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后我把宿敌当真爱   作者: 堇色蝉   简介:   长公主与奸臣是死对头。   听闻奸臣下狱,长公主喜笑颜开,穿了最好看的新衣带人去大牢要教训他一顿。   还没等她动手,就见意外失忆的奸臣睁着一双清亮的眸子看她,乌发及腰,肤白胜雪,脚踝被镣铐磨成了水红色,脆弱又惹人怜,勾得长公主神魂颠倒。   长公主立马从打人变抢人。   奈何失忆的奸臣清冷自持,誓死不从,长公主只得哄他:“我是你未过门的娘子,来接你回家的。”   花言巧语把人骗回府,日日欺负他。   天冷要他暖手,下雨让他撑伞,入夜潜进他房间,见端方持重的奸臣红了脸,长公主奸计得逞,枕在他臂弯里睡的香甜。   没了对头,长公主政途坦荡,不料枕边的奸臣一夜间恢复记忆,重回朝堂,登阁拜相,而她竟成了阶下囚。   长公主难忍屈辱,一头撞到墙上。   ——   奸臣少年老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年及弱冠便位至首辅,却因一场失忆栽在长公主手里。   奸臣睚眦必报,扶植新帝,关押公主,势要一雪前耻。   听闻长公主撞了墙,奸臣赶到大牢,见公主小小一团缩在墙角,睁着一双纯净的眸子看向他,怯生生地问:“你是谁?”   奸臣压下眼中的狡黠,将人抱起,在她耳边诱哄:“我是你相公,来接你回家。”   闻言,乖巧的长公主露出小虎牙,搂着人又捶又咬,“大坏蛋,你怎么才来!”   (想欺负小白兔的奸臣请了一位祖宗回家)   骄纵天真长公主×假清冷端方·真又野又欲大奸臣   1.公主16,奸臣20   2.恋爱甜饼,无正经权谋,请勿考究   3.架空朝代,民风较开放,公主权力较大   4.文案于2022.5.12截图   内容标签: 欢喜冤家 天作之合 天之骄子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李星禾(长公主),贺兰瑾(奸臣)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宿敌失忆了?趁机啾一口,真香!   立意:爱情是互相成就,共同进步 第1章   当朝首辅贺兰瑾下狱了。   消息传到长公主府的时候,李星禾正百无聊赖的让贴身侍女为她染指甲,凤仙花瓣贴在指甲上,散发着淡淡的花香味。   听到下人禀报了这个好消息,李星禾连新染的指甲都没来得及欣赏,忙去换上了自己最好看的一身衣裳,要去大牢里逮着贺兰瑾好好说一番风凉话。   “长公主您慢些,当心摔了。”贴身侍女芷蓝在身后步步紧跟。   李星禾哪里听得进去,她和贺兰瑾针锋相对那么多年,从六岁上学堂,到如今十六岁入朝议政,就没有一日不受贺兰瑾的欺负。   这个大奸臣,仗着自己脑子聪明,长得俊俏,在朝堂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嚣张的厉害,都不把她这个长公主放在眼里了。   十年过去,好不容易等到贺兰瑾的恶行暴露,落罪下狱,只要去大牢里就能欣赏到大奸臣跌落尘埃的狼狈模样,她可是一刻都等不及了。   走出主院,李星禾觉得好像缺了些什么。   她可是要去解自己多年来受的闷气,只是去冷嘲热讽一番,实在太便宜他了。   李星禾认真思考了一下,灵动可爱的乌眸转上一圈,立马有了好想法,回头说:“芷蓝,你去叫上几个身手好的侍卫跟我一起去。”   芷蓝面露疑惑:“长公主,您这是要去做什么呀?”   李星禾抱起双臂,胸有成竹道:“哼,这个贺兰瑾目中无我那么多年,我要是不趁着他下狱给他一个下马威,他怎么能知道我的厉害呢。”   “可是,这事儿要是被皇上知道……”芷蓝小声嘀咕。   李星禾才不往心里去,摆手道:“皇叔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小事怪罪我,再说还有皇祖母在呢,不管发生什么,祖母都会护着我的,你就放心去吧。”   “是……”芷蓝虽然犹豫,但还是按照吩咐去找人了。   李星禾是当今皇上一母同胞的嫡长兄——靖北王的独女。   靖北王与将门梁家之女成婚后,夫妻二人奔赴疆场,镇守北境十余年,只留下了这么一个女儿养在京城。   一家人聚少离多,李星禾就没好好见过自己的父母几面。本想着长大之后就可以追随父母前往边疆,哪曾想到,在她刚满八岁那年,北境起了战乱,靖北王夫妇便相继在战争中去世了。   当今皇上顾念嫡长兄的功绩,对靖北王夫妇加以厚葬,又册封李星禾为庆国唯一的长公主,给了她无上的荣耀,甚至连比李星禾年纪大几岁的皇子公主都要对她多几分尊重。   李星禾恃宠而骄,被皇太后和皇上宠的无法无天,任性妄为,这么多年以来,除了贺兰瑾之外,还没有人敢给她气受。   今日终于没了贺兰瑾这个最让她看不顺眼的家伙,李星禾可开心了。   带上府里强壮能打的侍卫,李星禾骑上她最爱的红鬃马,迎着冬日的冷风,马不停蹄往刑部大牢赶去。   寒冬干冷,正值黄昏,头顶压着厚厚的乌云,起了一阵冷风,雪白的冰晶迎面落在少女身上,点缀在那身梅红色的衣装上,颇为亮眼。   李星禾虽然娇纵惯了,但骑马射箭的本领却不输自己的父亲母亲,贴身的侍女芷蓝也是从小陪在她身边陪她学习骑马射猎,有些身手在身上,兼做她的贴身侍卫,并非只是柔柔弱弱的小丫鬟。   街上没什么人,李星禾勒马停在刑部大门外,下马来,将马鞭子扔给芷蓝,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刑部的狱官见是长公主来了,也不敢阻拦,上来客气问:“不知长公主驾临有何贵干?”   芷蓝替主子回答说:“听闻贺兰瑾因罪下狱,长公主念着往日旧情,特来探监,还不速速引我们过去。”   长公主与贺兰瑾向来水火不容,朝堂内外无人不知,今日长公主来此,又带着那么些人——狱官心中打颤。   “长公主想探监,小的不敢不从,只是……”狱官看了看她身后的侍卫,小声提醒,“贺兰瑾犯了罪,要在狱中服刑二十年,还请长公主手下留情,留他一条命在,小的也好跟上面交代。”   “啰里啰嗦说这许多,这点道理难道本公主不知道吗?”李星禾轻蔑的瞟了他一眼。   “是是,小的多嘴了。”狱官适时的住口,让道请她进去,“公主这边请,小的给您引路。”   地牢里昏暗冰冷,只有几盏油灯散发出微弱的光芒,能让人勉强视物。   拐过几道弯,前面一条路,左右两侧的牢房里只零星关着几个人,李星禾一眼就看到在尽头的那一间牢房里,有两个狱卒站在里面小声交流着,好像在查看什么。   狱官引她过去,尽头那间牢房便是关押贺兰瑾的所在。   牢门没关,李星禾走进去,问那二人:“发生什么事了?你们在这做什么?”   狱卒看到是长公主来了,下跪行礼,回话说:“回公主,小的照例巡查,到这才发现……贺兰瑾好像要撞墙自尽。”   “自尽?”李星禾往两人身后一看,果然,身着囚服的罪臣躺在铺了干草的地上闭着双眼,对她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   “他死了?”李星禾心中一惊。   她是过来打人的,都还没动手,贺兰瑾怎么就死了。   狱卒慌忙解释说:“没死成,只是头撞的厉害,流了点血,这会儿晕过去了。”   李星禾俯下身子,看向他的额头,果然,额头上一块紫色的淤青,皮肤被粗粝的墙面磨破,血都流到脸上了。   不知为何,看到昔日意气风发的奸臣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李星禾心中没感到久违的痛快,反而有些于心不忍。   再怎么也认识了他十多年,知道他受万人瞩目的时候有多么风光,看他如今这副模样,实在令人唏嘘。   谁让他为了升官不择手段,都是报应。   李星禾鼓着腮帮子,在心里冷哼一声,吩咐道:“来人,把他给我弄醒。”   大老远顶着风雪骑马过来,不好好教训他一顿,岂不是白来了。   侍卫走上前去,抓着罪臣的领口猛晃两下,直将他清瘦的身子晃得左摇右摆。   就这么来了三两下后,人还真的醒了。   侍卫松手把人放回地上,罪臣身上沉重的镣铐也跟着垂落到地上,发出冰冷刺骨的嗒啦声。   李星禾走上前去,踩着缝了雪绒保暖的缎面绣花鞋,居高临下地站在他面前,低头看他,露出一张志得意满的笑脸。   伏在地上的罪臣动了动有些皲裂的手指,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   面前的身影挡住了照在他身上唯一的光亮,贺兰瑾抬起头来,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后,他看清了面前的少女。   她着一身艳丽红衣,披着厚实的红袍,显得身子娇小却充满活力。发髻上簪着小巧玲珑的珠花,圆润的小脸又白又嫩,笑起来的模样,像是冬日的暖阳,并不热烈,却很温暖。   看着陌生的环境,自己被一群陌生的人围在中间,贺兰瑾抓紧了手下的干草,没有轻举妄动。   半晌没看到他的反应,李星禾有些好奇,于是俯下身细细打量。   罪臣眼中没了算计的心机,一双眸子清澈透亮,懵懂地看向她,散落的乌发及腰,被拽松的领口里露出如雪般冷白色的肌肤,他屈腿坐在地上,单薄的囚衣勉强盖住清瘦的身子,露出的手腕脚踝被镣铐磨成了水红色,脆弱又惹人怜。   视线在他身上徘徊不去,李星禾看的有些出神,不自觉咽了下口水。   原来贺兰瑾生的这么好看吗?   平日里只看得见他穿官服的正经模样,连常服都是一本正经,死板无趣,像现在这般穿着单薄,不修边幅,倒是第一次看见。   李星禾颇有兴致地细细打量着罪臣俊俏的脸。   心中感慨:这样漂亮的一张脸蛋,要是给他打青了,着实是暴殄天物。   可要是不打他,自己这趟不就白来了。   思虑之间,李星禾想起了前几天皇祖母说她到了年岁,催促她定下心来招驸马的事。   她可从没考虑过招驸马入府。   不过,要是把贺兰瑾带回去做她的侍君,就像皇叔后宫里那些貌美如花的妃子一样,把贺兰瑾关在她府里,让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能在公主府里用美色哄她高兴,倒不失为一桩美事。   还有什么比身困内宅,以色侍人,更能羞辱一个文人呢。   心有盘算,李星禾嘴角勾笑。   她可真聪明,能想出这样好的欺负他的法子来。   拿定了主意,李星禾轻咳两声,下令说:“来人,给我把他解了镣铐,带回公主府!”   闻言,两侧的侍卫仿佛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愣在原地不敢轻动。   狱官和狱卒则是犹如听闻晴天霹雳,跪地大呼:“长公主万万不可啊!”   声声规劝不但入不了长公主的耳朵,反叫她更生出任性的心思来,说道:“少来劝我,本公主想办的事儿,就没有办不成的。”   狱官见状,抽泣道:“皇上亲自下令将贺兰瑾关在此地,要是人给公主带了回去,皇上怪罪下来,小的们可就没命了啊。”   “真是麻烦。”   李星禾回头瞥了他们一眼,看他们吓破了胆的样子挺可怜的,便承诺说,“一人做事一人当,皇叔若是为此怪罪,我一个人受罚就是,必保你们安然无恙。”   听到这话,三人的声音才小了下去。   摆平了他们,李星禾催促侍卫:“还愣着干什么,把他给我带走!”   “是。”两个侍卫上前,俯身要把罪臣扶起,却在还未碰到人的时候,就被他后撤躲开了。   贺兰瑾一脸警惕,他方才清醒,对众人的对话感到云里雾里,并不理解。   躲开侍卫的接触后,才压着声音问:“你们要做什么?”   李星禾看他害怕,心里颇有成就感,耀武扬威道:“还能做什么,当然是把你带回家藏起来了。”   贺兰瑾看着面前灵动娇俏的少女愣了一下,缓缓低下视线,轻声问:“你,你是谁,为什么要带某回去?”   闻言,李星禾懵了。   这是闹的那一出?   她试探着开口:“你不认识我?”   罪臣抬眼看了她一眼,随后垂下视线,摇摇头。   看着他的反应,李星禾眯起眼睛怀疑道:“贺兰瑾,你该不会是害怕丢人,在对本公主演戏吧?”   “我叫……贺兰瑾?”贺兰瑾感到额头一阵疼痛,痛苦的皱起眉,扶着太阳穴不敢轻动。   李星禾微微挑眉:“你真不记得了?”   “不记得……这里是哪里,某为什么会在这儿,你们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贺兰瑾轻声说着,环视整间牢房,视线落回自己身上,看到自己身着囚衣,归于沉默。   照他的性子,就算是下了狱也不会放下那副冷傲端庄的架子,更不可能做出装傻演戏的事。   李星禾逐渐确信:大奸臣刚才撞墙,把自己给撞失忆了。   真是造化弄人。   都失忆了……把他带回去羞辱,岂不少了一番乐趣。要是贺兰瑾不能清醒着被她欺负,那这份快乐可就要减半了。   李星禾暗自觉得可惜。   可想想又觉得,他失忆了就不会想着逃跑、更不会想着对付她了,倒是替她省去了不少后顾之忧。   “失忆就失忆吧,快把他身上的镣铐解开,我要带他走。”李星禾催促狱官。   狱官稍微犹豫了一会儿,无奈选择遵从命令,从腰间一大圈钥匙里,拿出一对钥匙,解开了贺兰瑾双手双脚上的镣铐。   身上没了重量,贺兰瑾松了口气,紧接着就见两个侍卫再次逼近。   莫名靠近的压迫感让贺兰瑾十分抗拒,拒绝道:“别碰我!”   他恶狠狠的看着面前的人,看向他们身后的少女时,眼中满是不解。   小姑娘生得可爱水灵,为何脾气如此骄纵蛮横,叫人喜爱不起来。   李星禾才不管他喜不喜欢,见他敢拒绝,更来劲儿了,强硬道:“走不走由不得你,本公主想要你,谁敢不从!”   贺兰瑾不喜欢这般霸道不讲理的手段,见少女胡来,不像要带他回家,更像是要把他骗出去杀人灭口。   他胡乱在手下的干草中摸索,抓到一颗生了锈的铁钉,猛然抵在自己脖子上,威胁道:“公主硬要相逼,某唯有一死。”   “诶!等等!”刚才还自信满满的李星禾一下子泄了气。   她很像个坏人吗?   为何这罪臣宁死都不愿意跟她走。   李星禾不得已反思了一下。   他刚醒过来,又撞坏了脑子,对陌生人保持警惕,也是理所应当。   ——看来他只是失忆,还没变傻。   李星禾不想闹出人命,不得已放轻了声音,劝他:“有话好好说,你先把东西放下,这东西要是戳破了身子,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水嫩的肌肤,如白瓷般细腻,要是留下疤痕,实在可惜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开新文啦!   夏天的时候就很想写这本,兜兜转转几个月,终于找回初心啦~冬天就得整点爱情小甜饼呀~   娇纵缺爱小凤凰×阴险宠妻大白蛇,每天早六点更新,喜欢可以收藏支持一下哦(小太阳脸) 第2章   寒冬飘着风雪,大牢里开着几扇脑袋大的窗,没有窗户,冷风呼呼的往里灌,地上的干草碰了雪都湿掉结冰了。   牢房中严寒异常,李星禾只忧心贺兰瑾的身子若是起了冻疮,就不好看了。   她素爱收集完美无瑕的物件,白玉观音、雕金镯子、山水画卷,甚至于传世兵器,虽不解其中蕴意,自己也未必用得上,但她就是喜欢把它们分门别类的放好,收藏起来。   如今贺兰瑾位高跌重,遭人白眼,价值连个物件都不如,不趁此时把他拢到手里,日后可就没机会了。   府里能摆上这么一个美人供她欣赏戏弄,想想都是件美事。   她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手的。   她缓缓吐气,收敛了方才嚣张的性子,蹲下身去,佯装温柔道:“我来救你出牢房是好意,你可千万别冲动伤了自己。”   罪臣蜷起被冻得通红的手指,对少女突然的温柔有些受宠若惊,低头答:“公主千金之躯,为何要屈尊来这种地方,还要对某……纠缠不放。”   “话不能这么说……”李星禾灵机一动,故作腼腆,微笑说,“我特意为你来此,你怎么能不领情呢?”   “为我?”贺兰瑾抬起头来。   “当然啊。”见他终于肯给自己看正脸,李星禾面不改色地说谎。   “你都不知道我为了见你这一面有多难,我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把你带回家,没想到你竟然……失忆把我给忘了,还怀疑我别有用心,实在是太无情了!”说道激动处,李星禾作势抽泣了两声。   “这……”一番说辞将贺兰瑾唬的不知所措。   他是个罪臣,怎配得公主如此重意。   李星禾说的真情实感,连侍卫们都被唬的一愣一愣的,“公主?您这是……”   “住口,本公主跟他说话呢,哪有你们插嘴的份。”李星禾小声呵斥他们,转头又看向她的大美人。   贺兰瑾拘谨着放下了生锈的钉子,仍旧不敢轻信,“公主的意思,某不太明白。”   李星禾深深的凝视着他的眼睛,娇娇的声音柔情地说:“我专门为你而来,让他们放你跟我回家去,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   贺兰瑾被她盯的有些不自在,磕巴道:“公主是想……放某自由?”   闻言,李星禾一下子就变了脸色。   不愧是做过首辅的人,还真不好骗。   她稍微耐下性子,噘嘴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光想着自己。”   “嗯?”贺兰瑾云里雾里。   “你真把我忘了?”李星禾心一横,想起了平日里看的那些话本子,瞬间就想到了一个让他不得不相信自己的好说法。   矫情地咬了一下粉嫩的唇,凑到他面前小声说,“我是你,未过门的娘子啊。”   听罢,贺兰瑾震惊地张大了瞳孔,顿时感觉自己与面前陌生的少女多了千丝万缕的关联。   他紧张地躲开她的视线,“这……某乃阶下之囚,怎会与公主……”   “你是不配,但谁让本公主看上你了呢。”李星禾挑挑眉,戏谑的眼神近距离的欣赏着罪臣囚衣下白到略显病态的肌肤。   这么好看的肩膀,不在上头咬两个牙印实在太可惜了。还有这骨感的指节,这光滑水嫩的脸蛋,这漂亮的头发——她有的是法子把大奸臣装饰成自己喜欢的模样。   她歪过头去追逐他的视线,软声道:“你就跟我回去吧,我的公主府要什么没有,可比这牢房好多了。”   “……”贺兰瑾侧目不答。   李星禾审视一般盯着他的反应,“你不相信我?”   她好不容易编出这么一个让男人无法拒绝的借口,要是还行不通,她可就想不出其他的好办法了——实在不行,就把他打晕了直接扛回去吧,省得费那么多口舌。   李星禾转过头,正要给侍卫使眼色,就听到罪臣清冷的声音为难道:“非某不信,只是口说无凭,某不敢轻信。”   “你……”李星禾差点给他气死。   满庆国都找不出第二个比他心眼还多的人了。   有人来救他出牢房,他不感恩戴德就算了,还要讲凭证看真心,真是难伺候。   她站起身来,解下了系在腰间的青玉佩,递到他面前。   “喏,你自己看看,这个玉佩可是你当年送给我的,上面还印着你们家的姓,假不了吧。”   这枚青玉佩是贺兰家的传家之宝。   数年前,贺兰瑾接任家主,她去参加宴会,在宴会上同他打赌,比赛投壶,耍了点无赖手段将玉佩赢到手,那日之后,她每回见贺兰瑾都要把这玉佩戴在身上,专门用来气他。   今天戴过来,本也是想借此羞辱他的,没想到这东西竟成了她和贺兰瑾之间唯一的一件信物。   贺兰瑾接过玉佩细细查看,果然在上面看到了自己的姓氏,而且……这枚玉佩与少女一身红衣、热烈明丽的装扮并不相称,若非是心爱之物,怎会带在身上呢。   “的确如此。”他轻声应答,心中对长公主说的话已经有了八成的信任。   李星禾计谋得逞,面露微笑:“这下可以跟我走了吧。”   贺兰瑾点点头,跪在地上对少女行礼道:“公主如此待某,实在让某感激不尽。”   “行了行了,感谢的话回去再说吧,我的腿都站酸了。”   李星禾搓搓自己有些发凉的手,看他跪在地上,自然的向他伸出手,“起来。”   伸到他面前的手掌小小的,白嫩嫩的,贺兰瑾心中微暖,把自己的手搭上去,随她站起身。   李星禾碰到他的手,立马被那冻的跟冰块似的手给凉透了手心,她下意识想要松开他的手,又反应过来自己得把戏做全,不然怎么能把人骗回家呢。   她不但没松开他,反而抓得更紧,刻意关心道:“还走得动吗?”   “嗯。”贺兰瑾微微低头,从她手心传来的温度并不灼热,淡淡的,去足以让他冻痛的手恢复知觉。   小姑娘待他还挺好的。   尽管贺兰瑾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和一国公主定下婚约,更不知道他们的关系是迫于形式还是出自真心,但公主既然是他的未婚妻,又不嫌弃他是带罪之身,将他救出牢房,单凭这份恩情,他也一定会待她好。   李星禾半搀半扶地把人带出了大牢。   一边走还一边感慨自己演戏演的挺真,连身边人都被她的深情给唬住了,一个主动上来帮忙的都没有,就干看着她扶着比她高了一头半的贺兰瑾,扶了一路。   大美人看着清瘦,实际上骨架大,生得高挑结实,就算身子被冻得冰冷,仪态依旧端庄持重,没有半分柔弱姿态。   他穿的那么少,被她握在手里的手掌直到现在都没暖过来。   站在屋檐下,看着下得越来越大的雪,李星禾有些担心,要是把他给冻病了,她还得花银子给他治病,实在麻烦。   李星禾松开他的手,解了身上的披风,转身面对他的胳膊,踮起脚尖,伸直手臂,抖开了披风披到他身上。   带着少女体温的披风拢住了他的身子,贺兰瑾微微一怔,僵硬的身子似有一股暖流穿过,仿佛寒冰融化一般,心里麻麻的。   反应过来,贺兰瑾推拒道:“公主,某身子还好,披风还是公主穿吧。”   “少说废话,给你你就穿着。”李星禾强硬道。   一边说着,还在踮着脚尖给他戴上兜帽,遮住他小半张脸。   虽然下雪天路上人少,但她可不希望贺兰瑾露着胳膊露着脚踝在大街上张扬,他失忆了不要脸面,自己可还要顾着颜面呢。   她最喜欢的披风穿在了她最讨厌的人身上,李星禾并不觉得可惜,反而有些偷喜。   本是来踩一脚硬石头,没想到捡到了一块美玉。真是捡了个大便宜。   长公主光明正大的把正在服刑的罪臣带出了刑部,刑部办事的官员眼看事态逐渐不可控,大着胆子上来问,都被芷蓝和侍卫给堵了回去。   走出刑部大门,李星禾翻身上马,红色的衣裙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红艳艳的,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   贺兰瑾抬头看她,少女发丝上落下雪花,纯白洁净,而她看向他时的笑容自信张扬,像颗温暖的小太阳。   “上马!”她说。   贺兰瑾左右看看,只有马没有马车,公主的意思,明摆着是要与他同坐一匹马。   他们的感情很好吗?   应该很好吧,若不是真心相付的恋人,尊贵的公主怎会允许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坐在她身后。   贺兰瑾翻身上马,坐在少女身后,腹部几乎是与她的后背贴在了一起。   他等了一下,却不见公主将缰绳递给他,试探着问了一句:“公主会骑马?”   “那当然了,也不看看本公主是什么人。”李星禾骄傲答,“你可要抓紧了,要是摔下去,我可拉不住你。”   “嗯。”贺兰瑾微笑答。   听到他的回答后,李星禾拍一下马腹,策马前行,风一般潇洒肆意。   她故意让马跑得很快,想看贺兰瑾被颠得失去平衡的窘迫模样。   忽然,她感觉腰间环上来一双手,渐渐收紧,后背上触碰到的胸膛也压了上来,并不很重,甚至有些僵硬,却让她呼吸一滞。   长这么大,从未人敢如此近她的身。   李星禾眨眨眼,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个冒犯自己的罪臣踹下去。   但转念一想,这家伙失忆了,没了过去那副高傲冷漠的模样,反而可怜到要抱着她依靠她的地步。   真是悲哀呀。   李星禾得意地笑起来。   雪下的越来越大,李星禾头发上落满了雪花,整个人像是刚从雪地里滚过一圈。   在公主府外的巷子里停马,看门小厮出来牵住马,贺兰瑾下马,向马上的小雪人伸出手,“公主。”   看着他伸过来的手,李星禾有意挫磨他,没有要他搀扶,自己下了马来。   走过角门进到府里,回头去看,红鬃马都被小厮牵走了,贺兰瑾人还杵在外面淋着大雪,踌躇不前。   “你怎么不进来?”   贺兰瑾看向她,言语之间带着些许怨念:“为何是从角门进,某记得,只有下人和妾室才会走角门。”   “你还想走正门?”李星禾惊讶道。   听到她语气有变,仿佛是点明他的身份过于低贱,不配走正门。   贺兰瑾并不盲从,据理力争,“公主说,公主是某未过门的娘子,恕某斗胆问一句,某若不是公主未来的驸马,又怎敢称公主为娘子呢?”   “你,你你……”李星禾被他一翻话堵的说不出话来。   他都失忆了怎么还这么聪明?   也怪自己,当时也没细想就说出了口,竟然让他以为自己是未来的驸马,身份给的太高,要是圆不上谎就糟了。   李星禾努力去想,终于开口解释说:“不让你走正门是因为……因为你有罪在身,我不忍心你在牢里受苦才把你救回来,要是走正门被人瞧见了,用不了多久皇叔就会派人来把你抓回去的。”   她摆了一个很夸张的吓唬人的表情。   贺兰瑾听完,反应不大,只淡淡问了句:“某……犯的罪很严重吗。”   “特别严重!”李星禾比划道,“你能捡回这条小命全靠我,所以,就别纠结什么角门正门了,赶紧进来吧。”   贺兰瑾不是傻子,他并不去怀疑少女说的话是真是假,因为他还有别的更重要的考量。   他站在门外,不着急入内,通过大敞的角门对门里的李星禾说:“某与公主并未完婚,若贸然进府,无名无份,只怕是不能在府中立足。”   “你又想怎样?”李星禾急躁起来。   她就只是想骗个美人回家戏耍,要什么名分,早知道那么麻烦,就该把他敲晕了,五花大绑抬进去。   贺兰瑾不惧严寒,轻声细语道:“公主若是把某放在心上,至少要给某一个名分,某知自己有罪在身,不敢要求太多,只求在这府上,能活得堂堂正正。”   真难伺候。   李星禾心中不悦,面上却不表露,忍耐着脾气——先把人骗进来再说。   等他进了这扇门,早晚要把他欺负得跪地求饶,叫他知道谁是主子。   “我答应你。”李星禾佯装温柔道,“你与我情谊深重,我怎忍心让你受委屈呢。”   “那我……”贺兰瑾期待的看着她。   李星禾对自己狠了狠心,说道:“虽然你有罪在身,我们不能成亲,但公主府有我在一日,你便是这府里的男主人!”   抑扬顿挫,情感丰沛,说的差点连她自己都相信了。   她是有点撒谎的本事在身上的。   作者有话要说:   ps:架空朝代类似于唐,民风开放,公主有封地、权力和亲兵,养侍君(男宠)也完全可以。 第3章   为了能把人骗进来,她可是什么胡话都说出口了。   等他进来,把门一关,他就是插翅也难逃了,日后只能在公主府里受她摆布。   李星禾昧着良心说的谎话果然让罪臣动容了,他站在门外,两缕长发从鬓边垂落,晶莹的雪花落在细密的睫毛上,随着他说话的声音一抖一抖,“公主……”   少女甜甜的微笑着,向他伸出手:“别在外面受冻了,快进来吧。”   贺兰瑾望着她,心里暖暖的。   不知为何,尽管他失忆了,脑中一片空白,却在看到少女的第一眼,就知道她是值得自己信任的人。   她的眼睛太干净了,单纯天真,还带着一股子天性的桀骜不驯,像只野性难驯的小兔子,虽然眼底藏着些机灵的小心思,却可爱的紧,让人不自觉想去亲近。   贺兰瑾向她走去,自然而然牵住了少女向他伸出的手,握在手心。   自己的手忽然被别人的手掌包裹住,李星禾第一反应有些不自在,紧接着又觉得是贺兰瑾无依无靠,才以此来表达对她的依赖。   ——曾经高高在上的贺兰大人也有在她面前示弱的时候,李星禾膨胀的胜负欲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她没有甩开他的手,像个大度的一家之主,任可怜的罪臣在自己这里找存在感。   “你身上这么冷,得赶紧去喝杯热茶暖暖身子。”李星禾领着他穿过侧院往主院走,随口说道,“你失忆了,估计也不记得我府里的路怎么走,等你身子暖些,我让人带你去院子里逛逛。”   贺兰瑾在她身后半步远的位置,寸步不离的跟着。   一路走来,他看到了刑部官员对公主的态度,也暂且了解二人之间的关系,如今听她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心,越发肯定自己与公主关系匪浅。   他并非不相信进门之前公主对他的承诺,只是有心想试探,公主对他的感情到底有多深。   他安静答:“这些都不着急。”   李星禾不解:“那什么着急?”   “公主不是说,某今后便是这府里的男主人吗,这样的大事,还是先同底下人说明白为好。”贺兰瑾不急不躁,从容回答。   “这……”李星禾放缓了脚步。   她只是为了骗他进来才说那种话,没想过要当真的。   既然被追问,那就不能怪她,让贺兰瑾现在就认识认识公主府里的残酷了——李星禾清了清嗓子。   她转过身来,骄傲的仰起脸来,面对罪臣说:“贺兰瑾,本公主告诉你……”   “嗯?”贺兰瑾凝视着她的眼睛,微微歪过头,小动作温柔乖巧,“公主想说什么?”   李星禾愣了一下。   两人之间不过一臂的距离,袖口里露出来的手牵着手,吹着冬日的冷风,手心却是热乎的。   长公主注视着罪臣的脸,顿时有些脸热。   他生的真好看。   美人要是哭了,哭红了这双含情勾魄的桃花眼;要是知道她骗他,不对她笑,而是对她凶巴巴的瞪眼睛,那也太糟蹋这般惊为天人的容貌了。   李星禾暗暗觉得可惜。   从前,贺兰瑾见到她就板着一张冷脸,还在朝堂上弹劾她当街纵马,说她不识礼仪规矩,没有公主该有的样子,处处嫌弃她。   而现在,他在自己面前那么温顺,说话都轻声细语,还夸她骑马骑的好……   只是一块玉佩,一个未婚夫的虚名,就能让他如此信任自己这个陌生人,换来他如此温柔的态度——李星禾忽然有些舍不得破坏两人之间难得的和谐。   能骗到他信任很难,破坏这份信任却容易的很。   虽然看他吃瘪受委屈,自己会开心,但她并不想整日见贺兰瑾幽怨发脾气的样子。   要不然,将计就计?   反正人在她手上,只要她高兴,如何处置都随她的意,就这么哄骗下去,也不是不行……事情传出去,说不定旁人还要夸她能降住贺兰瑾,是有本事呢。   想到这里,李星禾放低了语调,转言安抚他:“这事儿不着急,你先去换衣裳,这身囚衣要是被下头人看见,还不知道要怎么在背后编排你呢。”   “公主如此为某着想,某深受感动。”贺兰瑾低下头。   李星禾当是他听进去了自己的话,正要松一口气,又听他坚持道:“只是规矩不立不成,公主既然把某接到了这里,某便将公主府当作家,将公主……当做……最重要的人,某怎能不为公主效力呢。”   说到动情处,贺兰瑾微微偏过头去。   李星禾注意到他所说的“最重要的人”,心中不自觉得意起来。   这人今年都二十了,一门心思争权夺利,也没见他有时间考虑自己的婚事,如今栽在她手里,断送了后半辈子的姻缘,也算是恶有恶报了。   “你想的还挺周全哈,那……”   那她就顺势给他灌点迷魂汤,哄他乖乖留下,做她及笄后的第一个侍君。   李星禾回头吩咐后头跟过来的侍女,“芷蓝,你去让管家把府里的下人都叫到前院,就说本公主和……额……新入府的贺兰公子要给他们训话。”   “是。”芷蓝伺候长公主的年岁长久,见长公主为美色所迷,已经见怪不怪。   ……   不多时,前院里便站了满满的人,外院的家丁站一边,内外院服侍的丫鬟侍女站一边,一眼望过去,足有四五十人。   长公主未到,人群中传出小声议论。   “长公主让咱们过来是什么事儿啊?”   “你还不知道呐?贺兰大人下狱了,把长公主高兴的哟,换了衣裳就去大牢看热闹了,这会儿应该刚回来。”   “是不是长公主今天高兴,要给咱们赏啊?”   “肯定是这样,虽然贺兰大人下狱挺让人可惜的,但是长公主高兴,咱们也能跟着沾点儿喜庆。”   长公主与贺兰瑾关系不好,整个京城都知道,长公主府的下人,每日都能听到李星禾斥骂贺兰瑾,如今贺兰瑾下了狱,长公主没了心腹大患,府里的下人自然也跟着开心。   在一众窃窃私语声中,李星禾带着失忆的罪臣从门外走了进来。   身穿披风,戴着兜帽的男人身姿挺拔,俊朗的侧颜沾了些许暗色的污浊,更衬得他肤白胜雪,桃花眼微微一瞥便惊艳众人。   见得贺兰瑾才知何为风姿绰约,芝兰玉树。他眼神不似从前凌厉若寒冰,清冷中带了几分柔和的欣喜。   看着人从面前走过去,下人们惊的睁大了眼睛,低语道:“贺兰大人不是下狱了吗,怎么会在这儿?”   “是下狱了呀,你看他身上还穿着囚服呢。”小丫鬟悄声指了指罪臣身上灰白色的囚服。   不光穿着囚服,还穿着长公主的披风。   下人们一一看在眼中,纷纷猜想长公主又想做什么大事,竟然把下了狱的罪臣带回府里来。   李星禾才不在意旁人的目光,站在人前大声道:“都听着,从今以后,家里的内事通通去过问贺兰公子,他就是本公主府上的……男主事……”   说到此处,自己都觉得后背发麻,古怪的很。   她转过头看了贺兰瑾一眼,看他柔和的眼神,温顺有礼的姿态,与从前那个处处和她作对的奸臣大不相同,才继续说:“都知道了吗?”   “奴才遵命。”   “奴婢遵命。”   下人们回的恭敬,尽管心中不解,但长公主向来是一时兴起,三分钟热度,他们早就习惯了。   “行了,去忙你们的吧。”李星禾摆摆手,遣散了下面人。   贺兰瑾站在她身边,亲眼看着自己尊贵的未婚妻不但不嫌弃他是戴罪之身,还在府里人面前给他名分,让他可以安心的待在公主府里,如此用心,怎能不让他动容。   “公主待某真好。”他微笑着看向少女。   李星禾也对他笑脸相迎。   只是她笑的却是贺兰瑾自讨苦吃。   一没给库房钥匙,二没有给公主府的账册名录,只是空头给一个主事管家的承诺,他竟然还觉得自己待他好。殊不知以后真管起家来,不了解府中内务也使唤不动人,要受多少窝囊气。   她就是要好好磨磨他的性子,叫他明白,在公主府里想过得舒坦,就得好好伺候她,哄她开心。   离了院子,李星禾背着手,边走边计划说:“得给你做些新衣裳,还得拨个小厮给你,教你端茶倒水,洗衣叠被,才能好好伺候本公主。”   没有听到罪臣的回应,李星禾疑惑的扭过脸去。   被少女注视着,贺兰瑾才缓缓答:“这些……不都是下人该做的事吗。”   “你不想伺候本公主吗?”李星禾脸色一沉,语气奶凶奶凶的。   贺兰瑾赶忙解释:“某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某觉得,某可以为公主做一些,下人们做不到的事。”   闻言,李星禾来了兴趣,微微勾起嘴角,问:“那你想做什么?”   刚想夸他机灵,就见美人神色一惊,低头道,“公主不要误会,某只是想为公主尽心。”   急忙要撇清干系,仿佛察觉到她话里藏着的心思似的。   想让刚进家门的败犬学会讨好人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更何况他先前的性子那样高傲,就算失忆,也不是变成了傻子可以任她摆布。   李星禾在心中自我安慰,微微撇了下嘴,催促他道:“好了好了,你先回去洗个澡换身衣裳吧,身子都要冻成冰块。”   身子冷冰冰的,她连上手摸一把的兴致都没有了。   贺兰瑾没听出少女话里的嫌弃,反倒为她的关心倍感亲切。   “某这就去。”   美人离去的背影在落雪中逐渐朦胧。   看他被小厮引去另一个方向,李星禾才走到一旁廊下,放下公主架子,冻的直打哆嗦,不得不抱起双臂取暖。   芷蓝及时拿来了披风给她披上,为她扫去发上的白雪,心疼道:“公主何苦为了旁人冷了自己。”   李星禾并没有回答,转头问她:“芷蓝,我是不是太纵着他了?”   芷蓝立马凑到她身边,应声道:“公主是何意?”   李星禾支吾道:“我把他带回来是想让他打扮的漂亮的讨我欢心,可他怎么一点也不把心思放在我身上,反倒想去当家管事呢。”   她都狠下心说两人是未婚夫妻了,撒了这样大的谎,也不见贺兰瑾待她有多热情,反倒是执着于掌家,说什么对她尽心,不像是将她当做未婚妻,更像是把她当成东家。   芷蓝稍微思索一会儿,答说:“许是贺兰大人做官做久了,管人管事习惯了吧。”   闻言,李星禾提醒她:“不许叫他大人,他现在已经是本公主的人了。”   “是。”芷蓝微微低头,提议道,“长公主既然想让贺兰公子对您逢迎讨好,何不亲自调//教,叫他亲自领教公主的厉害呢。”   “对啊。”李星禾茅塞顿开,转头夸赞,“还是你机灵。”   虽然是块美玉,也得需要精心雕琢才能大放异彩。   指望那个二十岁都没娶妻的木头脑袋开窍,不知道要等到哪辈子。还得她亲自调//教一番,才能将罪臣驯化成她喜欢的样子。   ——   公主府一角,小院屋里热气袅袅,雪肌美人从浴桶中站起身来,透亮的水珠从肌肤上颗颗滑落,没进水中。   修长的身形在水雾中若隐若现,骨感的指节捏了棉毛巾裹在身下。   他走到外间,看着虽然偏僻狭小但五脏俱全的房间,心中温暖——公主一定是知道他喜静,才安排他住在这里,公主对他真是用心。   简单擦过头发,被拨派给他的小厮便推门走了进来,手上托盘里是一身衣裳。   “公子,这是长公主赏您的寝衣。”阿福躬着身子,将衣物送到他面前。   贺兰瑾拿起那寝衣,手掌一触到便知是极为上等的布料,可他却觉得不对劲,冬日寒冷,公主为何只送他寝衣?   “只有寝衣吗?”他问。   阿福低头解释道:“公主从未纳过侍君,府中也从未有过男主子,所以暂时没有合适的衣裳能给公子穿,不过公子放心,公主已经吩咐人去给公子裁衣裳了,明日便能尽数送来。”   听完这番话,贺兰瑾才知晓自己是公主第一个倾心之人,也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   公主真是……待他不薄。   贺兰瑾心生欢喜,穿上并不十分合身的寝衣,将半干的长发撩到肩后,随口道:“听上去,你在公主府里伺候不少年了。”   “回公子,有五年了。”   贺兰瑾侧过身来看他,神情认真,柔和道:“那你给我讲讲,我与公主是如何订下了婚约的。” 第4章   “这……”阿福犯了难。   没发生过的事怎么讲?总不能把贺兰大人与长公主这些年来的的针锋相对讲出口吧,他被拨派过来的时候,公主亲口叮嘱过他,不许泄露有关贺兰大人过去的事。   “怎么?”贺兰瑾盯着他,“你在公主府里伺候了五年,难道连这件事都不知道?”   “小的不敢。”阿福跪到地上,解释说,“是公主不许小人们在背后议论有关公子的事,毕竟公子您是……小人不敢违背公主的意思。”   听罢,贺兰瑾领会到他话中之意,因自己带罪之身,入府已是不合规矩,若是圣上有心追责,公主也会因私自带他出牢房而落罪。   对于过去,贺兰瑾没有任何的记忆。   他是为何下了狱,落罪之前又是什么身份,除了公主之外,还有没有旁的亲信之人……   对自己一无所知让他即使身处舒适的环境也无法彻底安心,本想从下人口中打听些许信息,可是听到阿福这样说,也就知道,自己很难从他们口中听到什么了。   “连有关婚约的事都不能提吗?”贺兰瑾微微侧目,眉眼低垂。   “小人实在不敢,公子若想知道,何不直接去问公主呢。”   去问公主……   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贺兰瑾坐在桌边,端起茶碗来刚抿了一口茶水,就感觉一阵头疼,眼前一片眩晕,身形不稳,差点将茶碗摔到了地上。   阿福见状,忙起身来扶住他,说道:“府里的大夫已经在外头候着了,让他进来为公子看看伤吧?”   “嗯。”贺兰瑾点点头。   额头上的伤让他无法集中精神,今夜是什么都想不成了。   ……   下了一夜的雪,第二日清早,满京城都被白雪覆盖,公主府中各处已经在扫雪清路,唯有通向角落偏僻院子的小路因为长久无人通行,暂且还没清扫出来。   长公主一大早便兴致高涨,踏着没到小腿肚子的积雪,欢快地往小院去。   走到院门外,敲了两下门,院门便从里面被打开。   看到一早到访的长公主,阿福有些不解,侧过头看到跟在长公主身后一行七八个奴仆,个个手里都捧着衣裳,才知公主此行是为何而来。   阿福赶忙放下手上扫雪的扫帚,请长公主往屋里去。   李星禾拍拍腿上的雪,解了身披的雪裘放到芷蓝手上,这才走进房中。   凌晨时分,风雪便停了。   这会儿日头起来,白亮的阳光映照在雪地上,将整个院子都照得亮堂堂的,从窗外照进来的阳光将房间烘得暖暖的,坐在窗边的美人听到门边的动静,抬起头看过来。   李星禾转过身来,就见大美人穿着她昨日遣人送来的寝衣,单薄的身子在窗边做的挺直,手里握着一卷书,静静地看着她。   他额头上绑着两圈绷带,随着脚步走近,隐约能嗅到淡淡的药味。   记忆里的贺兰瑾总是冷冰冰的不近人情,他会义正言辞地抓住别人的痛处、错处,像一条阴暗冰冷的黑蛇,只要被他盯上,就无法逃脱。   那个人人敬畏的贺兰大人,总立于不败之地,仿佛从不会有受伤失意的时候。   李星禾认真的看着面前肢体放松、神情温婉的美人,不再有清冷的疏离感,反倒因为周深萦绕的草药香而增添了些许易碎的脆弱感。   这是只有她能看得见的,贺兰瑾不为外人知晓的一面。   想到这里,她心中生出莫名的满足感,走到他面前,见他放下了书卷要起身行礼,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示意他不用起来。   “伤的严重吗?还疼不疼?”李星禾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问。   贺兰瑾抬起头来看她。   今天她穿了一身橙黄描金的流仙裙,腰间系一条鎏金玉带,勾的腰身纤瘦,不盈一握,衬着少女凹凸有致的身材,明艳灿烂中带着些娇柔可人的韵味,叫人舍不得移开视线。   男人的眼神短暂的暗了一下,视线很快向上落到她脸上。   微笑答:“多谢公主关心,大夫说过,只伤了些许皮肉,抹几天药就好了。”   “那会不会留疤?”李星禾盯着他额头上的绷带,微微弯下腰,伸出手指戳了一下那撞得青紫的伤处。   调皮的好奇之举让贺兰瑾疼的微闭了一下眼睛,“应当不会,就算会留疤,某也并不在意。”   “你怎么能不在意。”李星禾双手叉腰,不容置疑道,,“你现在是本公主的人,我不喜欢你身上有瑕疵,你就不许受伤,不许留疤。”   她的东西一定要完美无缺,再上承的美玉,若有了瑕疵,价值就要折半了。   她将贺兰瑾带回来虽然是想将他困于后宅,折辱他,但她也的确欣赏奸臣的美貌,和他失忆后温柔的性子——若失了这些,她怎会带他回来,早就把人打一顿,扔在牢里任他受苦了。   低头看罪臣清澈的双眸微动,眉头轻皱,似乎是对她的命令感到不理解,但终究没能说出半个不字。   “某知道了。”贺兰瑾望向她的眼睛。   公主定是心疼他在牢里受了伤,所以才如此看重此事。   他落魄至此,公主还对他不离不弃,关怀备至,怎能不让他感怀动心。   看到美人脸上柔和的微笑,李星禾如沐春风。她心情大好,拉美人起身,“快过来,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贺兰瑾随她一起走到外间,就见七八个奴仆手里捧着的衣裳少说有二十几件,多的是冬衣寝衣,还有几件春衣和披风,样式各不相同,料子倒是清一色的素气淡雅。   “这么多?”他看向李星禾,语气惊喜又疑惑。   李星禾立马得意道:“都是本公主亲自给你挑的布料,请了几家布庄里最好的裁剪师傅来赶了一天一夜呢。”   虽然她自己喜欢热烈明艳的装扮,但欣赏美人,还是清新纯净之色,最为宜人。   贺兰瑾看着叫人眼花缭乱的衣裳,深知此为长公主的心意,他受宠若惊,一边道谢一边疑惑:“可是某不记得有人来量过某的尺寸,公主如何知道?”   闻言,李星禾哽了一下,嘟囔说:“本公主当然知道。”   她本无心记这些小事,可从前时常跟他见面,有几回生了气,还上手推搡过他,一来二去,他的身量,自己随手比一下就能描摹出个大概了。   “快穿上试试。”李星禾挑了一身出来塞到他手里,催促他去换衣裳。   贺兰瑾拿着衣裳去了里间。   李星禾坐在外头凳子上,单手支在桌边,看着里间朦胧的身影,满心期待。   过了一会儿,身着水青色衣衫的美人拨开了纱帐从里间走出来,一头如瀑般丝滑的乌发只用发带束在发尾,他款款走来她面前,像是从水墨画里飘出来的仙人。   李星禾看得眼睛都直了。   比起惊艳于他清丽俊逸的美貌,她更惊叹于自己的喜好投在贺兰瑾身上会是如此契合。   他就像一张白纸,因她的描绘装扮,渐渐变成了她喜欢的样子。   她先前还觉得纳侍君没意思,这会才品出其中的趣味来——贺兰瑾已经不再是他自己,而是她的玩物,她的画作,是底色纯白、独属于她的人……   “公主喜欢吗?”男人的声音在面前响起。   李星禾这才回过神来,低眸掩饰自己心中的雀跃,“咳咳,勉勉强强。”   闻言,贺兰瑾俯下身来,诚恳道:“某不记得公主喜欢什么,公主若有旁的喜好,可以对某直言。”   这话正合了李星禾的心意。   她拿了一个凳子来放面前,示意他坐下。   贺兰瑾半知半解,坐在她面前。   李星禾抬手遣散了屋里的奴仆们,阿福收拾好了所有的衣裳,也出了房间。   房中只剩二人,少女起身去里间拿了梳子来,坐回原位,抬手抚摸他的长发,手指穿插进发间,轻易就将发尾的发带拿了下来,放在桌上。   他的头发很长,李星禾用梳子梳到尾,那乌发便丝丝缕缕从她手边滑落,柔软的仿佛丝滑的绸缎。   他脸长得美,身段好,连头发也这么漂亮。   李星禾越看越喜欢,给他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却看那根桃木的发簪很不顺眼。   “芷蓝。”她对门外喊。   芷蓝从外头推开一个小小的门缝,回话道:“长公主有何吩咐?”   “你去把我卧房里梳妆台边上的第二个箱子里面,放在第五个柜子里的小格里的玉簪拿过来。”   “是。”芷蓝关好门,即刻便去了。   屋里两人面对面坐着,贺兰瑾低着头,脸颊微红。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长公主竟然会亲自给他梳头,公主挽发的手艺竟然很不错,叫他忍不住猜想,他们从前是否已经有过数次如这般默契又心动的相处。   低垂的视线注视着少女小巧的手掌,刚才就是这双手抚在自己发间,还蹭到了他的耳朵,软软的,热乎乎的,烧的他心里痒痒的。   鬼使神差,贺兰瑾探过手去,牵住了那只软乎乎的,让人心痒到抓心挠肝的小手。   “你……”李星禾吓了一跳,很快镇定下来,“突然这是做什么?”   “公主没有什么想告诉某的吗?”他轻声试探,想从她口中听到有关他们过去的只字片语。   这里没有旁人,他们又是未婚夫妻,应当没什么不能谈的吧。   “有,当然有了。”李星禾来了精神,积极道,“我喜欢乖巧的人,你以后不许给本公主脸子看,更不许闹脾气耍无赖,要是惹我生气,我可是要打人的。”   贺兰瑾微微一怔。   她想说的就只有这些?   心中虽有失落,仍旧点头应她:“某记下了。”   见他答应的爽快,李星禾又嘱咐他:“你如今是带罪之身,就老老实实的呆在公主府里,不许出去抛头露面。”   “从今以后,你要以我为尊,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要是敢不听我的话,我就不要你了,把你扔回大牢里去。”李星禾越说越嚣张,说到最后,听到长长的沉默,才反应过来面前的人不是奸臣,而是她新哄来的玩物——刚才的话,好像说的重了。   她眨眨眼睛,有些内疚的看向他。   后者只是沉默着低头,表情隐忍,似是压抑着莫大的委屈,盈了水波的眸子看上去可怜兮兮,像是受了欺负似的。   “你怎么了?”李星禾愧疚的关心。   “这些事就算公主不说,某也必然会遵从,可公主为何要以此来威胁某。”贺兰瑾说着,松了掌心的手,抬起头来正视她。   他不明白。   公主对他好,又与他定下婚约,难道不是因为喜欢他吗,既是两情相悦,公主为何又说这样一番话?难道一切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贺兰瑾侧过脸去,伤心道:“公主若是不喜欢某,大可以放某在牢中自生自灭,何苦费这么一番周折。”   “我不是那个意思。”见他反应如此激烈,李星禾慌了神,忙解释说,“我是说笑的,吓唬吓唬你,不会真把你送回去。”   闻言,贺兰瑾渐渐冷静下来,转头你要试着她的眼睛:“真的?”   “真的。”李星禾肯定答。   为表真心,一把抓住了方才松开自己的那只手,紧紧的握着。   手掌被抓住,贺兰瑾的心也跟着一紧,听她信誓旦旦的回答,心中的委屈才彻底消退。   失忆实在麻烦,他甚至都不了解公主的为人了,竟然会把她的玩笑话当真。   想到这里,贺兰瑾开口道:“某斗胆再问一句……”   “问什么?”李星禾紧张的咽了下口水。   千万别问从前的事!   她实在不会扯谎,扯太多谎,迟早有一天会圆不上的。   面对着那张好看却认真的脸,李星禾越发感到心慌,早知道一开始就该直接说实话,跟他说自己要他做侍君。   不过那样的话,他肯定不会同意跟自己进府,他人虽然失忆了,骨子里的文人气质却一点都没变,怎么可能屈身给人做侍君。   百般纠结中,男人轻唤的低语在面前响起:“某还不知公主姓名。”   他想问的就是这个?   不挂牵他自己的事,反而问她的名字?   心脏在胸膛里猛地一撞,少女脸颊一热,支吾道:“谁让你不顾惜自己的身子,把自己弄失忆了,我才不告诉你呢。”   灵动的眸子一抬,便对上美人羞涩矜持的视线,如雪般白嫩的肌肤,在脸颊上晕开两团粉红。   对视的瞬间,李星禾脸色涨红,眼睛都不知道该看向哪里了。   他不是一向沉稳持重吗,突然害羞什么?   弄得她也跟着心乱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12-21 13:40:59~2022-12-24 00:02: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神隐月亮 10瓶;病娇侍卫会不会是圣骑、小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李星禾自小不受拘束,常与武将家的子女策马射猎,也会同文官家的子女闲述治世之策。   她见过的青年才俊数都数不过来,也不是没有与男子独处一室过,却从未像现在这般心跳躁动,红了脸。   怪贺兰瑾褪下朝服后的模样太清气温柔,她又花了点心思将他打扮的如此合自己心意了,看着便喜欢,就像是……梦里的仙人哥哥,成真了似的。   李星禾拍了一下脸颊,稍微清醒了些。   贺兰瑾怎么可能是她梦里的仙人哥哥,她讨厌贺兰瑾,不喜欢他一本正经、古板顽固的模样,讨厌他穿的一身深色,明明是青葱茂盛的年纪,却显得老气横秋。   最气的是,她很小很小的时候,明明是想和他交朋友的,却被他嫌弃了。   这个仇,她要记一辈子!   李星禾抬眸盯住美人的双眸,像只气鼓鼓的团雀,仿佛下一秒就要飞起来啄他两口。   贺兰瑾被她略带气愤的视线盯的有些不明所以,简单想想,便理解了她的怒意——明明是未婚夫妻,关系非浅,如今自己却连她的名字都不记得了,公主是该生气。   “还请公主原谅,某实在是……”贺兰瑾扶了一下额头,皱眉道,“头疼的厉害,什么都想不起来。”   闻言,李星禾缓缓吐了口气,心想不跟一个失忆的病人计较。   将注意力重新移到他脸上,那双桃花眼下淡淡的粉色还未消退,李星禾一瞬间觉得,他冷白的肌肤上点一点粉色,有画龙点睛的妙处,仿佛是一尊冷玉美人雕像活过来了似的。   看来等到开春,可以给他做一身粉衣。   男子着粉衣,既没有规矩也没有体统,非常符合他现在的身份。   正在心里描画着自己喜欢的美人像,外头咚咚响起了敲门声,芷蓝喘气道:“长公主,您要的簪子拿过来了。”   李星禾按下要转头的贺兰瑾,自己起身到门边,透过门缝接过了芷蓝手上递来的冷冰冰的玉簪,疑惑道:“怎么这么慢?”   “公主的院子离这儿实在太远了。”芷蓝低头。   李星禾来时兴致高涨,并没有特别注意距离,如今被人提醒,才逐渐意识到,这个偏僻的院子离着公主府的中庭,实在路远。   那她以后想来见他,岂不是要走那么长一段路,走个来回,真是累死人了。   她小声问芷蓝:“哪个不开眼的把他安排到这儿的,真该拖出去打一顿。”   芷蓝解释道:“贺兰公子来的突然,府里没有早做准备,更何况他有罪在身,只有住在这偏僻的院子里才不会被来访的客人撞见啊。”   长公主时常做事不考虑后果,便是他们这些底下人为公主处理后续。   李星禾知他们的安排是有考量,但还是不想让贺兰瑾住的那么远,让他白捡了清净去。   她想了想,吩咐芷蓝:“你去叫人把我院子里的偏房收拾出来,给他住。”   芷蓝大惊:“这不合适吧,公主千万要三思啊。”   原本收个阶下囚入府就已经饱受外人诟病,再要收进院里,岂不是真将人当成侍君养了,虽然长公主想养侍君不算是大事,可这人是贺兰瑾啊,谁知道他失忆是真是假,放在枕边怎能不让人担心。   芷蓝有许多忧心,李星禾也不傻,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却并不将这些小问题看在眼里。   她又不是娇滴滴的小丫头,要是贺兰瑾真不听话,对她下手,她绝对要让他尝尝鞭子的滋味。   另外……李星禾看向坐在桌边疑惑着看她的美人,心中微恙——他现在不是挺听话的吗,乖巧温柔,眼里只有她一个人。   “我已经决定了,无需多言,快去办吧。”李星禾严肃道。   “是。”芷蓝无力阻拦,关上门去了。   李星禾握着簪子走回美人身边,在他身侧站定,拿下了那根桃木簪,换上了她手里的玉簪。   簪子被送来这一路染了冬日的寒气,戴在美人发间,为他添了几分白雪的纯净气息。   “真好看,果然很配你。”李星禾微笑着俯身看他,手掌垂落时,指尖顺势划过他的侧脸,像在逗弄一只宠物。   贺兰瑾不知少女心意,只知她一大早就过来看自己,又是送衣裳,又是送簪子,还为他挽发,有意无意地触碰着他的身体,仿佛……夫妻一般。   公主待他真是情意深厚。   如果他没有做错事被关进大狱,可能,这会儿已经和公主完婚了。   想到这里,贺兰瑾微微垂眸,暗自觉得惋惜,同时也越发想知道,自己失忆之前究竟做了什么,为什么会放着如此深爱的公主不顾,去做违犯律法的事呢……   他想知道旧事,就只能问眼前的长公主,可看到公主笑盈盈的看着他,一时间竟舍不得开口问这些不愉快的往事,坏了她的心情。   “公主喜欢?”他抬手撩了一下鬓边的碎发。   “嗯嗯!”李星禾点点头。   这个簪子她珍藏了三年都不舍得戴,没想到戴在贺兰瑾头上会这样合适,仿佛是物件找到了本就该得到它的主人似的。   李星禾大方道:“簪子送你了,记得要经常戴给本公主看。”   “好。”贺兰瑾微笑应下。   严寒冬日,屋外阳光照在雪地上,温度依旧是冷的,屋里炭火烧的足,两人闲来说话,从玉簪说到李星禾收藏的各式珍品,越说越欢喜。   不知不觉间过去了几个时辰,外头又传来熟悉的敲门声,芷蓝站在门外回话说:“公主,偏房已经收拾出来了。”   李星禾眼睛一亮,抓住了美人的手腕,拉他起来,“走吧。”   察觉他手腕上抹了药还绑着绷带,李星禾稍微放轻了些力气,不舍得弄疼了他。   贺兰瑾很是不解,“公主要带某去哪儿?”   “跟我过来就知道了。”少女笑的灿烂,叫人看了没有丝毫的防备。   穿好披风雪裘,李星禾一路带他走过雪中清扫出来的路,走了好远的距离,进到了与处于整个公主府中心靠后的位置,坐北朝南,又大又宽敞的庭院。   光看位置,贺兰瑾就知道这里是公主府的主院,是公主夜里安寝的地方。   他停住了脚步,站在院中,不肯再跟随长公主的步子进到房中。   “怎么了?”李星禾回身看他。   “公主三思,这实在不合礼数。”贺兰瑾浑身都在抗拒,男女有别,公主更是未嫁之身,他身为男子,怎能进入公主就寝的卧房,实在荒唐。   李星禾早知他循规蹈矩,恪守古人所谓的君子之道,只是不曾想他失忆了还会如此看重这些,真是规矩到骨子里去了。   可她偏要折一折他死板的性子。   她转过身来,仰头看他,软着声音撒娇说:“贺兰~难道你不想跟我住的近些?不想推开门走两步就能见到我?我如此看重你,难道你要拒绝我的心意吗?”   少女软糯的声音落在耳中,直唤的人心都酥了,贺兰瑾为难道:“公主,你我还未婚配……”   “我不在意有没有婚配,我只信人生得意须尽欢。”李星禾坚定答。   她本就不是个爱守规矩的人,甚至从没想过要嫁一个怎样的驸马才能合她的心意,明天的事明天再想,今天,现在,她就只想驯服贺兰瑾。   哪个皇子公主家里不养侍妾侍君,她就只收了一个贺兰瑾而已,比起大皇子府上数不清的侍妾,二公主府里那四五个侍君,还有在外头拈花惹草的三公主,她已经很清心寡欲了。   见他还在犹豫,李星禾撇嘴道:“从前也没见你有多能守规矩,怎得在我面前就拘束起来了。”   她在扯谎。   偏偏现在的贺兰瑾信她所说,短暂挣扎了一会儿,还是选择顺从地跟她进了偏房。   他现在一无所有,就只有长公主还愿意将他留在身边,丝毫不吝啬对他的爱意,如果顺从她的任性可以让她高兴的话,那自己,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李星禾开开心心地带着他在房里走了一圈,这间偏房比起那间偏僻的房间来,要大上整整一圈,房间里的摆设也更加华贵舒适,最重要的是,这是整个府里距离长公主卧房最近的位置。   如此的看重,叫贺兰瑾有些不知所措。   他已经确信自己与公主情深,可是,他们之间,除去婚约之外,到哪一步了呢?   “隔壁是我的房间,你不许随意打扰我,但如果是我要找你,你必定要随叫随到,一刻都不能晚了。”李星禾摇着手指给他下命令。   “好。”贺兰瑾只当她是使唤人习惯了,也就随着她的性子。   人已经挪这间房里来,李星禾又赶忙催促下人去把那小院里的东西,该搬过来的都往这里搬,要他今夜就能在这里睡下。   吩咐完下人,她注意到身侧的美人似乎一直在偷偷她,当她转过身去,贺兰瑾就不自然地躲开了视线。   李星禾直接进一步到他面前,挑眉问:“看我做什么?”   “某有一事不明。”贺兰瑾小声道。   “说说看。”李星禾抱起双臂。   闻言,贺兰瑾才缓缓转过脸来,看着她的脸问:“某与公主是未婚夫妻……那某与公主情意如何?”   情意?他们之间有什么情意,那都是装出来哄他的,他还真是单纯。   心里话不能说出口,李星禾不自然地咳了一声,嘟起嘴巴装傻:“你说什么?我不太懂。”   贺兰瑾认真解释:“就是,某与公主有没有过牵手、拥抱……亲……”   听着他嘴里一个个蹦出来的字眼,李星禾越听越不自在,感觉后背都麻了,下意识反驳:“没有没有,通通没有。”   看到少女抗拒的反应,贺兰瑾失落垂眸,叹道:“原来公主与某并非情深,是某想多了。”   “你怎么猜出来的?”李星禾惊讶。   “果然如此。”贺兰瑾的语气逐渐冷淡,将屈在身前的手臂挪到背后,大有不再给她牵手的架势。   眼见自己好不容易哄好的美人神情暗淡,好像下一秒就会变回那个她讨厌的贺兰大人,美玉成顽石,她的努力就要功亏一篑了!   李星禾赶忙为自己找补,解释说:“不是不是,那时是你苦苦追求本公主,本公主才勉强答应了你的求婚。”   “苦苦追求?”贺兰瑾一脸不相信。   “整整五年呢。”李星禾煞有其事道,“你家族没落,为人又死板顽固,本公主原先是看不上你的,但是看在你感情赤诚,又生得漂亮,所以才勉强答应了。”   听到有关他过去的事,贺兰瑾试探问:“某家族没落,如何能与公主相识?”   “因为你聪明啊,我小时候不爱读书,皇叔便安排你给我做了陪读。”这句她可没说谎,贺兰瑾给她做了一年的陪读,那也是他们结怨的开端。   只不过在她为他编的这个弥天大谎里,就变成他们相识相知的缘分起始了。   她抬眼去看贺兰瑾的反应,注意到他眼角柔和了下来,紧接着,视线就定在了她身上,一双大手握住了她的肩头。   李星禾眨眨眼睛,没有抗拒他的接触,这会儿推开他,只会叫他更不信任她。   少女娇小的身子蜷缩在他手掌之间,贺兰瑾心中猜疑被按下,低声问她:“那某是如何对公主求婚的?”   “就是……花前月下,才子佳人,那样呗。”李星禾想尽了自己看过的话本子,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是吗?”贺兰瑾低下脸来凑近少女娇俏的面容,淡笑说, “那还真不像是某会做的事。”   “做了就是做了,我还能用婚姻大事来哄骗你不成。”李星禾硬挺着不露怯,却在男人的注视下越发心虚。   她好不容易收了一个合心意的美人,实在不想失去他。   “某不知心悦一人是什么感觉,不过听公主说起往事,某好像又记起一些来。”贺兰瑾温柔地注视着她,“若能得公主欢心,某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美貌的容颜近在眼前,李星禾吞了下口水,心脏扑通扑通的,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能缓解心中奇怪的感觉。   匆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来到门外,一声禀报打断了她的注意力。   下人开口,声音紧张:“公主,圣上有请。” 第6章   “皇叔找我?”李星禾登时打了个哆嗦,小声嘀咕,“这么快?”   皇叔日理万机,本以为这点小事要过一日半日才会呈到他面前去,一定是刑部那些官员怕担责,才急着去皇叔面前告她的状。   门外的下人小声催促说:“公主您快些进宫吧,来传话的公公已经在催了。”   “知道了。”李星禾理了理衣裳,转身安抚美人,“我进宫一趟,你安心待在府里,外头起了风,你暂时就不要出去了。”   贺兰瑾点点头。   听到下人仓皇的语气,他也能猜到,圣上召公主入宫,一定是与自己有关。   他抬手为她系紧了雪裘的系带,扶正发间的金丝攒珠花,开口便自然而然说:“早些回来。”   耳边的话语温柔似水,感受到美人的示好,李星禾心中窃喜,抿嘴笑着应了一声,“哦。”转身,推门走了出去。   出府跨上马背,她意犹未尽的望向府中一眼。自己从小就一个人住,第一回 有人在她出门时,会跟她说一句“早些回来”。   贺兰瑾变成了讨她喜欢的样子。   真好。   在芷蓝的陪同下,李星禾一路奔马进宫,坐着马车的太监在后头拍马都赶不上。   进得皇宫,宫人引她进了勤政殿。   少女的脸被冻得通红,骑马过来,口中还呼着热气,刚在殿中冒了个头,就听到一声中气十足的呵斥:“李星禾!”   李星禾定睛一看,皇叔正站在书架边上,手里紧紧的攥着念珠,看向她的眼神又是严肃又是愤怒。   “臣在。”李星禾走进殿中,熟练的跪了下去。   皇帝大步走到她面前,指着她气愤道:“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从刑部大牢抢人,是朕太纵着你了,叫你变得蛮横无理,无视律法!”   李星禾低着头,冰凉的脸蛋被宫殿里的热气烘着,没一会儿就变得热乎乎的,红得像年画娃娃似的。   乖乖听完训斥,少女才理直气壮地为自己辩解:“皇叔,反正您是罚了他在牢里服刑二十年,又没打算砍了他,臣把他带回府里,也是为皇叔分忧啊。”   “替朕分忧?你办出这种罔顾律法又折损自身颜面的事,明日早朝御史台就得弹劾你,你还是想想怎么自保吧。”皇帝无奈的背起手,在她面前踱步。   谈起御史台,李星禾就不痛快。   一帮老家伙正事不做,净揪着朝臣们的私事不放,拿着礼法当天理,偏还都是些有威望的老臣,叫人轻易不能得罪。   她赌气道:“皇叔,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他们真要弹劾我,大不了罚我的俸禄,革我的职,到时我就带着贺兰瑾回封地去,也挺好。”   “你还想带着他回封地?你想的美。”   皇帝余怒未消,只恨铁不成钢。   李星禾抬起头,再开口,语气变得正经起来,“皇叔别生气,臣想过了,这事不会闹大的。”   “这事闹的还不够大?”皇帝的语气也一改愤怒,冷静下来。   “皇叔您想,贺兰瑾在朝为官那么多年,提拔上来多少寒门子弟,虽然他本人落罪下狱了,但是支持他的官员还有不少在朝为官呢,皇叔不也是顾及着他们,才没有处死贺兰瑾吗。”   皇帝眼眸一转,“接着说。”   李星禾微笑起来,“臣把他接到府上,往好了解释,那是臣看他重伤失忆,心疼他落魄颓败,无依无靠,才执意把他接到府上照顾。”   “那往坏了解释呢?”   少女稍微顿了一下,真心实意地说:“那就是臣觊觎他的美色,把他抢回府里做侍君。”   “你还学会养侍君了!”皇帝一时气急,差点把手里的念珠朝她甩过去。   李星禾下意识侧身躲了一下,机灵道:“皇叔息怒,这不是应付外面人的说法吗,皇叔又不是不知道我与贺兰瑾素有仇怨,怎么可能会看上他。”   看她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皇帝仔细想了想,李星禾虽然骄纵不听劝解,但在一众皇子公主中,也就只有她还没通人事,洁身自好。   如此一看,她说的话也并非不可信。   李星禾偷看着皇帝略微动摇的表情,继续说,“贺兰瑾本就有罪,关在大牢里,朝中人有了心思都能去见一面,说不准就被他几句话挑拨起了异心,不如就幽禁在臣府上,一来断绝他与朝臣间的交流,二来,他一个文人落为侍君,败坏了名声,日子一长,他在朝臣中也就没那么大影响力了。”   听到这里,皇帝终于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原本贺兰瑾犯的就不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只是为推行过于激进的改革,触犯了朝中世家大族的势力,过程中又用了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欠了几条人命,才不得不将他治罪关押。   处死他会触怒改革派,不处罚又会得罪世家,朝纲一乱,还谈什么治国安邦。   皇帝这些日子一直在安抚两派,被李星禾闯出来闹了这么一出,反倒将所有的怒火都引到她身上了。   “好吧。”无奈中带了几分舒心。   “多谢皇叔谅解。”李星禾跪在地上磕了个头,这样磕一下,她纳贺兰瑾入府这件事就在明面上敲定了。   皇帝俯下身来提醒她,“此事绝不可轻动皇太后,她一直在为你物色驸马的人选,若是知道你养了这么一个人在府里,非得气坏了身子不可。”   “臣知道了。”李星禾微笑答。   “朕还要看其他的折子,你就先回去吧。”皇帝捏了捏眉心,抬手打发她离开。   李星禾这才放下心来,“臣告退。”   走出温暖的勤政殿,猛地就被迎面吹来的冷风给冻了一个激灵。   脚还没踩下台阶,就见不远处一个熟悉的人影走过来,身着紫袍的男子抬起手来,客气地对她打招呼,“禾妹妹。”   李星禾站在原地,屈身回礼,“见过堂长兄。”   大皇子走上台阶来到她面前,凑到她面前小声说:“我听说你从刑部大牢……”   “是我干的,皇叔已经把我叫进去骂过一顿了,堂兄也想来教训我一番吗。”李星禾不悦地扭过头,她知道自己这事做的冲动,但也没有错到任人训斥的地步。   见她不高兴,大皇子忙放轻了语气,和善道:“禾妹妹不要误会,我是为你担心,毕竟那贺兰瑾城府深,妹妹又与他素有旧怨,留这么一个人在身边,为兄是怕你被他所害啊。”   “他敢害我,我必会让他付出代价。”李星禾狠狠咬牙,在大皇子面前表明态度。   大皇子这才住了口,客套说:“妹妹有靖北王遗风,自然无所畏惧。”   听到父亲的封号,李星禾眼神一沉。   “我先走了。”说着,也不等大皇子应答,就侧身从他身边走过。   她走下台阶,耳边还能听到大皇子走进了勤政殿。   “儿臣参见父皇。”   “外头天冷,皇儿怎不添件衣裳?”   父子之间最寻常不过的对话,却叫李星禾觉得陌生又遥远。   她拢了拢衣裳,心中怅然若失。   顶着寒风走到宫墙外,芷蓝走上来为她披上了雪裘,见她脸色不好,关心道:“圣上可是斥责公主了?”   李星禾摇摇头。   “那公主怎么不太高兴似的?”芷蓝拍了拍马背,扶她上马。   “没什么。”李星禾心情低落,不想再开口。   芷蓝没有再追问,二人一同回府。   严寒冬日总能勾起人对家的思念,不管外头风雪多大,家里总能有一团温暖的火焰,一家子围坐在火炉边,热热闹闹,开开心心的。   可惜这样的温暖,她从不曾过拥有。   快到公主府门外,李星禾猛然想起,她离开的时候,贺兰瑾曾经跟她说过“早些回家”,她虽然没有爹娘,没有兄弟姐妹,但是……有贺兰瑾在……是不是也算是有了一个会爱她的人?   毕竟,那个傻瓜忘却了一切,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她呢。   想到这里,少女脸上愁云渐消,赶到了府门外,拉住缰绳停马的时候,却不见府门里有人等候。   期待落空,李星禾鼓起了腮帮子,下马走进府中,就见伺候贺兰瑾的阿福正候在正厅外。   她没顾得上打理阿福的问安,直接撩开门帘走进正厅,果然看到身着青衣的美人坐在厅上,手边正在用小炭火烤枣子,飘出来的味道甚是香甜,叫她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贺兰瑾转过头来,见是她,忙把手上的东西放下,走到她身边。   不等他开口,李星禾抢先责问:“你怎么不出去接我。”   红扑扑的小脸鼓得圆圆的,像被凤仙花染过的糯米团子,看上去很生气,却叫人害怕不起来。   “公主不是说过,不让某抛头露面?”贺兰瑾为她摘下雪裘的兜帽,理了理被压乱的发丝。   “你还敢顶嘴,我说不让你抛头露面,你就不会带张面纱,站在门里等我吗。”李星禾赌气地转过头不给他碰,抬手打掉了他触碰自己的手掌,不满道,“一点都不用心。”   少女侧过身,冻得通红的小巧玲珑的耳朵便露在了他面前。   贺兰瑾心感愧疚,明明想对她好,却连这点小事都没有办得妥当,让她失望了。   他搓热了双手,将手掌覆在她耳朵上,感到手下触碰到的身躯微微一怔,并没有拒绝他的示好。   “是某错了。”贺兰瑾俯身在她耳边认错。   耳朵被人捂在手里,冰冷的肌肤仿佛坚硬的冰块一样在他手中慢慢融化,李星禾也察觉到自己对他发脾气是有些不讲道理,就顺着台阶下去,不再跟他生气。   渐渐的,耳朵暖了起来,可身上还是有些凉。   她将他的双手拿下来,解了自己身上的雪裘扔到一旁的椅子上,后退了半步,对着美人的身子上下打量。   “怎么了?”贺兰瑾不明所以。   “冷。”李星禾盯着他的脸,迈步进到他跟前,一把扯开了那青色的外袍,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的速度抱住了藏在外袍下,温暖精瘦的腰身。   脸颊贴在结实的胸膛上,冷气散到他身上,自己很快就暖和起来。   忽然被抱住,贺兰瑾颇为惊讶,但一想到自己与公主亲近的关系,便很快适应了这样的接触,合着外袍将少女娇小的身子抱在身前,用自己的体温暖她。   低声对她承诺:“某下次会去门口接公主。”   “哼。”李星禾撅起嘴来,娇气道,“那这次就原谅你了。”说着,脸颊又往他胸膛里埋了几分。   作者有话要说:   蝉蝉碎碎念:人有自我和外我,失忆后并不是变了一个人,更像是将对外伪装的那层撕下来,露出了最本真的自我。 第7章   冬衣厚厚的,就算搂着腰身也只感觉抱住了一具温暖的躯体,少女没有他想,却意外留恋罪臣的拥抱。   贺兰瑾不可能拥抱她。   就像父亲母亲不会再回到她身边。   当认定不可能的事变成了可能,她爱意匮乏的心脏仿佛流进了新鲜的血液,忽然变得有些贪心,还想要更多。   李星禾从罪臣的怀抱中直起身子,抬起头郑重道:“你先前说过,只要我能高兴,你什么都愿意做?”   “是,不知公主需要某做什么?”贺兰瑾低头看着她。   她从风雪中归来,停留在他怀中取暖。像只金灿红艳的小凤凰,永远光鲜亮丽,骄傲地仰着头颅,只在紧紧拥抱的一瞬间,将悲伤的脆弱短暂的暴露在他面前。   在他柔和视线的注视下,李星禾支吾道:“也不是多么具体的事,只是想告诉你……”   “何事?”贺兰瑾继续追问,不急不躁。   “就是……我们虽未完婚,但你先前是很喜欢很喜欢我的,也是为着你这份情,我才顶着那么大的压力把你带回来,你懂吧?”李星禾不想把自己挟恩图报的心思表现的太明显,只着重强调“他应该喜欢她”。   贺兰瑾应声答:“某懂的。公主的恩情,某没齿难忘。”   李星禾从来不怀疑贺兰瑾的悟性,提醒他:“你既然懂得,可知道以后在府里,该把心思用在什么地方了?”   “知道。”美人弯起一双桃花眼。   好像真的知道了。   李星禾心想,驯贺兰瑾比驯马要容易多了,只要稍微装的对他好一些,就能换来他的温顺乖巧,甘心奉献,实在是一桩划算的买卖。   ——   第二日一早,李星禾出了府。   贺兰瑾用过早饭,换了伤口上的药,坐在房中看了半晌的书,又对完了两本管家送来的账目,疲惫后觉得乏味了才走出门来。   许是冬日寂寥,又或许是长公主不在,公主府中意外宁静,像失去了火焰的暖炉,在冬日的严寒中渐渐冷了下来。   他走到院中,被阿福陪同着在公主府中散步闲走。   想到昨日长公主一再强调的“要多为她用些心思”,贺兰瑾有些好奇,他当然会对公主用心,只是……公主为何会如此看重他的心意,仿佛,她就只有他一般。   