宫给娘娘把脉,就是去那宫为娘娘配药,总之宫里到处都是药味,哪怕太医们说了她们身子无碍,龙嗣的事也是缘分问题,依旧阻挡不了她们的热情。   “罢了罢了,让她们喝吧。”太医院院首愁的头发都白了,幸亏皇上没让他诊脉,不然他真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本宫入宫最早,本宫都未怀上子嗣,更枉论他人,哼!”苏月对各宫的行为嗤笑道,这些女人为了孩子都疯了,苦涩的汤药眼都不眨就喝了。   “说来也奇怪,娘娘难道不好奇吗,为何这么久了,都没有嫔妃怀孕……”   “或许只是时候未到。”   “可陛下从未让任何一位嫔妃喝过避子药,每次更是……”玉芝脸有些红,她近身伺候苏月,自然知道皇帝每次都把那东西留在了苏月身体里,苏月也想到了这事,不禁也红了脸,“这个确实是让人想不通,不过也不是没人喝过,清宴阁那个贱人不就喝过。”苏月随口道,这话却在玉芝心里激起千层浪,不知想到了什么,玉芝惊呼一声,又赶紧捂住了嘴。   “做什么咋咋呼呼的!”若是寻常人早被她拖出去杖毙了,也就玉芝这样从小侍候她长大的陪嫁丫鬟才敢这样。   玉芝有些魂不守舍,她不知道自己猜的对不对,也不敢说,苏月见她不说话,那点火气消了,取而代之的是疑问。   “怎么,你想到什么了?”   “奴婢不知想的对不对……”这种猜测太过无厘头,玉芝自己都不怎么相信。   “你说便是。”苏月兴趣缺缺道,说完她要就寝了。   “就是,只有姜侍君喝过避子药,难道在陛下心里,只有他可能怀上龙嗣……”   苏月手里的发簪掉到了地上发出一声脆响,她看了眼发簪便与玉芝对视起来,心跳的很快,她觉得玉芝说的很有道理,若是这样,那她们这些嫔妃……她不敢再想了,紧紧抓住了玉芝的手,“你,你赶紧派人监视着清宴阁的一举一动,姜容有任何不对劲儿都派人来禀报本宫!”   “是。”玉芝赶紧很快走了出去,又被苏月叫了回去。   “本宫出嫁时,父亲给了本宫两个影卫,那二人能力不比宫里暗卫低,让他们其中一人去。”   “是,奴婢知晓了。” 第10章 怀孕   玉芝走后,苏月是彻底睡不着了,若是猜测是真的,一切就都说的通了。   后宫嫔妃怀不上孩子,陆乾珺半点也不见心急,依旧每日宠幸嫔妃,不喝避子药,房事上也不顾及,是因为他知道这些人包括她自己都不会怀孕,只有姜容,只有这个贱人,是有可能怀孕的。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其他人不会怀孕,只有姜容会,这个解释不通,苏月想不通。   第二日清晨,苏月一夜没睡神情有些萎靡,吃过早膳宫里被一个消息席卷了。   珍贵嫔怀孕了!   听到这个消息不知怎的,苏月的心突然放下了。   怀孕了,有人怀孕了,那就证明昨晚的推测都是假的,那个贱人在陛下那里并不是特殊的。   “让影一回来吧。”影一是昨晚苏月派去监视姜容的影卫,苏月担心自己的安全,两个影卫都来保护自己她才放心些,若不是昨晚的猜测惊世骇俗,苏月也不会让影卫去。   “是,娘娘。”玉芝伺候了苏月洗漱更衣,打算派人去告知影一的时候,影一也回来了,还带来一个不得了的消息。   “你说昨晚清宴阁的宫女煮了鱼汤,姜容一闻到就吐?”   “正是。”   “这能说明什么?”苏月百无聊赖道。   “怀孕之人见到荤腥会孕吐的尤为严重。”   苏月把手里的帕子捏紧了,“你的意思是,姜容也怀孕了?”   “属下不敢妄下定论,只是看起来像是有孕的模样,另外他们自己估计也不知道,还以为姜侍君是旧疾犯了。”   “好,本宫知道了。”若是珍贵嫔没有怀孕,苏月可能还会有些危机感,可是珍贵嫔怀了,那就说明姜容不是特殊,她也不必在乎。   想到这儿,苏月暂时将姜容抛之了脑后,转而嫉恨起珍贵嫔来。   她比自己入宫晚,竟然早自己一步怀孕了,真是……   怀孕这种大事,自然很快在宫里传开,珍贵嫔等着陆乾珺去看她,她肚子里的孩子是陆乾珺的长子,若是她以后得了陆乾珺的宠爱,当了皇后,那这个孩子就是嫡长子,理应继承大统,她也就是尊贵的后宫之主……   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珍贵嫔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笑,到时候什么淑贵妃,什么贤妃,通通都要给她行礼,她想罚谁就罚谁。   这边刚诊出有孕,那边陆乾珺就知道了,他冷笑几声,摁开了密室的机关。   所谓的密室建造在宣政殿,陆乾珺脚步沉稳,一直往里走了几十米,前方出现一个狭小的屋子,里面住着一个男人。   “可有出过纰漏?”   “回陛下,并未。”那男人身形与陆乾珺极为相似,只一张脸不同。   “好。”陆乾珺颔首,“从今日起你便不用日日忙碌,在此休整一月,倒时朕会通知你。”   “是。”男人悄悄松了口气,这一个月可是让他吃不消。   明白宫里的女人如不通奸根本不可能怀孕,陆乾珺这顶绿帽是戴定了。不过陆乾珺也有法子让人悄无声息的消失,但是想了又想,陆乾珺干脆将计就计。   “来人,封珍贵嫔为珍妃,另外拟些赏赐,你看着办。”陆乾珺吩咐许恭福道,许恭福看着他脸色并不好,心想难道是因为这头一个并不是陛下心仪之人怀的?摇摇头不做他想,许恭福赶紧下去准备了。   得了赏赐更提了位份,珍妃一时风光无限,走路都带着风,趾高气扬的劲儿更足了。只是陆乾珺一直不来看她,让她心里难受。   “陛下不来找娘娘,娘娘可以去找陛下呀,这个时辰去,正好可以与陛下共用午膳呢。”   “说的也是,本宫这就去。”她料想陆乾珺一定是太忙,只要自己去,他一定会极为高兴的,这样想着,步子也迈得快了些,她的贴身宫女在后面直追。   “娘娘,娘娘慢些,小心摔了!”   ——   “你说,珍贵嫔怀孕了?”姜容怔怔地。   “正是。”佳音有些不高兴,“要是怀孕的是主子就好了。”佳音说者无意,姜容却悄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他近来吃不下东西,早上起来便恶心干呕,腰也一直酸痛,他记得傅冰墨怀孕时也是这样的……   猛的一下攥住了佳音的手,姜容语调有些发颤,“你,你可有法子从宫外带一位大夫进来。”   “主子你……”佳音睁大了眼,随后眼里蔓延出惊喜,压低了声音凑到姜容耳边,“主子莫不是也有身孕了?”   “我不知道,所以才想找大夫瞧瞧。”姜容不愿意请太医,一来请不动,二来若真有身孕,他怕自己护不住。   有了这个可能性姜容就得重新考虑往后的生活了,他一个人怎样都好,却不想连累孩子毫无自由,在宫里苟且偷生。   从宫外带人进来谈何容易,皇宫里到处都是暗卫,怕是连宫门都进不了就被杀了。   就这样不安的度过了三日,腊月二十七,这是宫女太监们一年少有的可以出宫看望家人的日子,虽然只有一天时间,却也是这些人朝思暮盼的。   佳音和小太监凑在一起商量,这是难得的机会,他们俩假借出宫的机会,找个大夫假扮小太监,替姜容把了脉就走,这天出宫的下人们多,只要小心些,就不会被发现。   他们把这个主意告诉了姜容,姜容一想也同意了,只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定要注意安全。   “主子放心吧,奴婢先出宫找与阿六身形差不多的大夫,再由阿六出宫和大夫换了衣裳,等大夫稍作乔装后,便由奴婢将其带回来,就说落下了东西回来拿,替主子诊脉后再走。”   “好。”姜容心里有些紧张,只是也没有别的法子,还是狠了狠心让他们去了,“你们一定要小心,出了宫可以去扶风楼找一位叫做柳苑的清倌,让柳叔叔帮忙找个大夫,若是守卫森严,就不要冒险了。”   “奴婢省得,主子放心吧。”说罢便匆匆走了。   前面一切顺利,柳苑一听是姜容派她来的,二话不说就找了个大夫来,难得这个大夫还会点易容术,见到了小太监阿六就把自己画成了阿六的模样,跟着佳音进了宫。   进宫需要检查,任由守卫粗鲁地检查了一遍,佳音在一边大气不敢喘,生怕大夫被查出来不是太监,好在有惊无险,到了宫里二人便行色匆匆地赶往清宴阁。为了不让人生疑,佳音二人还一起抱怨着。   “好不容易出趟宫,竟还落下了东西,真是气死了。”   “谁说不是呢,赶紧的吧,取了东西赶紧再出宫,晚了连家人的面都见不上了。”   “主子主子!”一到清宴阁佳音就低声喊着姜容,姜容一直坐在外间,听到佳音的声音,赶紧站了起来。   “大夫来了,主子!”   “草民见过姜侍君。”   “不必多礼。”姜容将人扶了起来,“别的我就不说了,烦请大夫替我把把脉。”   “是。”柳苑找来的大夫自是可靠的,他也不多问,仔细替姜容把起脉来。   “侍君这是喜脉,已有月余,只是胎像不稳,侍君身子单薄,草民需得开几副药,侍君调理上一个月,才见成效。”   “多谢了。”果真是喜脉,姜容心里喜忧参半。   “草民不敢。”   一来一回不过半个时辰,看着大夫安全出了宫门,姜容彻底放下了心。   他们的银钱不多了,姜容也不知道够不够抓药的,只把贴身的玉镯摘了下来递给了佳音,“把这镯子当了吧,再买些棉衣,你和阿六的手都生了冻疮,剩下的银钱你们去买些冻疮膏。”   “好,奴婢这就去了,一定赶在午膳前回。”佳音心中熨帖,她的主子,是天底下最好的主子。   “哪儿用得着这么赶,在外头吃了饭再回也不迟。”姜容知道佳音的家人都在长安城,“也去家里看看,许久不见,你爹娘弟弟一定都想你了。”   “嗯!”佳音重重地点一点头,“那主子照顾好自己,奴婢走了。”   “去吧。”   屋里又剩下他一个人,姜容手指温柔地摸着小腹,神情却有化不开的忧虑。   他不像珍妃,有位份又有强势的娘家,他什么都没有,还把陆乾珺给得罪了,这个孩子的存在一定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不然他守不住孩子不说,他们整个清宴阁怕是都会有危险。   腊月三十是宫宴,不仅有皇家众人,还有很多大臣极其家人,姜容没想到自己也能去,按照那日陆乾珺走时的态度来说,他不给自己使绊子已经很好了,姜容想不通他怎么会让自己前去赴宴。   “能不能不参加?”姜容现在身子特殊,去了还要担心危险,还不如待在清宴阁,无人打扰。   “主子,这是陛下亲自下的命令,若是不去恐怕陛下会不高兴。”   “罢了,那便去吧。”他已经得罪陆乾珺很多次了,加上肚子里的孩子让他有了些顾虑,以后说不定会求到陆乾珺身上,还是不要再惹陆乾珺不悦了。 第11章 宫宴   宫宴极其盛大,众人都到了,陆乾珺才姗姗来迟,姜容特地找了个不显眼的位置,没想到陆乾珺一来就看到了他,只是面无表情看了一眼后就移开了视线,装作没看到的模样。   他瘦了很多,脸色也不太好,陆乾珺在心里想到,随后又冷了脸,在上首坐下。   “今日是除夕,各位不必拘谨,理应君臣同乐,这一杯朕先饮了,愿天佑吾国,来年百姓安居乐业,不再忍饥挨饿,还我弋国一片海晏河清。”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宫宴正式开始,淑贵妃与珍妃一左一右坐在陆乾珺身边稍靠下的位置,二人竭尽全力讨好陆乾珺,互相看不顺眼。   苏月气急败坏,这个贱人不久前还在讨好她,现在仗着有个孩子就敢明目张胆跟她抢男人,她也要看这个贱人有命怀,有没有那个命生!   “姐姐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身子不适?”珍妃哪壶不开提哪壶,苏月硬挤出个笑来,“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话,本宫只是方才想起什么出了神,身子好的很,不劳妹妹挂心。”   耳边叽叽喳喳惹得陆乾珺心烦,他又控制不住自己去找姜容的身影。   这一个多月他一直在等姜容来跟他服软,虽说刚开始确实气愤,暗暗下了决定再不管他,可一个月过去陆乾珺气早消了,就是等人给他个台阶下,只姜容是不会给他台阶的,他明白这个事实于是更加烦闷。   或许根本不该让姜容入宫的,在心里隐隐察觉这个人对他来说是特殊的的时候,就该快刀斩乱麻,别再有纠葛的好。   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姜容在他眼皮子底下,他放了狠话再也不管,又鬼使神差让人来参加晚宴。   越想心里越烦,偏生惹他心烦的罪魁祸首还在没心没肺的吃东西,看也不看他一眼,陆乾珺愤怒地一拍桌子,整个大殿顿时鸦雀无声。   “朕想只看些歌舞表演岂不无趣,不如让朕的爱妃们表现一番。”   话音刚落,很多嫔妃就已经开始跃跃欲试了,她们不像苏月家里权势大,入宫两月就升为贵妃,还颇得宠爱,也不像珍妃那么好命,如今有个可能一步登天的机会,她们个个兴致勃勃,像极力展示自己的花孔雀。   “陛下所言极是。”珍妃率先应和,“只是臣妾怀有身孕,这种好事只能让给妹妹们了。”   “往后还有机会,爱妃好好养胎才是。”   “臣妾知道了。”   苏月死死瞪着她,看着珍妃矫揉造作的模样就烦。   一声令下,诸位嫔妃可谓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有弹琴的,有穿着单薄纱衣献舞的,也有唱歌的,靡靡之音乱人心神,只是陆乾珺都没什么反应,没说赏,也没说罚,惹得众嫔妃心里惴惴。   最后一位嫔妃表演完毕,众人开始讲些恭维的场面话,陆乾珺不耐烦打断道,“都表演完了?”   “回陛下,都表现完了。”许恭福回道。   “朕记得宫里不止这些人吧。”   当时选秀女一共选了十二人,加上姜容和苏月,一共是十四人。除去珍妃怀孕不便表演,方才一共上场了十二人,分明还落下一个,许恭福现在也回过神儿来了,“瞧瞧奴才这记性!姜侍君还未上场呢!”   这一句话让众人都转向了姜容,姜容早在陆乾珺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就懂了陆乾珺的意思。   “臣身子不适不便表演,恐污了陛下的眼。”   “你又有何不适啊,难不成你也怀孕了?”苏月冷嘲热讽的嗓音响起,姜容清楚的听到自己心里咯噔一下,面上还算沉住气,“回娘娘的话,臣早起染了风寒,现下有些头昏。”   “那就表演个稳当点的,又没让你花枝招展的舞上一曲,本宫早先就听闻姜侍君箜篌弹得一绝,不知在场的诸位,可有幸一听啊。”   陆乾珺稳坐在位子上端了杯酒,没有开口的意思,姜容见逃不过,便只能应了。佳音有些担忧地看着他,姜容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很快就有下人抬来一架箜篌,姜容随手拨了两下,纤细的手指拂过根根细弦,极为好看。   这种场合大概最适合弹奏盛世之音,虽然很久没弹过了,姜容一上手也还是从容模样,悦耳的箜篌声响起,让众人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弹奏过程也没有什么意外,虽说这样,姜容却更加心慌,他总觉得有什么被自己忽略了。苏月费心让自己上去,不可能只是简单让他弹个箜篌而已。   许多人都未见过姜容,此时一见,各有各的想法。嫔妃们心中危机感顿生,他们以为珍妃已经够漂亮的了,却不知还有个更漂亮的,被皇帝随便丢在清宴阁这等偏僻的地儿。少不更事的少年们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地偷看,人至中年的臣子们,倒是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心里暗暗想难怪从前姜厉从不让嫡子出门,大抵是怕被人惦记。不怪他们这样想,宫宴这种大场合,几乎所有人都是盛装打扮了一番的,只有姜容素着一张脸,却比许多抹了脂粉的妃子还要显得唇红齿白,眉眼如画。   多少男人的目光聚集在姜容身上,让陆乾珺脸色发黑,他又看了看姜容,这人身上带了一股娴静的气息,微微笑起来让人只想拥他入怀,弹完了姜容朝陆乾珺低了低身,就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不争不抢的模样,让陆乾珺更加恼怒。   在心里冷哼一声,陆乾珺随手揽过一旁的珍妃,面上带笑,眼里却一片冰冷,“现在只剩爱妃没有表演了,不知如何补偿朕啊。”   “这……”珍妃羞涩一笑,凑近陆乾珺的耳边呵气如兰,二人亲昵异常,惹得众嫔妃红了眼。   大家心里明白,今夜皇帝是要陪珍妃了。   宫宴还在继续,姜容强迫自己不去看陆乾珺,只专心吃着东西,他心不在焉,却猛地闻到一股奇怪气味,左找右找也没找到气味来源,只夹着东西往嘴里送的时候味道更浓,姜容放下竹筷闻了闻自己的手,脸上的血色顿无。 第12章 珍妃死了   原来是这样,他就说苏月特地让他上场一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面不改色吃完饭,姜容借口更衣先一步走了,佳音见他神色匆忙,追了上去低声问出了何事,姜容只让她准备水。   他手上浓浓的麝香味,看来苏月真的怀疑他了,姜容后知后觉有些害怕,心里慌乱起来。   方才他不该那么着急离宴,更叫人生疑。   姜容走后陆乾珺也没什么演戏的心思,不着痕迹放开了珍妃,然后寻了个理由走了。   回到养心殿陆乾珺就随手扯下身上的衣物,一脸的嫌恶,“拿去烧了。”   “是。”   很快有下人备好了热水,陆乾珺沐浴更衣后,头脑尤为清醒。今日是一年中难得清闲的日子,陆乾珺反而睡不着了,于是披了件大氅出去闲逛,逛着逛着就来到了清宴阁门口。   挥挥手让太监不必通传,陆乾珺正要推开门,屋里二人的谈话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主子究竟怎么了?”   “方才的箜篌上有麝香。”姜容的声音中还带着几分惊魂未定。   此时陆乾珺已经推开了门,听到声响的主仆二人皆是一惊,怕刚才的谈话被陆乾珺听了去。   “奴婢叩见皇上。”陆乾珺挥手让人下去,径直走到了姜容面前。   “你方才说,箜篌上有麝香?”   “嗯。”姜容不去看他,搞不清自己是心虚还是什么,他确实有责任让陆乾珺知道他怀孕的消息,但是私心是不愿他知道的。   “所以为什么你会害怕?你怀有身孕了?”这个认知让陆乾珺有些兴奋,整个人笼罩在一股初为人父的欣喜中,冷硬的面庞都柔和了些,“来人!传太医!”   “怎么可能。”姜容绞紧了手指,阻止陆乾珺,“若真有孩子也早折腾没了。”他面露讽刺道,可能是眼里的讥讽刺痛了陆乾珺,让陆乾珺从喜悦中脱离了出来,他看着眼前对自己没个好脸色的姜容,又想起宴会上那个对其他男人笑靥如花的姜容,心里不止气闷了,自嘲道,“也对,想来你也不稀罕有朕的孩子,朕强纳你入宫,耽误你找情郎了是不是?方才宴会上就有那么多男人对你目不转睛,被你吸引,若是朕放你出宫,应当不知有多少男人想把你关进笼子里养作脔/宠,呵。”   不管他说多少难听的话刺激姜容,姜容始终一副不在意的模样,低着头不再言语,最后气得陆乾珺拂袖离开,愈发觉得他来这儿就是个错误,姜容他既有一身傲骨,就让他傲着,看他能撑多久。   苏月的试探还没有结束,第二日年初一,苏月把所有嫔妃都召集了过去,包括姜容,她的主要目的就在姜容,因此姜容一到她就用审视的目光看他,这次姜容镇定了些,为了孩子,他不能再出岔子。   “今日将诸位姐妹召集到这儿,不仅是本宫的意思,也是陛下的意思。诸位也该努力些,为陛下开枝散叶。”   “这事,也不是咱们想努力就能怀上的呀。”一位妃子嘀咕道,其他妃子不说话,想来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苏月环视着每一个人,特地在姜容身上多停了几秒,幽幽道,“本宫之前去普恩寺求了副药,那儿的大师说此药甚好,只是怀孕之人不能喝,喝了恐会流产。”   “那咱们喝了就会怀上孩子吗?”一位妃嫔小心翼翼道。   “世间哪有这种神药,只是增加了怀孕的几率罢了。”苏月说完,有下人端来药,每人都有一碗,多数人想都没想就喝了下去,姜容却迟疑了。   不过他也只是顿了下,借着有个嫔妃走到他身前挡住了苏月看过来的目光,姜容把药倒进了袖口,幸亏冬日穿得多,不然怕是要暴露了。   处理了药姜容松了口气,苏月见他面不改色,心想难道他真的没有怀孕,之前都是自己想多了?   “难得贵妃娘娘有这份心,想来陛下定会更为宠爱娘娘。”梁秋怡神色冷淡,姜容方才没注意,此时她说话了才注意到刚才挡在他身上的是梁秋怡。   说来她是丞相之女,又被陆乾珺封了贤妃,本来应该和苏月一样,在后宫里几乎可以是横着走的,可她似乎总是很低调,姜容没听到过任何有关她的流言,见姜容在看她,梁秋怡甚至给了姜容一个微笑。   搞不懂梁秋怡的目的,但是她又实实在在帮了自己,姜容也回了她一个微笑,众人散后,姜容也准备回去,梁秋怡却在身后喊住了他。   “你知道今夜会发生什么吗?”   “什么?”姜容不解。   “珍妃会死。”梁秋怡淡淡道,姣好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临别之时看姜容那一眼,却让姜容刹那间白了脸。   珍妃会死……那自己……姜容紧紧捂住腹部。   回了清宴阁姜容也一直魂不守舍,佳音喊了他几遍也没有反应,只能任由他一个人发呆。   他一直静静等着,午夜已过,还没传出消息,姜容的心稍安,或许珍妃不会死,那他也……   “出事了!不好了!珍妃娘娘出事了!”   安静的午夜被一声尖叫打破,宫女太监乱成一团,只见珍妃整个人躺在床上,下腹被人刺了一刀,眼瞪得极大,像是在睡梦中被人所杀。   整个后宫的人几乎都聚集了过来,姜容扶着胸口,呼吸有些深,梁秋怡不知什么时候又走到了他身侧。   “除了陛下,能在守卫森严的皇宫悄声无息杀了珍妃的,只有苏月,她身边有影卫,或许你根本不知。”   姜容转过头看她,“你究竟想说什么?”   “若是让她知道你也怀了陛下的孩子,你猜,你会是什么下场?”梁秋怡靠近他,压低了原本就有些沙哑的声音,“有时候为了自保,或许可以放下一些东西,比如,可笑的虚情假意。”   因为守着那点回忆而不愿去争宠,在她看来实在可笑。没有什么比命重要,只要能保命,哪怕再恶心这个男人又能怎样。   她说完便走,姜容却忍不住喊住了她。   “你为何要跟我说这些?”   梁秋怡脚步未停,“我只是不想让你跟我一样罢了。”   太医和仵作都来了,检查过后,整个皇宫又重新归为寂静,姜容却再也睡不着了。   或许梁秋怡说的对,为了活下去,他总要失去一些东西,例如他可笑的尊严。   在苏月找上他之前,总要为自己找个靠山的。不得不承认,珍妃的死,让他心里生出来恐惧。   他在宫里什么都没有,却多了个所有嫔妃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皇嗣,孩子的事早晚会被人知道,只有自己强大了,他才有力量保护孩子。   “据奴婢所知,陛下每日都在宣政殿。”佳音被姜容问的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主子怎么突然打听陛下的消息,难不成主子终于想通了?”   “嗯。”姜容回了声,他想了想,回屋子里换了身稍微厚些的衣裳,又在膝盖处系了个薄薄的小软垫,留了句“今日不必寻我”就走了。   一路走到宣政殿门口,姜容便直直跪了下去,来往的宫人很多,你传一句我传一句,很快几乎整个后宫都知道姜容又被陆乾珺责罚了,陆乾珺本人自然也知道了。   他眉心微蹙,“去问他想做什么。”   总不能是跪惯了,便想在冬天雪地里跪一跪。   许恭福很快去问,姜容却只是摇头,什么都不答。脸被冻僵了,红润的嘴唇也没了血色,他身子本就单薄,直直挺着胸膛,却像是故作倔强,身量纤细到几乎是个男人都能将他拥进怀里。   陆乾珺从窗户看了他一眼,听到许恭福的回答冷笑了声,“那便让他跪着!”   殿内地龙正旺,屋外却是能冻死人的温度,姜容跪了有一炷香的时间,就有些坚持不住了。他担心孩子,有些后悔冲动下的决定了,窗内那道明黄色的身影几次闪过,姜容干脆将计就计,慢慢瘫软了身子。   如他所料落入一个温暖怀抱,姜容终于放心地露出一抹笑。   把他抱进内殿陆乾珺就后悔了,明明心里已经决定给这人些教训,却还是第一反应冲了出去,陆乾珺把人放下转身就要走,衣袖的一角被一只细瘦苍白的手紧紧攥了住。   “放手。”   “放手了,你还会生我的气。”   陆乾珺目光深沉地看着他,企图从他眼里看出些什么,那双清澈的眼里又只有些失而复得的情意,让他烦躁。   “朕再说一遍,放手。”陆乾珺使劲挥了下袖子,姜容被带的上半身晃下,也不得不松了手。   “我害怕!”他见陆乾珺还是要走,慌不择路抱住了男人的腰,紧紧勒住,眼里闪过挣扎,最后却还是选择了讨好,“我害怕……你说过会保护我的。” 第13章 讨好   他一直知道姜容惑人的本事不小,在姜府的那个陆乾珺可以因为姜容的一抹笑乱了分寸,现在的陆乾珺亦会。   那双清澈又温柔的眼,好像藏着无数的秘密让人探寻,只要与之相望,便会被勾了去,他微微弯了眼角,在陆乾珺转过身的时候从他胸前抬起头。   “那些日子是我无理取闹,现在我真的怕了,陛下说过会保护我的,总不能一个誓言都不遵守。”   “朕何时说过?”陆乾珺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那天晚上说的,你要了我,说会娶我,会保护我,总不能言而无信。”他一张小脸素净白皙,还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委屈,陆乾珺或许想起了什么,周身的淡漠消散了些,只是嘴上不饶人,“你也说过了,那时的阿珺不是朕,便去找那人要承诺去,朕给不了。”   “阿珺……”   “别叫朕阿珺。”   “可你就是阿珺!”姜容急得眼睛都红了,“眼睛是阿珺,鼻子是阿珺,嘴巴是阿珺,这儿也是阿珺!”他扯开了陆乾珺胸前的衣裳,只见那结实的胸膛上有个不大不小的胎记,却在距离胎记不远处,有一抹痕迹,不知道是谁留下的。   姜容眼里闪过一丝伤痛,偏过脸不再去看,“你是不是有了别人,就不愿意要我了?”   陆乾珺不言语,深邃的眸子好似能看透他似的,让姜容有些躲避,但是他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没法回头了。   “也是,她们都长得好看,有柔软的身子,丰满的胸脯,腰细屁股大,声音也娇媚,还听话不会忤逆你,你不愿要我也是应该的……”   他每说一句,陆乾珺的脸色就黑了一层,待他说完,陆乾珺已经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你怎么知道她们身子柔软或丰满的,这一个多月你就看了这些?!”   “本来就是,不然怎么能让你流连忘返!”   “你还学会了倒打一耙。”陆乾珺简直要气笑了,“你大可放心,她们加起来也骚不过你一个!”   “你……”姜容气得心里痛极,他无法接受男人好似将他当作最下贱的妓子般点评,面上却不能显,只露出一副故作生气的模样,转过身去不看他。   “行了。”陆乾珺不耐烦打断他,“朕知道你什么意思,想要各取所需,你就要拿出让朕动心的条件。”   姜容踟蹰又不满地解着衣裳,像个被恶霸强占的贞洁烈女,看得陆乾珺好笑,于是又生出逗他的心思来,“你也知道,朕见惯了美人,裸着身子不足以魅惑朕。”   正低着头解衣裳的姜容手指一顿,用力到指尖泛着白,紧紧闭了眼。   “好了,你自己好好想想,朕晚上再来找你。”   这几个月来阴郁的情绪一扫而空,陆乾珺整整一日都未发脾气,整个宣政殿的气氛也终于不再那么沉闷。   晚上难得没有处理完政务陆乾珺就走了,他自认不算个重欲之人,却一整天都在想晚上可能会发生的事。只是他也没有忘了姜容之前说的话,那时受苦受罪也绝不低头,陆乾珺不相信仅仅是珍妃的死,就让姜容怕成这样。   酉时姜容正洗漱好,他一天没回清宴阁,只要今晚能平安度过,他在宫里一切就会不一样。   明白陆乾珺或许对他有所期待,姜容就偏什么都不准备,他要试探陆乾珺对他还能有几分耐心。   果然,陆乾珺见到他兴趣缺缺,“你打算就这样敷衍朕?”   “我腿疼。”姜容顾左右而言他,委屈的神情换来陆乾珺一声冷哼,“疼就回清宴阁去。”   “可我害怕。”正如他了解陆乾珺,陆乾珺也算了解他,与其被揭穿,不如将一切摆上明面,欲望也好,需求也罢,总归他们也只剩下这些关系。   “你怕什么?”   “怕不声不响的死了。”   “忤逆朕的时候,就不怕朕治你死罪?”   “陛下不会。”姜容很会看人脸色,陆乾珺心里有气,那就让他都发泄出来。   虽然姜容态度好了,可陆乾珺却觉得现在的姜容还没有原来不屈服的他让人看的顺眼,陆乾珺不耐烦道,“你如果只是为了活命才来讨好朕,那大可不必,没人会要你的命。”   男人声音里带着冷漠,姜容许久没说话,或许是在心里作了一番计较后,才终于言语,“也不全是吧。”姜容苦笑一声,道:“能有好日子过,谁又想去过苦日子呢。”   “你真是可笑。”陆乾珺眼里的讥讽几乎快要变为实质,“朕还从未见过像你这般善变的人。”本来对姜容还有些欣赏,现在的姜容让他只觉得寡淡,跟那些男男女女没有区别。   “算了 ,你走吧。朕不会再让其他人为难你的。”   “可我不止想要这么多了。”知道陆乾珺什么意思后,姜容飞快做着盘算,“陛下也知道人都是贪心的,有陛下的宠爱,便可在宫里活得自在,我又为何守着清宴阁,时时担心被人找麻烦,再说了我跟她们比起来,还是有一些优势不是吗……”他说着一步步走上前,走到陆乾珺面前 ,踮着脚尖,红润的唇瓣凑近陆乾珺,“我可是陛下第一个水乳交融过的人呢……”   “你倒真是变了很多,还是说,朕从前从未看透过你?”陆乾珺语气有些危险,姜容凑近吻他,被陆乾珺骗过了头去。   “那陛下就看看我究竟是什么模样……”   姜容发现,比起那事,对着陆乾珺说那些深情的话,更让他恶心……   翌日一早,陆乾珺上朝,姜容几乎一夜未睡,他觉得恶心,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心里涌出来,密密麻麻的,不疼,却折磨人。   他从来没有哪一次像这样虚假,他宁愿疼痛能够遮盖本能反应,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让他麻木又疲累。   拖着沉重的身体准备回清宴阁,陆乾珺遵守了承诺,破天荒的留下了许恭福,让他亲自送姜容回去。   昨晚这一遭,整个皇宫都知道了,从来没有后妃在养心殿过过夜,从现在开始大家看姜容不再是看一个低贱的,身子畸形只配做玩物的双儿,而是把他当成了陆乾珺的后宫众人之一。   “主子!”佳音出门迎他,见他脸色苍白,魂不守舍,哪里不懂发生了什么,心里只剩下心疼。   “主子可要沐浴。”姜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佳音的手,脸上又哭又笑的,“我是不是和他一样恶心?说了再也不会靠近他,还是会去迎合。”   “主子歇息歇息吧。”佳音抚着他的后背,“主子现在所做的一切,不止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小主子。”   “不,你不懂。”他根本就是为了自己,他是个贪生怕死的人,他畏手畏脚,说什么为了孩子,只是个借口罢了,他只是不愿意过这种日子了。   被人扇耳光的感觉让他如芒刺背,打在身上的板子太疼了,钻心的疼让他此时想起还是记忆犹新,忍不住的浑身打颤。   “主子……”   “对,你说的对,沐浴,我要沐浴……”那些肮脏的,或许碰过别人的,又或许还碰过他的仇人,苏月。   “呕!”再也止不住的干呕,下腹也一坠一坠的发疼,姜容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任由泪水留了满脸。   洗澡水佳音早就准备好了,只是这次她不太放心姜容自己一个人,姜容的状态不对,佳音理解不了,但能感受到他的痛苦。   一个人待在盥洗室里,姜容使劲揉搓着自己的身体,像是想要把所有的痕迹搓掉,可他只能洗净表面的痕迹,内里无论如何他也没有办法。   怕伤到孩子,昨夜其实没有用前面,姜容难得顺从一次,陆乾珺也很温柔,没怎么伤到他,可姜容还是觉得身上疼得厉害,恨不能找个东西将自己剖开。   他太痛苦了,他隐隐知道什么,知道自己恐怕要走傅冰墨的路,可想挣扎,想反抗,却毫无头绪,走投无路。陆乾珺不会放他走,皇宫就是姜府,是比姜府还要大些的牢笼,傅冰墨走不出去,他也走不出去。 第14章 男娃   昏昏沉沉睡过去,这一觉就睡到了傍晚,佳音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想来不是什么容易事,几次来看过姜容,见他睡得沉静也没打扰。   今日一早许恭福传了旨意,让姜容搬去未央宫,虽然没有提位份,但宫里人人都不敢小瞧他了。   “这是许公公传来的消息,未央宫已经收拾好了,主子可要去?”姜容甫一醒来,佳音就提了这件事。   “去。”姜容好像变了个人,也不笑了,穿上衣裳就起了身,“这儿的东西都不必收拾了。”   “是。”佳音小心翼翼看他,总觉得现在的姜容有几分陌生,“主子身子可还好,奴婢派人送主子过去。”   “不必。”   “杂家奉陛下之命,来接侍君。”话音刚落,许恭福带人来了,身后跟着抬步撵的下人。   姜容素面冷淡,“有劳。”   未央宫仅次于皇后的青鸾殿,宫里嫔妃挤破了头想进去,原因无他,未央宫距离宣政殿最为近,不过几百米。   不愧是历来宠妃的住所,殿内陈设极尽奢华,姜容刚到,宫人鱼贯而入,稀稀拉拉跪了一地,许恭福从旁侍候着,“这些都是陛下派来伺候侍君的,这阵子不太平,陛下暂时不能给侍君提位份了,只能委屈侍君几日。”   “无妨。”姜容声音有些沙哑,“都下去吧。”   宫人们纷纷行了礼告退,许恭福也躬了躬身,“侍君没有其他吩咐,那老奴也告退了。”   “今日劳烦许公公了。”姜容转身进了内殿,佳音送走了许恭福也跟着进去了,她觉得今日姜容状态不太对,总是忍不住担心。   身下坐的是世间最为华贵的布锦,姜容攥得指尖发凉。   “佳音。”姜容眼神晦涩难懂,只是声音里的哽咽让人能够窥见一些,“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主子,你还有小主子。”佳音想上前拥抱他,却碍于身份不敢上前。   沉默许久,姜容轻轻叹息了下,“备膳吧。”说的太多反而显得自己脆弱,姜容算不得刚强,却也不是脆弱的人。   后宫和谐,前朝稳定,陆乾珺心情难道的很好,表现出来的却是愤怒难过,毕竟他才失了自己的“长子”,唯一的真实面也只能在姜容这里表现出来。   明明不是容易沉溺欢乐的人,只或许是姜容曾经给过他太多,将他养成了贪心的性子,总是忍不住从姜容身上索取,又或许他知道无论要什么姜容都会给,总之于他而言这人是不一样的,也是完全在他掌控之内的。   “喜欢这里吗?”看着这些日子姜容肉眼可见的清瘦,陆乾珺上前捏了捏他的手。   “喜欢。”看着陆乾珺,姜容扬起笑脸,只是笑得陆乾珺眉头一皱,“不喜欢就说不喜欢。”   “不是。”姜容靠近他,替他捏着肩膀,“我只是怕有人会因为这个记恨上我,淑贵妃一直想住进来……”   “她想进的是青鸾殿。”陆乾珺讽刺道,“她野心勃勃,可惜脑子不够,看不清形势。”   姜容手指一凝,“那陛下会让她当皇后吗?”   “苏铭若是手里有赫赫战功加上百万兵权,朕或许会考虑考虑,现在……”陆乾珺突然回首看着姜容一笑,深邃的眉眼盛满了光亮,“皇后之位朕只会留给心爱之人。”   哪怕那个人一直未出现,他也不会轻易封后。母妃是外族人。为了当这个皇帝,他认贼作母,舍弃了不知多少东西。尊严,脸面,这世间为数不多对他好的人,皆被他伤害个遍,只有皇后,是他不能再辜负的人了。   姜容环住他的脖颈,低下身来靠近他,长长的墨发轻轻垂下,扫过陆乾珺耳边,被陆乾珺拿下手里把玩,“只是容儿,等朕遇到皇后,就不能再与你好了,那时或许朕会送你出宫吧。”   他想的很好,等遇到皇后,他就遣散后宫,再把姜容送的远远的,保他一世无忧,也算是一点补偿。   姜容愣怔了许久,才长长地叹了一声,“好。”痛苦之余姜容心里一阵解脱,他不懂这个人为什么可以面不改色说出这样伤人的话,却懂了陆乾珺从未考虑过与他长久是亘古不变的事实。   这个人有自己的考量,他会有个相恋的爱人,那人会被他封为皇后,与他共享盛世荣华,只是这个人,从来不会是他姜容。   香甜的气息拂过,有片温软落在颊边,陆乾珺抬头望就见那人的笑脸,姜容弯着眼角,如墨的发,血红的唇,像是夜里夺人精血的妖精,“至少现在,陛下是我一个人的……”   自从姜容搬去未央宫,就成了专宠,宫里嫔妃心急火燎,之前陆乾珺雨露均沾让她们心里不满的同时又庆幸,可现在却是实实在在让他们害怕了。   专宠会带来什么她们很清楚,与人分享总比看见尝不到的好。   “也不知道那个狐媚子究竟使了什么法子让陛下对他宠爱有加。”   “不过仗着自己不男不女的身子惹得陛下新奇罢了。”   “改日从宫外弄个双儿进来,我倒要好好瞧瞧双儿究竟有什么魅力……”   “行了!”苏月烦躁地打断她们,手指撑着有些发涨的头,“提他作甚!平白惹了本宫心烦!”   几个妃子面面相觑,一时没再言语。真是的,有火气不敢朝着正主发,朝她们发算是什么本事,不过这话她们也只敢在心里嘀咕,是不敢说出来的。   “只管看好了,陛下薄情,一心扑在前朝,能有多少时间,多少情意,现在是宫中无后,等封了后他姜容第一个便会被弄死。”   也是,她们想着,姜容这样的身份不可能被封后,宫里早晚会有人惩治他。   “娘娘说的不错,只是想到要跟这么一个人争宠,臣妾就觉得恶心。”   “臣妾也是。”   不管他人怎么说,姜容现在总归活得比以前舒服,侍奉的下人尽心尽力,殿里陈设都是最好的,身上穿的也是内务府最好的料子,他只需要在陆乾珺来的时候伺候好陆乾珺就行,男人也十分好伺候,不过说几句好话,床上全身心迎合罢了。   昨夜他趁着陆乾珺昏睡之际,要了块令牌,方便他向宫外传信。除了柳苑,他没有熟人,柳苑的身份又敏感,他只能说了些借口才让陆乾珺松了口。   想起昨夜说的那些话,他都觉得自己恶心。   随着信一起传来的,还有昨日许诺下的器具。   总不能真的专宠一个人,陆乾珺今日没再来,姜容乐的清净,他整日没什么事,逃不出去,在宫里每日每夜都是煎熬,过得再好也是煎熬。   这几天也有太医来为他诊脉,姜容躲不过去,写信给柳苑问他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脉象看起来与平时无异,柳苑认识不少人,还真有法子,就给他开了服药,对身子没有损害还可以掩盖脉象。   就这样,姜容骗过了太医,也骗过了陆乾珺,他整日喝药,也不避讳着陆乾珺,其实喝的是保胎药,就骗陆乾珺说是调养身子的,陆乾珺也信了,摸了摸姜容的肚子。   “容儿什么时候给朕怀个孩子,最好是个女儿。”   不用担心继承大统的问题,他本身也比较喜欢女儿,若是像姜容,那必定是极为乖巧漂亮的。   “臣怕是生不出女儿。”他也想是个女儿,不必受流言蜚语,也不会卷入夺嫡,一辈子只要快快乐乐就好了。   听他这样说,陆乾珺沉默着没再言语,姜容眼里划过一缕讽刺,偏要往那刺上扑,将自己扎的鲜血淋漓。   “那我若是怀孕了,生出个男娃怎么吧?”   看着他认真的眉眼,陆乾珺突然就笑了,“男娃不行。”那是会因为皇位争个你死我活的,陆乾珺自己就是这么过来的,他必须保证皇子都是由皇后所出,而且最好只有一个。   “若我真怀了呢?”   “容儿。”陆乾珺有些严肃了,他自认太医院的太医们还算有些本事,所以从不会怀疑姜容真的怀了孕。彼时他的态度已经很明确,姜容非要这么问,在他看来就有些无理取闹。   “陛下放心吧,生孩子那么疼,我才不会去做呢。”姜容喝完了汤药,“以后再说吧。”   看他落寞的模样,陆乾珺心里有分寸,他这辈子辜负的人不多,生养他的母妃是一个,姜容是一个。母妃已死,他只能带着愧疚活着,对于姜容,陆乾珺也只能尽力弥补一些。   “等以后朕放你出宫,好好找个……”他眉头紧锁着,心里想的是等姜容出宫,以后可以找个本分的男子,生几个孩子,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不知道是什么感觉,总归不太好受,他把这归结为自己的占有欲在作祟,等以后有皇后了,就不会这样了。   将他的纠结看了个分明,姜容懂得怎么迎合他的话语,“不了,以后我就去没有冬天的地方买一座小宅院,带着佳音和阿六,每日观水赏景,悠闲自在,也不孤寂。”   “嗯。”陆乾珺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开,没看见姜容与温软声音不符的冷淡双眸。 第15章 计划   若是没有孩子能这样过一生也足够,可他现在有一个孩子。   这个孩子不出意外,是男子或者双儿,不管是什么,他都无法像陆乾珺说的这样脱身。   陆乾珺处置了一个五品官,虽是小官,却牵连众多,此人是苏月的父亲苏铭苏大将军的智囊,因着他苏铭被罚俸半年,禁足三月。苏铭被罚苏月也消停了些时日,没人找麻烦,姜容渐渐适应了这样的日子,有时梁秋怡会来找他,两个人渐渐熟悉起来,梁秋怡性子大大咧咧,与姜容倒也互补。   “看这天色陛下也快来了,我就先走了,明日再来找你,你倒时可要仔细教我,我还从未弹过箜篌呢!”   “好,路上慢些。”姜容道,梁秋怡大方朝他挥手。   “主子,这贤妃,与传闻倒是不像。”佳音看着梁秋怡的背影,若有所思道。   “凡事不能只听传闻,传闻大多是有心之人故意传的,污蔑之意居多,意图败坏这个人的德行,要想了解一个人,只有接触。与之接触,谈吐,言行,眼神,无一不会败露一个人真正的品行。”   “主子说的对。”佳音细细想着,好像确实是这样的,后宫里淑贵妃最大,谣言怎么也是过她耳才能传的,她又与贤妃是死对头,想来也不会传贤妃的好话。   “待会陛下该来了,主子先准备准备?”佳音已经备好了热水,盥洗室也被暖炉熏得十分暖和了。   “最近一月陛下一直宿在这儿,恐怕已经让许多人不满了。”姜容扶着腰起身,佳音忙去扶他,“那主子难道要将陛下推给旁人?”   “劝谏之语还是要说些的。”反正都是虚情假意,他装的够像,陆乾珺信就行。   ——   冬天一身黏腻的感觉并不好,陆乾珺睡下姜容就要起身去擦洗一下,刚动了动身子,还未起身就被陆乾珺捞了回去,“去哪儿?”陆乾珺睡眼朦胧道。   “身上难受,我想去洗洗。”姜容替男人掖了下被角,又亲了亲男人露在外面的脸,“时候不早了,陛下早些歇息,明日还要上早朝呢。”   又动了下要起身,陆乾珺还是紧紧箍着他,姜容轻拍着男人的手,语气有些无奈,“陛下……”   “朕抱你去。”陆乾珺早就清醒了,两个浑身□□的人,在昏暗又暧昧的浴间难免会再发生什么,结束后姜容被陆乾珺抱回去,一脸倦容。   “陛下明日别再来了。”   “嗯?”将人塞回被子里,陆乾珺此时倒是没有睡意了。   “宫里流言多,陛下为我想想。”姜容环上男人的腰,脸贴在男人胸前,不再言语,一会儿便睡了。   第二日果然陆乾珺没再来,姜容的孩子快三个月了,再过些时日肚子大了总会暴露,加上他一直不让陆乾珺碰他前面,陆乾珺虽然没说什么,次数多了却难免会起猜疑。   梁秋怡来的时候姜容也是心事重重的模样,做什么都没有精神,梁秋怡喝了口茶水,问道:“怎么?被陛下气到了?”她以为昨晚陆乾珺没来,姜容心里难受。   明白她是误会了,姜容摇了摇头,“怎么会,我巴不得他不来折腾我。”   “那是怎么了,看你脸色不太好。”   “快三个月了。”姜容摸着还没有明显凸起的小腹道。   二人之间早就没了什么秘密,梁秋怡也理解姜容的想法,陆乾珺是个皇帝,不是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姜容不想让陆乾珺知道孩子的存在,现在快显怀了,他也确实着急。   “所以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想出宫。”姜容道,只是他没有办法出宫。这些日子他也做了一些事,与柳苑商量了下,柳苑却是劝他跟陆乾珺坦白的。   一来要瞒一辈子谈何容易,若是被发现,孩子和他都有危险,二来若是逃出宫去,且不说他在外如何一个人生存,单说如何逃出去还是个问题。   “你可有办法了?”梁秋怡是一直知道姜容要逃出宫,也帮他想过一些办法,但是姜容怕连累她就都拒绝了。   摇摇头,姜容低眉道,“我一直没有办法,但是现在已经快三个月了,我怕总有一天会被发现,说来现在是最好的时机。苏月最近安分,陛下也被我哄的还算好说话,或许我可以求一个出宫的机会。”   “陛下不会放你走的。”梁秋怡笃定道,有些事没有办法跟姜容说,但是她可以确定的是,陆乾珺不会放姜容离开。   或许如他所说,在封后之后会放姜容离开,可万事都有变数,陆乾珺变卦也说不定。   “那我只能孤注一掷了。”   这种麻木的日子他不想再熬了。   “我再想想,或许有别的办法也不一定。”   就这样又过了三日,是去太庙祈福的日子,陆乾珺特地来跟姜容说了声让他一起去,姜容本不想去,后来一想去太庙,正好可以查看一下出宫的线路,也就应允了。   太庙建在玉衡山,姜容找柳苑打听过,玉衡山地势缓和,山上也安全,没有豺狼虎豹之类,若是逃跑,此处便是好去处。只是佳音和阿六……   姜容想过了,自己出宫过得必定是颠沛流离躲躲藏藏的日子,不能连累佳音和阿六。他想了想,还是找了梁秋怡,帮助自己逃跑恐会连累梁秋怡,只是帮忙藏匿两个宫人,对梁秋怡来说不成问题。   有了打算,姜容这几日明显气色好了很多,陆乾珺只当他是因为能出宫才显得兴致勃勃,见他笑意盈盈便想折腾他一通,可明日还筹划着逃跑呢,姜容借口自己身子不适,陆乾珺没有多加怪罪,只是有些意兴阑珊地睡了。   到达宫门口,姜容才知道出行的不止自己,还有苏月,是了,本来梁秋怡也是想跟的,是姜容怕他逃走陆乾珺会牵连,才没让梁秋怡跟来,可苏月是不会放弃这种与陆乾珺近距离接触的机会的,这几日只顾着逃跑,倒是忽略了这事。   苏月看见姜容就翻了个白眼,抬起下巴进了自己的轿子,“晦气!”   皇帝还没来,自是不能提前出发,外面冷风刮的人脸疼,姜容拢紧了大氅,脖颈一圈松软的狐狸毛搔的他打了个喷嚏。   “主子,咱也进轿子里等着陛下吧。”   “再等等。”他冻得鼻尖通红,墨发被风吹得凌乱,白皙的脸上泛着柔光,比天边连成一片的皑皑白雪似是还要白上几分,周身没有旁人,姜容又叮嘱了佳音一遍,“回程路上有人接应,你且跟着秋怡派来的人离开,银子可带好了?倒时与你家人一起离开长安城,阿六没有亲人,便交给你照顾了。”   “奴婢都记好了。”姜容给他们安排好了退路,她并不担心自己,只是对于姜容却放心不下,“主子更要保重,身边没人伺候可怎么是好,要不奴婢跟着主子一起离开吧,到时候好伺候小主子……”   “嘘……”姜容吹得颊边绒毛轻动,示意佳音别再说了,陆乾珺从远处走来,将姜容抱进怀里,“怎么不进去等,外头多冷。”   姜容只是摇摇头,通红的鼻尖有些可怜,又有些可爱。   “傻。”陆乾珺摸摸他冰凉的脸,一把将人抱进最大一顶轿子里。   “淑贵妃在后头呢……”   “怎么了?宫里谁不知道朕宠你,不必管她。”当然也有替姜容准备的轿撵,历代也只有盛宠的妃子才能与帝王同乘一轿,只是姜容这种没有位份只有宠爱的极少。   也不是真心说出这话,只是随口提一嘴罢了,陆乾珺不待见苏月正是他想要的,往后看了一眼,他的轿子空着也是空着,于是姜容小声道,“佳音昨日有点风寒……”   陆乾珺不说话,姜容又道,“我昨天晚上听到她咳嗽了,我身边只有她最为尽心,要是她病倒了……”   “好了。”陆乾珺哪能不知道他的意思,只是他心底隐隐生出不满,“你对她倒是比对朕还上心。”   姜容实在笑不出来,也说不出恭维的话,心想自己生病时不眠不夜守着他的可是佳音,他陆乾珺只会说风凉话罢了,有什么可比性。 第16章 逃跑   在太庙祈福后就离开了,陆乾珺按照原计划带姜容去了山下的行宫。苏月原本是要回宫的,看他们不回,于是也跟着他们一起去了行宫。   行宫建造在半山腰,本就是看中了那处有汤池,后来在山上种了许多梅花,冬日里来,景色倒也好看。   下个轿撵,陆乾珺牵着姜容的手,苏月跟在一旁,咬碎了一口银牙,“陛下,臣妾瞧着,这满山的红梅可真是好看,尤其枝头落上那点点白雪,加上扑鼻的梅香……”   陆乾珺没看她,倒是看了眼满山的红梅,然后对着姜容的脸点了点头,“容儿想先去山上看看,还是先去泡温泉?”   “娘娘呢?”姜容习惯性问了苏月一句。   本就不待见姜容,苏月神情淡淡的,“本宫全听陛下的。”   “那你先去赏梅,朕带容儿泡温泉。”陆乾珺眉头一皱,说道,然后带着姜容率先走了。   苏月脸上划过一抹错愕,过后又转变为愤愤不平,却还是跟了上去,平复了下气息,“那臣妾也去。”   “你去做什么?”陆乾珺实在不悦,苏月一门心思非要跟着他们,姜容拉了拉陆乾珺的手,“陛下……”   “男女有别,你先别去了。”   “可是,臣妾和姜侍君都是陛下的人,有什么不可以的……”   “你跟容儿不一样。”陆乾珺实在不想多说,“既然你着急,那你先去,朕和容儿去山上看看。”   二人不一会儿就走远,留下苏月心里又气又难受。   “娘娘……”   “贱人!”苏月大叫一声,气得胸膛剧烈起伏,“玉芝,你过来。”   玉芝凑过去,二人嘀咕一通,玉芝点头下去,苏月冷哼了声,她就不信了,姜容这个贱人能一直霸占着陛下。   近看满山的梅花更加好看,陆乾珺摘了一朵悄悄别在姜容耳后,姜容抬头望他,他又揽着姜容走了,“朕难得清闲几日,苏月这个女人却偏要跟来,坏了朕的兴致。”   “淑贵妃也是想与陛下亲近。”   “呵”陆乾珺笑起来,他不常笑,寻常时候总冷着张脸,若不是长得俊郎高大,怕是不讨人女人喜欢,只是有皇帝这层身份,便已经够让这世间男男女女向往的了。姜容被男人那抹笑容晃了下,低了头,神色几分黯然。   他不该再为这个男人着迷。   “陛下笑什么?”   “笑你天真。”陆乾珺似乎心情很好,“她不是想与朕亲近,只是见不得你与朕亲近,傻容儿。”   这宫里形形色色的人,还没有陆乾珺看不透的,那个女人是抱着什么目的,他不用猜也知道。   “走吧,山上冷。”没一会儿姜容就被冻得双手冰凉,陆乾珺最近得了个新趣儿,他觉得养着姜容像是养一只猫儿,陪他玩耍,看他用饭,甚至看他发呆,都有着无穷的乐趣。这个认知让陆乾珺很满意,他的本心就是这样的,把姜容养在宫里当作一个宠物,他只用乖巧听话,他自然会给他所有想要的。   二人一起慢悠悠走到山下,苏月在自己房间休息,没有再出来,姜容和陆乾珺一起去泡温泉,温泉池旁种着几棵桃花,此时郁郁青青,枝头冒出粉色小花苞,煞是可爱,叫人看的新奇。   “这儿气温可真是高,桃花开的这样早。”   “嗯,再过几日便能看到桃花盛开了。”没有外人在,陆乾珺直接脱了衣裳下水,姜容小腹微微有些凸起,怕陆乾珺发现,于是穿着里衣。   陆乾珺以为他害羞,也没说什么,只是走到他身边,“水里湿滑,小心些别摔了。”   “嗯。”姜容极为小心,一直坐在石阶上,还垫着佳音拿来的软垫,捏着点心小口吃着,旁边放着温水,甚至还有碗红豆粥,待遇比陆乾珺还要好。   “怪不得你总说佳音,她待你的确细心。”   “嗯。”他不愿再提起佳音,怕他以后逃跑了,陆乾珺对佳音过于关注。   见他吃的起劲儿,陆乾珺也拿起一块尝了尝,味道确实不错,又不是御膳房做的,完全是姜容的口味,对陆乾珺来说过于甜了。   姜容想着事呢,小口啃一口点心,咽了就喝一口水,最后点心吃了没说少,喝水喝饱了。   “容儿最近长肉了。”陆乾珺出声打断了姜容的思绪,顺着陆乾珺的目光低头,姜容吓出一身冷汗,猛地一下起身又差点摔倒,陆乾珺赶紧搂住他,姜容也后怕的攀住了男人的脖子。   待他平稳后,陆乾珺伸手摸了摸姜容的腹部,心里突然一热,他还没弄清这股没来由的情绪是为何,便被姜容不着痕迹的推开了,“我们走吧,泡久了有些头晕。”   “容儿若是女子,现在该怀孕了吧。”他从未想过姜容有孕会选择瞒着他,只以为姜容是双儿不宜生育所以才这么多次都没有身孕,方才摸着姜容的肚子,他总是想要是怀了该多好,现在有一个女儿,等有皇后了,再让皇后为他生一个太子。   “怎么会,我只是喝多了水。”他说道,脸有些红。   “那容儿替朕怀一个吧。”   “我…怕疼。”   “你只要替朕生个女儿,朕就,封你为…”话音未落,外面传来宫人的声音,打断了陆乾珺的话。   “什么事?”   “淑贵妃娘娘突然说是身子不适,想让陛下去瞧瞧。”   “身子不适找太医,朕不会看病。”陆乾珺上了岸,顺便把姜容抱了上来,二人擦干身子穿了衣裳,陆乾珺率先出来了,冷声道,“将她送回宫。”   “可是,娘娘似乎病的很严重……”   陆乾珺冷哼一声,积攒的怒气到达了顶峰,“那朕就去瞧瞧他究竟病的有多严重!”   行宫修建的不算大,陆乾珺很快就到了苏月住的地方,一进屋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   纱织的床帘内确实有一女子若隐若现,陆乾珺坐在桌前,没往里看一眼,“究竟什么事?”   “臣妾回来没过久就浑身难受,请随行太医来看过,太医说,臣妾……臣妾是中药了……”   “什么?”陆乾珺起身,猛然间发觉屋子里的气味不同寻常,方才只有药味,现在细闻,一股特殊的香气袭上鼻尖。   陆乾珺起身就要走,被苏月从身后拉住了衣物,“陛下……”苏月嗓音娇媚,陆乾珺浑身鸡皮疙瘩要起来了,一把挥开苏月的手,胸前的衣物被拽了下,本来泡完温泉,陆乾珺只穿了件单衣,现在露出胸膛,一块不大不小的胎记刺痛了苏月的眼。   “陛下?!”   “滚!”陆乾珺派人封锁了屋子,出来透了口气理智恢复了些,快步走回去。   多少吸入一些□□,陆乾珺饶是理智尚在,心里难免想起些什么,脚步也比往常沉重。   苏月那儿的风声传过来,姜容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这是个绝佳的机会。   陆乾珺中了药,苏月也被人看管了起来,随行的宫人本就不多,没有人会在意他。姜容拿出柳苑给他的迷魂药,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用,可陆乾珺估计理智不多,万一伤到孩子……   陆乾珺到底踉踉跄跄来了,这药药性极强,明明只是吸入一点,陆乾珺却明显感觉自己的神志渐渐迷糊,他隐约看到个人影,知道是姜容,便想扑过去,可却不知怎么的,就没了意识。   姜容一手的黏腻,出门洗手,佳音匆匆忙忙跑过来,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个信号。   逃!   简单收拾了下,佳音已经替他准备好了行李,“待会儿主子往东边去,奴婢看过了,那边山路雪少,下了山就是官道,柳公子的人在哪儿侯着,主子定要小心。”   “好,你也万事小心,以后怕是不会再见了,这些日子多亏你不离不弃,佳音,我没有亲人了,便叫你一声姐姐,望姐姐日后万事顺遂,平安喜乐。”   “主子也是。”佳音眼里含着泪,深深看了姜容一眼,还是不放心,遂把姜容送到了山下。   这是真正的道别,姜容上了马车,马儿跑的飞快,他撩起车帘往后看了一眼,佳音一直站在原地,一直望不到影儿了,才抹了抹脸跑了回去。   不到一个时辰,陆乾珺醒了,他脸色可怖,佳音在外面跪着,陆乾珺要是还想不通发生了什么就是蠢了,一脚把佳音踹了出去,佳音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来。   “他去哪儿了。”陆乾珺语气平静,只是山雨欲来。   “奴婢不知。”   一把将佳音提了起来,佳音脚尖离了地,瞪大了眼,脸色渐渐青紫,眼里却没多少求生意识,陆乾珺见状把佳音扔到一旁,“派人去找,他一个人逃不远,必定有人接应,给朕封锁城门,掘地三尺也要将人给朕找出来!”   跪着的宫人皆是冷汗频频,佳音更是又吐出一口血来,无力地倒在地上,只祈祷家人能逃的远些,也祈祷自己的死能抵消陆乾珺一部分的怒气。   她存了孤注一掷的勇气,就要直直朝墙上撞去,被许恭福眼疾手快拦了下来,陆乾珺见此竟露出个笑容来,“想死?不,还不到你死的时候。”陆乾珺走进她,高大的身躯将佳音整个人罩住,“等朕将你主子抓回来,就让他亲眼看着你死。”   “唔唔……”佳音被人捂住了嘴,死死瞪大了双眼。   “带下去。” 第17章 山匪   姜容一路还算顺利,他出城时陆乾珺还没醒,出了城就自己一个人往南走了。   深知牵连的人越少越好,姜容连柳苑也没去见,一路往南,只是他一个人,肚子里还有个孩子,不好一直赶路,就走走停停,走了两个时辰,实在撑不住了,姜容找了个地方歇歇脚。   他带了面纱,遮住大半张脸,可那双眼还是过于惹人注目,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是个美人。   茶馆里坐着几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姜容找了个角落坐下,只问店家要了杯温水,过了一会儿陆陆续续来了很多人,坐不开就有人找到了姜容对面。   “这位……”来人是个书生打扮的公子,他远远看过来见姜容身量纤细,又带着面纱,以为他是个女子,近看才发现好像不太像女子。   姜容朝他点头,示意可以坐,书生打扮的人朝他作了一揖,拿过一杯茶喝着,几次偷看姜容,皆是欲言又止,后来实在忍不住,还是小声开了口。   “你一个人小心些,最近山里流匪众多,他们时常下来抓好看的姑娘公子,你这样打扮,太过于显眼了。”   姜容看了看自己,又看看周围一群打扮灰头土脸的人,尤其是姑娘,恨不得穿上下地干活的麻布衣裳,这才惊觉自己真的格格不入。   “多谢好心人提醒。”他十分不好意思,悄悄怀里拿出一块碎银子来给了书生。   “不不不,不必。”书生打扮的人连连挥手,姜容递给他就收回了手,朝他笑了下走了。   付了店家几文钱,姜容去镇上买了一身灰色衣裳,面纱也换成了幕离,从成衣店出来,一辆马车疾驰而去,差一点撞到他,驾车的人赶紧勒紧绳索,朝他致歉后重新疾驰起来。   “方才怎么回事?”   “回少爷,属下差点撞到路人,已经处理好了。”   “嗯。”沈以珩闭目养神,忍不住道,“再快些。”   阿容,一定要等我。   以前保护不了他,现在他的阿容有勇气逃出来了,他一定要先陆乾珺一步找到他,然后带他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   “住店。”姜容递过去十文钱,“向您打听个事儿,这儿哪里的马行比较好?”   小儿见他陌生,估计是第一次来这儿,又见他身段姣好,淫邪之意浮上心头,“您是要租马车?”   “正是。”   “要我说啊还是东边的徐记马行比较好,名气好,服务也好,您可以去瞧瞧。”   徐记……姜容点头,在心里记住了,“那麻烦您替我订一间房,我休息一会儿去看看。”   “好咧!”小二咧嘴笑了笑,在姜容看不到的地方打了个手势,脸上也挂上了得逞的笑容。   这次是个好货色,说话柔柔弱弱,长得绝对不赖。   姜容突然觉得身后有道刺人的目光,回头一看只有那个小二正在擦桌子,他就没多想,可能只是自己的错觉吧。   到了屋子,姜容越想越不对劲儿,心里那种危险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心跳的很快,他心想不行,还是离开这里吧。   虽然说不出哪里古怪,却是感觉十分不对劲儿。   “这次真是个好货色,你没听见那声儿,唱戏的花旦都没那么好听的声儿,这要是叫起来绝对带劲儿!身板也好看,腰一把就掐住了……”   “真要有你说的那么好,就给弟兄们玩够再拿去卖了。”   “老大英明!”   姜容从楼上走下来,这两个人息了声,被叫老大的人,看见姜容就迎了上去,“呦,咱镇上什么时候来了个如此标致的小美人儿啊?”   中年男人眼里的淫邪藏都藏不住,姜容心提了起来,朝他们点点头就想往外走,那人上前一步拦住他,“别走嘛,聊聊天啊小美人儿。”   “我夫君在前面店里等我。”   “哦?你夫君怎么让你一个人出来啊,真是对你不上心啊。”中年男人朝小儿使了个眼色,“听说美人儿你想租一辆马车,不如我带你去啊。”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姜容说着又要走,他的声音都在发着抖,那中年男人这次却没拦他,让他终于跑了出去。   街上人声鼎沸,吆喝声叫卖声不断,姜容眼眶一热,站在人群中一边忍不住后怕一边调整着自己崩溃的心情。   不行,他要撑下去,这才只是开始,既然决定离开皇宫,以后就一定还会遇到这种事,他要学会保护自己。   脚步急匆匆去了马行,他也没敢去小二说的徐记马行,只随便去了一家声名不显的马行,进去挑了一架马车。   总怕那个中年男人还会找上自己,姜容恨不能马上离开小镇。   他多穿了几件衣裳,彻底掩盖住自己的身形,脸上以防万一点了几颗痣,也涂黑了些。   坐上马车姜容朝车夫喊了一声,说要去南边,车夫不应,姜容心里那股不好的感觉又浮了上来,拉开车帘一看,哪是什么车夫,驾车的分明是刚才的中年男人。   “呦,被发现了。”马车速度极快的出了镇,姜容脸色苍白,心里乱成一团,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安静想着该怎么办。中年男人见他还挺镇定,倒是对他高看了一眼。   “小美人儿,你说去南边,可是咱们兄弟不往南边,只去北边。”   “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男人大笑一声,“你说呢?”   “无非是为财为色。”   “你说的不错。”男人回道。   “你想要多少银子?我可以给你。”姜容看似镇定地和他做着交易,仔细看却浑身一直有些轻微发抖。   “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吧,听话待会儿兄弟们爽的时候还能温柔点。”姜容这才注意到他们到了一处极为偏僻的地方,周围都是山,看起来像个寨子。   “兄弟们,有新鲜货色了!”   一声高呼出来四五个汉子,姜容还在马车上,男人撩开车帘让他出来,姜容动作不敢太大,被男人不耐烦地扯了个趔趄。   刚站稳,男人一把扯下他的幕离,露出姜容一张脸来。   “赶紧打盆水来。”男人一眼就看穿了他的伪装,姜容这次真的害怕了,慌不择路疯了一样就往山下跑。   若是被这些人发现,他还不如死了。   没料到他会突然逃跑,几个男人反应过来就开始追,姜容怎么说体力也不及他们,加上肚子有些不舒服,没多久就被追上了。   男人粗鲁将他扯过,恼火地扇了他一巴掌,将他打的头脑一昏,这时有人端来了水,男人抓着他的头发,姜容吃痛只好抬起头,却被狠狠摁在水里,快要窒息了才被拉起来。   脸上的伪装被卸下,露出那张极具震撼力的脸。   周围安静了几秒,只听男人没忍住爆出一句粗口,“艹!”   “谁先来?”其中一个男人问道。   带他来的中年男人更加用力的扯住姜容的头发,“老子发现的,当然老子先干!”   说罢直接将姜容提进了屋子,外头相继爆出几声怒骂。   “老徐你快点!”   “就是就是,老子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艹!真他妈好看!”   屋里被叫老徐的男人看了眼姜容,“你也听到了,你要是听话呢,也就少吃些苦头。”   姜容半边脸肿着,嘴角沾了丝血迹,狼狈又有一丝特殊的勾人,他不说话,但心里怕的厉害,眼眶也发红。   老徐解着裤腰带,姜容从地上抬起头,看了眼门外,又想往外跑,老徐直接把他提起来往床上一扔,“别跑了,再跑腿就给你打断。”   “放开我……”姜容双目无神道,他感觉肚子一阵刺痛,刚才碰到了肚子,好像一股热流流了下来,姜容害怕地摸了摸肚子,脸上有些痛苦。   “你只是还没尝过男人的好……”老徐说着话,突然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往下一看,姜容下身被血色浸湿,这下他浑身冷了下来。   “怀孕的!?”   他一声爆喝屋外的人也听到了,“真他妈晦气啊!”   他们道上有规矩,什么都搞,唯独怀孕的不搞。   姜容整个人蜷缩起来,听他们说话知道他们不会再碰自己,捂着脸眼泪还是止不住了。   “赶紧把人处理了!晦气!”其他人骂骂咧咧走了,剩下两个把姜容重新弄到了马车里,   “好不容易有个这样的货色,真是……”   “老子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谁知道被人搞过了,还怀了个野种。”   “我倒是见过一个。”年长一些的男人道。   “谁?”   “当年扶风楼的花魁,鸳柳,听说被人买回了家,后来改名叫什么,傅冰墨了。” 第18章 获救   “那是那个什么墨好看,还是今天这个好看?”   “不是一种好看。”年长的男人又道,“不过他们倒是有些相似之处,傅冰墨青楼出身,身上染了风尘气,今天这个,倒像是大家族教养出来的。”   “可惜了可惜了……”可惜能看不能搞。   “别看了,赶紧将人卖了,其他就不关我们的事了。”   “大哥,你说这条路上就你我二人,我们就算搞了他,也是神不知鬼不觉,反正玩死了也没人知道,大哥你难道就不想……”   “砰”的一声,是什么落地的声音,姜容早醒了,他趴在车厢里听见了他们的谈话,才情急之下跳了车。   左右一个死,何不死的体面些,不过老天眷顾,他跳下来竟还活着,于是姜容拼了命的朝山下跑去。   山上都是树,又是晚上,二人听见声音发现姜容不见了,赶紧停下车来找,却找了半天不见人影,只能骂骂咧咧走了。   这样回去交差怕不是被臭骂一顿,人没卖出去,反而让人跑了。   姜容其实没跑远,甚至就躲在他们方才找的地方不超过两米,他虽然捡回一条命,却摔伤了腿,此时又冷又疼,一天没吃东西,加上腹部下坠的痛感,整个人极尽麻木。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昏昏沉沉的想。难道注定如此,他注定守不住这个孩子……   一只手紧紧捂住腹部,失血过多让他很快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姜容感觉浑身都疼,周身寒凉沁体,有人在他耳边小声说着话,姜容猛地坐了起来。   “是你?!”看清面前的人,姜容却是稍稍放下了心,这人是之前在茶馆遇到的书生,书生把姜容救回来的时候,只是觉得熟悉,现下姜容一开口,他就认了出来。   “茶馆的小公子!”   “良儿,你们认识?”一直站在一旁的大娘,也就是方遇良的娘亲道。   “是的娘,我之前不是说过在茶馆碰到一位小公子,那小公子给了我二两碎银。”   “哦哦,娘知道了。”翁大娘看自家儿子热切的模样,将方遇良赶了出去,“这小公子是个双儿,你快出去。”   走到门口方遇良又回过来头,脸色有些红,“那个,我还不知道小公子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姜……傅容。”   “傅容……”方遇良嘴里念叨着,差点被门槛绊倒,吓了姜容和翁大娘一跳。   “大娘,多谢你们救了我。”方遇良走后,姜容虚弱道,他不知道孩子还在不在,自以为隐蔽的摸了摸肚子,翁大娘见状道,“孩子还在,大夫看过了,也开了药,只是你的腿伤得有些严重,不知道以后会不会落下病根。”   “多谢。”孩子还在已经足够让姜容欣喜了。翁大娘见他脸上苍白,身子也单薄,伤了腿不说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多少有些不忍心,可瞧见自己儿子那模样,她又不得不狠心。   这样的长相在他们这儿,注定是祸端啊。   “小公子啊,你也看见了,我们家贫寒,又有良儿要读书,实在是……”她说的也是实话,这年头家家户户贫寒,根本无力再养活一个身体虚弱还身怀六甲的人。   姜容身上的银钱都被那伙土匪抢了去,他也不好赖在人家家里,可身上又的确没有值钱的东西给他们,于是姜容道,“劳烦大娘了,村里可有无人居住的房屋,可否允我暂住几日?”   “有有有。”翁大娘见他十分识时务,心里的不忍更多了,“待会儿我让良儿去跟村长说一声,再帮你搬过去。”   “谢过大娘了。”姜容虚弱地笑道。   “只是若良儿问起……”   “大娘放心吧。”姜容倒没觉得怎么样,他们救了自己一命就已经是自己的恩人了,断没有在恩人家里蹭吃蹭住的道理,“我待会儿就跟他说,是我自己要走的,我与孩子父亲走散了,只在这儿暂住几日,等孩子父亲找来了,我会离开的。”   “好好。”翁大娘越看越满意,满嘴嘀咕着“可惜了可惜了”这才走出了房门。   真是个不错的孩子,可惜怀着孕,不然跟了良儿也未尝不可,唉。   姜容又躺倒在床上,身上疼得厉害,心里也乱成一团,现在的情况很糟,比他想的大部分出宫可能会陷入的境况都要糟糕,可又幸运。   他没冻死在山上,而是被人所救,救他的人家很善良,替他处理了伤口,也请大夫保住了他的孩子。欠人恩情,姜容不知道怎么还。他现在连养活自己都是难事,眼前是一团迷雾,姜容不知道怎么走出去。   中午,翁大娘给姜容端来一碗白粥外加一碗鸡蛋羹,她见姜容气度清贵,料定他是个大户人家的双儿,此时有些局促,“咱家也没什么好东西,你怀着身孕,吃碗鸡蛋羹吧。”   “多谢大娘。”姜容说着谢,却没接过那碗鸡蛋羹,只喝了那碗白粥,“蛋羹留给方大哥吃吧,我已经够麻烦大娘了。   “哎!没事!”翁大娘说什么都要给他放下,“你怀了孩子得吃点好的,咱家也没什么好东西,等良儿回来让他去河里抓条鱼,晚上炖点鱼汤给你喝。”   她真心实意,在经历了昨日之事后,对于别人的善意姜容更难招架,“谢谢大娘。”   “哎!快吃吧,有事喊大娘一声。”   姜容吃过无数山珍海味,可眼前这碗简单的蛋羹却吃的他热泪盈眶。他想,这世上还是好人多的吧。   柳叔叔,佳音,阿六,梁秋怡,还有现在的方遇良和翁大娘,他们都是好人,都待自己很好,他还有眷恋的人。   快到夜晚方遇良才回来,被翁大娘说了几句,也不恼,笑着接过翁大娘手里的热水一饮而尽,笑道,“我去问村长村北的茅草屋能不能给阿容住,村长同意了,我看天色还早就去修葺了一下,这才回来晚了。”   “知道了知道了,还等你回来抓鱼给阿容吃呢。”   “我明日就去。”方遇良几口吃了留给他的晚饭,“阿容还好吗?”   “没事。”她不想自己儿子过度关注姜容,“行了,快去休息去吧,娘去看看他。”   “我也去看看。”   “你看什么!”翁大娘呵斥道,“人家一个双儿,改日他夫君就找来了,你得避嫌,懂不懂!”   “什么!”方遇良大惊失措,“他,他有夫君?!”   “不然呢!没有夫君哪里来的孩子!”   “我以为,他是个寡夫……”方遇良失魂落魄地回了自己屋。   翌日一早顶着一对黑眼圈出来,姜容在他们家吃了早饭,翁大娘找了个力气大的妇人将他背去了村北的茅草屋。   “这小公子哪里来的?看这样貌莫不是天上的神仙?”方遇良的好友凑过来,小声道。方遇良也不知道听没听到,一直看着姜容离开的方向。   “喂!人都没影儿了,还看!”   “你说,他真的有夫婿吗?若是有,为什么会舍得他一个人出来?难道就不担心吗……”   拍了拍方遇良的肩膀,好友语重心长道,“醒醒吧兄弟,他这样的人物,就算不是哪个权贵之家的主君,也至少是个宠侍,看一举一动,多半是个主君,你还是死心吧。”   “那他的夫婿,真不是人。”   茅草屋什么都没有,屋顶被修葺了番,能够遮风挡雨了,姜容拄了根木棍下床,从今天开始,他要自己养活自己了。   这里民风淳朴,他也有个遮风挡雨的住所,翁大娘给了他一小袋糙米,虽然不想要,可他现在腿脚不便,不要怕是会饿死,只能等以后有机会还了。   忍着腿上的伤痛煮了碗粥,糙米粥难以下咽,割的嗓子一钝一钝地疼,姜容勉强吃完,就又撑不住上床躺着了。   他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伤处,小腿肿成一团,应该是骨折错位了,姜容轻轻碰一下就疼的受不了,他曾在一本书上看到过,只要将骨头矫正,再加以固定,骨头是会重新长好的,他不知道可信不可信,可此时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看了一圈也没有发现比较平整的木棍,姜容看了眼身下的床板,最后拆了两块床板放在了一边。   白皙细瘦的小腿肿的青紫,看起来十分骇人,姜容额头冒出冷汗,咬紧牙关只从嗓子里挤出几声闷哼,他本就没有多大的力气,试了几次只让自己痛不欲生,骨头还是错位的。   汗水加上泪水流了满脸,姜容休息了会儿,恢复了些力气,狠狠心将腿搭在床沿,拿着刚才的木棍重重敲了下去。   一股剧痛让他头脑发麻,许久没缓过来,等再恢复意识,天色都暗了,嘴唇被他咬破,流了许多血。姜容又伸手摸了摸小腿,那处的凸起明显小了,或许真的让他将两块骨头阴差阳错接到了一起。   他是幸运的,姜容想,至少不用再受一次了,从衣摆上撕下几块布条,姜容把木板绑在腿上,做完这些姜容累倒在床上,他不想做晚饭了,就这样沉沉睡了过去。   就这样昏昏沉沉过了几日,姜容终于清醒了些,迷迷糊糊感觉有人来看过他,姜容不知道自己是否回应了对方,现在清醒只觉得饿。   腿上的肿胀消了很多,拄着木棍下床也没那么疼了,姜容先烧热水洗漱了番,又煮了些粥。   他不怎么会用火折子,在他以前十八年的生命里,这种东西离他远而又远,远到姜容只在书本中想象过它,现在也只能笨拙地摩挲,每次点火都要好久,这次更是把头发烧掉一缕,让他一阵后怕。   喝了粥,姜容打算出去看看,这里距离河边不远,他想要去抓几条鱼。   呼啸的北风吹过,让人不自觉蜷缩起身体。姜容不知道这里距离长安城远不远,只是给他的感觉比长安城还要冷,河水被冻成厚厚一层,姜容坐在一处避风的地方,用尽了力气在冰面砸出个窟窿,冬天的鱼儿没那么活泛,姜容运气好,伸手进去捧出一条巴掌大的鱼来。   一直喝粥姜容感觉自己的身体迅速消瘦下去,肚子却日渐增大,为了孩子,只要是肉他就要吃些。   坐了一下午,抓上来三条鱼,他留了一条,把另外两条送去了方遇良家里。   翁大娘不在家,只有方遇良拿着本书在读,看到姜容方遇良显得十分拘谨,不敢看他,又想看看他,见他一个人走过来,赶紧走上了前去,“阿,阿容有什么事吗?”   “我抓了鱼,给你跟大娘吃。”姜容说着把手里的鱼递过去,方遇良眼里哪还有鱼,他的目光凝聚在那双手上,那双手细长好看,现在被冻得通红,手背被风一吹,看起来粗糙了很多,却还是细腻柔软,方遇良转身跑回屋子里,拿了擦脸的脂膏来。   “给。”他不好意思道,“你的手皲裂了,抹一点吧。”   “不用了。”姜容不傻,自然看出了他的意思,“过几天我夫君就来了,留着你跟大娘用,鱼给你,我先走了。”   姜容转身就走,身子瑟缩起来,背影看起来更单薄了,方遇良不懂他为什么这么说。   或许他被夫君抛弃了,又或许是为了躲避什么才来这里,方遇良不信他的夫君会来找他。可唯一确定的是,他在拒绝自己。   冷风吹的脸庞麻木,耳朵也疼得没了知觉,姜容回去已经快要天黑了,他半刻不敢停歇,回到家就开始烧水。   记忆里鱼是要处理的,姜容忍着干呕的冲动刮了鱼鳞,又处理了下,一点食欲都没有了。   没有配料,煮出来的鱼汤又腥又难喝,姜容想着怎么也是肉,忍着喝了几口,又撕心裂肺地全吐了出来。   就这样重复着,姜容总算把一整条鱼吃了,喝了点水压下最后的呕意,姜容收拾了厨房,又擦了擦身子上了床。   准备入睡的那段时间是一天当中最为清醒的时候,他会想很多人和事,想的最多的还是傅冰墨,他想起傅冰墨的温柔,脸上一片柔和。   他也会对自己的孩子很好很好的,会把全部都给他,没有父亲,那就给他双倍的疼宠,只要孩子不嫌弃自己就好。   他的孩子会是什么模样呢?会跟别人的孩子一样白白嫩嫩的,会笑起来像个小太阳吗?   会吧,姜容想。不论他的孩子什么模样,他都会全心全意爱他的。   摸着凸起的肚子,姜容心里泛起一阵柔软,一想到宝宝,现在所受的所有委屈都是值得的。   家里只有之前翁大娘给的半袋糙米,不能这么坐吃山空,姜容就想有没有什么赚钱的方法,他手不能提肩不能抗,之前学的琴棋书画,在这里派不上半点用场。   冬天河水结冰,姜容只能去周围人家借点井水,他周围只有一家有水井,姜容去过一次,那户人家不太好说话,姜容哀求了很久才得了一小桶水,他虽是只用来煮粥,平时用的都是冰水煮化,三天时间也用完了。没办法姜容只能再去求求人家。   敲门,出来的是个年轻女子,姜容对她笑了笑,“那个,能不能……”   “又是你啊。”女子斜了他一眼,“你又来干什么?借水我们可不借了,自己家都不够吃呢!”说着就关上了门。   姜容话还没说完,见状只能再去别人家试试运气,只是他的腿伤未愈,走一会儿就疼的受不了,只能停下来歇歇。   除了方才那家,离他最近的有水井的人家也有个三百米,姜容走过去疼出一身冷汗,好在这户人家比较好说话,还说以后缺水可以去他家打,姜容心存感激。   “谢谢。”   “嗐,说什么谢不谢的!”这户人家是对刚成婚的小夫妻,方氏为人很热心,也听翁大娘说起过姜容,她进屋拿了几个包子,“昨日做的,你回去蒸蒸就能吃。”   “不,不,不用了。”能让他打水他已经不胜感激了,怎么好意思再要别人东西。   “哎呀,给你就拿着嘛!”说着一把塞进了姜容怀里。   二人又说了会儿话,听到姜容有找活计的想法,方氏推荐他去镇上锦绣坊看看,姜容记在了心里。   他是想去镇上看看的,只是他腿脚不利索,去不了。   “这样吧,明日正好是集市。大壮要去卖货,让他带着我们俩去瞧瞧。”大壮姓梁,是方氏的夫婿。   “啊,我……”姜容真不知道怎么感谢她才好,“谢谢。”   “没事,明日一早我去找你。”   “好。”   翌日方氏果然早早就来了,姜容见到了梁大壮,那是一个瘦瘦小小的男人,与名字不符,不过他们的感情看起来很好,穿着同样样式的棉袄,“阿容,快来。”   姜容拢了下头发,上了牛车。   梁大壮在前面赶着牛车,方氏在跟姜容说着话,“锦绣坊的工作是最适合你的。”她看着姜容的脸,主要锦绣坊里都是女子,姜容这张脸太显眼了,怕遭男人惦记,去锦绣坊或许会被女人嫉妒,但不会被男人如何。   “嗯。”姜容能做的有限,他不太抱什么希望,能找到活计就很好了。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才终于到了镇上,集市已经开始了,路上很多商贩,倒是热闹。姜容没经历过这种热闹,有些惊慌无措,方氏于是在一边扶着他,“我们先去锦绣坊看看?”   “方姐姐可有事?若是不得空我自己去就好。”他骨子里还是不愿麻烦别人。   “没事没事,我就是跟着我家那口子来凑个热闹,他去北边卖货去了,我闲着也是闲着,与你一起去。”   “谢谢姐姐。”   二人一起去了锦绣坊,果然如方氏说的,锦绣坊全是女人,就连老板也是女的,她让姜容绣了个帕子,姜容很快绣完,老板早在见他娴熟的手法时,就几乎已经定下来是他了,现在一看他绣的成品,更是惊艳。   “怕是宫里的绣娘也就这水平了吧。”   姜容没说话,他都是跟傅冰墨学的,傅冰墨死后,姜厉给他找的师傅也都是京城里出了名的大师,水平自然不会差,只是这些东西都不是姜容喜欢的,如今倒成了他谋生的手段。   “行,就你了,你何时能上工?”   “明日可以吗?”   “行。”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方氏十分高兴,“正好,大壮每日都要来镇上送货,到时就让他用牛车拉着你。”   “今日之事也是多亏方姐姐了,以后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姐姐尽管说。”   “放心,我不会跟你客气的。”   二人也没怎么在镇上逗留,回去后各自都有事情。   找到事情做,姜容的心也踏实不少,他要好好赚钱,不然如何养活孩子。   可是好日子还没来,村里关于他的流言蜚语就传开了,几乎皆是不堪入目之语。   有说他是大户人家养的娈童,被主家抛弃了,也有人说他是个小倌,想借孩子上位结果反被抛弃,更有甚者,直接将他说成跟人私通的小妾,被发现后自己逃跑了。   姜容初听这些传闻,竟没有多生气,他只是觉得好笑。   可是流言愈演愈烈,很多人跟村长反应,要把姜容赶出村子,还有说要把姜容送官的,姜容不得不重视起来了。   这天姜容刚从镇上回来,他现在在锦绣坊刚入正规,每天累的手指酸痛,眼睛也不太好,回来本打算休息一下准备晚饭,就被人告知说是村长找他。   来到这里时间不算短了,姜容其实没见过村长,开始的时候是方遇良帮他跟村长沟通,后来也没什么事,他也很少在家,就没什么能接触到村长的机会。   腿好了很多,姜容很快就到了村长家,这时村长的院子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了,见他来了,大家纷纷息了声。   见过姜容的人不多,女的大部分对他有些恶意,男的大部分不怀好意。姜容顶着这些目光见过了村长。   开始他以为村长是个好说话的慈祥老人,今天见到才知道竟是个长的有点凶的中年男人。   “既然来了,那就处理一下最近的谣言,傅容是吧?”   “正是。”   “你说说你的来历,也好让大家不再猜忌。”   “我是个寡夫,夫家人被仇人所杀,我因为怀有子嗣所以侥幸逃了。”姜容沉静道。   “你说的可是实话?”村长看着他,一双眼十分精明,看的姜容心里十分不自在,总觉得他的目光很锐利。   “是。”   “可有人说你很不安分,怀着孕还勾引别人未婚夫婿,你对此有什么话说啊?”   姜容闭了闭眼,不过几日他的手上已经生了冻疮,指甲掐住红肿的地方,疼痛让他清醒了些。   “我不知这谣言是谁所传,只有句话想要告诫于她。” 第19章 流言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如果你觉得你的未婚夫婿会被人轻易勾走,那就解除婚约,还彼此自由。