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了醉了》 作者:响萍   文案   姜智豪心中住着死去的女友,他心如寒冰不再涉足爱情。母亲病重,他需要一个结婚的对象。恰好,他遇到了跟女友背影很相似的汪郁。   汪郁身世坎坷,经历车祸、生子、失忆、整容,靠跑业务来养活自己和儿子。   姜智豪决定,就是她了。   结婚前,姜智豪眼神冷漠,“除了钱我什么都不能给你,你如果实在想男人了,可以在外面找。”   可有一天,汪郁跟男同事嘻嘻哈哈往酒店走的时候,姜智豪跟疯魔了一样,当众扛起她就走。   婚姻本似凉白开,无色无味,但汪郁品了之后,昏了醉了……   标签: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甜文   主角:姜智豪、汪郁(任意) 第1章   医生办公室里,身穿白大褂的沈英博正拿着电子体温计靠近姜智豪的额头,体温计发出“嘀”地一声响,沈英博撤回体温计,扫了眼上面的数字:“三十八度九,还好,没烧死!”   姜智豪冷然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用手捂了下额头,“我觉得浑身发烫、无力,果然是发烧了。”   方脸大眼睛的沈英博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低头从抽屉里拿出几盒药,每样拿出几粒,又起身去倒了杯温水,回过身来,将药和水一并递上前,“赶紧的,吃了吧。”   姜智豪先接过药,连看不看,一把摁进了嘴里,再接过水杯,咕咚两口,喉结来回滚动,药全咽进了肚子里。   姜智豪穿着深灰色的西服,瘦削的脸上没有半丝笑容,他五官明朗,眼睛大而深邃,黑亮的眸子漠然地看向某处,仿佛眼前的任何事物他都不放在眼里。薄薄的嘴唇紧紧地抿着,下巴处投下一点儿淡淡的阴影。   沈英博打量他两眼,慢慢叹了口气:“任意走了快三年了,你也该走出来了。假如她活着,肯定不愿意看到你这样。”   听到“任意”两字,姜智豪的眉峰微动,黝黑的眸子使劲瞪了瞪,似乎在压抑着一种难言的情绪。   停了半晌,他纠结的表情恢复原位,只听他用没什么温度的声音说道:“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就不应该这个样子,没有任意之前,你就从来不笑。遇到任意,你好容易学会笑了,可她一去,你又把自己给冰封起来了。”沈英博盯着已经空了的水杯,拿起来,重新去倒了杯温水,慢慢递到姜智豪跟前,语重心长地劝道,“身体是自己的,你得爱惜自己的身体。”   姜智豪“嗯”了声,抓起放在桌子上的车钥匙,“不耽误你上班,我先走了。”   沈英博看着他高大的身影消失在办公室门口,无声地叹了口气。   姜智豪腰板笔直地往外走,搭乘电梯下到一楼,与白天不同,偌大的空间里空空荡荡的,偶尔有几人经过,都是行色匆匆的样子。   姜智豪身体不太舒服,他抬起右胳膊,低头摁了摁眉心,迎面跑来一人,忽然撞到了他的肘弯,只听噗通一声,来人跪在了他的身旁。   姜智豪浓眉微蹙,表情不悦地看向身侧,只见一个身穿白色连衣裙的长发女子,怀里抱着一个两岁左右的男孩,正狼狈地跪在那里。   她头发凌乱,额前有几缕似乎是被汗水打湿了,紧紧贴伏在额头那里,鬓边的发丝则像张飞一样张牙舞爪,几乎在跌倒的瞬间,她用低沉中带着喘息的声音说道:“对不起。”   接着她便飞快站起来,抱着孩子急促向前奔跑。她怀里的孩子微胖,而她体形瘦弱,抱着孩子飞奔的样子显得很吃力,她如筷子般纤细的双腿虽有些微的踉跄,却在不停交错着,正拼尽全力向前奔跑。   擦肩而过时,她纤长白皙的颈项不经意间闯入了姜智豪的视野,及至她跑出很远,关于她颈项的画面依然停驻在他的脑海。   那是张完全陌生的女人的脸,但她侧对他时,颈线的弧度却给了他极其熟悉的感觉。   姜智豪站在原地,回头凝望着女人远去的方向。   女人搭乘电梯往上,不出意外,她一定是去了二楼的儿科。   半夜赶来,肯定是孩子发烧或者哪里不适。   姜智豪在原地停驻了近五分钟,双脚慢慢朝后一转,返身向着电梯而去。   刚步出二楼的电梯,姜智豪便听到了男孩哇哇的哭声和女人温柔的劝慰声。   “睿睿不哭,睿睿不哭,你再哭,妈妈也想哭了。”女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宝贝,医生阿姨说了,只打这一针,退烧就好了。”   姜智豪站在走廊中央,顺着声音望过去,女人正抱着孩子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孩子哼哼唧唧地哭,她则急切而心疼地劝着。   有护士从里面走出来,轻声嘱咐她:“这位女士,你拿着这些药,按时给他服下去。若是超过三十八度五,一定要吃退烧药。若是还不行,你就带他来住院吧。”   女人接过药,一迭连声地表示感谢:“谢谢护士,谢谢你帮我拿药,谢谢!”   护士爱怜地看了小男孩一眼,“当妈的都不容易,您回去的时候慢点儿。”   许是疼劲过了,小男孩不哭了,瞪着滴溜溜的双眼东瞧西瞧,两条小胖腿还无聊至极地晃荡起来。   孩子果然就是孩子,一点儿也不会伪装,疼的时候哇哇大哭,不疼了就开心地玩。   女人吃力地抱起孩子,往前走了两步,猛一抬头对上了姜智豪的视线,她愣了下神,忙偏开视线,急匆匆往前走,错身而过的时候,她扫到了他的鞋子。   她一下记起来了。   她站定,看向姜智豪,试探地问,“先生,刚才在一楼大厅,是不是我撞到了您?”   姜智豪神色莫名地看着她,半天,才冷冷地“嗯”了声。   “对不起,对不起,”汪郁一脸地抱歉,“孩子生病,我一时心急才不小心撞到了您。真是太抱歉了。刚才光顾着给孩子看病也没来得及好好向您道歉,对不起了。”   她抱着睿睿向他弯了弯腰,郑重其事地跟他道歉。   在妈妈怀里的睿睿,瞪着乌溜溜的黑眼睛看向姜智豪,妈妈弯腰的时候,他小嘴巴一咧,竟然呵呵呵地笑出了声。   姜智豪眼眸微动,神色淡淡地说了声:“没关系。”   说完,他忽然转身,大踏步地朝前走了。   汪郁觉得此人举动有些怪异,她搂紧孩子走向电梯处,却见姜智豪推开步行梯的门,咚咚咚地跑下了楼。   汪郁没有在意,收回眼神,盯着电梯不断变幻的数字,安心地等待电梯。   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住处,汪郁刚打开门,人还没进去,对面的房门就忽然打开了,房门后露出房东大妈那张肉乎乎的脸。   汪郁挤出一抹笑容,“大妈!”   “汪小姐啊,”房东大妈往前走了两步,表情纠结地看了眼汪郁怀中的睿睿,”你也知道,我们年纪大了,喜欢安静的环境。租房子给你的时候,你并没提你有个孩子的事儿,我们老两口以为你是一个人来住,所以就痛快租给你了。可现在,你看……”   睿睿在妈妈怀里扭来扭去着急进屋,全然不知道小小的自己成了妈妈租房子的麻烦。   汪郁赶紧道歉,“大妈,对不起,今天是特殊情况,孩子发烧了,所以才会半夜哭闹,以后不会了,我一定哄好孩子,不让他打扰到你们。”   房东大妈打了个呵欠,“若是有下次,我就不多费口舌,你直接搬出去就好。”   汪郁赔笑答应,“好的,好的。”   打发走房东大妈,汪郁这才抱着孩子进屋,将睿睿放到床上之后,她站在床前不停挥动自己的两只胳膊,抱孩子这么久,已经麻掉了。   床上放着睿睿喜欢的玩具汽车,他一趴到床上便去抓玩具,嘴里发出叽叽咕咕的声音,好像很开心。   汪郁看着活泼好动的孩子,眼睛里流露出幸福的神情。   生活再苦再累,只要看到孩子,她就觉得一切都值了。   三年前,她遭遇过一场严重的车祸。当时,她坐着大巴车要去往某处,但大巴车意外翻车坠崖,车上四十几名乘客,只有六名生还者,她是其中之一,虽然脸部被撞得血肉模糊,但肚子里的孩子却奇迹般地保住了。   虽然是幸存者,但她却遗失了自己的全部记忆。只有医生递过来的身份证,让她知道自己叫汪郁,是在A市长大的孤儿,大学毕业后一直在四处打工,没有家没有亲人,唯一的住处也是租来的。   怀孕期间不能整容,汪郁顶着一张奇丑无比的脸度过了孕期,顺产、出了月子之后,她才用车祸的赔偿金给自己做了整容手术,基本恢复了之前的容貌,当然在整容的过程当中,医生稍稍美化了她,她比之身份证上的照片要漂亮了几分。   孩子一岁之后,她狠心送儿子去托儿所,自己挣钱养家,因所供职的饮料公司要在距A市千里之外的C市开拓新的市场,同事都不愿来,董事长开出了高薪,孤单一人的汪郁慎重考虑之后,抱着睿睿不远千里而来。   她是孤儿,人在哪里哪里就是家,所以住在A市还是C市对她来说并无区别,只要有睿睿陪在身边就足够了。   上午,姜智豪坐在办公室里批阅文件,他身后是大大的窗户,大片的阳光透过玻璃的折射照射进来,他的后背被阳光烘得暖意融融的,身上的不适感淡了很多。   昨晚退烧后,身体的疲乏感便消失了,早上他吃了药才赶来上班,除了偶尔咳嗽和打个喷嚏,已经没有其他不适了。   门口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姜智豪从文件中抬起头,冷眸扫向门口,声音没什么起伏地喊了声“进”。 第2章   身着橙色风衣的任真从门外飘了进来。   任真手中提着保温桶,笑容满面地走近姜智豪,将保温桶放到他的办公桌上,语气嗔怪地说道:“智豪哥,你也真是的,要不是沈英博给我打电话,我都不知道你生病了。人生万事,健康是最重要的。”   她往前一倾身子,直接抢下他手中的文件,接着把保温桶往前一推,“我亲手煲的粥,你尝尝。我知道你肯定没正里八经地吃早餐,吃饱再工作。”   姜智豪脸上并无感动之色,他修长的右手搭到保温桶上,眼神看向任真,“我会喝的,你先回去吧,我还要工作。”   他的声音刻意压低了,不温情,但也不至于太冷漠。   任真有些失望,双手在身前交握,轻轻搓了搓,不情不愿地说道,“那好吧,我先回去,回头再来看你。”   她恋恋不舍地退出了他的办公室。   她站在秘书台跟前,一板一眼地叮嘱姜智豪的秘书,“姜总感冒了,昨晚烧到三十八度九,你们是干什么吃的,领导生病不知道帮忙备药和吃的?就知道成天坐在这里描眉画眼浪费时间?”   两个秘书一高一矮,高个的姓曲,矮个的姓秦。两人毕恭毕敬地站在那里,期期艾艾地聆听任真的教诲。   任真数落完,表情不悦地离开了。   确认任真离开后,两个女秘书悄悄发开了牢骚。   “不就是姜总前女友的妹妹,用得着趾高气扬成这样?”   “这还看不出来?这是想上位的小姨子,三年了都没上成,还在这儿赖乎着。”   “就是,太没眼力见了。”   两个女秘书嘀咕完,彼此相视一笑,心情舒畅多了。   任真提着包包,心情不爽地回了家。   一进门,她气哼哼地随手一抛,手包在空中划了条弧线,软塌塌地落到沙发里。   她气乎乎地坐到沙发里,嘴里不断重复着,“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袁丹果从里屋走出来,表情紧张地问:“我的小祖宗,又是谁惹着你了?”   任真哀怨地看了母亲一眼,“妈,已经三年了,我始终觍着脸去找他,可他到现在对我都是冷冰冰的。他亲眼看着任意的骨灰下葬,为什么偏偏对她旧情不忘?任意有什么好?哪怕死了也不消停,非得扰乱我的爱情?”   越说越委屈,任真气哼哼地哭了起来。   袁丹果忙坐到她旁边,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将她搂进怀里。   “行了,不哭,男人都是那个德行,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任意死了,早晚他都会走出来,你别急,总会有丑媳妇熬成婆的那一天。他姜智豪总不能打一辈子的光棍吧?你爸和他关系一直不错,只要他不打光棍,你信妈,他早晚会是你碗里的菜。”   “真的?”任真破涕为笑。   袁丹果帮她拭泪,“行了,别小孩子心性,能稳住了才能成大气候。”   任真抽了抽鼻子,眼睛望着前方,忽然小声说道,“妈,你说,有朝一日她会不会恢复记忆?万一哪天她找来……”   袁丹果厉声打断了她:“瞎说什么呢,任意已经死了,哪还有什么万一?”   任真被母亲狠戾的样子吓坏了,心有余悸地看向母亲。   袁丹果看到女儿害怕的样子,停了会儿,软声劝她,“有些事情,做过就不要后悔。后悔也没有用,只有努力向前看,”她压低声音,“万一她活着,万一她恢复了记忆,万一她找来,这与我们母女有何关系,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们一概不知情。归根结底,一切都是命!”   任真瞪着湿漉漉的大眼睛,缓缓地点了下头。   袁丹果的丈夫叫任生兵,两人都是二婚,任真是她和前任的女儿,任意是任生兵跟前妻的女儿。两个女儿之间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   任意和任真长得都很漂亮,任意是大方得体,任真是娇纵任性。重组家庭之后,任意和任真相处不来,时不时地争吵打架。不管什么东西,任生兵都想一碗水端平,大女儿有的,也要给小女儿置办上。可任真娇纵成性,总要去抢任意的。任意又不是个软柿子,属于自己的硬不给任真,两人大争小吵的几乎就没断过。   任意大学毕业后不声不响谈了个男朋友,当继母和任真得知后,差点眼红死。任真有一次在门口撞见姜智豪开着豪车送任意回家,两人在家门口卿卿我我,任真疯一般地喜欢上了姜智豪。姜智豪长得又高又帅,言行举止优雅得体,事业成功,贵气无比,简直就是女人眼里最完美的男人。   任真在母亲跟前哭啊闹啊,得不到姜智豪让她几乎心智成魔,有一次,她竟然对母亲说出“不如杀了任意吧,她死了,姜智豪就是我的了”。   袁丹果被女儿的言论给吓住了,她堵住女儿的嘴,让她再也不要说出如此疯狂的话,若是被任生兵听到了,可能任家就再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了。毕竟任意是任生兵的亲生骨肉,而任真不是。   可机会就那样突如其来地降临了。   任意独自一人去A市旅行,很不幸,她在那边出了车祸,电话打来,正逢任生兵在进行一场很重要的谈判,情急之下他让妻子和小女儿先赶去A市。   就是这样的一个决定,让他错失了救女儿回家的机会。   任真母女俩赶到A市,在尸体与病人之间,她们依据任意的衣服很快找到了任意。任意当时面部被撞,脸上血肉模糊,已看不出本来面目。任真看到后吓得捂住了嘴巴,她轻轻叫了声“姐”。   病床上刚醒的任意痛苦难耐地问:“你是谁?我又是谁?”   这一句话,听愣了任真母女两人。   两人在稍一犹豫之后,悄然退出了病房。   在走廊的尽头,袁丹果拉着任真的手,低声道:“她失忆了。”   任真点头:“她破相了。”   母女两人对视,几乎异口同声:“这是个好机会。”   母女俩心照不宣,都想到了一处。   任真还是年轻,她紧张不安地问母亲:“怎么办?”   袁丹果拍了拍她的手,“别怕,有我。”   她很快去找了相关人士,悄悄打听到,死者当中有一名是孤儿的身份,名字叫汪郁。   袁丹果忍着恐惧与不安,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凭借着汪郁的身份证,对比之下找到了汪郁的尸体。汪郁已死,但面部还算完整。   母女俩直接将之推到了火葬场,将之火化。然后拿着骨灰盒返回C市。   任生兵看到骨灰盒当场晕了过去,袁丹果早有一套准备好的说辞,说是任意面目全非,去时,肢体已经残缺,实在不忍任生兵受到这种严重的打击,直接在当地火化,抱着骨灰盒回来了,让任生兵节哀。   全心全意相信妻子的任生兵,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会以歹毒的心肠来面对自己的女儿。   他全然信了,在痛苦不堪中将女儿的骨灰下葬。   同样崩溃的还有姜智豪。   在任意骨灰下葬的那天,他几近昏厥,几次上前阻挠下葬,大有不信任意已死的样子。   可所有人都告诉他,任意死了。   他在任意的墓碑前枯坐了三天三夜,大病一场后才恢复了正常。   此后任真便有意无意地接近他,因为她是任意的妹妹,姜智豪便默许了她的靠近。其他人不能随意进出的办公室,对她则是完全敞开的。   她是任意的妹妹,他觉得自己应该善待她。   可三年过去,任真始终没有找到打开姜智豪心扉的办法。   母女俩正抱在一起伤心难过,任生兵从外面开门进来了。   袁丹果赶紧推开女儿,笑容满面地迎过去,一边体贴地接过他的包,一边问,“午饭吃了没?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我吃过了。”任生兵脱下西装递到她手里,眼角余光瞥到闷闷不乐的任真,忙问,“任真怎么不高兴?谁惹你生气了,告诉爸,爸找他算账。”   任真撅着嘴巴,“还不是姜智豪,我巴巴地去关心他,可他老是冷脸对我。”   提到姜智豪就让任生兵想起了自己心爱的女儿,他表情默了默,转身去了卧室。   袁丹果瞪了眼女儿,压低声音说道,“小心你那张嘴。”   她拿着西服跟到卧室,边用衣架挂衣服边装作无意地问道,“老公,任意走了那么久,也到了该放下的时候,咱们是不是把任意的房间重新整理下?”她悄悄瞥了眼老公的表情,“相信任意在天上也不愿意看到你这样,你说呢?”   任意离世后,任生兵不许任何人动用任意的房间,房间内的东西一直维持她生前的样子,包括被褥、枕头,以及衣柜里的衣服等等,全部没变。   他还叮嘱袁丹果隔三岔五去打扫卫生,让那间卧室一直保持原样,像是任意在外居住,一直没回来。   任生兵沉默很久,“还是维持原样吧。”   袁丹果答应得特别痛快,“好,都听你的。”   步出卧室,袁丹果笑意盈盈的脸立马耷拉下来,脸上闪过不耐烦的表情,狠狠瞥了眼身后那道门。   傍晚,姜智豪开车经过一家超市门口,正好赶上下班高峰堵车,他右手搭到方向盘上,表情不耐地看向前方。   前面车子一辆挨着一辆,一眼望不到头。   他眼神转向超市方向。   超市门口停着一辆大货车,货车上载满了一箱箱的饮料。司机是个大光头,正紧着眉头跟一个经理模样的人在争论什么。   不多会儿,超市门口走出来一个瘦弱的身影。   此人正是汪郁。   她穿着灰色衬衣黑色长裤,样子干净利落,她挽了挽袖子,笑着跟面前的两人聊了几句,然后自己走向了车子末尾,抱起一箱饮料就往里走。   司机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也开始搬货。   经理模样的人在旁边站了会儿,也上手开始搬。   汪郁很瘦,每次搬起饮料时都很吃力,但搬起之后,她步伐很快,似乎很有干劲。   她身上的衬衣长度不是很长,她弯腰幅度大了,偶尔会露出一截白晃晃的肌肤,肌肤纤细白润,晃进姜智豪的眼睛里,怎么也挥之不去。   车子堵了近一个小时,汪郁卸货卸了近一个小时。   姜智豪眼神一直锁定在她身上,看着她从最开始的干劲十足到最后几近脱力。   她搬最后一箱饮料的时候,连搬三次,好容易才搬了起来,可见身上力气几乎耗尽,她快累瘫了。   姜智豪看得心里一揪一揪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揪扯着他的内心,他感觉胸口闷闷的,压抑、难受,甚至有一丝莫名其妙的悲伤涌上心头。   汪郁搬货的时候,总感觉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看,可她回头的时候,只看到不远处的路口堵着一溜两行的车子。至于是哪辆车子投射出来的目光就不得而知了。   她擦干脸上的汗,拖着快要虚脱的身体去接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爱画画的小老虎”好开心哪! 第3章   姜智豪踩着夜色进入家门。   父亲还没回来,母亲周翡芸正坐在沙发里比量一套新买的睡衣,看见儿子进门,她脸上没见喜色,反倒叹了口气。   姜智豪敏感地抬头,边往里走边问:“妈,怎么了?”   周翡芸将睡衣往旁边一扔:“刚才楼下来送喜帖,人家还问我你啥时候有信儿,智豪啊,不是我说你,任意走了都三年了,你应该放下她,正里八经的找个女孩子恋爱结婚。”   周翡芸今天心情不好,有好几拨人问起儿子的感情问题,她心里憋得慌。自从任意车祸离世,儿子简直跟变了个人一样,一年四季脸上都冷冰冰的,她都记不起儿子的笑模样了。   姜智豪如往常一样,没吱声,自顾走到餐桌那边倒水喝。   周翡芸越看心里越堵,她今天的心脏就像是塞了块棉花,总有股上不来气的感觉。   她哒哒哒走到儿子跟前,“儿子,你怕不是想当和尚吧?一提这茬你就给妈拉个大长脸,刚开始我顾及你心情,不提也罢。可这都三年了,你总不能一辈子不结婚吧?任意在天上看着,她肯定也不希望你是这个样子。”   周翡芸今天的语气很重,势必要撕开儿子的伤口,想让他尽快走出来。   今天的姜智豪心情也不太好,他听了母亲的话,沉默了一会儿,忽地将杯子放下了,黑黝黝的眼睛定定地看向母亲,“这样,你看上谁家女儿了,只要对方同意,我娶!”   这话生硬而无情。   他不是因为爱而结婚,而是为了母亲而结婚,对象是谁不重要,他只要结果就可以了。   周翡芸气得脸色涨红,她手指哆嗦着指向他:“我,我,我对你结婚的要求只有四个字,女的,活的!”   最后四个字她是扯着嗓子喊的,因太过用力,她憋得脸色发红,眼睛忽然一翻,晕过去了。   姜智豪一惊,迅速飞奔到老妈身旁,他连着唤了几声“妈”,但老妈眼睛闭着,毫无反应。   姜智豪慌了,他抱起老妈就往外冲。   病房里,经过医生的一番抢救,周翡芸已经醒转,姜智豪站在母亲床前,脸上明显有了歉疚的表情。   周翡芸脸朝里一转,声音冷冷地说道:“出去吧,我想清静清静。”她为儿子的幸福考虑,可儿子只知道跟自己置气。   “妈,你多注意休息。”姜智豪垂下眼睑,慢吞吞地步出病房。   沈英博从远处走过来,把手里的检查报告晃了晃,压低声音说道:“心衰,不容忽视啊。以后不能让老人做大幅度运动,要多注意将养。”   姜智豪从兜里掏出一盒烟,当看到禁止吸烟的标志,他手指捏着烟盒,停住了要吸烟的动作。   沈英博劝他:“别光想着自己,有时候多为老人考虑考虑。”   姜智豪手指捏揉烟盒:“我看到一个人,背影像极了任意。”   沈英博无语,他凑近姜智豪的耳边,近乎是低吼:“姜智豪,任意死了,她死了,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姜智豪闭了闭眼:“你不用吼,我知道。”   “知道还这么不理智?长得像,但不代表是。”   姜智豪再次重复:“我知道。”   可知道是一回事,心不由己又是另一回事。   “你好自为之吧。”沈英博拍拍姜智豪的肩,摇摇头,走远了。   老旧的住宅楼里,汪郁背着儿子回家,一边爬楼梯一边问他。   “今天中午吃什么了?”   睿睿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迸出一个字:“饭!”   汪郁斜了眼背上的小家伙,笑嘻嘻地说道:“睿睿真会说话。”   睿睿听到妈妈的表扬,咧开小嘴巴,哈哈哈的乐开了。   还没爬到家门口,汪郁老远觉出不对,紧了几步跳上台阶,盯着门口熟悉的两个大行李箱发怔。   睿睿认识行李箱,奶声奶气地喊,“妈妈的箱子,妈妈的!”   他喊得挺大声,对面的门接着拉开了。   房东大妈瞥了眼神色疲惫的汪郁:“小汪啊,不是大妈不容你,实在是我神经有些衰弱,听不得小朋友的吵闹声,”大妈从兜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钱,走出来往汪郁手里一塞,“东西我已经帮你们收拾好了,你们今晚搬走吧。”   汪郁张口结舌,她在这里才住了几天,房东大妈就容不下了。   大妈不忍心看汪郁和孩子的表情,砰地一声关上房门。   汪郁呆呆地站立在门口,只觉得嗖嗖的凉气从脚底往上蹿。   睿睿平常是个挺听话的孩子,只这几天感冒发烧,晚上哭闹了几回,而且哭闹的声音都不大,竟然就被房东给撵出来了。   这大晚上的,让她去哪里找房子?   她轻轻放下孩子,将手里的钱点了点。   大妈一分没留,就连这几天的房租也没要,押金和房租全返了给她。   睿睿拉拉妈妈的小手:“妈妈,怎么了?咱不进去吗?”   汪郁摸摸儿子的脑袋,苦笑着说道:“不进去了。”   她拖起两个行李箱,小声对儿子说道:“睿睿,你是男子汉了,自己下楼好不好?”   睿睿小巧的鼻子皱起来:“妈妈,我累!”   汪郁想了下,“那你在这里等妈妈。”   她提着两个笨重的行李箱噔噔噔下了半层楼梯,然后放下行李箱再噔噔噔跑回来,弯腰蹲在儿子身前,“来,妈妈背。”   睿睿软软的小身子趴到妈妈背上,汪郁背着他慢慢往楼下走。   这样背背停停,汪郁带儿子来到了路边。   夜色浓郁,路面上车流如织,一大一小守着两个大大的行李箱,可怜巴巴地蹲在路边。   “妈妈,我饿了。”睿睿哭叽叽地说道。   汪郁把行李箱放在路边,抱着睿睿在身后的餐馆里买了饼和粥,她抱着他坐在马路牙子上,睿睿双手抱着饼,大口大口地咬着,汪郁拿着装粥的大纸杯,趁他吃饼的间隙,把粥凑到他嘴边让他喝上几口。睿睿吃几口饼,再喝几口粥,吃得很香。   睿睿嘴边沾了饼渣,她从兜里掏出纸巾,轻轻帮孩子擦拭。   有两个路人经过,表情复杂地看眼他们母子俩,摇摇头走远了。   汪郁看儿子吃得香,还笑着问他:“儿子,好吃吗?”   睿睿小脑袋直点:“好吃。”   忽然,睿睿扬起小脑袋,很天真地问:“妈妈,爸爸是什么?”   汪郁一怔,“什么?”   睿睿眨眨眼睛:“老师跟小朋友说,我是没有爸爸的孩子。可是,爸爸是什么呀?是好吃的还是好穿的?”   汪郁眼睛里的笑意慢慢收了。   睿睿快两岁半了,她从来没教给他“爸爸”这两个字,偶尔听到这个词,她也忽略过去,从不跟睿睿讲。   今天,睿睿第一次问这个词语。   很简单很幸福的一个词,在他们母子之间,却成了一个麻烦。   对于失忆的汪郁来说,她也不知道儿子的爸爸在哪里。   面对儿子童稚的眼睛,汪郁想了下,认真地回答。   “爸爸啊,就是最爱睿睿的人,”她伸开双臂,夸张地比量了下,“比妈妈还要爱睿睿,很爱很爱。”   睿睿似懂非懂:“可是,爸爸去哪里了?”   “爸爸去探险了,要好久好久才能回来。”   “好久?”   “等睿睿长到妈妈这么高的时候,爸爸就回来了。”   睿睿撅着小嘴巴,眉头紧紧地皱着,不知道听懂了多少。   汪郁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你有一个很聪明的爸爸。”   睿睿很聪明,才两岁半就能背诗,大部分话都会说了。而幼儿园里像他这么大的孩子,有的说话还不利索。   汪郁不知道自己小时候是什么样子,但直觉告诉他,睿睿的聪明劲遗传自他的爸爸。   姜睿辰开着车子在街上已经转悠了两个多小时了。   母亲忽然生病,他结婚的事情不得不提上日程。   可跟谁结呢?   夜色中,他忽然就注意到了路边的母子俩。   他看着他们,总觉得心脏隐隐有些不适,但具体哪里不适又说不上来。   他索性将车子慢慢停靠在他们附近,听一大一小毫无营养的聊天。   “妈妈,我们去哪儿?”睿睿吃饱了,伸出小手让妈妈帮忙擦干净。   汪郁双手顿了下,“宝贝不急哈,让妈妈好好想想,带我们宝贝去哪里好呢?”   说到这里,汪郁有些唏嘘,世界那么大,竟然没有他们娘俩儿的容身之地。   去酒店太贵,去小旅馆住又不安全,想立马租套房子又不太现实。   真是令人苦恼。   正当她冥思苦想的时候,身侧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租我的房子吧!”   汪郁蓦地抬头。   只见一脸沉郁的姜智豪双手抄兜站在离自己两三米远处。   他站的地方恰好是路灯下面,像是一束光打在他的头顶。   汪郁抱紧怀里的孩子,神色戒备地问:“你是谁?”   她不记得自己撞过他了。   姜智豪淡淡地重复:“租我的房子吧,免费,只要跟我领张结婚证就可以。”顿了顿,他进行了简单的自我介绍,“我是姜智豪,潮流服饰董事长。”   汪郁莫名其妙看了他几眼,忽然抱起儿子撒腿狂奔。   这人一定是疯子! 第4章   疾风骤雨一般跑了几百米,汪郁突然刹住了步子。   她呼哧直喘,“儿子,我想起来了,咱们在医院见过那人。”   难怪觉得眼熟,原来真的见过。   可这人上来就说要租房子给自己,还说跟他领结婚证,像是脑子进水了。   刚才光顾着跑,汪郁连行李箱都没拿。   那里面可是她和儿子所有的家当。   最珍贵的是儿子每晚睡前都要听的故事机。   汪郁犹豫,是灰溜溜地走回去看看,还是继续向前。   睿睿双手搭在妈妈肩膀上,小脑袋往后扭着,忽然喊了声:“叔叔!”   “谁?”汪郁扭头,路灯下,一辆汽车正慢慢滑靠过来,她定睛一看,坐在驾驶室里的,正是被她当成疯子的姜智豪。   车子在离她几米远的地方,缓缓停住了,车门拉开,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率先落地,接着便是面无表情的姜智豪,他嘴唇紧紧地抿着,淡淡地睨眼依然戒备的汪郁,身子缓缓向后,抬手拉开了后排车门。   他轻轻扬了扬下巴:“上车吧,”见汪郁站在原地不动,他的眉峰不自觉地蹙了蹙,“你放心,我对你本人没有任何兴趣。”   汪郁眉毛抖了抖,搂紧儿子往侧边转了转身子。   姜智豪表情更冷了:“对他,更没兴趣。”   后排车门敞开着,姜智豪往旁边迈了一步,声音冷冷地说道:“最后问你一次,上不上?”   他表情不耐烦,眉峰之间似乎挤出了一条深深的凹陷。   这一天忙上忙下的,汪郁已经很累了,她双腿似灌了铅,很想找个地方坐一坐。   她索性拍拍儿子的小脸颊,把这个为难的问题丢给他:“睿睿,这个叔叔说租房子给我们住,你说咱去不去住?”   睿睿眼睛眨了眨,歪着小脑袋打量姜智豪。   忽然,他拍了拍巴掌:“叔叔帅,我喜欢!”   汪郁无语地翻了翻白眼,她就知道,问他,还不如问问自己的膝盖。   她抱着睿睿走向车子,微一弯腰坐了进去。   姜智豪砰地关上车门,径直坐到了前面。   汪郁将睿睿放到旁边的座位上,她从兜里掏出手机,顺便往前面瞄了一眼。   男人的头和肩背在一条笔直的线上,如果他不动,她会以为前面坐了个机器人。   她点开搜索页面,输入“姜智豪”三个字,竟然蹦出来一堆的网面,汪郁随意点开几个页面进去,短暂浏览之后,汪郁对他有了初步的了解。   姜智豪,32岁,潮流服装的董事长,年轻有为,女朋友三年前车祸离世,目前单身。   关于他性格方面,描述最多的是两个词:不苟言笑,冷。   汪郁收起手机,重新将旁边的儿子抱到了自己的膝盖上。   她摸摸儿子的额头,低声问:“难不难受?”   儿子不发烧,但感冒未好,还是有点儿咳嗽。   睿睿摇头,声音清脆地回答:“不难受。”   他抓住妈妈的手,小声问:“妈妈,还有多久能到?”   “怎么,睿睿着急了?”汪郁爱怜地摸摸儿子的小脸蛋,小家伙聪明懂事,跟着自己受苦了。   睿睿晃晃两条小短腿,“我想拉臭臭。”   “这……”汪郁露出焦急的表情,“能憋住吗?”   小家伙不知道怎么回事,打小养成了一个毛病,从不在外面拉臭,要么在家要么在公厕,要想让他将就将就在野外拉臭,他宁愿憋得大哭也不拉。   知道了他这个毛病,汪郁都不大敢带他爬山,生怕爬到半山腰时他想拉臭了,然后生憋着,把小小的身体给憋坏了。   人虽不大,但脾气可犟可犟呢。   前排的姜智豪听到了,眼睛看着前方问道:“需要停车吗?”   汪郁表情焦燥地东张西望,“姜总,离你家远不远?远的话,您就近找个有公厕的地儿,不远的话,就赶紧去你家吧。我儿子不能在外面拉臭的。”   刚才还落荒而逃,生怕姜智豪拐卖了他们母子俩,现在上赶着要去他家。   姜智豪闷闷地咳嗽了声,“我尽快。”   汪郁松了口气,他尽快说明快到家了。   姜智豪脚下轻踩油门,车子急速向前行驶。路旁的树荫一晃而过,像电影里的快镜头。   来到小区楼下,姜智豪刚停好车子,汪郁便抱着急哼哼的睿睿迫不及待地下了车,下车之后,她瞟眼高耸入云的楼层,急躁地问:“姜总,几楼?”   “十六楼!”正用钥匙锁车的姜智豪淡声回答。   汪郁撒腿就跑,姜智豪皱着眉头,提着两个大大的行李箱跟在后面。   汪郁边跑边问:“儿子,还能憋住吧?”   睿睿像小猪似的直哼哼,“妈妈,得快点儿。”   刚跑到电梯口处,电梯恰好下来了,汪郁不等里面的人全走出来,她一闪身便挤了进去,站在电梯按钮旁边,汪郁表情焦燥地等着。   人们鱼贯而出,电梯里只有汪郁母子俩,汪郁没有马上摁关梯按钮,而是用脚踩在中间,探身往外看了眼,姜智豪推着行李箱,正步伐稳健地往这边走。   汪郁冲他直招手,“姜总,快,快点儿。”   姜智豪眉眼垂下,敛去眼底的不耐烦。   两个大行李箱先推进电梯,姜智豪紧跟着进来。   汪郁动作飞快地摁了关梯按钮。   睿睿在汪郁怀里不安地扭来扭去,小屁股一掀一掀的,看来憋得不轻。   姜智豪凝眉瞅了两眼,双腿微不可察的往电梯侧壁挪了挪,离他们母子俩远了些。   敏感的汪郁察觉到了,但她什么也没说,抬眼盯着电梯不断变幻的数字。   闪烁的数字终于跳到了十六,汪郁表情明显松了下。   电梯门一开,汪郁抱着儿子,右胳膊别扭地做出一个“请”的动作,“姜总,您先请。”   姜智豪瞪了她一眼,拖着行李箱率先走了出去。   拖着行李箱来到家门口,姜智豪弯腰输入密码,只听“叮”地一声,他轻轻推了推门。   “先借用下您家的厕所,谢谢!”汪郁匆匆说完,便抱着儿子冲了进去。   屋内黑乎乎的,乍然冲进去,汪郁不知道往哪里冲,但她还知道脱了鞋子,赤着袜底在地板上蹿。   身后的姜智豪啪地一声摁亮电灯开关,屋内光线大亮,汪郁傻傻地问:“洗手间在哪里?”   “右手前方。”   汪郁往右走了几步,急里忙慌地冲进洗手间,马桶盖子往上一掀,她脱下儿子的裤子,把他轻轻摁到马桶上。   睿睿屁股太小,她双手扶着他,他才不至于掉进马桶里。   睿睿撅起小嘴巴,费劲地“哼哼”两声。   汪郁听到“噼里啪啦”的声音,忍不住笑了。   姜智豪家里的地面铺着浅灰色的木地板,雅致中透着股苍白的气息。   汪郁拉着睿睿的小手从洗手间出来,门侧的地板上静静地躺着一双拖鞋。她抬眼看去,姜智豪正站在餐桌前冲泡咖啡,他背对她,头也没回地说了句:“拖鞋是给你的。”   汪郁有些尴尬,她双脚伸进去,讪讪地说了声:“谢谢。”   睿睿拉拉妈妈的手,“妈妈,我的拖鞋呢?”   汪郁眼睛一亮,“你等等。”   她冲到门边,将两个行李箱同时放倒,挨着打开,双手在其中翻找,很快找出拖鞋和故事机。   睿睿的拖鞋是一双带着兔子耳朵的凉拖,卡通、可爱。   睿睿穿上拖鞋,兴奋地在客厅里跑来跑去。   “妈妈,我们住这里吧,我们住这里吧。”   他一边跑一边兴奋地喊。这座房子太大了,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房子。小孩子不会撒谎,喜欢就会说出来。   汪郁不知所措地站在客厅中央,她不忍打断儿子的快乐,但心里知道,初次到别人家,儿子的举动太不合时宜了。   等儿子跑了几个来回,汪郁伸出双臂,“乖,到妈妈这里来。”   睿睿像小鸟一样扑进汪郁的怀里。   扑进去的同时,还吧唧一下亲了亲汪郁的脸颊。   汪郁抱着儿子,眼睛瞥向姜智豪笔直的背影,嗫嚅着问:“姜总……”   姜智豪手执一杯咖啡,慢慢扭过头,“你们的房间在右手边第三间,你先哄他睡觉,我们再谈事情。”   他端着咖啡往左拐去,扔下汪郁母子俩,让他们一切自便。   他不在跟前,汪郁精神放松了。   她找了药片给儿子服下,又简单帮他擦了擦澡,陪他上了床。   小家伙困了,听着故事,慢慢进入了梦乡。   汪郁在儿子身侧躺了会儿,确认他睡熟了之后才慢慢起身,慢慢挪蹭着来到客厅。   客厅里静悄悄的。   汪郁想了想,轻轻走到书房门口。   书房的门并没关严,虚虚地漏了条门缝。   汪郁歪头,自门缝向里看。   书房里,姜智豪侧对她站着,手里拿着一本书,他的头微微低垂着,但眼睛却不是在看书,而是紧紧地闭着。   眼睫下方,两行泪水正蜿蜒而下。   似是有所感觉,姜智豪忽然偏头,一双含泪的眼睛蓦地睁大,冷漠的眼神直直地射向门口方向。   男人的眼睛里盛满悲伤,但眼神却又足够冷漠。   汪郁吃惊得睁大了眼睛。 第5章   汪郁猛地侧过身子,大大的眼睛里盛满了惊异之色。   她竟然感受到了男人的冷漠与悲伤。   悲伤或许是为某个至爱的亲人,而冷漠,汪郁清晰地明白,是对自己的。   书房的门唰地被拉开了。   汪郁吃惊地扭头。   姜智豪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眼泪,脸上的冷漠之色也淡去了几分,他面无表情地说道:“进来吧,有话跟你说。”   说话的同时,他自己先走了进去,他拿了把椅子放到书桌对侧,他自己则站到了窗前。   汪郁双腿有些发软,她盯着男人的背影,磨磨蹭蹭地坐到了椅子里。   坐好后,她双手放到膝盖上,眼睛不时瞟向男人的背影。   姜智豪从兜里掏出一支烟,低声问:“可以吸烟吗?”   汪郁:“可以。”   “吧嗒”一声,姜智豪点燃了手中的烟,他送到唇边重重地吸了一口。   “我女朋友走了,三年前。”   汪郁眨眨眼睛:“走了?”   姜智豪吐出一团烟雾,“车祸,我连她最后一眼都没见到。”   “死……”汪郁忙用手捂住嘴巴,嗫嚅地道歉,“对不起。”   “你呢?”姜智豪忽然问。   “我什么?”汪郁不明白。   “名字,个人情况。”   汪郁明白过来:“汪郁,A市人,无父无母,只有儿子。”   她太简单了,简单到像一碗清水,一眼望到底。   姜智豪垂下眼睑,对他来说,简单的女人再合适不过了。   “我丧失了爱人的能力。”姜智豪忽然转身,将未吸完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里,他黑沉的眸子望向汪郁,“如果你能挂上姜智豪妻子的名份,我可以给你和你的儿子一份衣食无忧的生活。”   这个提议很突兀,很扯,很,无厘头。   汪郁面对他沉沉的眼神竟然无言以对。   她低下头,盯着自己白皙但略显粗糙的双手发呆。   如果不是看到男人的眼泪,她或许会觉得他在胡编八扯。可男人的眼泪是真的,她莫名就相信了他。   丧失了爱人的能力,这个男人得是有多悲伤?   但是让自己跟他当挂名夫妻?   “你有喜欢的人?”姜智豪盯着她的发顶问。   汪郁老实地摇头:“没有。”   “近几年有结婚的打算?”   汪郁想了想,“也没有。”   自己连命都顾不过来了,哪还想那些情情爱爱的东西,再说,她这种经历过车祸、失忆、整容的女人,还拖着一个儿子,哪个男人会要?   “既然如此,我的提议有何不可?”姜智豪循循善诱。   汪郁抬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她表情认真地看向他:“给我一天时间考虑吧?”   天大的馅饼放在自己面前,汪郁需要认真考虑一下。   姜智豪点了下头:“行。”   汪郁赶紧站起来:“那,我先回屋休息了。”   汪郁心情纠结地回了卧室,连澡也没洗,躺到了儿子身旁。   将被子拢到下巴处,她闻到了棉脂的味道,被褥应该是新的。睿睿侧身躺着,睡得很香。   儿子的这个特点还是令她欣慰的,不管到哪里,只要她陪着,他就能很快睡着,从不挑地方。   也许这一点像她,她是孤儿,小时候一定很好养活。   汪郁忍不住倾身过去,轻轻亲了亲儿子的小脸。   姜智豪丢了一个大蛋糕给她,她注定是睡不着了。   一大早,汪郁呵欠连天地起来了。   昨晚,她翻来覆去一个晚上,天快亮了才睡着,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就醒了。   她捂着嘴巴来到客厅,呵欠还没打完,便吓得愣住了。   一个陌生的阿姨正在收拾客厅。   汪郁不知道此人是谁,表情懵懵地盯着她看。   阿姨回头的时候看到了汪郁。   “你好,我姓张,是负责家里的钟点工。姜总已经出去了,让我转告你,你随意就好。”   冷面煞神已经走了,汪郁拍拍胸口,心情顿时轻松了不少,她笑着打招呼:“张姨早。”   “不是还有个小宝宝?你们想吃什么,我来做。”   “可以吗?”   “太可以了。”   汪郁洗漱完,跑到厨房给张姨打下手。   “汪小姐,厨房里有油烟,我自己就可以了。”张姨直往外赶她。   张姨太执着,汪郁便洗了手,站到旁边,有一搭无一搭地跟她聊天。   “张姨,姜总,不常在家吧?”她试探地问,问深了,张姨肯定不会回答,只能溜边问一问。   张姨正在煎鸡蛋,她拿起鸡蛋轻轻碰碰碗边,飞快将蛋液洒进锅里,“姜总啊,他很忙,在家的时间很少。我每次来,他要么不在家,要么就是在书房里忙。”   鸡蛋煎好了,张姨将黄灿灿的鸡蛋饼放入盘子里,忽然就叹了口气:“每次看他,我都觉得心疼。”   汪郁抿抿唇:“为什么?”   张姨再次叹了口气,“是个重情的人啊。”   许是怕汪郁再问,张姨忙转移话题,“小朋友有没有特别喜欢吃的早餐,我可以试着做一做。”   “他不挑食,早上就是牛奶、小米粥,外加一个鸡蛋。”   两人不再聊别的,围绕吃食聊开了。   晨曦中,任生兵和姜智豪正在街边慢跑。   两人都穿着轻便的运动装,任生兵是深灰色加黑色的运动鞋,姜智豪是一身黑。   两人在一个小公园附近停下,任生兵用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在这里休息下吧。”   姜智豪停住步子,同样用毛巾擦汗,“好。”   两人沿着公园的小径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走到宽阔的地方,姜智豪往前迈了一大步,跟任生兵并肩散步。   “任意走了这么久,智豪啊,你应该开始新生活了。”任生兵眼神复杂地看着姜智豪,“你对任意的心意,我很感激。”   家对面的老王家里,三年前同样死了女儿,但他女婿不到半年就结婚了,朋友圈里发布的全是和新婚妻子的恩爱照,有一次老王碰到任生兵,提到这事儿难受地红了眼眶。   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是该往前看。老王知道女婿那么年轻,迟早是要再找的,可看到了女婿朋友圈发的那些恩爱照,老王还是会不自觉地难过。   相比之老王的女婿,姜智豪就重情很多。老王的女儿女婿已经结婚了,姜智豪跟任意还只是男女朋友关系,可姜智豪为了任意,整整三年,连场恋爱都没谈过,生活过得像苦行僧一样。   任生兵打心眼里感激姜智豪。感激他对女儿的爱。   “伯父,我会的。”姜智豪眼神扫到任生兵的鬓边,注意到黑发之间夹杂着许多白发。自从任意去世,任生兵受打击不少,人明显比以前显老态。   “既然你这么说,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任生兵将毛巾抓到手里,“我知道任真对你有意,你如果能够接受她,就试着跟她交往吧。”   姜智豪犹豫了下,“伯父,感情的事,勉强不来。”   任生兵会意,他按住姜智豪的肩膀,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好了,我知道你的心意了。”   任生兵转身离开的时候,眼睛里蓄满了泪。   如果女儿活着就好了,有这样一个爱她的男人,任意的生活一定会幸福圆满。   但如果只是如果。   任生兵开车回家,在楼下车库门口遇到了表情焦灼不安的任真,她一看到父亲,忙迫不及待地跑过来,“爸,爸,姜智豪怎么说?”   任生兵摇头:“他忘不了你姐。”   任真满脸失望,稍顷,她表情坚定地扬头,“爸,我有耐心,我会等他的。”   “任真,天下不只姜智豪一个男人,你……”   “可我心里只有他。”任真双手绞在一起,“更何况,为了拥有他,我已经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   为了姜智豪,她和母亲生生将任意给“埋葬”了。如果不能跟姜智豪在一起,那她岂不是白白付出了?   “什么代价?”任生兵听不明白。   任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改口:“没有,我等他这么多年,难道不算代价?女孩的青春可是无价的。”   这么解释好像有点儿道理,任生兵了然地点头:“也对。”   汪郁今天的工作又有了新的进展,在丰惠大厦的11层租下了一间办公室,并在这间办公室里面试了一名员工。   在这里开拓市场,不是光有她自己就可以的,得有帮手。   新员工是个精神抖擞的男孩,23岁,刚大学毕业,名字很奇怪,叫程不雷。汪郁一下就记住了。   跟对方说让他隔天来上班,汪郁便收拾收拾东西提早下班了。   她想去附近的房产中介转一转,看能不能租到一处合适的房子。   汪郁没有车,一下午溜街串巷的,看了四处房子,有两处提前申明不租给有孩子的人家,有一处的价格太高,不在她的承受范围之内,最后一处价钱挺合适的,可里面啥啥没有。   汪郁只有叹气的份儿。   疲累的她在街头毫无目的地漫步,经过一个橱窗,她漫不经心地走过去,走过去好远,她又慢慢倒了回来,眼神专注地盯着橱窗里的婚纱,出神。   她喃喃低语:“这婚纱,好漂亮!”   身后有两个姑娘经过,其中一个撇撇嘴:“能不漂亮么,这可是价值上百万的婚纱呢。”   汪郁扭头:“这么贵?”   女孩笑笑:“可惜婚纱的主人已经死了。”   汪郁:“……”   女孩表情遗憾地解释:“这是潮流服饰的董事长专门找人订做的,准备向女友求婚,可女友还没看到这件婚纱便出车祸死了。这件婚纱是非卖品。”   汪郁表情愈发地诧异,“你是说姜智豪?”   女孩耸肩:“潮流服饰的董事长,除了姜智豪,还能有谁?” 第6章   八点半儿子就睡了,汪郁站在陌生的客厅,来来回回踱步,眼睛不时瞟向墙上的挂钟。   快十点了,姜智豪竟然还没回家。   她没有他的联系方式,唯一能做的便是等。   姜智豪不愧是大公司的董事长,行事很有条理性。   汪郁抱着睿睿回来的时候,还担心进不了门的问题。可一敲门,房门就开了。张姨笑眯眯地将娘俩迎进了屋。   汪郁很奇怪,“张姨,你一直都在?”   “不是,姜总安排我,说是等你进家后再走。饭我做好了,你们慢吃,我可以下班了。”张姨摘了围裙,拾掇拾掇走了。   睿睿很喜欢这个大房子,到处跑来跑去,汪郁一直跟在儿子的屁股后面,生怕他把哪里给破坏了,到时候自己可没钱赔。   “睿睿,我们以后一直住在这里好不好?”   睿睿的声音清脆而响亮:“好!”   汪郁在心里做了决定。   门口处忽然传来轻微的响动,正往阳台方向踱步的汪郁猛地住了步子,扭头看向门口,伴随着几声轻微的按键声,房门“咔哒”一声开了。   汪郁不由得挺直了胸,双脚一转,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门口方向。   西装笔挺的姜智豪进门的第一个动作,是将右手里的车钥匙轻轻放在鞋架上,门轻轻阖上的刹那,他换鞋进屋。   似乎是感觉到了汪郁的视线,他缓缓抬头。   面无表情。   汪郁愣住。   准备好的一肚子话忽然无从说起。   姜智豪的眼睛像暗夜里的光芒,又像是深谭里的湖水,静谧、莫测。   他边往里走边脱身上的外套,脱下后,右手捏着一侧的衣襟,准备送往卧室,汪郁也不知哪根神经搭错了,忽然往前几步伸出左手,胳膊向前一屈,再往后一收,姜智豪的外套已经搭到了她的臂弯上。   姜智豪并没伸手,他蹙眉看着她,仿佛她做了多么不合时宜的事情。   汪郁这才觉出自己动作唐突了,她赶紧松了胳膊,嘴里不停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姜智豪嘴唇抿了抿,“没事。”   他自顾拿着外套进了卧室。   汪郁摸着脸颊站在客厅,等他进去后,她抬手轻轻拍了下自己的脸颊,“有病吧,瞎帮什么忙。”   她觉得刚才的自己一定是魔怔了,好好的,怎么会主动伸手帮他拿衣服?   她不是他的谁,不需要如此主动的。   可能失忆的人脑子就是不好使,她在心里这样想。   十分钟之后,换上睡衣的姜智豪从卧室走了出来。   汪郁表情惊奇地扫眼他的头发,进去时还干干爽爽的头发,现在竟然湿了。她眼神扫向他的胳膊和脚踝,结论是,他洗澡了。   这速度,够快的。   汪郁转身去调制了一杯蜂蜜,递给要坐到沙发上的姜智豪:“姜总,看你神色有些疲惫,喝杯蜂蜜水吧。”   姜智豪看眼黄橙橙的蜂蜜水,慢慢接了过去。   汪郁坐到他的斜对面,双手交握,眼睛盯着茶几,犹豫着如何开口。   “考虑好了吗?”姜智豪喝了口蜂蜜水,缓缓问道。   汪郁眼睛瞪大,“考虑好了,我同意您的提议。”   姜智豪神色间有几分诧异,他以为她会拒绝的。   本身这样的提议就太异想天开了。汪郁不管做出什么决定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汪郁答应了,于他来说,是个好消息。   “没有婚礼,除了钱我什么都不能给你,你如果实在想男人了,可以在外面找。”姜智豪神色淡然地说出自己的要求,转而问她,“关于这场婚姻,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汪郁饶是再有准备,还是被姜智豪大胆的言论给惊到了。   这是谈论结婚么?   还没领证就提前说明自己可以随时“外食”。   果然是赤.裸.裸的交易。   汪郁搓了搓双手,“既然姜总提到了,我就把心中的想法说一说。”她竖起右手食指,“第一点,我不要钱,您管吃管住就行。第二点,我虽然混得不怎么样,但保不齐哪天会有为爱奋不顾身的时候,万一有那么一天……”   汪郁看到姜智豪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本来还强劲有力的声音马上弱了下去,“当然,这一天出现的概率极低,我就是这么一说,万一有那么一天,咱们好聚好散。”   姜智豪端起杯子,盯着晃晃悠悠的蜂蜜水看了两眼,“可以。”他咕咚喝了一大口蜂蜜水,将水杯放下的时候,眼神漠然地扫了眼汪郁,“明天领证,后天去见我父母。”   “这么快?”汪郁目瞪口呆。   姜智豪却已经迈着不疾不徐的步伐去了卧室。   汪郁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怎么感觉领结婚证就跟上街买菜一样容易?”   她总觉得有好多问题没有说明白。   可细想想,又好像没有说的必要。   这婚姻说白了就是有名无实,可能姜智豪需要给父母个交待,因为失去了爱别人的能力,所以,他跟谁结婚都是无所谓的。   可为什么要选中带着托油瓶的自己?   汪郁百思不得其解。   但有一点汪郁是明晰的,那就是这桩婚姻于自己是有利的。有舒服的居住环境,还有姜太太的头衔,虽然是挂名的,但走在外头,估计是有点儿用处的。   汪郁心思简单,觉得自己一定是赚到了。就像天上掉馅饼一样,逮着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自己不抓住就太傻了。   想是这样想,这个晚上的汪郁还是失眠了,躺在儿子身侧翻来覆去。   屋内的灯全关了,窗外皎洁的月光不知什么时候挤进了房间,平躺着的汪郁忽地坐了起来,她双手捧脸,表情纠结地低语:“是不是得告诉他,我出过车祸、整过容?还失忆了?”   坐了一会儿,她手一松,仰头倒向床上,眼睛转来转去,“又不是真结婚,哪用得着这么矫情?”   她腾地翻了个身,拉过被子捂住脑袋,“不管了不管了,过一天算一天吧。”   天快亮的时候,困极了的汪郁好容易睡着了。可这一睡,直接睡过了头。   她呼呼睡得正香,就觉得有东西在挠她的脸,她烦燥地挥开,可又上来了。她气恼地睁开眼睛,刚要发脾气,对上睿睿可爱的小脸蛋,她一脸怒气瞬间转化成满腔温柔。她摸摸儿子的小脸,柔声问:“怎么醒这么早?”   “妈妈,尿尿!”   一听儿子要小便,汪郁嗖地坐起来,抱起儿子就往洗手间跑,嘴里还不停叨叨着:“忍住,忍住,千万别尿裤子了。”   她将儿子放到马桶旁,帮他掀开马桶盖子,让他踩着自己的双脚,小家伙自己脱下裤子,边打呵欠边尿尿,样子萌萌的,很可爱。   汪郁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睿睿,以后,咱们要在这里常住了。”   睿睿撒完尿,提上小裤子,转身伸出胳膊要抱抱,趴到汪郁肩膀上以后,他贴在汪郁耳边问:“妈妈,以后天天住这里了?”   汪郁“嗯”了声。   睿睿高兴地笑出了声。   “这么开心?”汪郁托了托他的小屁股,笑着问。   “开心!”睿睿声音响亮地回答。   看看时间快迟到了,汪郁像打仗一样催促儿子快点儿,穿衣洗漱,忙完出来,张姨早已准备好了早餐。汪郁一边说着谢谢一边抱儿子在餐桌旁坐下,“快,听话,赶紧吃饭,要不然妈妈就迟到了。”   公司虽然远在A市,但采取的是网络打卡的制度,几点到岗是撒不了谎的。   严格的管理制度才能不出纰漏。   张姨爱怜地看着睿睿,“孩子是不是还要喝奶粉啊?”   “上一罐奶粉刚喝完,这两天没来得及买,”汪郁跟儿子道歉,“对不起啊,儿子,你今天再委屈一天,晚上就有奶粉喝了。”   她一手拿碗一手拿勺子靠近儿子的唇边,“乖,喝粥。”   睿睿喝了一口粥,还没咽下去,他忽然抬起小手使劲一挥,汪郁手没拿稳,粥碗倾斜,洒了睿睿一身,她自己身上也连带着沾了一些。   睿睿闯了祸还不自知,嘴巴一咧,呵呵直乐,好像他做了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一样。   张姨在一旁打量着,忽然开口:“这样好了,今天我来负责照顾睿睿吧。”   汪郁正准备抱着睿睿回屋换衣服,闻言眼神特别地看了眼张姨,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张姨笑了笑,轻轻抱起睿睿:“睿睿,奶奶送你一件礼物,好不好?”   睿睿眼睛瞪着到处看,仿佛在找张姨口中所谓的礼物。   张姨像变戏法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一辆小巧的汽车,“礼物在这儿呢!”   睿睿眼睛亮亮地伸手去抓,抓过之后,还挺小心地瞟了眼妈妈。   汪郁笑笑:“玩吧。”   得到妈妈的允许,睿睿低头玩起了汽车。   汽车有轮子,睿睿想让它跑,便挣扎着从张姨怀里下来,蹲到地上玩。   汽车对男孩子天生有一种魔力,睿睿玩起汽车来浑然忘我,连饭都顾不得吃了。   张姨趁机对汪郁说道:“姜总在楼下等你,你快吃几口饭去忙吧。你放心,我肯定能照顾好睿睿。”   “等我?”汪郁一脸地莫名其妙,她看眼墙上的挂钟,七点五十分,不由得问道,“他等我干什么?”   “姜总没说,只说让你早些下去。”   “他什么时候走的?”   “他不到七点就走的,可能是跟朋友在外面吃的饭,说是七点四十左右会在楼下等你,估计早到了。”   汪郁胡乱扒了几口饭,望眼玩得正欢的儿子,低声道:“麻烦张姨了。”   她匆匆下楼。   在停车场绕了好几圈,快绕晕了,汪郁也没找到姜智豪的车子,不知道手机号码,车牌号也吃不准倒底是哪几位,仅凭车型和颜色,找起来的确挺困难的。   一辆黑色的汽车缓缓从里面驶出来,快要开到汪郁身前时,汪郁赶紧避开,站到一侧给其让路。   谁知黑色车子竟然在她旁边停下了。   汪郁扫眼车身,莫名觉得有股子熟悉感,接着驾驶位的车窗摇了下来,姜智豪英俊的侧颜映入她的眼帘,她蓦地一喜,“姜总!”   姜智豪面无表情地下了车,动作绅士地拉开后排车门,“上车吧。”   汪郁没想到他如此绅士,一句话能办到的事儿还用得着亲自下车,她受宠或惊地说了声“谢谢”矮身坐进车子里。   刚坐上车子,汪郁就懵了,后排座上不光有她自己,竟然还有另外一个中年女人。   她表情尴尬地看着对方,不知道说什么好。   周翡芸上上下下打量几眼汪郁,语态温和地说道:“我是智豪的妈妈,今天刚出院,正好陪你们去领证。”   汪郁已经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表情了。   她这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婆婆陪着去领,结婚证? 第7章   车内的空气陡然升高,车子什么时候驶出去的,汪郁一点儿也不知道。她表情局促地坐在周翡芸的身旁,想说什么又不知从哪里开口。   压力山大!   周翡芸面相有些冷淡,看起来不是那种很好相处的人。   可能姜智豪的冷漠和不苟言笑,有几分是遗传自母亲。   面对这样的周翡芸,汪郁有种落荒而逃的冲动。   她是当了母亲的人,多少能体会当母亲的心情。试问如果坐在驾驶座的是自己的儿子睿睿,而自己处在周翡芸的位置上,汪郁一定不会答应这门婚事,她会竭尽所能地阻挠与拦截。   姜智豪各方面都很优秀,有钱,长相帅气,没有什么不良嗜好,身体健康,他这样的男人,理应找个漂漂亮亮的女孩子,而不是自己这种拖着孩子的女人。   汪郁喊完“伯母”之后便垂头坐在那里,一副等待迎接暴风雨的样子。   周翡芸打量过汪郁之后,忽然伸出手,轻轻抓过了汪郁的手。   汪郁神情僵硬地抬头,小心脏扑通扑通乱跳,唯恐周翡芸的巴掌劈刀盖脸地扫过来。   “叫汪郁,是吧?”周翡芸没有甩巴掌,而是态度和缓地问。   “是。”   “多大了?”   “29岁。”   汪郁手腕处微微一沉,她垂下目光,手腕处多了一个金灿灿的镯子。   “智豪喜欢的女人,我无条件同意,时间匆忙,我也没什么准备。这个镯子是我去年买的,样式还行,送给你当作见面礼了。”周翡芸声音不疾不徐,脸上没多大笑容,但也没表现出明显的反感之意。   这就算接受自己了?   汪郁有点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个当妈的还真是特别,对于儿媳妇人选,竟然无条件同意。   她犹豫地望向前排,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接这个礼物。   姜智豪并没回头,但仿佛有所感知,他淡淡开口:“妈给你的礼物,你只管拿着。”   汪郁小心翼翼收回自己的手,“谢谢伯母。”   但手腕处总觉得沉甸甸地。   她一向喜欢简单,不喜欢戴这些个累赘的饰物。尤其是这种大金镯子,沉沉的,不舒服。   “婚礼你们怎么打算的?”周翡芸问汪郁。   汪郁嘴角抽了抽,“这个,都听姜……”   总字还没出来,汪郁及时刹住了,在未来婆婆面前喊姜智豪为“姜总”,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她犹豫了会儿,别别扭扭地说道:“都,都听智豪的。”   周翡芸不意外也不惊奇,眼睛盯着汪郁略显粗糙的双手,问:“喜欢智豪?”   汪郁后背汗都快出来了,她结结巴巴地说道:“喜,喜欢。”不喜欢的话,结个屁婚?   “喜欢他什么?”周翡芸似乎执意要问出个究竟。   汪郁脑中乱哄哄一片。   可能是失忆的关系,每次她要考虑什么问题的时候,大脑中都会出现纷乱的画面,似乎是在翻找她过往的人生。   空气静寂几秒,汪郁脱口而出:“喜欢他的酒窝。”   此话一出,车子忽然来了个紧急刹车,伴随着一声刺耳的刹车声,汪郁和周翡芸纷纷向前倾倒,汪郁向前倾倒的瞬间,顾及到周翡芸的身体,她唰地站起来,挡到了周翡芸的身前。   周翡芸砰地撞进了汪郁的怀里,她清晰地听到了闷哼声。   车子往右一拐,堪堪停在了路边。   姜智豪双手紧握方向盘,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目光里流露出来震惊、诧异的神色。   周翡芸抓住汪郁的胳膊,脸上露出关切的神情:“你没事吧?”   汪郁强忍着胸口传来的剧痛,微微摇头:“没事。”   她动作迟缓地坐回去。   周翡芸神色不悦地看向前面:“智豪,刚才发生什么事情了?”   还不到上班高峰期,路上车辆稀稀落落,完全看不到任何威胁,她不明白一向沉稳的儿子忽然间发的是什么疯。   前方的姜智豪一直僵在那里,震惊不已的眼神像被定格,如同灵魂出窍一般。   周翡芸声音愈发不满,她大声喊道:“智豪,姜智豪!”   姜智豪在母亲的喊叫声中,意识慢慢回拢,他缓缓地转回头,眼睛直直地瞥向坐在后方的汪郁,他像是才认识她一般,上上下下地打量她。   汪郁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她不自觉地摸了摸脸颊,“姜总,有事儿?”   说完,她才觉出不对,她下意识地还是管他叫“姜总”了。   周翡芸没吱声,表情平静地担当旁观者。   姜智豪打量两眼之后,坐了回去,他什么也没说,重新启动车子。   汪郁莫名其妙地看眼周翡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周翡芸无奈地叹了口气,主动对汪郁解释:“兴许他是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你甭往心里去,我这当妈的,都记不起多久没看到儿子笑了。他能对你笑,说明有心了。”   汪郁半知半解地点头。   车子平稳前驶,开车的姜智豪一直沉默。   三人赶到民政局门口的时候,民政局还没上班,有个领导模样的人等在门口,看到姜智豪,对方热情地迎了过来。   周翡芸没有下车,姜智豪领着汪郁走了进去。   因为不到上班时间,民政局大厅空落落的,两人不需要排队等候,上来就填了两张表格,之后拍了张结婚照,等了不到十分钟,大红的结婚证便新鲜出炉了。   拍结婚照的时候,工作人员指挥他俩:“靠近点儿。”   汪郁主动朝姜智豪身旁坐了坐,两人间还有一大块空隙。姜智豪的屁股像是沾在了凳子上,一动不动。   工作人员看看镜头,手往中间指了指:“再靠近一点儿。”   汪郁瞪了眼姜智豪,再次向他靠近了些。   “好,可以了。请注意表情,笑一笑。”   镜头前的两人都表情严肃,工作人员自己先笑了:“大喜的日子,二位好像很紧张。笑一下,想想以后美滋滋的小日子……”   汪郁嘴角弯了下,很配合地露出笑容。   只听“咔擦”一声,结婚照完成了。   汪郁抢先过去看了下。   姜智豪表情严肃,眉宇之间还微微皱着,不像是有喜事,倒像是被困扰了。汪郁就不一样,眉眼弯弯,照片上的笑容非常灿烂,是个标准的新娘样子。   工作人员扫了眼,“姜总一向不苟言笑。”   汪郁指指照片,“可以给这张照片起一个名字。”   工作人员:“……”   汪郁一本正经地说道:“抢来的新郎。”   工作人员先是愣了一秒,反应过来之后哈哈大笑,边笑边拿着照片进去了。   姜智豪走过来,眉头皱着问汪郁:“你刚才说什么?”   汪郁握了下手里的皮包,讪笑着回答:“没什么。”   她可以跟别人随意地开玩笑,但是在严肃的姜智豪跟前,她放不太开。   但她觉得自己说得没错,结婚照上只有她自己笑了,姜智豪非但不笑,好像还困扰得不轻。让不明情况的外人一看,岂不是她抢来一个新郎,硬逼其拍了张结婚照?   姜智豪单手抄兜,站到一侧等候。   不多会儿,工作人员将两本结婚证递出来:“姜总,可以了。”   姜智豪一把接过,翻开来看了几眼,眼神在照片上停留几秒,之后合上,“太感谢你了,有空请你出来吃饭。”   “谢什么,为姜总的婚姻大事早来上一会儿班,那是荣幸。”   寒暄过后,姜智豪和汪郁一前一后步出民政局。   民政局门口有一排台阶,两人走到半中间的时候,汪郁忽然回头把手一伸,“姜总,结婚证应该给我一本吧?”   姜智豪将两本结婚证都装进了自己兜里,汪郁走到一半才想起来,她需要留存一本,万一将来要用到呢?毕竟她现在在法律意义上的确是已婚身份。   姜智豪默了默,拿出一本结婚证放到她的手心。   她翻看结婚证的时候,他忽然问道:“你看过我笑吗?”   汪郁手一顿,有些奇怪地抬起头,她眨眨眼睛,再眨眨眼睛,表情不确定地说道:“应该是没有。”   “那你怎么说喜欢我的酒窝?”问这句话的时候,姜智豪低沉的嗓音里有一丝不易觉察的颤音。   汪郁没察觉,她露齿一笑,将结婚证妥妥帖帖地放入包里,“我是胡乱说的。”放完结婚证,她蓦地抬眼,“难道你没有酒窝?”她表情懊恼地瞥眼汽车方向,“坏了坏了,是不是你妈妈察觉到我是假的,生气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脑子一抽就说出了那样的话,现在后悔都来不及。   姜智豪闭了闭眼,抬步往下走,“没事,你蒙对了。”   “真的?”汪郁有点儿兴奋,一边下台阶一边歪头问他。   “真的,”姜智豪面色平静地朝前走,“以后叫我名字。”   汪郁点头,再点头,“好的,就是不太习惯。”她嘴里喃喃重复,“姜智豪,智豪,姜智豪,智豪……”   坐在车里的周翡芸眼神特别地盯着车外的两人。   清晨的阳光温柔地照射在两人身上,男人高大帅气,女人温婉漂亮,男人严肃冷淡,女人笑容甜美,并排往前走时,感觉还挺登对的。 第8章   汪郁赶到丰惠大厦11楼的时候,已经接近十点钟了。   西装笔挺的程不雷还在,他倚在办公室门口,正低头在刷着手机。   汪郁赶紧走到办公室门口开门:“对不起,对不起,让你等了那么久。”   程不雷一听汪郁的声音,嗖地站直身体:“汪经理!”   汪郁推开办公室的门,里面简陋如初,除了两张桌子,几乎没啥东西了。   程不雷把手机放到桌子上,就去门后拿拖把准备收拾办公室的卫生,汪郁冲他招招手,“你先过来。”   程不雷忙扔了拖把站到办公桌前。   “我们的任务是开拓市场,不是坐办公室的。这个办公室是总部提议临时租的,租期只有一个月,一个月后,要么打开市场,要么我就得打道回府了。”   程不雷:“……”   他头一天上班,领导就告诉他,可能一个月后要下岗了?   小伙子脑袋嗡嗡的,不知道咋接话。   汪郁笑笑:“我这是丑话说在前头。总部安排我来呢,是有两个打算的。一种呢,是我在这里打下销路,让C市的人对这种饮料有个初步的接受度,然后再找寻一个合适的代理商,到时,我的任务完成就可以打道回府。第二种呢,就是C市人对这种饮料实在不感冒,那我只能灰溜溜的返回去。不过呢,”汪郁露出自信的笑容,“现在我想出了第三种方案。”   程不雷急忙追问:“什么?”   汪郁眼神深沉:“我想做C市的总代理。”   程不雷表情激动:“真的?”他上前一步摁住桌沿,“汪经理,我一定努力协助你工作。”   汪郁点了下头:“试用期一周,希望咱们合作愉快!”   任生兵从别处得知周翡芸住院出院的消息,晚上回家后把手机递给妻子,“给姜智豪的母亲打个电话吧,听说她生病住院,今天已经出院了。你打个电话表示一下关心。”   袁丹果一听,忙问:“什么病?”   “好像是心衰,光靠住院不行,得回家静养。”   “这么厉害?”袁丹果低头找出手机号码,“那我得好好关心下,今晚先打个电话,改天我领着任真上门探望。”   任生兵:“也好。”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袁丹果脸上堆满笑容,“周姐,是我啊。我刚刚听老任说,你前几天住院了,怎么样,身体好点儿了吗?”   “没什么大事,人上了年纪,少不得头疼脑热的,没啥大事。”周翡芸倚靠在沙发里,慢声细语地回答,“医生说是心衰,主要靠养,我讨厌医院的环境和味道就主动要求出院了。”   “身体健康可是大事,可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周姐,我劝你还是听医生的吧。”   “没事,医生惯喜欢夸大其辞。”周翡芸笑着说道,“智豪那块木头疙瘩终于松口了,我更在医院里待不住。”   “松口了?”袁丹果不由得扫了眼身侧的老公,用手指指话筒,慢慢问道,“智豪打算找女朋友了?”   周翡芸:“马上就有好消息了,到时候少不得邀请你们来啊,”   姜智豪老早以前就跟父母说过,任意的父母就如同他的父母,他若是结婚的话,一定会邀请他们。任家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姜智豪肯定会出手相助。   任意虽然走了,但姜智豪和任家的关系永远不会断。   袁丹果想到了一种可能,笑得堆出了一脸的褶子,她连着答应了几个“好”,高兴地挂了电话。   她捅捅老公胳膊,“哎,老任,咱们任真有戏了?”   任生兵没听明白,“什么?”   袁丹果自以为是地说道:“刚才姜智豪的妈妈说了,他儿子已经松口了,到时会邀请咱们全家过去,”她眼睛亮亮地望着老公,“你说,她是不是暗示什么?”   “恐怕是你想多了吧?”任生兵想到姜智豪拒绝的眼神,不敢有什么奢望。   在卧室里做面膜的任真听到点儿动静,脸上蒙着面膜就跑了出来,她坐到母亲身旁,尽量只发声不动嘴皮子,“妈,你刚才说什么?”   “姜智豪打算找女朋友了。”袁丹果喜滋滋地说道。   任真一听,也不管时间到不到,直接将脸上的面膜给掀了,“妈,你说什么?”   袁丹果右手搭到女儿肩膀上,“我说,你可能要心想事成啦!”   任真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妈,妈,真的吗?你掐掐我,快掐掐我。”   袁丹果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脸颊,“傻孩子,这三年来,姜智豪身边除了你之外,哪有女人?外人都说,他也就见你还能和颜悦色一些,见了其他女人都是冷冰冰的样子。上次电视台记者采访他,人家那么漂亮有才的姑娘,还不是被他冷漠的样子给刺激到,听说当晚回家就大哭了一场,说姜智豪太不懂怜香惜玉。”   任生兵在旁边听着,忍不住给妻子女儿浇了盆冷水,“姜智豪什么承诺没有,你们别抱太大希望。”   袁丹果不乐意听了,她睨眼老公,“你一个大男人,成天就知道忙事业,哪懂恋爱中男女的心态?”   任生兵见劝说无效,只好摇头进了卧室。   留下袁丹果和任真坐在客厅里,畅想美好的未来。   “我和姜智豪结婚,不能住他现在的房子,我想去新开盘的高档住宅区买套新的,预示着我和他全新的开始。”   “姜家财大气粗的,这点儿小要求肯定能满足你。”   “妈,你说我的鼻子是不是需要整整?我怕拍出来的婚纱照不够漂亮。”   “我女儿是最漂亮的!”   想到未来的美好蓝图,任真兴奋得脸色发红,她轻咬下唇,“姜智豪从来没说喜欢我……”   袁丹果忙给女儿打气:“可他的办公室,只有你可以随意出入啊。”   想到这一特例,任真甜甜地笑了:“这倒是,上次有个大客户坐在外面等着见他,他人明明坐在办公室里,就是不见。可一听说我去,二话不说就让我进了。”   他对她虽然冷,但这份特别却是其他女人奢望不到的。   想到这里,任真笑得更甜了。 第9章   姜智豪把正式见父母的时间定在了三天后。   这三天时间,睿睿跟张姨熟悉了,天天叫着嚷着不愿去幼儿园。专门想着跟张姨在家里玩。   一大清早,睿睿又在哼哼唧唧,像小跟屁虫一样跟在汪郁的身后,他拉住她的胳膊,可怜巴巴地哀求:“妈妈,我今天可以跟张奶奶一起在家玩吗?我会乖乖的,很听话。”   小家伙笑眯眯地,一脸讨好地冲妈妈笑。   “小朋友应该上幼儿园的,老待在家里怎么能行?”汪郁蹲下,拉住儿子的胳膊,“幼儿园有那么多小朋友,你去跟他们玩,多开心啊。”   睿睿撅着小嘴巴,非常不情愿:“可我想在家里玩。”   姜智豪边挽袖子边从里屋走出来,他状似无意地往这边扫了眼,睿睿也正巧歪着小脑袋看到了他,虽然不开心,但睿睿还是很懂礼貌地喊了声:“帅叔叔,早上好!”   “帅叔叔”是睿睿自己想的称呼,没人教他,他自作主张这么叫。汪郁觉得无所谓,没有纠正他,姜智豪第一次听到时表情怔住,但很快他便接受了这个称呼。   小朋友软糯的声音传入姜智豪的耳朵里,他系袖扣的手忽然顿住,他再次瞟了眼那对母子俩,忽然说道:“不用叫他去幼儿园了,过几天,换到附近的私立幼儿园,让张姨负责接送。”他转向张姨,“您看可以吧?工资方面比之前加一倍。”   一听工资加倍,张姨表情激动,忙不迭地说道:“姜总请放心,我一定照顾好睿睿。”   姜智豪说完,也不等汪郁表示什么,直接换鞋出去了。   汪郁表情怔怔地站起来,问:“汪姨,姜智豪怎么天天都不吃早餐?”   她在这里的这几天,姜智豪天天都是如此,早早就出门了,她从没见过他吃早餐,就连晚餐也是。张姨一日三餐地做着,结果是全服务他们母子俩了。   张姨正在餐桌前摆碗筷,闻言笑了笑:“以前姜总吃早餐的,最近可能是忙吧,每次都匆匆出门。”   汪郁没吱声。   姜智豪不吃饭倒方便了她们母子娘,自在。   这附近的私立幼儿园,条件一定是好的,可费用肯定也是相当高的。   汪郁吁了口气:“那就先听姜智豪安排吧。”   睿睿一听,松开妈妈胳膊,摇晃着小脑袋在屋内撒欢,“哦,不用上幼儿园喽,不用上幼儿园喽!”   汪郁表情无奈地看着眼前的小家伙。   这孩子,竟然对幼儿园如此排斥,愁人!   汪郁回卧室取出一个购物袋,走到餐桌前递给张姨,“昨天去商场顺手买的一套内衣,希望张姨能喜欢。”   张姨受宠若惊地接过来:“呀,这是品牌的呢,价格好贵,这怎么好意思?”   汪郁买的是秋衣秋裤,特地在品牌专柜买的,主要也是怕张姨嫌弃。   “您喜欢就好,最近帮我带孩子,辛苦了。”汪郁拉开椅子坐下,“不怕张姨笑话,我是孤儿,现在就睿睿一个亲人,您能帮我照顾他,我感激不尽。每天晚上回家,看到他开开心心地,我觉得自己做什么都值了。”   “睿睿是个聪明听话的好孩子,我喜欢他,跟他在一起,我自己都觉得年轻了。”张姨盛了碗粥递给汪郁,“你放心,我肯定好好照顾他。”   睿睿是个挺敏感的孩子,情绪起伏都看在汪郁眼里。去幼儿园的时候,他总是百般不情愿,可跟张姨在一起,他就跟撒了欢的小狗一样,欢快极了。张姨每次去买菜的时候都会捎个小玩具给他,虽说不值什么钱,但起码她心里记挂着他。   对于汪郁来说,这些就足够了。   将心比心,她感激张姨,所以买点儿东西略表心意。   喝粥的时候,汪郁问:“张姨,姜智豪的爸妈您见过吧?好相处吗?”   张姨:“我都见过,姜总母亲的脾气摸不太透,看着挺柔和的,但总感觉还有点儿什么。倒是姜总父亲,话不多,但态度比较温和。”   “那,是姜爸爸说了算,还是姜妈妈说了算?”   张姨想了会儿,轻轻摇了下头:“这个嘛,我这种粗人,看不明白。”   汪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不管是真媳妇还是假媳妇,反正得跟公婆交交手。   她得提早做好心理准备。   汪郁搭公车赶到办公室,程不雷已经把办公室卫生收拾得利利索索的,汪郁不吝夸赞,“小程挺勤快。”   程不雷腼腆地笑。   汪郁没坐下,拿起办公桌上一沓纸,排着翻阅,翻完,往身后一递:“小程,你看看,我们先跑哪个地儿比较好?”她端起水杯喝了口水,“我对C市不熟,你得起个向导和解说的作用。”   程不雷接过那沓纸,看了会儿说道:“汪经理,超划算超市是C市最大的连锁超市,咱们只要能进驻任何一家,基本就看到希望了。”   汪郁在几家小型超市里铺了货,至今销量不佳,她愁得要命。   “行吧,咱们一起去新开的那家超划算超市,想办法跟对方经理沟通一下。”   两人拿了相关资料,出发。   超划算超市的采购经理姓林,恰好跟之前汪郁铺货的小超市的老板是朋友,因了这层关系,林经理给了汪郁半个小时的时间。   汪郁向林经理提供了公司的资质,并提供样品给其品尝,将饮料的优点做了详尽的介绍。   林经理品尝之后表情有些犹豫,“这种口味好像不太适合C市人。”   A市和C市相距太远,受地域关系影响,在A市风靡的饮料,在C市却很难打开市场。   林经理低头思忖着。   “林经理,您不试怎么知道?兴许人们慢慢能接受呢?”汪郁见他犹豫,忙尽力游说,“我们不需要绝佳的位置,您随便给个犄角旮旯的地儿就行。”   汪郁目前不求其他,只求一个入驻的机会。   林经理再次喝了口饮料,勉为其难地说道:“我考虑一下吧。”   汪郁和程不雷对视一眼,露出欣喜的笑容。   这一天,总算没白跑。 第10章   汪郁跟程不雷跑了整整一天,傍晚时分,两人站在灯火阑珊的街头,彼此交流着这一天的工作经验。   “饮料口感比较独特,可能乍喝起来不太习惯,”程不雷手持一罐饮料慢慢地喝着,“但是吧,多喝几次,我觉得,也还好。”   “是吧?”汪郁抬手拍打自己的胳膊,“我挺喜欢喝的。”   程不雷思忖了一下,疑惑地问道:“汪经理,咱为什么不先打广告呢?”   开拓市场,要么铺货在前广告在后,要么广告在前铺货在后。二者都有利有弊,程不雷不明白汪郁为什么选择先铺货。   “这个倒不是我的主意,而是公司定的路子。”汪郁拍完胳膊揉脖子,这一天忙活下来,浑身不舒服。   一辆满载乘客的公交车缓缓驶过两人的面前,程不雷转头问汪郁,“汪经理,您家离得近吗?是坐公交还是打出租?”   汪郁摁在脖子上的手忽然顿住,她“啊”了一声,接着又“啊”了一声,脸上露出懊恼无比的神情,“我怎么把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她顾不得搭理程不雷,眼睛往左侧马路扫去,眼神急切而焦虑。   远远地,一辆出租车驶过来,汪郁赶紧挥手,不等车子停稳,她便急里忙慌地冲上前,拉开车门的刹那,她才对发愣的程不雷挥了挥手,“我有急事,先走了。”   屁股刚挨上车座,汪郁便语速飞快地对出租车司机说道:“美食餐厅,谢谢。”   白天光忙着跑市场,汪郁愣是把见姜智豪父母这事儿忘在了脑后。姜智豪定的时间是晚上六点,现在已经六点十分了,如此重要的场合,她竟然迟到?汪郁低头看眼自己身上的衣服,白衬衣沾染了灰尘,黑裤子因为帮忙搬货,此刻也是灰不拉叽的。   她这副样子,哪是见父母的节奏?大有胡乱应付的意思。   可时间紧迫,汪郁也没办法,只能催促司机:“师傅,麻烦快点儿。”   司机盯着前面龟速前行的车辆,声音挺无奈地:“我也想快,可现实不允许啊。”   正值晚高峰,车子像蚂蚁一样,一辆挨着一辆,司机师傅纵然想快,也快不起来。   汪郁滑开手机,对着那个新增的手机号码,考虑了半天,拨了出去。   她眼睛望着车窗外,把手机放在耳边。   电话一通,她忙不迭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这边堵车了,”她声音弱弱地问,“能麻烦你帮忙解释下吗?”   这事儿无论如何都是她的错,汪郁心里觉得抱歉极了。   她这人工作起来认真严肃,最讨厌迟到不重视时间观念的人了,可现在,她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   那边的姜智豪正坐在装修奢华的包间里,他视线淡淡扫了对面几人一眼,对着话筒轻轻地”“嗯”了声。   汪郁听出对方的心不在焉,她连说了几声“谢谢”挂断电话。   包间里,姜智豪收了手机,拿起桌上的水壶,起身挨着给在座的几位填了点儿水。最后,他走到任真身前,任真手执水杯,表情期待地等着,姜智豪却直接将水壶放到了她的旁边。   任真脸上露出失望的神情。   对面的周翡芸扫眼手机上的时间,问儿子:“怎么回事儿?”   “临时遇到点儿事情,她晚会儿到。”   姜智豪的父亲姜才学眉头蹙了蹙,“是不是你没说好时间?”   听起来是埋怨,但未尝不是对儿媳妇的一种变相的包庇。把儿媳妇迟到的原因归咎到了儿子身上。   姜智豪表情不变,“是,我不小心把时间说成了六点半。”   任生兵这会儿听出来了,他笑着问:“怎么,今晚不光我们一起吃饭,还有人要来吗?”   姜智豪今天忽然给任生兵打电话,说是请他们夫妻吃饭,有件很重要的事情希望他们知道。   任生兵还在猜测是什么事情,袁丹果母女两个则乐得快疯掉了。   姜智豪没邀请任真,但袁丹果却主动把女儿领来了。   来前,任生兵还阻挠,“人家只请我们夫妻,你让女儿跟着算怎么回事?”   袁丹果瞧着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女儿笑逐眼开,“你们男人不懂,就别瞎掺和了。”   任真身上的裙子是今天特意去买的,浅粉裹身款,一字领,下摆及膝,不光价格贵,穿在身上也很显气质。   任生兵隐隐也有这方面猜测,但不敢肯定,便由着她们母女去了。   看到任真的一刹那,姜智豪表情明显怔了下,袁丹果笑着说道:“来的路上碰到了任真,便一起拉来了。”她观察姜智豪的表情,“人多热闹,是吧?”   姜智豪让开身子,“快请进。”   袁丹果表情得瑟地睨了老公一眼,仿佛是说自己做对了。   六个人在包间里客气地聊天。   任真表情矜持,但内心已然乐开了花。   这个场合,分明是见父母的节奏。   她偷偷瞄了姜智豪一眼,他神色淡定,话不多,但礼节够周到,会适时地打破沉默,也会及时地给各位长辈续水拿东西。   看着这样的他,她内心里充满了期待。   “老任最近怎么样?工作是不是很忙?”姜才学主动跟任生兵聊天,“你得学学我,四处闲逛,享受生活。”   任生兵,“工作上琐事一堆,不处理不行,还真没有出去玩的心思。”   姜才学瞥了儿子一眼,“今天这个场合,智豪坚持让你们夫妻过来,也不知道对还是不对。”   任生兵脸上显出诧异之色:“这话从何说起?”   吃个饭而已,哪有合适不合适之说?   “智豪,你没提前跟你任伯父说?”姜才学望向儿子。   姜智豪顿了下,如实回答:“没有。”   姜才学瞪了他一眼:“还不赶紧说。”   姜智豪站起来,刚准备开口,包间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汪郁尴尬地冲了进来,还没看清屋内有谁,她便急叨叨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   屋内所有人都看向她。   道完歉的汪郁站稳了,表情有点儿茫然地看向屋内。   见父母的场合,怎么有这么多人?   她咽了咽口水,慢慢走近姜智豪。   五六个人的目光全聚集在她身上,她压力山大,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   姜智豪拉开身侧的椅子,等汪郁站到他身侧之后,他认真做起了介绍。   “爸、妈、伯父、伯母,我跟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妻子,汪郁!” 第11章   姜才学和周翡芸夫妇面带微笑地看着汪郁,以此表示他们接受的一个态度。   他们一手养大的孩子,自然是相当了解。   姜才学夫妇深知儿子是个重感情的人。   小时候,姜智豪养了一条小狗,他很喜欢它,放学回家总要陪小狗玩一会儿。心情不好的时候甚至会让小狗躺到床上陪伴自己。他十五岁那年,已经变老的狗生病去世了。姜智豪为此伤心了很久。连着几个月都郁郁寡欢的。   本来就不喜欢笑的男孩子,笑容愈发少了。   除了亲人之外,任意是姜智豪喜欢的第一个女孩子,周翡芸一直记得那天,儿子笑着告诉她,他有了心仪的女孩子,那抹笑容阳光、灿烂,周翡芸被儿子的快乐所感染,连任意的面都没见着就表示了同意。   两人感情进展一直很顺利。   周翡芸以为他们会很快结婚、生子,拥有一个幸福的小家庭。   可这一天没来,任意便离开了这个世界。她与姜智豪阴阳相隔,姜智豪的天空变得暗淡无光,最明显的特点,便是脸上的笑容不见了。   不管多开心的事情,到他这里,他的表情都是淡淡的。至多眼睛发亮,但笑容却是没有了。   姜才学夫妻对此痛心不已。   这次,因了周翡芸生病,姜智豪竟然在短短几天之内便决定了结婚的事情。   周翡芸跟姜才学特意聊过。   “儿子这婚,你觉得是真的还是应付我?”周翡芸问姜才学。   姜才学反问:“你觉得呢?”   周翡芸垂下眼睫:“十有八九是因为我的病。”   心衰这病,充满了不确定性。   看着好好的一个人,止不定哪天就去了。   姜才学握住妻子的手,“你别想太多了,哪怕是骗我们,他也是找个了伴不是?总好过他一个人把自己冰封起来的好。”   夫妻两个商量的结果:将错就错。   哪怕这是一桩假的婚姻,也是儿子生命中经历的一个过程。   结果是好是坏,只能让时间来说话。   任生兵的表情先是惊诧,很快就平静了。   他知道,姜智豪这是把他当作父亲来对待了,因了任意,他多了个儿子。这个儿子要结婚了,非常慎重地请他来,来见证他人生的重大转变。   任生兵心情复杂地点头。   他明白,他应该祝福姜智豪。   坐在姜智豪左边的任真,表情呆若木鸡。   惊喜变成了噩耗。   她来不及管理面部表情,将不甘与绝望全表现在了脸上。   餐桌上,最震惊的莫过于袁丹果了,汪郁这个名字像炸雷一样响在她的耳侧。她亲手做的事情,她记得清清楚楚,哪怕过了十年二十年,她都不会忘记。三年前她捧回的骨灰不是任意,而是一个叫汪郁的女人。   任真显然是没有想起来,小姑娘满心满眼关注的是到手的幸福不翼而飞,她想要的幸福被一个衣着邋遢的女人给夺走了,而且结果出现得如此意外,她连接受和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袁丹果垂在身侧的双手在微微地发抖,她眼睛死死地盯着对面的汪郁,似乎想把她的脸盯出一个洞,看看里面的芯倒底是谁。   她嚯地站起来,嘴唇哆嗦着问:“汪郁,是,A市人吧?”   汪郁呆愣两秒,微笑着点头:“是的。”   姜智豪一一给她介绍,“那边是爸和妈,这位是任伯父、任伯母,”他顿了下,手指向任真,“这是任真,任伯父的女儿。”   汪郁表情腼腆,迟到本就失礼,可她现在不知道如何称呼姜智豪的父母,是叫爸妈还是叫伯父伯母?   这边的袁丹果原本还抱着仅存的一丝希望,但听到汪郁肯定的答复之后,她两眼一翻,忽然晕了过去。   任真惊呼一声“妈”手忙脚乱跑过来,她再快,但毕竟隔着几米,等她跑到近前的时候,袁丹果胖乎乎的身体已经“砰”地一声倒在地上。   “妈,妈,你怎么了?”   任生兵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给整懵了,但男人的理智尚在,他上前一步,伸手去掐袁丹果的人中,几秒之后,袁丹果悠悠转醒,她眼睛无神地望着四周。   大家伙都围了上来。   周翡芸:“赶紧送医院吧?”   袁丹果有气无力地摇摇头:“不用,我没事,就是一时起急了,头晕。”她眼神从在场几人的脸上略过,最后停在汪郁的脸上,她的眼睛里闪过惊恐莫名的神色,像是见到怪物一般,她飞快地掉转头,对任生兵说道,“我头晕,咱们回家吧。”   “好,好。”任生兵拽着她的胳膊,准备将之背到身上。   姜智豪抢前一步,直接背起了袁丹果。   任生兵双手伸在空中,“这怎么好意思?”   周翡芸挥挥手,“客气什么,快去吧。”   “那我们就先回去了,”任生兵扶着袁丹果的胳膊,跟着姜智豪往外走。   汪郁犹豫几秒,也跟了上去。   两人一直将任生兵一家三口送上车,站在路侧目送车子离开。   任真出来后,一眼也没看姜智豪和汪郁,脸上挂着眼泪,一直握着老妈的手。   她的伤心,只有母亲能懂。   眼看三人走远了,汪郁拍拍胳膊,再次跟姜智豪道歉:“我不是故意迟到的,真对不起。”   姜智豪单手抄兜,掉转身往餐厅里走,边走边说道:“没事,我父母不会介意的。”   汪郁紧着几步追上他,歪头看他的侧脸,“还有,我,怎么称呼你父母?”   姜智豪表情顿了一下,“跟我一样吧,”他扭头看眼汪郁的脸,“毕竟我们领了结婚证。”   汪郁理解地点点头:“也是,”点完又摇头,“你找个我这样的人登记结婚,你爸妈肯定伤心死了。”   姜智豪淡淡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汪郁跑业务,话多,跟姜智豪这么个少言寡语的人待在一起,时常觉得憋气。   她觉得姜智豪连个木头桩子都不如,木头桩子摸着还温乎,可他呢?冷冰冰的,像生铁。   两人回到包间的时候,服务员已经把空空的餐桌填满了。   各种食物堆在四人的面前。   汪郁嘴巴张不开了。   叫爸妈,似乎应该有个契机才对,这冷不丁上来就喊,她不适应。   姜智豪没有强求她,他转了转桌子,把海鲜对准父母那里,“咱们吃饭吧。”   周翡芸扫眼老公的水杯已经空了,便站起来,伸手去够桌上的水壶,想帮他倒点儿热水。   汪郁看到了,猛地喊出一声:“妈,我来倒。”   她拉开椅子,几步来到周翡芸跟前,右手捏住壶把,笑着解释,“妈,这水壶挺重的,以后这样的活儿你要么让阿姨做,要么让我和智豪做,千万别自己做。”   汪郁特意问过姜智豪关于周翡芸的病,她心脏不光是心衰那么简单,还伴随着脉瓣返流现象,医生建议不能提重物,平常需要饮食清淡,注意休息。   “为什么?”周翡芸淡笑着问她。   汪郁帮姜学才把水填满,又站到周翡芸旁边帮她倒了点儿:“妈,你现在多了一重身份,当婆婆嘛,就得坐镇指挥。”   同样是让病人好好休养生息的话,在汪郁嘴里说出来,却别有一番味道。   她说的时候语态自然亲昵,让人容易接受。   姜智豪瞟眼笑容灿烂的汪郁,低头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第12章   姜家人吃饭的特点,那便是安静。食不言寝不语,执行得很好。   可汪郁不同,她的命运已经很悲惨了,但在她脸上却看不到阴云和雾霾,她时常都是乐呵呵的,仿佛每天都活得很开心。   几句话之后,她已经跟姜才学夫妻热络起来。“爸妈”也叫得相当顺口。   她本来坐在姜智豪身侧,为了帮周翡芸剥虾,她主动拉了椅子到周翡芸旁边坐下。   “妈,海鲜吃多了不好,我就只剥两只虾给你,好不好?”   周翡芸笑着应承了:“好。”   “爸,你要嫌剥虾麻烦,我帮你剥。”剥完两只虾,汪郁主动说道。   姜才学缓了几秒,点头:“那谢谢你了。”   汪郁一边剥虾一边跟两位老人聊天,“工作关系,我平常话多,你们要是嫌我烦了,直接让我闭嘴就行。”   周翡芸斜她一眼,“你听话?”   汪郁笑嘻嘻地望眼自斟自饮的姜智豪,“别人嘛,不好说,但妈的话,我一定会听。”   汪郁了解了周翡芸的病,对她分外体贴。   她知道自己的作用,姜智豪主动跟自己结婚,无非是为了让父母安心,尤其是让病中的母亲好好养病,多活几年。   人类在生老病死面前是很无奈的。你哪怕家里有座金山银山,可如果得了难以治愈的病,也只能直面死亡。   钱可以解决日常需求,但在某些方面,却无能为力。   姜才学夫妇跟汪郁一见如故,三人挨在一起,相聊甚欢。而坐在对面的姜智豪,竟不知不觉喝多了。   周翡芸吃的东西不多,但听汪郁说话比较有意思。   不经意间抬眸,她发现儿子趴在了餐桌上,奇怪地叫了声:“智豪!”   姜智豪没有回应。   姜才学也发现了,他拧眉:“怎么回事?”眼神扫到已经空了的酒瓶,他语气笃定地说道,“他喝醉了。”   “醉了?”汪郁不可置信地回头,她头回听说一个人喝酒能喝醉的。   周翡芸也看到了喝空的酒瓶,无声地叹了口气:“的确是醉了。”   如果今天他的妻子是任意的话,他断然不会这样。   这说明什么?   姜才学夫妻心知肚明,这个像话唠一样的女人,不是儿子的菜,她只不过是他用来应付他们的工具罢了。   姜才学扶着妻子站起来,将手里的一个红包递给汪郁,“这是给你的,有空的时候,自己去买点儿喜欢的东西,不是还有个叫睿睿的小朋友吗?改天带他一起来家里。”   汪郁没想到继婆婆给的见面礼之后,公公又给了见面礼,她受宠若惊地站起来:“谢谢爸、妈!”   一顿饭下来,她叫“爸妈”忒顺口了。   姜才学夫妻一起离开了包间,把醉酒后的姜智豪单独留给了汪郁。   等公婆走后,汪郁先走到姜智豪身边,伸出食指探了探他的鼻息,呼吸平稳,应该没事。   她摸摸快饿扁的肚子,坐到姜智豪旁边,捞起筷子大快朵颐。   时间太久,饭菜已经凉了,但汪郁吃得很香。   十几分钟后,吃饱了的汪郁心满意足地喝了口水,这才拿起姜才学留下的红包,摸着很薄,打开后,里面果然只有一张纸,汪郁眯着眼睛拉出那张纸。   竟然是一张支票!   她盯着上面的数字低声数数:“个,十、百、千、万……”她眼睛越瞪越大,“一千零一万?!”   她缓缓地吸了两口气,嘴巴咧开,用食指弹了下那张支票,“哈哈,我是富婆了!”   她把支票揣进包里,弯腰过来扶姜智豪,“我的财神爷,咱们该回家了。”   姜智豪睡得似乎很沉,她扶他,他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汪郁拽着他的胳膊,费力地将他背到了身上。   她瘦,但气力不错,背他上身之后,她深呼吸几口,猛地发力,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姜智豪不胖,但骨架子在,压得汪郁双腿直打晃。   她低声自言自语:“你是财神爷,我拼了老命也要将你背回家。”   走到收银台处,餐厅经理客气地走上前来,汪郁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麻,麻烦,让让。”   “这位女士,我来帮你吧?”   汪郁使劲地瞪了下眼睛,“不用。”   自己的财神爷,自己负责来背。   可餐厅经理还是不让开,他委婉而礼貌地问:“请问,您需要打印账单吗?”   汪郁重重地喘息两口,眼皮子抬起来,直截了当地问:“我们那桌还没结账?”   餐厅经理:“是的。”   汪郁累得不行,懒得跟餐厅经理再废话,可若是结账,她兜里那仨瓜俩枣估计不够,公公新给的支票这会儿也不好变现。   她费劲地晃晃自己右手里的车钥匙,示意餐厅经理,“你接着。”   餐厅经理反应几秒,侧身接过车钥匙。   汪郁拉开步子往外走,“车子押你这儿,明天来付账。”   她两条细腿不停地往前扒拉,再也不管后头已经呆若木鸡的餐厅经理。   她打了辆出租车,到楼下后,照样背着他上楼,幸亏有电梯,要不然,她觉得自己今晚有可能累趴了。   来到家门口,汪郁重重拍门,张姨开门后,惊讶极了,赶紧伸手来扶。   汪郁再也坚持不住,头往里一歪,连带着姜智豪,“扑通”一声全倒在了地板上。   汪郁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张姨,我,累惨了。”   “姜总喝醉了?”张姨蹲下身子,“我扶他进去吧。”   汪郁:“不用,等会儿我来扶。”   张姨伸出来的手又缩了回去,“睿睿睡着了,晚上吃了面条和水果。”   “谢谢张姨,您也回屋睡吧。”汪郁从地上爬起来,先去餐桌前倒了杯水喝,咕咚咕咚一杯水喝到肚子里,她疲累至极的状态才有所缓解。   张姨回屋睡了,一直歪在地板上的姜智豪忽然动了动。   汪郁瞧见了,忙放下水杯走到他面前。她蹲下,试探地喊了声:“姜智豪?”   姜智豪皱着眉头,手抚肩背坐了起来。   汪郁小心地望了他一眼,他手抚的地方正是她刚才带他摔倒在地上碰到的地方,她拿他当肉垫,他应该是摔疼了,所以才会醒吧。   怀着几分小内疚,汪郁伸手去扶姜智豪,后者眼神淡漠地瞥了她一眼,他眼神不甚清明,大脑反应似乎也比平常慢,他盯着她足足看了十几秒,应该是认出了她是谁。他胳膊搭到她肩膀上,慢慢站了起来。   汪郁扶着他,慢腾腾进入他的卧室。   自从搬进这座房子里,汪郁还是第一次进入他私人的空间。   她先借着客厅的灯光,慢慢扶他躺下。   之后她走到墙侧,手指摸到开关,轻轻摁了下。   轻微的一声之后,空间依旧是暗沉的,并没有灯光如期而至。   汪郁扫眼外面灯火通明的客厅,以为自己摁错了,遂再次摁了下。   灯还是不亮。   她疑惑,“难道灯坏了?”   她和睿睿住的卧室,开关就在这个位置,按理说,她摁的就是电灯的开关。   黑暗中,躺在床上的男人低声地回答了她:“我的卧室,没有光。” 第13章   汪郁蓦地一滞。   客厅的光线斜斜地投射进来,汪郁隐约可以看清屋内的一切。   北侧是窗户,厚重的窗帘垂坠着,看不到外面的任何景色。   宽大的床上,男人蜷着身子趴伏着,头歪向一侧,被套床单都是暗沉的灰色。床尾铺的地垫是深棕色,整个房间的格调暗沉压抑。   趴在床上的姜智豪忽然翻了个身,脸朝向门口的方向,他闭着眼睛,表情不适地紧了紧眉头,下一秒,他的眼睛倏地一睁,紧接着,他踉踉跄跄地从床上下来,长胳膊一伸,咚地一声将房门给关上了。   光明被隔绝在外,整个房间瞬间便陷入了黑暗当中。   依然站在门边的汪郁,不可置信地伸出双手。   什么也看不到。   姜智豪的卧室,果然一点儿光也没有。   她摸索着走至窗口处,抬手试探着摸了摸窗帘。   布料是亚麻与棉的混纺品,厚重,垂坠感非常好。这种布料即便在阳光耀眼的白天,照样可以让房间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当中。   用功能极好的遮光布当窗帘,姜智豪这是打算一直睡在黑暗当中?   汪郁很疑惑,她摸索着蹲到床边,对着空气问道:“你要喝水吗?”   没听到回答,她又问了遍。   她听到翻身的声音,接着是姜智豪低哑的声音:“不要。”   停了会儿,汪郁耐不住好奇,小声问道:“为什么卧室没有光?”   回答她的是姜智豪清清浅浅的呼吸声。   他好像睡着了。   汪郁没有马上走,她席地而坐,感受这一室的暗沉。   没有一丝光亮的屋子,她感觉自己像是待在某个幽深的大洞里,暗沉、憋闷,透不过气。   她睡觉的时候,习惯开条门缝,如果不方便开门缝的情况下,她会开点儿窗户,让空气对流。即便是寒气逼人的冬天,她也习惯将阳台的窗户留一点儿缝隙,给室外的空气一个涌入的机会。   像这样待在一个密不透风的环境当中,她感觉太闷了。   待了一会儿汪郁便感觉呼吸不畅,她用手捂着胸口站起来,在这间密闭的空间里,她实在是待不下去了。   因为太暗,她没站稳,身子一歪,竟然侧歪到了床上。   她伸手胡乱抓着,想要起身,不经意间触碰到了姜智豪的手腕。   男人的手腕温热,触感很滑。   汪郁嗖地挪开,静默不动的姜智豪,忽然伸手抓了过来,速度飞快,他抓住汪郁的右手,使力一拽,汪郁半拉身子压到了他的身上。   她的脸颊碰到了他的下巴,疼得她龇牙咧嘴,眼泪差点儿飚了出来。   他的下巴,好硬啊!   男人的另一只手接着搭了上来,他掌心温热,五指揸开,插入她脑后的发丝里,指尖像鱼一样往里游移。   汪郁一时愣住,还没来得及反应,男人的手竟然摸到了她后脑勺的那颗痣上。   她后脑处长了一颗痣,除了她自己和给她做整容手术的医生,外人是不知道的。这颗痣长得位置特殊,平常都有头发盖着,很难发现。   当时医生跟她讲,“后脑勺有痣,说明你财运旺盛,能够一生大富大贵。”   汪郁才不信这些,她双手一摊,“医生,我全部的钱都给了你,哪还有财运?除非你把钱全还我。”   医生哭笑不得地走了。   此刻,姜智豪正用指腹磨蹭她的那颗痣。   汪郁又羞又恼,双手猛地一推,欲使力起身。   可她使力的同时,躺在床上的姜智豪忽然像疯了一样,一个猛烈的翻身,踏踏实实地将她压在了身下。   “你干什么?”汪郁吓得声音都有些发抖。   她的力气已经很大了,但没想到男人的力气更大,他翻身压她时像狂风骤雨袭来一般。   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惹怒了他,竟惹得他如此粗暴地对待自己。   在黑暗中,恐惧可以放大无数倍。   