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taishuyan 整理 ================ 《不正经关系》 作者:御小凡 文案 严海安和孙言第一次见面就相看两生厌,但一个有所顾忌一个心有所图,只能捏着鼻子互打交道。 孙言:哼,自作聪明。 严海安:呵,装模作样。 莫易生:……你们俩冷静一点。 这其实是这样一个故事,强盗看上了高塔里的公主,和守卫的恶龙对上了。 孙言:看没看过童话?那叫强盗吗?啊?那叫王子。 严海安:谁是恶龙? 莫易生:……我是公主??????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欢喜冤家 天作之合 励志人生 主角:严海安,孙言 ┃ 配角:莫易生,孙凌,李卿 ┃ 其它:甲乙丙丁 ================ 第1章 见面   B市的初春一如既往并没有什么温度,气温任性地上下浮动,不给一个准数,街上的人陷入乱穿衣的境地。   “恭喜。”严海安签好名字,把一束蓝绣球递给穿着露肩裙的李卿,恭维道,“地方不错。”   李卿一手接过,热情地抱了一下他,两人身上的淡淡香水味刹那混合在一起,营造出了一种轻浮的亲密感。   “谢谢你们能来捧场,”她年近四十却被保养修整得看不出一丝瑕疵的脸容光焕发,散发着天然和岁月共同交织出的女性魅力。她笑容满面地看向他们身后的人:“易生?新画怎么样了呀?”   莫易生还在四处打量,眼神里是纯然的好奇,听到李卿问话,他转过头来:“刚构思好。”   “慢慢来。”李卿露出个看上去十分真情实意的笑容,把两人请进大门,“易生的画我挂在显眼的地方,一进去就看得到。你们随意,我等会来找你们。”   这话显然只是客气,今天不管来多少人,她这个画廊老板才是真正的主角,严海安明白她肯定忙得很,识趣地道:“那我们先进去了。”   李卿的新画廊闹中取静,选在市内一所高档商业中心的顶楼,占了整整半层,整个画廊呈回字形的格局,吊顶很高,灯光明亮,被装修得极力向公立美术馆靠近。只是过于性冷淡的装潢虽然显出了一股子高档感,但配上温度调得不恰当的空调,反倒是让人觉得有些不舒服。   此时人已到了不少了,不过厚厚的地毯吸收了足音,来者又都是不肯失了身份的,画廊里并不显得过于吵杂。   莫易生本来还有点焦躁,此时静下心来,认真地看着墙上的各类展画,每一副下面都标注了详细的信息,包括画名和作者以及尺寸。而严海安更多的是把注意力放在了人群里。李卿在本省的人脉是十分过硬的,今天来的人里有不少是颇有名气的画家,更有协会的人,算是在行业内攒足了面子。   走廊回转正对的雪白墙上只挂着一幅画,深色的背景和浅色的人物凸显出了画面完美的平衡感,富有弹性的线条灵活地分割色块和轮廓,勾勒出一个少年的半身像,姿态和容貌一如出自希腊神话传说中那样青春俊美,露出的单边肩膀圆润白皙。他正对画面,深邃却干净的眼睛里带着一丝好奇,凝视着每一个欣赏他的人。   画下的标签上写着作者:莫易生。   莫易生看都没看地走过,倒是严海安驻步,仔细看了起来。   走出两步看人没跟上来,莫易生倒转回来,无奈而疑惑地道:“你怎么还没看够?”   这画从素描开始,一直到成品完成,严海安都是全程围观的,他对这幅画的细节了解可能不比作者本人少,莫易生实在想不通这还有什么可看的。   严海安闻言,转头一笑:“我喜欢你的画。”   自己这位好友虽不至于刻板,但为人处世上多少是有点严肃的,很少有笑的时候,这时候他一笑,莫易生被感染了似地也笑了起来:“你说过很多遍了。”   震动的声音从口袋里逸了出来,严海安拿出电话走到人少的地方:“你好?嗯,我知道了,本来这几天也要给你那边打电话的。下周五你有时间吗?好,那约在那个时候。”   头两年莫易生的画还卖不上价,为了维持生计,两人开了一间速成画室,房租续约是一年一签,转眼这又过了一年了。不过莫易生除了带一下课之外什么都不用操心,全都交给严海安处理。   言简意赅地接完了电话,严海安一转身,眼尖地发现莫易生旁边多了几个人,只有李卿是认识的,其他都是陌生人。   他快步走了过去,正好听到李卿在介绍:“这是孙言孙老板。”   被她介绍的男人陡然笑了起来,打断她对莫易生道:“什么老板,就无业游民一个,叫我孙言就好了。”   四个人里孙言是最高的,比一米七六的严海安还要高出一截来,他双颊瘦削,眉目有神,是正统的亚洲人长相,五官却都比普通人要深邃一些,特别是鼻梁笔挺,高耸而漂亮。   连李卿都专程陪在他身边,想来身份也不一般,这样一个人无疑是显眼的,而他口里谦虚,又似乎对自己的优势也心知肚明,笑起来时虽然彬彬有礼,可神态间总是带着一点玩世不恭。   严海安走到了他们面前,冲每个人都打了招呼。另一个人叫许珂,严海安在李卿以前的画廊里见过,也是个新人画家,但是画的画还没他本人的长相来得赏心悦目,太多匠气,李卿对他向来不怎么重视,今天新画廊的墙上却挂着一幅许珂的静物,严海安刚刚还在疑惑,这会儿看出来许珂应该是跟着孙言来的,就有那么点懂了。   许珂本人倒是有自知之明的,对所有人都很客气。孙言的视线仅仅从严海安身上一扫而过,仿佛他只是一件不值得关注的物品,便就回到了莫易生身上:“墙上这幅是易生画的?”   严海安微微一蹙眉。   孙言,这个名字他是听说过的,毕竟要在B市的艺术圈里混,总要了解一下这里的圈层情况。孙家是靠房地产起家的,在最有钱的那个榜单上不前不后也排的上号。孙言有个大哥,是现在孙家的掌权人,他自个儿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玩得嗨,生冷不忌,男女通吃。   在严海安看来,四个字足以形容:纨绔子弟。   今天真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见到真人,实话说孙言比严海安想象中长得要精神多了,可这依然无法改变他在严海安眼中的形象。   这种人只会带来无尽的麻烦,严海安绝对不愿意让莫易生去和他打交道。   李卿最会看眼色,立马道:“易生的画很有感染力,非常受欢迎,这幅画有不少人询过价了,孙先生也有兴趣?”   孙言带着笑,没有掩饰他对莫易生的欣赏:“画如其人。”   说完又在画和莫易生之间来回打量,添了一句:“很漂亮。”   形容一个男人漂亮有点奇怪,但莫易生确实担得起这一句评价。他沉迷于画画,颇有点不谙世事,那种近乎纯真的气质在完美的五官中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这种漂亮有时候甚至模糊了性别,让他总是能在人群中化成一股清流,引人瞩目。   他站在画前,和那个牧歌少年相对而立,那种相互呼应的美丽使人印象深刻。   莫易生有点疑惑,这让他看起来更干净了,最终只当孙言是表扬他,迟疑地道:“谢谢。”   被完全忽视了的许珂从头到尾保持着沉默,不动声色地看了看莫易生,随后又微笑地看向孙言。   严海安感到一阵心烦。   孙言带着莫名的笑容,对李卿道:“这幅画我要了。易生还有其他作品吗?”   无意间就促成了一单生意,尽管莫易生这种美得有内涵又能被人看懂的画一向不愁卖,李卿依然很高兴:“都已经售出了,孙先生要是喜欢,可以再看看其他类似风格的。”   孙言一哂:“果然受欢迎。”   他转向莫易生:“真遗憾,我认识你太晚了,下一幅作品出来时可以先通知我吗?”   被人赏识和重视总是开心的,莫易生对这个孙先生的印象变得十分不错:“那你还得等一段时间,我才刚刚开始。”   “没关系,这种等待是值得的。”孙言一扬眉头,笑道,“不过我很好奇你下一幅画准备画什么主题,已经构思好了吧?”   莫易生最喜欢与人聊画,当下就打开了话匣子:“是希腊神话里的故事。我想画一个系列。”   在一旁默默观察的严海安暗地里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不把眉头皱得更紧。虽然两个人之间凡事都是他拿主意,但他在外面从来都不会阻碍莫易生和别人的交流,莫易生不在意这些,他却不能不考虑,他不想让其他人觉得莫易生是被人管着的。   可现在他要是再不开口说话,家里的萨摩耶就要被人拐走了。   严海安往脸上堆上适宜的笑:“易生,刚才电话里说画室那边出了点问题。我们估计得回去一趟。”   “哎?”莫易生毫无心机地反问,“怎么了?”   严海安笑而不语,一副“这是私人问题不好当着人讲”的神色,在场的人都是人精,自然不会不懂事的追问。   察觉到一道锐利的视线戳在侧脸上,严海安大方地看了回去,对上孙言冷漠的视线时,他还略带歉意地笑了笑:“真不好意思。”   李卿看出了点门道,稍稍犹豫了片刻,她看了一眼长相精致的许珂,对莫易生道:“既然你们都来过了,有事就先走吧。”   “谢谢,祝你生意兴隆。”严海安拍了拍莫易生的背,“那我们先走吧。”   莫易生是个不懂人情世故的,又向来很听严海安的话,点了点头,跟着他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库亚西……孙言X严海安,基友说前面两人都有一张炮灰脸,大家不要站错了哈哈哈。预计20w字内完结? 第2章 电话[捉虫]   坐上车,莫易生还在问:“画室出了什么事?”   画室没有出事,要出事的是你。   想起那个装模作样的孙言,严海安有些心累,一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摆摆,示意待会儿再说。莫易生乖巧状地安静坐着,知道他有烦心事,便不再追问。他知道自己只懂画画,其他的事情交给严海安就对了。   很快地整理了思绪,严海安对莫易生直接道:“刚才那位孙先生和我们不是一路人,以后见面避着点。”   莫易生问:“为什么?我觉得他人还不错啊?”   严海安怜爱地看着莫易生,有时候他自个儿也很矛盾,一方面觉得莫易生这种性格十分可爱且可贵,一方面又觉得莫易生就这样不开窍处在这种社会里实在太危险了。   ……只能暂时自己多看着点了。   严海安心里想了一圈,折中地模糊道:“他家里头复杂,是个麻烦。你专心画画就是了。”   这一点莫易生是没有意见的。   这些年来他已经养成了习惯,把麻烦事交给严海安就万事安心。严海安却不得不操心。他当然不希望莫易生被某些人染指,也不想得罪不该得罪的人,害了莫易生的前程。   暂时把这种烦恼压在心底,严海安安排了画室的工作,让莫易生可以专心创作。等和房东续签了合同后,严海安专程去找了一趟李卿。   李卿平时忙于交际,特意给严海安留了时间等在办公室。严海安进去的时候,李卿正坐在椅子上,手里夹着一根女士烟,稍稍一歪头就风情万种。她的视线落在严海安的手上:“哟,来就来吧,还带什么礼物。就坐那儿吧。”   严海安把东西放在茶几上:“上次听你说起这家店的蛋糕,刚才顺路就带来了。”   李卿从办公桌后起来,坐到严海安面前来:“我就是听我们这里的小妹妹们聊起,顺口说了那么一句,亏你这么有心。一会儿分给外面的小妹妹们,让她们记你一个情。”   说罢指了指旁边的茶具:“想喝什么自己弄吧。你知道我懒。”   她看着严海安冲了一泡铁观音,动作流畅,没有花哨,就跟这个人似的,什么都是不多不少刚刚好,极为妥帖。   “每次易生过我这里来,那些小妹妹们就要花痴一回。”李卿撩了撩头发,在烟灰缸里按灭了烟头,“要我说,这就是年纪小,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好的,我要是再年轻个十几岁,准来倒贴你。”   不可否认,严海安和莫易生站在一起很容易被忽视,他不像莫易生那样光芒万丈,像一颗不懂掩饰自己的钻石。他站在那里,就像一棵安静的树,挺拔而内敛,这种内敛不是羞怯更不是懦弱,恰恰相反,那是有力量的,对于有些人而言,自有一番让人想天长地久的魅力。   严海安不好意思地笑笑,算作对这句话的回应,话题转到了前几天的事情上:“那天我们就那样走了,没给你找麻烦吧?”   李卿明白他真正想问的是孙言会不会找他们麻烦,摇了摇头:“我理解你,易生这孩子是要好好保护。虽然他那样的也能算一个卖点,他最开始的画我可就是那样卖出去的,别见怪,我就是一个做生意的。”   严海安当然不会见怪,相反他还很理解李卿:“我懂,大家都要吃饭。”   “可不是。”李卿一笑,很直接地切入了正题,“孙言家里面的事儿吧,当年传得还挺大,多少算是个传奇了。说来也是倒霉,这飞机出事故一年之中有几回啊?就有那么寸,让他爸妈给赶上了。他当年在美国读书,一家子是赶过去看他的。幸好他哥有事走不开,不然那真是一锅端了。”   后面的发展就像TVB大剧了,两个年轻人在孙家这个靠做房产起家的庞然大物中没有被有心人给搞下来还最终掌了权,虽说也有亲戚帮了忙,但是也是那两人厉害。   “别惹他。”李卿点了点严海安,“孙凌是不管他的,还会帮着他。孙家两兄弟都不是善茬,不过幸好他爱玩,还是玩得有原则的。欺男霸女的事情他不屑干,人家玩的就是心甘情愿。他现在被许珂哄着呢,也不知道许珂怎么赶上的,暂时顾不上易生,你好好把易生藏着就是了,贵人多忘事,等过了就好了。”   严海安揉了揉额角,真是最糟糕的对象了,怎么就这么倒霉:“我知道了,谢谢。”   李卿姑且安慰了一句:“这圈子水深着呢,以后这种事保不准会再发生,习惯就好了。”   越是光鲜亮丽越是藏污纳垢,严海安也算是有心理准备的,但他要面对什么是一回事,动到莫易生头上是另外一回事。   从李卿的画廊出来,严海安赶回去时又带了同款蛋糕回画室,果然迎来一拨小妹妹们的热烈欢迎。   他们这种速成画室不负责系统教学,只是让那些对画画有兴趣的成年人能临摹一张名画,指导老师在旁边看着,不需要太高深的水平,所以都是从美院找的学生做的兼职,工钱少。当然有时候人手不够时,严海安也会上场,莫易生兴趣来了也会帮忙,特别是对那些被家长带来的小朋友们,他总能和他们玩得很高兴。   “易生还没下来吗?”严海安留下一块,问前台的小妹,“吃中午饭了没?”   小妹摇摇头:“莫老师一直在画室里。”   严海安叹了口气,不怪小妹,莫易生一画起来就不管不顾的性格他是知道的。他环顾了一下店里,觉得没啥问题,就从旋转楼梯上了二楼。   这是一间明亮而空旷的房间,半工业风的设计,吊顶没有特意修饰过,墙壁刷成白色,并排挂着三副画,看起来应该是一套。朝南的落地窗占了一整面墙,角落处有个布艺的三人座沙发,摆的位置怪怪的,仿佛是随便放在那,但坐下来就能晒到阳光,也刚好能看到画布的正面。   靠另外一面墙的地方有一张原木的大方桌,上面布满了草稿纸。   莫易生坐在窗边,前面就是画架和画布,正在专心致志地作画。严海安没有立刻打扰他,而是把蛋糕和装着可乐的塑料口袋放在桌上,先整理了一番散乱的草稿,上面都是设计稿,看得出莫易生是想画一个大场面。他是很学院派的古典画派,画面里是合理的构图和优美的形象,这幅人物众多的画一点也不显得拥挤和混乱,反而在热烈中有种使人舒服的平衡。   严海安绕到莫易生身后的沙发上坐下,看着莫易生作画。直到照在地上的阳光移动了一段距离,他估算着差不多时间可以告一段落了,才出声打断:“易生,来吃点东西吧。”   莫易生被他一打岔,用手掌揉了揉脸,朝窗外看了一眼,才转回头,脸上还是茫然的。   严海安起身到桌边取了饮料和蛋糕,明知故问:“又没吃饭?”   “我没想到这么晚了。”莫易生放了画笔和调色盘,蹭到严海安身边,又揉了揉脸,下巴沾了一抹颜料,这让他看上去毫无防备。   严海安无奈地伸手帮他擦了擦:“去洗个手,来吃点蛋糕。”   莫易生听话地去了洗手间,严海安捋起袖子把他用过的笔收在一起,放进画架脚边的金属洗笔桶里,里面装了半桶洗笔剂,严海安看了看,还可以反复用几次。   室内突然响起钢琴乐,闷声闷气的,严海安抬起头找了一圈,最后在沙发的坐垫夹缝里抽出莫易生的电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掉进去的。   莫易生对严海安完全就是事无不可言,严海安只瞄了一眼那个陌生号码就接了起来:“喂,你好?”   “易生吗?”男声似乎有意压低了声音,这造成了一点点暧昧的氛围,“画怎么样了?”   严海安一脑门问号挨次闪过,电光火石间猛然意识到这个人是谁。他客气地道:“孙先生。”   那边沉默了片刻,孙言嚣张地反问:“你谁?”   不知他从哪里搞来莫易生的电话,严海安心里焦躁,语气平静:“我是莫易生的朋友,他现在在盥洗室。孙先生有什么事吗?”   “哦,我想起来了。那天站在莫易生旁边那个人吧?”孙言笑了起来,“你们画室在哪里?”   “孙先生要看画吗?”严海安也笑了,“这样吧,让易生先打个粗稿给孙先生看,孙先生看过后再做决定也不迟,现在太早了。”   即使隔着话筒,孙言话里的漫不经心也很清晰:“你知道我是来看什么,别碍事。”   严海安忍不住揉了揉鼻梁,声音依然是营业式的耐心和亲切:“我不明白孙先生在说什么。”   孙言嗤笑一声:“好的,不明白先生,告诉易生,我近日内会上门拜访。”   不再给严海安说话的机会,电话就挂断了。   严海安看着电话,长吁了一口气:“真麻烦……” 第3章 慢慢来   “我脸上没擦干净吗?”   莫易生咽下蛋糕,斜着眼睛看向木着脸的严海安,下意识地擦了擦下巴。   严海安安抚地冲他笑了笑:“刚才孙先生打电话来。”   “哦……”莫易生想起那天一面之缘的孙言,惊讶道,“问画的事情?他还真上心啊。”   “他说之后有空会来画室一次。”说到这里严海安就脑仁疼,既然已经引起孙言的兴趣,那之后再躲就没意义了,而且对这种人而言说不定越躲他越有兴趣。   严海安沉吟片刻,看着莫易生打了个预防针:“虽然会耽误一点时间,但是孙先生这个人我们最好不要得罪,所以还是得专门接待一下。”   这句话处处戳莫易生的雷点,他这么一说莫易生就皱起了眉头:“我不想应酬。”   老实说莫易生这非黑即白的处事原则老实说也着实让严海安有些担心,太不适用于社会交际了:“易生,你答应过我什么?”   莫易生孩子气地埋头吃蛋糕,并不想理他。   看这样子不会被孙言三言两语拐走,严海安摇摇头,伸手帮他拧开可乐:“再怎么样都要露一面,好吗?其他我来处理。”   莫易生把整块蛋糕吃完,才闷闷地嗯了一声。   严海安道:“对了,他可能会给你打电话。”   “他从哪里知道我的电话?”莫易生一听,才真是烦得要死,“李姐?”   “应该不是。”如果是李卿,至少李卿会给自己提前说一声,严海安看莫易生拿过电话,干脆地摁了关机键,然后冲严海安耸了耸肩。   严海安道:“你这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   莫易生吐了口气,把嘴一擦:“改不了。反正联系不上我的人会联系你的,我去画画了。”   一旦莫易生投入新的创作,严海安基本上就要变成一个保姆,至少拿出一半的心思放在照顾莫易生上,另一半里还要忧着不知何时上门的孙言。   没过几天,孙言上门了。   春末的温度还算宜人,严海安接到了前台小妹的电话,从工作室走到楼下。孙言穿着短袖和休闲裤,手肘靠在前台的桌子上,压低墨镜环视了一圈画室。   画室里来学画的都是女孩,严海安敏感地察觉到大部分的视线都若有所无地扫过孙言,嘴角情不自禁地抽了抽。   他迎了上去:“孙先生来得真突然。怎么不先通知一声?”   孙言取了墨镜挂在胸前,歪着头,仿佛第一次正眼看严海安。严海安保持微笑,任他打量。   末了,他嘴角带了点无所谓的笑:“这不是打不通电话吗?”   “啊。”严海安露出点让人信服的意外,“易生一旦开始新作就特别投入,说不定手机没电了也没发现。”   孙言也不知信了多少,没有接话,往严海安走来的方向看:“易生在上面?我来接他吃午饭。”   “他还在睡觉。”这话并不是撒谎,严海安对他解释道,“他画起画来没日没夜,昨天又是熬了一个通宵,拖到不得不睡了才会眯一会儿。”   “这样可不行啊。”孙言令人看不懂地一笑,“对身体不好。”   严海安附和道:“我也这么说他的。”   两人寒暄的气氛倒像两个好友,孙言抬腕看表:“那我先去吃个饭,一会儿再过来。”   严海安心道你他妈可真闲啊。   他邀请道:“难得孙先生来一次,让我来招待吧。”   “不难得,以后打算常常来。”孙言说完,盯着严海安丝毫没有动摇的脸,重新戴上墨镜,嘴角一扬:“走吧,带路。”   为了廉价的租金,画室的地段算不得好,周围自然没有高档的餐厅。两人坐孙言的跑车一路杀到市中心,进了孙言选的西餐厅。   菜单上的图片精美,标价不菲,孙言显然是常客,没怎么看就点好了餐。   严海安点了菜,关上菜单,服务生退下。他道:“上次看到许珂和孙先生在一起。他现在怎么样?”   孙言神态从容地道:“那你得问他本人。我和他现在不是很熟。”   餐桌上一时无人说话,严海安盯着桌布上雅致的花纹,脸色不知不觉变得有些严肃。   他长得不如莫易生精致,但仔细看也是个英俊的美男子,孙言饶有兴致地问:“想好和我说什么了吗?”   被打断思路,严海安微微出神,又很快恢复了沉着,温和地道:“我想起别人对孙先生的评价,说孙先生是个喜欢你情我愿的人。”   孙言敷衍地笑笑,对这个评价不置可否:“所以你在莫易生面前说了我什么坏话?”   “我只提过你要来一趟。”严海安实话实说,诚然他直接跟莫易生说了孙言的龌蹉打算会更好办,但一来莫易生的应对可能会很激烈,那时候孙言有什么反应实在无法预估。二来严海安也是一百个不愿意莫易生接触到这些东西。   他希望莫易生的双眼一辈子都不被污染。   这个愿望在现实中被衬托得特别幼稚,严海安也知道自己只能尽力而为。   “但是老实说,我确实不希望孙先生对易生产生太多兴趣。”严海安还不了解孙言,说话间很是斟酌用词,以免戳到对方,“他的性格和生活都不像孙先生这么开放。我的意思是说,他可能更喜欢女性。”   他话音一落,孙言立刻正色道:“那是因为他之前没有遇到我。”   严海安:“……”   孙言太义正言辞,严海安有点懵,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孙言好像是觉得挑明了,就干脆说开了:“我一见易生就觉得很喜欢,既然你是他朋友,就不应该阻止他找到像我这么优秀的男人吧?”   严海安:“……”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孙言,像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不要脸的人。   严海安的思维都慢了几拍,最后只能怀疑孙言脑子有病,努力拉回自己的步调:“孙先生,易生不是那种喜欢玩的人。”   “谁说要玩了?”孙言托着腮,撩起的唇角类似一个微笑,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随意,让他看起来不羁而帅气,“说不定我是认真的呢?”   严海安无名火四起,不得不垂下眸,让自己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可余光瞄到餐刀的一瞬间,他想要给孙言捅过去。   “其实你长得不错。”孙言突然道,“可惜不是我的菜。”   “孙先生。”严海安气极反笑,保持着风度道,“你可真让我大开眼界。”   孙言礼貌地道:“不客气,你见识太少了,该多出来见见世面。”   服务生来上菜,隔开两人的视线,桌上安静下来。醒好的葡萄酒被斟入高脚杯,孙言擎着杯脚,顺时针晃了晃,对严海安比了比。   严海安面无表情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孙言拿刀叉切起牛肉,随口问:“你喜欢易生?”   严海安点的是鸡脯,他不常吃西餐,且对这一类的食物无感,吃得索然无味:“不,我和他只是朋友。”   “唔。”孙言偏着头挑起眉,咽下食物,“回答得太快了。”   严海安停下手里的动作,叹了口气:“孙先生,我无意打听你的私事,但你的名气太大,我实在无法避免听到你的某些传闻,恕我直言,很难让人不想退避三舍。”   孙言笑了出来,似乎对外面的风评和严海安听到了什么并不在意。   “我有个……不情之请。”严海安心中挣扎几许,面对孙言这种强势的人,像他们这样没靠山的能周旋的余地很小。本来他想着冷一冷,孙言没有这么时间和耐心来纠缠,没想到孙言还是找上门来了。   严海安很快重新摆正了态度,不管怎么说,孙言是不能得罪的:“易生是个单纯的人,他对这些一无所知,我想这也是他吸引你的地方。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太……强硬地逼他,如果你真的是认真的,请慢慢来。”   他放低了姿态,最后一句话甚至透露出了无奈和妥协。   大概是认为这样的严海安很有趣,孙言动了动眉毛,若有所思地看着严海安。   静默许久,也不知孙言考虑了什么,再次开口道:“虽然不知道你是凭什么身份对我说这种话,但我向来很绅士,你不用操这种心。”   他觉得可笑似地提了提唇角,紧紧盯住严海安的双眼里泄出一点不易发觉的傲慢,慢吞吞地道:“好吧,我也试试慢慢来。”   严海安道:“非常感谢。”   达成了共识,两人不再交谈,各自吃饭。和张扬欠揍的性格不同,孙言进食时又快又安静,既有速度又有姿态,相比之下严海安吃得颇有些食不知味。   结账时严海安刷了卡,两个人吃了两千多块,吃得严海安心里有点痛。他基本上就是莫易生的经纪人兼助理,收入包括底薪和抽成,就这两年才高了点,但其中大部分他都寄回了老家,平日里自己的花销并不多,不至于扣扣索索,也不习惯铺张浪费,像这样人均一千的饭更是从未吃过。   腐败啊,腐败。   作者有话要说:   严海安:你故意宰我吗?   孙言:这点钱就叫宰?你在和我开玩笑? 第4章 万家灯火   吃完腐败的一餐,时间接近下午两点,孙言载着严海安回了画室,莫易生已经醒了,缩在沙发上一边吃严海安叮嘱前台点的外卖一边看着自己的画架,仿佛脑子里还在不停构建该在哪里下笔。   严海安喊了一声:“易生。”   他转过头,看到严海安时还没怎么样,看到旁边的孙言时脸上立刻露出厌烦的神色,在严海安的目光下勉勉强强地问了一声好。   孙言笑吟吟的,散漫的视线大概浏览过整个空间,盯着室内唯一的装饰品——那三副画上。   这一套画有点抽象意味,互相之间很相似,混乱的颜色饱和度很高,却并没有给人以热闹的感觉,上面看似杂乱的勾着一些粗线,从左下角纠缠延伸向右上方,每一幅画上都有个黑色的斑块,仿若作者发泄似地用笔刷在画布上剁了一下,在每一副画中处的位置都不同,从左向右,依次向右上靠近。   他眯着眼睛看了半晌,自然地搭话莫易生:“这也是你画的?”   未等莫易生回答,他便道:“应该不是。”   莫易生和严海安都有些意外,这幅画确实不是莫易生所画,但是不常接触画的人是很难从这种风格不明显的画中分辨出作画人的。莫易生本来不打算和孙言说话的,此时忍不住问:“你看得出来?”   孙言最后看了一眼画,开口问:“卖吗?”   莫易生吃完了外卖,把饭盒随意往地上一放,下了地,硬邦邦地道:“不卖。孙先生,我要开始画画了。”   言下之意你赶紧滚吧。   “没有关系,你画吧。”孙言说着,转身就在沙发上坐下了,双手打开放在沙发靠背上,像个大爷。   严海安对莫易生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无奈眼神,莫易生转过身去,对着自己的画发呆,打定主意把孙言视作无物。   脸皮又厚,身份又高,性格捉摸不透,严海安简直是拿孙言没有办法,忧郁地去收拾了饭盒。   孙言看他这熟门熟路的保姆模样,显是平时就做惯了的,挑了挑眉。   莫易生心思单纯,眼不见心不烦,只要可以画画天大的事情都可以往后放。他很快就把讨人厌的家伙抛在了脑后,拿起画笔继续自己的工作。   严海安扔了垃圾,端着杯水绕回到工作室。孙言微微偏着头,没有看莫易生,反而是看着墙上那套画。   严海安心情有点复杂地把水递给孙言,孙言收回一只手握住,看样子并不打算喝一口。   整个房间只有沙发和莫易生屁股下的木凳可以坐,严海安站了一会儿,还是悄悄坐在了最靠扶手的沙发边上。   孙言敏锐地朝他看了一眼,仿佛严海安侵入了他的领地。严海安正思考着要不还是站着好了,但孙言已经转回头去了。   房间里唯一的声音就是莫易生作画时偶尔发出来的轻微声响。严海安一开始还警惕着孙言会不会蹦出什么幺蛾子,但两个多小时过去了,孙言一直一言未发,他渐渐放松了警惕,考虑起各种各样的杂事来。   李卿那边每个月都会攒个圈内人的局,算时间下周就该有了,这次到底拉不拉莫易生去还要看到底有什么人……最近画室的客户增多了,不过人手应该还是够的,暂时不要再请人了……   沙发轻轻动了动,严海安瞬间回神。孙言掏出电话来,听了几句:“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你有完没完。”   语气是不耐烦的,但听得出其中有种亲昵。严海安偷偷瞄着孙言,发现对方身上那层拒人以千里之外的距离感都消散了一些。   严海安心中一动,突然醒悟过来。   孙言根本不在意。   他不在意严海安说的话,不在意在没事的时候陪着他们在这里浪费一下午,也许也不在意莫易生。   他像一只偶然对路边小花升起兴趣的狮子,只是准备在此消遣一会儿。   孙言起身,对严海安招了招手。两人没有打扰莫易生,悄声走下楼去。   “易生画起来这么不管不顾的,你记得叫他吃饭。”孙言交代下属似地交代严海安,“晚饭我会让人送来。我先走了,下次来。”   他看到柜台上的价目表,随手一指:“帮我办个最贵的吧。”   瞧瞧这说法,真是土豪标准台词。严海安深吸一口气,对前台小妹道:“帮孙先生办一下手续。”   小妹早就垂涎孙言的美色了,脸色微红,特别温柔矜持地拿出一张表。   孙言拿出卡来,对严海安一抬下巴:“你来填吧,懒得动手。”   严海安沉默地拿过卡,不仅帮忙刷了POS机,埋头帮着填表,旁边支出一只手,掐着他的下巴抬起他的头。   小妹脸上红晕褪去,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孙言笑问:“不高兴?”   严海安被掐得生痛,头一撇,镇定地摆脱孙言不怎么认真的钳制:“怎么会呢?我还要感谢孙先生照拂。”   前台上放着印有画室logo的纸巾方便客人使用,孙言扯出一张,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我最喜欢自作聪明的人了,这样的人往往很好玩。”   他笑笑,绅士般地一颔首:“我先走了,再见。”   小妹目瞪口呆地目送孙言离开,战战兢兢地问:“老板,这个是谁……”   严海安很平常地道:“一个客人。对了,点两份外卖,照平常那样。”   小妹疑惑道:“哎?可是刚刚那个人说会让人送过来?”   严海安道:“今天包工作餐,送来了你叫着他们一起吃。”   “哦,那……”没等她说完,严海安已经转身上楼了。   到了饭点,和五星外卖一起送过来的还有长礼盒装的蓝绣球花。严海安心里累累的,虽然小妹表示这个鲜花牌子是某明星结婚都要用的大牌,但这束花上的卡片明显是统一配的,只有收件人的名字,其他一句话也没有,仿佛送花人只是随口吩咐了一句。   贵归贵,却一点不用心。   这花严海安让小妹放在前台装饰空间了,回头跟莫易生轻描淡写地说了这么一件事。   莫易生一愣:“他送花过来干什么?”   好在送的不是玫瑰花,就不晓得是孙言遵守那句慢慢来还是就算连他都觉着送玫瑰花给男人太过头了,严海安看着莫易生那张单纯的脸,不得不编了句合情合理却对孙言有利的理由:“大概觉得冒昧打扰,过意不去,往回找补吧。”   “哦……”莫易生点头,对孙言的印象稍好了些,“算他有心。”   盯着莫易生吃了晚饭,严海安收拾了一番便没有再在画室多待,下了楼,一口气抽了半包烟。   他心里烦躁得很,又没人可说,干脆独自去了以前常去的酒吧。   严海安没有什么相熟的人,也不怎么和酒保聊天,要了一杯姜汁伏特加,紧锁着眉头坐在吧台。   一个响指在他眼前炸开,严海安一个愣神。   来者坐上他旁边的椅子,点了杯加冰的马提尼:“好久不见啊,还以为看不到你了。”   严海安淡淡地道:“还没死呢。”   酒吧里昏暗的灯光遮住了每个人脸上各种瑕疵,黎熙五官比例极好,这样引人注目的帅哥一走进酒吧就引来无数关注。   他失笑道:“口气怎么那么冲?谁惹你不高兴了?”   一听到“不高兴”三个字严海安立即想到那个杀千刀的装逼犯,脸色不由得沉了沉,紧接着心里十分警惕自己的状态。   他的脾气远不如他表现出来的这样好,再往前推个五六年,他也是个心气上来了就不讲道理的嚣张少年,如今这模样全靠自我约束。   酒吧调好酒,垫上杯垫推到黎熙面前,黎熙和他随口聊了两句,才端起来抿了一口,观察着严海安的脸色:“最近去哪儿了?”   严海安调整好了情绪,口气不再那么失控:“忙得很。”   “嗯,你可真无情啊。”黎熙低下声音,靠近了点,“好歹咱们俩也好过一段时间。”   这是个普通的鸡尾酒酒吧,所以当初严海安没想到还会找到同类被搭讪。要说来,黎熙各方面都很合严海安的胃口,有很多次,严海安都想从了。   有些时候,一个人实在太难熬了。   不过后来严海安忙得飞起,酒吧也不来了,和黎熙自然就淡了下来。这会儿再见,这人竟没什么变化。   严海安手肘靠着吧台,看着黎熙俊秀的眉目,好一会儿,又心灰意懒地放弃,自顾自喝酒去了。   黎熙不知道他刚才心里有一次做出的选择,调笑道:“老实说吧,你是不是心里有人了?”   说着他捂住胸口,做出难过的模样:“比如心中那一抹难以忘怀的白月光什么的?”   严海安并未回答,挑起眉头,端着酒杯和黎熙的一碰:“听起来你很有经验啊。”   “啧,这把年纪了,谁没有失过几次恋呢?”黎熙神情从容地耸耸肩,仿佛和严海安只是老朋友,眼神里却带着一些温柔的含情脉脉,“不过过去的就是过了,人总要朝前走。”   严海安不做评价,喝了口酒。   黎熙笑道:“真不考虑我吗?”   “下次吧。”严海安喝完一杯酒,计算着差不多了,起身离开道,“我得回去了。”   这时候画室关门了,可莫易生还在工作室里,严海安不敢放莫易生一个人太久,而且他酒量其实并不好,喝这么一杯就够了。黎熙转过身,背靠在吧台上,冲他遥遥一举杯。   严海安打车回去,到了楼下抬头一看,这栋楼里还有不少开着灯的房间,其中也包括了莫易生的工作室。在它静默伫立的身后,各个小区的楼群环绕在侧,每一个窗户后都是一户人家。   万家灯火,哪一盏是为我而亮呢?   大约是喝了酒,微醺着他的思绪,竟然蹦出这么一个矫情的想法。严海安摇了摇头,走进了大门。 第5章 小分歧   李卿定好的位置在一个会所,就在她画廊的楼下,有个平台花园,里面种着各种绿植,又赏心悦目,又维持着私密性,天气好的时候坐在这里特别令人愉悦。   画廊的经营远没有外界看起来这么光鲜亮丽,比其他行业高出不少的营业税就要是一笔巨大的负担,有时候做得越大反而越赔钱。且不像国外已成体系的行业,国内艺术市场普及度不高,还有拍卖行、艺术馆来纷纷抢着做画廊的生意,所以画廊开张的多,倒闭的更多。像李卿这样能做上十年的实在是少数,光这一点严海安就佩服她。   “前几年倒是好做,哪个大一点的画廊一年不赚个几百上千万?”李卿穿着一袭黑色的长裙,微卷的长发撘在肩膀上,妆容首饰无一不精致,“现在大家清醒了,想要投机的买家越来越少,藏家还是几乎没有。也就是多亏了王主席,我这小本生意才维持得下去。”   王余浒坐在主位上,他身材微胖,长相儒雅,人到中年后的头发有些少,被打理得整整齐齐的,应该是被染过,黑得发亮。   严海安见过这个A省油画协会主席,只是没有搭过话,印象说不上好坏。协会这种东西全部是民间组织,厉害点的还能和政府搭上勾,不过说白了都是圈内人的自嗨。莫易生就一直很讨厌这样那样的协会,也就是顾虑他,严海安才没有过多接触这一类的人。   王余浒很谦虚地摆了摆手,和李卿客套起来:“有你们这样的画廊,现在的年轻人才更有机会。下一次B市的双年展,我就想让年轻人能多露露面,专门做个新人特展。”   李卿马上恭维了几句。除了严海安和莫易生之外还有六七个画家,大多都是和莫易生一样是年轻的新人。李卿今天把王余浒请过来,也就是想在中间拉个线,让在自己画廊里卖画的这群人能有更好的机会。   莫易生显是没有体会到她的良苦用心,百无聊赖,木着一张脸,根本没有说话的欲望。   他旁边坐着的人也没有参与谈话:“你好,我见过你,莫易生是吧?”   莫易生转过头去,不认识:“对,你是哪位?”   “我叫何苓。”何苓三十岁上下,穿着深蓝色的亚麻长袖衫,手上戴了一串砗磲和琉璃串成的佛珠,长得只能算普通,但有股知识分子的书卷味,显得很亲切。   他瞄了瞄谈兴正浓的众人,忽而靠近对莫易生小声道:“你也很烦这些吧?”   他的样子像是上课讲小话的学生,说完便又直起腰,一本正经的样子。   莫易生意外地笑了起来,随后背着众人,皱了皱脸。   何苓嘴角一挑,很快压下,感同身受地道:“不过现在这行就是这样的,还是得习惯。”   正如李卿说的,国内多的是买家,新人培养不了固定的客户群,名气就很重要了,而名气就是这里参加个展,那里得个奖,再入个名声响亮点的会,多了头衔,画作在市场上自然卖得起价。   莫易生没接话,摆明了不感兴趣。   何苓道:“上次看你站在你的画前就想过来的,不过看到你们在忙。后来又走了,没找到机会。”   莫易生想了想,知道他说的是李卿搬画廊那一次。他们就这个点聊了起来,并延展到莫易生的画作上。   另一边,严海安本来参加这个聚会就是有目的的,自然听得很仔细,偶尔还会添两句,表现得又识趣又热心。   王余浒注意到了他他:“这位有点眼生啊,是……?”   其实他们一来就被李卿介绍过,只没被王余浒记住而已。   “他和莫易生是一起的。”李卿笑道,“我上次和你提过,你还夸过葡萄与少女那画。”   “哦……”王余浒总算回想起了一点,莫易生的画带有一种唯美浪漫的古典意味,在线条和光影的运用上确实很有天分,他视线转到严海安身上。   严海安用手肘捅了捅和何苓聊得正欢的莫易生,嘴上不停:“其实之前就一直很想向王主席请教,我看过主席以前的画,实在有很多值得学习的地方。”   王余浒对李卿笑:“太谦虚了。”   李卿也看到严海安的动作了,但是莫易生闭上嘴,盯着他们就完了,并没有其他动作。   莫易生什么德行她知道得太清楚了,赶忙道:“年轻人嘛,谦虚点是好的。其实今天是有这么个事儿,我想搞个展览,你看以什么为主题好呢?”   王余浒也没什么头绪,给不出建议,只是一味道:“有想法很好,有邀请名单了吗?”   李卿也只是那么一问,她既然想做,自是其他早就想好了:“我想搞一个专题创作,以我们本土的特色为创作内容,这就是一个卖点,在搞了展会后直接拍卖。”   王余浒点头,示意她继续。   李卿转头向其他人:“B市朝西,大概一百多公里有个古村,还没有开发,所以不太出名,但我去看过,很有特色。而且它马上就要被开发了,有企业看好它的旅游资源,已经要动工修建。如果以‘消失的文化’这一类的主题来作画,效果应该很好,到时候也很容易引起社会话题。”   这就意味着参展的人要到当地采风,李卿很大气地表示她包车费食宿,毕竟这些画都要在她的画廊出售,是她的商品,这些必要的投资她从来不会吝啬,唯一的要求就是时间不能太长,有些人一张画能画一年半载的,她等不起。   在场的人当即表示都要参加,莫易生对协会不感兴趣,却对画画本身很有兴趣,也答应了下来。   晚上李卿定了中餐,规格很高,莫易生却是无论严海安怎么劝都不肯留下来了。   莫易生抱怨个不停:“今天我就不该来参加这个聚会,我就知道,聊的都是什么啊。”   “我也没让你做什么,又不耽误事。”严海安苦口婆心劝道,“我连话都不用你说,还不行?”   莫易生纠结着眉头,略带着责备地看着严海安:“这群人聚在一起就是捧臭脚,你看那个主席,说来说去屁都不懂。你真看过他的画?你喜欢那种东西?”   严海安还真看过,不然聊起来说什么?“易生,你太偏激了。这些只是工作而已。”   “可是画画不是工作。”莫易生执拗地看着严海安,眼底是显而易见的失望,“你到底……海安,以前我们俩一起学画的时候你不是这样的,我早就让你不要跟这种人混了。你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笑得太假了。”   这话就伤人了,饶是严海安如今养气功夫渐好,仍是被刺得一痛。他的胸膛大大起伏了几次,如果画画不是工作,靠什么吃饭?靠什么给你买画具?在一些人眼里,画是艺术,是灵魂的创作,但是在更多的人眼里,画是商品,是可以投机的生意,任何一个行业没有人能孤立存在,必须要遵守规则。   严海安努力地克制自己,不言不语地和莫易生地对视着。莫易生的眼睛还是那么不染一尘,那么干净。   干净得令人心动,也让人心痛。   “……你先回去吧,记得吃东西。”严海安认输般地撇开视线,疲惫般地叮嘱道,“我吃完饭就回来。”   见他果真不跟自己回去,莫易生气鼓鼓地转身独自离开了。   此时李卿已安排好了座位,等着其他人去群星拱月王余浒,下来找他们两个,看只有严海安一个人,了然道:“还是走了?”   严海安一口叹息湮灭在胸中,面上一点没显,平常地对李卿笑道:“你知道他只喜欢画画,最讨厌应酬。”   “行了,他一贯看不惯我做的这些事。”李卿不以为杵,“到底还是年轻,经得事少。”   今天气温回升了一点,严海安还是身着正装,他理了理领口,依然是无懈可击的模样:“他本性如此,和经事多少没有关系。而且他画中的意境不正是因为这一点吗?”   “少不经事的画有少不经事的纯净,千帆阅尽的画也有千帆阅尽的深厚。”李卿说完,优雅地挽着他的手道,“走,上去吧。” 第6章 又是你   严海安又去了酒吧,无论心里多么闷也没处说,只能静静地喝一杯酒靠自己调转过来。黎熙好像是天天来这里打卡的,次次都能碰到。   严海安感觉得出来他对自己的兴趣没有消退,只是放得更缓了,把距离感控制得很是舒适,和他聊聊天,喝杯酒,确实是挺惬意的。   被黎熙认真地看着时,严海安越来越多地有些动摇。   如果和这个不错的人试一试呢?   过于长久的空窗期让严海安思虑太多,即使有了这个念头,也总是无法迈出那关键性的一步。幸好这次黎熙耐心很好,愿意陪他就这么干耗着。   在酒吧里调整好心情,严海安对付起莫易生更加得心应手。因着那次分歧,莫易生好几天都在生闷气,但严海安对待他完全是当对不懂事的孩子处理,不予理会,和平时完全一样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   莫易生这闷气就生不下去了。   他一再跟严海安表示不用对不懂画的人谄媚,一味地把心思放在这种地方,就什么都画不出来了。   严海安好笑道:“我已经不画画了,易生。你知道,我在这一方面没什么天分。你负责画画,我负责应酬,分工合作,这不好吗?”   这话莫易生无可反驳,最后只是道:“可你喜欢画画啊……”   他的思维很单纯,画画是神圣的事情,不能用肮脏的东西来糟蹋。然而在严海安这里喜欢归喜欢,但犯不着为此什么都不顾了。   他无意和莫易生纠缠在这种地方,他们还要准备跟着大部队去小古镇采风,这一住至少住一个星期,需要准备和安排不少东西,总之该操的心都得严海安来操。   他们没有跟李卿一起走,而是自己开车。严海安设了导航,来回开错三回路,才终于找到了那条小径。果真是还未开发,这条路仿佛是硬生生被车开出来的,交错遍布着车辙一样的沟。两个人被抖啊抖啊,严海安觉得车都要被抖散架了,幸而天气还好,要是遇到下雨,这一路不知要泥泞成什么样子。   比预定的时间要晚了两个小时,饭点早过了,这一路开车过来两个人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严海安把饼干塞给莫易生,给李卿打电话,一路问一路走。   莫易生嘴里啃着饼干,扒着窗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外面。路边有人赶着鸭子经过,严海安很小心地放慢车速,不要让车子轧到它们。   左绕右绕,严海安终于远远看到站在一处民居门口的李卿。她难得穿得这么休闲,一套浅灰运动服,外面罩了个薄荷绿的防晒服,冲他们招手。   “辛苦了。”李卿今天扎着马尾,化了淡妆,精神得很,“不过偶尔来这里洗一洗肺还是很好的,饿了吧?”   其他人早吃过了,都被安排进了民居住下,李卿是特意来接他们的。严海安把车停到外面路边,和莫易生跟着李卿进了民居。   院子里扫得挺干净,角落圈着一只大白鹅和一群小鹅,一个大姐迎了出来,围着个围腰:“来啦?先吃饭吧?灶上一直热着呢。”   李卿给她介绍严海安和莫易生:“婺大姐,这就是住你们家的人,之后就麻烦你了哈。”   “好的,好的。”婺宁舒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脸上的皮肤有些粗糙,但一直洋着热情的笑,给严海安和莫易生准备了一大盆土豆烧鸡,素菜是炝炒青油菜,一碟子自家酿的酸菜放了辣子油,滋味十足,非常下饭。   李卿吃过了,此时抽着烟看他们吃得狼吞虎咽,对他们道:“这段时间你们就住这里,我都和婺大姐说好了,要住多久你们自己看着办。要什么给我打个电话,可以顺便帮你们带过来。”   她的事情也多,不会陪着他们一直在这里,只会隔三差五派人或者自己过来看看情况。   李卿道:“晚上你们可以泡温泉,这是这里的一大特色,每一户家里都有,就在后面。没事儿就到处转转,你别看着是村子里,人家这房子都几百年历史了。”   严海安进来时就看了看,这处民居看来上了年头,外貌是鲜明的古式风格,斗拱结构,单体建筑,青砖围成的墙并不承重,构成一个四合小院,梁柱框架上还有一些简单古朴的雕花,可能是时隔太久,有了破损,磨出了一股岁月的韵味。   李卿不等他们吃完就走了。严海安和莫易生把一盆农家烧鸡吃得只剩点酱汁,各自撑得要四脚朝天。   婺宁淑看他们吃完了就过来收拾碗筷,严海安撑着起来要帮她的忙。   “不用不用,你们休息吧,我来就是了。”婺宁淑在他们面前显得有些局促,一个劲儿地让严海安休息,严海安就只帮她收拾了碗筷:“大姐,我打听一点事儿。”   婺宁淑赶紧道:“你问就是了。”   严海安也没其他事,就是想和主人家搞好关系,随口问了一下这里什么地方风景比较好。婺宁淑却不太懂什么风景好不好,只跟他说了说村里的情况。   这个村确实很小,慢慢走绕一圈一个多小时足够。上次人口普查也就156户人家,而且因为闭塞落后,大部分人都离开去城市了,空了不少民居。婺宁淑家就是这种情况,她老公死得早,辛苦拉扯大的三个孩子都进城务工去了,每个月都会寄点钱回来,如今独居。   婺宁淑道:“半年前来了个老板,在村东边买了不少房子下来,说要搞开发。前几天带人来修房子了,乱糟糟的,你们可以不用去。哎呀,其实要我说,我们村子里没什么好看的。”   说着她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严海安失笑,他能理解婺宁淑的心情,在一个地方土生土长就很容易会无视这个地方的美好,而像他和莫易生这样在雾霾漫天的城市里生活的人陡然来到这里,反而立刻喜欢上了。   路上颠簸了太久,莫易生作息又不规律,吃了饭就要困觉去了。严海安拿他没有办法,让婺宁淑照看点,自己则趁天还亮着,出门闲逛了。   如今正是好时节,乡下的气温比城市里要低那么一点,空气新鲜自然,远处有青山,近处有流水,不用调色就是一副绝美的风景画。梯田堆着,叠了又叠的绿色都是鲜嫩的,散发着初生的生命力,就这么走在路上都会觉得心情很好。   除了鸭子外还有黄牛被人赶着经过,严海安侧身让过,看到漂亮的景色,便用手机拍下来,好回去让莫易生参考。   村子里的路都是相通的,严海安不认路也不担心迷路,每条路都能走通。他漫无目的地散着步,听到叮叮咚咚的装修声音。   前面的民居外面搭着脚手架,有工人在上上下下,墙角边堆着不少建材。   严海安不知不觉走到了东边来。   要真的说起来,这边景色要更好更开阔,不仅依山傍水,边上更是种着一片竹林,郁郁葱葱的,光看一眼都觉着眼睛要被染色。可是已经被人圈起来开发商业了,严海安觉得有点遗憾。   他继续往前走,想去竹林看看,有个人打着电话从一所民居里出来,和他刚好打了个照面。   严海安:“……”   孙言:“……”   “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孙言摘下墨镜,酷酷地一点头,“易生呢?”   在这么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陡然碰到这么一个货,犹如穿着新鞋踩了屎。严海安心道真是日了狗,客客气气地道:“过来采风的,在休息。”   孙言点了根烟,斜着眼看他:“住哪儿呢?”   关你屁事。   严海安道:“民居里。”   孙言抖了烟灰,似是不满意严海安一问一答的不识趣:“我是问你具体哪里?”   “村西那边。”严海安答得有些迟疑,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确实不知道怎么形容,这村里不分街道和门牌号,每个人都互相认识,只要问一声就知道是谁家,“那家人户叫婺宁淑……”   孙言不耐烦地打断他,用脚把抽了一半的烟碾灭:“那你等着,待会儿带我过去。”   说完已经朝另一间装修中的民居过去了,严海安呆了一呆,追在后面道:“不好意思,孙先生,我还有事。”   然而前面那人根本不听,仿佛很有信心严海安会跟上来,长腿已经迈进了门槛。严海安停下脚步,五内俱焚,看都不看堆在那边的建材一眼,生怕自己一个没忍不住就捡起砖头冲进去。   他静静地站了片刻,好容易平静下心情,却实在没有再忍耐孙言的信心,转身溜了。   没了再逛下去的兴趣,严海安径直回到婺家。莫易生还在炕上睡,薄薄的毯子全被裹在身上,头发都没有露出来,整个就一团球,扯都扯不动。   严海安:“……”   行,你可以的。   他走到院子里,婺宁淑正在喂鹅:“不然你也睡一会儿吧?”   “不用了,晚上要睡不着的。”严海安给店里打电话,例行公事地问了问情况。打完电话就又从车里把莫易生的各种用品拿进屋。   婺宁淑进厨房忙活了,外面被投食完毕的大白鹅领着一群鹅宝宝在院子里绕圈,不时探头探脑看他,整只鹅都紧紧绷着,好像在确定该不该把这个外来者赶出自己的领地。   严海安忙完了事,在院子里和警惕的大白鹅大眼瞪小眼,想着自己还有没有什么漏下的。   “就是这里?”大门被一下推开,孙言迈了进来。后面跟着个人,对他喏喏应声:“问了,就是这里。”   孙言一转头就看到严海安,阴森森一笑:“跑得倒挺快,我让你走了吗?”   这人不能得罪,又老是阴魂不散,严海安被他烦得要死,换他以前的脾气早一拳头揍过去了:“孙老板,我解释过了,我还有事。”   孙言人高腿长,几步跨到他面前,对后面的人吩咐:“今晚我就住这里,去跟人说一下。”   那人大概是个小跟班,想必也很了解孙言任性霸道的性格,得了令一句话没说,环视一圈,发现厨房里有动静,嘚儿嘚儿小跑了过去。   孙言笑道:“我还真是看错你了,没想到你还是有点小脾气,嗯?”   被人这么不依不饶地踩,严海安再好的涵养也有些忍不住了。他笑了笑,斯文地道:“孙先生真是说笑了,没脾气的那是死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严海安:(笑)真想揍你   孙言:(笑)有种来啊 第7章 鹅鹅鹅   两人都笑盈盈的,气氛却一触即发。动物对情绪其实很敏感,本就神经高度紧张的大白鹅显然被刺激到了。它摇摇摆摆地过来,近到严海安跟前时突然发难,脖子一伸就啄了上去。   孙言眼尖手快,一把把严海安揽到身后,想也不想就一脚踹了过去,大白鹅被踹得后退了一点,彻底点燃了斗志,翅膀呼啦啦地张开,抻着脖子直有五六岁小孩的高矮,狂叫着往孙言腿上扇去。   “这鹅怎么回事!?”孙言挡在前面,一边大吼一边要带着严海安躲,那鹅却得寸进尺,叼住他的裤脚花式旋转,死不松口。   厨房里的两个人跑了出来,婺宁淑知道这是来搞开发的大老板,更不要说还有住在她家里的贵客,这一吓可不得了,冲过去抱住扑腾不已的鹅,不住道歉。   小跟班也吓白了脸,冲她吼:“怎么搞的!伤着人了你赔得起吗?!”   严海安眉头一皱,刚要说什么,孙言就对那人一瞥:“闭嘴!轮到你说话了吗?”   他一身搞得有些狼狈,墨镜也落到地上被不小心踩了一脚,虽然皱着眉,但也看不出来特别生气。   严海安弯腰把墨镜捡起来,镜片碎了,镜腿也折了,总之烂得相当彻底。   婺宁淑怀里还抱着鹅,不知所措地连声道:“实在不好意思,您看您这个,我赔给您吧。”   眼镜框上标着奢侈品的logo,还是市面上没见过的款式,参考孙言的尿性,搞不好是什么全球限量货,价格哪里是一个农家妇女赔得起的。   严海安拿在手里:“我来吧,毕竟这鹅要啄的本来是我。”   婺宁淑没什么见识,但至少看得出来这眼镜很贵,便感激地看向严海安,只是朴实的性格让她很犹豫,明明是她家的鹅惹的祸,哪里有让别人赔的道理?   “行了吧,眼镜而已,纠结什么?有吃的没?”孙言一句话带过,一只手插在兜里,吊儿郎当地对跟班道,“去拿套衣服过来。”   他一开口,大家都不说话了,默认事情就此解决。   跟班和婺宁淑是谈妥了的,她家空房间多,收拾收拾就出来了。本来给严海安和莫易生住的是最好的,这会儿孙言来了,严海安自觉地把打扫好的房间让了出来。   于是跟班去取衣服,婺宁淑回厨房里开始忙活晚饭,她不敢再把鹅敞放了,圈回了栏里。   严海安拿着破眼镜,略一沉吟:“谢谢。”   无论怎么说,刚才孙言是帮了他的忙,不然狼狈的就是他了。   孙言闻言笑道:“现在知道我是好人了吧?”   严海安内敛地笑了笑,不予作答。   “如果不是好人,我能听你的话慢慢来吗?”孙言踱步到鹅圈旁边,“不过话说回来,你别老碍我的事,不然我可就不干了。”   他这话说得悠闲,显出了十二万分的不走心。令严海安想起那些隔三岔五,根本找不出规律来的鲜花们,每一束都像主人心血来潮,突然想起了才送这么一束,敷衍地写下收花人。   要按严海安的心意,收到就想扔。但说到底是孙言送来的,他和孙言之间那个说不上承诺的承诺像个细丝牵起的平衡,在这种事上犯不着去碰。   不过幸好莫易生对花粉有些过敏,工作室里不能放,只能堆在柜台,被小妹们摆得乱七八糟的。严海安全身上下最精贵的就是这双眼睛,这种糟蹋美的行为简直看不下去,不得不自个儿上手摆弄。   严海安偶尔会想,搞不好这些花都是批发放送的,也不知每次有多少人收到。   不等严海安回答,孙言说完就忘了般伸头看了看鹅,那只鹅还不甘示弱地嗷嗷叫,一副‘有种来战’的样子。   孙言满脸问号:“这东西这么凶?”   又问:“易生还在睡觉?”   刚才他们弄出的动静不小,莫易生却还是没醒,誓要和床缠绵到底。   严海安心底琢磨着刚才孙言的话到底几个意思,看了看天色:“吃晚饭的时候再叫他。你自便,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   他不想和孙言待在一起,说完就钻进了厨房。婺宁淑手脚利落地把食材都准备好了,她一个人吃饭是吃不了这么麻烦的,但有了那三个交了伙食费的人在,就得把饭菜做丰盛一点。   严海安道:“我来帮忙吧。”   “哎、不用啦,你休息吧。这个你也干不了的。”婺宁淑家里烧的土灶,和城里人用的天然气是不一样的。但她没想到严海安做起这些来十分熟练。   严海安冲她笑道:“我家也在乡下。”   他举止谈吐从容得体,一点口音都没有,穿着打扮并不出格,但带着自己的品味,要是不说谁也看不出他是农村出来的,婺宁淑很意外:“那你真有出息。你家乡在哪里呢?”   “S省的一个小镇子。”严海安和她聊了起来,“我高中才到B市来读的,当时有个亲戚在这里。”   婺宁淑又问:“那你大学也在B市读的吧?可不得了。”   严海安笑笑,低头去洗菜了。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严海安出门想去喊莫易生起床。没想到莫易生早就起来了,站在院子里和孙言聊天。   两人都站在鹅圈边上,莫易生没换睡衣就上床睡了,扭来扭去,T恤皱成一团,穿在他身上却不显得邋遢,别有一股不设防的青春。   他手里抓着一把菜叶子,笑了起来:“真的假的?那么厉害?”   孙言一提裤子,示意莫易生看自己裤子上皱巴巴的布料,裤脚边还有个洞。   莫易生把菜叶扔到圈里,他是标准的城市里长大的小孩,对于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新鲜与好奇:“我都没有这么近地看过。”   孙言绅士地道:“我也没有,只看过烤鹅。经此一役,回去准备多吃两只。”   莫易生又被他逗笑了。   严海安万万没想到,一个眨眼的功夫没看好,莫易生对孙言的态度就软化到这个地步。   然而孙言本身到底没做过真正得罪莫易生的事,莫易生对他的恶感只源于严海安的几句话,来得快,却也肤浅。孙言和他大哥在商场混迹多年,只要给他机会,哄一个单纯的人开心实在是信手拈来。   毕竟莫易生的脉太好把了,戒心全无,孙言背后也是做过功课的:“在你们眼里这里到处都是风景吧?”   莫易生拍拍手,抖掉沾上的灰尘:“上次你来做客,也没好好招待你,真对不起。”   “说来也是我不好意思,我这个人大大咧咧的,做事最没有规划,那天开车从你们楼下过,想起你们画室就在那里,就顺便上来看看了。不请自来,打扰你画画确实是我不对。”孙言特别善解人意地说,“那些花你喜欢吗?冒昧送花,主要觉得那些花看着很美,很衬你。”   “哦,谢谢。”莫易生也记起了柜台上日渐增多的鲜花,但在他看来孙言送给他就是送给他们画室,不得不说这还是很刷好感的,这也是莫易生现在态度这么容易软化的原因之一,“你太有心了。”   这和孙言所设想的任何一种反应都不一样,他探究地打量莫易生,想知道这家伙真的是有这么单纯还是装纯。   “不过我有点花粉过敏,但是海安应该蛮喜欢的吧,上次我都看见他在摆弄那些花。那副画你要得很急吗?”莫易生看到严海安就站在阶梯旁,挥了挥手,和孙言并肩朝他走了过去。   孙言想了想,盯着莫易生,权衡了一番后道:“也不是很急,我哥的生日在下半年,就是想提前准备,因为不知道你要画多长时间。老实说吧,我能买的东西,他都能买,所以想送他点不一样的东西。买副画,提高一下我们家的审美情趣吧。”   严海安面色深沉如水,等他们到得面前,勉强笑了笑:“在和孙先生聊什么呢?”   “聊了点误会。”莫易生心直口快地道,“饭好了吗?我闻到味道啦,好香!”   他率先窜进了屋子里,留下严海安和孙言遥遥相对。   孙言挑衅地一笑,笑容似乎意有所指,包含着令严海安觉得十分欠揍的意味。他跟在后面走了进去。   严海安长舒了一口气,捏着鼻子牵个笑也进去了。   婺宁淑不敢和他们同桌吃饭,摆好饭菜就回厨房了。因为有孙言在场,严海安也不好喊住她。   农家的丰盛就是大碗,味道和中午还是一样的,但胜在新鲜,鸡是土鸡,配上大块的本地土豆,烧了半盆垛在那里,肉香十足,一盘大葱炒肉,一盆手撕包菜,一碟泡菜,比不上餐厅精致,胜在生态原味,连孙言都没有废话,干了三大碗饭。   等他们吃完,婺宁淑进来收碗时道:“晚上可以泡一泡温泉,我都收拾过了,是活水,一直流着,很干净的。不过我家的温泉有点小,最多只能泡两个人。”   这像个信号,严海安和孙言同时一动,近乎下意识地立刻看向对方。   莫易生完全没有察觉到空气里的奇怪气氛,一听婺宁淑提起就倍感兴趣,没心没肺地道:“谢谢,一会儿我们就去。”   严海安抢先对孙言道:“孙先生,待会儿有点事找你谈谈,可以吗?”   孙言往后仰了仰,曲着的腿流氓似地抖了起来:“我没事和你聊啊,易生,你要去泡温泉吗?”   “你们不去吗?”莫易生惊奇地问,“来都来了,不泡太可惜了吧!”   孙言笑得十分灿烂,眼神隐晦地把莫易生从头到尾地扫了一遍,很满意地点点头:“要去啊,我们一……”   严海安转过身,背对莫易生,声音带笑,满脸严肃:“孙先生一定是忘了,我们说,好,的,要聊一聊。”   说罢他就转过来,轻柔地哄道:“易生,你先自己泡,我和孙先生商量完了就去。不过不要泡太久了,二十分钟就要起来,不然会头晕的。孙?先?生?”   他一字一顿,几乎咬牙切齿,眼睛看着孙言,孙言面无表情地回看他。   莫易生看他们对立了起来,以为真的是有什么事要说。是严海安对他说孙言此人不可交往,但莫易生和孙言聊了之后觉得孙言风趣幽默,平易近人,一点都没有以势压人的坏习惯。莫易生估摸着严海安对孙言也是误会了,也许两人多接触一下就能解开这层隔阂。   莫易生心里想着希望他们能好好相处,起身道:“那我不等你们,先回去收拾东西了。嗯,海安,你们俩聊完了刚好就一起去泡吧。”   严海安闭着眼睛转过了头,一脸难以忍受,不用开口就能听到他的台词:谁他妈要和这厮一起泡温泉。   孙言也笑得很嘲讽,嫌弃之情溢于言表:“你以为谁都有资格和我坦诚相见?”   莫易生对两人心中的呵呵一无所知,出门回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孙言:什么鬼,炖了吃了。   严海安(嘲讽):呵呵,孙先生何必和一只鹅计较。   大白鹅:放开我!我要打死那对狗男男!   严海安:……还是炖了吃了吧。 第8章 温泉   严海安目送莫易生出屋子,对孙言严肃道:“孙先生,作为一个好人,你自己说过的话至少得遵守吧?”   孙言一咧嘴:“不懂你在说什么?而且我做什么了?大老爷们儿的一起泡个温泉很正常吧?我要真想做什么你以为你挡得住?”   他似感慨又似嘲讽地道:“可毕竟,我是个好人。”   严海安不吭声了,静静地坐在那里,看守一般地看着孙言。哪怕坐在一个木凳上,他也挺直着背,坐姿十分端正,好像随时可以开个董事会。孙言发现这个人随时随地都是这么板正的模样,仿佛背上背着一个不肯放下的木板,叫人看着都替他累。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小会儿,孙言忽然有点意兴阑珊,他的兴趣一向持续不了多久,对这件事到如今已经到了极限。虽然莫易生这块鲜嫩特别的肉没有叼到嘴里,但看着严海安这么死守严防,像个流浪狗守着自己最后一点口粮似的,孙言心里真有点可怜他:“没意思,不玩了。”   院子的大门响了起来,在旁边候着随时准备收碗的婺宁淑小跑着去开门。跟班提着两大口袋的东西,站到堂屋门边狗腿道:“孙总,东西给您拿来了。”   孙言无趣地看了他一眼,又瞄了瞄渐黑的天色。本来他是打算今天回去的,遇到莫易生才改了目的,现在既然不想再跟了,就起了回去的心思。   但是从这里去B市路特别难走,加上快要天黑了,保守估计也得花三四个小时,又没什么急事,孙言不是会委屈自己去赶路的人,咂了咂舌:“先放我睡的那屋里吧。”   婺宁淑给两人带路,去了主屋。严海安这才松了口气,他是一点不肯让莫易生被孙言占了便宜去,一想到孙言色眯眯地看到莫易生身体的那幅画面,他就冒火。   现在孙言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非常识趣,这很好。   严海安转去莫易生的房间找人,然而屋子里已经空了。   “这家伙……”严海安按了按额角,想必莫易生等不了消化,一回到屋里就跑去泡温泉了,所谓要整理的东西都散在炕上,一点没被收拾。   严海安帮他一件一件收好,算好时间,绕到了房子后面。这里几乎家家都会挖这么个坑,用石头铺一层垫底,再把温泉引进来,就成了简易的天然温泉池。有的会像婺宁淑家这样拉个篱笆遮掩一下,有的人家连篱笆都不拉。   温泉不能泡太久,严海安隔着篱笆把莫易生硬是叫了起来。晚上气温更低,莫易生泡得正舒服,不甘不愿地围着个浴巾,从温泉里爬了出来,被冷风吹得打了个寒颤。   “今晚别睡太晚了,明天早上起来吃早饭。”严海安让他赶紧披上外套,“把你作息时间调一下,不能一直这么日夜颠倒。”   “知道啦。”莫易生嘟嘟囔囔扯着外套,穿着个拖鞋啪嗒啪嗒地快步朝回走,“你怎么和我妈一样。”   严海安无奈道:“那你倒是给我省点心啊!”   进屋前他往孙言的屋子看了一眼,那里亮着灯,估计是在和他的跟班聊什么。   “啊,你已经收好了啊。”莫易生扫了一眼整齐放在椅子上的包裹和画板,扑上被铺好的床上,幸福地蹭了蹭被子,认真道,“海安,你真的好像我妈。”   严海安:“……”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严海安坐在一旁,让他躺好,准备重新黑一下孙言:“易生,关于孙先生……”   “你可能误会他了。”莫易生在被子里眨了眨眼睛,“他不像你说的那样。”   傻孩子啊。   严海安婉转道:“你不能只凭他一面之词就改变你的想法……”   “不是凭一面之词,是一种直觉……而且我看你和孙言来往也不多,你也是听别人说的吧?”莫易生唏嘘了起来,“你记不记得,当时我也常常被人说闲话,但我不是他们说的那样。只有你不相信他们。”   莫易生说的是他们一块上高考冲刺班时的事,他表现突出,常常被老师表扬。面临高考的孩子特别敏感,攀比心理异常严重,莫易生又是这样一种不懂掩饰不甚圆滑的性子,便理所当然地被人排挤,连他的长相优势都不管用了。   那时候严海安和莫易生还算不上好友,却是班里唯一可以和莫易生平常交流的人。他也不是嫉恶如仇或者性格独立,只是那段时间他心情好得看谁都顺眼,又有一股心气儿不想与那群傻逼同流合污,就不吝于多散发一下人间自有温情在。   到了后面严海安这边发生了意外,辍学后再与莫易生重逢,两人的关系才迅速地好了起来。   “我对孙先生没有误解,单纯是因为他和我们不是一类人,想避免麻烦。”严海安不多说,免得激起莫易生的牛角尖。   莫易生撇了撇嘴,又顺着刚才的话题聊起从前的事。严海安对于那时候的事记得没有莫易生清楚,便耐心地听他说。   莫易生道:“可惜孙老师不在B市了,不然可以常常去看他。不知道那里的治安好点了没,想起我们丢的那些画,我还是好心疼哦。”   那个冲刺班教室所在大楼的安保不好,学生的成品画常被保洁的或者其他有心人拿出去十块二十块的卖掉。严海安都丢过一两次,更不用说莫易生了。   可严海安知道莫易生的画有几幅是被同班同学扔掉的,他还帮忙捡回来过,莫易生至今都不知道。   他垂目看着眼睛闪亮亮的莫易生,像是在看一件稀世珍品,终是忍不住,轻轻摸了摸莫易生的额头:“快点睡,不准玩手机。”   莫易生苦闷状在被子里扭了扭:“睡不着啊。”   “闭着眼睛养神也好。早上9点准时来叫你,不准睡懒觉。”严海安站起,替他关了灯,“晚安。”   聊得太久,不知不觉都11点了,天黑了下来,院子里只有一个昏暗的灯泡照着,让人能勉强看清路。严海安动了动脖子,又瞧了瞧孙言的房间,里面没有开灯,不知是睡了还是人不在。但他并不关心,折腾了一天,他也乏了,准备泡个温泉就去睡觉。   月朗星稀,春分刚过,微冷的空气里飘荡着万物初始的生命力,那种讨喜的湿润味道闻起来十分清新。这里的夜晚不像城市中充满了噪音,四周安静极了。大约是为了照顾他们,婺宁淑周道地在水池上方拉了两盏灯泡,严海安解了浴巾,折叠在一旁,试过水温后找了个地方坐下。   水池较浅,只到胸口,他便又往下坐了一点,让池水浸润到肩膀,靠在石头垒成的池壁边,长长地舒了口气。   大脑缓慢地放松了些,又被严海安重新紧张了起来。这些年总是这样子,他必须要找些事反复思考来占据思绪才行,只有时时刻刻这么监督自我他才能做好现在的自己。   看那天那个情况,李卿这场展会应该是会和协会拉上关系的,如果这个展会选在市美术馆就好了,当然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其实能加入协会就不错,资源会扩大不少,可莫易生对协会成见太深,就算能加入多半也不愿意……   严海安出神地仰头看着头顶上的灯,忽然听到一阵响动,转头看向篱笆的门处。只穿着长裤和拖鞋的孙言拿着条浴巾,拉开篱笆门,侧身走进来。   严海安:“……”   孙言:“……”   鉴于不想和此人多加接触的初衷,严海安此时本该站起来让位,但不管他怎么控制,这样舒适的情景中,他的心神多少还是有了一丝松懈,本性中那一点点脾气就露了出来:“孙先生。我再泡一会儿就出来了,您稍等。”   孙言本来一直站在门口没动,大约也在犹豫是进还是退,可一听到严海安先说出这种话,少爷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一向都是别人让着他,什么时候要他给别人让路了?   孙言反手关上门,本来就破破烂烂的篱笆门受不了他的大力,一下就垮了一边,松垮垮地搭在另一边上。他走到池边,挑衅地道:“可我现在就想泡,不然你先起来?”   严海安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充耳不闻。   两人就这么对峙了片刻,谁也不肯相让,空气里满是火药味。孙言展颜一笑,把浴巾往篱笆上随意一搭,开始脱裤子。   严海安:“……”   孙言的身材比想象中还要好,肌肉分明,六块腹肌像砖头似整齐地码在腹部,两侧的人鱼线漂亮地向脐下收缩,散发着男性的魅力。亚麻的休闲裤十分宽松,此时解开了裤带,轻轻松松就一脱到底。孙言内里什么都没穿,挂着空档,这一下彻底全裸,双腿间的那玩意儿随着动作晃了晃,沉甸甸的,那大小简直是人间凶器,显出惊人的存在感。   他似乎对自己的身体极为自信,丝毫没有在人前裸体的困窘,用脚把裤子蹬到一旁,一步就跨了进来。   哗啦一声响,水面掀起涟漪,严海安被沾了一脸水。他默默伸手抹了一把脸,身后飘过无数弹幕,内容皆是大大小小各种字体的:妈的,不要脸。   作者有话要说:   孙言:我是个好人   严海安:我从未见过这么热衷于自己给自己发卡的人   孙言:呵,满意你看到的吗   严海安:不要脸 第9章 世事无常   孙言泡温泉全然不像严海安这样规规矩矩地坐着,他两手张开,搭在池边,一下就占据了大半个水池。严海安表面上无动于衷,身体却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脊背挺直,离开了池壁。   孙言往后爬梳了几回头发,将轮廓坚毅的脸整个露了出来。他长手一探,拿过裤子,从兜里掏出了香烟和打火机,点燃,夹住,吸了一口。   淡灰色的烟雾混着轻柔的水雾一起袅袅上升。   他才从外面回来,本想泡个温泉就睡的,没想到池子里待着个这么个人,悄无声息的,直要和坏境融为一体了。孙言冷不丁地转过头看着有个头在水面上,还他妈给吓了一跳。   细细回想起来,严海安一直都是这样的,安安静静,安然地居于众人视线之外。特别是和莫易生一同出现时,他总藏在莫易生耀眼的阴影里,就像个影子。   初一看觉得大概是战战兢兢去谄媚的那种人,会耍心机和手腕,实际上没什么趣味。然而真的一接触,又发现并不是这么一回事,尽管孙言有时候会被他那种嫌弃的眼神给惹火,但不得不说,不同于莫易生那种表里如一的单纯,严海安和他以为的有那么一点不一样。   把烟灰抖落在池外的沙地上,孙言眯着眼睛打量着稍稍有些侧对着他的严海安。   可能是因为莫易生的外貌太张扬太显眼了,和他同进同出的严海安就会被衬得路人,其实只要仔细看,就能发现严海安长得确实不错。他的唇形很好,转角锋利,唇珠却丰满,所以不让人觉得薄情。而眼睛的形状内勾外翘,眼尾斜着向上靠近太阳穴,长度惊人的眼睛却总是常常低调的收敛着,偶尔抬起头来直视他人,一点都不会唯唯诺诺的,倒是神采逼人。   此时离得近了,孙言才发现他圆润耳垂上有个小小的凹陷,证明那里曾经有过耳洞,只是长久没有戴东西而趋于痊愈。男人有耳洞本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放在严海安身上就有种很矛盾的新奇感觉。   孙言的手肘搭在池边,夹烟的那只手若有所思地轻轻敲着额角。这么一个人,这么帮衬着莫易生,到底是有什么理由。   不知是水雾凝结还是泡出了汗,几滴水珠沿着严海安的脸颊缓慢地往下流,流过下颌的曲线,汇集到下巴处,明晃晃地往下一滴,砸在水面上。   孙言的目光顺着水滴游走。严海安在温泉里恢复了正襟危坐,胸就露出来了,从温热的水里陡然暴露在冷空气里,肌肤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连淡色的ru头都颤颤巍巍地立了起来,在一浪一漾的水面中若隐若现。   孙言:“……”   自从那次事故后,孙言的生活一直声色犬马,欲望被养成了一种惯性,已有些不受本人的控制。完全是下意识的,他不自在地咽了口唾沫。   他往前靠近了一点,推出的水波打在严海安身上,让严海安眉心一跳。   “我说,你这么喜欢莫易生,你就上啊。”孙言醒过神来,找话来聊,“我看你们俩不是挺好的吗?”   严海安道:“我记得我和你说过了,我和易生只是朋友。”   “神他妈的朋友。”孙言嗤笑,在严海安旁边坐下,口吻有点语重心长的,“我看着都替你累。有什么意思呢?”   严海安不打算和孙言聊他对莫易生是什么个意思,不过因为孙言已经软化态度了,他也没有傻到还要继续和孙言硬顶:“孙先生,易生真的是很单纯一个人,他不适合玩游戏。”   夜空中繁星低垂,四周静谧无声,温暖的水环绕着他们的身体,周围的一切都如此柔软。即使是再冷硬的外壳,也会被柔出一个小小的口子来。   孙言懒散地道:“可是什么才不是游戏呢?严海安,这世界上的东西都是说没就没了,能享受的时候就尽力享受,不需要在任何事情上耗费太多心力。”   “这是孙先生的人生哲学吗?”严海安抿了抿唇,那几乎算是一个笑了。   这就是交浅言深了,从内心深处来说,他隐隐有些赞同孙言。   无事能长久,终归不过一句,世事无常。   严海安对此有切身体会,尽管左右想想是他遇人不淑,少年意气。但总归是这样,当你以为生活幸福时就会被狠狠地打一巴掌。   你能怎么办呢?只能合着血往里吞。   昏暗的灯光柔和了视野,让所有的物体都带上了一层朦胧的美感,从孙言这个距离看过去,严海安被温泉水泡过的皮肤白皙滑腻,突出的锁骨反射着湿润润的水泽,仿佛那小窝里盛着一小汪水,看着就觉得口渴。   孙言抽了口烟,盯着严海安冷冰冰的侧脸,笑着轻轻地朝他吐了口烟:“你赢了,我的时间很宝贵,懒得和你们耗。我明天就走啦,你让莫易生慢慢画。”   严海安不快地撇过头,等烟散去才转回头道:“谢谢,我相信孙先生说话算话。时间差不多了,我先走了,孙先生慢慢泡。”   他刚才在脑中演练了好几遍怎么快速离开,此时起身上岸围起浴巾,动作一气呵成,但孙言一直看着他,该看的地方还是都看了一遍,严海安并不羸弱,该有的线条都有,双腿笔直,臀部挺翘,想来如果上床滋味也必定不错。   不过……   虽然严海安的性格可能意外地对自己的胃口,但只要想到严海安对莫易生的态度,孙言就觉着腻味得很,对他而言,天涯何处无芳草,滚床单的对象更是多,上次那个许珂已经上过手了,按照他的习惯,他并不想来第二次,要不就让许珂搭个桥,再在这个圈子里找一个?   孙言想了一会儿,严海安早就走了。水里只剩他一人。他趴在池边,把烟往地上一灭,又觉着很没意思:“无聊……”   *   泡了温泉之后全身放松,严海安睡了个好觉,第二天像平常那样7点就爬了起来。换了一身运动服,他出门跑了半小时,出了一身汗觉得浑身清爽。回来的时候和同样一身运动服的孙言碰个正着。   孙言挑起一边眉毛,仿佛没想到:“跑步?”   严海安擦了擦汗,点了点头,又恢复成了恭敬的模样:“孙先生这也是出门跑步?”   “跑了回来,差不多苏印就会来接我了。”孙言偏头一笑,“放心了吧?”   严海安也笑笑:“孙先生不吃了早饭再走吗?”   孙言往回看了看,拍拍严海安的肩膀,跨出门去。   厨房那边已经有了动静,婺宁淑起得也很早,要给客人做新鲜的鸡蛋椿饼。她做这些是熟练的,等那个叫苏印的跟班来接人的时候刚刚出锅,整个院子都飘荡着食物的香味。   严海安用尽各种手段把昨晚悄悄玩手机的莫易生拱了起来,手把手地帮他穿衣洗漱,再拎到餐桌前。   莫易生困得很,吃饭全靠本能,眯着眼睛把鸡蛋椿饼卷起来往嘴里塞。严海安找婺宁淑要了一个盘子,装了两张切成小块的饼,递给孙言。   “既然孙先生赶时间,我就不多留了。路上稍稍垫一垫吧。”看孙言果真说到做到,严海安心里终于松了口气,对孙言的态度更是一丝不会出错,免得又捅到孙某人的肺管子,闹出什么幺蛾子。   孙言瞥了瞥,苏印立马懂事地接了过来:“行吧,谢了,有缘再见。”   “孙先生。”严海安看他说走就走,追到门口,“您在我们画室办了年卡,需要我给您退款吗?”   孙言没有回头,伸手从苏印端着的盘子里捻了张饼,另一只手并指朝后挥了挥,不知是在说不用还是在说拜拜。   路虎的引擎响起,爆发力十足地消失在严海安的视野里。   终于送走这尊神,严海安把孙言和相关事情全部抛之脑后,回去解决早餐了。   不一样的风景给了莫易生极大的灵感,作息被严海安扳正后,一整天一整天待在外面写生。村子里进了很多其他画家,平时都会互相打个招呼,交流两句,只有莫易生像个独行侠,不知不觉又被全部人孤立了。   只有之前认识的何苓时不时会过来找他,有时候是聊两句,有时候是一起吃顿饭。何苓是个很难让人讨厌的人,在人际来往中把每个人的度都把握得精准,既不让人觉得疏远,也不让人觉得紧张。严海安发现他的人缘极好,这也可以想见,毕竟连莫易生都愿意和他接近,真要说起来,这还算是莫易生在油画圈里第一个人脉。   他们在这个小古镇里待了大半个月,期间黎熙发过几次短信,问严海安好久不来了,是发生了什么事。等严海安说明是出差后,他便没有多问,每天恰到好处的问候,这种有距离的亲密感这正是严海安需要的。   黎熙很聪明地把握住了严海安的分寸。   一回到家里,莫易生便一心扑到了创作上,好不容易正常的作息又被打乱。严海安只得尽量让莫易生吃好点,当个尽职尽责的保姆,再偶尔去一次酒吧,有意识地和黎熙渐渐亲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孙小攻好肤浅哦,一只颜狗,啧。   孙言:麻辣个鸡的,你特么不肤浅??你要不是外貌协会每次把我们写这么好看干什么???   咳,泡温泉时不能吸烟,好孩子不要模仿哦。 第10章 狗血   忙了两个多月,天气逐渐炎热,莫易生的画总算完成了,加上孙言果真从他们的生活中彻底消失,严海安心情好的仿佛此时的天空,晴空万里。   黎熙道:“你最近很开心啊。”   严海安嗯了一声:“可以轻松几天了,易生和我都能好好休息一下。”   “好多时候我都怀疑莫易生和你是不是有一腿?”黎熙开着玩笑,眼底却没有笑意。严海安以前都不会对他讨论太多自己的事,也就是这几个月自己追的紧,煞费苦心,严海安的态度才有所松懈。   而在严海安提及的私事里,几乎都有莫易生这个人的存在。   黎熙实在是不能不介意。   “我和易生只是朋友。”严海安又说了这句不知向多少人重复过的话,“我们认识好久了。”   他穿着一个领口有扣的棉短袖,喝了两口酒后大约是有点热,被他解开了,严海安侧着身子,手肘撑在桌上,腰自然地微微弯着,领口敞开。   黎熙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慢慢道:“海安,你对我们的事情到底怎么想的?”   他没有明说,但两个人都心知肚明指的什么。玩暧昧也玩了好一段时间了,严海安不能不再给一个说法。经过他的观察,黎熙体贴细心,善解人意,很有能力,本身就是个魅力非凡的男人,也会是一个不错的交往对象。   但也仅此而已了。   严海安仅仅只是对他有好感,这样不痛不痒的程度却让严海安感到安全。   ——发生过的事情就是发生过,但你不能抱着它一直过。   严海安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墙壁上被钉过一颗钉子,就算拔出来那里也永远留下一个黑黝黝的洞口。一半的他冷眼旁观,明白即使黎熙眼前如何真心终有一天也会变心,另一半的他又在劝慰,既然都有这样的觉悟垫底,又怕什么呢?何必形单影只下去?得过且过,有多久是多久吧。   他抬眼道:“这件事我认真考虑了很久,我觉得……”   他的电话响了起来,铃声和其他的不一样,是为莫易生定的。严海安立刻接起来:“喂?易生?怎么啦?”   这个名字让黎熙脸色沉了下去,他拉住严海安。严海安诧异地看向他,指了指电话,然后不等黎熙反应便下了凳子,往酒吧外走,显然是把接电话作为第一要务。   黎熙看着他的背影,半晌回过头来,自嘲地摇了摇头。   在严海安面前一直不怎么说话的酒吧笑了起来:“这次花了这么久时间?怎么还没上手呢?”   黎熙一撇嘴,烦得很,从兜里掏了一个小纸包出来,里面装着白色的粉末,仿佛头痛粉:“别提了,油盐不进的。”   “挑战高度嘛,我看他来这么久了,男的女的都没近过身,你已经是最接近成功的了。”酒保啧啧两声,看着他的动作嘲笑:“你这个人渣。”   “白瞎我那么久功夫。”黎熙把纸片往严海安的伏特加里一倾,然后捏成一团揣回兜里,拿起杯子摇了摇,让粉末融化,“本来这次还想干脆谈个恋爱的。”   酒保擦着玻璃杯,嗤笑一声。   过了十多分钟,严海安才回来:“抱歉,易生有支画笔找不到了。”   黎熙完全没有心虚的感觉,演技爆棚的漏出点失落的神色,端起酒杯:“我懂的,在你心里这个莫易生就是最重要的吧?”   严海安看出他情绪不对,诧异道:“黎熙?”   黎熙没说话:“干了?”   严海安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仰头喝干了酒:“黎熙,刚刚……”   “再陪我喝一杯吧。”黎熙敲了敲桌子,酒保调了两杯酒,推到两人面前。严海安皱着眉头:“黎熙,我和易生真的是朋友,只是我和他认识了很久了,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是他帮了我。”   黎熙现在对严海安的心理世界已经不感兴趣了,他寂寥的笑了笑:“可以陪我喝一杯吗?”   严海安叹了口气,就他看来,黎熙是闹了脾气。他向来克制,一次就只喝一杯,但既然决定要和黎熙发展,他不介意顺个对方的毛。   两人喝了一杯又一杯,桌上每个人面前出现了三个空杯子。   严海安觉着有点不太对劲,他不是没喝醉过,但不会这么快。他转过脸想要说什么,意识却愈加模糊。   才喝了三杯酒,就醉成这样了?   他忍不住撑住头,心跳骤快,连呼吸都不太能控制了。有人揽住了他的肩膀,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却已经听不清了。   “孙总,你没事吧?”   孙言昏昏沉沉地把头按在车窗上,心里骂天骂地。最他妈讨厌那群老不死了,偏偏他家那个肚子黑的老哥每次都把他推出去应酬。那群老头子被他哥给撸下来了,其他做不了什么,就知道这种时候折腾一下,孙言这种酒量都能被灌吐了,可想而知他们心里那口气憋得有多大。   偏他老哥说了,实际的东西他们兄弟俩已经占了,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只是那群人给自个儿找补的自我安慰,犯不着把人再逼急了。   妈的,是啊,犯不着,反正又不用你去装孙子。   不过算起来,孙言和孙凌就是人家孙子辈儿的。   车一转弯,不算强的离心力摇了孙言一下,他捂住嘴,用力敲了敲窗户,司机赶紧一脚刹车,这下更好了,孙言都觉得那股酸水到了喉咙口。   他推开车门冲下去,也管不了是哪里了,张口就吐。   “看着点!你朝哪儿吐?!”   孙言呸了一口,总算舒服了点,醉醺醺地直起腰来,眯着眼睛打量刚才骂人的家伙。   对方人模人样,也打着个貌似醉得不知道北的人,这站在路边似乎是要打车,自己刚才差点就吐他们腿上了。   等等……   孙言揉了揉眼睛,觉着被扛的那人身影有点眼熟。那人似乎一直在折腾,想要推开旁边的人似的,只是醉得不轻,被朋友牢牢抓住。   他这时候脑子已经是有点懵的了,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一把抓住对方的胳膊:“严……海安?”   严海安几乎整个人都挂在另一个人身上,时不时难受地喘息一声。   那人警觉地把他往自己身上又靠了靠,打算要走。   “你怎么在这儿?”孙言问完他,歪头打量那人,“你谁啊?”   “你好,我是海安的朋友。”那人小心翼翼地道,“他喝醉了,我送他回家。”   孙言看了一眼一刻不停地严海安,用力一眨眼,反应慢了半拍地道:“哦,那我送他回去吧。”   那人表情当即就有些难看,把严海安推搡的手按住:“这个就不用了,我顺道比较方便。”   “孙、孙言?”严海安的声音都是醉的,晕乎乎的,他眼神涣散地看向孙言,大脑罢工了一样地就那么看着,说不出话来。   孙言被外面的冷风一吹,稍稍清醒了点。他也是各种场合历练出来的,觉出了点不对来,握住严海安的那只胳膊使上了劲儿,口气生硬地道:“我说了,我送他。”   那人紧紧抿着嘴角,似有不甘,但看了看孙言,终于要慢慢放手。孙言的脾气本就不好,更不要说现在又正是不舒服的时候,不等他完全放开,上前一把把他粗鲁地推开,顺势抱住了严海安。   对方被推的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脏话还没骂出来,孙言已经半抱着严海安回身上车了。   动这么一下子,他又犯恶心了,然而刚才把东西给吐的干干净净,也吐无可吐了,只能干忍着。   他把严海安塞进后座,自己坐了进去,“开车。”   司机迟疑地问:“孙总,去哪儿?”   “去……”孙言拿矿泉水漱了口,摇了摇靠着车门的严海安,“你家住哪儿来着?”   严海安歪着身子,只听得到难受的呼吸,其他什么反应都没有。孙言心想真尼玛倒霉,怎么捡了这么个烂摊子。   他现在只想上床休息,什么心思都没有,更懒得给莫易生之流打电话,便选择了一个最简洁的方法:“找个酒店吧,把人先安置好。”   司机应了一声,孙言靠在座椅背上,闭眼小憩。   严海安消停了没半分钟,又闹了起来。他不知是喝了多少酒,脑子彻底糊涂了,说起胡话来。   孙言自己也晕着呢,一个字也没听清楚。   严海安的呢喃中带上了一丝哭音,那一丝哭音很快就被倔强的压了下去,反而更让人想去追寻那一点痕迹。他平常给人的印象太沉静而稳重了,这种时候的破碎混乱就简直招人疼。   孙言心里一动,有那么些尴尬的烦躁:“你能不能安静点……”   他一转过头去就哑了,刹那间酒都醒了一半。   严海安一向打理得得体的头发被蹭乱了,他仰头瘫坐着,双脚却向两边打开,而两腿之间鼓着一个包,显然是站起来了。   孙言:“……兄弟,你醒醒。”   人还在不停的扭着,扭的幅度倒并不大,像平时的作风,难耐之中带着隐忍和收敛。   “嗯……”   他叹口气的鼻音,听得孙言刚刚醒来的酒变本加厉的涌上头来,觉得自己更晕了。   “严海安,给我醒醒,你看看这是哪里。”孙言直勾勾地盯着严海安,对方听到他的声音,不聚焦的视线像是被打扰了,往他轻轻一瞥,就收了回去。昏暗的车里,只有他眼角的那一抹水色在盈盈发光。   严海安半合着眼,呼吸有点加快,恍若忘了自己在哪里,忘了自己身边还有人,手往自己身下摸去,隔着休闲西裤的布料揉了起来。   咕咚。   孙言咽了口唾沫,想去阻止他,手却有点打颤。他虽说不是身经百战,也算是见惯风月,却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旁观一个男人在自己的车上自读,孙言确实没这么玩过。应该说他没这么耐心和容忍度让别人在自己面前这么放肆,上床于他是个不需要费多少心思的事,毕竟他不曾对哪个床伴用过心思。   孙言突然转头道:“找个僻静的地方停车。” 第11章 事后   司机是觉得气氛有点诡异,但还没发现后面的问题:“孙总?”   “我让你停车!”孙言听到严海安呻吟得稍稍大了一点声,反射性地用手捂住了他的嘴。   被舔湿的嘴唇就这么吻在了他的掌心,他察觉到严海安摇了摇头,但躲避不开,于是紧接着一个更湿更软的东西贴了上来。   孙言的手臂有点僵。   拿东西不满地想把他的手掌顶开。可舌头那么无力,所有的反抗都沦为挑逗似的舔舐,一点一点地把掌纹晕湿。   司机不知所以:“您朋友是要吐了吗?”   孙言咬牙切齿道:“不关你的事,少废话。”   司机不知他哪根毛又不顺了,闭上嘴,绕上了条黑不隆冬的小街。停好车后,还听话的下了车。   孙言这才松开手,他还出了一身汗,被车里的空调一吹,冰冷黏腻,十分不适。他看向严海安的手,因为一直隔靴搔痒,裤子里的性器并没有得到解放,反而硬得更厉害,被裤子勒紧了。严海安也没有再没头没脑的揉按,明明只要拉开拉链就能拿出来,他却胡乱地想要解开皮带。但他头脑这么不清醒,手下没有章法,解了半天都没有进展,便更用力地揉自己的性器。   孙言深吸一口气,用手捏住严海安的下巴,声音都哑了一个度:“喂,醒醒。”   严海安软软的搭在他手上,嘴唇微微张开,茫然地盯着他。   孙言想,我今天实在喝得太多了。   他撒开手,埋头去帮严海安解裤子。性器一从束缚中释放出来,严海安就长长的舒了口气,两只手迫不及待的摸了上去,有些用力的套弄。快感在酒醉中成倍的增长,他投入地扬起下巴,喉结上下移动个不停,连臀部都做出了向上抬的性交动作,浑身都散发着交配的糜烂气息。   严海安只有一部分臀和前面露了出来,其他衣裤都穿的好好的,孙言想起了那天的惊鸿一瞥。那些发着热的温泉水就是孙言的视线,流过严海安的脖颈,胸口,腹沟,大腿,顺着曲度适中的小腿一直舔到脚踝。   秀色可餐。   孙言觉着自己的老二都要爆了,他深深呼吸了两下,盯着沉迷的严海安,骂了一句,伸手进自己的裤子,和严海安做起同样的事情。   高潮来得既快又猛,严海安喘息着射了出来,整个人都失去力气了一般,孙言猛然掐着他的下巴,吻了上去。   这是一个充满肉欲的吻,舌尖相互推挤着进入对方嘴里更深的地方,每一寸都要狠狠地掠过,来不及吞咽的津液从唇边流了下来,啧啧的水声和手淫的黏糊声音和在一起,孙言也射了出来。   他像一只饥饿的野兽,抵着严海安的嘴猛力地喘息。严海安半昏半睡的靠着他,孙言右手自己的精液,左手也被严海安舔湿了,只好用胳膊肘揽过严海安,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再去捞纸巾来帮严海安和自己擦干净。   孙言第一次伺候人,完事儿后望着车顶叹了口气,还没等第二天就觉着宿醉,头疼。   司机在外面遛弯掐表,按照孙言说的三十分钟后回了车上,载着老板和老板朋友去了孙家开的酒店。孙言刷脸定了套房,他实在没精神帮严海安或者自己洗澡了,把人扔上床,自己滚进另一个房间的床,眼睛一闭。   睡不着。   躺了几分钟,孙言面无表情地坐了起来,身下的鸟那叫一个展翅欲飞。他晦涩地往房门看了一眼,有点烦躁地自己摸了出来。他平时一夜几发轻轻松松,今天晚上不知是不是太折腾了,出了两次精就觉得累了,这种累是心累,觉着有什么不可负担的东西往心头压。   他扯了一大把床头的纸巾把手擦的干干净净,躺回床上,手肘搭在眼前,静了片刻,又翻过手掌来看,似乎要从现在已经干燥的手掌心里看出点什么痕迹来。   孙言喉头动了动,舌尖上仿佛又品尝到了严海安口中的湿热。   他就这么看了许久,然后吻了吻掌心,吻了之后又觉着自己这样傻逼,皱眉关了灯,翻个身,睡了。   严海安觉着头要炸裂了,就算没有炸开,他都想拿个水晶烟灰缸把头砸开,将里面糊成一团的脑浆都掏出来,也许就不会这么痛了。   然而这还不算什么,当他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并勉强自己冷静地捋完逻辑顺序时,仿佛有颗子弹从他的两边太阳穴穿过,并掀起了半边头壳。   严海安深吸一口气,不行,于是再吸了口气,他甚至保持了一个僵硬的微笑,想以此来控制情绪。他在床上翻找出从裤兜里掉出来的手机,然后翻开了通讯录。   嘟……嘟……嘟……   “喂,海安……”   “黎熙。”严海安平静地喊了一声,但这个名字一出口,就好像在他这桶汽油上浇了一把火,瞬间炸了。他声音陡然提高:“我艹你大爷!”   电话那边的人居然还挺镇定,关切的问:“怎么了?海安?昨晚你是喝醉了,你朋友送你回去的,发生了什么事吗?”   严海安很生气,并不想保持微笑:“少装了,黎熙,大家都是成年人,你真当我傻吗?”   他以前也喝醉过,知道喝醉是个什么感觉,但喝成昨晚那样小脑几乎麻痹那点酒还不够,他还不知道自己中招了他就是傻逼。   “我警告你,你他妈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不然我见一次打一次。”说完他不等对方回答,就挂了电话。   电话立刻响了起来,黎熙这坨屎居然有脸追过来。严海安一手按着头,抓起手机,一把砸向对面的墙壁。   世界终于安静了。   “嗨。”   严海安猛地偏头,阴郁的视线戳在孙言身上,也不知这个人在门边站了多久。   孙言靠着门框,双手抱胸:“啧啧,看不出来你这么凶啊。”   宿醉的头疼和昨晚发生的糟心事彻底扒下了严海安身上那层温文尔雅的皮,他口气很冲的道:“你进门不知道敲门吗?”   孙言反而好脾气地回应:“可严格说来,房费是我付的,这是我的地盘。”   严海安破罐子破摔,一点不客气的道:“你这是在问我要房钱?全款给你吧,当我请你住一晚,不客气,我应该做的。”   早在之前孙言就觉得严海安没看上去脾气那么好了,装作顺从的模样,却还要时不时刺他一句,到头来原来是这种浑身带刺的品种:“先不说这个,我昨晚也算救了你,你不表示表示感谢?”   “孙先生,你会说这种话我可真一点不意外,”严海安皮笑肉不笑的道:“说吧,想闹什么幺蛾子?”   要换另一个人敢跟他这么呛声,孙言早一脚踹过去了,但不知为何,当这个人是严海安,他却只觉得很有意思,就像是看到一只老不搭理自己的猫咪被踩了尾巴,张牙舞爪的样子反而可萌可萌,让人特别想抓过来呼噜一把。   孙言思考状,道:“就以身相许吧,便利的很,现在都成。”   孙言的以身相许在严海安大脑里自动转换成了成人mode,他发自肺腑的笑了笑:“我可能会阉了你。”   “哎呀,你昨晚可不是这么说的啊。”孙言摇摇头,一副好奇的样子,“射的又浓又多的,你憋多久了?不会是为莫易生守身如玉吧?”   严海安额头的筋绷得都能听到啪啪声,昨天晚上的记忆全部回笼,醉成那样,为什么自己没有断片?   他甚至能记得每一个细节,包括孙言嘴里的温度,嘴唇和舌头是怎么粗鲁地爱抚他的。他隐约记得孙言也喝醉了,两个喝醉的人对着撸一撸也不是特别异常,酒精和精子一起上头,而且还是他先撩的。   憋屈。   他现在就该去见黎熙,先打一场再说。   摊开一只手,孙言感叹道:“你把我真皮车椅都弄脏了,我也没说什么。”   这时候简直有点无法面对孙言,严海安站起来,避开孙言的目光,低头聊胜于无地装作整理了一下咸菜似的衣裤:“孙大爷,感谢你昨晚的仗义相助,我现在感觉十分不好,你想到报酬再跟我说,车里的清理费我会打给你,我先回去了。”   孙言站直身体,他身材高大,堵在门口跟门神似的,严海安没办法姿态潇洒地走出去。   严海安慢慢走到他面前,僵持了几秒钟,终于忍不住了,咬牙切齿的道:“孙言,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真心觉得自己要再跟这个姓孙的混蛋虚与委蛇下去,迟早会触犯刑法。   孙言像是没有意识到严海安心中的炸药包蓄势待发,居高临下地闲闲看着他:“都中午了,不请我吃一顿饭?”   严海安问:“报酬?”   孙言一笑:“你想得太美了。”   他转过身,率先往外走:“清洗费而已。”   严海安不受控地翻了个白眼,磨着牙追了上去。 第12章 鱼刺   严海安知道自己这是恼羞成怒,严格意义上来说孙言除了嘴贱外也没什么值得他生气的。占便宜?应该说不上吧,他不是莫易生,孙言对他又不感兴趣,自个儿摸自个儿大家自己爽自己的,除了最后那个吻。   而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古话说得好,酒是色媒人啊。   但就是气啊,大概这就是所谓的迁怒吧。   酒店里就有西餐厅,但是孙先生怎么会将就呢?严海安坐着孙言的另一部豪车驱车前往他所指定的够档次的饭馆,心想有钱人太万恶了。   他一副“别惹我,不然我炸给你看”的表情坐在副驾驶,全程看着窗外。   孙言这回不吃西餐了,领着去了一个四合院,是店主自己家改的私房菜馆,一晚上只有四桌,还不翻台,做完就关门休息了。   没有菜单,也没有报价,是店主来报的菜,严海安麻木地看着孙言一个人点完了菜,心里不由得更加低落,这次又要出多少血?   因为人少,菜倒是上得很快,啪啪摆了一桌。严海安嗜辣,默默地指着中间那盆沸腾鱼吃。   两人沉默地吃了一半,孙言夹了一筷子三丝在碗里,开口问:“你和李卿关系很好?”   严海安夹菜的动作并不停顿,等到嘴里的鱼片咽下去后才道:“我和易生承蒙她照顾,对她很感激。”   孙言点了点头:“莫易生的电话是她给我的。”   严海安一愣,抬眼看他。   看他终于有点反应了,孙言这才心情不错地把碗里的东西吃了。   孙言真问李卿这些东西,李卿不会不告诉他,但问题是为什么李卿没跟自己通个气呢?   就跟能读心一样,孙言道:“她还让我别告诉你们是她说的呢,搞不懂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不外乎是两边做好人吧。   就算知道李卿本质上是个生意人,真被这么不大不小地坑了一下,严海安还是有些不舒服。到头来,莫易生在她眼里也不过是商品,照顾得再好,也不过是为了产生价值。   严海安接着夹鱼,一边讽刺道:“孙先生就爱以势逼人,倒做得冰清玉洁似的。你不是答应她不告诉我们吗?”   孙言其实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如今每次看到严海安炸毛就有点难以自禁的心痒,有时候手指头都忍不住一缩,特别想去摸一摸或者揉一揉。   他想不起当初怎么会觉得严海安装模作样了,这种感觉非常奇怪,甚至让他感到一丝滑稽和可笑。   所以一个没止住,他就一直撩。   “我可没答应她,再说我想做什么,她管得着吗?”孙言十分不要脸地一笑,鹰羽般的眉毛挑得流里流气的,带了一股落拓的潇洒。   严海安再看不惯他,也得承认孙言身上有着充满男人味的吸引力,想必就算他没有孙家少爷的背景也能勾到不少人滚床单。   当然,他是不可能说出口的。   严海安嘴里嚼着鱼,唇边带冷笑,漫不经心地一咽,正想说论不要脸我就服你,忽然僵住了。   严海安:“……咳。”   孙言:“?”   严海安眼睛微微瞪大,缩了缩脖子,偏过头又咳了一声。   孙言放了筷子,皱着眉探过身问:“你怎么了?”   严海安脸上发红,神色有些痛苦和尴尬,连着咳了几声,抓起桌上的水杯一饮而尽。   孙言一下明白了:“鱼刺卡着了?”   鱼刺哽在喉头,每吞咽一次就刺痛一次,严海安的喉咙被刺激得反射性收缩不停。他有些艰难地道:“抱歉,你吃你的,我去趟厕所。”   孙言看他捂着脖子的地方靠近喉结,知道他吞得有些深,不放心地道:“我帮你看看?”   严海安摇摇头,起身走了。几分钟后回来,眉毛中间还挤着个川字,显然是没有搞定。   孙言筷子一放:“不吃了。”   严海安喉咙难受,懒得说话,只瞄了他一眼,就要去付账。孙言腿比他长,几步就追上他,拉住他的手臂往前一带:“去医院。”   严海安被他拉得差点一个踉跄,不得不把大部分体重交给他,连忙道:“不用了!”   可惜孙言嘴里蹦出来的从来都不是商量。他完全无视了严海安的反驳,把人塞进车里,油门一踩,往医院直奔而去。   严海安知道和这人说话直如对牛弹琴,根本说不听,只能瞪着一双死鱼眼随他折腾。   既来之则安之,喉咙的情况有点严重,严海安能感觉出来应该是肿了,连口水都不太敢吞了。他想去排队,结果被孙言一把垛在了椅子上。   他起身,被人高马大的孙言一推,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严海安:“……”   你他妈在逗我,字面意义上的。   孙言觉得很有趣一般,笑嘻嘻地看着他,看他老老实实坐着了,好像还有点遗憾:“我去办手续,你在这里等着。”   严海安惊讶地一下站起:“不用了,我自己来吧。”   孙言用手没怎么用力地一推,起太快而重心不稳的严海安轻轻松松又坐回凳子上。   严海安:“……”   行!你去!你去你去!   孙言去排队。严海安坐在第一排看着,这个男人就好像一只不耐烦的狮子排在一队树懒中间,鬃毛都蓬起来了,彷如下一秒就要咆哮一声,张口喷火,把障碍物一扫而空。   等回来时孙言脸有点红,似乎觉得刚才排队的自己有些丢脸,抹了一把脸,抱怨道:“怎么人这么多?”   孙家有家庭医生,平时生个病根本用不了到医院来,即使要去也是私人医院,这回不过是看严海安着急才就近找了个。   严海安刚才独自笑了个够,这会儿对着孙言就能忍得住,严肃地哑着嗓子道:“你先回去吧,下面我自己来。”   孙言像个大家长,不理会小朋友的无理取闹,看清楚单子上的字,领着他上了三楼。   拔鱼刺要两个医生同时进行,其中一个给严海安喷了麻药:“等五分钟麻药起作用。”   严海安张着嘴觉着自己就像个智障,麻药一喷,整张嘴都不像自己的了,嗓子眼里堵着个块石头似的。   孙言在旁边问:“难受?”   严海安都做好他要风凉话几句的准备了,却听他道:“忍忍吧。”   是很婉转的安慰了。   孙言不停看表:“五分钟到了。”   医生被他催着开始动作,一人拿管子找到鱼刺照着,一个人拿镊子去拔。   严海安的咽反射有些严重,不停地发出干呕的声音,医生的进程不得不放慢。孙言走过来一只手按在他肩膀上,像是在安抚,皱着眉头道:“你们动作就不能轻点?没看到他难受吗?啊?麻药打够没?他怎么这种反应?能不能加钱多打点?”   医生们见多识广,其中不乏土豪,甩都不甩他。严海安听他这口气也真是没谁了,想说话说不成,想瞪他吧这角度也看不到,只得拍了一下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示意你给我安静点。   等2厘米左右的鱼刺被取出来,严海安都要吐了。孙言看着这么长条鱼刺也惊了:“你吃饭不用牙的吗?这么长一根也没吃出来?”   严海安揉着脖子,心道谢谢你,张嘴就是:“还不是因为你,谁让你吃饭乱说话的?食不言寝不语不知道吗?”   严海安:“……”   妈蛋,嘴太快,说反了。   孙言被他顶得乐了:“哟呵,你现在脾气越来越大了啊?”   严海安头疼地闭上了嘴,他现在有点缓过来了,可惜在孙言面前无论如何是撑不起那层皮了。他又想起这次本来说好请客的,结果不仅没请成,还让孙言送进了医院,只觉头更疼了:“孙先生,这次实在不好意思,下回你选地方,我再……”   两人一起坐电梯下楼取药,孙言戳了戳电梯楼层:“算了吧,这回让你请次客就能卡到2厘米的鱼刺,下次再让你请客岂不是路上要出个车祸。”   严海安今晚已无语得太多,索性不再说话。   但他不想说,孙言偏逗着他说:“你和易生是怎么认识的?”   两人上了车,一溜滑出停车场。严海安想了想,觉着这也没什么好瞒着的,遂道:“我和他学画的时候认识的,后来再见到,他给了我一份工作。”   “你也学过画画?”孙言偏过视线看他,被严海安用眼神怼回了前方,“那怎么现在就易生一个人画?你画得不好?”   他打过方向盘,路灯的光在俊朗的眉目间依次划过,映衬得他没了往日的轻浮和暴躁,像一壶老在晃荡的水,终于肯微微停一下了:“画不好也没关系嘛,我来捧你。反正画这东西都是看不懂的。”   