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病娇叔叔陪葬后》 作者:璀璨呀 第一章 出嫁   电闪雷鸣,风雨如晦。娇妍的虞美人左右飘摇,最终还是敌不过风雨的摧残,咔嚓一声从枝头掉落。   “你这个落井下石的小人,怎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林淮脸色泠然,太阳穴青筋暴起,气冲冲盯着文青山怒骂。   文青山神色如常,不以为意,似乎挨骂的人不是他一样,他悠然地坐在太师椅上,拿起天青色杯盏呷了一口茶,味疏以薄,入口寡淡,是往年的陈茶无疑。   他嫌弃地“啧”了一声,抬手将杯中的茶水倒在地上,挑起眉毛嘲弄:“堂堂相府连待客的新茶都没有,沦落至此,还讲究劳什子的气节。赶紧签了定亲文书,我保你们以后还能继续吃香喝辣。”   林淮脸色涨红,目眦欲裂,显然是气极了,他轻抚胸口疏了一口浊气,再次冲着文青山怒骂:“你给我滚,滚出去!”   文青山没有理会林淮,转头看向坐在一侧的林虞,两个月未见,林虞清瘦了许多,圆润的下巴变得小巧玲珑,清亮的杏眸中含着晶莹的泪水,似夜幕中笼了轻纱的湖水,美丽又柔软。   察觉到文青山的目光,林虞忽地低下了头。她拿出帕子擦掉眼角的泪花,待抬起头的时候,眸中的失落伤心就变成了坚毅果断。她迎着文青山的目光一字一顿道:“我愿意嫁给陆悯。”   文青山脸色微变,食指紧紧捏住手上的玉扳指。这明明就是他想要的答案,却不是为何心里堵的厉害。   惊雷乍然而起,雨势愈大,如银河倾泻,将暑夏的热气驱了个干干净净。   两个月以前,林虞的父亲林远仲被皇上以贪污纳垢的罪名下了大狱,林远仲是当朝右相,他为人刚直、清正不阿,断不会鱼肉百姓。林家人想进宫为他申辩,却没想到林府已被御林军死死围住,连大门都出不了。   出不了门子,蔬菜瓜果也断了供给,林府上下上百口人只能省吃俭用,以府内的存粮拮据度日,眼看着就要坐吃山空,文青山带着粮油吃食,以及定亲文书进了林府。   林家人感激涕零,皆以为他有情有义,拼着被林府连累也要将林虞娶进家门,却没想到这亲事是为他的舅父陆悯求的。   陆悯是圣上手中最利的剑,他阴晴不定,狠毒乖戾,可止小儿夜哭。名声差倒也无所谓,有所谓的是他在执行公务的途中身中剧毒,药石罔效,已死了半月有余。   林虞是林家嫡女,活生生、娇滴滴的女儿家,怎能嫁给死人为妻?   林虞的哥哥林淮当场就拒了这门亲事,却没想到文青山放出话来:只要林虞肯嫁给陆悯,他就救林远仲出狱。   文青山时任正六品国子监司业,他的官职不高,却有一个担任大理寺卿的叔父,林远仲贪墨案件由大理寺主审,若是文青山肯帮忙,林远仲定能获救。   想到在狱中受苦的父亲,林虞清亮的眸中露出坚定的光芒,父亲待她如珍似宝,从未让她受过半点委屈,此时父亲有难,她一定要竭尽全力搭救父亲。   自父亲入狱以后,亲朋好友皆不再登门,往日对她体贴入微的文青山也不再与她书信往来,她不怪文青山与她撇清关系,毕竟瑞朝实行连坐制度,林家岌岌可危,稍有不慎就有可能祸及他人。   但她万万没想到文青山会逼迫她嫁给陆悯,她不知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他,以至于他要逼自己给死人陪葬。   她自嘲一笑,看向尤自沉默的文青山,认真说道:“我自问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为何要落井下石、置我于死地?”   她被文青山青竹绿松般的好皮囊骗了多年,今日倒要瞧瞧他的心肝到底有多肮脏。   饶是文青山的脸皮厚如城墙,也不好意思把他做的腌臜事放到明面上说出来。文青山父亲早逝,他在官场没有根基,所以想法设法与右相之女林虞订了亲,想靠着林家的助力步步高升,眼看着婚期近在眼前,却没想到林相锒铛入狱。   林家是靠不上了,他就把目标转向了风流浪荡却深受圣上宠爱的卓成公主身上,文青山面如冠玉、风度翩翩,很快就取得了卓成公主的青睐,卓成公主虽喜欢他,却很介意他与林虞的感情。   文青山为了消除公主的芥蒂,决定让林虞给舅父陪葬。   林虞给陆悯陪葬有两项好处,一来可以让文青山获得卓成公主的芳心,二来可以取得则阳候的信赖,陆悯是则阳候的长子,文青山给已故的陆悯寻一个容貌出身皆是上乘的妻子,定能取得则阳候的欢心。   这件事对于文青山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此时却不知为何,他心头颤的厉害,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文青山慌慌张张低下头,下意识躲避林虞的目光,白皙的脸庞透出不自然的红。他胡编乱造道:“你的八字与舅父相合,你与他成亲上上大吉。”   林虞冷笑一声,像看垃圾一般冷冷睥睨着文青山,这个人不仅无情无义,还是个敢做不敢当的懦夫。她不知道他为何要逼死她,却知道绝不是因为劳什子的八字。   林虞挺直腰杆,坐地端端正正的,她是林家嫡女,即使家里落魄了,也决不能让文青山这个无情无义的伪君子看笑话,林家人无论何时何地都要体体面面的。   林家现在岌岌可危,她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家族谋取利益。   她扬起脖子看着文青山,开口道:“我愿意跟陆悯成亲,但你要答应我两……”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林淮打断。她是林淮最小的妹妹,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送命。林淮指着门口,大声对文青山道:“你给我出去,让小妹陪葬的事情,你想都不要想。”   林虞走到林淮身边,轻轻拉了拉林淮的衣袖,轻声道:“哥哥,父亲是家里的顶梁柱,他若是能从牢房出来,林家就还有洗清冤屈的希望,父亲若是死了,整个林家也就跟着完了。至于我……”   她顿了顿,提高声音道:“我从小锦衣玉食,享受林家带来的荣华富贵,如今家里出了事,我自当竭尽全力救家族于危难、万死亦不辞。”   林淮笔直的身躯一寸寸弯了下去,脸上满是无奈与心疼,他知道小妹的决定没有错,可林家世代簪缨,德行传世,怎能让小妹一个弱女子为家里遮风挡雨?   林虞没有待林淮开口,赶紧对文青山道:“我有两个条件。”   文青山心下有愧,不好意思为了细枝末节与她争执,沉着嗓子问道:“什么条件?”只要他能办到,定会满足于她。   林虞道:“陆悯虽死了,但我是活生生的人。我不能没名没分的给陆悯陪葬,八抬大轿、三书六礼、四聘五金都不能少。”   她需要一个大张旗鼓、人尽皆知的婚礼,她要用这个婚礼告诉旁人,在朝中根深蒂固的则阳候十分尊重林家,林家与陆家是姻亲,陆家会照拂林家。哪怕看在则阳候府的面子上,旁人也不敢再苛待林家。   再者,陆家是世家大族,他们家若是筹备亲事,最快也需要月余,一个月的时间足够打造一口内有机杼的棺材,也足够让她为自己从墓穴中逃出去做好准备。   文青山思忖片刻,觉得林虞的要求合情合理,点点头同意了。他轻咳一声,开口问道:“你的第二个条件是什么?”   林虞道:“父亲无罪释放以前,你要日日往林家送吃食,林家上上下下百余口人,总不能被活活饿死。”   相对于第一个条件,这个要求简直不值一提,文青山立马就答应了。待文青山走出林府,林淮的脸色立马就变得悲戚起来,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不知不觉林淮竟淌了满脸泪水。   林虞抬手轻轻擦掉林淮的眼泪,温声对林淮道:“哥哥莫要为了妹妹伤心,我虽要去给陆悯陪葬,倒也不一定必死无疑。”   说完在林淮耳边低语几句,林淮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他道:“你自小柔弱,又怎能挖开那墓穴?”   林虞道:“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日久天长,我总能出去的。”   她说的轻巧,林淮却舍不得让她去冒险,莫说陵墓牢不可破,单单与陆悯的尸体共处一室,也十分令人恐惧。   他想再劝妹妹几句,但想到妹妹自小就极有主意,若是做了决定,断不会再改变。于是就悻悻闭上了嘴。   雨还在下,林虞拿起油纸伞向寝屋走去,待回到寝屋,她的衣裙全被打湿了,雨滴沿着裙角滴落在青石板上,蜿蜒成线。   林虞仿佛被抽干了力气,颓然的倒在拔步床上,无声的抽泣起来。为身陷囹圄的父亲担忧,也为无情无义的文青山愤然。   她与文青山青梅竹马,自小在一起长大,文青山对她十分体贴,冷了给她送棉衣,热了给她送冰鉴,处处周到妥帖。原以为他对她情真意切,没想到一朝落势,他竟是最先过来踩上一脚的。   晶莹的泪珠流了满脸,林虞将泪珠揩掉,抬眼看向窗户边上的案几,案几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小物件,有草绳编的蛐蛐儿,泥捏的兔子,翠竹做的笛子……   这些东西都是文青山送给她的,她平日里爱惜的很,日日都摆在眼前,如今看来竟像笑话一般。笑她愚蠢,笑她天真,笑她有眼无珠、错付真心。   她心下委屈,对垂立在一旁芫荽吩咐道:“把案几上的物件拿去烧了!”   芫荽走到案几前,还未来得及动作,又听林虞道:“别烧了,你下去罢!”烧掉了又能如何,即使这些东西化为灰烬,也湮灭不了她与文青山的过往。何必自欺欺人呢?   月末,陆家将流水一般的聘礼抬到林家,林虞要嫁给陆悯的事也传遍了长安城。众人除了唏嘘林虞命苦之外,还连带着讥讽文青山捧高踩低、卖妻求荣。   林家声名显赫之时,文青山上赶着和林虞订了亲,林家落势,他不仅没有帮扶,还上赶着踩了一脚。他经营多年的好名声毁于一旦,往日经常为座上宾的文青山现在连门子甚少出。   这一日天气很好,碧空如洗。宫里传来消息,林远仲贪墨案件疑点众多,他很有可能是被小人陷害的。林虞知道只有自己与陆悯成了亲,父亲才能洗刷冤屈。   她深吸一口气,吩咐芫荽给自己化了时下流行的梅花妆,娇艳的红色梅花点在额间,衬的她肤色愈加白皙,看起来楚楚动人,玉软花柔。   前路茫茫,生死未卜,她虽做了很多准备,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活着从墓穴中出来,能出来最好,如果出不来,她就漂漂亮亮的赴死。   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而来,端的是热闹喜庆。林府却一片寂静,众人满面愁容,默不作声。 第二章 初见   林虞五岁的侄子林岁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众人,他奶声奶气道:“大姑姑成亲的时候,家里可热闹了,大姑父还给了我一把甜甜软软松子糖。小姑姑要成亲了,家里怎么这么冷清,连戏班子都没请?”   他口中的大姑姑是林虞的堂姐,林虞堂姐成亲的时候,家里还没失势,自是怎么热闹怎么来,如今林虞是去送死的,家里又怎么热闹的起来。   林虞将林岁抱在膝头,在他圆嘟嘟的脸蛋上亲了一口,柔声道:“你小姑父喜欢安静,小姑姑得安安静静地嫁给他。”   林岁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从随身携带的荷包里抓了一把糖炒栗子塞到林虞手中,笑嘻嘻道:“我听娘亲说小姑父住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小姑姑在路上要是饿了,就吃几颗板栗垫肚子。”   林虞接过板栗,放到袖兜中,又在林岁脸上亲了一口,强忍住眼中的泪水,把他放到地上。林岁这一辈就他一个孩子,林虞平时最疼爱他,临出门了,最留恋的人竟是这个小不点。   门口响起唢呐声,迎亲的人来了。芫荽拿起红盖头盖在林虞头上,眼睁睁看着林虞被林淮背着往门口走去,她忍了大半天的泪水夺眶而出。   若不是家中还有老母亲需要照顾,她恨不得随小姐一起去了。活着的时候她愿意伺候小姐,到了那边也要好好照顾她。   林淮把林虞安顿在花轿里面,而后跪在地上恭恭敬敬行了三个大礼。古往今来从没有长兄给妹子磕头的先例,但林淮却觉得自己应当给小妹行礼。   在父亲身陷囹圄的关键时刻,身为长兄的他没有身先士卒,反倒让小妹置于险地,他愧对小妹,愧对家族。   唢呐声再次响起,林虞知道哥哥还在轿外,扬声对他道:“哥哥,你快回去罢!”语罢,轿夫将花轿抬起,林远则随着花轿,向则阳候府的方向行去。   民间有长辈给子侄送亲的风俗,眼看着林远仲就要无罪释放,看守林家的御林军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林远则离开了。   大约走了两刻钟,花轿进入则阳候府,府内张灯结彩,锦绣辉煌,花厅里点着小儿手臂粗细的龙凤呈祥红烛,红烛燃的很旺,甚至还爆了两个寓意吉祥的灯花。   则阳候看了一眼燃烧到一半的香烛,吉时未到,不宜举行叩拜之礼,于是打发林虞到梢间休息。林虞在仆妇的搀扶下进了西梢间,刚刚坐定就听到两个女子在说话,说话声越来越近,二人慢慢进了屋子。   一道甜腻腻的声音响道:“我与林姐姐真是有缘,在闺中时就常玩在一起,出阁后也嫁到了同一户人家。咱们是一起长大的,情分非同一般,以后可要友爱相处,相互提携。”   说话的人是礼部尚书之女王云潇,她在年初嫁给了则阳候的嫡幼子陆晔,是林虞名义上的妯娌。   王云潇容貌柔美,体态婀娜,原本也算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但与林虞一比就相形见绌了。   王云潇性子高傲,最爱掐尖出风头。在闺中时,因着容貌才情不及林虞,总隐隐被林虞压上一头。因此心里一直记恨林虞。   如今林家落难,林虞被送到陆家陪葬,王云潇心下暗喜,她一定要抓住时机,好好奚落林虞一番,以纾解心中的郁气。   王云潇向身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会意,阴阳怪气道:“六夫人说的是什么话,您是候府正儿八经的主子,等六公子袭了爵您就是候夫人。   林小姐就不同了,她与二爷的牌位拜完堂,就要到陵园给二爷陪葬。她连明日的太阳都见不着,哪里有福分与您朝夕相处,互相提携?”   王云潇掩唇一笑,得意道:“林姐姐莫要伤心,你是为二爷陪葬的贞洁烈妇,陆家不会薄待你的。等我成了侯夫人,一定要为你立一座贞节牌坊。”   主仆二人一唱一和,竭力打压林虞,只等着看林虞的笑话。林虞却不以为意,只淡淡对王云潇道:“你张口闭口皆是侯夫人,莫不是盼着婆母早逝,给你腾位置?”   话音一落,王云潇就变了脸色,瑞朝以孝治天下,她可担不起诅咒婆母的罪名,赶紧解释道:“姐姐误会了,我孝顺婆母还来不及,又哪里敢盼着她老人家早逝?”   林虞一哂,接着道:“出嫁从夫,你莫要姐姐长姐姐短的,按辈分你应叫我一声二嫂。”   王云潇本想奚落林虞,没想到被林虞倒打一耙,她不愿如了林虞的意,偏偏无法反驳,只好小声唤了一声:“二嫂。”   这时吴妈妈走了进来,吴妈妈是则阳候夫人的陪房,伺候了候夫人一辈子,在府内很受人敬重。她对林虞道:“二夫人,吉时已到,您随老奴到花厅去罢!”   林虞应了一声是,将手伸到王云潇旁边,柔声道:“那就劳烦六弟妹扶我过去。”   王云潇本想拒绝,但因着吴妈妈在场,不想给吴妈妈留下不敬长嫂的印象,只好压着心里的火气,将林虞扶到了花厅。   傧相第一次主持冥婚婚礼,心头有些犯怵,总觉得不吉利。他偷偷捏了捏袖内的桃木小剑,据说桃木有驱邪的功效,希望陆悯的魂魄感受到桃木的气息能离他远一些。   陆悯活着的时候令人闻风丧胆,死了也定是一只厉鬼,也不知这桃木能不能镇住他。   傧相想的出神,只听正座上的则阳候轻咳一声,他这才意识到吉时已到,于是扯着嗓子喊道:“一拜天地!”   旁的亲事,待傧相说完“夫妻对拜,送入洞房”后,新娘子就会在女相的搀扶下进入新房,等待与新郎共度良宵。今日却不同,等待林虞的不是洞房,而是一枚毒药。   侯夫人的贴身侍女晴兰捧着毒药走到林虞面前,林虞面不改色吞下毒药,没一会儿就晕死在地。下人将林虞的尸体抬到林家陪嫁的棺椁内,起棺往陆家园陵而去。   林虞身体动弹不了,意识却很清晰。她刚刚服下的那颗药丸是由大伯林远则所制,林远则致仕以前在太医院供职,精通医术,所制的药丸可使人在短时间内停止心跳与呼吸,表面看起来与死人无异。   晴兰进侯府以前患过重疾,差点断了气。林远则见她可怜,不仅给她开了方子,还留下了买药钱,这才救了她一条命。是以林远则求到面前,请晴兰调换药丸,她才没有拒绝。   棺椁出了长安城,抬棺的小厮渐渐放松下来,一行人开始插诨打科,一人道:“二爷真是有艳福,生前养着一院子通房,死后还有美貌的大家小姐陪葬。”   林虞一怔,以前只听说过陆悯狠辣阴鸷,冷血无情,却没想到他还是一个贪欢好色的人,他还真是五毒俱全,什么缺点都有。   另一人道:“二爷的艳福咱们羡慕不来,想要娶到世家小姐,只能等下辈子喽。”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调笑起来,说的好不快活,他们的脚步越来越快,林虞被颠的左右摇晃,胃里直泛恶心。她真想吃一个糖炒栗子压一压,可惜现在动弹不了。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仆人行走的速度慢了下来。他们越走越慢,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渐渐的林虞就听不到说话声了。又过了一会儿,棺椁被放在平地上,大约是到了陆家陵园。   陆管家走到陆悯墓前开口说道:“二爷,老爷为您娶了一门亲,新娘子是林家的嫡女林虞。老奴这就把二夫人安置到您身边,若是打扰了您休息,您可千万别生气。”   他说话时哆哆嗦嗦,声音直发颤,林虞暗暗咂舌,陆悯的心狠手辣果然名不虚传,都死了半月有余,还吓的陆管家战战兢兢。   陆管家向伫立在一旁的下人使了个眼色,厉声道:“还不赶紧把墓穴打开。”   下人们面面相觑,脸色发白,皆立在原地不敢动弹。在路上谈笑风生时的惬意荡然无存。虽说二爷已经去了,但凭他的本事,即使在阴间也是难缠的恶鬼,他们可不敢随意动二爷的陵墓。   陆管家见下人杵在原地不动,恶狠狠的朝离他最近的那个踢了一脚,威胁道:“你们若是不动弹,以后就别在陆家当差了。”   陆家是先帝亲封的侯爵府,世代罔替,十分富贵。仆人们舍不得好差事,只好硬着头皮去开陵墓。陆悯死的突然,陵墓与旁的相比十分简单,没一会儿就被打开了。   林虞觉得身子一轻,又被抬了起来,棺椁进入陵墓。一股阴寒的气息渗进棺内,她不由汗毛直立、头皮发麻。   下人将林虞放置在陆悯的棺椁旁,冲着陆悯磕了几个头才匆匆离去,因为太过于恐惧害怕,衣衫皆被汗水打湿。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药效渐渐褪去,林虞已平静下来,不似初时那样害怕了。人死如灯灭,任凭陆悯生前本事再大,死后也只是一杯黄土,魂魄鬼怪都是怪力乱神的东西,根本不值得一提。   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敲了两下头顶的棺材板,她的棺椁看起来与旁的无异,其实内有乾坤,只需轻轻一敲,棺材板就会自动滑开。   她从棺内坐起身来,抬眼环顾四周,这个陵墓占地不大,装饰却很考究,以汉白玉为墙,青石板为地,四角点着长明灯,蓝幽幽的火光像长蛇一般吐着信子。   林虞瑟缩一下,转头看向身旁的棺椁,那副棺椁是金丝楠木制成的,细密瑰丽、精美异常,还带着幽幽的香气。   棺椁如此华贵,棺内的人会是什么模样呢?应当是极英挺威武的吧,监察院能人辈出,陆悯若是没有本事也镇不住一众手下。   夜渐深,墓穴愈加寒冷,林虞身上只穿了一层薄薄的嫁衣,嫁衣华贵精致,却抵御不了寒冷。她被冻得瑟瑟发抖,索性拿起藏在棺椁内的铲子,向陵墓的出口走去。   陵墓出口处埋着一块青色石板,那块石板有一人来高,十分坚硬。林虞拿起铲子,一下一下铲除石板旁边的泥土。她人单力薄,但架不住积少成多,日久天长,总能从这里挖出去的。   挖着挖着,林虞似乎听到了“沙沙”的声音,一开始她以为是挖土的回音也没在意,可当她放下铲子休息的时候,那“沙沙”声却没停。   林虞这才意识到声音不同寻常,她惊恐的瞪大双眼,直勾勾盯着声音的来源处——金丝楠木棺椁。   莫不是尸变了?   她倒是从府内下人们的闲谈中听说过尸变的事情,当时只觉得下人见识短浅、怪力乱神,此时听着越来越大的“沙沙”声,她才惊觉是自己浅薄了,原来尸变真的存在。   她站起身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但陵墓统共就这么一点地方,她又能躲到哪里?她想过自己被饿死、被渴死、被困死,却从未想过自己会被陆悯的尸体杀死,陆悯这个天杀的,活着的时候杀人如麻、作恶多端,连死了都不让人安生。   突然之间“沙沙”声消失了,林虞轻抚胸口,自我安慰道定是因为自己太过于惊恐产生了幻听,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陆悯就是一具尸体,他能翻出什么浪花?   她大气还没喘匀,只见金丝楠木的棺材盖在顷刻之间化成了金色粉末,轻轻飘荡在空气中,渐渐消于无形。   林虞知道自己此时应该找一个地方藏起来,但双腿却像是灌了铅,一动也动不了了。她眼睁睁看着一个瘦削男子从棺内坐了起来。   那男子长发如鸦,肤色欺霜赛雪,一双细长的丹凤眼似笑非笑的睨着林虞,眉心一颗朱砂痣红的似血,妖媚横生。 第三章 搀扶   林虞颤抖着双手抓起身旁的小铲子挡在身前,结结巴巴道:“我是则阳候给你娶的夫人,咱们是夫妻,需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你、你可不能害我。”   她今日精心打扮过,眉目如画,皎若秋月,瑟瑟发抖的样子比平时多了几分惹人怜爱的风情。这个模样,当他的妻子,倒也能凑合。   陆悯挑眉乜了林虞一眼,他眉目妖冶丛生,竟比女子还要美上几分。   他抬起小臂,开口说道:“扶我起来!”大约是因为许久未说话,他的声音低沉而嘶哑,带着泠泠的寒意。   林虞汗毛直立,连大气都不敢出了,她杵在原地纹丝不动,只怔怔的看着陆悯。他容貌卓然,睫毛浓密纤长,就连手背上的青色血管都清晰可见,停放了十几天的尸体,应该不是这样的罢!   他死而复生了?   林虞想的出神,只听陆悯又道:“扶我起来!”他声音不大,音调也很温柔,却让林虞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她咬咬牙,哆嗦着双腿向陆悯走去,无论他是人还是鬼,若是真的想要她的命,她又如何能逃脱?   她在棺椁旁站定,伸出双手扶住陆悯的小臂,他的小臂遒劲结实,灼热的体温透过衣料传到她的手上,林虞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轻轻疏了一口气,他还有体温,是活人无疑。   传闻陆悯中的是滇川之地的剧毒钩吻,钩吻是百毒之首,见血封喉,中了此毒的人,没有一个能生还,陆悯怎么就死而复生了?林虞心中疑窦丛生,但此时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她压下心中的疑问,专心扶着陆悯。   陆悯没死,林虞本应该高兴的,但一想到陆悯的性情与行事作风,她随即又陷入另一种恐慌。   陆悯抬腿迈出棺椁,双脚一沾地,就将手臂环在林虞肩头,像是没骨头一般,软软的倚着她。   他身量很高,即使身材瘦削,也颇有重量。压的林虞连腰都快直不起来,她咬咬牙,挺直腰板,竭力支撑着他。   陆悯伸出纤长的手指,在林虞肩头捏了捏,灼热的感觉从肩头蔓延开来,林虞吓得哆嗦一下,不由自主想起他杀人的传言。   传说陆悯以杀人为乐,最喜剥人皮,削人骨,闲暇时会将人骨雕成花纹各异的珠子,串成手链戴在腕上。   林虞偷偷瞄了一眼陆悯的手腕,他纤细白皙的腕子上果真戴着一个手串,陵墓里光线很暗,她看不清手串上的花纹,却可以断定那手串是白色的,与森森白骨一个颜色。   她脚步一顿,打了一个踉跄,整个人向前摔去。林虞摔倒以前,担心的不是自己,反而是依附在她身上的陆悯,他身子那样虚弱,若是摔在地上会不会一命呜呼?   恍神间,林虞结结实实摔在青石板上,膝盖和手肘最先着地,磕的又疼又麻,一时之间竟连站也站不起来了。   陆悯稳稳站在地上,他看了一眼自己腕间的手串,又看了一眼摔在地上的林虞,嘴角微弯,恍然而笑。狭长的眼眸中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他走到林虞身旁,闲适地蹲在地上,伸出那只戴着手串的右手,作势要拉她起来。绣了银线的黑色暗纹衣角垂在地上,在长明灯的映照下煜煜生辉。   林虞将目光投在陆悯的衣袍上,尽力去忽略他腕间的手串,她将手虚虚的放在他的手掌心,也不敢用力,只轻轻握了一下就从地上站了起来。   刚刚站定,陆悯就将手臂搭在林虞的肩头,整个人的重量又压在了她身上,林虞忍着膝盖的疼痛,半扶半搀着陆悯向墙边的石凳走去。   文府,文青山坐在八角亭内接连喝了好几杯烈酒。昔日清雅的俊俏公子,此时面色颓然,双目赤红,活脱脱一个邋遢酒鬼。   一个时辰以前,卓成公主来到文青山的寝房,与他云雨了一番,红浪翻滚中他的脑海中浮现的人不是卓成,而是香消玉殒的林虞。他这才明白,她在他心中占了多么重要的位置。   卓成一离开,文青山就沉了脸色,他将卓成留下的红色鸳鸯戏水肚兜扔进火盆烧了个干干净净,而后换上单衣踱到院内喝酒。   陆氏提着灯笼蹁跹而来,她坐到文青山对面开口问道:“事成了没?”卓成公主在寝房待了那么长时间,大约能成罢。   文青山抬头看向陆氏,陆氏眸中满是祈盼,灼热又明亮,他点点头,低声道:“成了。”   陆氏抚掌大笑,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喝下,欢喜道:“青儿,卓成虽没林虞年轻,却柔媚丰腴,风姿绰约,算得上难得一见的美人,你与她也是般配的。能得到她的垂青,你的前程就不用母亲担忧了。”   陆氏眉眼含笑,似乎看到了儿子功成名就的景象,然而喜悦只维持了一瞬,就见文青山倏的站了起来,匆匆向马厩跑去。   文青山紧抿薄唇,打马疾行,他原以为林虞只是他的踏脚石,有用的时候好好呵护,没用了一脚踢开即可,没想到不知不觉间,她已占据了他心中最重要的位置,一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他就心如刀绞!   什么似锦前程,什么高官厚禄,他统统都不想要了,他只想要林虞。他不能为了自己的私欲凭白害了她的性命,他要将她找回来,她若是活着最好不过,她若是死了,他就在她面前磕头请罪。   终于到了陵园,文青山勒住缰绳,大步向陆悯的陵墓走去,走到陵墓旁边的时候,只见几个陆府的小厮蹲在一旁吃干炒花生。   一个圆头圆脑的小厮将手中的花生皮扔到地上,不满的嘟囔道:“陆管家就是杞人忧天,林家都被御林军围起来了,还能半夜出来刨坟挖墓不成?”   另一个小厮接连吃了几颗花生,开口安抚道:“咱们做下人的,就是主人养的狗,主人让往东就不能往西,你且把心放宽些,一夜熬着也快。”   另一人嬉笑道:“胡四儿与咱们不同,他今日刚成亲,连洞房都没入就被陆管家逮来守墓了,新娘子还在炕头等着呐,可不得心急如焚。”   众人这才想起胡四儿刚刚成亲,于是说了几个荤段子过嘴瘾,说的正起劲儿,只见穿着中衣的文青山已到了面前。   文青山生的斯文清俊,眉清目秀,今日却神色黯然、衣冠不整,与以往大相径庭。   原本吵吵着要离开的胡四现在也安分起来,他警惕地盯着文青山,以防他寻滋挑事。文青山与林虞的亲事人尽皆知,他今日过来莫不是想刨坟盗尸?   小厮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不知该如何是好。文青山是则阳候的外孙,虽说不甚受宠,到底有那么一层关系在,他若是执意胡闹,小厮们也不好下手。   夜幕笼罩下的陵墓十分肃穆,像一座沉重的小山,压的文青山喘不上气来。他的虞儿此时此刻就躺在那陵墓中,生死未卜。   他陡然生出一股豪气,拔出腰间的长剑指向最前方的小厮,沉声道:“让开!”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小厮又哪里敢让,得罪了表公子不打紧,将二夫人弄丢可是大罪。若真让表公子将二夫人的尸首带走,莫说侯爷了,哪怕陆管家也要剥了他们的皮。   带头的小厮委婉道:“天色已晚,表公子还是回府休息罢,陵园不干净,没得冲撞了您。”他话说的好听,心里却十分鄙夷文青山。   让林小姐给二爷陪葬的主意明明是他提出来的,现在又摆出这副深情款款的嘴脸,既当□□还想立牌坊,又当又立做给谁看?   文青山寸步不让,小厮也不敢后退,双方僵持起来。   好容易将陆悯安置在石凳上,林虞累得出了一身汗,墓穴湿寒,不宜久呆,她又拿起小铲子吭哧吭哧挖起土来。   陆悯背靠汉白玉墙壁,一条腿平放在地上,一条腿支起来,从袖兜中摸出一把瓜子,闲适的磕起瓜子来。   他一边磕瓜子一边饶有兴味的盯着林虞看,林虞被他看的脊背发寒,只好加快挖土速度。她一个闺阁小姐,连洗脸水都没打过,又如何干得了体力活,娇嫩的手掌心没一会儿就磨出了两颗滴溜溜的水泡。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水泡重重叹了一口气,出墓之路漫漫无期呀!   陆悯磕完了手中的瓜子,对林虞招招手,说道:“过来!”   林虞硬着头皮走到他面前,拘谨的站在一侧,陆悯握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拉,将她拉到了他平放在地上的那条腿上。   他体温很高,像火炉一样,右腿紧挨着林虞的臀部,炙的她又出了一身汗。她紧绷着神经,强压下站起来的冲动,手足无措的坐在他的腿上。   陆悯将林虞蜷着的手摊开,瞧了一眼她手心的水泡,嘴里“啧啧”两声,然后将他箍发的玉簪拔了下来。   他的头发又黑又长,没有发簪的桎梏,顷刻间就散落开来,柔滑的发丝扫过林虞的脸颊,痒丝丝的。林虞侧过头,与他拉开了一小段距离。   陆悯察觉到了她的小动作,张开手臂搂住她的腰身,让她紧贴着自己的身体。她的腰很细,不盈一握,仿佛一用力就会断掉一般。   离的近了,林虞闻到陆悯身上有一股冷冽的柏子香味,柏子香多用于佛堂供养神佛,视人命如草芥的陆悯竟喜欢柏子香,实在是出人意料。   林虞再也不敢动了,只好僵着身子任由陆悯作弄。突然之间,手心传来一阵刺痛,低头一看,陆悯手中的那支青色玉簪已挑破了她的水泡,水泡内的液体流到手掌,又黏又腻。   待脓液流尽,陆悯拿出一块雪白的棉帕子,轻轻为她擦拭手中的液体,他擦的很仔细,就连指缝间也清理了一遍。   他低头看着林虞微微发抖的手掌,出言问道:“害怕?”   林虞诚实的点点头,而后才想起他是低着头的,看不到自己的动作,赶紧开口说道:“有些害怕,也有一些疼。”   她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倒也中听。陆悯抬起眸,看了林虞一眼,明眸善睐、姿色天成,容貌是真的中看。   他的眼神闪闪烁烁、晦暗不明,林虞猜不出他在想什么,下意识的闭上眼睛,不看他了。这时手心传来一阵酥麻,她惊得睁大眼睛,只见陆悯在轻轻舔舐她的手掌心。   林虞又羞又惊恐,迅速将另一只手背在身后,磕磕巴巴道:“你、你,我的手很脏。”   陆悯没有理会她,又舔了几下才松开她的手掌,林虞赶忙将手缩在袖子里,偷偷把他的口水蹭在衣袖上。   她怕陆悯再做一些让人面红耳赤的事情,于是鼓足勇气站起身来,快步向陵墓出口处走去,复又拿起铲子装模作样挖了起来。手疼就手疼吧,总比挨着陆悯来的自在。   文青山与小厮僵持了一会子,见小厮没有退让的意思,就挥剑向小厮砍去,他只会一些简单的防身功夫,虽然有满腔勇气,却近不了小厮的身。   带头的小厮左闪右躲,到底不敢跟表公子动手,大声对身后的同伴吩咐道:“快去请侯爷过来,就说表公子来抢林小姐的尸首了。”   同伴会意,跃上一旁的快马疾驰而去。   则阳候虽是文青山名义上的外祖父,内里却并不疼爱他,他必须在则阳候赶来之前打开墓穴一探究竟。就算是死,他也要死在虞儿身边,亲自向她告罪。   他心下着急,剑势不自觉就凌厉起来,看守陵墓的小厮不敢再大意,抽出腰间长刀与他缠斗起来。   刀剑相接的声音传到陵墓里面,陆悯苍白的脸颊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居然敢有人在他的陵墓前动刀动剑,是嫌命太长么?   他抬眸看向林虞,开口道:“扶我起来!”   林虞握着铲子的手顿了顿,虽然不情愿,也只得将铲子放在一边,硬着头皮挪到陆悯身旁,伸手去扶他的小臂。   陆悯瞥了一眼林虞的双手,嫌弃的将抬起的小臂收了回去。林虞这才察觉到自己的手上沾满了泥土,她翘起两根手指头,摸出腰间的手帕,用手帕将手擦干净以后才重新去扶陆悯。   陆悯在她的搀扶下吃力地站了起来,抬手指了指陵墓出口。这是要出去?林虞偷偷看了一眼陆悯,小心翼翼说道:“那个石门暂时打不开,等我再挖两三天应该就差不多了。”   陆悯没有理会她,抬脚就向门口走去,他身体羸弱、脚步虚浮,似乎随时都要倒下一般,林虞心下不忍,快走几步凑到他身边,再次搀住他的小臂。   二人走到陵墓出口处,这里堆满了林虞挖出来的泥土,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她跑到棺椁旁,拿出里面的棉花褥子,又折回到出口处,弯腰将簇新的褥子铺到泥土上面,一边铺一边对陆悯道:“您坐在褥子上休息一下!”他身体虚弱,总不能一直站着。   话音落下,才发现陵墓出口大开,厚重的石门已变成了粉末。她惊的张大嘴巴,不可思议的看着陆悯。   陆悯嘴角上扬,露出一个邪魅的笑容,漫不经心道:“扶我去前边,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在这里闹腾?” 第四章 侍候   林虞瑟缩一下,伸出手臂,微微颤抖着扶住陆悯,慢慢向陵墓外走去。   带头的小厮最先看到从墓中出来的陆悯,他先是一楞,随即反应过来,大喊一声:“有鬼呀!”一边喊一边落荒而逃。   文青山这才注意到来人,他下意识想要逃跑,但又生生止住了脚步。他是读书人,十年寒窗苦读,见识总比小厮要广一些,怪力乱神的事情听一听也就罢了,又岂能当真?   他瞪着眼睛,因为惊惧,瞳孔比平时都要大上一圈,文青山看了陆悯一眼,又把目光投向林虞,试探性问道:“林虞,你,你还活着?”   林虞?这个称呼怎的这样熟悉,陆悯眯起眼睛,他隐约记得文青山有个未婚妻叫林虞,是林远仲的幼女,年龄与他身边的女子相仿,再看看文青山那含情脉脉的眼神,心下断定,他的小娇妻就是文青山的未婚妻。   陆悯勾起唇角,微微一笑,堂堂右相之女怎么就沦落到了给死人陪葬的地步了?啧啧,真是惨呀!   又惨又有趣!   林虞瞥了一样文青山,只见他双目含泪,殷殷切切,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害她的人是他,如今做出留恋状人的也是他,真让人恶心。   林虞眉头一皱,不客气道:“青哥儿脑子糊涂了吧,怎么尽说胡话。我是你正正经经的舅母,你应该尊我敬我,而不是目无尊长、胡言乱语。我的名讳启是你能叫的,你应当唤我一声舅母才是。”   文青山脸色一白,万没想到林虞会以长辈的身份训斥他,他嗫嚅半晌,实在是叫不出“舅母”这两个字。   林虞不再搭理他,将目光投向陆悯,温声道:“二爷,我们回侯府吧!”无论亲事是怎样成的,如今她已成了陆悯的妻子,合该与他一起过日子。   陆悯点点头,抬眸看向远处的树林。   树林人影重重,则阳候带着一众下人打马而来,他本想管教自己外孙,没想到一眼就看到了去世半月有余的长子。   则阳候原本平和的脸色,此时变得阴沉无比。   这一夜的则阳候府注定是不安宁的。   则阳候面色阴郁的背着手在寝屋内走来走去,口气烦躁道:“陆悯没死,没死呀,竟活着回来了!”   则阳候夫人赵氏重重叹了一口气:“这个天杀的东西,命怎么就这么硬?”   则阳候年轻时风流成性,除了赵氏还有十来个美貌通房,他殚精竭虑、日夜耕耘,只盼着能开枝散叶。但事与愿违,成亲四年,仍旧无所出,于是就从坊间抱养了养女陆氏,民间有养女招弟的说法,则阳候希望陆氏能给陆家招一个男童。   没想到抱养了陆氏以后,家里妻妾的肚子依旧没有动静。侯爵无子是大忌,旁支像饿狼一般紧盯着则阳候府,则阳候无奈,又从坊间抱养了一个男孩,这个男孩就是陆悯。   陆悯生的漂亮,又十分聪慧,六岁开蒙,七岁就能背下整本《策论》,十分受则阳候宠爱,则阳候此时在生子一事上已不抱希望,直接上书朝廷,为陆悯请封世子。   皇帝封陆悯为世子的圣旨刚刚颁下,赵氏就被诊出怀有有孕,而后生了儿子陆晔,没过几年又生了女儿陆菲。   从那以后则阳候与赵氏都认为陆悯是上天派来夺陆家爵位的祸星,恨他恨的牙痒痒,只盼着陆悯能暴毙,给他们的亲生儿子让位子。他们在外人面前十分疼爱陆悯,私下里却再不肯亲近他。   府内下人惯会瞧主子脸色,侯爷与陆悯生分,他们也有意无意苛待陆悯,陆悯原本温润和顺的性子越来越左,渐渐就变得阴晴不定、阴鸷狠辣。   谁也没想到,则阳候这个在外面抱养回来的养子不仅书读的好,根骨也极佳,是练武的奇才。   有一次小陆悯拿着木棍玩耍,被监察院掌院瞧上,直接将他带到监察院学武艺,掌院大人不仅将满身的本事尽数教给他,就连掌院之位也传给了他。   养子本事越来越大,身份越来越贵重,则阳候再没有能力对付他,只日日诅咒他暴毙,大约是漫天神佛开了恩,半月以前,则阳候接到陆悯中毒而亡的消息。   他在人前悲痛欲绝,摆出一副戚戚然的样子,人后却乐不可支。陆家的爵位总算能传给陆晔了,谁能想到陆悯死而复活,原本绝了气的林虞也活着回到了陆家。   凌园,林虞扶着陆悯进了饭厅,饭桌上摆着琳琅满目的吃食,林虞折腾了一整天,早就饿了。她拿起筷子用了一些饭菜,用到一半才惊觉陆悯一口东西都没吃。   陆悯怏怏地歪在太师椅上,招手叫来小厮,吩咐道:“炒一碟栗子端上来。”   小厮红润的脸庞立马变成惨白色,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渗出来,他哆哆嗦嗦道:“厨房没有栗子,小的这就去买。”他口中说要去买栗子,心里却犯了难,深更半夜的哪里有卖栗子的地方?   林虞这才想起自己衣袖内揣着一把糖炒栗子,她赶忙将栗子拿出来,放到陆悯面前,小心翼翼问道:“您吃这些可以吗?”   陆悯乜了一眼面前的栗子,挥挥手让小厮退下了。他将目光投向林虞,眉尾高高挑起,玩味道:“你喂我吃。”   林虞赶忙把手中的筷子放下,拿起一颗栗子,用力往开掰,厨娘炒栗子时给栗子开了口,她只要找到栗子上的小口,就能轻松把栗子剥开。大约是因为太紧张的缘故,林虞怎么都找不到栗子上的小口,只能用蛮力将栗子剥开。   等把栗子剥完,林虞结结实实出了一身汗。她将剥好的栗子递到陆悯手边,小声道:“剥好了。”   陆悯垂目看了一眼圆乎乎白净净板栗,并没有伸手去接,他勾起嘴角,慵懒一笑,戏谑道:“你喂我吃。”   林虞怔了怔,随即捏起一颗栗子递到陆悯唇边,陆悯伸出舌头将栗子卷进口中,他的舌若有似无地从林虞指尖扫过,又湿又滑像林中的蛇,林虞身子一僵,只觉得通体寒凉。   好容易将栗子喂完,陆悯又闹腾着要林虞侍候他睡觉。林虞摸了摸自己半饱的肚子,到底不敢违抗陆悯,万分委屈地扶着他进了寝屋。   一迈进寝屋,林虞就被屋内的大床吸引了注意力,那张床极大,十分宽敞,圆形很独特,是林虞从未见过的圆形,床边雕着百何如意纹,样子倒是好看,林虞却觉得怪怪的,哪有人家将床做的这样大的?   片刻间陆悯已走到床榻旁边,他伸展开双手对呆愣在原地的林虞道:“宽衣。”   林虞这才回过神来,快走几步,来到陆悯身旁。   陆悯身量极高,林虞踮起脚,才将他的外衫脱下来,她将外衫放到床边的小榻上,又去脱他的中衣。陆悯的中衣是白色的,布料很薄,林虞透过中衣隐隐能看到他腹间遒劲的肌肉。   腾的一下,林虞的脸上就布满了红云,她轻轻咬了一下嘴唇,粉嫩的娇唇边沿泛起一圈浅白。她像是英勇就义一般,紧抿住唇,哆嗦着双手解开了中衣衣带,将陆悯的中衣剥了下来。   陆悯没有做声,又看了一眼下半身的亵裤。林虞这下真的绷不住了,她小声道:“不若我将您的通房叫来伺候罢!”   陆悯轻笑一声,这小姑娘看着四平八稳的,到底还是太年轻,面嫩!   他懒懒道:“今日是我们的新婚之夜,合该我们二人洞房花烛,叫通房做什么?”   话音一落,林虞的脸更红了。她思索片刻,将自己陪葬的缘由说了出来。说完以后又道:“我是罪臣之女,还被人退过亲,实在是配不上您,您不如写一封休书将我休回林家。如此这般,您以后还能娶一位与您家室相当的正妻回来。”   文青山承诺过只要她肯给陆悯陪葬,就救父亲出狱,如今她葬也陪过了,文青山总不好出尔反尔。   陆悯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哈哈笑了两声。他捏住林虞的下巴,仔细端详着,然后伸出手指,沿着林虞的脸颊勾勒了一遍,眼睛水灵灵,鼻子小巧玲珑,嘴巴粉嫩娇柔,是一张完美无瑕的面庞。   林虞紧绷着神经,目不转睛地看着陆悯,他想干什么,莫不是想把自己的头骨雕成珠子,做成手串?   林虞眼中的恐惧之色越来越浓,陆悯狐疑的瞧着她,开口问道:“我很可怕?”   林虞下意识点了点头,随后又赶紧摇了摇头。陆悯含笑道:“既然你觉得我不可怕,就老老实实跟我过日子罢,毕竟这世上也没几个人不怕我。”   林虞瞪大水盈盈的眼睛,不可思议的看了陆悯一眼,然后攥紧衣角,慌张道:“我怕您,特别怕!”您赶紧把我休了,娶一个不怕您的进府罢!   陆悯拿出帕子,细细擦拭林虞额头上的细汗,一边擦一边道:“小姑娘不要说谎,你刚才明明摇头了,摇头就说明不怕我,怎么眨眼的功夫就换了说辞?”   林虞……   陆悯也不待林虞说话,拖住她的手就放到了他的亵裤上,慢悠悠道:“听话,帮我把裤子脱下来。” 第五章 急不可耐   林虞碰到陆悯的亵裤就像被灼伤了一样,猛地将手指蜷缩起来,原本水灵灵的大眼睛立马变得红彤彤的,像一只受惊的小白兔。   啧啧,真可怜呀!陆悯撇撇嘴,松开钳制着林虞的大手,默不作声躺到床上。林虞没想到陆悯会轻易放过她,一时有些怔,直愣愣杵在原地。   陆悯乜了林虞一眼,将被子掀开一个角,不怀好意道:“你在等我抱你上床?”   林虞回过神来,下意识反驳道:“没有,没有!”说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进了被窝。红木圆床很大,林虞缩在床的一侧,尽力与陆悯拉远距离。   他们之间的距离再躺三个人都绰绰有序,饶是离的这样远,林虞也能感受到陆悯身上的灼热气息。她不安的翻了个身,闭上眼睛默默数羊,数着数着就进入了梦乡。   睡梦中林虞只觉得口干舌燥,她紧闭双眼小声嘟囔道:“芫荽,给我上一盏水。”   迷迷糊糊中有人端着水走到床边,那人坐到她身旁,轻轻拖起她的脑袋,把杯盏递到她唇边,她张开嘴抿了几口,而后才察觉到异样。   潋滟的杏眸缓缓张开,入目是一张美的近乎妖冶的男子面庞,林虞心下一惊,猛地坐直身体,起的太猛,脑袋重重磕到陆悯的额头上。   她顾不上自己的疼痛,赶忙将目光投向陆悯,陆悯洁白的额头被她撞的红了一大片,他肤色白皙,那一大片红色,看起来触目惊心。林虞颤着声音道:“您、您没事罢,我、我不是故意的!”   陆悯揉了揉额头,阴恻恻瞥了林虞一眼,压低声音道:“你是不是想把我撞死,好和我那外甥双宿双飞?”   林虞赶忙摇了摇头,慌里慌张解释道:“我没有这样想,我不是故意撞您的。我……”   话还没说完,只见陆悯露出了一个戏谑的笑容,他慢悠悠道:“谅你也不敢!”   这时有丫鬟在门外敲门,林虞赶紧整理好衣裳,才开口道:“进来吧!”   丫鬟进门,给二人行了礼,恭敬道:“候夫人在花厅摆了席面,请二爷和二夫人一同过去用午饭。”   午饭?林虞微惊,转头看向屋外,屋外天光大亮,明晃晃的太阳挂在天际。她心下懊恼,今日是成亲的第二天,自己本应该早起给公婆敬茶的,怎么就睡到了大中午?   她不好意思的看了丫鬟一眼,说道:“你回去回禀候夫人一声,我和二爷马上就到。”   话毕就赶紧洗脸梳头,等她捯饬完,才发现陆悯还懒洋洋的坐在床上。她鼓起勇气,催促道:“二爷,我们该去陪母亲用饭了!”   陆悯似乎一点都不着急,他懒懒地伸开双臂,对林虞道:“给我更衣!”   林虞拿起小榻上的中衣给他穿上,要给他穿外衫时,只见他嫌弃地瞥了一眼,开口道:“这件衣裳难看死了,我要穿紫色的。”   林虞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黑色绣银丝瑞花锦缎外衫,这件衫子不仅用料考究,做工也是一等一的好,怎么就难看了?想归想,到底不敢说出来。她放下手中的衣裳,走到衣柜旁,给陆悯拿外衫。   打开衣柜,映入眼帘的是一排五彩缤纷的衣衫,赤橙黄绿青蓝紫……各种颜色应有尽有,倒不似男子的衣裳,比林虞的还要鲜艳几分。   杀人如麻的陆悯,品位果然不同凡响。   林虞拿出一件紫色衣衫给陆悯穿上,本以为他穿鲜艳的颜色会很违和,没想到出奇的漂亮。华贵的紫色衬得他面如冠玉,阴鸷之外还多了一份贵气。   穿好衣裳,林虞将陆悯扶起来,搀着他往饭厅走去。走到半路上,陆悯突然又没了兴致,想到陆家那一群假惺惺的人,他连饭都不想吃了。于是转身又回了凌园。   陆悯可以任性,做为新妇的林虞却不能任意妄为。她只好一个人硬着头皮进了饭厅。一进门,屋内众人的目光齐齐刷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她只觉得如芒在背,十分不好意思。   身为小辈,哪能让长辈在饭桌前等待?她躬身向则阳候和赵氏行了个礼,口气赧然道:“让父亲母亲久等了,都是儿媳的过错,儿媳来晚了。”   赵氏将她拉起来,露出一个热切的笑容,任谁看到了,都会以为她是一位慈祥的母亲。她亲亲热热道:“你既入了陆家的门,就是咱们陆家人。一家子无需行这些虚礼。”说完夹了一筷子菜,放到林虞面前的碟子里。   王云潇存了心思奚落林虞,见陆悯没有过来,心里十分高兴。陆悯那样厉害,当着陆悯的面,她都不太敢说话。她看了一眼林虞,阴阳怪气道:“二嫂嫂真是好教养,一觉竟睡到了大中午。都说林家的女儿德行好,今日一见倒是所言有误了!”   林虞将手中的筷子放下,莞尔一笑,轻声道:“我与二爷是一同起床的,六弟妹难道觉得二爷也没教养?”   王云潇脸色倏的就变白了,林家如今失了势,她倒是敢与林虞针锋相对,但陆悯她是万万不敢惹的,陆悯阴晴不定、阴狠毒辣、丝毫不顾忌骨肉亲情,她若是把陆悯惹恼了,一小心失了性命也有可能。   她尴尬的笑了笑,讪讪道:“二伯身体不好,二嫂辛苦照顾二伯,早晨起的晚一些也情有可原。”   林虞不再搭理她,一边吃饭一边默不作声打量在座吃饭的人。坐在正位的是则阳候和侯夫人赵氏,则阳候左侧有一位十五六岁的年轻男子,他面容清秀,脸部轮廓与则阳候有五分相似,正是则阳候的亲自陆晔。   陆晔身旁的标致女子正是将林虞视为眼中钉的王云潇。