她的双腿被他的腿给制住了,身体更是,被铁塔一样的他沉沉地压着,他压得太紧,紧到她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放在身侧的两只胳膊刚想动一动,他的双手便箍了过来,一左一右地握住她的,强硬地摁在了床上。   除了嘴巴,她被他压得一丝也动弹不得。   她什么也看不到,但能感觉到男人的呼吸和心跳。   他的脸就在她的正前方,呼吸很重,心跳很急。怦怦怦,像海浪拍打岩石。   汪郁忍不住,再次问他:“你,你要干什么?”   男人粗重的呼吸扑面而来,汪郁感觉自己面部那些细小的绒毛都立了起来。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她听到男人颤抖中带着哭腔的声音,“任意,任意!”   他的声音压抑中带着痛苦,每一声“任意”都叫得缠绵而绝望,仿佛他身体的某个部分被撕裂了,他很疼,却也很不甘。   汪郁小心翼翼地问:“谁是任……”   她的话还没说完,男人炽热的嘴唇便覆了上来。   她“唔”了一声,正欲奋起反抗,却在触到男人温热的舌尖时,愕然地停下了。   男人的舌尖在发抖,触上她嘴唇时的动作是异常小心的,不似压制她身体的蛮横,他颤抖的舌尖温柔无比地舔舐她的嘴唇。   一下,一下,分外地虔诚。   渐渐地,她发觉,他不光是舌尖在发抖,嘴唇也在抖,就连呼吸,似乎也在颤抖。   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却感受到了他激动颤抖的心。   她一下明白过来。   那声“任意”应该是令他丧失了爱的能力的前女友吧。   他喝醉了,错把自己当成了死去的她,所以,他颤抖而绝望地亲吻她。   颤抖是误以为她来了,绝望是明白,他留不住她。   他嘴巴里带着酒气,贴近她时,她并不舒服。   但她却忽然之间不怕了。   她紧咬牙关静静地躺在男人身下。   她愿意给这个绝望的男人制造片刻的假象。   男人依然用双手箍着她,他身上的酒气很重,一波一波地袭向汪郁的面部周围,她被熏着了,头昏昏的,像是酒意被传染了一样。   “颤吻”持续了十几分钟,男人没有强势地攻击她的牙关,只是像馋嘴的小狗一样,舔来舔去,兴许是舔累了,他头部一歪,猛地趴了下来。   他脸颊趴在她的肩侧,呼吸绵长,这次,是真的睡着了。 第14章   听着男人均匀的呼吸声,汪郁没有马上起身。   她感受着男人的重量,也感受着男人的呼吸。   对于亲吻或者更深层次的亲密动作,汪郁大脑里是没有任何记忆的。刚才姜智豪的动作明显是逾越了,可她的内心却是莫可名状的。   有那么一个瞬间,她甚至产生了一个念头:张开嘴唇,让颤抖的舌尖闯进来。   她对这样的自己感觉到陌生。   汪郁轻轻将男人掀到一旁,拉过被子帮其盖上,然后在一片漆黑中,慢慢步出了房间。   客厅里的灯光乍然入眼,她不适地闭了闭眼睛。   张姨恰好从汪郁的卧室里走出来,汪郁一愣:“张姨,不是让你去睡了吗?”   “睿睿自己睡,我有些担心,你上床之前我陪陪他。”张姨无所谓的笑笑,“我年龄大了,觉少。”   汪郁担心刚才的“颤吻”在自己脸上留下了什么痕迹,她神色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张姨,快去睡吧。”   张姨“哦”了声走向她自己的卧室。   汪郁对着她的背影忽然喊了句:“张姨!”   张姨顿住步子,好奇地回头看她。   汪郁窘迫地指指身后那扇门,“明早要是他问起来,麻烦您说咱俩一起扶他回房间的。”   张姨愣了愣,慢慢点了下头:“好。”   听到张姨回屋的声音,汪郁手抚胸口,缓缓地舒了口气。   幸亏张姨没有多问。   任生兵家里,任生兵和任真合力将袁丹果扶到了床上躺下。   任生兵:“想喝水吗?”   袁丹果摇头:“你先出去吧,任真留下。”   任生兵以为妻子是因了任真不能跟姜智豪在一起而伤心难过,他轻声劝了她一句:“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强,既然智豪都结婚了。任真就把心稳稳地放回去。天下好男人多的是,肯定能找到比姜智豪还要优秀的。”   任真坐在母亲床前抹眼泪。   任生兵到客厅去了,袁丹果让任真关了卧室的门,她双手颤抖地握住女儿的手,嘴唇哆嗦着低语:“孩子,姜智豪不能跟汪郁在一起,绝对不能。”   她眼里是一种偏执的光。任真抹了下眼泪,提醒母亲:“妈,他们已经领证了。”   木已成舟,无可挽回。   “领证了,也必须拆散。”袁丹果磨着牙齿,惨白的脸上是无比的坚持与狠戾。   任真不知母亲为何如此,她诧异不已,“妈,怎么可能?”   “可不可能我都要试试。”她没向女儿解释原因,解释了只怕女儿夜不能寐,她是母亲,她要承担自己所做事情的后果。   她做梦都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天,换了张脸的任意回来了,而且成为了姜智豪的妻子。   至于任意有没有恢复记忆,姜智豪有没有认出她,就有待自己的确认了。   这个夜晚,不光袁丹果和任真难以成眠,睡在儿子身侧的汪郁也没睡好。   一晚上翻来覆去地做梦,梦里都是男人颤抖的嘴唇,有时候是清晰的,有时候是模糊的,但无一例外都是温软的。   温软的舌尖触碰汪郁,在她的心湖里投下了一颗石子。   汪郁竟然做春梦了。   梦里,一个看不清脸的男人反反复复地亲吻自己,动作缠绵而温柔,席卷自己的每一寸肌肤,亲吻时,男人的手指偶尔会插入她的发间,轻轻在那颗痣上流连往返。   ……   早上,汪郁被睿睿叫醒。   小家伙叫醒妈妈的方式非常特别,他喜欢把妈妈的身体当做一座大山,翻过去,再爬过来,如此几个来回的折腾,汪郁不醒才怪。   汪郁醒后就把小家伙抱到怀里,对着他的小脸一阵猛亲。   亲得睿睿咯咯直笑。   亲完,汪郁搂着儿子,“宝贝,白天在家玩得开心吗?”   睿睿美滋滋地回答:“开心。”   “开心就好。”   汪郁帮儿子穿上衣服,领着他去刷牙洗脸。   牙还没刷完,就听到咚咚咚的敲门声。   汪郁从洗手间里探出头,含着一嘴的泡沫问:“张姨?”   “是我,”低沉的男音传来,“你看到我的车钥匙了吗?”   汪郁一惊,喊了声:“稍等。”   她跑回洗手间,迅速漱口洗脸,然后急急忙忙地领着儿子拉开卧室的门。   姜智豪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脸色冷淡地站在门口。   睿睿不认生,不用妈妈教,他声音清脆地喊了声:“帅叔叔,早上好。”   姜智豪咳嗽几声,轻轻“嗯”了声。   汪郁表情尴尬,“不好意思,昨晚我没钱付账,就,就把你的车钥匙押在那儿了……”迎着姜智豪渐至黑下来的脸膛,汪郁的声音弱了下去,“对不起。”   汪郁小心地瞟向男人的脸,只觉得他冷飒飒的眉毛都变了颜色。她赶紧低下头,生怕男人训斥自己。   表情冷瑟的姜智豪似乎在隐隐压抑自己的怒气,他表情冷漠地看了她两眼,忽地转身往外走。   张姨跟过来:“姜总,又不吃早饭?”   姜智豪扯了扯自己的衣领,淡淡地回答:“不吃了。”   在门口穿鞋的时候,姜智豪忽然问了句,“张姨,昨晚有没有人进我的卧室?”   他是低头问的,汪郁看不到他的脸,她冲张姨直眨眼睛,生怕张姨说错了。   张姨看着汪郁,迟疑地回答:“我和汪郁扶你进去后就出来了,再没人进去过。”   姜智豪“哦”了声,拉门出去。   汪郁紧张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怕什么,明明是他占了自己的便宜,可害怕的那个人却是自己。   大有本末倒置的意味。 第15章   几天之后,超划算超市的林经理忽然打来了电话。   “要一千箱?”汪郁惊讶地喊出声,坐在对面的程不雷也抬起眼睛,有些不敢相信他刚才听到的。   “是的,确定要一千箱,我们明天开业,明早七点以前可以送达吧?”   汪郁笑逐颜开:“没问题,保证送到。”   挂了电话,汪郁拿着手机兴奋地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她停下,笑容灿烂地看着程不雷,“你听到了吧,要一千箱,一千箱啊!”   她用手使劲比量了下。   “总部刚刚发来一千箱,这岂不是正好?”程不雷嘴巴咧开,美滋滋地笑了,他起身,表情激动地走至汪郁身旁,“汪经理,是不是售完这一千箱,咱们就算打开C市市场了?”   汪郁握了握拳头,“收回货款之后,我就打申请,以后做C市的总经销商,”她拍拍程不雷的肩膀,“以后好好干。”   美好的前景在前面召唤他们,汪郁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   “没有采购合同,上来就要这么多货,没问题吧?”程不雷高兴之余提出心中的疑惑。   “你都说了超划算是本城最大的连锁超市,既然是最大,他的诚信度是可以保障的。林经理没事算计我们做什么?”   按照常规的思维,的确如此。   程不雷思索片刻,也觉得自己的疑虑多此一举,“是啊,肯定没问题。”   “那还等什么,联系车子,明早送货。”汪郁高高兴兴地安排。   他们租用的仓库在郊区,离着超划算超市距离挺远,开车的话,至少要半个小时。一千箱,还得算上装车卸车的时间,他们必须提早做准备。   买卖上门,得瞪起眼睛来。   睿睿上幼儿园的时间跟汪郁送货的时间点正好撞上了。   晚上,当张姨告诉汪郁睿睿隔天要上幼儿园时,汪郁都愣了。   “也是明天?”她连包都没放下,愣愣地问。   张姨不知道她第二天有事,笑着回答:“距离很近,步行只要五分钟就到了。明早,咱俩一起送他吧,”张姨眨了下眼睛,压低声音道,“我今天带睿睿去幼儿园看了,他挺喜欢的,这摸摸,那看看的,尤其对里面的平衡车赛场很感兴趣。”   有他感兴趣的东西,他应该不会太排斥去幼儿园。   汪郁露出为难的表情,“我明早有个大单子,一早就要走,”她强调,“而且必须去……”   适逢人家超市开业,你不能让人家改天开业,更何况这笔买卖是汪郁迫切需求的。   这笔买卖一旦达成,就表示她在C市打开了一个缺口,以后的事业就看到了曙光。   张姨遗憾地说道:“那没办法,我自己去送他吧。反正我们俩关系已经很熟了。”   想到白天睿睿在幼儿园参观的情景,张姨忍不住向汪郁描述,“睿睿可能是有运动细胞,其他小朋友在骑平衡车,他看了一会儿就会了。我问他以前骑没骑过,他说没有。可第一次骑能骑成那样,老师们都对他刮目相看。”   小家伙穿着护具,骑着平衡车往前直冲的样子,可把张姨喜欢坏了。   “平衡车?”汪郁摇头,“我没买过,也没带他看过。”   “那他表现太棒了,”张姨感慨地说道,“有机会你一定要去看看,老师说他这个水平,用不了几天就可以跟小朋友比赛了。”   儿子还有这样的一面?汪郁看着在地上组装玩具汽车的小家伙,还挺好奇他骑平衡车的样子。   门口传来开门声,汪郁神色一凛,说时迟那时快,弯腰抱起蹲在地上玩的儿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回了自己的卧室。   门开了,神色略有些疲惫的姜智豪手里拿着车钥匙走了进来。   屋内,张姨惊愕的嘴巴还来不及合上,地上还摊着睿睿没组装完的玩具。   姜智豪扫了眼地上七零八散的玩具零件,眉头皱了皱,张姨反应过来,忙蹲下收拾:“睿睿之前在这里玩过,我忘收拾了。”   姜智豪“哦”了声。   张姨掩饰般地说道:“睿睿明天一早上幼儿园,他妈妈正好有事,我自己送过去。今天去参观幼儿园的时候,睿睿挺开心的。”   姜智豪“嗯”了声,“辛苦张姨了。”   看他进了自己的卧室,张姨拿起地上的玩具,趴趴悄悄地来到汪郁卧室门口,她轻轻敲门:“是我。”   跟做贼一样。   睿睿正玩得起劲的时候,被妈妈忽拉一下抱回屋,老大不乐意,他扁扁嘴巴就准备哭,汪郁飞快拉开抽屉,翻出一块糖塞进儿子的嘴里。   甜甜的味道俘虏了睿睿,小家伙不哭了,咂巴着嘴巴吃糖。   汪郁坐在床边大喘气。   她也不知道怎么了,一看见姜智豪就心虚,好像自己做了多对不起他的事情一样。   “颤吻”的余韵好几天都没过去。她见到他必躲无疑。   听到敲门声,她心脏猛地提起来,眼睛惊慌地望向门口,分辨出是张姨的声音,她眉峰松动,心脏落了回去。   “睿睿的玩具忘了拿。”张姨像做贼一样小声说道。   汪郁接过玩具,低声道谢:“谢谢张姨。”   两人说话声音都刻意压低了,就连表情动作都像地下党秘密接头一样。睿睿一边吃糖一边好奇地看着两个大人。   清晨,睿睿还在睡梦中,汪郁便起了,她收拾收拾东西,跟张姨打过招呼便急匆匆走了。   她赶到租住的仓库处,没想到程不雷比她来得还早,已经在帮忙司机搬货了。   一千箱饮料,折合重量是四吨左右,因为市内限行的缘故,他们租了两辆车,每辆承载两吨左右,六点五十分往市内赶,顺利的话,七点二十分左右就到了。   汪郁撸撸袖子,甩开膀子跟工人们一起干。   程不雷抱着两箱饮料往车上递,见状大喊:“汪经理,你不用搬,时间来得及。”   “不用管我,抓紧时间干活就行。”这个时候的汪郁心情振奋,干劲十足。   超划算超市只要接了自己的货,营业收入上去是早晚的事情。   几个人热火朝天地将货搬上了车子,程不雷和汪郁一人跟一辆车子,一前一后出发了。   清晨的路况一点儿也不拥挤,两辆车子畅通无阻地开到了超市门口。   汪郁的车子先到,一下车她就开始给林经理打电话。   “林经理,我们到了。”汪郁嘴角上翘,难掩高兴的心情,“一千箱货,不多不少,全在超市门口了。   只等林经理一声令下开始卸货。   林经理那边顿了下,似乎有些为难地说道:“汪经理,今天有些不好意思了。”   汪郁内心一沉,忙问:“林经理,有什么事情尽管开口。”   “是这样,你上次留下一箱饮料让我们品尝,我特意拿给领导们尝了,大家说口味比较独特,虽然上来感觉一般,但多喝几口之后,口感还是不错的。领导便下令让我要一千箱,可是,”林经理叹了口气,“今天早上,领导临时变卦,说不要了。”   “不要了?”汪郁的脸都绿了,“不是,林经理,您怎么可以这样?说好了的事情,怎么能说变卦就变卦?您不要的话,完全可以提早一点儿告诉我们,省得我们兴师动众地送货到这里啊?”   时间指向七点半,马上就是上班高峰期了,他们拉着一车的货,怎么往外挤?   还有这来来回回的人力物力?   汪郁心中郁闷极了。   没想到程不雷的担心还真应验了。   大型连锁超市的采购经理也会突然出尔反尔,果然没订立合同就是不行,一不小心就被人家给算计了。   林经理一听汪郁这么说,口气忽然变了,他语气冷淡地说道:“你要这么说我就没办法了,一我们之间没有采购或者订货合同,二我只是随口一说,并没确定。既然如此,货您拉回,我是不会跟你们合作了。”   林经理变脸变得还真是快,跟变色龙一样。   汪郁挂断电话,心里的火气在胸腔里游走,快气炸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林经理是如此不靠谱的一个人。   她再次拨通林经理的电话,这次对方直接摁了拒接。   汪郁低头,啪啪在手机上打字,很快便给林经理发了条短信:方便的话,我跟你们超市经理谈一谈。   短信发出去之后,她目光紧迫地盯着手机,不一会儿,“叮”的一声,收到林经理的回复,她点开,一行黑色的小字:绝无合作的可能。   汪郁的心哇凉哇凉的。   发短信之前,她还觉得林经理可能有自己的苦衷,发完短信她确定了,林经理这是故意耍自己玩。从昨晚至今,他根本没有要货的打算,否则,他一旦不要货了,第一时间肯定是跟自己电话联系,而不是等自己电话上门了再行解释。   程不雷从后面车子上下来,纳闷地问:“汪经理,发生什么事情了?”   超市前面挂了很多条幅,九点钟就要开业了。   汪郁扫眼超市的对面。   对面是另一家大型超市,老板不是本地人,进驻C市不久,目前只在重要的几处开了超市,但据传营业收入还是不错的。   汪郁咬了咬牙:“小程,林经理反悔,不要货了。你负责把货运回去吧。”   “怎么可以这样?!”程不雷眼睛瞪大,“林经理也太过分了。”   他心有不甘,但面对现实又毫无办法,他表情疑惑地看向汪郁:“汪经理怎么不走?”   汪郁磨了磨牙:“林经理如此小看我,我怎么也得还点儿回去才心安。” 第16章   程不雷有些口吃:“汪经理,你,你单枪匹马的怎么反击?”   汪郁肃着一张脸,问:“你觉得人的一生长不长?”   程不雷眨了眨眼睛,“那个,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汪郁咬唇:“我觉得人生本就不长,如果活得太憋屈,那就太对不起自己了。”她狠狠地瞪了眼超划算大大的招牌和门口挂着的那些条副,以及工作人员出出进进忙碌准备的景象,她磨了磨牙,“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我不介意以牙还牙。”   汪郁说话的时候,眼睛努力地瞪着,胸中像是积满了浓浓的火气。   程不雷挑了挑眉,半信半疑地走了。   他嘴上没说,心里却是觉得挺不靠谱的。就汪郁一个从外地来的弱女子,她能有多大的能力,以至于搅乱超划算今天开业的喜庆气氛?   汪郁低头在手机里下了几个订单,备注要求是半个小时送到。   接着她便走向了超划算对面的超市。   德佳超市。   她站在门口给德佳超市的老板打电话。   为了开拓市场,这些日子她和程不雷几乎搜罗了相关超市或者商场负责人的电话。   得能找着人才能谈买卖。   也巧了,超划算超市,他们只找着了采购林经理的电话,却找不到老总的电话,但德佳超市不同,他的连锁超市少,相应的老板也比较亲力亲为。而超划算超市,连锁超市众多,大老板哪有心力管下面的小事?   电话打通后,对面的邵总嗓音哑哑地问:“你好,哪位找?”   汪郁一愣:“邵总感冒了?”   邵德佳咳嗽一声:“上了点儿火,您是哪位?”   “那巧了,邵总,我来是帮您排忧解难的。”汪郁志得意满地说道,她这人平常性格比较开朗,一旦火气上头,大脑运转会特别快,战斗力杠杠的。   邵德佳那边静了几秒,似乎在考虑这是不是骗子的营销电话。   汪郁担心对方挂电话,语速飞快地说明来意:“您好,我是饮料经销商汪郁,我打电话是想给您一个关于今天的营销方案……”   她唰唰唰说完,然后停下,略微忐忑地问:“邵总,您觉得呢?”   邵德佳沉吟片刻,“你现在在哪里?”   汪郁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有他这句话,她知道,自己成功了一半。   接下来便是实施计划了。   超划算超市真正开业的时间是九点五十八分,不到九点半便陆续有顾客过来候在门口。超市开业会有很多的优惠活动,优惠力度都相当大,大爷大妈都是来捡便宜的。不上班的年轻人也跑来淘货。   九点五十分左右,超市门口已经聚满了可观的人数,大家翘首以盼,只等着大门拉开。   超市门口布了一个方形的舞台,各位领导已经就位,礼仪小姐将红色的长布条拉开,以备领导剪彩。   可就在这个时间点,对面超市忽然传来一阵超大的音乐声。   但响音乐的时间只有十几秒,当大家目光都转过去,包括台上的领导,大家都疑惑地看向马路对面,不知道对面倒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弄这么大动静。   只见对面超市里慢慢走出几位工作人员,工作人员手中抱着几样东西,抱出来之后放到了超市门口,接着又放上了一个大牌子。   眼尖的人已经大声读出了牌子上的内容:今日鸡蛋一元一斤,不限量,售完为止。凡在本店消费满百元者均有机会获得气球装饰。   人们这才把目光转向那些色彩斑斓的气球装饰上。   说是装饰完全不准确,不知道谁的巧手,将一堆堆气球编织成了跟真人差不多高的动物。有紫色的熊,有棕色的老虎,还有蓝色的机器人,甚至还有气球编织而成的太阳花。   太夺人眼球了。   一些大爷大妈一听鸡蛋一元一斤还不限量,还送气球做成的装饰品,都一窝蜂似地挤向了马路对面。   而成双结对的年轻人对气球花都露出了羡慕的眼神,轰地一声也齐齐散去,人流向马路对面奔涌。   气球装饰这几年就有,令人们惊异的是,今天的气球装饰太特别,明明很廉价的东西,组合在一起竟然有了高大上的感觉。   有个大妈甚至说道:“这东西,卖个百八十块的保准有人买。”   旁边的大爷附和:“那可不,编这东西得多费劲哪!”   舞台上,准备剪彩的领导们看到当下这个场景,一个个都黑了脸色,好好的开业活动,被搅了。   大老板刘全超眯了眯眼,轻轻抬了抬手指,马上有人附耳过来,他脸色沉沉地吩咐:“去查查怎么回事。”   超划算超市开业,各商家都给了相当大的优惠力度,但德佳超市也出台了差不多的优惠力度来对应今天的局面。   与计划中不同的是,今天多了两点:一点是鸡蛋大副降价,不限量。另一点是这些别出心裁的气球装饰。   德佳超市的办公室里,办公桌都拉向了两侧,中间空出一大块的空地,几个人在边上吹气球,正当中是弯腰忙碌的汪郁。她身边围绕着一堆吹好的气球,她巧手翻飞,很快便编织出了不同的形状。   身侧工作人员的表情一直是惊叹的。   “哎唷,今天可是见了世面了。汪姐,你这水平也太厉害了,就这样,你还卖啥饮料啊,卖气球就行。气球成本才几个钱?可过过你的手,身价倍增。”她指指脚侧的一束气球花,“就这,要价二十元,保准一堆的人上来疯抢。”   有个男孩不太服气,学着汪郁的样子编织,可看起来相当简单的动作,他编来绕去的,就是不成个东西。   周围的同事都笑了:“行了行了,你以为自己是天才啊,一看就会?这跟跳舞一样,得看天分。”   网上很风靡的舞步,看着简单得不得了,有些人跳起来得心应手,可有些人,生学不会。   这世上本来就没啥难事,只是精与不精罢了。   汪郁忙得一头汗,但也不忘调侃,“大家都别夸我了,这样,回头帮忙卖饮料,我教你们,手把手教,教会为止。”   “真的,真的?!”几个女孩兴奋地跳起来。   汪郁笑着看向她们,“这有什么好撒谎的?只要你们有时间,我也方便,那肯定行啊。”   她编好一只活灵活现的兔子递给对面的人,“外面怎么样了?顾客来得多吗?”   外头进来一名推着车子的工作人员,一边示意其他人往里装气球装饰品一边夸张地说道:“岂止是多,都快忙不过来了,邵总正在打电话让其他店的人过来增援。”   “这么多?”汪郁眉眼弯弯地问,“那对面呢?你们有没有按照我说的做?”   工作人员撇了撇嘴,“对面稀稀落落,跟掉了牙一样。”他挤了挤眼睛,“消息早散出去了,估计这会儿早传到对面领导耳朵里了。”   大家哈哈大笑。   中午时分,邵总到办公室,看到汪郁满头大汗地忙活,亲自倒了杯水递给她,“汪经理,快歇歇吧,今天辛苦你了。我真没想到小小的气球竟然有那么大的吸引力,人们跟疯魔了一样来抢购东西,就为了得到气球装饰品。”   “邵总请放心,承诺给顾客的,我一定做出来。”   承诺超过百元就有机会得到,其实每一名顾客都送了。有些顾客想要大的装饰,就让他们留下了电话,以后再送,有些喜欢小装饰的顾客就直接带走了。   汪郁再能干,架不住外面的顾客太多了,她做出来的气球装饰实在供不应求。   很多顾客邵总都打了欠条。   他现在还真怕汪郁一撂摊子不干了。万一那样,顾客上门投诉,他可就头大了。   “你放心,你们公司的饮料我各个连锁超市都会跟你们签订采购合同,并且会给你们最佳的摆放位置。”邵总言辞凿凿地承诺。有来有往,才能互惠互利。   汪郁笑得像花儿一样,声音响亮地说道:“谢谢邵总。”   几百米之外,超划算超市的办公室里,林经理正站在办公桌前接受大老板劈头盖脸的训斥。   “经商在于诚信,你工作这么些年,脑子都被狗给吃了?竟然做出这种出尔反尔的事情?”   林经理喏喏地解释:“老板,我没有。”   大老板用鼻子哼了声,“你没有?”他用手指指外面,“你去听听外面的人都是怎么说的?人人都说,是因为你林经理出尔反尔,头天要了饮料公司一千箱的货,人家按要求大早上的送到门口了,你临时说不要还口气决绝地说,再无合作可能。这是谁给你的胆子?”   林经理不说话了。   大老板气不过,起身,在屋内来回地转悠,“人家之所以连采购合同没签便巴巴地来送货,是因为什么?”他指指自己胖乎乎的脸,“是因为我的脸面问题,是因为相信超划算这么大的连锁超市,是诚信至上的地方。”   他顿住脚,恨解不成钢地指着林经理的鼻子,“你,你,太不争气了。”   发完脾气,大老板宣布:“我们公司用不起你这样的人,你到人事部办办手续,今天就可以走人。”   林经理如遭雷击,懵了! 第17章   汪睿小朋友今天要去新的幼儿园,早上起床就不见了妈妈,睿睿撅着小嘴巴问张姨:“奶奶,我妈妈呢?”   张姨帮小家伙往身上套可爱的小裤衩,“妈妈上班赚钱去了,今天奶奶送你去,好不好?”   睿睿哇地哭出声。   张姨把玩具拿出来也不管用,睿睿一声比一声哭得响亮。   孩子直哭,连脸都没办法洗了。   张姨发愁地抱着这个小家伙在客厅里溜达。   总不能因为汪郁不在家今天就不送小家伙去幼儿园了吧?   姜智豪从自己的卧室里走出来,看到孩子哭了一脸的泪,他紧了紧眉头:“怎么了?”   张姨抱歉地解释,“他妈妈去上班了,他一听说我自己送他去幼儿园就哭开了,平常很乖的孩子,今天讲不通道理了。”   再懂事,也不过是个不到三岁的小孩子。   睿睿年龄虽小,但个头还可以,同龄孩子大多不到一米,可他已经一米冒点儿头了。   前些日子看着还肉肉的,最近却发现瘦了点儿。胖的时候显得可爱,瘦下来的小家伙倒显得更帅气了。大眼睛骨碌碌乱转,灵动又聪明。   当看到姜智豪之后,泪眼朦胧的睿睿忽然不哭了,他自张姨肩膀上抬起头,哭叽叽地喊了声:“帅叔叔!”   萌萌的声音,听得张姨都想笑了。   姜智豪冷凝的表情不变,却在听到他喊叔叔之后往前走了一步,盯着小孩可爱的脸蛋,说道:“不许哭,乖乖去上学。”   睿睿不怕姜智豪,他小嘴巴一扁,呜呜呜又哭开了。   姜智豪脸上露出一种无奈的表情,他轻轻叹了口气,伸出双手,在张姨目瞪口呆的表情中,一把将睿睿抱到了自己怀里。   睿睿在他怀里没有任何不适,小腿踢蹬两下,接着伸出两只软软的小胳膊,搂住了姜智豪的脖子,哭声也紧接着停止了。   张姨看到一向冷面的姜智豪竟然抱起了睿睿,脸上表情惊诧莫名的。   他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一面?在别人孩子哭的时候会伸手相抱?   太阳打西边出来,太不可思议了。   姜智豪抱孩子的姿势有些僵硬,这不是他所擅长的领域。僵着胳膊抱了一会儿,他抬起手,半天才轻轻落下,动作轻柔地拍了拍睿睿的后背,“听话,洗脸吃饭,叔叔送你去幼儿园。”   睿睿奶声奶气地“嗯”了声。   张姨忙伸手接过他,将之放到地上,拉着他的手去洗漱。   姜智豪站在原地,两只胳膊还保持抱孩子的动作,他眉眼微蹙地盯着自己的双臂,似乎疑惑它们刚才为什么失去了控制的能力。   稍顷,他放下胳膊,慢慢走向了餐桌。   虽然路程不远,姜智豪还是开了车子,不过起步没多久就到了。   他按照约定送小朋友入园。   睿睿背着可爱的小书包,下车后很自然地向姜智豪伸出胳膊索抱抱,一点儿不见外。   姜智豪摸了摸他的脑袋:“不能抱,必须自己走去。”   睿睿扁了扁小嘴巴,表情不悦地背转身,低垂着小脑袋,跟犯罪了一样往前走。   姜智豪也不知哪根心弦动了,忽然往前迈了一大步,轻轻拉住了睿睿的小手。   睿睿猛地回头,可爱的大眼睛冲姜智豪眨了眨,嘿嘿乐了。   那一瞬间,姜智豪表情几乎凝住。   这小孩子的表情太萌太可爱了。   把孩子交到老师手里,完成任务的姜智豪和张姨准备往回走。   站在老师旁边的睿睿却忽然对着姜智豪的背影喊了声:“帅叔叔!”   姜智豪回头:“怎么了?”   “晚上,帅叔叔可以来接我吗?”睿睿皱着小眉头,可怜巴巴地看着姜智豪。   张姨其实挺奇怪的,其他小孩子看到姜智豪都怕,即便他什么也不做,他们还是怕,有的小朋友干脆会吓得哭出来。   因为姜智豪脸上的表情永远是冷的,一年到头看不到笑容。   也难怪小孩子会怕。   可睿睿却是个特例,不光不怕,好像还蛮喜欢他的。   姜智豪工作很忙,哪有闲心来关注一个小孩子的心情?今天早上来送他已经是破天荒,晚上再接的话?   姜智豪狠心摇了摇头:“乖乖听老师话。”   眼泪在睿睿的眼眶里打转,他使劲瞪了瞪眼睛,转过身去。   不知怎么的,张姨心里就有点儿难过,她叹了口气,跟在姜智豪旁边轻声说道:“这孩子最近知道爸爸这个词语了,天天刨根问底,好奇别人家宝宝为什么有爸爸,可他却没有。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了。”   姜智豪闷声不响地上了车,并没做任何表示。   这头,汪郁做气球装饰做得满头大汗。   太累了,便跑出去透气,顺便看看外面的情形。   七八个收银台,全排了长长的队伍,汪郁看着,心里舒服极了。   领奖品那边,沈英博拿着一大袋子东西,正在跟服务人员打着商量。   “你看,我姐喜欢那个蓝色的机器人,方不方便给做个?”   服务员抱歉一笑:“实在对不起,您想要的话,可以留下联系方式,改天来取,但今天恐怕不行。”   做机器人比较费劲,汪郁在赶工做简单的,复杂的一律略过。   顾客有特别要求的,只能改为预约。   沈英博遗憾极了,“今天是我姐的生日,我还想给她个惊喜呢。”他笑着解释,“她早上开车路过这个地方的时候拍了照片,说是太漂亮了,特别喜欢。”   汪郁认出他是医院的医生,笑着跑上前,“沈医生!”   沈英博回头,盯着汪郁的脸看了半天,表情略有些尴尬,他的病人太多,已经认不出汪郁了。   汪郁见他没认出自己,忙主动自我介绍,“我儿子生病的时候您给看过诊,您当时特别耐心,谢谢您了。”   她这么一说,沈英博立马明白过来,他笑着摇头,“本职工作,不需要客气。”   汪郁挑了下眉:“您姐姐喜欢蓝色机器人,是吧?”她冲他招招手,“请跟我来。”   沈英博看眼服务人员,不明白怎么回事,服务人员笑着解释,“跟着她去吧,您会如愿以偿。”   沈英博半信半疑地跟上了汪郁的步伐。   来到办公室,沈英博被地上壮观的气球景象给惊呆了。   当汪郁蹲下身去熟练地开始编织时,沈英博表情更加惊叹:“你,你,你竟然会编这个?”   “沈医生,您都不认识我,怎么知道我会什么?”汪郁笑着调侃,“难道我会这个很奇怪?”   沈英博想到一个人,眼神忽然黯淡下来,他忙摇了摇头:“那倒没有。”   汪郁一边跟沈英博聊天一边动作迅速地编好了一个大大的机器人,编好后,她送到沈英博面前,“沈医生,您满意吗?”   沈英博:“太满意了。”   他喃喃低语:“姜智豪这家伙见了,一定,很意外。”   说完,他愣了愣,对同样发愣的汪郁解释道:“对不起,我是在说我的朋友。”   汪郁继续编织气球,“您的朋友是姜智豪?潮流服装的董事长?”   她担心自己听错了。   沈英博怔住:“你认识?”   汪郁抿唇,表情神秘地说道:“认识。”   沈英博淡淡地“哦”了声。   “他喜欢什么样的,你告诉我,我编好了晚上带回去。”汪郁表情无所谓地说道。   “晚上带回去?”沈英博观察汪郁的侧颜,“你,你不会是要跟他结婚的那个人吧?”   汪郁打了个响指:“对,”说完,她马上摇了下头,“也不对……”   有些消息姜智豪没有公布,她也不方便多说,她晃了晃脑袋,“算了,你问他自己吧。”   沈英博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喜欢气球编织成的大熊,跟人差不多大的那种。”   汪郁拿出手机,搜出一堆的熊:“您看是哪种?”   沈英博滑了滑,指向其中的一张照片,“差不多是这种吧。”   汪郁看了一眼,不自觉乐了:“可巧,正好是我所擅长的。”   夕阳西下,林经理抱着一个大纸箱子,身形落寞地走出超划算超市。   在门口,他站定,慢慢回头,盯着超划算的大门发呆。   人生真是讽刺,昨天他还是这里的经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今天,他便一无是处,就连普通的服务员见了他都会把头一扭。   人走茶凉,此时可见一斑。   在门口感慨了一会儿,他慢慢抱着箱子去了停车场。   开锁、上车,他坐在车里打电话。   “袁姐,我被炒鱿鱼了。”电话一通,林经理便迫不及待地说道,“袁姐,这次这事我都听了你的,你得帮帮我。”   那边的袁丹果正坐在茶几前悠哉悠哉地吃水果,左手拿着手机,右手拿着叉子,正准备将一块苹果送进嘴里,闻言,右手一松,叉子吧嗒一声掉落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你说什么?”袁丹果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是采购经理,你怎么会下岗?一个外地来的小姑娘竟然让你下岗了?”   “她帮助对面超市搞营销,使得我们今天开业不顺,客流量很少,外面不知为何净是我为难她的传言,大老板一气之下将我开除了……”   “你,你……”袁丹果气得说不出话,左手颤抖,正在通话中的手机忽然掉落地上,手机和电池瞬间分离,七零八落地散在地板上。   她脸色煞白,脑中轰鸣一片。 第18章   汪郁今天累惨了。   气球编织这种活儿,看着简单,但一直忙碌的话,手和胳膊都吃不消。   她这项技能应该是在车祸之前就有的,车祸之后,很长时间以内,她并不知道自己还有这种技能。但有一天,儿子吵着要气球,她也不知怎么的,随手操作几下就编出了一只可爱的兔子,编完之后,自己还惊诧的不行,想象不到自己的双手会如此之巧。   但会是一回事,编织又是另一回事。她知道归知道,但很少动手编,今天被林经理气大发了,一股火气攻上来,忽然就想到了这个法子。   她宁愿自己苦点累点,也不愿意受这种鸟气。   活着本来就很累了,为什么要委屈自己愉悦别人?   要受气,大家一起受,看谁能受得过谁。   汪郁有时候觉得自己是野地里的杂草,活得再苦再累也依然顽强和骄傲。   超市晚上十点半关门,汪郁一直忙到那时候,累得是精疲力尽,连抬胳膊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望着办公桌上那一摞子欠单,苦笑了一下。   听闻林经理被炒鱿鱼,她解气归解气,但付出的代价也的确不少。   邵总特意安排人将汪郁送回了家。   夜色阑珊中,汪郁拖着一身的疲惫回了家。   客厅的灯亮着,家里静悄悄的,大家都已经睡了。   汪郁蹑手蹑脚回了自己的卧室,睿睿不在,她悄悄去了张姨的卧室,果然,小家伙躺在张姨身侧,呼呼睡得正香。   汪郁没有打扰张姨,小心翼翼地退了出来。   一个人洗过澡,舒舒服服躺到了床上。   因为太累,她闭上眼睛没多久便睡着了。   这一觉,她睡得很沉。   清晨,她是被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给震醒的。   睁开眼睛之后,汪郁眼神惊慌地在卧室扫了一眼,细听之下,声音是来自客厅。   难不成睿睿闯了什么祸?   汪郁连鞋子也顾不得穿,赤脚跑到客厅。   客厅的地上像过节一样散落着许多的气球,有的破掉了,发出“砰砰”的声音,有的则被一股气息震得飞到了空中。   始作俑者姜智豪正表情愠怒地站在一堆气球当中,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张姨则表情无措地站在厨房门口。   汪郁揉了揉惺松的睡眼,走上前拿起一只气球,她是费了多大的心思才将它们组装在一起,编织成了一只大熊的样子。   可毁坏它,姜智豪只要挥动几下拳头即可。   她蹙眉看向他,表情执拗地问:“为什么?”   她费尽心力编织的礼物,他不说感谢也就罢了,竟然如此暴力地毁坏它们。   姜智豪的眼睛瞪得很大,眼底似乎翻涌着一种让人看不清楚的情绪,他声音漠然地回答:“我的家,不允许出现这种东西。”   汪郁胸腔剧烈起伏,一向不受气的他,此时快要气爆了。   他姜智豪是什么人,凭什么大清早的给自己气受?   自己欠他的,还是怎么着?   汪郁梗着脖子,十几秒钟的时间里,大脑里翻腾过无数的想法和念头。   上前去踢他抓他,开口大骂他,用自己所会的所有恶毒的语言,再或者奔到餐桌前,捞起那些杯子碟子使劲地砸向地面,听它们噼里啪啦的响声……   她觉得,跟这种臭脾气的男人,她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在豪华房子里装模作样地过富太太一样的生活,还不如到破旧的小房子里过快乐舒心的日子。   起码内心不受伤害。   但她只是想,那所有的想法通过眼睛不断地传递给对面的男人,她垂在身侧的双手甚至握了起来,大有一触即发的趋势。   身后传来的童声轻松结束了这一切。   “哇,”走出卧室的睿睿发出惊喜的声音,“妈妈,这是你买给我的礼物吗?”   睿睿弯腰捡起几个气球,开心地扔向空中,“哇,气球真漂亮!”   睿睿毕竟是小孩子,他并没发觉大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自顾跳到气球当中玩了起来。   他一会儿拿起个蓝色的气球,高兴的喊道:“妈妈,蓝色的好漂亮。”   他一会儿拿起个红色的气球,嘿嘿笑着大喊:“帅叔叔,这个红色好看吧?”   迎着小孩子童稚和渴望得到认同的可爱表情,姜智豪顶着黑炭一样的脸,表情沉闷地“唔”了声。   汪郁做了个深呼吸,调整脸上表情,慢慢转过身,她蹲到儿子面前,软声问道:“睿睿,幼儿园好不好玩?”   睿睿嘴巴翘起来:“特别好玩。”他伸出两只小胳膊兴奋地比量着,“院子这么大,比以前的幼儿园大好多好多。”   睿睿连续说了几个好多。   “今天还去吗?”汪郁拉拉儿子的小手,轻声问。   睿睿认真点头:“去,老师说了,今天可以玩平衡车。”他仰起小脸,“老师说了,过几天要进行平衡车比赛,如果我想参加的话,是可以参加的。”   看到儿子的笑脸,是一件无比开心的事情。   汪郁点头:“可以啊,到时候注意安全。”   睿睿忽然揪起了小嘴巴:“可是,老师说,比赛那天,最好是爸爸来陪着,”他挥了挥小拳头,“因为爸爸有力量。”他小心看了眼妈妈的脸,“可是,我爸爸,能来吗?”   汪郁摸摸儿子的脑袋:“爸爸有事,来不了。”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妈妈来,可以吗?”   “爸爸真是是,探险有那么重要吗?重要到都不回家看我们?”睿睿忽然不开心了。   随着孩子越来越懂事,汪郁觉得爸爸这个话题越来越没办法沟通了。   她有点儿头疼,总有一天,儿子会因为这件事情,崩溃地大哭吧。   身后传来脚步声,汪郁回头,视线当中,是姜智豪走向卧室的背影。   她再次摸了摸儿子的脑袋,“乖,自己玩会儿。”   然后,在姜智豪关卧室门的刹那,她赤着双脚追了进去。   她闪身进去之后,砰地一声带上了房门。   她和他都沉浸在完全黑暗的世界当中。   空间太暗了,像永远也过不完的黑夜。   姜智豪感觉到背后刮过一阵风,然后便听到身后轻轻浅浅的呼吸声。   他蹙眉,声音不悦:“汪郁,你要做什么?”   “我进来呢,是想告诉你,”黑暗给了汪郁勇气,她重重地咳嗽一声,“我这人向来讨厌别人冲我发脾气,能还回去的,假以时日,我一定会还。今天我住在这里,不是因为我赖着您这位高高在上的姜总,”她加重语气,“而是,我同意了您的提议,我们目前是合作的关系。”   “既然是合作,便没有谁欠谁的问题。不能因为你比我有钱有权,你就可以随意踩踏我的自尊。这件礼物,是我费了好多心血才编织出来的,是因为你的朋友医生说您喜欢我才特意做的,为的是表达下我对您这个合作对象的感激之情。可你却肆意破坏了它。”   她对他是心存感激的,感激他给了自己安稳的住处,感激他主动花钱送睿睿去上了那么好的幼儿园,如果不是因为他,睿睿绝对没有机会享受到那么好的教育。   “今天是第一次,但我不希望出现下一次。如果再有这样的情况出现,我们的合约便中止了。”汪郁口气很冲,“高高在上的姜总,您听明白了吗?”   在姜智豪面前,汪郁其实是一个弱者的身份,没钱,为了业务到处辛苦忙碌。可能换了别人,说不定会挖空心思讨好姜智豪,以期从他身上得到更多的东西。   可汪郁不是,她人虽弱,但自尊心是在的。   她声音铿锵有力,气势十足。   如果单从说话声音和力度来讲,她现在跟姜智豪是势均力敌的对手。   姜智豪态度平静,呼吸平稳,他停了会儿,说道:“如果中止合约,我父亲给你的红包要怎么算?”   “一千零一万?”汪郁咬牙切齿地说道,“到时一定会原数奉还,我现在拿着,只是以防有个万一罢了。”   一千零一万,对汪郁来说,是个令人心动的数字,她不铺张浪费好好生活的话,一辈子吃喝不尽。   她之所以开开心心接下来,其实也是存了观望的态度。   什么心思也不存,岂不是个傻子?   傻了吧唧把钱交出去才不是她的作风。   钱先拿着,但不花,静观其变。这是她的应对方式。   空气忽然安静了。   汪郁在等待姜智豪的回答,姜智豪似乎在思考什么。   十几秒之后,姜智豪犹豫地问道:“你说的医生朋友难不成是沈英博?”   汪郁没好气地“嗯”了声。   空气再次陷入安静。   虽然安静的时间很短暂,但汪郁却觉得相当难熬。   一秒钟就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她在犹豫,是现在就走还是再组织几句漂亮的语言当结束语。   在她前方的姜智豪却淡淡地开口了。   “对不起。”他清晰无比地说道。   汪郁松了一口气,她要的无非就是这个结果。今天早上男人的行为就是令人不齿,向她道歉是理所应当的。   她故作大方地表示:“既然你道歉,那我勉为其难接受了。”   可姜智豪的话似乎还没有说完,他顿了下,隐隐有些难以启齿,“对不起,今天早上的事情,还有,”他再次顿了下,声音也低下去几分,“还有,醉酒那晚的事情,我,非常抱歉!”   本来还理直气壮的汪郁,大脑轰的一声,脸色瞬间红到了耳根后。 第19章   黑暗掩盖了彼此的尴尬,汪郁用手摸着自己滚烫的脸颊, 抢白道:“那什么, 我已经不记得发生过什么, 就, 没谁对不起谁, 都,都忘了吧!”   说不出是什么理由,汪郁就是觉得姜智豪不是那种见色起义的人,更何况, 她自认为自己姿色并不是太出众,比自己漂亮比自己会打扮的人, 满大街比比皆是。姜智豪要是有什么想法,不用上赶着找自己,真金白银拿出来,估计会有很多女孩子主动送上门来。   她相信,那晚, 他的确是喝醉了。   人醉心不醉, 或许朦朦胧胧之间还是有些意识的。   姜智豪侧了侧身子, 忽然递过来一样东西。   空间太暗, 两人之间的距离只能靠声音隐约辨别,他试探着往前递,遇到阻力了才停下。   他触碰到的是她的胳膊。   汪郁袖子撸上去了,裸露在外的胳膊明显感觉到了一丝冰凉的触感,她心里一跳:“什么?”   “以防万一, 你收着它。”姜智豪声音淡漠地说道,“同在一个屋檐下住着,保不齐哪天你还会遇到我撒酒疯的状况,届时,你用它,来防身。”   汪郁听懵了。   更多免费小说关注公众号:erlihouse   她抬起左手,慢慢接过那东西。   因为看不清楚,接过来时,轻轻擦过了姜智豪的指尖。   刀很凉,他的指尖,很热。   汪郁受惊般缩回了手。   手缩回胸前,她轻轻摸了摸,接过来的似乎是一把折叠的刀具。   姜智豪提醒她:“别乱动,它很锋利。”   汪郁愣住。   “你,给我一把锋利的刀?”   “是。”姜智豪的声音浓郁中带着决绝的肯定。   他给自己刀,指向的却是他本人。   万一他冒犯她,他鼓励她挥刀相向。   汪郁心中震惊不已。   这是什么样的男人,才会做出这样的反应?   “你平常可以试试,万一我哪天醉酒,你不要犹豫,挥刀乱刺就可以。见了血,我一定会恢复理智。万一出现什么意外,你放心,我已留下遗嘱,不会找你半分麻烦。”   他语气淡定而冷静地说着,仿佛在说着与己无关的事情。   可明明这件事情与他休戚相关。   面对这种情况,汪郁说不出任何话。嗓子眼里好像堵了什么东西,完完全全梗住了。   她的大脑像一团乱麻,丝丝缕缕地缠绕起来。   而千丝万缕的尽头,是一个无比清晰的事实。   那就是,姜智豪太爱他那个死去的女朋友了。   爱到骨子里。   爱到血液里。   所以,他容忍不了自己对她的一丝丝背叛。   宁愿经历身体的伤痛,也不允许相同的事情再次发生。   汪郁听不清接下来姜智豪都说了些什么,她表情懵懵地转头,动作僵硬地走出了姜智豪的卧室。   客厅里明亮的光线萦绕全身。   在黑暗里待了太久的汪郁忍不住闭了闭眼睛。   黑暗和光明只有一扇门的距离,但却是天和地的差别。   睿睿伸着胳膊跑过来,一把抱住汪郁的腿,“妈妈,我要告诉你一件好消息。”   汪郁蹲下来,心不在焉地问他:“什么好消息啊?”   睿睿用脚尖蹭了蹭地板,笑容灿烂地仰头:“妈妈,我会骑平衡车啦!”   汪郁握着儿子的小胳膊,随口敷衍道:“睿睿真棒!”   “那我可以报名参加比赛吗? ”   “可以啊。”   睿睿高兴得手舞足蹈。   张姨走过来解释:“幼儿园的所有费用姜总都付过了,睿睿有自己单独的平衡车,你放心吧。”   汪郁笑着直起身:“辛苦张姨了。”   “辛苦什么,有睿睿在,我觉得每天都过得乐乐呵呵的。”   汪郁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牵强。   回到自己的卧室,汪郁仔细看了看那把刀具,做工精致,轻轻一弹,锋利的刀刃在她面前闪过一道光。   一把好刀!   汪郁叹了口气,将刀放到了床侧的抽屉里。   心里对那个冷面的男人,莫名生出了一丝怜惜的心态。   天下竟然有比自己还要可怜的人!   早上,袁丹果送任生兵去上班,顺道想去菜市场转转,可车子刚驶出小区,就有人拦住了去路。   林经理胡子拉茬地站在路边,等她车子停下,自顾走过来,拉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   袁丹果表情不悦地睨他眼:“林经理,你要做什么?”   林经理从兜里掏出一支烟,不管不顾地点上,他深吸一口,右手放到一侧,然后看向袁丹果,“袁姐,你不能过河拆桥。”   袁丹果心烦气燥地,“你还有脸说,好好的事情让你搞砸了,我没找你要回好处费就不错了,你可倒好,竟然倒打一耙。”   对付汪郁这件事,袁丹果支付了林经理一笔不小的费用。人在金钱面前容易失去判断力,林经理便是。他一看袁丹果为件芝麻粒大小的事情,竟然愿意掏那么大一笔钱,当下就痛快答应了。   可没想到碰上了硬茬子,莫名其妙就栽了。   他失了工作内心便有些不忿,所以特地找上门。   他再次吸了口烟:“袁姐,我也是走投无路才求到你的门上,若是你能帮兄弟一把,这事就这么过了。如果不行,我只好去跟汪郁挑明,你是幕后主使。”   他眼神邪邪地盯着袁丹果的脸,果不其然,袁丹果的表情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她怕了!   袁丹果为这件事已经彻夜难眠了。   如果让汪郁知道是自己所为,再告诉姜智豪的话……   她冷然道:“行了,你的工作我会帮你想办法,你消停待着,等我电话。”   林经理脸上露出得逞般的笑容,“谢谢姐!”   他爽快地下了车。   坐在车上的袁丹果,早没心思去早市上买菜了。   她的心头笼罩上了一大片乌云,无论她怎么费力拨拉也拨拉不开。   她快被乌云压得喘不上气了。   汪郁这几天陷入了空前的忙碌中,那些承诺要赠送给顾客的气球编织礼物,整整花费了她近三天的时间才全部完工。   程不雷对于她的手工表示出了极大的惊叹。   “汪经理,你这手艺,简直让人叹为观止,就凭你这手艺,咱卖啥饮料啊,直接卖这个就行。”   汪郁恨恨地扫了他眼,“你还真拿我当工人啊,”她摇头,“我会编织,但却不爱编织。这只是硬着头皮的一时权宜之计,要真让我天天干这个,我还不累吐了啊!”   程不雷深表遗憾:“原来汪经理不喜欢这活儿啊,你有这特长却不拿出来用,可惜可惜!”   “甭可惜了,赶紧送货!”汪郁把手一挥,像撵兔子一样往外撵他。   另一头,沈英博很难得地出现在了姜智豪的办公室。   他坐在沙发一侧,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搭在沙发扶手上,梗着脖子看正坐在桌前忙碌的姜智豪。   “亲爱的姜总,你是不是太不够意思了?”   姜智豪从文件里抬起头:“你就够意思了?谁让你告诉汪郁我喜欢什么了?”   “难道你不喜欢气球编成的熊?”沈英博故意说道,“有次任意编了只给你,你宝贝得跟什么似的,我不小心给你戳破了,你好一顿给我甩脸子。”   姜智豪的眼神暗淡下来:“有什么用,到头来,那件礼物不一样爆掉了……”   任意死后,有一次他喝得酩酊大醉,抱着那只熊睡觉,天亮之后,发现一屋子全是气球的残片。   任意留给他的念想,就这么没了。   “说说吧,你跟人家发展到哪一步了,怎么着就让人琢磨着给你送礼物了?”沈英博问。   “我们登记了。”姜智豪表情平静地回答。   沈英博嗖地直起身:“登记了?!”   姜智豪垂下眼睫,“你没听错,就是登记了。”   沈英博趴到姜智豪桌前:“你,你该不会是赶什么时髦,闹什么假结婚吧?”   姜智豪放下手中的笔,抬头定定地看着沈英博:“怎么着,不行?”   沈英博用手捂头:“真服了你了!”   幼儿园里,睿睿身着全副装备,酷酷地骑着一辆平衡车,像个小将军一样在跑道上行进,骑行一圈,他累了,手脚一松,平衡车倒在地上,他跑向场侧。   几个跟他差不多高的男孩子正坐在侧边的小椅子上,有的在喝水,有的在嘻嘻哈哈地玩闹。   睿睿自己坐到旁边,拿起自己的小水壶,拧开盖子,仰脖喝水。   身后一个胖乎乎的男孩忽然冲旁边的小朋友招了招手,几个小脑袋凑到一起,只听小胖神神秘秘地说道:“你们知道吗?汪睿没有爸爸!”   “怎么可能,小朋友都有爸爸!”有个小男孩不服气地说道。   小胖一梗脖子:“汪睿就是没有爸爸,我都听到老师跟别人说了,说他没有爸爸,平衡车比赛都要爸爸来陪着的,可他没有,所以老师说今年的比赛,爸爸妈妈都可以来。”   小胖是这里面年龄最大的孩子,再有两个月就五岁了,他长得胖,说话有模有样的,其他小朋友都沉默了。   汪睿坐在前面,一直没回头,但是小嘴巴已经委屈得扁了起来,眼泪挂在眼睛上,很久才掉了下来。   很难得的,他竟然没哭出声。   放学时,小胖的爸爸来接他,小胖撒娇让爸爸扛着,爸爸真就扛着他,在校园的路上大步向前奔跑。   小胖乐得哈哈大笑。   睿睿拉着张姨的手,羡慕地看着小胖和他爸爸的背影。   一转头,有几个小朋友也是爸爸来接,有的爸爸拉着儿子的手,有的爸爸把儿子抱在怀里。   睿睿看了会儿,脑袋耷拉下来,垂头丧气地走在张姨身边。 第20章   任生兵家里。   正在吃饭的任生兵忽地放下筷子,不可思议地看向袁丹果:“什么, 让我帮忙安排个人的工作?”   “就是以前认识的一个朋友, 以前人家帮过我, 前几天忽然在路上碰到了, 听说他正在找工作, 我知道他工作能力不错,就想着推荐给你。你看能不能破个例,给他适当找份工作?”袁丹果赔着笑,“他以前可是大超市的采购经理, 人厉害着呢!”   任生兵拿起筷子继续吃饭,“你对他了解吗?你确定他能行?”   “你还不相信我的眼光?”袁丹果一看有门, 赶紧夹了一个虾仁到老公碗里,“你放一百个心,他肯定会好好干的。”   “既然他是干采购的,正好采购部缺个人,让他来吧。”任生兵边吃边说道。   袁丹果心里松了口气。   林经理的事情总算有眉目了。   任真胃口不太好, 几乎是数着米粒在吃饭。   任生兵发现了, 关心地问:“任真, 过几天就是你的生日了, 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礼物?”   任真眼睛一亮:“帮我办个生日会吧!”她殷切地望着父亲,“到时,也把姜智豪叫来。”   任生兵脸色冷下来:“任真,你是不是还不死心?”   袁丹果轻咳一声:“老任啊,你胡乱说什么呢。姜智豪好歹也是任真的姐夫, 让他来有什么不对?他也知道任意的房间一直没动过,说不定很想来呢。”   任生兵默了一会儿,“那随你们吧。”   任真心中狂喜不已。   终于到了睿睿平衡车比赛的这一天。   参加比赛的小朋友几乎都比睿睿大,有的小朋友已经骑行好几年了,会很多骑行技巧。睿睿学的时间很短,会的技巧不多,但把控车子往前的冲劲还可以。   比赛这天,小朋友的家长几乎都到齐了。   大多数都是爸爸来陪着比赛,偶尔有几个是爷爷、奶奶或者妈妈陪着的。   睿睿形单影只地站在赛道旁边,马上就要比赛了,可答应要来参加比赛的妈妈一直没有出现。   老师表情焦虑地走到睿睿身旁,拉着他的手问:“睿睿,你妈妈能来吗?”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睿睿扁着小嘴不说话。   老师低头看表,“只有五分钟了,你妈妈再不来,我们只能进行比赛了。”   睿睿扭头擦眼泪,泪眼朦胧中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朝这边走来。   睿睿眼前一亮,冲着那抹身影冲了过去。   他跑到近前,紧紧地抱住了姜智豪的双腿,小脑袋仰着,他高兴地问姜智豪:“帅叔叔,你怎么来了?”   姜智豪表情不适地看了看周围,低声回答:“你妈妈没空,我替她过来陪你。”   “谢谢叔叔!”   姜智豪低头,发现小家伙的眼睛里好像有东西,他蹲下身子,眉头一皱:“你哭了?”   睿睿赶紧擦了两把眼泪,嘴硬地说道:“才没有。”   “男人流血不流泪,以后别动不动掉眼泪。”姜智豪耐着性子说道。   他觉得自己跑来陪这个小家伙比赛,一定是疯了。   他今天起得迟了,洗漱出来就听到张姨跟汪郁通电话。   张姨嗓门奇大:“什么?你有事不能陪睿睿参加比赛?”张姨急得不行,“这怎么可以,明明答应好的事情,孩子会失望的。别的家长都去了,睿睿该怎么办?我去可以么?”   通完电话,张姨唉声叹气地,摘了围裙准备换衣服出门。   姜智豪忽然问道:“什么比赛?”   张姨:“睿睿今天要参加平衡车比赛,本来他学的时间短,其实老师不建议他参加的,但睿睿非要参加,老师还再三强调,比赛这天一定让汪郁去鼓励孩子。可汪郁偏偏又有事……”   张姨还没说完,姜智豪忽然打断她:“我去吧!”   张姨愣住,半晌才明白姜智豪说了什么。   她惊喜地说道:“那敢情再好不过了!”   就这样,姜智豪出现在了汪睿小朋友的面前。   睿睿认真地点头:“帅叔叔,我记住了。”   姜智豪皱眉看着他:“好好比赛,争取拿个第一名。”   睿睿看着他,问:“如果拿了第一名,有奖励吗?”   姜智豪看着孩子认真的模样,有些无可奈何,小小年纪就想着要奖励,他好奇地问:“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睿睿抿着嘴唇不说话。   姜智豪摸摸他的脑袋,郑重承诺:“如果得第一名的话,想要什么奖励都可以。”   睿睿眼睛亮了亮:“什么都可以吗?”   两三岁的孩子能有什么了不得的愿望?   姜智豪有些奇怪,但还是承诺:“只要叔叔能办到,想要什么都可以。”   睿睿眼睛愈发亮了。   要集合了。   睿睿精神抖擞地跑到自己的位置上,他戴上小头盔,骑在平衡车上,双脚撑地,眼神坚定地看向前方。   比赛分好几轮,睿睿小朋友顺利地闯入了决赛。   姜智豪始终站在赛道侧面,表情沉默地看着那个勇猛往前的小男孩。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睿睿什么也没说,他却感觉小男孩身上散发着一股难得的韧劲,似乎卯足了劲,为了拼一份想要的奖励。   他没有像其他家长一样,在赛道侧面大喊大叫或者不停拍摄视频。   他单手抄兜,酷酷地站在一群手舞足蹈的家长当中,眼神默默追随着赛道上那抹小小的身影。   决赛的哨音就要吹响了。   这一次的结果将决定汪睿小朋友在这次比赛中的最终名次。   出发之前,睿睿往姜智豪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一直沉默的姜智豪冲他挥了挥自己的右手,用口型说了句:“加油!”   睿睿忽然举起双手,使劲挥了挥,似乎是在向姜智豪保证什么。   哨音吹响了。   睿睿双手紧紧地握着车把手,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他的双脚不停地在地面上滑动着,平衡车飞速前冲。   他一直处在领先的位置,像个精神头十足的小老虎,在赛道上驰骋、转弯,勇往直前。   拐过前方的弯道,再骑行半圈就是终点。   胜利在望,睿睿抿紧嘴巴,充满期待地看向终点线。   意外发生了。   不知是风还是某位不懂事的家长,睿睿前方的赛道上忽然多出了一块大大的白色泡沫。   他骑行太快,只觉得眼前一晃,睿睿重心不稳,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左腿传来刺心的疼痛。   睿睿的眼泪疯狂往外飚。   有老师冲进赛道,接着有位小朋友超过了睿睿。   老师蹲到睿睿旁边,焦急地问:“汪睿,是不是受伤了?”   睿睿什么也不说,忽地扶起车子,双脚猛地踩地,向着终点猛冲而去。   他骑行飞快,在离终点线仅有一米的距离之处,险险超过前面的那个小朋友,终于以第一名的成绩冲过终点线。   全场响起欢呼声,老师和家长都为勇敢的小朋友鼓掌。   可刚骑过终点线的睿睿,却摇晃几下后,身子猛地一歪,直接倒在了地上。   老师发现不对劲,赶紧冲了过去。   场外校医及时就位,小心替睿睿诊治。   一直在场外观看的姜智豪心也跟着揪了起来,他迈着大步跑过来,蹲到睿睿旁边,问那个皱着眉头的校医:“什么情况?”   校医轻轻摁了摁睿睿的腿,睿睿发出惨叫。   校医担忧地看向姜智豪:“可能,摔断腿了。”   “摔断腿?摔断腿刚才还能继续比赛?”   姜智豪猛地抱起睿睿,“我带他去医院。”   姜智豪开车去医院的路上,给沈英博打了电话。等他抱着睿睿一进医院大门,做好准备的沈英博便推着张小床过来了。   一番检查下来。   睿睿被安排进了病房。   他躺在病床上,脸上挂满眼泪,可怜巴巴地看着姜智豪:“帅叔叔,我以后再不能走路了吗?”   “你以后会比我跑得还快。”姜智豪声音温柔地说道。   睿睿睁大眼睛:“真的吗?不骗我?”   “叔叔从不骗人。”   沈英博在门口冲姜智豪勾了勾手指,姜智豪对睿睿说道:“你自己躺一会儿,叔叔马上就来。”   他来到门外,小声问沈英博:“怎么样?”   沈英博带他往远处走了走,拿出片子给他看。   “这是谁家孩子,才两三岁就这么猛,”他指着片子中的一处,“看到没,其实他第一次摔倒的时候,这里已经断了。他当时肯定痛得要命,痛到忍不住那种。然后他还坚持着完成了比赛,导致伤情严重了。”   姜智豪:“这么严重?”   沈英博点头,“是挺严重的,要做手术。”   姜智豪往病房门口看了眼,语气怀疑地问:“你确定他第一次摔倒时是一种痛感强烈的状态?”   “我以医生的名义向你保证!”沈英博晃了晃头,“真好奇他是谁的种。”   他放下片子,“这么跟你说吧,他拿这个第一名,是拼了命拿下的。两三岁的年纪,能有这种拼劲,我简直不敢想象。”   沈英博一直慨叹这个小孩子的拼劲。   姜智豪听了会儿,却慢慢品出一点儿不一样的味道。   睿睿拼命要拿到第一名,会不会为了一份他认为很重要的奖励? 第21章   沈英博走后,姜智豪站在走廊上抽了一支烟, 抽完, 他在窗边站了会儿, 这才慢慢转身回了病房。   病房里, 睿睿老老实实躺在病床上, 小脸蛋上全是泪,他身前抱着一盒抽纸,一双小手不时从里面抽出纸巾,自己默默地擦泪。擦完了旧的眼泪, 新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见姜智豪进来,睿睿可怜巴巴地叫了声:“帅叔叔!”   姜智豪在床前的凳子上坐下, 接过孩子怀里的抽纸,面色平静地问:“很疼?”   睿睿扁了扁嘴巴:“太疼了,眼泪自己就出来了。”   腿摔断了,怎么可能不疼?   沈英博建议今天就做手术,不知道汪郁待会儿来了会是怎么一副疯魔的状态。   “既然这么疼, 刚才为什么还要爬起来接着比赛?”姜智豪抓着他的一只小手, 另一只手抽出几张纸巾帮他擦泪。   小孩子的皮肤嫩嫩的, 他不敢使力擦, 生怕将他的皮肤给擦破了。   睿睿吸了吸鼻子,不吱声。   帮他擦泪的手顿住,姜智豪尽量柔着声音问:“是不是有什么想要的礼物?”   睿睿还是不吱声。   姜智豪鼓励他:“叔叔既然答应你了,不管你要什么,只要叔叔能买到, 就一定会给你买。”   睿睿扬起童稚的小脸,嗫嚅着问:“你不是说满足我一个愿望吗?”   姜智豪:“你的愿望难道不是要一件礼物?”   姜智豪盯着小孩纯真的眼睛,猜想他想要的礼物会是什么?   玩具、书抑或衣服?   睿睿忐忑不安地看着姜智豪,嘴巴抿来抿去,似乎是在积蓄勇气。   姜智豪知道,睿睿费了那么大劲,用沈英博的话来说,就是他拼了命都想得到的东西,现在机会就在眼前了,睿睿一定会说出来。   他们彼此对视,姜智豪表情平淡,睿睿泪痕斑驳的脸上却盛满了一种说不出的希翼。   “嗯……”睿睿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再一次问,“帅叔叔说话算话吗?只要我说出愿望,你一定会满足我,对吗?”   姜智豪重重地点了下头,停了会儿,还是强调:“只要我能办到,绝对没问题。”   睿睿的眼睛刹那间变得亮晶晶的,他大着胆子说道:“我,可以叫你爸爸吗?”   他的声音不大,带着点儿可怜巴巴的意味。   可怜巴巴里又充满着对美好的希翼和向往。   姜智豪愣住了。   他表情不确定地问:“睿睿,你刚才说什么?”   睿睿以为姜智豪不愿意,小脑袋慢慢垂下来,越垂越低,快要垂到胸口了,脸上的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小小的手背上。   姜智豪摩挲了下他的手背:“你,想叫我爸爸?”   睿睿哭出了声,他抽抽咽咽地说道:“别人都有爸爸,就我没有。妈妈说爸爸去探险了,可小胖说,妈妈是骗我的,他亲口听老师说过,我是没有爸爸的孩子。”   他仰起泪眼朦胧的小脸,扁着嘴巴,可怜兮兮地说道:“你答应我的,只要我提出愿望,你就会帮我实现的。帅叔叔,你现在要反悔了吗?”   姜智豪被一个孩子给将在了那里。   一个不到三岁的孩子能有多大的愿望?   他想到会是玩具、吃的甚至穿的,却怎么也没想到,他想要的是自己。   他想要爸爸,所以拼了命地往前冲,哪怕摔倒了,哪怕疼得不行,流着眼泪也要往前冲。他拿出了超越自己年龄的勇敢。   姜智豪内心的某处忽然变软了。   在继父母、任意之后,他第一次有了想要心疼别人的想法。   他握着睿睿的右手往自己这边轻轻一带,声音低沉地说道,“我答应你了。”   “真的?”睿睿被他拉得几欲靠近他的怀里,小家伙眼睛亮亮地问,“以后,帅叔叔就是我的爸爸了?”   姜智豪面无表情地点头:“是的。”   睿睿两只小手猛地举起来,一把搂住了姜智豪的脖子,他的小脸趴在姜智豪的颈侧,小心翼翼地喊了声:“爸——爸!”   这一声爸爸笨拙、稚嫩,但不知为什么,姜智豪有种眼角湿润的感觉。   这世界上,有些人或者事,是拼了命也得不到的,比如他的任意。   而怀里这个软软的小东西,他拼了命想得到的,只是一个关于爸爸的称呼。   他为什么不能满足他呢?   姜智豪摸着孩子的脑袋,轻轻答应了一声。   睿睿愈发高兴了,他对着姜智豪的耳朵开心地再喊:“爸爸!”   “嗯!”   “爸爸!”   “嗯!”   睿睿像是拥有了全世界,他喊得一声比一声响亮,姜智豪始终是有求必应,他喊一声,姜智豪便答应一声 。   好一副父子情深的场面。   汪郁进来的时候,看到是便是这样一副令她匪夷所思的画面。   她以为自己走错了病房,特意退出去,仔细看了看病房的门牌号,又重新走了进来。   她绕到姜智豪身侧,仔细看了看歪在他脸侧的那个小家伙。   是自己的儿子无疑。   她试探地喊了声:“睿睿?”   睿睿眼睛一亮,高兴地喊了声:“妈妈!”   喊完,他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他皱着眉头,小声嘟囔,“妈妈,疼。”   姜智豪慢慢松开了睿睿,小声叮嘱他:“我和妈妈谈点儿事情,你乖乖躺在这里别动,一会儿就好。”   睿睿听话地“嗯”了声。   汪郁掀开被子,看到儿子的腿,刚想动手去碰,姜智豪拽了她的胳膊走出病房。   汪郁深知不妙,她小声问:“睿睿伤重吗?”   两人往远处走了走,在窗侧处,姜智豪松了汪郁的胳膊,再次点燃了一支烟。   汪郁抬手挥了挥烟雾:“这里禁止吸烟吧?”   姜智豪抬眼,“禁止吸烟”的牌子明晃晃地挂在墙上。他左右扫扫,将只吸了一口的烟摁断,扔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他重新站回汪郁跟前,淡定而平静地陈述事实:“睿睿腿摔断了,需要手术。”   刚才在电话里,他只说睿睿受伤了,没说伤得多重。他怕提前说了,女人慌慌张张地,保不齐会发生什么危险的事情。   他以为汪郁会崩溃大哭,或者对他又捶又打,埋怨他没照顾好她的孩子。   可汪郁听后,只是愣了会儿,大大的眼睛里迅速蒙上了一层雾气,但只是雾气,并没有形成泪珠落下来。她冷静地问:“手术过后,会恢复到什么程度?会影响走路吗?”   她不问原因,只关心结果。   “这点你放心,沈英博医术高超,他可以保证手术过后,睿睿会跟以前一样奔跑、跳跃,什么都不耽误。”   “什么时间做手术?”   “随时。”   “那还等什么,做手术吧。”汪郁当机立断,她迅速往病房走,“睿睿一定很害怕,我去安慰一下他。”   她转身往病房走的时候,眼尖的姜智豪敏锐地发现,她的肩膀在发抖。   这个女人并不是表现出来的那么坚强。   看到这一幕的他,心尖莫名颤了下。   汪郁走到床前,将可怜巴巴的孩子抱进怀里。   “睿睿,你的腿受伤了,一会儿要进行手术,你一定要听话,要听医生的指挥。”   睿睿一听要手术,眼泪吧嗒吧嗒掉得更凶了,他大声哭了起来,“妈妈,我怕,妈妈,我不要手术。妈妈,你跟医生伯伯好好说说,我的腿没事,会好的,不用做手术。”   睿睿知道做手术意味着什么。   他看妈妈的手机,知道做手术是要用刀把皮肤划破。   那得多疼啊。   他很怕很怕,哭声止也止不住。   在妈妈面前的孩子,永远是最脆弱的。   “睿睿,”姜智豪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他站在汪郁身侧轻声对睿睿说道,“听话,沈伯伯水平可高了,他给你做手术,你一点儿也不疼,就像蚂蚁挠痒痒一样,一会儿就好了。”   “爸爸不骗我?”睿睿止住哭声,脸上挂着眼泪,可怜兮兮地看着姜智豪。   “爸爸从不骗人。”姜智豪伸出小指,“要不然,拉勾?”   睿睿半信半疑地伸出右手,轻轻跟姜智豪勾了勾。   莫名地,他相信姜智豪。   睿睿被推进了手术室。   汪郁在手术室门口坐立不安,姜智豪则面色平静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汪郁踱来踱去,姜智豪听着她哒哒哒的脚步声,面露不悦,他抬头:“能麻烦你安静地坐会儿吗?”   她走来走去地太吵了。   汪郁啪地坐到姜智豪旁边,忽然说道:“尊敬的姜总,你知不知道,你一时的心软,可能会成为我儿子心中永远的痛?”   姜智豪:“……”   他听不懂女人说了些什么。   汪郁抓了抓自己已经有些纷乱的头发,“你,你怎么可以让睿睿管你叫爸爸?他是小孩子的智商,难不成你也是?”   “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   汪郁晃了晃脑袋:“是,今天你心情好,可以屈尊降贵当他一天的爸爸,可小孩子会当真的。你很快会把这件事抛之脑后,忘得一干二净,可我儿子怎么办?”   她觉得这是一件特别无厘头的事情,姜智豪怎么可以当自己儿子的爸爸?   想想就不可能啊。   “我既然承诺了,就会当他一辈子的爸爸,”姜智豪淡淡地表态,“我会对他负责的。”   “负责?”汪郁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婚姻会维持多久,如果我们离婚了,你这个爸爸怎么当?”   汪郁很头疼。   在她看来,睿睿管姜智豪叫爸爸,简直就是一件荒谬至极的事情。   姜智豪表情有些不耐烦,他觉得汪郁太小题大做,将一件简单的事情复杂化,明明该她哭哭啼啼的时候,她却在理性地跟他分析问题。   明明心里慌得不行,可在他的面前,她却表现出了难得的坚强。   真是矛盾的女人。   汪郁还在喋喋不休,试图用自己的一套言论来证明姜智豪是大错特错。   就在她聒噪不已的时候,姜智豪忽然出声打断了她:“要解决不是很简单?”   汪郁顿住:“怎么解决?”   “我们不离婚,不就没事了?”姜智豪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汪郁。   “一直不离?”   “一直不离,就这么过下去不好么?”姜智豪说得理所当然。   汪郁手抚后颈在姜智豪面前来回踱步。   她最后停在他的面前,“大哥,你是不是想得太简单了?”她举起自己的右手,“是,你现在对任意一往情深,她死了三年,你依然对她念念不忘。但是,”面对姜智豪逐渐沉下来的脸色,她话锋一转,“我敢保证,十年后,你肯定会忘了她。”   时间是解决一切的良药,没有什么是时间解决不了的。   说完,两人面面相觑。   姜智豪的黑眸中射出冷然的光。   任意的名字从汪郁的嘴里说出来,他听了相当刺耳。   他眸光冷然地盯着任意,眼睛里看不到任何温度。   汪郁偏过头,眼睛扫眼手术室方向,在感觉姜智豪荒唐的同时,她觉得此刻的自己也很荒唐。   儿子正在里面受罪,她却在和姜智豪扯些有的没的。   她站起来,疾步走到手术室门口,背墙而立,不再跟姜智豪讨论这个话题。   有个女护士从走廊那头走过来,手里拿了两杯饮品,走过来之后,她分别递给姜智豪和汪郁,“两位不要担心,沈医生医术高超,手术肯定没问题。”   小护士是听到两人的争执声特地从护士站跑过来的。   “麻烦问下,手术大约还有多久结束?”汪郁喝了口饮品,客气地问道。   小护士看眼时间,低头估算了下,“再有十分钟左右就应该出来了。”   汪郁对小护士表示了感谢,一边喝饮品一边盯着手术室的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手术室的灯灭了,沈英博推开门走了出来。   汪郁表情急切地上前,“沈医生……”   她迫切地想要知道结果。   坐在长椅上的姜智豪疾步迈了过来:“睿睿手术成功了吧?”   沈英博点头:“手术很成功,以后,他有的是时间上蹿下跳!”   汪郁表情一松,身体后仰,直直地倒了下去。   姜智豪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她。 第22章   姜智豪将汪郁抱进了病房,轻轻放置到床上。   刚做完手术的沈英博急急跟了进来, 今天的他还真是忙碌, 刚救完了小的, 又要来救大的。   经过一番检查, 沈英博松口气, 对立在一侧的姜智豪说道:“没什么大事,过度紧张造成的,过会儿就能醒。”   睿睿也被护士推了进来。   他和妈妈躺在相邻的床上。   姜智豪走到睿睿床侧,小朋友脸色发白, 嘴唇抿着,当看到姜智豪的时候, 他脸上马上涌出了眼泪,他低低地喊了声:“爸爸!”   姜智豪马上弯腰握住了他的手,“睿睿,你真勇敢。”   “可是,有一点点儿疼。”睿睿吸了吸鼻子。   “是吗?”姜智豪故作惊讶, “这么说, 睿睿更勇敢了。”   沈英博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跟睿睿一应一答的姜智豪, 感觉眼前的老朋友相当地陌生。   虽然他脸上依然没有笑容, 但他的音调起码比平常降了10个分贝。   这还是他认识的姜智豪么?   睿睿歪了歪脑袋,“妈妈怎么了?”   “妈妈困了,在病床上睡会儿。”   睿睿扁扁嘴巴,“妈妈竟然是个大懒虫。”   沈英博抬手摁了摁太阳穴,“汪郁身上全是汗, 你解决一下,我先去忙了。”   他的工作很忙,没空关注他们一家子的事情。   姜智豪闻言奇怪地站了起来,绕过床尾,走到汪郁的床侧。   他掀开被子的一角,目光在她身上扫了眼,之后抬手在她肩侧的衣服上试了试。   他讶然地睁大眼睛。   才一会儿的功夫,汪郁身上的衣服竟然被汗水浸透了。   他替汪郁盖上被子,急急追了出去。   “英博!”   走出去十几米远的沈英博停了下来,他回头,皱着眉头看向姜智豪,“有事儿?”   姜智豪往前跑了几步,表情不确定地问:“她身上短时间内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汗?我抱她的时候还没有。”   “太过紧张,身体偏虚。”   “没事?”   沈英博说道:“也不能说没事,反正问题不大。”他指指病房方向,“你先帮她换身干净衣服吧,顺便用温水帮她擦擦身。”   汪郁感觉自己沉睡了很久,醒来时,浑身无力。   她眨眨眼睛,偏头,看到睿睿躺在相邻的病床上,姜智豪坐在床侧,正在床侧的桌子前摆弄着什么。   她深呼吸两口,双手撑床慢慢坐了起来。   睿睿不经意间回头,看到妈妈醒了,他咧开嘴巴笑了下,小手指向姜智豪:“妈妈,你快看,爸爸在组装大轮船,”他眼睛转向正低头忙碌的姜智豪,语气崇拜地说道,“爸爸真厉害!”   睿睿无比自然地管姜智豪叫爸爸,管汪郁叫妈妈。   汪郁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像是病房里闯入了奇异的空气一样。   她小声问:“睿睿,身上疼不疼了?”   妈妈不问,睿睿表情还挺欢乐的,可妈妈一问,他的嘴巴一扁,就有想哭的迹象。   姜智豪忽然说道:“睿睿,你看。”   睿睿扁了一半的嘴角又慢慢缩了回去,他看向姜智豪手里已渐有雏形的轮船,敬佩地大喊:“爸爸,你好厉害啊!”   汪郁翻了个白眼,看来孩子没啥大事,接下来就是慢慢恢复的过程了。   她低头,猛然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换了,她抓住衣角,目瞪口呆。   全身上下只穿了一套病号服。   胸衣没有、内裤没有。   而这个房间内只有儿子和姜智豪,儿子刚动完手术,不能动。哪怕能动,他也没那个力气帮自己换衣服。   剩下的只能是姜智豪……   她顿时心慌气燥起来。   她悄悄摸了把额头,竟然又出汗了。   姜智豪仿佛不知道汪郁醒了,他坐在凳子上,表情严肃,眼睛盯着桌子上那一堆散乱的零件慢慢地挑选着,挑出合适的之后,他轻轻组装在一起。   睿睿看他装好了一个零件,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爸爸好棒!”   他这种哄孩子的方式真特别。   他组他的玩具,光让睿睿看着,睿睿就满足得不得了。   汪郁心慌之余不由得服气。   她尴尬地坐在床上,想动又不好意思动。   虽然病号服加身,但没有内衣的支撑,她内心深处还是有羞耻感,她不好意思当着姜智豪的面如此豪放地晃悠。   但是,又有点儿便意。   汪郁用手抚着小腹,表情纠结地坐在那里。   一方面觉得无所谓,有可能衣服都是男人帮换的,身子早被看光了。可她就是过不了自己内心这道坎。   卫生间就在离她几米远的侧方,她如果跳下床,几个大步便跳过去了。   汪郁眼神转向洗手间,思量着下一步的行动。   睿睿脑袋转来转去的,“妈妈,你用手捂着肚子干嘛?”睿睿眼神天真无邪的,“妈妈是要小便吗?”   汪郁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姜智豪忽然打个呵欠站起来:“睿睿,爸爸有事先出去下,让妈妈陪你啊。”   他眼神似有若无地瞟向汪郁,“衣服是特护阿姨帮你换的,一会儿,特护阿姨就会来帮忙照顾睿睿。你万一有事的话,只管去忙。”   汪郁表情不自然地含胸低头,似乎在减弱自己的存在感。   他这是在向自己解释吧。   姜智豪握了握睿睿的手走出病房。   几乎是在关门的一刹那,汪郁跟兔子一样飞速蹿向了洗手间。   病床上的儿子看到了,嘻嘻直笑。   从洗手间出来,汪郁迫不及待地坐到儿子身旁,摸了摸他的脑袋,又掀开被子看了看他的腿,这才握着他的手问:“是比赛时摔倒的吗?”   睿睿皱了皱鼻子,哼哼叽叽的,“妈妈,我疼。”   汪郁心疼得站起来:“一会儿妈妈去问问医生,你先忍忍。”   “爸爸说了,疼是正常的。”   “不是他说跟蚂蚁挠痒痒一样,不疼么?”   “爸爸说,他忘了告诉我,做手术不疼,手术完了会疼。但疼几个小时之后就会慢慢不疼了。”睿睿懂事地说道。   “你怎么管他叫爸爸了?”汪郁问。   睿睿小心翼翼地看妈妈一眼:“不行吗?”他吞吞吐吐地说道,“我喜欢爸爸,别人都有爸爸,我也要爸爸。爸爸答应我了,只要我比赛得第一名,他就当我爸爸……”   汪郁一听火了,她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个姜智豪……”看到儿子可怜巴巴的眼神,她语气又软了下来,“行了,大人的事情跟你没关系,你好好养身体。”   特护阿姨来了之后,帮汪郁带来了换洗的衣服,汪郁换完衣服,拿着手机到走廊给姜智豪打电话。   “你是说过,只要孩子得第一名,就让他管你叫爸爸,对吧?”   对面的姜智豪没吱声。   汪郁只觉得气火攻心,满腔怒气无处发泄。   “你明知道我和睿睿是什么状况,你怎么能这样?要不是你设这么大一个悬赏,我儿子至于受伤么?他骑行时间本来就比别人短,得第一本来就困难,你这种行为,属于变相的逼迫,懂吗?”   因为心疼儿子,汪郁有些口不择言。   姜智豪设什么奖赏不好,偏偏设这个?   她相当生气。   姜智豪等她平稳呼吸的间隙,慢条斯理地开口。   “睿睿是这样告诉你的?他难道没有说,我是在他受伤之后才知道他有这个想法的?”姜智豪盯着会议室里一众沉默的下属,语气冷凝地说道,“我还在开会,有事见面再谈吧。”   下属们互相对视,对于姜总富有生活气息的电话都表现出了一定的好奇心。   汪郁拍了拍脑袋,回到病房。   她问睿睿:“姜智豪在比赛前还是比赛后让你管他叫爸爸的?”   睿睿瞪着一双童稚的眼睛:“比赛前爸爸说只要得第一名有奖励,比赛后,我管他要了这个奖励。”   汪郁跺脚:“你怎么早没说清楚?”   害她像疯狗一样向他乱叫了一气。   睿睿表情无辜:“我没说清楚么?”   汪郁胡乱挥挥手:“算了算了,已经很清楚了。”   汪郁性格比较直爽,想到冤枉了姜智豪,她就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思忖了会儿,汪郁拿着电话再次步出病房。   正在开会的姜智豪,正面色平静地听下属汇报工作,放置在他前方的手机忽然响了。   汇报工作的下属顿住。   姜智豪紧了紧眉头,拿起手机,看到是汪郁的名字之后,他摁了接听。   “姜智豪,对不起。”汪郁语气迟疑,幸亏是隔着电话,否则她肯定觉得不好意思,她语速飞快地说道,“刚才我就是一时着急,你别往心里去。谢谢你陪睿睿参加比赛,谢谢你照顾他,谢谢啊。”   姜智豪眉峰蹙了蹙,“你还是多保重身体吧。”   他的意思是说她的身体挺弱,动辙还会来个晕倒啥的,希望她别扯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好好养护她自己的身体。   汪郁理亏的时候声音特别轻,不似刚才那么气势,唯唯喏喏挂了电话。   姜智豪挂了电话,将手机调到静音,示意刚才的下属:“继续吧。”   下属们看向姜智豪的目光都有些特别,他们的冷面上司,通电话时的语气略显柔和,柔和里还带了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第23章   任生兵公司里。   人事经理领着林经理来到采购部,指指角落的一张桌子:“这是你的位置。”   林经理瞅眼那张小小的桌子, 语气失望地问:“我的工作内容是……”   “任总没跟你说么?就是普通的采购员。待会儿你们部长会跟你详谈具体细节。”   林经理漫不经心地“哦”了声, 他对这份工作相当不满意。   他那么郑重其事地拜托袁丹果, 以为至少会当个副部长什么的。结果只是一个小小的办事员。眼前这种职位, 他用不着求袁丹果自己就可以找到。   人事经理走后, 林经理没有走向自己的座位,他在采购部门口站了会儿,掉转头走了。   他拒绝了这份工作。   姜智豪在去公司的路上接到任生兵的电话。   “智豪啊,今天晚上是任真的生日, 她请了一帮子朋友来家里热闹热闹,你今天晚上要是有空的话, 也过来坐坐吧?”任生兵硬着头皮邀请姜智豪,“任意的房间,我保留了这么久,你伯母念叨过多少回,这样不好, 应该让任意走得安心些。等过了今天, 我想, 就不再保留了……”   姜智豪脱口而出:“谢谢伯父的邀请, 今晚一定到。”   汪郁在医院里照顾睿睿。   这几天她的主责是照顾儿子,抽空才去上会儿班。程不雷在这一点上相当配合,任劳任怨地担负起了所有的工作。   姜智豪提着一个袋子从外面走进来,睿睿正在喝粥,看到他, 兴奋地喊了声“爸爸”。   姜智豪微微点了下头。   他们两父子从最初的陌生、尴尬,渐渐变得熟悉、默契。   他们相处融洽,偶尔会给汪郁一种错觉。   感觉睿睿就是姜智豪的儿子。   当然,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但这种离谱的想法总会不经意间闯入她的脑海。她觉得,可能上辈子睿睿和姜智豪有什么未了的缘分,所以这辈子会有这样一个机遇,将两人莫名其妙撞到了一起。   “爸爸,袋子里是给我的礼物吗?”睿睿盯着姜智豪手里的袋子,想象着一会儿之后爸爸会不会从里面变出点儿什么给自己。   姜智豪把袋子放在旁边的床上:“别想了,这是给别人的礼物。”他看眼穿着半袖衬衣和长裤的汪郁,她最近几天忙着照顾儿子,衣着愈发随意,几天不洗澡是常有的事情。   他淡淡吸了吸鼻子,病房里似乎只有消毒水的味道。   “今晚让特护陪睿睿吧,你跟我去个地方。”   汪郁头也没抬,弯腰帮睿睿擦身体,“去哪儿?”   “一个朋友的生日宴。”   汪郁直起身子,好奇地看向他:“我去方便么?”   姜智豪:“方便。”   晚上七点,姜智豪开车带着汪郁去了任生兵的家。   乘坐电梯上楼的时候,汪郁歪头看着电梯侧壁的广告牌,“好奇怪,怎么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你之前来过?”   汪郁笑了下,“肯定没来过。”她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可能是照顾儿子太累,所以生出幻觉了。”   “对了,好久没见你爸妈了。这个周末,我是不是需要过去拜访?”   汪郁似乎才想起自己的职责。   是因为他母亲生病,自己才跟他纠缠到了一起。   可现在登记之后,他父母反而极少跟他们碰面。   她偶尔觉得这婚结得挺没用的。   起码在她看来,没起到啥大作用。   电梯“叮”地一声到了。   姜智豪迈出电梯之前,轻轻“嗯”了声。   两人站在任生兵家门口,摁了门铃之后,姜智豪安安静静地站着,汪郁则四处望着,眼睛里流露出说不出的情绪。   门从里面拉开。   袁丹果笑容满面,“智豪,快进来。”   当看到姜智豪身侧东张西望的汪郁时,袁丹果表情凝住,她表情惊悚地看着汪郁,像是看外星人一样,连起码的礼遇都忘了。   姜智豪轻轻拽了下汪郁,汪郁忙笑着打招呼:“伯母好!”   为了配合姜智豪,汪郁极尽本分,尽量让自己的笑容得体、大方,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   袁丹果震惊几秒,神色慌乱地往里指指:“快,快请进!”   屋内已经来了几男几女,正围着打扮漂亮的任真说着祝她生日快乐的话。   “智豪哥!”任真撇开朋友,惊喜地来到姜智豪身侧,“你来我太高兴了。”   她抓住他手中的袋子,惊呼一声:“这是送给我的吗?”   姜智豪把袋子往她手里一塞:“祝你生日快乐!”   任真打开袋子,里面是一个红色的皮包,小巧精致,很漂亮,适合夏天背。   “哇,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包的?”任真看向自己的朋友们,“这个包我一早就相中了,可老没舍得买,还是智豪哥最疼我。”   汪郁莫名不喜欢这个任真,她礼貌对之笑笑后便开始观察她眼前的这座房子。   陌生中带着点儿说不出的熟悉感。   就像是梦中曾来过一样。   袁丹果盯着汪郁的一举一动,只觉得心惊肉跳的。   她万万没想到,姜智豪竟然把汪郁给带来了。   她现在内心非常慌乱。   像是光着身子来到大街上,很快就要面对人们非议和不屑的眼神。   她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却又无处可躲。   除了恐慌还是恐慌。   任真走过来挽住老妈的胳膊,娇里娇气地说道:“妈,快去准备水果。”   袁丹果从恐慌中抬起头,“哦,好,好。”   她心情烦乱地去厨房清洗水果。   哗哗的水声中,她表情木木的,任真跟进来,奇怪地喊了声:“妈,你在干嘛?”   袁丹果恍然回神,发现自己把没洗的水果放进盘子里,手中始终在洗那一个。   “你瞧我这脑子。”袁丹果猛拍一下自己的脑袋,“连个水果也洗不好。”   任真帮老妈洗好水果,奇怪地问:“妈,你没事吧?”   袁丹果挤出一抹笑,“没事,你快去吧。”   洗完水果出来,袁丹果往客厅里扫了眼,没发现姜智豪,只看到汪郁坐在角落的单人沙发里,百无聊赖地玩手机。   袁丹果心生一计。   姜智豪站在任意的房间里,眼神在那些书籍、电脑、化妆品和衣柜之间慢慢略过。   任生兵说了,这屋内的一点一滴都没有动过,任意在时什么样子,现在就是什么样子。   他想象任意坐在桌前看书、用电脑,抑或躺在床上睡懒觉。   想象她躺在床上时,撒娇般地伸出两只光裸的胳膊,对着他喊:“抱抱!”   他会笑着迎过去,将娇软的她搂入怀里。   那时候,他觉得自己太幸福了,幸福得像是拥有了全世界。   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画面全部消失了。   留在眼前的,始终是空荡荡的房间,还有那些被冷落很久的生活用品。   姜智豪垂下眉眼,脸上表情是萧瑟的,像冬天里刺骨的寒冰。   没有一丝温暖的气息。   忽然,客厅里传来任真的尖叫声,接着是任真失控的喊叫声:“你,你干了什么?!竟然把我姐姐的遗物给打破了……”   姜智豪蓦地睁开眼睛,他迅速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客厅里,汪郁正表情莫名地盯着地上的碎片。   任真在她对面指手画脚,长长的指尖近乎戳到她的脸上。   袁丹果站在两人之间,表情是痛心的。   姜智豪走到近前,蹙着眉头问:“怎么了?”   袁丹果抬起头,“唉呀,想来汪郁也不是故意的,我看,我看就这么算了吧。”袁丹果继而用一种怜惜的口吻说道,“这个杯子看着不值钱,可它是任意亲手做的,她爸一直都很宝贝,可惜了,可惜了。”   她找来笤帚,慢慢清扫地上的残片。   任真却气势汹汹地:“什么不值钱,这个杯子明明很贵,爸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她一抬手,毫不客气地指向汪郁,“你一来就打破了它,你倒底存的是什么心思?是不是因为智豪哥想着我姐,所以你故意来伺机报复的?!”   被骂了半天,汪郁听都听烦了。   她对眼前这对母女有种说不出的反感。   她眼睛一瞪,轻轻挥开了任真的手,“麻烦你们娘俩客气点儿。”   汪郁口气不善,没有丝毫怯懦的迹象。   她淡淡地扫了眼站在对面的姜智豪,一字一顿地说道:“她们诬陷我。”   她盯着他的眼睛,看他如何决定。   刚才她自己在那边坐得好好的,袁丹果忽然过来找她,热情地拉着她看墙上的壁画。   汪郁没什么兴趣,但主人如此热情好客,她只好勉强陪着。   可看了一会儿画之后,袁丹果忽然拿起电视机下面的一个杯子,笑着递给她:“你看这个杯子漂不漂亮……”   汪郁刚伸出手,还没来得及接那只杯子,便听到杯子碰触地面发出的刺耳的声音。   袁丹果还没递到她手里便松了手。   杯子被摔得四分五裂。   汪郁还懵着,任真便冲过来,跟袁丹果一唱一合地指责她。   汪郁看她们咋咋唬唬的架式,心里烦得不行。   她直接点出事实真相,静等姜智豪做出决断。   是他带她来的,所以她得尊重他的决定。   他信她,她会很开心。   他不信她,她则会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第24章   姜智豪扫眼在场几人的面部表情,接着看向地上的那一堆残片。   他有印象, 那是任意亲手做的。她做的时候, 他就陪在旁边。   汪郁直直地看向他, 眼睛里没有丝毫怕的感觉。   她像一个跟家长告状的孩子, 等着家长替她做主。   她的眼神很倔犟, 没有委屈求全的成分在。   姜智豪在她的眼神下,慢慢低下头。   汪郁眼中闪过失望的神色,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她还是很失望。   她目光追随着他的动作。   只见他左顾右盼, 很快在茶几上找到一个空的袋子,他走过去, 拿着袋子复又走回来,然后在大家讶然的目光中蹲下身子,慢慢将那些残片装到了袋子里。   装完,他直起身,走到汪郁的身旁。   很突然地, 他牵起了她的手, 脸却是向着袁丹果的:“伯母, 我替汪郁向你道歉, 改天碰到伯父,我会向他赔罪的。”   然后他转向汪郁,音色平淡地说道:“走吧。”   他牵着她的手,在大家的目光中走出了屋子。   袁丹果万万没想到结果会是这个样子。   在她的印象里,姜智豪会疯, 会发狂,会对跟任意有关的事情痛苦难堪,不说斥责汪郁,起码会令她难堪。   现实却是风平浪静。   任真等他走后,忽然就双手捂脸,呜呜呜地哭起来。   “妈,你看到没,姜智豪竟然向着那个女人……”   袁丹果没说话,她心中的恐慌感没有因此而削弱,反而增加了几分。   这是汪郁和姜智豪第一次牵手,不是十指紧扣,只是轻轻相握。力道很轻很绅士,但却足够将温暖传递给她。   汪郁原本积聚着一腔火气要发泄。   她最讨厌的事情便是受委屈。   如果是在工作中受了领导的委屈,那她会承受,因为那是她得到工资需要付出的代价。如果是在客户那里受了委屈,那她也会承受,因为委屈之后她会得到利益。而这种她除了委屈什么也得不到的情况下,她想要爆发。   可她还没来得及爆发,便被姜智豪给领了出来。   他的指骨很硬,握在手里并不柔和。但触感中的那一点点儿温热,让汪郁积蓄在胸口的火气,一点一点地降了下来。   两人进入电梯的时候,姜智豪让她先进,同时放开了她的手。   她进去后,他站到了她的前方。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   随着电梯的缓慢下行,电梯里的空气相当安静。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任真的姐姐任意,是我的女朋友?”他对着电梯侧壁忽然说道。   汪郁抬了抬眼睫,“没说过,但是,能,猜到。”   她在心里替他惋惜,他那么爱的女人,为什么母亲和妹妹却那么不成样子。   姜智豪忽然回头看她,“既然知道,请你原谅她们。”   汪郁:“……”   他竟然信她了?   如果论关系来说,那对母女要比自己跟姜智豪更亲近一些。   自己是个外地人,虽然在法律层面上跟姜智豪是夫妻关系,但现实当中两人却陌生得可以。   袁丹果母女就不同了,她们是他最爱女人的亲人。   电梯到了一楼,姜智豪先走了出去,汪郁跟上他的时候,听到他说:“她不喜欢继母和妹妹。”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一句话,汪郁懵了下:“你是指任意?”   姜智豪轻轻点了下头。   “她不喜欢,你为什么要来?”   姜智豪淡淡看了汪郁一眼,“再不喜欢,那也是她的家人。”   汪郁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嗫嚅半天:“总之谢谢你。”   没用汪郁和姜智豪去探望,姜才学和周翡芸却主动到医院看望睿睿了。   汪郁和姜智豪进病房的时候,周翡芸正坐在床边跟睿睿聊天,姜才学站在一边削苹果。   “爸、妈!”汪郁和姜智豪几乎是同时开口,姜智豪平静,汪郁震惊。   这二位怎么会知道睿睿受伤的消息?   周翡芸用毛巾轻轻擦拭睿睿的小脸,“小家伙长得真精神,长大了肯定是个帅哥。”   睿睿很有礼貌地说道:“谢谢奶奶。”   汪郁上前一步抢过周翡芸手里的毛巾:“妈,您在一旁歇着,这样的事情让我和特护阿姨做就行。”   周翡芸无奈地看了她眼:“真把我当病号了?”   汪郁抿了下唇:“谨遵医嘱总没错。”   她特意查过,周翡芸的病重在养这个字上,不能劳累不能着急上火。   汪郁把毛巾扔到盆里,特护阿姨端走了。   她看到桌上放着周翡芸的包,特意上手试了试,皮质不错,挺沉的。   她有些担忧,“妈,您没必要提这么沉的包,回头我帮您买个小巧一点儿的。”   她拿出手机,很快搜出一堆包包的照片,“妈,您看一下,您喜欢哪种类型的?到时候我好照着买。”   周翡芸还真看了看,用手指着其中一款红色的小包,“就这种吧。”   汪郁把照片保存起来,将手机放到桌上。   回头,姜智豪双手抄兜站在周翡芸的身后,姜才学还在削苹果,削好后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快摆满一个盘子了。   汪郁“呀”了声:“爸,这种活儿以后安排我干就行了。”   姜才学笑笑,将盘子递到她手里,“拿去吃吧。这点儿小活还累不着我。”   姜智豪始终担当旁观者的角色,仿佛汪郁和他的父母才是一家人,他自己反倒像个外人。   汪郁本身是跑业务的,话多,再是“爸爸妈妈”甜甜地叫着,相处起来非常融洽。   睿睿话不多,但小小的嘴巴总是上翘着,招人疼。   姜才学夫妻在病房里待了会儿,告别回家。   姜智豪和汪郁一直将两人送上了车。   车子开出去好远,两人还在路边站着。   姜才学看眼路边的两人,对身旁的老伴说道:“没想到你对睿睿那个孩子挺好的。”   不是自己的骨血,一般是喜欢不来的,但姜翡芸表现得很慈祥和蔼,像是真正的奶奶一样。   “这都什么年代了,哪还有那么多讲究。只要智豪愿意,多养个孩子有什么关系?”姜翡芸摸了摸胸口,“就是我这病啊,不经折腾,走几步就喘,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见亲孙子的时候。”   医生说姜翡芸这病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搞不好明天就死了,也说不定能活个十年八年的。关键在于病人的心态和养护上。   “你别想那么多,只要好好将养着,活个十年八年的没问题。”   “就让我活个十年八年的?”姜翡芸悠悠说道,“我可是还想再活二十年的!”   老两口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任生兵那边,他因公事回家晚了些。   进家的时候,发现家里气氛明显不对,家里空气静悄悄的,没有客人,桌子上的蛋糕已经切了,但只吃了一点儿。   他拿着礼物先去敲女儿的房门,敲了半天没得到应答,他表情不解地回了卧室。   袁丹果倚在床头发呆。   “怎么回事?”任生兵放下礼物,好奇地问。   “唉,”袁丹果抹了下眼睛,“别提了,好好的生日宴被汪郁那个女人给搅了。”   “汪郁?不就是姜智豪的妻子?”   “是啊,她跟任真吵起来了,还打破了任意送给你的杯子。”   任生兵一听杯子破了,脑门立马蹙起来。   “她故意的?”他问。   袁丹果:“谁知道呢!”   任生兵对这个叫汪郁的女人莫名生出了厌恶之感。   天色已晚,照例是汪郁留守医院照顾睿睿,姜智豪回家休息。可今天的睿睿不太一样,哼哼唧唧地耍赖皮,非不让姜智豪走。   汪郁有点儿生气,轻轻呵斥他:“爸爸明天还要上班,你不许闹。”   睿睿嘴巴慢慢扁起来,一副想哭的样子。   走到门口的姜智豪停下步子,慢慢转过身子,他跟小小的睿睿对视几眼,缓缓走近床边。睿睿扁起来的嘴巴逐渐恢复,继而翘了起来。   他扑进姜智豪的怀里,撒娇般地喊:“爸爸最好了!”   汪郁还想说什么,姜智豪说道:“今晚你回去休息,换我照顾他。”   睿睿发出快乐的欢呼声。   汪郁面对不是父子胜似父子的两人,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摇摇头,步出病房。   汪郁最近几天跑上跑下的,也的确有些累。   进家后,张姨并不在。这几日不需要做饭,也不需要接送孩子,张姨每天就是来收拾下卫生,偶尔做了饭送去医院,汪郁不想她太麻烦,张姨渐渐就不去送了,光收拾卫生。   摁亮客厅的灯,汪郁回屋洗了个澡,洗完,围着浴巾在房间里转悠。   今晚,偌大的空间是属于她的。   她走到姜智豪卧室门口,试着扭了扭门把手,没想到门并没有锁,她一推就开了。   屋内没有灯,汪郁吸了吸鼻子,空气中的味道不是很好闻。   想想也是,一直闷着的屋子,你喷再多的喷雾剂有什么用?   让空气流动才是最佳的选择。   汪郁走近窗边,唰唰几下拉开窗帘,接着拉开了窗户。   夜风伴着微凉的空气蜂拥着闯进屋内。   她深深地吸了口,感慨地说道:“这样才有点儿活着的气息啊!”   一直睡在阴暗空间内的姜智豪,总让她感觉死气沉沉的。 第25章   早上,汪郁早早去了医院, 当然去之前, 她特地将姜智豪的屋子恢复原样, 再三确认后才离开了家。   她急匆匆跑到病房门口, 病房的门是关着的。   她握着门把手, 轻轻往里一推。   睿睿睡姿倒是规规矩矩的。   反观姜智豪呢,他左腿站在地上,右腿搭在床沿,侧身躺在睿睿身旁, 右手还轻轻握着睿睿的小手,汪郁往前一步, 发现他的左手拉扯着睿睿的一侧被角。   睿睿盖着薄被,而他,什么也没盖。就这样别扭地睡着。   汪郁顿时有些感动。   亲爹不一定会做到这种样子,而姜智豪,一个养尊处优的人, 却做到了。   她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姜智豪, 醒醒, 这样睡着不舒服。”   几乎在她碰他的一瞬间, 他便睁开了眼睛。   两人眼神一触,汪郁立马移开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躲些什么。她指指对面空着的床铺:“你可以过去休息一下。”   