严海安托着腮,车窗外的风景快速掠过,好像过往的时光在眼前列队退去。   他眯了眯眼睛:“我没有才能,现在画画只是爱好,我不想以此谋生。但是我很喜欢欣赏美丽干净的画,所以目前的工作对我来说刚好。”   “美丽干净的画?“这个矫情的形容让孙言挑了挑眉毛,严海安的口气听起来诚恳极了,那轻飘飘的诚恳像一层软棉花,裹着一丝厌倦,这厌倦甚至不是疲惫,而仅仅是一种感叹。   孙言心中有所触动,就像他那天看到莫易生工作室墙上那几幅画。他随心所欲太久了,久到都快忘记自己为什么要这样了。   一路送严海安回到工作室楼下,孙言隔着车窗道:“我觉得我们俩能成朋友吧。“   他说话少有这么柔和的时候,柔和得已接近犹豫。   严海安不确定他是有哪根筋造反了,这是一个陷阱?或者只是一句心血来潮?想了半天正要说点不痛不痒的,孙言却又笑了起来,和平常一样是那种尽管好看却老有点欠揍的笑容,带着点不知对什么的不屑:“记得你欠我一次。”   他并拢的两指在额前往外稍稍一挥:“拜。”   严海安看着车尾渐渐远去,喉咙痒了起来,咳了两声,转身往大门走:“说个拜拜都要耍个帅,毛病。” 第13章 七十万   莫易生还待在画室,令严海安没想到的是他居然有客人。   何苓和莫易生一同坐在沙发上,看样子相谈甚欢,看到他进来了,何苓站了起来,很正式地打了招呼。   严海安看了一眼莫易生,笑道:“希望易生记得请你吃饭。”   他一说,莫易生就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我还真忘记了,你让前台点的外卖送上来我才想起……”   “本来就是冒昧到访,不怪你。”何苓好心地为莫易生开解了一句,低头看了看表,“时间已经这么晚了,那我就不打扰了,我先走了。”   “我送你。”只要不是在孙言面前,严海安又变回了那个进退有度的好好先生,替不会人情来往的莫易生一直把何苓送上车才返回。   莫易生坐在沙发上吃杏子,还递给他一颗:“何苓让人帮忙从之前那个村子拿回来的,好甜哦,你来尝尝。”   这人实在是很有心,怪不得人缘这么好,所以即使画的水平不怎么惊艳,在这个圈子里也十分吃得开。但这样圆滑的人,可以结交,却不能深交。   严海安接过杏子,一点肉都没伤着地完美剥好皮,又递回了莫易生:“有好好跟人道谢吗?”   “啊,有啊。”莫易生就喜欢吃这些酸酸甜甜的东西,口味和小孩子一个样,一口袋杏子还不够他一个人吃的,“就是太少了,我们也让人帮忙带吧?”   何苓就算带回来一箱子,这么平均分了每个人也落不了多少,严海安在那里没认识的人,想来只能亲自跑一趟:“明天我去帮你买一点。”   “嗯嗯。”莫易生的目光转回画板,“这个再有半个月就能完成了,你跟孙言说一声吧。”   严海安看过去,这幅客厅尺寸的画已接近成品,线条复杂而利落,色彩明亮而干净,是一贯的莫易生风格。人物虽多,但每一个的面部表情都很传神,严海安在心里为它定了一个高价。   这幅画既然是孙言私下找莫易生定的,他就不准备再从李卿那里走程序了。对于李卿的事情,严海安心里有个小小的疙瘩,但他没有去质问李卿,因为这并没有什么用处。李卿的资源固然很好,严海安知道他们也得开始多开拓点渠道,免得被李卿把住了。他可一点没有让李卿圈养莫易生的打算。   严海安靠在墙边,看着莫易生对着画板的背影,揉了揉眉心,那个王主席本来是个不错的人选,但莫易生太反感这些了,也是不好办。   手机震动打断了他的思路,他看了一眼来电,转身走出房间才接起:“喂?家里发生了什么事?这个月寄回去的钱收到了吗?”   那边的声音有些大,是家乡的方言,严海安听了后道:“最近有点忙,回不去。”   对面道:“安?咋个又不回来嘛?你次次都说有事,妈老汉儿想你得很,还是回来一趟嘛。”   严海安道:“真的有事。”   李卿的展会确定就在下个月,严海安是要全程跟完的,分不出心思回老家一趟。而且他心知肚明父母叫他回去一趟是干嘛的。   他道:“大哥,你跟爸妈说一声,我的事就不要他们操心了。反正老严家有你传宗接代就够了。你也知道我对女人不行的,不要耽误好人家的姑娘。”   那边沉默了下去。   电话里的气氛实在是沉重,严海安主动道:“等严谨放暑假了,你们带着他到B市来玩玩吧。”   那边唉了一声,也不知是在叹气还是答应。   *   五月的气温越来越燥,已经穿不住长袖了。   李卿在月底举办的油画展主题叫做“古愁”,她借着王余浒的便利,邀来了许多有身份的人,之前还投放了各种渠道媒体,有正规新闻报道的,也有户外媒体平面广告的,是下了大手笔,为自己这个展会造足了势。   艺术圈对普通人来说太遥远了一些,这是国内市场的巨大劣势,过高的税收和不成熟的受众让李卿做不了曲高和寡的生意,她必须要把自己的画廊当作品牌来推广,不单单只赚业内人的口碑。她要走专业的,也要做知名的,说起来也很好听——“文化推广”。   只不过这是她第一次搞的大动作,并不是每一个想来的人都能来,她这场展会并不开放给公众,不像上一次只单单为了凑人气,人数上少了,质量却上去了。   今天的李卿比开业那天还意气风发,她没有单独陪在某一个人身边,尽力做一个让每一位来客宾至如归的好主人。   严海安远远地看了她一眼,回过头来,对何苓恭喜道:“何老师这幅画肯定很受欢迎。”   单从好卖这方面来说,严海安这话倒也不是恭维,何苓在那古村里待了这么多天就画了一副小景——一个池塘里九尾鱼,名字叫《九尾祥鱼》。从技法和创意上来说乏善可陈,但这在业内叫风水画,有鱼就有活水,活水生财。鲤鱼又是吉祥物,九条鲤鱼朝同一地方凑,取九九归一之意。   从名字到寓意都很讨好,这里的人不少是做生意的,就讲究这个。   他客气,何苓也客气:“哪里,还是易生的画有灵气,应该有不少人询价了吧?”   不过这次李卿没有定价,她准备用慈善拍卖的方法来售画,做慈善赚了名,又减了税,各行各业乐此不疲。   他们的聊天里不涉及任何画技,反而像两个生意人。等莫易生上完洗手间回来,才又改变了话题。   展览时间持续了整个下午,李卿请嘉宾们移步,她早就订好了商业中心顶楼的高档宴会厅。她没有弄成传统的拍卖仪式,而是像宴会,大家在美食美酒中谈笑风生觥筹交错之时,台上同时进行拍卖。   在展览中大家已经充分参观了画作,该了解的也了解了,拍卖时估计都不需要主持人多说,要对哪一幅下手都心里有数。   严海安和莫易生找了一处人少的地方待着。严海安只端着一杯低度的起泡酒,另一只手帮莫易生拿着果汁,而莫易生端了个盘子,里面满满都是食物,一边看一边吃。   这次因为挂了慈善的名头,大家出手都比较大方,每一幅画都在五位数以上,像何苓那副画就拍出了十二万,换做平时是卖不出这样的价格的。   莫易生望着道:“这幅画何苓的格局太小了。而且……”   他似乎形容不出来,只是皱着眉摇头:“一点情绪都没有。”   严海安知道他说这话毫无恶意,单纯地就画论画而已:“这个你就不要告诉何苓了。”   莫易生盘子快要见底,他戳起最后一块肉排,嘴里鼓鼓囊囊仿佛松鼠:“为什么?难道你觉得何苓会生气?我觉得他不是那种人,他和那些人不一样。”   这正是莫易生不喜和某些职业画家来往的原因之一,他极其讨厌互相吹捧,没有人听得进其他人的意见,光听那些人对彼此的赞美之词简直是要把对方的画放进卢浮宫才对得起那些破画了。   其实这也不一定就是互相吹捧,有一些只能算社交里的普通恭维而已,但在莫易生这里一视同仁。很多时候严海安都十分担心这一点,所以他希望莫易生能赶快在这圈子里站稳脚跟。他能照顾莫易生,但如果真遇上事了,他不一定能护住。   严海安压下满心忧虑:“我去帮你再取一点吃的?”   “我自己去吧。”莫易生全然不知他的忧虑,端着盘子往食台那边走。严海安蹙眉看着他,肩膀被猝不及防地一拍。   他十分失态地抖了一下,往旁边看去。   孙言歪着头看他,手里的杯子和他手里的碰了碰:“哟。”   严海安舒了口气,距离上次见孙言都半个多月了,这会儿再见总觉得有点不自在。他与其说是不太高兴更像是有些别扭地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到。”在场的人都穿着得较为正式,哪像孙言一身休闲,好像只是来逛个超市,他杯子里的是红酒,晃了晃,“到易生了?”   严海安顾不上和他说话,朝台上看,果然是莫易生的画上台了。   画的是古村的黄昏,本来深深浅浅的绿被火焰一样的夕阳染色,从村庄蔓延到山林间,刻画着悠久历史的建筑群委身于静谧的风景之中,传递出一股温柔的宁静,而绝妙的透视处理让人犹如身临其境。   喊价很快突破上了五位数,又迅速到达了六位数。   严海安听着喊价,十分欣慰。孙言状似看着台上,却一直分神观察着他,听到喊价已经到了三十万,举了举手,提高声音道:“五十万。”   被人提价是好事,主持人便问:“有来宾报价五十万了,还有比这更高的吗?五十万一次了。画随有缘人,如果喜欢,就不要错过。”   在他啰嗦的时候,孙言声音带笑,对严海安低声道:“不然你再喊个价?我继续提个二十万?”   “五十万两次了,还有愿意出五十一万吗?”   有人举手,主持人立即道:“五十一万一次。”   孙言还含笑看着瞪着他的严海安,举起手:“七十万。” 第14章 认真   莫易生这幅画以他现在的咖位和尺幅按照市场价顶天也就五位数,打头数字还不会超过3。七十万,对这样一副新人作品来说可以说是天价了。   主持人都静了两秒,才重新道:“看来这位先生是很喜欢这幅画啊,七十万一次。”   场内本来就很安静,这回所有人注意力都往这边来了,严海安本来是打着“土豪在撒钱我就看看”的心态围观,到这一步也被孙言搞得有些头疼。   即使还是有那么点难言的拘谨,严海安对孙言态度是回不去了,而且大概那晚上发生的事已是最谷底,在这人面前也实在不需要他再端着了,说话也就随心起来:“差不多行了啊?怕人家不知道你人傻钱多?”   孙言觉着自己是有点毛病,每次被严海安看着的时候,就会莫名地兴奋,就好像开着新买的跑车不限码地跑在路上,而今天他来这里并不是为了莫易生:“千金难买心头好,这幅画对我来说就值这么多钱。”   总结起来就一句话:有钱,任性。   严海安冷漠脸听着主持人道:“七十万三次,成交,恭喜这位先生拍得《日幕》。”   他平板地道:“谢谢惠顾。”   “不客气。”孙言举了举杯,转头往台上看了看,“高兴不?今晚最高交易额就是易生的画了。”   对,之后的后续媒体报道中势必会提到莫易生的这幅画,人们向来只爱讨论第一名。   严海安心情很复杂,孙言的所作所为对莫易生是有帮助的,看起来和孙言搞好关系利大于弊,可他这样随便的态度太容易过头了,谁知道这个神经病下一步会想做什么?他和莫易生都必须小心对待。   想到这里,严海安的嘴角松懈了一点:“不管怎么样,谢谢,让你破费了。”   莫易生端了满满一盘菜过来:“孙言,刚刚是你拍的吗?”   孙言对莫易生一直都很和颜悦色:“画很棒,再贵都值得。”   “孙先生也赏脸过来了。”李卿也喜笑颜开地摸了过来,“你是想收集易生所有的画吗?”   孙言风度翩翩地顺势道:“如果有机会的话,何尝不可呢?”   反正老子不差钱。   除了莫易生,众人都听出了这层闪着金光的意思,不过话说回来,莫易生的画也费不了人家多少钱,想一想认识孙言这么久以来,严海安还没看过他开同样的车,而且每一部车都是壕牌,也只能呵呵了。   “今天来的人不少啊。”孙言随便一看就发现了几张生意场上见过的人,又对李卿道,“来了很多画家吗?”   鉴于孙言往常的风评和最近的动向,李卿显然对这话有点误解,热忱地道:“有不少很有天分的好苗子,要我介绍给孙先生认识一下吗?”   严海安:“……”   孙言:“……”   他瞄了瞄自以为没人看到而直翻白眼的严海安:“我的意思是不介绍易生认识认识?业内和媒体人士之类的?”   李卿一愣,琢磨了一下这句话,转而点点头,挽起莫易生的手:“是呢,我也有这个打算。”   严海安想说什么,又闭了嘴。莫易生倒是一脸不愿意,但李卿知他甚深:“何苓也在那边,刚才还问起你呢。”   听到新朋友的名字,莫易生这才勉强跟着李卿走了。   严海安没动,目送他们走向人群。   “你这就跟第一次送孩子去幼儿园的爸妈似的。”孙言也跟着看了一下,觉得没什么意思,“至于吗?不想让易生接触这些?那把他叫回来吧。”   “也不能一直这样……”严海安叹了口气,“再一心一意作画,也多少是要和外面的人打点交道的,我不能老看着他。”   两人默默地站了片刻,孙言偏头用下巴指了指露台:“出去抽根烟?”   刚把孩子送进幼儿园,不对,刚把莫易生推出去一点点,严海安也有点烦,便点点头,手里的玻璃杯就被孙言抽走了。孙言招来个招待生,把两人的杯子放进托盘中,跟严海安走到露台。   严海安的烟瘾其实很大,但他不怎么会在莫易生面前抽,所以并不会随身带着。接过孙言递过来的烟,含在嘴里,他本想再接过打火机,没想到孙言微微倾身,一只手握着打火机,一只手挡着风,替他点燃。   严海安一怔,察觉出这个动作中那一丝哑然的友好,便低头凑近,阴暗的露台里闪起忽明忽暗的红色,像篝火中不肯灭去的灰烬,又像黑暗里冥冥中一点指引。   孙言和他一样背靠着露台,吐出一个烟圈。   他们都知道对方的视线隔着人群放在莫易生的身上。   “我真不明白你们这种人,”孙言抖掉烟灰,“你到底怎么想的?”   “这话我也想问你。”严海安问出口后就笑了,他转过头去,发现孙言也同时转过头来,两人目光对上,互相之中都有着几许单纯的探究。   那一晚后终究是有些事不一样了。   严海安觉着有些好笑,孙言之前说过他放弃莫易生了,几次接触下来,尽管大部分时候都是火大的,但严海安觉得,孙言确实是个说话算话的人。   只是他特意来这里,还是放不下莫易生吗?   他沉吟道:“如果你对易生真的是认真的……”   想起他们不算长的交集中孙言的所作所为,严海安居然觉着莫易生和孙言好上又未尝不好。孙言这种霸道的人,会适合替莫易生挡掉那些莫易生不想遭遇的事,他的身份又能帮莫易生最大程度地发挥自己的所长。   严海安做不到的,孙言可以。   只要他是认真的,他一定可以把莫易生保护得很好。   不知以前甘愿跟着孙言的人有多少以为他对自己是认真的。可这样一个人又有多大可能和你认真呢?他有必要和你认真吗?   孙言吸完一支烟,转过身对着窗外轮廓模糊的植物:“你总跟我说认真认真,就算一开始是认真的,又能持续多久?”   他拿出烟盒,又点燃一支:“就算想认真,人生也太多变故,会让你坚持不下去。既然只是时间有长短,认不认真有什么区别?不要说我,谁能给你这个保证?严海安,你问你自己,你能认真多久?”   严海安的手一抖,烧到尽头的香烟落到地上。   说来可笑,他对孙言要求认真,却连他自己都无法从心底相信。爱这玩意儿最是骗人肺腑,认真的时候天长地久就在眼前,不爱的时候恨不得立刻丢开,沾了一点都觉嫌恶。   异性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同性之间了,既不被法律保护,又被道德摒弃。   孙言看出了些什么,笑了一声:“你这么希望莫易生得个一生一世,怎么自己不给他呢?我觉得他能接受男人,你说呢?”   严海安出神地道:“在易生的心里可能并没有性别的区别,他喜欢的只是纯粹的东西。”   “纯粹?”孙言玩味似地重复了一句,问道,“你也喜欢,不是吗?”   “我更希望他能找一个女孩。”严海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自顾自地道,“这样可以更平顺一点。”   孙言手肘撑在露台上,侧过身,面对着他的侧脸:“哦?你还真把自己当他妈了啊。那你呢?”   严海安沉默而了一会儿,他不知为什么会和孙言来一场这样的谈话,这已远远超过了他的心理安全范围。   可能是他憋太久了,把内心的消极掩藏起来,伪装成一个积极的人实在太累了。又可能是今晚的月光太暗,人群太远,香烟的味道隔开了现实,让这里变得像一场不正式的梦。   多么不可思议,就只在这一刻,他能感知到他和孙言面对着某种同样的东西。他心底有个断层,那时的回音激荡在胸,至今仍未散去。他不断地让自己去习惯,许多年后的今天,也无法与之安然共处。   严海安伸手,孙言只顿了顿,把手里的半支烟递给他。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默契,甚至令人感到害怕。在截然不同的人身上抽丝剥茧地抓住了一些相同的点,那被世事浇灌的麻木或许不能碰撞出知己的火花,却足够他们心知肚明地享受着短暂的互相陪伴。   严海安吸了一口,尼古丁的味道充满了胸腔:“我大概会找个不认真的人,谈一场不认真的恋爱,然后不认真的过下去吧。”   他如同喝醉了一样,冲着孙言迷茫一笑。   暖烘烘的风吹得人心里有条小虫子蠢蠢欲动,只是那么一低头一抬眼间,气氛一瞬间改变,变得暧昧而浪漫了起来。   孙言忽而道:“那几幅画,是你画的吧?”   在绚烂的色彩里那一个突兀的黑点,抱着格格不入的自知之明,在不同的场景中渐渐远去,那种扭曲的孤独感几乎要撕破画布,却又要用旁边的颜色不停地涂抹模糊,装作若无其事。   严海安默然地任孙言拿回烟继续抽,然后小声笑道:“找到作者那也是非卖品。没想到你真的喜欢画,我还以为都是借口。”   “也不能这么说。”孙言随口道,“刚回国那段时间喜欢到处乱晃悠,曾经在路边买过一副画,挺喜欢的,后面就感兴趣过一段时间,不过到现在有很多画还是看不太明白,大多时候还是搞不懂你们这些搞艺术的。”   两人合着抽完了一支烟,默契地走回了宴会中,把烟雾和情绪一同留在了露台。 第15章 玩命   关于这次展会,业内给予的评价很高,社会反馈也很好,莫易生凭着新人里那70万的成交价果然成为最出风头的一个。加上李卿后面的特意推荐,有一家和她关系向来很好的纸媒还对他进行了一次专访。   可以想见,他的画作价格之后自然会水涨船高。   “我不会进什么协会的。”   莫易生和严海安一起把给孙言的画包起来,从《日幕》完成后他就一直在赶这副《凯旋》,眼睛下面的黑眼圈就没消除过。他皮肤白皙,所以就特别明显,看得严海安很是心疼。   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严海安安抚道:“以后再说吧。这几天你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什么都别想。”   莫易生强调道:“你跟李姐说,我不想参加什么协会,让她别再说了。”   李卿之前找到严海安,王余浒开口,说莫易生是个好苗子,愿意当他的介绍人,让他加入油画协会。协会主席亲自担保,无疑是一件好事。两个人唯一担心的就是莫易生这头倔驴要撅了人家的面子。   严海安得到意料之中的回答,知道这件事急不来,便不再和莫易生争论,把人带上车,准备把送莫易生回家再说。   小妹问:“老板要出去?”   前台上的鲜花慢慢减少,因为某个人不再时不时抽风地送花,终于空成了原来的模样。   严海安答应道:“嗯,我马上就回来,你们先下班吧。”   莫易生的房子离这里很近,简单的一套三,当初是他和他妈妈在住,现在另一间卧室是严海安住着,还有一间当储物室。   要说莫易生的妈妈李薇薇也算一个奇女子,在小学时和莫先生离婚,原因是夫妇之间没有爱情了。等带着莫易生读到大学,她又在一个华侨身上找到归宿,毫不犹豫地跟着人移居到了美利坚。   莫易生一直很支持李薇薇追求真爱,也算是有其母必有其子,性格相随。   这会儿莫易生也是累了,无事一身轻,瞌睡一上来,不管不顾就只想躺床。严海安催着他洗漱完毕,才放人人回床。莫易生一着床就打了滚,卷起毯子在身上,背对着严海安,感觉不到十秒就已经入睡了。   严海安也不吵他,调整好空调的温度,掖好毯子的边角,关上灯才离开。   谁知莫易生又迷迷糊糊醒过来似地道:“你联系一下孙言,那画他急着要吧……”   “嗯,我知道了。”严海安轻轻拉上门,“你快休息吧。”   莫易生休息了,严海安自己却还要回去画室去打一头。   要照顾莫易生本人,还要兼顾画室的运营,又要做个合格的经纪人,其实他也累得不行,好在现在收入好了。   王余浒那边怎么去说呢……   唉,真累。   坐在车里抽完一支烟,严海安揉了揉额角,又想去喝一杯了,但一想到黎熙那张脸,兴致全无。看来以后只能另外选个地方了,可惜。   他又点燃一支烟,一只手夹着烟,一只手翻看手机上的留言,想起孙言的那副画。   现在十点多,打个电话过去绝对打扰不到孙言吧?   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严海安把半支烟扔了,拨通了孙言的电话。   这个电话还是从莫易生手机里以防万一存下来的,不过自己的电话对方应该没存,不知孙老板有没有不接陌生来电的习惯。   孙言那边未语先笑:“稀奇,怎么你还给我打电话了?”   严海安一愣,孙言什么时候有的他的电话?   他的奇怪也就一瞬间的事,毕竟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关键,说起了正题:“你在易生这边定的画已经画好了,看什么时候方便给你送过去?”   “哦……”孙言仿佛忘了这事儿了,顿了顿才接起来,“那副画啊,那你在11点前能赶过来不?”   严海安瞄了瞄车上的表,十点二十,不知孙言在哪儿,这么一去一回搞不好赶不上。   孙言那边听他半天不说话,又道:“算了,11点半之前都行。”   “应该可以。”严海安一边接电话一边拉过安全带系好,“我马上回画室拿画,你地址是哪里?”   孙言道:“加个微信吧,就这个电话。我发你地址。”   “好的。”严海安挂了手机,加了孙言的好友,对方很快通过,一秒不耽误地发了个共享地址。他估算了一下,这时候路况还好,从画室过去可能也就四十来分钟,赶得及。   孙言住的别墅区是B市有名的,即使不共享位置,严海安导航也导得过去。在大门口和保安耗了三分钟,严海安才进了进来。在这么寸土寸金的地段,这里的独栋别墅之间还是隔出了相当的距离,他那辆只值十万块的小别克开在这个园区里自己都觉得格格不入。   行驶到导航的终点,严海安从后座小心地拿出画,上了台阶,按响门铃。足等了半分钟,才有人来开门。   大约是个保姆,把他请了进去。大厅里还有个保姆在打扫卫生,孙言边整理领口边从楼梯上下来:“来了?”   他抬腕:“挺准的。咦,这画不小啊?”   孙言上回去莫易生那时这画就摆在画架上,他在那儿待了好半天,也不知是都看什么去了,莫易生的屁股吗?   严海安脸色发黑,问道:“这画给你放到哪里?”   “随……”孙言吞回便字,拖长音转了一圈,“红姨,帮我先放到客房里。”   按道理这东西应该放地下室,上回莫易生那个七十万的画正静静地躺在那儿呢。他们家墙上正经挂的最便宜那副都是孙凌从英国拍卖回来的,价值两千多万。但当着严海安的面,孙言难得地有点说不出口。   徐红和凌梨两人合作把画搬走了。   严海安目送她们上楼,转而对孙言道:“那么我先走了。”   孙言问:“你待会儿有事?”   “没有。”严海安奇怪道,“怎么了?”   孙言也很意外自己这么一句问,他古怪地皱了一会儿眉,垂了垂视线,又抬起来瞧严海安,本想说算了,但又有点舍不得。   这舍不得的分量很轻,像早上起床睁眼后随意向窗外的那一瞥,心中随便的猜测,或许是晴天,或许是阴天。   而严海安站在原地等他,看起来脾气很好的样子。   是啊,只是看起来而已。   孙言晦暗的心底像划过一道火柴,那一闪即逝的火光甚至来不及照亮任何东西,只能留下一点点难以寻觅而极不确定的启示。他走过严海安身边,揽住对方的肩膀一起往门口走:“难得你来一趟,走吧,哥带你玩点不一样的。”   严海安被他拉得走了两步,下意识地推拒道:“我……”   孙言侧过头,看着他:“反正你也没地方去吧?”   他这话一说,严海安就无言以对了。他本就需要找个地方排遣压力和疲惫,看孙言这一身并不招摇方便运动的打扮,想来也不会去特别奇怪的地方。   就跟他去又能怎么样?   对于孙言,严海安如今的感观不得不说有点一言难尽,最开始的警惕和反感现在不知不觉已经少了许多了。   他也说不好是孙言有所改变,还是自己这边转了视角。   如果,严海安想,如果孙言能偶尔和他一起喝个酒,聊聊天,可能会挺好的。总有那么转瞬即逝的时候,他能在孙言身上能找到蛛丝马迹的共鸣。   当然,介于身份和性格,在孙言如约对莫易生没了兴趣后,他们俩之间可能也不会再有联系了。   “要去哪里?”严海安在孙言指挥下把车停进他们家的地下车库,真可谓是好好地开了一场眼界。   这车库建起来肯定也花了大钱,为了节约车位,挖得够深,用可升降的机械电梯分了两层,一眼望去简直是名车展。   严海安再次感慨。   啊,有钱真好啊。   这么费钱的爱好,也就只有像孙家这种程度的能支撑得起了。   “可以爽的地方。”等他停好,孙言带他上了一辆车。严海安皱眉道:“先说好,要去乱七八糟的地方的话我还是回去吧。”   孙言一手搭在方向盘上,撕开一个笑:“我说你废话怎么那么多呢?”   严海安听他这么说,知道不是会所那一类的,内心更好奇了。   车子一启动,他就听出点不一样来。他没玩过车,但好歹是男生,对车多少有点兴趣,这引擎一听就是改过的,上路之后这种感觉就更明显了。   孙言开着车直往城外走,12点后往城外的大路上只偶尔过几辆车,寂静非常。   严海安问:“你这是要抛尸吗?”   “抛什么尸。”孙言被他逗得都笑了,“直接埋在我那车库下面不是更安全?”   严海安看向乌漆嘛黑的窗外,觉得他们是要往郊外的山区走。   车上也没听广播,孙言道:“前面有烟,自己拿。”   看来这车他是常开的,严海安一打开前面的收纳箱,除了香烟和打火机,同时塞着墨镜、纸巾、避孕套和口香糖。   严海安极力不去想屁股下的座位上是不是沾过什么体液,开了烟盒,抽出根烟来。   孙言的声音在黑夜里像是被晚风镇过了似的,带了丝微微的凉:“帮我点一支。”   “还有多久?”严海安叼起一支烟,用手挡住窗外来的风,吸了一口让烟头燃了一小截,确定不会再熄后,递到孙言嘴边。   孙言含住,咬着烟嘴道:“快了。”   又朝前开了半个多小时,孙言慢慢地减慢车速,前面是一个大的岔口,早就围了一群人。他们或是站着或者坐着,几辆车停在一边,人声和时不时的引擎声吵得山中不再有一点安宁。   这些人一看到孙言的车,立马围了过来。   “孙哥,来啦?”带头的人笑容满面地一看到他身边坐的严海安,笑容变得油腻,“今天带了人来啊。”   严海安眼神都没给他一个,挑眉问孙言:“赛车?”   孙言耸耸肩,脸上似笑非笑:“玩玩儿而已。”   严海安直直看过去,这可真是他在电影里才看得到的情节啊,在黑夜里跑山道,当跑车全力加速时谁也不敢保证安全。   玩玩儿?   这是在玩命。   那人被他们晾在一边,看在孙言的面子上也不敢有什么不满,往旁边招了招手:“孙哥,这是我一朋友,早就很仰慕你了,也特别喜欢这些带劲儿的玩意儿。听说我们每个月在这儿聚一次,这不,让我带来,想见见你嘛。”   被他招过来的是个漂亮女孩,声音清亮地喊了一声孙哥,那眼神,旁边的车灯打过来,真是水亮水亮的。就这五官和身材,去了妆也妥妥是个美人。   那人给这女孩打了个眼色,又对孙言道:“孙哥,我看你旁边这位有点面生啊,要不一会儿还是先在旁边坐着先看看?太刺激,怕他受不了,你先带蓉蓉跑一圈?”   孙言转头问:“你敢吗?”   汽车排气管和发动机在周围不断发出轰鸣,像在煽动又像在威胁,前路崎岖而无法预料,带着危险的气息潜伏在黑暗里,紧紧盯着他们。   严海安偏着头,素来假装平静的心里被慢慢地撕出一条口子。他脸上渐渐露出笑容,有些怡然自得,不觉间竟和孙言十分相似。   他撩起眼角斜睨着孙言:“为什么不敢?”   作者有话要说:   孙言:来啊,造作啊   严海安:我不认识这个人 第16章 试胆大会   车开上他们设定的起跑线时,严海安大脑里有块地方还有点茫然,不太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跑到这里搅和进了这一场事里的。   看着对面的那辆车和外面不知在兴奋讨论什么的人群,严海安对孙言道:“你们这个死过人吗?”   “死了就死了。”孙言无所谓的叼着烟,犬齿在烟嘴上碾来碾去,“谁还没个死的时候啊?”   他的侧脸上带着笑,语气却薄情寡性的,裹着透骨的冷漠,说着又侧过来看严海安,眼睛里是理智的冰冷的估量:“想下去现在还来得及。”   这时的孙言仿佛一只忍耐许久的野兽,身上那股气压都有点让人害怕。严海安恍然觉得这充满扭曲欲望的赛车现场像个高中学生的试胆大会,试的是他够不够胆子和孙少爷玩到一块儿。   那边走出来个美妞,穿着高跟鞋扭到了两辆车的缝隙延伸处,高居双手煽动气氛的快速转了一圈,然后拍了拍手,估计她也是被选出来的,脸上有点洋洋得意,轮着看了一圈两个车的车主,隐隐带了点成年人的暗示。   孙言摘下烟头往外一扔,不耐的喊道:“你他妈快点!扭秧歌呢?!”   女孩被他吼得一呆,笑容霎时变得有些尴尬,高举的手挥了挥,随即快速往下一落,两辆车就争先恐后的冲了出去,尖啸声在空气中爆开。   严海安睁大了眼睛,全身血液都为此而停顿了一秒,紧跟着发疯的急速流转起来。车是这么快,风是那么响,视野畸形的迅速变化,不再成形状,他只能看到车灯照亮的范围,在此之外的黑暗浓得散不开,每一处的转弯都好像要把人甩出去,视野延伸外就是万丈悬崖。   而他们,就好像一支不屈不挠的利剑,疯狂地想要冲出不怀好意的包围。   他听到轮胎高速摩擦地面时候的尖叫,脖子后面的汗毛都竖立了起来,却怎么也无法闭上眼睛,只能直视前方。没有余力再去想孙言的车技,他们的安全,乃至于他平常不肯卸下的重重负担。   没有质疑,也没有自我怀疑,它们都被危险焚烧殆尽。   车尾擦过围栏,车身失控的左右摇摆,像喝醉酒的醉汉失控的胡乱向前冲,他们随时都有可能出一场无可挽回的车祸。严海安可能叫了,也可能没叫,兴奋和恐惧交织在他的胸口,重重的挤压着他的心脏。   对手的车灯照在他们后面,孙言控制着车让它不真的撞上山壁或冲出围栏。他们与死亡比邻,一路领先。   前面就是等着迎接胜利者的终点,孙言不但没有减速,反而一脚踩下油门,轰然驶过。   严海安迷茫地看了一眼后视镜,那些本准备一拥而上的人群惊慌的散开,然后听到孙言放声大笑。   严海安的神经还被速度麻痹着,被这放肆炸开的笑声所惊醒,眼底还是白茫茫一片的不知所措,下意识地跟着笑了两声。   他停了一下,忽然理解了这笑声的意义,结巴似的学语陡然变成了他自发地发泄。他跟着孙言一起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因为就是在这一段路上,在这车里,经历过什么,必须要去做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此时此地。   孙言随便找了地方停了下来,一只手解开安全带,伸手按着严海安的后脑勺,狠狠吻了上去。   严海安瞳孔一缩,大脑还在轰轰作响,闭眼吻了回去。肾上腺素让他们整个人都燃烧起来,从内到外烧了个透,这比烈酒还要让人晕眩,比尼古丁还要使人上瘾,让人足以在它的蛊惑下做出任何事以延长它的快感。   光线昏暗的车内充斥着男人低沉的呼吸和偶尔的喘息,就算座位被放下去了,空间也还是狭小,严海安被孙言压在身下,有种被紧紧制住的束缚感,两个人打仗似的解开对方的裤子,皮带解开时金属相撞的声音在其中显得十分明显。   严海安仰躺着,心如鼓锤。他的腿从西装裤里解脱出来,内裤还挂在脚踝上,而孙言只褪下了裤腰,把昂扬的肉棒露了出来。   已经很久没有和另一个人进行这种亲密的举动了,严海安晕陶陶地挺着腰,用性器去蹭,蹭孙言的性器,蹭旁边的布料,想要找寻更多的刺激。   “你别发骚。”孙言喘着粗气道,迫不及待地用牙齿撕开保险套,这套上自带着润滑剂,黏糊糊地往下滴。这身体自从上次见过一次后他就惦记上了,今天终于能吃上,那种兴奋感直逼人生初体验。   他快速地捋了捋肉棒,等它全然硬起时把保险套套了上去,动作一气呵成,一秒都不耽误。   孙言抓着根部去找严海安的后门,那处紧致,圆润的头部几回都从上面滑了过去:“草。”   严海安紧绷着神经,保持着既兴奋又恐惧的状态,看他这猴急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低哑的声音道:“门都不敲你就想硬闯?”   孙言瞪了他一眼,但这儿黑成这样也不知能看见多少,只能认命地去帮严海安打手枪。他的动作粗鲁而野蛮,带着很强的控制欲,严海安舒服得发颤,很快就射了出来。   孙言沾了一手精液,嘲笑道:“自产自销。”   严海安能感到孙言的手指伸了进来,他的指节粗大,进入时让人很紧张。严海安觉得头更晕了。   我怎么会和这个人做这种事?   仿佛之前的生死时速把他内心压抑的东西全都爆发了出来,让他只想不管不顾的去做一些事。严海安把腿张开,几乎要蹬在车顶,这个动作使他的臀肉圆润,向上拱着,请君品尝似的,更方便孙言动作。   “这里。”孙言在肠壁粘膜上划来划去,顶到他的前列腺上,轻轻揉了起来,垂目看着严海安,眼神里带着些许不自知的痴迷,“舒服么?”   严海安的不应期过去,没有回答,但被他揉的直流水,又硬了起来。孙言拿出去,沾了避孕套上的润滑剂,又捅了进来,他从没这么耐心伺候过人,上他的床都是自己做好准备,但现在情况特殊,孙言也不是雏儿,知道不做好润滑谁都别想舒服,只得耐下性子好好开拓。   他弯下身,腹肌突出,拿出手指,换上勃然硬物,缓缓插了进去。   严海安急速的呼吸,尽量放松身体,感受那粗长阳具的侵略。润滑做得足够,摩擦感的生涩感觉不是特别强烈,但那种被塞满的饱胀感让他心里发慌。他一只手朝上抓着头后的椅背,抓狂地问:“你他妈到底还有多长!”   这话取悦了孙言,他抓着严海安的臀瓣往两侧拉,好似想让这张嘴再多吃点:“不要着急,慢慢吃。”   最后一个字一落,他猛地往前一撞,裸肉相贴的声音啪的一响,严海安猝不及防地大声呻吟起来:“卧槽,你慢点!裂了!”   “我看看裂没裂?”孙言停下来,囊袋紧贴着严海安的臀部,去摸两人的连接处,括约肌被扩张到极限,绷成了一道肉圈,光滑而敏感。他用指甲挠着那层肉膜:“没有裂吧?嗯?”   严海安从来不知道这个地方这个时候会这么要命,每一丝瘙痒都直达大脑,分不清是不舒服还是舒服。   他张着嘴,双眼失神,被剥离了理智的身体透出本能的媚意。孙言的指尖摸过他修长的腿,高挺的鼻,落到柔软的唇,他现在看不见,但那天是从头到尾看得清清楚楚。   这个人很漂亮,这种漂亮甚至不是皮相的美,在于他对自身的自律和失控之间,是他对外显露的谦逊和骨子里那股傲气的矛盾。因着暧昧情欲的垫底,连那些装模作样都可爱了。   可爱,可爱,可爱。   孙言不知怎么去形容,便只能想到可爱,在这一刻,这样的可爱比美丽比性感更打动他,让他忽然轻轻吻了严海安。   这个吻在这个场合里是如此与众不同,因为它似乎不含情欲,像是情不自禁的安抚,又好似漫不经心的嬉戏,这点不同却比所有官能的刺激都深入骨髓,直要落到心里去。严海安的眼睛一度恢复了清明,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孙言就开始疯狂的抽插。整个车都在摇,严海安的甬道里似要着火,每次都被顶到内G点。他的腿实在撑不住了,搭在孙言的肩头,随着动作摇晃,嘴里的声音控制住的逸出来。   孙言一边顶他一边捞起他的衣服,大手在赤裸的肌肤上肆意抚摸,揉他敏感的下腹,捻他挺立的乳珠,老辣的手段玩得严海安连脖子和胸膛都泛起红色。他一只手抵在孙言胸口,无意识地拽紧衣服的料子:“啊……”   这性感的声音是被自己捅出来的,孙言埋头吻住严海安,唇舌不给他留一丝余地,勾着严海安的舌头吸允舔舐。严海安下面被猛插,上面被堵住,缺氧带来近乎痛苦的快感,让他快疯了:“唔——”   他抱住孙言的背,肠道紧缩,小腹上全是前列腺液,虽然没有射,却实实在在的高潮了一次。孙言被他绞得射了,便放开他,像狼一样地嗅着严海安的脸颊,在他耳廓上舔了一下,手伸下去帮他打了出来。   严海安脱力地躺在椅子上,孙言起身,脱了自己的短袖堪堪盖在他身上,嘴角一挑:“我们回去继续。”   严海安皱眉,但孙言已发动车,重新回到路上,见他在看自己,朝后探身随手胡噜了一下他的头毛:“先休息一会儿,有得你累的。”   他想说点什么,但确实有些累,于是听话地闭了眼,不去想接下来还要做什么。 第17章 是牲口啊   “嘶……”   严海安是被痛醒的,明明没有喝酒,但昨晚太折腾了,和良好睡眠完全搭不上关系,今早起来就有种宿醉般的头疼。   头痛其实不算什么,主要还是腰痛,屁股痛。他毕竟已经好多年没和人上过床了,各个有关部位都缺乏锻炼,加上昨晚的第一发又是在车上,就着避孕套上自带的那么点润滑剂和精神进去,他当时也真是精虫上脑了,怎么就觉得爽的不得了呢?简直跟吃了药似的。   不对,重点不是这个。   严海安捏了捏鼻梁。   他怎么就和孙言上床了?   睡在旁边的人动了动,也醒了。   孙言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正好看见严海安在思考人生。他大概是回了那么小片刻的神,想起了昨晚发生的种种。   揉揉耳根,孙言打了哈欠,长手一伸,捞过床头柜上的烟盒和打火机,点了一根,深深吸了口,转头问:“要不?”   严海安从思考状态回过神来,从他手上拿过。孙言又燃了一根,把烟盒扔回了桌面。两人各睡在床的一边,静静地抽烟。   一时间都有那么一点恍然若梦。   严海安先抽完,扫了一眼房间。孙言这炮打回自己家了,还是打的很有诚意。虽然这事儿搞得有那么点尴尬,但大家都是成年人,甭管当时是不是对气氛顺势而为,总之一没喝高二没嗑药,做什么都清清楚楚,你情我愿大家都爽到的事情,在事后纠结就太矫情了。   想清楚这一点,严海安在纸巾上按灭香烟,十分自然大方的下床捡衣服。孙言一手拿着烟灰缸,眯着眼打量他。   严海安一下床就看到脚边躺着一个用过的避孕套,算一算昨晚上一共做了四五次,还有几只也不知是扔哪里去了。自己是素久了,一朝开荤自然是止不住,只是没想到孙言体力这么好。   感叹之余,严海安也是颇为回味。他人生的初体验是不太好的,那时全靠着一腔爱意强忍了过去,之后也是没什么快感,插入靠忍,射精靠撸。以至于他很长一段时间都对这种事不是很上心,这次遇到孙言,先不管个人作风问题,技术那是真的好,昨晚上他有一次就被生生插射了。   他想的有些荡漾,所幸及时打住,然而一只手抚了上来,强壮的小臂绕过他的腰,把他往后一揽。   严海安赤裸的后背贴上孙言的身体,男人早起兴奋的部位戳到他的臀部上,极具暗示意味地滑来滑去。   不知道那股烟草味到底是孙言身上的,还是自己身上的,将两个人笼为一体,比他们相贴的肌肤还要亲密。   他感到孙言的呼吸在自己的耳后:“我觉得我们俩挺合拍的,你觉得呢?”   这应该是一个邀请了,严海安的理智还在思考这个邀请所含有的具体内容,身体却已经做出了反应。   我的老腰啊……   严海安苦恼地叹了口气,转身抱住孙言,吻了上去。   当两人躺倒在床上准备进一步交流时,特制的铃声骤然响起。严海安一歪头,躲过孙言的继续深入:“等等……”   孙言正式兴起,恨不得立刻提枪入洞,凑上前重新找到他的唇:“别管它。”   “我说了等等,”严海安把他推开,动作迅速地跑下床去找裤子,“是易生的电话。”   孙言本来只是不满的脸色猛地一沉,默然不语的看着严海安下面还翘着就接起电话:“喂?你起来了?”   “唔,昨晚睡得比较早,这会儿就醒了,你怎么不在啊?”莫易生在那边懒懒的道:“唉,我又想睡了。”   “醒了就别睡了。”严海安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我昨晚去朋友那里了,冰箱里还有牛奶和面包,你自己去拿一下。”   莫易生问:“那你多久回来?”   “中午之前,”严海安想了一圈今天要做的事,都是日常工作,没有重大事件,“你吃了饭就去画室吧,没事还是要露露脸,稍微指导一下那些学员。不要图省事,牛奶热一热再喝,听到了没?”   叮嘱了一番,严海安才挂了电话,这么一折腾下面都自然软下去了。他转头对孙言道:“那我先走了,谢……”   ……谢你的招待。   这话说出来似乎有点奇怪,严海安都有点被雷到,斟酌后转而道:“下次再聊吧。”   不知还有没有下次。   孙言光着身子躺在床上,脸阴得都要滴水了,还笑着冲他勾了勾手。严海安不疑有他,靠了过去,被他一把抓住,翻身压在床上。   “你挺能的啊,严海安。”孙言一手抓着他手腕,一手握住他的脖子,让他挣扎不能,笑得像只别有所图的豺狼,“我都这副样子了,你还想说走就走?”   严海安脖子被他控住,不由得有些心慌,肃着脸皱眉道:“我已经说过了,我还有事。”   不说还好,一说就提醒孙言,莫易生随便一个电话就能轻易把人从自己床上叫走,这能忍?孙少爷就没吃过这种瘪。   “我不管你心里有人没人,但在我床上的时候就是我的人。”孙言的拇指在严海安的喉结处漫不经心地来回摩挲,阴森森地笑,低下头在严海安耳边轻声道,“再不听话,老子干死你。”   他声音带了丝暗哑,透着股男人的性感霸道,但这态度把严海安搞得有点火大,扭过身体想挣脱孙言的压制,孙言被他左踹一下右打一下,拱出了真火气,两人差点在床上直接扭打了起来,但赤身裸体,血气方刚,打着打着就从打架变成了打炮。   孙言这回没戴套就捅了进去,严海安反对无效,被按在床上狠草。他趴在床上,背对着孙言,咬着自己的手腕,只有鼻音在哼哼。   他被做了太多次了,身体非常敏感,像只熟透的水蜜桃,稍稍用力一戳,就会流出甜蜜的汁水来。   孙言在他身后,健壮的大腿呈跪姿,揉捏着手感上佳的臀肉,从后欣赏着严海安全然臣服的模样。他将性器抽的只留肉头在里面,又整根捅了进来,来回几次就弄得严海安腰都软了,只靠他的手臂搂着才没塌在床上。   严海安嘴里发出呜呜声,好像要被逼哭了。孙言弯下身,灼热的身躯覆上他的,哄人一样的舔他耳后薄薄的皮肤。严海安脑中晕眩,侧过脸,像只猫似的用力蹭着枕头,曲着身,像是想把自己全部藏在孙言身下。   这个依赖的动作激起孙言心中难言的保护欲望,他小心的笼着严海安,胯下温柔地抽插,润滑剂和清液在肉欲的拖拽中被挤了出来,乍眼一看还以为是严海安湿的出了淫水,伸手一摸,湿淋淋的。   他小声的道:“你被我插出水了。”   严海安瞳孔一扩,咬住枕巾,让孙言的动作把自己推向高潮。   又是几个回合,严海安按着自己的腰,真有种再也直不起来的感觉,半张脸蹭着枕头,咬牙切齿的问:“你是牲口吗?”   孙言神清气爽,心情不由自主的万里晴空,看严海安静静趴在那里,乖得不能再乖了,宽肩窄腰的上半身还露在外面,肩胛骨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像翩翩振翅的蝴蝶,忍不住压上去咬了一口,乐道:“被牲口日了的感觉爽不爽?” 第18章 负担   所以就不要和这个男人比要脸,严海安手肘往后一送,把人从自己身上给捅下去,艰难地爬起来。   期间电话又响起来过,但严海安完全没有余力去注意了。浑身上下都冒着汗味和暧昧的气息,他不得不借孙言的浴室冲了个澡。   孙言抽着事后烟,接起他再度响起的手机:“喂?”   “你是……?”莫易生没有一开始就听出他的声音,但想到今早严海安的说辞,“你是海安的朋友是吗?”   “啊,我是孙言。”孙言摘掉烟,“他洗澡去了,一会儿让他回过去?”   莫易生根本没有顺着这个回答想歪,而是再普通不过地正直问:“我就是想问问他什么时候回来,要等他吃中午饭吗?”   简直像在家里等着妈妈回家做饭的小孩。   孙言心道这两人的关系真他妈神了,简直扑朔迷离啊。他心念一动,往浴室看了看,见人还没要出来便多说了几句:“估计他能赶回去吧,刚刚才听他说了。易生,谢谢你的画,相信我哥一定会很喜欢,等过段时间我再登门道谢吧。”   “原来海安是去给你送画了啊。”莫易生笑道,“你太客气了,不用这么麻烦的。”   等严海安出来时他们早聊完了,孙言大大方方地道:“刚才你家易生给你来了电话,我说你马上就回去。”   严海安在浴室里就穿好了衣服,重新裹得严严实实的,看不出一点在床上的那股劲儿,收了手机:“谢谢,那我先走了。”   孙言一挥手:“不送了,下次联系。”   说完,意有所指地笑了笑。   严海安不对他脸上下流的笑容作任何评价,转身离开了房间。   徐红见他下楼,赶忙问:“先生不在这里用午饭吗?”   “不用了,谢谢。”严海安颔首,往楼上看了一眼。徐红非常有职业道德地道:“那我送您出去。”   严海安不太习惯这种待遇,礼貌地道:“不用劳烦了。”   徐红却很执着地跟着他一路到了门口,大门突然从外面打开了。外面来的人拖着个行李箱,和他们遇个正着。   这人长相英俊,五官与孙言有几分相似,给人的感觉却与孙言完全不同,特别是那双眼睛,仿佛天生就是微微弯着的,好像带着笑意,又好像只是耐心地看着你,有一种自律的温柔感:“这位是?”   严海安瞬间猜到这可能就是传说中孙言那个有手腕又很护短的大哥,果然徐红道:“大少,这是二少的朋友。”   这叫什么事,才和人打完炮就遇到人大哥了。   “哦?”孙凌却完全没有觉得什么不对似的,微微一笑,“你好。这是要走了吗?不留下来吃个午饭?”   严海安点头道:“叨扰太久了,不好再打扰。”   “好的,那路上小心,下次再来玩。”孙凌也不强留,他身居高位,却使人觉得如沐春风,就这个年纪而言实在是了不起。   严海安本来觉着孙言那股作天作地的底气至少有一半得是当哥的惯出来的,这会儿一见,又觉两兄弟的画风差得太远了。   等他离开,徐红从孙凌手上接过行李箱:“梁特助他们要一起在家里吃饭吗?”   “我让他们都回去了,本来是周日,总不好一直让人加班。”孙凌在前面往客厅走,“刚才那人在家里待了多久?”   徐红老实道:“应该是昨晚回来的。”   凌梨本来在厨房躲懒,听到孙凌的声音赶忙跑了出来。孙家两兄弟都不喜欢太多人在自己家里,在父母去世后就从郊区的豪宅里搬了下来,家里也只留了徐红。孙凌怕她一个人太累,才再去另找了这个小保姆来的。   这小保姆年轻,长得也算清秀,化了淡妆的脸可人得很,女声娇俏而殷勤:“大少回来啦?饭已经准备好了,是先吃饭还是先休息一下?”   孙凌笑道:“我去看看孙言,麻烦你先摆桌吧。”   凌梨脸上自然而然带出个笑来,青春靓丽,十分亮眼。   徐红不做声地看着她,又跟着孙凌上楼。   孙凌道:“把行李放回我房间,去跟中介说,换个保姆。”   语气还是温柔儒雅的,但徐红知道其实孙凌比孙言还不好说话,一旦开口就没得商量了,应道:“我知道了。”   孙凌打开孙言的门:“怎么,还不准备起来?”   孙言只套了个睡裤,眉头紧皱着,满脸严肃,一点不像在严海安面前那样轻浮。他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进门不知道敲门的吗?”   孙凌弯着指节在门上装模作样地敲了敲,走进屋子带上了门:“我刚才遇到你朋友了。”   本来懒散地躺在床上的孙言猛地看向他:“你和他说什么了?”   “我能说什么?”孙凌姿态优雅地在床边坐下,“跟他说这可真稀奇啊,我弟弟第一次把人往家里带吗?”   就在这别墅对面的那栋也被孙凌买了,就是孙凌专门拿给孙言可劲儿造的,带人去开轰趴还是回去滚床单,干什么都可以。孙凌想的是反正管不住,放在眼皮子底下还能放心点。   好多孙言的狐朋狗友都以为他家就住那儿。   但只有这一栋,才是他们的家。   看着孙言挤出褶子的眉间,孙凌没好气地道:“行了,我能说什么,我连认都不认识,这哪里来的?”   他动了动鼻子,受不了似的:“你就不能开开窗户散个味儿。”   孙言仰起头,盯着天花板:“老子早晚搬出去。”   这话也不知是说第几次了,孙凌追着孙言说教时说过,两兄弟吵得要动手时说过,但孙言到底是没搬出去。   这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相依为命了。   孙凌看孙言又是那副死狗样,主动问道:“你上次不是买了好多画吗?是那个画画的吗?我记得你上次找了个画画的。”   说完他在屋里打量了一圈:“你宝贝的那副画呢?放哪儿了?收起来了?”   孙言烦躁道:“你烦不烦啊。”   孙凌闭上嘴,良久,疲惫地叹了口气:“孙言,我老早就跟你说了,别管找男找女,不要有负担,只要你喜欢,哥什么都扛得住,你找个人定下来吧?”   孙言眼睛里闪过一丝痛苦,嘴角却桀骜地牵了起来,没有说话,似是对这个话题不屑一顾。   他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这么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也不知要持续多久。   孙凌心里难受,又说不出什么来。和普通人家一样,家里有两个,总会有这样那样的摩擦,兄弟一起长大,什么都要争,争得有人赌气去了大洋彼岸。他以为他和孙言就会这样互相嫌弃地长大,等到他俩足够成熟了,再兄弟一起使力,把家业继续做大,让老爹老妈光荣退休,该打麻将打麻将,该去旅游去旅游。   那一年春节,所有的事情都被改变了。   孙凌都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变故如暴风一样袭击了他们,使人精疲力竭,应接不暇。他们兄弟终于能一起使力了,可有些东西已被永远改变。孙凌得自己爬出来,还得把孙言拖出来。   对孙言,他劝也劝过,骂也骂过,就算把人捆着拖去看心理医生,这家伙能把人家勾上床,要么就是把人家诊所砸个稀巴烂。   你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然而他能怎么办呢?这是他硕果仅存的血脉亲人,他只能尽力看着,等着,塞各种事给孙言做着,期望这一场漫长的阵痛终有一天能过去。   孙凌打起精神来调笑:“我看刚才那个就盘正条顺的,叫什么名字?”   一说到严海安,孙言就有点烦烦的,这种毛躁在昨天之前还不太明显,只是一种心痒痒的感觉,平时其实是想不起的,但一旦想起,就总是忍不住做点什么才行。   闹到现在这样他都不知道该把严海安放在哪个位置了。毫无疑问,他对严海安是有兴趣的,这个兴趣从里到外,不然他也不会手贱地一次又一次地去撩了。   忍不住,又不能继续深入,所以算来算去还是炮友最合算,该做的不会少做,不该有的不会多有。   他道:“关你什么事。”   “行吧,反正你自己看着办,”孙凌撑着膝盖站起来,“快下来吃饭了,劳动了一晚上你不饿啊?”   孙言不耐烦地道:“知道了知道了,要外面的人知道你这么唠叨肯定眼镜都要跌碎了。”   “外面的人怎么样与我何干?”孙凌手放在门把上,看着随便抓着个短袖往身上套的弟弟,还是忍不住道,“孙言,其实有亲密的人不是那么恐怖的事情。”   孙言穿衣服的动作一滞,随即若无其事地套上衣服,走过孙凌身边时低声道:“我有你就已经很够了,不要再多了。”   不要再多了,每多一个就是一个巨大的负担。   他负担不了。 第19章 呵呵   许久没有收到花的前台小妹今天终于又签收了一束,依然是那个知名的品牌,好大一捧小雏菊,收件人是合意画室,但这次附上了小卡片,上书四个字:注意保养。   没头没脑的,不知是几个意思。   小妹搞不懂,跺在前台上,等严海安来时跟他报告了一声。   她十分清楚地看到冷静温和的老板狐疑地看了看花束,待看清楚卡片上的字后,眉头啪地一声撞在一起,真的是可以夹得死一只苍蝇。   小妹还没见过严海安黑过脸,有点被吓到,战战兢兢地问:“老、老板?怎么了?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可能是说这花需要注意保养吧。”严海安的括约肌那天摩擦过头,这几天都有种挥之不去的灼痛感。