王云潇右侧有一个空位子,那个位子是给则阳候的亲生女儿陆菲留的,陆菲现如今在她姨母家小住,不日就将归家。   众人快要用完饭的时候,陆氏带着文青山姗姗而来。陆氏虽是则阳候的抱养的,但因着她是女儿家,既不会占据陆家的爵位,也不会分走陆家的财产,相对于陆悯,则阳候和赵氏对她倒还算不错。   赵氏看了陆氏一眼,嗔怒道:“外面日头正盛,你怎的这个时辰过来了,也不怕中了暑气?”   陆氏展颜一笑,在丫鬟的侍候下净了手,她坐到饭桌旁给赵氏布了几道菜,随即开口道:“我今日带青儿过来,是让他给二弟妹赔罪的。他年纪小,做事冲动,昨夜冲撞了二弟妹,实在是罪不可恕。”   说完看了一眼站在一侧的文青山,训斥道:“青儿,还不赶紧向你舅母赔罪。”   昨夜文青山回府以后思索良久,彻夜未眠。林虞嫁给舅父已板上钉钉,但舅父那样毒辣的人定不会真心实意对待虞儿,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虞儿受委屈,他要找好时机,待陆家人放松警惕以后带着虞儿远走高飞。   山高水长,总有他们的容身之处。   为了以后能顺利出入侯府,文青山认错态度极其虔诚,他向林虞行了一个礼,诚挚道:“昨夜是我孟浪了,我不懂礼数唐突了舅母,还请舅母不要介怀。”   林虞冷冷瞥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原本其乐融融的气氛,一时之间陷入胶着状态。   赵氏“呵呵”笑了一声,赶忙出来打圆场,她看向林虞,柔声道:“青儿平时是个懂事的好孩子,昨日多喝了几杯,才做出那样的荒唐事,你是长辈,就不要与他计较了。”   婆母发了话,林虞也不好再冷着脸,她乜了文青山一眼,用长辈教训小辈的语气说道:“酒水误事,青哥儿以后一定要引以为戒,不要再多饮!”   文青山点头如捣蒜,心里却美滋滋的,虞儿还是很关心他的,怕他喝酒误事,耽误了前程。   赵氏见林虞原谅了文青山,不由松了一口气。毕竟都是一家人,不尴不尬的像怎么回事。   夏日天热,容易困乏,赵氏打了个呵欠开口道:“我乏了,要去歇一会子,你们也下去罢!”她起身走出饭厅,其他人也都回了自己的院子。   文青山没有回他平日住的屋子,而是尾随林虞进了凌园,正午时分,丫鬟小厮都回房小憩去了,园内寂静无声。   林虞回到寝屋,陆悯正躺在床上午睡,为了不影响陆悯休息,她轻轻走到外面的隔间做针线。   刚穿上针,就看到文青山闯了进来,他含笑看着林虞,又摆出了一副令人作呕的深情款款状。   林虞警觉地站起身,压低声音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看到林虞防备的姿态,文青山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赶忙解释道:“虞儿你不要害怕,我没有旁的心思,就是想看看你过的好不好。舅父阴狠毒辣,性格怪异,你若是受了委屈,可千万不要憋着。无论发生什么,我总是站在你这边的。”   林虞将手中的针线放回笸箩,定定地看着文青山,正色道:“我与你舅父之间的事儿轮不到你这个小辈插手,你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以后不要在私底下与我见面,没得让人看到了多生口舌。”   文青山目不转睛的看着林虞,只见她面色肃然、语气坚定,不像是在和他开玩笑。难道她变心了,才短短半日的时间,她怎么会变心?她定是怕二人的情愫被人发现,才故意冷着他的。   文青山简直要被林虞感动哭了,他看向林虞的目光愈加缠绵悱恻。林虞瞥了一眼他的神情,只觉得恶心想吐。抬腿就向寝屋走去。   看到林虞要走,文青山心下着急,脚步一踉跄,直直向林虞倒去,一下子将她压倒在地,二人一上一下叠在一起。   这时,湘妃竹门帘被人打开,陆悯慢悠悠从寝屋走出来,勾起唇角嗤笑道:“你们就这样急不可耐?” 第六章 夫君待我好   艳丽芬芳却沁满毒液的食人花浮现在林虞脑海中,她脊背发寒,身体不由自主颤抖着。   文青山楞了一瞬,继而慌里慌张从林虞身上爬起来,在地上站定以后,又伸手圈住林虞的手臂,将她拉了起来。   陆悯眉眼含笑,狭长的丹凤眼斜睨着眼前慌乱的年轻男女,只觉得有趣极了,真的很有意思呢!   文青山被陆悯看得头皮发麻,他向前一步将林虞挡在身后,结结巴巴解释道:“舅父,此时跟虞儿没有关系,都是我的错!”   林虞……   有这么说话的吗?二人清清白白,被他这么一解释,反而像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   陆悯没有理会文青山,将目光投向林虞,慢条斯理道:“你想不想跟我外甥双宿双飞,只要你愿意,我立马就放你离开。”   他话音一落,文青山的眼眸立马就变亮了,他殷切的盯着林虞,希望林虞能说出他想要的结果。   林虞抬眸看向陆悯,温声道:“我是您的妻子,一心一意想要照顾您,心里断没有杂七杂八的人,您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我绝不会离开您。”   林虞的话像一盆凉水,兜头浇在文青山身上,他这才清醒过来,虞儿心里已经没有他了。都怪他攀高踩低,一心想攀附权贵,这才让虞儿对他死了心。近日种种都是他在自作多情,虞儿恨他还来不及,又怎会对他余情未了?   陆悯哈哈笑了两声,对站在一旁脸色苍白的文青山道:“青哥儿听到你舅母说的话了吗?念在你是初犯,今日我就饶了你,以后你若是再不知好歹,我就打断你的狗腿,”   文青山既伤心又害怕,陆悯心狠手辣,绝不会因着甥舅关系网开一面,别看他平日里总一副笑嘻嘻的样子,发起狠来却没人能招架住。他看向陆悯,颤声道:“我知错了,多谢舅父宽宥。”   陆悯淡然道:“既然知道错了,就赶紧滚,别污了你舅母的眼。”   文青山点点头,失魂落魄向外走去。   陆悯耳力比常人灵敏很多,刚才文青山和林虞的谈话一字不落入了他的耳朵。他倒是没想到林虞能如此果决,小姑娘家家的,一般都心软没主见,男子痴缠几次就会失了心智,林虞倒是难得的清醒。   他向林虞招招手,勾起唇角道:“还不过来扶你夫君到寝屋休息。”   林虞没想到事情就这样过去了,三言两语,陆悯就相信了她的清白。她心下一喜,快步走到陆悯身旁,将他扶到寝屋的圆床上。陆悯似乎很嗜睡,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刚才摔倒在地,林虞的发髻已散乱开来。她放轻脚步走到梳妆台前,拿起桌上的篦子梳理头发。梳发髻时,手肘撞到桌面,只听一声脆响,青色的玉簪掉落在地,摔成两段。   林虞心下一慌,回眸看向圆床,谢天谢地,陆悯睡的很熟,没有把他吵醒。她俯下身捡起摔断了的簪子,那簪子用料极好,通体呈青碧色,古朴大方,正是中午陆悯吵着要箍发的那支。   他似乎极喜爱这支簪子,怎么偏偏就摔坏了这一支。林虞颦起眉头,愁绪万千,也不知道陆悯会不会生气。   夜幕降临,陆悯懒懒的不想出门,干脆就让丫鬟将饭食端到了寝房,在八仙桌上摆了一桌子菜,其中最显眼的是一碟糖炒栗子,那栗子甘甜软糯味道特别好。   林虞偷偷看了陆悯好几眼,终于鼓起勇气小心翼翼问道:“您觉得这糖炒栗子味道怎么样?”她眉眼弯弯,眼中满是讨好的意味。   陆悯轻轻“嗯”了一声,回答道:“味道不错。”   得到了陆悯的肯定,林虞似乎特别高兴,她放下手中的筷子,殷勤地剥了好些栗子,将那些剥好的栗子放到陆悯面前,笑盈盈道:“这碟栗子是我特地为您做的,您要是觉得味道不错就多吃一些。”   陆悯狐疑的看了她一眼,眉毛一挑,似笑非笑道:“你怎的如此殷勤,莫不是又去跟我那外甥私会了吧?”   林虞连连摆手否认道:“没有、没有,我下午就没出过凌园的大门。我……”她银牙一咬,干脆道:“我不小心把您那支青色的簪子摔断了,就是您最喜欢的那支。”   说完像是犯错的孩子一样,赶紧低下头,连看都不敢看陆悯了。陆悯夹菜的动作顿了一顿,脸上露出晦暗不清的神色,随即又恢复了以往的模样。   他拉起林虞的手腕,将林虞的杏色花锦衣袖褪到臂弯处,轻轻摩挲林虞细嫩洁白的小臂。他摸的极轻,林虞却觉得很瘆人,细嫩的肌肤微微颤栗起来。她僵硬地坐在杌子上,一动也不敢动。   陆悯在她小臂上摸了几个来回,认真道:“你的骨相倒是不错,小臂上这段骨头可以雕一支白色的簪子。”   林虞盈盈的杏眸不由蒙上了一层水汽,她也不说话,就那么怔怔的看着陆悯,似林间迷路的小鹿,可怜兮兮的。   陆悯捏了捏她的小臂,又嫩又滑,手感很好。他慢悠悠问道:“你不乐意?”   林虞点点头,猛地将手臂从陆悯手中抽出去,背到身后。小声道:“不愿意。”   陆悯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幽幽道:“不愿意就算了,过来让我抱抱。”他将双腿分开,伸手指了指右腿。   林虞虽然不情愿,但因着摔了陆悯的簪子,心里愧疚,只得依言照做。她慢吞吞走到陆悯身旁,轻轻坐到他的腿上,陆悯身体虚弱,林虞不敢用力,她绷直自己的小腿,支撑身体。   陆悯嗤笑一声,手臂穿过林虞的腿弯,将她横抱在自己胸前。他看了一眼林虞红的似乎要滴血的脸蛋,凑近她的耳朵,轻声道:“你这样害羞,我们以后还怎么成事?”   成事,成什么事?林虞想了一瞬,才明白他说的“成事”是什么意思,脸颊不由得更红了。   这时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丫鬟隔着门说道:“二夫人,林家舅爷着人给您送了一封信。”林虞心中大喜,趁机从陆悯腿上跳下去,快步走到门前打开了木门。   陆悯与林虞死而复生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样,不消半日就传遍长安,林淮听到消息后喜忧参半,喜的是妹妹可以明光正大在长安过活,悲的是妹妹以后要跟杀人魔头共度余生。   他担忧妹妹,遂提笔写了一封信,给门口看守的御林军塞了一把银子,才将信送出去。   林虞展开信,迫不及待读了起来,从陪葬到此时,不到一日的时间,竟像是过了一年那样久。哥哥言辞恳切,不仅担心她这个出嫁的妹妹,还担忧关在牢房的父亲。兄妹同心,她又何尝不担忧父亲?文青山承诺只要她肯给陆悯陪葬,就救父亲出狱,也不知父亲到底何时能回家?   陆悯慢条斯理吃完栗子,抬眸看向林虞,只见她神色郁郁地盯着信封发呆,思绪不知飘到了哪里。他曲起食指在她脑门弹了一下,悠悠问道:“想什么呢你?”   林虞回过神来,迟疑道:“明日是我们成亲的第三日,我能回门吗?”   陆悯注意到林虞说的是“我”而不是“我们”,不由皱起眉头开口问道:“你不想带我一起回门?”   林虞赶紧解释:“您身体不好,我怕累着您。”   陆悯怏怏道:“陪你回门的力气还是有的。”说完站起身,从铜盆里净了手,又回床榻睡觉去了。   林虞惦记着回门,早晨醒的特别早。她精心打扮了一番,又到候夫人处请了安,回到凌园时陆悯还在睡觉。   她焦急地叹了一口气,陆悯怎么这么能睡呀,按他这个睡法,自己中午都回不了林家。她大着胆子伸出手,轻轻摇了摇陆悯的手臂,小声道:“二爷,该起床啦!”陆悯闭着眼一动不动。   林虞又摇了摇他的手臂,他还是纹丝不动。她这下有点着急了,迟疑了一瞬,用力推了推陆悯。他紧闭双眼,一丝清醒的迹象都没有。林虞脸色一白,他不会、不会……   她伸出手,慢慢放到他的人中,想探一探他还有没有呼吸。这时陆悯倏的睁开了眼睛,眼中满含笑意。林虞被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后退几步。   陆悯讥笑道:“你以为我死了?”   林虞下意识摇了摇头,随后又诚实的点了点头。   陆悯一把将林虞抱在怀里,紧紧搂住她的腰身,小姑娘的腰可真细,比他的手掌长不了多少,他捏了捏她腰间的软肉,低声道:“我的身子确实不中用了,指不定哪天就会死在这张床上。”   陆悯是在苗疆执行公务时中的毒,苗疆人最擅长用毒,陆悯中的又是百毒之首钩吻,根本就没人能在钩吻的毒害下生还。   陆悯虽杀人不眨眼,但到底没有害过林虞,二人朝夕相处了两日,林虞自是不希望他死的。她伸出手,轻轻抱住陆悯,柔声安慰道:“不要胡思乱想,肯定能好起来的。”   陆悯将脑袋放到林虞肩头,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   紧赶慢赶,总算在午饭以前赶到了林府。林府外围空无一人,御林军撤了个干干净净,御林军撤了,是不是意味着父亲已经回到了家?   林虞提起裙摆,小跑着进了院子。远远地就看到林远仲坐在葡萄架下乘凉,短短两个月,他原本浓密的黑发全部染上华霜,雪色的头发白的刺目惊心。   林虞趴到林远仲膝头小声哭泣起来,父亲到底受了怎样的苦楚,才会变成这个样子?林远仲伸出削瘦的手,在林虞脑袋上抚了几下,哑着嗓子道:“虞儿不哭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林虞抬起头,擦掉眼角的泪水,仔细端详父亲。他的头发白了,身子瘦了,眼窝深陷,眼角的纹路似刀刻斧凿。   他一下子就老了。   林虞忿忿道:“到底是谁,是谁污蔑您贪污纳垢?”   林远仲平和的眸子染上一层愠色,他也想不到他会被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陷害,世事无常,荒谬之事多不胜数。   若是年轻的时候,他定要手刃那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如今他老了,只想着平平安安度日,不想再多生事端。他虽沉冤得雪,但圣上受人挑拨,已不再信任他,还夺了他的权。   所幸他从牢房出来了,不用再遭受牢狱之苦,却害苦了虞儿。他的虞儿聪慧标致,善良果敢,本应该嫁给年龄相当的温润公子,可为了救他出狱,虞儿将自己嫁给了陆悯那个魔头。   林虞为了让父亲安心,开口说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文青山攀高踩低,女儿没嫁给他可是万幸。”   她扬起嘴角,扯出一个看似很明媚的笑容,娇声道:“陆悯他不似坊间流传的那样冷漠残忍,他对女儿挺好的。昨日我起的晚了,误了给婆母请安的时辰,陆悯怕我被婆母训斥,亲自到婆母面前解释,说我是为了照顾他才耽误了的。”   陆悯站在葡萄架的另一侧,饶有兴致的听林虞胡扯,他这个小娇妻倒是有两把刷子,说起谎话来脸不红心不跳的,还编的有鼻子有眼。   嫂子朱氏的声音从饭厅传出来:“摆好饭了,快进来用饭罢!”林虞闻声站起身来,回头一看,陆悯正姿态悠然的站在她身后,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第七章 嫌弃我年长?   林虞的脸立马就变得火热滚烫,有一种做坏事被抓包的感觉。陆悯行事随意,她真怕他当场揭穿她的谎言。   她心里发虚,惴惴不安,快步走到陆悯身边,伸手扶住他的小臂,讨好地看着他,小心翼翼道:“二爷,我扶您去用饭。”   陆悯低头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促狭道:“叫一声夫君,为夫就放过你。”   夫君……   林虞的脸立马染上一层红霞,两颊的红晕使她清丽的面庞多了一种柔媚。她张张嘴,将夫君这两个字在舌尖滚了又滚,最终还是咽了下去。她叫不出来啊!   陆悯跟她差了一辈,以前文青山跟她提起陆悯,都是让她以舅父相称,如今她怎么叫的出“夫君”这两个字?   她忐忑不安道:“我、我叫不出来?”   陆悯不怀好意的勾起嘴角,懒懒道:“我第一次来岳丈家,一定要跟岳丈好好喝几杯,顺便……”   “夫君!”陆悯话还没说完,就听林虞小声叫了一句,虽然声若蚊蝇,到底是叫了出来。他心下畅快,不再捉弄她,由她扶着进了饭厅。   林岁看到姑姑回家十分高兴,迈着小短腿就要往姑姑身上扑,但一看到姑姑身旁那个身材颀长、嘴角含笑的男子立马就顿住了脚步,那男子虽然长的很漂亮,嘴角还含着笑,却莫名的让他害怕。   林虞松开扶着陆悯的手,向前走了几步,张开手臂对林岁道:“岁哥儿过来,让姑姑抱抱!”   听到姑姑开口,林岁才是大着胆子扑到她身上,奶声奶气道:“岁哥儿可想姑姑了!”   林虞在他圆嘟嘟的脸上亲了一口,柔声道:“姑姑也很想岁哥儿!”   林岁虽然年纪小,却被教养的十分懂规矩,闹归闹,却一直没有入座,待坐到正座上,众人这才依次入座。林远仲看了一眼懒懒散散歪在玫瑰椅上的陆悯,陆悯生性洒脱,自在随意,从不在意旁人的眼光,更不会把世俗礼教放在眼中。   今日他肯拖着病体陪林虞回门,就说明他对林虞并不反感,或许还会有一些好感。陆悯武功盖世,深受今上宠信,只要他肯护着林虞,林虞就等安安生生在陆家过活。   林远仲让丫鬟给陆悯倒了一杯酒,对他说道:“则阳候府不同于一般人家,虞儿年纪小,心思单纯,你可一定要护住她。”   陆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不以为意道:“我的人,我自然得护着。”莫说林虞是他的妻子,哪怕他的小猫小狗定他也不会让旁人欺负了去。   林虞看了一眼满脸忧愁的父亲,决定将谎话说到底,大不了、大不了再叫陆悯一身夫君。她给林远仲夹了一筷子笋干,满眼含笑道:“二爷待我极好,父亲不要担心啦!”   林远仲点了点头,将面前的笋干放到口中,他活了大半辈子,又如何会看不懂女儿的心思,女儿想让他放心,他装作放心就是了。   林家讲究食不言寝不语,长辈已动了筷子,小辈就不敢说话了,众人默不作声用完了饭。   吃完饭以后,朱氏将林虞叫到花厅,给了她一本嫁妆册子。长嫂如母,林虞的母亲去的早,她的嫁妆是朱氏准备的。   朱氏柔声道:“你的嫁妆我早就备好了,先前因着你要去陪葬,便没有给你。如今姑爷死而复生,你就不能空手在陆家过活,这嫁妆你只管带到陆家就是。   父亲如今虽回来了,却被圣上夺了权,咱们家如今的光景跟则阳候府是没得比的,你带上嫁妆还能硬气一些。”朱氏如今二十出头,比林虞大不了几岁,却待她极好,事事都为她考虑。   林虞向朱氏道了谢,接过嫁妆单子颠了颠,这也太厚了一些。她打开一看,小到袜子小衣,大到田庄铺子,绫罗绸缎、首饰金银,丰厚的无与伦比。   林虞惊讶的张大嘴:“嫂嫂这也太多了一些,单这嫁妆我就要带走家里一半的财物。”   朱氏抿唇一笑:“你是家里的大功臣,莫说一半的财物,哪怕都给你也是应当的。”   林家式微,用钱的地方又多,林虞说什么都不肯要那么多嫁妆,在她的坚持下,朱氏不得不把嫁妆减少了一半。   夕阳西下,瑞朝有出嫁女不在娘家过夜的习俗,林虞虽万分留恋林家,却也不得不离开,她收拾了几件平素喜欢的衣裳,将贴身丫鬟芫荽带上出了林府。   刚坐上马车,就见林岁踢腾着小短腿也爬了上去,林岁瞪着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可怜巴巴道:“姑姑,我能到你家住几天吗?”他虽然年纪小,却也知道姑姑已经成为别家的人了。   林虞自是愿意让小侄子随她到陆家住着的,但她作为新妇不敢擅自做决定,于是将目光看向陆悯。   陆悯没有说话,只是将伸展在坐塌上的长腿收了起来,腾出一小片地方,林岁坐在那片地方刚好合适,林虞面上一喜,知道他是默许了。   她抱起林岁,将他安置在坐塌上。掀开车帘对马车外站着的哥哥嫂子道:“你们快回去罢,我带岁哥儿到侯府住几天。”   马车辘辘而行,朱氏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岁哥儿这孩子,还真是离不了他小姑姑。”   到达则阳候府的时候天色已黑,林岁在林虞怀里睡的十分香甜,红润的嘴唇微微嘟起,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出一片扇子形的阴影。林虞在他吹弹可破的脸上亲了一口,将他递给芫荽,由芫荽带着进了厢房。   林虞扶着陆悯进了寝房,搀着他坐到绣墩上站在他身边给他解发箍。   这时只听陆悯问道:“你为什么那么喜欢亲林岁的脸?”短短一下午,她亲了林岁好几次。   林虞没料到陆悯会问这个问题,细细思索了一瞬,而后道:“林岁肌肤好,又白皙又细滑。”   陆悯慢悠悠道:“我的肌肤也很白皙细滑,你怎么不亲?”   林虞手一哆嗦,不小心将陆悯的头发采掉了几根,她慌里慌张道:“你没事吧,我是不是把你弄疼了?”   陆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微微侧过身,将她手指间还捏着的那几根头发抽出来,扔到一旁。握住她的手,放到唇边轻轻亲了一口,再次问道:“我的肌肤很好,你为什么不亲?”   酥酥麻麻的感觉从指间蔓延开来,眼角眉梢都变得火辣辣的,林虞觉得自己都快站不住了,她磕磕巴巴道:“林岁还小,他是小孩子。”   陆悯一用力将林虞拉到腿上,他横抱着她,反问道:“你嫌弃我年长?”   他们下半身紧挨在一起,上半身之间只留了一个小小的缝隙,林虞甚至能感觉到陆悯温热的呼吸,她僵硬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小声道:“我没有嫌弃您,您长的很好看。”   陆悯搂住林虞的腰身,将她向后挪了一点,这下两人连上半身都贴到一起了。他认真道:“既然你不嫌弃我,那就亲我一口。”说完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陆悯的体温比常人高,一小会儿的功夫就炙的林虞出了一身汗,她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不情不愿地凑近陆悯,蜻蜓点水一般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陆悯这才满意,将她从膝头抱了下去。   林虞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陆悯还在睡觉。经过几天的相处,林虞发现侯爷和侯夫人对陆悯十分纵容,甚至还有点惧怕他,即使陆悯再不懂礼数,他们也不会出言斥责。是以林虞没有叫陆悯起床,自己带着林岁到饭厅吃早饭。   侯府没有小孩子,赵氏似乎十分喜欢林岁,不住地给他夹菜,林岁也很讨喜,甜甜的唤了赵氏好几声奶奶,这几声奶奶把赵氏的心都萌化了。她转头看向王云潇,微愠道:“你都成亲大半年了,身子怎么还没有动静?”   陆晔房里有两个通房,那两个通房是从青楼出来的,长的跟狐媚子一样,床上功夫又不一般,陆晔十天里有九天都是歇在通房处的,王云潇又如何能怀上身孕?   这样的苦楚王云潇又不能端到明面上说,只好尴尬一笑,对赵氏道:“都是儿媳的错,不能及时给咱们陆家开枝散叶。”   赵氏轻哼一声,阴阳怪气道:“你若是身子不成,就及时看大夫。冬至之前你若是再怀不上,我可就要停了那两个通房的避子汤了。”   王云潇脸色立马就变白了,她颤着嘴唇,惶惶不安道:“儿媳定会好好调理身子的。”大家族最忌讳庶长子,她决不能让那两个下贱货色在她之前生下孩子。   好好的一顿早饭,王云潇愣是吃了一身冷汗。她恨恨地剜了林岁一眼,都怪这个小杂碎,招的赵氏训斥了她一通。   小孩子好动,林岁一会儿也坐不住,吃过早饭后就拉着林虞到后花园玩耍。林虞陪林岁玩了一会子,就坐到凉亭看书去了。   林虞看书,林岁就在旁边捉蚂蚱,蚂蚱跳到哪里,他就追到哪里,不知不觉跑到了竹林深处。   林虞读书读的正酣,突然听到林岁的哭声,她猛地把书放到石桌上,匆匆向竹林跑去。 第八章 打耳光   王云潇恶狠狠盯着林岁,伸出手指戳在他娇嫩的小脸上,出言威胁道:“别哭了,若再哭,我就把你丢到前面那个荷花湖里喂鱼。”   林岁揉眼睛的小肉手分开一条缝隙,他偷偷看了一眼前面的荷花池,那池子大的一眼都看不到边,他若是被扔进去,肯定就出不来了,他心下害怕,原本嘹亮的哭声又拔高了一截。   王云潇身边的丫头狗仗人势,恐吓道:“岁哥儿,你哭也没用,谁让你淘气将泥巴扔在咱们六夫人身上的,六夫人今日穿的衣裳是缂丝做的,衣料千金难求,六夫人打你一巴掌都是轻的,今日这事无论闹到哪里,也都是你的不对。”   林岁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饶是这样也不想被人平白污蔑,他抬起小肉手指着丫鬟道:“你胡说,我在捉蚂蚱,根本就没有给六夫人扔泥巴。”   王云潇见林岁出言反驳,伸出手就想再打他一巴掌,这个小杂碎,今日若不是他讨的赵氏开心,她也不会被赵氏当场训斥。   巴掌还没落下,就看到林虞匆匆而来,林虞在林岁旁边站定,她蹲下身子仔细端详林岁,发现他没有伤痕以后才站起身来,沉着脸看着王云潇,目光如炬,瞧的王云潇浑身不自在。   王云潇讪讪地放下手,趾高气扬道:“林岁将泥巴扔到了我的缂丝衫裙上,我这件衫裙是新做的,一次都没穿就让林岁给毁掉了。”   她的声音很大,气息却不稳,有些虚张声势的意味。泥巴是她自己弄到身上的,她就是铁了心要污蔑林岁,想要打他一巴掌出气。   事发时,竹林中就王云潇、丫鬟、还有林岁三个人,只要王云潇咬定了泥巴是林岁扔到她身上的,就没有人能证明林岁的清白。   相对于王云潇的趾高气扬,林虞倒是很平静,她开口问道:“岁哥儿是哪里给你扔的泥巴?”   王云潇回答道:“就在这里。”   林虞接着问道:“岁哥儿给你扔了泥巴以后,有没有离开这里去过别的地方?”   不待王云潇答话,只见林岁轻轻拉了拉林虞的衣袖,委屈道:“小姑姑我没有给六夫人扔泥巴。”   林虞俯下身子,摸了摸林岁圆滚滚的脑袋,柔声道:“岁哥儿乖,先不要讲话。”林岁一向信任姑姑,乖乖地闭上了嘴。   林虞又把目光投向王云潇,王云潇心里直打鼓,不知林虞为何要问她这个问题,她看了一眼衣裙上的泥巴,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丫鬟,心道人证物证俱在,晾林虞也翻不出浪花,于是开口说道:“岁哥儿没有离开过这里。”   这时林虞轻轻将林岁的手掌掰开,林岁的手掌沾染了一些青草的汁液,半点泥巴都没有。   王云潇显然也注意到了林岁的手掌,清秀的脸庞一下子变的涨红,她怎么忘了这茬,林岁若是给她丢泥巴,那他的手掌上定会有泥巴的印记,可现在林岁的手上一点泥巴都没有。   她张张嘴,想要污蔑林岁已经把泥巴洗掉了,最终却又咽了回去。刚才她红口白牙的告诉林虞,林岁并没有离开过这里,林岁不离开这里,就没有机会将手上的泥巴洗掉。   原本站在林岁身边的林虞大步走到王云潇身边,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王云潇捂住被打的脸颊,不可思议的看着林虞,气愤道:“林虞,你凭什么打我?”   林虞这一巴掌用了十足的力气,王云潇只觉得脸颊火辣辣地疼。她又羞愤又委屈,眼泪不由自主涌出眼眶。   林虞脸色未变,微微提高声音道:“这一巴掌是替林岁打的,你身为林岁的长辈本应当爱护他,你不爱护他也就罢了,竟然还污蔑他,殴打他。于情于理,你做的都不对。”   王云潇知道自己有错,但她跋扈无理惯了,吃不得一点亏,她瞪大眼睛恨恨地看着林虞,似乎想要将林虞生吞活剥一般。   林虞毫不畏惧她的目光,抬眸看向她,不紧不慢道:“我打你这巴掌你可服气,你若是不服,我们就到母亲那里请母亲定夺。”   王云潇理亏,自然不敢到赵氏面前跟林虞对峙,她是赵氏的嫡亲儿媳,哪怕赵氏心里向着她,碍于陆悯的情面,也不敢明目张胆维护她。   今日丢脸丢尽了,她不想再在林虞面前出丑,转身就要离开,启料林虞抓住她的衣袖,扬手又打了她一巴掌。   这时站在一旁的丫鬟按捺不住了,她开口道:“二夫人,今日的事情虽然是我们六夫人有错在先,但您打也打了,气也出了,为何还要……”   丫鬟话还未说完,只见林虞冷冰冰的目光投向她,那目光又冷又硬,莫名的让人心寒,她闭上嘴不敢再说了。   林虞慢悠悠道:“这一巴掌不是替林岁打的,而是替则阳候府打的。我们候府是百年世家,清誉满天下,六弟妹今日行事既违背道义,又蠢笨不堪。   今日这事被我遇到了倒也甚大碍,若是在外人面前出了丑,咱们侯府的颜面可就让你丢尽了。为了让六弟妹长长记性,我只能再打你一巴掌了。”她语气真挚,言之凿凿,似乎真的是为了维护侯府颜面才动手打人的一样。   王云潇被林虞气的七窍生烟,却敢怒不敢言。什么百年世家,什么清誉满天下,全是扯淡。侯府以前的名声还算不错,这几年早被陆悯那个杀才彻彻底底败坏掉了,哪里来的清誉。   王云潇心里愤愤不平,却又不敢出言反驳,只暗暗记下了今日的事情,来日方长,以后她定要连本带利讨回来。   小孩子气性小,林虞哄了几句,林岁就蹦蹦跳跳地跟着芫荽玩去了。   凌园有自己的小厨房,午饭和晚饭都在园内用。林虞回到寝房的时候陆悯刚醒了没一会儿,正在用饭,看到林虞进来,他懒懒道:“你来的正好,快过来给我剥栗子。”   林虞在铜盆净了手,坐到饭桌前专心剥栗子,这时听陆悯说道:“林虞,以后你喂我吃饭吧!”   这是陆悯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尾音压的极低,泠泠然似山间幽泉,倒是蛮好听的,只是……   林虞揉了揉额角,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怪不得旁人都道陆悯阴晴不定,性格难以捉摸,他的行事作风果真让人无法预料。   林虞把手缩在袖子里,紧紧攥在一起,嗫嚅道:“小孩子才需要旁人喂,您还是自己个儿吃饭得体一些。”   陆悯从碟子里捏起一个栗子放到口中慢慢咀嚼,甘甜粉糯,入口即化,比往常吃的要美味一些。   他眯起眼睛道:“你不愿意喂我吃饭?”   林虞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偶尔喂一次倒是可以接受,日日喂他吃饭,她真的做不来。   陆悯轻轻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一些失望,他慢悠悠道:“不愿意就算了。”说完转身看向林虞。   感受到陆悯的目光,林虞立马就绷紧了身子,脖子也梗的笔直,越发显得纤细修长,白净无暇。她的脖子可真美,陆悯不由自主就把手放到了林虞的脖颈上,轻轻摩挲。   陆悯的手火热滚烫,虽然纤细却十分有力,林虞微微颤抖起来,她的脖子那样细,陆悯轻轻一用力就能扭断。   林虞后悔极了,她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想着拒绝陆悯的要求,陆悯是什么样的人,她怎么能在杀人魔头面前任性?   陆悯感觉到了林虞的异常,将手从她的脖颈上拿了下来,这孩子胆子可真小,他只是觉得她的脖颈很美,想摸一摸,怎么就把她吓成了这个样子。   他嗤笑一声,怏怏道:“你别害怕,我不会杀你的。”   林虞点点头,长舒一口气,苍白的脸颊这才有了一丝血色。气还没喘匀,又听陆悯道:“让小厮烧两桶热水,我要沐浴!”   沐浴?林虞的情绪即刻间就从恐惧转为了恐慌,陆悯现在事事都要她伺候,穿衣吃饭、梳头净面,都是她亲力亲为,沐浴是不是也会让她伺候?   按说陆悯是她的夫君,她侍候他沐浴也没什么,但是……一想到要面对一丝1不1挂的陆悯,她就别扭的连头都不敢抬了。   正想的出神,只听陆悯的声音从耳边响起:“发什么呆呢?”林虞这才回过神来,小跑着到门外吩咐小厮烧热水。   屋外很热,知了叫个不停,两个丫鬟正在水井旁边捞西瓜,西瓜是昨日放进竹篮湃进井内的,今日捞出来正好,既冰爽又新鲜。   林虞不想伺候陆悯沐浴,就想找个由头躲出去,她对丫鬟吩咐道:“这西瓜不错,你随我到候夫人处,拿给侯夫人尝尝。”   丫鬟躬身应是,抱着西瓜与林虞一前一后向赵氏的静园走去。走到半路上只见凌园的小厮王来匆匆跑到她跟前,王来气喘吁吁道:“二夫人,二爷寻您呐,让您回去给侍候他沐浴!”   林虞……   丫鬟……   丫鬟偷偷和王来对视一眼,眸中露出揶揄的神色,似乎在说:二爷可真宠爱二夫人,一刻都离不了呐!   林虞将二人之间的眉眼官司看的清清楚楚,也不好出言解释,只红着脸,折回凌园。   一进寝屋就看到陆悯懒懒坐在圆床上,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心头一紧,硬着头皮道:“我扶您到浴房。”   陆悯点点头,将手搭在林虞肩头,在林虞的搀扶下进了隔间的浴房。浴房很大,窗边挂着水绿色纱帘,纱帘旁放着一个紫檀木木架,架子上放着洗浴用品。   架子旁边有两个长长的绣墩,挨着绣墩的是一个圆形柳木浴桶,浴桶很大,比平常的要大一倍,桶内放满了热水,水面上撒着茉莉花瓣。茉莉花清雅的香味弥漫在浴房内,熏的发丝都是香的。   陆悯张开双臂等着林虞给他宽衣,林虞低垂着头,盯着地面的某个地方,摩挲着将陆悯的外衫脱掉。   陆悯的体温很高,林虞觉得跟他站在一起都是热的,不由后退一步,没成想踩到了自己的衣摆上,她踉跄一下,差点摔倒,幸好陆悯扶了一把,她才堪堪站定。 第九章 毒药   这时耳边传来一声轻笑,那笑声很轻,但很畅快,陆悯一边笑一边拉起林虞,将她的手放到了衣带上。林虞哆哆嗦嗦解开陆悯的衣带,紧闭双眼,蹲下身子,将他的亵裤拉了下去。   因为太过于紧张,她的粉唇微微张开,轻轻喘着气,陆悯低头看了一眼林虞潮红的脸,粉嫩的唇,而后抬腿迈进浴桶。   听到水声,林虞才睁开双目,她站起身,下意识看向浴桶,只见陆悯趴在桶壁上,闭目养神。茉莉花洁白馨香,陆悯的肌肤竟比茉莉花还要白上一些,莹莹的要发光一样。   “你要不要进来一起洗?”陆悯戏谑的声音传到林虞耳中,林虞赶紧回转身,背对着陆悯,紧张道:“不要!”说完逃也似的离开了浴房。   夏季的天说变就变,中午还艳阳高照,下午就下起了暴雨。风从窗外吹进屋子,陆悯裹紧衣衫,嗫嚅道:“天怎么这么冷?”   林虞赶紧跑到窗边,把窗子关上。又倒了一杯热茶递给陆悯,柔声道:“您喝杯茶暖一暖。”   陆悯接过茶喝了两口,还是觉得冷。林虞这才发现他脸色苍白,嘴唇也变得毫无血色。她这才意识到陆悯病情加重了。   林虞拿起锦被盖在陆悯身上,开口道:“您先躺着,我去给您请大夫。”刚走到门口,就见王来迎了上来,她急促道:“二爷病情加重了,快去请大夫。”   王来脸色一变,打马进了皇宫。后来林虞才知道王来不是陆家家奴,而是武功高强的大内侍卫,陆悯死而复生后,圣上龙心大悦,因着忧心他的身体,就将王来赐给他使唤,如今陆悯身体有恙,王来可直接进宫请太医。   乔院正进府的时候陆悯已经昏迷,他一边给陆悯把脉一边沉思,脸色越来越难看。林虞站在一旁,担忧道:“大夫,二爷怎么样了?”   乔院正捻了捻胡须,忧声道:“二爷身中钩吻之毒,在钩吻的荼毒下,他的脉搏应该极其虚弱,但此时他的脉象不仅不虚弱,反而十分强劲,他体内有两种力量在激烈对抗,老夫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用药。”   乔院正是太医院掌院,行医多年,医术精妙,放眼整个太医院无人能出其右,他都无能为力,恐怕也就没有人能救陆悯了。   林虞颦起眉头,抬手轻抚胸口,她也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滋味,只觉得心里堵的难受。她看向乔院正,恳求道:“乔大夫,您再给二爷瞧瞧吧,您再仔细瞧瞧,说不定就能找出症结所在了。”   乔院正再次将手搭在陆悯的手腕上,才短短一瞬,陆悯的脉象竟平和了很多,他沉思片刻后拿出纸笔,斟酌着写了一个方子,开口道:“此方子暂且能压制住二爷体内的剧毒,但二爷能不能撑下去还要看他自己。”   林虞轻疏一口气,在陵墓内的那些日子二爷都熬过来了,这次肯定也能化险为夷。她赶紧将方子递给芫荽,让芫荽到药房抓药。然后亲自将乔院正送出了凌园。   夜渐渐深了,陆悯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他原本白皙的面颊此时变得红彤彤的,还出了些许薄汗,林虞用帕子将他脸上的汗水擦掉,然后躺到他身边。   前几日他们虽然在同一张床上共寝,但林虞因着惧怕陆悯,总是缩在床边睡觉。今日是她第一次离他这么近,倒也没有想象中的可怕,她甚至能闻到陆悯身上清新淡雅的茉莉花香,在花香的萦绕下她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静园,则阳候和赵氏叫了一桌席面,他们二人坐在席面前,两两对酌。则阳候红光满面,脸上带着遮掩不住的喜色。他欣喜道:“听凌园的下人说老二这次病的很严重呐!”   赵氏抿了一口缠枝莲花纹酒杯内的清酒,扬起眉头道:“希望老二这次能病死,只有他死了,我儿才能顺利承袭爵位。”   则阳候看向赵氏,阴恻恻道:“老二现在昏迷不醒,死或者不死就是本候说的算了。”   凌园小厨房,红桃正在煎药,只见吴妈妈走了进来,吴妈妈是府里的老人,莫说丫鬟,哪怕公子小姐见了都要给她几分体面,红桃赶紧迎上前,恭敬道:“吴妈妈您怎么过来了?”   吴妈妈眯起眼睛笑了笑,圆团团的脸看上去十分和蔼。她笑盈盈道:“我适才到福味斋给侯夫人买了一些糕点,回来的时候在大门口碰到了你爹娘,他们提着吃食过来看你啦!”   红桃是易县人,十岁的时候家里闹饥荒,爹娘没办法,只得狠心把她卖到侯府,算起来她已经四年没见过爹娘了,一听到爹娘提着吃食来看她,她恨不得立马跑到门口与爹娘相见。   只可惜她手中还有活计,她得把药熬好了才能与爹娘见面。踌躇间吴妈妈似乎看出了她的难处,开口道:“你爹娘来一次长安不容易,你先去见他们吧,炉子上的药我帮你熬。”   吴妈妈虽然受赵氏看重,但为人和善,家里的小丫鬟都很尊重她。听到她要帮自己熬药,红桃不疑有他,她眼睛一亮,向吴妈妈行了个礼,感激道:“那就谢过妈妈啦。”说完飞一般向门口跑去。   红桃一跑出厨房,吴妈妈就收敛了笑意,她从袖兜里拿出一袋白色药粉,尽数洒到药锅内,然后用筷子将药粉搅匀,这才将药汁倒在青花瓷药碗。   芫荽拿着托盘走进厨房,把药碗放到托盘里转身向外面走去。这时只听林岁的声音从碗橱内传出,他奶声奶气道:“芫荽姐姐,你输了,你没找到我。”   芫荽酣然一笑,这才想起自己还在和岁哥儿玩捉迷藏,岁哥儿藏的时间太长,她都忘了这茬了。   她腾出一只手摸摸林岁的脑袋,说道:“奴婢输了,岁哥儿真厉害,藏的好隐蔽呀!”   林岁鼓着腮帮子点了点头,看起来神气极了。他踮起脚尖看了一眼芫荽手中的药碗,好奇道:“这药是给谁喝的呀?”   芫荽道:“岁哥儿的小姑父病了,这药是给你小姑父喝的。”   林岁了然的点了点头,而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睁大水灵灵的眼睛,捂着嘴巴道:“小姑父羞羞,他都这么大了,喝药还要放糖。”   芫荽不解,说道:“二爷的药没有放糖。”   林岁笃定道:“放糖了,刚才我藏在碗橱内,亲眼看着一个叫吴妈妈的人,拿着一袋白糖倒进了药锅。”   芫荽皱起眉头,吴妈妈是赵氏的配房,在候府很有体面,平时也就是帮赵氏管理账务,从来不曾下过厨房,今日为何要给二爷熬药,还要不声不响的在药里放白糖?   芫荽心下有疑,先将林岁打发到偏院玩耍,然后才进了寝屋,将林岁的话尽数说给林虞听。   林虞微微颦起眉头,白糖入药会影响药效,哪怕再怕苦的人,喝药的时候都不会直接将白糖放到汤药内,尽多在喝完药以后吃几颗蜜饯去苦味。   一个推测浮现在林虞脑中,她猛地将手中的药碗掼到桌上,对芫荽吩咐道:“赶紧把这药倒掉,就倒在墙角的那个花盆里,不要让别人看到。”   芫荽不明所以,但还是端起药碗向墙角走去。刚迈出步子,就看到吴妈妈推门走了进来。   吴妈妈很自然地端走芫荽手中的药碗,缓缓走到床榻边,对林虞道:“二夫人照顾二爷辛苦了,奴婢给二爷喂药罢!”   也不待林虞说话,她就坐到陆悯身边,舀了一汤勺药汁向陆悯口中喂去。她这样心急,更加笃定了林虞的猜想。   林虞伸手将吴妈妈喂药的手挥开,故作淡定道:“药太烫,等放凉了再给二爷喝。”   吴妈妈依然眉眼含笑,她将手贴在药碗边沿摸了一下,温声道:“药已经不烫了,这个温度刚刚好。”说完再次拿着汤勺向陆悯口中喂去。   则阳候年轻时风流成性,府内妾氏成堆,但凡妾氏有孕,赵氏都会派吴妈妈去解决。吴妈妈面慈心狠,手上不知沾过多少人命。如今已是驾轻就熟,面上丝毫看不出异样。   林虞心里紧张,像是拉了一根弦,似乎随时都要绷断一样。她深吸一口气,尽力装出一副淡然的样子。   伸手挡在陆悯嘴边,柔声道:“二爷怕苦,喝完药以后都要吃几个蜜饯压一压。我已经让丫鬟去拿蜜饯了,等拿来蜜饯以后再喂二爷也来得及。”   吴妈妈嘴角下沉,似乎不耐烦了,她收敛起笑容,伸手去拉林虞挡在陆悯嘴边的手,吴妈妈看起来慈祥和蔼,力气却很大,用力一拉就将林虞拉开了。   眼看着汤药就要灌进陆悯口中,林虞心下着急,她站起身来用尽全力向吴妈妈胸口踢去,吴妈妈一时不察,被林虞踢翻在地。   吴妈妈万万没想到,柔弱娴静的林家嫡女,会像泼妇一样对她大打出手,论力气身手三个林虞都抵不过她,她刚才也只是吃了没有防备的亏。   她虽然肥胖却很灵活,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恶狠狠地看了一眼昏迷在床的陆悯,今日她必须弄死他,若是弄不死,等他醒来,死的就是她了。   吴妈妈挥手就要去推林虞,只有把林虞推开那碗药才能入了二爷的肚子。只有二爷死了,侯爷,侯夫人才能高枕无忧。林虞知道自己力气敌不过吴妈妈,不能和她硬碰硬,于是轻巧的闪到一侧。   吴妈妈心下着急,改掌为拳,挟裹着戾气向林虞击去。林虞这才发现吴妈妈是会功夫的,她身子柔弱,哪里是吴妈妈的对手,赶紧向床的另一侧跑去。   这时芫荽跑上前,一把薅住吴妈妈的头发,死命拉着向后拖,吴妈妈被芫荽拉扯着向后踉跄了几步。   趁着这个间隙,林虞重重将桌上的药碗摔到地上,褐色的药汁晕染开来,蜿蜒成片。林虞大声喊道:“来人呀,有刺客!”   声音传遍整个凌园却无人进来施救,林虞脸色煞白,内心惴惴不安起来,她这才意识到园内的小厮丫鬟应当是被支走了。 第十章 反杀   转眼间,吴妈妈已挣脱芫荽,她回转身举起手掌,一个手刀就将芫荽劈晕在地。芫荽重重倒在地上,脑袋磕到桌角,鼓起一个大包。   吴妈妈身手利落,毫不拖泥带水,怎么看都不像是内宅仆妇,俨然一个练家子。她冲着林虞狞笑一声,身上散发出浓重的杀气。林虞惊恐地睁大眼睛,从笸箩里摸出一把剪子挡在身前,做出防御的姿势。   吴妈妈缓步向圆床走去,阴阳怪气道:“老婆子本没想杀你,奈何你不识抬举,你既然想护着二爷,那就随他到阴间做一对鬼夫妻罢!”   说完以极快的速度移到林虞身边,林虞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剪子就被夺走了。那把小巧精致的银剪子,此刻正抵在她的喉咙处。   剪子刺破林虞的喉咙,血珠子一点一点渗出来,染在洁白的脖颈上,像一朵红艳艳的山茶花。林虞忍着疼痛,微微转头,水灵灵的杏眸盈了一层水意,却又毫不畏惧,满含果敢坚毅。   倏忽之间,林虞的瞳仁里映出吴妈妈的面庞,她双唇颤抖,脸颊抽搐,眼睛瞪得很大,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眼珠子都凸了出来。接着一声脆响,银剪子掉落在地。   林虞看向背后,只见陆悯曲腿坐在床上,披散着如墨的黑发,笑嘻嘻地乜着吴妈妈。   吴妈妈被他看地脊背发寒,牙齿上下打颤咯吱咯吱直响,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哆哆嗦嗦道:“二爷,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该死、该死!”她一边说,一边左右开弓,扇起了自己耳光。   陆悯似乎坐的不太舒服,他曲起长腿,挪了个位置,靠在床头,慢悠悠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赵氏养了你这么些年,你为她做事是应当应分的。”   陆悯说话越和气,吴妈妈越觉得害怕,身上流出的汗水,将铁锈红衣衫尽数打湿。她张张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陆悯抬起纤长的手指勾了勾,轻声道:“吴妈妈,你过来,到我跟前来。”他的声音很平和,甚至可以说是温柔的,像初春的风,和煦轻柔。   陆悯生性警觉,除了他极信任的人,没人能近得了他的身。吴妈妈突然生起了一丝希望,难道陆悯是看在以前的情分上想饶过她?毕竟她曾精心照顾过年幼的陆悯。   她斟酌片刻,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走到陆悯身旁。陆悯抬起头来,还是觉得吴妈妈离他有点远,他再次勾了勾手指,说道:“吴妈妈你俯下身来,离我近一点。”   吴妈妈不明所以,但还是俯下身体凑近陆悯,他们离的太近了,她甚至都能看清他纤长的睫毛。陆悯探出长手,“咔嚓”一声,吴妈妈的脑袋软软的歪到一侧,她肥胖的身体轰然倒地。   陆悯就像折细树枝一样,轻轻一掰,就要了吴妈妈的命。   林虞下意识后退两步,紧紧攥着衣袖不发一言。陆悯转头看向她,不满道:“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你过来,到我跟前来。”   他刚才跟吴妈妈说了同样的话,而后他将吴妈妈杀掉了。   林虞杵在原地不肯挪动,手心渗出薄薄的汗。   陆悯皱了皱眉,没好气道:“林虞,你要是再不动弹,我就下床抱你过来!”   林虞抬起头,直直地看向陆悯,而后鼓起勇气向他走了过去。刚刚站定,就被陆悯扯到床上。他双腿分开,中间留出一小块地方,林虞就坐在那小块空间里。她僵着身体,背对着他,手指紧紧捏在一起。   陆悯低下头凑近林虞的脖颈,她的脖子可真好看,又细又长,细腻如玉。他伸出舌头,轻轻在她脖颈间舔舐,从后面一直舔到侧面,最后在她的伤口处停下。所幸伤的不重,若是伤的重了,可是会留疤的!   颈间又湿又热,林虞不由微微颤抖起来。陆悯轻笑一声,而后推开林虞,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随意道:“杀人如麻,阴鸷冷漠,这才是真实的我。你若是觉得可怕,我就写一封休书,放你离开。”   林虞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里的恐惧,沉声道:“吴氏该死,二爷做得没错。若是我有能耐,也会将她杀死的。”   陆悯哈哈笑了起来,这次的笑是发自真心的,爽朗又清脆。他低声道:“我陆悯的妻,就应该是你这样的。”   说完将拇指和食指圈在一起,吹了一声口哨。顷刻间就有两个身穿黑色衣裳的男子进了寝屋,那两个男子动作利落,却又极其轻盈,像是从天而降一般,一点声息都没有。他们齐齐跪在地上,等候掌院的吩咐。   陆悯乜了一眼吴妈妈的尸体,又肥又腻,简直有碍观瞻。他撇撇嘴嫌弃道:“把这具身体抬到静园,放到赵氏的床榻上,吴氏侍候了赵氏一辈子,总得让赵氏见她最后一面。”   林虞脸色一怔,只见黑衣男子抬起赵氏迅速离去,速度之快简直与疾风无异。她暗暗咂舌,监察院果然高手如云,名副其实,只是……这样的高手用来抬尸体,会不会大材小用了一些。   赵氏不安的走来走去,圆润的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吴妈妈早晨就去了凌园,现在已是中午,按理说她早该得手,怎么还不归来?