这么半站半躺的,睡得肯定不舒服,她不知道他是如何坚持下来的。   她照顾儿子时, 都是等儿子睡后躺到另外的病床上。   儿子一般都是一觉到亮,没啥让她担心的。   可能姜智豪对于照顾孩子没有什么经验,所以才会小心百倍地。   都不敢离开床边半步。   姜智豪没有马上起来,半边身子快麻了。   他就那么斜棱着身子缓了会儿,等待麻麻酥酥的那股劲儿过了,他才慢悠悠站了起来,脚步不太自然地去了洗手间。   汪郁在他身后,悄悄地瞟了他一眼。   他睡醒的样子,她是第一次见。   刚睁开眼睛的刹那,冷漠还没入驻到里面,那双惺松的眼睛,让她感觉到了一丝亲切之感。   姜智豪洗脸刷牙之后便走了,他还要回去换衣服上班。   汪郁跟程不雷通了个电话,饮料最近销量在慢慢上升,趋势一片大好。程不雷很有干劲,主动大包大揽。   “汪经理,你今天不用过来了,你工作的手机在我这里,我帮你打下卡,你只管忙你的,有事我会跟你联系。”   汪郁满意地放下电话。   这个程不雷看着年轻,但干活挺靠谱的。   睿睿睡到八点多才醒。   汪郁买了早餐给他吃,然后坐在床边陪着他玩。   睿睿注意力全部放在刚组装好的汽车上面。   姜智豪很有耐心,继轮船之后,昨晚竟然陪着睿睿组装好了一辆汽车。   睿睿抱着这样一个玩具自己能玩好久,也不缠着汪郁。   汪郁无事可做,大多数时间在低头刷手机。   睿睿玩了会儿,小手在被窝里摸了摸,忽然伸到汪郁跟前,“妈妈,你看,这是什么?”   汪郁盯着他手里小巧的U盘,奇怪地问:“这是谁的?”   “不知道啊。”睿睿掀开被窝,把刚才的动作重新做了一遍,“我就是这样找到的。”   汪郁盯着睿睿被窝,想了想,“那可能是姜智豪的。”   昨晚就他陪着睿睿睡,不是他的还能是谁的?   “是爸爸的啊,那可要收好喽。”   汪郁觉得,这个U盘应该是姜智豪睡觉时,从口袋里掉落出来的。   她对着这个U盘审视良久,从兜里掏出手机。   电话拨出去后,连响了十声也没人接。   汪郁想了会儿,对睿睿说道:“让特护阿姨陪你玩会儿,我把U盘送给爸爸,好不好?”   姜智豪能随身装在兜里,应该是挺重要的。万一今天工作的时候找不到,岂不是很糟糕?   睿睿一听送给爸爸,很爽快地点头:“妈妈,你快去吧。”   汪郁打了辆车去了潮流服饰公司。   走到前台处,汪郁礼貌地询问:“姜智豪在办公室吧?我过来送U盘给他。”   客服一板一眼地拒绝:“对不起,您没有预约的话,是不可以上去的。”   汪郁没想到在公司见姜智豪一面还挺难的。   “这样,你们拨通他办公室的电话,我跟他讲。”   客服只是微笑却不照做。   楼上下来一个经理模样的人,他急匆匆走到前台,“姜总办公室的电话还没打通?”   前台客服摇头:“没打通。”   “奇怪,姜总跟朋友谈了近一个小时了,电话打不进,敲门没有应答。”这人叹了口气,“我再去看看。”   汪郁长了个心眼,她脚步飞快地跟在这个男人身后。   别人还以为他们认识,所以没人阻拦她。   汪郁顺顺当当跟着男人来到姜智豪办公室门口。   男人敲了敲门,耳朵贴在门边听了听,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他拧了拧门把手,表情苦恼地低语:“扭不动。”   汪郁趁机走上前,亮了亮手中的U盘,“你好,方不方便让我把姜总的U盘递进去?”   那人看了看,认出是姜智豪常用的U盘。   他往侧边让了步:“姜总跟人谈事情,不开门的。”   汪郁笑笑:“我在底下塞进去就行。”   她寻思交给眼前这个男人不太放心,万一U盘里有机密资料呢?   可在门缝塞进去,里面的姜智豪一定能看到,她就算完成任务了。   得到男人的允许,汪郁蹲下身子,将U盘沿着底下的门缝往里塞,门缝挺窄的,好容易塞进去一点儿,她用指背当锤子,一点一点儿的往里敲。   U盘还没来得及全部敲进去,办公室的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汪郁头倚着门板,一个没防备,一头栽了进去。   她还没反应过来,门板再次合上了。   汪郁奇怪地站起来。   眼前站着个光头男子,男子身形健硕,穿着黑衬衣黑长裤,眼神有一点儿凶。   她回头,却没发现姜智豪的影子。   她挺奇怪的,刚才外面那个经理模样的人的确说过,姜智豪在办公室见客的,而且时间还不短。   可姜智豪人在哪里?   难道人间蒸发了?   “你好,姜智豪呢?”汪郁拍拍手掌问。   “你是干什么的?”男子眼神不屑地打量汪郁。   汪郁敏感地觉出不对。她眼睛转了转,故意说道:“反正姜智豪也不在,跟你说实话吧,我是来找他算账的。”   男子一听,笑了:“怎么,你跟他也有仇?”   也?   汪郁知道自己碰对了,煞有介事地点头:“唉,别提了,一提全是伤心泪啊。”她假装摸摸眼睛,其实眼角余光在四下扫射,她敷衍地说道,“我的眼泪早哭干了。”   男子闻言,戒备心去了一半。   “姜智豪呢?”汪郁扬起头,“你可别仗着是他的朋友来阻拦我,我今天一定要跟他掰扯掰扯。”   男子嘿嘿笑:“只怕他没法跟你掰扯了。”   汪郁内心一惊,更加坚定了自己内心的猜想。   她用手捂住嘴巴,装作打呵欠,趁男人不注意的时候,她猛地上前,捞起桌上的玻璃茶壶,冲着男人的后脑勺,用尽全力砸过去。   “砰”的一声,男人不可置信地用手捂住后脑勺,慢慢地倒在了地上。   汪郁见男人晕倒了,一手拉开房门,方便一会儿她喊人。然后迅速在屋内查找。   “姜智豪,你在哪里?”她弯腰看桌子底下,就连缝隙也不放过,“姜智豪!”   她侧耳细听,隐约听见一点儿细微的声音,像是摩擦地面,又像是呻.吟声。   她顺着声音找过去,这才发现姜智豪被人五花大绑,塞在了角落保险柜的后面。   嘴上还被贴了胶带。   汪郁吃惊地睁大眼睛,忙上前替他解了身上的束缚。   绳子脱离身体,姜智豪一甩手,第一个动作是走到办公桌前,他拨了一个号码,然后声音冷漠地吩咐:“保安部马上派人上来,”他看眼晕在地上的男子,男子头部周围全是血,他冷然道,“顺便打120。”   他回身,“你能自己回去吗?需不需要我派人送你回去?”   挺大一人,能打车来当然能打车回去,汪郁才不喜欢麻烦别人呢。   她摆摆手,“我就是来给你送U盘的……”   说到这里,她才想起U盘还在地上,忙跑过去捡起来,小跑几步放到办公桌上,“既然东西送过来,我就回医院了。”   姜智豪:“谢谢你!”   汪郁瞟眼他全身,迟疑地问:“你没事吧?”   能在自己办公室被人绑了,这男人是不是有点儿识人不清?   姜智豪摇头:“我没事。”   汪郁笑了下,“那行,我就先回去了。”   能救他也是侥幸。   走到楼下,汪郁肚子忽然不太舒服,她绕到洗手间去蹲大号。   排泄完体内的脏物,汪郁洗了洗手,准备出门打车。   可一出门,她就惊呆了。   潮流服饰门口停着差不多有十辆警车。   汪郁讶然,这阵仗够大的。   她拉住旁边的保安大哥好奇地问:“麻烦问下,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会出动这么多的警车?”   保安望眼楼上方向,没吱声。   汪郁干脆问路旁的大妈,“大妈,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保安毕竟是潮流服饰内部的员工,肯定会适当地保守秘密。   但大妈只是路人,肯定知无不言。   果然,大妈神神秘秘地说道:“刚才救护车从潮流服饰老总的办公室里拉出个病人,没拉到医院人就死了。死人这么大的事情,当然警车就来了。看样子,这个潮流服饰的大老板这次玄喽!”   汪郁:“……”   大妈以为汪郁没听懂,还故意贴近她耳边,“姜智豪摊上大事啦! 第26章   汪郁的脸色唰地变了。   外面阳光很温暖,照在人身上暖意融融的。可站在阳光下的汪郁却觉得浑身发凉。   她在镇静几秒之后, 忽然撒开步子就往潮流服饰的办公大楼里冲。   保安大叔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给整懵了, 反应好几秒不知道该拦是不该拦。   电梯口有几个警察在站着说话, 声音不大, 嘀嘀咕咕的, 像是在讨论什么重大的案情。   汪郁左右看看,焦急之下拐进了步行梯。   她在步行梯里疯跑疯跑的。   跑一层看眼楼层数,十几层楼跑下来,她全身上下都被汗水给打湿了。头上脸上全是汗水, 黑色的头发像是刚洗过,全是水汽氤氲的。   她拖着发软的双腿往姜智豪的办公室走。   刚拐入走廊, 便看到了姜智豪。   他站在几个警察中间格外显眼。   其中两名警察跟姜智豪站得很近,看起来像是架住了他,准备走向电梯口处。   汪郁内心一紧,下意识地记起了门口大妈的话。   姜智豪这是要被抓走?   想到这一点,汪郁内心有些慌乱。   她紧跑了几步, 冲到几人跟前, 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是我, 是我杀了人。”   她跑得太累, 体虚,气力不够,说话声音发颤,但语气是相当肯定的。   在场几人全愣住了,包括姜智豪在内。   大家面面相觑,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站在姜智豪左侧的警察思忖着问道:“这位女士,你是要来自首的?”   他们有时候会碰到这种情况,在办案的过程当中,有些当事人因为内心极度恐慌与害怕,会主动上前自首。   汪郁理所当然地点头:“是的,这件事情跟姜智豪没有任何关系,是我动的手,理当由我来承担所有的责任。”   警察莫名其妙看了眼姜智豪,后者眉眼微蹙:“你……”   汪郁及时打断了他,她眼神定定地看向他:“姜智豪,你什么都不要说。是我做的事情,我自己会一力承担,绝对不会让你蒙受不白之冤。”   她转向周边的几个警察,“刚才那人是我用茶壶砸的,但我没想到会将人给砸死。所以,我才走的。既然人死了,该接受什么惩罚,我认了。”   汪郁说这些话的时候,内心其实是惶恐的。   杀人不是小罪,哪怕是过失杀人,也会得到很严厉的惩罚。   刚刚自己还沐浴在阳光下,感受阳光的美好与空气的清新,但可能,以后这样的时光会成为奢望。   她很怕很怕的,感觉一不小心踩到了冰窟里。   早知道会这样,她犯得着冒那种风险么?   想办法打电话报警就是了。   可人生没有后悔药可卖。   汪郁双手握拳,紧张地等待警察的反应。   警察听完汪郁的话,彼此对视一眼,都笑了。   汪郁被他们笑得莫名其妙。   她这都要坐牢了,他们还能笑得出来?   她看向端正立在对面的姜智豪。   他脸色沉郁,身上的衣服挺括没有褶皱,双手随意地放在身侧,看向汪郁的眼神有些特别。他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看,像是要从她身上看出点儿什么来。   汪郁搞不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了。   只听姜智豪声音沉稳地说道:“她是汪郁,是她刚才用茶壶砸了林晓宾,救了我。”   林晓宾就是那个他所谓的朋友。   汪郁赶紧点头:“是的,是我。”   一名警察笑着解释道:“这位女士,你误会了。我们来找姜总,只是了解情况。林晓宾只是头部擦伤,不严重。只不过林晓宾牵涉一桩命案,我们只是过来调查取证。”   汪郁:“……”   另一名警察跟着笑:“不过,这位汪女士的勇敢的确令人佩服,一般当事人出现这种情况,第一念头都是逃跑,您可倒好,主动跑来承认错误。”   杀人可不是小的案件,有几个能主动回来承认错误的?   在大家的笑声中,汪郁脸色慢慢涨红。   刚才她紧张不安,胆怯惶恐,原来是一场误会。   她垂下眼睑,立到一侧表情尴尬地笑。   凡事不能道听途说,路旁的大妈估计也是一知半解便自以为是地发挥开了。   姜智豪深深地看了她两眼,表情淡淡地跟警察握手:“能配合你们的工作很荣幸,欢迎你们再来。”   客气寒暄之后,警察们陆陆续续都走了。   长长的走廊,只剩下倚墙而立的汪郁和站在她面前几步远的姜智豪。   汪郁气息渐渐平稳,身上的力气也在慢慢地恢复。   “怎么会这么累?”姜智豪音色平平地问。   汪郁摸了摸依然湿着的头发,她这副样子,估计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她低头看自己的身上,这才发现,衬衣和裤子近乎是湿的,透过湿掉的衬衣隐约可见里面穿着的衣服轮廓。幸亏里面穿着吊带背心,否则有走光的嫌疑。   这样子,挺狼狈的。   汪郁扬起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我走步行梯上来的。”   她说得很轻松,但其实快累惨了。   说是走步行梯,其实是连跑带爬的。   她现在的双腿还是软的,站在这里这么久了,想动动,都觉得浑身无力。   她的身体在几年前出过严重的车祸,当时身体受到各种擦伤,现在虽然都恢复了,但其实身体状况远不如车祸之前。   虽然她也不知道车祸之前的自己是什么样子。   姜智豪垂在身侧的右手轻轻握成了拳头,握紧之后又慢慢松开了。   他的手指向上抬起,但在抬起一个弧度之后又慢慢垂了下来。   他看到了女人的疲累和虚弱,也感受到了女人冒着无尽的勇气上来主动担责的那份勇敢。   今天,她救了他。   同时,也有一点点儿感动到了他。   如果他够绅士的话,应该抱着这个虚弱的女人去乘坐电梯。   但是,但是,他没办法迈出这一步。   姜智豪内心挣扎之后,转身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她需要再缓个分把钟。   她正在缓神的功夫,一个穿着深色套裙的女人自电梯里走了出来,她推着一辆轮椅,快步走至汪郁面前,笑着对她说道:“汪郁女士,我推您下楼吧。”   汪郁一愣:“你这是?”   “我是姜总的助理,他刚才电话通知我,您身体不适,需要我送您回家。”   汪郁:“这个,不用吧?”   她腿又没残,享受这个待遇感觉怪怪的。   “没关系,您快坐上来吧。”助理把轮椅转了个方向,伸手过来扶汪郁的胳膊。   汪郁僵持几秒,还是坐了上去。   她的双腿此时的确无力,有个轮椅坐坐,蛮舒服的。   她坐在轮椅上,双手搭在两侧扶手上,奇怪地问:“你们公司怎么会有轮椅?”   自姜智豪进办公室到现在,也就一两分钟的事情。马上去买肯定来不及,只能是原本公司就有。   “之前姜总身体不舒服的时候用过,一直放在库房里。”助理笑吟吟地解释道。   “你们姜总,是不是从来不笑?”两人进了电梯,汪郁盯着电梯镜子里助理的脸问道。   她反正从来没看到姜智豪笑,不管什么时候见他,总是一副冷漠如斯的样子。不论多好的心情看到他,立时就高兴不起来了。   他是降温器,也是制冷剂。   哪天家里空调不热了,她啥也不用做,就到他对面站站就行了。   女助理尴尬地笑笑:“姜总一向严肃。”   等于是委婉地回答了汪郁的话。   姜智豪压根是不笑的。   这一天的汪郁,享受了回最高的待遇,由女助理开车送回了家。   但是从这天起,汪郁发觉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她很少见到姜智豪。   姜智豪每天都会去医院看睿睿,但很巧合地,每次都跟她错过了时间,像是互相约好了一样。   直到有一次,她要出发去上班的时候,经过沈英博的办公室,听到沈英博在打电话,“汪郁一会儿就去上班 ,你要看睿睿的话,十分钟后来吧。”   汪郁顿住步子,吃惊地捂住了嘴巴。   这个姜智豪,竟然在躲她?   她摇头晃脑地下了楼,心里那种惊奇的感觉特别强烈,她都不明白姜智豪此举是为了什么,她和他之间发生什么了吗?怎么到了回避她的状态?   这天傍晚,汪郁故意到沈英博跟前说道:“沈医生,我一会儿约了朋友吃饭,要么一起吧?”   沈英博:“有特护照顾,你就放心去吧,我晚走一会儿,会多注意睿睿那边。你成天不是忙工作就是照顾孩子,难得有空,就在外面多玩会儿。”   汪郁答应一声走了。   临走前,她把特护叫出病房,“麻烦你待会儿用轮椅推着睿睿下楼到公园玩会儿,记得带上几个玩具。”   孩子成天待在病房里闷坏了。汪郁坐过轮椅之后,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办法,既可以让儿子透透气,又不至于累到他。   特护答应了。   汪郁装模作样走出病房大楼,走出大门后,她绕了一个弯,转到了跟特护说好的公园处。   睿睿一手抓一个气球,两手中间还抓着玩具汽车的遥控器,红色的小汽车在他的遥控下横冲直撞的。很久没玩的睿睿笑容灿烂,高兴极了。 第27章   汪郁刚想上前,就看到姜智豪从另一个方向慢慢走了过去。   她停了步子, 像一个旁观者一样倚到了一棵松树旁边。   而姜智豪正在向前的步伐忽然也顿住了, 他站在十几米远的地方, 安静地盯着正在玩耍的睿睿。   睿睿不知道自己已经徜徉在父母关爱的目光下, 他还在不亦乐乎地玩着。仿佛玩具就是他的全世界。   玩得太过专注, 右手里的气球不小心从提尖滑落。   红色的气球飘飘摇摇落到了地面上,并且伴随着淡淡的微风滚向更远的地方。   特护发现了,忙跑过去追赶。   当她弯腰捡起气球的时候,一个胖胖的男孩跑了过来。   男孩三岁左右, 个头比睿睿高一点儿,他歪头, 手伸向特护,“阿姨,可以把这个气球送我吗?”   一个气球而已,特护表情迟疑了下,用手指了指坐在轮椅上的睿睿:“气球是他的, 你还是问问他吧。”   特护拿着气球跟胖男孩一起走回睿睿身边。   胖男孩眼神不善地盯着睿睿:“我爷爷是这家医院的院长, 你可以把气球送我吗?”   睿睿小嘴巴撅起来, 他的头上扬着, 手很执着地伸向特护阿姨。   特护阿姨不想得罪院长家的小霸王,便试着劝说睿睿:“睿睿啊,一个气球而已,你反正已经玩了,咱们大方一回, 送给小朋友好不好?”   她一边说一边将气球轻轻塞到了胖男孩的手里。   一个气球,顶多一毛两毛的,特护觉得没什么问题。   胖男孩得意地睨了睿睿一眼,他故意吐了吐舌头:“你想要的话,追我呀!”   他哈哈笑着往远处跑,手里得意地挥动着那个红色的气球。   睿睿腿受伤了,不能跑,但他不想把那个气球送给别人,只能眼睁睁看着胖男孩跑远。   眼睛里慢慢有泪涌了出来,他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安静地瞪着眼睛,默默地流泪。   汪郁当时就心疼了。   她还没动,只见不远处的姜智豪忽然大步流星地动了起来,他身高腿长,几个大步便追上了胖男孩,他肃着一张脸,不由分说将胖男孩手中的气球给抢了过来。   气球莫名被抢,胖男孩一愣,接着就哇哇大哭起来,“你,你抢我气球!”   姜智豪眉头皱了皱:“我是睿睿的爸爸,这个气球,他并没答应送给你。”   他不再理那个哭得稀里哗啦的胖男孩,拿着这个红色的气球走向无声流泪的睿睿身旁。   他蹲下,将气球轻轻塞到睿睿手里,他只说了一个字:“给。”   睿睿“哇”地哭出声,伸出双手搂住了姜智豪的脖子,他抽抽咽咽地说:“爸爸……谢谢!”   他紧紧地、紧紧地搂着姜智豪,像是搂住了全世界。   正欲上前的汪郁,沉默地看着这一幕。   她没有上前,而是转了个身,迈着缓慢的步子离开了。   转身的时候,她抬手,轻轻抹了下眼角涌出来的泪水。   冷漠如斯的姜智豪,不苟言笑的姜智豪,给了睿睿最温暖的父爱。   这是花多少钱也买不来的。   汪郁眼泪落满脸颊。   她感谢姜智豪,由衷的。   在她身后,姜智豪跟软软糯糯的睿睿拥抱了会儿,然后直起身,表情冷漠地看向站在一旁的特护,“你好,以后我儿子的东西,只要他不答应,不管价值一毛还是一分,都请你尊重他的意见。谢谢!”   特护被他说得脸色涨红,唯唯喏喏地答应了声。   远处,那个胖男孩正拉着一个男人的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告状。   男人向这边看过来,恰好遇到了姜智豪冷漠的眼神。   那人眼神闪躲了下,拉着胖男孩走远了。   汪郁去奢侈品店买了一个周翡芸喜欢的包包,特意送了过去。   包包一万多块钱,汪郁没动用姜智豪父亲给的一千零一万,她用自己的钱付的。   最近的饮料销量不错,总部那边已经同意她做这边的独家经销商。   事业刚刚起步,她以后的收入会更高,前途会更好。   程不雷是个很好的搭档,勤劳肯干,最重要的是听话。   汪郁将包送到了姜智豪的父母家里。   开门后,周翡芸站在门口欢迎她。   汪郁将包包递给周翡芸,等她打开后,汪郁表情忐忑地问:“妈,您喜欢吗?”   周翡芸盯着包包左看右看,还试着背了背。   然后笑着对汪郁说道:“不错,轻快,漂亮,我很喜欢。”   汪郁松了口气,“那太好了。”   这一万多块差不多是剜了她的心头肉。要是周翡芸不喜欢,她会悔死的。   欣赏完包包,周翡芸将包包放到一旁,跟汪郁边喝水边聊天。   “你和智豪,最近还好吧?”周翡芸若有所思地打量汪郁,试图从她嘴里探听出一二。   汪郁眼睫垂下,口是心非地说道:“挺好的。”   “以后,你们怎么打算的?”   “打算?”汪郁诧异地抬起头,“打算什么?”   周翡芸抿唇笑了下,将水杯放回茶几上,“不介意我说句心里话吧。”   她早想跟汪郁聊一聊,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汪郁既然主动上门了,周翡芸就想借着机会把话聊透。   汪郁心里慌慌的,但还是强撑着说道:“不介意。”   她隐隐有点儿后悔一个人过来了,早知道还不如让姜智豪转交呢。   周翡芸双手轻轻交握,“你知道我的身体状况是什么样子,也就是活一天算一天吧。现在看着还好好的,但止不定哪天就没了。所以,不管我说的话中听不中听,你都将就着听一下。”   越是有铺垫,越让人心里没底。   汪郁心里已经开始打鼓了,“妈,您但说无妨。”   “我不关心你和智豪是如何认识的,我也不在意你拖着个儿子嫁进来的事实,智豪拖着不举行婚礼,我也不是太介意。现在是新时代了,我的观念不是那么守旧。只要你们过得幸福,我都可以。”周翡芸眸色始终淡淡地看着汪郁,“我对你,只有一个条件。”   汪郁屏住呼吸:“……”   周翡芸静了静,缓缓将后面的话慢慢说出了口:“我只是拜托你,生一个姜家的孩子。”   汪郁眼睛眨了眨,说不出话。   对于平常女人来说,可能很简单的事情,可对于她来说,这好像,好像是一个巨大的难题。   周翡芸听不到她的答复,又轻轻加了一句:“我不管你们是不是有爱情,不管你们真也好假也好,我只想临死前看到我们姜家的血脉,这样,我九泉之下也算瞑目了。”   汪郁声音颤抖:“妈……”   周翡芸:“不能答应我?”   汪郁咽了咽口水,忽然一挺胸膛,“妈,我答应你,我会努力的。”   周翡芸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谢谢你了。”   豪气地给出承诺之后的汪郁,头重脚轻地走出了姜家的大门。   什么叫一时冲动?   什么叫凭空说大话?   大抵说的就是她吧!   汪郁没有了记忆,不知道自己在哪里长大,不知道父母是什么样子。她像这个世界上的浮萍,虚无缥缈地漂浮着。   她之所以能脱口叫出“爸妈”这样的称呼,是因为她发觉,当她喊姜智豪父母为“爸妈”时,内心蓦地会产生一种归属感。   就像在外面漂浮累了,忽然找到了家。   虽然明知这个家是假的,像砂砾一样,随时会坍塌,但汪郁珍惜这短暂的幸福。   不管周翡芸是真的接受她,还是仅仅将她当成一个生儿育女的机器,但她的确是笑着跟汪郁交流,笑着跟睿睿讲话,温柔地摸睿睿的脑袋。   汪郁感激姜家的每一个人。   汪郁心情有点儿澎湃,她没有直接回医院,而是去了超市,在里面漫无目的地逛着。   她们销售的饮料被摆放在显眼的位置上,她在附近踱步,看到有顾客拿起饮料看看,之后放到购物车里,她心里说不出的开心。   一辆购物车拐过来,接着出现的是穿着灰色外套的任生兵。   他将购物车停在一旁,拿起货架上的饮料,仔细看起来。   看完一款,他放回原处,接着拿起另一款。   汪郁记得任生兵,她想了想,笑着迎上前。   “任伯父,你好。”   任生兵表情懵了下,慢慢认出汪郁,他皱了皱眉头:“汪郁?”   “伯父还记得我?”汪郁赶紧道歉,“我一直想跟伯父道歉的,上次在你们家,不小心打破了您的杯子,我心里一直耿耿于怀的,真是对不起。”   那对母女不像好东西,但汪郁对于任生兵的印象却相当好。   她想跟他道个歉的。   不管过程怎么样,杯子破了是事实。   没有她去,可能袁丹果也不至于使坏打破杯子。   听到道歉,任生兵表情不悦的脸慢慢舒展了。   “没事。”他表情淡淡地说道。   “伯父,你是要买饮料吗?”汪郁借机宣传起自己的产品,她拿出自己经销的饮料,“这款产品是我负责经销的,在A市挺受欢迎,您要不试试?”   “哦,如果是你经销的话,给我的价格可以优惠些吧?”   “谈什么优惠?伯父想喝的话,我送您一箱。”   任生兵毫不推辞,他爽快地答应一声:“好。”   答应得太爽快,汪郁愣了下,她还以为他会象征性推辞下的。   汪郁笑了:“您稍等,我跟这里的经理说下,下次补箱货给他们。”   任生兵看她忙前忙后,笑容灿烂地跟超市经理沟通,之后提着一箱饮料走向他,“伯父,您还要买什么?我帮您送出超市。”   得有她陪着送出去,否则收银员会管任生兵要钱的。   任生兵微微摇了下头:“不买了,就拿这箱饮料吧。”   两人并肩步出超市。   汪郁一直笑着将饮料帮任生兵搬到了车子的后备箱里,她豪气地拍拍手,“伯父,您回去尝尝,如果喜欢,我以后还送你。”   任生兵终于慢慢说出了自己的意图:“我回去尝尝,如果好喝,我会订购五百箱,到时,你给我个优惠价就可以。”   原来是买卖上门了。   汪郁笑容愈发灿烂:“没问题!” 第28章   任生兵提着一箱饮料回家。   袁丹果笑着接过来:“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家里的柴米油盐你一向不操心, 这会儿还知道往回买饮料。”   她横过箱子, 看了眼饮料的牌子, 奇怪地问:“这个牌子的饮料, 好像是头一次听说, ”她看向老公,“好喝吗?”   任生兵换鞋进屋,“我也没喝过,你和真真尝尝, 好喝的话,过几天买五百箱给员工发福利。”   “原来是这样啊。”袁丹果了解地笑了, “就知道你是不常逛超市的人。”   袁丹果将饮料放到茶几旁,拿过一把剪刀,刀尖横着一滑,打开箱子,里面的饮料整整齐齐码放着, 她抽出其中一瓶, 喝之前先看了眼生产厂家, 当看到A市的地址, 她脸色暗下来,轻轻低语:“是A市生产的啊!”   只要看到A市,就会莫名想到汪郁,袁丹果的心情瞬间就跌了下去。   任生兵走到沙发旁坐下,“汪郁负责经销的, 喝喝看吧,味道可以接受的话,就在她那里拿五百箱。”   袁丹果手中的饮料啪嗒一声掉落地上,饮料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滚入沙发底下。   她仰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老公:“你说什么?你要买汪郁经销的饮料?”她脸上露出难以理解的表情,“她才把任意送你的杯子打破了,你不责备她就罢了,怎么还要送钱给她?”   她费神费力做的事情,到头来什么都不是。   老公竟然还会跟汪郁有交集。   难道父女同心,无法分开?   袁丹果内心被漫无边际的恐慌给笼罩住了。   任生兵表情纠结地叹了口气:“说来也怪,没见汪郁之前哪,我挺烦她的。任真好好的一个生日会,她一来就给搅和了。不管是有意无意,总是令人闹心。可是,见到她之后,我忽然就觉得,没什么所谓了。”   任生兵弯腰,从饮料箱里拿出一瓶饮料,“算了,过去的事情我们就不要计较了。咱们还是尝饮料吧。”   袁丹果心里一团乱麻,哪还有心情?   她沉默地蹲在饮料箱旁边,眼睁睁看着任生兵喝了一口。   任生兵咂摸咂摸滋味:“味道挺特别的,跟汪郁说的一样,刚入口味道一般,但喝了之后的感觉还是不错,”他接着喝了第二口,“感觉比第一口要好多了。”   看这架式,任生兵是打算购买汪郁经销的饮料了。   买饮料就要打交道,见面的次数难免增多。   父女血缘,见面的次数多了,难保……   袁丹果没吱声,眼睛盯着箱子里余下的饮料,恨不能全扔了砸了。   穿着红色睡衣套装的任真懒洋洋地从卧室走出来,任生兵赶紧拿了一瓶新的饮料递给她:“尝尝这饮料好不好喝。”   任真果真喝了一口,红润的嘴唇翘起来,神色不悦地摇头:“不好喝。”   她把饮料瓶子往桌子上一放,“我回屋玩游戏了。”   任生兵盯着闺女的背影,忍不住低声数落袁丹果,“你再惯孩子也不能这样,不是睡就是吃要么就是出去玩。”声音里隐隐有斥责之意。   最近任真心情不好,干脆辞了工作在家里玩,美其名曰散散心。   可她一直是浑浑噩噩的,似乎总没有个尽头。   任生兵不喜欢任真这样,如果是任意,他一定会语重心长地劝劝她。但任真不同,她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身为继父,话说少了是不关心,说多了父女关系会变得生分。   袁丹果小心看了老公一眼:“你也知道,孩子失恋了嘛。让她度过这个坎,以后肯定就好了。”   任生兵继续喝饮料,没再说话。   这个夜晚,躺在任生兵身侧的袁丹果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像烙饼一样辗转反侧。   汪郁是她的噩梦,时不时会闯进来。   她因了汪郁,快得抑郁症了。   一大清早,袁丹果顶着一双黑眼圈起床做饭,送走任生兵后,她洗了把脸,准备躺回床上睡个回笼觉。   谁知她刚躺下,桌子上的手机便响了。   是个陌生号码,她不耐烦地接起来。   “袁姐,我是小林。”电话里传来林经理吊儿郎当的声音,“上次的工作没去成,能不能再麻烦麻烦袁姐?谢谢啦!”   袁丹果把手机放到眼前,的确是个陌生号码。   最近林经理经常给她打电话,她烦不胜烦,干脆拉黑了。没想到林经理锲而不舍,竟然换了号码再打。   袁丹果没好气地坐起来,“小林啊,不是我说你,我帮你找了那么好的工作,你连说也不说一声便走了。你知不知道因了你工作的事情,我跟老公差点儿吵起来。你太令我失望了。”   “袁姐,找工作嘛,总得适合我的。您排面大,认识的人多,我干个小喽啰,岂不是丢你的人?”林经理笑得意味深长地,“要么,您给我二十万,我自己去找吧。”   找工作不成,改成要钱了!   袁丹果气急,砰地一声挂断电话。   她关了手机,被子蒙头,睡觉。   温暖的阳光通过透明的玻璃洒进干净的房间内,光洁的地板像是被镀上了一道金光。   汪郁在客厅里看了会儿书,将书往茶几上一放。   她自然无比地步进姜智豪的房间内,唰地拉开窗帘,接着敞开窗户,任阳光、微风肆意闯入。   汪郁耸耸肩膀,转身收拾房间内的卫生。   张姨路过,好奇地探头进来,当发现是汪郁一人待在姜智豪的卧室内,而且拉开窗帘打开窗户,她吃惊地叫了起来。   “汪郁,你这是做什么?”她慌张地望向外面,“快,趁姜总没回来,赶紧关上,关上。”她双手激烈地挥动着,“快,姜总发现就坏了。”   她紧张慌乱的表情,仿佛汪郁做了件多么可怕的事情一样。   其实她做了什么?只不过是打开了一扇窗户罢了。   汪郁若无其事地耸耸肩膀:“张姨,别怕,我做的事情我承担,你不用在意。”   张姨试图劝说她:“姜总说过,任何人不许进入他的卧室,三年多以来,他卧室内的卫生、床品全是他自己一手包办,从不假手他人。你这样做,恐怕会让他大动肝火的。”   姜智豪本来就不笑,发起火来,脸色更是冷如寒冰,他纵是什么也不做,只那一张脸便足够令人胆怯害怕了。   汪郁换了床单和被罩,就连枕套也换过了。之后动作从容地将换下的床品往呆若木鸡的张姨怀里一塞:“这个您帮我洗了吧。”   “被,被姜总发现了怎么办?”张姨是真害怕,她脸色吓得发白,眼睛不时扫向门口,似乎做了什么亏心事。   “亲爱的张姨,这是我第六次帮他换床品,”汪郁得意地耸耸肩膀,“很神奇,他一次也没有发现过。”   在黑暗中入睡的男人,或许早已不记得自己身下的床品是什么颜色和样式了吧。   他在黑暗中更换床品,换成什么样子,大概自己也不清楚。   “万一呢?”张姨不知道说什么好,她除了害怕还是害怕。   汪郁把张姨推出卧室:“我闯的祸,您怕啥?万一出事了,甭管姜智豪问什么,你一概不知道就行了。”   收拾结束,汪郁将房间恢复成黑漆漆的样子,之后关门出来。   客厅里的张姨轻轻拍拍胸口:“你可算是出来了,你不出来,我这心就老是提着。我敢说,只要姜总回来撞上了,他一定会大发雷霆。”   张姨觉得汪郁在挑战姜智豪的底线,她不知道姜智豪知道的那天,会出现什么样的暴风雨。   汪郁不以为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歪着头,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张姨,姜智豪在哪里洗澡?”   她看到他沐浴过后的样子,可他在哪里洗澡这个问题,她却一直不知道。   她的卧室内有洗手间,外间也有,姜智豪的房间呢?难不成也有?   “他房间内有洗手间啊,你没进去过?”张姨一脸地理所当然。   汪郁“哦”了声,“那道蓝色的门后面是洗手间?”她摇了摇头,“设计够特别,我还以为是衣柜呢!”   她掉头往回走:“那我去收拾下洗手间。”   三年多了,他在黑咕隆咚的情况下洗澡、尿尿?那洗手间还能看吗?   她刚走到门口,就听大门口处传来开门的声音。   张姨吓得脸色都白了。   汪郁及时刹住脚。   两人不约而同地往门口方向看。   面色冷凝的姜智豪手里拿着车钥匙出现在家门口。   汪郁双脚悄悄转了个方向,朝着厨房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装模作样地问:“张姨,中午吃什么来着?”   “哦,哦,”张姨紧张的心总算慢慢放下了,“吃鱼吧。”   “行,吃饱了我好去医院。睿睿在医院里肯定孤单了,到时我顺便捎点儿玩具给他。”   姜智豪没有回卧室,他闷声不响地去了书房,在书房里待了会儿,又拿着车钥匙出门了。   听到姜智豪开门出去的声音,张姨埋怨地瞪了一眼正吃吃偷笑的汪郁:“下次你可注意点儿吧。” 第29章   几天之后的傍晚,汪郁回家后, 忽然想到了洗手间的事情。   张姨有事走了, 家里只剩下汪郁自己。   她开着客厅的灯, 又找了一个强光手电, 拿着去了姜智豪的卧室, 她开着手电筒,慢慢拉开了洗手间的门。   门是磨砂玻璃,手触上去,能感觉到玻璃的品质还是不错的。   她轻轻步入洗手间。   令她大为惊奇的是, 洗手间里干净如斯,跟她想象中凌乱不堪的样子完全搭不上边。   她抬手抹了下洗手台, 指腹放到手电跟前,竟然没有一丝灰尘。   汪郁简直叹为观止。   这是三年多未见光的洗手间吗?   她天天睁着眼睛打扫,估计也至多是这种程度。   可姜智豪摸黑打扫竟然达到了这样的境地。   她之前的担心纯粹是多余了。   洗手间面积很大,里面是淋浴喷头,下水道那里都干干净净的, 汪郁连根头发丝也没有发现。   她站在这样的洗手间里头, 竟然无事可做。   她长长地吁了口气, 准备撤离。   可也巧了, 她刚关了手电,准备倒退着撤出来,却听到卧室门声响动。   她内心警惕,有人进来了!   耳边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脚步声似乎走到床侧停下了, 接着是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   汪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应该是姜智豪回来了。   她脑门冒汗,下意识地将身子缩成一团,瑟缩着蹲在座便器旁边。   心里考虑着脱身的办法。   虽然她在张姨面前表现坦然,但真要被姜智豪撞见这一刻,她莫名地,还是害怕。   窸窸窣窣的脱衣声结束,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这次,脚步声是向着洗手间而来。   汪郁紧张得不能呼吸。   她屏住呼吸,双手环膝,滑坐在地上。   她一只手拿着强光手电,一只手捂住嘴巴,生怕自己会下意识地发出什么声音。   脚步声停住,汪郁猛然想到,洗手间的门之前是关着的,她进来后,门变成了半开着。   还有卧室的门,姜智豪刚才进来的时候,应该发现门被开了一道缝吧?   汪郁的鼻尖泌出细密的汗珠。   耳畔,是男人迈步进来的声音。   男人进来后,并没马上走动,而是站在洗手台旁边。   听不到水声,听不到男人的呼吸声,空间仿佛静止了。   汪郁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   他进来是要做什么?   上厕所?   停了有一分钟之久,黑暗中的姜智豪一步一步靠近汪郁所在的方向。   汪郁双脚悄悄往里缩了缩,生怕姜智豪过来时会触碰到自己。   脚步一声一声,像是擂鼓,一下一下地敲击汪郁的耳膜。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就在汪郁紧张到要爆炸的时候,脚步声蓦然停住。   汪郁只觉得前方似有一阵风经过,她听到男人坐下的声音。   他,他,他竟然坐到了座便器上。   汪郁大脑轰鸣,紧张到不能自已。   怎么办?   怎么办?   她的大脑中除了这三个字,再也想不出其他。   她就坐在座便器旁边,男人发出的任何一丝轻微的声响她都会听到。   事已至此,她羞恼地闭上眼睛,一切听天由命。   耳边传来轻微的声音。   啪嗒。   眼前仿佛有亮光一闪而过。   汪郁吃惊地睁开眼睛。   一室灯火通明令她震惊不已。   她目光扫过头顶的灯具,再慢慢瞥向身侧稳坐钓鱼台的男人。   他眼中闪烁着危险的火花,手中拿着的赫然是电灯的遥控器。他穿着一件纯黑的浴袍,浴袍的领子未系,露出他白洁干净的肌肤。   座便器的盖子并未掀起,他像坐凳子一样笔直挺拔地坐在上面,眼神淡漠如斯地扫向汪郁。   汪郁对眼前的一切有些摸不着头脑,她结结巴巴地问道:“怎么,怎么有灯了?”   他不是说过,他的卧室没有光吗?   可现在,怎么就有了?   姜智豪眉峰微微蹙了蹙,“我什么时间说过,洗手间也没有光了?”   汪郁眨巴眨巴眼睛,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敢情他只是卧室没有光,而洗手间,还是照样亮如白昼的。   她就说么,黑暗中清理的洗手间,无论如何也不会如此整洁。   闭着眼睛清理的卫生怎么能跟睁着眼睛的相比呢?   意识到这一点,汪郁嗖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往外跑。   趁他还没发火之前,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可她快,姜智豪更快。   他右腿往前一迈,右臂一伸,挡住了汪郁的去路。   汪郁被他这一拦,表情滞住:“……”   “为什么要进来?”姜智豪板着脸,声音里没有任何温度。   “我,我以为,洗手间里常年不见光,肯定,肯定脏了,所以,我过来帮忙收拾下。”汪郁结结巴巴地说道。   她想帮的忙,人家不一定领情。   可进来的理由只有这一个,难不成让她说,她是想进来偷窥的?   她没有那种特别的癖好,只能据实以告。   姜智豪比她高,她眼睛往前瞟的时候,可以看到他下巴上刚刚冒出的胡茬,青色,不太明显。   他喉结缓缓滚动,“没有别的了?”   汪郁直晃脑袋:“没有,绝对没有。”   她晃脑袋的时候,青色的胡茬也跟着晃,那泛着亮光的喉结也在晃。   晃得汪郁嘴巴里干干的,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   姜智豪胳膊慢慢收了,他往后一让身子,“下次,不要再好奇了。”他声音里隐隐透着一股警告的意味。   汪郁抬脚要走,刚越过他,胳膊却被他拉住了。   她不解地回头:“……”   还要干什么?   姜智豪表情平静地说道:“你后脑勺处是不是有伤?”   伤?   汪郁眼睛奇怪地眨了眨,反应几秒之后,她慢慢笑了,“怎么可能有伤?有颗痣倒是真的。”   怕他不信,她主动拢起脑后的头发,高高挽起后,她腾出右手,轻轻撑开发丝,让那颗痣袒露出来。   “你瞧?我这痣藏得够深吧?”   姜智豪盯着那颗痣,脸色有些动容,他嘴唇哆嗦着,黑眸紧紧地锁定那颗痣。   他声音颤抖地问:“痣,是生来就有的吗?”   汪郁“咝”了声:“应该是吧。”她是孤儿,又失去了记忆,怎么会记得以前的事情?   姜智豪眼睛使劲地瞪大,他情不自禁地抬起右手,颤抖而紧张地去靠近汪郁。   只触未触之时,汪郁却忽然双手一松,满头黑发倾泻而下。   痣被盖住了。   她回头,蓦然发现表情失控的姜智豪,她愣了愣,不由自主地问:“你,怎么了?”   “你的痣,任意,也有。”姜智豪声音艰涩,说出口时似乎用尽了浑身的力气。   汪郁愣过之后,忽然莞尔一笑:“中国最不缺的就是人,长相相同的都大有人在,更何况痣的位置是一样的人?”   她俏皮地眨眨眼睛:“看清楚了,我是汪郁,汪郁。”说完,她脚步轻快地走出了洗手间。   在客厅驻足,汪郁摊开自己的手掌,掌心里除了强光手电,还有一手心的汗。   姜智豪竟然在她身上找寻任意的影子。   真是个可怜的男人。   都说时间是强大的,强大到可以让人忘记一切。   可对姜智豪来说,时间却不够强大,一千多天过去,他竟然清晰得记得任意的所有。   汪郁抬手,眼角竟然有泪。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感动的眼泪,还是伤心的。   放在客厅茶几上的手机欢快地响起来。   汪郁记起还待在医院的睿睿,忙跑过去接。   “你好!”   “你好!”   电话那端的声音既陌生又熟悉,汪郁愣了愣:“任伯父?”   任生兵的声音冰冷而淡漠,“我妻子喝了你的饮料之后住院了,医生化验说是饮料不洁导致的,你是不是需要过来解释下?”   饮料?住院?   汪郁赶紧说道:“好的,我马上到。”   她冲到卧室换衣服,换完,背着包包往门外冲。   自卧室走出来的姜智豪看到了,皱着眉头问她:“你慌什么?”   汪郁有些六神无主,下意识地回答:“临时发生了点儿紧急的事情,”她换上鞋子,“我得去处理下。”   大门口处传来很大的关门声,接着走廊上便响起汪郁咚咚咚的脚步声。   姜智豪凝着眉头,盯着门口出神。   汪郁打车赶到医院,急匆匆来到袁丹果所在的病房。   轻轻推开病房的门,只见偌大的房间内,袁丹果躺在洁白的病床上正在输液,任真坐在床前,正担心地望着自己的母亲。任生兵则坐在床边,手心托着输液的管子。   汪郁往里走了几步,试探地喊了声:“伯父,伯母!”   任真一见到汪郁,气不打一处来。   她生气地站起来:“哎,汪郁,你这经销的是什么狗屁饮料,竟然把我妈喝到医院里来了。我跟你说,我已经跟朋友联系了,今天晚上就把你报到网上去,我要让你臭名远扬,这辈子甭想再卖出去一瓶饮料。”   任真语气恶狠狠的,好看的脸上全是狞狰的表情。   汪郁懒得看她,她蹙眉看向任生兵,“伯父……”   任生兵表情淡漠地看她:“我妻子现在上吐下泻,我觉得有必要去权威部门检验一下你们的饮料,我不会徇私舞弊,让事实说话吧。” 第30章   检验?   不知为什么,汪郁对自己公司的产品还是很有信心的, 如果她从来没去过工作现场, 如果她只是一个经销商, 她可能没有十足的把握。   但严苛的流程决定了, 饮料是不可能有问题的。   但事情难保有个万一。   汪郁诚恳道歉:“伯父伯母, 对不起了。我同意将饮料拿去进行检测,如果是我们的原因,我一定会让公司对伯母进行必要的赔偿。”   “赔偿,”任真冷哼一声, “不仅仅是赔偿,得让你们公司的产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才行。”   汪郁眼睫垂下, 敛去对任真的厌恶之情。   检测结果还没出来,她就在这里耀武扬威,纵使是产品质量出了问题,自有相关部门进行处罚,她可倒好, 竟然说出让产品消失的话,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任生兵对于汪郁的态度还是满意的。   他挥挥手, “你先出去吧, 等结果出来再说。”   程不雷得知消息,也匆匆赶了来。   两人在医院的走廊里碰了头。   汪郁表情纠结,心情相当烦燥。   程不雷:“汪经理,真是饮料有问题?”   汪郁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但人现在住院了, 上吐下泻,原因直指咱们的饮料,能有什么办法?”   程不雷直挠头:“咱们的饮料刚打开市场,忽然就冒出这么一件事情,挺不妙啊。”   现在自媒体如此发达,一有风吹草动就满城皆知。   尤其是入口的产品,一旦产生负.面.新.闻,影响是巨大的。   一想到任真张牙舞爪的样子,汪郁就头疼。   惹谁不好,惹上了他们这一家子。   如果换成是别人,她和程不雷好好道个歉,私下协商一下赔偿事宜,事情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摊上袁丹果和任真?   汪郁觉得事情大了。   “我现在进去协商行不行?”程不雷焦急地建议,“这种事情拖不得,不管是不是咱的原因,我进去探听下他们的诉求,早解决早安心。”   程不雷一边说人一边抬脚准备往病房走。   汪郁抬手拽住了他,“甭去了,没用。”   “为什么没用?”程不雷急眼了,“汪经理,现在哪怕不是咱们饮料的问题,但如果他们成心把事情闹大,哪怕后来检测出了饮料没问题也无济于事,坏影响已经造成,人们先入为主的印象很难改变。”   程不雷说的,汪郁又何尝不明白。   这大半夜的上哪儿去检测饮料?如果任真故意把这件事情发上网络,再雇点儿水军煽风点火,保不齐真能闹出点儿动静。   她相信任生兵的公平性,但对于任真,她一点儿信心也无。   照这么看来,她和程不雷今晚还真不敢回去休息了。   汪郁摆了下手,带着程不雷去了医生办公室。   两人敲敲门,听到医生的“请进”声,小心推门进去了。   医生正坐在办公桌跟前看病人的病历,看到两人进来,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有事?”   汪郁:“医生你好,我们是12床的朋友,现在想问下,她具体是什么中毒?是喝饮料引起的吗?”   医生探询的目光打量两人:“患者是细菌感染,应该是饮用了被细菌污染的饮料后导致的腹痛、腹泻、呕吐、发热等症状。”   汪郁皱眉:“您能肯定是饮料本身的问题?”   医生态度中肯地摇头:“这个很难说,基本饮料生产流程都是相当严格的,被细菌感染的可能性很低,也许有其他原因也说不定。”   程不雷认同地点头:“是吧,是吧,我就说不能一杆子打死,我们的饮料怎么可能被细菌感染。”   汪郁赶紧用胳膊肘拐了他一下,她对医生礼貌表示感谢之后把程不雷拽出了医生办公室。   她劈头盖脸地训他:“你傻啊,当着医生的面说什么饮料?你没听医生说么,饮料被细菌污染了,至于是开盖前污染的还是开盖后污染的,目前无法确定。换句话说,咱们并没有摆脱嫌疑。”   程不雷摊手:“那怎么办?”   汪郁低头思索。   任真和袁丹果的脸不时在她眼前闪现,良久,她抬头,“一会儿我单独跟袁丹果谈谈就知道结果了。”   汪郁和程不雷一直守在走廊尽头,两人愁眉不展,对于处理这样的事情,两人都没有十足的把握。   任生兵忽然推开病房的门,边接电话边下了楼。   汪郁一扬下巴,让程不雷跟上,她自己则鼓了鼓勇气,步进了病房。   袁丹果身体虚弱,之前还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这会儿有了点儿精气神,正有气无力地倚靠在床头。   任真一看汪郁进来,眼神咄咄逼人地扫过来:“你又来干嘛?”   袁丹果握了握女儿的手,低声道:“你出去,我有话跟她说。”   “跟她这种人有什么好说的?”任真“切”了声,“就照我说的,照片视频发上网,我看她还得瑟,到时候肯定要乖乖滚回A市。”   袁丹果瞪了女儿一眼,“听妈话,什么也不要做,先出去。”   任真气哼哼地走了出去。   汪郁走到病床前,眼神疑虑地盯着病床上的袁丹果。   她脸色发白,身体虚弱,不是装出来的,是真病了。   袁丹果右手放到小腹处,缓缓吸了口气,抬眸,“你们的产品,太差了。”   汪郁:“你确定没吃其他东西?或许没让什么东西将饮料给污染了?我们的饮料有严格的生产流程,这种低级错误是不可能犯的。”   如果有细菌污染,不可能只污染一瓶,起码得是一批。而这批饮料已经售出了大半,除了袁丹果之外,没有得到任何不良反馈。   对于袁丹果,汪郁拿不出什么好脸色来面对她。   虽然她知道此刻自己应该哀求她,应该笑容满面地跟她沟通。   可她就是装不出来。   “你真是死鸭子嘴硬,死到临头了还犟。”袁丹果轻轻喘息两声,“你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一是接受饮料被细菌污染的事实,接受各部门的处罚,乖乖滚回A市。二是跟姜智豪离婚,你可以安心待在这里,想做什么随你的意,不要阻挡我女儿的幸福。”   她脸色发白,但眼神黑沉黑沉的,像巫婆的眼睛,随时要吞噬汪郁。   汪郁静默。   到这里,她若是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那她真就是个傻子了。   她能做什么?她可以如何反击?   难道要蒙受不白之冤认栽?   汪郁从病房出来的时候,恰好程不雷匆匆跑了回来。   “怎么样?”他表情期待地问。   汪郁淡淡看了他一眼:“我决定了。”   “决定什么?”   “离婚,保住产品。”汪郁一字一顿地说道。   程不雷惊了:“这是哪儿跟哪儿?你离婚跟保产品有关系?”   汪郁垂头:“我们的产品没有问题,她们是故意针对我。要的就是我跟我丈夫离婚。”   “你丈夫是谁?”程不雷快听糊涂了。   “算了,你不需要知道。”汪郁抬起头,“我必须这样选择,否则会迎来无谓的争执和吵闹。如果我跟她争斗的话,我未必没有赢的希望,可是,我们的产品会受影响,我丈夫的公司,可能也会受牵连。”   汪郁神情落寞地说道:“娶我这样的女人,他已经很亏了,我不想让他更亏。”   哪怕是假的婚姻,汪郁都觉得姜智豪亏了。   他太优秀,她配不上他。   程不雷听得稀里糊涂,他只明白了一句,那就是汪郁向对方投降了。   程不雷心里不服气:“汪经理,你就这样轻易认输了?”   汪郁挥挥手:“我主要不是为我自己啊。”   要是为了自己,她不会如此轻易地同意袁丹果的方案。   “那为谁?为你的丈夫?”   “唉,跟他相识一场也是缘分,我不想让他因为我而受到什么坏的影响,罢罢罢,就这样吧。”   她立到窗前,“你先走,我在这里冷静一下。”   她说了这么多,程不雷听得一知半解,他停了会儿,莫名其妙地走了。   汪郁将走廊的窗户开了条缝,对着空气缓缓呼气。   真不知道倒了什么霉,竟然被这样一对母女给缠上。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汪郁吓得一激灵。   猛一回头,姜智豪那张千年冰脸映入了她的眼帘。   “你,怎么来了?”汪郁语气迟疑地问。   大晚上的,他不好好在家睡觉,竟然跑医院里来了。   想到他跟任家的关系,汪郁瞬间又明白过来:“哦,你是来看她的。”   她当然指的是袁丹果,汪郁不喜欢她,连带着不想提她的名字。   “没事了。”姜智豪语气淡淡地说道。   汪郁:“……”   姜智豪瞥了眼她落寞的脸色,“任伯父说了,不管原因如何,此事揭过,不再追究。”   汪郁蓦然睁大眼睛:“你说什么?”   姜智豪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汪郁震惊:“我的事情,不用你插手的。”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姜智豪神不知鬼不觉地,竟然在她背后帮了一把。   姜智豪转过身子,跟她并肩看向窗外的万家灯火,只听他用莫可名状的声音说道:“你的嘴,真硬啊!”   汪郁失笑:“你又知道了!”   说完,她感觉到他的视线颇有压力地扫过来,她禁不住抬头,他的一双眸子黑漆漆的,眼神的落脚点,恰巧在她的唇上。   汪郁下意识地抿唇,嘴唇咬住唇瓣,咬一下,松开,换个位置,再咬一下。   她紧张时的小动作,便是咬唇。   像耕地一样,排着咬一遍,直到咬红了,咬得嘴唇麻木了才会停下。   她牙齿抬起来,正准备咬上嘴唇,一根手指横了过来,她没有防备,张嘴咬住了。   不疼。   她抬眸,安静地看向手指的主人。   姜智豪眼眸里闪烁着莫名的情绪,他面色无波地说道:“别再咬了,会疼。”   莫名地,汪郁的眼睛泛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友情提示:明晚会更得晚一些,大家别等,六一早上来看~   一至五号日万,加快剧情。   提前祝我亲爱的小朋友们六一快乐! 第31章   汪郁知道姜智豪说的是什么。   他是让她别再咬她自己的嘴唇,因为会疼。   她一个带着孩子的弱女子在社会上横冲直撞, 撞疼了, 休息一下再来, 有谁体谅过她的苦?   像袁丹果母女这种恶意攻击她的就更甭提了。   可姜智豪竟然关心她疼不疼, 汪郁一下就被感动到了。   她眼角泛红地松了口, 舌尖轻轻一顶,放过了他粗粝的手指。   她使劲瞪了瞪眼睛,将翻涌的泪意逼了回去,她转头看向窗外, “你怎么知道的?”   她匆匆从家里跑出来,没来得及说原因。   “任伯父主动打电话跟我说了这件事, 他认为我有必要知道。我听说后,赶过来单独跟他聊了聊。”   “聊什么了?”汪郁问。   姜智豪黑眸闪了闪,淡淡说道:“没聊什么。”   十几分钟前,他开车赶来,将任生兵约了出去, 两人在楼下的公园里郑重其事地聊了会儿。   任生兵听完姜智豪的诉求, 表情不悦地看向他:“你知道你刚才对我说了什么吧?”   姜智豪低头:“伯父, 对不起, 我知道我的要求太过分了。但是,看在汪郁是我妻子的份上,希望您能大人大谅,将此事揭过。”   “你难道不担心她经销的饮料存在严重的质量问题,你希望她继续平安无事地销售下去?”任生兵用陌生的眼神看着眼前的姜智豪, 像是刚认识他一样。   “饮料问题,让她慢慢解决。但今晚的事情,我希望任伯父放她一马。”姜智豪的语气很诚恳,他无比真诚地拜托任生兵。   任生兵眼神复杂,“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吧?”   姜智豪:“知道。”   “你变了,竟然会因为别的女人来找我求情。”   姜智豪沉默。   任生兵:“我不怪你。任意已经走了,你应该把她从记忆中抹掉,开始你新的生活。”   姜智豪声音低低地道歉:“任伯父,对不起。”   “你是任意最爱的人,她最爱的人拜托我,我怎么可能拒绝?但我要申明一点,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任生兵神色不悦地转头,看也不看姜智豪,步伐生风地往楼上走。   因为姜智豪的拜托,他心里相当不愉快。   回到病房,任生兵神色不悦,任真一眼便看到了,她绕过床尾来到父亲身旁:“爸,谁惹你生气了?”   “没有。”任生兵语气生硬地回答,他望了眼床上的袁丹果,“老袁哪,这次的饮料是汪郁送我的,连张收据凭证都没有,要我说,这事就算了,我不想再提,也不想再见汪郁了。”   还在想着如何开口的袁丹果,闻言愣住。   她奇怪地问:“不追究了?”   他刚才可是一本正经地想让汪郁给个说法的,出去一趟,回来就全变了?   “不追究了,”任生兵扫眼莫名其妙的任真,“你也是,以后再也不要想着姜智豪这个男人,他跟咱家没缘分。”   “爸,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要让我不要再见姜智豪的意思?”   任生兵板着脸点头:“嗯,我不想见,希望你们也不见了。”   袁丹果拉了拉女儿的手,悄悄冲她摇了摇头。   任真鼓了鼓腮帮子,气乎乎地坐下。   走廊尽头,汪郁和姜智豪相邻站着。   “因为我,答应了任真妈妈的条件?”   “你听到我跟程不雷聊天了?”汪郁脸上发烧,她红着脸问,“你听到了多少?”   姜智豪淡淡说道:“全部。”   汪郁的脸更烧了。   她轻轻低下头:“如果我们公司的饮料因为细菌感染冲上各大新闻网页的头条,你觉得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不等姜智豪回答,汪郁自顾往下说,“人们肯定会将我的相关资料扒个底朝天,我住哪儿,我家里有几口人,我跟谁结婚了,到时候,你觉得你不会受影响?”   汪郁抬起眼睛飞快瞥了他一眼,又飞快低头,“很感谢你给睿睿带去的父爱,我不希望你们公司因了我而受到什么牵连。”   在袁丹果威胁的目光中,汪郁莫名想到了姜智豪。   她是无所畏惧的。   如果产品真有问题,受影响的是公司,对于她本人,不过是一份工作的得到和失去。   万一她在C市混不下去了,大不了再回A市,一切从头再来。   什么穷日子苦日子她都过过了,她没有什么可惧怕的。   但想到潇洒俊逸的姜智豪,她忽然就不忍心了。   她不希望因了自己,让他身上生出什么污点。   所以,一向擅长反击的汪郁,破天荒地选择了低头。   她当时承诺袁丹果:“我答应你的条件。”   袁丹果:“当真?”   汪郁:“我说话向来不虚,说什么就是什么。”   袁丹果露出满意的笑容:“识时务者为俊杰,咱们就这么说定了。被细菌感染的饮料我可还保存着,你一旦反悔,应该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结果。”   汪郁内心气到不行,但为了姜智豪,她选择了隐忍。   姜智豪嘴唇翕动半天,轻轻说了声“谢谢”。   他侧眸,盯着汪郁低垂的脑袋,瘦弱的女人塌着肩,颇有股无力的样子。姜智豪不自由主地抬起了自己的左胳膊,情不自禁地慢慢靠近汪郁的肩膀,在离她的肩膀只有一公分左右的时候,他的胳膊像是被电触到,猛地缩了回去。   他转头,大踏步地走远,连再见都没来得及说。   汪郁只听到耳边脚步声渐行渐远,再抬头时,眼前已经不见了刚才的男人。   汪郁没有如期提出离婚,还好好地跟姜智豪生活在一起。   这一消息,让袁丹果在医院里彻底躺不住了。   她想作妖,却遭到任生兵的反对。   任生兵说他已经答应姜智豪此事揭过永不再提。   有劲无处使,身体还白白经受了折腾,袁丹果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她心烦气燥地让任真帮她办了出院手续。   提着东西出院的那天,袁丹果意外遇到了在公园里陪睿睿玩耍的姜智豪。   姜智豪脸上依然没有笑容,但看向睿睿的眼神里明显增添了关心与爱护。   袁丹果不禁有些好奇,她刻意走上前,主动打招呼。   “智豪,这是谁家的小宝贝,这么可爱?”袁丹果笑意盈盈地问。   姜智豪保持半蹲的姿势,他揽住睿睿的肩,理所当然的回答:“任伯母,这是我的儿子,睿睿。”   袁丹果手一松,包包掉落地上。   她眼前一片漆黑,晕倒了。   姜智豪蹙眉,眼疾手快地冲上前,但还是晚了一步。   袁丹果胖乎乎的身体,像炮弹一样砸在了公园松软的土地上。   随后赶来的任真惊叫一声蹲在老妈跟前,双手不停地摇晃老妈的身体,“妈,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姜智豪拜托特护照顾睿睿,他去喊来了医生,将刚出院不到十分钟的袁丹果再次送了回去。   汪郁傍晚来看睿睿,坐在床侧削水果的时候,听到睿睿嘚吧嘚吧地将这一天遇到的事情排着讲一遍。其中一件事情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停下削苹果的手,转身认真看着儿子:“你说什么?胖奶奶晕倒了?你爸爸管她叫‘任伯母’?”   睿睿认真点头:“对。”   “她会不会又要闹事?”汪郁坐不住了,她将削好的苹果递给儿子,“睿睿乖,妈妈出去一会儿。”   她跑出去,打听着去了袁丹果所在的病房。   袁丹果已经醒了,没什么精神地躺在床上,其他人不知去了哪里,只留她自己在病房里。   听到开门的声音,袁丹果没有回头,还是歪头躺在那里。   房间里死气沉沉的,很压抑。   当听到身后没有任何声音传来,袁丹果还是忍不住了,她微微偏了下头,看是谁进入了病房。   当看清是汪郁时,袁丹果像是被打了鸡血一样猛地坐起来,她声音哆嗦着问:“汪郁,我问你,睿睿,是你的儿子吧?”她眼神紧迫地盯着汪郁的面部表情,表情期待地问,“睿睿不是你亲生的儿子,对吧?”   她脑子里还抱有最后一丝希望,希望睿睿不是汪郁的儿子。   汪郁不悦地皱了皱眉:“我就不明白了,你对我的敌意从何而来?就因为我跟姜智豪结婚了?睿睿的确是我亲生的儿子,这样的我跟姜智豪结婚了,你内心很不平衡吧?”   袁丹果如花似玉的女儿梦想得到的男人,却被自己这种女人轻而易举地得到了。   或许正是这种巨大的反差,让袁丹果母女难以接受吧?   听到汪郁亲口承认孩子是她生的,袁丹果内心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   她闭了闭眼睛,像死尸一样倒在了床上。   人生跟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被她和任真埋葬掉的女人,不仅没有死,不仅活着回来了,还带回了姜智豪的骨血。   这天下,还有比这更惊悚的事情吗?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当年那个被撞得面目全非的女人,肚子里怎么还能留下一条小生命呢?   她不需要去做DNA检测,她只要看到睿睿那双肖似姜智豪的眼睛,就可以百分百地断定。   那个孩子,必定是姜智豪的。   袁丹果心如死灰,她觉得自己快不能呼吸了。   摆在她眼前的路,似乎只余下了一条。   前进不能,后退不得的死胡同。   她重重地挥了下手,声音颓败地说道:“请你出去,我永远,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了!”   她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厌恶情绪。   她是真的不想再见到汪郁了。 第32章   任真不知道母亲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看着母亲像生了一场大病, 不管什么时候, 看起来都是病怏怏的。   饮料的事情是姜智豪帮忙处理的。   这件事情过去之后, 一切都恢复了正常。有时候汪郁感觉那天晚上像是一场梦, 那个一脸冷漠的男人在夜色中匆匆赶来, 波澜不惊地帮她度过那道关卡。那个夜晚,男人盯着她几欲咬红的嘴唇,用近乎温柔的语气,对她说“别再咬了, 会疼”。   汪郁感觉那个夜晚,她一定是产生了某种错觉, 才会误以为那个连笑容都没有的男人,心疼自己了。   睿睿的伤腿在逐渐恢复中,他现在成了一个幸福的孩子,每天都有爸爸妈妈包围,想要什么礼物, 管妈妈要不出来, 只要跟爸爸张口, 就一定会得到。   睿睿越来越多地露出快乐的笑容。   汪郁看在眼里, 心里愈发感激姜智豪。出于感激,她会经常帮他换洗床品,打开窗户透气,也会主动跑到他父母家,帮着做这做那, 精心地照顾他的父母。   情感本来就是相互的,你对我好,我会试着对你更好。   这天,汪郁搭乘出租车经过潮流服饰办公大楼,无意间抬头,发现办公大楼浓烟滚滚,顶层的某间窗户正往外汩汩冒着烟雾,很多人匆匆从办公大楼里跑出来……   汪郁有些惶恐,她下意识地问:“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情了?”   出租车司机偏头往楼上扫了眼,语气肯定地回答:“肯定是火灾,现在冒烟,一会儿该冒火了。”   汪郁猛地拍了拍司机前座,嗓音尖利地喊道:“停车,马上停车!”   司机莫名其妙停了车子,汪郁丢了张钱给司机,“不用找了。”   她双手哆嗦着拉开车门,拔腿狂奔。   人流不断从办公大楼挤出来,只有汪郁是逆向前进的,她胡乱抓住一名往外跑的女性,语气焦急地问:“姜智豪,姜智豪出来了吗?”   女人摇遥头:“不知道。”说完便用手捂着嘴巴继续往外跑。   保安大叔看到汪郁往里跑,忙老远招呼她:“那个往里跑的,里面很危险,赶紧出来。”   汪郁哪还听这些,她匆匆跑到电梯口,那里挤满了人。   她闭了闭眼,闪身进了步行梯。   她已经跑过一次步行梯,动作驾轻就熟。   但这次的跑跟上次明显不同,上次是紧张焦急,这次,她怕了。   上次是担心姜智豪替自己背锅,但这次,姜智豪保不齐会死的。   她刚才在马路上看得很清楚,冒烟最浓的窗户,是姜智豪的办公室。   她的心紧紧地揪到了一起。   眼前全是那个冷漠如斯的男人。   他冷漠,但他会在醉酒后的夜晚虔诚地亲吻她,那个发颤的吻,让她永远挥之不去。   他冷漠,但他会答应一个孩子天真的要求,同意做睿睿的爸爸。他不仅答应了,而且做得很好,他除了没有对孩子笑,他做到了一个父亲能做的全部。   他冷漠,但他会在夜半时分匆匆赶到医院,帮汪郁处理饮料问题。袁丹果和任真那么难对付,只要他出现,事情轻松便得到了解决。   汪郁脑海中纷乱如麻,但脚下的步子却毫不迟疑,一步两三个台阶地往上冲,速度快得堪比运动员。   无依无靠的人就有这点好处,能吃苦。   失去记忆的汪郁当得知自己是孤儿时,曾一度觉得相当痛苦。她像是一个刚刚被全世界遗弃的人,花费了相当长的时间接受了这个现实。   接受后,她积蓄了良好的心态。   那就是,人生跌至低谷,她只有努力奔跑才能拥有灿烂的明天。   努力成为她人生的常态。   跑个步算什么?   汪郁气喘吁吁地跑到楼上,十几层楼,她用时五分钟。   推开步行梯的大门,走廊里一片烟雾,烟雾中,视线不甚清晰,汪郁跑了十几步,一个人影也没见着。   她疾行至姜智豪的办公室门口,抬手一推,门直接被推开了。   她砰地推开门,视线迅速在房间内扫视,只见烟雾中,姜智豪正弯腰站在办公桌前收拾什么,给汪郁感觉,就是他正在收拾紧要的资料,以防在火灾中被毁。   汪郁跺了跺脚,猛地喊了声:“姜智豪!”   姜智豪蓦地抬眸,当看到是汪郁时,他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你怎么来了?”   汪郁过去拽住他的胳膊,口齿不清地说道:“危险,快,快跑。”   姜智豪无所谓地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腰部:“昨天搬了件快递,腰被扭伤了,不能跑。”   他说的是事实,搬快递的时候,力道没拿捏好,竟闪了腰。   他今天站起坐下都费事。   “真不能跑?”汪郁气息不匀地问。   姜智豪:“不能。”   汪郁眼睛从上到下打量姜智豪,不到两秒钟,她做出决定。   她往前两步,在姜智豪诧异的目光中,忽地弯腰,对他来了一个公主抱。   姜智豪眉头蹙紧:“你要干什么?”   “闭嘴!”汪郁累得踉跄,但勉强撑住了。   她没想到自己力气挺大的,连一百三十多斤的姜智豪都抱得动。   果然人在危险来临时的潜力是无尽的。   汪郁这声“闭嘴”喊得很大声,像是斥责猫狗,又像是呵斥孩子。   姜智豪拧拧眉,果真闭了嘴,他倒要看看汪郁要做什么。   汪郁双手费力地抱着他,哒哒哒跑出办公室。   电梯是不能坐的,她只能再次跑进步行梯。   上楼困难下楼容易,但负重下楼,便成了难事。   汪郁跌跌撞撞往楼下跑。   两条细腿每走一步都很艰难,似乎下一步就要摔倒了。   但每一次都没有摔倒,依然在往下奔跑。   她喘得很厉害,抱他的双手有些微的发颤,虽然脚步一直不停,但她双手的力气似乎在渐渐的流失,感觉下一秒姜智豪就会从她的双手里脱离出去滚落楼下。   汗水沿着她的脸颊涔涔而下。当汗水挡住眼睛的瞬间,她轻轻一晃脑袋便将障碍给甩掉了。   她吃力、艰难地抱着他往下冲。一直在倒下的边缘却一直没有倒下。   当姜智豪意识到汪郁的动机时,脸上露出吃惊的表情。   惊愕越来越大,最后,他震惊的眼睛几乎快瞪圆了。   他盯着女人起伏剧烈的样子,沉寂了许久的内心,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投了进去。   他一向波澜不惊的情绪,此时被震惊占满。   太过震惊,他已经忘记了该如何反应。   下楼的时间比上楼时间要短一点。   汪郁气喘吁吁地冲出大楼。   她是大楼里最后一个冲出来的人。   烟雾中,她浑身汗湿,抱着比她重好多的姜智豪,在众人愕然讶异的目光中从烟雾里,一步一步地跑出来。   像一个英雄一般。   在步入安全地带的一刹那,汪郁似乎用尽了最后的一丝力气,她双腿一软,缓缓倒下了。   倒下时,她仅存的意识还在考虑姜智豪的安全问题,倒下之前,她不忘将要往右歪的身体,略略踉跄之后,缓缓倒向了左侧。   如果倒向右边,可能会伤到姜智豪的头部。   周围人群纷纷围上来,没有人关注累晕了的汪郁,大家纷纷关切地询问。   “姜总,您没事吧?”   “姜总,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被呛到?”   姜智豪仿佛大梦初醒一般,他从地上慢慢坐起来,他没有理会任何人,目光紧紧锁定晕倒在地上的女人。   他伸出手指,轻轻探了探女人的鼻息。   温热的呼吸还在。   她只是太累,太累了。   姜智豪抓起她的手,触到的全是湿湿的汗水。   但他没有嫌弃,他颤抖地,颤抖地,抓紧了她的手。   另一只手穿过她的后背。   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他将她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里。   潮流服饰的员工都露出了诧异不已的眼神。   如果他们没有记错,这是继姜智豪的前女友死后,他第一次拥抱女人。   任意死后,姜智豪心如死灰,他不光不再涉足爱情,就连脸上的笑容都消失了。   但今天,他当着所有人的面,颇为失态地抱住了一个女人。   他一向冷漠的脸上,有泪缓缓淌下。   男人脸色冷漠,但淌出的泪却是有温度的。   热泪滴到汪郁的颈间,累瘫了的她慢慢有了知觉。   她反应了好久,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窝在姜智豪的怀里。   她欲挣脱,但姜智豪搂得更紧,不给她半丝挣脱的机会。   汪郁低声道:“周围人都在看,还有,我身上太脏了。”   “不脏,一点儿也不脏。”姜智豪音色激动地说道。   汪郁有些不好意思,她侧首,将脸埋进他的怀里,她低声问:“消防员来救火了吗?”   那么大的烟雾,那么危险的火灾,想来不用问,消防员也会来吧。   姜智豪顿了下:“消防员早来了,但是进行施救的,只有你自己。”   汪郁惊了,她手指揪住他的衣服:“为什么?”   有火不救?   姜智豪腾出一只手,轻轻摸了摸女人被汗水打湿的头发。   “这是一场没有事先通知的消防演习!”   汪郁蓦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姜智豪,口吃地问道:“消防演习?”她目光转向四周,那些跑出来的人正陆陆续续往回走,“大家,都知道?”   难道只有她一个傻子?在消防演习的时候傻不愣登地往里冲?   姜智豪摇头:“只有在数的几个人知道,其他人都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参与消防演习的。”他定定地看向汪郁,“包括你。”   唯一一个在消防演习中拼命施救的女人。   汪郁表情懊恼:“我,是不是傻?”   在人家演习的时候,傻乎乎地冲上去,自以为是地救人,其实看在别人眼里,大抵是笑话吧。   “是,挺傻的。”姜智豪竟然肯定了她的说法,这让汪郁更有些无地自容,但他接下来的话却汪郁的表情无法自持了。   只听姜智豪用平静无波的声音说道:“但是,我喜欢。” 第33章   突如其来的告白,震惊了汪郁, 震惊了姜智豪本人, 更震惊了匆匆赶来的两位女秘书。   小曲和小秦是姜智豪的秘书, 两人随行姜智豪左右, 帮他处理杂乱琐碎的一些事情。时间长了, 对于姜智豪的性格和处事的一些态度上,都有不同程度的了解。   他们深知姜智豪对女性这种群体的排斥,这种排斥不是工作上的,而是情感上的。   他排斥所有女人的约会, 主动的或者暗示的,他一概不理。   某著名节目主持人曾鼓起勇气, 当众向他发出邀约,他毫不怜香惜玉,直接拒绝。丝毫不考虑女主持人是否能下来台。   他拒绝的理由简单干脆:“你或许很优秀,但我内心已死,没有心情和精力从头再谈一场恋爱。对于我来说, 一生一场恋爱, 足矣。”   他不是因为对方不优秀不漂亮而拒绝, 只是因为对方是个女人就会拒绝。   他的态度非常明确, 谈过一场恋爱,以后,就不再谈了。   但今天,他意外而突然地,当众表白, 说他喜欢汪郁。   这不能不让所有人震惊。   有些已经走远了的员工,闻言都驻足停下,好奇地扭头观望。   这得是多特别的一个女人,能将他们如寒冰般的董事长给拿下?   观望的目光越来越多,小秦秘书认为不妥,她回头,冲所有人摆了下手,压低声音说道:“该上班了!”   她是在隐讳地提示大家,不要看得太过瘾。   汪郁听到姜智豪的话,表情迟疑、犹豫,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她目光呆愣中缓缓后撤身体。   她想保持清醒来感知这句话。   姜智豪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深沉而叵测。   仿佛刚才投下炸弹的人不是他自己一样。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汪郁彻底脱离了他的怀抱,表情犹疑地问道。   他爱任意,爱到不能容忍自己一丝一毫的背叛。爱到愿意给汪郁一把尖利的刀,允许她在他欲亲近她时挥刀相向。   可现在,他却说他喜欢她。   汪郁有些不能理解。   姜智豪嘴唇翕动,半天吐出几个字:“我,身不由己。”   人是感性的动物,一切行为的出发点都是由情感来支配的。   姜智豪面色冷凝不错,但他尚是肉身凡胎,他终究不是冰块做的。   他会被暖到,会被融化。   这四个字恰到好处地解释了他目前的情感。   他也不想喜欢她,但他身不由己。   汪郁拍了拍他的手臂,低声道:“你可能不够冷静,这个话题我们暂且放下。”她费力地爬起来,“我先回家洗个澡。”   她现在浑身酸疼,比跑马拉松还要疲惫,浑身骨头架子都快散了,还口干舌燥,如果现在称称体重,估计轻了好几斤。   她得赶紧回去补水,希望不会因为脱水而亡。   也许爱是冲动的。   那天表白之后,姜智豪愈发沉默,跟汪郁见面的时候都是欲言又止。   他内心的挣扎与痛苦,或许没人能够理解。   打算一生只爱一个人,打算往后余生在黑暗里度过,打算死后去天堂陪着任意。   但他却为另一个女人动了心。   心的的确确动了,这一点,他无比确定。   所以才更加纠结和痛苦。   汪郁好像也能体谅他的痛苦,她尽量减弱自己的存在感,没事的时候绝不到他眼前晃悠,能不见面尽量不见面。   睿睿光顾着高兴,完全没发现父母之间的波涛汹涌。   他沉浸在父爱母爱的光环里,身体恢复突飞猛进。   再有几天,他就可以活蹦乱跳了。   外头天气热了,睿睿神情期待地看向床边的汪郁:“妈妈,我想去游乐场。”   腿不好的日子,小朋友快憋坏了,他做梦都想到处疯跑。   “再坚持几天,你想玩什么都可以,”汪郁把刚洗好的水果递给睿睿,“多吃东西好得快,但好了以后也得悠着点儿,一定注意安全。”   “爸爸早告诉我了,”睿睿得意地歪头,“爸爸答应跟我一起去游乐场,还答应送我去幼儿园,答应在幼儿园里背着我跑,让所有小朋友都知道我有爸爸。”   小朋友的心思简单明了,他曾经缺失的东西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他想向全世界炫耀。   汪郁明白小孩子的心理,她眼神复杂地看着儿子,好半天才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儿子的快乐会维系多久。   睿睿自手术后一直在医院里住着,其实后期他可以回家养护,但姜智豪觉得他住在医院可以得到更好的治疗和照顾,所以就拿医院当家,一住近三个月。   走廊里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汪郁知道是查房时间到了,她往旁边一侧身子,准备迎接沈英博和一众医生的查房。   果然,脚步声向着病房方向而来,一身白大褂的沈英博拿着病历夹子率先走进来,他身后跟着四五个同样穿着白大褂的医生。   他进来后,将手中的病历夹子垂到身侧,脸上堆出一脸的笑,他冲睿睿挤挤眼睛:“小家伙,你还要赖在这里吗?”   病床上的小睿睿掀了掀屁股:“沈伯伯,我才不愿意待在这里,我想回家。”   沈英博笑了,他靠前,摸摸孩子的腿,例行问了一些常规的问题,最后说道:“再过几天,你不回家我也得把你撵出去。”   声音是凶神恶煞般的,但沈英博是挂着笑说的。   睿睿知道沈英博是跟他开玩笑,他嘿嘿笑着,奶声奶气地说道:“谢谢沈伯伯。”   三岁孩子的勇敢在沈英博心里留下很深的印象,他摸摸睿睿的头,“嗯,我敢打赌,你将来一定会成为了不起的男人。”   三岁就能忍住近乎是身体极限的那种疼痛,这个孩子的性格不一般。   长大了,一旦他想做的事情,沈英博觉得,他一定会做成。   站在沈英博身侧的一名医生,面孔有些陌生,大约五十岁上下,微胖,头发很短,但黑发里夹杂着不少白发。他自进来后,就一直盯着汪郁看,汪郁跟沈英博笑着打过招呼后低头在看手机,没有注意到他旁边的人。   就在沈英博转身打算出去的时候,那个医生再也忍不住,他轻轻喊了一声:“汪郁,是你吧?”   汪郁诧异地抬起头来,当看清对面那人的相貌后,她惊喜地迎上前:“孙医生,怎么会在这里遇见你?我真是太高兴太高兴了。”   孙思达脸上却没有多少惊喜的成分,他神色尴尬地点头,表情敷衍地说道:“我也,我也挺高兴的。”   沈英博好奇地回过头,“你们两个认识?”   汪郁忙抢着解释:“我和孙医生都是A市人,以前我车……”   孙思达忽然抢下她的话头,对沈英博解释:“她以前是我的病人。”   沈英博了然地点头,“那你们聊聊,我继续查房。”   等沈英博和其他医生走后,孙思达奇怪地看着汪郁和坐在床上的睿睿:“你,不是应该待在A市吗?怎么会不远千里到C市来住院?”   “哦,是这样,我因为工作关系调到C市,以后不出意外的话,可能就常住这里,不走了。”   “不,走,了?”孙思达诧异之余表情有些复杂。   “不过太巧了,孙医生怎么会到这里来?”汪郁热情地问。   “我也是,两家医院进行学术交流,我来这里工作一段时间,至多两三个月就会回去了。”   “那也真是巧。”   能在千里之外遇到认识的人,汪郁特别开心。   “当初我出车祸的时候,真是太感谢您了。我无依无靠,您前前后后帮我处理了不少事情,帮我找整容医生,帮我办理住院出院手续等等,甚至于我生孩子,您还主动帮我保存了睿睿的脐带血。”   对于孙思达,汪郁有无尽的感激。   车祸之后醒来,汪郁对全世界都是陌生的,一张脸面目全非,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她痛苦、绝望,想自杀却又舍不得腹中的孩子。   是孙思达在旁边安慰了她。   当初保存睿睿的脐带血还是孙思达主动提出的,汪郁说不用,她本来就没什么钱,生孩子那会儿还没整容,凡事都需要钱,车祸赔偿虽然数目可观,但也经不起扑腾。   孙思达说医院搞活动,不收任何费用。还说她们母子无亲无故,保存脐带血算是为将来存下了一份保障。大家没事固然是好,万一有事,起码有线希望。   既然不花钱,还有益处,汪郁何乐而不为?   如此这般就保存下来了。   后来汪郁整容结束开始出来工作,她会经常去探望孙思达并不时送去一些对于她自己来说价格不菲的礼品,以表示对孙思达的感激之情。   但孙思达对她却淡淡的,每次她去见他,他总是推三阻四。   至于她送的礼物,他能退则退,大有跟她划清界限的意思。   久而久之,汪郁也就不怎么去看望孙思达了。   只逢年过节的去打个招呼。   孙思达对于她的感谢之词似乎不太受用,他抗拒地摆手:“我只是做了一个医生的本职工作,感谢的话以后不许再提。”   汪郁顿了下,说道:“好!”   她觉得,太过善良的人可能都喜欢默默做事而不接受感激吧。   孙思达眼神在病房的角角落落略过,慢慢步出了病房。   病房门关上,孙思达刚才还保持淡笑的表情忽然凝住,他站在那边,像是有人掐住了他的呼吸一样。   屏息宁神片刻,他的神情慢慢舒张,像是重新活过来一样,重重地喘了口气。   那头,沉寂了好多日子的袁丹果,终于想出了对付汪郁的办法。   事已至此,她知道自己没有回头路可走。   不对付汪郁,她就得遭受惩罚。   真相败露的那一天,她会面临怎样的境遇,她都不敢想。   任真成天还在为得不到姜智豪苦恼着,偶尔跟朋友去酒吧狂欢,感觉自己似乎人生处处不得意。而她不知道的是,她的母亲每天每天都活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做好准备的袁丹果,有一天提着东西敲响了姜智豪父母的家门。   来开门的是家政阿姨。   袁丹果满脸堆笑地送上她精心准备的礼物,问:“周姐在吗?”   周翡芸站在沙发跟前热情地招呼:“你来还带什么礼物?快进来,快进来。”   袁丹果客客气气地坐到沙发里。   周翡芸身体需要养护,平常出门的日子不多,多数时候是待在家里,偶尔在门口晒晒太阳。   有人来陪她说话,她还是蛮开心的。   两人聊着聊着,袁丹果有意无意地将话题扯到了汪郁身上。   “怎么样,老姐姐,汪郁这个媳妇还好吧?”袁丹果试探地问。   周翡芸认真想了下,“要说汪郁这个孩子吧,除了出身差点儿,还带着个孩子,其他还算是不错的。知道孝顺我,智豪很少回家,她倒是隔三岔五来陪我聊聊天。”   袁丹果叹息着摇了摇头:“要我说,周姐,你也是心大。像智豪这么优秀的孩子,什么样的女孩子找不着,你们怎么偏偏挑了个带着孩子的?让外人觉得,好像是智豪有啥缺陷似的。”   周翡芸面色不愉:“这话从何说起?”   袁丹果摊开手,“你想啊,但凡是正常的男人,有几个会娶带着孩子的女人?要是汪郁足够优秀也能让人理解,可她就是普通的业务员啊,说白了就是个卖饮料的。没有特长,长相也不是太出众。凭心而论,你自己刚知道的时候,心里能理解?”   姜智豪结婚的消息并没有大肆传开,只圈子里的小部分人知道,但知道的人的确颇有微辞。   姜智豪这是找不着媳妇了么,竟然将就个拖油瓶的业务员?   周翡芸慢慢叹了口气:“别人不知道实情,你还不知道么?他都打算一辈子不找了,我还有啥可挑剔的?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结婚,我就心满意足了。”   “正常人?”袁丹果慢慢从包里抽出一张纸,轻轻推至周翡芸面前,意有所指地说道,“恐怕不是吧?” 第34章   周翡芸好奇地捏起那张纸,缓缓举到眼前。   这是一张查体的报告单。   名字一栏赫然写着“汪郁”两字。   结论那里密密麻麻写着一些诸如“输卵管”等的字样。   周翡芸没看明白, 她晃了晃手中的纸张:“烦请解释下。”   袁丹果忙把报告单拿了回去, 用手指着上面认真解释道, “我住院的时候, 一个相熟的医生把这个给了我。汪郁前不久在医院查过体, 结论是,”袁丹果顿了下,成功引起周翡芸好奇的目光之后,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她目前身体的状况,是不孕症。”   “不孕症?”周翡芸皱了皱眉头, “她可是生过一个孩子。”   “生过一个孩子就一定能生出第二个?”袁丹果指尖轻轻弹了弹那一纸报告,“这可是正里八经的医院报告单,是有科学依据的。”   袁丹果分析来分析去,慢慢想到了周翡芸这边。   周翡芸身体不好,生命脆弱到过一天算一天。   她最想要什么?   还不是想要个孙子或者孙女抱一抱?   袁丹果费尽心机编了张汪郁查体的报告单, 到周翡芸这里下猛药。   只要周翡芸想抱孙子, 那么, 姜家就不会有汪郁的容身之地。   果然, 周翡芸平静的表情有些变了,她坐在那里好半天没有说话。   她被这个消息给惊到,大脑里一直在消化这个消息。   汪郁答应要给姜家生个小孩,可能她去查体,结果不妙?   汪郁真不孕的话, 他们姜家还能有后吗?   周翡芸坐了会儿,忽然胸口起伏,大口大口呼吸起来,隐隐有呼吸不畅的迹象。她脸色发紫,右手无力地摸向自己右侧的口袋。   袁丹果第一次看到她这种样子,吓得站起来,嘴里无措地问着:“周姐,你,你怎么了,怎么了?”   周翡芸双手抖索着从兜里掏出救心丸,胡乱倒了几粒猛地塞进嘴里。   她安静地坐着,呼吸从急促慢慢变成平稳,泛紫的脸色也逐渐恢复了正常。   袁丹果在一旁心惊肉跳地感受这个过程,吓得脸色都白了。   她没想到周翡芸的身体弱到这样,刚才那几秒,大有一翻眼睛死过去的迹象。   停了好一会儿,袁丹果双手哆嗦着倒了一杯水递到周翡芸跟前:“周姐,对不起,我,我不该把这种事情告诉你。”说到这儿,她又赶紧替自己辩白,“我,我也是出于好意,想着你能有个亲孙子或者孙女环绕膝下……”   周翡芸淡淡闭了下眼睛,“我要感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非常感谢。”   “感谢倒不必,你必须休息。”袁丹果心有余悸地离开了姜家。   坐进她自己的车里,她吓得心脏怦怦乱跳。   万一周翡芸这一下过去,她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   袁丹果恨恨地自言自语:“要怪就怪任意,她阴魂不散出来迫害人。扰得所有人都不得安宁。”   姜家。   周翡芸的确是受到了很严重的打击。   那天汪郁答应了生孩子的要求,她就天天盼天天想的,时不时在手机里找出奶娃娃的视频看。   看着别家的奶娃子躺在床上使劲地踢蹬小腿,她心里就充满了无尽的向往。   想象着自己的小孙子躺在小床上,咿咿呀呀地跟她交流。   那该是多么美好的时光。   她光想想就醉了。   可现在袁丹果告诉她,汪郁有不孕症,是不可能怀孕的。   简直是晴天霹雳!   周翡芸一下午都郁郁寡欢的。姜才学问她怎么了,她一味摇头并不回答。   几天后,睿睿出院了。姜智豪遵守诺言带他去游乐场畅玩一番,当然玩的过程非常注意保护他的腿,尽量让他少跑。   尽兴而归,姜智豪接到电话临时有饭局,便将玩疯了的睿睿在路口.交.接给汪郁。   汪郁拉着小家伙走在灯火阑珊的街头。   “睿睿,开心吗?”汪郁晃着儿子的手,问道。   “开心!”睿睿喊得相当大声。   汪郁笑了下,从包里掏出响个不停的手机,按了接听。   “妈,现在去您家?好的,马上。”   放下电话,汪郁蹲在睿睿面前,看着他的眼睛叮嘱他。   “睿睿,我们一会儿要去的地方,是爷爷奶奶家,”汪郁特地解释,“就是爸爸的爸爸和妈妈的家。明白吗?”   睿睿点头:“明白。”   “去了以后一定要听话,”汪郁在脑中搜索合适的措辞,“奶奶生病了,就是,”她捂了下胸口,“就是心脏不舒服,像是玩具汽车的电池,如果没有电了,汽车会怎么样?”   睿睿歪着小脑袋,一本正经地回答:“就不能跑了啊。”   “奶奶心脏里的电池不太好用,所以不能生气不能上火,要好好养着。你去了以后千万不要惹奶奶生气。明白吗?”   睿睿听得似懂非懂,他小眉头苦恼地皱到一起:“就是说,爸爸的妈妈生了很重的病,我不能惹她生气,对吧?”   汪郁连连点头:“对。”   叮嘱好孩子,汪郁打了辆车,带他去了姜智豪父母家。   姜才学不在家,家政阿姨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空荡荡的家里只看到了周翡芸自己。   汪郁让睿睿喊了奶奶,拍拍他的小屁股,“自己在旁边老实玩,妈妈和奶奶聊会儿天。”   她坐到周翡芸对面,表情忐忑地问:“妈,您找我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汪郁看到周翡芸还是有些头疼的,生孩子的事情,她光答应了还没开始施行。有点儿不好意思见周翡芸。   周翡芸脸色不甚好,她淡淡地瞟了汪郁一眼:“上次的事情,你保证能做到吧?”   汪郁垂头闭眼,心一横,“能。”   对于一个将死之人,不能随意反悔。   “你确定能做到吗?”周翡芸面色不变,继续问。   汪郁不明白她为什么要一问再问,她表情茫然地抬起头,“妈,我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努力的。”   她是真的想努力,不过生孩子不是她想生就能生的,得有男人的配合才行。   她需要想一个万全的方法。   “如果一个月之内不能让我听到孙子或者孙女的消息,你就跟智豪离婚,追加这样一个要求,不过分吧?”周翡芸神色冷淡地问。   她一问再问,汪郁始终不肯说出不孕的事实,周翡芸只好给出一个期限。   也算是给汪郁最后的一点儿礼遇。   她是一个即将走到人生尽头的人,但凡可能,并不想把事情做绝。   她如此,只是希望汪郁体体面面地离开。   “万一你们离婚,一千零一万和我送你的镯子,都是属于你的东西,你可以放心大胆地带走。”   周翡芸觉得自己已经够仁慈了。   汪郁表情呆愣。   她没在意离婚后的相关事宜,脑中只对一个月的期限产生了怀疑。   这得一击即中才能达到吧?   也或者抓住所有可能的机会翻云覆雨?   她露出头疼的表情。   周翡芸看到了,以为她是头疼不孕的事实,便淡淡说道:“能答应吗?”   汪郁苦恼地歪头,“妈,我答应你。”   卧室方向传出家政阿姨惊恐的声音。   汪郁和周翡芸都吃了一惊,两人纷纷起身,向着卧室方向而去。   汪郁虽吃惊,但还没忘了扶住周翡芸的胳膊。   她扶着周翡芸来到卧室门口。   卧室的门大开着,睿睿和家政阿姨面对面站在化妆台跟前。   家政阿姨表情惊恐地盯着睿睿右手里的口红,“你,你动了周姐的珍藏版口红?”   珍藏版口红?   汪郁吓了一跳,忙松开周翡芸的胳膊冲了进去。   睿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将旋开后用了一部分的口红递给汪郁:“妈妈,给。”   口红的外包装是镶钻的,一看就价值不菲。   此刻红色的口红被旋了上来,已经消耗了大半。   汪郁心慌莫名,她表情忐忑地看向周翡芸,“妈,对不起,对不起。”   熊孩子竟然糟蹋了周翡芸一只昂贵的口红。   周翡芸优雅的脸上显出不悦的神情,她微微地蹙了下眉,想说什么但终究没说出口。   这只口红价值上万,她一直珍藏着没舍得用。   可睿睿旋开后,竟然拿它当蜡笔,乱涂乱画。   化妆台上有一张纸,可以看到睿睿已经在上面抹了不少的口红,看着那横七竖八的红色,周翡芸脸色更冷了。   她姿态优雅地站在那里,不张口批评,也不说安慰孩子的话,就那样静静地看着。   家政阿姨知道她这样就表明是生气了,赶紧着急忙慌地道歉,“对不起,周姐,都是我不好,没发现孩子闯进来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睿睿的错哪能让阿姨承担,汪郁忙道:“妈,是孩子的错,我向你道歉。这支口红还有没有卖的,我再去给您买一支。”   家政阿姨弱弱地解释:“珍藏版,买不到的。”   大人争先恐后道歉的样子,让小小的睿睿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他扁了扁嘴巴,走到化妆台前拿起那张纸,然后双手托着走到周翡芸跟前。   “奶奶,用了你的口红对不起,但是,我希望你活到九十九岁。”   周翡芸低头,那张白纸上,横七竖八的口红拼出了一个又大又红的数字:99。   孩子竟然用这种方式表达对周翡芸的祝福。   周翡芸不悦的脸色慢慢散了,她缓缓蹲下,轻轻拉着睿睿的小手,问道:“为什么想到用口红写99这个数字?”   睿睿胆怯地看她眼,“因为,妈妈说奶奶生病了,我很喜欢奶奶,所以,希望奶奶能活好久好久。妈妈还说过,红色是吉祥的颜色,我看这支口红的颜色特别好看,就想着用最好的颜色写出99,奶奶就一定会活到99岁。”   睿睿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睛:“我刚学会写9,所以写得不好看……”   周翡芸有些动容,她摸了摸睿睿的脑袋,笑着说道:“真是个好孩子,有你的祝福,我一定会活到九十九岁,一定会!” 第35章   孩子童稚软糯的声音化解了一场尴尬。   周翡芸不光没有埋怨孩子,听说他没吃饭后, 还特意拉着他的手坐到餐桌前一起用餐。   睿睿很乖巧, 吃饭的时候, 灵动的大眼睛不时瞟向周翡芸和妈妈。   桌上有一盘辣椒, 周翡芸一直没动过, 只汪郁偶尔伸几筷子。   当周翡芸的筷子往辣椒的盘子里伸的时候,睿睿忽然焦急地喊了句:“奶奶,不行。”   周翡芸的筷子悬在半空,疑惑地问:“什么不行?”   “老师跟我们讲过, 身体不舒服是不可以吃辣椒的。”他小大人一样的将辣椒盘子往远处挪了挪,又将一盘青菜推到周翡芸面前, “奶奶,多吃这个。”   周翡芸不由得笑了:“你是三岁小娃娃么?怎么说起话来有模有样的。”   睿睿一点儿也不谦虚:“我很聪明的,老师和妈妈讲过的话,我都能记住。”   周翡芸怜惜地看着他:“真是聪明的好孩子。”   周翡芸似乎真喜欢上了睿睿,她特意领着睿睿来到卧室, 化妆台上的东西让他随意翻, 好奇什么就看什么。   睿睿开心地东瞧西看, 玩得不亦乐乎。   他玩得开心的时候, 周翡芸笑着问他:“在奶奶家玩得开心吗?”   “开心。”   “在奶奶家睡觉,好不好?”   睿睿好奇地回头,眼睛骨碌碌乱转,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周翡芸咳嗽了两声:“奶奶觉得,睿睿是个能给人带来好运的孩子, 如果你陪奶奶睡,相信奶奶一定会活到九十九岁。”   睿睿听到她这样说,表情分外严肃,认真想了一会儿,他正里八经地点头:“好的,那我陪奶奶睡。”   小孩子严肃无比的样子,让周翡芸看了想笑,又感动得想哭。   她拿来当玩笑的话,不到三岁的睿睿却当了真,他小小的内心里一定不愿意住在陌生的环境当中,而且是离开妈妈的情况下。但他能答应,可见是为了周翡芸的健康做出了小朋友最大的牺牲。   汪郁在客厅坐着,当周翡芸告诉她睿睿不回家之后,她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周翡芸淡淡说道:“睿睿自己答应在这里睡的,有阿姨和我在,你安心回去就好。”   汪郁莫名其妙地看着周翡芸,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留下睿睿,一个跟姜家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   周翡芸见她反应不过来,只好实话实说。   “没有睿睿在,方便你们造孩子。”   这话实在到家了。   汪郁面色通红地提出告辞。   睿睿恋恋不舍地出来送她,虽然眼神是非常想跟妈妈走的,但睿睿却不哭不闹,愣是主动留下。   汪郁好奇周翡芸给孩子施了什么魔法。   她蹲下,轻声叮嘱睿睿:“不许乱跑,奶奶家里的东西不能随便乱碰,碰之前一定要先问奶奶可不可以,还有,不能太吵着奶奶……”   周翡芸忽然打断汪郁:“你是怕我虐待睿睿?”   这下汪郁尴尬了,她赶紧摇头:“不是,我是怕他吵着你休息。”   “让他先在这里住一晚试试,如果不行,我会给你打电话。”周翡芸摸了摸睿睿的脑袋,“这孩子挺讨人喜欢的。”   汪郁明白周翡芸的病情,她忍了几忍,才扭头离去。   汪郁没有马上回家,她在离周翡芸家不远的公园里坐了半宿。   实在是周翡芸给她的压力太大了。   生孩子?   怎么生?   汪郁内心很善良,她答应了周翡芸,就想认真完成这项任务。   姑且称它为任务吧。   她和姜智豪现如今的关系很微妙,处在不远不近的尴尬境地。   若是睡?好像可以,又好像不可以。   人工授精?   汪郁想得头疼。   时间不知不觉指向半夜,汪郁神情落寞地打了辆车回家。   推开家门,她以为迎接她的是一室的暗沉,却没想到那个本该待在没有光的卧室里休息的男人,此刻却坐在客厅里慢慢自斟自饮。   原来这个夜晚烦燥纠结的不光她一个人,姜智豪也是。   汪郁表情愣住。   她在门口愣了好半天才动作迟缓地弯腰换鞋。   姜智豪对于她的归来没有半丝奇怪和诧异,他姿态从容地给自己倒了一杯白酒。   然后端起,眉头一点儿也不皱,伴随着喉结缓缓滚动,酒液便滑入了胃里。   “你怎么还不睡?”汪郁穿着拖鞋走到他的近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茶几上放着两个酒瓶子,其中一个已经空了,而另一瓶已经下去了一半。   一个人喝酒,竟然也有这么好的酒量。   他还真是好兴致。   汪郁不悦地紧了紧眉头,在他准备再一次倒酒的时候,她弯腰,握住了那余下的半瓶酒,然后在他暗沉的眸光中,将酒瓶放到了身后的电视柜下面。   “你不能再喝了。”她盯着他酒意上涌的眼睛,语气平淡地说道。   “我的脑子坏掉了,”姜智豪缓缓抬起右手,一下一下地点击自己的头顶,“喝酒,可以让它好起来。”   汪郁静默几秒,“喜欢我,是一件让你伤心的事情,对吧?”   姜智豪的眼睛泛红,他闭了闭眼睛,一向挺拔的身子微微地晃了晃。   他低头,“我以为,这一生只会爱任意的。可你在我眼前晃啊,晃啊,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已经晃进了我的心里。”   他抬手,重重的拍打自己的胸膛,汪郁可以听到沉闷的击打声。   他对自己,下手还挺狠的。   “喜欢我什么呢?”汪郁听着那重重的敲打声,慢慢问道。   