既然已经是未婚夫妻,那就给彼此该有的信任。”姜容说完这句话就自顾自走了,他很累,又冷又饿,不想把难得的休息时间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回去后煮了点东西吃,姜容又洗了衣裳,冰冷的水将他手指都冻僵了,不过刺痒难耐的冻疮却也正好不再难受。   最近的日子让他很满意,每日有事做,月底就有银钱拿,虽然累了点,但是自由,心里满足。他点了点手里的铜钱,方氏借了他一百文,足够他安稳生活到月底了,入睡前姜容还在想,他其实挺幸运的,遇到的很多人,都很热心肠。   已经二月份了,这边的天气还是很冷,姜容心里估计他应该是在比长安还要靠北的地方,不知道这里是否会像书上写的那样,雾凇沆砀,或许等来年就能看到了。   第二日又要去上工,一进锦绣坊姜容就感觉其他人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对,他没有多想,找到自己的位置开始做事。   他一坐下,周围叽叽喳喳的声音开始议论了。   “他怎么还有脸来啊?”   “就是就是,怀着孕就勾引别人未婚夫,这么水性杨花,指不定孩子是怎么来的呢?   “谁说不是呢,我们离他远点,免得被他染上狐骚味。”   姜容心神一乱,“嘶”了一声,一看手上被针扎了下,正在出血,他想跟这些人理论,又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早点把活儿干完好回去了。   可他息事宁人的态度反而让这些人更加变本加厉,“瞧他话都不敢说,我看是上位的狐媚子无疑了。   “春桃说的对,这人就是有个长相,这才勾引男人为他说话的。”   春桃,李春桃……姜容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   “你们这样说,可是有证据?”他说话温温软软的,质问也显得没那么冷硬。   最开始的那个女人不屑道:“你这张脸一看就不是好人家的双儿!不用证据我都知道你是个烂货!还是说春桃的未婚夫不是你勾引的?”   姜容气红了脸,刚要说些什么,管事的就来了,身后还跟着老板娘。   平时他们最忌讳这种事,老板娘于是将姜容喊了出去,“你怎么跟她们吵起来了,我不是说过,我们锦绣坊不允许绣娘私下生事端,今日这事是因你而起,就扣你一日做工的钱吧。”   “为什么?”姜容心里气愤,“这事明明就是因她们而起,她们骂我,我还不能争辩了吗?”   “你要是没做那些事,他们又怎么会说你?无风不起浪,被骂了你忍着就是了。”   垂在身侧的手指紧紧攥起,姜容深吸了一口,“将我前几日做工的银钱给我,我不干了。”   姜容是有预感的,他明白老板的意思,无非就是觉得他名声不好,待在这里连累的绣坊也名声不好了,如果日日都要遭受辱骂,姜容也不愿意在这儿。   没了绣坊的工作,姜容也就没办法还钱,他漫无目的地在镇上逛了逛,倒是有个做馒头的老伯见他可怜愿意收留他,不过工钱只有在锦绣坊的三分之一,姜容省着点倒也足够。   日子就这样平稳的过了三个月,这三个月里,姜容存了点钱添置了一些用品,他打算从这个月开始,就要存着银钱准备生孩子了。   他的肚子现在六个多月了,放在别人身上可能还不那么明显,可他身量瘦,腰身极细,看着肚子就很突兀,让人担心他是否能撑住这么大个肚子。   按理他这样做事也很麻烦,不过那老伯并未嫌弃他,每天看着姜容都乐呵呵的,倒是姜容自己不好意思,总想着帮他多做点事。   这天,最后一个馒头卖完,姜容向他告辞回家,路上却突然闹了起来,姜容正要换下做工的衣裳,老伯出去听了一嘴,凑个热闹。   “老伯,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听说是圣上的妃子逃了出来,好像姓姜,说是有人看见可以报官,赏银万两呢。”   姜容浑身的血液仿佛一瞬间被 冻住,他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是下意识的扯乱头发遮住了脸,低着头朝人少的小路走了,都没再和老伯说一声,留下老伯十分茫然。   “这圣上的妃子,和小容真像啊!”老伯感叹道,过了一会儿猛一拍大腿,反应了过来。   果然,不一会儿就见官府的人闯了进来,各个颐指气使的,“听说你们这儿有个叫傅容的?”   “回,回各位官老爷,是有个叫傅容的,可他方才刚走了。”   “往哪儿走了?”   老伯想了想指了个相反的方向,官兵马上去追了。   姜容步履匆忙回了村子,赶紧收拾了东西,都没跟方氏说一声,直接就离开了这里。   陆乾珺找来了,他要逃,姜容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他不能被找回去,这几个月的日子虽然苦,可却几乎是他十八年里最快乐的时光,他可以完完全全做自己,不用为别人而活,每日自由自在,说不出的轻松自在,连伤痛也不是那么痛。   现在就要离开这里,说实话姜容心里很不舍,他已经在这里有了朋友,再去一个新的地方,难道他要再承受一次流言蜚语吗?   心里很乱,脚步却不停。几乎是下意识的,姜容往距离长安城越来越远的地方逃,可越远,就意味着越冷,有些地方甚至是能冻死人的。 第20章 流民   姜容是在六月份的时候到达的凉城,这里六七八月,是最为舒适的月份,姜容暂时在这里安了家。   听不太懂这边人说话,姜容选择了远离人群的地方生活,这里人似乎更穷,姜容浑身上下就二两碎银,在这里居然算个有钱人。   这里的人也不算友好,他们看姜容的目光总是怪怪的,只有姜容从他们那儿买东西时,他们的目光才稍微和善一点。   二两银子够姜容生活些时日,可他还有孩子要养,生产时的花销也不少,姜容于是挺着肚子打算趁着气候还不冷,出来找些活干。   凉城的人身形普遍比长安人高大,面部线条明显一些,看着有几分像陆乾珺,猝不及防想起这个人,姜容心里还是隐隐有些发疼。   他其实无数个日夜梦到过陆乾珺,梦里陆乾珺找到了他,像以前一样待他好,说爱他,会娶他。每每做到这样的梦姜容总是面上带笑的,可总归是梦。   现实的陆乾珺若是找到他……姜容身上一凉,想起陆乾珺的狠厉,一定不能让他找到。   一连几日都没找到事做,姜容心里有些着急了,他不能坐吃山空,若是今日还找不到,他就要再换个地方生活了。   凉城到处都是黄沙,这里贫穷是有原因的,沙漠种不出东西,又有蛮夷侵略,走在路上姜容听着路人谈话,愈发觉得这里不能久待。   与陆乾珺虚情假意的那段日子,陆乾珺处理政事也不怎么避讳他,姜容隐约听陆乾珺说过,今年冬天似乎是要将蛮夷彻底赶走,这样凉城百姓也能好过些。   去年冬天没有冻死人,今年却不一定,姜容看着路边三三两两的乞丐,有的甚至只有他膝盖那么高,看的姜容极为不忍。   他摸着自己的肚子,从铺子里买了几个饼。罢了,就当为他腹中的孩子积福了。   又是无功而返,姜容回到他租住的小房子里,收拾着东西。他已经在凉城停了十日,这十日都是坐吃山空,加上这里人看起来麻木又没有生气,让他有些害怕。   准备走了,凉城却突然被封了,姜容怕陆乾珺已经找到了这儿,只能暂时躲起来悄悄打听消息。   原来是有大人物来了,听说是来找人的,姜容不知道所谓的大人物是谁,他不敢暴露,虽然陆乾珺多半不可能亲自出来找自己,可他行事诡谲,万事都不是没有可能。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姜容买了很多粮食一直待在自己的小屋里,几乎不出门。他还买了些布匹,闲暇之时缝了些衣裳,到时候解封了拿出去卖,也是一笔进账。   时间匆匆忙忙来到了七月底,被封了一个多月的凉城终于重新解封,姜容也闷坏了,他缝了十几件衣裳,包成一个大大的包裹背去集市上卖。   包裹比他的肚子还要大,姜容的个子在长安城不算矮,在这里确是实实在在的瘦瘦小小,突兀的肚子加上硕大的包裹,总让人担心他会不会承受不住被压倒,路上纷纷看过来,姜容也不怕他们看,一路背着到了还算热闹的街市。   包袱摊开正好铺在地上,衣裳也一件一件摆了开,可能他一路走过来太过显眼,所以姜容一坐下,就围了很多人上来。   “你这衣裳怎么卖?”   “棉布的啊,不便宜吧?”   “也穿不了多久,再过一个月就冷了。”   被人群围住,姜容一个个给他们答复。   远处驶来一架马车,正是不死心想要再留下来找找的沈以珩。   “少爷,咱走吧,说不定姜少爷早就去往别处了。”   “可有人看到他出现在凉城,按我对阿容的了解,他性子慵懒,肯定不喜欢奔波跋涉,也不会轻易去往别处。”   “说不定姜少爷现在变了呢?”小厮嘀咕道,沈以珩看了他一眼,心想也是,他与姜容最后一次见面也是十年前了,人都是会变的。   “罢了,走吧。”沈以珩叹了口气道,他在凉城滞留的时间也确实太长了。   热闹的街市一架华丽的马车驶过,也不过得到人们好奇艳羡的一眼,姜容偶然一瞥,见马车十分眼熟,又惊慌失措低头,不敢再看。只是在马车驶远了,他又抬起头仔细看了看,某些尘封的记忆被唤醒,姜容猛地推开人群捧着肚子朝马车追去,却在追了几百米后精疲力竭,失魂落魄再次回到原地,围着的人们都散的差不多了,甚至还少了几件衣裳,姜容也无心去管,心里只想着方才路过的人,是否是他……   “喂!你这衣裳到底卖不卖啊?”   姜容被人喊醒,朝人抱歉的笑了笑,“卖。”   罢了,不管是不是沈以珩,总归都错过了。   姜容卖的便宜,很快衣裳就全部卖了出去,刨去成本,也能赚个几百文,姜容于是又去买了几匹布,回去继续做衣裳。   他原本打算离开,可是身子重了,靠他自己一个人根本走不远,更怕半路出事,姜容最终还是决定多赚些银钱,在这里把孩子生下来再走。   可他这一待,就是几个月过去了。   日子一晃到了九月,这时天气已经十分寒冷了,姜容早在八月份就请人盘了炕,又从村民那儿买了很多木柴,碳火太贵,他买不起。   听说这里冬天大雪封山,大雪时常压塌房屋,姜容就准备了很多粮食,也请人将他的小屋子加固了些,院子里打了井,不用再向别人讨水。   他大概会在十一月产子,那时天气尤为冷,姜容这几个月拼了命的缝制衣裳,能多赚一文是一文,看着手里银钱渐渐多了起来,心里安全感也有了,房子里添置的满满当当,孩子的小衣裳,小抱被等等,都是姜容亲手缝的。   九月,天已经冷的出不了门,姜容在屋里生了柴火,院子里堆得满满的柴火,大概够他安稳度过这个冬天了。   闲来无事,姜容想起曾经在书上看到的,木箱种菜的法子,他于是想自己试试种了些青菜。   这里冬季食物匮乏,有钱都买不到绿叶菜。   就这样又安稳度过了一个月,到了十月份,姜容肚子日渐增大,他开始夜不能寐,总时不时被憋醒。   肚子带来的负担越来越大,姜容腿脚水肿,整个身子特别笨重,经常躺在床上起不来,总要换好些个姿势才能慢慢爬起来。不过每次摸着凸起的肚子内心总会被一股温柔填满,他觉得所有的苦难都是值得的。   远离村子,姜容不知道村里现在已经开始闹起了饥荒,人们没有东西吃,也没有银钱买,于是为了一把粮食大打出手,卖儿卖女的事常有发生。   村里人也几乎把姜容这个人忘了,直到一天有个孩子饿的受不了,跑来敲了姜容的门,从姜容这儿拿回去一张小饼开始,人门再看向姜容的方向,就像是看到了香饽饽。   几乎每个人的目光都十分狂热,这个村子总共不过十几户人家,连个正经村长都没有,只有个叫黑豹的男人,是这些人的老大。   方才姜容给小孩的饼,现在正在黑豹手里。他干枯的大手拿着饼子咬了一口,“走。”若是识趣,就留他做自己婆娘,若是不识趣,就杀了吃肉。   一群人往姜容哪儿走去。 第21章 生产   来的时候姜容正在做饭,他方才给那小孩饼的时候其实是有些犹豫的,可他知道如果不给,自己一定会后悔一辈子,所以还是给了,希望他能平安度过这个冬天吧。   烧上柴火,姜容坐在一旁烤火,他的肚子很大,坐下都是极为不方便,依稀听到外面有声音,姜容想起身看看,一行人就已经踹开了他的院子门,硬闯了进来。   姜容刚站起来,为首的男人便与他对上,那男人长得魁梧高大,只是长相十分丑陋,牙齿泛黄,凑近的时候姜容甚至闻到了一股馊味。   “你们……要做什么?”姜容还算镇定,他袖子里一直藏着一把刀,此时正悄悄攥着刀柄。   “不错。”男人贪婪的地盯着姜容的脸,再看到肚子时又失去兴趣,“你有什么吃的,赶紧交出来。”   “我……”   “少废话!”   “都在后面的屋子里。”姜容挪开了点位置,他死死护着肚子,早在开始的时候他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所以放了一部分粮食在明面上,其他的都放在了地窖里。   一大袋子粮食够他们吃一些时日了,他们满意地扛走了,只留下那个丑陋的男人打量着姜容。   “你肚子这么大,是不是快生了?”   姜容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只是男人的目光让他害怕,小声的“嗯”了句,男人没再说什么,转身出去了。   人都走后,姜容失了力气瘫坐在炕沿,他后怕的全身都在发抖,如果没有这个孩子,他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孩子已经保护过他很多次了,姜容想。   突然更加害怕孩子出生,不说这里寒冷的天气,孩子出生后,能不能活下去,就说方才的男人,姜容心里更怕。   自从这日之后,陆陆续续有人来姜容这里拿东西,姜容开始不给,他们就威胁姜容,挺着个大肚子,姜容根本没办法对这些人怎么样,只能眼看着他们一点点拿走了他辛辛苦苦积攒了数月的东西。   在一个老妇人将手伸向他给孩子缝制的小棉袄时,姜容实在忍不了了,猛地冲过去把棉袄抱在怀里,目光警惕地看着他们。   “拿来。”老妇人看起来很老了,满脸的风霜痕迹,只是眼里的贪婪看起来让人作呕。   姜容不说话,老妇人就要伸手去抢,他身子重,根本抢不过一个人常年做重活儿的老妇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小棉袄被抢走。   “小孩子根本不用穿这样好的衣裳,裹个破布冻不死就成,冻死了也是命贱。”老妇人转头对身后一直跟着她的女人道,“赶明儿拆了把棉花加进我的棉袄里。”   一件小棉袄不过大人半个手臂长,里面哪有多少棉花啊,老妇人当着姜容的面撕开,拿出里面的棉花捻了捻。   屋子被洗劫一空,老妇人的动作彻底惹怒了姜容,他气得浑身发颤,肚子隐隐痛起来,甚至想骂几句,可他想不出什么骂人的语句,只嘴里嘀咕着“畜生,畜生……”气得心里难受。   在老妇人又将魔爪伸向小包被时,姜容实在忍不了了,他实实在在想弄死这个人,冲上去用藏着的匕首狠狠刺了老妇人一刀。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在场的人大惊失色,姜容刺完就脸色煞白倒在了地上。   出了人命可就是大事了,人们四散而逃,那女人将老妇人拖了回去,慌乱之下也没顾及引起所有事端的小棉袄,姜容忍着剧痛爬过去,将小小的被人撕碎的棉袄拢在怀里。   滚烫的眼泪从冰冷的脸颊滑落,姜容大口喘着气,小心地摸上自己的腹部。他怕是不行了,以为倒刺插进肉里的疼,已经够痛了,却不知还有更痛的。   姜容下嘴唇被他咬的血肉糜烂,下腹流出红色的血液,加上透明的羊水,他觉得自己不如死了算了,可腹中的触感又太过明显,激起了他的生气。   孩子……   他的孩子很坚强,在拼了命地想要看一眼这个世界,他自己不能成为孩子的阻挠。   不是已经下定了决心,以后和孩子好好活在这个世上吗?不能就这样轻易死了。   费力的拖着残破不堪的身子往火炕边爬,姜容脑子唯一的理智告诉他唯有温暖的地方才能有一丝存活的机会。   一阵强过一阵的剧痛袭来,姜容疼得泪流满面,他想要叫喊出声,却连发声的力气也没有。   好不容易爬到了炕上,姜容翻出之前准备的剪刀,他了解过生产流程,那时觉得恐怖又骇人,现在轮到自己了,好像又没什么好怕的,他只感觉肚子在持续下坠,又被什么箍住,慢慢的越来越疼,疼的他没有了力气,浑身像是被水浸湿过,姜容双腿大开着,细长的腿冻得青紫,又感觉不到半分的冷。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他猛一使力气,有什么滑过,姜容瘫软着身子,试了几次才费力坐了起来,小心抱起小小一团的孩子,拍了拍孩子的屁股。   一声嘹亮的啼哭打开了姜容尘封已久的心,他喜极而泣,抱起孩子贴在脸颊边轻蹭,心里酸软又有些不可名状的难受。   下腹淅淅沥沥滴着血,姜容管不了那么多,他爬起来烧了一点热水,给孩子简单擦洗了下,就把孩子包了起来。   是个正常的男孩,姜容又忍不住想哭,可他当爹爹了,以后要更加坚强才是,想着姜容把孩子放在自己胸前,喂着奶。刚出生的孩子软绵可爱,姜容温柔地看着孩子,真好啊,他与自己想象的一样,乖巧可爱。   抱着孩子沉沉睡去,姜容累极,也痛极,两个时辰后又醒了,醒来看到孩子眨着大眼睛看他,姜容一真睁眼,小小的孩子朝他笑的开怀,孩童的世界不谙世事,就连笑起来也是那么的天真懵懂。   “爹爹给你起个名字吧。”姜容亲了亲孩子软嘟嘟的脸颊,若有所思后,道:“就叫,冬知,姜冬知。”   冬知吃饱喝足就很乖,自己躺在炕上蹬蹬腿,小手乱抓着,姜容将他放在里面,又在外面摞了床被子,这才起身。   他身上还疼着,肚子里可能还有淤血,烧了热水洗干净身上,伸手一摸还是有血迹,只能垫着东西不再去管。   家里吃的不多了,粮食大部分被人抢了去,姜容心里无望,看着孩子又觉得必须要活下去。   继续在这里待着只有一个死,可大雪封山又无法离开,姜容把所有能吃的全都找了出来,顶多也就够一个月的,现在才十一月,距离冬天过去最少还有三个月,剩下两个月他怎么办呢?   而且姜容感觉出来自己奶水不多,恐怕到时候连孩子都喂不饱。他心里隐隐有些后悔,或许不该这么自私的,如果留在宫里,至少孩子不必跟着他受苦……   摇摇头把这种想法赶出脑海,留在宫里又或许连性命都没有了呢。 第22章 逼迫   自从姜容捅伤了老妇人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来姜容这里拿东西。也是自从那事后,姜容就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他整日冷淡着一张脸,只有在面对冬知时才有那么一点温情。   人软弱了就会被人欺,姜容不得不狠下来。   刚生产完按理是要补一补的,姜容本来就瘦他自己是知道的,来到这边后更是瘦了很多,连孩子也比别人家的小了很多。他想自己吃好一点,或许就有奶水喂孩子,可又实在没什么东西吃。   刚开始感觉自己涨奶的时候,姜容心里是不接受的,他已经怪异之极了,为什么老天爷还要让他变得更加怪异,明明是平坦的胸膛,却会分泌奶水,简直是个笑话,可他现在又庆幸,庆幸自己可以养活孩子,而不用在冰天雪地里求助生产了孩子的妇人。   一连几日腰腹酸痛,姜容强撑着起身洗尿布和孩子衣裳,柴火也不剩很多,没有热水就只能用冷水洗,洗完了衣裳姜容都不敢碰孩子,要过很久双手才能不那么冰。   往日纤细柔软的手指现在又红又肿,关节处的冻疮流出脓来,手指僵硬,姜容捧了杯热水喝下,肚子没那么痛了,手指也恢复了点知觉。   小冬知大概是知道他很辛苦的,吃饱了就不吵不闹,黑黢黢的大眼睛随着姜容的动作滴溜溜的转,有时候不知看到什么好笑的,就咯咯笑起来,惹得姜容放下手中的事去亲亲他。   “爹爹的小冬知冷不冷呀?”姜容用脸蹭了蹭冬知的脸,柔声说着。   “呀呀!”   “不冷呀。”姜容将他抱了起来,在屋子里走动了下。   冬知目不转睛看着窗外,嘴里咿呀咿呀的,姜容也看过去,见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带着奇妙的美。   三天前已经下过一场大雪,再来一场就是灾事,姜容心里忧虑更甚,他的小木屋虽然加固过了,可也不是很结实,万一被大雪压塌了,该怎么办。   让他没想到的是,他的木屋却成了村里唯一没被压塌的房屋。   大雪整整下了一天一夜,许多人家就是在夜晚屋顶突然崩塌,整家人都被埋在了里面,等第二日被人发现时,早就成了几具冰凉的尸体了。   存活下来的村人不多,大多都是穷凶极恶之人,他们盯上了姜容还算坚固的小木屋。   搜刮了大雪之下掩埋的粮食,三个的男人背着麻袋敲开了姜容的门。   姜容最怕他们,尤其为首那个魁梧丑陋的男人,姜容依稀记得他叫黑豹,他几乎下意识想要关上门,“你们……有什么事吗?”   男人把粮食扔到地上,看了姜容一眼,注意到了姜容瘪了下去的肚子。   “去做饭。”   几个男人围在炉子旁,生起了火,声音粗犷,骂骂咧咧。   “他娘的,这下人死绝了,我看我们兄弟几个也活不了几天,真他娘的冻死人。”   “去年还有婆娘孩子,今年就剩咱们哥儿几个了。”   被他们的声音吵醒,冬知扯着嗓子哭了起来,姜容怕惹怒他们,赶紧抱起冬知去了厨房。   他们拿来一袋米,姜容就煮了白粥给他们吃,他们不知道多久没吃饭了,三个人整整喝了一大锅的粥,姜容小心翼翼站在一边,不知道他们什么意思。   “总算吃了顿热饭!”   “没有婆娘还真是不行……”喧闹的声音到底戛然而止。   三人中的老大,也就是黑豹,是个寡言的人,他不常说话,但是眼神吓人,加上那张脸,姜容根本不敢看他。   “你洗洗让哥儿几个爽一爽。”男人语气平静,好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一样,姜容却吓得退后了好几步。   另外两个男人目光淫邪,嘿嘿笑了几声,“咱也尝尝双儿是什么滋味。”   “我,我……”姜容吓得快要不会说话了,他心跳的很快,快到几乎让他听不到外界的声音,“我才生产完三天……”   “没事!哥几个不介意!”对于他们来说,一个刚生产完的双儿比起处子或许更能激起他们的兴趣,尤其姜容恐惧的神情让他们相当愉悦。   “现在做那种事我会死的……”姜容拼命想着活命的理由,看到桌上的碗筷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道,“我给你们做饭,每天都给你们做……”   “行了!”黑豹径直走向他,面露不悦,“不会弄死你的,赶紧去洗洗。”他从上到下打量着姜容,似乎在思考现在撕了姜容衣裳直接上的可能性,他不知道姜容和别的婆娘一不一样,反正冬天他们这儿的人不怎么洗澡,身上也是臭烘烘的,又感觉姜容和那些婆娘不像。露在外面的脸和脖颈白的发光,似乎看起来就是香的。   男人很多天没有发泄过了,这么想着浴火更盛,竟真的上手要撕了姜容的衣裳。   姜容吓得哭,他哭不出声,就是一个劲儿的流眼泪,泪眼朦胧看到男人的脸凑过来,抽出匕首就捅了男人一刀。   男人没有防备被他捅了胸口,两眼瞪得极大,丑陋的五官扭曲着,慢慢在姜容面前倒下,姜容崩溃地瘫倒在地。   另外两个人男人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带倒了凳子,嘴里惊呼了下,过去查看黑豹的情况。   发现黑豹死后,男人围到了姜容身前悲痛又愤怒,目眦尽裂,大吼道,“你个贱人竟敢杀我们大哥!”   说着二人冷硬的拳头就往姜容身上砸去,姜容拼命蜷缩起来护住了头,忍受着身上的拳打脚踢,冬知的哭声越来越大,姜容心疼的厉害,他嗡嗡地说了句,“粮食不够吃。”   愤怒的二人停下了动作,姜容于是趁机道:“大雪封山,冬天最迟也要三个月才能过去,这点粮食不够吃。”   男人们看了看对方,眼冒凶光,“你个贱人少在这儿挑拨离间,不够吃我们就把你吃了!”   “我能生孩子,能洗衣做饭,女人能做的事,我都能做。”他终于冷静了下来。   “我们兄弟可以一起用你。”   “还是那句话,你们搜刮的粮食只够一个人吃。”姜容手上还握着沾了血的匕首,额头的血沿着脸颊滑下来,他扶着墙踉踉跄跄站了起来,转身去抱孩子。   他此时很恐惧,从未有过的恐惧,但又奇迹般的十分镇静。 第23章 来寻   他的目的是让这两人自相残杀,如果达不成,他就带着孩子自杀。   轻声的哼唱传遍了整个屋子,姜容背过身去给孩子喂奶,哼着童谣把孩子哄睡。冬知圆乎乎的脸上挂满了泪痕,哭得一抽一抽,极为可怜。姜容则贪恋地看着孩子,凌乱地发丝贴在脸颊上,狼狈又决然。   自从逃出皇宫,他好像就没遇到过一件顺心的事,姜容想了又想,觉得要是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不会逃了。   他分明可以勾引陆乾珺,让他宠爱自己,然后,为自己的孩子铺路,若是三纲五常束缚,他就拼了命去做那个皇后,让自己的孩子成为嫡子。   只要熬死陆乾珺,他就顺遂了。   一件件,一桩桩,都比他现在卑微祈求这两个男人让他活着要好。   手里的匕首已经近了冬知的小身子,姜容双眼酸涩,他舍不得自己的孩子就这么死了。   胸前的衣襟半敞,露出半个圆润单薄的肩膀,姜容转过头去看他们,满身风情。   过了很久,房内传出一声爆喝,两个男人扭打在一起,姜容的心放到了实处,他收起了匕首,起身去厨房烧水,等再回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归于平静,血迹也被收拾干净,只剩下一个男人,喘着粗气坐在凳子上。   “洗洗手吧。”姜容顺从道。   男人一把捞过他,虎口死死钳住姜容的下巴,咬牙切齿道,“你要是敢骗老子,老子就把你剁成碎块,告慰我两个兄弟的亡魂!”   姜容不看他,下巴被男人捏的几乎没了知觉,他垂眸往下看,声音依旧是低低的,“洗洗手吧。”   “滚!”一把将姜容推开,男人洗了手又捧起热水泼在脸上,屋子里的血腥气加上男人身上恶心的气味熏得姜容反胃,他捂住嘴走出屋子,外面刺骨的风霜吹散了残留的气味,也吹散了姜容仅有的眷恋。   夜晚男人迫不及待想要享受胜利的成果,姜容知道不能再拒绝,只能让男人自己放弃这个想法。他于是什么都没说,本打算让男人看到他下身的血迹自己放弃,衣服脱到一半冬知哭了起来,姜容悄悄看了眼男人的脸色,继续脱着衣裳。   可能是孩子的苦闹太过惹人心烦,男人烦躁地摆摆手,“行了行了,改天吧!”   小木屋一共就三个小房间,厨房,卧室,和一个杂物间,男人霸占了卧室,姜容只能去杂物间睡。他用木板堆成一张简易小床,上面披了一层茅草,又找出一床被子来盖,虽然冷了点,但也能对付过去。   这里的夜晚格外长,姜容毫无睡意,他偶尔想起以前的事,想起陆乾珺,想起佳音,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是否在陌生的地方开始了新的生活。   他居然有些希望陆乾珺找到自己了,姜容有些讽刺的想,从前觉得自由是最重要的,现在遇到恶人,又觉得不自由就不自由吧,至少不用挨饿挨冻,还有人伺候。   __   “什么!”大殿之上,陆乾珺一声怒喝,“所以你们这些贪官污吏串联起来蒙骗朕!让朕以为北方极寒之地真的没有百姓冻死,可实际上却是尸横遍野,大雪之下不知埋葬了多少人命!”   “陛下……”   “该死!”陆乾珺怒极,一把掀了案桌,玉玺咕噜咕噜滚到户部尚书面前,吓得年过半百的尚书大人两股战战,直接就跪下了。   “陛下饶命啊,陛下饶命……”   国库都快被他们挪空了,他们哪敢让陆乾珺知道北方灾情啊,不然赈灾银没有,他们一个个都得人头落地。   大臣们跪在地上齐呼饶命,户部尚书被拖走,陆乾珺愤怒之下直接将人杀了,尚书一派的官员就开始暗地里使绊子,陆乾珺登基不过一年,就已经将他们的权利收回了很多,他们此举,也是和陆乾珺打擂台。打赢了他们还有会更多权利,打输了却有可能人头落地。   出了这事后,陆乾珺派了亲信去往北地调查,得到了北地灾情严重的信息,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意外消息。   有人在北地见过姜容。   “陛下……”许恭福在一旁小心伺候着,“天色不早了,陛下该歇息了。”   陆乾珺许久没有言语,再开口时声音有些晦涩,“让人收拾东西,朕改日亲自去北地。”   自从姜容逃走后,宫里几乎没人敢随便提起姜容这个人,陆乾珺的脾气肉眼可见的暴戾,妃子们不怎么往他身边凑。陆乾珺乐得轻松,可每次想起姜容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怒火。   他自认待姜容够好了,除了给不了姜容想要的一生一世,兑现不了那个失忆的陆乾珺立下的承诺,其他方面他从没亏待过姜容,姜容一逃,他简直理智全无,就好像被人背叛了,而且背叛他的人还是他尤为信任的。   三日后陆乾珺交代完宫中的事务,启程赶往北地。   越往北走陆乾珺心越冷,有些地方甚至方圆百里没有人烟,他不知道之前几年是否这样,若是只今年这样……   “往常这里是各种模样?”出来十几天,一直都是这样的景象,让陆乾珺脸越来越黑。   “回主子,此地本就人烟稀少,只在暖和的六七月份人多些,天气冷了有本事的都走了,没本事的就只能在这儿捱过去。”   陆乾珺看着一望无际的皑皑白雪,“再往前走走。”   他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如果姜容真的在北地,那他能活下来吗?   马车在北地根本走不动,他们于是换了雪橇,又往前行进了五十里,期间路过了几个村子,村子里的人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天气,他们在过冬前准备了足够的粮食,还与牧民换了肉,能勉强度过这个冬天,陆乾珺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一些。   这些村子都没有姜容生活过的痕迹,陆乾珺问了很多人,直到又往北走了数里,到达新的村子里。   “你说一个这么高,长得很白很漂亮的少年?”妇人比划着,说道。   “对。”陆乾珺看他的反应似乎是见过,“他叫姜容,为人十分有礼,说话声音很轻,很喜欢笑。”   “你说很白很漂亮我知道,但是……”妇人道,神色有些莫名,她怎么感觉好像不是一个人啊。   “怎么?”   “只是他说他叫傅容,为人有些……”妇人实在说不出口,“算了,我领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第24章 恶心   原本计划吃三个月的粮食,在五天后就被流民抢走了,男人于是只能带着姜容往南,这才来到了这个小村子,村子比较小,也比较排外,男人与村长不知说了什么,才终于让村长答应他们留在这里。   没有钱,没有粮食,忍饥挨饿很多天,姜容变得彻底不像姜容。   家家户户粮食短缺,他们时常去地里刨土,看运气好能不能挖到什么。   姜容挖了几天,终于挖出几个地瓜,地瓜只有手掌大小,可也让他喜极而泣。   旁边与他一同挖的老妇人,见他挖到好几个地瓜,赶紧过来分一杯羹,要知道在这个世道,半个地瓜可是能救命的。   “这是我挖到的。”姜容警惕地看着妇人。   “屁!这是我家地里的!就是我的!”妇人凶神恶煞的,朝姜容啐了一口。   “我挖到就是我的。”姜容不理会她,妇人不依不饶,二人很快对骂起来,又不知谁先动起了手,挠脸揪头发,连踢带踹,在这个寒冷的冬日竟不觉得冷了。   陆乾珺被妇人带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他记忆里温柔知礼、满身柔和之气的小公子,变成了现在这个身着粗布衣裳、口出秽语、头发凌乱、甚至连声音都变得尖锐起来的“乡间妇人”。   在这一刻,陆乾珺觉得他与无数泼辣的、不懂礼数的、粗鄙的、让人生厌的妇人没有分别。   他甚至不太敢去认,只停了几秒,在姜容看过来之前就走了。   “哎!哎?……”妇人看他转身就走,心想果然不是这个人吧。   虽然走了,但是陆乾珺并未离开,他在这个村子找了个地方住,又打听了打听姜容的消息。   “他们是十几天之前来的,还有个孩子,那个男的应该是他男人,不过对他不太好,整天打他骂他,我们都不怎么跟他们打交道。”   “孩子……是他们亲生的吗?”陆乾珺说不出心里什么感觉,五感杂陈,但有一种他隐约分辨出来了,是嫉妒。   他嫉妒这个与姜容朝夕相处的男人,但更想问问姜容是否后悔了。   入了夜,男人回来了。姜容煮了两个今天挖到的地瓜,给男人留了一个。   隐约的酒气传过来,姜容没有睡,他一直警惕着。   “过来!给老子倒水!”男人吼道,他拿捏了姜容的软肋,最近姜容十分听话,让他很受用。   在旁人家蹭了顿酒,男人喝的半醉,半个多月过去了,他都没有碰过姜容,今天借着酒劲儿,怎么他也要尝尝滋味。   “小野种睡了?”男人开口道,姜容瓷白的脸在暖黄色的烛光下显得温柔迷离,许久没开荤,这种氛围让男人人心猿意马,“今天说什么老子也得干你。”   闻出了男人身上的酒气,姜容不想激怒他,却也接受不了和这种人亲密接触。   他觉得恶心,恐惧。   “我身上很脏。”姜容强装冷静道。他还没出月子,流的血让他每天都要洗裤子,而且最近血流的越来越多,让他有些害怕,要是和男人做了,他还能不能活到明天。   更重要的是,他心里还是隐约有些盼望吧。   “少废话!”男人不耐烦道,“你看他妈谁的婆娘十天半个月不给上,真他妈晦气!再磨磨蹭蹭的老子打死你!”   看着男人高高举起的拳头,姜容下意识抖了下身子,为自己方才的想法感到可悲又可笑。   他已经离开皇宫了,也早就不是陆乾珺的人了,和别人做这种事虽然会疼,可比起活着,就不值一提了。   他一下一下解着身上单薄的衣裳,外袍脱下来,里衣顺着肩膀滑落,露出遍布了青紫伤痕的白皙身子。男人呼吸粗重了起来,站起来就要朝姜容扑过去。姜容还是下意识一躲,被男人猛地一巴掌打倒在地,又被提起来扔在床上,他挣扎地很激烈,男人对他的拳打脚踢丝毫阻止不了他的挣扎,到了最后男人实在忍不了了,揪住了他的头发,出声恶狠狠威胁他。   “再动老子弄死那个野种!”   粗粝的声音像是催命符,几乎要把姜容逼疯,他确实不敢再动,偏过头去流泪,他不知道哭什么,就觉得心里空空荡荡的,好像什么都没有了。   他独守着内心,以为能为他爱的那个陆乾珺留住什么,可到头来什么都留不住。   入了夜气温骤降,走在路上能把人冻僵,陆乾珺走到姜容的房前。   他还是要见这个人一面的,无论什么,都要说清。   外面风雪大,陆乾珺敲了敲门没有回应,轻轻一推门却开了,房内的一幕让他目眦尽裂。   “你们在做什么!”他压抑着声音道,几步上前将二人撕开,男人直接被后面跟着的侍卫打晕扔了出去。   房门被闭上,姜容还没从这变故中缓过神来,他直愣愣看着陆乾珺的脸,痛哭出声,过了会儿又哭又笑,拖着身子想靠近陆乾珺。   “我……”他方才在脑中想了很多,他想,要是在那一刻陆乾珺出现,他就回去,再也不离开了。他告诉陆乾珺他有一个孩子,他们共同的孩子。他有很多不算太甜蜜的喜悦想跟陆乾珺分享,却在残喘着靠近的时候,被扎的鲜血淋漓。   陆乾珺的怒火还未消散,他直接掐住了姜容纤细的脖子,恨不得掐死他。   “你怎么能这么下贱?这种男人你也下得了口?你不嫌恶心吗!”   姜容满心的喜悦被陆乾珺嫌恶的目光刺中,他张了张嘴,呆愣住什么都说不出来。   陆乾珺见状以为他默认了,于是愈加气愤,“以前说朕恶心,现在倒好,这种满身馊臭味的男人你也不觉得恶心了,姜容,你真是贱啊!”   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逃出宫被人作践!   姜容愣愣地看他,企图从他眼里看出那么一丁点口是心非,亦或是刀子嘴豆腐心。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陆乾珺眼里只有满满的厌恶,仿佛他是什么腌臜东西,碰一下就会沾上。   “对…你说得对……”姜容涣散了目光,身上的冷远远比不了心里的冷,他后退了几步远离陆乾珺,嘴里呢喃出声,“我就是贱,我人尽可夫,我恶心至极,我肮脏透顶!你说的都对……”   “所以你从逃出宫开始,就是这么养活自己的?”周旋在男人身边,靠男人养着?   “对。”姜容终于抬起头看了陆乾珺一眼,他眼里很平静,没有泪水,也没有酸涩,平静地好像无关他自己,只有脸上风干的泪痕能暴露些什么。   “我陪他们睡觉,他们养活我,这有什么不对吗?”姜容笑了起来,“他们都跟你一样啊,对我好奇的很。我比女人有优势多了,他们玩多了女人,偶尔也想换换口味。”   “你真是……”陆乾珺感觉血气上涌,嘴里一股血腥味,被他强自压下,他承认,快一年过去了,姜容依旧有让人想掐死他的本事。   “我真是下贱嘛,我知道。”姜容一下一下掰开他的手指头,“你不要碰我,免得被我染上脏病。”   “别人碰得,朕却碰不得了?!”陆乾珺怒火攻心,头脑一阵阵发昏,“好啊,好!姜容,你真是好的很……”   姜容扯过一旁的衣裳就要穿,被盛怒之下的陆乾珺一把夺过,刺啦一下撕得粉碎,“你不让碰,朕偏要碰!也让朕瞧瞧你是怎么勾搭的男人!”   眼看着下身的衣裳也要被撕碎,姜容挣扎起来,“放开我!你放开我!”   “装什么贞洁烈妇,都被人艹烂了!”   姜容慢慢没了力气,听到陆乾珺的话,狠狠甩了陆乾珺一个巴掌。他挣扎不了,干脆不动了。   裤子彻底被粉碎,露出生产完没多久的下身,姜容崩溃痛哭,陆乾珺此时也察觉了不对劲,他摸到一手的血腥。   “你都这样了,还敢和男人同房?你就是这么作践自己的!”   姜容瘫软着身子任他骂,半句话也没有力气说,这在陆乾珺眼里的默认行为,让陆乾珺怒不可遏。   “朕对你太温柔了是不是!你要这么作践自己?姜容,你疯了是不是!姜容!啊!你这个疯子!你真是不怕死啊!”   “说完了吗?”姜容看他,声音虚弱中又带了些崩溃,“所以你做不做?不做就赶紧离开好不好?”   “谁说朕不做的。”   姜容干脆张开了双腿,“一斤粮食一次。”气得陆乾珺太阳穴突突的跳。   两人对峙了一会儿,陆乾珺率先从床上起身,扯过被子甩在姜容身上,“朕嫌你恶心。”   孩子在杂物间哭了起来,姜容随意套了件衣裳站了起来,身形踉踉跄跄去抱孩子。   他起来的时候陆乾珺才发现他走路有些坡脚,但是不愿意再问,干脆派人守着这儿,自己回去了。   面对如此境况,他知道不能说姜容自甘下贱,或许不这样就活不下去了。他不能接受的是,姜容宁愿委身于这种男人,也不愿意回去,难道自己对他就那么不好吗? 第25章 勾搭   第二日风雪小了些,陆乾珺半刻不愿多待,直接把姜容从睡梦中拖出来,让他跟自己走。   用一件厚厚的棉袄包住孩子,一出门狂啸的北风还是刺得人生疼,姜容自己穿的也不厚,他把目光投向陆乾珺,走了有一百米后,跟在陆乾珺身后扯了扯陆乾珺的袖口,好像昨晚二人激烈的争吵没发生过一样。   “能不能帮我抱一会儿冬知。”   风声太大,陆乾珺听不清姜容的话,姜容把孩子往前一递,陆乾珺下意识就接了过来,姜容又指了指陆乾珺厚重的大氅,示意陆乾珺用他包住孩子。   本来心里是有些不耐烦的,但陆乾珺低头看了眼怀里出生不足一月的婴孩,冬知的眉眼与他如出一辙,瞳仁黝黑,这双眼在陆乾珺身上严厉沉稳,在一个孩子身上却显得天真乖巧,鬼使神差地,陆乾珺听从了姜容的建议,用大氅把小小的孩子包了起来抱在怀里。   一行人一直走,走过风雪最大的地方,终于可以改乘马车。   来的时候陆乾珺一个人,所以他只乘了架小马车,回程多了姜容,马车就拥挤了起来,姜容坐在陆乾珺对面,冬知在他怀里睡得安稳。   外面又下起了雪,雪花簌簌落在车顶,姜容也有些昏昏欲睡。   陆乾珺盯着他看了良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你的腿怎么了?”   “瘸了。”姜容眼都没睁开,淡淡道。   “怎么瘸的?”陆乾珺对他的态度很有意见,两簇锋利的眉毛蹙起,语气有些不悦。   “摔瘸的。”姜容不耐烦起来,睁开眼直直看着他,“为了不让人强迫,从马车上摔下来摔瘸的。”   “你……”   姜容没错过陆乾珺眼里一闪而过的心疼,可在经历了昨晚后他只觉得这心疼廉价而讽刺,让他勾唇笑出了声,讥讽道,“怎么?陛下不会真信了吧?陛下以为我会像个贞洁烈女一样,为了不被玷污连命都可以不要?”   “姜容……”   “我不会。”姜容眼眶渐渐发红,他偏过头不让陆乾珺看见,硬着头皮道,“我又不傻,腿是昨天不小心崴了,很快就会好。”   他语气平静,陆乾珺很容易信了,也气得脸黑了。他不祈求姜容在面临这种选择的时候还傻傻的为他守着身子,但是姜容无所谓的态度,让他一股气哽在了心头上。   “朕早就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可笑朕竟还对你心存期望。”陆乾珺自嘲道,“毕竟他用几句好话就能骗了你初次,朕怎么能忘了你如此好骗呢。”   二人谁也不看谁,陆乾珺闭上双眼不再言语,姜容被陆乾珺口中那个急于划清界限的“他”刺得心里发疼。   他都不愿意承认姜府的陆乾珺和他是一个人了。姜容往后挪了挪,冬知醒了,挥着小手咿咿呀呀叫了几声,姜容知道他饿了,解开衣襟喂孩子,一时间马车里只有吸吮声,间或几声水滴落在木板上的声音,陆乾珺也不愿再多想。   整整十日他们才到达长安城,一回来陆乾珺就忙的没了人影,堆积了几十天的事务让他忙的抽不开身,加上北地的灾情,也来不及想那些让他心烦的事。   姜容回来了,这个消息很快在后宫传开,她们以为陆乾珺肯定会狠狠惩治姜容一番,以儆效尤,然而陆乾珺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做法,让她们都摸不清陆乾珺对姜容的态度,尤其姜容还带回来一个孩子。   没人觉得孩子是陆乾珺的,因为没人会傻到怀了孕还要逃出宫。   清宴阁还是老样子,只是人都不在了,屋子生了尘。姜容打扫了一番,和冬知住了进去。   他打算在清宴阁开垦几块地用来种菜,这样自给自足,就不用看御膳房的人脸色了。   皇帝忽视,后宫嫔妃也把姜容当作隐形人。一开始她们还以为姜容是个劲敌,可回来十几天,姜容就锄锄地,浇浇水,根本不主动去讨陆乾珺的好。再加上这一年的苦日子,让他早就没了当时的好颜色,现在的姜容瘦削的不成人形,身上穿着粗布衣裳,头发也是随手拢在后面,在乡间的确是个清俊的俏寡夫,但在环肥燕瘦的宫里,就不再那么惊艳了。   时间晃晃悠悠就这么过去两个月,这两个月姜容几乎见不到陆乾珺的影子。可能陆乾珺下过命令了,清宴阁吃穿用度都没被克扣,姜容于是更加与世无争,每日在屋里看书养孩子。   沈以珩进宫找过姜容好几次,皆被拦了下来,这一次进宫依旧是被拦住,他实在忍不住想找陆乾珺理论。   “阿容是我弟弟,入了宫难道连家人看望都不准了?!”   “这事奴才做不了主,烦请世子殿下请示陛下吧。”守门太监油盐不进的样子让沈以珩气急,又无可奈何,只好在门口等待陆乾珺出来。   门外的风声瞒不了陆乾珺,他揉了揉酸胀的额头,挥手让许恭福将沈以珩请进来。   “朕怎么不知容儿何时多了个兄长?”   沈以珩以前就和陆乾珺不对付,现在也是相看两厌,粗略行了礼,沈以珩直直站着,“姜伯父认了臣为义子。”   “那朕还得叫你一声兄长了。”   “臣不敢。”沈以珩不愿跟他虚与委蛇,“臣与阿容十年未曾见面,不知今日可否允臣与他见一面。”   “按理来说,宫中嫔妃侍者是不允许见外男的,不过既然沈世子要求了……”陆乾珺放下了手中政务,“来人,派人去把姜侍君请来,就说有故人相见。”   很快有人去请姜容,陆乾珺和沈以珩陷入了沉默,互相看不顺眼。   沈以珩的父亲是唯一的异姓王,为了防止帝王猜忌,早在十年前就自请去封地了,没有召见一般不回京,沈以珩这次回来也是听说了姜容的事,不放心才回来看看。   外面很冷,姜容穿了很多,怀里抱着孩子,过来的时候脱了外面厚厚的棉衣,才让人惊觉他如此的瘦。   对着陆乾珺矮了矮身子,姜容侍立在一旁,沈以珩有些不敢认他,犹豫他很久才迟疑地开口,“阿容?”   听到声音姜容才发现殿里还有一人,沈以珩与十年前差不多,一身锦衣华服,头戴白玉发冠,面容俊朗,仿佛还是那个带着自己满京城逛游的少年郎,只是明显比那时成熟多了。   “沈……”姜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敛下了眸中的惊喜和感慨,“见过世子殿下。”   他明显的疏离也让沈以珩不知道怎么办了才好,沈以珩神色落寞,“不必多礼,母亲让我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   他一眼望过去便知姜容过得不好,十年前姜容还有些婴儿肥,那时的他喜欢这个漂亮精致的弟弟,也愿意带他出去玩。   可他没想到再次见面姜容会是这幅模样,用“灰头土脸”来形容也不为过。   面颊瘦的深深凹陷进去,目光黯淡,自打见了他就低着头,瘦削的身子好像要挤到一起,整个人给人一种阴沉又胆小的感觉。   或许是回忆起小时候,姜容脸色好看了很多,“我很好,劳烦王妃挂念。”   沈以珩还想再说什么,被陆乾珺打断了,“时候也不早了,朕与容儿该歇下了,沈世子也早回去休息吧。”   陆乾珺开口送客,姜容也是一副不想再多说的样子,沈以珩只能作罢,“那臣就先告退了。”能见到姜容,对他来说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姜容也起身要走,被陆乾珺拦了下来,“朕倒是小瞧你了,还能勾搭上他。”   “陛下每日没有别的事做吗。”姜容看他,“不然怎么总幻想自己的妃子与其他男人的事?”   “你!”   “臣说勾搭了,陛下就开心了吗?”   “滚!” 第26章 发泄   从那日之后,陆乾珺每日更加暴躁,身边伺候的宫人叫苦不迭。   一连几日后,陆乾珺也回过了神来,既然不爽,那就找人泄泄火气!   于是他一反常态地去了清宴阁,此时的清宴阁已经变了样子,院子被分割成几块菜地,就等着来年春天种上菜,陆乾珺来的时候,姜容正在做饭。   宫里每日给他送菜,他就动手做些自己爱吃的。   看见陆乾珺,姜容敷衍地行了礼,又继续自己的事,冬知正在睡觉,被他放在了卧房里,陆乾珺看了会儿姜容做菜,心里有种错乱的感觉,仿佛他不是皇帝,只是个普通农家子。   做好后陆乾珺尝了尝,意外地很和他说的口味,陆乾珺火气稍减。   心情好了,也就愿意多说句,他注意到姜容的手,连自己来时的目的都忘了,“怎么不找太医看看?”   早已习惯,况且姜容也不愿意麻烦别人,只摇了摇头没说话。   陆乾珺越看越觉得碍眼,以前姜容的手指很好看,细细白白的,揉上去软若无骨,现在布满冻疮,坑坑洼洼不说,动作大了还会流血,他心里暗暗记下了,明日让太医过来看看。   吃了饭除了睡觉就没有旁的事,姜容照例烧了热水擦了擦身子,棉布擦过下身,还是沾上了血,姜容皱起了眉头,用棉花沾了沾,又洗干净。   把冬知喂饱,陆乾珺还没有走的意思,姜容擦干头发看向陆乾珺,直接开门见山褪了衣裳。   他心里是抵触的,又强迫自己过了心里那关。   “把衣服穿好。”他心甘情愿陆乾珺又不愿意了,眼前过于消瘦的身子让他不太舒服,甚至生出了逃避的想法。   “我没那么脆弱,就当付的报酬。”怕陆乾珺听不懂,姜容还解释了句,“我住在这儿的报酬。”   “你把朕当作那些男人了!”本来陆乾珺就膈应的不行,现在姜容这个态度无异于火上浇油。   “我只是不愿欠你的。”反正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不如从现在开始就一一算清,便两不相欠。   “好……”陆乾珺一步一步走近他,“好,姜容,你真是好的很。”他捏住姜容的下巴,迫使姜容抬起头来,在看到姜容眼里的平静时更为恼怒,恶狠狠吻上眼前人苍白的唇。   吃痛的嘶了一声,姜容攥紧了手,这是陆乾珺第一次吻他,以前无论浓情蜜意到何时,陆乾珺都不愿意吻他,仿佛会温柔亲吻他的人是那个陆乾珺才会做的事。   陆乾珺也有些惊讶,他鬼使神差就吻了下来,或许这种柔软的感觉一直被他刻意深埋在记忆深处,就怕触之上瘾。   把两瓣苍白的唇□□红肿,陆乾珺放开了姜容,两人滚到床上去,姜容太久没做过这事,浑身都在发抖,陆乾珺见他可怜,动作也稍微温柔了了些。   一切水到渠成,做到一半姜容感觉十分不舒服,肚子疼得受不了,他使劲推了推陆乾珺,正在兴头上,陆乾珺摸了摸他额头的汗水,“怎么了?”   “疼……”姜容脸上越来越白,“肚子疼,好疼……”   说着就没了意识。   半夜太医院的太医都来了,院首是个留着花白胡子的老头,给姜容诊脉后,脸色特别不好看。   “这都是病根啊……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   “到底怎么回事!”陆乾珺头一次这么狼狈,身上就披了件外衣,坐在床边冷着脸。   “不管是妇人还是双儿,月子里都要好好养着,不然会落下一辈子也无法根治的病根,侍君身子都被掏空了,气虚血虚,流血是因为生产的时候没照顾好,至于其他的,也得慢慢调养。”   “尽快给他调理好。”陆乾珺挥手让人都走,一个人坐在床边静静看着姜容。   生产,坐月子……陆乾珺从未想过这些,他没把姜容当作男人,却也没把他当做女子,所以当这些只会用在女子身上的词出现在姜容身上,陆乾珺感觉怪异至极。   不多时姜容醒了,第一反应就是翻身看看孩子,陆乾珺适时开口,“孩子被奶娘抱走了。”姜容刚松了口气,就听陆乾珺道,“以后你不要喂他了,像什么样子。”   “什么?”   “你又不是女人,不觉得奇怪吗?”   “怎么奇怪了?”姜容撑着身子起来,“冬知是我十月怀胎生的,我喂他又怎么了?”   “你不是女人,怀孕生子就已经够怪异的了!”陆乾珺拧着眉头,“这些难道不是女人才做的吗?你甚至还要坐月子。”   “怪异?”姜容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你碰我的时候没想过这些吗?没想过我会怀孕吗?”他变得歇斯底里,“你一直知道我的身子就是这样,不阴不阳的畸形身子,从前也没见你嫌弃过,现在接受不了了?我会怀孕生子,要坐月子,这些都是女人才能做的,我就只能在床上当你的脔宠,不配有孩子,生了孩子也不配被人照顾,是不是?!”   陆乾珺沉默不言语,姜容感觉身上的血快要流干了。   “你以前还想让我给你生个女儿的啊!”姜容以为那晚已经足够他痛苦的了,陆乾珺却总能找到新的折磨他的方法,“难道只是说说的吗?”   只是说说吗?陆乾珺就是随口一说,他从不觉得姜容会大着肚子生孩子,哪怕知道姜容有一个孩子,他也逃避地觉得或许与女人生孩子不一样,现在有人告诉他一样,他跟其他女人一样。   陆乾珺脸色突然发白,猛地冲了出去。留下姜容一个人怔怔的坐在床。   好疼啊,身上疼,心里也疼,疼的他恨不能立刻死了。   接受不了他生子,又为何开那种让他心存眷恋的玩笑? 第27章 三章合一   陆乾珺走了,留下他一个人痛哭出声,姜容捂住脸疼得撕心裂肺。   一直都知道他的双儿啊,为什么现在才开始嫌弃。既然难以接受,又为何把他接进宫,为何要去凉城找自己。   熬到深夜了,姜容还是睡不着,他一直等到陆乾珺上完早朝,姜容穿了衣裳要去陆乾珺那里要个说法。   到了宣政殿陆乾珺不见他,用公务繁忙推脱,姜容就一直等着,孩子还在奶娘哪儿,姜容也不知道去哪儿找。   过了会儿陆乾珺见他了,姜容依旧是开门见山,“冬知呢?”   “许恭福。”陆乾珺不看他,“带他去。”   “我还有别的事。”姜容站在陆乾珺面前,他已经平静了下来,只是脸色依旧惨白,“我昨夜想了很多,陛下本来就不喜女子吧?”   “你在胡说什么?”陆乾珺站了起来,“朕不喜女子,难不成喜欢你?”   “那为何珍妃死后,宫里再没有嫔妃怀孕?”如果陆乾珺真的夜夜宠幸嫔妃,现在估计早就有很多皇嗣了。   “是朕不让她们怀。”陆乾珺冷笑一声,看向姜容的目光没有丝毫感情,“她们的父亲都是朕的仇人,朕会让仇人的女儿怀上自己的孩子吗?”   他不会,他甚至早就为她们想好了死法。   “陛下好算计。”姜容满脸的嘲讽,似乎要将陆乾珺看透。   陆乾珺没再多说什么,二人之间的气氛冷凝着,许恭福见状擦了擦额角的汗,赶紧劝着姜容出去,“侍君呐,咱们先去看看小主子吧。”   陆乾珺的反应几乎应召了姜容的猜测,姜容呵笑了声,转身走了。   姜容阴差阳错猜中了大半,因为年少时的一些经历,让陆乾珺不喜女子,也没遇到过心仪的男子,直到遇到姜容。陆乾珺虽然不愿意承认当时的那个陆乾珺是自己,但是自己确实是因为那个陆乾珺,才知道了还有姜容这种体质的人。   非男非女,让他没那么抵触,可以留在宫里当个乐子,可是渐渐的,陆乾珺知道事情没有像他想的那样发展,姜容看似柔软,实际性子却坚韧得很,不愿意屈服。   姜容要的是情爱,他陆乾珺恰恰给不了。   不过姜容的话却点醒了他,宫里始终没有女人怀孕,确实不合常理。   找到冬知后,姜容回清宴阁请了太医来,从冬知出生,姜容就感觉他与别的小孩子不太一样,长得小不说,脸色有时候会憋的青紫,之前没有条件看,现在还是让太医看看心理踏实。   毕竟是皇帝的孩子,太医院不敢大意,院首亲自来的,他在宫里任职几十年了,察言观色的本事练就的炉火纯青,把完脉后,细心安抚了姜容一番,说没有什么大事,开几副药让奶娘喝下就行。姜容一听,担忧了几个月的心终于放下了。   “多谢章太医,药倒时给我就好。”他没打算让奶娘喝,也没打算让奶娘替他喂孩子。   “这……”章太医是了解姜容身体状况的,“侍君您的身子也需要调理,这段时间,最好让奶娘来哺育小殿下。”   “等冬知断了奶再调理,不差这一年半载。”姜容说着抱起冬知就走了。他还是决定自己来,或许因为陆乾珺的话也罢,对奶娘不放心也罢,总之姜容不愿把自己的孩子交给旁人。   章太医还想说些什么,姜容的身体状况远比姜容自己感觉的要遭,冬知也是,章太医不敢说实话……   近来各宫嫔妃备受滋润,个个红光满面,加上初春了,御花园的花开了很多,天气也慢慢升温,她们就想找点乐子。   宅了一整个冬天,听到有活动宫里终于热闹起来,姜容一贯不愿参与这些,自从那日跟陆乾珺撕破脸后,姜容就更加闭门不出了,二人的关系也降到了冰点。   御花园距离清宴阁不远,众人的嬉笑声传过来,姜容正抱着冬知讲故事。   冬知快五个月,终于长大了些,小脸蛋长开了,那双眼也与陆乾珺越长越像,姜容神色复杂,他不愿冬知像陆乾珺,“小知以后不要像他一样,当一个负心汉。”   “呀呀!”冬知挥舞着小手,抓住姜容一缕头发,一派天真。   那边御花园里陆乾珺也到场了,做戏做个全,陆乾珺想了想,现在让苏月怀孕,正是最好的时机,于是也明显开始偏宠苏月。   众嫔妃羡慕,却也不敢有怨言,毕竟她们家世比不上苏月。   不过一起赏赏景,比比美,梁秋怡没那个意思,宴会到一半就偷偷走了,她在后宫一向没有存在感,虽有位份又不受宠,几乎是避世不出的样子。   自打姜容回来,梁秋怡是没来看过他,总要避嫌。   “阿容!”梁秋怡从后门翻了进来,吓了姜容一跳,“秋怡!你怎么不走正门?”   “被人看见不好。”梁秋怡拍了拍手上的尘土,“之前就想来看你了,一直没有空,快让我瞧瞧。”   上上下下打量他一圈,梁秋怡都不知道当时让他逃出去是不是做错了,“你怎么变了这么多?看看你瘦的,这手也是,怎么这样了?   “我没事。”感觉到梁秋怡的关心,姜容宽慰她道,“出去经历这一遭也不是坏事,至少让我看清了他。”   能够让自己重新归于清醒,不再陷在那个陆乾珺编织的圈套里出不来,这些苦难就不是白白经受的。   “你在外面,过得这是什么日子啊。”听姜容随意说了些在外面时经历的事,梁秋怡就觉得心里难受的紧。   这世上的确没有感同身受,却有共情,梁秋怡眼眶红红的看着他,一反常态的可怜模样把姜容看笑了,“都已经过去了,而且我也遇到了很多好人,如果不是方遇良救了我,我早就死了,我们也不可能再次相见呀。”   “我待会儿让家人送些冻疮膏来,你也不要跟皇帝置气,该要的就要,至少先把身子补补才好。”梁秋怡自己本身就是女人,自然懂得生产的艰辛,月子里又受了那么多苦,往后身上的难受肯定少不了。   “我就守着清宴阁,把小知养大,其他的,也不愿求了。”爱也好,恨也罢,总归会随着时光慢慢淡去,他从来都是为自己而活的,等把冬知养大成人,他就一个人出去看看。   “对了,佳音她们怎么样了?”   “挺好的,我早早把他们送到了郊外庄子上,现在已经不在长安城了,前些日子传来信件,说已经开始了新生活,佳音也要谈婚论嫁了。”这些话在心里练习过无数遍了,梁秋怡已经可以从容不迫地将谎话说出口。   “那就好。”姜容一脸庆幸,他这辈子或许是遭遇的事多了,最不愿见的就是对自己好的人遭逢变故,听闻佳音他们过得很好,姜容的心终于踏实了。   随着冬知越长越大,宫里人渐渐发现了他与陆乾珺长得十分相像,陆乾珺自然也发现了,开诚布公质问姜容,“朕从前没问过,冬知他,是朕的孩子吧?”   按照月份算,也确实是,不过不排除早产的情况,加上冬知比其他小孩子长得小,就更像是早产。   姜容也没打算在这件事上瞒他,直接了当的承认了。   “等陛下有了孩子臣就带冬知走,不会肖想一些不实际的。”到时候为了不被猜忌他也得走,只是他想清楚了,倒时与陆乾珺说清楚出了宫不用躲躲藏藏,自由自在过自己的日子。   “既然是朕的孩子,总不能再过地里刨食的生活。”虽然这个孩子对他来说是个意外,但他也不吝啬给自己的孩子一些恩赐。   给了冬知名分后,姜容一时风头正盛,他却是不愿意的。他不愿意自己的孩子顶着庶子的名头活一辈子,所以姜容又跟陆乾珺争执起来。   “反正以后陛下还会有很多孩子,不差冬知一个,我也不愿他卷入宫里这些明争暗斗,陛下就把冬知当作我与他人的孩子。”   “朕要是说不呢?”陆乾珺想不通,庶子怎么了?他也是庶子,到最后不还是弄死了那些嫡子兄弟,当了皇帝。   不过一个身份,何必纠结这些。   “那就让臣离开,放臣去过普通的生活。”   “放你离开?”陆乾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让你去伺候男人,靠卖身养活朕的孩子吗?你不嫌恶心,别来恶心朕!”   “我怎么恶心了?”姜容气红了眼,“只要能活下去,不偷不抢,卖身也是各取所需,更何况现在我就不是在卖身了吗?”   “以后冬知长大了,知道自己爹爹卖身把他养大,怕是恨不得没你这种生身之人!”陆乾珺警告他,“你要是敢弄脏了朕的东西,朕有一万种法子让给你生不如死。”   他早就知道,从那晚姜容的反应就知道姜容根本没被别人碰过,他自认了解姜容。初次的时候,是他说解不了毒就会死,姜容心软了,才要了他口头两句承诺同意的,却不知这都是他算计好的,早在之前他就知道姜容,可以说中了药后翻进了姜府是他冥冥之中安排好了的。   姜容看似步步都在按他的计划走,却又事事偏离了他的计划。   不知道是姜容的原因还是他自己的心慢慢变了,总之姜容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陆乾珺捏着姜容的脸,恶狠狠地警告,“朕知道你是干干净净的,不要再做些挑战朕底线的事。”   姜容骗过脸躲开陆乾珺的手,陆乾珺力气大,捏着他的下巴,气得姜容瞪他。   从小到大见过不少美人,姜容这样的却是没见过了,所以才会被迷惑吧,陆乾珺情不自禁想。   他喜欢这个有情绪的姜容,一举一动都带着只有他才会有的风情。   双唇就要触上,姜容偏过了头,那双清澈的眸子看着陆乾珺,眸中的厌恶快要化为实质,“恶心。”姜容挣脱了他的手,“我是我自己的,脏不脏也不是你说了算。真要说起来,还是你恶心,与你的每一次接触,都让我感觉生不如死。”终于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姜容感觉无比畅快。   孩子的事陆乾珺已经知道了,他没有任何把柄在陆乾珺手里,也就不用讨好陆乾珺,以后他姜容就为自己而活,肆意地活。   “那朕倒要看看你能恶心到何种程度。”陆乾珺冷着脸把他推到楠木桌上。   “滚开!”姜容挣扎着费力推开他,陆乾珺纹丝不动,“不是你说的两不相欠吗?既然要两不相欠,那就把欠了朕的都还回来。”   姜容捂住眼不再说话,任由陆乾珺在他身上肆虐。   这种事已经经历过无数次了,他的挣扎在陆乾珺强悍的躯体下如同挠痒痒,加上他本来就身子弱,不一会儿就没了力气,只能任由陆乾珺摆布。   这场情/事几乎去了姜容半条命。陆乾珺走后他瘫软了身子倒在地上,昏昏沉沉地想,他为什么会爱上这样一个人呢?是不是自己上辈子欠了他什么。   说好了是两不相欠,姜容住在宫里,陆乾珺每日来收着“房租”,他们所谓的两不相欠却引起了嫔妃的嫉妒,尤其是知道实情的苏月。   自从那次下药,苏月发现陆乾珺胸膛上的胎记后,陆乾珺就威胁她不能说出去,苏月知道夜里与她欢/好的男人根本不是陆乾珺,其他嫔妃估计也不是,一切的真相或许就如她开始时所想的那样,陆乾珺从始至终,只碰过姜容一个人,这个事实让她痛苦万分,陆乾珺又威胁她不能说出去。   “之后的一月内,你会怀孕,给朕老老实实生下这个孩子。”陆乾珺营造了宠爱苏月的假象,自然是要让苏月怀孕的。   “生下了孩子陛下会留他性命吗?”苏月从知道真相后,看向陆乾珺的目光就再也不一样了,“臣妾一直想问,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他可以,臣妾不可以?”   面前的男人是她要托付终生的人,可这人太过冷血,连温存给的都是假的,苏月说着说着,到实打实伤感起来。   “朕厌恶女人。”   “为何?!”苏月不懂,自古阴阳调和,怎么会有男人厌恶女人。   “为何?”陆乾珺面上勾起一抹冷笑,“你知道太后是怎么死的吗?”   “什么?”   “朕把她扔给了一屋子的死囚,等她死了再把她弃至乱葬岗,任由野狗分食。”   苏月脸色煞白,看着陆乾珺的脸连连后退,陆乾珺却不依不饶,“时至今日,就连城外乞儿也知她是寂寞难耐,为先皇守孝期间与人私通,朕仁慈,留她一命让她残喘苟活,她在世人眼中,就是个□□!”   “你真是个魔鬼……”苏月喃喃道,她想通了一切。   有传言当年陆乾珺的母妃,也就是鸢妃当着年仅七岁的陆乾珺的面与人私通,后被秘密处死,现在看来事情有隐情。   “鸢……”   “你住嘴!”陆乾珺赤红了双眸,冰冷的目光彻底刺醒了苏月,她失了力气倒下地上,浑身冰凉,到现在才真正承认确是嫁错了人。   是当年的皇后派人在陆乾珺面前将鸢妃凌虐致死,所以陆乾珺得势后第一件事就是杀了太子,逼死皇帝,让皇后痛失至亲至爱,又以比当年鸢妃的死法凄惨数倍的方法弄死了皇后。   这些经历让他难以靠近女子,所以他也根本不会爱上自己。苏月看着陆乾珺那张冷漠的脸,喃喃自语,“难怪,难怪……”   之后的数月风平浪静,苏月顺利怀上了孩子,她怀的是个野种,不可能继承大统,她不止记恨起了陆乾珺,连肚子里的孩子也记恨起来,但是在看到姜容的时候,心里的恨意达到了顶峰。   这个人轻而易举得到了自己求而不得的东西,他怀里抱着的是留着陆乾珺血脉的孩子,是唯一有机会继承大统的孩子……   “见过贵妃娘娘。”姜容本是路过,行了一礼就要走,苏月拦住了他,“本宫听说冬知身子不大好,你这个爹爹当的如此不称职。”   “已经无碍。”近来冬知已经好多了,姜容并不把苏月的话放在心上。   “本宫也怀孕了。”苏月摸着自己的肚子,“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苏月看着姜容,见他脸色不变,心里气闷,“那夜陛下无论爱抚还是轻吻,都格外温柔,力道却又那般重……”   “娘娘若是想编香艳故事,大可写下来,不必说与臣听。”姜容实在对他们之间令人恶心的接触没有兴趣,抱着冬知打算换条路走。   “你不想听,可是因为他从不会对你温柔。”苏月摸着肚子拦在姜容身前,瞥了一眼他怀里的孩子,“陛下对你,从来都是想如何便如何的吧!毕竟,你只是他泄/欲的工具而已……”   女人的声音娇媚柔弱,听在姜容耳朵里却是世间最刺耳的声音,他不太在意了,可是爱了陆乾珺很久很久的心不愿意,还是犯贱一样的会疼。   姜容闭了闭眼,掩盖住眸中的真实情绪,“娘娘说的对。”   他的痛苦瞒不住,苏月看到了只觉得心里畅快。   “对了,陛下是不是说过,不喜欢你现在的模样?”苏月走近姜容,叹了口气道,“男人啊,多是负心薄情的很,不体谅你养育冬知有多辛苦,却反而怪你生了孩子不漂亮了,不是他心里那模样了,你说讽刺不讽刺?”   苏月勾唇一笑,她嫁错了人虽然凄惨,倒是比不过姜容。姜容才是实实在在爱错了人,信错了人。   “行了,你走吧。”苏月觉得无趣得很,姜容都不用她针对,陆乾珺一个人就已经能够让他痛不欲生,生不如死了。   姜家还在的时候,姜容是何等的模样,长安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说他风华绝代,才华横溢,风头甚至盖过了这世间惊才绝艳的女子。可现在呢?   跛着一只脚,步伐沉重又蹒跚,含胸懦弱的样子,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以前贪图温存爱意,现在姜容只贪图个安稳。   姜容走回清宴阁,他今天做了些点心,给梁秋怡送去,所以才会遇到苏月。   苏月说的那些话都是对的,姜容知道。   他很早就知道自己爱错了人,只是不愿意信罢了。那个阿珺留给他的记忆太过美好,美好的就像是一场编织出来的梦,让他始终留恋着。每每觉得疼痛难忍,想到那个人好像都觉得甜了些。   傅冰墨在他八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同年随他一起长大的沈以珩去了边境。姜厉不喜欢他,只例行对他的教导和养育,却不给半点父亲的爱护。姜容的童年好像一下子空了起来,让他极度缺乏爱意,他孤寂久了,陆乾珺的到来简直是他孤注一掷的救星。   世人教导女子要克己守礼,守身如玉,不然就是不贞不洁,姜容从小也是被这样教育长大的。   中了药的陆乾珺翻进他的屋子,他害怕之余其实更多的是油然而生的庆幸。   姜容是知道陆乾珺的,先皇的第三子,母妃通奸而死,他在冷宫里苟活,成年后突然大放异彩,靠拉拢宦官得了权势。世人说他小人得志,没有骨气,给宦官当狗,枉为皇家人。姜容描绘了一个小小的人在太监面前摇尾乞怜,不觉得他没有骨气,只觉得他可怜。   他想两个可怜人,或许可以拉对方一把,帮彼此从黑暗中走出来呢?   可他错了,错的离谱。   陆乾珺不靠任何人,他靠自己就走出来了,他登基为帝,收拢权力,慢慢的已经再也没有人敢议论当今的帝王了,他不再是那个姜容以为的满身伤痕需要人关爱的小可怜,他留给世人的只有威严,仁爱。   姜容自以为是的怜悯,只余可笑。   他爱民如子,却独独不爱他。   哇的一声啼哭打断了姜容的胡思乱想,冬知吧咂着小嘴,明显是饿了,姜容坐在床边解开衣裳喂他。   自从生了孩子,他变得丑陋而怪异,居然有了点女人才有的柔软胸脯,也不怪陆乾珺嫌弃他吧,姜容自嘲地笑了声,强忍的泪水还是忍不住流了出来,模糊了双眼。   “冬知…”姜容哽咽地摸着冬知的脸,语气有些无措,“冬知以后也会嫌弃自己有个怪爹爹吗?”   会不会被人议论是个不男不女的妖怪生的?等冬知懂事了,听到这些话,会不会问他为什么别人都有娘亲,他却只有个怪异至极的爹爹?   姜容不愿意去想,他感到害怕,他甚至有些怕冬知长大。   “是爹爹十月怀胎把冬知生出来,不是别人,冬知不要嫌弃爹爹,好不好?”他幼稚地勾着冬知的小手,冬知也咿咿呀呀叫着,好像真的答应了一样,逗得姜容破涕为笑。   夜晚,陆乾珺又来了,姜容因为白天哭过了,眼睛特别红,脸色也不太好看,看见陆乾珺更甚。   姜容去洗漱,留下陆乾珺看着冬知,姜容现在对冬知看的特别严,不允许他人抱,更不许他人喂。   陆乾珺唯一一次接触孩子是在他六岁的时候,母妃抱着他只有一个月大的弟弟,说他们兄弟俩以后要互相扶持,才能更好的在宫里活下去,一晃过去这么多年了,陆乾珺想起这些神情难得有些恍惚。   “咿呀!”冬知歪着头看着陆乾珺笑,他只有眼睛最为像陆乾珺,其他地方大抵是像姜容多些的,尤为爱笑。   陆乾珺听着盥洗室的水声,慢慢走进了冬知。   他没怎么仔细看过冬知,更没抱过,可能是血缘使然,陆乾珺慢慢融化了周身的冷漠。   甫一从盥洗室出来,姜容就看到陆乾珺小心翼翼抱着冬知,冬知也不害怕,在陆乾珺怀里使劲闹腾。他从不会在姜容抱着他时奋力蹬着四肢,或许是知道自己的爹爹没有力气抱不稳自己,如今在父亲宽阔有力的胸膛上使劲挥舞着小手,笑声传遍了整个清宴阁,和谐的让姜容眼眶一酸,又赶紧背过身去。   看见姜容就要找姜容抱,姜容擦干了头发从陆乾珺怀里接过冬知,可能是饿了,冬知在姜容胸前拱着,小嘴也撅着一嘬一嘬的。   “他这是要做什么?”陆乾珺心情很好,话就多些。   “他饿了。”姜容低声答,背过身去喂奶,不一会儿就传来吸吮声,期间夹杂着姜容时不时的小声痛呼,陆乾珺不知道在想什么,坐下等着姜容喂完。   闹够了也吃饱了冬知很快就睡着了,姜容把他放在隔壁房间的小床上,回来后一个人坐在床沿,长长的墨发遮盖了姜容半边脸,陆乾珺就在一旁看他,房间里一时沉默下来。   陆乾珺回忆起之前的话,知道或许是伤到姜容了,但是他不会开口说什么,拧着眉头一副不爽的模样,最后还是姜容打破了这片沉默。   “陛下不困吗?待会儿冬知该醒了。”陆乾珺折腾他一个时辰,冬知正好睡醒一觉,这是最近姜容总结出来的经验。   陆乾珺看他一眼,脱去外衣上了床。姜容只穿着一件到大腿的里衣,方便,还能遮住陆乾珺不想看见的东西,但是陆乾珺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上来就撕了他的里衣,吓得姜容脸上没了血色,下意识拿手挡住。   强硬的拿开姜容的手,陆乾珺语气有些生硬,心里有些柔软,“挺好看的……”   自己做再多心里建设,也比不过施暴者的一句认同,姜容积攒的泪水决堤,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陆乾珺终于体会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心里酸酸麻麻的,又想紧紧拥他入怀。   大抵是叫做心疼吧。   这一夜二人什么也没做,姜容哭累了在陆乾珺怀里睡着了,冬知也一夜未醒,只有陆乾珺,在深夜里慢慢清醒。   他轻轻勾起的嘴角慢慢放平,眼里的温柔尽褪,只余冷漠。   不该有这些情绪。陆乾珺压抑了许久的情感一时间喷发而出,让他招架不住,人的本性是贪恋美好,可世俗的经历告诉他,美好一旦覆灭,他就会万劫不复,他该及时止损。   于是一连几日陆乾珺再也没去过,姜容以为陆乾珺能够接受他了,陆乾珺给他泼了一盆冷水,告诉他一切只是他的幻想。   宫里的女人都是陆乾珺的棋子,知道真相的苏月更是,陆乾珺在思考了几天后,交代苏月做一件事。   他要让姜容相信,一直以来,跟他缠绵的都不是陆乾珺,而是一个替身。   这与事实完全相反的假话,要说成真的倒也容易,就是苏月再一次惊叹于陆乾珺的狠心。   他是不给姜容留活路的。   “本宫都开始可怜他了。”二人之间没了秘密,苏月也没了之前的恭敬,她慢悠悠剥着手上的蔻丹,道:“臣妾现在唯一的庆幸,就是臣妾从未爱过陛下。”   爱上这样一个男人,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先可怜可怜你自己吧。”陆乾珺淡淡道,棋子,用完之后只有死路一条,至少他没想过杀了姜容。   苏月动作一顿,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大笑起来,疯疯癫癫的,陆乾珺转身走了。   隔日,苏月在长乐宫举办了宴会,各宫嫔妃都要参加,姜容借口推脱,苏月就派人来几次三番的请,姜容只好来了。   他是最后一个来的,一来就见陆乾珺和苏月在调情。姜容不懂那夜过后陆乾珺冷落了他是为何,他明明感觉出陆乾珺是真心实意说的那话,也能感觉出陆乾珺实实在在的心疼。   眼前的男人太过陌生了,陌生到让他有些恐慌。   “侍君请坐。”以为只是普通宴会,姜容带着孩子来了,可那一男一女动作逐渐不堪入目起来,姜容只能紧紧抱着冬知,捂住冬知的眼。   其他嫔妃好像见怪不怪,只有些难以掩饰的嫉妒。姜容在一旁坐下,那边苏月把手搭在男人肩上,状似无意地扯开了男人胸前的衣裳,露出男人宽厚结实的胸膛。   姜容一直控制着自己不去往那边看,可越控制内心好像就越与他作对,干脆让他看个清楚。   二人暧昧的动作已经不能引起姜容的注意了,他看到男人胸膛上什么都没有,那个清晰的胎记,不在了。   魂不守舍度过了一上午,姜容怎么都想不明白,其他嫔妃的反应也很正常,好像陆乾珺本来就没有什么所谓胎记一样,好像只有和他在一起的那个陆乾珺,是有的。   这样想着,姜容猛地走出清宴阁,他走不快,一瘸一拐往宣政殿走,路上几次差点绊倒,只是让他更加小心抱紧了孩子,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他要看看,他要去看看,此时在宣政殿的这个陆乾珺,他有没有胎记。   “侍君,您怎么……”   姜容绕开许恭福,来不及等他通报直接就冲进了宣政殿,殿里只有陆乾珺本人坐着处理政务,姜容怔怔地看着他,他能确定眼前这个陆乾珺是他了解的陆乾珺。   被闯进来的声音打扰,陆乾珺不悦地看了姜容一眼,“你有什么事?”   姜容不说话,他只是慢慢走进了陆乾珺,看着他的眼,扯开了陆乾珺的衣裳。   没有胎记……姜容脑子里没有其他东西了,他只知道面前的这个陆乾珺没有胎记,也就是说和苏月调情的那个陆乾珺,就是眼前这个,尽管给人的感觉不一样,姜容把它归结于在面对苏月的时候,陆乾珺总是笑着的,所以才让他感到陌生。   “陛下这里,没有胎记吗?”姜容还是控制不住问出了口,陆乾珺显得更加不悦了,“你闯进来就是问这个?”   “到底有没有?”姜容目光祈求地看着他,陆乾珺又扯开了点,“你自己看不见?朕有没有胎记又如何?”   在记忆里有胎记的地方轻触了下,那里光滑平整,根本不是从前的触感,姜容好像没了力气,跌坐在一旁的凳子上。   “你究竟怎么回事?”陆乾珺放下了手里的政务,质问他道。   “在姜府要了我的那个陆乾珺,他左胸口有个形状奇特的胎记,宫里缠绵过的那个陆乾珺,也有这个胎记,为何你没有?”   陆乾珺脸色一变,好像秘密被人揭发的模样,彻底让姜容死了心。   “所以你根本没有碰过我。是不是?”姜容一字一句问他,“一直是那个人在完成你的任务,是不是!”   “你……”   “我到底有什么值得你这么对我?值得你找个人折磨我,值得你制造那么多假象让我死心塌地爱上你,我到底有什么利用价值,值得你这样做?!”姜容终于崩溃了,冬知被他歇斯底里的质问吓得哭了起来,姜容一边抱着冬知安抚着,一边忍不住和冬知一起哭。   “我只剩孤家寡人一个,父亲死了,姜家倒了,与沈大哥也有十年未见,究竟还有什么值得你利用的?”姜容想不通,他实在想不通,面前的这个男人像个魔鬼,他把自己一步步逼近深渊。   “每次让我觉得你好像有一点爱我了,就在我心上插一刀,让我生不如死,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心好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攫住,逼仄感让他心如刀绞,有些喘不上气来,“你到底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你告诉我好不好?我什么都愿意给,不要再折磨我了……”   “为了得到冬知。”   “什么?”   “朕没有生育能力,所以找了个与朕极为相像的男人,让你生下冬知。”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不是别人?”   “宫里的女人野心勃勃,正巧你撞了上来,还对朕死心塌地。”   其实这番说辞漏洞百出,但姜容此刻心乱如麻,陆乾珺说什么他都信。   “你死了这份心吧,除非我死,不然我绝不会把冬知交给你。”姜容头皮都在发麻,他整个人跌跌撞撞的,抱起冬知就要离开。   他哪怕出去卖身,也绝不能继续留在宫里了。   “陛下?”被迫听了全程的许恭福冷汗涔涔,看着姜容离开的方向有些犹豫地喊了陆乾珺一声。   “让他走。”陆乾珺叹了一口气,姜容走不远,很快就会有太医过去告诉他冬知的真实情况。   姜容心脏不太好,冬知有一部分遗传了他,所以才会时常脸色青紫,太医院一直在商谈治疗的办法,现在终于有了点眉目,姜容不会走的,冬知就是他的命,他怎么会走。   做过的事,陆乾珺就不会后悔,他算计好了,也设计好了姜容的每一步。   可之前姜容就不会按照他的安排走,现在更不会。   回过神来姜容能够找出陆乾珺话里的漏洞,可真相如何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他只知道这个陆乾珺从来没有碰过他,只是找了个替身完任务一样的折磨他。他也分不太清这两个人谁是谁,也不想分清了,没有意义。   他死心了,再往回想,或许从姜府里一开始的接近,都是陆乾珺蓄意设计好的。他想不通自己究竟有什么利用价值,大抵是因为自己无权无势没有母家,能够任由他拿捏?   想要再次带着冬知离开,太医院告诉他冬知情况不太好,罗列的理由让姜容不得不信,姜容又只能留下来。他一颗心都放在了冬知身上,冬知就是他半条命,听闻此消息,姜容感觉天都要塌了。   之前太医院束手束脚,只能通过把药给姜容喝下,再让冬知喝奶水的方式治疗,现在跟姜容说开了,也要开始加入其他方法了。   一排排银针整齐摆放在哪儿,姜容看着就觉得疼,冬知那么小,怎么忍受得了。   “没有别的办法吗?”姜容实在不忍心,他知道自己小时候身体不太好,却没想到竟然会遗传到了冬知身上。   太医摇摇头,如果有其他法子,他们也不会选择给一个孩子针灸,毕竟是有风险的。   “侍君不如先离开吧,等臣施针结束再进来。”   “不用。”姜容轻轻抱起冬知,冬知一见他就笑,大大的眼睛黝黑明亮,让姜容愈发不忍,“我抱着他,怕他乱动。”   “好。”   冬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在姜容怀里拍着小手,笑的眼睛都弯了,姜容抱着光溜溜的冬知,亲亲了他的额头,“冬知生病了,太医爷爷要给冬知治病,冬知不哭,好不好。”说完姜容示意太医可以开始了。   第一针扎上,冬知歪头看了看,可能还没觉得疼,第二针冬知就变了脸色,小嘴一瘪就要哭,姜容也红着眼眶,大有冬知一哭他也跟着哭的趋势,忍得鼻尖都红红的。   冬知却没哭,他或许是看到姜容,一直看着姜容的脸,也忍着不哭,憋的大眼睛里湿润润的,肉肉的小手也紧紧攥着,不哭不闹,乖的不行。   太医行针很顺利,这么多年,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懂事的孩子,而冬知不过才六个月,实在让人惊奇。   “臣以前听人说过一句话,有些孩子,生来就是报恩的。”眼前的冬知或许就是吧。   姜容忍了许久的眼泪在太医说完这句话时滴了下来,蹭了蹭冬知的小脸,姜容抹去脸上的泪水,笑着回道,“冬知一直都很乖,有他是我的幸运。”   无论是在他肚子里还是出生后,一直是他这个做爹爹的不称职,冬知值得更好的父母的。   看到姜容哭,冬知也张大了嘴哇哇哭起来,小身子一颤一颤打起了哭嗝儿,瞧着可怜得很,姜容把他抱起来安抚,嘴里哼着轻快的童谣,太医见状就走了。   “臣明日再来。”   “好,章太医慢走。”   慢慢的几个月过去了,九月份时常大雨倾盆,姜容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他已经连续几日这样了。   生下冬知后受了寒,他身子一直不太好,暖春时候不明显,到了阴雨季节,只要下雨姜容就浑身疼,不管是曾经断过的小腿,还是腊月里浸过冷水的双手,然而最让他忍受不了的是下腹,疼的他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寐。   第二日太阳升起就不疼了,姜容昏昏沉沉的搂着冬知补了个觉,这一睡就是一天,再次醒来时冬知揪着他胸前的衣物自己找奶吃,床前站了个高大身影,把姜容吓了一跳。   “有事吗?”他现在不太去区分两个人了,分不开,总不能每次都看看人有没有胎记。   “朕来看看冬知。”   “陛下对别人的孩子倒还挺上心。”   说是来看冬知,陆乾珺的眼神就没离开过姜容,姜容最近夜不能寐,他亦是,甚至已经很久很久夜不能寐了。   明明不该习惯的,可他确实会因为夜里伸手揽不到人而惊醒,从此再也无法入睡。   一直不走,姜容知道他的意思,扯开男人的衣裳一看,果然是假的陆乾珺,可“假”的陆乾珺也是在陆乾珺的授意下无数次伤害过他,姜容给不了他好脸色。   “你入戏这么深吗?能不能跟我说说,什么时候是你,什么时候是他?”   编造了一个谎言,就需要无数个谎言来圆,陆乾珺眼睑垂了垂,声音一贯的冷淡低沉,“一直是我。”   “所以你来是做什么?” 第28章 身死   说不出口,好像开口说想他就是认输了,陆乾珺面容冷淡,姜容讽刺地笑了声,不再说话,哄睡了冬知就裸着身子走了进来。   窗外不知何时又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姜容由着陆乾珺折腾一通,身上疼得快要没有意识。   懦夫……姜容在心里道。   日子就这样过着,两年的时间一晃而过,这两年陆乾珺扳倒了不少朝中势力,已经真正将整个朝堂攥在了手里,他要开始考虑封后之事了。   随着不少势力的瓦解,宫里很多嫔妃都没了利用价值,老实的妃子陆乾珺将其秘密放出了宫,梁秋怡也在一年前离开了,不老实的就安静死在了宫里,也没人知道。   这两年没再选秀,宫里所剩的嫔妃不多,陆乾珺也不可能从中找一个封后。   知道这事急不得,陆乾珺干脆顺其自然,他难得有些紧张,不知道以后的皇后会是什么样的人。   