她急切道:“吴妈妈怎么还不回来,莫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相对于赵氏的焦急,则阳候倒是淡定的多。他呷了一口清茶,口带讥讽:“吴氏手上沾了那么多血,难道还弄不死一个生命垂危之人?”   当年赵氏借吴氏之手害死了他数个未成世的孩子他不是不知,只是碍于赵氏娘家的势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自不会担忧吴氏的安危。   赵氏心里有鬼,只装作没听到则阳候的讥讽。自言自语道:“我早早就将凌园的下人支了出去,如今他们也快回了,吴妈妈若是没有得手,以后可就寻不到这样的好机会了!”   则阳候皱皱眉,眉间形成一个明显的“川”字纹。碍于面子,他想悄无声息杀了陆悯,但陆悯阴鸷狡诈,吴氏若是得不了手,他就只能撕破脸皮派手下去绞杀。   这件事情若是被外人知晓,则阳候很有可能落个诛杀朝中重臣的罪名,但为了陆家的爵位不外落,他只能铤而走险,陆悯功力深不可测,若是等他病情好转,就再也没有机会动手了。   则阳候沉吟片刻,对赵氏道:“我派人到凌园探一探消息,吴氏若是失手,就另行他法。你先到寝房午睡去吧,总这么熬着也不是办法。”   赵氏有午睡的习惯,此时也确实乏了,她点点头,向寝房走去。则阳候叫下手下吩咐一番,手下刚刚走出房门,就听到一声尖叫从寝房传出。   他快步走到寝房,只见赵氏脸色煞白,浑身颤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她伸出手指,指向床榻。   则阳候顺着她的手指看去,映入眼帘的是吴氏肥硕的身体,吴氏背部朝上趴在拔步床上,她的脑袋软软的扭在背后,嘴巴大张,露出森森白齿。   莫说赵氏,就是则阳候也被吓了一大跳。他搀住赵氏大步向外走去。刚走到花厅,就见陆管家匆匆跑了进来,陆管家出了一身汗,急匆匆道:“侯爷您快去院子里看看吧,出大事了。”   则阳候扶住额角,只觉得太阳穴咚咚直跳。陆悯这个狗东西,果真不能惹,他与赵氏筹谋一番,本以为这次能将陆悯斩草除根,没想到不仅没讨着好处,还惹了一身骚。   他重重叹了一口气,复又搀着赵氏向庭院走去,四四方方的庭院内,躺着三具尸体,分别是吴氏的夫君,还有她的一儿一女。他们皆背部朝上,脑袋扭在反扭在身后,与吴氏一模一样。   看着地上的尸体,赵氏直接打起了摆子,血腥气迎面而来,她觉得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红色,鲜血无孔不入,像是恶魔一样缠绕着她,她再也支撑不住,双眼一闭,晕倒在地。   则阳候扶住赵氏,仰天长啸,怒骂道:“孽子、孽子呀!当初我怎么就没有掐死他?”   大夫背着药箱进了凌园,林虞焦急道:“大夫,芫荽没事吧?”   大夫托起芫荽的脑袋细细查看了一番,而后道:“她受了一些皮外伤,睡上半日就无碍了。”   林虞这才放下心,着人将芫荽抬回寝屋。她转头看向床榻上的米色花鸟缠枝瑞锦床单,嗫嚅道:“二爷,咱们将床上的东西都换成新的罢!”一想到吴妈妈死前碰到过床上的东西,她心里就觉得别扭。   陆悯点点头,随意道:“房里的事你说了算。”随后抬起小臂,向林虞使了个眼色。   林虞会意,走到圆床前,将陆悯搀起来,扶着他坐到玫瑰椅上。丫鬟抱着新被褥进来,利落地铺好。林虞再次把陆悯扶到床上,摊开被子给他盖上。   陆悯将手臂放在面前闻了闻,一股汗臭味。他开口道:“我想沐浴。”   林虞睫毛一颤,陆悯沐浴时的景象浮现在眼前,她红着脸耐心劝道:“您还生着病不能沐浴,会着凉的。”   陆悯轻轻“哦”了一声。   林虞紧绷的身体骤然放松。   这时又听陆悯道:“不沐浴也成,你给我擦拭一下即可!”   林虞放松的身体又紧绷起来,她垂下眉眼,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然后无可奈何道:“我去叫热水。”小厮很快就把热水端到屋内,林虞将手巾泡到铜盆,脱掉鞋子爬到床上给陆悯脱衣裳。   陆悯似乎很喜欢让林虞侍候,早早就坐起来,伸着手臂等着林虞给他宽衣解带。   林虞熟练地解开陆悯的上衣衣带,将他的外衫脱了下来。看着陆悯的中衣,林虞为难的怔在原地。   陆悯乜她一眼,懒懒道:“你去拧手巾罢!”   林虞如释重负,轻快地“哦”了一声,弯腰将手巾从铜盆里捞出来,用力拧干,而后回转身。   她不由张大嘴巴,陆悯他怎么自己将亵裤脱掉了。 第十一章 水性杨花   浅绿色的瑞锦床单上,趴着一具赤1条条的身体,那身体白皙修长,肩宽背阔,劲腰削瘦有力,中间还有一个深深的窝,到了臀部如山峦一般隆起柔和的弧度。   这身形倒也蛮漂亮!   林虞深吸一口气,俯下身轻轻给陆悯擦拭脊背,擦完背部直接绕过柔和的山峦,给他擦拭修长的小腿,接着是大腿。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林虞利落地转过身,在铜盆里投洗手巾,洗了一遍又一遍,水都凉了,还在不停得投洗。   陆悯瞥了一眼故作淡定的小姑娘,笑嘻嘻道:“你还没擦我的屁1股!”   林虞手一抖,差点将铜盆打翻。她慢吞吞站起身来,不情不愿挪到床边,将手巾摊开,秋风扫落叶一般,快速将那柔和的山峦擦了一遍。然后逃也似地端着铜盆走出房门。   门外响起林岁好奇的声音:“小姑姑,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呀,跟苹果一样。”   林虞……   吃晚饭的时候,林家来人要接林岁回去,林岁舍不得姑姑,抱着林虞怎么都不松手,林虞也希望林岁能在陆府多住几天,但林岁毕竟是林家的孩子,总跟着她也不像话。   林虞摸摸林岁的头,商量道:“今天岁哥儿就不回林家了,但我们明天得回去,你祖父这些天没见你,想你想的紧。我们岁哥儿是孝顺的孩子,要到祖父跟前尽孝呐!”   林岁拿起一个香喷喷的鸡腿,一边啃一边思考,黑葡萄般的眼珠子骨碌碌转动。待把鸡腿啃完,他也想明白了,一本正经道:“姑姑送我回去吧,岁哥儿需尽孝,姑姑也得尽孝,我们一起在祖父身边尽孝!”   他长的胖嘟嘟的,又一副小学究的样子,逗的林虞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又拿起一个鸡腿塞到林虞手中,笑盈盈道:“好好好,听岁哥儿的,姑姑明天跟岁哥儿一起回家。”   林岁偷偷瞄了一眼寝屋,小声道:“小姑父会不会跟我们一起回林家?”小姑父虽然每天都是笑嘻嘻的,但他却觉得小姑父比不苟言笑的父亲还要可怕,每次看到小姑父,他总是不由自主就想逃跑。   为了方便照顾陆悯,林虞将饭厅设在了寝屋隔壁,两个屋子之间只隔着一道木门,凭陆悯的耳力,定能听到他们的对话。林虞怕林岁童言无忌,说出一些令陆悯不快的话,赶紧截住话茬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得问问你小姑父。”   林岁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失望地“哦”了一声,接着啃起了鸡腿。   回到寝屋的时候陆悯刚刚睡醒,他正坐在床上解九连环,他低着头,垂着眉眼,脸颊显的比平时要瘦一些,墨色的头发像瀑布一般垂在床单上,美的不可方物。   林虞一时有些怔,这时陆悯的声音传到她的耳朵:“你可是沉迷于我的美色之中不可自拔?”   林虞摇摇头下意识否认:“没有,没有。”   陆悯勾起嘴角,戏谑道:“我长的美,你沉迷于我的美貌也无可厚非,不要口是心非,年轻人还是诚实一些可爱!”   林虞……   她有些手足无措,赶紧转移话题:“二爷饿不饿,想吃些什么?”陆悯身体不好,每天有大半时间都在昏睡,他若是在饭点醒来,林虞就跟他一起用饭,他若是醒的晚,林虞就自己用,等他睡醒了再给他张罗饭食。   陆悯思索了一下,认真道:“我想吃你炒的板栗。”   林虞点点头,赶紧道:“我这就去给您炒。”说完飞也似的出去了。   陆悯咂舌,小姑娘踢吴氏的时候胆子挺大的呀,怎么就这么怕他呢?   大约过了一刻钟,林虞端着一盘栗子回到屋内,她没有像往日那样紧挨着陆悯,而是绕过桌子坐到了陆悯对面,隔着大半个桌子给他剥栗子。   陆悯吃了几颗,觉得无趣极了,懒懒道:“明天回林家的时候记得叫醒我,我与你一同去。”说完擦了擦嘴,又回床上睡觉去了。   出了上午的事,林虞再不敢让旁人给陆悯煎药,她换了一身利落的窄袖衣衫,亲自去了厨房。   则阳候虽然极力想遮掩吴妈妈刺杀陆悯的事情,但人多嘴杂,到底还是没遮住。事情传到文府,文青山当时就坐不住了。   不管林虞心里有没有陆悯,只要陆悯是她的夫君,她就会竭力护着他。林虞身娇体弱,吴氏又是个彪悍的,也不知她有没有被吴氏伤到。   文青山起身向马厩走去,他得去看看林虞,只有亲自确认她安然无恙,他才能放心。   看着文青山急匆匆的身影,陆氏赶忙上前拦住他。她愠怒道:“你要去干什么?”   文青山有些心虚,他总不能告诉母亲自己觊觎舅母,忧心舅母的安危,这样难堪的话他说不出来。他面色微变,吞吞吐吐道:“舅父被吴氏刺杀,也不知有没有受伤,我得去看看舅父。”   陆氏嘴角下沉,一巴掌拍在文青山的背上,文青山是她一个人拉扯大的,他心里在想什么,断不可能瞒过她。陆悯性子冷漠,阴鸷乖戾,文青山平时避之唯恐不及,又如何会上赶着往他身边凑。   文青山担忧陆悯只是个由头,他真正惦记的人是陆悯身边那个狐媚子林虞。莫说陆悯不会放任他人觊觎他的妻子,就是长公主也容不得文青山再与其他女子有牵扯。   陆氏恨铁不成钢道:“青儿,你就忘了林虞吧,她现在是你正经的舅母,你去见她一面又有什么用呢?除了徒增烦恼,毫无用处。你想想卓成公主,她若是知道你心里还藏着别的女人,定不会轻饶你的。”   “卓成公主钟意你,自从与你好了以后,就把公主府那些面首尽数散去了。她对你一心一意,你可不能负了她。上午公主还派人过来,说晚上要来府里看你,你得待在家里等着公主,可千万不要到陆府徒生事端。”   陆氏将利害摆在文青山面前,希望他能理智一些,没想到他不仅没听进去,反而呵呵笑了起来,笑完以后,他抬眸看向陆氏,正色道:“母亲,我是大瑞三十二年的一甲进士,殿试以后,被圣上亲封为探花郎。   我十年苦读,就是为了堂堂正正的走仕途。哪怕不靠家族,不靠他人,也能博一个光明的前途。您为什么一定要让我用那些不入流的手段谄媚惑主呢?我不是下九流,我是文家嫡子,是读书人。”   林虞陪葬以前,他深受陆氏的影响,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不妥之处。后来林虞进了陆悯的陵墓,他才恍然大悟。陆氏要他走的路不是正途,他所做的事猪狗不如,可惜为时已晚。   文青山恨自己,是他亲手把自己所爱送走,他已经害过林虞一次,再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涉险。   陆氏目瞪口呆,没想到她苦心筹谋,儿子竟不识好歹,刚想要接着训斥文青山,没想到他已从她面前走过,打马向陆家而去。   凌园的下人不侍其主,反而为外人所驱使,林虞已将他们尽数驱赶。此时园内只有芫荽和探亲归来的王来,芫荽正在屋内陪林岁玩耍,王来正在酣睡,文青山径直就进了园子。   经过厨房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他朝思暮想的窈窕身影。他脚步踟蹰了一下,最终还是遵从内心的驱使,进了厨房。   听到脚步声,林虞还以为是芫荽进来了,她连头都没回,直接道:“这里不用你帮忙,你下去吧!”一边说一边摇蒲扇,将微弱的火苗扇的大了一些,幽蓝的火苗舔舐着药锅,发出呼呼的声音。   文青山原本有很多话想跟林虞说,此时竟不知该从何说起,他张张嘴,最后只说了句:“虞儿,是我。”   林虞摇蒲扇的手一顿,然后回过身来,静静地看着文青山,沉声道:“青哥儿怎么过来了,是想给你舅父请安吗,他已经睡了,你改日再来罢。”   林虞脸色平静,目光柔和,丝毫看不出怨怼文青山的迹象。文青山却心如刀割,伤心欲绝。无爱才不会生恨,他宁愿林虞打他骂他,也不想她这样淡然的面对他。   他不由道:“虞儿你不要这样,你这样我受不了。”   林虞摇扇子的手微微抖了一下,随即又恢复镇定,她竭力压下心头的怒火,抿起嘴角正色道:“青哥儿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休要在这儿胡言乱语。”   文青山眸色一暗,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光,他对虞儿做出了那样的事,又怎能怪她对自己冷淡。莫说她漠视他,哪怕想要他的命都情有可原。   药锅咕嘟咕嘟的滚着,林虞看了一眼香烛,时间到了。她将手巾垫在药锅两侧,作势要将药汁倒在碗内。   药汁滚烫,锅子又沉,文青山不愿林虞受累,他快步走到林虞身旁,用乞求的语气说道:“药锅滚烫,我帮你倒好不好?”   林虞神色冷淡,直接拒绝道:“不好。”   说完就端起药锅倒药汁,她力气小,一不小心竟将药汁撒到了衣裙上。文青山怕药汁渗透衣裳,烫伤林虞,赶紧将她的长裙撩了起来。   这时只听一声巨响,木门被人从外面踢了开来,王云潇带着下人气势汹汹地闯进厨房。她眉尾上挑,脸上隐隐露着得意之色,故意扯着嗓子大声吼道:“林虞,你这个水性杨花的贱人,竟背着二伯勾三搭四。” 第十二章 解围   吃过晚饭后,王云潇本想借着探望陆悯的名义来凌园奚落林虞,启料还没走到正房就看到文青山和林虞在厨房窃窃私语。   文青山和林虞那点子事长安无人不知,王云潇私以为他们旧情复燃,于是悄无声息等在门外,想着待他们情不自禁时入门捉奸。上天庇佑,她刚待了没一会儿就从门缝里看到文青山撩开了林虞的裙子。   这两个不要脸的东西,今日她定要让他们名声扫地,让林虞被扫地出门。于是王云潇就带着丫鬟匆匆闯进厨房。   被当场捉奸,于女子而言是奇耻大辱,王云潇本以为林虞会神色慌乱,跪地求饶,没想到她淡定极了,只伸手将衣裙整理好,接着就低下头去倒药汁。   王云潇怒不可遏,恶狠狠瞥了一眼身后的丫鬟,训斥道:“还不赶紧将候夫人请过来,让她老人家看看二夫人是怎么样不守妇道与表少爷私相授受的。”丫鬟点头应是,匆匆跑了出去。   王云潇得意地瞧了林虞一眼,她不信候夫人都要过来了,林虞还会面不改色,不将她放在眼里。果不其然,林虞撑不住了,只见她将药锅放到灶台上,抬眸看向自己。   但也只是看了一眼,后来就不再理会她,转身到立在墙边的橱柜里拿蜜饯去了。王云潇气结,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明明做了再下贱不过的事情,还能表现的如此清高。   其实林虞远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样淡定,她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虽然她与文青山之间清清白白,但世人只相信自己的眼睛,更准确一些来说,是他们只相信自己愿意看到的事情,王云潇和一众下人亲眼看到文青山撩起她的衣裙,她能如何解释,恐怕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王云潇的丫鬟进入静园时,赵氏正恹恹地躺在榻上发呆,她还没有从白日的恐惧里走出来,整个人萎靡的似一滩软泥。听到丫鬟的话,立马精神一震,倏的坐了起来。扬声道:“你说什么?再说一边。”   丫鬟又说了一遍在凌园的所见所闻,赵氏心中大喜,指了指地上的绣鞋,示意丫鬟侍候她穿鞋。白日里若不是林虞从中作梗,吴妈妈早早就能得手,又如何会落一个全家被杀的结局。她正愁寻不到林虞的错处,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赵氏腿脚不甚利索,她迫不及待想要处置林虞,于是匆匆叫了软轿,让人将她抬进凌园。   凌园灯火辉煌,聚了半园子人,比白日里还要热闹。赵氏暗暗得意,这么多人在这里,即使陆悯想要保下林虞,恐怕也拉不下那个脸面。没有男子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妻子红杏出墙,还被众人所知。   赵氏快步走进厨房,王云潇一见她进来,立马让到一边,添油加醋道:“母亲,您快瞧瞧二嫂,她都被儿媳当场捉奸,还神色傲慢,毫无愧疚之意。”   赵氏转头看向林虞,目光十分狠厉,她沉声道:“林氏,这么多人都看到你与青哥儿私相授受,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林虞抬眸迎上赵氏狠厉的目光,赵氏进屋以后,连问都不问她一句,直接就盖棺定论,明摆着想置她于死地。   哪怕事情已无转圜的余地,林虞也不能凭白让他人污了自己的清誉,她一字一顿道:“我于青哥儿之间清清白白,断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她目光清澈,坦坦荡荡,反倒衬得旁人心思污浊了。   这时文青山噗通一声跪在赵氏面前情真意切道:“外祖母明鉴,孙儿与二舅母以礼行事,从未作出过逾矩之事。您可不要黑白不分,污了二舅母的清誉。”   赵时瞥了一眼跪在自己身前的文青山,她自问没有亏待过他,没想到他不仅作出了令人不齿的事情,还敢污蔑自己黑白不分,扬起手就给了他一巴掌,怒骂道:“你这个不肖子,你若真的跟林氏以礼行事,又如何会撩起她的裙摆,你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怎么连避嫌都不懂。”   赵氏这一巴掌用了十足的力气,文青山白皙的脸上,立马就浮现出一个红色的掌印,他也不嫌疼,接着解释道:“我进厨房的时候,二舅母在给舅父倒药,药汁滚烫,落在了二舅母的衣裙上,外孙怕二舅母被烫伤,这才斗胆撩起了二舅母的衣裙。”   说完抬手指了指林虞的浅绯色衣裙,接着道:“外祖母,您看看,二舅母的衣裙上现下还有药渍呐!”   赵氏顺着文青山的手指看去,只见林虞浅色的衣裙上赫然映着一片褐色印记。她嗤笑一声,既然她一心想置林虞死地,这块印记又有何用,是黑是白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   她将目光扫向林虞和文青山,阴阳怪气道:“你们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想用这印记洗刷奸污之事,简直是痴人说梦。谁能证明这印记不是你们为了遮掩丑事故意抹上的?我吃过的盐比你们吃过的饭还多,又岂会被你们的雕虫小技哄骗。”   林虞看着赵氏志在必得的架势,就知道今日之事怕是不能善了。她恶狠狠剜了文青山一眼,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他,要被他接二连三的伤害。   先是陪葬,现在又是通奸,这一桩桩一件件下来,她都怀疑文青山是上天特地派来整治她的克星。   文青山如芒在背,感觉到背后有人看他,回头一看,对上林虞怨愤的目光,他心下愧疚,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时只听赵氏道:“你们这两个不要脸的狗东西,竟敢当着我的脸眉来眼去,来人,快将他们绑起来关到柴房,明日我就将他们送到官府。”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旁的人家若是出了丑事,尽力遮掩都来不及,又如何会大张旗鼓闹到官府,赵氏这是铁了心要整治林虞,下陆悯的面子,想让他在旁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几个小厮从外面进来,林虞将剔果核的小刀捏在手中,她去拿蜜饯的时候特地把小刀藏在了袖兜里,为的就是以防万一。她是林家嫡女,决不能被人污了名节,今日若真是被小厮绑起来,以后就真的无法立足了。   小厮走到文青山面前,三下五除二就将他绑了起来。接着又向林虞走去,刚要动手,只听陆悯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青哥儿,我让你帮你二舅母煎个药,你怎的还被人绑起来了?”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门口,只见陆悯身穿橘色寝衣,慢悠悠进了门。橘色妩媚,他白皙的面庞被橘色一衬,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艳色。在场之人,莫说男子,就连女子的颜色都被他压下去了。   赵氏没想到陆悯会来这么一出,她面露酣色,磕磕巴巴道:“是你让青哥儿过来帮林氏煎药的?”   陆悯点点头,乜了赵氏一眼,阴恻恻道:“母亲是怕儿子喝药以后病情会好转,是以将煎药之人绑了起来?”   陆悯嬉笑时尤让人觉得害怕,此时敛了笑容,简直让人脊背发寒。赵氏白日里见识了他的狠厉,再不敢惹他,赶忙道:“你说的是什么话,母亲只盼着你好,哪里会阻止别人给你煎药,纯粹是一场误会。”   说完向小厮使了个眼色,吩咐道:“还不赶紧给表少爷松绑,表少爷身娇肉贵,哪里经得起你们这么作践。”话说的振振有词,似乎不是她命人把文青山绑起来的一样。   陆悯阴冷的目光将众人扫视一遍,然后道:“是谁污蔑二夫人与表少爷通奸的,二夫人端正自持,岂容你们毁坏她的声誉。”   王云潇默默退后一步,低下头尽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不料赵氏狠狠瞪了她一眼,训斥道:“王氏,你怎的如此毛躁,还没弄清楚事情的原委就给你二嫂泼脏水。女子声誉大于天,岂容你随意污蔑。你快过来给你二嫂赔礼道歉,今日这事就算过去了。”   林虞暗暗嗤笑,想置她于死地的人是赵氏,不容她分辨就盖棺定论的人也是赵氏,如今她竟想把错处全到归到王云潇身上轻轻揭过,未免想的太轻巧了一些。   林虞走到陆悯身旁,挽住他的胳膊,柔声道:“所幸夫君过来的及时,您若来的稍晚一步,虞儿就要被婆母关起来送到官府了,污了虞儿的名声倒也不要紧,二爷是在外面行走的人,下了您的面子可就不好了。”   陆悯捏了捏林虞白生生的手指,眸中漾出一抹笑意,林虞的小心思他看得清清楚楚,但一点也不觉得反感,她想仗他的势出气,他就给她撑腰,到底是他的妻子,他可以欺负,总不能让旁人辱了去。   他扭头看向赵氏,装作不可思议的样子:“母亲竟还想着把虞儿送到官府?莫说虞儿本就没有做丢人现眼的事,哪怕真的做了,母亲身为儿子的至亲,为儿子遮掩还来不及,为何还要将这事闹的沸沸扬扬?”   赵氏本就没安好心,如今被陆悯赤1裸1裸说出来,只觉得羞愤难堪,她心里气的牙痒痒,面上却不显,如今被陆悯捏住了话头,只能暂且忍耐,待来日抓到机会,定要好好报复回来。   她知道陆悯想给林虞出气,为了少生事端,所幸如了他的意。赵氏攥紧缩在衣袖内的手,皮笑肉不笑的看向林虞:“虞儿啊,今天这事是母亲考虑不周,做了对不住你的事,你就原谅母亲吧,莫要多做计较。”   林虞点点头,坦然接受了赵氏的歉意,她抬起下颌说道:“母亲是长辈,吃过的盐比我们小辈吃过的饭还多,以后做事一定要三思而后行,莫要让小辈心生怨怼。”   赵氏因着娘家势大,自与则阳候成亲以后,半点委屈都没受过,如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儿媳数落,自觉下不来台,轻哼一声转身离去了。林虞见好就收,不再与她多做纠缠,继而把目光投向王云潇。 第十三章 迫不及待?   王云潇瑟缩一下,尴尬地笑了两声。侯夫人都亲自给林虞道歉了,她一个小辈,又是事情的始作俑者,自不能幸免。   她垂下眼睑,嗫嚅道:“今日之事都是我的错,是我太冒失了,还未弄清原委,就胡乱给二嫂扣帽子,差点污了二嫂的清誉,我实在是对不住二嫂,二嫂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原谅我吧!”   林虞睨了王云潇一眼,语气带着愠怒:“今日若不是二爷亲自出来澄清,我现下可就被关起来了,这一切都是因六弟妹性子浮躁不够沉稳而起,六弟妹下去以后就到书房抄五遍《大藏经》用来静心吧!”   王云潇眉头一皱,抄五遍《大藏经》最快恐怕也需要半个月,林虞这是想借抄经书的由头禁她的足,她天性好动,不让她出门子跟要她的命差不多。王云潇张张口,刚想要反驳,但一看到林虞身边似笑非笑的陆悯,又识相的闭上了嘴。   她嘴角上扬,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小声说道:“二嫂嫂说的对,我确实应该抄写经书平心静气。”   见王云潇乖乖认了错,林虞心头的郁气才散发出来,她挥挥手说道:“天色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去吧!”   王云潇躬身应是,带着一众仆妇出了门,厨房里现下只剩下了林虞、文青山、陆悯三人,陆悯瞥了一眼文青山,嗤笑道:“你还留在这里作什么,莫不是真的想给我戴一顶绿帽子?”   文青山脸色一白,赶忙否认道:“我只是担忧舅父的身体,想来探望舅父,没想到……”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陆悯截住了话头:“你一心想探望我,所以探到了厨房,探到了你舅母的衣裙上?”他说话时声音很轻,慢悠悠的,一点起伏都没有,却吓得文青山出了一身冷汗。   文青山双股颤颤,差点站不住。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辩解道:“舅父您误会了,我绝对不敢觊觎舅母,我就是怕汤药烫到她,所以才……”   “行了行了,不要再说废话,赶紧滚!”陆悯懒洋洋的声音再次打断文青山,文青山不敢再多言,快步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林虞,眼中满是不舍和担忧。   陆悯嗤笑一声,将手臂搭在林虞肩头,撑着她往前走,慢条斯理道:“我这个蠢外甥,他是不害死你不罢休呀!”   文青山三番五次纠缠林虞,上一次只被陆悯一人发现,情况还好一些,可这次却被那么多人堵在了厨房,若不是陆悯为林虞解围,她的名声就完了。文青山这样不管不顾的,倒真的很有可能毁掉林虞。   林虞快烦死文青山了,感觉他就像赶不走的苍蝇,总是嗡嗡嗡瞎转悠,若不是从小的教养不允许她说脏话,她真想抓住他破口大骂一番。   二人慢慢走到寝房,林虞搀着陆悯坐到床上,把他安置好以后,小声说了一句“谢谢”,无论是在梢间文青山被绊倒摔在她身上,还是在厨房撩她的衣裙,陆悯都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怀疑她的人品,他坚定地站在她身边,给予她帮助,保住了她的名节。   陆悯原本懒洋洋的身子怔了一下,很显然他没想到会有人跟他说谢谢,他楞了一楞,随即又恢复原样,重新懒懒地歪在榻上,随意道:“晾文青山也没胆子敢染指我的人。”   林虞……   刚刚生出的感激之情因为陆悯这一句话立马就消失殆尽了。   陆悯侧过身子,斜躺在圆床上,眯着狭长的丹凤眼似笑非笑地看着林虞,慢悠悠道:“为了给你解围,我一个人从寝屋走到厨房,出了一身汗,你得给我擦擦身子。”   林虞眉头一颤,脑海中立马浮现出一具白皙修长的身体,柔和光洁的白色山峦,她赶忙垂下眼睑,感觉呼吸都比平时重了几分,侍候陆悯吃饭穿衣她都做得遂心应手,唯独这擦拭身子,简直像是把她放在火炉上炙烤一样,难熬的很。   林虞深吸一口气,小声道:“我叫王来给你擦吧。”   陆悯抬起手,慢悠悠解起了衣带,他一边解一边一本正经说道:“不成,我的身子只能给你看。”   真是越说越没边了,林虞脸一红,端起铜盆就出了屋门。到了晚上,厨房会长备热水,看到二夫人端着铜盆进来,婆子殷勤地往铜盆里舀满了水,而后端着铜盆,跟随林虞到了寝房门口。   林虞接过铜盆硬着头皮推开屋门,果不其然,陆悯已经脱的一丝1不1挂。他仰躺在圆床上,露出白皙的月匈膛,月匈膛上缀着两颗茱萸,小小的两个点,又红又艳。   所幸他还没到恬不知耻的地步,在腰腹间搭了一块白色的薄丝巾,丝巾遮住令人面红耳赤的关键部位,露出修长有力的大长腿。   林虞只大略瞄了一眼圆床,就低着头,不再乱看。她沉着眼眸,擦到哪里看到哪里,诀不胡乱打量别的位置。温热的手巾拂过茱萸,陆悯原本放松的身体,兀地颤了一下。   林虞不明所以,又接连在茱萸上擦了好几下。这时只听陆悯嘶哑着声音道:“林虞,你是不是迫不及待想跟我圆房。”   林虞不知道陆悯为何会说这样的话,下意识摇了摇头,摇头以后又觉得自己身为陆悯的妻子,不应该对圆房表现出反感,赶紧解释道:“我还没有及笄,等我及笄以后再圆房也不晚。”   陆悯眸色微变,抬起眼皮打量林虞,她白皙的肌肤上还有细细的绒毛,像挂在枝头的桃子一样,看着新鲜美味,其实还未成熟。   他认真问道:“你什么时候及笄?”   林虞红着脸道:“还有七个月。”   陆悯点点头,不再说话。   林虞轻舒一口气,接着给陆悯擦拭身体。她擦的很仔细,除了丝巾盖着的那一块,都给他擦的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她站起身,想要投洗手巾,只听木门咣当一声被人推开,林岁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小姑姑你快来看,芫荽姐姐给我抓了一只知了可好玩了。”   林虞心里发慌,脚下一滑,直直跌在陆悯身上,好巧不巧,小脸正贴在搭着丝巾的那个部位,丝巾极薄,透过丝巾她可以感受到下面硬硬的灼热。   林虞一时楞在原地,抓着毛巾的手悬在空中,纤腰榻在圆床边一动也不敢动了。   隔着丝巾,陆悯感觉热热的液体流在他的身上。他抬眸看向大门,沉声道:“出去。”   陆悯笑嘻嘻时林岁就怕他怕的不得了,现在沉了声音,林岁更是避之如蛇蝎,转身就跑了出去。   林虞依然保持着原本的姿势没有动,只是眼泪越流越多,将丝巾都湿透了。   陆悯坐起身,搂住林虞的纤腰把她带到床上,定睛一看,她水盈盈的杏眼已经哭成了红核桃,纤细浓密的睫毛也都被泪水打湿了。   陆悯抬手轻轻擦拭林虞的眼泪,没想到她的眼泪像山间的泉水一样,源源不断,越擦越多。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柔声道:“别哭了,垂着纱帐呢,外面看不进来。”   林虞眨眨眼睛,转头看向床边,床边果然垂着烟霞色的绡纱帐子,绡纱轻盈,薄而不透,确实可以遮挡住视线。幸好、幸好,那般不堪的场面没被林岁看到。   她抬手擦掉眼泪,这才停止哭泣。   大约是哭的太累了,林虞缩在床角,没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用过早饭后,林虞、陆悯、林岁三人上了马车。则阳候府到林府需要穿过长安最繁华的云柳街,自从成亲后,林虞除了三朝回门,就没出过则阳候的大门,听着熙熙攘攘的街道,十分向往,不由打开车帘,向外张望。   入目所及是平凡又热闹的烟火气息,吹糖人的、卖梳子的、卖糕点的……热热闹闹,平实淳朴,她正看的出神,一道熟悉的女声传到耳中。   林虞顺着声音看去,只见身穿浅紫色蚕丝褙子的庶姐林衫正被三个华服公子围在中间调笑。林衫面色赤红,红着眼站在三人中间,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林衫是妾氏所出,从小养在姨娘身边,品行倒是不坏,就是胆子小了一些。   林虞让车夫停下马车,快步向林衫所在的方向走去。还没走到跟前,就见穿蓝色长袍的男子挑起林衫的下巴,轻佻道:“你家都破落了,还在这儿装什么贞洁烈女,左右你已经被谷侍郎家退了亲,现下何不从了我。”   “我们家门楣高,凭你的身份当不了正妻,做一个外室也是可以的。”男子话音一落,旁边围看的人就哈哈笑了起来,听到众人的嘲笑,林衫越发害怕,连头都不敢抬了。   旁边那个穿红色华服的年轻男子显然和蓝衣男子是一伙的,他猛地从林衫背后推了一下,林衫一个趔趄向前扑去,直直摔到了蓝衣男子身上,蓝衣男子伸手将林衫抱在怀里。   抬眸看向四周的人,提高声音道:“你们瞧瞧,林相家的庶女向我投怀送抱呐!”   林衫性子再软也有三分骨气,自不可能任人在大庭广众之下随意侮辱她,她狠狠推开蓝衣男子,猛地向后退了两步,小脸涨得通红,而后小声骂道:“你这个登徒子,无耻至极。”   她声若蚊蝇,一点威慑力也没有,有心人听起来,竟像是撒娇一样。蓝衣男子不退反进,一边笑一边凑近林衫,伸出手,作势要抱她。   这时林虞挤进人群,她紧盯着蓝衣男子,大声道:“你想干什么,给我站住。”   蓝衣男子停住脚步,扭头看向林虞,只见她个头不大,长的却十分标致,眉目如画,杏眼如盈,身穿牡丹色大袖衫,头插钗头凤簪,身上萦绕着贵气,一看就是世家女子。   蓝衣男子是户部尚书之子吴泽,他父亲虽是正二品的官衔,但长安这地界,皇亲国戚海了去了,尚书根本算不得什么,吴泽拿不准林虞是什么身份,不敢贸然得罪她,只道:“你离远一些,不要多管闲事。” 第十四章 画眉   林虞没理会吴泽,她径直走到林衫面前,伸手拉住她安慰:“姐姐,有我呐,你不要害怕!”她和林衫虽非一母同胞,但林府统共就两位小姐,她们上下只差一岁,一起玩闹着长大,感情慎笃。   林衫紧紧握住林虞的手,仿佛一下子找到了依靠,腰杆也挺得直了一些。她这个妹妹从小就极有主意,妹妹胆子大,人又聪明,有妹妹在,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林远仲出狱以后,被褫夺官职,林家不复从前,原本跟林衫定亲的谷家迫不及待上门退了亲,林衫性子懦弱,生怕出门被人耻笑,窝在房里哭了好几日。今日好容易鼓足勇气到街市上买东西,没想到竟遇到了一群官宦世家的流氓痞子。   林衫最重规矩,断不会一个人出门,林虞看着她问道:“灵芝呢?”灵芝是林衫的贴身丫鬟,平时跟林衫形影不离。   林衫红着眼指了指停在一侧的华盖马车,带着哭腔道:“这几个登徒子出言侮辱我,灵芝上前阻挡,他们嫌灵芝碍事,直接绑了扔到马车上了。”   吴泽慢慢回过味来,听着林衫、林虞二人姐姐长妹妹短的,再瞧瞧她们相似的五官,他基本可以肯定面前这个个头小小、貌美如花的女子就是林家的嫡女林虞。他嗤笑一声,原以为来了个惹不起的大人物,原来只是个给人陪葬的泥菩萨。   吴泽色眯眯笑了起来。好呀好呀,今日运气着实不错。他也可以学一学南后主,坐拥齐人之福了。面前这两个姐妹,一个高挑温顺,一个娇小玲珑,若是一同侍候他,那滋味,啧啧,定会妙不可言。   他转头看向一旁的同伴,开口道:“别愣着了,赶紧帮我把这两个小娘子绑到马车上,今日我定要享一享齐人之福。”   红衣男子犹豫了一下,指着林虞问道:“你是说这女子是陆悯的妻子林虞?”   吴泽点点头,催促道:“别愣着了,快点帮忙。”   红衣男子摇摇头,惊恐道:“她可是陆悯的妻子,你不要命拉!”   吴泽嗤笑一声,提高声音道:“林虞就是给陆悯陪葬的玩意儿,又不是正儿八经娶到候府的,有什么可忌惮的?再说了陆悯现在身中剧毒,半条腿都进了阎王殿,哪里又有精力护着他的便宜媳妇。”   说完眸中闪过一道邪1淫的光芒,他淫1笑着看向林虞,不怀好意道:“陆悯那身子板,恐怕都没力气给你□□吧,你别急,陆悯没能力疼你,哥哥来疼,总归得让你尝到为人妻子的乐趣。”   说完就伸出手去摸林虞的俏脸,林虞抿紧嘴唇,从发间抽出一根发簪,冲着吴泽的手心就刺了过去,吴泽吃疼,倏地收回手。这时周边围观的人,又是一阵大笑。   吴泽觉得自己失了面子,怒不可遏,他冲着身边的两个华服男子道:“你们还不快帮我按住这个小辣椒。”   红衣男子和青衣男子对视一眼,默默退到人群后面不做声了。他们可不像吴泽这样色胆包天,精虫一上脑就不管不顾。陆悯是什么人,他是监察院掌院,阴鸷毒辣,权势滔天,莫说现在还活着,哪怕死了,他们也不敢动陆悯的人。   吴泽见自己的好兄弟退到人群后面,更加气急败坏,走上前就去夺林虞的簪子,林虞心里害怕,面上却不显,她咬紧牙关,冲着吴泽的手掌心又刺了一下,吴泽挨了疼,却没有退缩,紧紧攥住簪子,从林虞手中夺了出来。   簪尾的玉兰雕花从林虞手心划过,划出一道红痕。林虞吃疼,却没有做声。她定定看着吴泽沉声道:“我不仅是林家嫡女,还是则阳候府的女眷,你可考虑清楚了,亵渎官眷的罪名你能不能担得起。”   吴泽顿了顿,想到则阳候府的权势不由犹豫起来,但一看到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又觉得不能丢了面子。   他提高声音,虚张声势道:“则阳候府就是个空架子,至于陆悯,他虽然有些权势,现在却不中用了,小爷才不怕他们,从记事起我就不知道怕字是怎么写的。”说完就伸出手去,想要调戏林虞。   一把小小的匕首带着疾风而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吴泽的手刺了个对穿,鲜血从他的手掌喷出来,他疼的龇牙咧嘴,连声音都呼不出来了。   这时,身穿红色纱衣的陆悯穿过人群缓缓来到吴泽面前,他眉尾上挑,勾起一片魅色,明明是笑着的却让人觉得犹如人间修罗。   陆悯垂眸看着吴泽,笑嘻嘻道:“我现在确实不大中用,不过对付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吴泽早已被吓得魂不附体,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磕头,鲜血顺着他的手掌流在地上,他也顾不上擦,只哆哆嗦嗦道:“大人饶命,饶命啊!”他以为陆悯卧病在床,绝不会为林虞出头,没想到他竟亲自过来给林虞解围。   鲜血流在地上,泅成一小股水流,陆悯后退一步,嫌弃道:“你这条烂命我倒是懒得要,不过你的舌头怕是不能留了。”   吴泽嘴角一抽,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敢开口。得罪了陆悯,能保住一条命就是万幸,舌头倒显得无足轻重了。他心中悔恨不已,适才是被猪油蒙了心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辱骂陆悯,没想到报应来得这样快。   陆悯拿出一把小巧的匕首,扔到吴泽面前,慢悠悠道:“我身体不中用,你就自行动手罢!”说完踱到林虞身边,由林虞搀扶着向外走,二人刚穿出人群,就听到一声闷哼,林虞忍住回头的冲动,扶着陆悯向马车的方向走去。   到达林府的时候已到中午,林虞直接带着林岁去了饭厅,有陆悯在场,一向活泼好动的林岁也变得安安静静,他乖巧地坐在朱氏身边,朱氏夹什么,他就吃什么,连挑食的毛病都改了。   林衫见识了陆悯狠厉地一面,更是被吓得瑟瑟发抖,连饭都没吃饱就匆匆离去了。   吃过午饭后,林虞把陆悯安置在她出嫁前的闺房,独自一人来到林远仲处说话。林远仲坐在太师椅上,招呼林虞坐到他身旁。他呷了一杯清茶,低声问道:“你婆母派人去毒杀陆悯了?”   林虞嘴巴微张,吃惊地看着林远仲。为了不让家人担忧,她并未将赵氏派人毒杀陆悯的消息告诉父亲,没想到父亲还是知道了。   林远仲低头看着手中的清茶,重重叹了一口气,用心疼的语气道:“则阳候府就是一个狼窝,可怜我儿要去跟那群豺狼生活在一处。”   林虞勾起嘴角笑了笑,柔声道:“父亲不要担心,陆悯对女儿极好,有他护着,女儿定会安然无虞。”   林远仲眸色一暗,他知道凭陆悯的性子,定会护着林虞,但陆悯现在身体虚弱,自顾不暇,又如何能保证林虞毫发无伤。陆家被赵氏把持多年,恐怕连林虞院内的下人跟林虞都不是一条心。   林远仲对林虞道:“你走的时候,多带一些下人,将你婆母安置在院内的仆妇尽数散出去,都换成自己人。你婆母有亲子,为了将爵位传给亲子,定会想方设法坑害陆悯。由自己人看守院落,到底比你婆母安置的更让人放心。”   林虞点点头,心里苦涩难当,鼻子直发酸。父亲总是为她着想的,哪怕林家现在岌岌可危,也殚精竭虑为她筹谋。她吸吸鼻子,瓮声瓮气道:“父亲放心吧,虞儿会保护好自己,也会好好照顾陆悯的。”   林虞回到寝房的时候,陆悯正坐在梳妆台前把玩她的修眉刀,他将小小的刀片捏在手中,细细打量,神情十分认真。听到林虞的脚步声,才抬起头来,举起手中的修眉刀好奇道:“这个是用来做什么的?”   林虞也没多想,直接回道:“这是用来修眉毛的。”   陆悯抿唇一笑,对林虞道:“你过来,我给你修修眉毛。”   林虞停下脚步,直接顿在原地不动了。修眉可是精细活计,她自己等闲都不敢动手,更遑论陆悯这个门外汉。   她抬起头,慌乱道:“杀鸡焉用牛刀,您的手是用来杀、是用来做大事的,怎能屈才给我画眉?”   陆悯不为所动,曲起一条腿,搭在玫瑰椅上,狭长的丹凤眼扫过林虞俏生生的脸蛋,他压低声音道:“你别害怕,我的手精准的很,剥皮剔骨从未差过毫厘,给你修眉也差不了。”   林虞原本还能维持表面的镇定,听了陆悯的话后,脸色都变了。小小的贝齿在粉嫩的嘴唇上咬出一条浅色的印子,浓密的睫毛轻轻颤抖,而后像是豁出去了一样,迈着步子走到陆悯面前,拉过一个锦杌坐下。   陆悯将左手捏在林虞的下巴处,一边摩挲,一边打量她的眉毛,他们离得极近,温热的呼吸喷在林虞脸上,像轻柔的羽毛拂过,又软又热,林虞下意识想要躲开,但瞥见身旁明晃晃的修眉刀就怔在那儿不敢动了。   不知为何,普普通通的修眉刀捏在陆悯手中,给人的感觉就像是锋利的兵器,寒光四射。   陆悯捏着刀在林虞眉毛旁边比画了几下,林虞心里害怕,紧紧闭上了眼睛。冰凉的刀锋从她眉间划过,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她攥紧衣袖,只盼着能尽快结束。   终于,陆悯的声音从她耳旁响起:“修好了。”   林虞倏地睁开眼睛,作势去照镜子,不料陆悯身子一歪,将铜镜挡了个严严实实,他捏捏林虞的下巴,正色道:“待会儿再照。”   林虞嘴角一沉,差点哭出来。他到底把她的眉毛糟蹋成什么样子了呀!她下午还敢出门见人吗? 第十五章 压箱底的东西   林虞敢怒不敢言,乖乖地坐在原地,任由陆悯折腾。陆悯兴致很高,伸手拿起雕花盒子里的螺子黛给林虞瞄眉。   这个小姑娘可真漂亮呀,眉若远山,眼若秋水,粉色的樱唇如春日里最娇妍的花,花朵莹润饱满,也不知味道怎么样?陆悯眸光一闪,低下头就噙住了林虞的唇。   林虞惊得睁大眼睛,大约是因为和陆悯脸贴着脸,离的太近,她什么都看不清了,只能看到他眉心那颗妖冶的红痣。   须臾功夫,陆悯就从林虞的樱唇上挪开,他伸出舌头,舔了一下薄唇,意犹未尽道:“味道很好。”   林虞实在是坐不住了,她站起身,迅速爬到床上,将自己蒙到被子里面,闷闷不言。陆悯轻笑一声,凑到床边,隔着被子将林虞搂在怀里,认真问道:“你不喜欢?”   他的语气很诚挚,像是在认真请教夫子问题的学生一样。林虞下意识想要点头,但仔细回想刚才的情景,大脑一片空白,只记得那一颗鲜红妖冶的红痣了。   她绞着手指诚实道:“我刚才太紧张,没觉察到那样是什么滋味,喜欢或者不喜欢也就无从说起了。”   陆悯又笑了两声,将蒙在林虞脑袋上的被子扯开,柔声道:“忘了也没关系,我带你温习一下。”说完俯下身,再次噙住林虞的唇。   炙热的舌携裹着柏子的清冽甘甜在她口中攻城掠地,那炙热是灵活的,冲满侵略性的,一点点将她的理智打散,最后满身满心都只能感觉到口中的炙热,旁的都涣散开了。   这时陆悯低沉的声音从林虞耳边响起:“乖,别愣着,要吸气!”   林虞涣散的神思这才聚拢回来,她睁着水盈盈的大眼睛,急促地呼吸了几下,胸口上下起伏,一片波澜壮阔!原本白皙的鹅蛋脸,此时染上了一层媚色,白中透粉,柔美诱人!   陆悯噙着笑打量林虞,从她的反应就知道她是喜欢的,小姑娘年纪不大,倒是很上道。他心中欢喜,又凑过去吻了一会儿才做罢!   林虞早已羞的无地自容,转过身头朝里侧不搭理陆悯了。陆悯倒也没有再多做纠缠,躺到她身侧,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出嫁女不好在娘家过夜,睡过午觉林虞就搀着陆悯出了屋门,屋门外摆满着几十口红漆箱子,这都是朱氏给林虞准备的嫁妆。嫁妆丰厚,朱氏理了好多天才理清。   林岁在箱子之间跑来跑去跟下人捉迷藏,看到林虞出来,乐呵呵凑到她身边,奶声奶气道:“姑姑,你喜欢这些东西吗?母亲说你带着厚厚的嫁妆到姑父家,就没有人敢欺负你了。”   林虞点点头,温声道:“喜欢,喜欢的紧!”她弯腰捏了捏林岁的鼻子,林岁圆溜溜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而后道:“姑姑的眉毛跟以前不一样了。”   林虞这才想起自己被陆悯折腾过的眉毛,她赶紧抬手挡住,匆匆回了卧房。   光亮的镜子照出林虞姣好的面容,眸色盈盈,眉如远山,黛色勾勒的眉毛温柔不失妩媚,微微扬起的眉尾让林虞清丽的面容更加柔美。   林虞抿唇轻笑,没想到陆悯倒是生了一双巧手。这时陆悯白皙精致的面容出现在铜镜中,他勾起嘴角悠悠问道:“怎么样,对你夫君修的眉毛可还满意?”   林虞在镜子里瞄了他一眼,抿紧了唇不说话。陆悯也不在意,自说自话道:“等我有兴致了,再帮你修别的地方。”   林虞抬手护在发髻上面,紧张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不能剪我的头发。”   陆悯握住林虞放在脑袋上的素手,轻轻亲了一口,意味深长道:“你放心,夫君不会修你的头发,只会修别的地方。”   林虞不知道陆悯想修哪里,但可以肯定他没安好心,她瞪大眼睛狠狠卍了他一眼,而后跑出屋子和林岁捉迷藏去了。   傍晚时分,林虞带着仆从和嫁妆进了候府,王云潇看着进进出出的马车,心里嫉恨不已。她的嫁妆和林虞不相上下,下人却只带了一房。   女子出嫁都愿意多带一些陪房,一来使唤自己人方便,二来陪房和自己一条心,可以帮自己掌握房中大权。再者只要防范得当,那些心比天高的妖艳贱货就近不了爷儿们的身。   王云潇起初是想多带一些陪房的,可惜六爷不同意,她只得作罢。她嫁过来这一年,有好几个丫鬟爬上了六爷的床,院内若是自己人多一些,这些丫鬟也不至于如此大胆。   王云潇恨恨地看了一眼远去的林虞,紧紧地攥住了拳头。以前林虞踩在她头上也就算了,可现在林家都没落了,林虞还是比她过的好,凭什么林虞可以将整个凌园的下人都换成林府的仆妇,她却不可以?   王云潇暼了一眼身边的丫鬟,吩咐道:“去把表少爷丢在园子里的那方帕子拿过来。”那帕子乍一看没什么特别的,上面只绣着一只浅色的蜻蜓,但蜻蜓下面却别有洞天,绣着一个小小的“虞”字。   王云潇狞笑一声,她倒要看看阴鸷冷漠的陆悯,看到自己妻子送给旁人的信物,会是什么反应,还会不会放心大胆的让她把持凌园。   林虞今日胃口不错,吃了满满一大碗米饭,刚放下饭碗,就看到王云潇身穿大红色织金褙子信步而来,她弯腰向林虞和陆悯行了礼,然后在丫鬟的搀扶下坐在了下首的杌子上。   林虞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开口说道:“天色已晚,不知道六弟妹来凌园所为何事?”她与王云潇只要一见面就针尖对麦芒,斗得不亦乐乎,王云潇定不会平白无故来凌园。   王云潇展颜一笑,从袖兜里拿出一方雪白的帕子,双手将帕子展开,使花样子正对着林虞,询问道“二嫂可认得这帕子?”   