姜智豪蓦然抬头:“像是任意复活了,”他停下击打心脏的手,喃喃重复,“你像是任意的翻版,不知不觉走入我的心中。”   姜智豪表情无助、纠结:“你知不知道,你的侧面、背影像极了任意,任意下意识的小动作是咬嘴唇,你也是。任意后脑处有颗痣,你也有。”   姜智豪摇头,再摇头:“我说不清楚,我是爱上了你,还是爱上了你身上属于任意的影子。”他忽地看向她,“但是,我可以确定,我喜欢看到你,我希望你陪在我身边。”   他咬字清晰地重复:“我喜欢你。”   说完,他用手捂头,身子晃了晃,歪在了沙发上。   他喝醉了!   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酒气,汪郁眼神复杂地盯着眼前醉倒的男人。   他爱任意是真的。   自己在某些方面像任意也是真的。   她现在能够彻底理解,为什么姜智豪如此优秀的一个男人会选择跟没什么特长的自己结婚。   最根本的原因在于:她跟任意很像!   可再像,她也不是任意本尊。   姜智豪喝醉了,歪趴在沙发上,似乎进入了沉沉的睡眠当中。汪郁将茶几往后拉了拉。茶几碰撞地面发出沉闷的摩擦声,汪郁警惕地看眼姜智豪,他还在睡,没受任何影响。   拉远茶几,汪郁弯腰,帮他拖了鞋子,双手抱着他的腿放到沙发上。   沙发足够宽,他躺在上面并不显拥挤。   汪郁拉过薄毯盖住他的身体,她则坐到旁边打量他。   男人的眼睫很长,像两把黑色的小刷子,在眼睫下方投出一片阴影。偶尔眨动两下,像在拂扫什么。他的鼻梁又高又挺,薄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即便睡着了,眉头还是紧锁着,像是有什么化解不开的心事。   她用手在空中点了点他的脸,“平常话少得像个闷葫芦,一旦喝醉酒,却像个唠叨的老太婆。还说什么喜欢我爱我,等你酒醒,大概什么都忘了。”   男人的脸真得很好看,皮肤白白净净的,既有男人的棱角,又有女人的细腻。汪郁在他脸上逡巡一圈,连条细小的皱纹也找不到。   “不会笑就是有好处,”汪郁嘟起嘴,“老得慢。”   汪郁思思量量地站起来,她弯腰,脸部覆在姜智豪脸部的正上方,她慢慢下移,眼睛忽闪着,一点一点靠近姜智豪的嘴唇。   两人鼻尖触上的刹那,姜智豪的眼睫忽然动了动。汪郁吓得屏息凝神,姜智豪眼睫眨了两下,又不动了。   汪郁侧了侧鼻尖,继续前进。   软软的唇瓣触上的刹那,汪郁只觉得内心狂跳,像是一阵狂风袭向了她的心脏。   那种跳动,既陌生又熟悉。   她眼眶不自觉湿润,隐隐有流泪的冲动。   汪郁受惊般地撤离身子。   她一屁股滑坐到地上,双手扒着沙发旁边,呼呼喘气。   尝试刚开始,她便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震动。   她用手抚着胸口,眼神呆滞地望向空中。   她想尝试跟姜智豪更进一步。不知为什么,内心有种复杂的情绪在翻涌。   呆坐了一会儿,汪郁忽地站起来,她自言自语:“罢了罢了,闲着没事当什么影子。这世上当影子的人就没一个是好下场的。我还是别自讨苦吃,另寻办法吧。”   她絮絮叨叨地回了屋子,一个人躺到床上休息。   但这个晚上汪郁睡得并不好,一会儿想睿睿今晚过得怎么样,一会儿担心姜智豪从沙发上翻下来。她睡一会儿,便从床上下来,悄悄到客厅看一眼。   男人一晚上睡姿没怎么变,一直安然地睡着。   凌晨五点多钟,汪郁第十三次到客厅看姜智豪,这一晚上跑来跑去,她似乎习惯了,她轻轻走到他的旁边,将垂到地下的薄毯轻轻掀起来,往他身上正了正。   蓦地抬头,却撞入一双幽深冷漠的眼眸中。   汪郁眨眨眼,不自觉咽了下口水:“那个,你妈说你需要做一下健康检查,我帮你预约哪天合适?” 第36章   姜智豪皱了皱眉头:“为什么要查体?”   汪郁眼睛乱转,临时编了条理由:“妈身体不好, 所以希望全家人都健健康康的, 有空, 我们都去查查。”她呵呵笑了两声, “也算是给老人家吃颗定心丸嘛。”   姜智豪“嗯”了声:“今天上午吧。”   汪郁一愣, “那到时我给你打电话。”   姜才学回家的时候,看到卧室的床上多出了一个软萌可爱的小男孩。小男孩穿着背心短裤,四仰八叉地躺在大床的中间。周翡芸倚在旁边看他。   姜才学趴上去仔细看了看,诧异地问:“你怎么把睿睿给领回家了?”   周翡芸拉着睿睿的小手, 反问:“不可以吗?”   姜才学疑惑地说道:“可以倒是可以,汪郁同意?还有, 睿睿这么小,没哭闹?”   才这么点儿的孩子,乍然离开妈妈,应该是不适应。姜才学无论从哪方面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要是他们的亲孙子,那还好理解一些。关键问题在于, 睿睿不是啊。   周翡芸帮睿睿盖上被子, 对老公说道:“别瞎寻思了, 睿睿这个小孩, 挺聪明也挺善良的。”她把下午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跟姜才学说了说。   姜才学听得很入迷,“这么大点儿的孩子,能说出这样的话?能办出这样的事儿?真是不可思议。”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睿睿的脑袋,“智豪已经够聪明懂事了,我怎么觉得睿睿比他还懂事呢?”   “可惜他不姓姜啊!”周翡芸爱怜地看着这个孩子, “睿睿长得好看,会说话,讨人喜欢,就是淘气点儿。”   她是做梦都想拥有这样一个孙子,可惜不知道有没有这个福气。   姜才学轻轻笑了下:“其实这人哪,就喜欢跟自己过不去,血缘不血缘的,有时候就是那么回事。你拿他当亲孙子待,他长大了就一定会成为你的亲孙子。反之亦然。”   周翡芸不可置信地抬头:“什么意思?”   “有个现成的孩子在这儿,你还去肖想什么?睿睿既然这么懂事听话,你心疼他,他能不明白?”   “你是说,你是说……”周翡芸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   “什么事情讲求的都是个缘分,睿睿合咱们的意,咱们就待他好,现在亲生的孙子难道就没有不孝顺的?”姜才学拍拍老伴的肩膀,“你要喜欢他,就天天让他住咱们家。”   周翡芸的眼睛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她躺下后,轻轻拉着睿睿软乎乎的小手,一遍一遍地琢磨老公的话。   汪郁得了不孕症,她又是个孤儿,若是把睿睿视为亲生?   袁丹果那一张报告给她带来的烦闷之感,在这一夜渐渐释怀了。   天一亮,周翡芸亲自坐车将睿睿送到了幼儿园,到了幼儿园门口,睿睿要下车之前,特意叮嘱周翡芸,“奶奶,妈妈说了,你不能累着。我自己走过去就行,你不要下车,让司机叔叔赶紧把你送回家。”   睿睿说完,冲着前面的司机喊道:“叔叔,一定要把我奶奶安全送回家哦。”   司机笑着点头:“好的。”   睿睿满意地下车。   周翡芸本来想下车的,可睿睿眼睛一直盯着车内,唯恐她不听话的样子,大大取悦到了周翡芸,她很配合睿睿,真的没有下车,而是摇下车窗对他说道:“快进去吧,放学我来接你。”   睿睿兴奋地挥动小手,之后一步三跳地跑进了幼儿园。   司机启动车子,情不自禁地夸赞:“这小孩子,太聪明了。”   “是啊!”周翡芸脸上全是笑容,有睿睿陪在身边,她心情也觉得开朗许多。   在车上的时候,周翡芸给袁丹果打了个电话。   “老袁啊,跟你说件事情。”   袁丹果受宠若惊地说道:“周姐客气什么,尽管说。”   “昨天那件事情,我仔细思虑过之后,觉得还是当不知道为好。麻烦你以后帮我保密。”   周翡芸的一席话让袁丹果大吃一惊:“老姐姐,你什么意思?孙子不要了?”   “有睿睿这么好的孩子在,我还去贪图什么别的?我们家老姜说得对,什么血缘不血缘的,养在身边的,就是亲生的。”   她的意思是说,睿睿不是亲生也当亲生来对待了。   此话一出,袁丹果脸色都白了,她急不可待地说道:“周姐,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她迅速在大脑里组织词语,“睿睿亲爹是谁你都不知道,你就敢养?万一是杀人犯?”   她忽然想到了震惊全国的弑母案件,“对,对,高才生一样要了亲妈的命。我劝你还是三思为好。万一哪天他亲爹找来,非要将孩子带走,你岂不是白养了?”   一条理由跟着一条理由,说得周翡芸欣喜的心情变暗了。   本来很好的事情,听起来就不那么美好了。   周翡芸神色落寞地挂了电话。   袁丹果这边,挂断电话后,她双手直哆嗦,脸色也灰败得不行。林经理最近一直骚扰她,她不胜其烦,勉强打了五万块钱给对方,总算换得了一丝清静。   可好容易打出去的牌,竟被周翡芸轻而易举就给挡了回来。   袁丹果都变神经质了,她吃了两粒安眠药,躺到床上休息。   最近被汪郁的事情整得头昏脑涨,她总是整夜整夜的失眠,不借助安眠药,干脆睡不着。   早上,汪郁离家后没先去公司,而是打车直奔医院。   到医院后,汪郁直接去找了沈英博。   沈英博自己在办公室,汪郁进去后,神神秘秘地关上门,然后坐到沈英博对面,一副要谈大事的样子。   沈英博:“什么事情,整得这么神秘?”   “沈医生,能不能请你帮个忙?”汪郁嘿嘿笑着,一脸讨好的表情。   沈英博心中警铃大作,他表情防备地问:“什么忙?”   “是这样,”汪郁不知道如何开口,她思量了会儿,问沈英博,“你对姜智豪是最了解的吧?”   沈英博缓缓点了下头,“我们一起长大,穿开裆库的时候就是朋友了。”   能维持到现在,绝对是真朋友。   “我们想要孩子,但目前,”汪郁思忖几秒,“反正存在一定的问题,所以呢,”她意味深长地笑,“我想人工授精。”   沈英博眼睛瞪大,表情很是错愕。   汪郁伸出一根手指,“所以拜托沈医生帮帮忙。”   “我又不是不孕不育专科门诊,问我干嘛?”沈英博指指外面,“出门右拐,坐电梯去12楼,那里是你该咨询的地方。”   汪郁苦恼地皱眉,“我不想让姜智豪知道,麻烦你,”汪郁一扬下巴,“走个后门呗。”   沈英博瞪着她不说话。   汪郁叹口气:“是,我知道自己说这话挺,挺不像话的。可你得考虑姜智豪生病的妈妈吧?老人家想孙子想疯了,咱得为老人家做点儿什么吧。万一生了个孙子,她一高兴,身体好了呢?创造出医学奇迹呢?”   沈英博合上手中的病历夹子,将笔插入自己的上衣口袋,“你是想让我帮你蒙骗姜智豪?”   “对,我说帮他预约了查体,就在查体过程中,那,那啥……”   具体过程汪郁不好意思说了,她嘿嘿笑了两声,“反正医生都懂。”   沈英博:“你想在姜智豪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怀孕?”   汪郁抿抿唇:“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   沈英博挺无语地,“你,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这是能瞒得住的?”   汪郁还是嘿嘿直笑:“我想等怀孕了再告诉他。”   到时候木已成舟,看他怎么办。   沈英博沉吟半晌,勉为其难点了点头:“我试试吧。”   汪郁长长地舒了口气:“谢谢沈医生!”   她兴奋地到走廊给姜智豪打电话。   “上午九点,你能抽出时间吧?”   姜智豪淡淡地“嗯”了声。   汪郁收了电话,得瑟地挥了下胳膊。   昨晚她就想好了,当个替身太没劲,不如人工授精怀个孩子,也算是兑现自己对周翡芸的一个承诺。同时睿睿有个兄弟姐妹,也不孤单。   如意算盘打好,汪郁兴奋莫名地跑去上班。   姜智豪安排好公司的工作,开车赶到了医院。   他如此配合查体,不过是因了汪郁那句“给老人家吃颗定心丸”。   母亲身体什么样,姜智豪心里再清楚不过了。   他麻烦点儿,能换得母亲一个安心,有何不可?   姜智豪到了之后,先去沈英博那里拿了查体表。   沈英博表情不太自然,没话找话地说道:“你也是的,自己查体跟我说声就行,哪用得着汪郁帮忙预约?”他指指查体表上那一长溜,“那个,我都跟同事打好招呼,你照着表格走一遍就行。”   姜智豪一目十行扫了扫,扫完,他眼神锐利地看向沈英博,“这都是些什么检查项目?我头回听说,查体还包括精.液检查这项。”   沈英博飞快低头:“这不很正常么?你难道不担心自己的精.液问题?”他赶人似的挥挥手,“快去检查吧。”   姜智豪敏感地觉出今天的沈英博有些异常,他咬唇,“你,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顶着姜智豪锐利的眼神,沈英博扛不住了,他将手中的病历夹朝桌子上一摔,“哎,你们夫妻俩不带这么折腾人的,早上汪郁来折腾,现在你又来折腾,你们俩能不能消停点儿?”   沈英博抓抓头发,“要我说,要不要孩子这个事情,你们俩有商有量地来,一个趴趴悄悄地要,一个莫名其妙地吵,忒没劲。”   姜智豪听出端倪:“什么意思?你和汪郁合伙来骗我?”   “骗成了吗?”沈英博瞪他眼,“汪郁游说了一大通,就是借你查体的时候取你点儿精子,然后帮忙造出个姓姜的孩子来,好给你妈个满意的交待。”   姜智豪脸色黑成了锅底。   “生孩子谁都会,你行就行,不行赶紧让汪郁找别人去,她又不是没生过。”沈英博没好气地说道。   姜智豪双手交握,拳头握得咔擦咔擦直响。   沈英博高高举起右手,“行,行,你老大,我投降总行了吧?”   姜智豪黑沉着一张脸离开了医院。   傍晚,姜智豪先去了趟父母家,汪郁不在,睿睿跟爷爷奶奶相处愉快。姜智豪待了会儿就回了自己家。   他在家左等右等,等到快九点了也不见汪郁回家。   姜智豪给她打了个电话。   电话一通,他沉声问:“你在哪里?”   汪郁那边一片吵闹声,她大着声音问:“你说什么?”   “你在哪里?”姜智豪重复了一遍。   “在跟同事一起吃饭。”汪郁开心地喊了句。   今晚德佳超市的老板请客,超市员工、程不雷和汪郁,大家聚在一起热闹热闹。   程不雷喝得有些多,没注意到汪郁在通电话,他大着声音问汪郁:“待会儿咱们去酒店吧。”   他们提早讲好了,吃过饭之后,几个爱玩牌的同事到酒店开间房,玩一通宵的牌。   汪郁偏开头,笑着对程不雷喊:“那咱们要去最好的酒店,就中心广场那家。”   程不雷豪气地一挥手,“对,就去那家,那家床大。”   汪郁哈哈大笑。   这边的姜智豪鼻子都快气歪了,他强忍着心中的怒气,质问道:“你的位置。”   声音太吵,汪郁没听清,手机拿到眼前一看,竟然关机了。   汪郁耸耸肩膀,“忘充电了。”   程不雷指指收银台处,“那边有充电宝。”   “算了。”汪郁将手机放回包里,“咱们赶紧喝完去玩牌吧。”   横竖结婚的时候,姜智豪早说过了,自己想男人了,可以在外面找,偶尔外宿一下也没关系。   汪郁继续跟朋友喝酒聊天。   喝得差不多了,他们结伴从餐厅里走出来,一起打车去了中心广场那家酒店。   四男四女一起笑嘻嘻地往酒店里走。   程不雷乐呵得不行,“今晚,必须玩个痛快。”   汪郁笑着点头:“难得放松一次,让大家尽兴吧。”   几人说说笑笑往里走,完全没注意到像棵木桩子一样杵在门口的姜智豪。   姜智豪脸黑如炭地盯着汪郁的背影,她穿着一条花色的裙子,脸上笑意盎然的。   站在她身侧的程不雷又瘦又高,跟汪郁说话的时候,他会特意弯下腰,看起来蛮绅士的。   姜智豪手中的烟燃了一半,他盯着汪郁的背影,猛地将烟蒂掷到地上,抬脚狠踩了上去。   接着,他便迈着大步冲到了几人跟前。在大家错愕的目光中,他黑沉着一张脸来到汪郁跟前,话也不说一句,上来就弯下腰,一双大手像铁钳一样把住汪郁的双腿,扛起她就走。   程不雷看懵了,他用手指着姜智豪的背影,“这,这谁啊?”   上来就抢人!   另一名超市的女员工急眼了,冲着酒店服务台大喊:“快,快,流氓抢人了!” 第37章   门口保安急眼了,在大庭广众跟前, 竟然有人公然强抢姑娘。   几个保安迅速对了下眼神, 提着手中的橡胶棒冲着姜智豪就包抄过去。   程不雷在愣过之后, 也急眼了。   男人抢的可是自己的顶头上司。   他“哎”了声, 大声吆喝:“快, 帮忙救人啊。”   超市员工都如梦初醒,一个个跟在保安身后冲到了姜智豪面前。   七八个人将姜智豪围在中间,两个保安挡在姜智豪跟前,其中一个保安挥了挥手中的橡胶棒, 对姜智豪喝道:“放人!”   趴在姜智豪肩膀上的汪郁,心慌慌地拍了拍他的背, “快,快放我下来。”   姜智豪憋着一肚子的火气,这还没走出几步就被拦下,他沉沉地扫了众人一眼,语气泛冷地说道:“怎么, 我带我自己媳妇走, 你们有意见?”   所有人都愣住了, 大家面面相觑, 不知道说什么好。   保安瞥了眼程不雷:“这是老公背媳妇?”   程不雷懵懵的:“不知道啊。”   其中一名超市的女员工大声问道:“汪姐,这男人说话是真的吗?”   汪郁现在姿势极其尴尬,头朝下,抬眼不是姜智豪的后背、大腿就是令人头晕的地板。   姜智豪忽地抬手,对着她的屁股不轻不重地拍了下, “有人问你呢!”   汪郁羞愤欲加地“嗯”了声。   姜智豪盯着众人错愕不已的目光,再次拍了拍她的屁股:“声音太小了,他们听不清。”   这会儿的汪郁眼前要是有条河,她真想扑通一声跳进去。   她抬手使劲抓着姜智豪的后背,扯着嗓子喊道:“大家都散了吧,这是我老公,没事的。”   程不雷眨了几下眼睛,“汪经理的老公?”   姜智豪的耐心已经被耗尽,他黑沉着一张脸往前迈了一大步,几乎要贴到程不雷脸上。   程不雷愣了愣,盯着这张放大的脸,脑中忽然闪过一阵熟悉感。他莫名其妙地让开身子,姜智豪踩着石阶匆匆而下。   等姜智豪走远了,程不雷才如梦初醒,他用手指着姜智豪远去的方向,结结巴巴地说道:“姜智豪,他是姜智豪吧?”   其他几人也愣了愣,“谁?姜智豪是谁?”   程不雷跺跺脚,“潮流服饰的董事长啊!”   超市员工“哦哦”几声,大家吃惊不已地互相对视。   “汪郁真是深藏不露,明明是阔太太,却装得跟咱们一样,成天苦哈哈地忙活。”   程不雷眼中放光:“我,我这工作岂不是绝对保住了?”   人和人的思维就是不一样,大家都嫌弃地看程不雷,纷纷斥责他。   “你太小气了,这时候还想着工作,真搞笑!”   姜智豪来到车前,先拉开后车门,将肩膀上扛的女人往里一放,唰地关上车门,自己则坐到了前面开车。   汪郁一到车里,腾地坐起来,她双手扶着前座靠背,呜里哇啦地嚷开了。   “姜智豪,你怎么回事?跟我玩小孩子过家家吗?”   姜智豪沉默地启动车子,方向盘一打,上了大路。   汪郁将座椅拍得彭彭响:“你有话说话,没事动什么粗?”   “我这是动粗?”姜智豪眼睛盯着前方,平静无波地说道。   “难道不是?农村的大老爷们都不这么干,你可倒好,啥也不说,弯下腰就扛人。我是做错什么了,还是得罪你了,你用得着这样吗?”   汪郁真是气坏了。   姜智豪刚才的举动太幼稚了。   即便她挂断了他的电话,他也不至于气成这样。   姜智豪目光沉沉,却不答腔。   汪郁气得直翻白眼。   她气恨恨地喊:“你倒是说句话啊!光闭着嘴有用么?刚才抱人时倒挺有力气的……”   她还要接着絮叨,姜智豪忽然猛刹了下油门,车子疾驰之后,传来刺耳的刹车声。   疾驰前行的车子忽然停在了路边。   因为车子刹得太急,附近步行的人们被吵到,都吓得望着他们这边。   汪郁同样被吓到,她用手捂着胸口:“你……”   姜智豪猛地转回头,幽深的目光盯着她。   “生孩子的事情,不许背后搞小动作,必须当面跟我谈。”他浓眉一挑,“还有,我收回婚前那句话,以后,你是我的妻子,请你注意一个妻子应该有的言行和举止。”   他要履行为人丈夫的权利?   他声音沉郁有力,汪郁眨眨眼睛,再眨眨眼睛,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你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她哼了一声,“沈英博倒底是你的朋友,完全不配合我。”   她自知理亏,胳膊环胸倚靠到后面,“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车子重新拐入车流。   姜智豪双手握着方向盘,慢慢说道:“我知道,不应该让你当替身。但请你理解我和任意的感情。给我两年时间,只要两年时间,让我在心里跟她告个别。我的整个下半生,将属于你。”   男人的话语是告白,也是承诺,更多的是一种请求。   汪郁撇了撇嘴,眼睛望向车窗外,“你说得好像谁愿意似的。”   从来都是他自说自话,她可什么都没说。   车子停在楼下,姜智豪主动帮汪郁拉开车门:“我请你给我个机会吧?”   男人姿态放得很低,望向她的眼神很柔,柔和中带着点说不出的乞求意味。   汪郁不忍看他,也不想在这种时候给他什么承诺或者答案,她低头绕过他,闷不作声地往前走。   男人关了车门后,不紧不慢地跟在她的身后。   袁丹果严重失眠,大晚上的到医院去开药。   拿了医生开的药,她慢悠悠地往外走。   在医院门口,一辆车子在她面前缓缓开过,车子的车窗是开着的,袁丹果不经意间往里扫了眼,本来毫无精神的眼睛忽然瞪大,她跟在车子后头疯跑,试图追上那辆车子。   可两条腿终究跑不过四个轮子。   几分钟后,她气喘吁吁地停下,眼睛不甘心地盯着远去的车子。   她低声自言自语:“怎么会看到孙思达?他远在A市,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吧?”   嘴上这么说着,可袁丹果还是不确定:“明明看着就是。”   若说这个世界上还有谁知道她做的事情,那就是孙思达无疑了。   真正的汪郁车祸死亡,辨别身份时是需要进行DNA比对的。袁丹果情急之下找到了负责医生孙思达,拜托他帮忙从中斡旋此事。   孙思达起初坚决不同意,汪郁一再加码,钱多到一定数量,孙思达沉默了。   人在金钱面前有时候是微不足道的。   除非立场相当坚定,否则谈不妥的唯一的点便是钱。   汪郁认识一个商场上的朋友,他专长是走人情关系。他的口头语就是,“我一定要送到让对方害怕,不太敢拿。到这个程度的话,没有办不成的事情。”   袁丹果很信服这句话。   对方不答应,一定是因为钱不够多。   钱达到一定的数量,事情一定会办得妥妥的。   袁丹果将自己的私房钱不遗余力地拿出来,终于让孙思达点头同意了这件事情。   如此,她和任真才顺顺当当拿着骨灰返回。   而今再看到孙思达,袁丹果仿佛回到了梦魇般的昨天。   她心慌意乱地,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会发生一样。   在临近家门口的时候,她看到了鬼鬼祟祟的林经理,上次给过钱之后,他不满意,竟然又找上了门。   林经理也是可悲,好好的工作糟践没有了,再找,就没有那么合适的。   他把这一切都归咎于袁丹果身上,隔三岔五的找她的不痛快。   袁丹果这次看到林经理,并没有一踩油门躲过去,而是将车子徐徐停在了他的身旁。   她摇下车窗,用眼神示意林经理:“上车吧。”   林经理颇为意外地坐上车。   他哼笑着:“真难得,袁姐也有主动让我上车的一天。最近,你可是见着我跟见着鬼一样的。”   袁丹果从包里掏出一张支票,“我是想送笔钱给你。”   “送钱给我?”林经理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眼睛斜着去看那张支票上的数字,当看清后面那一堆零之后,吃惊地张大嘴巴,“这,这,这是给我的?”   “怎么,不敢要?”袁丹果嘲笑地问道。   林经理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愕然几秒,“这个,真不用那么多,给我三万五万零头就好。”   钱要多了,扎手。   林经理再不知足,这点数还是有的。   袁丹果轻轻晃了晃手中的支票:“帮我办最后一件事情,这张支票就是你的了,从此以后,你走你的路,我过我的桥,再见面,我们便是素不相识了。”   一笔钱,勾销所有的一切。所以,袁丹果拿出了足够多的诚意。   林经理坐正了身子:“什么事情?”他眼神疑惑,“首先声明,杀人越货的事情,我是不干的。 ”   “你的狗胆未免太小了些。”袁丹果嗤笑一声,“放心,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要拿这笔钱,很轻松。”   袁丹果压低声音,如此这般地说了一番。   林经理眉头紧了紧,“这,这也挺缺德的。”   “是吗?”袁丹果作势要收回支票,“既然你做不了,那我找别人……”   林经理眼疾手快,嗖地将支票给抢了过去,他贪婪地看眼上面的数字,“乖乖,为了你,我认了。”   他将支票收好,转向袁丹果,“袁姐,我们之间的缘份到此结束。你只管瞧好吧,这事儿我一定帮你办得明明白白的。”   林经理哼着歌儿下车,美滋滋地打车而去。   袁丹果眼神中泛着一丝阴狠的光,她语气歹毒地自言自语:“任意,你别怪我心狠!要怪,就怪你自己吧,你不应该到C市来,你不该打扰所有人的平静。” 第38章   汪郁和姜智豪默默地进了家。   汪郁放下包包去了自己的卧室,洗过澡出来, 意外发现桌上有一杯牛奶, 牛奶旁压着一张纸条:喝杯奶再睡, 祝好梦!   姜智豪的字迹如他本人一般, 洒脱飘逸。   汪郁晃了晃脑袋, 慢慢爬上床。   那杯牛奶她没动,在床上躺一会儿,会翻过身来盯着那杯牛奶出神。   房间的灯关了,月光透过窗棱洒进来。   那杯浓浓的牛奶安静地放置在桌子上。   吸吸鼻子, 隐约可以闻到淡淡的奶香。   良久,辗转反侧近一个小时之后, 汪郁忽地爬起来,拿起那杯牛奶咕咚咕咚喝光。   喝完了,她一抹嘴唇,将杯子往桌上一放,躺下就睡。   牛奶助眠, 她一会儿便睡着了。   上午, 穿着粉色连衣裙的任真袅袅婷婷地来到姜智豪的办公室门外, 她颐指气使的问门口的秘书, “姜总在吗?”   秘书点头:“在。”   “有客人吗?”   秘书迟疑了下,摇头:“没有。”   任真得意一笑,便欲推门进去,秘书急急跑到她面前,拦住她的去路。任真面露不悦, 斥责对方,“你要干什么?”   “任小姐,很抱歉,没有姜总预约,任何人不得进去。”秘书强调,“这是姜总的命令。”   “你确定他的命令里包括我吗?”任真气哼哼地问。   她一向是来去自由,前几天还给姜智豪送过吃食,这才过了多久,怎么就不行了?   秘书低头:“很抱歉。”   任真唰地掏出手机,“我要打电话问问智豪哥。”   电话一声接一声地响,她们隐约能听到一门之隔的办公室里响彻着优雅的来电铃声。   但直到铃声结束,并没人接起。   秘书一脸她了解的表情,用手轻轻指了指外面:“任小姐,您请!”   任真气得一跺脚,躲过秘书就要往里硬闯。   一个要闯,一个要拦,两人在门口拉扯起来。   办公室的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拉开了,姜智豪冷漠如斯的脸出现在两人面前。   任真委屈地喊:“智豪哥!”   姜智豪蹙了蹙眉:“以后不要随意过来,我有工作要忙,你先回去吧。”   说完,他看也不看任真的脸,复又将门给关上了。   关上了?!   任真气得说不出话,盯着那扇门板发了一会儿呆。   秘书理理衣襟,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面上看不出波澜,实则内心笑到不行。   最后,任真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了。   上午,丰惠大厦办公室里,汪郁低头在整理办公桌上的资料。   “虽然不常来,但也积累了不少的东西。”汪郁语气感慨地说道。   程不雷恋恋不舍地看眼房间,语气遗憾地问:“汪经理,真要退掉这间办公室?”   “从今天起,我便是C市的总经销商,总部那边以后不再发放我那份工资,一切都要依靠咱跑业务的提成了。”   汪郁觉得能省则省,租库房是必要的开支,但办公室么,可要可不要,就算了。   “那以后咱俩有事商量去哪里?”程不雷表情郁闷地问。   “去哪里不行?餐厅啊、会所啊,花钱还愁找不到地方?”汪郁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咱们主要是跑业务,平常鲜少有坐下来的时候,这间办公室留着也是半年闲。”   真正用起来的时候不多。   程不雷默默地收拾东西。   办公室的门是敞开的。   有人出现在门口,轻轻叩了叩门。   汪郁和程不雷同时抬头。   看到来人,汪郁慢慢放下了手中的资料,“林经理?!”   林经理手里拿着两瓶茶饮,慢慢踱步进来,一边打量办公环境,一边夸道:“不错,真不错。”   汪郁莫名其妙笑了下:“林经理见笑了,有什么可不错的?马上就要搬离了。”   “为什么要搬?”林经理并不见外,他自己拉过一张凳子坐下,把手中拿的两瓶茶饮放到桌子上。   汪郁坐到他的对面,淡淡解释,“觉得没什么必要,所以退租了。”   “我听说最近你们饮料的销量不错啊,利润应该很可观。”   牛唇不对马嘴的聊天,汪郁觉得没劲,她胳膊肘搭到桌子上,“林经理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林经理叹了口气:“在商言商,以前如果有什么不愉快就都忘了吧。”他搓搓双手,“我现在应聘到一家商场当采购,商场最近搞活动,想找家饮料公司合作。我觉得你们饮料还不错,所以想合作看看。”   一听是谈合作,汪郁兴趣不大,她意有所指地说道:“林经理容易出尔反尔,我怕是难能从命啊。”   要是再出现跟上次一样的情况,汪郁可受不了。   “不用担心,为了表示诚意,我们这次是现金采购。”林经理从怀里掏出一万块现金,啪地拍到桌子上,“这是预付款,货全到齐后付尾款。”   林经理拿出了足够的诚意,汪郁有些犹豫了。   甭管是什么人,只要拿钱上门提货,她是没道理往外推的。   汪郁认真地点了下头:“那我们签个合同吧。”   林经理很配合,双方就饮料供货的具体细节谈妥了,签订了一份正里八经的采购合同。   签完合同,汪郁理所应当地接了一万块钱的预付款,她把合同交待给程不雷,“记得按时送货。”   程不雷干活方面还是不糙的。   “汪经理只管放心。”   高高兴兴谈完合同,林经理像是才想起了自己拿来的那两瓶茶饮,他拿起来,将右边那瓶往汪郁身边一推,“这是我比较喜欢喝的一款饮料,我们喝它以示庆祝吧。”   他拧开自己这瓶茶饮,咕咚咕咚喝了几口,然后表情期待地看向汪郁。   汪郁拿过茶饮,用手试了下,是没有开封的,她笑着旋开。   茶饮还没送入口中,自门外闯进了一位不速之客。   任真一脸怒容地自门外进来,在她的身后,跟着几位彪形大汉。   任真胳膊环胸,居高临下地扫视几眼,忽然朝身后挥了挥手,“砸!”   一声令下,身后的彪形大汉一个一个走上前,抓起东西就砸。   资料,水杯、打印机,但凡能砸的都被摔到了地上。   此情此景把汪郁气坏了,她起身,凝眉盯着任真的脸,“任小姐,我这是怎么惹着你老人家了,怎么这种不入流的滥招数也使了出来。”   任真头一扬:“我乐意!”   她眼睛不屑地瞥眼汪郁:“再不入流的招数,在你这里也能称得上是高贵吧。”   她还真是不遗余力地贬损汪郁。   见势不妙的程不雷,趁着打打砸砸的功夫,悄悄躲了出去。   任真眼神一扫看到了,不由得冷哼一声:“你还真是有个好员工,跑得比兔子还快。”   林经理被眼前的情形整得不知所措,他左看看右看看,之后将桌上那瓶汪郁自己开了封的茶饮递到她手里,低声道:“汪经理,还是喝点儿茶饮消消火吧。”   茶饮刚落到汪郁手里,忽然被任真凭空抢了去。   林经理脸上露出错愕不已的表情,他冲任真喊:“这不是给你喝的,你干什么?”   任真气哼哼地挥了挥手中的茶饮,“一瓶茶饮,有什么了不起的?怎么,贴上汪郁专属标签了吗?”   汪郁瞪了瞪眼睛,语气平静地说道:“虽然没贴标签,但它的盖子是由我旋开的。它也的确是客户送给我喝的,虽然不值几个钱,但它目前的确是属于我的。”   “是吗?”任真表情很是不屑,她轻轻揭开茶饮本就松了的瓶盖,往身后随意一甩,接着慢慢端起茶饮,缓缓送至唇边,在汪郁不理解的眼神和林经理大吃一惊的表情中,她慢慢喝了几口,喝完,还志得意满地晃了晃脑袋,“不错,味道挺好的。”   汪郁淡淡盯着任真的动作和表情,内心的火气积聚到胸口,很有发泄一通的冲动。   可那几个彪形大汉,让她强忍住了内心的冲动。   好汉不吃眼前亏,她现在要是跟任真动起手来,势必要吃亏。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这口气,汪郁恨恨地记在心里,有朝一日,她一定要还回去,变本加厉地还回去。   如果不还,她这辈子会憋屈死。   任真将茶饮喝了约有一半,抿了抿嘴唇,忽然抬手一甩,汪郁躲闪不及,被茶饮给淋了一身。   任真咯咯笑出了声:“是你的,所以还你喽!”   几个彪形大汉将屋内能砸的东西,悉数砸完,拍拍手掌,垂手站到任真身后,一副恭候指示的样子。   汪郁胡乱拍了拍身上的脏污,眼神四下逡巡。   本来就没什么好搬的,这下好,不用搬了。   只可惜了一部分供货合同,被那些彪形大汉扔得到处都是,待会儿收拾起来会很麻烦。   站在她身旁的林经理,表情已经不是吃惊所能形容的。   他盯着滚落地上的茶饮瓶子,人像是被定住了,傻傻的,不知所措,甚至有一丝恐慌爬上他的脸。   一声“警察”传入几人耳内,几个身穿警服的警察很突兀地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为首那人表情严肃而深沉,他亮出自己的警察身份之后淡声道:“有人举报,你们这里有人吸毒,我们来进行例行检查,请你们配合。”   在场所有人都惊了。   汪郁是不解,任真和彪形大汉是不知所措,而林经理似乎早预料到有这一幕,他神情沮丧地垂下了头,像是犯了天大的错误一般。 第39章   警察的到来不仅让屋内所有人大吃一惊,也让随后跟进来的姜智豪和程不雷吃了一惊。   程不雷刚才是见势不妙跑去找外援了。   打从知道汪郁的老公是大名鼎鼎的姜智豪之后, 他就管汪郁要了姜智豪的手机号码, 说以防万一哪天遇到啥不可抗力的事件, 到时他好帮汪郁打电话求助。   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他打完电话就站在门口, 一边听着门里的动静, 一边焦急地等待姜智豪。   没料到警察却先姜智豪一步到了。   晴天白日的,警察竟然来查毒?   这是演的哪一出?   警察是正当办案,没有道理不配合的。   姜智豪上前一步,他主动跟警察说道:“你们好, 我是汪郁的老公姜智豪,她胆子小, 我陪她一起去配合检查吧。”   只要配合,警察也没什么意见。   “行,在场人员一起吧。”   就这么着,警察带着这一波人浩浩荡荡回了派出所。   汪郁觉得事有蹊跷,但她本人坦荡磊落, 所以并不怕。   姜智豪一直握着她的手, 陪在她的旁边。   汪郁几次想甩开, 他都牢牢抓着不放。   坐他们旁边的任真看了, 心里酸溜溜的。   但碍于姜智豪的面子,她什么也没说。   反观林经理,他的头部始终低低的垂着,像是斗败了的公鸡,蔫得不行。   在派出所里, 几个人排着抽血化验,然后等待化验结果。   姜智豪牵着汪郁的手坐在长椅里等,任真和一众保镖坐在对面,林经理则蔫头耷脑的站在当间。   天气有点儿热,汪郁的手不自觉出汗了,她轻轻抽了抽,想自姜智豪手里将自己的手抽离出来。可姜智豪却更紧地握住了她的。   汪郁侧头,盯着他挺拓的颈线,问道:“你不忙?”   “忙!”   这个回答还真是言简意赅。   “忙还在这里陪着我干嘛,你回去忙呗?”汪郁小声道,“我没事的,不用担心。”   “陪你就是最重要的事儿。”姜智豪说道。   挺煽情的话儿从姜智豪嘴里说出来,却变了一股味道,像是冰冰凉凉的雪糕,凉在嘴里,化在心里。   汪郁嘴角偏了偏,一丝喜悦爬上眉梢。   被人重视的感觉,总归是好的。   警察拿着化验报告走出来,姜智豪唰地站起来,眼睛望着警察,期待对方赶紧说出结果。   汪郁虽说自己没啥事,但心里也有些忐忑,她另一只手攀上来,轻轻搭在姜智豪的臂弯里,紧张的时候,有个坚强的臂膀在身边的确是好的。有安慰人心的作用。   警察翻完报告之后,大声询问:“哪位是任真?”   任真表情不耐烦地站起来:“我是。”   警察淡淡看了她一眼:“请你留下,其他人可以回去了。”   任真露出惊异的表情,“凭什么?凭什么要我留下,让汪郁回去?”她眼睛不服气地瞥向汪郁,仿佛是说该留下的人应该是汪郁,而不是她。   “你的血液呈阳性,证明你的确吸食过毒.品,而其他人没有。”警察直接陈述事实。   任真彻底懵了:“什么?我吸食毒.品?”她双手一摊,“这怎么可能,简直是开国际玩笑!”   “可能不可能的,事实已经摆在面前。”警察郑重其事地强调,“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到这会儿,任真真慌了,她拿出手机,“不行,我要打电话给妈妈。”   出事了,她第一想到的就是妈妈,妈妈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亲人。父亲也疼她,但不是亲生的,待她再好也像是隔着层什么。   林经理神色颓然地走出派出所。他虽然顺利排除嫌疑,但他没有半丝高兴的神色,反倒像是承受了什么巨大的灾难一样。   站在派出所里的汪郁要走,但被姜智豪给拉住了。   汪郁表情不解地看着他:“怎么不走?”   还想赖在派出所不成?   姜智豪却拉着她径直走到警察跟前:“你好,警察同志,任真带人打砸我妻子的办公室,现在办公室毁损严重,麻烦你们调查取证,让打砸者付出一定的代价。”   警察对于全程配合的姜智豪印象还是不错的。姜智豪的衣着和谈吐,能看出是身居高位的人。这样的人遇到警察一般是索要特权或者故意显示自己的尊贵,但姜智豪没有,从头至尾都是无条件地配合。   警察对于他提出的问题表示了极大的认可,“我们的同志已经实地查看过现场,会让他们给你们一个交待。”   刚打完电话的任真听到这里,不可思议地盯着姜智豪:“智豪哥,你怎么,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她都因吸.毒留在派出所了,姜智豪还不善罢甘休,竟然提及打砸事件,要求她承担责任。这还是她所认识的智豪哥吗?   “我是就事论事,你不是小孩子了,得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姜智豪面色平淡地说完,拽着汪郁往外走。   如此,那几个彪形大汉也走不了了,只能待在派出所里继续接受相关调查。   姜智豪牵着汪郁的手,一直走到车子旁边。   他拉开副驾的门,终于是松开了她的手,提醒她:“上车吧。”   汪郁矮身坐进去,手心搭到另一只手的手背上,轻轻蹭了蹭汗水。   一直孤孤单单的来,孤孤单单的去,不管遇到什么事情,焦急忙慌的都是她自己。   但今天,她虽然受了委屈,但男人能丢下忙碌的工作,急匆匆赶来,她心里还是挺感动的。尤其闹事的是他前女友的妹妹,他依然站在自己这边,汪郁心里暖暖的。   她有种被保护的感觉。   “任真之前还带人来砸过办公室吗?”启动车子后,姜智豪神色淡淡地问。   “没有,这是第一次,没头没尾地就来了,进来就砸,也不知道犯了什么疯。”今天的事情发生得很蹊跷,汪郁觉得怪怪的。   她抿着嘴唇,“任真竟然吸.毒?真是想不到,好好的姑娘家怎么不学好呢?”   “没有别的事情发生?”   “先是那个之前找我麻烦的林经理来跟我签了一单合同,接着任真就带人来打砸,刚砸完警察就来了。”汪郁如实讲述这一天发生的事情。   一桩接着一桩,像是早就安排好的一样。   “以后遇到事情,一定要在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我,我不希望是经由程不雷的嘴巴转述。”姜智豪淡淡说道。他的语气虽平淡,但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强势。   汪郁愣了愣,嘴巴微微翘起,轻轻地“嗯”了声。   男人这种形式的霸道,她还是比较受用的。   接到电话的袁丹果,像疯了一样赶到派出所。   她抓住任真的手,神情急切地问:“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吸食毒.品?你的血样怎么会呈阳性?”   她的乖女儿,怎么可能跟这种肮脏的东西挂上关系,袁丹果听到消息的时候差点崩溃到晕倒。   见到亲妈,任真终于是流下了害怕的眼泪,她抱住妈妈的胳膊,哭着说道:“今天上午我去找智豪哥,他不见我,还告诉我以后再不让我随意去了。我一时生气,便冲到汪郁的办公室打砸了一通,谁知道警察忽然来了,然后就这样了。”   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扣上了吸.毒的帽子,任真眼泪扑簌簌直落:“妈,你相信我,我真没吸.毒,从来没有过。”   袁丹果听女儿讲述到这里,心里隐隐猜到了什么,她颤着声音问:“你,你在汪郁办公室里,是不是,是不是喝过什么?”   任真想了会儿,委屈地点头:“汪郁那里有瓶茶饮,他们不让我喝,我很生气,非喝不可。就喝了一半,另一半甩到汪郁身上了。”   袁丹果心脏下沉,她身子晃了晃,“是不是现场有个姓林的经理?”   任真摇头:“不知道姓什么,反正是跟汪郁刚签完合同的一个男人。我要喝茶饮的时候,他还想抢来着,可是,没抢过我。”   袁丹果再也忍不住,忽地抬手,狠狠地扇了任真一巴掌。   任真被突如其来的巴掌给打懵了,她用手捂着脸颊,表情难以置信地看着袁丹果,“妈,我都这样了,你竟然,竟然打我?”   她哇哇大哭:“妈,你不安慰我也就罢了,竟然打我,打我?”   她哭得歇斯底里的。   她莫名其妙被关进了派出所,心里本来就委屈得不行,可老妈一来,听完叙述,竟然动手打她?任真难受得嚎啕大哭。   袁丹果盯着自己的女儿,打完,忍不住又抱住她,两人抱头痛哭。   只是哭的原因各有不同。   哭够了,袁丹果找到警察,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替自己女儿解释:“警察同志,我的女儿是被陷害的。我刚才仔细问过她,她向我发誓,之前从来没有碰过这种脏东西。但今天上午,她打砸别人的办公室,固然是她的不对,她该负的责任我都替她付,罚多少我们都认。但是吸.毒这事,我认为事有蹊跷,我女儿说她上午在汪郁办公室里喝了一瓶茶饮,我怀疑有人在茶饮里动了手脚,否则不至于发生这样的事情。”   警察听后皱了下眉头:“感谢你的提醒,我们会具体调查。”   袁丹果跟警察聊完,脚步虚浮地走出派出所。   中午的太阳很灿烂,可袁丹果的心里却凉凉的,像是浑身浸在了寒冬腊月的河水里,冷得发抖。   她双手颤抖地拿起手机。   电话一通,她咬牙切齿地骂起来:“姓林的,你就是一个喂不熟的白眼狼,我花钱让你办事,你就是这么给我办的?你知不知道任真是谁?她是我的女儿,唯一的女儿。你竟然,竟然陷害了她。”   袁丹果声音歇斯底里的。   林经理自知理亏,他呐呐道歉:“袁姐,对不起。事情本来进行得很顺利,可你女儿忽然出现,她非要喝那瓶饮料……”   “你为什么不阻拦?你拼了命也应该阻拦的呀。”袁丹果恨铁不成钢地喊道。   她前思后想,要想破坏汪郁和姜智豪的婚姻,不下狠招绝对不行。   为了以绝后患,她兵行险棋,给了林经理丰厚的报酬,目标只有一个,让汪郁喝下掺有毒品的茶饮,然后举报给派出所,等查出汪郁血液呈阳性后。姜智豪父母再大度,相信也无法容忍了。   单身有子,他们可以忍。不能生育,他们也能忍。可一个吸食毒.品的人,他们怎么忍?相信他们再有涵养,也是没办法再容忍下去的。   林经理照袁丹果说的去做,眼看就成了,汪郁当时旋开茶饮的盖子,准备要喝了。偏偏任真在这个节骨眼上跑来打砸,生生把这事给搅和了。   林经理还冤枉着呢,他委屈地说道:“我哪能抢得那么明显,那样的话,岂不是让汪郁看出端倪?我还寻思慢慢劝着她喝掉。可任真抢去就喝,我实在是没办法。”   有人要往死路上闯,他能有什么办法?   难道他不想顺顺当当赚了这笔钱?   任真这么一搅和,袁丹果能善罢甘休?还不是要找他的麻烦?   林经理心情也相当烦燥。简单事情变复杂,搞不好谁都脱不了干系。   “事已至此,只能将计就计。”   袁丹果如是这般地说了说,林经理边听边点头,“只能这样了。” 第40章   回到家里,姜智豪扔下一句“休息吧”就回了自己的卧室, 没有更进一步亲近的要求。   汪郁盯着他隐入黑暗当中的背影, 心里有种莫名的失落。   这个男人, 可以为了自己当众做出疯狂的举动, 但两人独处时, 他会重新归于鸵鸟的状态。   他对她的爱,好像总隔着点儿什么。   汪郁摇摇头,自顾回了屋子。   洗澡的时候,花洒里的水笼罩她的全身, 她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后知后觉地发现了问题。   林经理听到血液化验结果的时候, 并没有喜悦或者放松的情绪,反而是失落更多一些。   不太对劲啊。   上次超市采购事件就是,林经理明显是故意与自己为难。可自己来自A市,跟C市的人从未打过交道,林经理难道只是欺负外地人?   如果是这样, 今天的事情又做何解释?   是谁举报了自己?   警察明确说过是有人举报所以才来查毒。   可举报人是谁?为什么那么巧, 恰好验出了任真?   汪郁越想越觉得蹊跷。   她洗过澡出来, 坐在床上给派出所打了电话。   “你好, 麻烦问下,刚才血液呈阳性的任真,她是长久吸毒还是偶发事件?”   派出所那边的声音客气而疏离:“很抱歉,具体案情不方便透露。”   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汪郁蛮郁闷的。   有一堆好奇的问题,但无从问起。   她坐了一会儿, 给林经理打去一个电话。   “林经理,你好。”   “你好。”林经理的声音淡淡的,能听出没什么精神。   “我可以开门见山地问你个问题吧?”   “你问。”   “上次超划算采购饮料的问题,我到现在都不太明白,你为什么临时变卦?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林经理声音敷衍:“都说好了,往事不提。汪经理怎么又提以前?”   “之前,林经理不认识我吧?”汪郁小心地发问。   林经理情绪有些烦燥:“汪经理既然不信任我,我们这次的订单也作罢吧,反正订单合同也被任真带来的人给打砸了。有空的时候我再去你那边取一万块钱的预付款。”   又要临时变卦?   汪郁默了默,淡淡地答应了一声。   中午,汪郁躺在床上休息了会儿。这一天折腾的,脑子累,身体也累。   但好好的睡眠还是被电话铃声给打断了。   号码有些熟悉,汪郁眯着眼睛接起来。   “你好!”   “你好,这里是派出所,麻烦汪郁女士过来配合下调查。”   汪郁蓦地清醒了,她噌地坐起来,“调查什么?”   难道又有新的事情发生?   “您过来就知道了。”对方挂断了电话。   汪郁赶紧起来穿衣服。   配合公安机关调查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   汪郁不敢怠慢,现在派出所那边是客客气气地打电话,如果不去,有可能就是上门抓人了。   汪郁一点儿没耽误,穿好衣服就准备出门。经过客厅的时候,发现茶几上放着一杯饮料,饮料下面依旧是张龙飞凤舞的纸条:我去上班,你在家好好休息。   汪郁将饮料咕咚咕咚喝光,背着包匆匆出门。   打车赶到派出所,汪郁意外发现林经理也在。   她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慢慢坐到他的旁边。   派出所警察坐在里面,淡淡看了两人一眼。   汪郁有些紧张地问:“警察同志,需要调查什么事情?”   她紧张,是因为不知道发生了啥。   “我们化验了任真上午喝过的那瓶茶饮,”警察顿了下,“里面被掺了毒.品。”   警察慢慢陈述事实:“也就是说,任真不是主动吸.毒,而是被人陷害。”   汪郁愣住,眼睛慢慢转向坐在一旁的林经理,她记得清清楚楚,那瓶茶饮是林经理带过来的,他喝了其中的一瓶,安然无恙。任真抢喝了另一瓶,却因吸.毒被关在了派出所。   初次涉毒,可能只是关个三五天的事情。   但说出去,事情蛮严重的。   吸.毒这个标签一旦贴上,人们一定会带着有色眼镜来看待她。   林经理一脸无辜,他耸耸肩膀,“我只是去谈饮料采购的问题,茶饮是汪经理用来招待我的。”   “你喝那瓶没问题。”警察看向汪郁,“茶饮是你买的?”   汪郁盯着表情无辜的林经理,渐渐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她沉声道:“茶饮是林经理带来的,他一共带来了两瓶,签完采购合同,他递给我一瓶,说是合作成功,喝茶饮庆祝一下。但被后来闹事的任真给抢了去。”   “这个抢的过程没问题,但茶饮倒底是你们哪一方的,有待确认。”   “您不信的话,可以问一下我的员工程不雷,他知道。”汪郁表情冷静地说道。   林经理:“他是你的员工,你们俩这是打算合伙坑我一把?”   真是青蛙跳到脚背上,不咬人讨厌人。   汪郁抿唇,一下一下地咬自己的嘴唇。   她现在不光紧张,隐隐还有点儿后怕。   林经理带着两瓶茶饮而来,谈采购是假,实则是针对自己。如果没有任真横插一杠子,此刻被关在派出所里的人就是她自己了。   汪郁前思后想,大脑慢慢变得清明。   林经理就是那个要栽赃陷害自己的人。   上次超划算超市的事情肯定也是,这次则更严重一些。他故意带着掺有毒品的茶饮来找自己,等自己喝了之后,再让朋友或者同伙打举报电话,这样,警察一逮一个准。   想明白之后,汪郁内心不寒而栗。   这是多么可怕的阴谋。   但汪郁想不明白自己跟林经理有什么仇有什么怨,以至于他如此对待自己。   面对警察和林经理咄咄逼人的眼神。   汪郁内心紧张之余也慢慢冷静下来。   大事临头,紧张是没有用的,她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只有冷静,才能够面对现实,才能够想出应对的答案。   汪郁紧张地咳嗽两声,“警察同志,既然如此,还有一种方法可以最直观的查明事实。”   “什么?”   “查监控。”   汪郁知道,丰惠大厦各楼层都安装了监控,是不是林经理带来的茶饮,一看监控便知。   汪郁说完,淡淡地看了眼身侧的林经理。   但林经理脸上并没有任何慌乱的成分,他反倒是一副解脱了的样子,还大为赞同地说道:“警察同志,这个方法再好不过了,让事实说话。”   汪郁直觉有些不妙。   果然,警察打电话让同事去丰惠调取监控。不到十分钟,那边就回了电话。   警察接完电话之后,超级郁闷地说道:“丰惠大厦11层的监控坏了。”   汪郁敏感地发现林经理眼角露出一丝得逞的笑容,但很快又正襟危坐,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汪郁忽然淡淡地笑了下:“警察同志,刚才您误会我的话了。我说的监控指的并不是丰惠大厦的监控,而是我自己私下安装的监控,”汪郁并不看林经理,而是语气笃定地说道,“我早料到一个外地人初到C市,定然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问题,所以提早防范一下。”   她拿起手机,“我给我老公打个电话,让他把监控资料送过来。”   汪郁拨通电话,眼神似有若无地瞟向林经理,她对着电话那头的姜智豪柔声说道:“智豪啊,麻烦你去我的卧室把办公室监控的影像资料拷贝送到派出所。”   说完,她也不等姜智豪说话,直接挂断了电话。   她像是炫耀又像是解释,向着警察淡淡说道:“警察同志,我老公是潮流服饰的董事长,工作太忙,要送资料过来的话,可能会慢一些。麻烦您耐心等等。”   警察闻言,理解地笑笑:“上午我就觉得你丈夫这人很沉稳,果然工作能力不一般。既然有监控就不急了,反正很快会真相大白。”   有监控资料,警察反倒不急了。他合上手中的文件夹,“你们二位坐着稍等一下。”   汪郁淡淡地点了下头,林经理表情显得有些尴尬。   警察拿过另一个文件夹,低头在看。   汪郁歪头,笑着对林经理说道:“林经理,您辛苦了。”   她在“辛苦”两字上加重了语气。   林经理眼神转来转去,并不说话。   汪郁继续笑:“我真得感谢任真,要不是她,今天我就没办法坐在这里了。”汪郁伸出右手,轻轻拂了下左手手背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至于林经理的大恩大德,我和老公一定会谨记在心,无论如何都会还回去的。”   “你什么意思?”林经理声音明显没有底气。   汪郁嘴唇微微抿起:“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老公在C市混得还算将就,心里隐隐有些高兴。”   如微风般平淡的声音,但却暗藏了深深的威胁。   林经理再也按捺不住,他嚯地站起来:“你有监控就了不起?能证明饮料是我拿的又怎么样?我拿去的两瓶饮料是完好无损的,要不然,我喝了为什么没事,任真喝了偏偏有事?”   警察闻言,表情警惕地抬起头。   汪郁缓缓松了口气,“警察同志,我看我的监控资料不必送过来了。饮料是林经理带过来的,至于为什么一瓶含毒一瓶不含,就得你们慢慢查明了。”   汪郁直起身,眼神不屑地看向嘴唇快气歪了的林经理,“我的办公室就那么大,警察如果担心我半道对茶饮做手脚的话,大可以翻个底朝天,只要是我做的,总会留下蛛丝马迹。但你林经理么?是得好好查查了。”   汪郁从包里拿出自己的墨镜,缓缓戴上。   她神色冷漠地往外走,在门口处,恰好碰到来接他的姜智豪。   她主动上前,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人心险恶,她今天算是有了最深的体验。 第41章   其实汪郁家里哪有什么监控的影像资料,她打电话给姜智豪, 不过是打个马虎眼诈诈林经理罢了。   人做了亏心事, 总是怕这怕那的。   林经理本就理亏, 一听说她自己安了摄像头, 内心肯定慌张一片的。她再故意抬出自己在C市混得还算不错的老公, 稍作打压,林经理便说了实话。   虽然事情有惊无险地过了。但汪郁脸上并没有高兴的神色。   她的心情反而愈加低落。   姜智豪轻轻牵了她的手,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汪郁摇头:“没事。”   嘴上说着没事,但脸上明明就有事情。   姜智豪:“我很高兴接到你的电话。”   依着姜智豪的聪慧, 接到汪郁没头没脑的一个电话,他立时就明白汪郁发生事情了。所以放下手头所有事情焦急万分地赶过来。   汪郁给他打电话, 实际上不是求助,更多的是寻求一副依靠的肩膀罢了。   两人沉默地来到车上。   华灯初上,夜晚不知不觉来临了。   汪郁表情木然地看向车窗外,脑子纷纷乱乱地想着事情。   到了楼下,姜智豪停了车子, 汪郁依然是默不作声地下车, 慢腾腾往楼上走。   姜智豪锁好车门, 紧行几步, 轻轻牵起了她的手。   汪郁偏头看他眼,淡淡笑了下。   姜智豪将她的手握紧了些,问:“想不想睿睿?”   汪郁顿了下,“他在你父母家玩得挺开心的,改天再去看他吧。”   连最爱的儿子都可以不去看, 可见她的心情有多糟糕。   姜智豪没再说话,轻轻牵着她的手回家。   回家后,汪郁连澡都懒得洗便爬上了床。   姜智豪跟到床边问她:“想吃什么?”   汪郁将被子拉到下巴处:“不想吃。”   “现在睡觉太早了。”姜智豪站了一会儿说道。   他好像还不太习惯在有灯光的卧室里跟她相处。   他习惯了黑夜,乍然在灯光大亮的情况下看着床铺,眼睛里有种淡淡的不适应。   汪郁瞟了他一眼,“我没事,你回去睡吧。记得帮我关灯、关门。”   心情不好的时候,汪郁不想说话,她想一个人静静地待会儿。   姜智豪闷了会儿,关灯出去了。   汪郁在黑暗里唉声叹气。   她感觉自己像是走入了一个迷宫里,有很多疑惑有待解开,但却晕头转向,找不到合适的出口。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传来,姜智豪竟然在黑暗中再次步进了她的卧室。   汪郁往里缩了缩身子,“有事儿?”   姜智豪闷闷地说道:“没事。”   说完,他将怀中抱着的被子往汪郁身侧一放,接着他便躺了上来。   汪郁:“你这是?”   姜智豪侧躺着,身体几乎贴着汪郁的,他的手在床上摸索了几下,迅速找到她的手,轻轻握在一起。   “今晚,我陪你睡。”   汪郁身子往里缩了缩,不太适应地问:“为什么?”   他有好好的床不躺,干嘛过来跟自己挤?   难道,有需要?   姜智豪握着她的手放到自己胸口位置,“你心情不好,我知道。如果你想说,我随时都可以。如果你不想,那就安静地休息。我会一直陪着你。”   他用特别的方式来宽慰她。不强求她一定说出什么,也不逼迫她。   汪郁在黑暗中眨了眨眼睛,牛唇不对马嘴地问:“你吃饭了吗?”   “我也不饿。”   两个人一起饿着?   汪郁的右手蜷在他胸口的位置。   初时,她什么也感觉不到,只有他指尖的温度慢慢萦绕着她。   但渐渐的,黑暗中的她感觉到了他心脏的跳动。   紧贴他胸膛的指背,感觉到了一阵一阵的震颤。   怦怦怦。   是他强有力的心跳声。   她纷乱的内心忽然就安静下来,耳边不再是那些想不明白的纷乱,渐渐变成了男人的心跳声。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用心来感受他的心跳。   他的心跳成了这个夜晚的催眠曲。   她保持这个姿势和动作,慢慢进入了梦乡。   夜半时分,汪郁忽然“啊”地一声坐了起来。   她起身的动作惊动了身侧的姜智豪,他来不及揉搓眼睛,下意识的动作是将梦魇中的女人拥入了怀中。   “做噩梦了?”他问。   汪郁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她紧紧地拥住了他。   “我梦见车祸,很怕,很怕……”明明失忆了,但偶尔车祸那恐怖的一瞬间会在某个夜晚闯入她的脑海。   鲜血、惨叫、碎片,一幕一幕在梦里闪现。   她内心惊恐莫名的。   姜智豪有一下没一下地拍她的后背:“别怕,那只是一个梦而已。”   汪郁摇头:“那不是梦,那是记忆,真实的记忆。”   姜智豪对于汪郁的过往知之甚少,他不由得问:“你出过车祸?”   汪郁把头埋进他的怀里:“记忆太可怕了,我不想回忆。”   车祸是很惨烈的,不少生命在那一天戛然而止,她自己的脸被撞得面目全非,那是她记忆的分界线,之前的全部忘记,之后的,才保存在大脑里。   见她不想提,姜智豪没有强求,“那就不回忆了,好好休息吧。”   姜智豪伸直两条长腿,将汪郁横抱到自己的腿上,像年轻的妈妈哄刚出生的婴儿一样,一只手搂抱着她,另一只手轻轻拍打着,“什么都不要想,睡吧。睡醒就好了。”   这次,汪郁的脸颊紧贴在他的胸口,他的心跳声不需要用手指去感知,脸颊侧边微微地震颤便可以直观地感受到。   她像初生的婴儿一样,窝在他的怀里重新进入梦乡。   傍晚,任生兵和袁丹果一起去派出所看望了任真。   任真哭得可怜兮兮的,一再向任生兵剖白,她是被冤枉的,她只是因为在姜智豪那里吃了憋所以找汪郁撒撒气,没想到被她给暗算了。   “爸,你快想想办法,我不想在这里面待着了。”任真哀求任生兵,母亲中午就来过,丝毫办法也无,她只能求助这个继父,期望他能有什么通天的本事,将她救出去。   任生兵无奈地摇头:“任真啊,我早跟你说过,咱们家跟姜智豪没有缘份,你不要去招惹他,可你偏不听。”   如果是遭人暗算,那也是任真自找的。   任真泪水吧嗒吧嗒直掉:“爸,我知道错了,这次出去后,打死我也不再找姜智豪了,我保证,我保证。”   任生兵安慰她几句,跟袁丹果一前一后走出派出所。   他站在派出所门口一个接一个地打电话。   认识的不认识的,只要能攀上一星半点的关系,他都找了。   但国有国法,谁能触线而上?   一圈下来,任生兵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对妻子说道:“任真自己做的事情,只能自己承担后果。”   他打电话之前就知道无济于事,但碍于妻子的面子,他得打。   打过了不行和一开始就不打,完全是两回事。   前者妻子会承他的情,若是后者,妻子可能会记恨他。   如果是亲生女儿就没必要如此小心翼翼。   对待继女,他势必要面面俱到。   “任真被陷害的事情,警察调查得如何了?”袁丹果问道。   如果调查结果表明任真是被陷害吸.毒,她可以免于处罚,还可以追责陷害她的人。   “这个还没最终出结果。”任生兵拿起电话继续打听。   漫长的电话沟通结束,任生兵向袁丹果转述自己了解到的情况。   “警察调查出来,任真是喝了含毒的茶饮导致的,目前也调查出了茶饮是姓林的拿来的,也调查出来他是在哪里购买的,但目前他一直没有交待毒源。不承认是他放的,也说不出茶饮为何被做了手脚。”   袁丹果脸色沉下来:“茶饮不是汪郁办公室的?”   任生兵摇头:“不是。”   袁丹果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怎么会这样?”   这件事情牵扯到汪郁,任生兵莫名有些难受。   为什么牵扯到的人,偏偏是一个像任意的女人?   “因为没办法证明任真的清白,所以警察暂时没法下结论。”   纵然茶饮是林经理带的,但毒源是谁放进去的?   是汪郁?是任真自己?还是林经理?   这个还有待调查。   任生兵解释完一切之后,忽然重复了一遍林经理的名字。   他眼神奇怪,忽然问道:“老袁,这人,不是你那个老朋友吗?”   袁丹果有些别扭地偏头,表情生硬地“嗯”了声。   任生兵“咝”了声:“这人是不是挺不靠谱,你上次非让我帮他安排个职位,还说了解这人,结果他连招呼不打一个就走了。现在又闹出这样的事情,你不觉得奇怪吗?会不会是这人不地道?”   袁丹果的计划一个接一个地失败,而且失败得一塌糊涂。   她咬咬牙,“我去会会他。”   任生兵找了个派出所的朋友,安排袁丹果和林经理见了个面,在没有监控的屋子里。   袁丹果坐在椅子上,林经理一进来,她急忙迎上前,看看左右无人,她贴近他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林经理表情愕然地看着她。   袁丹果再次贴近他的耳边,如是这般地说了说。   林经理表情复杂、纠结,他紧着眉头半天,似乎是经过了很大的挣扎之后,缓缓地点了下头。   当晚,任真被派出所放了出来,调查结果显示,毒源来自于林经理,任真确实被陷害。   因林经理购毒未吸毒,且购毒克数轻微,被处十日拘留,并罚款两千元整。   事情无声无息地结束了。 第42章   汪郁带着内心巨大的疑惑来到了医院,她想找孙思达聊一聊, 他是唯一了解自己的人。她想向他倾诉一下。   孙思达查房结束的时候, 站在走廊里跟汪郁碰了个面。   “孙医生, 你说人的记忆会不会有错乱的时候?”汪郁表情奇怪地问。   孙思达:“此话怎讲?”   “我明明不是C市人, 但偶尔总会有种错觉, 仿佛这座城市我曾经来过,偶尔哪一条街道,我从未去过,却下意识地知道朝右拐会有超市, 或者直行会看到一家餐馆。这种感觉很奇怪,我怕别人把我当成疯子, 所以从未跟人讲过。”   孙思达眼神转向窗外,沉默一会儿说道:“也许,你曾经来过。”   “可我不是A市人吗?A市离着C市那么远,我怎么会来?”这是汪郁始终想不透的一点。   孙思达眼神闪烁:“你失忆了,过去的事情, 谁又能知道。万一你曾经来旅游过, 因为喜欢这座城市, 逗留过一段时间呢?”   这个理由貌似成立, 汪郁莫名其妙地叹了口气。   她想了想,继续将心中的疑惑说出来。   “说来也怪,我之前并不认识C市的人,但一来就有人针对我,而且用了极其恶劣的方式, 孙医生,你觉得会是什么原因?”   孙思达表情有些僵硬,他下意识地问:“谁,谁在针对你?”   汪郁停顿了好久,缓缓说道:“一个姓林的男人。”   听到林这个姓氏,孙思达莫名松了口气,“或许是巧合吧,你不要多想。”   汪郁对他表示了感谢,心思深沉地下楼。   在等出租车的时候,汪郁蓦然想到,自己带了件礼物要送给孙思达,但忘了给他。   她掉头又走进住院部的大楼。   在刚才聊天的走廊,她远远看到了孙思达,他人还站在那里,但旁边却多出了一道身影。   当看清那人的长相时,汪郁眼神一顿,忙贴墙而立,减弱自己的存在感。   身着黑色长开衫的袁丹果不可置信地盯着孙思达的脸,“孙医生,真是你?那天晚上我看到你开车经过,一直以为自己是眼花了,今天特意找过来,没想到真是你。”   孙思达盯着袁丹果这张熟悉的脸,面无表情地说道:“是我,我来这里交流学习几个月,很快就回去了。”   “那就好。”袁丹果盯着孙思达的眼睛,“当年的事情,非常感谢你的帮助。”   孙思达垂下头:“我人生当中最后悔的事情便是这件。”   事情已做,无可回头,即便他想弥补,作用也微乎其微。   他是内心煎熬,才会为睿睿保存脐带血。   “现在事情发生了点变化,我特意找到你,是想请你再帮我个忙。”袁丹果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说道,“钱你尽管放心,一定达到你满意。”   给多少钱就要办多少钱的事情。   人生没有平白无故的付出。   孙思达握紧拳头:“她已经那么惨了,你还要做什么?”他声音微微有些激动,“为了让她的声音产生变化,我刻意让整容医生给她整容时刮薄了声带,让她的声音变得比以前尖了些,又略略发沙,只是为了不让熟悉她的人认出来。可你知道吗?刮薄声带是有失声风险的!”   最后这句话,孙思达说的声音有些大。   他做了亏心事,三年多以来一直夜不能寐,害怕、愧疚、恐惧一直萦绕在他的周围。   他每一天都过得胆战心惊。   改变了相貌和声音,改变了名字和身份。再熟悉任意的人,又怎么能将她和汪郁联系到一起?   他们已经对任意做出了人世间最歹毒的事情,他想不出,袁丹果还想做什么更坏的事情。   袁丹果皮笑肉不笑,“孙医生,我知道您善良,您医德好。这次,我就是想让您弥补下当年的事情,所以才找你的。”   她从包里拿出一张纸,递给孙思达:“这是一个叫姜智豪的手机号码,你打通,告诉他,任意有可能还活着。到时候我会提供检测的样本给他,让他拿去跟任意父亲的血样做比对。”   孙思达吃惊:“你的意思是说让任意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袁丹果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这么多年我也有些愧疚了,让任意回归位置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大家都以为她死了,忽然让她回来,怕大家接受不了。就先从姜智豪身上入手吧,他是任意的男朋友,三年多了也不曾忘掉她。”   袁丹果另外递过一部手机:“你用这个号码打,打完之后就把手机扔掉,检测样本我会负责帮你快递给他。”   孙思达半信半疑地接了过去。   站在远处的汪郁,神色奇怪地盯着这边,她听不清他们聊了些什么,但他们能聊这么久,不像是初识,倒像是早就认识一样。   汪郁忍住心中的惊惧之感,慢慢咽了下口水。   刚才他们的聊天,她也不是全然没听到,孙思达的一句话还是飘进她的耳朵里了。   “刮薄声带是有失声风险的。”   孙思达指的是谁?   刮薄了谁的声带?   一团迷雾在汪郁身前散开,她越发看不清了。   汪郁趁他们没注意,悄悄背转身离开。   她心中的疑团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大了。   汪郁站在一家银行门口,她再次看了眼手中的支票,上面的一千零一万非常的醒目。   她犹豫一会儿,慢慢踱步进去。   她将支票递进窗口,“你好,我要将这张支票上的钱转到银.行.卡里。”   柜员接过她手中的资料,客气有礼地说道:“好的,请稍等。”   阳光灿烂的午后,某大型公司的财务小文斜背着红色的包包,穿着一身深灰色的套装匆匆推开了楼下咖啡厅的大门,她左顾右盼,最后目光锁定坐在窗侧正慢慢品茗咖啡的汪郁身上。   她慢慢走近汪郁,歪头问:“你好,请问你是汪郁吗?”   汪郁忙放下手中的咖啡杯,笑着说道:“小文是吧?你好,快请坐。”   小文将背包放到侧旁的椅子上,她紧挨着包包坐下。   “你喝什么?”汪郁招来侍者,准备帮小文点杯咖啡。   小文看了眼汪郁跟前的杯子:“跟你一样吧。”   侍者很快送来了咖啡,两个初次见面的人,相对坐着聊天。   “很抱歉,贸然来打扰你。”汪郁淡淡地解释,“有人说我像一个叫任意的女孩,我迄今为止连任意的长相都不知道,但打听过后,我知道你是她最好的朋友,所以,想从你这里知道答案。”   小文若有所思地盯着汪郁,似乎在思量她的动机。   “你放心,我没有恶意,我只是太过于好奇。”汪郁甩了甩长发,故意侧过脸,让小文更清晰地看清自己,她甚至撩起了自己的长发,用手指指藏在发间里的那颗痣,“有人说,任意和我一样,同样在这里长了颗痣。”   小文惊讶得站起来,她慢慢伸出手,“我,我能摸摸吗?”   汪郁:“可以。”   小文右手食指慢慢挨上她长痣的地方,嘴里发出惊叹声,她用手捂住嘴巴,“太神奇了,任意长痣的位置,几乎和你一模一样。”   她神情诧异地打量汪郁,眼睛里全是震惊的神色,“你的侧影,的确带给我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她迟疑了下,“但是,你跟任意长得完全不一样,还有你的声音。”   小文摇头:“你的声音比任意的尖一些,好像也细一点儿。”   她忍不住拿出手机,滑动几下之后将其中一张照片送到汪郁跟前:“这是我的朋友任意。”她表情遗憾地说道,“你只是有点儿神似她,但跟她的区别还是很大。”   汪郁盯着小文手机里那张清晰的照片。   这是一张半身照,照片里的女人笑容灿烂,长发飞扬,眼角眉梢荡漾着甜蜜的幸福。   汪郁盯着这张照片,半天说不出话。   她明明不认识任意,可她盯着这张照片,却有一种难言的熟悉感。   仿佛这张脸在她的脑海里出现过千遍万遍一样。   一个神奇、大胆又离谱的想法在她脑中一闪而过。   她低语了一句:“不可能。”   她怎么可能会是任意,任意已经死了,自己只是跟她很像而已。   小文没听清,问道:“你说什么?”   汪郁抬起头将手机还给她,“能麻烦你给我讲讲任意吗?”   很久没有人在自己面前提起任意,小文沉吟良久,“也好,我其实也想找个人,好好聊聊任意。”她拿了纸巾擦拭自己的眼睛,“任意是个坏家伙,她走得那么突然,连句再见都没来得及跟我说。”   小文一边流眼泪一边说着关于任意的过往。   “任意高兴时会又蹦又跳,会拉着我的手转圈,有人惹她生气,她一定要还回去。她说人的一生太短了,能高兴地过,为什么要委屈自己?有条件的话,一定要让自己开心。她紧张的时候喜欢咬嘴唇,从左边咬到右边,再从右边咬回来。”   汪郁闻言,牙齿轻咬嘴唇,从左边咬到右边,再从右边咬回来。   “如果还是紧张,她会双手紧握成拳,缓解紧张。”   桌子低下,汪郁的双手已经紧紧地握了起来。   “她手很巧,会用廉价的气球编织成各种漂亮的图案,比方大熊,比方各种花花草草……”   汪郁脸上已经开始淌泪。   滔滔不绝的小文忽然停下,她盯着汪郁的眼泪,不好意思地说道:“是不是我影响到你了?”   都说眼泪会传染,可能她哭得太凶了,所以汪郁也被感染了。   汪郁脸上全是泪水,她不擦,任泪水迷蒙了双眼,她哽咽地问:“小文,你说,任意的小腹左边,是不是有颗痣,如果吃饭过饱时,会很难看?”   小文哭得更凶了,她不停地点头:“对,对,每次吃饱饭,她都喜欢念叨一句,这颗痣太丑了,有机会一定要点掉。可她说过无数次,从来也没付诸行动。”小文抓过一把纸巾捂住脸,“她还说,如果哪天她出事了,我可以凭借她肚子上的痣找到她。”   小文哭得不能自已:“可她出去旅游,就再没回来。那次,我本来说好要跟她一起去的,可单位临时给我安排了新工作,我没去成,她就一个人去。结果,结果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小文一直说,说到停不下来。   “我们是好朋友,是真正的好朋友。我有男朋友,第一个想告诉的人是她。我赚了奖金,第一个想分享的人也是她。可现在,”小文泣不成声,“我没有了可以分享的人。”   小文仰起一张泪脸,“再有一个月,我就要结婚了。她当初答应我,无论什么情况下,哪怕天上下刀子,也一定会来参加我的婚礼,一定会,”小文垂下头,“可她,还是失言了。”   小文哭得不能自已,汪郁也哭得不能自已。   两个女孩相对坐着,泪流满面。   经过的人们都用奇怪的表情看着她们,不知道她们之间倒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哭到最后,纸巾用完了,汪郁湿着一张脸管侍者又要了一盒抽纸。   她将抽纸递到小文面前。   她用自己都感觉陌生的声音,颤抖地问道:“小文,你能告诉我,任意是哪天走的吗?”   小文吸了吸鼻子,“三年前的3月28号,她在A市出了车祸。她的妈妈和妹妹赶到A市的时候,她人已经去了。因为距离太远,她们,只带回了她的骨灰。”   汪郁嘴唇颤抖,她甚至不能控制自己的表情,她使劲地瞪着眼睛,用不可思议的声音说道:“小文,你说可怕不可怕。你说任意喜欢做的事情,我也喜欢。你说她小腹左侧有一颗痣,吃撑了时会很难看。”她顿了下,迎着小文疑惑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也是。还有,三年前的3月28号,我出了车祸,面目全非,失去记忆,通过整容拥有了现在这张脸。”   小文震惊得忘了擦泪,她眼神不断地审视汪郁,像是在她身上努力找寻某个人的身影。   汪郁眼含热泪,最后问了句:“小文,我是谁?” 第43章   小文懵了,汪郁也懵了。   汪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问, 就像是口渴了想喝水, 她不知不觉就问了出来。   问完, 自己泪流满面地傻在那里。   似乎一个呼之欲出的真相就在嘴边, 但她不敢说出来。   小文神色有些呆滞。   眼泪忽然停住, 她呆愣着,似乎在消化汪郁提出的疑问。   这毕竟是一个令人震惊的可能。   是常识里很难出现的状况。   消化良久,小文抹了把脸上的泪,“你是不是应该去做一下DNA验证?”   事实是怎么样的, 她们现在没法确定。   可能终究只是可能。   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汪郁。   汪郁点头:“对,我需要一个确定的答案。这是对我负责, 对我自己的人生负责。”   汪郁失魂落魄地走在黄昏的街道上。   巨大的发现让她对人生失去了正常的判断力。   如果可能属实,那她三年来活的又是谁的人生?   一直信以为真的事实又算什么?   她的时光又是被谁偷走的?   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孙思达医生还坐在办公室里,他表情迟疑、徘徊,眼睛盯着桌上那部崭新的手机看了许久, 最后, 双手发颤地拿了起来。   他照着袁丹果给的手机号码, 一下一下地拨了出去。   他将手机放到耳边, 目光灰沉地盯着窗外。   街灯次第亮起,白天的喧嚣渐次掩盖在五彩的街灯之下。   电话终于通了,里面传来姜智豪淡然冷漠的声音:“你好!”   孙思达医生动了动嘴唇,“你好。”他默了默,“我是曾经负责任意车祸的当值医生。”   听到“任意”两字, 姜智豪平淡无波的眼神亮了下,语气也变得恭敬而客气,“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当年,因为幸存者被撞得面目全非,死亡人数又比较多。事隔几年之后,我发现,我们当时的DNA比对,可能出现了失误。”   姜智豪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他问:“什么失误?”   “有可能,任意还活着。”孙思达艰难地说出事实。   姜智豪握手机的手在微微地颤抖,他眼睛近乎瞪圆了,“你说什么?”   “明天,我会将当时一名幸存者的毛发快递给你,麻烦你做一下检测。到时我们再联系吧。”   扔下一枚炸弹之后,孙思达赶紧挂了电话,他迅速将手机卡从手机里抠了出来,轻轻放置到一旁。   他长长吁了口气,表情怔怔地站在窗边,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还是错。   门口传来敲门声。   孙思达回过神,尽量声音平和地说了声:“请进!”   推门进来的是身体虚弱的汪郁。   她看起来没什么力气,推开门之后,双手依然抓着门把手,似乎在借力支撑自己的身体。   孙思达:“……”   汪郁就那样站在门口,表情落寞地问:“孙医生,我是汪郁还是任意?”   她开门见山地问出自己内心的疑问。   孙思达见证了当时自己的模样。   自己是谁,难道孙思达医生不知晓?   孙思达犹如五雷轰顶,他握手机的手在微微地发抖。   他勉力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故作不解地问:“你在说什么?你是汪郁,你当然是汪郁。”   “车祸之后不是有DNA比对这个过程吗?你可以确定我是汪郁吗?你们知道的,我失忆,我面目全非,我并不知道自己是谁,DNA比对是能确认我身份的唯一方式。”   她是孤儿,可能无人进行比对,但其他人不是啊,只要运用排除法一定会得出正确的结论。   孙思达违心地回答:“是的,我知道的结果,你的确是汪郁。”   汪郁内心希望的火苗缓缓熄灭。   她闭了闭眼,转身离开。   走在华灯初上的街头,汪郁感觉自己仿佛进入了梦境一般。   眼前的一切都很虚幻。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难以分辨。   她似乎看到了真相,但又难以辨别。   那头,任意有可能活着这条消息,完全炸懵了姜智豪。   电话挂断后,他接着回拨,但机械的女声不断重复“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姜智豪没办法淡定了。   他打电话让秘书进来,沉声吩咐:“明天我会有一个很重要的快递,到时第一时间送到办公室。”   秘书恭敬地答应了。   姜智豪坐在办公室里一遍又一遍拨打孙思达的电话号码,但令他失望的是,再也没打通。   他独自在办公室里待到很晚,脑子里像炸裂一般,一遍一遍重复那句话。   任意,有可能活着。   接近午夜时分,姜智豪约沈英博出来喝酒。   两人在一个安静的包间里,相对坐着。   沈英博眼神探究地的看着姜智豪:“说吧,有什么事儿?”   没事,姜智豪不会这么晚把他叫出来。   姜智豪有些激动地喝了一大口酒:“任意有可能活着,”他机械地重复,“有人给我打电话,说任意有可能活着。”   “什么?”沈英博惊异极了,“这怎么可能?如果她活着,怎么可能不回家?”他很不理解,“她有什么理由,三年多不回家呢?”   姜智豪眼神沉沉:“如果,她失忆了呢?”   “不管是车祸的死者还是生者,要么有家属认领,要么会通过DNA比对来确认身份,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出错的。”沈英博身为一个局外人,表情冷静地分析。   “可是,那人为什么要打这样一个电话呢?他说他是车祸当时的医生,若论详细情况,当值医生应该是最了解的。他凭什么要撒谎呢?”   “对方提出什么要求没有?”沈英博觉得这事听起来不简单。   “他说明天会快递给我有待检测的毛发,让我去做检测。”姜智豪摇摇头,“暂时没提要求。”   “现在没提,不代表后续不提。你没试着再问问详情?”   “想问,但是对方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不管怎么说,对于你,这是一件好事。”沈英博冷静地分析,“如果只是一个假消息,对你的生活造不成任何的改变,一旦是真的,你会和你最爱的人破镜重圆,这岂不是美事一桩?”   姜智豪深深地低下头,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可是,我会觉得对不起一个人。”   沈英博脑中闪过一个名字,“汪郁?”   姜智豪沉默。   沈英博感慨地“哦”了声。   空气静滞了近一分钟,姜智豪表情决绝地抬头:“一旦明天的检测样本证明任意活着,我会立马跟汪郁离婚,离婚后,我不方便跟她一直联系,到时候免不了要请你帮忙,”姜智豪的语气艰涩而痛苦,“帮忙多照顾他们母子。”   姜智豪的选择在情理之中。   他最爱的人是任意,不管后来跟汪郁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是在汪郁神似任意的基础之上。   两个女人若是一定要对不起一个,好像对不起汪郁的选择是对的。   “先不要急于做决定,一切慢慢来。”沈英博劝他,“万一任意活着,这三年多以来,也许,她也经历了很多。”   他在提前给姜智豪打预防针,人生多变,姜智豪应该有一定的思想准备来面对任意可能会经历的改变。   万一她结婚了?万一她有了别人的孩子?   人生是充满不确定性的。   姜智豪闭了闭眼睛:“只要她在,任何情况我都可以接受。”   沈英博看着好朋友痛苦纠结的样子,猛地喝了一大口酒。   是福是祸,只能看朋友的造化了。   凌晨时分,姜智豪醉醺醺地回了家。   他洗漱之后,脚步踉跄地来到汪郁的卧室。   汪郁也是刚到家不久,她小小的身子蜷缩在大床的一角,看起来有点儿孤单的意味。   姜智豪在床前看了很久,慢慢躺到床上,他自背后将汪郁抱进怀里。   汪郁在他怀里动了动,轻轻唤了声:“姜智豪?”   声音隐隐带着哭腔。   这一天她哭得太多,睡得并不沉,姜智豪一靠过来她就醒了。   姜智豪“嗯”了声,“你感冒了?”   汪郁头部枕着他的胳膊,将错就错地回答:“有点儿。”   “要不要喝水?”他问。   汪郁:“不要。”   汪郁忽然转了个身,整个人像乖巧的猫一样窝进他的怀里。   姜智豪怔了怔,顺势搂紧了她。   两人各怀心思,互相拥抱着入眠。   姜智豪并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   他仅仅是抱着她,像是抱着非常珍视的礼物一样。   过了明天,他不知道他们之间会变成什么样子。   而对汪郁来说,这个怀抱也许,本来就是属于自己的。   在结果出现之前,她想这样紧紧地抱着他入睡。   在姜智豪怀里睡了一宿,第二天,汪郁早早起床,开始了新的一天。   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但多了一份冷静和镇定。   她洗滞完毕,在电话里跟程不雷进行了简短的沟通。   惠丰大厦的办公室彻底退租了,任真给予的赔偿款已经到位。   汪郁对于赔偿数字无感,她在电话里告诉程不雷:“最近工作上的事情就多拜托你了。”   “汪经理要出差?”   “不是,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作,短时间内没有精力应付工作上的事情了。”   程不雷疑惑地“哦”了声,“行,你只管交给我,发货收钱这种简单的事情,我做起来还是比较得心应手的,你放心忙你的。”   收线之后,汪郁告诉前方的出租车司机:“麻烦去机械厂。”   她所说的机械厂是属于任生兵的公司。   任生兵的机械厂主要生产一些机械配件,效益还算不错。   车窗外的景物不断倒退,汪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对于C市的路况,莫名其妙都有一种熟悉感,似曾来过,但又有点儿陌生。   她眼神瞥向前方,“是不是往右拐弯就到了?”   司机笑着回答:“看样子这位姑娘之前来过机械厂。咱们市的机械厂以前都建在市里,国家注意环保之后,全部搬迁到了开发区,你去的这家机械厂算是效益最好的了。”   汪郁:“听说过。”   车子往右一拐,机械公司的大门映入眼帘,司机将车子停在公司门口,语气爽朗地说了声:“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后天就是全国高考了,提前祝参加高考的小朋友考出理想成绩! 第44章   汪郁提着手包缓缓靠近大门,保安室的大叔跑出来, 问:“姑娘, 你找人吗?”   “你好, 我准备采购一批机械零件, 想跟你们任总单独谈谈。”   保安大叔一脸明白了的表情, “你就是那位要买零件的客户啊,任总说了,你来了之后直接去办公室找他,他就在楼上。”   汪郁来之前, 先给机械公司的销售部打了电话,表达自己要采购一大批零件的意图, 销售部长很感兴趣,一再邀请她到公司亲自面谈,顺便看看产品质量。   汪郁表达了要跟任总单独谈谈的愿望,因为订单量比较大,销售部长跟任生兵沟通后, 给汪郁答复, 可以。   汪郁提着包包, 在保安大叔的指引下找到了任生兵的办公室。   “任总, 客户到了。”有员工帮汪郁打开门,并出声提醒办公室里面的任生兵。   任生兵原本在窗边浇花,听到声音后,他放下手中的水壶,热情地招呼:“请进, 快……”   欢迎语没说完,任生兵便愣住了。   “汪郁,怎么是你?”   汪郁慢慢走进办公室,她表情平静地打量办公室内的布置,淡淡说道:“任总,我不可以采购你的零件么?”   汪郁情绪复杂地盯着任生兵的脸,似乎有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但细品之下,又似乎没有。   任生兵愣过之后让人送上两杯咖啡,招呼汪郁到沙发前坐下。   “任何采购我公司零件的人,都是我尊贵的客人。”   汪郁喝了几口咖啡之后,忽然问道:“任总,你一定很不喜欢我吧?”她淡淡地看向任生兵,“不知不觉总是跟您的女儿任真搅在一起,我想,你对我的印象一定很差。”   “我们,还是谈工作吧。”任生兵回避地说道,他不愿跟汪郁多谈有关私人的事,“你怎么忽然要采购机械零件?”   “A市总公司那边需要采购,听说任总这里质量不错,所以便想过来谈谈合作的问题。”   “那我们谈谈具体细节吧……”   任生兵对于工作还是比较认真负责的。   对于汪郁这种忽然出现的大客户,他给予了积极的回应。   “鉴于是第一次合作,希望贵公司先付订金,我们再发货。”最后,任生兵提出自己的要求。   “这个没问题。”   “30%的订金,能接受吧?”   “可以接受。”   订单谈得很顺当,任生兵很高兴地叫来销售部长,让他跟汪郁洽谈具体细节。   汪郁主动提出:“任总,合作如此愉快,一起吃顿饭吧?”   任生兵犹豫良久,勉为其难同意了。   销售部长问:“汪经理,去哪里吃饭?”   汪郁望向任生兵:“任总,方不方便选您女儿最爱去的餐厅?”   任生兵表情愣了愣,汪郁赶紧道歉,“对不起,任总不方便说就算了。”   “去海鲜餐厅吧。”任总犹豫了下,说道,“我女儿喜欢吃海鲜。”   汪郁接着问:“任意喜欢还是任真喜欢?”   销售部长表情惊慌地看了眼汪郁,她问这话太唐突了,好像拿着一把刀,明晃晃地捅向任生兵的痛处。   任生兵眼神闪了下,还是如实回答:“任真喜欢西餐,任意喜欢海鲜。”   进包间的时候,汪郁走在任生兵的身侧,趁其不备,忽然拽了几根他的头发。   任生兵感觉到痛,突然偏头,但汪郁已经垂下头,任生兵左右看看,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便接着往前走了。   在办公室里的姜智豪,终于在期盼中等来了想要的快递。   他将快递里的头发亲自送往医院。   沈英博接到检测样本,第一时间拿去检验。   姜智豪另外提供的是任生兵的头发,“这是早上健身时,我亲自从他头上拽到的。”   样本不会有错,只等结果了。   另一边,汪郁将得到的任生兵头发小心装到袋子里,连同自己的那一份在餐厅门口递给匆匆赶来的小文:“麻烦你拿去做个检测。”   “我已经联系了认识的医生,最快三个小时左右就能拿出结果。”   小文拿着样本匆匆而去。   汪郁心不在焉地跟任生兵一起吃饭。   销售部长为活跃气氛,不停地引导话题。   “汪经理,你喜欢吃小龙虾吧?这家的小龙虾做得不错,我每次来必点这道菜。”   汪郁戴着一次性手套剥了只虾送到嘴里,“味道不错。”   “你也喜欢?”销售部长很开心,“那我们再点一盘。”   麻麻酥酥的味道萦绕齿间,汪郁重新拿了一只小龙虾,“还是再来两盘吧。”   销售部长愣住,继而笑了:“哈哈,我就说好吃吧,好,那就再点两盘。”   “任意也喜欢吃小龙虾,我以前带她来这里,她自己一个人就能吃三盘。”任生兵不知不觉提到了任意,“我都剥不下来她吃的。”   销售部长小心翼翼看眼任生兵,没敢接他的话茬。   关于任意的话题太敏感了。   “任意是您的亲生女儿,之前她在家里过得开心吗?”汪郁问。   任生兵微怔,理所当然地回答:“当然开心了,我妻子虽是继母,但视她如亲生。在对待两个女儿的问题上,都是一碗水端平。任意生病了,我妻子一晚上不睡地照顾,确实是从心底里疼她。亲生母亲也至多做到这个份上吧。流行什么漂亮衣服就给她买什么……”   “任意和任真吵架了,你们向着谁?”   销售部长脸色都白了,他冲汪郁直眨眼睛:“汪经理,汪经理,我们吃小龙虾吧。”   好吃的小龙虾,是不是能让她的问题少点儿?   任生兵表情已经开始不高兴了,“姐妹之间吵吵闹闹不是很正常?各打五十大板就行,哪有那么矫情。”   汪郁低头:“看来你很爱你的妻子啊,无条件信任她,就连亲生女儿出车祸,你也能做到不到现场,只让妻子和继女去处理。”汪郁露出一抹冷笑,“您还真是放心啊!”   汪郁刺到了任生兵的痛处,他啪地放下筷子,语气严肃地说道:“汪经理,你不要太过分。我自己家庭的问题,怎么处理都与你无关吧?男女结婚是为了什么?不就是相互信任相互扶持往前走?如果没有信任还结什么婚?我希望你为刚才的言语向我道歉,因为,你冒犯了我的妻子。”   恰在此时,汪郁的手机叮地响了一声。   汪郁拿起手机看了眼。   她盯着手机的双眼模糊了,她使劲眨了眨眼睛,再三确认结果之后,双手抖抖索索地将手机放回了包里。   销售部长出来打圆场:“任总,汪经理也是无心之说,您不必生气,继续吃饭吧。”   如果闹僵,这单生意就黄了。   任生兵嚯地站了起来:“我不能容忍诋毁我妻子的言行,汪经理,你必须道歉,否则,我们合作的事情,权当没发生过。”   他宁愿不挣这份钱,也绝对不容许汪郁诋毁他的妻子。   销售部长急得眼睛直眨,“这这”半天,不知如何接话。   汪郁情绪起伏相当厉害。   哪怕手机放回包里了,可报告里的答案依然在她的眼前直晃。   她是任意,她是任意啊!   一定是哪里出现了问题,否则汪郁怎么可能会是任意?一定是有人从中做了手脚,否则任生兵的女儿怎么会成为了孤儿?   她哪怕是面目全非了,她外出旅行,随身总有物品吧?身份证、手机抑或其他?   她脸变了,体形没变吧?   袁丹果和任真凭什么认错?   她来C市之后,林经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何以与自己为难?连毒.品这种肮脏的东西都牵涉进来了。   这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怨?   汪郁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她仰头迎视任生兵的脸,近乎咬牙切齿地说道:“尊敬的任总,我郑重其事地告诉你,我,汪郁,绝对不会向您心爱的妻子道歉。”   她眼睛里全是泪水,眼泪汪汪地盯着眼前一味袒护妻子的任生兵。   他或许是个好丈夫,但他一定不是个好爸爸。   她的记忆里没有他,虽然事实真相摆在面前,但她没办法向他喊出“爸爸”这个词语。   今天的她,受到了太多的冲击,她需要好好消化一下。   销售部长没想到汪郁的反应如此之大,惊愕之余人都快变傻了。   任生兵同样没想到汪郁会是此种反应,他表情不悦地盯着她离开的背影,心口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黄昏时分,小文和汪郁共同坐在海边,两人手里拿着啤酒,眼睛望着大海,感慨这一波三折的命运。   “你竟然是任意!”小文兴奋地揽着汪郁的肩膀,“任意,你能活着我太高兴了。”   任意不习惯她的靠近,但她忍着没有推开小文,她轻声提醒小文:“我,我失去记忆了。”   小文恍然大悟,她忙松了手,“对不起,我太得意忘形了。”   两人哭过、激动过,转而开始聊问题的关键点。   “是哪里出现了问题,造成了这种结果?”小文疑惑地问。   汪郁眼睛望着大海:“我也不知道。”   “你醒来后,第一个见到的人是谁?又是谁告诉你,你是汪郁的?”小文慢慢启发她。   车祸之后,汪郁一度不愿回忆起那惨痛的曾经,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愿意去面对自己面目全非的过往。   经小文的提醒,汪郁开始拼命回忆车祸醒来后的点点滴滴。   “我醒来后,第一眼看到了两个陌生的女人,我不认识她们,我还问她们我是谁,”汪郁陷入回忆,“之后我便发现自己毁容,我几近崩溃,有护士过来安慰我,几个小时之后,我便见到了孙思达医生,他明确地告诉我,我是汪郁,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你第一眼见到的两个女人还有印象吗?比方她们问了你什么,比方她们有没有叫你什么?”小文启发她。   汪郁眼睛眯起,她努力回忆,回忆让她的脑袋昏昏沉沉的,她抬手轻轻敲了下自己的头,“我这破脑子,干脆砸破算了。”   小文忙抓住她的手,“别,千万别。本来就受伤了,你慢慢想,能想起来就想,想不起来就算了。”   “长相,我记不太清了,因为当时头昏脑涨,跟个傻子差不多……”汪郁忽然顿住,“我想起来了。”   小文表情殷切地看着她:“想起什么了?”   “第一个进来的女人,叫了我一声姐。”汪郁语气肯定地说道,“她叫我姐。”   小文皱着眉头,轻轻转动手中的啤酒:“应该是任真吧。你虽然面目全非,但依据衣服和随身证件之类的,她们应该能认出你。我听说她们是乘飞机过去的,时间点应该也差不多。”   小文抿了抿嘴唇,“你以前就说过,你那个继母和妹妹坏透了,两面三刀,在你爸面前装得像天使,可在你面前却能坏出水。你一开始还跟父亲争吵,但父亲一直相信继母,久而久之,你也懒得争辩了。”   小文咬唇:“不是我挑拨,我觉得继母和那个坏妹妹,保准能干出这种缺德事情。明知道你活着,却慌称你死了。然后就抱着个骨灰盒回来了。”小文看了眼汪郁,“毕竟你失忆,对她们来说,这是绝佳的机会。”   汪郁慢慢喝一口啤酒,“有一个方法,可以很快确认事实。”   小文:“什么?”   “只要林经理跟袁丹果有联系,就能说明一切。”汪郁眼神忧郁地看着远方,“这个真相,除了你之外,我暂时不想告诉任何人,我想亲自找回我自己的位置。”   小文赞同地点头:“对,如果是你那继母和妹妹搞的鬼,你必须反击。” 第45章   另一边,姜智豪一直待在医院里。   他坐在沈英博的办公室里, 表情焦燥地等待结果。他表情看似平静, 但内心已经焦灼一片。   这个结果对于他来说很重要, 非常重要。   两个多小时之后, 沈英博拿着结果匆匆推门进来。   姜智豪腾地站起来, 他不等沈英博开口,一个剑步冲过去,几乎是抢过了那纸鉴定结果。   他目光略过前面,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   眼神在结果那一栏定住。   他拿报告的双手在微微地颤抖, 他猛地抓住沈英博的胳膊,“我没看错吧, 是真的,任意真的没死,真的活着?”   这个世界上,任生兵只有一个亲生的女儿,只要这个鉴定结果是真的, 那另一份检测样本必定是任意无疑。   沈英博望着姜智豪的眼睛, 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智豪, 如果这个样本是真实的, 那么,我可以肯定任意活着,她在我们不知道的某个角落,活着。”   姜智豪大受震动,他最爱的女人, 竟然活着?   确认这一结果之后,姜智豪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半张着,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大大的眼睛慢慢湿润了。   这是惊喜的眼泪,也是兴奋的眼泪。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英博,帮我,找她!”   她字刚出口,姜智豪挺拔的身子忽然一软,不受控制地滑向地面。   沈英博吓了一跳,忙出手抓住他,焦急地呼唤:“智豪,智豪,你醒醒,醒醒。”   沈英博呼叫医生、护士进来帮忙,将姜智豪抬上病床去做一系列的检查。   一位年轻的医生拿着检测结果走进沈英博的办公室。   “沈医生,您朋友的身体状况,好像不太乐观。”   沈英博伸手,“怎么了?”他不以为然地说道,“他的身体一向硬朗,应该没什么大的问题。”   当看清检测报告上的内容之后,沈英博愣了:“这份报告是姜智豪的?”   年轻医生很肯定地点头:“确定是他的。”   沈英博唰地站起来:“他怎么可能患急性髓细胞白血病?”   可白纸黑字,结果是不容置疑的。   沈英博拿着报告往外走:“召集大家开个小会,具体研究下他的病例。”   任意活着的消息还没来得及惊喜,上天便罩下了这样一层阴影。   沈英博心里烦燥极了。   他这个朋友的命运,还真是可以用坎坷两字来形容。   金钱方面是充足的,但情感方面却不是那么顺利。   好容易任意有消息了,他的生命却又出现了如此严重的状况。   如果不能及时手术,死亡会很快到来。   医生们经过探讨之后,沈英博确定治疗方向:“我先跟他的家属联系一下,看有没有合适的配型,另外再发出配型需求,希望能收到好的反馈。”   寻找配型成了现在最迫切的问题。   姜智豪已经醒了,他拔掉手上的吊针就想下床,护士在一旁焦急地喊:“姜先生,你不能这样。”   “我的身体没事,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   自门外进来的沈英博直接拦住了他:“现在任何事情都没有你的身体重要。”