脑子里突然浮现姜容的身影,陆乾珺垂下了眼,不再去想。   “最近可有谁家的公子及冠?”   许恭福弓着身子仔细想了想,道:“崔将军家的嫡次子,崔潋竹,似是下月及冠。”   “崔潋竹……”陆乾珺喃喃自语,崔将军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他家的儿子若是当皇后,也不是不可。   “可有画像?”   “有。”许恭福很快呈上了崔潋竹的画像,画中人一身单薄夏装,腰身紧紧束着,眉眼温柔,唇红齿白,是个精致漂亮的少年。   “崔常胜一个武将,竟能将儿子养的这般娇嫩。”陆乾珺感到惊讶,不过却是正合他意,“准备及冠礼,朕倒时亲自去。”   “奴才领命。”许恭福犹豫了下,还是退下了,伴君如伴虎,有些话还是不说的好,陛下心里明镜似的。   两年时间,苏月的孩子也一岁多了,还学不会说话,苏月急得不得了,宫里的太医找了又找,也找不到症结所在,民间大夫更是治不了。   每月的十五有宫宴,就是皇家众人凑在一起吃顿饭,这两年人越来越少,宫宴也就越来越没意思,姜容本不打算来,一想到他已经拒绝过两次了,再拒绝有些不像样,也就来了。   冬知已经可以稳稳当当自己走路,姜容将他放在心上疼,也养的精细,此时穿着一身嫩黄色小衣裳,手里拿着半块槐花饼啃着,走起路来像个瘦了一圈的小肥啾,还时不时回头看看姜容,生怕自己爹爹跟不上,小模样可爱极了。   宫宴在长乐宫举办,姜容他们很快就走到了,一贯坐在角落里,冬知坐在他身旁老老实实,不吵也不闹,只一双黑黢黢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转着,看到陆乾珺时冬知很高兴,他知道这是自己父亲。   欣喜地使劲挺了挺小胸膛想让陆乾珺注意到他,在看到陆乾珺怀里抱了个孩子的时候,亮晶晶的眼里闪烁的惊喜一下子熄灭了。   父亲还没抱过他呢,冬知很难过,眼里还蓄起了眼泪,一下子扑到姜容怀里。   “怎么了?”姜容试了试水温打算让冬知喝点水,冬知把脑袋拱在他怀里,也不说话。   他不懂,父亲不是他的父亲吗?为什么会抱着别的宝宝。   姜容把冬知抱在怀里,擦了擦冬知的小脸,小孩子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冬知很快就被精致的小点心吸引了,姜容掰小了些喂他,眼睛一直往前看着。   顺着冬知的目光看过去,姜容见陆乾珺怀里抱着苏月的孩子,苏月退后半步跟着,像是一家三口。   思及方才冬知突然的动作,和现在圆乎乎的眼睛里还学不会隐藏的羡慕,姜容心里一疼。   冬知也想让父亲抱了……   意识到这个事实,姜容心里很难受,他没办法告诉冬知他的父亲同时也是别的孩子的父亲,而且因为自己的缘故,连累他也不得父亲喜欢。   不过姜容现在算个豁达的人,他温柔看着冬知的眼睛,说道,“对不起冬知,因为爹爹的缘故,没办法让父亲喜欢冬知。”   理解不了太深奥的话,冬知摇了摇自己的小脑袋,靠在姜容怀里,“爹爹。”   “嗯?”   “冬知,最喜欢爹爹。”父亲让爹爹不开心了,他就不要父亲了,只要爹爹。   “爹爹也最喜欢冬知。”姜容亲了亲冬知的额头,心里释然了。   他现在只等着太医们治好冬知的病,然后带姜容出宫,去过自由的日子。   不知道是因为随了陆乾珺的性子,还是治疗过程的磨砺,冬知不像小时候那般爱笑,变得沉默起来,姜容想了很多办法,冬知也只在他面前才说几句话,其他时候都很沉默,只用一双眼睛在观察这个世界。好在冬知聪慧,姜容也就不再多想。   又过一个月,冬知最后一次治疗结束,看起来已经和正常的小孩子无异了,太医也说恢复的很好,姜容的心终于放下。   只是他自己的身子一直不太好,近来也是越来越虚弱,喝了很多汤药也不见好。   陆乾珺亲自去参加了崔潋竹的冠礼,这一举动引起了无数人的猜测。见过崔潋竹后,陆乾珺也很满意,崔潋竹本人不吵不闹,性子温顺,正是陆乾珺喜欢的那一类。   至于感情之事可以慢慢培养,他与姜容都能生了情愫,与崔潋竹应该更容易些。   又想起姜容了,陆乾珺干脆将崔潋竹接进宫里,这下更是引起无数议论,宫里宫外都在讨论陛下好事将近,后宫要添新人了。   姜容自然也听说了这个,更在第二日见到了被议论的主人公——崔潋竹。   与他想的不一样,姜容本以为崔潋竹是个丰神俊朗的男子,实际却是雌雄莫辨那一类,说是双儿也有人信。姜容避开他,走了条小路,崔潋竹却不愿意放弃这难得的机会。   早在宫外之时崔潋竹就听说过姜容与陆乾珺的爱恨纠葛,他一直想见见能让那个男人神魂颠倒的人究竟是何模样,今日一见倒是有些失望。   面色黯淡,身材瘦削,还跛了一只脚,听说他与自己一样的年纪,看着却要老了几岁,实在不足为惧。   “臣崔潋竹,见过姜侍君。”姜容侧过身避开了他的行礼,垂眸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匆匆走了。   不过走了百米姜容就觉得累,坐在凳子上细细喘着气,不可避免想到崔潋竹,他容颜好,正年轻,是陆乾珺喜欢的,看来很容易得到陆乾珺的宠。   姜容想,是时候该走了。   往后几日又有几次偶遇,崔潋竹似乎总喜欢在距离清宴阁不远的地方游玩。宫里也要很多等不及奉承他的,见到姜容便忍不住挖苦。   “听说陛下极为宠爱姜侍君?”崔潋竹状似无意道。   “那是以前,现在看他那模样,跟鬼似的,路边乞丐都下不去嘴,陛下早就不喜欢他了。”   崔潋竹又远远看了姜容一眼,“可我瞧见姜侍君,还挺好看的……”   “哎呀!比不过公子半分的好看,崔公子你就放心吧,陛下一定是喜欢你的,什么姜容根本不足为惧。”   崔潋竹害羞地低头,敛下了眼里的野心,“是嘛,我还怕陛下他不喜欢我呢……”   “不喜欢能那般高调将你接进宫里嘛。”   “就是就是。”   看了看屋子里的东西,他给冬知缝制的小衣裳,闲来无事刻的小木剑,还有画的画本,院子里的菜也可以摘一些带上。这两年发的例银姜容都攒着,也有二百多两,足够他出宫后生活了。   收拾好了东西,姜容问冬知想不想离开,冬知想都没想就抱紧了姜容的脖颈,贴在姜容耳边奶声奶气的,“冬知跟爹爹走。”   他虽然小,可隐约觉得自己爹爹是不开心的,于是蹭蹭姜容的脸,“冬知最喜欢爹爹。”   翻来覆去只有这一句话安慰姜容,可姜容就是会因为冬知一句话笑起来,“爹爹也最喜欢冬知。”   又几天传出钦天监已经拟好了封后的日子,姜容知道等不得了,于是去找陆乾珺说离开的事。   “当年与陛下说好的,陛下有了皇后臣就该走了。”   的确是这样说的,可陆乾珺不想让姜容走。   “那时朕不知道你会生下朕的孩子,现在你有了冬知,世人也知道朕有个皇子,你走可以,需得把冬知留下。”他知道姜容不可能和冬知分开,最后两个人都走不了。   “冬知他不是陛下的孩子。”姜容忍不住提醒他,“更何况淑贵妃已经给陛下生下皇嗣了。”   姜容分不清陆乾珺是真的还是假的,他只知道自己的孩子根本不是皇帝的孩子,又忆起冬知在看到陆乾珺抱着苏月孩子时眼里的羡慕,姜容心里离开的念头的更甚。   他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去羡慕别人。他不得宠,连累冬知也不得重视,往后冬知长大懂事了,会觉得为什么父亲不喜欢他,姜容自己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他舍不得冬知再经历一次。   “不管冬知是不是朕的孩子,在世人眼里他就是朕的皇长子。”陆乾珺不耐烦与他谈论这个,“总之离宫之事不要再提。”   “陛下以前说过,会娶自己真正心爱之人为皇后,将臣留在宫里,难道就不怕皇后知道后心里膈应?”   “皇后不会介意。”   “可臣介意。”姜容笑了笑,“臣介意。冬知是我生的,我不愿他在流言蜚语中长大,更不愿意他在一直缺失着父亲的环境中长大。”   话反正也说开了,陆乾珺答不答应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意义,姜容说完转身走了,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姜容背着包裹领着冬知就要走。   自从梁秋怡离宫后,姜容宫里就没有任何值得姜容留恋的人,他走的毫不回头。   守门侍卫自然是会拦他的,姜容就跟在一架马车后面走,侍卫们不敢动他,只能急忙去找陆乾珺。   还没下早朝,陆乾珺额头突突的跳,姜容这两年一直安分守己,乖顺的陆乾珺以为他变了脾性,果然,他根本没有任何改变。   快步赶到宫门口,陆乾珺语气不悦,“跟朕回去!”   姜容面不改色,冬知在姜容身后抱着姜容的腿,悄悄探个头出来看陆乾珺,又更加抱紧了姜容。   “臣昨日已经跟陛下说过了。”   “朕没答应!”陆乾珺忍着怒火,“不要再让朕说第二遍。”   “封后之事是真的吧?”余光中看到崔潋竹朝这边走了过来,姜容冷淡道。   “是。”   “崔潋竹是陛下心爱之人吗?”姜容又问,陆乾珺就这么看着他不说话,姜容也懂得他的意思,姜容扯了扯嘴角,“因为你不爱他,所以不在乎他在不在意,但你既然决定封他为后,就是有去喜欢他的准备,人都是自私的,没人愿意分享,陛下现在觉得无所谓不放我走,等皇后在意了,我又如何自处?”   “朕说了不会。”陆乾珺冷硬道,“朕今后会对冬知好一些。”   “不需要。”姜容见崔潋竹已经走了过来,心里厌烦得很,“臣与陛下早就两不相欠,为何不能放臣走。”姜容想不通,陆乾珺明明都已经决定要封后了,却非要将他困在宫里,总不能是爱上了他,姜容自嘲地想。   不能说是自己已经习惯了姜容的存在,陆乾珺却不得不承认两年的时间足够改变很多,更何况陆乾珺这两年一直有姜容陪着,他早就习惯每日结束政务后,有姜容与他度过漫漫长夜。   “你走可以,冬知必须留下。”陆乾珺知道只有这个理由能够留住姜容。   “这是怎么了?”崔潋竹慢慢走过来,行了一礼道,他穿着华丽,脸也比寻常男子白净,说起话来柔柔弱弱的,让周围都安静了下来。   陆乾珺眼里闪过一抹不耐烦,又想起了什么,脸色柔和了很多,“容儿非要离开,怕皇后生气。”   突然温柔下来的语调让人误会,众人心想陆乾珺果然对崔潋竹有意,整个人都温和了不少,崔潋竹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他两颊红了,小声道,“皇后是后宫之主,肯定不会生气的。”   “朕也是这么与容儿说的,他却非要走。”   姜容气得心里疼,明明是之前说好的,封后就放他走,现在却闹得好像他在无理取闹一样,尤其崔潋竹的存在简直膈应人。   “姜侍君为何非要走,难道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吗?”崔潋竹说着有些委屈,身子也与陆乾珺靠得越来越近。   “我对你没有意见,也不敢有意见,你们以后如何如何都与我无关。”姜容听着他矫揉造作的声音就难受,“我只是想离开而已,无关任何人,只是觉得宫里不适合我。”   “真是不识好歹啊……”人群中传出声音。   很多大臣心里都是这样想的,他们觉得姜容就是在无理取闹,居然敢带着陛下的孩子走。   不想解释,加上要给陆乾珺留几分颜面,姜容任由这些人误会,眼神看着陆乾珺,只等着他表态。   那双清澈的眼好像能看透他隐藏在心底的内容,陆乾珺偏过眼神不看他,为姜容非留不可找寻理由,“苏……小石一直到现在都不会说话,太医说需要冬知的血祈福。”   不能让姜容误会,又必须让姜容留下,陆乾珺于是想了这样一个理由。   姜容不敢置信地看着陆乾珺,“冬知与他根本不同源,又如何祈福?”小石是苏月的儿子,跟冬知可是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试试总归有希望。”   “试试?!”姜容气得眼前发黑,身子踉跄了下,难受得很,“凭什么让冬知来试!”姜容说完抱起冬知就要走,陆乾珺伸手拉住他,被气急了的姜容反手打了一巴掌。   周围人都呆住了,陆乾珺揩了揩嘴角的血迹,看向姜容,这一巴掌用了姜容全部力气,现在姜容手心还是麻的,但是他觉得解恨。   “今天你要么让我离开,要么就杀了我,只要有我在,你们所有人,休想动冬知一下。”   侍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最后还是陆乾珺发话了,“让他走。”他也是气上心头,还没人敢大庭广众之下甩他巴掌,姜容胆子真是大的很。   人群很快散了,陆乾珺看着姜容拖着步子走远,也转身走了,只剩崔潋竹,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这个姜容或许在皇帝眼里,根本就不是表面上的不受重视。   __   离开宫后,姜容谁都没见,他又回了之前的那个小山村。   时隔两年再回来,这里变化很多,方遇良考上了举人,梁大壮和方氏也有了孩子,姜容站在她面前很久,她才认出姜容来。   “你……”方氏走进仔细打量着姜容,半晌才认出来,“阿容!”   “方姐姐。”姜容朝她虚弱地笑了笑,离宫后他的身体每况愈下,姜容心里也是害怕,才会谁都不联系来了这里。   “你怎的变成这样了?”方氏将她迎进屋里。两年前姜容怀着身孕,虽然瘦但是脸色也没有这么不好,现在却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般。   “只是经历了一些事。”姜容只是来与她打一声招呼,他身上很累,没有多待,只说了几句话就回了自己的小木屋。   之所以回到这里是因为若是自己真的有什么意外,冬知也好拜托人照顾。   他一直知道自己身子不好,也大抵能感觉出没有几年的活头,从在凉城的时候就感觉到了。只是那时他的心都有冬知身上,鲜少在意自己,回到宫里后,也是一颗心扑在冬知身上,加上很多时候要侍奉陆乾珺,他也根本没有多少时间去调理,以至于感觉出身体的不对劲,就已经很晚了。   从小身子就不好,生产时又亏了身子,月子里被人非打即骂,加上北地的严寒,姜容有些自嘲的想,自己能活到现在已经很好了。   活一天就少一天,有些事要尽早说开,姜容趁着冬知熟睡,抱着冬知带着这两年攒下的银钱,去了方氏那儿。   他打算把冬知托付给方氏。一路上走的沉重,自从有这个想法开始,每每想起,姜容就觉得痛苦万分。他舍不得的,怎么可能舍得,他想陪冬知长大,看他一步一步长成高大的少年,看他成家、立业、生子。   只是他必须尽早割舍,冬知还小,很快就将他忘了。   说明了来意,方氏同意了。她是有这个心理准备的,毕竟姜容整个人看起来实在虚弱,只是感叹世事无常,一眨眼彼时风华正茂的人,竟成了这幅样子。   “你既托付与我,我定把冬知当作自己亲生孩子看待。”   “多谢方姐姐。”姜容把冬知放到方氏怀里,眼里的不舍和眷恋全都化成了滚烫的泪水,半晌,他使劲抹了抹脸,佯装笑了下,“那就,拜托方姐姐了。”   他起身就走,再也不看冬知一眼,冬知睡得正香,睡梦中小手揪着方氏的衣襟,一抓一抓的,吧咂着嘴,“爹爹……”   瓮声瓮气的梦话声传到姜容耳朵里,他正走到门口,听到一声爹爹心里疼得离开,狠了狠心快步离开了这儿。   他怕不走,就舍不得了。   重新回到小木屋,姜容心中释然。以后冬知就和旁人一样了,他有个疼爱他的娘亲,有老实本分的父亲,甚至还有个乖巧可爱的妹妹,这些都比跟着自己好啊,姜容想。   以后不会有人因为他有个怪爹爹而嘲笑他,不会有人……   捂着胸口躺倒在床上,姜容疼得快要没了意识,泪水顺着脸颊滑落,眼前好像没有了光亮。   他好难受,舍不得。辛苦养育两年的孩子,以后不会记得自己,姜容又想,以后又有什么能证明他曾活过呢。   遏制住心里的渴望,姜容一遍一遍催眠自己,现在的结果对谁都好,是对冬知最有利的,自己不该去破坏。   天很快黑了,姜容拖着身子洗了把脸,坐在窗边看着夜空。   夏日的夜空辽远而空阔,他想起傅冰墨说的,人死后会去到月亮上,那里没有寒冷饥饿,也没有喜怒哀乐,去了那里的人都是快乐的,每日可以看仙子起舞,听神仙作乐。   月亮啊,今晚的月亮好圆,爹爹是否可以看见他呢?若是能看到,又是否可以听见他呢。   “爹爹……”姜容泪眼婆娑,呢喃低语。   他好疼,疼得忍不住向一个死去十多年的人倾诉,爹爹当年在离开他的时候,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难过呢。   夏夜里竟让他感到难以忍受的冷,姜容爬上床盖上厚被子,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朦胧间听到熟悉的哭声,姜容以为是梦,他想把冬知搂到怀里好好安慰一番,一睁眼却见方氏抱着冬知站在床边。   “怎么了这是?”姜容艰难撑起了身子,冬知看他醒了拼命挣扎着下来,猛地一下就冲进姜容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醒来哭了很久,我跟他说你有事情要做,先让他在我哪儿待一会儿,他也乖乖的,吃了点东西,又睡下了。方才醒了却非要找你。嗓子都哭哑了,我瞧着实在不忍,就将他抱来了。”   说话间冬知哭声更哑,小手死死抱着姜容,姜容轻拍着冬知的背安抚着,“方姐姐你先回去休息吧,等明日再说。”   方氏点点头走了,姜容好不容易把冬知哄睡,自己却没有半分睡意。   他心里是高兴的,冬知离不开他。可也是痛苦的,因为冬知不想离开他。   “冬知……”姜容温柔抚摸着冬知的脸,若是早知道只能陪他短短两年,或许那时就不该生下他的……   翌日姜容恢复了冷静,冬知一直抱着姜容的脖颈,就怕姜容又不要他了。   “冬知,爹爹不是不要你,爹爹有点事要做,冬知先在那个妹妹家里住几天,等爹爹处理完事情就来接冬知回来,好不好?”冬知依旧是趴在姜容肩膀上,小小的身子一颤一颤的,姜容一说要走他就哭,闹得姜容更是不舍。   “可是不做这个事情,爹爹就会很难受,冬知不希望爹爹好起来吗?”   终于抬头看他了,姜容于是再接再厉,“冬知在妹妹家待一个月,等一个月后,爹爹就好了。”   “爹爹就不疼了吗?”冬知摸摸姜容的眉,他知道姜容疼的时候会蹙着眉,他不喜欢姜容疼。   “嗯。”姜容红着眼睛说假话,冬知仰着小脑袋,想了想同意了,“那爹爹要去接我哦。”   “嗯!”   拍了拍姜容的手,示意姜容把他放下,冬知知道姜容不是不要他,心里就不怕了。   昨日姜容没有收拾冬知的东西,本来想着今日给他送去,他冬知自己又回来了。他找出自己的小衣裳,学着姜容的模样包了起来,他包不结实,于是让姜容帮忙,又自己背到了背上,回头看姜容一眼。   “爹爹一定要去接我哦!”   “嗯……”姜容强忍着不让声音就此哽咽,冬知见他答应,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故作成熟的和姜容挥挥手,小步子一迈一迈,自己走去了方氏家。   看着小小的身影拐了个弯彻底看不见,姜容捂住脸崩溃的哭。   他有一个那么好那么听话的宝宝,却没有陪着他的命。   一晃十日过去了,姜容身体已经虚弱得下不来床,昨日咳了一口血,让他愣怔了许久,第一次有这样直白的感受,自己是真的时日无多,往后的日子恐怕要掰着指头数,却不知还能与冬知见几面。   浑浑噩噩不知白天黑夜,直到一阵小声的敲门声响起,姜容稍微清醒了些,感觉到腹部的痉挛,姜容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很多天没有吃过东西了。   一睁眼天色才微微亮,姜容扶着墙慢慢挪着步子,终于走到了门口。   他以为这次还是方氏放心不下他,所以开了门,可开门后却没见人影,直到被人扯了扯衣角,姜容低头一看,才见冬知满脸是泪站在那儿。   “爹爹为什么回来了不去接冬知?”   嘴里猛地涌上一口腥甜,姜容努力压下,狠了狠心推门,话却始终说不出口。   他想说爹爹不要你了,可怎么忍心啊,于是只好痛苦地闭了闭眼,在冬知茫然的神色中,关上了门。   “爹爹生病了,怕过了病气给冬知,等爹爹病好了,就,就去接你。”   帕子上沾满了血,姜容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听了听门外没有声音,姜容透过门缝往外看。冬知一动不动站在门前,本来就不胖的小脸这几天更是瘦的没了肉,神情依旧茫然,大大的眼睛全是懵懂不解。   “爹爹不要冬知了吗?”他又小心翼翼敲了敲门,整张小脸贴在门上,想听听姜容有没有说话。   姜容没有说话,他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挪到了窗前,透过纱窗眼睛一直看着窗外的冬知。   “是不是冬知让爹爹不高兴了?”冬知又问。   还是没有回应,冬知低着脑袋坐到了地上,小手抱着膝盖,他想等等,等爹爹出来再跟爹爹说。   昨夜乌云密布,夜空没有半点光亮,早晨天气也不怎么好,夏季总是阴雨连绵,天色突然暗了下来,天边炸开一声惊雷,把门里门外二人都吓了一跳。   冬知最怕打雷,姜容赶紧去看冬知,见他还是蜷缩着身子倚在门前,怕极了也不走。   又是一声,冬知吧嗒吧嗒掉起了金豆豆,小嘴一瘪,看着紧闭的房门。   他不懂,他还太小了,只以为爹爹不要自己了,所以他害怕,害怕姜容再也不理他。   他的性子总归随了姜容几分,倔强又不服输,雷声再令他害怕他也不走,就要把姜容等出来。   雷雨与狂风接踵而来,倾盆的大雨密密麻麻砸下来,姜容再也忍不了,猛地打开门把冬知抱了进来。   已经没有太多了的力气,姜容抱来冬知就瘫倒在地,冬知相信他是生病了,对于自己爹爹把他关在门外也不生气,小小的手摸上姜容的额头,“爹爹生病了。”   姜容让他自己找件厚一点的衣裳穿,冬知第一次没听他的话,费力想把姜容扶起来,意识到他扶不起来姜容,冬知又拿了枕头被子把姜容安置好,自己坐在了枕头边上,让姜容靠在他小小的怀里,笨拙地安慰,“爹爹不疼,爹爹会好……”   不知道自己上辈子积了什么福才会有冬知这个孩子,姜容觉得一辈子活得值了。   哪怕遇人不淑,这一生遭受诸多劫难,可冬知一个人就将他救赎了,他只盼能多陪冬知几天。   方氏一直在远处看着,看到姜容把冬知抱了进去就走了。   父母与子女的缘分都是注定的,冬知注定只做他姜容一个人的孩子。   他想给冬知回应,却只能任由身体渐渐没了意识。   牵挂他的人很多,柳苑最近也解决了很多年前的事,扶风楼的老鸨死了,柳苑就把楼里的公子小姐都放了,一个人来找姜容。   再醒时身上终于不冷了,姜容窝在被子里,冬知把自己塞在他怀里,柳苑在一旁烧着柴火,烘一烘屋子里的湿气。   他已经从方氏嘴里知道了姜容的所有事,感到悲哀的同时,免不得有几分怨天尤人。   傅冰墨和姜容,都没有好结果。男人啊,根本就是沾不得。   “柳叔叔?”一醒来见到他,姜容还以为在做梦,柳苑递给他一碗水,姜容接过,“你怎么会来这儿?”   “我不来你是不是打算向你爹爹一样,瞒我一辈子?”   “我……”姜容想说不是的,却感到喉间一痒,猝不及防吐出一口血来。   “阿容!”柳苑脸色骤变,感觉扶着姜容把血全吐出来,又帮他漱了漱口,冬知吓得一动不动,回过神来姜容笑了下,“冬知别怕,爹爹生病了才会这样,等病好了就不会了。”   经过一番大动作,姜容苍白的脸上有了些血色,嘴唇染了血,整个人看起来倒是精神了些,然而这只是假象,他都知道,冬知却是不知道的,姜容说什么他都是信的,他点着小脑袋,“那爹爹要快点好起来。”   “嗯。”把冬知牢牢搂在怀里,姜容才看向柳苑,柳苑脸色很不好,他用帕子沾了点温水擦了擦姜容的嘴角,“有没有再找大夫看过?   “宫里太医看了。”章太医已经把实际情况跟他说了,病入膏肓,药石无医,这也是他急于离宫的一个原因。   柳苑没再说什么,只把之前给姜容诊脉的大夫又找了来,那大夫一看也是摇摇头,不再说什么话。   自那以后,柳苑就什么也不与他说了,只每日照顾他,也渐渐与冬知熟悉起来。   “柳叔叔,我若是……你就把冬知交给方姐姐吧。”他知道柳苑还有很多事要做,因而没打算让柳苑帮忙照顾。   “倒时再说吧。”柳苑煮了粥,让姜容喝,姜容一口也喝不下,枕在枕头上摇了摇头。   天色已经暗了,冬知打了个哈欠明显是倦了,姜容招了招手,冬知迈着小步子走了过来。   “冬知今晚自己睡好不好?”   “那爹爹呢?”   “爹爹也自己睡。”他怕自己一睡不醒,会给冬知留下阴影。   冬知向来听他的话,这次也是,到了睡觉的时间,自己爬上小床就睡了。   “柳叔叔也早点休息吧。”房间太小,柳苑就随便找了几块木板拼了起来,又买了棉垫来铺上。   “我待会儿,你先睡。”   身上没有多少力气,姜容说完话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柳苑是睡不着的,他坐在窗边喝着茶水,只能垂眸叹息。   第二日晨起姜容又吐出血来,止也止不住,让柳苑和冬知都很害怕,姜容看到他们紧张的模样,自己反而不怕了。   “没事,就几口血而已,我喝点水就补回来了。”   冬知听到这话赶紧给他倒水,小心捧过来给他喝。   一连数日都是这种情况,姜容吃不下东西变得越来越瘦,脸色蜡黄,看着就是久病模样。   人对于自己的死亡大抵是有预感的,尤其在呼吸都能感觉到疼痛的时候。姜容这时才感觉到害怕,他还有很多遗憾,冬知也罢,柳苑也罢,这世间所有在意他的,他在意的。   遗憾很多,他后悔有些话没有早早说。   这一生,他自己扮演了很多角色,爹爹,朋友,主子……每一个他都不够好,过于在意那个人带给他的苦痛,反而忽略了这世间的美好。   若是可以重来一次就好了,他一定不再留这么多的遗憾。   他想告诉沈以珩,十年未见,自己其实很想他;想告诉佳音,自己从没将她当做下人,而是把她当成可以倾诉的朋友;想告诉梁秋怡,他很感激在那种情况下她愿意与他成为朋友……他有太多太多真心实意的话没有说出口,他任由情绪控制住了自己,一点一点变成了一个阴沉的,不讨喜的人。   ——   姜容离宫,却不联系他,沈以珩彻底死心。他明白昔日的好友,他在意的弟弟,已经变了个人,变成他不认识的模样,而且不愿与他再有纠葛,沈以珩只能带着落寞回边境。   越往边上走繁华落幕,街上空荡寂寥,几乎是与京城完全相反的景象。   路过边境唯一的一抹歌舞升平时,沈以珩住了脚。   “今日这楼里,似乎格外热闹。”   “回世子殿下,属下听说,好像是从京城来了个唱戏的,唱的婉转悠长,嗓音一绝,这才吸引了无数人来。”   “京城……”沈以珩远远看着那里的热闹,或许是刚从京城回来,沈以珩在这一刻是想过去的,他于是下了马车,“过去瞧瞧。”   走进便听到了让无数人趋之若鹜的嗓音,沈以珩心想确实好听,可他总觉得有几分熟悉,于是仔细看着台上那人。   厚厚的脂粉遮盖了原本的脸,沈以珩却还是觉得熟悉,他拼命想着到底在哪里见过。   一曲终了,台上那人离开,沈以珩见状便追了上去。   在门口犹豫了会儿,最终沈以珩还是敲响了那道门。   傅冰墨此时刚卸了妆,披散着长发过去开门。   门外站这个陌生男人,“请问……”   ——   又十日过去,姜容已经病得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整日整日的睡,柳苑怕他一睡不醒,视线时刻不敢离开。   浑身都好疼,姜容浑浑噩噩的想,动一下手指都是让他难以忍受的疼。他不知道这种疼是从哪里开始的,只知道很难受,还不如干脆死了。   看着窗外的阳光,姜容身上却越来越冷,他喊了柳苑来,说冷,想生柴火取暖,柳苑看向他的目光带着悲戚,抱起冬知暂时交给了方氏。   “我看阿容好像不太好,冬知先麻烦你照料一日。”   “好……”方氏心里咯噔一下,接过冬知时,手指都在发着抖。   按照姜容的意思生了柴火,屋子里其实不冷,柳苑穿了件薄衫,几乎都被汗水浸湿了,姜容整个人缩成一团,他感觉身体从内向外散着寒气,被子里都是冰凉的。   “柳叔叔,我是不是……快死了?”他睁着空洞的眼看着房梁顶,对柳苑说道。   “阿容希望冬知以后成为一个怎样的人。”柳苑避开这个话题,坐在姜容床边上,攥着姜容的手。   “冬知啊”姜容好像真的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半晌他笑了下,身上的疼却让他不怎么能笑出来,“冬知只要平安快乐就好。”   只要平安快乐,姜容别无他求,也不敢求。   “嗯。”柳苑就这样静静陪着他,姜容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柳苑手心里,心里突然涌上很多很多话,他有太多的遗憾。   “我不该爱上他。”这是他最大的醒悟,“不该让他毁了我的一生。”   “柳叔叔……”   “我在。”柳苑慢慢擦着他眼里流出的泪,姜容泪眼婆娑地看他,“我好累,好苦啊……”   他忆起这一生,好像只剩下苦了。   被冷落,被嘲讽,被打骂,他每日在恐惧躲避中度过的日子,以及凉城的一切,几乎都成了他的阴影。曾经的那个陆乾珺对他的好,也渐渐被仇恨覆盖,再也记不起半分的甜。   “睡吧,睡着就不苦了。”与其这样痛苦的活,不如放手解脱。   紧紧抓着胸前的衣裳,姜容大口喘着气,血腥气上涌,把他憋的满脸紫红。   他另一只手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柳苑,张开口就是大口大口的血液,呕出了全部的血后,姜容更加没了力气,“柳叔叔……”他艰难说了句话,“为什么,为什么我这样苦啊……”   他知道是没有答案的,他这一世所有的苦难都是自找的,从遇到那个人开始。   瞪大的双眼里涌出无数的泪水,姜容笑着笑着闭上了双眼,小腹传来一缩一缩的疼痛,姜容像反应过来什么一样,整个人颤抖起来。   “陆乾珺……”他像个走投无路的木偶,任由身下的剧痛席卷了他,手指抓着柳苑的胳膊,力道大到几乎要将他掐出血来,“我恨你………陆乾珺,我恨……”   他怨不得别人,却真的恨起了那个给他承诺又将他抛弃的男人。   “阿容,不要再想他了。”   痛苦地挣扎起来,姜容听不到柳苑的话,他只拼着自己最后一点力气,“冬知……柳叔叔,帮我照顾……”   “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把冬知照顾好。”   得到他肯定的答复,姜容终于释然的松开了手,眼里浮现出怀念,“我要去找爹爹了,我以后,又有人疼,有人爱了……”   身上渐渐轻了,姜容任由黑暗席卷了他,这样也好,以后,就再也不疼了……   手臂上的手慢慢垂了下去,重重跌在床上,柳苑不敢去看,他闭上了眼,心如刀绞。   再睁开时,柳苑好像一下子老了几岁,他疲惫地勾了下嘴角,动作轻柔地整了整姜容的头发。   “以后,再也不疼,不苦了。”   ——   今日是封后的大喜日子,长安街上热热闹闹,敲锣打鼓声不断,格外喜庆,百姓们也跟着凑个热闹。   皇后的花轿从将军府抬出来,一路上围满了人,人群在议论着轿中人,说他贤良淑德,宽厚仁慈,有皇后风范。   花轿就要进入宫门,方才还是阳光明媚的艳阳天,却一下子狂风大作,突然而来的大风吹得花轿摇摇晃晃,抬轿的下人们赶忙将花轿放下,等这阵狂风过去再重新抬轿。   宫里陆乾珺一身喜服,脸上却没有半分喜色,看着外头突然变了天,陆乾珺竟有几分放松。   他不知道为什么,已经决定了封后,又时常想起姜容来,今天皇后就要娶进宫了,陆乾珺却心生退意。   天色极速暗了下来,豆大的雨滴砸下来,风吹得人站不住脚,街上再也没了行人。   这天分明不宜嫁娶,陆乾珺干脆令礼部重新拟定日子。脱了身上的喜服,竟是一身轻松。   这样的天气的确是不宜嫁娶。   大雨倾盆,七月的天冻得人哆哆嗦嗦,天边雷声大作,似哭嚎,似哀戚。   这天,分明适合丧葬。 第29章   “这雨下的太大了,傅爹爹我们要不在此稍作停留?”沈以珩回程路上阴差阳错见到了傅冰墨,因此载着傅冰墨重新回来了。   傅冰墨心里不太好受,他想了会儿才道,“马车还能走吗?我……”他想快点见到多年未见的孩子,而且不知为何,越往长安城走,他的心越慌。   “能。”沈以珩也大概明白傅冰墨的想法,看他脸上没露出疲色,于是吩咐车夫继续赶路。   快到村子里,雨势渐渐小了些,很多村人穿着蓑衣在雨中奔波,傅冰墨透过窗子往外看,见远处一片白色,心里的慌乱感更甚,捂着胸口有些难受。   二人停下马车,找了个村人打听姜容的住所,那村人以为他们是匆忙赶来奔丧的,脸色都没变,随手一指,“你们快去吧,再晚怕是赶不上了。”   村人说完就走了,傅冰墨和沈以珩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惧,二人匆忙赶去。   柳苑没有通知太多的人,只告诉了姜容生前的几个好友,此时梁秋怡已经来了,带着佳音留给姜容的信。众人以为沈以珩不会来,却没想到他不仅来了,而且还带着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在一众人中,傅冰墨一眼就看到了柳苑,他快步走过去,走到柳苑面前时跌了下,看着这满院子的白绸,怔怔地问,“阿容呢?我的阿容呢?”   姜容的死冲淡了二人重逢的喜悦,柳苑也是自小被傅冰墨照顾长大的,他看着儿时的兄长,几乎快被愧疚淹没了。   “二哥……是我没照顾好阿容。”   “他去哪儿了?”傅冰墨抓着柳苑的胳膊,满脸急迫地问。   “我……”柳苑只摇着头说不出话来,其他人也是一脸哀伤,沉默着不说话。   傅冰墨回头看看沈以珩,他其实懂了,可不愿自己懂,柳苑忍着心里的难受,“阿容死了。”他哽咽着闭了闭眼,“我亲眼看着他死的。”   “为什么……”傅冰墨蓦地松开了柳苑,嘴里喃喃低语,“为什么不肯等等爹爹……”   他失去记忆多年,好不容易恢复了记忆,却发现自己在距离长安几百里外的边境,于是重操旧业攒起了银钱只为了早日回到长安见自己的孩子。   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却告诉他是阴阳两隔。   傅冰墨踉踉跄跄走到房间里,姜容的棺木停在那里,还未阖棺,他不敢看又抵不住思念,已经十几年没见过自己的孩子了,傅冰墨看着姜容瘦削煞白的脸,都快要认不出了。   他抚了抚姜容的发,眼里的泪水滴在姜容脸上,“爹爹的阿容,为何这么苦啊。”他以为自己的“死”抵消了姜厉一部分怒气,姜容的日子也能好过些,可到头来竟是这样。   心头涌上无数的难过哀戚,傅冰墨支撑不住眼前一黑,一头磕在了棺木上。   “二哥!”柳苑赶紧扶住他,眼睛也是酸涩无比,傅冰墨拉住他的手,快被满心的悔意折磨死了,“怪我懦弱,都怪我太过懦弱,害了自己,更害了阿容……”他看着木棺里姜容瘦弱的脸,都能猜出这些年姜容过得什么日子,心里更是疼得厉害。   外头的雨终于小了,送葬人在外催促,傅冰墨紧紧盯着姜容的脸,像是要努力记住姜容的样子。   木棺被合上,该送姜容最后一程了。   云啰声响起,送葬的吹起了唢呐,从村头传到村尾。   傅冰墨和沈以珩换了白事用的素衣,跟着送葬队伍一路走到山头。   西山专门用来埋葬死人,一个连一个的坟包,前面有木碑或石碑,大多数都是老人,傅冰墨看了几眼,哪有像他的阿容这般年轻的。   他少时懦弱,命里多坎坷,是他连累了他的阿容。   就这么流着泪看着棺木被埋葬,自此便是真正的阴阳两隔。   耳边只有雨声和挖掘泥土的声响,傅冰墨却突然听到一声哭喊,他总觉得有人在喊他,周围人很安静,仿佛一切只是他的幻觉。   忙完所有事,众人凑到一起吃了顿饭,大家都是食不知味,吃完饭各自找地方休息了。柳苑找到傅冰墨,眼里是浓浓的疲惫,“二哥,你也不要太难过,阿容他一定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自从回来,傅冰墨就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也没吃东西,柳苑怕他再出个好歹来,只是有些事要跟他商量商量,姜容走时身下过多的血迹,总让他记在心上,“阿容走时,是我给他擦的身子,他身下有血,我怕他……”   提到姜容,傅冰墨终于给了他一点反应,怔怔地抬头,傅冰墨看着柳苑,让柳苑后面的话,更难说出口。   “阿容在宫里待过两年,他身子不大好,生下冬知后这两年再未怀过身孕。我怕他走时,肚子里怀了孩子。”   提到这事,柳苑也难受起来,若是真有个未成形的孩子,那真是……   心里蓦地一痛,傅冰墨叹息一声,闭上了眼,“请位高僧来超度亡魂吧……”   愿他的孩子和孙儿,来世平安喜乐,一世顺遂,再不受颠沛流离之苦。   ——   事情很快传到长安,大街小巷传得都是姜容的事,让人唏嘘不已。陆乾珺听说姜容离世的消息,竟是半点反应也没有,他像平常一样,上朝,下了朝就处理政务,每日忙于朝政。   宫里人见状传他果然薄情,怕是真的谁都不爱。   经过那日大雨,礼部重新选了封后的日子,陆乾珺却没回话,让礼部众人摸不着头脑,也不敢问,于是封后之事就一直拖着,拖到整个长安城都等不及了,大家才反应过来,或许皇帝也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无情。   日子就这样过着,陆乾珺没有什么特殊的情绪,他身边伺候的太监宫女还是尤其胆战心惊,小心翼翼,终日在惶恐中度过。   事情发生在一个冬日,这半年过得人心惶惶。长安城发生了几件大事,一是曾经名冠京城的姜家嫡子居然死了,二是他青楼出身,据说死了很多年的爹,却死而复生。   再有就是崔家小公子不嫁不娶,一腔深情都给了如今的帝王,可帝王却迟迟不肯娶他。   崔潋竹不服气,他隐约知道些什么,从姜容离宫时他就觉得姜容在陆乾珺心里绝不是毫无地位,可如今他没有办法和一个死人争。   只是他没有办法,不代表他人也没有……   宫里嫔妃都遣散的差不多了,似乎只有个苏月,可以稍加利用。   这几年苏家没落了,陆乾珺留着苏月只是因为还没找到理由除掉她,既然早晚要死,不如临死前替他做一件事。   秘密找上苏月,苏月现在早没了两年前的体面与跋扈,在崔潋竹表示可以保她孩子性命之时,苏月答应了。   又几个月过去,当陆乾珺把她私通的证据摆在她面前时,苏月没有任何反应。   她早料到有这一天了,也等着这一天。   不慌不忙地描着眉,苏月把孩子给了宫人,转头对着传旨的太监道,“怎么也是明面上的夫妻一场,陛下也不来送送本宫?”   “陛下有要紧事,娘娘还是早些喝了这酒,奴才也好早交差。”   “让他来。”苏月厉声道,狠狠摔了手里的珠钗,“本宫是贵妃,连你一个狗奴才也敢对本宫吆五喝六!”   那太监无法,只得重新回去禀报此时。   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许恭福将他训斥了一顿,陆乾珺在一旁处理政务,听到此处站起了身走了出去,看样子是要往长乐宫去,许恭福踢了吗那太监一脚,找了几个侍卫跟了上去,以防发生点什么。   她梳妆了很久,装扮好了,陆乾珺也来了,苏月听到声响站起身对着陆乾珺转了个圈,“我好看吗?”   陆乾珺面色冷淡,半句话不想与她说,苏月也不是非要他说话,自顾自照了照镜子,“本宫未入宫前,更是漂亮,求娶本宫的男子能从长安街这头排到那头。”   “可惜啊。”她慢慢理了理额前的发,“本宫入宫成了妃子,以为会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到最后却成了如今这模样。”   镜子里的女人依旧面容精致,只是这两年生出了几根白发,面色也沧桑了很多。   “不过本宫总归没有他凄惨,丢了身心不说,最后连命也丢了。”苏月看着陆乾珺,笑了声,“陛下真是狠啊,他死了臣妾见陛下竟没有一丝一毫的伤心。”   “朕与他的恩怨,何时轮到你来置喙。”   “本宫与他是仇人,都觉得他可悲可怜,陛下就不觉得吗?”那杯酒还在桌上,苏月看也不看,只专心涂着指甲,“本宫命人打他罚他,打的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本宫心里畅快,他快要恨死本宫了吧?”   陆乾珺语调依旧冷淡,“所以你该死。”   “我的确该死,可最该死的是你!”苏月骤然攥起了手,嗤笑一声,“我之所以会如此做,难道不是你授意的吗?你一直违背自己的心,以为可以谁都不爱,我的陛下!”苏月大笑着指着陆乾珺,“你问问自己的心,你谁都不爱吗!这半年,你装了半年,骗过自己了吗!”   “姜容死了!他早该死了!他就是贱!”苏月说着别人,却想起自己,也有几分真情实感了,“他就是对你心存奢望!他可怜,更可恨!不过你现在应该得到报应吧?”   脸上的胭脂被泪水晕染成一团,“你是不是爱上他了?爱上了一个死人!”   “住嘴!”   “本宫偏要说。”苏月放肆大笑道,“他死了,死了,再也不会看你一眼,冬知也不会再叫你一声父亲,他长大后知道真相会恨你,恨你伤害他的至亲,害死了他的至亲!你就是孤家寡人,做你的圣明君主去吧。”   “住嘴!”陆乾珺忍无可忍,抽出身后侍卫的剑,一剑刺向苏月。   苏月衣衫凌乱,脸上带着癫狂的笑,眼里全是讽刺,往日贵气风光的女人,整个人呆滞住,嘴角慢慢流出几滴血,轰的一声倒在地上再也苏醒不过来。   “将人处理了。”陆乾珺紧紧攥着拳,眼眶发红,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女人,转过身却踉跄了下,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陛下!”侍卫去扶他,陆乾珺挥了挥手自己踉踉跄跄走回了宣政殿。   他爱上了姜容?   怎么可能。   养只宠物时间久了都会生出感情,何况是人呢。   “来人。”陆乾珺唤来许恭福,“派人把冬知给朕找来。”   冬知是他第一个孩子,不出意外也会是他唯一的孩子,如今天下太平,只要好好教养下一任君王,开创盛世便指日可待。   姜容死后,冬知暂时由傅冰墨和柳苑照顾着,陆乾珺于是将二人变相软禁在了宫里。不知道和他们说了什么,傅冰墨同意了。   天启二十一年,冬知已经从一个瘦小的孩子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人,他行事作风几乎与陆乾珺一脉相承,沉默寡言,又多了几分柔和。   只是他的确再未开口唤过陆乾珺,只与寻常臣子一样,唤他陛下。   天启二十二年,陆乾珺人至中年,许多事情想开了,也释然了。他这一生无愧于天,无愧于地,无愧于百姓,无愧于先祖,唯独对姜容,他的确是亏欠良多。于是尽可能多的补偿在冬知身上,冬知不肯认他,他也不强求。   天启二十五年冬,陆乾珺已经打算退位。他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没有多少活头,拟好了旨,将皇位传给冬知。   “朕知道你心里恨朕,害你从小没了爹爹,让你吃了许多苦头。”   “臣不敢。”冬知在陆乾珺床前跪的笔直,看也不看一脸病容的陆乾珺。   还是这幅模样,陆乾珺心想,冬知这点倒是随了姜容,不愿对他低头。   “朕时日无多了,冬知唤朕一声父皇吧。”陆乾珺鲜少将姿态放的这么低,他年纪大了,对于权势不再那么贪恋追求,反而在乎起温情来,只是冬知向来与他不亲近,怕是不愿的。   果不其然,冬知听到这话看着陆乾珺,与陆乾珺有五分相像的脸上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连装都懒得装了,“我只有一个爹爹,哪里来的父皇?”   早知道圣旨上写的内容,冬知接过看都没看就扔在了地上,“至于你执着的江山社稷,更是与我无关!”   这个皇位,谁爱要谁要,演了这么多年的戏,他早就累了,若不是为了替姜容出气,他早就走了,怎么可能等到现在,“陛下可要好好活着,看你耗尽心力竭力治理的国家,是如何在臣手中覆灭的。”   “你……”陆乾珺撑着身体起来,只看到冬知的背影,一时气血上涌,咯了一口血出来,声音粗重,“你给朕回来!”   天启二十六年,陆乾珺已经虚弱的难以处理朝中大事,冬知却直接放手不管,不理朝政。朝廷乱成一团,陆乾珺气急攻心,却只能妥协。   朝中大臣心急如焚,纷纷求着冬知早日继位,冬知不急不躁,整日无所事事,要么练剑,要么练字,直到陆乾珺亲自来找他,他才一改闭门不出的状态。   陆乾珺是被人抬到东宫的,他一辈子也没低过头,临了却被自己亲儿子摆了一道。   “算朕求你,我弋国江山,不能落入外姓人手里。”   “你既然有求于我,那就得答应我的条件。”冬知为这一刻隐忍了多年,“我要你追封我爹爹姜容为后,并且写下罪己诏,昭告天下,是你立下誓言又违背,是你辜负了他。”   在陆乾珺心里,娶一个双儿做皇后是让他无颜面见祖宗的事,他一生为民操劳,为国之兴盛奋力,史书上记载,他也是一位英明爱民的君主,是一段盛世的开创者。史书不会提及姜容半分,或许只在野史上能够寥寥数笔勾勒出姜容的一生。   冬知知道这些,所以他要逼着陆乾珺追封姜容,更别说这是姜容应得的。   “你答不答应。”   一手养大的孩子拿捏着他的软肋,逼他妥协,陆乾珺在长久的沉默后,重重叹息了一声。   “朕当年的确是做错了。”他借着宫人的力坐起了身子,“你说的朕都答应,罪己诏朕会写。你爹爹的事,朕早就留下遗旨,百年后与他同葬一棺。”   “你别脏了爹爹的棺木,更是扰了他清净。”   天启二十六年冬,皇帝驾崩,天下尽着缟素,食素三月,禁歌舞玩乐。   他到底也未与姜容同葬一棺,只在皇陵寻了处清净地儿,仍是孤家寡人,算是落叶归根。   ——   胸口被闷得喘不过气,姜容感觉身上好像压了个人,让他挣扎起来。   他记得自己死了,可现在的触感却极为真实,手腕被人紧紧抓住,脖颈上传来一阵疼痛,他彻底清醒了过来。   睁开了眼,姜容看像身上的男人,一股记忆如潮水般涌入他脑中,让他头疼欲裂。 第30章   看清身上的男人后,姜容毫不迟疑一记手刀将男人劈晕。   幸亏陆乾珺中了药又被人所伤,不然以姜容的力气,还真伤不了他。   男人倒在一旁,姜容胸口剧烈起伏着,前世的记忆将他压的难受,他无比庆幸的想,如果没有在这个时候重生,他是不是又稀里糊涂被男人骗了去。   抖着身子缩在一旁,姜容把脸埋在手心里,他脑子里想了很多。把陆乾珺扔出去,从此与他再无瓜葛,或是将计就计骗过陆乾珺,让他自讨苦吃。   第一种选择是行不通的,陆乾珺看到了他,也认识他。   难道这辈子注定要与他纠缠在一起?姜容脑子里嗡嗡的,他明明可以有不一样的命运,却要任由这个毁了他一生的人,再伤害他一次吗?   不!姜容蓦地睁开了眼。   他不会再重蹈前世覆辙的,既然陆乾珺能用两句誓言毁了他一生,能用阿珺编织出来的梦让他日日抱有美好幻想,最后幻想破灭,他连命都耗尽了。   既然陆乾珺能,他姜容为什么不能。   他也能替陆乾珺织一个美梦,为他造一个事事顺他心意的“妻子”,然后再亲手打碎,告诉他一切都是假的。   想通了一切的姜容仿佛重新充满了力气,飞快做下决定,姜容朝陆乾珺下身看了一眼,厌恶地偏过了头去。当年破身的经历让他从此对这事有了阴影,只是这药要是不解,会让人不举。陆乾珺醒来若是发现自己不举,肯定又会把怒火发泄到姜家,这对他不利。   思及次,姜容快速用手帮他解了药性,又在自己身上制造了些暧昧痕迹,就连落红也没落下,只等着陆乾珺醒来。   这个醒来的陆乾珺是暂时没有记忆的,也是唯一有心有情的,姜容要做的,就是让这个陆乾珺爱上自己。   阿珺……想到这个人,姜容心里就疼得厉害,不过他已经完全放下了,这个人对他再好,也被后来陆乾珺给他的伤害抵消了。   翌日陆乾珺一醒,察觉到怀里温暖柔软的触感,下意识掐住了姜容的脖子,看到姜容有些难受时又放了开。   他感到头痛欲裂,脑子里很空,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是谁,陆乾珺正拧着眉看他,姜容也被他掐醒了,醒来便泪眼婆娑地质问他。   “你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他那怕不记得,作为一个男人,陆乾珺也知道发生了什么,更别说自己身上还真有发泄的痕迹,陆乾珺于是点了点头,拧起的眉心暴露了他的烦躁。   “那你昨晚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根本不知道昨晚他说了什么,但陆乾珺又一次看向姜容,这张脸实在好看,估计是个男人都拒绝不了,他大概也能想象出自己说了什么话。   “算。”   “我叫姜容,是淮安侯姜厉的嫡子,你呢?”   陆乾珺记不起任何事,只隐约记得个“珺”字,再有就是,眼前这人,似乎是他故意接近的。   “珺。”   “那我唤你阿珺。”姜容还是笑着,他嗓音柔软平和,陆乾珺猝不及防心里一滞。   这人,他好像在哪儿见过。   陆乾珺眼里划过一丝复杂,没逃过姜容的眼。   姜容知道他是如今的三皇子,前世的那个姜容也知道,只是姜容需得装傻罢了。   把陆乾珺困在姜府,才有利于自己的计划。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姜容神色一凝,他想起了什么,拽着陆乾珺起身,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柔和,“快藏起来。”   这人是他“继母”身旁的大丫鬟明珠,昨夜有人看到有黑衣人闯进了他的房间,明珠这时候来,估计是想来让他名声扫地的。   “公子,奴婢进来了?”明珠敲门没得到回应,于是进了屋来寻找。   “唔……”姜容坐在硕大的木桶里,脸色平静难猜,声音却带着羞赧,他往水里摩挲,抓住了男人的手,“你别乱动!”   男人整个人淹没在水里,脸正对着姜容不着片缕的下腹,入目的景色让他一时间气血上涌,又只好闭了眼。   他心里复杂极了,也想不通怎么一时情急就由着姜容把他按到了水里,明明他有一万种躲藏的法子,却选了最为狼狈的一种。   轻轻捻了下手指,陆乾珺不由得回忆起方才的触感,柔软细嫩,心头一时有些遗憾。   “公子?”明珠推开了盥洗室的门,只看到个长发□□的背影,姜容转身冷冷看了她一眼,“出去。”   没找到陌生男人,明珠又被姜容的目光吓了一跳,赶紧推门走了。   人走了,陆乾珺也从水下出来了,姜容看他满身狼狈,朝他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刚才一时情急……”   “无妨。”陆乾珺觉得这个发展趋势似乎不对,寻常男子或女子被人夺了清白,不是寻死也是哭闹,眼前这人为何这般淡然。   “方才那人是我继母身边的丫鬟,她们一直想让我名声扫地来着。”姜容一看就知道陆乾珺在想什么,“你是不是好奇,我为什么对于昨晚发生的事这么容易就接受了?”   陆乾珺不言语,姜容于是继续道,“你至少比她给我安排的那些男人好多了,再说,双儿也不好嫁……”   姜容精致的面容上全是落寞,陆乾珺信了大半,将他归为了自己人,低低地“嗯”了声。   “对了,你家住哪儿?”   家……陆乾珺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怎么可能记得家住哪儿,于是他道,“能否收留我几日。”   “可以是可以,就是再过几日就是我的生辰,只能先委屈你躲藏几日了。”陆乾珺的提议正合他意,他也不能放陆乾珺走,万一找不到人了。   ——   这几日二人同吃同睡,陆乾珺几乎摸清了姜容的性子,被大家族教养长大的,不谙世事的小公子,有点自卑,更多的却是对于未来的幻想。   这种人最好拿捏,陆乾珺脸色不变,他虽然暂时忘了一些事,但是通过这几日的了解,以前的他既然对姜容有预谋,多半也是朝着他背后的姜家来的。   “明日就是我的生辰了。”已经深夜,陆乾珺快睡着了,姜容在他耳边嘀咕,“不知道会收到什么礼物,沈哥哥不知道会不会来,堂兄也不知道回没回京城……”   “你想要什么礼物?”黑暗中突然响起一道男声,吓了姜容一跳,他拍了拍胸口,声音有些窘迫,“你还没睡啊……”   “想要什么礼物?”   “啊,其实没什么想要的。”姜容一副被人看穿心事的模样,“你快睡吧。”说完就赶紧转过身背对着陆乾珺,在陆乾珺看来是极为不好意思了。   女子好锦绣绮罗,珠宝首饰,男子好争名夺利,奇珍异宝,就是不知双儿好什么。   背对着他的姜容睁着眼一直睡不着。自从醒来后,这几日与陆乾珺同塌而眠,姜容总能想到前世种种。   他的悲剧是陆乾珺导致的,却是他自己主动往死路上走的。看着陆乾珺的背影,姜容攥着手,将自己手心掐得刺痛。   既然老天爷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这一次他一定要把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中,再也不由他人三言两语便定了自己的命数。   每年的生辰来的都是一些亲戚,姜厉不愿意姜容过多的出风头,所以从没邀请过同僚之类的,今年不一样。   姜容醒来找姜厉谈过很多,所以今年的生辰宴格外热闹。   入秋,天气已经开始凉了,这么多年很多人找不到巴结姜厉的机会,借着姜容生辰,几乎都来了,密密麻麻的人,络绎不绝,把整个院子都围满了。   继母焦氏恨得牙根疼,她的孩子怎么就没这么多人巴结。可他再恨也无可奈何。只能看着姜容出尽了风头。   姜容今日穿了一身红衣,外罩一层烟灰色薄纱,若隐若现的细腰勾了在场许多男人的魂,加上他眉眼精致,整个人清澈又柔弱,一身红衣又添了几分明媚,笑起来就好像画中人误入了凡尘俗世。   “难怪侯爷这般宝贝你这嫡子,若老夫有这样的宝贝,也是要藏起来不让人瞧的。”   “哈哈哈,徐大人所言极是,不知姜公子,以后会便宜谁家小子啊?”   “由他自己做主。”姜厉人如其名,是个冷硬严厉之人,他想起之前姜容跟他说过的话,暗叹他再藏着掖着,他的孩子也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   “这可不行,怕会被花言巧语的小子骗了去。”   又是一阵嬉笑,姜容乖巧地坐在姜厉身旁,也不言语,他一直关注着房梁顶上的声响,不动声色喝着茶水。   周遭男人的目光皆被他无视,姜容一心只等着沈以珩和姜祁。   几日前给沈以珩传了信,沈以珩很高兴,答应会来参加他的生辰宴,姜祁是他二叔家的兄长,正好游历到长安,顺便留几日。   算起来,与这二人皆是许多年未见了,姜容也实在想的紧。现在他不是皇帝的后妃,不受任何拘束,想与自己兄长如何亲近就如何亲近。   外头传来熟悉的声响,姜容赶紧站了起来,跟姜厉说了句什么,就起身离开了。   “沈哥哥!”姜容喜不自胜,上次与沈以珩在宫里见面,那时不便表现的太亲近,实际上姜容对于这个童年玩伴十分想念。   沈以珩看见他也尤为惊喜,满脸笑容地走上前,揉了揉姜容的头发,只剩旁边落后他一步的男人,落在后面摇摇头做出犹自伤心的模样,看着前面的二人,“只看见你沈哥哥,看不见你姜哥哥,好你个阿容,我走便是了。”   “堂哥!”姜容更为惊喜,没想到这二人竟一同来了,方才还真没瞧见他,这下见了赶紧哄着人,“堂哥别气,我给你准备了许多好酒,只等你呢。”   “真的?”姜祁就是逗他玩,二人一左一右站在姜容身侧,说说笑笑往院子里走。   “话说小时候埋得青梅酒,现在也能喝了吧?”姜祁从小就跟着他父亲出门游历,偶尔回趟京城也只来找姜容,而沈以珩从小带着姜容长大,一来二去也与沈以珩熟悉了起来,三人在很小的时候瞒着大人偷偷埋了青梅酒,说是等姜容出嫁的时候喝。   “阿容还没出嫁呢,你可不许贪嘴提前挖出来喝了。”沈以珩警告他道。   “嗐!我是那般贪嘴的人吗!”   “你是!”二人异口同声道,姜祁不服气,三人笑着闹作一团。   这般热闹的气氛姜容却突然有些难受,他眼眶红红的,极力想伪装还是被二人发现了。   姜祁和沈以珩对视一眼,一个摸摸姜容的头,一个拍拍他肩膀,“怎么突然不开心?”沈以珩问道。   “是不是太想我们了?所以喜极而泣?”姜祁拿捏着分寸,插科打诨。   谁知姜容真的承认了,重重点了点头,“嗯!”   姜容实在讨厌稥香这莫名的感伤情绪。他已经许久没有这般开心了,那几年的日子耗尽了他所有的朝气,这样肆意的说说笑笑,还是在小时候。最美好的回忆,又再次上演,尝过的苦多了,一点点甜总让他忍不住想哭,止不住贪恋。   都是男人,不怎么会说安慰人的话,沈以珩绞尽脑汁想了想,递给姜容一个手帕,“改日我们和你一起去枫叶林好不好,记得小时候你最喜欢去了。”   “好。”姜容擦了擦眼睛,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很快恢复了兴致,三人一起叙旧去了。   直到他们走进院子再也看不见人影,陆乾珺才从房顶上下来,他想了想,出了趟门。   这样的热闹一直持续到夜晚,院子里亮如白昼,男人们推杯至盏,喝的醉醺醺,姜容有意拖慢了回去的步伐,手里还拿着沈以珩和姜祁给他的生辰礼。   咯吱一声推开了门,陆乾珺还没睡,在黑暗中坐在床边,听见姜容进来了,才抬起头来,看起来倒好像有几分落寞。   “怎么还没睡?”姜容点了烛火,坐在烛光下拆着礼物,脸色有些红。   他进来时陆乾珺闻到了一丝酒气,想来是喝过酒的。   “等你回来。”脚边还落了些木屑,陆乾珺没有注意,他手里攥了个东西,似乎在犹豫什么。   “小箜篌!”姜容拆开其中一个礼物,只见里面是一架只有巴掌大小的箜篌,姜容用指甲轻轻拨弄了下,竟真能弹出声音,他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前世他只在乎陆乾珺送他的木簪了,现在看来,姜祁送的礼物也是亲手刻的,而且定是下了很多功夫的。   姜容又期待起沈以珩送他的礼物来,他看了看小箜篌,心想要是有个小人就好了,打开一看,沈以珩送他的也是雕刻品,还真是个小人,是沈以珩记忆里七八岁的姜容。   其他人送的都是精雕细刻的,愈发显得陆乾珺手里粗糙的木簪送不出手。   “阿珺,你快看,是不是很可爱?”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姜容手里捧着个小人,与他十分相似,只是脸颊上多了些婴儿肥。   “嗯。”他在心里道,的确很可爱。   转过身姜容脸上就不是方才的表情了,他勾了勾嘴角,又爱不释手地捧着两个小礼物看了半晌,才依依不舍去洗漱了。   洗漱回来陆乾珺还是那个姿势,姜容垂了垂眸,头发还有些湿,语气显得小心翼翼,夹杂着几分期许,“阿珺……没有礼物要送我吗?”   他有的,他只是觉得送不出手,陆乾珺直视着他的眼睛,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然后看着面前的人眼里慢慢布满了失望,“好吧。”   姜容擦干了头发,心想,一切都向前世那样发展着。   从没刻过东西,所以陆乾珺刻坏了整块紫檀木,才得了这一根发簪,手上也到处都是伤痕,姜容睡在他身旁,摩挲着他的手,他自然掩饰不了。   “你手怎么了?”   “没事,快睡吧。”陆乾珺抽出自己的手。   只听黑暗中一声细小的叹息,姜容从他枕头底下摸出一根木簪来,“我早就发现了,为什么不送我?”   借着月光,姜容一眨不眨看着男人的脸,自然没错过男人一贯面无表情的脸上浮现出的窘迫,“怕我嫌弃?”   陆乾珺不说话,姜容就当他默认了,抓住陆乾珺的手轻吻了下,“你送的,我怎么会嫌弃,你与别人又不一样。”湿润的吐息洒在耳边,陆乾珺呼吸有些重,黝黑的眼直直看着姜容,里面是毫不掩饰的欲望,又听姜容道,“你可是我未来夫君呀。”   实在想不通姜容怎么就认定自己是他夫君,或许是因为那晚他们立下了什么誓言,而他自己已经忘记了。   思及次,陆乾珺也不再多想,侧了侧身防止姜容感觉出他身体的变化,陆乾珺嗓音有些哑,“快睡吧。”   姜容不睡,他显得很兴奋,像第一次收到心仪礼物的小孩子一样,问东问西的。   “你亲手刻的吗?”   “嗯。”   凑近看了看,姜容闻到一股清香,他于是又问,“你从哪儿弄到的紫檀木?”   “去木材行换的。”   “怎么换的?”   “打工。”简简单单两个字,姜容就能想象出来陆乾珺冷着一张脸给人打工的模样,于是他笑起来,“下次不许这样做了。”   “你不喜欢?”陆乾珺见他挽发都用木簪,才萌生了送他木簪的想法。   “喜欢。”姜容把自己缩到陆乾珺怀里,“我只是不想你这么做。”   夜里的交谈声停止了,姜容在陆乾珺看不见的地方厌恶地闭了闭眼,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姜容醒时陆乾珺已经在屋里喝着茶水了,他衣服都没穿,便披散着头发走到陆乾珺面前,把木簪递给他,背过了身,“阿珺帮我挽发吧。”   二人相距很近,姜容身上的幽香已经完全遮盖了黑檀木的清香,陆乾珺笨手笨脚总会碰到姜容两个红彤彤的耳朵,等帮他挽好了发,茶水都已经凉了。   “好看吗?”   “嗯。”得到陆乾珺肯定的回答后,姜容于是一整日都戴着发簪。   这天,陆乾珺有事出去了,姜容仔细回想了下,估计陆乾珺很快就恢复记忆了,他在镜子前坐着。   这几日都是陆乾珺帮他挽的发,这几乎成了二人之间的小习惯,姜容嗤笑了下,拔下簪子往地上重重一扔,像扔一个让人心烦的垃圾,然后一反常态找了根玉簪挽发。   他早已不再如前世那样阴沉懦弱,整个人变得明媚精致,总能让人眼前一亮。   秋意渐浓,姜容他们决定今日去赏秋,收拾好后姜容接过下人准备的东西,挥退了想要跟随的下人。   他二人早在门口等候,姜容望见他们快步就走了过去。   “堂哥,沈哥哥,我们走吧。”   沈以珩自然地接过他手里拿的东西,姜祁秋日里拿了把折扇,姜容说他卖弄又造作。   潇洒地合了折扇,姜祁哭笑不得地轻轻敲了下姜容的额头,“胆子越发的大了,得罪了你堂哥我,小心嫁不出去。”   “阿容生的这般好看,性子又乖巧,怎么可能嫁不出去。”沈以珩惯会拆他台,“你还是想想自己能不能嫁出去吧。”复又看了看姜容,评价道,“阿容用玉簪比木簪好看,愈发显得人莹润如玉。”   姜祁也顺着他的话,“不错不错,很是好看。改日让你沈哥哥给你几块好玉,他家最是不缺这东西。”说完飞快踹了沈以珩一脚,又赶忙跑远了,“你才嫁不出去!老子可是要娶十八房美妾的人!”   这下不止沈以珩笑了,连姜容也笑了,朝姜祁说道,“堂哥,二叔会打断你的腿的。”   谁不知道姜二叔家教最为严厉,春宫图都不给看,还妄想十八房小妾呢,姜祁就是过过嘴瘾罢了。   一行三人说说笑笑到了枫叶林,漫山遍野的枫叶远远看去像是铺成一片的晚霞,风吹落了叶子,晚霞也坠入林间。   东西都被沈以珩提着,姜容双手轻松,见不远处有只小兔子,于是高兴地跑过去。   枫叶摇摇晃晃落下来,落在姜容身边,他长长的墨发也被秋风吹得凌乱些许。   如此秋日盛景,加一个好像误入凡尘的画中人,姜容回眸笑着朝他们招手的时候,姜祁承认自己手痒了。   “早知道应当带着画具来的,这幅美景若是不画下来,我这辈子都会寝食难安的。”   沈以珩手里不止姜容的东西,他自己还带了个包袱,听到姜祁的话后,眉头一挑,把包袱递了过去,“就知道你会这样。”   “好兄弟!还是你了解我!”姜祁直接席地而坐,挥笔开始画起了眼前的美景。   沈以珩把东西都放下,走到姜容身边去,“阿容怎么了吗?”   “这只兔子被捕兽夹伤到了,沈哥哥你有带伤药吗?”沈以珩点点头,又返回去拿伤药,二人一起给小兔子包扎了伤口。   不多时姜祁就画完了一幅画,画中赫然便是方才姜容回眸那一笑,只是姜祁多画了个沈以珩站在姜容旁边,正垂眸温柔地看着他。   “怎么样?”   “好看。”沈以珩看了一眼首先发表了看法。   “我看看。”姜容抱着小兔子走了过来,也是一脸赞赏,“堂哥画的越来越好了!”   “那是。”姜祁得意洋洋道,“不瞒你说,我吹一口仙气,这画上的人就活了。”   又添一份大作,姜祁很是高兴,下了山便将其摆到了自己的画馆里。   他在各地都有画馆,长安城的画馆尤为出名,每日来往的人不断,姜祁刚将新作挂上,就引起了无数人的追捧。   “这幅画怎么卖?”   “这画不卖。”姜祁懒洋洋道,他只是为了向世人展示展示他小堂弟的美貌,省得十八岁生辰都过了,还没嫁出去。   “可惜了。”周围人一听不卖,顿感失望至极,有一道小小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来,语气颇为失落,“真的不卖吗?我感觉这画中人,就像是我梦中的娘子。”   “哈哈哈哈!小兄弟怎的青天白日就做起了梦!”惹得一众人哄堂大笑。   “这可不是你娘子,这是我小堂弟姜容,要想娶他,就得先过了我这关才行。”   众人一听这画中人竟还真有其人,一时间更为激动了,纷纷自荐,更有甚者直接将自己房产几处,家里人当多大的官,家里有多少银钱都说了,让姜祁哭笑不得。   “行了行了。”姜祁打断他们道,“我不在乎你们家产多少,只一点,得对我堂弟好,不纳妾不变心都是基本。”   这句话说完,一众人声音小了些,很多男人家中都已经有妾室通房了,就息了声,但是仍有很多人不放弃,表示想认识一下画中人,姜祁一个个看过去,还真找到几个靠谱的。   这通闹剧姜容是从沈以珩嘴里听到的,他并没有嫁人的打算,不说这辈子能不能和陆乾珺斩断纠葛,就说能知道姜祁画馆的,也都是些世家公子,这些人家里是不会允许他们娶个双儿为正妻的。   “阿容也是该考虑下婚姻大事了。”   “你与堂哥都不着急,怎的轮到我着急了。”姜容看他。   沈以珩看着他认真的眉眼,突然意会了他的意思,笑了几声,摸了摸姜容的头发,“阿容说的对,是沈哥哥想错了。”   “我若是一直不嫁,哥哥们就不愿与我一同游玩了吗?”   “怎么会。”沈以珩万分后悔提了这个话茬子,“等我继承了王位,便带你去边境玩几年,那里虽然没有京城繁华,但是有独特的美景,阿容一定会喜欢的。”   “嗯!”   时候差不多了,姜容看着天色快暗了,估计这个时候陆乾珺已经回来,就与沈以珩分开了。   他把木簪摔成了两半,有些想看到陆乾珺的反应。   推开门正撞见陆乾珺盯着地上摔成两半的木簪出神,姜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赶紧跑过去捡了起来。   十分可惜地拿着木簪,姜容擦了擦上面沾染的尘土,语气有些心疼,“早上起来时没找到簪子,怎么会碎成两半了。”   姜容神色看起来十分懊悔可惜,陆乾珺转过了身没说话。   “你是不是生我气了?”姜容扯了扯他的衣袖,“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你今日去哪儿了?”   “我……”姜容顿了顿,“与哥哥们出去看枫叶了。”   陆乾珺还是看着他,似乎想让他解释几句,姜容却不开口了,一副不懂陆乾珺意思的模样,让陆乾珺更为烦躁。   他这些日子想起了很多事,包括自己的身份,但是想不起来接近姜容的目的。   之前他觉得不可能是因为喜欢所以才接近姜容的,但是这几天的经历让他开始怀疑自己了。   看到姜容和别的男人说说笑笑就觉得心烦,哪怕这些男人只是他的兄长。   男人背对着姜容躺下了,一副不再言语的模样,姜容想了想出去洗漱去了,洗漱完后,也躺进了被子里,犹豫了会儿还是找到陆乾珺的手抓了住。   “我让你生气了,对不起。”姜容小声道。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过了好一会儿,陆乾珺才回他。   “不能让你带着情绪睡觉,会睡不着,睡着也会做噩梦。”耳旁的声音柔软又温和,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歉意,陆乾珺方才还烦闷的胸口,一下子就消了。   “没事,我没有生气。”   “那木簪……”   “我明日再给你做一个。”   姜容开心地撑起身子,趴在陆乾珺身上,“谢谢阿珺!”说着亲了陆乾珺的耳朵一口。   看着男人逐渐变红的耳尖,姜容脸上泛起一丝嘲讽。   他只是在做着前世姜容所做的事,一样的努力卑微,一样的小心讨好。   只是一切都变了,他不再是真心实意,而带着算计心机,假装出来的模样,却能将陆乾珺拿捏住,真是讽刺啊。   姜容心头渐渐涌上快感,等这个人喜欢上自己,自己再将他抛弃,他应该会很痛苦吧? 第31章   说是第二日再替他做一个木簪,陆乾珺却在第二日很早出了门,再也没回来。姜容见此,计算着日子,估计陆乾珺怕是被下属找到,也恢复些记忆了,说过的话也就不能算数了。   把碎成两半的木簪彻底丢弃,姜容摩挲着一根白玉簪子,他府里还有沈以珩送来的一箱各式各样的玉簪,突然有了主意,反正闲来无事,就去找沈以珩问问可不可行。   去的时候沈以珩正坐在庭院的栏杆上自斟自饮,院内枯黄的树叶落了满地,沈以珩单腿一屈,右手拎了个酒壶,仰头喝了一口酒,束发的绸带被秋风吹起,蓦地遮住了眼,他便顺势往后一靠,闭眼假寐起来。   走到他面前站定,沈以珩察觉眼前一黑才睁开了眼,见是姜容,赶紧收回了腿,一副往日温润如玉的模样。   “沈哥哥在我面前也装了起来。”   “咳咳!”沈以珩有些不好意思,岔开话题道,“阿容来找我有什么事?”   “我有个主意,不知可不可行,就想来问问沈哥哥你。”   “你说。”沈以珩放下酒壶认真道。   “边境不是盛产玉石,运来京城应当能卖上好价钱。”   “京城的玉石店铺数不胜数,生意并不好做。”   “那若是与堂哥联合起来呢?”姜容又道,“堂哥平时一幅画便价值千金,若是将玉石刻成画,便是万金也是有人买的。”   沈以珩沉思起来,“那对于雕刻师的要求很高。”沈以珩闲暇时也会自己刻点东西,但他水平有限,送给姜容的生辰礼整整刻了两个月,毁了不知多少块玉才刻出来的。   “京城最不缺大师,我也正巧认识一个。”   “那倒是可以一试。”沈以珩说了一试,就马上去找了姜祁商量。姜祁一听是最兴奋的,拉着沈以珩就朝姜容推荐的雕刻师家去了。   这么一闹,也到下午了,姜容打了个哈欠,打算回去小憩一会儿,没成想陆乾珺却回来了,正在屋子里等他。   “阿珺?”姜容显得很惊讶,“你昨日怎么没回来啊?”   陆乾珺脸色不变,只是瞳孔有些幽深,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过几日就搬出去。”   “啊?”姜容走近他问,“为什么?怎么突然要搬走?”   陆乾珺就没和姜容说过自己失忆的事,平时也隐藏的很好,所以恢复记忆了这个理由也不能跟姜容说,但他还记得他的目的,于是搂上了姜容的腰,意外的,他没有生出厌恶的感觉。   “回去商量你我二人的事。”他平日极为冷淡,所以一个笑容往往能让人受宠若惊,姜容看着他脸上的笑,敛下内心的厌恶,“那好,我等你回来娶我。”   一切都要尽快了,姜容想。这一世姜容找姜厉说过很多,也提醒过姜厉平日小心,前世姜家覆灭的悲剧不会再上演,一切的发展自然就不同。   “你的意思是说,让为父发现他的存在?进而逼他娶你?”   “对。”姜厉代表的就是姜府,由他出手,陆乾珺不同意也得同意,不然捅到皇帝那儿去,陆乾珺睡了姜家嫡子却不愿负责,他在皇帝面前辛苦塑造的正直形象就崩塌了。   “那若是三殿下真的同意了,你真要嫁过去?”姜厉神情有些复杂,他与陆乾珺也有几次交集,知道这人远没有表面看起来那般无害,也绝不是个良人。   姜容摇摇头,“父亲逼他娶我的时候,我就出面拒绝,划清两人的界限。”当断则断,这样陆乾珺肯会多想,倒时被动的就不是自己了。   “我的儿变了很多。”姜厉叹了一口气,“我本不欲你牵扯进这些事,可你似乎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   “我只是知道了许多事。”也想通了很多事,至于牵不牵扯,姜容想,他早晚会深陷泥沼,不如自己踏进去。   重生以来他也想过干脆离开京城,去一个新的地方,换一种方式活着。可内心的不甘与怨恨好像时时笼罩着他,让他痛苦万分,根本没办法抽身。所以他想,既然恨意难消,那就试试报复回去吧,说不定哪日心头的怨气就消散了,他也能真正重新开始。   商量好了,他们说做就做,当天下午,姜容缠着陆乾珺一起午睡,之前他们也曾一起午睡过,所以陆乾珺并未起疑心。   刚睡到不到一刻钟,陆乾珺就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他想推开姜容赶紧躲起来,姜容却环住他的腰不放手。   “有人来了。”话音刚落,姜厉砰的一声踹开了门,把屋里两个人吓了一跳。   见是姜厉,陆乾珺眉心一蹙,察觉事情有些麻烦。   做戏自然要做全套,姜厉气势汹汹冲过来,一看就是朝着陆乾珺来的,姜容反应过来,直接挡在了陆乾珺面前,哀求道,“是我的错,父亲生气就打我吧。”   本来是要挨一巴掌的,可姜厉刚抬起了手,姜容就条件反射一样的白了脸,把自己缩成一团。   他被人打怕了,看到男人抬手,就控制不住自己后缩的反应,姜厉根本下不去手,干脆恨铁不成钢地哼了一声,重重甩了下袖子。   “你们都给我出来!”   只是午睡也没做什么,二人套上外衣,整理了下就出去了。   姜容想起前世那种满身伤痛的感觉,走路都有些不稳,看起来失魂落魄,倒也符合当下的反应。   “三殿下,不如与本侯说说,这是什么意思!”   “是本王过界了。”陆乾珺攥紧了手,“本王会负责的。”   “你想怎么负责?”   “除了正妻之位,其他由你们说了算。”   “我姜家人,从不给人做妾!”   “正妻之位,本王给不了。”他有自己的考量,不可能娶一个双儿的。   “你!”   “算了父亲,别逼他了。”姜容失魂落魄道,“但凡有点本事的人家,谁会娶个双儿呢,更何况王爷。”他苦笑了声,“就当从未遇见过吧。”说完姜容就冲出了房间。   陆乾珺看了一眼姜容离开的方向,敛下眸中的神色,“此事是本王的错。”   “那你要如何才愿意娶阿容为正妻。”姜厉道,“你可要想清楚了,若是本侯将事情捅到陛下面前,可就不是这样简简单单解决了的。你娶了阿容,对王爷你,对姜家,都好。”   陆乾珺的目的是把姜家拉拢到自己一派,从而让太子失去一大助力。   姜厉的继室是太子姨母,但是继室无子,姜容与焦氏,孰轻孰重,在姜厉心里是有杆秤的。   “若是伯父愿意助我一力,娶他也未尝不可。”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娶的,姜容是个双儿,他堵不住流言蜚语。   不过陆乾珺心里有自己的考量,他这辈子注定碰不了女人,姜容是双儿,自己对他不抵触,而他也能为自己生下孩子,这样就解决了子嗣问题。   他向来冷静,很快就理清了其中的利益关系,因而答应了。   “好。”姜厉还是对他没有好脸色,“你虽是同意了,可最好不要有那种娶了阿容就任其在后院自生自灭的想法,阿容是本侯唯一的孩子,他若是不愿意嫁你,大可继承本侯的侯位。”   “侯爷放心。”既然有让姜容生子的想法,他自然不会冷落姜容。   事情就这样说定了,姜厉转告了陆乾珺的意思,姜容听后勾了勾嘴角,“父亲答应了?”   “嗯。”姜厉越发看不透自己这个孩子了,“三王爷并非良人,我儿莫不是真心实意想嫁他?”姜厉见姜容一开始听到陆乾珺不愿娶他为正妻时的反应不似作假,怕姜容真的喜欢上了陆乾珺。   “父亲大可放心。”姜容笑道,“我从没有嫁他的想法,我们之间也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很多事情没办法说,姜容只能让姜厉放心,不必担心他。   “我只是与他有些仇怨而已。”姜容再不愿多说,“天色不早了,父亲早些歇息。”   陆乾珺离开后姜容也没闲着,他有很多事要做,也总尽量让自己忙碌起来,不再如前世般庸庸碌碌。   沈以珩和姜祁动作十分快,很快就弄来了玉石,雕刻师是位早已隐世的大师,与姜厉有几分交情,沈以珩他们拿了画,还有精心挑选出来的玉石,磨了好几日才将其请出山。   “画是好画,简直将姜家小儿画活了,老夫也是看在这幅画的面子上,才出山的。”雕刻师邹老爱不释手拿着画,说道。   听闻此言,姜祁下巴一抬,高傲地看了沈以珩一眼,又凑到沈以珩面前,小声嘀咕道,“看吧,邹老是看在我画的面子上的,你那破玉石根本没入他老人家的眼,待会儿见了阿容不许邀功。”   “分明是看在阿容的面子。”沈以珩推开他的脑袋,“若不是阿容长得好,你画技再好也不行,怎么不见你拿别的画来。”   “哼。”姜祁不服气道,“阿容长得好,我画的也好。”   沈以珩没再反驳他,只看着他笑,倒是把他看的不好意思了,溜到沈以珩后面踹了一脚后溜之大吉。   三月后,邹老完成了第一个作品。   玉石比成年男子巴掌大一点,品相极好,白绿相间,质地纯净。邹老将一幅画雕刻成了立体的人形,玉石刻成的少年一身绿色长衫,半跪在草地上,怀里抱着一只毛茸茸的小兔子,此时身后有人喊他,少年回眸一笑,眼里清澈明亮,端的是明媚灿烂。   “因着玉石是绿色,老夫就擅自把秋景改成了万物复苏的春景。”   “您改的十分好。”沈以珩和姜祁都对着雕刻出来的少年出神。   姜祁画的姜容是真实的姜容,他眼里的确是笑着的,也的确笑的好看吸引人,可那笑里掺杂了情绪,让人觉得笑完就结束了,下一刻那双眸子里又会染上其他,看起来与秋日即将衰败的秋景十分相符。   可邹老的雕刻品不同,他手下塑造的少年只是笑,是纯粹的笑,为捉住一只可爱兔子笑,也为刚探出头的嫩芽笑,笑得明朗开怀,让人见之便生出喜悦。   这正是他们希望见到的姜容。这些日子久别重逢,他们能感觉出姜容变了很多,也能感觉出姜容在他们面前总是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开心,可眼神骗不了人。   他们的弟弟已经长大了,会难过,会悲伤,这些都是大人会生出的情绪,他们无力改变,可是都希望姜容能像小时候那般无忧快乐。   “我们拿去给阿容瞧瞧。”姜祁找了结实的布,里三层外三层把玉刻品包了起来,想了想交给了沈以珩拿着,“走吧,去找阿容。”   他们匆忙回去却跑了个空,姜容一早去梁丞相府拜访了。   “算了,那就改天吧。”   这边丞相府里,姜容因为有前世记忆,与梁秋怡相处起来,仿佛老友一般。他来找梁秋怡一来是想与她再做朋友,二来他知道梁秋怡的很多事,包括她的野心。   “不知梁小姐对于太子式微如何看?”   “女子不议政事。”梁秋怡道。   姜容有些新奇,毕竟他了解的梁秋怡一直都是飒爽干脆的,眼前这个梁秋怡,姜容猜测她多半在伪装,还有就是对于自己的不信任。   “谁人规定女子不能议政,前朝还出现过女帝呢。”姜容笑道,“梁小姐可是不信任我。”   “我听说你们姜家最近与三殿下走的近,今日来,怕不是替三殿下当说客的?若是可去前厅找我爹。”   见她似乎恼了,姜容有些无奈,正要说什么,站在梁秋怡身后毫不起眼的“小厮”贴在梁秋怡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梁秋怡脸色这才由暗转晴,姜容注意起这个“小厮”来。   前世梁秋怡曾与他说过在府里养了个男宠,姜容观这人面容清瘦白皙,猜测多半就是这个了。   男宠都养了,竟跟他说女子不仪政事,多少带了些好笑。   “梁丞相乃是三朝元老,桃李满天下,梁小姐说不干政,难道任由桃李断根?”   “你倒是与传言不同。”梁秋怡开始欣赏起他了,“那以你之见,我该怎么做?”   “自然是以女子之身,继承丞相之业,光耀门楣,也昭告天下人,女子一样聪明刚强,能挥刀上战场保家卫国,也能挥毫泼墨文采滔滔,更能朝上舌战群儒,文人风骨。   “说得好!”梁秋怡就要拍手称快,“你这一番话,倒是说到我心坎儿去了。从今往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悄悄在心里叹了口气,姜容庆幸,终于又和她成为朋友了。   “但是你今日来并不是为了交我这个朋友的吧?”   “再过不久就是乡试了,梁小姐不去试试?”前世梁秋怡是没去的,她为了家族选了另一条路,可惜是条错的路,最后也没有结果。   “那便试试!”她正好在纠结,是要下场实现抱负,还是为了家族选择嫁人,既然姜容这样说了,她便去试试,反正最让她不能接受的是嫁为人”妻。   做下决定梁秋怡肉眼可见的轻松很多,姜容也为她高兴,“那你好好准备,我先走了,祝你成功。”   “好,等哪日有空,你我二人一起喝一杯。”总感觉姜容似乎很了解她,梁秋怡于是懒得装了。   姜容点头答应。   回到家里姜祁和沈以珩早早在等他了,一见到他姜容就把他拉了过去。   “快快快,快来看!”第一个作品摆在眼前,姜容也觉得眼前一亮。   “我都要认不出自己了。”这玉刻的小人儿,像他又不像。   “邹老本事了得啊。”   “这能卖多少银子?”姜容仔仔细细看了一遍,顶级玉石加上大名鼎鼎的邹老的手艺,还真有可能卖上万金。   “不卖。”姜祁一点都不想卖,“这可是阿容!怎么能卖呢。”   “不卖怎么做生意?”姜容他们得知道能卖多少,进而推断能不能做这门生意,不卖也得卖。   最后还是依依不舍决定卖了,暂时放在姜祁的画馆里。   他们采用的是竞宝的卖法,在放出消息后三日内,价高者得。   本来姜祁一幅画让诸多京城子弟见识到了姜容,画不卖,好不容易有个玉刻品,他们自然挤破了头想买,价格在第三日更是被推到五千两。   这已经是个很高的数字了,许多官员一年到头贪的加上俸禄,也不过这个数。   这处实在太多热闹,所以吸引了众多人来,陆乾珺路过此地,听到人群中提起姜家嫡子,鬼使神差就停下了。   他一般不会参与这种场合,这还是第一次。   那玉刻的人儿几乎在进门的一瞬间就闯进了陆乾珺的眼,他也明白这里是在做什么了。   “五千两啊,我要是花五千两买块玉,我爹会打死我的。”   “我爹也是,可实在太好看了。”他们又把目光对准了姜祁的画,“可惜画不卖,不然画我可能还买得起。”   时间很快要到了,姜祁看已经无人加价了,最后依依不舍地看了几眼,“还有没有人要加钱?没有的话就归王老板了。”   人群安静了一会儿,又热闹起来,大多数都是在惋惜,他们也想要,可他们买不起。   看了一圈,果然没人加价,姜祁高声道,“那就……”   “六千两。”