林虞抬眸看了一眼,那帕子上的绿蜻蜓是她一针一线绣上去的,绣工虽比不上正经的绣娘,却也费了好大一番心血,没想到她的心血竟辗转到了王云潇的手中。   林虞心里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涩之感,脸上却丝毫不显,她淡然道:“这帕子是我绣的,主人却不是我。”   坐在一旁玩九连环的陆悯闻言,抬眸看了一眼帕子,嗯,那蜻蜓倒是像模像样的。   王云潇料定了陆悯是心中有疑问才抬眸的。她心里愈发得意,今日定要让林虞摔个跟头不可。   王云潇提高声音道:“这帕子是青哥儿丢的,恰巧被我的丫鬟捡到了。”她一边说话,一边拿眼睛偷瞄林虞,她倒要看看物证在此,林虞如何收场。   没想到林虞一丝慌乱都无,甚至连眼皮都没抬,淡然道:“既是青哥儿丢的,你就把它还给青哥儿,拿到凌园做什么?”   王云潇被林虞这不咸不淡、置身事外的态度搞懵了,反应了一瞬才气呼呼道:“二嫂,你都成亲了,为何还要与青哥儿私相授受,你这样做可对得起二爷?”   说完又将目光投向陆悯,大着胆子道:“二爷,您快看看这帕子,帕子上面绣着二嫂的名字呢,定是二嫂送给青哥儿的定情信物,二嫂她水性杨花,做了对不起您的事。”   陆悯揉了揉眼角,将王云潇手中的帕子抽了出来,他也不说话,只目不转睛地盯着帕子看。   王云潇心中暗喜,陆悯定是怒了,才一改往日笑嘻嘻的模样,变得严肃起来。陆悯掌管监察院,会十八般折磨人的法子,也不知他会怎么惩治林虞。小打小闹的不解气,最好将她浸猪笼才好。   陆悯盯着帕子看了一会儿,而后将帕子整整齐齐折好,放到一侧,对林虞道:“这帕子好生漂亮,我也想要。”   林虞点点头,含笑道:“好,给您绣一方更精致的。”   王云潇目瞪口呆地陆悯,他不是被人称为活阎王吗,都说他性子暴戾,手段毒辣,现在都被戴绿帽子了,怎么还如此和气?她不由提高声音道:“二爷,二嫂她不守妇道,红杏出墙了,您怎么不惩罚她?”   陆悯揉揉眼角,斜了王云潇一眼,她的话可真多,烦人!   他只轻轻看了王云潇一眼,王云潇就觉得两股战战,脊背发寒,一刻也不敢再待下去了。她迅速站起身来,慌乱道:“天太晚了,我得回房侍候六爷。”   站在一侧的芫荽呵呵笑了两声,大声道:“六爷十日里有九日都是在姨娘处歇着,今日不见得的会去您房里,您轻易不来凌园,还是多歇一会子吧。”   王云潇脸色一白,狠狠剜了芫荽一眼,匆匆走出门去。门一阖上,林虞就把葱尖似的嫩手指点在芫荽额头上,轻轻戳了两下,无奈道:“骂人不揭短,你这丫头说话也太毒了。”   芫荽委屈地嘟起嘴巴,王云潇没安好心,天天找茬,合该被揭短处。小姐平时最是爱层分明,怎么今日还不分黑白了。   这时只听林虞又道:“不过我倒是挺喜欢你这副伶牙俐齿的样子的。”   芫荽嘟起的嘴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姐还是那个爱憎分明的小姐呀!   林虞扶着陆悯回到寝屋,陆悯躺到床上后依旧拿着帕子不撒手。林虞知道陆悯根本不在意她与文青山之间的那点事,他虽不在意,但她总得解释清楚,日久天长的,有了龃龉就不好了。   她温声道:“二爷,那方帕子是我送给文青山的,那时候我和您还没有成亲。”   陆悯没甚反应,只淡淡“哦”了一声,他将帕子展开,盖在脸上,说道:“林虞,你快去给我绣帕子,我想要一个顶顶精致的帕子。”   林虞点点头,打开放在墙边的红漆木箱,这个箱子里放着好些珍贵料子,出门时朱氏特特吩咐了,要她把箱子放到寝屋。   林虞一边挑选布料一边道:“二爷,您过来挑一块心宜的料子,待您挑好了料子,我再绣花。”   陆悯“嗯”了一声,将脸上的帕子拿开,走到林虞身边。箱子上面放着一些颜色素雅的锦缎,他不甚喜欢,就往下面翻,花红柳绿中有一块团在一起的墨绿色绣花瑞锦十分显眼,他拿起来一看,竟是一条小小的裤子。   那裤子乍一看跟普通的无异,裆部却独具一格,是大喇喇开着口的。林虞一眼就看出了裤子的不同寻常,她强压下心头的羞憨,磕磕巴巴道:“嫂子太粗心了,怎么把岁哥儿的裤子放到我的陪嫁里面了?” 第十六章 出气   陆悯将手一抬,把裤子挑在指尖高高举了起来,眯起眼睛饶有趣味的盯着开裆处端详,而后又将目光投向林虞,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林虞心下着急,踮起脚尖就去抢那裤子。奈何陆悯身量太高,她怎么都够不着。她急切道:“二爷您快把裤子放下来。”   陆悯挑起眉毛,戏谑一笑,慢悠悠道:“你生的白,穿上墨绿色的衣裳定是极好看的。乖,你快穿上它给我瞧一瞧。”说完挑着开裆裤在林虞面前晃了晃。   林虞水盈盈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那条墨绿色开裆裤,脸色白中泛粉,慢慢竟渗出了细汗。   林虞的闺中密友李妩于去年出嫁,出嫁之前邀她到李家小聚,那时临近年关,二人就窝在暖阁里剪年画,剪到一半李妩像是想到了什么,拉着林虞钻到了寝屋里的床幔内。   李妩神秘兮兮的从被子下面扯出一条水红色绸裤递到林虞面前,林虞不解,拿起裤子一看,只见那裤子别处与旁的无异,裆部却是开着的。   李妩红着脸在她耳边低语几句,林虞这才晓得新嫁妇的箱底都会压这么一条开裆裤,新婚夫妇成亲之前见面比较少,为了防止房事时太过于紧张,新娘会穿一条开裆裤遮羞。   林虞脸上发热,恨不得钻到地缝里。这样羞人的东西怎能被陆悯赤1裸2裸挑在指尖,他也太荒唐了。林虞深吸一口气,猛地跳起来伸手去抓开裆裤,陆悯身子一转轻轻巧巧就躲开了。   他悠然地挑着裤子,似乎找到了极有趣的东西,丹凤眼中煜煜生辉。陆悯笑嘻嘻看向林虞,认真道:“别闹了,快穿上给我看看。”   这样羞人,她才不要穿,林虞咬紧牙关,鼓足勇气开口道:“我不!”说完头一扭躲到一旁,不说话了!   陆悯觉得无趣,把裤子团在一起,放到手心,怏怏道:“你不愿意穿就算了,但你得给我做一条跟这个一样的裤子!”   刚才拒绝穿开裆裤,林虞已用了十成的勇气,现在再不敢回绝陆悯,闷声闷气的“嗯”了一声,就到箱子里翻腾着找料子去了。   林虞不想被人发现自己在做开裆裤,就连夜量了陆悯的尺寸,把料子裁好后压在针线篓的最下面,才上床睡觉。一觉睡到了天光大亮,这才发现起晚了,她匆匆梳洗打扮,快步向静园走去。   王云潇吃了瓜落,心里气不过,一大早就到赵氏跟前添油加醋地把昨日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赵氏虽然恼怒林虞水性杨花,心里却隐隐升起一丝喜悦。放眼整个则阳候府,赵氏最厌恶的人是陆悯,其次才是林虞。想到林虞给陆悯戴了一顶绿帽子,她倒是挺欢喜的。   林虞若是和青哥儿生个野孩子就最好不过了,陆悯那样狠厉,若是知道自己替旁人养了孩子,不知得气成什么样。赵氏面露喜色,夹了一筷子笋丝,细细咀嚼,林虞得罚,但不能以和青哥儿通奸的名义罚,婆母磋磨儿媳天经地义,有的是法子。   赵氏轻笑一声,意味深长地看向王云潇:“以后要多请青哥儿来府上,青哥儿是我的外孙,我一日不见就想的紧。”   王云潇面露疑惑,不解其意,刚想询问,只见林虞身穿浅黄色小襦,葱绿色长裙姗姗而来,她容色清丽,气质高华,就连花圃的蓼花都被她压的失了颜色。   赵氏止住正在谈论的话题,厌恶地瞥了林虞一眼,阴阳怪气道:“你好大的面子,竟比长辈起的还晚,林家就是这样教你规矩的吗?”   林虞自知有错,也不和赵氏争辩,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语气诚挚道:“儿媳知错了,以后定会早早起床侍奉母亲,以行孝道。”   赵氏轻哼一声,也不让林虞坐下,只慢条斯理地用饭,王云潇心里得意,一个劲儿的给赵氏布菜,布完菜后得意的看着林虞,幸灾乐祸道:“二嫂好生站着,站地多了就知道规矩了,便再不会睡过头。”   林虞瞥了王云潇一眼,也不说话,只仪态万方地站在原地。她神情淡然,衬得王云潇像是哗众取宠地跳梁小丑,左跳右跳,却无人搭理。   王云潇怒极,扭头看向赵氏,嗔声道:“母亲,您看看二嫂,明明是她目无尊长起的晚了,偏偏还做出这副样子,一点悔过之心都没有。”   赵氏瞥了王云潇一眼,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她是林虞的长辈,可以训斥林虞,王云潇是林虞的弟媳,长嫂如母,哪里有弟媳训斥嫂嫂的道理。   赵氏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当初看重王云潇尚书嫡女的身份,巴巴将她娶回了家,没想到这是个蠢的,不仅帮不上晔儿,甚至连晔儿的心都笼络不住。   王云潇若不是赵氏嫡亲儿子的发妻,赵氏才懒得抬举她。现如今为了对付林虞,赵氏只能与这个蠢儿媳多多亲近了。   待吃完饭,赵氏着人将茶桌抬到院内的梧桐树下,悠闲自在地在树荫下品茶。林虞站在赵氏十步开外,迎着大太阳站规矩。太阳越来越毒辣,林虞被晒的头昏脑涨,汗珠像流水一样落在地面。   芫荽站在一旁干着急,小姐身娇体弱,怎能受得了这样的苦,她咬咬牙,转身向凌园跑去。一气儿跑到主屋门口,只见王来正坐在门前吃炒花生,芫荽小声问道:“二爷睡醒了没?”   王来将口中的花生嚼碎咽下,而后小声道:“还没醒,二爷有起床气,我特地在门口看着,免得不知情的人冲撞了他。”   芫荽脸色一变,急的直跺脚。二爷面带笑容时且吓得人大气都不敢出,若是触了他的逆鳞,恐怕连怎么死的都知道。   王来见芫荽面色不对劲,开口询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芫荽焦急道:“二夫人今天起得晚了,没能及时侍候候夫人用饭,侯夫人恼怒,罚二夫人在太阳底下站规矩呐,现如今的太阳烈的能晒掉一层皮,二夫人身娇体弱如何受得了?我,我想请二爷把咱们夫人带回来。”   王来皱起眉头,侯夫人真是随时随地都在作死,林家再不堪,林虞也是二爷的人,候夫人怎么敢罚她在太阳底下站规矩,是嫌日子过的太舒服吗?   王来看了一眼挂在南边的大太阳,不可置信道:“二夫人从早晨一直站在了现在?”   芫荽点点头,焦急的看了一眼正房。心一横把房门推了开来。小姐要紧,她总不能为了保全自己不顾小姐的安危。   知了不知疲倦地叫着,林虞已是汗流浃背、双腿发颤,她几乎要站不住了,也不知赵氏要罚她站到什么时辰。她扭头看向赵氏,只见她已经仰在躺椅上睡着了,小丫鬟挥着扇子,轻轻给她扇风。   一片梧桐叶悠悠飘落,那叶子极轻盈,却仿佛有千斤之力,一落到躺椅上,躺椅就哗然断掉了,赵氏倏地掉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额头重重磕在地面,直磕地见了血。   这时一道戏谑的声音乍然响起:“母亲这是在做什么?闲得无聊摔跟头玩儿?”   赵氏忍着疼看向来人,陆悯身穿绿色纱衣慢悠悠走到她面前,蹲在地上,向她伸出修长的手,作势要拉她起来,赵氏深吸一口气,像是没看到陆悯的手一样,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她的身上、脸上沾满了土,好不狼狈。   赵氏拿出帕子擦拭脸上的尘土,陆悯这个孽子,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竟为了一个女人,往死里折腾他的母亲。   林虞看着赵氏狼狈的样子直想笑,她强忍住笑意,佯做关心状:“母亲没事吧,怎么好端端就摔了?”   赵氏恶狠狠瞪了林虞一眼,又瞪了陆悯一眼,真真是一对狗东西,蛇鼠一窝,狼狈为奸。她气的咬牙切齿,却又没法发作,从牙缝里挤出一个:“滚”字,然后就在丫鬟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回了主屋。   陆悯瞥了一眼林虞,将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没好气道:“还在那儿杵着做什么,赶紧跟我回房。”   林虞“哦!”了一声,抬起腿想往陆悯身边走,奈何站的时间太长,腿麻的没了知觉,她控制不住,一下子跌倒在地。   陆悯见状,快步走到林虞身边,伸手搂住她的腰,将她捞在肩上,扛着往凌园走去。   中午时分,外边行走的下人比平时少一些,但总归还是能碰到。林虞觉得不好意思,小声道:“二爷,您把我放下来吧,我的腿不麻了,我自己能走。”   陆悯没做声,将右手放到林虞屁1股上摸了两把,林虞羞的面红耳赤再不敢说话了。   总算回了凌园,陆悯将林虞放下来,坐到八仙桌旁吃饭去了。林虞赶紧净了手,坐在陆悯对面给他剥栗子。陆悯轻哼一声,将目光投向林虞。   林虞明明是受了委屈的一方,却不知为何,此时像是犯了错的孩子,在陆悯的注视下不由自主坐直了身体,眼巴巴看着陆悯,等着他开口说话。   陆悯将筷子放到桌上,正色道:“以后老太婆若是再折腾你,你直接怼回去就成,不要傻乎乎被她欺负。”   林虞咂舌,下意识道:“侯夫人是我的长辈,我……”话还没说完,就被陆悯打断,他不屑道:“狗屁的长辈,她就是一个不知好歹的老太婆。我能留下她的命,就已是天大的恩赐,端没有再让她欺负你的道理。”   林虞不由想起赵氏派吴妈妈毒害陆悯的事,赶紧点了点头,顺着陆悯的话道:“她就是个不知好歹的老、老太婆,我以后再也不要侍候她了。”说完小心翼翼地看向陆悯,只见他狭长的眸中噙满了笑意。   这一餐陆悯吃的很少,只吃了一点点就闹着要到邻水的凉亭喂鱼,林虞像以往一样走到陆悯身旁,伸手去搀扶他,不料陆悯眉头一皱,将头扭到一侧,嫌弃道:“林虞,你身上快臭死了。”   林虞这才想起她上午出了很多汗,此时定是汗臭难闻的。她脸色一红,不好意思道:“我这就去沐浴。”   陆悯嘴角一勾:“你一个人洗不干净,我帮你洗。”他伸出长臂,再次抱住林虞的纤腰,轻轻一带将她捞在肩头,慢悠悠向浴房走去。 第十七章 夫君帮你   不知何时,浴桶内已加满热水,水面还飘着一些粉色花瓣,花瓣散发出甜丝丝的香味,沁人心脾。陆悯把林虞放到浴桶旁,嗦了一眼她身上的衣裳,含笑道:“你自己脱,还是我帮你脱?”   林虞面色一白,下意识将双手挡在胸口,做出防备的姿态。而后才想起她和陆悯是夫妻,夫妻之间合该做一些亲密的事情,于是又把手放下来,小声道:“我、我自己来。”   林虞哆哆嗦嗦去解胸口的鹅黄色衣带,平时轻扯一下就能解开的衣带,今日像是在跟她作对一样,怎么都解不开。她心下紧张,用力一拽,将活扣打成了死结。   林虞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偷偷嘘了陆悯一眼。只他正直勾勾盯着她胸口看,潋滟的凤眸染上了一层红色。她不自在的躬了躬腰,含着胸无奈说道:“我解不开。”   小姑娘眸中带怯,声音又娇又小,柔柔弱弱的。陆悯又想起了山间的离群索居小鹿,那样好看又那样可怜。他不由放缓声音道:“别急,我帮你。”   话毕,将纤长的手指放到沉甸甸的凸起之上,他记得她还没有及笄,小小年纪怎么发育的这样好,像小山一样呢!山峰高耸,中间有一道深深的沟壑,勾的人移不开眼睛。   林虞觉得胸口处像是着了火,热的厉害,心脏在胸腔内怦怦直跳,要跳出来一般。她不敢看放在胸口的大手,将目光投向挂在窗边的碧纱上,窗外有风,碧纱随风飘摇,晃晃荡荡,带来一丝凉意。   也不知过了多久,陆悯的声音在林虞耳边响起,他道:“解开了。”话毕移开手,衣带连同衣带桎梏着的长裙飘然落地。   林虞身上只剩下了小衣和亵裤,墨绿色小衣堪堪裹住她身前的高耸隆起,露出圆润的肩膀和白生生的手臂。陆悯眯起眼睛,她果真像林间的小鹿,没一处不是美的。   窗外透进来的风拂在林虞身上,她觉得凉丝丝的,不由将双臂交叉抱在身前。饶是这样,身上还是起了一层颤栗。   陆悯晦暗不清的目光在林虞身上扫了一遍,随即嗤笑一声,转身出了浴房。林虞心下放松,深深吁了一口气,而后像是脱了力一般,重重跌坐在塌上,   陆悯走到寝屋,拿出床头暗格下的松木放在手中摩挲,雕个什么呢?脑中浮现出林虞身前的两座小山,那就雕两座山吧。他利索的操纵刻刀,没一会儿就刻出了山的雏形。   陆悯喜欢木工,手艺也很好,十几岁的时候时间充裕,经常打家具。屋内的太师椅和拔步床都是他亲手打的。后来入了监察院,天天忙的脚不沾地,再没有时间打家具,偶尔手痒了,也只是雕一些小东西过瘾。   木屑零零散散掉在地面,慢慢积成一小堆。陆悯抬眸看向隔壁的浴房,提高声音道:“林虞,你怎么还没洗完,要不要我抱你出来?”   不出所料,林虞的声音立马从浴房飘了出来:“洗完了,洗完了,我这就出来。”   眨眼的功夫,林虞就穿着寝衣匆匆来到寝房,她走的太急,头发都没擦干,乌油油的黑发还滴答滴答淌着水珠。陆悯把雕了一半的松木放到八仙桌上,将林虞按在桌旁的杌子上,拿起手巾给她擦头发。   林虞坐的很直,脊背僵僵的,像是在受刑一样。陆悯看着她绷地紧紧的小脸,不由轻笑出声,擦头发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林虞腰都酸了,脖子挺的发硬,陆悯还在给她擦头发,他擦得很轻,动作轻盈温柔,像是在把玩有趣的物件。林虞抬头看向陆悯,只见他嘴角噙着笑,露出戏谑的表情。   她这才知道陆悯在捉弄自己,小嘴一嘟,不再配合他,扭头到屋外的树荫下晾头发去了。   白天站了半日规矩,又被陆悯捉弄了一番,林虞早早就上床休息去了。半夜时分,隐约听到一阵窸窣声,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只见一个黑衣人正举刀向陆悯砍去。   林虞激灵一下,睡意全无,下意识翻了个身,趴在陆悯身上。娇软的身体紧贴在自己身前,陆悯蓄势待发的功力在仓促间收了回来,这样柔弱的人儿,可受不住他的攻击。   电光火石之间,刺客的大刀砍了下来,陆悯搂住林虞向一旁翻滚,饶是他速度再快,到底还是晚了一步,大刀斜斜划在林虞的手臂上,鲜血顷刻间就流了出来。   陆悯清明的眸子蒙上一层愠色,伸出手一掌劈向刺客,刺客还没反应过来,已魂归西方,变得血肉模糊。   林虞只觉得手臂火辣辣的疼,鲜血透过衣衫渗了出来。陆悯面沉如水,从衣裳下摆撕了一个布条,简单地帮林虞包扎了一下,而后打开门说了一声:“出来。”   王来和两个黑衣人飘然而至,无声无息地跪在地上,陆悯命令道:“去宫里把乔院正请来。”   王来应了声“遵命”,而后将目光瞥向屋内,只见一个血肉模糊的尸体横躺在地上,娇滴滴的二夫人正苍白着脸,捂着小臂流泪。刺客把夫人伤着了?   按说不应该呀,这些年来刺杀陆悯的人没有一千也有九百,全都被他一招毙命,没想到还有人能在陆悯旁边伤了夫人,那也算是少见的高手了。   陆悯返回卧房,伸手擦掉林虞的眼泪,低声问道:“疼?”   林虞点点头,抽泣道:“疼的厉害。”   陆悯抬手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知道疼还替我挡刀,你才多大呀,怎么尽学忠孝节义那一套,无论什么时候,保全自己才是最要紧的。”   林虞被敲的脑袋发疼,泪水不由流的更多了。她倒不是有多贤惠,事发之时,只是下意识想要保住陆悯,他是她的夫君,二人合该齐心协力,互相帮助。   一想起陆悯迅捷的反应,林虞就知道自己帮了倒忙,她若是不挡那一下,估计刺客死的更快。   她伸手拉住陆悯的衣袖轻轻摇了摇,嗫嚅道:“我知道错了,以后一定会先保护自己。”绝不帮倒忙。   王来一出府,门房就把消息告诉了则阳候。则阳候喜笑颜开,边穿衣裳边对赵氏道:“陆悯那厮被刺杀了,情况应该不太好,王来已经到宫里请太医去了。”   赵氏惺忪的睡眼一下子就亮了:“这么多年,总算来了一个有本事的刺客,以往那些个废物,连陆悯的身都近不了。”说完也坐起身来穿衣裳,接着道:“也不知道陆悯被伤成什么样了,还能不能活下去,咱们快过去瞧一瞧。”   则阳候点点头,二人穿戴整齐后提着灯笼去了凌园。   刺客的尸体已被清理干净,屋内飘着淡淡的血腥味,赵氏快步跑到陆悯身旁,上下打量着他,假惺惺道:“我的儿,你没事吧?”   陆悯神色未变,冷淡道:“可能要令您失望了,我毫发无损。”   赵氏眉头一皱,尴尬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做父母的就盼着儿女康健,你身体无恙,我才能放心一些,只是……”她迟疑一下,疑问道“你既全须全尾的,王来怎的到宫里请太医去了?”   “母亲,是儿媳被刺客伤着了。”林虞温柔的声音飘进赵氏耳中,赵氏回头一看,只见林虞规规矩矩地坐在杌子上。   因着是晚上,她脂粉未施,浓黑的头发披散着,清清淡淡,犹如月色下的玉簪,比白日里盛装打扮还要娇俏几分。   赵氏暗骂了一声狐媚子,而后像是变脸一样,立马面露忧色,轻轻拖起林虞绑着衣带的胳膊,问道:“伤的可重?”   林虞温声道:“多谢母亲关心,儿媳伤的不重,多亏了二爷英勇神武,我才没有受重伤。”   这时门外又响起一阵纷杂的脚步声,王云潇幸灾乐祸的声音乍然而起:“二爷和二嫂没事吧,听说王来都到宫里请太医去了。”   陆悯显然不喜欢这么多人来屋子里,他大喇喇坐到床上,也不顾长辈在场,启唇道:“我要睡觉,你们都给我滚。”   门外的脚步声戛然而止,则阳候仿佛没听到陆悯口中不恭敬的话语,他轻咳一声,拿腔拿调道:“你既不舒服,为父就不打扰你了。”说完看了赵氏一眼,赵氏会意,扶着则阳候出了屋子。   众人浩浩荡荡而来,又浩浩荡荡而去,原本灯火辉煌的凌园,在人群离去后,一下子变的冷清起来。   林虞瞄了陆悯一眼,只见他收敛了笑嘻嘻的模样,狭长的丹凤眼内溢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那神情,就像林虞小时候养的一只小猫,那只小猫是林虞在后花园捡到的,初见时眼中就是陆悯那样的目光。亮晶晶的,却又怪可怜的。   乔院正带着药箱随王来进了屋,他将林虞胳膊上的布条解开,把伤口冲洗干净,那条伤口看着恐怖,其实伤的并不重,撒上他独创的金疮药后,再喝几幅消炎止痛的药剂,三五日就能痊愈。   芫荽端着药汁放到林虞面前,林虞最怕苦,一看到褐色的中药就皱起了眉头,她挥挥手对芫荽道:“你先下去吧,等药凉一些了我再喝。”   芫荽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她若是不监督着,小姐回头就会悄悄把药倒掉。她苦口婆心道:“良药苦口,小姐您且忍着些个,等喝完药就好了。”   林虞知道芫荽是好意,但她真的喝不了中药,每次喝完胃里都会翻江倒海一番。她眼珠子一转,对芫荽道:“你到厨房取一些蜜饯过来。”芫荽点点头,转身就去了厨房。   芫荽一出房门,林虞就端起药碗向墙角的盆栽走去,“林虞,你当我是死人不成?”陆悯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第十八章 逗弄   林虞脚步一顿,陆悯不是已经睡了吗,怎么还管起她喝药来了?他若是狠下心逼着她喝药,她又如何能躲地过?   她慢慢转过身,扯出一个苦巴巴的笑容:“汤药实在是太难喝了,我喝不下去。”   陆悯没有搭理林虞,他掀开身上的绸被,起身靠在床头,一条腿平放着,一条腿微微曲起,姿态悠然地靠在床头,静静地看向林虞,林虞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只好端着药重新回到八仙桌旁。   这时芫荽拿着蜜饯过来了,陆悯看着蜜饯皱了皱眉,说道:“把蜜饯放回去,拿两个梨子过来。”芫荽不明所以,但到底不敢违抗陆悯的命令,复又返到厨房,取了两个雪花梨放到桌上,而后默默退下。   陆悯起身坐到林虞身边,端起药碗喝了一大口药,林虞目瞪口呆,想不明白陆悯为何要喝药,怔忪间,陆悯精致白皙的脸庞离她越来越近,他的唇贴到她的上面,舌尖打开她的口腔,将中药渡了过去。   林虞又羞又惊,只感觉到了陆悯炽热的唇舌,忽略了汤药的苦涩,下意识就把药汁咽到了肚子里。她瞪着圆滚滚地眼睛茫然地看着陆悯,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像个被吓呆了的娃娃。   陆悯觉得有意思,又喝了一口中药渡到林虞口中,林虞乖乖咽了下去,这才恢复清明,她一把将药碗护在身前,红着脸道:“我自己喝,我自己喝就成。”   说完捧起药碗,一口气喝了个干干净净。   她喝的很快,喝药时倒是没觉得多苦,喝完以后却被苦惨了,娇柔的小脸皱成一团。陆悯把梨子递到她跟前,轻声道:“咬一口。”林虞就着他的手咬了上去,梨子清甜的味道溢满口腔,压下了中药的苦味。   林虞眯起眼睛又咬了一口,连肠胃都舒服了很多。刚想咬第三口,只见陆悯把手抽了回去,就着她咬过的地方,吃了一口。而后又将梨子递到林虞面前,林虞有点不好意思,但想到以前喝完中药后难受的感觉,就硬着头皮又咬了一口。   二人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的吃完了整个梨子,林虞觉得肚子都被撑大了一圈,她慢悠悠站起身,在屋内踱了一会儿后才磨蹭着上了床。   林虞右臂受了伤,自己脱不掉衣裳,索性就不脱了,她掀开被子,一骨碌钻进被窝。陆悯一把将她拎起来,沉着声音道:“林虞,你还穿着外衣呢!”   林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露出一排整齐的贝齿,她指了指右臂,小声道:“我不方便脱衣裳。”   陆悯分开双腿,把林虞拎在自己双腿之间,让她坐在自己的右腿上,低声道:“你不方便,我方便呐!”   陆悯的腿修长纤细,林虞不敢坐实了,悄悄向旁边挪,刚挪了一点点,就被陆悯重新拎了回去,他凑近她的耳朵,威胁道:“你要是再不老实,我就把你的衣裳都脱光。”   林虞耳朵一红,僵着身子不动弹了。待陆悯把她的外衣脱掉,出溜一下就进了被窝。   陆悯看着被窝里露出的那个小小的圆脑袋,调笑道:“你这么着急做什么,为夫还没有给你换寝衣呢?”   这下连那个圆脑袋也缩到了被子里,林虞软糯的声音从被窝传出:“不换寝衣了,穿着小衣睡觉也蛮舒适的。”说完话就缩在被窝里装死,无论陆悯说什么,都死活不肯出来了。   陆悯无奈,只好钻进另一张被子,沉沉睡去。   阳光照进屋子,陆悯懒懒地睁开双眼,扭头一看,小姑娘正睡得香甜。她眉目舒展,娇嫩的粉唇微微张开,吐气如兰,似乎在邀请人采撷一样。陆悯凑近粉唇,俯下身子香了一口。   林虞不满的哼唧一声,伸出手把他的脸拨到一边。陆悯勾唇轻笑,小姑娘睡觉的时候胆子倒比平时大。他来了兴致,伸手将林虞的脑袋移到他的大腿上,捏起一缕头发,在林虞的小脸上来回扫动。   林虞觉得脸上痒痒的,以为屋内进了蚊子,举起手“啪”的一下拍到了陆悯脸上。声音太过于脆响,林虞感觉到了异常,睁开眼,只见陆悯白皙的脸颊红了一片。狭长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带着危险的气息。   她惊得瞠目结舌,这、这可如何是好,她怎么就掌掴了杀人如麻的陆悯了呀。林虞心下惴惴,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又赶紧把眼睛闭上装睡去了。   林虞眼睛闭着,脑袋瓜子却在飞速运转,其实适才这一巴掌也不全然怪她,谁让陆悯扰人清梦,招人烦的,他若是不逗弄她,她也不会给他那一巴掌,陆悯也算是咎由自取吧。   想着想着林虞就不那么心虚了,她慢悠悠睁开眼,轻声道:“二爷今日醒的真早。”   陆悯低下头俯视林虞,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脸颊上又软又痒,林虞忍住挠脸的冲动,撑起左臂想要坐起来。上半身刚刚离开床面,就被陆悯摁了下去,林虞重新躺到陆悯的大腿上。只听陆悯玩味道:“想逃?”   林虞干笑一声:“我、我没想逃,就是想吃东西。”   陆悯抓起林虞的纤纤玉手放到他脸上发红的部位,低声道:“不要顾左右而言他,难不成你想就这么算了?”   他的体温本就比常人高,现在泛着红,热的几欲发烫,林虞手一缩,原本准备好的说辞也忘到了九霄云外,她小声嗫嚅道:“我不是故意的!”   陆悯嘴角一沉,抓着林虞的手微微加重了力气,沉着声音道:“这就完了?”   林虞瑟缩一下,白里透粉的俏脸变的苍白无色,都说陆悯呲牙必报,这次定不会轻易放过她的,他这样的性子,岂会白白挨她一耳光,她眼睛一闭,像是豁出去了一般:“要不你打回来吧!”   话虽说出了口,心里却七上八下的,陆悯虽然中了毒,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哪怕只用一成的功力,恐怕她的脸也就毁了。   杏眸倏然睁开,林虞可怜巴巴地看向陆悯,伸出嫩生生的小拇指在他面前晃了晃,可怜巴巴道:“你只用这么一点点力气好不好?”   陆悯捏住她的手指揉了揉,滑滑的,柔弱无骨,捏着很舒服,他把玩了一小会儿,而后看向林虞认真道:“不可以。”   林虞眸光下移,脸色更白了。浓密的睫毛像翕动的蝴蝶翅膀,微不可查地上下颤动,粉嫩的唇瓣艰难的吐出三个字:“那好吧!”说完又掩耳盗铃一般闭上了眼睛。   眼前一片黑暗,耳边静寂无声,林虞紧紧抓住身下的床单,等着钝痛的来临,温热离她越来越近,她皱紧眉头,连大气也不敢出了,这时柔软湿润的唇轻轻在她的眼睛上啄了一下,她尚在怔忪,那唇又俏皮的吻上她的下巴。   林虞张大嘴巴,惊讶地看着陆悯,只听陆悯哈哈笑了起来,笑声又亮又畅快。她这才晓得自己被戏弄了,嘟着嘴从床上爬起来,快步走到门外,吩咐芫荽端吃食去了。   一连过了五日,林虞手臂上的伤口基本痊愈,只留了一道浅浅的粉色疤痕,她往疤痕处抹上药膏,而后带芫荽出了候府,直奔逸雅轩。   逸雅轩是长安最有名的墨宝铺子,店内立着数十架多宝阁,多宝阁上陈列着各色墨宝。林虞站在多宝阁前,认真挑选了一套文房四宝,再过几日就是父亲的生辰,父亲喜欢练字,看到这样一套上好的用具,定会开心的。   林虞喜滋滋捧着文房四宝走到柜台前,客气道:“这套用具多少钱?”   掌柜的看了一眼她手中的东西,面露难色:“实在是不好意思,您手中的文房四宝是顾客订制的,今日巳时才从徽州运来,小店还没来得及送到顾客府邸,就暂且搁置在多宝阁上。”   林虞闻言轻轻“哦”了一声,将手中的东西放到柜台上。明日就是父亲四十岁的寿辰,她千挑万选才选出这套用具,没想到竟是旁人订制的,心里不免失望。   这时身后穿来文青山的声音:“你若是喜欢这套文房四宝就尽管带走,我不要也罢。”   林虞转头一看,只见文青山身穿白色绣墨竹长衫站在她身后,文青山长的清俊,被素白的衫子一衬,更显文雅,若不是了解他的为人,倒真的很容易被他这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所迷惑。   林虞皱皱眉,没想到这上好的文房四宝是文青山订制的,顿时觉得那文房四宝也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她瞥了一眼文青山,直言道:“多谢哥儿的好意,我并不喜欢这套文房四宝。”人言可畏,林虞与文青山关系特殊,她可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他有所牵扯,拔腿向店外走去。   文青山只当林虞不好意思,赶紧抱起文房四宝向林虞追去。他们二人年龄相当,容貌又长的出众,很快就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林虞唯恐遇到熟人,加快速度向前走去。   一时不察,重重撞到一个人身上,林虞揉着额角看向来人,暗道一声时运不济,自己的运气怎么就这样差。 第十九章 为老不尊   王云潇被林虞撞了一个趔趄,她后退一步,才堪堪站定,本想出言训斥来人,抬头一看那人竟是林虞。原本训人的话就卡在嗓子里,不好发作了。外人都知道林虞是她的嫂子,她若是当街训斥嫂嫂,难免被人说嘴。   王云潇被骄纵着长大,平日里没理都要辩三分,如今有理却发作不得,心里不免郁闷。她攥紧拳头深呼吸了一下,今日这个亏她暂且吃了,来日再找林虞算账。   这时文青山捧着装有文房四宝的吉祥如意雕花盒子来到林虞身旁,深情款款的看着她说道:“虞儿,你走慢些,小心摔倒。”   王云潇意味深长地嗦了文青山一眼,而后把目光投向林虞,语气暧昧道:“二嫂真是好兴致,竟撇下卧病在床的二爷,来外面跟青哥儿幽会了,真真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啊!”   文青山这才注意到王云潇在场,顿时有一种被捉奸在床的羞憨感,他脸色一红,反驳道:“六舅母不要乱说话,我和二舅母只是偶遇,并不是您口中所谓的幽会。”   王云潇娇笑两声,用帕子遮住嘴提高声音道:“青哥儿这话说的可真真难以让人信服,二嫂日日待在凌园,已小半个月没出过门子,怎么一出门就与你偶遇了,除了事先约好,恐怕再不会这么巧。”   今日天气好,来逸雅轩买墨宝的人很多。过往的人听到王云潇的话大都停下了脚步,心照不宣的站在一旁看热闹。   看着周围驻足不前的人群,王云潇更加得意,声音不由又拔高了一些,她指了指文青山手中的雕花盒子故作惊讶道:“青哥儿,你这盒子的东西是准备送给你二舅母的吧?”   看热闹的人听到“青哥儿、二舅母”这样的称呼,立马就想起了前一阵闹的沸沸扬扬的陪葬事件,再看看林虞和文青山的长相穿着,心里就知晓了他们的身份。   不由暗暗唏嘘,陆悯的身子果真是不成了,满足不了小娇妻,小娇妻竟偷偷跑出门与前未婚夫幽会来了。   林虞的目光扫视过人群,而后静静垂下,看着地面的某处一言不发。现下这种情形无论怎么解释都是没有用的,没有人会相信一对曾有过婚约的年轻男女会恰好偶遇,又恰好喜欢上同一套文房四宝。   正如王云潇所言,这些恰好实在是太巧了。无论谁遇到,都会认为林虞和文青山是提前约好的。林虞的素手缩在衣袖内,不安地摩挲着里衬。她的清白之名今日要在人来人往的逸雅轩前毁于一旦了。   若单她一人也无所谓,可她还有一个刚被退了亲的庶姐待字闺中,林家现下不景气,她若是再坏了名声,传出林家女行为不端的言论,庶姐的亲事恐怕会更为艰难。   “文司业,本宫想要的墨宝你寻来了没?”一道略带嘶哑的烟嗓音在人群中乍然响起,众人循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身穿大红色凤穿牡丹大袖衫,头戴赤金凤凰八宝钏的美艳夫人斜斜椅在雕龙画凤软轿上柔柔地看着文青山。   皇后病逝,后宫无主,放眼整个长安,只有卓成公主一人有资格乘坐凤凰绣纹软轿。众人看到这顶轿子,皆躬身敛气,不再言语。   文青山目光一顿,立马明白了卓成公主在为自己解围,他感激地捧着雕花盒子举到卓成公主面前,慌里慌张道:“寻来了,殿下瞧瞧可合心意。”   卓成伸手接过盒子,她的手保养的很好,白皙柔嫩似枝头初雪,大红色的指甲又为这抹初雪增添了几分媚色,白与红相互映衬,艳色无边。   卓成缓缓打开盒子,拿起里面的砚台和毛笔端详了一番,而后将目光投向文青山,目带赞许道:“文司业有心了,这套墨宝本宫甚是喜欢。”   卓成简简单单几句话,就给含糊不清的事情盖了棺定了论。围观的人群一阵唏嘘,遂明白文青山与林虞之间清清白白,是王云潇颠倒黑白,往二人身上泼脏水,林虞可是王云潇的嫂嫂,王云潇竟红口白牙污蔑嫂嫂,用心险恶至极。   王云潇站在原地,只觉得有无数道嫌恶的目光投在她身上,她张张口,想要为自己辩驳一二,但一瞧到卓成公主的銮驾,就讪讪闭上了嘴。   林家遭遇大难,她才敢找林虞的茬,卓成公主身份比她高了不知多少,她又如何敢在公主面前放肆。她恨恨看向林虞,也不知林虞走了什么狗屎运,卓成公主竟会亲自给她解围。   林虞似乎感受到了王云潇的目光,扭头看向王云潇,眸中没有气愤,也没有胜利后的得意,只有无尽的嫌弃和鄙夷。   王云潇心里不服气,林家如今都落魄了,林虞有什么资格鄙夷她,她们二人相比,她才是高贵的那个,林虞合该被她踩在脚下,凭什么能用这种眼神看她。   王云潇满腔愤怒,只想和林虞比个高下,没想到林虞跟本没把她当回事,只乜了她一瞬,就把目光投向卓成公主的软轿。   卓成斜倚在软轿上,眉眼含着笑正在向林虞招手,林虞上前一步,给公主行了一个礼,公主叫起后,她就恭恭敬敬垂在原地,等着公主开口。   卓成潋滟的美眸上下打量着林虞,而后露出满意的神色,她柔声道:“陆悯命不错,阴差阳错的竟娶你这样一位贤妻,他前半生过得艰难,后半生就劳你照料了。”   卓成语气诚挚,听起来是实打实的关心陆悯。   林虞不知陆悯与卓成有何渊源,但还是懂事颔了颔首,仅凭赵氏的配房刺杀陆悯这件事,林虞就能推测出陆悯年幼时过的有多艰难。他的性子虽左了一些,对她却是不错的。她不是没有成算的人。   林虞抬头迎上卓成的目光,恭敬道:“陆悯是林虞的夫君,林虞定会全心全意照顾他的。”   卓成点了点头,轻轻抬起柔夷,轿夫会意,抬着软轿向前走去。富丽堂皇的软轿已远去,卓成公主留下的牡丹香气却久久不散。林虞看着远去的软轿不由陷入沉思。   卓成公主年少时对当时的骠骑大将军一见钟情,当即就向圣上请旨招骠骑大将军为驸马,成亲后二人举案齐眉,小日子过得蜜里调油。   大瑞十八年,元宵节,卓成与驸马一起到皇宫赴宴,宴会之上龚酬交错,衣香鬓影,驸马心情畅快,不由多饮了几杯,酒酣之后得意忘形,竟在大庭广众之下调戏了圣上最宠爱的煜妃。   元宵宴会,盛大恢弘,朝中有头有脸的大臣皆在场,圣上启能容驸马丢皇家的脸面,当即下令将驸马凌迟。   从那以后用情至深的卓成不见了,她沉迷于声色犬马,在公主府养了上百名面首。纵欲的人,气色总不会太好,林虞本以为耽于□□的卓成会是一位萎靡憔悴的中年妇人,没想到卓成美艳华贵,气度斐然,还不动声色为她解了围。   林虞回到凌园的时候陆悯正专心致志地雕刻木头,他身穿白色寝衣,鸦色的头发如瀑布一样垂在身侧,目光专注地盯着刻刀,碎碎的木屑从他手中掉落。   陆悯有一双巧手,无论做什么都做得极好。林虞抬脚向陆悯走去,低头一看,白皙的小脸立马涨成了血红色。   她后退一步,颤声道:“你、你怎么能雕这个东西?”   陆悯把刻刀放到桌子上,拿起雕好的东西吹了吹,将上面残存的木屑吹走,抬眸在林虞鼓囊囊的月匈部扫了一眼,悠然道:“我照着你那个地方刻的,是不是很逼真,尺寸应该也差不多。”   林虞下意识看了一眼桃子形状的木雕,那木雕色泽白皙,圆润饱满,顶端还有一个小小的点,简直跟她那里一模一样。她赶紧抬手抱在胸前,感觉自己就像是没穿衣裳一般。   她轻轻咬住下唇,粉嫩的嘴唇被咬出一道细细的白痕,手指绞在一起,不自觉地摩挲着。陆悯他怎么、怎么能这么无耻,一大把年纪了,还一点脸面都不要,简直就是为老不尊。   陆悯抬手在桃子的顶端点了一下,又移到另一半的顶端去把玩,狭长的丹凤眼中露出玩味的意味,林虞这下不仅是小脸就连脖子都变的通红,她扭头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忍不住说了一句:“你脸皮不能这么厚。”   说完重重地将门阖上,逃也似的向远处走去,这时屋内传出陆悯极其欢快的笑声。   芫荽正坐在树荫下绣鞋垫,看着林虞急匆匆的样子,不由问道:“小姐您走这么快做什么?”   林虞抬手将额头的细汗擦掉,不自然道:“不做什么,就是出来走走。”说完将目光投向芫荽鞋垫子上的绣花,红配绿,黄配蓝,丑的一言难尽。   芫荽手巧人也实在,偏偏品位十分差,无论绣花还是穿衣,总是出乎意料的难看,林虞耐着性子道:“你不能这么配色,松花配桃红,葱绿配柳黄,赤红配雪白,这样搭配会好看很多,万万不能红配绿。”   芫荽点点头,利落的把自己绣的花拆掉,重新绣了一棵凤尾竹,枝干绣成葱绿色,叶子绣成柳黄色,葱绿和柳黄互相映衬,果真比她之前绣的好看很多。   林虞不想回寝房,就和芫荽坐在树下做绣活,一绣就是一下午,太阳西斜,柔柔的夕阳洒满庭院,芫荽把绣品收到针线篓里面,善意提醒道:“小姐该用晚饭了。”   林虞“哦”了一声,开口道:“也不知厨房做了什么菜?”   芫荽咧嘴一笑道:“中午时分我就到厨房吩咐过了,让他们炖了您最喜欢的鲫鱼汤,您快回房喝汤去吧。”   林虞抿抿唇,丫鬟果然是自己的好,衣食住行都紧着她喜欢的安排,可她真的不想回寝房呀。   她托词道:“晚饭有栗子鸡吗?”   芫荽不知道小姐为什么要问栗子鸡,她明明不喜欢吃鸡肉的呀,芫荽眨眨眼睛,如实回答:“没有。”   林虞眼睛一亮:“二爷最喜欢栗子鸡了,我去给他做一道栗子鸡。”一边说一边匆匆向厨房走去。   芫荽暗暗感叹,小姐可真关心姑爷呀,对姑爷真好!   半个时辰后,栗子鸡的香味从瓦罐里飘出来,林虞努努嘴,不情不愿地端着瓦罐回了寝屋,今日的鸡也太嫩了些,还没好好炖呢,怎么就熟了? 第二十章 作什么妖   房门咯吱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陆悯看到他的小娇妻故作镇静的端着瓦罐进了屋,小心翼翼地把冒着热气的瓦罐放到八仙桌上,温声道:“二爷,开饭啦!”   陆悯原是躺在床上的,听到林虞的话后,懒洋洋坐了起来,趿着木屐走到红木架子旁,在架子上的铜盆里净了手,而后才坐到八仙桌旁。   晚饭是半个时辰前上的,很多菜都凉了,林虞站起身唤下人热菜,重新坐到八仙桌旁的时候,一眼就看到那个令人面红耳赤的木雕赫然被陆悯摆在了桌子正中间。   林虞眉心跳了两跳,她抬手揉了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而后板着脸,若无其事地盛了一碗栗子鸡放到陆悯跟前。   陆悯夹了一块鸡肉放到口中细细咀嚼,肉质细腻,鲜嫩可口。他懒懒道:“鸡肉味道不错,娘子辛苦了。”   林虞夹菜的手顿了一顿,心脏如擂鼓一般咚咚直跳,陆悯平日里都是直接唤她的名字,从未说过“娘子”这个词,今日连称呼都改了,到底是想做什么妖?她战战兢兢看向陆悯,眼中满是警惕地意味。   陆悯轻笑一声,明知故问道:“娘子为何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林虞没有说话,筷子却不敢动了,饭也不敢吃了,只警惕地坐在杌子上。陆悯慢悠悠站起身来,从汤盆里盛了一碗鲫鱼汤递给林虞面前,懒懒道:“鲫鱼汤鲜美,娘子喝点汤。”   汤碗递到了跟前,林虞不得不接受,她接过汤碗,抿了一小口,味道鲜美,浓郁醇香,跟以往的味道没有区别,她这才放下心来,将整碗鱼汤喝了个干干净净。   今日吃饭比以往晚,吃完饭以后还没来得及消食就困的厉害,林虞匆匆洗漱完往床上一躺就睡着了。   陆悯把自己雕了两天两夜的桃子放到一侧,嫌弃地乜了一眼,假的就是假的,雕的再逼真,也没有真的好玩。   反观他身侧的小娇妻,香香软软一团,貌美如花,脸若芙蓉,身前一片波涛汹涌,比那块木头不知好玩多少。   陆悯拨开林虞的墨绿色交领,将手伸了进去。嫩嫩的乳鸽滑若凝脂,让人爱不释手,他不由多捏了两下。   林虞迷迷糊糊中只觉得身前传来一阵酥痒,她伸手去挠,没碰到自己的身体,反而摸到了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林虞大惊,倏得睁开双眸,只见陆悯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丹凤眼中水光潋滟,亮晶晶的。   她嗫嚅道:“你,你,你怎么……”结结巴巴了一通,最终还是没有把拒绝的话说出来,她是陆悯的妻子,夫妻二人合该亲密一些,陆悯这样做也无可厚非。她闭上眼不再说话,只是胸前的那只手捏的她心慌意乱,久久不能入眠。   也不知陆悯捏了多长时间,到了后半夜林虞才再次睡着。自从侯夫人让林虞在太阳底下站了半日,险些中暑后,陆悯就不再让她到静园侍候侯夫人,所幸现在不用请安,起的晚一些也无碍。   林虞睡醒的时候太阳已高高挂在天际,她草草吃完饭,就带着芫荽到街市挑选墨宝,逛了大半天总算选了一套合心意的,虽然不及文青山订制的那套精致,却也大气古朴。   转眼间就到了林远仲的生辰,林虞和陆悯乘马车到了林府,林府虽人来人往,但与往年相比却萧瑟的多,林淮只是正五品的兵部郎中,无论人脉还是权利,与林远仲为相时都不可同日而语。   林虞担忧父亲受不了这样的落差,径直进了正堂想要安慰一二。没想到父亲正乐呵呵的含饴弄孙,逗着林岁玩儿,一老一少嘻嘻哈哈,好不快活。   林虞这才放下心来,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给林远仲磕头拜寿,陆悯见林虞给林远仲磕头,就随她一起跪了下去。林虞惊讶的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了陆悯一眼,陆悯在陆家时从不给则阳候行礼,林虞一直以为他就是这样的性子,没想到今日竟会给父亲磕头。   林远仲显然也有些不自在,赶紧伸手将陆悯扶了起来,虽说他是陆悯正儿八经的岳父,但陆悯素来高傲,为人不羁,除了当今圣上,就没有人受过他的礼,他怎好心安理得的受陆悯的礼。   陆悯施施然站起身来,而后打了一个呵欠,他平时起的晚,今日为了给林远仲祝寿,特地起了个大早,这会儿竟泛起困来。林虞招来芫荽,让芫荽带陆悯到自己的闺房休息,然后将准备好的文房四宝捧到林远仲面前。   林远仲打开盒子,拿起砚台左右端详,又拿起狼毫毛笔捻了捻,乐呵呵道:“虞儿有心了,这副墨宝为父很是喜欢。”   林虞笑盈盈坐到林远仲身边,温声道:“父亲喜欢就好。”   陆悯出去后林岁才活泛起来,赶紧从林远仲膝头跳下,迈着小短腿跑到林虞身边,一咕噜就爬到了林虞膝头,胖胖的小手挂在林虞脖子上,奶声奶气道:“姑姑,岁儿好想你呀,古人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岁儿都好多个秋没见你了。”   林淮请先生给林岁开了蒙,林岁记性好,短短几日就学会了不少东西,小小年纪竟像个老学究一样,见人就吊书袋。   林虞捏捏林岁肉嘟嘟的脸蛋,有心考一考他,柔声道:“姑姑和岁儿足足十六天没见过面了,到底是多少个春秋呀?”   林岁圆圆的大眼睛骨碌碌的转着,口中小声嘟囔着先生教的算数法子,嘟囔了好一会儿也没算出来,最后又伸出胖胖的手指,数来数去,数了一会儿后不确定道:“四十三个春秋?”   林虞摇头轻笑,掰着林岁的手指头和他一起数,数了半烛香,林岁才数对。林虞摸摸林岁的圆脑袋,她这个侄子书袋子吊的不错,术法却有点差强人意。   客人陆陆续续来了,年轻的后辈零零散散来到正堂给林远仲磕头拜寿,拜完寿后又簇拥着林远仲到园子里听戏,今日请的是长安有名的寿喜班,寿喜班的台柱子青青姑娘唱功了得,嗓音如黄莺出谷,一开口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林虞抱着林岁坐在台下听戏,正听的入迷,只见朱氏在一旁朝她招手,她放下林岁,跟朱氏一起回了林翠阁。   朱氏亲亲热热挽着林虞的手坐在锦杌上,亲手给林虞斟了一杯茶,神色不自然道:“你姐姐前一阵子被退了亲,名声就不大好了,她又到了出阁的年纪,实在是耽搁不得。”   “我想给她找一户好人家,但因着咱们家失了圣心,往日里交好的人家现如今看到我就躲着走,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好恬着脸拜托你了,你现在是陆悯的嫡妻,陆悯深受龙恩,多的是人家想跟他交好,你若是出面给林衫找婆家,应当比我便宜一些。”   俗话说长嫂如母,朱氏自嫁到林家以后,任劳任怨,费心费力操持家务,精心照顾幼小,对林虞十分照顾,如今家里需要林虞帮忙了,却有些抹不开脸面,说话时吞吞吐吐的。   