他强行将姜智豪按到床上,“你现在必须听我指挥。”   姜智豪眼神迫切:“英博,我得去找任意,动用所有的力量去找任意。三年多以前我就应该做的事情,现在才去做,是我对不起任意。当年,我应该亲自去A市找她的。”   他现在充满自责,他为什么没有在第一时间赶去,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亲眼确认她的死亡。   “这跟你无关,她出车祸之后,A市那边并没有通知到你,他们通知的是她的家人。你不知道消息,你又怎么赶去?别把任何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   姜智豪想起身,再次被沈英博给按了回去。   他不解地问:“你为什么要阻拦我?”   沈英博忍了忍,“你得了急性髓细胞白血病。”   他了解姜智豪的性格,所以他必须跟他说实话。   果然,姜智豪不动了,他黑眸抬起,认真审视沈英博的眼睛:“你说的是真的?”   “我敢开这种玩笑么?”沈英博拿出手机,“伯母身体不好,先告诉伯父吧,让他来医院检查下,看能否配型成功。”   “人生真滑稽,这种情况下让我患上白血病?”姜智豪并不害怕,反而是自嘲的笑了,“上天一定是惩罚我,明明任意活着,我却没去找她。这是对我最大的惩罚。”   沈英博:“任意的消息,我会想办法帮你打听,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好好配合治疗。”   姜智豪闭上眼睛,乖乖躺回床上,任凭沈英博重新给他扎针输液。   他冷静得可怕,不再提找任意的事情,但也没有做出任何举动,像死人一样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姜才学赶到医院,了解完姜智豪的病情后,赶紧去做了配型检查。   等待配型结果的过程当中,汪郁抱着睿睿来到医院。   她带着一种很复杂的心情去病房看姜智豪。   姜智豪死气沉沉地躺在床上,他闭着双眼,像睡过去一样,拒绝跟任何人的交流。   汪郁握了握他的手,抱着睿睿去找沈英博。   睿睿趴在汪郁的肩膀上,乖巧地问:“妈妈,爸爸怎么了,为什么不理我?”   汪郁说:“爸爸生病了,他很疼,所以不想说话。”   来到沈英博的办公室门口,汪郁刚要推门进去,就听到沈英博在跟姜才学谈配型问题。   “伯父,你与智豪的配型为5/10位点相合,如果单纯使用你的骨髓与外周血移植,术后排异反应会很大,不利于术后恢复。”沈英博遗憾地表示,“希望有更合适的配型出现。”   “等待配型的时间可能是多久?”姜才学不淡定了,他这个一向健康的儿子忽然得了这种病,他心理上一时难以接受。   “等待配型是个不确定的过程,很难说。”沈英博很是头疼,“如果实在没办法,只能用你的骨髓试一下。”   与其等死,不如试一试,万一排异反应很小呢?   姜才学长长地叹了口气:“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沈英博低下头,“如果智豪有儿子或者兄弟姐妹,用你的骨髓和他们的脐带血就好了。”   这种话说了等于没说。   姜才学难受地咬牙:“你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他只有姜智豪一个儿子,而姜智豪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骨血。   汪郁傻在门口。   姜智豪的病竟然如此严重?   睿睿歪着小脑袋,小声问:“妈妈,爸爸的病很重吗?脐带血又是什么?”   汪郁握着儿子的小手,眼神空洞地回答:“爸爸的病很重很重,脐带血,就是宝宝刚生下来时保存起来的。”   睿睿:“没有这个脐带血,爸爸会死吗?”   汪郁顿住,缓了几秒,机械地回答:“不知道。”   睿睿眨了眨眼睛,漆黑的眼睛里竟然涌出了眼泪,他哭叽叽地说道:“妈妈,我不是有脐带血吗?用我的救爸爸,行不行?”   儿子童稚的语言点醒了汪郁,她先是点了点头,忽地又摇了下头:“睿睿有脐带血,但是能不能救爸爸,我也不知道啊。”   她的人生里,有一大段是空白的。   她现在也不知道睿睿是谁的孩子,她仔细看儿子的眉眼,会有可能是姜智豪的?   睿睿在汪郁怀里挣扎几下,跑到地上。   他一双小腿扒拉扒拉地跑进医生办公室,小手拉着沈英博的大掌,“医生叔叔,我有脐带血,用我的救爸爸吧。”   沈英博握着睿睿的小手,无力地摇了下头:“睿睿是个好孩子。”   不是亲生骨血,有什么用?   他不想打击这个天真的孩子,但内心的无助感却通过脸上表现了出来。   睿睿见沈英博不答应,又咚咚咚跑向病房。小胳膊伸到病床上,拉住姜智豪的手,“爸爸,医生叔叔说只要有脐带血,爸爸的病就能治好。爸爸,我有脐带血,用我的吧,用我的吧。”   死气沉沉的姜智豪勉强睁开眼睛,他微微地摇了下头,“爸爸是该接受惩罚的人,不需要了。”   袁丹果在家里焦燥不安地等待结果,只要姜智豪确认任意还活着,她猜测他的下一步一定会是跟汪郁离婚。   等他们离婚之后,她再继续下一步的计划。   傍晚时分,任生兵却带回了一个不幸的消息。   “老袁,明天去医院看下姜智豪吧。”   “他怎么了?”   “他得了白血病,如果没有合适的配型,或许将不久于人世。”   正在吃西瓜的任真听到这个消息,震惊地站起来:“爸,你说谁得白血病了?”   “姜智豪。”任生兵语气平静地说道。   “怎么可能?”   袁丹果:“……”   姜智豪快死了的话,她还折腾个什么劲儿?   告诉他任意活着,岂不是自找麻烦?   袁丹果焦急万分地躲到了洗手间,她压低声音给孙思达打电话。   “孙医生,还得麻烦你件事情……”   安静躺在病床上的姜智豪,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他看了眼号码,本来毫无生气的眼睛忽然瞪了起来,他迫不及待地接起来。   “你好。”   孙思达的声音很低,“很抱歉地通知你,是我弄错了信息。寄给你的样本,是之前任意的遗物里发现的。她的确是死了,给你造成纷扰,很抱歉。”   姜智豪充满生机的眼睛慢慢黯淡下去。   他表情麻木地告诉站在床侧的沈英博:“那人说,头发是任意的遗物。”   “他是这么说的?”沈英博眼睛转了几转,“按照常理来说,任意活着的概率几乎为零。除非人为操控,这种失误几乎是不可能犯的。”   他本来就觉得不可思议,如果是任意的遗物,似乎比较合乎常理。   姜智豪拿手机的手颓然地放到床上,“反正我是将死之人,我放弃治疗,到天堂去陪任意吧。万一任意活着,不知道我死亡的消息,对她来说,或许是种解脱。”   他的声音低了几分:“对于汪郁,我也会少些愧疚。”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时间:每晚九点 第46章   睿睿被姜才学带走,汪郁心情复杂地回了病房。   病床上的姜智豪已经睡着了, 他双手轻轻搭在小腹上。浓黑的眉毛即便是在梦中也是纠结在一起的。   汪郁站在他的病床前, 无声地流眼泪。   今天对于她来说, 是异常混乱的一天。   她曾经以为对的东西, 几乎全颠倒错乱了。   她不叫汪郁, 她不是孤儿,她有父亲,有最爱她的人。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   原来那个让姜智豪爱惨了的女人,不是别人, 正是自己。原来那件唯美的婚纱,是为她打造的。原来那个让姜智豪甘愿待在黑暗中的人, 是她。   她心情纠结、复杂,甚至混乱。   握在手中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汪郁擦干眼泪,边接电话边步出病房。   她表情平静地问:“程不雷,你到楼下了吗?好的,我马上到。”   在住院楼门口, 汪郁坐上程不雷的车, 淡声问:“联系好了吗?”   “嗯, 我朋友刚好认识派出所的所长, 已经安排好了,你去了以后可以直接去探视姓林的。”   “谢谢你了。”   程不雷望眼后视镜中的汪郁:“林经理那边还有什么状况吗?”   汪郁大晚上的要去见林经理,程不雷总觉得其中肯定发生了什么不一般的事情。   汪郁:“改天再告诉你吧。”   事情复杂得像是一部电视剧,她自己都不知从何讲起。   派出所里,林经理本来昏昏欲睡, 警察打开监室的门:“出来吧,有人要见你。”   林经理没精打采地走出来。   在灯光不甚明亮的接待室里,林经理看到了面无表情的汪郁。   他眉峰不自觉地皱起来,掉转头就想往回走。   警察却及时将门关上,独留两人在屋内。   林经理无奈,重新转回头,他右手拇指轻轻抹了下嘴唇,懒洋洋地在汪郁对面坐下,“怎么,还有事要问?”   “这件事情跟袁丹果有没有关系?”汪郁单刀直入。   林经理眼皮耷拉着,漫不经心地说道:“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汪郁抿了抿嘴唇,“我可以很明白地告诉你,袁丹果牵扯到一件人命关天的事情里。你最好是给我说实话。如果你能如实回答,我可以不追究你的责任,等你出去后还可以给你一笔可观的赔偿。但如果你不说,我会着手调查,不惜一切代价调查。不水落石出誓不罢休。”   有姜智豪做强大的后盾,汪郁有信心查出所有,只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罢了。   汪郁语气阴冷,态度非常强势。大有要把敌人一网打尽的胆识。   林经理被她凌然的语气给惊到。   他喃喃重复:“人命关天?”   汪郁:“三年多以前,袁丹果的继女在A市车祸身亡,这事你总该有所耳闻吧?”   林经理眨巴几下眼睛:“这事跟袁丹果有关系?”   “你暂时不需要知道太多,只要告诉我,你所做的事情与袁丹果有没有关系即可。”   汪郁故意夸大了事实。   袁丹果所做所为,跟命案是牵扯不上关系的。但她和任真“埋葬”了自己是事实。   林经理眼睛转来转去,似乎在盘算着得失。   汪郁面色平淡:“我不强求,但你要想好了。”   林经理没想到事情越扯越大,他懊恼地抓抓头发,“我他妈真是倒霉,早知道会落得今天的下场,第一次袁丹果拜托我的时候,我就不该答应。”   他可不想牵扯到人命官司里。   林经理一五一十将事情经过一说,末了强调,“袁丹果如果犯有命案的话,我是一概不知情的。你可不要冤枉我。之前的事情都是袁丹果指示我做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被关到派出所已经够倒霉了,现在又听说跟人命官司有关,林经理别提多懊恼了。要是没有袁丹果这事,他现在也许还在好好地当着自己的采购经理。   一步错,步步错!   汪郁面色淡然地听着林经理的讲述。   但大脑里早已轰然一片。   她脚步虚伏地走出派出所,在下台阶时,脚步踉跄,差点儿摔倒。   一直等在门口的程不雷看到了,慌忙过来扶她。   他惊诧地问:“汪经理,你没事吧?”   汪郁深呼吸几口,“没事。”   她脑子乱乱的回了病房。   姜智豪依然保持她走之前的睡姿,睡相很平和。   汪郁脱了外套爬上病床,也不管是否能影响到他,她伸出双臂紧紧地抱着他,像是抱着生命中最珍视的东西一样。   她脸颊歪在他的胸前,眼泪像决堤的泉水一样,汩汩往外流,很快便洇湿了他胸前的衣服。   汪郁无声地哭了很久,哭到头昏眼花才慢慢睡着。   当她发出平稳的呼吸声时,一直静默不动的姜智豪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抓着被角,轻轻盖住了自己被洇湿的衣服,以便汪郁睡得更舒服些。   早上,护士进来查房时看到了奇怪的一幕,姜智豪睁着眼睛躺在床上,而汪郁则像只八爪鱼一样,紧紧的巴在姜智豪身上,生怕他会跑掉一样。   护士进退两难,忍不住轻轻咳嗽了声。   汪郁如梦初醒,表情茫然地睁开眼睛。   眼睛转动,眼角余光发现了白衣护士的存在,她嗖地一声跳下床,表情拘谨地拢拢头发,声音不自在地跟护士打招呼:“你好。”   护士也觉得挺尴尬地:“你好。”   汪郁哭了一晚上,眼睛有点儿浮肿,她不好意思地捂着眼睛跑出病房。   沈英博办公室,睿睿双手抱着他的腿,哼哼唧唧地耍赖皮。   一旁的张姐表情有些无奈,“这孩子昨天晚上一直念叨着要来医院找你,他爷爷拗不过他,只好让我大早上把他带来。”   小孩子执拗起来挺让人头疼的。   睿睿一再央求,“叔叔,你就用我的脐带血吧,我是爸爸的儿子,我能救活爸爸,一定能的。”   沈英博无可奈何地蹲下身子,“小少爷,检查身体要抽血,你怕吗?”   他想委婉地吓唬吓唬这个三岁的孩子,让他知难而退。   没想到睿睿瞪着大眼睛,长长的眼睫毛颤啊颤啊,最后小嘴巴使劲一抿,“只要能救爸爸,我,不怕。”   小孩子眼中是超乎年龄的勇敢。   沈英博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爱怜地摸着睿睿的脑袋:“这是三岁的孩子吗?怎么觉得你的脑袋里住着一个大人。”   可孩子再勇敢,也是无济于事的。   不知何时,汪郁站到门口,她轻声说道:“检查一下试试吧。”   沈英博很奇怪地抬头,“检查什么?”   难道检查睿睿的骨髓是否适合?   汪郁迟疑良久,淡淡说道:“检查一下他们的DNA吧。”   沈英博像是被雷劈到,脸上露出震惊不已的表情。   站在门侧的张姐也是,震惊得说不出话。   汪郁低下头,小声对张姐说道:“我还有事,麻烦您帮忙照顾睿睿。”   汪郁坐在楼下的公园里,她低头在自己的手机里找寻良久,然后对着一个标注为“婶婶”的电话,慢慢拨了出去。   电话很快通了,那头的婶婶声音有些苍老,“小郁,有事吗?”   那声音是经历过苦难岁月之后疲累无力的声音。   汪郁低头:“婶婶,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希望你能认真听我说完……”   汪郁是在生下睿睿之后才得知自己还是有亲人的。   虽然在孤儿院长大,但成人之后,通过DNA比对找到了家人。父母确已不在,但有个叔叔尚健在。   汪郁整容后试着去找过这位有血缘关系的叔叔,去了之后才发现,叔叔家生活拮据,和汪郁的关系很疏淡,不亲。婶婶说得很实在,都是穷亲戚,帮不上忙,也怕被她连累。   汪郁知道后就很少跟对方联系了。   汪郁语速缓慢地讲完,电话那头的婶婶好半天没有动静,良久,汪郁听到压抑的哭泣声。   病房里,姜智豪倚靠在床头,桌子上堆着一小撂资料,他正在逐一审阅。   睿睿蹲在床侧,正在玩一辆小汽车。   一大一小,各忙各的,但画面却异常地合谐。   沈英博拿着一份报告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他表情有些激动,脸上是难以掩饰的兴奋。   “智豪,”沈英博声音激动地喊道,“你有救了。”   姜智豪漫不经心地抬头:“我早已经说过放弃治疗,你不要白费心思,今天傍晚我就办理出院手续。”   他不想折腾,想好好安排一下身后事宜。   任意不管是生还是死,他还是要找的。找到她,认真地跟她道个别。   还要把财产分配一下。他要给汪郁和睿睿留下足够的钱,以便他不在的日子,他们母子可以衣食无忧地生活。   沈英博激动地眼睛都湿润了,他结结巴巴地说道:“睿睿,睿睿是你的儿子。”   姜智豪面色无波:“我知道,从他叫我爸爸那天起,他就是我的儿子。”   沈英博咽了下口水,好容易憋出关键的三个字:“亲生的。”   姜智豪:“……”   沈英博这才想起手中的报告,他往前一递:“你看。”   姜智豪莫名其妙地接过来,一页一页翻到最后,结论那一栏里写着:姜智豪和汪睿的亲子关系成立。   成立!   姜智豪眼睛蓦地睁大,他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向沈英博,唯恐这是个愚人节的笑话。   沈英博激动地解释:“我不知道该说你幸运好还是说命运太神奇。现在的事实就是,睿睿是你的亲生儿子,正如这个孩子自己嚷嚷的那样,他的脐带血足以救你的命。你父亲的骨髓加上睿睿的脐带血,我可以肯定地答复你,你,有救了。”   姜智豪使劲眨了眨眼睛,语气颤抖地说道:“英博,告诉我,这不是梦。”   沈英博直接出手掐了姜智豪胳膊下,他掐得很实在,姜智豪疼得表情扭曲。   痛感真切而强烈,这不是梦,的的确确不是梦。   姜智豪盯着地上那个玩得正欢的孩子,“他怎么可能是我的孩子?”   怎么可能?   他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这种冲击甚至超过了白血病给予他的冲击。   他思忖几秒钟,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前,“任生兵的检测样本还在吧?我这里有几根汪郁的头发,麻烦你再做一下检测。”   他要看到真实的结果。   沈英博了解到他的想法,他小心地捏起汪郁的长发,转身匆匆而去。   出去买东西的张姐走进来,抱起睿睿到走廊去玩了。   姜智豪没有阻止,他表情呆滞地坐在病床上。   大脑失去了运转,整个人呆滞如鸡。   两个多小时之后,沈英博去而复返。   他沉默地将报告递到姜智豪手中。   姜智豪双手微抖地接过来,他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   眼睛盯着那行字,一遍一遍地进行确认:任生兵跟汪郁的亲子关系成立。   又一个成立,像晴天霹雳一样炸响在姜智豪的耳边。   他的头脑嗡嗡嗡直响。   他抓住沈英博的胳膊,声音发颤地问:“我不是做梦吧?”   “不是,”沈英博感慨地看着自己的好朋友,“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汪郁就是任意。我不知道她为何会改头换面,但她的的确确就是任意。睿睿,是你跟她的孩子。”   姜智豪双手捂脸,指缝间有泪涔涔而下。   过了几秒钟。   姜智豪冷静下来,他顾不上擦掉脸上的泪,赤脚下床,直奔走廊。   睿睿还在乐此不疲地玩小汽车。   他蹲在地上,速滑几下,将小汽车送出去。   小汽车在地上快速地滑过,睿睿嘴巴里发出“哦哦”声,欢快地追随小汽车而去。   “睿睿!”姜智豪声音哑哑地唤道。   睿睿回头,脸上溢出快乐的笑容,他表情欢快地喊了声“爸爸”,便像小鸟一样扑进姜智豪的怀里。   姜智豪双膝跪地,将这具软软的小身体拥入怀中。   经常喝奶粉的孩子,身上还残留着奶香的味道。   干净、舒服、纯粹。   姜智豪紧紧地抱着他,声音颤抖地说道:“再叫一声。”   睿睿:“爸爸!”   “再叫!”   “爸爸!”   “爸爸”两个字像蜜糖一样在姜智豪的心间甜甜绽放。“爸爸”这两个音节,他怎么听也听不够。   父子两个在走廊中间紧紧相拥,沈英博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抬手拭泪。 第47章   小文特意请了半天假陪伴汪郁。   她开车拉着汪郁到了海边。   两人坐在海边的石阶上,遥望碧海蓝天。   小文不时歪头打量汪郁, 她语气诚恳地说道:“我真觉得上天太神奇了, 竟然在三年多之后的现在, 将你原原本本地带回我们身边。”   没收到任何人的暗示, 没得到任何有效的提示, 汪郁独自带着孩子不远千里而来,好巧不巧地撞入姜智豪的怀里。   “你跟姜智豪说了吗?”小文问道。   汪郁摇头,“还没有。”   “为什么不说?”小文吃惊地问,“你现在既不告诉父亲也不告诉姜智豪, 难道你是打算整治了继母之后再告诉他们?”   “你别忘了,我已经失去了记忆, 在你眼里,我那些亲人,我目前对他们是无感的。对于姜智豪,我可能还多多少少产生了感觉,可对于我爸, ”汪郁用手捂了捂胸口, “你知道我见到他是什么感觉吗?就是难受, 说不出的难受。”   对于姜智豪, 她会心疼会舍不得,所以才会在误以为是火灾的情况下,发疯一般地将他抱下楼。可对于父亲,她的内心却没有多少情感的激荡。   “那你赶紧告诉姜智豪啊,”小文焦急起来, “姜智豪对你是真心的,你不在了的消息,差点把他击垮。他跟个木头人一样,不会笑,不会跟人表达感情。”   “对了,”小文想到一件事,“你有没有见过橱窗里永不出售的那件婚纱?那是姜智豪参与设计的,为的是向你求婚。可婚还没求,你就那啥了。以至于那件婚纱成了摆设品。”   “还有,以前你不是喜欢旗袍么?潮流服饰预备设计旗袍系列,就因为你不在了,他将这个计划无限期搁浅……”   小文提起姜智豪滔滔不绝,“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痴情的男人。帅、有钱,还专一!简直是一百分老公。”   “你说,我除了姜智豪之外,没有其他男人吧?”汪郁冷不丁问道。   小文表情一滞,抬手轻轻推了推汪郁的胳膊,“你说什么疯话呢!你有这么好的男朋友,怎么可能去跟别的男人不清不楚?”   汪郁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没有就好。”   小文瞪着她担忧的表情,忽然大笑,她用手指着汪郁:“你,你不会是担心睿睿不是姜智豪的孩子吧?”   汪郁扁扁嘴:“难道你不担心?”   “我打包票,睿睿绝对是姜智豪的孩子。”小文直起身,“还别说,我这个当姨的还没见过睿睿呢,我得去给他买点儿礼物。”   小文夸张地跺跺脚:“我要买件贵的礼物,让睿睿一见就喜欢,让睿睿对我这个小姨种下很深的印象。”   汪郁拽了小文一把,“别得瑟了,老实陪我会儿吧。”   小文轻轻扯着自己的包带,重新坐下,“对于继母那边,你是怎么打算的?”   将好好的任意说成是死人,听起来是很严重的罪过,但论起法律层面,这似乎又不算什么。   “失误”两个字或许可以遮掩他们所犯的过错。孙思达医生也可以用“失误”来解释。DNA比对又不是完全经由他一个人操作,其间也有护士的协助。他完全可以把责任推给大家。   他只是认真履行了自己的职责,其中出现了失误,任意和汪郁的家属均未发现,才导致最终的阴差阳错。   “我打算……”汪郁原原本本地说出自己的计划。   说完,她淡淡看向认真倾听的小文:“你觉得呢?”   小文认同地点头:“我同意,我太同意了。你如果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开口。”她磨了磨牙,“你继母这种人,千刀万剐都不解恨。是人就干不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她太缺德了。”   小文抬手抓着汪郁的胳膊,“幸好,幸好你没事。”   汪郁拍拍屁股站起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对吧?”   小文抓着她的胳膊直起身,“太对了。”   夕阳西下,漫无边际的海面上像是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汪郁双手拢在嘴巴四周,“啊啊”喊了两声。   喊完,顿时觉得舒服不少。   医院门口,姜智豪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表情焦燥,他不时走来走去。走一会儿,停下,往远处看一眼。   倚在后侧柱子上的沈英博实在看不下去了,他出声喊道:“你能不能不晃了,汪郁一定会来的。”   姜智豪停下,眼神不确定地问沈英博:“会来吗?会来吗?”   沈英博直起身,慢条斯理来到姜智豪跟前,他安抚他,“别这样,她一定会来的。”   姜智豪得知汪郁是任意之后,立马待不住了,他不顾沈英博劝说,开车赶回家,汪郁不在。他在家里换了套崭新的西服,重新下楼,开车去了汪郁之前的办公室。   当然是扑了个空。办公室已经被别人租去,门口的牌子已经被换掉了。   姜智豪又开车去了汪郁租用的仓库,在那里见到了程不雷,但还是没找到汪郁。   程不雷在忙着搬货,“姜总,你找汪经理的话,直接打电话就行。”   姜智豪沉默,他现在不想打电话,他想见到她本人。   找了一圈的姜智豪重新回到医院。   汪郁不管去了哪里,她一定会回到医院看他。   在他望眼欲穿的等待中,一辆出租车慢慢驶近医院门口。   姜智豪顿住步子,神色期盼地盯着那辆出租车。   车子在距他十几米处停下,后排车门打开,一双穿着白色运动鞋的脚出现在姜智豪的视野当中,接着是宽松的裤子,再往上,是宽松的休闲衬衣,披着一头长发的汪郁在黄昏的微风里,慢慢出现在姜智豪的面前。   姜智豪眼神贪婪地盯着她看。   像是第一次见她,又像是久别重逢。   汪郁没看到他,她随意地甩了下长发,关上车门往他这个方向走。   姜智豪的双脚像是被定在了原地,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汪郁,看她向自己靠近,看她充满着鲜活的气息,他的眼泪自眼眶里涌了出来。   他表情依然是冷漠如斯的,但眼泪就那样突兀地流了出来,没有任何的铺垫,也没有任何的征兆。   他忽然大踏步向汪郁走去,脚步大而急切。   他迎向她,伸开自己的双臂,紧紧地将她拥入自己的怀里。   冷不丁被人抱住,汪郁被吓了一跳。   她刚要做出推拒的动作,耳边传来压抑而克制的声音。   “任意!”   汪郁推拒的双手停在了半空中。   是姜智豪!   他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汪郁擎在空中的双手缓缓收拢,慢慢地慢慢地抱住了姜智豪。   男人抱她抱得很紧,像是要把她嵌入到他的身体内。   任意对于他来说,是失而复得。   但对于任意来说,感觉却没有那么强烈。   两人曾经共有的过往,在她的脑海里完全没有印象。   她甚至不确定,曾经的自己是否会有他那样炽热的情感。   她安静地待在他的怀里,任他拼了命一样地抱她。   男人脸颊就在她的耳侧,她听不到男人的哭声,但能感觉到肩部的衬衣在一点一点地洇湿。   她知道他在哭,无声无息地哭。   感觉过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任意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失忆了。”   她失忆了,所以没办法与他感同身受。   姜智豪轻轻松开她,转而用双手捧起她的脸,他的眼泪模糊了视线,棱角分明的脸上挂满了纵横交错的泪水。   他嘴唇微微翕动,声音压抑而克制地说道:“对不起,没能早一点找到你。”   他的嘴唇颤抖着,慢慢靠近任意。   任意没有动,她呆呆地看着他。   男人的反应超出她的想象。   他的泪水太浓太多,多到让她惊讶。   都说男人流血不流泪,但她却见识到了姜智豪太多的眼泪。好像他是容易流泪的体质。   他要么面容严肃,要么就是泪流满面。   她的脑海里,他从不曾笑过。   他颤抖的嘴唇贴近她,虔诚而狂热地亲吻她。   任意感觉到了咸咸的味道。   站在不远处的沈英博慢慢转回了身,他对不知什么时间也站到侧旁看热闹的同事说道:“该干活了,赶紧走吧。”   同事撇撇嘴,“还不兴看看了。”   “有什么好看的?!”沈英博嘴上这么说着,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今天的他挺不争气的,也会时不时地湿个眼眶。   姜智豪的亲吻太过炽热,不同于那个暗夜里浅尝辙止的“颤吻”,这次的他像个勇猛向前的勇士,强取豪夺,疯狂而炽热。   任意被他吻得透不过气,像玫大大的棉花糖,软在他的怀里。   好容易亲吻结束,任意羞红着一张脸垂下头,周围不知何时聚满了人,人们都在围观一场甜蜜的拥吻。   男帅女靓,缠绵悱恻亲吻的画面很唯美。   任意羞涩,姜智豪却浑然不在意地拭了拭脸上的泪,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打横抱起了任意。   任意吃了一惊,“你这是干嘛?”她欲挣扎着下来,“你病了,我不能这样。”   姜智豪却不管不顾地往前走:“我想抱着你!”   任意手一顿,怔怔地看着他。   姜智豪嘴角微扯,泪痕斑驳的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抱着你,我很开心!”   任意看到姜智豪微微弯起的唇畔,竟然有隐隐的凹陷。   他果真是个有酒窝的男人呢! 第48章   姜智豪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一直将任意抱进了病房里。   他没有将她放到病床上, 而是往右一拐, 抱她进入了洗手间。   任意脸上表情不淡定了, 她双手忍不住扒着他的胳膊:“你……”   姜智豪在洗手台跟前将她放下, 他旋开水龙头, 抓着她的手伸到清澈的水流之下。   “陪我洗脸。”姜智豪语气温柔地说道。   流泪太凶的缘故,他声音里带着淡淡的沙哑。   任意被他孩子气的样子给暖到,她乖巧地配合他。   姜智豪认真细致地帮她洗手。   清澈的水流穿过她的十食,四下飞窜。   他一只大掌擎住了她的双手, 另一只手伸出去,单手摁出一点儿洗手液, 将之覆到她的手心。   四只手掌合拢、揉搓,丰富的泡沫迅速蹿起,还未来得及膨胀,便在水流的倾泻下烟消云散。   他指骨很大,手指修长, 皮肤细腻, 而她的恰好相反, 手小小巧巧的, 皮肤却有一点儿糙感。对比之下,任意有些尴尬,指尖勾了勾,想收回。   但他却不由分说包裹住她的。   “让你见笑了,我的手有些粗糙。”任意十个指尖都有微微向里收缩的动作, 她不好意思了。   “以后,”姜智豪宠溺地看了眼任意的脸,“以后,我会让它们变细腻。”   他表情认真地说完,抓过侧旁的毛巾帮她拭干手上的水分。接着,他双手伸到水龙头下,掬起一捧水,呼噜呼噜洗脸。   飞快洗完,他将毛巾覆到脸上。几下擦拭完,他重新抓起了任意的手。   任意不自觉笑了,她轻轻抬了抬下巴,“你的脸,没洗干净。”   他光追求速度,忽略了质量。   帅气有型的男人,耳畔还挂着一抹白色的泡沫,泡沫是鼓起来的微小气泡,膨胀着,很顽皮。   姜智豪露出疑惑的表情,他挑挑眉,左手伸到脸上下意识地揉搓着,“哪里?哪里不干净了?”   任意重新打开水龙头,指尖触到气泡,消失了。   她又接了点儿水,轻轻揉了揉他的脸颊,确认干净了,拿过毛巾帮他拭干。   姜智豪就那样含笑看着她,眼角眉梢里漾着说不出的欣喜。   任意抬手捂住他的眼睛:“别这么看我。”   姜智豪抓住她的手,“怎么了?”   任意嘴角翘起,好一会儿才笑着说道:“色迷迷的,像流氓。”   姜智豪抓着她的手送到唇边,轻轻啄了两下,“只要你在我身边,当什么我都愿意。”   男人感情太过炽热,任意不太习惯,她轻轻推着他:“我们出去吧。”   姜智豪抓着她的手一直不松开,直到躺到病床上,他还是紧紧抓着她的手,那表情那眼神,就像是依赖妈妈的小孩,必须时时刻刻抓着妈妈的手才安心。   任意能看出他对自己的依恋,但她心里却没有那么强烈的感情。她还有好多事情需要去做。   她晃了晃姜智豪的手,“要一直拉着?”   姜智豪认真点头:“一直,”他紧紧地握着她的,“以后,我再也不松开你的手了。”   任意被他的孩子气所折服,“上厕所也要拉着?”   姜智豪“嗯”了声。   “睡觉也要拉着?”   姜智豪还是“嗯”了声。   “洗澡呢?你上班呢?你开会呢?”   姜智豪依然点头:“一直拉着。”   这是多么不现实的想法?   任意想给他泼几瓢凉水,但思及他对自己狂热的情感,想了想,又忍住了。   “这几年你是怎么过的,快告诉我。”姜智豪迫不及待地问。   “以后再聊这些好不好?”任意抬起头,“我已经回来了,好端端地坐在你面前。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之内,你会一直看到我这张脸。还愁没有聊天的时间?只怕到时候你看烦了,搜肠刮肚的想办法跑呢。”   “净瞎说。”姜智豪一直盯着任意的脸,盯了会儿,忽然上前抱住她。   他一惊一乍的举动,任意都有些不适应,她轻轻搂着他,问:“又怎么了?”   “就是想抱抱你。”姜智豪轻轻叹气,“怎么也抱不够。”   失而复得,男人变得有些魔怔了。   任意像哄孩子一样拍他的背,“听话,你累了,需要休息,睡会儿吧。”   两人一直拥抱着,像连体婴儿一样。   任意不习惯,好几次想将他推倒,但都忍住了。   一个多小时之后,姜智豪趴在任意的肩头发出了平稳的呼吸声。   任意缓缓吸气,小心翼翼地将之放下。   姜智豪身体不适,加之这一天的情绪起伏太过剧烈。   他睡得很沉。   任意试了好几次,才慢慢将手从他手心里抽离出来。   她帮他盖好被子,转而去了沈英博的办公室。   早过了下班的时间,但沈英博的办公室里还是灯火通明的,他穿着白大褂,表情严肃地坐在办公桌前,正低头研究病人的病历。   任意轻轻敲了下门,推门进去。   沈英博摘下眼镜,抬头,淡笑着问道:“智豪睡了吗?”   任意点头:“睡着了。”   “白天的药水里就有助眠的成分,他能熬到现在也不容易。”沈英博指指手中的病历,“你放心,有姜伯父的骨髓和睿睿的脐带血,智豪的身体一定会恢复的。”   任意抿唇:“谢谢了。”   “你们真是不容易,”沈英博欲言又止,“你,应该是不记得我了吧?”   任意茫然地抬头:“什么?”   沈英博苦笑,“果然是这样。你失忆了,怎么可能会记得。”   “你怎么知道我失忆了?”   “如果不是失忆,这一切又怎么解释?难不成你是故意消失来惩罚大家的?”沈英博摊开双手,“这只是我理性分析之后得出的结论。”   “谢谢你的理解,我来就是想拜托你,一定用最好的方案诊治姜智豪。”   “智豪是我最好的朋友,不用你说,我也会倾尽全力。”   沈英博将桌上的装订机往旁边移了下,“对了,你认识的孙思达医生因为家里发生了点儿特殊状况,交流学习已经在今天中止了。他明天就会返回A市,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再来了。”   任意双手握紧,“你说什么?”   “看来我告诉你这个消息是对的,孙思达还说不必告诉你,担心你要送礼物什么的。我反倒觉得你们是旧识,告个别也未尝不可。”   任意表情有些焦急,“你知道孙思达住哪里吗?我现在必须见他一面。”   沈英博没想到任意会如此急迫,他神色奇怪地指指后面那座大楼,“在后面的11楼,1103房间。听说订好了明天凌晨的机票,现在的话,应该在宿舍休息……”   沈英博的话还没说完,任意已经如一阵疾风般跑出了办公室。   她飞快跑下楼,近乎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向后面那座楼。   乘坐电梯来到1103房间门口,任意刹住步子,深呼吸几口,她拿出兜里的手机,看眼电量,之后抬手叩门。   咚咚咚。   踢踏的脚步声之后,传来孙思达不耐烦的声音:“谁啊?”   任意深呼吸,“孙医生,是我。”   孙思达安静了几秒,没有开门,踢踏的脚步声逐渐走远:“很抱歉,我要休息。”   任意再次敲门,但不管她怎么敲,门里都无声无息地,像是没人一般。   任意理了理衣襟,重重咳嗽两声,贴着门板说道:“孙医生,我是任意!”   正站在窗侧的孙思达眼睛突然睁大,他不可置信地看向门口方向,表情是愕然与震惊的。   几秒之后,他脚步极缓地走向了门口。   大门拉开,任意看到了一张张皇失措的脸。   任意面无表情地走进去,身后的大门徐徐关上。   她一步一步往里,眼神平静地盯着眼前的男人。   孙思达脸上肥胖的肉在轻微地发抖,他害怕了,面对任意咄咄逼人的视线,他一步一步地后退。   退无可退时,他双手摁在了身后的墙上,他表情迟疑地问道:“你……”   任意停住步子,面色冷凝地看向对方:“孙医生,你既然肯定我是汪郁,又何必紧张呢?”   孙思达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灯光照到他惨白的嘴唇上,让他看起来面目有些狞狰。   “如果你继续在这里进行你的学术交流,我可能还不敢确定。如果刚刚我第一次敲门的时候,你能立马开门,我或许还是不敢下结论。但现在,我可以百分百地肯定,你跟袁丹果是一丘之貉。”任意逼视着孙思达,“你故意更改了DNA比对结果,把我由任意变成了汪郁,对吧?”   孙思达眼睛不停闪烁,但他一直没能开口。   要承认一个错误,是很难很难的。   “孙医生,您也是有女儿的人?您将我变成这样,您难道不痛心吗?”任意的眼眶里涌出眼泪,“三年多了,我一个人居无定所,我生孩子、整容,独自一人养育睿睿。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孤儿,一直以为自己是被男人狠心抛弃的女人。我每天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努力向前奔跑,我怕哪天休息了,就没办法将睿睿养大。我活在不安与惶恐中,只有忙碌才能让我感觉到自己是个正常人。”   “你眼睁睁看着我这样却无动于衷,医生的天职不是救死扶伤么?您怎么忍心将我推入冰冷的深渊?”   孙思达深深地低下头,一言不发。   任意咬牙切齿:“我要将你的所做所为告诉这世上所有的人,让你的女儿知道知道,她引以为傲的父亲是多么地不堪……”   女儿是孙思达的软肋,他佝偻着身体,慢慢滑坐地上,“我,我造的孽,我承担。”   “这么说,你承认当年你对DNA比对结果做手脚了?”   孙思达缓缓点头:“是的,对你造成的伤害很抱歉。”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行为,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袁丹果给了我一笔钱,而我恰好需要,所以就,就酿成了大错。”   任意没想到孙思达承认得如此痛快,她还以为他会拼死抵赖的。   她眼神怜悯地盯着坐在地上的男人,这个她曾经敬重、感激的人,此时变得渺小而可怜。   她弯腰,伸手扶住了孙思达的胳膊,将他慢慢扶了起来。   孙思达慢慢站直身体,“谢谢你!”   任意往后退了一步,“冤有头债有主,你收钱办事固然可恨,但你至少做对了一件事情。”任意淡淡瞥了他一眼,“你,保存了睿睿的脐带血,现在他的爸爸得了白血病,在他爸爸生命最关键的一刻,这份脐带血成了救命的绳索。”   “我恨你,但我也感激你。”任意轻轻拭了拭眼角的泪水,“您只要把我需要的东西提供给我,这件事情便与您无关了,您可以安心回到A市,安心做您的白衣天使。”   孙思达表情惊讶地抬头,似乎不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   他犯了天大的错误,眼前的当事人竟然准备一笑揭过?   任意淡淡吁了口气:“你不必怀疑,一份珍贵的脐带血,让我选择原谅你。”   孙思达脸色严肃起来:“说吧,你需要什么?” 第49章   从孙思达屋里出来,夜已经很深了。   任意撩了撩鬓边的头发, 慢慢走在夜色当中。   人生固然跟她开了一个玩笑, 但她又是何其幸运的一个人。   幸与不幸, 有时候只是一线之间的距离。   孙思达是个好医生, 在她的认知里, 一直都是。受到医生的夸奖,得到病人的感激。有次任意去医院里看他,正好遇见他跪在地上抢救病人。   病人是个农民工,浑身衣服脏兮兮的, 嘴边有明显的呕吐物,孙思达丝毫不嫌脏污, 伏身给对方做人工呼吸。   那一 刻,任意的眼眶是湿润的。   她很开心,在她茫然无助的时候,认识了这样一位好医生。   可刚才那一刻,德高望重的好医生, 却在她的面前萎顿得像被霜打了的落叶。   果然, 错误是不能犯的。   一念之差, 无可弥补。   任意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如果当值医生换成别人, 那个人未必会因为愧疚帮睿睿保存脐带血。孙思达做了一件坏事,同时也做了一件好事。   他是坏人,但并没有坏彻底。   任意拿出手机看时间,那微不足道的电量支撑不下去,手机已经黑屏关机了。   任意在楼下的长椅里坐了会儿。   没有记忆是很苦恼的事情, 她像一条断了层的河流,之前流经哪里,遇到过什么完全没有了印象。当知道自己是任意那一刻开始,她的大脑时常会出现空白。   就是什么也想不起来,什么也不愿意去想的状态。   以前为了睿睿,活得很有劲头,现在眼前忽然出现了另外的路,她停住脚步,茫然了。   不知道自己为何而奋斗,又因何而奔跑。   人生短暂性地失去了目标。   住院部大楼一楼大厅里忽然出现了一阵骚动,任意抬头,表情茫然地望过去。好像有五六个人从一楼大厅里冲了出来。   为首那人穿了件病号服,脚下没穿鞋子,光着大脚板子在冰凉的地板上奔跑。他身后是几名护士和几名医生。   大家表情都很焦灼,似乎是在应对一种突发而不可控的状态。   任意离着门口方向有点儿远,她看不清那些人的脸,只隐约可以看清大家的衣着。那双没穿鞋子的脚,因为太过白皙,也入到了她的眼睛里。   她神色恹恹的垂下头。   在医院这种地方,医生和护士都解决不了的问题,她更无能为力。   长发垂下来挡住了视线,但声音还是隐隐约约传入了她的耳朵。   “姜总,姜总!”   “姜智豪,你给我冷静点儿!”   听到熟悉的名字,任意猛地抬头,她瞪大眼睛仔细瞧,那个跌跌撞撞前行的人,可不就是姜智豪?   任意迅速站了起来,她冲着他的背影追赶而去。   越跑越近,她看清了追赶他的人。   是他们那层楼的护士、医生,其中包括沈英博。   都快半夜了,沈英博仍没回家,还真是敬业。   姜智豪往东跑了一会儿,神色仓皇地又转过头,冲着西边胡乱奔跑。   宽松的病号服包裹着他劲瘦的身体,遮住了他平日里的那份强势,因为奔跑,他的头发凌乱不已,眼神不再是锐利如鹰,取而代之的是紧张无措。   任意气喘吁吁地拦住他的去路,气息微喘地喊了声:“姜智豪!”   听到呼唤,姜智豪的眼神唰地转过来,当看清是任意时,他脸上立马绽放出如孩童般的笑容,他伸开双臂扑过来抱住了她。   “你去哪儿了,害我好找。”他语气埋怨地说道。   任意诧异了:“你刚刚是在找我?”   她看向对面追过来的沈英博几人,表情有些复杂。   沈英博抬起胳膊,轻轻摸了下自己的头发,丢给任意一个埋怨的眼神之后,他扭头对身后的同行们低语:“好了,都回去吧。”   沈英博冲任意喊了句:“拜托,帮忙看好刚跑出来的精神病人。”他摸了把头上的汗,神色疲惫地往住院大楼走。   姜智豪一直紧紧地抱着任意,勒得她都有些难受了。   她抬起胳膊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提醒他:“你抱我太紧了。”   姜智豪松开她,顺势牵住她的手,语气嗔怪地说道:“看来要找根绳子把你绑在我身边,省得趁我睡着就不见了。”   任意低头,他的一双大脚丫子踩在地上,右脚侧边泛红,好像是受伤了。   任意作势要蹲下身子去看他的脚受没受伤,可腰刚弯下去,就被姜智豪掐着腋窝给提了起来,他表情不悦地问:“你要干嘛?”   任意指指他的脚,“好像受伤了。”   他得是多仓皇,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就跑出来,大概醒来那一刻,看到周围空空如也,生怕傍晚那一幕是他自己做了个梦,便不顾一切地跑了出来。   痛彻心扉地失去过一次,所以他太怕了,怕再失去一次。   姜智豪右脚往后藏了藏,他右手食指抬起任意的下巴,“不要往男人的下三路看,看这,”他挑眉,“看我的脸,你不是最喜欢我的脸吗?”   任意有些好笑:“我什么时候说过最喜欢你的脸了?”   姜智豪微笑的表情慢慢怔住。   任意也跟着怔住了。   稍顷,姜智豪愣怔的表情又慢慢释怀,重新露出淡淡的笑容。   任意露出抱歉的表情:“对不起,我不记得了……”   姜智豪俯下身,轻轻啄了下她的唇,将她后面的话语给堵了回去。   “这个世界上,你最不需要说对不起的人便是我。只要你在我身边,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幸福。”   任意忽然伸手,轻轻搓了搓男人的脸,“看不出来,你甜言蜜语说得这么多。”她呵呵笑了,“省着点儿说,别现在说尽,等到我老了,就改为骂骂咧咧的。”   “不许瞎说。”姜智豪牵着任意的手往回走。   经过的路人都会向两人投来诧异的目光。   “你看你,好好的一副帅哥形象,愣是被你折腾成了白痴的样子。”任意笑着打趣姜智豪。   会笑的他比起冷漠时的他更多了一份魅力。   如果被人看成是疯子,那也应该是最迷人的疯子。   “别人怎么看我,我不在乎。”姜智豪将任意的手揣到自己兜里,“只要你喜欢我就行。”   任意故意斜眼看了看他的形象,摇了摇头:“不太满意啊!”   姜智豪低头审视自己的衣着,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真不满意?”   任意拖着长长的尾音“嗯”了声。   两人已走至病房门口,姜智豪四下看了看忽然将任意推进了病房里,接着将门一关,两人一个门里一个门外,被阻隔开了。   任意讶然,“你关我干嘛?”   她动手拉门,拉了几下,竟然拉不动。   姜智豪真把她关在病房里了。   任意失笑:“又要搞什么?”   说要一直牵着手的是他,可现在主动放开她的也是他。   男人上来一阵也会这么善变?   姜智豪身体虽然生病了,但脑子还没进水,任意百无聊赖地坐到床上等他。想着他可能是跟自己开个玩笑,或者要拿什么东西给自己看。   她习惯了冷漠、不苟言笑的姜智豪,对于他现在偶尔孩子气的行为,她隐隐有些不适应。   过了约摸有十几分钟,门声响动,病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任意表情奇怪地看过去。   她怔住了。   刚刚病号服加身光着脚丫的姜智豪,经过短短十几分钟,已然变成了西装革履的商界精英。他穿着得体的西装,脚上蹬着黑色锃亮的皮鞋,头发被梳得一丝不苟。   很帅很撩的男人。   任意站起来,表情无措地问道:“你,你刚才干嘛了?”她用手指指他焕然一新的装束,“你忽然穿这身衣服,有事儿?”   姜智豪单手抄兜,表情怡然地走进来,他站在任意跟前,像模特一样转了个圈,最后在她身前站定,“满意吗?”   任意眨眨眼睛:“什么?”   大半夜的问她这种问题,太莫名其妙了。   姜智豪牵起她的手,表情异常认真:“你不是不喜欢我刚才的样子么?所以,我现在这样呢?喜欢吗?”   任意表情傻傻地,“所以,你是因为我换的衣服?”   姜智豪点头,“我说过,我不在意别人的目光,我只在意你的。你喜欢什么样子,我就变成什么样子。”   男人一本正经的样子,让任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还是冷漠的工作狂姜智豪吗?   这是谁家不小心放出来的萌猫吧?   竟然做出这么可爱的事情,大半夜的为讨媳妇欢心,费事巴拉地换衣服打理头发。   任意口吃地问道:“你这衣服和鞋子哪来的?”   她在病房里头,他人在外头,这衣服鞋子打哪来?又是在哪里换的?   任意分外好奇。   “刚跑去车上拿的,就在车上换的。”姜智豪如实回答。   任意轻轻搂住男人的脖子,在他耳边轻轻说道:“下次别这么傻了,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今晚,她有了一种被强烈需要的感觉,也有了一种被人视若珍宝的惊喜。   被人需要,被人珍视,应该就是爱情最美好的样子吧。 第50章   任意声音很轻,似有若无地撩拨着男人的耳膜神经。   伏在任意肩头的姜智豪身子忽然一僵, 一只手背到身后, “咔擦”一声将病房的门给反锁了。   接着, 他的身子忽地一蹲, 双手顺势滑下去, 像抱孩子一样抱起任意,噌噌噌几步就来到了床前。   他没给任意任何缓冲的时间,刚将她放到床上,他的身体随之便覆了过来。   他住的病房是单间, 有独立的卫生间,床也比普通病床要稍宽一些。他将任意放到床上的动作有些急切, 急切中难免带了一丝莽撞。   任意后脑勺触到软软的褥子上,有一刹那觉得昏昏涨涨的。   她刚想挪下位置找个舒服的姿势,可姜智豪却忽然拉着她的手探向了某处。   任意大脑瞬间清醒,她一个激灵,条件反射般往床侧滚去。   姜智豪处在浓情蜜意的状态, 没防备任意会反抗, 就感觉眼前一秃噜, 任意没了。   他急忙抓紧了她的手。   任意咕噜得太快, 三两下就翻到地上去了,要不是姜智豪拉住她的手,她人就贴到地面了。   她腿和屁股着地,手被姜智豪生拽着,脑袋斜棱着。   两人之间的状态有些滑稽。   姜智豪的眸子黑沉黑沉的, 他眼神莫名地盯着任意:“怎么了?”   任意表情很是尴尬,她慢慢站了起来,另一只手抚上来,轻轻按揉自己被他拽疼的胳膊,低垂着眉眼,小声说道:“我,我失忆,以前的事情我,我都不记得了。你,能,能不能体谅一下,就是,就是慢点儿。”   说完这段话,任意的脸红到了耳后根。   她不傻,知道刚才男人的身体是一种怎样的状态。   但她莫名其妙就抗拒了。   她也说不上自己是怎么了。   她能明白自己内心的感情,她应该是喜欢他愿意接纳他的。   可他一上来没有任何铺垫地就……   她心理上有点儿接受不了。   正常谈恋爱还要牵手、拥抱、抚摸,总要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直奔主题,她心里有些慌。   姜智豪拇指捏揉着任意的手背,一下一下,黑沉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似乎在思量她话里的真假。   两人是连孩子都造出来的亲密关系,现在要翻云覆雨,却不能随心所欲了。   姜智豪三年多没接触女人,这会儿知道是任意回来了,他体内的热情疯也似地往外涨,胸腔内满溢着爱与激情,汹涌澎湃地往外蹿。   可任意眼神羞涩地跟他说“你能不能慢点儿”。   慢点儿?   火都烧着了,怎么慢?   姜智豪百爪挠心般地搓揉了会儿任意的手,“你今晚哪里都不许去,一定要在这张床上睡。”   任意调整了下表情,抬头,“我睡哪儿倒是不要紧,这床太窄,我怕你的身体吃不消。”   任意还没忘了姜智豪是个病号的事实。   姜智豪摇头:“我没问题。”   他重重地握了下她的手:“你先躺会儿,我去下洗手间。”   任意被他拉着,坐到了床上。姜智豪一步三回头地去了洗手间。   他一进去,任意忍不住晃了晃头。   男人看她的眼神直勾勾地,就跟她是一块喷香的肉块,他急吼吼地想上来啃咬。   这种感觉让她心慌慌的。   她喜欢他抱着自己,可她害怕他身体发生变化后那种想要进攻的强势。   互相拥抱着是纯纯的爱恋,但裸裎相见,就有点儿龌蹉的感觉了。   任意抬手摁压着自己的眉心,也说不清自己忽然这是怎么了。   她自言自语:“可能失忆的人,脑子就是不太好使吧。”   洗手间里哗哗的水声一直不停,约摸半个小时了,姜智豪才磨磨蹭蹭地出来了。   他的西装西裤已经脱了,裸着上身,围着条白色大浴巾,慢腾腾从里面走了出来。   任意瞟他一眼,又瞟他一眼。   眼神定在他的脚上,“受伤了。”   她跳下床,蹲在他跟前,手指抚上他的伤处,“出血了,现在还在出。”应该是在到处乱跑时,被什么划伤的。   “别管了,不碍事。”姜智豪对于脚伤丝毫不在意。   任意却觉得问题挺严重的,姜智豪身体本就不好,万一再感染了什么的,岂不是雪上加霜。   虽然有配型也有了睿睿的脐带血,但没治好之前,还是要提心吊胆的。   任意转回头,在床侧的抽屉里翻找。   一通乱翻之后,她找到了一块创可贴,她拿着创可贴重新蹲到姜智豪跟前:“先贴上这个止止血,待会儿让医生看看。”   姜智豪跟着蹲下,看着任意认认真真地忙活。   贴好创可贴,她将余下的纸片扔进垃圾桶。   姜智豪接着就将她抱上了床,那动作,又快又柔。   姜智豪关了屋内的灯,拉下身上的浴巾,钻进了被子里。   任意心脏立马提到了嗓子眼。   她僵着身子躺下,担心他又会提什么要求。   男人不都是那个样子吗,女人推拒不要的时候,男人便像赖皮似地挨上来,磨磨蹭蹭,不知不觉就得手了。   姜智豪侧身挨过来,轻轻搂住了任意,他的大掌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别担心,我什么也不做,就只搂着你睡。”   他调整了下姿势,以便她更好地窝在自己怀里。然后抬手轻轻拍打她的背:“睡吧。”   折腾了一晚上,任意也有些困了,意识到男人并没有进攻的意图之后,她将头埋进他的怀里。   只睡未睡之时,她听到头顶传来男人很清晰的声音:“我一定要查清楚,三年前是不是有人从中做了手脚。如果是,我不会轻易放过那些人。”   姜智豪的声音冷嗖嗖的,像是冬天里的寒风呼呼刮过耳畔。   任意赶紧抬头,“不用。”   姜智豪摸了摸她的脸颊,“你还没睡?”   任意抿了抿唇:“我自己的事情,我想自己处理,你在旁边看着就好。”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任意默了默,“反正你不要插手,让我自己来。”   姜智豪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认真考虑任意的意见。   之后,他将她搂紧了些,语气宠溺地说道:“都依你。”   病房的床不是太舒服,这一晚上,任意睡得不太好。睡睡醒醒的。   她睡相不是太好,睡一会儿就想翻个身,翻身后背朝姜智豪,像孩子窝在妈妈怀里,她觉得这个姿势蛮不错的,可躺了不到一分钟,姜智豪不知是醒着还是睡着的状态,挺强势地将她给翻转过来。   面对面抱着才消停。   很困但又睡不着的时候,任意便有些心烦气燥,偶尔有那么一瞬间,她都想抬脚将他踹下床了。   可想想他的不易,她又不忍心了。   身高一米八几的男人,赤.裸着双脚到处找她时,像极了一个迷路的小孩。   要知道,他可是领导着整个潮流服饰公司的董事长啊。   为了她,那份干练和意气风发,说扔就扔了。   天刚蒙蒙亮,任意就起了。   她一起,姜智豪紧跟着就醒了。   他迷蒙着眼睛问她:“怎么了?”   任意抬手盖住他的眼睛:“你再睡会儿吧,我睡好了。一会儿想去看看睿睿。”   姜智豪拉着她的手,“要去一起去。”   任意表情不悦地瞪着他,“姜智豪,你能不能别这样,跟个孩子似的。”   他老缠着她,恨不能像根藤蔓一样绕在她身上。   一时半会儿还行,老这样,任意吃不消。   姜智豪眼睛里闪过受伤的神色,“我怕一松手,你,你就不见了。”   帅气理智的男人露出那种令人心疼的表情,任意没有抵抗力,她耐着性子哄他。   “你放一百个心,从此以后,我铁定赖你身边了。你只要不撵我,我一辈子都待在你身边。”她伸出双手去揉搓他的脸,“好了,别小孩子气,我会早去早回。”   “我做手术的时候,你一定要陪在我身边。”姜智豪眼睛深深地望着她,提出自己的要求。   任意点头:“嗯,我一定会在的。”   这点儿要求,她绝对能满足了。   “爸妈想孙子,你去的时候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们,至于我的病情,你跟我妈轻描淡写一说,就说是感冒引起的发烧,需要住院一段时间。 ”   婆婆身体不好,任意自然知道分寸,“你放心吧,我今天早上过去,为的就是这事儿。”   任意洗脸刷牙的时候,姜智豪在洗手间门口站着看。   任意只能权当他不在,加快速度洗脸梳头。   姜智豪老这样,像是有监控一直在监视她一样。   擦完脸,任意瞪着他,“我上厕所,你继续看吗?”   语气明显有嗔怪的意思。   姜智豪这才转过身,任她将洗手间的门给关上了。   收拾利索,任意要走,姜智豪却一直抱着她,鼻子在她肩窝处蹭来蹭去,像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狗。   任意被他蹭得浑身发痒,她只好回抱他,“乖,我去去就回。”   “你好好抱抱我。”   任意作势认真抱了抱他。   她哄他哄得快不耐烦了。   姜智豪亲了亲她的嘴唇,这才放她走了。   沈英博来查房的时候,看到姜智豪正里八经地穿着病号服,还故意挤兑他:“怎么着,从疯人院转回来了?”   他在笑话姜智豪昨晚疯魔地找人举动。   姜智豪脸色却异常地严肃,他很难得地叫沈英博的全名:“沈英博,我正式拜托你,希望你救救我。”   沈英博不笑了:“……”   姜智豪:“我会认真配合治疗,你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我不怕疼,不怕做手术,只要能让我活下去,任何代价,我认。”   沈英博使劲捶了下姜智豪的胳膊,“我会让你活一万年!” 第51章   任意在去婆婆家之前先绕到菜市场买了点儿新鲜的蔬菜,婆婆心脏不好, 医生嘱咐多吃蔬菜, 鱼呀肉呀少沾。   提着两大袋子的蔬菜, 任意唇角弯弯地摁响了婆婆家的门铃。   以前她觉得他们仅仅是自己需要讨好的长辈, 但今天的感觉不一样, 他们是她的亲人。   亲人这两个字在任意的心间绽开,任意感觉很幸福。   这三年多以来,她最渴求的便是亲人给予的温暖。   一个人奔跑,一个人做决定, 一个人考虑所有的事情,一个人过节, 一个人抚养孩子,太多的事情,让她对于孤单有了强烈的抵触感。   幸好,她现在有家有亲人了。   门铃响了几声之后,周翡芸家里的阿姨出来开了门。   看到任意, 阿姨脸上表情有点儿僵, 偏头看了里屋一眼。   任意察觉不对, 忙挤进屋内。   宽敞的客厅里, 周翡芸手抚胸口坐在地上,姜才学和睿睿一左一右蹲在两侧。   姜才学焦急地问:“怎么样,好些了吗?”   睿睿抿着小嘴巴,一声接一声地喊着“奶奶”。   周翡芸缓缓舒出一口气,有气无力地说道:“好多了。”   姜才学表情一松, “要么还是去住院吧,你这样我不放心。”他用手扶着周翡芸的胳膊,想把她背起来。   任意把两袋子菜往旁边一扔,蹬了鞋子就跑进屋内。   她俯身蹲在周翡芸身前,焦急而忧虑地问:“妈,你怎么了?”   周翡芸轻轻做了个推拒的动作,不让姜才学背,她眼睛望着任意,问道:“跟我说实话,智豪如果找不到合适的配型,还能活多久?”   任意直接被问愣了,她忐忑地瞟了眼侧旁的姜才学,不明白他为何把这么重要的消息告诉了周翡芸。   她身体本就不好,哪能承受这份打击?   这无疑是雪上加霜啊。   姜才学垂下眼睛,神色有些无奈,“不是我说的,是,”他迟疑了下,说道,“是睿睿。”   睿睿还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他小嘴巴嘟着,“是我告诉奶奶的,我有脐带血,我能救爸……”   睿睿的话还没说完,气急攻心的任意甩手就是两巴掌,啪啪打在睿睿娇嫩的小脸上。   “你这熊孩子,妈妈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许惹奶奶生气,不许惹奶奶生气,你看你,把奶奶气成什么样子了!”   巴掌声又脆又响,打完,睿睿的脸颊立时立刻就红了。   还不知咋回事就被妈妈给打了,睿睿小手捂着脸颊哇哇大哭。   周翡芸忙把睿睿拽到自己怀里,一边抱着他一边埋怨任意:“你在孩子面前耍什么威风,他才多大你就打他。”   任意心里既抱歉又难过,她抬手抹了下眼睛,“妈,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你先别管睿睿,我扶你起来。”   昨天她自己受到冲击,也忘了多叮嘱睿睿几遍,这种事情是不可以告诉奶奶的。她自己的儿子她知道,如果多叮嘱几遍,他是能记牢的。   可偏偏她忘了叮嘱,睿睿这孩子便口无遮拦地说了出来。   任意打完心里就后悔了。   睿睿哭得可伤心了,眼泪鼻涕唰唰的。周翡芸跟他相处几天已经有了感情。她不起身,就坐在地上抱着睿睿,手指有节奏地拍打睿睿的后背,“乖孩子,奶奶才没生你的气。你别哭了,待会儿让阿姨带你去买玩具好不好?”   睿睿还是哭。   周翡芸看眼客厅的大电视,“要么,咱们看动画片?”   睿睿瞬间止了哭声,抽抽咽咽地回答:“好。”   动画片的吸引力还是蛮大的。   周翡芸不觉笑了。   她这才松开睿睿,在任意的搀扶下站起来。   她帮睿睿打开电视,小家伙坐到沙发中间,开始专心致志看动画片。   周翡芸则抓着任意的手,非要她说清楚姜智豪的病情。   “这种事情,我早晚都会知道。你们也不用把我看得太弱了,这接受不了那接受不了的。我连自己的生死都能看淡了,还有什么能打击得了我?我就想知道医生具体怎么说的。”   “妈,您别担心,目前配型结果,只有爸的最合适。”   “可你爸的配型不是不行么?要不然睿睿嚷嚷什么脐带血的事情?”   小孩子嘴头快,事情说不利索,但隐约也能听出个大概。   要是姜才学的配型没问题,医生不会提出别的建议。   任意安抚她,“爸的配型,点位的确不是全部吻合,但目前找到了理想的脐带血,沈英博说了,手术成功率很大,让我们不用太担心了。”   “理想的脐带血?”周翡芸表情依然是忧虑的,“你别骗我,上哪儿去找理想的脐带血?找到了人家会给我们用?”   任意忐忑地看了眼坐在对面的姜才学,表情有些苦恼。   周翡芸刚才被姜智豪的病情打击到,她不确定再来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周翡芸是否能接受得了。   周翡芸看出任意的犹豫,她忽地拍了下任意的手背,“不用看东看西,照实说。”   任意眼神飘忽地看了眼周翡芸,“妈,我跟你说件事情,你千万不要被惊到。”她扫眼茶几上的小瓶子,飞快抓到手里,从里面抖搂出两粒救心丸,轻轻握在手心里。   她是真害怕,心脏方面的疾患,随时伴随着生命危险。   她自己都难以接受的现实,如果告诉周翡芸,不知道她会怎么样。   姜才学见状,忽然叫了声任意的名字:“汪郁,你跟我过来下。”   任意的动作太过古怪,姜才学心里挺没底的,他想单独把任意叫到一边,他先听听是什么事情,然后再判断是否应该让周翡芸知道。   可周翡芸一把年纪也不是白活的,她拽着任意的胳膊,直接打破了姜才学的如意算盘,她冷着一张脸,“今天汪郁要是不把事情说明白,一步也甭想离开我。”   她是铁了心要知道儿子的一切。   她表情严肃地看着任意:“这里有一瓶救心丸,你放心,天大的事情压下来,也不会把我给吓死。智豪越是有病,我越会坚强地活着。你就原原本本告诉我,你越是不说,我越是担心,身体反倒会更差。”   老太太决绝的眼神,让任意也没辙了。   她闭了闭眼,抬眸,“妈,我是任意,睿睿是您的亲孙子。这孩子说得没错,他的脐带血,可以救智豪的命。”   任意一口气说完,表情担忧地盯着周翡芸,万一她惊惧莫名喘不上气,她随时准备送上救心丸。   周翡芸呼吸平稳,表情愣住。   她看眼任意,再看眼坐在沙发上全身心沉浸在动画片里的小男孩,迟疑地问道:“睿睿是我的亲孙子?是智豪的亲生骨肉?”   婆婆首先的关注点不在任意的身份,而在于睿睿是否亲生的事实。   任意默了默,随之点头:“是的,妈。智豪已经做了亲子鉴定。”   她打开自己的包包,将两份亲子鉴定送到周翡芸的手里。   一份是姜智豪和睿睿的,一份是自己跟父亲的。   姜才学坐到周翡芸旁边,跟她一起看鉴定报告书,看完,姜才学惊讶不已地问道:“你,你怎么会是任意呢?”   明明长相就不对呀,连声音也不对。   “这个说来话长,总之三年多以前的车祸,阴差阳错成了这样。”   姜才学:“老任知道了?”   任意摇头:“说到这儿,我还想拜托爸妈,我活着回来的消息,我想亲自告诉我的父亲和继母他们,所以,希望你们暂时保密。我想用我自己的方式回家。”   对于这点,姜才学和周翡芸没有什么意见。   两人反反复复研究了那两份鉴定报告,之后,两人一左一右地坐到睿睿的两侧。一人拉着一只小手,像第一次认识睿睿一样,不停地打量他。   睿睿看动画片看得入迷,不时咯咯咯地笑。   当发现爷爷奶奶坐在自己旁边时,他咧咧小嘴巴,声音清脆地喊道:“爷爷!奶奶!”   姜才学只淡淡地点了点头,而周翡芸却因了这声奶奶,眼泪溢出了眼眶,她声音夸张地“哎”了声。   答应完,她也不管自己的身体累不累,上手就将睿睿抱到了自己的膝盖上,她自后面紧紧地搂着这个可爱的孩子,眼泪汹涌直流:“我的乖乖哟,你是奶奶的宝,你是咱们姜家的小福星!”   任意坐在侧面的沙发里,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眨眨眼睛,再眨眨眼睛,感觉自己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爷爷奶奶含泪看着自己最亲爱的孙子,看了好久也看不够。   边看边笑,笑够了哭,哭够了笑。   任意预想的情况并没有出现,她以为周翡芸会震惊到晕厥,会迫不及待地追问她这几年经历的苦与难。   可事实上并没有,他们只是轻描淡写地一问,接着便把所有的关注点都投到睿睿这个小不点身上。   仿佛睿睿就是这个家里的中心一样。   有人爱自己的儿子,任意应该高兴才对,但她心底却有股说不出的失落感。   她似乎被他们给遗忘了。 第52章   公公婆婆和睿睿去医院看望姜智豪,任意则转而去找了程不雷。   程不雷正在一家商场里跟人商量供货事宜, 接到任意的电话, 两人在商场门口碰了个头。   程不雷一边擦汗一边跑向任意, 在她面前站定, 笑着说道:“经理, 我觉得咱们像是地下党接头。”   没个正经的办公场所,两人每次有事都是找个地方碰头。   “最近单子不少,还涉及到换货、退货的事情,我知道你忙不过来, 这样,你最近重新找个办公地点, 另外再招几个人手。”   供货量上来,就能赚到钱,一旦钱多了,事就好办。   程不雷一咧嘴,“赶巧, 我也是这么想的。”   任意:“另外, 我老公身体不太好, 最近所有的事情就全拜托你了, 我得把精力全投到照顾他的身体上面。你就多辛苦一下。”   程不雷只知道姜智豪住院,还不知道具体情况,他惊讶地问道:“严重吗?”   任意不想多说,搪塞地说道:“没事,挺好的。”   程不雷捏捏自己的肩膀, “汪经理,感谢你给我这个表现的机会。你好好照顾姜总,我抓住机会好好表现。”   他以玩笑的口吻说出来,这让任意心情陡然舒服不少。   她叮嘱一些注意事项,哪些程不雷自己做主,哪些需要跟她沟通,一一叮嘱完毕,她才告辞离开。   在医院楼下,任意遇到来看她的小文。   小文穿着一件白色的开衫,手里提着一个厚重的大袋子。见到任意,忙把袋子递过来了。   任意表情茫然地接过:“什么?”   “你最爱吃的肉粽。”小文笑眯眯地说道,“上大学那会儿,你最爱吃我妈做的肉粽,每次都能吃好多。我特意让我妈包的,你快尝尝。”   任意拉开袋子,里面满满的都是香味四溢的粽子,她闻了闻味道:“怎么包这么多?”   “你好几年没吃,我怕你馋。”小文得意地说道。   任意跟她走到一处长椅上坐下,她把袋子放到身旁,剥开一个肉粽,张开嘴巴轻轻咬了一口。   香香的味道在唇齿里溢开,任意莫名愣住了。   小文一直歪头看她,见任意不嚼不咽,她焦急地问:“怎么了?不好吃?”   任意傻傻地望着小文:“太好吃了,不舍得咽。”   小文哈哈笑了,她用手捂着胸口:“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不好吃呢。”   任意慢慢咀嚼,“我这三年多从来没吃过肉粽。”   一个地方一个口味,A市那边也有粽子,但大多是甜的,没有肉馅的。   对于失忆的任意来说,她相当于第一次吃肉粽,但那种熟悉的感觉很强烈,她可以确定,这一定是自己曾经爱吃的食物。   这种感觉很奇妙,在她的记忆当中,她是第一次吃,可她的味蕾却无比清晰地向她传达着,这是曾经的味道。   任意在回味和感动中吃完了一个粽子。   小文递过湿巾让她擦手,顺便帮她扔了粘腻的粽叶。   扔完垃圾回来,小文指了指楼上,“我就不上去了,等你一切事情都处理完了再说。”   任意轻轻拥抱了下小文,“谢谢你。”   小文的意思她懂,她现在还没有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上去,小文不方便出入。万一被有心的人看到,势必会引起警觉。   “跟我客气什么,”小文嘻嘻笑着,“以前咱们可是睡过一个被窝的,”她得意地挥挥手,“姜智豪都得靠边站。”   任意但笑不语,小文有些着急了,“怎么,你不信?”   任意唇角微微抿着:“我信。”   她跟小文在一起相处时很自然。   没有压力,没有紧张,见面次数不多,但相处起来很舒服。   跟小文告别后,任意提着一大袋子肉粽上楼。   她没去病房,先去了沈英博的办公室。   沈英博对着姜智豪的片子正在凝眉思索,任意慢慢靠过去,“沈医生,手术时间定下来了吗?”   沈英博抬头扫了眼任意,眼睛回到片子上,思索着答道:“睿睿的脐带血已经就位了,这几天就会安排手术。”   “能麻烦你跟我讲讲注意事项吗?姜智豪手术后我照顾他时需要注意什么,还有,他吃东西有什么禁忌,吃什么有助于身体康复,这些我都想知道。”   任意坐到沈英博对面,从包里掏出本和笔,一脸认真求教的表情。   沈英博多看了任意两眼,“应该少食多餐,他现在反应不是太明显,治疗过程中,消化系统会诸多反应如恶心、呕吐、腹胀、腹泻等症状,要多摄入碱性食物,注意补血、补充高蛋白……”   任意仔细地记录,不时提出问题。   “可以吃海鲜吗?”   “面包、巧克力呢?”   沈英博耐心回答她,“面包、巧克力都可以吃,海鲜要适量。”   任意把能想到的问题全部问询了一遍,沈英博一一给予解答。任意的小本子密密麻麻记了好几页,实在想不出什么问题了,她合上本子,“谢谢沈医生啊。”   沈英博瞟了她一眼,“你这么叫我,我心里挺别扭的。如果可以,希望你叫我英博。”   任意愣了愣,别别扭扭地说道:“要么,就叫沈英博吧。”   叫英博太亲,她不习惯。   沈英博无奈地表示接受。   任意装好本子,起身回了病房。   病房门是开着的,任意脸上含笑站到门口,但在看清屋内有谁之后,她脸上的笑容逐渐收了。   公公婆婆和睿睿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站在病房内的人换成了任生兵一家。   任生兵和袁丹果站在床前,任真则坐在床侧的凳子上。   “智豪哥,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定会。”任真心疼地看着姜智豪。   姜智豪表情淡淡地,客气而疏离地回答:“嗯,会好的。”   任生兵叹口气,“医生有治疗方案了吗?”   得了这种病,基本很难有治愈的希望。   “我父亲的配型很合适,这几天就能做手术。”有任意的叮嘱,姜智豪没把事情说透,只委婉表达了自己有治愈的希望。   “这么幸运?”袁丹果惊叹一声,“那智豪是够幸运的。”   任真眼睛亮亮的:“这么说,手术后你就康复了?”   “可以这么说。”   “这么好?”袁丹果再次发出惊叹,“会痊愈吗?”   任生兵忙用胳膊碰了碰袁丹果,后者忙抱歉一笑,“我,我只是担心复发问题。”   白血病在大众眼里,基本是不治之症,也难怪袁丹果会这么问。   “这个我也不敢确定,但沈英博很乐观,他说对我的手术非常有信心,通过正规、系统地治疗,基本可以达到长期无病生存,甚至痊愈。”   如果没有睿睿的脐带血,姜智豪也许会担心沈英博在说瞎话安慰他,但有了睿睿的脐带血,他完全相信沈英博的说法。   他自己也有信心,他会一直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跟任意、睿睿,组成一个幸福的三口之家。   姜智豪抬眼,忽然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任意,他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刚要喊任意的名字,只见任意把食指竖在嘴唇中间,身子往前倾了一半的姜智豪,看到妻子的指示,闭上嘴巴缓缓坐了回去。   任意迈开步子走入病房。   离门口最近的任生兵看到了,他瞟眼任意,没吱声。   前几日不欢而散之后,任意再没出现,订单的事情不了了之。   见任生兵不理自己,任意鼓了鼓腮帮子,低声打招呼:“伯父好。”   任生兵没有任何回应,像是不认识她一样。   袁丹果和任真更是,都视任意如空气,不带搭理的。   没人搭理自己,任意走到床尾,掀了掀姜智豪的被子,问:“需不需要回家拿床你常盖的被子?”   医院的被子总有股消毒水的味道,任意不喜欢。   姜智豪身子不自觉又要向前倾,大有想过来拉任意的意思。   任意狠狠瞪了他一眼。   姜智豪忍了忍,坐回去。没有回应任意。   满屋子的人都视她如空气。   姜智豪不搭理任意,任真看到了,内心欢喜不已。   她那颗燥动的心再次蠢蠢欲动,她主动说道:“智豪哥,我最近没什么事情,要么我来医院照顾你吧?”   任生兵脸色变了,他不悦地喊了声:“任真,说什么呢!”   姜智豪有老婆有保姆,有谁照顾也轮不到任真来。   姜智豪眼神瞟向任意,任意手指伸到被子底下,佯装帮他盖被子,轻轻扭了下他的脚背。   姜智豪不自觉“咝”了声。   任意接着说道:“既然有人照顾,那我先走了。”   她的声音故意压得低低的,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她低着头,身体看似软弱无力地走出了病房。   任生兵皱着眉头,袁丹果脸上倒是显出了难得一见的喜色。   她往前走了两步,轻轻摁着任真的肩膀,“智豪,任真照顾人挺细心的,她知道你的口味和喜好,照顾起来肯定比别人照顾得好。”   一听说姜智豪能恢复,母女两个上赶着要照顾他,完全忽略了她们如此做有多么地不合时宜。   任生兵还是比较理智的,可当着姜智豪的面,加之任真是继女,他说多了也不好,只能任由她们母女了。   任意坐在楼下的长椅上,低头给姜智豪发微信:挨到半夜,我会上去让她走。   姜智豪盯着那条微信,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半天才回复了一个字:嗯。 第53章   夜风微凉,任意坐在住院部楼下的长椅上, 她微微歪着头, 借着暗黄的光线望向对面那棵树。   枝叶繁茂, 绿叶浓密。   她盯着其中一片树叶发呆。   大脑有片刻的空白, 像一片白纸, 干净如斯。   她手中仿佛拿着笔,但无从下手。   眼睛望着树叶,但耳朵却在倾听着周围的动静。   袁丹果和任生兵小声聊天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她眼球转动, 看向住院楼的大门口。   任生兵轻轻拉着袁丹果的胳膊,低头跟她说着什么。   两人边走边聊, 像极了恩爱夫妻的样子。   这一幕映在任意眼睛里,有些刺眼,她淡淡地垂下头。   不看他们。   时间在一点一滴地朝前走。   任意坐得有些累了,她摁亮手机屏幕,已经过了零点。   有几条未读微信, 她点开。   全是来自于姜智豪。   你在哪里?   回来吗?   你不是说要赶她走吗?   最后一条是一分钟前, 内容是:我下去找你?   任意飞快在手机屏幕上点了几下, 一条消息发了出去:马上到。   她将手机装回包里, 提着东西重新上楼。   在电梯里,她盯着自己手中的袋子默默出神。   一大袋子的肉粽,起码有二十几个,一定花费了小文母亲不少时间。   小文母女对她的关心,远远超过了袁丹果母女。   任意露出讽刺的笑容。   病房的门开着, 任意闷头走进去,她径直走向了冰箱处。   姜智豪的病房属于特护病房,配备有饮水机和冰箱,方便病人日常生活。   任意打开冰箱,将袋子里的肉粽一一放入里面。   放好后,她关上冰箱门,回头瞟了眼。   姜智豪还是倚靠在病床上,姿势跟几个小时前一模一样,似乎没有动过。   任真坐在凳子上,她正低头削苹果,薄薄的苹果皮一圈一圈绕下来,煞是好看。   任意两手交握,轻轻摁了摁自己的指骨。   她淡淡瞥向任真的头顶,声音没什么温度地喊了声:“任真!”   任真抬起头,表情不耐地瞪了她一眼:“怎么了?”   她语气有些冲。   当着姜智豪的面,她忘记了维持她的礼貌和风度。   任意勾了勾手指,“过来。”   任真睨眼姜智豪:“智豪哥,你看……”   她向他撒娇,希望他替自己出头,将任意给打发了。   姜智豪低头看手机,装聋作哑。   任真不死心,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姜智豪终于抬起头,他神色淡漠地说道:“过去吧。”   姜智豪竟然叫任真过去?!   任真不开心,但姜智豪都这么说了,她只好委委屈屈地站起来,慢悠悠走到任意面前。   她扬了扬下巴,趾高气扬地问:“干嘛?”   任意淡淡地问:“今年之前,你见过我吗?”   没头没脑的问题。   任真烦燥地回答:“我怎么可能见过你?”她眼中闪过厌恶的神色,“你不是什么明星伟人,我上哪里去认识你?”   任意闭了闭眼睛,忽然抬手,冲着任真的左侧脸颊狠狠的打了下去。   啪!   声音清脆又响亮。   任真被打懵了,她用手捂着脸颊,不可置信地看向任意:“你疯了?”   她转头,可怜巴巴地看向姜智豪:“智豪哥,她打我!”   姜智豪眼神淡淡地看向任意,眼睛里似乎只看得到她,完全忽略掉了任真的样子。   任真一向是大小姐气性,哪受得了这种欺负?   她瞪了瞪眼睛,抬起手掌欲打向任意。   说时迟那时快,任意右手及时握住了任真要打人的手,接着左手抬高,狠狠挥下。   啪!   继左脸之后,任真的右脸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   接连被打,任真快疯了,她猛地甩脱任意的手,准备猛冲直上。   只听任意像冰棱一样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三年前,A市第一医院六楼13号病床,你见过我。”   任真伸出去的双手顿在了空中。   像一只挠人的猫,猛地停止了进攻的步伐。   她像见鬼一样盯着任意的脸。   三年前A市第一医院六楼13号病床,她去过,在那里,她见到了车祸后面目全非失忆了的任意。   任真双手收拢,慢慢捂向自己的嘴巴,她的眼睛里现出吃惊的神色:“你,你……”   任意拍了拍双手,刚才打得太过用力,她的双手被震得很疼。   “我是汪郁,车祸醒来第一个见到的人是你,所以印象太深刻了。”她冷冷地看向任真,“但是你没认出我,我很失望。”   任真“啊”了一声,像见鬼一样拔腿跑出了病房。   她双手捂头,跑得比兔子还快,一边跑一边不时回头,生怕任意会追出来。   她白皙透亮的两侧脸颊,已经泛红发肿。   嘴唇右侧,淌出了淡淡的血迹。   这两巴掌,任意拼尽了全力。   听着走廊里咚咚咚的脚步声远去,任意脸上表情并没松懈,她眼神有些空洞,人也变得呆呆的。   她用了最简单直接的方式来面对任真。   打她,狠狠地打她。   打过了,心底有一丝丝地痛快,可痛快过后,是莫名烦燥的情绪。   姜智豪自床上下来,轻轻走到她身边,伸出胳膊圈住了她。   任意下巴搁在他的肩头,问:“我刚才凶不凶?”   “不凶。”   “你怕不怕?”   “我喜欢。”   任意伸手搂住了姜智豪,手掌在他后背上下滑动,“我困了,想睡觉。”   “想睡就睡。”   姜智豪拉着她的手,让她躺到了床上。   他帮她盖好被子,他倚靠在她的旁边,歪头看着她。   任意抬头瞟了他一眼,“你不睡?”   姜智豪:“我白天睡多了,你先睡吧。”   任意闭上眼睛,低声咕哝:“有事叫我。”   她左手搭在他的腿上,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她做了一个梦。   她和任真站在悬崖边上,两人表情狞狰地互相撕打,全然不顾近在眼前的悬崖。   你打我,我打你。   往死里打。   没有一丝姐妹的情谊。   梦境中的画面一转,回到了小时候。   下雨,下公交车时,她和任真只有一把伞,她把伞塞到任真手里,自己抱着书包,在水洼里疯狂奔跑。   当她衣服湿湿地站在家门口,面对的是袁丹果冷漠的眼神和温柔的话语。   温柔的话语是说给屋内的父亲听的,而冷漠的眼神和近乎粗鲁的动作,是特意给她看的。   任意大口喘息着从梦中醒来。   她睁开惊恐莫名的眼睛,却看到了暗黄灯光下,姜智豪侧着身子,用手捂着胸口,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任意吓了一跳,她倏地坐起来,双手抓住姜智豪的胳膊,语气惊慌地问:“怎么了?你怎么了?”   听到她的声音,姜智豪咳嗽出声,连着几声咳嗽之后,他转头,温柔地看向任意:“把你吵醒了吧?”   任意:“你怎么了?恶心想吐?身体不舒服?”   姜智豪飞快摇头:“都没有。”   “怎么可能,你刚才明明是一副很难受的样子。”任意表情变得严肃,“如果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以便医生更准确地了解你的病情,才能有的放矢进行治疗。”   任意脸上是焦灼不安的表情。   她是真地为他的身体在忧心。   姜智豪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他给了她一个安慰式的拥抱,“傻媳妇,我没事,只是要咳嗽而已。”   “咳嗽?咳嗽至于那么难受?”   姜智豪:“咳嗽不难受,只是忍着不咳嗽有点儿难受。”   任意抓住他的胳膊,自他怀里抬起头,“什么叫忍着不咳嗽?”   姜智豪刮了下她的鼻尖:“怕影响你休息,我想忍住咳嗽来着。没想到还是影响到你了。”   她手掌搭在他的腿上,只要他动,就会影响到她。   为了任意能有个好的睡眠,姜智豪尝试忍住咳嗽,尽量不打搅到她。   任意细长的眉毛曲起来,皱皱巴巴像条黑色的虫子,一会儿之后,黑色的虫子延展开,曲成了弯弯的样子。   她笑了,抬手轻轻捶他的胸口:“矫情。”   男人太矫情,为了她,竟然跟咳嗽干上了。   任意:“几点了?”   姜智豪:“两点五十。”   任意拉着姜智豪的手慢慢躺下:“你一直没睡?”   姜智豪将手机放到桌子上,也慢慢躺下,他面对任意,“一直没睡。”   任意眨了眨眼睛:“干什么了?”   姜智豪抬起手指,轻轻抚摸任意的脸颊,声音柔柔地说道:“看你,怎么看也看不够。”   任意羞涩地抓住了他的手:“这张脸已经变了,你看不够的话,算不算见异思迁?”   姜智豪表情慢慢变得严肃:“因为是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他紧紧地抓住她的手,“你在怀疑我对你的感情吗?”   男人紧张的样子令任意哭笑不得,她故意板起脸,“嗯,你对着任意的脸能起色心,对着汪郁的脸照样起色心,可见你用情不专,三心二意。”   姜智豪皱着眉头坐起来,“你这么想我的?”他语气有些激动,“我在你眼里就是如此不堪?”   男人一旦冷峻起来,周身都散发着一股阴冷的气息。   任意不喜欢。   她主动贴近他,声音软糯地说道:“开个玩笑,快陪我躺下吧。”   这世上哪还有比他更痴情的男人?   姜智豪不躺,眉头没有丝毫舒展的意思。   看来是真生气了。   任意没想到自己无心的一句话,竟惹着病号如此生气。   她摇着他的双手,讨好地笑:“帅哥,帅哥,躺下嘛!”   姜智豪还是不动,任意硬拉着他的胳膊,他没有抗拒,慢慢躺下。   人虽然躺下了,但脸上表情还是臭臭的。   任意扁扁嘴,使出撒手锏。   她抓着他的手,放到被窝里面,然后摆出一副乖乖女的样子,闭上眼睛,气哼哼地说道:“睡觉!”   姜智豪黑沉的眸子里闪现出危险的气息。 第54章   即使闭着眼睛,任意也能感受到男人炽热滚烫的眼神, 如热浪般的气流, 似有若无地拂过她的面颊, 撩动她耳侧柔软的发丝。   她仿佛沐浴在炽热的光源里。   任意眼睫翕动, 轻轻睁开了眼睛。   虽早有预料, 但她还是被男人灼热的眼神给烫到。   姜智豪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黝黑的瞳孔里全是她的影子。   任意害羞,她抓着他那只手,在他怀里翻了个身。   背对他, 严丝合缝地窝进他的怀里。   而他的手,依然放在她的胸前。   那是她想给他的温暖。   “睡吧。”她手指覆在他的手背上, 轻声说道。   “你喜欢这样睡?”姜智豪浓郁低哑的嗓音响起。   任意脸颊红了红,反问:“你不喜欢?”   姜智豪稍一停顿,“喜欢。”   任意再次拍了拍他的手背:“喜欢就睡吧。”   被吓傻了的任真,像条疯狗一样搭车回家,在家门口, 她砰砰砰拍门, 像是被人追杀一般。   夜半时分的敲门声, 将正睡得好好的袁丹果惊醒, 她胆战心惊地走到门口,隔着门板小声问:“谁呀?”   门外传来任真惊慌失措的声音:“妈,是我。”   袁丹果表情惊厥地开门。   门刚开了条缝,任真慌不择路地跑进来,唇角的血迹沿着下巴流至颈项处, 丝丝缕缕的血迹让她看起来格外狼狈。   她眼神呆滞地看向母亲:“妈,汪郁,汪郁是……”   不等她说完,袁丹果惊慌莫名地捂住了女儿的嘴,她拖着女儿往里走。   两人趴趴悄悄地进了任真的卧室。   袁丹果反锁房门,拉着任真的胳膊往里走了几步,她低声问:“你脸怎么了?”   “汪郁打的,”任真呼呼喘气,“她说三年前在A市的病房里见到过我。”   任真害怕慌乱,连身上的血迹都顾不上擦。   袁丹果眼睛瞪大,她死死地盯着任真,声音颤抖地问:“她,她说自己是任意了?”   任真想了想,缓缓摇头:“那倒没有。”   “她原话是怎么说的?”袁丹果追问。   “她问我见没见过她,我说没有,她就打了我两巴掌,说三年前在病房里见到过我。”任真眼神放空,“再就没有了。”   袁丹果提着的心慢慢放下,她表情若有所思地说道:“那应该是没恢复记忆。”   她心有余悸地说道:“如果恢复记忆,她用不着半夜再去打你,她肯定会直接回家,找你爸,找我们。”   “会是这样吗?”任真的眼神有些飘忽,高高肿起的脸颊像两块膨发了的馒头,别扭而难看。   袁丹果推着女儿来到卫生间,拿了干净的毛巾帮她擦拭脸上的脏污和血渍。   任真疼得“咝”了声。   “她下手够重的。”袁丹果皱着眉头问道,“你还手了吗?”   任真龇牙咧嘴的:“没来得及……”   两下就被打蒙了,哪有机会还手?   袁丹果瞪了女儿一眼,语气埋怨地说道:“下次,给我狠狠地打回去。”   “妈,我怕,怕她恢复记忆。”任真苦着一张脸,脸上是胆怯和后怕。   袁丹果叹了口气:“早知道姜智豪能找到合适的配型,就该按原计划进行。”   任真:“什么?”   袁丹果摇了摇头:“算了,你不必知道。”她一边帮女儿擦拭一边轻声嘱咐,“别自乱阵脚,稳着点儿。”   任真用手抓住老妈的肩膀,“妈,我们会没事吧?”   “肯定没事。”袁丹果安慰女儿。   嘴上说着没事,其实袁丹果心里也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说来也怪,任意打完两巴掌之后就真得没有了动静。   她在积极跟医院方面沟通,确定手术时间后,她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姜智豪的病床前。   那天的阳光很温暖,任意站在医院走廊靠窗的位置,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她整整站了一个下午,终于听到沈英博如释重负的声音:“手术很成功!”   两滴透明的眼泪自任意脸上缓缓淌落。   太激动了。   一个多月后,姜智豪出院。   在住院部楼下,沈英博单独将姜智豪拉到一边。   他压低声音在他耳边叮嘱了几句。   姜智豪本来还笑容灿烂的脸立马黑沉下来,他面色不愉地盯着沈英博:“你确定?”   沈英博白了他一眼:“就知道你饥不择食,所以才特地叮嘱你一下。至少忍半年,半年后,你爱干嘛干嘛。”   他嫌弃地摆手,“走,快走吧,别在我这儿碍眼。”   在任意悉心照料下,姜智豪身体恢复情况相当好,身体恢复得好并不代表他就可以任意妄为了。沈英博特地嘱咐他,起码半年之内不要有夫妻生活。   自从认出任意之后,姜智豪和任意还从未越过亲密接触的那条线。   做手术之前,两人还勉强可以搂搂抱抱以慰相思之苦,手术后有二十天姜智豪是在无菌仓里度过的,连搂搂抱抱都成了奢望。   这好不容易出院了,姜智豪攒了一身的力气,却换来沈英博再三强调的“医嘱”。   他脸色沉郁地坐上车子。   任意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笑着跟沈英博告别后,跟姜智豪一起坐到车子后排。   车子启动后,任意探究地看着姜智豪的脸色,小声问:“谁惹你不高兴了?”   姜智豪看向窗外:“没有。”   任意丝毫不在意他僵硬的脸色,她主动拉起他的手,“有心事一定要告诉我,一定不要憋在心里。”   姜智豪淡淡“嗯”了声。   坐在前头的司机悄悄通过后视镜瞟了眼坐在后排的夫妻俩。   眼神中是对任意的无限同情。   姜智豪如冰山一样的表情是出了名的,跟他坐一起,他的低气压会笼罩很远的范围。   回到家,任意拉着姜智豪来到他原本住的卧室。   门一打开,姜智豪站在门口,愣住了。   三年多不见亮光的卧室,此刻被温暖的阳光给填满了。   床单、被罩全换了新的,两个大大的枕头紧紧地挨在一起,桌子上插着馨香四溢的鲜花。   任意盯着呆愣的姜智豪,轻轻晃了晃他的手,小声问:“我擅自更改的,喜欢吗?”   姜智豪揽住她的肩,“你安排的,我都喜欢。”   他深深地呼吸一大口,“花香真好闻。”   “你喜欢花香吗?”任意笑了,“我只是选了我喜欢的花。”   任意转了个圈,走到床前,她大喇喇地躺上去,“被褥和床单也是选的我喜欢的,”她抬起胳膊捶了捶床,露出满意的神色,“太舒服了。”   姜智豪往前走了几步,盯着她无所顾忌的躺姿,微微皱了下眉头,“你睡床,我睡地板。”   任意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她瞪着眼睛问他:“你说什么?”   “你睡床,我睡地板。”姜智豪面色不改地说道。   “为什么?”任意讶然极了。   她以为他是很爱很爱自己的,出院后,他最想做的事情,难道不是跟自己同床共枕?   姜智豪低头,轻轻吻了吻她的脸颊,委屈巴拉地说道:“沈英博说,半年内不许我近你的身。”   任意:“……”   姜智豪鼻尖蹭了蹭她的:“三年多都熬过来了,就不差这半年了。你睡我旁边,我忍不住。我们还是保持点儿距离。好不好?”   任意抿唇,姜智豪说得貌似有道理。   “你刚出院,睡地板对身体不好。”任意起身,“我打地铺,你好好睡床上。”   她伸出手指,掩住姜智豪欲开口的嘴唇,“听我的,否则,”任意做了个凶恶的表情,“我就不理你了。”   任意的威胁很奏效,姜智豪乖乖不说话了。   下午两人并没有出门逛街,而是各自在家里打发时间。   潮流公司派人送了一沓资料过来,姜智豪戴上眼镜坐在书房里处理公务。   任意在阳台摆弄花花草草。   其间,她还跟程不雷通了个电话,就最近的业务问题聊了聊。   程不雷的工作能力还是不错的,从一个愣头愣脑的小伙子变得越来越谨慎、成熟。   他招聘了两名员工,一男一女。都是刚毕业的学生。   女的主要在租住的办公场所留守,他和另一名男员工就负责东奔西走。   工作虽然辛苦些,但业务量还是不错的。   任意不是个小气的人,在金钱方面没有亏待程不雷。   换来的是程不雷勤勤恳恳地努力工作。   天一擦黑,张姨便做好饭离开了。   任意和姜智豪一起吃了饭,心照不宣地进了卧室。   天刚黑,其实离真正休息的时间还早。   洗过澡后,任意躺在铺好被窝的地板上,眼睛望着天花板,问:“现在睡觉,是不是早了点儿?”   姜智豪侧身,轻轻拍了拍身侧的床铺:“要么,上来聊会儿?”   两人之间,像是有磁场一般,她想靠近他,他也想靠近他。   任意没有上床,她双手枕到脑后,轻声说道:“沈英博都再三叮嘱了,你不能越线。”   姜智豪声音里透着小小的委屈,“我,没想越线。”   “可躺在一起的话,”任意的声音低低的,“会,会把控不住吧?”   她对自己充满信心,可对于他,她不确定。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别急啊,从明天起,我想写会儿甜甜的回忆。任意对于爱情是没有记忆的,总得让她了解一下,同时也让你们了解一下~~~ 第55章   姜智豪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那浅浅的凹陷在他的脸上出现, 驱散了他眉眼中仿佛自带的冷凝气息。   他固执地伸出手, “我能把持得住。”   任意慢慢坐起来, 右手搭到他的手心, 他迅速握住她的, 猛地一扯,任意便如风筝一般,摇摇晃晃跌入他的怀中。   她安静地趴在他的怀里,轻声说道:“你违规了。”   “违谁的规?”姜智豪的声音很轻, 带着一点儿玩笑的成分。   “违沈英博的规,你不是说, 他不准你近我的身吗?”任意的心脏砰砰乱跳,她喜欢这种被雄性气息包围的拥抱,感觉很温暖,很安全。   这或许是两人最紧密接触的一次。   没有疾病,没有伤怀, 没有任何芥蒂。   她仰头, 看到姜智豪的眼睛不适地眨了眨, 忙问:“怎么了?”   姜智豪:“不知道怎么了, 只要躺到床上,好像就习惯了关灯。”   任意愣了愣,摁住他的肩膀:“我去关灯。”   姜智豪拍了拍她的手,“还是我来吧。”   他越过任意的肩膀,伸长了胳膊, 吧嗒一声,卧室陷入了黑暗当中。   窗帘没拉,微弱的光线自外面照射进来,隐约可以看清屋内的一切。   窗户开了一条缝,细细感觉,可以感到风自窗外徐徐飘进来。   姜智豪重新躺回床上。   他一只胳膊拄在任意颈侧的床上,另一只手拉着任意的,在微弱的光线中看她。   “你在看我吗?”任意摇了摇他的手,问。   “嗯。”   “能看清?”   “看不清。”   任意笑了,她轻轻动了动身体,“那还看?”   “我觉得,现在很幸福。”他轻轻握着任意的手,每隔几秒钟,他会忽然紧握一下。握完,再嗖地松开,如此往复。   任意:“你在做游戏?”   “嗯。”   “你只会说嗯?”   “不是。”   “那你还会说什么?”   姜智豪贴近了任意的耳边,炽热的气息萦绕在她的耳畔,他低低地说道:“我爱你。”   很平淡的三个字,自他的嘴里说出来,却像淬了蜜糖一般。   任意滞了滞,忽然一个翻身,骨碌滚到姜智豪的怀里。   她趴在他的胸口低喃:“再说一遍。”   姜智豪忽然就不好意思了,他静默着没有动。   任意等了会儿,等不来想听的告白,忍不住扒开他的睡衣,“吧唧”亲了一口:“快点儿。”   姜智豪的身体瞬间绷住了。   任意的脸颊重新挨上去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他身上的肌肉绷紧了。   她身子僵在那里,他也僵在那里。   两个人像被冻住了的木头人,都一动不动的。   几秒钟之后,任意先反应过来,她轻轻推了把姜智豪的胸膛,连着几个咕噜滚到了地下。   姜智豪眼疾手快,在她翻到地下的一刹那,猛然抓住了她的手。   “小心。”他嗓音哑哑地说道。   任意在床边卡了下,扑嗵一声,跌跌撞撞趴到了地上。   她的手还被他拉着。   她脸色通红地在地上坐好了。   姜智豪随着她的拉扯也移到了床边的位置。他拉着她的手,脸朝向她的方向侧躺着。   “不睡觉了?”任意声音含笑地问。   “不困。”   姜智豪摸了摸任意的掌心,纤瘦的手掌,竟然有茧子。他似是不信,对着那个茧子摸了又摸。   任意被他摸得不好意思,手心都蜷了起来。   “怎么回事?”姜智豪问,“你的掌心怎么会有茧子?”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任意无所谓地说道,“劳动人民都有。”   “可你不是劳动人民,你以前的掌心不是这样的。”姜智豪的声音里透着一股遗憾和心疼。   任意顿了顿,“我以前是什么样子的?”   她是第一次这样发问。   她的大脑里只有这三年多以来的记忆,过往是一概不知的。偶尔睡梦浑沌中,似乎隐隐有冲破什么的迹象,但醒来后,大脑依旧是一片空白。   她把曾经的自己弄丢了。   “和,现在一样。”姜智豪迟疑着回答。   “我们是怎么认识的?”任意好奇地问道。   “想听?”   “当然想。”   任意双膝屈起,左手搭在膝盖上,一副认真聆听的样子。   “一次服装展示会,你在门口迎宾,穿着红色的旗袍,身材纤长窈窕,头发盘在脑后,脸上化着淡妆,脸色很好,笑容很甜美。我进去的时候,你冲我微笑,但表情明显顿了下,我要经过你的时候,你忽然喊了声,先生,请稍等。我顿住步子,以为你要向我搭讪,但你却是跑到不远处,拿了一瓶矿泉水递给我,然后笑容温婉地对我说,先生,我想您现在很需要它。说完,你便疾步跑回自己的位子,不再理我。我手中拿着那瓶水想了很久,走到一处镜子前审视了下自己。果然,我唇角处不知怎么回事,竟然沾了一点淡淡的红色。”   “是当时女朋友亲吻留下的口红?”任意忽然插话。   姜智豪惩罚式地捏了捏她的手心,“当然不是。”他音色淡淡地说道,“我到现在也不知道那点红色是怎么沾到我的嘴唇上的,我用手轻轻一抹便消失了。不过幸亏有你委婉的提醒,让我不至于顶着那抹红色去面对记者的摄像头。”   “可我们并没有认识啊。”任意有些无趣地说道。   “虽然算不上认识,但是我记住你了。”任意当时灿烂的笑容,刻在了姜智豪的脑海中,不管他做什么的时候,总会不经意间想起。   “那你开始追我了?”任意蛮好奇地问。   姜智豪歪头看着她:“过了十几天之后,有天傍晚,我开车经过路边摊,看到你和几个同学围在一张桌子前喝酒,有男有女,大约有七八个人。我一眼便看到了身着白衣仔裤的你,你那时候长头发在脑后束成了一个高高的马尾,大笑的时候,马尾似乎也在跟着笑。我不知不觉便停了车子,你们在喝酒,而我,在看你。你们喝了一会儿开始玩游戏,很俗气的那种,在桌子中间放一个酒瓶子,转动它,停在谁那里,谁便要受罚,选择真心话或者大冒险。几圈轮下来,终于轮到你,你在大家的嘻笑声中站起来,说你选大冒险。然后其中一个男生便喊道,你要在周围随意选定一名异性,拥抱他并对他说‘我爱你’。”   任意用手捂住嘴巴,“哇,好俗气。”她用手指摸了摸鼻子,“我能抱谁?”   “你后来告诉我,在场有四个男同学,有三个是有女朋友的,你不能抱,而剩下来的那一个,正在苦苦追求你,你不喜欢他,所以,你不会去抱他免得引起误会。”   任意转了转眼睛,“这种情况下,我可以去抱烧烤摊的老板呀。”   去抱路人,万一遇到什么流氓混混呢?