荣宠极盛的长公主要什么东西没有,竟会渴求他的心意。   贺兰瑾微笑着抿唇,脸颊浮起一层薄红,自然而然的就将公主的看重理解为两人之间矢志不渝的爱情。   虽然他想象不到自己是如何苦苦追求的长公主,但他却能想象自己与公主完婚时的盛景,且在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眼下留在公主府里只是权宜之计,可他不能做一辈子的阶下囚,如果没有办法洗脱身上的罪名,至少要将功补过,摆脱罪臣的身份。   他得知道自己从前的事才行。   贺兰瑾侧目看了一眼身旁的小厮,心知他必然不会对自己吐露前事,想着便将心思一转,问了些他更为在意的事。   “不知公主的爹娘都是何人?”   忽然听到他开口问,陪侍在身侧的阿福紧张起来,反应过来他问的不是自己的事,而是长公主的事,才放心答:“公主的父亲是圣上的长兄,靖北王,母亲是将门梁家的独女。”   爹娘都是人中龙凤,久经沙场之人,难怪会生出这样一位个性张扬的小凤凰。   贺兰瑾又问:“那怎的不见他们?”   阿福放低了声音,垂头答:“他们在公主还年幼的时候便战死沙场了,圣上为了表彰靖北王夫妇的战功,才封了公主为长公主。”   闻言,贺兰瑾心中一痛。   平日只见长公主笑得灿烂,却不知她没了爹娘,竟是孤身一人。   气氛变得有些凝重,贺兰瑾转言问:“听说圣上很宠爱长公主?”   “说是宠爱,倒不如说是放纵。”阿福丧气着脸,嘟囔说,“我们公主喜欢热闹,不爱守规矩,跟宫里出来的皇子公主都说不上话,圣上也不怎么拘束长公主,都叫她自己拿主意,随她开心。”   不是自己的孩子,怎么会真心去管。   贺兰瑾渐渐明白为何公主会如此看重自己,又为何会怕他失忆后便忘了喜欢她。   旁人不为她上心,自有他来为公主上心。   贺兰瑾主动询问:“长公主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阿福歪过头,一边数着一边说:“公主会作画写诗,骑马钓鱼,看话本子听说书,逛街买些小玩意儿,然后就是处理一些政事。”   听到最后,贺兰瑾眼中一亮,惊讶问:“公主在朝中有任职?”   “公主在兵部任职。”阿福老实答。   “她还会统兵作战?”贺兰瑾一想到少女红衣披身,骑在马背上潇洒张狂的模样,便心动不已。   阿福赶忙解释说:“不是不是,小的听芷蓝姐姐说过,公主处理的都是些筹备粮草、划建运粮道这样的事。”   即便这些,也不是容易事。   贺兰瑾点头肯定说:“公主还真是年少有为。”   听罢,阿福终于露了个憨憨的笑,“公主要是知道公子您这样夸奖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主仆二人走进了前院。   与此同时,公主府门外停下来一辆马车,随行的下人撩开车帘,上头走下来一位身着紫袍的华贵男子,身后跟着一行随从,声势不小。   来人走到门前,看门小厮一惊,行礼后劝说道:“大皇子,长公主还未回府,您若有事,小人可以代为转告。”   大皇子瞥了他一眼,“怎么,你们公主又定了什么古怪规矩,连我都不得入内?”   看门小厮的腰都快弯到地上了,恭敬地劝阻,“并非是小的有意要阻拦,实在是公主出门前叮嘱过,她不在时,府上不接待外客。实在有重要事,大皇子可以去兵部寻公主。”   “哦?我竟然不知,自己成了外客?”大皇子站在门前,神情狠厉起来。   小厮直接跪在了地上,“小的失言,还请大皇子恕罪。”   “罢了罢了,我也知禾妹妹向来我行我素,不爱听人劝,倒苦了你们这些底下做事的人。”大皇子大度的让他站起了身,紧接着就迈进了门去。   从小厮身边走过时,言语轻松道:“也快到她该回来的时候了,我进去等她,若是长公主生气,我一力承担就是。”   说着,便带一行随从进了公主府。   面对大皇子的到访,公主府并未失了礼数,管家安排人沏了茶,自己亲自送上前厅。   管家在大皇子手边放下茶碗,正准备转身离开,却被大皇子叫住,“先别走。”   “大皇子有何吩咐?”   “长公主不是新纳了个侍君吗?去把他叫出来,我要亲眼见一见。”大皇子冷着脸,说到后头,脸上才多了一分笑意。   管家犹豫了一刻,答话说:“这恐怕不妥。公主临行前叮嘱过,不许贺兰公子面见外人。”   “哦?长公主还真是会护着他。”大皇子放松的翘起了二郎腿。   管家低头道:“长公主自小与贺兰公子交恶,她是什么心思,大皇子您还不明白吗。”   “那我就更得见见他了。”大皇子坚持道,“长公主举止任性不讲后果,我这个做堂长兄的,总得替她多考虑些。”   李星禾先前那么厌恶贺兰瑾,数次当面跟他呛声,这会儿却把人藏在后院里,不舍得给人看,说是为美色,实在过了些。   其中必定有鬼。   大皇子直接命令道:“把人带过来。”   说着,身后的几个随从便绕过公主府里的人,径直冲着后院去。管家宁愿冒着得罪大皇子的风险,也不能违背长公主的吩咐,叫了人阻拦住大皇子的人手。   “不许过去!”   “这是大皇子的命令,你个狗奴才不要命了吗,赶快让开!”   “长公主府不容外人造次!”   款款散步到前院的贺兰瑾隔着老远就听见前厅乱哄哄的,像是两拨人在争执。   “发生什么事了?”贺兰瑾要走近去看。   阿福意识到不对,扶着他的手臂要把人往回带,“没什么事,公子身上有伤,千万别去凑这种热闹。”   贺兰瑾皱起眉,“公主说过我是这府上的男主事,她不在,府里的事我怎能不管。”说罢,甩开了阿福的手,走向人群前。   衣着翩翩的美人出现在众人面前,青丝半散,面容严肃,如同庙中神像端庄清冷,教人无端生出敬畏之心。   管家惊讶道:“公子您怎么过来了?”   “府上来客人了?”贺兰瑾看着与府上人缠在一起的穿着陌生的仆从,视线穿过他们,望向了坐在厅上的男子,“那位是?”   “是大皇子。”管家小声在他耳边说。   贺兰瑾从容不迫的走到皇子面前,行礼道:“见过大皇子。”   如愿见到贺兰瑾本人,大皇子微笑着上下打量他,见他穿着打扮与以往截然不同,便知是被李星禾驯服的结果。   堂堂首辅不但成了阶下囚,还被任意妄为的李星禾挫磨成了这副模样,失了威严气度,变成了跟在主人身边摇尾乞怜的奴才。   大皇子坚决的反对改革,见贺兰瑾落到如今这个下场,得意道:“能得贺兰大人待我如此恭敬,真是稀奇。”   贺兰瑾不理解他话中之意,客气答:“身份有别,某怎会对大皇子无礼。”   听罢,大皇子暗暗觉得不对。   贺兰瑾一个清高文臣,成了李星禾的侍君应该很为羞耻才是,怎么会像现在这般神态自若?   他开口试探,“怎么……你贺兰瑾竟也甘愿做人侍君?”   “侍君?”贺兰瑾一惊。   他不是公主的未婚夫吗?公主给他管家权,又那样依赖他,怎会让他做低贱无名的侍君呢……   看到罪臣的反应,大皇子满意地将身子往后靠了一下,火上浇油道,“长公主还未通人事,你既为她的第一位侍君,当通晓侍君的规矩,将公主伺候的好了,自能保衣食无忧,伺候的不好,当心小命不保。”   言语讥讽他是卖身求安的低贱之人。   贺兰瑾攥起拳头,视线扫过他身后随从间的佩剑时,脑海中竟然冒出了,将眼前人杀之而后快的念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12-24 22:07:06~2022-12-26 15:30: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这礼拜 145瓶;妧妧 15瓶;星河 6瓶;弘宫芝山 5瓶;未来可期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面对高高在上的皇子,他心中意外的没有恐惧,甚至连为数不多的一点敬意也是源自自己的修养,与眼前人并无多少干系。   贺兰瑾觉得有趣,虽说对过去发生的事没有丝毫记忆,可身体却总能让他第一时间对人作出分辨。   这位大皇子,与长公主不是一路人。   公主心思纯洁,嚣张轻狂的模样如烈火朝阳般,像是孩童耍性子,不带恶念,调皮可爱,叫他越靠近越欢喜。   而这位大皇子的仗势欺人却带着满满的恶意,仿佛恨不得当着众人面将他踩在地上。   皇子若真敢这样做,贺兰瑾还敬他有几分血气,可他就只是耍耍嘴上的痛快,小人得志的模样,叫贺兰瑾不由得怀疑,自己先前是不是欺压过这位大皇子,才叫他迫不及待来摆架子,看自己的笑话。   思绪落定,贺兰瑾腰身挺得笔直,声音清冷道:“人有旦夕祸福,哪有长盛不衰的。某乐于当下,大皇子又何必出言讥讽。”   他越是平静自若,大皇子越是看不惯,嘲笑说:“贺兰瑾,别以为你委身给长公主,她就能护你周全,以她的脾气,也就对你新鲜几天,日子长了,你终归是要回到大牢里去的。”   一边说着一边注视罪臣脸上的表情,想看他惊恐痛苦,失魂落魄,再也维持不住这幅端方持重的君子模样。   可贺兰瑾只是短暂地顿了一下,淡淡答:“那也是我与长公主之间的事,无需大皇子来过问。”   话一出口,大皇子便怒了。   阿福见状不对,忙来扶贺兰瑾,劝他:“公子,咱们还是回内院里去吧。”   贺兰瑾不走,饶有兴趣的看着大皇子的反应。   后者站起身来,一身紫金绸缎织就的外袍垂落下来,扬起手掌,“你一个阶下囚,也敢这样对我说话!”   ……   忙完了手上的事务,李星禾没像以往那样留在兵部追着尚书和侍郎讨茶吃,麻利地拍拍屁股去牵她的红鬃马,任两位大人在她身后稀奇的张望。   家中有人等,她特意买了些口味清淡的点心。   虽然不知道贺兰瑾喜欢吃什么,但想想从前在宴席骗他吃辣椒,他气得脸都红了,就知道他一定不喜欢吃口味重的。   李星禾在门前停马,看到墙边停着的马车很是眼熟,认出那是大皇子的车驾后,她瞬间就紧张起来。   ——大皇子与贺兰瑾政见相左,势同水火,要是被他们两个人碰上,就不好收场了。   明明在出门前已经反复叮嘱过不接待外客,竟然还是被人钻了空子。   堂兄宁愿逆着她的意思也要进府,摆明了是冲着贺兰瑾去的。   她把点心扔给芷蓝,快步走进府里,见路两侧没人,反倒是前厅外头围着不少人,其中还掺杂着几个穿着不同的旁人府里的下人。   “都让开!”李星禾一声呵斥,站在外头观望的下人都赶忙低下头去,从中间让开一条道。   她走上房门大敞的前厅,迎面就见大皇子与贺兰瑾对立而站,前者的手高高的举着,摆明了是要将巴掌扇到贺兰瑾脸上去。   李星禾很自然的忽略了握住大皇子手腕的那只腕子上还系着绷带的手,直冲着大皇子呵斥,“堂兄!你来我府里,要对我的人做什么?!”   见到李星禾,大皇子忙甩开贺兰瑾的手,抽回手来,解释说:“禾妹妹你误会了,我只是来看望你,和你的侍君。”   侍君……   李星禾心中一虚,用余光瞄了贺兰瑾一眼,他垂着眸子整理袖口,似乎并没有在意这个称呼。   “他长什么样子堂兄又不是不知道,看过便回去吧。”说着就摆手赶客。   她一向与皇叔的子女们玩不到一起,也就看在大皇子张口闭口对她喊“妹妹”,脾气还算亲切的份上,才跟他说几句话。但也仅限于场面上的来往,彼此之间并没有多少“兄妹之情”。   面对她的不欢迎,大皇子换了张温和的面孔,说道:“不着急。”   紧接着拍拍手,便有一人从他身后的随从中走出来。   那人生的健壮威武,相貌英气,穿着却比其他的随从要富贵不少,对着李星禾行礼道,“小人崔时,给长公主请安。”   听到这名字,李星禾觉得有些熟悉,再细细看他的脸,却不记得曾在哪里见过。   大皇子开口为她介绍说:“原本该由宫里来人教导贺兰身为公主侍君的规矩,但妹妹也知道,圣上不希望你纳了一个罪臣入府这件事传到太后耳朵里,所以我从二妹妹那里借了个人过来,帮你教导他。”   是二公主府上的人。   李星禾这才想起来,二公主有个格外宠爱的侍君,就叫崔时。   “这……没有必要。”她拒绝了大皇子,挪了两步到两人中间,将贺兰瑾护在自己身后。   虽然她是希望贺兰瑾能像普通的侍君那样一门心思想着讨好她,顺从她,但还轮不到让二公主的人来教导他。   “堂兄身负要职,有的是要紧事务忙,何必将宝贵时间浪费在我的私事上,还是快些回去吧。”少女看他眼神越发嫌弃。   “旁人就罢了,妹妹可是庆国长公主,又是几个公主里第一个入朝议政的,妹妹的侍君可不能不识规矩。”大皇子苦口婆心的劝着,真像是在为她着想一般,“无论是公主还是皇子纳妾纳君,都要有这一遭,妹妹再这样拖延下去,当心又被御史台弹劾。”   他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李星禾听着听着,心里开始动摇。   就算不让二公主的人来教,宫里也会专门派管教嬷嬷来,到时必然会惊动皇祖母,只会叫事情闹得更大。   李星禾上下打量着崔时,心想他是大皇子带来的人,要是真跟贺兰瑾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不但丢二公主的脸面,就连大皇子也脱不了干系。   犹豫不决时,大皇子低下脸来在她面前问:“怎么?难道他已经伺候过妹妹了?”   说着,抬起眼眸盯向了少女身后的罪臣。   贺兰瑾被这挑衅的眼神瞪着,心中又起杀意,可听他说什么伺候不伺候的,没等脑海生出什么联想,便偏过了脸去。   “没有。”李星禾抠紧了手心,补充说,“他身上有伤。”   大皇子满意的笑笑,视线转回来看她:“那正好,学完了规矩再伺候人,才更能顺人心意。”   这一遭是逃不过去了。   “你去吧。”李星禾侧过身子小声对身后人说,“只做做样子,把流程走完就是了。”   “嗯。”贺兰瑾乖乖应答。   等几人商量定,崔时才躬身请道:“贺兰公子这边请。”   二人往一旁的偏厅去了。   待二人的身影被宽大的屏风遮住,李星禾才对大皇子皱起眉,“堂兄,你这是做什么,故意来我府上给贺兰瑾找不痛快?”   大皇子满脸委屈,轻声道:“禾妹妹,这贺兰瑾诡计多端,还在我面前故意装糊涂,你可千万不能信他。”   装糊涂……看来他还没发现贺兰瑾失忆了。   李星禾原本无心替贺兰瑾遮掩失忆之事,可他本事太大,若被发现失忆,定会被有心之人利用。   谁不想要一个聪明能干、心思纯净,给点好处就可以随意驱使的人呢。   她得把这件事瞒下来,省得贺兰瑾被人惦记。   “堂兄,我信他与否是我的事,他既然能用一副好皮囊讨我欢心,我自然不会让人欺负了他。”李星禾单手叉腰,面对年纪比自己大,个头也比自己高的堂长兄,说话很是硬气,“堂兄府上妻妾众多,应该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   大皇子不敢跟她呛声,疑惑不解:“妹妹是怎么了?先前不还恨他恨得牙根痒痒,怎么突然就转了性子,把他当个宝贝护着了?”   李星禾无需解释,她的爱也汹涌,恨也汹涌——既然将失忆的贺兰瑾收做了自己人,保护他就不需要理由。   当着大皇子,和一众府内府外下人的面,她郑重道:“贺兰瑾是本公主的人,谁敢欺负他,就是打我的脸。”   闻言,大皇子惊愕着闭上嘴。   屏风另一侧,正跪坐在蒲团上听教导的罪臣清晰的听到了那句又娇又霸气的威吓,嘴角勾起淡淡的微笑。   跪坐在对面的崔时看到他的漫不经心,并未加以指正,只疑惑的看了一眼外头,嘴上继续讲着服侍的规矩。   不多时,贺兰瑾回过神来,视线落在对面的男人身上,看到眼睛时,他的眼神动了一下。   崔时嘴上说着规矩,手上却从袖口摸了什么东西出来,推到他面前。   看着桌上被叠成片的小纸条,贺兰瑾不解:按照公主与大皇子所说,他应该不认识此人,可是看此人的眼神,他们似乎该是旧相识。   再次看向崔时,后者并未停下口中的教导之语,只能用眼神暗示他该收下纸条。   贺兰瑾拿起纸条,打开看了一眼。   “今夜子时,西墙外,送你入府,同议大事。” 第9章   纸条上所书写的,竟是要将他带出公主府的意思,贺兰瑾深为不解,是真的有人想救他,还是个圈套……   他抬起头来看向对面的男人,想从他的眼神中得到更多信息。   崔时似是惊讶于他的不信任和犹豫,口中训导的话语慢了下来,警惕地看向屏风外,停下教导,张口用极小的声音对贺兰瑾说。   “喂,你说完了没!”少女听到声音停下,不耐烦的从屏风外闯了进来。   崔时受惊,眼神一颤,低头答:“还有一些要叮嘱的,恐怕要请长公主再稍等片刻……”   李星禾不悦的看着答话的人,视线转到贺兰瑾身上时,眼神中多了几分怜惜。   他人虽没有了之前的记忆,可骨子里的文人气度却与从前别无二致。本该由自己细心打磨的美玉,却被二公主的人教了些乱七八糟的奴性规矩。   她受不得自己的东西被人玷污,草草走完过场便来驱赶道:“办事拖泥带水,二公主就是这么教你的?赶紧出来。”   “是。”一个小小侍君怎敢违背长公主的命令。   崔时站起身来,躬着腰从长公主身侧走过,去往了大皇子身后。   李星禾回过头,瞪了一眼正在往屏风后张望的大皇子,后者心虚着收回了视线,点头道:“既然规矩已经教过了,那我就先走了,妹妹不必远送。”   “嗯。”李星禾敷衍着应了一声,自己本也没想送他。   待大皇子带着随从迈出公主府大门后,李星禾才走到贺兰瑾身旁,关心道:“你没事吧?”   贺兰瑾轻轻摇头,默默将收紧的手掌拿到了桌下。   看他沉默不语,似有思量,李星禾开口解释说:“先前你与大皇子在朝堂上结怨,他见你落魄了,所以才来羞辱试探,他就是有点小心眼,也不算多坏,你别往心里去就是了。”   她说了一大堆,美人依旧颦蹙着眉,心事重重一般,叫人看见也跟着不好受。   李星禾扶住他的肩膀,强迫他转过身来面对自己,问他:“你怎么不说话,是他们给你委屈受了?还是那个谁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脏了你的耳朵?”   贺兰瑾攥紧了藏在手心的纸条,犹豫半晌,开口说:“原来某是公主的侍君。”   从未来驸马成了侍君,地位一落千丈。   还有纸条上所写的,叫他左右摇摆,不知道到底该信谁。   方才在大皇子面前不见他失态,李星禾还以为他并没有注意此事,如今二人独处,见他流露真情实感,才知身份上的变化对他是多重的打击——他终究还是耻于为人奴仆的。   如他那般高傲冷漠的性子,都不把她这个公主放在眼里,甚至因为下狱,会撞墙自尽,又怎会接受“侍君”的身份。   李星禾俯身安慰他,“只是对外面那么说而已,我心里还是当你是未婚夫的。”   美人曲腿坐在蒲团上,一头青丝如瀑自肩边垂落,微微侧过脸,几缕青丝自少女手背滑过,染了淡淡的花香。   他低语道:“以某的身份,给公主做侍君都是被抬举了。”   “你真这么想?”李星禾好奇着扭头看他。   “公主本就可以纳侍君,就算与某的婚约还能够履行,某也没有权力让公主为我守身,守心……”说着说着,眉宇间凝着的伤感越发沉重,一双桃花眼润如盈水,真怕他眨一下眼睛,就滴下两行泪来。   李星禾手足无措,驯马钓鱼她在行,可是哄男人怎么那么难,先前都哄的好好的了,都怪今日被他见了外人。   普通的吩咐根本拦不住外人,尤其是像大皇子这样有权有势的,她得调来亲兵守门才行。   李星禾思索着,从旁边扯了个蒲团过来,盘起腿坐在他面前。   美人依旧不愿正脸看她,低头陷在深深的伤感中。   面对着男人委屈的愁容,李星禾无端想到了骤雨过后的竹林,将化未化的雪地,被薄薄的黑云遮住的月亮,明明那么美,却惨兮兮的,破败凌乱,叫人觉得可惜,更对他生出怜悯之心。   虽然他怎么看都很好看,可是这样愁眉苦脸,看着叫人怪心疼的。   李星禾伸出手去,一把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转过脸来正视自己,盯着他的眼睛说,“我知道对外头那么说让你受委屈了,但是你也要体谅我,若不这样,皇叔不会允许你留在这里的,难道说你想和我分开,重新回到那不见天日的牢房里吗?。”   闻言,美人细密的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在她眼前,缓缓抬眸,与她对视。   李星禾忙跟着解释说:“我对那种事没有兴趣,更没想过纳什么侍君,我只是……单纯的,想留你在身边。”   千百个侍君,都比不过一个贺兰瑾。   她不想要谄媚的应声虫,只想要贺兰瑾能永远这样温柔的对待她,这样,京城之中就再也没有谁敢跟她对着干了。   她可以随心所欲,就算是御史台的老头子们,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人生在世,没有什么把敌人驯化成自己人更让人开心了。   骄傲的长公主带着满心的期待,等待着罪臣的反应。   他先是躲了一下视线,随后又抬眸看她的眼睛,沉默之间,喉结滚动了一下,缓缓答:“只要公主心里有某就好。”   心里有他?   尽管看过不少话本子,但亲耳听到有人对自己说这话,李星禾还是觉得古怪的紧。   她心里才不会有旁人,她心里就只有她自己。   直起上半身,与他拉开了些距离,转移话题道:“那个姓崔的都教了你些什么,怎么突然变得肉麻起来。”   “没什么。”察觉自己情动失语,贺兰瑾红着脸低下头去。   李星禾没打算深究那侍君说了什么,只好心提醒他:“那人是二公主府上的,好像还挺受宠,但他的鬼话,你听听就算了,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为何?”   “我与二公主一向不和,互相连府门都不会登,她的人想必也不会在你面前说什么正经话。”提起讨厌的人,少女的表情都变得嫌弃。   “某知道了。”贺兰瑾温顺应答,心中却是千思百绪纠缠到一起,更不知该如何抉择了。   “你别不高兴了,笑一笑嘛。”   哭丧着脸都不好看了。   李星禾伸出手指戳了戳他嘴边的笑窝,忽然想到什么,开心道,“我给你买了点心,你快来尝尝好不好吃。”   说着便站起来,又拉他起身。   贺兰瑾拍拍自己跪皱的下摆,又替她抚顺了裙子,二人才一前一后走出了前厅。   走在前头的小姑娘脚步轻快,一步一踮脚,牵着他的手像是握着风筝线,贺兰瑾有些好奇,如果自己松手,公主会不会像鸟儿一样展翅高飞。   他静静的注视着少女,心中回想着崔时的眼神,还有……这几日来,公主待他的点点滴滴。   一时的好意算不得什么,他看重的是公主一次又一次坚定的选择了他,结下婚约也好,救他入府也好,在下人面前全他名分,甚至为了维护他,对大皇子说出那样一番话。   公主心里有他,他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了。   贺兰瑾默默收紧了手掌,忽然不想让手中的小凤凰飞走。   怕她摔跤,怕她跟人起争执,更怕她懂得太多,生出纳侍君的心思……不如就这样牵着手,待在他身边,如此最好。   想到这里,他淡笑着轻吐一口气,终于明白了自己该如何抉择。   藏在手心的纸条已经被捏成了不到指甲盖大小的纸团,贺兰瑾不动声色地将纸团放进口中,嚼了两下,吞了下去。   ——   午夜时分。   夜深人静,一辆马车轻缓的驶进巷子,停在了公主府的西墙外。   主院中,窗外的冷风停了,凝结在屋檐下的冰柱折射着清冷的月辉。   白日里融化的雪在夜里又凝结起来,踩上去发出了清脆的咔嚓声,一步,两步……   李星禾夜里睡的浅,照进屋里的朦胧月光叫她睡得不安稳,迷糊着睁开了眼睛。   蜷缩在被窝里翻了个身,正打算蒙上头接着睡,偶然听见外头有脚步声。起先她还疑惑芷蓝大半夜的在外头做什么,下一刻就反应过来,这么重的脚步声,不是女子的!   她瞬间回想起了儿时那个最平常不过的深夜。   那夜,边疆告急的战报快马加鞭送进京城,父亲母亲连夜收拾铠甲兵器,调集兵马,准备赶往战场。   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走过,她从熟睡中被吵醒,半梦半醒中只听到几句模糊的对话。   “不带上禾儿?”   “战况紧急,带上她只会拖慢行军。”   “那……我再去抱抱她。”   “打完这仗,有的是团聚的时候。”男人的声音沉重而压抑,“快走吧,战事耽误不得。”   没有半刻停留,两道声音逐渐远去。   别走……   李星禾颤抖着爬起身,外衣都来不及披就摸下床去,踉跄着跑向门边,打开房门,迎面一阵冷气袭来,将她从迷蒙中冻醒过来。   外面哪有父亲母亲的身影,只有一道身着素白衣裳的高挑身影站在雪地中,仰头望着明月。   月光是那样冷,笼罩着他的身躯,像是漫天银河的星辉尽数倾落在他一人身上。   望着他的身影一步一踱,似乎要随着月光离她远去,李星禾忽然感到心里泛起一股酸楚,哽咽着嗓子大喊,“不许走!”   不许再抛下她一个人。   贺兰瑾听到声音,回过身来,就见小姑娘赤着脚踩在雪地上向他跑来,猛的扑进他怀中,张开手臂,紧紧的搂住了他的腰。 第10章   男人的衣裳凉凉的,少女的额头抵在他微凉的胸膛上,用力搂住他的腰身,不叫他再往雪中去。   庭院中的路上已经清扫干净,只在原先草坪花丛的地方还有未被触碰过的积雪,院门紧关,李星禾心中却怕的很。   如果贺兰瑾也走了,那这府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没人能听她说话,一起欣赏她的收藏品,更不会满怀期待的等她回家。   她总是孤单单的一个人。   “怎么了?”贺兰瑾从惊诧中回过神来,担忧的看向突然跑过来的少女。   李星禾抬起头来看他,湿润的眼睛紧紧的盯着他,悲伤中掺杂着几分愠怒,质问他:“你要去哪儿,是不是听了别人的怂恿,想离开我。”   她就知道二公主的人不可信,竟然还给了他们独处的时间,其中一定有猫腻!   像是珍视的玩具要被旁人抢走,李星禾抱着他的腰,紧紧的揪住他的衣裳,一刻都不敢放松。   “没有,某只是……”   在她的注视下,贺兰瑾温柔道,“心里有点乱。”   “为什么?我对你不好吗,还是你白日里听了旁人的胡话,所以才胡思乱想。”李星禾急躁地追问。   贺兰瑾低下头,月光下的小姑娘面如银盘,不施粉黛,一头长发散在身后,卸去了所有的装饰和高贵的公主身份,便只是一个刚过及笄年华的少女。   他能清晰的看到她眼中的不安,如她所说的那样,她不希望他离开,想要他留在身边。   冬夜寒冷,她却穿的如此单薄,似乎是在房中听到他的脚步声,便匆匆跑出来。   视线再向下,果然看到一双踩在雪上,被冻的通红的脚丫,十根脚趾都快没进雪里,红的像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贺兰瑾皱起眉头。   “你说话。”忍受不了沉默,李星禾抽出一只手来拍在他胸膛上,“别想装哑巴糊弄过去。”   她从来没有对一个人这么上心,如果她做了这么多都没办法消除他心中的疑虑,那她就要思考,自己还有没有强行把人留下的必要。   或许是她想的太简单,贺兰瑾就算失忆了,也实在聪明得不好糊弄,若是得不到他的信任,就算做的再多也是徒劳。   把他送回大牢,自己大不了就是回到从前的日子,一个人呆着也没什么不好。   可她在皇叔面前说了那么多,这会儿再反悔把人送回去,朝堂上的老臣们肯定又要对她指指点点,好生聒噪。   他心不在这里,强行留下他,除了能看他委屈受罪之外,也没什么趣味。   李星禾感觉头脑很乱,身体被冻的冰冷,身子里却燥的火热,没办法冷静思考。   “你一定要走吗……你可要想清楚,如果你敢走出公主府的门,我会用尽一切手段把你抓回来,等到那个时候,我绝不会再给你好脸看!”   她狠狠的捶在他胸口上,感觉使了很大力气,手却冻得麻麻的,捶在他身上也不觉得疼。   听不到罪臣的解释和回答,她的心晃晃悠悠的沉到冰水里……   忽然,面前的男人俯下身,抚着长袖的手臂从她膝下穿过,后背被坚实的手掌托住,身子一个失重,竟给他抱起来了。   长这么大从来没给人抱过的长公主懵了一下,靠在他臂弯里抬起头,羞愤道:“放肆!谁允许你抱本公主了。”   一边说着一边挣扎着摆动双腿。   少女穿着的寝衣在挣扎间从膝盖上滑落,露出一双洁白细腻的小腿,在月光映照下闪着温润的光泽。   贺兰瑾低眸扫了一眼,握起的手掌将那不听话的双腿紧紧扣住,柔声安抚道:“外头冷,公主穿的这样单薄,当心受风寒。”   动不了腿,李星禾就上手揪住了他的衣领,不依不饶的质问:“你也知道外头冷,那你跑出来做什么,说什么心里乱,难道不是想趁着夜深人静,离开公主府?”   “某没有那么想。”   贺兰瑾站在房门大敞的卧房前,短暂犹豫了一下,抱着人走了进去,将门关上,才温柔地说:“公主待某这样好,某怎舍得离开。”   房中烛火未亮,只有烧在炭盆里的炭火发出红热的光。   由热到冷,又由冷到热,李星禾眨了眨眼睛,短暂困倦后,身躯渐渐暖过来。   她方才一定是冻傻了。   自顾自地对他说了那些话,就好像自己多么舍不得他一样,明明只当他是件玩物来打扮、欣赏的。   一番自省后,李星禾嘟着嘴看他,命令道:“还不快放我下来。”   贺兰瑾应声将她放在了软榻上,离着炭盆不远,能让她快些将身子暖过来。   屁股挨着软榻,李星禾抬起双脚,凑到炭盆的方向,看美人从她身边起身往外走,却不见他推开门出去,而是到了桌边,给她倒了一碗热茶来。   她接过茶杯,眯着眼睛打量美人。   心想他之前还说女子闺房进不得,这会儿倒不在意规矩不规矩了。   刚喝进一口热茶,就听他开口说:“方才某说心乱并非搪塞公主,是真的……想知道某从前的事,不知道公主可愿告知?”   李星禾心脏一紧,喝干了杯底的茶,点头道:“当然愿意。”   不让下人议论有关他的事,是怕他们泄露实情,由她来说,也好掂量轻重。   思索片刻后,她开口说:“你父母双亡,也没有其他的亲人,十六岁那年考中状元,这几年在朝中做官挺受重用,但是因为办事的手段不干净,得罪了不少人。”   “某手上沾过人命?”贺兰瑾回想起自己白日里见到大皇子时的心情。   原来不是冲动,是杀意。   听到他的疑问,李星禾大方开解道:“在官场上混迹,总要有些手段,我不会因为这个嫌弃你的。”   紧接着说,“但是你先前官做的太大,如今位高跌重,外头不知道有多少人要等着吃你的血肉啃你的骨头呢。”   今日的大皇子就是个例子。   李星禾盯着他的眼睛,强调说:“我不让你出府,一是因为你有罪在身,不可随意走动,二来就是你在京城仇家太多,要是离我太远,我没办法保护你,你就要给人杀掉了。”   “原来如此。”   长公主的挽留,大皇子的恶意,还有崔时的举动,都有了解释。   “现在你知道我的良苦用心了?”李星禾抱起双臂。   贺兰瑾微微一笑,娶了她挂在架上的外衣来,披在她身上,“公主之恩,某铭记在心。”   总算把这茬糊弄过去,李星禾心里也轻松了不少,“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你想知道的我也都告诉你了,以后不许再问,也不许再琢磨之前的事,只一心一意地想着我就成了。”   说话间,就见贺兰瑾又走去了外间,不多时端了一盆水过来,在她脚边放下,捞出了里头的帕子拧干。   李星禾低头看他,也就看见了自己踩脏的双脚,一时间很不自在,嘀咕道:“都怪你。”   要不是因为他在外头乱走,自己也就不会醒了发懵,做了些糊涂事。   “某知错了。”贺兰瑾单膝跪地,焐热的手掌握住了少女娇嫩的脚踝,用帕子轻轻擦拭脚底的灰尘。   骨感的手指圈住她的脚踝,脚底被柔软的帕子擦拭,时不时碰到他的指节,感觉痒痒的。   少女垂下双手按在榻上,对他的伺候很受用,好奇地问:“你们读书人不是说,不能随便碰女子的脚吗?”   男人的动作微微一顿,很快恢复正常,回答说:“是不能随便碰,但某与公主两情相悦,又有婚约在身,如此,算不得随便。”   原来他是这样想的。   李星禾略微思索了一下,支吾道:“那如果……我是说如果,是没有婚约的,关系并不算亲近的男女,女子被男子碰了脚,会怎么样啊?”   贺兰瑾抬起头来,认真答:“按照古时旧礼,男子当三媒六聘,娶女子为妻。”   忽然对上他的视线,李星禾脸颊微烫,下意识转过脸去,嘟囔着,“竟然还有这么混账的说法。”   “无论男女,皆须自尊自爱,不可将身躯轻易示人。”   耳边的声音清明柔和,一丝不苟。   李星禾转回脸来,看他身着淡色,裹的严严实实,连颈子都不露给她看。反观自己,脚踝给他抓着,腿也露了一半,真不知道是谁以色侍人。   就算他不甘心失了风骨,也得学着讨她欢心不是吗。   得叫他开窍才行。   李星禾嘴角弯起甜甜的笑容,俯下身子看他,小声说:“白日里那个姓崔的都教了你些什么,不如你说给我听听,也叫我长长见识。”   语毕,男人的脸颊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不知是回想起了多么羞人的话。   “都是些浑话,别脏了公主的耳朵。”手上从容不迫的擦干净了少女的双足,视线却垂了下去。   看他的反应,李星禾反而好奇起来。   “我都十六了,听一听也没什么吧,而且你是我的……”她想了想措辞,压低了声音道,“是我的恋人,咱们两个私下里说这话,不是理所应当吗?”   说着,一双玉足踩在他手掌心,顽皮地使力,叫他不得不托稳。   看他红透的耳尖,覆了薄红的面颊,还有那微抿的双唇,冷白色的肌肤染上了温度,李星禾得意又欢喜。   “快说快说,我想听。”兴致高涨地催促他,踩在他掌心的脚一起一踩。   下一刻,温热的手掌猛然握紧了她,足心与掌心相触的瞬间,灼热的温度烫得她蜷缩起脚趾,脚背到小腿都软了下来,一声轻吟溢出齿缝。 第11章   只见男人转过脸来,红透的脸颊,闪烁的神情,粗长的呼吸……   温润的眸子与她短暂对视一瞬便再次低下视线,声音微哑道:“某不言,是因珍视公主,还请公主见谅。”   他在说什么?   李星禾摸了一把自己发热的脸颊,不懂他为何不愿意对自己讲他们之间的谈话,也不明白,为何给他握着的脚丫会酥酥麻麻的,有些发软,发热。   正要开口追问,男人便从面前站了起来,托着她的小腿,让她踩在了软榻上。   他沉默着去收拾了水盆,脸颊的红晕过了许久都没有淡开,李星禾好奇的张望着他的举动,像是打量一只羞怯的小狗。   他害羞了……   是因为他们侍君之间的话,还是……李星禾恍然大悟,一定是因为她说他们是恋人关系,叫这个木头疙瘩害羞了。   也对,他都二十岁了,家中却没有长辈为他操办婚事,这些年又一门心思扑在朝政上,听说连上门求亲的媒人都没空去见,错过了好几家门当户对的婚事,一直独身到现在。   以他现在的身份,能得到她这位公主的喜爱,可不是要受宠若惊嘛。   李星禾托着腮看他惊慌失措的脸红模样,心中叹道美人就是美人,就算心里慌张,举止也是优雅的,模样更是好看。   收拾好房里,贺兰瑾在门边站定,柔声道:“天色已晚,公主早些休息吧,某先回房了。”   李星禾愣了一下,喊住他,“给我站住!”   贺兰瑾刚转过身去,手还没碰到门,回过头来看,就见少女坐在软榻上不高兴地抱起手臂,撇嘴道:“我没有鞋子穿,你要我光着脚走到床上去啊?”   “那……”他向里头张望了一眼,看到了床榻下的绣花鞋。   “你刚才抱的不是挺利索的吗。”李星禾歪头笑着,打断了他的话。   贺兰瑾压抑着吐了一口热气,小姑娘却丝毫不觉得自己的任性之举有什么不对,颇为积极的抬手招他过去,“还不快过来,要本公主等你多久。”   短暂的挣扎一下后,他走到了软榻前,将伸出一双手臂的少女打横抱了起来。   长公主身量小,抱在怀里轻轻的,小小一只卧在他怀中,看上去没什么威胁,却意外的很不安分。   纤瘦的臂膀在他胸膛前乱蹭,细长的手臂搭在他颈间,柔嫩的指尖撩拨着他敏//感的后颈,明知她是不谙世事的顽皮,自己却可耻的想要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揉碎在身体中。   脑海中生出如此冒犯公主的想法,贺兰瑾深感不耻,稳当的迈着步子把人往床边送,却不敢低头看她一眼。   男人看着从容,身体却僵的跟石头似的。李星禾从没给人抱过,这会儿靠在他臂弯里才知道这卿卿我我的妙处,就要在他身上撒野,尽兴,主动勾住他的脖子,小脸埋进他颈窝里轻嗅,竟然有淡淡的香味。   长得好看,闻起来还香香的。   越是靠近他,就越是觉得满意。   这样美的人儿,白璧无瑕,如绸缎盛满月辉,冷泉浸润糯玉,是世上最美好的人,是她的人。   她要好好的藏着他,谁也不给看,谁也不给摸,要让他和那些所有被她珍藏的收藏品一样,永远保持最完美的状态,叫她每看一眼都觉得欢喜。   李星禾越想越开心,毛茸茸的脑袋在他颈窝里乱蹭,看到他发间通红的耳尖,调皮的对着那粉色的耳垂吹了一口气,惊得美人脚步一顿,低头看她,眼尾带红,不像生气,倒像是给调戏了似的。   “公主,不要戏弄某了。”声音微哑,浑舔了些勾人的迷离。   李星禾眯着眼睛看他说话时滚动的喉结,盯着他白皙的脖颈,忽然感觉喉咙里发干,心里热乎乎的,好像有种……莫名的冲动。   ——很想对他做些什么。   做些什么呢?   她回想起二公主和三公主对待侍君的态度,想了想也只记得她们在自己面前,最多是摸摸侍君的脸,背地里做了些什么,就只有她们自己知道了。   直到自己被放在床上,身上盖上被子,床帐也落了一半下来,她依旧不知道,自己方才想对贺兰瑾做些什么。   看他站在自己床边,李星禾拉住他的袖子,问:“我那样戏弄你,你有没有生气啊?”   少女躺在枕头上眼睛眨眨,天真无辜,贺兰瑾怎么忍心生她的气,摇摇头。   李星禾顿时笑靥如花,“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听到夸赞,贺兰瑾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探出手去,指背在她脸颊轻轻划过,看到她微笑,自己的心也觉得满满的。   窗外月色凉如水。   房门开了又关上,深夜沉寂,子时已过,西墙外的马车缓缓驶离,很快便消失在黑夜中。   ——   为保府中之人,李星禾一大早便从城外调了亲兵来,看守公主府各个门,绝不再容许外人随便进出。   一众兵士都是父亲母亲留给她的亲兵,有专门的统领训练管辖,直到她及笄那日,统领才将这支兵士交到她手上。   安排好府中的防务,李星禾照旧去兵部做事。   深冬腊月,再过几日便是除夕佳节,街上越发热闹,兵部一些闲职已经告假回家,就连尚书和侍郎两位大人也在闲聊着要买些什么东西回家告慰妻儿。   李星禾坐在侍郎对面,百无聊赖的画着计划在明年开辟的新粮道,对他们口中的话题并不感兴趣。   每年除夕,她都要进宫参加宫宴。   年节就在宫里度过,根本不需要考虑置办年货的事。   她是什么都不缺,不过,买点东西给贺兰瑾倒是不错……   想到他,便又想起昨夜的事来。   他支支吾吾道最后都没说,到底姓崔的和他说了什么,是有多不成体统,叫他都不敢说出口。   明明抱她的时候那么大胆,摸人家脚丫的时候也没讲什么男女之别,怎么就单单不愿意告诉她侍君伺候人的规矩呢。   从兵部出来,李星禾依旧满脑子想着这件事,得不到答案,便定不下心来。   骑马走在街上,她稍微勒了一下马,放慢速度等着芷蓝跟上来,转头问她:“你说,二公主的那个侍君都跟贺兰瑾说了些什么啊?”   忽然被问了这么一句,芷蓝反应片刻才回话说:“左不过是服侍公主的规矩,除此之外还能说什么呢?”   看着长公主满脸的疑惑,芷蓝反问她:“公主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些事来?”   “我原本也不在意,可是我让贺兰瑾跟我说他们之间的谈话,他却闭口不提,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呢?”李星禾摸了一把马鬃,觉得还是马儿最乖巧,不会有事瞒着她。   “兴许是……男女之事?”芷蓝小声道。   “男女之事?”李星禾侧过脸,用手挡在嘴前低声说,“就是男人和女人躺一张床,睡一床被子,然后就会生孩子的那种事?”   听到长公主的理解,芷蓝微红着脸点了下头,“嗯。”   李星禾更加不解了,“这有什么好隐瞒的,这些事我都知道啊。”   芷蓝仔细想了想,猜想说:“可能男人之间说的,和咱们说的不一样?”   原来是这样吗?   “那不成,他们都知道的事,凭什么我不能知道。”   况且贺兰瑾现在是她的人,她也理所应当该了解男子的想法,才能哄他留得长久。   李星禾嘴角一撇,芷蓝便想尽办法给她出主意,提议道:“我听说书肆里有卖与这有关的画本子。”   闻言,少女眼睛一亮,“那你去给我买,我先在这附近逛逛。”   “是,奴婢去去就回。”芷蓝调转了马头,去了另一个方向。   侍女走后,李星禾下马来,牵着红鬃马在街上闲逛,走着走着,便到了一方楼下。   楼下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楼上尽是歌乐之声,抬头一看,是她闲暇时偶尔会来的乐坊。   只是这乐坊在夜里才最为热闹,怎的今日天还没黑,便有这么多人。   正好奇着,两位姑娘从她面前走过。   一人激动道:“宋玉公子难得进京一趟,这次可不能错过。”   另一人附和说,“听说宋玉公子才貌俱佳,是庆国首屈一指的才俊,连长公主都要为之倾倒,若不见他一面,我可就连睡觉都睡不着了。”   站在门外的李星禾看着两人结伴开心地走进去,心情复杂。   她都没听说过这位宋公子,哪里来的“她会为之倾倒”这样的浑话,怕不是这人在自吹自擂吧。   说到才貌俱佳,这满京城里,谁能比得过贺兰瑾,一个无名小辈,也敢与贺兰瑾比。   李星禾对这些市井间的传言毫无兴趣,牵着马从乐坊门前离开,没走几步,天上突然掉下来一把折扇,摔在她面前,吓了她一跳。   惊魂未定,李星禾捡起折扇,抬头看向乐坊楼上,气愤的寻找着罪魁祸首。   阁楼上的窗户只有一扇开着,里头伸出来半只胳膊,紧接着有一男子探身出来,视线私下找寻,最后落在了她手上。   男子慌张的眼神很快镇定下来,说话道:“在下一时失手,让姑娘受惊了,不知姑娘可愿上楼来,在下亲自赔礼道歉。”   看清那人的脸后,李星禾的怒气消了一半。   这人,长得还挺好看的…… 第12章   就算长得好看,也不值得她赏脸上楼一叙。   李星禾掂了掂手上的折扇,抬手把东西一扔,稳稳的从窗户里砸了进去,紧接着就听到男子“哎呦”一声,惹得围观的路人驻足停留。   她抬着头对那人说道:“赔礼道歉都没有诚意,这下还你,咱们两清了。”   楼上没再有声音,李星禾大步离开,身后却匆匆传来脚步声。   男子挽留道:“姑娘请留步。”   李星禾回身一看,那公子竟然匆匆从楼上下来了,他发上别着金簪,腰间是金缕带,穿一身鲜艳的蓝青色,像只好看又张扬的绿孔雀。   开口便说:“姑娘真是性情中人,不知在下可否有幸请姑娘吃一杯茶?”   “你?”李星禾不屑的挑了下眉。   初次见面就邀请人去吃茶,一看就知道是个浅薄无知的家伙,就算长了张好看的脸,也叫人喜欢不起来。   宋玉站在乐坊外,不多时便引得来往路人的注意,坊里坊外,只要是个女子便忍不住多看他两眼,大多数人随便看了一眼就走了,却有不少女子为了一睹宋公子真容,渐渐聚集了起来。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芷蓝适时赶了过来,见有人纠缠长公主,即刻道:“主子,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   李星禾站在原地,没有应声。   方才给了台阶他不下,这个姓宋的是不是有意接近她?她倒想看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要做什么。   她没有要走的意思,宋玉主动走近两步,邀请她:“相逢即是有缘,只一杯茶,应当耽误不了多少功夫,还请姑娘赏脸。”   李星禾微笑答:“好啊。”   说着便松了缰绳,随他你一同往乐坊里去了。芷蓝将马匹安置好,也跟了进去。   走进乐坊,一路的视线都集中在二人身上,李星禾不以为然,只问宋玉,“你喜欢来这种地方?”   宋玉笑答:“让姑娘见笑了,在下回京不久,平时只作些诗画打发时间,闲暇时候来赏一赏舞乐弹唱,也算是陶冶情操。”   李星禾听着,并不尽信。   她可少见读书人来这种享乐的好地方,在乐坊见得多是些附庸风雅的公子哥儿,自然也有不少真正喜好舞乐的,只是不知这位宋公子算是哪一类。   走上二楼,进入雅间,房门一关,总算把数不清的视线隔绝在了外面。   李星禾直接问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我听人说你是庆国首屈一指的才俊,容貌就连长公主也为之倾心?”   闻言,宋玉俯身行礼,微笑答:“长公主谬赞了。”   “你知道我是谁?”李星禾皱眉。   “公主喜穿红衣,善骑射,身有靖北王之遗风,在下怎能不知。”宋玉走到窗边,关上窗户,解释说,“听闻公主喜好美玉诗画,在下虽不才,却自诩相貌可堪入目,想来是能得公主几分青睐的。”   被他变着花样的夸奖,李星禾心情变好了许多,赞许的看着他,“是生的不错。”   随后,眉头一挑,问他:“你今日做这一出,不会是为了让本公主来夸赞你的相貌吧?”   她虽然在名义上收了一个侍君,可并没有对男子多么感兴趣,要是有人误会了她,来做她的姻缘,就麻烦了。   “非也。”宋玉的回答暂时打消了她的顾虑。   他继续道,“在下遍游庆国,一直在收集古时江山四季图,如今已经得了三幅,只剩下最后一幅。听闻第四幅江山冬景图,被圣上赏给了长公主,在下这才回到京城。”   “你想要那幅画?”   “自然不会让长公主白白赠画,我准备了一些礼物,若有公主看得上的,咱们就当做个交换。”宋玉走到了屏风后,手掌抚在了一个大箱子上。   李星禾跟着他走过去,看着那箱子说:“那可是我好不容易从皇叔那里求来的好东西,你这些礼物,不一定比得过。”   宋玉打开箱子,“公主请看。”   李星禾顿时眼前一亮。   箱子里不是金银珠宝,是一卷一卷的书画,还有几件装在盒子里的玉雕,都是她最喜欢的收藏品。   “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李星禾惊讶着翻看里面的宝贝,想着这些东西若是摆在她的仓库里,至少能补上她大半的遗憾。   这本画册都已经失传好久了,这幅画里是她最喜欢的芍药,还有这个玉浮雕,她府里也有一尊,正和这个是一对儿的,她寻了许久都没有找到,既然在这种地方出现了,真是缘分使然。   像是得到了新玩具,李星禾的欢喜溢于言表。   宋玉站在一旁,身姿风雅,“公主若是喜欢,尽可以拿去,在下只求一幅冬景。”   “这么有诚意?”李星禾转头看他。   宋玉拱手道:“没有诚意,怎敢来求公主。”   看了看这满箱子的宝贝,又想想仓库里那副孤零零的冬景图,反正她也没打算集齐四季图,人家诚心诚意来求了,这些宝贝她又实在喜欢。   李星禾点点头说,“看在你诚心诚意来求的份上,我就将冬景图赠给你了。你在何处落脚,我让人把东西给你送过去。”   宋玉摆手道:“不必劳烦长公主,在下自己去取便好。”   闻言,李星禾短暂的犹豫了一下。   有贺兰瑾在府中,本不该随意让外人进去的,但宋玉并非在朝为官,在京城也没有势力依仗,只是单纯和她一样喜欢收藏诗画,而且……他看上去文文弱弱,又只有一人,应该翻不起什么风浪。   “那好吧。”她答应了下来。   很快,她吩咐芷蓝带了几个乐坊里的人把箱子送到公主府角门边,自己则带着宋玉一路走回府,路上聊起收藏诗画玉石来,颇为投机。   不多时走到正门,隔着不远就看到门中有一美人以白纱遮面,一双桃花眸正定定的看着她。   是贺兰瑾。   李星禾心中雀跃,他果然在等她。   将红鬃马交给小厮,她走上前去,刚要夸奖贺兰瑾的乖巧,就发现他的视线渐渐从她身边绕过,落在了她身后。   冷声问:“他是谁?”   李星禾一五一十答:“在路上刚认识的公子,叫宋玉,我俩志趣相投,他送了我不少诗画,想换我的一幅画,我便带他过来拿。”   身后的宋玉紧跟着问:“这位是?”   李星禾回头瞪了他一眼,提醒道:“我府里的事,你最好不要过问。”   “是在下僭越了。”言辞说的恭敬,打量贺兰瑾的视线却没有丝毫收敛。   李星禾勾着贺兰瑾的肩膀往院里走,并不想叫他接触外人,催促道:“你先回后院等我,我招待完宋公子,就过去和你一起用晚饭。”   公主竟然愿意陪他用饭。   贺兰瑾看到宋玉后的不悦稍微缓解了些,低头应她,“好。”   安抚好他以后,李星禾才转道引宋玉一同去仓库。   在她背后,贺兰瑾站在原地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心中倍感落寞。   而宋玉忽视转回头来,对着他勾起了一个满是挑衅意味的笑。   贺兰瑾冷眼回应着他的挑衅,抬手摘下了面纱,狠狠的攥在手心里。   ……   宋玉并未在府上久留。   李星禾给他拿上画,便让人送他离开了,自己留在仓库亲自整理了那些新得的珍品。   把所有的东西都摆得整整齐齐,挑出几件最喜欢的送到卧房里摆着,看着仓库一角被填满,仿佛她空荡的心也跟着被填满了似的。   锁上仓库门,天已经黑了。   李星禾走去后厅,与贺兰瑾一起用饭,只是他不爱搭理人,没了方才的乖巧温顺,像是在……闹脾气?   “怎么了?”她主动坐到他身边。   贺兰瑾别过脸去,“公主不许外人进府,却愿意让刚刚认识的宋公子进府,进您的仓库,想来是我分量不够,至今都还没见过仓库里头是什么模样。”   “他赠了我很多诗画,我看他很有诚意,所以才让他进来。”李星禾下意识解释起来,似乎没觉得罪臣的怨怼有何不妥。   一番话无端激起贺兰瑾的愁绪来,“他有珍品收藏,志趣高雅,某却背负罪名,身无分文,哪里值得公主看重呢。”   看着那细腻的睫毛垂下去,李星禾感到有些心疼,“你别这样说……”   少女语气和缓,听在贺兰瑾耳中倒像心虚一般,他气不过未婚妻抛下自己与外人聊的火热,抬起头来问,“那位宋公子生的好生俊俏,想必公主也是喜欢的吧。”   如此明晃晃的质问,瞬间激起李星禾的脾气来,“你什么意思,难道你觉得我是那种好色之徒?”   他平时那样温柔,昨夜在她面前羞红了脸还要维持君子气度,惹人怜爱的紧,怎么这会儿却失了分寸。   像是怀疑她和宋玉不清不楚似的。   想起刚进门时,贺兰瑾看宋玉的眼神,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那时候就有些不高兴了。   他该不会是……   李星禾抿了一下唇,凑到他面前小声问:“贺兰,你是在为我吃醋吗?”   男人眼神一慌,侧过脸去,不做回答。   躲闪的模样反而是肯定了她的疑问。   李星禾心中欢喜,“我竟不知道你如此在意我。”   她放缓了语气,耐心解释,“其实我真的没有纳侍君的打算,就算他长得好看,我也只是随便看两眼,不会真放心里去的。”   贺兰瑾神情微动。   少女的手掌按在他一侧肩上,指尖描摹着他肩颈的曲线,放低了声音,提议说:“你要实在不信……要不然……你今夜过来伺候我?”   本是哄他消气,说出口倒添了几分戏弄的意味,怕不是又要惹他害羞了。   想着如何给罪臣一个台阶下,却见他转过脸来,姣好的面容清俊秀气,眼神深邃而坚定,回了她一声,“好。”   “啊?”李星禾没反应过来。   贺兰瑾沉声重复道:“今夜,某伺候公主就寝。”   作者有话要说:   元旦快乐!新的一年,希望宝贝们健健康康,可以吃好吃的,穿漂亮衣裳,想要的都得到,可以过上自己喜欢的生活~爱你们哟(画心心) 第13章   没想到他会答应的那么痛快,李星禾心中小小惊喜了一下,总算等到他这块木头疙瘩开窍了。   是夜,她早早的回房沐浴,在洗澡水里放了好多玫瑰花瓣,洗的香喷喷的。   让下人换了一床新被,又在她枕边另放了一个枕头——特意为贺兰瑾准备的,让他可以和自己躺在一处睡下。   现在想想,上一次与人同寝还是她进宫服侍皇祖母的时候,距今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了。父亲母亲还在时,她就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后来就更是没再亲近过谁了。   过了今夜后,她就有自己的侍君了,可以任她亲任她抱,床也可以给他睡,有他陪在自己身边,她就不再是独身一人了。   她渐渐理解了旁的皇子和公主府里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侍妾和侍君。   他们的存在并不只是为了男女欢愉,更多的是因为他们身份低微,只能依靠主君,不但对主君没有威胁,更可以给予主君极高的信任。   比起家世显赫的驸马、正妃,无依无靠的侍君侍妾显然更能得到主君的宠爱。   就像她现在十分期待今夜与贺兰瑾的见面。   下人们进出收拾房中的浴桶,李星禾则趴在被子上,翘起双□□叠在一起,饶有兴趣的翻看芷蓝买给她的画本子。   起先几张就只是普通的画,一男一女坐在床前,再向后翻,那画中的人儿便亲到一处去了,手上急不可耐地为对方解衣,瞧着画里的人露出肩背,亲得那样入神,李星禾的脸不自觉红了起来。   怪不得她有好几次撞见二公主和侍君们在一处,出来见她的时候腰带都没系好。原来办这事要脱得光溜溜的。   然后呢……   好奇心驱使她翻开了下一页,外头忽然响起两下敲门声,吓得她慌张的合上了画本。   “谁?”李星禾从床上爬起来,抱着画本子不知道该往哪里藏,便掀起了被褥一角,把画本藏在了褥子下。   “是某。”站在门外的男人应声,得到了里头的应答后才推门走了进来。   上次进到公主的卧房时,并未久留也不敢多看,这会儿房中被烛火照的通明,打眼望过去便能看到一屋子的摆设,摆在正对着门口位置的那对玉浮雕最为亮眼,贺兰瑾的视线从上头扫过时,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   听到他进来,李星禾在床上坐好,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开心的招呼他,“来这儿坐。”   能得他主动来侍候,真是意料之外的收获。   看美人缓步向自己走来,她忽然很想扯掉他束发的玉簪,撕坏他的绸缎衣裳,然后坐在他怀里肆意妄为,作天作地。   虽然很没有规矩,但她知道贺兰瑾一定不会因为这个讨厌她。   她脑海中正天人交战时,男人已经拘束着坐在了她身边。   看着榻上的两个枕头,贺兰瑾便知,今夜自己过来,就不能再随意离开了。   尽管他自始至终都不以“侍君”的身份自居,但心中始终有不安。几次与公主谈话下来,公主言谈之间似乎并不在意他从前犯下的罪过,却也没有要为他洗脱罪名,再履行婚约的意思。   或许是他操之过急。   但他绝对不容许公主有其他的男人。   说什么不在意她纳侍君,都是负气的场面话,明明他们才是两情相悦,互相爱慕,自己怎能允许旁人插足。   他脱了鞋袜上床来,发现眼神纯真的少女正在打量自己的身躯,不由得从胸口蔓延出一股热气,鼓起勇气,伸出手去抚在了少女娇嫩的脸上,轻唤她:“禾儿。”   “?”李星禾红着脸支吾答,“怎么这样叫我。”。   她微微低头,柔软的长发微卷着散落下来,带着潮湿的水气,从他手背滑落。   贺兰瑾有一瞬间的恍神,看着眼前少女娇羞可爱的容颜,喃喃道:“某不记得公主姓名,只记得那日大皇子唤禾妹妹,所以才……”   “真拿你没办法。”李星禾哑然失笑,直起腰身,双臂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道,“我只说一次,你可要记好了,我的名字,繁星的星,禾苗的禾,李星禾。”   “星禾。”口中念着她的名字,熟悉的即视感让他确信,自己绝对不止一次地呼唤她的名字。   她是他的爱人。   顺着她的姿势,贺兰瑾搂住了她的腰把人捞进了怀里。   沐浴过后的身子又香又热,隔着一层丝滑的寝衣,仿佛是和他的肌肤直接接触一般。李星禾起先有些不适应这样近距离的触碰,但很快就在他温暖又带着淡淡香味的怀抱里,放松了身体。   她要的不就是这个吗?   要贺兰瑾服从于她,依赖于她,讨好她,喜欢她,然后……长长久久的陪着她。   灯火摇曳的光透过落了一半的纱帐照进来,床榻间添了几分朦胧的光影。   隔着胸腔,内里的心脏扑通扑通跳的剧烈,柔嫩的指尖拉扯着男人端庄的服饰,直到扯乱了腰带,抓松了领口,看他变得乱糟糟的,手掌肆意地在他腰背间游走。   身为侍君,他究竟是要怎么伺候她?   李星禾又好奇又紧张,耳边听着他压抑的粗喘声,睁开迷蒙的双眼,就见近在眼前的男人脸颊染了薄红,一双含情的桃花眼,眼底烧着叫她看不懂的欲//望。   回想起刚才看的画本,画上两人起先也是像他们这样,只是相互抱着,深情对望,紧接着就亲到一处去了……李星禾羞臊的紧,视线落在男人的唇瓣上时,却不由得吞了下口水。   那唇红艳艳的,不知道亲上去会有多软。   心里想着,身体便先一步作出了反应,凑过去在他唇上狠狠亲了一下,分开时发出了“啵”得一声。   果然很软,还带着淡淡的茶叶香。   一个亲吻仿佛点燃了灼热的气氛,将贺兰瑾最后一点理智也燃烧殆尽。   李星禾还没反应过来就倒在了床上,贺兰瑾紧紧环住她的腰身,额头抵在她耳侧,哑声道,“禾儿,我心悦于你。”   耳边是男人发自肺腑的告白,李星禾仰躺在床上,脚尖点在他伏跪在床榻上的腿上,听着男人因自己而乱的呼吸声,她莫名有种成就感。   都说侍君不过是名声稍微好听些的奴才,贺兰瑾先前因为“侍君”一事还跟她闹脾气,这会儿还不是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了。   她伸出一只手,轻抚美人的侧脸,将垂落鬓边的长发别到耳后,待他支起手臂,撑起上半身,便直视他的眼睛,望着映在他眼底的,自己的脸。   带些逗弄意味,问他:“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天下第一好的女子?”   “你是最好的。”他如实答。   李星禾就喜欢他这样不知遮掩,坦坦荡荡的真实感,仿佛褪去了厚重的伪装,展露在她面前的是一个极为纯粹的人。   他低下脸来,微闭着双眼,唇瓣从她的额头亲到脸颊,随后停留在唇角,轻喘厮磨。   小心翼翼又恭敬的服侍让李星禾感到有些急躁,她看的那个画本子有那么厚,若是光亲个嘴都要消磨那么多时间,那把这一整套都做完,都得到后半夜了。   受不了贺兰瑾的斯文,她伸手到他背后,按住他的后颈,主动亲上了他的唇。   这回,贺兰瑾很快就从惊愕中回过神来,轻轻捏住她的下巴,打开她的唇齿,本能地深//入掠夺。   他们是未婚夫妻,许多事无需避讳遮掩。   公主如此明晃晃的渴求于他,他又怎舍得不予以回应,哪怕没有明媒正娶,星禾也只能是他的,无论是真心,还是身躯。   男人忽然的强势让李星禾一口气堵在了喉咙里,嘴巴被人堵着,搅得她连头脑也跟着一起混乱,猛地推开他,侧过身咳嗽了起来,“咳咳。”   “星禾。”嘴边还残留着涎水,贺兰瑾紧张地轻拍她的后背,道歉说,“是某太心急了,你感觉还好吗?”   李星禾感觉很奇怪。   亲嘴就亲嘴,为什么要伸舌头,亲的黏//糊糊湿//哒哒的……她整个人都要发毛了。   转回头来再看,贺兰瑾一脸担忧,眉头微皱的模样,有几分熟悉——尽管他穿着打扮与从前截然不同,神情也柔和恭敬,可是那张脸,和他穿着官服上朝时仍旧一模一样。   这人是她最讨厌的贺兰瑾啊。   自己带他回来是想欺负他,驯化他,怎么就糊里糊涂让他爬上床来了呢。   她想过将他踩在脚下,要他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却从来没有喜欢过他。   尽管他失忆后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无论是相貌还是脾气都很讨她喜欢,但自己还是没有办法将过去的贺兰瑾彻底遗忘,毕竟他们认识有十年了。   李星禾越想越觉得混乱。   看着她的表情逐渐凝重,贺兰瑾低眉道:“是某让公主不称心了?”   他也是第一次伺候人就寝,先前崔时同他讲的教导规矩,他只模糊地听了些大概,真到行事的时候,娇娇在怀,便按耐不住冲动了。   李星禾心里很乱,不敢看他的脸,垂眸答:“没有,是我不太习惯。”   “可我们不是未婚夫妻吗?”贺兰瑾感到诧异。   他也知道,今夜来侍寝有违本心,可他已经失去了一切,只有星禾是挽救他的救命稻草。   想要翻案或是以功抵过,都需要很长的时间准备,若他不在这期间牢牢抓住星禾的心,就算宋玉之流得不到她欢心,圣上和太后也迟早会为她指一位门当户对的驸马,等到那个时候,自己就彻底没有立足之地了。   心中惶恐不安,贺兰瑾从背后抱住了她的肩,温顺道:“星禾,你想让某做什么,某便做什么,这样可好?”   闻言,李星禾指了指自己枕边的位置,“那你坐那儿。”   贺兰瑾应声坐过去,李星禾随即软软地扑上来,搂住了他的腰,上半身靠在他腿上,有了依靠的身子很快放松下来。   她努力想忘记方才唇齿相接的不适感,想把眼前人同那个大奸臣分割开来。   “你刚刚那样亲我,是因为喜欢我吗?”脸颊埋在他腰间,嘟囔着问。   “自然。”贺兰瑾毫不犹豫地应答,伸手扯了被子过来盖在她身上。   听到他的回答,李星禾的心情变得更加复杂。   是她千方百计的哄骗,让他喜欢上自己。可她却没办法骗自己,她喜欢的只是他的片面,相貌也好,性格也好,都是因为失忆而意外流露出来的纯粹,她并不喜欢他这个完整的人——因为他是贺兰瑾。   因为不喜欢,才调戏他,玩弄他,也因为不喜欢,才无法接受哪怕稍微深入一点的接触。   越看透自己的心情,就越希望贺兰瑾能永远这样天真单纯的失忆下去,或许时间再久一些,自己就能放下过去的成见,接受他了。   脸颊埋在他腰窝里,李星禾犹豫着解释说,“贺兰,我不是讨厌你,我只是从来没做过这种事……”   听到爱人的声音,贺兰瑾的心稍稍安定下来,“某都知道的,公主可以慢慢来。”   他轻轻抚摸她的后背,安抚着少女刚刚从紧张错愕中松弛下来的身子。   她是那样的娇小可爱,只因为一时的好奇和冲动便想同他有更进一步的接触,临时退缩了还要给他一个解释,害怕他会多想。   这样的公主,叫他怎能不心生爱慕呢。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几章也会进行修改,故事的走向会发生变化,抱歉影响了小可爱们的阅读体验(滑跪道歉),我尽量快点修完。 第14章   睡不着。   李星禾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闭上眼睛就回想起方才床榻间与男人的唇齿勾缠,现在口中还留着清苦的茶叶香,并不属于自己的气味萦绕在唇齿间,叫她每一次呼吸都想起那个男人。   心中莫名烦躁。   转过身看着空荡荡的床,下人们准备的另外一个绣花枕头还好端端的放在床里,时至半夜,榻上却只有她一个人。   贺兰瑾要离开的时候,她没有开口挽留,就扮作大方有度,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轻易就叫他离开了。   本想着他走了之后自己还能自在些,没想到这会儿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那个傻瓜,从前精明的厉害,如今磕坏了脑袋,倒纯真的跟个孩子似的,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信,显得她哄骗人心肠有多坏似的。   今夜被他亲了一下就那么紧张,他会不会觉得她什么都不懂,很好欺负啊。   她可不想被贺兰瑾看扁了。   心里念着杂七杂八,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清晨时分,淡色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蜷缩在被中的少女从被子下冒出脑袋来,渐渐适应了明亮的光线。   “公主?”芷蓝走进房中,撩开了床帐,轻拍了下埋在被子里的少女。   “嗯?”李星禾慵懒地答了声。   芷蓝看她睡意缱绻,视线随意的在床榻上扫了一遍,见公主枕边没有旁人,不由得关心道:“您昨夜可还舒心?”   “哪里来的舒心,丢人死了。”李星禾伸了个懒腰,从床榻上坐起来。   芷蓝不解,又想到自家公主年岁还小,或许是不熟悉那事,但她先前不是买了画本来的?公主若是看过,应该不会不懂才对。   “公主不是喜欢贺兰公子的相貌吗,难道是他服侍的不好。”芷蓝只能想到这一个原因,一边说着,扶了李星禾下床,唤了丫鬟们进来,为她穿衣打扮。   一想起昨夜的事,李星禾就羞的不好意思开口,“两情相悦的恋人”这种话本来是她用来哄贺兰瑾的,绕来绕去,差点把自己绕进去了。   支吾道:“原只想着逗他,耍他玩,谁知道他那么较真,我给他几分颜色,他真就有了胆子过来亲我。”   她可是庆国的长公主,金枝玉叶,怎是他一个罪臣能够随意沾染的。   因为她讨厌他,所以才不想给他亲,才不是她害怕他呢。   少女纠结的心思不想给人知道,芷蓝熟知长公主的脾气,也不深究,只顺着她的话头安抚道:“公主不喜欢便不再召他入房内伺候了就是,没必要因为一个男人坏了自己的心情。”   闻言,李星禾点点头,称赞道:“这话说的有道理。”   带他回来本就是将他当成个玩意儿,若在他身上浪费太多精力,实在是太看重他了。   “不想他了,等晚上咱们去听戏。”   “是。”   ——   正午时分,李星禾早早的批完了公文,托着腮坐在位子上,百无聊赖的摆弄着毛笔。   耳边是尚书与侍郎在议论朝中的局势,说着贺兰瑾入狱之后,改革一派群龙无首,声音小了很多,却因此兴起了一派更为激进的改革派,专门与世家出身、关系错综复杂的官员过不去,更有甚者,甚至私下里打了起来。   历朝历代,改革旧规立新规定然会触动不少人的利益,阻碍重重。   李星禾并不在意是改立新规还是固守旧规,她只知道自己没办法左右皇叔的想法,而皇叔还要顾念着各位王爷和前朝老臣的态度,如何抉择,只在他个人的态度。   不过……贺兰瑾为了推行改革竟然不惜杀人,也难怪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坐上那么高的官位,连许多老臣也甘愿臣服。   如果他没有下狱,可能这个时候,朝中的世家大族都已经麻烦缠身,自顾不暇了。   想到这里,李星禾不自觉打了个寒战。   贺兰瑾还是失忆的好。   神游之时,外头芷蓝敲了敲门框,躬身道:“公主,宫里来人请了,说是圣上要见您。”   闻言,李星禾下意识看了一眼正在互相交谈的尚书和侍郎,他们二人也停下了议论看向她,眼中满是疑惑。   “来人可有说是所谓何事?”   “并未。”   李星禾心想自己最近没做什么事,除了昨夜召了贺兰瑾入房伺候之外……心慌一阵后,反应过来皇叔应当不会为了这点小事传召她,赶忙起身抚平了衣裙,出门去。   跟随传话太监进宫,在宫门外下马后,还要穿过一条长长的红巷。   踏着脚下冰冷的石砖,路过一道半开的门时,偶然瞥见大皇子就在门那边,朝着与她相反的方向走去,不知是被圣上传召而来,还是简单的入宫给皇后娘娘请安。   门那边的大皇子似乎是察觉到穿过来的视线,扭过头来只简单与她对视一眼,便匆匆离去。   李星禾心有疑惑,却没停下脚步去追究,尽管小时在皇宫住了几年,长大后也时常进宫,但她始终不喜欢皇宫,这里规矩太多,主子也多,抬头望上去的天四四方方的,怎比得过外头逍遥自在。   不去在意大皇子的去向,李星禾只一心一意走自己的路。   赤红的宫墙边拐进来一道身影,那人英气勃发,身披薄甲,高高的马尾扎在脑后,干净利落,潇洒如风。身后跟着两个身形健硕的随从,却丝毫压不住那人步履间的威风凛凛。   随着两人之间距离的拉近,李星禾惊喜的发现,这位武将打扮的人,是个女子。   那女将也已经注意到了她,转到她面前来拱手请安,“末将见过公主。”   “这位将军是?”李星禾好奇问。   “末将孟绮晗,率部众回京复命。”孟绮晗躬身答。   李星禾客气道:“将军辛苦了,本想同将军闲聊几句,奈何今日圣上宣召本宫,本宫只得失陪了。”   “恭送公主。”孟绮晗并未多言,带着随从退身到墙边,让长公主先走。   走出不短的距离后,李星禾才问引路的宦官,“那位孟将军,我怎么没见过?”   宦官解释道:“孟将军是前两年从军中提拔上来的将领,一直在外守卫边疆,这是她第一回 进京述职。” 第一回 进京?   可是听到她的名字,莫名有种熟悉感,好像在什么地方接触过。   在官场上接触到的文臣武将数都数不过来,许是在哪个公文里见过这个名字,又或许是听旁人提起过吧。   经过短暂的小插曲后,李星禾走进了勤政殿,恭恭敬敬的行跪拜大礼,“微臣拜见圣上。”   坐在书案后的皇帝疲惫的捏了捏眉心,示意她起身说话,“小禾儿啊,朕听兵部尚书说,你在兵部的差事做的很不错。”   “都是臣应该做的。”李星禾微笑着,总觉得皇帝话里有话。   “咳咳。”皇帝猛烈的咳嗽了两声,吓得她上前要搀扶,“皇叔,您没事儿吧?”   “老毛病了,没什么大碍。”皇帝摆摆手,让她站回原处,继续说,“你可知孟绮晗回京一事?”   “知道,臣刚刚还路上碰见她了。”   皇帝点点头,眉头微皱,“她是个很得力的将领,朕本想给她大行封赏,可惜她没有背景,朕怕赏赐太过,会惹众臣心生妒忌。自她回来,已经有不少大臣上书,让朕留意,不可叫她一人独揽军权。”   “这事儿好办,皇叔叫她交出兵符,留给她统兵权,然后把兵符交给可信之人收着就好了。”这并非是她想出来的主意,只是见的多了,自然而然就想到了此处。   “禾儿的主意深得朕心。”皇帝肯定地看向她,“所以朕把你叫过来了。”   “皇叔的意思是……让我收着?”李星禾两眼放光,惊喜万分。   手上有了兵符,就有了调兵遣将的权力,这样好的东西,皇叔竟然愿意交到她手上?   短暂的雀跃退去后,她转口拒绝说:“这不太合适吧,大皇子的官阶比我大,二公主和三公主的母妃家族树大根深,再不济还有四皇子,他上阵带过兵,无论哪一位,都比我合适。”   “你说的这些朕都考虑过,只是朝堂上党派之争越发激烈,朕想要调和他们之间的矛盾也是有心无力,兵符无论给了谁,都难保它不会成为党争的筹码。”   皇帝语气凝重,看向李星禾的眼神带了浓浓的期许。   改革派多以寒门子弟居多,保守派则是皇亲国戚,世家大族,而李星禾哪一派都不是,虽然行为轻佻,但她心思最纯,最值得信任。   再加上她府中软禁着贺兰瑾,就算手里有兵符,两派也不会放下各自的成见去拉拢她。   “你就是最合适的人选。”皇帝将兵符推到案边。   旁边侍候的太监弓着身子,将兵符捧了送到李星禾面前,李星禾只得跪下,接了兵符,揣进了怀里。   从勤政殿出来,李星禾片刻不敢停留,出了宫,没有再去兵部,径直回了公主府。   她得找个地方把这块烫手山芋藏好。   不是在寻常的时间回府,李星禾在门前停马,意料之中没有看到那抹素雅的身影守在门里,明知道不是他的错,心里却忍不住怪罪他——为什么不来接她。   把小小的失落藏在心里,李星禾走进院里,还未走到厅上,就听到了从后院奔来的脚步声。   来人穿过院门,出现在她视野中,一袭白衣清冷出尘,因为着急跑着过来,脸上浮起了一层红,“星禾,某不知你回府,未有迎接,是某思虑不周。”   好像一只亲人的大狗狗。   仔细再看,美人长发披散,发尾滴着水,腰间的玉带系歪了,领口里雪白的肌肤湿哒哒的,伴随着他呼吸的节奏,飘着悠悠的热气,明显是刚从浴桶出来,套上衣服就跑过来了。   “身上的水也不擦干,要是冻病了算谁的。”李星禾熟练地解下披风给他披上,训斥道,“你都不知道轻重缓急吗,不会洗完了再来见我?”   明明想欺负他,可见到他这样一厢情愿的付出,就怎么也狠不下心了。   “某今日一直在想公主。”贺兰瑾牵起她一只手,深情道,“所以某猜想,公主会不会也在想某呢。”   男人手心潮湿的热度洇染了她的手掌,李星禾愣怔着抬头,没有抽开手。   对着那张完美无瑕的脸,少女理直气壮道:“你只要时刻记挂着本公主就好了,不许胡乱揣测我的心意。”   说着,走上了前厅,门厅两侧的侍从抬起了厚厚的门帘,她躬着身子走了进去。   贺兰瑾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酝酿许久才开口:“星禾,昨夜之事……你可介怀?”   “昨夜我睡得早,哪有什么事。”李星禾答的没心没肺,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得她大度不追究,贺兰瑾垂眸羞道:“公主不记得也好,某日后会注意分寸。”   说罢,就见小姑娘单手托腮,纯净琉璃色的杏眸中闪着狡黠的光,调笑说:“你说想了我一整天,不会是一直在想那事儿吧?”   闻言,男人脸颊一红。   作者有话要说:   羊了,烧了两天,现在刀片拉嗓子,宝贝们一定要做好防护,备好药品,爱你们吖(宝娟嗓)感谢在2023-01-01 23:25:36~2023-01-03 00:24: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妮子呀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看到他的反应,少女得意地笑问:“就那么喜欢我吗?”一边说着翘起二郎腿,朝男人招招手,骄傲姿态展露无遗。   贺兰瑾半跪在她身前,仰头注视她,良久道:“公主待某情真意切,某无以为报……唯有……此身此心。”   少女的嘴角逐渐勾起笑意。   