朱氏心底善良,一心一意为林家着想,林虞身为林家女,自是要为林家出力的。她柔声道:“嫂嫂放心吧,我定会好好替姐姐相看的。”林杉长相柔美,性子温婉,虽说胆子小了一些,却也是不可多得的贤惠之人。林虞自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耽误。   朱氏点点头,压低声音道:“红漆箱子里的东西你瞧了没?”   那条墨绿色的开裆裤浮现在林虞脑海中,林虞脸一红,低下头不言语了。朱氏看林虞的反应就知道她看过了。接着道:“你既成亲了就不要太过于羞憨,女子这辈子,说到底都是要靠男人的。只有讨了男人的欢心,在婆家的日子才能顺遂。”   “箱子里的衣裳你要时常穿给夫君看,男人嘴里不说,其实是喜欢看的。你的亲事跟旁人不同,成亲前也没有嬷嬷教导你,你若是不懂就打开箱底的小册子看看,那里面很全的。”   朱氏虽然比林虞年长,却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妇人,她越说声音越低,渐渐的就没音了。   林虞低头绞着手中的帕子,轻轻“嗯”了一声。那日因为害羞,只匆匆把开裆裤塞回了红漆箱子,没想到里面竟还压着辟火图,也不知道陆悯后来有没有乱翻。   事务繁忙,朱氏把想说的话跟林虞说了以后就匆匆到前院招待客人去了。林虞本想找林杉说说话,但一想到林杉需帮嫂嫂料理家务,现下定没有时间。就只好打消这个念头了。   林虞回到寝屋,发现陆悯还在睡觉,堂堂八尺男儿,盖着林虞的粉色小被子,竟也不显得突兀。粉色挑人,肤色稍微黑一些,就会被衬的面如土色,难为陆悯,即使盖上粉色,看起来也那么白皙精致。   林虞正看得入神,陆悯猝不及防睁开了眼睛,他没正经道:“林虞,你老盯着我看做什么,莫不是想占我的便宜?”   林虞后退一步,轻轻咳嗽了两声,正色道:“已经开席了,你起来吃些东西吧!”   陆悯点点头,低头看了一眼松散的衣带,张开双臂道“衣带散了。”   林虞走上前,伸手给陆悯整理衣带,陆悯今日穿着一身翠绿色的杭绸衫子,衣襟大喇喇敞开,露出大片肌肤,一颗红色茱萸若有若无露了出来,林虞不由得就想起了那个桃子形状的木雕,手一哆嗦,将陆悯的衣衫拽的更松散了。 第二十一章 试衣裳   陆悯轻笑一声,拉着林虞的手放到他的茱萸上,轻轻一按,让林虞的手紧贴在上面,开口问道:“摸着舒服吗,手感怎么样?”   陆悯的皮肤如丝绸一般光滑,细腻白皙,触手有些灼热,手贴在上面,能清晰感觉到有力的心跳。林虞微屈手指,想把手挪开,不料陆悯摁的更紧了。   林虞有些着急,细细的汗珠从额头渗出来,马上就要开席了,嫂子若是见她不在场定会着人来请,现在这个情形,若是被人瞧着了,她以后可怎么做人。   林虞垂下眸,硬着头皮道:“手感很好。摸着也很舒服。”   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陆悯才松开手,林虞长吁一口气,动作利落的把陆悯的衣带系好,扶着他到大厅吃席。席面共有三十六道菜,十二道冷盘,二十四道热炒,既不奢华,也不寒酸,分量适中,荤素搭配得宜,得到了很多当家夫人的赞许。   用完饭后,林虞到正堂跟父亲拜别,正巧看到林杉站在一侧指挥丫鬟收拾桌椅,她今日穿着一件藕荷色对襟小襦,下着牙白色长裙,整个人显的高挑挺拔,亭亭玉立的。   林虞嘴角微扬,姐姐这样美丽,她定要为姐姐找一个合心意的郎君。她将林杉拉到一侧,小声询问道:“姐姐觉得什么样的公子适合共度余生?”   林杉没想到林虞会这样大喇喇问出来,一时有些不好意思,轻轻拍了林虞一下,小声道:“妹妹说什么浑话呢?”   林虞眼珠子一转,俏皮道:“妹妹明白了,姐姐喜欢大腹便便的卖油郎,我就照着这个标准给姐姐相看郎君。”   林岁伸手在林虞胳膊上轻轻拧了一把,娇嗔道:“你现在怎的这样调皮?”   林虞一怔,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莫名的跟陆悯有些像,她懊恼的叹了一口气,自己真没出息,待在陆悯身边,好的没学会,尽学了一些戏谑人的手段。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陆悯好像除了武功高强也没什么值得她学习的地方。   林虞吐吐舌头,摇着林杉的手臂,柔声道:“姐姐你就直说吧,到底钟意什么样的郎君?”   姐妹二人一起长大,一直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林杉思索了一瞬,小声道:“我喜欢斯斯文文的郎君,家世地位皆不论,只要品行好,待人宽和既和的。”   林虞了然,她以前也是想找一位斯文和气的郎君,没想到上天跟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将她许给了令人闻风丧胆的陆悯,也不是说陆悯不好,但总归和她想象中的夫君不一样。   她的亲事是变不了了,万不能再让姐姐重蹈覆辙,她握住林杉的手,认真道:“姐姐放心吧,我定会给你寻一位如意郎君的。”   林杉想到陆悯,心里有些唏嘘,妹妹样貌人品皆是上乘,却阴差阳错嫁给了一个活阎王,真真是造化弄人。   林杉神色忧虑,欲言又止,林虞自然知道她想说什么,开口安慰道:“姐姐无需为我担忧,陆悯他待我蛮好的。”   这时林府的小厮进入正堂,给几位主子请了安,走到林虞跟前,恭敬道:“二爷让小的问夫人一声,咱们什么时辰出发?”   陆悯除了做木工,其他时候都不太有耐心,林虞不敢再耽搁,与小厮一起出了正厅,陆悯正坐在大槐树下百无聊赖的等着她,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扶起陆悯向门外走去。   朱氏一直将他们送到大门口,在门口处拉住林虞说了几句话。   陆悯径先登上马车,掀开车帘,只见林岁端端正正地坐在矮凳上,瞪着大大的眼睛,食指竖在嘴巴前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他圆头圆脑,长的又可可爱爱,陆悯觉得好玩,拎起他的衣襟将他放到膝头,轻轻摩挲着他的脑袋玩。   林岁没想到小姑父会亲近他,一时有点怔忪,他最怕小姑父了,小姑父虽然从来不训斥他,却无端的让他惶恐不安。   他手足无措地坐直身体,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似乎要跳出胸腔一样,连眼睛也不敢眨了,一滴亮晶晶的泪珠挂在睫毛上,似掉非掉,看起来可怜极了。   林岁抽抽鼻子,自己想念小姑姑,想偷偷跟姑姑到候府小住,怎么小姑姑没上马车,反而是吓人的小姑父上来了。   陆悯感觉到了林岁的僵硬,低头看了看他可怜兮兮的小脸,心道这孩子不会是要哭吧?他长的好看,哭起来应当也蛮可爱的。   林岁偷偷瞄了陆悯一眼,只见陆悯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深,林岁听府里的下人说过,陆悯笑的越欢,手段越毒辣,他杀人的时候都是笑着杀的。一时之间更加害怕了,想哭却又不敢哭,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   林虞年纪小,朱氏怕她不会侍候夫婿,小声叮嘱了几句,才匆匆回府招待客人。   短短一瞬,林岁却觉得像是过了很长时间。等啊等啊,总算等到了小姑姑。   林岁看到林虞进来,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嘀嗒嘀嗒往下掉。   饶是哭成这样,也不敢乱动,依然规规矩矩坐在陆悯膝头,两条小胖腿崩的笔直。林虞赶紧把林岁抱到自己怀里,轻拍着他的背,柔声安慰道:“岁哥儿不哭,姑姑来了。”   林岁性子很温和,平时若是哭了一哄就好,今天却哭的很凶,林虞哄了半柱香的时间,才把他哄好。他虽然不哭了,却不敢看陆悯,抽抽搭搭地将头埋到林虞身前。   林虞偷偷乜了陆悯一眼,想数落他几句,到底不敢发作,暗暗决定以后绝不让他和林岁单独相处。   马车驶到则阳候府,林虞一下马车就派下人到林府报信,告知朱氏自己把林岁带走了,随后带着林岁到后花园玩耍。   林岁正是好动的年纪,随着带着一把小弹弓,他从腰间拽出小弹弓放上小石子儿打鸟玩儿,一只鸟也没打着,反而把弹弓扯坏了,小脸顿时又沉了下来。好容易才把他哄高兴了,林虞可不想再让他伤心,连哄带骗的抱着他回房吃好吃的去了。   林岁喜欢吃辣,林虞特地吩咐厨房做了几道麻辣口味的菜肴,一看到红彤彤的饭食,林岁化悲为喜,乐呵呵地下了大半碗米饭。   陆悯吃完饭,瞥见一侧坏掉的弹弓,随手拿起来倒腾了几下,他手巧,没几下就把弹弓修好了,陆悯将修好的弹弓扔到林岁身边,慢悠悠回了屋。   陆悯一走出房间,林岁就把弹弓拿到手中细细摩挲,弹弓完好如初,一点坏过的痕迹都没有,林岁眨眨眼,小姑父似乎也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可怕。   林虞看着林岁睡着了才回到寝房,一进房门,就看到陆悯正饶有兴致地坐在红漆箱子前翻腾里面的衣物,林虞深吸一口气,心直接提到了嗓子眼。陆悯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吗,怎么她越怕什么,他就越做什么?   林虞站在在门口,连屋子都不想进了。   陆悯从花花绿绿的衣裳里面,挑了一件粉红色小衣挑在指尖,这件小衣比普通的肚兜短个两三寸,胸口的位置被剪成了丝丝缕缕的条纹状,女子若是穿上这件小衣,不仅能露出纤细洁白的腰肢,就连圆润的白兔也会若隐若现。   陆悯挑着小衣看向林虞,懒懒道:“你站在门口做什么,还不进来试试这件衣裳是否合体?”   林虞忍住逃跑的冲动,磨磨蹭蹭进了屋,接过小衣拿在手中观看,脸倏得就红了,这件衣裳这么小,又这样暴露,她才不要穿。   趁着林虞恍神,陆悯又将那件墨绿色的开裆裤翻了出来,将开裆裤放在小衣下侧比对了一下,红配绿大俗,粉红配墨绿倒是很和谐。   他看看衣裳,又看看林虞,林虞身条好,该丰腴的地方丰腴,该纤瘦的地方纤瘦,纤秾合度,她若是穿上这套衣裳,定会别具风情。   陆悯眯起眼睛,将林虞抱在怀里,低声道:“乖乖听话,穿上这身衣裳给为夫看看。”   他的手臂很热,环在林虞腰间,炙得她热涔涔的。林虞突然就想起了嫂嫂对她说的话,“夫妻敦伦乃是天地纲常,女子初做这事觉得抹不开面,回数多了,自能尝得其中的妙处。”   “男子好颜色,面上一本正经,内里却都喜欢妩媚曼妙的女子,女子若是装扮的妖娆一些,更能获得男子的疼爱。”   林虞咬咬唇,原本粉嫩的嘴唇此刻变得红艳艳的,陆悯是她的夫君,夫妻敦伦乃是天地纲常,陆悯既想看她穿小衣,她就穿给他看,他若是想要她,她也会给他的。   她接过小衣,小声道:“白日里车马奔波出了许多汗,容我先去沐浴,待沐浴完了,再穿这衣裳给您瞧。”说完抱着衣裳匆匆进了浴间。   浴桶里备着热水,水面还飘着一层花瓣,花瓣粉粉的,颜色和那件小衣一模一样。林虞垂眸缓缓脱掉衣衫,曲腿坐到桶内,仰头靠在桶壁上,任热水荡涤自己的肌肤。   她原想洗快一些的,但不知是因为热水泡的太舒服,还是花瓣太好闻,水都快凉了她才从浴桶出来。木架上放着手巾,林虞拿手巾擦掉身上的水珠,用两根手指捏起粉色小衣,将手背到身后慢慢系上衣带。   这件小衣本就比旁的短,被她过于丰满的匈奴脯一撑,下摆只堪堪遮住肚脐,露出一把又细又白的腰肢。已到夏末,夜色微凉,林虞觉得身上冷飕飕的,她一咬牙,修长的双腿快速伸到墨绿色绸裤里面,而后像是豁出去了一样,大步向寝房走去。 第二十二章 秋香色   寝房与浴房是连在一起的,中间有一道小小的房门,因着没有外人,这扇门平素都不锁,只虚虚掩着。待走到房门旁边,林虞倏然收住了脚步,她的满腔勇气在短短几步之间就消失殆尽了。   她垂下眸,看了一眼下半身倡情冶思的绸裤,恨不得给自己几个耳刮子,自己刚才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会想着穿这么一身放荡轻佻的衣裳给陆悯看。这样的衣裳合该压在箱底,一辈子不见天日,哪里配登堂入室。   她扭转身,想返回浴房换上平时穿的寝衣,还未来得及迈腿,房门咯吱一声打开了,一股强大的力量挟裹着她进了寝房。   陆悯低头摩挲着腕子上的手串,漫不经心道:“既洗完了,为何不回来,杵在门口做什么?”   墙角的翘头案几上摆放着一个荷花多枝烛台,烛台上点了十来根根明晃晃的蜡烛,烛光摇曳,将林虞的影子投射在地上,因着角度问题,她的影子比身体要长很多,身体的每一部分都被同比例放大。   圆润的白兔傲然挺立,在高峰处渐渐变缓,勾勒出一抹柔美的弧度,缓坡下是不盈一握的纤腰,细细的腰连着挺翘的臀,纤秾合度,凹凸有致,这一切虽令人羞憨,却也不是不能见人。但□□处那一个大喇喇的豁口,实在是让她无颜面对陆悯。   她大步走到烛台旁,鼓起腮帮子使劲吹向蜡烛,一口气吹灭了□□根,陆悯听到动静抬起头来,轻轻挥了挥手,林虞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拉着后退两三步。再也没有办法吹灭其余的烛光。   陆悯目不转睛看着林虞,薄唇紧抿,眉心的红痣妖冶生姿,原本充满笑意的眼眸蒙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眸中明明暗暗,让人揣度不透。   林虞不由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那时她在墓穴口挖土,陆悯悄无声息在棺椁内坐了起来,他那样好看,又那样可怕,如死神降临,强大的气场震慑的她连身体都动不了了。   此时的陆悯跟那个时候有些相似,却又不尽相同,饶是这样林虞也被吓得胆战心惊,害怕与羞憨齐齐涌来,合拢住双腿,将双手抱在胸前做出防御的姿态。眼睛直直看着陆悯,生怕他做出意料之外的事情。   人在紧张的时候就会觉得时间非常难熬,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也许很久,也许只是短短的一瞬,林虞听到陆悯轻笑起来。   他像是会变脸一样,顷刻间就恢复了以往的样子,丹凤眼中又蓄满笑意,他戏谑的瞧着林虞,漫不经心道:“该看的我都看光了,你还捂着做什么?”   林虞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她轻吐一口气,拿起架子上的毛巾擦掉手心的汗水,没好气道:“你为老不尊,不要脸。”   陆悯从圆床上下来,慢慢逼近林虞,林虞又没出息的紧张起来,双手合在一起来回绞着,她刚刚是不是语气重了些,惹陆悯生气了,她没见过他生气,真不晓得他怒了会有多可怕。   她真心实意侍候了他这么多天,他应当不会心狠手辣要了她的命,将她的骨头雕成珠子戴在腕上吧,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林虞一个激灵,小脸变得煞白。   普通人讲究情分,会对自己的妻子手下留情,可陆悯他不是普通人呀,他压根就不正常,又如何能以常理来判断?   林虞越想越害怕,几欲拔腿逃跑,这时身子一轻被陆悯拦腰抱起,她下意识环住他的脖子,倚到他胸前。腰侧的肌肤蹭到他的寝衣上,又麻又痒。她不安的挪动身体,想离他远一些。   陆悯托着她腿弯的大手往上一挪,轻而易举就探到了那个大喇喇打开的地方,一种陌生的难以言喻的感觉传遍全身,林虞嘤咛一声,再不敢动了。   陆悯噙着笑把林虞塞到被窝,三下五除二脱掉寝衣也钻了进去,伸手将林虞搂到怀里揉捏起来。她可真是个小娇娘,胳膊是软的,肚子是软的,桃子是软的,屁1股也是软的,身体又白又软像个面团,让人爱不释手。   一想到陆悯适才摸过她那个地方,林虞就羞的不敢睁眼,眼睛看不见,触觉就变得格外灵敏,陆悯的手像一把火苗,摸过的地方具被点燃,变得又烫又热。林虞有些不自在,牟足了劲往一旁挪。   陆悯也不拦她,只是像狗皮膏药一样一直粘着她,她往前挪一点,陆悯就跟着她挪一点,这样来回挪了三四次,一直挪到圆床边沿,林虞不敢再挪了,陆悯才安定下来。   林虞捏捏手指,颦起了秀眉,陆悯以前也喜欢逗弄她,却从来都是点到即止,未曾像今日这般粘人,今日应当是逃不掉了吧。   林虞深吸一口气,暗暗安慰自己早死晚死都得死,早死早超生,既然他想要,她给他就是。她捏紧拳头翻身面向陆悯,伸出白生生的手臂环在他腰间,紧紧抱住。她颤声问道:“我们是不是要圆房了?”   正在捏她大腿的陆悯微微一顿,而后义正言辞道:“你想得美!”   林虞……   平日里从不做梦的陆悯,这一夜破天荒做了一个梦,梦中的他在一片桃园里喝酒,桃树上结满了红彤彤的桃子,那些桃子又大又圆,馋的他几欲流口水,他放下酒杯爬到树上摘桃子。   把桃子握在手中,才发现这桃子也就是长的好看,其实根本没有成熟,连桃毛都没有长全。   皎洁的月光照进窗子,陆悯慢慢睁开眼睛,转眸看向一旁的小姑娘,小姑娘睡的很甜,呼吸平稳,粉唇微张,脸颊还带着一点点红晕,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又凑到粉唇上狠狠嘬了一口,又香又软似乎还带着一丝甜,味道比板栗还诱人,意犹未尽的他又凑上去嘬了一口。   林虞最讨厌睡觉时被人打搅,她不满地轻哼一声,翻身扭向外侧,把背部留给陆悯。   美人儿连背影都是美的,曲线柔美和缓,如一副水墨画,陆悯一把将她勾在怀里,勾起嘴角慢悠悠道:“你甭在这儿嚣张,等你的毛长全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林虞枕着陆悯的手睡了大半宿,醒来时脖子都是僵的,她揉揉脖子,从被窝钻出来。墨绿色的绸裤赫然映在眼前,她一哆嗦,整个人都清醒了。白皙的脸颊立马变得了红苹果。   林虞偷偷瞄了陆悯一眼,见他还在熟睡,这才穿上绣鞋蹑手蹑脚走到衣柜前,她长的娇小,衣裳又挂的高,拿衣裳时需踮起脚尖伸长胳膊,这样一来不盈一握的小腰就全露了出来,裤腰上纵,开裆处也看的清清楚楚。   陆悯半眯双眸,一眨不眨地欣赏小姑娘换衣裳,小姑娘飞速从衣架上扯下来一件玫瑰粉的衣衫,抖开一看,是一件坦胸大袖衫,她长的丰满,穿上坦胸装定是极美的,但她似乎嫌弃这件衣裳太过于暴露,嫌弃地放到一侧,又扯了一件秋香绿的窄袖衫。   这件衫子颜色清新,款式大方,合了她的心意。她将衫子放在身旁的绣墩上,抬手脱掉了小衣,脱掉小衣后似乎想起了什么,猛地回头看向圆床,只见陆悯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林虞低呼一声,又赶忙扭转身子背对陆悯,小声斥责道:“二爷,你怎么偷看我换衣裳?”依誮   陆悯撇撇嘴,义正言辞道:“我没有偷看。”我在光明正大的看呀!   林虞不再多言,抱起绣墩上的秋香绿衫子,起身进了隔壁的浴房。   陆悯夜里没睡好,早晨连床都没起,又接着睡觉去了。林虞也不叫他,吃完早饭后带着林岁到书房练字,林岁已经开蒙,功课万不能耽误。   林岁初开蒙,字写歪歪扭扭,但和同年龄的孩子相比还是很不错的。他像模像样地写了一会儿,而后指着宣纸上的某一个字问道:“小姑姑,这个字怎么读?”   林虞低头一看,林岁指着的那个字是“胸”,昨夜陆悯在她胸口作乱的情形不由浮现在脑海,她俏脸一红,竟怎么都读不出来了。   林岁好奇地看着林虞,她怎么不说话呀,是不是也不认得这个字,可母亲明明告诉过他小姑姑的学问很好呢,林岁拽拽林虞的衣袖,说道:“姑姑,你怎么不说话呀?”   林虞尴尬地轻咳一声,假装淡定道:“这个字读xiong.”   林岁知道了读音,却不太理解意思,接着问道:“是胸有大志的那个胸吗?”   林虞点点头,暗暗鄙夷自己,她现在怎么这么龌龊?   林岁年仅五岁,正是爱玩儿的年纪,坐不大住。练了半个时辰的字,就不肯再练了。做学问需要循序渐进,林虞也不逼他,带着他到后花园的池塘抓鱼。   池塘并不大,里面养了不少锦鲤,鲜红的锦鲤成群结队游动,林岁拿着小网兜跑来跑去,捞了两尾小鱼,他兴致勃勃盯着小鱼看了一会儿,仰头对林虞道:“姑姑,你回去拿一个木桶吧,我想把小鱼养在木桶里面。”   林虞看了一眼四周,后花园人迹罕至,没有供人使唤的下人,她有点不放心,对林岁叮嘱道:“你要乖乖的,不许到池塘里面捞鱼。”   林岁点点头,他一向听话从不阳奉阴违,况且池水清浅,只到他胸部的位置,林虞也没多想,转身去了凌园。   因着惦记林岁,林虞的脚程比平日里快了很多,还没到达池塘,就听到一声很响的落水声,她心里一紧,把手中的木桶扔到地上,匆匆向池塘跑去。   此刻王云潇正站在池塘边捂嘴娇笑,她笑的花枝乱颤,像是看笑话一样,伸手指了指林岁,对丫鬟道:“你说这孩子会不会被淹死呀?” 第二十三章 星月弯刀   丫鬟看了一眼林岁,只见他衣衫尽湿,头发凌乱,两只小胖手在水面上胡乱拍打,身子越沉越低,眼看着就要溺毙。丫鬟不由惴惴起来,林岁虽不是候府的公子,却也是候府正经的亲戚,他若真溺死在候府,事情恐怕不能善了。   她小心规劝道:“六夫人,我们还是把林小公子救上来吧,他虽害您被侯夫人训斥过,如今也受到惩罚了,气消了就好,不值当凭白害了一条性命。”   王云潇脸色一沉,乜了丫鬟一眼,轻蔑道:“上不了台面的东西,芝麻大的事也值当害怕?只要林岁死了,就无人知道今日这事是咱们干的。你有什么好怕的?”   王云潇言之凿凿,胸有成竹,丫鬟不敢再言语,只着急地催促道:“六夫人,我们还是趁着没人赶紧走吧!”   王云潇点点头,提脚往前院走去,才行了十来步就看到林虞匆匆跑来,王云潇颦眉,本想无声无息解决掉林岁,给林虞一个教训,怎么就被她给碰到了。   林虞平时不声不响的,却不是个肯吃亏的性子。这事若是闹大了,自己定没有好果子吃。陆悯又愿意为林虞撑腰,就连侯爷都拿陆悯没办法,更遑论她。王云潇越想越害怕,表情都变得不自然起来,脚步越来越快,像是要逃跑一般。   所幸林虞没有拦她,直冲冲跳进了池塘,池塘的水并不深,林虞不会游泳,她踏着水,跋涉到林岁身旁。   林岁还在胡乱扑腾,慌乱之下被呛了好几口水,白嫩嫩的小脸变得青漆漆的,大眼睛里满是惊恐无措。   林虞猛地把他抱在怀里,轻轻拍打着他的脊背,柔声道:“岁哥儿不怕,岁哥儿不怕,姑姑来了。”   林岁这才恢复神智,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眼泪鼻涕一起滴落,流了林虞一肩膀。孩子还知道哭,就意味着没出大问题,林虞紧绷的神经这才松弛下来,抱着林岁慢慢向岸边走去。   回到凌园的时候林岁还在嚎哭,林虞温温柔柔抱着他,给他唱了几首轻柔的歌曲,他这才停止哭泣,虽然不哭了,小脸却依然泛着青色,浑身抖如筛糠,似惊弓之鸟。   林虞躺到林岁身边,轻轻拍着他的脊背,这样拍了一炷香的时间,林岁才平复下来,渐渐进入梦乡,睡觉时小手紧紧抓着林虞的衣摆,怎么都不肯放开。林虞在他的脸蛋上亲了一口,命丫鬟拿来剪子,把林岁抓着的那片布料剪下来,悄悄出了屋子。   林虞径直进了主屋的隔间,隔间不大,里面只摆着一张檀木翘头案,案几上放着一把银光锃亮的弯刀,刀身布满花纹,如行云流水,美妙异常,刀柄由紫光檀雕琢而成,散发出幽幽的光泽,色如美玉。   林虞目光下沉,拎起弯刀向门外走去,这刀是陆悯的兵器,名曰星月弯刀,据说锋利无比可斩金截玉,陆悯曾用这把刀斩杀过无数条性命,死在这把刀下的魂魄不计其数。   王来正在葡萄架下乘凉,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只见二夫人一改往日的温柔和煦,她面沉如水、神色坚韧,眼中散发出凌人的光彩,右手拎着令人闻风丧胆的星月弯刀向门外走,这,这,是谁惹怒了二夫人,怎么都把二爷的兵器给拎出来了?   她这样娇滴滴的美人,合该娇养在屋内,怎能亲自操刀杀人?王来吞下口中的葡萄站起身来,开口道:“夫人息怒,是谁惹您生气了,您告诉卑职,卑职替您出气。”   林虞看了他一眼,并未和他说话,连脚步都没停,大步向王云潇的住处走去。王云潇刚用完午饭,正准备就寝,只见丫鬟碧云过来,吞吞吐吐道:“夫人,六爷又到嘉氏处午睡了。”   嘉氏是陆晔买进府的扬州瘦马,容貌出众,才艺卓然,床上功夫尤其好,迷得陆晔五迷三道,近半个月都歇在她的屋子里。嘉氏出身低贱,连妾都算不上,因此没有自己的院子,只睡在主屋旁的厢房里。   她生性淫1荡,恬不知耻,夜晚做起那事来毫不避讳,王云潇睡在主屋都能听到她的娇喘声,真真就是一个骚1浪1贱货。偏偏陆晔对这贱人宠爱的很,王云潇也拿她无可奈何。   王云潇气地咬牙切齿,自己夜晚独守空房也就罢了,怎么连中午都摸不到陆晔的人,她拿起一旁的茶杯狠狠掼在地上,继而爬到榻上大哭起来。   碧云诚惶诚恐,蹲在地上,把碎瓷片捡起来,扔到外面。她是王云潇的陪房,与王云潇是打小的情分,自不能眼睁睁看她哭泣。   碧云斟酌了一番后,小心翼翼安慰道:“夫人莫要伤心,您才是六爷的正经妻子,那嘉氏再得宠也只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横竖越不过您,爷们儿不长性,等六爷腻了,您再想法子处置她,到时候是杀是剐还不全看您的意思。”   理是这个理,但王云潇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接连又摔了几个杯子,正摔地起劲,只听外面起了一阵喧哗,她原本就郁闷的心情更加烦躁了,仰头冲外面喊道:“吵什么吵,想挨板子不成?”   这时做洒扫的李嬷嬷慌里慌张跑了进来,焦急道:“六夫人您快避避吧,二夫人提着二爷的星月弯刀闯进来了。”   什么?王云潇大骇,惊恐地张大嘴巴,她色厉内荏道:“你们这么些个人,难道连个深闺妇人都拦不住吗,快出去,给我拦住她。”   李嬷嬷汗如雨下,她抬袖擦了擦脸,无奈道:“二夫人手里的刀锋利无比,莫说我这样的□□凡胎,就算坚硬的铁块,也能轻而易举削断,我哪里能拦得住?”   说话间林虞已进了正厅,王云潇知道下人是拦不住她了,转身藏到衣柜,再不敢出声,连呼吸都放轻了很多。   她哆哆嗦嗦,几欲站不稳,林虞是疯了吗,怎么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提刀闯进她的寝房,她可是礼部尚书的嫡女,王家现如今如日中天,林虞若是当众伤了她,爹爹定不会善罢甘休。可惜,远水救不了近火,爹爹权利再大,如今也赶不到王家搭救她。   林虞一脚踢开房门,大步进了屋,她神色凌然,杀气腾腾,震慑的李嬷嬷栗栗危惧,她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开口说道:“二夫人,咱们六夫人没在家,她跟王督军家的二小姐到清风楼吃茶去了。”   林虞乜了李嬷嬷一眼,她才不信这个婆子的鬼话,王云潇若真的不在屋内,院子里的下人又何苦死命拦着她。她从李嬷嬷身前走过,用刀剑挑起纱帐,往床内看了一眼,床上空空如也,只有两张叠整整齐齐的锦被。   林虞放下纱帐,向衣柜走去,寝房统共就这么点大,除了拔步床也就衣柜能藏下一个大活人。碧云见林虞向衣柜走去,一下子就急了,猛地扑到林虞身上,拦腰抱住她。   大声哀求道:“二夫人,六夫人已经知错了,您就饶了她吧,她以后定会吃安分守己,诚心悔过的,绝不会再做今日这样的糊涂事了。”   林虞不想滥杀无辜,她推了碧云两下,怎奈碧云抱得死死的,纹丝不动,于是扬起弯刀向碧云的头发削去,黑色的头发纷纷扬扬掉落在地,碧云惊恐地看向地面,再不敢拦着林虞,默不作声松开了手。   林虞挥刀砍向衣柜,红木衣柜应声而裂,露出藏在里面抖抖瑟瑟的王云潇,王云潇双手抱在膝前,苍白着脸看着林虞,牙齿上下打颤,咯吱作响。   陆晔原本在厢房跟嘉氏缠绵,听到动静后被吓得失了兴致,一下子就缴械投降了,他匆匆穿上衣裳往正房赶,他虽不太喜欢王云潇的性子,但王云潇毕竟是他的嫡妻,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人杀害。   陆晔进屋的时候,林虞正举刀向王云潇砍去,说时迟那时快,他伸手捏住林虞举刀的手腕,用力将她扯到一边。   他这个嫂嫂平日里一向温婉,今日却双眸赤红,杀气重重,犹如地域里的开出的曼珠沙华,让人不寒而栗。   他不由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竟惹得嫂嫂如此愤怒?”女人们在内宅里过活,成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有些龃龉也实属正常,但大喇喇拿着刀剑杀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林虞红着眼不说话,使劲挥动手臂,想要挣脱陆晔的桎梏,她正在气头上,陆晔万不敢放开她,好言劝道:“云潇若是做了对不住嫂嫂的事情,嫂嫂只管告诉我,我替嫂嫂惩罚她,只是现在您在气头上,我是万不能放开您的。”   林虞依然红着眼不搭理他,他只得将目光投向王云潇,王云潇早已被吓的呆若木鸡,哪里还说的出话来。   这时站在一侧的碧云小声道:“六夫人把林家小公子推到池塘里面了,小公子差点被淹死。”   陆晔一直都知道王云潇蛮横任性,却没想到她能蛮横到这个地步,竟因为内宅小事想要害人性命。   他捏着林虞的手不由松了两分,但一想到初成亲时王云潇那含羞带怯的模样,不由又捏紧了。只放缓语气道:“云潇罪无可恕,嫂嫂就是杀了她也不为过,但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陆字,请嫂嫂看在咱们是一家人的份上,饶她一命吧,只要嫂嫂肯留下她的性命,旁的惩罚都随嫂嫂的意。”   一片柳叶从门外悠悠飘进来,掉在陆晔手上,那柳叶看似轻盈却气势如虹,击的陆晔疼痛难忍,只得松开桎梏着林虞的手。 第二十四章 三合一   林虞趁势砍向王云潇,她身子娇弱力气又小,挥刀时利刃被衣柜的木椽绊了一下,气势减少了六七分,这才留了王云潇一命。锋利的刀锋沿着王云潇的脊背划下去,划出长长一道血痕,鲜血汩汩倾泻而出。   陆晔轻舒一口气,王云潇背上的刀口虽长,却极浅,并不会要了她的命。她犯了这样的错,只要能活下来就是万幸。他向碧云和李嬷嬷吩咐道:“把六夫人抬到床上,赶紧到源芝堂请大夫。”   碧云和李嬷嬷小心翼翼把王云潇抬到床上,把她安顿好以后,飞一般向源芝堂跑去。   陆悯从门外进来,慢悠悠踱到林虞身边,垂眸看向她握着弯刀的双手,小姑娘家家的果然不适合舞刀动枪,拿把刀都费力很的,竟还要两只手握着。那么娇嫩的手心,可不是用来握刀的。   他把目光移到林虞脸上,伸手在她眉心点了一下,说道:“星月弯刀重,没把你的手磨破吧?”   林虞摊开手掌,柔嫩的手心果然多了一条红痕。   陆悯啧啧两声,把目光投向陆晔,似乎想把林虞磨坏手掌心的账算到他头上。   陆晔小事糊涂,大事却不含糊,俯身向林虞作了个揖,沉声道:“是云潇对不住二嫂,我先替她给二嫂赔个不是,二嫂大人有大量,就饶过她吧,她以后若是再敢造次,不消二嫂发话,我自会动手惩戒。”   则阳候府占地广,宅子大,林虞几乎没见过陆晔,在厨房做饭时倒是听下人说过几嘴,都道陆晔贪欢好色、宠妾灭妻,日日沉溺于小妾的床榻间,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   今日见到陆晔,林虞方知传言不尽为实,陆晔宠爱小妾或许是真,但宠妾灭妻定是假的,陆晔若真是那不知好歹的,也不会尽力护着王云潇。   林虞沉着脸看向床榻,只见王云潇丰唇紧抿,面如白纸,背上流出的鲜血浸透衣襟,把被褥都染上了红色,她心里压抑的浊气这才消散些许,脸色也缓和下来。   今日这事权当给王云潇一个教训,以后王云潇若再这样不知好歹、行事歹毒,她定不会心慈手软。   她没有理会陆晔,将弯刀举到陆悯面前,温声道:“二爷,我把您的宝刀弄脏了。”   陆悯垂眸看了一眼沾满鲜血的星月弯刀,口中“啧啧”两声,他的宝刀锋利无比,材质又特殊,身手利索些的,即使拿着它剥皮削骨也不会沾上污秽东西。   他从林虞手中接过弯刀,轻轻一挥,刀身上的鲜血像是蒸发了一样,立马就消失不见,弯刀又变得干干净净,漂亮无比。   陆悯一手拎着刀,一手搭着林虞的肩膀,慢悠悠回了凌园。一回寝房,就拦腰把林虞拖到床上,伸手在她的皮股上打了两下,她的皮股挺翘有弹性,打着怪舒服的,不由又加了两下。   力道倒是不重,林虞却觉得羞愧不已,她趴在陆悯大腿上,杏眸瞪得圆圆的,恨不得把陆悯的大腿瞪出一个血洞。他怎么能打她的皮股,打人不打脸,打皮股比打脸还过分。   她带着愠怒瓮声瓮气道:“不许打那个地方。”   陆悯撇嘴一笑,故意反问:“哪个地方?”   林虞气的鼓起了腮帮子,小脸红的跟苹果一样,犹豫了好半晌终究说不出皮股这两个字,只重复道:“不许打那个地方。”话音刚落,陆悯的手又落到了她的皮股上,这次不仅轻轻打了一下,还顺带着捏了两把。   林虞面红耳赤,气呼呼道:“陆悯,你这个老不要脸的,你凭什么打我?”   陆悯不理她,反而变本加厉起来,俯身她的皮股上狠狠嘬了一口,酥麻之感仿佛有魔力一般,从皮股一直蔓延到全身,林虞欲哭无泪,伸手在陆悯的大腿上狠狠拧了一把,所幸还隔着一层衣裳,要不然她以后可怎么见人?   陆悯像撸猫一般,轻轻抚摸着林虞,懒懒道:“娇娇柔柔的小姑娘舞刀弄枪做什么,以后要是想杀人,直接告诉为夫,为夫替你杀。”   林虞一怔,扭头看向陆悯,陆悯掌管监察院以前是长安赫赫有名的杀手,他阴狠毒辣,就没有人能从他的手中逃生。若想请他出手,需捧上黄金千两,林虞所有的陪嫁加起来也不过六千两白银,她可请不起。   她推辞道:“二爷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二爷的身子不比以前,还需好好将养,舞刀弄枪这起子、这起子小事,就不劳二爷出手了。”   陆悯眉头一皱,小样儿,居然还敢顶嘴,这是惯的她不知天高地厚了吧,他捏了捏林虞腰间的软肉,慢条斯理道:“下次你若敢舞刀弄枪,我就扒了你的衣裙直接亲上去。”   这这这……   陆悯的脸皮是城墙做的吧!哪有把亲……放到口头来回说的。   夜晚,林虞没在主屋睡觉,特地到厢房陪林岁,林岁白日里受了惊吓,总也睡不安稳,林虞把他抱在怀里哄了个把时辰,他才慢慢睡着。   天还未亮,林岁就醒了,眼泪像开了闸的水,流个不停,哭着闹着要找母亲,林虞怎么哄都哄不下,只得让下人套了马车,送他回府。   大概是因为母子连心,林岁一看到朱氏就停止哭泣,缩在朱氏怀里睡着了。林虞没照顾好林岁,十分愧疚,把陆府发生的事跟朱氏说了一遍。   朱氏宽厚,不仅不怪罪她,还拨了两个身手利落的护院让她带到侯府,侯府人多,是非也多,多带些人总不会出错。   马车停在垂花门外,林虞慢慢向凌园步行,在抄手游廊下与一位妇人迎面而遇,那妇人约摸三十来岁,身着凤穿牡丹绣金线褙子,头戴赤金镶珠发冠,面庞圆中带方,端的是富贵威严。   妇人垂眸打量了林虞两眼,开口问道:“你就是二夫人?”她嗓音尖利,语调微扬,带着泠泠的敌意,似有居高临下之感。   林虞有些不喜欢面前的妇人,不过也并未失礼,点点头回道:“正是。”   话音一落,那妇人就变了脸色,眸中满含怒火,嘴唇绷成一条线,原本就四方的下巴此时看起来更加冷硬。   她回头对身后跟着的下人道:“还不赶紧动手,把林虞这个贱人给我绑起来,她是个什么东西,一个落魄官家之女,竟也敢砍杀我的潇儿。”   林虞这才明白面前之人是王云潇的母亲云山郡主,云山郡主是霍亲王独女,深受霍亲王宠爱,性子也养的十分跋扈,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决计不会吃半点亏。听闻自己的女儿被林虞砍杀,差点去了半条命,直接带着人就进了则阳候府。   云山郡主的下人狗仗人势惯了,直接就拿着绳子上前,想要把林虞捆起来,林虞退后一步,身后的两个护院上前和云山的下人缠斗起来。   云山郡主有备而来,带的下人都是高手,只过了七八招就占了上风,护院虽极力护主,终究寡不敌众,被云山的人死死摁在地上。陆府的下人被赵氏知会过,对面前的打斗视而不见,径直躲到一旁,偷偷嗦着眼看热闹。   云山讥笑一声,乜着林虞道:“山鸡也配跟凤凰斗,你这样下贱的人,只配给我潇儿提鞋。今日我就要教教你什么是高低贵贱。”   说完挥手示意,让下人捆住林虞,押着她进了王云潇的园子。王云潇刚喝完药,正趴在床上休息,背上绑着厚厚的绷带,乍一看像一只带壳的蜗牛。   房门被人推开,云山郡主径直走了进去,王云潇一看到母亲就呜呜哭了起来,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憔悴。云山郡主坐到床边,拿出帕子给王云潇擦眼泪。她统共就生了两个孩子,王云潇还是老幺,她捧着养了这些年,怎么就被一个贱人给欺负了。   云山郡主一边给王云潇擦眼泪,一边心疼道:“潇儿莫哭,母亲把林虞那个贱蹄子绑过来了,我这就让她给你磕头认罪。”   语罢,林虞被下人押了进来,她虽被五花大绑,却一点也不显狼狈,目光平和,不卑不亢,十分有气度。   王云潇不由就想起了林虞挥刀劈开衣柜的景象,她颤抖一下,目光瑟缩,她虽痛恨林虞,却不敢在徒生事端,磕磕巴巴道:“母亲,还是算了吧!”   “什么?”云山大惊,她特地从家里跑到侯府来给小女儿撑腰,没想到她这女儿竟畏畏缩缩起来,胆子这样小,哪里像是她云山的孩子。   云山抬起下巴对下首站着的下人命令道:“把林虞摁到地上,今日她不给我女儿磕头道歉,就甭想活着走出这房门。”   话音一落,就听到一阵讥笑“云山,你身上的戾气可真重,你要是把我的小娇妻吓坏了,我就把你的骨头剔下来喂狗吃。”   传进来的声音轻缓悠扬、语调淡然,甚至还带着一丝玩笑的意味,却吓得在场众人都变了脸色,云山的手下俱拔刀出鞘,警惕地盯着来人。   陆悯懒懒走到屋内,眸中噙笑,白皙纤长的手指中间夹着一片翠绿色柳叶,轻轻一弹,那柳叶就割断了林虞身上的绳子。林虞莞尔一笑,抬手将绳子扔到地上,走到陆悯身旁,与他并排站在一起。   陆悯今日挽了顶髻,穿青色棉麻衣衫,看起来像一个落拓书生,和林虞站在一起倒也登对。   他拉起林虞的纤纤玉手放在手心,轻轻揉捏着,漫不经心道:“云山有没有吓到你,为夫给你出气呀!”   林虞摇摇头,与顶级魔头相处久了,又如何会惧怕小鬼。云山郡主看着狠厉,与陆悯相比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云山是下嫁给王尚书的,成亲后,整个王家都对她礼遇有加,从未有人敢忤逆她,她跋扈惯了,一点窝囊气都受不了,听了陆悯的话,立马就想反唇相讥。   话还没出口,就觉得袖口被人轻轻拉了一下,低头一看王云潇正冲着她摇头,王云潇神色慌楚,眸中满是乞求之色。   云山知道女儿的意思,女儿不想让她和陆悯正面冲突。陆悯不同于一般官员,他本人阴鸷毒辣、武功盖世,可于顷刻间取人性命,手中还握着可监察百官的情报机构监察院,若得罪了他,不仅性命堪忧,就连王尚书的官位恐怕也坐不安稳。   云山郡主沉着脸,攥紧衣袖想忍下这口气,可一看到王云潇背上长长的伤口,怒火就抑制不住熊熊燃烧起来。   她气冲冲对陆悯道:“陆悯,你也就是我们赵家的一条狗,我堂弟让你往东,你就不能往西,一个供人使唤的奴才,还敢在主人面前狂吠,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云山是当今正经的堂姐,虽和圣上来往不多,身份却很高贵。   她的话不可谓不重,连林虞都变了脸色,陆悯却连眉头都没皱,他依然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慢悠悠道:“郡主说的对,我就是一条狗,不过你连狗都比不上。”   陆悯定定站在原地,一动也没动,云山却觉得有一股疾风袭击在她的腿弯处,她双腿一软,不由自主就跪倒在地。   云山素来要面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跪,简直跟要她的命差不多,她又气又恼,对垂立在一侧的下人吼道:“你们都死了不成,杵在原地做什么,还不过来扶我。”   侍卫们为了讨云山欢心,争着抢着去扶她,离云山最近的那个人眼看着快要到她跟前了,却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一个狗啃泥摔倒在地。侍卫身后的人纷纷涌上来,可不知为何,离云山最近的那个人总会莫名其妙摔倒在地。   侍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而后将目光投向陆悯,只见他正拿着柳叶玩儿,轻轻一掷,那柳叶就能把人击倒在地。他们这才明白为何无人能近得了云山的身。   云山恨恨看了陆悯一眼,这个狗东西,诚心想让她出丑,她可是圣上亲封的郡主,怎能被一个奴才戏耍。旁人近不了她的身,她就自己站起来,总不能被陆悯这厮看笑话。   云山的腿还疼着,使不上力,她双手撑地,用臂力把自己支撑起来,刚刚站定,腿弯又是一阵剧痛,不由自主又跪倒在地。她被气的脸色煞白,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云山恶狠狠盯着陆悯,咬牙切齿道:“陆悯,你不要欺人太甚。”   陆悯慢悠悠走到云山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嗤笑道:“今日你若不给林虞磕头道歉,就甭想活着走出这房门。”   “你……”云山气急,声音卡在嗓子里,简直像要炸开一样。她云山上拜天地,下拜君亲,林虞是什么东西,哪里有资格受她的叩拜,要她给林虞磕头,还不如要了她的命。   云山自不会轻而易举给林虞磕头,她挺起脊背,直直地跪在地上,抿着嘴唇一言不发,似乎是想和陆悯耗下去。   陆悯连正眼都没分给云山,他翘起二郎腿坐在玫瑰椅上,拿出袖兜里的木头,慢悠悠雕刻,一边雕一边对林虞道:“上次雕的桃子太粗糙,为夫重新雕一个精致的送给你,这次一定要雕的惟妙惟肖、纤毫毕现。”   卧房里那双颜色雪白,顶头尖尖,与身前的凝脂有□□分相似的雕刻浮现在林虞脑海中,她小脸一热,低下头不说话了。   她见过不要脸的人,可没见过如陆悯这般登峰造极的,这可是大庭广众之下呀!   陆悯抬头看了林虞一眼,只见她面红如血,低头凝视着地面,羞的连头都不敢抬了,他啧啧两声,小姑娘家家的脸皮就是薄。   时间一点点过去,云山跪的双腿发麻,膝盖处疼得连知觉都没有了,她既难受又气愤,恨不得手刃陆悯,她是圣上堂姐,自出生后就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如今竟在陆悯处受了奇耻大辱。   越想越觉得不甘,云山捏紧双拳,倏得站了起来,来没来得及开口训斥陆悯,就看见一片柳叶从陆悯手中飞出,那柳叶带着千钧之势狠狠击在她的腿弯,她双发软再次跪到在地。如此反复了三四次,她实在支撑不住,整个人摔到在地。   王云潇趴在榻上,小声抽泣起来,母亲骄傲了一辈子,怎甘心在下人面前被人折辱,她若真的当场给林虞认错道歉,以后还有什么颜面支使下人,也不必再在王家当家做主了。   王云潇攥紧身下的锦褥,愤愤地看向林虞。若不是林虞把林岁带到陆家,她就不会推林岁,她若是不把林岁推到池塘,林虞就不会拿刀砍伤她,母亲也不会为了给她出气受辱。   王云潇强压下心中的愤恨,今日这事她暂且记在心上,待来日有了机会定要报仇雪恨,现下不是置气的时候,她得放下身段先给母亲解围。   她提高声音哀求道:“二爷今日之事都是因我而起,我替母亲给二嫂磕头道歉,您就让我母亲起来吧,她年纪大了身子不好,跪的时间长了身子受不住。”   说完就作势起身,拉出想要磕头认错的架势,她的动作十分缓慢,本以为陆悯会看在她身受重伤的份上阻止她磕头,没想到他竟像是在看好戏一样,眯起眼睛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她犹豫一下,想找个托辞,托辞还没想出来,只听陆悯戏谑道:“你倒是磕头呀!”   王云潇身子一晃,差点晕倒,她的伤口还没愈合,若真的磕头下跪,伤口势必开裂,她可不想再经历一遍昨日的痛楚,她调转目标向林虞哀求道:“二嫂,您人美心善,大人有大量,就……”   话说到一半,只听林虞截住话头,慢悠悠道:“六弟妹谬赞,我可没你说的那样好,我这人眦睚必报,斤斤计较,小气的很,若是吃了亏,定要千倍百倍的讨回来。六弟妹既然对令母一片孝心,想要替她磕头认错,那就只管来吧。”   林虞原本是站在陆悯身边的,说完话以后命下人把太师椅放到拔步床旁边,她端端正正坐到太师椅上,温声道:“六弟妹身子不适,无需下床跪拜,你就在床上给我磕头吧!”   王云潇又晃了一下,感觉太阳穴都快爆裂了,她原以为林虞会为了在陆悯面前维持贤惠温淑的形象,阻止她磕头,没成想她竟痛痛快快答应了。林虞以前蛮要面子的呀,如今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王云潇咬咬牙,不情不愿地给林虞磕了一个头,身子弯下的那一刻,剧痛从背部传来,疼的她几欲昏厥。   林虞淡然一笑,温声道:“你既知错了,就应当谨记今日的教训,以后需谨言慎行、以人为善,莫要动那些歪的斜的坏心思。”   她姿态悠然,神情恬淡,似长辈教训晚辈一般谆谆教导,王云潇被气的抓心挠肺却也无可奈何,她忍着背部的疼痛,道了一声“是”,而后才缓缓坐直身子。   林虞不再理会王云潇,慢慢走到陆悯身边,伸手扶住他,柔声说道:“快到午时了,您想吃什么?”   陆悯认真思索了一瞬,回答道:“糖炒栗子。”   林虞点点头:“我这就去给您炒。”   二人相撷出了房门,刚合上门,屋内就传出瓷器碎裂的声音。云山从多宝阁上拿起花瓶狠狠掼在地上,花瓶应声而碎,四分五裂。她又接连摔了好几件瓷器,依然不能纾解心中的郁闷之气。   她风光了大半辈子,没想到今天竟被小辈欺负,让她在下人面前丢尽了脸,云山郡主咬牙切齿,暗暗决定来日一定要将陆悯和林虞踩在脚下,一雪前耻。   林虞回到凌园后直接进了厨房,灶台上放着新鲜的板栗,她用菜刀给板栗破了口,而后把板栗放到加了蜂蜜的油锅里煎炒,不到一刻钟甜丝丝的香味就从锅内飘了出来。   林虞把炒好的板栗盛到甜白瓷盘子里,洁白的盘子衬的板栗红彤彤油亮亮,诱人至极。林虞忍不住尝了一个,又甜又糯,比以往做的都要好吃。   林虞端着板栗走出厨房,远远的就听到一阵琴声,那琴声如秋潭水落,皎月出尘,清幽旷远,乐如其人,弹琴之人定是心境开阔、高洁端方之辈,俗人是弹不出这种琴声的。   林虞一边欣赏曼妙的琴声一边往卧房走,离卧房越近,琴声越清晰,待走到卧房门口,才发觉那琴声是从卧房传出来的。   她轻手轻脚推开房门,只见山水屏风前多了一把蕉叶古琴,琴身漆黑油亮,琴底仿蕉叶之茎,形状精妙。   陆悯身穿白色寝衣坐在琴前,他披散着头发,信手拨弄琴弦,泠泠琴声从他指间倾泻而出,犹如天籁。狭长的丹凤眼沉静无波,犹如静寂无声的潭水,深沉又寂寥。   林虞站在门口,一时有些错愕,感觉像是做梦一样,面前的陆悯与她心目中的陆悯判若两人,压根对不上号。她悄悄掐了掐手指,指肚上印出一个月牙形的红印,怪疼的。   难道没有做梦?可若是没有做梦,又如何会出现错觉?   怔忪间陆悯的声音从耳畔响起:“我弹的可好?”   林虞点点头,下意识说道:“很好。”   只听陆悯又道:“我新学了十八1摸,比这个曲子还要悦耳,现下就弹给你听?”   林虞一哆嗦,差点打碎手中的盘子,这果真是陆悯,她没有做梦。