但烧烤摊的老板肯定知道是在玩游戏,大抵会一笑而过。   姜智豪摇了摇头,“我下了车,慢慢走到你的身旁,当你回身准备找人拥抱的时候便看到了我。我就一直看着你,也不说话也不让路。你起初避开我的目光,准备绕过我去拥抱烧烤摊的老板。你往左,我便往左,你往右,我也往右。你的同学们都觉出不对,有人为此发出了嘘声,那个喜欢你的男孩慢慢走过来,打算阻止我。你偏头盯着我的眼睛,半晌,忽然眨了眨,紧接着便轻轻抱住了我,大声喊道‘我爱你’。然后,我当着你所有同学的面,答道,‘我也爱你’。”   任意抓紧他的手,“你疯了吧?咱们只见过一面,互不了解,什么什么都不了解,你就说爱?是不是太轻率了?”   “或许是轻率,但那一刻,我的确是这么想的。月色很好,你的笑容很美,你的眼睛很好看。我心动了。”   “之后呢,之后呢?”任意晃着他的手追问。   “之后我就坐在你的旁边,等你们散场。”   “你比我们大,你好意思坐在一帮子学生旁边?”任意觉得不可思议,“那你喝酒了吗?”   “我没喝,你的同学邀请我,我摆手,说你们不用管我,喝你们的就好。我把凳子拉得往后一点,抬手可以够到你,又不至于太影响你的距离。可能有我在,你和同学都不自在了,没多久大家就结账回家。我去结的账,我送你们回家。”姜智豪说道,“排着送的,鉴于你同学不放心我,我先送的女生,最后送的男生。”   “从那之后,我就以你男朋友的身份出现在你的生活里。”   “我没那么傻吧,就这么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让你当我的男朋友了?”任意表情明显不信,她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性格,从小虽然缺乏了母爱,但父亲在金钱方面没有亏待她,她不至于那么轻易地就答应姜智豪。   老侧躺着可能不舒服,姜智豪索性坐了起来,但坐着拉住任意的手也不够舒服,他干脆跳下床,拉着任意的手坐到她旁边,他拍拍自己的腿,“你趴到这里,我讲给你听。” 第56章   那晚回家之后,任意才发现没有姜智豪的联系方式, 她和同学吆吆喝喝吃了一堆, 结果让他这个没吃东西的人买了单, 她内心过意不去, 本想回请一下或者把钱转给对方, 但没有联系方式,她只好作罢。   一个多星期之后,任意都快忘了姜智豪这号人物了,却在某天傍晚忽然收到了一个快递。   快递很特别, 宿管阿姨在楼下大声喊:“609的任意在不在,赶紧下来取东西。”   任意正坐在床边描眉毛, 听到声音往窗外抻了一头,也没看见有啥人,便放下眉笔,穿着拖鞋跑下楼。   跑到宿舍楼门口,她看到正有不少人围拢过来, 大家纷纷围住了一个人, 嘀嘀咕咕地在议论着什么。   宿管阿姨认识任意, 一看见她忙说道:“任意来了, 找几个帮手下来拿东西吧。”   任意愣了愣,挤开人群,只见一个外卖小哥正蹲在地上,而地上依次摆放着十个袋子,每个袋子里是一件盒装的外卖。   任意大抵看了看, 问道:“师傅,有我的快递吗?”   她看着都是吃的,但自己又没点外卖,所以不确定。   外卖小哥一回头,“你就是任意?”   任意点点头:“是的。”   外卖小哥笑了,他将手中的单子和笔递到任意面前,“麻烦你签收一下,十件外卖,全部到货。”   “这十个袋子都是我的?”任意惊出一额头的褶子,“我没点啊,你是不是搞错了?”   “没错,就是你的。”外卖小哥擦擦额头上的汗,“是别人帮你点的,你如果不信,可以打电话问问。”   任意接过单子,“上面这个电话是点单人的电话?”   外卖小哥点头:“是的,他说你如果有疑问可以打电话问他。”   任意瞥了眼那壮观的袋子,“什么外卖?”   外卖小哥这回答得很痛快:“小龙虾。”   任意最近没回家,一听小龙虾仨字就想流口水了,但是不明不白的食物她也不敢随便吃啊,她拿起手机照着那个号码打了过去。   “喂,你好。”   “你好。”是个好听的男声。   任意眨眨眼睛,这声音挺磁性的,她试探地问,“请问,是你点了,”她探头迅速扫了几眼,在心里默默数了数,“十盒小龙虾?”   对方轻轻“嗯”了声。   任意奇怪了,她以为她这么说,对方会主动解释的,没想到是个闷葫芦,她只好耐着性子说道:“我是任意,请问你是哪位?”   “我是姜智豪。”闷葫芦答道。   姜智豪是谁?   任意眼睛眯到一块儿,纳闷地问道:“我该认识你吗?”   “上次看你们吃烧烤的时候,点了一盘小龙虾,你好像挺喜欢的,这次朋友的餐厅开业,特地送去一些,你和朋友尝尝,如果好吃的话,顺便帮忙做做宣传。”闷葫芦终于说了一大段话。   任意一下就记起了姜智豪五官立体面色沉郁的样子,原来他叫姜智豪啊。   那天光吃吃喝喝,连名字都忘了问。   任意愣住了,不知道怎么回复对方。   电话里静默几秒,姜智豪再次出声:“可以帮这个忙吗?”   语气里有淡淡的恳请之意。   请人吃东西,竟然说是帮忙,这得是多委婉的一种态度啊。   任意忙回答:“好的,谢谢你了。”   她飞快挂了电话,然后招呼从楼上跟下来的小文:“来,搬上去。今晚我请你们吃小龙虾。”   小文高兴极了,“哇,这一盒是几斤啊?”   她提拎起一盒,拉开袋子往里瞅,“我的天,一盒五斤,这十大盒子,整整五十斤,咱宿舍统共六个人,撑死也吃不完啊。”   任意愣住,“请全班同学吃也不大够,他们男生个个是大胃王,干脆请所有女生吃吧,你帮我安排安排,挨个宿舍送点儿。”   班里正好有二十四个女生,分在四个宿舍。   小文沉默几秒,给出建议:“她们三个宿舍,各分两盒,余下四盒,我觉得咱宿舍能消灭得了。”   四盒二十斤,六个姑娘吃,应该差不多。   任意点头同意了。   龙虾个头挺大,味道很好,姑娘们吃得相当尽兴。   吃饱喝足,任意躺在床上跟舍友们合计:“怎么样,不能光吃啊,要么明天我打点儿传单挨个宿舍发一发?”   已经跟姜智豪说好了,帮他的朋友做做宣传,任意不能言而无信。   小文用牙签抠着牙齿,慢条斯理说道:“我看你还是打消念头吧。”   任意不解:“怎么了?”   小文打了个饱嗝,“我照着外卖盒子上的名字,刚才在网上查过了,那家餐厅是比较贵的那种,就我们刚才吃的五斤一份的龙虾,价格是980元一份。”   这个价格不适合在校园里做宣传,太不亲民了。   其他舍友都呆了。   “什么意思?我们六个刚才吃了接近四千块的龙虾?”   有人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一盒980,十盒,岂不是9800?我的天哪,今天晚上,咱们班女生造了一万块钱?”   这个数字对于还没有经济来源的学生来说,真不是笔小数目。   家庭条件不错的任意,也愣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   她这是帮姜智豪的忙?   有这么帮忙的人么?   任意抿着嘴唇给姜智豪发短信:谢谢你的龙虾,我的同学们都说太好吃了。   嘀嘀,姜智豪的回复瞬间便回来了:你喜欢就好。   任意鼓着腮帮子,半天发出一条短信:明晚的演唱会,你喜欢听吗?我这里有前排的票。   她很喜欢的歌星,父亲提前便帮她订好了最贵的票。   一张票价4988,两张票价差不多折合今晚的龙虾价钱。   姜智豪:荣幸之至,六点五十我去接你。   演唱会是晚上七点半开始,六点五十出发,算上堵车的时间,差不多七点二十之前就到了,看演唱会一点儿不耽误。   任意挑眉,微微愣住了。   她其实想说的是,如果他喜欢,送他两张票,让他和他的女朋友去。   嘴唇上有红色印迹,应该是有女朋友的。   可他现在说跟她一起去,可能是单身?   任意呆愣的同时,内心有一丝淡淡的喜悦自心底一点一点儿地漾上来。   她犹豫了一会儿,慢慢放下了手机。   吃对方那么贵的龙虾,陪他看场演唱会也未尝不可。人多喧闹的场合,不会显得暧昧。   任意如此安慰自己。   隔天傍晚,不到六点钟,任意便在宿舍里坐立不安了。   她特意洗了澡,换上漂亮的裙子,对着镜子理了理发型,还特意拿出烫发夹子,给自己的发尾烫了个大大的波浪。   烫完觉得太成熟了,她抓抓头发,又费事巴拉地拉直了。   六点二十分,床上的手机响了。   任意看到熟悉的号码,拍拍脸颊接听。   “你好。”   “你吃饭了吗?我在想,如果你没吃饭的话,我正巧接你出来一起吃个饭,”电话里的姜智豪音色四平八稳的,“可以的话,我十分钟后到你们学校门口。”   任意脸色红红地答复:“好的。”   放下电话,任意立马抓着钱包往楼下冲。   脚步急切,像有什么急迫的事情在前面等着她。   小文在走廊遇到她,表情奇怪地问:“你怎么了?忽然跑什么?”   任意脸上漾开大大的笑容,“小文,对不起了。”   喊完,她大步迈着,噔噔噔跑远。   小文表情莫名其妙地,“这家伙,做啥对不起我的事情了,我这个当事人怎么不知道?”   这两张票,任意打算跟小文一起去看的,现在临时换成姜智豪,虽然小文并不知情,但任意还是觉得有点儿抱歉了。   重色轻友,说得会不会是她自己?   任意匆匆跑到学校门口,她站在路边大口喘气,边喘边拿出手机看时间。   离通话时间刚刚过去了四分钟。   她这速度可以参加跑步比赛了。   任意笑意盈盈地放好手机,眼睛望向宽阔的马路。她不确定他从哪个方向来,他说十分钟过来,万一遇上堵车,只怕会更久一点儿。   她正左看右瞧,冷不丁面前罩下一抹阴影。   任意笑容僵住:“你已经到了?”   姜智豪淡淡笑了下:“其实我打电话的时候已经到了。”他微笑看着面前漂亮的女孩儿,她因为奔跑,额前头发有些乱,停下好久还是气喘吁吁的,可见跑了很久。   任意尴尬地往侧边扫了眼,露出一个懊恼的表情。她光顾着跑,竟然没注意到停在马路边上的车子。   上次见面是在晚上,她对他的车子没什么印象。   自己狼狈的样子一定进入了他的眼睛。   任意故作镇定地晃晃头发,“我这人吧,时间观念比较强一些,不习惯别人等。”   她为自己的奔跑找理由。   姜智豪忍住笑,轻轻“嗯”了声:“谢谢你。”   “想吃什么?”姜智豪引着任意往车子方向走 。   “吃面可以吗?”任意刻意走在姜智豪的身后,趁他不注意,理了理自己的长发。然后龇牙咧嘴,管理自己的表情,希望自己在这个帅气的男人面前表情可以从容些。   她正张大嘴巴的时候,姜智豪冷不妨回头,恰好看到,他表情愣了愣:“你,很饿?”   嘴巴张得能吞下一头牛,这是饿狠了吗?   任意慢慢闭上嘴巴,羞愤不已地说道:“不饿,我不想吃饭了。”   形象尽毁,不光不想吃饭,她连演唱会都不想去了。 第57章   女孩子皱紧眉头似娇似嗔的表情,忽然令呆愣中的姜智豪茅塞顿开, 他膝盖没来由地一软, 骤然坐在了地面上, 干净爽滑的西裤跟地面来了次亲密无间的接触。   任意愣了愣, 上前两步, “你,怎么了?”   姜智豪很自然地朝她伸出手,脸上露出苦闷的表情,“膝盖发软, 可能是饿狠了。”   任意忍不住哈哈大笑。   饿到站不住,她还是头一回听说。   她拉住了他的手, 微微使力,姜智豪站了起来。站稳后,他却没急于松手,而是保持拉手的状态,弯腰拍打自己的裤子。   那样子不像是故意的。   男人手掌的温度微热, 任意脸颊微微泛红, 她欲挣脱, 但姜智豪却抓得更紧。嘴里还在问着, “我现在很狼狈吧?”   任意抿唇,大眼睛骨碌碌乱转,“没有啊。”她掌心出汗了。   姜智豪拍完,表情自然地抬头,像是才想起来, 他轻轻松了她的手,“咱们去吃饭还是先去看演唱会?”   去演唱会早了点儿,吃顿简单的便饭或许更好。   任意将双手放在身前暗自擦了擦,“那就吃饭吧,我请你。”   车上,姜智豪一边开车一边问道:“我朋友的餐厅刚开业没多久,要么去捧捧场?”   “我们吃的小龙虾就是他家的?”   “嗯。”   任意捂了捂自己的包,里面卡上的余额还是充足的,她爽快地回答:“好的。”   餐厅的大门前有七八级台阶,大门设计精致优雅,往上走的时候,有种高大上的感觉。   姜智豪还没推门,门便从里面被打开了,身着制服的侍者主动打招呼:“姜总,里面请。”   任意表情愕然,侍者竟然认识姜智豪。   当想到这家餐厅是姜智豪的朋友开的,她又有些释然了。   侍者看到任意,稍微愣了愣,眼神跟姜智豪对了下,他准确地喊出了任意的姓氏,“任小姐,这边请。”   任意表情错愕,这侍者有通天的本领?怎么会知道自己姓什么?   她转头看向姜智豪,后者眉眼低垂着,并不说话,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   两人选了当中的一个位置坐下,侍者拿着菜单走过来。   姜智豪朝任意投来询问的目光:“吃什么?”   任意:“有面吗?我简单吃碗面就可以了。”   姜智豪淡淡笑了下,任意目光惊奇,“你,你竟然有酒窝?”   姜智豪的酒窝不深,浅浅的,他不笑的时候,脸色严肃淡漠,但微微一笑,脸上便如沐春风,融化了所有的寒冰。尤其那对浅浅的酒窝,像是点晴之笔,给他的脸上投下了无比温柔的气息。   任意一惊一乍的表情,姜智豪并不恼,他收了笑容,问道:“奇怪吗?”   任意想了下,“不是奇怪,就是,挺好看的。”   站立一旁的侍者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任意的回答太实诚了。   任意答完也觉得自己说得太直接了,她慌忙低下头,盯着眼前的水杯出神。   姜智豪点了几个菜,将菜单递给侍者,“就这些吧。”   侍者收好菜单,小声问:“今天的小龙虾很新鲜,您不来一份?”   姜智豪点头:“好。”   侍者走后,姜智豪看向任意:“这里的小龙虾,合你的口味?”   任意挺喜欢吃小龙虾的,现在回味起昨晚的大快朵颐,心情还是很愉悦,“是的,特别好吃。”她伸出三根手指头,“我至少吃了这么多。”   “三斤?”   任意点头,“你送的太多了,昨天我们班全体女同学有口福了。”想到令人肉疼的价格,任意声音低下去,“您送的太多,我剥龙虾剥得满手油,昨晚洗好久才洗出来。”   她低头看自己的双手,白皙干净,油腻和脏污已经不见踪迹。   “不喜欢剥小龙虾?”   任意嘿嘿笑了,“光吃不剥最舒服了。”   “谁帮你剥过小龙虾?”姜智豪看她笑得很开心,觉得她一定是有过这样的时光。   “跟我爸单独吃饭的时候,我爸帮我剥过,”任意神情有些低落,如果不是在外面吃饭,她享受不到这样的待遇,她晃了下头,“总之,今晚我请客,你想吃什么,随意。”   她眼中一闪而过的不快没有逃过姜智豪的眼睛,但他没有多问,只深深地看了她两眼。   菜、面很快上来了。   任意把面端到自己面前,低头专心吃面。   提到剥小龙虾的事情,她不由自主想到继母和妹妹,心情莫名就受影响了。   在大学校园里是她最快乐的时光,起码不用看继母的脸色,不用跟妹妹翻天覆地吵架,只要自己快乐就好。   龙虾放在两人中间,任意并没有吃的欲望。   不是不馋,是懒得剥虾皮了。   在刚认识的男人面前,不顾形象地剥虾皮,那不是她想干的事情。   她可是顶着干净的妆容,穿着崭新的裙子出来的,得保持这种形象去听演唱会。   半碗面下去,对面的姜智豪开口了:“你是打算一直不抬头将面吃完?”   正专心吃面的任意,扛着满嘴的面神色茫然地抬头,这才发现自己眼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白色的小碟子,此刻里面堆满了香味四溢的龙虾肉,而对面的姜智豪,正挽着袖子在剥小龙虾,他没戴手套,满手都是泛红的油渍。   任意紧嚼几口咽下嘴里的面,“你在帮我剥虾?”   姜智豪咳嗽了几声,“龙虾上来,我才想起来,我嗓子不舒服,不能吃辣,所以这盘龙虾还得你帮忙解决,反正不多,我帮你剥出虾肉,你慢慢吃吧。”   他抬起自己脏兮兮的双手,“我没戴手套,你不会嫌弃吧?”   有一股很奇怪的感觉涌上任意的心头。   她的筷子犹犹豫豫地伸向那盘虾肉,慢慢夹起一个送到嘴巴里,还是那股子熟悉的麻辣味道,好吃得令她欢喜。   一个虾肉咽了下去,任意才反应过来,她好像忘了回答姜智豪的问题。   她拿起水杯掩饰般地喝了口水,“我也是,不喜欢戴手套剥虾,总感觉味道不对。”   姜智豪手指伸向盘子,拿起一只虾,边剥边说道:“那太好了。”   他剥她吃,任意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吃了几个之后,她说道:“别麻烦了,我自己来吧。”   她刚想伸手,姜智豪的胳膊横过来挡住了她,“马上就剥完,别费事了。”   任意神色尴尬地缩回手,“那你也不用忙活了,我吃不了那么多。”   姜智豪继续剥着,“不吃就放着,我觉得剥虾挺有乐趣的。”   男人手指修长,剥虾的动作的确娴熟,而且很快。   不让人感觉粗俗,动作还是蛮优雅的。   “你常剥虾?”任意忍不住问道,这得是吃了多少虾才练出这般手艺啊,任意注意观察了下他的动作,自认自己不如他。   姜智豪:“我很喜欢吃小龙虾,隔三岔五就会吃上一次,也说不上吃了多少次,反正剥虾速度还可以。”   这点跟任意相似,她不由得说道:“我也是,特别爱吃,有时候怕脸上出痘,会努力忍忍。”   姜智豪:“那以后有空的时候,咱俩组队来吃虾。”   任意一口虾哽在喉口差点喷出来,她眼睛眉梢皆是笑意。   组队吃虾,亏姜智豪想得出来。   就跟两人组队要跟虾干仗似的。   想象那种游戏场面,两人身披战甲,周围密密麻麻爬着一堆龙虾,光想想就觉得可乐。   虾和面吃完了,两人间似乎也熟悉了些。   虽然对彼此的个人信息了解不是很全面,但两人说话聊天起码没有那种尴尬的气息存在了。   一进演唱会现场,任意立马嗨了。她忙着拍照,忙着唱歌,忙着开心地大笑,竟然忘了姜智豪的存在。   演唱会结束,任意兴奋地脸色通红,恋恋不舍地伴随着人流往外走。   刚一转身,意识到有人刻意用胳膊自后面圈住了她,任意抬头看到护她安全的姜智豪时,才猛然记起她是跟谁一起来看演唱会的。   看得太忘我,她竟然忘了还有姜智豪这号人物。   她在脑中飞快搜寻,自己刚才都做了什么。   不顾形象地大笑,双手捂脸,大声唱歌,还抛过飞吻……   她缩起肩膀,乖乖待在姜智豪的臂弯里步出演唱会现场。   坐到车上,任意浑身不自在,跟身上长了什么似的,坐不住。   姜智豪表情倒是一派坦然,他从善入流地开车,眼睛望着车窗外流光溢彩的夜幕,“送你回学校吧?”   宿舍已经关门,回家恐又惹得继母嫌弃,任意眨眨眼睛,“送我到酒店吧。”   这次,轮到姜智豪表情错愕了,他转头,黑沉的目光盯着任意的,仿佛要看穿她一样。   任意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用这种狼看羊的眼神看着自己,她表情无辜地耸耸肩膀:“怎么,不行吗?”   让他将自己送到酒店而已,有那么困难吗?   还是说他看到自己疯疯傻傻的一面,感觉亏了,想撵自己下车?   任意右手拉住车门把手:“你要是不方便,我自己去好了。”   姜智豪及时收回眼神,他面色平淡地开车:“我很方便。” 第58章   任意在离学校不远的一家酒店办理入住。   手续办完,拿到房卡, 她回头看眼站在距她几步远的男人, 扬了扬手中的房卡, “谢谢你了, 再见。”   男人迈开脚步, 但却不是向外走的,而是直接走到了任意的身旁,任意愣了愣,神情傻傻地看着他。   姜智豪音色自然地说道:“上去吧。”   任意望向四周, 挺晚了,前台客服眼睛没什么神采, 头一点一点的,昏昏欲睡。酒店大厅除了他们两个,再无其他人。   夜,太静了。   也许姜智豪是出于人道主义的关怀,送自己上楼吧。   任意没有多想, 便跟随着姜智豪的步伐一同步入了电梯。   两人之间没有语言交流, 安静地乘坐电梯来到楼上。   当走至房间门口, 任意语气诚恳地说道:“姜总, 感谢你送我到这里,已经很晚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姜智豪单手抄兜,轻轻咳嗽了声,“我上趟洗手间。”   听到他要上洗手间, 任意赶紧刷卡开门。   姜智豪推开门便进去了,任意寻思他立马要走,没关门,留了一道缝,自己慢悠悠地走了进去。   房间是大床房,只有当中的一张大床,床侧有两个单独的小沙发,中间是个透明的玻璃茶几,墙上挂着温馨的壁画,角落里是个白色的鸟巢吊篮,任意一眼相中了,施施然走过去,脱了鞋子坐在当中,感觉蛮舒服的。   身体动了动,吊篮微微晃起来,舒服感更甚了。   闭眼享受了会儿,任意听到门口传来动静,以为姜智豪走了,她打着呵欠睁开眼睛,却看到了一副令人匪夷所思的画面。   穿着衬衣长裤进来的男人,竟然变成了仅围着浴巾的裸男。   姜智豪顶着湿漉漉的头发,慢慢走向床侧,他双腿微微叉开轻轻坐到床边,眼神扫向任意这边,他淡声说道:“水温不错,去洗个澡吧。”   任意眼睛蓦然睁大,她受惊般地从吊篮里跳下来,连鞋子都顾不得穿,结结巴巴地问:“你,你怎么还没走?”   “不是你说来酒店吗?”姜智豪眉头微微皱了下,神色里似乎有勉强的成分在,“你说来酒店,我就陪你来了,怎么,有问题吗?”   任意眼睛望向天花板,彻底无语了。   她轻轻在空中挥了挥双手,费力地解释,“我的意思是,我自己来住酒店,我宿舍已经关门了,现在回去还要哀求宿管阿姨,太麻烦。我又不愿意回家打扰家人,所以选择来酒店住一晚。我只说请你吃饭,没说请你睡觉啊!”   她可不是什么随便的女孩,怎么可能跟刚认识几面的男人上床睡觉?   那岂不是太不矜持了?   姜智豪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轻轻掀开被子躺到床上,“太晚了,我先睡,你别熬太晚。”   那语态那神情,仿佛两人是多熟悉的关系似的。   任意目瞪口呆地盯着他。   他占了小小的一侧,将一大半的床空置着,被子也是,只笼到腋下的位置,他闭目侧躺,就跟睡在自家床上一样自在。   任意盯着这样的姜智豪看了半晌。   最后站在床前考虑了几分钟,这几分钟看似乎很短,但在她心里,是经过了激烈的挣扎与煎熬的。   最终,她兀自叹了口气,拔腿去了洗手间。   本打算简单冲个澡,可她试了试,洗手间的门锁不太管用。   她在里面鼓捣了一会儿,彻底放弃。   简单洗了脸刷了牙,任意出了洗手间,床上的姜智豪无声无息的,仿佛睡着了。   任意在床前徘徊了会儿,忽地将裙子一脱,里面是吊带和长短裤,她背对姜智豪躺到了床上。   穿裙子她睡不着,不如脱了舒服。   身后的姜智豪一直没有声音,起初绷着的任意慢慢放松了神经,她刷了会儿手机,慢慢进入了梦乡。   初次跟陌生男人同睡一张床,任意多少有些不安稳,睡了会儿便醒了。   她悄悄转回身子,想看看男人是什么状态。   可这一回头,竟然发现姜智豪倚靠在床头,正瞪着黑黝黝的眼睛看她。   任意一个激灵就爬了起来,她心有余悸地往床的另一侧挪了挪身子,眼神像无辜的小鹿一样瞪着姜智豪。   姜智豪咬了咬唇,一字一句地说道:“任意,你的胆子是不是太大了点儿?”   他不笑的时候,脸上表情冷嗖嗖的,任意嗖地站到地下,“我怎么了?”   姜智豪蹙眉:“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可以没有起码的安全意识?带男人进酒店,同睡一张床,你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竟然对自己说教?   任意表情有些恼,“我没让你来啊,你非来,来了非不走,现在又倒打一耙,好像我多傻似的。”   “难道你不傻?”姜智豪眼神肆无忌惮地在任意的身上流连,内衣很紧身,将她的体形恰到好处地勾勒出来,肌肤白润透亮,一双长腿白皙修长,光看着,就觉得心尖乱颤。   与这样的她同睡一张床,只要是男人,都会产生欲望吧?   姜智豪想到这一点,内心便会涌上莫名的怒火。   任意也不痛快,但姜智豪说的话又有几分道理,万一姜智豪色.欲熏心,她现在岂不是羊入虎口,凶险万分?   但他说话的语气太生硬了,还板着一张冷漠的脸,任意明知他是好心也接受无能。   她气得抓起搭在沙发边缘的裙子,准备穿了裙子再去开一间房,省得跟他对着置气。   裙子还没穿上,姜智豪冷淡地说了声:“不用麻烦,我马上走。”   他唰地立到地上,手速飞快地穿上衣服,拿着车钥匙和手机,面色不愉地往外走,走至门口处,他回头叮嘱道:“我出去后,记得将门反锁,任何人敲门也不要开,万一有事情,记得给我打电话。”   任意瞪着他,不答腔。   “不说话就当你听到了,早上记得去七楼吃早餐。”姜智豪说完,关上房门出去了。   任意鼓着腮帮子,身上再无半点儿睡意。   她气乎乎地将裙子丢到对面的沙发里,一屁股坐到床上,嘴里恨恨地骂了句:“臭男人!”   可臭男人却是个君子,任意扁着嘴巴四仰八叉地躺到床上。   翻来覆去十几分钟,任意睡不着了,她起身将房门反锁,然后去洗手间洗了个澡。   出来后,她坐在床上打开电视机。   找到一部喜欢看的电影,任意抛却杂念认真观看。   一部电影结束,她终于是困了,歪到枕头上睡着了。   早上,她被砰砰砰的敲门声惊醒,一睁开眼,房间灯还亮着,但窗外已是天光大亮。她抬手抚了下嘴唇上的口水,眼神不甚清明地看向门口。   敲门声还在继续,任意眯着眼睛问道:“谁?”   粗声粗气的嗓音传来:“我。”   任意眼睛转了转,她听出来了,是姜智豪。他竟然去而复返。   任意打着呵欠下床,将门拉开后,她又呵欠连天地跑回床上。   姜智豪进来后,看到的画面就是,电视机还在响着,穿着背心短裤的任意抱着被子侧躺在床上,两条大长腿大喇喇地伸着,后背那里只有窄窄的布料,娇嫩白皙的肌肤无所顾忌地袒露在空气当中。   真是一副活色生香的画面。   姜智豪喉结滚动,神色不愉地咽了下口水。   他走到床尾坐下,眼神瞥向床上的女人。   她看样子很困,闭着眼睛酣睡。   一分钟前还出来给他开门,现在已经再次去梦周公了。   梦里不知遇到了什么,她忽然松了手中的被子,翻了个身。   没了被子的遮挡,屋内的温度徒然升高了。   姜智豪飞快移开目光。   停了会儿,任意没有丝毫醒转的迹象。   姜智豪咬牙再咬牙,忽然往上移了移身子,躺到了任意的侧旁。   他躺的位置,脸离她很近,只差一点点儿便可以挨到她的脸上。   但他没有挨上去,只以一种气不得打不得的表情盯着她看。   她眼睫毛又黑又长,全部垂下来,像两把小扇子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挺翘的鼻子轻轻呼吸着,红润的嘴巴则闭得紧紧的。   二十几岁正是女人最美好的年纪,有人说过了二十五岁,女人的肌肤便开始走下坡路。而二十二岁的任意,青春正好,像鲜花,一片一片花瓣舒展开,正是又娇又艳的时候。   没有被风雨侵袭,正以昂扬的姿态傲娇无比地盛开着。   姜智豪盯着这张脸看了许久,忽然,他偏头,轻轻吻上了她的唇。   娇娇软软的,跟他想象当中一样。   突然被亲,任意表情茫然地睁开眼睛。   两人目光对视,姜智豪顿住,他嘴唇轻触着她的,僵在那里。   男人的嘴唇里有着很清气的味道,应该是早上刚用过的牙膏的味道,也或者是某种须后水的味道。   味道很好闻,也不知是哪根神经作祟,任意竟然做出了一个贸然而大胆的动作,她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他的嘴唇。   她丝毫不觉得自己此举有多蛊惑人心,只是心里如是想着便下意识如此做了。   等她舔完,对面男人的眼神便如熊熊烈火一般,燃了! 第59章   相爱与否跟认识的时间长短有关系吗?   在姜智豪的眼睛里,二者是没有任何关联的。   他眼睛里有簇火苗, 呼呼地燃烧起来。自第一次见面, 他的眼睛里便种下了爱的种子, 但一直隐忍着, 没燃。刚才, 任意像猫咪一样的舔舐,犹如火星落进了干枯的草堆里。   姜智豪不光眼睛里的火光燃了,五脏六腑都跟着燃了起来。   他一个翻身将任意压到了身下,炽热的吻铺天盖地落下来。   任意像只受惊的兔子, 懵懵地承受着他给予的一切。   直到撕心裂肺的疼痛传来,乖巧配合的任意“嗷”的一嗓子, 手脚并用就将情绪高涨的男人给蹬下了床。   正陷在欲望当中的姜智豪被踢懵了。   他趴在地上缓了几秒才知道自己遭遇了什么。   他黑黝黝的眼神望向床上,像朵鲜花一样的任意拉着被子盖住自己,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浑不知自己的举动有多荒唐。   两人床上床下地对望着。   任意怯怯地,而他的眼神,像一座深谭, 深不见底。   十几秒钟之后, 任意抿着嘴唇向外倾了倾身子, 小声问:“不会, 不会是摔坏哪里了吧?”她委屈巴拉地说道,“实在,实在是太疼了,我,不是故意的。”   她担心自己胡冲乱撞地, 万一伤了姜智豪就不好了。   “总要忍过第一次,”姜智豪摁在地上的手慢慢动了动,他将手放到床上,抓着白色的被子猛地一拽,任意手中的被子便像脱了线的风筝悉数被他扯去。   她忍不住“啊”了一声,像受惊的兔子一般蜷缩在一起。   他用被子裹住自己,接着重新覆上来,被子伸展,盖住自己也盖住她。   任意又慌又怕地看着他,“我,我刚才忘了问你,你有女朋友了吗?”   姜智豪微不可察地“嗯”了声。   任意慌了,她拼命挣扎,“你混蛋,你有女朋友了还跟我这样?你滚,你滚。”   “你是第一次?”姜智豪使劲箍住她,顾左右而言他。   “废话。”任意委屈地哭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令自己心动的男人已经有女朋友了。   她恨自己傻,为何不提前问清楚,初次见面,他唇上可疑的红色已经说明了一切,可她还抱着仅存的一点儿幻想跟他暧昧不清。   吸取了刚才的教训,姜智豪搂她搂得很紧,任她百般折腾也动弹不得,他低头亲吻她的眼泪:“我也是第一次。”   任意手脚使不上力,就想张嘴咬他:“你是第一次又怎么样,可是你有女朋友了。我才不想做别人的小三。”   姜智豪:“傻,你已经是我的女朋友了,还当什么小三?”   任意不动了,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就在这一瞬间,尖锐的疼痛传来。   任意眉眼一皱,惩罚式地咬住了姜智豪的脸颊。   这个男人,坏出水了。   一刻钟之后,任意把自己缩在被子里,像辆趴窝的车子,一动不动地蜷在床上。   “你确定不起来?”衣冠齐整的姜智豪站在床边问。   “你走了我再起。”任意瓮声瓮气地说道。   默了一会儿,姜智豪低声问:“是不是很疼?”   任意沉默。   姜智豪叹气:“我有会要开,先走了,你自己起来,记得吃饭。”   姜智豪走后好久,像鸵鸟一样的任意才慢吞吞从床上爬起来。   她来到卧室,抿着嘴唇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这就变了?   她说不出内心的感受,有点儿失望,又有点儿小窃喜,隐隐还有些担忧。   周一傍晚,任意和小文并肩走在校园的林荫小路上。   小文好奇地碰碰任意的肩膀,“任意,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这都一个星期了,你始终郁郁寡欢的,我都担心你有什么心理压力。”   任意神情落寞地摇摇头:“我没事。”   “还说没事,我看就是一副有事的样子。”小文扁了扁嘴,“是不是,有心仪的男朋友了?你茶不思饭不香的样子,明明就是害了相思病。”   任意跺跺脚,“快别提了,只不过是被狗咬了口。”   任意乎乎往前走,小文愣在原地,喃喃重复:“被狗咬了口?”她茫然四顾,“校园里哪有狗?”   小文“咝”了声,疾步追上任意,“哎,你不会真被狗咬了吧?万一咬了,得赶紧去打防疫针,否则会出大事的。”   小文一脸心事忡忡的样子。   她是真替好朋友担心。   一个星期了,姜智豪像消失了一样,一点儿消息没有,连条短信也没发。   任意心情特别失落。   如果在意一个人,甭管多忙,发条短信的时间还是有的。   反过来,如果不在意一个人,不管多闲,也不会放在心上。   任意觉得自己真是被疯狗给咬了。   头一次看男人便走了眼,任意甭提多郁闷了。   走到宿舍门口,小文拉着她,“走吧,去吃饭。”   任意摇头:“你去吃吧,我不饿。”   “你本来就瘦成杆了,再不吃饭,就饿没了。”小文拿她没办法,上前生拉硬拽地。   两人正拉扯着,小文不经意看向前方,眼神都快直了,她低声催促任意,“快,快看,帅哥,帅哥啊!”   任意撩了撩眼皮,漫不经心地问道:“在哪里?”   小文更加激动了:“帅哥来了,他向我们走来了。”   任意奇怪地转头,帅气有型的姜智豪手中捧着一束红艳艳的玫瑰花慢慢向她走来。   任意委屈了一个星期的心脏开始怦怦乱跳。   姜智豪在小文震惊的目光中走近任意,他将花束往前轻轻一递,“最近没联系你,是不是生气了?”   任意不接花,“我们之间有必要联系么?”   姜智豪冲小文淡淡笑了下:“一起去吃饭吧?我请客。”   小文抿着嘴唇左看右看,悄声问任意:“什么情况?”   姜智豪主动自我介绍:“你好,我是任意的男朋友,姜智豪。”   小文惊了:“你好,你好,我是任意的好朋友,小文。”   男人太帅,老擎着束花怪尴尬的,小文主动帮忙接过花,“那什么,你们去吃吧,我负责把花拿回宿舍。”   有一些女同学停在宿舍门口看光景,大有越聚越多的架式。   任意见情势不妙,也不矫情了,自己先朝外走。   姜智豪慢慢跟在她身后。   坐到车上,任意不客气地说道:“去体育场。”   姜智豪沉默地看了她一眼,没多话,车子直接驶向了体育场。   在体育场停好车,任意甩上车门就往里走,姜智豪好奇地四处看了看,依然跟在她的身后。   两人绕过大厅,来到里面的篮球场。   天色已暗,篮球场上已经亮起了灯光。   此刻,有几个大男孩正在场内打篮球,他们统一穿着深蓝色的球衣。   观众席寥寥无几,任意找了个空旷的位置坐下。   等姜智豪煞有介事地在她旁边坐下后,任意表情淡淡地说道:“我们学校今晚跟邻校的男生打比赛。之前双方交手过十次,我校无一胜绩。”任意转向姜智豪,“怎么样?你上场试试?”   “我?”姜智豪挑眉,“我不是你们学校的,也可以?”   “允许请一名外援,你如果觉得行,那就行。”任意转向场内,“你如果觉得不行,就算了。”   女孩一脸傲娇的表情,像是给他出了一道难题。   你不做,我生气。你做不好,我还是生气。   姜智豪站了起来,他开始解衬衣扣子:“如果赢了比赛,有奖励吗?”   任意傲气地一偏头:“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姜智豪笑了笑,抬步走下台阶,然后跳入场内,他没有直接找人搭话,而是忽然加入他们,趁他们不注意,跃起抢球,然后在三米外投篮,一击命中。   几个大男孩都愣住了。   大家停了练习,围到姜智豪跟前,姜智豪指指任意,“我是任意的男朋友,自认篮球打得还可以。大家不妨配合一下,如果可以的话,待会儿我愿意以外援的身份加入比赛。”   队长扫扫众人,“我那儿有套新的队服,你不嫌弃的话,换上衣服来试试吧。”   换上队服的姜智豪,不似正装那般俊朗有型,但追随篮球的样子很洒脱,别有一番酷劲。   他比较擅长远投,几个人配合了十几分钟,姜智豪几乎每投必中。   他投完球往回奔跑的时候,眼神会不经意往看台扫一眼。   看台那里人逐渐多了起来,但姜智豪每每都能准确捕捉到任意的位置。   离得距离有些远,任意看不清他的眼神,只能看到他在朝自己这个方向看。   七点三十分,两队就位,比赛正式开始。   姜智豪穿着队服,加之在夜色中,跟大学生之间的年龄差距不是太明显。   开场十分钟后,他便被换上场,一直打到比赛结束。   看台上,随着比分的拉近,任意学校的同学都坐不住了,几乎都站起来,兴奋地冲着场内大喊,“加油,加油!”   有女孩在交头接耳:“那个9号很陌生,是从哪请来的高手?”   “别瞎猜了,只能是某个女生的男朋友,比赛规则里面不是写了吗?可以请一名外援,但这名外援必须是咱校女生的男朋友,其他人不行。”   这是条很奇葩的规定。   随着比赛终结的哨音吹响,几乎全场起立。   姜智豪气喘吁吁地站定,眼睛盯着比分,脸上现出无比懊恼的表情。   97比98,任意学校输了一分。 第60章   场内人陆续散去,任意一直坐在观众席。   几个球员围着姜智豪, 表情热烈的跟他讨论。   “大哥, 你厉害啊, 刚才要不是你的外围三分球, 我们铁定输惨了。”   “可是, 并没有赢。”姜智豪神色淡淡地说道。   旁边的男孩“呀”了一声,“但是,这是我们输得最少的一次,你知道最多一次输多少分吗?”男孩夸张地伸出食指, 屈成一个7的样子,“七十分, 我们整整输了七十分,全场被人压得死死的。”   “是啊,相当憋气的,半场不到,对方就锁定胜局。”   “这次打得已经很爽了, 幸亏姜哥的加入。”队长挺兴奋地, “我们是虽败犹荣。”他向姜智豪伸出手, “姜哥, 交个朋友吧,有空一起来打篮球。”   姜智豪淡淡伸出手,“好。”   小伙子们都蛮开心地,簇拥着姜智豪,“走, 洗澡换衣服去。”   姜智豪扫了眼观众席,“你们先去吧,我跟女朋友打个招呼。”   一帮男孩子没走,都站在原地等。   姜智豪穿着队服,一个帅气地跳跃,跳到了观众席上,他走到任意身边,“我去洗澡换衣服,你等我下。”   任意大眼睛瞟向他,背心短裤加身,他身上多了股青春的活力,露出的胳膊和双腿,肌肉结实,皮肤光滑。脸上汗珠晶莹,在球场灯光的映照下,像是涂上了什么精华素。   任意忽然站起来,“我赶时间,现在走吧。”   她脚步匆匆往前走,仿佛真有急事一样。   姜智豪不由得愣了下,他赶紧跳下场,匆匆跟那帮男孩子说道:“我女朋友有急事,球服改天还你们。”他抓起自己的衬衣手机就走,裤子还落在更衣室的储物柜里,也顾不得去拿了。   队长愣了愣,盯着姜智豪的背影喊了声:“姜哥,手机号!”   不知道手机号,下次怎么联系?   一旁的队员嘀咕:“那还不简单,管任意要就行了。”   队长回过头,“你认识姜哥的女朋友?”   “大美女任意,你们不认识?”   几个人互相对望几眼。   “有点儿印象。”   “合该你们单身,连校内女孩子资料都不掌握,我算知道咱们球队为啥不赢了,”小伙子拍了下巴掌,“关键没有美女给加油啊!”   几个人笑成一团。   姜智豪在出口处终于赶上疾步前行的任意,他气息微喘地说道:“车子在那边。”   他以为任意记错了,谁知任意连理不理,还是朝外走。   姜智豪喊了一嗓子:“我去开车,你等我下。”   任意忽地回头,“一起走走吧。”   身子转了一半的姜智豪愣了愣,身子缓缓转过来,表情疑惑地跟上了她。   两人并肩走在人行道上。   一场比赛加上刚才的一阵疾跑,姜智豪体力消耗很大,他缓缓地呼吸着,眼睛不时瞥向身畔的女孩,不知道她为什么一阵一阵的。   任意背着双手,眼睛看向前方,街道上人并不多,三三两两的。   离他们十几米远有一对情侣,手拉着手,走几步停下,互相拥抱着亲吻,亲完,继续嘻笑着往前走。   任意眼神不自在地瞥向别处。   停了会儿,她眼神转回来,轻轻瞟向姜智豪。   眼神自上而下,再自下而上,对上他的目光。   “看什么?”姜智豪不自在地耸了耸肩膀,“我穿这身走在大街上,是不是不合时宜?”   毕竟早过了学生时代,他有种装嫩的嫌疑。   任意故意往他身上靠了靠,紧紧鼻子,重重地呼吸一下,然后退回去,表情夸张地说道:“汗味好重。”   姜智豪失笑,“刚才冲个澡就好了。”   顶着一身的汗味走在喜欢的女孩子旁边,他有些尴尬。   任意却像是找到了笑点,她转过身,倒退着走路,眼神停驻在他的身上,“都说臭男人臭男人,一点儿没错啊。”   对面有自行车驶来,姜智豪适时拉了下她的胳膊,“小心。”   任意看眼自行车远去的方向,呵呵直乐。   姜智豪:“有那么好笑?你刚才是不是故意的?说是有急事,现在却拉着一身汗臭味的我在大街上闲晃。”   任意撅起嘴巴:“不行吗?”   姜智豪无奈地笑,“行。”   任意喜欢奔跑在篮球场上的身影,姜智豪说要换衣服的时候,她故意留了个心眼,说是有急事要走,其实是希望他不换衣服,依然穿着队服陪自己走走。   打篮球的男人很帅,穿队服的男人更帅。任意怎么看也看不够。   姜智豪将衬衣搭到肩膀上,“上周有份紧要的合同,我不想分心,所以就没跟你联系。”   任意一听这话,脸色立马拉下来,她转过身往前走,脚步加快了。   姜智豪几个大步追上她,他仔细观察她的表情,“生气了?”   任意沉默。   “对不起,”姜智豪诚恳地道歉,“我怕一联系你会忍不住过来看你,干脆就一点儿也不联系了。”   “没关系,”任意板着一张俏脸,“反正我有男朋友,以后咱们也不适合联系了。”   这次换姜智豪愣住了。   送小龙虾给任意之前,他找人打听过任意的个人资料,得到确切的消息,她没有男朋友。因为这份确切,所以他才会主动出击。   他蹙了蹙眉,“你什么时候有男朋友了?”   任意扬了一下头:“就上周,怎么了?”   姜智豪抓住她的手,浓眉蹙一起:“是谁,到什么程度了?”   任意想甩开他,怎奈他抓得太紧,箍得她手腕都疼,她一张小脸皱成一团,“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质问我。”   睡完就走人。   这是渣男才能干出的事情。   可姜智豪就干了出来。   所以任意觉得自己就是被狗咬了一口,狗咬自己之前,给了自己充分逃离的时间,是她傻,不逃不躲,自己傻傻地撞了上去。   想到这里,任意鼻子一酸,眼泪扑簌簌落下来。   他又不是特工,不是什么凶险万分的卧底,有什么理由不联系人?   他不就是一家服装公司的老板么?   不是忙不忙的问题,而是对方够不够重要的问题。   如果他喜欢自己,哪怕发条短信的时间都抽不出来?   不过是懒得敷衍自己罢了。   任意不争不吵,默默地流眼泪。   姜智豪慌了。   他想松手,又担心一松手她跑了。   他想抱她,可是一身的臭汗又怕熏着她。   犹豫半晌,他还是轻轻地抱住了她。   “我错了,我错了,你原谅我好吗?以后不管忙不忙,每天都跟你联系,好不好?”   他手上没有纸巾,索性拿着自己的衬衣帮她擦泪,“乖,不哭了,不哭了。”   任意直直地站着,泪水越涌越多,弄得高高大大的姜智豪手足无措,除了擦泪不知道做什么好了。   哭了约摸有十分钟,任意自己止住了哭声。   她抓过他的衬衣,无所顾忌地醒了醒鼻涕,醒完,塞还姜智豪,“行了,你回去吧。”   姜智豪抱着自己的衬衣,“什么?”   “你不是说上周工作很忙吗?那你一定很辛苦。今晚又打了那么久的篮球,陪我走了这么远的路,你赶紧回家吧。我自己打车回学校。”   姜智豪笑了,“生气还为我着想?你都没说原谅我,我怎么敢走?”   任意吸了吸鼻子,“我没交男朋友,也不生气了。”   姜智豪揽住她的肩膀,“我的女朋友最乖了。”   他揽着她继续往前走:“你喜欢压马路,那我们今晚就压个够。”他贴近她的耳边,“有你在我身边,我一点儿也不觉得累。”   “你真不累?”任意眼睛红红地问他。   姜智豪露出意味深长地笑容:“要么你试试?”   任意没听懂,“试什么?”   他累不累是他的事情,她上哪里去试?   姜智豪伸出左胳膊,在大街上挥了大半圈,慢慢指向不远处的酒店,“上那儿去试。”   任意顺着他的胳膊看清楚了,她嘴巴撅起,“你见我,就为了睡觉?”   男男女女去酒店开房,无非就是嗯嗯啊啊那件事儿。   任意喜欢跟他待在一起,但不喜欢上来直奔主题。   恋爱是要谈的,不谈算什么恋爱?   这句话听起来就不那么中听了。   姜智豪长长地吁了口气,“得,为了你这句话,今晚无论如何也不能去酒店,我们还是乖乖压马路吧。”他指指前方宽阔的路面,“今晚我们是马路使者,努力把它们压平吧 。”   “本来就是平的,用得着你压?”男人没有坚持去酒店,任意嘴角翘起,乐了。   上次的亲密运动,她没有尝到半丝快乐,至今回忆起来都是心有余悸的。她就不明白了,那事有什么好的,惹得世间男女深陷其间不能自拔?   短期内,她是不想重温那个过程了。   姜智豪将衬衣搭到左边胳膊上,他右手在两人之间伸缩几下,忽然伸长五指,轻轻抓住了任意的左手。   任意本来双手放在身侧随意晃悠着,猛然被握住,她身子僵了下,不用低头,那带着微微汗意的手,一定是他的。   她脸色红了红,若无其事地向前走。微风拂过她娇俏泛红的面颊,像是催开了暗夜里撩人的花朵。 第61章   两人说说笑笑地在马路上走。   聊天的内容没什么营养,有时候就是无谓的你来我往。   “早上吃饭了吗?”   “吃了?”   “别饿着肚子上课, 对胃不好。”   “知道了。”   不知不觉, 两人走出去很远, 趁任意不注意, 姜智豪偷偷捶了捶自己的大腿, 他今天是真累着了,走这么远的路,他有些吃不消。   但任意笑意盈面,低垂着头, 一步一步向前走着,仿佛挺喜欢走, 一点儿也不知疲倦。   姜智豪往侧面看了看,恰好经过一处公园,他唇角抿着,向花园里指了指,“那边好像有许多盛开的花, 要不要过去看看?”   任意轻轻点了点头:“好。”   两人踏入了公园的小径。   路有些窄, 姜智豪松了任意的手, 改为揽紧她的腰, 半抱半扶着,步入公园。   两人站在花坛旁边,任意兴奋地弯腰,“哇,这里好多鲜花。”   姜智豪站在她的后面, 笑着问:“喜欢吗?”   任意开心地点头:“喜欢。”   “咱们要遵守公共道德,喜欢就多看看,以后我天天送你花儿。”   任意忙摇头:“天天送花太浪费了,你说得对,有空多出来看看就好。插到花瓶里的花,很快就枯萎了,没劲。”   花坛旁边是条长长的椅子,姜智豪拉了拉任意的手,“站着看太累,坐着看好不好?”   “好啊,”任意侧坐在长椅上,眼睛望着花坛里那一簇一簇盛开的花儿,路灯的光线并不强烈,那些花儿其实看不真切,像是盛开在梦幻城堡里,虚虚实实的。   姜智豪坐在她的旁边,轻轻拉着她的手,放到自己的左手掌心,他右手覆上去,轻轻摸着。   她的手小巧、柔软,像没有骨头似的。   任意忽然晃了晃自己的手,悄声说道:“你听!”   姜智豪瞪大眼睛,侧耳细听。   他莫名其妙地摇头,他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任意挨近他,嘴巴贴到他耳边轻声道:“那边有奇怪的声音。”   姜智豪疑惑:“哪边?”   任意往北边指了指,“好像是小动物在叫。”她脸上露出促狭的表情,“我们会不会捉到一只可爱的小动物?”   姜智豪颇感兴趣,他按了按任意的手,“你待在这里别动,我过去看看。”   他怕万一有什么危险,所以打算自己先行打探下是啥情况。   可任意却使劲拽住了他的手,表情执拗地说道:“不行,要一起。”   姜智豪微微点了下头,他拉着她的手,两人蹑手蹑脚往北走。   一边走,姜智豪一边认真倾听。   走了十几步,姜智豪隐约听到了一种声音,像猫像狗,似乎又都不是。   两人对视几秒,顺着声音拐入小径。   小径的路窄窄的,两侧的枝桠却很浓密。   越往里走,似乎只看得到漫无边际的枝桠,但耳边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了。   走到一处枝桠旁,姜智豪站定了,他看向任意,食指竖在唇间,指指旁边。   任意无声地点头,她明白,声音近在眼前了。   这边离路灯较远,光线很弱,姜智豪摁亮手机的手电筒功能,将手机朝向地面,轻轻拨开了枝桠。   枝桠拨开,是一片相对开阔的草坪。   草坪当中没有灯柱之类的,所以光线特别暗,但借助于姜智豪手机朝向地面的那束光,足可以看清声音的来源。   不是什么可爱的小动物,而是一男一女两个人。   而且是正在运动的两个人。   当意识到他们在做什么以后,姜智豪迅速关掉手机的光线。   他刚准备抬手捂住任意的眼睛,以免不洁的画面给她带去什么不适感。   可他看向任意时,却被任意的状态给惊呆了。   任意两只眼睛瞪得溜圆,像是在看什么稀罕不已的事情一样,紧紧地盯着草坪当中的两个人。   当女人发出声音的时候,她的头还特意往前倾了倾,眼睛努力睁大,像是要看得更清楚一样。   姜智豪被她毫不收敛的好奇表情整得很无语,他伸手,轻轻捂住了她瞪得大大的眼睛。   谁知,他手刚捂上去,任意急不可待地挥开,她表情烦燥地瞪了瞪他,好像是厌烦他打扰了自己看戏的心情。   姜智豪干脆松了拨枝叶的手。   枝桠合上,看不到了。   任意有法子,她自己撑开几片树叶,借着缝隙往里头看。   看了会儿,她从兜里掏出手机,看眼手机后接着专心致志地看那对男女。   面对像好奇宝宝一样的女朋友,姜智豪想笑笑不出来,他轻轻蹲到旁边,等她看完。   他蹲得腿脚都快麻了,一直静默看戏的任意才有了反应。   她忽然拽住姜智豪的胳膊,声音低低地说了声:“快跑。”   说完,不由分说拉起他就跑。   两人在小径之间快速穿行,跑出花园,跑到宽阔的马路边上,任意才停住,松开姜智豪的手,弯腰哈哈大笑。   姜智豪立在一旁,黑眸静静地看着她,“有那么好笑?”   任意甩甩头发,挺惊奇地说道:“你知道他们做了多久吗?”   “多久?”   任意抿抿唇,低头算了一下,然后抬头,表情夸张地说道:“不算之前我们听到的声音,光是咱们停在那里的时间,足足有三十分钟,”她夸张地伸出三根手指头,“三十分钟,一点不停歇的三十分钟。”   姜智豪有些好笑地反问:“怎么了?”   “三十分钟不休息,难道不神奇?”任意大惊小怪地说道。   “就为了帮他们算时间,所以你一直待在那里看?”姜智豪问。   “也不是,”任意抿唇,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容,“我想看看那个女人是快乐的还是痛苦的?”   “结论呢?”   “我猜她是痛苦的声音,可刚才观察了很久,”任意挺不理解地鼓了鼓腮帮子,“好像是快乐的。”停了停,她补充道,“我理解不了的快乐。”   姜智豪再也忍不住了,他抬手捂住女朋友的嘴巴,“我的小祖宗,咱能不讨论这事了吗?”   任意“唔唔”两声,似乎还有许多意见需要发表,姜智豪对着她的脸,柔声说道:“这种快乐只可意会不会言传,别人的快乐,你理解不了。你享受自己的快乐就行了,好吧?”   任意使劲眨了眨眼睛,姜智豪才慢慢松了手。   解脱束缚的任意俏皮地眨了眨眼,忽然拔腿狂奔。   姜智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左右看看之后,奔跑着追她。   任意往前疯跑,在一个路口,遇到巡逻的警察,任意停了下来,对着警察指手划脚地说着什么,末了,还指了指姜智豪的方向。   警察绕开任意,向着姜智豪走过来。   姜智豪冲警察点了点头,准备绕过他跑向任意。   谁知警察直接挡在了他的身前,面无表情地说道:“打扰一下,例行检查,请出示下证件。”   姜智豪愣了愣,他摸摸身上,队服上下都没兜,这才想起来裤子撂在体育场的更衣室,他忙说道:“不好意思,没带。但我可以背出证件号。”   现在全国联网,只要背出身份证号码,就可以跟本人进行比对。   警察拿出手机,淡淡说道:“你说吧。”   姜智豪配合地背出证件号码,警察奇怪地瞟眼手机里出现的证件照片,再看姜智豪的脸,奇怪地问:“你是潮流服饰公司的董事长,本人?”   姜智豪理所当然地点头:“是啊。”   警察露出不可理喻的表情,“您,为什么要追赶前面那个女孩?”   姜智豪往前方扫了一眼,表情变了,“我女朋友呢?刚刚明明还在的。”   警察诧异:“她,是你女朋友?”   “是的,”姜智豪表情焦急,“不好意思,我得赶紧找她。”   他也不管警察是何表情了,开始东张西望地寻找。   他往西狂奔了一会儿,没看到人影,觉出不对,一边打电话一边往回跑。   电话一直是等待音,没人接电话。   姜智豪脸色变得骇人,他抓住站在路侧的警察,“麻烦帮忙找人,任意,身份证号码……”   身份证号码还没报完,他身后传来任意嘻嘻哈哈的笑声:“我在这儿呢!”   姜智豪猛地转头,任意背着双手,眉眼弯弯地对着他笑,那样子,像极了一只得逞的小狐狸。   警察在姜智豪身后解释,“你女朋友刚才跟你开了个玩笑,她说您是跟踪狂,让我帮忙解决下。”   姜智豪缓缓松了口气,他回身,“抱歉,浪费您时间了。”   警察摇头:“大家没事就好。”   姜智豪再次说了声对不起,之后跑到任意身边。   他黑眸灼人地盯着她的脸。   任意也知道自己玩笑开大了,她慢慢低下头,小声道:“对不起,没想到你会那么着急。”   姜智豪叹了口气,将人拥入怀里,轻轻拍打她的背:“下次不开这样的玩笑好不好?警察半夜上班很辛苦,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浪费警力。”   任意只是一时起了促狭心才整了这样一出恶作剧,当看到姜智豪像疯了一样到处疯找的时候,她心里已经感觉到了歉疚。   姜智豪过来之前,她已经跟警察道过歉了。   她额头轻轻撞击他的胸膛,低声嘟囔:“我们去酒店吧!” 第62章   姜智豪歪头看她红红的脸颊:“什么意思?犯了错误,拿身体来抵?”   任意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姜智豪笑了笑, 出其不意地弯腰, 扛起任意就走, 任意趴在他肩膀上, 双脚直踢蹬, “你干嘛?你干嘛?”   “看不出来么,消耗体力。”姜智豪走到路边,挥手招了辆出租车。   车子缓缓在二人面前停下,姜智豪打开后排车门, 轻轻将任意塞了进去,他自己绕到另一边坐进去:“去体育场。”   司机好奇地往后望了眼, 似乎是在研究任意身体状态是否正常。   任意抓了抓额前的头发,轻轻哼了声,故意扯了句题外话,“今晚你的篮球打得不错。”   “还行,你喜欢就好。”姜智豪面不改色心不跳。   司机看两人聊天还算正常, 目光移向前方, 缓速行驶。   任意冲姜智豪做了个鬼脸, 姜智豪知道她是故意东拉西扯, 以避免司机的误会。   想想也是,大晚上的,一个男人扛着一个女人坐出租车,总觉得有点儿怪怪的,像是故意灌醉了女人要拉到哪里做坏事一样。   回到体育场, 两人坐到了姜智豪自己的车子上。   姜智豪没问任意,自顾开车出发。   任意好奇地看向窗外,路径并不是回学校的,过了会儿,她面露疑惑,“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这条路也不是去往哪家酒店的,倒像是去往某住宅小区的。   “你不是说要去酒店么?”姜智豪眼睛看着前方,淡淡说道。   任意嘟起嘴巴,“这么远的酒店?确定吗?不会是把我卖去哪里吧?”   姜智豪右手伸过来,轻轻抓住她的手,“你是天价,没人买得起。”   任意翘起嘴巴,“知道就好。”   “以后,如果晚上有回不去宿舍的情况,一定要给我打电话。”姜智豪手伸到后面,抓了一个袋子递到任意手里,“打开看看。”   还有礼物?   任意好奇地打开,是一部最新款的手机。   她拿起来,“是给我的?”   “嗯,里面已经放好了手机卡,你只管用,以后我负责帮你充话费。咱们之间用这部手机联系。”   “还得设个单独的联系方式?”任意撇嘴,“怎么搞得跟出轨一样。”   姜智豪睨她一眼,“不许瞎说,只有一部手机的话,万一哪天我们想视频,你的同学恰好给你打电话,岂不是不方便?有两部手机,用起来方便,不耽误事情。”   想得还挺周到,任意爽快接受,她将手机装到自己包里,“谢谢了。”   车子拐入小区,姜智豪停好车子,“到了。”   “这是哪里?”任意双手把着车门,犹豫着问道。   姜智豪帮其拉开车门,“以后回不去宿舍的时候,这里就是你的酒店。”   任意神色莫名地下车:“私家酒店?”   “嗯,”姜智豪慢慢推上车门,“唯一对你开放的私家酒店。”   任意豁然明白,“你家?”   姜智豪轻轻揽住她的肩膀:“终于聪明了一回。”   任意有些无措地抚摸自己的胳膊,“我们之间的速度,是不是快了点儿?”   才见几次,便踏入他的家门了。   “放心,比我们快的人比比皆是。”姜智豪淡笑着说道,“难道你不相信自己的眼光?反正我对自己的眼光很有信心。”   两人步进电梯,任意举着手指,问:“几楼?”   姜智豪:“16楼!”   任意摁了“16”,“好高。”   “不喜欢高层?”   “还好吧,”任意忽然担忧地看向他,“家里还有别人吗?”   姜智豪嘴唇抿着,任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姜智豪缓缓开口:“有你就可以了。”   任意松了口气,她轻拍自己的胸口,“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有别人呢!”   “你以为会有谁?”   “你父母或者兄弟姐妹。”   “我是独生子,大学毕业就一个人出来住了。”   到了十六层,姜智豪当着任意的面摁了遍密码,并小声重复了遍,“记住了吗?”   任意扁嘴:“奇怪的数字组合,不好记。”   “不好记啊,”姜智豪蹙眉摁了一通,“好了,现在的密码是你的生日。”   “这么快就改成我的生日了?”任意对于他如此快的变通行为有些瞠目结舌。   姜智豪碰了下她的肩膀,“快试试。”   任意伸着食指,不太熟练地点了点,门应声而开。   姜智豪帮忙将门往里推开,“以后,你什么时间想来都可以。”   这就让她登堂入室了?   任意心里感觉怪怪的,她站在门厅,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姜智豪从鞋架那里找了双新的男式拖鞋,“家里没有女人,所以没有任何女性用品,你暂且凑合用我的吧,以后慢慢添置。”   任意换鞋进屋,眼睛四处逡巡着。   姜智豪走向卧室,“你可以随意参观,我先去洗澡,你右手前方也是洗手间,你可以用那间洗澡。”   任意把手机放在桌子上,好奇地步入洗手间。   浴巾、毛巾和浴袍都有,她抬手摸了摸,应该是穿过的。   她别上洗手间的门,痛快地洗了个澡。   洗完,直接穿上了他的浴袍,在腰间打个结,又对着镜子梳好头发,低头看到他的乳液,她顺势挤了点,轻轻拍到脸上。   觉得没什么问题了,她推门出来。   姜智豪正在茶几上整理什么东西,看到她出来,轻轻对她招了招手,“你来。”   任意走到他面前,他双手搭到她的肩膀上,推着她转了个圈,“我帮你整理好卧室,你看看满不满意。”   他推她进入一间卧房。   床单被罩都是灰色色调,但能看出来都是新的。   “我的被褥都是这个色调,这是一套新的,刚买回来时都洗过,你可以放心睡,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明早你有课,几点叫你?”姜智豪有条不紊地安排着。   任意咬唇,回头:“我们,不一起睡?”   “有我在,你睡不好。”姜智豪低头,轻轻吻了下她的嘴唇,“已经很晚了,喝了桌上的水,快睡吧。”   他退了出去,并帮她将门掩好。   任意在房间内站了很久才确认这个夜晚不是火辣刺激疯狂,而是寂寞孤独冷的。   但她貌似很开心,脸上挂着笑容爬上床,睡在陌生的环境里,她没有任何不安感,反而感觉幸福和甜蜜包裹着自己。   任意给自己定了闹钟,早上六点钟她就起了,洗漱后换上自己的裙子,她蹑手蹑脚走至姜智豪的卧室门口,她贴到门板上听了听动静,里面悄无声息的。   之后她去了厨房。   翻箱倒柜找出一袋未开封的大米,又将未用的电饭煲给拆封,清洗之后熬上了大米粥。   还想煎个蛋,但找遍了也没发现个蛋的影子。   她只好作罢。   他家很干净,到处都是一尘不染的样子,任意无事可做,还是象征性地擦了桌子和地板,随后跑到阳台,看到有几盆绿植,她热心地帮忙浇了浇水。   姜智豪从卧室出来的时候,恰巧看到任意拿着水壶笑意盎然浇花的样子。   他站在那里看呆了,只觉得眼前的女孩让他有眼前一亮的感觉。   冷冷清清的大房子,因了她的笑容,像是洒满了阳光与温情。   他笑着走向她,“起这么早?”   任意扁扁嘴,“你的厨房怎么什么也没有?我只煮了大米粥,能凑合吗?”她眼睛亮亮地说道,“下次我来的时候去买些食材,做好吃的给你吃。”   “好。”   “是喝大米粥好还是下次做好吃的好?”   “都好。”   男人的回答极大地愉悦了任意的身心。   她放下水壶,“那快吃吧,我还得赶着回学校呢。今天有专业课,迟到了可不行。”   “专业课老师很可怕?”   “不光可怕,脾气还很坏,”任意学着专业课老师的样子,“不能坚持的同学,我奉劝你还是不要来上我的课,在我这里,没有凑合二字,要么好好学,要么挂科。”   “听你这么说,我也是个可怕而且脾气很坏的老板。”   任意舀了碗粥递给姜智豪:“你也这么威胁员工?”   姜智豪笑了:“差不多。”   任意盯着他的脸,“想不出来你这么爱笑,怎么会让人觉得可怕?”   姜智豪笑容更大,“只有你会这么说。”   他认识任意之后,笑容总会不知不觉挂在脸上。   在没有她的地方,他会很自觉地板起面孔,他越来越适应自己这种自由切换的功能。   “你今天工作忙不忙,早上要开会吗?”任意小心喝了口粥,问道。   “嗯,要开会。”   任意加快喝粥速度,“那你不用送我,我自己打车去学校,这样彼此不耽误。”   “没事,我送你。”   “你的工作和我的专业课相比,我还是觉得你的工作更重要,还是我自己打车吧。”任意坚持。   姜智豪看了眼小口吸溜着喝粥的任意,轻轻晃了晃自己手中的碗,“这么办吧,谁先喝完粥就听谁的?”   任意:“……”   姜智豪抓住她发怔的那一瞬间,端碗、仰脖,几乎是将一碗粥倒进了胃里。   任意傻愣愣地看着他,就见他喉结滚动,十几秒之后,一碗粥见了底。   他淡定地放下碗,抽了几张纸巾拭了拭唇边的汤渍,“好了,一会儿我送你。”   任意愣了半天神之后,表情傻傻地说道:“我熬的粥,稀了。”   如果厚的话,他才不能灌得这么顺溜。   姜智豪噗嗤笑出了声,“快起来吧,路上我再帮你买份早餐。” 第63章   回忆很有趣,姜智豪讲的时候, 声音低沉磁性, 他握着她的手, 眼神看着窗外, 似乎陷在了回忆当中。   任意听得很入迷, 明明是她自己的事情,可她听着,却像是在听姜智豪跟别人的爱情故事。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印象。   她轻轻晃了晃姜智豪的手,“跟我讲讲咱们之间比较有趣, 或者我比较开心,印象比较深刻的事情吧?”   或许最深刻的过往会唤起她的记忆?   姜智豪摸了摸她的头发, “那就讲几件吧。”   任意偎进姜智豪的怀里,眼神里毫无困意,表情期待地盯着他,像是小时候睡前听妈妈讲故事一样。   姜智豪的公司在C市算是排在前沿的公司,属于C市的纳税大户之一, 像他的服装品牌一样, 一直走在潮流的前端。   因了这样, 他的身影也会时不时地出现在电视当中。   任意从不在他面前提关于他在电视中出现的事情, 姜智豪也不提,他不提,是觉得没什么必要。他觉得自己在电视节目中出现很正常,就像管理公司一样,是某个必需的环节。   有一天, 他接受了电视台的一个实时采访节目,关于他的画面很短,前后不到两分钟。   节目结束后,他一边咳嗽一边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没过多久,却接到前台的电话。   “姜总,您有一件快递。”   姜智豪让人拿进办公室,打开,是几盒治嗓子的药,他一看发件人的手机号码便笑了。   他按照说明书吃了药,之后坐在办公室里给任意打电话。   “你怎么知道我嗓子不好?”   那边任意的声音小心翼翼的,“我刚看到电视采访,你都咳嗽了,嗓子也沙沙的,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能被人关心,姜智豪心里觉得暖暖的。   其实他的咳嗽不厉害,嗓子是因为早上开会说话太多,以至于微微有些沙。   但任意是第一个给他买药而且关心他嗓子的人。   他笑着说道:“晚上我去看你。”   任意赶紧拒绝:“不用了,我知道你最近工作特别忙,不是要跟国外洽谈合同吗?很关键很重要的时刻,你不能分心。我在学校一切都好,什么也不缺。等你忙完了咱们再见面。”   女朋友体贴温柔还不粘人,姜智豪一时感动,轻轻对着手机发出了一声“啵”,隔着电话线亲吻她。   自从姜智豪宣布他的家就是任意随时可以入住的酒店之后,任意反倒好久没去了。   姜智豪管理着偌大的公司,而公司正处于上升爬坡的阶段,他恨不能生出三头六臂来应付所有琐碎的事情。   姜智豪吸取了教训,哪怕工作再忙,也会每天跟任意联系一下。有空的时候视频,实在忙过头,便会在临睡前发条晚安的短信。   姜智豪一直对任意说:“忙过这段时间就好了,我就会有空陪你。”   任意从来也不吵不闹,她总是乖巧地说道:“没事,你只管忙你自己的,我一切都好。”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她会通过一切方式来查询他的消息。   比如他在采访中轻微咳嗽了一声,比如他在镜头前神色疲惫了一些,都会唤起她满心满眼的心疼和关爱。   她的生日是八月二十号。   两人差不多有一个月没见了,任意有时候甚至记不起他的拥抱是什么感觉了。   但这样也应了她自己的心思,第一次的匆忙与疼痛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前后间隔近两个月,她也慢慢忘记了那份不适和难堪,偶尔午夜梦回的时候,还会惦念男人的疯狂与炽热。   生日前一天,小文回宿舍的时候问她:“你跟姜智豪谈得怎么样了?这都多久没听到他的动静?明天你生日,他有表示吗?”   任意摇头:“他工作忙,没空来。”   小文炸了:“什么?他说不来了?我的天,这样的男朋友你可不能惯着,这才刚谈就不在意你的生日,那以后呢?”小文替她不值,“你得当心,注意保护自己。万一,他对你不是真心的怎么办?”   但凡是真心,刚谈恋爱的两个人怎么可能不粘在一起?   任意咬唇不吱声。   小文念叨够了,恨铁不成钢地上了床。   这天晚上,姜智豪只发了一句“晚安”再无下文。   任意盯着那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慢慢回复了同样的两个字。   第二天,姜智豪还是无声无息地,没有任何要送礼物的迹象。小文打早上出去一趟之后,回来后就变得反常了,不再叨叨姜智豪的事情,好像忘了这茬。   任意心里多少有点儿失望,那个在大晚上熟练背出自己身份证号的男人,竟然把她的生日给忘了,而且忘得非常彻底,连句简单的“生日快乐”都没有。   傍晚,小文吆喝宿舍里其他人,“走喽,一起去给任意庆祝生日。”   宿舍里有不成文的规定,谁过生日谁请客,礼物么,但凭个人心意。   六个姑娘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浩浩荡荡杀向了离学校不远的餐厅。   小文提前预订好了包间,几个姑娘直奔包间而去。   包间挺大的,除了准备好的桌椅之外,侧面有一大块空余的地方,墙上有壁挂电视,此刻已经打开了,正在播放舒缓的音乐。   靠墙的位置放着一个很大的纸箱子,任意百无聊赖地经过,还特意用脚踢了下,“什么东西?”   小文惊慌莫名地过去拉住她。   任意:“我踢下箱子,你慌什么?”   小文嘿嘿直笑:“你是今天的大寿星,我这不是怕你把自己给踢坏了吗?”   任意忍不住笑了,“德行!”   几个姑娘分别落座,任意大力拍着桌面,“来,姐妹们,今晚我请客,想吃什么随便点。”   “任意是咱们宿舍最阔气的姑娘,你们想吃什么抓住机会点啊。”   几个姑娘还是挺收敛的。   “行了,菜随便上点儿,今晚的重心在酒上。”   “感情深,一口闷。”   “那什么,小文,你不说任意有男朋友么?怎么没见他有表示?”   小文冲大家直使眼色,“行了,行了,赶紧点菜吧。”   点完菜,几个舍友纷纷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礼物,一一放到桌子上。   小文拍着巴掌:“其实我们五个呢已经集资给你买了一个大蛋糕,蛋糕一会儿就到。我本来劝大伙甭给你买礼物了,可她们非买,要么上菜前你先拆礼物吧?   大家目光都集中到任意身上,期待她拆礼物时的表情。   但任意却反其道而行之,”不用,礼物我拿回宿舍,自己躲被窝里拆。“   小文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只好将桌上的礼物收起来,一并放到了大箱子的旁边。   任意扫了眼放在地上的礼物,奇怪:“小文,你怎么不把礼物放在箱子上面?那样多方便?”   小文胡乱摆手:“不用,我怕把箱子压塌了。”   菜陆陆续续上来,桌上的几位姑娘都吃惊了。   任意拉住侍者,“这位小哥,你是不是送错菜了,我们没要这些啊?”   小哥送来的菜品,全是这家餐厅最贵的,当然口味也是毋庸置疑的。   任意粗略扫一眼,担心自己兜里的钱不够。   跟盘子差不多大的龙虾,竟然上来了六只。   六只啊,几个瘦不拉叽的姑娘,可能光吃大龙虾就饱了。   小哥很镇定:“没错,这就是你们包间的菜品,请慢用。”   小哥走后,任意傻呆呆地看向小文:“你点的?”   小文却捞起龙虾,豪爽地招呼其他姐妹:“来,菜都上来了还瞪什么眼,赶紧吃。”   这虾还没入嘴,包间门重新打开了,有几个抱着盒子提着袋子的侍者走进来,最后一位进来的抱着一大束红玫瑰。   他们将礼物悉数放在之前的大纸箱子旁,然后并排站好,声音响亮地说了声:“祝任意生日快乐!”   “这些都是什么?”任意懵懵地站起来,走到一堆礼物跟前,表情不确定地问,“这,这些都是给我的?”   “是的。”侍者笑着回答。   “谁给的呀?”任意吃惊,这地上大大小小的盒子、袋子,貌似会花不少钱。   侍者微笑着回答:“您拆开看看就知道了。”   小文几个在旁边助威,“快拆礼物吧,我们都迫不及待了。”   那一大束红玫瑰散发着浓郁的香味,任意低头闻了闻,手在其间翻找一番,并无任何卡片的影踪。   她疑惑地问:“是姜智豪送的?”   侍者摇头:“我们只是负责送,其他的,一概不知。”   小文手中拿着一根龙虾腿,一边啃着一边鼓动:“快拆吧,拆吧。”   侍者笑着补充:“这地上的礼物全是您的。”   小文夸张地指指最初的那个大箱子,“这个也是吧?”   侍者点头:“是的,都是。”   小文用腿碰碰任意的,“还等什么,拆吧。”   任意无聊地直起身,“好了,咱们还是先吃饭吧,”她走回餐桌前,“再不吃,龙虾该凉了。”   她现在大抵猜到,这所有的礼物还有点餐,应该都出自姜智豪的手笔。   小文愣愣地看她:“为什么,收到这么多礼物不开心?”   任意喝了口水,“姜智豪还是不懂我的心,再多的礼物再好吃的东西,其实都抵不过一样啊。”   舍友们异口同声地问:“啥?”   任意神色不悦地嘟起嘴,“陪伴呗。”   大家面面相觑,不说话。   有位舍友问:“他不够爱你吗?”   任意垂下头,“可能不一样的开始,注定了我们之间感情的不纯粹。”她声音低落,“不怕你们笑话,我有时候觉得我这个所谓的男朋友,其实就跟那些开着豪车在门口接人的那些男人一样,挂着男朋友的头衔买我几年青春罢了。”   小文吃惊地瞪大眼睛:“任意,瞎说什么呢!”   任意招呼大家:“对,我不啰嗦了,大家还是赶紧吃吧。”   小文特意瞟了眼地上的大箱子,眼神里充满了同情。 第64章   这顿饭陆陆续续吃了一个多小时,快吃饱的时候, 蛋糕送来了, 但大家都吃撑了, 哪有肚子吃蛋糕?   小文建议:“既然没肚子吃, 咱就不希胡造吧。”她招呼其他舍友, “酒足饭饱,咱们赶紧撤,留个地方给任意拆礼物。”   任意喝得有点儿多,眼神朦朦胧胧地看着大家, “拆什么拆啊,还是帮忙搬回宿舍吧。”   以她这副小身板, 自己哪里搬得动?   “我们去帮你叫人,你先在这里等着。”小文拉着几个舍友,连推带拥地推出包间,几个舍友还不忍离去,欲返回包间帮忙拿东西, 小文低声喝斥, “快走吧, 吃这么长时间已经够数了, 箱子里可还有个饿着肚子的大活人呢。”   舍友们惊了,“怎么?男朋友人到了?那怎么还憋着?”   憋那么久,也不怕憋坏?   “是他自己说的,任意不拆他不出来。我们管那么多做甚?快走吧。”小文拉着几人浩浩荡荡走远。   任意垂头坐在座位上,等着小文喊人来帮忙搬东西。一分钟过去、五分钟过去、十分钟过去, 一直没人来。   任意着急了,她左顾右盼地站起来,小声嘟囔:“怎么回事,该不是都把我忘了吧?”   她百无聊赖地蹲到那堆礼物跟前,盯着看了会儿,无聊至极地拆礼物。   “小文说让我等,那我就边拆礼物边等吧,到时候把包装扔了,还轻便些。”她自我安慰道。   一个盒子拆开了,是个可爱的布娃娃,任意扁扁嘴,说了声“俗气”甩到一边。再拆开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件晶莹剔透的玉镯,任意戴到手腕上,雪白的肌肤搭配润泽的美玉,还挺好看的。   “这个凑合。”   一个盒子一个盒子的拆开。   舍友们送了丝巾、耳钉和时尚的手链,姜智豪则送了手镯、布娃娃、化妆品套盒、包包和裙子。   所有礼物都拆得差不多了,唯有角落的超大盒子她一直没动。   任意站到边上,小声嘀咕,“这么大,是要送个人给我吗?”   她闷头看了几眼,开始动手拆上面的带子。   扯开封箱的丝带,任意慢慢掀开了箱盖,盖子刚掀了一条缝,姜智豪像大变活人一样,嗖地直立起来。   任意懵了,眼睛瞪着,不知道是在做梦还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双腿蹲麻了的姜智豪,站直后身体晃了两晃才站稳,他微笑看着自己的女朋友:“怎么样,这份礼物喜不喜欢?”   任意将右手食指伸入嘴里,重重地咬了口,疼得龇牙咧嘴才松开,她双手无措地举在空中,“这,这怎么一回事,你,你怎么会在箱子里?你,你什么时间进去的?”   她现在脑子都快不能思考了。   “傻,你一来我就蹲这儿了,还问我。”姜智豪从纸箱里站出来,弯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平生头一回蹲这么久,太练人了。”   任意眼泪唰地从眼睛里流了出来,她自侧面一把搂住姜智豪的腰,抽抽咽咽地说道:“你来了不早说,干嘛一直蹲在这里?你早出来多好?”   姜智豪握住她的手转过身,轻轻将她搂入怀里,“见到我开不开心?”   任意头伏在他的胸口,“开心。”   她是真开心,见到他的一刹那,她觉得自己的全世界都亮了。   再多的人陪她过生日,都不如他陪伴在身边快乐。   姜智豪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那我蹲这一个多小时,值了。”   任意脑袋在他胸口蹭来蹭去,一再确认:“你今晚是属于我的吧?所有时间都是属于我的吧?”   “嗯,你是寿星,你说了算。我今晚听你吩咐。”   任意自他怀里抬起头,“那行,咱们去你家吧。”   姜智豪以为自己听错了,还刻意问了一遍:“去哪里?”   任意吸吸鼻子,毫不客气地将眼泪鼻涕蹭在姜智豪的衣服上,“去你家。”   姜智豪缓了几秒,拉起她的手,“好,走吧。”   任意指着角落里的一堆礼物,“这些?”   都是属于自己的重要礼物,得搬回去才行。   “别担心,我会安排人送到你的宿舍。你放心跟我走就行。”姜智豪揽着她的肩膀往外走,“龙虾好吃吗?”   “嗯,还可以。”   “以前吃过?”   “吃过。”   “喜欢?”   “喜欢。”   “回去后把你喜欢吃的东西给我列张清单,以后我带你去吃。”姜智豪语气宠溺地说道。   “我才不呢。”任意撇撇嘴,“不能便宜你。”   她喜欢的东西悉数告诉他,那他可省心了,光动动嘴皮打发下属给自己买东西就行了。   她不说,她要让他自己猜。   “好,不说,不说。”撅着嘴巴的女朋友像个别扭的小孩,姜智豪笑着说道,“你是老大,都依你。”   姜智豪开车的时候,任意低头在扒拉扒拉地玩手机。   “在忙什么?跟同学聊天?”姜智豪好奇地问。   “不告诉你。”任意兀自低头忙活着,她手指点来点去,好半天,才放下手机,偏头看窗外,“到了吗?”   姜智豪:“前面有点儿堵车,大概还需要二十分钟左右吧。”   任意鼓着腮帮子,低声说了句:“那正好。”   “正好什么?”姜智豪没听清。   任意不言语了。   姜智豪也不恼,笑着看几眼女朋友,安安稳稳地开自己的车。   车子刚驶进小区,任意的手机便响了。   她脸上露出开心的表情,指指路边,“我在这里下,你自己去停车。我们在你家门口集合。”   姜智豪:“为什么?”   任意眼一瞪,“你不说听我指挥么?”   姜智豪歪了歪头,双手一打方向盘,车子徐徐在路侧停下,任意唇角弯弯地下车,她站在路旁冲姜智豪挥手,“一会儿见。”   姜智豪莫名其妙,他一边往里开车,一边瞧着后视镜中的女朋友。她一直站在路边看着他开远,唇角一直保持上扬的弧度,笑得像只狡黠的小狐狸。   姜智豪摇摇头,慢慢将车子驶入停车位。   停好车位,姜智豪一边打电话一边往楼上走。   任意一直不接电话,不知在搞什么鬼。   姜智豪急躁躁地来到家门口。   果然任意比她快一步,家门口留了条缝隙,她已经先行进去了。   姜智豪一把推开门,一边换鞋一边冲着屋内喊了声,“任意。”   厨房里传来任意欢快的声音:“在呢!”   姜智豪换好拖鞋,奇怪地走进厨房。   任意正背对他在忙碌着。   厨柜上是一个摊开的大大的袋子,她正从袋子里往外拿东西。   有菜有肉有鱼有虾,还有小袋包装的面粉……   姜智豪吃惊地张大嘴巴,“你什么时间买了这些?”   任意得意地笑:“就刚刚啊,我在手机上下的单,快递员接着就送到了。”   现在社会就是便利,只要有钱,很多事情都会变得相当简单。   姜智豪:“你已经吃过饭了,买这些做什么?”   他在箱子里的时候可是听到小文说大家伙都吃撑了的话,他不明白任意为何还要多此一举。   肉和虾可以放到冰箱里,可蔬菜放到第二天总不如刚买的新鲜。   任意已经开始洗菜,“我吃了,可你还饿着,我要做饭给你吃。”   她说得理所当然,似乎她正在做的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但姜智豪在那一刹那却被感动到了。   任意看似娇生惯养,但某些时候还是挺细心的,她第一时间是来他家,不为别的,只为关心关心他的胃。   姜智豪忍不住上前,自背后拥住她,并轻轻地亲吻了她的耳垂,“谢谢你。”   他的亲吻令任意不自觉颤了下,她不自在地晃了晃脑袋,“就是做顿饭而已,有什么好感谢的。别打扰我做饭,快出去吧。”   姜智豪松开她,退后一步,但人并没出去,他站到她的旁边:“两个人做饭总比一个人要快些,来,我能帮你做点儿什么?”   任意湿着双手问:“真要帮?”   姜智豪点头:“真的。”   任意把一盘虾推到他面前,“那帮我去虾线吧。”   “去虾线?”姜智豪一头黑线,他不会。   “你连虾线都不会去?”任意大惊小怪地。   姜智豪捏起一只虾,表情有些尴尬,“不会,你教我吧。”   “那你要叫我老师!”   “老师!”姜智豪痛痛快快喊出了口。   任意欢乐的笑声响彻厨房。   一个小时后饭菜上桌,姜智豪慢条斯理地吃饭,任意双手支着下巴坐在对面。   “你怎么知道我爱吃汤揪片子?”姜智豪边吃边问。他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这满桌的菜和饭,全是他爱吃的,看着任意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但这几样做得都还挺入味的。   “想知道就知道了呗。”任意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你什么时间学会做饭的?”姜智豪吃得很满足,“并且做得还挺好吃。”   任意开心极了,“刚学的。”   谁爱在厨房里经受烟熏火燎?她本身也是不爱做饭的,但为了姜智豪,她特意买了个电磁炉放在宿舍里,照着网上现学现卖。   用心了便学得快。   她很自豪听到姜智豪“挺好吃”的评价。   姜智豪没再问,但聪明如他,明白这一桌子的饭菜花费了任意不少的心思。 第65章   讲到这里的时候,姜智豪对任意说道:“我最初喜欢你的外貌, 尤其你笑起来时的样子, 那双眼睛特别亮, 像钻石一样。可那天, 我喜欢你的细心和体贴。我相信任何女孩在自己生日那天都会想着怎么让自己快乐, 而唯有你,看到我的一刹那,却在体谅我的身体。”   “有这么感动?”任意反倒觉得没什么,“我觉得帮你做顿饭, 应该是挺正常的事情。”   相爱的过程不就是彼此付出的过程?女朋友为男朋友做一顿饭,有什么可稀奇的?   “可那天是你的生日啊。”姜智豪摁了摁任意的手背, “还想继续听?”   他已经讲了两个多小时,此时口干舌燥,嗓子快冒烟了。   任意噌地站起来,匆匆说了句“你等等”便走出了卧室。   姜智豪坐在原地等她。   一会儿任意进来了,她重新关上门, 在黑暗中适应了会儿, 这才抬步走到姜智豪身边, 她将两瓶水递给他, “辛苦了,喝点儿水。”   他正好需要水,她正好递过来。   姜智豪笑着接过,一瓶水放在身侧的地板上,他拧开其中一瓶, 慢慢喝了几口,干渴的嗓子得到清水的滋润,舒服而畅意。   他将水重新拧好,放置到一旁,继续去拉任意的手,“你觉得我们感情开始的时候美不美好?”   任意沉默几秒:“如果事实真是你讲的那样,我觉得当时的我有些轻率了,怎么可以跟一个只见过几次面的男人上床?”   任意语气中恳地说道:“女人的第一次,或许应该更慎重一些。”   “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吗?”姜智豪轻咳一声问。   “为什么?”   “因为你现在是以一个局外人的眼光看待我们的相遇,所以冷静而理智。但那时候的我和你,是因为被爱情这根线牵扯着,相互吸引,难以自控。”   任意的眼神充满向往,她承认自己现在是喜欢姜智豪的,但却远没有他嘴里说的那种“相互吸引,难以自控”。   这一刻,她特别想恢复记忆,去体会那种为爱疯狂的感觉。   她兴致盎然地说道:“你继续讲吧。”   “坐着累不累?”姜智豪指指柔软的褥子和枕头,“躺下讲好不好?”   老坐着也的确累了,任意遂点了点头。   姜智豪便揽着她的肩膀,两人轻轻躺下。   地上只有一个枕头,两人需要挨在一起才能保证都枕到。   姜智豪长长的胳膊穿过她的颈下,将她轻轻揽在自己的胸口。   她一半枕着枕头,一半枕着他的胳膊,耳畔是他低沉好听的声音。   吃过饭,任意很自然地站起来,端起盘子就要送去厨房。   姜智豪沉着脸阻止她:“不许,饭菜你做就做了,但刷碗的事情,今天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做。”   任意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为什么?”   姜智豪端着盘子往厨房走,“你不能剥夺我刷碗的乐趣。”   任意双手在空中擎了半晌,又慢慢坐下去,继续用手支着下巴看他。   他的背影无敌地好看。   身材颀长,腰线、肩膀都绷得笔直,哪怕端盘子这种微不足道的事情,他做起来都带着一股优雅的味道。   任意傻呵呵地笑。   她觉得自己捡到宝了。   平生第一次主动抓住一个男人,便是个天下难找的极品。   她傻乐了一会儿便听到厨房里传来稀里哗啦的声音,她愣了下,慌乱起身跑向厨房。   姜智豪正蹲在地上捡拾盘子碎片,看到任意进来,他尴尬地笑了笑,“岁岁平安。”   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用一句话来掩饰自己犯下的小失误。   任意倚在门口哈哈大笑。   她喜欢他明明不会洗碗还要动作笨拙抢着做的样子。   看着她笑,姜智豪唇角不自觉溢出笑容,他有条不紊地捡拾了碎片,站到水槽边慢悠悠将余下的碗刷好。   任意全程都在嘻嘻哈哈地观看。   刷完碗,归置好,姜智豪湿着双手,一步一步走近任意,趁她还在傻乐的某个瞬间,一弯腰将人给抱了起来。   任意被猛然抱起,“啊”了声便开始踢蹬双腿。   好像他湿着的双手触动了她身体的“笑窝”,她浑身都成了痒痒肉,又痒又酥,只想着赶紧跳下来。   姜智豪将她抱到洗手间门口,轻轻放下,“大寿星,快洗个澡吧。”他故意在她颈窝里嗅了嗅,“你身上都是厨房的味道。”   任意的笑声瞬间止了,她身子一扭不乐意地进了洗手间,砰地一声关上门,气鼓鼓地站到洗手台跟前。   竟然敢嫌弃她,太生气了。   姜智豪说过那句话后,用手轻轻拍了下自己的嘴,笑着走开。   洗手间跟上次不一样,毛巾、浴巾、浴袍,包括牙具,全换了,任意抓过浴袍抖搂开,粉粉的颜色,腰间绣了一朵花,她贴近眼前,花朵中央绣了“RY”两个字母。   任意眨眨眼睛,低语:“我名字的首字母缩写?”   想到这里,她甜甜地笑了,已然忘掉刚才为何而生气了。   洗完澡出来,任意没看到姜智豪的影子,她湿着头发跑入自己的卧室,令她失望的是,床品并没有变,依然是暗暗的色调,她挪挪屁股躺到床上。   躺了会儿,她忽然跳下床,将关紧了的房门虚虚开了一条缝,复又跳回床上。   翻来覆去折腾了一会儿,任意憋不住了,赤脚跳下床,拉开房门,抻头往外看了眼,姜智豪卧室的门关得紧紧的,客厅里亮着灯,她不确定他待在哪个房间。   她脚尖点地,似是而非地站了会儿,重重地一跺脚,啪嗒啪嗒回了床上。   啪地关了灯,她拉起被子蒙住头。   心里恨恨地骂姜智豪这个臭家伙。   说好了她的生日听她的,可他人呢,人呢?   人不在,怎么听?   她正自我烦恼的时候就听到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她在被窝里紧张地睁大眼睛,两只耳朵仔细倾听。   脚步声近了,近了。   她知道他就站在床前了。   任意一动不动,眼睛在黑暗中骨碌碌转来转去,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   他不来,她生气。   他来,她却紧张了。   姜智豪懊恼地摸了摸头发,轻声低语:“睡了?”   他刚才在书房里看了会资料,没注意时间,竟然过了好久。   他有些自责,想要过来道歉,可她安安静静躺在被窝里,好像睡着了。   姜智豪站了一分钟左右,任意保持静止不动,他想了想,双手伸开,贴着床铺,轻轻插入任意身下,手一抬,轻松抱起她,往里挪了挪。   她窝在床铺中央,根本没他的地儿。   挪完,他去关了卧室的门,躺在她的身旁,并小心地将被子拉至她的颈间,方便她呼吸。   任意已经装睡,此时睁开眼睛似乎不太合适。   她索性窝在他的胸前,一装到底。   姜智豪在她身边躺了会儿,可能觉得两人的躺姿不够亲密,遂伸出胳膊,自她颈间穿过,轻轻搂住她。搂的角度不够好,他侧身微微调整着。   在调整的过程中,他的手难免碰到了她的头部。   指尖不小心触到了什么,姜智豪愣了愣,以为她后脑勺沾了什么东西。他伸出食指,好好摸向她的后脑勺。   微微的凸起,他用指尖摸了摸,再摸了摸,两根手指尝试着捏起,身侧的任意再也装不下去,她咯咯咯地笑出了声。   姜智豪奇道:“你是没睡还是刚醒?”   她笑的声音太清晰,不像刚睡醒的样子。   任意晃了晃脑袋,身子往后撤了撤,“你摸我的痣干嘛?”   “那是痣?”   “是啊,娘胎里带来的。”   “长在这里的痣一般不容易被人发现,”姜智豪抓过桌上的手机,在网上搜索了会儿,“后脑勺有痣说明你会大富大贵。”   任意:“嗯,这话我爱听。”   可她没有了亲妈,再大富大贵,命运里也缺了点儿什么。   她从小没缺什么钱,只要管爸爸要,只要爸爸有,基本都能得到满足。   除了继母和继妹动不动给她使绊子,她活到现在,也算是生活无忧吧。   姜智豪放下手机,轻轻将之拉到自己怀里,“有我在,一定让你幸福。”   他手指搭到她的后颈,有意无意地去摩挲那颗痣。   摸着摸着,手指便慢慢转了方向……   几分钟之后,任意忽然就蹿了起来,跟只兔子一样蹿到了床尾,她拢着被子跟姜智豪保持距离。   姜智豪正意乱情迷,不知发生了何事,他懵懵地坐起来:“怎么了?”   任意双手使劲抓着被子,有些口吃地说道:“你,你跟我在一起,除了那事,就不能安安静静聊会天儿么?”   尝试过一次之后,任意对男女之事有些抵触,她现在更喜欢跟姜智豪安静温馨地待在一起,而不是像动物一样,上来就是身体的本能接触。   “你不喜欢?”姜智豪问。   “也不是不喜欢,”任意担心他误会自己身体有问题,她急于澄清,“我,我身体没问题的,你给我时间,我喜欢,喜欢循序渐进。”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清。   她不确定男人会不会答应自己。   他之前对自己若即若离,若是此刻不答应,她的心里肯定相当失落。   两人的感情犹如浮萍一样,没有可以抓住的根基。   姜智豪慢慢朝她伸出手,“大寿星,跑什么,你不喜欢的事情我不做,快过来吧。”   任意脸上的担忧被笑容取代,她抿着嘴唇,将手轻轻搭到他的掌心,他微微一拉,人便跌入了他的怀里。   他的心脏跳动相当有力,怦怦怦,像要钻进她的耳膜一样。   她怯怯地说道:“我抱着你睡,可以吗?”   姜智豪咬了咬牙,“可以。” 第66章   任意度过了一个温馨的夜晚,姜智豪看起来没睡好, 眼下有一圈淡淡的黑色印迹。   任意还好奇地问他:“怎么回事, 你昨晚没睡好?”   姜智豪勉强笑笑, “一直想工作上的事情, 所以没睡好。”   任意很自责, “是不是因为帮我庆祝生日,所以耽误你工作了?”   姜智豪安抚地笑笑:“这不是你该想的事情,我送你去学校。”   姜智豪开车送任意到学校门口,正好碰到站在学校门口东张西望的小文。   任意从车上下来, 好奇地走近她,“你在这里干嘛?”   小文一看到她, 忙扯住她的胳膊,“任意啊,上次你打狂犬疫苗了吗?”她表情焦急,不像是装的。   “打什么狂犬疫苗?”姜智豪跟过来,上下看了看任意, “怎么, 你被狗咬过?”   小文替任意作答, “对啊, 大约半个月以前,就是你请我们吃小龙虾的第二天,任意出去玩的时候被狗咬了,我也忘了叮嘱她要打狂犬疫苗,昨晚我们旁边学校一女的, 因为半年前被狗咬了没打狂犬疫苗,昨晚突发死亡。”   小文吓得不轻,心有余悸地拽住任意的胳膊,“医生说了就是没打狂犬疫苗的原因。被狗咬了不是小事,必须打狂犬疫苗。你倒底打没打?”   任意听到这里,已经记起是怎么回事了,她窘迫地瞥了姜智豪一眼,尴尬地说道:“打了。”   “真打了?如果打的话,到现在应该没打完,还有几针,到时我陪你去。”小文热心劲上来,非要打破砂锅问倒底。   姜智豪慢慢看出了端倪,他黑眸盯着任意的眼睛,声音低沉地问:“你,确定被狗咬过?”   他在“狗”字上加重了语气。   任意眨眨眼,再眨眨眼,猛地一跺脚,“哎呀,我要回宿舍了。”   她撒腿就跑。   小文怔了几秒,忙跟了上去。   姜智豪面色沉沉地上了车,扬长而去。   小文追上任意,“怎么回事,你跑什么?”   任意瞒不下去,小声低语:“不用打狂犬疫苗,因为我说的狗就是姜智豪。”   任意说完,神情窘迫,小脸涨成了一块红布。   小文咂摸咂摸滋味,终于晓过味儿,她拍着胸脯,“哎呀妈呀,你把我好吓,幸好是男人这条狗。被男人给咬了算不上好事,但好歹不致命。”   任意没好气地扫了小文一眼,嗔怪道:“他不是狗。”   小文耸肩,“也不知道谁说他是狗的。我估计大帅哥要生气了。”小文掰着手指头念叨,“我才知道你抓了多好的一张牌,姜智豪,潮流服饰董事长,年轻有为,帅气潇洒,真的,要是他现在需要临时情人的话,你信不信会有大把的姑娘往上扑?”   “说得他是什么紧俏货一样。”任意不服气。   小文:“我劝你,赶紧道歉吧,这么优质的男人,你把他比喻成狗,万一气跑了,那就不划算了。”   任意抱着肩膀,不停拍打自己的两边胳膊,“我知道啊。”   谁乐意被人当成狗?还是那么优秀的男人,现在应该气坏了吧?   任意心烦气燥的。   回宿舍换了衣服,任意抱着书本跟小文匆匆跑去大课堂。   任意特意跑到了后排的位置,手在桌子下面一直握着手机。   趁老师不注意的时候,她悄悄给姜智豪发了条短信:对不起。   发完,她便像身上着了虱子一样,坐立不安。   老师讲了什么她根本没听到,隔三五秒就看一眼手机。   因为是上课时间,她的消息提示设置成了静音,要想知道姜智豪回没回复她,只能不停地看手机。   她的脖子都快看歪了,姜智豪那边还是没有动静。   小文早发现了任意的怪异举止,头偏过来,眼睛望着黑板问道:“道歉了,没收到回复?”   任意“嗯”了声。   小文咳嗽两声,压低声音说道:“男人都心软,你多发几遍吧。”   这么好的男人,一旦错过就太可惜了,小文鼓励她向他道歉。   任意也想再发,可不知发什么好,难不成老发“对不起”?   熬到下课,任意没什么精神地趴在课桌上。   小文拍拍她的胳膊,“下节是专业课,无论如何不能再看手机了,专业老师一向不留情面,小心挂科啊。”   任意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上课之前,任意最后看了眼手机,离她发出“对不起”到现在整整过去了一个小时。   看来姜智豪是真生气了。   为了不耽误上课,任意狠狠心关了手机,专心致志听课。   中午,任意无精打采地跟小文去学校食堂吃饭,打好饭之后两人相对坐着。   其他几名同学也端着餐盘过来了,几人打过招呼后,有人好奇地问:“任意怎么了?看起来没啥精神。”   任意敷衍地笑了笑,“没事。”   小文轻轻踢了下她的脚,“那个,回你消息了吗?”   任意从兜里摸出手机,“我还没开机呢。”   小文眼睛瞪着,“快打开看看。”   “我发现你比我还急。”任意将手机放到餐盘旁边,摁了开机键,安静地盯着手机屏幕。   开机画面后,手机迸出一条信息提示,小文眼尖看到,头往前抻了抻,“回了吧?回了吧?”   她的举动成功引起旁边同学的好奇心,纷纷探过头来:“你们在等什么消息?”   任意不说话,几乎是屏着呼吸点开那条短信提示。   眼睛紧张地扫向短信内容。   对面的小文忍不住了:“快说说,是什么?他说什么了?”   任意对着手机安静几秒,忽然一高蹦了起来。   小文身子后仰,不知道任意忽然犯什么傻。   任意不顾食堂里众多诧异的目光,她自己在原地兴奋地连蹦几下,才心情颇好地坐回位子上。   小文:“你这是犯狂犬病了?”   旁边同学一听,个个端着餐盘准备随时躲避撤离。   任意眼睛亮亮地说道:“他回复了三个字。”   “哪三个字,你就别卖关子了。”   任意压抑不住内心的欢喜,一边点头一边很形象地道出了那三个字。   汪汪汪!   周围同学目瞪口呆地看向任意,不相信刚才绘声绘色的三声狗叫是她发出的。   任意叫完,笑眯眯地低头吃饭。浑不觉刚才自己的举动像个傻子一样。   咬一大口馒头,很有食欲。   小文抹了把嘴巴上的口水,羡慕地说道:“我靠,你这把狗粮洒的,我都想谈恋爱了。”   小文向旁边疑惑不已的同学解释:“她男朋友当狗哄她开心呢!”   同学们纷纷露出羡慕不已的神色。   被人宠爱的女人就是幸福。   吃过饭的任意,走起路来都是轻飘飘的,浑身的细胞都在向外散发着幸福的讯息。   脸上的笑容更是掩不住,嘴角一直向上翘着。   “幸福吧?”小文撞撞任意的胳膊。   任意频频点头:“幸福。”   她太兴奋了,心情好到爆,忍不住小跑起来,边跑边转圈圈,像撒了欢的小狗。   小文无可奈何地笑,她在后面大声喊:“行了啊,知道你有姜智豪这样优质的男朋友,就别得瑟了。”   有个抱着书本的女同学,大步迈着经过两人身边,她听到小文的话,神色冷冷地扫了眼任意,任意恰好停下来,看到对方,礼貌地喊了声“学姐”。   学姐也停住了,“你的男朋友是姜智豪?”   任意怔住,“是的。”   “别高兴太早,男人对你的好是最不值钱的,能公开你们的关系,能给你婚姻,才称得上是好男人。”学姐冷冷说完,继续向前走。   小文吐吐舌头,站到任意旁边:“咱们这位大四学姐真是的,动不动上来给人泼凉水,真不讨人喜欢。她爱情不顺利,脾气变得怪怪的。”   任意却有不同看法,她若有所思地盯着学姐的背影,“别看学姐说话冷,但她面冷心热,你不觉得她是为我好吗?”   小文撇嘴,“她是为你好?我怎么没听出来?”   “她被男人伤过,所以用她的经历警告我啊。”任意摊摊双手,“宠一时不叫宠,大概宠一辈子才叫宠吧。”   爱情美不美丽,光看表面是不一定能看清楚的。   任意兴奋的心情被稍稍打击到,她双手背到身后,慢悠悠朝前走。   小文怂恿她,“对啊,跟姜智豪这种男人谈恋爱不能悄悄地谈,要大张旗鼓地谈,要让所有人知道你是他女朋友,宣示主权。”   任意觉得好笑,“有那么严重?”   “你都说了,学姐刚才的话是好意,既然是好意,难道不是我刚才说的意思?”小文一副自己理解了的样子。   任意皱眉:“怎么宣示主权?”   小文抱住任意的胳膊,“要么,你去他的公司来场突袭?”   任意表情怯怯地:“不好吧?”   小文满不在乎地说道:“有什么好不好的,如果爱你,就一定会欢迎你去。如果不爱你,你连呼吸都是错,还怕错更多?”小文大手一挥,“所以,就去吧。”   任意若有所思的,不知道小文说得是对还是错 。 第67章   最近几天,任意一直想着小文的话, 时不时地在脑海里思量。   他爱我吗?真爱吗?   好像想得多了, 自己都想迷糊了。   一天上午, 任意给姜智豪发短信:今天忙吗?   姜智豪:还行。今天运动系列的样品服饰做出来了, 找了模特在塔山那边拍照, 我现在过去看看。   任意眼睛亮了下,忙用手指不停摁着:在哪个位置拍?   姜智豪:当然是塔顶。   任意双手拿着手机,犹豫如何把想去看他的话说出口。   但又怕打扰他工作让他烦燥。   那边的姜智豪却敏感地嗅到了什么,他回复:你今天没事?   任意抿着嘴唇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很快姜智豪便发来一条消息:如果没事, 跟同学一起来看看吧,顺便帮我提提意见。   任意没想到姜智豪如此上道, 她一本正经地回复:好吧。   好像有点儿勉强,实则心里乐开了花。   她眉眼弯弯地跳下床,对着镜子梳妆打扮。   任意没告诉小文她们,为了漂亮,她穿了条露肩上衣配高腰短裤, 把白细长的双腿大大方方露了出来。为了衬托出自己好看的颈线, 她将长发高高地束了起来。   对镜一照, 青春、靓丽、肤白貌美。   任意满意地飞奔下楼, 打车赶往塔山。   路上,收到姜智豪的电话:“你到了吗?”   “没有,还在路上。”   “你到了后,山脚下有我公司的工作人员,你过去报下名字, 直接坐缆车上山顶,到时我会上去找你。”   任意高兴地“嗯”了声。   出租车在公园门口停车,任意买票后进去。   她走到缆车入口处,看到几个身着潮流服饰公司工装的人站在那边。   任意忽然就不好意思了,她犹豫了会儿,跑去买了张票,自己坐着缆车去了山顶。   到了山顶,她给姜智豪打电话。   电话响了半天姜智豪才接。   “你在哪里?”姜智豪问。   任意:“我已经到山顶了啊。”   姜智豪:“工作人员怎么说没见到你?”   任意俏皮地笑了:“人家有正事,我还是自己坐缆车上来了。”   “也怪我,没告诉他们你的长相。”