她要他的身心做什么,不过,看着这样一个绝色美人在自己面前卖乖邀宠,感觉真不错。   指尖挽住他鬓边一缕发丝,缠缠绕绕,最后从指缝中滑落,垂在了雪白的肩上。   宽松的衣领中露出泛着潮//红的肌肤,潮湿的热度还未散去,萦绕在两人中间,就连吐息都像是在有意撩拨。   似乎是因为衣着不整又心怀不安,面前的美人少了几分君子气度,多了些任人搓磨的脆弱感。   李星禾吞了一下口水,指尖捏住他的领口捋了一下,被潮湿水汽浸透的衣衫摸上去触感半湿半干,被屋里的热气沾染,飘出白茫茫的水气来,弥散在他周身,无端添了几分飘渺的朦胧感。   眼中欣赏着美人绝佳的容颜,李星禾口中发干,房中并没有那么热,她却觉得喉咙里堵着一口热气似的。   她很想对眼前人做些什么。   没有过多的思考,站起身来,上去拉住了他的手,“跟我过来。”   男人的手是温热的,宽大的手掌让她没办法一手握住,只得抓住手指,带着人走出前厅,朝着后院走去。   严寒冬日里,只是在外头走几步,身子便很快冷了下来,李星禾的披风给了身后人,还未走到花园,小脸便冻的红扑扑的,   一路走回主院,透过半开的门缝能看到偏房里的浴桶里还冒着热气,阿福正和几个小厮收拾地上的水渍。   李星禾领着人走到门前,吩咐道:“再抬几桶热水来。”   侍从们应声出去,她顺手把贺兰瑾塞进屋里,惊得他向后倒了两步,“星禾,这是要做什么?”   看到他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李星禾玩心大起,调皮道:“你为了见我,衣裳都穿乱了,本公主得亲自为你沐浴,才配的上你这份心意啊。”   “公主,这……使不得。”贺兰瑾越是手足无措,李星禾就越开心。   她把人带回来,不就是为了戏耍他吗。   她从偏房出来,堵在门口叮嘱他:“别出来,当心冻着身子。”说罢关上了房门,转头进了自己的卧房。   等她把兵符藏好,再来到偏房时,阿福正提着水桶往浴桶里倒热水,整个房间热气袅袅的,像是仙境一般。   李星禾搓了下冷冰冰的脸颊,推门进去,随手打发他们下去,“你们都出去吧。”   “是。”阿福带人下去,从外面关上了门。   绕过屏风,坐在床边的身影显得拘束又紧张,李星禾背着双手,问他:“你怎么不进去泡着。”   “公主莫要为难某。”贺兰瑾低着头,以袖掩面。   李星禾也不难为他,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端着茶杯看着他,若有所思道,“昨夜亲我的时候那么主动,这会儿倒拘谨起来了。”   若真喜欢,何惧男女大防。   想来他口中的“喜欢”,也只是被她灌输进去的虚假错觉而已。   她对他的感情像对待名画美玉,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妄图独占他的美好。而他看她,也只是沼泽底的囚徒仰望光明,牢牢的抓住她这棵救命稻草而已。   李星禾总觉得不甘心,明明贺兰瑾是她的伴读,却从不向着她说话。   明明二公主和三公主都纵情声色,不思进取,贺兰瑾却只揪着她一个人挑错,仿佛下定了决心要跟她做一辈子的对家。   既然讨厌她,就该坚持的彻底一点。这才短短几天,就敢对她说些卿卿我我的情话了,真不知道是他打心底里就这样单纯,还是知道自己没了指望,才来对她卖好。   自己花了十年都没能得贺兰瑾一句服输,他失忆仅几天就对她“情根深重”了。   胜之不武,李星禾的心情格外复杂。   喝干杯里的茶水,她站起身来,装作不在意,随口说:“不愿意就算了,本来就是逗你玩的,你不上套就没意思了。”   说着就往门边走去,嘴里还念叨着,“真是无趣,还是出去听戏来的开心。”   阴阳怪气地抱怨着他的拘谨。   坐在床边的男人落下袖子,情绪复杂地看向即将从屋中离开的长公主,终究没能坚持下去,开口挽留她:“等等。”   贺兰瑾从床边站起。   闻声,少女灵动的眼眸一转,侧脸看向床边,衣着宽松的美人从容端庄的向她走来。   在她好奇的打量中,美人解开玉带,一身青衣便在行走间如绽放的荷花瓣剥落开来,冷白色的肌肤暴露在温暖的日光中,宽阔的肩背,线条分明的腹肌,袭裤下两条修长的腿,如画卷在她面前铺开。   直到男人走到面前,她才见识到那身材与自己相比是那样高大。   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着,惊艳于所见极富美感的躯体,连带着他因为羞耻而覆上薄红的面颊都像是白里透红的果子,嫩的让人想要咬一口。   原来男人的身体长这样。   错愕之间,人已经走到了身前,在她面前低着头,柔软的青丝从鬓边垂落,低声说:“星禾若是喜欢,某照做就是了。”   柔和的语气中满是勉强,大有种委屈求全的意思。   李星禾盯着面前的身子愣了好一会,看着那因为呼吸而起伏的胸膛在水雾中白的发亮,“嗯”了一声,默默把头转过去。   即使错开视线,也忘不掉眼中所见的身躯,和她的身体完全不一样,宽厚而高大,是男人的身躯。   他浑身上下,真是没有一处不好看。   胸膛里好像有火在烧,心跳的越来越快,脸颊都跟着热了起来,李星禾不得不假装着轻咳两声,吐出喉咙里涌上来的热气。   “星禾,你的脸好红。”   柔和的嗓音响在耳侧,李星禾立马像只炸了毛的小鸟,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抬手打掉了他快要碰到自己脸上的手。   “是你屋里太热了。”李星禾慌张的解释,说着抬起头去盯住他的眼睛,皱起眉头,凶巴巴道,“你刚刚是不是想摸我的脸?”   精致的小脸快要凑到跟前来,贺兰瑾羞于衣不蔽体,侧过脸去,“不,不行吗?”   “当然不行了,本公主是千金贵体,可不是你想碰就能碰的。”少女一边说着,指尖戳在他胸口上,补充道,“虽然我们有婚约,但你也要时刻记着自己的身份,我没有准许你做的事,你不许多此一举。”   指甲戳在肌肤上有些微的刺痛,比痛感更强烈的是少女的指尖戳在他心口上时,隔着胸膛几乎快要触碰到心脏。   宽敞的偏房忽然变得闭塞起来,叫贺兰瑾感觉自己像是被外力挤压着站在她身前,明明想要借故离开,却怎么也迈不动脚步。   理智告诉他,现在这样和长公主待在一起不合规矩不合礼法,私心却想离她再近一些。   转回视线来看着少女精致的容颜,鹅蛋圆的小脸就算是生气也很可爱,不知双手捧上去会是什么触感。   浅浅的心思只在脑海中飘过一下便很快消散了,他点点头,“某知道了。”   见他答应的那么痛快,李星禾不由得反省自己是不是装的太凶,吓到他就不好了。   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还按在人家胸膛上,屋里的水汽凝结在肌肤上,手上变得潮湿一片。   她赶忙收回手来,催促道:“杵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快去沐浴。”说着就把人往屏风后赶。   待人走去了屏风后面,李星禾总算松了一口气,坐回桌边,一下一下拍打自己鼓起的腮帮子,平复心绪。   不就是看了他两眼吗,又不会掉肉。   反正也没人帮他,她就是故意欺负他,坏他名声又能怎样,他不也得乖乖受着吗,哼。   “星禾?”屏风里传出了男人的声音。   “何事?”李星禾捏着脸颊的肉,强迫自己专注。   贺兰瑾短暂的沉默了一会,温柔道:“再给某讲讲,某追求你的那五年吧。”   听完他说的话,李星禾努力回想这是自己什么时候说下的大话——对他撒的谎太多,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从哪里圆。   屏风后的男人在静静的等待,只有浅浅的呼吸声和肌肤浸在水中泛起的涟漪打在浴桶边缘的声音,少女坐在桌边,垂落的手臂搭在桌上,脚尖都紧张的蜷缩起来。   好端端的听什么从前的故事,比被先生抽查背书还要叫人难受。   她学不会迎合,奈何今日刚得了兵符回来,要是让改革派的官员知道她虐待了贺兰瑾,估计明天就要上书,让她把兵符交出去。   虽然她没有多想要那个兵符,但东西到了手里,还没捂热乎就被收回去,那她也太没面子了。   李星禾转过头愤愤的看向映在屏风上的身影。   心道这个坏蛋从前就爱跟她作对,现在成了阶下囚,自己还得好生哄着他,真是冤孽。   关上门窗的房屋里光线昏黄,屏风里面一扇窗,透进光来映着美人的身姿朦胧模糊,浅浅的一举手一投足晃着白亮的光影轻摇。   那影子掬了一捧水捧到胸口上,便有水流落在肌肤上的细腻声响流淌进李星禾的耳中,只是听着声响,便像是亲眼看到那精致雪白的身躯上溅起水珠,小脸不争气的红了起来。   看在他生的好看,现在又那么喜欢她的份上,就再把这个谎圆的好听一点吧。 第16章   要给他讲个好听的故事。   李星禾尽力的回想自己这些年来看的话本子,屏风另一侧的男人依然在静静等待,甚至不舍得出言催促她。   终于,她站起身来,松了松方才因为紧张而发冷的手脚,学着教书先生的模样,背起手来踱步,闲庭信步,开口道。   “我们年少相识,那时候我调皮不爱读书,皇叔便让你做我的陪读,说你沉稳安静又天资聪慧,定能忍耐下我的脾气。”   她一边走着,顺手就将下人们为他准备好的放在柜子上衣裳拿起,搭在了屏风上。   “后来你进了太学,在贺兰家亲族的资助下准备科考,一边读书,还时时写信给我。等我再长大一些,你也考上了状元,继任了贺兰家的家主之位,就把你家的传家宝,那块青玉佩,送给了我。”   站在屏风前,看着那可触不可及的影子,李星禾感觉心里空空的,自从父亲母亲去世后,她便不再对人敞开心扉。   感情再深刻有什么用,还不是要分开。   可是现在,对他讲述着并未发生过的,她亲自杜撰的谎言,她却有那么一丝期待——如果这些事是真的就好了。   为什么贺兰瑾不能早点失忆,为什么他不能对她态度好点。   如果她六岁跟他示好,想和他做朋友的时候,他也能像这般真挚而热烈的回应她的感情,那她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矛盾,对他又是喜欢,又是讨厌。   都怪他,都是他的错。   明明想生他的气,心里却酸酸的。   心里想的太多,脚步一下子没停住,直接走到了屏风后面。   袅袅白雾中,美人倚坐在浴桶中,她一眼就看到了他那双深邃的桃花眼,视线相对的瞬间,巧合到仿佛他一直在注视着她的身影一般。   李星禾不想露怯,看着他的眼睛继续说:“你入朝为官之后,陆续有很多人去你家登门提亲,但是你哪家都没答应。”   “因为某已心属公主。”贺兰瑾轻声接话道。   “那当然了。”她骄傲地抬了一下头。   “然后呢。”贺兰瑾微笑着,雪白的手臂搭在浴桶边缘,脸侧轻轻枕了上去,像个专心听故事的孩童,满眼期待的看她。   不加修饰的美占满了李星禾整个视野,她感觉心脏扑通扑通的跳,撞的她心口发胀,顿了一下后才继续道:“然后……你官职做的越来越大,脾气也越来越冷,虽然还会给我写信,但是字里行间,感情明显淡了。”   “两年前,我回封地去祭奠爹娘,正碰上两个郡发了水灾,我留在那里筹调粮草赈灾,因此搬空了府库,卖掉了爹娘的旧居,还借了不少隔壁州府的存粮。然后就被两个府君给弹劾了……”   “我觉得我没错,京城来人抓我回来审我也不认,就这么僵持了三个月,你没给我写信,也不托人来帮我。我想你可能因为这件事想和我撇清关系,已经有了别的新欢。”   “我打算把马喂的饱饱的,先去揍那两个老东西,然后回来揍你和你的新欢一顿,再去找皇叔认罪。”   “可我的马还没吃饱,你就来了。”   “你给我打了一只镂空的银铃铛,戴在身上会叮叮响的那种。你说你为了赈灾忙了好几个月,紧接着病了半个月,病好之后作出了一个决定。”   “某要娶你。”贺兰瑾轻声说。   忽然插入的话语并不突兀,李星禾停下脚步看向他,圆圆的眼睛亮闪闪的,肯定道:“对,你当时就是这么说的。”   “但是我觉得这样求婚太草率,就没有答应你,还把你的铃铛给扔了。”   听到这里,贺兰瑾轻笑一声,疑惑问:“你不喜欢那个铃铛吗?”   “本公主喜欢金的,就算那个铃铛雕的再怎么巧夺天工,那也是银的,银子遍地都是,我才看不上呢。”李星禾说着,坐在了他面前的凳子上,一边在脑袋里构思着说了那么久,实在有些累。   贺兰瑾看着她一身罗裙,发间配饰并不繁多,却件件都是纯金,只穿插着几朵玉雕的簪花点缀,衬得少女金贵精致。   “后来,我回了京,你总对我献殷勤,又主动对我提过好几回婚事,一直到今年春天,我才答应你。”   添了细节的故事听起来总是格外动人,贺兰瑾温柔地看着她,“原来某那么喜欢公主。”   动情的声音格外撩人,李星禾不敢看他的眼睛,怕自己的眼睛露了怯,只喃喃道:“嗯……你真的很喜欢我。”   ——这只是说给他听的,只要他相信就好了。   她不断的在心里重复着,也是在提醒自己,只把他当成个玩意儿喜欢就好,不能真的对他有什么感情。   转眼看过去,男人趴在桶沿上,舒展的后背没进水里,又白又宽,凸起的蝴蝶骨轮廓优美,挤压出脊线,牵连着后背的肌肉都显出明显的线条来。   他不是个读书人吗,为什么身上的肌肉分布的那么均匀,好像有意锻炼过似的。   李星禾静静的欣赏着美人的身躯,偶然回想起了前几天听说过的,改革派的官员背地里打人的事,不由得幻想,若是贺兰瑾握起拳头去打人,会是怎样一番表情。   一边想着,不老实的手已经探到了水里,撩起一捧水洒在了他背上。   察觉到后背落下来的水流,贺兰瑾趴在桶沿上僵直了身子,一半脸都埋进了手臂里,生怕长公主会做什么出格的事。   可她就只是一下接一下的往他后背上泼水,灼灼的视线盯着人的后背看,随即,细嫩的指尖点在了后颈上,拨开了散在身后的长发。   被水打湿的长发丝丝缕缕紧贴在肌肤上,拨开之后便露出男人细长的后颈。   李星禾歪着头从侧面欣赏着男人从后颈延伸到背脊的曲线,心中念叨着这画面可比话本子里写的要勾人多了。   故意逗弄着在他后颈子上捏了一下,手下的身躯随之轻颤一下,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仿佛在故意压抑着喉咙中即将溢出的轻喘。   看到他的反应,李星禾眨了眨眼睛,莫名觉得自己像是个调戏良家公子的浪荡子,而贺兰瑾正是那楚楚可怜的苦主,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   少女的声音明快的像铃响,贺兰瑾心下一惊,好奇问:“公主笑什么?”   “笑你啊。”李星禾摸了一把他的后颈,才甩甩手上的水,收回手来,笑他,“不过被摸了两下就这样畏畏缩缩,我要是亲你一下,你不得躲进水里去了。”   被她碰到的地方酥酥麻麻的,贺兰瑾压抑着鼻音,轻声念道:“那也……不一定。”   “嗯?”   反应过来自己话中的歧义,贺兰瑾赶忙模糊道:“没什么。”   “还说没什么,我都听见了。”李星禾挪了两步走到他面前,半蹲下身来,看着他的脸问,“你想要我亲你啊。”   那天晚上她就看出来了,贺兰瑾很急不可耐地想要跟她接吻。   虽然她不喜欢自己的侍君这样得寸进尺,但让贺兰瑾喜欢上她,毕竟是她自己做的选择,如果他实在想要,自己也不是不能亲他一下。   她已经做好了大度的准备,却听到他说:“某并没有那样想,男女有别,公主还是珍重自身为好。”   看着他躲闪的眼神,李星禾都快要分辨不清,他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   不知为何,眼前的美人总是无意识的流露出不安与羞怯,甚至连眼神都不敢与她长时间的对视。   他现在正光着身子呢。   李星禾反应过来,又没忍住嗤笑出声,站起身来,安抚着摸摸他的头:“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正说着,恰好想起来早上的时候答应过带芷蓝今晚出去看戏,便说:“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就安心沐浴吧,晚上也不必出去等我了。”   听罢,贺兰瑾抬起头来说:“这怎么能行,某答应过公主……”   “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许反驳我。”李星禾按下他的肩膀,瞥眼说,“天这么冷,你要是被冻病了,我还得给你请大夫,还得找人照顾你,实在麻烦。”   尽管男人的身躯看上去很健壮,但印象中他仍旧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臣,这样冷的天气,还是让他好生在府里暖着吧。   说罢,李星禾转到屏风外头去,将下人们提前为他准备好的换洗衣裳拿到屏风后的椅子上放下。   “你慢慢洗,我先走啦。”东西放下,李星禾歪头露了一个笑容,随即走了出去。   今天跟他说了许多话,心情很是舒畅。   尤其是能近距离的欣赏他那惊艳的容颜,美好的身躯,实在畅快。   玉石书画终究是死物,哪里有欣赏真人感受更丰富真实。   带着满心的欢愉,李星禾走到门边,左右探头看到两扇窗都关紧,才走出房门,不忘回身将门关紧,是怕漏了风进去让里头人受凉。   走下台阶,芷蓝便从一旁迎了过来,身后还跟着阿福和两个小丫鬟。   芷蓝开口问道:“公主,快到晚膳时间了,您要在哪里传晚膳?”   李星禾摆手道:“今晚不想在府里用膳,跟厨房说一声,单给他做一份吧。”说着指了指偏房的房门。   “那公主想去哪儿?”   “陪我出去逛逛。”李星禾拍了拍芷蓝的肩膀,随即,留下阿福和两个丫鬟伺候贺兰瑾,主仆二人单独出府去了。   京城的夜市热闹繁华,临近除夕新春,街上挂了一排又一排的灯笼,喜庆漂亮,供人欣赏挑选,红彤彤的灯笼映衬着夜里的灯火,将过路人的脸都照得暖意融融。   两个年岁相差不大的少女站在小摊前面,一人手里拿了一个热乎乎的蒸糕,在冬夜里冒着热气。   李星禾把蒸糕捧在手里,烫的手心暖暖的,想下嘴咬一口,却被烫到了嘴唇,只得一下一下吹走蒸糕上的热气。   面前的芷蓝却没她那么怕烫,已经张口咬了一半去,一边哈着热气,吃的香喷喷。   “好吃吗?”李星禾眼巴巴的看着。   “嗯!”芷蓝积极的点头。   “我也尝尝。”李星禾稍微把蒸糕吹凉了些,急不可耐地咬了一口,软糯的口感,中间裹着桂花蜂蜜的内馅,又香又甜,细腻的香气在口中蔓延开,一直甜到了心里去。   真好吃!   “再给我来两笼。”李星禾哈着热气说,“包起来,少撒些糖。”   “好嘞!”摊主应下,开开心心的忙碌起来,从冒着热气的摊子上取下了两笼蒸糕,放在油纸上,撒了薄薄一层糖,包好之后交到了芷蓝手上。   在夜市上一边逛一边吃,不一会儿手里就提了大大小小的油纸包。   李星禾最喜欢热闹,专门挑了一家最大的酒楼,就坐在大堂里,点上几道她和芷蓝喜欢吃的菜,边吃边聊。   夜色之中,灯火的光和热格外明显,坐在灯火通明的酒楼里,看着外头街上人来人往,灯火似水流滔滔,蔓延到长街尽头。   吃饱喝足之后,李星禾迫不及待往戏楼走去。   前脚刚迈进楼里,戏楼老板便满脸堆笑,笑呵呵地迎了上来,“长公主里边请。”   李星禾问了一句:“房间都备好了?”   老板躬身道:“长公主订的雅间,我们一早就收拾好了,一直恭候您大驾呢。”   说着,探手请二人上楼。   老板走在前头,回过头来搭话说:“长公主这阵子怎么没来听戏啊,前些天上了您最爱听的那曲戏,也没等到您驾临,真叫小人好等。”   李星禾踩着楼梯上去,走的昂首挺胸,微笑道:“最近寻了个好玩意儿,还新鲜着呢,也得得了空才能来你这儿啊。”   老板点点头,好奇问:“能得长公主青睐,定然是好东西,不知小的有没有福气听听,您得了个什么新鲜宝贝。”   宝贝?   李星禾脑海中登时浮现出水雾缭绕中男人不着寸//缕的身躯,俊美的脸蛋,匀称有力的肌肉,明明乱了心还要强装镇定的可怜模样——不管怎么看都很讨她喜欢。   她摇着手指说道:“我的宝贝啊,你们见不着也听不着,这叫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这……”老板听的云里雾里,疑惑地看向芷蓝,后者摇摇头,并不多言。   随即便听李星禾欢喜道:“他是个,绝色佳人。”   说这话时,她的神情骄傲又得意,真像是把什么稀世珍宝收入囊中一般。   “哦——”老板恍然大悟。   听到长公主口中念出“绝世佳人”这样的话,他便懂了七八分,原来长公主不来看戏,是新得了佳人,这也难怪,长公主本就喜欢好看的,就连看戏,也爱盯着台上最俊俏的。   即便如此,他又怎舍得下长公主这么一位金贵的常客,开口玩笑说:“要说佳人,我们戏楼也有啊。”   “哪儿?”李星禾立马来了兴趣。   这戏楼里的唱戏的她都见过,要说长相清秀还算过得去,说是绝色,实在勉强。   老板在楼梯上停下脚步,指向了坐在一楼的一位男子,介绍说:“就是那位宋公子。前几天才来的,一来就成了常客,每天都是这个时候,就坐在那个位置。”   “是他呀。”李星禾只看了宋玉一眼,看到他身边一圈儿坐的都是姑娘,便没了再看第二眼的兴趣。   生的好看实在招蜂引蝶,无论他走到哪里都会惹得许多姑娘注视。   要想不惹人注意,像她这样订个雅间不就好了,堂堂宋公子不会连这点钱都出不起,偏要坐在一楼大堂里,倒像是生怕旁人看不见他似的。   “公主您认识他?”   “先前碰见过,算是有点交情。”李星禾继续向前走,说道,“他生的倒也好看,不过他无意于我,性子又过于张扬,比不得我府里那个,内敛沉稳,一心一意,甚得我心。”   对人夸起自己的东西,她总是不吝啬溢美之词。   “那是那是。”老板笑着应和。   快走到雅间,李星禾吩咐道:“去备些茶果,再温一壶热热的青梅酒来。”   “是,小的这就让人去准备。”老板答完话,随即躬着身子退下去准备。   下头戏台上正演着一出戏,已经到了末尾,李星禾进到房间里,透过大敞着的窗户看下去,等待着下一出戏。   等待期间,视线无意间瞟到了坐在下面的宋玉,不知何时,他身后站了两个陌生男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宋玉也跟着站起身来,转身要走。   “这戏才唱了一出,他怎么突然就要走了。”李星禾呢喃着。   芷蓝也看过去,看清楚状况后,答说:“宋公子好像是被人给请走的。”   “他还真是个红人。”李星禾不甚在意。   芷蓝并没有转开视线,眼神愈发严肃,凑到李星禾耳边小声道:“公主,宋公子身旁的那些人……好像是二公主的手下。”   “什么?”提起二公主,李星禾一下子精神起来。   宋玉怎会跟二公主牵扯到一起,她先前可跟他换过一幅冬景图,若是二公主指使他……她与二公主一向不和,瞬间就怀疑那两人之间有勾结。   屁股还没沾到椅子,便转身走出房,招呼芷蓝道:“走,咱们跟过去看看。”   看他们在搞什么鬼。 第17章   蹲在栏杆后面看楼下几人的动向,那二人并没有带宋玉出戏楼,反而把人引上二楼,带进了一间房中。   李星禾蹑手蹑脚走过去,躲在楼梯口的花盆边听里面的动静。   里头人声音时大时小,让人听的并不真切,忽然,宋玉提高了声音警惕道:“公主请自重。”   紧接着就传出了二公主清晰的声音,“既知我身份,你敢不从我?”   听这意思,二公主是想收了宋玉?   宋玉生的是挺好看,可是二公主先前喜欢的都是身形健硕的男子,怎会突然喜欢这样文弱的书生,难道这宋玉真像旁人所说的那样才华斐然……还是说二公主看中了他别的什么?   那套江山四季图!还有宋玉那些她都还没见过的收藏品。   同为喜好收藏的人,李星禾十分清楚一整套四季江山图的价值,若是为了美色,稍带着敛些钱财,二公主还真能做出这种事。   被她撞见二公主做坏事,她怎能不掺合一下,挫挫里头那位的锐气。   李星禾生出莫名的正义感来,从花盆后走出来,昂首挺胸的来到了二公主订的雅间外,不出意料,被守门的两个手下给拦了下来。   二人手按在刀柄上,抬手示意李星禾不许上前,“长公主请留步。”   李星禾视若无睹,硬要往前闯,二人见拦她不住,下一秒就要拔出刀来,芷蓝见状,上前挡在李星禾面前,斥责道:“竟敢在长公主面前动刀剑,你们不要命了?”   二人互相看看,不知所措。   李星禾趁机上前,一脚踹开了房门。   咣当一声淹没在喧嚣热闹的击鼓声中,台上上演新戏,铜锣敲的震天响,众人兴致高涨的注视着戏台,无人在意楼上的异样。   房门大敞开,正给李星禾瞧见二公主硬抓着宋玉的手不放,不禁让人怀疑,要是无人打扰,二公主就要在这间房里把人给临幸了。   撞破了二公主的好事,李星禾毫无惧色,看热闹一般迈进房中,笑说:“二公主?真巧啊,竟然在这里见到你。”   “李星禾?”   二公主瞪大了眼睛,狠狠的瞪了一眼门外办事不力的手下,甩手松开了宋玉,对着李星禾厌恶道:“今日出门没看黄历,撞上了你,实在是晦气的很。”   “是撞上我晦气,还是别人撞见了这场面晦气啊?”   李星禾玩味地看着二人,调笑说,“宋公子是京中的才子,二公主当礼遇才是,怎好这样拉拉扯扯,传出去岂不要丢死人了。”   “旁人关起门来做事,你也要管?”   “二公主的事,我自然不想管。”李星禾随意的抱起双臂,微笑着看向宋玉,亲近道,“但我和宋公子多少有些交情,今日遇见了,请他过去喝一盏茶,不过分吧?”   闻言,宋玉如获救星,赶忙整理了方才被扯乱的衣衫,往李星禾身边挪了半步。   二公主见状,瞪了他一眼,止住了他的下一步动作,又提醒李星禾,“他是我的客人。”   李星禾眼中带笑,直接戳破她的场面话,“二公主府上都已经有那么多侍君了,何苦还要纠缠人家宋公子。”   先前在各位皇子公主面前,二公主总是不遗余力的打压她,明里暗里给她使绊子。这回被她遇见这样的场面,她可不会给二公主留面子。   也不等二公主反应,直接转头问宋玉:“不知宋公子可愿到本公主那儿喝一盏茶?”   宋玉应答:“多谢长公主厚爱,宋某无有不依。”   应下她,便是当面驳了二公主的脸面,看到宋玉的态度,李星禾便知他是被逼迫至此,招手对芷蓝道:“芷蓝,带宋公子去咱们的雅间坐。”   芷蓝正在门口与两个男人对峙,闻言,俯身请道:“宋公子这边请。”   翩翩公子左右瞧了两眼屋中正在暗中较劲的堂姐妹,俯身对二人依次作揖,然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房间。   好不容易堵到的猎物被人从嘴边抢走,二公主容颜大怒,呵斥:“李星禾,你跟我作对,不考虑后果吗?”   李星禾放下双手按在桌上,高傲答:“有什么可考虑的,再说了,虽然你比我大几岁,但在身份上我可比你大了一级,按照规矩,你该对我行礼才是。”   “你!”   “我没有追究你的失敬,已经是网开一面了。”李星禾得意的微笑着。   二公主一肚子怒气没地方发,看着眼前人,忽然冷笑一声,嘲讽说:“你做事不留后路,迟早玩火自焚。”   “那就等火烧到我屁股后面再说吧。”李星禾随意的摊开手。   人生苦短,她就是喜欢爱憎分明,不需要在二公主这儿留什么后路。   见她没听懂话里的意思,二公主继续阴阳怪气道:“你不是已经把那烫手山芋请到府上了吗。”   烫手山芋?   她说的是兵符!   李星禾心中一紧,她不是不知道自己没有掌控兵权的能力,但她没有,也不代表二公主三公主之流能从她手里把东西抢过去。   立马做出一副强硬的姿态,“是又怎么样,我喜欢,我乐意,圣上都已经同意了,难道你敢说一个不字。”   “贺兰瑾那种人你也敢放在身边,你胆子还真是大。”二公主冷冷的说,“我就等着看你引火烧身。”   原来说的是贺兰瑾……   李星禾在心里偷偷松了一口气,轻松道:“恐怕二公主等不到那一天了。”   兵符事关重大,贺兰瑾却是个废子,除了还在改革派中残存一些影响力之外,基本没什么大用。更何况他现在已经失忆,对她死心塌地,怎会转过头来害她。   她会担心兵符被人抢走,但贺兰瑾可是“自愿”留在她身边的。   李星禾信心满满,二公主却只觉得她是在装,冷笑说:“李星禾,大话可别说的太满。”   “我才没有说大话。”李星禾肯定道,“他现在可是对我言听计从,乖的不得了。”   闻言,二公主一脸震惊。   “言听计从?”   说着,指着她哈哈大笑起来,“李星禾你烧坏脑袋了吧,那人可是贺兰瑾,心气儿比天还高,我宁愿相信他受尽屈辱,咬舌自尽,也不信他能心甘情愿听你的吩咐。”   看着二公主那副取笑人的样子,李星禾满心的不痛快,扭过脸去,“你爱信不信。”   反正她也不想让人知道贺兰瑾现在变得有多好。   像二公主这样的,她绝对不会允许贺兰瑾和这种人见面,平白无故教坏了他。   二公主笑够了,冷下脸来继续说:“你把贺兰瑾收进府里,知不知道那些官员在背后说你什么,侮辱儒生,败坏文人风骨,不知廉耻……我听说他们已经在找证据为贺兰瑾翻供了,等贺兰瑾洗刷罪名,你说他最想对付的人是谁呢?”   嗯?   李星禾听的一愣一愣的。   自己被官员骂不是新鲜事,令人担心的是他们竟然想给贺兰瑾翻供?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怎会有翻供的可能。   或许对普通人来说是不可能,但与贺兰瑾结交的都是些高官,在朝中地位不低,而且又因推进改革之事,有些官员行为激进,已经到了动手的地步,说不准真的会……   明知道自己现在正跟人斗嘴,李星禾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了。   她一露怯,二公主便乘胜追击,绕过桌子走到她面前来,狠狠的推了她一下,“这会儿才知道怕了?”   凑到她耳边,阴森森道:“你可得多费点心思把你府里那位祖宗伺候好,当心他哪天飞出了公主府,第一个便收拾你!”   李星禾一路踉跄着向后,被逼到门边,近距离看着二公主那张刻薄狠厉的脸,心中更加厌恶。   她毫不怀疑,自己哪天要是落了难,二公主会想尽办法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皇室之中亲情淡薄,皇叔的子女没有几个对她感情深的,甚至皇后也是当面对她客气,背后记恨她夺了本该属于自己女儿的长公主的殊荣。   这些都无可厚非,毕竟他们才是一家人,而自己……只是个没爹没娘没有家的外人。   她并不怕贺兰瑾恢复记忆后会对付她,只是不舍得现在这个乖巧的,可以让她撒娇,让她无条件信任的人。   只有他愿意接纳并不完美的她,哪怕被她欺负,也心甘情愿留在她身边。   就只有他了。   李星禾愤愤离开,身后传来二公主痛快的笑声,她捂住耳朵不去听,心里却像是打了结的麻花,堵得厉害。   走到一半,迎面碰见芷蓝从雅间回来接她,见她表情不对,紧张问:“公主,您怎么了?”   “没什么……”李星禾缓缓停下脚步,握住了手边的栏杆。   芷蓝从旁扶住她,小心问:“是二公主给您气受了?”   生气只是一时的,她气得快也忘得快,根本不会把二公主的事放在心上,真正让她烦心的是——   “如果贺兰瑾真的脱了罪,那我就没有理由拘着他了。”   伴随着这句话说出口,刚才还拧成一团的心情顿时泛起一股酸涩的忧伤。   她从来没察觉到,自己有多么不希望现在这个贺兰瑾离开自己。   就好像每一次父亲母亲出征,她都会期待他们下次回来会给自己带什么样的好东西,直到他们去世,变成隐忍的尸骨、沉重的牌位,她才明白——自己习以为常的事物,随时都会离她远去,再也不会回来。   贺兰瑾也会像她的爹娘一样,每一次从她的视线离开,都有可能是永别。   意识到这一点,她心中怅然若失。   身处热闹的戏楼,却感到一丝悲凉。   习惯了一个人的她,竟然会担心回到孤单一人。   芷蓝扶着她,见她忧心,开口安抚道:“公主与贺兰公子关系匪浅,只要是知情的人都已经认定您收下贺兰公子做自己的侍君了,有这层关系在,只要公主不放人,贺兰公子便没法离开公主府的。”   “那不一样。”李星禾摇摇头。   就算是纳侍君也要走明面的路子,而她只是得到了皇叔的同意,如果皇叔改了口,这侍君的身份也就不作数了。   “没走过明面的礼数,这身份就不作数。”她喃喃道,“怪不得那些老家伙还会想给他翻案,哪怕名声尽毁,他也只是被我临幸过的男人,并没有正经的身份能束缚他……他到现在,都还是个罪臣。”   “可是贺兰公子身份特殊,您就是想全了礼数,也没有办法啊。”   芷蓝说的也正是她所担心的。   先前让人给贺兰瑾治伤的时候,她就已经从大夫口中知道,他的失忆只要不主动治疗,短时间是好不了的。   比起担心他恢复记忆,她更担心那些在暗地里为他奔走的官员,真的会帮他洗脱罪名。   李星禾紧紧的攥着栏杆,攥的指节都发白了,嘀咕道:“那就只能……”   ——只能把事情闹大,叫所有人都知道贺兰瑾是她的人。   要么,皇叔不怪罪她,她借机求皇叔下旨将贺兰瑾光明正大的赐给她,也算是全了明面上的礼数。   要么,皇叔龙颜大怒,她请罪离京,回去镇守封地,将贺兰瑾也一并带走,到了她的地盘,那些老头子就再也没办法将人从她身边抢走了。   做她想做的事,这是她最在行的。   李星禾暗暗下定决心。   既然认定了贺兰瑾是她的人,她就绝不会对他放手。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啦!还在流鼻涕打喷嚏,不过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希望宝贝们也能健健康康,无病无灾,吃嘛嘛香(左手炸鸡腿)(嘬奶茶)(右手烤鱿鱼)   感谢在2023-01-04 22:58:10~2023-01-06 00:58: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这礼拜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眼看着长公主沉默许久,芷蓝在一旁小声问:“公主,您打算怎么办?”   李星禾松开握着栏杆的手,对着上头拍了一下,心中的阴霾一扫而散,自信道:“不用担心,我已经想到办法了。”   已到年末,宫里宫外各种宴会多的是,到时她带贺兰瑾出席,只要让人看见他们出双入对,消息必然传的满城风雨,事情便成了一半。   虽说这对贺兰瑾而言,很不光彩,但他如今正喜欢她,一定不会拒绝她的。   拒绝也没用,她认定的事,轻易不会更改。   走回房中,回身关紧房门。   早先一步来到房中的宋玉走上前来请安,“长公主千岁。”   “免礼,坐吧。”李星禾和善道。   二人在桌边对立而坐,桌上摆着戏楼里准备的茶果和热酒,温过的酒上飘着细细的白雾,散发着淡淡的青梅香。   李星禾刚才同二公主斗嘴,费了不少口舌,这会儿嘴里早就干了,刚坐下便倒了一杯酒,咕咚咕咚喝了下去,热酒入喉,又暖又香,带着酸酸的果子味,身子都舒展开了。   喝完一杯,李星禾又倒了一杯,这会儿才有心情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公子。   他今日穿了一身靛蓝色衣裳,布料上用墨绿色的丝线绣了暗纹,贵气中透露着张扬的底蕴。配着他用来束冠的翡翠簪子,怎么看怎么像一只花枝招展的孔雀。   宋玉生的美貌,即便做着谦逊的姿态,也掩盖不了眉眼间飞扬的神采。   想起他被姑娘们环绕的场面,坐的虽然端正,眼神中却尽是被众人倾慕的自满,怪不得他不管走到哪里,身边总有姑娘跟着,想来他是喜欢被人捧着。   李星禾没心思捧他,只是念在两人喜好相同,先前他又换给自己那么多的珍宝,才帮他这一回。   开口先搭话问:“宋公子今年贵庚?”   “在下明年及冠。”宋玉性子虽然张扬,也不会长公主面前放肆,礼貌有加。   “那便是比我大了三岁。”李星禾掰了下手指,微笑说,“这个年纪便享誉庆国,公子真是年少有为。”   “长公主过奖了。”   李星禾转言又道:“以公子的盛名,想要娶个官员之女也不是难事,为何偏偏惹上二公主?”   宋玉解释说:“在下只是与二公主有一面之缘,并不知她为何会垂青于我。”   还能为何,他才貌俱佳,又颇有家资,已经胜过京城中大半的青年才俊了。   李星禾并不追究他是真的不知道原因,还是明知道缘由在假装谦虚,反问:“公子不打算考个功名?”   在宋玉疑惑的眼神中,她直言道:“我虽助得了你一时,可二公主一向喜欢跟我对着干,经过今日这一遭,她下回再纠缠你,你可就没那么容易脱身了。”   比起担心宋玉,她更不想让二公主称心如意。   二公主等着看她和贺兰瑾斗个你死我活,她自然也要给二公主添点堵,才要点拨宋玉。   宋玉明显也在后怕,二公主虽无官职,却备受皇后宠爱,是皇家正统的公主,想要欺压他一个无官无爵的平民百姓,简直易如反掌。   “多谢长公主为在下担心。只是在下无意于功名,若二公主非要纠缠,在下……怕是束手无策。”宋玉忧心忡忡的低下头。   李星禾另给他出主意,“不喜欢功名,那你不如早些娶妻,断了她的念想。”   “婚姻大事,岂能因一时之难而草草定下。”宋玉抬起头来,一脸坚定地说,“在下定要娶一位心爱之人,不愿随意将就。”   “那还真是可惜。”李星禾抬眉,拿起酒壶,伸过手去要给他倒一杯。   宋玉赶忙双手握着杯子递过去,求问道:“怎么说?”   少女嫣然一笑,一边倒酒一边随意道:“没什么,只是想着你喜欢收藏诗画玉石,我也喜欢,你生的也很好看,若是能来给我做驸马,咱们一起收藏天下珍品,也算一桩美事。”   “这……”宋玉愣愣的看着坐在对面的少女,不知是慌张还是激动,握着酒杯的手没忍住抖了两下。   听他无言以对,李星禾才摆摆手,打趣说:“说笑罢了,你可别往心里去。”   放下酒壶,她转头看向楼下的戏台,轻松道:“本公主还不想成亲,比起受人拘束,我更喜欢现在这样自由自在的,随心所欲,不想考虑太多。”   宋玉将酒杯端回跟前,也应和说:“长公主金枝玉叶,婚姻大事自有皇家考虑,身边又有那样一位温柔可人的侍君为公主排忧解难,自然不必忧心婚事。”   说到“温柔可人”时,宋玉嘴角不自觉的抬了一下,偷偷看着对面少女的反应。   从旁人口中听到有关贺兰瑾的评价,李星禾心中融化一阵暖意,微笑说:“他的确很好。”   听到她的回答,宋玉眸中露出意外的疑惑。不动声色道:“能得长公主如此评价,那位公子必定是良人。”   说着,视线有意无意的扫视着李星禾的表情。   面前的宋玉既无功名也没有家世背景,李星禾无心对一个平民设防,坦然道:“我不在乎他是否是良人,只要他能讨我欢心,就够了。”   她举起酒杯,对着宋玉示意,“时候不早,我该回去了。”   说罢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松宽了身子,站起身来,又端起桌上还没动过的茶点转手递给了芷蓝。   芷蓝低着头,捏了一块到手里,“谢公主赏赐。”   李星禾把茶点放回桌上,转头招呼芷蓝,“等你吃完,咱们就走。”   主仆两人都准备离开,宋玉压下眼中的慌张,微笑问:“台上的戏还没唱完,长公主这会儿就离开,莫不是方才提起了侍君,要回去见他?”   “是又如何。”李星禾玩味地歪过头,“你还是操心操心自己吧,二公主的人还没走,估计是要等着堵你,你自求多福吧。”   听罢,宋玉紧张着看向了窗外,果然看到二公主的一个手下堵在对面的楼梯下,想来另一个看不见的,就在这边的楼梯下等着。   他一个读书人,怎么逃的过两位侍卫的抓捕。   宋玉进退维谷,不得已看向了李星禾,碍于心性,不肯开口求救,只得神色可怜地注视着她。   看到那张好看的脸对着自己摆出无奈又可怜的神情,李星禾心肝一颤,霎时间就软了心肠,嘟起嘴来:“算了,我好人做到底,送你回家。”   “多谢长公主。”宋玉转悲为喜,饮下了手中的酒,也跟着站起身来。   李星禾对着他微笑说:“不必言谢,等你什么时候碰到好东西,别忘了叫我也欣赏欣赏。”   她还惦记着他手里的那些收藏品呢,有机会一定要去他家里亲眼瞧瞧。   “那是自然。”宋玉俯身应下。   收拾整齐后,三人一同从屋中走出。   李星禾大摇大摆走在最前面,转过头看了一眼二公主所在的房间房门紧闭,心中越发厌烦。今夜出来本是为了消遣取乐,碰上这么一个讨厌鬼,败坏了她的好心情,还惹得她烦心忧虑了好一会,真是讨厌。   一路走下楼梯,二公主的手下果然在那儿等着,刚才那个守在对面的,也跑过来帮忙。   李星禾无视二人,直接走向二人中间,擦身而过时,抬起头来瞪了一眼,凶道:“看什么看,再盯着本公主,眼睛都给你抠了。”   二人不敢反驳,低下头服软。   她示意宋玉先走,自己停下来,对那侍卫说:“回去告诉你们二公主,看不惯我可以去圣上面前告状,我倒要看看,圣上是要责怪我还是先斥责她。”   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开。   身后二人一路追出戏楼,谁也不敢上前阻拦长公主,更没胆子从长公主身边抢人。一直跟到下一条街,一行三人拐进了民巷,都还没有分开,他们才灰溜溜回去复命。   离开了喧哗的夜市,周围一下子暗下来,只有天顶昏暗的月光,和巷子里挂在宅门前的灯笼照亮前路。   走在陌生的巷子里,李星禾背着手一蹦一跳,心情愉悦,喉咙里忍不住哼出语调。   看不到二公主的存在,她满心的烦躁也跟着抛在了脑后。   果然还是要离讨厌的人远些。   今日月色晦暗不明,走在小巷子里,四周昏暗宁静,比夜灯长明的街市多了几分寒冬的冷寂。   李星禾不喜欢寒冷也不喜欢孤寂,好在此刻身旁有人陪着,家里也有人在等她。   她踢着路上的石子,听小石子在地上滚动时发出的声响,直到石子滚出巷子,停在了路口。   前面有三条岔路,李星禾转头看向宋玉,刚要问他该往哪个方向走,就见他伏下身来作揖说:“送到此处就好。”   李星禾小嘴一撇,“不领我去你家看看?”   闻言,宋玉把头一低,“寒舍简陋,今日天色已晚,还是待来日在下备好酒席,再请公主到舍下一叙。”   李星禾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大晚上是不该往旁人家里去,便应下说:“也好,到时记得把你的收藏品都摆出来,让我好好欣赏一番。”   “是。”   目送宋玉离开后,李星禾转身往公主府的方向去。   待主仆二人的身影消失在街巷尽头,进到小巷子里的宋玉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无人,才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   越往里走,灯火越少,昏暗之中,宋玉只凭着记忆辨认脚下的路,走进了一间普通的宅院,还没回身,门便在身后关上了。   一道女声在身后响起,“怎么这时候才过来?”   听到那声音,宋玉转过身去,贵公子的张扬气度瞬间消散,对着来人不客气地抱怨:“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为了给你打听消息,我也不会守在那戏楼里,更不会给人缠上。”   “辛苦辛苦。”一身藏青色劲装的女子笑着走到他身前,上手理了理他被攥起褶皱的衣领,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今天可见到长公主了?”   “见到了。”宋玉扭过头去。   女子上手捏住他的下巴,生硬地把他的脸扭了回来,笑说:“既然见到,那一定说上话了。”   宋玉后退半步,脱离了女子的手掌,转身往屋里走去,没好气道:“你如何就能笃定,长公主一定会跟我说话。”   女子跟在他身后进了屋里,顺手关上门来,耐心解释:“长公主喜好欣赏美色,你又生的这般俊俏,她怎能不多看你一眼,既然看了,又怎能不跟你说话呢。”   话里话外都只是将他当做吸引长公主的一个工具而已。   宋玉不悦道:“你为了救贺兰瑾大费周章,怎么不想想人家愿不愿意给你救。”   “这是何意?”女子疑惑不解。   “我出言试探,长公主言语之间却对贺兰瑾多生赞美喜爱之意。”宋玉说着,转头看向女子,质问她,“你先前说长公主痛恨贺兰瑾,必然极尽侮辱,更有可能痛下杀手,为何我所见,与你所言截然不同?”   房中没有点灯,女子的轮廓在黑夜中模糊不可辨,她愣怔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你是说,长公主喜欢贺兰瑾?”   “正是如此。”   “不可能!”女子提高了语调,声音不似娇娘般尖锐,而是浑厚沉重,偏带了几分威压。   宋玉别扭着不想看她,不情不愿道:“你都说了,长公主喜好欣赏美色,我瞧那贺兰生的比我还要好看三分,长公主又将他近身养在府里,怎会不喜欢他。”   “就算长公主喜欢他的相貌,也不可能忍耐他的性子。”   女子像是受到了大的冲击,说话都急躁起来,“再说了,贺兰瑾为人高傲,怎么可能屈身于长公主,你简直一派胡言。”   “世间没有绝对,也没有一成不变的事。”宋玉严肃道,“你若不相信我说的,大可以自己去探。”   女子喃喃道:“公主府守备森严,我潜不进去。”   “那你趁早放弃吧,人家郎才女貌,心心相印,用不着外人插手。”宋玉冷哼一声。   “短见之言!”女子凝视着貌美的男人,郑重其事,“我救他并非是为儿女私情,而是为了庆国,为了朝廷,若贺兰瑾一生为罪人,推动改革之事便是难上加难,用不了三十年,庆国便是世家大族的天下,如你我这样的庶民出身,便再无出头之日。”   女子步步逼近,宋玉步步后退,直到腿碰在桌子上才停下。   面前的女子并不比他矮多少,气势上却胜过他一大截,只是站在面前,便叫他心生畏惧。   两人身份有差,宋玉自知言辞上胜不过她,退而求其次,说:“我不管你是为了什么,我已经帮你打听到消息了,你赶紧把我的东西还我,以后也不要再来纠缠我了。”   “那可不成。”女子的声音柔和下来,一把将文弱的男人推倒在桌子上。   站在桌前,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如同凶猛的虎审视着被捕获的猎物,微笑说:“你生的这么好看,又有把柄在我手上,不帮我做事,岂不是屈才了。”   宋玉慌张从桌上坐起,恼羞成怒,大声道:“孟绮晗,你别太过分。”   “我哪里过分了?”孟绮晗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手下稍微使些力气,宋玉便疼得皱紧眉头,咬着牙,说不出话来。   “若不是有我养着你,你这庆国第一公子的美名,可就装不下去了。”看人老实了,孟绮晗才松开手,客客气气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会武功的女人太可怕了。   何况她还是个女将军。   宋玉胆怯地扭过头去,反被她扣住下颌,强逼着他转过脸来与她正视。   孟绮晗笑得和善,诱//哄道:“乖,好好为我做事,本将军不会亏待你的。” 第19章   夜风冷冷的吹在脸上,头顶的云彩在夜风中缓缓飘动,昏黄的月光时隐时现。   方才饮下的热酒这会儿才弥散到全身,酒意微醺,又有厚重的披风裹在身上,李星禾一点都不觉得冷。   在戏楼里发生的事犹历历在目,只是与宋玉简单聊了几句有关贺兰瑾的话,心底便暖暖的很舒坦,像是在对外人炫耀自己的……   想到这里,她短暂的懵了一下。   贺兰瑾是她的什么呢?   酒劲上头,身体有些倦怠,头脑却活跃的厉害——他不是她的家人,不是驸马也不是侍君,更不是下属或者奴仆。   他是……是她的宝贝。   李星禾会心一笑,觉得戏楼老板的话说的很对。能被她如此看重的东西,自然是她的宝贝。   所以,贺兰瑾是她的所有物,别人不能觊觎,更别想从她身边把人夺走。   理清了这个小问题,人已经走到了公主府门外,酒也醒了大半。   左面走来一队巡逻的亲兵,停下步伐,对她行礼,李星禾摆手免了他们的礼数,左右看看府外的守备,又一眼望进府里,里面点了灯笼,照亮了来回行走的下人和守着各处门的亲兵。   里外安排了这么多人守着,就是只苍蝇也别想飞进去,当然,里面的人也别想轻易离开。   看着守备森严的公主府,李星禾有十足的安全感。   迈进府门,一路往里走,正面见到一个正在打扫的丫鬟,便停下来问:“贺兰瑾在哪儿?”   她没有让他出来迎接自己,这会儿见不到人却莫名有点想他。   丫鬟停下了手中的打扫,回话说:“公子应该正在您的书房。”   闻言,李星禾大惊:“他去那儿做什么?”   丫鬟慌张下跪,解释说:“公子说自己闲暇无事,想替公主收拾藏书,打发时间。”   “打发时间便自己去找书看,去我的书房算什么。”李星禾羞愤着攥紧了拳头,呵斥道,“你们怎么也不拦着点,竟然让他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怎么办事的。”   “公主息怒。”丫鬟伏在地上,颤声道,“公主先前吩咐过,由贺兰公子主管府中内事,他想进书房,奴婢们怎么敢拦呢。”   这话,好像是她说的。   她当时就那么随便一说,谁能想到府里的人真就听了贺兰瑾的话呢。   “哎呀。”李星禾急得跺跺脚,“算了,你走吧。”   没再追究丫鬟的过失,她匆忙往后院书房赶去。   隔着老远就看见书房里点着灯火,里头有人影走动,再走近一些又见阿福候在书房门外,她顿时紧张起来,走过去推开房门,大声道:“你在我的书房里做什么!”   站在书架前的男人听到震天的声响依旧沉静如海,在少女急促走来的脚步声中,他放下书,缓缓转身。   少女小跑过来,兜帽都甩掉了,胡乱剪了身上的披风扔给侍女,向他走过来。   看她好像生气了,贺兰瑾平静说:“某闲来无事,借公主的书房一用,清了下公主府的账目,顺便……整理了公主的藏书。”   他站的那排书架,正是她放各色话本子的地方,李星禾忙冲上去把人从书架前扒拉开,张开手臂挡在书前。   想到他刚才手里还拿着一本书,羞问:“你看了?”   “粗略翻了几本。”贺兰瑾平静答。   少女脸色羞红,抓住他的袖子,上手捶他的胸口,气道:“你这个人,怎么能随便动人东西呢。”   似乎早就习惯了长公主一言不合就动手,贺兰瑾动作熟练地抬手挡在胸膛前,少女的拳头正正打在他掌心,被他合手握住,攥在掌心。   “某只是想了解公主的喜好,并无他想。”男人的视线浅浅移了一下,表情变化不明显,脸颊却渐渐红了。   单看这红了的脸蛋就知道,他肯定是知道了她喜欢看才子佳人的情情爱爱,你侬我侬的故事。   李星禾羞愤地哼了一声,从他手心挣脱出来,“那你都知道了?”   “算是,了解了些许。”贺兰瑾咬了下唇,看上去神态自若,却被李星禾盯着眼睛看得慌乱起来。   他似乎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   李星禾迅速调整心态,杏眼一抬,长长的睫毛翻展起来,凝视着男人的脸,“些许……那是多少?”   贺兰瑾还未察觉异样,恭敬答:“公主虽生在皇家,有权三妻四妾,广纳名士,却钟情一生一世一双人。”   “那是自然。”李星禾轻声念着,歪过头追逐他的视线,见他不自然的闪躲,她直接迈开腿,一步踩在了他两脚中间,膝盖顶到了他长长的衣摆上,分开了男人两条笔直的长腿。   踮起脚尖,双手撑在他颈侧,嘴巴凑过去耳语道:“我父亲母亲便是那样的。”   方才两人间还有半臂之隔,只一瞬的动作,李星禾便将人抵在了书架上。   表情淡然的男人猛地睁大了眼睛,被少女突然的举动惊到,不得不倒退两步,躲开少女极富攻击性的侵入。   小姑娘生的可可爱爱,袖口领口是毛茸茸的雪绒,像只捏得圆滚滚的小雪人,浑身散发着幽幽的花香,天真无邪的年纪却做着登徒浪子的行径,玩味的眼神盯着他,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似的。   贺兰瑾无论是身形还是力气都要胜过她数倍,此刻却不肯反抗。   暧昧的气氛在两人中间升起。   他能清晰的感受的少女夹杂着酒香的吐息喷洒在自己颈侧,温热潮湿,仿佛冬雪融化之后的一场春雨,将他打湿、浸润在雨中。   少女娇俏的声音在耳边逗弄着问:“未婚夫,你可还受得了我的脾气?还是说,早就已经受不了我的刁蛮任性,只是为了婚约,才勉强强忍着?”   只是听到那声音,听到她唤自己“未婚夫”,贺兰瑾便觉心中满溢欢愉,不再压抑感情,张口便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某从未有勉强,只觉公主良善洒脱,貌美可爱,是世间至真至纯之人。某甚为倾慕,心之悦之。”   听罢,少女欢快的笑了起来,“啊哈哈哈哈,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了。”   撑在他颈侧书架上的双手落下来,自然的搭在了他肩膀上,轻轻踮脚,便将自己娇柔的身子送到了男人跟前。   即便如此,李星禾也全然不觉得有何不妥,一门心思同美人调//情,“情话说的这样好听,难不成是刚刚从我的话本子里学的。”   贺兰瑾忙表说:“此乃某肺腑之言,并非从别处学来。”   李星禾认真地审视着他,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真心实意,美得让人心动,叫她舍不得移开眼睛。   这副深爱她的模样,实在讨喜。   带回贺兰瑾之前,她怎么都不会想到,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人单纯如一张白纸,会无条件的信任她,喜欢她,甚至愿意将自己交付给她,哪怕没有结果。   被人喜欢的感觉真好。   自己在外面是孤单一人,在他这里,她便是天,是依靠,是唯一的挚爱。   李星禾满心欢喜,看着眼前的美人,嘴角的笑容都变甜了,“那你告诉我,你都从我的话本子里学到了什么?”   贺兰瑾低头看她,被那甜美的笑容戳中心脏,脸红道:“某,某会尽心侍奉公主。”   “如何侍奉?”李星禾佯装疑惑。   手掌按在了他肩上,磨蹭着将他雪白的衣领向下扯了扯,指背调皮地勾勒着美人颈侧的轮廓,“这样吗?”   肩膀被她按住,小姑娘个子不够,便努力踮着脚尖往他跟前凑,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下巴上,忽然,脖颈贴上来柔软的触感,虎牙细细的啃咬,并不痛,却很磨人。   贺兰瑾吃惊,“星禾?!”   李星禾没有理会,闭上眼睛肆意妄为——没有推开她,不就是同意的意思吗。   待她松口,贺兰瑾脖颈都红了一片,伸手摸过去,没有留下牙印,却有一处按下便生痛的红痕。   他脸色涨红,咬着唇没有言语。   李星禾娇气地哼了一声,落回脚跟,抬头看他,“不是说要侍奉我吗?这样就受不了了?”   贺兰瑾摇摇头,不敢直视她。   好想吻她。   心脏跳的那么快,几乎就要跳出胸膛了。气氛正好,他好想按住调皮的公主,给她一个回礼,可是上一次接吻就被拒绝了,这样突然亲过去,会吓到她的。   犹豫一会儿,他伸过手去按在她后腰上,少女腰身柔软,完美的贴合了他手掌的弧度。   贺兰瑾心动不已,低眉正视抬着头看他的未婚妻,低下脸去,在那饱满的额头上印下一吻,随即缓缓分开。   李星禾眨巴眨巴眼睛。   抬手碰了一下刚刚被他亲过的地方,还有些懵——她是被贺兰瑾主动亲了?   意外的是,她竟然一点都不讨厌他的触碰,甚至还很开心,面对着俊美的男人,娇憨着笑了两声。   好奇怪啊。   明明上一次给他亲的时候还很不能接受来着,如今人没变,她的心境却变了。   当时想的不错,只要时间够久,她终究能摒弃前嫌,接受这个新的他。   这样正合她的心意。   只要贺兰瑾一心一意的爱着她,对她好,她也会接纳他作为自己人,永永远远的留他在身边。   收紧手臂勾住了男人的脖颈,撒娇说:“再过两日有个宴席,你陪我去。”   “什么?”忽然听到此事,贺兰瑾很惊讶,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李星禾拱着脑袋往他脖子上蹭,重复道:“我说要你两天之后陪我去参加一个宴席,到时别忘了打扮的好看些,不要在外人面前给我丢脸。”   她说的这样细致,贺兰瑾还是不敢相信,小声询问:“公主不是说过,不许某出府门。”   伴随着未婚妻的身子压过来,他暗暗滚了下喉结,圈紧了搂在她后腰上的手,彻底抹去两人间的距离。   心中为两人近距离的接触而欢喜,嘴上还要提醒她:“某仍是带罪之身,怎能去参加宴席呢。”   更何况是到了年末,需要长公主出席的宴席上必然不是高官侯爵就是皇亲国戚,自己一介罪臣的身份,在这样的场合上露面,于情于理都是不合适。   虽然他知道长公主一定能护他周全,但也架不住此事事关重大,万一圣上怪罪下来,不光是他性命不保,就连公主都会受惩罚。   这样的道理,长公主不该不明白。   李星禾的确都明白,但她全然不在意,随口说:“按理来说是不能,但我想带你去便带你去,只要你安分守己地跟在我身边,不会出乱子的。”   “可是……”贺兰瑾还想再劝,却被少女忽然松开手臂,从他身前离开。   娇柔的身子一退去,刚刚因紧紧相拥而被捂热的躯体之间便透进来凉气,暧昧的情//热也随之散去。   男人眼中是掩不住的可惜。   他还没抱够呢。   李星禾却只当他是在忧心,也不再多解释,强硬的吩咐说:“没有可是,记得早些做准备,到时别误了时辰。”   “好。”贺兰瑾只得应下。   看他情绪有些低落,李星禾于心不忍,想到自己强行带他出席宴席是为了什么,便更加觉得对不起他。   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心,实在委屈他了。   以后她会少欺负他几次,对他好点,算是弥补吧。眼下,也只能委屈他失掉颜面,成全她的所欲所求。   她开口补充说:“到时,别忘了戴面纱。”   贺兰瑾虽有不满,也还是忍了下来,“某记住了。”   长公主是他心爱的女子,又对他有大恩,自己理所应当要哄她开心。   虽说他如今无名无份,出现在众人面前必然会遭人白眼,可他早就已经一无所有,与其在乎那些虚无缥缈的名声,不如紧紧抓住近在眼前的长公主。   落难之时仍能得一真心,能陪伴在长公主身侧,他已经很知足了。   ……   佳节将至,官员休沐,暂停早朝。   乌云在天顶飘了两天,天气也阴沉了两天。第三日,大雪纷飞,只一夜便将京城覆成白雪之地。   皇后娘娘在桐花台宴请皇室子肆,除了皇家嫡系的皇子公主,还有各位王爷家的郡主世子,共十数余人,一同在桐花台赴宴。   高台上的宫殿中,一众衣着华丽的皇家子嗣坐在殿上欢声笑语,互相之间称兄道弟联络感情,更是对宴席的主宾皇后娘娘极尽溢美之辞。   宫殿正中已入歌舞姬,主宾身旁的位置,左侧第一个位置上坐着的是从小被皇后娘娘教养的大皇子,尊贵无比。   大皇子身旁的有皇子妃相陪,旁边的位置上是皇后亲生的二公主,此刻正一左一右拥着两位侍君寻欢作乐。   皇后身旁右侧第一个位置仍旧空着。   再向下第二个位置才是皇后亲生的三公主,身边带着的不知是哪位高官家的公子,两人谈笑赋诗,相互喂酒,倒真像一对神仙眷侣。   听歌赏乐之时,下头的世子之间有人问了一句,“宴席都已经开了小半个时辰,怎么还不见长公主前来?”   “长公主喜好骑射,怕是没等骑马到桐花台下,半路上就转去打猎了。”   “若是如此,我等当与长公主同去才是,雪中狩猎更考验本事,上次与长公主比试射箭输给了她一个玉如意,我现在还惦记着呢。”   “七弟,不如你我同去迎接长公主?”   “七兄,我也要去!”   小郡主欢喜道,“长公主说今年过年送我一对金饰,我可得提醒她不能忘了。”   世子转头看了看殿门外纷飞的大雪,按下小郡主,说:“外头飘雪正冷,堂妹还是留下吧,我与三哥同去。”   语毕,便有两位世子从席间站起身来,一同向外走去。   还没走出几步,就听后面有人开口问道:“两位世子这是去哪儿?莫不是席上歌舞不得趣?”   年纪稍微长些的世子转过身来回话道,“回二公主,我等见长公主时久不至,担心她独自冒雪外出狩猎,故相约前去迎接。”   二公主冷笑一声,侧身慵懒的倒在侍君身上,说道:“她爱去哪儿便去哪儿,我这个亲堂姐都不担心,你们这几个同她关系远的外亲倒是上心得紧啊。”   话一出口,两位世子就变了脸色,旁边席上的郡主和世子也都不说话了。   皇后见着亲生女儿说出这样坏场面的话,也没加以阻拦,等她说完了,才语重心长的劝导,“皇儿不要胡言,星禾是我们李氏的长公主,你也该敬着些,怎能当着兄弟姐妹的面说这种话。”   “母后教训的是,儿臣知错了。”二公主对下头翻了个白眼,才不再言。   “教训”过女儿,皇后才慈爱道:“星禾天性洒脱,放荡不羁,说不准是半路停下来赏雪了,你们两个去接她吧。”   两位世子互相对视一眼,对着皇后躬身作揖,随即转身往殿外去。   刚走到宫殿门外,就见有一行人冒雪从台阶下走来。   桐花台高,台阶有近三百阶,只见为首的两人,一人身穿雪白披风,一人身穿梅红雪裘,身量高者俯身搀扶着身量娇小的少女,一路走来。   待人近到身前,两位世子才认出那是姗姗来迟的李星禾。   只是她身边这位……戴着兜帽又戴着面纱,看不清楚面孔,只觉得陌生又熟悉。   二人并未认出那人,后退半步,行礼道:“给长公主请安。”   “不必多礼。”李星禾俯身扶起二人,对着比自己年长的旁支兄弟,并不端架子,反问,“雪下的正大,你们不在殿里暖着,到外头来做什么?”   年纪小的世子回答说:“我们久没等到长公主,还以为您去雪野纵马了,故而要前去迎接。”   “这样的天气的确适合纵马。”李星禾开心的笑起来,提议道,“不如一会儿宴席结束,两位世子与我同去城外?”   二人笑答:“长公主相邀,我等怎会不从。”   说罢,李星禾抖了抖身上的雪,也侧过身去,拂去了身旁人兜帽上的雪,“咱们进去吧,不好让皇后等太久。”   几人一同入殿。   刚刚出去的两位世子立马就转回来,席上众人好奇地抬头看向二人,紧跟着就看到被他们请进来的长公主——   还有长公主身旁的男子。   一向独身赴宴的长公主,身边竟然带了个男子!   看那男人的衣着打扮,并非侍从下人,倒像是……侍君……?   借着舞乐声遮掩,席间响起窃窃私语。   “没听说长公主新纳了侍君啊。”   “我倒是听到过一些风声,长公主是在府上养了个男子,是从刑部大牢抢过去的那位。”   “那位?那人不是贺兰……贺兰瑾吗?”声音越说越小,不可置信道,“那可是长公主的对头,东窗事发前,弹劾长公主多少回了,她怎么可能带人来这种场合。”   “不可能。”   席间的声音,李星禾模糊着听了些进去,她知道他们不会大声讨论,只要不给贺兰瑾听到旧事,她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当着众人面,她亲昵地牵着人入席,坐在皇后身边的位置,瞬间成为瞩目的焦点。   她解开雪裘,又帮不自在的贺兰瑾脱下披风。   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坐在近处的皇后和三公主都吓了一跳,尽管隔着一层面纱,她们也能辨认出那是……   皇后压下心中的惊恐,温柔的问:“星禾啊,你今日带来赴宴的是?”   李星禾转头看向皇后,站起身来,恭敬答:“回禀皇后娘娘,是臣府上的人,因深得臣心,故而带来席间同乐。”   身旁的三公主结巴道:“他,他是……”   “他是贺兰瑾。”李星禾接话,姿态不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1-07 00:33:39~2023-01-08 00:52: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7923479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清晰的听到前重臣名字,席上的李氏子嗣都不由得一惊,连窃窃私语都不敢再有,纷纷转头看向殿上。   世子郡主们入朝为官的不算多,哪怕不知政事,也从自家长辈口中听说过贺兰瑾的姓名——   那可是位十六岁便考中状元的奇才,小时曾给长公主做过一段时间的陪读,不畏强权,有野心有能力,对朝政更有自己的见解。   虽然贺兰瑾因触犯律法下了狱,也无法否认他曾经被受圣上重用,打压的世家大族无人不惧,将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此等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阴险狡诈之徒被长公主从大牢中抢去。   知情之人都以为长公主是为泄私愤,将人带回府中上私刑,怎么都不会想到,一个罪臣会堂而皇之的出现在皇族李氏的宴席上。   大殿正中的舞姬随着鼓点乐声翩翩起舞,因舞姿而飘摇的披帛如浮云流光,与殿外天顶飘落的雪花遥相辉映,如娇花盛开在冬日,要人欣赏怜爱。   可惜这样一副美景只有长公主在专心致志的欣赏。   坐在下面的世子郡主人虽没说什么,不自然瞟到贺兰瑾身上的视线却个个惊讶。   终于,一人站起身来打破了短暂的相安无事,“李星禾,你带一个罪臣入席,是故意对我母后不敬吗。”   闻言,李星禾转过头略过说话的二公主,先对皇后拱手道:“臣不敢。”   随即才转过头来正视二公主,说:“皇后娘娘说过,今日宴席是李家子嗣同乐,不必拘礼,二公主不也带了侍君过来,我为何不能。”   二公主愤愤地指向贺兰瑾,骂道:“我带的是侍君,你带的是什么,他本该在大牢里呆着,即便得父皇恩典囚禁在公主府,也该安分的待在府里,怎能出来抛头露面。”   “他是囚犯,我便是典狱官。”李星禾轻笑一声,云淡风轻道,“有我在的地方,便是他的牢笼,所以,我想带他去何处就去何处,不劳二公主费心。”   听罢,与她坐得近些的皇子公主都是一脸的不自在。   长公主果然一如既往的放肆无礼。   贺兰瑾跪坐在她身侧,听到这话微微低下头去,伸手按住了手边的少女粉嫩的裙边,缓缓收紧手指,将那裙摆握在手中。   李星禾明知故犯、诡言狡辩的态度触怒了二公主,再看那贺兰瑾坐在她身边一副卑颜屈膝的模样,哪里还有当初为官时的高傲做派,竟与李星禾那日所言一模一样,真对她死心塌地般。   这两个祸害,一个犯上一个作乱,和该斗得你死我活,两败俱伤才好。   偏偏事不如意,倒叫李星禾借此机会耍了威风。   二公主难掩怒气,一拍桌子,指着李星禾呵斥:“你简直胡言乱语。”   随即转头吩咐,“侍卫何在,还不快给本公主将这个罪臣打出去!”   殿后的侍卫闻声而动。   “谁敢!”李星禾杏眸一瞪,严肃起来。   她单手扶在酒案上,挺直上半身,做出一副唬人的架势,吓住了正欲上前的三五侍卫。   另一只手垂到桌下,按在了身侧的男人手上,放低了声音安抚说:“别怕,我会保护你。”   男人温柔而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某不怕,只是因某让公主受如此针对,某深感惭愧。”   言语坚定之中,满是失落。   公主府中,人人敬他,又有公主放权,特意吩咐,不会有人在他背后议论。   出了府才真切的感受到自己身为罪臣该受的待遇,被人忌惮厌恶,冷眼鄙夷,甚至还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赶出去。   是星禾将他保护的太好,以至他以公主的未婚夫自居,都快忘记了自己罪臣的身份。   得意忘形,何其不该。   听出他语气失落,李星禾也高兴不起来,低声呢喃:“是我执意带你过来,让你受此羞辱,是我对不起你。”   贺兰瑾轻轻摇头,回手握住了她按在自己手背上的手,“公主所作所为有自己的道理,某乃是罪臣,既已许身公主,便一切都听公主的吩咐。”   宫殿之中温暖如春,李星禾的注意力短暂的集中在两人紧握的手上。   此刻是她在保护贺兰瑾,又何尝不是贺兰瑾在身侧支撑着她呢。   无论她需要与否,他都会在她身边。   贺兰瑾待她如此真心,叫她怎么舍得再放他离开。   两人亲昵耳语,看得众人不知该做如何态度,二公主更是看不顺眼,催促侍卫:“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他打出去!”   “二公主不要欺人太甚!”李星禾握紧了酒杯,在桌上狠狠一摔。   发出的声响吓了舞姬一跳,脚下一个不小心,摔在了地上,乐声随即也停了。   舞乐声一停下来,殿中隐隐而发的矛盾便怎么也藏不住了。   坐在主位的皇后见状,示意舞姬们先下去,这才开口制止两人,“都别闹了!”   摆手屏退了侍卫。   二公主当即转过脸去委屈道:“母后,是李星禾无视律法,更无视您的脸面,竟然在宴席上带这种人过来,不是故意让您难堪吗。”   三公主附和道:“二姐姐说的是,长公主实在不像话。”边说着,眼神斜着看向身旁的李星禾。   李星禾哼了一声,不作回应。   “两位妹妹都少说几句吧。”大皇子插话解释说,“贺兰瑾入公主府侍候是父皇亲口允了的,虽未过礼数,但他也已经是伺候过长公主的人,算是禾妹妹的侍君。”   说罢,眼神不屑的看向贺兰瑾,嘴角偷笑。   二公主轻蔑道:“哼,不知廉耻。”   “长公主竟然真能将贺兰瑾收房,真是本事不小。”三公主脸上带笑,话中却是讥讽之意。   李星禾扭过脸去,露了一个和善的笑脸,阴阳怪气道:“过奖了,我怎么比得上三姐姐处处留情,沾花惹草,府里还干干净净。”   “……”三公主语塞。   身边陪着的公子,眼中亦有怨色。   殿中来了一群新的舞姬,换了一曲更为热闹的,重新粉饰太平。   暂时没人找茬,李星禾伸过手去搂住贺兰瑾的腰身,后者也配合着往她身边靠得更近,一眼看过去像在互相依偎着一般。   “暖和过来了吗?”她关心道。   “嗯。”贺兰瑾即便是坐着,个头也比李星禾高出一截,屈伸在她耳边说话,姿态更显恭敬,忧心说,“他们好像很厌恶某。”   “毕竟你以前做过不少坏事。”李星禾抚了抚他的腰窝,调笑说,“有我喜欢你还不够吗?”   小手贴在腰间轻抚着,一下一下像是挠在他心上,痒痒的。   贺兰瑾害羞地垂眸,视野中便只剩下自己的未婚妻。   察觉到他的视线,李星禾俏皮地抬眸,点头肯定道:“这样就对了,不要乱看,只看我就好了。”   “想吃什么自己夹。”   “多谢公主。”   “酒就不要喝了,你要是喝醉了,摔在雪地里,我可抬不动你。”   贺兰瑾被她逗笑,连连应是。   李星禾只喝了半杯热酒,暖了身子之后便不再饮,并非是酒不好,而是担心喝醉了,酒劲儿上来会做出冲动之举。   宴席进行到大半,酒菜尝了个遍,舞乐再美,看久了也无甚乐趣。   要是让贺兰瑾换上舞姬的衣裳给她跳舞,她倒是乐意看个够。   单是想象那样一个画面,李星禾都忍不住笑出声,若不是只喝了半杯酒,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醉了才会生出这样荒唐的心思。   虽然荒唐……却也有趣的紧。   手里扣着美人的腰肢,总忍不住想入非非。为了转移注意力,她看向对面——   大皇子身侧是温婉的皇子妃,夫妻二人相敬如宾,皇子妃仰视夫君,虔诚敬仰,不视他物。   二公主躺在两位侍君怀里,时不时对着她翻个白眼,却也不会冷落了侍君,言语逗弄,指尖抚弄,似有春//情在暗里涌动。   视线停在三人身上,李星禾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竟然有些羡慕——为什么二公主收的侍君都如此乖顺。   她倒不是觉得身边的贺兰瑾不听话,只是在温顺之余,少了几分勾人的味道。   再看那两个侍君肩宽腰细,高大威猛,却在二公主身边毫无男子的自尊,像宠物对自己的主人极尽讨好,会用嘴喂酒,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跟主人咬耳朵,享尽闺中之乐。   若是贺兰瑾能偶尔放下尊严来讨好她,她一定会开心的不得了。   只可惜……   李星禾转回视线来看向身边人,拘束恭敬,除了夹菜之外没有大的动作,腰身虽被她搂着,身子仍旧坐得挺直,哪里有一点侍君的样子。   时间还长,以后再慢慢调//教他吧。   没必要将自己的人跟二公主的人比,好像她多么看得起二公主似的。   想到这里,李星禾向对面投了个不屑的眼神。   “长公主这是看什么呢?”捕捉到了从对面投来的视线,二公主从温柔乡中抬起头来。   李星禾没理她,直接把头扭了过去。   见她躲避,二公主知她心里有鬼,笑问:“长公主是看上我哪位侍君了?今日众位兄弟姐妹同乐,不如你挑一位,我把人送给你?”说着,两手放在二人背后,将人向前推了一下。   李星禾白了她一眼,“你的人你自己留着吧,我没兴趣。”   “也是,长公主身边这位可是咱们庆国第一能臣,本事大的很。长公主不惜顶着群臣斥骂也要收人进府,看来是早将干戈化玉帛,芳心暗许了。”二公主说着,笑出声来。   三公主见状,也问:“不知道贺兰瑾服侍得长公主可还顺心?”   二公主与三公主一唱一和,讥笑她不顾律法,收了一位罪臣入府。   公主之间斗嘴,皇子们没人插嘴,坐在下面的世子郡主中有人有心想帮一帮李星禾,却也因为身份差距迟迟不敢开口。   李星禾本不想再搭话,奈何身旁的贺兰瑾也与她一同听着这些讥讽,面纱之下的脸庞尽是屈辱之色。   她心中顿时涌出一股责任感来。   平日自己被她们姐妹二人排挤,尚且要吵嘴争辩,何况今日她们连着贺兰瑾也一起羞辱,真真是要打她的脸。   她强压下怒气,镇定道:“有美人在侧,还有什么不顺心。两位姐姐阅人无数,不会不明白。”   “我们的男人再多,那也是清白之身,也比不过妹妹这位,罔顾礼法,自折文人风骨,都成笑话了。”   “文臣遵礼,儒生守节,我要是他,宁愿一头撞死,也不做这以色侍人的勾当。”   “你们!”听她们如此侮辱贺兰瑾,李星禾气的想打人。   先前她不是没想过自己带贺兰瑾来这种场合会发生什么,只是真听她们羞辱于他,她心里也跟着生疼,像被针扎一般。   他心里一定比她更难受。   李星禾刚要开口挽尊,坐在上头的皇后便幽幽开口。   “不许再争吵,为这一丁点小事伤了和气,哪里有一国公主的风范。”   皇后说的平静,也并未看向谁,只是这话说完,二公主三公主都没有反应,便摆明了是说给李星禾听的。   李星禾再任性也不会无故顶撞长辈,值得再次拱手认错,“皇后娘娘教训的是,臣自当谨记。”   转回身来,她猛地喝了一口酒,将剩下的半杯酒一饮而尽,仍觉得心里堵得紧。   又是这样,每次二公主三公主给她使绊子,皇后都要出来搅合,装作和事佬,却回回都护着自己的亲生女儿,无论对错。   护犊之情溢于言表。   李星禾又是羡慕又是愤怒,种种情绪交杂之后,反而犯上一股酸涩来。   要是她的母亲还在,怎会让她受这种窝囊气。   她站起身来,拉着贺兰瑾一同起身,对着上头拜了一下。   “臣醉酒生困,就不在席上打扰娘娘兴致了,告辞。”说罢也不等皇后应答,便牵着贺兰瑾离席。   来的最晚,走的最早,长公主随心所欲,无人敢拦。   二人走到门边,两位公主便在她身后得意道,“还是年纪小不懂事,偏要和一个罪臣搅和在一起,败坏我们皇族的名声。”   “真以为做长公主有什么不得了,她敢这么刁蛮,还不是靠死了的爹娘的名声,唉,死人竟比活人好用。”   皇后看了她们一眼,“少说几句吧,给你们父皇听到,又要训斥你们了。”   二公主冷哼一声,“父皇偏心,立别人的女儿做长公主,还让我们对她恭敬,难怪会被怪病缠身,怕不是靖北王阴魂不散给父皇下咒呢。”   “住口。”皇后冷了脸,小声呵斥,“这种话也是随便能说的?”   二公主猛地站起来,激动道:“儿臣没错,为何要住口。这长公主之位本就该是儿臣的,那兵符也该是儿臣的,凭什么好东西都给了她李星禾!儿臣不服!”   二公主越说越激动,殿中无人应和,也无人反驳,只死寂一般沉默。   忽然,一只冷箭从殿门外射进来,夹带着寒风落雪,从她颈边擦过,箭头直直的扎进了殿中的柱子上。   殿中侍卫纷纷拔剑护卫,二公主被吓得呆在原地,身后服侍的随从忙将箭□□,送到她面前。   众人一看,那箭的羽尾上分明有着长公主的标记。   二公主气愤的一把抓住羽箭,折成了两段扔在地上,对着门外喊:“李星禾,你发什么疯!”   刚迈出宫殿没几步的李星禾应声从门外露头,脚边是箭筒,手上还抓着没放下的弓,喊话说:“是你出言不逊在先,看不惯我,有本事出来打一架。”   “你!”二公主气的脸都红了。   “我靠死去的爹娘,那你靠的是什么。”李星禾皱着眉头,踢倒了箭筒,将弓扔给侍卫,拂袖离去。   少女走下台阶,眼中满是愤恨。   一身红衣烈烈,眼睛却不受控制地红了一圈,她一阶一阶的往下走,半步也不停留。   她要离那些让她烦心的人远些,越远越好。   明明不想在意那些恶意的话语,可心里却不受控制的,一遍一遍回响着那句“死”——她的爹娘死了,那是她的伤疤,被人血淋淋的揭开。   她想大哭一场,把悲伤变成眼泪,从身体里流出去。   骄傲却不允许自己在外人面前失了自尊,硬生生忍着,越忍越痛。   “星禾。”身侧人在唤她,温柔的话调中满是担忧。   李星禾心中烦躁,没有理会。   “禾儿。”贺兰瑾又唤了一声,她仍旧没有理会,下一秒,手腕忽然被人握住,一股力拉着她往身侧倒去。   纷飞的雪花模糊了她的视线,肩膀撞在男人的胸膛上,不等她站稳,身子便被一双手臂紧紧环住。   他说:“还有某在。”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修完啦,接下来就是正常更新,感谢宝贝们的耐心等待呀。   感谢在2023-01-08 00:52:56~2023-01-10 01:22: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霓雪之城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突然被人抱住,李星禾身子一僵,不自在的挣扎了一下,动作不大,察觉他抱得很紧,喃喃道:“我没有让你抱我。”   “就算要被公主责罚,某也不想违背心意。”贺兰瑾低声答。   温柔的声线顺着耳廓钻进耳朵里,李星禾感到靠近他嘴唇的耳朵一阵发麻,软了脾气,嘟囔说:“我今天带你过来,让你受了委屈,你不怨我吗?”   贺兰瑾摇摇头,“先前是某忘了身份,是某触犯律法在先,合该受到斥责辱骂,若无公主保护,某只会受到更严苛的对待。”   芝兰玉树的君子,不因自己遭受的苦难而苛责他人,越发显得她私心泛滥,自私自利。   就是因为自己做不到君子之行,所以才如此喜爱身旁的君子。   李星禾心下一暖,轻声唤他:“贺兰……”   只这一声,娇软如唤爱郎,贺兰瑾情难自抑道:“某深爱公主,愿常伴公主左右,永不分离。”   深情的表白只在她耳边宣告,柔软的面纱随着他说话时的呼吸一下一下蹭在她脸上,痒痒的,还有些热。   李星禾会心一笑,方才凝聚在心里的情绪被眼下的喜悦覆盖,渐渐也算不得什么了。   心脏放松下来,她转头看向贺兰瑾,凝视着那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澄澈湿润,如夏日阳光洒在掀起波澜的湖面上,波光粼粼,有种让人感到宁静的力量。   因他的心坚定不移,眼睛才炯炯有神。   “谢谢你。”她微笑着。   看她又有了精神气,贺兰瑾恬淡的笑起来,“何谢之有。”   二人一路走下台阶,鹅毛般的大雪飘落下来,视线所及之处尽是一片洁白,候在桃花台下的一排排车马站在雪中,也落了一层雪白的轮廓。   走到马车前,李星禾正要上去,身后传来匆忙的脚步声。   “长公主!”   回头一看,是几个世子陆续从桐花台上下来,后面还跟着几个郡主。   “你先上去等我。”李星禾说着,让阿福扶贺兰瑾上马车,自己带着芷蓝去应付后来人。   一行七八个人,站在最前面的便是刚才出来迎她的魏王的世子及第七子,还有个个子小小的,仅有十二岁的小郡主,是陈王的小女儿。   “你们怎么过来了?”   魏王世子解释道:“宴席也快结束了,皇后在同两位公主说话,我们不得皇后娘娘看重,与其在那里坐冷板凳,不如与长公主同去骑马雪猎。”   闻言,李星禾不理解地抱起手臂:“你们没看到方才的状况吗?知道她们不待见我,还敢追出来找我。”   “这……”   站在后面的几人表情为难。   与长公主性情合得来是一回事,当着人的面议论皇后和两位公主便是另外一回事了。   短暂的沉默后,小郡主开口,奶声奶气道:“星禾姐姐喜欢谁想纳谁,是姐姐自己的府中事,我们又不是朝廷的御史,何故要为姐姐的私事上心。”   这话说到了李星禾心里,她放下手臂,表情也放松下来。   魏王世子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马车,发现坐在里面的贺兰瑾正撩着窗帘往外偷看,小声提醒说:“尽管如此,也还是请长公主警惕些,毕竟贺兰瑾并非普通人,即便落罪,也须防他反咬一口……”   李星禾点点头,“多谢关心,我心里有数。”   小郡主看到三哥的动作,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瞧见了男人摘下面纱后的侧脸,赞叹道:“星禾姐姐,你的侍君长得真好看。”   身旁的人制止她,“敏敏不要乱说。”   气氛陡然要变得紧张起来。   李星禾扬起笑脸,开心道:“我也觉得他生得好,还是敏敏眼光与我相似。”   小郡主天真地笑道:“姐姐的东西都是最漂亮最名贵的,姐姐喜欢的侍君自然也不会差。”   “乖。”李星禾摸摸她的头。   “对了。”李星禾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吩咐,“芷蓝,去把我给敏敏准备的礼物拿过来。”   芷蓝躬了下身子,小跑着回去马车里,再回来的时候,手上便拿了一个檀木盒子,奉到小郡主面前。   小郡主一脸惊喜,收下礼物,众人也都低头看着年纪最小的妹妹,见她打开盒子,露出里面一双缠丝金镯子,价值连城。   李星禾微笑问:“先前答应给你的金饰,我特意让人请手艺最好的师傅打的,可还喜欢?”   “喜欢!”小郡主迫不及待的将镯子戴在了手上,抬起手腕来给各位哥哥姐姐瞧,欢喜道,“姐姐送的东西都是最好的!”   看着小妹妹的笑容,李星禾由衷的高兴。   年龄相近的人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尤其是魏王与靖北王相似,都曾任武将保家卫国,儿女们自然也喜欢骑射,聚在一起,从刀剑谈到马匹,从射猎谈到家国大事。   众人不惧风雪,相谈甚欢。   坐在马车中的贺兰瑾默默无言的注视着被众人环绕的长公主,她笑的那样灿烂,大学都掩盖不了她身上闪耀的光芒。   心思纯真的人与人相交只重心意,李星禾更是喜欢热闹,虽说与圣上的子女关系不佳,但身边也不会缺朋友。   他真傻。   只是看到了长公主稍显脆弱的一面,便妄想做她背后的依靠。   他没有过去的记忆,迷茫于未来,星禾就是他的唯一。   可是,自己得到的只是她心中小小的一块地方,只能在府里守候她,在数次求婚之后才得到她的青睐。   ——他从来都不是她最重要的人。   人总是贪心不足,未出府门之前,他只要每天能见到长公主便心满意足。   此刻,心中灰暗处隐隐滋生出一个丑恶的念头,想要独占她,想要她身边的人中永远都有自己……如果他也是星禾的唯一就好了。   尽管长公主与人聊的起兴,根本没空回头看他一眼,他也仍旧撩着窗帘,注视着她的身影。   小半个时辰过去,众人才散开。   李星禾走过来,进了马车。   贺兰瑾放下窗帘,端坐在原地,关心道:“诸位世子和郡主找公主有何事?”   李星禾脸上的微笑还没落下,坦然道:“只是随便聊聊,约好了一起去城外骑马打猎,顺便赏雪景。”   “那公主为何不去,反而回来。”   “先送你回府,再去城外不迟。”   并非她不相信贺兰瑾,而是不得不防,谁知道那些激进的大臣会做出何事。   说了几句,李星禾才察觉出贺兰瑾情绪不对,好像有些失落,便主动问他:“我与你同回,你不高兴吗?”   “没有。”贺兰瑾偏过脸去。   他不言,李星禾便当他是因为席间之事烦心,抬手摸摸他的发顶,安慰他,“不要多想了。”   ……   安全把人送回府后,李星禾迫不及待的骑上红鬃马,带芷蓝出门去雪猎。   ——   大雪下了一天,入夜时分,院子里的积雪已经没过小腿。   少女坐在镜前,伺候的侍女一一解下了她发上的钗环,松开了发髻,一头柔软长发微卷着散下来,衬得少女脸庞小巧,耳垂都粉嘟嘟的。   看着镜中的自己,李星禾喃喃道:“他这是怎么了?”   “谁?”芷蓝疑惑。   “从桐花台回来,他就闷闷不乐的,吃饭的时候也不开心,脸色都变差了。”   她出去雪猎的时候还没往心里去,回来之后才发现,贺兰瑾好像不太高兴,问他缘由,他却只说没事。   都不爱笑了,怎会没事。   一想到他满面愁容的模样,李星禾也跟着心情低落,怎么也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芷蓝见状,手上梳理着长发,轻叹:“好不容易等到佳节休沐,公主不忙公务,也不好生休息,怎么满心都是贺兰公子。”   “我也不知道……”少女鼓起腮帮子,双手捧在自己圆圆的脸上。   身后一侍女开口问:“公主今夜想点什么香?”   “今夜不点香了。”李星禾站起身,转头看侍女们捧着寝衣由她选。   她点了一件最为轻薄柔软的换上,随即爬上床去,拿起了枕头抱在怀里,吩咐道:“都下去吧,把灯吹了。”   侍女们应声下去,芷蓝留在最后,问:“床还没铺,公主这就要睡下了吗?”   “我今夜去偏房睡。”李星禾露出甜甜的笑容。   芷蓝并不惊讶,只是提醒说:“公主想要贺兰公子服侍,召他进来就是,何必移驾去偏房呢?”   “夜里无事消遣,他不是不高兴吗,我去逗他玩玩。”李星禾从床上爬下来,抱紧了自己的绣花枕头,迈着欢快地小步子跑到了门边,对芷蓝说,“我这就过去了,你也回去睡吧。”   “是。”芷蓝应声。   李星禾推开门,提着内裙迈了出去。   外头冷得厉害,少女只穿着一身单薄的寝衣,紧紧抱着枕头,哈着热气拐到了偏房外。   按照她的吩咐,早在贺兰瑾住进偏房之前,房间的门栓就被扔掉了,为的就是防止他闹脾气躲在房里不见人,也方便她折腾他。   推门进去,偏房里没有点灯,李星禾蹑手蹑脚走到床边。   眼睛习惯黑暗之后,才看清躺在床上的美人,肤白胜雪,静阖双目,长发散在枕上,薄唇微抿,睡姿规整端庄,像是睡着的仙君,看上去很好欺负似的。   她把枕头放到床里,脱了鞋子,轻轻撩开被子一角,迈上床,钻进了他被窝里。   啊,好暖和~   微凉的身体被暖烘烘的被窝包裹,舒服得她骨头都软了。   “谁!”   一股冷气闯进了被子里,熟睡中的男人被惊醒,眼前一片昏暗,低下视线才发现被子里面鼓起了一团。   柔软的雪缎从他手背上滑过,贺兰瑾从上头抬起了被沿,就见被窝里钻上来一个人。   少女手脚并用爬上来,先是一只手按在他肩膀上,然后才冒头出来,脸颊趴在了他胸膛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笑盈盈的看着他。   “是我呀。”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将于1.20周五入v,当日有肥章掉落,感谢一路支持呀。(新年分好运,24日0点前,v章订阅百分之百可以参加抽奖哦,1000晋江币随机分配)   同类型甜文预收《公主与皇叔》,感兴趣可以进专栏戳下收藏,支持一下哦(拜托拜托)(星星眼)   云意是淮南王府的粗使丫鬟。   她虽穷,家里却养着一位貌美的相公。   相公身体弱,是个温柔黏人的大美人。在雪夜倒在她家门口,失去记忆无家可归,为报她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她白天去赚钱,晚上回家,相公给她做了热饭,暖了被窝,云意钻进被里,搂着相公热乎乎的身子,睡得香甜。   相公是全天下对她最好的人。   云意下定决心,等她攒够了银子,就买一块地,和相公好好过日子,再不受人欺负。   ——   谢昀被云意杀了三次。   第一世,他屠尽淮南王府满门,小姑娘替主寻仇,在他重伤之时,一剑穿心。   第二世,他造反称帝,淮南王道出小姑娘是先帝之女,将她当做礼物送到宫中,小姑娘不堪受辱,一杯毒酒与他同归于尽。   第三世,他接回小姑娘,奉为长公主,借她把持朝政,不成想小姑娘起了反骨,联合官员将他绞杀。   第四世,谢昀想开了。   他毁了她三生,注定要死在她手里,不得善终。   这一世,他来还债。   ——   先帝的小女儿,皇帝的亲妹终于被找回来了。   皇帝大喜,封云意为公主,亲自去探望,却见花厅上侧卧着一美人,绕指缠绢,勾的小姑娘脸色羞红。   皇帝愣在原地:皇叔此举……有何深意?   老实爱财小丫鬟×茶气柔弱·杀人如麻大美人 第22章   睁开的双眼逐渐能在夜里视物, 少女的面庞愈发清晰,纯真的笑容中掺杂着几分狡黠的得意,此举好似一时兴起, 又像是蓄谋已久。   贺兰瑾想撑起身来,端坐着与她说话,可小姑娘结结实实的压在他身上,自己稍微一动便将她的身子连带着托起,一不小心就会歪到一侧, 说不准会滚到床下去。   他只得忍耐下来, 保持着平躺的姿势问她:“公主这是做何?”   这段时间的相处,他早知公主心思活泛,有时威严果敢, 尽显一国公主的风范, 也会像现下这样, 如孩童一般调皮捣乱。   只是再怎么肆意妄为的胡闹, 也不能上他的床来啊。   小姑娘半边身子都压在他胸膛上, 呼吸之间,柔软的胸脯与他的身躯紧//密贴合, 叫他连大气都不敢出。   李星禾丝毫没觉得自己有哪里做得不妥,下巴搁在他锁骨上,嘟着嘴巴,盯着男人骨相分明的下颌线,怜惜道:“中午赴宴回来,我便出去雪猎, 将你独自留在家里, 你一定很寂寞吧。”   在席上也没见他有多不高兴, 回来了却情绪低落, 不是因为感到寂寞,还能是何原因呢。   耳边听着男人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指尖调皮的往他衣领里头戳。   “我会好好弥补你的。”   说着,温热的手掌没进了衣领里,向下在男人胸膛上放肆的摸了一把,像是觉得手感不错,李星禾玩心大起,抓着那处颇有弹性的肌肉捏了起来。   才稍微抓了那么几下,就听到他喉咙中溢出几声求饶,“别,公主不要……”   声音都软了。   从没给人碰过的身体,被少女当做玩物一样随意把弄,被她触碰的地方又烫又痒,酥麻的感觉从心脏蔓延开来,贺兰瑾大气都不敢出,耳朵几乎要被自己的心跳声给淹没了。   感性告诉他不该违背公主的意愿,可是身体的本能却不许他如此逆来顺受。   心绪短暂地挣扎之后,贺兰瑾猛地抓住了她不老实的手,还没说什么,就被少女一脸惊讶的表情吓退了三分。   “我好心来陪你,你不喜欢?”她嘟着嘴巴,明显有些不高兴。   自己好歹也是个公主,跟他睡在一个被窝里,是对他的恩赐,他不说感激涕零,也得好生服侍才对,怎么也不该是一脸不情愿。   要是让她不开心,她可什么事儿都能做出来。   许是因在床榻之间,少女微皱的眉眼看上去并无多少威慑力。   贺兰瑾低着视线看她,想跟她讲道理,又幡然醒悟过来——他与公主是未婚夫妻,即便成婚之日遥遥无期,那也是两情相悦的眷侣。   自己罪臣的身份不改,随时都有可能丢了性命,如何舍得辜负这良辰美景。   心爱的女子就在面前,只要他伸出手就能将她整个搂进怀里。   能抱着星禾娇软的身子入睡,与她耳鬓厮磨,温言软语,不是夫妻,也如同做了夫妻一般。   她想要的,他怎会不给。   “喜欢。”   贺兰瑾缓缓吐息,心跳却依然澎湃,像是胸膛里面着了火一般,整个人都要被燥热席卷,快失去理智了。   李星禾对男人的异样毫无察觉,反而觉得他被窝里真是暖和,自己才钻进来没多久,身体便被捂得热烘烘的,连手指都变热了。   “这样就对了。我对你好,你怎么能拒绝我呢。”她微笑着,凑上去亲了一下男人的下巴。   渐渐的,她适应了被子里的温度,紧跟着发现身下人的身躯热的厉害,像是个热气腾腾的大火炉。   与他相触碰的地方,热度很快便透过她单薄的寝衣,浸染到肌肤上。   李星禾枕在他颈窝里,手指比个小人在他身上走来走去。   觉得热了,便换个姿势,膝盖屈起来顶在他腰窝上,双脚抵着他的大腿,想触碰他美丽的身体,却只碰到他一身包裹严实的衣裳。   “好热啊。”李星禾呢喃着,从他身上撑起身子。   低头就见美人微闭着眼睛安静的躺着,看上去好似不为所动,冷白色的肌肤却隐隐透着红,仿佛冰冷的玉石有了温度一般。   视线顺着那微红的脸颊向下,掠过脖颈,停在了被她扯松的衣领上。   那衣领层层叠叠,细数了一下,竟然有三层——穿得这样厚,怪不得会那么热。   因为燥热而感到不耐烦,李星禾上手去扯他的腰带,不悦道:“睡觉穿那么多做什么,我不是送了你一件寝衣吗,为什么不穿那件。”   她向来不会伺候人,连腰带都解不开,扯来扯去把耐心都消磨没了。   气鼓鼓的哼了一声,命令他:“把衣服脱了,我要抱你的腰。”   方才还闭着眼睛的男人,缓缓睁开双眸,水润的眸子看着她,欲语还休。   看他局促不安,不知如何应对,李星禾反倒觉得有趣,故意调戏:“怎么还不脱,你害羞啊?”   他不说话,也没有动作,像是在故意拖延。   贺兰瑾越是不配合,李星禾心中胜负欲越强,直接掀了被子,从他身上坐起来,居高临下道:“你真是好命,能让本公主亲自伺候,一般人可没这个福气。”   说着,就上手扒人衣裳。   衣领被扯开,贺兰瑾心下一惊,抓住她胡作非为的手,制止道:“公主,不要如此!”   “你什么意思?”李星禾一脸震惊。   他竟然拒绝她?   白日里还深情款款的说深爱她呢,这才过了多久,男人变心都那么快吗?   “是你说你喜欢我,我又怕你会在意今日外人所言,才过来陪你,你这样,是故意不领我的情吗?”她不会弄什么弯弯绕绕的心思,恨就要恨个痛快,喜欢了就想对他胡作非为,没什么好藏着的。   所以她才不喜欢从前那个贺兰大人,心思比谁都多,诡谲多变,实在讨厌。   “你若不喜欢,我就离开了。”李星禾烦闷着理了理寝衣,伸手去将自己带来的枕头捞回来抱在怀里,便要离开。   身子刚有动作,腰间便扣上来一只大掌,按着她的胯骨,不许她走。   贺兰瑾指着另一只手臂撑起身子,散落的长发从井边滑下,红着脸解释说:“公主误会了,某只是……从未在人前解衣,一时难以适应。”   “骗人!”李星禾盯着他,说,“先前我还看你洗澡来着。”   那时不也给她看了吗?   一回生两回熟,他有什么可推诿的。   李星禾抱着枕头,扭过头去,嘟囔说:“又没让你脱的一件不剩,只是觉得穿的少些,抱起来更舒服而已。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我才不强求呢。”   被败坏了兴致,心情都变差了。   贺兰瑾这才发觉自己做错了事,赶忙说:“某没有不愿意。”   说罢,当着未婚妻的面,解开了的腰带。   “你可别勉强,好像我欺负了你似的。”李星禾嘀咕着,偷偷瞥过视线看他。   当着爱人的面宽衣解带,已经让他羞到不敢见人,还要听她在耳边说这样冷淡的话,贺兰瑾心中燥热难解,压抑着情//动。   “星禾……你别这样说……”   “哼。”李星禾把眼睛移开。   虽然只是有一点生气,但她也不是那么好哄的,才不要这么容易就原谅他。   衣物一层层剥落,脱到只剩最后一件,贺兰瑾手上的动作停下来,才转而伸过去,握住她紧紧抱着枕头的手,“你明知道我对你的心意。”   清冷的声音似乎有些沙哑,在耳边撩拨着,叫人不受控制的心动起来。   李星禾轻咳两声,倔强着不看他,反问他:“那你还敢不听我的话吗?”   “不会了。”贺兰瑾温柔的应答。   他的公主是要被宠着的。   既然她喜欢,自己受着便是了。   对她的要求全盘接受之后,才请求说:“公主能不能答应某,下回再要驾临,提前告知于某,也好让某早做准备,不至于在匆忙之间手足无措。”   李星禾安静听着,渐渐也觉出是自己来的突然,或许是吓到了他。   不声不响转回头来,点头算是答应了他的请求。   抱着手里的枕头,她看到了眼前人,隔着一层中衣看他朦胧的肌肤,肌肉的曲线,李星禾微红着脸低下头。   真好看呀。   只在心里叹了一声,方才还紧抱在怀里的枕头便从身上掉了下来,原模原样的滚回了方才的位置。   给她空出手来,摸摸他领口露出来的大片肌肤,细腻柔滑,手感真好。   得偿所愿,连生气都忘记了,嘴角咧起笑容来。   身躯被心上人又看又摸,一下一下撩拨着他的心弦,贺兰瑾偏过头去,努力想忽视身体异样的感受,却被笑得咯咯的少女一个猛扑,撞的他向后倒在了床上。   低下视线去看,少女像只小兽一样埋头在他颈间乱蹭,动作之间,寝衣已然褪到了肩下,甚至都能看到肚兜的颜色了。   非礼勿视。   贺兰瑾闭上眼睛,却从善如流地抱住了少女的身子。   难耐地吐了一口热气。   ——实在煎熬。   ……   屋外的雪积得越来越厚,夜里起了冷风,吹着雪花纷纷扰扰,迷乱视线。   街道之上看不见一个行人,就连往日彻夜长明的青楼乐馆都熄了灯火,京城之中一片寂静,所有的喧嚣都被埋没在雪中。   公主府外如往常一般有亲兵巡逻,一队人前来换岗,陆续走到既定位置。   一人去往角门,途中却见雪地上有脚印,看深浅,像是刚踩出来的。   他转头看看四周,只在身后不远处有一人站岗,前头离着角门还有一段距离,想了想上次换岗是在两个时辰之前,怎么也不该踩出这样新的脚印来。   再向前走去,隔着稍微远些的距离又发现了两个,便知这人一定身有轻功,能在不短的距离中做到踏雪无痕。   此事非同小可,小兵赶忙转回去禀报统领。   听闻此事,统领立即调动人手,加强巡查,叮嘱众人,“都打起精神,严防有人趁着风雪潜入府中。”   “是!”   与此同时,借着风雪遮掩,孟绮晗潜入了公主府。   那日宋玉所言,她实在不敢尽信。   自己与贺兰瑾相识虽然不久,但都有共同的志向,要对抗世家大族,为平民百姓打通上升的通道。   如今朝堂之上世家横行,出身低微的官员不是被排挤便是被世家笼络进势力中,他们甚至已经与最有可能立储的大皇子暗中勾结起来,再这样下去,朝政便不由天下人,而是由世家把持了。   情况已经僵持至此,官员们才要联合起来推动改革,只是改革派中意见也多有不一,有人想要缓缓图之,有人则想以雷霆之势迅速进行。   而她只是一个武将,只知用兵,对于朝政之事并不熟悉。   如此现状,改革派急需一人统筹协调,整合各方力量,才能与日渐势大的世家相抗衡。   这个人只能是贺兰瑾。   当初的改革律令是他亲笔撰写,也是他以孤身之势驳斥大皇子与世家暗自勾结。   他的名望和影响力,皆非一般人可比。   就算如今是带罪之身,他的头脑和想法依旧能给改革派带来莫大的帮助。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的屈伸给长公主做侍君。   孟绮晗顶着风雪,借着夜行衣的遮掩,在公主府的屋顶上来回穿梭,府邸实在太大,她睫毛上都落满了雪花,也只查过了三个院子。   以长公主的脾气,不会让贺兰瑾住在什么好地方才对,可为何她找遍了最偏僻最破的几个院子,还是不见人影。   难道这府里有什么地牢密室……   “谁在那里!”远处传来一声惊呼。   孟绮晗正站在房顶上思索,听到这声叫喊,顺着声音看过去,竟然火速就有一队人在院外集结起来。   “不好。”她左右看看,离着东墙最近,只得暂时放弃,往府外逃去。   出了府院,暂时甩掉了府里的追兵,府外巡逻的人却很快就向她的方向追来。   她只得再逃,上屋顶向外跑了有一里地那么远,才把身后的追兵甩掉。   不愧是靖北王留下的亲兵,难缠的紧。   孟绮晗从房顶上跳下来,倚在巷子的墙上,大口大口的喘息。   有风雪遮掩都躲不过那些人的眼睛,今日暴露,以后再想潜入可就难了。   看来想要不动声色的打听府里的事,还是只能用宋玉。   ……   窗外冷风卷席着白雪在雪地上打璇儿,偶尔有一阵强风吹到窗户上,发出呼呼的声响,寒冷异常。   房间里烧着炭火,厚厚的窗户纸密不透风,将风雪都挡在外头,屋里昏暗而温暖。   趴在男人怀里,身上盖着被子,只有发顶露在外头,李星禾连外头的风声都听不到,只能听得到近在耳边的心跳声。   抱在后背和腰上的手臂收的并不紧,却有轻微的重量压下来,让她往他怀里陷得更深。   被人拥抱的感觉,是满满的安全感。   李星禾眯着眼睛,理所应当地窝在他身上,用他的体温来暖自己。   记忆里,自己总是一个人。   父亲母亲留给她的永远是背影,后来,连背影都没有了,就只有两块冷冰冰的牌位,被她抱在手里,沉甸甸的,压得她手腕痛。   抱着死气沉沉的牌位,她很想哭个痛快,可是所有人都告诉她,父亲母亲是为了国家和百姓而死,她应该觉得荣耀,不可以哭的软弱,丢了家门的脸面,失了靖北王独女的骨气。   她是父亲的女儿,她有骨气,说不哭就不哭。   那时候,她就习惯了独自一人,吃饭睡觉,骑马钓鱼,自得其乐。   只是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偶尔会幻想一下,如果父亲母亲还在,她会过着怎样的生活,或许空荡荡的庭院里能添几分人气,每逢佳节,她身旁也能有个说笑的人。   手上抚着男人的胸膛,李星禾丝毫不觉得羞耻,甚至有些沉迷肌肤之间相互触碰的触觉。   他的胸膛又宽又结实,手臂也很有力,被他抱着,好像被一条大蟒缠住。   她不会怕他,因他是自己亲手驯化的宠物。   李星禾挪动双腿也压到他身上,膝盖抵在他大腿上,两条又细又白的腿交叉着翘起来,将大半的被子都支了起来。   一手撑着下巴,趴在他胸膛上看他,芝兰玉树的美人红着脸躲开视线,看着小姑娘在自己身上撒野却拿她没有办法,一双不听话的腿上下晃悠,磨蹭他的腿,点火一般,一下一下消磨着他的忍耐力。   “贺兰,你脸红了。”少女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上手戳了戳他的脸颊。   男人顿时脸颊飞红,面上一片热烫。   听到小姑娘俏皮的笑声,贺兰瑾瞬间有种被调戏的羞耻感,哑声提醒:“公主,你我还未行大礼。”   柔软的指尖从脸颊滑到下颌,沿着颈线来回抚弄,停在凸出的锁骨上画圈。   李星禾单手捧着脸,天真道:“我知道你喜欢我,但你也该清楚自己的身份,律法在上,本公主怎能嫁给一个罪臣呢。”   这事儿先前都已经告诉过他很多次了,没想到他心里还惦记着成婚大礼。   莫不是她的谎话说的太漂亮,才叫他对此事有那么大的执念。   嘴上随意应付,指尖变着花样在他脖颈间抚弄。   他的脖子很漂亮,冷白的肌肤透着青色的血管,被她亲过还的地方留着一点浅浅的红痕,不靠近根本看不出来,像是抹在身上的淡胭脂,红艳艳的,有种勾人的魅惑。   先前只觉得美人就应该穿淡雅的素色,若配大红大紫的艳色反而失了美感,如今看来,只要人生的美,穿的再艳也是好看的。   脖颈间被摸得痒痒的,贺兰瑾躲无可躲,抓住了她的手。   不但要忍住腰下的紧绷,还要被小姑娘四处点火,他怎能忍受得了?   一时硬气,吓唬她:“公主总是这样撩拨……某会误会你想要某服侍。”   闻言,李星禾愣愣的眨了下眼。   自以为理解男人话中的意思,她放下支起的手臂,枕在他颈窝里,嘟着嘴巴说,“你就那么想给我侍寝吗?”   “某不是那个意思。”贺兰瑾矢口否认。   “好啦好啦,你不用解释,我知道我生的好看,你又深爱我,想那种事也是人之常情,所以我这不是来陪你了吗。”   李星禾轻抿嘴唇,手掌向下贴在了他的腰腹上,“就算不能成亲,你也是能近身伺候我的唯一一个男子了,瞧我对你多好。”   她紧紧的抱着他,第一回 觉得把他带回府里是一个很正确的决定。   抱着他好舒服,他身上的味道也好好闻,淡淡的竹叶香,靠在他身上,心里感觉很踏实。   她轻轻拍他,安抚道:“你就在我身边呆着,本公主不会亏待你的。”   将她的话一字一句听得清楚,贺兰瑾心下欢喜,同时也感到些许无奈——公主实在我行我素,他再怎么劝也没用,甚至都吓唬不了她。   “公主为何待某这样好?”他问。   李星禾想了想,说:“我说过,因为你喜欢我,我才接受了你的爱意,既然答应了你的求婚,自然要待你好。”   理顺她话中之意,贺兰瑾感到不太舒服。   白日里本就为他不是公主最重要的人而感到落寞,此刻听她这样说,更是叫他确信,公主并不是非他不可。   明知道她并非不喜欢他,只是心思单纯想的少,还是忍不住赌气追问:“以公主之言,若是有旁的男子喜欢公主,求娶公主,公主还会像现在这样待某吗。”   “什么意思?”李星禾微微抬起头。   他这是在不安吗?   因为他们两人不能成婚,所以他害怕她和别的男子成婚。不过那也都是几年后的事了,他想的可真远啊。   李星禾闭上眼睛,微笑说:“放心,你跟他们不一样,我不会丢下你。”   闻言,贺兰瑾很快冷静下来,疑惑问,“为何?”   “如果非要说……”李星禾喃喃道,“是我把你从大牢里带回来,你进了公主府,那就是我的人了,虽然我没什么大本事,但你既然是我的人,我就一定会保护你,不会让你给人欺负,也不会让你受别人的委屈。”   她没有爹娘,知道被人丢下的感觉很不好受。她喜欢有他在身边陪着,便将他当做自己人,愿意接纳他。   听得一番肺腑之言,叫贺兰瑾心绪翻涌。   他轻声唤她:“星禾……”   “嗯?”李星禾明亮的眼睛看向他。   注视着少女天真无邪的面庞,男人再也按捺不住身躯的冲动,生出了私心,故意说:“你与某睡在一处,总归不妥。”   “为何?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李星禾仰头看着他。   贺兰瑾咬了一下唇,用最后一丝理智提醒她:“某先是男人,才是你的未婚夫。”   明知她不会听劝,还是要说:“你这样不请自来,某怕……”   “你怕我?”李星禾没心没肺的笑出声,顽皮地在他腰上拧了一把,“放心,就算你睡觉不老实,我也不会嫌弃你的。”   身下人没有应答。   李星禾正觉得奇怪,就察觉到他手臂在被子里移动,托到了她腋下,紧接着她整个人被往上一提,半边肩膀都暴露在了空气中。   突然拉近的距离让两人脸对着脸,在少女短暂的不解中,后脑覆上来一只手掌,压着她的脸向下,与男人的唇,亲在了一处。   他歪头调整姿势,短暂的亲了她一下。   “这样也没关系吗?”松开口说话间,喘息声已然粗重起来。   李星禾感到茫然,回味了一下唇瓣触碰的感觉,想起那夜两人糊里糊涂的吻,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却还不愿退缩,强装镇定说:“这,这有什么。”   “那这样呢……”他低声说着,闭上眼睛,张口吻了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1-18 23:50:22~2023-01-20 01:45: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77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唇间弥散的热度让人感到头晕脑胀, 李星禾先是惊讶了一下,意识到男人不得她准许便做出这举动后,迅速收回手来, 手掌拍在他胸膛上,用蛮力将自己的身子从她身上撑起来。   “你放肆!”她下意识地揪起了男人的衣领,眉目之间满是防备。   盘算落空,美人低垂双眸,脸颊上的潮红还未褪去, 给她揪着衣领也丝毫不挣扎, 柔声呢喃道:“星禾方才还说没关系。”   “那你也不能随便就伸……”李星禾坐起身来,不悦的擦了一下嘴唇,皱眉说, “你只要老实躺着陪我睡一夜就好了, 不需要做这些没意义的事。”   又不是要他侍寝, 为什么要接吻。   害她又想起了那一夜跟他亲嘴之后, 又别扭又膈应的感觉。   虽然今天没有那么反感, 但还是很奇怪。   “不许胡闹了。”她嘱咐了一声后,很快就松开了他, 没出息的又趴回了人身上。   他身上很暖,只是窝了这么一小会儿,便叫她有了隐隐的睡意。   比起一夜安眠,一时小小的放肆,便不再追究他了。   李星禾自认为大度,却不知被她当做玩偶一般抱在身下的男人, 心情在这短暂的时间里起起落落, 被她点起了火, 却要自己来消解。   贺兰瑾轻叹一口气, 拿骄纵的少女一点办法都没有——身为女子,她怎么能不知道男女之事,哪怕不知道,也该对男女私事有所防备才是,不该对他百般撩拨,还这样一窍不通。   起先只是喜欢她心思单纯,渐渐才发现,长公主似乎很不懂规矩,身为最尊贵的长公主,却好似根本不知该如何做一个公主。   都没有人教过她吗?   搂回怀中人,贺兰瑾暗暗察觉不对劲。   她曾说过小的时候调皮不爱读书,而自己做她的陪读,只有短短一年。那之后呢,她身旁没有陪读,亦或是换了旁人,那还有心思专心读书吗。   回想今日在宴席上所见的两位公主,言语尖酸刻薄,举止更是不成体统,但她们都是皇后娘娘亲生,身为圣上嫡女,哪怕无官无爵,也有皇后和大皇子护佑,一生衣食无忧。   而长公主没有靠山。   宴席上众位皇子,没有一人与长公主交好,皇后也是帮亲不帮理。只有几位王爷家的子女跟长公主关系不错。   长久下去,万一宫中有变,长公主如何能在京城立足。   想到有一日,长公主要独自面对那些虎视眈眈的恶狼,他便愈发后怕。   如果自己不是罪臣就好了。   若能在朝中说得上话,至少也有力量保护她,不至于眼睁睁的看她身处群狼环伺之中,却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长夜漫漫,与心上人同榻本该甜蜜恩爱,倒叫他生出许多愁绪来。   大雪下了一夜,凌晨时分,风停了下来,屋外一片宁静。   清晨推开门,雪后初升的阳光照在雪地上,映的院墙上都一片白亮,光芒被雪地折射着照进屋里来,房间也变得敞亮起来。   冷气从门外吹进来,贺兰瑾走回床边,摇了摇裹在被子里的少女。   她半睁着眼睛还没完全清醒,对男人的摇晃感到不满,不耐烦的“呜嗯”了两声,把脸转向床里,只留给他一只被乱糟糟的头发遮住的耳朵。   慵懒的模样,像极了冬眠的鸟儿,缩成一团,怎么叫都叫不醒。   贺兰瑾微笑着,“公主,该起了。”   “嗯。”被里的少女只露着半张脸,迷糊着回应。   圆鼓鼓的腮帮子微微一动,实在可爱,贺兰瑾附到她耳边轻声说:“某送公主回房梳洗。”   “嗯。”随意应了一声。   言毕,贺兰瑾便将人和着被子一起抱起,连带着她昨夜爱不释手的枕头也一起带上,走出门,转进了她的卧房。   过了好一会儿,李星禾才清醒过来,这时贺兰瑾已经出去有段时间了。   坐在梳妆台前,手里把玩着金子做的簪花,问身后梳发的侍女:“今日有何事要办?”   芷蓝想了想,回话说:“上午南宫大人家中举办赏雪宴,公主前日已经接了请帖,今日该去赴宴。”   “南宫轼也算是有风情雅致。”李星禾呢喃着,又问,“除了这事儿,可还有旁的?”   听罢,芷蓝面露疑惑,才说:“府里添置了不少过年用的物件,这几日陆续收到了不少礼物,已经收到了仓库里,公主往年也不曾管过这些,都是交给管家去办的。”   “这点小事不用报知于我。”李星禾摆摆手,明显对这些事不感兴趣。   “那……昨日公主猎回来的兔子已经养起来了,只是腿上受的伤还没好,看上去没什么精神。”   说到兔子,少女的眉眼才有了精神。   昨日打猎时打到的兔子,生的一身雪白,煞是好看。   李星禾嘱咐说:“好生养着,等开了春,用铁网在园子里圈一块地养它。”一边说着畅想道,“过两天我再去打一只公兔子回来,两只一块养,用不了多久,就能有一窝小兔子了。”   说罢,继续追问,“就没有旁的事了吗?”   芷蓝再怎么想也想不出旁的事来,只得告知:“除此之外,并无他事。”   不应该啊……   李星禾嘟了下嘴,勾勾手让人凑到自己身边,小声问:“宫里面就没有动静?”   “这……”芷蓝摇摇头,“公主您是知道的,二公主三公主向来与我们没有往来,大皇子四皇子他们昨天下午倒是派人送了礼来,现今东西都在仓库里,公主若是想看,随时可以去。”   “真是奇怪。”李星禾呢喃着。   “怎么?”芷蓝疑惑问。   李星禾这才道出心里话,“昨日我为贺兰瑾与二公主争执,他们都看在眼里,就算顾及着亲戚情分不斥责我,也不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才对啊。”   这样不好吗?芷蓝不明白公主心里在盘算什么,只答:“奴婢不知。”   “圣上和皇后可有派人过来?”   “没有。”   李星禾皱起眉头。   昨日宴席上有那么多人,并非每一个都与她交好,更何况还有二公主和三公主这两个爱找她茬的人在,怎么可能不把消息散播出去。   外头人知道她宠爱罪臣,怎会没有反应,就算是过年不开朝,也可以私底下递折子进宫啊。   真不知道那些老头是怎么想的,平日里弹劾她那样勤快,这会儿正需要他们去皇叔面前说坏话,却听不到动静了。   如果这样都不算闹得大,难道要带他去宫宴上吗?   不成不成。   只是浅浅想了一下都觉得很不妥,宫宴上不光是皇子公主,更有王爷大臣,如此重要的场合,就连二公主都不敢放肆,她怎么会闹出事来。   事情还是得从长计议。   用过早饭之后,去仓库清点了这阵子收到的礼,又一家一家的准备好回礼,等过了年便派人送过去。   刚从仓库出来,亲兵统领便迎面走来,“给公主请安。”   见统领主动来自己面前请安,李星禾问他:“何事?”   统领回话道:“属下昨夜巡视的时候,发现有一贼人潜入公主府,本想将人抓获,却被她趁着风雪逃出府去。”   “什么?有人潜了进来?”听到有人潜进了公主府,李星禾反应很大。   她本就在担心大臣暗地里为贺兰瑾脱罪一事,如今又发现有人潜入,不正是证明了他们在想方设法救贺兰瑾。   “夜里风雪大,难以视物,属下才没能抓到人,所以来请示公主,是否要在院里面加些人手。”   李星禾静静思考了一会,摆手道:“不必。”   “这……为何?”统领不解。   “这府上让人惦记的不就他一个人。”李星禾抬起头来,深思熟虑道,“忽然加人手只会让他生疑,总归这阵子我没有公事要忙,便由我近身守着他就是了。”   就算有人能潜进来,也不一定能找得到贺兰瑾。   再退一步讲,就算是找到了,想把人救出府,也得得到他同意才是。贺兰瑾如今只听她一个人的话,不可能随随便便就信了旁人所言,跟他们走。   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   “公主英明。”统领拱手,退了下去。   安排完这些事,也就到了去南宫家赴宴的时辰。   ……   大雪停了之后,地上厚厚的积雪导致马车难行,一直到中午,才陆续在门外扫出一条路来。   李星禾骑马出行,很快便到了南宫家。   街上的雪还未完全清扫干净,站在南宫府外,就见门前停着不少马和马车,她甚至还看到了大皇子的车架。   南宫轼今年三十有六,位至中书令,是贺兰瑾从前的下属,贺兰瑾因罪下狱之后,他因最为熟悉中书省事务而受到提拔,正好顶了贺兰瑾原先的官职。   下马走进府里,刚到门前便有管家来问安,叫了小厮引她进院子里入席。   厅上客人不少,李星禾的视线扫视一圈,人她几乎都认识,不过并没有几个熟络的,她虽然受到朝臣的邀请多,但私心并不想与朝臣相交,宁愿跟世子、郡主亦或是宋玉那种没什么背景的人交往。   走到厅上,还未见做东的南宫轼,就见到了被众人团团围着敬酒的大皇子。   今日受邀前来的都是在朝中官员,也有像她这样,在朝中任职的皇族子女。不但有大皇子,还有四皇子。   只是比起那位坐在位置上饮酒,冷漠孤僻,不视他物的四皇子,明显是大皇子更受众人的瞩目。   这也难怪,大皇子是被皇后养在身边,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平日也无大的过失,还对朝政颇有见解,按照旧礼,立长立贤,他都是当之无愧的储君。   李星禾看着那副热闹景象,挑了一下眉,顺手就从靠的最近的桌上捞了一杯酒,走向了大皇子。   有热闹,她怎么可能不去凑。   长公主走过来,刚才还一脸热切的朝臣们稍微收敛了一些,站直了身子给她让路,口中还恭敬道:“给长公主请安。”   光是走到大皇子面前这几步,她就听了七八请安,虽然语气没有刚才同大皇子敬酒时那样热情,但也还算恭敬有礼。   “见过堂长兄。”李星禾对大皇子俯身。   大皇子拱手回她,“长公主有礼。”   眼神示意,两人各饮一杯。行过这么一道礼数,便全了他们的兄妹情谊。   李星禾在小厮的指引下坐到位置上,她在所有的客人中官职最低,却因为长公主的身份,得以坐在大皇子旁边。   大皇子是四皇子,他两耳不闻窗边事,表情始终淡然,只偶尔同坐在主位上的南宫轼交谈一两句。   那是位闷葫芦,李星禾再无聊也不会去招惹。比起老实却无趣的人,她宁愿跟八面玲珑的大皇子多聊几句无关紧要的闲话。   坐在席上,举杯之间欢笑言谈,仿佛一切如旧。   她不由得怀疑,昨日桐花台上的事,真的没有人往外传吗?   正想着,坐在左手边的官员便笑着凑上来敬酒。   “微臣给公主道喜。”   李星禾侧身看他,反问:“何喜之有?”   那官员小声道:“公主觅得佳人,还不算喜事吗?”   “嗯?”李星禾瞬间精神起来。   果然,事情已经传开了。   “的确算是一桩喜事。”她微笑着应答,端起酒杯跟他伸过来的酒杯碰了一下,提醒道,“但这是本宫的内宅之事,今日是南宫大人的赏雪宴,我等一同赏雪赋诗,饮酒助兴,还是不要提及他物的好。”   “啊……哈哈哈。”官员尴尬的笑笑,收回酒杯,附和道,“是,长公主说的是。”   李星禾得意扬扬的回过脸来,并没有饮酒,将酒杯放下,热络的插入了大皇子与南宫轼的对话,跟着他们要以雪为题的话头,也兴致冲冲作了首诗。   听罢,南宫轼赞叹道:“臣竟不知,长公主有如此诗才。”   “哪里哪里。”李星禾玩笑说,“不过写来玩玩,不足品鉴。”   她很清楚自己的才学是何水平,能得到南宫轼的赞赏,也不过是因为旁人看她,大家都觉得她只是个喜欢纵马斗武的纨绔子弟,才会有此一惊。   实则她并不会武艺,只是射箭准头好罢了。写诗作画也只足够在宴席上助兴而已。   借着高涨的兴致,李星禾与南宫轼对诗,转脸看向门外的雪景,余光却瞥见坐在对面的几个官员对她露出鄙夷的神色。   一开始她还心想自己的诗虽不出彩,也不至于受奚落,紧接着才认出来,那几位都是推崇改革一派的官员。   难怪会对她心有不满,估计也是知道了她将贺兰瑾带去桐花台“受辱”之事。   反观刚才对他道喜的那位,也是刚刚聚在大皇子身边最欢腾的一位,乃是世家大族出身。   两派之争闹到现在,从朝堂上争到朝堂下,她本不想掺和其中,却因为抢了贺兰瑾,被卷进了漩涡中心。   此刻,她只庆幸朝臣们深谙礼仪廉耻,做不出当面斥责她的事来,再对她不满,也只敢在背后说话。   毕竟,像贺兰瑾那样敢当面指责她的官员,总归是少数。   看到这里,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这么多人都知道了,那事情应该也传到皇叔耳朵里了,想必用不了多久,宫里就该来人叫她去听训了。   宴席结束之后,她丢下那些还在客套的朝臣,告别了南宫轼,骑上马飞奔回府。   刚到府门外,院里的管家便闻声跑了出来,匆匆道:“公主,宫里刚刚来人了。”   闻言,李星禾大喜,开心道:“皇叔终于有时间理会我了。”   管家摇摇头,小跑着下来台阶,扶她下马,说道:“不是圣上,来的是皇太后身边的公公。”   “皇祖母?”李星禾满心疑惑。   “太后要您明日一早入宫,有要事相商。”   作者有话要说:   啊……我定错时间了……呜呜呜,没办法跟大家六点见了,只能提前祝大家除夕夜快乐呀,年夜饭要吃得饱饱的,一起迎接兔年,恭喜发财,好运连连!   感谢在2023-01-20 01:45:57~2023-01-21 00:41: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倾听着海哭的声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77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既然是皇祖母让她入宫, 那便去吧。   李星禾没有多想,爽快的应下。心中却在思索,为何她都把人带出府了, 皇叔那里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想来想去,偶然回想起那日二公主曾在殿上呛声,说皇叔病了。   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   再往前想想,上次见到皇叔的时候,他是咳嗽的有些厉害, 难道是因为冬日严寒, 所以病情加重了。   要不……明天入宫的时候,顺道去给皇叔请安,探望一下皇叔的状况。   心里想着事, 脚步迈进了府门, 都没注意到一旁主动凑上来的人影, 直到他轻声唤了一句“公主”, 李星禾才抬起头来。   是贺兰瑾在门里等她。   还带上了她新给他买的蚕丝面纱, 轻薄透气的面料,颜色是纯净的白, 与满地的雪色交相辉映,更衬的他肤色皎洁如月,清冷雪白。   看见那张脸,李星禾就感觉自己无论为他做什么都值了。   踮起脚尖,摸摸他的头,戏谑着调笑他:“真乖。”   手掌从他发顶一路顺着耳鬓抚下来, 能看到他微笑的表情中多了几分惊喜, 像极了受到主人疼爱的宠物。只是简单的举动便足以抚慰他因为短暂分离而不安的心。   李星禾眯了下眼睛, 两指捋着他的头发, 见他如此乖顺,一时高兴,手伸向下去握住了他的手。   在男人羞涩地垂眸时,她便将人牵进了前厅里,下人落上门帘,屋里才暖和起来。   让他坐在椅子上,自己就坐在一旁,倒了杯茶,喝两口暖暖身。   “某让人准备了醒酒汤,公主用些吧。”贺兰瑾关心道。   “不必。”李星禾手里拿着茶杯,摇头说,“我只喝了一小杯,一点都不觉得醉。”   紧跟着进来的芷蓝也说:“公子放心,长公主在外头宴席上从来不会多饮。”   “那就好。”贺兰瑾看向少女,摘下了面纱收进怀里,才开口问:“刚才我听管家说,皇太后召你入宫?”   “嗯。”李星禾并没有把这事儿往心里去,平淡道,“快到除夕了,皇祖母思念我想见我,也是寻常事。”   “可是,来传话的公公说,太后与公主有要事相商。”   “说不准是皇祖母得到了什么宝物要赏给我,也有可能是打趣的玩笑话,皇祖母向来疼爱我,叫我过去定然是有好事。”   听她这样说,贺兰瑾也没能安心,忧心忡忡道:“某怕,会是那日桐花台……”   “不会的。”李星禾肯定答,侧过身去对着他伸开手,他便乖乖将自己的手搭了上来,给她握着。   借着茶杯的温度,她暖着手心里的手,安慰他说,“皇祖母年纪大了,身体不好,那些人再怎么四处乱说,也不会让事情传到皇祖母耳朵里,气坏她的身体。”   手掌被一只比自己小一圈的手捧着,贺兰瑾越感受到少女对他的宠爱与重视,就越担心这样的美好会在某刻烟消云散。   他喃喃道,“某怕自己给公主惹出麻烦。”   事实上他已经给长公主惹出麻烦了,只是那些人忌惮着长公主的身份,才没有把事情闹大。   但是这样的平衡,能持续到几时?   他的良苦用心,丝毫没被李星禾察觉,她瞥了下视线,理直气壮道:“这有什么,那日你又不是没看见,二公主三公主她们可比我嚣张多了,我只是据理力争,又不是故意找她们麻烦。”   她做事向来问心无愧,不会因一个区区罪臣而改变。   少女意气风发,不肯服软,贺兰瑾欣赏她的骨气,却深知过刚易折,柔声劝她:“两位公主有皇后和皇子护佑,自是无所顾忌,长公主还是要爱惜自己的名声,才不会落人口实,反给人抓住把柄。”   听罢,李星禾放下茶杯,在桌上发出咣当一声,没喝干的茶水都溅到了桌下。   “哼。”她收回了手来,不悦道,“才宠了你几日,就来给我讲大道理了。”   只是一声劝告,却不知怎么戳到了长公主的痛处,见她变了脸色,红润的小脸皱起眉来,叫他不觉害怕,反而心疼起来。   自己关心则乱,怎么能忘了长公主最不喜欢听人训。   忙起身到少女面前,被她厌烦的扭过头去,故意躲着不看他。贺兰瑾只得半跪在地上,挺直了身子在她面前说:“某肺腑之言,并非要责怪公主。”   耳边的声音温柔亲和,将少女强硬的心都磨软了。   李星禾像是受了委屈一般,转过脸来正视他,严肃道:“像你这样说,她们欺负了我,我还得客客气气的忍着,不能得罪她们?那我还算什么长公主,直接做受气包得了。”   “贺兰瑾,是我把你护的太好了,才叫你不知道外头的凶险。”看着眼前的男人,简直叫她又爱又恨。   从前他也总是拐弯抹角的告诉她,不许这样不许那样,看着像个忠臣,却从来都没有考虑过她若是不强硬,如何能活到今日。   他们果然是同一个人,就算失去记忆,也还会办出同样的事。   大坏蛋,真是讨厌。   少女渐渐红了鼻头,叫贺兰瑾看着,越发自责,“星禾,不要生气了。”   伸出手去试探着抚摸她的肩膀,没有被她拒绝,才继续向下按住她的手臂,一下一下,哄孩童一般轻拍着,安抚她的心绪。   得他温声软语的哄着,李星禾的怒意稍微轻了些,冷声说:“那日你也看见了李家子嗣有多少,这还只是父兄有封号官职的,只领虚爵的家中子嗣更是数不胜数,这许多人里,可有一个敢跟皇后的子女叫板?他们都在畏惧、忌惮,全都想明哲保身,你也想让我变得和他们一样?”   旁人都有家眷要顾着,不敢冒进,阿谀奉承也好,冷眼旁观也罢,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她无可厚非。   但她不容许自己为了利益得失折损自己的心性。   即便她想让贺兰瑾长久的陪在身边,也不会允许他自作聪明的为她谋划。   “若是那两位公主有任何一人能宽厚仁德,亦或才华鼎盛,我都愿将这长公主的封号拱手相送,但她们不配。”   说罢,哼了一声。   男人安静的听她说完,认错道:“是某不知内情,说错了话。”   双手伸过去捧住她的脸,拇指轻轻按着她圆润饱满的脸颊,柔声说:“公主不要生气了,若因某一人之言气坏了身子,某于心难安。”   微凉的掌心贴在脸上,李星禾渐渐冷静了下来,知他是好心劝告,并无恶意,自己反应这么大,反而不妥。   如果是旁人对她说这番话,她定然是要讨厌此人。   可贺兰瑾待她毫无私心,看在他是关心自己的份上,就不跟他计较了。   轻吐一口气,手掌附在他手背上,借着他手心的凉意,揉了揉自己的脸,待温度退下来,才松开他。   站起身来,主动邀请说:“陪我去看看兔子吧。”   “兔子?”贺兰瑾仰起头来。   李星禾向他伸出手,拉他起身,解释说:“昨天打猎抓到的,见它长得好看,便留下来养着了。”   两人走出房间,有说有笑的往后院去。   贺兰瑾陪在她身边,心中隐隐不安。   若直言劝告不成,那该用什么法子帮长公主呢。   ——   月落日升,安静肃穆的慈宁宫中处处挂着手抄的佛经,一阵欢快的脚步跑过,牵动着挂在廊下的佛经随风微微晃动。   李星禾提着裙子,一路跑进了慈宁宫中,开心道:“皇祖母!”   进得宫殿后,脚步才端庄下来,走到皇太后面前行礼,“禾儿给皇祖母请安。”   皇太后坐在榻上,瞧见跑进来的李星禾,笑得合不拢嘴,笑说:“你个调皮鬼,整日里就知道出去胡闹,哪里还把皇祖母放在心上。”   “禾儿没有胡闹,皇祖母可别冤枉了我。”李星禾撇撇嘴,转脸对着门外道,“来人。”   不一会儿,就有一个宫人,手捧着一身狐皮大氅走了进来,呈到皇太后面前。   李星禾挺直了腰板,得意地介绍说:“这是我今年秋冬出去打猎来的,挑的最好看的几只,专门给皇祖母做了这个出来,厚实又好看,可暖和了。”   皇太后的眼睛盯着那身狐皮大氅,露出惊喜的神色,招手让近身服侍的宫女将大氅拿到自己面前来。   抚摸着那顺滑的狐狸皮毛,脸上笑出许多皱纹来,“禾儿有心了。”   听到夸奖,少女脸上的笑容愈发甜美。   陪皇祖母又说了几句话后,才想起昨日的公公传话说“有要事相商”,便主动问:“不知道皇祖母传我前来,所为何事?”   终于等到她问起,皇太后把大氅拿给了宫女收起来,伸手拉了李星禾到跟前,慈爱的看着她,“自然是为了大事。”   “有何大事?”李星禾转了下眼睛,依旧想不明白。   皇太后拍拍她的手背,高兴道,:“傻孩子,自然是你的婚姻大事了。”   “啊?”李星禾愣了一下,许久没缓过神了。   什么婚姻大事,她没想过要成亲啊。   难道是皇祖母知道了她和贺兰瑾的事?不对不对,如果知道了那事,皇祖母得骂她才对,不会像现在这样高兴。   神游天外之时,就听皇祖母无奈道:“瞧瞧,还是孩子心性,一说正事便装傻充愣。怨不得皇后总说你天性不羁,也是时候给你找个驸马,让你定一定心性了。”   “可是我还不想成亲。”李星禾没再多想,委婉拒绝。   又找借口说,“况且我上头还有二姐姐,三姐姐,她们年纪都比我大,论起婚姻大事,皇祖母也该先操心她们的。”   “那两个孩子的婚事哪用得着操心。”皇太后笑着说,“哀家今日提婚事,她们明日便能成亲,倒是你,骄纵太过,又爱惹是生非,要觅得称心的驸马,得早早准备才是。”   一字一句都是在为她忧心,李星禾却丝毫高兴不起来。   先前皇祖母明明夸她活泼可爱,怎么到了这时候,就变成了骄纵太过、惹是生非,好像她很不让人省心似的。   可是她有好好做官,封地上呈来的事,她也都处理了,也算是一位合格的公主吧。   可他们看不见这些。   “好孩子,早些寻个驸马入府,不光能让哀家放心,更是让你皇叔放心啊。”皇太后一边拍着她的手,一边耐心劝着。   李星禾垂下睫毛,任性道:“我不要成亲。”   听罢,皇太后慈爱的脸逐渐冷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祝宝贝们兔年大吉!(比个耶) 第25章   “女子哪有不成亲的。”皇太后说道。   李星禾垂着眼眸看不清皇祖母的表情, 却从这句话里听到了些许不高兴,心中陡然惊诧——皇祖母这是对她生气了?   “不要耍性子,哀家已经为你从世家中挑了几个过来, 个个样貌出众,性子也好,你若见了,一定喜欢。”皇太后说着,脸上的不悦逐渐隐藏起来, 微笑着拉着李星禾往外头走。   “为何只有世家子弟?”李星禾作势疑惑, 将手从她手中抽了出来,退到半步的距离之后,跟在皇太后身后走。   皇太后转身看了她一眼, 见她有了兴趣, 抵触情绪也减轻了许多, 才放心地回过身来。   苦口婆心的解释说:“咱们李家的公主, 就算不嫁世家, 也要嫁高门、高官,只是你这孩子……总要做些出格之举, 叫朝廷上的官员心有微词,哪家还敢要你,也就只有世家几十年的基业,才能扛下外头的风言风语,娶你进门。”   李星禾听在耳朵里,越发觉得不舒服, 嘀咕道:“皇祖母先前还夸我聪明伶俐, 为何提到婚姻嫁娶之事, 就嫌弃起我来了。”   “哀家这是为了你好。”皇太后摇摇头, “你年纪还小,自然不懂这其中的许多道理,等日后成了婚,便知道哀家的苦心了。”   李星禾憋了一口气在心里。   她不懂。   若真有道理,为何不直接讲给她听,反要说这些弯弯绕绕的话。像是没理也要做得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就算是皇祖母挑的人,她也不会只见一面就决定要嫁给谁。   得想个办法脱身才是。   她微微侧过身,招手让芷蓝上来,伏在她耳边小声说,“去取我梳妆台下,第三个盒子里的物件来,快去快回。”   芷蓝会意,点了下头,随即从一行跟随的宫女中退了出去。   一路随着皇太后走到御花园里,正是晌午,日光微暖,被白雪覆盖的御花园洁净安宁,虽冷不寒。   走过被雪覆盖的花田旁的小路,就见前面一方空地上已经摆好了桌椅,除了站在那里等候的世家子弟之外,还有不少奴仆,走近一看才发现,皇后早就坐在那里恭候多时了。   李星禾看了一眼身前的皇祖母,发现她并未对皇后的出现感到任何意外,就知今日之事早是他们二人商量好的了。   怪不得皇祖母会突然找她来挑选驸马,原来是皇后在其中掺合。   虽有不满,还是走上前去行礼,“给皇后娘娘请安。”   听到脚步声,皇后回过身来,瞧见是李星禾,脸上露出了和善的微笑,作势扶她,“起来吧。”   说罢,自己也起身给皇太后行礼。   三人一同落座后,皇后才开口说道:“婚姻大事不是儿戏,咱们禾儿又是庆国的长公主,何其尊贵,也就这些家事门第样样出众的男儿才配得上啊。”   皇太后笑着说:“知道你喜欢相貌好的,你皇嫂特意筛选了一遍,能站在这儿的都是个顶个的俊俏,还不快去瞧瞧。”   听着两位长辈说话,李星禾百般不自在,不情愿的走到了站成了三排的世家子弟面前。   她没有考虑过成婚这样的大事,根本不知该如何为人妇为人母,更何况,她府里还有一个男人呢,虽说不嫌桃花多,但贺兰瑾对她那样专情,她又如何忍心带回一个驸马去给他添堵。   贺兰瑾表面上是她没有名分的“侍君”,背地里却是她实实在在的哄着他,说他是“未婚夫”的,她可不希望刚哄到手的美人就这么被残忍的真相给吓跑了。   心里念着许多,眼中看着这些世家子弟也颇没趣味。   如皇祖母所言,这些人生的都还端正,也有几个拔尖儿的可以称得上是俊美。   只是美人在骨不在皮,比起贺兰瑾由内而外、如竹似兰的君子气质,这几位世家养出来的公子,眼神或是锐利或是憨傻,就算长得好看,也只是精致的草包罢了。   她一个都没看上。   不好驳了皇祖母和皇后的面子,她只得挑了一个看上去最聪明的,问道:“不知公子如今身居何职?”   所有的公子都低着头,不可在内宫直视皇家女眷,得长公主问话,就算抬起头来,眼睛也不会直视,毕恭毕敬地答话道:“回禀长公主,在下在朝中并无任职,如今正在为爹娘打理家中的千亩良田,闲暇时间便读书消遣。”   千亩良田?   李星禾心下一惊,她父亲那里继承来的也不过百亩良田,这人家中竟有千亩,岂不是比她一个公主还要富有。   前些年还没发觉世家会如此富贵,难怪大皇子对世家的示好从不拒绝。   可惜,她还犯不上为了这点富贵给自己找个驸马。   转过身去,对着皇太后摇摇头,不说话,光看着脸上勉强的表情,就能看出她对这些人没意思。   看到她的反应,正在对着微笑的皇后与皇太后都冷了脸,皇后欲言又止,还是皇太后先开口说:“禾儿,选驸马不是儿戏,世家把人送过来,你若不挑一个,岂不是伤了诸家和气。”   李星禾走到她面前,尝试着撒娇说:“皇祖母,我与他们是第一次见面,怎能潦草地定下大事,皇祖母若有心,平日里叫他们对我多殷勤些就是了。”   听罢,皇太后叹气道:“你当这是过家家呢?没有驸马的名分,人家为何要对你献殷勤。”   “不舍得对我示好,光靠着相貌家世,就想做我的驸马吗?”李星禾小声嘀咕。   “禾儿快别说这样的话了,叫人听了笑话。”皇后笑着劝解说,“自古婚姻大事,要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的父母不在了,便由我与太后来……”   话没说完便被李星禾打断,侧过身来接话说,“父亲母亲虽然不在了,但他们也并不能替我做这个主。”   “嗯?”皇后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同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即近,李星禾打眼望过去,满心期待,招呼她到身前来,“芷蓝,快过来。”   紧接着众人就见长公主的贴身侍女小声喘息着走到她面前,双手捧上一团金镯子,那镯子细小精致,却并非一对,而是好几个叠在一起,叠的也不工整,互相交错着,看上去很乱。   皇后与皇太后打量了半天也没看懂那是什么,更不知李星禾又要闹哪一出。   李星禾拿着那些金环,走到世家公子们面前,举起来介绍说,“这是我母亲留下的九锁连环,若有人能完好无损的解开它,证明此人有慧心,才有做我驸马的资格。”   众人听着,互相对视着,蠢蠢欲动。   一人开口道:“我来试试。”   李星禾便让宫女将连环送到了那位公子手中,那人上手开始解,金环相互碰撞着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甚是悦耳,费了好一番功夫,却一个都解没下来。   那人自知无法解,便将连环递给了其他想要尝试的人。   九锁连环在诸位公子之间传递,听得金环碰撞之声未有停歇,始终没有解开之喜,皇后和皇太后的表情逐渐凝重起来。   众位公子小声商量,或是紧张,或是烦躁,忙碌半天也只解下了两个金环,剩下的是怎么也解不开了。   众人挨个摇头,直到最后一个手握连环的人也道,“在下无能。”   连环便交由宫女还给了李星禾。   本以为他们的才智加起来至少能解到第五个,没想到才解下来两个。   李星禾原模原样把解下来的金环装了回去,对他们说:“既然无人能解,看来我的缘分不在此处。”   听罢,皇后着急地在身后劝道:“禾儿,要不然你再看看,这些可都是世家挑上来的,你不嫁,可有的是人抢着想嫁。”   好像她有多么看重世家似的。   李星禾挑了下眉,对着众人拱手作揖,好声好气道:“那便祝各位公子早日找到如意娘子。”   说罢,才回身对皇太后说:“皇祖母若没有旁的事吩咐,我就先告退了。”   见她这就要走,皇后着急的站起身来,“禾儿,此事不由得你任性!”   李星禾偏过头去,恭敬道:“亡母的遗愿在此,臣不敢违背。”   皇后被噎的一时语塞。   还没等她缓过神来再张口,皇太后便叹着气摆了摆手,“算了,你去吧。”   李星禾微笑答:“多谢皇祖母。”   说着便将连环扔给芷蓝,转身离开了这是非之地,背对着众人,踮着脚尖的步伐轻盈,落在身后人眼中,却各有心思。   “太后。”皇后盯着李星禾的背影,皱着眉对太后说,“长公主本就不遵礼法,生性骄纵,太后怎能这样纵着她胡来。”   皇太后揉揉太阳穴,摆手遣散了面前十几个青年才俊,才道:“你也看见了,她对此事并不上心,那些孩子生的都不错,她竟一个都没有看上。”   “成婚是大事,怎能只看皮相。”皇后凑到她身边,在耳边小声说,“那几个都是从世家挑上来的人,家中父兄多有高官厚禄,待日后辅佐储君,个个都是前途无量。”   说的话越小声,皇太后听得表情越认真,最后才反问:“听你这话,你是已经拿定了人选?”   “臣妾不敢擅作主张。”皇后扶着她起身。   一行人往宫院里走,皇后闲聊般随口道:“只是有位崔家子,性情温和憨实,父亲是户部尚书,兄长在中书省任职,那孩子虽去年落榜,但很用功,母家是江南有名的高门,禾儿若嫁过去,便是两家之喜。”   皇太后点点头,“是不错……可禾儿不点头,再大的喜事也办不了啊。”   她虽然希望孙女能早些成婚,定下心来,却不想因此事坏了祖孙之间的感情,宁愿慢慢打算。   本不欲再说,却听身旁的皇后忽然哀叹一句,“唉,禾儿糊涂啊。”   向来和善的皇后能说这种话,定是禾儿又闹出了麻烦。   皇太后追问:“怎么说?”   “臣妾不敢多言。”皇后立马低下头去,胆怯不语。   “嗯?”看到这反应,皇太后越发好奇,眯起眼睛来看她,“你有事瞒着哀家?”   “臣妾不敢。”皇后小声说,“是圣上不许臣妾乱说,怕您身体不好,知道那些糟心事,会气坏您的身子。”   听上去像是他们都知道这事,单单瞒着她一个人。   皇太后微有怒意,加重了语气,“我倒是想知道知道,什么事能让哀家气坏身子。”   像是被这气势给吓到,皇后干脆停下了步子,躬身请罪:“臣妾真的不能说,圣上要是知道了一定会迁怒于臣妾的,请太后娘娘不要再问了。”   看着温顺的不成样子的儿媳,皇太后骂也不是,生气也不是。   干脆唤宫人过来,“小顺子。”   小太监从身后随从的队伍中走出来行礼,“太后娘娘。”   皇太后吩咐说:“你去宫外头查一下,长公主最近做了什么事,回来报知于我。”   “是。”小太监领了吩咐,转身离开。   皇后偷瞧着,低头心满意足的吐了口气。 第26章   离开御花园后, 心里总算轻松下来。   走在朱红的宫墙里,李星禾仰头看着头顶四方的天,微微闭上了眼睛, 不知从何时起,她所熟悉的一切都已经改变了。   尽管自己与其他两位公主合不来,也早已经习惯了皇后对于亲生女儿的维护,可怎么也没想到,皇后竟然会插手她的婚事, 刚才那急不可耐的态度, 足以看出,皇后是有多想她与世家结亲。   她又不是傻子,昨日宴席见大皇子与世家相谈甚欢, 又碰上今日之事, 就大致能猜到, 皇后是将她当成了政治资本与世家进行利益交换, 为的让大皇子坐上储君之位。   皇后从未待她非为宽厚, 大皇子与她只有面上的兄妹之情,徒有礼数, 并不亲近,她怎会甘愿成为他们的棋子。   李星禾不由得叹了一声气。   视线转向堆在墙根下的雪,路上的雪已经被扫过,但脚下的砖缝中仍然被白雪塞满,一条条笔直的白线,填满了这条路。   她并不喜欢进宫。   进宫也只会见皇叔和皇祖母, 见皇叔多是为公事, 而在皇祖母面前, 她从来都是个孩子。   她以为一切都会如常, 不想脚下之路未有变化,人心却早已物是人非。   她不明白皇祖母是有心与皇后一起安排她嫁入世家,还是被皇后言语蒙蔽。经过今日,她也就看清了,皇祖母并不懂她。   其实她早就知道,自己在皇祖母眼中,与其他的皇子公主并无二致。   可自己却总是贪心着想要皇祖母多疼疼她,宁愿少进宫来,也不愿意与其他的人一同侍奉在皇祖母面前,眼见着自己唯一的祖母去疼爱别人,无时无刻不被提醒,自己分到的只是几分之一。   许是自小就没有得到过偏宠,所以心中才会不安,害怕失去。   抛却旧事,至少她要成为自己心上人的唯一。   贺兰瑾……   反应过来自己在心底默念的名字,李星禾心尖微颤,意外于自己竟然会在这种时候想到他,更意外的是,想到还有一个贺兰瑾陪在她身边,心中便释然了。   提着红裙子跑到墙根下,抓了一把雪握在手里,冰凉的温度一下子就将她的手指冻得通红。   “好冷。”李星禾打了个哆嗦,将手中攥好的雪球狠狠的扔在了墙上。   雪球在朱红的墙上被打散,就好像她的坏心情也被团成球,扔出去,打的稀碎。   心情松快了,人也已经到了承乾宫外。   对门外的太监道:“听闻圣上身体不适,本宫特来看望,烦请公公替本宫禀报。”   听罢,小太监回答:“圣上不在宫中,正在勤政殿看折子。”   李星禾意外道:“早朝未开,圣上怎得还要批折子?”   小太监答:“朝臣递了折子进来,圣上担心误了国家大事,便都一一批阅,哪怕到了佳节,也不肯有半分松懈。”   “谢过公公。”李星禾立马转道去勤政殿,心道皇叔不是生病了吗,为何还如此勤于政事。   不多时便来到了勤政殿外。   对门外的宫人禀报过后,李星禾很快就被请了进去。   身后的殿门关上,她下跪行大礼,“微臣叩见圣上。”   过了一会儿,面前才传来一道虚弱而沙哑的回应,“咳咳……起来吧。”   李星禾抬起头来,就见堆满奏折的书案后坐着一人,正是她的皇叔,却是身形消瘦,面色蜡黄,额头印堂处隐隐发黑,俨然一副重病之态。   李星禾大惊,起身道:“臣上次来见皇叔,您只是有些咳嗽,不过一月有余,怎的病重至此。”   皇上手里拿着一本折子,有气无力的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叹气道:“朝中事务繁杂,世家势大,相互之间利益交换,抱成一团,甚至干预立储之事……朕只担心,真要听他们的立了大皇子,这李氏江山,便要拱手让给他人了。”   说罢,眼神又重新落回奏折上,一边阅着,拿着朱笔在上头批示。   笔杆子一时没拿稳,晃荡两下,直接从他手中掉了下来,李星禾刚刚才平静下来的心,也随着这笔杆子一同滚了下来。   这还是她治国有为,精明强干的皇叔吗,还不到五旬的年纪,竟显出如此老态。   她第一次直观的从一个人身上感受到时间的流逝。   未等侍候在一侧的宫人上前,李星禾抢先一步近到他身前,从桌下拾起了朱笔双手奉回。   从旁劝谏道:“皇叔担忧此事,何不如朝臣所言,推行改革,打压世家。”   皇帝从她手中接过了朱笔,听她说完,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又无奈的转回去看奏折,“若朕再年轻十岁,尚有余力能掌控诸臣,如今,咳咳……身体不济,权力下放,朕也只能勉强维持朝中平衡,若再生变故,怕是非要流血清算才算完的。”   李星禾只在朝中做一个小官,偶尔从上书和侍郎口中听那么一两句朝堂局势的分析,如今皇叔都已经把问题直白地讲出口,她却给不出哪怕一个解决之法。   她低下头,愧疚道:“臣无能,不能为皇叔分忧。”   皇帝摆了摆手,低声道:“一时所感,你不必往心里去。”   话说完,手中的奏折也已经批好,放在了一侧,放下朱笔,空下手来,才又问她:“朕听宫人来报,说太后在御花园为你选驸马,可有此事?”   “是,臣刚从御花园过来。”许是见到这样疲惫病态的皇叔,李星禾于心不忍,说话声都轻了许多。   皇帝一手扶着椅子,撑住摇摇欲坠的身躯,问她:“可有相中哪家公子?”   李星禾摇摇头,直言道:“都只是些酒囊饭袋,皇叔知道臣的脾气,若驸马无才无德,空有富贵容貌,臣绝不会服气的。”   说完才反应过来,这话似乎不该当着皇帝的面说。   那些人都是太后和皇后选来的,她当着皇叔的面这样说,怕是又要被训斥说不敬尊长,骄纵无度了。   虽然已经习惯被皇叔训斥,但是看他的身体状况,她实在害怕皇叔因她生气,反而病得更重。   李星禾紧张的看着皇帝的反应,正想着开口补救几句,却见那张脸上露出赞许的神色,对她说:“不错,不愧是我李家的公主。”   猛然听到皇叔的夸奖,李星禾在惊讶之中还带着那么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皇帝轻笑一声,说:“朕记得你父亲少时娶妻,也说过不喜庸脂俗粉,后来被你母亲一枪挑到马下,便非她不娶了。”   他像是沉浸在回忆中,许久才被压不住的咳嗽给拽了回来,视线落在李星禾身上,眼神缓缓对聚焦。   “禾儿。”   李星禾立马躬身拱手,“圣上有何旨意?”   皇帝语重心长道:“太后与皇后心中各有盘算,但按照朕的意思,你不该嫁与世家子弟。”   “皇叔这是何意?”李星禾抬起头。   皇帝摇摇头,深凹下去的眼眶显得眼睛疲惫,布满血丝,喃喃道:“你无需知道朕的深意,只要知道,朕赐你长公主的身份就是要你做自己想做的事,信自己愿信的理,旁的利益纠葛,人情复杂,都不需要你去考虑。”   听完这话,李星禾好像明白其中之意又感觉云里雾里,“皇叔……”   皇帝还要张口再说什么,去猛然捂住嘴,转过头去猛烈的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   “皇叔!”李星禾紧张起来,上去轻拍他的后背,大喊着,“快去叫太医!”   殿中侍候的宫人正要出去,皇帝却伸出手来,示意他不要去。   咳嗽声停下后,才虚弱道:“不必去了,朕的身体如何,朕自己知道。”   李星禾担心道:“正值佳节,皇叔却疲于政事,怎能养好病。”   “朝政不定,朕心难安。”皇帝始终一副忧愁的表情,精神气都消磨没了,用手推了李星禾一下。   “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当心又被太后撞见,倒要怪朕坏了你的姻缘。”   