她迅速抬头看了陆悯一眼,只见他正大喇喇瞧着自己,神色认真,似乎真的在询问她的意见。   她端着盘子走到八仙桌旁,轻轻坐到桌旁的杌子上,低下头剥栗子,一边剥一边小声说道:“十八……十八1摸不好听,您换一首曲子弹吧。”   青天白日的,若是让人听到他们夫妇二人在屋内弹十八摸,以后还怎么见人,陆悯不要脸,她可要纳!   陆悯勾唇一笑,捏起身前的头发来回把玩,他慢悠悠道:“你年纪轻轻的竟听过十八1摸?是哪个不长眼的带你去听的。”   十八摸是坊间的淫1秽小调,调子虽朗朗上口,唱词却低俗污1秽,断进不了世家大族的门楣,只有那些上不了台面的青楼女子为了招揽客人才会弹奏。   林虞是正正经经的官家女子,自不愿被人误会去过青楼,她摇摇头,赶忙否认道:“我没去过青楼,也没听过这曲子。”   陆悯眉头轻挑:“你既没听过,又如何知道不好听?”   林虞……   她不知该怎么回答陆悯的问题,将脑袋垂的更低了,粉嫩的指甲放在栗子开口处,用力一掰,圆圆的果肉就剥出来了,屋内很安静,只有剥栗子的声音微微响着。林虞闭口不言,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板栗上,不知不觉竟把满满一盘子都剥完了。   现下无事可做,林虞心里不由慌乱起来,生怕陆悯弹那劳什子的十八摸,她轻咳一声,想找个理由到外面去,这时只听对面的陆悯大笑起来,笑声中满是戏谑,她这才知道他在戏弄自己,一时有些气恼,抿住嘴唇不说话了。   陆悯起身坐到林虞身旁,从盘子里捏起一个板栗递到她唇边,开口道:“乖,吃一个。”   林虞抿着的嘴唇闭得更紧了,她将头扭在一边,死活不肯张嘴。陆悯讨了个无趣,也不觉得恼怒,将板栗放在口中,细嚼慢咽起来。   林虞轻舒一口气,伸手去倒茶水,刚碰到茶壶,就见陆悯俯身凑近她,白皙的脸颊离她越来越近,眉间那点妖冶的红痣使那张脸看起来妖媚丛生,比女子还要漂亮几分。   晃神间,陆悯的薄唇就噙住了林虞的小嘴,她惊异的瞪大眼睛,全身所有的感官都聚集在唇齿间,唇上柔柔的,软软的,仿佛小鸟的羽毛轻轻拂过,接着羽毛变的坚硬起来,霸道的撬开她的唇齿,将甜糯的栗子送进去。   栗子的甜香和陆悯身上的柏子香交融在林虞口中,她一愣神,忘了咀嚼,直接就将栗子吞了下去。   陆悯轻笑一声:“幸好为夫将板栗嚼烂了才渡给你,否则岂不是要卡在嗓子里?”   林虞行事稳妥,一举一动都是由嬷嬷精心教养的,从未想过自己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脸立马就红到了脖子根。   陆悯笑嘻嘻看着林虞,小姑娘害羞的样子比平时还要好玩。他伸出纤长的手指,在林虞嘴角左侧抹了一下,而后将沾在手指上的栗子沫放到口中,咽了下去。接着又伸手去抹林虞另一侧的嘴角。   林虞侧过脸,小声提醒道:“二爷,您别吃了,那栗子上有我的口水。”   陆悯不以为意:“吃你的口水算什么,为夫以后还要跟你水1□□融,将美味的地方都吃一遍。”   门外响起敲门声,林虞像是遇到了救星一般,倏得从杌子上跳起来,小跑着打开房门。来人是赵氏的贴身丫鬟晴兰,晴兰向林虞行了个礼,恭敬道:“城东的梁祭酒家喜得麟儿,邀侯夫人明日到梁府喝满月酒,侯夫人想带六夫人一起去。”   赵氏以往出门都是带王云潇,现下王云潇身受重伤动弹不得,只得来邀请林虞。林虞喜静,等闲不愿意出门应酬,可现在庶姐急需订亲,宴会上来往的人多,她去参加宴会或许能给庶姐物色一门好亲事。   于是对晴兰道:“明日几时出发?”   晴兰回答:“巳时。”   林虞点点头,从荷包里抓出一把银瓜子赏给晴兰,转身回了屋。   太阳从东方升起,柔和的光晕透过窗棂照进屋子,林虞揉揉眼睛从圆床上爬起来,蹑手蹑脚到隔壁的浴房洗漱,洗漱回来后陆悯还在熟睡,她轻轻打开衣柜,在里面挑了一身华丽又不失庄重的衣衫,单手抱着去了隔间。   芫荽已在隔间等候,她站在林虞身后,开口询问:“今日梳个惊鸿髻如何?”   林虞点点头,惊鸿髻大方典雅,简洁高贵,参加宴会再适合不过。芫荽将她的头发打散,团成鸿鹄状,盘在头顶,在发髻旁插了一支赤金莲花流苏发簪,长长的金色流苏华贵精致,给优美的发髻增添了几分贵气。   梳完头发后,林虞才换上抱出来的衣衫。一袭百蝶瑞锦齐胸襦裙,搭着浅绯色丝质大袖衫,衬的她整个人光彩灼灼,比往日多了几分艳色。   芫荽眼中满是惊艳之色,赞叹道:“夫人穿绯色真是好看,看起来比牡丹还要娇艳几分。”林虞平时喜欢素雅的颜色,穿素色衣衫虽然清丽婉约,却到底不及绯色娇妍。   林虞不置可否,她喜欢清丽的装扮,今日若不是参加宴会,也不会穿的这样华贵。   刚打扮好,晴兰就过来催请,林虞带着芫荽出了门,门口停着两辆马车,前边的那辆以赤红色丝绸装裹,窗牗镶金嵌银,华贵异常,后边的那辆是普通的蓝呢车箱,华贵程度跟前边那辆无法比拟,是为随侍下人准备的。   林虞踩着马凳上了前边那辆马车,候夫人静坐在车内的锦杌上,随着车帘的撩起,看到一个绝色丽人施施然而来。起初她只觉得林虞长相不俗,却没有想到一打扮,竟这样侬丽。怪不得她那个便宜儿子一心护着林虞,林虞这样的长相,是个男人都会动心。   赵氏横了林虞一眼,本想训斥她太过于狐媚,但一想到林虞拿刀杀人的事情就悻悻闭上了嘴。二房这两口子,可不讲究忠孝节义那一套,惹急了是会杀人的。   赵氏斟酌一番,委婉道:“你这身衣裳倒是鲜亮。”   林虞立马就明白了侯夫人的潜台词,她也不恼,只一个劲儿装傻,抿唇轻笑:“母亲若是喜欢,回头我让芫荽送一匹料子到静园,这料子是我娘家嫂嫂在苏州买回来的,极轻盈柔美。”   赵氏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一时有些生气,却也想不出该如何应对,硬着嗓子道:“浅绯色娇嫩,我这把年纪又如何穿的出去,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林虞颔首,不急不缓道:“母亲言之有理,浅绯色娇嫩,确实是年轻人穿上才好看。”   她温温柔柔的,却不动声色将了赵氏一军,瑞朝崇尚红色,年轻女子穿浅绯司空见惯,哪里算得上轻佻鲜亮?   赵氏想再训斥林虞几句,却发现林虞的话都是顺着她的意思说的,听起来温柔恭顺,却柔中带刺,让人想发作也找不到把柄,只好偃旗息鼓,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大约过了一刻钟,马车在梁府门前停下,林虞起先下车站立在马车旁,待赵氏踩着马凳下来后,适时扶了她一把,做足了面子功夫。   林虞像其他人家的晚辈一样,恭顺地走在赵氏身后随着她进了垂花门,垂花门是男女主人的界限,垂花门外是前院,归男主人管,用来招待男客。垂花门内属后院,归女主人管,用来招待女客。   瑞朝风气开放,许多新贵人家已不讲究这一套,开宴席时在男客女客中间隔一道屏风做做样子,但梁家是百年世家,梁老爷身为国子监祭酒,掌管天下教化,最重礼仪,梁家的垂花门界限分明,门内别说男客了,连成年小厮都没有。   绕过垂花门内的影壁,就能看到来来往往的女客,梁夫人热情地迎到赵氏面前,热切道:“侯夫人可来了,厅内摆了席面,您快进去尝尝。”   赵氏笑嘻嘻道:“还没看到你家的金孙儿,哪能恬不知耻到厅内蹭吃食,还是先去少妇人房里瞧瞧吧。”   梁夫人原本也只是故作客套,哪有巳时就吃午饭的道理,她从善如流,带着赵氏往少夫人房中走去。   虽入了秋,温度却没降下来,众人还穿着轻薄的丝质衣衫,少夫人刚生产完,身子虚弱,头上围着抹额,身上穿着厚实瑞锦披帛,正逗弄小少爷玩儿。看到梁夫人,将孩子放到榻上,恭敬的叫了一声“母亲”,接着又向赵氏问了安。   赵氏笑盈盈坐在床榻边,将孩子抱在怀里,细细端详。而后夸赞道:“这孩子长得好,凤目龙睛,将来必成大器。”   做祖母的大都觉得自己的孙儿顶顶好,但面上不得不谦逊一番,梁夫人推辞道:“候夫人谬赞,哥儿也就是长的周正了一些,算不得好看。”说完看了林虞一眼,夸赞道:“你家二儿媳长的标致,她若是怀了身子,定能诞下一个内外兼修的好孩子。”   不说这个到还好,一说起儿孙,赵氏就气不打一处来,梁夫人统共就一个儿媳,如今已诞下金孙,则阳候府先后娶了两个儿媳,竟没一个有动静。天天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却都是不下蛋的母鸡。   她乜了林虞一眼,没好气道:“我是个没福气的,比不得梁夫人命好,梁夫人比我还小几岁吧,年纪轻轻就能含饴弄孙了,真真是福泽绵长。”   梁夫人品出了赵氏的话外之音,赶忙打圆场:“你家老二成亲不到两个月,没有孩子也实属正常,孩子的事急不得。”   赵氏没有接腔,打定了主意要让林虞难堪,她轻哼一声,看着林虞没好气道:“你没有别的本事,跑跑腿总还是可以的,你去把马车内的檀木箱子搬过来,那箱子里装着一个金项圈,是我给小少爷的满月礼,你可小心着些,莫要把那金项圈磕碰坏了。”   赵氏再不堪也是陆悯的母亲,当着外人的面,林虞不想跟她发生冲突,带着芫荽出了屋子。   走到人少的地方,芫荽忍不住抱怨,对林虞道:“屋子里那么多下人,侯夫人派谁去拿金项圈不成,为何偏偏要您去拿,她这是摆明了想给您下马威。”   林虞莞尔一笑:“我知道候夫人没安好心,但她是长辈,我总不能在外人面前拂了她的面子。我姐姐待字闺中,我不能为了自己的痛快,坏了林家女儿的名声,姐姐的亲事本就艰难,我若是再忤逆婆母,姐姐恐怕就更不好嫁人了。”   芫荽恍然大悟,原来小姐忍气吞声不仅是为了名声,更是为了林杉小姐。二人绕过外院,抱着檀木雕花盒子原路返回。产妇怕凉风,少夫人卧房的进门处立着一架屏风,林虞刚到屏风外,就听到屋内传出不怀好意的讥笑声。   一个声音脆响的少女尖声尖气道:“你们说我说的对还是不对。”   另一个温和一些的声音响起:“纤儿你不要胡说了。”   名唤纤儿的女子不以为意:“难道我说的不对吗,林家都落魄成这样了,陆悯凭什么还要宠着林虞,定是因为林虞不知廉耻,床上功夫好,才哄得陆悯晕头转向,不惜为她忤逆嫡母。” 第二十五章 琴瑟和鸣   芫荽被纤儿气的满脸涨红,捏紧拳头想要冲进去与她理论,林虞倒是没有生气,摆摆手制止了芫荽。莲步轻移,绕过屏风走进屋内。   纤儿是王云潇的堂妹,听说堂姐在林虞手下见了血,很是不忿,这才在众人面前抹黑林虞。她胆子并不算大,只想在背后中伤林虞,没想到竟让林虞当场抓了包,一时有些无措。   但转念一想,自己所言虽然粗俗了一些,却也不是空穴来风,林家无权无势,若不是林虞下贱能舍下面子哄陆悯开心,陆悯凭什么总护着她,频频给她撑腰。纤儿挺直身体,乜了林虞一眼,似乎在说我说的都是实情,你能奈我何。   林虞扫视了一圈屋内,屋子里坐的都是年轻一些的女子,赵氏已经出去了。她打开盒子,将盒内的金项圈递给少夫人,这才正眼瞧了纤儿一眼。   轻蔑道:“我品行如何用不着你来评说,但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姐,将“床上功夫”这等下贱的字眼挂在嘴边恐怕不甚妥当,难道王夫人就是这样教导你的?”   轻飘飘一句话,说的纤儿哑口无言,未出阁的女儿应当如白荷一般纯净无暇,她口无遮拦,随意评说旁人的床帏之事,若是传出去定会坏了名声。   林虞转头看向芫荽,吩咐道:“芫荽你去找找王夫人在哪处,我倒要与她论一论,看看她女儿所言所行是否合规矩。”   王夫人出身诗书大族,礼仪周全,家教甚严,若是知道自家女儿口无遮拦,定会狠狠训斥她。纤儿一向惧怕母亲,生怕受到责备,赶忙服了软。在旁人面前丢面子不要紧,失了母亲的欢心可就得不偿失了。   她从绣墩上站起来,对林虞行了个礼,小声道:“陆家嫂嫂,我年纪小,不懂事,一时不察说错了话,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吧。我在这儿给您赔不是了。”   纤儿服了软,林虞也不欲再跟她计较,带着芫荽出了房门。马上就要开席,花厅里坐了不少人,林虞挑了一个靠边的位置坐下,与身旁的中年妇人交谈起来。   那妇人眉清目秀、和蔼可亲,是督察院都事的正妻刘夫人,刘家虽不甚显赫,但人口简单,兄友弟恭,刘氏又和善通达,是难得的家风清正之家,林杉若是能嫁进刘家,后半身也就安然无虞了。   林虞与刘夫人闲聊了一会儿,而后委婉地提了一嘴林杉的亲事,刘夫人略微一怔,随即明白了林虞的意思,她并未接茬,不动声色将话题茬了过去。林虞心中明了,刘夫人这是不想和林家结亲,她心里有些失望,但也能理解刘夫人。   林远仲虽无罪释放,但已经失了圣心,有远见的人家不想跟林家结亲也情有可原。林虞压下心底的失望,冲刘夫人笑了笑,夹了一筷子笋丝放到她面前的碟子里。   心里不开心,饭也用的索然无味,吃完午饭后,林虞随赵氏回了侯府。一进府,就有小厮匆匆跑到她面前,开口道:“二夫人,您可回来了,二爷正四处寻您呐。”   林虞这才想起自己出门以前没跟陆悯打招呼,她赶紧向凌园走去,远远地就看到陆悯等在凌园门口,他身穿藕荷色长衫,领口的颜色明显比别的部位深一些,应当在这儿等了很长时间了。   林虞有些不好意思,快步走到陆悯面前,羞愧道:“二爷,我出门以前忘了知会您了。”   陆悯倒是无所谓,拉起她的手向寝房走去,一边走一边道:“我新学了一首曲子,弹给你听一听。”   林虞受宠若惊,没想到陆悯会专门为她学曲子,心里一时有些不是滋味,她喃喃道:“二爷,我以后出门一定会提前知会您的,免得让您在门口空等。”   陆悯嘴角轻勾,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二人相撷进了屋,陆悯坐在琴前轻轻拨弄起来,琴声乍起,林虞倒是没听出什么不同,越往后越觉得不同寻常。   这音调蛮顺畅的,节律也没问题,却带着一些下流的意味,让人不由自主就面红耳赤起来,林虞忍不住打断陆悯,小声问道:“二爷,您弹的这是什么曲子呀?”   陆悯不以为意:“十八摸”   林虞身子一抖,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昨日陆悯虽口口声声说要弹十八摸,最终却没行动。她原以为他已经把这茬忘了,没想到他根本没忘,昨日只是因为不熟练才没有弹。   她磕磕巴巴道:“这十八……十八、十八摸是下流曲子,在青楼广为盛行,但太过于低俗,难登大雅之堂,您就不要,不要在家里弹了。”   陆悯摇摇头,将宽大的衣袖挽起来,好整以暇道:“寝房本就不算大雅之堂,在此处弹十八摸正合时宜。”   他伸手指了指屋子正中间的圆床,慢悠悠道:“看到那张大床了吧,那是为夫亲手打造的,擎等着大婚以后与新妇在此敦伦,你今日先听一听十八摸,且为来日圆房做个准备。”   林虞皱着小脸差点哭出来,圆房就圆房听十八摸作甚,那音调若传出去,她以后也就甭做人了。她三步做两步移到陆悯身旁,俯身趴到古琴上,豁出去了一般,义正言辞道:“我不准您继续弹十八摸。”   陆悯垂眸看着面前纤细的背影,啧啧两声,小姑娘有长进呀,胆子竟变得这样大了。   他懒懒道:“不弹就不弹,但你得答应为夫一个要求。”   林虞点头如捣蒜,只要不弹十八摸,让她做什么都行。   陆悯搂住林虞的纤腰,将她从蕉叶琴上扶起来,伸手去解她的衣带。林虞一慌,下意识挡在月匈前,慌里慌张道:“你想做什么?”   陆悯笑而不语,握住林虞挡在月匈前的纤手一点点挪开,俯身凑到她耳边沉声道:“你觉得为夫想做什么?”   他说话的声音很低,眼角泅出一点点红,一副风流模样。   林虞轻咬粉唇,蓦然松开手,站直身体,不再抗拒。陆悯这个样子,应当是想要圆房罢,那就圆吧,早圆晚圆都得圆,总逃不脱的。   她将手垂在身体两侧,眼睁睁看着陆悯解她的衣带,他动作很轻柔,认真地看着衣带,一点一点解开,小襦从她身上垂落,露出耦合色喜鹊登枝小衣,小衣很贴身,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形。   林虞羞憨极了,闭上眼不再看陆悯。陆悯又将手放到她不盈一握的腰间,手指一勾,就解开了白色绣花腰带,他将腰带放到一侧,捏住长裙边沿一点一点剥掉她的长裙。   亵1裤堪堪到腿弯处,压根不能御寒,林虞瑟缩一下,微微颤栗起来。   “害怕?”陆悯启唇问道。   林虞摇摇头:“只是有些冷。”   “哦!”陆悯轻语,眸中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他把丝质襦裙折成小小的方块,放到袖兜里,转身坐到古琴旁边,慢悠悠道:“开始罢!”   林虞羽睫轻颤,额角流出细细的汗珠,双手绞着帕子胡乱拉扯,这该怎么开始,她不会呀。   她缓缓睁开眼,小声道:“我、我不会。”   陆悯眸中闪过惊讶的目光:“女子出阁以前不是都学过吗?”   林虞脸一红,垂眸看着地面,声音小若蚊蝇:“当时太过于仓促,没来得及学。”   女子出嫁前夕,母亲会派可靠的嬷嬷到房中教导房事,林虞当时是去陪葬的,万想不到陆悯会死而复生,自不会学习房中术。   她深吸一口气,紧紧攥住拳头,提高声音道:“要不,要不您……”您开始吧!   陆悯打断她:“这种事情一个又做不了,需两个人配合。”   林虞点点头,这个她还是知道的。可她不会呀!她又急又羞,额间沁出的汗珠更多了。   这时只听陆悯询问:“潇湘云水还是平沙落雁?”   “???”林虞眸中露出一片茫然。   陆悯不耐:“这两个曲子你选一个,我弹琴,你跳舞,琴瑟和鸣,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林虞又是一哆嗦。   原来陆悯是想让她跳舞,并不是想与她圆房。是她自己思想龌龊,生生意会错了。   她轻舒一口气,如释重负道:“潇湘云水罢!”   陆悯点点头,信手拨弄琴弦,静谧安详的琴音响起,林虞随着节奏舞动,一低头才发现自己只穿着小衣与亵裤,锁骨和小腿皆露在外面,白花花、嫩生生一大片,简直无颜见人。   她垂下眼眸,自我安慰:幸好还穿着大袖衫,不至于太丢人,总比让旁人听到屋内弹十八摸好。   林虞拿得起放得下,想通以后就不再扭捏,专心致志踏着乐点跳舞,旋律轻柔舒缓,似雨后的湖面飘着薄雾,朦朦胧胧、隐隐绰绰,林虞如山间的仙子,一颦一动皆空灵优美。   琴音渐渐激昂,似林中吹来大风,风起水涌。林虞化身精灵,在水浪中游弋,与海鸥为伴,搏击长空。她跳的投入,并未注意到陆悯已变了神色。   面前的少女舞姿优美,身段窈窕,鹅蛋脸微微泛红,大袖衫下的身体若隐若现,像有魔力一般勾着陆悯的注意力。   陆悯暗骂一声“小妖精”,随即停手,不弹了。   林虞不明所以,面带疑惑瞧着陆悯,陆悯回望过去,提高声音道:“我饿了,想吃东西。”   林虞点点头,赶紧把地上的小襦捡起来穿到身上,低头四处搜寻,怎么都找不到自己的长裙,她扯扯陆悯的衣袖,嗫嚅道:“二爷,我的长裙呢?”   陆悯从袖兜里拿出那块叠地整整齐齐的布料,递到林虞手中,转身躺到圆床上睡觉去了。   林虞匆匆穿好衣裳,推门出去,吩咐厨子准备吃食。侍候陆悯吃完午饭已到未时,林虞有些困乏,想小憩一会儿。   还没躺下,就听到敲门声,她打开门,只见林杉和芫荽站在屋外,林杉是庶女,甚少出门,今日亲自来则阳侯府,定是有要事相商,林虞将她引到花厅,开口询问:“可是有要事?”   林杉瞥了一眼站在旁边的芫荽,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芫荽会意,赶忙道:“奴婢去端些点心过来。”说完匆匆向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还贴心地掩上了门。   林杉这才放下心来,只是还未开口,脸已微红。她小声道:“我、我心悦陆家四公子,想请小妹帮我探一探路家四公子的心意。”她生性腼腆,平时看到外男都羞的面红耳赤,若不是因着心悦陆家四公子,断说不出这样露骨的话。   林虞这才想起长安还有一户姓路的人家,路家以前也是名门望族,七年前有一支族亲参与了印王谋反一案,谋反是株连九族的大罪,路家合族被牵连,杀得杀,流放得流放,圣上仁慈,念其先祖有功,这才留下长房一脉。   路家的血脉传承下来了,但因着犯过大错,无人敢结交,路家子弟的仕途走地格外艰难,如今只有长房长子在朝为官。   林虞曾在文青山口中听说过路家四子路园,路园与文青山是同窗好友,他勤勉上进,文采斐然,科举考试时名列二甲第九名,本应入朝为官,却因为上级打压,赋闲在家。   说起来倒也是有缘,林家如今的际遇虽比路家好一些,但也大同小异。林虞不由生出惺惺相惜之感。   虽没见过这陆家公子,心里倒是先存了几分好感。与此同时心里也泛起了一丝疑惑,路家与林家素无往来,林杉怎么就识得路家公子了?   林虞看向林杉,疑惑道:“姐姐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如何识得路家四公子的?”   林杉抬头看向林虞,往日怯懦的眸子如今大放光彩,眸中如盈了一汪水,清灵灵的。十日前林杉到绣何坊买料子,与路公子看上了同一匹,路公子本想买了那料子给母亲做衣衫,用做生辰贺礼,见林杉喜欢,就割爱让给了她。   五日前林杉到墨宝坊买毛笔,好巧不巧又跟陆公子喜欢上了同一支,陆公子再次割爱让给了她。   路公子生的文雅俊逸,处事恭谦有礼,一来二去林杉就芳心暗许,情愫暗生。路公子若是家世好,官职高,林杉就会识趣地把这份念想压在心底,永不见光。   可如今的路家是比不上林家的,林杉嫁给路公子也不算高攀,她这才萌生了与路公子喜结连理的念想。只是不知路公子是何想法。   林杉含羞带怯,眉目中的情思遮都遮不住。林虞的心情也变的愉悦起来,她嘴角上扬:“姐姐放心吧,妹妹定会找人探一探路公子的心意。”她的亲事自己无能为力,姐姐能与心上人喜结连理也是好的。   林杉点点头,和林虞又絮絮聊了一会儿天,才乘马车返回林府。   结亲不同于一般的事情,既重要又隐晦,在事情敲定之前,是万不能让外人知晓的。因此联系男女双方的中间人就格外重要了一些,这个人既要与女方家里熟识,又要是男方家关系匪浅。这样才能确保没有流言传出。   林虞脑中不由浮现出文青山的身影,按辈分文青山是她的外甥,按情分文青山是路园的至交好友,由他当林路两家的中间人最适合不过,可她与文青山关系特殊,若贸然拜托他做事,恐怕又要惹人非议。   林虞苦思冥想总也找不出合适的中间人,她轻叹一口气,愁眉苦脸回了卧房。陆悯还在睡觉,她不敢出声,轻轻挪到梳妆台前,对着镜子编麻花辫儿,她心中郁闷,再加上手艺不精,编出来的辫子歪歪斜斜,跟稻草一般。   林虞重重叹了一口气,将绑在发尾的丝带松开,拿起梳子,一点一点将头发打散,这时陆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年纪轻轻的,怎么愁眉苦脸的?”   林虞梳头发极为专心,陆悯的声音乍然响起,吓了她一大跳,手一抖,梳子“啪”的一声掉落在地,摔成两截。   陆悯慢腾腾蹲在地上,将摔成两段的梳子捡起来,一段放到梳妆台上,一段捏在手中,轻轻给林虞梳头发。他的手极灵巧,三两下就把林虞的麻花辫梳通顺了,头发倾泻而下,散发出幽幽的香味。   陆悯执起一缕头发放到鼻尖处嗅了嗅,淡雅清幽,是茉莉的味道。他伸手从檀木高几上的花盆里撷了几朵茉莉,插在林虞耳边,玲珑的花朵与漆黑的头发相互映衬,素雅又高洁。   陆悯眸中漾起一抹笑意,他的小娇妻长的可真好,小小的耳朵圆润剔透,比茉莉花还要白上几分,他舔舔薄唇,弯腰亲了上去,将小巧的耳垂含在口中。   耳朵处传来酥酥麻麻的感觉,那感觉不同于以往,强烈的令人耳晕目眩,林虞捏紧衣角,不由自主“嗯”了一声。 第二十六章 通房   陆悯伸出长臂搂住林虞的纤腰,他的胸膛火热滚烫,像火炉一样,炙得林虞难受极了。她瑟缩一下,悄悄往前挪了挪。陆悯手臂一僵,眸中闪过一丝异样。   不知所措间,耳边的炽热倏而离开,林虞神色一松,大大疏了一口气。她不太好意思面对陆悯,伸手拿起桌上的半截梳子装模作样去梳头发。适才纠缠间,有一缕头纠结到一起,打成了结。   林虞梳地心不在焉,梳子绊到发结处,狠狠?了她一下,她轻“嘶”一声,眼中泛起点点泪花。   站在一旁的陆悯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幸灾乐祸道:“活该!”   林虞该怒不敢言,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嘟起了嘴唇。她的唇又粉又嫩,此时微微嘟起来,像一朵含苞欲放的花朵。陆悯觉得好玩,伸手在她的粉唇上摸了一下,摸完犹觉得不够,又俯身啄了一口。   林虞本能地抬起手,想擦掉嘴唇上的口水,但一想到陆悯还站在她身旁,就将动作停了下来,转而放在鬓边,将脸颊旁的头发掖到了而后。   陆悯将林虞的小动作看得清清楚楚,倒也不觉得恼,他垂下眼帘,懒懒道:“适才怎么愁眉苦脸的,可是遇到了烦心事。”   林虞点点头,将心事一五一十说与陆悯听,陆悯虽然看起来不着调,但关键时刻从未掉过链子,林虞心里是信任他的。   待林虞说完话,陆悯不以为意道:“既然青哥儿与路园交好,那就让青哥儿去探一探他的心意,这有何可为难的?”   林虞低下头,小声道:“我和文青山曾有过婚约的,瓜田李下的,容易被人诟病。”   陆悯轻笑一声,拉起林虞的小手放在手心慢慢揉搓:“名声是个屁,旁人若想说就让他们说去,又碍不着什么事。”   林虞沉思半晌,觉得陆悯的话也蛮道理的,嗫嚅道:“那我明日就请文青山来侯府?”   陆悯点点头,站起身,趿着木屐往床榻走去。   文府,陆氏暴跳如雷,黑着脸大声训斥文青山:“你这个孽子,你怎么敢、怎么敢拒绝卓成公主?”   文青山幼年丧父,陆氏独自将他养大,个中艰辛不言而喻。他体恤母亲辛劳,事事依着母亲,对母亲百依百顺。顺从了这些年,才骤然发现母亲错了,大错特错。   他自幼好学,寒窗苦读十几年,科考后蟾宫折桂,经圣上殿试被封被探花郎。他这样的才情,即使按部就班,前途也差不了。却一直被母亲怂恿,意欲攀高枝,想通过裙带关系青云直上。   文青山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红着眼看向陆氏哽咽道:“母亲,我是大瑞三十二年的探花郎,是通过苦读考取功名,正正经经被圣上亲封的正六品国子监司业,不是那起子见不得的龌龊东西。”   陆氏一楞,随即也红了眼,她知道儿子是个心高气傲的,但官场关系错综复杂,各方势力互相角逐,独木怎能为林,她语重心长道:“我的儿,母亲知道你心有不甘,但官场复杂,你父亲又去的早,朝中无人为你撑腰,你不依靠卓……”   话还没说话,就被文青山冷冷打断,只听他道:“朝中寒门子弟何其多,难道都要靠裙带关系才能升迁不成?”说完也不待陆氏说话,他一甩衣袖,转身回了寝房。   靠墙的多宝阁上摆着好些玩意儿,那些东西都是林虞送给他的,文青山看着多宝阁上的东西郁郁不言,都怪他糊涂,失去了于他而言最最珍贵的东西。黯然神伤之际,门扉被人扣响,小厮拿着一封请帖交给文青山。   文青山打开请帖,入目是极熟悉的簪花小楷,落款人是林虞。喜从天降,文青山高兴的从太师椅上弹起来,来来回回在房内踱步,虞儿邀请他到侯府一叙,虞儿要与他见面,这是多么令人愉快的事情。   天蒙蒙亮,文青山穿上自己最钟意的白色绣墨竹长衫乘马车去了侯府,他喜滋滋拿着请帖来到凌园,从丫鬟口中得知二夫人还没起床。他微微一楞,随即又恢复正常,虞儿只是喜欢睡懒觉,并非不重视他。   文青山在花厅等了半个时辰,林虞还是没有起床,他有些坐立不安,起身到院内的抄手游廊下散步,也不知来回走了多少遍,林虞才姗姗而来。林虞看到他似乎有些惊讶,开口道:“不是约好巳时见面的吗,你怎么辰时就来了?”   文青山一怔,昨日只顾着高兴,并未看清帖子的内容,原来她约的是巳时,难怪起的这样晚,不安的内心一下子就释然了。他轻咳一声:“我起的早,左右也无事,索性就过来了。”   林虞不置可否,三步做两步走到文青山前面,引着他往凉亭走去。文青山心里有些不舒服,却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别扭,只亦步亦趋跟着林虞向前走。   初秋已至,凉亭旁边的枫树红了叶子,似一簇簇火苗,别有一番风情。这样雅致的亭子确实是说话的好地方,但四周开阔,似乎又不是说话的好地方。文青山皱皱眉头,等着林虞开口。   林虞斟了一杯茶递给文青山,而后给自己斟了一杯,轻抿一口,不紧不慢说起了正事。文青山万没想到林虞约自己是为了她庶姐的亲事,惊讶归惊讶,到底还是一口答应了下来。他对不住她,能为她做一些旁的事也是好的。   陆悯仰在躺椅上,漫不经心看着凉亭中交谈的男女,他们年纪相仿,容貌姣好,男的斯文俊秀,女的清丽大方,一人着白衫,一人着绿裙,在红枫的映衬下美如画卷,十分登对。   陆悯抬手摸摸下巴,他是不是太老了一些?林远仲若不出事,林虞就是他的外甥媳妇呀!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林虞就把正事说完了,她不想跟文青山多做纠缠,客气道:“青哥儿用完饭再回吧?”   文青山倒是很想和林虞一起用饭,但一想到陆悯,立马就绝了这个念头,推辞道:“多谢你的好意,只是家中还有琐事,不能久留。”林虞点点头,并未多做挽留,让芫荽送文青山出了门。   林虞站起来,一转身,就看到陆悯半仰在梨花木躺椅上晒太阳,他身穿浅灰色纱衣,轻纱薄如蝉翼,是夏季常穿的料子,现下天气转凉,穿这样的衣裳躺在外面可是会着凉的。   林虞快步走到陆悯身旁,温声道:“二爷,外面凉,我们到屋子里去吧,我给您做个糖炒栗子吃。”   陆悯点点头,向林虞伸出右臂,林虞会意,扶着他返回卧房旁边的小饭厅。“鲈蟹正肥时,烟雨新凉日。”秋日蟹肥,厨房蒸了一大盆澄阳湖大闸蟹,林虞最喜欢大闸蟹,伸手就卸了一个,大快朵颐起来。   陆悯似乎对时鲜东西无甚兴趣,依旧慢悠悠吃栗子,当林虞吃了七只螃蟹,想要对第八只下手时,陆悯捏住她的手腕,低声道:“螃蟹寒凉,你少吃一些。”   林虞舔舔嘴唇,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她可怜巴巴地睁大眼睛,伸出食指在陆悯面前晃了晃,乞求道:“我再吃一只好不好,就一只。”   “不好!”陆悯不为所动。   林虞赶紧拿起杯盏,倒了一杯黄酒,皱着眉将杯中的黄酒一饮而尽,喝得太急,她被呛的咳嗽了两声,白皙的小脸咳的红扑扑的,她也不觉得难受,拉住陆悯的衣袖,晃了晃,娇声道:“黄酒驱寒,我喝了黄酒就不怕大寒了!”   陆悯乜她一眼,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连螃蟹的诱惑都抵御不了。爱吃就吃吧,寒性若是发作了,难受得又不是他。他不发一言,默默松开了手。林虞眉开眼笑,喜滋滋地把手中的螃蟹吃掉了。   吃完饭陆悯就午睡去了,林虞到梢间和芫荽一起做绣活,芫荽的品位一如既往的独特,这次倒是没有红配绿,却绣了一只紫配黄的孔雀,好好的孔雀经过她的配色,俨然变成了山鸡。   林虞本想淡定一些,但这个配色实在是太过于鬼斧神工,她一时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芫荽注意到了她的笑容,笑嘻嘻道:“小姐是不是也觉得这只孔雀特别漂亮,奴婢配得颜色十分别具一格?”   林虞对芫荽的品位已经绝望了,遂放弃了改造芫荽的念头,她点点头,结巴道:“确实很别具一格。”   林虞绣花很慢,但绣品十分精致,一个下午的时间,只绣了一朵粉色山茶花,那朵山茶花针脚细密,栩栩如生,仿佛真的一样。   月儿高悬在天际,陆悯举着林虞绣的山茶花细细端详,看了一会儿后,突然道:“你把这朵花缝到开1裆裤上吧!”   林虞……   他怎么还记得开1裆裤呀!   她赶紧道:“我、我不喜欢山茶花。”   陆悯不以为意:“我喜欢就行。”   林虞吞吞吐吐道:“墨绿色和粉色不搭,放在一起不好看。”   陆悯挑眉:“我的开裆裤不是蓝色的吗?”   林虞这才想起她给陆悯做了一半的开裆裤,本以为他是闹着玩的,没想到还惦记着呢,那裤子她还没做完纳!她有点心虚,偷偷嘘了陆悯一眼,小声道:“您的开裆裤我还没做完。”   陆悯撇撇嘴:“再给你一天的时间,你若是再做不完,我就让你穿着开1裆裤跳舞。”   这也太不人道了,林虞敢怒不敢言,点点头,答应了。她害怕陆悯再提一些稀奇古怪的要求,赶紧吹灭蜡烛,小心翼翼道:“二爷,天不早了,咱们安歇吧!”   林虞白天没有午睡,很快就进入梦乡。迷迷糊糊间只觉得有一具身体钻进了她的被窝,那身体又热又烫,炙的她怪不舒服的。她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想离那身体远一些,不料那身体像是狗皮膏药一般,紧紧粘着她。   待挪到床边的时候,那人一伸手,将林虞抱到身上,身下的皮肤光滑如丝绸,严丝合缝的贴着她,她激灵一下,睡意去了一大半。   现下的情景太过于羞人,林虞不敢睁眼,也不敢说话,紧紧闭着眼睛装睡,只是呼吸已不像适才那样平稳。陆悯轻笑一声,轻轻动了动身体。   林虞感受到陆悯身体的变化,不由瑟缩一下。他那里似乎格外大了一些。   林虞不由想起嫂子偷偷塞给她的避火图上的内容,男子那个地方发生变化,就说明他想要了,陆悯既想要了,又为何不与她圆房?一个念头在林虞脑海中冒出来——陆悯是不是不喜欢她?   喜欢不喜欢的其实也无所谓,陆悯若是不喜欢她,她就给他纳几房小妾,总不能委屈了他。林虞咬咬唇,她记得陆悯是有通房的,只是进府之后未曾见过,明日她就找管家打听打听,将那几个通房叫来伺候。 第二十七章 醋   吃过早饭,林虞招来管家询问,果不其然,凌园后院里养着好些个貌美的姑娘,且都出身不俗,皆是圣上御赐的。林虞拍拍脑门,幸好自己开了窍,否则冷落圣上御赐之人,岂不是大不敬。   她身为正室,理应体察主君心意,知晓主君所需。陆悯需要纾解了,她合该给他安排通房。林虞看向身旁的小厮,吩咐道:“去后院把几位姑娘请过来。”   偏院里,五个美貌女子正围在一起打叶子牌,这时一个小厮推门进来开口道:“二夫人请几位姑娘到前院一叙。”   打叶子牌的女子都怔住了,瞪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小厮,小厮被她们看的发毛,微微提高声音,再次说道:“二夫人请几位姑娘到前院一叙。”   围坐在一起的女子们这才回过了神,她们互相看了一眼,眸子满是不可思议。五年前,圣上亲自到教坊司将她们五个挑了出来,送到陆府。得知她们要侍候的人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陆悯时,她们着实害怕了一阵子。   万没想到陆悯根本连看都没有看她们一眼,直接让管家将她们安置在了后院,起初她们还心怀忐忑,生怕被陆悯占有,后来才知道是她们多虑了,陆悯从头到尾都没有召见过她们,或许他早已忘了偏院还有几个女子。   陆府是百年世家,衣裳吃食从未短过她们的,她们也不需要再辛苦排练舞蹈,却莫名的觉得日子比以前要难熬的多,白日悠长,黑夜漫漫,真的是太难熬了。   她们由起初的忐忑变为期盼,后来又渐渐变成失望,现在她们几欲绝望,觉得这辈子或许就是这样了。六夫人的召见给她们死水般的生活荡起了阵阵涟漪,她们再也顾不上矜持,争先恐后跑到寝屋,换上自己最体面的衣裳,随小厮进了前院。   远远的,林虞就看到几位丽人姗姗而来,待走近了,才发现这几个女子比她想象的还要漂亮,她们年龄比她大了一些,但气质婉约,身姿婀娜,个个都是顶尖的美人儿。   陆悯果然很有艳福。   五位姑娘一字排开,恭恭敬敬地给林虞问了安,然后垂立在一侧,等着林虞训话。   林虞问了问她们的名字。得知她们分别叫琵琶、琴瑟、箜篌、脆笛、古筝。这名字倒也别致。   林虞好奇道:“你们是乐女?”   琴瑟胆子比较大,她上前一步,回答道:“奴婢们都是从教坊司出来的。”   林虞恍然大悟,难怪她们这么漂亮呢!教坊司的乐人,无论才艺还是长相都是百里挑一。   林虞又看了一眼垂立在面前的几个丽人,抬手指了指箜篌,吩咐道:“一会儿你到浴房侍候二爷沐浴。”箜篌容色跟其他几个不相上下,但身材格外傲人,听说男子都喜欢丰胸纤腰的女子呢!   看到夫人挑了箜篌,其他几个通房十分羡慕,纷纷向箜篌投去艳羡的目光。林虞轻咳一声:“二爷身体渐好,以后会经常通传你们的。”见者有份,没有轮到的莫要着急。   陆悯正盘腿坐在圆床上拆九连环,看到林虞带了一个女子进来也没当回事,只把箜篌当成了普通的丫鬟。   这时小厮从一侧的浴房出来,躬身道:“热水备好了。”陆悯点点头,挥手让小厮退了下去。   趁着这个间隙,林虞赶紧将箜篌拉到陆悯面前,用商量的语气道:“二爷,让箜篌服侍您沐浴吧!”   陆悯一楞,纤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九连环,眸中漾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懒洋洋的目光扫过林虞又扫过箜篌,慢悠悠道:“你们两个一起来。”   箜篌年岁长,倒是听说过妻妾一起服侍主君的事情,只没想到陆悯看起来清心寡欲,内里竟是个重口味的,她有些不好意思,但到底是教坊司出身,知道自己就是□□的,也能豁出去,但新夫人年纪轻轻,也不知道能不能拉下这个脸。   箜篌不由将目光投向林虞,只见林虞满面绯红,正低头盯着鞋尖上的珍珠瞧。林虞攥紧衣袖,不发一言,陆悯真是越来越荒谬了,怎么还想着三人行。她可是正经女子,又不是青楼里的窑姐儿?   陆悯眸中笑意愈盛,直勾勾睇着林虞,询问道:“你不愿意?”   林虞虽低着头,却也知道陆悯那话是对她说的,她点点头,依旧没有说话。   陆悯轻笑一声,猛地把林虞拉到身边,掐住她的纤腰,让她横坐在他的大腿上,低声道:“你贤惠淑德,秀外慧中,事事体恤夫君,如今夫君想让你跟旁人一起伺候,怎的不愿意了?”   陆悯语气很平和,林虞却从他的话中品出了一些气恼之意,她细细思忖方得出结论:陆悯不喜欢胸大的丰腴女子,箜篌没入得了他的眼。好吧,好吧,改日她定要给他寻一位清水出芙蓉的削瘦女子。   林虞看向箜篌,只见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一时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推了陆悯一下,想从陆悯腿上跳下去,没想到她越推,陆悯抱得越紧,后来直接将她搂在了怀里。   林虞羞的面红耳赤,小声对箜篌吩咐道:“你先下去吧,今日就不用你伺候了。”箜篌不明所以,吃不准夫人和二爷到底是什么意思,犹豫不决的退出了房门。   林虞贴在陆悯胸前,认真道:“二爷,您别生气,以后我不让箜篌过来了。”下次我寻一个清秀的给您带回来。   陆悯眸中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这才消散开来,伸手在林虞的纤腰上捏了一把,沉声道:“伺候为夫沐浴。”   他双手一提,将林虞抱了起来,快步走进浴房。白汽氤氲,整个浴房都热腾腾的,林虞额头渗出一层细汗。陆悯把她放到绣垫上,在圆润的额头上擦了一把,开口询问:“热?”   林虞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不热、不热。”她可不想被他扒光衣裳。   陆悯“啧啧”两声,伸展开双臂等着林虞伺候。林虞殷勤地走到他身边,伸手解开陆悯腰侧的衣带,轻轻将衣衫剥了下来。林虞没有穿中衣,衣衫下只留一条白色亵裤。   林虞赶紧转过身,背对着陆悯,疑问道:“您怎么不穿中衣?”   陆悯不以为意:“穿那么多干什么?早晚都得脱。”   林虞……   说话间陆悯已坐进浴桶,林虞这才转过身,拿起一旁的棉布给他搓背,墨黑的头发倾泻而下,将脊背遮挡得严严实实,林虞将长发撩到陆悯身前,轻轻给他擦拭。水温适中,   他的肌肤很好,白皙细腻,跟街边卖的豆腐脑不相上下。林虞偷偷瞄了陆悯一眼,只见他双目微合,呼吸平稳,应当是睡着了。   林虞腾出一只手,快速在林虞背上摸了一下,仿若凝脂,似乎比她的肌肤还要滑嫩。她咂咂嘴,男子的肌肤竟也能好到这个地步。   突然,合着眼的陆悯抬起手臂捏住林虞的小手,低笑道:“还想摸哪里?”   林虞汗颜,他不是睡着了吗,怎么还这么警觉?她略一思索,吞吞吐吐道:“适才,我帮您打死了一只蚊子。”   “哦?”陆悯拉长声音,牵着林虞的手放到他身前的茱萸上,低声道:“这里也有一只蚊子。”   陆悯体温本就比常人高,如今又泡在水中,更加火热,林虞的手碰到那个小点,像是被灼伤了一般,倏得收了回去,慌乱道:“您还是自己个儿沐浴吧!”说完话,逃也似地奔了出去。   林虞快步回到卧房,只见那条还未完工的浅蓝色开裆裤大喇喇躺在针线篓里面,她哀叹一声,抱起针线篓,坐到临窗的茶榻上缝裤子。只有一下午的时间了,无论如何也要将这条裤子缝好。   林虞缝裤子缝地专心致志,芫荽的声音从她耳边乍然响起:“小姐,我帮您缝吧!”芫荽虽然品位一般,动手能力却是实打实地强,林虞的亵衣亵裤基本上都是她做的。   林虞一哆嗦,手中的裤子连带着一旁的针线篓都掉落在地。芫荽蹲下身子去捡,林虞心里发虚,生怕芫荽发现裤子的异样,率先去抢地上的裤子,奈何芫荽动手能力太强,率先把裤子捡了起来。   林虞以手扶额,想死的心都有了。   芫荽拎着裤子左右端详,总觉得这裤子跟往常的不太一样,随后眼睛一亮,发现了其中的玄机。她像是扔烫手山芋一样,快速把裤子放到针线篓里,小声道:“姑爷有尿床的毛病?”   “啊?”林虞不解。   芫荽万分同情地瞧着林虞,尽量放柔语气,小心翼翼安慰道:“没有十全十美的人,姑爷身世相貌样样顶尖,有一些小、小毛病也无可厚非,不就是尿床吗,只要咱们守口如瓶,旁人是不会知晓的。”   林虞张张嘴,想要开口解释,最终还是将口中的话咽了回去。尿床就尿床吧,总比喜欢穿某种趣味的亵衣说出去好听。芫荽原本想要帮忙,但一想到林虞缝的是开裆裤,就讪讪退了出去,姑爷有这样的毛病,大抵是不愿被旁人知道的。   紧赶慢赶,总算在就寝之前缝好了,林虞把裤子拿到陆悯面前,温声道:“二爷,缝好了。”   陆悯接过去,把裤子平铺在床上,浅蓝色的布料素雅轻盈,裤脚缀着一朵粉色的山茶花,粉与蓝相互映衬,倒是很好看。   他窸窸窣窣脱掉亵裤,把开裆裤穿在身上,林虞低下头,小声道:“您要穿开裆裤睡觉吗?”   陆悯淡然道:“为夫有尿床的毛病,怎离得了开裆裤?”   林虞惊讶的长大嘴巴,这,这……   她怎么忘了陆悯耳力过人了呀! 第二十八章 受伤   秋高气爽,院子里的菊花尽数开放,灿若金霞。林虞将开得正好的金丝菊摘到篮子里清洗干净,拿到高处的八角亭晾晒。八角亭地势高,通风性好,最适宜晒菊花。   茶碗大的金丝菊整整齐齐摆放在竹匾上,既好看又芬芳,林虞笑盈盈拿起一朵簪在鬓边,金灿灿的花朵给她清丽的面庞添加了几分贵气。   小厮拾级而上,走到八角亭前,向林虞行了个礼,恭敬道:“二夫人,表少爷求见。”   林虞心中一喜,这是有消息了,赶忙对小厮道:“快进表少爷过来。”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文青山就来到八角亭,他身穿月白色长衫,腰间束一条玉色腰带,整个人看起来既清瘦又挺拔,芝兰玉树一般。若不是知道他的为人,倒真的很容易被他这副皮囊欺骗。   文青山还未站定,林虞就急匆匆迎了上去,开门见山道:“□□公子对我二姐印象如何?”   文青山静静看着面前的女子,她容貌清丽,仪态大方,对他不甚热情,也算不上冷淡,脸上却再没有以往与他相处时的那种娇憨之感,她是真的不喜欢他了。文青山扶住胸口,心中涌出一种异样的感觉,这种感觉堵的他几乎要窒息。   他定定神,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沉声道:“杜若虽还记得那日发生的事,却对林杉小姐没什么印象。”杜若是路园的小字,文青山与路园相熟,平日里皆以小字相称。   林虞皱皱眉,男子皆爱美色,路园对林杉没有印象,应当是对她的样貌不太满意,那这事大约是成不了的。她心中漾出几分失望,但到底是大家族养出来的姑娘,断不会在外人面前表露不该有的情绪。   她直言道:“路四公子不钟意我二姐?”   文青山没想到林虞会是这个反应,生怕她误会了路园的意思,立马道:“杜若想跟林杉小姐见一面。”   林虞眸光一闪,隐隐生出一丝不快,路园这是想要相看林杉,林杉虽年纪大了些,却也不会死乞白赖上赶着嫁人,启容他人挑挑拣拣。   若是照她的性子定要一口回绝这个无理的要求,但林杉对路园情根深种,她拿不准林杉会作何反应,毕竟她是受林杉所托,总要问问林杉的意思。林虞思索一瞬,开口道:“待我问了二姐的意思再回复你吧!”   文青山点点头,按他和林虞如今的关系,说完话他就该离开了,但此时他的双腿就像灌了铅,死死定在原地不肯移动。   林虞指了指一旁的石凳,对文青山道:“青哥儿先坐下歇息一会儿,前几天我娘家嫂子派人送来了两盒老白茶,味道醇厚,回甘悠长,最适宜秋天喝,我让小厮装好,你带回家给你母亲尝尝。”   她笑语盈盈,周到妥帖,文青山心里却很不是滋味,她这是完完全全把他当成外人对待了,他帮了她的忙,她就要给他一些回礼,总归是不会占他半分便宜的。   他沉痛万分,苍白着脸,低声道:“你何必要如此客气,终究是我对不住你,莫说这等小忙,哪怕为你赴汤蹈火也是应当应分的。”   林虞没做声,只当没听到文青山的话,她走到凉亭边缘,翻看晾晒着的金丝菊,也不知怎么回事,脚一滑,竟滚了下去。   凉亭依山而建,小山坐落在凌园内部,算不得陡峭,却种着一些花草,林虞在花草上翻落而下,身上沾满了秋日的枯叶。   文青山心急如焚,沿着林虞滚落的地方踉踉跄跄向下追,他是读书人,虽学过一些防身之术,功夫到底算不得上乘,直到林虞滚落在平地,也没能追上。   林虞侧躺在地上,只觉得右臂火辣辣的疼,她咬紧牙关,一声不吭,一点都不想在文青山面前流泪,奈何右臂太疼,泪水夺眶而出,像珍珠一般倾泻而下。   文青山知道她这是疼极了,伸出手想给她擦眼泪,但一想到二人如今的关系,只好讪讪收回了手。文青山重重叹了一口气,弯腰托住林虞的腿弯,尽量避开她的右臂,小心翼翼将她抱起来,安慰道:“虞儿别哭,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夫。”   林虞右臂疼得厉害,也顾不得男女大防,由文青山抱着向前走去,好巧不巧,碰到了刚刚痊愈的王云潇。   王云潇怨恨林虞,恨不得这一辈都不跟她见面,但架不住陆晔反复劝说,陆晔千叮咛万嘱咐要她搞好妯娌关系,若不是想讨好陆晔,她才不会踏进凌园。不过今日这一趟倒是没有白来,还赶上了一出好戏。   王云潇目带深意的嗦着面前的男女,不怀好意道:“青哥儿和二嫂真是好趣味。”   文青山听出了王云潇话中的揶揄之味,但因着她是长辈,不好出言反驳,所以并未说话,只急急抱着林虞往前走,不料王云潇身子一扭,张开双臂挡在了雨花石小路的正中间,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她扬起脖子,得意道:“今日谁都不许走,我要请二爷过来,让他看看你们这对奸1夫淫1妇做的丑事。”说完在碧云耳边低语几句,碧云点点头,应声而去。   手臂越来越疼,林虞额间渗出滴滴汗珠,她低声对文青山道:“让王云潇让开,她若是执意不肯,你也就莫要再客气。”王云潇是欺软怕硬的性子,越跟她客气她越蹬鼻子上脸,索性不给她脸,她也就没辙了。   文青山点点头,抱着林虞气势汹汹地走向王云潇,他提高声音道:“六舅母,二、二舅母她受伤了,需要医治,请您让开。”   