姜智豪那边的声音忽然嘈杂起来,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声音急促地说道,“我这边还有事,半个小时后找你。”   任意本来坐在石阶上,一听他声音不对,急促地站起来,问:“你那边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不要紧吧?”   “放心,是模特们来了,你安心等我,半个小时内必到。”姜智豪安慰完女朋友,赶紧挂了电话。   之前公司有新产品出来,拍摄宣传照片时,姜智豪一般不到现场,但这次不一样,新的运动款式是为了应对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姜智豪希望做到完美无缺。   此前一般是请几个模特摆拍就可以,这次,姜智豪请了许多模特,在塔山这种风景区拍摄,体现不同人的运动风格。   这次的运动服饰,款式、颜色众多,为了迎合不同年龄的顾客,不管是外观还是布料舒适度都下了番功夫。   董事长亲临现场监督宣传照的拍摄,工作人员都精神百倍,唯恐关键时刻出什么纰漏,导致饭碗不保。   设计部、销售部、采购部等相关部门今天都派了人来,在模特穿上运动服饰时,各个部门注意各自的问题。   模特穿上后,会不会有什么设计上的小疏漏?   模特运动过程中,布料有无问题?   设计外观有没有需要改变的地方?   这是一场拍摄过程,也是一个发现问题解决问题的过程。   每个穿好运动服饰的模特都要在各部门人员面前走一遭,之后坐上缆车到达塔山的各个地方进行拍摄。   塔顶也会拍摄,只不过是最后一站。   等在山顶的任意,闲极无聊,到处走走看看,不知不觉拐到山顶的一处侧面。   手机有信号,只是没有姜智豪的任何讯息。   半个小时过去了,一个小时过去了,任意等得口干舌燥,正好山顶有人卖水,她买了一瓶,坐在石阶上眼睛望着天干等。   有两个男人不怀好意地靠过来,“美女,等人?中午一起吃个饭吧?”   任意往旁边挪了挪屁股,不搭理对方。   对方讪讪离去。   因她穿着太清凉,一个小时内已经有五波人来搭讪。   任意的心情因了他们猥琐的样子和调笑的语气,变得越来越差。   她实在等不及了,便给姜智豪打了个电话,可电话一直没人接。   她心情烦燥,索性一遍一遍地打。   打到第三遍的时候,竟然是个女人接的。   女人声音甜美温柔:“你好,我是……”   任意咣地把电话给扣了。   半山腰处,姜智豪因为一件衣服出现设计上的失误正在朝有关人员发火,他拿着衣服神情冷漠地瞪着下属,“经过重重审核检查,你们竟然给我看这样的结果?”   下属们个个低着头,面对失误无可辩驳。   秘书拿着姜智豪的手机小心翼翼走过来:“姜总,您的手机一直在响。”   姜智豪挥手,“你接一下。”   秘书按了接听,刚说了句“你好,我是……”电话便被挂了,秘书表情更加忐忑地看向姜智豪。   姜智豪闭了闭眼,接过手机,当看清来电号码时,他表情变了变,下令,“全部人员去山顶。”   缆车带着所有人员,晃晃悠悠去了山顶。   姜智豪最后走的,他不停拨打任意手机,但甭管他怎么拨,那头不接了 。   上到山顶,所有工作人员聚在一起先进行短暂的休息。   姜智豪板着脸经过他们,眼睛四处搜寻任意的影子。   山顶有一处大的雕塑,姜智豪拐过雕塑,看到独自倚靠在雕塑旁的任意。   她闷头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条大长腿,一条屈着一条笔直地伸着,阳光下,她如玉般的肌肤白得晃人眼睛。   姜智豪眼神从她的长腿略过,最后停留在她裸露的肩膀上,嫩白滑腻的肩膀,像有粘性一样,让人的视线粘上去,移不开。   他轻轻叫了声:“任意。”   任意蓦地抬头,当看清是他以后,任意晃了晃下巴,怒目相向,她声音很大地喊道:“姜智豪,你就是个混账王八蛋!”   这一声喊得地动山摇的,周围游客纷纷看过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任意等了一个多小时,结果听到女人帮姜智豪接电话,她再三确认了号码,她绝对没有打错。她心中的火气熊熊燃烧,看到姜智豪的第一眼,忍不住就开始发泄。   她不怎么会骂人,骂出这一句就有点儿噎住了,只气息难平地瞪着姜智豪。   眼睛里有委屈有不甘,也有失望和难过。   姜智豪乍然听到她骂人,脚步停在原地,眼睛里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被骂了还笑,任意忽然站直了身体,大踏步走近姜智豪,大眼睛努力瞪着,直直地看向他,“姜智豪,你告诉我,我是谁?”   她不问接电话的女人是谁,她问他,自己是谁。她如果是他的女朋友,他怎么舍得让她在空旷的山顶上经受风吹日晒。万一遇到危险呢?   姜智豪身上穿了西装,他有条不紊地脱了西装外套,轻轻搭到她的肩膀上,帮她拢了拢之后,他继续脱身上的衬衣,衬衣里面是裸露的,他全然不在乎。   脱完衬衣,他将之系在任意的腰间,两只袖子绕过她纤细的腰肢,在腰侧打了个结,他半蹲身子,帮她整理了下,衬衣垂落下去,遮住了她纤白的长腿。   做完这些,他轻轻揽住她,对身后一大堆的工作人员介绍道:“大家认识一下,我女朋友任意。”   任意这才看到他身后不远处站着乌压压一堆人,粗略扫过去,至少有三四十人之多。   她这是当着他所有员工的面将他给骂了?   刚才接电话的秘书听到任意张口开骂就明白事情是怎么回事了,再听董事长说他的女朋友叫任意,她便更加确定,因为她刚才接那个电话,来电名字便是任意。   秘书小碎步跑到两人前面,谦恭有礼地说道:“任小姐,你好,我是董事长的随行秘书,刚才董事长有些忙,我代为接了您的电话,如有冒犯,敬请原谅。”   姜智豪握了握任意的手,“怪我之前没跟下属好好介绍你,今天忙工作让你在这里等了很久,都是我的错,你想骂的话尽管骂,能消气就好。”   设计师见状,脚步挪挪蹭蹭地,大有出来给董事长解围的意思,姜智豪眼神扫到,他瞪了对方一眼,“工作第一,今天的失误不允许再犯。大家都忙吧。”   他面向下属的时候,表情凌厉而威严,但转向任意的时候,眼神立马温柔了,他柔声问:“咱们再看看风景?”   姜智豪只穿着西裤,上身肌肤袒露在空气中,居然没有任何猥琐之感,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洒脱。   任意张了张嘴,自知自己刚才的言行有些孩子气了,她闷闷地低下头,小声道歉:“对不起,下次不会莽撞发火了。”   姜智豪拥住她,“不对男朋友发火对谁发?我都是你养的小狗了,骂我两句算什么?”   为了哄女朋友高兴,连狗都当了,还在乎几句骂?   任意噗嗤笑出了声。 第68章   回忆令任意的心情很好,她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 趴在姜智豪的腿上, 安静地听他的絮语。   在一个间隙, 姜智豪喝水休息, 任意抬起头, 忽然问道:“你怎么没提到我的继母和任真?”   她忽然想知道曾经的自己对她们是什么样的感觉,听姜智豪的讲述,她似乎将什么心里话都告诉了他。   姜智豪放下水,犹豫了下说道:“你曾经告诉过我, 你爸爸很爱很爱你的继母,所以为了不让你爸爸为难, 你很少提及你和继母之间的事情。”   “那就说明继母待我不好了。”任意慢吞吞地说道,如果待她好,何至于把活生生的她变成死人?   她们母女得多迫不及待?   “你在我面前很少提她们,关系不好是肯定的,但有多不好, 我不太确定。”姜智豪握牢任意的手, “三年前的事情, 是不是与她们有关?”   任意低头, “我就知道,袁丹果那么狡诈,一定能把我爸迷得团团转,这也正是我不想第一时间认我爸的原因。”   不认,是因为心里多少带了怨气。   但凡父亲睁大眼睛, 也不至于把这种恶毒的女人娶回家。   姜智豪点头:“你爸很爱妻子,这在圈内是非常出名的。”   父亲是爱妻狂,真是件讽刺的事情。   任意仰头:“我自己的事情,我要自己处理。”   姜智豪沉默了一会儿,“好吧,都依你。”   几天后的上午,任意让程不雷开车,带她一起去机场接人。   “叔叔、婶婶,这里!”任意冲着一男一女不停摆手。   男人和女人大约四五十岁,衣着很破旧,女人空着双手,男人背着一个大的帆布包,里面鼓鼓的,似乎装了不少的东西。   看到任意,两人并没有什么高兴的神情,他们脚步迟疑了下,慢慢走近任意。   “叔,婶,详细的到了酒店再说,请跟我来吧。”   程不雷也搞不清楚什么状况,只管老实开车。   任意提前订好了酒店,一直将汪郁的叔叔和婶婶送到了房间。   门一关上,叔叔便将鼓鼓的书包放到桌子上,“我带了些特产,你拿回去跟同事们分分吧。”叔叔不好意思地搓搓手指,“实在拿不出什么好东西。”   书包打开,里面全是A市的土特产,背这么远的路,想来很辛苦。   “叔、婶……”   叔叔抹了抹眼睛,“我们愧对你叫这声叔和婶,我们对不住你,也对不住汪郁……”   叔叔和婶婶好像挺内疚,头垂得低低的,声音发涩发苦。   “叔婶,很感谢你们能来,你们既然来了,食宿和来回路费什么的我全包,余下的事情,听我的就好。”   叔叔婶婶和汪郁感情本就不深,任意大包大揽,夫妻两个商量很久才来的。   安顿他们夫妻住下,任意神色淡淡地步出酒店,正值中午,炙热的太阳当空照,任意在太阳底下站了会儿,才慢慢走向程不雷的车子。   程不雷一直坐在车上等,看到任意若有所思的眼神,好奇地问:“经理,有心事?”   任意摇摇头,又点点头,“你还是好好工作吧。”   隔天晚上是任生兵公司的周年庆。   每年的周年庆,任生兵都会邀请所有厂家和社会各界名流,举办一次盛大的聚会,一方面彰显自己公司发展日益昌盛,一方面联络各方感情,同时也是夫妻两个大秀恩爱的场合。   每年的活动当中,夫妻两个都会当众合唱一首歌曲,合唱的时候,夫妻两个含情脉脉,羡煞众人。   当然,姜智豪夫妻也接到了邀请函。   去之前,任意很隆重地打扮了一番,穿着高定的礼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还特意戴上了贵重的珠宝。   她站在镜子前左顾右盼,姜智豪笑着走上前:“已经很漂亮了。”   他欲上前吻她,被任意伸手挡住了,“咱们赶紧走吧。”   “你今晚没问题吧?”姜智豪不放心地问。   “我没问题,你记得中途把我父亲叫走。”   姜智豪比了个OK的手势:“这个你放心,保证做到。”   两人相携着进入酒店大厅的时候,任意看到叔叔婶婶正心情忐忑地站在门口的侧旁,她贴近姜智豪的耳边,“待会儿你找人把他们领进去。”   姜智豪瞟了对方几眼,没有多问,只淡淡点了点头。   大厅里,许多C市的社会名流都来了,衣香鬓影,热闹非凡。   任生兵一家三口已经到了,任生兵穿着剪裁得体的西服,站在人群当中一派春风满面、志得意满的样子。   袁丹果母女在打扮上煞是下了一番功夫,衣服皆是奢侈品品牌,配上珠宝首饰,奢华而漂亮。   任生兵和袁丹果一直十指紧扣,在人群中慢慢走着,向不同的人打招呼、寒暄,任真则跟随其后,负责微笑鞠躬,十足乖乖女的模样。   任真先看到了任意和姜智豪,她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拉住母亲的胳膊,低声道:“她,她来了。”   袁丹果身子一僵,表情僵硬地抬头,恰好跟任意的目光在空中撞上了。   任意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袁丹果内心有鬼,短暂对视之后慌忙移开。   姜智豪拉着任意走到任生兵跟前。   “伯父、伯母好。”   任意跟着重复了遍,声音里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袁丹果表情明显僵硬,她甚至不敢直视任意的眼睛,只是尴尬地跟姜智豪对视了下。   任生兵淡淡看了眼任意,那次合作不了了之,他和任意之间再无交集,但看到任意,他心里总有股说不出的感觉。   袁丹果轻轻拽了拽任生兵的手,提醒他,“林副市长来了。”   任生兵客气地说道:“你们小两口自便,我去去就来。”   他们一家三口慢慢走向别处。   姜智豪和任意并排站着,姜智豪察看任意脸色,“你确定自己没事?”   任意淡淡吁了口气,她右手握紧:“麻烦你把我父亲带出去吧。”   姜智豪停了会儿,等任生兵和副市长寒暄完毕的间隙,他走上前,悄声说道:“伯父,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今天这个场合对任生兵来说特别重要,他轻易不想离席,便试探着问:“何事,在这里不方便说?”   姜智豪贴近他的耳边:“是关于任意的。”   任生兵脸色突变,忽地松了袁丹果的手,跟着姜智豪离开了热闹喧嚣的大厅。   姜智豪一直大踏步走在前面,任生兵需要小跑几步才能追上他。   两人绕过大厅,来到后面的泳池边。   姜智豪在泳池边站定,缓缓转过身来。   任生兵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任意怎么了?”   姜智豪:“伯父,如果非要在任意和伯母之间做个选择,你会选谁?”   任生兵不悦,“你这问得什么问题?任意已经不在了,你任伯母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哪牵扯到什么选择的问题?”   “我是打个比方,万一呢?”   任生兵拒绝回答:“这种万一不存在,你如果是要跟我讲这种无厘头的问题,那就没有谈的必要了。”   任生兵作势要走,姜智豪及时拽住了他的胳膊。   “伯父在这儿等一会儿,有人会来告诉你一个爆炸性的新闻,在这之前,”姜智豪从兜里掏出一小瓶药,轻轻递上前,“这是我妈最近的用药,以防万一,我带了几粒给你。”   “这是什么?”任生兵借着灯光一看,表情有些恼了,他将药瓶朝水里一扔,“开什么玩笑?!”   姜智豪竟然给他速效救心丸?   任生兵胸腔明显起伏,他生气了。   大厅里,袁丹果双手放在身侧,一边跟人聊天眼神一边四处逡巡着,任生兵被姜智豪叫走后,她有些坐立不安,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任真也是,一直粘在老妈身边,眼神间有忐忑不安的成分。   “妈,任意,任意不会来闹事吧?”任真小声问自己的母亲。   袁丹果气恼地瞪瞪女儿的脸,“瞎说什么呢,有事早有了,还用等这么长时间?”   任意端着一瓶红酒,在距袁丹果母女不远的地方安静地看着。   袁丹果等了一会儿没发现有何异常,内心大安,跟侧旁的一位贵妇人开始热切地聊天。   贵妇人指着她手中的钻戒,羡慕地说道:“这枚钻戒是不是新买的?看着亮闪闪的,惹人羡。”   袁丹果得意地亮了下手指,“这东西纯粹是浪费钱,我早跟我们家老任说过了,不许再花这个冤枉钱,不许,可他不听啊,非要买。我没办法,总不能辜负了他的一片好心,只好戴着了。”   说得好像她多委屈似的,实则就是变相地显摆。   “任总拿你当手中宝,你真是个有福气的人哪。”周围有人适时地恭维着。   袁丹果享受着大家的羡慕和夸赞之声,脸上笑成了一朵花。   这正是她想要达到的效果。   忽然,汪郁的叔叔和婶婶挤过人群冲到了袁丹果面前。   婶婶手指颤抖地指着袁丹果的脸,声音尖厉地喊道:“就是这个恶毒的女人,竟然偷走了我侄女的骨灰,可怜我那苦命的侄女啊,连死了都不得安生。”   叔叔跟着帮腔:“你这个恶女人,还我侄女的骨灰来!” 第69章   这突然出现的情况把袁丹果整懵了,她眼神飞速转了几圈, 高声喝道:“这是哪里冒出来的人?保安, 帮忙请出去, 我可没请这样的人来参加活动。”   保安闻讯往这边走, 婶婶边哭边笑, 她举起手中的手机,“别欺负我们不懂事,我可是报了警的,”她冲着周边人群愈发大声地喊叫, “你们给评评理,这个叫袁丹果的女人在三年多以前, 从A市的医院里偷走了我侄女的尸首并带到火化场火化,在我们亲人未到场的情况下,她将骨灰带走,这算不算偷盗?我得让警察为我们作主。”   周围人一派哗然,大家互相窃窃私语。   “这是什么情况?”   “偷盗骨灰是要判刑的。”   “可任总的妻子犯得着偷谁的骨灰?还远在千里之外的A市?怕是这对夫妻在造谣吧?”   “三年多以前的事情?如果没记错的话, 是不是任总女儿去世……”   窃窃私语的声音传入袁丹果的耳朵里, 她表情开始不淡定起来。   她眼睛瞪着汪郁的叔叔、婶婶, 想问, 但又担心当众惹人笑话,她忍了忍,没有答腔。   保安很快围拢过来,两人架着一个,架着叔叔和婶婶往外走。   几名警察就像是掐好时间一样, 恰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   保安一见真有警察来,双手一松,站在了原地。   有警察在的地方,还轮不到保安大叔动粗。   袁丹果在看到穿制服的警察之时,脸色发暗,她再也憋不住,冲到汪郁的婶婶跟前,压低声音问,“你倒是说说,我偷了谁的骨灰?”   婶婶使劲瞪了瞪眼睛,扬声喊道:“你偷了汪郁的骨灰。”   周围人都愣住了。   “汪郁是谁?”   “不知道啊。”   “这个名字好熟悉,潮流服饰姜智豪的妻子是不是姓汪?”   有人吃惊地瞪大眼睛,“好,好像是的。”   “这是怎么一回事?”   大家越联想谜团越大,纷纷往这边挤来,都想一探究竟。   袁丹果在听到汪郁的名字之后,吓得浑身一哆嗦。   她心里清楚,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任真吓得瑟瑟发抖,裸露在外的肩膀迅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但凡害怕,皮肤都会这样。   警察走到袁丹果面前,亮出警察证件,“对不起,有人举报你恶意偷盗别人骨灰,请跟我们走一趟,协助调查。”   袁丹果脸色涨红,她尽量维持着优雅的姿态,跟对方协商,“你好,今晚是我们公司很重要的一个活动,警察如果有事的话,可不可以等活动结束再行调查?我哪里也不去,一定积极配合你们的工作。”   警察脸上没什么表情,“对不起,请即时跟我们走。活动的话,要么您让别人主持,要么您改期。”   袁丹果快气疯了,“我这么多的客人,你让我一走了之?”   警察还是那副冷硬的表情,“袁丹果女士,我们已经掌握了一定的资料,请您屈尊跟我们走一趟吧。”   任真一看这架式,吓得快哭了,她躲在母亲身后,轻轻揪着母亲的衣服,小声叫着:“妈,妈,怎么办,怎么办?”   乌云压顶,就要变天了。   袁丹果内心也慌乱一片的,她焦急地向外张望,希望任生兵及时出现,可望了半天也没有任生兵的影子,她拿出手机欲打电话,但被眼疾手快的警察给抢去了手机,“不好意思,袁女士,请配合工作。”   袁丹果在大家讶异的目光中跟随着警察往外走。   她身上华丽的衣服在此刻变成了累赘,她虽然高昂着头颅,让自己看起来优雅大方。但其实落在众人眼中无济于事,大家看向她的目光充满了同情与嘲讽。   “你们听说没?她对继女一向不怎么样。”   “你怎么知道?老任可是拿这个老婆当宝。”   “老任知不知道咱不敢说,反正有人说她这后妈当得不怎么样,现在警察都找上门了,要说啥事没有不大可能吧?你没听警察说掌握了一定的资料吗?”   “对继女好不好的,反正继女已经死了啊。”   “骨灰,偷骨灰,”有人强调,“要抓关键词。”   大家露出震惊不已的表情。   有人甚至捂住了嘴巴,为那个大胆的猜想而惊恐不已。   袁丹果经过任意身边的时候,使劲瞪大眼睛试图看清任意眼底的神情。   任意却垂下眼睑,抬步往外走,仿佛袁丹果的事情与自己无关一样。   这种举动让袁丹果有些看不透了。   袁丹果上了路边的一辆警车,警笛呼啸而去。   任生兵和姜智豪在泳池边也听到了警笛的声音,任生兵表情不对,“你有没有听到什么?是不是警车的声音?”   姜智豪没有吱声,他眯了眯眼睛看向远处。   穿着漂亮礼服的任意自黑暗中慢慢走出来,她迈着不疾不徐的步伐慢慢靠近他们两个。   任生兵听不到姜智豪的回答,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也看到了任意。   他表情疑惑,“你们两个在搞什么名堂?”   他手中的手机响了,是任真打来的。   “任真,怎么了?”   “爸,”任真的声音充满惊吓,“爸,妈妈被警察带走了。”   她的声音又细又尖,惊恐不安的。   “什么?你妈被警察带走了?”任生兵不可置信地问道。   任真呜呜呜哭了:“爸,你快来,我怕,我怕!”   任生兵忧心如焚,“任真,你别怕,慢慢说,我马上到。”   他边安慰电话那头的任真一边脚步匆匆地往外走。   经过任意身边时,听到任意声音发颤地喊了声:“爸!”   任生兵光顾着跟任真通电话,走过去之后,他才惊觉刚才听到了什么,他不可置信地回头,看看任意,再看看四周,不知道她在管谁叫爸。   他顿住步子,表情有丝犹豫。   一方面,他着急去看任真,焦急去看看袁丹果怎么样了。   可他明明听到任意叫了声“爸”。   这声“爸”进到他的耳朵里,充满了疑惑。   稍事犹豫之后,任生兵放下拿手机的手,任手机那头任真一声接一声地叫“爸”,他轻声地问任意:“你,刚才叫谁?”   任意缓缓偏过身子,她安静地盯着任生兵的脸,张了张嘴,脸上有泪缓缓淌过,她反问:“您说呢?”   她的眼泪引起了任生兵的注意。   他脸上升起疑惑的表情,慢慢走回一步,站在任意的眼前,面色不愉地问:“什么意思?我不明白,麻烦你说清楚。”   这张脸跟任意的脸没有任何相同之处,他看到这张脸的时候,内心会涌起莫名的情绪,但他可以确定,这张脸不是任意的。   “我是任意。”任意静静地回答。   第一声“爸”叫出口,并没有等到父亲惊喜不已的表情,她忽然叫不出来了。   任生兵如遭雷击般僵在那里。   像是天空划过一道闪电,他不确定自己听到的是不是真的。   他瞪着任意,表情奇怪而震惊。   僵了十几秒之后,他看向任意身后的姜智豪,声音艰涩地问:“她,她在说什么?”   女儿已经长眠地下,怎么可能换了张脸出现在自己面前?   任意脸上的眼泪缤纷得更加厉害。   她闭了下眼睛,任眼泪汹涌而下,她活着回来了,父亲脸上没有惊喜的表情,反而是质疑的神色。   父亲的表现在情理之中,可任意还是失望了。   这跟她预想当中的完全不一样。   她的眼泪越飙越多,任生兵被触动了,姜智豪那边只是眉眼低垂着,不参与这父女两人的相认过程。   任生兵眼睛发红,“你,你是任意?”   任意忽然蹲下身子,呜呜呜哭出声。   任生兵双手伸着,有些无措地蹲到任意跟前:“你,你为什么是任意?”他手指伸向任意的脑后,“我,我能摸摸你的头发吗?”   任意不吱声,但她将头垂在膝盖上,从任生兵的角度看下来,正好可以看到她被头发覆盖的后脑勺。   任生兵颤抖地伸手,手指插入任意的发间,轻轻触向她长痣的位置。   当他感受到那颗预料中的痣时,任生兵发红的眼睛,终于落下了豆大的眼泪。   “任意?任意?任意?!”他一遍一遍地叫,似真似幻。   任意终于抬起了头,她抹了把脸上的泪,“爸,我是任意,千真万确,不信的话,你随时可以去做DNA检测。”   “好孩子,告诉我,你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换了张脸,为什么回来后不回家?”任生兵半信半疑,心里有一大半是相信了的,尤其远处的姜智豪沉默不语的样子,更让他确信眼前的就是他的女儿,可任意回来这么久却不跟自己相认,他有些想不明白。   他到现在都保持着任意的房间没动,就是在心底一直保留着女儿的位置,希望她是离家出走,总有一天会回来。   没想到,这一天竟然真的来了。   她的女儿,逝去三年多的女儿,竟然活生生地回来了。   任意泪眼朦胧地解释:“在那场车祸当中,我失忆了,不知道自己是谁,所以这三年多,我一直是以别人的身份在活着。我也是在前不久才知道,原来,我叫任意。” 第70章   任生兵的手在空中擎了很久,才慢慢落下来拥抱住了任意。   这一切似梦似幻, 他担心自己一眨眼睛, 这一切便消失不见了。   任意伏在任生兵的胸口呜呜呜地哭泣。   两人保持蹲着的状态哭了会儿。   任生兵挂掉的电话一直在响, 任生兵擦了擦眼泪, 低头看手机。   他重新接起来:“任真啊。”他的嗓音有些哑。   任真:“爸, 你在哪里?人们都走了。怎么办?”   任生兵这才记起妻子和继女。   他挂了电话,安抚地拍了拍任意的胳膊,“你先在这里待会儿,爸爸去去就回。”   任意含着眼泪问道:“你会回来吗?”   任生兵愣了愣:“很快, 很快。”   他想起自己的老婆被警察抓走,心急火燎的, 亲生女儿归来是件令人兴奋的事情,可老婆被抓却令他非常难受。他很爱自己的妻子,此刻急于去解决这事。   他轻轻甩脱任意的手,脚步飞快地往里走。   姜智豪慢慢走近任意,轻轻将她给拉了起来。   任意伏到他的肩膀上, 像没有骨头一样, 浑身软塌塌的, “你瞧, 在我和后妈之间,他总是会选择后妈。是不是男人都这样,爱自己的妻子胜过爱自己的女儿?”   姜智豪双手扶住她的腰,将她抱得更舒服了。   “不是还有我吗?”   “你这辈子不会变了吧?”   “不会,永远不会。”   任意站直, 拉住他的手,“走吧,回家。”   姜智豪不动,“不等会儿?伯父说他很快会回来的。”   任意摇了摇头,“不可能的,他心爱的妻子被警察抓走,隆重的周年庆活动被破坏掉,他怎么可能回来?”   任意低头擦了擦眼泪,拉着他往外走。   身后,清澈的池水在微弱的灯光下,缓缓地荡漾着。   任生兵脚步匆匆地跑回大厅,刚才还热闹非凡的大厅,现在空空如也,只有任真可怜巴巴地坐在那里,脸上泪痕遍布,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任生兵上前几步,“任真,倒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任真不知从何说起,“警察说妈妈偷盗骨灰,将妈妈抓走。宾客们看妈妈被抓走,你又不在,就都告辞走了。”   “警察怎么可以无故抓人?”任生兵脸上生出恼意,他拉住任真的手,“走,我们去派出所看看。”   “警察来的时候,没出示什么证据?没说偷了谁的骨灰?”任生兵一边开车一边问自己的女儿,“他们肯定是搞错了,你妈好好的,偷什么骨灰?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任真不敢多说话,她唯唯喏喏地说道:“我,我太慌张了,没听清。”   车子开到派出所,任生兵领着任真匆匆跑了进去。   任生兵表情迫切地四下张望,果然看到袁丹果坐在角落的长椅上。   他几步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和头发,“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伤到你?”   袁丹果微微摇了下头,声音弱弱地说道:“没有。”   任生兵听她说没事,马上转头去找坐在那里的警察,他毫不客气地拍击对方的桌子,“你们是怎么做事的,竟然抓无辜的人来这里,你们今天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警察正在低头翻阅资料,闻言,抬头说道:“这位先生,请你不要激动,我们也是接到举报,走正常流程。”   “谁举报?我倒要看看谁举报。”任生兵情绪很暴躁,大有将派出所给掀了的意思。   汪郁的婶婶在不远处咳嗽了声,“我们是汪郁的叔叔、婶婶,袁丹果偷了我侄女的骨灰,难道不是犯罪?”   汪郁的叔叔接着说道:“有三年多以前当值的医生给我们做证,你妻子在明知是我侄女尸首的情况下,擅自带去火化,私自带着骨灰走人,以至于我们好几年连侄女骨灰在哪里都不知情。”   叔叔婶婶一唱一合,刚才还火气旺盛的任生兵愣了愣,他语气迟疑地问:“你们说谁?汪郁?”   婶婶吸了吸鼻子,“我们汪郁虽然是孤儿院长大的,但我丈夫的确是她的亲叔叔。”   任意活着回来,任意失忆,任意以汪郁的名字生活了三年多,汪郁的叔叔婶婶跑来找汪郁的骨灰,一系列事情串连起来,任生兵感觉头昏脑涨的。   他表情茫然地看向自己一直信任的妻子,慢慢走至她的跟前,“你说,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   当年袁丹果的的确确带回了任意的骨灰,现如今任意活着,那这骨灰?岂不说明正是汪郁的?   这其中的失误,会跟袁丹果有关吗?   袁丹果心慌至极,她猛地抓住任生兵的胳膊,“老公,不要听他们信口胡说,我怎么可能偷盗骨灰?我不清楚他们说的是什么,我什么都不明白。你信我,你信我。”   袁丹果泪水涟涟,一副无助而可怜的模样,“老公,你一定要相信我。”   任生兵脑子混乱繁杂,一时理不出头绪。   他轻轻将袁丹果搂进怀里,安抚地拍她的背,“别哭,我信你,我会想办法的。”   他示意傻站在一旁的任真,“把你妈的衣服拿进来,让她去洗手间换下。”   穿着礼服待在派出所这样的地方实在是不方便。   得换成平常的衣服才行。   任生兵缓和了口气,重新去找刚才的警察,他字斟句酌地说道:“警察同志,刚才对不起,我可能语气不太好,我现在想问的是,目前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我妻子偷盗了骨灰,是不是调查之后我就可以带妻子回家?”   他不希望妻子在这种冰冷的地方过夜。   警察表情平淡地说道:“很抱歉,不可以。”警察合上手中的文件夹,“因为A市那场车祸的当值医生给出了证言,证明当年袁丹果在确切知道任意面目全非和汪郁已死的情况下,主动将汪郁的尸首当作任意的领走了。医生后来发现的时候,袁丹果已走,医生今年发现自己当年的工作失误,所以主动来承认错误,希望汪郁的骨灰回归故里。”   任生兵摁在桌子上的双手在微微地颤抖,“当值医生真这么说?”   “是的,袁丹果当时跟医生确认汪郁的尸首就是任意的,医生以为家属认出来,便没有执行正常的手续让她领走了。毕竟汪郁当时的面容是完整的,只要是家属,一定不会认错。”警察扫了眼不远处的袁丹果,“谁能想到,这年头还有认错女儿的人。”   袁丹果再也忍不住,她激动地跑至警察面前,声嘶力竭地辩驳,“警察同志,你不要听坏人的一面之辞。我怎么可能认错女儿?我怎么可能故意认错?”   警察站起来,“相信你心里应该比我更清楚吧。”他扫眼任生兵,“请家属回去,烦请袁丹果女士进来协助调查。”   有警察过来拉着袁丹果往里走,袁丹果表情无助地看向任生兵,“老任,你不要听他们瞎说,他们心思歹毒,肯定是故意对付我的……”   任生兵颓然地坐到了凳子上,脸上表情是若有所思的。   眼前的一切,让他看不真切了,不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任真上前来扶他,他脚步虚浮地站起来,声音低沉地问她:“任真,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他们?”任真慌乱无措地望着继父,“我,我不清楚啊。”   “当年,不是你跟你妈一起去的A市吗?你确定看到任意的脸了吗?你确定尸首没认错?”   任真咽了咽口水,心一横,睁眼说瞎话,“爸,我和妈怎么可能认错?我们带回来的就是任意的骨灰啊,千真万确,不信,不信你可以去查的。”   事到临头,任真只能记起母亲的话,只要真相没有在眼前摊开,就得硬着头皮编下去。   任生兵叹了口气。   任生兵回到家之后,才猛然记起跟任意的约定,约定一会儿回去找她的约定。   记起来的任生兵慌乱无措地下楼,重新开着车子赶去了酒店。   当他一路跑到游泳池边的时候,那里已空无一人。   任生兵不死心,对着空旷的泳池大声喊了几遍任意的名字。   最后才神情落寞地回了家。   这个晚上,任生兵一个人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的时候,他想了好多好多。   想事情的前因后果,想所有的可能。   天亮以后,任生兵连早饭都没吃,他开车赶去了姜智豪家,到了他家楼下,他给姜智豪打电话。   “麻烦你把任意的头发或者牙刷拿下来,我去做个亲子鉴定,只是不要告诉任意。”任生兵微微叹了口气,“我只是想亲眼确认一下,毕竟时间过去了那么久。”   姜智豪正坐在客厅里吃饭,他望了眼对面的任意,慢慢地“嗯”了声。   放下电话,姜智豪去了洗手间,他用一个透明的袋子装起任意的牙刷,然后慢慢走出来。   任意胳膊环胸,盯着他手中的牙刷,神情淡漠地问:“我爸管你要的?”   姜智豪犹豫了好久,“他不让跟你说的。”   任意往侧旁一偏身子,“去吧,要证明我们的亲子关系,这一步是必须的。”   姜智豪往前走了两步,又倒回来:“你没事吧?”   任意往外推了推他的头部,“行了,快去吧。”   她站在窗前,轻轻朝外张望,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   或许这份亲子证明不光任生兵需要,袁丹果那里,或许更需要吧。 第71章   中午时分,任生兵拿到了亲子鉴定, 他接过来的时候双手都是颤抖的。   一张一张地翻开, 他如愿看到了那个结果。   一大颗泪珠落到了鉴定报告上。   任生兵喜极而泣。   他嘴唇哆嗦着自言自语, “老天, 真是厚待我。”   他将亲子鉴定报告装回兜里, 激动万分地打通了任意的电话。   “任意,中午有没有空?”他神情期待地问,“爸爸中午想请你吃饭,可以吗?”   任意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好的,爸爸。”   半个小时后, 两人坐在窗明几净的海鲜餐厅里,任生兵点了满满一大桌子的海鲜,不断催促任意,“吃吧,这些都是你爱吃的, 你多吃一点儿。”   任意没什么胃口, 但架不住父亲的一片好意, 她小口小口地吃着。   眼前的碟子里, 堆满了任生兵帮她剥好的虾肉和蟹肉。   久违的父爱在这一刻,慢慢冒出头,任意默默吃着,感受这份难得的父爱。   吃饭的过程,任生兵对于她以往的生活和目前的身体状况一直没问, 就一直催她吃吃吃的,顺便问了问睿睿的事情。   “睿睿在幼儿园适应吗?”   “挺适应的,平衡车比赛,已经拿了好几个第一名。”   “果然是我任生兵的外孙,改天我一定去看他。”   吃饱饭,任生兵去付了账,两人慢慢走出海鲜餐厅。   任生兵欲言又止,任意咬唇问道:“爸,你我是父女,有事就直接说吧。”   “你妈因为一点儿事情去了派出所,我现在要去看看她,你呢?”   任意表情有些吃惊,“为什么会去派出所,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她并不知情,任生兵似乎松了口气,“可能是跟邻居产生了什么误会,我现在去看看她。”   任意故作认真地问:“我要不要去看看?”   任生兵摆手,“你就别去了,我去了解了解情况,等你妈回家了,你来家里让她给你做好吃的。”   任意乖巧地点头:“那好吧。”   任意站在路边,目送父亲的车子远去。   她拿出手机给汪郁的叔叔婶婶打电话。   “叔叔,或许……”   任生兵赶到派出所,征得警察的同意,他见到了袁丹果。   在派出所里待了一夜,袁丹果脸上黑眼圈很重,眼睛里没有了优雅高贵的神色,目光变得呆滞无神。   任生兵看到这样的他,心疼不已。   他双手捧住她的脸,爱怜地说道:“丹果,你,受苦了。”   袁丹果委屈巴拉地哭:“老任,警察一直问我,一直问我。可我真得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他们想让我说什么,想让我承认什么,你说,我怎么办?”   任生兵拿出新鲜出炉的亲子鉴定报告,“任意,真的回来了。”   袁丹果听到这句话,不次于听到一声炸雷。   她呆愣地接过来,翻到最后,看到印有泪痕的鉴定结果,神情茫然地抬起头,“老任,这是怎么一回事?”   任生兵笑着冲她点点头,“正如你看到的,任意活着回来了。我们当年埋掉的,的确不是任意的骨灰。”   “可是,她在哪里呢?”袁丹果声音发颤地问。   “她这三年来,一直以汪郁的名字活着,她失忆,把过去的事情都给忘记了。”、   袁丹果只觉得浑身发冷,她表情僵硬地问:“那,怎么办?我竟然真的拿错了骨灰?”   任生兵把鉴定报告收起来,“这正是我要问你的,你好好回忆下,当年你是怎么确认任意,哦,不对,就是那具尸首的?火化前确认好身份了吗?怎么会出这么大的乌龙?”   任生兵眼神盯着袁丹果的脸,后者瞪着眼睛,语气后怕地说道:“当时,当时任意的脸被撞得血肉模糊的,我看到了她的衣服,以及她的包和包里的证件,当然就确认是她了。怎么可能会错?”   “原来是这样。”任生兵了然地点了下头,“如果仅靠衣服和包,弄错也是有可能的。”   他帮袁丹果分析,“万一汪郁和任意在车上认识了,两人聊得不错,穿了对方的衣服,背了对方的包,恰好这个时间出了车祸。车祸后两人都面目全非,认不出来。是有可能造成错误的。这样说来,其实当值医生的错处更大,按正常来说,车祸是要进行DNA比对的。认错尸首的情况几乎不可能出现。”   袁丹果猛然看到了一线曙光,“对,肯定是当值医生为了推卸责任,所以把责任全部归咎到我的身上,他自己反倒推得一干二净。”   “汪郁的叔叔婶婶来索要骨灰和赔偿,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任生兵安抚地拍了拍妻子的手,“我这就去找他们谈谈。”   袁丹果红了眼眶,“老公,对不起,都怪我粗心,竟然让任意流落在外三年多,我,我错了。”   她哭得情真意切,任生兵忙替她擦眼泪,“行了,别哭。事情已经发生,我们就不要追究当年谁是谁非,重要的是结果,结果是好的就可以。”   安抚好袁丹果,任生兵马不停蹄地找到了汪郁叔叔婶婶入住的酒店。   他敲开对方的门。   “你们好,我是任意的爸爸,也是袁丹果丈夫。”   叔叔拉开门让其进去。   三人坐到沙发旁,婶婶倒了杯水放到任生兵面前。   任生兵从怀里掏出一张支票,轻轻放到桌子上,“二位,不管是何种原因,我和妻子都对你们造成了不可逆的伤害。我呢,会马上去墓地取出汪郁的骨灰让二位带走,至于你们精神上的损失,我愿意给出一千万的赔偿,希望你们去派出所撤案。”   任生兵通过二人的打扮,对于他们的财力状况大致有了猜测。   汪郁有叔叔婶婶还待在孤儿院,说明这叔叔婶婶肯定是经济状况不行,但凡行的话,多养一个子女肯定不是多大的事情。   既然穷,就应该需要钱。   所以,他在经过考虑之后给出了一个令他们心动的数字。   一千万,对于叔婶这样的家庭条件来说,无异于是天文数字。   继续告汪郁的话,派出所或者法院的判决绝对不会有这么多。   只要他们有正常的思考能力,一定会选择撤案。   果然,叔叔拿起了那张支票,盯着上面那一串零认真数了数,数完,他一脸惊讶地看向妻子,“是,是一千万。”   这个数字,他头一回见,以至于口吃了。   婶婶听完,眼睛瞪大,飞快抢过来看了眼,对着那串数字,默默数了数。   任生兵看到二者的表情,内心胸有成竹。   他们喜欢钱,事情就好办了。   他认真劝他们:“希望你们能答应我的请求,咱们走法律程序的话,是两败俱伤的结果,你们拿不到足够的赔偿,还要浪费相当长的时间和精力。你们家在A市,肯定有子女在家,老在这边耗时间也不划算,不如我们各退一步,大家相安无事。还有我女儿任意也是这种想法,你们拿我女儿当了三年侄女,这份恩情我会记在心间,以后你们有任何困难都可以来找我,我肯定义不容辞。”   婶婶慢慢将支票放回桌子上。   叔叔这个时候开了口:“任总,我知道你家大业大,有的是钱。说实话,您这笔钱亮出来,我们很心动。”他停了会儿,慢吞吞说道,“但是,我们人穷,做人还是有起码的底线的。像袁丹果这种恶毒的女人不能纵容,我们不管花费多大的代价,一定要让她得到应有的惩罚才行。”   婶婶点头,表情坚定地附和:“任总,您请回,再多的钱我们也不会拿,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希望袁丹果接受惩罚。”   任生兵很意外,他表情惊奇地看着叔叔、婶婶,在心里判断他们是否是嫌数字不够多,还是另有所图。   叔叔站了起来:“任总请回。”   任生兵无奈地站了起来,走至门口时,他忽然回过头,“如果是因为钱数的问题,你们可以提出你们的要求,我会尽量满足。”   婶婶摇头:“您别白费心思了,不是钱的事情。”   叔叔右手在空中做了个往外推的动作,“不是钱的事情,除非任意亲口说好不追究了,否则我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任生兵面上一喜:“真的?”   叔叔表情顿了下,“对。”   任生兵惊喜不已,“那我马上去找任意来跟你们说。”   关上门,婶婶埋怨地瞪了叔叔一眼,“刚才你怎么能那样说?”   叔叔懊恼地抓抓头发,“我一时心急,就把实话说了。”他扁扁嘴,“任意不会生我气吧?”   婶婶无语地翻白眼,“谁知道呢。”   任生兵脚步轻快地步出酒店,兴奋不已地给任意打去电话。   “任意啊,你现在忙不忙,爸爸有件急事需要你来帮下忙。”   任意淡淡地“哦”了声,“爸,帮什么忙?”   “很简单的,你来了再说吧。”任生兵想说,但想了想又没说。   他觉得如此简单的事情,任意不会不帮。   可等了会儿,电话那头的任意却轻描淡写地说道:“不好意思,爸,我很忙,回头再聊。”   说完,她便挂了电话。 第72章   任生兵以为女儿很忙,虽然内心焦急万分, 但还是忍住了。   他想了想, 打电话托人打听袁丹果此案的具体情况。   没过多久, 任生兵和对方在附近的一家咖啡店碰面。   两人各要了一杯咖啡, 相对而坐。   任生兵表情急切地问道:“孙警官, 倒底是什么情况?我爱人会没事吗?”   孙警官为难地摇头:“案情有点儿棘手,各方面证据对你妻子不利。”   任生兵:“麻烦您详细说说。”   “事情的起因是车祸当值医生的证词,证明当年您妻子去领尸首时是撒了谎的,所说资料全部是汪郁的个人资料, 也就是说她用汪郁的个人资料领走了汪郁的尸首,但出来后却当成了任意的。汪郁的叔叔婶婶正是依据这点来告她的。”   “只是一面之词能说明什么?”任生兵一摊手, “那名医生肯定说了谎,我的妻子虽然是继母,但她待我女儿如同亲生,我女儿出车祸,她比我更忧心难过, 第一时间便赶了去。”   “但汪郁的叔婶提供了一份DNA证明, 证实目前的汪郁不是真正的汪郁。所以此事有些棘手, 除非你现在能找到汪郁本人, 或者说拿出有力的证据在法庭上反击那名当值医生。”   听来有些复杂,任生兵烦燥地喝了口咖啡,问:“孙警官,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幸运的一点,是目前你们埋掉的骨灰并不能做DNA检测, 所以,无法证明你们埋掉的骨灰是汪郁的。你可以找律师帮您妻子进行辩护,相信能有一个好的结果。”   任生兵看到了一线希望,他眼开眉展地说道:“谢谢孙警官,谢谢孙警官。”   了解案情基本情况的任生兵,驱车赶到了姜智豪家的楼下。   他现在打算两步走,第一步,想办法让任意帮袁丹果说个情。如果可以的话,事情会解决得相当顺利。万一不行,他会请最贵的律师帮袁丹果开脱。   他在停车场里坐了近一个小时,周围车子出出进进,当天色暗下来之后,周围停下的车辆逐渐增多。忙碌了一天的人们都开始回家了。   这个时候,任生兵拿出了手机,再次拨通了任意的手机号码。   任意缓了会儿,摁了接听。   不等任生兵开口,她先说话了,但她的声音虚弱无力的,“爸,我身体不舒服,住院了。您有什么事情吗?”   她说完,重重地咳嗽几声,身侧的姜智豪很配合地劝她,“医生说你身体受过很严重的创伤,需要静养一段时间,话也要少说。听话。”   任意对着电话虚弱地说道:“爸,您说。”   姜智豪抢过手机,“伯父,非常抱歉,任意现在的身体状态非常糟糕,她现在唯一需要的就是休息。”   任生兵急了,“你们在哪家医院,我马上过去。”   “伯父,您现在为伯母的事情已经够忧心的了,任意这边交给我负责就可以……”   任生兵声线猛地拔高,“她是我的女儿,我的,凭什么不让我去!”   姜智豪表情滞了滞,慢慢说出了病房号。   放下电话,姜智豪朝任意晃了晃手机,“还是你英明,你爸果然非来看你不可。”他笑了笑,“提前找好医院是对的。”   “医生那边你都安排好了吧?”任意咬着嘴唇问道。   姜智豪挤了挤眼睛,“万事俱备。”   任意伸手,“把我的化妆包拿过来。”   姜智豪从侧旁的桌子上拿过化妆包递到她手里。   任意接过来,对着镜子扑了点儿粉,让脸色看起来苍白一些。   同时,她卸掉唇彩以及眼妆,让自己看起来虚弱无神。   忙完,她把化妆包递给姜智豪,重新在被窝里躺好。   姜智豪左右瞧瞧,将化妆包放到了柜子里,然后安静坐在床侧等着。   任意要如是做,他连问也没问,上来就配合了。   好像让妻子高兴成了他最近的任务。   任意夸他是满分搭档。   不管什么事情,只要她知会一声,他一定办得妥妥当当的。   任意有种当老板的感觉。   亲自面试的程不雷特别当她的意,她的饮料销量噌噌往上涨啊。   而今,多了姜智豪,C市的大boss啊,简直就是最妥当最听话的搭档。   任生兵很快就赶来了,他一路奔跑上楼,小跑着推开病房的门。眼神迫切地扫向病床上的任意,呼吸急促地问:“任意,任意怎么样了?”   任意佯装有气无力地要起身,姜智豪一把摁住她,“医生说了不让起,你老实躺下。”他转向任生兵,“伯父,她下午忽然晕倒了,到医院检查后,医生说是当年车祸的后遗症,当时没有经过很好的治疗,所以身体状态挺差的。目前最需要的是休养,哪里都不能去,起码要卧床休息一个月。”   “没得到很好的治疗?”任生兵闪过沉痛的表情,“都怪我。”   任意用手捂着头,一副不胜体力的样子。   “很难受?”任生兵右手小心搭到她的胳膊上,轻声问。   任意缓缓点了下头,“特别难受。”   姜智豪朝任生兵招了招手,”伯父,出来聊聊。“   任生兵愁眉不展地跟着姜智豪来到医院的走廊处。   姜智豪单手撑墙,“伯父,我知道你担心她,不过她现在需要休息,不能多说话,不能有太大的情绪起伏,我建议你回去好好休息。”   任生兵待在医院也于事无补,他详细询问了任意的病情,又再三拜托姜智豪好好照顾女儿之后便回了家。   这其间,任意一直趴在床上,乖乖充当病号的角色。   姜智豪从外面进来后,首先将病房门给反锁了,之后便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   任意感觉有人进来了,可她现在是虚弱无力的病号,也不好一下变得精神起来,她只能安静躺在那里。   姜智豪脸上露出促狭的笑容,猛地一掀被子跳上了床。   吓得任意“嗷”地一声。   姜智豪搂着她在床上打了个滚。   任意故意捏着他的鼻尖问:“活腻了?”   姜智豪撇撇嘴:“我想再活五百年,非让睿睿和你腻了我不行。”   “瞎说什么呀。”任意不乐意地鼓起腮帮子,“咱们全家都活成妖精得了。”   任意松手,翻到他旁边平躺好,“我说,你最近是不是太不思进取了?天天陪我玩,不工作,不管理公司?”   “管理公司做什么?陪你玩不好?”姜智豪拉着她的手,眼睛睨着她,笑嘻嘻地问。   “陪我玩是挺好的,但是我更喜欢有事业心的老公,”任意一本正经地说道,“老公能赚钱,我才能恣意花钱,活得爽快啊。”   “我老婆这么喜欢钱?”   “嗯,相当喜欢。”任意毫不掩饰对钱的向往,“有钱多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用对比过来对比过去,长一阵草,再去割,心多累啊。”   “我老婆太可爱了。”姜智豪浅浅的酒窝露出来,任意看呆了。   “你在看什么?”   “看你的酒窝。”   “是不是被它迷晕了。”   “不害臊!”   两人笑闹成一团,白色的被子在两人的笑闹中卷成了一团。   任意不能帮忙,任生兵只能从其他方面想办法。   他请了C市最好的律师给袁丹果辩护。   临开庭之前,这位王律师相当自信:“这个案子,我们赢定了。”   任生兵一再确认:“我妻子会无罪释放?”   王律师亮亮手中的文件袋子:“依据这些资料,我可以向你保证,你妻子会当庭释放。”   案件进展过程当中,汪郁叔叔婶婶那方也请了律师,但据说请的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律师,起码王律师对于对方的名字感觉是非常陌生的。   对任生兵方面有利的因素,包括骨灰的认定,没有科学依据可以判断出他们埋掉的是汪郁的骨灰,所以无从认定袁丹果偷盗骨灰之说。另一方面,袁丹果方对于医生证词准备了有利的反击。除了双方当事人,没有其他人证明袁丹果当年说了什么。在领尸首及火化的过程中,登记的名字始终是任意。偷盗汪郁骨灰的说法不成立。   开庭那日,任生兵这方胸有成竹地进入法庭。   汪郁叔叔婶婶和他们请的律师一起进入。   王律师瞥了眼对方律师,总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任生兵自傲地看了对方几眼,在听众席就座。   来旁听的人不算多,稀稀落落地坐着十几个人。   案情开始,当对方律师神情淡淡地开口之后,王律师终于记起了对方是谁,他小声告诉任生兵,“对方请的律师不容小觑,是颇为知名的律师,我只记得他的别名,忘记了他的本名。他在我们业内是非常有名的。”   “他的别名?”   “胜率王。”王律师表情有些凝重,“他办的案子无一败例,而且一般的案子他是不接的,不知道为什么接了这桩案子。”   任生兵脸上现出担忧的神色。   刚进来的自信在这一瞬间受到了打击,他观察王律师的表情,知道他与自己一样,慌张了。   轮到对方律师辩护的时候,对方律师从容而自如地说道:“我方有新的证人出席,请法官予以批准。”   王律师懵了,“新的证人?”   “新的证人因为身体原因,几分钟前刚刚答应出庭作证,他的证词将对本案起决定性的作用。”   法官同意,“请证人出庭作证。”   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一身黑色套装的任意从门口缓缓走了进来。 第73章   任真也在旁听席上,当看到任意的时候, 她吓得表情都白了。   任生兵则是一脸茫然的状态。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是目光紧紧跟随着任意的步伐, 直到她在证人席就坐为止。   律师表情严肃地问:“证人叫什么名字?”   “任意。”   律师顿了下, “据我所知, 任意在三年多以前的一场车祸中已经死亡,户籍和身份系统里已经没有了任意这个名字。”   任意将手中的文件袋子打开,从里面抽出一份文件递给律师,“我想这份东西, 应该可以证明我的身份。”   律师接过去,向众人亮了亮, “这是一份DNA检测证明,是这位女士跟任生兵先生的。证据表明,他们是父女关系。”   底下人瞠目结舌。   “任意没死?”   “任意还活着?”   “可为什么换了张脸?”   律师将材料递交给法官。   这是权威医院的证明,做不得假。   律师淡然说道:“如果法庭对此证据持怀疑态度的话,可以当庭检测, 我的证人会全力配合。”   真的假不了, 假的真不了。   如果袁丹果的律师对此持怀疑态度的话, 完全可以提出再检的要求。   王律师对证人和证据的出现, 是没有任何准备的。他侧头轻声问袁丹果,“这份DNA证明您和任总知道吗?是不是对方造假?”   只要袁丹果说这是假的,王律师会马上站出来质疑材料的真实性。   但袁丹果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道:“是真的。”   王律师表情急了,他低声埋怨, “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跟我说?”   他以为汪郁和任意骨灰可能是出现颠倒的问题,没想到任意竟然还活着。   他脸上出现大事不妙的神情,僵坐在座位上等对方继续出招。   看到没有人对材料持反对意见,法官抬手示意,“请继续。”   律师继续从容不迫地走到任意面前,“请问证人,您目前的身份证上的名字是什么?“   “汪郁。”   旁听席上再次出现骚动。   “任意还活着,那任总家埋掉的骨灰是谁的?”   “难道真是那二位说的,是汪郁的?”   “把汪郁的骨灰拿来,当成是任意的……”   人们对事情的发展已经不敢想象了。   律师:“车祸之后,你为什么误以为自己是汪郁?”   “因为我失忆了。醒来后,我面目全非。车祸其他人员已经被认领,唯有孤儿汪郁没有,所以我便成为了汪郁。”   律师指指对面,“那你见过对面的袁丹果女士吗?”   任意漫不经心地望向袁丹果,语速缓慢地说道:“见过。”   “还能记得第一次见是什么时候吗?”   “第一次见是车祸醒来的时候,她跟她的女儿任真一起站在我的床前,我清晰地听到任真管我叫姐,当时我失忆认不出她们二人。我茫然地问,我是谁,你们又是谁,她们二人对视后便离开了病房。之后,有人来将我的随身物品要走了,说是我拿错了别人的东西。”   “你还记得随身物品是什么吗?”   任意闭了闭眼睛,“一个黑色的双肩背包,背包后面的带子一红一黑,至于包里装了什么我不清楚,我醒来时这个包就放在我的旁边,应该是救援人员抢救我的时候,从我身上拿下来的。但我不清楚它们是不是属于我,所以就让人拿走了。”   旁听席上的任生兵脸色渐变,他知道,任意描述的双肩包,的确是任意的不假。   “车祸后有人来看你吗?”律师继续发问。   任意看向叔叔婶婶方向,“叔叔婶婶来过,婶婶亲自照顾过我。我当时怀孕,即便有车祸赔偿金也没办法立马进行整容手术。感谢婶婶辛苦照顾。”   那边的叔叔婶婶慢慢垂下了头。   实际情况其实不是这样的,他们到医院后,只是照顾了她几天,便各自去忙了。   大多时候,任意是独自一个人待在医院里的。   听到任意讲述往事,叔叔婶婶非常愧疚,他们但凡尽到为人叔婶的责任,也不至于认不出汪郁。   律师顿了顿,“那段日子你一定过得很苦。”   任意低头想了会儿,“也不能说苦,忘掉一切,从头再来。幸亏肚子里有个宝宝,虽然辛苦,但有了活下去的勇气。为了他,我拼尽全力朝前奔跑。”她慢慢仰起头,搜寻旁听席上的人影,跟姜智豪的眼神对上,她的眼睛已经湿润了,她缓缓说道,“如今,苦尽甘来了。”   旁听席上的任生兵表情触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敲打他的内心,一下一下,力道越来越大。   “好的,谢谢你的证言和证词。”   律师走至法官面前,“因为证人证言关系,我需要请出新的证人。新证人的名字叫小文,是任意最要好的朋友,她对任意的生活不说了如指掌,起码有个相对全面的了解。”   法官点头,“请新的证人。”   任意起身,慢慢走至姜智豪旁边坐下。   姜智豪紧紧握住她的手,并送到嘴边轻轻吻了吻,任意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看向法庭。   小文被请入证人席。   律师站在她的面前询问:“你和任意是好朋友吧?”   “是的。”   “有什么能证明此点吗?”   “任生兵任总可以证明此点,”她望向袁丹果,“袁丹果女士对这一点也是有所了解的。因为我常出入他们家。”   律师没有刻意去询问任生兵和袁丹果,而是继续问道:“依据你的了解,任意跟她继母继妹之间的关系如何?请举出几个典型的例子。”   小文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任意跟继母继妹之间的关系相当不好,继妹飞扬跋扈,什么东西都想据为己有,继母疼爱自己的亲生闺女,难免厚此薄彼。而任意的父亲任总又是圈内出了名的宠妻狂魔,他工作又忙,待在家里的时间相当少。这样的情况造成了任意基本在家里享受不到家的温暖。”   “有一次,任意和我们几个朋友在外面玩到很晚,归家的时间已经是夜里十点半多了,我们送她到家门口后,任意还特意拉住了我,说是万一进不去家跟我走。我便陪她在门口敲门。”   律师打断她,“任意是这家的长女,她难道没有家门的钥匙吗?”   “钥匙是有的,但是门被反锁了,她进不去。我们在门口敲了好久没人应门,之后任意又打家里的电话,我们在门口可以清晰地听到家里的电话在响,但是没人接。我们在门口等了半个多小时,实在没辙便下了楼。”   “因为心情受影响,我们两个没马上走,就坐在他们家楼下的公园里聊天,聊她继母,聊她继妹。任意告诉我,她爸爸出差了,她心里知道自己一定是进不去家的。我问她,为什么不跟爸爸讲,她苦笑,说爸爸色令智昏,已经没有正常人的智商了。”   旁边席上的任生兵已经有些坐不住了。   律师又问:“会不会是家里没人,你们误会了?”   小文摇头:“我们刚到楼下,就看到家里的灯亮了。我们上去之前是黑着的,我不信邪,特意跑上去又敲了一遍,但还是无人应答。”   “还有吗?”   “任意的父亲没空,开家长会的事情一般都落到了继母身上。有次,任意跟男同学产生了点儿矛盾,老师让家长去当面调解。结果,继母一去,第一句话便是,你在外面跟男孩乱睡我不管,但在学校里可不可以收敛点儿?老师和男同学都愣了。任意从不随意和男同学搅在一起,在学校里连恋爱都没谈过。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原本就是男同学的错,他看到继母如此对待任意,当时不忍心,主动承认错误,事情不了了之。如果法庭不相信我的证词,可以去学校调查。”   律师低着头,没有说话。   小文见状,继续说道:“任意十岁那年,有一次犯了点儿小错误,正赶上父亲出差,寒冷的冬天,继母罚她在外面站了整整一个晚上。任意小,不知道跑去温暖的地方,冻到晕厥。第二天,高烧不退,还去了医院。爸爸问起的时候,继母说是她自己贪玩造成的。”   “她被罚站外面,难道邻居没有发现的吗?”   小文“哦”了声:“我忘了说了,她是在阳台被罚站的,继母关了阳台的门,但把阳台所有的窗户都打开了。”   旁听席一边嘘声。   任生兵的脸色都变了,他抑制不住地想要站起来,他眼神一会儿看向任意,一会儿看向袁丹果,试图看清事情的真相。   但任意一眼都不看他,她一直神情专注地盯着台上。脸上没有任何震惊或者奇怪的神色,像是这些她早有预料一般。   反观袁丹果,她表情惶然而急切,她几次欲打断小文。   “你说谎,你在睁着眼睛说瞎话……”   王律师抓住她的肩膀,拼命将她摁回了位子上。   他低声劝止她,“现在是证人发言时刻,你如果有不同意见,一会儿可以说出来,不要冲动,不要意气用事。”   袁丹果心有不甘地重新坐下。   小文下去后,律师又叫了姜智豪上台。   就刚才的问题继续询问。   “姜智豪,车祸之前,你是任意的恋人,对吧?”   姜智豪严肃认真地回答:“是的。”   “任意的孩子是你的吧?”   “是的。”   “既然相恋有了孩子,那你们之间的关系肯定亲密无间。依据你个人的了解,任意跟她继母的关系如何?”   姜智豪:“任意在我面前很少提及她继母的事情,但凡提及,都是不高兴或者伤心的情况下,我不了解她和继母继妹之间具体的相处情况,但我至少知道,她们的关系很差,非常差。”   “有什么依据吗?”   “她曾经跟我说过,到老了不必我管她继母或者继妹的事情,她唯一的愿望就是离开她们。离开她们就是最幸福的事情。她还说,她将来只要有了孩子,就永远不会离开他。因为有后妈就会有后爸。再苦再累,孩子一定要跟在亲生妈妈的身边。”   律师点头,走向法官:“好的,以上是我们的证人证言。”   听众席上已经嘘声一片,大家对车祸前任意的生活状态已经有了初步的认识。   凶恶的后妈,蛮不讲理的继妹,一味爱护妻子的父亲。   任意生活很苦。   一场车祸,她面目全非加上失忆已经很惨,但失去了自己的名字,却是更悲惨的事情。   任生兵的心脏像是受到了重锤的击打,虚弱无力地坐在那里,面容白了黑,黑了白,人像傻了一般。   律师最后总结陈词的时候说道:“这几年,不光汪郁的骨灰没办法回归故里,就连任意女士也经受了生活无尽的折磨。如果不是机缘巧合,她带着孩子来到C市,请大家想像一下,她余生会是什么样子的?她会一直以别人的名字活着,工作、生活、养大儿子。而她挚爱的男人同样生活在伤心和悲痛之中。潮流服饰的姜总这么多年不找女朋友,感情一片空白。小文女士思及任意这个好朋友,泪水满脸。这个世界因为袁丹果女士的一己私利导致了如此错位的结果,希望法律给予严惩。”   律师说完,底下掌声经久不息。   王律师的总结陈词很苍白,在对方强大的证言证词以及相关证据下,他失去了招架之力。   仓促陈词之后,法庭稍事休息。   一刻钟之后,法庭当众宣判,袁丹果因盗窃骨灰罪获刑三年,立即执行。 第74章   法庭宣判之后,王律师神色沮丧地走到任生兵面前, 很抱歉地说道:“任总, 你们输了。”   对方有强有力的人证、物证, 结果是毋庸置疑的。   任生兵表情愕然, 他眼睛无神地看着袁丹果被人带走而没有上前。   他说不出话, 也不知道说什么。   人生在这一刻给了他一个沉重的打击。   不光是妻子三年牢狱之灾,更多的是,任意。   今天的任意令他非常陌生,她那张脸本来就够令他陌生的了, 但她今天的所做所为更是出乎意料。   完全不在他的掌控范围之内。   他耳朵听到的,都是非常陌生的事情。   王律师再次问道:“任总, 您看,您需要上诉吗?”   愕然的任生兵这才回过神,他没有马上答复王律师,而是迟疑一下说道:“容我再考虑一下。”   任意和任生兵隔着十几个人的座位,她面对结果, 并没有表现出多么的兴奋, 而是遥遥看着任生兵。   一旁的姜智豪轻轻拥住了她, “你做得很棒, 很棒。”   任意把头挨在他的肩头,“我爸对我,会很失望的。”   “不会的,他会理解你的。”姜智豪手掌轻轻摩挲了她的背,安抚她。   在他怀里待了几秒, 任意抬起头,慢慢走至任生兵面前。   这个受了打击的男人,此刻的表情还是茫然而找不到方向的。   他的大脑里已是炸雷滚滚,已然分不清东西南北。   “爸!”任意轻声唤他。   任生兵眼球动了动,这才望向任意,他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却无从开口。   远处的任真在低头抹眼泪,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冲了过来。   她口不择言的谩骂任意,用她知道的所有恶毒语言开骂。   “任意,你这个混账王八蛋,我妈待你再不好,你也不能这样陷害她,你知道的,她并没有偷骨灰,没偷,绝对没偷。”   任意淡淡扫向她,声音很低但很有力地说道:“偷没偷,你去跟法官说吧。我只知道,你们想让我死。”   “死”这个字猛然惊醒了任生兵,他瞪大眼睛看向任意,声音颤颤地问,“任意,你在说什么?”   他到现在都难以相信,他自己深爱的女人会伤害自己的女儿,他嘴唇哆嗦着问:“任意,小文刚才说的事情都是真的吗?你妈妈,真的不喜欢你?可在我眼里,她待你和真真一直都是一样的啊。你有的东西小真有,小真有的东西也会让你有。”   后妈难当,任生兵觉得做到如此已经足够了。   任意有些失望地垂下头:“很抱歉,爸,我失忆了,往事一概不知。后妈待我好与坏,我现在也无从得知。”   任真来劲了,她用手直指任意:“对,你失忆了,你就是个脑子不好使的人,成天在这里胡言乱语,把有的说成没的,把白的说成黑的。”看到任意身后的姜智豪,她怒视着他,“还有你,姜智豪,你是非不分,跟她搅在一起陷害我的妈妈,造成现在这个结果你满意了?”   任意也想跟父亲好好谈谈,但现在这个局面,属实谈不下去了。   “爸,改天我再去看你。”任意转身,跟姜智豪并肩离开了法庭。   姜智豪启动车子的时候,轻声劝她,“伯父一时难以接受这个真相,你不要怪他。当年你亲口跟我说,你爸很爱你的继母。你因为爱父亲所以容忍了一切。不要把错误全归咎到他一个人的身上。”   任意眼神睨向他:“这么说,我错了?”   她口气冷冰冰的,全然没有平常的温柔之态。   姜智豪愣了愣,“没有,你没错。”   任意扭头看向车窗外,不再说话。   车子里的气压瞬间降了下来。   车子行至半路,任意忽然说道:“我要下车。”   正在开车的姜智豪愣了愣,“你要去哪里?”他眼神扫向前方,找寻合适的停车点。   “你只管找最近的地方停车。”任意面无表情地说道。   车子缓缓停至路边,任意唰地拉开车门下车,关车门的时候,她说道:“我去看下饮料的销量。”   算是简单给了他一个交待。   坐在车里的姜智豪,面色茫然地看着任意下车后在路上随意拦了辆出租车,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他想了想,马上给任意打电话。   但任意的电话竟然关机了。   姜智豪觉出不对,忙给程不雷打电话。   “若是你们经理跟你联系,你给我回个电话。”   程不雷痛快答应了:“好的,我在跟客户签单子,一见到我们经理,我立马跟您联系。”   “悄悄给我发个消息就行。”   程不雷懵了下,“为啥要悄悄的?”   “她心情不太好,我担心她。”   姜智豪这么一说程不雷就理解了,他“哦哦”两声,“好的,好的,没问题。”   撂下电话的程不雷对客户尴尬地笑了笑,“我现在是双面间谍。”   背着任意跟姜智豪汇报工作,可是有背叛的嫌疑。   任意上了出租车之后,打开车窗,任徐徐微风拂到自己脸上。   看到父亲茫然而无措的样子,她的心里莫名的难受。   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还是错。   袁丹果听到宣判结果的时候,脸上颜色是灰败而难看的。   她清晰地看到袁丹果的身体踉跄了两下,那一刻,她心里涌起一股非常痛快的愉悦感。   但那股愉悦感在看到父亲之后便消失了。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建立在伤害父亲的基础上。   她明知父亲会伤心会难过,明知父亲很爱那个女人,她还是一意孤行地这样做了。   在面对父亲的一刹那,她内心有股特别彷徨的感觉。   仿佛自己做错了一般。   她不在意任真张牙舞爪的样子,任真再嚣张,也折腾不出什么花来。   说到底,任真就是一个被宠坏的孩子,不分对错地往前闯,身后永远有一个帮她摆平一切的母亲。   而她没有,她做错任何事情,都会得到加倍地惩罚和嘲讽。   就在刚刚,一向温柔有加的姜智豪竟然说父亲没有错。   可如果父亲没错,自己没错,那是谁错了?   袁丹果和任真对于他们父女来说,不过是外人而已。   如果没有父亲把她们带进家门,给她们无尽的宠爱和关心,事情会演变到今天这步吗?   司机问她:“请问您到哪里?”   任意一上车就说往前开就行,可司机已经开过了六个红绿灯,不知道任意倒底往哪走。   任意瞥了眼车窗外,“到前面的小区门口停下吧。”   下了车,任意边打电话边往里走。   “小文,你在哪里,我到你家门口了。”   小文正在泡制咖啡,“我就在家,你快来吧。”   “会不会不方便?我想在你家过夜,可以吧?”任意迟疑地问道。   “方便,太方便了。我们家那位今晚正好出差。”小文眉飞色舞地说道。   放下电话,小文飞快给自己家那位发了条短信:今晚闺蜜驾到,你别回来了。   一会儿之后收到一个悲伤的表情,接着进来几个字:你们好好玩,有事随时打电话。   小文开心地笑了,跑去开门。   门一打开,任意张开双手,毫不见外地扑进了小文的怀抱。   小文没有准备,被她这一扑身子往后连着倒退了几步才轻轻抱住了她。   “是不是有些难受?”小文安抚她,“我就知道你内心太善良了。”   任意直起身,慢慢走至沙发跟前,盘腿坐了上去。   “只要我不追究,袁丹果本可以没事的。”她神色复杂,“毕竟我爸非常爱她,我伤害了他最爱的女人,你说,我们父女之间,是不是裂开了一条不能愈合的鸿沟?”   小文将刚泡好的咖啡倒了一杯放到任意面前的茶几上。   “先喝点儿咖啡。”   小文同样脱了鞋子,坐到她的旁边:“事情已经这样,你就不要纠结了。你后妈是罪有应得。放过你那飞扬跋扈的妹妹,已经算是仁慈之举了。”   到派出所举报的时候,其实是可以将任真和袁丹果绑到一起,一起控告的。   但任意犹豫之后,还是将任真的名字划了下来。   她不想把事情做绝。   “你后妈人挺坏的,她人虽然在狱中,但也保不齐会花钱请人做什么手脚,你最近还是注意着点儿好。”小文劝慰道。   她是比较了解袁丹果的,此人表面温和无害,实则坏到了骨子里。   “事已至此,她还能怎么样?”任意拿起咖啡杯子,轻轻抿了口,“难不成找人杀了我?”   小文“切”了声,“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提早防范着点儿总是好的。”她轻声提醒任意,“你可是有儿子的人,睿睿那边也要注意着点儿。”   提到睿睿,任意的眼神亮了下,她从包里拿出手机给婆婆打电话。   “任意啊,你在哪里?”电话一通,周翡芸就焦急地问道。   她这一问,把任意都问愣了,“妈,怎么了?”   “智豪到处打电话找你,说是只要你有信了一定告诉他一声。你们之间发生什么事了?如果智豪有错,你回来告诉我,我帮你训他,千万别藏着掖着。”   任意咬唇,姜智豪这个大嘴王,她还没说什么呢,他就恨不能昭告天下自己跟他闹别扭了。   可这算闹别扭吗?   任意笑着回答:“妈,没事,就是刚才手机没电了,我跟小文在一起。”   她把电话递给小文,用眼神示意她。   小文蒙蒙地接过手机:“让我接电话?”   任意用唇形说道:“我婆婆。”   小文明白过来,用手拍着胸口:“伯母好,我是小文,任意在我家,我们俩在一起聊天呢。”   “小文你好啊,我们家任意就交给你了,有空到家里来玩。一直听智豪说你是任意的好朋友,我一直想见见你。可我这身体吧,不由人,不方便出去,要见的话,只能麻烦你到家里来了。”   小文毕恭毕敬的,“伯母,改天一定登门拜访。”   好容易通完电话,小文边擦汗边将手机放回茶几上,“你可真行,净给我高难度的工作干。”   “怎么,我婆婆凶么,跟她通个电话这么有压力?”   “就是不凶才有压力,”小文拭完头上的汗,将纸巾扔到茶几旁边的垃圾桶里,“我一听你婆婆那温柔大方的声音,吓得汗水直冒,压力颇大。”   任意歪在沙发上哈哈大笑。   小文盯着开心的任意,轻声问:“你这是离家出走?”   不跟姜智豪联系,让婆婆跟着担心,这不就是典型的离家出走、闹脾气?   任意笑得眼泪快出来了,她伸出小指,用指尖轻轻蹭拭自己的眼角,“瞎说什么呢,我就是想来陪陪你。”   “好,我特别喜欢美女式的全陪模式。”小文乐哈哈地站起来,“我去切水果,咱们边吃边聊。”   小文洗了一大盘子的水果,拿到客厅,找出一个削水果的菜板,慢悠悠地削皮切块,“我就不明白了,你怎么不把任真一块给告了?我一看她嚣张那个样儿我就来气。你爸养着她们俩,她们还来劲了。”   “我现在不记得自己对她们是怎么样的感情,所以不想做绝了。”任意手指在自己小腿上轻轻摩挲着,“我现在特别希望自己能恢复记忆。”   恢复记忆就好了,任何事情都不需要从姜智豪的嘴里说出来,她可以自己用心去感受一切真相。   “什么时候去医院好好看看,”小文将一片火龙果递给她,“现在医学这么发达,肯定有希望恢复。”   “可这么久了,一点儿恢复的迹象也没有。”   小文自己叉了片火龙果递到嘴里,“对于往事,你脑子里什么也没有?”她用手在自己的头部划圈圈,“比方做梦?比方某个时刻忽然出现一些你感觉很陌生的画面?”   任意凝眉想了会儿,她忽然想到了那些个午夜梦回的时刻。   她缓缓说道:“做梦的情况,还是有的。”她表情犹豫地看向小文,“只是我不确定,那是不是回忆。”   小文往她身边靠了靠,“你把你能记得的梦镜跟我说说,我帮你分析分析。” 第75章   任意所做的梦都是一些似是而非的片段,真让她回忆了, 她好像拼凑不出什么有效的东西。   她眼睛迷蒙:“像是走在雾里, 前面有浓重的大雾, 无论怎么跑也跑不出去, 眼见有一丝光亮了, 可跑过去之后却发现,依然是厚重的大雾……”   “就这些?就没有什么有效的信息了?”   任意轻微地摇了摇头,“好像是没有了。”   小文有些失望:“这还真说明不了什么,可能你潜意识里要记起什么东西, 但又记不清楚。”   她叉了一片芒果递给任意:“别想了,吃水果。”   任意接过, “我自己有手,想吃会自己拿。”   “我这不是怕你不好意思吗?”   “都上你家蹭吃蹭睡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对了,今晚有没有什么想吃的?给我个机会,让我露一手呗。”小文俏皮地说道。   “上次你送我的棕子还没吃完, 放在家里冰箱呢。”   “想吃随时有。”   任意打量小文家的摆设, “屋子整得挺温馨嘛, 我, 是不是第一次来?”   “当然是第一次了,这房子是去年才买的。”   “你家那位呢?什么时间回来?”   “他出差,今晚不回家。”   “对了,”小文兴奋地跑进卧室,一会儿拿出了一大本相册递到任意手里, “快看看,我拍的婚纱照,花了好几万呢。”   “哇,好漂亮。”任意逐一翻开,“天哪,你家这位好帅哦,身材也很不错,眼神很亮。”   小文努努嘴,“跟你家那位相比还差得远,”她嘴巴一咧,“不过,我喜欢。”   任意蛮喜欢看到小文脸上的幸福之色:“你们俩站一起很搭,很般配,真好。”   两人畅聊一个下午,虽然几年不见,虽然任意没有过去的记忆,但这似乎不妨碍两人的交流。   两人一见如故,聊得特别欢乐。   傍晚时分,门口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小文挑眉,放下手中没吃完的水果,用纸巾擦擦手走向门口,嘴里还奇怪地说道:“谁会来?”   任意自以为是找小文的,便没有抬头,兀自低头看着手机,看到一条搞笑的新闻,还不自觉笑出了声。   门一打开,小文吃惊地捂住了嘴巴,“我的天,你怎么会来?”   她向里面看了眼,“您这是?”   姜智豪表情略有些尴尬,他将手里的东西往前一递,“来的路上经过超市,就随意买了点儿水果。一直听任意说你比较喜欢吃水果,也不知道买得合不合意。”   小文神色蒙蒙地接过来,随意往袋子里瞟了眼。   好家伙,现在水果本来就价高,姜智豪净挑了贵的买,买的量还不少。   真是够大方。   两大袋子水果,小文龇牙咧嘴地接进屋子,放到桌子上。   她冲还埋头看手机的任意咳嗽两声,“任意,不用看网上帅哥流口水,你家帅哥来了。”   任意这才抬头,当看到姜智豪时,愣了下,“你,你怎么来了?”   姜智豪脱鞋进屋,“我来接你啊。”   他说得理所当然,像是两人早有约定似的。   任意白了他一眼,“我今晚要在这里睡,你自己回去吧。”   小文知道小两口有话要说,她假借洗水果去了厨房,把空间留给他们。   姜智豪抓紧时间坐到任意旁边,柔声劝她,“小文不是单身,你在这里睡不方便。”   任意不高兴:“有什么不方便的?你以为会妨碍他们的两性生活?”她将手机放到一边,“你多想了,人家出差在外,今晚正好不回家。”   姜智豪挑眉,表情奇怪地说道:“怎么跟我听说的不一样。”   “你听说什么了?”   “我打听小文家住址,顺便打听到她男朋友的公司,听说她男朋友正在外面找地儿睡觉呢。理由是今晚家里有贵客,得把媳妇让出去。”   任意脸都绿了:“什么?真的假的?”   姜智豪递过自己的手机,指着通话记录最上面的那个号码,“你要不信的话,自己打电话问问,这个是他同事的手机号。”   任意盯着那个号码不吱声。   姜智豪继续加油,“你不想想,哪有那么巧,你正好来,他正好出差?”   任意也觉得姜智豪说得有道理,她垂头不语。   姜智豪小声地劝她,“跟我回家吧,有什么事情咱们说开就好了。你要不喜欢跟我睡一起,咱们就分屋睡,保证不打扰你。”   从姜智豪出院到现在,也差不多快一个月了。   两人天天晚上,一个床上一个床下,手拉手入睡。   亲密接触是没有的。   只不过在床上的是任意,躺在床下的是姜智豪。   任意关心他的身体,在地板上铺了好几层,厚厚的,保证损伤不到他的身体。   姜智豪虽然一直心痒难耐的,但为了下半生的幸福,也努力忍着。   以后跟老婆睡的日子还长,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   小文一直待在厨房磨磨蹭蹭的不出来。   任意抓着手机走进了厨房,她站在小文身边低声说道:“谢谢你陪我,我一会儿就回去了。改天咱们再聚。”   小文嘿嘿直乐,“既然是大帅哥亲自上门请,我就不留你了。但是我劝你啊,今天你的心情不好我可以理解,但这种心情不要随意撒在姜智豪身上,他可是个拿你当宝的人。你要珍惜他。两个人要是打算走一辈子,就不可以任性,得相互扶持相互理解才能走得长远。”   “你婆婆妈妈的,有点儿像我的长辈。”   小文哈哈笑:“我可不想老,管我叫妈我可不答应,还是叫我小文吧。”   两人嘻嘻哈哈闹了会儿,任意告辞离开,小文将两人送出门口,她促狭地说道:“姜总,我非常欢迎你下次继续光临我家啊,你买的水果我都特别爱吃。”   姜智豪一直保持淡淡的微笑,“应该我谢谢你,每次都是你陪在任意身边。”   任意自行往前走,“你们俩在这里客气吧,我先走了。”   小文挤挤眼睛,做了个送人的手势,“姜总,慢走啊。”她看任意走远了些,又小声说道,“今天刚宣判,她心情不舒服,跟你无关的。”   姜智豪了然地点头,“谢谢,我明白。”   他摆摆手紧着几步赶上了任意。   轻轻握住她的手,“不等我?”   任意嘴一努,“不等。”   姜智豪轻笑:“不等就不等,我能追上你。”   两人坐到车上的时候,姜智豪一边开车一边不时转头看任意,任意“咝”了两声,当他再歪头的时候,伸手将他的头给摆正了,呵斥他,“好好开车。”   姜智豪目视前方,声音响亮地说了声:“是。”   任意偏头看他,他侧脸的棱角非常明显,鼻尖挺拓,脸颊凹陷,一向冷硬的线条呈现着非常柔和的表情。   任意快记不起他不笑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了。   她低语:“你也真怪,不笑的时候天天也能憋住了,现在呢,天天都笑。也不知道你以前是怎么憋住的。”   那个酒窝浅浅的,时不时就会在她眼前晃一下,晃得她心里痒痒的,有时候特别想上去吻一下。   但鉴于医生禁止亲密接触的建议,她还是强忍住了。   身体的欢愉很重要,但跟生命比起来,又太微乎其微。   到楼下的时候,任意先下了车走在前面,姜智豪锁完车,边打电话边走在任意的后面。   任意察觉到他在打电话,故意放慢了脚步等他。   姜智豪右手拿着手机,言简意赅地说道:“你就说行还是不行……废话,我不惜命我会问你?赶紧说。”   任意听到这里还奇怪地扫了他一眼,姜智豪似乎为躲避她的视线,还往旁边侧了侧身子。   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姜智豪说了声“嗯,谢谢”之后挂断电话。   他往前两步拉住了任意的手,任意怪异地瞥他眼,“刚才跟谁打电话呢?”   “一个朋友。”姜智豪敷衍地答道。   任意见他一副不想说的样子,便没有再问。   一进家任意便去了洗手间,这一天闹闹哄哄的,她有些难受。在小文家她没好意思洗澡,感觉第一次去,撒不大开。   洗完澡,任意一边擦头发一边从卧室走出来。   她身上穿着浴袍,前面的带子已经系好,上不露锁骨、脖子,下不露大腿,很规矩。   姜智豪正在餐桌前摆弄着什么,他换了衣服,身上背心短裤,头发湿着。   任意坐到他的对面,好奇地问道:“你这是干嘛?”   他将一杯暗红色的液体推至任意面前,自己则拿起了另外一杯,“喝一杯。”   “你不能喝酒。”任意叫起来。   她低头闻了闻味道,送到唇边小口品尝了下,是红酒没错。   但沈英博明确说过,现阶段是不允许姜智豪喝酒的。   任意放下自己的杯子,俯身就要去抢姜智豪的。   姜智豪却主动把自己的杯子送了过来,“你再尝尝我这杯。”   任意接过杯子,“不都是红酒么,有什么好尝的?”   她已经尝过了一杯,另一杯就没有必要了吧?   但姜智豪还是笑着催促她:“尝尝看!”   任意果真送到唇边,轻轻抿了口。   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漾开,任意舒服地眯了下眼睛。   姜智豪这杯不是红酒,而是一杯甜甜的葡萄汁。 第76章   饮料还是可以喝的。   任意舔舔唇,慢慢将杯子递还姜智豪, “这样还可以。”   她刚才真是吓了一跳, 以为他要喝酒呢。   坐在餐桌前喝不够休闲。   任意抿了口红酒, 眼神示意了下沙发处, “咱们去那里喝。”   任意走过去的时候, 转到电视机前将电视打开了。声音调得不大,可以听到,但又不至于太吵。   家里有声音不显得尴尬。   任意理了理浴袍下摆,坐到沙发左侧, 她两只脚随意地交叠着,刚洗过的脚丫白白嫩嫩的。任意身上瘦, 但脚丫却比较肉感。   姜智豪眼神在她身上扫了圈,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两人眼神都盯着电视,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间或抿一口杯子里的液体。   “今天是不是对我失望了?”姜智豪察言观色地问。   任意耸肩:“没有啊。”   “有没有后悔嫁给我?”   任意不解地睨了他眼,“为什么这么问?”   “你心情不好, 直接去找了小文, 还打算外宿, 是不是说明你, ”姜智豪字斟句酌地说道,“你不太喜欢我了?”   任意傲娇地撇了撇嘴:“本来也没多喜欢你。”   姜智豪往她这边挪了挪屁股,语气小心地问:“真的?”   “干嘛那么较真?”任意抬起双脚,整个人侧坐在沙发上,顺便阻止了姜智豪的再一次靠近。   姜智豪视线在她光裸的脚丫上停留几秒, “那你现在生不生我的气?”   “本来也没生气。”   “不生气为什么不想回家?”   任意抬脚踢了踢姜智豪的大腿,“以后我不开心的时候,你要无条件容忍我。”   这个条件听起来蛮横无理,姜智豪却没有半丝拒绝,他爽快点头:“没问题,我下次一定会注意。”   男人态度好,任意心底的内疚感冒出来,“其实是我态度不好,对不起。”   两人之间本来也没什么事情,只是父亲的眼神让任意心里不太好受,情绪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不知不觉就拿姜智豪当了出气筒。   “咱俩就别互相道歉了,以后咱们好好相处,好不好?”姜智豪将饮料杯子放到茶几上,脱了拖鞋,双脚放到沙发上,头部慢慢倒下来,枕到了任意的脚上。   任意脚丫虽有肉,但也承受不了他头部的重量。   她缩了缩脚,双手抱起他的头,“你抬抬,枕到我腿上来吧。”   枕脚的话,担心会废。   她双脚垂到地上,姜智豪则脸朝上枕在了她的大腿上。   任意眼神在电视上,看了会儿,感觉不太对劲,猛一低头,只见姜智豪正眼神灼热地盯着她。   “难怪刚才下巴烧烧的,原来罪魁祸首在这里。”   任意伸手捂住他的眼睛,姜智豪却直接将她的手挪开,依然直直地盯着她看。   任意被看得不好意思,索性大大方方地低头:“有什么好看的?天天看还看不够?”   “看不够。”   任意“切”了一声,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脸,“你是觉得这副长相新鲜吧。”   姜智豪抓住她的手,“不是,从这个角度看,是我熟悉的任意,我以前竟然没发觉。”   任意虽然整容,但下巴没怎么动,从姜智豪的角度看,或许能看到自己曾经的样子。   任意好奇心上来,笑着问:“你说,是以前的我长得好看还是现在的我长得好看?”   姜智豪求生欲很强,他几乎是马上作答:“都好看。”   任意开心地笑了。   她右手推着他的脸往外侧:“看电视吧,看电视。”   老看她,她干什么都没心思了。   姜智豪非但不听她指挥,还掉转头侧向了里面。   任意往后缩着肚子,“你干嘛?”   姜智豪不说话,左手抬起,两根手指勾住了浴袍的带子,在任意目瞪口呆的表情中,手指一勾一扯……   任意惊惶失措,开始激烈挣扎,嘴里语无伦次地劝说着:“不行,不行,沈英博说不行。”   姜智豪的声音哑哑的,“刚才问他,他说可以了。”   任意哑声。   什么情况?   第一夜在她没有准备的情况下突然地降临了?   ……   任意觉得家里的灯一定是坏掉了,它不停地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晃得她眼晕头疼。   事毕,换了套睡衣的任意有气无力地趴在床上,姜智豪裸着上身,下身穿着条大裤衩大喇喇地去了客厅,回来时手中端着一杯温水。   他轻轻拍了拍任意的屁股:“乖,起来喝点儿水再睡。”   任意几近累瘫,一丝也不想动,她懒洋洋地拒绝:“我不渴。”   “不渴也要喝点儿,你刚才出了好多的汗。”姜智豪俯身,单手托着她的颈部将之抱起来,水杯递到她的唇边,诱哄般地劝,“喝一口,就喝一小口。”   任意张嘴,姜智豪微微倾斜着杯子,任意咕咚咕咚喝了几口。   姜智豪刚想撤杯子,任意忙出声,“别,我再喝几口。”   姜智豪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把杯子重新送到她唇边,任意喝了有大半杯,才抬手推了下,“可以了。”   姜智豪把杯子放到桌子上,一掀被子坐到床上,顺便将任意搂在胸口。   “太久没开荤,今晚辛苦你了。以后我会注意。”他一本正经地跟她讨论床事。   任意手掌搭到他的肚子上,懒洋洋地闭上眼睛。   女人极累,姜智豪关了灯,搂着她进入甜美的梦乡。   一大早,任意匆匆起床就要出门。   姜智豪在厨房里煎蛋,闻声探出头:“吃完饭再走。”   “我有事,来不及了。”任意匆匆丢下一句就跑了出去。   程不雷是个很不错的搭档,任意刚跑下楼就发现程不雷的车子早在门口候着了。   任意拉开车门坐上去,边系安全带边说道:“你早来了?”   程不雷一边转动方向盘一边说道:“没有,我刚来一会儿。”   “不晚吧?”   “不晚。”   任意松了口气,“那就好。”   两人赶到酒店,汪郁的叔叔婶婶刚好下来,任意招呼两人上车。   “叔、婶,你们没着急吧?”任意往侧边坐了坐,给叔婶腾地方。   大婶永远是一副拘谨不安的表情,“耽误不了,不急。”   “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任意诚挚地向二人表示感谢。   都是拖家带口的,这一出来就是不少日子,肯定家里的事情耽误了不少,估计早就想孩子想家了,但他们从来没表现出来过。   任意从兜里掏出一张卡塞到大婶的手里,“这是我的一点儿心意,你们带回去,留着给孩子上学买房子用。”   他们能按照自己的意思拒绝父亲给出的重金诱惑,任意当然不能亏待他们。她现在有姜智豪这个强大的后盾,钱对她来说不差事儿。退一万步说,她还有公公送的一千零一万撑腰呢。   婶婶却表情仓皇地推拒着,“使不得,使不得。这个我们是绝对不能要的。”   “我给得起,你们不用考虑太多,只管拿回去用。”任意想着把卡重新塞到婶婶的兜里。   谁知大叔在旁边来了一句:“姜总已经给了我们一百万。我们很感激,不需要再多了。钱这东西,够用就行,再多容易生贪心。”   婶婶也慌忙表示:“对,这一百万你们放心,我们一定会用在正地方,绝不会胡花乱花地浪费掉。”   任意愣了好一会儿,慢慢将卡收回包里,她眼神不确定地问:“姜智豪真给你们钱了?”   “这个还有假?我们来的第三天,他就派人把钱送来了,还说暂时不用告诉你。”叔叔怕任意不信,还特意在怀里摸摸索索半天,将一张卡拿了出来,递给任意看。   任意没接,只匆匆扫了眼便示意他收起来。   叔叔很仔细很小心地将卡收好,收好后,一旁的婶婶不放心,再三问道,“你好好摸摸,放好了吗?千万别掉了,这可是一百万哪。”   叔叔摸摸胸口,“放好了,拉链拉上了。谁也偷不去。”   任意还是表情蒙蒙的状态,“你们来的第三天,他就给你们送钱了?”   婶婶频频点头:“是的,他亲自过来的。”   任意直到送完叔叔婶婶登机,她的表情一直是若有所思的。   返回的路上,程不雷奇怪地问她:“经理,你怎么了?好像来的路上就一直在想事情,有什么想不通的么?”   任意吁了口气,“姜智豪这家伙的嘴太严实了,他给叔婶钱的事情,竟然捂得那么严实,我一点儿都不知情。”   其实这是为她好的事情,任意不明白他何以要瞒着。   程不雷听她说是为这事想不明白,不由得笑了,“经理,这有啥想不开的,姜总是为你好,帮你把小事解决好,免得你烦忧。”   “可他没必要瞒着我啊?”   搞得像是什么秘密的地下工作一样。   “瞒着你也是为你好,省得你多想。毕竟跟你后妈打官司,不是小事。”   程不雷的几句劝说让任意心情好了点儿。   包里响起熟悉的音乐声,任意自包内拿出手机,亮着的屏幕上显示着“爸爸”两个字。   任意神色复杂地看了会儿,才慢慢摁了接听。 第77章   听筒里传来任生兵低沉的声音:“任意,你现在方便吗?方便的话现在回家一趟, 我有话跟你说。”   任意望了眼外面倒退的街景, 慢慢答了声:“好。”   该来的会来, 该面对的早晚要面对。   任意放下手机, 对程不雷说道:“麻烦送我回家。”   程不雷将之送到了任生兵家的楼下, 任意下车的时候,他特意追问了句:“用不用我在这里等着?”   “不用,你只管忙你的吧。”   任意慢吞吞去了楼上。   坐电梯的时候,她不时环顾四周, 渐渐明白之前的熟悉感来自何处。   她人虽然失忆了,但潜意识里还残存着某些记忆, 像是姜智豪回家的时候,她本能地要接过他的衣服,像是回家的路,为什么会有熟悉的感觉。   她犹犹豫豫地来到家门口,抬手轻轻拍了拍门。但拍完才发现, 门并没有关, 留了一条虚虚的缝, 她轻轻一推便开了。   任意推门进去, 入目便是坐在客厅里的父亲和正在垂泪的任真。   任意低头扫了眼鞋架上的鞋子,稍作犹豫,没有换鞋子便进去了。   她不想穿袁丹果或者任真穿过的拖鞋。   坐在长沙发处的任生兵往旁边挪蹭了下,对任意招手:“到这边来坐。”   任意走到近旁坐下,任真坐在她对面, 她坐下的时候,任真还抽抽嗒嗒地扫了她一眼。   任意坐下后没有说话,她心知父亲特地将自己叫来一定有他的想法。她想静观其变。   缓了会儿,任生兵慢慢说道:“任真啊,现在你姐姐来了,你当着我和你姐的面,说实话,以前你妈妈待任意好不好?不许撒谎,我要听到实话。”   任生兵脸色不怎么好,妻子入狱,好不容易亲生女儿回来了,又跟他不亲。他目前的生活陷入前所未有的糟乱当中。   任真低头直哭。   任意觉得她的哭声很可笑,带着假假的成分。   哭了会儿,任真抬手抹了抹眼泪,“妈妈待我和姐姐都挺好的,只是稍微偏向我一点点儿。”   “只有这些?”任生兵问。   任真沉默。   “那小文说得那些是真是假?”任生兵问。   任真哭的声音大了些,她边哭边说:“妈妈不是有意那样做的,是姐姐不听话,妈妈太生气,所以就,所以就……”   任意忍不住插嘴:“我不听话,你妈就可以往死里整我?”   任生兵用手抓住额头:“这么说都是真的了。”   任生兵一下子像老去了十几岁,眼睛忽然就变得黯淡无光。   他多希望任真可以理直气壮地说,那是小文在撒谎,那是无中生有,那是污蔑。   刚听到的时候,他不相信他所爱的女人会如此对待自己的女儿。   他一直以为她视自己的女儿如亲生。   所以他才会更加爱她惜她,把自己能给予的东西全部给了她。   到头来,人生还给了他一个冰冷的巴掌。   他的人生,在这一刻变得特别可笑。   任生兵眼睛无神地望向任真:“这么说你们当年的确找到了任意,但是看到她失忆看到她面目全非,所以才故意瞒天遮海,说她死了,对吗?”   这是一个他不忍相信的事实。   他想听任真亲口说。   任真哭得愈发大声。   妈妈被判了邢,任意也回到了她本来的位置,任真已经到了没必要撒谎的地步。换句话说,想撒谎已没有撒谎的空间。   在任生兵沉沉的视线中,任真哭叽叽地低下头,声音低弱地说了声:“是的。”   任生兵手中捏着个杯子,咔擦一声碎裂了。有汩汩的血自他的指缝间流出。   任意和任真都吓了一跳,任真扑嗵一声跪下了,“爸,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你不要生妈妈的气,当年是我的主意。和妈妈没有关系。爸,对不起,对不起。”   任意拿了毛巾要帮任生兵擦拭手上的血迹,任生兵把手轻轻一抬,身子自沙发上滑下,忽然跪在了任意面前。   任意手执毛巾僵立当场:“爸,你这是?”   任生兵双手摁在膝盖上,老泪纵横,“任意,是爸糊涂啦,是爸眼瞎了啊。爸对不起你,对不起你……”   他一遍遍重复对不起这三个字。   仿佛说一遍会减轻一点儿内心的痛苦一样。   任意看着这样的他,胸口处涌上一股难言的苦涩之感。   她双膝一软,跟任生兵相对跪着。   她低头给他擦拭手上的血迹,脸上的泪水大滴大滴地往下落。   这是谁的错,这又是谁的失误,让他们父女落到如今的下场。   她除了哭不知道说什么好。   明知道眼前的人就是自己的父亲,可她却不想拥抱他。   也许失忆之前,她对父亲积攒了太多的失望,以至于那份父女之情在她心底消融了许多。   如今要拣拾起来太难。   三人跪着哭了很久。   中午吃饭的时间到了,任生兵邀请任意在家里吃饭,可任意内心涩涩的,她委婉拒绝,说是姜智豪在家里等她,她要回去照顾他。   任生兵没有多做挽留,任她走了。   下午,任生兵独自去了派出所探望袁丹果。   这是庭审结束后两人的第一次会面。   隔着一张桌子,任生兵见到了灰头蓬面的袁丹果,服刑的她早没有昔日的神采,看起来落魄而可怜。   “你来了?”袁丹果挤出一抹笑容。   任生兵点了点头。   袁丹果察颜观色一会儿,发现任生兵神色虽然憔悴,但脸上并没有怒气。   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的,小声哀求:“老任,我是被冤枉的,我怎么可能干出偷骨灰的事情?他们是合起伙来坑我的。我要上诉,你要想办法帮我。”   哪怕有一线希望,她是不会放弃的。   余生太长,她不想在监狱里浪费几年的时光。   那太可怕了。   最近,监狱里形形色色的犯人在她眼前晃悠,她吃不好睡不好,天天晚上做噩梦。   梦里全是任生兵来接自己走的画面。   “你上不上诉,我不干涉,”任生兵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我是不会再帮你了。”   他冷漠而疏离的语言让袁丹果表情有些慌乱。这样的任生兵,她感觉太陌生了。   “老任,你怎么了?”她神色惊惶地问。   “任真都和我说了,我,什么都知道了。”任生兵声音无力,他默默地看着眼前这个同床共枕多年的女人,“我来,是想问你,为什么要那么狠?为什么要让任意死?难道我给你的还不够多吗?”   袁丹果大骇,她强撑着辩白:“我没有,我没有。”   任生兵忽然攥紧了她的手,“当初结婚的时候,你答应过我什么?你答应我待任意如己出,你说过会当好这个后妈的。”他眼睛瞪大,“可你竟然,竟然把我活生生的女儿当成是死了?”   这是他无法容忍也难以想通的。   袁丹果哭了,她怒视着他:“结婚的时候,你同样说过,要待我女儿如亲生,可结果呢,你自己拥有公司百分之九十的股份,却一点儿也不分到我和任真的名下。任意过生日的时候,我看到你保险柜里悄悄放着一份股权转让书,你给了任意百分之十的股份,却没有我和任真的一点儿?这叫视如己出?”   “我不是早跟你说过,任真和你的股份我会给的,早晚会给的。后来不是给了你百分之二十五,给了任真百分之十五的股份吗,你还想怎么样?”   袁丹果含着眼泪冷笑,“是,你是给了我们很多。可是什么时候给的,还不是任意死后?你给我股份的时候,我就在想,我赌对了。要不是任意死,我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机会,怎么可能拥有这么多的股份?”   任生兵猛地将她的手甩开:“你这个蠢女人,真是无可救药。”   袁丹果双手捂着眼睛呵呵冷笑,她擦干眼角的泪:“我蠢吗?你恐怕不知道,我早已将任意名下的百分之十偷偷转让到了我的名下。也就是说我现在拥有你公司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加上任真的百分之十五,那就是百分之四十五的股份。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我又购进了公司百分之一的股份。你现在拥有百分之四十五的股份,而我拥有百分之四十六,我本来就占有优势,再拉拢一点儿其他的力量,那么我的女儿便可以取代你的位置。”   任生兵难以置信地看向她:“你,你说什么?”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袁丹果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留给任意那百分之十的股份他一直没动,他一直觉得那是他给女儿的,不想随随便便收回。一直放在那里,有一天任意就会回来。   可女儿回来了,股份竟然没有了。   “我们是半路夫妻,我不为自己打算的话,又怎么知道下半辈子靠什么而活?”袁丹果冷冷说道,“你现在不就是把我给扔下了?幸好,我早有准备,否则只有死路一条了。”   任生兵踉踉跄跄站起来:“算我瞎了眼,我要离婚,马上离婚。你跟我的名字写在一起,对我来说,都是一种耻辱。”   袁丹果笑着笑着又哭了,她面对走进来的狱警,疯疯癫癫地说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和你好的时候,你提什么要求都答应你,恨不能把全天下的好东西都捧到你面前。对你不好的时候,翻脸无情。”   狱警可怜地看了她两眼,袁丹果还在自说自话:“我们一个床上睡了那么多年,现在知道我恶心,我耻辱了?他早干什么去了?”   她哈哈直笑,像疯了一般。   似乎是想起什么,她拽住狱警的袖子,“我要打电话,我要找我的女儿。”   狱警见她疯疯癫癫的,也怕她出什么事情,遂安排她给女儿打了个电话。   袁丹果对着电话趴趴悄悄地说道:“孩子,你快来,我有话跟你讲。” 第78章   任真听到妈妈找,急急忙忙赶来了。   袁丹果双眼放光, 急不可耐地抓住任真的手, “孩子, 你要抓住机会。”   “妈, 你有新的证据证明你没事了?”任真惊奇地问。   袁丹果摇头:“我已经这样, 就甭管我了。只要你过得好,妈在这里忍三年就忍三年。”   任生兵要跟自己离婚,她唯一的希望放在女儿身上。   “你认真听我说,你出去后, 找你赵叔叔,让他帮忙, 助你夺下你爸爸的公司。”   “什么?夺我爸的公司?”任真听得云里雾里,“我又不会管理,夺下干嘛?爸爸管理不比我管理好么?”   “你太傻了。他要跟我离婚,离婚后,他认识你是谁?我们打离婚官司的话, 不是一天半天就能结束的, 肯定会就财产分割折腾一阵子。就趁这个闹乱劲, 你把他挤下台, 你当董事长。你赵叔叔懂管理,他会帮你的。”   “赵叔叔可信吗?”任真满脸的担忧。   “可信,”袁丹果信誓旦旦地说道,“当初他承诺过我,不管我何时去找他, 他都会全力一赴地来帮我。”   “那我找到赵叔叔后,该怎么做?我什么都不懂啊。”任真表情有些焦灼。   “你赵叔叔怎么说,你就怎么听着。”   “赵叔叔可信吗?”   “百分百可信。”   得到妈妈的肯定答复,任真内心有了底,一出门就联系了姓赵的。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原原本本告诉了姓赵的,末了说道:“赵叔叔,你一定要帮帮我。我什么都不明白的。”   老赵满口答应:“任真啊,你和你妈妈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交给我,你大可放心。”   任真一听老赵答应了,心里特别高兴,像是溺水的人忽然抓到了一块浮木,心里高兴得不行。   这头,任生兵彷徨之后给姜智豪打了电话,两人在一家咖啡厅碰面。   “伯父!”刚叫了声伯父,姜智豪觉得不对,略微停顿后改口喊道,“爸,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任生兵是任意的父亲,这一点永远改变不了,姜智豪得认这个岳父。   任生兵恼怒地摇了摇头,“我错误的决定害了我的女儿,我现在最对不起的就是任意,这孩子,吃苦了。”   一想到她怀着身孕举目无亲,又是整容又是生产,个中辛苦,难以想象。   姜智豪可以理解任生兵此时的痛苦,但他从男人的角度出发,多少是可以理解的。   “爸,谁也有被爱情迷了眼睛的时候。您别太自责了,事已至此,您打算怎么办?”   以前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人得继续向前走,得想好以后怎么生活。   “我要离婚,一定要离婚。”任生兵叹息着,“离婚后,我想弥补女儿。”   停了会儿,他声音沮丧地回答,“可令我没想到的是,袁丹果竟然留了后手,她将我曾经转让给任意的百分之十的股份悄悄转到了她自己名下。她又背着我买进公司的股票,目前她和任真手中持有的股票已经超过我。我现在有点儿被动了。”   他一直被蒙在鼓里,全身心地相信袁丹果这个女人。   结果,她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姜智豪看着这样的任生兵,不知如何劝慰。   说他成功吧,他事业也是蛮成功的,走到哪里,大家都欣赏尊敬。   说他失败吧,他又相当失败,找了袁丹果那样恶毒的一个女人当妻子,差点害死了自己的女儿。   任生兵自己捶自己的胸口:“我自作自受啊,识人不清。我做梦都没想到袁丹果能心狠到那种程度,那已经不是一个正常的人所能做到的。她让我亲手去‘埋掉’自己的女儿,这还不算,任意误打误撞地回到家乡,她竟然想法设法地去陷害她。都说害人害己,她本来想让任意误饮毒品,到头来害了她自己的亲生女儿。任真这孩子,其实就是任性多一些,本性不算坏。可现在看来,被她妈妈带坏了。”   任生兵眼睛泛红:“你说,我怎么就混到了这种样子?”   姜智豪记起一事,他打断任生兵:“伯父,有件事情我忘了跟你说,实际上,我已经持有你公司百分之十五的股份。”   “你说什么?”任生兵愣住了,“你怎么可能持有我公司百分之十五的股份?我有百分之四十五的股份,袁丹果有百分之三十一,而任真百分之十五,你上哪里去购买百分之十五?”   “大概是任真没讲实话吧,任真为了筹钱买名牌包包,她悄悄将你给她的股份给卖掉了,要卖的时候,我得知消息,悄悄买了进来。她并不知道买家是我。”   “我怎么没听她提起过?”任生兵愣住了,“就在刚才,袁丹果还在说任真拥有百分之十五的股份,你确定吗?”   “当然确定,不信你回去问任真,她手里的股票还在吗?”   任生兵颓废的表情慢慢亮了起来,“真的?”   姜智豪表情认真:“真的。”   任生兵嚯地站了起来:“那我有办法了。”   姜智豪回家时,任意已经洗过澡,靠在床头看书。她头发散在肩头,没化妆的皮肤干净清透。   看到他回来,她忙从床上下来,帮他接过衣服和包,又匆匆去倒了杯水递给他。   “吃过饭了吗?”她轻声问。   姜智豪接过水喝了两口:“跟你爸一起吃的。”   任意表情怔了下,没有多问,她眼神看向洗手间,“去洗澡吧。”   姜智豪一边解衬衣的扣子一边走向浴室,在走到门口的时候,他手把在门上,轻轻转过头,笑着对任意说道:“你知道吗?看到你等我的样子,我很高兴。”   “你哪里看出我等你了?”   “你帮我接衣服,帮我拿包,给我倒水,每一个细节我都感觉开心。”姜智豪用手放在自己胸口比量了下,轻轻眨了下自己的眼睛,“等我。”   任意失笑,转身整理他的衣服。   帮他把包里的手机拿出来,放到床头充电。帮他把衣服挂好。   从柜子里找出他需要换的睡衣,轻轻搭在椅子上,看到浅了一半的水杯,她转身出去又倒了一杯。   放水杯的时候,沐浴过后的男人从浴室走出来。他下半身系着浴巾,上身裸着。他走过来,在她要转身的瞬间,自背后拥抱住她。   任意直起身,手搭在他的手背上:“别闹,头发湿不湿?我帮你擦头发吧?”   “不用,我喜欢让它自己风干。”姜智豪嘴唇靠近她柔美的颈线,“老婆辛苦了。”   “我辛苦什么?什么也没做。”   “你在我心里跑了一天,能不辛苦么?”   任意一边躲避他的吻,一边哈哈大笑,“你竟然会说这种话?学网上这种幼稚的话,你羞不羞?”   她往左躲,他追到左边。   她往右躲,他追到右边。   任意的笑声在屋内回荡。姜智豪的喘息声却越来越浓重。   任意笑着笑着便笑不出声。   她转过身,用手推拒着他的胸膛,小声问:“身体刚好,可以这么频繁么?”   “你放心,我早问清楚了。”   “你问什么了?”   “我问能不能做,频次有没有限制。”   “这种羞人的事情你也好意思问沈英博?你丢死人了。”任意羞恼万分的。   “正常生理现象,有什么好丢人的。”姜智豪眼神直直地盯着自己的媳妇,“沈英博说过了,只要我不怕吃撑了,没问题。”   任意一听他说没事,心里顿时松懈了。   姜智豪搂着她一转方向,便将人压到了床上。   ……   折腾一个小时左右之后,疲累不堪的两人相拥而眠。   任意对性事这种活动不热衷也不排斥,唯一的优点便是入睡快。   之前,她晚上睡眠质量不是太好,不是做梦就是翻来覆去好久才睡。   经姜智豪这一折腾,她几乎倒头就睡,不带做梦的。   清晨醒来,任意在阳台浇花,姜智豪在厨房盛饭。   他出院以后,便更改了让保姆阿姨上下班的时间。   基本他们不在家的时候才让她来,平常则只有他们两个在家。   这个时候的他们就跟新婚差不多,需要更多独处的时光。   姜智豪盛好饭,慢慢走到阳台:“喜欢这些花吗?”   “我不会养花,但是看着花心情蛮好的,所以就象征性来溜达溜达。”任意眉眼弯弯,她举了举自己手中的水壶,“你看我装得像不像个花匠?”   姜智豪眼睛望着那些花花草草,忽然问道:“你想没想过有一天去你爸公司上班?”   “我爸公司?”任意愣住,“我什么都不懂,去他公司做什么?我才不想去呢。”   姜智豪笑了下:“我就知道我媳妇对公司没兴趣。”   他接过她手中的水壶放到一边:“没兴趣正好,就不用管那些个糟心事了。”   “我爸发生什么事了?”任意脸色拉下来。   “也没什么。”姜智豪将发生在任生兵身上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任意,“你爸对你特别愧疚,正想办法把公司保住给你呢。”   任意鼓着腮帮子:“看来袁丹果受的教训还是不够。”她抬起眼,“话说你怎么想起买我爸公司的股票了,还有,你怎么会想到给汪郁的叔婶钱,还是不告诉我的情况下?” 第79章   任意突然这么问,姜智豪怔了下。   任意微微歪着头, 表情意味深长。   姜智豪愣过之后笑了下, “我没别的意思, 就是想稍微帮你下忙, 但是怕你不高兴所以没告诉你。买任真的股票, 是因为我觉得买下来是对你的一种念想……”   他向她的眼神小心翼翼的,似乎是怕她生气。   任意耸耸肩膀,越过他走向客厅,“下次不告诉我试试。”   姜智豪表情一松, 笑着跟上去,手指勾上她的, “不告诉你会怎么样?”   “就带着儿子离家出走……”   任意话没说完,姜智豪表情都变了,“不许这样说。”   任意一怔,姜智豪飞快缓了表情,柔声说道:”我们一家三口要好好地在一起, 谁也不离开谁。”   他说得言辞恳切, 表情郑重, 任意眨巴眨巴眼睛, 慢慢点了下头。   吃过饭,任意自己去了派出所。   民警见到她的时候都愣了,“怎么又来见袁丹果?最近见她的人可真多。”   任意了然,轻哼一声:“她最近是挺受欢迎的。”   跟民警商量好久,民警终于同意她见袁丹果。   当袁丹果坐到任意对面以后, 任意手指轻叩桌面,表情漠然,“袁丹果女士,我来,只有简单几句话。一,希望你消消停停地接受这个结果。二是不要有其他小动作。否则的话,我会追加任真和你一起担责。当年在医院里认出我的人不光有你,我记得清清楚楚的,还有任真。你如果希望任真和你一样身陷囹圄的话,你只管试试。”   袁丹果气结,“你是来威胁我的。”   任意无所畏惧,坦然承认:“是的。”   袁丹果冷笑,“你不要以为我就是输了。你以为我如果上诉,会没有成功的机会?我所犯下的错误,至多是将你一个大活人说成是死人。属于欺骗,但绝没有什么偷骨灰的罪名。我可以把所有的错误归咎为医院的失误。”   “是吗?”任意露出嘲讽的笑容,“要知道我不是单枪匹马在作战,我的父亲,我的丈夫,他们都是我的后盾。你如果有胆量,你只管来试。”   有姜智豪这个深爱自己的男人做后盾,任意发现自己无论做什么都充满了能量。   万一她不行,自有帮她摆平的人。   袁丹果咬唇,表情恨恨地瞪着任意。   她不能否认,任意说得没错。她现在不是孤女的身份,她有强大的支持者。他们加起来对付她和任真,绰绰有余。   更何况,她的确理亏。   两人眼神对峙了十几秒钟,袁丹果先垂下了头,声音很弱地说道:“我已经接受了现在的命运,但是,任真毕竟是你的妹妹,你能不能,好好待她?”   硬的不行,她开始放低姿态来求任意。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我忘了跟你说,你那宝贝女儿为了买奢侈品满足她那可怜的虚荣心,早把我爸转让给她的股份给卖掉了。所以你不要指望依靠股票得到公司,那简直是痴心妄想。”   袁丹果蓦然抬头,“你说什么?”   任意重复一遍,“所以说你爱女儿的方式是错误的,惯子如同杀子。说起来,我感谢你没有把我当亲生女儿养,否则我还不知道被你养废成什么样子。”   袁丹果肩膀软绵绵地塌下,所有嚣张的气焰全部消失不见。   她一直期许的一直盼望的,在听到任意如是说之后,忽然像泄了气的气球,颓了。   任意接着说道:“你如果再作妖,我会将任真吸毒的事情广而告之,现在舆论有多可怕你是知道的。只要她进过派出所,只要她吸毒的事情是真实存在的,没有人会关心她为何吸毒,是不是吸了只有一次。她身上会永永久久地戴上吸毒的标签,正经男人是不会要她的。你给她再多的钱也无用,只会更加害惨了她。”   袁丹果眼睛无神:“任意,你倒底要怎么样?我哪怕活该千刀万剐,可任真呢?你就不能大发善心,放她一条生路?”   任意说的句句属实。   她如果要对付任真,那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不管是告任真,还是给任真身上烙下吸毒的标签,任何一种,都会毁了任真的一辈子。   任意默然。   袁丹果盯着眼前这张陌生如斯的脸,忽然直起身,缓缓地缓缓地跪下了。   任意盯着她跪下的样子,依然沉默。   “三年多没见,你变了,变得比以前锋利,变得比以前强大。”袁丹果低垂着头,“我一生当中做得最错的事情便是骗大家你死了。我错得太离谱,造成了现在的结局。”   任意不为所动。   袁丹果继续说道:“可任真不是,她只是个被娇惯了太久的孩子。我错了,向你赔罪。唯一的要求,就是善待任真,给她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我会告诉她,让她听你的话。一辈子拿你当姐姐。”   说到最后,袁丹果声音哽咽。   任意不忍看她,起身往外走。   走到门外,她忍不住瞪大眼睛,拼命仰头,将眼中的泪意逼了回去。   心情灰暗的任意打车去了婆婆家。   刚走到楼下就看到睿睿骑着平衡车在楼下跑来跑去,公公和婆婆坐在长椅上含笑看着。   睿睿从远处骑过来,经过爷爷奶奶身边时,他高声喊着,“爷爷,奶奶,我棒不棒?”   周翡芸笑眯眯地翘起大拇指:“真棒。”   “爷爷,给我鼓掌!”睿睿不满意爷爷光在那里笑,双脚撑地喊道。   爷爷乐呵呵地给睿睿鼓掌。   这下睿睿满意了,骑着平衡车蹿了出去。   任意笑着拦在了儿子的前方,睿睿惊呼一声刹住车子,他双手一松一甩,蹦蹦跳跳奔向任意:“妈妈!”   任意蹲下,爱怜地抱住自己的儿子。   小男孩身体软软的,抱在怀里,一下扫去了她心中灰暗的部分。   安静抱了会儿,任意亲了亲儿子的小脸蛋,抬手摸摸他的小脑袋,问:“跟爷爷奶奶玩得开心吗?”   “开心啊!”   “有没有惹爷爷和奶奶生气?”   “我是最乖的宝宝,那是不可能的。”睿睿傲娇地回答。   任意笑着看向儿子:“睿睿现在幸福吗?”   睿睿回答得理所当然:“当然幸福。”   任意再次抱住他:“那就好。”   所幸经历过那么多的辛苦与弯路,她和睿睿还是在上天的指引下找到了家,找到了爱。   袁丹果再一次申请见任真,并承诺见过这一次之后短期内不会再见家属。   任真来的时候,带来了转让股份的合同书,她表情期待地看向母亲,“妈,赵叔叔说,只要你在这上面签了字,接下来的事情他会看着办。”   袁丹果接过来,淡淡扫了眼,放到了一旁。   “妈,你怎么了?赵叔叔说一定要把你的股份转让到我的名下才方便行事。落在你名下是不可以的。”任真有些焦急。   “傻孩子,不用那么麻烦了。”袁丹果神色颓废,她轻轻握住任真的手,“任真,任意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任意了,她现在不光是你爸的亲生女儿也是姜智豪的妻子。我和你,不是她的对手。”   “妈,你这是什么意思?”   “任真,你乖乖的听任意的话,”袁丹果眼中流出了眼泪,“你现在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   “妈,你不是在说疯话吧?任意那么恨我,她会管我?你不是说你和爸爸要离婚?到时候爸爸肯定也不会认我。连爸爸都不认我,任意会认?”   任真觉得母亲蹲了几天监狱,智商已经不够用,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想不明白。   “我没傻也没疯,你必须听妈的话。”袁丹果泪如雨下,一再地告诫任真,“必须听任意的话。”   任真还是不理解地瞪着母亲,不知道经过一天,她何以变化如此之快。   “你不听她的话,没有了爸爸,没有了姐姐,没有了那百分之十五的股份,你靠什么活呀?!”袁丹果表情无助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像是看着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   从没有一刻让她如此伤心,她痛惜万分的女儿,现在茫然无措地像个不懂事的孩子。   听母亲提到股份的事情,任真呆住,愣了半晌,哇地哭出了声。   母女两个抱头痛哭。   睿睿和爷爷在蹲在花坛边看花,任意和周翡芸坐在长椅上。   “妈,最近身体还好吧?”任意小心打量周翡芸,她呼吸的频率听起来还算好。   “可能最近喜事比较多,我感觉蛮好的。医生都惊讶说我身体养护得不错。跟我同时查出病况的一个老姐妹,前几天已经走了。我记得当时医生说她比我要轻微的。这么算来,我是赚了。”周翡芸轻描淡写地说道。   人都怕死,任意不相信周翡芸不怕,但她能以如此轻松的口吻跟自己谈论,想必是心态不错。   “妈,我觉得你这病主要是在一个心境。只要心境好,想得开,我觉得肯定没问题,”她看向远处的睿睿,“我可还指望你给你的孙媳妇送上大礼呢。”   周翡芸愣愣的:“想要啥大礼?”   “啥大礼我不管,反正是奶奶送的,孙媳妇肯定会高兴接。”任意笑着说道。   周翡芸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遂配合着回答:“行,我力争活个千年万年的。”   聊完了周翡芸的身体,周翡芸这才问起:“你家里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任意情绪瞬间就跌落下来:“我爸要离婚,任真本来想抢夺公司,现在也放弃了。以后怎么样,还是未知数。”   她和父亲一直没办法亲近,那种血缘里的父女之情,她一直想努力找回来,却有种无力的感觉。   “别想那么多,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慢慢朝前走,什么都会好的。”周翡芸开起了玩笑,“我当初不也威胁你,生不出孙子让你走人么?现在怎么样?你还了我一个又可爱又聪明的大孙子,也间接地救了我一命。”   周翡芸爱怜地看着远处的大孙子,“我现在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看着睿睿,光看着他,我什么也不做,心里也特别开心。这孩子,聪明劲儿不输小时候的智豪,长得又乖。真是上天赐给我们的最好的礼物。你放心,为了他,我也会注意身体。能多活一天是一天。”   “血缘很奇怪的,睿睿头一次见到他爸爸就特别喜欢,为了能喊他一声爸爸,他摔疼了竟然能忍住完成比赛,医生都觉得是奇迹。”   “那哪是奇迹,那是孩子对爸爸这个称呼的渴望。”周翡芸轻轻摁了下自己的眼角,“我的孙子,就是这么厉害。”   绕来绕去,全是夸睿睿的。   吃过晚饭,任意问睿睿:“回爸妈家睡,还是继续留在爷爷奶奶家?”   她好久没跟儿子一起睡了,有些想念。   小家伙眼睛骨碌碌转了一会儿,“我要跟爷爷奶奶一起睡!”   他说的声音很大,奶奶听到了,眼角笑出了一堆鱼尾纹。   任意诧异:“为什么?”   睿睿眨巴眨巴眼睛,贴到妈妈耳边轻声说:“奶奶比妈妈更需要我!”   说完,他退后一步,笑嘻嘻地看着妈妈。   莫名的,任意眼睛有些湿润。   她把小家伙搂进怀里,毫不吝啬地夸赞:“我儿子最棒了。”   睿睿小声道:“明天是星期天,你和爸爸来陪我睡午觉吧。我晚上是要陪爷爷和奶奶的。”   任意感动之余又觉得可笑,这个调皮的小家伙,竟然把自己当成香菜了。   还分中午和晚上。   她故意逗他,“你错了,你爸爸不爱跟你睡,他最爱跟妈妈睡。”   睿睿板起小脸,“真的?”   任意煞有介事地点头:“当然是真的。”   睿睿扁起嘴巴,一副快哭了的表情,他瞪着妈妈看了会儿,忽然跑向奶奶身旁,他拽着奶奶的胳膊控诉:“奶奶,你管管你儿子,他竟然爱和我妈妈在一起睡觉。”   任意没想到儿子会忽然这样说,臊得满脸通红。   周翡芸哈哈大笑:“乖孙子,你妈妈没说明白,你爸爸啊,最喜欢跟你睡,他最近老给我打电话,要回来跟你一起睡呢。”   任意忙跟着点头,尴尬地说:“对的,奶奶说得对。”   睿睿顿了半晌,“那今晚让爸爸和妈妈睡咱们家吧。”   周翡芸自然愿意,她笑着点头:“好,就听我孙子的。” 第80章   姜智豪傍晚回父母家的时候,表情还是蒙的。   他进来后, 头一件事情不是抱自己的儿子, 而是找寻任意的影子。   当发现任意后, 他发去了询问的眼神。   任意眼角瞟向儿子, 耸耸肩膀去了厨房。   睿睿一见爸爸回来, 快乐地扑向他的怀抱,嘴里“爸爸爸爸”叫得特别欢畅。   姜智豪抱着儿子转了个圈:“怎么样,想爸爸了吧?”   睿睿抿着嘴唇,高兴地直点头。   姜智豪抱着儿子来到父母跟前, “妈,你身体怎么样了?”   “好着呢。”   姜智豪转向父亲:“爸, 最近没跟朋友打高尔夫了?”   “打什么高尔夫啊,跟你妈在一起聊聊天,哄哄孩子,觉得更有意思。”姜才学意有所指地说道,“我们现在这精力啊, 再有个小的, 我觉得也没问题。”   这样的一句话从姜才学嘴里说出来, 姜智豪诧异不已, 在他的印象当中,母亲要是说出这样的话,他还觉得正常。可父亲竟然,催生?   不打高尔夫不钓鱼,在家哄孩子?   任意从厨房里出来, 就看到一家人表情各异地怔在那里。   她端着一盘菜放到餐桌前,笑着走向众人:“发生什么了?”   睿睿不太懂,但人小脑子聪明,他将爷爷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任意脸红了。   周翡芸看向任意:“智豪这身体,医生说可以了?”   一个巴掌拍不响,生孩子不是任意自己就能完成的。周翡芸的担心不无道理。   任意羞臊不已,她还没张口姜智豪脸皮挺厚的回答:“可以了。但要孩子这事是要讲求缘分的,想不想是咱们的事儿,可他来不来,就不是我们能把控得了的。”   这话倒是实在。   但貌似周翡芸和姜才学挺满意。   周翡芸拉起睿睿的小手:“走喽,吃饭。”   一家人围坐到餐桌前。   睿睿吃饭时完全不用人照顾,他用勺子,吃饭姿势还算优雅。   姜智豪很少跟孩子在一起吃饭,吃饭的时候不时拿眼神瞄他。   睿睿察觉了,抬着眼睛挺奇怪地问:“爸爸,你干嘛老看我?”   “看你不好么?”姜智豪翘起大拇指,“你吃饭的样子很帅气!”   睿睿得意地笑了。   姜才学往孩子碗里夹了一块肉,睿睿很有礼貌地说了声:“谢谢爷爷。”   “睿睿啊,你希不希望有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姜才学循循善诱,“有个小弟弟,可以陪你玩枪,有个小妹妹,你可以保护他。”   “想有就可以有?”睿睿诧异地问。   “想有,当然有可能啊。”姜才学一本正经地回答。   睿睿眼睛骨碌碌转了几圈,“那当然想要啊,有个小弟弟和小妹妹的话,就有人陪我玩了。”   奶奶身体不方便,爷爷不爱跑,爸爸和妈妈工作很忙,有小弟弟或者小妹妹就好了,可以陪着自己玩。   睿睿的小算盘打得挺好。   姜才学之所以干起了催生的行当,是发现有孙子在,周翡芸的身体恢复特别好。就想着,万一任意再生个穿尿不湿的小家伙,说不定周翡芸心情会更好。   幼儿照顾起来肯定要辛苦些,但姜才学不怵,到时候请个好一点儿的保姆,他和周翡芸在旁边盯着帮衬着,肯定没什么问题。   周翡芸看手机视频的时候,看到过许多可爱孩子的视频,自然是有所盼望的。   任意发现了公公婆婆期许的目光,顿时觉得压力山大,她低垂着眉眼,往碗里飞快扒饭。   姜智豪则要笑不笑的样子。   一顿饭在家人各异的心情中结束了。   任意收拾好厨房,在客厅里陪着公婆聊天。睿睿也不吵他们,自己在一旁玩玩具。   姜智豪在书房里用了会儿电脑,把儿子叫进玩具屋,一大一小在里面疯了好久。   八点半的时候,姜智豪一个人从玩具屋走了出来,他朝任意勾勾手指,“任意,你来。”   任意以为他有事,跟公婆笑笑,起身走到卧室。   她刚一进卧室,姜智豪便动作飞快地将卧室的门给反锁了。   任意表情愣住,警惕地问:“你要干嘛?”   “睿睿九点就要睡觉了。”姜智豪顾左右而言他。   “对啊,我们至少要等到他睡了再睡啊。”任意说道。   姜智豪的衬衣已经解了两粒钮扣,胸膛的肌肤只露不露,格外性感。他转而解自己的衬衣袖扣,姿态潇洒地解掉左边袖扣,又转向右边。   任意心脏突突直跳,她咽了下口水:“你干嘛?”   姜智豪轻轻咬住下唇,“你说呢?”   任意猛地抓住他的袖子:“不许脱。”她眼睛瞥向门口,“父母可都在外面呢,咱这么早躺下,他们会怎么想?”   没发生什么,两位老人家也会想到那上面去。   否则睡这么早做什么?   现在的年轻人可是流行晚睡的。   姜智豪头部向前探了探,贴近任意耳边:“他们巴不得呢!”   都催生了,当然是巴不得。   任意脸色涨红,她腾出一只手推拒姜智豪的脸,“不行,绝对不行。”   在只有两个人的家里,她都害羞。要是在有公婆的家里做那种亲密的事情,她做不到。   有种在大人眼皮底下做坏事的感觉。   太羞耻了。   “为什么不行?”姜智豪眼神灼灼地问。   “你再这样就自己睡,我反正是不同意。”任意又羞又恼地拒绝。   “吧嗒”一声,姜智豪右边的袖扣应声解开。任意的束缚完全不起作用。姜智豪单手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向身后一撩,衬衣落下大半,健壮滑润的肌肤裸.露出来。   任意嘴巴微张:“你,你,你……”   她老公直接耍起了不要脸。   她两只手一起去阻止,但无济于事。姜智豪的身体和嘴巴比手还溜。他吻着她向前,缓缓将其压到了床上。   “不行……”   “嘘,虽然我们在做他们希望的事情,但是被听到了还是不好。”   “哎哎哎……”   “乖,闭上眼睛。你眼睛盯着我,我放不开。”   ……   睿睿在玩具屋里玩了会儿,打着呵欠从里面走出来。   “奶奶,爸爸呢?他怎么玩了一会儿就不见人了?”   姜才学:“爸爸回卧室了。”   睿睿转身,“那我去找爸爸玩。”   说时迟那时快,姜才学飞快起身抓住了小睿睿的胳膊,睿睿被拉了一个趔趄,表情奇怪地回头:“爷爷,怎么了?”   姜才学笑了两声:“爸爸已经困了,爷爷陪你去洗澡,好不好?”   睿睿小小的眉头皱起来,表情为难地说道:“可是,我想让爸爸陪啊。”   “爸爸正在和妈妈商量生小妹妹的事情,你不能吵他们。”   睿睿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那好吧。”   折腾半宿,任意像撒了气的气球,有气无力地趴在床上。   她脚尖蜷着,脑袋趴在被子里,声音弱弱地说道:“你是真不知道节制。”   她不知道以前的姜智豪是什么样子的,反正现在的他让人充满危机感。明显是有了技术,对她身体也了如指掌。每次都很好地愉悦了他自己,也达到了服务她的目的。   床上尽职尽责的男人,一定是让女方达到愉悦为目标。   姜智豪这点做得让任意相当相当说不出话。   想说满意不好意思,想说不满意,可又挑不出什么来,只能以无节制三个字来形容他。   姜智豪侧躺在她的旁边,轻轻帮她捏背,“你讨厌吗?”   任意默了半晌:“不算讨厌。”   姜智豪自动忽略那个算字,“不讨厌就是喜欢,”他含笑说道,“睡吧。”   新一天的曙光降临大地,任意在姜智豪的怀里醒来。   “怎么样,睡得好吗?”头顶上传来姜智豪愉悦的声音。   晚上得到满足的男人,早上的心情肯定是充满喜悦的。   “一觉到亮,你说好不好?”任意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你早醒了?”   “任真那边,你想怎么办?需要我做什么吗?”   “没事了,我去见过袁丹果,她说再不生事。任真呢,希望我放她一马,善待她。”   “那你想对任真怎么办?”   任意翻了个身,声音闷闷地说道:“没想好。”   所有的事情,总要有个结果才行。   这几天的任真,依然住在家里。任生兵早出晚归,跟她碰面的机会很少。他不再主动给她打电话,也不会对她嘘寒问暖。   任真有种被冷落的感觉。   但她心知这是必然的。见过袁丹果,她自己又闷了几天,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心有不甘,难受,苦闷,所有的情绪在她的脑海里翻涌。   可有什么办法呢?   她被宠大了,习惯了依靠父母,一旦失去依靠,忽然就不知道怎么生活了。   现在她有房子住,有家,有亲人,可一旦任生兵将她扫地出门,她不光会遭受昔日朋友的耻笑,如何活着都会变成一种煎熬。   袁丹果已经下定决心,她告诉任真:“我的股票是不允许你动的,你向任意低头,去任生兵的公司里求一份工作。虽然我这个妈妈让你抬不起头,但只要任生兵这个爸爸的称呼还在,只要任意善待你,别人就会有所忌惮。”   任真很不甘心很不甘心,但也知道没有了母亲的庇护,摆在自己面前的路只余下一条,那就是向任意低头。   她一天一天往后拖着,把低头的时间一再地往后拖延。   这天,在家里闷了几日的任真漫不经心地走在路上。   她身上依然是名牌的连衣裙,漂亮而雅致,只不过她脸上没化妆,头发也是随意散在肩头,没做任何处理。   不化妆的嘴唇颜色很淡,像生病了一样。   她心情烦闷地在街边溜达,几次欲拿出手机打给任意,都在几次犹豫之后停住,继续朝前走。   她身侧忽然传来一阵急速的刹车声,任真不自觉回头,看是哪个不长眼睛的人刹车这么猛的。   当眼神触及到开车子的男人,她立马掉转了视线,加快脚步往前走。   但开车的男人却推开车门下来了。   “喂,这不是我们骄傲的公主任真吗?”   男人吊儿郎当地跟在任真的身后。   任真不说话,只管闷头往前走。   男人见她不理人,上前几步抓住了任真的胳膊。   “你干嘛?”任真表情不悦地喊道。   “我干嘛?你怎么不高傲了?”男人露出嘲讽的笑容,“当初不是拒绝我挺狠么?现在混到这么凄惨了?我听说圈子里没人跟你联系,有几个人还特意开了个party,欢庆你妈落网。怎么样,感觉不错吧?”   早预料到有人会落井下石,任真没想到这么快,她想甩开男人,但力气没男人大,两人在一起纠扯着。   在两人拉扯的过程中,任真连衣裙的袖子被扯破,半边肩膀露了出来。许多路过的行人停下来看热闹。   大家指指点点,任真更觉得丢人,但她一直没有大喊大叫。   自从母亲出事,她好像失去了傲娇的资格。   任意在附近超市办事,出来后看到这一幕,最开始她只匆匆扫了眼,想赶紧走人。她不是爱看热闹的性格。但听到路人的议论声中提到骨灰两字,任意顿住脚步,扒开人群一看究竟。   当看到任真像只小猫一样跟男人拉扯时,任意胸口忽然就冒出了一股无名之火。   她果断地拿出手机,拨号之后,放在耳边说道:“派出所吗?幸福街口中段有人打架,麻烦过来看下。”   挂断电话的时候,任意已经走到了两人面前,她手中再无其他工具,上火之下拿出手机往男人头上猛地一砸。   手机太轻,男人只觉得眼前有东西一晃,便听到手机落地的清脆声音。   他摸摸额头,恼羞成怒地问:“你是什么人?”   任意猛地拽一把任真,气势汹汹地喊:“我是她姐。你堂堂一个大男人,怎么可以在街上公然欺负一个弱女子,你还算人吗?”   男人被任意的气势惊了下,顿了两秒才说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欺负她了?我只是跟她讲讲当年的事情,你问问她。我当众向她表白的时候,她怎么说的?她嘲笑我是一只癞□□想吃天鹅肉,今天怎么样?她还是天鹅吗?”   任意回头瞥了眼她那个不成器的妹妹,若是退回几个月前,她一定是高昂着头,趾高气扬的,可现在,她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低垂着头,任人宰割。   任意心头涌上一种莫名的情绪,她转头盯着男人的脸,“或许任真现在不是白天鹅。但值得庆幸的一点,她看男人的眼光还是不错的。你现在的言行举止恰恰证明了她当年的话。”   男人气得抡起拳头,可拳头还没落下来,派出所民警赶了过来。   “我们是警察,谁报的警,怎么回事?”   男人讪讪落下了拳头。   没有造成实质危害,警察劝说之后便和男人一前一后离开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任真,在所有人离后开,忽然滑坐在任意的身后,嚎啕大哭。   “姐,我错了,我对不起你!” 第81章   道歉来得很突然,任意捡拾起自己扔在地上的手机, 手机屏幕已经碎裂, 此时黑屏关机, 她试了试, 没有任何反应, 应该是坏掉了。   她回头,看向嚎啕大哭的任真。   任真泪水满脸,表情歉然地看着任意:“姐,我错了, 你小时候就这样帮过我。现在这样了,你还愿意帮我。我错了, 大错特错,我对不起你。”   她抬起右手,啪啪自打嘴巴。   “我错了,我错了。”她不是装腔作势,她是真打, 啪啪几声之后, 脸颊立马泛了红。   任意表情复杂地盯着她, “算了。”   任真停手, 茫茫然地看向她,“姐,你原谅我了?”   任意头转向别处,“你好自为之吧。”   她挤过人群,慢慢离开任真的视线。   任意走在风里, 表情莫名。   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何要上前。   当看到那一幕,她不由自主走上前,后面的行为都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了。   她握住手机,平白浪费了一部手机。   多少有点儿可惜。   回到家里,姜智豪还没回来,任意浑身很累,她匆匆洗了个澡,穿着睡衣四仰八叉地歪倒在床上,连晚饭也没吃。   躺了会儿睡不着,她抓过自己的备用手机,歪着脑袋看新闻。   一条新闻闯入她的视线:双宋离婚。   她直觉这是一条假消息,但还是不由自主点进去看。   竟然是真的。   新闻里铺天盖地都是两位明星过往的亲密照片。   他们甜蜜拥吻,他们举行浪漫的婚礼,他们的宣誓感动人心。   但所有的美好与感动,竟然会有破灭的一天。   任意曾经很看好的一对娱乐圈的婚姻,这么快就走向了分崩离析。   任意心情更糟糕了,她将手机一扔,闭着眼睛歪在床上。   躺了不知多久,大门口传来开门的声音。   不多会儿便有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走向卧室。   任意没睁眼睛,继续闭着眼睛窝在那里。   姜智豪走进卧室后没有开灯,他借着客厅的灯光往床上扫了几眼。   然后试着喊了声:“任意?”   侧身朝里的任意没吱声。   姜智豪有些奇怪,低语:“这么早就睡了?”   他伸长胳膊,轻轻抚向她的额头。   额头温度并无异常。   他起身,帮任意盖了盖被子,自顾走向了客厅。   任意睁开眼睛,无声地叹了口气。   姜智豪在外间洗了澡换了衣服,倒了两杯水,重新走进卧室,拧亮床头的台灯,他抬腿上床。   帮任意拉了拉被子,他探头向里,忽然就对上了任意的视线。   他眨眨眼睛:“装睡?”   任意勉强笑了下:“刚醒。”   “饿不饿?”   “不饿。”   他轻轻抱着她转了个身,他侧躺着,眼神专注在她的脸上:“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任意沉默。   他拉起她的手,指尖在她手心里划圈圈。   任意手心被他划得痒痒的,忍不住笑出了声。   姜智豪停了手,“现在,可以说了吧?”   任意将白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我说打你手机关机了。为什么要帮她?”   任意把头埋进他的怀里,“我现在都后悔帮她了。天知道那会儿发什么神经。”   “帮就帮了,袁丹果得到了教训,任真肯定也有所悔悟。原不原谅她都是你自己的事情。你别强求自己,想原谅就原谅,不想原谅就算了。”   姜智豪顿了下,“我回家的时候,看到你爸的车开了出去。我问了下保安,他的车子在楼下待了两三个小时,应该是想你,但不知道怎么面对你。所以在楼下待了会儿又走了。”   任意忽然冒出一句:“如果我恢复记忆就好了。”   没有记忆,很多事情,想得并不明晰,可如果恢复记忆,前因后果想明白,也许会好很多。也更有助于跟父亲的相处。   她现在凭借着外人说的点点滴滴,感觉不到父亲对自己的爱。   后妈和妹妹很坏,但爸爸究竟是什么样子,她并不知晓。   姜智豪:“明天我们去医院,让沈英博研究下治疗方案,有我在你身旁,记忆肯定能找回来的。”   任意仰起头:“真能恢复?”   姜智豪语气肯定地说道:“一定能。”   任意眼睛里亮起一丝希翼的光。   姜智豪想到一种方法,他笑着说道:“有种非常特别的记忆,要么今晚试试,说不定能唤起你大脑深处的记忆呢!”   “什么?”任意表情警惕地问。   姜智豪笑容邪邪的:“得试过才知道,提前说出来就没啥效果了。”   任意“呀”了一声,人已经被他搂进了怀里。   “哎,你不可以,不可以……”   任意起先还有说话的声音,后来光喘气说不出话了。   一番跌宕起伏,两人疲累不堪地瘫在床上。   姜智豪不忘最初的话题,他歪头问:“怎么样,有感觉了没?”   任意气得伸手挠了他一把:“不知节制。”   姜智豪嘴角微扯,“先说有没有点儿印象。”   任意瓮声瓮气地回答:“才没有。”   姜智豪:“多试试就有了。”   欢愉来得快去得也快,任意感觉身体像坐了过山车,直上九霄,接着坠落。   但她却记住了达到顶点的那份快乐。   那是语言无法描述的,非常奇妙的快乐。   明知是羞耻的,但却充满了渴望。   桌上的手机响了。   姜智豪诧异地坐起来,“这都快十点了,爸怎么给我打电话?”   一听是公公打来电话,任意眼神充满担忧,她碰碰他的膝盖:“快接。”   姜智豪眉头微皱地接起来:“爸,发生什么事情了?”   姜才学的声音听起来很气愤:“智豪,你和任意赶快来家趟,有件大事需要商量。”   姜智豪表情严肃起来:“什么大事?”   父亲很少找他,但凡找必定有大事。   姜才学却不愿再说了,“很大的事,你们必须马上回家。”   如此肯定的语气引起了姜智豪的重视,挂断电话后,他下床穿衣,并告诉任意:“家里可能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你在床上休息,我自己回去看看。”   “那怎么行?”任意也赶紧爬起来,“我不是家里的一分子吗?家中发生大事,我怎么可能躺在床上休息?又不是动不了了。”   姜智豪其实是怕累着自己的媳妇,但父亲既然说事情重大,他犹豫了下:“你去也好。”   他帮任意拿过衣服罩到她身上,“能吃得消吧?”   他意有所指,任意脸色红了红:“不碍事。”   两人没时间暧昧,穿好衣服便匆匆下楼。   一路疾驰赶到父母家。   两人表情凝重,心中都各有猜疑,但谁也不敢把那份猜疑付诸于口。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两人赶到姜才学家。   姜智豪有家门钥匙,他没有敲门,动作迅速地掏出钥匙开门,牢牢地抓着任意的手步入屋内。   站在门口,还未及换鞋,他的眼神便锐利地扫向屋内。   父母亲都不在客厅。   任意表情惊惶地看了姜智豪一眼。   姜智豪连鞋也不换了,拖着任意的手冲向父母的卧室,房门被他粗鲁地打开。   眼神急速地扫向屋内。   当看到父母安然无恙地坐在床头,姜智豪那颗惊惧不安的心才缓缓地,缓缓地落了回去。   任意惊惶不安的眼神顿住,一直盯着周翡芸的脸。   周翡芸语气埋怨地说道:“你们俩怎么回事,进门不知道换鞋的?”   母亲说话口吻正常,姜智豪缓过神,“是我不好,任意要换的,我硬把她拉进来了。我们这就出去换。”   姜智豪拉着任意到门口换拖鞋,姜才学小声劝慰妻子,“他们是心急闯进来的。”   小两口重新步进卧室。   “爸,倒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姜智豪站在父母面前奇怪地问。   看起来两位老人家都好好的,他想不出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大半夜的必须全家碰面才能解决。   姜才学对他俩招招手:“你俩过来看。”   姜智豪和任意走至床前,顺着姜才学的视线看过去。   姜才学手伸到睿睿盖的被子上,轻轻一掀,露出睿睿的两条小胖腿,小胖腿上面是个卡通的小裤衩。姜才学把小裤衩拉下来,睿睿嫩嫩的小屁股上竟然有一道红色的痕迹。   任意往前趴了趴,看清楚了。   “谁,打的?”任意问。   姜才学气哼哼地说道:“要睡觉了,我才发现。我特意把刚睡着的睿睿叫起来,问他是怎么回事。他说是新来的老师打的。我问为什么打的,他说是因为他调皮跟小朋友追逐打闹。”   姜智豪手指抚上去,黑眸眯起来:“这事我来解决。”   他口气泛冷,表情恢复了一贯高高在上的样子。   任意表情茫然地看看公公和婆婆,“爸,你就是为这事让我们回来的?”   特别严重的事情,就是指的这个?   周翡芸眼睛一瞪:“睿睿被打,这事儿难道还不严重?”她明显是被气到了,“我捧在手心还疼不够的孙子,他们,他们竟然敢动手打,还给我打得这么狠。”   她看向儿子,“智豪,你说怎么处理?”   姜智豪语气冷凝:“让她下岗。” 第82章   这真是一个简单粗暴的解决方法,但也不失为一个最有效的方法。   任意明白, 依靠姜智豪在C城的实力, 做到这点不难, 更何况有睿睿的小屁股当证据。   但任意是努力工作过的人, 所以, 她非常不赞同这种简单粗暴的行事风格。   就如同不问青红皂白直接抹杀掉一个人一样。   有时候看到的不一定是事实。   她想自己来处理这件事情。   她手指绕到姜智豪身后,悄悄掐了他一下,姜智豪莫名其妙地看她。任意装无辜,“你看我干嘛?”   她一副后知后觉的样子:“你想让我这个当妈的亲手处理, 对吧?”   任意自编自演,做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 “也好,这种事情还是当妈的出面比较好。妈,你身体要紧,这种小事儿你就甭管了,我保准处理得妥妥当当的。爸, 你也消消气。让我来处理。”   任意大包大揽, “明早我送睿睿去幼儿园, 就这么定了。”   她去拉姜智豪的胳膊, “咱们今晚还住妈妈家,方便明早我送孩子。”   大家没来得及说话,任意已经把一切安排妥当了。   姜智豪不悦地睨她,任意冲他做了个咬牙的动作。   姜智豪抿唇,没有揭穿她。   “那, 我们去睡了。”姜智豪指指门外,对父母说道。   姜才学表情似乎反应不过来,等他们出去后,他才对老伴说道:“就这么让任意去处理了?”   他们老两口觉得天快塌下来的事情,就让任意一个人去处理?   周翡芸好像也不太情愿,但想想也没提反对意见:“她去就她去吧,要是不满意,咱再出面也不迟。”   反正就一个宝贝孙子,铁定不能让他受了苦。   睿睿睡得很香甜,他完全不知道在自己睡着之后,全家因为他小屁股上的那道红痕,产生了多么严重的讨论。   回到卧室,姜智豪边脱衣服边睨着任意的侧脸,“你确定你能处理好?”   “不信我?”任意神色不悦,将裙子搭到椅背上,她快速跳到床上,“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喽。”   这一晚上,身体被姜智豪折腾得不轻,又心惊胆战地跑这一趟,也属实挺累的。   任意闭上眼睛,“你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   语气霸道至极。   “跟只炸了毛的小花猫一样。”姜智豪躺到她旁边,抱着她往上提了提,“老婆大人既然发了话,当然得由老婆大人处理。”   任意满意了:“这还差不多。”   在姜智豪怀里躺了会儿,任意用手戳戳他的胸膛:“哎,你看新闻了吗?”   姜智豪低头:“什么新闻?”   “两大明星的事情。”   “你是说他们分手的新闻?我看到了。”   “什么分手?没结婚叫分手,结了婚的叫离婚。”任意纠正他。   “谁说的,范某和李某什么时候结婚了吗?”   任意惊讶:“不是说韩国的两宋明星么?”   姜智豪表情莫名:“我是说国内的两个明星。”   “他们也分手了?”任意吃惊不已,她抓过姜智豪的手机,眼神在新闻网页扫了扫,不禁用手捂住嘴巴,“天哪,今天是什么日子?不是分手就是离婚的?这热搜的温度也太烫了吧。感觉吃瓜的群众今天会吃撑。”   头条换了,但内容还是爱情破裂的。   任意扫看几眼,将手机放回桌上。   她闷闷不乐地躺到枕头上,语气失落地说道:“大家都看好的婚姻,说离就离了。大家都觉得一定会结婚的男女,说分就分了。你说,这世上还有爱情么?”   老一辈人的爱情,简单而纯粹,可现代人的爱情,却成了可遇不可求的了。   爱来得快去得也快,爱时轰轰烈烈,分开时吵吵闹闹。   像闹剧一般。   “别人爱情失败让你失望了?”姜智豪一只胳膊枕在脑后,眼睛睨向任意。   “在A市的时候,我有个女同事,很能干,很顾家。她老公对她也特别好,经常给她送饭,过节的时候会给她送花。大家都羡慕他们夫妻。可你知道吗?那女的竟然出轨了。她老公失去理智到公司大闹的时候我们才知道。当时我惊讶得嘴巴都快掉了,我不相信自己听到的。就是不明白那么好的一个女人怎么会出轨。她出轨的男人我也认识,其貌不扬的一个男人,让人难以理解……”   姜智豪手指横到任意嘴唇中间,阻止她继续往下说。   任意神色莫名地望向他。   他微微一笑:“别人的事情是别人的,别人能出轨,不代表我们也会。别人能分手,不代表我们也能。别人会离婚,但是我们不会。”   任意抓住他的手指,“你能确定吗?”   这世上哪有一成不变的东西?   爱的时候的确爱,恨的时候也是真的恨。   只能说情感和其他事物一样,是处在不断变化的过程当中。   姜智豪眼神笃定:“我确定。”   “你不会出轨?”   “我送你的刀具还在吗?”姜智豪忽然问道。   任意顿了顿,“在的。”   她一直放在卧室的抽屉里没有动,应该是还在的。   “万一我出轨,你就用那把刀来刺我好了。”   任意眼神不悦,“我傻?你出轨了,我故意伤人,我把自己整进监狱?我是有多想不开。”   姜智豪轻轻揽着她的胳膊,“其实,我更怕你离开我。”   “怕我?”任意撇嘴,“怎么可能,我这种人哪有人会要?”   “你不知道自己多招人喜欢,我总怕有一天你因为我待你不够好,然后转身离开了。”姜智豪的语气听起来有些落寞。   “让你说得,好像我是多受欢迎的一个人似的。其实就是傻帽一个,到现在身份证上还不是自己的名字。”任意语气沮丧,“我连自己的名字还没找回来,更别提记忆了。”   “我们明天就去办理,把名字改回来,把睿睿名字也改回来。然后慢慢找寻你的记忆,努力让所有的事情回归正轨。”   “万一我出轨了你会怎么办?”任意好奇地问。   姜智豪眼睛微微眯起来,迟疑了半天,回答:“假如的事情,我不想回答。”   任意摇着他的胳膊:“你必须回答。”   “万一,万一有那么一天,”姜智豪的眼底泛红,好像真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一般,“不管多难,我一定要亲自确定你出轨,一定要听你的解释,一定要听到你给出确切的答案。如果你是被迫的,我会原谅你,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继续爱你疼惜你。如果,如果你爱上了别的男人,我会,放你走。”   最后三个字,姜智豪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很艰难,很苦涩。   任意望着他表情严肃而纠结的样子,噗嗤笑出声。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干嘛这么沉重,好像我真出轨了一样。”   姜智豪猛地抓住她的胳膊:“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人生中经历过一次痛彻心扉的失去,姜智豪对失去这个字充满了恐惧。   他生怕任意会离开一样,将他紧紧拥入怀中,抱得紧紧的。   任意脸颊都快挤变形了。   她咳嗽两声,使劲拍他厚实的脊背,“喂,你会不会太夸张了。我是那种水性扬花的女人吗?放心,哪怕太阳打西方升起我也不会出轨的。”   她故意开玩笑:“出轨也是个力气活,光你一个我都应付不了,我哪有精力去应付别的男人。”   微微带点颜色的笑话,终于排除了姜智豪的紧张感。   他亲了亲她的脸颊,“说好了,永远不离开我。”   任意胡乱点头:“打死也不离开,行了吧?”   “心疼都来不及,哪舍得打。”姜智豪伸出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尖,“你就是个不听话的孩子。”   任意头往后仰:“我才没有。”   天亮的时候,任意听到客厅里传来儿子嘀嘀咕咕的说话声,忙穿衣起床。   姜智豪拉住她的手,声音惺忪地劝:“再睡会儿。”   “我得先起了,跟儿子沟通一下再送他去幼儿园。”   姜智豪睁开眼睛:“你确定一个人能行?”   任意“嘘”了声:“你不许干涉。”   姜智豪黝黑的眼睛瞪着,不吱声。   任意了解他这个眼神,属于背后搞事的态度。   她往前凑了凑:“你只要不干涉,我晚上有奖励。”   一听奖励,姜智豪眼睛亮了:“什么奖励?”   任意白他一眼,直起身,“看你表现。”   姜智豪:“我表现一定很好,全力配合你的行动。”   任意得到满意答复,美滋滋地去找儿子。   当着公婆的面,任意并没有跟儿子多做沟通,她如平常一般陪着儿子吃过饭,然后拉着他的小手往外走。   “妈妈,今天你送我去幼儿园?”   “开心吗?”   “当然开心啦。”   坐在沙发上的周翡芸看眼手机上的时间:“任意啊,现在走是不是有点儿早?”   任意却已经在门口穿好了鞋子,“妈,不早了。我想跟睿睿在外面走走,正好呼吸下早上的新鲜空气。”   说完,任意推着睿睿后背上的小书包便带他出门了。 第83章   任意带着睿睿步行去了幼儿园。   走至半路,任意停下步子, 她蹲到睿睿面前, 拉着他的小手, 直视他的眼睛, 问:“老师为什么打你的屁股?”   睿睿小嘴巴嘟着, 似乎不愿意说。   任意声音愈发温柔,“睿睿,你是听话的乖宝宝,跟妈妈说实话, 好不好?”   “你保证不打我吗?”全家人里头,睿睿最怕妈妈, 因为只有妈妈动过拳头,其他人,连根小手指都没动过。   “你老老实实告诉妈妈,妈妈保证不打。你不说的话……”   睿睿小手抓住妈妈的胳膊,“妈妈不打, 睿睿说。”   睿睿小眼神可怜巴巴地, 任意看到, 内心莫名软了几分。   睿睿一双小手收回去, 不停地搓来搓去。   任意安静地等着。   等了一会儿,睿睿抬起头,“我,我昨天骑着平衡车去撞胖胖家大汽车的屁股来着,还没撞上被老师发现, 老师很生气,就,就打了我的屁股。”   任意板起脸:“胖胖家的大汽车?”   “就是胖胖爸爸开的那辆车,他帮学校拉了些花,所以老师让他开进校园了。”   “你骑着平衡车想去撞汽车?”任意脸都变色了,这调皮孩子真是欠揍了。   睿睿扁起小嘴巴:“妈妈说过不打的。”   任意右手握紧,好容易忍住要挥拳的冲动。   小小的儿童平衡车想去撞汽车屁股,那不是找死么。   老师踢到这样也是轻的,要是不管教,万一出事可就麻烦了。   任意训斥儿子:“你下次还敢不敢这样了?”   睿睿飞快摇头:“再也不敢了。老师说那样危险,会受伤的。”   任意直起腰,“老师打得对,以后不许再犯这样的错误。”   睿睿老老实实地“嗯”了声。   经过花店,任意进去买了束花,睿睿好奇地问:“妈妈,买花干什么?”   任意瞪他眼,“小孩子家家的不用管大人的事情。还有,晚上回家要跟爷爷奶奶说明事情经过,别让他们冤枉了老师。”   睿睿:“知道了。”   将睿睿送到他所在的班级,任意拿着花去了老师的办公室,找到昨天打睿睿的老师,她将花送了上去:“老师好,我是睿睿的妈妈,谢谢你昨天帮我教育他。”   老师是个腼腆的大男孩,他接过花束的时候竟然脸红了。   他低垂着头,呐呐地道歉:“任经理,对不起,我昨晚回去后心里一直挺歉疚的。昨天事情发生得太急,我来不及想,拽住睿睿后,接着就打了他两下。打完就后悔了。我得向您和姜总道歉,我不该打孩子的。”   年轻男孩的额头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不知道是紧张还是热的。   “没关系,睿睿跟我说了事情原委,我认为您打得很对,他得到教训,下次才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不是不是,不论什么情况下,我也不该动手打孩子。我的确做错了。”   男老师不停道歉,他能喊出任意和姜智豪的姓氏,说明他昨天做了功课,知道自己打的孩子,身份尊贵,内心惶恐至极,唯恐老师生涯被自己一时冲动给断送了。   他道歉之余一再向任意保证:“任经理,您放心,孩子以后不管犯多大的错,我也绝对不会动手打他们的。昨天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任意笑着说道:“老师,咱们不再纠结这件小事了,到此为止,希望以后您好好教导孩子,有问题及时沟通吧。”   老师亲自将任意送到学校门口,目送她离开。   任意心情轻松地往回走。   事情其实跟她预想的不一样,早上出来之前,她还一直认为是老师的错,不应该动手打睿睿。她当时想着来警告老师一番。   到头来却是睿睿犯了严重的错误,老师帮忙指正,虽然方法稍有些欠妥当,但当时那种情况下,任意完全能够理解老师那种出于保护孩子的心理。   离开幼儿园之后,任意去公婆家里将事情原委解释了一遍,并将自己跟老师之间的沟通和交流大致讲述了一遍。   本来意难平的两位老人家心情多少平复了些,但是周翡芸还是有些不高兴:“孩子做错了,老师可以批评指正,但是打孩子总归是不对,睿睿这么小,万一打坏了怎么办?”   姜才学表情绷着,“就是,难道这事就这么算了?”   任意柔声劝慰:“爸,妈,事情没你们想的那么严重。你们对睿睿太娇惯了,偶尔让他感受一点儿其他方向的教育也不错。”   安抚好了公公和婆婆,任意回了家。   衣服也没换,她懒散地歪到床上。   拿起手机,盯着任生兵的号码看好半天,始终没能拨出去。   见了面,她不知道跟父亲说些什么。   世上没有不爱女儿的父亲吧,他应该是很爱自己女儿的,如果没有袁丹果母女,想必他是一个非常好的爸爸。   可惜她记不起爸爸对她好的样子。   肚子有些不舒服,她将手机随意扔在床上,起身去了洗手间。   可能是最近心情起伏太大,大姨妈竟然提早几天就来了。   她换了卫生棉,重新回到床上歪着。   身体不舒服,更有理由懒散了。   十一点左右,姜智豪破天荒回来了。   他平常工作较忙,中午很少回来,一般是忙到天黑才能回家。   任意听到声音,放下手机坐起来,对步进卧室的姜智豪说道:“你怎么回来了?”她不好意思地耸耸肩膀,“我没想到你能回来,所以,家里没有饭。”   她这个妻子当得不太称职,让上班回来的丈夫无饭可吃。   姜智豪却笑着观察了下她的脸色,“是不是大姨妈来了?”   任意诧异:“你怎么知道?”   姜智豪一副了然的表情:“我就知道,所以给你买了红豆粥和水饺。”   “你算准我不会做饭,所以连饭都买好了?”   “我昨晚感觉你会来大姨妈了,所以中午特地赶回来看看你。”姜智豪扶着她的胳膊,“先出来吃饭,吃过饭,把身上的衣服换了,到床上好好休息。”   任意不知道说什么好。身旁的男人都快成精了,天天过夫妻生活,结果就是他比她更了解她的身体,竟然能算准大姨妈来的时间。   坐到餐桌前,任意看着姜智豪来来回回地忙活。   打开粥碗,把水饺倒到精美盘子里,还有几碟小菜,之后把筷子放到她手里,贴心说道:“吃吧。”   “直接在外卖盒子里吃呗,为什么要特意倒到盘子里?”香味勾起任意的食欲,她拿起筷子开吃。   “你不觉得漂亮的餐具能引起食欲吗?”姜智豪坐到对面,“像人一样。”   这比喻打的。   任意不由得笑了。   吃过饭,姜智豪帮任意找出睡衣,任意换好后,听话地倚靠在床头,姜智豪拿出一部新的手机放到她手里,“这是给你买的新手机,看看喜不喜欢。”   价钱贵的,必定差不到哪里去。   任意拆开,直接用上了。   两人身子挨着,各自低头看手机,互不妨碍。   过了约摸有半个小时,任意碰了碰姜智豪的胳膊,声音软软地说道:“老公,我想吃雪糕。”   姜智豪想也不想地拒绝:“不行,你来大姨妈了不可以吃。再说家里开着空调,不热。”   可馋劲上来不能忍,任意歪头,想了一会儿,说道:“就是想吃。”   冰箱里有雪糕、冰激凌之类的,任意越想越馋,干脆撩开身上的薄被就要下床。   姜智豪一把将人给摁住了,表情不悦地睨着她:“非要吃?”   “非要吃。”   “吃坏身体怎么办?”   “我问过医生,不建议吃,但偶尔一次半次的没关系。我到现在为止,就吃过一次,这是第二次。”任意可怜巴巴地说道。   姜智豪眼神无奈地看着任意,半天“嗯”了声,“我去帮你拿。”   任意高兴地“哦”了声。   姜智豪在冰箱跟前翻找了很久才拿着一只雪糕进来了,小小的香草味的雪糕,估计他是考虑任意身体的缘故。   虽然很小只,但任意已经很高兴了,她身子倾斜伸长胳膊就要过来抢。   姜智豪手却往反方向一擎,任意拿不到了。   “你干嘛?”任意不解,东西都拿到跟前了,怎么还来欲擒故纵的把戏?   姜智豪却慢腾腾坐到了她的旁边:“太凉了,我帮你温温。”   冷饮冷饮,只有冷的时候才能吃,温过了还能吃?   任意不耐烦了,“快给我吧,你总不至于要放到热水里烫过才给我吃吧?”   那还有啥味道,成了喝糖水了。   姜智豪自顾送到嘴边咬了口,他含着雪糕摇了摇下巴,含糊不清地说道:“这样温,总可以吧?”   他在嘴里含半天,再给她吃?   任意下巴快惊掉了,头一次看到这种腻歪人的吃法。   姜智豪可能觉得温得差不多了,他半张嘴巴往前送了送,“吃吗?”   任意闻着冷饮的味道,不自觉咽了下口水,犹豫几秒钟之后还是不争气地上前,态度蛮横地从他嘴里卷走了那块已经小得可怜的雪糕。   的确是温过了,不凉,但够甜。   除此之外,还多了一点特别的味道,淡淡的,夹在香草味之间的,男人的味道。   姜智豪盯着她的嘴唇,等她咽下去了才问:“是不是嫌弃我?”他指指桌上的水杯,“要么我每次都漱下口?”   刚才吃过饭,两人已经刷过牙了。口腔里没有饭的味道,有的,都是他原本的味道。   任意牙齿咬住下唇,咬一下,挪一个地方,再咬一下,再挪个地方,咬够了,牙齿慢慢缩回去,她小声说道:“再不吃就化了。” 第84章   馋猫还想继续吃,姜智豪便如法炮制继续喂。   本就不大的雪糕, 不一会儿就喂完了。   任意意犹未尽地抿抿嘴唇:“还有吗?”   这次, 姜智豪非常坚决地摇头:“绝对不可以再吃了。”   任意背对他躺下睡觉。   睡了一小会儿, 她被一阵难言的绞痛感给痛醒了。   她一回头, 发现姜智豪还在。   她忍着小腹处传来的疼痛, 轻声问:“你工作不忙吗?怎么还不走?”   有可能是经期吃雪糕,她的身体发出了反抗的信号,她想忍到姜智豪走。   姜智豪却握了握她的手,“工作永远也做不完, 我在家陪你吧。”   小腹处的痛感越来越强烈,任意用另一只手捂着肚子, 巴掌大的小脸已经皱成了一团。   姜智豪没听到她说话,偏头去看她,却发现她表情不太好。   他侧过身子,焦急地问:“怎么,肚子疼了?”   任意可怜巴巴地点点头:“我去下洗手间。”   姜智豪小心扶着她的胳膊, 她下床后, 他不忘从抽屉里拿出一片卫生棉, 塞到她手里, “如果忍不了咱们就去医院吧。”   任意疼得说不出话,她咬着牙关步进洗手间,直接将洗手间的门给关了,阻止姜智豪的进入。   坐到马桶上面,换下的卫生棉里, 果然多了不少血量。   打开手中的新卫生棉,是加长版夜用的。   姜智豪快成她心里的蛔虫了,这样细小的事情竟然都能考虑到。   抽屉里放了三种卫生棉,都被她打开了,一包日用,一包夜用,一包加长版夜用。刚刚她觉得肚子疼,就打算换最后这份了,没想到姜智豪拿的恰好就是。   这份默契也是无敌了。   在洗手台边站了会儿,任意紧着眉头走了出去。   姜智豪竟然一直站在洗手间门口,脸色忧虑焦急,任意勉强笑了笑:“你怕我挂了?”   他担心的样子,她竟然很喜欢看。   她可以确定,在这一刻,他的眼里心里全是她,满心满眼都在为她担心。   姜智豪扶着她的胳膊,“去医院吧?让医生好好看看。”   “女人来大姨妈是再平常不过的小事,疼得死去活来的大有人在,用不着大惊小怪。”肚子很疼,任意可怜巴巴地叹气,“我是自作自受。”   像是要减肥的女人,天天喊着减肥,可看到美食就挪不动腿。吃完了,一上秤,悔到不行。   任意走到床边,姜智豪扶着她安抚她躺下,他很自责地说道:“是我不好,我坚决不让你吃就好了。”   冷饮毕竟是冷饮,在他嘴里过一遍还是冷,只不过刺激性相对减弱了些,但对经期的女人还是不太好。   任意歪到床上,有气无力地说道:“我没事,别的女人是逢经期必疼,我只是偶尔疼一次,还算好了。不用管我,明早一准活蹦乱跳的。”   她闭上眼睛,不再理会姜智豪。   姜智豪显得手足无措,他双手半擎在空中,呆愣了会儿走出去。   他表情焦急地给沈英博打电话,“哎,女人经期肚子疼,有没有什么缓解的办法?”   对于这样的电话,沈英博相当无语,但身为医生,也只能尽职尽责,他耐着性子说道:“给她来杯温温的红糖水,有姜的话最好。有暖水袋的话,帮她放到小腹,别直接搭上去,要隔着衣服……”   姜智豪一一记住,“没有别的了。她疼得很厉害,还说不用去医院。对了,可能是下午吃雪糕引起的,你觉得没事吧?”   “既然是冷饮引起的,以后当然要注意了。不过女人在经期一般都会有这样那样的痛感,问题不大,她自己觉得忍受不了的话,就来医院的妇科看一下。”   挂了电话,姜智豪就在家里忙活开了。   小腹很疼,任意睡不着,只是闭眼忍着。   一股甜丝丝的味道闯入她的鼻端,她好奇地睁开眼睛,发现姜智豪端着一碗红糖水站在床前,他浓黑的眉毛紧紧地皱着,看到她睁开眼睛,忙小声道:“把这碗红糖水喝了吧?”   任意一点儿不想动,她苦着一张脸:“可以不喝吗?”   姜智豪坐上来,碗靠近任意的嘴巴,“这样,你躺着,我喂你。”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靠近她的唇边。   男人的服务已经周到到家了,任意不好拒绝,勉强张开嘴巴喝了一小口。   姜智豪很耐心,像喂孩子一样,一勺一勺地喂她。   半碗红糖水下肚,任意脸往后一撤:“不喝了。”   姜智豪拿着喝剩下的红糖水出去了,不多会转回来,手中拿着暖水袋,撩开薄被,“放在小腹这里暖暖吧。”   烫烫的暖水袋隔着衣服放在小腹处,一股灼烫感在小腹周围散开,虽然痛感依然在,但相对减轻了些。   任意盖上薄被:“谢谢。”   “要不是我,你也不用受这样的罪。”姜智豪拿起空调遥控器,将温度调高两度,“你睡会儿,我守着你。”   姜智豪拿出守护病号的架式,他看任意的眼神像是看着一个危重病人,表情担忧而自责,仿佛担心她的身体随时会凉了一样。   身体虽然在经受折磨,但任意的嘴角一直是翘着的。   属于她的老公,有时候蛮有趣的。   不知道是红糖水起了作用还是暖水袋有什么效果,任意慢慢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天色已暗,房间内没开灯。但任意一睁开眼睛就对上了姜智豪担忧的眼神。   她眼睫忽闪几下,“你就这么一直看着我?”   “你没事吧?”姜智豪表情丝毫不松懈,担忧一直写在脸上。   任意忽地坐起来,两只胳膊搭到他的肩膀上,笑眯眯地看着他:“怎么,怕我睡过去醒不了?”   “别说傻话。”   “咱们出去散步吧?”睡饱了的任意来了精气神。   “不先吃饭?肚子不疼了?”   任意左手抚上自己的小腹:“疼一点儿,但是我现在就想下去溜达溜达。”   “好。”姜智豪放下她的胳膊,回身在抽屉里拿出日用棉塞到她手里,“换片舒服些。”   任意扁扁嘴,拿着卫生棉去了洗手间。   换上棉质长裙,任意捂着肚子跟姜智豪一起下楼。   楼下有处小公园,傍晚时分,已经有一些吃过饭的人们在周围溜达。   任意不常下来,附近的邻居她一概不认识。   但有些大姨大妈认识姜智豪,见到他会笑着跟他打招呼。   经过一个大妈身边时,任意忽然踮起脚尖从侧面搂住了姜智豪的脖子。   姜智豪先是一怔,接着轻轻推了推她,小声道:“别闹。”   大妈闻声回过头来,姜智豪表情尴尬地冲对方笑。   任意捉弄心顿起,她嘴唇凑上去,轻轻亲了亲他的脸颊。   姜智豪的耳根瞬间红了,一会儿便殃及整个脸颊。   任意在一旁呵呵地笑。   有几个年轻人笑眯眯地盯着两人,一副你懂我懂大家都懂的表情。   任意作势又要攀上姜智豪的肩膀,他眼疾手快地捉住她意图作乱的手,箍着她往前走。   任意脑门一皱:“哎哟……”   “肚子疼?”姜智豪懵了,赶紧松手,任意赶紧蹿起来搂住他的脖子,冲着他的下巴,惩罚式地咬了口。   姜智豪并不恼,只是脸色红红地躲避着,等她闹够了,拖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肚子隐约还是疼,但是能闹到姜智豪还可以看到他脸色红红的样子,任意还是挺开心的。   夜色越来越暗,公园四周的路灯都亮了起来。   两人经过灯光昏暗的树下,任意忽然勾了勾姜智豪的手指,姜智豪停下,“不舒服吗?”   走了近一个小时,他是没问题的,但特殊时期的任意有可能会吃不消。   任意身子忽然往上一蹿,双手搂住姜智豪的脖子,对着他的嘴唇来了个火辣辣的法式热吻。   吻得太用力,她自己觉得唾沫星子全送到他那边了。   但效果还是显而易见的。   姜智豪起先推拒,眼神警惕望向四周,担心有熟人经过被看到不太好,后来也许被任意勾出了点儿感觉,他渐渐投入进去。   任意察觉不妙时,慌得要撤,姜智豪却在这时箍住了她的腰,浓重的呼吸喷薄在她的耳边:“惹火了才知道要跑?”   任意扭捏道:“谁要跑了,这不是不方便吗?”   “方便就能乱来了?”   姜智豪惩罚式地轻轻咬了下她的耳垂,任意内心一颤,明显感觉到卫生棉的承重量加大了。   任意哼哼两声:“我肚子不舒服,必须回家了。”   姜智豪很听话,迅速松开她:“能走吗?”   想到刚才当众有亲密举止时他害羞的样子,任意哼了声:“不能走,你扛着?”   “好。”没想到姜智豪非常痛快地答应了。   他当即弯下腰,大掌把着她纤细的腰肢,不费什么力气就将人给扛了起来。   任意直接懵了:“真扛?”   “不来真的,还来假的?”   小腹正好卡在他的肩膀处,任意觉得比较受用。   她没反抗,任由他扛着。   夜色中,姜智豪扛着身穿长裙的小妻子,在人们诧异惊奇的目光当中,大步流星地回了家。 第85章   任意觉得这几天的姜智豪太体贴了。不管他是在上班或者是在外面吃饭,她总能收到他发来的消息。   吃饭了吗?你太瘦了, 要多吃饭。   起床了?早餐在桌上。   在哪里?喜不喜欢红色的裙子?   信息一个接一个的, 任意什么时间看手机都会有消息提示。   她的唇角始终保持上翘的弧度。   实在没有什么事情值得她伤心难过。   这天晚上, 她破天荒早早回了家, 在厨房里低头忙碌。   客厅里的手机响了, 她在水龙头下洗了洗手,直接在围裙上蹭了蹭,跑到客厅接电话。   来电人是任真,任意犹豫了下, 滑开。   “什么事儿?”任意声音没什么温度地问。   “爸爸,爸爸晕倒了, 正在去医院的路上。姐,你快来。”电话里传来任真惊慌失措的哭声。   任意表情怔住,她顿了几秒钟,忽地将身上的围裙拽下,匆匆忙忙换鞋出门。   路上, 她惊慌失措, 眼睛望着窗外的夜色, “麻烦司机师傅开快点儿。”   司机态度很温和:“姑娘, 已经是最快了。别急,很快就到。”   任意的眼神似乎没办法聚焦,手中虽握着手机,但却在不停地发抖。   赶到医院,她扔下一百块钱就匆忙下了车, 连零钱也没要。   打听到病房之后,任意毫不歇气地跑了进去。   病房里,任生兵闭着眼睛安静地躺在病床上,他身体上方是滴液瓶,一滴一滴的液体顺着滴管流入他的体内。任真焦灼不安地坐在他的旁边,眼中全是关切之情。   “爸怎么样了?”任意平稳了几下呼吸,轻轻走至床边问道。   听到任意的声音,任真嗖地站了起来,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任意的胳膊,“姐,爸晕倒了。”   “怎么还不醒?”   “医生说休息不好,加上过度疲劳导致的,输会儿液就会好。”   任意的心松了大半,她压低声音说道:“你有事的话先去忙,我在这里照顾爸爸吧。”   任真表情执拗,“我不走,你是爸的女儿,我也是。”   这个时候争执起谁是女儿的问题,任意非常无语。   她转身走了出去。   她好像还是不喜欢跟任真待在同一个空间当中。   任真在原地愣住,停了会儿,她抹抹眼泪走了出去,经过任意身边时,她呜咽着说道:“姐,你好好照顾爸,我先回家了。”   任生兵一日不叫她离开,那便还是她的家。   任意待她走远,慢慢踱进病房。   坐到床边,她安静地看着病床上的父亲。   他似乎瘦了,脸色也不甚好,惨白惨白的。   除了没休息好,饮食方面可能也不太规律。   任意仰头,滴管的速度似乎快了点儿,她伸手,手指拨动小小的滚轮,速度慢下来。   “是任意吗?”耳侧传来任生兵略有些嘶哑的声音。   一股酸涩感涌上任意的心头,她停滞几秒,缓缓转头。   “爸!”她轻轻叫了声。   任生兵下巴动了动,表情略有些动容。   “医生说您需要休息,还是好好躺着吧。”任意双手按住他的肩膀,阻止他意欲坐起来的举动。   “我听智豪说了,你最近身体不太好,一直在家里养护着。你现在好点儿了没?这样出来没事吧?”   任意不明所以,她什么时候在家里养护身体了?   但很快她就明白了,这就是姜智豪调和她和父亲关系时随意编造的理由。   她顺势点了下头,“嗯,好多了。”   “智豪跟我说过,你车祸伤势特别重,在鬼门关跟前走了遭。”任生兵声音发颤,“整容是不是很疼?其他地方还有没有不好的?生睿睿时没好好养护身体吧?月子做好了吗?”   任生兵一连串的问题问下来,任意眼角湿润了。   她在这一刻感受到了父亲的关怀。   父亲是爱她的,不爱她,怎么会关心这些事情?   任意轻轻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水,“都是过去的事情,早没事了。”   任意内心一直有一个心结,就是觉得父亲不够爱她,否则何至于让自己亲生的女儿落魄到那种程度。   但任生兵此刻的眼神还有关心的话语,给她传递到了那种信号。   他是关心自己女儿的。   任意一下就释然了。   有时候人的要求就是这么简单,不是需要多么伟大的爱,不是需要多么物质的东西,而是一句温暖的话,一个柔和的眼神,便已足矣。   任意强忍着内心的那抹感动,她弯腰,从床底下拿出脸盆,倒入温水,打湿毛巾,再站到任生兵跟前帮他擦拭脸颊和额头。   任生兵心情似乎也有些激动,他嘴唇蠕动:“孩子,爸爸对不起你。”   “对不起”三个字他说得缓慢而迟疑。   任意帮他擦脸的动作稍微一顿,继而笑道:“父女之间哪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   “如果我能多关心你一点儿,便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任生兵脸上尽是悔意,“我,我不该和她结婚的。”   这个她指的是袁丹果。   任意默了默,没有吱声。   “原谅”两个字写起来很容易,但对于篡改她人生的袁丹果来说,任意不想原谅。就连任真也是。   她不想原谅。   “我和她会离婚的,任真那边,我想给她买处房子,让她自己出去住。咱们之前的房子,我打算卖掉。重新再买一处新的,我自己住,你和智豪、睿睿,有空来玩。”   这个想法在任生兵脑海里盘桓良久,他需要一个和女儿单独的家,没有任真,没有袁丹果,纯粹属于他们父女的空间。   所以重新买房子是关键。   任意对于他的这个想法没有提出异议,微微点了下头:“也好。”   “任真想去公司上班,我没同意。我帮她另外找了份工作,希望她好好上班,自己好好照顾自己。”任真叫爸爸叫了那么多年,任生兵没办法一下全部割舍了。但要在任真和任意之间做个选择的话,他当然选择自己的亲生女儿。   帮她找工作,帮她买房子,已经是他目前能做的全部了。   任意知道父亲的想法,也能体会他的难处。   就连没恢复记忆的任意,听到别人欺负任真的时候还会挺身而出,更何况是共同生活了那么多年的父亲。   她没提出异议。   任生兵见她不说话,紧接着又问了句:“你们,会回来看我吧?”   莫名地,声音中带了丝乞求的意味。   任意咬唇:“会的。”   任生兵眼角露出欣慰之意。   姜智豪自门外匆匆进来,他站到任意旁边,很自然地握了握她的手,问:“爸,你身体感觉怎么样了?”   任生兵:“没什么大事,已经好了。”   任意将湿毛巾放到桌子上,“你怎么来了?”   “他这几天,天天都到家里来看我,”任生兵替姜智豪解释,“估计他去家里时我不在,打听邻居知道的吧?”   姜智豪笑了:“爸猜得真对。”   任意眼神特别地看了他眼,“天天去看望我爸?”   姜智豪挤挤眼睛:“没事就去转转,到爸那里去取取经。”   说是去取经,大抵是为了缓和父女关系在做着努力吧。   这么细心体贴的姜智豪让任意内心莫名地感动。   任生兵身体本就没什么大事,在医院打了一晚上点滴,第二天早上就出院回家了。   他果真新买了两处房子,以最快的速度装修完毕,便安排任真住进其中一处。而另一处,他装修好后,选个时间自己也搬了进去。   旧家挂到网上出售,原有的大多数东西都没往新家搬。只有少部分关于任意和他的东西搬了过去。   姜智豪帮忙搬家的时候看到东西很少,还特意问道:“东西为什么这么少?”   任生兵笑笑,意有所指地说道:“新家新家,就让一切重新开始吧。”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工作顺利,家庭和谐,没有了令人烦心的后妈和继妹,任意的心情相当平静。   去医院看了几次,医生对于她的记忆都是无能为力的。   说是有恢复的希望,但具体什么时间会恢复,或者恢复到什么程度,医生无法确保。   可能这辈子也恢复不了,可能明天就能恢复。   一切充满了未知数。   某天晚上,任意半夜醒来,忽然发现姜智豪歪躺在她身侧,正借着床头灯昏黄的灯光,静静地看她。   任意感觉怪怪的,问:“怎么回事,失眠了?”   “做了个梦,所以想好好看看你。”   任意好奇地问:“做了什么梦?”   姜智豪似乎不太愿意回忆,“就是你不愿意理我,我一着急便醒了。”   男人竟然也有在梦里患得患失的时候,任意仰起头,轻轻亲了亲他的嘴角,“我一直都在,快睡吧。”   任意曾提议将睿睿接回家来住,老住在爷爷奶奶家,脾气性格越来越骄纵,大有无法无天的架式,她想拉回来好好管教一番。   可姜智豪却死活不同意,她提得频繁了,他只会来上一句:“二人世界多好。”   二人世界的确是挺好的,除了来月事的日子,姜智豪每晚都会有需要。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精力。偶尔回家特别特别晚,任意困顿不堪,以为会轻松一晚。可他一沾床便偎过来。   似乎永不知疲倦一般。   任意想抗拒的,可偶尔的,他会表现出一种眷恋不舍的眼神,生怕一眨眼她就没了一样。   任意顿时便心软了。   正如现在,他做个梦都担心她离开了。大半夜的盯着她看。   任意难以用语言形容自己在他心目当中的地位。   好像特别特别重要。   重要到她自己不敢估量的程度。   一天,任意被邀请去参加一个节目,她是以姜智豪夫人的身份去参加的,因为有助于宣传潮流服饰的品牌,任意再三犹豫之后还是答应参加了。   节目一共邀请了三位女士,都是成功男人的妻子。   主持人分别采访了三位,就个人生活和丈夫的工作简要了解了一番。整个过程下来都是其乐融融的。   最后,主持人提出了一个非常意外的请求。   “三位女士,目前在网上,你们是最令人羡慕的,你们各自的老公不仅在事业上取得了极大的成功,而且给予你们幸福和爱。有网友给出一个考验,不知道各位敢不敢试一试。”   三位女士分别露出了狐疑的目光,来之前,并没提到这一项。   显然是临时加进去的。   “考验什么呢?”任意首先发问。   主持人露出神秘的笑容:“考验丈夫对你们的爱。当然,这只是一道选择题,你们有拒绝的权利。”   任意想也没想地拒绝:“那我选择拒绝。”   主持人好奇:“你连如何考验都没问,就选择拒绝?”   任意:“你们也知道,我和老公经历了足够多的考验,不需要再多此一举。”   主持人笑笑表示理解,她转向其他两位:“请问,您二位的答案呢?”   “如何考验?”其中一位问道。   “我们派人将各位的手机想办法送到您丈夫的包里,然后我们会发出一条信息,以情人的口吻提醒马上就要来临的激情约会,然后全程跟踪丈夫的反应。”   意即女人跟情人提前约定好在酒店见面,见面之前再发条信息提醒一下。   听完考验过程,这二位面面相觑,几乎是同时表态:“那就试试吧。”   笃定丈夫的爱,有什么不敢试的呢?   底下观众跃跃欲试,纷纷好奇结果会是什么。   任意虽然不参与,但也不能离开,微笑着看向大屏幕。   电视台的两路人马已分别出发,各自到达地点后,发出了提醒信息,开始偷拍过程。   为了制造观看效果,约去酒店的时间在发出消息的半个小时之后。   两位丈夫如何表现,会马上显现在大屏幕上。   因为没有提前通知,一切都是在暗中进行的。因为不确定哪位女士会同意这个考验,所以在节目开始之前,节目组便有意收去了三位女士的手机,已分别用不同的方式将之放到了各自丈夫的包里。   考验开始之后,只需将消息发送到同意考验的两位女士的手机上,但工作人员由于手误,不小心发送了三个。   负责发消息的工作人员表情懵了,他问同事:“怎么办?”   同事一狠心,“将错就错,再派两个人去跟拍潮流服饰的姜总吧。”   这一切任意并不知道,她兴味盎然地盯着大屏幕,期待接下来的考验过程。 第86章   大屏幕被一分为二,左半边是A女士老公的画面, 右半边是B女士老公的画面。   去跟拍的记者分别蹲守在停车场, 镜头对准公司门口的方向。   画面中先出现的是A女士的老公, 他面色阴沉地步出公司, 手中赫然握着自己妻子的手机。他身后没有跟任何人, 他独自开车离开停车场,驶向的方向正是导演组短信里提到的酒店。   观众席上有人发出了感叹声。   “哇,看来是生气了。”   A女士的老公到达酒店后直接点名找当值经理,经理听闻是位大客户来了, 忙点头哈腰地出来迎接。A女士老公先递上了一个信封,信封里鼓鼓囊囊的塞满了崭新的百元大钞。   在当值经理目瞪口呆的表情当中, A女士老公又递上了一张写有名字的纸条:“帮我查下最近三年以来的入住记录。”   当值经理很为难,委婉表示:“请稍候片刻。”   A女士老公站在大堂中央,不时低头查看时间,当时间指向妻子跟奸夫约定好的时间,他猛地抬步, 大踏步上了楼, 来到那间房门口, 抬脚猛踹。   台下观众看到这架式, 都发出了惊呼声。   门被踹开,房间内空空如也。   A女士老公愣在那里,跟拍记者这时表明身份,低声与对方沟通,这边画面结束。   B女士老公那里, 记者在停车场蹲守了半天,没有丝毫动静。   台下的观众都露出疑惑不已的眼神,面对妻子出轨,这是稳坐钓鱼台?   很快,酒店方传来消息。半个小时一到,约定好的酒店房间门口,竟然围满了大大小小的记者。   节目组派人赶到现场,小声问记者们的来路。   记者们低声回答:“得到消息,B女士可能出轨,我们来抢拍画面。”   节目组记者都愣了,画面陷入停滞当中。   坐在任意旁边的B女士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神情。   无疑,她的老公是最狠的,得知她有可能出轨的消息,第一时间不是像A女士老公那样独自去捉奸查询开房记录,而是通知各路记者把妻子的丑行公之于众。   这是深爱妻子的表现吗?   台下观众无不怀疑B女士丈夫对她的爱。   平常的浓情蜜意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怎么可能发生这样的行为?   B女士脸上露出悔意,主持人问询过她是否参与考验环节,她自信坦荡地说参与,但现实却惨遭打脸。   B女士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平和,她脸黑如炭,气势汹汹的冲向后台,准备找老公当面算账。   主持人追赶不及,只好怏怏地坐回位置。   节目选题出来的时候,她就表示过反对,担心这种意外的情况发生。   但意外还是出现了。   同样尴尬的还有A女士,她拿出纸巾拭汗,不知道自己老公是不是算过关了。   主持人感觉到两位的尴尬,马上关掉画面,语气轻松地说道:“这只是一个小游戏,没想到两位老总很配合地演出了。”   轻松两句话,将这个真实的考验定性为游戏。   既然是游戏,谁输谁赢也都不尴尬。   “本来这个游戏也没有什么具体的答案,我们只是好奇男人的反应会如何。”主持人耳机里传来声音,她表情怔了一会儿,转向任意,“任女士,有件事情,我们节目组需要郑重地向您道个歉。”   任意微笑:“……”   她不觉得节目组有什么必要跟自己道歉。   “是这样,刚才导演组发送消息时,不小心也发送给了姜总……”   任意腾地站了起来,表情不悦地喊道:“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没有得到我的允许,竟然擅自做决定?”   主持人忙起身走到任意身旁:“对不起,对不起,希望您不要生气。”   任意气息不稳,“请你们向我的老公郑重道歉,我不希望他成为你们游戏的对象。”她语气稍显激动,“我不赞成对情感进行测试。如果我老公收到这条短信,他会有多伤心多难过?他跟别人不同……”   主持人将之拉到一旁,低声安抚任意的情绪。在任意情绪稍微平静之后,她轻声说道,“我们已经向姜总郑重道歉了,但在此之前,我们导演组建议您看一下我们拍下的画面。”   任意愣了几秒,似乎在犹豫看还是不看。   主持人鼓励她:“导演说,您看了之后会相当感动。希望您先看,看过之后,我们会为我们错误的的言行买单。道歉或者赔偿都可以。”   主持人说到这样了,任意扫眼台下的观众,踟蹰几秒坐回了原来的座位。   莫名地,她对姜智豪有信心,相信他一定不会让自己失望。   主持人向观众解释了发错信息的乌龙事件,接着说道:“在征得任意女士的同意之后,我们特地将该画面公开。”   主持人手向大屏幕一指,第一个出来的画面便是潮流服饰公司的停车场。   画面稍有些抖,主持人画外音解释:“因为时间太赶,所以记者们手抖了。”   几分钟之后,白衬衣黑长裤的姜智豪进入大家的视线,他的表情看起来相当平静。   他上车后,开车的速度却有点儿快。   在十字路口,记者差点儿被他甩开了,为了追他,记者狠心闯了一个红灯,画外音提示:“特殊情况闯了红灯,稍后会去接受处罚,希望大家不要效仿这种错误的行为。”   姜智豪开车去了一家花店,买了一大束火红的玫瑰,之后,开车赶往了手机短信中提到的酒店。   站到前台,姜智豪低头看了眼时间,还有十分钟到妻子的约定时间。   他神色略有些焦急地问:“预定1018房的客人到了吗?”   前台犹豫了下,如实回答:“没有。”   姜智豪明显是松了口气,他拿着花束站到一旁,低头发送了一条短信,之后,他再次转向前台客服:“是这样,帮我开间套房,之后任意女士来的话,麻烦让她直接过去,就说她老公在等她。”   客服认真办理好入住手续,双手将房卡递了出来,并记好了任意的名字。   姜智豪想了想,递出手中的手机,“这是任意的手机,等她到了之后,麻烦你转交,谢谢。”   做完这些,姜智豪拿着房卡去了他定好的房间,之后再没出来。   过了约定时间十分钟之后,前台接到姜智豪的电话,问询1018房的客人到了没有,得到否定答复后,姜智豪挂了电话。   记者按捺不住好奇,上前敲响了姜智豪的房门。   姜智豪见到两位记者,表情诧异不已。   记者表明身份并诚恳道歉。   姜智豪默默听着,听到最后,他脸上露出放松的笑容,“好的,我知道了。”   记者鼓了鼓勇气,问道:“姜总,您这是原谅我们了吗?”   姜智豪嗯了声。   记者胆子遂大了些:“那可以问问,姜总为何要这么做吗?”   又是买花又是放手机又是开房,记者好奇他是怎么想的。   姜智豪貌似心情还不错,他想了想,坦率答道:“我,很爱我的妻子。”   他的声音低低的,柔柔的,一张口就让台下的观众屏住了呼吸。这个爱字里倾注了他的情感。   姜智豪咳嗽一声:“收到这条短信,我的第一反应是慌张。一定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才让别人有了可趁之机,一定是我哪里忽略了她,才让她去找寻别人寻求安慰。我,慌张而害怕。”   姜智豪微微抬起头:“慌张和害怕之间,怕更多一点儿。即便是这样,我也怕失去她。所以,我买了玫瑰开了房间,希望能跟她有一个认真谈谈的机会。”   记者提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可任女士并不知道您会在这里开房间啊?”   “我放在前台的手机上,有一条我发送的手机短信,便是告知任意,我在这间房里等她。”   台下的观众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   原来姜智豪刚才侧身是在给妻子的手机发送短信。   记者忍不住好奇,问道:“那您没有去敲1018房间的想法?”   姜智豪摇头:“如果任意拿到了手机听到口讯看到短信后,依然进到了1018房间,我不会去敲。”他沉默良久,缓缓吐出最后几个字,“因为,我怕她尴尬。”   最后四个字姜智豪的声音很低,隐约带了丝哽咽的味道。   台下观众发出了不同的感叹声。   “这得是有多爱才会做到这样啊?”   “哇,任意好幸福,有个如此爱她的男人。”   “关键这个男人太优秀,浑身上下散发着金子般耀眼的光芒。”   底下的议论声叽叽喳喳的,大家对于姜智豪的做法都表现出了赞许的态度。   不是冲动地去踹门,不是颇有心机地通知记者抓妻子的现形,而是充分考虑了妻子的立场,并给出了非常明显的暗示。   如果事情是真的,只要任意拿到了手机就会看到短信箱里两条不同的短信,就会明白姜智豪洞悉了一切,委婉来阻止她今天的行为,并为她准备了浪漫的玫瑰花,向她探求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   实在令人感动。 第87章   姜智豪说这番话时的声音低低的,他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似乎都投注了他的情感, 听到大家的耳朵里, 很是令人动容。   台下有泪点低的姑娘, 已经在悄悄抹眼泪了。   女人的要求有时候并不高, 只要一句温情的话语, 只要一个简单的爱字,哪怕这个爱是口头上的,女人也会心甘情愿去做很多事情。   任意看着最后定格的画面,眼睛亮亮的。   她的老公, 永远不会让她失望。   主持人笑着问:“任女士,听到这里你感动吗?”   任意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静默几秒,慢慢说道:“我,也爱他。”   台下掌声雷动。   人们都喜欢看到爱情最美好的样子。   节目录制结束时已经接近午夜,任意脚步轻松地步出电视台。   夜色阑珊中,姜智豪的车子在路灯下很是显眼。   任意看到后, 嘴角牵起一抹弧度, 加快脚步跑了过去, 她拉开副驾车门, 如愿看到丈夫微笑淡然的那张脸庞。   “什么时间过来的?”任意笑着问。   “我从酒店直接过来后就再没走。”   “那岂不是等了好久?”   姜智豪不在意地说道:“反正回去也没事。”   任意转向他,脸色无比严肃地解释:“老公,你听我说,我绝没有要考验你的意思,节目组提出来的时候, 我第一反应就是拒绝的,但是他们导演组的人不小心发错了信息……”   她不想被姜智豪误会,她从没有一丝要考验他的意思。   姜智豪启动车子,表情并不在意:“没关系。”   任意小心观察他的脸色:“你不生气?”   “有什么好生气的?”   “我有可能出轨,你竟然不生气?”   姜智豪眼睛盯着前方,淡淡开口:“我高兴的是,这只是一个考验而已。”   任意愣了几秒,慢慢反应过来他说的话。   他的意思是说幸亏这只是一个考验,否则的话,他会真的伤心难过。   任意懊恼地叹了口气,“以后我是不出来参加节目了,现在的导演组变着法的设套,一不小心就掉到陷阱里去了。”   不管什么事情,搞营销也好,做节目也好,都各有各的套路,一不小心便陷了进去。   姜智豪语气宠溺地说道:“喜欢就去做,不喜欢就别勉强。”   任意右手抱着左胳膊,偏头看向姜智豪:“我老公真好!”   姜智豪微微笑了笑:“我从明天起工作会非常忙碌,恐怕一日三餐你都要自己解决,实在不行的话你到爸妈家里,跟他们一起吃饭吧。”   “有多忙?出差?”   “不出差,但想加快进度,晚上有可能不回来,如果回来也会很晚。”遇到红灯,他停下车子,偏头看向任意,“你不会生气吧?”   任意指尖在胳膊上滑了滑,“不会,工作那么忙,你要注意身体。”她语气自责,“早知道你明天开始忙碌,今晚就不应该来接我,应该在家里好好休息。”   “我刚才在车上睡了会儿,也算休息了。没关系。”   姜智豪洗澡的时候,任意在衣柜前翻翻找找,准备他第二天要穿的衣服。   几分钟之后,姜智豪穿着睡衣从卫生间出来,任意听到声音,连头也没回,问道:“明天穿西装搭配浅蓝色的衬衣,可以吧?”   “可以。”   姜智豪绕过她,来到桌前,拉开抽屉找出一个自动开合的米尺。   “我们得有一个月不能好好聊天相处,我得记下你的尺寸。”姜智豪走到任意身边,拉开尺子,准备开量。   任意盯着米尺:“你这是?”   “我得量好你的尺寸,我顾不上你的时候,你得保证好好照顾自己,不许瘦。”   任意见他真要量,便配合地抬起胳膊,“那胖了呢?”   姜智豪抿唇:“你希望呢?”   “我不喜欢胖,我身上肉一多,我自己就难受。”   “那这样好了,这一个月,你不许瘦一分,也不许胖一分,就保持这样正好,好不好?”姜智豪动作快捷地帮她量身上的尺寸。   肩宽、腰围、臂围、胸围,他都量得相当仔细。   任意打趣他:“你这是准备给我做衣服?”   如果只是担心她瘦掉,大可不必这么个量法。量量重要部位就可以了。   “你想让我帮你做吗?”   任意忙摇头:“你工作已经很忙,我就不添乱了。等你特别闲的时候,帮我做一两件还可以。”   他为她量身订制的婚纱还静静的放在服饰店里,任意没想好什么时间去穿或者怎么处理它。   姜智豪:“好。”   量完尺寸,两人关灯上床。   任意很困了,刚要侧身睡去,姜智豪便偎靠过来。   任意轻轻推拒了下:“你明天还要忙,别太累着了。”   姜智豪:“我不累。”   任意撩开眼皮:“真不累?”   想到他是一个在这方面乐此不疲的男人,任意忍着困意趴到了他的身上,“今天你这么听话,用不用我给你个奖励?”   “什么奖励?”姜智豪的心跳失了节律。   任意低头吻住了他的喉结……   因了任意的主动,这个晚上的姜智豪非常激动,像贪吃的孩子一样,要了还要。   一向喜洁的两人,在性事结束后竟然未冲洗身体,就那样邋里邋遢地睡着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姜智豪果然如他所说的一般,工作忙碌异常。有时候连着十天半个月的见不着人影,偶尔回家也是匆匆几个小时,在她睡着以后回来,她醒之前离开。   不知不觉,任意竟然一个月没和姜智豪好好聊聊了。   心里不免有些想念。   这天早上,任意睡醒之后,意外地发现姜智豪竟然还躺在床上。   她揉揉眼睛再揉揉眼睛,确定没看错之后,开心地抱住他。   姜智豪轻轻抱了抱她,柔声道:“时间来不及了,快起床,陪我去看服装展示会。”   任意听说时间紧急,忙从床上跳下来:“是咱们公司的服装展示?”   “嗯。”   “那我一定要去看。”   任意冲进洗手间,嘴里不忘喊着:“你去外面洗手间洗漱。”   家里有两个洗手间的好处就是,时间太赶的情况下,谁也不耽误谁。   为了展现姜太太的良好形象,任意特意化了淡妆,化好后还凑到姜智豪跟前问:“怎么样,漂亮吗?”   姜智豪认真看了看她的脸,“漂亮,如果口红颜色再深一点会更完美。”   “是吗?”任意指指桌上的口红,“那你帮我选个口红颜色。”   姜智豪修长的手指划过一长排的口红,最后停在一款颜色比较艳丽的口红上,他拿起来,摆正任意的脸,“来,我帮你。”   任意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你帮我涂?”   姜智豪已经旋开口红,“我想帮,不可以么?”   任意嘴唇微微嘟起,“荣幸之至。”   她嘟起嘴唇的样子,像是在索吻。   姜智豪忍不住亲了她一口。   亲亲我我好一会儿,任意的口红才算涂上了嘴唇。   不知道是口红太艳,还是姜智豪亲得太狠,任意照镜子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嘴唇的颜色比艳阳还要艳丽几分。 第88章   来到服装展示会场,场内人很多, 几乎座无虚席。   姜智豪将任意带到前排一个座位上之后, 便有事离开了。   任意礼貌跟周围的人打过招呼之后便抬眼看向台子上面。   很奇怪, 一般的服装展示会, 开场之前T台上都是空空如也, 等开始之后,才会有模特穿着需要展示的衣服走上T台。   但今天的T台上却有许多用红布蒙上的物品,远远看去,像是假人模特, 但细看又觉得不像。   任意看得云里雾里的,难不成今天没请模特?   当舒缓的音乐在场内响起, 一身西装的姜智豪站到了台子中央。   场内吵吵闹闹的环境迅速安静下来。   任意脸上露出狐疑的神色。   不是服装展示会么?姜智豪怎么上台了?   姜智豪扫视全场,最后目光落在任意脸上,他柔柔一笑,举起了话筒。   “非常感谢大家百忙之中来观看今天的服装展示会。谢谢大家!”姜智豪深深鞠了一躬。   迎来台下一片的掌声。   姜智豪保持弯腰的状态几秒之后,才慢慢直起腰身:“今天的服装展示会, 跟以往的不同。所展示的服装也不一样。潮流服饰主打男装和运动服饰。这次, 我和公司的员工们经过一个月的不懈努力, 特推出旗袍系列服饰。”   台下一片惊呼声。   此前潮流服饰一直有出品旗袍服饰的想法, 并且三四年以前已经付诸行动,但因为任意车祸事件而搁置,再也无人提起,没想到这次竟然重新开始了。   姜智豪语气淡淡的,“今天的服装展示会我没有请任何模特, 所有的服装展示都由我来完成。”   人们发出惊呼声。   一个大男人怎么可以完成旗袍系列服饰的展示?   这不是在开玩笑吧?   当人们视线落在那一个个蒙着红布的物体上时,有人率先说了出来:“用假的模特!”   姜智豪微微一笑:“是的,这位观众回答得非常正确,我今天就是要借助这些假的模特,一一展示给大家看。”   假的模特不会动,可观赏性有些差。   很多人露出不解的神情。   任意也是,不解之余还有些震惊。   姜智豪却慢慢道出了答案:“这些衣服之所以不用真人模特,是因为今天要展示的六十六件旗袍,全是为我的妻子任意量身打造的。六十六件衣服,会让我的妻子选出三至六件做为她   自己的独版,不发售,仅她一人拥有。余下的,会批量生产,提供给所有喜爱旗袍的女士。”   任意没想到今天的服装展示竟与自己有关。   她愣在那里,半天反应不过来。   周围却早有人投来羡慕嫉妒的目光。   “姜太太好服气。”   “姜总不光脾气好,对媳妇也好到无话可说。”   “太羡慕了。”   任意只能微笑着接受大家的祝福和赞美。   在音乐声中,灯光暗下来,姜智豪首先走到第一个假体模特旁边,轻轻一拽,红布落下,露出漂亮的旗袍。   旗袍花色雅致,做工精良,在灯光映衬下折射出高雅的光芒。   在大家以为展示不过如此之时,静置不动的假体模特忽然动了,以一种特别的轨迹向前旋转,之后停在中间,转了个圈,360度让观众欣赏。   “竟然还有这种操作?”台下观众举目四望,不知道谁在控制着这些模特。   “这太具欣赏价值了。”   “很棒很棒!”   任意盯着一件又一件漂亮的服饰在自己面前经过,心里有说不出的感动。   这些衣服,肯定倾注了姜智豪太多的心血和汗水。   他那么忙碌竟然是为了自己。   六十六款旗袍,每一款都很有特色,配色得体,独到设计,精工裁剪,优雅而迷人。   当展示接近尾声的时候,姜智豪忽然从舞台上翻身跳下,立到了任意的旁边。   场内的灯光也追了过来,任意和姜智豪同在一圈大大的光晕中。   姜智豪深情地凝望着任意,问:“这些旗袍,喜欢吗?”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任意有些羞涩,她娇羞地低下头:“喜欢。”   “以后,你身上所有的衣服,都由我来亲自设计、制作好不好?”姜智豪问。   所有的衣服,都由他设计制作?   任意没办法用语言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她一时傻在那里。   观众席上有人忍不住,大声喊道:“答应他,答应他!”   有几个女孩已经用手捂住了嘴巴,“天哪,太浪漫了吧?!”   任意愣了好几秒,终于回过神,她抬起眼眸,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的眼眸里有自己的影子。   莫名的,她的眼眶湿润了,她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保证,这一次,我再也不会忘了你,永远不会!”   姜智豪露出愕然的表情,之后微微笑了。   车祸,让她忘记了他,忘记了一切。   此刻,她说,她再也不会忘记眼前这个爱她的男人。   永远不会。   姜智豪轻轻拥她入怀:“如果再来一次,我一定要更早一点儿地认出你!”   任意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喷薄而出。   人生待她很残忍,让她在车祸之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独自一个人经历痛苦,经历伤心难过。   但人生在残忍之余,又给她洒下了温暖的光亮。   她是何其幸运,能在面目全改的情况下,被眼前的男人带回家,成为他的妻子。   两人紧紧相拥。   幸福的眼泪在彼此的眼中流淌。   周围的人们都为他们的经历所感动。   有人抹眼泪,有人在激动地鼓掌。   幸福,大抵就是这个样子。   我爱上你了,便一直都爱。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的陪伴。   本文已结束,过几天会开新文“骗婚”,希望大家收藏我的新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