陆乾珺给身边的侍卫一个眼神,侍卫点头回去取银钱去了。   现场彻底安静了下来,陆乾珺身边已经自动挪开了一个圈,哪怕在拥挤,也没人想靠近他,胆子大的隐在人群中骂他太监的走狗,陆乾珺脸色不变。   “呦!这是怎么了?听说有个美人儿在这儿,出来让本宫瞧瞧。”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来者是陆乾瑞,当今太子。   众人见他赶紧行礼,只剩陆乾珺自己看也不看他,二人本就不对付,陆乾瑞这些日子在朝堂上受了气,正巧今日找回来。   “三皇弟也在啊。”四处看了看,果然见到了被人一直讨论的玉刻品,陆乾瑞拿在手里把玩了下,转而对陆乾珺道,“听说已经叫价到五千两了,三皇弟你买得起吗?别为了买个玉质的美人儿,把自己逼得吃不起饭啊。” 第32章   说完陆乾瑞仰头大笑,其他人多半都不敢跟他一起笑,只有几个巴结他的,谄媚附和。   笑完了,陆乾瑞问姜祁这玉雕值多少银钱。   “已经叫价到六千两了。”比起陆乾珺,姜祁似乎更厌恶陆乾瑞一些,心里的不悦都快要写在脸上,“三日之期快要过了,太子殿下若是不买,玉雕就是王爷的了。”   “谁说本宫不买。”陆乾瑞又拿起玉雕端详一番,啧啧道,“淮安侯怎的有天仙一样的小双儿却藏着掖着不让本宫知道,难不成还怕本宫把人拐走了?”   “阿容喜静,不愿过多人打扰。”   姜祁咬牙切齿道,陆乾瑞语调轻浮,手也在玉雕上抚摸着,很难不让人多想,不过他多半是想羞辱陆乾珺,却忽略了姜祁与姜容是一家人,反而惹得姜祁厌恶。   前朝有个皇帝,极为厌恶双儿,直接下令谁家有刚出生的双儿,便要淹死。长大成人的一律充当军妓,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双儿这种体质总与某些话题扯上关系,这也是现在鲜少有人娶双儿为正妻的原因所在。   在场的众人显然也想到这儿了,太子和三王爷对峙,难的是他们这些小人物,大气不敢出。   “皇兄想要,给皇兄了便是。”陆乾珺看着太子,嘴角扯出一个笑来。   “本宫从不夺人所爱。”陆乾瑞却拿着玉雕不放手,“不过这手艺,加上模样,六千两也太少了,本宫做主,两万两如何?既然三皇弟真心喜欢,一定会买的。”   “两万两,得捧多少太监的臭脚才赚来啊。”人群中嘀嘀咕咕传来这么句带着讥讽的话,其他人擦擦额头的汗,暗自观察陆乾珺的脸色,陆乾瑞却眉头一挑,他可不在乎陆乾珺什么心情。   “怎么样,三皇弟觉得两万两如何?”   陆乾珺没有言语,只是嘴里涌上一股腥甜,拳头攥得嘎嘣响,他目光略过人群,直直看向躲在人后讥讽他的人。   “太子殿下若是想以两万两买下,就要尽快了。三王爷已经出价六千两,时间也只剩一刻钟了。”姜祁给了陆乾珺一个台阶下,他发现比起陆乾珺,还是太子更让人厌烦些,当然也有一个原因,他怕陆乾珺一时真拿不出来两万两。   虽然这些银钱对于皇家人来说不多,可陆乾珺从小不受重视,能平安长大都是幸事,有多少银钱就让人不得而知了。   从怀里掏出银钱来,陆乾珺给了姜祁,姜祁一看还真有两万两,遂说道,“这玉雕是三王爷的了。”意思陆乾瑞赶紧把玉雕还给陆乾珺,别做让人恶心的事。   玉雕被打磨的十分光滑,陆乾瑞眼里划过一抹不怀好意,玉雕于是脱手而出,就要落到地上之时,陆乾珺神色一凝,身旁已经取钱回来的侍卫眼疾手快接住了,恭敬地捧到陆乾珺面前。   那出手帕擦了擦,陆乾珺将其交给侍卫拿好,“本王先走了。”随后朝姜祁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听说他用了两万两,侍卫欲言又止,陆乾珺侧首看他一眼,“有话就说。”   “王爷,北林那边差不多要拿钱了……”各处开销大,两万两够他们几万人吃住两个月了……   “不够从本王私库里拿,冬日临近,要加快进度了,需得尽快行事。”   “是!”不到万不得已,他们是不会动用那笔钱的,那是陆乾珺真正“乞讨”来的。   两万两真不是小数目,陆乾珺闭了闭眼,叹了口气。   “过冬的棉衣可准备好了?”   “回王爷,快了。”   “嗯,棉衣与粮食,务必跟上。”   杀了个人陆乾珺才回府,三王府与其他王府相比,简直可以用萧索来形容。尤其一入秋树木都落了叶子。看上去光秃秃一片,砖瓦也是用的普通青砖白瓦,池塘里养的是能吃的草鱼,整个宅子看上去除了大了些,与寻常人家没什么不同。   换下了沾染血腥气的衣裳,陆乾珺拿着玉雕一起沐浴了番,才把玉雕摆在了自己卧房里。   既然做好决定了,就万事朝那个方向走,不出半点差错,这是陆乾珺一贯的作风。   陆乾珺走后,陆乾瑞也觉得无趣,他又向姜祁打听了些姜容的消息也走了,姜祁随后拿着银钱找人分了。   给了邹老两千两,邹老笑嘻嘻拒绝了,只说有事找他就行,随后还把自己的徒弟引荐给了姜祁,“别看峰儿年纪不大,这手艺好的很,最迟再过两年,怕就要赶上老夫了。”   “那正好。”总麻烦邹老的话他们也不好意思,有个同龄人一起做事,利益问题也好算。   不要银钱,姜祁就送了邹老一幅塞外风景画,也颇得邹老的心。   随后姜祁又去找了沈以珩,只给了他一千两,“就当是买你一块玉石了,剩下的给阿容了。”   沈以珩也不介意,把银票揣进怀里,跟着姜祁一起找姜容去了。   本来他们也就是陪着姜容玩,没想到还真赚了钱。   “这钱给你,就当是哥哥们给你攒得嫁妆。”   姜容一笑,“那我可要晚几年再嫁人,这样攒嫁妆也要发财了。”一个玉雕竟能卖两万两,真是暴利。   “只是碰巧罢了。”姜祁把画馆里的事说了一遍,包括陆乾瑞是如何刁难陆乾珺的。   “唉,看来这皇子还真是不好做,活得还不如咱们潇洒。”   “你们说,我将这一万四千两还给他怎么样?”   “怎么,阿容心疼他了?”姜祁不爽道,早知道不把他说的那么可怜了。   “不是。”姜容解释道,“三王爷不是凡人,日后之事谁也不敢说,我们主动示好,也算是结个善缘。”   “可王爷不会觉得我们在羞辱他吗?”沈以珩想了想,“据我所知,三王爷心思敏感,怕是会多想。”   “我有办法不让他多想。”世上没人比他了解陆乾珺了,也没人比他清楚陆乾珺心里在想什么。   于是第二日一早,姜容特地选了个陆乾珺上朝的时间来到了王府,亲自将一万四千两银票交到了管家手中,送完还依依不舍地看了好几眼,才迈开步子走了。   陆乾珺下朝回来,管家就把他拦住。   “回当爷,方才有个小公子送来的。”管家没敢打开看,自然不知道是什么。   “小公子?”陆乾珺接过,拆开了信封。   “对,是个极为漂亮的小公子。”   姜容……陆乾珺一猜就是他,打开信封一看,里面是银票,数目上正好是昨日多花的。   管家想了想又道,“那小公子看起来挺想进来瞧瞧的,但是走时又好像有些生气,奴才没敢做主,只随他走了。”   闻及此陆乾珺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些,他怕是的确想进来看看,但是想起那日自己不愿娶他为正妻的事又生气,所以才气鼓鼓一步三回头走了。   “罢了。”陆乾珺将银票重新递给管家,“送去给北林那边,另外替本王定做几身衣裳,还有一架出游用的马车。”说完这些陆乾珺就走了,徒留管家一个人在原地愣了愣,随后有些高兴。   看来府里很快就要有另一位主子了。   本来打算邀姜容外出游玩,顺便拜访姜府,可这段时间朝中出了很多事,陆乾珺心力交瘁,只能将出游之事往后拖了拖,这一拖就是一月后,初雪刚下了,这天阳光正好,适合外出,陆乾珺于是赶去了姜府。   他是有一半番邦血脉的,又继承了皇帝和鸢妃二人的优点,长相自然没的说。   此时一身绛紫色长袍,袖口绣着金丝暗纹,腰部由月牙色大带系紧,愈发显得宽肩窄腰,高大挺拔。   看门的小厮将他请进来,陆乾珺拜访了姜厉,就传达了自己想邀姜容出门游玩的意思。   “本王想与他道个歉,那日的话恐伤了他的心。”   “既如此,王爷自己去找阿容吧,这个时辰,阿容大抵是在书房看书。”   “好。”   去到姜容果然在书房,坐在窗前看书,怀里抱了个暖手小炉,嘴巴微动,手边放了一盘小点心。   听到声音姜容抬起头一看,见是陆乾珺,立刻低下了头,一副不冷不热的模样。   “见过王爷。”   “不必多礼。”陆乾珺等他嚼完嘴里的点心,“今日可有别的事?”   姜容摇了摇头,陆乾珺于是顺势握住他的手,“那与本王出去赏雪,可好?”   换了身衣裳,姜容找了件厚厚的斗篷披上。   自从前世在凉城度过那几个月后,姜容就变得特别怕冷,寒冬腊月恨不能一直窝在被子里才好,因而出来赏雪,姜容一直都是闷闷不乐的,没给陆乾珺好脸色。   陆乾珺一路握着他的手,发觉姜容的手似乎怎么都捂不热,“阿容是不是特别怕冷?”   只点了点头,姜容抽出自己的手,缩到袖子里,陆乾珺也没再说什么。   冬日天色暗的快,中午他们是在酒楼用的膳,吃完后就走了。   姜容没什么兴致,陆乾珺也不知道哪里有好玩的,二人坐在马车上都不言语,姜容一整日也没给陆乾珺好脸色,马车快要到姜府,突然停下了,姜容望了眼窗外,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被陆乾珺逼到角落里。   驾车的马夫得了陆乾珺的命令走了,男人的气息喷洒在耳边,姜容思索着该给他什么反应。   “你还在生本王的气。”   “不敢。”姜容低下头,又被陆乾珺轻捏着下巴抬了起来,对方黝黑发亮的眼直直看过来,所有的情绪都无处遁形。   看着看着姜容就红了眼眶,嘴角也往下一撇,一副惹人怜的模样。   “为什么把钱还给本王?”   “我……”一时嘴急差点说出口,姜容又闭上嘴不再多说,想推开陆乾珺擦擦眼睛,推不动于是作罢,只偏过了头掉眼泪。   姜容的情绪分毫不多,丝毫不少,是让陆乾珺看出自己的心疼,怜他处境艰难,又不显得刻意有预谋。   陆乾珺再老道也看不出重活一次的姜容内心真正的想法,他于是被眼前姜容表现出来的心疼骗过,暗暗心里一软。   “那日的话伤了你,本王跟你道歉。”陆乾珺低声道,“本王与你说真心话。没有哪一个皇子不想当皇帝,而这天下人不允许一个娶了双儿为正妻的皇子做皇帝。”   眼前的人于是哭得愈发凶猛,一张小脸都哭红了,眼泪吧嗒吧嗒掉在他手背上,陆乾珺伸手想给他擦眼泪,姜容使劲推开了他。   “王爷的意思还是不想娶我,那我不嫁了。”   “你听本王说完。”姜容挣扎着想下车,陆乾珺力气大,将他整个人拢过来抱在怀里,他再挣扎也无济于事,但是胡乱扑腾陆乾珺也解释不了,于是两只大手捧着姜容的脸就将他的嘴给堵上了。   二人都愣住了,姜容瞳孔蓦地睁大,努力掐着自己才抑制住推开陆乾珺的冲动。陆乾珺则是一时脑热亲了上去,现在却不知道如何反应。不过唇上的触感柔软湿润,他闭上眼试探着轻碰了几下后退开,怕把人真正惹毛了。   手还捧着姜容的脸,拿出帕子给他小心给他擦着眼泪。   “现在肯听本王解释了?”   “登徒子!”一边哽咽着骂他,一边打了个哭嗝,惹得陆乾珺发笑,“本王是登徒子,只对你一个人孟浪。”   一把夺过陆乾珺手里的帕子,三两下给自己擦了眼泪,脸都让姜容自己给搓红了,他退回原来的位置,只有声音还有些哽咽,“王爷到底想说什么。”   “本王现在不能娶,又没说以后不娶。”陆乾珺想的很好,何时登基何时再娶,现在他一心谋划,也没有时间用来儿女情长。   “那你什么时候娶?”姜容悄悄看他一眼,又低下头去。   “本王能给你安稳之时,定会给你这世间最盛大的婚礼。”陆乾珺找到姜容的手揉捏着,他似乎找到了新乐趣,从不知双儿的手是这样软的,忆及方才的触感,他又觉得双儿果然和男人不一样,似乎全身都是软的。   “我不要盛大的婚礼,我只要你对我好就够了。”   把姜容送了回去,二人在门口告别,姜容走到门口了,又踟蹰不前,犹豫了会儿,还是跑了回去,站在陆乾珺面前小声跟他说了几句话。   “我知道你可能缺银钱,缺人脉,我只是想尽自己的努力帮你,没有,没有那种意思,你不要多想……”   “本王明白的。”陆乾珺摸了摸他冻得冰凉的脸,“快回去吧,改日本王再来找你。”   “嗯!”   看着姜容进了府里,陆乾珺才独自驾着马车走了。   回府后,姜厉也在府里,看样子是在等他。哪怕知道姜容心里有自己的打算,姜厉还是有几分担心,他怕姜容被人欺负了去。   这些年姜容对他不亲近,他因着傅冰墨的事,对姜容也多有疏忽,现在年纪大了,再回想起来,知道对自己孩子亏欠良多,因而不怎么干涉姜容的事,只适时给他提供帮助。   “父亲。”姜容看姜厉这个时候待在院子里很惊讶,“天冷了,父亲怎么在这儿?”   “今日没出什么差错吧?”   “没事,父亲放心。”   “为父年纪大了,只盼着你能早日成家,不论男子或是女子。若是不想嫁人,招赘也可,总归我儿也是要继承为父家业的。”   “我明白。”只是他并不想成家,男子女子,姜容现在对于情爱之事,都不想再碰了。   “她最近可老实了?”姜容问道,“她”自然指的是继母焦氏,前世就是焦氏放火烧了姜府,姜容让姜厉监视起了她,防止再出现前世那样的事。   “她一直闭门不出,我儿可放心。”提起焦氏,姜厉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也不去问姜容监视她的原因。   “那就好,父亲还是离她远些好,此人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般老实本分。”   “嗯。”父子俩聊完,就各自分开回房间休息了。   姜容用温水洗了把脸,又抹了点面脂,哭了一场被风一吹,脸上干涩发疼。   不过今日这处戏是有效果的,至少让陆乾珺信任他了。   身上累极,心里也累,姜容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   过了几日,梁秋怡传来好消息,说是顺利过了乡试,只等着明年的会试和殿试了。   对此姜容一点都不担心,怎么也是梁丞相亲自教导出来的独女,起点就与很多人不同。 第33章   邹老已经不参与他们的事,沈以珩和邹老的徒弟唐舟峰签订了契约,按照百分之十的利润给唐舟峰。   唐舟峰又拉拢了很多师兄弟来,不过要通过考核,水平不够的他们不要,最后加上别的地方来报名的,一共定下了十个人。   十个人经过一段时间,已经刻出不少成品,沈以珩和姜祁商量了下,干脆在姜祁画馆的对面新开了家玉石馆,出售玉雕以及未经雕刻的玉,当然,是以姜容的名义开的。   他们说到做到,这桩生意就当给姜容攒的嫁妆了,姜容于是每日除了读书练字,又多了个店铺看管。   “店内装饰我们都没弄,怕你不喜欢,阿容可以自己设计,我觉得都弄成金灿灿的好看,富贵。”   姜容无话可说,假装没听见姜祁的提议,转而问沈以珩,“沈哥哥有什么意见?”   “喜好玉的人,多半比较雅致,装饰的简单些就好。”   “我还是觉得富贵些好看,你们看我的画馆每日来往的人不是挺多的。”   “那是因为你画馆装修去的吗?”沈以珩反问他。   姜祁不说话了。   姜容觉得在这里得不到有用的回答了,就去找连梁秋怡去了,怎么也是过了乡试的人,梁秋怡肯定比他们两个靠谱些。   果然,梁秋怡一听他的来意,直接与他一起去店里看了。   转了一圈后,梁秋怡给出了意见,“我觉得可以加几面镜子,要大的,墙上有些单调,阿容可以找姜大少爷画几幅画挂上,或是题诗也可。”   “秋怡可有得意之作?”姜容想的是若是把梁秋怡的诗挂在店里,既可以帮她宣传,也可以增加店里的情调。   “还真有,等我回去找找。”梁秋怡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她得意之作倒是有很多,可惜大多都是艳诗……   但当她几日后再来,看到姜容店里进门正中央挂的一人宽,半人高的画时,顿时被惊的说不出话来了。   相比于姜祁的画,她的诗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阿容,你怎的挂起了这种话?”画中身处下首的人斜躺在榻上,衣衫半褪,眼神魅惑,端的是半遮半掩,风情万种。上首的人倒是衣衫整洁,就是动作狂浪。   “情爱之事就如饮水般寻常,有何不能挂的。”   听到姜容这话,梁秋怡顿时不再纠结了,拿出她引以为豪的艳诗。   “这可是我的巅峰之作。”姜容接过一看,果然是梁秋怡的风格,他好像见怪不怪般,淡然地挂在了与画相对应的位置。   自从姜祁拿出这幅画后,仿佛打开了姜容的另一面。整个店铺仿佛都是为了映衬这幅画。店内被屏风分隔成不同区域,每块区域风格不同,一般会与玉雕的情景相辅相成,只有中间空了显得不那么拘谨。   “可以啊,阿容。”梁秋怡怎么也没想到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姜容是这种人,“我还真是小瞧了你。”   “哎?你这儿还卖原石?”   “嗯。”姜容看了眼今日的进账,玉雕这种东西,除了有钱人一般没人买,不过卖出一件,收入就是几千两,今日已经卖出去一件了。   “那能不能给我刻一个?”梁秋怡突发奇想道,“我答应阿桥,给他准备礼物,若是能送他个刻了我们的玉雕,他一定极为开心。”   “你若想要,我让唐大哥帮你刻一个。”   “行。”她说着回去拿二人的画去了。   自从梁秋怡开了这个头,姜容觉得这是个来钱的主意,所以干脆每日请几名雕刻师在店里,若是客人有要求,可以帮他们现场刻,不过只能是较小且简单的,若是要雕刻复杂些的,比如人物,就得自己拿了画来,毕竟这并非一日能刻完的。   姜祁每天无聊了就来看看,见他们他们居然兴起了这种玩法,一拍大腿有了新的主意。   飞快跑了回去拿了本小册子回来,姜祁找到唐舟峰,“既然这些东西能刻,春宫图也能刻吧?”   唐舟峰刻刀一偏,差点划到自己,“春宫图?!”   “正是。”   唐舟峰连连拒绝,姜祁觉得他肯定能刻,不依不饶找了他几天,在第五天唐舟峰终于撑不住答应了。   等刻出来的时候,姜祁忍不住兴奋地拿出给沈以珩和姜容看,姜容正在算账,听到姜祁的声音一抬头,刚隐约看到了什么,就被沈以珩捂住了眼。   “你拿的是什么东西!”沈以珩偏过头不去看,脸色铁青,“赶紧收起来!”   “怎么了?还想让你们欣赏一下呢。”姜祁失望道。姜容从沈以珩指缝里看清了姜祁拿来的物件,无奈之余感叹他这个堂哥真是个人才,惊世骇俗之举没少做。   拿下了沈以珩捂住自己的手,姜容笑道,“这不会是根据堂哥你自己画的春宫图刻的吧?”   “自然。”姜祁自豪道,“我作画时可是专门请教过楼里的姑娘,每一个姿势都请教过,刻出来更是栩栩如生。”   “你……”   “等阿容你出嫁,哥哥我送你一整套玉石刻品,保证是压箱底的好宝贝。”   “你给我出去!”沈以珩气得额头突突的跳,“脏了阿容的眼,也脏了他的耳朵。”   话还没说完,就被沈以珩扔了出去,姜祁挣扎着还在跟姜容极力推荐他的春宫图有多好看。   “阿容别听他瞎说。”   “没关系。”姜容又不是不通人事,该做的不该做的,他都经历过了。   “堂哥是不是压抑太久,二叔管他太严厉。”   “他只是事事求个完美,哪怕是春宫图。”沈以珩心想,以后要看紧姜祁。让他少去那些地方。   说来,姜容很久没去找过柳苑了,刚才姜祁提到了楼里,姜容就想着还去看看了。前世跟柳苑联系也是入宫后才多起来的,知道那时柳苑已经大仇得报,姜容想着现在去找柳苑,说不定能早些帮他找到仇人。   去青楼这种事,肯定不能告诉沈以珩他们,姜容于是乔装打扮一番,自己一个人偷偷进去了。   “王爷,属下觉得三日后是个极好的机会……”   “你先回去。”陆乾珺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走进了扶风楼,把身边的侍卫打发走,自己也跟着进去了。   冬日的夜晚楼里更加热闹,一楼大堂处处可见调笑的男人女人,姜容打扮的像个小少年,一进去就被几个姐姐围住,好不容易才拒绝了她们,一个人跑到二楼,姜容没注意陆乾珺跟在身后。   敲了敲柳苑的房门,柳苑见是他很惊讶,“阿容怎么来了?”   “来看看柳叔叔。”他从府里带了些吃的用的,虽然柳苑不缺什么,但这却是他的心意。   “我很好,楼里也没人为难我,你不必担心。”柳苑不愿他一个双儿来这种地方,“以后不要来了,有事找我派个下人传话便是,自己来这儿危险。”   “我知道了柳叔叔。”二人叙叙旧,外面突然热闹起来,柳苑这才想起来今晚似乎是有活动,一直坐在屋子里也无趣,柳苑给姜容找了身别的衣裳,“来都来了,走,带你见见世面。”   今晚是楼里的比赛,为选出明年参加花魁大赛的姑娘小倌,扶风楼总会提前几月开始准备。   给姜容带了面纱,柳苑带着他下去,在楼里待了十几年,柳苑也不是一般人敢得罪的,他顺利带着姜容坐到了最前面的位置,还在姜容耳边轻声嘀咕了句,“楼里的人一年不如一年了。”   傅冰墨名动京城那一年,可是有无数的美人,这几年的姑娘美则美矣,总缺了些灵气。   扶风楼与其他青楼不太一样,这里不强制接客,可卖艺也可卖身,像柳苑,包括当年的傅冰墨,都是只卖艺不卖身的,这样虽然日子可能苦了点,但是一旦被达官贵人看中,那就是一步登天。   一直在远处望着他们,陆乾珺眸色幽深,突然注意到有几个人行动有些奇怪,恐怕要生事端,于是陆乾珺离姜容近了些,真要发生什么也来得及。   姜容这时候也想起,前世扶风楼选拔花魁的时候,似乎发生了一件大事。   还没等他想清楚发生了何事,不远处发出一声喧闹,而后整个临时搭建的台子都被炸开,看起来惨烈无比。   姜容正好在最前面,陆乾珺情急之下脑子里突然涌入一些记忆,让他头疼欲裂,记忆真真假假难以猜测,陆乾珺看到眼前这一幕来不及多想,瞳孔变大,猛地朝姜容冲了过去。 第34章   刚揽上姜容的腰,突然看台又发生了第二次爆炸,这次更为剧烈,陆乾珺护住姜容,自己被炸伤了后背,脸色有些发白。   刚站定,姜容就从他怀里挣扎了出去,匆忙去查看柳苑的情况。   “柳叔叔!”   “我没事。”柳苑被烟尘呛得咳嗽了几声,站起来时踉跄了下,姜容赶紧扶住他,“伤到哪里了吗?”   “只伤了胳膊,阿容别担心。”又仔仔细细看了他一圈,见确实只有胳膊有些血迹,姜容才放心不少。   出了这种事故,官府第一时间介入了调查,陆乾珺神色晦暗不明,看了姜容和柳苑几眼,就自己转身走了。   他穿了件深色长衫因而背上的血迹不明显,强撑着走到王府,陆乾珺一声闷哼过后就晕了过去,王府里一阵兵荒马乱。   这边姜容也没注意陆乾珺人不见了,他整个人都扑在柳苑身上,生怕再出点什么事,还是柳苑问了句,姜容才反应过来陆乾珺走了。   “那人没事吧?护住你怕是自己伤的不轻。”   “应该没事。”姜容不在意道。   大夫来看过柳苑,说是伤口问题不大,养个十天半月就好了,姜容却不放心,非要留下来照顾柳苑几天才行。   “这点伤口真的没事,阿容你太紧张了。”   “伤口这么深,肯定很疼。”说完好像他自己受伤了一样,眼眶发红,柳苑愈发不敢说他了,“好好好,那你留下照顾我,先帮我倒杯水吧。”   姜容点头,端着水杯喂他,柳苑哭笑不得又感到熨帖,“阿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照顾人了。”   “受伤难受的时候,总希望身边有个人吧。”过了很久姜容才有些落寞地说道。他自己在凉城产子,包括之前腿受伤后,都希望有人能帮帮他,哪怕在他身边安慰他,不做任何事都行,他或许都不会那么疼。每次想起这些,姜容都觉得好像深陷其中,好在他已经重生了,姜容想。   连忙敛下不好的情绪,姜容看柳苑情况还稳定,于是道,“柳叔叔你睡一觉吧,我回去炖汤给你喝。”   柳苑点了点头,笑了笑看着姜容出去了。   阿容长大了,柳苑心想,越长越讨人喜欢了。   ——   “老臣不是说了,这段时间切记不能受伤,王爷怎么又受伤了!”此时还不是太医院院首的章太医痛心疾首道,“错过这次,王爷还要等三年才是下一个解毒之日!”   “这只是意外。”陆乾珺眉头紧蹙,他现在脑子里掺杂着各种记忆,记忆里他登基为帝,姜府没了,所以他纳了姜容为侍君,但不怎么宠,只任由其他妃子折辱他。   彼时的姜容乖巧温顺又漂亮,毫无棱角,但似乎与他熟悉的姜容有些不同。   说多了怕陆乾珺厌烦,陆乾珺后背一片血肉模糊,有的甚至深可见骨,但也没什么办法,很多药都不能用,章太医只给他清理了后背的伤口,抹了些止血药。   “王爷定要切记,不能食腥膻,也不能饮酒,此与王爷体内的毒物相冲,食之就会催发毒性。”   “本王知道了。”受了这么重的伤,陆乾珺只除了脸色发白,不见任何异样。   章太医又叮嘱了下人几句就回了宫,陆乾珺重新穿上衣裳出了府。   他要验证一下记忆里的事是否真实发生过。   后面几日,姜容为了给柳苑送吃的,就搬到了店里住,姜府距离扶风楼太远,每天路上耽搁的时间太长了。   在店里出现的时候多了,知道他的客人也就多了,没过多久很多人都知道这家店的老板是个大美人,还是淮安侯的嫡子,慕名而来的人于是更多。   这其中就包括了曹铭。   “我说你个曹铭,你梦里的娘子出现了,还不快把人娶回去,哈哈哈”   “我我我……”他见到姜容一下子从脸红到了头,姜容疑惑地看他,曹铭于是更加紧张了,直接脱口而出一句“娘子”,惹得众人大笑起来。   “你还真敢叫娘子啊!你小子有本事!”   姜容还是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有人就跟他说了之前在姜祁画馆的闹剧,姜容笑了笑,有些无奈。   “我不是女子。”   “我……我知道。”曹铭不好意思道,“我就是喜欢你,看到你第一眼就喜欢了,不管你是男子女子,还是什么,我都喜欢!”   人群的起哄声更加激烈,曹铭说完这番话,低着头跑了,还有人冲他喊,怎么关键时刻临阵脱逃了。   都知道是场闹剧,姜容也没往心上去,他现在无心情爱之事,等以后想了,找个这样的人成亲也未尝不可。   虽然不会发生什么旷世绝恋,但一定能安稳幸福,而安稳,就是姜容上辈子求而不得的。   陆乾珺站在人群外的路边上,一直关注着姜容,这几日陆乾珺凭借记忆在皇帝面前大放异彩,也让他知道了那些记忆绝不是凭空出现的。他不明白为什么眼前的这个姜容与记忆里不同,又猜测大抵是因为姜家还在给了姜容底气,所以他不是记忆里的卑微模样。   等店里人都散的差不多了,陆乾珺才走了进去。   明明距离上一次见面才不过几天,陆乾珺却觉得恍若隔世,姜容看见他时愣了一下,随后笑起来。   “阿珺,你怎么来了?”   “闲来无事,来看看你。”   “对了,那日发生爆炸我太担心了,只关注柳叔叔去了,你没事吧?”   “我没事。”陆乾珺低声道,“阿……”   “嗯?”姜容侧头望他,陆乾珺顺势攥住了姜容的手,嗓音似乎更加低沉,“他们都唤你阿容,我唤你容儿好不好?”   姜容脸色变了一下,随后很容易就答应了,“好啊,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姜容凑到陆乾珺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陆乾珺想了下才点头答应了。   在二人结伴来到扶风楼时,陆乾珺却后悔了,这些男人的目光□□的令人恶心,陆乾珺于是一把将人揽了过来,顺便挡住了姜容的脸。   “怎么了?”姜容小声问他,陆乾珺语气不悦,“他们都在看你。”   他搞不懂自己莫名其妙的醋意是因为什么,就像搞不懂一时脑热陪着姜容再次来了青楼一样。   在陆乾珺看不到的地方勾起一抹笑,姜容没有说话,顺着陆乾珺的力道靠在男人胸前,乖乖随男人的脚步走。   就像陆乾珺感觉姜容不对劲一样,姜容也第一时间就察觉了陆乾珺的怪异,他猜测陆乾珺知道了什么,只不过没往陆乾珺可能恢复前世记忆这边想。   “我一个人来这里总有些害怕,有阿珺陪着我就不怕了。”姜容道。   他今天还没来看柳苑,拉着陆乾珺一起来了。   “明日不要来了,我伤口好的差不多了。”柳苑一见姜容就开口说道,看到陆乾珺又问这人是谁,那日匆忙,柳苑并未看清救了姜容之人的长相。   “一个……朋友。”姜容回道,这个回答让在场的两个人都转头看他,姜容像没发现怪异气氛一样,拿出炖的汤给柳苑喝。   “这可是我炖了两个时辰的乌鸡汤,柳叔叔快尝尝。”   “你每日炖不同的汤给我喝。等好了有一段时间我都不想喝汤了。”这当然是玩笑话,姜容手艺很好,炖的汤也好喝,每日不重样没有喝腻之说。   “受伤了本来就该好好补补。”   “阿容说的对。”今日还有件事没做,柳苑正好考验考验姜容,看他箜篌学的怎么样了,“再过半个时辰我有个节目,不过看来是没法上场了,阿容替我去怎么样?”   “好啊。”正好姜容也很长时间没有弹过,练练也好。   半个时辰也很快,姜容于是看着柳苑把汤喝完,就去换衣裳了。   楼里的姑娘小倌不怎么受拘束,也没人强制他们必须穿什么,所以一贯是想如何穿就如何穿,柳苑留在楼里的目的也不是当个清倌,因而他的衣裳多数都十分保守,姜容都能穿。   换了身衣裳,又带了面纱,姜容整个人都变了样子,他拿出柳苑的箜篌拨弄了几下,清脆的弦声顺着莹白如玉的指尖流出。   “阿珺与我同去吧?”听闻此言陆乾珺攥起了拳头。   早就把姜容归为自己人,姜容却要上去让众人围观,不过他向来不会轻易表露自己的心声,只点点头随着姜容一起出去了。   带着面纱看不出是谁,但台下经常来的客人都能看出上台的是个新人,于是兴致浓厚。加上姜容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实在清澈好看,叫人忍不住多看几眼,耳边悦耳的箜篌声倒成了陪衬。   “这位小公子可是扶风楼新来的清倌儿?”   来这里的客人大多不只为色,他们都是为了艺,或是为了找个兴趣相近的娇妻美妾。   培养一个又要风情又要才艺的清倌可不容易,所以楼里近几年已经没什么让人眼前一亮的新人了。   姜容一笑,“我不是楼里的,只是代人表演。”   “可是代柳苑,柳公子来表演?”台下明显有为了柳苑来的,还是个姜容眼熟的人   “正是。”   那人眼含失望,知道柳苑已经找人替了表演不会再出现,失魂落魄地走了。   唐舟峰明显没认出姜容来,姜容倒是发现了什么,急忙回去问柳苑究竟是怎么回事。   “唐舟峰?我根本就不认识。”柳苑一脸莫名,听姜容的话,这个唐舟峰不过二十多岁,自己的年纪再过几年都能当他爹了,还能有什么说不得的关系。   “柳叔叔趁年轻不要把时间都耗在仇恨上,也要为自己想想啊,难不成这后半生一直一个人吗。”   “瑾儿的死一日不查清,我哪里有心力去想后半生。”柳苑苦笑道,“况且我也不年轻了。”   当年傅冰墨将他和柳瑾带进扶风楼,给了他们新生活,一晃不过十多载故人就都不在了。   “柳叔叔……”   “好了。”柳苑对姜容笑了下,“你那位朋友该等着急了,快些回去吧。”   见他不愿多说,姜容也只好告辞离开,“那我走了,柳叔叔你有事派人给我传信就好。”   “好,不用担心我,好好在意自己就好。”   回去路上姜容兴致不高,陆乾珺走在他身旁也没说话,二人一路沉默到了店里。   “今天谢谢你了。”姜容低头道。   陆乾珺摇摇头,“你不开心。”   “是有些不开心,不过很快就会好,等明天我请你去看冰嬉表演吧。”   “嗯。”陆乾珺攥了攥他的手,“我明日来找你。”   “好!”   翌日谁也没能记着这事。沈以珩突然收到沈父的消息,家中有事让他早日回去,定下来了要走,沈以珩和姜容还有姜祁说了一声。   姜祁还好,拍拍他的肩说明年再见,姜容却是知道最近几年都见不到他了,沈父让沈以珩回去是商量太子之事。   太子式微,陆乾珺最近大出风头,朝廷风向不同,皇帝的身子又一日不如一日,沈家是唯一的异姓王,自然也要早日考虑这事。   沈以珩看姜容满脸不舍,瘪着嘴看着他不说话,模样就好像是十年前。当年小小的姜容也是这样,舍不得玩伴去遥远的边境,又不知道说什么留住玩伴,委屈的要哭不哭,当年的沈以珩会心软,现在当然也会。   于是他伸开双手,笑着看着姜容,“来,哥哥抱。”   往日一向正经的男人做出幼稚动作,让姜容一下子就回忆起来那个身量还不算高大,胸膛也不那么宽阔的少年,一下子崩不住又哭又笑的,扑进沈以珩怀里。   沈以珩拍拍他的背,“哥哥向你保证,最多两年,一定回来看你。”   “说话算话。”姜容伸出手,和小时候一样跟他拉钩,“你若是不来,我就去找你。”   “好。”   姜祁站在一旁看着二人,目光从那个一身华服的男人身上移开,低下头调整下心情,赶紧扬起笑脸,“好了,又不是今日就走了,不是明日才走嘛,咱们今日就去潇洒一次,不醉不归!”   “好,不醉不归。”   总归不是小孩子了,姜容也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我们去把青梅酒挖出来喝了吧。”   “不行,那是要等到阿容你大婚前喝的。”   “我这辈子说不定都不嫁人,什么时候喝都一样。”说罢谁也拦不住,就去把酒挖了出来。   沈以珩和姜祁也只好由着他。出去喝酒倒时万一大家都喝醉了,怕姜容出事,于是决定就在姜容的小院子里喝。   一坛青梅酒不够三人喝的,他们又喝了一坛杜康酒,从下午喝到晚上,连最沉稳的沈以珩都喝醉了。三人围坐在一起谈天说地,从少时的糗事,说到现在的期许。   今晚的月光格外亮,明明是个团圆夜,明日他们却又要分开。   重来一次,姜容最不愿面对的就是分离,聊到最后姜容不说话了,只眼里泛着盈盈水光,目光柔和清亮,看着他们二人逗趣。 第35章   “是的,王爷不能吃鱼。”   “那你们王爷还有什么不能吃的?”姜容为了打消下人的顾虑,接着道,“我与他出门去,怕到时点了他不能吃的,破坏了兴致。”   “太医只说王爷忌荤腥和酒,其他的都是可以吃的。”   “好,多谢你了。”姜容微微一笑,下人不好意思地推着鱼桶走了。   陆乾珺刚下了朝就被姜容堵在了门口,他身上的伤没好,加上昨晚一夜未睡,脸色有些差,姜容下了马车,笑意盈盈看他。   “昨日与哥哥们挖出了年少时埋下的青梅酒,特地给阿珺留了半坛,阿珺要不要与我去尝尝?”   陆乾珺没说话,姜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苦恼道,“我忘记阿珺你不能喝酒了,那就等以后我们再一起喝,今天我们去看冰嬉表演好不好?”   牵着他进了王府,陆乾珺去换下上朝时的衣裳,姜容被安置在外间,捧了杯茶水暖手。   二人一同去往河边看冰嬉表演之时,围的人已经很多了,陆乾珺还好,他个子高在人群外也能看到,姜容只能透过人群看到几个人在冰上穿梭,至于其他的就看不了了。   陆乾珺见状扶着姜容的腰,想把他举起来,姜容连连拒绝,“要不我们先去看看别的吧,待会儿人少了再来。”   “也好。”   正值集市,路上十分热闹,卖着各种小吃,重来一次姜容最为贪嘴,什么都想吃,于是不一会儿就左手一串糖葫芦,右手一份糖糕,眼巴巴看着刚煮好的牛乳茶一脸不舍。   愈发觉得他与记忆里那个姜容不同了,除了似乎都格外喜欢甜食。陆乾珺帮他拿着别的,只将牛乳茶递给他,“暖暖手。”   “谢谢阿珺。”姜容朝他笑。   等姜容吃完这些东西,也快到中午饭点了,陆乾珺带他去酒楼用膳,姜容摸着肚子有些不好意思,“我吃不下了……”   “那就休息会儿。”陆乾珺只好自己吃了点东西。   说是吃不下了,看着一桌子刚出锅香喷喷的菜,姜容虽是心有余力不足,但还是把每道菜都尝了尝,然后心满意足在一旁喝着茶水,惹人发笑。   仙客来的粉蒸肉做的一绝,而且偏甜口,陆乾珺用公筷夹了一点给姜容,“再吃一点?”   本想说不吃,可架不住实在太香了,姜容拿勺子把肉送进嘴里,陆乾珺盯着他红润的唇瓣出神,见他吃的高兴,又给他夹,直把姜容喂得走不动路。   “你食量太小了,难怪这些瘦。”   “我不瘦。”姜容反驳他,撸起袖子跟他比手腕,陆乾珺在姜容不解的目光下,把他两只手合在一起,一只手攥住了姜容两只手腕,甚至还有余力。   白皙细瘦的双手与陆乾珺形成了鲜明的反差,陆乾珺从头到脚都是古铜色,把姜容衬得像个白瓷娃娃。   “还敢说自己不瘦。”   消了食二人才去看冰嬉,围观的人果然少了很多,陆乾珺带姜容找了个好位置,冰上的男女各个风姿出彩,游刃有余,一番动作下来看的人眼花缭乱,跃跃欲试。   “等他们都走了,我们也试试吧。”姜容贴在陆乾珺耳边道。   只要转过身就能触及似乎散发着香甜气息的源头,陆乾珺克制地捏了捏姜容的手,“好。”   下午未时一刻,人几乎都散了,姜容拉着陆乾珺试探性到冰上滑了滑,有陆乾珺扶着他,姜容几次差点摔倒都被陆乾珺及时揽了回来,他就让陆乾珺放开他,他要自己滑一下试试。   “小时候我也想学冰嬉,爹爹还抽时间教了我,可惜我摔了几次怕疼就不愿意学了。”慢慢放开了陆乾珺的手,姜容能够自己在冰上走几步了,刚要回头跟陆乾珺炫耀,一不小心滑了下,直接摔在了冰上,脚腕一阵剧痛。   “容儿!”陆乾珺赶紧去看他,姜容揉着脚站不起来,“我好像崴脚了……”   一把将人抱起,陆乾珺如履平地,抱着姜容就朝王府走去,周围的暗卫也飞快去请了太医。   “对不起……”小心翼翼看了陆乾珺一眼,见他脸色不好看,姜容嘟囔道。   “没生你的气。”他只是懊恼自己不该放手,又惊异于自己对于姜容受伤时心底涌出的紧张。   脚下愈发加快了速度,却碰到了一个最为厌恶的人。   陆乾瑞刚被陆乾珺摆了一道,才禁足出来,就远远看到陆乾珺怀里抱着个美人儿,近看发现是姜容,更加确定陆乾珺和姜府联合了起来,气不打一出来。   “三皇弟最近可真是逍遥快活,不管你皇兄我的死活啊。”陆乾瑞出言讽刺道,看向姜容的目光也带着不善。   姜容整个人一头埋进陆乾珺脖颈上,看起来就像是被吓到了。   今时不同往日,以往陆乾瑞能够羞辱陆乾珺的原因,多数是因为陆乾珺韬光养晦,不愿与他计较。现在姜容在场,陆乾珺也早就不再忌惮陆乾瑞,直接与他对峙起来。   “太子殿下,看来是禁足反省的不够。”   “你!”陆乾瑞恶狠狠陆乾珺,像是要将他千刀万剐,又忌惮陆乾珺不敢再说什么,毕竟现在皇帝对于陆乾珺信任得很。   “等着吧,你早晚会像你那该死的母妃一样,遭人唾弃!”   陆乾珺脸色不变,姜容却能感觉他浑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   冷硬的嘴角轻扯,陆乾珺不怒反笑,“你应该担心担心你尊贵无比的母后才是。”   感觉到怀里的人扯了扯自己胸前的衣襟,陆乾珺抱着姜容走远了,只留下陆乾瑞一个人在原地怒气冲冲。   “吓到了?”   “没有,我只是不想理他。”姜容在陆乾珺胸前蹭了蹭,“王爷要带我去哪儿?”   “找太医看看。”   “没那么严重……”   “那也要看看。”   姜容偷看他一眼,想看出他究竟是真心还是实意。   这一世陆乾珺简直就是奇怪,好像真的这么容易就喜欢上了他一样,前世那个自己就像个笑话。   很快到了王府,章太医也被暗卫带来了,一看是他,姜容心下稍安。   “章伯父。”   “是你啊。”没想到竟是姜容,章太医眼神复杂地看了陆乾珺一眼,据他所知,这人正和苏大将军商量结亲的事吧……   “容儿脚伤了,劳烦章太医给瞧瞧。”   “老臣不敢。”   隔着棉袜,章太医摸了摸姜容脚腕,大致得出了结论。   “姜小公子没什么大碍,用药油按摩伤处,不处三日便好。”   “来人,送章太医回宫。”   屏退了下人,陆乾珺脱掉姜容的棉袜,正要帮他抹药,姜容把脚缩了回去。   “我自己来就好……”   陆乾珺看到他脚腕那处肿了,“你自己掌握不好力道。”说着又捉过姜容一个脚腕。   他不只手生的好看,脚也生的比旁人精致几分。脚上筋骨明显,又不过分突出,脚指泛着冻出的红润,脚腕纤细,看起来还没有陆乾珺手腕粗,让陆乾珺动作愈发轻柔。   姜容脚心痒得受不了,脚指抓了抓,像只猫儿无害地勾爪。   无端的,陆乾珺联想到这人在床上揉着绸缎应当十分漂亮,流光潋滟的华美绸子,一定十分衬他。   姜容忍得身子发颤,脚也一直不老实的乱动,陆乾珺忍无可忍扑上去将人压在身下,“不准乱动了。”   “我忍不住嘛……”姜容伸手勾住男人的脖子,亮晶晶的眸子里带了笑。   男人喘着粗气闭了闭眼,平复了下来才睁开双眼,只是一双幽深的眸子依旧黑的吓人,“本王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姜容与他对视,用没受伤的脚勾了勾男人的小腿,抬起身子凑近了男人,清澈的目光直直望进男人心里,“这个,我早就知道了……唔!”   炽热的吻扑面而来,姜容睁着双眼假装沉沦,头脑清明的甚至在想房梁的木头看起来不太结实,这个王府还真是简陋。   一吻完毕,男人啄了啄姜容的唇瓣,趴在他颈侧轻吻,“抱歉。”   “没关系。”姜容摸着男人的头发,“阿珺什么时候娶我?”   “本王想明日就将你娶进王府,但是比起王妃,更想让你做母仪天下的皇后。”男人的嗓音低沉有力,听起来让人无端信服 ,且生出期许,只是姜容被他骗过一次,早就不信了。   “那我就恭祝王爷,早日得偿所愿。”   胡闹一通,正事还未做,陆乾珺给姜容抹了药油又将姜容送回了府里, “接下来一月,本王或许会比较忙,有空会来找你。”   “好。”   看着姜容被人扶进府里,陆乾珺才走了。   他对这人生了在意的心思,陆乾珺想,与苏家的事,要搁置了。兵权一事,也要从长计议。   明明一切都变得麻烦了,陆乾珺却觉得心里轻松不少,整个人多了些人气儿,不再像以前一样,只为恨活着。   “派人搜罗柔软光滑的绮罗锦缎,要就是婴孩也能用的。”   “是。”   姜容快入夜才回,姜祁急得不得了,沈以珩走之前交代他自己看着姜容,这才走第一日,姜容就独自外出。不告诉也就罢了,天色暗了都不回来。   远远看见姜容被人搀着进来,姜祁赶忙跑过去,“这是怎么了?”   “堂哥不要担心,我就是不小心崴了一脚。”   “一时看不住你,你就出去崴了脚,下次不准一个人出去了。”   “我……”   “看过大夫了吗?”   “看过了,大夫说不严重,顶多三日就好了。”   “那就好。”姜祁还想问他什么,被姜容适时打断了,“堂哥,我饿了。”   “厨房给你留了晚膳,我这就让人端来。”   夜晚,众人都睡下了,姜祁坐在书桌旁,苦恼又带着点期许给沈以珩写信:   见字如晤,你走不过一日,阿容便顽劣不听吾言,玩至深夜未归,问之不语,吾不敢多言……   洋洋洒洒写了很多,归成几句话就是。   姜容不听话,他管不了,很心痛,希望沈以珩能早点回来代他管教。   “会不会让他误以为我在想他……”写完后,姜祁反复看了几遍,总觉得用词有些扭捏。   “算了,不寄了。”他吹灭了油灯,利落上床,翻个身就睡了。   第二日,姜容刚醒,就被告知宫里来人了。   “是陛下的人,听说昨日太子殿下在陛下面前说了什么,陛下昨晚连夜找了三王爷,今儿一早就来请公子您了。” 第36章   陆乾瑞找皇帝大概率是为了昨日之事,他一时咽不下这口气,定会混淆是非,姜容想,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外界传言皇帝行事越发诡异莫测,姜容打起了一万分的注意。   “草民姜容,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抬起头来。”过了许久,高台上才传来一阵沧桑又不失威严的男声。   陆乾珺和皇帝长得不太像,这是姜容见到皇帝时的第一想法,难怪陆乾珺从小不受重视,八成皇帝把他当成了鸢妃通奸的产物。   “果真是个美人,难怪勾的朕两个儿子都来求娶。”   姜容内心震惊,陆乾瑞也就罢了,陆乾珺居然真的跟皇帝提过这事……   “草民难当此厚爱……”   “你属意朕的太子,还是三子?”   若说属意太子,皇帝一定觉得他野心勃勃,若说属意陆乾珺,皇帝也不会让姜家和陆乾珺联合起来。姜容想了想,垂眸道,“全凭陛下做主。”   不知昨日太子究竟说了什么,让皇帝提起这事。   “凭朕做主,那进宫侍奉朕吧。”皇帝开口道,似乎还真有几分这种意思。   姜容脸上划过一抹厌恶,依旧乖巧跪在大殿之上,又重复了句,“凭陛下做主。”   “罢了罢了。”皇帝摆了摆手,“姜厉那家伙将你看的如此宝贝,朕若强纳了你,怕是要搅得朕不得安宁,你且回去吧。”   “草民告退。”姜容出来后,买通了一个内殿伺候的小太监,才知道昨日太子跟皇帝说了姜容和陆乾珺出去看冰嬉表演的事,添油加醋说陆乾珺和姜容大庭广众之下如何如何,言语间又提起了鸢妃,皇帝一生气就罚了陆乾珺,让其跪在外头反省,现在还在那儿跪着。   姜容一听,绕了条远路走,避免碰到陆乾珺。   下朝后姜厉听说姜容被皇帝叫去了宫里,一直等在门口,看姜容平安归来才放下了心。   “陛下找我儿何事?”   “问我太子和三王爷,我属意谁。”   “那我儿是如何作答的?”   “我只说凭陛下做主。”   “嗯。”姜厉沉吟片刻,“怕是陛下会给我儿赐婚,至于和谁……”   太子风流成性,实非良人,嫁去也不可能是正妻。三王爷倒是还好,坊间并未传出与谁有纠葛,只是姜容似乎与他有些恩怨,怕也不是良人。   思及次,姜厉心里复杂了起来。   “我儿长大了,是该考虑成亲的大事了。”早知道他该提早为姜容定下一门亲事,免得皇帝年年试探,现在可好,连皇子也进来掺一脚。   果不其然,今日还未过完,傍晚时分,宫里就来了传旨太监。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淮安侯姜厉之子姜容,资容出众,性行温良,谦和恭顺,着即册封为太子正君,钦此。”   “臣领旨谢恩。”接过圣旨,姜容神色复杂,传旨太监面上挂笑,“恭喜姜小公子了。”   “多谢公公。”唤来下人给了传旨太监打赏,等人走了,姜容和姜厉陷入了沉默。   “陛下竟册封你为正君。”   “陛下最近行事诡谲,谁也猜不透其究竟想如何,只得静观其变了。”姜容倒是不怕会被嫁给太子,他知道太子根本活不了多久了。   不过,他有些想知道陆乾珺知道此消息后的态度……   在宫里跪了一晚,陆乾珺回来便病倒了,身上毒素未解,太医不敢用药,只能慢慢熬过去,过了三日,陆乾珺稍稍好了些,让人通传这几日发生的事,才知道姜容被赐婚给了陆乾瑞。   管家是大气也不敢出,以为姜容会是他们的王妃,结果却转头成了太子妃。   陆乾珺是知道那日早上姜容被宣进宫的,他那时跪在宣政殿前,除非姜容绕了远路,不然不可能发现不了自己,或许还有一种可能,姜容急于与他撇清关系。   自嘲地笑了一声,陆乾珺沉沉咳嗽了几声,换了件衣裳打算出门去。   “王爷病气未除,还是在府里多休息几日吧。”管家担忧道。   “无碍。”陆乾珺嗓音喑哑,他心里存了别的想法,陆乾珺越发觉得他不像他了,竟也开始与人示弱,求人心软。   ——   “公子,三王爷来了。”下人来通传,姜容此时正在书房练字。   他心里很乱,理不清思绪,就喜欢让自己慢下来,仔仔细细写上几幅大字,心情自然就舒缓了,只是今日他已经在书房待了整整一上午,写的手腕都开始发痛了,还是没有任何头绪,陆乾珺一来,更是叫他烦躁。   余光瞥见男人的身影,姜容放下手中的笔,起身行礼。   “见过王爷。”   “往日唤本王阿珺,今日为何成了王爷。”陆乾珺在他旁边落座,一双眼里再也不收敛任何情绪,就这样直直看着他。   “往日是我不懂礼数。”   “呵。”陆乾珺嘲讽地一笑,又忍不住咳了起来,“你,咳咳咳,怕是急于与本王划清界限吧。”   姜容不言语,陆乾珺当他默认了,上前一步将他抵在墙角,“傍上了太子,就想一脚将本王踹了?!”   “你说话!”猛地被人捏住下巴,强迫性的抬起了头,姜容眉心轻蹙,“陛下的旨意,不容你我置喙。”   “你只管说想不想嫁他。”陆乾珺眼里血丝弥漫,他已经很久没有睡一个好觉了,此时也有些强撑的意思,脸色发白,“你若不想嫁,本王……就是拼了命也会阻止这一切。”   “王爷觉得呢。”姜容反问道,“王爷觉得,我想不想嫁?”   “你已经是本王的人了。”那夜的记忆总不会是假的。   “这重要吗?”姜容勾了勾嘴角,陆乾珺从来不知这样好看的人,会对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与其说我与太子结亲,不如说是淮安侯府与东宫的联姻,王爷觉得我清白与否,重要吗?”   “退一万步,太子姬妾无数,又凭什么要求我不能寻欢作乐,王爷还是早早忘了,将你我二人的过去当做一场露水姻缘,对你我都好。”   “露水姻缘?”陆乾珺失了力气,“你骗了本王,本王满心欢喜只等着娶你,你却要本王将其当做露水姻缘。”   “不过几个月的相处,我与王爷也没到离开谁就活不下去的程度,何必执着于错误的过去。”   “你……”陆乾珺怒极,也痛极。   他从来没有喜欢过谁,遇到姜容才体会到了旁人口中的,他一笑便觉天地都开阔的感觉,可现在姜容告诉他,那些让他单独惦念的过去,是场错误。   那他陆乾珺,岂不是场笑话。   “本王未曾和谁有过露水姻缘,定下了你,除了本王,你就谁都不能嫁。”陆乾珺最后留了句话,就这么走了。   皇帝,皇后,太子……他们都该死了。   等这些人都死了,他看姜容,还有谁敢娶。   ——   “那尊煞神来了。”宫里人也不待见陆乾珺,哪怕他已经出宫建府,好像陆乾珺还是宫里任他们欺辱的样子。   “之前姜小公子不是和三王爷走得近,太子殿下一示好,转头就去找太子了。”   “姜小公子又不傻,要是我,我也选太子,谁会跟他在一起啊,阴沉又可怕。”   “也是,听说那日姜小公子进宫,明明知道他在殿前跪着,特地问了皇上身边的小竹子,绕路避开了他。”   “真是人见人嫌啊,哈——”说话的宫女眼眶突然变大,一阵刀光闪过,那宫女脖子上出现一道血痕,在对面宫女惊恐的目光下,人首分离。   剩下的宫女一脸惊悚转过了身,身下一湿,“王爷饶命,王爷饶——”   接着胸前一阵刺痛,扑通一声倒地死了。   剑被哐啷一声碰到地上,陆乾珺拿出帕子擦了擦手上并不存在的血迹,冷淡道,“处理了。”   “是。”身后的侍卫立刻眼疾手快将二人的尸首脱离了原地。   偌大的宫里死两个宫女,激不起任何水花。   自从那日陆乾珺来找过他后,已经过了七日了。姜容最近是乐的清闲,要不去扶风楼找柳苑聊天,要不就去丞相府和梁秋怡讨论诗词歌赋,亦或是去看看姜祁的画作的如何了。店里基本不用他管,自从客人可以自己决定雕刻的种类,每日最少也有几百两的进账,姜容看着账房日渐增多的银子,就想起了施粥。   他不知道自己的重生是因为什么,可总归是天赐,做些好事偿还老天爷,总是没错的。   正好冬日,贫苦的百姓多,乞儿也多,一碗粥说不定能救一个人的命。   说做就做,姜容和姜厉商量了下,姜厉很赞同他的决定,只是提议他把太子叫来一起,姜容一想这样也好,反正太子活不了多久,还能替他挡挡风头。   施粥铺子设在了城外,去城外一看,姜容才发现原来有这么多流民,一时心里不是滋味。若说之前是为了回报老天的恩赐,现在确是真心实意了。毕竟姜容前世也冷过饿过,最懂这些人的苦。   很快,煮的香甜软糯的大米粥被抬了上来,姜容从府里抽了六个下人来,二人负责施粥,剩下四人负责维持秩序,防止有人闹事。   姜容换了身朴素的衣裳,也在一旁跟着忙活,他好久没有这样过了,不一会儿就感觉有些热,只是心里却极为畅快,一旁站了很久的陆乾珺被他忽视了个彻彻底底。   “这位小公子真是人美心更美啊,你是他夫君吧?可要好生待他。”一位刚领了粥的老妇人走到陆乾珺面前问道,陆乾珺对老妇人笑了笑,“您说的是,我一定好好待他。”   因着老妇人这一句话,陆乾珺一连几日的阴霾好像都被扫空了,看向姜容的目光也带着柔和,正当他打算主动去与姜容说几句话时,一个不速之客却来了。   “看来本宫来晚了。”陆乾瑞穿了一身白色长袍,站在远处没过来。陆乾珺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仿佛没事人一样和姜容聊天。   “有什么是我能做的?”   姜容避开他,“太子殿下在,王爷自重,我不想殿下误会。”   手紧紧攥起,陆乾珺克制住就要爆发的火气,“他知道我们的过去还愿意娶你,就应当不会介意。”   姜容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我介意。”说罢就转身朝陆乾瑞的方向走了过去。   陆乾珺站在原地往那儿看,见姜容正和陆乾瑞笑着说什么,低首沉吟片刻,怒极反笑。   “阿容真是人美心善,这城外的流民都会感谢你的。”   “他们会感谢殿下你的福恩。”姜容道。   “看来,父皇还是偏爱本宫,才会将你赐婚给本宫。”陆乾瑞说着拍了拍姜容的肩膀,“本宫很期待与你成婚。”   姜容只笑不语。   后面的日子姜容每日都会来施粥现场看一看,陆乾瑞有时也会来,姜容就与他聊几句,二人都是抱着目的的,来往也算和谐,就在姜容以为陆乾珺就这么放弃了的时候,一日傍晚姜容从店里往府里走,被人迷晕后打横抱走了。   再次恢复意识,是熟悉的地方,只是身下的布料换成了柔软的兔毛毯,姜容动了动,发现自己双手被人锁在了床头,而且身上不着片缕,眼前也是一片漆黑,应当是被人遮住了眼。   他并不担心,陆乾珺再怎么失去理智,也不会理智全无。   果然,等了大概一刻钟,陆乾珺就回来了,他没有撤掉姜容眼前的布料,而是直接脱了衣裳躺在了姜容身侧。   “王爷究竟想做什么?”   他想做什么?陆乾珺自己也想知道他想做什么。越来做无法控制自己,脑子里涌现出的记忆也越来越多。   一会儿是在他身下婉转迎合的姜容,一会儿又是绝望质问他的姜容,亦或是心如死灰,行将就木的姜容。   这些记忆让他很害怕,害怕这个词是从他七岁母妃死后,再也没出现过的。可最近他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在害怕,仿佛有个已经发生过的结局,在昭示着他有些事不能做,可他又忍不住靠近,终于在今晚把姜容绑了来。   “本王夜不能寐,在你身边才能好些。”   姜容嗤笑一声,转过身背对着他睡了。   这一夜陆乾珺果然一夜无梦,他越发坚定了那些记忆是真的,于是醒后沉沉看了姜容几眼,解了姜容手上的束缚,又吩咐人为他准备好衣物,好生伺候着,才去上朝了。   王府里的下人将他当半个主子对待,除了不能出府,姜容几乎没有限制,哪里都能去。   闲来无事,姜容去了陆乾珺的书房。按理书房这种重地,一般人应该是进不来的,陆乾珺的态度,实在让姜容感到奇怪。不过陆乾珺对他越在意,他的计划实施起来也就越顺利,姜容并不是很想弄清陆乾珺在意他的缘由。   书房里也是一贯的简陋,姜容不觉得陆乾珺穷到这种地步,估计他只是懒得去换。   无意翻看陆乾珺的东西,姜容只找了本杂记来打发时间,看着看着快到午时,陆乾珺上朝还没回来,多少有些怪异了。   午时,厨房按照姜容的口味早早备好了午膳,吃完后姜容问了句陆乾珺的下落,伺候他的下人也没有瞒他的意思,说了句“皇帝病重”,姜容就明白了。   看来,陆乾珺终于开始行动了。   早就知道结果,姜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只传了信告诉姜厉自己一切都好,让他勿念,又在稥稥信中点明,一切都是陆乾珺做的,姜厉自然知道该如何应对。   在王府里悠闲待了三日,第四日晚,宫里敲起丧钟,半夜陆乾珺回来了,忙了三日他十分疲惫,随便洗漱了下就在姜容身侧躺下了。   这一次他没有再任由姜容离他远远的,而且一手将人扯到怀里,“他死了,没人再敢将你许给别人了。”   姜容一动不动任由他抱着,心里在想下一个轮到陆乾瑞了,自己该怎么表演才好呢。   得不到姜容的反应,陆乾珺感到很烦躁,他把姜容摆弄的面朝自己,将人垂在面颊上的发丝捋到耳后,一下一下摩挲着姜容的脸。   “容儿现在还觉得与本王是场露水姻缘吗。”   “王爷不是还想来一场吧?”姜容讥讽道,“王爷技术太差了,只有蛮力没有技巧,弄得人疼,去青楼找姑娘估计都要被嫌弃,还是先练练技术吧。”   “你!”陆乾珺差点被气得吐血,咬牙切齿道,“那正好,容儿跟本王练。” 第37章 男二   最后二人仍是不欢而散。   陆乾珺还有很多事没有处理, 姜容出不了王府,但是可以给姜厉寄信,他也顺其自然, 反正陆乾珺早晚会放他出去。   皇帝刚死,朝堂分成了两派, 一派是太子党,认为太子登基实乃顺应天命。剩下的则是陆乾珺的人,他们认为太子庸碌无为,且残暴不仁, 难以当此大任。   不管两派如何争, 陆乾珺手里掌握了太子谋害先皇的证据,直接把人压进了大牢。   太子党一看大势已去, 纷纷弃暗投明,只是陆乾珺早就记恨上了他们,大多寻了由头杀了, 一时间朝廷之上人心惶惶。   处理了朝堂之事,陆乾珺就记起了心里的疙瘩,他让人带路,去牢里看了看陆乾瑞。   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牢里的生活简直要了陆乾瑞的命,陆乾珺去的时候,陆乾瑞扒在牢房门口,披头散发,像个疯子。   “本宫没有谋害父皇!没有谋害父皇!”看清是陆乾珺走了过来,陆乾瑞恶狠狠看着他,“是你!是你对不对!你陷害本宫!”   “你与姜容究竟是怎么回事?”陆乾珺来只有一个目的,他要知道姜容与陆乾瑞究竟有没有私情。   “姜容?他可是本宫的准太子妃。”   “本王问你们之间,究竟有没有私情!”陆乾珺暴戾地刺了陆乾瑞一刀,把陆乾瑞吓得两股战战,再也不敢多言,“本宫与他,只说过几次话……”   这个回答让陆乾珺很满意,他就知道姜容不会喜欢上太子这样的人。   知道答案后,陆乾珺迫不及待想见到姜容,像问问姜容是不是装的,是不是难以违抗皇命才对他说了那些话的。   于是他驾着马车回府,拒绝了许多要跟他商量大事的臣子。陆乾珺择日便会登基,很多大臣已经准备好将儿子女儿送进宫里了,先一步入了陆乾珺的眼,得了宠幸,就是光耀门楣的事,他们都急得很,可惜陆乾珺似乎对这种事丝毫都不敢兴趣,从未提过娶妻纳妾之事。   这几日陆乾珺摸清了姜容的喜好,回府后直奔书房,果然找到了他。姜容坐在书桌前看书,听到开门看也没看,直到陆乾珺抽出他手里的书,才面无表情看了陆乾珺一眼。   “下旨之人死了,太子也很快就要被斩首,阿容还想成为太子妃吗?”   “王爷什么意思?”姜容浑身一僵。   看他的反应,陆乾珺更加坚信了自己内心的想法,他抓着姜容的手,眼含期待,“容儿心里有本王,对不对?”   他不相信之前姜容都是骗他的,难道那些呢喃软语都是假的?一定不会是,没人能装的这样像。   姜容只低着头不言语,陆乾珺叹了口气,捧起他的脸,“你有什么苦衷,告诉本王,好不好?”   男人的嗓音放低了,夹杂着不可言说的柔和,姜容像是终于撑不住了,一把抱住陆乾珺的腰,把脸埋在陆乾珺胸前,陆乾珺感觉到他的依赖,心里终于踏实了。   “他们威胁你了?”   “陛下……陛下要把我纳进宫,我,我不同意,他就让我在太子和你之间选一个。我不敢选你,我怕陛下猜忌你,阿珺……”哽咽着交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陆乾珺感觉到胸前的湿濡,心里一软,“傻容儿,你嫁给太子,本王该被猜忌还是会被猜忌。”   “我还想着,大不了就嫁给太子,帮阿珺偷他的情报。”   “好了,哪里需要你费力做这些。”陆乾珺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他真没想到姜容居然能这般天真,还差点把自己搭上,“以后不许这样了,有什么事都要和本王商量。”   “我知道了。”在陆乾珺胸前轻蹭,姜容刚好能完全敛下眸中的情绪,伪装的滴水不漏,“阿珺疼不疼?那天我不敢去看你,只能绕远路走了,他罚你跪了那么久,是不是很疼?”   这样的小事姜容竟还记得,陆乾珺心里发软,“没事,并没有跪多久,无人看着,本王也就天亮才去跪了会儿罢了。”其实是跪了整整一夜,陆乾珺怕姜容担心,就骗他说只跪了一会儿。   “那就好。”说开了,姜容整个人挂在陆乾珺身上,依恋的模样让陆乾珺也抱紧了他。   “容儿一辈子都陪着本王好不好?”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喜欢一个人至此,很多感情来的毫无缘由,陆乾珺也克制过,压抑过,可内心总有个声音告诉他,不能再就此错过,他于是干脆放纵自己,将心敞开去爱他,不计后果。   “好。”姜容弯了弯眼角,亲了亲男人的侧脸,认真答道。   不过一个承诺而已,陆乾珺答应过他的,也从未实现过。   刚要带着姜容去用膳,陆乾珺又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他把姜容举起来放到书桌上,整个人压在姜容上首,语气有些危险,“容儿昨日,说本王技术不好……”   姜容眼神闪躲,怎么都不肯看他,被陆乾珺捏住下巴逃无可逃,才闭着眼小声嘀咕道,“本来就弄得我疼……”   原本想借机将人吓唬一通,姜容这样,陆乾珺反倒不忍心了,“那日本王失了理智,动作或许粗鲁了些,弄疼了容儿,本王道歉,下次不会了。”说着亲了亲姜容的唇。   低着头轻哼几声,姜容脸色有些红,执着陆乾珺一只手玩闹着,不接陆乾珺的话,直到陆乾珺带他去用膳,姜容才总算恢复了正常脸色。   二人之间的误会说开了,感情也越发的好,陆乾珺打算登基后就娶姜容进宫,封后的旨意都拟好了,却没想到中间出了个拦路人。   “你说他与你有婚约,可有何证明?”   柳瑾,或许现在该叫陆瑾,他手里拿着先皇的遗旨,呈给陆乾珺看。   遗旨是一则赐婚圣旨,上面的确写着姜容和陆瑾的名字,陆乾珺检查过了,也的的确确是先皇的字迹。   陆瑾整个人泛着病态的苍白,说话声有些虚弱,却让人十分舒服,是个温柔至极之人,他像是没看到陆乾珺阴沉的脸色一样,微微一笑道,“我不仅与他有先皇赐婚,还有当年姜家正君与我母妃的信件为证,姜容,的确是我从小定下的王妃。” 第38章 陆瑾   陆乾珺心里危机感顿生,眼前的男人风光霁月,是当年先皇原配妻子的唯一孩子,要不是身体不好,皇位还真轮不到他那个所谓的父皇。   “容儿与本王两情相悦,皇叔可否……”陆乾珺压低了嗓音道。他不愿这事闹得人尽皆知,可以私下与陆瑾解决,他也可以适度补偿陆瑾一些东西。   “不如,先问过他的意思,再做决定?”陆瑾依旧如沐春风,好像没什么在意的,面对陆乾珺的威胁,也是云淡风轻。   到底也没给陆瑾一同去找姜容,陆乾珺先去找了,自从说开后,陆乾珺就放姜容回去了。   来到姜府门前,却又不知道怎么说。陆瑾不论是身份地位,还是学识性情,似乎都比自己要适合姜容。   这几日陆乾珺进出姜府也无人阻拦,于是很顺利就到了姜容的院子,姜容正在院子里煮酒温茶,打算邀几个好友来。   见是陆乾珺,姜容眼含惊讶,“阿珺?”   “容儿。”来了又开始犹豫,最后陆乾珺只问了姜容句,知不知道陆瑾。   “算起来,他应该是阿珺你的皇叔吧?怎么了吗?”   “他手里有当年开国先祖留下的遗旨。”陆乾珺看着姜容的脸,企图看出他与陆瑾是否有纠葛。   “所以呢?”姜容递给陆乾珺一杯茶,“遗旨内容与我有关?”   “对。”陆乾珺做下决定,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允许姜容再嫁给他人,“遗旨上有赐婚的旨意,写的正是你与陆瑾的名。”   “当年我才多大,怎么会有这样的遗旨?”   “听说是你爹爹和当年的皇后定下的。”   爹爹……姜容心里震惊,他为何根本不知这事。   这个陆瑾,在前世的时候很早就去世了,而这一世却还活得好好的,姜容想,难道他的重生冥冥之中改变了什么?   不光有先皇遗旨,还有父母之命,姜容在陆乾珺看是犹豫了。   “容儿打算遵从父命?”陆乾珺看着姜容道,“陆瑾他少时亏损,曾有神医断言他活不过三十岁,如今陆瑾已经二十有五了。”   “这个姜小公子倒是不必担心,我努努力,再活个二十年也不成问题。”陆乾珺走后,陆瑾就与姜厉见了面,此时被姜厉领来,还未进门就听到陆乾珺的话,于是道。   “见过端王殿下。”   “不必多礼。”陆瑾控制着扶起姜容的冲动。   姜容两世第一次见这位传说中隐世的端王,此人极为瘦削,脸色有些病态,快到正午了,还披着一件厚重的狐毛大氅,时不时咳嗽几声,见姜容看他,便轻轻勾了下唇角,一副温和公子模样。   能看出他眼中的善意,姜容却是愈发不解了。   “殿下请坐。”陆瑾与陆乾珺坐在一侧,姜容特地将背风的一面留给陆瑾,惹得陆乾珺不悦。   “我今日,是为当年姜正君与我母后的约定而来。”   “不知究竟是何约定?”   “我本名柳瑾。”陆瑾叹道。   “柳瑾?!”姜容讶然,“你……”柳苑的弟弟就叫柳瑾,王该不会……   “确是你想的那样。。”提起柳苑,陆瑾似是有些愧疚,“我与兄长相依为命,后来被姜正君所救,再后来宫里人找到了我,制造了我身故的假象,兄长只以为我死了。”   “那你为何这么多年不与柳叔叔交代?”姜容有些生气道,柳苑在青楼待了十几年,只为查清当年的真相,这人明知真相却不告诉他,真真是令人气愤。   “小公子先别生气。”被误会了陆瑾也不恼,反而依旧温和,“我醒来后记忆全无,只依稀记得有个相依为命的兄长,为此找了十几年,一直到月前,才恢复了曾经的记忆,已经去见过兄长了。”   姜容这才气消,明白不管陆瑾的事,姜容反而有些不好意思,陆瑾笑了笑,说道,“这么多年,我也没有娶妻,本来觉得自己没有多少命数可言,就不耽误你了,近来身子硬朗许多,太医也说我慢慢恢复了,又听说陛下将你许给太子,才匆忙赶回的。”   至于后来皇帝驾崩,太子入牢,就不是陆瑾能想到的了。   “现在我未婚你未嫁,不知……”陆瑾有些脸红,“我能否追求你?”   一时间气氛有些凝滞,陆瑾看姜容不言语,以为他在犹豫,就又说道。   “我打听到你喜欢看书,我府里有前朝遗著,另还有各位大家的孤本,家里良田不算多,但也不会让你过苦日子,你要是喜欢出门游历,等我身子好了,也可以一同去。上无长辈需要侍奉,府中也没有妾室通房,不用担心后院之事。”   这简直是有备而来,听陆瑾说完,陆乾珺脸色更差,这个陆瑾,根本就不像表现出来的这般无害。相反他层层铺开,先是抬出傅冰墨,父母之命姜容多半会犹豫,又表明自己家中情况,嫁过去无人管束,可做一对快活鸳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陆乾珺冷哼一声,讥讽一声,“别是守活寡就行。”   是个男人都接受不了这方面的否认,陆瑾一下子红了脸,想说什么又碍于姜容在场,最后只低低说了句,“那方面没有问题的,不会守活寡。”   明明是个二十五岁的男人了,却好像不通人事的少年,姜容感到奇怪。   “容儿是何意?”陆乾珺问姜容道。他现在知道姜容心里有他,估计会拒绝陆瑾,所以不是很担心,但没想到姜容居然真的犹豫了。   “容儿?”   “爹爹定下来的……”傅冰墨已经死了,他总不能连傅冰墨的遗愿都不遵守。   陆瑾在二人之间看了一圈,有些若有所思,不过没说什么,只是任由二人自己解决。   陆乾珺一时气急,姜容竟真的犹豫了?!   到最后陆乾珺什么都没说,一言不发离开了姜府。   看着他的背影,陆瑾在心里轻哼了声。   “我能叫你阿容吗?”陆乾珺走后,陆瑾试探道。   “王爷开心就好。”   “其实我中间昏迷了十年,论起心智,说不定还不如你。”陆乾珺走了,陆瑾也就不再绷着了,只是他对于姜容客气疏离的态度有些伤心,“我们算是朋友了吧?”   “自然。”   “既然是朋友了,我有句话想跟你说。阿容不要嫁给他,他不是个好夫君。”   这样的语气,突然让姜容感到有些熟悉,不过也意外拉近了二人的距离,“王爷怎么知道?”   “他——”陆瑾顿了顿,“反正不是良人,你一定要找一个真心爱你的。追求权势的男人,他不会真心爱你的,以后若是碰到什么事了,第一个舍弃的一定是你,现在你身后有姜府,他对你有所图谋罢了。”   “是吗。”姜容有些感慨,他用半辈子才认清的事实,就这么被人毫无顾忌的点出来了。不过姜容对这个陆瑾更加产生了兴趣,调侃道,“王爷方才不是还是要娶我吗?怎么转头就让我找他人了?”   “我,我……”陆瑾还有些拘谨,按理他在姜容面前,不该拘谨的,姜容心里更加疑惑。   “你要是愿意,我很想娶你的……”   姜容被他逗笑,“今日多谢王爷了。”   本来他也不欲嫁给陆乾珺,陆瑾的出现,正好给了他理由。   或许,也会让他多个朋友。   不知道陆瑾和柳苑是怎么说的,总之柳苑就这么接受了柳瑾还活着,而且还是端王的消息。   前世的遗憾好像都解决了。   梁秋怡决心要科举,她的小男宠也好好的活着。柳苑找到了柳瑾,这算是意外之喜。   至于他自己,除了没有个能相守一生的伴侣,其他似乎也别无他求了。   姜容还去皇宫找过佳音,只是没有线索,只能暂时作罢,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在发展。   夜晚难以入睡,姜容记起这些前世的记忆,没有什么遗憾了,只除了他乖巧懂事的冬知……   之所以这一世非要跟陆乾珺纠缠在一起,除了不甘心外,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冬知吧,他根本舍不得冬知这个孩子。   端王鲜少在外人面前露面,京城认识他的人不多,他也很少有朋友,因此自从那日见过姜容后,几乎日日来找姜容,跟在姜容身后。   明明他要比姜容大了七岁,可姜容总有种领了个弟弟的感觉,一时间有些恍惚。   “他们还能现场给人雕刻?”陆瑾看着雕刻师根据一位客人的描述,精准雕出栩栩如生的兔子后,一脸深思。   “可以,简单的等一两个时辰就可以拿到,复杂的要等几天到一月不等,只是需要画像,以供雕刻师参考。”姜容解释道。   “那阿容你这里最厉害的雕刻师是谁,可否引我见见?”   “当然可以。”姜容道,这几日的相处中,陆瑾慢慢放松了下来,姜容了解了他的真实性格,愈发觉得亲切。   姜容于是带着他去找唐舟峰。   “是你?”陆瑾一见还是熟人,就更好办了,跟着唐舟峰去内间商讨去了。   不知道二人说了什么,总之过了大概半个时辰才出来,陆瑾满脸带笑,唐舟峰一脸纠结跟在后面。   “阿容,我们走吧。”   “你跟唐大哥说了什么?”姜容侧首问他道。   “没什么,就是拜托他雕刻一样东西。”见陆瑾脸色有些红,姜容好奇起来,“是何物?”   “没,没什么。”陆瑾低低咳嗽几声,姜容递了帕子给他,“今日不去仙客来,去聚福楼吧,你身子不好,大夫也说让你少吃甜食。”   二人口味差不多,仙客来的菜快被他们吃遍了。   “好。”   一连几日都没再遇见陆乾珺,姜容知道他在准备登基事宜,也知道他为陆瑾的事在生气。姜容不会主动找他,也不会再示弱,他要把主动权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怎么都是清淡菜色。”陆瑾看着满桌子的青菜,问道。   “我今日听到你咳嗽了很多此,吃清淡些对身子好。”本来还有些不满 ,听到姜容的话,陆瑾乖乖吃起了青菜。   二人没觉得这样的相处有什么不对,邻桌看着他们的陆乾珺却脸色越来越难看。   不过几日的时间,这二人已经相处的这样自然了,再过几日,姜容心里怕都是陆瑾了。   知道陆瑾喝药不能吃甜食,不能吃荤菜,于是哄着他点了一桌青菜。陆乾珺心想,自己不能食荤腥,不能饮酒,那日却要与他一同喝那青梅酒。   陆乾珺越想越觉得心里酸涩的厉害,他几乎把整个朝廷捏在手里了,却不能让姜容在乎他,难不成姜容真的对谁都好?   “你说,他究竟是什么意思?”陆乾珺为数不多能说句话的友人近来正好在长安,陆乾珺找他聊心事。本该大醉一场方解心中苦闷,可偏巧他不能饮酒。   “王爷的意思是说,他已经是王爷你的人了?”   陆乾珺点头。   许意尧这就不解了,“是不是王爷你……”他斟酌道,“有些过于冷硬无趣,让他对你失了兴致?”   “本王已经尽力讨他欢心了。”陆乾珺倚在靠背上,疲惫地闭上了眼,“有时觉得他心里有本王,有时又觉得,似乎,他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和善态度。”   “或许就如他所说,将一切当做一场露水姻缘,从此你二人各自嫁娶,都与对方无关。”   “可本王无法坦然将其当做露水姻缘。”他拼命想割舍,却割舍不下。姜容这个人就好像被刻进了他的骨血里,时不时在夜里出现,让他每每想起,总是清晰无比。   “王爷以前,不是这样的……”许意尧感叹道。   他是陆乾珺的伴读,也算是陆乾的朋友,在他眼里的陆乾珺,冷静淡然,似乎无欲无求,那时他甚至觉得陆乾珺不会被任何一个人勾起一丝一毫的情绪起伏,没想到不过几年,陆乾珺就变了这么多。这个姜小公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陆乾珺也想不到他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他一贯冷静自持,皇位,权势,恨意,是他活着的理由。他也想过会娶一位妻子相敬如宾,却没想过爱上一个人。   “不如王爷试着不去想,不去做有关于他的事,过几天或许就好了。”   回想着许意尧说的话,陆乾珺再看眼前态度亲密自然的两人,只觉得不可能。   他控制着自己十天没再找过姜容,这十天他忙于登基之事,也尽量不去想别的,姜容却在他脑子了更加清晰。而他,实在控制不住来找姜容,却是这样的结果。   姜容背对着陆乾珺,陆瑾却是能够看见他的,不过陆瑾绝对是最不希望他们在一起的人,他不但没跟姜容说陆乾珺的存在,反而勾了勾嘴角,一把抓住了姜容的手。 第39章 守宫砂   “阿容,我想吃槐花饼。”   “那得再等几个月,现在没有槐花。”姜容拍了拍他的手,在陆乾珺看来是安抚,气得陆乾珺目光冷凝,直直盯着那边。   “好吧。”陆瑾失望地垂了垂眸子,“那……咳咳……”话还没说完,陆瑾爆发出一阵激烈的咳嗽,姜容忙走过去拍了拍他的后背,又拿了帕子给他擦了擦。   在这里吃饭的人很多,此时目光都聚集到了他们这里,陆瑾的咳嗽还未停止,人们的目光有些不善。   “得了痨病就在家待着,还非要出来吃饭,真是晦气。”   陆瑾本来咳嗽的脸色就有些红,现在更是从头红到了脚,他想开口说句抱歉,但一开口,就是更加激烈的咳嗽,只好恹恹作罢。   “家中兄长只是偶感风寒,并不是痨病,诸位可不必担心,聊表歉意,今日这顿便由我们请了。”姜容说完,人群中也没有不满的了。   “对不起,阿容,连累你跟我一起遭人嫌隙。”   “无妨。”姜容不在意这个,他扶着陆瑾一只手臂,送他回府。   “这几日先在府中养好身子,不必急着与我一同出去,等你身子再好些了,开春我们一同去郊游。”   “好。”   送回陆瑾后,姜容就走了,陆瑾看着他的背影,满脸复杂,又觉十分眷恋。   十八岁天真烂漫的姜容,他从来没有见过。   姜容走远了,陆瑾还站在门前,陆乾珺看见姜容的背影消失不见,也从拐角处出来,一见他,陆瑾就满脸嫌弃。   “三王爷怎么只会做些偷听偷看等无聊无耻之事。”   “比不得端王殿下横刀夺爱的无耻。”   “姜容喜欢谁是他的权利。”陆瑾眯着眼道,“而且你给不了的,我都能给。”   “本王有什么给不了的?”   “单单一个独宠你就给不了。”陆瑾坚定道,“苏大将军之女,最近对王爷你可谓是穷追不舍,怎的,王爷能不娶吗?”   “你又是从何得知?”   “王爷不必问我从何得知,你若是真心喜欢,就不要把他困在宫里,让他下半生只能和一群女人争宠。”   “有了他,本王不会再娶任何人。”   “呵。”陆瑾嗤笑他道,“男人的誓言最不值钱,尤其是你。若是誓言能作数,他前……”想起了什么,陆瑾不再多说,只道,“他喜欢江南温暖的气候,不喜欢寒风刺骨的长安,我们说好了来年一起去江南,王爷倒时也能跟去吗?”陆瑾挑了挑眉,仰头道。他有时间陪着姜容游历大江南北,陆乾珺可没有。   一个是姜容有意避开的,一个是姜容有意亲近的,谁胜谁败,一目了然。   陆瑾说完就看也没看陆乾珺,转头就回了府里,陆乾珺在原地站了会儿,直到下人有事找来。   三日后是登基大典,陆乾珺顺利登基,又是一番忙活,他根本没有时间来找姜容,只每日换身衣裳站在姜容店外远远看一眼,便觉知足。姜容却更像是把他忘了一样,每日充实着自己。   抽不出时间来找姜容,陆乾珺就派人监视着姜容身边的人,尤其是陆瑾。姜祁是姜容的堂兄,沈以珩是姜容的义兄,陆瑾却不一样,他跟姜容没有任何关系,且手里还有赐婚圣旨,让陆乾珺不得不防。   “陛下?该上早朝了。”许恭福在外间道,陆乾珺一夜未睡,到了凌晨才堪堪眯了会儿,梦里却噩梦连连。   又开始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记忆。陆乾珺烦躁地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起身穿衣。   梦里自己好像听闻了姜容去世的消息,他夜不能寐,每天等宫人散了,偌大的内殿只剩他自己时,关于姜容的记忆就钻进了他的脑子里,折磨着他。   众人骂他无情,传他寡意,连姜容留下的孩子,往后十几年也不愿认他这个父亲,一切清晰如昨日,让陆乾珺惊恐之余,常常惊觉,难道那些是前世记忆吗,惩罚他与姜容错误,心存诡念的开始。   “看来今日只有堂哥与我了。”姜容本来想邀请好友一起去庄子上泡温泉,结果梁秋怡就不说了,她是女子,柳苑一听唐舟峰会去,果断拒绝了,而唐舟峰,一看柳苑这个态度,也失落而归,陆瑾身子不好,姜容没邀请他。   “无妨,只你我二人也能热闹,就是准备的吃食太多了,少带一些。”   “带上吧,到时请庄子上的孩子们吃。”   “也好。”二人说说笑笑一起往庄子上走,路上姜容感叹道,“沈哥哥在就好了。”   “有什么好,他太能喝了,上次的青梅酒我都还没尝出味儿呢,全被他一个人喝了。”   姜容失笑,明明数姜祁喝得多,结果趁着沈以珩不在就开始甩锅了。   “有些想他了。”姜容小声道。前世他心事内敛,重活一世,姜容越发看透了人生。   爱就是爱,恨就是恨,想了就见面,厌了就避开,如此而已。   姜祁难得沉默了没说话,走到半路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男声,回头一看,陆瑾在不远处朝他们挥手。   “那是?”   “端王殿下。”姜容回道,有些无奈地朝陆瑾挥了挥手。   “就是整日跟着你的端王?”前些日子姜祁闭关作画,只知道陆瑾似乎是与姜容有婚约,具体还没来得及了解,“怎么样?阿容喜欢这个端王殿下?”   “我对他……”姜容反正不是讨厌,但似乎也不是喜欢,只是见到陆瑾心里总有些欢喜。   “堂兄见到我总会心生欢喜吗?”   “自然。”揉了揉姜容的发,“哥哥见到弟弟总会高兴。”   “那我见到端王,就像是堂兄见到我。”   姜祁:“……”   “总算是赶上你们了,阿容泡温泉都不喊我。”   “不是故意不喊你。”陆瑾现在的情况也确实不宜见风,见陆瑾把外袍脱了搭在臂弯,额上还沁出汗珠,姜容忍不住道,“快些穿好衣裳,免得风寒。”   随手擦了擦汗,陆瑾顶着一张温和无害的脸,做着不羁的动作,看的姜容眉心一皱,刚要把帕子递过去,突然反应过来,自从认识陆瑾,他的帕子用的都比以往多了几倍。   “不远处就是温泉,我们快些走,路上风大。”   “嗯。”   三人先到庄子上休息了会儿又接着去了温泉池,下人们布置好了炉子烤架等用具,肉也被切成一片一片,只等他们泡完出来烤。   三人中有个双儿,就都穿的严严实实。   姜祁一进去就仰头倚在边上,舒服地叹了一声,“真是人生一大乐事啊。”   “现在要是来杯酒就好了。”   “说得对。”   两个男人一唱一和,姜容的确让人带了酒,但是陆瑾暂时不能喝酒,他干脆不拿出来了。   “二十年的女儿红,三十年的杜康,再不行,那日十年前的青梅酒也行啊。”酒瘾犯了,姜祁突然坐起来看着姜容,“阿容带酒了吧?待会儿我们可要烤鹿肉,没有酒滋味就差一截。”   “今日不准喝了。”姜容道,“端王殿下吃着药呢,喝酒冲淡了药性。”   “我喝,他不喝不就成了?”姜祁一贯对谁都是随意的态度,陆瑾没有皇室众人的架子,他于是愈发随意。   “我让人买的是巷子深处吴记家的酒。”他家的酒是出了名的香,姜祁喝了,陆瑾肯定忍不住。   “只喝一口,应当无事吧?”陆瑾小声道,姜容看他一眼,他又马上摇头,“算了,我不喝了。”   “啧啧。”双手枕在背后,姜祁不知道在想什么,“我听闻街上有家牛乳茶卖的不错,不如叫下人去买几杯,正好那地方离这里不远。”   “也好。”姜容最喜欢喝牛乳茶,他嗜甜,姜祁说的那家牛乳茶   香甜醇厚,又不腻人,正合他意。   姜祁和陆瑾对视一眼,相视一笑。   比起陆乾珺,这个陆瑾好太多了,不管他接近姜容的目的究竟是为何,至少让人一眼就能看出真心来。   买牛乳茶的下人还没回来,倒是来了个姜容不想见的人。   在几人往庄子走的时候,消息就已经传入陆乾珺耳中了。   泡温泉,一贯是个暧昧的事,陆乾珺什么都没想,听说后换下龙袍就来了。   他们泡温泉是在一个宽阔的山洞里,外面有下人守着,只是陆乾珺要进来,下人自然不敢阻拦。   进来的时候陆瑾正在给姜容捏背,谁都想不到他居然还有替人揉肩捏背的技能,姜祁被他捏的昏昏欲睡,轮到姜容时,姜容犹豫了下也同意了,陆乾珺看到却是怒火中烧,只见一阵白光闪过,姜容一睁眼就看到陆乾珺拿剑刺了陆瑾一下,陆瑾本来能躲开的,但是他没躲。   陆乾珺本来也只想吓唬他一下,没想到陆瑾自己往剑上撞。   “殿下!” 姜容赶紧扶住他,吓得脸色煞白,看到陆瑾受伤,姜容不知道为什么,心像是被一只大手攫住,眼泪也止不住往下掉,整个人被吓得好像丢了魂儿一样。   姜祁没被陆瑾吓到,却被姜容这明显不正常的反应吓到了。   “阿容?”生怕姜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姜祁赶紧过去查看姜容的情况。   此时陆乾珺和陆瑾也反应过来,陆乾珺想上前,被陆瑾不着痕迹地挡住了。   “阿容……”陆瑾更没想到姜容会这样,他只是被剑划了下,出了点血,其实没受多重的伤,“我没事的阿容,你别这样……”   “赶紧去包扎一下吧。”姜容扯出一抹笑来,几人穿好了衣裳,陆瑾还是小心翼翼看着姜容,姜容好在没有再像刚才那样,看了看陆瑾受伤的地方,好像一颗心都扑在陆瑾身上了。   “疼不疼?”姜容守在陆瑾身旁问道。   “不疼。”陆瑾疼也不敢说疼了,不过心里得意又发暖,他的……阿容果然是在意他的。   “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姜容见他脸色更白了,心里只觉得难受。   “想吃面,长寿面。”   “你……”姜容瞳孔猛地睁大,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你今日生辰?”   “不是,我生辰在六月份。”过了许久陆瑾才道,“只是突然想吃面了。”   “好。”姜容有些无力地笑了笑,“我去给你做。”   不可能的,一切都不可能的。   出门后被陆乾珺拦下,姜容没看他,绕开他就走,被陆乾珺抓住了他的手,“朕不是有意的,没想到他会……”   “你如今是陛下了,万人之上,想杀一个人还不是一念之间?”   姜容看向他的目光无比冰冷,让陆乾珺惊慌失措,“不是的……”   “端王身子不好,希望陛下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甩开陆乾珺的手,姜容头也不回走了,留下陆乾珺失魂落魄站在原地,怎么都想不通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一声轻笑打断了他的出神,陆瑾倚在门框看他,“你去告诉阿容,说我故意受伤,骗他可怜我,你说他信不信?”   登基后陆乾珺身上威严更重,陆瑾却半点都不惧他,与他对视也不见半分怯意。   “这就是你的目的?”陆乾珺沉声道,“只会耍些招数,总有一日他会看清你。”   “那有如何?看清了我,他照样不会抛弃我,不像你”陆瑾斜睨了陆乾珺一眼,“不管看清还是看不清,他都没有留在你身边的打算。”   联想这些日子的事,陆乾珺怎么会不知姜容的意思,他胸口涌出一阵血腥,最后看了陆瑾一眼,转身走了。   陆瑾看着男人依旧高大的背影,忍不住低下头讥笑一声,又敛下眸中涌出的几分茫然,转身进了屋。   心中苦闷难以排解,陆乾珺拿剑与侍卫统领对打,不过百招,统领叩首认输,陆乾珺烦躁地随意指了个侍卫。   “你来。”很快那侍卫也认输,陆乾珺干脆让他们一起上。   陆乾珺下的死手,侍卫们不敢伤他,又要躲着不知什么时候就降临到自己身上的杀招,一时间宫里里侍卫心里惴惴。   再怎么小心,一个时辰了陆乾珺身上也带了不少伤,许恭福见状,急得赶紧去找章太医 ,这宫里,也就章太医说话,陆乾珺还能听几句了。   拒绝了要给他包扎的太医,陆乾珺拖着疲累的身子往姜府的方向走。   天色已深,姜府众人都睡下了,守夜的下人倚在门槛上昏昏欲睡,陆乾珺绕开他,进了姜容的屋子。   借着月光,陆乾珺看清了姜容的脸,那双眸子此时紧紧闭着,陆乾珺却能想象出他进来看自己的冰冷目光,一时间更加难受。   章太医不让他喝酒,陆乾珺往身上倒了半坛子酒,假装自己喝醉了,他觉得自己好笑,竟想出这样的办法,企图得到一个人的怜悯。   “容儿……”陆乾珺摇摇晃晃倒在他床前,姜容被他倒地的声音吵醒,刚清醒就闻到一股浓重的酒味,“陛下?”   “容儿。”陆乾珺抓住了姜容的手,“容儿,我……”   他身上很多刀伤,手上也有,姜容发现了,眉头皱了皱,“陛下喝醉了。”   不是说不能喝酒吗,姜容一想,明白陆乾珺是装的。   “陛下何必如此,我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所以,你之前是在耍朕。”陆乾珺眼眶发红,声音也满是晦涩,一双幽深的眼就这么看着他。   “陛下这样想,我也无法反驳。”姜容冷淡道,“夜深了,陛下回宫吧。”   姜容坐在床上,身上穿了件单薄里衣,长长的墨发披散在身前,月光铺在他后背,烛光温暖了他面无表情的脸,陆乾珺撑起身子半跪着,姜容正好垂眸看他。   “你当真,就对朕没有半分情意?”陆乾珺紧紧抓着他的手,伤口被挣裂开,血沿着手背留到了姜容手心。   “没有。”姜容直直看着他的眼,陆乾珺企图从他那双清澈的眼中看出那么一点情意,却连一丝怜悯都看不出。   “陛下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本就是颗棋子,陛下对一颗棋子动情,乃天家大忌。”   “原来容儿什么都知道。”陆乾珺喃喃道。   “我已经让父亲助你登基,如今陛下想要的,都已经得到了,皇位,权利,陛下也该还我自由。当初要我清白,不过是为了拿捏我父亲吧。”   “朕从未这般想过!”陆乾珺急切地想要解释,虽然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接近了姜容,可他后来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的,说想要娶姜容,也不只是说说。   “这些都不重要了。”姜容对他笑了笑,“我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价值,不愿随陛下入深宫,从此失去自由,还望陛下成全。”   “是因为陆瑾吗?”   “或许吧。”姜容轻抚着陆乾珺的侧脸,“端王殿下很了解我,知道我的喜好,也愿意陪我做自己喜欢的事,哪怕做不了夫妻,也会是知己好友。”   陆乾珺,从来都不在他往后的人生规划里。   “所以那夜,也是假的?”   看着陆乾珺失魂落魄的脸,姜容快要笑出声,他愈发明白前世陆乾珺任由别人折磨他的缘由,原来,看着一个人在自己面前摇尾乞怜,是件这样畅快的事。   “对。”姜容一点一点打破了他的幻想,“陛下你,从未碰过我。”姜容挽起衣袖,让陆乾珺清楚地看到了他胳膊上艳红的守宫砂。   从未觉得这红如此刺目,陆乾珺忍不住苦笑了几声,“你一直在骗朕……”他从未想过,从开始就是一场骗局,姜容竟连这唯一的温存都不愿给他留。 第40章 胁迫   “好……”陆乾珺跌跌撞撞站了起来,“好,真是好得很……”   “陛下回吧。”姜容抬起头看他,“就此一别两宽,当个陌路人。”   “好一个陌路人。”陆乾珺笑了,“你别后悔,容儿,你别后悔。”   “从不后悔。”   陆乾珺上前掐住了姜容的脖子,有那么一瞬间,陆乾珺是真想掐死他,却又不忍心。   姜容任由他掐着,一双眼看着陆乾珺,不言不语。   陆乾珺摩挲着掌下细细的脖颈,过了会儿放开了手,转过身踉跄了下。他僵硬着身子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走了。   不管陆乾珺如何,姜容再躺回去却睡不着了。   重生以来,姜容夜里总睡不太踏实,他害怕睁开眼,眼前的一切都是幻境,怕他好不容易重来的机会,却是假的。   清醒到天亮,姜容脑子里很乱,他想到陆乾珺,想到陆瑾,慢慢变得烦躁起来,于是去店里的打算取消,留在府里过了一日。   过了几天,陆瑾的伤好了,又开始来找姜容,姜容不想理会陆乾珺,陆瑾给他的感觉也很奇怪,所以也不知道怎么面对陆瑾,干脆拒绝了。   “我最近有些风寒,端王殿下我们还过几日再见面吧。”姜容闭门不出,陆瑾心里知道他在躲自己,有些难过。   “阿容要疏远我了吗?”陆瑾有一副天性温柔的嗓音,此时失落的语调格外让人不忍拒绝,姜容自然也是一样,他手指交缠着,纠结了许久,还是说出了口。   “只是想让自己冷静一下,没有疏远你的意思。”   “好吧。”陆瑾又在门口站了许久,见姜容真的不想见他,才回了府。   他想告诉姜容自己真的没有恶意,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更怕姜容知道后,会彻底不再理会他,把他当成一个怪物。   带着这样的情绪,陆瑾苦闷了好几天,没几天又病倒了。他的身子本来就不好,最近一直锻炼才好一些了,可心事有时总会表现在身体上,于是又病倒了。   “殿下是郁结于心,排除心中苦闷,这病自然就好了。”   “我知道了,多谢太医了。”   太医走后,陆瑾又无力地倒在床上,心里越想越难受,他好像见到姜容,其实只要姜容来看看他,他就好了。   “属下派人去请姜小公子?”   “不必。”陆瑾拒绝道,他没想过告诉姜容,上次受伤姜容的表现也吓到他了,陆瑾不敢再跟姜容说他生病的事。   可自己不说不代表别人会不说,陆瑾请太医的事瞒不过陆乾珺,陆乾珺干脆让人通知了姜容。   不是选择了陆瑾吗,他倒要看看,陆瑾一个病弱体虚之人,他们能有多长久。   听说陆瑾病了,姜容立马就赶去了端王府,其实这几天他也想通了,想那么多做什么,总归陆瑾的真诚不是假的,自己对陆瑾的爱护之情更不是假的。   “怎的又病了?”一进门就闻到一股药味,姜容走到陆瑾床前,见他又消瘦了些,姜容忍不住道,“最近没有好好吃东西吗?”   “厨房里做得不和我口味。”陆瑾委屈巴巴看着姜容,他知道姜容一定是想通了,愈发可怜起来。   “我去给你做,想吃什么?”姜容说着就要起身,被陆瑾一把拉住了手,“想你再陪我一会儿,等到晌午我们一起去厨房,我给阿容打下手。”   这可怜的语调让姜容哭笑不得,自然也拒绝不得,“好,都听你的。”   几日不见,陆瑾也觉得姜容瘦了些,“阿容也要好好吃饭,我看你也瘦了很多。”   “还不是因为你。”姜容拍了拍陆瑾的手,至于因为他什么,却没说,陆瑾自己也知道,讨好的笑了笑。   二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晌午,姜容做了些清淡小菜,二人一同用了膳,又说了会儿话,姜容就该走了。   “阿容明日还来吗?”扯扯姜容的袖子,陆瑾本想说让姜容不要走了,又想到姜容一个双儿,留在自己这里,怕会被人诟病。   “若是无事,我就来。”姜容安抚他,“你早点病好,我们去看舞狮表演,快要春节了,长安街上十分热闹。”   “好!”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自从姜容来看过他后,陆瑾心情好了,病自然也很快就好了起来,快到让姜容怀疑他是不是装的。   好不容易病好了,陆瑾片刻不离姜容身边,二人一同逛街,一同看表演,一同上山抓野兔,甚至年衣都一起做,每日不知有多欢乐。   暗卫盯着陆乾珺杀人的目光,硬着头皮在一旁汇报着。   政务被他拖到晚上,陆乾珺换下龙袍甩袖出了宫。   一怒之下出宫后陆乾珺才觉得自己反应过了头,不是说好再无交集的吗,若是自己找去,岂不是显得他舍弃不了,陆乾珺犹豫了,可是一想到他们现在互相挑选着春节的年衣,就觉得不悦。   崔涟竹远远看见一人,长得十分像陆乾珺,就跟了上去,上前一看果然是他,顿时喜笑颜开。   “陛……陆公子,您怎么会在这儿?”崔涟竹被陆乾珺一个眼神打断了脱口而出的话,陆乾珺没见过他,“你是谁?”   “家父是崔茂,我是将军府的嫡次子。”   “原来是你……”陆乾珺又看他一眼,计上心头,“你与我演一出戏。”   说罢带着崔涟竹去了成衣店。   姜容和陆瑾正好在里面,他们二人一进来,崔涟竹的声音就传遍了整个不大的店里。   “陆公子想买什么?”   “看看你要买什么。”陆乾珺心不在焉地回道,转头看他一眼后,就一直在观察着姜容的反应。   姜容什么反应都没有,反倒是一旁的陆瑾,看到崔涟竹时脸色变了变,眼里划过阴翳。   “阿容我们走吧,来了晦气的人。”   “好。”姜容从始至终就没往陆乾珺的方向看一眼,他们转身就走,一下子就引爆了陆乾珺心里那根线,陆乾珺面色冷凝地抓住了姜容的手腕,力道大的姜容整只手都失去了知觉。   “站住。”   “陆公子有何事?”姜容转头问他,不悦地看了看攥住自己的手。   “故人相见,不一起聚聚?”   “没什么好见的。”姜容拧眉道,“崔公子还在一旁你,陛下慎言,慎行。”   姜容到现在还能记住陆乾珺是怎样在他面前宣布封崔涟竹为后的,也能记住后宫众人是怎样借着崔涟竹来羞辱他的,加上崔涟竹这个人,也不是善人,姜容见到他们就心生厌恶烦闷。   “说几句话而已,他不会在意。”陆乾珺看向崔涟竹,崔涟竹很识时务,他笑了笑说道,“无妨,既然是故人,那是该好好聊聊。”就是眼里流露出几分不甘的情绪。   “不了,没什么好聊的。”使劲挣脱了陆乾珺的手,忽略男人一瞬间铁青的脸色,姜容跟陆瑾一起走了。   “阿容不高兴?”见姜容似乎闷闷不乐,陆瑾道,“不必为了这种人烦闷,阿容还有更好的选择。”   “嗯,我明白。”他只是一时想起前世,不甘心罢了。   封崔涟竹为后这件事,一直是姜容心里的一根刺。就因为是个正常的男子,就可以轻而易举得到他祈求了半辈子也得不到的东西,他不甘,也觉得不公。   前世他死后,怕是陆乾珺已经把崔涟竹娶进宫了吧。重活一世,这二人还是走到了一起,阴魂不散一样。   他骗了陆乾珺,也知道陆乾珺不会甘心,更是做好了陆乾珺会继续与他纠缠的准备,只是半路出来个崔涟竹,破坏了他的计划,姜容想,他或许要改变一下了,保不准哪日陆乾珺和崔涟竹就像前世一样互相看对眼了,然后就被封后,那他的计划岂不是就没办法实施了。   更何况,姜容私心里根本不想崔涟竹做皇后。   可令姜容没想到的是,他还没有展开自己的计划,陆乾珺却将他迷昏了。   这种事陆乾珺不是第一次干了,所有在姜容又被绑住手脚困在床上的时候,他没有惧怕,有的仅仅是疲累。   男人就坐在一边等着他醒。   见他颤了颤睫毛醒了,陆乾珺把他从床上捞起来,解开了姜容身上的束缚,被喂了药,姜容浑身没有力气,只能瘫软了身子任由陆乾珺摆布。   被一件毯子包了起来,陆乾珺抱他去浴间,中途一句话都没有说。   浴间修建了一个宽阔的水池,引的是山上的温泉水,水蒸气熏蒸着人脸上朦胧模糊,陆乾珺抱着姜容一起踏了进去,二人□□相对。   “你说朕若是把端王叫来,让他瞧瞧你我二人亲昵的姿态,他是否还会对你如初?”   姜容只有手指能动,他恨恨地闭了闭眼,“无耻!”   陆乾珺不管他说了什么,结实有力的臂膀从姜容身前扣住,最后停在姜容的圆润白皙的肩头,低下头温柔烙上一吻。姜容想侧身躲开,最后用尽了力气却也只是偏了偏头。   “容儿这般乖巧的模样,最得朕心。”   “你!”早知道陆乾珺无耻,姜容却想到他会这般无耻。   带着薄茧的大手抚过柔软的躯体,姜容颤着身子,满脸厌恶,干脆闭上眼,男人却不放过他,贴在姜容耳边,语气低沉恶劣,“容儿动情了……”   “你滚。”姜容从嗓子里挤出两个字,“那怕是个乞丐这样对我,我也会动情。”感觉到陆乾珺的手顿了下,姜容道。   “呵。”陆乾珺已经做好了姜容会说些气话的准备,因而一点都不介意,“是吗?”   池水被搅乱,姜容掐住手心,紧紧咬住下唇,“可是我看容儿不只动情。”   说着陆乾珺执起姜容的手,从泛着莹光的指尖,一路吻到刺目的守宫砂,“既然骗了朕,朕从你这儿讨回些什么,也不过分吧?”   “你别碰我!”   “这都是你欠朕的!”这几日,陆乾珺快被逼疯了。   一连几天都是同一个梦,梦里姜容嫁给了别人,他们举案齐眉,夜里鸳鸯交颈,缠绵悱恻,陆乾珺就像个局外人,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   “都是你欠朕的……”陆乾珺喃喃道,把姜容牢牢拢在怀里,埋首在姜容颈侧厮磨。   等到终于冷静下来,陆乾珺擦干了他和姜容的身体,又把姜容抱回床上。   夜色深了,陆乾珺早已屏退了所有下人,整个养心殿就只有他和姜容两人。   四周静悄悄的,昏暗的烛光勉强照亮了屋子,姜容感觉到男人身体越来越烫的温度,心里不免生出一些恐惧。   他是没打算失身的,陆乾珺若是逼迫他,他也没有办法,这件事给姜容长了记性,以后他要避免跟陆乾珺独处。   床是冰凉的,怀里的身子是温暖又柔软的,陆乾珺爱不释手地轻抚着,几次拂过敏感又脆弱的地方,姜容努力控制好自己的呼吸,不让陆乾珺看出他的紧张。   可总是事与愿违,陆乾珺将他转过身来,面朝着自己,吻过姜容的额头,脸颊,炙热的气息洒在姜容脸上,姜容逃避地闭了眼,唇上的触感很清晰。男人的唇干燥又炙热,姜容偏了偏头,被男人掰着下巴扶正,二人也算唇齿交融。   咬紧牙关不给他任何反应,陆乾珺也不介意,暗自欣赏着姜容的窘迫。   “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安安本本做朕的皇后,二是……”陆乾珺抚了抚姜容的手臂,压低声音道,“朕今夜就要了你,让你成为朕的人。”   姜容总算睁开眼看他,只是眼里湿润,仿佛被水洗过的眸子,十分清亮,“非要逼我吗?”姜容呢喃着,眼里的湿润,最终汇成泪水流了下来,“我不愿意被锁在深宫,也不想这样平白没了清白,我不爱你。”姜容有些崩溃地摇着头,嘴里一直重复着,“我不爱你”。   “朕知道你不爱朕。”终于从姜容嘴里听到实话,陆乾珺心脏一缩,自嘲的笑了笑,又恶狠狠道,“可朕爱你,见不得你与他人亲近。”   “所以就将我绑来威胁我吗?”姜容道,“我争不过陛下,陛下自然想如何就如何。”说完后,姜容闭上了眼,躺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男人的动作越来越深入,姜容整个身子紧绷起来,还可怜地发着抖,脸上的泪水一滴滴落下,像是心死,任由他摆布。   到底没舍得这样伤害他,陆乾珺长叹一声,撑起了身子,姜容缩在被子里,长发遮盖住了脸,二人就这样僵峙到了天边吐白,陆乾珺下床穿衣,“朕不会放手。”   总有一天,他会让姜容心甘情愿和他在一起。   姜容紧绷了一整夜的心终于落下,他一点一点试探陆乾珺的底线,直到得到自己想要的。 第41章 挡箭   第二日一早, 姜厉很早就来要人,他担心陆乾珺会对姜容做出什么事来。陆乾珺听了姜厉的来意后,对姜厉十分恭敬, 只是恭敬归恭敬,陆乾珺却明确告诉了姜厉不会放姜容离开。   他只说不会伤害姜容, 二人之间有些误会,需要解开,他答应娶姜容为妻,皇后的位置也一直会为姜容留着, 只是最近有些误会, 使得姜容不愿嫁他。   姜厉再担心,陆乾珺不放人, 他也无可奈何,只能祈祷二人能说开心中隔阂,至于姜容嫁不嫁, 姜厉私心是不愿姜容嫁的。   接下来的几日, 姜容一直被陆乾珺留在了宫里,宫里比王府守卫更加森严,姜容又被喂了药, 就更加不可能逃走, 宫人侍奉的十分尽心,姜容想反正逃不出去,不如就趁此时机找一找佳音和阿七。   他不敢明目张胆的找, 只说想出去转转, 只要不走远, 这些宫人是不会管的, 只是姜容被喂了药, 力气只够他走个几百米,他又不愿坐轿撵,每次累得气喘吁吁只能不甘地回去。   “容儿做什么去了?”这日姜容刚回到住处,就见陆乾珺坐在桌前等他用膳,姜容不理会他,只自顾自洗了手,陆乾珺也不介意,在姜容坐下的时候,将人抱到了自己腿上。   陆乾珺比大部分男人都要高大结实,姜容又是双儿,虽然不矮,但是身量纤细,倒是正好嵌在陆乾珺怀里。   “宫里无趣,改日朕空了,陪你出宫逛逛。”下巴搭在姜容肩膀上,陆乾珺说道。   “不必。”姜容不去管他,又或者说这几日他已经习惯了,只自己伸手夹菜用膳,任由陆乾珺动手动脚。   心里有这个人的时候,他的一举一动似乎都带着与旁人截然不同的风情,陆乾珺看着姜容用膳,只觉得自己似乎也饱了。   “容儿做什么都这么好看。”   姜容闻言看了他一眼,又厌恶地闭了闭眼,“我吃好了。”   “那容儿看着朕吃。”   姜容着实没兴趣,而且男人的大腿太硬了,硌得他难受。   不适地动了几下,陆乾珺终于放下了他,又恢复了些力气后,姜容去洗漱了,刚开始的几天是陆乾珺动手帮他洗,在姜容闹了一通后,才换来自己洗漱的机会。   温泉水温热舒服,姜容洗着洗着就忘了时间,陆乾珺等不及来找他,却见他靠在池壁上睡着了。   将人抱回去,陆乾珺捏了捏姜容的脸,换来姜容一声轻哼。   “朕还有很多话没与你说,你倒好,自己先睡了。”   这几日朝中大臣每日都要提一遍让陆乾珺选妃之事,陆乾珺厌烦得很,又怕姜容知道。本来姜容就将心偏到陆瑾那边去了,若是自己选了妃,岂不是更没可能了。   “望陛下早日纳妃充盈后宫,为陛下开枝散叶。”诸位大臣所愁皆是为此,陆乾珺二十有三,不说皇后,连个通房都没有,实在不正常。   “朕心中已有打算,诸位爱卿不必再劝。”连连几日都是这事,陆乾珺实在烦得很,若是没有心仪之人,纳妃也就算了,现在他心里有姜容了,怎么可能娶别人。   “不可啊,陛下。”还是那位大臣道,“这双儿怎能当皇后呢!”   哪怕身份再尊贵,双儿也万万当不得皇后之位。   “我姜厉的孩子,有何当不得,嗯?崔将军。”姜厉往前一站,他早年也是战场上厮杀出来的,气势凌厉,崔茂当时还是他手下一个小兵呢,如今竟敢当着天家的面,瞧不起他的儿子。   “侯爷,下官不是这个意思。”   “放屁!”姜厉踹了他一脚,这几日憋了一肚子火气,这一脚既是踹给陆乾珺看的,也是真心实意想踹,“别以为本侯不知道,你想将你的次子送进宫,怎么,本侯就阿容一个孩子,以后这侯位也是他的,他还比不过你小小将军府的次子?”   “双儿怎么能世袭侯位呢……”   “你!”   “好了。”陆乾珺打断他们,“侯爷所言有理,以后诸位不必再提。”   挥挥手退朝,陆乾珺被他们吵的头痛欲裂,下了朝,就想去姜容那里见见他。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在姜容身边的时候,他就感觉十分踏实,那些梦也不会出现,可只要一离开,就会难受,像是丢了什么东西一样。   去的路上路过御花园,姜容正在御花园里不知道做什么,身上穿的不多,陆乾珺看到他快步走了过去,解下大氅披在了姜容身上,“容儿怎么一大早来这里?”   姜容没说话,只往远处望,他方才依稀听到有人说话,声音特别像佳音,可等到循着声音过来时,却什么人也没有,姜容就在这儿待了会儿。   “外面冷,容儿跟朕回去吧。”陆乾珺一手揽着姜容,姜容却还是觉得不对劲,他耳朵动了动,总觉得有人。   草丛里传来细微的声响,姜容突然低头往那个方向一看,佳音本来就在这里,只是她是看见了什么,才不得已藏起来的,没想到被姜容发现了,她捂住嘴哀求的看着姜容,姜容见竟是她,眼里藏不住的欣喜,佳音刚松了口气,突然朝远处睁大了眼,姜容朝那方向一看,一支箭正朝他们刺了过来,正对陆乾珺的后背,姜容脑子转了转,猛地一下扯过陆乾珺,自己被迎面而来的箭矢射中了。   一阵剧痛袭来,姜容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瘫软了身子倒在陆乾珺怀里。   “容儿!”陆乾珺大惊失色,慌张抱起姜容就往房里走,“来人!来人!”   宫人们见状赶紧去请太医,侍卫统领第一时间赶了过来,宫里出现这种事他难逃其咎,跪在门前等着皇帝责罚。   “没事的容儿,没事的……”陆乾珺抓着姜容的手,浑身后怕地发抖,他一下一下轻吻着姜容冰凉的手指,“太医呢!太医!”   章太医匆匆赶来,连行礼都没顾上,就被扯到了床前,镇定地查看了伤口,章太医放下心来。   “姜小公子没有大碍,剑上无毒,包扎好伤口,臣再开几服药,好生养上些时日就痊愈了,只是恐会留疤。”   “无碍就好,无碍就好……”陆乾珺不住地摩挲着姜容的手,太医在一旁处理伤口,陆乾珺恨不能代他受过。   看着姜容苍白的脸,陆乾珺感觉心里十分难受,一种从未有过额恐惧感笼罩了他,让他整个人有一种深陷在噩梦之中的感觉。   姜容已经昏迷了过去,他脸色煞白,眉心紧紧的拧着,嘴里时不时吐出几声微弱的呻/吟,陆乾珺想要碰一碰他,又不知从何下手,怕碰疼了他,只能倚在床榻上,轻轻摩挲着姜容的脸。   过了半个时辰,太医开的药也熬好了,陆乾珺轻声唤了他几声,姜容纤长的睫毛颤了颤,慢慢睁开了眼。   “容儿……”陆乾珺赶紧上前扶住正要起身的姜容,姜容慢慢坐了起来,嘴里弱弱地痛呼了声,惹得陆乾珺心疼不已,“先把药喝了,好不好?”陆乾珺放柔了声音道。   姜容顺从的张开了嘴,他看了陆乾珺一眼,又被药苦的变了脸色。   “太苦了。”姜容小声道。   “下人准备了点心,待会儿喝完压压嘴里的味道。”陆乾珺又喂他一勺,姜容摇头不想喝。   “那只箭是怎么回事?”姜容虚弱地问道。   “是太子以前养的暗卫,一时不察被他们混了进来,朕已经将其处置了。”陆乾珺一气之下,不仅将人杀了,还连同太子以前的私军也全处理了,宫里的侍卫统领也被打了几十鞭削了职位。   “只剩几口了,容儿把药喝完,好不好?”   姜容倚靠在陆乾珺的胸前,闻言还是张了嘴,陆乾珺赶紧将药喂完,擦了擦姜容的嘴角,“容儿怎么那么傻?朕皮糙肉厚,被伤一下也无妨,何苦伤了自己。”   姜容笑了一声,没有言语,只是陆乾珺却觉得自己懂了。   “朕让人拟旨,容儿嫁给朕吧?”   “陛下不必再说了,我不想嫁。”   “那又为何替朕挡箭?”陆乾珺想不通,若是姜容心里没他。又怎么可能下意识就替他挡了。   “你是一国之君,我只是将你当作君王。”   “朕不信。”陆乾珺看着他,“朕不信你对朕一丝一毫的情意都没有。”   在陆乾珺眼里,姜容就是会口是心非,他已经不相信姜容说的话了,或者说他找到了证据,证明姜容一定在乎他。 第42章 中药   姜容受伤的消息瞒不住,陆乾珺也没打算瞒,因此陆瑾几乎第一时间就知道了,他风风火火赶到宫里,也不管宫人阻拦,一路去了安置姜容的养心殿。   “端王殿下,端王殿下……您不能进。”   “这宫里就没有本王不能进的地方!”挥开阻拦的宫人,陆瑾冷着脸径直冲了进去。   内殿也有侍候的宫人,大多是十几岁的小太监和宫女,他们也拦着陆瑾,陆瑾不太好冲他们发火,脸色更冷。   佳音昨日就被姜容要来了,姜容指名让她侍候,见有男人冲进来,佳音赶紧拦住了。   “您请留步,公子还在休息。”言下之意陆瑾这样不合礼数,毕竟陆瑾是个男人。   “他怎么样了?”听到姜容在宫里被伤了,陆瑾简直气不打一处来,陆乾珺连他的基本安危都保证不了,居然还敢大言不惭地说要娶他为妻。   “公子已无大碍。”佳音松了口气,幸亏眼前这人还能听进去话。   “本王就看他一眼行吗?”知道姜容在休息,陆瑾放轻了声音道,总要让他确定姜容真的没事。   “这……”   “佳音,让他进来吧。”屏风内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陆瑾一听到赶紧走了进去。姜容正倚在床上,身上穿了件里衣,长发未束,软软的散在背后,看到陆瑾时笑了下,“殿下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一见到姜容虚弱的模样,陆瑾眼眶一下子红了,上上下下看了姜容一遍,急需确定姜容是不是真的没事,眼里藏不住的心疼担忧。   姜容被他的眼神一看,心里突然一软,还有些酸涩的感觉,他抚了抚胸口,心里的奇怪感觉更甚,拧着眉头姜容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他神情怔怔的,又满含期待。“我与端王殿下,是否从前见过?”   其实他是确定没有见过的,却抑制不住内心的想法。   又或者……姜容目光复杂地凝视着陆瑾,他们前世曾见过……   “我……”话都到嘴边了,陆瑾却不敢说出来,他强迫自己敛下心事。   “可能是小时候见过吧,毕竟我小时候跟着哥哥。”姜容又自小就与柳苑认识,见过他也是应该的。   “是吗?”姜容显得有些失魂落魄,“或许吧。”   为了让姜容不再想这件事,陆瑾笨拙地转移着话题,“阿容你,还是喜欢上他了吗?”   为什么要说“还是”?姜容想不通。   “算不上喜欢,只是下意识的动作罢了,换做任何人,我都会挡的。”姜容答道。   他最怕姜容爱上陆乾珺,“总之阿容你不要喜欢他,他不是好人。”   “我知道的。”姜容不知道陆瑾和陆乾珺之间发生过什么,让陆瑾这般厌恶陆乾珺,不过陆瑾的话他是认同的。   陆乾珺,本来就不是好人。   “他是不是不肯放你出宫?”   “在宫里也挺好的,有人伺候,也没人敢招惹我。”   “可是没有自由,阿容你不是最向往自由了吗。”陆瑾犹豫道,“不如随我一同走吧,我们去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   “这天下都是他的,又有哪里是他找不到的?”姜容惊异于他的天真,姜容不打算再过一次躲躲藏藏的生活了,离开了姜府的庇护,他不够强大,只能任人欺辱。况且,他还有目的没有达到。   “大不了逃往别国,总有地方是他找不到的。”陆瑾道,“说不定阿容去别国还能遇到什么皇子王爷的,嫁给他们,把姓陆的从皇位上打下来。”   这番话把姜容逗笑了,姜容忍不住点点他的额头,“你啊,平日里少看些不着边际的话本吧。”   姜容没打算动陆乾珺的皇位,一来陆乾珺的确是个好君王,二来他自己本身也没有那个本事,陆乾珺把皇位看的比什么都重要,保不准会做出什么事来。   “我这辈子,不打算再和皇室中人纠缠了。”姜容道,“不如找几个知己,一起游山玩水,才叫快活。”   “阿容说的也是。”听着姜容柔软的声音,陆瑾也忍不住想,要是一辈子都有姜容陪着他,他就真的无憾了。   “阿容走时,可一定不要落下我啊。”   “自然。”姜容笑道。   二人似乎许下了什么约定。   __   三日后这天,正是元旦,宫里张灯结彩,这日大臣们会带着家眷来宫中赴宴。   崔茂带了崔涟竹来,他还是不死心,陆乾珺这么多年连个通房都没有,多办是不喜女子,那么自己的儿子一定有机会,再说他一直拥护陆乾珺,如今陆乾珺登基了,总要给他们崔家一些好处吧。   宫宴快开始了,这日也是姜容难得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一日,他身上的伤没有好,只安静坐在姜厉身旁,姜厉从来不会带他的继室出现在人前,因而身边只要姜容。   父子俩说着话,陆乾珺从高位上时不时往下看,见姜容脸色还好便放下心。   一直关注着陆乾珺的崔涟竹自然发现了他一直在看姜容,心里嫉恨得要死,恨不得让姜容消失。   他手里有药,花了大价钱从苏月手里买的,使劲攥了攥手,正在崔涟竹犹豫的时候,前面陆陆续续进来些宫女,她们手里端着吃食,宴会上这么多人,却独独被放在了姜容面前。   夹了一筷子已经冷掉的佳肴,再看姜容面前正冒着热气的菜色,崔涟竹气得妒忌的目光快要化为实质。   恨恨咬了咬牙,崔涟竹实在忍不了,挥手招来了一旁伺候的下人。   “你找人买通姜容身边伺候的下人,将这东西想办法让姜容喝下去。”   只要让姜容出丑,再让他和野男人苟合,陆乾珺一定忍不了。   宫宴顺利结束,崔涟竹暂时没走,他躲在暗处等着结果。   下人买通了姜容身边的一个下等宫女,让她想办法把崔涟竹交代的东西加到姜容喝的药里。姜容的药一直都是特定的宫女熬制,出了行刺之事后,宫里守卫更加森严,尤其姜容身边的人,想要无声无息的下药,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一直找不到合适机会,下人只好将实际情况告诉他。   “废物!”崔涟竹气急败坏踹了那人一脚,“本少爷不管,总之在今日内,将事情给我办好,不然小心你的狗命!”   那人只能返回宫里和宫女通信,可是宫门已关,她根本回不去。   不得已说了谎话,说是要进宫去送姜容要的东西,本来是不让进的,但是几个守卫一听是有关姜容,又犹豫了。   宫里谁人不知姜容现在的地位,惹怒谁都不愿惹怒姜容,不管事情是真是假,侍卫搜了她的身,又仔细问了她几句,看她回答的有模有样后,就放她进去了。   当然,不是放她进去他们就不管了,等换班之时,他们立刻去跟姜容身边的宫人确认,正好联系上了之前买通的宫女,二人就这么逃过了。   “谁在哪里?”负责熬药的宫女刚熬好了药,听到一阵声响,厨房里有粮食,怕是老鼠,那宫女想了想放下药过去看了看。   小心翼翼走过去,没找到老鼠,却被迎面而来的木棍击中头部,宫女马上没了意识,等被人发现的时候,药早被人端走了。   “奴婢来迟了,还望公子恕罪。”   “无妨。”今日确实晚了一些,不过姜容不是很在意,他刚接过药就被扑鼻的药味熏得恶心,本想一口喝了,又叹口气放下了。   佳音见状轻声走到姜容面前,“主子可是不想喝了?”这几日姜容总这样,喝药要耗很久,等到不得不喝的时候,才会白着脸把药喝了。   之所以这样实在是因为姜容前世喝了太多药,每次闻到苦涩的中药味,总让他有种又回到前世的感觉,他于是更加不想喝。   “我想喝一杯牛乳茶。”姜容小声道。   这个时候要牛乳茶他有些不好意思,可是今天实在不想喝这药,苦的他想哭。   “那奴婢让人买了牛乳茶回来,主子一定要喝药。”佳音柔声道。   姜容点头。   宫里没有牛乳茶,或者换句话说,宫里没有任何关于甜品的御厨,因为没人吃。   药一点点放凉,端来药的宫女还没走,她的时间不多,于是情急之下心生一计,“奴婢会做牛乳茶。”   “哦?”佳音很惊讶,“你何时学会做牛乳茶的?”   “奴婢是从北边来的,曾在游牧民族手里讨过生活。”   这句话打消了他们的疑虑,姜容更是高兴。   “那你去做吧,做好了有赏。”   本想着做的话总比出去买来的快,没想到这宫女还真有几分本事,做出来的牛乳茶味道也不差,佳音喝过没问题才敢放心让姜容喝。   “有些烫,公子用勺子搅一下再喝吧。”那宫女递给姜容一个新勺子,姜容接过,喝了一口道,“你从前是做什么的?”姜容觉得她面生。   “回公子,奴婢只是个下等丫鬟,平日里难以见到公子。”   “那你以后便负责制作牛乳茶吧。”又喝了口,姜容心情好了,做了下准备,一口气喝了药。   见他喝了药,宫女才放心的退下了,只是崔涟竹安排的男人却无法进入,总不好白白为他人做嫁衣,崔涟竹彻底恼了。   ——   夜深了,姜容已经睡下,却被一阵熟悉的躁动影响,慢慢有些清醒。   身边躺着陆乾珺,陆乾珺第一时间发现了姜容的不对劲,他唤了姜容几句,姜容动作却愈发大胆,被他撩得难耐,陆乾珺只好束缚住他姜容的手脚,“容儿!你清醒些!”   他很清醒,头脑清明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他知道身边睡着陆乾珺,男人的体温让他贪恋,于是扯开陆乾珺的衣襟轻蹭。   “容儿……”陆乾珺忍得眼里布满血丝,下人已经去请了太医,太医来了却无用武之地,隔着帘布诊脉后,告知了陆乾珺一个消息。   对于陆乾珺来说其实不算坏消息,却是让他犹豫不决起来。   “姜小公子这是中了药了,这药据老臣所知,除了交合,无药可解。”   他早就想让姜容成为他的人,可不想在这种情况下要了姜容。   尝试着解开姜容的衣衫,却换来激烈的挣扎,姜容明明忍耐的受不了了,却在拒绝他。   清楚的认识到这个事实后,陆乾珺也狠下了心来,“不解药性对你身子不好,你老老实实,朕会温柔的。”   “不……”姜容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才遏制住自己再次靠近陆乾珺的想法,可陆乾珺却像是看穿了他一样,凑到了姜容面前。   “滚!”感受到男人身上的热度,姜容像疯了一样推他,“滚开!不要碰我!”绝对不能再失身于这人,他怕极了,一定不能。   “容儿!”陆乾珺制住了姜容的身子,锋利的眉让他整个人显得更加冷硬,“朕会对你负责……”   “不……”姜容失了全身的力气,仰躺在床榻上无神地望着天花板,“不,不要……”   轻吻着姜容的脸,陆乾珺企图打消姜容的惧意,却不知姜容的惧意皆来源于他。   “不要……”姜容看着他的脸,突然咬牙切齿起来,“滚开!我恨你,我恨你……滚开啊,滚开!”他记恨这个人,上辈子他就恨这个人。   被他眼里浓重的恨意惊到,陆乾珺一时有些恍惚,脑中的记忆如同潮水一样冲刷下来,让他闷哼一声抱住了头。   “滚!”姜容用尽气力推了他一把,终于把陆乾珺推下去,姜容缩在床脚,抱着膝盖,魔怔了一样喃喃自语。   想凑近听听姜容在说什么,陆乾珺却自顾不暇,所有的记忆一股脑涌入,不禁让他痛苦异常,更让他疲惫不堪。   “容儿……”撑着身子唤了姜容一声,陆乾珺双手捂住头部,头疼欲裂,陆乾珺连安抚姜容的力气也没有了,说了句什么后,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43章 重生   躲在角落姜容紧紧咬着下唇,他像是陷在梦魇中出不来,可身体涌出的潮热又让他难以忍受,只穿着单薄的里衣,姜容竟在这寒冬的深夜里感到燥热。   绕开陆乾珺,姜容打算去泡冷水,他用不算清醒的头脑想了下,一定是那杯牛乳茶的缘故,他被下药了。   冰水侵体,姜容总算冷静了些,他身上冻得青紫,在木桶里瑟瑟发抖,佳音守在外面,早早将做牛乳茶的宫女控制了起来,心里止不住担忧起姜容的安危。   天这样冷,姜容又是双儿的身子,泡冷水对身体的影响可想而知有多大,下药之人真是该死。   姜容快要清醒的时候,陆乾珺终于醒了过来。   他呆愣了许久,终于长长的叹息一声,脑中的记忆杂乱,但事事都如昨日般清晰。   从他设计要了姜容,说愿意娶他,到姜家覆灭,他看出姜容的心思,又觉得姜容背后没有势力,便将人随意纳进宫,再到,姜容瞒着他怀了身孕后逃出宫……   一件件一桩桩,都格外清晰。   陆乾珺拖着沉重的身子起来,一瞬间仿佛老了十几岁,紧束的墨色长发有几缕凌乱的散在额前,他步履艰难地走了出去,找到姜容。   “参见陛下……”佳音守在一旁,担心却无法进去看,陆乾珺来了她倒是放下了心。   姜容闭紧了双眼,听到有人进来才睁开,陆乾珺定定的望着他,半晌后笑了下,语调带些释然,“容儿出来吧,药性也该解了。”   姜容冻得说不出话来,嘴唇青紫,整个人可怜的紧,陆乾珺径直把人抱了出来。   好像置身在冰天雪地,姜容身子缩在陆乾珺怀里,身上感觉不到热度,却条件反射一样往陆乾珺身上靠。将人抱到床榻上,陆乾珺解了自己的衣裳将人抱住,失而复得的喜悦让他下颌酸涩不堪,紧紧搂着姜容,陆乾珺努力压下流露出来的喜悦,强自表现的镇定。   身子贴在暖烘烘的紧实肌肉上,慢慢的睡意袭来,姜容也撑不住睡了过去。   睡了不知多久,身子慢慢回暖,还是感觉有一股潮热难以消解,姜容眼神迷蒙,都要忘记眼前这人是他所恨之人。   被他湿乎乎的双眼一望,陆乾珺瞳孔颜色骤然变深了些,“怎么了?”   “能不能……”实在过于难以启齿,姜容难堪地蒙住了脸,可他真的忍受不了了,“能不能,帮我找一个……”   后面两个字他说的小声,陆乾珺没有听清,再问一遍的时候,姜容把他推开了。   手指忍不住往下,他对于欢爱之事其实了解甚少,为数不多的经验都是陆乾珺给的,他只需要顺从就好,可想而知也都不是什么美好回忆,姜容做好了会疼的准备,事实却跟他想的不一样。   咬紧了嘴唇努力压下真正的情绪,还是有细弱的声音从嘴边泄出,陆乾珺太过了解他,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已经动情了。   “你,你先出去……”这种事情太过新奇羞耻,姜容整张脸泛着红润,声音黏腻,不像让他出去,反倒像让他进去,陆乾珺想。   不过他还是依言出去了。   房间只剩姜容一人,他终于可以不再压抑自己,心里紧张又害怕,更多的确是一种没来由的轻松,好像做了这种事,就能与过去那个顾影自怜,固执守旧的姜容完全分开了一样。   门闭上了,陆乾珺双手捂住脸,疲累地倚在门口,他终于明白姜容这些日子所作所为的目的了。   他是要报仇,报前世自己许下了誓言却没有兑现的仇,报前世被辜负的情意,还有那些忽视磋磨。   姜容伪装出来的欢愉将他骗得很深,让他以为最极致的欢乐不过如此了。可事实是,他似乎从未给姜容带去过快乐,与现在极乐的吟唱相比,之前的一切都假的像一场奉承出来的戏。   他连床上,也没给过姜容快乐。   愧疚,后悔,还有挫败感,夹杂着姜容死后几十年积累的思念和心疼,汇成一团火,要把他烧化,燃碎。他一生一直活在自以为的高尚之中,百姓爱戴,朝臣信服,他无愧于心,却也曾在无数个蓦然惊醒的深夜感到无边的孤寂,想起曾经翻个身就能拥住的人,想起曾经怀里的那一抹温暖,想起他的笑靥如花,想起与他度过的无数个或欢乐或吵闹的日子。   他想起那些欢乐,又在第二日晨起之时逼迫自己将这些通通忘记。人死不能复生,与其让自己痛苦,不如尽早忘记,他这样劝慰自己。   仿佛真的被劝慰到,自那时起,宫里无人再敢提起姜容,他过了一段踏实日子,至于夜里的噩梦,则被他忽略,直到他接回了那个叫冬知的孩子,那个耗尽了姜容的命数,才生下的孩子。   他是恨这个孩子的,他无形中恨这个孩子拖垮了姜容的身体。一开始把冬知当做姜容留下的唯一血脉养大,陆乾珺并不怎么关注冬知,因为一看到这个孩子,都会让他想起姜容。   直到后来冬知长大了。   从乖巧的小童慢慢长成了顽劣的少年,性格里像姜容的那一面随着成长慢慢褪去,而像他那个父亲的那一面却慢慢显现出来。   整个宫里只有冬知,敢提起姜容,提起他早逝的爹爹,只有冬知敢当着陆乾珺的面说他是个负心汉,说他活该孤独一生,也只有冬知敢在陆乾珺将死之时,逼他追封姜容为后。   他被自己唯一的孩子逼迫,好像坚持了许久的原则毫无用处,陆乾珺到最后还是要封一个不男不女的双儿为后,自己亲手在他光辉清明的丰碑上抹上污点,但他好像心里是高兴的。   是的,他的确是高兴的,积攒了几十年的眼泪一同涌出,让他无措。   这一刻他清晰的认识到,他自己是个笑话,自以为的聪明,固守的执着,害了姜容,也害了自己。   有了这个认知,陆乾珺疯了一样。他烧了姜容住过的寝宫,毁了姜容留下的一切,他把皇位留给冬知,他为整个王朝铺了一条坦荡的路,只要后世子孙保持中庸,便可延续千年。   他生前留下的唯一遗愿是死后和姜容葬在一起,冬知跪在他床前,不肯唤他一声父皇,更不肯满足他的遗愿,那句“别脏了他的棺木,更是扰了他清净”,是陆乾珺在这个世上,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上天是怜悯的,给了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也是慈悲的,让他能看着姜容喜乐一生。   耳旁的喘息声停了,陆乾珺望了一眼,姜容已经脱力般的缩在床上,露出一双纤细的胳膊。   踉跄着站了起来,陆乾珺轻声走了进去。   他太想他了。想了几十年,压抑的情感一朝爆发出来,思念已经不再是思念。好像一双手推着他,让他忍不住无时无刻的想,忍不住靠近,忍不住占有,忍不住抚慰、亲吻,或温柔或激烈。   可他什么都做不了,也什么都不敢做。   他只能在姜容熟睡时,悄悄进来看一眼,连呼吸都放的极轻,生怕姜容被吵醒,睁开眼,看向自己的目光又是那样的冰冷刺人。   陆乾珺佯装镇定躺着姜容身侧,仿佛还是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陆乾珺,心甘情愿走进姜容布置的陷阱里。   天亮了,姜容慢慢转醒,陆乾珺于是搂得更紧,让姜容感到厌烦。   “陛下不去上朝?”   “朕这就去。”陆乾珺沉声道,他压抑地声音都在发颤,“昨日下药之人已经找到了,被关在了牢里,容儿打算如何处置?”   “杀了。”姜容平静道。   “好。”陆乾珺轻笑了声,敛下复杂的神色,“那容儿你待会……”   “我要出宫。”昨日那个被情欲支配的姜容仿佛只是假象,恢复了冷静,姜容还是冷淡的模样,“在陛下身边,常遭人嫉恨。”   怕被他看穿,陆乾珺几乎不敢与他对视。想将人留在身边,又确实没有底气,而且姜容说得对,在他身边太危险,该放他离开的。   是了,该放他离开了。   “那……”陆乾珺束腰的手僵住,暴露了些真正的心思,“用了早膳朕让人送你出宫。”   “多谢陛下。”姜容看也不看他,倒头补觉。   做那事对身体的影响太大了,他现在浑身还是疲惫得很。   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很久,陆乾珺帮他掖了掖被角,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在许恭福的催促下,放慢脚步走了。   人与人的缘分都是上天既定的,他与姜容的缘分,怕是葬送在他手里了。   又睡醒一觉后姜容要求身边的人送他离开,佳音跟他汇报了昨晚下药之人的处理结果,那二人已被杖毙,她们不肯说幕后指使,姜容能猜出来。   他已经不是人人都可以欺负一把的姜容了,既然犯了他,他就要报复回去。   找到佳音自然就找到了阿七,姜容把这两人都带出了宫。一出宫姜容整个人一改往日阴沉,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许久未见的朋友们聚聚。   这次没有人推辞,几乎所有人都来了,他们聚在姜府,谈天说地,不时畅快大笑,一行人喝的醉醺醺,只有姜容伤还未好,一滴酒也未沾,嘱咐下人将这群醉鬼一个个安置好。   大部分人都被安置在客房派人照顾了,梁秋怡的手臂从身后搭在了姜容肩膀上,扑面而来的酒气让姜容有些不适。   “秋怡,你喝醉了。”他扶着梁秋怡想把她扶到马车上,梁秋怡是女子,不便在外过夜。   “我没醉!”她脸颊红彤彤的反驳道,又凑到了姜容面前,语气有些不怀好意,“阿容,你是不是破戒了?”   “什,什么?”姜容心里咯噔一下。   “别掩饰了,我早就看出来了。”说完这话梁秋怡就睡晕了过去,姜容只好让人将她送回了丞相府,只是心里一直惦记着梁秋怡的话。   难道他做那种事,还能被人发现?   想着想着姜容脸慢慢红了,场上唯二没有怎么醉的柳苑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们阿容长大了,改日柳叔叔送你些好东西。”他那儿可是有很多好东西。   “不是的柳叔叔,我……”   “食色性也,我懂的。”柳苑打断了他的话,“人生苦短,及时行乐,不管哪种乐。”   “……”为什么他们都不对劲?   “把在他身边监视的人都撤回吧,只留下保护他的暗卫。”处理完一天的政事后,陆乾珺空闲之时又想起姜容。   撤回监视的人,以后姜容的一举一动,只能靠他自己想象了,陆乾珺最后听到的消息是,姜容被带去扶风楼找乐子了。   一日的苦闷还是在深夜来临的时候涌现出来,陆乾珺坐在偌大的宫殿内,像前世无数个夜晚一样。   宫殿太过空旷寂冷,呼吸都好像有回音,陆乾珺仰靠在椅子上喘着粗气,他无法遏制想去见姜容的想法,因为姜容还在,在他可及的地方,而不再是天人永隔。   明知道姜容人在哪里,却不能见,不敢见,比前世更让他难耐数倍。   “许恭福…”陆乾珺喊了一声,“拿酒来。”   “陛下,您现在不能饮酒。”许恭福站在暗处看着陆乾珺,却也看不懂他的情绪。   “朕让你拿酒来。”男人的声音沉稳威严,许恭福不敢再劝,只一边拿了酒,一边让人请章太医来。   抱着大不了再死一次的想法,陆乾珺苦笑一声,喝下了下人拿来的酒。   自己若是出事了,他会不会回来看看自己?哪怕不多,只看一眼也好。   陆乾珺不着边际的想,哪怕一眼也好啊,只要他肯回头,陆乾珺就有抛下一切追求姜容的勇气。   可惜,他注定要失望了。 第44章 奶娃娃   面前摆满了器具, 看的姜容眼花缭乱,他没想到这种东西还能做出花样来。   柳苑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了几声,小声道, “这可都是我珍藏的,送你了, 保准让你有不一样的感觉,只是阿容,这种事不能太频繁了,会伤身的。”   姜容看着柳苑给他里三层外三层包裹起来的东西, 像是看一堆烫手山芋, 面对柳苑调侃的目光,更是脸红到了脖子。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柳叔叔,你们是怎么看出我,那个什么的?”   “傻阿容,这种事谁能看出来,不过是猜的。”姜容受伤了却面色红润,带着春意,整个人也更柔和知事了些,他们的话只是试探,结果姜容不打自招。   “原来是这样啊……”姜容放下了心,万一他以后做那事就被发现,那可要羞死他了。   “我,我那个……”姜容拉着柳苑小声问他,“我没有流血,但是守宫砂不见了……”   “谁干的?!”一听他守宫砂没了,柳苑顿时变了脸色,自己玩玩也就罢了,被人破了身子这可是大忌。   “我,我自己……”姜容低着头道,他头脑不清醒控制不住力道,醒来腿间疼得差点走不了路。   “吓死我了。”柳苑挽起他的袖子看了看,不过守宫砂没了确实是个大事,柳苑想了想,道,“我给你重新点一个,日后若是嫁人了,记得新婚夜过后一定要洗掉。”   “柳叔叔,我不是这个意思。”姜容哭笑不得,“我没打算嫁人,就是问问,我没流血,是不是不正常啊?”   前世他第一次要比这时候稍微早一些,流了很多血,还是说必须和男人交合才会流血……   “正常,初次的时候流不流血都正常,年岁小一般会流血,阿容你十八了,不流血也正常。”   “那就好。”姜容放下了心,又想到了什么,问道,“那若是流血了呢?”   “那就是太粗鲁了,只要温柔,像阿容你这般大,身子已经长成,大多不会流血的。”   “原来,是这样啊……”   这一天,姜容从柳苑这里知道了很多东西,也了解到很多,打破他心里对于□□的认知。   ——   回到姜府后,姜容把东西藏到床下,他不打算再拿出来了,或许等以后有了心爱之人,可以一起探索,姜容忍不住憧憬地想,这一世他一定要找一个真心爱他,在意他,不会让他疼的人成亲,哪怕这个人并不好看,也不优秀,甚至可能有些残疾,只要待他好,两个人相爱,他就不介意。   只是他还有事没做完,现在是不能嫁人的,至于以后有没有人不介意,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了。   脚底踩着汤婆子,姜容舒适地缩在柔软暖和的被窝里,沉沉地睡了过去。   午时,宫里一阵兵荒马乱,养心殿里酒气熏人,酒气中还夹杂着一股血腥气,章太医被喊来,闻到刺鼻的酒气,心想坏了。   快步走过去,陆乾珺已经被下人安置在床上,他脸色青紫,还尚存了一丝意识,吩咐所有人将消息瞒住,尤其不能让姜容知道。   他本意是想让姜容来看看他,可是真到这种时候,反而不想了,他不想自己狼狈不堪的模样被姜容看见。   交代完所有事陆乾珺就昏了过去,章太医吩咐下人准备东西,自己则拿出了银针准备施针。   午夜的皇宫灯火通明,经过胆战心惊的两个时辰后,陆乾珺终于脱离了危险,章太医擦擦额头的汗,也没敢离开,直接守在了床前。   姜容刚走,就出了这种事,加上前一晚姜容中药这事来看,这二人多半闹了矛盾。   只是这不符合陆乾珺的性子,章太医也想不通缘由。   翌日早朝暂由丞相代理,诸位大臣对于陆乾珺不来上朝议论纷纷,宫里直说陆乾珺染了风寒,不便上朝,只是没有人信。   无人敢将手伸到宫里来,陆乾珺昏迷的几日一切正常,姜容听姜厉说起陆乾珺几日未上朝的时候,神色平静,好像在听一个无关紧要之人的事,让姜厉实在是疑惑。   “阿容,你跟为父说说,到底跟陛下有什么恩怨纠葛?为何你一出宫,陛下就病倒了?”陆乾珺总归是皇帝,姜厉怕姜容对陆乾珺做了什么,那可是大罪。   “父亲放心,我与陛下的事很快就会处理好,也从未做过对陛下不利的事。”姜容宽慰道,“父亲不必挂心。”   “哼”焦氏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她一贯看姜容不顺眼,这下可算是让她逮住了把柄,“你说不关你的事,就不关你的事了吗?谋害陛下是诛九族的大事,可别连累我跟侯爷性命不保。”   “你若是怕,大可以让父亲一纸休书放你自由,倒时真诛我九族也轮不到你。”姜容目光冰冷地看着焦氏,焦氏一听休书两个字,立马闭嘴不敢多言了,只是仍然愤愤不平。   “谁让你出来的?”姜厉呵斥道,“以后关于阿容的事,你少掺和,与你无关。”   姜容对焦氏这个踩着傅冰墨上位的女人厌恶透顶,姜厉说话的时候,姜容就不声不响的走了。   至于陆乾珺为何生病,他也不知,或许真是受寒病倒了吧。   一转眼到了正月十五,姜容的伤好的差不多了。   这天晚上有灯会,姜容提前邀请了陆瑾和姜祁,因为他的好友中,只有他俩没人陪,正好三个人一起出来逛灯会。   长安街上人群攒动,到处一片火红,不管是高楼还是宅院,都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红灯笼,姜容被二人护在中间,不时驻足看看街上小贩叫卖的新奇玩意,脸上一直挂着笑。   “真是热闹啊,不过人也太多了,我们不如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姜祁提议道。   “也好,吃饱了再逛,阿容觉得呢?”二人都看着姜容等他做决定,姜容却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画糖画的老人,“我们先去买个糖画吧。”记忆里他在小的时候傅冰墨每年元宵节带他出来,都会画二人的小糖人,姜容到现在还记得。这么多年过去,傅冰墨不在了,他也没再买过了。   “师傅,我要一个小糖人,要画成我的模样的。”姜容笑着说道,把准备好的一两银子放在了老人的摊位上,老人看了看他,觉得有些眼熟,时间太远了,也认不出来,只道,“一幅糖画只要五文钱,小公子给的太多了。”   “那请您帮我们三个都画一幅吧。”   姜祁点头,陆瑾却若有所思,最后三人都拿到了自己的糖画离开,陆瑾又找了个借口回来了。   面对老者询问的目光,陆瑾不好意思起来,“您能否帮我画一个,就是方才的小公子,怀里抱个奶娃娃的模样。”   “奶娃娃?”   “对。”陆瑾轻轻挪动着脚步,“要个像我的奶娃娃。”   看着老者满含深意的目光,陆瑾也懒得解释了,画完后陆瑾高兴地接过,爱不释手。   “你们都年轻,喜欢就去追,别等到我这样年纪了,回忆起年轻时候全是遗憾。”老者用缅怀的语气劝道。   “您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老者打断他,一副过来人模样,“老头子我啊,都懂,无非就是不想率先开口,可总要有人主动,有人开始的。”   “是的,您说得对。”越解释越乱,陆瑾干脆不解释了。   得到了想要的,陆瑾追上了前面的两人,一行三人笑着闹着找地方吃东西去了。   高楼上站在一个男人,将他们的一举一动都看在了眼里。   作者有话要说:   面对征婚的姜容   作者:选我选我!我缺老婆!老婆看我!   #   老者:“年轻人啊,喜欢就去追……”   陆瑾:“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个长的像我的奶娃娃,实际上指的就是我呢……”   又是一个破榜,没有曝光没有老婆,这个作者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第45章 赫连琤   “对了,殿下,你不是说再找老伯画个糖人吗,糖人呢?”   “我,我走在路上吃了。”陆瑾生硬说道,“我们待会儿吃什么啊?”   虽然觉得他这么短的时间就把糖人吃了很奇怪,不过不是什么大事,姜容也没多问,“仙客来新上了许多菜色,我们去试试?”   “好。”二人点头。   陆乾珺从高楼上走下来,跟着他们去了仙客来,他看着三人落座,又在不远处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这位客官,您想吃点什么?”   “给我来一份,与那桌一样的菜色。”陆乾珺看向姜容的方向,小二了然,“好嘞,客官您稍等,马上为您上菜。”   陆乾珺刚从昏迷中醒过来没多久,整个人脸色不太好,周围也没人敢靠近他,于是在拥挤的大堂,只他一桌坐了一个人,在人群中十分显眼,陆瑾偶然朝那边一看,就看见他了。   低头嘀咕了句什么,陆瑾想到个好主意,“阿容,待会儿吃完饭我带你去见几个朋友吧。”   得让他爹爹多认识些王孙公子,免得又被陆乾珺给骗去。   “什么朋友?”姜祁警惕起来,“我说端王殿下,你可不要给阿容介绍些风流浪子,把阿容欺负了,我们姜家可不是好惹的。”   “你放心吧,我朋友们都很正派,绝不是那种沾花惹草的人,平日里连青楼都不去的。”陆瑾心想,他怎么可能给自己爹爹介绍不可靠的男人。   “阿容正值青春年华,就该多认识几个男人,花前月下,畅谈人生,岂不美哉。千万不要去学些相夫教子的东西,缩了自己的眼界,还容易遇到负心汉,不被珍惜。”陆瑾说的跟真的一样,姜祁联想了下,很是赞同,“端王说得对,阿容你不要整日闷在家里,有空多出来走走,哥哥我也有几个靠谱朋友,也可以介绍给你认识。”   “堂兄,殿下,你们也想的太多了。”姜容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已经改变很多了,在府里的时间减少了一半,平日也会跟朋友一起聚聚,不知道他们从哪儿觉得自己都在看些相夫教子的东西,明明就是前世,他也不看这些。   “或许吧。”姜祁打量姜容几下,道,“谁让我们阿容看起来就是一副贤妻模样,很好拿捏的样子。”   “我……有吗?”姜容不解,“你们从哪儿看出来的?”   “外貌长相,言谈举止,一举一动,都是。”姜祁认真道,陆瑾也点头附和。   明明姜容是明丽张扬的长相,可就是给人一种温柔好欺的感觉。   “那我以后改改。”姜容若有所思道,说改就改,他挽起袖子,动作利落,端起桌上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喝完后一副讨夸的模样,双眸亮晶晶的,可语气还是柔和,“怎么样?”   姜祁和陆瑾对视一眼,一人一边将他袖子挽了下来,重新遮住半截白的晃眼的小臂,这才顺眼,“没关系的阿容,你可能就是骨子里比较温柔,以后还是做自己吧。”   装出来的豪放凌厉,好像更可爱讨喜了。   “好吧。”姜容往嘴里塞了个点心,小口嚼着,他也不介意,反正慢慢改,自己会越变越优秀的。   那边的陆乾珺饭菜没吃一口,只顾着关注他们这边了,姜容的每一个表情都那么生动,好像离开他,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一举一动都带着轻松自由。   吃过饭陆瑾当真要带姜容去认识他的朋友。   所谓朋友,其实是他靠前世记忆,知道这些人以后会有大成就,而且为人也正直,在这一世重新结交的,其中有个别国的人,是他想撮合姜容的。   只要姜容嫁的够远,以后和陆乾珺就很难再有交集。   “他今日应当会在铺子里,不如我们去瞧瞧?”   方才吃饭的时候,陆瑾夸了这人很久,倒真是勾起了姜容的兴趣,“好,那就去见见。”   余光看到陆乾珺跟在他们后面,陆瑾心生一计,凑到姜祁面前道,“待会儿我们先走,给他们留些独处的空间。”   “你确定这人靠谱?”   “绝对靠谱,不靠谱我可不敢把阿容介绍给他。”   “那行吧。”暗处也有人跟着,姜祁想到这儿,也没那么担心了。   又走了一炷香时间,他们找到了那人开的店,陆瑾猜得没错,这人果然在。   “赫连,我带朋友来了。”   “陆公子。”赫连琤用新学的中原礼仪跟他们打招呼,动作还有些不伦不类,“你们好,我是赫连琤,你们可以叫我,赫连。”   赫连琤是北方游牧民族的王子,喜欢中原文化,于是就背着父母偷偷跑来长安开了间铺子,陆瑾也是无意中才知道他身份的。   “姜容。”姜容对他笑了下,给他回了一礼,姜祁亦然。   从小在北边长大,赫连琤就没见过姜容这样的人,一下子脸红了,眼神闪躲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陆瑾见状,拉着姜祁就走了,把时间留给了这两人,等姜容发现的时候,他们已经走远了,姜容无奈,只能自己领着赫连琤到处逛逛。   “我,我能叫你阿容吗?”赫连琤鼓起勇气道,“你太漂亮了,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漂亮的人,你们中原人都长得小小的,白白的,像小兔子。”   “可以啊。”姜容笑道,“不是我们长得小,是你太高了。”姜容说话都不由自主大声了些,他怕赫连琤听不到他的声音,毕竟赫连琤比他高一头,在他认识的人里,也就陆乾珺和他差不多高。   “太高了不好。”赫连琤有些苦恼,姜容走在他身边,他只能看到姜容的发顶。   二人沿路一直逛着,姜容生性随和,赫连琤开朗热情,两个人一个问一个答,相处倒也很融洽。   “阿容,那边好像有表演开始了,我们要不要去看看?”赫连琤看得远,他见很多人往那边走,遂问姜容。   姜容点头,人群中更加拥挤了,把两人挤靠在一起,赫连琤伸手在姜容身后挡着,看起来就像是把姜容揽在怀里一样,陆乾珺彻底忍不了了。   他身边本就低气压,没人靠近他,因此也很快就走到了姜容与赫连琤的身边。   伸手打掉了赫连琤的手,赫连琤回头,姜容也感觉到不对劲,就见陆乾珺站在他们身后。   距离上次见陆乾珺已经过去半月有余,姜容习惯使然,还是一眼就能看出陆乾珺瘦了很多,他也因此相信了陆乾珺对外所说的生病这个理由。   “你是?”赫连琤见他就像找茬的,上前一步挡在了姜容身前。   陆乾珺没理会他,只是看着姜容的脸,随后笑了下,“容儿不是要与我逛灯会?怎的转头就找了他人,可是还生我气?”   “陆公子说笑了。”姜容冷淡道,“陆公子日理万机,我不敢打扰。”说完姜容轻轻扯了下赫连琤的袖口,“那边有表演,我们先走了。”   不知道是动作还是说的话刺激到了陆乾珺,陆乾珺直接扯过了姜容强硬地搂在了怀里,“你想看什么表演,我带你去。”   挣扎了下陆乾珺的铁臂依旧紧紧束缚着他,姜容眉目间染上了怒气,陆乾珺就像没有发现一样,看着他笑。   这种情况下,赫连琤就是之前不了解,现在也反应过来他们恐怕有什么纠葛了。   不过这些他并不介意,他们的草原上共妻之事多的很,虽然王室一般不会有,但是耳濡目染下他也不介意。   “不如我们三个一起去?”赫连琤提议道,他看出了陆乾珺不好惹,又联想到当今是陆家的天下,估计眼前这个男人最差也得是个王爷。   陆乾珺就不用说了,他想让赫连琤直接消失,姜容也不想三个人一起逛灯会,主要他不想看见陆乾珺。   “不必了,我不想去了。”见到陆乾珺就没了继续逛灯会的心情,姜容掰开了陆乾珺的手,打算回府,“不好意思啊赫连,本来说领你逛完长安街的。”   “没关系。”虽然有些失望,不过赫连琤也很满足了。   他让很多人给他介绍长安的姑娘公子,好不容易才碰到姜容,他觉得姜容哪里都好,既内敛又热烈,不过分张扬,也不像多数中原人那样古板,总之很合他的意,今晚能一起聊几句,他已经很高兴了。   “那我送容儿回去。”陆乾珺说罢,目露威胁地看了赫连琤一眼,强硬地带走了姜容。   “放开我!”姜容一路挣扎,陆乾珺将他带到一处幽暗的巷子里才放开了他,“你何时认识了赫连氏?”   “与你何干。”姜容不耐烦回他,他最近越发不想见到陆乾珺。   面对姜容的语气陆乾珺也不生气,反而笑了,“容儿,赫连是游牧民族,他们每天都要迁徙,而且气候恶劣,冬日十分寒冷,容儿你受不住的。”   陆乾珺的本意是劝解姜容,长安人适应不了游牧民族的生活方式和北地的酷寒,可有前世记忆的姜容,想的根本远不止这些。   “你又怎知我受不住。”姜容目光沉沉地看着陆乾珺,重活了一世,姜容回忆起在凉城的那些日子,仍然心有余悸。陆乾珺显然也反应了过来,他心里一缩,又很快恢复正常。   “容儿你怕冷,还是朕以后带你去江南吧。”   “不必。”江南柔情,陆乾珺只会破坏他对江南的美好幻想。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章在过渡,可能有点无聊,很快就写过去啦!   双更的事,就攒着叭,最近俺太忙了,明天才放假还要收拾屋子,过年的新衣服也没买。   呜呜呜,我太难了。   依旧爱你们! 第46章 新年快乐!   说完姜容就要离开,陆乾珺抓住了他的手,目光锁在姜容的背影,“今日是团圆日,容儿能陪朕一晚吗?”   “宫里不知有多少陛下的亲人,团圆日竟还有我陪?”姜容甩不开,只能任由陆乾珺牵着,“陛下也看到了,我并不是安分之人,更不想在宫里过独守空房的日子,天下间倾慕陛下的男女千千万,陛下又何必执着于我。”   “朕一见你就觉得欢喜。”陆乾珺低低笑了声,“朕不会强迫你什么,随朕待一晚就好。”   宫里早就备了晚膳,陆乾珺带着姜容回宫,知道走不了,姜容也不反抗,只坐在桌前看着陆乾珺用膳。   “容儿不再吃点东西?”他早早吩咐御膳房做了一桌子姜容喜欢吃的菜,也早就想让姜容进宫,又自知没有理由,只得自己出了宫。明明只是想远远看他一眼就走,可一见到姜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他就压制不住心里将要冲出的怒气。   姜容还是不理会他,陆乾珺也不要求他回答,用了些东西,就带姜容洗漱更衣。   被人搂在怀里的时候,姜容实在忍不住嗤笑了出声,“陛下究竟想做什么,将我当做助眠的物件?”   “朕只是想你。”   “够了!”姜容撑起了身子看他,“陛下的想也太过廉价,我自问没什么值得陛下惦记的,陛下三翻四次逼我入宫。我是个双儿,不是男子,陛下辱我名节,可是觉得很有意思?”   看着姜容嫌恶的表情,陆乾珺心里竟有些无措,只他面上一派淡然,“那容儿嫁给朕,就不会有人说什么了。”   姜容干脆躺下背对着陆乾珺不再言语,陆乾珺伸了伸手,想从身后揽姜容入怀,却动作到一半慢慢放下了手。   最后姜容渐渐睡了,陆乾珺头脑清醒,望着姜容的背影出神,使劲闭了闭眼,拿出一个帕子捂在了姜容嘴上。   估计人已经昏迷了,陆乾珺慢慢凑近了姜容,动作轻柔将人转过了身面对着自己,姜容手脚瘫软任由陆乾珺摆布。   反正无人知晓他们发生了什么,陆乾珺疯狂地想,他抚上了姜容的脸,怀里人淡淡的气息洒在他手上。陆乾珺抑制不住地贴近了姜容的脸,慢慢吻上他的唇。   一开始只是蜻蜓点水的轻吻,陆乾珺以为自己可以浅尝辄止,却慢慢被姜容无意识的回应勾了魂去,只任由自己沉沦入迷。   宽厚的大掌护住了姜容的后脑勺,陆乾珺难以抑制地揉着他的发,空荡寂静的屋子里只能听到男人难耐的粗喘。   “容儿……”他想义无反顾将人占有,又怕冲动过后后悔,更怕姜容醒后彻底跟他诀别。   脸埋在姜容的脖颈,陆乾珺轻嗅着曾经熟悉无比的气息,粗糙的唇慢慢磨蹭着柔软的肌肤,惹得姜容在睡梦中轻哼了几声,陆乾珺心脏一紧,见姜容没有要醒的意思才又松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我很短小呜呜呜   过完年我肯定补上,好不容易放几天假回老家,俺整个人懒了起来,和要出笼的猪差不多懒呜呜呜   评论区有红包包!截止到明天24天!嗷呜!   爱你们! 第47章   陆乾珺带走姜容这事做的隐蔽,按理不应当被人知道的,可是第二日陆乾珺刚醒来准备去上朝,就有暗卫来报,说是街上都传姜容放荡,和陌生男人走了,彻夜不归。   “这双儿果然是不能娶啊,未出阁就如此不守贞洁,嫁了人也一定不是省油的灯。”   “谁说不是呢!听说还不止一次和男人出去了,说不定这几次偷欢的男人都不是同一个。”   “有道理有道理……”   “回陛下,此事已经传开了。”   “看来长安城的百姓吃的够饱。”陆乾珺冷声道,姜容还未醒,陆乾珺不想吵醒他,就使了个眼色,和暗卫去外殿了。   “查出是何人所传。”陆乾珺道,又另外吩咐许恭福,送了些东西去姜府。   昨夜赫连琤和姜祁陆瑾说了姜容被陆乾珺带走后,姜容陆瑾就有些急了,他们一个是畏惧陆乾珺身份,怕他对姜容做些什么,另一个是厌恶陆乾珺久不放手,死缠烂打。   一大早听到这些流言蜚语,气得陆瑾直接暴怒。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妓子的孩子,还是妓子!”   “听说啊,他不仅和端王不清不楚,还和……啊!”   陆瑾脸色铁青地抓起人群中传的最凶的人,一拳打在那人嘴上,打的那人嘴边血液迸发,又反手一拧,只听那人一声惨叫,直直跪了下去。左侧的胳膊扭曲地耷拉在身侧。   他虽是瘦,可长得高挑,周身气势骇人,四周再也无人敢议论。   “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们是谁的狗,回去告诉你们主子,再有一次,本王将他碎尸万段!”   敢辱骂,传他爹爹不堪,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有了陆瑾的震慑,加上陆乾珺很快派人处理了这些人,谣言并没有传多久,也就没传到姜容耳朵里。   姜容对皇宫已经十分熟悉了,也不打算和陆乾珺置气,只一个人在宫里逛着,赏景。   可与前世一样,总有些让人厌烦的人,非要找他的麻烦。   崔涟竹今日跟随他父亲崔将军进宫,本来没见到陆乾珺心情就十分不舒爽,见到姜容悠哉悠哉在宫里散步,更是直接恼了。   凭什么自己那么努力,都得不到陆乾珺的青睐,姜容却能三翻四次被陆乾珺带进宫,他恶狠狠看着姜容,十分不甘心。   “父亲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些事。”   “你……”崔茂本想出言阻止,可奈何崔涟竹一个眨眼就跑远了,崔茂也就没说什么,径直回去了。   走到姜容跟前的时候,姜容正在看一颗盛开的红梅,心想若是姜祁在就好了,他肯定会喜不自胜,然后将其给画下来。   “姜小公子,真是好久不见啊。”崔涟竹双手环臂站在姜容跟前,姜容不想搭理他,崔涟竹非要惹他不快,“端王殿下可是心仪姜小公子你很久了,你竟躲在宫里与陛下幽会。”   没道理人都欺到眼前了还要忍让,姜容站起来比崔涟竹还要高上一些,只他不紧不慢的,淡然道,“怎么,你羡慕吗?”   “你!”   “怕是端王与陛下,哪个都看不上你吧。”   崔涟竹气急,姜容又说的是实话,“哼,父亲早就与陛下商议我们的婚事了,至于你,陛下就是玩玩而已,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面前盛气凌人的年轻男人,似乎与前世在残疾的他面前讥笑嘲讽的人重合了,姜容手指紧了紧,笑了一声。   “是他求着我入宫,而你,是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求他让你入宫。”眼尾扫到陆乾珺的身影,姜容直接连说话的心情也没了,直接转身离开,不料却被崔涟竹拽住,崔涟竹没看到陆乾珺往这边走,他憋了一肚子火气还没出呢,姜容打不得,就只能戳他痛处让他疼一疼了。   “有爹生没爹养,难怪姜小公子这般没有教养,双儿的身子却与诸多男人来往,怕是早被人……若是陛下知道,该恶心的食不下咽了。”   姜容直直看着陆乾珺,陆乾珺拳头攥着,装作镇定模样,毕竟相同的话,前世他也说过,姜容望过来这一眼,怕是有意试探他的。   他恨前世那个被怒气控制口不择言的自己,可事情已经发生,也无法挽回,陆乾珺走上前把姜容揽在怀里,目光刺向崔涟竹。   “你父亲这个将军怕是当够了。”   “陛,陛下?”崔涟竹目光慌乱,赶紧跪下行礼。   “这般能造谣传谣,就去审刑司待几天,替朕好好审审这几日抓来的那些满嘴谣言的刁民,也算有用处。”   说罢陆乾珺带着姜容走了,审刑司可不是人待的地方,崔涟竹从小被娇生惯养长大,去到审刑司不被吓死,也得去了他半条命。   “陛下装够了就放开我,整日这般,陛下不累吗。”   “朕是真心喜欢容儿。”   “陛下还是少说笑了。”姜容面无表情道,“再说了臣有婚约,陛下不在乎自己的名声,臣还在意名节。”   “容儿真想与他成婚?”   “至少再未想过与陛下成婚。”姜容仰着头看他,目光清澈坚定,陆乾珺像是被烫到一般,不知想到什么,狼狈地偏过了头去,“朕……”   想说些什么又无从说起,陆乾珺疲累地坐了下来,“无妨。”   无妨,只要姜容一日未嫁人,他就有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宝儿们!我太惨了!好不容易放假回老家,结果我感冒,今天还发烧了,呜呜呜   头疼身上疼,还来了大姨妈,鼻涕喷嚏一个接一个,发烧烧的耳朵里面还疼。   要一百个抱抱才能好!嗷呜!   呜呜呜!   我也不知道我今天写了点啥,就是说发烧码字,真是酸爽。   呜呜呜! 第48章 阿楠   陆乾珺其实昨晚想了很多,他屡次把姜容带进宫,对姜容名声不好。可他又实在想念,所以他内心还是想把姜容留在身边。   或许他骨子里就是自私的吧,有时候陆乾珺会想,如果带着前世记忆重活一次的只有自己就好了,这样他就可以,换另一种方式活一次,也坦坦荡荡爱一次。   可现实是带有前世记忆的不止他一人,姜容早就不愿意再信任他, 也不愿再爱他, 他也没有什么让姜容重新爱他的理由。   夜里,姜容没有再提让陆乾珺放他离开的话, 他累了,陆乾珺几次把他带进宫,让他厌烦, 也的确是无可奈何, 既然无可奈何,不如就顺其自然,将其当做计划的一环。   最近的陆乾珺有些不对劲, 姜容不确定是因为他的计划使然, 还是因为别的,不过不管缘由是什么,结果是一样的。   陆乾珺现在对他的在意至少是真的, 而他要做的, 就是让陆乾珺分不清他的心究竟是真是假。   晾了陆乾珺这么久, 也该给他点甜头了。   宫女尽心尽力的伺候着, 姜容的脸色比在宫外时看起来要好, 一轮明月悬在夜空,姜容刚沐浴完,身后的宫女为他擦拭长发。   “好了,你们先下去吧。”姜容轻声道。   这个时间陆乾珺该来了。   宫里的事不会传到宫外去,所以哪怕宫里已经把姜容当做另一个主子了,宫外也不会知道原来姜容和陆乾珺是住在一起的。   说起来陆乾珺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姜容,接触多了容易露出破绽,姜容一旦知道陆乾珺恢复了前世记忆,怕是连看他一眼都再不愿意了,所以陆乾珺每日都打起一万分精神,极力掩饰着自己。   咯吱一声,门被推开,姜容坐在椅子上,身上只披了一件单薄衣裳,两条白皙笔直的腿折起来踩在了椅子上,长长的墨发从颈侧滑下,姜容正拿着布巾擦着头发,听到声响抬眸看了门口一眼,陆乾珺脸色微变。   “容儿穿这么少,冷不冷?”正月的长安虽说不算酷寒,可入了夜气温骤降,外面也是冰天雪地,内殿有地龙没那么冷,也不算暖和,陆乾珺说着摸了摸姜容的手,果然冰凉。   他顺势将人抱在自己怀里。姜容难得没有反抗,像个布娃娃任他折腾着缩成一团。   两只瘦削的脚刚好陆乾珺一手能抓住,陆乾珺帮他暖着脚,“朕没见过别的双儿,不知他们是否与你一样,连脚都生的这般精致漂亮。”   听闻此言姜容缩了缩脚,依旧擦着头发不回他,陆乾珺也不介意,姜容能乖顺不反抗已经很让他意外了。   “明日朕无事,陪你出去游玩如何?”   “去哪儿?”   “去哪儿都好。”陆乾珺有些贪恋地嗅了嗅怀里人颈侧的香气,觉得愈发浓郁,又忍不住凑近闻了闻,“容儿你身上……”   姜容缩了缩脖子,一方面是真的有些痒,更多的是逃避,陆乾珺可能也反应过来有些越界,就没再多说什么。   以为姜容的好态度也就这一晚,没想到第二日醒来姜容心情还是还好,甚至主动问了他去哪里游玩。   “都听容儿的。”   “好。”姜容心想,既然听他的,那就去扶风楼吧。   白天的扶风楼算是冷清,不过也有三三两两的姑娘小倌在楼下,见姜容来了,倒是一股脑都涌了上来。   姜容来过很多次,与他们也都熟悉了,楼里的男男女女又都开朗热情,还有直接往姜容怀里扑的。   “姜哥哥,我好想你啊。”说话的是个小少年,他见过姜容几次后就赖上了姜容,每次一见姜容必定扑过来抱住姜容就不放了。   阿楠今年不过十四岁,也是个双儿,长得乖巧可爱,圆呼呼的小脸儿还没褪去圆润,看起来十分讨人喜欢,姜容自然也很喜欢。   捏了捏阿楠的脸,姜容故意笑他道,“阿楠你又胖了些。”   “我才没胖!”这句话可算是正中阿楠的死穴,他着急反驳,“姜哥哥,我没胖!”   “好好好,你没胖。”   “阿楠再胖些,这腰可就胖没了,到时候可没人喜欢,嫁不出去喽!”   “哈哈哈哈”   楼里的姑娘们没事也愿意逗弄他几句,姜容一开头,更是惹得他们争相开口,阿楠一时被他们说的面红耳赤,一头扎进姜容怀里不愿意出来了,众人见状笑声越发的大,一时间欢笑一堂。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去瞧瞧柳叔叔。”   “我也去。”阿楠寸步不离姜容身边,陆乾珺从进来到现在似乎就是个隐形人,对阿楠更是看不顺眼,考虑到阿楠只是个双儿,也不好说什么。   去到柳苑房间柳苑不在,姜容本来想等一会儿,阿楠却拉着姜容去了他的房间,陆乾珺跟在他们身后也去了。   “姜哥哥,我其实有很多秘密想问你……”阿楠小声道,姜容了然地看了陆乾珺一眼。陆乾珺虽然觉得阿楠碍眼,但一个双儿,也实在是他多想,于是点了点头出去了。   他没有走远,只在门口,只要里面声音稍微大些他就能听到。   见陆乾珺出去了,阿楠直接把姜容推倒在卧榻上,自己也跟着躺上去,窝在姜容怀里。   “姜哥哥,我最近长大了……”他十四岁正处于长身子的阶段,楼里只有他一个双儿,有些事他不好跟那些姐姐们说,只能憋着跟姜容说。   “长大了?”姜容依言仔细瞧了瞧他,“好像确实高了些。”   “不是这个长大……”阿楠脸红红的,姜容一下子就明白他在说什么了,“是身子哪里不舒服吗?”   记得自己这么大的时候,也是很不舒服,长身子总是又疼又涨,有时候还有些难以启齿的感觉,现在回想起来难免心悸。   “倒也没有……”他还是不太好意思,看了看门口,更加小声道,“那个男人是姜哥哥你喜欢的人吗?”   “不是。”   “哦,那就好。”阿楠搂着姜容的脖子,悄悄翻出个东西来,“我听楼里的哥哥姐姐们说,双儿和双儿,会很舒服的,姜哥哥,我们试试好不好?”   “砰”的一声,陆乾珺直接从外面踹开了房门,阿楠被他阴沉的脸吓得使劲往姜容怀里缩了缩。   冰肌玉骨的大美人怀里抱了个圆润可爱的小美人,明明是赏心悦目的一幕,陆乾珺却气血上涌,他抑制住把阿楠扔出去的冲动,冷声道,“自己滚出去。”   阿楠更害怕了,姜容还伸手轻拍了下他的后背安慰,看向陆乾珺的目光有些戏谑。   “阿楠还小,只是开个玩笑罢了,更何况他是个双儿,真要如何……”姜容指腹勾了勾阿楠的下巴,“我们两个都是双儿,谁也不占谁便宜。”   “就是就是……”阿楠小声附和道,眼看着陆乾珺脸色更冷了,阿楠身子又抖了下。   “跟我回去。”陆乾珺眉头紧紧拧着,恨不能把阿楠从姜容怀里撕下来。   拍了拍阿楠的手,姜容示意阿楠起身,阿楠才不情不愿地起来,二人衣裳乱了,鞋子胡乱蹬掉,陆乾珺一手提起姜容的鞋子,一手直接把姜容抗在了肩上,在一众人惊讶的目光下,走到了马车旁。   所谓的游玩就这么结束了,姜容被放在马车上,光着的脚不知踩到了什么,硌的他脚心一痛,陆乾珺见状也生不起气来,动作轻柔地给他穿上了鞋。   “容儿…喜欢那样的吗?”   难道说重活一世,姜容反而喜欢起了双儿?   如果是这样,那他……   “也不是不可以。”姜容一想,实话实说了。   长相可爱又身娇体软的,应该没人不喜欢。   “为什么?”陆乾珺理解不了,“就因为他是双儿吗?”   “他提议的应该会很舒服,我只是想试试而已。”姜容不怎么在意道,“而且,你情我愿,有何不可?”   “朕也可以。”陆乾珺看着他,强忍着心里的不适,认真道,“只是为了舒服的话,朕也可以。”   “行啊。”姜容还是方才的语调,眼里全是漫不经心,“露水姻缘而已,陛下身强力壮,我也不吃亏。”姜容说罢在陆乾珺面前放下了戒备,“陛下早说为了这个,我也不会这般躲着了,只要不是为了让我入宫,欢爱之事倒无妨。”   简直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姜容嘴里说出来的,陆乾珺觉得眼前的姜容太过陌生了,像是他从未认识过一样。   “只要能给你带来欢愉,任何人都可以是吗?”   “至少脸得看得过去,长得太丑没兴致。”姜容道。   “好……”   或许是陆乾珺神情还恍惚,姜容说送他回府,陆乾珺也没反对,直接就同意了。   到了府里,姜容态度随和,笑得有些天真,“陛下何时有空直接找我就好,以后莫要再提让我入宫的事了。”   看着男人失魂落魄的走了,姜容才素着一张脸回了自己的院子,中途碰到姜祁跟他打招呼,姜容都没看见。   关上房间的门,姜容瘫软了身体倚在门上。   何止是陆乾珺觉得他陌生,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陌生。   他不该变成这样的,姜容捂着脸,他不该为了报复一个人变成这样,可他又没有办法。   让他就此放手,他不甘心。   前世受的苦,陆乾珺带给他的疼,他还没让陆乾珺尝到其中万分之一,他怎么甘心。   可他又不愿变成这样,他想干干净净的,完完整整的去爱一个人,不想为了一场报复,让自己堕落。   “究竟该如何……”良久,姜容呢喃一声,他把脸埋在膝盖上,如何也得不到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   宝儿们!我回来了!   我终于退烧了!   就是咳嗽一直好不了了,不过可以码字了。   当然,明天我也要上班了。   呜呜呜!   恢复日更!嗷呜!   快过渡完了!   嗷呜嗷呜! 第49章 亲近   想不通干脆就放纵了,反正他也有放纵的资格。   约上几个好友,他们一起上山去。   这次无人缺席,加上阿楠也跟来了,陆瑾拉上了赫连琤,梁秋怡带着她的小男宠,姜祁,柳苑,加上姜容,一行八人先去逛了梅花林才上山泡温泉。   “估计咱们也就聚这一次了,过了正月,大家各自都要开始忙了。”   梁秋怡准备科举,姜祁也该出京游历,柳苑接手了扶风楼,大家都有各自的事情做,想再这样聚集到一起,还真是有些难了。   想到这里,姜容兴致不高,众人见状正想出言安慰他,阿楠蹦跶到姜容身边,一把抱住了姜容整个胳膊,“阿楠有空,姜哥哥什么时候想来玩,找阿楠。”   阿楠看起来不胖,实际的确肉嘟嘟的,姜容突然被一团软乎乎抱住,心也跟着软了,“好。”   自从上次来泡温泉后,姜容就把庄子改造了下,几个房间修建了白玉池,泉水被引下来分隔开,男女有别,这样也就不用再避讳。   阿楠第一时间拉着姜容选了最近的房间,其他人也各自选了房间。   他们下午来的,计划好在这里住一晚。   “姜哥哥,我没带换洗的衣裳。”   “房间里有我的,先找一件待会儿出来穿。”   “好。”阿楠找了件贴身的里衣,姜容也在找待会儿泡完温泉穿的衣裳,两人一起走到池边。   “我第一次泡温泉,有点害怕。”   “那我先下去,在里面接着你。”姜容笑道,说着脱了衣裳沿着台阶走下去。   水不深,坐下正好没过腰,姜容站在水里朝阿楠伸手,“来。”   慢吞吞脱了衣裳,阿楠小脸被热气蒸的通红,慢慢走下去牵住了姜容的手,“姜哥哥,你,你真好看。”阿楠有些不好意思,又忍不住偷偷看姜容。   “阿楠也好看。”姜容捏了捏阿楠的手心,牵着阿楠坐在岸边的台阶上,两边还准备了茶水点心,他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给阿楠喂了一块梅花饼。   见他丝毫没有介意的意思,阿楠干脆大方看他。   跟他还未长成的少年人身子不同,眼前人从青涩蜕变结束,身子纤细又柔韧,阿楠能看到他被几缕长发遮住一半的侧脸,清瘦的胳膊,细细的腰身,加上温泉水的氤氲,姜容整个人莹润如玉,好像发着白光。   试探着靠近姜容,从后面把他整个人抱住,阿楠肉乎乎的脸蛋贴在姜容侧颈,“姜哥哥,你要是我亲哥哥就好了。”   “阿楠若是愿意,把我当成亲哥哥也可以。”姜容把长发撩到身后,低头看他。   “真的吗?!”阿楠满脸惊喜,蹭着姜容的脸,“那说好啦!以后你就说我亲哥哥了!”   他又想起什么,搂住姜容的脖颈,与他贴的更紧,“那哥哥,我们来做那天没做完的事吧。”   “不行。”姜容点着阿楠的额头将其推远,“我现在是你兄长,不能跟自己兄长做这种事。”   “我们偷偷的嘛。”   “偷偷的也不行。”阿楠年纪小,正是容易耽于欢乐的时候,姜容干脆把他的东西都收走了,“实在想了,自己用手,这些东西稍不注意会伤到自己,你还太小了,等以后成婚了再探索这方面也不迟。”   “那还要好几年呢……”阿楠瘪了嘴,敢怒不敢言。   “那就多找些事做,免得整日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哼”阿楠反手握住了姜容端起茶杯的手,“那亲亲总可以吧?”   他在楼里总看到很多哥哥姐姐抱在一起互相啃,脑海里也幻想过,就差没人实践了。   姜容用剩下那只手捏了捏他的脸,在他脸上亲了下,“好了。”   “亲脸不算,要亲嘴。”姜哥哥嘴唇红润润的,看起来就好亲。   “你要跟喜欢的人做这种事才有感觉。”姜容简直哭笑不得,“要是现在因为好奇什么都做了,以后遇到心爱之人,岂不是会有遗憾了。”   “也是哦。”阿楠沉默了会儿,又突然凑近姜容,“哥哥,那跟喜欢的人做羞羞的事,是什么感觉啊?真的会□□吗?”   “反正会神魂颠倒。”姜容回忆道,“让你恨不能停在这一刻,死在这一刻。”   “哥哥你还真做过啊!”阿楠更加兴奋了,“和谁呀?你们打算成亲吗?是不是小的时候偷吃禁果?哥哥你……”   “都是上辈子的事了。”姜容不得已打断他,“不打算成亲,也不算偷吃禁果,就是你情我愿的一场露水姻缘,现在已经分开了。”   “这样啊……”   “不过阿楠你不要跟我学,还是要保护好自己,等成亲,有人疼有人爱了,再把自己交付出去,才不会被人欺负,被人骗。”   看姜容脸色有些不对劲,阿楠欲言又止,想问问具体怎么回事,又怕戳中姜容的伤心事,于是就没有再说话,只是贴着姜容,在姜容脖子上偷偷啃了一口。   泡完温泉他们晚上凑在一起,几个男人相约一起狩猎,猎到什么晚上就烤什么,最后猎到了几只野鸡和兔子,还有一只鹿。   “这下有口福了,好久没吃鹿肉,大补啊。”姜祁从赫连琤手里接过鹿肉,拍了拍赫连琤的肩膀,一脸赞赏,“可以啊兄弟。”   赫连琤笑了笑没说话,悄悄看了一眼姜容。   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梁秋怡坐在地上微曲着左腿搂着小男宠,“你补了有什么用,连个暖床的人都没有。”   在场的除了梁秋怡,其他人也都没有暖床的,不过还是和梁秋怡一起笑姜祁,“姜大公子也是时候找个知心人了。”   “咳,我可不着急!”   一行人笑闹着纷纷坐了下来,陆瑾注意到姜容脖子上的红痕,又看看阿楠这小身板,一时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难得聚到一起,第二日又无事,大家喝了几杯都喝多了,阿楠脱了大衣,只穿着里面薄薄的单衣在篝火旁跳舞,火光照在每个人脸上,姜容一个人提了一壶酒。   他其实有些醉了,不愿想的事,加上下午温泉池里又想起前世,一时间脑子里更乱,多喝了几口酒,身子就乏了。   闹到酉时,大家都醉了,互相搀扶着回房休息。阿楠整个人挂在姜容身上,陆瑾看看姜容又看看阿楠,最后忍不住还是问了姜容。   “阿容,你和阿楠?”总不能是那种关系吧?   “什么?”姜容揽着阿楠的腰,神色有些迷离,“端王殿下早点歇息吧。”说完姜容他们就走了,陆瑾揉了揉酸胀的额头,不再多想也回房间休息了。   在姜府等到半夜姜容也没回去,陆乾珺心里多少有些急了。   监视姜容的影卫早就撤了回去,姜容身边只有几个暗中保护他的影卫,陆乾珺又耐着性子等了一个时辰,还没等到人后,陆乾珺彻底坐不住了。   先是去了一趟扶风楼,楼里没有姜容的影子,甚至柳苑也不在,陆乾珺打听了下,楼里的小二只说他们早早就出去了,一直未归。陆乾珺又去找了陆瑾他们,得到的消息也都是早就出去了,同样夜里未归。   之前姜容就和陆瑾他们去过庄子,陆乾珺一想到这儿,出了长安街直奔庄子去了。   去到已经深夜,他们都睡下了,从暗卫哪里知道姜容的住处,陆乾珺翻窗进去了,正好姜容醒了过来。   晚上吃了鹿肉又喝了酒,睡到一半阿楠迷迷糊糊往他怀里缩,嘴里哼哼唧唧的,把姜容喊得身上也难受起了。   他本打算悄悄起身,自己疏解一下,却没想到一睁眼看到了站在他们床前,一脸难以置信的陆乾珺。   房间里只有阿楠的声音,他们睡觉时只穿了里衣,现在也蹭掉了,落在陆乾珺眼里就好像他们在被子里□□相对,阿楠还一个劲儿往姜容怀里钻,脸也贴在姜容的胸口。   轻轻拿开阿楠的手,姜容撑着身子起来,今晚月光很亮,姜容衣襟敞开着,脖颈间的醒目红痕刺痛了陆乾珺的眼。   “为什么?”陆乾珺咽下心里的酸涩,高大的身形踉跄了下。   没回答他的话,姜容身上出了汗,从床上起来,想再去池子里泡一下,陆乾珺跟上他的脚步,也看到了他额头的水光。   房间里很冷,姜容为什么会出汗?他脖子上的痕迹是哪里来的?床上的少年为什么看起来那么累……陆乾珺有很多话想问,当然,他最想问的是姜容和那个少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们做了吗?”在姜容自顾自走进池子的时候,陆乾珺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酒未醒,欲念未消,姜容靠在池边上,仰着头眼看着陆乾珺,眼里带着明显的笑意,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朦胧,“你猜。”姜容慵懒的打了个哈欠,“那个孩子太可爱了,身子又娇又软,青涩又大胆,而且还干干净净没被人碰过。”   “所以你把持不住了?”过了很久陆乾珺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脸色黑沉,把拳头攥得嘎嘣响。   “对啊,及时行乐而已。”姜容不以为意,眉尾上挑,勾了勾嘴唇到,“让我更期待与陛下的初次了。”   泉水流过的声音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陆乾珺闭了闭眼,最终叹息了声。   他有很多话想说,从一开始的怒气,到现在的晦涩。   难以开口,他甚至分不太清姜容的态度,分不清姜容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非要这样戳朕的心吗?”陆乾珺无力道,他的眼眶有些红,他接受不了姜容和别人亲近,更接受不了亲近过后姜容对对方的夸赞。   就因为不愿接受他,所以和别人做了这种事。想到这个画面,陆乾珺几乎目眦尽裂,他一步一步走到姜容面前,有些咄咄逼人。   “你们互相进入过了,还是……”   不愿再听他多言,姜容干脆把手臂举起来让他看。   双儿和女子一样,一出生会在腕上点一枚守宫砂,而姜容的手腕此时光洁无比,连颗痣都看不见。   晃了晃白皙的手腕,姜容眉眼微弯,意思显而易见。 第50章 亲近   巨大的落水声响起, 陆乾珺死死抓住了姜容的胳膊。   他是知道姜容的守宫砂点在哪里的,粗糙的指腹抚上那个位置,直把那一小块白皙的皮肤揉搓的通红, 陆乾珺看着姜容的眼,不得不相信眼前的一切。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陆乾珺怔怔地说道, 以前的姜容怎么可能随便和人做这种事,还让别人破了身子。   “我与陛下不过认识了几个月而已,陛下怎知我以前不是这样的?”手腕上的手越收越紧,让姜容皱起了眉头。   “旁人谈你谦良恭顺, 温柔大方, 总不会全是假的。”   “他们没跟我睡过觉,又怎知我在榻上也恭顺?”姜容好笑道, “白日端着,夜里难免放纵,陛下难以接受的话, 你我再无瓜葛便是。”   正要背过身去离陆乾珺远一些, 陆乾珺从姜容背后一把将人锁在了怀里。   男人向来是孔武有力的,结实的臂膊横在姜容胸前,也不说话, 只是微微发着抖, 姜容垂首不知在想什么。   挣扎了下,陆乾珺抱的于是更紧,姜容使劲掰着陆乾珺的手, 冷声道, “放开。”   “既然别人把你弄脏了, 朕把你洗干净就是。”陆乾珺喃喃道, 看向姜容的目光有些疯狂, 姜容警惕地后退了一步,被陆乾珺一手抓了过来。   “你做什么?放开我!”姜容有些怕了,他搞不懂陆乾珺想做什么。   刚才他气昏了头,现在回过头一想,姜容不像被人弄过的模样。   反正舒服的是他,姜容想通后心安理得起来,甚至结束的时候,还可以点评一句,“陛下应该纳几个妃子,弄得人疼。”   陆乾珺捏着姜容的下巴,“朕不需要其他的妃子,一定会把你娶进宫。”   “我没空。”姜容捧着水洗了洗脸,没再管陆乾珺,径直回屋去了。   他得重新做准备了,经过今晚,一切都有变数。   还算了解陆乾珺,姜容知道陆乾珺看向他的目光已经变了,现在他和陆瑾有婚约,陆乾珺如果明着娶他,不合礼数,怕是会让陆瑾退婚。   第二日大家吃过早膳就分开了,姜容找到陆瑾,询问婚约的事。   他和陆瑾的婚约是先皇定下的,就连陆乾珺也没有权利废除,得到这个回答姜容很高兴。   只要陆乾珺敢娶,他就敢嫁。总归前世的陆乾珺是不会娶的,他不会在自己的丰功伟业上添上污点,至于现在的陆乾珺,姜容不确定陆乾珺将他看的有多重,就拿阿楠的事来说,陆乾珺能够接受,想必就比前世看得重。   “阿容你真的打算嫁给他吗?”有这个婚约,只要姜容不松口,陆乾珺就没法娶,现在姜容找他问婚约的事,怕不是真的打算嫁给陆乾珺。   说实话,陆瑾也能感觉到现在的陆乾珺和前世不同,但他仍旧觉得陆乾珺不是良人。   “若是他能给我皇后之位,嫁了也无妨。”前世本就该是他的,只不过他生性懦弱,连抢都不敢抢,现在有人送来,姜容的确不愿入宫,可又贪图这个位置。   前世不管是王侯将相,还是书生农夫,没有人愿意接受一个双儿当皇后,他受到太多的冷言冷语,另眼相待,心底也有个想法,是想让所有人都看得起的。   “可嫁给一个不爱的人,阿容你后半生会幸福吗?”万一陆乾珺和前世一样,对姜容全是利用呢。   “我有家,有朋友,有自己的事,幸不幸福,不再是别人给的了。”更何况他嫁给陆乾珺,就不是为了幸福。   陆乾珺也的确是与前世不一样了,前世活了那么多年,对于名声,陆乾珺也早就不那么看重。   回宫后陆乾珺第一件事就是拟定封后的圣旨,他迫不及待要让天下人知道姜容是他的,至于什么阿楠,等他把姜容娶进宫,就什么都算不上。   这封旨意可算是引起了轩然大波,文武百官高呼不可,不合礼数,不符规矩。   历来从没有立双儿为后的,要开这个先例,注定会有很多阻拦。   姜容接了旨,只管准备出嫁之事,外界的骂声他只当听不见。   “我不想你嫁给他。”陆瑾神色复杂道。他想直接告诉姜容自己的身份,又怕姜容把他当成疯子。   “为何?”   “他不是良人。”陆瑾也不想姜容再怀上陆乾珺的孩子,或许他心里怕姜容有了孩子就疏远他了,虽然姜容根本不知道他就是冬知。   “我也不希望你们有孩子。”他的脑海里关于姜容的回忆,只有很小时候的那个怀抱。   从小在宫里长大,他也算是要什么有什么,可就是没有爹爹。年少时的贪恋,随着时间的推移几乎成了他心里的执念。每次和姜容相处,陆瑾都努力克制,一想到姜容可能会再有一个孩子,而自己对他而言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朋友,陆瑾就觉得不能接受。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姜容有些不懂,他看不透陆瑾,陆瑾一直给他一种奇怪的感觉,但这种感觉让他控制不住靠近。   有我就够了啊……陆瑾心里呢喃道,到底没真的说出来。   “没事。”陆瑾勉强笑了下,敛下心里的落寞,“不管怎么样,我都支持你。”   他没有办法再投胎成姜容的孩子,接受他的爱,但是他可以保护姜容。   前世他长大,姜容已经去世多年,现在不一样,他比姜容还要年长一些,可以以好友的身份,一直守在姜容身边,一直保护他。   想通了这些,陆瑾又恢复了往日的笑脸,“阿容,我会一直陪着你,不管发生什么。”   姜容望着他的目光,脸上也浮现出柔和的笑意。 第51章 怒气   他没有办法再投胎成姜容的孩子,接受他的爱,但是他可以保护姜容。   前世他长大,姜容已经去世多年,现在不一样,他比姜容还要年长一些,可以以好友的身份,一直守在姜容身边,一直保护他。   想通了这些,陆瑾又恢复了往日的笑脸,“阿容,我会一直陪着你,不管发生什么。”   姜容望着他的目光,脸上也浮现出柔和的笑意。   赐婚的事引起轩然大波,陆乾珺忙着处理,有很多大臣都觉得封后不合礼数,接连几天递折子。陆乾珺烦不胜烦,又拿他们没有办法,只能慢慢磨。   几天下来陆乾珺疲惫不堪,关于姜容的消息却一个接一个。   他彻底明白姜容是不在乎他的,已经赐婚了,姜容还是毫不顾忌地和陆瑾,阿楠甚至还有别的男人一同郊游。   一方面朝廷已经让他心力交瘁,姜容那边又让他危机顿生,一连几天陆乾珺觉都睡不好,处理完政务终于有点时间找姜容说几句话。   赐婚对姜容的影响不大,姜容白天出门,晚上回府,没有陆乾珺的打扰反而更加自在,只不过今天他一推门,就看见坐在床上的男人。   陆乾珺等了他很久,这几日的忙碌让他更加患得患失,看到姜容就忍不住上前将人拢住,埋首在姜容颈侧,低沉的声音有些闷哑,“等朕将那些反对的老顽固都解决了,就娶你入宫。”   “陛下开心就好。”姜容面容冷淡,倒了一杯水准备喝,陆乾珺就黏在他身侧,不管姜容做什么。   “容儿觉得端王如何?”陆乾珺这几日还派人调查了陆瑾,毕竟是与姜容有过婚约的人,陆乾珺把陆瑾当成对手,再者姜容对陆瑾确实不一般,让他很难不多想。   “端王殿下雅致出尘,为人和善,陛下以为?”   “那容儿可是喜欢他这样的男子?”   “或清俊出尘,或魁梧勇猛,或娇小明媚,我都喜欢。”姜容道,伸手解开了衣襟,神情淡淡的,“我要去洗漱了,陛下要与我同去?”   面无表情说出这种话,陆乾珺就是真有想法也消了。   放开了姜容,陆乾珺独自坐在桌前等着姜容,他困顿异常,在姜容身边尤甚。   前世大多都是姜容迁就他,于是将他养成了毫不顾忌的性子,想要什么姜容都会给,限制姜容做的姜容也不会做,重来一世陆乾珺还被这种想法困着,以为姜容总会如他所愿,可到底今时不同往日,姜容什么也不会迁就他了。   姜容洗漱好出来,陆乾珺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被人推醒,陆乾珺睁开了布满红血丝的眼,揉着酸痛的额头,“容儿洗漱好了?”   “陛下累了就回宫休息,何必摆出这副样子,让人看了心烦。”姜容擦着湿漉漉的长发,不耐道。何必呢,既然累了,就在宫里休息,为什么非要出来找他?   “朕不是……”陆乾珺不知道怎么解释,头好像更疼了,“朕只是想你了,所以想见见你,累也的确是累了,同你说几句话就休息。”   “话已经说完了,陛下该走了。”姜容开门见山道,也不管陆乾珺什么反应,径直上床背对着陆乾珺睡下了。   过了许久,才听到屋子里传来一声叹息,陆乾珺悄悄走到姜容面前,“那朕走了,明……”他想说明日再来看姜容,又知道姜容根本不想见他,只得自嘲一声作罢。   要更快些,等把姜容娶进宫,就可以日日见到他了。   房门吱呀一声被关上,姜容转过身睁开了眼,双眼清明,没有半分睡意。   他最近一直在挑战陆乾珺的底线,可不管怎样,陆乾珺似乎都压下了火气,做出的反应总是超出姜容的预料,让姜容心里渐渐生出一些怪异感。   姜容了解的陆乾珺,还是前世那个狂妄自大,目中无人的陆乾珺。与之一比较,现在的陆乾珺像是被人换了一样,除了顶着陆乾珺那张脸,其他没有一处与陆乾珺相像。   心里产生了怀疑,姜容对于陆乾珺的关注渐渐也就多了,在他发现陆乾珺似乎在整治崔茂一派时,姜容更加不解。   前世的崔茂可以说是陆乾珺一手提拔上来的左膀右臂,后来更是生了封崔涟竹为后的想法,没道理这一世陆乾珺开始打压崔茂。   难道……姜容神色一凝,想到一种可能,又疲惫的闭上了眼,排除了这个可能。   不可能的,就算陆乾珺也跟他一样,带着记忆重生了,陆乾珺也还是陆乾珺,他的江山社稷,他的丰功伟绩,永远是排在第一位的,为了这些,他什么都可以舍弃,也不可能任由自己一次次触碰他的底线。   暂时想不通姜容也就不再想了,缩在被子里沉沉睡去,只是已经生疑,姜容就难免试探。   有了赐婚,加上姜容对陆乾珺产生了怀疑,姜容和陆乾珺越走越近,这也就让陆瑾愈发的难受。   他们越走越近,以后还会成婚,会有孩子,姜容对自己的孩子有多欢喜没人比陆瑾更加清楚了,因为清楚,所以更加难过,他不愿意让任何人取代,可又不能自私地让姜容不要孩子。   心里一直被这个问题困扰,和姜容一起出来,陆瑾也一直显得闷闷不乐的。   “殿下,最近是有什么烦心事吗?”姜容装似无意问道。   陆瑾心里更乱了,他目光幽幽地看向“罪魁祸首”姜容,偏生后者还一副等着他倾诉的模样笑着,让陆瑾想生气都气不起来。   “阿容以后会生孩子吗?”陆瑾嗓音低低地问道,他多想开口喊一声爹爹,可会被当作怪物的,也会吓到姜容,想着想着陆瑾心情更加低迷了。   好在姜容的反应让他格外惊喜,“会。”姜容答道,“但我只会要一个孩子,因为知道自己一定会有失偏颇,毕竟乖巧听话的孩子,总是惹人偏爱。”   他已经有过冬知,就不能再有其他孩子了,他只会把全部的爱都给冬知,分不出别的来给其他孩子,可以说他选择和陆乾珺继续纠缠的原因,很大程度也是因为冬知。   他想重新拥有这个孩子。   “阿容喜欢乖巧听话的孩子……”陆瑾低声呢喃道,他算不得乖巧听话,顶多就是在姜容面前乖巧,长大后更是与这几个字毫无关系。哪怕他不愿意承认,可他的确生性顽劣,毫无乖顺可言,骨子里还是像陆乾珺多些。   “其实……”姜容嘴唇轻启,差点就要开口说起冬知,最后还是理智占据了上风,只笑了笑,道,“其实小孩子都是乖巧可爱的,自己的孩子更是,如何能不偏爱呢。”   “我小时候,其实也挺听话的。”陆瑾心虚道,他这具身体,应该算是听话吧……   这句话把姜容逗笑了,“殿下从小身体不好,应当喝了许多药吧,想来格外招人疼。”   “哪里有人疼啊。”陆瑾自嘲道,“我三岁就没了爹爹,父亲又……”陆瑾见姜容转过头看他,笑了下转开了话题,“咱们一样,都是没有爹爹疼的孩子。”   “是啊,都是没有爹爹的孩子。”姜容看向远处,轻叹了声,心口涌上许多酸涩。   不知道前世他死后冬知过得怎样,有柳叔叔,有方姐姐,应该会平安快乐吧。   只是他欠了冬知良多,把冬知生了出来,却没办法将他抚育长大,更没办法参与他往后的人生。   陆瑾看姜容神色恹恹的,以为他想起了傅冰墨,就把手搭在姜容肩膀上轻拍了下安慰他。其实重生后陆瑾就一直没有放弃派人寻找傅冰墨的下落,只可惜每次都一无所获。   “冬天快过去了,城外的施粥也该停了吧?”陆瑾转移话题道。   姜容点头,“他们都是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开春后把庄子周围的荒地开垦了给他们种,具体的事宜我还要跟父亲再商量下。”   这么一大批难民不是小数目,一整个冬日的布施快把他的小金库花光了,开春能劳作了,他也不能白养着这些人。   “可以让他们租,没钱等种出粮食上缴一部分来抵,应该有不少人愿意的。”   “嗯。”姜容自己也过过苦日子,最不愿看这些穷苦人家累死累活却养不活自己,长安城还好,北地才是真正的炼狱,易子而食在那里不再是纸上记载的冰冷历史,而且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的事实。   能留下些什么总要留下的,姜容想,老天爷让他重活一世,总是有目的的吧,他也要想办法回报才是。   “最近朝中关于阿容你的事迹很多,阿容多做些好事,也能堵住他们的嘴。”总拿姜容双儿的身份说事,什么双儿不能为后,不能承袭爵位,等等,每次上朝陆瑾都气得恨不能缝上他们的嘴。   “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们闭嘴的。”姜容无所谓道,他听过太多难以入耳的污言秽语,对于这些早已不在意,骂他双儿的人,都是无能庸碌之辈,只能从身份上得到那么一点可怜的优越感了。   每日上朝不止陆瑾气极,陆乾珺也是愤怒异常,在无数次提及双儿不能为后这个话题后,陆乾珺怒而掀翻了案桌。   众大臣皆被陆乾珺吓住,颤颤巍巍跪地高呼万岁,殿内静谧的掉根针都能听见。   跪了一地的大臣们后背都被汗水浸湿了,陆乾珺不表态他们也不敢起身,心里恨死了提及这件事的崔茂。   崔茂心里更是惴惴不安,他显然没想到陆乾珺会发火,他只是想为自己的次子出口气,崔涟竹在牢里待了几日出来后变得疑神疑鬼,夜里睡着动不动就被吓醒,他心疼次子的遭遇,这才时不时提及姜容双儿的身份,借此报复姜容。   虽说是陆乾珺下令把崔涟竹关进牢里审问犯人的,可却是姜容造成的,崔茂也只是想灭灭姜容的威风,只他万万没想到陆乾珺铁了心要封姜容为后,谁说也没有用。   “诸位都觉得双儿不能为后?”陆乾珺面无表情看着殿内跪着的大臣们,帝王在气头上,无人敢再开口说话,看了一圈陆乾珺突然冷笑一声,道,“既然诸位都觉得双儿地位卑微,那朕也不封后了,朕就将这天下所有的双儿都带到长安来,认作朕的弟兄,朕看谁还敢说双儿地位卑微,难以入主中宫!”   “陛下!万万不可啊!”不少老臣听到陆乾珺的言辞后,心里大惊,纷纷跪地磕头,祈求陆乾珺不可做此种为人诟病之事。   “双儿地位卑贱是你们说的,怎么,朕要提拔双儿你们也不同意,你们想让朕如何啊?”   “陛下……”   “朕看你们就是胆大妄为!竟想将手伸进朕的后宫!”帝王厉声呵斥道,帝冕上的冕旒剧烈晃动,更是无人敢直视。   “臣等不敢。”自陆乾珺登基以来,从未发过如此大的火,一众官员保命为主,都不敢再提出异议。   “那朕要封姜氏为后,还有哪一位爱卿不同意啊?”   殿内静悄悄的,只有陆乾珺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很好,传朕指令,十日后举行封后大典,免税三年,诸位爱卿赏一年俸禄,君、民、臣同乐。”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挥了下明黄色的袍袖,陆乾珺快步走下高台,进了内殿。   他方才气血上头,一进内殿猛地吐出一口血来,高大的身形晃了晃,许恭福连忙扶住他,“陛下!”   “无碍。”陆乾珺示意他不用声张,拭去嘴边血迹,陆乾珺终于心愿达成,心里很是畅快,“将朕的旨意尽快传出去,内务府加紧准备封后大典,不能出半点差错。”   “奴才遵旨…”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开头与上一章有一点重复,是因为上一章被锁,我删了部分内容后字数不够,就拿这一章补了下,又怕有些读者没看到我补的内容,所以在本章重复了下,只有100多个字,应该没什么利益纠纷,过了今天我就删掉   嗷呜嗷呜嗷呜   嗷呜 第52章 大婚   “父亲,到底该怎么办啊,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嫁进宫,我却什么都没有?”崔涟竹十分不甘心,他自认没什么比不过姜容的,却处处被姜容压一头,“陛下一向器重父亲,求求父亲帮我在陛下面前说几句话吧。”   “不是为父不帮你。”崔茂沉沉的叹了一口气,说道。他最近也很烦心,陆乾珺明摆着要削弱他的势力,上赶着要取代他的人也有的是,他已经不能出任何差错了,但是崔涟竹又是他最小的儿子,崔茂也想把他送进宫,于是崔茂沉思了一会儿,开口道,“你去求求太后娘娘,说不定还有转机。”   太后不是陆乾珺生母,虽说只是陆乾珺登基后找了个没有存在感的太妃来堵众臣之嘴的,但那也是太后,总有些自己的门路,陆乾珺看在面子上也得听。   还有一层关系,当今太后是姜容继母的亲姐姐,想来和他们一样,不待见姜容。   十天后就是封后大典,姜容派人快马加鞭送消息给沈以珩,沈以珩终于在大典前一天赶来了。   几个月不见,他们三个聚到一起了闹到了晚上,听到姜容要嫁给陆乾珺的消息,沈以珩很震惊,不过也没说什么。   姜祁醉得一塌糊涂,沈以珩提议把姜祁先送回去,二人再继续聊,姜容点点头同意了,于是沈以珩将姜祁扛着肩上送回了他的院子。   将人放到床上盖好被子,沈以珩吩咐下人照顾好姜祁,就起身走了,没注意身后姜祁的目光,哪还有半分的迷离。   “我虽是不知阿容你为何又做下这个决定,但也支持你。只是宫里势力盘更错节,稍不注意便会被人利用,阿容定要万分小心。”   “放心吧沈哥哥,我会的。”他既然这样做了,所有的可能性就都想过了。但是他要当这个皇后,当给所有人看。   有时候他会想,有什么可报复的,这一世的陆乾珺什么都不知道,自己做再多也伤害不到前世那个罪人。可更多时候是怨念难平,他前世也无辜,难道就应该被伤害吗。   “陛下看起来似乎大权在握,实际仍有很多看不见的势力,在与陛下一争高低,阿容你在宫里能做到独善其身最好,若是做不到,也不要留下把柄。”   “嗯,我懂的。”姜家和沈王爷,一直就是保皇党,向来也是不掺和这些势力争锋,而且入了宫,陆乾珺不见得会让他有机会接触其他势力。   “好了。”沈以珩摸着姜容的头发,有些感慨道,“当年的小团子一眨眼也长大,到了嫁人的年纪了。有些话不是我该说的,阿容你,保重好自己。”   入了宫就不再有自由了,他们也就不可能时常有机会出去踏青游玩,而且嫁人后总要拉开距离,再次相见,他就该行礼问安了。   姜容知道沈以珩在想什么,他最是知礼,怕是想起以后心里伤感,姜容于是抱住他的胳膊道,“难道我嫁了人,沈哥哥就不对我好了吗?”   “自然不会。”   “那便是了。”姜容洒脱道,“我也会一直惦念着沈哥哥,有了夫君,沈哥哥也是我一同长大,两小无猜的哥哥,没有什么改变。还是说,沈哥哥若是娶了嫂嫂,就不愿与我好了?”   “那更不可能。”沈以珩斩钉截铁道,自认说不过姜容,沈以珩也就由着他闹了。   时候不早,二人各自去休息,姜容回到自己房间,才发现姜厉站在门前,身影看起来有些落寞。   “父亲。”姜容走过去低着头道。   “嗯。”姜厉身上也带了些酒气,被风一吹尤为明显,“我儿长大了,记得你刚出生时……”忆起之前,姜厉的声音变得晦涩,“罢了罢了,这些年,是为父忽视了你,更害了你爹爹。当年的事,确有蹊跷,你爹爹应当恨极了我,如今看着你出嫁,为父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我早就不怪父亲了。”历经两世,姜容也想通了,那种情况下,换做任何人,都没有别的选择。他没了爹爹,姜厉没了朝夕相伴的爱人,还娶了个自己不爱,甚至厌恶的女人,心里应该比他还要痛苦吧。   “歇息吧,明日还要早起梳妆。”   “嗯,父亲也早些休息。”   明日就是封后大典,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翌日寅时一刻姜容就被叫起梳妆,他两辈子也没有成过亲,对于流程不甚熟悉,就跟着下人走。   他起了,姜厉他们也起了,等着姜容梳洗完毕,宫里人也很快来了。   这一日要跪听宣读册文,随后从午门进入皇宫,帝后一同穿戴礼服,行册封礼,等等,姜容还是不被允许吃东西的。   姜祁虽然一夜未睡,还是早早起来,偷偷准备了些点心塞到了姜容手里,凑到他耳边小声嘀咕,“饿了就吃,咱们才不讲究这些陋习。”   姜容拍了拍他的手,由喜娘牵着走了出去。   宫里迎亲的队伍声势浩大,不少百姓出来凑热闹,姜祁他们把早就准备好的红纸包裹的铜钱撒出去,孩童们争相来抢,一时间更为热闹。   人走远了,姜祁神色复杂地看着沈以珩,只见沈以珩一眨不眨看着姜容的背影,姜祁低垂着脑袋想了想,随后使劲摇了摇头,把胳膊搭在沈以珩的肩膀,整个人挂在沈以珩身上,嬉笑道,“阿容都走远了,还看!”   “希望陛下好好待他。”沈以珩终于收回了目光,看了看姜祁说道,“走吧,还有很多事要做。”   接下来就是册封大典,虽然只有十日的准备时间,但是陆乾珺早早就有了封后的意思,内务府也是早就准备,整个大典隆重又庄严,比起陆乾珺登基之时也不差什么,这也正合陆乾珺的意。   牵着姜容的手,陆乾珺领着他一步步走向太庙,“朕此生只许你一人,当白头偕老,不负今日好光景。”   姜容面相正前方,并没有看身旁的男人,他本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不愿说了。   究竟是否辜负,姜容已经不在乎了。若是前世有这样的排场,受百官拜见,名字被写入皇室宗祠,入主中宫,从此能与身旁之人岁岁年年相见,他恐怕做梦都是带着笑的。   可如今不负好光景又有何用,他早已没了当年的期许,也不是奢望帝王之爱的傻子了。   像个木偶一样,一步步完成了所有的繁文缛节,已经快至深夜了,姜容一整日只在轿子里偷偷吃了点姜祁给他的点心,现在四下无人,他忍不住把手里捧得苹果啃了一口了。   盖头掀了放到一边,姜容吃着苹果实在太累,忍不住靠在床旁睡着了,等陆乾珺处理完其他事宜,激动来掀盖头的时候,却发现他想了一整日的人已经自己睡了。   身后的喜娘大惊,直呼不吉利,这新皇后真是太大胆了,盖头不等着皇帝来掀,怕是要惹怒圣颜。   “都先下去吧。”陆乾珺除了有些失望外,并没有其他的想法,既然盖头掀了,那也用不着喜娘了,陆乾珺干脆把所有的下人都挥退了。   殿内只剩他们二人,陆乾珺放轻了脚步走到姜容面前,细细打量着姜容。   因着不是女子,姜容脸上并未上厚重的妆,他本就生的眉目精致,只在唇上抹了些红色的唇脂,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明媚,与火红的喜服相得益彰。   陆乾珺坐在姜容身旁,刚想把姜容抱到床上,这才注意到姜容手里还拿了个被咬了一口的苹果,有些忍俊不禁。   “容儿……”他没见过这样的姜容,觉得新奇,更觉得庆幸。   实在是累极,姜容被陆乾珺脱了衣裳,擦了脸,又卸掉了头上的发饰,这么一番折腾下来竟还没醒,陆乾珺只得搂着人睡了,洞房花烛夜也没了。   皇帝大婚,百姓同乐,只有陆瑾不高兴,拉着赫连琤喝了一夜的酒。   “陆兄,喜欢就去抢,实在不行将他抢到床上,大不了生米煮成熟饭,陆兄你畏畏缩缩,反而不像你了。”   陆瑾压根没听赫连琤在说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想喝酒。他的爹爹成亲了,估计不久后就有孩子了……想着想着陆瑾心里更加难受,干脆仰头灌了一整坛酒。   “陆兄,再喝该醉了!”   他早就醉了,陆瑾摇摇晃晃用手臂撑着头,眯着眼嘟囔着什么,赫连琤听不清,“陆兄,你在说什么?”   又见他嘴唇动了动,仍旧听不清陆瑾在说什么,赫连于是凑近了些,终于听见陆瑾念叨的几个字。   “爹爹,唔,不要丢下我……” 第53章 洞房   赫连琤觉得奇怪,陆瑾口中的爹爹是指谁呢?据他所知,陆瑾是先皇的皇后所生,应当没有爹爹吧。   想不通赫连琤就没有再多想,只等着陆瑾喝的不省人事了,才把陆瑾送回了府,只是这个疑问一直存在在他心里。   大婚之后要去拜见太后,姜容是第一次见太后,前世这个女人在宫里就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毕竟大家都知道她只是陆乾珺用来堵住悠悠之口的, 没有什么实际权力。   跟着陆乾珺一同去了永安宫, 太后早早在等他们了,身边还跟着一个他们十分熟悉的人。   哪怕心里早有准备, 在看到陆乾珺和姜容携手而来时,崔涟竹还是咬碎了一口银牙,愤愤不平地盯着姜容。   “给母后请安。”陆乾珺只是来走走形式, 口头请安后就牵着姜容坐下了, 太后对他的做法早已见怪不怪,只是慈爱地看着姜容,“哀家早就听闻淮安侯家的孩子, 姿容绝色, 女子都难比,今日一见才知不是假话。”   “太后娘娘过誉了。”姜容没什么表情道。他看到了太后身边的崔涟竹,自然对太后也没什么好感。   好在太后也不是非要跟他聊家常, 几人聊了几句后, 话题就扯到了崔涟竹身上, 太后看了看二人的脸色, 随口道, “皇帝如今已有皇后,是否也该选秀女充盈后宫?”   “朕有容儿一人足矣。”陆乾珺道。对于崔涟竹,陆乾珺没什么特殊感觉,前世动了封他为后的想法,自然也不是因为喜欢,只是逃避对于姜容的感情,加上权衡利弊,才让他有了这个念头。   至于这辈子,他已经想通了 ,自然不会再做这种伤害姜容的事。   “帝王怎可独宠一人,这是害他。”太后不赞同道,“陛下纵观历史,有几个皇帝是独宠一人的,而那些备受宠爱的妃子,又有几个是有好下场的。”   “朕与他们不同,再说容儿是朕的皇后,不是什么妃子。”   陆乾珺此番话没让姜容生出什么感情,倒是让崔涟竹心动不已,他不止一次的想,要是自己是姜容就好了,自己一定会珍惜陛下的感情,而不是像姜容一样,冷着一张脸不把陛下放在眼里。   太后之所以能坐稳太后的位置,就是因为她识时务,知进退,见陆乾珺这个态度,太后也知道不能再说了,因而只与姜容说了体己话,就让他们走了。崔涟竹还是内心不忿,想跟太后说几句话,想让太后再替他说几句话,太后却以累了为由不见他了,让崔涟竹更是气愤。   眼神像是淬了毒一样看向与陆乾珺并肩走着的姜容,崔涟竹恨恨地跺了下脚。   总有一天,站在陆乾珺身边的会是他。   ——   刚刚大婚不用上朝,陆乾珺带着姜容在宫里逛了逛,说来两辈子了,姜容对皇宫也不怎么熟悉,任由陆乾珺牵着他的手在他耳边念叨,姜容只不咸不淡地回几句。   走到清宴阁,陆乾珺脸色变了变,正打算绕路过去,姜容却停了下来。   “咱们去那边逛逛吧,这里没什么好看的。”陆乾珺对上姜容那双平淡的眼,黝黑的目光有些波纹,他怕姜容会怀疑他,好在姜容没有执意要进去看看,只往里望了一眼,就随着陆乾珺往别处走了。   “太后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朕不会选秀女,也不会纳妃,有你一个就足够了。”   “陛下不必如此。”姜容抽出了自己的手,“我知道陛下处境艰难,有些事纳妃便可解决,陛下何必选择劳心伤神的方式。”   大臣们好不容易培养出的女儿,只等着入宫为家族谋划,陆乾珺却一个都不娶,他们怎么可能甘心。   前世姜容喜欢他,所以对他纳妃的事很在意,这辈子怕是姜容半点也不在乎他了,还要主动将他推给别人。   想到这里陆乾珺心里有些酸胀,他知道是他活该,更加觉得要守好重生的秘密,不然让姜容知道自己和他一样重生了,怕是连看也不愿看他一眼了。   现在姜容对他态度还算和缓,恐怕也是觉得他没有记忆,将他和前世那个无情无义之人分开了的缘故。   一日很快过去,天色渐暗,二人用了膳就到了入睡的时辰。昨夜洞房花烛,姜容却睡了,今夜陆乾珺是要补上的。   说来姜容感到奇怪,陆乾珺对他的态度有些怪异,按理以陆乾珺的性格,昨夜见他睡了,必定大发雷霆,觉得自己不被重视,或许是最近陆乾珺一直有些奇怪,不像前世那个脾性乖戾的男人,以至于让姜容有些“恃宠而骄”了,想到此,姜容有些讥讽地勾了勾唇角。   正在更衣的陆乾珺见到,以为姜容遇到什么高兴的事,忙问他,“容儿想到什么了?”   “没什么。”姜容转头看陆乾珺已经脱得只剩里衣了,垂了垂眸,起身洗漱去了。   二人都不喜旁人伺候,所以阿楠佳音他们都被允许早早歇息,内殿无人,陆乾珺找出之前早让太医配置的脂膏。   上次姜容说他技术不好,可能有些故意的成分,但他也明白恐怕自己真是技术不好,毕竟前世只顾自己舒爽,没在意过姜容的感受,那么娇嫩的地方被自己粗鲁对待,想来也是痛极。   太医说了双儿与女子不一样,他不知道女子如何,只知道双儿确实如传闻一样,在床上总是娇娇弱弱,承受不住太多,陆乾珺这辈子好歹算是了解过,也逼迫自己改了粗鲁的□□习惯,希望别再给姜容留下阴影。   他又记起上次姜容和阿楠,恐怕姜容会愿意和双儿做的原因,就是同为双儿,能顾忌到彼此的感受,不像男人一样大开大合,粗暴没情趣。   脂膏被他攥在手里都要化开了姜容才洗漱完,陆乾珺接过姜容手上的布巾擦拭着他一头长发。   每当姜容出现在他眼前,陆乾珺内心总是复杂万分,却又有化不开的柔和。   他喜欢姜容纤瘦的身子,细腻柔软的触感,抱在怀里好像整个人都软了,闻着姜容身上的幽香,陆乾珺心跳慢慢变快了。   “容儿,我……”他是知道姜容不愿意的,但是存了一丝希望,轻轻蹭了蹭姜容的侧脸,陆乾珺声音有些哑,“昨晚你睡了,今天是不是该补一个洞房给我?”   问出来的同时陆乾珺眼眶有些红,他不可抑制地想起姜容和别人,明明是只属于他自己的,却已经和别人亲近过了。   他嫉妒,又难受,偏偏再也舍不得强迫姜容做什么。   没怎么挣扎的被陆乾珺抱在怀里,姜容手指动了动,又放下了。   从决定入宫,姜容就做好了迟早会有这一天的准备,想到冬知,有些事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既然必须要做,何不选个让自己舒服的方式,姜容在扶风楼见过很多,出嫁前柳苑甚至送了他一本春宫图,加上阿楠时不时在他耳边念叨几句,姜容对这种事也没那么避讳,懂得多了自然也就不在乎了。   坐在陆乾珺腿上,姜容慢慢转过了身面对着陆乾珺,眉眼终于泛着些陆乾珺所熟悉的柔和,声音也难得的带了几分感情,陆乾珺看着他白皙匀称的手指轻轻解开了腰上的扣子,又听他用温柔至极的嗓音小声道,“你轻点,别弄疼我了……”   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冲动,陆乾珺一把抱起姜容,将人放到床上。   极致的红,温润的白,如墨的黑,陆乾珺呼吸停了一瞬,只能听到砰砰砰的声响,是心脏快要跳出胸膛。姜容把脸埋进枕头里,半干的长发散落在脸颊上,陆乾珺拉上床边的细纱,附身将人压在身下,一切变得朦胧。   “容儿,朕会一生一世待你好。”宽厚的大手拂过柔软的发丝,陆乾珺摸着姜容的脸,在他额头烙下一吻。对上姜容有些茫然的视线,陆乾珺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将人亲了又亲,在姜容揽上他脖颈的一刻,陆乾珺彻底沦陷,凶狠又克制地吻上怀中人的唇。   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姜容不知是逃避还是释怀,最终还是闭上了眼。   内殿的床吱呀摇晃到深夜,两个赤身的人隔了一世的缠绵,格外深情,又清醒着伤人。 第54章 疑虑   第二日陆乾珺醒时姜容还在睡,姜容背对着他,只留给他一个被发丝铺满的背影。陆乾珺凝视了许久,才鼓起勇气伸出一只手将人揽在怀里。   是熟悉的温暖细腻的触感,陆乾珺小心翼翼挪动了下身体,闭上眼将脸埋在姜容颈侧。   宽大的被子将二人包裹其中,□□相对的感觉让他贪恋了许久,许是太过安逸暖和,陆乾珺闭上眼很快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姜容已经醒了,穿上了里衣倚在床上拿着本书在看,陆乾珺将双手枕在脑后看他,脸上还有些疲惫,“容儿何时醒的?”   “刚醒不久。”姜容的目光始终没有移开手上的书本,直到陆乾珺看向他的眼神越来越炽热,姜容终于眨了眨眼,看了陆乾珺一眼。   张了张嘴刚要说什么,姜容伸手捂住了陆乾珺的双眼,“别看了。”   低沉的笑声响起,陆乾珺将他的手放在唇上轻吻了下,“今日同朕一起去郊外逛逛?”   春天来临,冰雪融化,郊外开始开荒种地了,陆乾珺打算去看看。   “我还有事。”姜容抽出自己的手,招来宫人准备热水,他要洗漱一番,身上虽然没有太多酸疼,但是黏腻的感觉也让他很不舒服。   被拒绝似乎在陆乾珺意料之中,陆乾珺也没说什么,只问了姜容要做什么。   “我在宫外还有店铺要打理,父亲给了我一些嫁妆,也需要去看看。”姜厉几乎将半个侯府掏空给他了,说是十里红妆也不为过,这其中包括了各种各样的铺子,姜容还有计划,他要借助这些铺子赚些银钱。   “那朕同你一起去。”   “我自己去就好。”姜容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昨夜刚经历了这种事,姜容想静一静,怎么可能让陆乾珺跟着。   吃过早膳二人各自出了宫,姜容先去店里看了看,碰巧陆瑾也在,一见到他,陆瑾双眼发亮。   “阿容!”自以为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姜容,陆瑾见姜容面色红润,这才放下了心。   姜容见到陆瑾也很高兴,“殿下怎么来了?”   “看你会不会来。”陆瑾昨日也来了店里,他其实更想直接进宫,但是以他对陆乾珺的了解,若是进宫恐怕会让陆乾珺起疑,姜容毕竟已经嫁进宫了,再跟他这个“外男”走的近了,难免不合礼数,落人口实。   一到姜容身边,陆瑾就紧跟着,那模样每每让姜容忍不住发笑,“我打算去其他铺子转转,要不要一起。”   “要。”   二人就这么一起逛了一上午,姜容也基本弄清了各个铺子的情况,他在看账本,陆瑾就趴在案桌一旁看他,有些百无聊赖,“阿容,你这么喜欢管铺子吗?我那里还有很多铺子,都给你好了。”   “我不是喜欢管铺子,只是先了解一下,毕竟是用来赚钱的。”   “那你很缺钱吗?”   “缺呀,庄子里还有不少难民,这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前几天我了解到北地酷寒,每到冬日都要冻死不少贫苦百姓,就想帮帮他们。”姜容说道,他确实是这种想法。   北地还有很多辛苦活着的人们,帮了这些人就好像是帮了前世那个在北地艰苦谋生存的自己,另一方面,他如今是皇后了,若是史书能有所记载,自然也是好的。   说者无心,陆瑾听他提起北地倒是变了脸色,姜容疑惑地看了他几眼,“怎么了吗?”   “没,没事…”陆瑾低下了头。   他知道姜容在北地生下了他,也从很多人口中了解过姜容那段时间的生活,听姜容提到北地,立刻就明白了姜容的意思,因为明白,所以心里更加不好受,如果那个时候没有他的存在,姜容应该能过得好些吧。   一个瘦弱的人,身无分文,还挺着个大肚子,是如何在寒冷的冬日熬过去的,陆瑾现在想都不敢想。   他眼眶有些红,是不可抑制地眼里发酸,只能偏过头去不让姜容看见,又故意岔开话题,“我听别人说,北地的冬天很美,有空我们一起去吧。”   “好啊。”姜容笑着应道,他也知道北地的冬天很美,还没来得及欣赏过,这一世或许能去看看了,也算是告别那个踽踽独行的自己。   看完最后一个账本,姜容伸了伸懒腰,陆瑾也随着他站了起来,“快到正午了,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好。”   二人一起去了仙客来,他们都喜欢这家酒楼的菜色,口味也差不多,进去正好碰到也是刚来的赫连琤。   “阿容,陆兄!”赫连琤惊喜地走了过来,“真巧啊。”   “是啊,一起?”陆瑾见赫连琤一个人,正好约他一起,赫连琤欣然同意,于是两人变成了三人。   “以后是不是不能喊阿容了,要叫皇后殿下。”赫连琤笑道,姜容最后果然还是嫁给了陆乾珺,他从一开始就有这种预感,还真让他猜对了。   “在宫外,我只是阿容而已。”姜容说道,三人会玩一笑,一同入了包厢。   姜容明面上身边什么人都没有,实际暗中不知有多少暗卫跟着,所以姜容见了谁,陆乾珺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包厢内,三人闲聊着等待上菜,赫连琤看看现在一本正经的陆瑾,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陆兄,前日阿容成亲你喝醉了,却一直嘀咕着爹爹,是怎么回事?”   陆瑾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看向姜容,姜容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陆瑾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头了,干笑道,“你可别胡说啊,阿容成亲我喝醉是因为太高兴了,至于为什么喊爹爹,我想我爹了还不行嘛。”   这理由勉强合理,赫连琤信了,姜容本来是没多想的,可突然想到今早提起北地,陆瑾奇怪的反应,心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姜容没有抓住,再回想又记不起来了。   吃过了饭三人一同逛街消食,长安城很大,长安街很广,街上人声鼎沸,姜容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都能碰到一些让他厌烦的人,这次还是两个。   崔涟竹和苏月走在他对面,显然也是看见他了,崔涟竹快步走了过来,不给他半分避让的机会。   “皇后殿下大婚不久就开始私会外男了,陛下他知道吗?”向来是与姜容不对付的,即使姜容成了皇后,崔涟竹也没怎么把姜容放在眼里,在他眼里姜容一个双儿,就是卑微低贱的存在,当了皇后也还是个双儿,空有个高贵身份而已,内里还是恶心下贱的。   “你算个什么东西,在这里乱吠。”陆瑾挡在姜容面前,前世他就看这人不顺眼了,只不过崔涟竹没做什么事,他也不好将人怎么样,现在崔涟竹惹到姜容跟前了,就没有放过他的道理了。   “端王殿下怕是被他蒙蔽了,他没成亲前就与很多男人勾搭,现在嫁给陛下,竟还与不三不四之人来往。”崔涟竹说这话时看着赫连琤,他见赫连琤穿着普通,长相也不像中原人,料定他是蛮夷之人,上不得台面。   “你说本王不三不四?”陆瑾一把抓住了崔涟竹胸前的衣裳,这一变故让崔涟竹脸色一白,正要解释,陆瑾一脚将他踢了出去,“再敢胡言乱语,你这舌头也不必要了,本王亲自给你拔了。”   苏月见状不好早就跑了,陆瑾踹完人也招呼姜容他们离开,剩下崔涟竹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偏偏还有很多人在围观,这些低贱的平民都看见了他的丑态,崔涟竹气急。   “看什么看,都给我滚!”   周围人被他这一嗓子吓了一跳,纷纷避让。   人都散的差不多崔涟竹才爬了起来,心里更加记恨上了姜容,他不知道姜容到底有什么本事,让这么多男人喜欢他,为他出头,而且这些男人还都是王孙贵胄,生得一表人才,气宇轩昂。   碰到这种事,姜容他们也无心再逛了,看姜容脸色似乎不太好,陆瑾拍了拍他的肩膀,“阿容你别想太多,他就是见不得你好,对付这种人,你就要不在意,而且过得比他好,气死他才好。”   经常和姜容走在一起,陆瑾才发觉姜容比他矮很多,而且长得又纤瘦,他这个爹爹是需要被人保护的这种念头,越来越大。陆瑾想着想着,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姜容的发顶,他心想亏得姜容不知道他是冬知,不然该骂他了。   有了这种想法,陆瑾又想到,姜容怎么会知道冬知是谁呢,姜容不记得冬知的。   想要告诉姜容的念头越来越强烈,陆瑾最终还是控制住了自己,他注定只能在心里偷偷的,悄悄地喊几声爹爹,被听到会被人当做怪物。   不能喊出口,却可以抱一下,陆瑾在无人的地方抱了抱姜容,又在姜容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松开,“你入宫了就不能时常出来,我们也不能时常一起了。”   “我有空就会出来的,况且我也有很多事要做,在宫里总是不方便,陛下他……也不太限制我的自由。”   “那说好,你出宫要找我一起,不管做什么都要找我一起。”   “好。”姜容笑着答应他,不知道为什么,陆瑾说什么他总是习惯性答应,对此姜容只能把原因归结于,他把陆瑾当成了“弟弟”,所以愿意顺着他,迁就他。   一天很快过去,姜容回宫的时候陆乾珺也回来了,他已经知道姜容这一天做了什么,见了谁,但是压下了情绪,什么都没问,只在夜里折腾了姜容几通,又在姜容明显不适的时候停下了动作。   他把底线越放越低,心里开始恐慌,忍不住想姜容或许喜欢上别人,选择和别人缠绵,他也是没办法的。 第55章 生疑   一场情/事结束, 陆乾珺伏在姜容身上粗喘,脸埋在姜容颈侧啄吻,不经意偷看姜容一眼。姜容一如既往的没有情绪, 睁着眼看向房梁顶,眼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重新把脸埋进去, 陆乾珺很想开口问姜容,能不能不对他如此冷漠,却怕捅破了二人之间的窗户纸,最终只是宣示主权一样, 在姜容下巴上吮出一道清晰红痕, 心里的落寞总算消解了些。   不去看姜容带着明显不适的脸,陆乾珺起身穿着衣裳, “朕去上朝,容儿你多睡一会儿。”   姜容卷起被子翻了个身,陆乾珺见状只得走了。   将被子蒙过头顶, 外面天蒙蒙亮, 昨夜睡得很晚,姜容有些头痛。   睡得很晚只是他头疼的一个原因,还有一个他不得不面对的原因是, 陆乾珺愈发的奇怪。   开始陆乾珺对他的纵容, 他可以劝自己说或许这一世陆乾珺真的对他动了情,可渐渐的这个理由已经说服不了他了,姜容心里明白, 如果只是动情, 陆乾珺不会做到这种地步, 这人骨子里就是冷漠的, 又怎会为谁卑微。   两道细细的眉紧紧皱起, 姜容撑着酸痛的身子坐了起来,外殿的侍者听到动静,在外面轻声叫他。   “殿下可是醒了?”   理了下衣裳才让人进来,姜容见进来的佳音,又放松了身子,“阿楠呢?”   “一早就去御花园里观景去了,奴婢叫都叫不住。”佳音笑道,这几日的相处,他们都把阿楠当弟弟看,加上姜容也不拘着阿楠,下人们自然懂得看姜容脸色。   “那我们出宫,就不带他了。”姜容平白又想起陆瑾,比起陆瑾,阿楠更活泼些,也更像弟弟。   陆瑾和陆乾珺,两个人都很奇怪,想到这儿,姜容头疼的越发厉害了。   出宫不外乎还是那些事,姜容今日没等着陆瑾来,自己去端王府找他了。   内心一直有着疑惑,姜容开始的想法是,不管陆瑾有什么秘密,只要陆瑾还是陆瑾,没有做伤害他的事,姜容以为自己可以不介意,可以随着时间的推移,姜容发现他没有办法不介意,再加上陆乾珺的种种奇怪表现,姜容对陆瑾也开始怀疑了起来。   端王府的下人可能早就收到过命令,姜容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就进了陆瑾住的地方,管家甚至告诉了他,陆瑾在书房,他可以进去。   跟着管家去了书房,陆瑾却不在,姜容可以进,管家却不行,于是只有姜容自己坐在书房里等陆瑾。   这里的陈设姜容莫名觉得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是与哪里相似,环顾四周,姜容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东西,书架的最高层摆着一个玉雕,看轮廓是一个人抱着一个孩子,姜容正想走近看一看,陆瑾从外面推开了门。   察觉姜容的意图,陆瑾瞳孔猛然间扩大,他心里期待姜容发现些什么,又害怕,所以僵在原地没有做任何事。姜容见他进来了,却是只又看了一眼那玉雕就转过身来跟陆瑾说话了,“管家说你在书房,我就进来了。”   “嗯,无妨,王府没有你不能去的地方。”陆瑾眼里划过一抹失望,又庆幸姜容没有仔细去看。   “我今日打算去看看庄子里的难民,你要跟我一起吗?”   “好。”   出去的时候陆瑾自以为小心的看了一眼玉雕,姜容却在他身边眼神变得晦涩起来。   到了庄子,很多农民在劳作,姜容和陆瑾逛了一圈,话没说几句,二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   不是故意忽视陆瑾,姜容在陆瑾再次小心翼翼看他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把人扯到了一旁的房间里坐了下来。   从来没有见过姜容如此严肃的表情,陆瑾心里更加惴惴不安,姜容还只看着他不说话,把他看的有些心虚。   “阿容,你……有什么事吗?”   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姜容甚至仔细看了看他的轮廓,发现陆瑾确实是这样的长相才放弃了。   “我们是不是,从前见过?”姜容问他,或许说上一世他们是否见过,还很熟悉。在很早之前姜容问过陆瑾同样的问题,当时被陆瑾搪塞过去了,这次他想听陆瑾真实的回答。   “我小时候,我们的确见过。”斟酌良久,陆瑾看着姜容的双眼认真回道。他这话不算假话,也是对姜容的试探,姜容开始怀疑他,让他期待,还隐隐有些难以言表的感动。   他的爹爹是记着他的,哪怕隔了一世,哪怕这一世的姜容没有前世记忆……想到这里,陆瑾突然屏住了呼吸,他看着姜容的眉眼,慢慢理了理与姜容相识到现在,关于姜容身边的一切以及姜容所做的事。   不再一门心思只为了陆乾珺,姜家也没有因为一场大火从此覆灭,最主要的是,虽然这辈子姜容还是嫁给了陆乾珺,可却是以皇后的身份被陆乾珺明媒正娶的,而不是像前世一样,什么都没有,被陆乾珺骗进了宫。   陆瑾心跳如雷,话到嘴边了,陆瑾犹豫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想问的时候,姜容叹了口气,“算了。”   罢了,或许只是他的错觉呢,说不定他和陆瑾真的只是相见恨晚的朋友而已,至于其他的感觉,都当作错觉吧。   被姜容这么一打岔,陆瑾又泄了气,“快到中午了,不如去我府上?”他最近招了几个厨子,烧菜十分和他口味,一定也很和姜容的口味。   “我就不去了,处理完庄子上的事,我就该回宫了。”   “那好吧。”懂姜容只是暂时不想看到他,陆瑾随便找了个理由走了。姜容需要静一静,他也是,刚才差点就控制不住自己把秘密说出来了,陆瑾一阵后怕,但是对于方才灵机一闪想到的事,陆瑾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会不会姜容和他一样,是有前世记忆的……   “主子,咱们回宫吧。”不知道姜容和陆瑾说了什么,佳音看姜容自从陆瑾走后就开始魂不守舍,有些担心他们的关系。一个是皇后,一个是王爷,可别出岔子才好啊。   再待下去也无心处理其他的,姜容遂回了宫。   进了宫门刚走半刻,就有宫人快步走来在姜容面前跪下了,“奴才见过皇后殿下,殿下快去瞧瞧吧,阿楠被陛下罚了鞭刑。”其实还有他人在,这宫人没敢说。   一听阿楠被罚,姜容脸色都变了,让前来报信的宫人带路,几人很快走到了宣政殿前。   远远就看见陆乾珺身边站着一个人,走近一看果然是崔涟竹,姜容脸色更加难看,上前把阿楠扶了起来。   “敢问陛下阿楠犯了什么错?”姜容站在阿楠身前对峙道。   “容儿你回来了。”陆乾珺高兴道,陆乾珺的本意只是让姜容回来,他不愿意姜容和陆瑾有过多接触,所以在崔涟竹要罚阿楠的时候没有阻止。   “见过皇后殿下。”崔涟竹不情愿地行了一礼,又看了看陆乾珺,用自以为只有陆乾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殿下见到陛下,都不行礼吗……”   他不说话单单站在那儿姜容都觉得他碍眼,一说话让姜容更是心烦,于是姜容冷笑了下,转身面对着他,“怎的?崔公子要教导本宫礼数?”   “臣不敢。”崔涟竹立刻跪下,恭恭敬敬道,显得他柔弱又可怜,“臣只是一时嘴快,望殿下海涵。”   “抬起头来。”姜容早就注意到阿楠肿起的半边脸,崔涟竹抬头,眼神高傲,姜容看着他的脸轻轻活动了下手指,一巴掌扇在了崔涟竹脸上,在崔涟竹难以置信的目光下,擦了擦手指幽幽道,“本宫只是一时手快,不过想打便打了,只当打一条狗。”   “你!”   “再敢对本宫不敬,就不是一巴掌了,而是二十鞭。”在路上已经了解了来龙去脉,阿楠在御花园不小心碰了崔涟竹一下,也马上道歉了,被崔涟竹揪着不放,辱骂过后还打了阿楠一巴掌,姜容估计也是崔涟竹故意找茬,“方才崔公子对着本宫的人,一口一句下贱双儿,是觉得双儿都下贱,还是在指桑骂槐?”   “容儿不必和他计较,朕让人把他扔出去,以后不会再让他进宫惹你不快。”陆乾珺不想姜容提起这事,他知道双儿的身份是姜容的痛处,也怨恨起无端提起这事的崔涟竹,看向崔涟竹的目光阴沉无比,把崔涟竹看的一激灵。   “陛下方才不是也要处罚阿楠?”姜容对着陆乾珺也是冷脸。   “朕只是在了解情况,没有处罚你身边之人的意思。”   “那陛下此时了解事情经过了,打算如何处理?”   抓住姜容一只手放在手心里揉了揉,陆乾珺轻阖眼睑,慢慢悠悠说道,“崔二公子觉得宫里住的不舒爽,就尽早离宫,你父亲崔老将军估计等你多时了。”   心里虽然不服气,但是陆乾珺发话了,崔涟竹不敢不从,只好愤愤地离开了,可到了家门口崔涟竹才知道陆乾珺这番话的意思。   崔茂一见他,上来就是重重一巴掌,常年练武之人的一巴掌,直接将崔涟竹掀翻在地,崔茂指着他,恨铁不成钢呵斥道,“你个逆子!你究竟做了什么,让陛下撤了你老子的职!”   现在将军府也不是他的了,崔茂终于意识到再任由崔涟竹胡闹下去,他怕是不止官位不保,连项上人头也有危险。   崔涟竹出了宫,姜容也就带着阿楠回了自己的宫殿,阿楠在他身旁低着头有些沮丧,姜容摸了摸他的头,“疼不疼?”   “不疼。”阿楠怕姜容训斥他,姜容没有,让他更加难受起来,“姜哥哥你骂我吧。”   听他委屈的声音,姜容忍不住笑了笑,“骂你作甚,你又没有错。”   “可我如果老老实实不出去就不会碰到他,也不会有这些事了。”他还是觉得难受,给姜容添了麻烦。   “你要知道,有人想找你的差错,你哪怕做得再好,他也会想方设法找你麻烦。”崔涟竹从来都是针对他,阿楠只是倒霉被碰上了,“快回去找点药膏抹一抹,免得不漂亮了。”   一听不漂亮了,阿楠总算不再沉浸在自责之中,飞快跑去找药膏去了。   姜容独自进了内殿,心情沉重,神情还有些恍惚,他想起了前世。   刚才陆乾珺攥住了他的手揉捏,在他手心摩挲着画圈,男人粗糙的指腹摩挲的他手心发麻。姜容不知道是陆乾珺的习惯还是什么,只是记得前世的陆乾珺,就有这个习惯。 第56章 坦白   一转眼一月过去,姜容最近没有再出宫,只在宫里安心养着身子。他选择嫁给陆乾珺,更多的原因是想要前世那个孩子,他的冬知前世跟着他吃了很多苦,这辈子总能安稳了。   想起冬知姜容心情才好些,用了早膳等着太医来诊脉。   按照前世的时间算,现在他应当是怀上了的,所以姜容最近不出宫还有一个原因是怕伤到孩子。   未时一刻太医来诊脉,姜容心里有些紧张,前几天太医来只说他有点血虚,若是这一次再没有,姜容不知道会如何,他一直盼着这个孩子的。   “老臣见过殿下。”太医院首亲自来诊脉,陆乾珺下朝后也来了这边,他大体能够猜测出来姜容是想要前世那个孩子,他也一样。   前世姜容一个人产子,冬知也跟着姜容过了很久的苦日子,他后来又去过北地,了解过姜容当年受的罪,他心里知道对于冬知,对于姜容,他一直是亏欠的,只是说不出忏悔的话。若是能重新参与姜容怀孕的过程,陆乾珺想想就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轻轻呼出一口气,姜容伸出了手,陆乾珺走过去坐在姜容揽住他,轻拍着姜容的背,姜容看了一眼,又闭了闭眼。   片刻后太医诊脉完毕,脸上浮现出笑意,只见他跪在地上磕了个头,高兴道,“恭喜陛下,恭喜殿下!殿下已有身孕,从脉象上看无碍,只需安心养胎就好。”   姜容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心里止不住的庆幸,眉眼也弯了弯,陆乾珺和他一样激动,只是见姜容难得的好心情,没再去触碰他。   “赏!”陆乾珺吩咐身边的太监道,“传朕旨意,宫里不论侍者官员,都赏!”   “多谢陛下。”   宫人们都领赏去了,宫里一片祥和,姜容摸着依旧平坦的小腹,慢慢扶着桌子坐了下来。   心跳的有些快,姜容等着自己的心情平复,突然转头看了陆乾珺一眼,陆乾珺不明所以走过去,姜容又不看他了。   “怎么了?”   “没事。”姜容心想,这一次他要让陆乾珺主动放他走。   还是没控制住从背后把姜容整个人抱住,陆乾珺贴在姜容耳边,声音沙哑低沉,“这一胎若是个皇儿,朕就封他为太子……”   “陛下说这些,为时尚早。”他不愿自己的孩子掺和皇权争斗,除非陆乾珺这辈子不纳妃,他也只生这一个孩子。   “咱们就要这一个孩子。”过了很久陆乾珺才说道,喑哑晦涩的声音让姜容无端感觉不适,他皱了皱眉,从陆乾珺怀里挣扎了出来,“我有些累了。”   “那朕正午再来。”陆乾珺最近也摸清了姜容的脾气,只要顺着姜容的意思来,姜容对他的靠近就没有那么抵触。   回到宣政殿陆乾珺也无心政事,他后知后觉激动起来,姜容还愿意和他一同孕育孩子,是不是他还有那么一丝挽回的机会。   空荡的殿内十分肃静,只有陆乾珺的叹息声。   他的容儿带着前世的记忆,不知他是否知道前世去世之时,肚子里的那个孩子,那个还未成型,就化作了一摊血水的孩子,每每想起这些,陆乾珺就感觉有些呼吸不畅,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满心酸涩,头皮发麻。   不能让姜容知道这些,陆乾珺喘着粗气想到。   ——   皇后有孕,也是普天同庆的大事,加之陆乾珺对姜容的重视,姜容怀孕的消息,很快长安城里妇孺皆知。   陆瑾是最早知道的人之一,他劝过自己很多次不介意,可是姜容真的怀孕了,他才知道自己有多难以接受。   传信的暗卫刚走,陆瑾就喉头一阵腥甜,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这具身体本就被掏空了身子,养了很久也没养过来,陆瑾这一吐血,直接就病倒了,太医来了好几个,只说是心病,开了很多药陆瑾也不见好,急得整个端王府都处于低气压之中。   面色惨白地躺在床上,陆瑾整个人透着一股萎靡之气,只胸膛的起伏昭示着他还活着。   “殿下,多少吃点东西吧。”饭菜热了又冷,陆瑾只说没胃口,又背过身去不理会他们,管家也没辙,只能让他们都撤了下去。   看了看天色还早,陆瑾两天都没怎么吃东西,管家一合计,还是派人进宫和姜容说了声。   作为为数不多能进陆瑾身的人,管家还是知道陆瑾和姜容关系匪浅的,他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冒着风险给姜容传消息,只希望姜容能来,陆瑾或许还能听姜容的话。   端王府距离皇宫不远,消息也很快传到了姜容耳中,他和陆瑾一个多月未见,说实话姜容是在逃避,他想不通陆瑾为什么对他那么好,也想不通自己对陆瑾的感情是从何而来,现在听到陆瑾病了,姜容立刻就坐不住了。   怀着身孕姜容不再排斥陆乾珺安排在他身边的人,总归这些人也不限制他的自由,姜容就任由他们跟着一起去了端王府。   直奔陆瑾的房间,姜容一进去就闻到一股药味,管家在一旁小声解释。   “王爷昨日还喝了药,今日连药也不喝了,更是一连两日没吃东西,再这样下去,王爷这身子怕是受不了……”   只能看到陆瑾半个背影,姜容挥退了身边的人连同管家,屋子里就剩他和陆瑾,也不知陆瑾睡没睡着,姜容走过去坐在了床边,轻声道,“管家说你两日没吃东西了,为什么不吃?”   陆瑾一动不动躺在那儿,他早听到姜容的声音了,心里也激动地恨不能跳起来,却强迫自己默不作声。   要早早习惯了,陆瑾想到,姜容不会每次都来看他的,本来姜容也没那么在乎他……想着想着心里更难受了,陆瑾干脆睁开了眼,不想再装了。   “有了孩子,你一定很高兴吧。”陆瑾看着姜容,勾了勾嘴角道,他承认他心里是有怨气的,而且开始嫉妒一个还未出世的孩子。   嫉妒这个孩子可以一直在姜容身边,嫉妒这个孩子可能得到的所有爱护,更嫉妒这个孩子有人陪着长大。   越想越控制不住,陆瑾死死攥住了自己的手,硬着头皮冷漠说道,“你回去吧,我没事,不用担心。”   心里再难受他也说不出责怪姜容的话,况且也的确不关姜容的事,陆瑾硬是把自己憋得两个眼眶红红的,眼底也渐渐湿润起来。   姜容本来对陆瑾的态度有些微词,看陆瑾可怜巴巴的模样,心里什么气也消了,他刻意放柔了声音,“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太医说你有心事,能否说给我听听?”   他转身就走或许还好些,这样的态度更是让陆瑾招架不住,几乎与前世梦里那一抹身影重合了。陆瑾撑起身子来坐在床头,有些绷不住地祈求道,“就不能不要这个孩子吗,不能……”只要我吗……   他也想一直在爹爹身边,从小到大,关于姜容的记忆很少很少,唯有梦里才能偶尔记起,姜容逗他笑,哄他入睡,亦或是柔声教他做人的道理,不管是哪一个姜容,都温柔无比,陆瑾贪恋记忆深处那抹温柔,长久下来几乎成了执念。而现在他好不容易能够触碰到这份执念了,却要跟别人分享,陆瑾怎么能够接受。   “什么意思?”姜容被陆瑾的话搅乱了心,脸色也瞬间变得凝重。   “不能只有我吗?”身上实在难受,头脑也不甚清醒,陆瑾自嘲一声,干脆问出了口,他直视着姜容的双眼,“爹爹,不能只有我吗?”   被当成怪物就怪物吧,陆瑾释然了,反正姜容也不怎么愿意见他了,说出来也算破釜沉舟。   望着陆瑾认真的眉眼,加上之前的种种迹象,姜容不得不重新审视起眼前这个人。   呼吸有些急促,姜容猛一下抓住了陆瑾的手,他心里有答案了,却不敢相信,“你究竟是谁?”   “爹爹不是猜到了吗?”陆瑾佯装镇定道,他怕极了姜容会夺门而出,从此再也不跟他联系,好在姜容似乎早对他有所怀疑,只看着他的脸,说不出话来。   “猜到……什么?”姜容喃喃道,他还是不敢相信,企图从陆瑾的脸上找到那么一丁点的玩笑意味,却没有,陆瑾脸上只有认真。   “我是冬知,爹爹应该还记得我吧?”既然决定要说了,陆瑾大大方方直接告诉了姜容,说出来心里痛快多了,陆瑾也没了压力,“不记得也没关系,就当我在胡言乱语。”   眼里越来越湿,陆瑾与姜容互相对望着,终于姜容也忍不住了,泪水刹那间决堤,他哽咽着摸了摸陆瑾的脸,“你是冬知,是我的孩子……”   “是我,爹爹。”见姜容哭陆瑾才开始慌了,他没忘记姜容现在怀有身孕,应该避免情绪剧烈起伏,无措地擦着姜容的眼泪,“爹爹别哭……”   “你真的是我的冬知吗?”姜容捧着他的脸上上下下看他几遍,泪眼婆娑的,有些崩溃,更多的是欣喜,“为什么不早告诉爹爹,你知不知道爹爹有多想你!”   无数个午夜梦回姜容总会被噩梦惊醒,梦里冬知被陆乾珺带进了宫,宫里还有其他妃子生的皇子,他们欺负冬知没有爹爹护着,总是打他骂他,陆乾珺只是冷漠地看着,每次做这种梦姜容都会被吓醒,醒后就再也难以入睡。   “你吃了很多苦对不对?是爹爹不好,要是……”   “爹爹。”冬知阻止了姜容的胡思乱想,好不容易把他眼泪擦干了,姜容又开始掉眼泪,冬知只好反过来安慰姜容,“我没吃过多少苦,在宫里长大,没人敢欺辱我,父……那人也不管我,我只是想爹爹,很想很想。” 第57章 相见   即便面对的是陆瑾的脸,姜容却能从中看出冬知的影子来。他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自己现在的心情,好像有些意料之中,又真的不敢相信。   他的冬知回来了,他思念了很久的孩子回来了。见他神情有些呆滞,陆瑾没有再多说,只是轻轻拉住了姜容的手,“所以爹爹你是有上一世记忆的。”   姜容点头,难怪他会一直觉得陆瑾熟悉中带着亲切,是他的冬知一切就合理了。   本来就有些担心陆瑾的身体,知道陆瑾就是冬知,姜容一下子更担忧了。   “怎么会突然病倒了?”   “我……”陆瑾有些难以启齿,总不能说是嫉妒让他难受的生病了,陆瑾眼神飘忽,临时想了个理由,“之前喝多了酒,在外面冻着了。”   虽然没有参与冬知的成长,但是好歹也和陆瑾认识几个月了,陆瑾一撒谎姜容就看出来了,顾忌着陆瑾的身子,姜容没戳穿他,只温声同他说话,“好好养病,要不要爹爹留下陪你?”   骨子里已经二十多岁了,姜容这个爹爹比他年纪还小,陆瑾后知后觉感到有些怪异,不过他不会错过姜容能留下来的机会,“那宫里会不会有人不乐意?”   “没关系,不用在意他。”既然陆瑾知道他重生了,姜容也不在他面前隐瞒什么了,想到陆瑾两天没吃东西,姜容摸了摸他有些发凉的手,给他披了件衣裳,“吃点东西好不好?两天没吃东西,身子该饿坏了。”   本来想耍个赖让姜容给他做吃的,想到姜容有身孕了,陆瑾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只乖乖答了个“好”。   下人于是赶忙端来吃的,管家松了口气,由衷的佩服姜容,心想果然,在王爷心里只有皇后殿下是特殊的,也只听皇后殿下的话,想到这里管家又开始担忧,这种感情可不是好事啊,被陛下知道了,可是杀头的重罪。   忧心忡忡打算劝一下二人,抬头一看两人一个喂一个吃,气氛融洽,下人也都很有眼色的出去了,哪里还能插进去第三个人,管家只好叹一口气也离开了。   吃了点东西陆瑾就犯困了,他怕姜容走了就一直拉着姜容的手,临睡前还嘀咕着让姜容别走。   答应他留下来姜容自然不会走,派人回宫传了消息,姜容在陆瑾睡着后在房间里四处走了走,果然又让他发现了以前没注意的细节。   卧房不大,陈设也很像当初他们在北地居住的小屋,房间里挂着陆瑾写的诗,初读不解其意,现在姜容已经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房间里到处都是端倪,看来他的冬知一直在试探他,或许还期待他自己发现着什么,可惜姜容压根不敢往这方面想,真发现了也只会当成巧合。   面上挂着柔和的笑,姜容走过去坐在床边,摸了摸陆瑾浓黑的头发。   他的冬知长大了,姜容仔细端详陆瑾的脸,发现陆瑾的长相还真有几分像冬知,方才没来得及问,姜容想着等冬知醒了,要问问他前世长得何种模样。   天色渐暗,姜容手抚在自己腹部,心情慢慢感觉有些复杂。   既然冬知回来了,那这个孩子……   怎么也是自己的骨肉,姜容是舍不得不要的,可是若是生下来,该如何面对冬知,冬知看到了,也会觉得难受吧。   在他纠结的时候陆瑾也醒来了,睡眼惺忪看到姜容坐在一旁,陆瑾自然地挪了下身子过去扒拉住姜容,“爹爹……”   “醒了就起来坐坐,一直躺着也该累了。”姜容拍了拍陆瑾环住他腰的手,陆瑾也听话的坐了起来,头发凌乱地搭在额头,姜容看不下去顺手帮他挽起来,陆乾珺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姜容帮陆瑾挽着头发,陆瑾双手环住姜容的腰,一直往姜容身上靠,姜容推他一下他就慢慢坐直身子,没过一会儿就又往姜容身上倒,非要姜容警告他才肯乖乖坐直。   亲密的景象让陆乾珺气血一下涌到头顶,偏偏二人谁都没有注意到他,陆乾珺步伐沉重地走过去,有些讽刺道,“端王好待遇啊。”   突然的出声吓了陆瑾一跳,陆瑾一下子弹开,姜容也转头看向了陆乾珺。   消息传进宫不足半个时辰,看来陆乾珺是收到消息处理完政务后就赶了过来,姜容只看了他一眼,见他双眼有些红。   “容儿抛下朕,就是为了出来见他?”还那么亲密,陆乾珺咬牙切齿道。   “皇后殿下只是来看看我,是我传信让他来的。”他若还是冬知,根本不会理会陆乾珺,可他现在是陆瑾,加上姜容刚嫁给陆乾珺不久,陆乾珺性子阴晴不定,易燥易怒,陆瑾也不想让姜容难做。   “端王是我好友,本就该来看看的。”陆瑾把过错揽到自己身上,姜容却不顺着他的话答,两个人在陆乾珺看来就是互相庇护,让他更气了。   有火气不能发,陆乾珺怒极反笑,“既然容儿夜里不回,那朕也留下好了。”陆乾珺长手长腿,一把就将姜容扯了过来,稳稳当当落在自己怀里,眯着眼威胁地看着陆瑾,陆瑾忍住冲动,唤来下人准备晚膳。   “府里条件简陋,怕是要委屈陛下了。”   “朕无所谓,别委屈了朕的皇后跟皇儿就好。”陆乾珺说着摸了摸姜容的肚子,姜容不耐烦地挣扎了下,本来冬知就怕他怀了孩子不要他了,陆乾珺还在这里强调,气得姜容用手肘捣了陆乾珺好几下。   奈何这点力气在陆乾珺眼里就像挠痒痒,陆乾珺不但纹丝不动,还把姜容搂的更紧了些,宣示主权一样看向陆瑾。   后者冷哼一声,根本不看他,只在心里忍不住想,他这个父亲还真是变了很多,若是前世,看到姜容和别的男人这般亲近,怕是他早就人头落地了。   陆乾珺的古怪让陆瑾也忍不住生疑,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缘由,或许陆乾珺跟他们一样重生了,不然一个人是不可能一夕之间改变如此之大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奇怪的修罗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晚上大概率还有一章,要是0点不发就是没有,嗷呜 第58章 消息   陆乾珺始终存了一分理智,他不是对于姜容和别的男人亲近不愤怒,更不是不在意,相反他很在意,如果可以他简直想杀了阿楠和陆瑾,或者说把姜容身边所有和他有暧昧的男人都杀了,但他不能这么做。   内心波涛汹涌,陆乾珺面上始终不变。   总不能真的让陆乾珺和他一起住在端王府,姜容和陆瑾聊了几句,又一起用了晚膳,就在陆瑾依依不舍的目光下走了。   “阿容明天还会来看我吗?”   透过陆瑾的眉眼,姜容仿佛看到了当年赖在自己怀里撒娇的小冬知,还能有什么不答应的,姜容弯了弯眼角,对着陆瑾点了点头,“我明日一早来,你要好好吃药,早点好起来。”   “嗯!”   二人丝毫不顾忌陆乾珺,陆乾珺也只能咬紧了牙忍耐,不过到了马车上,他就不打算忍了。   “唔……”唇齿交缠间姜容泄出一丝闷哼,听在陆乾珺耳中是最烈的催情药,他迫不及待想要了这人,让他感受自己存在,不再想着别人。   不管姜容心里装了谁,现在也只能和他一个人纠缠,陆乾珺只能这般安慰自己。   动作间难免粗鲁,被他铁一样的臂膊揽住,姜容感觉整个腰都麻了,身上也被揉出许多红痕。   “你怎么这般娇气。”轻轻一碰就浑身青紫,陆乾珺都有些不太敢碰他。   以前陆乾珺说过他很多次娇气,唯有这次语气中是带着宠溺的,姜容却只能记起记忆里陆乾珺略带嫌弃的口吻,心脏一滞,姜容脸色也有些发白。   “被娇惯着长大的,没人让我受委屈,当然娇气。”所以才会被陆乾珺骗,姜容知道自己心性天真,不懂人性的复杂,前世被骗得凄惨,所以才会看透情爱之事,与陆乾珺不过逢场作戏,渐渐的他也能适应,甚至能从中得到快感。   “容儿可以一直娇气下去。”听到他的回答,陆乾珺把下巴搭在姜容肩膀上,亲昵道。   越被纵容,姜容就越想试探陆乾珺的底线,每次看到陆乾珺明明前一刻还在怒火中烧,后一刻却马上泄了火气,姜容就有一种失败感。   他做这一切其实只是为了一件事,他已经明显感觉出陆乾珺的不对劲了,想让陆乾珺主动捅破那层窗户纸。   回宫时天已经黑了,陆乾珺注定是要折腾他一通的,但是明日一早姜容还要去端王府,所以姜容打断了陆乾珺冗长的前戏,打算直接开始。   “我明早要出宫,你要做就快一点。”说完姜容闭上眼任他施与。   陆乾珺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心里存了怨气,动作也有些控制不住。但好在他尚存了一份理智,不再如前世般粗鲁,不顾及姜容的感受。   理所当然的姜容第二日没能起来,身上没什么明显的不适,就是浑身发软,犯困,姜容只能派人告诉陆瑾他要等到下午才去。   昨夜的体验十分美妙,被人侍奉的感觉的确不同于主动取悦他人。   下床洗漱后吃了点东西,整个后宫都归姜容管,每日还是有一些事的,姜容处理完这些事后,正好下午了,就准备收拾一下去王府。   想起之前陆瑾在陆乾珺面前说要娶他,这大逆不道的言论,姜容打算去说教陆瑾一番。   “殿下来了。”经过昨日,管家现在见到姜容更加恭敬,亲自把姜容领了过去,“王爷在书房,殿下请。”   推开书房的门,陆瑾坐在窗边正在看一封信件,见姜容来了更加激动。   “爹爹!有阿么的消息了!”从重生回来陆瑾就在寻找傅冰墨的下落,现在终于有消息了。   “你说什么?”姜容瞳孔猛地瞪大,他的爹爹还活着?!   “阿么还活着,当年坠崖被人所救,却失忆了,前世直到爹爹你去世后才被沈王爷找到。”陆瑾解释道。   接二连三的惊喜把姜容砸的晕头转向,他紧紧抓住了陆瑾的衣袖,心跳的厉害,陆瑾见状拍了拍姜容的背让他别太激动。   平复了心情,姜容急切地问他,“你阿么在哪儿?有什么消息了?”   “打听到的消息是阿么曾在玉乌出现过,我已经派人去找了,相信不久后就会结果。”   “好,好……”姜容喃喃道,重生一次,他什么都有了,有了冬知,甚至以为早已经离开人世的爹爹,也快找到了,姜容很庆幸,看着陆瑾泪眼婆娑的,“我真是太幸运了。”   陆瑾自然也高兴,前世虽然住在皇宫里,吃穿不愁,但是陆乾珺不怎么管他,也就不怎么看他,可以说陆瑾是被傅冰墨和柳苑带大的,所以才会对姜容有那么深的执念,重生后陆瑾也找到柳苑说明了情况,虽然隐藏了一些内容,更是第一时间就派人去找了傅冰墨。   “你阿么他身体还好吗?在外面是不是过得很不容易?……”姜容问了一连串问题,陆瑾挨着回答了,知道傅冰墨在外没受什么苦姜容才放下了心。   “这样也好,说不定比在府里过得好。”当年姜厉怀疑傅冰墨和别人有染,后来焦氏设计嫁给了姜厉,对傅冰墨处处打压。   一个是皇后的亲妹妹,另一个是青楼出身的清倌,就是世俗,也知道该偏向哪一边,更别提最注重名声的世家了。   到最后傅冰墨成了牺牲品,世人的口诛笔伐也终于停歇。   这么一打岔姜容彻底忘了来时的目的,陆瑾这心病来的快去的也快,见他好的差不多了,姜容明日就不来了,再怎么说他现在的身份也不适合一直往王府跑。   “冬知,你是不是不希望爹爹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想了很久姜容还是决定问出来,他以后不常来了,别等孩子生下来,陆瑾再难受的接受不了。   陆瑾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语调有些委屈巴巴。   “爹爹要是再生出来一个冬知,我怎么办?”   这问题把姜容难住了,确实,要是再生出一个冬知,姜容也不知道爱谁,或者说,他更怕自己会明显对谁偏爱。   “也不一定,万一是个双儿弟弟呢。”见姜容沉默着,陆瑾主动开口劝慰姜容道,艰难地笑了下,陆瑾其实现在已经很满足了,他的爹爹没有把他当怪物,而是告诉他,一直在想他。   姜容轻轻勾了下嘴角,叹息道,“但愿吧。”   他做不到伤害自己的孩子,不管生出来是男孩还是双儿,他都会尽全力去爱他,当然,冬知也一样。 第59章 冲突   转眼两个多月过去, 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庄稼也冒出嫩芽, 姜容看庄子里已经进入一片祥和,心里十分满足。   开垦出来的地开始是租给那些难民们种的, 后来难民们自己买了下来,在庄子上盖了房子,总算是又有家了,姜容每月都会去看看, 他没有什么架子, 和这里的人关系也很好,这次来的时候, 温泉边被人种上了小花,有的已经开了,粉粉嫩嫩的花苞让人心生喜爱。   肚子慢慢显怀, 姜容行动间也十分小心, 他本来不打算在庄子上住,奈何村民们实在热情,姜容就住了下来。   入了夜庄子里十分安静, 姜容悠闲地泡了个温泉, 他是和陆瑾一起来的,陆瑾早早泡完温泉喝酒去了,剩下姜容有些无聊地去书房看了会儿书。   皇宫距离庄子不算远, 但是山路崎岖, 陆乾珺如果要来少说也要半个时辰, 姜容猜测陆乾珺不会来, 正好也让他清闲清闲, 每天面对着陆乾珺,姜容越来越厌烦了。   他现在心里对陆乾珺的感觉说不上恨,也更不可能爱,就是有些不想与之接触,越接触就越想逃避。   距离真相已经很近了,只是两人谁都没有主动去走那一步。   “殿下,夜深了,该歇息了。”佳音在一旁轻声提醒道,姜容这才把目光从书本上移开。   入春后夜晚也有些凉,姜容拢了拢身上的衣裳,“好,你也早些休息。”起身走到卧房里,姜容一贯不喜旁人伺候,吹了蜡烛就上床睡了。   睡到一半,窗外一阵嘻嘻索索的声音,姜容迷迷糊糊以为是陆乾珺来了也没多想,翻了个身打算继续入睡,却被一声尖叫彻底惊醒。   “快来人啊!走水了!”   深夜的一声巨响震醒了睡梦中的人们,下人纷纷抬水灭火,姜容也穿上鞋准备出去看看,谁知门却打不开了,他心神一凝,转身去开窗,果然窗户也打不开了。   佳音听到动静也起来了,她和姜容一样推不开门,发现窗户也被人封死后,二人对视一眼,心里暗叫不好。   