李星禾倒退一步,眼中倒映着有如风烛残年的皇叔,仿佛看到了父亲战死沙场之时,手握长戟,跪在尸山血海之中,任风沙吹打在脸上,哪怕鲜血流尽,亦不肯倒下。   是他们护佑着她,让她能安然长大,能撒泼打滚,任性妄为。   想到这里,心中泛起一股酸楚。   她跪下身去,掩饰自己红了的眼圈,“臣告退。”说罢,便离开了勤政殿。   ……   待人走后,站在一侧许久,沉默不言的首领太监才小心开口:“圣上,您同长公主说这些,她能懂吗?”   皇帝看着早已关上的殿门,思虑良久,“禾儿从不掺和两派之争,皇后却勾结世家要往她府里塞人,以她的性情,必然不会逆来顺受,早晚会为此生出事端。”   太监低头道:“恕奴才说句不中听的,长公主对党争向来不感兴趣,即便懂了,也不一定有能力制衡世家。”   说着走到了皇帝身边,弯下腰去小声说:“圣上上想要压一压世家的气焰,何不直接赦免贺兰瑾的罪名,以他的才智,足以威慑世家。”   首领太监时时跟在皇帝身边。   他口中所说,何尝不是皇帝心中想过的办法。   此刻,皇帝却只叹一句:“今时不同往日。”   当初他留下贺兰瑾的命,就是怕没有了改革派的压制,世家太过得意忘形,没想到,李星禾从大牢中抢走贺兰瑾,反而平衡了两派中的怨言。   原本这样的局面还能持续很长一段时间,可是……自己的身子越发不济,立储之势迫在眉睫,世家搭上了大皇子这条线,日渐猖狂,眼看着改革派力量不敌,逐渐落于下风。   此时放了贺兰瑾,必然会让他成为众矢之的。他若是死了,压制世家的政策,可就再也无法推行了。   自己已然病入膏肓,没必要临死之前还要折损一位能臣。   低声道:“佳节将至,待正月过后,春暖之时……再行打算吧。”   ……   迈下勤政殿外的台阶,李星禾表情凝重。   芷蓝在台阶下等着,见她出来,脸色不太对劲,忙迎上来,“公主这是怎么了?”   刚从御花园里出来时还能有兴致捏雪球玩,只是进了一次勤政殿,整个人看上去都心事重重的,连神采奕奕的眼瞳都黯淡了颜色。   李星禾无心答她,只说:“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走吧。”   “是。”芷蓝扶着没有精神的李星禾,一同往外头走去。   积雪未化,空气中飘着冰冷的寒气,周身有雪裘护着并未受凉,骑马回府的路上,兜帽不慎被震落,等回到府门外,耳朵连带着发丝都被寒气浸染,冻得生疼。   湿润的眼睛早被寒风吹干,李星禾翻身下马,搓着冰冷的手指走进府中,迎面就看见那熟悉的身影如往日一般站在那里等她。   看到她进门,那双澄澈而明亮的双眸便弯起一个弧度,即便隔着一段距离,她都能想象得到面纱之下是一副怎样的笑颜。   宫中走了一趟,经历太多变数。   心里头沉甸甸的,想哭都哭不出来,却能在看到他的时候,感到那么一丝慰藉。   “贺兰……”她轻声念出他的名字,朝着他走过去。   贺兰瑾也向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李星禾满心的愁绪,张开手臂,迎面抱住了走到跟前的男人,脸颊埋在他胸膛前狠狠的压了一下,嗅到他身上淡淡的茶香,心情稍微平静了下来,很想跟他说些什么,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自己身边已经不剩几个可以让她随心流露感情的人了,只有他还愿意给她一个拥抱。   她不敢对他说朝中之事,害怕哪句说错了,惹他怀疑。   犹豫了片刻,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抱了他一会,便松开手从他身边走过去了。   贺兰瑾看着从自己身边离开的少女,追着她落寞的背影,像是看见了一只被雨打湿的小鸟,明明展翅的时候那样高傲肆意,此刻却垂头丧气,没什么精神,看着怪让人心疼的。   他有意跟过去,少女却像是故意躲着他,加快步伐往后院去了。   一时跟不上少女,贺兰瑾只得伸手拦下了从自己身旁经过的芷蓝,问道:“公主今日是怎么了?”   芷蓝摇摇头,并不对他开口。   她虽什么都没说,贺兰瑾也能从这反应中看出,公主在宫中一定经历了什么。   没有片刻的犹豫,他跟着李星禾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庭院里的雪都扫作一堆一堆放在干枯的花丛里,看上去冰冷冷,软绵绵的。   李星禾从后花园中穿过,途经不少雪堆,心中总有一股想要一头埋进去,做个缩头乌龟的冲动。   只是耳朵冷的厉害,手指也红红的被冻麻了,鼓不起勇气再去玩雪。   想想自己如今的处境,她便忍不住的惆怅。   太后催促她成亲,皇后想要利用她结好世家,皇叔没有要求她什么,可正因如此,自己受着皇叔的恩惠,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受病痛折磨,生命消逝,无能为力。   她该怎么办?   这些事,除了堵在心里,又能对谁开口……   走进卧房,解了雪裘也没心思挂,便任它落到地上,自顾自走到床边,伸手捞了榻上的枕头来抱在怀里,在许久的沉默中,眼眶渐渐湿润。   屋中烧着炭盆,温暖许多,她的身子却迟迟暖不起来。   坐在床边,盯着自己脚尖上沾到的雪,李星禾越想越委屈,却紧咬着牙关不让自己流下泪来。   不可以哭。   身为李家的公主,父亲母亲的女儿,她不可以哭,不能软弱……   “公主。”   门外忽然响起男人的声音,少女抬头往门外看了一眼,没有理他。   站在门外的男人敲了敲门,关心道:“星禾,某很担心你,让某进去好吗?”   李星禾咬了一下唇,扭过头去,张开口便觉得喉头发酸,勉强才压下哭腔,回他:“我没有事,你回去吧。”   贺兰瑾面对着紧闭的房门,听出了她话里的不对劲,忙说:“星禾,就算让某看看你也好。”   “我都说了没事,不要来烦我!”话说出口,不觉间动了怒意。   意识到自己因为忧虑而迁怒了他,李星禾往床上一躺,干脆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不再理会他的敲门,两眼一闭,抱着枕头,紧咬着嘴唇都要破了。   她只需要自己想开些就好了,或者等她想出办法来,就不会再这么难过。   只要像从前那样自己单独待一会儿就好了……   朦胧之间,好似听到了几声轻微的嘎吱声,许是窗户没有关紧,紧接着就有一股冷风吹了进来。   刚才听到男人打扰她独处的清静,心里烦躁的厉害,这会儿没听到他的声音,她不但没有感到放松,反而更失落了。   或许,刚刚应该让他进来?   李星禾狠狠的掐了自己一下。   在心中自言自语道:让他进来做什么,今日之事,自己又不能随心所欲的对他倾诉,若是连诉说心事都要斟酌词句,担心被他看穿谎言,只会让她更加疲惫。   终归是自己自作自受,编谎话编的那样不靠谱,就算骗得他死心塌地,自己也终究是心虚。   恍惚之间,紧闭的双眼前落下一道黑影,缓缓靠近。   李星禾警惕着睁开眼睛,还未看清来人,便被他俯下身来抱住。   男人的臂膀是那样宽厚,将她和她心爱的枕头一同扣在床榻上,仍绰绰有余。   两人中间隔着一个软枕,叫他身上带的寒气不会直接接触到她,贺兰瑾才能抱的无有顾虑。   低头看着被他从床上抱起的小凤凰,躲在枕头后头一脸懵,眼睛却湿润着,嘴唇都给咬出印子来了。   “这样还叫没事?”贺兰瑾说着,伸出手去在她唇上轻轻按揉,好一会儿才将那印子彻底揉开,少女的唇瓣又软又热,被揉化了,像是涂了口脂,红艳艳的。   李星禾愣了一会儿,回过神来才察觉,自己方才许久未暖的身子,只被他抱了这么一下便很快热了起来。   别扭着推他,气道:“谁让你进来的,又不关你的事。”   怀中的人胡乱动弹,贺兰瑾便就着她挣扎的动作,顺势将她打横抱起来,自己坐在床边,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暂时忘却廉耻之论,像是哄孩子般,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后背。   心疼道:“你眼睛都红了。”   闻言,李星禾嘴硬道:“我就是有点难过,没什么……”说话间,眼眶已被泪水湿润,连视线也被模糊。   “难过就哭一会儿吧,某就在这里陪着你。”贺兰瑾轻声说着,扶着她的头靠在了自己肩膀上。   暖意并非由外而内,而是从心底融化,流到四肢百骸。   李星禾微微颤抖着身子,松开了紧扣在怀中的绣花枕头,手臂转而搂住了他的胸膛,环着他的后背,揪着他背部的衣服,带着哭腔的声音责怪一声,“傻子。”   他会陪着她。   无论她是刚强抑或软弱。   在他面前,自己永远是他的未婚妻,是他的爱人。   意识到这一点,心中的委屈便洪水波涛一般在胸膛中激荡开来,化成眼泪,一颗颗掉下来,怎么都止不住。   “呜啊啊啊……”少女紧紧抱着身边之人,埋头在他肩膀上大哭,将压抑在心中的委屈与忧虑,通通发泄出来。   男人只是温柔的捂住她的耳朵在手心里暖。   安静的接纳她的悲伤。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1-24 02:47:55~2023-01-26 02:18: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鹤见昭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屋外的日光渐渐西落, 屋中的哭声已然放缓,只剩下几声啜泣,隐没在男人怀中。   他轻拍着她的后背, 才开口问:“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怎的从宫回来,便伤心成这样了。”   “皇叔他病得很重。”李星禾抽泣着。   贺兰瑾安慰说:“宫里有太医为圣上调养龙体,圣上定能痊愈,公主不必为此忧心过甚。”   李星禾摇摇头, 又道:“这样的大事, 却没有一个人来告诉我。”   闻言,贺兰瑾心中微酸。   许是自己也孤身一人,他十分能体谅星禾的心情, 只得说:“圣上病重并非一件好事, 自然不欲天下皆知。”   “我知道, 我知道皇叔是担心他病重的消息传出去, 会让朝廷震荡, 我只是……感觉自己很无能。”李星禾抓着他的衣裳,明显感觉到自己脸庞下枕着的衣物已经被自己的眼泪浸湿。   坐在男人怀里, 她意外的很老实,没什么小动作,只是抱着他,缓缓倾诉。   “若是我能有办法安定诸臣,能像父亲那样有威望震慑世家,也不至于让皇叔拖着病体还要操心这些纠葛……皇叔比我父亲还小几岁, 却苍老得那么快。”   她受不得这许多的变故。   宁愿一切如旧, 也不想再眼睁睁的看着对她好的人逝去。   听完她的话, 贺兰瑾掏出帕子来, 一边为她拭去眼角的泪珠,一边说:“公主不可如此自轻。文臣武将,各有职责,大皇子与四皇子同样在朝为官,职位比公主高上许多,也没有办法解决两党之争,何况公主之志本不在朝堂,即便因一时感伤而去调和纷争,也未必能成。”   李星禾哼唧着,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他:“你怎么会知道……朝堂上的事……”   贺兰瑾也不避讳,解释说:“某担心公主日后在京城的处境,所以私下里让人去打听了些。”   他让人出去探听消息?   听上去好像是那个大奸臣很擅长的事。   李星禾茫然的眨着眼睛,突然感觉自己坐在他腿上有些不自在。   在她开口追问之前,贺兰瑾便开口安抚说:“公主不必担心,某能探听到的都是众所皆知的事,即便某记忆全无,某也仍想为公主出一份力。”   原来是这样。   想来他如此聪慧,除非是她故意隐瞒,不然。   “那你觉得我该做什么?”李星禾试探着问,“皇叔说让我做自己想做的事,可是朝中暗流涌动,我身为公主,怎能苟且偷安。”   “圣上既出此言,必有深意。”贺兰瑾深思道。   盯着男人深思的侧脸,李星禾微微垂眸,想了想,还是对他开了口:“皇叔还说,我不该嫁给世家子弟。”   “嗯?”听到这话,贺兰瑾眼中并无喜色,低声问,“圣上是要为公主安排婚事?”   李星禾摇摇头,将今日在御花园中发生的事告诉了他。   心事说出了口,心里头也就没那么堵了,眨巴着水灵灵的眼睛看着他,期待他聪明的脑瓜能为自己想一个万全之策,既能应付婚事,也能为皇叔解决了麻烦。   可贺兰瑾却沉默了。   良久才道一句,“长公主的婚事自然要紧。”语气乖顺的有些惹人怜惜。   看美人微皱的眉眼,李星禾立马意识到他在担心什么。   他的确是该担心。   若她应了皇祖母的要求嫁人,那这府上就要添一位驸马了,到时不说驸马的脾性如何,单看贺兰瑾的风骨,便绝不肯屈身他人之下。   她舍不得自己心爱的美人受委屈,又为着皇叔操劳的事烦心。   一遍一遍回想着皇叔说过的话,会有什么深意。   ——不嫁世家子弟,就是要她不要支持世家,不支持世家。   ——那不就是支持改革派吗。   李星禾豁然开朗。   正巧了,自己眼前的这位,正是当初一力推行改革的高官,甚至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足以看出他对于改革朝政律法的执念。   自己官职并不大,能够调用的军马大都在封地上,如今能动用的只有京城数百的亲兵,还有自己身为长公主的权力与威望。   以及,这个完全忠心于她的贺兰瑾。   她想了想,还真有一个两全之策。   “要不然……”李星禾伸出手去勾住他的脖子,垂着视线小声说,“我嫁给你吧。”   区区几个字,落在男人耳朵里如雷轰鸣。   他不可置信地转过脸来,看坐靠在自己怀中的少女,一双圆润的杏眸已然哭得泛红,脸颊上带着未褪去的潮红,睫毛如蝴蝶扇动翅膀,一下一下忽闪着。   少女坐在他腿上很是乖巧,娇小而柔软的身子靠在他的臂弯中,离得近了,甚至能嗅到她发上淡淡的花香。   她看上去很镇定,目不斜视地等待着他的回答,可在自己后颈上勾画的指尖却暴露了她活跃的小心思。   星禾经事太少,他不得不劝。   “某乃带罪之身,与公主结亲,是耽误了公主。”   “都到这种时候了,儿女私情什么的都该往后放一放。”李星禾义正言辞地说着,言语间已然恢复了往日的朝气。   她搂着贺兰瑾,满怀期待的打算着:“我帮你洗脱罪名,由你出面让改革派的官员团结一心,然后我再帮他们一把,必能成事。”   想到了破局的方法,眼前迷雾逐渐散开,李星禾开心的翘起了脚尖。   话都说到这里了,贺兰瑾怎会不知她是将姻缘当成了搅乱党争的筹码,意外之余,竟然有些欣慰。   从前只觉星禾身上有种不被世俗沾染的纯真可爱,今日方觉,她的怜悯仁爱之心,实在配得上这“长公主”的身份。   “公主心怀大义,某无有不从,只是……”   “只是?”   “某对往事一无所知,如何能完成公主的计划。”贺兰瑾很是为难,他已经尽力的想从她话中得到更多信息,始终只能窥见一角,未知全貌。   李星禾愣怔着看他。   要治好他吗?   不行!   她想都没想就把那个危险的想法按死在了脑海中,收紧了手臂将他的脖颈圈得更紧。   朝中官员可不是废物,非要他一个罪臣去扛事,况且他就算不恢复记忆,也依旧保持着从前的习惯,看书也好,喝茶也好,甚至连下意识的小动作都与从前别无二致。   她相信,即便让他以这样空白的状态去为自己、为改革派出谋划策,他也能做得很好。   没必要去冒那样大的风险让他恢复记忆。   李星禾松开手,扶住他的肩膀,让他低下视线来正视自己,看着他的眼睛说:“你那么聪明,一定会有办法的。”   她说的这样坚定,贺兰瑾心中就算有疑惑也不算是问题了。   毕竟,能从侍君成为驸马,已然是他求之不得的好运气,更何况,他早就已经想洗脱罪名,好在日后的朝堂上帮助公主。   应答她:“某必不负公主所托。”   “那我这就去办。”李星禾抹了抹了脸上的泪痕,从他腿上下来,就往门外走去。   走了两步,驻足回头,就见他也跟着站起身来,对上她的视线,温柔的微笑着,如春风拂江,阳沐翠柳。   曾几何时,她还从未想过婚嫁之事,可刚刚,自己竟然那么理所应当的说要和他成亲。   这个人是属于她的。   成亲之后,她也同样会是他的人。   这感觉有些奇妙。   原本只是将他当个玩意儿,养在身边解闷儿,渐渐的却习惯了他的存在,依赖他的温柔,贪恋他的美好。到现在,就连“嫁给他”这种话说出口,也不觉得有任何负担。   她喜欢上了贺兰瑾,但在这份喜爱之中,渐渐滋生出了一种更为强烈的情绪,掺杂在欢心的愉悦中,灼热到发烫。   一时理不清这情绪,李星禾转过身去,走出了房门。   只留贺兰瑾一人在房中,捡起了被她扔在地上的雪裘,轻轻拍打着上头沾到的的灰尘,随后挂了起来。   即便人在府中不能出入,他也能从下人们探听到的消息中得知,看似宁静的冬日佳节之下,是数不清的利益纠缠。   怀中少女留下的温度还未散去,他轻抚着被长公主哭湿的衣衫,心中更加坚定:无论今后境况如何,他都不会离开星禾。   ……   李星禾坐在书房中,斟酌了小半个时辰才写好一封信。   她想要参与有关改革派的事,只有借助贺兰瑾的名声。郑国老是贺兰瑾的老师,就算没有参与,也一定知道其中内情,她写这封信对郑老言明态度,也是希望能求得他的帮助。   把信封好,唤了一个小厮进来,将信放到他手上,叮嘱说:“送到郑国老手上,记得小心些,不要惹人注意。”   “小的记住了。”小厮双手接住。   “去吧。”   小厮离开之后,李星禾也跟着起身,眼看着外头已将近黄昏,她不愿意多等,出门说:“芷蓝,陪我去趟刑部。”   芷蓝小步跟上来,疑惑问:“公主无端去那儿做什么?这种时候,刑部也没多少人在。”   李星禾果断道:“朝廷要生变,我得帮贺兰瑾洗脱罪名,如此才好借着他的影响参与推动改革。”   听罢,芷蓝大惊,“这如何使得?”   她每日都陪在公主身边,长公主向来只愿意做好自己手上的政事,旁的极少过问,今日却突然变了性子,不但要掺合进党争之中,还要为贺兰瑾脱罪,实在让人琢磨不透。   李星禾却当是她不信自己能做到这些,自顾自解释道:“改革派的人天天都想把贺兰瑾从我手里救出去,如今我愿意帮他们,他们不会不同意的。”   “可是外人仍旧不知贺兰公子已经失忆,就算洗脱了罪名,也于朝政无益啊。”   “但是他们会相信贺兰瑾,却不一定会相信我。”李星禾有自己的缘由,她既然已经想好了,就是一定会去做的。   芷蓝劝解道:“公主若为贺兰公子脱罪,日后又以何名目将人留在府中?难道公主已经厌倦了他?”   “我当然不会让他离开我身边。”李星禾自信地说,稍微放低了声音,羞涩着抿了一下唇,才又对她说,“我已经决定了,要嫁给他。”   闻言,芷蓝睁大了眼睛。   慌张道:“公主金枝玉叶,贺兰公子就算洗脱了罪名,也已无官职,与平民百姓无异,公主下嫁给他,实在是太委屈了。”   “也没那么委屈……”李星禾嘟囔着。   她并不看重身份,甚至在向他提出要成亲的时候,都没想过他们两人如今的“未婚夫妻”关系。   “皇叔为朝中党派斗争忧愁的病都养不好,而且皇祖母也在催我嫁人,我躲得过一时,躲不了一世。与其和了皇后的意嫁给世家子弟,还不如和他在一起呢。”   不过是为了解决眼下的问题,做出的权衡之举罢了。   被她拿定的主意,轻易不会更改。   芷蓝知道她的脾气,只得旁敲侧击问:“公主……喜欢贺兰公子?”   “当然喜欢了。”李星禾停下脚步伸了个懒腰,不假思索道,“他那么好,我怎会不喜欢他。”   说的倒是真切,可怎么听都像是孩童一时冲动之语。   在这之前,长公主极少对一个人如此上心,甚至喜欢到和那人成婚也不觉得有什么大问题。可这正是芷蓝担心的地方——   将来要做驸马的不是别人,是贺兰瑾啊。   她陪在长公主身边贴身侍奉近十年,眼睁睁的看着长公主与贺兰瑾从小看对方不顺眼到大。   长公主切切实实的打过人家,抢人家的东西还泼坏了人家手抄的书本,而贺兰瑾更是弹劾训斥,虽为臣下,却丝毫不畏惧对长公主的批评与指责。   积累了数年的恩怨,因一时失忆暂且置,也无可厚非。   但谁也不知道贺兰瑾的失忆会持续多久。此人身上变数太大,长公主对他只是一时玩心就罢了,怎能生出与他成婚的心思来呢。   趁着李星禾还站在原地,芷蓝走到她面前,跪下说:“公主成婚事关重大,恕奴婢说句不该说的,万一贺兰公子恢复了记忆,您还会喜欢他吗?……还请公主三思。”   说的句句在理,李星禾也不由得多思虑。   芷蓝说的对,就算她刻意不让人为贺兰瑾医治,也难保会有意外发生,万一他突然痊愈,自己的处境可就艰难了。   她可以轻松拿捏住一个没有名分的侍君,一个罪人,甚至是她的驸马,却无法控制住洗脱了罪名的贺兰瑾。   自己下嫁给他完全是为了朝廷,为了李氏江山的安稳,也有那么一点点想要留他在身边的私心。   嫁自然是要嫁的,在此之前,她得为自己留条后路。   “你去给我准备一件东西。”李星禾俯下身将芷蓝扶起来,凑到她耳边说了几句。   “这……”芷蓝面露不解。   李星禾催促她:“快去吧。”   “是。”芷蓝只好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1-26 02:18:01~2023-01-27 02:57: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浮珑山龙树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赶在入夜之前, 李星禾赶到刑部,调了有关贺兰瑾的案件卷宗出来,挨个翻阅, 大致了解了他牵涉到的案件细节之后,便回了府。   用过晚饭之后,芷蓝走到她身边,小声说了一句,“公主要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 就放在书房里。”   “嗯。”李星禾点了一下头。   走出后厅, 庭院中已经挂上了灯笼,在昏黄的灯光之上,是深蓝色的夜空, 星辰闪耀。   李星禾走去花厅, 隔着一段距离就看到窗里的美人正静静坐在桌边读书。   推开房门, 得以窥见他的全貌。男人面容素净, 一身白底绘墨的绸缎衣裳, 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便吸引了她大半的注意力。   “公主?”听到声音,贺兰瑾转过身来。   李星禾走到他面前, 拉住他的手腕,要他跟自己走,“跟我过来。”   走在星空之下,少女心绪翻涌。   她走在前面,男人什么都没有问,只是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 只是那温柔和善的气质, 不必多问的信任, 便叫她不能自拔。   即便贺兰瑾才智过人、身份特殊, 她也不一定非要嫁他不可,随便从寒门庶民出身的官员中挑一个,都能搪塞太后,也能为她偏帮改革一派找到借口。   可她从来都没想过要选别人。   她握紧了男人的手腕,掌心感受着他脉搏的跳动,强劲有力,和她的心跳纠缠在一起,仿佛只是肢体的接触,便叫她触碰到了他流动的血脉,呼吸的颤动。   短短的一条路,仿佛走了半辈子似的,时间越拉越长。   终于走到书房,将随身的侍女侍从都关在外头,李星禾一个转身,就将身后人按在门上,做出一副严肃的姿态说:“我问你,是不是真心娶我。”   贺兰瑾微笑答:“某早已心许公主,公主愿嫁,某娶你怎会不是真心。”   面前的美人站的挺直,就算给她挡在了门前,也没有塌了姿态倚在门上,翩翩君子姿态,更衬的那领口露出来冷白色的颈子又直又美。   李星禾难以抗拒美色之诱,额头抵在她肩膀上,视线稍微一偏就能看到美人脖颈上的青筋没进锁骨中,她抬起手来,手掌附在了他侧颈上,拇指顺着喉结凸出的曲线上下抚动。   指尖抚弄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肌肤磨蹭到了他极为脆弱的咽喉,贺兰瑾顿时感到喉中干渴,滚了一下喉结。   “我说要与你成亲,是为了解皇叔之忧,解我心之忧,你不怪我?”李星禾喃喃道。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贺兰瑾舒了一口气,双手轻握在少女肩头,温柔答:“缘由不重要,重要的是公主愿与某共度一生。”   听罢,李星禾咯咯咯笑出了声来。   像他这样活得通透的人,自己还真是少见。   从他身前走出,拉着他的袖子,把人领到了书案前,指着桌上之物道:“既然你也愿意,那就在这上头写上你的名字吧。”   “这是……”看到桌上铺着一张红色的文书,贺兰瑾感到意外的惊喜。   男女成婚的婚书本该由双方家中出具,但自己与长公主都没有父母在堂,本以为这婚书也就跟着免了,没想到,她会特意准备。   虽然他不在意成婚的缘由,但能得到她的看重,说不开心是假的。   “星禾。”贺兰瑾微红着脸,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成婚的日子还没定下,不过我想越快越好,等你洗脱罪名,我把婚事告知于皇叔,最晚不会出正月。”李星禾指着婚书上成婚日子那里的空白,一本正经的解释着。   她的婚事不需要得到旁人的同意,而且,她也相信,皇叔不会反对的。至于旁人的态度……她便没那么在意了。   少女踮着脚后跟,双手背在身后,腼腆道:“我是真心实意要嫁给你,并不是说笑,也不只是为了那些因,才许下这个果。”   “某知道。”贺兰瑾提笔写下了姓名,放下笔后,含情的桃花眼深深的凝视着她。   被那双如丝的媚眼注视着,李星禾面颊上的薄红又艳了几分。   签下婚书,他们便是真的未婚夫妻了。   假戏做了真,她没有丝毫的排斥,反而在男人面前害羞起来,两手交握在身前,忽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自己从未怀疑过他的喜欢和真心,那她是不是也该给贺兰瑾一点表示。   在他深情到不可忽视的视线中,李星禾抓住了自己的衣角攥在手里,抬起头来,水润的杏眸对上了他的双眸,硬气道:“我喜欢你,成婚以后一定会对你好。”   说完更害羞了。   脸上烫烫的,嘟着嘴巴低下了头。   男人的手掌覆上来,在她发顶上轻抚着,像是在安慰她能把这话说出口已经很努力了似的。   云淡风轻的态度激起了她的好胜心——好像只有她自己在激动似的,那怎么成。   李星禾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搂住他的脖子,强迫他低下头来,自己再稍微点一下脚,嘴唇便贴在了他唇上。   好香的气味。   轻吮着他的唇瓣,她竟然从中品出了一丝丝的甜味,原本因为害羞而悸动的心跳,此刻反而安静了下来,只是随着这个吻的加深,五脏六腑都热腾起来。   少女闭着双眼,青涩的香舌在男人口中小心翼翼的探索,温热的身子也附了上来,一步一步向前拉近两人的距离,逼的男人退无可退,只得坐在了书案上。   他的身子低下来,反倒方便了李星禾搂着他的脖子,吻得更加忘情。   原来接吻是这种感觉。   甜甜的,香香的,整个身体都热了起来,唇瓣酥酥麻麻的,唇齿相融的触觉给她一种两人难舍难分的错觉,美好而梦幻。   少女自然而然的站在了他两腿中间,青涩的吻逐渐变得灼热,明晃晃的大胆和欢喜击垮了贺兰瑾最后一丝矜持。   反手搂住了她的腰,把人往身前一扣,吻得更加深入。   口腔中的气息被尽数夺去,李星禾只觉得唇齿生热,腰身发软,头脑晕乎乎的,某人就有一股电流从后脑直冲尾椎,酥酥麻麻的,腿都软了。   即便如此,她也不想松开他,顺势将自己所有的重量都压在男人身上,只在呼吸的间隙,发出一两声娇哼,要他心疼。   耳边是男人低沉的呼吸声。   她偷偷睁开一只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男人泛红的面颊,如同冷玉生了暖,花瓣飘进寒潭中,在他心上泛起涟漪,激荡的心跳声隔着衣衫撞在她心口上,叫她的心也跟着雀跃。   好喜欢他。   想到以后有他长久的陪在自己身边,李星禾便按捺不住心中的欢喜。   不知过了多久,书案旁燃的蜡烛都烧了大半去,屋外夜色已深,房中低沉的喘息声却久久未停。   一吻毕,李星禾彻底站不稳了,软着身子靠在了他肩膀上,气喘吁吁的,心跳快的像是刚出去跑了一圈马似的。   转过头去看贺兰瑾,却不像自己这样狼狈,反而神采奕奕,微笑着看她,眼中似有亮光。   胆量不输给他,体力上却赢不过他。   李星禾羞涩抿唇,耍小性子在他胸膛上捶了两下,却因为身子发软使不上多大的力气,打人像撒娇似的。   手掌无力的搭在他身前,给他牵过去握在手里也不反抗。   “星禾,你先缓一会儿,别着急出去,当心受凉。”贺兰瑾温柔安抚着,为她按摩手指,疏通经络。   怀中少女不答,只娇娇的“嗯”了一声,像只温顺的鸟儿,紧贴在他身上。   烛火摇晃,寒夜星明。   ——   第二日一早,公主府上收到了郑国老府上派人送过来的回信。   李星禾刚睡醒起来,感觉唇上有些热辣,走到铜镜前,才发现自己的嘴唇好像有些肿,想到昨日夜里书房之事,羞得脸都红了,只得涂了厚厚的口脂才掩饰过去。   读过信后,她早早的出了府,与郑国老见面商议……   又过三日,李星禾拟了一份折子,其中陈明了自己所思所想之事,也道出自己想要与贺兰瑾成婚的打算。   折子送进宫,却久等不到皇叔的回折。   时光飞逝,转眼便到了除夕当夜,她如往年那样照常入宫赴宴。   宫宴上仍旧是一成不变的歌舞表演,还有她一年都难得见几面的王爷,大皇子仍旧带了皇子妃来,但二公主和三公主却比平时矜持多了,身边没有侍君相陪,说话也尽是儒雅文气。   虚伪。   李星禾不屑于看她们,视线掠过皇后,落在了太后身上。今日宫宴本该有皇帝来做主位,但皇帝病体不适,只得请了皇太后来压主位。   看到亲切的皇祖母,李星禾本想俏皮的眨个眼睛惹皇祖母注意,却发现她脸色不太对劲,眼睛木木的看向前方,好像在出神。   或许是在担心皇叔的病情吧。   李星禾想着,抿了一口酒。   只要解决了朝中党争的问题,皇叔应该就能宽下心来养病了。即便真出意外,也要防止世家在朝中固权独大,而不是让他们借着辅佐储君的名义谋私利。   心中牵挂着朝政,只盼着早日开朝,眼前的歌舞反而越看越没意思。   在她没注意的背后,芷蓝出去了一趟又很快回来,蹲下身俯在她耳边说:“公主,府里来人说出了大事,要您赶紧回去一趟。”   “这种时候能有什么大事。”李星禾不甚在意。   “时间紧急,没有明说。”芷蓝小声道。   听罢,李星禾渐渐正经起来,她没再多问,站起身要带芷蓝一同离席。   脚下的步子还没迈开,就听上头的席位上传来老人沧桑而肃穆的声音,“禾儿,坐下。”   众客皆坐,唯独长公主在席间站起身,本也甚少有人在意,但听到皇太后这一声,众人纷纷将视线转向了她。   在诸多长辈同辈的注视下,李星禾不得不对皇太后拱手,解释说:“禀皇祖母,孙儿饮酒太多有些醉了,想去外头透透气。”   “外头冷,你还是留在这儿吧。”皇太后看了她一眼,语气冷冷的。   李星禾隐隐察觉到不对劲。   但皇太后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当面反驳,只得坐下。   她安安静静的观察着四周的情况,借着饮酒的空档,用余光偷看皇祖母,只坐了没一会儿,趁着皇祖母跟大皇子说话,起身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快要走到宫殿门前,身后传来一声呵斥,“禾儿,你站住。”   她没有停下。   “禾儿!”皇太后大喊一声,依旧不得她回应,只得侧身去低声吩咐身旁的侍卫,“快去拦住她,皇帝不在,竟叫她在宫宴上也敢放肆。”   李星禾越发觉得古怪,一刻不敢耽误,往宫外走。   走到宫门前的广场上,身后侍卫一路追上来,将她们拦截在此,为首的说道:“公主留步,太后请公主回席。”   “我不过是要离开一会儿,又不是说不回来了,何故如此留我。”李星禾气愤地说。   侍卫们互相看看,没有过多犹豫,直接动手要强行带她回去。   本以为抓两个小姑娘费不了多大的功夫,没想到李星禾将披风一脱,整个扔在了他们脸上,待扯下披风来,人已经跑出去十几丈远了。   侍卫们正欲去追,却被侍女给拦了下来,芷蓝伸展拳脚,与众人斗的有来有回。侍卫们不敢动刀剑,还要顾忌着不能伤了长公主的贴身侍女,一圈打下来,竟被她拖住了。   李星禾到宫门边骑上马,拿起挂在马背上的弓箭,拉弓瞄准,朝着正在混战打斗的人群射去,一人被射伤,芷蓝趁机脱身。   “咱们走,不必跟他们纠缠!”   主仆两人骑马出宫来,终于见到了,等在宫门外的从公主府出来报信的家丁。   李星禾问:“府里出了什么事?”   家丁在马下仰着头,慌张道:“公主今日刚出府不久,就有位公公带着十几个禁军过来堵住了咱们府邸出入的门,府上的亲兵正与他们对峙,不敢轻举妄动,管家便叫小的来给公主报信。”   听罢,李星禾不可置信,气道:“是谁那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围我的府邸!”   能够调用禁军,只可能是宫里的人。   皇叔身体欠佳,如此重要的宫宴都没有出席,他也没有理由做这件事。   难道是皇后?   可她是为了什么?总不会是因为自己没有看上她选上来的人,下了她的面子,便因此怀恨在心?   不会以为叫人围了她的府,她就能按照他们的心意收敛脾气,逆来顺受了?   除夕之夜竟然碰上这样的恶心事,真是晦气!   李星禾马不停蹄往公主府赶,芷蓝拉了家丁上马,紧跟其后。   来到府门前,果然如报信的家丁所言,门外有禁军站着,故意挡在门前不许人进出,自家的亲兵在禁军面前,手握刀柄以示威慑,不得命令,终究不敢对禁军动手。   “谁叫你们来的!”李星禾在门前下马,反手将弓箭背在背上,气冲冲地喊,“连本公主的府邸也敢冒犯,你们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吗!”   挂在门前的红灯笼映着少女愤愤的表情,也照着禁军泛着寒光的铁甲。   禁军一语不发,无言的轻蔑于她。   李星禾想要进府一探究竟,却被禁军伸手挡在了门外,开口道:“还请公主稍后片刻。”   听罢,李星禾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没规矩的东西,我进自己的家门,还要听你们的吩咐?”   本不欲将争执闹大,没想到来者不善,非动刀剑不可了。李星禾转头吩咐亲兵,“本宫从未听说禁军可私自封人府邸,这一干人犯上作乱,还不将他们拿下!”   “属下遵命!”亲兵齐声应答。   两方人马动起手来,李星禾就在中间,待禁军在门前出了空隙,她便直直的走过去,一路穿过刀光剑影,却无一人敢将力器落在她身上。   进到院里,各处都贴着福字对联,门前树上挂着红彤彤的灯笼,本该是热闹非凡的景象,却不见管家和下人。   在往里面走,她才从除夕夜的鞭炮声中分辨出众人拉扯争执的声音。   “你们这不是欺负人吗!”   “还不滚远些,宫里办事你也敢拦?”   “要是叫我们长公主知道了,定不会饶了你们!”   循着声音到了角门,小小一扇门,内外堵了几十个人,门里头的都是府里的下人,管家也在其中,门外是亲兵与禁军在对峙。   李星禾气势汹汹从人群中走过,所到之处,下人们皆是如释重负,纷纷让道,叹说:“长公主您终于回来了。”   走到角门外,总算看清了事情全貌。   一众禁军围在外头护着,有两个禁军抬着一个被捆严实的人往马车里装,管家和两个家丁在与他们争抢。   而那个被捆住了手脚,堵住了嘴巴,好似昏迷不醒的人,是贺兰瑾!   坐在马车里的太监撩着车帘招呼禁军,“还不快些。”   “不许走!”   “贺兰公子是长公主的人,不得长公主同意,你们不能把人带走!”   管家带着人极力阻止,被那太监从马车里伸出一脚来,踹在了肚子上,管家吃痛也不肯松手。   太监看了一眼李星禾,慌张吩咐禁军,“还不把他们都扯开,耽误了咱家回去复命,大家都别想好过。”   看清局势,李星禾没有半点犹豫,下令道:“禁军无故闯府,实乃无礼,给本宫将他们拿下!”   话音落罢,亲兵们抽刀动手,下人们也围了上去跟禁军打作一团。   局势陡然混乱起来,坐在马车里的太监抓住了贺兰瑾的袖子,使劲儿把人往里扯,甚至不等人完全进马车,就催促车夫赶紧走。   李星禾站在台阶上,反手拿下背后的弓箭,朝着马车里射了一箭,里头猛然传出一声尖叫,紧接着又是一箭,活生生将那太监的尖叫声给吓了回去。   不过多时,禁军寡不敌众,败下阵来。   管家带人要抢回贺兰瑾,那太监却死死的抓着不肯松手。   李星禾走了过去,距离近了才发现,那太监是侍候在皇太后身边的小顺子。   是太后……   刹那间,心中如有刀绞。   “公主勿动!”见她过来,小顺子抬手制止她靠近,严肃道:“太后娘娘的懿旨,奴才奉命把人带去城外关押,难道公主要违抗太后娘娘的旨意吗?”   李星禾丝毫不怵,“本宫奉圣上之命将他囚禁在府中,你把人抢出来,视本宫为何物,视圣上为何物?”   小顺子大声道:“奴才是给太后娘娘办事,自然要听太后的吩咐,公主和圣上要怪罪奴才,奴才也只能以死谢罪,却不能不为太后办妥这差事。”   他把贺兰瑾交给了马车旁的另外两个太监看管,走下车来,一把推开了管家。   整理了衣冠后,指着被制住手脚的禁军,对李星禾说:“此乃宫中禁军,奉太后懿旨办事,公主带兵抵抗,莫不是要造反。”   话音刚落,芷蓝从人群中走到他面前,迅速抬起手来打他了一巴掌,声音清脆。   骂道:“你算什么东西,敢对长公主口出狂言。”   小顺子显然被打懵了,捂着脸好久才转过头来,“你,你们……”   李星禾紧皱着眉头,将弓箭扔给了身边人,正色道:“人你别想带走,太后那里我自有分说。”   皇祖母是怎样想的,她大致能猜到。   她们这么多年的祖孙之情,只要她张口去求求情,跟皇祖母好好商量,事情一定会解决的。   今夜该是家人团聚,共度佳节的时候,何至于为此事闹得满心戾气,兵戎相见。   听罢,小顺子往马车边挪回了两步,喃喃道:“太后娘娘已经吩咐过奴才,若长公主执迷不悟要留下此等孽障,便叫奴才将其……当街斩杀。”   猛然从腰间掏出匕首来,直直地对昏迷的贺兰瑾砍下。   “住手!”李星禾制止道,从身旁人手中抱着的箭筒中抓出一只羽箭来,往太监身上刺去。   霎时间,血溅当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1-27 02:57:42~2023-01-28 03:28: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77 25瓶;妧妧 12瓶;卿心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太监痛的哇哇大叫, 被羽箭扎穿的手背血流不止,匕首抓不稳,滚到了地上。   手上没了利器, 一旁的家丁看准了时机上前将人拿下,其余几人来将昏迷的贺兰瑾搀扶着,带回了府中。   看着太监血淋淋的惨状,李星禾愣怔了一瞬,此人是皇祖母信赖的宫人, 自己出手伤人, 也是伤了皇祖母的心,但她更为心痛的是皇祖母不过问她的意见强行给她做主,甚至不惜调来禁军闯府。   或许他们都只是想要她成为他们心目中的模样, 迎合他们的喜好和安排。   小顺子看着自己被扎透的手痛得泪流满面, 李星禾实在听不下去他痛哭的惨叫, 捡起地上的匕首来, 把箭头砍掉了, 才将箭身取出,扔到地上。   她手上沾了血, 芷蓝递来手帕给她,李星禾一边擦手一边说:“还请公公回禀皇太后,贺兰瑾是我府上的人,太后若还心疼本宫,就不要再来找他的麻烦,为处置一个罪臣大动干戈, 本宫实在汗颜。”   经历了皮肉之苦, 小顺子紧抓着手上的手掌下面的手腕, 痛得额头出汗, 紧咬着后槽牙,话都说不出来。   他不应答,李星禾便当他默认了,不在与众人纠缠,吩咐府上的人回府。   停在角门外的马车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等唯独在公主府各个门外的禁军都集合到此之后,才带人回宫。   烟火气息浓厚的除夕之夜,家家户户都在用吃夜饭,放鞭炮,公主府里也准备了年夜饭,可李星禾此刻一点用饭的心思都没有。   下人将贺兰瑾扶到厅上坐下,解了绳子,拿下了堵在嘴里的布团,他身深靠着椅背,毫无生气的躺着。   “他这是怎么了?”李星禾走进来,见到仍旧处在昏迷的男人,心中担忧。   管家解释说:“禁军来时快疾如风,小的们没能堵住角门,他们冲进来便要将贺兰公子带走,贺兰公子不从,他们就直接把人给打晕了。”   禁军的力气可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何况他一个文弱的书生,李星禾忙催促人去找大夫来。   夜里不好请人,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下人才领着大夫匆匆进来。   大夫放下药箱,询问了几句后,坐下为贺兰瑾诊脉。   “他怎么样?”李星禾小声问。   大夫松开手,回她:“长公主放心,公子身体并无大碍。”   听罢,李星禾松了一口气,看着静阖双目的男人,细腻干净的面庞上沾了一丝香灰,她伸出手去,抹掉了那点香灰。   她都快忘记了,当初把他带回府里,就是要让他吃苦受罪的。   谁能想到发生了那么多事,她越发舍不得他离开,竟然为了留住他,宁愿不顾惜祖孙之情。   远在宫墙里的亲情,像包装精美的冰雕,看上去华丽而美好,走近了才察觉到其中的寒凉。她曾经想过融入他们,得到的却只有排斥与羞辱,落的一身污浊和满心孤独。   她自诩要的并不多,坚定的选择,温柔的理解,简单却出自真心的夸赞,还有最重要的,信任与尊重。   填补了她内心情感空白的,是贺兰瑾,她的未婚夫。   “让小的把公子叫醒?”看长公主半晌没有反应,一旁的下人小声询问。   李星禾对他摆摆手,理了一下方才因步履匆忙而乱掉的额发,“不必了,让他睡着吧,今夜之事一定吓到他了。”   下人们按着吩咐将人扶去后院卧房,李星禾卸了一身的戒备,坐在了椅子上。   午夜时分,门外烟花齐齐绽放,鞭炮轰鸣,节庆的热闹如同绚烂的烟花瞬间点燃,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后,最后一点炮仗声也隐没在了消散的烟尘中。   深夜回归寂静,李星禾站起身来。   走出前厅,还未转到后院,身后就有家丁匆匆跑过来,禀报说:“公主,宫里来人请,说是皇太后要见您。”   小顺子带人离开已经有小半个时辰了,算算也该是皇祖母听了他们的说辞,这才又派人过来。   “我不去。”李星禾轻声答,“你去回他,今夜事杂,我心烦忧,早已经睡下,就请皇祖母别再派人过来了。”   “是。”家丁离开去府门外回话。   陪侍在身旁的芷蓝听了,伸手扶住明显已经困倦的长公主,提醒她说:“公主,您今日伤了皇太后身边的人,既然宫里来人请了,趁此机会跟皇太后解释一番也好。”   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   李星禾不悦地想,皇祖母有那么多孙子孙女,根本就不知道她内里是个怎样的人。   先前是她一直顺着皇祖母,从不与她反驳,才换得祖孙和睦的假象。如今自己做了不如她意的选择,皇祖母连一声商量都没有,就派人来闯府,是把她当成什么了。   难道她不会难过?就甘愿受委屈?   李星禾哼了一声,只说:“我不顾阻拦强行出宫,还赶走了她派过来的人,皇祖母如今定在气头上,过去了也是挨训。”   她打了一个哈欠,松开了芷蓝扶着她的手,“我今夜乏了,你自便吧。”   “是。”芷蓝为难的看了她一眼,退了下去。   走进院子里,自己的卧房里亮着灯,那光芒看上去很是温暖。再看向一墙之隔的偏房,屋里已经熄了灯,只有外头廊外悬挂的灯笼亮着,昏黄的灯光洒在窗外墙上,落下深浅不一的影子。   夜风中掺杂着燃烧过的硝石味,从她的裙摆下穿过,李星禾顿时感觉脚底发凉,踮起脚尖跳了两下,却驱散不了空气中袭来的寒意。   她走到廊下,在房门前站了一下,转头就进了偏房。   比起头一回摸进来时的玩闹心思,此刻她更眷恋他身上的温度,自己睡,房间里烧着碳盆并不会很冷,但和他一起睡,被窝能暖一晚上,而且靠在他身上睡觉可舒服了,甚至比抱着枕头睡还要舒服。   少女犯着困打了个哈欠,没心思再回去换寝衣,一边解着衣裳就往男人床边走去,直到身上只剩一层内裙,便脱了鞋袜爬上床去。   轻车熟路的钻进他被窝里。   男人对她突然到来的冒犯没有丝毫反应,他正在昏睡着,李星禾无心打扰他,自己在被子里一拱一拱,从被沿上冒出头来。   胡乱解下发间的金饰堆在床里,将头上的发髻散下来,才将他合在肚子上的手拿下来一只,叫他展开了肩臂,自己就枕在他臂弯中。   躺在男人身侧,身躯很快就被暖意包围,李星禾闭上眼睛要睡,又觉得好像缺了些什么。   仰起头来看了一眼美人,指望不了他主动,便自己撑起身子,将他另一只胳膊拉过来,搭在自己身上。   虽然动作无力,但她侧过身,刚好能叫他的手按在她肩膀上,像极了被拥抱的感觉。   李星禾满意的微笑着,探出手去搂住他的腰,美美的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张是剧情转折点,所以感情进展比较少,我尽量推得快一点。感谢在2023-01-28 03:28:16~2023-01-29 01:22: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77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深夜, 月明星稀。   躺在床上的男人痛苦的皱了一下眉头,紧闭着双眼,身处黑暗的混沌中, 脑海某处却仿佛乍现灵光,涌现了些许陌生的画面。   正要将那些模糊的画面看个清楚,头脑却一阵疼痛,将他从梦中拽出。   贺兰瑾睁开眼睛,缓慢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 深呼吸两口之后, 才发现那疼痛并非是在梦中,而是自己额头上的旧伤,不知为何突然发作起来。   他抬起手来揉揉额头上生痛的地方, 身躯渐渐恢复感知, 左臂上微麻的感觉变得格外明显, 他低下头去, 就见小公主侧卧在他臂膀中, 如鸟雀收拢翅膀般,将手臂收在身前, 蜷缩成一团,睡得正香。   星禾……   在心里默念未婚妻的名字,他心中也随之涌上一股温暖,像是曾在某时某刻,与她一起走在星空下的禾田中,任微风拂过肌肤, 撩过发间, 鼻尖都萦绕着春日里清新自然的香气。   贺兰瑾的嘴角不自觉勾起微笑, 侧过身来, 将小姑娘抱在怀里。   看到她恬静的睡颜,心中是满满的充实感。如星禾所言,他并不深究自己的过去,满怀感恩的想要与她过好当下的每一天。   没有什么比她更能让自己体会到活在这一刻的幸福。   情深至此,他低下头,在少女盈润饱满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轻微的动作让熟睡中的少女朦胧的睁开了眼睛,她面朝着男人的胸膛,脸颊被他是上传来的身上传来的体温熏成酡红色,有懒的蹭了蹭男人的胳膊,才抬起头来。   逐渐清晰的视线对上男人温柔似水的眼神,李星禾心肝儿一颤,软声道:“你醒了。”   “嗯。”贺兰瑾低声应答。   两人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里轻缓自然,耳边依稀能听见屋中碳盆里木炭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   “身上可有难受的地方?”李星禾挪了下身子,摸过他的手来,轻轻揉着白日里被麻绳绑着的手腕,关心问,“疼不疼?”   “不疼。”贺兰瑾握过她的手来,放到唇边亲了亲。   唇瓣温柔的触感亲贴在手背上,和着温热潮湿的呼吸一同喷洒在上面,沾染了男人的气息,叫她本就温暖的身躯更添一丝燥热。   李星禾感觉有点奇怪,可心里却软软热热的,很舒服,也很开心。   和他在一起,总是能体会到很多新奇的感受。   少女害羞地抿了下唇,并拢了腿心。   手掌顺势同他的手握在了一起,食指相互勾缠着,指缝相互穿插,好似将她们两人绑在了一起,只要他们都不松手,就没人能拆散他们。   天地之大,唯有这个人是完全属于她的,从身体到魂魄,只想着她,只爱她一个人。   这是她一手缔造的结果,是她最满意的结果。   她感到无比幸福。   额头向前抵在他胸口上,她喜欢听他的心跳声,和他的人一样,温柔而宁静,时不时也会有声如振鼓的激动,因她而起,因她而消。   短暂的安静过后,贺兰瑾小心翼翼地问:“宫中来人,是否是皇上不满公主为某说话,要杀某。”   “不是,你不要乱想。”李星禾抓着他胸口上的衣裳,一会儿攥成一团,一会儿又用五指展开,用指尖抻的平整。   语气渐渐变得低落,解释说:“是我皇祖母知道了我养你在府中的事,先前我在皇宫里拒绝了她与皇后为我安排的婚事,她才因此迁怒于你。”   “是某的罪过。”男人垂眸道。   “不是因为你。”李星禾果断的反驳。   她蜷缩在他的臂弯中,喃喃道:“是我不愿受拘束,就算没有你,我也不会接受安排,嫁一个陌生人……所有人都知道我骄纵蛮横,皇祖母也知道,可她偏要折我的性子去顺从她的安排……”   明知故为,才更让人伤心。   深夜寂静,黑暗之中只能勉强看清近在身侧的人。少女轻缓的鼻息喷洒在身前,热度渐渐穿透了衣衫,渗进胸膛里。   贺兰瑾捧住她圆润的侧脸,拇指轻抚着她的面庞,宽慰道:“皇太后只当你还是个孩子,等时间长了,她老人家也就知道,公主已经长大了,有能力为自己做主。”   男人的声音像是温热的水流,缓缓流进心里,将她辛苦压在心中的那点委屈与难过通通冲走了。   李星禾心下畅快,一把抱住了近在身前的人,甜甜道:“还是你说话中听。”   小姑娘乐呵呵地投怀送抱,贺兰瑾也跟着欢喜,笑说:“公主喜欢,某就多说给你听。”   “贫嘴。”李星禾抬起头来,眉眼羞答答地瞪了他一下,假装训斥说,“还不快睡觉,明儿醒了若是没精神,我可不饶你。”   “是。”   缠绵的星光在声声宠溺的应和中,闪烁微光,坠入西山。   ——   除夕过后六天,宫门大开,众臣上朝议政。   郑国老在朝堂上提出有关贺兰瑾涉及案件的多方疑点,并找到了证人和新的证据,主张为贺兰瑾洗脱罪名,还其自由身。   这件大事在朝中议了整整三天,最后一天,皇帝力排众议,免去了贺兰瑾所受的刑罚,赐其还为庶民。   当天下午,李星禾得知了消息,立马叫人去准备成亲用的物件,上到公主出嫁的仪仗,下到一张小小的双喜字,事无巨细的列好了,通通交给贺兰瑾去准备。   她要尽快成亲,好将贺兰瑾留在身边。   却也不能太快,不然那些被她拒绝的世家失了人也失了脸面,到时来婚宴上闹就不好了。   李星禾欢欢喜喜的准备出嫁。   朝中,皇帝拖着病体许了几桩改革的条款,暂时只在税收和放宽商业上松口,至于世家们最为忌惮的选官制度改革,仍旧未得准许。   修改改革条例,以及推行改革到地方都不是易事,常有世家出身的官员推诿职业,暗戳戳的阻碍。   李星禾从郑国老那里了解了改革的具体事宜,顿时发现这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便自去领了不少有关改革的差事来做,渐渐忙了起来。   在她忙的快不着家的一个多月里,长公主府里隔三差五就有大夫出入。   贺兰瑾的头疼越发严重。   夜里常做梦,起先看不真切,后来发觉那似乎是自己经历过的一些事,只是画面零零散散,串联不到一起去,反搅的心里甚是烦躁。   白日里忙着为日后的大婚做准备,想到要娶心上人为妻,他满心欢喜。   可渐渐的,不知是受了记忆的影响,还是伤口疼的难受,总觉得别扭起来,好像他与公主成亲不是喜事,而是受了强迫,明明不愿,却被推着去做一半。   可是他没有半分不愿意啊。   贺兰瑾感觉自己的头脑快要被撕成了两半,意识还清醒着,却总是想到梦里的记忆,都快要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   窗外冬雪已化,庭院中的绿植枝子泛着青色的嫩绿。   他却没有办法静下心来欣赏,脑中混乱的思考着,实在烦躁,放下了手中的毛笔,婚书上拟下的成婚日期没能写全。   身旁陪侍的阿福见状,忙说:“公子,小的去请公主回来吧。”   “别去。”贺兰瑾制止了他,“公主忙于政务,不必为了这些小事去惊动她。”   他现在的症状并不是简单的皮外伤,而是脑袋里出了问题,吃了一个多月的药都无济于事,甚至更加严重。即便请了长公主回来,也只是让她徒增烦恼。   “那,小的再去请大夫过来。”   听罢,贺兰瑾勉强的应了一声,“去吧。”   非他不愿意看大夫,只是那几位大夫每次开的药就那几样,相差无几,吃了只能暂时止额头里的疼痛,对于多梦心慌的症状没有一丝效用。   他轻揉心口,想着自家未婚妻的甜美笑容,头脑依旧混乱,心里却平和了些许。   不会有大问题。   婚期将近,或许他只是太紧张了,又或许是从前受伤留下的后遗症,但自己正直青春年少,这点小病,不成问题。   没过多长时间,阿福请了大夫回来,来人却不是熟悉面孔。   贺兰瑾问了一句:“今天怎么不是刘大夫过来?”   学徒跪地解释道:“回公子,师傅家中有急事,只留了我守药铺看诊,公子若是信得过,我也能为公子诊病。”   这倒是合了他的心意。   能进公主府看病的大夫只有那么两三位,今日难得换一个新人。   贺兰瑾点头道:“那你试试吧。”   学徒起身,走到他身边诊脉,片刻后便从箱子里拿出药来,放到桌上,“公子可用此药,连服三日可解公子之疾。”   此人未说病状缘由,张口便说只要吃了他的药便能治愈。贺兰瑾狐疑的看向他,学徒却低着头,偶然抬起头来,短暂对视了一瞬便又落下去了。   这反应,让他想到了那日的崔时。   此人好像认识他,他却不记得了。   ——   二月中旬,春风回暖,天地间充满了和暖气息。城外的绿树自南向北生出新芽,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芽草香。   正是早春该放风筝的时节,往日这时候,李星禾早早便约了人一同去城外骑马放风筝,还能钓一两尾小鱼回来养着玩儿。   今年,她却没有这许多空闲。   忙完政务,要时常敲打给她使绊子的世家,回府还要关心贺兰瑾的病。   月初时他还时常头疼,这几天好像得了新药,只吃了两天便好了大半,今日是用药的第三天,她本打算带他出府去城外散散心,叫春风吹走病气,却一大早收到了宫里的传召,马不停蹄就进了宫。   因着皇叔久病不愈,宫中过上元节都没有大肆装点,进了春日,宫中不见些许生气,反而越显颓败。   李星禾随一路的太监一路走进承乾宫。   走进宫门,就见宫殿外站着不少人,皇后和两位公主,还有三位妃子与他们各自的儿女,其中三位皇子,一位小公主,只有四皇子她见的多些,剩下几位年纪都太小,还养在宫中,她见的少,也不熟悉。   李星禾不想和二公主他们站得太近,便走到了四皇子和他的母妃旁边,恭敬的行了礼。   她刚站好,台阶上的殿门被打开,大皇子从里面出来,紧接着四皇子被召了进去。   看这意思,皇叔把他们叫过来等在这里,是要挨个叫进去说话?   进了二月后,早朝便时断时续,到今日,皇叔已经连续七日没有上朝了……李星禾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沉下心来,无论皇叔说什么,她都一定会好好听着。   站在人群中,她渐渐感觉自己被几道视线死死的盯住。   还没做反应,就听二公主开口说:“父皇还真不把长公主当外人,这种时候不请高官王爷们来商讨大事,反把她这么一个没用的人召来。”   三公主紧跟着说:“只是为了皇家体面而已,再怎么说,长公主也是咱们李家人,亲叔叔还能亏待了亲侄女不成。”   “自然是亏待不得,瞧咱们长公主为了一个府上的侍君,把黑的都洗成白的了,跟在她李星禾身边啊,罪臣都能变成忠臣,真是了不得。”   二公主一边说着,人已经走到了她面前,趾高气昂的看着她,眼神中满是讽刺。   李星禾听着那些指责和阴阳怪气,并不往心里去,反正从小到大也听了不少,真动起手来,她们两个加起来都打不过她,非得再被她挠花脸才知道厉害。   站直了身子说:“两位公主说够了吗,你们想数我的罪,大可以写折子参我,何必在这种场合坏了一家人和气。”   听到这话,三公主也跟着冲了过来,指着她的脸就是骂:“你还要和气呢,皇祖母好心为你,你偏不领情,越是对你好就越是给自己讨晦气,你要是识相,就该安分守己,别让我们也跟着丢人。”   李星禾紧咬着后槽牙,一手抓住了那根只在自己面前的手指。   稍微用力往后一掰,三公主便嗷嗷的痛叫起来。   听她叫了两声,李星禾不屑的将她的手甩到一边,“安分守己的该是三公主吧,再敢对本宫无礼,就不只是这点疼了。”   不给点厉害,真当她是吃素的。   三公主捂着手指头往后退,二公主关心妹妹的情况,犹豫着要不要上来。   这时,上头的殿门打开,四皇子走了出来,紧跟在他后面,首领太监高呼道,“长公主上前,圣上有请。”   李星禾走上台阶,将找麻烦的两人甩在了身后。   她与四皇子擦肩而过,见他表情凝重,不似方才大皇子出来时得意昂扬。她疑惑了一会儿,进了殿门,注意力全然被躺在床榻上的皇帝吸引过去,再想不得其他。   “禾儿。”皇帝唤她,声音沙哑。   “臣参见圣上。”李星禾跪地行大礼,身后的殿门也在此刻关上。   “到这里来。”皇帝拍拍床侧。   李星禾起身走过去,跪在了床头边。   “你们在外头说的话,朕都听见了。”皇帝平躺着,直视着头顶的床帐,缓缓道,“她们两个自小是娇养起来的,又是朕与皇后的女儿,性子难免自大,你虽然年纪比她们小,但身份要比她们尊贵许多,无需跟他们计较。”   “臣没有计较。”李星禾低下头。   “那就好。”“朕希望咱们李氏的儿女都能和睦平安,无需为了一点小事闹得不愉快。”   “臣记下了。”   宫殿中沉寂肃穆,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苦涩的药味。   躺在床榻上昏沉痛苦的中年男人,挣扎在迷茫的黑暗中,与门外的春色隔绝,世上仿佛捆绑着数不清的枷锁,叫他无法起身,疲惫到眼睛都快要睁不开。   只是身处殿中,李星禾便感到无言的压抑和悲伤,仿佛连呼吸都是苦的。   皇帝缓慢的咬着字,尽量让自己说的话清晰可辨,“禾儿,朕有件大事要嘱托给你。”   “圣上请说。”   “贺兰瑾之罪本非大事,朕需要他有罪,他便是罪臣,朕如今赦免了他的罪名,你可知道朕的用意?”   “臣知道。”她低着头,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皇叔当皇帝二十多年,一直在平衡朝中势力,贺兰瑾对他而言是臣子,也是棋子,身份越高,影响便越大,在贺兰瑾身上做文章,无非是为了平衡党派之争。   “朕对你也有此番寄托。”   面前冷不丁响起这句话,李星禾吓的抬起头来,磕巴道:“臣,臣才能有限,军政不通,在朝中也没什么人缘,恐怕担负不起圣上的厚望。”   她对党派之争一窍不通。   就算现在办的是推行改革的事,也只是做些小事,真正制定政策的是上头的高官,和她没有半毛钱关系。   让她来做,搞砸了怎么办?   皇帝摇摇头,转过头来看着她说:“靖北王是朕的长兄,你是他唯一的女儿,你心如他一般赤诚火热,朕信他,将守卫边疆的大事交托给他,他至死未辜负朕的嘱托。如今朕也信你,不会辜负靖北王的威名。”   听完这番话,李星禾又是感动又是沉重,皇叔都这么说了,她再拒绝就要伤人心了。   只得应下,“臣领命。”   走出殿门时,迎面和暖的春风吹进来,将萦绕在鼻尖的苦药味一扫而光,眼前也明亮起来。   宫门外走进来诸位王爷和大臣,整整齐齐的站在台阶下。   在众人的注视下,李星禾走了下去,同他们站在了一处。   众人到齐,首领太监推门出来,展开了手中的圣旨,高声宣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深感年迈病重,无力理政,念先祖开朝立国之本,不欲家国朝政因朕一人而废,决意退位让贤,迁居宫外别苑静心养病。”   听到此处,人群中微有异响。   “四皇子学识渊博,为人谦厚,有知人善用之贤能,可堪大用,立为太子,待朕出宫后,当登基即位,入朝理政,不得延误,钦此。”   “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跪拜。   首领太监从台阶上走下来,将圣旨交到了四皇子面前,“四皇子请接旨吧。”   “儿臣领旨。”   听旨过后,众臣及王爷退下,妃子们也带着小皇子和小公主回了宫去。   皇后站在原地,久久未回神,呢喃道:“怎会是这样……”   她踉跄着走上台阶,大喊道:“皇上,臣妾求见皇上。”   首领太监忙带人过去拦住她,温和道:“皇后娘娘,圣上说了要静心养病,明日准备作罢,后日便离宫,到时,皇后娘娘可与圣上同去。”   “皇上让本宫同去?”皇后的脸色变得更难看。   太监低头道:“老奴怎敢假传口谕。”   皇后瞪大了眼睛,仿佛所有的希望都在瞬间崩塌,哭喊道:“皇上,如此大事,为何不提前告知臣妾,皇上,你我夫妻二十年,我为你生儿育女啊,皇上——”   首领太监从旁劝说:“皇后娘娘莫要失了礼数,圣上想见的人已经见过了,既关了这扇门,便是不想再被人打扰,还请皇后娘娘回宫去吧。”   话说的温和,殿门前的禁军已然下来,明晃晃的要驱赶她离开。   二公主冲上去护着皇后,怒道:“一群狗奴才,我母后可是当今的皇后,未来名正言顺的皇太后,尔等怎敢无礼!”   “退下吧,这都是皇上的意思。”皇后一边哭着一边拉女儿的袖子。   二公主不悦道:“母后,父皇他怎能偏心至此,您才是他的原配正妻,如今不仅长公主的封号给了旁人的女儿,如今连龙椅都给了一个庶子,在他眼里,我们这些儿女都算什么!”   三公主也跑了过来,“父皇要母后也一同离宫,摆明了是给四弟的母妃腾位子,正妻不在堂,却让妾来做太后,父皇真是好狠的心。”   母女三人说着,哭喊一声比一声高,个个都委屈,个个都可怜,眼泪却不见掉几滴。   真是一出好戏。   台阶下的李星禾看得津津有味。   皇叔还真有远见,带走了皇后便是削了两位公主的气焰,没有了皇后做靠山,想来她们日后也不会敢找新帝的麻烦。   正欲再看会儿戏,身边站的不远的大皇子开口了,“二妹三妹,不许胡言怨怼父皇!”   二人转过头来往下看。   “大哥倒是会做好人。”   “我们又不光是为自己,还不是为了大哥和母后。”   “都住口。”大皇子呵止了二人,转身朝着四皇子走过去,跪地道,“四弟,父皇既然将重任托付于你,我自当心悦诚服,日后定会尽心辅佐,供四弟驱使。”   “大哥言重了。”四皇子将人扶起来,并未过多言语。   在大皇子的命令下,皇后和两位公主只得离开,离去之时,仍旧满嘴的不服气。   刚才还站得满满的承乾宫,如今就只剩下了她和四皇子。   不,现在该改口了。   李星禾走过去行礼,“太子殿下。”   四皇子扶住她,没有让她跪到地上,“长公主不必多礼。”   如此亲和的举动,叫她感到些许意外。   从前接触的少,只觉得四皇子高傲难近,今日走近了瞧,反倒觉出他身上的儒雅气息来。   李星禾并不在意皇帝谁来做,只要是个好皇帝,她就会尽心为朝廷做事。   皇后的子女对这位新的太子殿下颇有不满,想来他日后殿下初坐朝堂,不会太安稳。   趁着两人独处,李星禾果断表明真心,拱手道:“臣忠于庆朝,承父命守卫李氏江山,若殿下信得过臣,臣必当鞠躬尽瘁。”   听罢,四皇子冷漠的脸上浮现淡淡的笑意,“众人皆说长公主如野马桀骜难驯,我却以为,长公主心怀大义,出淤泥而不染,若皇族宗亲皆有此心,方可兴我李氏,振我国威。”   “殿下过奖了。”李星禾微笑答。   四皇子拍拍她的肩膀,“我已知你心,日后必有重托,你回去吧。”   “臣告退。”   李星禾与他告辞,回头看了一眼高高在上,沐浴在春光中的承乾宫,心中复杂。   迈出门来,等在外头的芷蓝跟了上来。   二人一同往外走,未出内宫门,却被几个太监给拦住了去路。   二公主从人墙后头走出来,上下打量着李星禾,“这么晚才出来,是有多急不可耐去攀人家太子的大腿啊。”   无聊。   李星禾看都不想看她,强硬的推开了挡在面前的太监,继续往前走。   “你给我站住。”身后人追上来,缠着她问,“我问你,父皇把你叫进去,都跟你说了什么?他是不是给了你密诏,还是传国玉玺。”   李星禾不理会,二公主便抓住了她的手腕,又长又尖的指甲生生戳在皮肉上。   “放手!”李星禾甩手挣脱,护着自己的手说,“二公主不是常言,在宫里要守规矩吗,怎得如此无礼。”   闻言,二公主越发疯狂,“少给我岔开话题,你夺了本该属于我的长公主之位,如今老四又抢了我大哥的太子之位,你们两个狼狈为奸,真是藏的好深啊。”   “快说,父皇到底跟你说了什么!”她表情狰狞,眼睛都瞪红了。   李星禾被她这幅气脱了相的模样吓道,只得应付说:“不过是寻常的训话,要我少同你们争执,如此而已。”   心里却想:皇叔病的那么重还在关心她,她却只想着争名夺利,真叫人寒心。   “只说了这些?”二公主深皱眉头,“不可能!”   李星禾反问:“怎么不可能?”   二公主嘀咕道:“父皇同我们说话不过半炷香的时间,他连母后都没有召见,除却大哥和老四,父皇同你说话的时间最长,他一定跟你说了旁的。”   “无理取闹。”   李星禾彻底被磨没了耐心,直接让芷蓝开道,强行闯了出去。   她跑的最快,又有芷蓝在身旁保护,没一会儿就把二公主甩在了身后。   出了宫墙,骑上马就往公主府去。   心中又是激动又是期待。   京城就要变天了,她竟然不觉得担心。   她本就没什么大野心,只想和心爱的人携手共度,如今四皇子做了太子,二公主和三公主操心她们自己的事还不够呢,一定没心思来搅和她的好事。   如此,她与贺兰瑾的婚礼就可以如期举行了。   行到府门前,她翻身下马,迫不及待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贺兰瑾,却不见他的人。   奇怪,先前忍着头疼也要到门外接她,怎么今日不见人了?   走进府中,见到人就问:“贺兰在哪儿?”   一丫鬟回:“公子回房看书了。”   李星禾立马跑去他的房间,推开门开心的蹦进去想给他一个惊喜,却见房间里空空如也,左瞧瞧,右瞧瞧,一个人都没有。   怎么回事?   走出房来,吩咐侍女:“芷蓝,让人去找找贺兰,有好消息要跟他说,怎么不见人呢。”   “是。”   这一找,便从晌午找到了晚上。   几乎将整个公主府都翻过来了,依旧不见贺兰瑾的身影,问了服侍他的阿福,也只说人进了房间之后便再没出来,其余的再不知道。   李星禾心慌不止。   贺兰瑾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可以进行下半场啦!   感谢在2023-01-29 01:22:58~2023-01-30 22:27: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77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正午的日光暖暖的照在御花园的石子小路上, 融化的雪水滋润着干涸的土地,旧时花丛下冒出新芽,宫人们清扫着路上剪下的枯枝, 默默无言。   二公主拖着华丽的衣裙从内宫门的方向走来,三公主站在与花园中焦急的跺着脚,看到姐姐来了,慌张的迎上去。   “二姐,我们该怎么办啊?”   三公主握住二公主的袖子, 控诉说:“上午在承乾宫时, 我就瞧着李星禾跟老四和静妃聊得火热,对我们母后却视若无睹,她如此区别对待, 定是早就知道了父皇许了老四做太子, 早早的巴结上了。”   数落一番后, 又不受控制的心慌起来, “先前咱们对老四多番冷落, 李星禾又不是个好糊弄的,他们两个真要联合起来, 咱们以后哪还有好日子过。”   二公主很快冷静下来,捋了一下微乱的发髻,按住妹妹的手,说道:“先别慌,咱们去找母后。”   三公主早就不知该如何是好,也不管二公主说什么, 只顾着点头。   二人一同来到凤仪宫。   宫殿里看上去很是忙碌, 不少宫人在宫殿内外走着, 将收拾出来的东西一一装进院里的箱子中, 明显是在准备明日伴驾出宫的行李。   走近了再看,那些正在忙碌的宫人并非是凤仪宫中原有的奴仆,而是内务府临时调派过来的。   两位公主一看就知,无论皇后愿不愿意与皇帝同行,都必须要随他一同出宫。   二人走进院子里,大步流星,冲散了正在忙碌的宫人,宫人们不得不放缓了干活的动作,俯身行礼,让两位公主先过去。   走到宫殿门前,隔着殿门就听到皇后在屋里哭喊,委屈的不得了。   “皇上竟然这样对本宫,历朝历代哪有皇帝退位让贤会带着自己的皇后离宫,就算老四有自己的生母,本宫也是他的嫡母,这宫中我如何待不得?”   声嘶力竭的哭了一阵,才听到熟悉的大皇子的声音,安抚道:“母后切勿伤心太过,父皇如此安排,自有他的深意。”   “你这个没出息的。”皇后抽泣着,张口呵斥,“为了让你坐上太子之位,我给你牵了多少线,卖了多少人情,你倒好,如今太子之位成了旁人的,你还在这说什么深意不深意的话。”   大皇子暂时沉默了。   听到宫殿里归于寂静,二人及时推门走了进去,喊道:“给兄长请安,给母后请安。”   皇后立马抬起头看向门边,眼眶又蓄满了泪水,张开手臂呼喊自己的亲生骨肉,“我的儿啊!”   二公主走过去坐在了皇后身边,调和说:“母后何必苛责大哥,谁也不知道父皇竟然选了那个闷葫芦做太子,瞒的这样好,摆明了是把您和大哥当傻子哄。”   “父皇连长公主的位置都可以给旁人,可见他心里根本就没有我们自家人。”   三公主坐在另一旁,搂着皇后的胳膊啜泣,“母后,父皇他真的好绝情啊。”   母女三人相互依偎,一会儿哭一会怨,只有二公主深皱眉头,还念着目光到底跟李星禾说了些什么话。   她抬起头来,发现大皇子也在深思。   “大哥,你在想什么?”   闻言,大皇子回过神来,转头来看她,视线坚定道:“父皇既然绝情,我们也该自寻出路。”   只一句话,便叫二公主与皇后睁亮了眼睛,似是拨开了愁云。   三公主依偎在皇后身上,嘟囔着说:“哪里还有什么出路,父皇只信任李星禾和老四,先前就将兵符给了人,如今说不定连传国玉玺都送到长公主府里去了。”   “兵符……”大皇子喃喃道,看向两位妹妹,“你们两人的府兵还有多少?”   三公主老实答:“我的府邸小些,府兵只有百人。”   “我有二百人。”二公主站起身来,提醒说,“此举有些冒险,大哥真要去做?”   “他不仁就别怪我无义。”   “你是说……”三公主这时才反应过来,稍微惊吓了一下,精神很快颓败下去,“只这点人怎么够呢,京城中金吾卫有千人,宫中禁军也有八百多人,兵器身手都远远比我们的人强,一点胜算都没有。”   “城外不是还有驻军吗。”大皇子踱着步子,边走边思考。   “到时无需入宫,直接带人围住老四的府邸,将人……”说到此处,在脖颈上比划了一下,才继续道,“再从城外调来驻军镇压金武卫,父皇无力理事,太后念佛不出,只要母后在宫中按住禁军不许出宫支援,大事必成。”   说到最后,大皇子慷慨激昂,仿佛已经手刃敌手,一雪前耻。   二公主用敬仰的眼神看着他,赞同道:“不愧是大哥,我就知道你一定有办法。”   三公主稍微犹豫了一下,看向皇后:“母后,您觉得呢?”   屋外的阳光透过门窗照进来,宫殿中一片金碧辉煌。   在繁华璀璨的装点中,皇后挨个凝视自己的孩子,委屈的泪水干涸在了眼眶中,嘴角终于勾起微笑,点了点头。   ——   时至深夜,长公主府中灯火通明。   下人们提着灯笼出去又进来,原本该守在院里院外的亲兵也少了近七成的人,全部拿着火把,沿着长公主府附近的几条街出去找人。   贺兰公子失踪了,长公主的心情很不好,下人们也跟着忧心。   偌大的府邸中挂满了灯笼,处处都是火把,人与人碰面都是期盼与担忧的询问,听不到哪怕一句令人振奋的消息。   李星禾坐在偏房中,守着桌上的烛灯,手中紧握着那枚翡翠玉佩,心绪沉重。   贺兰瑾失踪了,她的心也跟着空了好大一块。   那空洞原本就在,她一直习惯着接纳它的存在,学会享受孤独,哪怕不被人理解,也不会影响她活得开心自在。   他的失忆,像是上天赐给她的一件甜蜜的礼物,他用温柔和理解抚软了她身上的尖刺,填补了她心上的空洞,叫她开始期待与人共度一生。   就在这个时候,他消失了。   所有他曾带来的甜蜜与幸福在一瞬间变得岌岌可危。一想到自己可能永远的会失去他,她只感到痛苦与恐惧。   一个大活人,怎会平白无故的消失?   他到底去哪儿了?   起先,她怕是皇祖母旧怒未消,又派人来将他劫走,派人去宫里问了才知道皇祖母这段时间都在诵读佛经,为皇叔祈福,根本没有心思理会她的事,守宫门的禁军也说宫中并无其他人马进出。   府中没有异样,连下人们也只说他进了房间便再没出来,偏偏就是找不到人。   她开始害怕,难道是那日雪夜,是有人来将他带走了?   不应该啊,安排在府里的亲兵只要听到一点响动,就会把他救下来的……再说,自己又不像从前是将他囚在府上,他真想出去,只要跟她说一声就好了,何必不辞而别。   