他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想象出孙言站在自己面前亲口说出这四个字的贱样,怎么会有这么贱的人呢?怎么会有这么贱的人呢??   他说没什么,但散发出来的气息说得可不是这么一回事,小妹不知其中有什么纠葛,但本能地还是要选择站在自己老板这一边:“老板,是不是把这花给处理了?”   严海安看向那一捧雏菊,用牛皮纸包装,没了以前那些花束的精致美丽,却别有一股活泼泼的可爱。就因为一个操蛋的主人而要被处理掉,似乎有点可怜。   他便道:“不用了,拿个花瓶装起来就放在前台做个装饰吧,唔、用那个厚玻璃的那个,绿色的。”   等小妹按照他的要求选了花瓶,严海安还上手捯饬了一下。   别的不说,空间里有这么一捧素色的小可爱,心情是要好一点。   他把卡片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筐。   *   李卿这次选了个喝功夫茶的地方,小院子里做了小桥流水的景致,影影绰绰的植物丛中还有古装美女弹着古筝,意境和逼格都很符合李卿的需求。   这次那个王主席没来,多的几张生面孔是经营着私人美术馆的馆主,都是从不同城市来的,还有一个是银行艺术基金的经理。   严海安长期出席,和多数人都是认识的,打了一圈招呼下来,只有何苓问:“怎么易生没来?”   在他左手边坐下,严海安报以友善的微笑:“他前段时间才完成一幅画,太累了。”   这也算是莫易生的习惯,总要让一直高度紧张的神经放松放松,而他的放松方法就是骑单车到处逛逛,遛遛脑子。更不要说这种他最厌烦的聚会,无论严海安怎么说他都不肯来了。   两人聊了一会儿,那边几个人联合筹备了一个现代艺术的巡展,虽然只有几个人,但分属在不同城市,也堪堪够一个”全国巡展“了,说起来名头好听。李卿的地方暂时施展不开,但把自己这边的人推出去是没问题的,莫易生的名字自然在其中。   圈内人最近都对这个名字有所耳闻,李卿说起他时又好好夸了一遍,然而私下里她把拉了严海安到一边:“加入协会这件事,易生那边怎么说的?”   说到这个严海安就蛮头疼:“我再和他说说吧。”   “王主席又问我了。”李卿脸色有点不好,“这事儿要不在他这边挂上号就算了,他都开口邀请了,易生这样就是下他面子了。他在圈子里人脉很广的。”   严海安怎么会这点人情来往都不知道?但莫易生不同意他有什么办法,还能押着莫易生去加入吗?   李卿也有点烦了:“这孩子,早知道我就不在王主席面前顺水推舟了。”   当时王余浒也是顺口问了一句,李卿想着给莫易生加个筹码,才哄得王余浒说了自己当介绍人,本来是一件好事,哪里知道莫易生是这么个态度,这还连带自己落得不是了。   “劳你费心了,我知道你是为他好。这两年要不是你帮我们,易生还出不了头,我们都特别感谢你。”严海安察觉到她的情绪,便放软声音,显出亲近感来,“其实他也知道李姐你是好心,但他就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听他这么说,李卿才缓和了一些:“就你会说话,他怎么想的我还不知道?但我们国这个圈子,大众层面上很多时候卖画就是卖证书,卖作者自己的头衔和资历。也许他以后可以不用这样,但现在他还没出名呢。”   这些不过是老生常谈,可有人就是不爱听她也没招。她说得还是委婉,但比起平时来说已经算不留情面了:“王余浒那边我不会再主动提了,但是他要是问,我兜不住就不兜了,你赶快给我把他搞定,加入一个协会而已,搞得跟逼良为娼一样。”   严海安揣着这心事回了画室,莫易生却还没回来,不晓得是骑到哪儿去了。这没心没肺的性格,还真是让人羡慕。   路过前台的时候他不由地多看了两眼花瓶里的雏菊,快一周过去了,就算照顾得再好鲜花也得焉了,大约因着他那天奇怪的行为,即使这花都焉哒哒的了,小妹也没敢随意处置。   严海安道:“把这整理一下,回头我去再买一束吧。”   之前看习惯了这里有花,再空着就觉得不顺眼了。   他兜里的电话响起来,是系统自带的铃声,买到之后严海安除了给莫易生定制,其他都没管,还是最原始的那种。   来电显示为孙言。   有些意外,严海安滑开接听键:”喂?“   孙言大咧咧地问:“在画室呢?“   “嗯,”严海安走到店外才继续道,“刚回来。”   “那下来吧,就在你们楼下。”孙言的背景音里有车流的声音,等严海安说了一声好后便挂了电话。   严海安回头交代了员工几句,那边电话就又来催了:“人呢?”   真是一点耐心都没有,严海安对小妹最后叮嘱了一句,接着电话往外走道:“马上就下来了。”   孙言的车嚣张地停在路边,明显属于违章停车,旁边有交警给他开罚单,他接了人家的罚单,递过去双倍的钱:“再来张,还得等一会儿。”   交警:”……“   严海安:”……“   真想转身立马走,丢不起这人。   孙言一抬头看到他,打了个响指,招呼他过来。严海安坐上车,抿着唇用眼神示意他赶紧走。   路上两人都没说话,不知是不是有过最亲密的接触,这样相处也不觉得尴尬。到了目的地下车,严海安才知道原来孙言是来吃饭来了。   似乎是认定了严海安还没吃饭,孙言道:“先吃饭。”   两人坐下各点各的,拼成一桌。   这状况令严海安有些始料未及,这段时间里孙言没有联系过他,他也没想起来联系孙言,再次见面也不觉得尴尬,更没可能觉得害羞,但现在又确确实实熟稔了不少,好像他们是一起去打了一场篮球,而不是一起上了个床。   吃了一半,孙言问:“你有什么想要的么?”   这问得十分随意,严海安一时都没反应过来问题到底是什么意思。   等他消化这一句话时,并没有天真地以为这是孙言想要讨好他,而是脑子里冒出的四个字:明码标价。   这也不错,虽说严海安本身没这种想法,但说起来莫易生就被他花七十万买了一幅画就有那么好的噱头,趁着这个好势头再往下走,路应该是会越走越顺的。即使孙言并不是艺术圈的,他要有心还是能帮不少忙,正好他也需要找另外的路子。爽也爽过了,好处也得了,真是何乐而不为……   脑子里理智地分析出这样一个结果,严海安脸上的笑容拉得更大:“孙先生,我没有想到你对自己的技术和身材这么没信心。但是我要诚实地告诉你,对你这个床伴我很满意,你不用这么心虚地用其他东西来找补。”   他说得客客气气,眉梢里的嘲讽却都要溢出来了。   他扫了一眼桌上的菜,更加客气地道:“为了报答孙先生那晚上的陪伴,这顿饭就让我请客吧,聊表心意。”   孙言被他不带停地喷了一脸,简直有点傻。他看着严海安几乎要冒火的眼睛,举了举双手:“OK,我错了,我错了,你别发火。”   严海安用纸巾擦了擦嘴,闻言没说话,他觉得自己没有生气。好吧,是有点生气,当然如果认真来说,是比“有点”要高一点点的程度,谁嫖谁还不一定呢,孙言犯得着这么高姿态吗?   孙言沉吟片刻,道:“我没有别的意思。”   严海安皮笑肉不笑地道:“那你到底什么意思?”   这问题问得特别好,因为孙言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意思,他往日并不会多此一举,要么直接粗暴地甩支票,要么别人自带要求,也犯不着他来考虑。然而严海安与那些人不太一样,可能是因为他在那种时候坐上了自己的副驾驶,也可能是因为他下了床就压根不打算理会自己一样。   见到人,他就手痒,见不到人,就心痒。   看他说不出话来,眼神发愣不知是在想什么东西,严海安呵呵两声:“你可真有意思。孙先生,我吃好了,先走一步,你慢用。”   作者有话要说:   孙凌:欧多多哟,你是不是傻?你就这么泡人的?   孙言:我他妈没泡过人啊??我只包过人好吧? 第20章 约定   他刚起身,就被孙言按住了放在桌上的手。两人的视线一高一低,一触即分。   是孙言先躲开的,他心虚地看着菜,闷闷不乐地道:“主菜还没上,吃好什么了?”   明明是他先侮辱了自己,反倒做出被欺负了的样子来,严海安都要气笑了。他想收回手,可对方力气贼大,死拽着不放,挣了几次都没挣出来。这公共场合中严海安不想闹得太大,不由低声喝道:“你放手。”   孙言歪头看他:“那你先坐下。”   严海安心烦他的得寸进尺,又扯了扯手:“你先放手!”   看他炸毛,孙言本来有些抑郁的心情转晴,又乐了起来,享受地继续撩贱:“你先坐下。”   严海安:“放……”   妈蛋,真是被这人拉低智商了!   严海安气鼓鼓地重新坐下,对方如约收回手,拿起筷子道:“先吃再说。”   他妈的气都被你气饱了,还吃个屁。   严海安心里的粗爆成了烟花,脸上端着个面无表情,盯着孙言大快朵颐,不禁怀疑起自己,为什么要和这种脑子躺过铁轨的家伙计较?自己是不是傻?   主菜是八宝鸭,一层套一层,实力贯彻着老祖宗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教诲,相当费时费劲儿,迟了许久才端上来,孙言一个人嗨掉大半只,严海安全程喝茶,他是真的没胃口了。   好不容易等孙言放下筷子,严海安已说服自己冷静下来,他认为有些事可以说清楚,而不是非要表现得像个贞洁的婊子,他确实没有卖屁股的打算。他主动开口道:“孙先生,我和你上床是为了爽。”   孙言一口茶喷了出来。   严海安冷眼看着他边咳嗽边拿纸巾到处擦,又道:“所以我希望你不要误会,我没有物质需求,只有生理需求。”   孙言还在咳嗽,这口滚茶下去从舌尖烫进食管,倒像是整个胸膛被火把捅了一下,说不出的难受滋味。   他卷着舌尖,压着眉瞅严海安,慢了几拍,才能像平常那样笑起来:“是我误会了,我道歉。”   严海安生硬地道:“好说,毕竟对孙先生的为人我也算清楚。”   孙言闭上嘴,好半天找不出话来说,他发现他和严海安似乎很难有不争锋相对的时候,有一大部分的原因在于他自己,但现在他对此有点挫败。   被严海安认真地看着,孙言觉得有点慌。   “那个,”他想要解释一下,然而这种解释对向来无法无天的孙少爷来说难度太大,以致于很是词不达意,“我也是不想让你吃亏,不是说你是那种人……”   有那么一刻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这儿,并拉着严海安不放,细想起来就更慌了。   他端起茶杯想润个口,缓和一下气氛,结果挨到嘴边时才发现里面是空的。   严海安:“……”   唉,这人这么傻,都不忍心和他多计较了。   严海安拎着茶壶给他斟了一杯:“孙先生,你到底想做什么。”   严海安觉得自己已经很诚恳了,在刚才那极短的时间里他拿回了自己的理智,做了充分的思考。他和孙言的孽缘真是来得祸不单行,续得莫名其妙,不管是要怎么发展,总之要先说清楚。   孙言仔细思量这句话,暗暗兴奋,可这种兴奋没有来由,不可见天日,简直造成了忧虑。他心中几度翻腾,期间瞄了严海安好几眼,瞄得严海安头皮都有点麻了。   “我觉得既然上次我们的体验良好,就可以发展出一段健康,平等,愉快的……”孙言手肘放在桌上,十指相对,下意识地抻着,约莫是他之前得罪过严海安一次,这次的遣词用字就特别注意,“关系。”   至于是什么关系,不言而喻。   严海安摸着茶杯的边缘,突然觉得很想笑,怎么会有人这么正式地提出这种邀请。这种事,大家想做就做了,做完之后有没有下次看天意咯。   但奇怪的是以前觉着孙言挺不要脸的,现在倒觉得他这也算是另类的坦诚了,就算是炮友,也还要给对方一个正式的名分,认真说起来还真是有诚意啊……   食色性也,严海安是个正常的同性恋,这么多年的单身生活,一朝开荤确实有点食髓知味。既然孙言就是想做不爱,正好,他不像莫易生那么单纯,对于投入感情的正经关系敬而不敏。   严海安放开茶杯,转而在桌上敲了两下,一笑:“这个提议不错,但有些问题我想先说清楚。”   孙言的动作几不可见的一僵,状似沉稳地问:“什么?”   “我们应该对彼此的健康负责,在关系存在期间最好就不要再另打野食了,”严海安觉得也是见了鬼,居然在为这种事具有条理地进行谈判,“如果吃坏了肚子传染给对方,就不太好了。”   孙言严肃地点点头:“这个提议很有道理,应该的。”   严海安又道:“鉴于……“   他隐去了关键词,给了孙言一个眼神,示意自己体会:“就不要大肆宣传了,而且双方都有终止关系的权利。”   这话说也是白说,他们都是找对方解决需求的,没谁欠谁,更没谁求着谁,说断就断了。严海安也就是想跟孙言表达,要不想找自己了,不用跟自己说一声,大家到时候意会就成。   说完,严海安想想他们有理有据地谈论这么个事情,正经得就差签合同了,也是醉了。   孙言不置可否,冲严海安抬抬下巴:“那现在你能多吃点东西了吧,一晚上都没吃几口。”   严海安之前是被他倒尽了胃口,这会儿把话说开了就觉着有些饿了。他拿起筷子重新开始吃饭。   孙言是已经吃好了,看着他道:“吃饱点,吃饱点才好干活。”   说完就看表:“赶紧,都快9点了。”   严海安:“……”   等他一吃完,孙言就好像一只饿了一整年的黄鼠狼,捞起他这只小鸡仔就跑。他们还是回了孙家,没随便找个旅馆,这一行为多少刷了点严海安的好感。   而且这晚上孙言技术比上回还好,似乎特别顾忌严海安的感受。严海安甚至从中觉出了点讨好的意味,都不用他开口,孙言就能从他的反应里知道是该快还是该缓,是该摸摸哪里了还是该进得更深点,比炮友不知要贴心到哪里去了。   讲道理,是很爽。   在孙言床上快睡过去时,严海安心想,这笔生意做得那真是不亏啊。   *   早上起来,两人各从一边下床,气氛有种诡异的融洽,还能各自交流交流心得。   孙言先洗漱完,抽着根烟在门口道:“我觉得这种有益身心的事情一周来个五六七次吧。”   严海安拿着一次性牙刷道:“没时间,而且贵精不贵多。一周一次就差不多了。”   对这种说法孙言嗤之以鼻:“我能保证每次的质量。不过下周确实不行了,我要去趟法国。”   “我下周也要出一趟差。”严海安弯身漱口,洗了把脸,直起身时看到有男士护肤品,看向镜子中的孙言,“可以借用一下吗?”   “用吧,剃须刀要用吗?”孙言问,“去多久?”   严海安摸了摸下巴,觉着一天不剃没关系。不过下次他最好还是自己带点东西,每次用孙言的还是有点不方便:“一个地方可能会待个两三天,但这次出去大概要去三四个地方。”   孙言皱眉:“那就是半个月?”   严海安把瓶子放回架子,转过身:“说不准,我也不确定时间。”   “那昨晚上该再多做几回,”孙言啧啧摇摇头,“我应该比你先回,你回来给我打电话。”   楼下饭桌上孙凌正在喝鸡丝粥,他昨晚加班回得晚,啥也没看见,这时在细细地问徐红。可徐红也只看见两个人一起进了房间,其他更详细的她也没地儿看啊。   两人听到下楼声,立即停了交流,孙凌给徐红使了个眼色。徐红便快步走过去:“先生,二少,早饭已经准备好了。”   严海安道谢:“不用了,我这就走了。”   孙凌听到他这就走了,马上热情洋溢地绕过隔断:“家里来客人了啊,啊,这个不是上次那位吗?孙言你不介绍介绍?”   说完就冲严海安伸手:“你好,我是孙凌。”   孙凌的名头严海安是如雷贯耳的,他有些受宠若惊地和孙凌握手:“你好,我是严海安。”   孙言闻着空气里的香味:“今天熬了鸡丝粥吗?”   徐红道:“是的。”   “这是徐姨的拿手菜,刚煮好,”孙凌想把严海安往餐桌引,“来尝一碗吧。”   严海安不好意思地道:“真是对不起,我还赶时间。”   孙言知道他是赶回去给莫易生买早饭,昨晚上床前他就听到这家伙特意给莫易生打了个电话说起家里没吃的了。   “行了,吃碗饭能耽误你什么?不就是早饭吗?”孙言掏手机,以前见莫易生觉得惊为天人,还想搞上床,然而现在想起莫易生的脸,是哪儿哪儿都不顺眼了,“我帮他点满汉全席。你安心吃吧。”   徐红都把粥盛好端出来了,放在了空位前面,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孙凌慈祥地道:“没事,赶时间不怕,吃完让孙言送你。”   严海安:“……”   “那就谢谢了。”严海安不得不坐下,那边孙言过来找他要地址,徐红又去给孙言端了一碗。   一家人安静地喝粥,孙凌不动声色地在旁观察,发现这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亲昵的举止,最后严海安也是自己走的。   可还没等他盘问自己的弟弟,孙言也见风扯呼,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孙凌:我也是操碎了一个心。   孙言:哥,你说你艹了谁的心?   孙凌:……我弟就这样,只有请你多担待了。   严海安:…… 第21章 接风   展会这种事情,本来可以不用每一场都到的,但严海安还是坚持每一场都跟着去了。莫易生把这个当做旅行,也跟着一起,不过他是不管事儿的,本着一颗难得到其他城市的心,到处采风去了。严海安原也指望不上他,早就做好自己全程看着的准备了。   画展上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业内人士,莫易生的画是有吸引力的,足以让他们驻足观看,严海安就算站在画前面等着,守株待兔也认识了一些。   因为一共在五个城市布展,严海安和莫易生一直追着跑,果然和严海安设想的一样,费了大半个月的事,为了方便,其间也没回过B市。莫易生的了灵感,先回了B市,留严海安一个人去周旋。等弄完最后一场,可以买票回B市时,严海安都觉得身心俱疲。   他的飞机定在早上,起的就有些早,坐在候机室里,翻看手机里的记事本,回到B市还要整理点土特产给记事本上的人寄来,人情来往,有来才有往。   真想抽根烟……   候机室里是禁烟的,严海安看了一眼时间,开了微信,查看了一下新加的几个群里的消息,有些关于展会的报道和新闻的链接,他像平常那样——转发,这才顺便去自己的朋友圈里看了看。   互动提示消息不少,他的朋友圈都是交际用的,内容都是工作相关的消息和说明,私人部分极少,只有昨天早上最后一天,他起床心情愉快,在卧室窗口往外拍了一张8点钟的天空。因为只是随手一拍,也没有特别的美感,完全湮灭在一干逼格甚高的图片里。没有人留言,只有一个孙言点了赞。   严海安的目光在这个小小的心形符号上略一顿,便往下滑。在其他那些许多人回复的朋友圈里,他仿佛总能看到孙言的名字在其中。   往上翻,往下翻,因为平日里点赞之交太多,严海安没有一一注意,这次故意寻找,才发现自己朋友圈里每一条都被孙言赞了一下。   严海安忙起来时是一心一意的,根本想不到其他事,在这种时候,在他有些疲惫厌烦一切的时候,猝不及防地觉出了这么一件事,就有某种奇异的力量把孙言这么个人突然塞进了他的脑子里。   ……没什么大不了的。   把那股悸动按捺下去,严海安在内心仔细剖析了一下这件事,也许这只是某人的习惯而已,点赞等于已阅。或许他会给每个朋友圈的人做这种事,就像自己也会自己看朋友圈其他人发的东西,根据交情程度进行留言。   所以没什么大不了的。   严海安把玩着手机,想抽烟想得厉害。   他想总要做点事分散点注意力,免得烟瘾逗得心慌。再说当初孙言也说了,让自己回去时跟他说一声,出于礼貌,总不好置之不理。不过这个点上,也不知这个夜夜笙歌的家伙起床没有。   做好了心理建设,严海安拨通了孙言的电话。   那边接起来,懒散着嗓子问:“喂?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严海安公事公办地道:“问候一下,还在睡呢?”   “你真以为我这么闲?”那边传来不屑的哼笑,“好歹还挂着总经理的名头,我每天都很忙啊。说起来你打电话有什么事?”   严海安道:“没什么,我今天要回B市,跟你说一声。”   孙言道:“哦,几点飞机?今天没事,来接你吧。”   严海安:“……”   你脸不痛吗?   可能孙先生的脸是浇了水泥的,一点不觉得痛,并追问:“几点?”   严海安说了时间,刚好是午饭之后的点。   在飞机上睡了一觉,严海安下飞机时虽觉得还困觉的很,在别人面前依然是精神奕奕无可指摘的模样。   孙言开着车在3号停车楼等了不知多久,严海安一上去就闻到浓浓的烟味。   他坐在副驾驶,陡然有种放松了的感觉:“来多久了?”   孙言收回靠在窗框上的手肘,随后在车载烟灰缸上按灭烟,懒懒的道:“才来。”   “有烟吗?”严海安没拆穿他,随意地瞄到后视镜,刚好照到自己微翘的嘴角,不禁微微愣神。   “先吃饭吧。”孙言把烟甩给他,踩了油门,开了出去。   严海安吸了口烟,长长地舒了口气:“我在飞机上吃过简餐了,直接送我回去吧。”   “你开什么玩笑?”孙言惊讶地反问,“这都让我守了半个多月了,这儿好不容易等到你回来,都不打个接风炮的?”   严海安:“……”   接风炮是什么玩意儿?!   严海安是真心累,只想找张床好好休息,完全没有来一发的性趣。但他什么都没说,毕竟他提出的要求孙言都遵守了,他答应了孙言至少一周一次还是得看着点,互利互惠,都要有诚意。   孙言眼角余光瞄到严海安靠在车门上打了个哈欠:“你们到底去干什么?难道不就是把画送去参展吗?又不是把你送去展览,怎么你这么累?”   严海安便和他聊了起来,孙言看来确实是仔细看了他朋友圈的,竟然还能接得上,搞不好莫易生都没这些概念。只是孙言回话的间隔时间越来越长,严海安等着等着,又眯了过去。   等他一个激灵醒过来,四周都是暗的。   他一时分不清地点时间,迷茫地摸上车窗朝外看。孙言停住拿烟的动作:“醒了?那下车吧。”   严海安回过点神来,看出这是孙言家的地下车库:“我睡了多久?”   孙言随口道:“四十多分钟吧?”   他们上楼,客厅里已经飘荡着食物的香气。   徐红看到他便是满脸笑脸,严海安对她问了好,转过头问孙言:“在你家吃饭?”   不过这本来就比较符合他的心思,他现在真不想去外面折腾一圈,还是早点和孙言完事早点回家吧。   “懒得折腾。”孙言和他在饭桌上坐下,让徐红拿了瓶红酒出来,“喝点?”   这酒是什么牌子严海安没认出来,喝了一点,味道不错。大概是看出他还算满意,孙言道:“喜欢就带瓶走吧。自己家的,随便喝喝。”   严海安这才惊讶地拿过红酒来,瓶身设计十分简洁,也没有名字和logo,确实不像一般的售卖商品:“你上次说去法国……”   孙言道:“嗯,去看看那边的酒庄。这还是第一批,让你尝到鲜了。”   这种礼物手下也没有心理负担,严海安笑道:“那就谢谢了。”   吃了饭,他精神渐好,就准备洗澡打炮了。孙言躺在床上架着脚玩手机,等他洗完澡出来也没有要动的意思。   严海安霎时变得有点被动。   想着反正是要脱的,所以他洗完澡也没穿上衣服,但也做不到孙言那种君子袒鸡鸡,便只穿了条内裤站在床边。之前的几次性生活都是孙言自发的,气氛比较热烈,做起来也比较顺理成章。可这会儿孙言衣服都没脱,没有全部拉上窗帘还透着亮,感觉要强行打炮,总有那么点奇奇怪怪。   严海安花了几秒钟考虑,决定还是先上床,上床再说。他爬上床,规规矩矩躺好,没有动作。   他不动,孙言也没动。   室内开着空调,才洗完澡的皮肤还是湿润的,一下就被吹凉了,严海安还在想难道孙言在玩游戏,不能中断,自己再等一等?   孙言侧过头,意外得道:“怎么不穿衣服?不冷吗?”   严海安:“……”   他一脸震惊的看向孙言,日哦!是你要约的,现在又问我为什么不穿衣服,到底几个意思?   表脸!   严海安又气又窘,真想反手一个煤气罐。孙言却先笑了起来,扔了手机,覆了过来:“一点不禁逗。”   灼热的躯体覆盖上自己冰凉的皮肤,舒服的严海安几乎战栗。孙言一手捧着他的侧脸,手指揉着那个打过耳洞的耳垂,与其说是与情人挑逗,倒更像逗弄宠物。   那里敏感,严海安有点想躲,被孙言吻住。这个吻与以往有些不同,细致得简直不像孙言,他仔仔细细地探索着舌唇能触碰到的一切,仿佛一个温柔的国王,充满爱意地巡回自己的领地。   嘴巴有些发麻,严海安只觉得自己在他吻下软成一滩水,居然不用抚摸下面就半站了起来。孙言还在吻他,抬起他的腿,压到一边,替他下面润滑,开拓,再进入。每一个步骤都进行得有条不紊,和风细雨的,每一处的刺激都恰到好处,不会引起任何一丝适。   孙言让严海安侧躺,腿搭在自己身上,拥着他的同时用下身柔软地顶着他,不停地轻吻他的额头,脸颊和嘴唇。在昏昏欲睡的午后,俩人紧紧挨着,私密处亲密相连,赤裸的肌肤感到安全的惬意。严海安觉得自己在做一场暧昧的梦,他不知自己是醒了还是睡了,但不管是醒着还是梦里,孙言都在不断进入他,在这间阳光微暗的房间里,做爱突然变得无关兽欲,而仅仅只是温存的方式。   严海安忍不住去依赖与自己相拥的另一个躯体,他第一次主动抱住孙言,依恋的蹭着对方干净的脖颈和有力的肩膀。他心里知道,在这种时刻,他和这个人是世上最亲近的两个人,他们在陪伴彼此,分享彼此。   他们的肉体如此密不可分,仿佛生长至今就是为了与对方契合,水乳交融间,竟让人升起一种深爱的错觉。 第22章 画   这场性爱在断断续续中延续到晚上,两人期间从没离开过对方,一直保持着没射的状态,竟然也没觉得急迫和难受。   终于高潮后,两人又抱着睡着了。   严海安在接近凌晨的时候醒过来。他今天睡得实在太多了,此时睡意全无。被单从身上滑下去,他下意识地拉了一把,带动被单的另一侧。   孙言被扯得动了动,然后翻了个身。   严海安停住,他并不想吵醒孙言。   然而孙言已经在嘟嘟囔囔地问:“几点了?”   严海安看了一眼微曦的窗外:“五六点吧。”   孙言坐了起来,捞来床头柜上的闹钟,五点五十六。他长长地舒了口气,曲起一条腿,手肘放了上去,侧头就着那一点点光影,打量严海安。   他问:“好点没?”   严海安愣了愣:“什么?”   孙言头发乱糟糟的,还伸手在上面揉了一把,打了个哈欠后,又伸手在严海安头上撸了一把:“累个透再好好睡个觉,就爽了吧?”   严海安:“……怎么的,还要让我谢谢你啊?”   虽说他确实觉得身心都好像做了一场彻底地按摩,头脑无比清醒和放松,但孙言这种把上床当马杀鸡的口吻也实在让人接不上话。   “不客气。”孙言又往窗口看了看,“再睡会儿?”   “不了,睡不着了。”严海安翻开被单,到处找内裤,自己的没找着,捞到孙言的了。他一把塞给孙言:“起开,你压着我内裤了。”   孙言抬了抬大腿,让他把内裤扯走穿上:“那你这会儿就走啊?”   他在床上伸了个懒腰,身上明显的肌肉被拉扯出流畅的线条,实在是很漂亮的男体,严海安一不留神,眼神在上面浏览了几个来回。   孙言下床走到窗边,稍稍拉起窗帘,天又亮了些许:“今天看起来天气不错,去外面跑吧。”   说完,孙言想起严海安貌似也有晨跑的习惯:“要不一起?跑完吃个早饭再走。”   严海安下了床,侧对着孙言,身姿挺拔,笔直得像一只破天的竹,很难不叫人喜爱:“没衣服没鞋子,裸奔啊?”   “穿我的吧。我记得好像有……”孙言吸吸鼻子,随便裹了睡衣,出去吵醒了徐红。   “不用麻烦了!”严海安都来不及叫住他,裸着身体也追不出去。等过了半小时,孙言才拎着东西回来:“哎,店里送来的,码数小了,穿不上。”   有几个品牌店会定期给兄弟俩送穿用的东西,有些不合适的,孙言和孙凌懒得退,也没管,是徐红觉着浪费给收到储物间的,也没料到还能派上这种用场。   话已至此,严海安便也换上了。孙言人高腿长,就算码数小了,穿在严海身上也有点长。孙言进衣帽间换了衣服出来,从头到尾扫了他一遍,走近蹲下身,替他把裤脚挽了起来:“差不多吧,走了。”   幸好鞋子还算合适,两人出门就小跑了起来。孙言没有特意去压住步伐,他总觉得严海安是跟得上的。果然两人一前一后,保持着同样的速度,绕着小区跑了半个多小时。   路上偶有遛狗和跑步的,总体来说还是很安静的,静静地跑在早上充满生机的清新空气里,更妙的是有个人和你并肩,哪怕并不说话,那种陪伴也十分具有存在感。   孙言是不是看严海安一眼,他穿着浅灰的运动套装,视线固定在前方,一点也未曾动摇。参加他一眼就觉着莫易生干净,然而其实严海安也是干净的,眉目清爽,眼神明亮,不同莫易生那种玻璃似的内外透彻,而是有股冷冽的不可接近感。   孙言知道,他对严海安的兴趣有点太过了。这一点觉悟使他有些胸闷,他需要玩乐的朋友,需要得体的床伴,需要刺激,需要发泄。   但他不需要了解。   可现实是,他在了解严海安,也在有意让严海安了解自己。那是很难说清楚的一种预感,仿佛冥冥之中有种不可抗的力量在拉扯两人的生活,要把它们揉成一团。   孙言心底深处的恐惧一闪而过,又轻又快,甚至让他无法承认。   因为实在起得太早,两人跑完步回去也还没到七点,徐红给他们准备了白粥,配上几盘小菜并几个手工包子。每人一盘松露煎蛋,黑色的碎屑洒在金黄的太阳蛋上,吃起来有股非常浓烈的香味。   孙言想起一件事:“你们那里能修补画吗?”   “修补?是什么画?”严海安不等他回答就摇头,“这个需要专门的修复师,一般画家也不能胜任。”   “不是什么古董。”孙言喝完最后一口粥,“就是我以前在街边买的一幅画。明明也没怎么碰过,怎么就裂了?”   “在街边买的?你确定是油画?”见孙言点头,想到他好歹也算是正儿八经买过油画的,不至于这个都分不出来,严海安便道,“其实油画这种艺术品本来就会自我衰退,如果底料没有涂好,或者光油没有上好,保存时间是会大大缩短的。你买了多久了?”   孙言粗略一算:“9年?还是10年?记不得了。”   严海安理解地道:“那就难怪了,这么长时间。”   孙言道:“总之你先看看吧。不行你再帮我找个专业的。”   想必街边的小画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能被保存至今,这会儿还要大费周章去找人修复,看来这人是很喜欢这幅画了。   严海安也不禁升起了一丝兴趣,等吃完早餐后就跟着上楼回了孙言的房间。   “之前挂那儿的。”孙言指了指床头的墙上,“现在收起来了。以前没这个意识。”   他自嘲了一下,从衣柜里拿出一个包裹了好几层的画板。严海安一看就知道是一个标准尺寸,不是33*22的就是35*24的。   画被解了开来,这是一幅不太有特色的风景画习作,大概每个学画画的人都画过这样一幅画,唯一有少许不同的是这幅画走了印象派的路子,主体是一棵树,阳光斑驳的样子完全遵照了作者当时的所见,写生的那天一定是个好天气,因为整张画都弥漫着一层金色,和茁壮生长的树搭配出了一个生机勃勃的世界。   严海安皱了皱眉,越发觉得这幅画分外眼熟。   孙言小心地把画递给他看:“你看,这里都龟裂了。”   严海安拿在手上,一个棒槌从头上敲下来,他甚至不能控制自己的脸,眼睛和嘴巴一起张大。   孙言觉出点不对来,看他像被按住暂停键一样的僵硬了,奇怪的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怎么了?”   “……这是我画的……”严海安的手指在画面上轻抚而过,转去仔细看右下角,被许多小裂缝割裂的细线果然是描出了一个写意的安字。   高三,集训,画框,满是颜料和松节油气味的教室,他甚至能想起当时作画时想着要送的人时的心情和这画被偷时的遗憾与懊悔。   时光荏苒,那个少年已经是十年前了啊。   严海安几乎是失魂落魄的抬起头,问:“这画怎么在你这里?”   他似是无法相信这其中的种种巧合,不禁重复了一次:“这画怎么会在你这里?”   “我买的啊……”孙言说完,也愣了。   他以同样的无法置信反问:“这画怎么可能是你画的?”   孙言心头巨震,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感受和恍然。他在最自责的时候遇到这幅画,也在以后种种动摇时看着这幅画以得平静。他曾经无数次想过这幅充满快乐和希望的画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画的,却也知道他永远都不会知晓那个人是谁。   而今天,他见到了。   他们俩不可思议的对视,那个时候他们并不相识,却在这样极端的巧合中竟然已经有了联系。   一刹那间,在平常生活里骤然君临的命运使人感到震撼。排山倒海的情绪冲刷过心灵,太过复杂和庞大,似乎根本来不及品尝。但它确实卷走了一些东西,又带来了一些东西。   然后,一切都有那么点不一样了。   “这画……”被空气中隐含的一点微妙气氛所催促,孙言咳嗽了两声,觉得自己该说什么,然而意识到自己已对着严海安把对这幅画的喜欢暴露的一干二净,即使跟人上床也从不扭捏的男人骤然有了一丝赧然,“咳,画的不错。你画这幅画的时候,肯定心情挺好吧?”   何止挺好,简直是特别好。   严海安垂头看画,慢慢道:“这画我当时赶得急,没等颜料干透就上了光油。所以你看,画面有点起白雾了。”   他不会否认孙言的评价,平心而论,在他所有的作品里,这幅画绝对是画的最好的,好的都不像他这个不算有天分的人画的了。   全都因为想要送给那个人。   他怀抱着初恋的甜蜜和憧憬,把自己的感情全然融入到了这张画布上。   是少年无垢的爱情,赋予了这幅画无以伦比的灵性。 第23章 三观   不过即使严海安是原作者,他也没办法拯救这么一幅画。孙言表示没关系,他会另找专业人士来做修复。   严海安笑道:“你可能是第一个为了地摊货去特意找修复的人了。”   孙言只笑了笑,没有多说。关于这幅画在严海安面前说多了,他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他堂堂孙家二少,什么时候会不好意思了?   他不多说,严海安就更不好多说了。   两人就这么尬着也不是一回事儿,孙言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便道:“送你回去吧。”   他这尚且是首次早上主动送严海安回家,严海安也只是一顿,并未拒绝。经过这么一着,两人之间的气氛总有点怪怪的,潜着一丝说不清的困窘。   沉默地开了一路,严海安在画室楼下下了车。   孙言却突然对他道:“你真不打算继续画画了?”   “我确实没有天分。”承认自己没有天分这种事很艰难,但严海安早就过了那个纠结的时期,他淡然一笑,“画画这种事不是熟能生巧,没天分就是没天分,不能勉强。”   他也可以像不少人那样,强行吃职业画家这碗饭,只要会钻营,混口吃的也是混得下去的。但那有什么意思?严海安不屑于这样做。   严海安看着孙言道:“谢谢。”   孙言被他谢得一脑门子问号。   严海安笑道:“那副画,谢谢你收藏了那么久。不管怎么说,那也算是我的得意之作,当初我丢了它的时候还很心痛,没想到它最后会遇到一个像你这样珍惜它的主人。”   自己的作品能被人赏识,被人珍藏,是对作者最大的肯定。严海安放弃画笔这么久,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收到这样的幸福。   所以这一句谢谢是非常真心的。   想到也许这幅画就算被送给了他原本想送的人,也得不到这样的珍惜,严海安就更加感慨了。   孙言眯着眼睛打量了他一下,随即转回头看着方向盘。他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每一下地在方向盘上敲着:“我也要……谢谢你。”   他很少有正经的时候,一旦正经起来,就会好似变成了另一个人。   他没说谢什么,严海安却能立刻理解。这说来有些可笑,他们两人之间一向有种超出普通关系之间的默契。   严海安不知道那副画对孙言意味了什么,正如孙言不懂那副画对自己代表过什么。但那没关系,他们都知道这画对彼此是重要的。   这一共同的认知就好像一种盟约,许许多多被埋葬在内心深处的纷纷过去尽管依然是不可说,不必提,那种孑然的孤单却在这一刻被秘密地慰藉了。   两人心有灵犀般地对视了一眼,都莫名笑了起来。   孙言趴在方向盘上,侧头看严海安时只露出了一只眼睛:“一周真不能多两次?”   “看时间安排吧。”严海安冷不丁被他这么一问,好笑似地摇了摇头,推门下车,“有空联系。”   他下车后过了街,走向大楼的入口处,上楼梯时心念一动,回过头去。   孙言那辆惹眼的跑车还停在原地,见他回头,伸手挥了挥,然后低下头不知去干什么了。   严海安口袋里手机微震,有一条未读微信。   孙先生:你好像从来没回头看过我。   严海安一挑眉,回道:你好像也从来没等过我。   孙先生:明天约吗?   严海安抬起头望了街对面一眼:不约,腰疼,回见。   说完果断转身,这次是真的走了。   *   “最近有什么好事吗?”   严海安迟钝地从手机上抬起头来:“啊?”   莫易生手里拿着调色盘,坐在木凳上歪头打量他:“真难得啊,你也有这么心不在焉的时候。”   严海安镇定地收了手机:“有什么事?”   “等一会儿再说。”莫易生很感兴趣地笑着追问,“最近常看你对着手机,是和谁联系呢?对了,你最近还常常晚上不回来,做什么呢?”   做什么,那当然是做爱做的事了。   他和孙言的频率从说好的每周一次,变成了周末双休,到现在如果都没事一周能四五次。严海安都觉着自己有些肾亏,就不知道孙言这牲口是不是偷偷在吃什么小药片,每次都这么如狼似虎的。   上次他们还在夜深的露台来了一把,严海安满身大汗地被凉透的夜风一吹,都有些感冒了。他并不介意玩情趣,可孙言这么不知节制就不太好了。   就为这个他们俩老拌嘴,想想也是醉。   这事儿严海安对着莫易生开不了口,就跟一小学生开黄腔似的:“工作上的事情。”   工作这两个字仿佛是一个开关,一说出来严海安整个人的气质都为之一变,“上回S市那个博一美术馆你还记得吧?”   莫易生的表情明晃晃地写着不知道。   严海安喉咙有些不舒服,咳嗽了两声道:“巡展时的其中一站,我一直和他有联系。他很欣赏你,我想让你的画进他的馆。”   莫易生奇怪道:“我的画不一直都在李卿的画廊里卖吗?”   严海安真是对这孩子无语了,自己把李卿得罪了都不知道,这段时间李卿那边一个联系都没有,可不就是想冷着他们吗?   王余浒那边也不知李卿有没有兜着,应该有吧?李卿是认可莫易生的价值的,不会因为这么点小事就和他们彻底掰掉,这女人的胸怀还没这么小。   严海安道:“又不是卖。只是作为展出。如果有人想收藏,那就再另说。你不是在画了个城市系列吗?其中就有S市,我觉得很合适,可以让他来看看。反正他就要到B市一趟了。你刚才想说什么事?”   被他这么一绕,莫易生也彻底忘记了刚才追问严海安的问题,转而说起:“哦,对,你觉得,我去参加A国肖像协会大奖赛,怎么样?”   “好……好啊!当然好啊!”严海安很震惊莫易生会主动提起这茬,他向来是不喜欢协会啊比赛啊展览这种事的,更不喜欢与人攀比画技。当然A国肖像协会大奖赛是国内任何比赛不能比的,是世界三大顶级肖像画大奖赛之一,含金量可想而知,不少现代艺术家正是通过这个比赛走向了世界。   莫易生突然有了这种“上进心”,严海安真是老大欣慰:“我去查查明年什么时候报名交稿。”   莫易生道:“大概是3月份。”   严海安更吃惊了,这家伙什么时候转了性,连时间都搞清楚了?   莫易生解释道:“何苓说的。他说想试试,就邀请我一起啦。我看了往年的得奖作品,确实很厉害。我觉得和朋友一块儿去玩玩应该也挺有意思的。”   也就是他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能说得这么轻松了。   可严海安听到何苓的名字就没那么高兴了,何苓在他的标准里都够不上画家,只能叫画画的。就这水平还要去参加A国肖像协会大奖赛?大概到时候又是要扯一张“A国肖像协会大奖赛参赛作品”的名头卖画吧。   严海安就像全天下的父母,生怕自己家的优等生小孩被吊车尾带坏了,叮嘱道:“我觉得你和何苓少来往比较好。”   莫易生两眼一瞪,实在没想到严海安会说出这种话来:“为什么?”   严海安简单粗暴地道:“他画得不好。”   这点倒是,莫易生无法反驳,他在画画这一方面是绝对不会说谎的:“我觉得对画的态度是最重要的。他比那些假模假样的人要好得多。”   严海安不愿意和他在这方面多费口舌,摆了摆手示意聊天结束。口袋里的手机震几次了,他有点不乐意看,反正又是孙言的约炮短信。   莫易生却不肯收口,他放了调色盘,从凳子上移到沙发上,居然还有点语重心长:“海安,我早就想说了,你是不是对人太有偏见了?”   严海安不想和莫易生讨论任何人生观的问题,手机又震了两下。   莫易生那边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你把人都想得太坏了,如果你觉得他们不好,为什么又要和他们来往呢?”   尽管早就知道自己和莫易生的三观是有点不太一致的,可每次相互碰撞真的都让严海安脑仁发痛。不知是不是因为感冒头疼的关系,今晚上的他对此特别没有忍耐力。   手机持续震了起来,这次不是短信,是电话。   “我接个电话。”严海安起身直接走出店,才把电话掏了出来,在自动挂掉之前接了起来,“喂?”   孙言道:“怎么不回我信息?”   严海安道:“没看到。”   孙言似乎也不打算纠结这一点,直入主题道:“今晚来吗?刚好我才从那边回来。”   孙言说的那边就是指上次他们巧遇的古镇,孙家在那边搞开发,孙凌也不怎么管,让他这个二把手在那儿盯着。   严海安略有些烦躁地揉了揉额头,想说不约,可确实又想找个人聊聊。当然,和孙言在一起,就不能只是聊聊了。   他道:“还是去你那儿?” 第24章 没状态   孙言大概是笑了笑:“不然呢?这次不准再糟我的酒了,啊?”   严海安张口就反问:“是谁糟蹋的?”   接触下来他俩才发现互相的共同点其实挺多,比如都比较喜欢品酒,孙言是自小喝着好酒长大,而严海安则是特意自我培养过一段时间,加上他还在酒吧打过工,聊起酒来还能聊得下去。   那天干一炮之前聊得兴起,孙言把家里珍藏的几瓶酒搬了出来,两人自己动手调着玩,准备把理论实践成经验。   可惜他们都是只会喝不会动手的主儿,勾兑出来的东西自然是一点都不好喝,味道混在一起,又没有层次可言,有些还互冲,不过两人都动了手,谁也别瞎逼逼。   严海安一到了孙家,孙言就按着流程问了一遍:“吃饭了吗?”   严海安翻着白眼道:“吃了。”   孙言特别熟练地一撩头,示意走吧。   徐红带着另一个小保姆非常有眼色地回了保姆房,造成了整个别墅只有他们两人的错觉。严海安既然来就是打算做的,可和孙言一块儿倒床上的时候,他头疼得越来越厉害,四肢酸软,感冒仿佛有加重的倾向,真是一点做爱的性趣都没有。   孙言煽情地吻他,抚摸他,一点用都没有,严海安觉着自己就像一条咸鱼,没有丝毫回应。   孙言久经沙场,身下的人有没有动情哪还能觉不出来?亲着亲着就停了,半眯着眼睛坐起来:“这又是怎么了?”   严海安呈安息状躺着,心如止水地盯着天花板,听这男人的口气愈发阴阳怪气:“你这是想着谁呢?难不成是莫易生那里受了气,跑我这儿撒了?”   莫易生的名字成功触动了严海安的神经,他转动眼珠,盯着孙言。   他感觉得出,孙言应该是有些火了。   他不得不坐起来,叹口气道:“抱歉,今天我不太舒服,有点不在状态。”   严海安本想顺着孙言,使不上力就使不上力吧,反正动的不是他,可想法归想法,身体是有意见的。生了病还想精神百倍滚床单?小黄书才这么写。   “你他妈能跟莫易生天天腻一起,”孙言却不知他的不舒服真是身体上的,只以为这人是跟自己做心情不好。他陡然提高声音,像是长久以来的怒火终于被一点火星点燃:“在我这儿就是没心情了?!”   第一眼,孙言十分中意莫易生,用一个男人最直白的表达就是,想睡他。美丽纯洁的东西谁都想摸一摸,最好摸个爽,像他这么放飞自我的人更是如此。   而现在,在每一次找严海安,严海安都在围着莫易生转之后;在每一次和严海安聊天都能听到莫易生的名字之后;在严海安无论如何都有精神伺候莫易生,而在自己卖力伺候他下还告诉自己没状态之后。   孙言很想找人做掉莫易生。   孙言活这么大就没在这种事情上这么憋屈过,自己就像一条发情的狗总想和严海安抱在一起摩擦,而严海安却总是!总是!一副应付了事的嫌弃模样。   多伤自尊啊,难道自己就差到这种地步?   孙家的少爷们惯来都是被人捧着的,孙言难堪地道:“你这么喜欢莫易生怎么还跑我床上来了?!跟我都做了多少次了还装什么纯啊?”   严海安瞳孔一缩,心脏止不住地加速了起来。他觉得胸闷,头又晕又痛,一时分不清是哪里更不舒服。   身体的不适加剧了情绪的失落,他根本控制不住心情坐过山车似地降到谷底,那一刹那甚至觉得自己真是贱。   要真是打炮,何必次次来别人家里,应该随便约个宾馆,开房费连着避孕套一起AA制。睡完之后各走各的,不要有那么多短信,不要悄悄去看别人只有三条消息的朋友圈,更不要别人一叫就来了。   还是这样,他从以前开始就是如此可笑,说是坚持,还不就是矫情?   说到底是他太寂寞了。抱着与众不同的性向,一颗心敏感又骄傲,既不肯将就,又不懂糊涂。没有什么朋友,家人不理解,连相处时间最长的莫易生也不能理解他,他能把工作和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能对其他人圆滑应付,却像个完全的局外人,连寂寞都矫情得格格不入。   所以即使他不想承认,他依然是对这段关系有太多期待了,不肯承认地期待着能从这段关系里得到什么。   但这都是荷尔蒙一时的意乱情迷罢了。   严海安头疼欲裂地坐了起来,平静地找衣服穿好,对孙言道:“那我先走了。”   他未言的意图这么明显,不需说透就能让人理解这是结束的信息。   严海安走出房门,还顺手轻轻关上了房门。即使是这种时候他依旧要保持姿态,不肯在最后这一回合里落了下乘。   孙言还穿着裤子,坐在床上,喘了两口气,拳头砸了一下床,忙不迭地追了出去。   严海安正下楼,脚边陡然砸来一个物体,劈叉一声都能听到木框碎掉的声音。   两千多万的名画被孙言从墙上随手摘下这么一砸,在地上弹跳了几次,滚到楼底。   严海安垂目看了一眼残骸,抬起头看向孙言。   孙言赤着上半身,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你这样子做给谁看?以为我找不到别人睡吗?”   孙大爷,你这台词弱智得我都不好意思听了。   严海安心里明明嘲笑着孙言的幼稚,他要维持住自己的风度,一定不能理,一定不能理,一定不能理……   严海安手扶在扶手上:“孙先生,我从来不怀疑这一点,只是觉得既然我们都不满意对方了,还是各自另外找人吧。你找得到对象,难道我就没有选择?”   “你还要另外找人?!”孙言像头发怒的狮子,两步冲到他面前,一把拽住他的手腕,用力到指节泛白。   孙言的脸上这时反倒没了表情,只有一双眼睛浓墨一样的黑,平静得像所有风暴一瞬间蛰伏在一处,又像掠食者在扑杀前的估量,看得人汗毛倒竖。   他一字一句地道:“严海安,你可以试试看,你让谁碰了你,我就他妈剁了谁。”   严海安的手腕简直像要断了似的痛,却一丝一毫都没有表示出来。可孙言拽得这么紧,仿佛拽的不是他的手腕,而是他的心。层层的钢筋铁骨都要被拽出一条裂缝来了,严海安平淡地问:“你到底想要怎样?”   这句质问像一条鞭子,抽得孙言手一松,可他很快就握了回来,他的浓眉微蹙着,咬了咬牙,没有说话。   再强的气势,也无法阻止沉默。   严海安给心头又糊上了一层钢:“孙先生,我真的要走了。”   “对啊,你的柏拉图还在家里等你呢。”孙言换了脸色,温柔地道,“你每次在我这里被干舒服了,就可以安心回去面对你的朱砂痣了。”   严海安也笑:“没想到呀,孙先生还知道柏拉图和朱砂痣。”   两个人站得极近,恍若下一刻就要打起来,又仿佛下一刻就要吻上对方。   “我的画怎么在这里?”孙凌的声音响了起来,“孙言,你这个败家子,知道现在这画涨到多少钱了吗?”   他笑着问:“哟,你们俩这是怎么了?”   孙言松开手,撇头看向一边。严海安顺利脱身,走下楼:“不好意思,打扰了。”   孙凌依然是一手拖行李,一手挂外套的优雅精英造型:“不打扰,家里不常来客人,冷清得很。”   他余光扫到孙言落荒而逃的背影,冲严海安笑了笑:“孙言这人打小没轻没重的,手还好吧?”   严海安客气道:“孙董说笑了,怎么可能有事。”   “徐姨。”孙凌对不知是刚才躲哪里围观了还是确实才出房门的徐红道,“找点药给严先生。”   严海安立刻道:“不用了。”   孙凌笑笑,却并没有动摇,也没有要继续客套的意思,就那么看着严海安。   等徐红拿了药过来,他交给严海安:“我弟弟有时候是挺混蛋的。他就是个还没长大的,最爱耍小孩子脾气。我先帮你骂骂,等他过去给你道歉了,打骂都随你。”   对着装逼的孙言可以随便怼,对着友善的孙凌严海安不好说什么,接了他的好意,勉强一笑:“孙总真会开玩笑,那我先告辞了。”   “慢走,我的司机应该还没走远,需要送你一程吗?”孙凌很会把握度,这次没有强行让严海安接受,用商量的语气问了之后被拒绝,便道,“那你路上小心。”   送走了严海安,孙凌实在撑不住了,一把把西服摔地上:“这个二百五,要翻天了是吧!到底怎么回事?”   徐红担忧地道:“我也不知道,本来俩人好好地进了房间,没一会儿就吵起来了。严先生冲了出来,二少追着出来的。”   把行李递给徐红,孙凌蹬蹬上了楼,一拉门把手,很好,锁了,没关系,他有钥匙。   开了锁,孙凌推门,只推开一条缝,里面撘链扣上了。   “孙言,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孙凌隔着缝,“别跟我说天天把人往家里带是不是喜欢。你说说你其他那些床上床下的,有一个人让我见过吗?你摸着你良心说!”   里面没回音。   孙凌简直想象得到那怂货抱着头蹲墙角的样子,心道他这个大哥当得也是惨,别人家要弟弟同性恋了指不定还得这边威逼利诱导入正途那边支票现金劝退小情儿,搁他这儿,甭说是男人了,就算是条狗,只要能治好他弟的心病他都没话说。   父母去世,他虽难过,却没有什么可后悔的。然而孙言不一样,他那时候正处于怼天怼地的中二叛逆期,和“排挤他”的哥哥吵,和“偏心”的父母吵,觉得全世界都对不起他,一个赌气跑到异国他乡去,过年都不肯回来。要不是这样,他们爸妈也不会年三十专程坐飞机过去安抚自家的小儿子。   孙凌正了语气:“孙言,我就一句话,你还想后悔一次吗?”   作者有话要说:   孙凌:养弟像养儿,累。   名画:嘤!好疼,人家只想静静地挂在墙上为你们装逼。 第25章 好奇   大概是睡前的感冒药起了作用,严海安晚上睡得倒是好。然而手腕是真痛,他一开始并没有在意,把孙凌赠送的药膏放进了抽屉。结果第二天起床就发现手腕青了一圈,这东西太显眼,严海安不得不选了宽带的手表戴到右手,权且遮一遮。   他自知状态很严肃,这种严肃源自他心情不好。严海安想要控制一下,便使劲想工作。   联系展会财务报表经营情况新闻媒体……   “早上好。”   前台小妹李金晶胆战心惊地看向面瘫的大老板,为什么老板脸绷这么紧?为什么看起来随时都要喷人?   她不断回忆自己有没有工作上的失误,小心地道:“早上好。”   为了缓和气氛,严海安冲她笑了笑。   李金晶:“……”   完全是一副“你自己做了什么事我都知道了呵呵我只是看你自觉不自觉,赶紧坦白吧还能少挨点骂”的样子,但是我最近真的没做错什么啊?!是早上吃早饭太久?还是中午开饭太早?还是玩手机被发现了?到底哪一件啊?   严海安进了后头的办公室。李金晶提着颗心,想了半天,开始擦桌子。同事吴纺姗姗来迟,惊讶道:“你今天怎么这么勤快?大清早的擦什么桌子。”   金小妹指了指楼上:“感觉大老板今天心情不好呢。”   “怎么会,觉得他最近心情都很好的啊。”吴纺把包包放进桌子下面,“和小老板吵架了?”   李金晶疑惑道:“不会吧,以前也吵过的,但每次都是小老板不高兴啊,什么时候轮到大老板怄气了?”   两个同样俊美年轻且关系很好的老板,是同事之间最爱八卦的内容。两人絮絮叨叨聊了一会儿,温故而知新,又加入了新的内容,等到带客的老师和第一位客人来到,就各归其位,好好工作了。毕竟上头不知为何正在不爽,为人打工者小心伺候着总是没错的。   “喂。”   李金晶立马放下手机,抬头微笑直视前方。   吴纺又碰了碰她:“你看外面。”   