这时浓烟慢慢布满了整间屋子,原本沉静的佳音也有些慌了,“殿下,咱们该怎么办啊?”她自己的命倒是无所谓,可姜容不一样,他是皇后,肚子里还怀着皇子……   仔细观察了下窗户结构,发现仅凭他们二人是无法强行破窗逃出去的,至于门更是不可能。姜容想了想,打湿了两块帕子,将其中一块递给佳音,沉声道,“尽量不要吸进去浓烟,外面的人很快会发现我们,不要慌。”   这怕是有人知道他留在庄子里,蓄意纵火。   忍不住呛咳了几声,姜容下意识捂住了肚子,心里飞快想着最近他得罪了谁。   重生以来他接触了很多人,相处都很愉快,不存在结仇的情况,那么只有可能是这人本事就看他碍眼。   崔涟竹,或是任何一个想当这个皇后的世家女,姜容私心觉得崔涟竹的可能性大一些。   在他沉思之时门也被撞开了,暗卫之前被人调虎离山,不然也不会现在才把姜容救出来。   “殿下受惊了。”暗卫跪了一地,姜容没什么事,除了肚子隐隐有些痛,他轻轻抚着肚子,安静等着大夫。   刚才慌忙之中不觉,现在静了下来姜容才发觉脚有些疼,许是不小心崴到,他也不甚在意。   住在另一间房的陆瑾匆匆赶来,吓得他酒都醒了。   “有没有事,阿容?!”有外人在,陆瑾不方便叫爹爹,他几步跨进来,查看姜容的情况。   “我没事,不用担心。”姜容安慰他道,“除了呛了几口烟外,没有别的事,纵火之人可抓到了?”   “抓是抓到了,是两个小混混。他们说是一个黑衣人让他们放火的,至于黑衣人有什么特征,他们只知道是男的,其他一概不知。”   “是崔涟竹。”姜容毫不犹豫地说道。   崔家没落,崔茂被贬后也看开了,不准崔涟竹再来找姜容的麻烦,就连崔涟竹身边的侍卫也被撤走了,崔涟竹想报复姜容,又苦于没有人脉,今日听说姜容在庄子里逗留,便觉得是绝佳的好机会,没有人手只好找些小混混来。   谁知这些混混能力不行,火放到一半就被抓了。   这事第一时间传到了宫里,陆乾珺处理完政事还没睡,听到消息马不停蹄赶了过来。   暗卫们不可避免被责罚了一顿,陆乾珺去到的时候下人都守在门口,屋子里只有姜容和陆瑾两个人。   大夫已经来过了,留下一瓶药油,陆瑾正蹲在地上给姜容揉着脚腕,二人谁也没想到陆乾珺会在这个时候过来。   自己的人被另一个男人揉着脚,陆乾珺气得几乎要吐血,他没有多少理智的抽出了佩剑,直直刺向陆瑾。   姜容见状瞳孔骤然放大,猛地推开陆瑾自己挡在了陆瑾身前。陆乾珺本就黑沉的脸色更加不好看,周身的气势骇人,“容儿你让开。”   好几次压抑的火气积攒到一起,陆乾珺仅凭着唯一的理智才没上前把姜容扯开。   他能容忍姜容心里有别人,仅仅是姜容不将其摆在明面上,现在姜容得寸进尺,和陆瑾的关系越来越亲密,陆乾珺再忍下去就要疯了。   “你不能伤他。”姜容也沉声道。   “呵。”陆乾珺冷哼一声,“你给朕一个理由。”他没有一剑刺死陆瑾,就已经是在顾忌姜容的感受了,若是姜容给不出合理的解释,他是真想杀了陆瑾。   “地上凉,容儿乖乖去床上躺着。”揉药油的时候姜容脱了鞋袜,方才一时情急就赤着脚站在了地上,陆乾珺单手将他抱了起来放到床上,锋利的剑尖直指陆瑾,看的姜容心跳止不住加快。   “不是你想的那样。”怕陆乾珺真的会对陆瑾做出什么事来,姜容只能解释几句。   “不是朕想的那样?”陆乾珺看着姜容脸上止不住的担忧,突然笑了声,笑容有几分苦涩,“那是怎样?谁给他的胆子敢觊觎朕的人?!”   剑避开要害刺进了陆瑾的腹部,陆瑾闷哼一声,脸色变得煞白。   “不!”姜容疯了一样翻下床冲到陆瑾身边,被陆乾珺拦腰捞了回来,“朕不过让他吃些苦头,要不了他的命,容儿这就心疼了?”   “你滚开!”姜容使劲推了推他的胳膊,陆乾珺冷着脸纹丝不动,情急之下姜容甩了陆乾珺一巴掌。   啪的一声让两个男人都愣住了,陆瑾踉跄了下坐到了地上,陆乾珺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姜容不管陆乾珺有多难以接受,挣脱开陆乾珺的手后,姜容还是冲到了陆瑾身边,神色慌乱,仔细听连声音都在发着抖,“快请大夫!快去请大夫!”   已经有下人听到动静跑了过来,闻言很快就有人去请了大夫。   本身也是不能受惊,陆瑾惨白着脸笑了笑,努力让姜容放心,“我没事,你别害怕……”他本来能躲过的,只是没想到陆乾珺会这么快动手,反应过来要躲时已经晚了。   “别说话了,留点力气。”姜容擦着陆瑾额头的汗,抓着陆瑾的手一遍遍问疼不疼,一直等到大夫来了,包扎好伤口,姜容的心才终于踏实了。   陆乾珺全程冷着脸,姜容用尽了全力,导致陆乾珺现在脸还有些红。   包扎完没多久陆瑾就睡着了,姜容一瘸一拐从陆瑾房间里出来,陆乾珺在门口等他。   “两次了。”姜容看着陆乾珺道,“你伤他两次了。”   就算陆乾珺不知道真相,姜容也不可避免迁怒他。   “他要是有什么事,我恨你一辈子。”姜容舍不得冬知受一点苦,陆乾珺却两次伤了他,看着陆瑾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姜容就止不住心疼。   本来他这副身子就差,受伤一次就要耗损一次元气,不知道多久才能补得回来。   “他在你心里就那么重要?让你为了他能对朕说出这种话。”陆乾珺感到又悲凉又可笑,他简直像个笑话。   “当然重要。”姜容一眨不眨看着他,生怕陆乾珺不生气一样,“陛下怎么能跟他比?又有什么资格跟他比?!”   冬知是他身上掉下的肉,是他的孩子,他活着的信念之一,陆乾珺算什么,顶多算半个仇人。   作者有话要说:   快了快了,我终于快写到两个人坦诚布公了!   困啊困!这一章写完也没检查,我要睡了,错别字明天再找吧。   嗷呜嗷呜!   爱你们! 第60章 和离书   “朕没有资格跟他比?”陆乾珺震惊于姜容竟能说出这种话来,每一句都在往他心上割,“朕是你夫君,是你要共度一生的人,你将别的男人看的比朕还要重要?”   “那又怎么样?”一天之内经历这么多事,尤其是陆瑾惨白着脸的模样,快让姜容崩溃了,他闭了闭眼看着陆乾珺,眼里有些湿润,语气又是质问的,“你呢?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是最重要的人吗?遇到事我还是被你第一个舍弃。”   “朕不会。”   “你会!”姜容斩钉截铁道,语调在陆乾珺听来过分咄咄逼人,“你现在对我好不过是愧疚吧?一直以来你的纵容,你变得不再像你,是因为什么?”   姜容一步步逼近,陆乾珺就一步步后退,可有些心思在姜容的目光下无处遁形,陆乾珺知道姜容怕是猜出来了,却依旧不愿开口。   “这次是朕错了,以后朕不会再伤他。”过了很久陆乾珺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叹息着说道。他最后还是妥协了,重生以来陆乾珺拿姜容没有丝毫办法。   拙劣地岔开了话题,姜容却不愿就此放过他,既然说到此处了,不如就坦诚布公。   “陛下纳我入宫,不给我任何的名分,任由宫里的妃子辱我欺我折磨我,陛下怕是都忘了?”说起前世,姜容止不住眼泪,眼底蓄积的泪水滑落,在脸上留下一道泪痕。   重生以来他没怎么哭过,明白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不任人欺辱,姜容把所有的脆弱都深埋进心里,可他好像根本就不是个坚强的人,越隐藏爆发起来越让他难以承受。   “朕何时做过这种事?”陆乾珺还是一贯的冷静,“容儿是不是太生气了?别哭了,朕……”   “你没做过?”姜容被气笑了,怎么会有人如此厚颜无耻,“你没做过你现在会这样对我?心里不愧疚你会一次次容忍我?别再说笑了我的陛下!前世我在宫宴被男人多看一眼,你都要在榻上骂我,说我□□下贱,把我折磨的路都走不了。我够了解你了!”   不是第一次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无情了,姜容被前世的噩梦笼住,头疼欲裂。   他恨前世那个懦弱无能被自以为是的爱意蒙蔽的自己,又明白前世本就是条死路,从他爱上这个男人开始,就注定要被满路的荆棘抽烂。   不管姜容说什么,陆乾珺就是不承认,抱起姜容回房,任由姜容对他拳打脚踢也不放手。   心里痛极,陆乾珺面上不显,反而温柔地把姜容禁锢在床上,“容儿,你肚子里还有我们的皇儿,若是心里有气,朕任你打骂出气,别再哭了,对你身子不好。”   被放到床上姜容浑身都在发抖,他拼命地推拒着陆乾珺,用沙哑的声音让他滚。额头都是细密的汗珠,姜容单薄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把脸埋在了被子里。   继续待在这里只会让姜容更加崩溃,陆乾珺吩咐下人好好照顾着,自己出去了。   像是一下子被抽尽了力气,陆乾珺瘫软在椅子上。   方才差一点他就要忍不住承认了,知道姜容还会为前世他的那些过错而心伤,陆乾珺居然也有些想流泪了。   房间里寂静无声,陆乾珺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他心乱如麻,却有一件事是坚定的。   不能承认他重生的事实。   可他不承认姜容也认定陆乾珺有着前世的记忆,第二日陆乾珺没去上朝,像昨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找到姜容,姜容经过昨夜对他更加冷漠,看也没看他直接径直走到陆瑾的房间。   大夫正好在换药,纱布直接粘在伤口上取不下来,大夫一点点浸湿了往下撕,陆瑾忍着剧痛看着姜容笑,姜容整颗心都揪了起来,让陆瑾靠在自己怀里,蒙住了陆瑾的眼。   熟悉的气息好像真的减轻了伤痛,陆瑾轻轻嗅了嗅姜容身上温暖味道,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看的陆乾珺背过身去。   被帝后同时看着,大夫急出一身汗,赶紧换完药行礼告退,出了门那大夫才止不住重重喘了口气。   真是太吓人了。   换了药陆瑾撑着坐了起来,他最近只能吃些清淡的,也就姜容看着他才吃些,为了不让姜容担心。   “瘦了。”姜容一直觉得他瘦,最近刚病了一场更瘦了,眼下又受了伤。   “没有,我只是穿的少了,其实没瘦。”陆瑾也知道这幅身子不好,或许是因为这具身体本就命数到了,被自己的灵魂占据才得以继续存活,最近这段时间陆瑾时常感觉无力,心里隐隐有些担忧,怕自己还是逃不开早逝的命运。   若是早知道这样,陆瑾一定不会跟姜容说他就是冬知的。   “那也要多吃点,现在这样太瘦了。”二人旁若无人的交流着,姜容也怕冬知占据了别人的身体,是不是有违天道,他一方面让冬知养好身体,一方面想要多做些善事。   或许这世上真的有神明,让他有机会重来。   已经得到的够多了,姜容早已知足,等遗憾被弥补,剩下的时间便用来做善事,回报神明。   陆瑾的伤说重不重,主要他身子弱,是要好好休整一阵子的,一时半刻不能移动,姜容也就陪他一直在庄子上住着。   长安城的流言蜚语被陆乾珺压了下来,传不到姜容耳朵里,其实哪怕传到姜容耳朵里,姜容也不会在意。   胆敢议论皇室中人的,多数也是朝中势力不小的家族,陆乾珺正好借此由头收拾了几个家族,此番整治下来,无人再敢乱听乱说。   那日过后,陆乾珺给了姜容几日时间调整心绪,一直没有再去找姜容。他不愿意看见姜容和陆瑾亲近,也怕看到姜容毫不掩饰的冰冷目光。   十日后,陆瑾的伤基本恢复,姜容也回了宫,陆乾珺满心欢喜来见姜容,摆在他面前的却是一封和离书。   “说开后也就没有继续的必要了,我的目的已经达到,相信陛下也懂得及时止损。”   姜容不打算给陆乾珺补偿的机会,要让他一直愧疚,才能一直记住。   至于爱,是最没用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懒,今天只有2000字。   夏天快来了,大家减肥了没!   嗷呜! 第61章 有别人了?   “容儿你这是什么意思?”陆乾珺脸上有些无措。   “分开吧, 我们原本就不相配,会嫁给你,也只是为了这个孩子。”姜容没有隐瞒什么, 选择了实话实说。   好不容易把人娶回来了,陆乾珺自然不可能同意和离, 他长叹了一口气,走到姜容面前,高大的身形把姜容笼罩在了阴影里。   拳头攥了起来,陆乾珺动了动手指, 过了很久才呵笑了一声。   “容儿你以为我们之间是儿戏吗?”天地为证, 在太庙祖宗面前立下的誓言,可不是说和离就能和离的。更何况, 他早就想过这个可能性,几乎封死了姜容离开他的后路。   “你想和离,除非朕死。”陆乾珺抬起他的下巴道, 粗粝的指腹摩挲着姜容的脸, “也不对,哪怕朕死了,你也是陆姜氏, 要为朕守寡, 与朕生同衾死同穴。”   “滚!”一巴掌拍开陆乾珺的手,姜容脸上浮现出明显的厌恶,干脆道, “那就当我死了。”   姜容想搬出皇宫陆乾珺不允许, 他就每日早出晚归, 虽然住在一起, 但几乎没有交流, 更不和陆乾珺同房。   不同意和离也不所谓,看陆乾珺能忍到何时。   天气渐渐热了,姜容的肚子也开始显怀,他之前怀冬知的时候没有什么反应,这个孩子却不一样,姜容摸着肚子心情复杂,几乎确定了这个孩子不会是冬知,不过他已经有冬知了,这样也好。   从三个月开始姜容就开始孕吐,吃不下东西,人眼看着瘦了很多,把一众人急得不行。   御膳房变着花样给他做吃的,姜容吃不到两口就没了胃口,身上没有力气,也就没有再出宫。   陆乾珺只要空闲就会来看他,姜容对陆乾珺更加不理会,有时干脆闭上眼,眼不见为净。   看着姜容的模样陆乾珺也担忧得很,他有心改变二人之间的关系,姜容却油盐不进,丝毫不听他的话,陆乾珺也无法。   “容儿……要不,朕让陆瑾来陪你说说话?”虽然陆乾珺心里恨不得弄死陆瑾,但他明白姜容在陆瑾面前不会这样,或许陆瑾来了姜容心情能好一些。心情好了,说不定能吃些东西,总好过这样不吃不喝,一直躺在床上。   “呵。”姜容勉强扯了扯嘴角,乜了陆乾珺一眼,“谁知道陛下让他来是什么目的。”   陆瑾是外男,陆乾珺让一个外男进宫看姜容,谁知陆乾珺会不会过后倒打一耙,治陆瑾一个祸乱宫闱之罪。   “朕说过以后不会再做伤他的事。”陆乾珺眉头轻轻蹙起,为姜容对他的不信任而感到难受,“你若是想,让谁进宫陪你都好。你现在身子重,这一胎又不稳,哪怕恨朕也要先顾好自己。”   “陛下真是好心啊。”姜容撑着身子坐了起来,陆乾珺在一旁扶了他一把,待姜容坐起后又赶紧松了手,“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孩子也没事。当年跳马车摔断了腿,也挨过打受过冻,几天几夜饿着肚子的滋味也不知受过几次了,照样挺了过来平平安安生下了孩子,哪用得着陛下关心?”   说起这些陆乾珺神情更是复杂,姜容如今懂得如何一语刺进他的心,也懂得如何让他更愧疚心疼。   正当陆乾珺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姜容反倒不说了,摆了摆手,姜容有些虚弱地喘着粗气,不甚在乎道,“陛下若是真为我好,就该离开,别再让我看见你。”   姜容语调里的决绝与厌恶分毫不掩饰,陆乾珺僵直地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走了,在姜容的目光下,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内心再强大,被那双眼一看,陆乾珺的心思也是无处遁形,他嘴上不承认重生的事实,各种反应却将他完全出卖。   许恭福躬身跟在陆乾珺身后,试探地说道,“陛下,听闻长安街上有家卖梅子的,怀孕之人多喜食酸,陛下何不派人买来?皇后殿下生于此,长于此,想来应该会喜欢。”   “那就去买些罢。”陆乾珺身影有些落寞,回了宣政殿。   说开了之后姜容更加不会顾忌他的感受,陆乾珺心想真是风水轮流转,前世他那样对待姜容,将他一片真心踩碎,如今轮到自己了,方知有多痛苦。   可痛苦之余却不愿放手,如今最好的做法是放姜容离开,对他们二人都好,陆乾珺却像前世的姜容,明明知道前面等着他的是什么,却执着的,一头往前撞。   哪怕伤痕累累,也不愿回头。   他一直是这样的人啊,陆乾珺想,前世为了皇位,为了将这权力牢牢握在自己手里,可以放弃一切,放弃尊严,放弃姜容。这辈子也一样,只不过他坚持的东西从权力变成了姜容。   重新睁开那双深沉又带些混浊的眼,好歹上辈子也是活了四十几年的人了,从年纪上,他也该让着,宠着姜容,姜容耍些脾气,也是应该,更别说姜容还怀了他的孩子,正是敏感的时候。   陆乾珺这样想着,心里豁然开朗。   晚上陆乾珺还是回了和姜容的房间,疏远了想再亲近就难了,靠近的话,姜容发点脾气就发吧。   回去的时候有些晚,姜容已经熟睡了,陆乾珺心里松了口气,他在床上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上床,转而睡到了一边的榻上。   姜容试探他的同时,他也在试探姜容,只是目的截然相反而已。   怀了身孕身体接连出现诸多状况,最明显的一个就是起夜频繁,姜容好不容易睡下,又被熟悉的酸胀感憋醒,随之而来的还有难耐的潮热。   佳音听到声响点燃了蜡烛,正要走过来姜容阻止了她,佳音点点头又出去了。   疏解了番还是刺痒难耐,姜容站在窗前吹了会儿冷风,突然看到了睡在榻上陆乾珺。   和他一样,陆乾珺也一连几日没有踏实睡过觉了,今夜也算是难得睡的沉,姜容起夜他都没听见。   墨发被窗外的微风轻轻吹动,姜容弯腰掀开了陆乾珺身上的被子,□□坐在了陆乾珺身上。   反正陆乾珺也没有别的用处了。   这样的动作陆乾珺睡得再沉也感觉到了,他睁开眼下意识扶住了姜容的腰。   “容儿?”   姜容完全把他当成了有温度的木偶人,看着陆乾珺克制的脸,耳边的声音充满了沙哑,姜容微微一笑,计上心头,无力地倒在陆乾珺身上,   虽然不知道姜容为什么突然要跟自己做这事,但陆乾珺完全放纵了自己,和心爱之人交缠在一起,享受温馨的余韵,陆乾珺怜爱地亲了亲怀中人红红的耳垂,被蹭的心都要化了。   “容儿,身子有没有不舒服?”没忍住又亲了一口,陆乾珺贴着姜容耳边问道,他虽然克制了很多,但还是怕伤到孩子。   感受到怀里的人将他搂的更紧了,陆乾珺抚着姜容的长发,心里发紧,好像回到了前世他们曾经亲密无间的日子。   “睡吧。”   “再做一次。”姜容在陆乾珺的注视下突然直起了身子,脸色完全不像身子那般软和,陆乾珺不明所以,但下意识拒绝着,忧心道,“不能在做了,你身子受不了。”   话不多说姜容非要做陆乾珺只能配合,这一次陆乾珺明显感觉姜容更加沉溺,只是似乎有些奇怪,尤其在姜容突然亲他肩膀的开始,姜容从不会主动亲吻他身体的任何部位,陆乾珺意乱情迷时想到。   很快,陆乾珺就知道是为何了。   姜容几缕发丝黏在脸上,唇红齿白的,脸上还带着潮红,像个专门勾人的妖精,惹人怜,勾人欲,却软着声音喊了别人的名。   满身的热情退却,陆乾珺瞬间冷却了下来,他抓着姜容的手,手心冒出了汗,眼神透露出几分害怕,“你在说什么,容儿?!”   相较陆乾珺难以置信的反应,姜容的反应淡然很多,他面无表情掰开了陆乾珺的手指,裸着双腿下了榻,回眸看了陆乾珺一眼。   根本不明白刚才还抱着自己求欢的人是怎么做到变化如此之大的,陆乾珺被姜容冰冷的目光看的心里更冷。   “你心里真的有别人了……”陆乾珺呢喃着,不知是问姜容,还是告诉自己。   随便洗了洗身子,姜容坐在凳子上喝了一杯水,听起来像是在回答陆乾珺的话。   “有别人不是早晚的事吗?难道陛下到如今还看不清现实?”   陆乾珺怎么都想不通,姜容一贯柔软的声音能说出这样扎人心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是要多更的,我居然卡文!!!   呜呜呜!!!   明天我一定努力多写!不然就让我一辈子没老婆!   呜呜呜! 第62章 毒发   这辈子他想的很简单,人生苦短,及时行乐。陆乾珺不放他离宫,他就有一千一万种方式让陆乾珺心甘情愿送他出宫。   夜里还是有些凉,姜容喝了杯热水暖了暖身子,见陆乾珺坐在榻上,胸口剧烈起伏着,姜容走过去抬起了陆乾珺的下巴。   温热带着清香的气息洒在脸上,陆乾珺看着姜容的眼,想要从中看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动容。可姜容只是勾起嘴角,眉眼弯了弯。   “陛下做好准备了吗?”   说完留下失神的陆乾珺,自己回了床上继续睡了过去。   转过身姜容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埋首在被子里,姜容头脑昏沉地想,他还是一点一点变成了自己厌恶憎恨的模样。   反正陆乾珺不能拿他怎么样,姜容第二日邀了许多朋友入宫,大摆宴席。   外头暖洋洋的,姜容直接让人在御花园里设宴,呼吸间都是清新淡雅的花香,让人心情不由自主的畅快很多。   沈以珩和姜祁在姜容大婚后离开长安去往了别处,今日少了他们两个。柳苑拉着姜容询问他最近的身体状况,见姜容脸色红润,心里已经放心了大半,和陆瑾一左一右坐在姜容两旁。梁秋怡枕在小男宠的腿上,眯着眼晒着太阳,姜容见状心里发笑。   “秋怡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放心吧。”梁秋怡眼都没睁,她虽然平日好玩乐,脑子里的东西却不少,她爹梁丞相自从知道她要参加科考后,对她也是倾囊相授,平日管教更加严厉,今日姜容相邀她难得享受一番。   “殿下可否邀臣女多住几日?”梁秋怡噌的一下坐了起来,突然的动作把小男宠吓得一激灵,自己浑然不觉,笑眯眯冲着姜容问道。   “等考上状元,你想住几日住几日。”姜容也笑着回复道,他心里感触颇多,上辈子梁秋怡和他一样,也是想尽了招数出宫,这辈子却将皇宫当做放松之地了。   听到这句话梁秋怡撇撇嘴失望地躺下了,惹得众人发笑。   凑在一起笑笑闹闹,一上午很快过去,很快到了用午膳的时辰。好不容易有了用武之地,御膳房各位御厨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准备了丰盛的餐食。   各式各样的菜色被摆上桌,哪怕在座的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也不免震惊。   “难怪人人都想进宫,个个都想当皇后,这真是神仙日子啊!”   “哪能日日这样。”姜容有些无奈,“是看在你们的面子上,才会准备的如此丰盛,只我一人便是清汤寡水了。”   众人被人逗笑,正要开始推杯换盏,陆乾珺从门外走来了。   态度自然地走到了姜容身后,陆乾珺拍了拍姜容的肩膀,“怎么邀请这么多人,却不告诉朕?”   在他人面前总要给陆乾珺留几分脸面,姜容也没有冷脸,“陛下现在知道也不晚,这不正好赶上。”   几人刚要行礼,被陆乾珺打断,“诸位都是容儿的好友,今日我们不论君臣,只谈情义。”   “臣等多谢陛下。”   “来,朕以茶代酒,敬各位一杯。”   众人纷纷举起酒杯,陆乾珺的手上突然搭上了一双细瘦白皙的手。   “怎么了容儿?”   “陛下怎可以茶代酒,臣听闻陛下千杯不醉,何不让我们见识见识。”说着姜容递到陆乾珺手边一个白玉酒杯,他笑得好看,知道陆乾珺一定会接的。   “陛下,不可啊!”许恭福闻言大骇,赶紧在陆乾珺身后小声劝诫道,陆乾珺只是顿了下,就接过了酒杯,面色不变,“既然容儿让朕喝,那朕就喝一杯,只下午还有诸多琐事,只此一杯,聊表心意。”   有人心惊胆战,也有人看着很是欣慰,柳苑见此算是彻底放心了,陆乾珺事事顺着姜容,哪怕以后宫里有了嫔妃,陆乾珺心里也总会有姜容的一席之地。   杯中酒被一饮而尽,姜容夹了一筷子菜放到陆乾珺面前的碟子里,态度亲昵,“陛下为民劳心,臣看着也忧心,愿陛下身体康健,寿与天齐。”   勉强才笑了出来,陆乾珺摸了摸姜容的手,脸色有些发白。   杀人还要诛心,姜容装的愈发亲昵,在其他人眼里却只能看到帝后感情深厚。   酒过三巡陆乾珺实在忍不住,嘴里一阵腥甜,陆乾珺身形晃了晃,姜容扶住了他,故作惊讶道,“陛下怎么了?”   另外几人也觉得奇怪,不是千杯不醉吗,难道这就醉了?   “赶紧扶陛下去休息休息吧。”还是柳苑看出些许的不对劲儿,他看看姜容,姜容脸上没有任何破绽,又打消了疑虑。   “许公公,既然陛下醉了,就麻烦你扶陛下去休息了。”   许恭福早就急得火急火燎,姜容一发话许恭福赶紧招呼了周围的太监,把陆乾珺扶了下去。   离开宴席,许恭福擦了擦额头的汗,“赶紧去请太医!快去!”   这陛下,可真是被美色蒙了心,明明不能饮酒,却能笑着一杯接一杯的喝,命都不要了。许恭福感叹道,为君者,此番便是输了。   陆乾珺走了柳苑才忧心忡忡问了出口,“陛下没有大碍吧?”   “没事,柳叔叔不必担心。”姜容神情不似作假,众人也没多想,很快恢复了其乐融融。   一直持续到未时众人才散了,姜容特地去看了看陆乾珺,太医还在施针,几位太医将床榻围住,姜容只能看到一张苍白的脸。   有宫人发现了他,姜容立刻换上哀伤的表情,眼底蓄积起了水意,想凑近又怕妨碍到太医,最后只小心翼翼问了宫人一句,“陛下怎么样了?”   我见犹怜的模样让宫人不由自主放轻了声音,“皇后殿下别担心,听章太医说,暂时脱离风险了。陛下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希望吧。”姜容喃喃道。   太医们忙了一下午,才终于松了口气。姜容在此期间一直守在一旁,宫人劝他去休息,他也只是摇摇头。   人都散了之后,姜容就守在陆乾珺床前,到深夜实在撑不住了才趴在床边睡了一会儿,这时守夜的宫人又来劝他,毕竟姜容怀着身孕,累着了后果他们承担不了,姜容也顺着他们的话,回房间休息了。   陆乾珺这一昏迷,有些事就无人处理,朝中有大臣提议让梁丞相暂代国政,梁丞相连连推辞,顺理成章把陆瑾推了出去。   “端王是唯一的亲王,应当由他暂代国政才是,于情于理也都合适。”陆瑾没有实权,只有个亲王的名头,暂代国政大臣们不得不服,陆乾珺也不会心生猜忌。   姜厉也赞同地点了点头,随后又有几位元老级别的大臣认为可行,陆瑾就这么被推了上来。   不是第一次处理这些政事了,陆瑾显得熟门熟路,他对这些事不感兴趣,但他上辈子是陆乾珺亲自教出来的,能力和陆乾珺相差不多,处理起来游刃有余,只有姜容总担心他处理不了,时不时来看看他。   单独在宣政殿找了个房间供陆瑾使用,姜容来的时候陆瑾正在批奏折,听到姜容的脚步声陆瑾放下折子抻了抻胳膊。   “爹爹你来了。”   “怎么样,累不累?”   处理这些事最为伤神,姜容特地吩咐御膳房做了百合乌龟汤,给陆瑾带了过来。   “不累,我都是处理惯了的。”上辈子陆乾珺死后,陆瑾一个人挑大梁,那时候才叫累,也让他更加理解不了陆乾珺非要这个皇位做什么。为国为民一辈子,死了还不是什么都没了。   “不累就好。”姜容帮陆瑾盛了一碗汤,一路走过来汤已经不烫了,温度正好,“先把汤喝了,待会儿午饭都是你爱吃的。”   陆瑾一听干劲儿满满,“好,那我中午要多吃些。”   看着陆瑾仰头喝了一碗汤,姜容很高兴,现在姜容已经可以把陆瑾和他记忆里的冬知融合在一起了,哪怕不是一个身体,甚至年龄也不一样,姜容就是知道这是他的孩子,不管多大都是他的孩子。   很快午膳被端了上来,果然都是陆瑾喜欢的,又有姜容在身边陪着,陆瑾一改往日胃口,吃了很多,最后瘫在椅子上不想动弹了。   “爹爹,你肚子里的孩子出生后要喊我什么?”姜容看了他一眼,正要说什么,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姜容只能过后再跟他算账。   得到允许,门外的宫人弯腰走了进来,“见过皇后殿下,端王殿下,陛下醒了,醒来就找皇后殿下您。”   第三日也确实该醒了,姜容想到,“本宫去瞧瞧。”他迫不及待想看看陆乾珺发现前朝变化之后的反应,一定十分精彩。   作者有话要说:   困得睁不开眼了呜呜呜 第63章 胎动   陆乾珺体内的毒被又一次催发,这次更加危险,昏迷的时间也比上次长,他醒来立刻有人跟他汇报了最近几日的情况,听到陆瑾暂时把控朝政,陆乾珺差点又吐出一口血来,脸色黑沉,让许恭福不敢再说。   “继续。”陆乾珺厉声道。   “这几日皇后殿下对端王殿下颇为照顾……”   “是如何照顾的。”陆乾珺呼吸有些粗。   “送安神汤,叮嘱膳房里做端王喜欢的菜色,帮着端王批阅折子,事事亲力亲为……”看着陆乾珺的脸色,许恭福声音越来越小。这几日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姜容和陆瑾之间的氛围有些奇怪,但是相处起来又十分自然,亲昵的不似作假。   “行了你下去吧。”越听越烦躁,陆乾珺挥手把许恭福赶了出去。   许恭福走后不久姜容就来了,陆乾珺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姜容瞥了一眼殿外的宫人,对着陆乾珺微微躬身,“陛下总算醒了,臣这几日不知有多担心。”   一听就知道是假话,陆乾珺气得牙痒痒,一把拉过姜容,低声咬牙切齿道,“担心朕,所以要把朕架空?”   “臣不敢。”   “朕看你胆子大的很。”他在其他任何方面都可以纵着姜容,唯独这一次不行。若是连手里实质的权力都丢了,姜容岂不是想如何便如何了。   想到这里,陆乾珺瞳仁更加黝黑,“你是不是想让陆瑾将朕取代,你们好双宿双飞。”   “若是陛下非要这么想,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姜容连解释都不解释,他确实有让陆瑾立威的打算,毕竟他没办法保证肚子里的孩子是个男孩,若是双儿,有些事还要依仗陆瑾。   陆乾珺看了姜容半晌,最后快要气笑了,“等朕死了,这一切不都是你的?容儿你何必要联合外人冒这个风险。再说了,皇位不留给我们的孩子,却想给陆瑾那个外人,容儿你是怎么想的。”   “他不是外人。”姜容拧着眉反驳道,“而且他也对皇位没兴趣。”   “他不是外人,那朕是外人。”陆乾珺眼前一黑,实在控制不住脾气,姜容却始终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莫名觉得陆乾珺有些气急败坏,“总之陛下大可放心,没人觊觎这个皇位。”   看陆乾珺还有力气说话,姜容站起了身来,“既然陛下身子无碍,那臣就告辞了。”他和陆瑾演这样一出戏,无非是为了试探陆乾珺的态度,至于试探的结果,与他们想的相差无几。   “你给朕站住!”陆乾珺猛地被呛了一口,咳嗽不止,捂着胸口一脸痛苦,“咳咳,朕不可能就这样放过他,朕非要治他个大逆之罪不可!”   “陛下不后悔就行。”姜容勾了勾嘴角道,分明是朝中大臣都赞同、推举陆瑾暂时摄政,陆乾珺要治陆瑾大逆之罪,也要看能不能堵住悠悠之口。   丝毫不被放在眼里,陆乾珺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着,脱力般重重跌靠在了床头,嘴里喃喃道,“你狠,你够狠……”   第二日陆乾珺拖着病体上朝,脸色阴沉,一众大臣战战兢兢什么也不敢说,熬过早朝才终于松了口气。   他们怕陆乾珺跟他们秋后算账,好在陆乾珺虽然气愤,但好像没有要拿他们泄气的打算。   下了朝陆乾珺一直在宣政殿,案桌上多了陆瑾惯用的狼毫,陆乾珺冷哼一声将其折成两半。   他昏迷的这几日陆瑾将政务处理的很好,仔细看其中作风有些像他,陆乾珺发现后心里升起一股微妙的感觉。他仔细想了想,突然有了想法。   是不是姜容在陆瑾身上看到了他曾经的影子,所以才会对陆瑾那么好。   他是不肯承认姜容喜欢陆瑾的。   一定是这样,陆乾珺越想越高兴,肯定还是前世自己对姜容的伤害太大了,让姜容不敢再相信他,才选择了陆瑾,姜容骨子里或许还是喜欢他的。   想通后陆乾珺就不生气了,也重新有了勇气,只是一想到原本的安神汤应该是他的,陆乾珺心里就有些醋意。   陆瑾在这里的时候姜容陪着,将其照顾的无微不至,到自己就什么都没了,连杯水都没人倒。空荡的大殿安静到能够听清自己的呼吸声。   他在刻意欺骗自己,也在刻意让自己忘记姜容让他饮酒时的狠。   陆乾珺身上的毒难解,更是三年后才能解,酒会催动毒发,而且每毒发一次,就会折损一次命数,这些姜容在很早以前就是知道的。   帝王的心思难猜,上次不欢而散,陆乾珺现在又像没事人一样来找他,姜容越发看不懂陆乾珺了。   “朕头疼,容儿帮朕揉一揉吧。”陆乾珺坐在椅子上,姜容站在一旁打理着桌上的花,被陆乾珺一把扣住了腰,手也被执起放到了陆乾珺两侧太阳穴上。   本能反应姜容轻轻按揉了几下,理智回笼就停下了手,淡淡道,“佳音,传太医来。”   “不必。”陆乾珺阻止了佳音,手掌依旧扣在姜容腰上,笑道,“哪里需要太医,容儿帮朕揉了几下已经好多了。”   搞不懂陆乾珺唱的哪一出,姜容干脆不理会他,等陆乾珺抱够了将他放开。   佳音见状悄悄退了出去,二人一坐一立,突然,二人皆是僵了一下,随后陆乾珺大喜过望。   “容,容儿?方才,方才是不是我们的孩子他动了?”   姜容也摸了摸肚子,此刻肚子里安安静静,好像刚才只是错觉一样。   恍惚间被人一把抱住,陆乾珺声音颤抖,激动地亲了亲姜容的脸,有些热泪盈眶,“容儿,我……”   他不知道说什么好,第一次感知到姜容肚子里真的孕育着他们的孩子,初为人父的喜悦让他眼眶发热,过于的后知后觉了。   “我要当父皇了……”   姜容也高兴,只不过他的高兴与陆乾珺不同。之前他一直纠结这个孩子留不留,此刻终于不再纠结了。   他做不到杀死自己的孩子,以后也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爱护己的孩子,也不会忽视了冬知。   陆乾珺庆幸自己没有和姜容发脾气,他两辈子也没有这种体验。   上辈子姜容怀冬知他没有参与,冬知长大的过程中也与他不亲,长大后更是几乎将他视为仇人,这辈子他总算可以重新经历这个过程,想到会有个软软糯糯的娃娃喊他父皇,陆乾珺冷硬的心也柔软下来。   “朕一定对你好,对这个孩子好。”   看到他这般激动,姜容内心复杂之余不免感到讽刺。   这人真是无耻,上辈子做下的错事不承认,就这样心安理得的揭过去了。   “陛下对冬知就没有半分悔意吗?”   “朕……”陆乾珺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尤其姜容一脸嘲讽地看他,似乎已经看透了他。   “朕所有的悔意都是对你,至于冬知,朕将一切都留给了他。”也就不存在亏欠。   “这只是你自认为的罢了。”给的都是冬知不稀罕的,半点意义都没有。   冬知从小没了爹爹,陆乾珺又和姜厉一样,脾性不好,性子冷清,根本就是个失职的父亲,姜容自己就是在这种环境中长大的,能够感同身受,所以对于冬知也就更加心疼。   ——   姜容肚子越来越大,反应也就越多,开始只是孕吐吃不下东西,后来腿脚开始发肿。前世经历过这些姜容心里没那么害怕,但是再次看到如此怪异的自己,还是不免感到心中烦闷,开始看谁都有些不顺眼。   这是个好机会,陆乾珺决心这一次要给姜容无微不至的照顾,姜容起夜他也能很快醒过来将人抱去。   有人伺候姜容自然乐得自在,只是慢慢的他才感觉出有些不对劲来。   陆乾珺此举就像是温水煮青蛙,姜容想,自己慢慢习惯了他的照顾,以后还能说离开就离开吗。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大概还有一章,嗷呜   嗷呜嗷呜 第64章 决定   肚子大了以后行动不方便,白天陆瑾来宫里陪他,夜里有陆乾珺照顾着,姜容这几日心情总算好了些。   自从上一次胎动后,姜容总能时不时感觉到肚子里的动静,有时候晚上被硬生生踢醒,还能看到肚皮上突然凸起一块,又马上消了下去。第一次看到时陆乾珺被吓了一跳,后来知道姜容其实不疼后才稍稍放下了心,只是每次看到还是心有余悸。   天气越来越热,温和的春日很快过去,醒来烈日灼人的酷暑。   怀了孕尤其怕热,姜容又贪凉,脾气也是日渐暴躁,原本孕期情绪就变化大,加上炎热,更让人难受了。   桌上还有一杯凉乳茶,姜容扶着腰几次走过,动作有些笨重,眼神却伶俐,就没从那杯乳茶上离开过。   “殿下,您刚喝了一杯凉乳茶,不应再喝了。”在姜容跃跃欲试将手伸向桌子的时候,佳音忍不住提醒道。   不是不让姜容喝,只是怀孕不能喝多了,今日的量已经没有了,再想喝只能等明日。   这样一说姜容的脸瞬间垮了下来,他带着气坐了下来解开衣裳透凉,佳音又阻止他。   “殿下,肚子不能受凉,对小殿下不好。”   姜容解衣裳的手一顿,心里更加不是滋味,张口闭口小殿下,可是他自己不舒服啊,这天气闷得他想吐,喘不过气来,身上黏腻的感觉也很难受,姜容想着想着更是委屈,扶着肚子拖着笨重的身子进了内殿,理也不理佳音了。   和小太监互相对视了一眼,佳音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她知道姜容辛苦,只是姜容确实不能受凉,被嫌弃就嫌弃吧。   回到内殿的姜容越想越委屈,这些日子不管是下人还是朋友,都约束他,他想做什么都不能做,现在连喝点东西也不行了。   背过身去抹眼泪,姜容知道自己想太多,可就是控制不住多想,晚膳也不吃,直接躺下就睡了。   佳音他们喊了姜容几遍,姜容不理会他们也没法,一直到陆乾珺晚上过来佳音才像看见救命稻草一样。   “殿下从下午睡下就没吃过东西,只中间如厕起来一次,陛下您去看看吧。”陆乾珺闻言走了进去。他提前冲了个冷水澡,让姜容不至于碰到他就皱眉头。   “容儿饿不饿?起来吃点东西吧,有你最喜欢的粉蒸肉。”姜容怀孕期间食量大涨,而且一改往日习惯,变得爱吃肉,从下午一直没吃东西,陆乾珺知道他肯定饿了。   姜容不为所动,陆乾珺就给他按着脚,凉丝丝的手按上来十分舒服,姜容脚趾动了动,陆乾珺见状更加卖力。   这几个月他看着姜容的肚子慢慢变大,以及身体出现的一些不可避免的变化,更加觉得姜容辛苦,在姜容面前脾气也就越来越好,十分有耐心。   “粉蒸肉不喜欢的话,还有爽口的凉拌菜,你下午不是想喝牛乳茶吗,牛乳喝多了容易腻,朕让他们准备了杨梅汁,也十分好喝,起来尝尝?”   陆乾珺猜的一点都不错,姜容确实饿了,就是心里难受才不愿意起来,陆乾珺的话半点没提孩子的事,让姜容感觉到了被重视的感觉,心情也好了。   他坐了起来,脸上还挂着泪痕,陆乾珺心里发软,蘸湿了帕子擦着姜容的脸,“怎么还哭了,是不是委屈了?”   下午的时候的确很委屈,现在已经好了,姜容摇摇头不肯说话,他有些羞愧,脸也有些红。   自己居然和一个尚未出世的孩子“争宠”,真是太不应该了,姜容摸着肚子在心里悄悄说了句对不起,看着凸起的小腹小声嘀咕道,“爹爹会对你更加好的。”   以为他是热的脸红,陆乾珺在一旁给他扇着风。姜容嘟囔了句“饿了”,马上有人陆陆续续端来菜碟。   “看看想吃什么。”陆乾珺扶着姜容走到桌前坐了下来。   现在的陆乾珺什么都由着姜容,他能感觉出姜容慢慢对他放下了心理界限,这或许和姜容怀有身孕有关,但陆乾珺决定赌一次,哪怕等孩子出生姜容对他再次恢复冷淡,陆乾珺觉得他也是不会后悔的。   桌上各式各样的菜色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姜容悄悄咽了咽口水,看的陆乾珺心里发笑,不过他是不敢说出来的,怕姜容恼羞成怒。   “先尝尝这个西湖醋鱼。”陆乾珺夹了一筷子给他,姜容看了眼夹起来吃了,陆乾珺喂什么他吃什么,很快也就吃饱了。吃饱喝足姜容就困了,去简单梳洗了下就上了床,陆乾珺跟在后面上床将人搂住。   今天看陆乾珺还算顺眼,姜容任由他抱了,而后沉沉睡去。   “容儿,你希望这一胎是男孩还是双儿?”陆乾珺贴在他耳边问道,很久没听到回答,陆乾珺一看才发现姜容睡了,在他脸上重重亲了下,陆乾珺也搂着怀里的温香软玉沉入了梦乡。   夏天夜短,姜容又在白天睡过,基本天微微亮他就醒了,陆乾珺起床上朝,他也穿上了衣裳打算出去走走,佳音听到他们二人的动静,早早准备好了洗漱的用具,在看到姜容的时候佳音低下了头。   昨日陆乾珺跟她说了以后少在姜容面前提姜容肚子里的孩子,佳音才反应过来是她对姜容关心太少了,总是把注意力放在孩子身上,却忘了姜容才是她主子,这是失职,佳音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殿下,奴婢……”佳音刚要鼓起勇气跪下请罪,就被姜容一只手扶住了,“昨日的事,是本宫敏感多想,不关你的事,佳音你莫要放在心上。”   “奴婢也有错。”听到姜容这样说,佳音心里很感动。自从昨天姜容不理她,她就一直心里惴惴,夜里几乎是没睡,姜容这一句话便让她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二人对视一眼,都笑了。   “今日的牛乳茶我也要早早喝完。”姜容故意道,佳音也配合他笑了笑,“那奴婢现在就去拿。”   日子就这样又过了两个月,姜容被照顾的很好,心情顺畅,脸眼看着也圆润了一圈,看起来软乎乎的,让人十分有成就感。   身上长肉了,陆乾珺就多了个爱好,总爱捏他身上的软肉,尤其是脸。   “容儿长胖些更好看了。”陆乾珺说道,以前太瘦,看起来一阵风就吹走了,现在长了些肉其实看着也不胖,就是匀称多了,也更吸引人的目光。   一听陆乾珺说他胖了姜容不乐意了,他照了照镜子,还真是比以前胖了整整一圈,再端来膳食姜容也不吃了,或许只吃些素菜。   “吃这么点不饿吗?”陆乾珺皱眉,喂到他嘴边一块排骨,姜容纠结着摇了摇头,有些生气,“不吃。”   “那喝点水。”不想吃陆乾珺也不勉强,姜容看他居然“知难而退”了,感到有些惊讶,没想到一个时辰后,又有宫人端来了新的饭菜,不过这次都是小分量,加起来也不多。   “现在再吃一点吧。”   “我不吃,会长胖!”姜容不高兴道。   没想到居然真是这个原因,陆乾珺无奈地叹了口气,在姜容茫然的目光的下一把将人抱了起来。姜容习惯性搂住了陆乾珺的脖子,心里突然有些窘迫,他怕万一陆乾珺露出艰难的神色,他该尴尬了,幸亏陆乾珺看起来挺轻松的。   正当他还在迷茫的时候,陆乾珺抱着他一路从养心殿走到了宣政殿。   慢慢将人放下,陆乾珺脸不红气不喘,用指腹蹭了蹭姜容的脸,“胖了又如何,朕又不是抱不动你,再说你现在是两个人吃,一定是我们皇儿食量太大了,才让你长胖的,等把皇儿生下来,自然就瘦下来了。”   在他的目光注视下,姜容心跳有些快,他赶紧偏过头去,不言不语,心里早就乱成了一锅粥。   太奇怪了,这样的发展不对劲,或者说,最近的发展都不对劲。   他不仅习惯了陆乾珺的存在,腿疼的时候他知道下一刻会有一双手帮他揉捏酸疼的双腿,起夜的时候只要稍有动静就被抱去,不用自己拖着笨重的身子走。   睡醒有人穿鞋,冷了有人添衣,饿了有人喂,闹脾气了有人哄。   现在,他原本平静的心居然开始有了一丝波澜。   察觉到这巨大的变化,姜容明白不能再这样了,他一方面对陆乾珺的态度如初,一方面联系了陆瑾。   “冬知,带爹爹走吧,离开这里。”这是姜容见到陆瑾说的第一句话。   姜容了解自己,他从来都是一个心软的人,再这样下去他一定会慢慢接受陆乾珺,到时候想走就难了。他更怕前世的恨意会消散,那如何对得起那个尝尽了所有苦难的自己。   想到这里,他对这些日子贪图安逸的自己产生了一丝厌恶。 第65章 离开   “爹爹怎么会想要现在走?”姜容挺着个大肚子,明明不是好时机,一路上哪怕有人保护,也有风险,陆瑾对此十分不赞同。   “我怕自己会原谅他。”在陆瑾面前,姜容没什么好隐瞒的,“一方面他最近的确对我很好,让我开始动摇了,可我知道自己不能动摇,不说对不起前世的自己,就是基于他这个人,我也不敢再赌一次。”谁知道陆乾珺什么时候又变成冷心冷情的模样,他已经把心交付出去一次,最后的结果不是他能承受住的,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更是让他不敢再尝试。   “再过些时日,等爹爹生下孩子再说吧。”陆瑾沉思后回道,他不能把姜容的身体当儿戏,不过见姜容这个态度,陆瑾倒有了一个新的提议,“我前几天买下一座避暑山庄,爹爹去那儿住些日子吧,全当散心。”见不到陆乾珺,或许还能好一点。   姜容思量片刻后同意了,吩咐下人收拾东西,当天下午就去了。   他也没和陆乾珺打招呼,等宫人汇报给陆乾珺的时候,姜容已经走出宫外。陆乾珺第一反应是把人追回来,后来想了一下,要给姜容适当的时间理清楚情绪,又一个人回了宫。   “罢了,让他走吧。”若是三日后姜容还不回,他再去找也不迟。   习惯了彼此的两人,一分开谁都不适应。   姜容夜里本就入睡困难,这样一来更难入睡了,半夜醒来笨拙地揉着腿,情绪低落,佳音一直在外间侯着,时不时进来看看姜容,这一次见他避开肚子艰难地揉腿,轻轻走了进去。   “奴婢来吧,天快亮了,殿下快再睡一会儿。”佳音坐在床边替姜容揉着腿,实在难受姜容也没推辞,闭上眼又睡了一会儿。   和他一样,陆乾珺也是一直没睡,他一想到姜容会半夜腿脚抽筋,疼得厉害,就睡不着,恨不能马上到姜容身边看看,但他忍住了,知道不能将人逼得太急。   这三日姜容和陆瑾在山庄里,山庄风景秀丽,气温也比皇宫里凉快不少,缓解了姜容焦躁的心。   虽然有时不可避免会想到陆乾珺,但他基本也能淡然处之,不再细想。   “爹爹,我打算把这庄子改造一下,到时候欢迎达官贵人来住,又是一项收入。”自从姜容言语间透露过想去北地的想法后,陆瑾就在努力赚银钱。他总能第一时间明白姜容心中所想,知道姜容想回北地,也是想给当地百姓一条生路,算是救赎前世的自己。   “原来我的冬知还有财迷的属性。”姜容失笑道。   “钱不在多,能多赚一点当然要多赚一点,不过这个庄子我记在了别人名下,毕竟我可是爹爹去哪儿我就去哪儿的人。”   姜容手里的铺子这几日陆陆续续被陆瑾卖了,陆瑾自己的资产大部分也变卖了,他正在找合适的去处,江南是他们心仪之地,他们大概率会去那儿。   “你真的要跟爹爹走吗?”姜容其实不赞同陆瑾随他一起走,本身陆瑾和姜容走得近,就已经让陆乾珺针对了,若是和姜容一起走了,姜容担心陆乾珺会疯。   以他对陆乾珺的了解,没有什么事是陆乾珺做不出来的。   “当然。”陆瑾毫不犹豫道。他在京城除了几个朋友,也没什么在意的人,自然要跟着姜容一起走,哪怕离开了京城也能见到朋友,再说他好不容易能够重生再次见到自己的爹爹,是不愿意离开姜容身边的。   “那我们不去江南了。”去江南很容易被陆乾珺找到。   陆乾珺知道姜容一直想去江南看看,发现姜容离开了,第一时间也一定会去江南搜查。姜容想他们可以去漠北,他怀着身孕,陆乾珺不一定会想到他能躲去漠北。   “可是爹爹的身子不适合现在就去漠北。”现在轮到陆瑾不赞同了。   “上辈子苦过的人了,没道理这辈子就去不得,爹爹上辈子没人照顾都能平平安安把你生下来,这辈子有你在,就更不会发生危险。”姜容是说一不二的性子,至少陆瑾是反驳不了他的,陆瑾只能答应,然后尽可能把需要的东西准备全。   “我明日出城一趟,要留爹爹自己在这里了。”   “好。这里有人照顾我,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出去注意安全。”陆瑾要去临城准备东西,在长安城大张旗鼓采办,一定会引起陆乾珺的注意,他又不想假借外人之手,所以打算亲自去一趟。   漠北严寒,他们一定得准备充足的御寒衣物和棉被,那边吃的也很匮乏,姜容又怀着孕,嘴挑的很,陆瑾带着人特地分出一个小队,去找稀罕的吃食,最好是能久放的那种,谁找到的多甚至还有奖励。   考虑到姜容去了那边肯定闲不住,说不定还会挺着肚子去实地考察,陆瑾还让人买了很多抗旱又抗寒的种子,不管是庄稼还是药材种子,都买了很多。   北地唯一不缺的就是牛羊肉,说不定可以从这上面做文章,陆瑾边想边买,三天时间买的东西几乎花掉了他手头上所有可支配的银钱,到了第四天他还想买,看了看钱袋子只能被迫回去了。   陆瑾走后第二日,陆乾珺就亲自来了山庄,他乘着轿撵来的,准备把姜容带回去。   “这几日微风和煦,容儿也该回去了吧。”这是陆乾珺见到姜容说的第一句话,“宫里的睡莲也开了,正是美好夺目的时候。”   本身偷偷跑出来,佳音就担心陆乾珺怪罪,一直劝着姜容早日回去,现在见到陆乾珺,佳音简直难以将其和之前那个气势逼人,气宇轩昂的帝王联系在一起。   不过三日,陆乾珺胡子拉碴,黑沉的眼里布满了红血丝,眼下也是一片青黑。不知道是不是佳音的错觉,她甚至觉得眼前这个男人背也弯了些。   “回去吧,容儿……”   “我不想回。”姜容坐在庭院里,过堂风吹过,十分凉快,手边是茶水和点心,不难看出过得十分怯意自在。   “可你不回去,留朕一个人在宫里!朕……”陆乾珺颓废地叹着气,这三日他几乎是没睡,不仅身体疲累,心里也累。   闭上眼就是噩梦,要不就是姜容前世濒死之际挣扎着说恨他,瞪着眼死不瞑目,要不就是眼睁睁看着姜容在他面前难产而死。陆乾珺不知道这梦到底是他思虑过重,还是某种预兆,他心里怕极了,他怕再一次失去好不容易才得来的人。   “宫里闷热,我不舒服。”姜容是不打算回去的,一旦回去再想出来就难了,陆乾珺有了戒备,他和陆瑾也就更加不好寻找离开的机会。   “朕让人运来很多冰,足够容儿你用一整个夏天了。”陆乾珺祈求地看着他,“就当朕求你了,你可怜可怜朕,好不好?”   连着做这种噩梦就是没经历过生死的人都会害怕,更别说陆乾珺曾经经历过姜容的死亡。在前世柳苑愤怒又悲伤的质问下,他听到了姜容死亡的每一步,连在姜容腹中化作血水的那个孩子他都知道,梦境更加清晰,是让他在无能为力的情况下,亲眼目睹姜容痛苦地死去。   陆乾珺的态度让姜容觉得古怪,与佳音对视一眼,姜容看见了佳音眼中的不忍,陆乾珺看起来也的确很可怜。   “我回宫待几日,是要再回来的。”   “好。”陆乾珺赶紧答应,他只要能让姜容回去就行。   此时姜容还不知道等他的是什么。   宫里此时已经做好了准备,养心殿里的宫人被陆乾珺换成了又聋又哑的暗卫,这是他特意培养出来的一批人,用于执行特殊任务,没想到居然用在姜容身上了,回过身陆乾珺笑得有些可怕。   姜容什么都不知道随他一起回了宫,陆乾珺也全程陪着他,一直回到养心殿陆乾珺也没走   大门吱呀一声被阖上,姜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心里升起奇怪又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怎么回事?”姜容拧着眉看向陆乾珺,陆乾珺挥手招来了新的宫人,对姜容道,“以后由他们照顾你,你放心,他们每个人都熟悉双儿生产的过程,有他们在,朕会更放心。”   看着眼前一个个陌生的面孔,姜容心里更加不舒服,“不需要,之前的下人就很好,而且我习惯了。”   “这些人更专业。”   “我不要。”姜容的声音在空荡的殿有些大,他此时已经察觉了怪异,“就要之前的人,他们都很好。”   “容儿你累了,先休息一会儿吧。”陆乾珺不想跟他说这个,干脆岔开话题,姜容彻底崩溃了。   “我说了,我不想让这些人伺候,佳音呢?有她一个人就够了。”   “她被朕妥善安置在别处了,等你平安生下我们的皇儿就可以见到她。”话到此处,姜容也明白了陆乾珺的意思,他气的胸口剧烈起伏,更不能理解陆乾珺为什么会突然做出这种事,“你想把我软禁在这儿?”   “只是为了你和皇儿的安全。”   “呵。”姜容不知道陆乾珺又想干什么,不过总归与他无关,他指着门口,“放我走,不然我就撞死这儿。”   要是以往陆乾珺肯定会如她所愿,但在陆乾珺知道一些事后,就不愿这么纵着他了。   “你拿自己的命逼朕?”陆乾珺眼里涌现出疯狂,他大笑了几声,踉跄着走了几步,直接推开了门,“容儿你今日若是踏出这门一步,朕保证会让陆瑾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朕手里有无数种折磨人的法子,容儿你一定舍不得吧?”他自嘲地说道。   “你到底想做什么?”姜容捂着胸口深吸了一口气,他觉得陆乾珺疯了,这三日陆乾珺到底经历了什么,会变成这样,又气愤陆乾珺三番两次拿陆瑾威胁他。   “只是想让你留在这里而已。”他还能想做什么,自己的皇后都要筹划着跟人私奔了,他还能做什么。   陆瑾自认做的隐秘,可他忘了一件事,他是陆乾珺亲自教导成人的,做事与陆乾珺一脉相承,想不被陆乾珺发现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只要被发现了蛛丝马迹,陆乾珺顺着踪迹一查,就知道陆瑾最近做了什么,这也是让陆乾珺决定把姜容关起来的缘由。   他拿姜容没有任何办法,姜容以死相逼他无论如何都会妥协,有了陆瑾就不一样了,姜容有了软肋。陆乾珺有些可悲地想,他是该庆幸有陆瑾这个人的存在的。   和疯子根本说不通,姜容直接放弃与陆乾珺沟通,他观察了一下殿内,每五米就有一个冰桶,让整个养心殿的温度都降了下来,姜容讽刺地笑了笑,这种时候陆乾珺倒是舍得了。   怕陆乾珺真的伤害陆瑾,姜容只能暂时不动,按照陆乾珺的意思在殿内生活着。他无法理解陆乾珺的疯魔,却知道陆乾珺是无恶不作的,他不会拿陆瑾来赌。   也不是没想过把陆瑾的身份告诉陆乾珺,但是姜容细想之下还是放弃了,陆乾珺根本不像多在乎冬知的模样,万一知道陆瑾就是冬知,说不定更加以为拿捏住了他的把柄,变本加厉拿陆瑾威胁他。   以后和陆瑾联系就困难了,姜容心事重重,怕陆瑾联系不上他直接冲进宫来。   陆瑾是在姜容回宫后第二日回来的,他回到山庄被人告知姜容已经回了宫,陆瑾当时就觉得奇怪,虽然姜容给他留了话,可陆瑾心想既然都商量好一起去北地了,姜容怎么可能回宫呢,他不知道回宫后再想出来就不是这么容易了吗。   “是陛下将人带走的吗?”陆瑾问当日在姜容身边的下人道。   “回王爷的话,是陛下把皇后带走的。当时小的离得远,只有佳音姑娘在一旁伺候,小的只看到陛下似乎有些着急,看起来也有些累,他们说了什么,皇后殿下就跟着走了。”   “行了,本王知道了。”陆瑾沉下脸来,又是他,偷偷摸摸耍什么花招骗姜容心软。   把姜容带回宫后,陆乾珺的症状丝毫没有减轻,依旧是不断的做噩梦,他想和姜容睡在一顿被姜容嘲讽一顿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陛下将我关在这里,既然是为了我的安全,那陛下自然也要离我远些,我看见陛下就心里生厌,心情不好安全自然就没有保证。”没人说话,下人只做自己分内之事,只要他们判断出姜容没出任何事,对于姜容的任何作为都不会去管,在这里待了两日,姜容就闷得不行,有陆乾珺供他出出气也是好的。   被拒绝了陆乾珺也没有非要留下,他知道姜容心情不好,没必要惹姜容不快,又强撑了几日,实在受不了,陆乾珺只好白日在养心殿处理政事,保证姜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能安心。   晚上和姜容分开,陆乾珺依旧是睡不着,前世对他的影响远比他自己以为的要深。   辗转反侧到深夜,陆乾珺头痛欲裂,终于披了件衣裳去了姜容的房间。   这个时辰姜容已经熟睡了,陆乾珺忍不住想把人抱起来揉进怀里,最后还是控制住了。他尚存了一分理智,明白这样做除了让姜容更加厌恶外没有任何用处,陆乾珺只是贪恋地盯着姜容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回去了。   他走后姜容挣开了眼,黑夜里姜容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很久才重新睡了过去。   第二日陆乾珺照常要来养心殿处理事务,姜容却把门关的死死的,不让陆乾珺进来。   推了几下没有推开,陆乾珺耐心告罄 ,身后搬着奏折等物的下人战战兢兢。最近陆乾珺不知道处置了多少身边伺候的人了,看着陆乾珺脸色沉了下来,众人微微弯着腰低头出了一身汗。   “容儿,把门打开。”陆乾珺平静地说道,只有身边的下人能够看到他的脸色有多可怕。   殿内没有回应,陆乾珺拳头攥得咯吱响,他语调平,“别再让朕说第二遍。”   又过了一会儿,殿内还是没有任何的声音,陆乾珺彻底失去耐心,他抽出佩剑将厚重的大门横着划了一道,大门从中间轰然倒地,看清里面的景象,姜容不在门后,陆乾珺直接把门砸了个粉碎,身后自然有人处理,陆乾珺直奔姜容的房间。   外面的声音姜容能够听见,知道陆乾珺把门砸碎后,姜容脸上更加复杂。   直冲过来的男人脸上还带着笑,“容儿怎么了,没听到朕的声音?”   “你最近究竟怎么了?”姜容上下打量他一番,甚至开始觉得陆乾珺被人夺舍了。   “容儿在关心朕?”他竟还有心会关心自己?陆乾珺真是惊喜之余感到悲哀,“朕只是做了几个噩梦,很快就会好,容儿不必担心。”他明明快被梦境给逼疯了,在姜容面前却还想保留可笑的尊严。   只是做了几个噩梦怎么可能会一下子变成这样,姜容怀疑陆乾珺是不是知道他想要离开,所以才把他关了起来,姜容试探道,“我明日想出宫,有些事还没有处理。”   “何事?朕派人去处理。”陆乾珺坐在了姜容身侧。   “需得我亲自去才行。”   “去见他吗?”陆乾珺施施然倒了一杯茶,看起来毫不在意的模样。姜容看不透他,也不想激怒他,于是只说出宫办点事,没承认是见陆瑾。   “或者陛下与我同去也可以。”姜容道,他先试探试探陆乾珺能退到哪一步,只要能同意他出宫,他就有机会和陆瑾接触。   “行啊,朕陪你出宫。”这又何尝不是一个互相试探的过程,陆乾珺差点捏碎了一只杯子。   姜容最好不要去见陆瑾,不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做出什么事来。   天空下起小雨,姜容被陆乾珺揽在怀里,油纸伞倾向他的一侧,让他没有被淋到分毫。两个人走在路上,引得不少人注目,有个妇人看见后拧了自家男人一把,将男人拧的嗷嗷叫,“你看看人家,娶个双儿都这样呵护,你呢,老娘是个娇滴滴的女人都不见你给我撑过几次伞!”   “哎呦哎呦别拧了!”看着自家婆娘那膀大腰圆的身子,再加上泼辣的声音,男人不敢说话。   一场闹剧没人在意,姜容和陆乾珺说自己要去姜祁的画馆看看,陆乾珺就带着他来了。   和陆瑾约定的地点在画馆,姜容一直在陆乾珺的监视下,没有办法把事先写好的纸条交给老板,他慢慢逛着等待时机。陆乾珺也很有耐心,一直扶着他的腰陪他逛,看到姜容在某幅画前停下,还能出声解释几句。   逛了大概有半个时辰,画馆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陆乾珺贴在姜容耳边问道:   “容儿累不累?”   “不累。”姜容有些心急了,这次完不成只能等下次了,下次再和陆乾珺来这里,陆乾珺一定会起疑,说不定现在就起疑了。   心急之下姜容捂着肚子蹲了下去,嘴里痛呼出声,正好他有些累了脸色发白,陆乾珺一时当真,一把将人抱了起来,姜容趁乱把纸条扔在了地上,朝老板使了个眼色,老板暗暗点头。   “没事的,你别吓我,容儿……”陆乾珺嗓音抑制不住地发颤,他的脸色看起来比姜容还要差,抱着姜容一路赶到就近的医馆,揪着大夫让其赶紧给姜容查看。   梦境里的一幕幕又浮现在眼前,陆乾珺看着姜容惨白着脸躺在床上,身下流出了暗红色的血迹,他心里大骇,猛地扑过去,才发现姜容好好的躺在这儿,身下也根本没有什么血迹。   使劲摇了摇头,把那些恐怖的画面甩出去,陆乾珺头疼的要炸了。   大夫检查过后只说可能是过于劳累导致的宫缩痛,休息一下就好了,要是不放心可以吃几副保胎药。听到这话陆乾珺彻底放松了下来,他满心庆幸正要把姜容抱在怀里,高大的身形却猛地趔趄了下,眼前一黑没了意识。   突然的变故让姜容始料未及,大夫已经离开了,屋内只有他和陆乾珺两个人,而陆乾珺晕了过去,姜容反应过来后心脏砰砰砰地跳了起来。   现在若是联系陆瑾离开,应该是个极好的时机。姜容把自己的手指捏的发白,他想找一点迷药让陆乾珺别那么快醒来,可环顾一圈也没找到。   时间越拖越久,姜容看到陆乾珺手指动了动,情急之下拿起了桌上的烈酒。   脑海中闪过上次太医的话,陆乾珺体内的毒若是再被催发一次,大罗神仙也难救,姜容手里拿着烈酒,呼吸有些急促。 第66章 恩怨了了   这个人的命现在掌握在他手里,姜容有了这个认知后,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陆乾珺手指又动了下,眼睫颤了颤,似是要醒来,姜容权衡之后暂时放下了酒,他抽出一直随身携带着的匕首,愤愤朝陆乾珺腿上扎去。   心里是恨的,是怨的,前世遭受的痛苦一股脑涌了上来,姜容一刀一刀往陆乾珺腿上砍。   他第一次这般痛快,仿佛所有的怨气都将宣泄出来,鲜血喷溅到他脸上,让他更加疯狂。   疼痛让陆乾珺醒了过来,双腿传来剧痛,陆乾珺清醒后看到姜容拿着匕首毫不犹豫往自己腿上扎去,脸上的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肆虐。   抬了抬手,陆乾珺又无力地垂下了,姜容发现陆乾珺醒了心里骤然一紧,他应该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了陆乾珺,然后让陆瑾监国,他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就是下一任帝王。姜容脑子里胡乱想了一通,最后只把匕首狠狠扎在了陆乾珺膝盖上。   上战场被敌人砍伤不知多少次陆乾珺没觉得疼,最后姜容扎在他腿上的匕首让他咬着牙闷哼了几声。   在此之前,陆乾珺从未想过姜容能这么狠,也从未想过姜容能恨他至此。   瘫软在地上,陆乾珺眼死死瞪着,他已经没有力气去阻止了,姜容现在要杀了他,陆乾珺也坦然让他杀。   经历这么一遭,活着比死了还要痛苦。   眼角有些湿濡,陆乾珺喘着粗气,看着姜容从他身前起身,擦了擦沾上血迹的脸。   “从现在开始,我不恨你了。”他废了陆乾珺的腿,算是对前世自己受过的苦有所交代。   一个瘸了腿的皇帝,所面临的一切,大概能与他所受的谩骂折磨相抵。   被辜负的誓言,伤透的心,这是他自找的,怨不得别人,姜容想,该报的仇都报了,他现在要离开,恩恩怨怨,到此为止了。   “别,走……”男人的嗓音像是被砂砾磨过,粗糙又沙哑。姜容低着头转身看他,陆乾珺拖着两条残腿努力爬到了姜容身边,血迹弥漫了大半个屋子,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让姜容有些恶心。   “既然,不恨了,再给朕一次,一次机会……”   和他对视了很久,姜容发现陆乾珺那双眼里,居然满满都是真诚,他心里一酸,眼眶一下子红了,不知是为前世的自己不值,还是感到讽刺。   迟来的情意究竟有何意义,前世他苦苦哀求,陆乾珺都不曾看他一眼,不敢承认对他哪怕一分的情。他如今报复回来了,陆乾珺甚至会一辈子瘸着腿,却还能求着让他别走。   多可笑啊。   姜容笑出了声,任由眼泪流了满脸,他蹲下直直看着陆乾珺,在陆乾珺充满期待与祈求的目光下,狠狠折断了卡在骨缝中的匕首。   “嘶……”一阵剧痛让陆乾珺头皮发麻,他咬牙忍过这阵剧痛,重新睁开眼看着姜容,姜容抹去了他嘴角的血迹,用温柔的声音说着极为残忍的话。   “我怎么会爱一个残废呢?就像你,怎么会爱一个不男不女的双儿呢,你说对吧,我的陛下?”   “不……”不是这样的,陆乾珺想要解释,可他所作所为让他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在姜容看来就是这样的,他不会爱上姜容,不会爱他的畸形,对他只有利用,利用完了就将人弃之不管,任由他人□□折磨。   “不……”   “就此别过吧。”姜容擦了擦手心的血转身就走。   陆乾珺拽着他的衣摆,任姜容如何也不松手,最后姜容只能用匕首割下那片衣角,重重踩上了陆乾珺的手。   “来人!”用仅有的力气喊了几声,门口传来脚步声,姜容大惊,立刻捂住了陆乾珺的嘴。   “二位可是有何事?”门口的药童出声询问道,姜容镇定下来回道,“无事,只是打碎一个杯子,我们自己可以处理。”药童听闻此言就离开了。   姜容松了口气放开了陆乾珺,他看着陆乾珺的双眼,这人还有意识,自己一走,陆乾珺只要一出声马上就会被发现,视线又扫到那瓶烈酒,姜容心一狠,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掰开了瓶口。   “这都是你欠我的……”   “唔!”陆乾珺拼命挣扎着,喉口传来剧痛,姜容不管不顾灌了半瓶烈酒,酒大半洒在了陆乾珺身上,他揪着胸前的衣襟喘不过气,呼吸音粗重,像是濒死之人最后的求救。   最后决绝地看了陆乾珺一眼,姜容清澈的眼里蒙上了一层霜,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复杂。   大朵的红色血迹都从陆乾珺嘴里涌出,姜容转过身去打开了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出门碰到方才的药童,药童见是姜容,“哎,你们房间打碎的杯子打扫了吗?可别伤到了。”   “嗯。”姜容朝他笑了笑,药童又嘱咐他怀了孕不要到处走,姜容只说自己要去如厕,走开后还听到药童在身后嘀咕,一个孕夫挺这么大个肚子,丈夫也不陪着。   这些都与姜容无关,他从后门离开,沿着长安街一路走到了端王府。   “快走!冬知,马上准备好所有东西离开!”时间紧急,姜容来不及解释太多,陆瑾见他紧张的神情什么也没问,立刻吩咐下人把马车驾出来。他早就将一切准备好,只等姜容传消息过来二人一起离开,没想到姜容直接来了。   马车从王府后门驶离,看着长安城慢慢退后,姜容紧绷的心终于放松下来,崩溃的捂住了脸。   “爹爹……”陆瑾揽过他,拍着姜容的背。他不知道姜容经历了什么,大抵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   马车赶到下一个城镇,姜容恢复了心情,他双眼有些肿,陆瑾递给他一杯水。   “冬知,他要死了。”姜容平静道。   他在赌,赌陆乾珺是不是很快就会被人发现,赌宫里的太医究竟有没有起死回生的能力。   “什么?!”陆瑾震惊道,“爹爹,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人若是死了,天下不就乱了……   姜容原原本本跟陆瑾说了所有事,从他临时起意逃走,到给陆乾珺灌酒,事无巨细,什么都没落下。   “冬知,你说宫里的太医……”   “爹爹。”陆瑾抓住了姜容的手,看着姜容的眼道,“若是十日后没有消息,就证明他没事。”   这是他们二人之间的恩怨,陆瑾知道自己没有身份插入,一个是他曾经朝思暮盼的爹爹,另一个是将他抚养长大的父亲,陆瑾没得选。   “对,对……”姜容怔怔地回答。   为今之计只有等,他们没有走远,若是陆乾珺真的死了,他们也好回长安控制局势。   “爹爹,你还恨他吗?”陆瑾有些悲悯地看着姜容。   姜容摇摇头,他不恨了,在那一刻所有的恨意都消散了。报复的感觉让他上瘾,所以姜容才会给陆乾珺灌了那杯烈酒。   他就是恨不得陆乾珺死的。   看着姜容依旧有些迷茫的神情,陆瑾岔开话题道,“我们不想这个了,爹爹你看我准备的东西够吗?”   陆瑾心里也不好受,他顾忌着姜容的心情没有表现出来,可是姜容又怎会不知。   “对不起,冬知,爹爹对不起你。”他的冬知嘴上不说,实际最是重情重义,前世与陆乾珺相处了十几年,他们父子间一定是有感情的,从前几次陆乾珺拿剑指着陆瑾,甚至几次被陆乾珺伤到,陆瑾都没有什么怨恨就能看出来了。可姜容他却要亲手杀了自己孩子的父亲,只为了自己的私怨。   “爹爹,没什么对不起的。”陆瑾要说自己不在意反而虚假,他沉默了半晌,只是勉强扯了扯嘴角,“他不会有事的,祸害遗千年。”   对,那人就是个祸害,他根本不会去担心。   “我心里,最在意的还是爹爹你。”设身处地地想,他如果经历过姜容前世经历的事,不一定能做到姜容现在这般。他或许早就将陆乾珺身边的一切都毁了,夺了陆乾珺的皇位,败坏其名声,让其一遗臭万年 。   伤不落在自己身上永远不知道有多疼,但他知道姜容一直很痛苦,重生后被仇恨蒙蔽,如今终于可以放下仇恨好好活一次,陆瑾心里是替他高兴的。   紧紧拥抱住姜容,陆瑾露出一抹由衷的笑容,“爹爹,重新活一次吧。不为我,更不为他,为自己,好好活一次。”   姜容眼底被泪水浸湿,他喃喃道,“好……”   为自己,好好活一次。   十日后,长安城没有传来任何消息,甚至连皇后失踪的消息也没有,陆瑾终于安心带着姜容继续往北。   他的心彻底踏实了,其实从心里,他还是不希望陆乾珺有事的。   没有任何消息陆瑾心想,大抵是陆乾珺终于想通了,打算放姜容自由,从此相忘于江湖。   到达凉城的时候是八月份,姜容的肚子六个月大了,陆瑾和佳音一路将他照顾的很好。阿楠在姜容决定要来北地的时候就被他送回扶风楼了,宫里总归不安全,姜容不放心。一行除了他们三人,就剩几个陆瑾的亲信,负责保护他们,其他人已经提前到达凉城部署。   八月份的凉城气候正好,但他们还是早早为过冬做好了准备,先来的一批人,在当地建起了厂子,专门制作棉衣棉被,原材料是从西边买来的,他们免费出钱建厂,吸纳当地百姓来厂子劳作,他们出的工钱不低,只要好好干三个月足够一个小家过冬。   生产出来的棉衣棉被也十分便宜,几乎是以原价卖给他们。   厂子里工作辛苦,一开始少有人来,只有几个吃不起饭的乞丐小心翼翼来问收不收他们。一共有五个乞丐,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不过闻起来没有什么味道,可见其对这份工作还是很难重视的。里面还有个看起来顶多也就六七岁的小孩子,看的姜容难受得紧。   “收,只要不偷奸耍滑,能够踏实干活的,我们都收。” 姜容想摸摸这个孩子的头,被陆瑾挡了一下,“先带他们下去熟悉熟悉环境,该交代的都交待了,让他们休整一日,明日再熟悉厂里的活计。”   陆瑾吩咐道,王府的管家跟着他们来了,正好负责管理这些事宜,陆瑾对这个管家很放心。   “爹爹你怀着孕呢,不要接触陌生人。”人都走了陆瑾嘱咐道。   “好。”姜容笑道,“我只是看这孩子可爱,整个凉城不知有多少无家可归只能乞讨为生的孩子。”   “我们一个个帮,总有一日,会为他们撑起羽翼遮风挡雨。”   “嗯!”姜容看着陆瑾,“爹爹最欣慰的是你性子不像他那般冷血。你出生时不到爹爹两个手掌大,早产,比别的孩子几乎小了一半,好不容易长大了些,又生了病……”   “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而且上辈子我可是长得跟那人一般高,身材壮硕的不得了。”小时候亏损了身子,陆乾珺就总逼着他习武,长成少年时就比同龄人高了,“爹爹不要总想之前的事了,你不亏欠任何人。”   “只是突然想起这些。”怀孕的人总是多愁善感,姜容也不例外,更是见不得孩子受苦,“冬知,你派人建一所慈幼局吧,也算让城里流浪的孩子有个去处。”   “都听爹爹的。”陆瑾直接办了个救济所,闹事的一律打出去。   救济所里有老人有孩子,每日有热饭吃他们都很知足,也自觉想着做些什么,姜容听说后,让他们养好身子。   老人多半会点手艺,编织箩筐,制作木屐,有的甚至还是木匠铁匠出身,养好了身子顶半个壮劳力。   孩子们也能做些小事,他们都很听话,让姜容很欣慰。   一切就这样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凉城的一切慢慢进入正轨。长安十分平静,姜容算是彻底放下了,将心安在了凉城。   长安城里,陆乾珺确实还活着,他一条腿残疾了,用不上力气,太医查看的时候,发现他整个左膝盖被掀起一半,鲜血淋漓,还能看到连着筋肉的白骨。   太医们都在想究竟是谁这般心狠手辣,陆乾珺却只说此事不必查,从此消沉下去。   烈酒催发了陆乾珺体内的所有毒素,太医们日夜不休和阎王抢人,一直过了十几日陆乾珺才算彻底脱离危险,中间的过程危机又紧迫,几乎人人都将脑袋别在了裤腰带上。   算是因祸得福,危机时刻太医院首敲板钉钉,既然毒都被催发出来,不如就此解毒,谁都不知道此法是否可行,好在最后陆乾珺醒了过来。   人是救回来了,却落下了不知多少病根,身子只能慢慢养着,陆乾珺看起来一下子虚弱了不少,这是折损寿命的招数,能救命也能害命。   宫里流言四起,皇帝重伤,皇后失踪,王公贵族伺机而动,陆乾珺拖着残体镇不住他们,只能暂时憋屈地接受他们的条件。   夜深人静了,宫里肃静异常,经历这么一遭,陆乾珺性情更加阴晴不定,无人敢靠近,却也有些胆大妄为的下人在背后议论。   无权无势的背后议论,有权有势的就能直接拦到陆乾珺面前,嚣张至极。   “这天下岂能让一残缺之人称帝,陛下这位子,不知换个人坐坐。” 第67章 来寻   “朕将位子给你,你也要守住才行。”陆乾珺阖眼道,他真是落寞了,连以前从未入眼的宵小之辈也敢来他面前叫嚣。   “呵。”这人全然不把陆乾珺放在眼里,陆乾珺坐在椅子上,他则居高临下站在陆乾珺身前,“本殿可是被你害惨了,苟延残喘至今,终于看到了曙光。自古以来就没有残废的帝王,本殿才是皇位正统的继承人!”陆乾瑞,也就是前太子狂妄道。他之所以敢站在陆乾珺面前和其叫板,完全是因为他知道自己身后有无数人保护。   朝中的老臣接受不了陆乾珺一个残废继续当皇帝,之前陆乾珺得罪的势力也背后支持陆乾瑞称帝,突然多了无数的势力扶持,陆乾瑞早就飘飘然不知自己几斤几两了。   “继承人?”陆乾珺轻抬了下眼皮,“除了朕的太子,无人敢说自己是继承人,就凭你?”陆乾珺嗤笑一声,拄着拐杖离开了。   气得陆乾瑞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齿的,“该死的陆乾珺,本殿早晚要了你的命!”说完后狠狠甩了下袖子也离开了。   陆乾珺只是在硬撑,他这几日都是在硬撑,从不轻易在他人面前暴露自己脆弱的一面,陆乾珺累了就坐下歇一歇,没有让人扶的习惯。从不依靠别人,他要让世人知道哪怕他从此残疾,这个皇位依旧是他陆乾珺的,谁要来抢,只有死路一条。   趁着那些老狐狸露出了狐狸尾巴,正好将他们一网打尽,也省得留一个烂摊子给他的皇儿。   宫里万籁俱寂,陷入一片黑暗,唯有宣政殿的烛光一直亮到深夜。   ——   “爹爹,冬天快来了。”凉城的风大,到了夜晚更是冷风阵阵,吹到身上激起一丝凉意。   “今年冬天大家都会好过一些。”勤劳的人们基本都赚够了银钱,开始采办过冬的棉衣木炭之类。不过土匪、□□掳掠之辈也多,到了冬天各地开始爆发动乱,没有官府治理,平民百姓富足了也会被抢,姜容又忧心起这事来,“得想个办法与官府联络一下,我们的人不能轻易暴露。”   陆瑾私下养了兵,或者说京城里只要有权势的官员多多少少都有些私兵,数量不多掌权者一般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他们暂时不知道陆乾珺究竟有没有暗中派人找他们,私兵也就不能暴露。   姜容的肚子已经八个月了,陆瑾每每看到都觉得心惊,也更加难以想象姜容是如何一个人在贫瘠又寒冷的北地将他生下的。他感叹孕育孩子是一件伟大的事,也对姜容更加尊敬疼惜。   “这些事爹爹你就不要多想了,交给我就好,你还是安安心心准备生产,把自己的身体照顾好才是最重要的。”   “我知道的。”这话陆瑾每天都要叮嘱他几遍,姜容没有丝毫的不耐烦,月份大了他行动更加笨拙,有些事不得不假借他人之手,陆瑾每每总能发现他的窘迫,在下人面前妥善处理,父子俩的感情更好。   “暖炕建造的如何了?一定要让救济所的每一个人在寒冬来临之时睡上暖乎乎的火炕,尤其是孩子和老人,千万不能让他们挨冻。”   “我亲自看着呢,再有五天就能全部修建完毕。爹爹你就放心吧。”   “那就好。”没什么忧心的了,姜容坐了会儿腰就累了,陆瑾扶他去躺着,“冬知,帮爹爹拿个酸梅干。”躺下没一会儿姜容就在里间喊陆瑾,陆瑾应了一声端来酸梅干的功夫,姜容又睡着了,陆瑾只能无奈地把酸梅干放在一旁,等姜容睡醒再吃。   两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陆乾珺的腿伤好了大半,只是留下了难以治好的残疾,以往那个伟岸的身影,仿佛再也不是无坚不摧的了。他微弯着身躯,坐在姜容一直以来睡的那张床上。   房间里似乎还留下了一缕姜容的气息,陆乾珺慢慢在房间里走着,这实际只是他的错觉,房间里十分凉,不说姜容的气息,连一丝暖意也没有。   他有意控制住自己去寻找姜容,想给彼此一些时间,两个月的时间对于姜容来说够不够他不知道,但是对于他自己来说,足够了。   窗外下起了雨,这场雨从早上开始就在酝酿了,因为陆乾珺的腿从早上一直疼到了现在。他坐在窗前腿上盖了块毛毯,以前他不怕冷,就连冬日身上也是暖烘烘的,现在他极为惧冷,正午的艳阳照在身上也感受不到什么温度。   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渐渐变成瓢盆大雨,陆乾珺算了算,这大概是秋天最后一场雨,这场雨过后,就是无边的冬季了。   下人端来热茶放在陆乾珺手边,端起茶杯暖手,陆乾珺右手上有一抹新鲜的伤痕,一用力正在往外渗血。   鲜血滴答下来弄脏了衣袍,陆乾珺垂眸看着,宫人侍立在一侧,想上前去又不敢轻举妄动,终于陆乾珺让他去拿一壶酒,宫人才匆忙去了。   毒解了陆乾珺不再惧怕酒,却好像对酒产生了免疫,无论喝多少都再不会醉。人说醉酒时能够忘记世间的一切琐事,忘记心中朝思暮念的人,可酒醒后往往更加孤独,只有醉酒后一时的洒脱。   他不知这话的真假,却连一次醉后自我欺骗的机会都没有了。   酒水流过受伤的手,将那道伤痕两侧冲刷的泛白,血色全无,酒精刺激着伤口渐渐麻木,不再疼,也感觉不到冰凉。   剩下半壶酒也被他仰头一饮而尽,窗外的雨渐渐停了,陆乾珺拄着拐杖走出了门,他步伐稳健,只看上半身几乎想象不出他是个没了半边膝盖的残疾人,许恭福跟在他身后,不太明白陆乾珺为何突然这样走了出来。   “准备准备,随朕去一趟北地吧。”   人全部处理完成,该贬的贬了,该杀的杀了,他可以安心离开长安了。   陆乾珺感受着吹在身上已经明显发凉的秋风。   就这一次,只这一次,如果遇不到,陆乾珺就信了天意要他们分开。若是遇到,他就再也不会放手了。   长安的秋末凉城已经彻底进入冬季。   陆乾珺踏入凉城的当日下起了初雪。今年城中的百姓比往年富足,下雪了有不少孩子穿着厚厚的棉袄出门看雪,大街上到处都是孩子们的嬉笑声,一时热闹起来,有不少大人听到孩子的银铃般的笑声,也纷纷出门。   街上一片祥和温馨,陆乾珺坐在轿子里将一切收入眼中,他左手摩挲着拐杖,心里升腾起无限的期望。   “停车。”这样有纪念的日子,能够真正与百姓同乐的日子,陆乾珺不想待在马车里经历,他慢慢走下了马车。   路上突然停下一驾他们连车头的坠子都买不起的马车,大人们赶紧拉着自家孩子自动远离开,有胆大的孩子往前凑,也被人群拉了回去。   知道他们或许害怕自己,陆乾珺只朝着孩子们笑了笑,就沿着路一直走着,大人见陆乾珺似乎也没有其他意思,也慢慢放下了戒心,放开自家孩子让他们继续撒欢。   会遇见的,一定会遇见的。陆乾珺走过的路,路上一深一浅两处脚印,加上拐杖留下的圆形印记。   痕迹很快被漫天的大雪掩埋,像是从未留下。   这边下雪时姜容还没醒,一觉醒来地面已经是一片雪白,姜容穿着厚厚的衣裳,披着毛绒大氅,趁着陆瑾不在打算出去走走。   这样大的雪长安十几年都不会有一次,雪景难得,置身在冰天雪地里,仰头看着大朵大朵的雪花朝自己坠落,心好像也跟着落在柔软的雪上。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做,这一刻与大雪交融,是上天特有的浪漫。   “小公子!是小公子!”一声娃娃音响起,紧接着好几个奶娃娃朝着姜容跑了过来。   他们这几个月办了救济所,建了厂,卖给百姓们最便宜的棉衣。当地百姓百般打听姜容的姓名无果,偶然一次听闻下人唤他小公子,于是乎小公子这个称呼就传开了,连几岁的娃娃也知道他们凉城有个小公子,是个好人,人长得好看,心肠更好。   “雪越来越大,你们快快回家吧,别让家里人担心。”一群小萝卜头把姜容围了一圈,姜容挨个摸了摸他们的头。   “嗯!”为首的孩子率先点了点圆圆的大脑袋,“我们很快就回家了,小公子,我家在那儿,你有空去玩。”那孩子指着不远处的一座房屋,说道,“娘亲说多亏了你我家才能盖了新房子,不然今年冬天我们一家人就要被冻死了,我喜欢你,小公子。”   四五岁的懂事孩子最惹人恋爱,姜容看到他们就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冬知,心里更软。   “好,有空我会去的。”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包里装着几块小点心,姜容一一分给他们。拿到点心孩子们更加高兴,一蹦一跳跑回了家。   陆瑾回来看到姜容不在房间,一问才知道姜容出门了,雪越下越大陆瑾放心不下姜容,撑着伞出来寻他,正好听见姜容微笑着柔声嘱咐孩子们早早回家。   “爹爹也该早些回家了吧。”陆瑾走到姜容身侧扫落了姜容肩上的积雪,和姜容相视一笑,二人一同回了家。   并肩而行的两道足迹,覆盖了先前那一深一浅的两个脚印。 第68章 正文完   是他的错觉吗?为何觉得这里比前世更冷了。陆乾珺穿着厚重的衣裳, 马车已经驶离,街上无人知道他是谁,他就这样慢慢走着, 雪越下越大,一路上人越来越少, 快走到尽头了,陆乾珺身前窜出一个孩子。   说是孩子,如果不是他开口说话,陆乾珺甚至看不出这是个孩子, 他身上的衣服黑乎乎的, 瘦得像个小猴子。   “好心人,给点吃的吧。”   “你家大人呢?”