桌上摆着他亲手写下的礼单和他剪的双喜字,对面书案上还摆着那张他们两人各自签下姓名的婚书。   如今朝中局势对她极为有利,只等春花一开,他们便可举行大婚,再不用顾虑其他。   怎会在这种时候,遭遇不测。   “不,不行。”摩挲着玉佩上的雕纹,李星禾站起身来走到门外去,“芷蓝,芷蓝?”   芷蓝闻声从院外跑过来,“公主。”   她焦急问:“有消息了吗?”   芷蓝摇摇头,“附近的人都没见过贺兰公子,郑国老那里也没有消息,奴婢派人去了贺兰大人曾经的旧居,府邸依然封锁着,不像是有人进出过的样子。”   “活生生一个人,怎么可能找不到呢?”李星禾揉揉眉头,心慌到根本没有睡意。   为了找人,芷蓝在外头跑了不少地方,额头上的汗都被夜风吹干了。   她走到李星禾面前,用极小的声音说:“长公主……恕奴婢多言,咱们动用了这么多人,找了一天一夜都找不到,那会不会是……”   “是什么?”李星禾看向她。   芷蓝不自然的低下头,说道:“会不会是贺兰公子不希望我们找到他。”   “不可能!”李星禾忽然激动起来,紧攥着袖口,强调说,“他那么喜欢我,怎么可能故意躲我。前几天他头疼,我还给他喂药来着,我对他那么好,他……不可能不打一声招呼就走……”   芷蓝见状,忙改口说:“公主您别伤心,是奴婢说错话了。”   李星禾不想怪谁,只是一直找不到人,心悬在那里不上不下,睡觉都睡不着,难道她要这样一直为他担惊受怕吗。   “笨蛋贺兰,要是让我找到他,我非……”她抬起手来,瞬间想把男人的传家玉佩摔得稀碎。   手臂抬到半空,又想到当初在他面前赢下这块玉佩时的张扬得意,那时在牢里,用这玉佩哄他回来,骗他爱了她这么久——终是舍不得,将玉佩收进了怀里。   她放轻了声音,吩咐下去,“再加些人手吧,如果早上还找不到,就去通知金吾卫,就算把整个京城都翻过来,也一定要找到他。”   “是。”芷蓝领命,转身往院外走去。   刚踏出院门,就被外头慌忙跑进来的丫鬟撞了个满怀。   小丫鬟急慌慌的,看到了院里的李星禾,张口大喊道:“公主,有人闯府!”   “什么?”李星禾瞬间想到了上回被禁军闯府时的愤怒,带着人去前院。   正是夜半时分,庭院中被火把和灯笼照的通亮。   李星禾走进前院就看见二公主带着她府上的兵马几乎挤满了整个院子,个个手上拿着刀剑,气势汹汹,来者不善。   她挺直了胸膛走过去,“二公主是要做什么,私闯官员府邸可不是闹着玩的。”   二公主当即掏出剑来,剑尖不稳的颤抖着,指在她脖颈上。   李星禾丝毫不怵,甚至觉得那样子有些滑稽。   这人可从来不碰刀剑,拿都拿不稳,摆这样子吓唬谁呢?   奈何自己身上没有能护身的兵器,只得站直了身子,试探她的意图,“你带这么多人闯进来,又拿剑指着我,是想杀我吗?”   二公主并没有心思说废话,开口道:“李星禾,交出兵符,我可以考虑饶你一条小命。”   她是为兵符而来。   李星禾冷哼一声,“兵符是圣上所赐,没有圣上的旨意,我不会把它交给任何人。”说罢,再不正眼看她。   “敬酒不吃吃罚酒。”二公主一声令下,“搜!”   府兵当即闯进房中院中,如同强盗流氓洗劫,见人便推打,捡了盒子就打开,床铺掀起来,桌子都翻了个底朝天,府中顿时一片混乱。   李星禾派出了太多人手出去找人,只剩下两成的亲兵还留在府中,护卫在身侧,敌不过来人人数众多。   她不轻举妄动,二公主却越发得意起来,“都说你府上的亲兵能跟禁军比上一比,今日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你想造反吗?”李星禾警示说。   “哼。”二公主不屑的扭过脸去。   见她这个反应,李星禾又是惊讶又是不敢相信,她还真想造反啊,怎么敢的,一没官职二没兵权,难道就只靠着母亲是皇后,兄长是皇子吗。   如此,也就理解了这帮人为什么要来自己这里抢兵符。   真要给二公主拿到了兵符,那京城就免不了一场战事。李星禾注视着举在自己面前的剑,考虑着如何夺到自己手中,再挟持了二公主,以此破局。   未等她动作,出去搜东西的府兵纷纷赶回来,“回公主,并未找到兵符。”   二公主皱眉,又把视线落到她身上。   “你把东西藏在哪儿了?”剑尖靠近了几分。   “不记得了。”李星禾背起双手,眼白一翻,装傻充愣。   二公主急道:“给我把她按住。”   立马就有人上来抓住了李星禾的手脚,二公主将剑扔给了旁人,亲自上手搜身,“我不信,这么重要的东西她能不放在府里。”   手掌在她身上摸索着,还真摸到了一件硬物,从衣裳里抓出来,不是兵符,而是一枚翡翠玉佩,看着上头的字,二公主喃喃道:“贺兰瑾……”   她忽然反应过来什么,问底下人,“府里的人都在这儿了?”   “是。”   二公主环视一圈,凑到李星禾面前质问:“怎么独不见你的好侍君呢?”   随手掂了两下玉佩,嗤笑着将流苏捋顺,亲手将玉佩系在了李星禾腰带上,口中却讽刺道:“你费尽心思保他平安,给他洗清罪名,怎的到了这种时候却不见他人了。”   “堂姐,我早就想……”李星禾低语着。   “想什么?”   受人禁锢的长公主稍微蹲下身,忽然使力,一头顶到了二公主的下巴上,只听得当一声,整个身子被忽然撞过来的外力顶的向后倒退,扑通一声仰倒在了地上。   趁着府兵都去关心二公主,李星禾趁机挣脱束缚,不是冲着大门,而是冲着倒在地上的二公主,跪压在她身上,攥紧拳头打在她脸上。   “想揍你一顿!”   李星禾一点力气都不留,把今天所有的烦闷苦恼一股脑的发泄出来,“你以为自己是谁,还想造反,不给你点颜色看看,真当我是好欺负的。”   又是打脸又是扯头发,甚至把胳膊拽起来,撸了袖子,狠狠咬一口,疼的二公主哇哇大叫,张口却流出血来,原来是方才下巴被撞时咬到了舌头,流了满嘴的血。   二公主眼睛被打了一拳,几乎要睁不开,大着舌头催促道:“还不把她拉开!”   府兵上来拉人,李星禾便紧抓着二公主的头发不放,痛喊声此起彼伏。   混乱的搅合了大半个时辰,在府兵的帮助下,二公主捂着脸站起来,吐了一口血,骂道:“贱人……”   一巴掌打在她脸上   李星禾脸上火辣辣的,心里却痛快,就知道这蠢货打不过她,要不是这么多人拉着,她早就打赢了。   二公主抬手还要再打,视线却偏向天边的明月,短暂思考了一瞬,示意手下人撤出去。   她猛的推了李星禾一下,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像是要从她身上剜下一块肉来似的,没再说什么,匆忙带人离开,“走!”   二公主的人撤离后,李星禾立刻就派了人偷偷跟过去。   自己则跑去了后院,走到卧房里,四处都被翻的乱糟糟的,满地都是被打开的盒子,里头装着的首饰珠宝散落了一地。   绕过地上的空盒子,走到衣柜旁,从散落在地上的衣物中找出了一条腰带,手指顺着腰带的纹路捋过去,本该突出一块的地方,却空无一物。   翻过来一看,被她挑开又缝上的口子,不知什么时候被人绞破了。   兵符不见了!   ——   月落西山,第二日一早,和暖的阳光从东山上升起,先帝的车驾离宫,太子出宫相送十里。   时至正午,新帝登基。   只有极少人知晓,昨夜大皇子带兵围困太子府邸,双方僵持,援军不至,反贼被孟将军带兵镇压。   李星禾按照手下人告知的路线追过去时,只看到了孟绮晗骑在马上,命令手下人将反贼捆起来,对大皇子丝毫不留情面,困严实了,一同押去牢中。   她跟上去问孟绮晗有关兵符之事,孟绮晗却顾左右而言,摆明了是不想解释。   李星禾一夜未眠。   府中一片狼藉,仍旧不见贺兰瑾。   作为长公主,她遵循旧礼前去义正大殿参加新帝的登基仪式,大皇子下了狱,便是她站在最前头,二公主与三公主都没露面,反叫她享尽了荣耀。   百官叩拜之后,新帝听众臣上书陈事。当即就有一人出来喊道:“微臣要弹劾长公主,私聚财宝,奢侈成风。”   紧接着,又有一人说:“微臣也舍命弹劾长公主,与罪臣勾结,毁我庆朝根基。”   “长公主身为公主,在封地豢养私兵人数众多,不得不让人怀疑,是否早怀篡逆之心。”   听到这里,李星禾终于按耐不住,迈出一步来反驳说:“封地之兵是我父王所留靖北军,本宫留下他们护卫疆土,早得先帝准许,大人不可于此非议。”   借着余光,她看到了刚刚说话的那几人,正是先前巴结大皇子最为起劲的几个世家出身的官员。   大皇子谋反未成,叫他们世家再没了延续百年的指望。如今在朝堂上合起伙来弹劾她,难不成是为了泄私愤……   即便她反驳了,几个高官也丝毫不怵,反而正色对龙椅上的新帝道:“圣上不惩戒长公主,是要漠视律法,以公谋私吗?”   俨然一副威胁的口气。   李星禾早知两党争斗不断,却第一次切身的体会到世家把控朝政让简单事都变得难了起来。   原来他们并非针对她,而是想以惩处她为借口,来为难新帝。   若新帝向着她,就被他们扣上以公济私的帽子,有了毁坏圣名的借口。   “先帝公允,从不混乱公私之事,宁愿携皇后一同出宫养病,也要为圣上铺明前路,其心之深,让臣等望尘莫及。”官员恭敬道,“难道圣上要护长公主之私,不顾我庆朝之公吗!”   简直是明目张胆的挑衅。   李星禾气得咬紧了牙,偷偷抬起眼来看龙椅上的新帝,他眉目深思,视线转过来,看向她,并未开口。   她好像懂了一点。   处在风口浪尖的是她,是她平日的所作所为给了旁人挑错的由头,从前有皇叔给她挡下风雨,如今新帝自己都还没坐稳,这些麻烦,只能她自己来承担。   没关系,她当初做的时候就不害怕会承担后果。   李星禾毫不犹豫的跪下来,对殿上大呼,“臣知错,还请圣上治罪。”   人生得意须尽欢,吃尽了甜头,也该吞下苦果。   ——   牢门“咣当”一声关上。   装点华丽的朝服和黄金的饰品都被摘下取走,李星禾一屁股坐在稻草堆里,百无聊赖的扯了一根稻草,绕在手指上玩,不自觉打了个喷嚏。   第一次以长公主的身份进进议政大殿,却是这样狼狈的出来,朝堂可真不好呆。   也不知道贺兰瑾当初那么年轻,是如何在这群老狐狸眼皮底下,做到中书令的。   数罪并罚,她也就被判了一年,交个几千两罚金,只要在这儿待不到半年就能出去了,连封号都没被敕夺。   还是比贺兰瑾要好上很多的。   要是没有她,那个笨蛋可是要在这儿坐二十年的牢呢。   想到这里,李星禾叹了一口气。   他到底去哪儿了,一点消息都没有,该不会被人抓到什么地方给杀掉了吧……   笨蛋,笨蛋,早知道就该时时刻刻把他拴在自己身边,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音讯全无,仿佛从世间消失了似的。   昨日一夜未眠,少女蜷缩在墙边,眯缝着眼睛,渐渐睡了过去。   不见天日的地牢潮湿阴冷,她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朦胧之中好像听到巡视的狱卒口里说了句“风水轮流转”,又说什么“贺兰大人”。   朝中还有第二个贺兰大人吗?   李星禾睁开沉重的眼睛,背上被墙面硌的生疼,肩膀也坐得僵硬,蜷了蜷冰凉的手指,起身去喊住狱卒,问:“你们刚刚说的贺兰是谁?”   听到她问,狱卒向她这边退了两步,热情道,“就是先前找公主喜欢的那个,贺兰瑾啊。”   “嗯?”李星禾有点懵。   另一个狱卒继续说:“今早,圣上在朝堂上晋贺兰瑾为成二品尚书左仆射,比从前的三品中书令足足高了一大截呢。”   “今天……”她懵了好一会,透过高高的透气孔,分不清外头是白天还是黑。   但她知道,自己下了狱后,贺兰瑾立马就受到了提拔。   原来他不是失踪。   “当初人下狱,我们还当是他要在这过一辈子了,哪成想他还能有今日的风彩……”   狱卒侃侃而谈,转眼瞧见少女表情呆滞,忙安抚说,“长公主您也不差,虽然人在这儿,但您还是咱们庆朝唯一的长公主,圣上心里还是有您的。”   “呼——”李星禾深深吐了一口气,再吸气时,眼眶中已然蓄满了泪水。   他入朝做了高官。   他恢复了记忆。   他恨她,所以躲着她。直到她下狱才肯入朝,不就是不想见她吗。   担惊受怕的只有她,把这段感情当真的只有她。说什么喜欢她,要娶她,都是假的,从头到尾,她就只有她自己。   属于她的贺兰瑾已经死了。   眼泪一颗颗掉落下来,她无声的哭泣着,仿佛有双无形的大手撕扯着她的心脏,将某些扎根在其中的情感生生的分割出去,扯出一团团模糊的血肉,无处安放。   那个宁静的夜晚,交织在一起的十指紧紧的握着,那时她想,再不会有人将他们分开……   如今,他独自离去,偷走了兵符,撕碎了她真心付出的情感。   等她出去,外面等待她的不会是她深爱着的未婚夫,也不会是清冷孤傲的尚书左仆射。   她很清楚贺兰瑾的脾气,他不会来见她,也不会提起曾经发生过的事,他一如既往的冷漠,不会把一时的狼狈放心上,只会在某个时候,隔着遥远的距离,她能够看他一眼。   看着他的脸,怀念的却是回不来的情郎。   她从来都是孤身一人。   明知如此,心却痛如刀绞   少女闭上双眼,泪水流成两行。   “公主,您这是……”狱卒不明就里。   在狱卒惊讶的眼神中,少女转过身去,猛的往冰冷的墙上转了过去,霎时间,墙面染血,娇弱的身躯如脱落了枝头的花朵,轻摇摇飘落下来。   “长公主!”   作者有话要说:   星禾宝的情绪有点复杂,被背叛,在宿敌面前丢了脸,没自尊,又没了真爱,极端情绪下才有冲动的举动。(宝宝们不要学她哦,要爱自己)   推一下基友黑糖茉莉奶茶的新文《笨蛋美人成为太子妃后》,感兴趣的宝宝可以去收藏一下呀,感谢感谢   长安城靖国公幺女白淼淼,娇滴滴的玉娃娃娇气包,碰不得,逗不得,说不得,说一句重话都要红眼睛。   还是个衰神笨蛋美人,衰别人的那种。   十六岁及笄以来,相看的小郎君来了一个又一个,结果个个突招横祸,最惨的一个腿都断了。   长安城众人:衰神!灾星!   靖国公众人:放屁,自己倒霉,怪我们淼淼,狗屁倒灶的玩意。   谁知一道圣旨,风尖浪口的白淼淼直接被赐婚,嫁给刚入住东宫的太子盛昭。   当朝太子,出了名的清心寡欲,高冷矜贵。   满长安的人都等着这位靖公掌上明珠哭着跑回家。   哭倒是哭了。   还是当着众人面哭的。   小娘子紧紧揪着太子殿下的衣服,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挂着要掉不掉的眼泪,故作凶恶,小脸通红。   “这是不是我藏起来的桃花酥?”   “当着我的面全吃了!”   “还骗我说阿娘给的。“   “大骗子!”   当朝太子又哄又亲,再无平日的不近人情,捏着她的小脸,一本正经哄道:“不是你的,你去床头再仔细找找。”   目睹全过程的人冷笑:哄谁呢?   小娘子半信半疑。   “真的。”殿下信誓旦旦。   小娘子破涕为笑:“殿下真好。”   偷偷把桃花酥找到的小黄门忍不住偷偷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盛昭幼年丧母,备受欺凌,性格阴郁自私。   他是众人眼中的烂泥,人人可欺,直到八岁那年,有个小娘子为了挡下一块泥巴,污了衣裙。   “不许欺负人!”   小团子气呼呼站在他面前,张开双手。   自此,他心中便生出一朵不敢言说的桃花劫。   他心里有朵娇花,珍之,贵之,爱之,不敢宣之于口,只求诸天神佛让她做个平安快乐的小娘子。   感谢在2023-01-30 22:27:03~2023-01-31 23:28: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77 61瓶;苏杭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长公主下狱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 贺兰瑾正与一众官员在尚书省制定新政,埋头苦干的官员们不约而同地放缓了手上的动作,偷偷抬眼去看贺兰瑾的反应。   尽管这时候贺兰瑾还未官复原职, 明面只是白身,仍旧影响不了他对众人无形的威压。   “专心做事。”贺兰瑾手中笔墨未停,低声提醒。   官员们纷纷低下头去,生生忍住了好奇心,只在心中疑惑, 这贺兰大人跟长公主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贺兰大人为人端方, 手段却狠,长公主为人骄纵,心却最软。   原先二人针锋相对, 长公主尤其讨厌贺兰大人, 不但搅乱了贺兰家的家宴, 还在贺兰大人接任家主的重要时候, 耍无赖的抢走了人家的传家玉佩, 时常佩戴在外彰显本事,至今都未归还。   贺兰大人下狱的时候, 身为他下属的官员们无一不奔走求证,找寻证据为他洗刷罪名,却没想到,长公主当天就把人从刑部大牢里提出去了。   后来再听到有关二人的消息,便是那日桐花台宴席上,长公主携贺兰瑾出席, 将人当作侍君展现在众人面前, 对一个注重私德的文人而言, 算是极尽羞辱。   再后来, 长公主也不知怎么变了性子,竟然联系了郑国老,要为贺兰瑾洗脱罪名,更是主动参与了推行改革的新政。   一直到如今,贺兰瑾重获自由,深得新帝重用。   而长公主却……   贺兰大人怎么没点反应呢?   身着深蓝常服的男人坐在长桌主位之上,满桌上都摆着拟定的新政条例,还有许多废稿弃置在地上,打眼看去,他如同坐在纸墨之中,一身书香气被墨色晕染,更显深厚。   他眼神坚定,只时不时叮嘱下头人在拟定新政时要注意的地方,满心满眼都是朝政,仿佛丝毫没将下人传来的,有关长公主的消息听在耳朵里。   官员们将贺兰大人的勤勉与冷漠看在眼中,晚上从尚书省出去,各自散去时才敢与同路同行的同僚开口。   “长公主虽然任性,可多少也算是帮了贺兰大人些,如今人下了狱,大人却连听都不听一声,莫不是太过无情。”   “人家那是多少年的恩怨了,难道指望一时的恩情就能解开?”   “长公主的罪名不大,多罚些银子也就是了,圣上却要把人关在大牢里让人受罪……怕不是,背后受了人指点。”   “你是说,是贺兰大人从中挑唆,要关押长公主?”   “嘘——小声些。”说话人左顾右盼,低声道,“贺兰大人还未有官职,才刚露面就被调来撰写新政,明眼人都能瞧出来圣上对他的倚重,你等着瞧吧,贺兰大人不会让长公主好过的。”   与此同时,贺兰瑾出了尚书省,并未走向府邸的方向。   沿着长街一路走去。   入夜后,路边的灯火愈发明亮,一团团明黄色的火焰燃烧在灯笼里,仰头看去,像是近在眼前的星火,在漆黑的底色中散发着无限的热度。   那感觉,像少女灿烂的微笑,像她柔软的身子蜷缩在自己怀中时的温度,像交缠在一起的双手……朦胧之中,模糊了身边的一切,唯有面前的少女,给他唯一的感知。   从混乱的回忆中回过神来,贺兰瑾盯着长街上的灯火已经出了好一会神。   大局已定,他的心事也了却一半,该将心思放在新政上才是,可……总是不受控制的想起她来。   她的一颦一笑,每一句话,都仿佛刻在了他脑子里。   叫他……实在……   贺兰瑾扶额,轻叹了一口气。   身旁的侍从见状,小心询问:“公子,您是不是又头疼了?”   “无碍。”贺兰瑾抬了一下手。   “公子这是要去哪儿啊。”侍从随口问了一句。   贺兰瑾忽然停住脚步,看着眼前形形色色的路人,如梦初醒,“没什么,回府吧。”说罢,转道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侍从跟着转身,看着身后的街口。   若是按照原先的方向一直走下去,拐过一个弯就是刑部。   ——   好像睡了很久。   李星禾睁开眼睛,瞬间就感觉到额头上疼的厉害,从干草上爬起来坐着,下意识抬手抚上去,一阵刺痛后收回手来,指尖染了点点血迹。   她惊讶地擦掉了手上的血迹,才反应过来警惕的看向四周。   自己身处在牢里,面前有两个狱卒打扮的人半跪在她面前,紧张兮兮的看着她,嘴里还喊着“长公主您终于醒了,可吓坏我们了”。   长公主?   他们叫的是她吗?   李星禾有点头疼,皱了下眉头,想要回想,脑中却一片空白。   她是谁?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们在这做什么?”她疑惑地看着眼前两个陌生的狱卒,小心的把身子往后靠了一下,又问,“你们说我是长公主?”   闻言,两个狱卒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转过头相互对视了一眼,回过脸来紧张问:“公主,您这是……”   “我们胆子小,公主您可千万别吓我们啊。”狱卒说着,手上扶住她的胳膊,要把人从地上扶起。   被陌生人接触到身体,李星禾整个人僵住了,扬起手来狠狠的打向那只碰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发出清脆的一声“啪”。   “不许碰我!”像只炸了毛的小鸟。   见长公主发怒,两个狱卒忙起身向后退了一步,跟她保持了距离。   手背被抽的发麻,狱卒才发觉,长公主刚刚这一撞,像是真撞出毛病来了,也不记事了,也不认识人了,只是这嚣张跋扈的性子,还同以前一模一样。   这该如何是好?   狱卒犹豫要不要将事情往上报,互相对视着用眼神交流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先出去,请示上头的大人做决定。   两人陆续走出去,牢门打开又关上,听着锁链撞击着响在耳边的声音,李星禾感到一阵寒意,猛地打了一个喷嚏。   好冷。   正是初春时节,牢中阴冷潮湿,只有墙面上一个用来透风的小洞中隐约照进来一缕光线。   少女的身子本就娇弱,牢房里什么都没有,铺在地上的干草也不能保暖,她只得蜷缩着身子,抱住了双膝,才勉强护住心口的一丝温度。   肚子饿的咕噜咕噜叫,嘴巴也干。   刚刚那两个人还说什么“长公主”,不给她饭吃,也没有水喝,稀里糊涂的说了一大堆,也不管她听没听懂,直接就走了,摆明了是故意欺负她。   她是长公主?可她为什么会在这里,额头上为什么会有伤,是被人打的吗?   李星禾越想越觉得委屈。想找人说说话,扶着墙面站起身,却饿的头晕,只得匍匐下身子,膝行到了牢门前。   左右瞧瞧,附近的几个牢房里都没有人,在远些的距离,她就看不到了。   她是干了什么坏事吗,为什么要被关在这里?   旁的人下狱了,也会有家属来探视啊,为什么没有人来看她?   少女眼巴巴的瞅着外头空荡荡的路,想叫刚刚那两个狱卒回来,张口喊了两声,却根本没有人回应她。   她不会要在这里待一辈子吧……   又饿又渴,还冷,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跟活埋进了棺材有什么区别。   想到这里,李星禾顿时红了眼眶,倔强的咬着下唇,鼓着腮帮子,硬是不让自己哭出来。   要是给别人看到她哭,会让人觉得她软弱可欺,这种地方没有人给她做主,她一定会被欺负的很惨。   阴暗的牢房中依靠火把照明,她死死地盯着靠近的火把,硬生生把眼眶中的泪熬干了,攥着木头的牢门,只觉得迷茫和恐惧。   忽然,远远的传来了“咣当”一声,是门开的声音,震得火把的光芒颤动一下。   李星禾的心也跟着揪起来。   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回荡在牢房中,来人的沉默让她感到格外不安,第一反应便是——她要被提出去砍头了。   少女慌忙从牢门便逃开,躲到了墙角,缩成小小一团,紧张兮兮的注意着牢门外的动静。   终于,有人影出现在了她视线中。   他慢慢靠近,李星禾露出一双小鹿般懵懂的眼睛偷偷看他,隔着牢门看外头转身面向自己的男人,只一眼,便感到瞬间的心动。   他生的好美啊。   肤如凝脂,眉若远山,桃花眸点微光,美的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仙人。   只是衣着的颜色太过深沉,将整个人衬得老气横秋,像凝重的墨玉、深沉的夜空,反多了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叫她稍微有点害怕。   方才出去的狱卒就跟在他身后,主动凑过来把门打开,俯身点头哈腰的请人进来,比在她面前时要殷勤百倍。   美人走进来,李星禾坐在墙角里,退无可退,蜷缩起脚趾,承受着陌生人靠近的抗拒感。   男人背着一只手,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记忆里娇纵明媚的少女可怜兮兮的蜷缩在墙角,衣裳沾了尘土,膝盖上的裙子都磨破了。   她不安地抱紧自己的身躯,睁着一双纯净的眸子看向他,半晌,才怯生生地开口,“你是谁?”   贺兰瑾心下一惊,半蹲下身来,审视着眼前的小姑娘,“你不记得我了?”   他的声音真好听。   李星禾眨了下眼睛,腼腆的低下脸,摇了摇头。   瞬间,贺兰瑾心中的忧虑尽数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窃喜,他压下眼中的狡黠,将少女娇弱的身子打横抱起。   少女明显是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到,下意识挣扎着要推开他,“你干什么,你放开我……”   动作没什么力气,声音也绵软了不少。   倒是比从前更惹人怜爱。   贺兰瑾露出淡淡的微笑,凝视着少女的眼眸,低下头在她耳边诱哄:“我是你相公,来接你回家的。”   “相公?”李星禾又是一懵。   贺兰瑾早就注意到他腰间系着的玉佩,说道:“你身上还带着我送给你的玉佩呢。”   闻言,李星禾低下头,终于注意到了自己腰上系着的那块冷冰冰的玉石,拿近了些,果然看到上面雕着字。   “贺,兰,瑾。”一字一顿的念出来,才发现自己真对这名字有熟悉的感觉。   抬起头来再看他,还是那么好看,微笑着的脸对着她,没有了方才生硬的距离感和威压,反倒温柔了许多,好似他们之间向来如此。   怪不得,她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一点都不害怕。   这样漂亮的男人,原来是她的相公。   相公来接她回家了。   李星禾嘟起嘴巴,靠在男人怀里,又暖又有安全感,被他抱着,便是有了依靠。   方才压抑在心里的种种委屈,她再也忍不住,一下子都发泄出来,张口狠狠的咬在了他肩膀上,松了口还要在他胸膛上捶两下,带着可怜的哭腔撒娇说:“大坏蛋,你怎么才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1-31 23:28:51~2023-02-01 22:57: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卿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小姑娘张牙舞爪地在人怀里蹦哒, 看得候在牢房外的侍从连带着两个狱卒都跟着胆战心惊。   一个个在心里祈祷长公主千万别掉下来摔坏了身子,也担心贺兰大人受不住长公主的胡闹,万一动怒, 在这儿给人上了私刑,可就没法儿收拾了。   旁人看着心慌,偏李星禾不知收敛。   她在男人身上肆意撒泼,捶了两拳还不解气,紧搂着人的脖子, 张口上去又啃又咬, 唇边时不时溢出几声楚楚可怜的呜咽,活像只受了惊吓的小野兽崽子,看着奶凶奶凶的, 倒还挺可爱。   等她松了口, 转而埋到男人的胸膛上, 众人才借着牢房中的微光瞧见贺兰瑾脖颈间狼藉的伤痕, 真真触目惊心。   原本冷白色的肌肤透如冷玉, 被长公主尖锐的小虎牙啃磨了许久,落下一圈圈牙印不说, 还沾了小姑娘的口水,皮肤泛着莹润的水红……本是端庄肃穆的仪表,生生叫这些印记给毁了。   侍从小心翼翼的向前迈了一步,关心道:“大人,您没事儿吧?”   闻言,贺兰瑾看向窝在怀中的少女, 又瞥了一眼自己颈肩的位置, 只有些许痛感, 开口回:“无碍。”   李星禾发泄完了脾气, 也不关心人,嘟着嘴巴命令他:“快带我回家,我不想在这里呆着。”   “好。”贺兰瑾欣然应下。   少女年纪不大,生的娇小,刚才一通折腾将她本就不充足的力气消耗了大半去,这会儿乖顺的靠在男人身上,任他抱着自己往外走去。   走出牢门,狱卒跟在身后欲言又止,唤了一声:“贺兰大人……”   贺兰瑾停下步伐,微微侧身答说:“此事我会禀报圣上,你们不必忧心。”   有这句话在,狱卒们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原本就担心长公主自戕未遂还失忆了这事儿不好跟上面交代,好在碰上贺兰瑾这尊大佛,不但把事情担了起来,还将这位不好伺候的小祖宗给请走了,真是解了他们的大难。   狱卒俯身道:“多谢大人体谅。”   一行人继续往地牢外走去,李星禾从男人的肩膀上看到了他们身后的牢房,自己原先身处的黑暗那样潮湿冰冷,她紧紧搂住男人的脖子,再也不想回牢房里去。   少女无言的依赖叫男人有瞬间的恍神,抱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总会想到彼此亲密无间的那些记忆。   她在他肩膀上轻蹭,凌乱的头发从颈子上划过,本就被她咬的有些红肿的肌肤被刮来蹭去,又痒又疼,敏//感的很。   贺兰瑾轻咬了下牙根,不动声色的掩饰了心下的躁动。   娇气的长公主只老实了片刻,还没到地牢外,就用手指在他胸膛上画画,嘴里还哼哼唧唧的嘟囔着,“相公,我饿。”   闻言,贺兰瑾忽然停住脚步,转过身,一道狠厉的眼神落在了后头两位狱卒身上。   被那不善的眼神盯住,二人低下头去慌张解释,“牢中都是一日一餐,昨日我们给公主送吃的,公主睡得太沉,叫都叫不醒,今日又没到放饭的时间,所以才……绝不是我们故意为难公主,还请大人明察。”   听完解释,男人的眼神缓和了些许。   怀中的少女似是不满他停下脚步,晃了两下小腿,催促他,“跟他们计较什么,快回家,我想吃饭。”   贺兰瑾这才回过身来,吩咐自己的侍从,“回去叫人准备吃食。”   “是。”侍从领了吩咐,先一步出了地牢。   紧跟其后,贺兰瑾也抱着人走了出来。   正午的暖阳迎面照在脸上,李星禾觉得那光线有些刺眼,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才完全睁开眼睛。   外头春光灿烂,曦风和暖,柔柔的春风从她脸上拂过,夹杂着春日里萌发的新芽的芬芳,青涩而沁人心脾。   她满满的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呼吸时咳嗽着呼出了沉积在肺里的浊气,身躯都变得轻盈了起来,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容,无忧无虑。   走出刑部大门,看到等在外头的马车,李星禾脸上的笑容减了几分。   这素气的装饰,灰暗的布料,陈旧的木头——这样老旧的马车,少说也用了十年八年吧。   相公家里很穷吗?   李星禾抬眼看向男人,看着那明暗分明的下颌线,透红的嘴唇,还有凸起的喉结,不管是哪里都好看。   再怎么说她也是个“长公主”,相公和她在一起应该没有那么穷吧。应该是为了接她出牢房,不想太过引人注目,所以才用这辆旧马车——相公真聪明。   她没有多问,贺兰瑾将她送到马车里,她便乖乖坐进去,偷偷扯开窗帘的一个缝隙,看自家相公和刑部追出来的官员说话。   也没听清楚他们说了什么,只见到官员齐齐站在门口恭送他,贺兰瑾便上了马车来。   马车外头看着旧,里头的铺设还算干净雅致,李星禾坐在软垫上,拍拍裙子上的灰尘,又捋了捋自己的头发,不知多久没有梳洗,有几处打了结,她还抓到了几根干草。   李星禾鼓着腮帮子,只觉得自己现在邋里邋遢又脏兮兮的,一点都不像个公主。   转过脸去看贺兰瑾,他就坐在旁边,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两人中间隔了半臂的距离,看在她眼里,就像是男人在故意疏远她似的。   心里有话,李星禾直接问了出来:“你怎么不过来跟我一起坐?”   “行有端坐需直。”男人如此回道。   她看了看自己的坐姿,又看向坐得端正的男人,嘀咕道:“又不是在外人面前,哪有那么多规矩。”   男人始终直视前方,偶尔垂一下睫毛,视线却不是落在她身上。   李星禾顿时觉得委屈。   这人是她的相公,该疼她懂她,最爱最爱她才是,为何她好不容易出了牢房,夫妻重逢,相公却不亲亲她抱抱她呢。   些许的不安便叫她迷茫的心动摇起来,太阳穴紧绷着,委屈中带着些怨念的眼神死死的盯着男人,质问他:“你是不是嫌弃我身上不干净,还是我没梳头发不好看了,我是不是饿丑了……”   被这一连串莫名其妙的质问给镇住了,贺兰瑾转过脸来,近距离的看清了小姑娘被抹脏了的小脸,从怀里掏了帕子给她擦拭脸上的灰尘,却被她嫌弃的躲了过去。   只是没同她坐在一处,便惹她如此不安,这可不像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长公主啊。   贺兰瑾只在心中感慨了一下,便很快知晓了缘由。   她失忆了。   如同那时的自己一样,失去了外在的“伪装”,暴露在外的是彻彻底底的本心。   原来她心里是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   贺兰瑾嘴角勾笑,收起了帕子,主动朝她张开手臂,轻声唤她:“过来。”   他要看她主动投怀送抱,要那个对他动手动脚、出言不逊的长公主……将他视作唯一的依靠。   男人安静的等待少女的主动依附,不想少女径直撇过脸去,只留了乱糟糟的头发给他瞧,高傲道:“不要,我现在不稀罕了。”   贺兰瑾立刻意识到自己打错了算盘,主动挪过来坐到她身边,双臂环住少女柔嫩的臂膀,在她耳边温声教导:“都是进过大牢的人了,怎的还如此任性。”   听到这话,少女立马像只被拔了羽毛的小鸟一样炸了毛,转身来推他,委屈道:“你,我在大牢里又冷又饿,你都不安慰我,还说我任性,你算什么相公。”   举起手臂就毫不客气的捶在了男人肩膀上,要从他怀里挣脱,口中不住的埋怨着:“哼,大坏蛋,我不要跟你回去了。”   说着就要下马车。   奈何她一丁点的力气,折腾了好一会儿也没能从男人身边离开,气鼓鼓的坐在他身旁,仍是不肯给他正脸看。   贺兰瑾抱着她,逐渐意识到小姑娘并不像他想的那样好哄。   好在他也没打算骗她太过,不似她那般,编瞎话都编到话本子里去了,哄得他云里雾里,还真以为自己同她是青梅竹马的良缘。   他低头在她耳边道:“非我责怪于你,你身为长公主却因罪入狱,圣上初登大宝,也不能为你徇私枉法,如今我带你出狱,更不可在礼法上有失,叫人拿住了把柄。”   听罢,李星禾嘟囔说:“啰里啰嗦的,我听不懂这许多。”   贺兰瑾哑然失笑。   直言快语,倒是无所顾忌。   他便换了句更为直接的话:“我是担心你。”   闻言,李星禾鼓的圆圆的腮帮子稍微瘪了一下,侧过身来,严肃的问:“那你喜欢我吗?”   “喜欢。”男人不假思索答,嘴角带笑。   爽快的态度、毫不掩饰的心意叫李星禾心里感到暖暖的,这才转过身来,看着他的脸又问,“那你最爱的人是我吗?”   小姑娘生的娇俏,一双杏眸又大又亮,长长的睫毛忽闪着,像翻飞的蝴蝶落在了他心上。   细细凝视着少女稚嫩的面孔,男人仿佛失了神,视线从她饱满的额头向下掠过弯弯的细眉,明亮的眼睛,小巧的鼻尖,白里透粉的脸颊,落在了那对柔软而水润的唇瓣上。   口中忽然生热,男人滚了下喉结,草草移开视线,肯定答:“是。”   得到满意的回答,李星禾心里的别扭劲儿总算舒展开了。他松了一口气,身子一歪便靠在男人肩膀上,找了个舒适的姿势,便老老实实的,不再动弹了。   贺兰瑾依着她的姿势搂住她的肩膀,并未过多思考,另一只手便牵过来她的手握在手中。   发觉自己下意识的动作如此轻浮,他也并未松开,只是在脑中一遍又一遍的回想着,刚才用视线细细描摹着的唇瓣,细软的如同花瓣一样。   他皱了下眉,轻轻摇头。   低头看了一眼靠在他肩上笑的天真无邪的少女,满眼的纯真,更叫他反思自己心思龌龊。   马车行了一路,在府门前停下。   李星禾迫不及待的撩开窗帘,看到不算小也不算大的府门前有十几个下人分列在门外,行礼道:“恭请大人回府——”   下人们喊完,贺兰瑾便下了马车。   他并未走向府门,而是停在马车边,撩着门帘,等李星禾下来,后者却只从马车里露了个毛茸茸的脑袋出来,好奇的看了一眼外头,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怎么不下来?”贺兰瑾问。   李星禾从马车里探出身子,抬眼扫视了一遍门前的下人,问贺兰瑾:“他们为什么不恭请我?”   下人们站在原地,无所适从。   小姑娘还没开口的时候,远远的看上去就像是个落魄的富家小姐,一开口这理所应当的质问,瞬间叫他们想起那位下了狱还跟他们家大人有不少纠葛的长公主。   大人吃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才重回朝堂,早上才上任职位,怎么到了中午就把长公主给接回来了。   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众人万分不解,个个呆若木鸡。   贺兰瑾回过头去,看了管家一眼。老管家立刻会意,管不了许多,扯着嗓子喊:“恭请……长公主回府——”   老管家开口,下面的人也只能跟着应和。人多了,喊起来声音就热闹。李星禾听得满意,这才将手搭在男人手上,要他扶自己去。   一只脚刚迈下去,裙子被抻开,瞬间就露出膝盖上被磨脏的两处深深的污渍。   李星禾赶忙把脚收了回去。   她可是长公主,这样脏兮兮的给人看见,实在太丢人了。   “相公。”李星禾俯身向他招招手,贺兰瑾走到她身前,就听小姑娘伏在他耳边说,“你背我进去吧?”   “嗯?”贺兰瑾疑惑地看着她。   李星禾在身前绞着两根手指,害羞地解释说:“我的裙子脏了,鞋子也不干净,就这么给人瞧着,好丢人。”   比起从前精致的装扮,她今日的穿着的确很是落魄。   贺兰瑾点了下头,伸出手去拦腰将人抱了下来,抱在怀里,走进府门中。   二人从下人面前走过时,众人惊得话都说不出来,更有甚者,瞧见了长公主脸上甜美的笑容,又是害羞又是积极地搂住贺兰瑾的脖子,哪里有一点记恨他的模样。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啊。   大人从刑部领了长公主回来,已经令人心惊。   这长公主不把自己当外人,还在他们下人面前就使唤上大人了,哪里有半分囚犯的模样。   进到院子里,李星禾惊讶的睁大了眼睛,眼神逐渐从惊喜变成失落。   尴尬的看向男人,“这就是咱们家啊?”   “嗯。”贺兰瑾并未觉得哪里不妥。   李星禾又看了一眼庭院,初春时节草木还不茂盛,入目所及的房屋道路全都简单的无趣,窗户上没有雕花,房门柱子的用料也不考究,廊下没有挂东西,空空荡荡的,一眼看过去,像是白纸上用黑墨勾画了几笔,便成了这府宅似的。   怜悯的眼神看向男人,喃喃道:“原来咱们家那么穷啊。”   穷……贺兰瑾崇尚节俭,无欲无求,第一回 听到有人用这样的字眼形容他。   侍从忙在身旁解释说:“长公主别误会,家主喜好简单朴素,家中才不多饰繁杂之物,并非是穷苦。”   李星禾并不接受这种说法,“可我是长公主,你们家大人娶了我,便是做了我的驸马,入赘到我府上,这个府邸应该是我的呀。”   娶了公主……驸马……听到这样的字眼,侍从紧张的闭了嘴。   少女没有注意到身边侍从的异样,只天真地看向男人,问他:“不是这样吗?”   她这样想,的确没错。   贺兰瑾只得解释说:“原该如此,但公主遭人弹劾,府邸暂且被封,此处是我的住处。”   提到此事,李星禾又生气闷气来,嘀咕道:“我到底犯了什么错,要被关起来。”   她怎么想也想不到从前的事,也不觉得以自己的身份会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偏偏睡了一觉醒过来,人就在牢里了。   一定是有人针对她。   “你不也是做官的吗,为什么他们弹劾我的时候,你不替我说话,你就应该把那些说我坏话的人挨个捆起来打一顿,叫他们知道本公主的厉害,他们才会闭嘴。”   李星禾不悦地晃着小腿,一会儿抓他头发,一会咬他肩膀,在男人怀里胡乱折腾,抱怨他不给自己出头。   贺兰瑾一只手抱在她背上,一只手穿过她膝下,再没其他的方法能按住怀中这只骄傲难驯的小凤凰。   他镇定道:“公主私聚财宝。”   李星禾理直气壮地回:“我有银子不能买宝贝吗?难道我是抢旁人的不成?”   贺兰瑾继续道:“豢养私兵,数次抗拒朝廷征召。”   “那,那我养的兵马就应该留着保护我呀。”说着说着,声音小了下来,心虚的转过脸去。   “公主还强占文臣,辱没皇族名声。”   “这……”李星禾一时没了说辞。   原来相公是她抢来的啊。   怪不得他的容貌那么合她的眼缘。   思考了片刻后,又说:“那我们不还是成亲了吗,成了亲便是名正言顺,凭什么翻旧账定我的罪,我就是不服,不服!”   她气呼呼地抱起双臂,义正言辞地喊着:“我要进宫去见圣上,我要跟他讲道理,不能让那些老家伙轻轻松松拿捏了本公主。”   “好。”贺兰瑾轻笑一声。   “不许笑我。”李星禾转过脸来,凶巴巴的瞪了他一眼。   贺兰瑾并未回话,很自然的转开话题,“在这之前,公主是不是要先沐浴净身,梳洗打扮,再换身衣裳?”   李星禾眨巴眨巴眼睛,又看了一眼自己污浊的衣裳——衣衫不整,蓬头垢面,她可没脸出去见人。   这才收敛了气势,弱弱应声:“哦……”   将少女送进房中,安排好人为她洗浴打扮后,贺兰瑾总算得空去书房处理政务。   在书案前坐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侍从在书房外敲门,进来后便苦恼说:“大人,咱们府上没有公主能穿的衣服啊。”   贺兰瑾没有抬头,随口道:“派人去成衣店里裁几身就是。”   侍从为难答:“可是长公主的尺寸,奴才们并不知晓,敢问大人……知不知道?”   她的尺寸……   不止一次夜拥软玉,他如今仍旧能回忆起少女柔软的身躯,单薄的寝衣下,凹凸有致的身姿,完全的放松,像只温顺的鸟雀依偎在他身侧。   喉咙发干,贺兰瑾轻咳了一声,回过神来,“能不能去公主府取几件回来。”   侍从细细想了,答说:“长公主府被封,户部派了人看管,户部尚书又是弹劾过长公主的人,随意进出怕是不成。”   贺兰瑾这才发现事情不简单。   他想把人带回来的时候,竟然没考虑过府中养一位公主是件多麻烦的事。   心感无奈,喃喃道:“那就只能……先让她将就一下了。”   ……   从热气腾腾的浴桶中迈出脚尖来,踩在微凉的地面上,少女细嫩的脚丫往后退了一下,适应了温度后才重新站上去。   身上裹着吸水的毛巾,看向丫鬟们手中捧着的衣裳,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眼中所见,李星禾拿了那件大小明显不合身的丝绸中衣,展开了放到自己身前比划,比她的尺寸大了一圈还有余。   再看向她最讨厌的深色的衣裳,碰都没碰,不悦的问丫鬟:“这是什么?”   丫鬟低着头,支支吾吾答:“府中暂时没有公主能穿的衣裳,还请公主先穿这几件将就将就。”   将?就?   李星禾暗暗攥起了拳头。   ……   书房中,贺兰瑾批好了公文,不在桌前久坐,站起身来,推门出去要看看他带回来的小姑娘在府里可还习惯。   刚走出院子,就看到不远处吵吵嚷嚷,是一群丫鬟追着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女,往自己的方向过来。   待距离拉近后,才看清那并非是什么白衣少女,而是刚刚沐浴过,头发还没擦干的长公主,身上穿着尺寸过大的中衣,遮到了一半大腿下,露着赤条条的两条腿,赤着脚丫就到了他面前。   身后的丫鬟还捧着外衣求她,“长公主息怒,您先穿件衣裳吧,当心冻着啊。”   少女丝毫不听,未到男人身前,回过身去抓了丫鬟手上墨绿色的外衣来,狠狠的扔到了男人面前。   贺兰瑾看向地上自己为数不多的蜀锦制的衣裳,刚要开口问她缘由,就听少女委屈道:“大坏蛋,说什么接我回家,家里连我的衣裳都没有,你这个大骗子,我不要在你家里呆着,快把我送回去!”   明白了缘由,他朝着她走过去,弯下身,一把将人抱了起来。   少女坐在他一只手臂上,被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吓到,只能搂住他的脖子保持平衡。   她不安的颤抖着,委屈的想哭。   自己莫名其妙失去了记忆,身在大牢中,无亲无故,只有眼前这个男人说是她的相公,可以让她信任,让她依靠。   可是这个家里,没有一丝与她有关的东西,这让她如何相信,他们是夫妻呢。   她泪眼汪汪的看着男人,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一丝破绽。男人却只是抱着她俯下身去,捡起了刚刚被她扔在地上的衣服,用那衣裳,为她擦去脚上沾到的尘土。   “对不起,我只知道你爱穿丝绸衣裳,所以才拿了自己的衣裳给你。”贺兰瑾注视着少女被磨红的脚趾,小心擦拭着,眼中满是心疼。   看他心疼自己,李星禾忍不住抽了一下鼻子,心软了下来。   他抬起眼来,温柔道:“新衣裳我会让人尽快赶制,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见他如此态度,少女的怒气像是捶在了软软的棉花上,一下子消散了,捏着过长的袖口勉强说:“那就再信你一次。”   说罢,歪头靠进了他颈窝里。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就没有不甜的呀,真男人就要单手抱老婆!   感谢在2023-02-01 22:57:43~2023-02-02 23:33: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77 30瓶;卿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消了气的长公主少了几分躁动, 倚在男人身上,娇气又金贵,任贺兰瑾为她擦脚丫, 还故意翘起脚趾来挠他的手心,活蹦乱跳的,像个还没长大的女娃娃。   丫鬟们站在一旁低着头,只听着自家大人温柔的哄着使小性子的长公主,总觉得一头雾水。   贺兰府曾经被封过一阵子, 重新开府整修之后, 府里的下人除了贺兰瑾最心腹的几个,剩下的多半是新买回来的,并不清楚自家大人的为人, 也就不明白, 为何大人要请长公主入府, 彼此还以“夫妻”相称。   思索之间, 贺兰瑾从旁伸了手过来, 丫鬟立马将手上拿着的原本要给长公主穿的内衫放到了他手上。   他将内衫盖在少女细嫩的腿上,抱着人往房里去。   早习惯了被人伺候的长公主并不觉得被自己的驸马照顾的体贴入是件值得感谢的事, 反倒娇气的问他:“咱们什么时候成亲的,为何你府上一件我的东西都没有。”   府邸并不大,来到这不过几个时辰,她便见过了府中各处大致的模样。   处处都是简单而朴素,找不到几件华贵精美的物件,就连铺在床上的锦被、枕头, 用的料子虽好, 却连一件绣花都没有, 实在太素, 她一点都不喜欢。   问罢,就听到男人从容的回答说:“先前我也犯过错,府中被查抄过一次,值钱的物件都充了国库,如今得圣上恩惠,重新入朝也开了府,政务繁忙,自没有心思安排府中的杂事。”   原来是这样。   李星禾觉得他说的还挺有道理,她喜欢的东西少说是价值千金的宝贝,大概率是在查抄的时候被拿去充国库了,也难怪这府里摆设装点如此简单。   府邸装饰还是小事,她搂着男人的脖子撒娇说:“我不喜欢深色的衣裳,暗沉沉的,一点都不好看。”   贺兰瑾微笑答:“那就给公主制几件颜色鲜亮的衣裳。”   听罢,李星禾转而要求:“不光是我,你也不能穿。”   “为何?”贺兰瑾顿感不解。   少女坐在他臂弯中,挪了下屁股,稍微直起身子,一只手抬起来贴在他脸上,抬着眼睛看他的相貌,眼中闪光,“你生的这样好看,该穿些更适合你的衣裳,为何穿着打扮如此沉闷,我很不喜欢。”   看着男人的脸,她瞬间就想到了白玉雕琢的观音像,只是相公生的不仁慈,虽然对她笑的很温柔,但他身上更多的是一种高冷而疏离的孤独感。   如果他是一块寒冰,自己一定要把他搂在怀里捂化了。   李星禾有着极强的好胜心,面对着属于自己的相公,更是迫不及待地要将他雕琢成自己喜欢的模样。   此刻摸着男人的脸,心中便已经开始描绘他各式各样的表情,穿什么样的衣裳,梳什么样的头发,就连袖口里绣什么样的花纹,都挨个想了遍。   她正出着神,贺兰瑾一边走着便回她:“公主倒是说过,喜欢我穿素色淡色的衣裳。”   “对,你穿淡雅的颜色一定好看。”李星禾被一语点醒,余光瞧着园中一角那含苞未放的小花,娇艳的颜色藏在粉嫩的花骨朵里,脑海中莫名浮现出男人身着素衣,肌肤潮热泛红的模样。   少女脸颊微红,再看近处的男人,肌肤雪白,脖颈上隐约透出青筋的纹路,若是叫他脸红心跳,身体的热透过雪白的肌肤渗出来,定比那花色还要香//艳。   脑海中一股脑的冒出这样桃红色的画面,再看一眼男人冷静而温和的表情,李星禾微抿着唇,暗自感叹自己与相公的感情一定很好,不然怎会让一枚冷玉染上灼热的温度。   心中雀跃,便遵从心声,开口对他提议:“春日到了,或许可以穿件粉色的应应景?”   一句话轻飘飘的从男人耳边穿过,却没能让他放在心上,只当笑话打发说:“公主说笑了,我在朝中为臣,怎能穿那种轻佻的颜色。”   “又没说要你穿出去给旁人看。”李星禾嘟着嘴,软声吐息,“穿了只给我一个人看。”   听她这样说,贺兰瑾才知道小姑娘是认真的,闭上嘴巴,不欲再提。   得不到他的回答,李星禾不会死心,紧紧抱着他的脖颈,晃动着身子,一遍又一遍的问:“好不好,好不好嘛?”   小姑娘穿的本就单薄,坐在怀里胡乱动弹,带着水汽的身子不住的往他身上蹭,裹在腿上的衣物也被她的动作牵扯到,掉下一截儿去,露出了少女粉白色的大腿,肉嘟嘟的并拢在他手臂上,一上一下的晃动着,磨地人心痒。   贺兰瑾轻轻呼出一口气,安抚她:“日后若有机会再说吧。”   闻言,李星禾眉心一皱,嘀咕道:“少说这种话糊弄我。你到底答不答应我呀,相公~难道你连这点小小的要求都不愿意满足我吗?”   少女的声音越来越软,身子也越来越娇,柔弱无骨的贴着他的胸膛,像是要化在他身上不起来了似的。   贺兰瑾感到些许头疼。   长公主从前有这么磨人吗?   自己本想将她带在身边加以约束,原以为有了“夫妻”的身份,少女便会乖乖听他的话,可怎么……要听话的那个人成了他自己。   受不住她的软磨硬泡,只得应下:“我答应你就是了。”   听到想听的回答,李星禾立马有了精神,抱住男人的脑袋,对着他的脸猛地亲了一下,“相公真好。”   脸上被亲的湿哒哒的,贺兰瑾顿了一下脚步,并未有多大的反应。   李星禾近距离的观察着男人的脸,他虽然不动声色,可脸颊却红的十分漂亮,像晚霞的绯红,从面颊蔓延到脖颈,看得她心情愉悦。   她与相公的感情果然很好。   只亲一下就叫他这样开心,若是到了夜里,他岂不是要高兴坏了。   李星禾在心里偷偷的笑。   就算她莫名其妙背了罪名在身上,如今没了钱也没了权势,相公依然对她不离不弃,还接纳她的脾气,纵容她的任性,真是个好男人。   虽然不记得从前的事,但她是越来越喜欢相公了。   片刻过后,丫鬟从房里翻出了一身贺兰瑾少年时候穿过的衣裳,李星禾勉为其难的换上了,虽然还是有一点点大,但好在颜色没有那么暗沉,只暂时穿一小段时间,她便忍了这一时。   换好衣服后,二人去后厅上用饭,面对一桌子美食,李星禾吃得满足又开心。   贺兰瑾就坐在她身边,一会儿给她夹菜,一会儿为她舀汤,直到她吃的饱饱的,他才停下忙碌的手,专心吃了一小会儿。   将近黄昏,李星禾在几个丫鬟的侍候下将整个宅子里里外外逛了个遍。   府邸虽然简单,但各处打扫的干净,该有的东西一样不少,反而因为没有多余的摆设,屋里院里都格外敞亮,她可以肆意的跑跑跳跳,活动腿脚,不用担心撞坏东西。   在院子里逛了一个多时辰,认清了各处的路后,天也黑了下来。   回到卧房里,下人正在衣柜前收拾新买来的衣裳。   寝衣、内裙一类简单宽松的,成衣店很快就送了过来,穿在外头的衣裳罗裙,即便连夜赶制也要等到明日才能送来。   李星禾换上寝衣,看着男人曾独居过的卧房,立马叫了人来。   吩咐说:“要添两床绣花被子,再添两个绣花枕头,料子要蜀锦的。”   扯扯床上的帐子,“已经入春了,帐子换成纱的,要买那种薄薄的能透进月光来的浣月纱,旁的云纱、青纱都不成。”   “铜镜都蒙尘了,叫人再磨一面新的来,背后要刻龙凤呈祥的图案,若是能嵌上几颗宝石就更好了。”   “这妆台抽屉里怎么连件首饰都没有,今日刚回家来不多讲究,明天要是打扮的不好看,要我怎么出门啊?”   李星禾叹息一声,又觉得首饰得自己去挑去买才合心意,便不劳烦他们,说:“明日我亲自出去一趟,订几套首饰。”   安排好要置办的新物件后,她渐渐觉得困了,遣了丫鬟们出去,只留了一个在屋里。   外头月亮升起来,隔着窗户纸只能看到一层朦胧的月光,李星禾坐在床上,怀里抱着素气的枕头,困得直点头。   丫鬟见状,吹灭了两盏灯,小声提醒:“时候不早了,公主该安歇了。”   李星禾迷离着眼睛问:“驸马呢?”   丫鬟答:“贺兰大人还在书房,说是会忙到很晚,叫公主先睡就是。”   他有这么忙吗?   李星禾抱紧了枕头,转头看了一眼床里,伸手往被子下摸了摸,一片凉意,她打了一个寒颤,睡意消减了许多。   都已经二月了,夜里还这样冷,叫她一个人怎么睡呀。   少女站起身来,手里抱着枕头,走到门边,将挂在衣架上的外衣拿来披在身上,走出门去,出了院子,拐进了书房里。   敲了两下门后,她推开房门,探进身去,看向那个坐在书案后的身影,“你要忙到什么时候啊?”   男人闻声抬起头来,瞧见她穿着寝衣过来了,惊讶道:“不是说不用等我了吗?”   “可是我睡不着,床上好冷。”李星禾嘟囔着走了进来,顺手把房门给带上了。   贺兰瑾低下头,继续在纸上写着什么,答她说:“若是觉得冷,叫下人灌个汤婆子放进去暖着就是。”   “不要,我就要你给我暖。”少女抱着枕头,搬了把椅子到书案边上,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   看到男人奋笔疾书,她好奇的张望着,问他:“你在写什么啊?”   贺兰瑾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如实答:“我将公主从牢中带出来,须得对圣上禀明实情。”   “哦。”李星禾好奇的问,“当今圣上与我是什么关系啊?”   “是公主的堂兄,在太上皇的子女中,排行第四的。”   “太上皇?那我皇叔还活着?”   “太上皇身体不好,出宫去养病了。”贺兰瑾说的很平淡。   “哦。”李星禾的眼神暗了一下,紧接着想起什么事的,积极问,“那我的父亲母亲呢?还有你的父亲母亲,他们都在哪儿,我怎么没在院子里看见他们?”   府邸里空荡荡的,像是有段时间没住过人了。   贺兰瑾并不避讳,答她:“你的父亲是靖北王,母亲是将门梁氏,他们很早便为国捐躯了。我的父亲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便病故了。”   听罢,李星禾短暂沉默了一会。   原来他们都是没有爹娘的孩子啊。   怪不得相公对她这么好,他们是彼此最亲近的亲人了。   她双手摸着书案的边缘,安慰他道:“你不要难过,我会对你很好的。”   闻言,贺兰瑾转过头来,对她露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手上捏着毛笔去砚台里蘸墨,笔尾没有拿稳,碰到了挂在一旁的笔,几只毛笔轻微晃了一下,有一只掉到了书案下。   他要起身去捡,李星禾却抢在他前头,放了枕头在椅子上,走到书案前,蹲下身捡起了那只毛笔。   蹲在书案前,她看到了男人桌下的腿在衣摆下微微敞开着……   在面前蹲下的少女良久都没有起身,贺兰瑾正感到疑惑,忽然听见书案下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低下头,就见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从书案下冒了出来。   她把毛笔放到桌上,从他两腿前钻出来,从善如流地坐在了他腿上,两条腿往他腿上一搭,柔软的身子又贴了上来。   “还没写完吗?”李星禾倚着他的身子,无精打采的眯着眼睛。   犯困的少女似乎格外迷恋身体接触,才刚把怀里的枕头松手,就来抱他这个更暖和以更大的枕头。   贺兰瑾对她不忍苛责,搂住她后背,只用一只手去写字,轻声说:“还有一点。”   “我困了。”少女低声呢喃着。   贺兰瑾停下了笔,转头看向她:“那我送你回去睡。”   李星禾摇摇头,微笑说:“不要,我要你写完了,陪我一起睡。”   一起睡……   又不是没有躺在一起睡过,可听少女用这样自然的语气说出她面对自己时绝对不会说的话,贺兰瑾心中莫名有股失落感。   搂着依偎在他怀中的人,那股失落感很快就被左边心口上的温暖覆盖,少女像颗小小的星星窝在他怀里,不如阳光燥热,也不像月光清冷,只散发着淡淡的热度,却将他整个身子都烘得暖暖的。   曾经仰望过的星坠落下来,他才有机会像现在这样将她拥在怀里。   他耐心地哄她:“那你先小睡一会儿,等我写完了,和你一起过去。”   “嗯。”李星禾开心的点了一下头,困倦的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眼时,屋里的烛火已经烧了大半,光线有些昏暗,男人已经处理完了所有的事务,将桌上的奏折文书摆放整齐,正要抱着她起身。   他站起身来,李星禾刚睡了一会儿,脑袋有些懵,手上没圈紧他,身子就从他身上掉了下来。   还好距离不大,她躺倒在了书案上,却是讲他刚收拾好的书案给碰乱了。   “对不起。”李星禾仰躺在书案上,歉疚的嘟了下嘴巴。   贺兰瑾松了口气,“无碍。”   低下视线,就见少女纤细的身子在案上舒展开,长发散在耳边,寝衣领口大敞着,任昏黄的烛火光芒撒在莹润的肌肤上,描摹出身躯窈窕的曲线,明暗交汇处闪着朦胧的光,胸口呼吸时起伏着弧度,一下一下,仿佛与他心跳的频率融合在一起。   他渐渐看得痴了,忙侧过脸去,缓了两下略微粗重的呼吸。   平日里只当她是个骄纵着还没长大的小公主,此时近距离看了,视觉上的冲击很快叫他回想起她挂在自己怀里时,那柔软的胸脯,纤瘦的腰肢,甚至连肌肤细腻的触感都无比的勾人。   明明想要压下心中的躁动,却是越想压抑,心口越热,他几乎快要……忍不住了。   “相公?贺兰?”李星禾轻声唤他,慵懒懒得抬起一只胳膊来,要他扶自己起身。   唤了两声,他还是没转过脸来,倒是给她瞧见耳朵红的厉害。   这是怎么了?   正疑惑着,男人终于转过脸来,手掌抓住了她的手腕,却没有往上拉,反是往书案上按回去。   在李星禾渐渐睁大眼睛时,男人的身躯压了上来,她手腕给他扣着,不得已被困在他身下,突然袭来的压迫感叫她心尖儿一颤,一时不知如何反应,羞怯地移开了视线。   一只大手捏住她的下巴,李星禾不得不抬起脸来,承受男人的深吻。   他的呼吸好热,在唇齿间与她纠缠,她额头上很快出了薄薄一层细汗,心中又是激动又是紧张,大致胆子张开嘴巴回应他的热情,换来更加霸道的亲吻,将她口中的呼吸尽数掠夺,几乎就要窒息。   脑袋里模模糊糊的,身子也软软的没有力气,她只能在男人松口的间隙,短暂的呼吸两下,很快又被吻了上来。   心口像是炸开了烟花,热度和欢愉伴随着沸腾的血液从心脏中满溢而出,酥软的感觉蔓延到四肢,尾椎似有电流穿过,少女难耐的呜咽一声,唇边溢出一声娇//吟。   身体好暖,好舒服,像是浸泡在热气腾腾的温泉水中。   李星禾渐渐习惯了这种感觉,偷偷睁开一只眼睛,看到面前的男人闭着眼睛沉迷而专注的模样,心脏猛然跳得更快。   他□□,亲吻逐渐下移。   少女懵懂的眨着眼睛,只感到一股热意在身上移动,忽然,腰上一松,胸前一阵清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2-02 23:33:03~2023-02-04 23:47: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7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77 30瓶;叶鹤卿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窗外月色如水, 月光照着树影落在窗上,夜风一吹,光影便如水波般荡漾开来。   候在书房外的侍从困倦的打了个哈欠, 稍微清醒些后,转头看了一眼门里朦胧的光亮,听不到大的声响,便回过头去,低下头去继续打盹。   屋里的烛光轻轻晃动, 书案上两道呼吸声交缠在一起, 不分彼此。   早春的夜晚仍有些许寒气,披在身上的外衣散在了案上,贴身穿着的寝衣丝滑柔软, 给人扯去了腰带, 身前的衣物便自然的向两边滑落, 露出肚兜粉色的一角来, 泛着柔光, 将人心中的燥热,烧得更盛。   心口上痒痒的, 不光是被亲吻而生出的躁动,更多是汹涌在身躯里的热意,不断的激荡在胸膛中,一下一下冲击着她的理智。   相公还真黏人,白日里瞧着是个温文尔雅的君子,没想到夜里会这样热情。   他想要在这里吗?   书案好硬, 旁边还摆着好多文书, 若动作大了把东西震到地上去, 她可不心疼, 只是劳累相公写了一夜,要是摔坏弄脏了,岂不更让他劳心。   她低下眼去,伸手揉了揉男人埋在她胸脯上的脑袋,身上热度不减,调笑着说:“贺兰,你喜欢在书房啊?”   娇软的声音夹杂着轻微的喘息,落在男人耳朵里,触动他整颗心都乱作一团。   原本在那个瞬间,他只是想吻她,没有想到这点心思蔓延的如此汹涌,像是火星被吹进了干草堆,猛然窜起的火焰将他所有的理智都灼烧殆尽。   唇瓣吻着少女柔软的肌肤,他微微撑起身子,借着昏黄的烛光能看到那丰润的弧度上绽开朵朵红梅。   懵懂天真的少女眼神迷离,被他啃咬过的唇瓣红润饱满,寝衣之下春光乍//泄,莹润的肌肤透着潮热的红,浑身散发着妩媚的气息,原本圆润可爱的脸也染上了欲//色。   贺兰瑾顿时觉得脸热。   回想那些与她日夜相伴的细节,天真而张狂,不知收敛惧怕为何物的小姑娘总以撩拨他为乐,甚至主动钻到他床上,投怀送抱。   那时他记忆全无,真就把长公主说的话奉为天理,对她一心一意,情根深重。   自己接她回来,只是为了教导她做一位合格的公主,也是不想让那些计划着落井下石的官员如愿,更不希望她受了伤落了病,叫城外的公主府亲兵、封地的靖北军失了主,于国于民都不利。   在对皇帝呈上的奏折中,他也是这样写的,可心中某个阴暗的角落,他却在暗自庆幸,庆幸李星禾不记得他们荒唐而玩笑的过往,更高兴她把自己当成唯一的依靠。   她是庆国长公主,值得所有最美好最奢华的一切去满足她,衬托她。   可他从不希望李星禾被这些繁华遮了眼睛,迷了本心,才要时时提醒她,宁愿在她面前做个坏人,被她厌恶。   此时此刻,她落在了自己怀里,自己却亡故君子之德,竟然想落实了周公之礼,将李星禾占为己有……   待她恢复记忆,一定会恨他的。   贺兰瑾感到心里很乱,心虚着撇开视线,拢起了少女散开的寝衣,直起了身子,端正着站姿为她重新系回腰带。   不可操之过急。   他在心里如此告诫自己。   李星禾人躺在书案上,感受到身前的温度渐渐远离,看他站起身来转而给自己系上腰带,疑惑问:“怎么不继续了?”   刚刚虽然紧张,但是被他亲的很舒服,就算他真想在书房里,她都没有要想要拒绝他,为什么他突然停下了?   视线定在男人脸上,只见他别扭的转过脸去,轻咳两声,也掩饰不了脸上因为燥热而生起的潮红。   这副局促的模样,倒像是害羞了。   李星禾抿唇偷笑,似乎是理解了男人的意图。   看他如此大胆,还以为他真的要在这儿就把事给办了,没想到还没有胆大到如此地步,看来还是要回卧房继续才行。   她软软的抬起一只胳膊来,朝他招招手,“你扶我一下,我没力气了。”声音糯糯的,没有力度。   贺兰瑾来拉她起身,李星禾这才从书案上坐起身来,双脚踩在地上,刚迈开一步,双腿便酥软着一个没踩稳,竟然直接摔在地上。   男人见势不妙,忙从正面用手环住她的腰,把人往上一捞,李星禾只摔了一下子,还没碰到地上就被男人牢牢的抱在身前,柔软的胸脯撞在那坚实的胸腹上,又叫她心里升起一阵异样的酥麻。   是因为她穿的少吗?   白日里给他抱了好几回,也没像现在这样动不动就心痒腿软。   为着身体难以启齿的变化,李星禾害羞的低着头,心想也有可能是因为天黑的缘故。   她在狱中不知道过了多久,好不容易能和相公团圆,小别胜新婚,想做那档子事,也是理所当然的。   “还好吗?”贺兰瑾搂着她的腰,抱紧她的身子不让她瘫软下去。   “嗯……”李星禾双脚踩在地上,勉强才站稳,没有推开他,反而没骨气的搂住了他的脖子,撒娇说:“我不想走,相公抱我回房吧。”   低头看着少女纯真无邪的面庞,微有凌乱的发丝,贺兰瑾一手扶着她,探过身去将伞在书案上的外衣拿了起来,披在她身上,随后才合着衣裳把人抱起来。   走到卧房,将人放在床榻上。   李星禾撩开被子钻进去,哆嗦着念了一声:“好冷。”   抬起头来,看到男人站在床前并不宽衣解带,门边的丫鬟也站在那里,迟迟没有关门退下的意思。   见这阵仗,李星禾疑心问他:“你还要去哪儿?”   贺兰瑾还在给自己找理由。   今夜本就打算宿在书房,没想到小姑娘会主动去找他,如今人到了跟前,一时不知该如何脱身了。   他不答,李星禾只当他是夜里写折子写的多了,这会儿兴许是脑袋累的慌,反应才这样慢,主动掀起被子,拍拍身边的位置,唤他,“不出去还在那儿发什么呆,快上来给我暖身子。”   闻言,贺兰瑾转头看了一眼门边。   看到他的动作,李星禾又问:“已经很晚了,你还不上床来吗?”   声声入耳,自然而真实,如同他们真是一对夫妻。鬼使神差,贺兰瑾屏退了守在门边的下人,走到一旁解了衣裳。   李星禾躺在被子里,注视着宽衣解带的男人,无端想着那衣裳下该是一副怎样的身躯,隔着布料摸上去的时候是结实、温热的,若是直接抹在肌肤上,手感一定不一样。   不知为何,她很想上手帮他脱得一干二净,然后拽着他倒在自己身上,再继续方才在书房里没有做完的事。   只是想想,李星禾都觉得很害羞。   或许是失忆的原因,她都不太记得要如何行房,只是潜意识里认为,要两个人脱光了衣裳滚在一处,赤//条条的触碰彼此,亲密无间,吻的晕晕乎乎的……   想到这里,心情莫名变得很好。   视线中的男人背对着自己慢条斯理的脱衣裳,好不容易露了一片后背给她,很快就穿上了寝衣,把刚露出来的身子又遮回去了。   李星禾偷笑一声,只觉得自家驸马如此讲究又磨蹭,明明是夫妻,却像是刚新婚似的。   等了一会儿,他终于坐上床来,李星禾等不及他慢悠悠的动作,直接上手按着他的肩膀,把人放倒在了床上。   少女跨过腿去坐到男人腰上,不忘扯来被子盖在两人身上,朦胧的光影中,贺兰瑾刚刚换上的寝衣被少女三两下就扯开,不老实的小手早有预谋般覆在了他胸膛上,沿着肌肉的曲线向下。   手心的热度贴在腹肌上时,男人的身躯颤了一下,俊美的脸庞肉眼可见的紧张了一下,按住她的手。   “公主,我今日有些累了……”   “嗯?”李星禾正在兴起之时,听他这样说,不解地歪了下头。   贺兰瑾压着粗重的呼吸,找借口说:“明日还有早朝,我得睡下了。”   闻言,李星禾转头看看外头的天色,回过头来,两手按在他身上保持自己的平衡,疑惑问:“你平时都睡得那么早吗?”   “今日事多,所以才要早睡养神。”贺兰瑾对答如流,视线却不敢与她直视,怕给小姑娘瞧见自己眼底灼烧着的欲//望。   李星禾愣了一会儿。   她不傻,男人异常的反应一定事出有因。他们分别许久,如今才重逢,该狠狠的亲近一会才是,方才他在书房里那样急躁,像是要把人吃掉似的,怎么这会儿却着急睡觉了。   再想想他刚才犹豫着没有上床的时候,也好像是要往别处去。   夫妻在卧房里不恩爱甜蜜,相公反而想着往外跑,这会儿和她睡在一起倒像是忍着委屈,勉强而为之。可是刚才他亲的那么用力,不像是不喜欢她呀。   若是喜欢,又怎会不想做那事呢?   除非……   李星禾茅塞顿开,俯下身子,将被子盖到头顶,小声问他:“贺兰,你是不是……不行啊?”   话音落罢,贺兰瑾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愣在原地,“嗯?”   “就是那个……是不是不//举?”李星禾以为他没听懂,用自己对这方面浅显的认知耐心的解释说,“我好像听人说过这个,如果长时间劳累的话,就有可能患上这种病,也有些体弱的人会这样。”   尽管手下按着的肌肉凸显着男人强健的身躯,李星禾仍旧担心他是外强内干。   看男人久久不语,更觉得自己是看破了他的难以启齿之处,顿时心疼起来。   柔声宽慰他:“如果你真的不行,一定要跟我说呀,我们是夫妻,我不会嫌弃你的,只是得早早考虑今后子嗣的问题……”   李星禾一本正经的思考起来,替他的身体忧心,却不想表现的伤心太过,反而叫他心里更不好受。   想了一会儿,她眼神坚定道:“要是你的病治不好,也不用担心,到时我收几个侍君入房,生了孩子都认你做父亲,到时咱们夫妻恩爱,又有子女成欢膝下,照样是幸福美满。”   起先她张口说那糊涂话,贺兰瑾并不往心里去。   可渐渐的,李星禾越说越认真,甚至都考虑到了子嗣上,被她默认“不举”的贺兰瑾暗暗将手掌托到了她坐在自己身上的腰臀下。   抬眸直视她的水灵的眼眸,“公主的意思是,我若不行,你便要去跟旁的男人生子?”   男人的眼神像是凝视一只被掌握在手心却还胡作非为的猎物,仿佛下一秒就会上来咬住她的脖子——相公好像生气了。   自己可都是为他好,他怎么还不领情呢。李星禾小声嘟囔:“我这不是为了咱们好吗。”   “我没有不举。”贺兰瑾无奈答。   听罢,李星禾不但没有心情变好,反而觉得更迷茫了,“那你今天晚上怎么不……我摸你两下,你还躲我。”   她左右瞧瞧,隔着窗子瞧不见人影,才说:“这里又没有旁人,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可以直接跟我说,不用担心的。”   “我真的没有……”贺兰瑾又一次为小姑娘的胡思乱想感到心乱。   他已经说的明确,李星禾仍旧半信半疑,“真的吗?”   这回,男人没有答她,只是托在她腰臀下的手微微用力抓紧,随后,男人有力的大腿向上微抬……她隐约察觉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她屁股上戳了一下。   李星禾纯真的眨了下眼睛,直到视线重新与男人的眼神交汇,望进男人眼底汹涌的情//热,这才反应过来。   身子瞬间被高热席卷,按在他胸腹上的手掌心都热出了汗来。   “你都这样了,怎么还能……”   李星禾红着脸,低头看自己按在手下的腹肌,随着男人呼吸的幅度上下起伏着,在她手心触碰着的四周,冷白色的肌肤泛着诱人的粉色——男人显然不是表面上看上去那样镇定自若。   他明明也想那事,却对她说想睡觉。   李星禾本想亲亲他泛红的腹肌,却在意识到这一点后,顿时感到两人之间的疏离,失去了安全感。   她喃喃问:“贺兰,你是……不想跟我同房吗?”   在她即将说出下一句话的瞬间,身下的男人忽然力气大了起来,翻身将她按在了身下,两人位置换了,李星禾心中升起的怀疑却丝毫未消。   “你不想和我同房,是不是不喜欢我?”   “大坏蛋,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娶我!你还那样亲我,坏蛋!”   语气逐渐激烈,小拳头不住地捶在他胸膛上,甚至想要伸腿去踢他,却被他的腿紧紧的压着,做不了大的动作。   她还想发泄自己的不悦,却被男人用唇瓣堵住了话语,唇瓣都被他吸吮地发热,脸上满是男人炽热的鼻息,整个身子都被他拢在怀里,染上他的气息,就好像是,急不可耐要将她吞吃入腹。   再多的言语也敌不过一个深深的拥抱,李星禾搂住他的后背,将自己送进他怀里,埋的深深的,仿佛要和他融为一体。   眼角的泪还没流下来,就被唇瓣吻去,心中一片暖意。   一顿炙热的纠缠后,贺兰瑾哑着声音在她耳边低语,“星禾,我爱你。”   我想要//你……   男人的声音合着低声的喘息不住地往她耳朵里钻,李星禾急促地呼吸着,心中的不安被他身体的热度填满,像是扑进火中,和他一起燃烧起来。   “相公,贺兰……我也想//你……”声音颤着,娇软的像是化在了口中。   房中只听得见衣物落地的声音,扑起的微风吹着烛火轻晃。   “唔……”被下溢出一声轻吟,很快便被粗沉的呼吸声尽数吞没。   床榻嘎吱嘎吱作响,和着映在窗上的烛影一起,摇晃到深夜。   