画室是在商业建筑的二楼,门外是商场的通道,李金晶顺着她的说话往外看,除了人之外并没有看到什么。   她道:“你吓我一跳,还以为老板出来了呢。”   “外面那个人,你看到没?一直站在我们门口,要干什么?”吴纺疑惑道,“怎么瞧着有点眼熟。”   经她这么一指点,李金晶这才发现正对着他们画室的门,依着栏杆靠着那么个人,垂着头吸烟,时不时抬头瞧她们这边一下。   看着不像什么好人。   “呜哇,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啊?”李金晶探了探头,怕被发现,又赶紧缩了回来。   吴纺道:“好久了,我之前就瞄了一眼。”   这都站到快接近饭点了,门口那人到底想做什么?   严海安在办公室里坐了半天,因为手疼的关系什么事也没做,只中途接了个电话。他大哥严海建打来的,是下定决心暑假要带儿子过来B市玩,见见世面。本来他也想像当年严海安那样,拜托B市那个当老师的远亲把孩子弄到B市来读高中。只是当年严海安被开除那件事搞得影响不好,现在他们家和人家都没啥联系了。   和严海建确定了行程后,严海安又闲着了。今天莫易生一大早就出门骑车了,估计一整天都不会回来,更显得他无所事事。   即使是这样了,他也不想擦药,因为药会有气味,一闻就知道身体哪里不舒服了。不管任何方面,他都非常不习惯在其他人面前示弱。   严海安知道自己这么下去不行,颓废了一上午了,该做点事了。可他心里压了块大石头一样,沉闷得喘不过气,要失去什么的预感像一根尖锐的针不停地戳着他的大脑,又痛又烦。   以前没事儿可想的时候他就要想莫易生,想这孩子吃没吃饭,起没起床,不会又画画到废寝忘食了吧。有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就像个无依无靠的单亲妈妈,一身重心都放在唯一的儿子身上,除此之外无大事。   “唉……”   严海安叹了口气,昨晚的情绪被夜晚减淡,让他重新回到习惯了的理性思考。孙言昨天的话虽然过激,但自己的反应也没有必要那么大。   他们说到底名义上只是床伴关系,除了保持身体卫生之外对彼此没有任何责任。他自嘲地想,要的比这个多,却没有付出与此同等的东西,得来这样的结果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也许真的把放在莫易生身上的精力分一半到孙言身上,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件事整个一团乱,严海安准备延后再想。他站起来,走出办公室,打算去围观一下学员们的画。一走出去,吴纺就迎了上来:“大老板,有个人在我们门口站了好久了,不知道是要做什么。”   严海安眉头一皱,往玻璃门外看去。   偶尔有行人经过,但并没有吴纺说的那个人。   吴纺也讶异了一下:“刚刚还在那里的……”   “如果发现不对,直接报警。”严海安干脆利落地交代完,转身去和上课老师打招呼去了。   长得好看的人总是要吃香点,他和莫易生都很受学员欢迎,有不少女性会员都是冲着这两个人来报的名。严海安一过去,就有个妹子问:“老师,我这里怎么都画不像呢?”   她选的临摹稿是梵高的向日葵,大概是真的手残,画的花十分残。严海安俯下身,接过画笔帮她补救调整:“这里的线条这样画比较好……”   他身上带着一股十分自然的清淡香气,这时候靠近了,若有若无地能闻得到。女孩脸都有些红,其实她没有其他意思,但和这种赏心悦目的人接近也是挺愉快的。   “我来上课。”   从前台那里隐约传来一个声音,严海安画笔下的动作顿住。他浑身都僵了一下,才若无其事地继续画了下去。   简单的临摹对他们这种学过的人来说十分简单,不过几笔就把这幅画拯救得能看了。他把画笔还给女孩,直起身,渴望回办公室再坐一会儿。   “你们这里金卡会员,是要一对一指导的吧?”   那个声音来到了他的背后,显然这话是对他说的。   严海安转过身,心里一阵慌乱,脸上应急似地摆出营业式的微笑:“孙……先生。”   孙言没有看他,而是冷淡地瞄着刚才那个画画的女生。他的目光太有存在感,使得那女孩都察觉到了,忍不住狐疑地转过头来看了看两人,一看到孙言那一张对着自己黑脸,不禁有些奇怪。   “孙先生。”严海安可不能让他随便吓唬自己的学员,不得不主动开口招呼,“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孙言收回了视线,但也没看严海安,垂着眼帘,这让他完全没了往日的嚣张气场,反而像一只落了水的大猫,毛全部耷下去了。   他半天没说话,就和严海安干杵在那儿。这两个海拔不低的男人站在自己身后,那女学员很不自在,画都画不下去了。   严海安试探地再次询问道:“孙先生,你有什么事吗?”   他话里带着的那一丝丝期待微小得自己都没察觉出来。   孙言保持着没看他的姿势,开口道:“我之前办了卡,今天来上课。”   他声音有点哑,结合身上那股简直熏人的烟草味,约莫是抽多了烟。   这张卡还是当年孙言看上莫易生那会儿给办的,严海安以为他早忘了,没想到今天想起跑来上课了。   不管怎么样,在他们这里消费了,那就是顾客,严海安有些紧张,手指互搓了一下,点头道:“没问题的,你报的是完整课程,我让他们给你安排个座位,一会儿老师会来专门指导你。”   他们开设的课程绝大部分都是兴趣班,对着一张喜欢的画临摹完成就算,试尺幅大小收费也就几百块。当初孙言一张口就报了个最贵的,他们这里最贵的就是完整课程,从最基础的线条开始,把人按画家培养。   孙言对此一无所知,他对上什么内容也不关心:“指导老师是谁?”   严海安尽职尽责地道:“我们这里最好的王若老师。今天他刚好在。”   王若和其他打工学生不一样,虽然他也是兼职的,但他的本职工作就是学院的老师,唯一的问题就是他时间不固定,需要提前预约。   孙言本来还焉儿焉儿的,几句话就暴露了本性,十分不满地抬头看向严海安:“我花了几万块钱你就找这么个玩意儿来教我?”   女学员已经完全进入了听八卦的状态,严海安拉住孙言,往旁边走了两步,撒手压低声音道:“孙先生,我希望你能学会尊重别人。”   严海安说这话时带了点指责,让孙言想起了昨晚上两人的争吵,瞬间又焉了。但他的性格注定他不是个会乖乖吃憋认错的:“我就是想说怎么这么贵,还不给选老师呢?”   贵什么贵,七十万的画都不肯往墙上挂的,嫌三万五的学费贵?你仿佛在逗我笑。   严海安严重怀疑孙言到底知不知道自己交了多少钱,那个卡还是他帮忙刷的,这家伙看都没看一眼。   可好歹这家伙现在是客户了,严海安问:“那你准备选谁?莫易生不可以,他忙得很,没那么多时间。”   他说这话没其他意思,就单纯陈列事实。然而一说到莫易生,特别是严海安嘴里蹦出来时,孙言不仅想炸毛,还想原地爆炸。   他道:“严海安,我郑重地告诉你,如果你以后再在我面前提这三个字……”   严海安看着他,有些好奇他要放什么狠话。   孙言看见严海安眼睛也不眨地盯着自己,不由自主地把后面的威胁给吞了回去。   真是郁闷得要死。   他一直觉得他再追着这个人转,迟早要刹不住车的。可是人在世上,活着就总有生离死别。泛泛之交的人来人往无所谓,但那些重视的人一旦离开,实在太痛苦了。   也许孙凌说的对,他是个懦夫。   当然其实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孙言觉得他已经刹不住车了。   这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是自己太肤浅,从发现这个人长得比自己以为的要好看得多开始注意?是发现他彬彬有礼的表面下那张牙舞爪的性格开始?抑或是发现那一张陪伴了自己多年的画出自他的手?   他对严海安产生了太多的好奇了。   而好奇,可以衍生太多东西。 第26章 吵架[捉虫]   把严海安给气跑了,孙凌又在门口说了那种话,孙言在床上躺了一晚上。他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后来迷迷糊糊地打了个盹。连梦里他都在想这件事。   严海安和自己就这样没关系了吗?   他醒过来时难受得很。这难受不如当初他得知父母出事的那种撕裂身心的剧烈,而是陡然觉得未来和生活变得索然无味的预感,它们仿佛无形的云雾,无时无刻地不在笼罩在他的心上。   孙言道:“我看你不是很闲吗?反正我们俩熟得很,就你吧。”   严海安有点恍惚,自己还没理清思绪,孙言就找上门来了。   今天他找来是什么意思?提出这样的要求又是什么意思?   严海安早就学会了对许多事物的模糊处理。曾几何时他和莫易生一样,非黑即白,爱恨分明,生活即使有些艰难却逻辑清楚,努力就有结果,认真就有回报。   然而不是这样的,他一颗赤子之心被泼了一身脏水,眼前的灰就再也洗不干净了。   严海安心里清楚人总要经历这么一遭,只有一些极好运气的宠儿才能一直保持纯粹的心。所以哪怕他发现了自己和孙言之间那样微妙的互动,也尽量视而不见。只因他知道,自己也好,孙言也好,并不是那种希望在这种事情上投入真情实感的人。   这种双方都明白的自欺欺人使他们避免了可能的伤害,感到安心。   严海安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他静默片刻,平静地道:“孙先生,麻烦你跟我进来一下,有些事情需要和你说明。”   孙言本就心慌得很,听他一说,就更心慌了。一心慌,他脸上就生硬得很,看起来反而十分臭屁,傲娇地把头一点,带路。   严海安转身带他向小办公室走去。孙言跟在后面,脑子里乱着。当然他从昨晚上脑子就没捋清楚过了。   到底该怎么做?   最重要的是,他想要怎么做?   孙言走进小办公室,一下和严海安重新两人相处,他不由得有点不自在,侧过身关上门。   刚一回头,一股冲力就往自己袭来。   突然被袭,孙言脸色一变,本能地就要回击,电光火石间想起冲他来的是谁,恶狠狠的表情一僵,硬是没躲开。   他的衣领被人拎着,硬生生地顺着这个力道被推到了门上。   严海安一手揪住他的衣领:“孙言,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是他第二次问了,而不同于上次,这一次他会把话说得清清楚楚。   “你不要再和我玩这样的游戏,我对你已经有意思了。”严海安嘴上说着几乎是告白的话,神色却没有丝毫羞涩或者怯懦,“我知道你对我也有想法,但是既然我们都不想再发展下去,就到此为止吧。”   除了孙凌,孙言这辈子都没让人这么拎着。他呼吸急促地看着严海安,想起得知飞机出事时的自己。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一刻也不能停止地重复想着那些事,希望所有的一切从头再来,哪怕提前一天,不,哪怕提前两个小时都好。在他父母登上死亡航班之前,能告诉他们自己对他们的爱。   而不是让他们带着无尽争吵的记忆就此离开。   那些因为赌气口不择言的话,每一次他回想起来都觉得扎在心底,而他已经一辈子都没有机会把它们拔出来了。   那种痛苦变成了一种盲目的愤怒,他对所有一切都怒气冲冲,而这些愤怒最后都指向他自己。   孙言动作僵硬地握住了严海安揪着自己的手,深深吸了一口气,面目狰狞地道:“谁说我不想发展下去?”   这回轮到严海安怔住了,脸上不禁露出几分动摇。   孙言一把抓住他的肩膀,转过身反过来把他碰地一声按在门板上,眼中带着怒火:“到底是谁不想发展下去?”   严海安被他吼得回了神,顿时吼了回去:“又不是我一个人的问题!是谁先要和我确定炮友关系的!你他妈自己说!”   这事儿是孙言做的不地道,当初他就是舍不得严海安又不肯进一步,才脑子一热先一步定下了关系。   孙言眼神游移了一下,心虚地吼道:“那你自己不会说啊?!你刚才不是才说对我有意思吗?你有意思了就这样对我的吗?!”   严海安用手去推他的手,却没推动:“看你那不情不愿的渣样我好意思说吗?!说了还不得碰一鼻子灰?我做人这么识趣你还不满意啊!?”   两个人仿佛智商一下只剩后面的个位数,吵得天昏地暗。   孙言:“你不说你怎么知道没用!?”   严海安:“凭什么是我说!你还不是对我有意思?那你怎么不说?做做做做,一见面就只知道上床!谈点心你会死啊!”   孙言:“你他妈良心不会痛吗?就我一个人爽哦?!我是喜欢你才天天都想和你上床的!而且本来就说是互利互惠,你有需求我都义无反顾,我有需求你就推三阻四?你讲不讲道理?”   “我就不讲道理了你打我啊!你喜欢我很了不起吗?!我也喜欢你啊!”严海安锲而不舍地去推开他的手,孙言被他推开又立刻不依不饶地按上去,看起来就像在玩推手的两只猫。他气得要死,家乡话都彪了出来:“日你仙人板板,给老子放手!”   两人激动地停了下来,光喘气,不说话了。   刚才是情绪激烈,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这会儿稍稍一冷静,两人的眉头不约而同地死死一皱,似乎都无法面对刚才一不小心把心里话都秃噜出来的自己。   严海安身后的门小心翼翼地响了起来。吴纺的声音隔着门板有点闷,但还是听得出其中一点战战兢兢的味道:“老板,那个,需要给你们泡茶吗?”   小办公室里有茶水,这显然是个托词。他俩动静太大,已经惊动了外面的人。吴纺也不是胆子大,是看出来孙言是站在外面蹲了很久的那个人,生怕真的出了什么事,才硬着头皮才问的。   严海安侧过脸道:“不用了,你去忙你的吧。”   听到外面的人离开,严海安不自在地保持着那个姿势,目光垂到孙言的手上:“你还抓着干什么?”   孙言顿了顿,讪讪地收回手。   不管再弱智,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是收不回来了。两人都有点无言以对。   严海安的肩膀都被这个只知道用蛮力的牲口给捏疼了,不自觉地抬起手揉了揉。孙言忽然握住:“你手怎么了?”   手表随着动作往后滑了点,露出青肿的手腕,孙言还没等严海安回答就想起这是昨晚自己搞的。   他懊恼地偷看严海安:“怎么会肿得这么厉害……你没擦药吗?”   严海安脸上毫无波动,想要收回手:“没那么严重。”   孙言不肯放手:“胡闹什么?没看到都肿了吗?我家专门找人做的药膏好用得很,现在擦了晚上就能轻松很多,跟我回去。”   刚才经过了那么一场,严海安心里还是有些怪怪的:“不用了。”   孙言还想说什么,却松了手,低声道:“那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回去拿。”   “不用……”严海安被他小小地震了一下,孙言一贯都是张狂霸道的,说话从来不和人商量,很难看到他这么容易就妥协了。   看孙言二话不说真要转身就走,严海安叫住他:“你……等等,你哥昨晚上已经给过我一瓶了。”   “那你怎么不擦?”孙言立刻回来,“药呢?”   严海安皱眉道:“放家里了。”   “那就去你家。”孙言从善如流,牵着严海安就往外走,走了几步,想起什么,又把严海安的左手换成右手,这次特意放松了力气。   他这样,严海安反而不好挣扎了,被他牵着往外走,依然拒绝道:“真的没有必要,也不是很疼。下了班我回去自己擦。”   孙言头也不回地道:“不行,我看着难受。”   两人拉拉扯扯地走到门口,严海安只来得及和吴纺两人交代了两句就被人拖走了。吴纺和李金晶目瞪口呆,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发展。   孙言开车到公寓楼下,跟着严海安上了楼:“你家住这儿?一个人住吗?”   严海安拿钥匙开门:“这是易生的房子,我暂时住在这里。”   “什么?”虽说这事儿也不出预料,但孙言真听到耳里时感受难以形容,“你没地方住吗?你想住哪儿?我城区里有五六套精装房吧,随时住进去都没问题,随便你选。”   严海安:“……”   不想理你。   门没锁,可房间里没人,显然是莫易生出门又忘记锁门了。严海安对孙言道:“你先坐一下,想喝什么?”   他在这个屋子里显得很熟稔,俨然是半个主人。孙言更感不是滋味:“不用了,药放你卧室的吧?”   他也没等严海安说话,就尾随严海安进了房间,一边走一边挑剔地说:“这房子好老啊,格局不太好,住起来肯定不舒服吧?你这卧室还没我衣帽间大……”   严海安脑子还混乱得很,听他在那儿瞎比比,忍无可忍地道:“闭嘴!不然就给我出去。”   孙言愤愤不平地安静如鸡。   严海安的房间很简单,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上正对着窗户,上面放着个笔记本,一些杂物和桌上简易书架。   被子一丝不苟叠出军训的气质,孙言站在旁边欣赏了一下,才一屁股坐了上去,四处打量,墙壁上干干净净,没挂任何一幅画,单从房间布置上来说一点看不出来是个从事艺术行业的人。   严海安从衣柜的抽屉里拿出那一小罐的药,叹了口气,转过身也坐到了床上。他本是想当着孙言的面涂上,没想到孙言极其自然地接了过去,打开来给他擦药。   孙言的手法居然还挺好,只有一点点痛,按下去的时候有股肿胀感,但被按过后又觉舒服得多了。   这狭小的房间内只有他们两个人,接触的地方也只有手腕那一小片,拘谨又亲密。   严海安不得不找点话说:“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   孙言低着头,手上的力度始终适中:“以前和孙凌老打架,打着打着就会了。有时候互相揍得鼻青脸肿,最后还得互相擦药。”   “原来如此。”严海安看他低着头,认真而仔细地帮自己揉着手腕,下午炙热的光从窗户打在他们的侧面,温度犹如实质,带着一种重压贴在脸上。   约莫是那光线有些刺眼,孙言的眼睛微微眯了眯,注意力却一直放在严海安的手腕上,都想不起躲一下。   这个人喜欢我。   严海安突然真正意识到了这件事。 第27章 包吃包住   有多少年了?   如果形容对人动心可以用“小鹿乱撞”这样的说法,严海安觉得自己胸口这只小鹿可能在当年就一头撞死了,并且场面一度十分惨烈。   有那么一段时间,他以为自己是爱莫易生的,莫易生给他的感觉就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安全干净,又像一幅画,美好纯粹。正因如此才不会伤害自己,让严海安可以放心地和他来往。   所以他照顾莫易生就像照顾一个小孩,欣赏莫易生就像欣赏一幅佳作。严海安也不是没有经历的人,很快就明白这种无欲无求的感情算不得爱情。   不知何时,孙言的动作停了,只是默默地握着严海安的手腕,拇指在消淡了不少的伤痕上摩挲着。   忽然,他握起严海安的手,低头在手腕内印下一吻。那片皮肤本就娇嫩,在长久的按摩下更是敏感,严海安甚至颤了一下。   “对不起。”   严海安以为自己听错了,那个孙言怎么可能用这种语气说这样的台词呢?   孙言握起他的另一只手,垂下头,把脸埋在他的手掌里。掌心能感到灼热的鼻息,随着脉搏的频率在严海安的心中如羽毛般吹拂着。   这是这个男人示弱的方式,严海安感到一种迟到的震撼。   他微微张了张嘴,看到孙言从他掌中抬起头,望着自己。   “你愿意和我试一试吗?”   当反应过来时,这句话已经说出去了。在一瞬的难为情后,他不禁如释重负。日常生活中的悲剧总是在静静地发生,让他们知晓了“失去”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却终究是按捺不住摸索的冲动,走到了这一步。   孙言大概是笑了笑,却是皱着眉头的:“试一试。”   这像一个答复,又像一个问句,充满着说话者不自知的犹豫。严海安咽下一口叹息,低头吻了上去。   这个吻一触即分,仿佛只是为两个人的契约盖了一个章。   严海安严肃道:“虽然我不知道我们俩能在一起多久,但我会认真对待我们俩的关系。希望你也如此。”   孙言闻言直起身,手还握着他的,眉头并未松开:“我哪里不认真了?还有你说话要算话,和我都这样了,住在其他男人家里算几个意思?”   严海安觉得这男人真是有毛病,他妈的温情不到三分钟就开始暴露本性:“我在和你谈恋爱前就住在这了,有什么问题吗?”   话说他们俩这样算哪门子谈恋爱?   明明是在冷声反驳,却不知是哪个词戳到了孙言的神经,他先是怔了怔,眼睛一亮,嘴角翘了翘,竟然好像是有点不好意思,假意咳嗽了两声:“以前我就不追究了,但是以后不能这么做。”   严海安反问:“我要搬出去了谁来照顾易生?我身为他的经纪人和助理,你说这合适吗?”   孙言不以为意地道:“他多大个人了要你照顾?而且照顾这种事谁来不成非要你?我帮他请个保姆就是了。一个不够请两个,司机厨师管家助理,都给他配上。”   严海安很想给他看看自己的白眼,这完全不是一码事。   两个人扯了半天,孙言就又有点火了:“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搬出去,要么我住进来。”   严海安:“……你能讲点道理吗?”   先不说莫易生同意不同意了,这是人家的房子,退一万步,就算同意了,孙言愿意住这还不如他家衣帽间大的卧室吗?   孙言一副“你怎么这么麻烦还好我温柔”的迁就表情,屈尊纡贵地思索了一番:“你不就是想就近照顾他吗?这附近我就有房子,也隔得不是很远,你和我搬过去,来去也方便。反正我不想再和我哥一起住了,三十多岁的人,整天唠唠叨叨的。”   他越说越兴奋:“走,我带你去看看房子。”   严海安:“……走什么走?我同意了吗?”   可孙言正在兴头上,已经完全无视他的意见了。严海安无奈地被他叼着往外窜,路上也在反省,既然他和孙言算是正式交往了,他就该对孙言负起责任了。如果孙言真的这么忌讳他和莫易生的事情,避点嫌是应该的。   孙言说是不远,开车也到底费了十多分钟,走路是肯定不方便的。这个高档小区是跃层的,上下都是套三的规格,孙言住的是7跃8,楼层很不错。   严海安严重怀疑孙家买房子车子和别人家买鞋买衣服一样,一点负担都没有。   绕了一圈,严海安问:“你这里租金多少?”   孙言还在兴奋中地转圈圈中,闻言就不高兴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严海安正色道:“如果我要住这里的话,租金至少也要出一半吧?”   “你开什么玩笑?给租金?我差你那点钱?”孙言像是被严重冒犯了,十分暴躁,“你在莫易生家里也给租金吗?啊?”   严海安诚实地道:“不给,可那不是一码子事。我为他工作,他包吃包住。”   “那你跟我谈,咳,恋爱。”孙言抬起下巴,表情有些僵硬,有点像忍不住笑又要故作严肃似的,“我也给你包吃包住。”   严海安:“……包吃包住那不叫谈恋爱,叫包养。”   “唉,你怎么那么烦呢?”孙言大手一挥,表示不要在意这种细节,随后又兴趣盎然地和严海安商量,“要不给你买辆车吧?虽然开我的也可以,但还是要选个你喜欢的,也不知道你车技怎么样,还是买稳重点的吧。这会儿还有时间,先去看看,先买个开着,不喜欢之后再换。”   他一口气说了一长串,也不管严海安同意不同意,扛起人就跑。严海安被他的雷厉风行搞得一脸懵逼,回过神来孙言都停在4s的门口了。   严海安抓住安全带不肯下车:“我不买车。”   孙言道:“为什么不买?我看你平时也要开车啊?”   严海安试图和他解释:“平时我就是工作开一开,画室的那辆车就够用了。”   孙言从回忆里扒拉出了一点点关于那个小别克的印象,脸色一正:“不行,那个小破车留给莫易生自己开吧,一看就不经撞。我给你买个敦实点的SUV,车撞烂了人也没事。”   “我好端端地为什么会撞车啊!?”严海安内心已近乎抓狂,你这么厉害怎么不给我买坦克呢?   虽说孙言从来都是蛮不讲理的,但他便是没预料到孙言还能变得这么不可理喻。   孙言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正经得可怕:“这种事不能开玩笑,你知道一年之中有多少车祸发生吗?你不去撞别人不能保证别人来撞你。”   严海安没想到孙言会这么认真,有种自己做错了的感觉,舌头罕见地打了结:“不,不会吧?你不要想得这么严重……”   话音未落,孙言已经下车去了。   他靠着车门,掏了根烟出来,点燃抽上。   严海安看他沉闷地抽着烟,心里不知为何特别不好受,手在车门上按了半天,还是推门下去了。   他妥协道:“你买吧,别上我的户,算我借你的。”   孙言看了他一眼,把烟扔了,对他沉声道:“严海安,和我处,没别的,先让自己好好的。”   说完,他率先走向了店门。   严海安在原地愣了半分钟,才快步追了进去。   *   孙言定的车是高配,没有现车,还得等一段时间才能取。严海安坐在他副驾驶,回去的路上车里气氛有些低迷。   等红灯时,孙言才重振旗鼓道:“给你顺便去定点衣服吧?我和孙凌经常去那家店做衣服做得不错,再配点表,我记得新款已经出来了才对,明天去挑吧。”   经过刚才那一遭,严海安都不敢立马拒绝了,生怕又刺激到了孙言某一根脆弱的神经:“我衣服够穿……”   孙言怒道:“你烦不烦啊!买车你不要,衣服手表你也不要,你要什么啊?”   这回轮到严海安沉默了。   隔了良久,他才淡淡道:“我没你有钱,你买这些给我,我也还不了礼。这样对你不公平,也对我不公平。”   说完他一笑:“也许在外人看来,我和你就是被包养和金主的关系吧?”   “我花钱我乐意!”孙言更怒了,咆哮道,“我就喜欢给我喜欢的人买东西!谁也管不着!”   严海安觉得孙言是真有病,喜欢这种柔软的词每次都要吵架吵出来,简直不顺着那股气就无法把这个词破口而出一样。   看孙言愤怒中带着一丝委屈的侧脸,他陡然涌起一股心累,这人怎么这样啊?以前是讨人厌了点,可看着也是个成熟的成年人啊?总觉得现在是撕下了整张皮,彻底换了个人。   严海安恍惚间觉得他和莫易生可以进同一个幼儿园大班:“也不是不让你买,你不要无缘无故地就这么乱买。”   孙言又是一脸“你怎么这么麻烦还好我通情达理”,勉为其难地妥协:“就你事儿多。”   严海安:“……”   当初孙凌说孙言是个没长大的,严海安还没往心里去,这会儿见识了。他认真地思考,自己是不是上当受骗了?   作者有话要说:   孙言:不行,那个小破车留给莫易生自己开吧,一看就不经撞。   莫易生:……????不经撞就给我开?   严海安:……   孙凌:弟啊你正经谈过恋爱吗?我觉得一来就送这些感觉不好吧,你送点花花草草循序渐进啊。   孙言:送什么花花草草屁用都没有,要送就送实在的!   莫易生:……????你之前送我屁用都没有的?   严海安:……   #论差别待遇# 第28章 纯情   本来孙言觉得今天应该庆祝地来一发,严海安表示这都要搬家了,事情自然是多了起来,没时间约。   孙言道:“有什么事?家里东西都有,就拿点衣服过来就可以了,我让苏印帮你去拿。还有,把你时间空出来,我们俩去旅个游。”   这后一句明显是他心血来潮想到的,来得毫无预兆。   看他说起风就是雨,马上要打电话订票的架势,严海安头疼道:“下周我就要出一趟差,早就安排好了,中旬还得过去参展。下个月我大哥和我侄儿要过来玩一趟。”   这事儿没听说过,孙言惊奇道:“你还有个大哥?”   他脸上那种惊奇就好像打开刚拿到手的宝盒,一件件往外掏东西,每看到一件都觉得惊喜。   严海安几句话说明道:“对,我家里和你情况差不多,上面有个大哥,和我爸妈一起待在家乡,没怎么出来过。趁着我侄儿要放暑假了,让他们过来玩玩。”   这一点无可厚非,孙言一点头,把这事儿揽了过去:“明白了,让苏印安排一下行程,保证让你大哥和侄儿玩好。你又要出哪儿去?”   “S市。”严海安说话间看了看时间,担忧起莫易生来,今天一整天这孩子都在外面浪,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便给莫易生打了个电话。   打了两三次,对方才接起来:“海安呀,不好意思,刚才骑车呢,没听到。”   “别那么累,吃饭了吗?”严海安听他道,“吃啦,何苓和我一块儿呢。你在哪儿?要和我们一起吗?”   严海安感受着身边一阵阵的冷气:“不用了,你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回家,注意交通安全。”   不用转头,他都想象的出来孙言那表情。   严海安把电话收好:“孙言,我要真对易生有意思,早就发生故事了,还用等着你来插一脚?”   “这一点我就是搞不懂,”孙言的眉目褪去了持续一整个白天的兴奋,说起莫易生就是一片冷淡,这才恢复了些平日里的模样,“你和他到底算怎么一回事儿?之前每次问你,你就推三阻四的。”   “我说了,可是你也不信。”严海安很不喜欢提及这一段,强忍着不适把事情重新说了一遍,“我高中那会儿因为在酒吧里打工被学校知道了,闹得有点大,就被退学了。和易生是在培训班认识的,后面我找不到方向时又和他碰上了,因为他才终于踏上这条喜欢的路。所以我对他是很感激的,而且他什么样子你也看到了,你觉得我和他有可能吗?”   感情这种事自由心证,外人也没办法判断。孙言只能勉强相信那一句:要有事儿早有了,哪里还等着他上位。   只是这也可以理解成严海安对莫易生保护得太过,根本不舍得让他有丝毫为难。   “算了算了。”孙言毛躁得很,不想再深谈下去,“吃饭去吧。”   两人去了一家分子料理,一坐下来,孙言摆弄手机,严海安看菜单,装修很有品位,菜品看起来非常有档次,当然价格也十分美丽。   可惜严海安对这种看不出原材料的食物没有任何兴趣,孙言注意力一直放他身上,看他吃得没劲儿,心下不由得多了几分挫败。   他擅长很多事,讨好别人绝对不是其中一项。   吃完了饭,孙言郁闷地道:“送你回去。”   严海安正用纸巾擦手,有点惊讶地看着孙言,这家伙不是坚持要从今天开始就同居吗?   孙言起身:“你不是说要回去吗?”   他不自在地道:“听你的。”   说完这句对他来说生僻的话,就别别扭扭走在前头了。严海安盯着他的背影,不自觉地笑了笑,追了上去。   他和孙言之间还有很多问题,但他们可以慢慢来。   泊车员已经把车开到了门口,两人并肩往下走,有个人从侧后方冲他们走了两步:“海安?”   严海安和孙言齐齐转头。严海安讶然道:“怎么是你?”   吃不到嘴里的永远是最好的,更何况是到了嘴边又被截胡的,黎熙本来还想做情深似海状,一瞥见他旁边的孙言,脸色就变了。   孙言有个好记性,也认出来了这个家伙,眉头一挑,一身流氓气就出来了:“哟,这不是你说要见一次打一次的那个吗?”   事情过去那么久,严海安早不在气头上了,剩下的只是对这个人的恶心,他今天心情好,不想扯这种糟心事,碰了碰孙言的胳膊,想走。   这个熟稔的动作看在黎熙里,心上就很不爽了,想起在严海安身上耗费的时间和心血,他着实有点咽不下这口鸟气:“原来你们都勾搭上了,有了个莫易生,还来个这位,当初还和我若即若离的,严海安,我真没看出来你还是挺会玩的。”   严海安往后看他,准备撸袖子。孙言却已经笑了,扭身一巴掌扇在黎熙头上。他劲头够大,在场谁也没想到他一言不发就会出手,黎熙出其不意地被这么一削,直接就从台阶上滚下去了。   孙言走下去,一脚踹在他腰上,黎熙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当即就觉得自己腰要断了,再不敢趴着,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捂着头惊吓地看着孙言,见他一迈步,就往后退了两米远:“你要干什么!我要报警了!”   “就这种敢给人下药的渣滓,”孙言对严海安道,“随便揍,打死算我的。”   说完他又对黎熙指了指:“给我站好了,打一顿这事儿就算了了,敢跑你试试。”   众人哗然,没料到打人的这个嚣张成这样。   严海安把袖子放了回去,沿着台阶走下来,到得孙言身边,上下扫了扫一脸惊惧的黎熙,莞尔一笑。那笑容没了一贯的收敛,居然有点流里流气的,他对孙言道:“被你打成这样,我还往哪里下手?”   孙言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也没坚持,背地里整人的手段多得是:“那算了,留着下回打。”   说着把严海安的肩膀一揽,大摇大摆地走了。   “哎,其实你根本不会打人吧?”坐上车,孙言把烟盒扔给严海安,一油门冲了出去,“你就只会打炮。”   严海安:“……”   孙言解释道:“嘴炮。”   严海安拿了烟点燃,嗤笑一声,对此种说法不屑一顾:“我以前可没少打架,还记了过,不然你以为我怎么会被开除啊?”   孙言探过头,从严海安手里吸了几口:“没受伤吧?”   这口气里下意识地带了点真情实意的担心,明明是那么久的事了,他竟然还担心这顺口一句里的自己有没有受伤。   严海安咬着烟嘴,久久没有说话。   倒是孙言追问:“怎么了?”   严海安拿下烟,手撑着座椅,倾身:“孙言。”   “嗯?”孙言眼睛还看着前方,头侧了过去,嘴上一软,鼻尖萦绕着烟草的气息。他猛地转头,被严海安的手撑住:“看路。”   这是第一次严海安主动吻自己,更亲密更开放的事情都做过了,不过一个嘴唇的碰触而已,不含一丝情欲,孙言却有种心脏要跳破胸膛的感觉。   犹如陡然从高空坠落,又似登顶时的开阔。   他双手把着方向盘,血液就像海浪,一瞬间鼓噪起来,一波一波涌着,非要怂恿他去做点什么才行。   温热的手掌还在脸侧,他微转过头,在严海安的掌心上亲了一口。他以为自己会非常用力,用力到能够感受到掌纹,而事实上那吻温柔得令他自己都惊讶。   于是他半是恼怒半是喜欢地在掌缘的边缘咬了一口,并不会让人觉得疼,像是一只猛兽在小心向主人撒娇。   严海安被这个出其不意的动作撩到,老脸一红,赶忙放开。他望一眼窗外:“到了。”   再往前开一点就可以停车,严海安低头去解安全带,准备下车。   “我走了。”   车停,严海安一推车门,没推开,左手反而被拉住。他顺着拉着自己的手看过去,孙言没动,看着正前方,一只手还握着方向盘,就像拽着自己的那只手不是他的一样。   严海安哑然,又有点好笑。最终他收回车门上的手,顺从地坐了回去。   车里开着空调,皮肤有些发凉,只有交握的双手间热得出了汗,也没人肯先放开。   两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本都披了一身对生活看透的厌倦,就这么手握手地干坐在车里,并不交谈,拼命去感受从手上传来的那股裹着紧张的惬意,看上去和高中那些在操场一圈圈散步的小情侣没什么区别,纯情得让人脸红心跳。   严海安不好意思地想,哎,怎么这么黏黏糊糊的。   又想,真该走了。   但是孙言没放手,他也有点舍不得放,硬是从这个简单的动作里窥出点天荒地老的气势。   还是孙言看天色实在不早了,狠狠心放手道:“回去吧。”   严海安这才下车,站在车边:“路上小心。”   孙言道:“嗯,快走吧。”   说了再见,结果两人都没动。   孙言:“……”   严海安:“……”   五秒后,孙言咳嗽了两声问:“怎么还不走啊?”   严海安也有点无言:“那你怎么也不走?”   孙言赶小狗一样地往外挥手:“快走快走,我目送一下你。”   严海安:“……算了还是你先走吧,我目送你好了。”   孙言的毛有些炸炸的:“都说了让你先走,你就不能听话一回吗?”   严海安这人也是遇软则软,遇硬则硬:“你才是,开个车几秒钟就走了,磨叽什么呀?”   “我磨叽?嘿、我真是……”孙言说着就动手去挂档,气得直叨叨,“走了走了,看到你就烦。”   严海安道:“呵呵,你以为我就稀罕看到你?”   两人互开一通嘲讽,一个转身,一个发动引擎,同时动身。   油门声轰然跑远,严海安走了两步停下,按住额头,想找棵树扶着晕一晕:“妈哟,太弱智了。”   这叫什么事,总觉得自己的智商简直下降了一半还不止啊。 第29章 又来了   第二天,严海安接到了苏印的电话。苏印的工作职称是孙言的助理,但是工作那边的事情另有人负责,他更多的是负责其他生活类的琐事。以前跟过孙言的人有什么事都是他包办的,买包买表买珠宝,买车买房给资源,简而言之,就是个全能跑腿,什么都得做。   苏印惯来是个看人下菜的,谁可以轻慢,谁需要重视,心里门清。以他狗腿多年的经验,他知道只要他还想在孙言手下吃饭,严海安是必须得慎重对待的。   严海安有些意外苏印来找自己做什么。   苏印赶紧解释道:“孙总说您过几天要出差去S市,想跟您确定一下具体日期,我这边好为您定机票和房间。”   不用问也知道是孙言吩咐的,只是他的声音特别客气周道,还有点讨好的意味,听得严海安很不习惯:“机票我已经定好了,这个就不用麻烦了。”   苏印不比孙言那样硬邦邦,听出严海安是认真的,也不纠缠,并迅速摸清了严海安的性格,转而诚恳地换了种说法:“那酒店您千万不要客气,这个是我们自家开的,房间空着也是空着,您住进去不费事,有个什么需要也方便。”   严海安沉吟片刻:“那就谢谢你了。”   “不客气不客气,是我应该做的。”苏印姿态放低,和他确认了航班和具体时间,就礼貌地挂了,“孙总和孙董一起去国外了,您有什么事也可以随时找我。”   昨天吵一嘴,今天就跑出国了,这速度可真够快的。   挂了苏印的电话,严海安想了想,翻出孙言的微信,估计他还在飞机上,挑挑拣拣半天,才发了一句话:苏印和我联系了,谢谢。到了说一声。   这一条也不知道孙言多久才能看到,严海安一边回店里一边翻看了几遍两人没有多少的聊天记录,又忍不住戳进孙言的朋友圈。   这家伙的朋友圈比中老年都干净,只有古早的三条消息,全都是两三年前B市的天气预报。猜也知道多半是孙言随手转发,但严海安每次戳进来都对这三条做各种猜想,那一天孙言是准备做什么事才会开始注意天气?   这事儿本身是够无聊的了,但严海安时不时就会魔怔似地踩进来打发个时间。   一戳进去就看到了孙言朋友圈的新状态,就一句纯文字:以后都没时间了,没事别约我。   严海安定睛一看,时间刚好是他们昨晚吃饭的时候,这家伙当时看手机是发朋友圈去了?   严海安:“……”   为什么他从这个字里行间读出了一丝丝奇怪的嘚瑟味?   隐隐明白这家伙是什么意思,严海安瞬间觉得孙言有点可爱。他抱着手机坐在沙发上,直接笑倒,在下面留了一句评论:什么时候回来?   莫易生一转头就看到严海安对着手机笑,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跟着笑了起来:“海安,你今天看起来很高兴啊?有什么好事吗?”   严海安这才收了手机,笑了笑:“没什么,差不多就休息一下吧。我们今天出去吃。”   “咦——?我才不信。”莫易生从椅子上蹦了下来,他还在打草稿的阶段,没有画得停不下来,“说啊,好难得见你笑得这么开心。”   严海安一怔,摸了摸自己的脸:“是吗?”   自顾自地问完,他又笑了起来:“我大哥下个月会带着我侄子过来,很久没见他们了。”   “哦对哦,你好几年都没回过家了。”严海安平时很不爱提自己的事,但毕竟是这么多年朋友了,莫易生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他家情况的,“你侄子也来啊?多少岁了?”   “快初中毕业了。”两人聊着往外走,和迎面而来的人撞个正着。   莫易生一拍脑袋:“哎呀,我忘了。”   何苓一副我早就料到的表情:“给你打电话也不接。海安,你们这是要出去吃饭?”   严海安最近和孙言纠缠得紧,没分出神来像以前那样管着莫易生了,不知什么时候两个人关系这么要好了。   大概今天不是正式场合,何苓没穿一身老艺术家气质的亚麻衣裤,也没戴什么菩提天珠,清清爽爽的一身休闲装,看起来年轻了十岁。   严海安换上了营业用的脸,露出热情而得体的笑容:“对,这不是刚好到饭点了吗?这附近有个小竹轩比较有特色,请你去尝尝。”   莫易生没心没肺地乐了起来:“啊对,你不说我都想不起来,那里的柠香鸡特别好吃!走走走。”   那地方没有多远,走不到十分钟就到了。莫易生和何苓之间的气氛十分熟稔,一路上说说笑笑,连何苓平日里那副故作的老成都少了许多,时不时笑一下,那种笑是到达眼底的,多多少少竟露出几分真性情的意思来。   莫易生叽叽喳喳,其他两人都听着。他聊天都天马行空的,没有其他人主导话题的话能在无数个话题中各种跳跃,没什么逻辑,会让人听得摸不着头脑。   严海安一直关注何苓,发现这家伙不仅没有不耐烦,还听得津津有味的,那表情一点勉强都没有,看着莫易生的笑容里很有些纵容的意味。   这两人这么要好了吗?   虽然深思着此事,严海安倒也没表现出来,当个尽职尽责的旁听,看莫易生和何苓互动,偶尔凑个趣,证明自己也乐在其中。   柠香鸡是这里的招牌菜,带了东南亚菜系的风格,味道酸辣,口感清新,这菜一上桌,严海安和何苓不约而同地把鸡腿都夹给了莫易生。   两人看到对方动作时,很自然地对看了一眼,都若无其事地笑了笑。   反而是莫易生不好意思起来:“都夹给我做什么。”   何苓道:“你不是喜欢吃这个东西吗?”   严海安也笑:“两个你慢慢啃。”   莫易生:“……”   尽管有种受宠的幸福感,但总觉得有点怪怪,好像坐面前的两个人不是自己朋友,而是自己老爹。   一吃完饭,何苓就带着莫易生去玩了,说是哪里大学的美术系搞了个学生展览,还喊了严海安。严海安对何苓的印象说不上好坏,只是单纯不觉得他们俩是一路人,这么能玩在一起算是出人意料。   他内心剧烈挣扎,沉默了整整半分钟,才道:“我懒得跑,你们两个去吧。”   凡事都不急在一时,反正他有的是机会向莫易生打听。而且何苓的身世没孙言那样麻烦,要处理起来也容易……   何苓好像没有察觉到他那过长的停顿,拍了拍莫易生的肩膀:“放心吧,会全须全尾给你带回家的。”   莫易生失笑:“你们到底当我是几岁的小孩。”   “你本来就是小孩子吧?”何苓斜眼看他,又朝严海安一笑,“你问海安。”   严海安一哂:“好了,快去吧,要按时回家。”   莫易生:“……”   他被何苓哈哈哈地推走了。严海安像个忧伤的老父亲,站在门口看着两个人消失在远处。   严海安一整天都待在画室,到了晚上8点何苓果然准时把莫易生送回来了。这个时间点,严海安也不准莫易生再继续画画了,收拾好了东西直接开车回家。   以前孙言说自己像莫易生的爸,严海安还没感觉,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他越发赞同孙言的看法了……   他问:“玩的开心吗?”   “开心啊。”莫易生道,“那些大学生的想法有些还挺让人眼前一亮的,看着他们我都觉得自己年轻了好几岁。”   这话莫易生说来甚为违和,就严海安看来,他自个儿的心态一直在18岁未满,从未突破。   严海安耐心听他讲了一大堆,等要下车时问:“我看你很喜欢何苓嘛。”   莫易生坦率地点头:“对啊,他这人很有趣,和你一样好。唔,不过他给我的感觉和你给我的感觉不一样。”   说着莫易生思考了起来,似乎在回味这个“不一样”。   “哦?”严海安问,“哪里不一样?”   莫易生笑了起来:“有时候感觉你像我爸,而且最近越来越觉得了。”   严海安:“……”   我真的那么像当爸的吗?!   “至于何苓……”莫易生歪着头,大概是在措辞,一时没有吭声。   严海安叹了口气,或许孙言说的是对的,又或许正如他所了解的那样,莫易生对人的感觉不分性别,不分身份,只在于感觉,纯粹一如本人。   可何苓是个好的发展对象吗?就算不是那方面的对象,当个好朋友?何苓合适吗?   严海安本想说点什么,把车停进停车场,车内还是一片宁静,这才觉出点不对,转过头去看,莫易生已经带着一丝微笑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已经不错了,从单亲妈妈升为老父亲,还比较能听了。   Q:为什么孙言才确定恋爱关系就出差去了?   A:事情要从孙家的早餐说起。   孙言:咳咳。   孙凌埋头吃饭。   孙言:咳咳!   徐红:二少是喉咙不舒服吗?   孙言:……孙凌!   孙凌:干什么?徐姨,给他泡点胖大海。   孙言:【炫耀脸】我谈恋爱了!谈恋爱了!你懂吗?   孙凌:……恭喜?   孙言:所以以后别给我找事啊,我要留时间去谈恋爱了。哎呀,你说说你,这么大个人了,也该找个对象了嘛。   孙凌:……   于是孙大哥把孙言捆上了飞机,一起出差去了。 第30章 可爱   大概是今天玩太累了,严海安没有立刻叫醒他,而是在旁等着,又不能抽烟,便只得拿出手机来刷。   朋友圈下面已经有了提示,严海安戳进去一看,果然有孙言的回复。   孙言:不是不稀罕看到我吗?我多久回来很重要?   严海安感慨,真是不出预料。这种幼稚的言论某人说出来难道一点都不害臊?   他也不评论了,直接回到聊天框问:哦,看到我太烦,所以转身就出国了吗?我有那么烦吗?   看了一眼时间,严海安估摸差不多了:“易生、易生,醒醒,回家去睡。”   莫易生嘟囔着转向另一边,严海安按着他的肩膀摇了摇:“快点起来了,回自己床上睡更舒服。”   莫易生左转右转,被严海安烦得没办法了才毛毛躁躁地起身下车。严海安跟在后面帮他拿落在车上的小零碎,回过头人都跑到电梯口了:“你啊,以后一个人住可怎么办。”   “我为什么要一个人住?”莫易生头发睡得有点乱,脸上有点才醒时的茫然,“你不是跟我住一起的吗?”   严海安看他站这儿半天,居然连电梯门都没按,叹气道:“也不能一直和我住在一起啊。你以后总要结婚的吧?”   莫易生似乎完全没有考虑过这种问题:“那不是还早嘛?到时候再说吧,而且到时候我也不是一个人住啊?”   “也是。”严海安笑笑,“可是我过不久就要搬出去住了。”   莫易生盯着电梯数字:“哦。”   提示屏闪了闪,电梯到了。   “什么?!”莫易生惊讶地叫了起来,“你要搬出去住了?为什么啊?为什么要搬出去住?我做什么事惹你生气了吗?”   这个反应严海安也想得到,他用手挡着电梯门,示意先进去:“没有啊,只是我有需要搬出去住了。”   莫易生恍惚地踏进电梯:“什么需要?”   严海安和他在光洁的电梯门中对视,忽而眨了眨眼:“秘密。”   莫易生:“……”   他很少看到严海安这么活泼的样子,记忆里的严海安总是端得很正,仿佛比自己大了十七八岁。而更远的回忆里,严海安也是个不太爱笑的人,独来独往,很不易接近。   莫易生回想起来,最近严海安整个人看上去似乎都轻快了起来,他不懂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由衷地觉得这是一件好事。他情不自禁地笑了笑,反应过来:“说!你是不是有对象了?”   严海安一笑:“不过我会经常回来看你,如果不行就给你请个保姆。”   电梯门开,莫易生追在他后头:“还请什么保姆?我这么大个人了,你不至于这么不放心吧?你真有对象了?怎么这样啊,如果我有喜欢的人一定会第一个告诉你。”   严海安突然止步,回过头来问:“我还没问过你呢,这么多年也没看你谈过恋爱,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啊?”   “咦?”莫易生一脸呆滞,“怎么说到我身上了?”   严海安看了他半天,惆怅地转回头去。   自家的大白菜怎么老有猪想拱呢?可怎么就不能来一个让自己放心的猪呢?   莫易生莫名其妙,可怜巴巴地追着他回了家:“你什么时候搬家啊?”   严海安觉着再怎么着也得等孙言回来再说,不过话说这几天也将就打个包吧:“过段时间吧,下周我还要出差。”   一说到工作莫易生就没兴趣了,他瞌睡还在,就要往卧室倒,被严海安逮住拎去洗漱。   在这里住了几年,东西还是不少,有一些还是得扔了。其实严海安住哪儿都可以,找个地方歇脚,要求哪有这么多,住莫易生这边是因为方便照顾,现在搬到孙言那里去也是为了让孙言开心点。   只是他不能回去,回去给他自己,给家里,会带来太多压力。   稍稍整理了一遍行李,严海安在心里估算了需要用到的人力,躺回床上时想起给孙言的留言,颇有些期待地戳开手机。   孙言:烦啊!怎么不烦?   孙言:看到你烦,看不到你更烦。   孙言:老让我忍不住想你,你说你烦不烦?!   孙言:不说了,倒时差。   严海安抱着手机倒在床上,来回看了好几遍,简直能透过屏幕看到孙言打字时的一张臭脸。   觉得有点可爱。   奇怪,怎么会觉得这个五大三粗的家伙可爱呢?   该怎么回他呢?严海安用严谨的心态考虑了一圈,直到睡着,都没想出来一个完美的回复。   他默默地重复了评论里的问题:你多久回来?   *   严海安登机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经济舱被升为了头等舱,在S市落地之后,酒店的人直接来机场接机,真是托了孙总的福,这待遇升级了不止一点两点。   本来只打算待两天,但刚好遇到一个国际艺术展在S市举行,而在此之前还有个S美术学院的毕业展,严海安就退了机票,打算多留两天欣赏欣赏。   苏印每天都要打个电话询问严海安的行程,并竭力表现自己想要帮忙的愿望,甚至还想直接过S市来给严海安当个临时助理。   可惜严海安没有那么多事情和矫情需要另一个人来伺候:“不用了,谢谢。你们孙总多久回来?”   “孙总工作上的具体安排我不太清楚,这次他和孙董一起去A国收购银行,时间上说不定。”苏印抱歉地道,“我帮您问问,之后再打电话告诉您?”   严海安赶忙道:“不用麻烦,我就是随口问问。”   苏印知趣得很,马上不再说下去:“那您看您是准备多久回来?我好安排机票和接机。”   “这个我还不确定,再看看。”莫易生没事,乖巧地在家画画,李卿那边也把他们冷下来了,严海安要比之前闲上不少。   不知孙言是不是太忙了,上次问他,他也没回自己。这才过了三天,估计还得要不少时间才能回来吧?   严海安就盘算着再多在S市待几天,发展发展这边的渠道。算是这边的负责人看得起他,每天都有酒局带他参加,虽然都是些小鱼小虾,若是莫易生来了肯定会鄙视个遍。严海安打心底里不喜欢这些东西,但该应付得还是要应付。   “喂?”严海安刚回了酒店,就接到苏印的请安电话,“我已经到酒店了,嗯,一切平安。”   他在S市待了几天,苏印就打了十多个电话,一早一晚,一个不落,接得严海安直是哭笑不得,心想这助理也是怪不容易的。   放了电话,严海安领结一扯,就坐在沙发里不想动了,他晚上喝了不少,此时就有点微醺。   苏印给他定的房间方位很好,17楼的落地窗可以看到繁华街道上的车水马龙。他窝在沙发上,神态是难得的懒散。   发了片刻的呆,他把手机拿出来,和孙言的通讯还停留在那一句多久回来上,一直都没个回答。   “唉……”   严海安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要叹气,手指在屏幕上滑来滑去,不知该不该在这个时候打过电话去。   他很难断定自己对孙言的感情到底有多深刻,也不能断定孙言对自己的感情能到什么程度,他老是忍不住去考量这些无法考量的东西,并以此为凭据去制定自己的行为。   也许是因为对他来说,这辈子也没办法有那种不顾一切的冲动了。可平日里忙来忙去,脑子里都是事儿,而这样夜深人静,脑子晕乎乎的时候,却偏偏满是那个人的身影。   ——叮咚。   严海安揉了揉太阳穴,听到门铃又急匆匆地响了起来。他思考了几秒,想不出谁会半夜来敲他的门。   然而门铃已经响出了命运交响曲的架势,总觉得再不开门就会被踹了,严海安头疼地走到门边,拿开一条缝:“哪位……”   孙言偏过头,和他在那条门缝里对看:“哟?”   严海安:“……”   他拿掉挂锁,一把扯开门:“你怎么在这里?!”   来人一脸风尘仆仆,酷酷地站在门口,从头到脚地把他扫了一遍,一笑:“来睡你。”   孙言往前一步,把严海安逼进门里,强壮的手臂拦住严海安的腰上,侧身把顶在墙壁上,不由分说地强吻了上来。   “你等、唔!”严海安被他吻得说不出话来,嘴里像是遇上一场暴风雨,只能被动地跟随对方。他在理智的夹缝中艰难地用手关上了门,这才放下心神,全身心地投入到孙言的热情中去。   *   严海安动了动,感觉肚子里有些不舒服,记忆紧跟着回笼。   他一动,后面就流了一股股东西出来。他皱眉看了看昨晚射完就睡死过去的某人,抬脚下床,温热的液体顺着大腿滑下,有种失禁般的耻辱感。   本打算去洗个澡,严海安一眼看到落地窗上自己留下的痕迹,老脸都忍不住红了一下。   昨天被孙言压到玻璃上时,他差点暴起打人,可惜力量悬殊,反抗不能。太尼玛羞耻了,这男人怎么就这么没脸没皮呢?   严海安冷着脸扯了餐巾纸,蹲在地上,把痕迹擦得没那么明显了,才转进了浴室。 第31章 故友   等他洗好出来,床上那人还睡得天昏地暗。孙言趴在枕头上,睡姿完全就是小孩子,浑然不觉被单只搭住他下身,赤裸的背部随着呼吸起伏,肌肉分明。   严海安很少有机会这么仔细而安静地打量他。越和孙言交往,就越发觉得他没有长大,小时候优渥的家庭环境,又是少有责任却又备受宠爱的家中老小,大概已经把他宠得无法无天。而及至发生人生中最大的变故,巨大的悲伤蒙住他的心,即使到今天他依然是一个会一意孤行的大男孩。   严海安帮孙言把被单盖好,转过身去打电话点早餐。   这酒店服务甚好,每天早餐都有不同套餐,一周都不带重样,现点现做。严海安点了中式的鱼粥和小笼包,坐在桌边开吃。   点的两份,孙言却一觉不起,严海安只得一个人硬塞下所有食物。不好把孙言一个人扔在酒店里,他撑得躺在沙发上刷朋友圈,临到中午时又打了几个电话,联络联络感情,核对核对工作。最后打给莫易生,看看人有没有起床,吃没吃饭。   房门打开,孙言醒了。   他把着门把,朝外探了一眼,看到严海安,才迷迷瞪瞪地挠了挠头,缩了回去。严海安放了手机,拿酒店座机点餐。   十分钟后,冲了个澡的孙言穿着浴袍出来了:“有吃的吗?”   严海安道:“等会儿就上来了。”   孙言涉着拖鞋去开冰箱,拿了包垃圾食品,袍子一撩,毫无形象地斜歪在沙发上,仿佛还有点困,呆滞着双眼,面无表情地拆封,吃薯片。   严海安道:“少吃点这种东西。”   孙言斜眼看了他一眼,放了一片薯片在嘴里,咔嚓咔嚓嚼了。   严海安懒得理他,正好点餐来了,两碗炸酱面。   孙言一看,难以置信地问:“等了这么久,你就让我吃这个?”   严海安端了一碗,把调料拌匀:“这个快,你吃不吃?不吃就放着,一会儿我吃。”   孙言扔了薯片,愤然抄起面,唏哩呼噜吃了。他大概是饿得狠了,一碗面几分钟就全部下肚。严海安在旁看着,等他吃完了,又把自己手上那碗给他:“怎么突然跑过来了?也不说一声。”   “哟呵。”孙言放下空碗,从他手上接过来另一碗,“也不知道是谁说想我想得要死,我一看,这人都要不好了,才赶忙抽了点时间回来看看。”   严海安:“……”   是啊,这人是谁啊我也想知道呢。   和这牲口扯这些是扯不清的,严海安摇头失笑,不管孙言嘴上说得多难听,他还是倒着时差跑回来见自己的。   严海安想着这行为何苦何必仿佛傻逼,心里却微觉甜蜜:“孙董那边呢?工作上没事吧?”   孙言抱怨道:“我哥一个人就能搞定,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要扯我一块儿。”   孙凌当然不是抽疯,而是想让弟弟多接手点家族事业,才事事带着孙言,孰料这家伙一点情都不领,说撂挑子就撂挑子。   “不过本来我过去就有点事。”孙言点到即止,不再多说,呼噜完最后一口面,在桌上找了一圈,没有餐巾纸。   严海安已经相当习惯照顾幼龄儿童,从茶几上扯了纸巾,给他递在手上,又递上一杯清茶。   孙大爷擦了嘴,喝了茶:“让苏印送两套衣服过来。”   严海安道:“他人在B市,打飞的给你送来啊?”   “不在S市?”孙言皱眉,回房间摸来电话,“我不是让他跟着你过来吗?”   严海安抽搐嘴角:“别人自己有工作,跟着我跑干什么。”   “喂?你人在哪儿?”孙言一听,朝严海安看了看,“哦,那你送两件衣服过来,我和海安在一起。”   苏印的工作就是听孙言的话,指哪儿打哪儿,让他跟到S市来那就是肯定要跟的,只是顾虑到严海安的性格,苏印一直没说,免得给人造成负担招人讨厌,只随时准备着被召唤。   严海安对生活助理的执着叹为观止,并反省了一下自己这种平常人的无知。   孙言吃饱喝足,满意了。   严海安道:“你……来S市有事干吗?”   孙言双手摊开在沙发背上,脚踝搁在另一边的膝盖上抖:“事不就是你吗?”   严海安:“……”   严海安算是见识了孙言满脑子黄色废料:“你脑子里是不是就没其他颜色了?饱暖思淫欲,我看你是吃饱了撑的。”   孙言被他不轻不重地怼了一句也不生气:“对啊,所以都是吃饱了就想你。”   昨晚做得太激烈,也没好好开拓,严海安现在那个地方都有点不舒服,虽然做的时候是很爽很享受,但他还是不太能理解孙言哪来这么大的兴趣:“你就这么喜欢做爱?”   这是有瘾啊。   孙言瞅了他半天,头往旁边一侧,咕哝道:“又不是喜欢做爱,明明是喜欢……”   电话铃起,孙言闷了片刻,接了电话。   孙凌阴阳怪气地问:“怎么样,上到人了吗?”   孙言嫌弃道:“你怎么打电话过来了。”   孙凌真是被这不着调的弟弟给整得没脾气了,以前不谈恋爱的时候花天酒地游戏人间整一个没心没肺,现在吧有了个心上人,人是好了,脑子没了。   孙凌都不知道哪一种比较好,只得道:“你也饶了我吧,几天功夫都等不得,非要立刻就跑?”   孙言的视线追着随手收拾房间的严海安转,随口道:“反正没我什么事。”   “好了好了,算怕了你。”孙凌唏嘘,别人家都是兄弟阋墙争夺家产,放在他家可好,这滑不留手地碰都碰不着,“等我回来请人好好回家吃个饭,你看你每次弄的都像个啥,再……带去给爸妈见见。”   孙言呼吸一窒,半晌才嗯了一声。   挂了电话,那边严海安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孙言大爷似地躺在沙发上,腿翘了翘:“下午做什么?有安排吗?”   严海安听出他语气里的期待,想到对方也算是千里迢迢过来看自己的,还是心软了一下:“我的事不着急,你想做什么?我陪你。”   孙言高兴地道:“那我们就在家抱着睡觉吧。”   严海安:“……”   可怕,这人真的是吃蛋黄酱长大的吧,全吃脑子里去了。   严海安果决地拒绝了孙言,并表示自己下午的行程照旧。孙言郁闷归郁闷,但也不能真把严海安锁在床上,悻悻地询问了一下严海安要到哪里去,并表示如果严海安恳求,自己抽出时间陪他。   严海安很想说滚去睡你的觉,可又觉得这么人高马大的汉子嘴里说着这种话,眼神却有点眼巴巴的,又有点诡异的令人怜爱。   算了算了,当他巨婴,宠一宠吧。   严海安木着脸,口气如一把钢尺一样平直地道:“恳请你陪我走一趟。”   孙言从沙发上矫健地滚下来,容光焕发地道:“走。”   苏印就没走,一直在楼下待命,尽职尽责地把两人送到了S美术学院。孙言的墨镜到了室内也没取:“学生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严海安却觉得从中能找出未经过多雕琢的美好作品,十分赏心悦目:“你可以在外面等我。”   当然孙言没有去外面等着,而是一直跟在严海安身边,亦步亦趋的,加上那个墨镜简直就像个盲人。他不停催促着严海安快点,仿佛他们不是来看展的,而是来点库存的,瞄一眼就得走。   有这么个烦人的家伙在旁边,严海安也看不进去,只得满脑子黑线地被孙言往门口拖。   这家伙走路霸道得很,开车都是要压中线的,叼着严海安从大门中间就出去了,王八之气扫到路人,路人还带了个小朋友,小朋友一下没站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严海安一手扯住孙言:“你走路看点路啊!”   他转脸对人道:“抱歉,不好意思啊,小妹妹摔到没?”   路人倒是个脾气好的,把闺女抱了起来:“没事……哎?严海安?”   严海安陡然被叫到名字,闪过一丝迷茫,但很快就从对方那张变了不少的脸上找出了点旧日痕迹来:“王……王郁?”   “哎,好久没见你了啊。”王郁把闺女往上抱了抱,脸上一片故友重逢的欣喜,“你现在在S市吗?”   严海安却没他这么开心,笑容多多少少带了点疏离:“没有,过来工作。你怎么在S市?”   孙言凑上来:“你同学?”   “我就是S市的人啊,你忘记啦?”王郁笑容满面,转眼看到孙言,“这位是?”   严海安笑笑:“我朋友。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等等,”王郁叫住想要离开的严海安,“同学会你一次都没去吗?上次还听到冯老师问你呢。”   严海安脸色一变,本来就勉强的脸色都有点维持不住笑容了:“是吗……我之后跟大家都失了联系,没听说。”   他高中辍学的事全班都知道,王郁只以为他是在为这件事难堪:“大家毕竟同学一场嘛,这不下周就是学校六十周年了吗?我们还约好一起回去看看呢,你要是有空就一起吧。”   一只手抓住严海安的手臂,孙言皱眉道:“有什么好去的,不去!有事,走了。”   他一开口就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气势,斗升小民的王郁完全无法抵抗,一句话都插不上,眼睁睁看着严海安被他推着走了。   直走出几百米,孙言才转过来握住严海安的肩膀,眉宇之间萦着一股担心:“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严海安眼神有点失焦,好像被明晃晃的太阳晒得中暑,没了精神。 第32章 回忆杀   孙言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没事吧?”   严海安颤了一下:“没事。”   这哪里像没事,孙言怎么想也只能是刚才那个人造成的:“是不是刚才那个人欺负过你?嗯?别怕,我带你回去揍他。”   饶是严海安有些失魂落魄的,听到这句话也笑了出来。他摇摇头:“不是,刚才那个人和我关系在当时还算好的。”   “哦。”孙言收敛起狐疑的神色,尽管看也看得出这事儿有内情,不过他没再问,而是强势地道,“看你脸白得,跟鬼一样,早告诉你这么热的天在宾馆待着吹空调了。”   严海安提了提嘴角,垂眸应道:“嗯。”   展会只看了一半,两人就提前打道回府。孙言看他这样子是想静静了,也不惹他,只吩咐苏印去了老字号的饭馆打包一桌宴席回宾馆吃。   因为有他看着,严海安还是吃得和平日里差不多,到了晚上本来猴急猴急的孙言什么都没做,熊抱住严海安,按时睡觉。   严海安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还是那个刚从乡下来的乡巴佬,衣服穿得土气,什么都不懂,再去模仿旁人的举止都只会让自己显得不伦不类,而一口带着浓浓乡音的普通话每次开口就要惹得同学和老师发笑。他在本地是最好的学生,到B市的高中来后却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是。   然而他已经被小小的家乡给宠坏了,死死拽着一身在这里不值钱的骄傲不肯放手,谁要笑话他的口音他就揍谁,不分男女。结果惹来学校里小霸王们号称正义的围攻,他们怎么能容忍这么个小乡巴佬在自己的地盘上作威作福呢?可严海安谁来也不怕,要群殴?来啊!   最后他被打得满头是血,带头的那个比他更惨,因为不管身上挨了多少揍,他就只逮着领头的打,打到对方都怕了。   严海安成了学校闻名的老大难,连学校里的差生也不愿意和他玩在一起。那没关系的,反正他也瞧不起他们。   应该是在那个时候喜欢上画画的,一开始时只不过因为无聊随手勾画,后来发现自己竟然还有些擅长,便越发专研于此,也没有多想,只是找到一个兴趣,就能在喘不过气的氛围里继续苟延残喘。   就在他这样于学校内几乎与世隔绝地生活时,冯逸清在他语文作业角落里的涂鸦侧批注:画得很好,你在学画画吗?   大概新人教师都有这样的热情与执着,觉得所有学生都能孺子可教,试图去感化每一个走上歪路的孩子。   很显然,这个长相清秀,略有些腼腆的语文老师想要挽救严海安。   严海安作为一个叛逆期的中二,很是与他你追我跑了不少时间。但毕竟他只是个半大少年,又能对这个世界有什么深仇大恨?更不用说这是他在这里遭遇长久的冷暴力后从他人那收到的第一份善意,他终究就像个渴水的羊羔,一头栽进了河道。   对男性长辈的仰慕在青涩的心中不断滋长,严海安语文成绩一下冲到前面,连普通话都标准了许多。   冯逸清说,希望他不要再和别人发生冲突,这样对他和别人都不好。严海安就再也不和人动手,即使被找来揍他的外校青年们堵到小巷子,他也只是闷声不吭地挨揍。   冯逸清说学习成绩不代表一切,真的爱画画的话可以试着发展这一条路,自己很喜欢严海安的画。严海安就想画更多好看的画给他看。   远离,靠近,纠结,他用一个少年能拥有的全部坚持换来冯逸清的回应。   他们是真的幸福过一段时间的,直到他升上高三,不肯向家里要钱,为了上高考美术培训班偷偷在酒吧打工,而冯逸清也从实习老师变成了班主任……   严海安从梦里惊醒,恍然不知时辰。   窗帘是被拉开的,室内的光线却昏暗,落地窗的外面下着夏季的暴雨。严海安慢慢爬了起来,屋里还开着空调,被单从身上滑落时会觉得发冷。   他坐在床上看着倾盆的雨发呆。   记忆里的高中生涯居然没有过下雨的日子,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只是他不记得而已。即使是他人生中最糟糕的那天,天气也是很晴朗的,不冷也不太热,是个好时节。   也该回去告个别了吧?   孙言翻了个身,手搭在旁边落了个空,眼睛一睁,醒了:“现在几点了啊?卧槽,都这个时候了?”   严海安转过头,倾身抱住正准备起床的孙言,两人重新躺回了床上。   “我还有点困。”严海安抱着他,“空调太冷了。”   “哦……”孙言有点受宠若惊,一手搂着严海安,一手忙不迭地去拉被单盖住两人的肩膀,“那我们再躺会儿?”   严海安低声应道:“嗯。”   他很少有这么乖的时候,这一声嗯得让孙言心软,一下就有种恨不得把全世界塞到严海安包里的冲动,简直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好小心地把严海安抱紧了点,哄小孩似地问:“到底怎么啦?”   严海安额头抵在他的胸口,摇了摇头。   这个人会不一样的吧?   “如果……”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如果有一天你想和我分开,一定要直接告诉我。”   孙言吓了一跳,想要偷窥他的脸色,却只看到个头顶:“在说什么傻话?好好的什么分开不分开的?”   严海安就闷声一笑,孙言这种人既不会委屈自己去拖延时间,更不屑耍手段,不想要就不想要,这个家伙的人生是没有必要对谁撒谎的:“也对,你不会是那种人的……”   话音渐低,仿佛又睡着了。   孙言皱着眉抱了他,很久之后,才低下头在他头顶吻了吻。   *   严海安回了B市就着手搬家,其实也是简单。就趁着孙言又去小乡镇出差,他自个儿拖着一个行李箱就搬了。   孙言虽然之前没在这里住,但家具电器一应俱全,简直堪比样板房,等决定要来住的时候又找家政大扫除了几次,再远程指挥苏印买了各种毛巾杯子之类的小物件在家里一一摆好。   真正地拎包入住。   同居第一个要面对的就是吃饭,严海安很久没做过饭了,他和莫易生平时都是在工作室吃的外卖。孙言更不可能下厨,所以苏印早就给他们找好了一个阿姨,一天来两趟,做午饭和晚饭,顺便打扫一下屋子,到了周末再另外请人打扫,方便得很。   严海安有些不习惯这样被伺候,自己家里天天让人来来去去的成什么样子了?便要主动做饭。孙言一听,兴致勃勃地陪着他鼓捣,可惜做出来的东西就算有爱加分,也实在说不上好,相当扫兴。   孙言勉强吃个半饱,提出解决方案:“要么我们每次出去吃,或者直接叫外卖?”   严海安无法用事实说话,只能妥协道:“算了,还是让阿姨来吧,我慢慢学着。”   让孙言去学那简直是天方夜谭,严海安只好自个儿上了,第一步就去下本菜谱吧。   但是短时间内严海安还没办法专程学做菜,莫易生那边一时间离了他颇有点手忙脚乱,每天他还得回去一趟看看。马不停蹄两头跑,还得身体力行地安抚不想听他解释并希望向莫易生甩八九个保姆的孙言,累得心慌。   从某一方面来说,他的生活变得比之前更有规律了,只要孙言不出差,每天早上他和孙言跑完步,就直接坐孙言的车去工作室。   因为现在孙言早上在床上拖拉得很,拉着他一起赖床,让他到公司都没以前那么早了。   晚上也没办法加班,孙言即使不来接人,也会连环call把人催回去,然后吃饭,做爱,睡觉。   很有计划。   莫易生问:“海安,你是不是真的谈恋爱了?不,你……是不是瞒着我结婚了?”   说着低头看严海安的手,好像在找戒指。   严海安:“……”   严海安转移话题道:“你想好参赛画什么了吗?”   “啊,我这次想画一个人像。”莫易生笑了起来,“但还没想好找谁当模特,你要来嘛?”   严海安摇摇手:“算了,我有什么可画的。”   手机又再次响了起来,这是十分钟内的第六个,严海安脑门蹦出青筋,接了起来:“你干什么!还没到时间呢。”   孙言道:“赶紧下来,等你半天了。”   严海安压低嗓门道:“你搞什么鬼?”   孙言重复道:“下来啊,不然我就上来拖你下来了。”   比耍无赖是比不过这人的,严海安深吸一口气,转头对莫易生道:“我有点事先出去一趟,你估计点时间,到时候我会打电话来问你吃饭了没,听见了吗?”   “什么嘛,”莫易生再白痴也发现严海安不像以前对自己那么上心了,只是他不会因这个和好朋友吵架,但也难免控制不住情绪,眼看严海安轻易又被不知道哪里来的电话给叫出去,就撇撇嘴,赌气似的道:“都住出去了还管我这么严。”   严海安看他这幅样子忍不住就笑了:“好啦,明天给你带喜欢吃的蛋糕,今天算我早退吧,真有事。”   莫易生没有答话,看着他离开,郁闷地倒回沙发上,拉过抱枕抱着:“不要老把我当小孩子嘛……”   严海安匆匆下楼,晃了一圈都没看到孙言那些骚包的跑车,远处响了一声喇叭,扯过他的注意力,他才发现停在二十米开外的SUV。   “咦,这车可以取了啊?”严海安本打算说孙言两句,一看到这车就明白了,这家伙是给自己送车来了,不算全然无理取闹,“谢谢,不过你告诉我一声,我可以自己去取的。”   孙言瞥了他一眼:“坐好。”   不用他提醒,严海安早就扯过了安全带系上:“回家?”   孙言一踩油门上路,不到片刻,严海安就发现这路线不是回住所的:“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吃饭?”   孙言还是没说话。   看出这家伙是要吊胃口到底了,严海安索性也不问了,反正到地点就知道了。   四十分钟后,孙言停车。   严海安已经呆了。   孙言解开车门锁,脑袋往校门一偏,对他道:“今天你们学校校庆,怕你忘了,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第33章 再见   虽然在S市遇到了王郁,但回到B市后,严海安仍然没有联系任何一个同学。他一直在犹豫什么时候回去一趟,可没想到孙言那天听了一句,就这么放在了心上。   严海安推开车门下了车,正值校庆,学校对外开放,这会儿还不到下午4点,门口进进出出人不少。他随着人群往里走,操场那边传来广播的声音。   和他擦肩而过的学生身上穿的校服都和从前一样,样子却比当初的他洋气多了。   人生只有一回高中啊。   说起来奇怪,当时他对这个学校爱恨交织,也许讨厌要大过于喜欢,如今再往回看,剩下的情绪都是淡淡的,那些激烈的感情说到底只是少年的忧郁,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严海安站在教学楼下张望了片刻,叫住一个学生:“请问,你知道冯逸清老师在哪里吗?”   男生今天已经习惯被问路了,指了指另一栋教学楼:“你说教导主任啊?办公室在那边,不过不知道他在不在。”   严海安道了谢,便抬脚往他所指的办公室去。   大概是校庆的缘故,除了上课的,其他人也都出去了,教学楼道里空空荡荡。教导主任有单独办公室,门关着。   严海安敲了敲,没开。   人没在吧。   严海安静静地待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有个人站在不远处,一脸震惊。   小十年过去了,人都是会变的,只是冯逸清变得有点多。不知是不是因为职位的关系,冯逸清穿着有点老气,脸上还没有皱纹,身体却有些发福,倒也不至于胖,只是令人怦然心动的清秀都被消磨干净了。   他的眼里划过一丝心虚,但马上笑了起来:“海安!好久不见啊,我刚才还看到王郁他们,怎么,你没和他们在一起吗?”   口气很是熟稔,和以前相比多了一丝肤浅的热情。他好像怕严海安说什么:“王郁说之前碰到你了,我还想你这次会不会又不来呢,这么多年你都不来看老师啊。其他老师你也去看了吗?孙老师已经退休了,当时可是带了你们三年数学啊。”   严海安听他说完,在他准备再说什么时笑了笑:“冯老师,我只是想回来看看您。”   冯逸清嘴一闭,神情带了丝警惕,笑容也淡了点:“还以为你把我们这些老师都忘了呢,同学会也不见你来。我这会儿还有点事,不然你等等我?”   “不了,我聊几句就走。”严海安思绪有点恍惚,其实他找过来时没有多想,甚至连对冯逸清说什么都没组织好语言,就这么找了过来。   他还记得曾经和冯逸清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那个冯逸清仿佛脱离了现实,和现在这个,甚至和后来那个冯逸清都不是同一个人。   可能冯逸清一直没有变,就是这样一个人,有点小聪明,有精神追求,也很实际,会懦弱,会算计,从未把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平等看待。能喜欢的时候,可以享受这份爱情的奉献,觉得是负担的时候,就要一刀切掉。   是严海安把他在自己的心里美化得过分了,但说不定学生对于自己的老师都有一份美好的想象。   严海安往冯逸清走了一步,冯逸清立马往后退了一步。   他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严海安,你到底想做什么?”   “您在害怕什么呢?”严海安一笑,是真的觉得好笑,“其实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用我们俩的关系去威胁您。对我来说,那不是可以拿来去威胁什么人的把柄。”   不管冯逸清怎么想,对严海安来说那就是在他浑浑噩噩的惨绿少年时期照亮他的一束光,那么珍贵的东西,他怎么舍得糟蹋?   冯逸清看起来已经想掉头走了,却顾忌着严海安,没动:“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严海安往走廊外看了一眼,夏天的树总是绿得生机勃勃,阳光落在上面的样子会让人充满希望。   那时候,天也这么蓝吗?   他转回头道:“我知道说我在酒吧陪客卖身的是您。一开始就知道。我的解释没人听,毕竟我确实在酒吧打工。”   冯逸清僵着一张脸:“你有什么证据?”   严海安摇摇头:“我没有证据,但这件事是谁做的你我都心知肚明。您放心,我并不打算告诉其他人。我那时知道您瞒着我和李老师交往是很生气,但我真的没准备要对您做什么。”   李老师是校长的侄女,和冯逸清一时间成为人人羡慕的郎才女貌,而严海安就显得多余而碍眼了。   可能这也是那年严海安会那么快被退学的原因,也不知冯逸清是怎么和她说的。   “您已经和她结婚了吧?”看到如今的冯逸清,严海安道,“说不怪您是骗人的,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真的想做点事来回击您。”   可他到底是做不出来,即使那么狼狈,被背叛得那么狠,他的骄傲依旧不允许他做出和对方同样卑鄙的事。   “你到底想做什么!”冯逸清听不下去了,厉声问:“你不要逼我找保安把你赶出去!”   “我是来和您道别的。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恨着您,也恨着自己。不过我觉得已经够了,都过去了,想着这些没有任何用。”严海安微微笑着,稍稍垂下眼帘,看上去有点缱绻,又有点厌倦,“再见,我要做回我自己了。”   说完,他抬起头,眼睛里盛着侧面照落的光,一如当年的少年意气。   冯逸清呆了呆。   严海安已从他身边走过。   冯逸清突然开口:“严海安!”   严海安的背影毫不停顿,已转过楼梯口,再也看不到了。   他一路朝前,喧嚣的人群和过去都在身后,顺着梧桐树的大道往校门外走,走过高中,走过伤痛,走向他的现在。   孙言开着车窗在抽烟,见他过来了,叼着滤嘴看着他。   或许孙言知道什么,但他什么也不问。就像严海安也从来不问孙言那些惨痛的记忆,这是他们可贵的默契,从来不互相怜悯。   冯逸清是个浪漫的人,又是个文人,最爱外国的诗歌。严海安曾经为讨他喜欢,也跟着看了许多。   不知怎么地,这时便想起了这么一句:   ——长日尽处,我站在你的面前,你将看到我的伤痕,知道我曾经受伤,也曾经痊愈。   严海安上了车,被空调包围的时候长舒了口气。   孙言问:“解决了?这么快?”   “本来就没什么事。”严海安忽然莞尔,“回家?”   不管他承不承认,为了冯逸清他已经失去得太多了,心脏里满是灰尘,还放着一堆垃圾。   不把这些打扫干净,他怎么能好好地迎接其他人入驻呢?   孙言看他这么一副无事一身轻的松快模样,挑了挑眉,摘下烟一扔:“回家。”   *   暑假的开始预示着旅游的又一轮旺季,偏偏7月的时候B市闷热得像在高压锅里,人一多起来,感觉就更烦躁了。   严海安等在火车站外面,不断看表。明明应该是上午10点到的,因为晚点又不知要推到什么时候去了。   好不容易电子屏上提醒从S省来的火车进站,十分钟后人潮涌了出来,严海安强打起精神,在人群里搜索着熟悉的脸孔。   “大哥!”   严海安举起手使劲挥了挥,一边继续叫:“海建!严谨!”   严谨耳朵灵,先听到了他的声音,往他这边瞧的时候扯着自己的老爸过来了。   “弟!”严海建一见到自己弟弟就笑开花了,显而易见是十分高兴的,一手拎着鼓鼓的编织袋,一手使劲拍他的肩膀,“又长好了!”   严海安也很高兴,想要接过他手上的东西,被严海建避过:“这个重,我来嘛。”   严海安也不和他抢:“严谨一转眼都这么高了啊。我上次看他时才那么点个头呢。”   严谨一只手拿着个塑料袋另一只手拿行李袋,没有被大人们的热情传染,抿着嘴,盯着严海安。   严海建有些尴尬,打了一下他的头:“咋个不喊人喃!瓜了嗦?”   “没事。”严海安看出严谨有点内向,主动把小孩手上的行李袋换到自己手上,“跟我走,先回去放了行李,我再带你们去吃饭。”   一行人挤过人群,走到停车场。SUV够宽敞,后备箱轻易放下所有行李,严海建坐在副驾驶:“你都买车咯?”   严海安笑道:“没有,是别人的,借我开而已。”   “哦……”严海建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露出尴尬的神情,收回手坐好。但可能是不习惯安静的气氛,他立马又开口道:“从家头带了点吃的过来,妈喊我专门拿了罐豆瓣儿酱,你留的个人吃。”   他们这一路赶火车,还扛着这么大一包东西,带的也不见得多好吃,全是一份心意,严海安笑道:“太好了!每天都想着家里那味道,在这儿我好几年都没吃惯。”   严海建这才放了心,笑了起来。   后排坐着的严谨一直没试图插话,坐在窗边望着外面。   严海安提前给他们订好了宾馆,本来孙言是坚持接回家里住的,但严海安知道严海建对自己的性取向心里依然还有很大的疙瘩,这么多年来他们都没有互相说服过。现在的情况就是他大哥管不了他,但也绝对没有同意,就这么粉饰太平地拖着。他总不能大喇喇地和孙言一天到晚都在严海建面前出双入对刺激人对吧?   把两人安顿好,严海安回家放东西,没成想孙言就等在家里。   孙言一看他这大包小包的,赶忙上手帮忙。他力气大,最重的两包一手一个就扛完了:“人接到了?”   严海安点点头,从编织袋里往外掏东西。晒干的花生,红薯,核桃,各自用塑料袋装好了,塞了大半口袋,还有一大罐子豆瓣酱。   这么多东西,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吃得完。   作者有话要说:   长日尽处,我站在你的面前,你将看到我的伤痕,知道我曾经受伤,也曾经痊愈。   ——《飞鸟集》 第34章 家人   孙言帮着他把东西放好:“时间刚好差不多了,一起吃个饭吧,听苏印说你让他定了位置了。”   严海安忧心忡忡地考虑了一下,严海建对他同性恋身份的态度比家中二老要稍微好一点,见个面吃个饭也不至于怎么样。   严海安道:“那我叫上莫易生。”   孙言不爽地问:“什么意思?他也要来和你家人吃个饭?”   “你醒醒,那好歹是我老板,照顾我这么多年,和我家人吃一顿饭怎么了?”严海安顿了顿,转过身,按着孙言的肩膀,把他按到椅子上坐好,“我之前没和你仔细说,我家里人只有我哥知道我喜欢男人,所以现在我过年都不敢回去,免得和他们聊到结婚这一点。我哥虽然知道,但也不同意,你在他面前,特别是当着我侄儿不要提这些。不然他可能会翻脸的。”   “哈?”孙言明显之前完全没有考虑过这一茬,陡然一听非常不能接受,“你是说我见不得人?”   “不是……”严海安长叹一口气,心情复杂地道,“我家庭那环境和你不能比,在我们那儿我这种断子绝孙的事儿是要被人说三道四的,我爸妈老实了一辈子,受不起这种风言风语……算了,先不说了。”   严海安知道再说下去大家又要吵嘴,摇了摇头,转身给莫易生打电话去了。   莫易生一听当然乐意,问清楚地址就先过去了。   孙言和严海安开车去酒店接严海建和严谨,一路上孙言都没什么好脸色,他本身气势就强,一旦马着个脸,完全就是一副“生人勿近,你惹不起”的样子。   苏印帮忙定的是包间,五个人坐绰绰有余。厨师推着餐车在旁边,当着面片鸭肉。严谨和严海建都津津有味地盯着。   莫易生之前被严海安忽悠了几句,知道严海建不待见他现在的对象,所以是知道今天是见不到严海安的神秘对象的,但居然能看到孙言这就很出乎他的意料了:“怎么孙先生也在?”   孙言本就对他耿耿于怀,还偏是这种话题,一听就斜睨了他一眼:“我不能在这儿吗?这你家开的啊?”   莫易生对孙言的印象还停留在殷勤和客气上,突然迎来这么一遭冰雪扑面,都有点呆了。   严海建和严谨也把视线从鸭子身上移回来,却也不敢盯着孙言看,齐齐瞧着严海安。   严海安心累地对莫易生道:“别理他,犯病呢。”   说着他站起来,拖着孙言:“我们出去抽支烟,你们先吃着,易生,帮我照顾一下。”   莫易生茫然地点点头。   严海安把孙言拖到厕所:“你不要这样行不行?一定要搞得大家都不高兴吗?”   “行,我在这儿都不高兴是吧?”孙言皮笑肉不笑地道,“那我走了。”   说罢转身就要离开,被严海安一把扯住。   厕所里没有人,严海安小声恳求道:“是我的错,你不要生气。”   孙言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严海安示弱,每次严海安这么软着腔调和他说话,他就毫无办法。   他烦躁地捋了捋头发。   严海安又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没有不好。家里的事情我会处理的,你给我一点时间。要他们接受真的太难了。”   严海安有时候也很烦,孙言的要求是平等对待,告知家人是对他的尊重,但他们两个的情况太不一样了。   自己的爸妈年事已高,脾气朴实却暴烈,一辈子都没怎么出过村子,在这件事上根本不是可以讲道理的,他真的想不出要怎么让他们接受自己和孙言的事情。   而父母和严海建为自己付出那么多,自己也不能为此和他们断绝关系,那也太不是人了。   现在这么拖着的状况是严海安能想到的最好的手段了。   严海安握着他的手道:“对不起。”   孙言啧了一声,反手把他握住,算是暂时妥协了:“你这个人,就是……”   严海安接口道:“仗着你喜欢我,对吧?”   孙言被他抢白一顿,说不出话来,用手指点了点他,末了才道:“你知道就好。”   开玩笑归开玩笑,严海安苦笑:“谢谢,真的。”   他这么低姿态,孙言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了。也不是不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情况,但严海安这种表现总让他不踏实,好像只要他家里出点什么问题,他就能义无反顾地抛下自己回归所谓的正途。   这就像个定时炸弹,怎么会是拖着就能解决的?不解决这件事,他就放心不下。   两人各怀心事的安静了一会儿,一起回了包间。   莫易生正在帮严谨卷鸭肉。   严海安解释道:“最近他公司里出了点麻烦,有点心烦。”   孙言配合他,默认了。   莫易生对接受了的人总是有着无限的信任和包容心:“原来是这样,没关系,谁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嘛,孙言你也别老想着的,没有过不去的坎儿的,事情总会解决的。”   不过孙言现在最烦的就是他,还是没什么好脸色能给他看的,动手去夹鸭肉。旁边严海安已经裹好了一个荷叶饼,放在孙言的碗里。   孙言霎时浑身的毛都顺了,脸上立杆见影地有了笑,对严海建道:“这里的烤鸭全国都有名的,不要客气。要是好吃等回去的时候带几只走。”   他一下这么热情,严海建猝不及防地颇为受宠若惊:“不用咯不用咯,太麻烦人咯。”   严海建不会说普通话,不过他们那边的乡音也算是北方语系,只要说慢一点,在座的都能听懂。   “我看严谨就挺喜欢的,”严海安又包了一个给严谨:“你们回去要是东西太多了就不慌着拿,我之后再给你们寄。”   自己弟弟的好意还是可以接的,严海建不再推拒,他左右看了看莫易生和孙言,有点怯场,作了一番心理建设才拿着杯子道:“谢谢你们照顾海安,他一个人在这儿,我们又隔得辣么远,有啥子事肯定都是麻烦的你们,真的是谢谢了。”   他的感谢词毫无技巧可言,只会一个劲儿地说谢谢,却很让人动容。他和严海安虽说是兄弟,两人从外表上来看却没有多少相似之处,穿着一件普通的短袖衬衫和休闲裤,皮肤是太阳晒多了的那种黝黑,仿佛永远洗不干净似的,年龄比严海安大上不少,握着杯子的手指粗而糙,身上和表情有种挥之不去的拘谨和紧张,可以想象他是从一个什么样的家庭里走出来的。但就是这样一个家庭,养大了严海安,送他到B市来读书。   莫易生赶紧回敬道:“哪儿的话,是海安照顾我才对,他帮了我很多忙。我特别谢谢他。”   “大哥不要客气,这都是应该的。”孙言一笑,当他想表现得平易近人时身上那种盛气凌人就消失了,好像脾气很好很可靠似的,“我和海安关系很好,他的事就是我的事,如果你们有什么事也可以找我。”   严海建一直惦记着严海安喜欢男人那事儿呢,听孙言说这话,心头不禁一跳,多打量了孙言几眼。   严海安无奈地看了看孙言,对严谨道:“多吃点,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带你们去玩。”   严谨闷声吃菜,点点头。   “让苏印跟着吧。”孙言道,“现在哪儿都要排队,这么热的天受不了,他最会打理这些事了,有了他玩得都要愉快点。”   严海安有点心动,苏印其他不说,办事效率特别高:“他不是要跟着你吗?”   孙言一扬手:“我还差助理吗?他只是工资比较高的那个,不过还有比他更高的,你用着顺手就多用用。”   严谨嘴里嚼着,却一直留心着大人们的谈话。孙言觉察到他的视线,不以为意地问:“饮料喝完了?再来一扎西瓜汁吧。”   “喝太多那个不好,凉胃。”严海安拿着菜单翻了翻,“喝点雪梨汁吧,严谨,喝雪梨汁吗?”   严海建忙道:“不喝咯,喝茶就阔以咯。”   孙言对服务员道:“来一扎。大哥能喝酒吗?”   “对哦,大哥是要喝酒的。”严海安笑道,“难得高兴,喝一点吧。”   孙言又让服务员拿了一瓶白酒:“之前孙凌参加个什么拍卖会,拍了瓶白酒回来,说是国内只有10瓶什么的,还一直没开呢,下次一起尝尝。”   严海安想到他们别墅里各种价格不菲的装饰品:“你哥是不是很喜欢参加拍卖会啊?”   孙言解释道:“也是一种交际场合嘛。”   桌上要喝酒的就孙言和严海建,莫易生是不喜欢酒的味道,严海安要开车不能喝。两人干掉一瓶,严海建喝得有点醉了,上下车都是踉踉跄跄的,被严谨扶着。   严海安担心地道:“严谨,好好照顾你爸,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严谨小心地点了点头。   眯着眼睛的严海建突然道:“弟!妈让我跟你说,家头给你说了门媳妇,喊你赶紧找时间回切看一哈。”   严海安第一个反应是去看孙言,孙言没什么表情。   严海建借着酒劲儿又嚷嚷道:“我们就不该让你一个人到这儿来读书,人都学坏咯!哎!这到底是个啥病啊,把人弄成这样,日子也莫法好好过了。”   严海安扶住他另一边,对严谨道:“我们把你爸扶回去吧。”   他给严海建两父子定的是套房,住宿条件很好,两人一人一间。把严海建鼓捣上床上躺平后,严海安对严谨叮嘱道:“晚上看着他点,一会儿烧点热水,喂你爸喝下去,他肯定会口渴的。”   严谨应了,送严海安出门时这个寡言少语的男孩却突然问:“你是生了什么病?”   严海安被他这么猝不及防地一问,愣住,无奈地一笑:“心病。” 第35章 诚意   严海安安顿好大哥,没有耽误匆匆下了楼,孙言在副驾驶上抽烟,莫易生站在车外。   严海安坐上车,定了定神,冲才在后面坐好的莫易生道:“不好意思,马上就送你回去。”   莫易生奇怪道:“你怎么这么客气,没关系的啊。”   孙言把烟灭了:“你哥那是说给我听的吧?他看出来了?”   严海安就知道孙言不会当什么事也没发生,叹口气道:“还不是你故意的?”   话里话外不停暗示他们俩关系不一般,他哥没见过什么世面,但好歹知道自己弟弟的性取向,又不是傻子,还有什么看不出来的。   孙言哼笑了一声。   严海安想去看他,但还要看路,侧脸就有点绷:“我说了会给你一个交代的,你给我点时间。”   莫易生根本搞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觉得是一件特别严肃的事情。   孙言道:“你连后面这个都没解决,还说解决你家里的事情。”   严海安闭上嘴,被路灯映得面无表情,窗外的灯本是温暖的黄,却把他的轮廓照出了一层冷峻。   等把莫易生送到楼下时,严海安叫住要下车的他:“易生,有件事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吗?我和谁处对象了。”   莫易生和孙言都很吃惊他的这个话题。   莫易生偏头问:“你怎么突然提起这个?咦,难道是我认识的?”   严海安垂眸半晌,有点纠结地笑了笑:“对,你认识的,不过你肯定猜不到是谁。”   莫易生发现严海安盯着自己,而旁边那个孙言却一直盯着严海安。他莫名觉着现在的气氛有着十二万分的古怪,便开了个玩笑想缓和一下:“别这么说,至少我能猜到是个女生啊。”   莫易生活到现在都被保护得很好,生活如一张纯白的纸,还没有想到这世上的恋爱并不是只有异性才能谈的。   严海安:“……”   孙言:“……”   妈蛋,说不出口了。   这就是为什么严海安会纠结,他无意为莫易生开什么新世界的大门。莫易生是一定会接受他的性向的,可莫易生尚未开窍,却又随心而为,他不希望给莫易生做出什么错误的启迪。   这一条路又不是阳光大道,能不走就不要走,他真的不想看到莫易生这么单纯的人去面对更复杂的人和事。   严海安道:“你猜错了。”   莫易生满脸问号。   严海安道:“我和孙言是一对儿,现在就和他住在一起。”   “可是你们都是男……”莫易生的三观受到了一点冲击,他止住话头,清醒过来,怕刚才那个下意识的问题伤害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哦……那、那恭喜你们……我……这也挺好的,我觉得你们挺般配的。”   他不是接受不了这个,就是太过惊讶。他喜欢的古典主义里涉及了不少古希腊的神话,而在其中其实不乏带着同性感情色彩的故事,然而故事归故事,研究的时候并不觉得怎么样,真的在现实,自己身边发生了,他不知该怎么表现才合适。   严海安看他这迷惑得几乎为难的样子,莞尔道:“谢谢,早点回家休息吧。”   莫易生摸下车,想了想,弯下腰凑近车窗:“海安,我觉得这个没什么,只要你是真心喜欢的,不管男的女的,哪怕是一只狗我也支持你。”   这可爱的发言简直要逗笑严海安了,他点头道:“我懂的。”   莫易生便又偷偷摸摸地看了看孙言,他对孙言没什么深层次的交流,大概只在于“人还不错”的阶段,而且在他记忆里严海安和孙言是有一些不对盘的,到底是什么时候关系要好到成情侣了?   是他太不关注自己朋友了吗?还是严海安已经不再把他当最好的朋友了?   莫易生像一条小奶狗,耳朵都耷拉了下去,眼巴巴地瞅着严海安:“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啊。”   孙言立即捅刀:“我早就跟他说告诉你了,毕竟你是他最好的朋友嘛,但他就不愿意,那我也没办法。”   严海安:“……”   “我也有我的顾虑……”严海安往后向孙言甩了个眼刀,回过头来安慰莫易生:“这个,毕竟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事情。”   孙言听得没脾气,都这时候了,这家伙还在煞费苦心地维护莫易生的三观。   莫易生明理地点点头:“我懂,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连我妈也不说。”   严海安哭笑不得,这么乖,也怪不得自己想多看着点,真是感觉随便说两句话就能把这孩子给拐走了。   还在理思路的莫易生先走了。   孙言道:“你可真不容易啊,就这么怕他也弯了?”   严海安叹了口气:“我们俩也讨论过这件事,他对这些事情太模糊了。当初你看上他,我就紧张得很,就怕他被你带坏了。”   “弯的直不住,直的弯不了,你瞎操什么心吶。”孙言不解地问,“再说了,当个同性恋有这么可怕?”   严海安没有说话,因为说什么都没有用。你不能期望一头狮子去理解驯鹿怎么不吃肉,这是生存观念的根本差异。   在孙言的世界里,什么事都可以做,什么事都有办法解决,这是他的地位造就的思维模式,他有这样的资本不去在意别人的眼光,反而是别人来迁就他。   但是像他们这种普通人,生活中到处都是束手束脚,要顾虑得太多了。特别是莫易生这种样的,本就招人了,如果还露出男女通吃的意思,谁知道什么鬼会上门?   话说回来,他和孙言三观这么不同,到底是怎么谈的恋爱?   孙言用手指刮了刮严海安苦大仇深的脸:“这是你的诚意?”   他指的自然是严海安突然向莫易生出柜。从男人的角度来说,他是看不上莫易生的,但就算不想承认,他确实一直对严海安过于看重莫易生而耿耿于怀。今天这是第一次,他觉得严海安在他和莫易生之间选择了他。   孙言想想也是有点心酸,以前哪个想跟他的人不是明里暗里讨好他,连欲擒故纵的都没有,因为孙二爷压根不吃这套。他和小说里霸道总裁的人设不一样,不稀罕那种特立独行忤逆自己的,越听话越不找麻烦越好,出来可不就是找个乐子吗?谁还想找个祖宗伺候怎么着啊?   那边严海安好一会儿没说话,片刻后问:“那你还算满意吗?”   孙言的手滑到他的耳后,好心情地摸了摸:“还行吧。回去奖励你。”   严海安扫了一眼他的裤裆,对他这种说起立就起立的本事五体投地:“你可拉倒吧,今晚我不奉陪,明天还要陪我哥他们去玩呢。”   孙言心里痒痒,松了安全带挨过来,含住刚才捏过的耳垂,又软又滑,舔又不过瘾,咬又舍不得,真是喜欢得有点不知怎么办才好。   这是严海安的敏感点,被孙言这么一撩就有些把持不住,不禁往旁边躲了躲:“你够了啊,这开车呢!”   孙言不仅没停,还变本加厉,手摸到了严海安半硬的地方:“那找个地方停车咯。”   严海安还能怎么办,只能骂一句不要脸,然后找地方停车。   事实证明SUV这种车型确实比普通轿车更适合某种运动,严海安和孙言折腾一番下来,腰背完全没有第一回 车震那么劳累。第二天起床也没有什么会影响日常活动的不适。   苏印早早地到楼下报道了,这回严海安终于看到了孙言的另一个助理梁天,相比于苏印的圆滑,他给人的印象要严肃得多,但却并不显得拒人以千里之外,公事公办的时候也不会让人觉得太冷淡,比起苏印,梁天更符合严海安对于助理的想象。   梁天是来接孙言上班的,而苏印是过来接严海安的,两个人虽然是一起来的,可互相之间并不说话,看起来关系不怎么融洽。   严海安心里对这对同事稍稍纳罕了一下,倒也没有放在心上。苏印开车,一边对他热情道:“昨晚我把行程发您手机上了,您还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严海安昨晚和孙言玩成人游戏去了,哪还顾得上注意这些。   苏印看出他没看,马上把行程说了一遍:“就是不知道您侄子有没有想去的地方,看是不是再给安排个欢乐谷?”   严海安觉着苏印的安排很周道:“不用了,我侄子估计不喜欢那种闹腾的,就按你的计划来吧。”   宾馆里严海建和严谨已经等着的,一上车就道:“宾馆头的早餐好吃得很,自助的,还免费。”   严海安没有纠正他那不是免费的,而是包含在价格不菲的住宿费里的,笑道:“好吃就好,明天的菜色应该会换,可以都尝尝。中午带你们吃其他好吃的,这里吃的和我们口味不一样,但是很有特色。”   严谨一声不吭,又坐到了边上,睁着眼,沉默地看着窗外都市的每一处繁华。 第36章 小孩   严海安算是给自己放了一个长假,陪了两父子半个多月,在苏印的费心费力下行程非常丰富而顺利,所有旅游中会遇到的糟心事都没有遇到。   按照苏印的安排再玩半个月也不是问题,严海建却提出要回去了。   “再多玩几天啊。”严海安好久没见到家人,乍然一听,实在有点舍不得,下意识地就想挽留,“严谨和你难得出来玩一趟。”   “不咯。”严海建笑了笑,但习惯紧皱的眉头让他的笑容无论何时看起来都有一丝勉强,“妈老汉儿在屋头没得人照顾。勒几天谢谢你了,好久没有看过小谨恁么开心了。”   严谨妈早早就去了,严海建上有老下有小,还有个在大城市里读书的弟弟要供,这么大负担,没有女人想跳进他们家这火坑帮他一起背,所以一直打着单身。也就这几年严海安往家里不断寄钱,严海建才稍微轻松了点。   “兄弟之间说什么谢不谢。”严海安看了一眼跟着苏印去排队买烤肉的严谨,“哥,我之前给你说的做点小生意,你还是想想吧,本金我有。”   严海建摇摇头:“我一没得见识二没得文化,做啥子生意嘛。我现在就想把小谨带大,喊他好生读书,莫要学我没得出息。”   说着他看了严海安一眼,不敢多看似地低下头:“弟,我跟你说,你朗个下切咋个得行哦。我晓得的,你跟那个孙老板是勒种关系,两个男的咋个可能在一起过日子嘛?你想清楚点仨。”   “放心吧,我和他都是男人,谁还能吃了亏,是不是?”严海安早知严海建有这么一遭,孙言可不就是乐见其成吗?   严海建认真地道:“话不是这个样子说的,我看得出来,人家有钱得很,就算七老八十了还有女的愿意倒贴他给他生娃娃,我们比不得。这几天我们花的都是人家的钱吧?”   “没有的事儿,都是我的,只是麻烦苏印安排了一下。”严海安试想了一下孙言七老八十,成了一个坏脾气的糟老头,周围还一群比基尼美女围绕求生孩的景象,几乎要爆笑。   严海建没注意他面部的抽搐,苦口婆心地说:“你不要乱花钱,每年给家头寄的钱太多了,你在B市一个人不节约点咋个行喃?钱都够用了。”   严海安笑:“这是应该的,当初你供我读书可没想过自己的钱够用不够用吧?而且我确实够用了,严谨还要读书呢,你帮他攒着,就算之后不能在B市读,让他在大城市里读书总归是好点,早点出来见世面。”   这事严海安一直留着心,也不是一点眉目都没有。   严海建道:“唉,你咋管得到那么多嘛,我是喊你早点儿做打算,你辣么优秀,找个好女孩,踏踏实实过日子,哪点不好喃?”   兄弟俩相差十五岁,小时父母下地干活,严海安基本就是严海建给带大的,长兄如父,这辈子没少为他操心。严海安明白严海建是真的为自己好,尽管他从来没理解过同性恋,却连破口大骂过都没有:“真不要担心我,我心里有数。”   “唉……”严海建知道这回又说不过严海安了,叹气道,“你从小就有主意得很。”   这边两兄弟聊天,那边严谨往回看了看他们,青涩的眉宇间是和父亲如出一辙的忧愁。   他握起拳,有些紧张:“苏先生。”   苏印在往前面看还有多少人,正在思考是不是要一人发一百插个队,突然被后面的小豆丁喊了声苏先生,奇怪得很,严谨平时是能不开口就不开口的,从没叫过他。   他转头和蔼地问:“怎么了?渴了还是饿了呀?”   严谨仰头,用夹生的普通话问:“那天那位孙先生,是你的老板吗?”   苏印点头:“啊,对啊。”   严谨抿了抿嘴,犹豫中开口道:“我有点事想找他说,可以吗?”   苏印惊奇,觉得滑稽般地笑了一下:“你找他做什么啊?想买什么吗?和我说是一样的。”   严谨脸上的神色敛去:“不行吗?”   “也不是不行,我帮你说一声,”苏印脑子里过了一圈,已经下了决定,“其实你跟你叔叔说更好,他和老板是好朋友。”   严谨不太自然地往旁边看去,不吭声。   新的一炉烤肉出锅了,刚好最后轮到他们,不然又要等下一锅了。严谨和苏印一人一袋子,和严家俩兄弟碰头。   严海安道:“明天就不用苏助理过来了,让他们休息休息,后天好回家。”   严谨极快地看了看他,又快速低头。   苏印分烤串:“怎么不多玩几天呀?还有好多地方没去呢。”   严海安帮不善言辞的严海建解释了一遍:“家里父母没人照顾,严谨还要回去复习呢。”   苏印的热情总是见好就收,以免招人烦。等把严谨父子送回旅馆,苏印送严海安回家就把严谨的事给说了。   严海安一听就皱眉:“他想干什么?”   又道:“你不要跟孙言说这件事。”   “我觉得吧,还是给老板说一说,十几岁的小孩做事考虑不周到,要是真有什么事给耽误了呢?”苏印看在严海安的份上,自然也要把他亲戚关系给维护好的,这小孩的事他要办,但不能背着严海安办,不然出了什么事肯定要被骂不说,就算没出事,转头孙言把话告诉了严海安,自己也落不到一个好,“反正你和老板通个气,看看想说什么。”   严海安想了又想,想不出严谨想干嘛,但很坚持地道:“你不要和孙言说这件事,我自己去问。”   苏印的老板是孙言,最后该听谁的他自己知道,当然这时候是不能反驳的:“好的,好的,那……”   严海安烦躁地道:“送我回宾馆。”   “……好。”苏印没想到严海安这么重视这件事,利索地掉头回去。   等在宾馆楼下,严海安坐在花坛旁边给严海建打电话。   见到他时严谨有些吃惊,脸色阴晴不定地走了过来。   严海安开门见山地问:“你找孙言有什么事?”   严谨不说话。   严海安道:“你不把事情说清楚,我不能贸然让别人来见你。你是要找人办事吧?”   严谨咬住下嘴唇,脸上混合着挣扎和尴尬,半天没吭出一个字。   “严谨,”严海安颇有点焦虑,在他看来大哥的孩子就是他亲儿子,老严家传宗接代也就指着这孩子了,“到底是什么事?”   