王云潇轻蔑一笑,不仅没有让开,双臂张得更大了,阴阳怪气道:“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二爷没来之前,你们两个谁也别想走。”   疼痛从手臂传来,林虞不由哆嗦一下,她咬咬唇,沉声道:“别跟王云潇废话,赶紧动手。”   文青山猛地抬起脚,随即又重重放下。王云潇是他正正经经的舅母,他若是对舅母动手,传出去可就不像话了。对他的仕途影响也不好。   林虞挺直身体,上半身往一侧探去,竭力拉大自己与文青山的距离。文青山感觉到了林虞的小动作,关切道:“是不是不舒服?”   林虞摇摇头,勾起嘴角无声讥笑,她不该心存侥幸的,他依旧是他,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永远都不会变。   恍神间一道紫色身影飞掠而来,王云潇还没看清来人,就被一道疾风扫在地上,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啃泥。   林虞看到来人,绽开一个甜美的笑容,她向陆悯伸出左臂,柔声道:“二爷,您过来啦?”   陆悯点点头,一改往日笑嘻嘻的模样,很自然地从文青山手中接过林虞,文青山手中一空,心里也觉得空落落的。可惜,他再也没有资格,堂堂当当和她站在一起。只能眼睁睁看着陆悯抱着她飞掠而过。   王云潇心有不甘,冲着陆悯的身影大声喊道:“二爷,二嫂她跟青哥儿偷情,您不能轻饶……”话还没说话,一片柳叶随风而来,直直刺到她的右臂,柳叶虽小,威力却很大,轻轻一下,就刺的王云潇血流如注,再腾不出力气说话。   乔院正背着药箱匆匆而来,轻轻撩开林虞的衣袖,只见她的关节处又红又肿,鼓起一个大包,他埝捻胡须,开口说道:“二夫人是脱臼了?”   “脱臼?那岂不是要正骨?”林虞俏生生的小脸立马变得惨白无色,眸中满是惊恐。她小时候经常坐在乳母的脚上,由乳母抓着手臂来回荡,她年纪小,骨头还没长好,有一次正荡的得意,手臂处传来一阵剧痛,竟是脱臼了。   后来母亲请了一位大夫给她正骨,事情虽已过去了很多年,她却至今都忘不了正骨的滋味。   林虞泪眼汪汪地看向陆悯,乞求道:“不正骨好不好?”   陆悯眉眼含笑,笑得如沐春风,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如坠冰窟,他坚定道:“不好”   林虞努努嘴,伸手拉住陆悯的衣袖,轻轻摇了摇,再次恳求:“我不想正骨。”   陆悯不为所动,把衣袖从她手中扯出来,淡然道:“你若是觉得害怕,我就亲自给你正骨,你知道的,我对人的骨骼结构最了解不过了。”   林虞一怔,不由想起了陆悯用人骨做手串的传言,她虽知道陆悯不会伤害她,但一双杀人的手用来正骨,似乎十分不合时宜。谁晓得他会不会失手把她的骨头给拧下来?   林虞左思右想终是不敢冒险,转头看向乔院正,小声道:“乔大夫,您轻一些行不行?”   乔院正倒是个好相与的,他冲着林虞慈爱一笑,轻轻托住了她的右臂,医者仁心,诚不我欺,大夫果然比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好相与。   林虞微微启唇,想要对乔院正说几句感谢的话,话还没出口,只听“咔嚓”一声,蚀骨的疼痛传来,疼的她几欲昏厥。   林虞捂住右臂,流着眼泪看向乔院正,大夫怎么也打诳语? 第二十九章 相见   骨头倒是接上了,但因着山上枯枝烂草比较多,林虞的手臂上划满了伤痕,这些伤痕比较浅,倒是无甚大碍,但里面沾了泥土,清理起来比较费劲。   乔院正从药箱里面拿出一只天青色阔口瓷瓶,放到一侧的小几上,温声道:“二夫人手臂上的伤痕是皮外伤,将里面的污垢清理干净,抹上这药膏即可。伤口痊愈以前切忌沾水。”   乔院正是太医院院正,等闲不出诊,更不会亲自做清理伤口这等小事,交待完注意事项,就背上药箱离开了。   正骨时的剧痛已经平复,林虞倒也不觉得那么难受了,只那些伤痕微微有些疼,她看向陆悯,说道:“麻烦二爷将芫荽叫过来!”   陆悯拿起一旁的棉帕,低头睇着林虞:“叫芫荽做什么?”   林虞解释:“给我清理伤口。”   目光扫过林虞手臂上的伤痕,陆悯悠然道:“为夫给你清理。”   林虞赶忙将手臂背到身后,嗫嚅道:“这等小事怎好劳烦二爷,还是让芫荽来吧。”   陆悯“啧啧”两声,玩味地看向林虞:“你不相信我?”   林虞抬手在太阳穴揉了几下,她能说实话吗,她敢说实话吗?拒绝的话在舌尖滚了几滚,说出来时就变成:“那就劳烦二爷了!”   陆悯伸手在林虞脑袋上敲了两下,赞扬道:“乖,这样才是好孩子!”   林虞……   下人很快就端来一盆热水,陆悯将棉帕子泡在水中浸洗,那样热的水,他也不嫌烫,将棉帕子在里面投了好几遍才作罢。   林虞挽起衣袖,把嫩生生却划满伤痕的手臂伸到陆悯跟前,陆悯盯着她的手臂看了好几眼,白的白,红的红,倒是跟雪地里绽放的红梅差不多。他低下头,在最浅的那条伤痕上舔了一口,嗯,没有梅花的味道芬芳。   林虞脸一红,下意识把手臂缩了回去,陆悯握住她的手,坚定地扯了回来。林虞没法子,只得遂了他的性子。   陆悯低下头,认真端详林虞的伤痕。从林虞的角度,可以看到他颗颗分明的眼睫毛,他的睫毛又黑又密,像一把小扇子,蛮漂亮的。正看得专心,手臂处传来一点微痛。   陆悯动作很轻,下手又准,林虞几乎没感觉到疼痛,伤口就被清理完了。待清理完伤口,陆悯又拿出一块干燥的棉布,在林虞手臂上擦了一遍,这才给她涂上药膏。药膏是浅绿色的,带着芦荟的清香,涂到伤口上清清凉凉,很是舒适。   傍晚时分,小厮拿着一封请柬交给陆悯,自林虞嫁到侯府后,从未有人邀请过陆悯,林虞一时有些好奇,凑到跟前,询问道:“有人邀请您?”   陆悯不置可否,将请柬递给林虞,任由她查看。林虞打开请柬,入目是极端方雅正的字体,落款人是卓成。   林虞看到落款时微微有些惊讶,但也不算太惊讶,自那日卓成为她解围后,她就隐隐觉得卓成与陆悯交情匪浅。   五日后是卓成的生辰,卓成邀陆悯和林虞一起到公主府吃酒,林虞与卓成素无交集,也不知她有什么喜好,公主的生辰,总得备一份妥帖的礼物。林虞看向陆悯,询问道:“二爷,您知道卓成公主喜好什么吗?”   陆悯想都没想,直接道:“她喜欢喝花雕,年份越长的她越喜欢。”林虞点点头,心道得去准备一壶上好的花雕了。   夕阳西下,给凌园镀了一层温柔的黄色。派到林府传话的丫鬟来到寝房。林虞招招手,让丫鬟走到她跟前,开口问道:“二姐如何说的?”   丫鬟如实道:“二小姐同意与路四公子见面。”   林虞颦起眉头,挥手让丫鬟退了下去。林杉平素话不多,胆子又小,却是个倔强的,她做的决定,十匹马都拉不回来。林虞轻叹一口气,只希望那□□公子是个正正经经的后生,可莫要让林杉伤心。   天气很好,碧空如洗。林虞刚由芫荽伺候着梳洗完,林杉就带着丫鬟来了,她今日穿一袭牙色长裙,搭烟霞色缠枝莲纹大袖衫,头戴流苏百蝶头面,整个人看起来素雅又不失庄重,十分俏丽。   约定见面的时辰是巳时,林虞倒是没想到林杉会来这么早,她笑盈盈走到林杉面前,温声道:“二姐姐陪我一道用早饭罢!”二姐来的这样早,定还没来得及用饭。   林杉倒也没客气,和林虞相撷着进了饭厅。林虞将八宝粥、酱菜、凉拌黄瓜、咸鸭蛋推挪到林杉面前,这几样都是林杉平日里爱吃的,今日却只喝了半碗八宝粥,夹了几筷子凉拌黄瓜,咸鸭蛋一筷子都没动。   林虞了然,二姐这是嫌弃咸鸭蛋味道大,怕见面时唐突了路四公子。   离巳时还有一刻钟的时候,路四公子在文青山的陪同下进了凌园,路四公子身量很高,肤色微黑,生的浓眉大眼,看起来很英武。   林虞把二人相见的地方安排在了水榭,水榭临湖,每日除了下午时分下人进去打扫,等闲不会有人过去,那里安静宜人,且又不甚隐秘,很适宜未婚男女相见。   林杉和路四公子在里面待了大约两刻钟,她出来的时候脸颊微红,羞怯怯的。路四公子看起来也蛮高兴,但与林杉相比总差了些意思。   林虞将二人并文青山引到花厅吃茶,他们几个年纪相仿,在一起倒是能聊很多话题,林杉说话时倒也落落大方,但总会时不时偷瞄路园,路园神色自若,侃侃而谈,逗的林杉娇笑不已。   三人吃完茶就离去了,林虞回到卧房,陆悯刚刚睡醒,正慢悠悠穿衣裳,一边穿一边问:“你二姐心心念念的路园,相貌性情如何?”   林虞没想到陆悯会问这个问题,她思索半晌,认真道:“性子很大方,人也风趣,就是长得有一些老相。”路园肤色微黑,看起来没有肌肤白净的人年轻。   陆悯系衣带的手一顿,开口问道:“你喜欢面嫩的?”   林虞点点头,她自然喜欢面貌年轻俊秀的,难道还会喜欢老翁不成?   陆悯将衣带系好,而后挪到铜镜前面照镜子去了。他仔细端详着镜子里那张精致的狐狸脸,眉眼狭长,唇红齿白,看起来不算老,但算不得年轻,至少没有文青山看起来年轻。   看完自己,陆悯又把目光投向林虞,她今日穿着一件丁香色褙子,衣裳半新不旧,却半点都遮不住她的芳华,她嫩生生、俏灵灵,眼角眉梢都是年轻的气息,陆悯撇撇嘴,难怪小姑娘喜欢面嫩的,她自己就跟小葱一样娇嫩。   林虞被陆悯突如其来的行为搞得一头雾水,他今日迷恋上照镜子了吗?她试探性问道:“您先梳头还是先用饭”   用什么饭,自然是先梳头。陆悯向林虞招招手,本想让林虞给他梳头,但一想到林虞的手臂受伤了,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手巧,三下五除二就梳好了头发,银质雕莲纹束髻冠将墨黑的青丝束在头顶,看起来既利落又俊逸,这样应该会显得年轻一些吧!陆悯转身面向林虞,认真问道:“我做这样的装扮如何?”   林虞抬起眸子,陆悯跟她见过的所有男子都不同,他长的很漂亮,但气质却是不定性的,他穿红色衣衫时会显得很张扬,穿青色衣衫时又会变得文雅落拓,披散着头发时像一只慵懒的狐狸,如今把头发箍起来就像个爽朗的少年郎了。   林虞如实道:“您做这样的装扮,看起来像一位翩翩少年郎。”   陆悯勾唇一笑,似乎对林虞的回答很满意,他走到衣柜前,挑了一套月白色衫子穿在身上,这才到隔壁的小饭厅吃饭。   日光很好,虽然明亮,却不像夏日那样炙热,林虞躺在藤椅上晒太阳,迷迷糊糊间,只觉得脖颈旁痒痒的,睁眼一看,陆悯正凑在她的脖颈间使劲嗅味道。   她有些不好意思,侧过头,小声嘟囔道:“二爷,您干什么呀!”怎么跟小狗一样?   陆悯站起身,直勾勾看着林虞,认真道:“你昨日是不是没有沐浴?”   林虞赶紧低下头,在身前闻了闻,没有味道呀!现下天凉了,倒也无需日日沐浴,她右臂受了伤,昨日就没有清洗,难道一天的时间就变臭了?   她如实道:“我昨日确实没有沐浴!”   陆悯嘴角一勾:“怪不得没有以前香。”说完也不顾院内洒扫下人异样的目光,弯腰抱起林虞向卧房走去。   扫地的下人对视一眼,一人道:“怪不得二爷不碰后院那几个通房,原来都把力气用到夫人身上了。”   另一个下人接着道:“夫人嫩的跟水葱一样,也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住?”   陆悯将林虞放到浴房的绣榻上,伸手去解她的衣裳,林虞瑟缩一下,下意识将左手挡在胸前,结结巴巴道:“您、您要做什么?”   陆悯勾唇一笑:“伺候你沐浴!”   须臾间林虞已反应过来,陆悯是她的夫君,夫君伺候娘子沐浴天经地义,是无需避讳的。她轻轻咬了一下粉唇,将挡在胸前的左手移开了。 第三十章 交锋   陆悯垂下眼眸,伸出纤长的手指拨弄林虞的衣带,她今日穿的衣裳是桑蚕丝的,质地轻薄,轻轻一解就垂落在地。   中衣比外衣要服帖一些,薄如蝉翼,柔顺的贴在身上。林虞强忍着逃跑的冲动,任由陆悯将她的中衣也剥了下来。   林虞喜欢清浅的颜色,上半身着一件浅绿色小衣,饱满的凝脂将小衣撑的鼓鼓的,似两座拔地而起的山峰。   山峰下侧绣着两只嫩黄的小鸭子,小鸭子胖嘟嘟、毛茸茸,娇憨又可爱。纯与欲和谐的交融在一起,似精心雕琢的艺术品,半点瑕疵也没有。   下半身是一条同色的亵裤,料子下的很足,却也只堪堪遮到腿弯处,光洁的小腿一览无余。   林虞感受到陆悯打量的目光,下意识含了含月匈,陆悯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勾起嘴角“啧啧”两声:“那团东西那样大,遮不住的。”   林虞没想到他会大喇喇说出来,一时有些下不来台,梗着脖子反驳道:“谁说我想遮挡的?”嫂子说了女子那个地方越大,男子越欢喜,哼,她有什么可遮挡的?   陆悯不以为意,将手放在她身后细细的衣带上,若有似无地轻轻摩挲,他的体温很高,碰到她娇嫩的肌肤,激的她生了一层颤栗。   林虞的心倏得就提了起来,她暗暗告诫自己要淡然处之,却又压不住本能的惊恐和抗拒,焦急之下,手心竟出了一层薄汗。   当林虞以为自己要被剥光的时候,陆悯的手突然就移开了,他将双臂伸到林虞腋下,轻轻一提,就把她放进了浴桶。桶内泡着栀子花花瓣,清新淡雅,林虞紧绷的肌肉,在花香的熏陶下才放松下来。   陆悯拿出一块干燥的白布,裹住林虞的右臂,让她将右臂放在浴桶边缘,而后对门外喊了一声:“芫荽,进来伺候夫人沐浴。”话音一落,他就慢悠悠出了浴房。   说话间就到了卓成公主的生辰,这一日陆悯打扮的格外精神,罕见的没有穿桃红柳绿的衣裳,他挑了一袭玄色束腰长衫,窄袖劲腰,英姿飒爽,往日慵懒的气息一扫而光。   二人坐马车到了公主府,公主府占地极阔,富丽堂皇,门口的街道上停着寥寥几辆马车,按卓成的地位,她的生辰应当有很多人来庆贺,今日马车这样少,定是因为她不想大操大办。   府内也没有特别布置,只在花厅摆了几桌席面,院子里搭了戏台,旦角正在台上咿咿呀呀唱曲,丝竹声给偌大的公主府增添了几分喜庆。   二人进入花厅的时候,卓成正被几位妇人围在正中间聊天,她神色恬淡,语笑盈盈,看起来十分和善。看到二人进来,卓成从玫瑰椅上站起身,迎到门口,说道:“你们来啦!”   林虞赶紧俯身行礼,还未跪下,就被卓成制止,她柔声道:“今日是我的生辰,俗礼就免了。”   林虞依言站起身来,含笑看向卓成,只见她身穿暗红色百鸟鸣春大袖衫,头戴赤金鸾凤头面,端的是雍容华贵,大方典雅。   陆悯将手中的花雕递给卓成,温声道:“生辰快乐,岁岁如今朝。”   卓成颔首,接过花雕,打开盖子嗅了一口,气味醇香、绵甜爽净,是存了多年的好东西,她扬唇一笑,莞尔道:“我很喜欢这壶酒。”语毕,将花雕递给身侧的丫鬟,让丫鬟拎着下去了。   起初,花厅里只有女客,过了一会儿,陆陆续续来了一些男客,陆悯虽恶名在外,但那些官员因着他的权势,也不敢怠慢与他,零零散散端着酒杯给他敬酒。   林虞觉得无聊,绕过山水屏风,到女席上吃点心,公主府的厨子手艺很好,点心甜而不腻,入口即化,林虞一连吃了好几块,吃的正香,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虞儿,你也来啦!”   林虞扭头一看,只见闺中好友霍清漪笑盈盈站在她身侧,霍清漪的父亲是领侍卫内大臣,官居正一品,跟林远仲交情很深。林家和霍家比邻而居,两家人来往甚密。   林家出事以后,旁的人家都尽量躲避,霍家却跟以前一样,隔三差五到林家串门子,丝毫不因林远仲地位的变化而改变对林家的态度。霍家是真正的清正人家。   林虞转身拉住霍清漪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亲亲热热道:“前几日我回娘家,听嫂嫂说你要跟令国公家的嫡幼子定亲,可是真的?”   霍清漪点点头,也不忸怩,大大方方道:“令国公家的嫡幼子武功很好,我相中了他,就请父亲到国公府提亲了。”   霍清漪是家中长女,深受父母宠爱,霍老爷重权在握,无论霍清漪提什么要求,都会竭力满足她。   林虞成亲以前倒是见过令国公家的嫡幼子,他气质儒雅,文质彬彬,家世又好,是上佳的夫婿人选。林虞由衷地替清漪开心,开口道:“令公子人不错,恭喜清漪姐姐了。”   清漪自是高兴的,但一想到林虞的亲事,不由就是一阵唏嘘,林虞这丫头自小就喜欢面嫩的男子,若不是文青山长的清秀,文家那样的家世,怎配得上当年如日中天的林家。   可惜,造化弄人,林虞竟阴差阳错嫁给了一个长她十岁的老男人。霍清漪重重叹了一口气,低声问道:“陆悯老、陆二爷对你如何?”他那样凶神恶煞的人,也不知道会不会疼媳妇儿。   林虞知道霍清漪是真的关心她,赶紧道:“二爷对我很好。”   霍清漪撇撇嘴,看林虞的神色倒也不像是在说谎,但是,用人骨做手串的魔头真的会疼人吗?   林虞知道霍清漪的顾虑,她拍拍霍清漪的手背,安慰道:“你就放心吧,二爷对我真的很好。”   听到林虞再三强调,霍清漪才放下心来,施施然坐到林虞身旁。二人一边吃点心,一边闲聊,好不惬意。   聊的正起劲,听到一阵环佩叮当之声,抬头一看,只见王云潇的堂妹王纤儿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进了花厅,往日披散的头发,已高高挽起换做妇人髻。   霍清漪伏在林虞耳边低语:“王纤儿一个月之前嫁给了富商沈则。”说起沈则,整个长安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沈则是富商,瑞朝重农抑商,他的身份算不得高贵,为人称道的是他的长相。他长了一张谪仙般的面庞,貌若潘安,形似宋玉,是长安首屈一指的美男子。   霍清漪接着道:“王纤儿自诩嫁给了长安第一美男,成亲后就张狂的没了样子,日日穿金戴银、呼朋引婢,排场大的堪比宫内的娘娘。”   普通官眷出行,带上两个丫鬟,三个婆子也就够了,王纤儿今日足足带了六个丫鬟,十二个婆子,一行人进入屋内,花厅都显得逼仄了。   林虞给霍清漪夹了一筷子菜,接着她的话头道:“沈家是商户,或许不懂规矩,王家可是世家大族,竟就任由王纤儿逾制出行?”商户地位低下,莫说呼朋引婢,哪怕坐马车都算是逾越。   霍清漪刚要开口,就见王纤儿径直向她们所在的位置走来,霍清漪狐疑地看向林虞:“你跟王纤儿有交情?”   林虞摇摇头:“交情没有,过节却是有的。”   说话间王纤儿已行至二人跟前,她也不客气,径直坐到二人旁边的玫瑰椅上,上下打量着林虞,阴阳怪气道:“二夫人穿的倒是鲜亮,花枝招展的,跟花蝴蝶一样。二爷年纪大了,二夫人应当夫唱妇随,穿上与二爷相衬的衣裳才适宜。”   王纤儿明着是说林虞穿着鲜亮,其实是拐着弯笑话她找了个比自己大十岁的夫君,林虞倒也不恼,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茶,慢条斯理道:“二爷年纪是大了点,但好歹还有爵位可以继承,官职也高,身为他的妻子,我无论穿什么衣裳都算不得逾制。”   林虞垂下眼,看了看王纤儿身上的吉祥如意团纹瑞锦大袖衫,瑞锦是极为珍贵的料子,非王公贵族不可穿,王纤儿嫁给了商贾,就是商贾之身,便不再能穿这样的料子了。   林虞话锋一转,慢悠悠道:“沈夫人这衣裳倒是很华贵,但商贾之妇似乎不应当穿这样的衣料。”   霍清漪接着道:“我长兄刚入仕,补的是御史台的缺,正愁不能在圣上面前露脸,他若是上一本折子,参商家妇不遵礼制、不守礼法,逾制穿衣,逾制带丫鬟仆从,定会得到圣上的青睐。”   当今圣上是先帝幼子,论能力、权势,皆比不过年长的哥哥们,因着是先帝唯一的嫡子,才在臣子的拥护下登大宝。因此,他最重礼仪规制,若是知晓有人逾制,定会狠狠惩戒。   王纤儿红润的脸颊一下子就变得苍白,她以贵女之身嫁给沈则,沈家上下无一人敢违逆她,皆顺着她,捧着她,日久天长,她竟忘了商家妇的本分。霍家的权势王纤儿是知道的,若真一本折子将她参到御前,莫说沈家,就连王家也不会轻饶她。   王纤儿一下子就泄了气,旁的事情可以置气,逾制这样的大事,却万万不能冒险,她落了下风,且又无法辩驳,就想着赶紧离开,起身就往外面走。   刚刚迈出两步,就听霍清漪在背后喊道:“沈夫人,你走这么快作甚,我还没看清你的衣裳有什么花纹,钗环有多华贵呢,我总得把这些记清楚,长兄才好上折子。”   王纤儿暗骂一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到底不好跟霍清漪争辩,加快脚步出了花厅,颇有落荒而逃的意味。   丫鬟鱼贯而入,将吃食一一端上饭桌,林虞和霍清漪这桌只有她们两个人,她俩都喜欢美食,且都不喜装腔作势,痛痛快快大快朵颐起来,吃的酣了,还朝丫鬟要了一壶青梅酒。因着是在外面,到底不敢多喝,喝至微醺,就放下了酒盏。   宾客已陆续离去,霍清漪也随着霍夫人上了回家的马车,林虞着丫鬟到男客席寻找陆悯,丫鬟找了一圈,也没发现他的踪影。   林虞也不急,陆悯终归不会丢下她独自回去的,既不在男客席,就在别处,她好生等着就是。   花厅里人多,林虞喝了酒,觉得十分憋闷,起身到外面的园子闲逛。公主府虽在长安,却是按南方园林的样式修建的,树木错落有致,花墙与长廊互相映衬,曲径通幽、峰回路转,景致十分有意味。   林虞顺着雨花石小路往前走,眼看着走到了尽头,一转弯竟别有洞天,右侧赫然是一条小溪,泠泠水边立着一个八角亭,厅内有一男一女,相对而坐。   男的身穿黑色束腰长衫,面如冠玉,眉心的红痣妖冶生姿。女的身穿暗红色百鸟鸣春大袖衫,头戴赤金头面,一派雍容华贵。 第三十一章 找替身   林虞停住脚步,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感觉自己像是多余的,有些煞风景。踟蹰间,只听陆悯哈哈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很爽朗,顺着风飘到林虞耳间,这样的笑声与林虞以往听到的都不同,像是从内心最深处迸发出来,从里至外都是欢愉的。林虞咬咬唇,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大约等了半个时辰,陆悯才回到花厅,他眉目含笑,笑容比平日里更盛。林虞上前,与他一起上了马车。   陆悯靠在软垫上,捏了捏林虞小脸,慢悠悠道:“等急了吧!”下次若是再跟卓成下棋,得提前告诉小姑娘,他棋瘾大,又恋战,很容易就忘了时辰。   林虞冲他笑笑:“不着急,公主府的点心味道很好,我一边等着,一边吃点心,也很惬意的。”   马车辘辘而行,缓缓驶进则阳候府,二人一起回了卧房,林虞平日没有午睡的习惯,今日喝了青梅酒,有一些疲乏,与陆悯一起躺到床上假寐。   陆悯捏起林虞的头发把玩,忽得闻到一股极清浅的青梅香,他猛然凑到林虞身边,在她粉嫩嫩的嘴唇上舔了一口,低声道:“你喝青梅酒了?”   林虞“嗯”了一声,不自在地把头扭到另一侧。陆悯打蛇随棍上,俯身噙住她的嘴唇,狠狠亲了起来。小姑娘的唇本来就甜,如今喝了青梅酒,更加馥郁,怎么亲都亲不够呢!   林虞的脑袋晕乎乎的,几欲呼吸不上来,本能的伸出手去推陆悯。倏忽之间,她又赶紧把手收了回来,手掌热热的,像是要着火一般。   陆悯发出“嘶”的一声低呼,那声音很低,似愉悦,又似痛苦,林虞心里发慌,惴惴道:“你、你没事吧!”   陆悯没理她,拉住她的手,重新覆上去。林虞身体紧绷,弓成一根弦,握着那里的左手微微发抖,渗出一层薄汗。她紧张地闭上眼睛,连看陆悯一眼的勇气都没有,躺在那儿装睡去了。   喜鹊在院内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林虞睁开眼,偷偷瞥了一眼陆悯,只见他双目紧闭,呼吸平稳,应当是睡着了。睡着了好,就不会动手动脚,做一些让人羞憨的事情了。   林虞爬起来,蹑手蹑脚下了床,向芫荽的寝房走去。   “您说什么?我们要女扮男装去逛青楼?”因为惊讶,芫荽的声音拔的特别高,唯恐旁人听不到似的。   林虞瞪她一眼:“你小声点,不要让别人听到。”   “这这这……”芫荽惊讶地连话都说不清了,只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疑惑的看着林虞。   林虞重重叹了一口气,她也没法子呀,事到如今,必须得给陆悯找一个合心意的女子了。嫂子给她的房事书籍中写到男子那个地方若是长期得不到纾解,是会憋出病来的。   陆悯最近三番两次变大,次次都得不到纾解,恐怕会憋出毛病。并不是林虞有多贤惠,只是她打心底里不想和陆悯圆房,给他找人纾解一番,以后他们二人在一起时,他应当就不会再变大了。   前几日,林虞还摸不清陆悯的喜好,今日到公主府吃了一次席,她就对陆悯的喜好摸了个七七八八。   芫荽见林虞不说话,突然就想明白了缘由,姑爷可是要穿开裆裤的人,任凭他再有权势,长的再好,小姐也受不了一个有尿床毛病的人!小姐定是想找一个美貌女子,拢住姑爷的心,便于脱身!   芫荽努努嘴,小姐真可怜,长的天仙一样,却要日日跟一个尿床之人同眠,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呀!芫荽性子单纯,藏不住事,心里想什么,面上就会表露出来,一时之间看林虞的眼神都带了几分怜悯。   林虞在她的脑袋上敲了一下:“不要胡思乱想了,赶紧准备两套男装。”   芫荽点点头,风风火火跑出府买衣裳去了。林虞身量小,挑了好一会儿才挑出适合她穿得衣裳。   林虞一直养在深闺,自不知道青楼的行情,她在卧房拿了两张银票,临出门时觉得似乎不够多,又返回去拿了几张,这才和芫荽一起出了门。   怡春院不愧是京城最大的青楼,雕梁画栋、丝竹靡靡,就连空气中都漂浮着脂粉的甜香。林虞和芫荽走进大厅,只见几位美貌女子正坐在大厅中间弹琵琶,琵琶声抑扬顿挫,如珠如玉,技艺很高超。   在一旁听曲儿的男客也很文雅,静坐在绣墩上认真听曲,态度谦和,跟林虞想象中的嫖客大相径庭。   林虞本以为一进青楼,就会有女子一窝蜂似的迎上来,如今可好,不仅没有人招待她,连个引路的都没有。   她和芫荽百无聊赖地坐在绣墩上听曲,一曲弹完,有小厮端着茶壶过来斟茶,林虞赶紧站起身,问道:“小二,我、我想……”她犹豫半晌,不知该怎么开口,总不能大喇喇说我想找妓子吧?   小厮轻笑一声:“公子是第一次来咱们这儿吧?”若不是第一次来,也不能称呼他为小二。   林虞点点头,赶紧道:“确实是第一次来。”   小厮见林虞面如冠玉,气度翩翩,头上的发簪价值不菲,心里断定她是大主顾,客气地带着二人上了三楼。   三楼才是怡春院正经做生意的地界儿,走廊里男男女女来回穿梭,放浪形骸,各种形态都有。林虞目不斜视,紧跟着小厮的脚步,随他进了一个开阔的房间。   房内,一位面色白皙的妇人正斜倚在榻上抽烟,她长的不算绝美,但一颦一动却十分有味道,狭长的眼睛微微勾起,烟视媚行一般。   小厮向妇人行了个礼,恭敬道:“曹妈妈,这二位客人是第一次来咱们这儿。”   妇人颔首,放下手中的烟枪,直接道:“二位想要姑娘还是小倌?”   芫荽愣头愣脑:“小倌是什么?”   妇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面前这两个人干干净净的,虽做了男子装扮,却丝毫不懂得伪装自己,一颦一动都是姑娘家的做派,白玉一般的精贵人儿,也不知来这个地方作甚。   林虞也不知道小倌是什么意思,但看老鸨的表情就知道不是好东西,她轻咳一声决定绕过这个话题,开门见山道:“我想买一位清倌人,需肤色白皙的,穿上红衣裳要好看。”末了,又加一句:“年龄要大一些,二十五岁到三十岁之间。”   莫说芫荽,就连老鸨都有些惊讶,也不是没有贵妇人来青楼买妓子的先例,但那些贵妇为了笼络夫君,都是紧着年轻貌美的买,哪有人买半老徐娘的?   而且清倌人好寻,二十五岁以上的清倌人却是凤毛麟角,整个怡春院统共也没几个。   妓子是吃青春饭的,出来找乐子的男子就是图个新鲜,脑子坏掉了才会听半老徐娘唱曲儿,莫说二十五岁,这里的女子一到二十岁,行情立马就不行了,吃穿用度都会缩减一大半。   老鸨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很快就恢复镇定,她也不问林虞想找这么个半老徐娘作甚,反正只要肯付钱就行。她抬头对垂立在一旁的小厮吩咐道:“去把四楼那几个姑娘叫下来,让她们都穿上红衣,给咱们的贵客挑一挑。”   四楼是怡春院的顶楼,甚少有客人上去,安置在四楼的妓子,要么是姿色平庸不受客人待见的,要么是年纪大了的半老徐娘,她们这样的人,用处不大,犯不着在三楼这个中心地带给她们安排住处。   老鸨惯会做生意,若是年轻貌美的当红姑娘,断不会这样掉价的给客人挑拣,但四楼那几个,十天半月都开不了一次张,莫说挣钱了,简直就是平白吃干饭,只要有人愿意要,钱多钱少她都愿意卖。   等候的间隙,老鸨亲自沏了茶,递给林虞,林虞接过茶水,呷了一小口,茶水醇厚,味道清甜。刚要呷第二口,只听隔壁传来两道女子的惊呼声,那声音娇娇柔柔的,却带着十二分痛楚。   林虞眉头一皱,默不作声将茶杯放在了身旁的小几上,这时女子的声音再次响起,原本娇柔的音调已带了嘶哑,声嘶力竭一般,让人毛骨耸立。芫荽看向林虞,眸中满是惊异,林虞瞪了她一眼,用眼神示意,不管多说话。   这时,一个梳双丫髻的小丫鬟匆匆闯了进来,原本想要说些什么,但看到屋内有客人,就又匆匆退了出去。   老鸨面色微悸,跟着丫鬟走了出去。二人在门外嘀嘀咕咕小声交谈,起初林虞并没有着心听,但喝茶的时候竟听到了路四公子的名讳,很显然芫荽也听到了,主仆二人对视一眼,非常默契的一起走到门口,扒着房门,偷偷听屋外的人说话。   只听小丫鬟抽抽搭搭道:“妈妈,您就救救我们姑娘吧,姑娘第一次接客,就遇到了路四公子,路四公子的癖好您也知道,他是死命的折腾人,姑娘她年纪小,会被折磨死的。”   老鸨低声训斥:“你个丧门星,哭什么哭,胭脂不是还活着呢吗,又没断气?”   小丫鬟哭声更甚:“姑娘下半身血流如注,把榻上的毯子都浸透了!妈妈若是再不去救她,她就真的要断气了!”   老鸨原本淡然的目光忽的沉了下去,早就知道路园那厮不是好东西,专门喜欢折磨女人,没想到如今竟疯狂至此。她养了胭脂十四年,擎等着她赚钱回本,自不能轻而易举被人给折磨死。   老鸨转身向路园所在的房间奔去,事关林杉的终身大事,林虞再也按捺不住,推门追了出去。 第三十二章 秋波   屋内的血腥味越来越浓,胭脂瘫在榻上,连呼吸都弱了几分。张公子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胭脂,对路园道:“杜若,差不多就行了,你若是把她弄死了,难免传出风言风语。事情若是传到林小姐耳中,你苦心筹谋的亲事,可就岌岌可危了。”   路园不以为意:“左右不过一个妓子,林家那位还真能为了一个妓子跟我翻脸不成?”   张公子轻笑一声:“知道你有本事,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林家小姐拿得死死的,但你好歹也得顾及一下她的颜面。   林小姐若是没脸了,林家就没脸,林家若是没脸,陆悯也得跟着丢脸,你不是还想着通过林小姐攀上陆悯这棵大树吗,你还未攀上大树呐,就先让他把脸丢了,以后恐怕就不好行事了,可莫要因小失大。”   路园垂下眼眸,思索了一瞬,觉得张公子说的也有道理,转过身,就着木架上的铜盆清洗手上的血污。   “咚咚咚”门外响起敲门声,路园不耐的说了一声:“进来”,房门应声而开,老鸨满脸含笑带着一个身材丰腴的女子走了进来,她道:“路公子,都怪我安排不周,让胭脂这蹄子坏了您的兴致。”   “胭脂不懂事,我给您换了一个乖巧听话的。”她伸手指了指一旁的丰腴女子,“就让蕊蕊伺候您,蕊蕊是熟透了的水蜜桃,可比胭脂滋味好。”   路园脸色倏而就沉了下去:“爷又不是付不起钱,你拉一个老妪过来作甚,赶紧滚出去,否则,休怪爷不客气。”   路园如此不识抬举,老鸨也变了脸色,她经营着长安最大的花楼,自然也是有些门路的,对客人的家世更是如数家珍。   路家如今虽还有些家底,却也不过是强弩之末,若不是知晓路园搭上了陆悯的大姨,她才懒得敷衍这小子。但他今日若真的敢胡来,她定也不会给他好看,事情闹大了也不怕,林家总不能眼睁睁把闺女嫁给一个酒色之徒。   老鸨再次扯出一个笑:“路公子说的是什么话,我这不是想让您玩的高兴一些吗?”   路园依然气冲冲的,丝毫不给老鸨面子,伸手拿起桌上的蓝色窄口瓶狠狠掼在地上。   老鸨不再浪费口舌,对门外候着的小厮吩咐道:“把胭脂抬出去。”   林虞一开始害怕见到不雅的画面,才强忍着没进屋,此时见小厮都涌进屋内,自己也跟了进去,屋内浓重的血腥味熏得她几欲呕吐,她强压下身体的不适,抬眸看向屋内的男子,那身穿宝蓝色直裰的男子不是路园又是谁?   路园显然也认出了林虞,他踉跄一下,立马变得紧张起来,全然不似刚才大无畏的样子,快步走到林虞面前急切道:“二夫人,您别误会,不是您想的那样。”   他伸手指向一旁的张公子,推脱道:“是他硬拉我过来的,我本不想来这腌臜之地,可架不住他死缠烂打,只得随他过来。适才他对妓子施虐,我苦苦拦着,到底是力不从心,才酿成这样的悲剧。”   张公子被路园的一番指摘惊的目瞪口呆,也不知来人是何身份,竟将路园吓成了这个样子,他不由将目光投向林虞,只见林虞生的明眸皓齿、眉目如画,且刚才路园称她为二夫人,心里对林虞的身份有了大致的推测。   他暗暗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兄弟就是用来背锅的,于是道:“对,是我,是我死皮赖脸把杜若拉过来的。”   二人一唱一和,好不默契。林虞若不是事先听了丫鬟和老鸨的对话,倒真有可能被他们蒙骗过去。   她暗暗嗤笑,若不是场合不合适,定要将路园痛骂一场。她抬起头看向路园,冷着声音道:“路公子不用跟我解释,无论您做什么,都与我无干,与我姐姐无干。”   轻飘飘一句话,把路园和林杉的关系摘了个干干净净,反正二人也未定亲,如今跟他撇清关系,倒能省去很多麻烦。只苦了林杉,白白错付一腔真心。   路园一下子就急了眼,他苦心筹谋的亲事,万不能就此作罢,他以后还得靠着林家和陆家提携呐!   他捏紧拳头,直直盯着林虞,他不干净,林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青天白日的竟来青楼厮混,说不定就是因为陆悯喂不饱她,她偷偷跑出来找小倌的。想到这些,路园又硬气起来。   指着林虞嚷嚷道:“我行为不端,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若是敢坏了我的好事,我就把你的行径告诉二爷,咱俩谁也别好过。”   林虞乜了路园一眼,眸中满是不屑,路园这点子威胁,对于她来说,毫无震慑力。她来青楼的事情说出去虽不好听,却不甚要紧,陆悯总会护着她的,只要陆悯肯站在她这边,她就没什么可忌惮的。   她勾唇一笑,对路园道:“你想说就说,又没人拦着你!”   路园一滞,万没想到林虞会是这个反应,楞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林虞不欲跟他多做口舌之争,转身出了房门。   老鸨原本就觉得林虞身份不凡,瞧见了她怒怼路园的样子,越发觉得她不一般,待她更加殷勤。老鸨把换了红衣的姑娘带到屋内,让她们恭恭敬敬站着,任由林虞挑选。   这些女子上了年纪,在怡春院惯受冷落,虽精心打扮了一番,骨子里的那份怯懦与不忿却是遮掩不住的,一行人中,只有一位眉眼恭顺的,模样也生的不错,那一双剪水双眸跟卓成有三四分相似,林虞一眼就看重了她。   老鸨语气夸张道:“客人好眼光,任娘子年轻时是我们怡春院的头牌,一把琵琶弹得天上有地上无的。”   林虞淡然一笑,知道她是想把价格拔高一些,只问道:“多少钱?”   任娘子今年二十六岁,性子冷淡,不愿意说甜言蜜语哄客人高兴,已经有大半年不曾接过客,老鸨一心想把她打发出去,因此只把价格略微提高了一些,并未狮子大张口,她道:“一口价,三十两白银!”   年轻的花魁价值千金,上了年纪妓子身价却一落千丈,有的甚至还没有人牙子手中的幼童值钱。   林虞捏了捏袖兜里的银票,万没想到区区三十两白银,就能给一个妓子赎身,她毫不犹豫地给了老鸨银钱,拿住任娘子的卖身契,带着她回了则阳候府。   一进凌园,就看到陆悯半倚在藤椅上雕刻木料,林虞走到他身旁,柔声道:“二爷,天凉了,给您盖一条毯子吧!”   陆悯点点头,仍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的木料,林虞对一旁的芫荽吩咐道:“你带任娘到卧房拿一条毯子。”   芫荽应声而去,临到卧房时忍不住看了任娘一眼,她撇撇嘴,实在搞不懂小姐在想什么,怎么找了这样一个上了年纪的女子来侍候姑爷。论姿色、论气度,她连小姐的脚指头都比不上呀!只要姑爷脑子没毛病,定不会弃了珍珠选鱼目。   芫荽打开床边的榆木柜子,从里面拿出一条毯子递给任娘。任娘在青楼摸爬滚打多年,自然明白林虞的意思,只是她万万没想到林虞让她伺候人是那样的好看,他五官精致绝美,皮肤欺霜赛雪,而且似乎比她要年轻几岁。   男子皆爱小娇娘,她现在二十又六,也不知能不能入得了贵人的眼。任娘提心吊胆走到陆悯身旁,将毯子盖到他身上,站起身时微微倾斜了一下身子,如墨的青丝从陆悯脸颊扫过,留下一股淡淡的兰花香。   林虞暗暗称到,青楼出来的人果然不同凡响,不动声色间就拉近了与男子的距离,这样高超的手段,定能勾的男子五迷三道?   可惜,陆悯一心扑在木雕上,并未注意到任娘子暗送的秋波,任娘子见陆悯没有反应,不由向林虞投去求助的目光,她是林虞买回来的,事事都得按林虞的意思做。   林虞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无奈的摇了摇头,挥手让任娘子下去了。晚饭很丰盛,林虞用完饭后,借故要消食,一个人出了寝屋。   厢房内点着一根红蜡烛,“噼啪”一声,爆了一个灯花,任娘子垂立在一侧,惴惴道:“夫人,爷既年轻又英俊,奴这样的半老徐娘怎配侍候?奴还是别去……”   话还没说完,就被林虞打断,林虞温婉一笑,柔声道:“任娘子不要妄自菲薄,各花入个眼,或许二爷就是欢喜你这样的呢,我是二爷的枕边人,最最了解他。你只管放心去伺候,爷不会嫌弃你的。”   林虞目光笃定,仿佛十分有把握,任娘子原本是忐忑不安的,看到林虞这个样子,不由增添了几分信心。她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而后莲步轻移,缓缓出了屋门。   任娘子进门的时候,陆悯正在浴房洗漱,当他从浴房出来时,她已含羞带怯地躺到了床榻上,陆悯对任娘子一点印象都没有,私以为她是赵氏送来的,拎起来就扔到了地上。   陆悯掌管检察院多年,杀伐果决的气质是浸到骨子里的,眉目一沉,就吓得任娘子打起了摆子。   陆悯乜她一眼,长相普普通通,还是个上了年纪的半老徐娘,也不知赵氏是怎么想的,竟派这么个货色来勾引他。   他慢悠悠道:“回去告诉赵氏,下次派个标致些的过来。”   任娘子不知赵氏是谁,却知道定不是二夫人,她小心翼翼解释道:“奴是二夫人派来伺候二爷的?”   “谁?”陆悯倏得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盯着任娘子,提高声音道:“谁让你过来的?”   任娘子被他吓得又是一哆嗦,她不知道二爷为何这样生气,赶紧匍匐在地上,小声道:“二夫人!”   陆悯被气的差点吐了血,他睇着任娘子,一字一句道:“你去告诉林虞,一刻钟之内她要是滚不回来,我就扒了她的皮!”   任娘子哪里敢多言,只一个劲儿的点头,提脚飞也似的逃了出去! 第三十三章 二爷,我冷   林虞坐在八仙桌旁,美滋滋得磕着葵花籽,这时任娘子慌里慌张跑了回来,她将手中的瓜子皮放到桌面上,狐疑道:“这么快就好了?”   任娘子显然是被吓坏了,也顾不上向主母行礼,哆哆嗦嗦道:“二爷让奴告诉夫人,一刻钟之内您要是回不去,他就、他就扒了您的皮。”   “什么?”林虞惊讶的睁大眼睛,她好心好意找了个与卓成相似的女子,送到陆悯床上,他不领情也就算了,怎么还要杀人?   算了算了,难道还指望着他能讲理不成,林虞重重叹了一口气,快步走回寝房。   房门被推开,陆悯亲眼看着他的小娇娘脸上含着讨好的笑容向他走来,他也不说话,就那样乜着她,他的目光很独特,既算不上凶狠,也算不上友善,似是而非的,看得人心里直发毛。   林虞内心惴惴,却又一头雾水,实在是不知道哪里得罪了陆悯,虽说内心笃定陆悯不会把她如何,但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却震得她惶惶不安。   她捏捏衣角,细细思索今日发生的事情,任娘子进门以前一切都好好的,她一进卧房陆悯就恼了,事情的症结应当是在任娘子身上。   她可是照着卓成的样子寻的任娘子,虽说不是很相象,但总体来看也有四分像了,他怎的还不满意?即使不满意,也不值当这样生气吧!   林虞左思右想也想不出陆悯为何而恼,她硬着头皮坐到陆悯身边,试探性问道:“您不喜欢任娘子?您觉得她哪里不好,下次我定要给您找一个满意的。”   陆悯冷笑一声,狭长的眸子露出一丝薄怒,他一把将林虞摁在床上,撩起她的衣裙,重重在她的臀部拍了两下。   林虞睁大眼睛,怔忪着不动了,前半身软软的伏在陆悯腿上,皮股微微翘起,两条腿垂在圆床边上,像一只等着主人抚慰的小猫儿。   思维短暂性停滞,过了一瞬之后,林虞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自己的臀部被陆悯打了,体体面面的大家小姐,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断不能莫名其妙被打,她又羞又气,抿着嘴往起来爬。   她的右臂还未痊愈,只左手用力,支撑着往起来站,还没站定,就被陆悯拉到床上,照着她的屁1股又打了两下。   林虞性子再好也是有脾气的,她心一横,大着胆子道:“我好心好意给您置办通房,您若是不喜欢,直接把她赶出去也就是了,为何还要下我的面子,折辱于我。   我好歹也是侯府三书六礼给您聘回来的正房妻子,您如此行径,究竟想要置我于何地?”   陆悯垂下眸子,勾唇一笑,趴伏在他腿上的小姑娘,似乎气极了,就连呼吸都比平时重了些许,娇软的凝脂挤在他腿上一起一伏的,她还在义正言辞的讲道理,他却有些心1猿意马。   其实确实不算回事儿,她不就是给他送了一个通房吗?虽然那个通房老了一些,姿色平庸了一些,却也不值当他大动肝火,说到天,林虞也是没错的,正室给夫君置办通房天经地义,他适才的火气倒是真的有些莫名其妙。   这样一想,陆悯的心就软和下来,他托住林虞的纤腰,把她抱在床上,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我不喜欢乱七八糟的女人。”他若是想要通房,后院还养着好几个呢,也不至于旷到现在。   林虞不明所以,私以为陆悯想要为卓成公主守身如玉,一时之间倒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玷污了这对有情人的神圣感情,也就不计较自己适才被打屁1股的事情了。只温声应道:“我知晓了。”   其实早在公主过生辰之前她就知晓陆悯与公主的关系不同寻常,不仅是因为公主给她解过围,保全了陆悯的名声。   还因为她拿陆悯的星月弯刀时,不小心打翻了香案旁的一只雕花盒子,那个盒子里放着一张画像,画上的卓成虽比现在年轻一些,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唉,世事无常,也不知陆悯与卓成当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无论如何,通房是不能再找了,林虞走出房间,连夜让任娘子搬到后院。没能得到陆悯的宠爱,任娘子多少有些失望,但她是个明白人,知道好歹。   虽然要搬去后院,但她的后半生是无虞了,凭她的年龄,在怡春院待不了两年,就会被扫地出门,如今的境况比她想象中的要好的多。她向林虞行了个礼,跟着仆妇进了后院。   林虞回到卧房,躺到床上怎么都睡不着。林杉那样爱重路园,没想到路园却是败絮其中的衣冠禽兽。她重重叹了一口气,也不知素来柔弱的二姐能不能受得了这样的打击。   林虞心里惦记着林杉,晚上睡得很不安稳。天一亮就让下人套了马车径直向林府驶去。到达林府的时候,正赶上早饭的点,林虞直接就进了饭厅。   一进门,最先看到的就是林杉,她梳着普通的圆髻,穿一身月白襦裙,明明是家常的打扮,看起来却格外柔美。林杉气色极好,脸颊白中透粉,眼内笑意盈盈,与以往那个胆小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林虞内心一钝,原本准备好的说辞,就此卡在嗓子里,怎么都吐不出来了。林杉能有这样的神采,完全是因为路园,可她,要把路园真正的面目告诉林杉了。她是真喜欢现在的林杉,希望林杉能一直像现在这样美丽。可是脓包总得挑破,若任凭它存在,终究得成祸害。   林虞颦起眉头,先用完饭再说,横竖不差一顿饭的时间。   待吃完饭,二姐妹一起到了林杉的闺阁,林虞斟酌再三,将在怡春院的所见所闻尽数告诉林杉,林杉原本是靠在软垫上的,听了林虞的话后,僵直了身子,原本柔美的面颊绷成一条线,眸中满是惊异与无措。   这样的境地下,语言最是苍白无力,林虞不知该如何安慰姐姐,只沉默的坐在她身旁,默默陪伴她。   大约过了一刻钟,林杉像是泄了气,一下子瘫软在软垫上,眸中溢出点点泪光,哽咽道:“他那样谦和有礼,怎么就是个伪君子呢?”   林杉胆子小,终日过地小心翼翼,无论做什么都听从父兄的安排,自己从未拿过主意,活了这么大,自己只做过一次主,就是探听路园的心意,想与他喜结连理,若不是喜欢的不能自己,她这样的性子又如何会主动设法与外男相会。   林杉伏在软垫上,小声啜泣起来,她就做了一次主,怎么就瞧上了这么一个里外不一的人渣。他骗的她真惨呀!   林虞拿出帕子,轻轻将林杉脸上的眼泪擦掉,小声安慰道:“二姐姐,我知道你伤心,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所幸在定亲以前,我们发现了路园的秉性,你还可以抽身而出,若是定了亲,一切就晚了。”   林杉点点头,道理她岂会不知,只是心里难受得紧,眼泪不由自主就流了出来。林虞怕林杉想不开,一直在房内陪着她,到了晚上才回到路府。   秋意渐浓,夜里冷飕飕的,林虞带着一身寒气进入卧房,陆悯抬眸看向她,挑眉问道:“冷?”   林虞点点头,双臂抱在胸前,裹紧了衣裳。陆悯向她招招手,低声道:“过来!”   林虞不明所以,但还是走到陆悯身旁,斜坐在床边。陆悯伸展开双臂,将林虞搂在怀里,炙热的身体紧贴着她单薄的脊背,不多时林虞就觉得暖烘烘的,甚至还出了一层薄汗。   她有些不自在,微微挺直了身体,感觉到小姑娘的动作,陆悯不由低下了头,他比她高上许多,低下头,正好能看到她白皙纤细的脖颈,她的脖子又细又长,弧度柔美,似优雅的天鹅颈。   陆悯眸子一红,猛地贴上去,吮了起来,绚丽的烟花在脑海中炸开,五彩缤纷一片。温热、酥麻、微痒,交织在一起,袭击着林虞,感觉太过于强烈,她简直要受不住了。身体不由颤抖起来,白皙的肌肤渐渐变成粉红色。   陆悯嘴角一勾,加大了吮1吸的力度,林虞轻1哼一声,足尖紧绷成一条直线,水灵灵的眼睛目光涣散,盈满春1色。   陆悯慢慢解1开林虞的衣衫,她今日穿着一件绛紫色的小衣,暗沉的颜色愈发衬的她肌肤如雪,细腻白皙。他的手从她肩头划过,一直摸到她背后,勾着带子,将她的小衣脱了下来。   山峦高耸,色如白雪,嫣红绽放于峰顶。   林虞面红耳赤,紧紧合上双眼,纤长的睫毛如蝶翼一般轻轻翕动。适才出了汗,现在又乍然暴露在空气中,林虞觉得冷飕飕的,她不由瑟缩一下,峰顶的红梅也跟着颤颤巍巍。   她小声嗫嚅:“二爷,我冷!” 