作者有话要说:   老婆不好哄,亲亲抱抱晃一晃~   感谢在2023-02-04 23:47:44~2023-02-06 23:54: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77、5686095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77 7瓶;慕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睡梦之中, 李星禾总觉得胸闷气短,身子像是给五花大绑着似的,手脚施展不开, 还有根//棍子捣的她浑身都不舒服,腰酸背疼,做梦都做不安稳。   习惯了抱着枕头睡觉的她感到身后源源不断的传来高热的温度,叫她在梦中都不得清静。   李星禾扭着身子要离那热度的源头远一些,不想身后的人像是觅食的野兽般, 轻喘着又贴上来, 在她后脖颈厮磨轻咬,痒痒的,叫人睡不安稳。她在被下抬了胳膊去要打他, 动作拉扯到泛着酸意的腰, 一时扯痛, 只得收手。   感受到怀中人的动作, 贺兰瑾睁开了眼睛, 看到少女圆润的肩头因为体热而洇着潮红,他才稍微松了松手。   被下的身躯亲密无间的贴在一处, 他亲着小姑娘柔嫩的脖颈,舒心的闭上了眼睛。   原本是有些担心自己在长公主失忆时趁虚而入,必然会惹她不快,可那是在长公主府中,她不止一次的要求他侍寝,现下阴差阳错的如了愿, 也算是顺了她的心意, 也全了自己的私心。   他细细的吻着少女近在唇边的肌肤, 嘴角露了个餍足的笑容。   晨星落下, 日上三竿之时,李星禾才揉着眼睛从被窝里冒出头来。   窗外照进来的阳光,明媚温暖,她从被下探出手去想要摸一摸,却瞧见了自己手腕上一圈淡青色的抓痕,顺着手臂看向肩头,上头印着点点红色,还带着一圈浅浅的牙印……   她短暂的懵了一下,迅速拉开被沿,看向自己遮掩在被子底下的身子——□□,青红交错,好在是清清爽爽的,应该是相公在自己睡着的时候,帮她洗过身子。   回想昨夜情//热时,脑海中混乱朦胧,除了他,什么都想不到了。   李星禾渐渐眯起眼睛,眼神越发迷离。   相公是个文臣啊,人也是文绉绉的,不急不躁,为什么力气那么大,抓得她手腕疼,脑袋现在还迷糊着,聚不起精神来。   像是第一回 似的。   想到这一点,李星禾猛的摇了摇头。   不可能不可能,能娶到这么好的一个驸马,她怎么可能不把人吃干抹净,忍着欲求做和尚,这绝不是她的行事作风。   说起来,她都还没问过自己和相公成婚多久了,只是在见到他的时候就下意识的感觉到他们已经成婚很多年了,如果不是成婚早,那一定是他们在成功之前就认识很久了。   房间里没有人伺候,李星禾看了一眼床边,昨日被撕扯着扔到地上的衣服早就不见了踪影,可也没瞧见有人给她准备新衣裳放过来。   只有在这时,她才能切实地体会到自己是个囚犯,没有衣裳穿,也不会有人在乎她想睡到多久。   相公去哪儿了?   她隐约想起男人昨夜说过,今天要去上早朝,可这个时辰也该回来了吧,怎么还不见人呢。   真讨厌,昨夜那样箍着她不松手,叫她睡觉都是闷热的,如今醒了想抱抱他,给他亲亲,却见不到人了。   “来人!”李星禾对着门外喊了一声。   候在外头的丫鬟小心推开了个门缝,问:“长公主有何吩咐?”   李星禾慵懒的抓了一下头发,问她:“我要起了,还没有衣裳能给我穿吗?”   丫鬟低下头,小心答:“公主恐怕还要等一会儿。”   闻言,李星禾不耐烦地捶了一下床面,不悦道:“只是几件衣服而已,要本公主等多久才行,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你们有什么用。”   “公主息怒。”丫鬟在门外跪下。   李星禾知道训斥她也没用,只能裹在被子里,掩饰身上的狼狈,不多时就听到院里走来一行人,男人熟悉的声音响在门外,“清早起来生什么气。”   转头果然看见了贺兰瑾。   “还不是你。”她抓起枕头朝着走近的人扔了过去,被他稳稳接住,李星禾嘟嘴抱怨他,“大坏蛋,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连衣裳都没得穿。”   贺兰瑾走到床边,把枕头放回原位,拍拍手,便有好几个丫鬟捧着衣裳走了进来。   那鲜亮的颜色,精致的缝线,还有名贵的布料,一下子就吸引了李星禾的视线,眼中闪光:“哇,好漂亮。”   她开开心心挑了其中一件,丫鬟便将那件衣裳放在床边,剩下的衣裳被收进了衣柜中。   待丫鬟们将衣物收拾好,贺兰瑾吩咐道:“你们下去吧。”   丫鬟们退出卧房,从外头把门带上。房中再没有旁人,贺兰瑾才从袖中摸出一个小包袱,塞到被下。   “这是什么啊?”李星禾好奇地拿了那小包袱来解开,灰蓝色的包袱皮展开,立马有一片片粉的白的滚落下来,散在了床上。   定睛一看,原来是肚兜。   李星禾哑然失笑,红着脸把肚兜一件件叠好收起来,只留了一件要穿的放在床头,害羞地问他:“是你给我买的?”   男人端坐在床沿上,非礼勿视的看着前方,在少女的注视下红了耳朵,低声答:“昨天弄脏了你的衣裳,我不知你习惯穿什么样的,就先买了几件来。”   瞧着那副青涩的样子,不知道还以为他昨天是第一回 呢。   李星禾偷笑着穿上肚兜,舒展臂膀,细腻的肌肤便暴露在空气中,被阳光照过的空气带着淡淡的温度,连手臂上细小的绒毛都舒展开来。   舒适的喟叹一声:“挺合身的。”   贺兰瑾用余光看到她穿上了肚兜后,才敢转过头来,只看了一眼,脸颊又热了几分,转回头去说:“合适就好。”   说罢,他站起身来,身后的少女眼疾手快拉住了他,问:“你要去哪儿啊?”   贺兰瑾清咳两声,答她:“你不是要换衣裳吗。”   李星禾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子,抓着被沿往上扯了扯,小声撒娇说:“我身上疼,你给我穿吧。”   让他给她穿衣裳——青天//白日的,岂不是什么都看见了。   贺兰瑾摇摇头,“不妥,还是让丫鬟进来伺候你穿衣吧……”   “我身上这样,怎好给别人看见。”李星禾拉着人的袖子不肯松手,使小性子,拧着他的袖子扯来晃去,生气道,“都怪你,不知道心疼人,我屁股现在还疼呢。”   “还疼?”贺兰瑾微微皱眉,坐回床上,看小姑娘脸上气鼓鼓的,也知是自己没能控制住,叫她吃了苦头。   平日时常叮嘱自己要静心,可一把她拥在怀里,就什么都忘了。   贺兰瑾轻叹一口气,伸出手去贴在她脸上,掌心揉开了少女愠怒的表情,视线在她身上流转,轻轻拨开她肩上的发丝。   他说:“把胳膊抬起来。”   李星禾老老实实举起手,理所当然的享受着他的伺候。   一件件把衣裳穿好后,她坐到梳妆台前,丫鬟这时候才进来,伺候她梳洗。   一边梳着头发,手上还紧抓着贺兰瑾的手,不许他离开,撒娇说:“相公,我不喜欢在府里待着,好闷哦,咱们今天出去钓鱼好不好?”   贺兰瑾坐在一旁,安静而深情地凝视着她,“书房里还有些文书没批,下午陪你出去。”   “嗯!”李星禾点点头,恰好头发也梳好了,带着凳子挪到了他身边,头一歪就靠在了男人怀里,甜甜道,“相公最好了。”   贺兰瑾嘴角化开微笑,搂住她的后背,安静的享受这温馨的幸福。   ——   时至正午,庭院中安静祥和,唯有春风拂过门窗,发出轻轻的声响。   忽然,书房的门被人从外面猛的推开,发出砰的一声,书案后的贺兰瑾抬头看了一眼,便面无表情地重新低下头去。   “长能耐了啊,长公主你也敢往府里带,不怕人家把你的宅子给搅得天翻地覆。”来人大步流星的走到书案前,眉眼挑衅着笑了笑。   贺兰瑾反应不大,只问:“你想说什么?”   “不想说什么。”孟绮晗抱着手臂左右瞧瞧,随意道,“当初为了救你出牢笼,我可是出了大力气的,还望贺兰大人别忘了末将。”   当时若不是孟绮晗各方派人打听消息,得知了他失忆被困,后又安排人去送药,估计他现在还陷在公主府里。   贺兰瑾并非知恩图报之人,只是如今与孟绮晗文武互佐,不好驳了她的颜面,才问:“你想要什么?”   闻言,孟绮晗蹲下身来,憨笑说:“我今天带了个人过来,想托你给他安排个小吏做一做。”   “不求官职?”   “他人太机灵了,心思也多,连科考都不去准备,让他做个小吏,足够了。”孟绮晗说着,放低了声音补充说,“我担心他有了官职,抱上别人的大腿,到时我就控制不住他了。”   听罢,贺兰瑾微微抬眸:“你喜欢他?”倒是少见孟绮晗对什么人上心。   孟绮晗微笑答:“算不上喜欢,养着玩玩罢了。”   一边说着,掌心发痒似的一张一合,像是真把什么人圈在手心里玩耍一般。   贺兰瑾对她的私事并不关心,简单了解之后,答她:“等我见过他,再行安排。”   这样的回答已经很让孟绮晗满意,自己的事有了着落,她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兴致盎然的蹲在贺兰瑾书桌前,好奇地问:“说起来,你到底为什么要把长公主请进府里,该不会是失忆的那几个月里,被长公主给驯养熟了?”   贺兰瑾听见也装听不见,低头批阅文书,对她的疑惑不作回应。   孟绮晗最瞧不起读书人故作高深的模样,哼笑说:“也是,长公主生的俊俏可爱,封地有数不清的珍宝和兵马,能跟长公主结亲,是别人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呢。”   她紧盯着贺兰瑾的表情,阴险道:“只要贺兰大人娶了她,再使上那么点手段,所有属于长公主的东西,不就任你取用了。”   听着她略带恶意的言语,贺兰瑾抬头瞪了她一眼:“孟将军无需揣测我的意图。”   孟绮晗耸了耸肩膀,笑说:“你我同为新帝效力,我就算看不破你的心思,也得对你的计划知道个大概才行,不然,圣上那里可不好交代。”   “星禾她自请下狱,已然表明对圣上的忠心,我并不打算收用她的兵马。”贺兰瑾说着,表情渐渐柔和。   见到他的反应,听到他的回答,孟绮晗疑惑的皱起眉来——   贺兰瑾不爱财,如今又说不要长公主的兵马,那他为何请长公主入府,听说当时请人入府时恭敬的很,一点都不像要仗势欺人的样子。   孟绮晗喃喃问:“难不成,你喜欢上她了。”   “是。”贺兰瑾淡淡答。   闻言,孟绮晗睁大了眼睛,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话,结巴道:“那可是长公主,你喜欢她?”   “我喜欢她。”男人轻声说着,嘴角勾起浅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2-06 23:54:57~2023-02-09 23:57: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77 23瓶;芝士奶盖 2瓶;慕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传闻, 贺兰大人不近女色,不事婚配,家无亲眷, 朝无近臣,食之清淡,穿以墨色,无欲无求,早有看破红尘, 遁入空门之征兆。   传闻, 贺兰大人表面清冷孤僻,背地里手段狠辣,串通刑部严刑逼供, 以名利为诱饵骗取小官小吏制造伪证, 再以收取贿赂为名, 叫他们闭紧嘴巴, 如有不从者, 轻则远调外地,重则小命不保, 是以朝堂上下少有人敢与之抗衡。   传闻,贺兰大人格外注意长公主,一年上奏百封奏折,有半数都是在弹劾长公主,可疑的是,他从来都只是上奏弹劾, 未曾对长公主的亲近之人下手。   贺兰大人心思缜密, 如此为之, 必然有他的深意——朝堂上下在背地里如是道。   孟绮晗去年冬天才入京来复命, 暗地里听了不少有关贺兰瑾和长公主的传言,早早就知道他们二人不和,也就能理解长公主当时趁人之危,把贺兰瑾带回去羞辱的举动。   此一时,彼一时,前几日听自己人说了贺兰瑾从大牢里带走了长公主,还不是普普通通的带人走,而是恭敬甚至偏爱的把人说抱上马车。   那时,孟绮晗就隐隐觉出不对劲来,今日才知道,其中的内情。   “啊?哈哈哈……”孟绮晗先是尴尬的笑一笑,紧接着很快就接受了这一点。   今时不同往日,新帝方才登基不久,朝中那些世家出身的老臣正蹦达的欢呢,把长公主送进牢里,让他们得意的不得了,若不是贺兰瑾升了官职压他们一头,指不定他们都能蹦达到天上去了。   新政要推行,朝中的顽固势力也要铲除,自然不能给他们好脸色看。   本该在牢里受罪的长公主如今成了贺兰府上的娇贵客,真真是在那些大臣脸上扇巴掌。   孟绮晗微笑说:“你和长公主还真是有意思,旁人都说你们水火不容,偏你们两个私下里牵挂着对方,舍不得彼此受苦。”   闻言,贺兰瑾微微低头。   若不是因为先前意外的失忆,他怎会知道星禾对他的好,想来是缘分使然,才叫他有机会占了心上人。   看男人脸上满是舒心的表情,孟绮晗调笑说:“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贺兰大人早些把新政办妥,日后去圣上那里求娶长公主,圣上必不会反对的。”   这话戳中了贺兰瑾的心思,他点了点头,脑中已有成算。   门窗外,一抹桃红色停在了院门边,隔着一段距离远远的望着窗户缝中露出了二人模糊的身影,看着那举止大大咧咧的女子,李星禾露出疑惑的表情。   那个人怎么跟贺兰瑾单独待在一起,也不见里头有什么人服侍,就像昨日夜里他们在书房里单独相处时那样……   只是看着他跟一个陌生女人处在同一幅画面里,李星禾莫名觉得心口酸酸的,有点不高兴,明知道以相公的脾气秉性不会做对不起她的事,可她还是觉得难受。   好像是自己珍藏的宝贝被摆到了大街上,任人欣赏、触碰,落在她眼里,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相公是她的人,只属于她,不可以给旁人看啊瞧啊的。   发觉自己莫名其妙的生起闷气来,李星禾按着心口,暗暗深吸了一口气,问守在院门边的侍从:“那人是谁?”   侍从顺着她指的视线看过去,“回公主,那位是孟将军,来同贺兰大人议事的。”   “哦。”原来是朝中的同僚。   听罢,李星禾脑中清醒了许多,知道自己不该胡乱猜测别人,可心里还是闷闷的——她不是个会患得患失的人啊,可为什么看到相公和别人在一起,心里会难受呢。   一定是在牢里撞坏了脑袋,才会为此胡思乱想。李星禾转过身来往回走,“那我就不过去打扰了。”   看见了会心烦,干脆不去看了。   反正相公答应过她,等办完了正事会陪她一起去钓鱼,自己只要等他一会儿就好了。   离了书房,她走到花园里,原本不事点缀的院子单薄而贫瘠,自她吩咐之后,下人们陆续购置来了新鲜的花种移植在园子里,尽管刚刚种下还未开花,但比起从前,园子里已经好看了许多。   这里还可以添几棵树,得在花丛里加一条石板路,还可以买一些苔藓来种在石头上,李星禾一边走着,看着园中的光景,吩咐随身的丫鬟记下自己的要求。   尽管这里只是驸马的旧居,但她如今住在这里,还不知道要住多久,自然要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一样,按照她的喜好来打理。   相公没有说过不许她乱来,那她就可以随心所欲的乱来。   在园子里四处走走逛逛,忽然,她看到一个陌生的身影侧立在廊下,那男子身形翩翩,手中执玉,衣着是鲜亮的蓝绿色,像是孔雀羽的颜色,瞬间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你是谁?”李星禾走过去。   男人闻声回过身来,看到熟悉的面孔,表情逐渐僵硬,“长,长公主!”   看到来人的正脸,李星禾暗自觉得惊喜,这俊俏的面孔,端正的体态,还有被她的声音吓到时表情微微一颤抖,竟然带着那么一点可爱的味道。   李星禾心中喜悦,凑上前去:“我问你话呢,你叫什么名字?”   又一次被问话,宋玉从惊讶变为疑惑,勉强扯一个笑脸,反问她:“公主不记得我了吗?”   “我不小心撞坏了脑袋,从前的事都忘记了。”李星禾摊开了手心,顺势走到廊下,问他,“听你这么说,我们先前认识?”   闻言,宋玉将信将疑,但转念一想,长公主能出现在贺兰府上已经是奇景,她还如此轻松自在,丝毫没有被人背叛过的压抑和痛苦,如此也就只能用“失忆”来解释了。   怎么他们一个个,都喜欢撞脑袋呢。   只是比起长公主将贺兰瑾失忆一事藏得那么紧,贺兰瑾明显对长公主没有多少拘束,不但任她在园中随意走动,还可以毫不避讳地谈起自己失忆的事,仿佛只是件磕破了点皮那么大的小事。   想来也是,贺兰瑾如今权倾朝野,就是人人都知晓长公主因失忆被困他府上,又有谁能说他半句不是呢。   宋玉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轻声答:“在下宋玉,从前与公主交换过收藏品,算是公主的故交。”   “你也喜欢收藏啊。”李星禾的眼睛立马亮了起来,尽管不记得过去的很多事,但一听到他提起收藏品,她心中就瞬间涌出喜悦来,欢欢喜喜的拉着人坐下,说起她最近很感兴趣的玉石珍宝。   她正打算搜罗一些,到时让打首饰的工匠镶嵌到首饰上,如今碰到一个懂行的人,自然要跟他多聊聊。   “如红玛瑙、黄琥珀一类,似乎很合公主的喜好,若公主想试试别的,也可以买一些绿松石、青金之类,都是颜色鲜亮,绝不会褪色的上品宝石。”   李星禾专注地听着,视线集中到男人脸上,渐渐变了神情,微笑说:“我以为我家相公已经是仙人之姿了,没想到……你也生的这么好看。”   得长公主夸奖,宋玉开心的笑了一下,玩笑道:“公主还曾说过,想让在下给公主做驸马呢。”   听罢,李星禾挑了一下眉,这还真像是她会说的话。   转念一想,认真地问他:“你来这儿不会是想给我做驸马吧?”说着,自己都笑了。   听到这话,宋玉愣了一下,还没等他摇头,李星禾便拒绝说:“虽然你长得好看,人也很讨喜,但我已经有相公了,相公对我很好,我暂时也没有要抛弃他的打算,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公主成婚了?”抓住了重点,宋玉惊讶的皱起眉,回过头看了看事后在廊外的丫鬟们,见他们没有大反应,才继续问,“是与贺兰大人吗?”   “对啊,除了他还能有谁。”李星禾理所当然道。   说完,就见他的表情变得担忧起来,问他:“你看上去好像不太高兴?”   “我……只是,有点惊讶。”宋玉忍住了心中的惊呼,结巴着试探说,“公主好像很信任贺兰大人,似乎也并不在意失忆之前的事。”   他并不想插手旁人的事,更何况长公主身份尊贵,贵人的事,也轮不到他来管。只是,看到那个张扬肆意的小凤凰,成了旁人府中温顺的鸟雀,心中多有感慨,不得不提醒。   “失忆之前?”李星禾歪了一下头,眼中是澄澈的纯净,不解道,“难道有什么很重要的事需要记住吗?”   宋玉喃喃答:“倒也不是……”   李星禾笑说:“相公对我很好,我也不用住在牢里,现在这样无忧无虑多好,万一恢复了记忆,记起从前做的错事,又要坏了我的好心情,我不想活得那么累。”   “错事?”   “我应该是犯了大错才会被关进牢里,相公没有跟我细讲过,应该是为了照顾我的心情吧。”李星禾呢喃着。   不,他只是单纯不想让你知道而已。   宋玉在心中默默答。   看见少女脸上幸福而满足的表情,他心里却愈发沉重——上次见面,公主也是如此喜爱贺兰瑾。   如果她恢复了记忆,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该多伤心啊。   如果一直不能恢复记忆,被困在牢笼中做一只没有烦恼的金丝雀,与折断了双翅有什么不同,贺兰瑾以假象蒙蔽长公主,又怎配说是真心喜欢她呢。   李星禾不知他心中所想,看到他发呆,主动问:“我还不知你今天过来是为何事?”   “被人强行掳过来的。”宋玉泄气道。   “有人欺负你?”李星禾警惕道。   宋玉摇摇头,低语道:“也不能说是欺负,只是我有些把柄在她手里,不得不听她的。”   李星禾挪了下屁股,跟他坐得更近,小心凑到他耳边问:“你也做过坏事?”   “这……只不过是说了些谎话,又没碍着旁人的事,怎么能说是做坏事呢……”宋玉低着头,紧张的攥起了袖子。   说起这些,明艳的小孔雀像是泄了气似的,失了不少光彩。   李星禾最看不得老实人受委屈,更何况是长得这样好看的小公子,立马大气的按住他的肩膀,拍拍他,“别怕,有本公主在这儿,不会让你受人委屈的。”   话音刚落,身后不远便传来一道女声:“找了你半天,原来是躲在这儿啊。”   听到那声音,宋玉紧张的咽了下口水,不动声色的从李星禾的手中挪出去。   李星禾转过头去,见贺兰瑾和孟绮晗一前一后走了过来。   “星禾,你怎么在这里?”贺兰瑾微皱眉头。   “我本来是去书房找你的,可是你在跟别人说话,我就到来花园散步了,还碰到了他。”李星禾拉着宋玉起身去到他面前,热情道,“宋玉是我以前的朋友,今天碰见了,不如咱们一起去钓鱼吧。”   贺兰瑾看了看宋玉,不作回答,轻蔑的移开眼神,又看向了孟绮晗。   孟绮晗对上贺兰瑾那不善的眼神,又看了一眼长公主拉着宋玉袖口的手,立马笑着走到两人中间,分开了他们,示意宋玉到自己身后,才对李星禾说:“多谢长公主盛情相邀,只是我和阿玉回去还有事忙,就不随长公主同去了。”   阿玉?叫的那么亲密……   李星禾定睛看着眼前的女子,身形高大,手掌也粗,一看就是练武之人。再歪过身子看一眼她身后的宋玉,那眼神明显是惧怕,连动作都变得畏畏缩缩的,一定是被这女将军给欺负惨了。   正义感冲上头脑,李星禾端起了姿态,质问孟绮晗:“你是宋玉的什么人啊?凭什么替他做决定。”   “我是他……上司。”孟绮晗俯身鞠躬,微笑答。   “本公主想带宋玉一起去钓鱼,你不愿意也得忍着。”说着,就要强行去拉宋玉的手。   孟绮晗没有阻止,反倒是宋玉躲开了她的手,小声道:“多谢长公主美意,在下还有事,恐怕不能相陪……”   李星禾眨眨眼睛,一时有些懵。   自己是在为宋玉出头,如今这场面,倒像是她仗势欺人似的——这些人都在想什么啊,真让人摸不清头脑。   纠结之时,孟绮晗双手抱拳,说了句告辞便带着人离开了。   李星禾犹豫着要不要去追,却被男人从身后搂住她的肩膀,扣着她的身子往后一倒,“星禾,不是说想去钓鱼吗,咱们走吧。”   李星禾仰着头看他,视线又飘向前方,呢喃着:“可是宋玉他……”   贺兰瑾安抚她说:“宋公子不是三岁孩童,定能处理好自己的事,孟将军并非不讲理的人,他们之间的事,咱们就不要插手了。”一边说着,轻车熟路的将少女抱了起来。   脚下一轻,李星禾忙搂住了男人的脖子,稳下了心神才说:“那好吧。”   外头马车早已经备好,贺兰瑾抱着人出府,二人一同上了马车,才问她:“你似乎对宋玉很上心。”   “他长得好看,我想多看几眼,可惜了没能邀他一起去钓鱼。”李星禾随口说着,忽然转过头来,眯着眼睛看他,“你不是也跟那个孟绮晗说了好久的话吗,我还没说你对她上心呢。”   “我们聊的是公事。”贺兰瑾说着,手上替她理着裙子。   李星禾抱起手臂,理直气壮说:“那我和宋玉聊的也不是私事啊。”   “那你们聊的什么?”男人的声音渐渐压低,视线从裙摆上移,从膝盖划过腰身,掠过胸脯,落在了她眼睛上。   原本正常的语调忽然变得沙哑暧昧起来,李星禾心里噗通一声,顿时感觉他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又热又烫,害羞的捂住自己的两颊,“没什么,聊聊之前的收藏而已。”   “就只是这样?”   男人轻笑一声,手掌覆在她手背上,手指沿着少女指节凸起的位置轻揉,从指骨到手背再到手腕,指间轻轻捏着她的手臂,宽大的袖口只轻轻一碰便轻柔而顺滑的落到肘间,更方便了他手上的动作。   未曾察觉身体是何时起了热度,李星禾只觉得脸上热乎乎的,一边手臂上的袖子掉了下去也没觉得冷,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反而让她更清晰的感知到男人的手掌从手肘游移到胳膊上,被他触碰过的地方,带起一阵酥酥的痒感。   李星禾红着脸把双臂往身前收了收,抿唇说:“那还能有什么。”   她不给摸手臂,贺兰瑾顺势搂住了她的腰,注视着少女因为害羞而泛红的面颊,心生雀跃,凑到她面前低声说:“坐来我身上。”   “嗯?”外头车辙滚动声,来往行人车马声不断,李星禾一时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不等她自己动作,男人的手掌扣住她的腰身往上一提,轻轻松松就将她整个身子都抱到他身前,担心她坐姿不对压到腿,男人还贴心的帮她分开双腿,让她面对面坐在自己腿上。   男人低下头来看着她,李星禾微微仰着脸,二人几乎是脸贴着脸,她只能将双手按在他肩膀上,才让两人的上半身分开一段距离。   这是干什么呀?外头那么多人,要是被看见也太丢人了。   “你觉得他长得好看?”贺兰瑾轻声问,双手按在少女的后腰上,玩味一般,敲动着指节,隔着衣物点在她骨感的脊柱上。   箍在腰上的手像是给她挠痒痒,李星禾却笑不出声来,每每张口,都是些奇奇怪怪、叫人浮想联翩的声音。   她咬紧了牙关,只“嗯”了一声,作为对他问题的回答。   “比我好看?”男人得寸进尺,手掌向上按着她的后背,要她趴在自己身上。   李星禾不得不屈起手臂,脑袋埋在了他脖颈间,沉默了一会儿,嘀咕道:“你比他好看一点。”   “只有一点?”贺兰瑾轻笑一声,低下头,注视着少女一张一合的樱唇,视线火//热。   胸膛靠着的胸膛里心跳如擂鼓,李星禾不知为何紧张起来,小声说:“那就……再多一点?”   她觉得相公应该不会在意这一点点小事,事实上他的确没有很在意,她刚说完,嘴巴还没闭紧,就被按着后脑勺吻了下来。   面对面的坐姿让她无处可逃,车辙稍微颠簸一下,她就在男人的腿上跟着动一下,她甚至无法注意外头的声响,只觉男人像头饿极了的野兽,扣着她不准离开,张大了嘴巴夺去她的呼吸,要趁着她快要窒息昏迷时,将她一口吃掉。   他可太吓人了。   李星禾害怕的抱紧了自己的相公。   趁着呼吸的间隙,喘息着问他:“你,你要欺负我吗?”   “不行吗?”男人同样喘息着,言语中满是宠溺。   看着容貌惊为天人的美人,李星禾怎么也说不出一个不字。   他很温柔,偶尔也会有点霸道,但和他在一起,她感到身心愉悦,那是相公给她的幸福感。   “那,那你小心点,别被发现了。”说罢,少女脸色羞得通红,身子软软的靠进了他怀里。   男人温柔应下,再次吻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冒了,擤鼻涕仿佛把天灵盖掀开了,趁着上头,立志一定要日更到结束!(绝不要被啪啪打脸)   感谢在2023-02-09 23:57:04~2023-02-12 00:03: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ynn 96瓶;Cryonix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耳边的喧嚣声渐行渐远, 只听得见车辙滚动的声音,和风吹过树梢时发出的沙沙响动,少女咬紧了唇珠, 和着喟叹一同吞下未到嘴边的低吟。   奇怪,实在太奇怪了。   裙子下头凉飕飕的,可是被他抱紧的身躯却热情高涨,一度激动到头晕眼花,闭上眼睛就感觉自己是一朵开在枝头的小花, 被风雨肆意搓磨, 却颜色更艳,香味越浓。   雨水淋在她身上,风声从她耳边刮过, 贴在身上的衣物犹如层层花瓣, 被男人的手掌轻抚, 时而舒展, 时而紧簇。   李星禾闭着眼睛搂着身前人的脖子, 紧咬着牙关才能控制自己不发出太大的声音惊动外头,偶尔松快时, 睁开一只眼睛看着男人,他的动作那样游刃有余,表情淡然隐忍,只有额头微微冒出的细汗和唇边低低的喘息露出他不易被察觉的情绪。   他的感情是那样炙热而汹涌,仿佛滚烫的岩浆从山顶迸发出来,迎着热风涌向她, 却在触碰到她的那一刻, 飞成了数不清的花瓣。   他把激动的情绪压在心底, 化为温柔的抚摸和耐心的低语, 抚顺了她心中的不安。   相公是天下第一温柔的好人。   李星禾紧紧的抱着男人,像是抱着一团天上的云,清新淡雅,掺杂着些许竹叶般的茶香,在他脖间嗅上一口,肺腑间都充满了独属于男人的香气。   心情好了,也会主动配合他。觉得难受了就咬咬他的脖子,觉得舒服了就亲亲他的脸,待男人低下唇来吻她,便会主动迎上去让他吻。   直到车辙声缓缓停下,迷离的视线逐渐清晰,模糊的精神也清醒过来,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耳边是清脆的鸟鸣声,李星禾慵懒的坐在男人腿上,一动不动的搂着他的脖子,任男人为她擦拭身体,整理衣裙。   衣着恢复如初,少女仍旧懒懒的坐着,还未恢复精神气。特意拉了男人的手放到自己后腰上,男人立马会意,轻轻的为她揉腰。   腰上的酸痛被揉开,少女才满足的喟叹一声,身躯放松下来。   抬起头来,染了潮红的眉眼戴着还未散去的娇媚,对他一瞪,怨道:“相公好不正经。”   贺兰瑾在她腰间轻揉,低下头,亲亲她的鼻尖,“这不都是星禾教给我的吗?”   “是我?”李星禾天真地疑惑着,“我跟你……在外头这样过?”   尽管她自打一睁眼就知道自己不是个爱守规矩的人,可也不觉得自己会没规矩到这种程度,将闺中密事放到马车上做全了,虽然有点紧张、刺激,但更多的还是害怕。   她可是个有脸面的人呢,真的会要相公跟自己做这种事吗。   在她呆呆的视线中,贺兰瑾摇摇头,微笑说:“星禾教会了我,两情相好时,可不受拘束,随心而行。”   他喜欢李星禾。   喜欢她的天真单纯,毫无心机,也喜欢她的嚣张跋扈,肆意张扬。   她就像一轮火热的太阳闯进了他克制而冰冷的世界,他是那样的珍惜她的热忱,希望她可以无忧无虑,不被世俗的恶所沾染,永远做一个天真可爱的长公主。   只是年少时偶有一瞬的心动,久久压抑在心底不曾可求它会有结果,却不知这份心意在经年累月的消磨之后,还会有开花结果的今天。   星禾也是喜欢他的吧。   不然也不会在他失忆时那样珍惜他,爱护他,每一次扑进他怀里,都会露出满足的微笑。   虽然有些许错位,但至少现在,他们是相爱的。   贺兰瑾深情的凝视着面前的少女,清清她的眉眼,看着少女眼中的疑惑渐渐变成羞涩,他心湖上又起波澜,衔住少女的唇珠细细品味……   在马车里磨蹭了好久才出来,抬头看树影之上的天空,日头已经西斜。   正值春日好时候,城郊的河畔边有许多人在踏青,有钓鱼的,采花的,还有放风筝的,远远的望过去,河边岸上好生热闹。   李星禾迫不及待拿了钓竿和木桶去占下一个好位置,她刚坐下不久,贺兰瑾便跟了过来,也不做旁的,就只在她身边耐心的陪着,偶尔问几句钓鱼的技巧,李星禾便振振有词的教他如何钓鱼。   不到半个时辰,便钓上来一条小鱼,活蹦乱跳的,摘了钩子放到盛好了水的木桶里。   李星禾神采奕奕,指着小鱼说:“回去要在园子里修个鱼池子,把他放进去养,以后我再钓了鱼,也可以放进去一起养着。”   “好。”贺兰瑾欣然答应。   李星禾的性子虽然风风火火,却从不觉得钓鱼时等待的时间难捱,反而她很享受这种静静的等待,心思可以得到安静的专注,身心舒畅。   过去一个多时辰,河畔边上的人渐渐散去一大半,飘在天上的风筝也一只只落了下来。   时候不早了,李星禾看了一眼木桶里的三条鱼,收了钓竿。   转头对贺兰瑾道:“相公,咱们去走走吧,我陪你散散心。”说罢,起身挽住了男人的胳膊。   脚下青草嫩绿,不远处河水潺潺,转头望过去,河面上波光粼粼,映射着烂漫的日光,如柔滑的绸缎起伏飘摇,流向远方。   两人走的慢慢的,不急不躁,心静神怡。   与人擦肩而过时,李星禾也不避讳外人的视线,亲昵地挽着男人的胳膊,整个身子都往他身上贴。   路人或是偷偷或是大方的对这对郎才女貌的璧人投来歆羡的目光。   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瞧着,李星禾丝毫没有因此联想到自己的罪人身份,而是骄傲的抬高了下巴,仿佛是在对众人宣告,身边这个又美又优秀的大美人,是属于她的。   忽然,她敏感的察觉到一道略带恶意的视线。   还未分辨出那视线是从何方而来,便有一个陌生女子匆匆走到了她面前,径直拦住了二人的去路。   李星禾不明所以,礼貌问:“你是……”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在牢里吗?”女子一脸震惊,转头看着李星禾身边的贺兰瑾,表情更是惊诧。   在女子身后,有一青年男子匆匆跟了上来,对贺兰瑾露出了心虚的表情,紧接着拉着女子的手想要把人带回去,却被女子狠狠甩开了手。   女子质问男子道:“你当初怎么答应我的,我都已经嫁给你了,你竟然敢骗我?”   男子小声安抚她说:“我父亲的确是弹劾了长公主,圣上也已经下令将长公主关押,朝堂上人人都知道,我并没有骗你啊……”   “那她人怎么会在这里!”女子抬手指着李星禾,怒道,“我大哥哥被流放,二姐姐也下了狱,好好的一个家就这样散了,凭什么她李星禾能安然无恙。”   被人指着鼻子骂,李星禾人就没回过味儿来——这是怎么回事?   她竟然害人被流放,被关押,竟然还把人家的家被拆散了?……她可真坏。   不明所以的李星禾转过头,用极小的声音问身旁的贺兰瑾,“这两位是谁呀,我有做过对不起他们的事吗?”   贺兰瑾从她的手臂中抽出手来,搂住了她的肩膀,做出一副随时可以保护她的姿态,小声答说:“这是三公主和三驸马。”   随后放大了声音继续道:“大皇子被流放是因为谋反,二公主被关押是因她是大皇子的从犯,出人出力帮大皇子谋反,而三公主你……”说着,看向了面前的女子。   “你也有从犯之嫌,不过是圣上体恤太上皇与太后,想为他们留一人能侍奉在跟前,又因三驸马的父亲在朝堂上极力保释,三公主才得以重获自由身,成就与驸马的良缘。”   贺兰瑾说话的声音总是冷冷的,却带着一种让人不敢反驳的威慑力。   三公主与驸马停下了争执,听他说完这段话,咬牙隐忍着,胸口剧烈的起伏,像是压抑着极大的怒气。   听完这一大段话,李星禾渐渐明白了些,开口道:“那这其中没有我的事啊,三公主怎么闹到我面前来了?”   闻言,三公主瞬间疯狂起来,上手推搡李星禾,骂道“你还在这装傻!都是因为你,父皇才会疏远我们,你为什么要来京城,怎么不早些和你爹娘一起死了!”   “夫人你冷静一点。”三驸马在身后拉都拉不住。   李星禾再傻也听出来这位三公主对自己毫不掩饰的恶意,最重要的是,她竟然敢咒她,还咒骂到她爹娘头上去了。   方才还置身事外,听了这些,李星禾立马攥起了拳头。   在三公主第二次来推她的时候,贺兰瑾伸出了手要去挡住来人的动作,李星禾却是从他的保护下冒出头去,一拳打在了女子胸骨中间,紧接着低下身一个扫堂腿,让三公主失了平衡,整个摔倒在地上。   贺兰瑾本想阻止三公主,却不想李星禾反应如此快,三两下就把人给扳倒在了地上。   三公主摔在地上,半边脸都扑进草里,撑起上半身来,一副狼狈模样。   即便如此,李星禾也没退让,屈腿跪压在她身上,凶道:“放尊重些,本宫就算背负罪名,也还是庆国唯一的长公主,再敢让我看见你嚣张无礼,对我不敬,当心我打哭你!”   贺兰瑾站在她身旁,露出赞许的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2-12 00:03:06~2023-02-12 23:55: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春田花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被压在地上的三公主表情痛苦, 委屈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偏要倔强着不肯服软,可再怎么强硬也犯不了身, 仰面看着自己驸马站在边上看着,也不来帮自己,渐渐失了斗志。   事态已定,贺兰瑾顺势问:“长公主想要如何处置?”   李星禾抬起头看向三驸马,凶道:“既然是你的妻子, 你该好好保护她, 也得在她做错事的时候从旁劝谏才对,若再放纵下去,当心给家里惹上祸事。”   驸马忙俯身答话:“下官知错, 多谢长公主宽宏大量。”   听罢, 李星禾才松了腿脚, 由贺兰瑾扶着她从三公主身上起来, 还贴心的为她拍去了裙摆上沾到的灰尘。   李星禾往自家相公身旁一站, 双手抱在身前,得意的看着被自己打败的三公主被三驸马扶起来。   二人嘀嘀咕咕的背对着他们远去, 说话声虽小,却也能传进他们耳朵里。   “你怎么那么没用。”三公主小声啜泣着,抬手打在了男人胳膊上,“若是我大哥哥在这里,定然不会让我受委屈的。”   不知是被打了一下生了气,还是顾及着身后有人在看着, 三驸马一改方才懦弱的表情, 严肃道:“三公主, 往事不要再提了。”   “你敢这么对我说话?”   三公主大惊失色, 回过头来看了身后二人一眼,又问他,“是不是方才李星禾与贺兰瑾借你的胆子。”   三驸马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大皇子当初谋反是不争的事实,我求家父保下公主,是因公主与我有情意在,才愿娶公主为妻,共度余生。”   他拧了拧眉心,压抑着继续说:“若公主对旧事念念不忘,消磨了你我的情分,便是把自己也把我的家族往死路上逼。”   “你!”三公主攥紧了拳头,想去打他,却迟迟没探出手去。   三驸马也是累了,叹了一声,“我话至于此,公主好生想想吧。是要与我好好过日子,还是赌气与长公主继续斗下去。”说罢,不再等她的脚步,快步离开了。   三公主踩着草地跟在后面,眼见二人之间距离越来越远,脚步愈发凌乱,着急之下,喊他:“你给我站住!我又没说不想跟你过日子。”   二人便这么一吵一闹的离了河岸,上了马车去。   “她嫁了个好相公呢。”李星禾站在原地感慨着,早将那三驸马说他父亲曾经弹劾过她的事忘在了脑后。   “你羡慕?”贺兰瑾轻轻搂住她的肩膀。   李星禾顺势往人怀里钻,眉眼弯弯,笑容甜美,娇声说:“才不羡慕,相公才是最最好的相公。”   说罢,眼角的弧度舒展开,眼神凝望着三公主夫妇离开的方向,陷入了深思。   怀中人有片刻的宁静,男人便很快察觉她心有所思,低下头问:“在想什么?”   李星禾抬起一只手搭在男人按在自己肩上的手背上,一根手指接一根手指的抚摸着,喃喃道:“我对她做了很过分的事吗,她为什么会那样恨我。”   倒不是有多自责,而是好奇。   她从来是信奉及时行乐,快意恩仇,爱憎分明,很少去顾虑后果,也不信什么报应和来世,所以就算失去从前的记忆,也从未觉得有何不妥。   只要不会影响到她的生活,失去记忆也无所谓。   只是在这短暂的一瞬,她也会偶尔好奇,自己到底跟那些人有过什么交集。   陪在身边的男人淡然的解释说:“你身居高位,自然会受人忌惮,他们贪心不足,被先皇后宠溺的不知天高地厚,有此下场,是自作自受。”   听罢,李星禾故作高深的表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抓着他的手,侧着脸往人怀里拱,捏住了嗓子,玩闹似的做作道:“听你这样说,我好害怕呀。”   听出她语气里的笑意,贺兰瑾淡然一笑,低头问她:“怎么?”   李星禾侧身搂住男人的腰,两脚一踮一落,自言自语道:“我好像也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也不知道是给谁宠的呢?”   自己似乎习惯了这般爽快的处事方式,方才压制三公主的时候,丝毫没有后顾之忧,如今想来,定是身旁的相公带给她的安全感。   当时并未察觉,许是时间久了习惯了,这种后知后觉才能发现的事,莫名叫她感到安心,似乎更加喜欢相公了。   她不遗余力的表达着对贺兰瑾的喜爱和依赖,仰头看着男人,被他的手捧住半边脸颊。   贺兰瑾拇指在她脸上轻轻揉捏,一边揉着,一边商量似的对她说:“既知不该过于狂妄,那公主日后可否收敛些?生活用度不要奢侈太过,封地上的兵们也可削减几成,对待朝中重臣老臣,多几份尊重?”   他说话的声调仍旧清冷而平淡,语气却温柔而有耐心,李星禾认真的听完了这番话,才好奇地问:“你是真心在劝我?”   “是真心。”男人肯定答。   见他态度如此认真,李星禾才喃喃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要我改,也不是不行。”   得此回答,贺兰瑾有些惊讶,眼眶微张,确认般又问一遍:“真的?”   “嗯!”李星禾点点头,笑容温暖而甜美。   相公对她好,事事都向着她,宠着她,纵着她。自己也不能光是心安理得的享受他的爱,也得让他为自己开心才行。   “哎呀!”少女惊叫一声,“站了好一会儿,我的鱼可别闷死了!”说罢,拨开了男人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迅速跑去了岸边马车旁。   看着少女远去的背影,贺兰瑾愣在原地,心中怅然若失。   自己上书弹劾了数次的罪名,从来不见她改,今日却只说了这几句,便得了她应答。   若是从前的李星禾听他说这样的话,定然会不假思索的顶回来。如今她却听了进去,还承诺他会做出改变。   李星禾变了。   不,他……也变了。   从前的他看重结果,事事都要有绝对,为了达成心中的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也会为了自己坚持的正义牺牲掉自己苦苦得来的权势名望,只要他能看到结果,眼下的得失就不重要。   因为知道星禾厌恶他的行事做派,绝不可能对他有任何男女之情,所以年少时偶然的心动便被他埋在心底,他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执着一件没有结果的事。   如果不是意外的失忆,让那些瞬间的心动牵动了他的情肠,让他不计后果的喜欢上李星禾,也就不会有如今这般的幸福。   是啊,他也变了。   贺兰瑾低声嗤笑,一声长叹。   明知星禾的失忆不会长久,她恢复记忆后定会恨他入骨,他还是顺遂自己的心意占有了她,为她编织这一场迟早会醒来的梦。   他们彼此相爱,彼此拥有,此刻的幸福和快乐是真实的。   结果如何,已经不重要了。   ——   数日后,清晨的阳光照进卧房,春日越发暖了,少女趴在床上懒洋洋的,任温暖的光线抚在她赤//裸白皙的后背上,将藏在夜色里的痕迹照的斑驳清晰。   这几天,李星禾明显没有了先前的活力四射,也不像前些日子那样兴冲冲的要去外头骑马打捶丸,连钓鱼摘花也不怎么去了。   非是她厌倦了这些,而是实在没有力气出去跑跳。   李星禾把脸埋在枕头里,盖在被子下的手悄悄数着自己从出狱到入府过了几天。   快小半个月了。   相公太能折腾人了,夜里常要熬到后半夜,白日里私下里见了她,也会抓着她亲//热。   像是明天就要见阎王了似的,每天都要尽兴,她的身子可怎么受得了呢。   想到这里,偏过脸去看着床下正在穿衣的男人,张口想说几句劝诫的话,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了。   男人总是一副游刃有余,沉着淡定的表情,似乎没有什么大事能让他的心中掀起波澜。可她每日与他亲近,隐隐能觉察出,相公心里好像很不安。   是为什么呢?   她开口搭话问:“相公要进宫吗?”   “嗯。”贺兰瑾理着外衣,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笑意温柔。   看见那双澄澈的眸子,李星禾心中的胡思乱想不解自消,她撑起手臂,主动说:“我跟你一起去好不好,我也该见见圣上和太皇太后。”   “不着急,今日是为公事。”贺兰瑾走到她身边,安抚说,“再过几日,给你减了刑期,身上不必背负罪名,到那时,我再陪你进宫去见太皇太后。”   李星禾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又趴回了床上。男人为她掖了掖被角,又俯下身在她脸上亲了亲,才起身出去。   ……   勤政殿中,皇帝坐在书案前,窗外正午的日光将大殿照的通亮,他抬起头来,看到走进来的臣子,疑惑问:“你怎么过来了,是新政有什么问题吗?”   贺兰瑾拱手而立:“新政实施并无大的问题,臣今日来见圣上并非是为公事,而是为臣个人私事。”   “是为长公主?”皇帝似乎早有心理准备,坐正了身子继续道,“朕已经听说了,你把长公主请进了自己府中,今日,是特意来对朕解释的吗?”   他审视着站在面前的臣子,后者稍微躬下腰身,语气坚决道:“臣欲求娶长公主。”   求娶……?   皇帝怔了一下,反问他:“长公主可愿嫁给你?”   “她愿意。”贺兰瑾不假思索答。   听他如此回答,皇帝只得站起身来,徐徐说之:“这嫁娶之事本该是你情我愿,但长公主并非常人,你也不是凡夫俗子。”   皇帝看向他,轻声说:“贺兰,朕对你寄予厚望,如今朕登基不久,根基并不牢固,你身为朕的重臣,在这紧要关头,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你真要在这时候与长公主成婚?”   “是。”贺兰瑾恭敬听着,态度不改。   “那好,如真是你们两相情好,朕也不会棒打鸳鸯,只是……”皇帝无意硬去改变他的想法,顺势转了话头。   “长公主与你成婚,便要长久的留在京城里,她封地上的兵马不可无人约束,朕会派人去统帅这支兵马。”   “长公主的封地除了先前太上皇封给她的徐州,还承袭了先前靖北王的封地青州,她一人拥有两块封地,于情合但于理不合,朕也打算收回一块,只留下徐州给她。”   一边说着,走到了贺兰瑾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躬身的他,沉声道:“若是长公主能够接受这些,朕便准许你们成婚。”   听罢,贺兰瑾低着头冷静说:“恕臣多嘴,如今京城中世家大族林立,先前借着大皇子谋反一事扳倒了几家,但仍少世家在京城根深蒂固,甚至能够影响科举,影响朝中官吏。”   皇帝背着手,渐渐起了兴趣,摆手说:“说下去。”   贺兰瑾眼神沉稳,“圣上想要坐稳江山,则必不能让世家结成一党,需分而治之。如今正是施行新政,打压世家的关键时候,圣上不该分心去削长公主的兵马封地,不合时宜,也并非明智之举。”   “聪明如你,怎会不知朕的心思?”皇帝笑了笑。   “圣上是不希望诸位王爷公主也如世家一般形成自己的势力,但眼下便无此患,当初太上皇许给长公主两块封地,一是为了嘉许靖北王夫妇为国捐躯,二是为了让长公主的地位在诸位王爷公主中无可撼动。”   “是啊,父皇他心里,总是看重长公主的。”皇帝感慨着,叹笑一声。   贺兰瑾低着头,眸光冷淡,答说:“臣不太上皇心中是否看重长公主,但臣能肯定,太上皇一定是看重圣上您的。”   无论是让李星禾保留靖北军,还是赐给她两块封地,甚至封她为长公主,都是为了稳固李星禾的地位。   而李星禾手中的兵符,背后的兵马,都成了她在前朝支持新帝的底气。   她心思单纯炽热,从不计较利益,也因此,会在世家口诛笔伐之时,为了不让皇帝为难,自请下狱。   她与旁人并不同。   与其说是太上皇重视李星禾,不如说是太上皇早早的就将李星禾束成一个靶子,一个定心锁,为的是给如今的皇帝铺路。   皇帝并不迂腐,很快就明白了其中道理,也就不再纠结削爵与否,“过几日,朕会下旨将长公主赐婚于你,至于成婚的日子,朕还要再斟酌一番。”   “臣恭谢圣上。”   ……   日头西移,用过午饭之后,李星禾便无聊的在院子里闲逛。   看望了养在水桶里的鱼,摘了几朵开在院子里的花,甚至追着爬在墙头上的野猫跑了好一会儿。   宅邸虽好,逛来逛去也没什么新鲜感,李星禾拔秃了手上的花,将花瓣撒在了花丛里,转头朝着角门走去——家里无甚打发,不如出去走走。   走到角门前,忽然被人拦住,守在门边的小厮低声道:“公主留步。”   李星禾不解:“我要出去走走,你拦我做什么?”   小厮伸手挡着门,劝说她:“大人还没回来,公主还是留在府里为好。”   李星禾最不喜欢受人管控,一听他这样说,不高兴的抱起双臂:“我倒不知你是哪号人物,本公主想要去哪儿,何时轮到你来管了。”   小厮沉沉低着头,压低了声音:“公主恕罪,小人也是依令办事。”   “依谁的命令?”李星禾朝他走近了一步,质问他,“难道你想说是驸马下令不许我出府?”   闻言,小厮紧张的跪在了地上,“小人不敢,小人知错了。”   “哼。”李星禾甩开手,大步朝门外走去。   脚步刚到门前,都还没迈出去,却听身后侍奉的丫鬟说:“公主,您如今还是戴罪之身,不好出去走动,万一被朝中官员瞧见,大人那边也不好处置啊。”   真是奇了怪了,先前也不是没出去过,只不过是贺兰瑾没有陪在身边而已,怎的这些人话就多了起来。   李星禾回过头不悦道:“难道我是三岁小孩子吗?会故意跑到人家面前让人家瞧?”   丫鬟被她堵的没了话说,李星禾心里却没因此好受多少,本是满心欢喜的出去玩,却被他们一句两句的坏了心情。   冷冷的对丫鬟说:“也不知你是来伺候我还是来找我的茬,你就留在这儿吧,我不用你跟着了。”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现在想起来,这段时间不管是在府里还是在外头,身边总是有一大帮子人跟着。像今天这样单独出来,身后也没有尾巴,还是第一回 。   走在巷子里,她转头看一眼身后,干干净净的,一只尾巴都没有。   一人独处的时光实在难得。   李星禾呼吸一大口新鲜空气,仰头看着湛蓝而澄澈的天空,一丝云也没有,阳光柔柔的照在身上,将她绯红色的裙摆映得越发鲜亮。   走出巷子便到了街上,路边尽是卖东西的摊贩,李星禾走走逛逛,买了许多无用但漂亮的小玩意儿,香囊挂在腰上,戒指套在手上,玉簪首饰一类便叫他们装好了送去府里。   买了小半条街的东西,走到半路,瞧见一个小乞丐,站在路上眼巴巴地盯着卖糖葫芦的小贩。   那小贩似乎是被盯的烦了,上去两脚踢走了脏兮兮的小乞丐,骂道:“走开走开,别扰了我做生意。”   小乞丐可怜又无助,落在李星禾眼中,偏叫人心疼的紧,走过去把人护在身后,对小贩说:“他又没挡你的路,不过是站在这里看两眼而已,你说两句就算了,踢他做什么?”   小贩听到有人替乞丐鸣不平,打眼儿要来瞧瞧是谁那么不嫌晦气,转头却瞧见衣着鲜亮,容貌不凡的少女,娇气又金贵,一看就不好惹。   立马赔笑说:“小姐别误会,我也没使大力气,他要是喜欢在这儿站着,我走到别处就是了。”说着,便转身离开。   李星禾在身后喊他:“你等等。”   小贩回过身来,笑问:“小姐您想来一支糖葫芦?”   糖葫芦挂着一层晶莹剔透的糖衣,里头的果子又红又圆,一定很好吃。   李星禾盯着糖葫芦,在心里算着:她吃一支,给相公一支,再给这小乞丐一支,出来一趟,不给府里的丫鬟下人们带点儿东西也说不过去……数来数去,感觉不数了。   指着小贩所有的糖葫芦说:“你这些,我都要了。”   闻言,小贩眼中一亮:“好嘞!”   李星禾接过了糖葫芦,俯下身递给了小乞丐一支:“给,拿去吃吧。”   小乞丐小心翼翼的接下来,甚至不敢抬头看一眼眼前明艳的大小姐,腼腆道:“谢谢漂亮姐姐。”   “真乖。”李星禾摸摸他的头,摸了一手的灰尘,脸色微变,也没在孩子面前发作,只偷偷把手拿到身后,将灰尘抹在了自己裙边上。   站起身来,看着时辰不早了,她扛着糖葫芦准备回府,走了没两步,身后不知从哪儿跑来一群小孩子,眼巴巴的盯着她。   这些……是来买糖葫芦的?   她转头看看街上,附近还真没有旁的小贩卖了,看着孩子们一双双充满渴望的眼睛,她低下身来,“一人一支,不许多拿。”   闻言,孩子们开心的笑了起来。   “谢谢漂亮姐姐。”一人拿了一支,到最后,她手里一支都不剩下了。   看着他们吃得开心,李星禾也觉得高兴,心中莫名有种满足感,像是一颗小小的空洞被填补上般,充实而幸福。   两手空空,她决定该回家了。   还未告别小孩子们,刚才离开的一个小女孩匆匆跑了回来,举着一只糖画送到她面前,仰头说:“姐姐姐姐,给你糖吃。”   “谢谢。”李星禾接过了糖画,轻轻抿了一口,顿时口腔中满是甜蜜,她笑问,“你在哪里买的呀?”   小女孩指了指街边的一个小摊,对她说:“在那里,我爹爹是卖糖画的。”   “哦。”李星禾点点头,又看向正在啃糖葫芦的孩子们,问:“你们想吃吗?”   “想!”   李星禾咯咯笑了起来,带着他们走到了小摊前,“老板,我要十个。”   老板抬起头来,开心答:“好嘞。”   付了钱,一众人便等在摊子前,李星禾抿着手里的糖画,快吃干净了,老板也只做了一半,她便陪着小孩子们一起等。   最后人人都有了糖画,李星禾也到了该回去的时候,她不想错过陪相公一起吃晚饭的时间。   和孩子们分开后,李星禾按照原路返回,走到巷子口,却见刚刚的小女孩从身后跟了上来,小心扯着她的袖子,小声说:“姐姐,有人要找你。”   “嗯?”李星禾不明所以。   是她忘记付给她父亲钱了吗?   问小女孩是谁在找她,小女孩却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李星禾只得被她拉着袖子走过去,拐进一个陌生的巷子。   夕阳落下,巷子里最后一点光亮也爬上了墙头,昏暗的阴影中,站着一个小姑娘,看着比小女孩大几岁,衣着并非普通百姓,却也不似她明艳奢华。   小女孩把她带到小姑娘面前,随后便跑开了。   李星禾看着面前的陌生人是个比自己年纪小许多的小姑娘,并未对她起防范之心,好奇的问:“你是?”   小姑娘一脸惊讶,走到她面前,“星禾姐姐,我是敏敏啊,你不记得我了吗?”   “我……可能是不记得了?”李星禾脑中一片空白,潜意识却不觉得眼前的小姑娘是什么危险人物,甚至看她很顺眼。   “这是怎么回事?”李敏转头对着后头的门里喊,“你们快出来。”   语毕,门开吱呀一声,李星禾下意识倒退一步,眼睛注视着那道门,里面走出的却不是什么凶神恶煞的大汉,而是个年纪与她相仿的少女,后头还跟着几个手中带刀的护卫。   护卫并不上前,只在周边警惕,少女跑到她面前来,激动道:“公主!”   “你是?”李星禾被抓住了手,愣在原地,不知该做何反应。   “公主,我是你的侍女芷蓝。”   “我的侍女?”   看到她呆滞的反应,芷蓝立马就想到了那时贺兰瑾失忆时的模样,不费时间多问,解释说:“长公主府被封后,府里的下人也都散到了别处,还好有敏敏郡主把奴婢和公主先前贴身用着的几个丫鬟收了过去,才没让我们流落他处。”   “是……这样吗?”李星禾将信将疑。   “公主这伤……”芷蓝看了一眼她额头上淡淡的伤疤,问她,“是不是因为撞到了脑袋才失去记忆?”   李星禾捂了一下额头,惊讶道:“这你都知道?”   “公主,时间紧迫,奴婢担心会有贺兰府上的人在暗中监视您。”芷蓝左右瞧瞧,从怀中掏出了玉牌放到她手中,“请您相信奴婢,这是从前在长公主府时所用的令牌,奴婢只想保护公主,是绝对不会害您的。”   李星禾看了一眼玉牌,上头还真刻着长公主府的字样。   她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只觉得眼前人好像十分紧张,却不知道她们在紧张什么。   “公主跟奴婢走吧。”芷蓝拉着她的手不肯松开。   “去哪儿?”李星禾紧张问。   芷蓝严肃道:“去哪里都好,反正公主不能在贺兰府上继续待下去了。”   李星禾费力抽回手来,“为何?驸马他待我很好啊。”   “驸马?”李敏也凑了过来,一脸担忧,“姐姐,贺兰瑾是这样对你说的吗?”   被她们一大一小两双眼睛盯着,李星禾感到有些不自在,后退一步跟她们保持距离,说道:“并非是我不相信你们两个,只是我有点糊涂,我和相公在一起过得很开心,没有必要离开吧。”   见她被骗迷糊了,李敏着急道:“姐姐,那是他骗你的,他只是在落魄时候做了姐姐的侍君,你们从没有行过大婚之礼,他怎么可能是你的驸马。姐姐不信可以随便问个路人,问他们当朝长公主可有婚配,答案自有分晓。”   李星禾天真问:“他为什么要骗我?”   芷蓝答:“因为公主您曾经在他落魄之时羞辱过他,很久之前,贺兰瑾就看不惯公主的行事作风了。如今公主失忆,他便趁虚而入。”   嗯?照这么说,相公不是她的驸马,反而是她的“仇家”?   李星禾感觉自己快糊涂了,忙抬手制止了两人:“等等,你们突然说这些话,我有点……”   “公主不要再回到他那里去了,有敏敏郡主和几位世子帮助我们,咱们一定能逃脱贺兰瑾的魔爪。”   天色越发昏暗,芷蓝着急地想要上来拉她,却被李星禾一次又一次躲过去。   李星禾不住的倒退,尽量礼貌的说:“呃……让我再考虑考虑吧。”   一边说着,退到了巷子口外,转头就跑了。   跑了好一会儿,没见后头有人追过来,她才稍微松了口气。   刚刚那两个人好奇怪啊。   自己好像真的认识过她们,甚至都快信了她们的话。   但是怎么可能呢?相公对她那么好,怎么可能是骗她的,而且她也不是傻瓜,怎会看不出一个人是真心喜欢她还是虚情假意的欺骗她。   两边好像都没有在骗她,可又好像都在骗她。   李星禾感觉脑子一片混乱,脑袋里好像有两边人在打架,她不知道该信哪边,稍微想一想从前的事,脑袋便一阵闷痛,“哎哟哎哟”的疼了一会儿,人也到了家门外。   呆呆的看着大门,便回想起那日相公接她入府时,处处关照爱护,又与她日夜恩爱,这样爱她的男人,怎么可能是骗她呢。   与其信别人,不如信自己。   李星禾下定决心,揉了揉额头上的伤口,待疼痛稍微缓解了一点,走进府门。   府中一切如旧,她在街上买的东西都送了过来,连带着给下人们买的饴糖和果子也早早到了,分到了他们手上。   一路走回后院,路上见到的所有人都对她行礼,笑着答谢她的赏赐。   走上后厅,她还是不受控制的想到刚刚发生的事,心神不定时,一人从身后拥住了她,嗅到那熟悉的竹叶茶香,紧绷的神经瞬间舒展开。   卸了力气,往身后人怀中一靠,软软问:“相公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一会儿了。”男人轻柔她的肩头,轻声问,“你在外头玩的可还开心。”   “开心。”李星禾侧过身子,仰起头来笑着看他,“那你呢,今天入宫,事情办的可还顺利?”   “嗯。”男人难得的放松下来,温柔地欣喜道,“陛下已为我们二人赐婚,再过一个月,我就可以陪你去族谱上名了。”   “赐婚?”李星禾眨了眨眼睛。   他们不是夫妻吗?为什么还要再赐婚?   似是看出她的疑惑,贺兰瑾耐心解释说:“星禾与我的婚配并非经过明面,你我乃是私下定终身。”   私定终身!李星禾努力克制住心中的惊讶,小声埋怨:“这种事,你怎么早不跟我说?”   贺兰瑾低下头来,鼻尖轻蹭她的鼻尖,脸上的微笑那样自然又满足,喃喃道:“那时,星禾喜欢我,不嫌弃我的罪臣身份,私下与我结下姻缘,对外称我是侍君,对内,我们便是真夫妻。”   是这样啊……   她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对于男人说的这番话,她接受的很快,难道是因为听了方才那两人的话,才将前因后果串联在一起?   不,不只是因为这样。   就算没有听过方才那两人所说的话,她也是会相信相公的。   她的心很挑剔。   失忆到现在,她从未觉得有任何不妥,故去的父母,皇宫里的皇祖母和皇兄,亦或是出城养病的皇叔,她对他们都没有很深眷恋。   他们没有一个人走进过她心里,或许父母曾经住在她心里,但他们离开的太早了,以至于现在,她早已经忘记了父母亲情。   可是,贺兰瑾在她心里,安安稳稳的睡在那里。   能被她装进心里的人,除了她自己,便只有她最爱最爱的人了。   她不会相信旁人的直言片语,只相信自己内心的感受。   她爱贺兰瑾,很爱很爱他。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2-12 23:55:54~2023-02-15 23:15: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ynn 57瓶;叶鹤卿 5瓶;春田花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春夜温暖安静, 微微打开的窗缝中最近来一缕悠悠的春风,夹杂着初开鲜花的香味,还带着点清晨早露的潮湿气。   少女躺在床上, 蜷缩着身体依偎在男人怀里,睡颜安详,沉浸在甜美的梦乡中,不曾察觉时间的流逝。   忽然,她眉头皱了一下, 紧接着, 额头上的疼痛感针扎一样从肌肤表面渗进了骨头里,睡梦之中的少女没忍住痛呼一声,不安的翻了个身, 额头里的痛感渐渐从一个点散到面上。   脑袋里猛然抽搐了一下, 刹那间所有的痛觉都消失了。   她迷糊着睁开眼睛, 下意识揉一揉额头, 竟然一点都不疼, 仿佛刚才的疼痛只是在做梦一样。   视线渐渐清晰,李星禾呆呆的看着陌生的床顶——这是哪里?   记忆仿佛有一段时间的断片, 好像沉睡在梦中还没彻底清醒过来般,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哪里。   她不是应该在大牢里待着吗?怎么会躺在这里?   手掌按在床上,刚要撑起身子,低头却瞧见被子直接从脖颈滑到了胸口上,肌肤感受到凉意,她才发觉, 自己身上竟是□□!   窗外透进来的晨光将她身上哪怕是最细微的痕迹也照得一清二楚, 她呆滞的吞了一下口水, 缓缓转过头看向身旁的位置。   男人睡得正沉, 一只手臂搭在她腰上,赤//裸的肩膀露出被沿,肌肤雪白,长发垂在脸侧,俨然一副宁静而美好的美人侧卧图。但此刻,李星禾无有丝毫欣赏的心思。   她紧紧的攥住了手下的床单,一时气急了,咬的牙根生疼。   贺兰瑾……   大半个月来的记忆逐渐在脑中浮现,她这才将在牢中昏迷之后与现在的记忆串联在一起。   本是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瓜葛,没想到她的天真单纯如此简单就被他利用,连任何理由都没有,开开心心做了人家的娘子,连床榻之侧都给他睡了。   李星禾越想越委屈,恨不得现在就把身旁的男人给踢下床去,压在他身上狠狠的揍他一顿。   可是她不能。   论力气,她敌不过贺兰瑾。更何况她如今形单影只,真要跟贺兰瑾作对,一定会被他制服,然后就被关在这院子里,被所有人监视着,府门都不能踏出一步——就像她从前对贺兰瑾做的那样。   她只能重新躺回床上,却不啃再面对男人的脸,翻身朝着床里,闭上眼睛装睡,不想打草惊蛇。   昨天晚上还在开开心心的和男人商量婚礼该做何准备,一觉醒来,虚假的梦就被戳破了。   都是谎话,都是假的。   李星禾缩紧了身子,身后的男人却习惯性的贴上她的后背,双手交叠在她腰腹上,那灼热的温度几乎要烫到她的身子,无比清晰的叫她想起,昨夜,乃至这半个多月以来,两人之间那些数不清的混乱而又荒唐的情//事。   脸颊红红的,并非是为羞涩,而是痛恨,气急了却还要忍着不能发泄。   她硬生生熬着,睡不着也不敢睁开眼睛,小半个时辰过去后,身旁人如往常那般从床上起身。   他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帮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轻手轻脚的下床去。   李星禾闭着眼睛,听着男人穿衣梳洗的声音,只觉得满心混乱,只能不断地攥紧手中的被子,借此发泄压抑在心中的怒气。   男人收拾整齐后,回到床边来,俯下身在她耳侧轻轻吻了一下。   他的呼吸声近在耳边,温热而平静,仿佛这温馨眷恋的场景对他而言是最普通不过的生活日常。   李星禾全程闭着眼睛装睡,只在紧张时握紧被子,直到男人推开门出去,脚步声走出院子,才躲进被窝里,委屈的哭出声来。   身为皇族的公主,她并不在意贞洁与否,可为什么会是贺兰瑾。   这个总是跟她作对的坏蛋。   她的一生那样顺遂,就连下狱也是她自己的选择,偏偏遇到贺兰瑾,不过是一时的心软,被美色所迷,竟也会被他骗到,以致落到如今的地步。   她果然最讨厌这个人!   不行,她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李星禾掀开被子,穿衣打扮之后,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为了不被人发现她已经恢复记忆,她尽量动作自然,路过后厅时,正在厅上收拾桌椅的丫鬟看到了她,隔着敞开的门喊了一声:“公主,您还没用早饭呢。”   她没有停下脚步,随便摆了下手,打发她说:“不必准备了,我不想吃。”   闻言,侍候在身侧的丫鬟隐隐察觉不对劲,开口问:“公主这是要去哪儿?”   李星禾回过头看了她一眼,面孔陌生,甚至都叫不出名字来。   这段时间里,伺候在她身旁的丫鬟倒是多,隔三差五就要换一个,也不知是她脾气不好,不好伺候,还是贺兰瑾故意这样安排,不想让她身边有能说知心话的人,只得依附于他,满心都想着他。   无形之中被人控制的感觉让她有种强烈的束缚感,虽然他从来没有限制过她做什么事,可身处在贺兰府,她就是觉得不自在。   对着陌生的丫鬟不耐烦道:“没看到我心情不好吗,我要去骑马,谁敢拦我,我叫他好看。”说罢,继续往前走去。   丫鬟默默跟在身后,小声告诉她说:“大人出门时说了,您今日若是得闲,大人便陪您进宫去见太皇太后和圣上。”   闻言,李星禾咬紧了牙根。   去见他们做什么?   贺兰瑾自己见她的丑态还不够,还想把失忆犯傻的她带到旁人面前去出丑吗。   她心里越想越乱,厌烦的抬手叫停了身后跟着的丫鬟:“知道了,你别跟着我了。”   丫鬟看出她今日心情好像很烦躁,也不自找没趣,停在原地,“公主慢走。”   终于摆脱了他们,李星禾独自去马厩里牵了一匹马出来,深吸一口气,翻身上马,直奔大街上去。   好像是做了一场梦,时间并不漫长,醒来的瞬间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不知为何,她心里闷闷的,心脏像是被抓在手心里,紧绷绷的压抑着浑浊的血液,痛到快要破掉,只有骑在马上感受着疾风从脸颊吹过,才能短暂忽视掉心上的疼痛。   她讨厌贺兰瑾,最讨厌他,迫不及待想要逃离他,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可是,仍有一道身影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那个在月下被她拥入怀中的美人,那个温柔而安静的接纳她所有任性的男人,他再也回不来了。   春风吹进眼睛里,眼眶湿湿的,李星禾一手抓着缰绳,攥着衣袖抹掉眼角的泪水。   ……   停马在陈王府外,熟练的拴好绳子,走到门前。   “长公主?”守在门边的小厮一眼就认出了她,恭敬问,“您怎会来此?”   李星禾衣着整齐,面色红润,丝毫不见刚才哭过的痕迹,说道:“我的贴身侍女好像在你们府上。”   小厮稍微一想便记起了那人,热切道:“是,我这就去把她叫出来。”   李星禾嘱咐他说:“单叫她一人就好,不必惊动旁人。”   小厮应声进门去。   片刻后,院子里传来一阵小跑的脚步声,伴随着侍女惊喜的声音喊她:“公主!”   李星禾看到了芷蓝,被伤的千疮百孔的心脏总算有了那么一丝慰藉,微笑着朝她招手,要她到自己身边来。   见到长公主主动过来,芷蓝去到她身边,关心道:“公主愿意过来,可是恢复记忆了?”   “嗯。”李星禾轻轻点了一下头,抓住她的手,“跟我走吧。”   二人走出府门,芷蓝不忘在身后问:“公主打算去哪儿?”   “去哪儿都好,反正不能再留在京城里了。”李星禾带她出了陈王府,顺手给了方才帮忙叫人的小厮一些碎银子。   主仆二人到了府门外稍微远些的地方,李星禾才开口问:“你可知王统领他们如今在何处?”   芷蓝:“公主下狱之后,王统领和咱们府上的亲兵便被安置在了城外大营。”   在营中,便是受着将帅统管,不能轻易被调动。   李星禾低头陷入深思:她不会再回大牢里去,公主府被封,她也没办法回去住,贺兰瑾那里更是龙潭虎穴回不得,她想活得潇洒自在,定然是要离京的。   她们离京,芷蓝身手好可以保护她,但外头不比京城里头安全,说不准哪个山头就有山贼,一路上若只有她们两个女子,恐怕会不太平。   有她的手令,调来亲兵应该不难,难的是要如何躲开营中将帅的眼睛。   她还是戴罪之身,前去城外大营不是自投罗网吗,让芷蓝过去,她身份不够,只怕连营门都进不去。   “姐姐可是要调动人马?”   思索之时,身旁忽然传来一声询问。李星禾惊得一哆嗦,转头看过去,惊讶道:“敏敏?”   小姑娘微笑地仰着头,“我听下人说有人找芷蓝,就猜到是姐姐你来了。”   走过来时听了几句主仆二人间的对话,李□□动请缨:“姐姐若是信得过我,我去替姐姐走这一趟。”   意外于李敏的帮助,李星禾想了想,还是拒绝了她,“我私自出京已是不妥,如你被我牵连,你爹娘怕是会恨透了我。”   李敏摇摇头,宽慰她说:“姐姐不用怕,我父亲母亲都是向着姐姐的,父亲说了,姐姐本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说是奢侈,最多也不过是买些字画文玩,那些世家不过是拿姐姐的事去问责圣上,实则他们背地里过的可比皇家体面多了。”   听罢,李星禾抬起头来看了看街道两侧,不知是她多想还是真的有人监视,总感觉有道视线在身上挥之不去。   算着时间,贺兰瑾快下朝了。   要是让知道他自己来陈王府,他一定会派人来抓她的。李星禾一点时间都耽误不起,见李敏态度坚决,便将此事托付给了她,“那好,劳烦你了。”   与李敏分开之后,主仆二人相继出了城门。   沿着城外的大路一直向东走,春日的原野嫩绿而清新,迎面吹来的风夹杂着新生的嫩草香,马蹄声愈发清晰,视野越发开阔,没有了拥挤的人群,心也变得宽敞起来。   她似乎好久好久没有像现在这样策马奔腾了。   行到岔路口,主仆二人停下来等候。   半炷香时间过后,北边的路上传来了奔腾的马蹄声,李星禾转头望过去,身着轻甲的亲兵骑马奔来,领在前头的是她心心念念的王统领。   “长公主!”马匹行到人前,王统领翻身下马,在李星禾马前行礼,“属下来迟,还望公主恕罪。”   在他身后,是百名亲兵,整齐划一,训练有素。   如此,可与她同行的人,便到齐了。   李星禾微微一笑,“王统领上马吧,咱们恐怕得日夜赶路才成,若耽搁久了,追兵可就要跟过来了。”   “是。”   少女拍马走在前头,看着远方绵延数里的田野,天地宽广,无边无垠。回望城墙之中的京城,已无半点让她留恋的人与事。   心情似是逃脱囚笼般酣畅痛快。   她要回家去了。 第41章   站在熟悉的府宅前, 抬头望着门前熟悉的石狮子,再看向门上的牌匾,已然不是她的“公主府”, 而是换成了旁人的姓氏。   “……”李星禾隔着街道站在门前,努力回想从前的细节。   身旁的芷蓝看出她的疑惑,俯首在她耳边小声说:“公主,几年前为了买粮食赈灾,您早就把城里的府邸给卖掉了。”   卖掉了, 好像是这样——当时卖掉的东西太多, 随手一挥就通通卖了,她都不太记得了。   “那,我在徐州的宅子……”   “也卖掉了。”   “我当时存在密室里的字画珠宝呢?”   “有八成都卖掉了, 只剩下不到两成, 后来公主依照太上皇的吩咐搬去了京城居住, 那些东西随着公主一起送去了京城, 现下一并被封在了京城的公主府里。”   呆呆的听着芷蓝说完现状, 李星禾一拍脑门,总算对现状有了较为清晰的认识, 喃喃道:“我怎么都给忘了呢。”   她从来都不觉得自己会缺钱,也没觉得自己多么有钱,银钱存在账上,动不动就买些宝贝回来存着,父亲母亲留给她的地和宅子也不少,只是她已经有段时间没打理这些, 现在才知道, 是东西已经不剩多少了, 才不需要她多费时间去打理。   转头对芷蓝嘀咕说:“你平时给我管着钱, 怎么也不提醒提醒我,让我省着点花。”   芷蓝说道:“公主当年卖掉财产换粮赈灾,也没有把这事当成功绩往上报,产业自然都折在里头了,若是当初想到有今天,多少还是得让户部多贴补些的。”   “那些老家伙怎么可能把钱批给我,他们恨不得我封地上的百姓遭难饿死,好让他们治我一个管理不力的罪过,然后安插他们自己人过来。”说起当年的旧事,李星禾现在还很不快。   当时那些无所作为的官员,如今仍有不少在朝中任高官,说什么读书当官为了百姓,坐在高位上久了,怕是人都钻到钱眼里去了。   李星禾轻轻叹息,暗道追悔过去也没意义,不如多考虑考虑眼下。   “我名下现在还有多少财产?”   闻言,芷蓝从怀中掏出一本薄薄的册子来,翻了两页念道:“钱庄里还存着现银一万两,是公主这几年在朝为官时的俸银,一分未动。还有良田百亩……但其中八十多亩都在京城外,在青州地界的就只有二十几亩地。”   李星禾渐渐皱起眉头。   一万两听着多,可她带出来的这些亲兵,和养在徐州的靖北军都需要按时发俸,没有银子,谁肯给她干活呀。   “那房产呢?”李星禾关心问。有田种地,吃的倒不成问题,不知道还有没有地方可以住呢。   “我看看……”芷蓝说着,翻起了手上的册子,“啊,找到了,还有两处。”   “在哪儿?”李星禾凑过去看。   