长辈的权威在孩子面前很有效果,严谨急促地呼吸了几下,涨红了脸道:“我想让他想办法留我在B市读书。”   严海安一愣,完全没想到是这么个情况:“这件事你和我说啊,为什么要找孙言?”   “找你没有用,但是我知道他是个很厉害很有钱的人,苏先生那样的人都只是给他打工的。”严谨终于抬头看他,那估量的眼神令人感到不适,“我爸也常说,让我不要麻烦你。可这是你欠我们家的吧?”   他的少年音色在夜晚里显得薄而凉:“要不是为了供你在B市读书,我们家怎么会这么穷?凭什么我爸在家里养爷爷奶奶,还要多养一个你?明明在你读高中的年纪,我爸就去打工赚钱了。”   他似乎终于打开了心中的闸门,滔滔不绝地把对严海安的抱怨倾倒了出来:“我懂,这里这么好,什么都有,你让亲戚想办法把你搞到这里来读书,但为什么不好好读书呢?被人退学,还害得我没有办法去找别人帮忙!”   等话说完了,气也撒完了,严谨毕竟只是个初中生,眼里泄出点后怕的神情,梗着脖子,不让自己露出怯意。   严海安静静地消化了这些带着浓浓怨气的话,哂笑道:“你还懂得挺多的。我明白了,你回去安心读书,这事我和你爸会想办法。但是不管在哪里读书,你自己的能力是最重要的。”   说完指了指花坛上放着的水果和点心:“这个你拿去吧,晚上饿了和你爸吃。”   他回得这么云淡风轻,仿佛一个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严谨的脸憋得像要出血一样,少年人的难堪在眼眶里近乎要聚集成一片水色:“你什么意思?!”   严海安平静得很,完全没有他猜测的恼羞成怒:“我没有其他意思,这些话你该早跟我或者你爸爸说的,不过今天我们俩说的就止于我们俩之间,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尽管装得理直气壮,到底还是小孩子,严谨闻言明显松了口气。   严海安心情复杂地看着他:“快回去休息吧,免得你爸等急了……”   话未说完,孙言的电话就追过来了:“怎么个情况?还在外面玩呢?我都回家了也没见你人影?”   “来了。”严海安接着电话,对严谨挥了挥手,示意赶紧走吧,转身往车走去。   严谨看了看他的背影,又看了看花坛上的塑料袋,用手肘抹了一把眼睛,提起塑料袋跑回了宾馆。 第37章 安排   这事儿严海安没和孙言说,但苏印是老实上报了的,孙言随口似地问了一句到底是什么事,严海安说没事后也就没再多问。   然而等到暑假结束,严海建就给严海安来了电话,说有B市的高中联系他,告诉严谨该做什么准备,到时候就能直接去学校上学了。   严海建高兴得声音都发颤:“弟!你太有本事了,谢了,真的谢了。”   “已经办妥了?”严海安根本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干的,“不是我做的,我那关系没那么快……”   严海建愣了愣,也回过味来:“是你那个孙老板哇?”   严海安看了一眼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孙言,道:“嗯,应该就是他。”   电话那头沉默了良久,久到隔着电话线严海安都能感受到严海建的挣扎了,严海建才闷声闷气地道:“我先挂了。”   严海安放了电话。全程旁听的孙言抖着腿,一脸嘚瑟的样子,就等着严海安主动靠过来表扬了。   他等了半天也没等来严海安的反应,不由得有些不耐烦,挑着眉看过去,想要给严海安一个眼神,要感谢的话就赶紧的。   却看到严海安静静地看着他没说话。   孙言吊儿郎当地问:“看什么呢?”   严海安叹道:“看你长得帅。”   孙言乐了,翻身凑过去把严海安扑到沙发上,像只和主人玩闹的大金毛:“现在才发现?你老公巨帅。”   严海安不喜欢圈里老公老婆的叫法,但也从来不会扫孙言的兴。他伸手抚上孙言英俊得令人屏息的脸。   孙言心情很好地偏过头,在他掌心里蹭了蹭:“嗯?”   严海安困恼而茫然地问:“我要怎么才能对你更好呢?”   孙言笑了起来,俯下身去亲了他一口,随后侧过脸和他鼻梁相碰,轻轻蹭了蹭:“嗯,这是个好问题,那这样,你写个方案上来,我审核一下。”   严海安被他蹭得发痒,一边笑一边躲开:“话说回来,你怎么知道我侄儿的事的啊?”   “你老公神通广大。”孙言趴在他身上,不肯起来,“有什么不知道?”   严海安想了想:“是苏印吧?他也是够厉害的,猜出来的?还是送机场的路上问出来的?”   孙言并不关心这个:“谁知道,反正他就是擅长干这些。所以除了梁天我就最喜欢带他跟着。”   “他和你另外那个助理是不是关系不太好?”严海安想起那个不苟言笑的助理,随口八卦了一下,毕竟苏印已经帮了自己不少忙了。   “还好吧?苏印确实不怎么和梁天有来往,不过梁天倒是顺手帮了苏印不少次的。”孙言平时不太会注意这些事情,没啥印象,更没啥兴趣,一句话带过,“都跟你说了好多次了,以后有事直接跟我说,小case啦,就一句话的事情。”   严海安捧场地道:“是是是,我男人这么有本事我太高兴了。”   一句话说得孙言尾巴要翘上天了,得意洋洋地道:“遇到像我条件这么好的,应该心怀感恩。”   严海安简直要爆笑:“对,我特别感恩戴德,以后每天给你上香。”   孙言作势要揍:“严海安,你怕不是皮痒了吧?”   两人在沙发上滚作一团,严海安边喘气边笑得有些忧:“其实还不知道我哥领不领这个情呢。”   “嗯哼?不领算了。”说实话孙言都没注意那小家伙长什么样子,在他心里严海建也好,严谨也好,都只有一个代号‘严海安的家人’,“不过如果他领了,以后对我俩的事就没话可说了。”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孙言一点也不介意略施小恩换来个盟友,而且他可不是那种做好事不留名的好人,受了我的好,那就得还。   其实如果严海建不肯接受孙言的帮助,严海安也会想办法让严谨上B市的,但这会儿这话肯定是不能说:“你算得还真精啊,孙先生。”   孙言谦虚道:“唉,还做的不够好,还要多努力,多努力。”   谈笑了一会儿,严海安嫌重,把孙言踹了下去,孙言道:“看来要不了多久我就可以去你家了。”   本来要起身的严海安停住,转头问:“这件事对你来说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孙言翻过身,仰头看他:“对你来说重要吗?”   严海安垂下眼帘,站起来,进了厨房,没有把这个话题进行下去。   *   孙凌作为被遗忘得干干净净的大哥,在国外待到快圣诞节了才回来,然后就熟门熟路不请自来地上门拜访来了,施施然地参观了一圈,亲切地慰问了一下小两口的生活情况,随后把一个包裹拍给孙言,潇潇洒洒地走了。   孙言之前跟着孙凌去A国就是为了修画,陪着孙凌谈生意都是顺便。那副被他摔坏的两千万都排在后面,这幅是最要紧的。   这位油画修复师的名头严海安都听过,在他手上修复过的油画加起来不知道多少个亿,自己这地摊货竟然还是人家加急修出来的,严海安想一想都羞耻。   孙言是一点都不觉得羞耻的,还把这个小尺寸作品挂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   “因为好看嘛。”孙言认真地说服严海安,“比那个什么蒙拉丽莎都好看。”   要不是知道他是在说真心话,严海安简直都觉得他是在讽刺自己了,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没想到情人眼里还能赶超达芬奇。   严海安看着孙言极其小心仔细地把裱了玻璃框的画挂在客厅里,迟疑地问:“你真这么喜欢我的画?”   孙言挂了画,没有回头,退后两步看有没有歪:“喜欢啊,第一眼就喜欢。不知道莫易生工作室那一套卖不卖……”   严海安脸红得不明显,小小声地哦了一声。   他看着孙言的背影,下意识地摸了摸手指。   ……放了那么久,不知道再拿起笔,还画得出东西吗?   严海安揣着这个心事,帮莫易生洗笔时,忍不住拿着画笔摩挲了两下,这种手感对他来说已经是有点陌生了。   ——还是要从素描开始捡起来?   他也不是说想造就一个大器晚成的传说,搞点业绩出来。祖师爷没有赏口饭吃,和年龄大小没关系。他就是……想为孙言画副画。   从心底涌起的热流与当年别无二致,他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这样幼稚的冲动了。   严海安盯着画笔看了半天,才皱着眉继续洗。他的动作放得很轻,不过应该大点声也无所谓,因为莫易生在沙发上睡得昏天黑地的,估计又是到大天亮撑不住了才合的眼。   看着因为躲阳光而把自己裹成木乃伊的莫易生,严海安擦了手上的水,把窗帘拉上了。他觉得要自我反省一下,即使他心里还是很重视莫易生,但内心的天平还是不由自主地发生了偏移,这是骗不了人的,他的精力没办法一直放在莫易生身上,再像以前那样无微不至得毫无自我了。   丢在地毯上的电话响了起来,严海安一抄手就掐掉,发现莫易生没被吵醒后,才有闲心看屏幕。   看清楚是谁后,严海安轻手轻脚地走出画室,拨了回去。   “阿姨,您好。”   李薇薇悦耳而爽朗的声音从听筒里飘了出来:“是海安吧?生生是不是又画到忘记时间啦?这会儿在睡吧?”   知儿莫如母,一猜就中。   李薇薇道:“他这种性格真不知道随了谁呀,要不是有你照看着,我真不敢把他一个人扔在国内呢。海安现在有女朋友了吗?”   严海安对她也是熟得很了,应付这种跳跃式聊天只要回答最后一个问题就可以了:“没有女朋友。”   “哎呀。”听笑声,李薇薇可能是掩面而笑,“没有女朋友有没有男朋友呀?”   严海安:“……”   “开玩笑的开玩笑的,国内还不常见,我们这儿经常看到呢。每一年还有游行。”李薇薇说到哪儿都可以开展话题,“但是你们是混艺术圈的,应该也见过对吧?我有时候都在想,如果你和生生凑一对也挺好的呢。”   严海安:“……”   这一瞬间他不知是该同情莫易生还是该羡慕。   任由李薇薇发挥的话这通越洋电话肯定要打到欠费,严海安问:“阿姨您是有什么事吗?”   李薇薇这才想起来:“你不说我都忘了,你看我这记性,就是想问问生生什么时候过来,新年快到了,他弟弟妹妹都很想他呢。”   严海安道:“等他醒了我就和他说,让他给您回个电话。”   “嗯嗯,”李薇薇道,“不然你和他一起过来嘛,就当出来旅游了。出来见见其他国家的风情也挺好的,年轻人就该到处走走,我现在每年都有全家旅游计划呢。”   严海安觉得这个阿姨也真挺可爱的,不管到什么年纪都有颗少女的心:“谢谢阿姨,不过今年我要和……家人一起过。”   往常的年都是严海安一个人寄一笔钱回去,然后到人民广场等倒数。但今年,孙言早早说了,过年他们三个人一起过。 第38章 今晚   过年的时候徐红及小保姆都放假回家过年了,严海安被两兄弟带到了公墓,这里的管理到位,并无杂草,甚至在冬季里也满是绿植,石刻的雕塑和精致的栏杆随着阶梯向上,错落分布在修整过的树枝后,若隐若现,与其说是墓园不如说是公园。   意外的是他们父母的墓地并没有做得特别豪华,和周围一样,静静的一个纯黑墓碑,刻着夫妇俩的名讳。   难得有人在大年三十时来扫墓,整个园区就只有他们三个人,助理司机一律都在下面等着。孙言拿着水桶去打水,孙凌躬身摆上花篮,等水打回来后分头开始擦拭墓地,看样子都是做惯了的。   从头到尾都没有人说一句话,一切都在安静中进行,只在上香的时候,孙凌特意给严海安递了三支,示意他敬上。   严海安鞠了三躬,眼角余光瞄到孙言沉静的侧脸。兄弟俩都不言不语地看着墓碑,或许在心里对父母说着什么悄悄话。   他回过视线,放在墓碑的照片上。孙家夫妇看上去非常和蔼可亲,能教出孙凌的能力,宠出孙言的脾气,证明他们确实是真心爱着孩子的父母。   严海安默念,谢谢你们生下他,我会好好爱他的。   从墓园回来,他们径直带严海安去了郊区的老宅。严海安还是第一次进这种豪宅,开车从大门进去还得开个几分钟才到门口。建筑和园艺完全按照欧式庄园的对称格式来修建,一瞬间还以为自己走进了外国电影里。虽然平时两人不回这边来,这边却一直有专人照看着,并不显得冷清破败。   孙凌请了专业的厨师团队,选在玻璃房里的餐桌边吃了一顿精致的西餐,郊区的空气很好,今天老天爷也给面子,一抬头就是满目星光。   孙凌坐在首位上,举起自家酒庄出产的葡萄酒,感慨道:“今年过年总算多一个人了。”   他的笑容很放松,却又带了几分怅然,随后提起精神来对严海安举了举杯。   孙言喝了酒,玩味道:“有本事你也带个人来啊,刚好凑一桌。”   “你以为我像你?”孙凌从小就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优秀且洁身自好,现在还没爹没娘,简直是梦中才会出现的金龟婿,只要稍稍漏出点意思,排队的大家闺秀能绕满二环,“我忙得要死,哪有时间谈对象。”   两兄弟互相揶揄,严海安在一边听着,接到了来自老家的电话。   是严海建打来拜年的,大家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似地聊了几句,电话轮着换了好几趟,最后又回到了严海建的手上。   他似乎是走到了比较僻静的地方,背景里的人声都离得远了。   “弟。”   他叫了一声,仿佛不知道如何往下说,就沉默了,只传来无可奈何的呼吸声。   严海安道:“哥,你想说什么?”   “小谨后年就切B市上学。”严海建的话在舌尖上迅速地滚过,“到时候我再当面谢孙老板。”   严海安嗯了一声:“我知道了,我先跟他说一声。”   “唉……”严海建长长地叹了口气,带着点沉重,“好生过日子嘛。他现在霍你一起的哇?”   “嗯,还有他哥哥,他家里就他和他哥两口人。”严海安没说,只要不算上那一大帮子亲戚,“人口特别简单。”   “这样的嗦……”严海安又沉默了,不知在想什么,最后又叹了口气,“算咯,我看你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非要走这条路了。以后你老了,小谨连你一起孝敬就是了。”   磨了这么多年,严海建这是第一次松口,严海安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竟然茫然了一瞬。   兄弟俩相对无言。   ——砰砰。   严海安吓了一跳,花园里无数道火球冲上天空,在玻璃房的上空炸开成一朵朵光的花朵,盛开又掉落,像是只在夜中存活一瞬的美丽生物。   严海建问:“怎么了?你辣边在做啥子?”   严海安抬着头看,眸子里倒映着点点火花:“烟花。”   孙言端着酒杯走了过来,揽上严海安的肩膀,侧头笑孙凌:“你年纪还小哦?喜欢这个东西?”   孙凌笑道:“图个热闹,顺便给你们浪漫一把。”   严海安放下电话,身侧是孙言强壮有力的灼热躯体。他抬起头,如同心有灵犀,孙言低头向他看来,两人视线相撞在盛放的烟花下,像月夜的海浪击打在海浪上,一波又一波,有力却温柔。   孙言小声道:“新年快乐,宝贝。”   严海安笑了:“新年快乐。”   一切都恍如在最好的美梦中,有庆祝的烟花,有倾洒的月光,有爱人的细语,有接吻的唇音。   孙凌耸耸肩,朝后挥了挥手,几个服务员悄无声息地退走。他也转身走了几步,最后看了一眼孙言和严海安,眼里流过一丝寂寥和欣然,轻轻把酒杯放在餐桌上,关上门,把这个浪漫缱绻的夜晚留给拥吻的恋人们。   *   有句话叫见色忘友,就是指的在朋友和爱人之间如何取舍。而这种选择对严海安而言显然尤其地难。   孙言金刀大马地坐在沙发上,乌云罩顶:“你说,你选谁?”   严海安头上黑线冒了一排,有心想劝,却被孙言雷得不轻,硬是不知道从何劝起:“你不要这样,冷静点……”   孙言委屈地叫了起来:“那可是我生日!你陪陪我怎么了?!”   有这么大张旗鼓闹着要过自己生日的男人吗?严海安也是醉了:“我们就在国内过吧,我陪你过,想怎么过就怎么过,莫易生……”   孙言现在最听不得的就是这个名字,立时打断:“不要提他!”   严海安没招了。   过了新年,不久就是初春,而肖像大奖赛也近在眼前,但十分凑巧的是孙言的生日也刚好要到了。大约是孙言对莫易生的心理阴影留得厉害,严海安越发不敢在他面前提莫易生的事,是以孙言根本不知道莫易生要参加什么比赛,而孙言打算给严海安一个惊喜,也没告诉他安排外出旅游的行程,结果两人一对,日程表撞在了一起,顿时傻眼。   莫易生一画起画来就全然忘我,严海安不看着他总觉得不放心。而孙言又觉得这种事严海安帮不上忙,要画也是莫易生自个儿画,犯不着耽误自己的生日蜜月。   严海安轻言细语,哄小孩似地道:“明年陪你出去,好不好啊?”   然而孙言被他哄多了,已经不吃这套了:“明年不是今年,明年有明年的安排,我日程都订好了,你说不去就不去?”   严海安每说一句,就被孙言怼回一句,总之一句话,要去,怎么都必须去。   严海安也说得火了:“是我的错吗?你订之前为什么不问问我?现在怪我浪费行程?”   孙言也说得火光四冒:“是啊,要不你来安排?可你有空安排吗?”   严海安被说得心头一虚,因为大赛将近,他对莫易生的关注是多了点,可他为孙言准备的生日礼物也是呕心沥血的,虽然知道日程相撞,但他本想着兼顾一下的。然而孙言这种漫天吃醋的性格,真的是一丝也不能松懈。   孙言这架势简直就是“你妈和我掉水里你救谁”的蛮不讲理,严海安和他说不拢,不欢而散,分房而睡。   孙言自觉得很,自己去了客房。严海安留在主卧,2米宽的大床平日里折腾起来特别宽敞,独自一个人睡时就觉得实在太大了,大得心慌。   严海安辗转反侧,眯着眼睛失眠。   半夜,卧室的门打开。   严海安侧卧,背对着门,不需确认就知道是孙言偷偷摸摸跑回来了,就不知道这家伙要作什么妖。   孙言的视线落在身上,看得严海安心头起火,偏偏装着睡又不敢动,身体僵硬无比。   孙言在旁边看了老半天,终于动了,轻手轻脚地把严海安抱了起来,挪到了客房,然后放心地躺了上去,抱住蹭蹭,睡觉。   严海安:“……”   熟悉的体温和男人的气味裹了上来,严海安霎时就觉得又困又累,所有的心神都放松到了最舒服的状态,一时大意,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   孙言傲慢地问:“你跑过来干什么?一个人睡不着?”   严海安:“……”   孙凌,你弟弟这么有毛病你带他去看过医生吗?   严海安觉得心很累,并向孙言扔了一个枕头,倒下睡回笼觉。孙言大概也是自省到自己太幼稚了,悻悻地趴到边上。   他侧着头偷看严海安,跟一只犯了错的阿拉斯加似的一大坨团在那里,窥探着主人的心情,看半天严海安没什么反应,就转回头去,郁闷地将整张脸都埋进枕头。   严海安睁眼,推了推他:“你要用枕头自杀吗?”   孙言死尸一样地动都不动。   严海安默了片刻,叠罗汉一样地扑在他背上。   孙言:“噗。”   成年人的体重不可小觑,孙言本来还可以借着缝隙缓慢呼吸,被他这么一压,肺都被挤瘪了。   他愤然爬了起来:“滚滚滚。”   严海安扒在他身上不肯下来:“这事和莫易生没有关系,这是我的工作,我要对自己的工作负责。就算换个老板也是一样的。”   孙言被他吊着走不动,只好坐在床边,严海安的吐息吹拂在他敏感的耳后,让他不自在地动了动耳朵。   “行了吧,都是你有道理,我无理取闹。”孙言愤愤不平地咕哝道,“生日过一个少一个,谁知道还能过多少个生日?”   严海安坐在他身后,脸颊贴在他的肩膀上:“嗯,我看着易生把画弄完,然后我们就马上走,好不好?我给你的生日礼物你一定喜欢。”   孙言一听,明白严海安早早地就开始着手准备自己的生日礼物了,被忽略的悲愤少了不少,侧过头挑了挑眉:“这么有自信?”   被他这么不客气的追问,严海安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住唇。   孙言干脆转过身抱住他,让严海安坐在自己腰间,气已是消了,喜笑颜开地道:“那我等着,先说好把自个儿当礼物可不算,你早就是我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孙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看到有几个朋友说小莫同学和孙总可能会是一对,本来这篇文最开始我是这么打算的,但是写到后面我觉得大哥太操心了,摊上孙大根这个弟弟也是上辈子捅了银河系,总不能好不容易把弟弟塞出去又接个小朋友回家吧?所以我觉得配一个会宠人的给他比较好,比如一个霸道总裁?   孙总:我自己就是一个霸总,ok?天凉了,就让王氏破产吧。   王总:嗯?我仿佛听到有人在说想让我破产?天这么热,孙总你怕不是脑子热坏了吧?   孙总:……   王总:很好,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   孙总:……   王总: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孙总:……【摔剧本】神经病啊!   一文两个霸总,必定一受一攻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过就这么一说,正文里是写不到哥哥的cp的。 第39章 礼物   莫易生专心地看着画板,严海安走到他身后:“画完了吗?”   画面是一个日常的场景,一人坐在餐桌边吃东西,光从外射入,大约是傍晚,光线发暗,使得整副画的调子都沉重了。画中的主角赫然就是何苓,比起现实中的他而言,眉宇间多了一丝冷淡和傲慢,他若有所思地把手放在餐刀上,没有拿起,仿若抚摸,莫名地使人感到紧张。   这张画和莫易生以往的风格大相径庭,充满了不安的暗示,却更显张力。   本来莫易生是坚持要画严海安的,可严海安确实不想给莫易生当模特,在对方磨了许久后还是断然拒绝。   这让莫易生很伤心,不理严海安的时间超过了以前任何一次。严海安也头一次不知道怎么去哄莫易生,因为他这次不是为莫易生考虑,而是为孙言。   孙言本就忌讳莫易生,要严海安再出现在他的笔下,势必又要和自己闹别扭。另外,严海安也没有时间,他自己有东西要画。   就是这一次长久的冷战,让莫易生和严海安之间某种重要的东西黯淡了。   “嗯,等晾干后就可以上光油了。”莫易生好像用尽了力气,说话都有点有气无力。他的视线细细地扫过画板上的每一条纹理,脸上出现了一丝奇怪的忧郁和疑惑。   严海安的手按在他的肩膀上:“画完了,你也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了。”   莫易生没什么太大反应,简单地嗯了一声,十分敷衍,颇有种不把他放在心上的感觉。   严海安不得不承认,自从他和孙言开始谈恋爱后,他和莫易生少了一份紧密的联系,也许是感激、欣赏,更或者是难能可贵的理解,都让他们之间比一般的友谊更加与众不同。   可不管那是什么,都逐渐疏远在了他们各自的选择里,不复当初的纯粹和激荡。严海安是有意为之,莫易生则是不知不觉地对他的行为作出反应。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莫易生习惯了依赖他人,在情感上总要找一份无垢的寄托,在严海安抽身离开后他就自然而然地和何苓更要好了。   对此严海安说过几次,他对何苓的印象向来不好,在频繁的接触中总觉得这个人太油腻了点,没有一点画家的气质。但是莫易生对此的反应越来越大,有一次甚至直接说:“你去管孙言吧!别管我了。”   小孩子般委屈的赌气话语,让严海安无言以对。   空气里的安静有几丝尴尬,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严海安默默地叹了口气:“有一件事和你申请一下,我要请一段时间假。”   莫易生偏过头,视线还是黏在画上的:“干什么去?”   严海安道:“孙言生日快到了,说好和他一起去旅游。”   “哦……怪不得呢,”莫易生这才转过头,“你那画就是给他当生日礼物的?”   在画室的另一头同样放着一个画架,上面架着一幅画,刚刚上完光油,看上去崭崭新的。严海安略不自在地道:“嗯,不知道送什么……”   “行,你去吧。”莫易生还是多少有点不开心,“好好玩,多久走?”   说到这个,严海安就有点为难,他道:“可能等不到你提交报名了,不过我会把所有材料都准备好,到时候只要交上去就好。”   莫易生在椅子上扭来扭去,像个得不到圣诞礼物的小孩:“这个不用担心了,我和何苓都说好了,他会帮忙的。走吧走吧,早点走。我生日的时候也想去旅游,唉。”   严海安笑:“可以呀,出去看看,采采风。”   “一个人没意思。”莫易生瞅了严海安一眼,摇摇头,“算了,我问问何苓有没有空吧。”   何苓。   严海安皱眉,道:“我让苏印过来吧,他办事最让人放心了。”   “不要再叫人过来了,懒得麻烦别人。”莫易生伸了个懒腰,把自己挪到沙发上,舒服地眯起眼睛,“就这样吧,记得给我带礼物回来。”   *   油画的尺寸加上画框是46x38,这个尺寸带着出国不方便,严海安只得在之前就交给孙言。   他这辈子有两次为了送人而作画,奇妙的是,这两次画都给了同一个人。   因为提前跟孙言说了一声,所以孙言早早地就回了家,火急火燎地问:“明天的飞机,你和莫易生说了吧?”   “呃,嗯。”严海安坐在沙发上,腿上搁着包裹好的画,“那个……”   孙言一屁股歪坐在他身边:“这什么?”   说完就想起了什么似的,一副嫌弃的模样:“莫易生的画?你带回家来做什么?”   “不是,你拆开看看。”严海安朝他递了递。孙言压着一边眉,动手粗鲁地撕开外面作为保护的纸:“干什么这么神神叨叨的?”   那是一副半身像,男人大概站在露台,身后影影绰绰露出的是夜晚的花园植物,露台的纱帘束到一旁,下半部分被风吹得稍稍扬起,占据了画面的角落,白色的颜料很好地突出了布料透明的效果,大概是这个原因,整个场景有种轻飘飘的气氛,使画面灵动而富有诗意。   画中的主角正在抽烟,他嘴角不知是在微笑,还是只因为含着烟而抿起的小小弧度,无论如何这都柔和了他刚毅的面庞。他的视线看向左下方,那是一个代表回忆的动作。   即使是外行人也看得出来这幅画所表现出来的浪漫气息。   严海安画的时候没有想太多,如今在当事人手里重新审视,骤然觉得特别羞耻。   他按捺想要逃跑的欲望,强行用一种冷静而轻松的语调道:“你的生日礼物,带走不方便,所以提前送给你了。”   孙言的表情非常精彩,他看了直有五分钟,才不可思议地转头问:“画的是我吗?”   不要讲出来啊……感觉更羞耻了。   严海安做作地咳嗽了两声,不够,又咳嗽了两声:“对,送给你。”   孙言又问:“你画的?”   而不等严海安肯定,他便自言自语地道:“对,是你画的。”   然后他安静地看着那幅画,严海安在旁边紧张地窥视他的侧脸。   他拉开唇角,那笑容很满足,眉头却有点皱,仿佛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很漂亮,我是说,你画得很好。”   这话说得快而顺,好像这些字是自然地从舌尖滑出来的,发自肺腑。   严海安看到孙言眼里有着愉悦的光,这让他血管里的脉搏终于慢了下来,不再快得让他难受:“是吗、你喜欢就好……”   孙言陡然转过头来,好奇而期待地问:“我在你眼里是这样的吗?”   画画是创作,它带有极大的主观性,作者的所见所想都会展现在每一个线条里,每一片光影下,无所遁形。   严海安感到难以掩饰地困窘,他不敢看着孙言,却又想看他,只好把视线落到画上。   这是我眼里的他吗?   严海安没有照着孙言进行素描,连照片都没有,全靠记忆,即使已十分熟悉孙言脸的轮廓,笔下的人和真人相比还是有了一定程度的变化,更温情,更柔和,甚至充满了爱意。   他本已许久没有动笔,线条不如当年熟稔,可他的理解和构图能力远远超过高中时,这幅画比那棵树丰满太多,就像他自己,不比那时年轻,也没有那时的纯粹,岁月却使他成熟。   少年时年轻气盛,有五分的爱就要招摇过市,恨不得全世界知道。而现在,有十分的爱,就要压在心底供起来,谁也不敢告诉,有时候连自己都不敢。   而面对这张画,再多的隐藏都无法掩藏,因为与其说画中的一切是孙言的外在表达出来而被严海安所捕捉到,不如说这是严海安将自己对孙言的感觉赋予了其中。   严海安被这幅画说服了,他转过头,和孙言对视。   他感到嘴唇有所动作,心想着那大概是个笑容:“对,这是我爱着的你。”   孙言一手握着画框,并没有对此做任何语言上的回应,取而代之的是他轻轻地吻了上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温柔,仿若雄狮用鼻头轻触正在盛开的蔷薇,带着无法言说的喜爱和怜惜。   他们就像黑夜里踽踽独行的旅人,因无数令人惊奇的巧合才能够擦身而过,在步伐踉跄时,手上只能映照咫尺的孤灯茫茫地一闪,终于有了那么互望的一眼。 第40章 旅游[捉虫]   B市飞巴黎,下午2点的飞机,要坐十个半小时才能到,孙言上飞机没多久就戴着眼罩开始睡觉,长腿在头等舱里勉强打得直,严海安拿着杂志翻看,上面有专栏专程介绍法国景点。   好不容易下了飞机,当地时间凌晨6点,严海安困得不行,被精神稍微好点的孙言拉着往外走。   他们这次出来没有带任何一个助理,就两人行,但酒庄那边的人早就赶过来等着了,一等他们出机场就赶紧接住,就近送到旁边的酒店。   坐了这么久飞机都累得慌,谁也没心思干别的,抱着倒头大睡。严海安睡到第二天中午才爬起来,孙言倒是习惯了倒时差,精神显得很足,带着严海安吃了一顿法式大餐,又坐车去赶飞机。   行程由孙言全程操办,也没跟严海安透个气,严海安一头雾水,此时只知道跟着孙言走。他英语勉强可以与人交流,法语却一窍不通,对周遭情况一片陌生。   严海安坐上飞机:“我们要去哪里?”   孙言道:“酒庄在波尔多,先去那里。”   听他不再多介绍什么了,严海安也没多问,反而是酒庄那边的副经理王越主动道:“波尔多是是全世界优质葡萄酒的最大产区,很多著名的酒庄都在这里。”   往窗户外看的严海安随口道:“你说拉菲吗?”   “对,在波尔多的菩依乐村。”王越介绍道,“虽然在普通大众里最著名的可能是拉菲,但是在拉菲和其他几个一级酒庄之上的还有一个超一级酒庄,您知道吗?”   严海安对酒也算做过功课,转过头:“吕萨吕斯酒堡。”   王越笑道:“原来您也是懂行的。”   这时孙言才懒懒地开口道:“庄里有他家的酒吧?到时候尝尝吧。”   王越便闭了嘴,只是打量严海安的目光多了几丝好奇。   这次只要一个多小时就落了地,也有人早早等着来接。一路开车过去,窗外的风景已变成了田园风光,在每一个细节处都充满了异国情调,严海安看得饶有兴趣,交错的山丘上种植着葡萄,此时不是成熟期,只有葡萄藤缠绕在搭好的架子上。   路随着周围的起伏渐渐变窄,严海安意识到快到了,转弯处路边竖起的牌子上用法文写着庄园的名字,在它身后几百米处是白铁做的大门,远远就能望到。   早就在网上搜过各类酒庄的照片,真正看到古堡一样的建筑外沿爬满了绿色的藤蔓植物,严海安还是有点震撼,他走下车的时候恍惚觉得会有一排穿着佣人装的男男女女站在大门口夹道欢迎。   幸好没有这么狗血,司机把车停到了别墅外,外面只有一个经理一样的人等着,态度热情地冲孙言迎了上来。   孙言对外都是酷酷的样子,也没怎么理人,回自己家一样地往里走,好在周围的人都习惯了他这种颐指气使。严海安跟在后面,把行李提了下来,经理抽空和他打了个招呼,他礼貌地回了个笑。   经理以为他是跟班,也没想着要帮忙拿一下。孙言等他走到身边时自然地伸手提了过来,把经理骇了一跳,这才赶紧要献殷勤。   经理拿着行李道:“之前只说要安排一间房,孙总您看要另外打理出房间吗?”   孙言给了他一个别多管闲事的眼神:“不用。”   经理愣了愣,见两人已经走过了他,忙跟了上去。   卧室完全是欧式贵族风,Kingsize的四柱大床,吊着手工刺绣的华丽床幔,羊绒的地毯,整个一金碧辉煌,严海安走进去的时候简直有点身心不适。   孙言却很自在,一下倒在床上,长出了一口气:“累死了,每次来这里都这么折腾。”   严海安走到阳台,往外一看全是葡萄田:“但是很美啊。”   “这后面还有个湖泊和游泳池,晚了带你去。”孙言手枕在脑后,闭着眼睛,“过来亲一个。”   严海安莞尔一笑,走回床边,弯腰在他唇边一吻:“你这睡美人也太大只了。”   孙言没有睁眼,嘴角翘了翘:“晚上想吃什么,可以打个电话和厨师说。”   “算了,我也不知道想吃什么,别人煮什么吃什么。”严海安干脆也躺到他身边,眯着眼睛睡了一会儿。   晚饭是王越来叫的。虽然不是葡萄采摘季,且并不对外开放,这里的工作人员也不少,住满了员工休息室。   前菜佐的是唐培里侬,餐后酒就上了吕萨吕斯酒堡的贵腐甜酒,严海安不知道是多少年的,只觉得味道确实超过他以前喝过的任何白葡萄酒,些许糖分挂在杯壁上,让整个酒杯都闪烁着奇妙的金色。   这顿饭大概是来讨好老板的,从材料到手法无一不精致,味道极好,再配上各种美味的葡萄酒,把严海安吃得肚皮滚圆。他舒舒服服地消了食,被孙言拖到别墅后面的游泳池游了几圈,夜晚的空气还有点寒,但两人在里面胡搞瞎搞互相摩擦了一番也没冷着。   在酒庄的日子无所事事,但严海安来看,这里太美了,不是指风景,而是那种气氛,在这里虚度光阴都是值得的。他很多年都没有这么放松过了,就好像一个长途跋涉的旅人,习惯了劳累,不坐来休息时都不觉得疲倦。   看来听孙言的安排是对的,来这么一趟,简直洗涤身心。   在这种无所事事中孙言生日到了,孙言没有告诉其他人,就他和严海安知道,孙凌隔着大洋彼岸打了个问候电话来。两人也没吃蛋糕,跑到酒窖里开了孙言亲手封的一桶酒,喝到后面味道都记不得了,只记得到处都是葡萄酒和橡木桶的气味。   等过了最重要的生日,孙言开始带着严海安正式游玩,他们离了波尔多,去了阿尔卑斯,转道蓝色海岸和大西洋海岸,最后去了卢瓦尔河谷。因为不赶时间地进行深度游,整整耗费了一个月。   没有带助理,严海安又不懂法语,这一路都是孙言打理过来的。严海安这才发现他居然能说一口不错的法语,对交通和住宿也十分熟悉,明明平时表现得就像个五体不勤的巨婴,这会儿却又把两人的吃住行玩计划得井井有条。   有人说旅行是看清一个人的最好方式,严海安觉得自己好像重新认识了孙言,这个人既能坦然享受优渥的生活,必要的时候也足有担当。   回了波尔多,严海安这才有空关注比赛的消息,开始他们的环法之旅前他每天都要打电话问莫易生报名的情况,都回答的是何苓去处理了。这话听得严海安一点也不放心,专程要了何苓的电话打过去问了细节。   孙言看他这么恼火,不得不让留在国内的苏印跑去伺候莫易生,免得严海安再放太多心思在这上面。   1个多月,结果应该出来了。严海安先是在网上随意查了查就跳出了消息。   《中国青年画家何苓荣获第九届A国肖像协会大奖赛优秀奖》   严海安:“……?!”   严海安跳了起来,孙言被他唬了一跳:“干什么?”   严海安根本没心思回他,匆匆点开新闻一看,当头就是得奖画作,赫然就是他亲眼盯着莫易生画的《晚餐》。   “卧槽……”严海安往下读:   ——(A国当地时间4月14日)第九届A国肖像画协会国际大奖赛评审委员会发来贺信:宣布中国青年画家何苓的油画作品《晚餐》荣获本届国际大奖赛优秀奖。   这是上一周的新闻,严海安脸色一白,手都抖了,喃喃自语:“怎么回事……”   孙言察觉出他的神情不对,皱起眉来:“发生什么事了?”   严海安赶紧打开在国外一直关闭的手机,疯狂地打莫易生的电话。   没人接。   孙言看这人都要急傻了,握住他的肩膀沉声道:“到底怎么了?你冷静点!”   “易生的画被盗用了,操他妈的,我就知道何苓不是什么好狗!”严海安强行冷静下来,对孙言道,“我联系不上易生,你打电话给苏印问问看,现在情况到底怎么了?”   孙言闻言立即给苏印去了电话,但是苏印也很懵。他是在报名之后才跟过来盯梢的,对之前的道道完全不明白,莫易生每天都跟自个儿的好朋友在一起,他显然是个电灯泡,便和跟严海安时一样,默默地隐藏,只等有需要的时候随时提供服务。   谁会想到能出这种差错呢?   吩咐苏印马上去画室和家里找人,孙言又立即定了回国的机票。   严海安躬身坐在沙发上,两手绞在一起:“……是我的错。”   孙言大步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抱住他道:“这不是你的错。”   严海安看向他,眼神里流露出的无助和悔恨看得孙言心疼:“我应该看着他的。”   自己一直都觉得何苓是不可交的人,本不该默认把莫易生的事情委托给这种人。可严海安也万万想不到,何苓有胆子做出这么不要脸又如此有风险的事情。   “他不是你的责任,也不该是任何人的责任。”孙言一手覆在他交握得太紧的手上,“莫易生是个成年人,他早就必须对自己的一切负责。”   发生这么大的事怎么莫易生都没通知自己?严海安痛苦地闭上眼睛:“不止是这次……是我的错,我太宠他了,让他不知道人心险恶。”   “没事的。”孙言轻声安慰他,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我们马上就回去。”   严海安因他的话平复了几分心情,苏印的电话跟了过来。   “孙总,找不到人。” 第41章 毁了   站在画廊门口,莫易生仍然浑浑噩噩的。   他的心里一直有个花园,不切实际,单纯美丽,满载着对这世界蓬发的喜爱,通过画笔传达到他的画中,那正是严海安最喜欢的,在这滚滚红尘中依旧触手可及的天真。   但是在短短一周时间里,他觉得天翻地覆。   开始时他弄不清情况,他好恶分明,对不喜欢的排斥到底,对喜欢的又丝毫不疑,所以看到结果的第一时间他选择去找何苓问清楚。   而何苓对他说:帮帮我。   何苓说:“你有才华,什么时候都可以出名,而且你又不在乎这个。而我呢?这么多年都是这么不温不火的,我实在熬不下去了,把你这幅画让给我,奖金都归你,我还可以另外给你钱。”   “可是之后呢?”莫易生是真的懂,诚如何苓所说,他自己是不在乎名次的,所以就更不明白何苓为什么要使这种手段,“即使这次出了名,画不出来也是画不出来,难道以后都不画了吗?得了这个奖但却画不好,有什么意思?”   他的口气太诚恳了,真实地表达着他的不解。   何苓的脸扭曲了一瞬,看着莫易生的视线里带着某种尖锐的东西,那是嫉妒,像是阴暗的针,看得扎人。他垂下眼帘掩盖住:“以后的事情我可以处理好,只要你把这幅画让给我,我相信你可以画出更好的画来的。也许下一次你就能得到特等奖了。”   “何苓,我们以前不是讨论过这个了吗?不管画得怎么样,用真心画出来的画都是珍贵的。”莫易生不敢相信这话是何苓说出来的,情绪霎时激动起来,“你这样,不仅侮辱了自己,侮辱了画,更侮辱了画画这件事!这事我不能容忍,你去跟他们说清楚。”   何苓动作一僵,面上露出恳求的神态,轻言细语地哄道:“报道都写了那么多了,所有人都知道了,你怎么忍心让我丢这种丑?我很可能以后就在艺术圈里混不下去了,易生,你忍心吗?”   “为什么会混不下去?实话实说而已啊。”莫易生呆了呆,“再说我早跟你说了,这个圈子没什么可混的,根本就是在养猪。”   说完,他还为自己的好朋友考虑了一下:“我可以陪你一起去,就说你报名的时候弄错了。”   无论何苓怎么哄,莫易生都咬定不松口,他什么事都可以迷糊,唯独只有画画这件事,是他的底线。   何苓说得口干舌燥,终于住了口。   莫易生被他说得也不高兴了,撇嘴不说话,完全是一副小朋友吵架等着对方道歉的小模样。   何苓突然笑了起来。   莫易生茫然地看着他。   “……我真是受够你了。”何苓笑着笑着就皱眉,觉得可笑似地一直摇头,最后忍不住哈哈大笑,“你怎么这么白痴啊?”   莫易生一愣,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画画把你脑子画坏了是吧?”何苓没有给他侥幸的机会,“我真没看过比你更蠢的人了。”   等消化完这句话中的恶意后,莫易生完完全全地呆住了。   他的母亲和严海安没有能力足以把他保护得密不透风,所以他也听过别人对他说过不好听的话。但这些话都是他不喜欢的人说的,所以那无关紧要。   可这次不同,这次是何苓——他认为的朋友,对他口出恶言。每个小孩真心和谁交好时都认为对方会给予同等的回应,我给你糖你也要给我糖,我对你好你也会对我好,在他们的思维里这是理所当然的。   直到此刻他终于明白一件事,自己被背叛了。   “你是有才华,莫易生,可你太笨了,把圈子里的人都得罪了个死,昨天我又在王余浒前面提了你,他放了话,你的画在B市进不了任何高档画廊和交易所了,我看大家都很高兴嘛。”何苓还在说,“那个严海安跑了,不管你了是吧?我看他也受不你了才对。谁受得了你呢?单纯,呵呵,单纯到你这种程度已经是个智障了吧?”   是这样吗?是自己太笨了吗?   严海安说过自己太单纯,李薇薇也说过,都说过,原来大家是在说自己傻吗?   他本能地想给严海安打电话,号码拨了几次,却都在最后停了下来。   他不敢。   就像不听大人告诫而犯了错的小孩不敢面对大人,他不敢面对严海安。明明严海安和他说了多次何苓这个人不能深交,是自己不信。   最终莫易生给李薇薇打了电话,想寻求帮助,可李薇薇一接到电话,还没等他结结巴巴说完事情就开始漫天说着自己的家庭,自己和老公的爱情。   莫易生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清楚,他的母亲和他一样的自我,只看到自己想看的,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莫易生把自己关在家里,默默地关注着那副《晚餐》,看新闻是如何报道中国画家在国际崭露头角,看专业人士如何吹嘘那副画作构思精妙。报道说,在得奖后这幅画会在国内某画廊展览。   那正是B市,李卿的画廊。   莫易生站在门口,一直看着人群在画廊进进出出,和他与严海安初次来这里恭喜李卿搬店时一样热闹。   李卿依旧是那样风采照人,时不时来到门边,做个好主人。杵在一旁动都不动的莫易生很招眼,她余光扫过去,眉头就微微皱了起来。   沉吟片刻,她还是向莫易生走了过去:“易生,好久不见,怎么想起跑过来光临我这家小店了?”   她人是笑盈盈的,话里却夹着讽刺。以前莫易生听不出来,如今不知怎么的,他似乎能轻易捕捉到这些负面的情绪了。   “我可听说海安带着你的画全国各地跑呢。”李卿微微笑了一下,她对严海安这白眼狼的行为气得咬牙,稍微出了点名气就以为翅膀硬了吗?“也好,之前叫你加入协会你老扛着不加,人家会长德高望重的,哪能被人这么驳面子呢?就有点生你的气,我们这些小虾米不敢惹他,只能委屈委屈你,这段时间恐怕都不能接你的画了。所以这次也没提前通知你,见谅。”   莫易生移动眼珠,看向李卿。   李卿这才觉出点不对来。莫易生人如其画,干净又带有灵气,几时有这种木讷的神情?还会用染着血丝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人看?   “今天你专程过来是来看何苓的画吗?”刺了几句,她心气儿稍微顺了点,说话不再夹枪带棒,恢复了往日的风度,“说来也是奇了,这回他跟开了窍似的,真没看出来还有这种本事,《晚餐》那画你看过了吧?之后要进市美术馆收藏呢,要不是和我关系好,也轮不到我来抢先展一次。”   李卿笑道:“之前他不是和你走得近吗?难道真是近朱者赤?”   这句打趣的话没有换来莫易生一点反应,李卿心下更是奇怪,但也不好放着莫易生就在外这么搁着:“要不你进来看看?一会儿大家一起吃个饭嘛。”   莫易生闻言,神情更木然了,径直迈开腿走进了画廊,李卿穿着高跟鞋,快步追了几步硬没追上:“这小子!怎么越来越没礼貌了!”   画就挂在最显眼的地方,前面围了一堆人,里面有来看热闹的老百姓,更多的还是业界人士,有些莫易生见过,有些没有。   他并不走近,就站在角落里,默默地看着何苓在其中如鱼得水,谈笑风生。   等到午餐时刻,何苓和王余浒被众星拱月的走了,大厅里才安静下来,一下变得只有一两个人在转悠。   莫易生走上前去,近距离地看着自己半年的心血。   细细想来,这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何苓要走了自己的粗稿和所有的草稿,不让自己插手比赛的事,甚至日日缠着自己以免自己接触到任何消息,就是为了现在的结果。   当初画出这幅画时,他还在疑惑为何把何苓画成这种模样,可原来画是不会骗人的,自己的感觉没有错,这可能才是这位代替严海安陪伴在自己身边的“朋友”真正的面目。   可笑,真的太可笑了。   他在这幅画上恍惚看到了自己的人生,犹如昏睡的人被陡然一棍敲醒,痛彻心扉。   莫易生从裤兜里抽出一个小瓶子。打开瓶子时里面的液体散发出了松节油特有的臭味,他手一挥,泼到了画上。   旁边有人注意到不对,扭头看他,狐疑的打量在他摸出打火机点燃画时变成了大吼:“你在干什么?!”   画布上冒起浓浓的黑烟,莫易生面无表情地看着被人夸赞不已的画作毁于一旦,轻轻笑了起来。 第42章 出去走走   严海安一回国,时差还没倒过来就听说莫易生入了局子,惊得整个人都不好了。苏印一个没错眼把人看进派出所也是慌了神,生怕孙言找自己麻烦,丢了这金饭碗。   孙言道:“叫你照顾人,你他妈给我这么照顾的?”   苏印把着方向盘,手心冒汗:“对不起,孙总,是我疏忽。”   其实莫易生是杀人还是放火在孙言心里都无关紧要,但他看不得严海安这么着急:“行了,少给我废话,跑了关系没?”   “我,”苏印顿了顿,不太情愿地道,“梁天已经去办了。”   孙言立刻跟严海安道:“梁天办事是最有效率的,捞人他也熟,我们先回家,保证马上就把莫易生给你带回来。”   “先去派出所吧,我想去看看他。”严海安捏了捏鼻梁,“他怎么会做出这种事……不,这像是他做的事,我早该想到的。”   孙言揽住他的肩膀,视线和小心翼翼的苏印在后视镜里对上,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示意之后再和你算账。   苏印缩了缩脖子,默默提高了车速。   派出所里,梁天让律师去办手续,自己在外面打电话,孙氏的名头是很好用的,不一会儿就来了回应。   他放了电话,眉头微皱。   一束车灯照亮脚下,梁天从沉思中醒来,走下台阶:“孙总,事情办好了,人马上就出来。”   孙言立刻对严海安道:“你看,不担心了吧?”   严海安松了口气:“谢谢,真是辛苦你了。”   “不麻烦。”梁天温文尔雅地笑笑,“是我分内的事。”   在国内有关系就效率快,他们说话间律师已经带着莫易生出来了。   “易生!”严海安快步走上前握住他的手,“没事吧?有没有伤到自己?”   莫易生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落魄或者失落,反而表现得很平静,甚至对他笑了笑:“我没事,你怎么回来了?”   这表现让严海安更担心了,但现在并不是追究的时候,他不敢提画和比赛的事情:“嗯,刚好回国。”   孙言却一点顾忌都没有:“出来了就好,这事儿你不用操心了,回去该干嘛干嘛,那个姓何的还是姓啥的之后再收拾,先回去,这地方晦气得很。”   严海安回头一瞪,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孙言:“???”   严海安急忙去看莫易生,莫易生道:“谢谢,麻烦你了。”   孙言从莫名其妙中回过神,很大气地摆摆手道:“自己人,不客气。”   梁天去问律师详细情况了,苏印去开车。莫易生被严海安领着往前走,他道:“海安,你是为了我专程赶回来的吧?”   严海安沉默片刻:“对不起,我不该离开的。”   他沉痛后悔,莫易生反而笑了:“为什么要对我说对不起?错的不是你,也不是我。”   “对,”孙言调侃道:“错的是这个世界。”   严海安:“……”   他真恨不得揪着这棒槌揍一顿,这种时候开这样中二的玩笑很好笑吗?!   莫易生没有接话,垂了垂视线。   三人来到车旁,孙言去拉后车门,严海安道:“你坐副驾驶。”   孙言:“……”   孙言气不打一处来,怎么每次对上莫易生自己就要被区别待遇?到底谁和谁关系更好:“我就要坐后面。”   严海安给了他一个“你怎么一点不懂事”的白眼,让莫易生先坐了进去,自己接着钻了进去,孙言紧随其后。   严海安一下子被他怼到正中:“……”   孙言靠着门粗声粗气地道:“怎么了?!这车大,五人座。”   于是三个大男人挤在后座,场面惨不忍睹。   苏印看不懂这三人这诡异的关系,谨慎地问:“孙总,先去哪儿啊?”   孙言不敢对着严海安发火,只能转嫁到苏印身上:“没看到人饭都没吃吗?先去吃饭啊!”   苏印不敢再询问吃什么,战战兢兢地发动了车。   严海安关心地查看莫易生的脸色,看他脸上一直带着迷一样的微笑,颇为心惊胆战:“易生,谁都可能遇人不淑的,当年我被退学可不就是被人阴了吗?只是你运气不好。”   莫易生望着窗外:“我运气算很不错了,最先遇到的是你。”   严海安没防备他突然煽情,霎时哽住:“易生……”   莫易生看着窗子上自己的倒影:“那副画我烧掉,是因为不想留给他,他没资格。”   孙言嘴贱道:“你把画烧了也没用,在外人看来那也是他画的。”   严海安一个肘击在孙言肋骨上,孙言发出一声闷哼。   “无所谓,那副画本来就不纯粹了,是一个污点。”他转回头,闭上眼睛,“我也不想让人知道那是我的画。”   严海安肝儿都在颤,像莫易生这种人,看着单纯,其实非常偏激。他只怕莫易生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更有甚者,放弃画画。   然而莫易生接下来一路沉默,连吃饭的过程中也不再说一个字,严海安很担心他,却第一次看不懂他了。   因为这件事解决得太快,李薇薇这个亲家属都不知道自己儿子干了什么事。可何苓现在不大不小算有点名气,得了国际大奖的画陡然被人烧了,这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媒体们最喜欢这种新闻了,怎么会放过。孙言势力有限,只好求助了一下老哥,把这事儿压下来,免得对莫易生造成太大的影响。   孙凌几句话问完情况,反问:“这事儿就算媒体不报道,大众不知道,他们圈内人还能不知道吗?你那朋友不想在圈里混下去了?”   孙言咋了咋舌:“这都是小问题吧?”   孙凌知道他是说有他们孙家做后盾,捧一捧,总能混得起走:“治标不治本,艺术家最爱惜羽毛,名声坏了总归不好。”   孙言根本没想到这么多,不过心的人他向来不会考虑周到,闻言也只是想到严海安会不会也为这一点担心,才在意了起来:“那怎么弄?塞钱?”   “是要花点钱,但不是塞……”孙凌看着自己弟弟一脸的无所谓,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好了,这事儿你不用操心了,保管让海安满意。”   “就等你这句话!”孙言立刻把锅甩给自己的老哥,“尽快啊。”   孙凌笑骂:“我真是欠你的。”   孙言得了孙凌的承诺,高高兴兴地跑到严海安面前邀功,严海安来不及开心,因为莫易生要离开了。   他把房子和画室交给严海安保管和打理,然后准备一个人出去旅行。   严海安简直傻了:“你要去找你妈妈吗?”   正在收拾行李的莫易生抬头:“我和妈妈说过了,她很支持我。”   李薇薇那样的脑回路当然会支持你了!   “易生,你冷静点,这件事可以解决的。”严海安想去拉莫易生,却被孙言拉住了。   孙言打量了几眼莫易生,问:“你决定好了?”   莫易生收拾完行李箱,把拉链关上:“嗯,我买好飞机票了。”   