陆乾珺望了一圈也没看到有其他人, 一个孩子下雪天穿的这样单薄,怕是凶多吉少。   “我家没有大人……”小孩怯生生地说道,本来他是可以去救济所的, 但是他爹是个杀人犯, 他不好意思去。   “那你,咳咳咳,跟我走吧。”被冷风呛了一下, 陆乾珺声音粗糙, 见陆乾珺孤身一人这孩子才敢来的,陆乾珺让他跟着走,他犹豫了。   又看了眼陆乾珺, 这人穿着讲究, 应该是不缺钱的, 也应该, 不会把他卖掉吧……   “好, 我跟你走。”主动牵起陆乾珺空着的那只手,陆乾珺浑身一僵,领着孩子回到住处了。   许恭福已经打点好了一切,见陆乾珺领着个孩子回来,分外惊讶,“主子,这孩子?”   “在路上捡的。”把孩子交给许恭福,“带下去洗洗,给买身厚衣裳。”   “是。”奇怪这孩子怎么不去救济所,许恭福在给他洗澡的间隙,问出了好多话。   比如这孩子叫阿卓,不去救济所是因为怕父亲是杀人犯救济所的人不收。   把情况如实告诉了陆乾珺,陆乾珺却对这个救济所产生了兴趣,“救济所是谁建的?”   “在今年八月份建的,当地人不知道他们的姓名。管事的人是一高一矮两位长相十分好看的公子,其中一人还怀着身孕。”   许恭福每说一句,陆乾珺的心骤然发紧,他抬头和许恭福对视了一眼,显然二人的想法是一样的,“主子您说,这救济所会不会是皇后殿下……”   “明日我去瞧瞧。”能够猜到多半是他们,陆乾珺心里反而萌生了怯意。他有些不敢面对姜容,怕从对方眼里看到轻视嫌隙,更怕对方眼里什么都没有。   整日与孩子们打交道,姜容变得更柔软活泼了些,陆乾珺去的时候雪已经停了,救济所很多孩子围在一起打雪仗堆雪人,看到姜容来了都乖乖停下了动作,怕误伤到姜容。   “小公子!”   “昨晚冷不冷呀?”姜容披着大氅,头上戴着一顶兔毛帽,软乎乎的绒毛贴在他两颊上,让他整个人更加柔软。   “不冷。”孩子们齐声答道,姜容又摸了摸其中一个孩子的手,“玩一会儿就得回屋练字去,不要冻风寒了。”   “好~”   陆乾珺站在一旁看着,手里牵着阿卓,姜容发现他时陆乾珺差点落荒而逃,摸了摸脸上的面具才抑制住了这股冲动。   “这位大哥是有什么事吗?”姜容微笑着问道,他来这里几个月了,从没见过这人,见他还带着一个孩子,对他警戒心稍减。   “我是来这里做生意的,路上捡到一个孩子,就送到你们这儿了。”知道真的是姜容,陆乾珺就知道他一定不会在意这孩子父亲的身份。   一听是这样,姜容走过去看了看孩子,摸摸孩子的头,柔声道,“这些日子吃了不少苦头吧。”   还从未遇到过这样温柔的人,像记忆深处的母亲一样温柔,阿卓很容易就对姜容放下了戒心,被姜容牵起一只手。   “谢谢这位大哥了,您救了这个孩子。”   “无妨。”陆乾珺又往里看了看,最后目光复杂地看了姜容一眼,“以后有这样的孩子还能送到你们这儿吗?我出门总能遇到乞讨的孩子。”   “当然。”姜容失笑,见他穿着华贵,不难猜出这其中的原因,这时候姜容才发现眼前这人居然柱了根拐杖,眼睛里满是惊讶。陆乾珺咳嗽一声姜容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礼,“抱歉,我有些失礼了。”   “没关系,你没必要因此道歉。”虽是这样说,陆乾珺还是寻了个理由赶紧离开了,只要一想到姜容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陆乾珺就恨不得步子迈的再大一点。   拐角近在眼前,只要走过拐角姜容就看不见他了,陆乾珺一想走的更加快,却没注意脚下被大雪埋在里面的石块,猛的一下被绊倒,狼狈的趴在地上。   姜容转过身还没走远,听到声音回头见有人摔了,赶忙扶着肚子走了过去。   “没事吧?有没有摔伤啊……”   趁着姜容还没走到他面前,陆乾珺赶紧站了起来,他顾不上左腿传来的剧痛,低着头话也没说就一瘸一拐离开了。   “奇怪……”姜容站在原地嘟囔了句,派人清理了石块。   有这样的隐患姜容把救济所的管事罚了一顿,又让他们重新检查,不能留下任何一个隐患,毕竟这里孩子众多,受伤的几率更大。   算是碰过面了,姜容没认出他,陆乾珺神情恍惚一身狼狈的回到住处,把许恭福吓了一跳。   “主子,您这是……”   “没事,去准备些热水。”他不想多说,许恭福也不敢多问,只点点头派人准备热水去了。   洗了个热水澡陆乾珺身上终于恢复了一些温度,他坐在床上方便随行的太医施针。   平时锻炼得当,陆乾珺双腿依旧肌肉结实,看上去修长有力。除了左腿膝盖上那处明显的凹陷,这双腿可以用完美二字来形容。   疤痕早已褪去,只有剜掉的髌骨生长不出。   陆乾珺神情不改,可额上慢慢沁出的汗珠还是暴露了他。   “主子,此地气候严寒,实在不适合主子您修养啊。”随行的太医忍不住劝道,他知道自己说这话没有丝毫意义,医者仁心,他总是想多劝几句。   “下去吧。”陆乾珺盖上了青紫的腿,太医叹息一声只得告退。   身体太过劳累,陆乾珺撑不住躺了下来,今日见到了姜容,他变得比之前还要耀眼。   凉城的风沙没有对他造成半点影响,依旧是那张白皙的脸,站在雪地里几乎与雪色融为一体。   他变得更温柔了,神色是陆乾珺从未见过的平和,这是一个陌生的姜容,不可否认的是,让他更加无法放手,可是他没有办法再去拥有了。   ——   “今天去看孩子的时候碰到一个奇怪的人。”   “嗯?哪里奇怪?”陆瑾问道。   真要说哪里奇怪姜容又说不出,他回想了下见到的那人,处处都正常,又处处都透露着古怪。   “算了,不说他了。”想不通姜容干脆不提这事了,反正是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而已,“城里还有无家可归的孩子,明天再派人找一下吧,再过几天就要冻死人了。”   “好。”陆瑾也没多问,今天的天气就已经很冷了,陆瑾百无聊赖坐在暖炉让昏昏欲睡,突然一下做了起来,雀跃道,“我们晚上吃热锅子吧!”   凉城最不缺牛羊肉,来到这里他们也入乡随俗,姜容不孕吐之后,牛羊肉几乎成了他们最常吃的肉食。   “行,多准备一些,大家一起吃一顿,算是纪念今年的第一场雪。”   慢慢的,一个多月又过去了,这一个月里,陆乾珺和姜容都没闲着。陆乾珺暗中查访了凉城周围整个州的官吏,把贪污腐败之辈处置了,抄家时一共搜出百万两白银,够在整个北地再修建一座城池了。陆乾珺气得恨不得将已经斩首的贪官污吏挖出来鞭尸。   难怪北地一直贫穷,刁民恶民横出,他拨下来救灾的钱款,全被这些畜生贪了,好在现在及时发现,新上任的官员在陆乾珺的监督下不敢有任何小动作,除了现在天气冷不好施工外,其他一切顺利。   下雪后就有灾民,这一次朝廷速度迅速,在各地派了官兵驻扎,不仅负责救灾,也负责镇压动乱,百姓们的日子过得比前几年都要好。   突然出现的官兵一开始让姜容他们提高了警惕。他们之前和官府商讨过数次,甚至表示他们可以出银子官府只要出人就好,都没有让其同意雪后救灾,这次突然涌出如此多的官兵,让人不得不心生疑虑。   不过很快姜容就打消了顾虑,因为他发现这些官兵是真的以百姓为主,不落下任何一个灾民。不管这些人的出发点是什么,至少结局是好的。   一个多月姜容也快生产,他长得虽是不矮,可身量细,腰身尤其纤瘦,肚子就更为突出。最后这一个月陆瑾时时跟着他,姜容想出去是不能了,在府里闷得慌,只能无聊地在院子里闲逛。   “还有十二天。”陆瑾在心里默默算着日子,一天天越来越近,他比姜容还紧张,肉眼可见的暴瘦,反倒让姜容开始担心了。   “府里有大夫,有产婆,你也陪在爹爹身边呢,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姜容看着他好不容易长了点肉的脸又消瘦下去,心里止不住担忧。   “嗯,我知道……”他就是害怕,想象不出那么大的肚子,孩子该怎么生出来。   “你呀。”屋里铺了一层厚厚的地毯,陆瑾趴在姜容腿上,姜容笑着点点他的额头,“快出去找些事做,免得总是乱想。”   “应该让男人生孩子才对,多数男人身强体壮,力气也大,不比双儿和女子容易多了?”   “普通百姓家,男人要奔波劳碌、辛苦养家,官宦人家的男人要为民请命,或上战场厮杀、保卫山河。各有各的难处,再让他们生育孩子岂不是太辛苦?”   “可不光男人辛苦……”   “与之相比,相夫教子总是容易一些不是吗?更何况要男人老实忠厚,谦良恭顺你才愿意为他养育子嗣,若是浪荡成性,为人奸诈,便要早早脱身的好。”   “那若是像梁小姐那样的女子呢?”梁秋怡可不比男人差。   “那就要看她的选择了,两人真心相爱,哪一方付出的多一些也无可厚非,斤斤计较难以长久的。”   姜容语重心长地说道,他知道陆瑾是因为他的原因,总觉得他辛苦,可他也怕未来陆瑾会因为这个受骗。   不是所有的女子和双儿都如陆瑾想象中美好的,人都是有坏有好,凭心分辨才好。   他说的话陆瑾却不赞同,“爹爹就是觉得那人辛苦,就是为他考虑得太多,才让他得寸进尺的。”   “我只是爱错了人而已。”固然人性都是贪婪又得寸进尺的,可那人若是值得爱,他会考虑你的付出,尊敬珍惜你的付出,对你愈发怜惜。他不值得爱、更不爱你,才会不在意你或苦或累。   “那爹爹你,是不是还没彻底放下他?”陆瑾有些犹豫地问道,他一般不会提起陆乾珺,今日话头到这儿了,陆瑾忍不住问了问,不然姜容怎么肯再怀上那人的孩子呢。   “没什么爱,似乎也没什么恨,再回头想一想,走马观花,就好像在看别人的故事一样。”   “那为什么……”陆瑾看向姜容的肚子,欲言又止的表情看的姜容笑了出来。   “为什么,还能是为什么,怀了舍不得不要,就把他生下来。”姜容当然不可能说是为了冬知,他赌了一把能不能再遇到他的冬知,可他不能这么说,说了只会让陆瑾更难受而已。   怀胎九月,哪怕一开始是在赌这个孩子会不会是冬知,现在姜容也不在意了,是不是都无所谓,是他的孩子,他都爱。   “不应该要他的,让爹爹那么辛苦。”陆瑾怨气很大,暗暗想等姜容把孩子生下来他一定要好好教导这个差了很多岁的弟弟,永远把自己爹爹放在第一位。   “不辛苦,我……唔!”姜容突然感觉肚子有些疼,陆瑾被他的闷哼声吓得噌的一下坐了起来,想碰他又不敢碰,急得团团转,“爹爹,爹爹,我,我应该做什么…”   “别紧张……”姜容经历过一次,知道这种阵痛是要生的前兆,他显得比陆瑾镇静的多,“离生估计还有一会儿,你扶我走走,让人去请产婆和大夫。”说完一长串话,姜容有些累,主动扶住了陆瑾的胳膊。   “好,好。”陆瑾只能茫然地扶着姜容四处走动,一直到产婆来了陆瑾想继续跟着进产房才被赶了出去。   “公子,公子!大男人不能进产房,晦气。”   “有什么晦气的!明明是喜气!”陆瑾急了,被姜容看了一眼才老实。   “你乖乖去街上转一圈,回来我就把孩子生出来了。”屋里传来姜容有些虚弱的声音,说着产房的门就被关上了。   陆瑾心里很乱,他满院子乱走,看的下人们忍俊不禁。“王爷不如就听主子的,去街上逛一圈再回来吧。”   听着产房里的声音,陆瑾眼前发黑,怕再待下去会丢人的晕过去,陆瑾深吸了一口气,出了大门。   街上此时陆陆续续多了很多人,都是听说姜容要生了才过来的,陆瑾一出门就被围住了。   “陆公子,小公子没事吧,生了吗?”   “男孩还是双儿啊?我家小子下个月就出生了,正好订个娃娃亲啊!”   “我家小子已经出生了,长得一表人才,要订也是和我家订!”   “哎,你这人怎么……”   眼看着要闹起来,陆瑾不得不控制场面,他眼神很无奈,不过这么一闹他也不紧张了。   “安静安静!”陆瑾出声道,“大家先回去,这里一切平安,孩子出生我们设流水宴,到时各位都可来参加。”   “好好好!”都是挨过饿的人,一听有宴席吃也都开心了,人群散开了些,陆瑾才发现有个戴面具的一直朝里张望。   慢慢地人都走了,这个戴面具的人却没离开,这人看起来十分心急,陆瑾想了想主动走了过去,“你是什么人?”   “我……”在门外听不到任何声音,只能看到步履匆匆的下人进进出出,陆乾珺拄着拐杖又悄悄往前挪了一步,“我能不能进去看看?”   “不行。”陆瑾打量他一番后,果断拒绝。这人他看着有些熟悉,但想不起来像谁。   “求你了让我进去看看吧,我不进屋,就在外面看看。”不断有下人端出一盆盆血水,陆乾珺急了,“我没有恶意,你要是不放心把我绑起来也行。”   “你非要进去做什么,他与你非亲非故的,你表现的这么着急谁知道有什么阴谋。”那人在都不可能这么着急……   不对!陆瑾又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人。   戴着面具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身形与他差不多高,拄着拐杖,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人到底哪条腿残疾,陆瑾心里还是冒出一个想法。   “你把面具摘了。”   “我……”陆乾珺知道陆瑾在怀疑他了,“我只是看一眼,看完我就走……”   “除非把面具摘了,不然你绝无进去的可能。”   陆乾珺闭了闭眼,最后还是摘下了面具,“能让我进去了吗?里面生孩子的是我……”他声音晦涩发哑,带着些哽咽。   “果然是你!”陆瑾从未见过这样的陆乾珺,他觉得可笑,又不免感到可悲。   他以为从来都是高高在上,受人尊敬的父亲,也有这样一日。   陆乾珺呵笑一声,眼底有些发红,“是你就更不能进去了,你没有资格!”   二人就这样对峙着,陆乾珺站了很久身形开始不稳,陆瑾干脆让人搬了椅子来,环抱住双手看着陆乾珺,“坐。”   椅子被放下,陆乾珺只是右手扶住了椅背支撑住自己的身体,身上开始冒出冷汗,陆乾珺眼前恍惚,突然一声惨叫从院子里传来,陆瑾和陆乾珺心里咯噔一下,骤然发紧,再也没了对峙的心情,纷纷往产房的方向冲。   “再用点力!孩子要被憋死了!”产婆急得不行,她富有技巧地推着姜容的肚子,双儿产道太窄了,根本不适合生孩子。   陆瑾顾忌着什么只能在门口急得打转,陆乾珺可没顾忌,他脱了外衣就直接推开了产房的门,让陆瑾连拦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容儿,容儿!”突然冲进来的男人把产婆吓了一跳,她又不能分心,陆乾珺冲到姜容面前,才终于撑不住地跪了下去,看着姜容苍白的脸,陆乾珺心疼的不得了,抓着姜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再撑一会儿,容儿,再撑一会儿就结束了……”   姜容脑子里也很乱,他疼得分不清白天黑夜,只觉得怎么这么久孩子还没出来,现在看到陆乾珺还以为在做梦,毕竟在他的认知里,陆乾珺现在应该在长安。   “唔……”又是一阵宫缩,姜容紧紧抓着身下的床单,嘴里被产婆塞的木棍都咬出了牙印,陆乾珺见状把自己胳膊伸到了姜容面前,“别咬棍子了,咬我。”   疼得迷糊了,姜容也不管什么,一口咬住陆乾珺的手臂,血腥味也尝不出来。   陆乾珺在一旁安慰着,产婆慢慢引导,过了四五个时辰,一直到深夜,姜容才平安产下一子。   生产完姜容累得直接睡了过去,陆乾珺接过产婆手里的帕子擦拭着姜容的下身,他踉踉跄跄站起来,左腿已经完全没了力气,只能用一只腿支撑着身体,产婆看他一颗心扑在姜容身上,大抵也猜出了他的身份。   看他没有要看孩子的意思,产婆把孩子交给了在门口等着的陆瑾。第一次抱孩子,陆瑾只是笨拙地把孩子举在手里,心里却有些感动。   他也是这样出生的,从这么小,慢慢长大。   朝屋内看了一眼,陆瑾叹了口气没去把陆乾珺赶出来,只是把孩子抱走了,又吩咐下人准备了些温补的吃食。   屋内姜容睡得正沉,陆乾珺将他全身擦过一遍,就把姜容抱到了新铺好的床上,摸了摸姜容温热的脸,陆乾珺轻轻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容儿,谢谢你……”   夜色深沉,陆乾珺的心放松下来,也终于沉沉睡去。   睡着后又是噩梦,这次的噩梦比以往更加清晰,他就像是身处现实,姜容死在他面前。   简陋的木屋透着风,屋外阴雨连绵,雨声滴答落在窗台,沉闷的天气让人喘不过气来。   三岁的冬知不知道死亡是什么,被姜容拜托方氏抱走了,姜容不想给冬知心里留下难以磨灭的阴影。   里间只有一张简陋的床,姜容躺在床上,他瘦的厉害,闷热的夏季身上盖了厚厚的被子,伸出被子外的手,只剩一层皮包骨。   脸颊深深凹陷下去,脸色青灰,气若游丝,一片将死之态。   身上好疼,呼吸都好像有针在扎,姜容残破的声音像是年久失修的旧风箱。   屋里除了他还有柳苑在,姜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急促的喘息,柳苑就来到了他身旁。   久病的人瘦弱的身子缩成一团,柳苑单薄的衣裳都被汗水浸湿,姜容却念叨着冷。   他神情早已恍惚不清醒,却知道自己大概要死了。他问着柳苑,却听不清柳苑所回的话,只一双空洞的眼里不断流着眼泪。   陆乾珺看见了他流泪的眼,看清了他眼里的不甘和痛苦。   他听见姜容哽咽着说不该爱上他,爱上他成为了姜容此生所有痛苦的开始。原本无忧无虑的小公子,被他一次次伤害,再也不复从前的风华。   姜容是怨恨的,他一辈子被毁了,大好的年华像傍晚窗外的炊烟一样消散,他恨,怎能不恨恨。   姜容抱着柳苑的手,无望地说自己这一世好苦,陆乾珺这么看着,想上前将人搂住,却只能从姜容身体上穿过,他根本给不了这个可怜的人一丝一毫的温暖。   他想告诉姜容他悔了,他后悔这样伤害一个全心全意爱着自己的人,他那时不知道姜容死后他会有多痛苦,不知道一个相依相伴的人突然离开,究竟需要多久的时间才能适应。   他是没有适应的,跨越了两辈子,他也没有适应,他依旧贪恋着曾经尝过的甜,贪恋着姜容偷笑着落在他脸颊上的轻吻。他求了半辈子换回一次重生的机会,姜容再也没有对他那样笑过。   死亡之所以让人恐惧,是因为人们阻止不了。陆乾珺知道他身处梦里,可姜容在他面前无助地吐着血,鲜红的颜色浸湿了姜容整个胸口,像是要把全身的血都吐尽,陆乾珺看得毛骨悚然,他一生经历过各种各样的死亡,没有哪一次让他这般惧怕。   姜容整张脸惨白如纸,嘴唇上的鲜血像是为他抹上了一层唇脂,是濒死之时留下的唯一一抹艳色。   呼吸间也带着血腥气,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慢慢风干成泪痕,姜容蓦地瞪大了双眼,明明是一场可以预见的死亡,在场的人却都那样难以接受。柳苑紧紧抱着他,想把他冰凉的身子暖热,姜容却瑟缩着身子,笑着笑着闭上了眼睛。   下身涌出刺目的红,陆乾珺难以接受地大声喊叫着,他拼命唤着姜容的名字,求姜容不要死,可这是死亡,他阻止不了。   下身一缩一缩的疼痛让姜容绝望,他求救无果,掐住了下腹的皮肉,睁着眼死死瞪着,陆乾珺崩溃地说不要,他不想再经历一次姜容离开他的痛苦,可他的声音只有自己能听见,声嘶力竭也阻止不了任何事,姜容还是被抽尽了全身的力气。   身体慢慢轻了,连疼痛似乎也开始不再折磨他,姜容呜咽着抓紧了柳苑的手,他有太多太多遗憾,也有太多眷恋的人,他的冬知才三岁,明明他们之间还有无数个三岁,他却再也没有机会陪伴他的孩子长大。   这一切都是他爱了一辈子的那个人造成的,陆乾珺看着姜容的眼里迸发出强烈的恨意,残喘着流着泪说恨他。   悔恨让他生不如死,陆乾珺从来都知道姜容恨他,可他第一次知道姜容临死都在说恨他。   他迟来的疼惜拯救不了姜容,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再也不会相信他,也不会相信任何人能让他幸福。   那双揪着柳苑衣裳的手渐渐没了力气,姜容求柳苑帮他照顾冬知,只要他的冬知能好好长大,他才能安心的死。   柳苑答应他了,姜容一下子放松下来,尘世间的一切都有了着落,冬知有人照顾,他洒脱地垂下了手。   “不!不……”面对这一切,陆乾珺在睡梦中呼喊出声,他声音嘶哑,崩溃地泣不成声。   高大的男人无助地蜷缩了起来,他被困在梦境中,拼了命的想要醒来。   北地无人知晓的小村庄里,阴雨连绵数日,姜容绝望地死在那里,在那场雨里丧失了温度,被匆匆安葬。   长安城里喜气洋洋,十里红妆铺满了整条街,头顶的艳阳照耀着百姓一张张欢呼雀跃的脸。   今日,是他们陛下封后的大喜之日,普天同乐。只有那座村庄,雨还没停,又响起丧葬的哀乐。   ——   姜容醒了,他身体很好,只有些产后虚弱,他是被身旁之人睡梦中的喊叫声吵醒的,睁开眼看着陆乾珺布满泪痕的脸,姜容一时茫然起来。   原来陆乾珺真的来了,昨晚不是他的错觉。   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姜容垂眸看着睡在身旁的陆乾珺,这人不知做了什么噩梦,脸色白的吓人,额头上全是冷汗,他想伸手试探下陆乾珺的体温,手心刚触上陆乾珺的额头,就被滚烫的温度惊到。   大概梦魇了,姜容心想,他推了推陆乾珺,“别睡了,天亮了。”   天亮了……陆乾珺听见了姜容的声音。   他没死,他没死……陆乾珺心里只剩这一个念头。   对!这只是一场梦,他的容儿活得好好的,刚生了他们的孩子,现在就睡在他的身侧,他伸手可以触及的地方。   陆乾珺猛地睁开了眼,模糊地双眼看见了姜容,陆乾珺想仰天大笑几声,最后只颤抖地抱紧了姜容,脸埋在姜容颈侧,慢慢浸湿了姜容的衣裳。   劫后余生让他宣泄着心里的恐惧不安,陆乾珺低声呢喃着,卑微祈求着一丝怜悯,“不要再离开我,求你不要再离开我……”   和他的失控不同,姜容是理智的,他承认这个可怜的陆乾珺让他的心里起了那么一点波澜,支配一个人的情绪原来如此简单。   “你要拿什么留住我?”姜容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我拿什么能够留住你?”陆乾珺怔怔地看着姜容。   可怖的梦境太过真实,现在健健康康坐在他身边的姜容,什么都不用做就是他最大的救赎,“只要你愿意留在朕身边,朕什么都给你。”   他们注定是要纠缠不休的,陆乾珺想过放手,也劝过自己放手,事实是放手了更加生不如死,他只能赌一把,赌他身上还有姜容在意的东西。   “可我什么都不想要。”姜容淡淡看了他一眼,翻身下床想要换身衣裳。   他一动,身下垫的东西掉了下来,上面沾染了血迹,陆乾珺一着急想给他披一件衣裳,却忘了左腿残缺,刚一站起就径直摔在了地上。   扶着床沿站起,对上姜容看不出喜怒的眉眼,陆乾珺为自己的残疾而感到窘迫,他一瘸一拐走到姜容面前,嘴唇变得苍白,强扯出一个笑来,“你想做什么,我帮你吧。”   “不必。”姜容神色平静地唤来下人,走出两步又回头看了陆乾珺一眼,“昨日就当做一场梦,如今梦醒了,陛下也该回去了。”   说这么多,姜容还是不想和他再有任何的纠葛,陆乾珺扶着膝盖咬牙追了上去,“容儿你是嫌我残缺吗?”   “不。”姜容好心给了他答案,“我只是不爱你,也不再相信你。”   “不是嫌我残缺就好。”陆乾珺朝他笑了下,“总有一日,你会愿意重新相信我的。”   陆乾珺没再提这个话题,他白天伺候姜容起居,月子期间帮他擦身,夜里回居所忙碌,没人知道他忙了些什么,陆乾珺的存在对姜容没有造成任何妨碍,姜容也就默许了他留下。   其实从他默许开始,有些事就注定有了结果。   十二月的凉城街上十分冷清,有一队人马踏雪而来,随之而来的是一封圣旨。   刚出生不足一月的孩子被封为太子,端王陆瑾监国有方,被封为摄政王。   接连两道册封圣旨,在整个凉城炸开了锅,百姓们这才知道他们口中的小公子,竟是当朝皇后。   一时间颂扬之语在北地各城传开,人人都知道当朝皇后慈悲仁爱,因为他北地才免于灾事。   长安城的姜府封无可封,陆乾珺知道姜容最在乎的人大概有三个,他们刚出世的皇儿、陆瑾、还有一个是生养他的傅冰墨。   陆乾珺派人在全国张贴了无数张寻人启事,终于在距离前世找到傅冰墨的边境一百公里外的城池再一次找到了他。   陆乾珺欣慰地笑了笑,前世所有的遗憾都被弥补了吧,不知道他的容儿还有什么心愿未达成。   “容儿,现在可以给我一次机会了吗?”   姜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连日的操劳让他沧桑不少,男人长出了胡茬,身上穿着耐脏的棕褐色长袍,脊背微微弯着。他一条腿不自然地扭曲着,要很努力才能坐下,姜容看着男人的背影。   他没办法欺骗自己,时隔很久,他再一次对这个男人产生了疼惜。   这句话陆乾珺一天会问很多遍,所以也没期望姜容会给他回答。   看了看火炉烧得正旺,陆乾珺像往常一样端来热水给姜容擦身。刚拧好了帕子准备开始,陆乾珺的手被姜容抓住了。   男人茫然地抬头,却见姜容长长叹了口气,眼里噙着泪,嘴角却含着笑意,陆乾珺慌忙给姜容擦眼泪,又再一次被握住了手。   “这一次,别再伤害我了。”他听着耳边姜容的声音,脑海中嗡的一声,眼前一黑陆乾珺一头栽进了水盆里。   有些狼狈地重新爬了起来,陆乾珺激动地看着姜容,生怕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容,容儿?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姜容没说话,只眉眼弯了弯,在陆乾珺脸颊上留下一个吻。   一个熟悉的吻胜过千言万语,姜容以前总在他熟睡之时偷偷亲他,陆乾珺颤抖着捧住姜容的脸,说什么都不足以表达他现在的心情,他只想把眼前这人刻在骨子里,揉进骨血里。   好像就这样答应了也好,姜容笑着摸了摸陆乾珺眼角的纹路,放松了一直紧绷的心。   试试吧,若是还能相爱,那就彼此爱惜,互相救赎。若是不能相爱,便就好聚好散,两厢安好。   总归他这一次,再也不怕被伤害,被辜负。   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有点匆忙,正文没交代的番外会陆续交代   这一章写的也匆忙,明天有时间捉一下虫。   容儿和陆狗的故事大概就是这样了,两个人都学会了如何爱人,后面的故事属于他们自己。   番外陆狗的腿会好,不会让他一直残疾。陆瑾的身份也会被陆狗知道,等等,我想到多少写多少叭   明天不更,休息一天,爱你们!   (留评有红包!长评有大红包哦!)   么么么么么么! 第69章 番外一陆瑾的身份(1)   第一次抱孩子是在姜容生产完醒来的早晨。他浑身酸软, 某些地方还隐隐泛着撕裂的疼痛感,可在看到陆瑾小心翼翼抱着孩子过来的时候,姜容又觉得浑身充满了力气。   “爹爹,你看弟弟多可爱。”陆瑾说着把孩子放到了床上。   刚出生的宝宝还看不太清五官, 姜容却无端觉得这孩子长得像自己, 不太像陆乾珺。姜容抬起一张虚弱的脸, 唇上没有血色,笑着问陆瑾道, “是男宝宝吗?”   “是个双儿弟弟。”陆瑾小声说道, 陆瑾想起姜容这些年的经历,估计姜容应该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是双儿吧。   果然, 听到陆瑾的话后姜容脸色更白了些,“是双儿……”在肚子里是那么闹腾, 姜容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是双儿。   “爹爹你放心,还有我呢,肯定不会让他受欺负。”   “嗯。”姜容不担心自己的孩子受欺负,他只是想了很多。   相比于双儿,他自然更希望自己的孩子是个不被世俗歧视的男娃。双儿地位低,姜容怕他的孩子以后和他一样, 处处被限制, 被恶意猜测辱骂。   他自己没人教养, 所以长成了这样自卑的脾性,如果不是重来一次,他就那样死了。姜容这样想着,心里有些忧愁,不过他一定不会让孩子重复自己的老路。   看着怀里乖乖软软的孩子,姜容脸上也浮现出了柔和的笑意, 罢了,双儿也好,总归自己经历的,他绝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再经历一次。   “还没起名字吧?”   “嗯。”陆乾珺看了一眼孩子就回他自己的住处了,姜容又刚醒,自然没人给孩子起名。   之前从来不觉得会是双儿,所以想得都是男娃的名字,是双儿就不能用了。姜容沉思了一会儿,道,“就叫姜怜吧。”   他这一世,全是上天垂怜,希望他的孩子也能得到上天的庇护,也希望他的孩子能学会怜爱自己。   陆乾珺离开不过一个时辰便又回来了,府里没有下人拦他,陆乾珺径直找到了姜容的住处。姜容现在在坐月子,住在里间,有外间的房子隔了一下,不会直接透风。   闭上门,陆乾珺慢慢走进去,姜容咬着牙正在给孩子喂奶。   刚生产完的这几日是最痛苦的,姜容前世就已经深有体会。不过前世他什么都不懂,涨得胸疼只能自己闷声哭,身子也因为产子落下病根,天气一凉就下腹坠痛,这辈子他什么都懂了,加上身边有人伺候,也就不算特别难捱。   不过喂奶还是让他难受不已,他本身皮肤比较嫩,小孩子又掌握不好力度,喂完孩子姜容眼眶都红了,衣服一蹭就疼。陆乾珺进来的时候姜容正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手在胸前撑着防止衣裳蹭上。   “待会儿朕让人配些药膏来。”陆乾珺道,他知道姜容皮肤薄,一碰就容易破皮出血,喂奶又会反复刺激到伤口,必定很疼,“把孩子给乳母喂吧。”   缓过了这阵疼,姜容才放松了身体倚在床头上,长长的呼了一口气,“不用,我自己喂就行,冬知也是我喂大的。”   长出疤痕就没那么疼了,姜容是知道的,只不过这个过程很难受,得自己捱过去。   两个人像之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聊着,但总有什么不一样了。   姜容没阻止陆乾珺的靠近,也没松口就此原谅,陆乾珺就一点一点试探着。屋子里很暖,孩子睡得正香,陆乾珺往床前凑了凑。   “能让朕抱一抱吗?”   “你是怜儿的父亲,我没有要隐瞒的意思,怜儿长大也会知道,你想和怜儿亲近我自然也不会拦着。”双儿的身份在这个世道生存艰难,虽然有他和陆瑾撑腰已经没人敢用异样的眼光看他的孩子,但皇子这层身份,还是比什么都好用。   “怜儿?我们的皇儿叫怜儿,陆……”话还未说完,就被姜容冷着脸打断,“怜儿姓姜。”   陆乾珺笨手笨脚抱着孩子,听到姜容的话只是垂了下眼睑笑了笑,“姓姜也好。”   或许是这个孩子长得像姜容的缘故,让陆乾珺多了些耐心,姜容看着陆乾珺逗孩子,神情不由得有些恍惚。   “你以前也是这样对冬知的吗?”姜容知道不是,陆乾珺若是对冬知有耐心,冬知不至于重生了却死活不愿意让陆乾珺知道。   前一秒还兴致勃勃的男人身体一僵,转而把孩子重新放到了床上。   “朕对冬知的确算不上尽责,那时候……”刚把冬知从北地接回去的时候,陆乾珺心里根本不敢承认自己爱上了姜容,但是却把姜容的气归结到了冬知身上,所以他那一段时间根本连看都没去看过冬知,更别说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   后来终于想通了,陆乾珺想尽力补偿冬知的时候,才知道冬知是恨他的,恨他害死了自己最爱最亲近的人,父子间的关系从此就再也没有缓和过。   “朕愧对他。”   “你的确愧对他,还伤了他那么多次。”姜容说着说着心烦意乱,“你回去吧。”他语气不耐烦,陆乾珺能够听出来,想解释些什么又实在没什么可解释的,毕竟他愧对冬知是事实。   “那……待会朕让人送药膏来。”陆乾珺慢慢站了起来,他的左腿自从昨晚就用不上力了,站起来后随着腿的伸直就是一阵剧痛传来。一半身子完全靠着拐杖支撑,陆乾珺回过身看他的时候身子踉跄了下,“朕明日就不来了,过几日再来看你。”   不想理会他,姜容干脆躺了下去面对着墙,还把孩子抱到了自己身子内侧,陆乾珺回头看到个墨发披散的背影,只得走了。   出了门口有马车在等着,陆乾珺进了马车才终于能够放松下来,他脸上冒出冷汗,呼吸也十分粗重。   咬紧牙关挪动着左腿,陆乾珺一点一点把腿弯曲起来,才终于没有那么疼了。   他早上急急忙忙离开是因为京城出了点事,他赶去住所处理了。很快回来则是想在姜容生产完陪陪他,而显然,姜容根本不想让他陪。   昨日确实伤到腿了,不知道会不会很麻烦,之前太医说他的腿好好养着有治愈的可能,不知道现在如何,还能不能治好。   当时事态危急,救陆乾珺的太医们主要是要保住陆乾珺的命,所以他的腿也就错过了最佳救治的时机,而随着半块髌骨的脱落让他的腿伤更加严重,这才导致了现在,不明原因的伸不直腿,伸直了就疼痛。   “这,老臣观表面也看不出什么原因。”随行的太医把陆乾珺的腿上上下下看了几圈,又按压了几下也没看出什么问题,估计是伤到剩下那半块髌骨,才会疼痛难忍。   “那要如何才能找到症结所在?”找不出原因也就没办法止疼,陆乾珺和姜容说明日不过去,就是想着明日能够止住这疼,现在这样看来是不行了。   “这……老臣,没有办法。”太医战战兢兢道,他毕竟对人骨不了解,陆乾珺又是皇帝,一个不小心治错了,他几条命都不够杀的。   “行了,你下去吧。”陆乾珺挥挥手让人下去,他自己试探性地捏了捏膝盖骨,和完好的右腿做了一番比较,最后发现左腿膝盖上少了一个凸起,又联想到他的腿是弯曲不疼,伸直反而有种阻挡感,陆乾珺怀疑是不是有块骨头卡在了膝盖里。   在凉城找了几个大夫也是和随行太医一样的说法,他们在一起商量着如何解决,商量了半天也没有结果,陆乾珺不可能一直等着,就干脆让他们割开看看里面。   几个大夫面面相觑,对于陆乾珺的提议感到诧异又惊悚,纷纷表示他们没做过这种事,在陆乾珺深沉的目光下,最后还是随行的太医顶不住听了陆乾珺的提议。   他们这些大夫给别人包扎倒是经常,剥开人的皮肉还是第一次,手生不说,最难过的还是自己心里那关。陆乾珺怎么也是经历过生死的,对于此事完全不在意,他在意的只有快些恢复。   陆瑾还在姜容身边,虽然姜容已经生下了自己的孩子,但是心明显是偏向陆瑾那边的,陆乾珺怕自己一时不察,人就被陆瑾彻底抢了去。   皮肉被割开,太医在里面果然找到一个指甲盖发现的扁平骨块,直直插在两块骨头中间。将其抽出又包好了伤口,陆乾珺活动了下腿,果然没了之前疼痛难忍的感觉。   “陛下,最近两日您不易过多活动。听当地的百姓们说,这两日还会有一场大雪,您就更应该待在屋屋子里才好。”   整段话陆乾珺就注意到了这两日会有一场大雪,他思索片刻,起身走了出去。   要是正好遇上大雪,他腿又伤了,姜容应该就不会赶他走了吧。   算盘打的正好,陆乾珺带着这样的心思去了姜容他们的住处。   去的时候正好姜容在吃晚饭,孩子被陆瑾抱着嘴里咿咿呀呀的,两个大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看起来十分安稳平静,陆乾珺推开门的动静惊扰了这片平静,陆瑾一看见他就皱眉头。   陆乾珺只当看不见他,径直朝姜容走去,他腿上裹着的白色纱布让姜容的目光很轻易就落在上面。   “容儿,朕来送药膏。”   “不必,也没有那么疼。”姜容不想让陆瑾看到他们闹得不愉快,就让陆瑾带着孩子先去睡。陆瑾觉得没什么,毕竟这孩子出生就是他从产婆手里接过来的,他又是兄长。但陆乾珺却难以接受了。   “容儿,皇儿是我们的孩子,你怎么能让一个外人抱去。”   “外人?”陆瑾觉得惊讶又好笑,“我才不是外人,我……”   “咳!” 第70章 番外二陆瑾的身份(2)   差点就说错了话, 陆瑾被姜容一提醒,别过脸去冷哼了声,“阿容还没原谅你,你才是外人!”   当着姜容的面, 陆乾珺不愿与他争辩, 像是默认了陆瑾的话。   “凉城已不是从前颓败萧条之貌, 以后这里会成为边境地区最繁华的几座城池之一,容儿心里的遗憾, 合该少一个罢。”   “惠国惠民之事, 本就是陛下应当做的。至于我心里的遗憾,更是早已消解, 如今万事和顺,只盼着身边人健康顺遂, 再无他求。”姜容说到最后一句,径直看向陆乾珺,眼中的意思很明显,他已经不再将陆乾珺归为“身边人”,陆乾珺做的这些对他来说,意义不大。   聊着聊着, 天色渐暗, 一起吃了饭姜容准备休息, 他束发的绸带解了开,送客之意明显,而陆乾珺就像是看不懂一样,依旧坐在一旁,还把下人的活儿给抢了,端过铜盆做到姜容床前, 给他擦脚。   “时候不早,陛下该回了。”姜容想把脚缩了回去,奈何陆乾珺力气大,抓住他脚腕的手明明看起来没怎么用力,姜容就是退不了分毫,他干脆也不挣扎了。   “夜里有大雪,朕回去路上万一正好遇上大雪连处躲避之地都没有,容儿可否收留朕一晚?”陆乾珺看着自己的腿,膝盖上包着染血的纱布,整个人看起来不复从前光景,显得虚弱苍白,任谁看了都不会让人冒着大雪赶路回去,姜容知道他在装可怜,但是无可奈何。   “你想留就留吧。”姜容最后道,忙自己的事不再管他。   下人都已经退下,屋里暖和,有些私密事姜容不想假借他人之手,就想自己起来洗一洗,陆乾珺在这里他只好去隔间换下单裤再拿到暖炉边洗。   “朕来吧。”陆乾珺想蹲下姜容看他的动作阻止了他,“陛下莫不是真不想要自己的腿了?”说完很快洗完,不给陆乾珺反应的机会。   屋里就一张床,和一张软榻,陆乾珺果断选择了床。   “容儿,你往里一点,朕在榻上睡不下。”依照姜容身形做的小榻他确实睡不下,也不算谎话。   没有说话,但姜容还是往里移了下,陆乾珺见状马上坐了上去,慢慢挪到床上。   自觉扯过一半的棉被,姜容忍不住回头瞪他,陆乾珺才消停,没了动作。   “睡吧。”他手脚不老实,翻身圈住姜容,姜容实在困了,连和他计较的精力都没有,脑子里总觉得忘记了什么,又实在抵不过睡意,最后在陆乾珺低沉的呢喃声中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翌日姜容要比陆乾珺早些醒来,他本想推一推陆乾珺,看陆乾珺胡子拉碴的脸,最后打消了这个想法,只拿开陆乾珺的手臂,翻身下了床。   未时一刻,陆瑾准时来敲门,姜容不能见风,只在里间回了句话,陆瑾听到后推开门就进来了。   “爹爹,昨晚的雪太大了,幸亏百姓们提前加固了房屋,不然这场大雪又不知道……怎么了?”   看着姜容的表情,陆瑾莫名其妙地放低了声音,还没等姜容解释,陆乾珺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见他,陆瑾的脸色肉眼可见难看了下来。   不知道刚才的话陆乾珺听见了多少,陆瑾等着陆乾珺问他什么意思,结果陆乾珺像是没听见一样,走到姜容面前伸出腿来,“容儿,帮朕换换药吧。”   姜容和陆瑾对视一眼,道,“去把大夫请过来。”陆瑾只得去请,姜容看着陆乾珺,“雪停了,陛下换了药就走吧。”   “朕走了你们要干什么?”陆乾珺万万没想到,陆瑾私下和姜容是这种关系,“平白无故多了个儿子,容儿总要跟朕解释一下吧?”   “没什么好解释的。”姜容不耐烦地语调让陆乾珺感到难受,他根本没想过陆瑾会是冬知,还以为是他们之间的情趣,陆乾珺忍不住质问他,“没有朕掺和,只你们一家三口和和美美,才是你想要的,是不是?”   “陛下既然知道,为什么非要来掺和?”   “朕……”有些话陆乾珺在心里想过无数次了,但是每一次都说不出口。不管是为了身为男人的尊严,还是为君者的脸面,都让陆乾珺说不出这种话来,但他已经想尽一切办法让姜容软化,姜容还是没有给他一次机会的意思。   “朕是说如果……”陆乾珺挣扎着,“如果朕愿意和他一起,和男人娶平妻那样,你……”剩下的话陆乾珺实在难以启齿,相信姜容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   这在姜容看来简直莫名其妙,哪怕他和陆瑾亲近了些,明眼人也能看出他们之间根本不是那种关系,陆乾珺是如何误解的,难道就因为他几次说陆瑾比他重要?   “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自己 风流别以为旁人都与你一样。”提起这些二人之间气氛更僵化了。   陆乾珺前世可是后宫无数,姜容眉心一拧,陆乾珺心里懊悔,赶忙解释,“朕不是那个意思……”   “事情都过去了,陛下什么意思也已经不重要,我已经说过很多次,这辈子和你在一起是为了孩子,不是还对你心存幻想,我也对一个别人用过的东西不感兴趣。”明明已经快忘记这些了,陆乾珺偏偏要让他想起。   真是百口莫辩,陆乾珺前世做的那些事,恐怕说什么姜容都不会再相信。   “有些事朕可以解释……”   “解释什么?”姜容冷着脸看他,“解释陛下不曾做过,还是说一切都是假的,做那些事都是为了骗我?”   连让别的男人弄他这种事都能做得出来,姜容不相信陆乾珺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真真假假姜容分不清,更懒得再去分辨,懒得听陆乾珺解释,想起这些只会让自己难受,姜容不愿去想。   “的确都是在骗你。”无论听起来有多荒谬,事实就是如此,陆乾珺不想任由姜容误会他,“朕除了你没有爱过任何人,也没碰过任何人。”   “所以呢,我该感到荣幸吗?”他巴不得自己和那些人一样,没被爱过,“没被你爱过的人都好好的,不管前世还是今生,他们都独善其身,没有被伤害过,有爱别人的勇气和被人爱的资格,我呢?”   他不敢再相信有人愿意爱他,更不敢再把心交付出去,生怕别人说散就散,只有他还陷在痛苦里难以抽离。   “我什么都没有,只能靠对你的恨意和对孩子的期盼活着。我活得很累,过得小心翼翼,可每次午夜梦回记起你,那些记忆还是像针一样在我脑子里乱窜。我现在好不容易能够放下恨意重新开始,你能不能不要再来逼我?”姜容的眼泪总是说掉就掉,事到如今他也不是觉得委屈,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对不起容儿。”陆乾珺有些手足无措,他见不得姜容的眼泪,每每看见便觉心痛万分,手足无措去擦干姜容脸上的泪痕,中途又被绊了一跤。姜容没阻拦他的动作,没办法接受别人,他只能接受陆乾珺,只是要自己慢慢走出来,他才肯重新开始。   “你去找他谈谈吧,他愿意告诉你自然会说的。”姜容退出了陆乾珺的怀抱,“正好把腿伤处理一下,我不想和一个瘸子过一辈子。”   “好……”   姜容强调了他和陆瑾不是那种关系,结合陆瑾之前的种种疑点,陆乾珺不得不开始思考起另一种可能。   陆瑾……难道真的是他们的孩子……   步伐艰难地走出了房门,陆瑾在门口站着,看脸色应该是听见了屋里陆乾珺和姜容的对话,他抱着胳膊斜站在一边,神色冷凝,“走吧。”   大夫在另一间屋里侯着,处理完陆乾珺的腿伤后就告退了。陆乾珺一直看着陆瑾,把陆瑾看的烦躁了起来。   “你想问什么?”   “你是冬知。”陆乾珺斩钉截铁道,看到陆瑾脸上一闪而过的错愕,陆乾珺更加肯定了。   “为什么一直瞒着朕?”他若是知道,怎么会几次差点伤了自己的孩子。心里止不住懊悔,陆乾珺看向陆瑾的目光带着愧疚,陆瑾偏过头去不看他。   “为什么要告诉你?”不说自然是不想认这个父亲,“况且说了你会信吗,说不定直接让人一把火将我烧死了事。”   以过去的陆乾珺来说,也不是做不出这种事。不管怎么说,知道陆瑾就是冬知,陆乾珺心里豁然开朗,久违地感到了那么一丝松快,“你将你爹爹照顾的很好。”   “自然,我爹爹有我疼,就用不着你了。”他早已不是三岁的孩童,连自己爹爹的死亡都不配参与,现在的他什么都能做,能遮风挡雨也能阻止不怀好意之人的靠近。   “等你何时超过了朕,再来说这话。”陆乾珺站起身来想要拍拍陆瑾的肩,被陆瑾躲了过去,陆乾珺也不介意,只笑了笑慢慢走了出去。   大雪已停,冬日阳光正暖,一如陆乾珺此时亮起微光的内心。   冬知还在,前世的一切终将变好。 第71章 番外三胎记   出了月子, 姜容终于能够出去透透气,这一个月陆乾珺将他照顾的很好,比之孕期脸色更好了些。   挺起的腹部消了下去,姜容又恢复成往日漂亮纤细的少年。自从身份暴露后, 人们对于姜容的猜测很多, 姜容出门不免被人围观, 碍于陆乾珺强大的气场,大人们不敢上前, 小孩子可不管这么多, 尤其是不谙世事的三岁孩童。   抓着姜容的衣角,小孩被冻得 脸蛋通红, 黢黑的眼睛里放着光彩,“哥哥, 我长大能娶你吗?”   孩子的父母从人群中冲出来赶紧把自家孩子拉走,又跪下给姜容磕头赔罪。   童言无忌,姜容自然不会在意,只不过一旁的陆乾珺黑了脸,尤其见姜容还蹲下身笑着捏了捏那小孩的脸,陆乾珺更不乐意了。   “你想娶他, 得先问过我的意见。”孩子的父母急得浑身冒冷汗, 偏偏被姜容温柔对待的小孩子不觉得气氛不对, 他以为问过陆乾珺就真的能娶眼前这个漂亮的大哥哥了,于是仰着小脸道,“叔叔,我长大能娶哥哥吗?”   空气一时静谧下来,姜容脸上划过一抹错愕,随后噗呲一声笑倒在陆乾珺身上, 看到陆乾珺的黑脸更是止不住笑。陆乾珺气愤之余不免开始开始怀疑自己,他无奈地看了姜容几眼,心想难道自己真的老了?   “你太小了,等你长大还喜欢哥哥,哥哥就嫁给你 。”闷了一个月,姜容彻底放开了,开始逗弄起小孩子来,见他越说越离谱,陆乾珺赶紧将人强行抱走了。   “越发胡闹了,若是这孩子十几年后还记得你今日说的话,朕看你如何应对。”   “那时我才三十多岁,再放纵一把也不是不行。”这话自然是故意气陆乾珺,姜容依旧笑个不停,他摸了摸陆乾珺被风沙吹得干燥的脸,道,“你说是吧,叔叔?”   姜容难得主动亲近,陆乾珺顺势揽住姜容的腰,二人脸贴着脸,气氛久违的亲昵,“朕不过比你大了几岁,在旁人眼中竟差了辈分。”   “陛下续起短髯,下次就该被人叫做伯伯了。”虽然脸上青色的胡茬很有男人味,但在北地待久了脸上不免布满风霜的痕迹,加上近来的经历,让陆乾珺整个人比从前更加稳重,也更可靠,看起来可不止比姜容大几岁。   故意拿胡茬蹭了蹭姜容的脸,蹭的姜容连连闪躲才气消,陆乾珺感叹道,“那可不行,朕需得保养一番,免得有人议论朕老牛吃嫩草。”   “本来就是老牛吃嫩草。”姜容转过身走在陆乾珺前面,嘀咕道,“要不是你主动,我才不跟你呢,艳满京城的温柔公子们,才是我看中的夫君。”   “是朕的错。”陆乾珺低垂着眼睑,从后面将人抱住,“若不是朕,容儿你现在应该过得更好,夫夫和顺,举案齐眉,是朕误了你。”   “那你更要好好对我啊……”放慢了步调,姜容轻轻踢着脚下的积雪,低个头闷声闷气的,“要对我更好才行。”   “自然。”陆乾珺看着姜容冻得通红的耳尖,忍不住附身亲了亲,“除了皇位,什么都能给你。”男人低沉的气息喷洒在耳边,在冰天雪地里尤为炽热,姜容来不及害羞,又听他道,“皇位给我们的皇儿,反正也不是什么好差事。”   “……”   姜容回头瞪他,陆乾珺就看着姜容笑,他一笑姜容就不好意思了,挣脱陆乾珺的怀抱恼羞成怒自己走在一旁,走了一段路发现陆乾珺跟不上,他又折返回来牵住陆乾珺的手。   “小心皇儿长大不亲近你。”   “容儿亲朕就行。”   姜容又瞪他,“我也不亲!”   ……   一大一小两双脚印,从雪地这边一直延伸到尽头,直到周边的房屋亮起烛光,才互相牵着回了家。   孩子基本由陆瑾照看,自从知道陆瑾就是冬知后,陆乾珺放心得很,甚至主动把孩子交给陆瑾,好和姜容重新培养感情。   二人都在努力,隔阂不是那么容易就消除的,总要通过日常的相处一点一点的消弭。   那孩子喊姜容哥哥却喊他叔叔,总归让陆乾珺放在心上了,姜容不过去喂了孩子,回来就见陆乾珺把胡子剃了,姜容暗暗发笑。   这一个月陆乾珺养成了给姜容洗脚的习惯,快到睡觉时间,陆乾珺自觉端来热水,姜容脱掉鞋子把脚放进热水里。   “待会儿冬知就把怜儿抱来了,今晚让怜儿跟我们睡。”   陆乾珺给姜容洗脚的动作一顿,“明天再跟我们睡。”   “为什么?”   执起一只脚放在了自己膝盖上轻轻擦拭着水珠,陆乾珺不出声,姜容感到莫名其妙,抽回自己的脚随便擦了擦就钻到了被子里,“怜儿两天没跟我一起睡了。”   听他瓮声瓮气带点委屈的声音,陆乾珺叹了口气无奈地趴到他身边,隔着被子拍了拍姜容某个圆润挺翘的部位,“朕几个月没碰你,想了。”   姜容肚子大了之后陆乾珺就没碰过他,后来姜容来到了凉城,陆乾珺更是连肉味都闻不着。再后来就是生产坐月子,陆乾珺硬生生忍到现在实在忍不住了。   好不容易求到原谅,陆乾珺知道必须要快点在各方面让姜容对他满意,尤其在床上,为此他请教了许多人,就差实际练一回了。   “不行!”姜容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在他眼里他们的感情还没到可以做这种事的程度。既然从头再来,那一切就都重新开始。   “从现在开始你不能和我睡一个屋子了,回你自己房间去睡。”月子里姜容不怕陆乾珺对他做什么,现在可不一样,陆乾珺看向他的目光恨不能把他生吃了,姜容害怕之余更怕自己把持不住动摇。   太容易得到的,人们往往都不会太珍惜,他才不那么轻易就让陆乾珺得逞呢。   “七个月了,容儿你就不想吗?”陆乾珺企图说服姜容,“朕以后也不会那么粗鲁了,而且朕听他们说……唔?”   话说到一半被姜容捂住了嘴,姜容把他推到一边,被陆乾珺的话惹红了脸,“你想要找别人去,反正我不想。”   “不想就不想,容儿莫气。”陆乾珺搞不懂哪里惹到姜容了,“朕怎么可能找别人,不会有别人的,你别多想。”   鉴于之前的事,陆乾珺总怕姜容一个人胡思乱想,“别人再好朕也不稀罕,朕就要你一个。”   “苏贵妃的孩子是怎么回事?”既然说到这儿了,不如把这些事都说开。姜容不信陆乾珺的话,他觉得陆乾珺说的这些只是为了挽回他,现在他决定和陆乾珺重新开始,就要有面对这些的勇气,哪怕陆乾珺曾经和别人有过孩子,他也得说服自己放下了,不能总拿这些来折磨自己。   劝是这样劝自己的,但是想到陆乾珺和别人有过孩子,姜容还是心里不舒服。   “什么?”陆乾珺被姜容问的怔了下才反应过来,他都要忘记苏贵妃是谁了,“容儿是说苏月?她的孩子不是朕的。”   这些事三言两语也说不清,陆乾珺干脆脱掉外衣上了床,“容儿应该知道当时宫里有个和朕极为相似的人存在吧?”   他当然知道,陆乾珺不碰他,就让这个人来折磨他,姜容红了眼,陆乾珺赶紧又道,“其实事实跟朕与你说的恰恰相反。”   “因为母妃的事,朕其实对女人……没有感觉。所以宠幸她们的人都不是朕,而是那个人,朕特地培养出来的替身。”   姜容还是不怎么相信,他愣愣地看了陆乾珺好一会儿,又扯开了陆乾珺的衣襟,摸了摸他胸前那个形状奇特的胎记,“这个东西,只有你有吗?”   “对。”陆乾珺抓着姜容的手亲了亲,“朕太混账了,为了不承认爱你,做了许多伤你的事。”   “那个人也没碰过我?”   “没有,朕怎么可能让别人碰你。”陆乾珺主动交代前世姜容没有发现的迹象,“朕连别人多看你几眼都要气得对你发怒,怎么可能会让他人碰你呢。”   主动往陆乾珺怀里靠了靠,姜容的心踏实了很多,“我相信了,就算你骗我,我也信了。”   这是最好的结果,姜容相信陆乾珺不会骗他。   “其实以前我想过干脆放纵自己,反正也不会找到真心待我好的人,不如就珍惜当下,享受短暂的快乐。”姜容从陆乾珺怀里抬起头,捧着陆乾珺的脸,充满感慨道,“好在我没有,好在,你也没有。”   “容儿哪怕真的那样,朕也不介意。”他都已经说服自己和别的男人分享姜容了,现在的一切简直就像是意外之喜,让他每日都像是活在梦中一样。   “我还是想原原本本,干干净净地爱你。”姜容笑了起来,笑容在昏黄的烛光下柔和又温暖,陆乾珺的心软成一片,动作轻柔地摩挲着姜容的侧脸,“朕很庆幸,还有这样的机会。” 第72章 番外四梦境   北边越来越冷, 连屋子里也是天寒地冻。这里人几乎死绝了,男人出去搜刮了整个村子的粮食,凑起来也不过五六斤糙米,根本不够他们度过这个冬天。   仅有的棉衣被男人抢了去, 姜容用被子包住冬知, 自己身上穿了许多件薄衣裳, 寒风还是能轻易穿透他的身体,侵入到骨子里。   入了夜屋里一片漆黑, 姜容在杂物间缩成一团, 搂着冬知难以入睡,男人躺在床上鼾声如雷, 冷风吹着姜容瑟瑟发抖的身子。   他不知道天亮了该如何,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寂静的寒冷深夜已经够难捱,未来也许更难。   第二日天气很好,男人出门转了一圈,回来就吩咐姜容收拾东西。   “赶紧的,咱们往南走,天黑之前到不了下个村子, 就只能等死了。”   姜容闻言把屋里能带的都带上了, 就这样也不过几斤粮食, 几十个铜钱。   御寒的衣物都穿在了身上,姜容背着粮食,抱着冬知,跟紧男人的步伐往南走。   大雪封山,姜容又瘸了一条腿根本走不快,男人只管自己往前走, 姜容在后面跟不上,不一会儿眼里就是一片白茫茫,根本不见男人的身影。   好像被偌大的天地所抛弃,姜容心里惊慌失措,他抱紧了冬知,拼了命地一直往前,眼泪不知道流了多少,终于在太阳升到最高的时候再次见到了男人。   一下子浑身的力气被抽空,姜容猛地一下跌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男人在此歇息了会儿,见姜容的模样上前踹了姜容一脚,“喂!不想死就快点起来!”   要不是还没把人吃到嘴里,男人早就不管姜容了,带这一个拖油瓶,身子弱的连个女人都不如,也不知道能不能换斤粮食。   大口喘着气,冷气吸到肺内,姜容被呛咳了几声,嗓子好像被粗粝的沙子磨得出了血,嘴里全是血腥味。   他费力站起来跟着男人继续走,冬知很懂事,睡醒了就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姜容笑,累了就打个小哈欠继续睡,姜容又使劲掖了掖包裹住冬知的包被,如果没有冬知,他是没有勇气活到现在的,冬知就是他的命。   “冬知,爹爹一定陪你长大……”   冬日天短,越到傍晚男人心里越慌,因为下个村子还不知道在那儿,若是天黑之前找不到村子,他们就都要冻死了。姜容不远不近落在他身后,男人停下来等了等,直到姜容走到他跟前才终于爆发出暴力的一面。   “你他妈的一天天净拖老子后腿!”说着如蒲扇般的大手狠狠甩在姜容脸上。姜容还未恢复心神,被这一巴掌打的头脑发蒙,耳朵里嗡嗡直响,咳嗽一声吐出血来。   冬知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哇哇大哭,姜容也顾不得身上疼,抱着冬知颠了颠,小声哄着。   怕惹怒男人,姜容也不敢吭声,男人发泄完怒气继续加快脚步往前走着。姜容双腿像是灌了铅,沉重的身子也快要不听使唤,终于在姜容将要彻底撑不住的时候,看到了村庄的影子。   姜容跟在后面,男人去和他们交涉,不知道说了什么,这个村子的村长答应让他们住下来。   寒冬来临,北地不管哪个村子都有不少冻死的人,男人随便找了间空屋子住了进去,一屁股坐在吱呀作响的椅子上。   “赶紧把屋子收拾收拾做点饭,动作麻利点,不然老子打死你!”   暂时收拾了一个小角出来把冬知放在那儿,姜容蘸湿了帕子擦着桌椅,又把他们带来的被子铺到床上,男人翻身上床睡了,姜容收拾完后煮了点糙米粥。   几天没吃东西,姜容的奶水几乎快没有了,饿的冬知整日吮着自己的小手。看了眼男人还没醒,姜容偷偷盛了点米汤,吹的不那么热时喂给了冬知。   别人的孩子这么小必然不会饿肚子,他的孩子却要跟着自己受苦,看着冬知喝米汤都那么满足,姜容心里感到一阵酸涩。他有一个最为懂事的孩子,却连养育他长大的能力都没有。   “冬知,爹爹的乖宝,你要快快长大,平安长大,爹爹拼了命也会保护你……”姜容抱着冬知低声呢喃着,却没注意到身后一抹阴影正朝他走过来。   “贱人!”男人的拳头挥过来时姜容下意识一躲,见他还敢躲男人更是怒气横生,“老子让你做饭,你他妈的给小野种吃!看老子不打死你!”   反正快喂完了,挨打就挨打吧,也不亏,姜容想到,他早把冬知放下了,男人的拳头也只会打在他身上,伤不到冬知分毫。姜容护住头部,咬着牙不吭声,任由男人打骂。   身上早就消瘦得没有多少肉,每一下都结结实实打在骨头上,姜容身子站不稳,晃了晃快要跌倒,被男人一把揪住头发,猛的一下甩到了床上。   重重摔在墙上姜容闷哼一声,,男人不打算就此放过他,刚才在村长那儿受的火气还没发,这个贱人又吃里扒外,打不死算他命大。   “再他妈敢吃里扒外,老子把你卖到窑子里!到时候你想死都死不了!”男人强拽起姜容,拍了拍姜容的脸,粗犷的声音像是一道催命符,“你他妈听到没有?”   咳出几缕鲜血,姜容额头磕破了,暗红色的血迹顺着额角留下来,他嘴唇干涩发白,把嘴里的血腥咽了下去,“听到了,我以后不敢了……”   “算你他妈的识相!”男人也累了,喘着粗气松了手,“赶紧给老子盛饭!”   头发凌乱地散在背后,姜容胳膊疼的发抖,盛了饭拼命忍着疼才没撒。男人两三口吃完,把碗摔在一旁,破碎的碗碴儿碎在脚边,男人又不知想起了什么,一把扯过姜容,猛一踢姜容的膝盖。   本就瘸了一条腿,这一下让姜容直接跪在了地上,男人从背后抓住他的衣领往下一扯,头发撩到颈前。   “老子给你做个记号,免得你一天到晚犯贱!”捡起地上的碗碴,男人在姜容背后用力划去。他认得几个字,歪歪扭扭刻了个“贱”字,血迹蔓延开,字迹也被鲜血覆盖,划开的皮肉外翻着,勉强能看出些痕迹,男人见此满意地松开了姜容。   “贱人就该刻个烙印,再犯贱的时候老子也就没那么生气!”   失了力气跌倒在地上,姜容整个人扑在摔碎的碗碴上,疼得眼前发黑,站都站不起来。   冬知挥舞着手脚半天不见姜容的身影,小嘴一瘪就要哭,姜容听到哭声撑着身子爬了过去,又扶着椅子站起来,拍着冬知的小身子慢慢把他哄睡。   他再疼也不敢出声就是怕冬知被吓哭,冬知一哭被男人注意到就遭了,男人本来就对冬知的存在有诸多不满,这样一来难免不会被惹怒。   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夜里周围的人家都听到了男人的暴行,也自动远离了他们。   吃了上顿没下顿,姜容不得不背着冬知出去找吃的。   地里可能会有红薯,天一亮家家户户都有上山挖红薯的,姜容也拿了个锤头跟着他们上了山。   山上到处都是被挖过的痕迹,挖了一上午也很少有人有收获,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人离开,姜容只看着面前的土地,他力气小,别人一下他就挖两下,终于在太阳快落山的时候让他挖出一个巴掌大的红薯。   连日的阴霾似乎被一个红薯扫空,姜容捡起红薯举到后面让冬知看,“冬知,咱们有吃的了!”   冬知就像是听懂了一样,挥舞着小手咿咿呀呀的,咯咯笑着。   擦了擦红薯上的泥土,姜容正要把红薯放进篮子里,便被一个女人猛地一把夺了过去。   “谁让你在我家地里挖的!”   四周的人都看了过来,一道道审视的目光让姜容不知所措,可是他自己不吃没有关系,他的孩子不能再饿着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家的地……”   “行了行了!赶紧走!真是晦气!”   “能不能……给我半块红薯,我的孩子……”   “这年头谁家没个孩子,也没见都跟你一样到处要饭!养不活孩子让你男人抱去卖了就是!还在这里舔着脸求人呢!”   目光好像化为实质的箭,让姜容无地自容,他低着头低声说了几句对不起就赶紧离开了。   他知道在这种世道下人人都活得不容易,努力了一天挖来的红薯被人抢去,还是让他感到难受。他没什么本事,在这种时候更是没有任何办法。   饿着肚子就没有奶水,没有奶水冬知怎么办,他的孩子本来就瘦瘦小小,再饿着肚子怕是养不好了。   抱着一丝期望姜容解开了胸前的衣襟,冬知撅着屁股在姜容胸前拱着,饿狠了含住猛吸,可之前每次都会吸到香甜的奶水,这次什么都没有,冬知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又要饿肚子了,使尽了力气吸出几滴来,冬知心满意足地舔着,姜容疼得白了脸。   胸前的鼓包早就消了下去,姜容也知道自己没奶,看着冬知可怜的模样姜容心里更难受,忍着疼咬破了自己的手指,伸到冬知面前。   人说奶水都是血,那喝一点血应该也抗饿吧。   可味道总归不一样,冬知根本就不吸,姜容没办法只能把血抹在自己胸前,冬知舔了舔就不吃了,让他吃奶也不吃,这下姜容真的急了。   “冬知,宝宝,你喝一点爹爹的血,没事的,嫌不好喝吗?”   冬知眨眨眼睛困倦地睡了,小手抓着姜容的衣裳,很快打起了小呼噜。   摸了摸冬知的脸,姜容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天色已经暗了,外面气温也更低,姜容倚靠在墙角睡不着,亲了亲冬知的额头后起身出了门。   夜里偷偷去挖,不被人发现应该就能拿回来了吧。   顶着月光姜容又去了白天来的那座山,山上冷风哀嚎,姜容从前一个人走夜路都怕,现在也不怕了,什么牛鬼蛇神也比不上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饿死可怕。   这样想着姜容浑身充满了力气,月光还算亮,姜容挖完一块地用手在泥土里翻找一番,他运气不错,一共翻到三块小红薯,虽然每块都很小,也总胜过没有,够冬知吃两天了。   从深夜一直挖到天将亮,姜容又挖到一块稍大些的红薯,远远看见村子里人们开始起了,姜容知道他也该回去了。他们住的地方在村子边上,姜容绕开人群回去,又蹑手蹑脚回到厨房,男人和村子里的人都没发现他曾出去过。   把红薯埋在了距离屋子不远处,姜容高兴地抱起冬知,和冬知额头相抵,姜容柔声道,“爹爹找到吃的了,等再天黑爹爹就带宝宝去。”   就这样,姜容夜里偷偷挖红薯,慢慢攒下了一点,还算安稳地度过了十几天。   把心都放在冬知身上,姜容却忘了男人,他的反常已经引起了男人的注意。   这十几天也没见姜容吃东西,他是怎么活的,一定瞒着自己偷吃,于是男人就偷偷监视起姜容,尤其夜里,平日躺下就睡,这日男人故意没睡。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果然见姜容抱着孩子走了出去,男人见状噌的一下坐起。   “妈的!真是该死!”男人咒骂了几声,跟了上去。   夜晚的狂风掩盖了身后的脚步声,姜容慢慢走到藏红薯的地方,这里背风,还有个大石头做遮挡,姜容点起了火把红薯放在里面烤,火光照亮了姜容瘦弱的脸,也照亮了他脸上的柔和笑意。   “宝宝快些长大吧。”   “还真是瞒着老子偷吃呢。”身后突然的声音吓得姜容脸色一白,男人从大石头后面走出来,阴沉的脸色在月光的照耀下更加吓人,姜容抱紧了孩子后退了一步,瑟缩着躲避。   “不,不是……”   “那你解释解释是怎么回事啊?”男人踢灭了火堆,捡起半生不熟的红薯几口塞进了嘴里,“找到吃的不给老子,藏起来喂这个小野种,你是不是想让老子弄死他?”   “我不是的,我以后不敢了……”   “你还当老子那么好骗!”男人怒吼一声,神色骇人,姜容下意识拔腿就跑,被男人一把抓住了头发,啪的一巴掌扇在姜容脸上。   “草他娘的!老子要你有什么用!还不如养条狗!”   深夜了,稍微有一点动静都能引起人们的注意,男人的暴喝声吸引了周围几户人家,有几个汉子见男人抡起拳头往姜容身上砸,赶紧上前阻止。   “哎哎哎!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别动手。”   “这个贱人自己吃独食,不打不长记性!”   “那也不能打人啊,教训几句得了,双儿可不禁打,尤其你家的看起来这么瘦……”   姜容抱着冬知慢慢缩在一边,心里很感激这些人,不然他恐怕会被暴怒的男人打死。最后男人看起来怒气消了,几个汉子也打着哈欠各自回了家。   以为这事就这样过去,姜容小心翼翼跟在男人身后,看着男人的脸色,没想到关上门男人就变了副面孔,他掐着姜容的脖子把人拉过来,重重磕在墙上。   “行啊,这都有人替你求情。”   “嗯……”额头上的伤口没好,又添了新伤,这一下直接磕在凹凸不平的石头墙上,血迹顺着额头流进眼里,刺激地姜容闭紧了眼。   “别他妈给老子装死 !”像拎物件一样把姜容拎了起来,男人对着姜容的肚子就是一拳,“让你偷吃!老子让你偷吃!”   本就在月子里,姜容下身一直流着血,男人这一下子让他痛苦地皱起了眉,蜷缩在地上发出低低的□□声。   双手紧紧掐着下腹的衣物,姜容疼得在地上翻滚,很快血液从下身弥漫出来,姜容也渐渐没了挣扎的力气,男人这时才慌了。   “给老子起来!”男人扯着姜容的头发把人从地上硬生生拽了起来,又粗暴地扔到床上,血越流越多,姜容也没有反应,男人烦躁地在屋子里踱步。冬知被吓哭了,伸着小手一直往姜容的方向看,男人最后停在了冬知面前,把冬知往姜容的方向一扔。   耳边是冬知的哭声,姜容能够听见却做不出反应,他太久没吃过东西,身子本就虚弱到了极点,又被这样对待,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生命力。   他努力想让自己睁开双眼,姜容知道自己若是就这样死了,冬知也活不久,再难他也要熬过去,熬过去把冬知养大了,一切就好了。   可是好疼,身上连皮带骨都开始疼,疼的他恨不能死了,就这样死了一了百了,不会有折磨人的记忆和难以承受的疼。   男人出门透了透气,回来见姜容还是一动不动,粗暴地扶起姜容灌了一碗热水,就是这一碗热水救了姜容的命。   第二日正午,姜容醒了。   浑身上下都在痛,尤其是额头,姜容吸着气翻了个身正看到冬知在他身边睡着,脸上还挂着泪痕,也不知哭了多久。姜容心疼不已,更是一阵后怕,幸亏男人没把冬知如何,不然他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活下去。   身下十分黏腻,五脏六腑仿佛被搅在一起,姜容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脱下裤子看了看。   小腹完全瘪了下去,两块凸起的骨头显得有些吓人,□□全是干涸的血迹,姜容起身烧了些热水,想要擦洗一下。   生完孩子后身体越来越差了,姜容坐在火堆旁擦着身子,冷风冻得他身上青紫,单薄的身子过分瘦削,后背上凸起明显的肋骨。他浑身几乎没有好地方,遍布着青紫色的伤痕还明显的被棍子抽出的痕迹。   大概是觉得姜容死了会增加他的损失,男人出门前给姜容留了些粥,说是粥其实就是一大碗水里混着几粒糙米,就这也是姜容许久没有尝过的味道。   他把找到的红薯都喂给了冬知,自己除了偶尔煮一些菜叶之外,就靠着喝水充饥,一碗稀粥下去姜容撑得肚子发胀,瘦的一只手能够掐住的腰身上凸起一个鼓胀的肚子,怎么看都有些怪异,像个畸形的怪物。   ——   好像是梦境,更像是真实发生过得,陆瑾深陷在其中难以自拔。他额头冒出冷汗,不停地挣扎着,紧咬住牙关,凶狠的模样像是要在梦里杀死谁。   已经两天两夜没有醒来,陆瑾一直这样挣扎着,姜容和陆乾珺都坐在床旁,心里十分担忧。太医来看过只说梦魇住了,对于如何脱离梦魇也是没办法,姜容担心不已,几乎是茶饭不思,两天的时间让他看起来憔悴不少,如果不是还有怜儿要照顾,姜容怕是会日夜守在陆瑾床前,片刻都不愿离开。   “你说冬知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就梦魇了呢?”姜容哽咽道,“我们好不容易才重新相聚,冬知他……”   “别太担心了。”陆乾珺心里也担心,只是他一贯不怎么表露自己的情绪,把姜容揽在怀里,陆乾珺安慰道,“这还要靠冬知自己的努力,我们要相信冬知一定可以走出梦魇。容儿你该休息会儿了,你是他爹爹,若是你再病倒了,到时冬知醒来一定会很担心你。”   “我怕的是……”姜容犹豫道,冬知这一世的身体本就不是他自己的,“原本的陆瑾早在一年前就离世了,冬知借了他的身子重生,我怕老天爷要把冬知收回去。”   他根本想象不到没有冬知的日子,前世冬知就是他活下去的支撑,这辈子冬知一直陪在他身边,姜容就没想过冬知会离开。   “不要离开爹爹……”姜容抓着冬知的手,泪眼婆娑的,陆乾珺也没办法,只能轻拍着他的背安抚。   眼前的场景慢慢加快,像是走马观花一样,陆瑾经历了姜容凄惨的后半生。他在亲眼目睹了姜容的死亡后,崩溃之余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身体终于有了实质性的触感。   陆瑾眉头紧拧着,眼睫颤了颤,姜容热切地看着他的脸,在他耳边轻声唤着。   熟悉的声音让陆瑾越发急切的想要睁开双眼,他手指动了动,努力挣扎着,眼前的黑暗终于开始消散,陆瑾慢慢睁开了眼,看清了眼前面带关切的人。   “冬知,你吓死爹爹了!”姜容喜极而泣,抹了抹眼泪,还没反应过来被陆瑾一把抱住。陆瑾浑身在发抖,他知道梦里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他的爹爹前世就是过得那样的日子,为了他不知受过多少伤。   “爹爹,爹爹……”陆瑾后怕地呢喃着,他如今已经比姜容高大许多,能够轻而易举抱住姜容,却仿佛还是那个被姜容抱在怀里护在身下的婴孩,他好像永远长不大,永远是那个牙牙学语的冬知。   “怎么了,冬知?”姜容轻拍着陆瑾的背,柔声问道,陆乾珺也有些复杂地看向陆瑾。   “我以后会好好保护爹爹的。”陆瑾喃喃道,随后把姜容抱得更紧,他的力道很大,姜容从中感受到了陆瑾的不安,不厌其烦地轻声哄着他。   轻轻蹭着姜容的肩膀,陆瑾在心里想到,他不会再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害到他的爹爹。他的爹爹,不该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第73章 前世   听说姜容离世, 陆乾珺一开始是恍惚的,他向来不是什么在意感情的人,对于姜容他也一直觉得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侍君而已,若真说与旁人的区别, 也只是姜容陪他睡的日子长些。   可时间越长, 越难以割舍, 他只是当时不明白,等察觉之时什么都晚了。   “你说这宫里莺莺燕燕这么多, 咱们陛下心里究竟装着谁?”   “在美人堆里晃了眼, 说不定哪一个都不爱。”   陆乾珺闻言只是笑笑,他的确哪一个都不爱。   白天冬知由傅冰墨和柳苑看着, 夜里陆乾珺不忙了,奶娘会把冬知抱来让陆乾珺见见。寻常时候陆乾珺也只是见见, 他连抱都没抱过一次,有时更是直接漠视,这次陆乾珺不知是心血来潮还是如何,他让奶娘下去,自己和冬知独处了会儿。   此时冬知三岁了,或许是比别的孩子经历的多, 冬知懂得也就更多。   他仰头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 想起阿么的教导, 有模有样跪下给陆乾珺磕了个头,用奶声奶气的声音道,“见过陛下。”   自己主动漠视是一回事,自己的孩子不认自己又是另一回事,陆乾珺蹲在冬知面前,脸色依然不太好看, “你该唤朕父皇。”   “可是冬知只有一个爹爹。”冬知毫不犹豫回道,虽然不知道自己的爹爹去哪儿了,但是阿么说总有一天他会再见到爹爹的,若是认了别人当爹爹,等以后见到爹爹,他会伤心的。   “别的孩子都有一个爹爹一个娘亲,冬知就当生你的人是娘亲,朕是你爹爹。”   这样说也没错,但是冬知小脸纠结着想了半天,还是摇了摇头,“不好,爹爹就是爹爹。”   爹爹就是爹爹,所以不能让给别人当。   冬知小大人的模样引起了陆乾珺的好奇,他把冬知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他并不在意一个称呼,只是对于冬知对自己生疏的态度感到不舒服。   “跟朕讲讲你们在那个地方的事。”   “讲什么?”冬知挪了挪自己的屁股,看着陆乾珺的脸,问道,“你是要听爹爹的事吗?”   陆乾珺没说听不听,只是示意冬知说。   聊起姜容,冬知脸上的小表情都变了,变得生动起来,像个孩子了。   “爹爹很好,没生病的时候每天都会给我做好吃的 ,我最喜欢爹爹做的槐花饼,香香甜甜的。”冬知一脸怀念的表情,“可惜后来爹爹病了,生病了很疼的,爹爹没有力气就不能做了。”   “还有呢?”陆乾珺把冬知往怀里颠了颠,冬知古怪地看了看他,又继续说,“还有……”冬知扒拉着小手想了想,突然捧着陆乾珺的脸看了看,“你是不是叫,陆,陆……”   “陆乾珺。”   “对!就是你。”冬知心里的疑惑终于解了 ,“还有就是,爹爹特别讨厌你,他和柳叔么说话的时候我都听见了,爹爹说恨你,他还哭了,爹爹从来都不哭。”   “是吗?”陆乾珺把冬知转过了朝向自己,“你爹爹还说朕什么了?”   “嗯……”姜容其实不曾在冬知面前提起陆乾珺,一切都只是冬知的猜测,“爹爹有时候会发呆,他是不是在想你?”   “或许吧。”   “那就是在想你了。”冬知肯定道,“不过那时候爹爹都不怎么高兴,你是不是做了很多让爹爹不高兴的事呀?”   “坏人才会做让你爹爹不高兴的事,你觉得朕是个坏人吗?”陆乾珺轻声问,他心里开始发凉还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慌张,一切都要开始超出他的掌控了。   “不是。”冬知摇摇头,“爹爹很喜欢你的。”   “你怎么知道他喜欢朕?”   “爹爹每天都想你,难道不喜欢你吗?”冬知疑惑道,“就像我每天都想爹爹,因为我很喜欢很喜欢爹爹,就是不知道爹爹什么时候才能来看我。”冬知的脸上写满了失落,“阿么说我长大了爹爹就会回来了,可我长大也太久了,爹爹难道就不想我吗?”   “等你长大他就回来了……”等你长大,就会明白他不会回来了。   陆乾珺这段时间不曾主动忆起姜容,也不许宫里人提起姜容,他在逃避。   渐渐意识到姜容在他心里不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侍君,陆乾珺知道终究有那么一天,他是会后悔的。   “你眼睛怎么红红的?”冬知摸摸陆乾珺的眼眶,一脸天真道,“你想哭吗?”   “到你休息的时候了,找阿么 睡觉去吧。”陆乾珺叹息一声,把冬知放了下来,冬知迈着小步子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他。   “陛下你也早点休息吧,早点睡觉爹爹就会来梦里看我们哦。”冬知朝他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对于他来说这的确是一个美好祝愿,但有姜容的梦境对于一个什么都懂的大人来说,是一场摆脱不了的噩梦。   做了帝王,唯一的好友也不再如从前般无所顾忌,而是变得对他恭敬谦顺,可即使这样,陆乾珺还是能够从好友眼中看到指责,似乎惊异于他的冷漠淡然。枕边人去世的消息好像没有激起他心里任何的涟漪,就像是死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世上都传他冷血,听的多了陆乾珺也当真了,他以为自己真的可以做到毫不在乎。   可冬知不一样,他什么都不懂,不懂是自己害死了他最在乎的爹爹,冬知还会对他笑,祝他做一场有姜容的美梦。   他可以利用冬知的年幼无知,悄无声息在冬知心里洗清自己的罪恶,让冬知忘记姜容,忘记他生命里曾有个生养他的爹爹,那人给了他世上最简单的温柔爱护。   可陆乾珺总还是尚有一丝良知,自那以后陆乾珺再未亲近过冬知。   他的孩子,本就该恨他的。   冬知不缺人疼。傅冰墨,柳苑,连沈以珩这个外人也比他这个父皇尽责,冬知相信他们,在乎他们,长大后只会怪他这个父皇冷漠无情。   注意到陆乾珺看向这边,沈以珩矮下身哄着冬知到别处玩,自己拍了拍手走到了陆乾珺身侧。   “臣见过陛下。”   “不必多礼。”两个男人并排走在皇宫的青石地板上。   “阿容临死前曾说过,希望冬知一世安乐无忧。陛下如今正值壮年,想必生几个皇子不在话下,臣等皆不愿冬知掺和进夺嫡之争中。”   “朕只会有冬知一个孩子,不存在什么夺嫡。”   “往后几十年,陛下如何能保证只有冬知一个孩子?冬知没有母家帮衬,臣不求陛下记起阿容几分情,可否看在阿容也曾尽心侍奉过陛下的份上,放过冬知,也算是全了阿容遗愿。”   “朕喝过绝子汤,只要朕一日还是皇帝,皇子只会有冬知一个。”   “……”沈以珩实在找不出什么话说了,他没想到陆乾珺居然会喝了绝子汤。   “你不必如此看朕。”陆乾珺笑了一声,“年少时做下的恶事,总有一日会有报应。朕自知亏欠容儿良多,如今醒悟为时已晚,不过一抔黄土半杯酒,说是告慰亡魂,实际是昧心自欺,让自己心里好受些罢了。”   “臣以为,陛下不曾……”   “不曾什么?”陆乾珺闭了闭眼,“不曾在意,还是不曾爱过?朕从前也是这般认为的,只可惜骗过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   “陛下不必为此心伤,相信阿容也不愿陛下如此的。”沈以珩斟酌道,他只是来说说关于冬知的事,陆乾珺却主动和他聊起了姜容,这个宫里的禁忌,沈以珩摸不清陆乾珺的意思。   听到沈以珩的话,陆乾珺大笑起来,摇着头说沈以珩大错特错,“朕了解他,容儿敢爱敢恨,既然是恨极了朕,怕是巴不得朕难受心伤,早日驾崩才好。”   以沈以珩对姜容的了解,姜容的确是这样的,只是让沈以珩没想到的是,陆乾珺能看的如此洒脱。   “容儿若是知道冬知被朕接到宫里来,也一定会生气。”   沈以珩只跟在陆乾珺身旁不再言语,陆乾珺同他说了很多姜容的事,最后又问了他很多姜容小时候的事。   “容儿几岁的时候,怕不是现在的性子吧?”   提起儿时,沈以珩面色肉眼可见的柔软下来,“阿容小时候就很乖巧,那时更为单纯,总喜欢跟在我们身后。”好像那个两小无猜的双儿弟弟还在眼前,沈以珩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也愿意多与陆乾珺说着姜容小时候的事,他的语调充满了怀念。   “臣与阿容还有阿祁一同长大,阿容最小,又是双儿,我们都护着他。只是那时顽皮,觉得阿容娇气,我们不愿意带他一起玩,就故意骗他说山上有狐仙,刁难一样带他上山,阿容不知摔了多少次,身上磕的都是伤痕,这时我们才觉得心疼,心里懊悔不已。回来时被两家父母训斥,面壁思过。容儿不记恨我们,他带着点心和小被子偷偷来看我们,我们面壁,他就裹着被子和我们聊天,说下次一定保护好自己,让我们下次上山找狐仙不要落下他。”   “也是从这次开始,我和阿祁才真真正正把阿容当成自己亲弟弟疼。长大后,我们都以为他能保护自己了,却不知他还是儿时的性子,单纯好骗,被人骗了身心,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自己不够好。”   从沈以珩的话里,陆乾珺仿佛能看到当年那个小小的姜容,明明自己受伤最重,说不定还哭鼻子,却安慰起两个顽劣兄长,让他们下次还要带上自己。陆乾珺想着想着心里浮上一抹怀念,片刻后他又低下了头。   “是朕负了他……”陆乾珺最后长叹一声道。   他本该嫁一个好夫君,二人举案齐眉,白头偕老,一辈子被人爱护疼惜,永远做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公子。   可错了一步,往后的每一步就都是错的了。   年华易逝,时过境迁,十几年就这样过去。陆乾珺慢慢生出华发,脸上能够看出岁月的痕迹,冬知却渐渐长成了高大可靠的模样,他性子随了陆乾珺,一样的稳重漠然。   他站在陆乾珺面前隐隐有压过陆乾珺的势头,顶着太子之命,却不曾认过陆乾珺这个父亲,看着已经成人的孩子,陆乾珺有些疲惫道,“明日是你爹爹的祭日,与朕一起去看看他吧。”陆乾珺十几年从来没有离开京城去往姜容埋葬的地方看一看,他是不敢的。   这次陆乾珺思量了许久,才终于下定决心要去看看。   “不必,爹爹未必想见你。”涉及姜容的事冬知分毫不让,与陆乾珺有七分相似的脸上流露出嘲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又何必呢?”既然不愿意承认他爹爹的存在,那就躲避一辈子好了,何必现在惺惺作态。   “是啊,这么多年过去了,朕的枕边人也该回来了。你爹爹生于长安,长于长安,总不能长眠于荒凉之地。”陆乾珺想把姜容的坟迁到长安,这就是他的最终目的。   “生于长安长于长安又如何?”冬知毫不退让,“所以这里留给了爹爹什么?陛下脚下的这片土地,究竟带给过爹爹什么,想必没人比陛下你更清楚了吧!”   他的爹爹在宫里过得那几年,可曾有过几天的安乐日子。回来?简直就是个笑话。   冬知拂袖而去,懒得再与陆乾珺说半句话,反正有他在一日,陆乾珺就休想将他爹爹带回长安。   姜容被埋葬在一个鲜为人知的小村庄里的山坡上,每年的今日都会有穿着华贵的人前来祭拜,村里人都习惯了,今年看到冬知他们后村民们也只是嘀咕了句人越来越多,就各自去做自己的事了。   墓地周围冬知每年都会派人打扫,有时他也会自己来修剪周围的草木,每当这时总是无人打扰,冬知喜欢提一壶酒,在墓碑前坐到日落,有时不怎么说话,只在离开的时候和姜容告别,有时会絮絮叨叨说上很多,像离家多年攒了一肚子心事迫不及待和亲人分享的游子。   冬知再次来到墓前,身边是陆乾珺,陆乾珺第一次来这个地方,这里与他想象中不同。   偏僻的小村庄虽不繁华,却平静祥和,是姜容喜欢的地方,这是陆乾珺踏入这片土地产生的第一个想法。   许是近乡情怯,陆乾珺走到姜容的墓碑前甚至有些发抖,他深吸了一口气才不至于让自己落荒而逃。   十几年过去,陆乾珺惊恐地发现姜容的模样丝毫没有从他的记忆里褪色,反而历经了时间更加的清晰。   “容儿……”心里想了很多话,真正来到这个地方却没有几句能够说得出口。   姜容不在乎他过得好不好,或许也不愿意再和他有任何的瓜葛。他的喜怒哀乐姜容不感兴趣,生老病死也不再被在意,陆乾珺想了一圈,却只是拘谨地看着冬知,轻轻唤了声姜容的名。   他终究还是逃避了,哪怕面前只是一座冰冷的墓碑,他却好像能够透过其中看到姜容那张脸,那张脸上一定带着让他害怕的漠视和嘲讽,嘲讽他卑贱又自以为是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