芷蓝展开册子上记录的产业给她看,说道:“徐州有一处,是一间避暑的院子,修在山里头,算起来,公主上一回去已经是五六年前的事了,之后也没有整修过,这么多年无人打理,怕是暂时无法住人。”   “那另一处呢?”   芷蓝翻开另一页,指着上头说:“另一处就在青州城外,公主名下的二十亩良田中有个庄子,那庄子也是公主的产业,就在庄子附近不远,就有一处院子,按规矩,庄里头会每月派人过去打扫修缮,咱们可以去那里暂住。”   宅子就在附近,还和田地庄子挨得很近,吃喝住都不成问题,李星禾点点头:“嗯,就这么办吧。”   “那咱们这就出发?”芷蓝合上册子收回怀里。   “等等。”李星禾眼睛一亮,微笑说,“我还要去见个故人。”   ……   青州齐府。   一小厮慌慌张张的从门外跑进来,口中大喊着:“大人!大人不好了!”   寻着声音,一中年男人从窗户里探出头来,皱眉道:“发生什么事了,慌慌张张的成什么体统。”   小厮走到窗前,躬身说道:“大人,长公主她回来了!”   “什么?”齐宣先是一惊讶,紧接着摆手笑道,“说什么胡话,长公主不是给关进刑部大牢里了吗?这才不到一个月,她怎么可能出得来。”   话音刚落,庭院外就传来了一声热切的高喊:“府尹大人!”   “长,长,长公主?”   听到那声音,齐宣立马提着下摆从房中走了出来,三步并作两步,慌慌张张的走出院子去,近到少女面前,瞧见了那张熟悉的脸,下跪道:“下官参见长公主。”   “免礼免礼。”李星禾微笑着把人扶起来。   齐宣眼神飘忽,小声试探问:“不知长公主驾到有何贵干?”   “没什么大事。”李星禾笑得天真无邪,歪过头孩子般真诚道,“说实话,前些年我待你不错吧?”   少女生的个子比齐宣要矮一截,他能保持着弯腰的姿势和面前人说话,战战兢兢道:“是,长公主待下官恩重如山,得长公主赏识,下官才能有今日。”   李星禾肯定的点点头,开始大肆的夸耀自己的功绩,“对啊,当初青州徐州发了水灾,是本公主一力赈灾,当时念你办事还算出力,圣上问责你赈灾不力的时候,是我替你说了好话,你才能安稳的在这位置上坐着。”   越是听她这样说,齐宣心中越是没底,毕恭毕敬道:“长公主之恩,下官无以为报。”   听罢,李星禾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正经道:“今日便是你报答恩情的时候了。”   “长公主想要下官如何报答?”齐宣微微抬起头来,紧张的咽了下口水。   作为青州府尹,齐宣与李星禾共事过很长一段时间,深知她本性不坏,却颇有一番孩子心性,真要胡闹起来,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的。   李星禾调皮的眨了下眼睛,开口道:“我瞧你府上的马车不错,不如给我两辆。”   马车?   齐宣感到疑惑,但好在她没要求什么更过分的东西,立马答应说:“好。”   看她答应的那么痛快,李星禾更来了精神,背着手绕着他走,边走边说:“你也知道,我刚到青州,府宅什么的都还没来得及收拾,这穿衣吃饭,床铺被褥,都还没着落呢。”   齐宣会意,低头道:“下官这就着人去为公主准备。”   李星禾对他的回答非常满意,认可的点点头。   果然,比起京城那群老顽固来,还是自己封地上的官员更能让她开心。   对齐宣叮嘱了些许需要注意的细节之后,李星禾带着人离开齐府,一行人浩浩荡荡,穿过街道,出了城去朝着东边走。   出城后不远就看到了一块块平整的田地,春日正好,田中都是忙碌的农户,一行人穿过稀疏的树林,踏过河上的小桥,再走不远便到了她名下的庄子和田地。   庄里来了外人,庄头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出门前来迎接,见到是穿着不凡的少女打头,便知是长公主驾到,庄头热情的把人请到家里去招待。   在庄子里休息了一个时辰后,李星禾留下了几个亲兵在庄子里采买食材,带着剩下的人继续赶往位于山中的宅院。   通往宅院的路平整而宽阔,路上也不见石子树枝,像是被人特意打扫过。   走到宅子外,才见此院并不小,足以容纳百人,只不过是位置偏僻,李星禾从来没想起过它来,这宅子才在当年逃脱了被卖掉的命运。   府门开着,隐约能看到里头有些人在打扫,穿着与她刚刚去过的齐府中的下人别无二致。   走近府中,忙碌的下人们暂时停下手中的活,对着李星禾行礼:“恭迎长公主。”   正面厅上走来一男子,从怀里掏出帕子擦拭着自己的手,随后才来她面前行礼,“小人见过长公主。”   李星禾看着穿着与旁人不同的年轻男子,问他,“你是?”   男子答说:“小人是姓齐,单名一个风字,替家父来侍奉公主。”   “哦,原来是齐宣的儿子。”李星禾隐约从回忆里找到了几个有关于他的片段,她只在去齐府时偶然瞥见过他一两眼,隔了这么多年再见,齐风俨然长成了个让人看着憨厚踏实的男人。   她夸赞说:“长得还不错,办事也很利索,我很满意。”   “多谢长公主赞赏。”齐风弓着腰身,温顺的任少女以上位者的姿态轻拍他的肩膀。   见过宅子中服侍的下人,在齐风的引路下,李星禾将自己带来的人尽数安排下来,当天晚上就在收拾好的宅子中住了下来。   ……   转眼春日过去了大半。   一个最平常不过的艳阳天,李星禾躺在庭院中的贵妃椅上舒舒服服的晒太阳。   从京城来到青州有小半个月了,京中一丝消息都没有传过来,先前她离开的时候,敏敏和几位世子曾经说过京中有大事,会传信给她。   如今好消息也没有,坏消息也没有,反倒是一件好事。   在偏僻的乡下住着,她乐得清闲。   去田地里看农户们插秧除草,和芷蓝一起小河摸鱼,顺道拉着齐风一起上山打猎,不过猎了几次野猪野兔,她射箭的准头又精进了不少。   无事的午后,她就喜欢像现在这样温一壶淡淡的酒,摆上两盘喜欢的点心,在太阳底下舒舒服服的躺着。   什么世家,什么皇帝,兵权也好,党争也罢,都离她远远的,当真是眼不见心不烦。   她手上有兵有人,前几天也发出了手令,将原先驻守在徐州城外的靖北军迁来了青州城外。想来,皇帝也是因为知道她在放地上不好动,所以才对她私自离京没有大的反应吧。   当初支持新帝,为的是不辜负皇叔的信任,如今她能做的也做了,皇帝却并未开口对她说过什么,当她下狱、甚至被私自带出大牢后,皇帝都没有出过面,想来是不怎么把她放在眼里,又或是并不十分信任她吧。   她翻了一个身,闭着眼睛思索这些旧事,并不觉得烦躁,反而身心舒畅淡然。   离开了那些糟心事,她的心情可是一天比一天好了。   耳边传来脚步声,李星禾并未睁开眼睛,听到芷蓝放下东西在桌上,说:“公主,这是庄子里的农户刚送过来的新鲜梅子,您尝尝。”   她缓缓转过头来,睁开眼睛看到桌上新摆了一盘刚刚洗过还带着水滴的青梅,捏了一颗送到嘴边,咬一口,顿时口腔被酸酸的汁液给刺激的涎水四流。   “啊,好酸!”她酸的紧紧闭上眼,忍着酸把果肉吃了下去。   “有吗?”芷蓝面露疑惑。   “你自己尝尝。”李星禾指了指桌上的梅子,示意她吃几颗。   芷蓝捏起一颗来,吃掉后,脸上表情变化并不大,说:“梅子不就应该是这样酸酸甜甜的吗?”   李星禾摇摇头,把那盘梅子推到离自己远些的位置,“我不想吃,你拿去分给下面人吃吧。”   芷蓝看了看梅子,又担心的看向她,关心道:“公主这几日食欲不太好,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   李星禾想了想,嘴巴酸酸的,砸吧了两下,还真有了点食欲,“我想吃辣的。”   “辣的?”   “嗯嗯。”李星禾开心的数了起来,“想吃辣子鸡,麻辣鱼,辣椒炒肉……”   她说的越起劲,芷蓝脸上的表情就越疑惑。李星禾看着,忍不住问:“怎么了?”   芷蓝反问她:“公主您喜欢吃辣的,奴婢前些日子也给您准备了,可那个时候您也没动几筷子啊,这才几天,您怎么又想吃了呢?”   “我也不知道。”李星禾慵懒往椅背上靠去,小心翼翼地揉着自己的肚子,“这几天总觉得胃里难受,我那天还吐了……哦,对了!”   忽然想起什么,她招呼芷蓝往自己面前来,小声对她说:“我月信好像有一个多月没来了,你说我是不是生病了啊?”   月信推迟?   食欲不振,还想吐……   芷蓝好像意识到什么,蹲在她身边,紧张问题:“公主,您在贺兰府上那段时间,是不是跟贺兰瑾……”   一听到男人的名字,少女的小嘴就不高兴的撅了起来,扭过头去不高兴道:“我都说了多少次了,我不想听到他的名字,关于他的事,你不要再问了。”   有关那个坏蛋的事,她一点都不想记起来,更不想跟别人提起。   堂堂一个公主被人骗的团团转,无名无份,还要在床笫之间侍奉他,这件事从她自己嘴里说出来,她都觉得丢人,简直是一生都抹不掉的污点。   “但这件事很重要。”芷蓝焦急道,“公主,您是不是跟贺兰瑾有过肌肤之亲?”   李星禾倔强着不开口。   不否认,那就是有了。   芷蓝立马站起身,“奴婢这就去请大夫!”说着就往外头走。   在她身后,李星禾一脸无所谓,喊她:“喂!芷蓝!我只是胃有点不舒服而已,你不要那么紧张啊!”   一点小问题而,芷蓝也太小题大做了。   李星禾仰躺着看天,任阳光将她身上晒得暖洋洋的。   没过多长时间,大夫被请了过来,她懒得动弹,大夫便跪在她身边安安静静地诊脉,随后说出了诊脉的结果。   听完大夫的话,李星禾有些迷糊,问他:“你刚刚说什么?”   大夫低着头,又把刚刚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公主已有一个月的身孕。”   这遍听得清清楚楚。   “不可能的。”李星禾直了背从贵妃椅上坐起来,一脸不可置信,看看自己的肚子,又看向大夫,问他,“你会不会诊错了?”   大夫不敢抬头,只告诉她:“小人已经诊了两次,都是同样的脉象,不会有误。”   听罢,少女呆坐在原地,眼眶渐渐湿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2-17 23:02:45~2023-02-20 23:41: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ynn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ynn 29瓶;叶鹤卿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怀孕, 生子。   她从来没有考虑过的事就这样毫无防备的发生了,击碎了眼下的平静,还有她为了忘却贺兰瑾而在心中竖起的屏障。   她一直坚信, 只要自己不去想他,再也不见他,那个坏蛋和他带给自己的所有不好的回忆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消失在模糊的记忆中。   事实如她所料,自从她骑上马离开京城的那一天,男人的面孔便在脑中渐渐模糊了, 哪怕偶尔在梦中见到, 也多是他失去记忆时纯真无瑕的模样,那是她最喜欢的人,也是她永远得不到的妄想。   她已经尽力去忘记, 只想守着自己宁静的心湖, 按照自己想要的活法去生活。偏偏有关他的一切总像风雨般侵袭而来, 叫她的心上荡起连绵不断的涟漪。   早知会如此, 她当时就不该去招惹他, 就该趁着他失忆,把人堵在牢房里狠狠打一顿, 随后扬长而去。   李星禾看向自己那与平时别无二致的小腹,心中猛然泛起一阵酸楚的痛感。   好后悔。   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啪嗒啪嗒掉下来,不一会儿就在少女细腻的脸颊上流下两道泪痕。   ……   府门外,芷蓝送大夫到马车前,看着人上了马车, 伸手抓着门帘不让放下来, 看着他的眼睛, 叮嘱道:“大夫, 事关长公主的清誉,您知道该怎么办吧。”   大夫小心翼翼的抬眼看着对方,回答说:“是,小人谨记。”   目送大夫的马车离开,芷蓝回到后头庭院里,李星禾仍旧坐在贵妃椅上,坐姿不似方才随意放松,她弓着后背,抱住自己的身体,忍着哭声,眼泪却停不下来。   芷蓝看向庭院四下服侍着的丫鬟,摆手示意她们下去,自己走到长公主面前,心疼的安抚说:“公主您别哭,总会有办法的。”   “为什么会跟他有孩子呢?”少女带着哭腔委屈道,“二公主每天都有侍君侍奉,也没见她有身孕啊?我又不想跟贺兰瑾在一起,为什么会有孩子啊?”   算算时间,是在进贺兰府没几天后就有了。   就算刚入府那几天没怀上,后来,贺兰瑾也不知道抽了哪门子的筋,在情//事上格外上心,每天都要……她现在非常怀疑,贺兰瑾是不是故意的,想让她怀上他的孩子,以此来束缚她。   居心不良,阴险狡诈——   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李星禾攥起拳头,狠狠的锤在桌上,怒道:“那个混蛋,我一定要杀了他!”   说着,握着袖子胡乱抹去了脸上的眼泪,旁边的芷蓝蹲下身来,伸过手来为她捋平捏皱的袖口,轻缓的语气说着:“公主若不喜欢,可以将孩子拿掉。”   闻言,李星禾睁大了眼睛,下意识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小肚子,看向她,反驳说:“那怎么成,这孩子是我的,它既然选了我做它娘亲,我又不是养不起它,怎么舍得把它送走呢?”   “那公主是要生下它了?”芷蓝抬眼与她对视,语气淡淡的,尽量理性的问询着她的意思。   这孩子来的太突然了。   李星禾不觉得自己有做好当一个母亲的准备,回想起记忆之中的父亲和母亲,他们好像总在忙他们的事,对待她,更像是在百忙之中抽出那么一点时间来待她好。   她无疑是爱着父亲和母亲的,可是,她能够作为一个母亲去爱自己的孩子吗?   这可是,贺兰瑾的孩子……   不不,李星禾摇摇头:跟他有什么关系,那个坏蛋就只会让她难过生气,这个孩子是她的,是她一个人的。   她身边没有亲人,所以总是孤单一人,但是现在有了。   “我想生下它,不行吗?”她看向芷蓝。   “也不是不行,只是……”芷蓝放低了声音,为难道,“公主还未大婚就诞下孩儿,此事传出去,怕是对皇家和公主的名声有损,更何况这孩子长大了,总不能没有父亲吧。”   就算为了孩子好,也不得不考虑这些。   李星禾越想越觉得生气,贺兰瑾总是给她找麻烦,把她的好心情都败光了。   “气死我了!”她随手抓起桌上的杯子,合着里头温热的液体一起狠狠摔在地上,一声清脆的炸裂声,瓷杯在地上碎开,碎片溅的满地都是。   声音落罢,廊下走来一人,远远的关心问:“这是怎么了?”   李星禾转过头去,眉头间的怒气未消,瞧见来人是齐风,稍微收敛了些脾气,“你怎么过来了?”   齐风看到主仆两人不自然的表情,又看到地上碎裂的杯子,担忧着走到庭院中,解释说:“我瞧见芷蓝姑娘请了大夫过来,便想着公主是不是身体不适,特意来瞧瞧。”   他一边说着,俯身蹲在地上,一片一片捡起碎掉的瓷片,用衣裳下摆兜着。   李星禾站在原地看着憨实的公子蹲在地上收拾她造成的残局,不耐烦道:“都碎成那样了,你还捡它做什么。”   齐风抬了一下头,腼腆道:“我怕碎片会划伤了您的鞋子,还是收拾干净为好。”   闻言,少女那不安而燥乱的心像是受到一丝清风的安抚,缓缓吐出一口气,看着他不急不躁地收拾着,不单单是在捡起那些锋利各手的碎片,更是在打理她心上那些杂七杂八的情绪。   她很喜欢齐风的性格,憨厚踏实,温和有礼,做事不似她风风火火,而是慢吞吞的,像是一座又圆又大的石头,稳稳的坐落在那里,让人感觉很踏实。   李星禾专注的看着齐风慢而有序的动作,混乱的心情也渐渐平复下来。   待他地上的狼藉收拾完,她才吩咐说:“这里暂时没你的事,你先下去吧。”   “是。”齐风半躬着身子,也不多言,兜着碎片下去了。   等人离开了庭院,李星禾才开口对芷蓝说:“你帮我出出主意吧。”   “要不然?”芷蓝转了转眼睛,下定了决心,提议道,“您选个驸马?”   “嗯?”李星禾惊讶的皱起眉来。   芷蓝忙解释说:“公主既然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总得名正言顺,您早就到了婚配的年纪,之前太皇太后不也想给您安排婚事吗,如今咱们在外头,公主想要个什么样的驸马自可全凭自己的心意,不受人拘束,岂不更好。”   “有道理啊。”李星禾恍然大悟,嘟囔说,“我本来就不喜欢那些世家大族养出来的金贵人儿,青州不乏好儿郎,一定有能让我满意的人。”   趁着人在外头,早些成婚也好,也能断了旁人想利用她婚事的心思。   李星禾满心欢喜,再看向芷蓝,却见她一脸忧心忡忡的表情。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芷蓝附到她耳边小声叮嘱:“在大婚之前,公主您身怀有孕的事,可千万不要外传啊。”   “放心,我只是一时心焦,又不是糊涂了。”李星禾自信的说着,拍拍她的肩膀,“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吧。”   说罢,她背起手来转身往外走。   “公主要去哪儿?”芷蓝在身后问。   李星禾转回头来,开心的笑着说:“躺的久了,身子有些僵硬,我叫齐风陪我去青州城里转转。你有什么想吃想买的,告诉我,我给你捎回来。”   “多谢公主。”芷蓝稍微松了口气,眼神不自觉地落在少女平坦的小腹上,“公主可千万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啊。”   随着她的视线,李星禾也看向了自己的小肚子,放上手去轻轻揉了一下,笑着回她:“放心吧。”   ——   数日后。   下过春雨的晴天明媚而湿润,园子里的下人们精心打理着养在府中的花草,亲兵如同往常一样在长公主的宅邸方圆两里的范围内巡逻,驱赶野兽,也要提防小兽在墙外筑窝。   立在一片山林中的宅邸被雨后的青翠包围着,从东方升起的太阳照亮了庭院,耳边满是蛙叫鸟鸣声,鼻间深吸一口气,满是泥土的芬芳。   宅邸从未像今天这样热闹。   丫鬟们进进出出侍奉茶水点心,宅院内外是亲兵不间断的换岗巡视,保护长公主的安全,除此之外,更多了不少陌生面孔。   听闻长公主选驸马,方圆百里的青年才俊都闻讯赶来,哪怕没有那运气当上驸马爷,也想借机跟长公主搭上人脉关系,最不济,也能瞧瞧长公主的真容,总是不吃亏的。   哪怕经过了筛选,今日入府的男子也有三十几人,小到画师秀才,大到将军县丞,一双眼睛看都看不过来。   芷蓝安排众人依次进入庭院,院中摆了一扇长长的屏风,屏风后,李星禾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透过模糊的屏幕看走上前来的人。   有看得上眼的,便开口问几句,合了心意便请人到一旁入座,不合心意便送一匹布请人离开。   看了大半的人,一个中意的都没有。   李星禾觉得有些无聊,倒不是说这些男人普通或是差劲,而是戳不到她心里去。   她喜欢那种干净而纯粹的人,她相信只有那样的人才会一心一意爱她。但是大部分人心里都掺着太多杂念,单是瞧见他们隔着屏风偷看她的眼神,她就浑身不舒服。   看了一个又一个,忽然,视线停在一个模糊的人影上。   她偷偷站起身,从屏风一侧冒出头来,清晰的瞧见站在屏风对面的人是齐风,疑惑问:“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齐风俯身道:“听闻公主有意选驸马,家父便让我也来试试,若能中选,也算是为公主尽心。”   听罢,李星禾开心的笑了起来,靠着屏风的侧面对他说:“还是算了吧,你可知道本公主的驸马是不好当的,你是齐家独子,齐宣被我折腾了好几年,我可舍不得把他的儿子纳进来再使唤。”   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使唤人家快一个月了。   尽管她只是跟齐宣说府里缺几个服侍的人,齐府那边还是坚持将自己的儿子送过来给她做管家。   起先她只是想让齐风暂时顶替这个位置,日后有了合适的便送他回去,没想到越用越顺心,渐渐习惯了他,也就没再想着找人替换他了。   虽然齐风为她操持府上的杂事很用心,但做管家是一回事,做驸马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李星禾轻咳两声,对他摆了个退下的手势:“总之,你还是下去吧,你父亲那里,我会去帮你说话的。”   闻言,齐风低着头跪了下去,请罪道:“请公主恕罪。”   “你何罪之有?”李星禾不解。   齐风缓缓抬起头,却最终没敢正视她,说道:“我来此地并非全是家父的意思,也是我自己想……”   听他话中的意思,李星禾微微愣了一下。   等反应过来,脸上不自觉浮起一片红晕,没再多问,呆愣道:“哦,那你过去那坐着吧。”   “多谢公主。”   一个上午过去,到了下午,将近黄昏之时,庭院中只剩下最后剩下两个人。   下人们撤了屏风,二人得见长公主真容,齐风不自觉的低下头去,另一人则是睁大了眼睛,神色中满是惊喜。   李星禾迈着轻松的步伐走到他们面前,微笑说:“今日耽误了你们这么多时间,如今我还要问你们几个问题。”   二人恭敬回:“公主请讲。”   只剩这最后的两人,李星禾也就不再多遮掩,直言道:“我在京城有些没服完的刑期,今后不能保证京城那边会不会派人来抓我,要做我的驸马,必然要被我的是牵连,你们可愿对我一心一意,必不背离?”   二人一同应是。   李星禾玩味地歪过头,“我的脾气不太好,若是惹了我生气,我可是会打人的,如此可能接受?”   二人瞧了一眼少女娇小的体型,听她说“打人”怎么都不像是会动真格的,更像是在说自己“喜欢撒娇”。也都点头应下。   问到这里,李星禾渐渐收起了脸上的笑意,郑重道:“我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今日选驸马也是为了给这孩子找个父亲,如果不能接受的话,就离开吧。”   有了……身孕?!!   齐风睁大了眼睛,另一人直接没忍住嘀咕出声来,“怎么突然多出个孩子来?”   听出他话里嫌弃的语气,李星禾不高兴的瞪了他一眼,直接示意芷蓝把人请了出去。   她叹了口气,何尝不知道自己掩藏此事来选驸马是欺负了他们,可是,她怕疼,也不想放弃这个突然闯进她人生中的小生命,比起外人,她还是更看重自己人。   看着芷蓝送那人远去的身影,李星禾心里不是滋味,回过视线来看齐风,他仍旧站在原地,像块大石头一样。   她问:“你怎么还不走?”   问完也就知道了答案,他现在是住在府上帮她管事的,就算没能选上驸马,也不需要离开这里。   “行了,你们都下去吧。”李星禾卸了力气,整个人都变得慵懒起来。   瞧这天边快要落下的夕阳,橘黄色的阳光照在她鹅黄色的裙摆上,她呆呆的盯着阳光在她身上描绘的颜色,心想费了这么多时间选人,也没得什么结果——想找一个知心人,好难啊。   站在夕阳下发了一会儿呆,回过神来,站在身边的男人竟然还在,发现她的视线转过来,微微低下了头。   “你怎么还不走?”李星禾问他。   齐风犹豫了一会儿,抬起头来反问:“只剩我一个人,那公主是不是就要嫁给我了。”   “你,愿意?”李星禾有些惊喜。   齐风缓缓道:“公主金枝玉叶,愿意下嫁于我,是齐某的福分。”   李星禾被他的憨厚逗笑了,点了点头,“那你挑个日子,礼数不拘大小,咱们尽快把婚事给办了,”   “是。”齐风看着面前娇俏的少女,放松的舒了口气,嘴角勾起微笑。   “哎呀,不如我们边走边说?”   “公主想去哪儿?”   “去那儿吧。”李星禾欢快的指了指宅院西侧的方向,“我记得那里有棵野果子树,你陪我去摘点果子酿酒吧。”   “好。”   两人同行出府,李星禾在前脚步一踮一跳,兴奋的说着自己对于大婚当日的设想和打算,齐风紧跟在身后,听着她那些听上去离经叛道却并没有多过分的要求,一律点头应下。   ……   夕阳的余晖穿过树林间的空隙照在路上,滚动的车辙压在潮湿的路面上,在路上印下一来一往两道痕迹。   从山里往外走的马车,被迎面走来的一行人拦住。   来人开口问“敢问公主府在哪个方向?”   落了选的公子撩开窗帘露出头来,给对面的一行人指了方向,“就在那儿。”   说罢,看向了随从身后的马车,隐约能从飘动的门帘的缝隙中瞧见里头坐着一位身着深蓝色常服的男子,气度不凡,年纪却与自己相仿。   想来也是要去选驸马的。   他好心提醒说:“奉劝你们一句,公主已经选定了驸马,现在去已经晚了,不如早些打道回府。”   对面的随从听罢,好奇问:“公子的意思是,长公主在选驸马?”   公子叹了一口气,顺着话头就说:“对啊,折腾了这么久,谁知道长公主她……”关键时刻住了嘴。   “长公主她怎么了?”随从又问。   “没,没怎么。”那公子赶忙落下窗帘,“我先走了。”   ……   半熟的野果子带着青涩的酸味,李星禾坐在树枝上,摘下一颗咬了一口,小脸儿顿时被酸的皱巴巴的,没忍住吐掉了果肉,嘴巴中都是酸涩味,脑袋倒是清醒了不少。   把摘到的果子扔到树下,齐风就在下头接着,一小会儿便摘了满满的一布包。   李星禾从树上跳下来,稳稳的落在地上。   听到她落地的动静,齐风紧张的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担心的这里看看那里看看。   注意到他的异样,李星禾一开始还有些不解,紧接着就反应过来自己肚子里有孩子,是该注意些,不能再像从前一样跳上跳下了。   看着男人关心的眼神,她心里暖暖的,不自觉便开口唤了他的名字,“齐风?”   “公主有何吩咐?”   李星禾朝他迈过去一步,扬起小脸来问:“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语毕,男人的脸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像一块大石头被太阳晒的滚烫。他腼腆地低下脸去,慢悠悠的“嗯”了一声。   看到他的反应,李星禾笑着拍了拍他的袖子,替他摘掉了粘在袖口上的草,打趣道:“早知你有这个心意,我就不用大费周章来选驸马了。”   说罢,拉起了他的手。   太阳落下山,二人带着摘下来的果子一同回府,走到门口时,李星禾还在犹豫剩下的果子是用来糖渍还是盐渍。   进了大门,才看到前院中站了几个她不认识的人,齐风站在门外没进来,她跟着退回去几步,站在门外,顺着齐风的视线看过去,院门外俨然停了两辆马车,不知来历。   “这是怎么了?”李星禾进府问。   芷蓝第一时间从前厅走了出来,小跑着来到她身边,“公主,是……”   话没说完便被打断,“是我。”   听到那声音,李星禾僵在了原地。   站在院中,看男人打开前厅的门,熟悉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帘,如同汹涌的波涛撞进她心海中。   李星禾咬着牙根,问芷蓝:“他怎么会在这儿?谁让他进来的!”说着便不受控制地对着台阶之上的男人吼出声来。   她带了这么多人出来,就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安全,不想再让别人打扰她的生活,可为什么,为什么贺兰瑾能这样轻而易举的走进她的家门,堂而皇之,登堂入室。   明明她都已经吩咐过了,绝对不许贺兰瑾在靠近自己。   可他还是来了,就站在她家里,那样神态自若,仿佛还像从前一样在她面前做那个唯一的依靠。   他的出现,将她的坚守衬得像个笑话。   她真的是讨厌死他了。   “公主,贺兰大人带来了圣上的圣旨,是关于您的。”芷蓝的声音响在耳边,李星禾没有回应,只是狠狠的瞪着眼前的男人,恨不得在他身上剜出两个洞来。   他居高临下的凝视着她,眼神似是悲悯似是冷漠,从官吏手中接过圣旨,淡淡道:“众人听旨。”   众人闻声下跪,满院子中,只有李星禾不跪。   她才不要在他面前跪下。   男人只是看了她一眼,并不计较她的倔强无礼,打开圣旨宣道:“长公主星禾年有十七,久无婚配,令太上皇心有挂念,朕特为汝赐婚,以贺兰瑾配之,赏赐宅邸一座,黄金千两,赠予良缘。”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2-20 23:41:00~2023-02-24 00:00: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弘宫芝山 86瓶;77 30瓶;lynn 1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声音落罢, 庭院中鸦雀无声。   李星禾站在台阶下,愤愤的视线瞪着台阶上的男人,怒道:“什么赐婚, 我不同意!”说着就迈上台阶去,要抢他手中的圣旨。   男人站在原地,意外的镇定,见少女生了气冲上来,他也没有大动作, 只是抬起手来, 将圣旨举到了她够不到的高度,温声道:“这是圣上的旨意,长公主是要抗旨不遵吗?”   男人本就比她高出一大截, 整个身躯堵在门前, 面对她的抢夺依旧没有后退半分, 李星禾踮着脚尖也够不到圣旨, 一怒之下想叫人来帮忙, 又反应过来抢夺圣旨是明摆着对圣上不敬,她敢冒大不韪, 却不该因此连累旁人。   抢不到那令人讨厌的圣旨,李星禾也没再坚持下去,狠狠的推了他一下,阴阳怪气道:“是圣上的旨意还是你的阴谋诡计,你自己心里清楚。”   朝堂之中无人不知她与贺兰瑾交恶,圣上怎么可能会主动把贺兰瑾许配给她, 一定是他在圣上面前说了些什么。   反正她和皇帝之间的亲情淡薄到流于表面, 只要能取悦贺兰瑾, 让他继续为朝廷办事, 皇帝牺牲她的婚姻并不叫她意外。   她只是不明白,贺兰瑾是中了什么邪,不远万里来到这里,竟然只是要用圣旨来强迫她嫁给他。   怕不是把脑袋撞坏了,现在还病得不轻呢。   少女不肯正眼看男人,抱着手臂转过脸去,看向了庭院中与自己一同走进来的齐风,开口道:“我早已经有了想嫁的人,劳烦贺兰大人回京去告诉圣上,本公主的婚事已经有了着落,无需圣上操心,更不需要旁人指手画脚。”   顺着她的视线,贺兰瑾的眼神也跟着落在了齐风身上,上下打量着这位相貌并不出众,衣着低调,神情温吞的男子。   “公主是要嫁给这位公子?”他轻声问,叫人听不清话中的情绪。   “是又如何。”李星禾转身背对着他,大步走向齐风,“遇到他我才知道什么叫姻缘天定,他就是我选定的人,我这辈子非他不嫁。”   眼神直直的看着面前的齐风,话却是说给身后人听,硬装出一副深情的语气,表情却满是不快。   身后的男人淡淡地说:“公主来青州不过一月,这么快就寻到新欢了?”   听到他的质问,李星禾心中便莫名其妙涌起一股胜负欲,她就是不想输给贺兰瑾,哪怕现在的形势好像是她被逼到墙角,无可奈何只能接受他的胜利,但她就是不要。   从来没有人敢忤逆她的意思,即便是皇帝想要强迫她做她不愿意做的事,那也绝对不能够。   那是她身为长公主的骄傲,身为靖北王独女的尊严。   李星禾停住脚步,侧过身对贺兰瑾怒目而视,“新欢也好,旧爱也罢,都与贺兰大人无关吧。”   少女紧紧的攥着拳头,原本就显得清瘦的小脸因为愤怒而泛红,眉头紧皱着,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小兽,声声威吓着眼前的危险,时准备着与他来一场殊死搏斗。   她当真是恨极了他。   贺兰瑾静静的看着她,明知自己趁虚而入的作为会有此下场,却还是一意孤行,以至于如今,星禾只是看见他,都满怀敌意。   回想他们在一起的那半个多月的时光,甜蜜恩爱如同一场幻梦。   不,那不该只是场梦。   他也失忆过,他知道那时的自己仍旧是自己,并不会因为失去记忆而成为另外一个人。星禾一定也是如此。   “星禾。”他轻声唤她,视线柔和下来,想要抚平她不安的神经。   “不许叫我的名字!”李星禾凶着脸回他,转头吩咐下人,“来人,送客!”   语毕,列在府中的亲兵一起迈步向前,贺兰瑾抬手,众人行动一顿,他开口道:“夜色已深,此处与青州城相距甚远,长公主就算厌恶微臣,也请您体恤一下同行的官吏。”   闻言,李星禾看向前厅门外这些陌生人,有几个看着年轻,像是刚进官场的新人,还有几个已经年老发白,立在墙根下,任她和贺兰瑾你来我往吵个没完,他们也没有精力抬头看一眼。   被贺兰瑾拉过来但这些苦差事,实在难为他们了。   赶人出去事小,抗旨不遵才是大事。只要贺兰瑾手里攥着圣旨,他随时都能拿捏她,就算把他赶出去,他也可以堵在门口,像是掉在地上的麦芽糖,拽都拽不掉。   李星禾咬咬牙根,小声吩咐说:“芷蓝,安排他们住下吧。”   “公主您……”芷蓝惊讶。   “他在这儿,我就到别处去。”李星禾看着贺兰瑾的眼睛说,“贺兰大人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正巧了,这宅子本公主早就住腻了,今日也该同齐风去见他父亲,过一过礼数。”   说完,转头拉住齐风的袖子,拉着人一起往外走,“咱们走,今夜去你家睡。”   两人同行,也没带随行的人员,留下了芷蓝在府中主事。   走了很远的距离,转头看不见有人跟过来,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走在前头的少女已经气喘吁吁,却还是不愿意停下脚步,大有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强。   “公主?”齐风在身后唤了一声,少女并没有反应。   齐风被她拽着袖子,不得不跟随她的脚步前行,眼看着山林中的路渐渐淹没在黑暗中,少女却还是执拗的要往前走,他不得不使力气,按住她的肩膀,强行让她停下来,“公主您冷静一点。”   李星禾停下脚步,抬手打掉了他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没好气道:“你让我怎么冷静,他竟然拿着圣旨到这里来让我嫁给他,他怎么有这个胆子的?”   她已经完全被气昏了头。   齐风见状,小声说:“这也是圣上的意思,不是吗?”   “什么圣上的意思,还不是他在背地里使坏。”李星禾抱起双臂,一想到那个男人用着她喜欢的那张脸做着讨人厌的事,就气得不得了。   原本她已经接受了她喜欢的那个纯粹的男人不会再回来的事实,宁愿他留在自己的记忆中,永远是那副纯洁美好的模样。   可贺兰瑾的出现,让她心里那点念想都跟着扭曲模糊起来。   她都快要忘了那时喜欢他的感受,偶然的牵手,情深之处的拥抱,还有那些甜丝丝的吻。每每回想起那些,她都很想哭。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齐风在她面前提出了这样的疑惑。   李星禾也跟着喃喃道:“对啊,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非要缠着我不放,为什么非要给我使绊子,非要让我不快活……”   少女站在原地,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中逐渐模糊,齐风只听着她的声音,仿佛见到了一个委屈的小姑娘,低着头默默掉眼泪,不愿让人瞧见自己的脆弱。   他跟在长公主身边没有多久,彼此了解并不深入,平时只瞧见她乐呵呵的,进山打猎也好,下河捉鱼也罢,哪怕一无所获,她仍旧很开心。   那样一个可爱又明艳的少女,只是见了贺兰瑾一面,便委屈成了这样,也不管能不能走到青州城,只一昧的执拗着要离开。   “我知道公主心情不好,可一昧的使性子解决不了问题。”他并不了解长公主与贺兰瑾之间的新仇旧怨,只温声说着,劝说她冷静下来。   “你觉得我脾气差?”李星禾抬起脸来,鼓起腮帮子,很不高兴。   “不是,我只是担心不解决眼下的问题,公主心里总揣着这件事,就算与我成婚了,也没办法开心起来。”齐风缓缓说着,眼中神情变得失落。   男人话说的温柔,李星禾知道他是为自己好,也真心将他的话听了进去,为难道:“可是我如果回去,贺兰瑾一定会想方设法困住我的。”   “公主与贺兰大人有旧怨?”齐风下意识的想要了解更多。   李星禾犹豫了半晌,还是没办法对他张口,那些丢人的旧事,她怎么开得了口呢。   只说:“反正他就是喜欢跟我作对,我讨厌他,看见他就不高兴,他还想让我嫁给她,简直就是做梦。”   “公主息怒。”齐风轻声宽慰着她,抬头看了一眼天,说道,“天色很晚了,咱们先找个地方落脚吧。”   这个时辰再怎么走也不可能走到青州城,走去庄子里倒是绰绰有余。   李星禾知道是自己一时冲动,才害他跟自己流落野外,终于不再执拗,乖乖应了声,“嗯。”   走了一段路,隔着不远就看到了围绕在田地河流中的庄子。   夜色漆黑,只有庄子里零星亮着的灯火为两人指明方向。   夜风渐起,李星禾踩着脚下的土路,嗅着空气中清新的植物香气,心绪渐渐平复下来,风声从耳边吹过,她这才注意到,齐风一直走在她的右边,是风吹来的方向。   侧眼看着身旁的人,她感到心里空空的,很想用什么情绪去填满它。   齐风对她很好,像芷蓝一样尽心尽力的照顾她,在他来选驸马之前,自己从来没有怀疑过他对自己的这份好是出于男女之情。   即便自己脾气这样急躁,他不明内情也还是愿意陪在她身边,让她胡闹够了,再帮她冷静下来。   他真好。   比贺兰瑾那个坏蛋好多了。   嫁给齐风一定是她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想到这里,李星禾心中又充满了自信和骄傲,她垂下手臂在身侧,偷偷伸出一只手指去去勾他的手,摸索了一会儿,总算给她碰到了手背。   她微微侧过头,不想给他看见自己害羞的表情,张开手掌要握住他的手,抓了两下血都握空了。   是她记错了位置吗?   触碰到男人的手背时,她才确信自己并没有记错位置。下一秒,男人的手却与她的指尖擦身而过。   李星禾的手掌垂在原地,眼神有一瞬的错愕——齐风是躲开了她吗?   回想起来,这一个月和他一块儿出游的次数不少,他一直都是规规矩矩,说话也温声细语,这样也无可厚非,毕竟那时他们算是主客关系。   可眼下,他不是已经承认了喜欢她吗?为什么不愿意和她牵手?   她不理解。   只是在了解到齐风的躲避和退却后,她下意识的收回了手来,如他所愿,和他保持着一段安全距离。   随着距离拉开,心里的空洞,变得更大了。   两人来到庄子里,宿在了庄主家中。   庄主的宅子并不很大,清出了两间相邻的空房安置他们。   齐风将李星禾送到房门口,指着旁边的房间说,“公主,我就在隔壁,公主如果有吩咐,敲敲墙我就会过来。”   “哦。”李星禾走进房间,站在门里面对面看着他。   明明他是一如既往的温柔而憨厚,可她心中却觉得很寂寞,期待着他会摸摸她的头、抱她一下,或者是用手掌暖一暖她被夜风吹得冰凉的脸。   可是齐风什么都没有做,说完那些话,只是站在原地呆呆的看了她片刻,便转身离开了。   门前的人离开了,夜风无情的迎面吹来,李星禾只得悻悻关上了门。   是她要求太多了吗?所以才会感到不满足,甚至有些失落。   她捂了一下心口,隐隐觉得有点酸。   解了外裳,趴到床上,心里乱乱的,也不知道是因为贺兰瑾多一点,还是因为齐风多一点。   她闭上眼睛,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没睡着,甚至越躺越精神了。   睡不着,从床上坐起身来,视线无意间瞥到床下,不知何时,月光已然从窗外爬进来。   顺着洒落在地上的月光抬头看去,窗户被照的发白,外头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影,那影子站的笔直,看身形,像是个男人。   是路过的人吗?   李星禾浅浅想了一下,紧接着就否认了这个想法,因为那个身影一直在她窗前,只是偶尔动一下,像是故意要守在她门外时的。   庄主夫妇上了年纪,不会有这样的体型和精力,这宅子里的下人,也没几个有这样的体态——是齐风!   意识到门外的男人在默默的为她守门,李星禾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原本空在心里的那块洞也这短暂的喜悦和被人重视的幸福感填满。   她穿上鞋子走下床来,站到窗前去,隔着窗子柔声问:“你睡不着吗?”   听到她的声音,外面的人明显吃了一惊,转过头来却没有说什么。   李星禾只当他是害羞,自言自语道:“我也睡不着……其实你说的对,闹脾气没办法解决问题,这样逃避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来时的路上,齐风就问过她,她与贺兰瑾之间有什么新仇旧怨,叫她宁愿逃跑也不愿意去面对。   若是旁人招惹了她,她定是要跟对方一扛到底的,偏偏是对贺兰瑾,她讨厌他,心底里甚至有点害怕他,或许就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从小的时候开始,她就很仰慕那个又聪明又冷静的少年。   她不喜欢读书,处事手段简单粗暴,学不会聪明人那一套虚与委蛇,尤其是入了官场之后,自己只能做一个芝麻小官,而贺兰瑾却是众臣之上,一人之下。   真要斗起来,她一定会输给贺兰瑾。   可她怎么肯服输呢。   离开京城,比起所谓的追求自由,更像是为了躲避贺兰瑾,落荒而逃。即便如此,还是被他追上门来——她还真是狼狈。   心里想了这么多,还是没有听到外面的男人有片刻的言语。   李星禾直接问他:“要不然……我明天回去跟他谈谈?我看他带的人手不多,若是能谈得来最好,实在谈不妥就直接把人打出去,也省得叫我再看见他。”   话问出口,对面还是不说话。   看着映在窗上的人影,呆呆的像木头一样,李星禾皱起眉头,有些不高兴了。“你怎么不说话啊?”   “你想谈什么?”男人反问她。   听到那声音,李星禾后背一阵发麻,好像有股电流一直从脑门向下窜到脊椎,腿都软了。   她猛地推开窗户,站在月光下的男人着一身水蓝色,装束不似白日里那般肃穆庄重,半披在身后的长发自然而随意,发间只用一株白玉簪子束着,被明亮的月光照着,清透而温润。   男人侧着身子,听到她推开了房门,心虚一般侧开了视线,照在身上的月光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拘束而温和的神情,映在李星禾眼中,那一瞬间,仿佛是记忆中那个诗意的美人重新活过来了一般。   她几乎快要忘记了生气,问他:“怎么是你?齐风呢?”   少女的语气比起白日里显然冷静了许多,贺兰瑾这才转过身来,面对着她说:“星禾不是想和我谈谈吗?我就在这里,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你不知道我想跟你说什么?”李星禾暗暗攥紧了拳头,“是我要跟你谈,还是你跟我解释解释,你为何总要给我找不痛快。”   “我没有。”贺兰瑾矢口否认。   “你有!”李星禾激动道,“小时候我读书不过是打了个盹儿,你不但不替我遮掩,还帮先生一起来训我。”   说起压在心里的旧事,她条理清晰,连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她才不是没来由的讨厌他,也不是无缘无故的冤枉他。   所有的厌恶都是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   “我不计前嫌跟皇叔说要你继续做我的陪读,你却拒绝了。二公主和三公主她们都在背后笑我,说我讨人厌,说你早就受够了我的脾气,宁愿回家去受苦,也不愿意在我身边呆着。”   “我入朝为官,皇叔本来给我安排个清闲的职位,偏你多嘴,让我去做了又忙又小的官。”   “我平时花钱虽无度,可也没有拿去花天酒地,不过是养些花草宠物,买点书画玉石,你凭什么说我奢侈,都是因为有你带头,才不断有人弹劾我……”   说到最后,越发觉得委屈,想抓些零碎东西打他,可刚收拾出来的客房里根本没有可以供她扔的东西。   情绪上来了,不发泄出来,堵在心里难受的紧,李星禾摘下发上的金饰,摘一件就往他身上扔一件,不疼不痒的打在男人的身上,或是被他接住,或是掉在地上,发出叮叮当当的细微声响。   明知道用这些东西打人一点都不疼,她还是忍不住要扔他,斥责他:“都是你的错!”   少女声声控诉,委屈的快要哭出声来了,男人缓缓走近窗前,心疼地抚摸她因为扯下发饰而有些凌乱的头发。   “对不起。”他说。   他道歉了?   李星禾微微惊讶,紧接着狠狠地拍掉了他的手,怒道:“道歉有什么用,我才不相信呢,你惯会骗我,先前你装作失忆留在我府里,就是为了偷我的兵符,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他就是最虚伪,最会笼络人心的坏蛋。   少女收回自己微麻的手掌,想要关上窗户,把人关在外头,窗户动了一下,男人默默从怀中掏出了什么,送到她面前。   借着月光,她看清了他手心的物件——是那件被偷走的兵符。   “你……”她惊讶的看着眼前人。   男人开口解释说:“当时拿走兵符是为救急,如今圣上已经应允,兵符是你的了。”   “我不要。”李星禾果断的扭过头去,保其双臂抗拒道,“你想拿走就拿走,想塞给我就塞给我,你以为我是什么,任你摆布的人偶吗?”   “星禾,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别叫我的名字!”李星禾不高兴地上手推他,想要把窗户关上,手却在触碰到他胸膛的瞬间被两只大掌握住。   隔着窗台,他紧紧的握着她的手,手心的温度几乎快要将她的手掌烫到。   肌肤相碰的触感叫她不可避免的回想起了那些床笫间的旖旎,热度顺着手掌蔓延到手臂上,紧跟着连呼吸都喘了起来。   他要干什么?   他追到这里来,大半夜的堵在人家门外面,还抓她的手,不会是还想跟她颠鸾//倒凤吧。   看着那么正经,好像有多么高洁凛然,没想到私下这样不检点。   讨厌,讨厌!   她不耐烦道往回抽手,手掌却像给他箍住似的,抽了半天却没能撼动他半分。   男人沉默了片刻,抬眸注视着她,愧疚道:“我并不是要让你难受,只是心疼你没有父母庇护,不专心读书,则不能明礼,玩心太重,则无有远见,身为公主却不担国家重责,是只为私不为公,至于奢侈玩乐,是想劝诫你不可私德不检,落人把柄。”   他说的很慢,留给她足够的理解时间。   李星禾能听懂他的话,也知这些话在理,可此刻的情绪却不由自己摆布,反倒更加厌恶他说这些冠冕堂皇的道理。   她讨厌他,那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的,反正她是不会……   “可我也逐渐明白,我用你不喜欢也不能接受的方式去要求你成为所谓完美无缺的长公主,对你不公平。”   男人的自白打断了她心里的嘀咕。   李星禾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渐渐变得安静,听他继续说:“或许,我只是想做这些我以为的对你好的事来引起你的注意,弥补我的遗憾。”   “你能有什么遗憾。”她讥讽了一句。   男人澄澈的眸子凝视着她的双眸,淡粉色的唇轻启道:“你是长公主,生来便受万人瞩目,我想要让你好,却总是事与愿违。”   “你想……让我好?”李星禾不解,这跟她认知中的贺兰瑾实在相差太多。   他明明一直在给她找不痛快,怎么会是让她好呢?   男人的手掌握着她按到了他的胸膛上,掌心几乎要触碰到他急促的心跳,感受着胸腔之下强而有力的震动,男人的声音响在面前,却似雷声轰鸣。   “我爱你。”他的声音是那样温柔,如同轻柔的白纱浣进如水般的月色中。   李星禾呼吸一滞,下意识反驳:“你胡说!”   贺兰瑾爱她?   怎么可能?这一定是他的阴谋诡计,他一定对她别有所图……反正,反正,她是绝对不会相信他的!   “赐婚的圣旨的确是我求来的。”男人的语气自始至终都是那样温柔平和,比起无关痛痒的淡然如水,更像是满在心中的爱意如涓涓细流从口中溢了出来,变成一字一句,真心的话语。   他说:“我要娶你。”   他松开她的手,站在窗外,微笑问:“星禾,你愿意……”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打断了男人的求婚。   李星禾收回又热又胀的手掌,情绪复杂的看着眼前人,将他从窗前推开,回手关上了窗户。   房中重回宁静,少女心上的汹涌波涛却怎么也止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2-24 00:00:12~2023-02-26 00:07: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ynn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正文完结】   贺兰瑾喜欢她?   怎么可能呢, 他不是一直很看不惯她的作为,所以才处处找她的麻烦吗?说什么为了她好,不过只是单方面的一意孤行, 她可丝毫都不感谢他。   “星禾……”   “相公!”   忽然有两道身影在脑中浮现,是那时失忆的他和自己,纯粹如白纸的人格因为被爱而染上了色彩,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被厌恶和愤怒冲昏了头脑,以至于她都没去考虑过, 为何贺兰瑾从来没有追究过她将他当做侍君养在府中的事, 若说贺兰瑾骗了她做他的娘子,那她又何尝不是把人骗回去给她做了玩物呢。   如此相较,显然是她的作为更加让人不耻。   他不会是真的喜欢她吧?   男人方才所说的话语一遍一遍在耳边回响, 连带着他失忆时的温顺信赖, 恢复记忆后对她看似报复却更似宠溺——这个男人, 从来没有做过带给她实质性伤害的事。   如他所言, 他是用了不正确的方式想让她往好的方向走, 却忽略了她的心情。   复杂心情之下,李星禾稍微心软了一点, 紧接着又意识到,自己不喜欢贺兰瑾不光是因为他对她的所作所为,更因为,他们是不一样的人。   她喜欢失忆的贺兰瑾,就是因为他单纯没心眼,爱的炽热浓烈, 与她的性情最为相合。   但是现在的他太聪明了, 她不擅长跟这些心思弯弯绕绕的人打交道, 怎么敢用一时的信任去赌一辈子的幸福。   往事可以不追究, 但她的未来,并不一定要系在他身上。   再一次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她看向窗外,声音冷淡道:“你别在这站着了,让齐风看到,他会误会的。”   站在窗外的身影微微转了一下头,却无半点回音。   “你别装哑巴,我知道你听见了。”李星禾冲着窗户说,“我已经决意不会再回京城,也绝不会嫁给你,你早些去做别的打算吧,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外面的人依旧沉默着,过了一会儿,人影往窗前靠近了几分。   李星禾紧张的注视着他,忽而听到嘎吱一声,窗户从外面被拉开一道缝隙,一只手托着一团白色的帕子从缝隙之中送进来,放在了窗台上,随即退了出去,关上了窗户。   她靠近一看,用手拨开了白色的手帕,才看到被包裹在其中的是她刚刚扔出去的金饰——他不答话,是在整理她的首饰。   指尖触碰着还带着男人体温的手帕,李星禾感觉心里怪怪的。   仿佛刚才所有的话都只是为了倾倒她心中不安的情绪,得不到他的回应,她心里的不安便无限放大,他却把零散的金饰尽数收在一起,捧在手心,还给了她。   她不得不承认,贺兰瑾是个聪明人。   他懂得如何拿捏人心,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样的事——他离开了。   看着映在窗上的影子渐渐远去,淡化在一片皎洁的月色中,李星禾站在窗边,对男人的行为感到意外的同时,心脏好似被狠狠的揪了一下,有点疼。   耳边重回寂静,她转身看了一眼临着隔壁的墙壁,视线从上头掠过,朝着床边走过去。   噗通一声倒在床上。   ……   身着水蓝色的身影穿过庭院来到了院外,明亮的月色中,墙角的黑暗中暗藏着影卫,一人手脚被缚,口中塞了布发不出声音来,只看着那道清瘦而高挑的身影从月光中渐渐走近。   贺兰瑾抬了下手,影卫拿掉了塞在齐风口中的布条。   齐风晃了晃脑袋,从混乱中找回理智来,疑惑问:“贺兰大人这是做什么?”   贺兰瑾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命令道:“明日一早,你主动去和长公主辞行吧。”   “为何?”齐风皱眉。   “你不适合长公主,你给不了她想要的,也没有足够的能力去保护她。”贺兰瑾侧过身去,仰头望着月亮,视线逐渐下移落到了院外的一棵枯树上。   他细细的描摹着枯树落在地上的影,声音冷若寒冰,沉沉道:“你不过是想要借着她的势力为自己前程谋方便,我不否认你的手段,但是她的心地太干净了,我不允许你利用她。”   “我并没有这么想。”齐风第一时间张口反驳。   “你没有,那你父亲有没有?”贺兰瑾转过视线来,直视他的双眼,轻声念道,“我听说你是个孝子,你父亲膝下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他既然忍心让你侍奉长公主,难道就没想过从长公主身上得到更多?”   “贺兰大人为何对我有如此敌意?”齐风抬起头来,激动道,“是长公主自己想要嫁我,此时你情我愿,又岂是他人几句言语便能阻拦的。”   贺兰瑾走到齐风面前,“李星禾是我的人,我们只是暂时有点误会,她迟早会回到我身边。”   他知道星禾喜欢什么样的人,面前的齐风完全不符合她的喜好。   星禾只是因为和他赌气,才选了这个高不成低不就的齐风,他可丝毫不觉得眼前这人配做他的对手。   贺兰瑾最后警告齐风说:“我好言相劝你若不听,下次便由不得你自己选了。”   说罢,便让影卫放了他自由。   ——   一夜浅眠,太阳刚刚升起,李星禾便醒了,她趴在床上懒得动弹,朦胧之间不禁怀疑昨夜隔着窗子的那番对话是真实还是幻梦。   转过脸去看到窗台上一动未动的金饰,才确信,贺兰瑾昨夜是真的来过。   睡了一夜,脑袋渐渐清醒,她才有空闲去思考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比如早饭吃什么?一会儿梳个什么发髻,还有贺兰瑾为什么会抛下京城繁重的政务来找她。   星禾,我爱你。   脑中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男人示爱的话语也一并出现在了脑海中,算是给了她最明显不过的回答。   可她还是觉得有哪里奇奇怪怪的。   她并不是没见过旁人追求女子,只是像贺兰瑾这样在她身上花心思,很不符合他一贯的作风。   是他变了吗?不,人的本性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是她眼中的贺兰瑾变了。   李星禾翻了个身躺在床上,脑中浮现出自己这些年来所做过的事,见过的人,所有的事情都像是浮云一般飘了过去,只有几个深刻的片段,带着父母的身影,还有贺兰瑾的身影。   她今年已经十七岁了,可是身边人就没有志同道合的朋友,也没有值得信赖的亲人。   因为父亲母亲的早逝,她从小就没有安全感,原本想试探着从其他的亲人那里获得归属感,得到的却是疏离,被排挤,所以她很早就学会了把自己的真心藏的好好的,不会轻易将它示人——这样,她才不会受伤。   原来她是个薄情人啊。   “哈哈。”少女嘴角扯起一抹嘲笑。   她想要得到某人炽热的爱,想要肆意的在某人怀里撒野,想要成为某人的唯一,别让自己成为他的唯一。   她想要的有那么多,却因为恐惧不安而不肯迈出那一步。   贺兰瑾敢面对面承认喜欢她,可她,既然没有过哪怕一次的全心全意的喜欢过谁。   只想被爱,却不去爱人。   怪不得她身边的人来来往往,却鲜少有人愿意留下。   一边自省着,李星禾从床上坐起身来,自己到镜子面前对着镜子梳头发,将窗台上放着的金饰都拿到面前来,一件件整理好了,重新戴回到头上。   穿好衣服,她洗了一把脸,随后走出门去。   外头天色还早,庄子里的人也刚刚醒,庭院里没什么人,李星禾站在门前深吸了一口清晨潮湿的空气,重重的呼出浊气。   转头看向自己房间的窗户,外头空荡荡的,没有留下丝毫男人曾经来过的痕迹。   再转头看向另一边,房间的门从里面被推开,齐风从房中走出来,注意到她,转头看过来,面容憔悴,双目微垂,没什么精神。   “你昨夜没睡好吗?”李星禾关心道。   齐风下意识的低下视线,“没什么,多谢公主关心。”   再一次注意到他的躲避,李星禾心里很不是滋味:齐风性格本就如此,或许去选驸马已经耗尽了他太多的勇气,所以在她面前还总是像侍从似的守规矩,丝毫没有把自己当成未来驸马看待。   自己方才还在屋中自省不会爱人,如今一个“喜欢她的人”就站在面前,她也得主动一点。   “我手冷。”李星禾随便找了个话题,朝着齐风伸出双手去。   少女细嫩的小手递到身前,如同情人般的亲昵让齐风有一瞬的错愕,他低头看着少女灵活翻动的十指,喃喃答:“我去端盆热水来……”   说着转身就要往院里走,李星禾赶忙喊住了他,娇气道:“你就不会用手给我暖吗?”   一边说着,主动往男人身边凑过去。   除了失忆的时候,她可从来没对谁这样主动过。她都暗示的这么明显了,齐风应该怎么都忍不住,该来牵她的手了吧。   齐风站在台阶下,余光瞥着少女软软的身子柔弱无骨的倚上来,他下意识的心中打颤,抬手挡住了少女靠过来的肩膀,口中说着:“公主千金贵体,小人怎能……”   嗯?   这跟她想的也差太多了。   前一秒还满心欢喜,想要与未来驸马恩爱甜蜜。被他抬手这么一挡,李星禾立马站直了身子,甜甜的笑容也消失了。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方才露出去的一点热情的心意立马收了回来,她掩饰着心中的不悦,轻声问他:“你不是说喜欢我吗,为何只知我是公主,不当我是你未来的娘子呢?”   “公主?”男人抬起头来。   李星禾在等他解释,可是他只是不自然的看了他一眼,随后无可辩解一般转过脸去。她从他眼中看不到爱意,连她以为的羞涩也没有一星半点。   “你根本就不喜欢我。”她喃喃道。   齐风只是将她当做一颗明珠来仰望,哪怕捧在手心里,念的也是她多么珍重,多么尊贵,当她不是这个长公主,便如明珠失去了光芒,没有了尊贵的身份,这种朦胧的情绪,也就随着一同褪去了。   她要的是心上人将她当作唯一,把所有的爱都倾斜给她,而不是要自己在这里胡思乱想,纠结他到底喜不喜欢她。   说来也可笑。她选齐风不是因为喜欢也不是合适,而是刚好她需要,刚好他喜欢。   其实她没有那么需要齐风,而齐风,也没有多么喜欢她。   不过是两个人在一起相互凑合。   “是我为难你了。”李星禾抬手揉了揉额头,释怀一般松了口气,“说好的婚事还是算了吧,不必为我勉强,我也不想勉强我自己。”   她不再看他,朝着院外走去。   走出一段距离后,才听到齐风的声音在身后问:“公主要去哪儿?”   “回家吃饭。”李星禾抬了抬手臂,没有回头。   ——   从庄主家出来,穿过整个庄子,再走过田埂,一路看遍了晨起的炊烟,田地中劳作的身影。   走到河边,她不急着上桥,蹲到河边去双手捧了一捧冰凉的河水,感受着水流从指缝间流过,带走了她手上的温度,冰冷的触感刺激着肌肤,脑袋也跟着清醒起来。   一路上没有瞧见有什么奇怪的人跟着她,但她还是直觉的感受到贺兰瑾一定还在她的府中。   她只要回去,一定会见到他。   可她一点都不害怕,也没有在生气。   贺兰瑾喜欢她,是真心实意,不像齐风的爱意畏畏缩缩,虚实不定。   既然他喜欢她,那自己的手上就握着主动权——她倒要看看,贺兰瑾还能做出什么事来。   脚下的步伐轻快活泼,像是找到了新乐趣一般。   “公主您可回来了。”   刚到府门外,在门边等候多时的芷蓝就跑出来迎接,芷蓝往她身后望了望,没有看到随行的人,关心道:“您是走回来的吗?怎么不让他们派驾马车送你回来。”   李星禾随口说:“路也不远,只是把鞋子弄脏了。”   芷蓝蹲下身去,用帕子擦了擦少女鞋上的泥土,口中抱怨着:“齐风也真是的,陪在公主身边也不知道好生伺候。”   “别怪他了,他现在估计也难受呢。”李星禾小声说。   “发生什么事了?”芷蓝抬起头来。   李星禾也不遮掩,把昨夜到今天早上发生的事都告诉给了她,芷蓝渐渐领会了其中曲折,才说:“您的意思是,与齐风的婚事就作罢了?”   “你也知道我不是个能将就的人,先前是觉得他喜欢我,所以我才愿意接受他,如今知道他对我的情分并没有那么深,我也就没必要和他在一起了。”李星禾说着,走进了府中。   庭院中一切如常,没有昨日那么吓人的阵仗,亲兵们在府中巡视,见到了晚出未归的李星禾,纷纷行礼。   李星禾开心的对他们打招呼,往后院走去,她早上起来到现在都还没吃东西,走了那么长一段路,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   “那……”芷蓝跟在后面还想说什么。   李星禾停下脚步来,转过身捧住她的脸,微笑说:“不要想那么多了,多累啊。”   芷蓝愣在了原地,等回过神来,李星禾已经走出去了一段距离。   “公主!”   “好啦好啦,我知道的,要为孩子着想。”李星禾悠闲道,“真到了那时候,我就跟它说它父亲变成小鸟飞走了,或者是出海掉进了海里,要不然,你觉得的我说他得病死掉了会不会更真实一点?”   话音未落,人已到了后厅前,看到站在餐桌边忙活的男人,不知是因为饿还是因为心虚,李星禾不自觉的吞了下口水。   他应该没听到吧……   李星禾停在原地,等芷蓝追上来了,才侧手挡在脸前,小声问:“他怎么在这儿?”   “奴婢刚刚叫您就是想跟您说这件事。”芷蓝也侧着手挡在脸前,“贺兰大人昨天晚上半夜才回来,今天一大早就起来在厨房里忙活,拦都拦不住。”   听罢,李星禾再次看上后厅,低头忙碌的男人同时抬起头来,注意到了她。   “你回来了。”他温柔地微笑着,帮她拉开了正位的椅子。   将贺兰瑾的所作所为尽收眼底,李星禾似乎理解了一些——他是在追求她。   看来昨夜跟他说的那些话,一点用都没有。连下厨给她做早饭这种事都做,他还真是“不择手段”。   李星禾也已经看开了,她不需要惧怕贺兰瑾,更没必要躲着他,大大方方的坐在他拉开的椅子上,作出一副家主的姿态,问他:“听说你一早上忙活了很久,都做了什么吃的?”   “只是一些小点。”贺兰瑾微笑着,不动声色的坐在了她旁边的位置。   桌上有那么多空位置,男人偏偏紧挨着她坐,视线明晃晃的盯在她脸上,注意着她每一刻的表情。   男人把心意表露的这么明显,李星禾甚至有种见到了那个失忆美人的错觉,说是错觉,不如称是看到了贺兰瑾的另一面。   给他注视着虽然有点奇怪,但李星禾并不讨厌这种感觉,拿起筷子尝起了桌上的早点,大概吃了一遍后,发表评价说:“糯米蒸的时间太短了,这粥煮的一点都不细,这个蒸糕太甜了……”   评价之中不乏挑刺。   她一边说着,还特意去注意贺兰瑾的反应,猜想他会因为自己的挑刺而不高兴,可他却只是温柔的点头应下,说:“我都记下了,下一回再做,一定合你的胃口。”   下一回……   李星禾默默低下头,在男人温柔的笑意中,消磨了她本想以他取乐的龌龊心思。   吃饱后,李星禾在院子里逛了逛,待太阳升的再高些,她带着芷蓝去了马厩,牵了两匹马出来。   人刚到门外,就听府门里传出男人关切的话语:“公主要去哪儿?”   “去军营练兵。”李星禾转头看着身着青衣的男人站在门前,一袭长衫,很不方便骑马,她挑衅地看着他,“你要一起来吗?”   贺兰瑾犹豫了一会儿。   李星禾当然知道他不能一起来,故意逗他:“大人还是留下等我回来吧。”   闻言,男人抬起头来,看向她的眼神翻涌着炽热的爱意,脸颊都红了。   注意到男人神情的变化,李星禾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多么令人误会的话,顿了半晌也没能张口解释自己话中没有特别的意思,只能赶紧翻身上马,从男人面前脱身。   马蹄声踏在坚实的土地上,少女骑在马背上,身子跟着起伏,胸膛却好似擂鼓一般,心跳声声振动。   春风吹去了脸颊的热度,过了一段时间后,主仆两人在青州城外的军营外下马。   走进军营里,李星禾一眼望过去,营中除了老兵,又添了不少新兵。   迎面走来的第一个士兵一眼就认出了她,行礼道:“见过公主。”   李星禾点点头,吩咐他说:“叫司马将军来见我。”说罢,带着芷蓝走去了军营中帐。   在帐中坐了一会儿,司马将军便走了进来,在李星禾面前下跪道:“不知公主叫末将前来所为何事?”   李星禾坐得端正了些,微笑说:“我不在的时候,你把靖北军管理的很好。”   “公主过奖了,这都是末将的职责所在。”司马将军低着头。   李星禾向后倚靠了一下,换了个略显沉重的表情,说:“我在京城时,曾被人弹劾说我豢养私兵,令圣上十分为难。”   司马将军微微皱眉,不明白李星禾为何突然提及此事。   “说实话,我留下你们延续靖北军的旗号的确是有私心在。父亲一世英名,我却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没能让他的英名威严四海,只能维系他留下来的兵马,继承他的遗志。”   “这终究是我的任性。”李星禾看着下跪的人,说,“司马将军,我会呈一封奏折送上京,日后,靖北军便交给朝廷,我会举荐你做上将军,仍能统帅全军,只是以后要听圣上的命令,我再没有能支配你们的权利了。”   司马将军睁大了眼睛,领会其中意思,就这跪地的姿势给李星禾磕了个头,“末将,听凭公主吩咐。”   交代完此事,李星禾留在军中同司马将军学了学练兵之术,与人射箭,看人比拼刀剑,直到日头西移,她才和芷蓝骑着马闲逛一般往外走去。   回头望一眼靖北军,军营之中一切如常。   芷蓝在旁问:“公主,您养了这支兵马那么多年,真就要把它送给朝廷?”   “如今改朝换代,已经不是能让我胡作非为的时候了。”李星禾恋恋不舍地转回头来看向前方。   皇叔会因为她的父亲,因为扶持新帝而纵容她的任性,可新帝对她并无尊重,也无多少信任。   她喃喃道:“与其等着皇帝收拾完了世家再来收拾我,不如主动些,成人之美。”   “忙活了那么多年,终归还是替他人做嫁衣。”芷蓝很是为她感到不值。   李星禾自己倒看得很开,“靖北军本来就不是我的,留下他们是皇叔的恩旨,而且我是庆国的公主,我的就是庆国的,庆国的就是圣上的,兵马也好,封地也好,只不过是在我手里暂放着,早晚是要还回去的。”   “圣上如今并没把精力放在您身上,您为何不晚些还回去?毕竟有兵马握在手里,您说话才有分量。”   闻言,李星禾笑出声来,“要这样想,那我跟那些世家有什么区别。”   “钱财也好,兵马也罢,都只是本公主的身外之物,而我身为公主,当为国家为百姓着想。”她看着远处的原野,近处的树林,身后是青州城,旁边不远便是通往荆州城门的主路,路上人形车往,络绎不绝。   多年之前,此处还因遭受水灾而民不聊生,尽管是她努力赈灾,没有让事态更加恶化下去,但后来的恢复民生、减轻徭役和赋税都是皇叔和府尹齐宣的功劳。   她知道自己的力量不足以庇护子民,与其形单影只,不如跟随圣明的君主。   “圣上是个好皇帝,贺兰瑾也是个好臣子,无论他们做什么,手段如何,都是为了庆国的百姓能过上好日子,我可不能为了一己私念,去挡他们的路。”   李星禾掉转马头,没有往人多的走路上走,而是想在人烟稀少的原野多看一会儿这明媚的春景。   时间过得真快,空气中的凉风已然多了几分暖意。   二人悠闲的骑马,忽然,李星禾注意到不远处的小路边有个人朝她们走了过来。   只看清一个模糊的身影,她立刻就认出了那人是谁。   他怎么来这儿了?   看着男人一步步靠近,李星禾摸出了挂在马背上的弓箭,对着他的方向拉开了弓,像是炫耀自己的箭术般,羽箭丝毫不差的从男人的肩上擦过,直直的插进了他身后很远距离的地上。   男人的脚步没有因为这一点“逗弄”而有片刻停留,他从容不迫的走向她,随着距离的拉近,李星禾再一次张开了弓,犹豫了半晌,没有射出第二箭。   “哎呀。”她叹了一声气,恨自己狠不下心。把弓箭挂回原位,下马来,主动迎上了向她走过来的男人。   踩在没过脚踝深的草地上,她气得躲了一下脚,“还敢过来,你不怕死吗?”   明明是自己拉开的弓箭,却担心他真的会受伤。   “你不会杀我。”贺兰瑾一只手放在身前,一只手背在身后,俊美的面容淡笑着,似与这春景融为一色。   “哼。”像是给他说中了心事,李星禾扭过脸去,傲气道,“你来做什么?”   男人微红着脸,将藏在身后的手抬到了身前,“我来向你求婚。”   一大束粉色的花占据了她的视野,扑鼻的香气随着春风向她袭来,李星禾站在原地,视线抬起来,对上男人一双深情的眸子,她无所事从的倒退了半步。   男人立马靠近半步,重新站到她身前,深深的凝视着她的双眸,“我知道你也喜欢我。”   “你知道什么呀!”李星禾羞红了脸,心跳乱到她都快听不清楚自己的心声了。   她不接他的花,男人一门心思把花往她面前送,他知道她喜欢养花草,欣赏花开,才摘来送她。   李星禾何尝不知道他的心意,可她还没打算接受他的求婚啊。   昨天才被她拒绝过一次,今天又来,真不知道是该夸他坚持不懈,还是该骂他冥顽不灵。   犹豫之间,她注意到男人的手上多了好几处细小的刮伤,拿惯了纸笔的手沾了泥土,就为采这么几朵花,他竟然把自己的手弄伤了。   李星禾咬了一下唇,把花接了过来,捧在怀里,身躯被花香浸染,眼神再次被粉色点亮。   “一起散步?”她嘟囔着问。   “好啊。”男人的眼神如同温热的水流缓缓荡开,走到了她身边。   ——   春日的末尾,春雨干涸,天气渐渐晴朗了,嫩绿染上翠色,野花开遍原野。   在日渐升高的气温中,李星禾身边多了一个身影。   她写奏折,男人在一旁指点。   她下地跟农户学插秧,男人来送饭。   她跟齐宣处理政务,男人为她解忧。   两个月过去,越来越薄的衣裳渐渐遮不住她肚子微微凸起的弧度。   站在床前,李星禾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肚子,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从窗外吹进来的暖风吹动了床头的金铃铛,叮叮当当作响。   贺兰瑾已经向她求婚好多好多次了。   次数已经多到她数不清,甚至已经开始习以为常,每天睡醒了都会猜想,今天他会来求婚吗?   最近的一回是在前天,她收了人家送的金铃铛挂在床头,还是嘴硬着不答应。   “他还真是喜欢我。”她轻声说着,不再怀疑这个事实。   早在这之前,她就已经放下了两人争斗的过去,习惯了他的存在,而他的身影,在她眼中越发清晰。   穿好衣服走出房间,走到园中,不知何时,男人已经在花团锦簇中等着她了,他已经很久没有再穿她不喜欢的深重颜色,一身淡雅的青色,被强烈的日光照射着,泛着一股圣洁的白。   像是剥离了外壳的内心,褪去了所有的伪装和壁垒,他本就是那样纯粹而美好。   她喜欢贺兰瑾,喜欢这个愿意用真心来爱她的男人。   耳边一片轰鸣,天地顿然开阔,忽起一阵强风吹起花瓣,飘摇的花雨将二人笼罩其中,少女迈开脚步,跃过石子路,扑进了男人的怀中。   突如其来的亲昵让男人受宠若惊,他抱住怀中娇弱的少女,低头看她:“星禾?”   李星禾把脸埋在他胸膛上,狠狠的埋了两下,嗅着他身上清淡的竹叶香气,她从未感觉自己的心有如今这般坚定过。   从胸膛中满溢出来的感情变成了话语,从口中说出。   “贺兰瑾,我们成婚吧。”   “嗯?”贺兰瑾惊喜地展露笑颜,“你愿意了?”   “嗯嗯。”李星禾猛的点了点头,搂着他的腰,踮起脚去亲了亲他的脸,低下头才嘀咕说,“再不成婚,孩子也不答应啊。”   “孩子?”贺兰瑾大喜,激动的把怀中人抱了起来,“你有啦?”   李星禾微红着脸,用袖子遮了遮肚子。   悸动的情绪退去后,贺兰瑾紧紧的抱着她,那力道轻盈的像是抱着极为珍贵的宝贝,生怕她受了疼似的。   “星禾,我爱你。”   “我知道,我也是。”少女甜甜应着,闭上了眼睛,甜蜜揉碎在两人相吻的唇间。   因为他爱她,她才可以肆无忌惮的爱他,如同一团火点燃了另一团火,他们相拥相吻,因为爱恋而占有对方,也因得到了对方的爱而补全了自己的残缺。   春日结束了,炽热的夏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正文到这里就结束啦,接下来还有结婚和养宝宝的番外掉落~然后我就要去准备下本啦。   现在已经确定了,下本开《穿成反派后只想和师祖he》,感兴趣的宝贝们可以戳专栏看详情哦。   记得早睡,爱你们吖~   感谢在2023-02-26 00:07:03~2023-02-28 00:23: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ynn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