严海安哑然,孙言吹了一声口哨:“不得了,现在连飞机票都会自己买了。去哪儿啊?”   莫易生笑:“先去巴黎,我想去看看橘园馆里的《睡莲》。海安,我们不是说好有空去看看的吗?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再去吧,我先走一步。”   孙言挑了挑眉,把严海安往自己身边拉了拉:“哦,你放心吧,我会带他去的。”   看到两人的互动,莫易生心里最后一丝不忿都没了,他接着道:“何苓的事情你们不用为我操心,我不在意其他人怎么想,我也不混圈子,你是知道的。我只是觉得我在这里待得太久了,久得以为世界就是这样了。”   严海安皱着眉,问出了自己最担心的一点:“你……还会画画吧?”   “当然啊。”莫易生说着便笑了,这笑容和以前那些精致如画的微笑有了点不一样,他的眼睛闪闪发亮,就像初生的星星,“我会把我看到的东西都画下来,到时候可能要寄回给你帮我保存一下啦。”   他这样说,严海安多少放了心,不管莫易生是何想法,至少不会放弃他最钟爱的油画,只要确认这一点就够了。   孙言看了看严海安,主动道:“你一个人第一次出门旅游,我找个人跟着你吧,也免得海安担心。”   “没什么可担心的啊,我也是个成年人。”莫易生出神了片刻,“这一次,我想一个人走。”   孙言感到很有意思的一笑,转头问严海安:“是不是觉得孩子长大了?”   严海安没有反驳,这一刻他竟说不清心里的滋味。   末了,他终只是说道:“记得给我打电话。” 第43章 找人[捉虫]   莫易生向来是个随心所欲的人,这次他打定了主意,说走就走,机票就定在第二天,到时间就毫不拖泥带水地走掉了。   然后严海安就去找了何苓。   孙言当的司机,也准备好当一个合格的打手,等严海安对别人逼逼完后就动手帮他出气。   严海安找到何苓的时候对方正参加一个沙龙,李卿也在。她一见严海安就脸色不好了,连寒暄都没有:“你来做什么?”   “好久不见。”严海安一扫眼,何苓依旧是那种老艺术家的打扮,坐在上座,显然今天是主角,见他来了,神色间有所动容,却还是勉强维持了气定神闲。   严海安客气地对李卿道:“叙旧下次吧,今天还有点其他事。”   李卿觉出不对,盯着他:“莫易生还在警察局待着吧?你不去照顾他,跑来找我做什么?大家朋友一场,我们没打算告他,但你们也不要得寸进尺。”   严海安弯腰随便捡了一杯茶,微笑道:“得寸进尺?什么叫得寸进尺?”   他往何苓身上一泼:“这个吗?”   李卿唰地一下站起来:“严海安!”   何苓也作愤怒状地站了起来。   严海安不再说话,捞起何苓的领口往外一摔,一群人发出杂乱的吵闹。李卿尖叫:“你到底要做什么!报警!快报警!”   严海安一句废话没有,逮住何苓就开揍。何苓想要还击,可完全不是严海安的对手,嘶拉一声,衣服都给撕破了一块前襟。他拿手挡脸,严海安一手轻易拨开,专朝脸打。   那边孙言停好车赶上来,完全没有预料到自己就慢了一步,场面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不自觉地吹了一声口哨,鼓起掌来:“厉害厉害。”   旁人终于回过神来,七手八脚要来拉严海安,孙言这才上前。他人高马大,身手敏捷,一群人被他几下就全推开了,还能有闲功夫回头对严海安喊:“宝贝儿,不要老用手,用脚踹,省力。”   李卿打完110,对现场目瞪口呆。   严海安起身,垂眸看着爬不起来的何苓,甩了甩沾了血的手,转身从桌上拿了一个水晶的烟灰缸,蹲下逮住他的手,轻声笑道:“反正也画不出来像样的东西,还留着干嘛呢?”   何苓恐惧地看着他:“你,你,这是犯法的……”   严海安笑了笑,高高举起手,要狠狠落下时被陡然抓住手腕。   他瞳孔一缩,清醒了过来。   “好啦好啦。”孙言取过水晶烟灰缸,放了手,“宝贝儿手打痛了没?有仇不用一次报完,我们留着慢慢玩儿嘛。”   “严海安,你简直疯了!”李卿歇斯底里地叫,“莫易生烧了人家的画,你还把人打成这样!你们两个都不要想在这个圈子里混下去了!”   孙言拍着严海安的背哄人,回头看向李卿:“你再说一遍,谁混不下去了?”   李卿哽住,她怎么忘了这茬?!她还以为孙言对莫易生这种不解风情的吃过就算,没想到这么久了还没腻?根本没听何苓说过莫易生还跟他有来往啊?   糟糕了。   她喘了两口气,再说不出话来。有人去扶起何苓,有人想要拦住孙言和严海安,但又不敢上前。   何苓身体痛,脸更痛,最近被捧得太高,让他的自尊心也上去了,然而严海安这么来一遭简直是把他的脸面按在地上摩擦。他气得发抖,脸色煞白,被人扶着:“严海安……你们……”   李卿知道利害,忙拦住他:“先去医院。”   何苓却推开她,对着两人的背影道:“你们凭什么打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严海安脚步一顿,孙言转过身,拿起他刚刚随手放的水晶烟灰缸往何苓的方向狠狠一砸。   砰!   重量可观的烟灰缸堪堪擦过何苓的脸颊,撞在后面的墙上,落地粉碎。   何苓面无人色地僵住。   “有事找我律师。”孙言嗤笑一声,扔了一张名片,揽过严海安,大摇大摆走了。   上了车,孙言抽出纸巾给严海安擦手上的血迹:“犯不着为他这么麻烦。”   严海安叹了口气:“妈的,人渣,看到那张脸就控制不住。早就该揍得他不敢见人。”   “还没消气呢?”孙言侧头打量他,决定去问问孙凌事情的进展。   严海安打得太用力,手有点微微发颤,孙言擦干净后轻轻握住:“有的是办法弄得他生不如死,别生气了,啊?别生气了。”   有孙言这尊大神在,人打了就打了,不算个事儿。严海安就是觉得咽不下这口气,就算易生不想要那副画,也不该由这种小人占了便宜。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一个月后,就爆出了青年画家何苓得奖作品是抄袭的新闻。而且还是本人亲口承认的,但没说是谁画的,只说他找人操的刀。   关于这个还有电视台做了专访,视频上的何苓憔悴非常,跟吸了毒似的。   严海安想不通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何苓脑子秀逗了?有这么给自己加戏的?不是疯了吗?   这事儿孙言清楚,漫不经心地道:“孙凌搞的事嘛。这家伙被他找人忽悠去澳门赌钱,孙凌跟那边打了个招呼,做个局多容易啊,就让姓何的一下输了一千多万,孙凌再找人把这钱放水给他。现在人追债的要砍他手脚了,你觉得对他这种小人来说,命重要还是名声重要?”   固然可以劳神费力地去寻找收集证据,堂堂正正地和何苓来回撕逼,运用媒体打压,疏通关系,要赢也不是不可以。但孙凌向来不喜欢做这么没效率的事情,这种人不值得费太多心。   严海安默不作声地看着视频里何苓自省自己,走向煽情,仿佛他是一个被良心折磨最终大义凛然向公众认错的回头浪子,简直是一边自首一边洗白。   真他妈恶心到家了。   孙言瞧了一眼严海安的表情,笑着劝道:“放心吧,你以为就这么个货,沾了赌还能洗心革面?稍稍再给点甜头,马上能再栽进去。孙凌当初就放了话的,被那边盯上,他这辈子算是完了。”   严海安把电视关了,长舒一口气:“算了,不想再关注他了,糟心。”   “别糟心啊,”孙言抱住他的腰,搂了搂,“有个事儿还要让你帮忙。”   “你,让我帮忙?”严海安狐疑得很,孙言能有什么事办不成要自己伸手的?   孙言道:“我和孙凌商量过了,想开个私人美术馆,但你也知道我不懂你们这个圈子啦,你之前不是说考虑关掉画室吗?不然来帮我吧?”   莫易生走后,严海安考虑了很久,犹豫该不该把画室关掉,这本来就不是他的兴趣所在,他的兴趣在于画本身。   孙言对此的建议是:“不如来给我打工好了,我这缺个助理,工资你自己开。”   严海安表示滚蛋吧你,生活助理都一大堆排队等着伺候,还需要个毛的生活助理。   孙言又建议严海安回去画画,画完直接卖给他,完美。   严海安已经觉得两人无法沟通,没事闲在家里搞创作完事儿挂满自个儿家?自己又不是嫁入豪门的太太。   但这件事并不着急,严海安准备一边按照之前的模式一边思考以后的方向,当然他还是要在这个行业继续待下去的,一个是自己喜欢,另一个,莫易生也没有离开。   如今孙言这么一提议,严海安倒是很心动。   现在许多开发商都在走这条路有很大一个因素是以建设美术馆这类文化公益事业为名义容易通过取得土地的审核,在赋税和时效上均能获得实利,许多开发商更会直接用私人美术馆来提升高档项目的口碑,另一方面政府也乐于见到开发商搞社会公益,算是个互利互惠的行为。   对孙家而言,可行度很高。   严海安理智地道:“我要考虑考虑,不一定能够胜任。”   “又不是一来就让你当领导,肯定会找好团队,你跟着学习嘛。”孙言在他脖子上吻了吻,“反正你喜欢这些东西。”   在内心理智地分析了一下自己的能力,严海安道:“好,这个可以。”   可以圈养男朋友啦,孙少爷表示很开心,在严海安上乱拱。   严海安等他拱高兴了,开口道:“我爸生日要到了。”   孙言自然地问:“好啊,给爸妈买点什么?”   严海安道:“我想回去一趟。”   孙言闭上嘴,没那么开心了:“哦。什么时候?”   “就在这几天。”严海安抿着嘴,这件事他也想了不少时间了,也提前和严海建打过招呼,对方这回没说什么劝解的话,大约真应了孙言那句“拿人手短”,“你有没有空,和我一起去?”   孙言还是恹恹的:“哦。你去吧。”   严海安:“……”   孙言反应过来了:“……等等?你要让我去?”   严海安冷漠脸:“哦。没有啊。”   严海安把靠垫拍在他怀里,起身回卧室了。   “喂!”孙言跳起来追了上去,“说清楚!你要带我去见你爸妈吗?!” 第44章 回家咯   要回老家,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买礼品。孙言也说要给严父严母买点礼物,保健品之类的可以到了地方再买,主要是一些大件。本来孙言打算给严母带根玉镯子,严海安拒绝了,玉这东西贵起来没有顶,孙言出手那价格根本不敢想。而且严母时不时还会下地干活的,买给她也不会戴。   孙言便改口道:“那送根金的吧,老人家戴金的,富贵。”   严海安一想也是,黄金有价玉无价,比起玉的来,金镯子也就几千块钱,可以接受。他叮嘱道:“别太贵了,我爸妈很朴实的。”   孙言道:“放心,我懂。”   结果他没用助理,亲自领着严海安直奔珠宝店,张口就问:“你们这儿最重的金镯子是哪一个?”   严海安:“……”   别说我认识你!   严海安算是明白孙言是什么尿性了,大手一挥,包揽了所有的礼品清单,家里头人人有份。但是孙言觉着太便宜了,不够重视,实在忍不住每一个都买了两份。   严海安:神经病啊!   除开这些礼物,两人还带了三只烤鸭,加起来大包小包装得满满当当。严海安不得不同意孙言把苏印带上。于是苏印左手一个包右手一个包,背上背了一个,还得推着两个行李箱。   严海安:“……”   严海安道:“小苏,我……”   “不用!”苏印看出他是想帮忙,立刻如临大敌地躲开,笑得很是满足,“我来就是了,提得了。”   孙言戴着墨镜,一身几十万的行头,潇潇洒洒地走在前面,还不忘轻飘飘地添一句:“别管他,他就喜欢干这个。”   鉴于之前在莫易生身上出现的重大失误,苏印这次打定主意十分积极地挣表现,对这种评价甘之若饴。   严海安搞不懂这些人的脑回路,只能随他们去了。   S省的Y市没有飞机场,一行人先到了C市,再开车往Y市走。苏印完美地履行一个助理的职责,硬是没让严海安和孙言操一点心,打着导航默默开车。   他们在高速飞驰,穿过隧道,四周依然是青翠的重山,而天空一下就变了颜色,灰蒙蒙地一层云厚厚笼着,随时都有可能下雨。   从C市到Y市走高速才1个多小时,然而从Y市里开到严海安的老家花了快3个小时,本来不需要那么久的,只是苏印对路不熟,绕错了几个弯,又不敢问严海安路,才把时间给拉长了。还是严海安发现了路没走对,主动给他指路。   苏印在内心嚎啕大哭,总觉得自己的饭碗吃不久了。   严海建打了好几个电话,一家人都在等他们。严海安指挥着苏印左拐右拐,终于到了。   严海安的家在一个坡上,全家人听到汽车声,男女老少呼啦啦地一齐迎了出来。走在最前的是卢素鞠,她几乎是扑到了车窗边。   还在停车的苏印冷汗一冒,赶忙踩了刹车。   “哎呀,路上咋个花了那么长时间安?”卢素鞠扒着车窗就喊,急切之情溢于言表,之前对儿子长久不回家的埋怨霎时都没了。   严海安下了车:“妈,我回来了。”   落在后面的严家利终于赶上,他情绪没那么外露,脸上甚至还有点木讷,只不断点头。   严海安正准备和父母好好煽个情,结果两个老人不约而同地往车里看,一脸期盼,把自己的小儿子都冷落了。   严海建表情复杂地上前:“回来了?”   严海安问:“吃过饭了没?”   严海建道:“没,做了一大桌子就等你们了。”   但是严父严母似乎是没空理他,严海安满脑门问号,转头和他们一起看过去。   孙言下了车,被这个注目礼吓了一跳,和严海安对了个莫名奇妙的眼神:“叔叔,阿姨。”   两人来之前严海安就把人安抚好了,这次回来不是出柜的,只是来见见人,混个脸熟,之后再从长计议。   严海安便介绍:“爸,妈,这是我朋友,在B市就是他一直照顾我。”   “哦,哦。”卢素鞠忙不迭点头,“你好,你好。”   然后又往车里看:“人喃?咋还不下来喃?”   看她这猴急的模样,严海安终于明白两个老人是什么意思了:“妈,没人了。”   “没得人了?”卢素鞠愣了愣,瞪大眼睛,“你没带对象回来?你没带对象就回来了?”   两句话一个意思,情感上递进。   她和严家利说话的发音更土,孙言一半都没听懂,半猜半蒙地弄清了情况,没等严海安说话就笑道:“叔叔阿姨,海安没有女朋友,就带了我这朋友来看看你们。”   没见到朝思暮想的儿媳妇,两位老人家很失望,放光的眼睛一下就黯淡了下去。卢素鞠调整了心情,恢复成了热情好客的农家人道:“路上赶车累了哇?这边的路还是不好走,走走走,饭早就做好了。”   孙言回头对苏印道:“你另外找个地方吃饭住宿。”   正要下车的苏印:“???”   虽然搞不懂为什么老板无理取闹的程度上升了,但苏印还是委委屈屈听话地帮着把行李扛下来,开车走了。   “唉?咋个回事?”卢素鞠问,“辣个小伙子咋个走了喃?饭都不吃啊?”   严海安看孙言没听懂,便翻译了一次。孙言面不改色地道:“他还有急事。”   卢素鞠遗憾道道:“啥子急事辣么急,饭都不吃,今天专门做了一大桌子。快进切吃,都要冷了。”   一家子人又呼啦啦往屋里走,孙言和严海安落后一步。   天都快黑了,不知苏印在这种地方还有什么急事要做,严海安问:“苏印有什么事?走那么急?”   孙言道:“不知道。”   严海安:“……”   孙言靠近他耳边,背着众人悄悄捏了捏他的手,小声道:“你爸妈这桌是专程给你对象做的吧?嗯?那怎么可能让他吃。”   严海安简直是没想到孙言这么大个人,居然在这种事情上计较到这个地步,忍俊不禁:“小心眼。”   孙言哼了一声。   不知是不是故意在躲严海安,严谨提前去朋友家了,没有回乡下。严家父母和兄弟俩加一个孙言,围了一大桌,桌上鸡鸭鱼肉俱全,土猪野鱼跑山鸡,味道说不上多么好,就是农家味。   酒是孙言从孙凌收藏柜里捞来的,获得严家利高度赞扬。平日里他怼天怼地谁都不放在眼里,这会儿却表现得非常谦逊而有礼,不仅耐心陪着严家利喝酒,还会及时为严家利斟酒。   严家利喝得高兴,举止间没了距离,也稍微放开点了,一巴掌拍到孙言肩膀上:“小伙子人很不错,海安跟到你,我们就放心了。”   适应了一段时间,这会儿孙言多少能听懂点他说的话了,给了严海安一个眼神,然后对严家利笑道:“叔叔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海安的。”   严家利不是那个意思,孙言接得也不出格,听在明白人耳朵里又是另一种味道。   严海安暗地里踩了孙言一脚,示意他别得意忘形。那头严海建说不出话来,一口干掉一杯酒,表情十分苦闷。   除了个别人,一顿晚餐宾主尽欢,孙言成功讨得二老欢心,只把他当成儿子毕生的挚友。孙言见缝插针,改口就喊干爹干妈,把严家利和卢素鞠哄得合不拢嘴,直道家里又多了一个儿子。   严海建:“……”   想起当初见孙言时受到的气势碾压,眼前这个平易近人会不动声色讨好人的孙言简直令人感到惊悚。他抵不过心头的煎熬,悄悄问严海安:“弟,孙老板是这种性格嘛?”   严海安:“……他可以是这种性格。”   当年看上莫易生时可不就是这幅好好先生的模样吗?   两瓶白酒,严海安和严海建陪喝了几杯,其他全是严家利和孙言干掉的。孙言海量,但喝了酒精神多少还是有点亢奋,瞅着严海安的眼神就不太能控制得住,含情脉脉中带着令人血脉喷张的暗示。   严海安:“……”   他在桌下踢了孙言一下,示意你给我收敛一点。   好不容易吃完了饭,卢素鞠道:“刚好收拾了一间房,就让小言住嘛。”   孙言一听这还得了,立马道:“不用麻烦了,我和海安一直都……”   严海安狠狠踢了他一脚,他嘴一咧,改口道:“……都关系很好,睡一张床就好了。”   “这个咋个得行哦。”卢素鞠麻利地收拾桌子,“大老远的来了,咋个能让你委屈了喃。”   “不委屈不委屈。”孙言扶住头,“我喝得有点多,晚上还想麻烦海安照顾我一下。”   严海安:“……”   孙言你可以的。   严海建:“……唉。”   “恁是,你今天晚上喝得是有点多。”卢素鞠说着就数落起了严家利,“你个人喝就喝你的嘛,非要喊人家小言陪。海安,你赶紧把小言扶进切躺着。明天你们睡就是了,我们请客在晚上。小言赶上了,感受一下我们乡下的热闹哈。”   说完又忧虑道:“最近天气不太好,希望明天不要下雨哦。”   明天就是严海利69的大寿,按照风俗是要大祝的,卢素鞠把东西都准备好了,全都码在厨房,就等明天再一展身手。   严海安把应了卢素鞠,在严海建复杂的目光中把装模作样的孙言扶上2楼,回了自己的房间。这房间也不大,床是双人的,靠墙放着就占了一大半空间,加上一个立柜和书桌,多余的空间就剩下个过道了   严海安一进门就把孙言放开了:“演一会儿差不多了啊,我家洗漱都在外面,一会儿自个儿去。”   孙言顺手一勾,让他紧紧贴着自己身上,灼热的鼻息喷在他的耳后:“刚刚你踢我的时候,我就硬了。”   严海安:“……禽兽。” 第45章 怎么搞   严海安推开他,严肃道:“在我家不能乱来。”   “我们小声点就是了。”孙言吻住他,不给他反对的机会。他们俩做了不知多少次了,严海安被他一吻就腿软:“唔……真,不行……”   孙言不管不顾的把他推到在床上。   ——吱呀。   孙言:“……”   严海安:“……”   严海安爆笑出声:“对不起对不起,这个床用了好多年了,是比较旧哈哈哈哈哈。”   孙言不信邪的扑了上去,外表看起来还过得去的床立马惨叫起来。   ——吱呀吱呀吱呀吱呀吱呀吱呀呀呀。   孙言:“……”   看到孙言被九天玄雷劈了一脸的懵逼模样,严海安已经笑到快要断气。他在吱呀声中滚到床的另一边,拍了拍旁边的位置:“好好休息吧,明天还有得闹呢。家里有人,别作妖了。”   孙言一屁股坐在床边,眉头皱得死紧,盯着安然躺在床上的严海安看,越看越上火。他左右看了看,起身问道:“这房间是你的?”   严海安躺着看着天花板:“没有,家具是旧的,但家里重新翻修过,之后这个房间就一只留给我了。”   以前哪有两层小楼?都是土胚房,也就严海安这两年好过点寄钱回家严家才有余钱推倒重来。孙言就好像个巡视田地的地主,在这方寸之间来回转悠,这里看看,那里看看,这里摸一摸,那里打开探个头。   孙言不满意地问:“怎么衣柜里都没你的衣服?”   乡下没有留着旧衣服的情怀,能用的就接着给人用。   “我都多少年没在家里住了,怎么可能还留着?”严海安倍觉无语,“你这样很像个变态你知道吗?”   孙言没有根据的想象了一下还是小小一只的严海安,就被萌的头晕目眩。一腔爱意无处表达,他转过身,做到严海安身边,弯下腰深深吻了上去。   唇齿缠绵间,身体的体温被慢慢提了上去。孙言的舌尖还带着酒的味道,锲而不舍的传给严海安之后,两个人都有种微醺的感觉。   孙言将严海安的右手按在枕头上,将更多的体重压在了他身上。   床:吱呀。   孙言:“……”   严海安:“……”   这声音又大又尖还刺耳,穿透力十分强悍,估计只要上楼就能听得见。   严海安半硬着,不知道该喘气还是该叹气:“算了。”   “算什么算!”孙言火大得很,但是也别无他法,这房间太小,那一小块儿地他们躺都躺不下去。他胆子再大,这会儿也不敢再让严父严母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东西。   随着一声吱呀声,孙言在床上摊平,难过的想跳楼。   严海安看她这样子怪可怜的,便主动道:“我帮你摸出来吧?”   “不要!”孙言粗声粗气的道:“睡觉!”   “嗯?”严海安不再多说,直接上手摸到他下三路,半勃的地方因为他的触摸跳了几下,“睡得着?”   孙言躲开,郁闷的道:“不用你管。”   这声音委屈得简直要让严海安心中涌起怜爱,他暗自笑了笑,小心的坐了起来,也把孙言拉着坐了起来。   他让孙言坐在床沿,自己跪了下来。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孙言呼吸一窒。他俩做了许多次,却很少口交,就算做都只是当情趣前戏,主要孙言觉得这事儿有点浪费时间,比起帮严海安口出来或者摸出来,他更喜欢把严海安插出来。   但现在这种时候,严海安跪在他面前给他口交,别有另一种色情的意味。房里开着的灯是黄色的,孙言看到严海安的脸开始变红,眼神发暗,不,是光都聚在了瞳孔里的一点,特别亮,特别勾人。   被握住的性器沉甸甸的立了起来,它又硬又热,散发着浓厚的麝香气味。严海安突然觉得口渴,他放开手,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孙言看不清楚,但他听到唇舌相碰的水声,那水声带着色情的暗示和渴望。他轻轻动了动胯,硕大的龟头碰到严海安柔软的嘴唇。   他道:“把嘴张开。”   这是他第一次在性事中对严海安使用命令的语气,仿佛他掌控着一切,而严海安必须服从。不知为何,严海安对此感到有些兴奋,他驯服的张开嘴,伸出舌头,去触碰孙言的顶部。   那里光滑圆润地令人吃惊,同时也十分有力,在严海安敏感的舌面上用力地来回蹭着,却不进入。严海安尝到了清液的味道,唾液急速分泌,顺着嘴角往下流,不用照镜子都知道现在的他有多狼狈。   孙言大开着腿好让严海安更靠近,他伸手,抚摸严海安的额头,脸颊,那里因张着嘴而微微朝内凹。   在那里来回划拉了两下,孙言掐着他的下巴:“张大点,我要操你的嘴了。”   严海安为这不容置疑的声音感到战栗,他的阳具在这种对待中被刺激得慢慢苏醒。他向上抬着视线,看了一眼孙言,几秒后,张开了嘴。   孙言握着性器根部,顺着舌头顶进了严海安的嘴里,他从来没顶得这么深过。他低头道:“对,就是这样。”   他控制节奏,在小幅度的耸动中让严海安吞进了整条肉根。严海安的脸埋在毛发中,喉咙被一下又一下,缓慢而重力的顶着,生理反应使他满脸通红。他很难受,感觉窒息,喘不过气,性器却越发坚硬,囊袋也在抽动,完全相反的感受融合在一起,让他晕眩。   他听到孙言不稳的喘息,心中油然升起莫名的成就感。他主动的用嘴裹住肉棒,前后摆动头部,让自己的嘴更好的去讨好孙言。   孙言低喘着叹息,手插进他的头发里抓紧,让他的头皮微微刺痛:“你喜欢这个是吧?宝贝,你太会舔了。”   严海安的大腿肌肉收缩,他从喉咙深处发出模糊的呻吟,再也忍受不住地用手去套弄自己的性器,高潮像铺天盖地的海啸将他吞没。   孙言的呼吸混乱,戳刺的效率失控,严海安知道他要射了。他吊着眼角去看孙言,忽然往后一退,让肉棒退出了口腔。那已到极限的凶器浑身湿润,直直的指着他,在骤然变化的气温刺激下终于射了出来。   精液粘稠,落在严海安微仰的脸上,落在他精致的睫毛上,落在他发红的颧骨上,像是一幅极美的画被下流的侮辱了。   仿若被腥味的体液洗礼,作为男人却被另一个同性颜射,严海安感到一种无法抵抗的被征服感。他发着抖,加快手淫的速度,射得又急又多。   孙言猝不及防看到这么一幕,呆住了。   严海安精神涣散地轻喘,坐在地上,半晌才道:“卧槽。”   孙言盯着他,呆呆的跟着念了一句:“卧槽。”   精液顺着肌肤滑了下来,有一些流过嘴边,严海安用舌尖舔舔,卷回嘴里,皱着眉咽了下去。   孙言又硬了。   严海安用拇指擦过唇角,无奈地发现眼前气势汹汹的肉棒重新贪婪的指着自己。他瞪了孙言一眼:“你晚上吃春药了?兴奋个什么劲儿?”   “那有什么办法?这东西长在我身上,那也不是百分百听我的话的。”孙言暧昧的笑笑,冲严海安挺了挺胯,“它这不是听你的吗?”   严海安对口交不排斥但也喜欢不上来,他咂了咂舌,只得又帮孙言吃了一次。然而这次没有上次刺激,快半个多小时,孙言怎么都射不出来。严海安舌头发疼,腮帮子都酸了,火大道:“你他妈还要憋多久?”   孙言满脸问号:“这是我想射就能射的吗?你以为我是水枪啊?!”   “你自个儿弄!”严海安毅然的站了起来,“我要去洗漱了,弄完了你自己过来。”   “喂!”孙言看他真走了,连忙手忙脚乱的提裤子追了出去。   乡下人睡得早,严家其他人早就躺床了,院子里亮着一盏昏暗的灯,勉强可以辨认方向。   孙言追上严海安,可怜兮兮的道:“我还硬着啊?”   严海安冷酷的道:“那就硬着。”   “你讲不讲道理?”孙言环视了一圈,周围黢黑一片,很难看清人影。但是孙言来时看到他们院里有口井,井边栽着棵大树。   孙言一把拽住严海安的手,在他耳边用气音道:“我们去那边吧。” 第46章 突然意外   严海安觉得自己此时一定是死鱼眼,对这个牲口他已经超越了鄙视,变成了敬佩。这是多么执着的种马啊,那二两肉就这么难控制吗?   “我哥他们可能会起夜的!”被孙言硬拉着往大树走,严海安心里也有点动摇,野战他只听说过,是不是真的要比中规中矩的在屋里刺激?   “这伸手不见五指,谁他妈看得到?”孙言笑道:“只要你别叫。”   两人拉拉扯扯地拐到大树后,刚好在一个死角里,被夜色遮的严严实实。然而现实永远不像小黄文那么顺利,他们没有套也没有润滑剂,只得就着精液和口水艰难开垦。严海安包着树,尽力塌腰提臀,让孙言更方便动作。   即使知道没人看得到,那种人在户外的感觉依然很强烈,特别是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刻,啪啪啪的肉击声特别明显。   严海安从咬着的唇里泄出几丝变调的声音:“你,你轻点。”   “轻点怎么让你爽?”孙言抱着他的腰,全入全出,拖得严海安体内仿佛起了火。   两个人克制又尽兴的做了一场,孙言爽了,洗漱完毕抱着媳妇儿躺床。没过一会儿他就发现身上痒得很,挠了几下,原处起了小包。   “被蚊子咬了吧?”严海安很懂,并不当回事儿,“擦点口水就好了。”   孙言看他立马要陷入睡眠,不可思议的问:“你没被咬吗?”   “我们这里的蚊子爱咬外地人。”严海安也不知道,而且不在意,随口编造了一句,打了个哈欠,“睡了睡了。”   乡下的蚊子厉害得很,做着户外运动的孙言体温又高,不知引了多少只,此时只觉的浑身是包。   孙言恨恨的道:“真是日了狗了。”   严海安在半睡半醒中怼了回去:“你他妈说谁是狗?”   孙言:“……”   抱紧媳妇儿,孙言痛苦地闭上眼,好不容易睡着了之后又被几次咬醒。这里的蚊子不知道是不是没尝过有钱人的味道,指着他咬,咬得孙言苦不堪言。直到快凌晨又有公鸡打鸣,孙言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恨不得张口喷火把这些鬼玩意儿全部烧死,折腾到快8点才算睡过去。   拖孙言这个活体蚊香的福,严海安一觉睡到自然醒,一看时间,8点整。他父母和哥哥应该早就起来了,应该是顾忌到孙言才没来喊他们起床。   他想起来,却被孙言半睡半醒的按住:“再陪我睡一会儿……”   严海安躺久了不舒服,但孙言一支胳膊牢牢困在他腰上,让他只能坐在床上。   “昨晚没睡好?”严海安弯下腰问。   孙言呼噜呼噜继续睡,没理他。   严海安还想说什么,忽然心里有点慌。这心慌来的莫名其妙,他疑惑的眯了眯眼:“床在摇?”   只是一瞬间,地动山摇。   孙言惊醒,严海安电光火石间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大喊一句:“地震了!”   水泥石灰扑簌簌往下落,两人几乎是被晃下床,还没冲出房门,严海安突然把孙言扑到地上。他大喊一声,背部传来锥心的剧痛,大脑一片空白中只记得死死抱住胸前的人。   二层小楼的另一半陡然下坠,留下他们这一边摇摇欲坠的倾斜,房顶的预制板纷纷砸了下来,然而他们运气不错,刚好躺在床和书桌之间的过道上,昨晚被他们嫌弃狭小的空间此时救了他们的命,两边分担了不少重物,才没让他们被活活掩埋。   孙言被压在下面:“严海安!?”   地震还没有停止,所有的东西都在摇晃,碎成几段的预制板挤压过来,严海安发出一阵痛呼。   孙言大叫:“你怎么了?!”   严海安整个上半身都痛的想死,回他:“叫魂啊,没死!”   孙言想去摸他,然而受被限制了空间,只能摸到腰部,是湿的,沾到手上非常滑腻。   “你流血了。”孙言瞳孔几度缩小又放大,仿佛又回到了那年春节,得知飞机出事的那一刹那。他怕的牙齿咯咯响,丝毫控制不住自己的的情绪:“你流血了!”   严海安不知道自己受伤有多重,想来应该不轻,但他察觉出了孙言语气里不正常的恐惧,反而安慰道:“磕到了而已,流点血很正常。”   孙言窒息了片刻,扭头朝有空隙的地方放声大喊:“有人吗?!外面有没有人!这里有人受伤了!”   严海安侧耳倾听了一下,他有点耳鸣,听不出个所以然来:“没事,我爸妈和我哥出去了,他们肯定会找人来救我们的。”   可孙言完全听不进去,他不放弃的求救,嗓子很快就受不了了。他神经质的咳嗽,仿佛一头垂死的野兽:“我们不会有事的,马上就会有人来就我们。苏印还留在这里,他马上就会来。你一定要坚持住。”   严海安却想,不知苏引出没出事。   一场余震袭来,轰隆隆的响动像是死神来临前的预告。房屋再次塌了一小部分,身后的预制板又往严海安身上压了一段距离。   严海安差点以为自己要被挤死了,他张开嘴,背部钝痛的要断掉了,更痛苦的是胸腔,大概是肺的位置,像是灼烧,是他的呼吸很困难。他尽量往旁边偏,避免压到孙言,同时嘴里泛起腥味,却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怕再刺激身下的人。   但孙言已经被刺激到了,他陷入极度的恐慌,拼命地想去抱严海安:“你怎么样了?到底伤到哪里了?啊?你快说话啊!”   严海安冷静道:“可能背被打得有点严重吧,估计肯定肿了。”   “你不要有事……”孙言喃喃自语,像是在命令又像是在恳求,“你千万不要有事……”   “我不会有事的。”严海安把那股血腥味咽了回去,他的额头刚好抵在孙言的脸颊上,困难的蹭了蹭,“我不会有事的,孙言,我们都不会有事的。”   “海安!孙言!”严海建的声音朦朦胧胧的传来,“海安!海安!听得到不?!”   孙言和严海安俱是精神一振。孙言不顾喉咙的干痛,大喊:“我们没事!海安受伤了!快找人来救我们!”   外面的严海建似乎也松了口气,对焦急的卢素鞠他们报了平安。但他不敢往上爬,生怕把要塌不塌的楼体真弄塌了:“你们坚持住!我去找人来救你们!”   “快点!”孙言暴躁的回应,把唇印在严海安的额头上,“宝贝,你听到了,他们马上就来了。”   严海安呼吸急促的嗯了一声,他已经疼的不想说话了。   他不吭声,孙言就压不住恐惧感,便不停地小声和他说话,说自己小时候的事,说遇到严海安之后的事,说未来他们要去做的事。   半小时过去了,一个小时过去了,他们还在随时会坍塌的废墟里埋着。   严海安头发晕,可能是由于呼吸不畅,也可能是失血过多。可孙言还在不停的说,他的声音沙哑而破碎,时不时恳求严海安回应一声。   严海安神智不太清醒了,他下意识地道:“没事的,我们都会没事的。”   他觉得他在像平常那样说话,但小声的只剩下气音。   他隐隐听到哭声,不只是外面父母的哭声,还是孙言的。因为他的额头觉得湿湿的。   严海安用力的把神志从黑暗的深渊里往外拽。   他道:“孙言,你别怕。”   一秒,两秒。   孙言愤怒地道:“谁他妈让你扑到我身上了?!你有病啊严海安!?你自己躲好啊!为什么要扑上来?!”   他破口大骂,嗓子早哑的不成样子了,难听得要死,一句话里处处都是破声,恍若要喊出血来。   严海安心想我也不知道啊,就这么扑上去了,没过脑子,怪我咯?好嘛,下次不扑就是啦。   孙言停了下来,在死亡的寂静中只有他一个人的绝望的喘息,而严海安的呼吸那么轻,轻的下一秒就要断掉,又那么重,每一次鼻息都吹在他的心上。   他呛着哽咽颤抖的道:“我求求你,你别死。你别死好不好?”   严海安想说我不会死的。   但他说的是:“我爱你。”   孙言如遭雷击,僵直得犹如尸体,像是一根绷得太紧的琴弦终于不堪重负的断掉,五脏六腑都在这一声断音中震得粉碎。   但奇怪的是他不怕了,停止了一切颤抖,在血液都降到冰点时他的大脑也不再像一团浆糊。他甚至笑了笑:“我也爱你。”   严海安没有回应。   孙言温柔地吻着他所能触及到的皮肤,像是在对严海安说,又像在对自己说:“别怕,宝贝,无论到哪里,我都会陪着你的。” 第47章 都是命   孙凌这辈子都没这么失态过,他几乎是屁滚尿流地赶到Y市,动用一切能动用的关系用直升飞机把孙言和严海安一家子带回了B市,然后让严海安进了最好的医院抢救。   严海安背部多处骨折,左侧的肋骨断了两根,而最严重的伤是肺挫伤,同时引发了败血症,让他只能躺在ICU里监护,抢救了好几次,依然没有脱离生命危险。   孙凌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失控崩溃的孙言,然而孙言却非常冷静,接手了一切事宜。他自己还打着点滴,却每天都要追着医生讨论病情,甚至还能去安抚严海安的所有亲人。   但是这种异常的冷静却让孙凌害怕,他宁愿孙言不像个爷们儿似的大吼大叫大哭大闹,而不是现在这样完全不知道在想什么。   除了处理必要的事,孙言就会站在ICU的玻璃窗外,不管窗帘有没有拉起,他都可以一动不动不吃不喝地望向里面。   孙凌看不下去:“你好歹休息一下吧?你撑不下去了,海安怎么办?”   他知道说其他的孙言不会听,但是提严海安的名字肯定会有反应。   果不其然,孙言一点点地转过头,眼珠子一错不错的盯着孙凌。他眼下青黑一片,满下巴都是胡茬,眼神非常专注,已经专注到了一种神经质的地步。   他道:“他撑得住,我就撑得住。”   孙言心头一紧,愣了好半晌,终于明白他在孙言身上看到的那种令人极度不安的东西是什么了。   是死志。   孙凌扬起手,像是想给孙言一拳,停在空中老半天,又慢慢放下:“你什么意思?”   孙言盯着窗子不说话,他的侧脸筋疲力尽,感觉随时都能倒下。   孙凌咬紧牙,胸膛起伏,从小到大,孙言这小子脾气硬得不得了,好面子得很,打碎了牙也要笑着咽下去,小时候贪玩摔到骨折都没喊一声痛,就因为这脾气,和自己一直针尖对麦芒,一点都不肯让人,处处顶着干。如此讨人嫌以致于孙凌一度想和班上的同学随便换一个弟弟。   他提高声音质问:“严海安为你躺在里面,他父母就这个儿子有点出息,你什么都不管了?”   却没想到孙言道:“我已经写好遗嘱了,他们的下半辈子不会发愁。”   说完他居然还能笑一笑:“抢了人家的儿子,总归不能没点表示。”   孙凌面色煞白地听着他说,想要去死实际上是一种很可怕的念头,但孙言看上去井井有条,一点也不冲动,就像他对此并没有任何感觉,就像他的所有感情都被一只大手抽离了身体,变成了极端的平静。   可能想要去死的人都是一样的,因为没有活头,没有希望,没有法子,所以才会极端平静地想到了去死。   此时唯有死亡才是唯一的出路。   孙凌茫然地把目光投向只有窗帘的玻璃窗,心中一片空白。他该劝孙言,或者该骂一顿打一顿,然而他无比清楚纠缠了孙言一生的梦魇是什么,竟不知从何说起。   他唯一能想的是,严海安可千万不能出事。   严家利他们不知道兄弟之间这一场谈话,也不知道孙言的打算,但看见孙言对自己儿子这么尽心尽力非常感动,就算知道严海安是为了救孙言才会变成受伤最重的那个他们也没什么怨言。   朴实的老人家信命,这都是命。   “小言,你还是切休息休息嘛,你勒样下去人要垮的。”卢素鞠都看不下去孙言这种自残一样的行为了,“海安有你这样的朋友,这辈子也值了。”   孙言现在看上去甚至有点可怖,他冲卢素鞠笑笑,结果只是僵硬地牵起嘴角:“没事的,阿姨,我守着能安心点。”   卢素鞠勉强不了他,回头跟自家老头子说:“小言看着太让人焦心了,他是不是觉得海安受伤是他的错啊?”   严海利这段时间也没松过眉头,闻言只叹气。   “唉,我这几天看着他,都觉得……”卢素鞠疑惑地继续道,“要是海安出个啥子事,他都活不下切了。要不我们再切劝一哈?”   “你说得啥子话哦,咋可能哦。”严海利反驳了之后仔细一想,又觉得确实如此。他们没见过啥子世面,却活了大半辈子,看人还是有点眼力的。   “说真的哦,想不到还有人能对海安恁个好。”卢素鞠唉声叹气,“本来我都还有点怪他,结果看到他这个样子,我啥子都说不出口了。”   严海建闷在一边,不说话。他也很纠结,严海安为了孙言命都不要,孙言对海安同样上心,男人和男人真能过一辈子吗?   他的诺基亚响了起来,是医院打来的电话。   严海安脱离生命危险了。   卢素鞠一下就哭了出来:“老天爷保佑,老天爷保佑。”   “走,走,切医院!”严海利站起来的时候差点闪到腰,严谨立马扶住。一家子人匆匆赶到医院,严海建一马当先跑在最前面,惯性地往ICU跑,跑到一半才想起自己晕了头,严海安已经转入普通病房了。   严谨落后一步,反倒是问清了地点,领着严海利和卢素鞠先行一步。他心里也也着急,看清门牌号后推门而入。   “砰”   卢素鞠撞上自己的孙子,着急道:“你搞啥子?咋个把门关了?”   严谨瞪着眼睛紧紧握住门把,没控制住嘴巴,一时间有点分不清刚才看到的画面是什么意思,只是下意识地觉得不太好。   严海利刚刚跑得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伸手要去推门:“堵在这儿爪子?咋个不进切喃?安?”   刚才的一幕冲击太大,严谨不禁结巴:“他,他们……”   这是一间单人病房,宽敞明亮,所以也一目了然,严谨纠结又吃惊,刚刚孙老板是在吻叔叔吗?还是孙老板只是弯腰在查看什么?   他看到严海建姗姗来迟,转过身靠在门上,本能地不想让大人们进去,决定把这件事藏起来。   “爪子爪子?”他一眼盯到严谨身上,“小谨?”   被爷爷奶奶爸爸齐齐盯着,严谨心头慌乱,忙道:“我觉得叔叔有点累,不然我们等会儿……”   话未说完,房间里传来几声物体落地的声音。严海建不敢再耽误,拨开懵逼的严谨冲了进去。   “孙老板!”严海建扶起晕倒在地的孙言,赶紧叫严谨按铃。护士和医生匆匆忙忙地赶过来,没想到出事的不是床上躺着的。   孙凌憋了一肚子气,寒了的心都还没捂热,本不打算来,结果听到孙言都晕了,不得不赶了过来。   孙言的诊断结果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低血糖,营养不良。   他看孙言一醒就要下床,没好气地把人给怼了回去:“行了吧,那边人都没事儿了,你能消停一下了吗?”   孙言看向他,眼眶深陷,脸颊都有点凹,但好歹眼睛里有点人气了:“哥。”   他许是太久没说话,声音难听得很,这一声里包含的东西太复杂了,孙凌一时都品不完。   这家伙多少年没喊过哥了?从幼儿园毕业开始?   “……唉,我真的是服了你。”孙凌一时不知是该骂还是该关心,也不晓得上辈子自己是不是捅破了银河系,这辈子摊上这么个弟弟,“你就可怜可怜我吧?你是要折腾死我吗?我他妈都不想要孩子了,都像你这么难养我还能活?”   孙言笑了笑,然后咳了起来。   孙凌动作粗鲁地给他塞了杯水:“就这两瓶葡萄糖,安安静静给我打完,然后你就滚去那边守着吧。”   孙言这回没任性,看了一眼吊瓶,埋头把输液管开到了最大。   孙凌:“……”   你行的,我服了。   用最快的速度输完了液,孙言回到了严海安的病房。严家一大家子都待在里面,看到孙言来了,纷纷上前关心,只有严谨脑子里还回闪着冲击三观的那一幕,躲到了一边。   卢素鞠问:“医生说没说,还有多久醒啊?”   “等麻药退了就醒。”孙言的目光落在严海安身上。严海安本来就偏白,此时没有一点血色,看起来和床单都要融为一体了。   这种白色刺痛了他的眼睛,他走过去,帮严海安掖好被单,又摸了摸苍白的额头,又将散落的刘海仔细地从眼帘上抚开。   这一系列动作做得十分自然而充满感情,那种温柔和情谊让旁人都能清楚感到。卢素鞠隐隐觉得事情不对,但也说不上哪里不对:“小言,你切休息一下嘛,我们来看海安。”   孙言舍不得把视线从严海安身上移开:“没事,要是没他,说不定我都没了,守着他是我应该做的。”   说完他转头向卢素鞠:“阿姨,海安救了我一命,这件事我永远都不会忘。他的事就是我的事,他的亲人也是我的亲人,你和叔叔还有大哥他们家无论有什么事都可以直接来找我,以后我和他一起赡养你们。”   “哎、这个……”孙言说得真诚,卢素鞠没想到他这么知恩图报,而且不是说给一笔钱就算了,而是许下这种承诺,感动得不得了,“海安和你关系好,他当时绝对是没想辣么多的,你也不要对这个那么在意嘛,现在两个人都没得事就好。”   孙言一笑,又看回严海安。他脸上带笑,眼睛却红了。每当他看向这个人,周围的一切都不复存在,因为这是他的未来,他的希望。   也是他的生命。 第48章 圆满   严海安醒过来时还有点迷糊,残留的麻醉还让他头晕脑胀,却又抑制不了身体的疼痛。他隐约知道有人在照顾自己,但没有办法彻底清醒过来,只觉得难受,嘴里不停地发出没有意义地呻吟。那个人不停地发问,一会儿给自己润唇,一会儿替自己弄枕头,没有片刻休息。   半夜,他的意识终于从那种难受的雾团中挣脱,睁开眼缓了缓神。   只有墙边的两盏睡眠灯还亮着柔和的灯,严海安虚弱地盯着那灯看了许久,一只手伸过来挡住他的眼睛,阻止他再盯着光源看。   “你醒了?”   严海安花了一点时间才认出来这是谁的声音,只因为这声音太粗噶了,一点都没有平时的意气风发。   他试着转头,这个平常的动作现在做来十分辛苦,他很轻微地摇摇头,又是一阵轻微的晕眩。   孙言松开手的时候有点抖,他望了望在旁边简易床上睡着的严海建,弯下腰凑近严海安:“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的声音这么小声这么柔软,像裹着一层厚厚的棉花,仿佛严海安吹口气就会碎掉。   严海安只是感到虚弱,说话都费力:“没。”   孙言扒着病床的栏杆,又问:“嘴唇难受吗?给你沾点水?”   严海安就没说话了,看着孙言拿着棉签沾了纸杯里的水,沾在他的唇上,熟练的程度一看就知道做了许多遍。   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孙言,等对方忙完后,用积蓄许久的力气问:“你没事吧?”   孙言动作一僵,他皱着眉,似乎在忍耐着什么,偏过头去,不肯让严海安看到自己的脸。严海安看了他一会儿:“喂。”   孙言的脸颊被柔和的光打出一个晦涩的轮廓,绷得很紧,喉结也在时不时地微微收缩。   严海安又喊了一声:“喂。”   孙言还是没转过头来。   严海安抱怨道:“看不到你,我难受。”   孙言赶紧用手抹了把脸,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脸来,对他笑了笑,大概是因为眼睛还是红的,所以笑得跟哭似的。   严海安把手从被子里挪了出来。孙言忙把他的手放回被子里蒙好,再握住:“别乱动,你才好一点,老实躺着不行吗?”   严海安的伤口在不断钝痛,然而视野比刚才又要清晰一点了,他能看到孙言脸上的胡渣和黑眼圈:“你多久没好好休息了?”   孙言握着他的手,紧了怕他痛,松了心里又不踏实,答非所问:“你醒过来就好。还痛吗?”   严海安静静地看着他,心里那股劫后余生的庆幸渐渐过去,现在想起来当时都是一片空白,奇怪的是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感觉到的不是害怕,而是对孙言的爱,除此之外他别无他想。   人的感情真的可以深切如此,几乎使他恐惧。这深情是从他的骨头缝里漫出来的,漫过血管,漫过心田,从皮肤逸了出来,将他彻底淹没。   严海安不知为何,眼中潮热,便道:“痛。”   孙言握着的手就是一紧,眼里有孩子气的悲伤:“我去找医生给你上点麻醉。”   严海安轻轻地用手指勾他,力道很小,却足以把他留下来:“别走。”   孙言就听话地俯身过来,脸上的表情恨不能以身代之,口气小心翼翼,哄心爱的小孩一样地问:“怎么了?很痛吗?”   严海安稍稍抬起脸,刘海都落了下来,遮在眉头上,让他看起来小了好几岁,他笑道:“亲一下就不痛了吧。”   孙言的目光霎时温柔得令人心痛,他抿了抿唇,露出一个有点难过的笑容,在严海安的额上印下一吻。他的双唇干裂,起了碎皮,是没有好好休息的证明。   “眯着眼睛多休息一会儿吧。”他用手背划过严海安的脸颊,“我就在这里陪你。”   严海安看他坐下来,直直地盯着自己,像是怕一个眨眼自己就消失了,忍不住有点心疼他:“你也快去睡点觉……”   孙言用拇指指腹在他手背摸索,哄道:“等你睡着了我就去。”   严海安本觉得自己已经躺了许久,加上伤口疼痛,要再入睡有点难,但可能是因为身体太虚,又或者这气氛太柔情,使他感到舒适而安全,竟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   *   隔了两天,孙凌从国外忙完回来,在他和严海安的双重强迫下,孙言终于肯去好好睡一觉,就在严海安的病房里。   严海安恢复得不错,可以坐起来和他聊天。两人漫不经心地聊着无关痛痒的东西,听到打鼾声时不约而同地往躺在沙发上的孙言看去。   严海安叹了口气:“他到底多久没睡了?我这几天都没看到他睡觉的时候。总是我睡了他才睡,他醒了我还没醒。”   收回视线,孙凌道:“谁知道他的。”   说完这带气的一句话,孙凌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摇了摇头:“我觉得我该对你说一声谢谢,但说实话,这声谢还真有点说不出口。”   他略有点烦躁地握住双手放在腹前:“你可能听说了你被挖出来后生命垂危,抢救了半个多月。”   这一点自己的家人已经说过了,严海安道:“我知道,孙言一直守着我。”   严海建的原话是不吃不喝,没日没夜。严海安也能想象得出来,毕竟在他晕过去之前孙言是那种情绪状态。   “对,”孙凌面无表情地道,“不过你可能不知道,孙言已经写了遗嘱。如果你走了,他会追随你而去。”   病房里陡然安静。   严海安闭上眼睛,静待这个消息在心里消化。   “我现在有点后悔当初鼓励他去追求你,你知道的,他有很严重的心结。我本来以为他踏出这一步是好的,但没想到他会这么变本加厉。”孙凌松开双手,十指相对,“我那一刻感到很绝望,因为我知道我阻止不了他。一个人如果想死,那是没有办法的。”   严海安睁开眼睛:“其实被抢救的那段时间,我偶尔会有意识。那并不是什么很好的感受,非常痛苦,而且十分的累,累到我想就这样永远地睡过去。”   医院几次下达了病危通知书,每一次孙言的目光就变得更深沉,生气就这么一点点地从他身上消失。   “但是我一想到我最后看到他的样子,就放心不下。”严海安微微笑了,看向不远处的孙言,他似乎已经睡沉,没再发出声音。   背对他的孙凌并未注意,低沉地问:“你想说什么?”   “我爱他,”严海安的语调不紧不慢,透着难以描述的温暖,“所以我愿意为他去死,也愿意为他活下去。我已经明白这一点了,希望有一天他也会明白。”   他们久久不再说话,末了,孙凌表情复杂:“我希望你能教会他这一点。”   严海安笑道:“当然,我会的,一辈子的事情,慢慢来。”   他看了一眼还在睡的孙言,笑了笑。   *   等严海安出院后,孙言带他去了酒庄修养。在那里可以不受外界纷扰让严海安专心修养,虽然他本人认为不用这么大费周章,但医生一句半年内不要太劳累使得孙言如临大敌,坚持要严格遵照医嘱。   严海安表示生无可恋。   这次与上一次还不一样,毕竟上次是来玩的,这次不仅不能工作,连玩也不行,修养就是修养,严海安就差被孙言绑在床上一天躺到晚了。   总而言之一句话,这半年都真正意义上的没事可干。   严海安被孙言管得作息极其正常,平时没什么娱乐节目,前三个月连床都没得上。他恍然间觉得自己提前进入老年退休生活,早中晚都有个健康养生的日程表,无聊归无聊,却有种别样的安心感,日子一眼就能望到头,对面就是白头偕老。   他偶尔会想,一辈子就这么过也好。   后来葡萄的采摘季来了,整个酒庄都忙碌起来,严海安不用帮忙,但在旁看着也能感染那种忙碌中的生机勃勃。   中秋节刚好在收获季里,这次孙凌没有赶过来和他们一起,在国内和商业伙伴互相勾心斗角,而莫易生远在冰岛,寄来的明信片里有他新认识的朋友们。   不过皓月正当空,天涯共此时。   孙言和严海安坐在欧式阳台里,白铁艺桌上放着国内买来的月饼,旁边的高脚杯里流动红宝石色的葡萄酒。   远方的风景委身于朦胧的夜色中,模模糊糊一个柔和的轮廓,空气里似乎荡漾着葡萄特有的清新酸甜,给人以浪漫之感。   孙言手持酒杯,微微一晃,葡萄酒的香味就逸了出来。他抿了一口,随口和严海安聊着:“今天又看了啥?”   孙言不得不去处理各种事情,毕竟这酒庄算是在他名下,所以一天中有不少时间是和严海安分开的。每次回来后他就喜欢追问严海安做了什么事。   其实严海安在这种养老院模式里又有什么事好做?就刷刷朋友圈,看看书,偶尔画画,倒是仿佛从成年人的模具中挣脱回了高中时候,单纯得吓人。   “雪莱的诗集。”严海安望着天上的月亮,遥遥举杯一祝,嘴里念着今天才读到的诗句,“阳光紧紧地拥抱大地,月光在吻着海波。”   他笑着转过头去:“但这些接吻又有何益,要是你不肯吻我?”   这一抹笑平平淡淡,在孙言眼里却好看得要命。他们的目光相遇,一时间都有点恍惚。   是从哪里迈步走到了现在?是从相看两生厌的初见?是争锋相对的相处?亦或是酒精和药剂的乌龙?最终使得赛车中的肾上腺素轻易让他们昏了头?   是身体沉溺于情欲才决定开始这段关系,他们自以为见识过世事无常,了解感情的充满变数,信誓旦旦心脏已是坚如磐石,却在一步步的试探中发现自己已经在滚滚红尘中窒息太久,真切握紧对方的手时才突然喘了时隔已久的一口气,那是一种大难不死之感。   算了,何必追究,既然事已至此。   既然事已至此。   经过跋山涉水的漫漫长路,经过无数因缘际会的分岔路口,此时,此刻,不再是偶然的堆积,而是他们的选择。   天上的月亮温柔而圆满,注视着接吻的情人们。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一口气完结,想不到吧【表情包.jpg   这篇长短比较符合我的心意,写到我没有厌烦的时候就完结了。还有好些人的事情没有交代,[重读]如果[/重读]有番外会提及,如果没有大家就忘了他们吧哈哈哈哈。多的也不说了,我对每个角色的感情已经写在了文里,感受亦如是。下篇文再见吧,虽然我还没想好下篇文写啥【滚走 本书由 taishuyan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