第三十四章 狠狠地打   陆悯抬手,将床角的被子覆在二人身上,到底还是晚了一步,林虞“阿嚏”一声打了个喷嚏,鼻涕也随着流了出来。她也没想到会出这种状况,一时囧的不知该如何是好,捂着口鼻从被子里钻出来四处找手帕。   大约是因为太过于慌乱,林虞怎么都找不到手帕,急的几欲流泪之时,陆悯拿着一方帕子递到她面前,她也顾不上回避,赶紧擤掉了鼻涕。   从小长到大,林虞从未如此丢人现眼过,一时有些挂不住,立马就沉了脸色。她拢起衣裳,从墙角的乌木柜子里拿出一床被子,缩到茶榻上睡觉去了。   陆悯其实是有些想笑的,但看到林虞那张恼羞成怒的芙蓉面,生生又把笑意憋了回去。他轻咳一声,从木架上拿下手巾,放到铜盆里投洗一遍,坐到茶榻上,将林虞的小手拖出来,细细给她擦拭。   林虞尤在恼怒中,也不看陆悯,使劲儿往出来抽手,这时只听陆悯小声道:“你刚才擤鼻涕的时候把鼻涕沾到手上了。”   林虞当场石化,纤细的手指举在半空,抽也不是,不抽也不是。她尴尬的无所适从,将脑袋一缩,钻在被子里面。   陆悯觉得好玩,实在是忍不住,勾起嘴角笑了笑,到底没敢发出声音。他把林虞的小手擦了个干干净净,低头轻轻吻了一下。   被子里传出林虞瓮声瓮气的声音:“不要亲,脏兮兮的。”   陆悯没言语,托住她的手又亲了一口。林虞使劲一抽,赶紧把手藏在被子里。这时,眼前一亮,陆悯竟掀开被子,钻到了被窝。他伸手搂住林虞,伏在她耳边,认真道:“流鼻涕而已,没什么好害羞的,我们小时候都流过鼻涕。”   林虞像鹌鹑一般,又缩了缩,脑袋贴在陆悯胸前,可怜巴巴道:“可是我现在都长大了。”   陆悯伸手在她鼻尖刮了一下,低声道:“别说你才十五岁,哪怕到了二十五岁,三十五岁,也是会流鼻涕的,我比你大这么多也流鼻涕呢。”   林虞“哦”了一声,虽然还是觉得不好意思,但多少释然了一些。   一觉睡到大中午,林虞醒来的时候,陆悯还在睡觉。她也不叫他,梳洗过后,来到饭厅吃饭,刚吃到一半,就见林杉的丫鬟红杏匆匆而来。   红杏上气不接下气道:“小姐,您快回府看看吧,路四公子带着人堵到咱们家门口闹腾,现下已有好多人围在门前看热闹。”   林虞放下手中的碗筷,询问道:“爹爹和大哥没在家吗,怎么任由路园那厮胡来?”   红杏摇摇头:“老爷与大公子到城南的王大人家喝喜酒去了,少奶奶今日又偏巧回了娘家,家里现下一个主事的也没有,都乱成一锅粥了。”   林虞了然,也顾不得吃饭了,赶紧随红杏上了马车。马车辘辘而行,林虞揉揉眉心,开口道:“路园这厮好不要脸,明明是他为人荒淫,怎么还好意思到林府门前大闹?”   红杏犹豫片刻,小声道:“二小姐今日到路府走了一趟。”   林虞一楞,而后明了,林杉对路园情根深种,无论路园有多龌龊,她总得当面锣对面鼓的把事情与他说清楚。只是,她既是到路府摊牌,怎么就跟路园结下了梁子?   林虞看向红杏:“二姐姐与路园可是发生了争吵?”   红杏这才将上午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于林虞听,林杉到路家质问路园为何要明里一套、暗里一套,装作翩翩公子,哄骗于她。   没想到路园不仅不承认自己狎妓,还倒打一耙,说林虞勾引他不成,才故意给他泼了一盆脏水,污蔑他作风不正,为的就是破坏他的好姻缘。   林杉与林虞姐妹情深,自然知晓林虞的为人,林虞人品高洁,岂容他人随意污蔑。林杉虽钟意路园,也由不得让他给林虞泼脏水,胆小如林杉,竟当场掌掴了路园,路园气不过,这才带着下人到林府门前大闹。   女子与男子不同,在名声方面,女子总要吃亏的。路园狡诈狡猾,又爱颠倒黑白,指不定会怎样污蔑林杉?   林虞心急如焚,只盼着马车能快一些,再快一些,赶紧到达林府。她到达林府的时候,林府门口已围满了人,众人大约知道林虞是林家嫡小姐,见她过来,主动让开一条小道。   林虞从小道穿过去,只见路园正站在人群中间滔滔不绝,他神情悲怆,眉眼含泪,一副受害者的样子,悲悲戚戚道:“我路家虽没落了,祖上也是随先帝打天下的肱股之臣,怎能容林家如此戏弄?”   路家先祖勇猛无比,很受先帝器重,若不是被旁支牵连,路家也算是长安赫赫有名的家族。   路园一提起路家先祖,人群不由沸腾起来,一时之间,十分同情路园这位忠臣之后,开口问道:“林家做了怎样伤天害理的事,竟引的路公子如此悲愤?”   路园清清嗓子,大声道:“前几日,林家派人到我家提亲,说他家二小姐钟意于我,林相致仕以前官声极好,我一听是林家来提亲,随即就答应了亲事。”   “路家如今比不上以前,资产所剩无几,我敬重林相为人,更尊重未过门的妻子,为了能置办像样的聘礼,把家里仅剩的二百亩水田变卖成了现银,擎等着下聘,没想到今日上午,林家竟派人告诉我,亲事不作数了。”   “无缘无故的,林家为何要戏耍于我?我也不是非要和林家结亲,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哪怕为了维护祖宗的颜面,我也要林家给我一个说法。”   路园三言两语就把自己塑造成了无辜的受害者,而林家成了言而无信、出尔反尔、仗势欺人的形象。   前几日林家派人到路家商议过他们的亲事,长安已传出了林家有意和路家的结亲的消息,现下路园义正言辞,一副愤慨不平的样子,围观之人很容易就相信了他的说辞。   林虞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闹出难堪,她快步走到路园身边,低声道:“你若是再污蔑林家,我就把你虐待妓子的事情公之于众。”   路园轻蔑一笑,料定了林虞不敢把她去过青楼的事情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他就不信林虞会为了维护庶出的姐姐,毁掉自己的名声。他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有恃无恐道:“随便你!”   林虞眸光一闪,路园即是这个态度,也就怨不得她了,她提高声音道:“我们林家之所以不想和路四公子结亲,是因为路四公子行为不端,公然狎妓,而且手段残忍,差点害死那妓子的性命。”   瑞朝风气开放且重男轻女,男子狎妓算不得什么大事,但若是仗着自己有权有势,坑害妓子性命,就是德行有问题了。   众人一阵唏嘘,不由又把风向转向了林家。   路园断没想到林虞会当众说出他虐待妓子的事情,算好的如意算盘落了空,不由气极,想要和林虞来个鱼死网破,急赤白脸道:“我虐待妓子固然有错,但你林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完环视四周,扯着嗓子道:“你们可知陆二夫人是如何发现我狎妓的,因为她生性□□、忍不住寂寞,乔装打扮到青楼找小倌,这才发现我狎妓。固然我不是正人君子,但她林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围观的人群又是一阵唏嘘,打量林虞的目光带着重重的鄙夷,鄙夷之中又带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她的夫君可是杀人魔头陆悯,她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吧,竟敢给陆悯戴绿帽子。   最令人惊讶的是陆悯竟对林虞做的腌臜事一无所觉,他可是监察院掌院,监察院可监察天下官员,令人闻风丧胆,陆悯威风了大半辈子,到头来竟连自己的妻子都没看住,活生生成了绿头王八。   围观的人群中不乏被陆悯整治过的官员,听到他被戴了绿帽子,高兴的简直想弹冠相庆,可是因着忌惮陆悯的权势,又生生把这份冲动压了下去。   林虞抬眸,环视人群,而后从袖兜里拿出一张纸,缓缓展开,将有字的那一面对着人群。   一字一句道:“我夫君心悦怡春院的任娘子,为解夫君的相思之苦,我昨日亲自到宜春院给任娘子赎了身,这是任娘子的卖身契,大家若是不信尽可以上前查看。”   林虞镇定自若,说话有理有据,看起来倒也不像在说谎,有些胆子大的看客,悄无声息移到她身边,仔细端详她手中的卖身契。   时间,地点,人名,与她所说的完全相符,看来她并未说谎,既然她未说谎,那就是路园在血口喷人。   看热闹的人群一时之间有些失望,陆悯这样恶贯满盈的人,不仅娶了一位美貌的小娇娘,小娇娘还贤惠妥帖,不嫉不求,亲自到青楼给他赎了心爱之人,简直堪称妇人之典范。   陆悯的命怎么就这样好,林家小姐怎么就这样贤惠。   路园没想到林虞是为了给陆悯纳通房才去的青楼,他准备好的说辞,被林虞给打了个措手不及,路家先祖留下的美名都要被他被他丢光了,他怒火中烧,大步走到林虞面前,一把抢过她手中的卖身契,撕成碎片。   这种欲盖弥彰的行为,更加坐实了他污蔑林家的事实,众人不由议论起来,对着路园指指点点。   路园的脸涨得通红,眸中带着怒火,他瞥了一眼身旁的小厮,气冲冲道:“回府!”   这时林虞转身挡在他面前,笑盈盈道:“路四公子既来了我林家,那就是林家的贵客,岂有不喝杯茶就回家的道理。”   说完对站在一侧的林家家仆吩咐道:“请路四公子进府喝茶!”   路园凭空污蔑林家家主,那些家仆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但因着主家没人,不敢贸然行动,现在听到林虞的命令,一窝蜂似的涌了上去,将路园团团围住,路园只带着四五个小厮,无法和林家家仆抗衡,只好跟着林虞入了府。   枣红色大门缓缓关上,林虞连正眼都没瞧路园一眼,沉声对一旁的仆人吩咐道:“给我打,狠狠地打,只要别打死就成。” 第三十五章 赠药   林虞径直到了林杉的院子,还没进门,就听到一阵啼哭声,她快步进去,只见林杉低垂着头,正伏在榻上抽泣,纤瘦的身子如扶风杨柳,似乎随时都会折断一样。   林杉抬起头来,见来人是林虞,眼泪流的更凶了,她抱住林虞,哽咽道:“我真是被猪肉蒙了心才会钟意路园这个人渣,我真傻呀,不仅不会识人,还险些害得咱们家清誉受损!”   路园常年混迹于风月场所,最懂女人心思,他若是精心设计,林杉这样情窦初开的女子,又如何能抵挡得住。林虞轻轻抚着林杉的脊背,安慰道:“姐姐不要自责,这一切都是路园的错,与你无关。”   林虞好说歹说,才劝的林杉止住了哭泣,没成想一到下午林杉就发起热来,身上烫的跟火烤一般,整个人昏昏沉沉,病入沉疴。   林虞衣不解带守在林杉身边,喂她喝完药以后,又投了凉帕子给她降温,折腾到晚上林杉才退了热。   林虞这才腾出时间用饭,刚吃两口,就见王来匆匆而来,王来向她作了个揖,开口说道:“二夫人怎的还不回府,二爷寻您呐!”   林虞一顿,一天下来整个人都忙糊涂了,也顾不上给陆悯报个信,她咽下口中的饭食,对王来道:“我一会儿就回。”   吃完饭,又到卧房看了林杉一眼,林虞才乘马车回到陆府。府内已掌了灯,每隔一段距离,就亮起一盏灯。   陆府的灯是特制的,大小与普通的无异,形状却很独特,呈梅花状,烛火在内里燃烧,透过梅花外罩映出暖暖的光晕,像一朵朵盛开的红梅。林虞一边走,一边看灯,走到拐弯处,蓦然撞到一个人身上。   那人身量很高,穿一袭黑色锦衣,锦衣外披着斗篷,斗篷随风而动,手中提着的灯笼也随风晃晃悠悠。林虞撞到他胸前,只觉得他身前的衣料凉沁沁的。   她后退一步,不好意思道:“二爷,天这样凉,您怎么出来等我了?”陆悯的身子未好利索,时不时还会咳嗽几声,哪里受得了秋日的寒凉   陆悯没有回答林虞的话,伸手在她的脑袋上敲了一下,抱怨道:“现在都什么时辰了,你还知道回来?”   林虞心里愧疚,赶忙解释:“姐姐生病了,我得……”话还没说完,就被陆悯单手抱了起来,她长的娇小,像孩子一般坐在他的手臂上,被他抱着往寝屋走。   天虽晚了,却还有值夜的下人,林虞低头将小脸埋到陆悯的肩头,小声道:“二爷,您以后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抱我好不好?”   陆悯没说话,变本加厉一般,伸手捏了捏她屁1股上的软肉,林虞身子一僵,再不敢言语,默默将脑袋伏到陆悯肩头,抬眸看向天际。漫天星子,闪闪烁烁,浩瀚晶亮,二人沐浴着星光回到寝屋。   屋内温暖如春,陆悯将林虞放到床上,捏着她的耳朵低声威胁:“你以后若是再回来的这样晚,我就抱着你在整个侯府走一圈。”   林虞刚刚放松的身体,又紧绷起来,陆悯脸皮厚如城墙,还真干的出这样的事情,她可不想丢人现眼,成为旁人的笑柄。   她赶忙做保证:“二爷,我以后定会早早回家的,您不要在外人面前对我动手动脚,这样不好,有伤风化。”林虞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小的低若蚊吟。   陆悯乜她一眼,小姑娘才多大呀,怎么跟个老夫子似的,天天将寡义廉耻挂在嘴边,无趣,真是无趣。   他不再理会林虞,转身躺到床上睡觉去了。林虞只当他是默认了,这才放下心。到浴房洗漱完以后,躺到陆悯身边,很快就进入梦乡。   天气很好,暖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到床上,像是散了一屋子碎金,亮堂堂的。陆悯睁开眼,扭头一看,林虞还在酣睡。   她睡的很熟,双目微合,鼻尖带着一点红,像一只小小的奶猫。粉唇微微张开,娇娇嫩嫩,吐气如兰。   陆悯伸手在林虞鼻尖刮了一下,眯着眼吻上她的粉唇,林虞睡觉的时候脾气一向不大好,今日倒难得的温顺,张着小口任由陆悯采撷。   陆悯吻的心满意足,伸出手沿着林虞的嘴唇勾勒,她的唇小小的,却又很饱满,两片唇合起来,像一朵粉粉嫩嫩的桃花。   陆悯觉得好玩,轻轻在林虞的唇上捏了几下,而后翻了个身,想要坐起来。这时才发现左臂被林虞紧紧抱在怀里。   她像一只抱着玉米的小熊,唯恐玉米被偷走,两只手紧紧箍着陆悯的手臂,将他的手臂压在胸前。   陆悯抽了一下手臂,没抽出来,又抽了一下,还是没抽出来,林虞似乎感觉到了陆悯的动作,小嘴一撇,抱的更紧了。   陆悯哭笑不得,复又躺到床上,陪着林虞睡觉。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林虞才悠悠睡醒,她睁开眼,最先看到的就是那只被她自己箍到胸前的手臂。   水盈盈的杏眸倏得就瞪大了,而后像是扔烫手山芋一样,把陆悯的手臂推了出去,还低下头,匆匆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襟。   待做完这一切,她才分出心思偷偷瞄了陆悯一眼,没成想他早就睡醒了,正睁着双眸饶有趣味的盯着她看。   林虞轻咳一声,将额前的碎发掖到耳后,故作镇定道:。“二爷今日醒的真早!”   陆悯懒懒道:“你醒的也早,刚刚未时就醒了呢!”   什么,未时?竟是连午饭都耽误了。   林虞赶紧坐起来,手忙脚乱的穿衣裳,一边穿一边问:“您用过午饭了没?”问完又觉得自己说了一句废话,她一直抱着他的手臂,他自然没时间用饭!   她轻咳一声,不再说话,匆匆穿好自己的衣裳,又侍候陆悯穿衣裳,陆悯往她的右臂看了一眼,疑惑道:“你的伤口痊愈了?”   林虞点点头又摇摇头,她的伤口已经脱痂,脱痂的地方粉粉的,按说已经无碍,却偏偏痒的很,她总不由自主想挠。   乔院正留下的药膏止疼效果很好,但似乎没有止痒的效果,她总是痒的抓心挠肺的。她明白不能挠,挠的话会留疤痕,却总也忍不住,比刚受伤时还要难受。   陆悯挑起眉头:“到底是痊愈了还是没有?”   林虞小声道:“算是痊愈了吧,就是有些痒!”   陆悯拉起她的手臂,把流云袖挽起来,低下头看了一眼,威胁道:“管好你自己,一下也不许挠。”   这样漂亮的手臂要是留下疤痕就不好了。   陆悯笑嘻嘻时尚且让人心生恐惧,一沉下脸,更有威慑力,林虞忙不迭点了点头。   二人洗漱完毕,相撷到了小饭厅,桌上已摆满吃食,林虞睡了大半天,肚子空空的,食欲很好。   反观陆悯,似乎一点都不饿,挑挑拣拣吃了几样甜食就放下了筷子。   林虞吃的正香,只觉得手臂奇痒难耐,下意识就去挠,手还没碰到手臂就被陆悯一巴掌拍了下去。   她也知道不能挠,但那种钻心的感觉让人忍不住就要去挠,她颦起眉头,可怜巴巴地看着陆悯,小声道:“二爷,真的很痒!”   陆悯垂眸瞥她一眼,沉声道:“忍着!”   林虞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重新拿起筷子吃饭去了,大大的杏眼转来转去,趁陆悯不注意,赶紧伸手去挠手臂!   陆悯连头都没抬,手臂一转就捏住了林虞的小手,林虞撇撇嘴,他明明低着头的呀,怎么就发现她的小动作了!她伸出另一只手,拉住陆悯的衣角,轻轻摇了几下,柔声道:“二爷,我痒!”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碎碎的光彩,眼巴巴看着陆悯,陆悯心一软,差点松开手,他深吸一口气,低声道:“你再忍一会儿,我已经让王来到宫里取药了!”   嗯?原来适才他到隔间跟王来说话,是为了让王来给她取药,王来的功夫林虞是晓得的,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取来。   林虞抿住唇,强忍着手臂的不适放下手,柔顺道:“那我不挠了!”一小会儿的时间她还是忍得了的。   话音一落,小厮从外面进来,恭敬地向二人行完礼,禀报道:“表少爷来了,想给二爷问个安!”   陆悯嗤笑一声,扭头看了看一旁的林虞,笑嘻嘻道:“请青哥儿进来!”   林虞也是一头雾水,据她所知陆悯和文青山并不亲厚,虽顶着甥舅的名头,情分与普通人却差不多。也不知文青山今日抽的那门子的疯,竟跑过来给陆悯请安。   文青山由小厮引着进了小饭厅,几日不见,他似乎消瘦了许多,下颌变得窄窄的,一袭白衣挂在身上空空落落的。   自林虞受伤后,文青山一直十分担忧,但一想到那日,他因着顾忌王云潇的身份没有及时送林虞就医,又内疚不已,自觉无颜再面对她,所以生生压住了看望她的心思。   眨眼间就过了七八日,他估量林虞的伤口快要痊愈了,伤口将好未好之时最磨人,奇痒难耐,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挨得过。   文青山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托好友在御药房寻了一瓶药膏,眼巴巴送到了候府。   上次发生了那样的事,他不知道林虞会不会见自己,只好求见陆悯。外甥拜访舅父,顺便给舅母送药,说破天也是有道理的,文青山自认为行事坦荡,所以格外从容。   他恭恭敬敬向陆悯行了个礼,而后将目光投向林虞,故作淡定道:“最近公务繁忙,一直没时间探望舅母,不知舅母身体好些了没有?”   林虞和煦一笑,嘴角绽开一个得体的笑容,温声道:“青哥儿有心了,我的伤口已经无碍。”   她像普通的长辈一样,神色亲和又和蔼,文青山最害怕看到她这副样子,却又不得不面对,他垂下眼眸,从袖兜里拿出准备好的药膏,刚想递给林虞,坐在一旁的陆悯开了口。   陆悯挑眉睇着文青山,似笑非笑道:“青哥儿倒是清瘦了很多,难道是忧心你舅母?”他的眼睛又细又长,此时微微挑起,既漂亮又魅惑,墨色的眸子浮着一层笑意,但笑意中似乎又隐藏着别的情绪。   文青山一凛,脸部肌肉绷得紧紧的,手心渗出一层薄汗,原本他心里很坦荡,但此时被陆悯睇着,无端的就心虚起来。   他强行解释:“读书时的同窗好友赠了我一瓶药膏,据说这药膏有祛疤生肌的功效,前几日二舅母受了伤,我想着这药与二舅母对症,就送了过来。”   “哦?”陆悯拉长声音,“那可真是巧了,你二舅母前脚受了伤,你的至交好友后脚就赠了药。” 第三十六章 陆悯说话慢悠悠的,声音也……   陆悯说话慢悠悠的,声音也很平和,文青山却被吓得胆战心惊。他的脸色变得煞白,睫毛轻颤,原本平和的眸子此时溢满惧意。他张张唇,想要解释一番,最终还是讪讪闭上了嘴。   陆悯虽勋爵之子,却从未依靠族荫,他是靠自己的能力一步一步爬到如今这个位子的,他走过的桥比文青山走过的路还要多,文青山那点小心思又怎能骗得了他。   文青山原以为通过陆悯给林虞送药坦坦荡荡,没想到自己对林虞那见不得人的心思,终究还是被陆悯识破了。陆悯那样的性子,即使心里没有林虞,也不会容旁人觊觎的。   文青山身为外甥,觊觎舅母,身为外男,觊觎监察院掌院的妻子,无论那一种身份,都是被人所不容的。   他僵着身子,立在原地,内心惴惴不安,只等着陆悯责难,他垂下眼眸,双手在袖内紧紧握在一起,或许陆悯根本懒得与他废话,一掌劈死他也是有可能的。   也不知等了多久,文青山听到一声轻笑,陆悯懒洋洋的声音传到他的耳朵:“你这样紧张做什么,既给你舅母准备了药膏,直接拿上来就是,怎么还发起愣来了?”   文青山深吸一口气,神色倏然放松,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他赶紧捧着药膏递向林虞,声音轻颤:“这药膏药效很好,每日早中晚抹上三次即可。”   林虞也注意到了陆悯不同寻常的情绪,他的情绪来得太快,她实在是捉摸不透,以前她因着与文青山订过亲,总有意无意躲着文青山,后来发现陆悯根本不在意,他既不在意,又为何阴阳怪气的?   林虞眨眨眼,她是个好脾性的,从来不为难自己,既想不出陆悯为何生气,干脆就不想了,伸手接过文青山递过来的药膏。   文青山将药膏递给林虞以后,复又站到了原处,惴惴的垂立着。陆悯乜他一眼,沉声问道:“青哥儿可还有旁的事?”   文青山赶紧摇头,借故还有公务在身,快速出了屋门。   陆悯一把抱起林虞,将她安置在大腿上,凑近她的脖颈,低声问:“你的手臂还痒不痒?”   他的气息温而湿,阴恻恻的。林虞瑟缩一下,光滑的肌肤冉起一层细细的颤栗,她不由坐直身体,小声道:“不痒了!”其实还在痒,只是她有些害怕,不由自主就说了违心的话。   陆悯冷笑一声,伸手捏在林虞柔嫩剔透的耳垂上,细长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来回揉捏,直到捏的那耳垂变的发红才停下来,他嗤笑道:“你紧张什么?”   林虞一凛,她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怎么了,大约是被陆悯莫名其妙的情绪搞的害怕了吧,她悄悄捏紧衣角,小心翼翼道:“我、我没紧张!”   “满口谎话!”陆悯狭长的眸子里露出一抹怒意,抬手将林虞从他的腿上抱下去,沉着脸不说话了!   林虞被陆悯阴晴不定的情绪搞得一头雾水,他的名声虽然不好,但对她一直蛮不错的,性子左了一些,却从不乱发脾气,也不知今日是怎么了,火气竟这样大。   林虞伸手攥住陆悯的小拇指,轻轻摇了摇,柔声道:“您别生气了。”   她的声音小小的,又软又娇,陆悯心中的无名火被她冲去了大半,他撇撇嘴,没好气地冲着门外吩咐:“打一盆热水进来!”林虞不知道他为何要热水,但因着害怕他再次生气,并未开口询问。   粗枝大叶如芫荽,也感觉到了陆悯异常的情绪,她小心翼翼将热水放在地上,蹑手蹑脚出了屋子,就连关门的力度都比平时小了很多。   陆悯从太师椅上站起来,拿出一块白色棉帕在热水中浸湿,浸透以后,缓缓拧干,他沉着脸走到林虞旁边,低声道:“把右臂的袖子挽起来。”   林虞不明所以,却还是依言照做,将天青色衣袖挽到臂弯,露出一段纤细的皓腕,若不是手臂上有浅浅的粉色伤痕,简直可以跟霜雪媲美。   陆悯弯下腰,捏着帕子轻轻擦拭林虞的手臂,帕子很柔软,热腾腾的,温热的气息一点点渗进肌肤内部,十分熨帖,林虞紧张的情绪,被这温热的气息慢慢疏解开来。   陆悯无论做什么都十分认真,将林虞的手臂外侧擦完了,就转去擦她的手臂内侧,他今日没有挽头发,如墨的青丝随着他擦拭的动作在林虞眼前轻轻晃动,林虞有些无聊,执起一缕头发放在鼻尖嗅了嗅,冷冽淡雅,是柏子的香味。   林虞的右臂里里外外都被擦干净了,陆悯从她手中拿过药膏,揩在指尖,一点点往粉色疤痕上涂抹。   随着陆悯的涂抹,清清凉凉的感觉在小臂蔓延开来,陆悯动作很轻柔,涂到林虞小臂内侧时,激起一阵酥麻的感觉,林虞忍不住轻哼出声。陆悯勾唇一笑,随手在她手臂的嫩肉上捏了一下,戏谑道:“这就受不了了?”   林虞虽不知道陆悯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却也知道定是不太正经的,她脸一红,将目光投向贴在窗子上的喜鹊登枝剪纸。   那剪纸栩栩如生,线条粗细相宜,十分好看,林虞有些按捺不住,也想剪一些来玩。   她是个行动派,下午就从库房取了红纸,与芫荽窝在厢房一起剪,芫荽品位一般,双手却很灵巧,只要有图册,就能剪出一模一样的成品。   林虞这方面远远比不上芫荽,折腾了一下午,最后只剪了一个简单的福禄双全小样,那葫芦的叶子还是歪的,若不细看都认不出来。难看归难看,到底是自己的心血,林虞将小样折起来,揣到袖兜里回了卧房。   卧房已掌了灯,影影绰绰的,林虞左看右看,想给自己的剪纸找个容身之处,她辛辛苦苦剪了一下午,总得贴出来,但又因为剪的不好,所以不能贴在显眼的地方。   林虞苦苦搜寻了一遍,将目光定格在梳妆台上,这个梳妆台只她和陆悯用,外人是不会端详的,她挪到梳妆台旁,用筷子挑了一点面糊,沾在剪纸的背面,轻轻将剪纸贴在铜镜的左下方。   刚刚贴好,就听到背后响起一声嗤笑,陆悯懒洋洋的声音传到林虞的耳朵:“这就是你忙活了一下午的成果?”   林虞知道自己的剪纸算不得好看,但也没沦落到被人嘲笑的地步吧,她回转身瞪了陆悯一眼,挑眉道:“您若是觉得不好看,就只管剪一个好看的出来。”   她平日里温温柔柔的,很少与人赌气,陆悯只觉得好玩,不由起了逗弄的心思,他坐直身体,慢悠悠道:“那就剪一个吧!”   林虞没想到陆悯真的要剪,微微有一些惊讶,随即又恢复镇静,牟足了劲要与他一比高下。她将染了涂料的红纸放到陆悯身前,又拿起银剪子递给他,开口道:“您剪吧!”   陆悯把银剪子握在手中,冲着红纸比对了几下,而后动起手来。他剪地很认真,速度又快,没一会儿,就剪好了。剪好以后,将尚折在一起的红纸递到林虞手中。   林虞慢慢把红纸展开,展平的那一刻,娇俏的芙蓉面倏得就变红了。陆悯剪的不是旁的,而是林虞的小相。   剪纸中的林虞,头发是披散开的,眼睛雾蒙蒙,小嘴微微嘟起,月匈前波澜壮阔,两只桃子活灵活现。就连桃子顶端的茱萸都栩栩如生。   林虞深吸一口气,赶忙将剪纸折了起来,对折再对折,折成小小的一块,快速塞到衣袖中。   陆悯笑嘻嘻勾起她的下巴,玩味的目光在她脸上扫视一遍,慢悠悠道:“你与为夫谁剪的好?”   单论技艺,陆悯能甩出林虞十八条街,但他的这个花样子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林虞嗫嚅道:“您剪的好,但是我的花样子要好看一些。”   “你是说你长的没有葫芦好看?”陆悯皱眉。   “不不不!”林虞下意识否认,葫芦和人哪里能做比较呢,根本没有可比性。   陆悯轻笑,将手探进林虞的袖兜,把折好的剪纸拿出来,他将剪纸摊开,说道:“依我看,这个小相比窗子上的喜鹊登枝还要好看几分。”   林虞眉心几不可见地跳了几下,陆悯想做什么?难不成想把喜鹊登枝揭下来换成她的小相?那样羞人的情形,怎能被人瞧见?她磕磕巴巴道:“还是喜鹊登枝好看一些。”   陆悯玩味:“既然你喜欢喜鹊登枝,那就在窗子上贴着吧,我们就把你的小相贴在床头,这样好看的剪纸,需得日日瞧见才妥帖。”   林虞眼前一黑,差点晕倒。她实在想象不出,每日一睁眼,映入眼帘的就是自己袒1胸露背的小相,会是什么情形。   她捏紧衣袖,果断拒绝:“不可以。”   陆悯眸中闪过一丝光亮,他嘴角含笑一跃而起,轻轻巧巧把林虞的小相贴在了屋顶,木色的横梁上,赫然贴着一张红色的剪纸,别提多显眼了。   林虞这下真急了,眼睛都变得红红的,她抱住陆悯的手臂来回摇晃,娇声道:“二爷,您把剪纸揭下来吧!”若是旁的地方,她可以亲自动手,可屋顶那样高,无论如何,她都是够不着的。   以往只要她娇声说话,陆悯都会合了她的意,今日却不知为何,铁了心不让她如意,林虞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站起身来,来来回回在地上踱步。   也不知过了多久,林虞终于想到了好办法,她走到陆悯身边,飞快地在他脸上啄了一口,小声道:“夫君,您把剪纸揭下来吧!”   陆悯轻“哼”一声,狭长的丹凤眼中漾出一抹笑意,他睇着林虞,低声道:“再叫一遍!”   见他受用,林虞也不再矜持,柔声唤道:“夫君。”   陆悯哈哈笑了几声,极痛快的样子,眉目都舒展开了。他一挥手,那贴在横梁上的小相就飘飘然落了下来。   林虞心下欢喜,伸手接住小相,下意识想要撕掉,以绝后患,但一想到这是陆悯精心剪裁的,又下不了手,只好把小相压在了墙角的红漆樟木箱子箱底。   陆悯嗜睡,逗着林虞玩了一会儿就睡觉去了,林虞白日里没有睡觉,也困乏的很,随着陆悯一起进入梦乡。   睡到半夜,林虞只觉得手臂奇痒难忍,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攀爬,痒的抓心挠肺。她伸手摸了摸,右臂又热又烫,似乎还肿了起来。   林虞从床上爬起来,点了一盏小灯,灯光下,她的右臂又红又肿,原本浅浅的粉色伤痕,此时变成了深红色,像一条条盘踞的小蛇,触目惊心。   她倒吸一口凉气,心跳如擂鼓,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明明快要痊愈了呀!陆悯睡觉很警觉,林虞刚起身的时候,他就醒了,原以为她是下去小解,可过了两刻钟,也不见她上床。   陆悯睁开眼,看向墙角的林虞,她脸色苍白,眸色凄凄,蝶翼般的睫毛上下翕动,凄楚又惊慌。   他披上外衣,快步走到林虞身旁,低头一看,被她红肿的小臂惊了一跳,陆悯伸手托住林虞的手臂,轻轻摸了摸,饶是他的力度极轻,林虞也有些经受不住,疼的直抽冷气。   她小声道:“二爷,您轻一点,疼!”   陆悯松开手,坐到身旁的太师椅上,将林虞抱在他的腿上,温声问:“你今日吃了些什么?”   林虞思忖一下,认真道:“今日起的晚,早晨没有进食,中午吃的炸酥肉、莲藕盒子、糯米糍,晚上只用了一碗梗米粥,外加一碟子凉拌青瓜。”   陆悯皱起眉头,林虞吃的这些东西都是极温和的,并没有发物,断不会过敏,他接着问:“你有没有吃小食?”林虞年纪小,还是长个儿的年纪,饿的比常人快,平日里总爱在小半晌的时候加一餐小食。   林虞点点头:“晚饭之前,我吃了一叠梅花酥,旁的就没有了。”   陆悯颔首,将目光投向桌上的药膏。他打开盒子,放在鼻尖闻了闻,乍一闻并没有古怪,仔细辨别,似乎能闻到金枝子的味道,他神色一凛,冲门外道:“进来!”   房门应声而开,一个身穿夜行衣的男子飘然而至,他速度很快,眨眼的功夫就跪到了陆悯面前,陆悯沉声道:“请乔院正。”   黑衣人低声应是,闪电一般飘了出去。   手臂又疼又痒,林虞想抓,但又不敢触碰,难受得渗出一身薄汗。陆悯拿出手巾,揩掉林虞脸上的汗珠,将她的双手攥在一起,低声道:“虞儿听话,再忍一会儿。”   林虞点点头,起初还能忍受,随着时间的推移,痒痛之感如蚁蚀骨,她再也受不住,小声哭泣起来,乞求道:“二爷,你给我挠挠,我好难受!”   手臂上红痕的颜色越来越深,一条条伤痕高高鼓起,肿的似乎要破掉一样,这自然是不能挠的。   陆悯沉思片刻,低头含住林虞的耳垂,重重咂弄起来,林虞一怔,全身的感官似乎都集中在耳部,酥酥麻麻的,酥麻之感不断加强,脑海中爆出一簇又一簇烟花。   林虞不由自主娇嗔出声,下意识往陆悯怀里缩了缩,只希望能离他近一些,更近一些。   陆悯眸色一深,紧握住林虞的纤腰,将她勾在自己怀里,二人紧紧贴在一起。林虞尚沉浸在舒适之感中,陆悯却倏的将她放到了一旁的杌子上。林虞不解,疑惑地看向陆悯。   房门被人扣响,乔院正背着药箱进了屋子,林虞脸一红,这才感觉到小臂传来的痛楚。   乔院正看了看林虞的手臂,又打开药膏嗅了嗅,脸色突然就沉了下来,他慌忙开口解释:“这不是老夫的药膏。”   陆悯了然,白日里他确实让王来到到乔院正处取了药,但因着文青山提早一步给林虞送了膏药,且那两盒药无论成色还是药瓶都是一样的,便没有用乔院正的药膏。   陆悯单刀直入:“药膏可是掺了金枝子?”   乔院正点点头,金枝子是剧毒,涂抹在伤口上可导致肌肤溃烂,严重的甚至会引发感染,夺人性命。先帝在位时,有一些妃嫔为了争宠,将金枝子研磨成粉,搀到贵妃的脂粉里面,导致贵妃毁容。   先帝大怒,不仅杖毙了下毒的妃嫔,还下令严禁金枝子流通,现在莫说皇宫,哪怕市面上也很少见到金枝子。   陆悯眉头微颦,心里已有了成算,为了不让林虞担忧,并未说出金枝子的毒性有多强,只对乔院正道:“二夫人的伤口可有大碍?”   乔院正在宫里当差多年,自然能领悟陆悯的心意,他托起林虞的手臂细细端详,一瞬后,眼角的皱纹微微舒展了一些,他缓缓道:“二夫人的伤痕看着骇人,但药物似乎还未渗进肌肤内部,若是细心调理定会无碍。”   乔院正的话确实夸张了几分,林虞的伤痕,他并没有十成的把握去医治,但五分的把握还是有的。   金枝子毒性强,发作的却很慢,往往发现征召时,已毒入骨髓。前朝的贵妃娘娘涂抹金枝子胭脂,用了月余才发现征召,遂回天乏术。   林虞的肌肤似乎比常人要敏感,涂抹两次就有了反应,金枝子尚附着在肌肤表面,痊愈的可能性还是有的。   林虞知道药膏里掺了毒药,却没料到那药是剧毒,她忍着痒痛看向乔院正,询问道:“乔大夫,我该如何调理?”   乔院正沉吟片刻,提笔写了药方,写好后将方子交给下人,说道:“夫人的伤痕需双管齐下,您先让丫头把方子上的药煎了,待老夫回府后,再为您调配涂抹的膏药。”   林虞颔首,再次问道:“有没有什么法子能抑制伤痕的痛痒?”手臂上的不适之感越来越严重,林虞几乎要忍耐不住了。   乔院正也没有切实的好法子,他摇摇头,缓缓道:“夫人若是实在忍不住,就用冷水敷一敷,好歹能缓解一二。”   林虞点点头,向乔院正道过谢后,吩咐芫荽将他送出房门。   房门一关上,林虞就变了脸色,她是世家大族养出来的小姐,万事都讲究体面,适才乔院正在场,她虽十分难受,也只生生忍着,现下再也忍不住,一下子瘫软在地。   陆悯面色一沉,俯身将林虞捞在怀里,三步做两步走到床边。而后冲着门外吩咐:“打一桶冷水过来。”   他说话时用了内力,蛰伏在黑暗中的暗卫听到声音,立马飞也似的掠到井边,拎了一桶凉水飞奔到屋内。   暗卫进屋的时候,陆悯已上了床,他靠在床头,双腿分开,中间空出一小块地方,林虞此时正坐在那小块地方,仰身靠在陆悯身上。   若是以往,她定不会允许自己以这样不雅的形象示人,此时却难受的连动都动不了,只好怏怏的不做声。   陆悯知道她的小心思,赶紧挥手让暗卫退下。他的手臂很长,隔着她的身子就能够到床边的毛巾,他将毛巾在沁凉的水中投洗一遍,而后敷到林虞的小臂上。   沁凉之感与痒痛的灼热相抵消,林虞这才好受了一些,她侧过身子,调整成一个舒服一些的姿势,混混沌沌闭上眼睛。   也不知过了多久,手巾变成了温热,手臂又疼起来,林虞小声嘟囔:“我好难受呀!”   接着她听到一阵窸窣声,手臂上又是一阵沁凉,过了一会儿,房门被人推开,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在屋内响起,林虞只觉得自己被人拖了起来,只听陆悯道:张嘴!”   林虞困的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只依言张开了嘴,又苦又涩的药汁喂到她的口中,她平素最怕喝药,此时却有满腔勇气,她知道只有喝了药,伤口才会好,皱着眉头,生生喝了一海碗中药,而后又被陆悯放到床上。   大半个晚上,手巾温了又凉,反反复复,不知换了多少次,林虞迷迷糊糊挨到天亮。   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陆悯困乏的面容,他的脸色呈现出一种异样的白,丹凤眼中布满血丝,疲乏之意溢于言表。   陆悯从墓中出来以后身子一直不大好,十分嗜睡,十二个时辰里有八九个时辰都在睡觉,现下为了照顾林虞竟一夜未合眼。   林虞有些不是滋味,挣扎着坐起身,喃喃道:“二爷,我现下好多了,您快睡一会儿吧!”   陆悯揉揉眼,眯着眼睛道:“待你喝完药,我再睡。”   说话间,芫荽捧着一只青花瓷海碗走了进来,良药苦口利于病,这个道理林虞还是懂的。她捧起药碗,猛地喝了几口,原想一饮而尽,喝到一半实在是苦的受不了,遂把药碗放到桌上。   陆悯轻笑一声:“你慢些喝,又没有人与你抢。”他记得林虞上次受伤时,死活不肯喝药,得配着甜品才肯喝上几口,短短时日,竟转了性子。   林虞深吸一口气,复又捧起海碗,一口气将碗内的药汁喝了个干干净净。她斜拿着海碗,在陆悯面前晃了晃,如释重负一般:“我把药喝完了,您快睡一会吧!”   陆悯了然,面上笑容更甚,伸手在林虞嫩生生的脸蛋上捏了一把,悠然道:“待为夫睡醒了,再给你出气!”   说完眼睛一闭,倏尔之间就睡着了。   林虞目光微沉,拿起小几上的药瓶轻轻摩挲,这药是文青山送来的,无论怎样考量,他都没有理由害她,应当另有隐情,可又有什么隐情呢?林虞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谁想让她痛不欲生,如蚁蚀骨? 第三十七章 小相   她抬手揉揉额角,轻叹一口气,慢慢向小饭厅走去。饭桌上摆了满满一桌饭菜,她没什么胃口,草草用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这时王来推门进来,将一只黑色阔口药瓶放到桌上,躬身禀道:“这药是乔院正着人送来的,乔院正特特交待了,不拘次数,二夫人痛痒难耐时只管涂抹就是。”   林虞点点头,待王来退出去以后,才打开瓷盖,瓶内的药膏也是黑色的,有一股浓浓的苦涩味,她挽起衣袖,手臂上的伤痕被冷毛巾敷了半夜,此时更加肿胀,如一条条蚯蚓,盘根错节。   林虞眸光一转,盈出些许湿意,她走到一侧将手洗干净,揩出一块药膏在伤痕上抹匀,起初没有什么感觉,后来只觉得一股腾腾的热气沿着伤痕渗进体内,那热是熨帖的,温和的,并不令人难耐,反而有一些舒适。   路府祠堂,数百个牌位鳞次栉比的摆放着,肃穆又庄严,沉沉的,压的人连呼吸都要比平时沉重几分。   路园已在这里跪了一日有余,此时,他头晕目眩,嘴唇干裂,双腿木木的,连知觉都没有了。   路休坐在一侧的太师椅上,沉着脸看向路园,肃声道:“四哥儿,你可知错?”路休是路家长房长子,自至亲被谋反的族亲连坐以后,就挑起了振兴路家的重担。   他沿袭了祖上的清正风骨,为人正直不阿,稳打稳扎,最厌烦投机取巧的行径,没成想他精心教诲的四弟,正经的本事没学到,竟学会了后宅妇人那上不得台面的撒泼手段。   路园在林府门口颠倒黑白的大闹一场,不仅丢了自己的脸,连路家先祖遗留下来的余威,都消耗殆尽。父母已逝,路休身为长兄尽可管教家中幼弟,他不仅怒骂路园一通,又让他在祠堂罚跪。   路园看着盛怒的长兄,赶忙点了点头,说道:“大哥,我知错了,以后定不再做这样的事情。”   路休恨铁不成钢的叹了一口气,沉声道:“君子行于世,应光明磊落,真诚忠直。你做了腌臜事,被人发现,自行承认,事后改过也就是了。万不该颠倒黑白,倒打一耙。”   “如今,你不仅丢了一门好亲事,还污了路府的门楣,便是父亲在世,也不会轻饶于你。”   路园点点头,堂堂七尺男儿,竟在长兄的训斥下红了眼,路休虽厌恶路园的行径,但到底已罚他跪了一天,不忍心再苛责于他,便道:“你既已知错,就回房思过去罢!”说完一挥衣袖,出了祠堂。   路休的身影渐行渐远,路园慢吞吞从地上站起来,眸中的湿意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阴狠的笑容。   林虞害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人现眼,他就取她半条命。他路园活了这些年,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明着斗不过林虞,暗地里也得给她下个绊子。   自从同窗口中得知文青山寻找生肌去痒的药物时,路园就暗暗留了心,果不其然,那药就是给林虞寻的。他借故找文青山下棋,悄无声息将金枝子搀到了药膏里面。   路家经营着十几个药铺,旁的东西寻不来,神不知鬼不觉的寻一些金枝子却易如反掌。   路园眯着眼睛,看向祠堂里的牌位,他是路家的子孙不假,可他却看不上路家传承下来的忠孝节义,路家是建朝时的肱股之臣,为了大瑞抛头颅,洒热血,还不是被新帝给一锅端了?   由此可见,忠孝节义屁用都没有,人生苦短,得肆意而活。吃过的亏,必须要一点一点找补回来。   小臂抹上药以后,虽熨帖了一些,到底算不上舒适,林虞在屋内坐不住,索性到院子里散步,深秋时节,草木扶疏,银杏叶子黄了个彻底,如一片片金子攒在枝头,黄灿灿的,美不胜收。   林虞伸手摘下一片,随意插在鬓边,对着假山旁的小湖映照,不由一哂,银杏叶子瞧着好看,插在头上却有些滑稽,憨憨的,直冒傻气。   她随手将叶子摘下来,对一旁芫荽道:“银杏叶插在头上不好看,做成花钿贴在额间,应当会很美。”   芫荽认真的想了想,而后坚决地摇了摇头:“花钿是极讲究的装饰,需精心描绘才显韵致,随意贴一片叶子,定不会好看。”   芫荽的否决,坚定了林虞的信心,她嘴角微扬,仔细从树上寻了一片精致的叶子,轻轻托在掌心,吩咐道:“回房。”   梢间里,芫荽嘟着嘴,犹犹豫豫询问:“小姐,您真的要将银杏叶子贴在额间吗?”   林虞点点头,催促道:“你只管按我说的做即可。”   芫荽“哦”了一声,从抽屉拿出小银剪,沿着银杏叶的边一圈一圈往下剪,剪了四五圈以后,一个大小约有原来三分之一的小银杏叶出现在林虞眼前。   林虞伸手指向额间,对芫荽道:“帮我贴在额间。”   芫荽捏着小银杏叶子,只觉得十分嫌弃,但到底不敢违逆小姐,小心翼翼将叶子贴在了林虞额间。   原以为林虞贴上这叶子会村姑气息十足,没成想这叶子不仅没有拉低她的气度,反而给她增添了一丝华贵与妩媚。   芫荽咂舌,看来她的品位着实需要提升。   林虞对镜自顾,对自己的妆容十分满意,转身回到卧房。陆悯还在睡觉,碎碎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呈现出一种白的近乎透明的光泽,他的肌肤着实白皙,细腻柔滑,一点瑕疵也寻不到。   林虞不由发笑,给陆悯陪葬之前她暗暗思忖过他的长相,她想象中的陆悯是极高大英挺的,他应该身高九尺,方面怒目,长着一副凶相,若不是凶神恶煞的样子,又如何能镇得住监察院那一众牛1鬼1蛇神?   她万没想到他会是这个样子,肌肤欺霜赛雪,眉目狭长,眉心的红痣妖冶生姿,比女子还要美上几分。   陆悯,总是让人出乎意料。   “你是不是沉迷于为夫的美貌,不能自拔了?”陆悯的声音乍然而起,林虞一顿,白生生的小脸一下子就变得通红。   “我,我,你,你”她磕磕巴巴一通,最后决定顾左右而言他,绕过这个话题,询问道:“您饿不饿,想吃些什么?”   陆悯没有回答林虞的问题,拉起她的左手,放到他的脸颊上,再次问道:“你觉得为夫容貌如何?”   他的脸丝丝滑滑,温度却很高,林虞不由自主摸了一把,摸完以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小脸愈加红了。   她不知道该如何做答,若说好看难免显得自己轻浮,若说难看,却又要违心,左右都不合适,只紧抿住嘴唇,不做回答。   陆悯睇着林虞,听不到她说话,也不着急,拉着她的手放到唇边,伸出舌头,在娇嫩的掌心轻轻扫舐。   手心与脚心一样,都是极怕痒的部位,林虞下意识就要把手抽出来,奈何陆悯握的极紧,她竭尽全力也丝毫未动。   手心里的痒和以往是不同的,带着热与湿,让她有些熏熏然,也有些不耐,她嗔道:“二爷,别闹了,快放开我。”   陆悯没有放,含糊问道:“我长的可好看?”   林虞再顾不得贵女的骄矜,认真道:“好看。”   “我与青哥儿相比,谁更好看?”陆悯接着问。   林虞皱眉,文青山斯文清逸,玉树临风,陆悯妖冶无涛,风华月貌,压根不是一种类型,如何能比?   她那稍稍的迟疑,似乎给了陆悯确切的答案,陆悯悻悻放开她的纤手,翻身扭向里侧,闷闷道:“不愿意回答就算了。”说完,眼睛一闭,又睡觉去了。   林虞看着陆悯的背影有些哭笑不得,他这脾气,怎么如小儿一般,半点征召都没有,突兀的就闹将起来了。   她伸手摇了摇陆悯的手臂,温声温气:“您与青哥儿的长相不是同一种类型,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并不是觉得您长的不好。”   话毕,等了一等,陆悯还是没有搭腔,林虞一时有些无措,无论如何,她都是希望他欢喜的。   林虞脱掉鞋子,躺到陆悯身后,盯着他纤长的手指看了一瞬,然后深吸一口气,伸出手与他扣在一起,柔声道:“二爷,您长的很好看。”真的很好看,虽然她一时不能分出他与文青山到底谁更好看一些,但二爷的长相真的很出挑。   陆悯轻哼一声,转身朝向林虞,林虞本来就紧挨着他,如今他一转身,二人的身子不由就贴在一起。   别看林虞长的小巧玲珑,该丰腴的地方却一点都不含糊,娇娇软软的两大团结结实实贴在陆悯身前,陆悯很是受用,狭长的丹凤眼眯成一条长缝,用力一搂,跟林虞贴的更紧了。   林虞被勒的有些喘不过气,她瞪大眼睛,入目所及是陆悯修长的脖颈,白嫩嫩的,像她小时候常吃的云片糕,鬼使神差一般,她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轻轻舔了一口,咂咂嘴,没滋没味,与云片糕相差甚远。   陆悯一怔,嗓子里发出一声低哑的“嘶”声,林虞只见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圆滚滚的,像一朵飘悠的棉花糖。   她抬手摁了摁,硬硬的,与她想象中的不大一样,再一摁,还是硬的,远没有棉花糖好玩。林虞不免有一些失望,讪讪松了手,百无聊赖地低下眼眸,这一垂眸可不得了,只见身前的烟霞色衣襟大开,露出裹在里面的鹅黄色小衣。   那鹅黄色小衣松松垮垮的,陆悯一探手,轻轻松松就将小衣扯了开来,汹涌的波涛再无束缚,倾泻而出。 第三十八章 这、这、这……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胸腔溢开,林虞有些无措,感觉身体飘飘然,像是在水中浮沉,一会儿被抛起,一会儿又落下。   无论处于何种状态,她自己都做不了住,全然被陆悯掌握。她茫然的眯起眼睛,沉浸其中。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陆悯才从林虞身前挪开,林虞低下头,她那处似乎被咂的都有些肿了,红艳艳的。   陆悯眸色渐深,原想等她大一些了再行事的,可谁晓得她如此诱人,妖精一般,勾的他心痒难耐。   他勾住林虞想要紧紧抱着她,还未动作,身下的小姑娘竟呜呜哭了起来,只听她可怜巴巴道:“二爷,您压到我的手臂了。”苍天为鉴,林虞真的没想拒绝,陆悯是她的夫君,二人合该圆房,可她的手臂真的很疼。   陆悯滚到一侧,拉起林虞的手臂,细细查看,此时她上半身的衣裳都被剥1光了,赤着身子与他相对,她羞的满面通红,将脑袋扭到一侧,目不转盯着身下的床单。   林虞的伤痕明显比适才红了一些,一条一条相互交错,触目惊心。陆悯眸中闪过些许愧意,他都这把年纪了,怎么急躁的跟毛头小子一般,她本就不好受,现在被他压了一下,不知得有多疼。   陆悯重重叹了一口气,将林虞垂在腰间的衣裳提起来,拢到她身上,伸手拿起小几上的药膏,缓缓在她的伤痕上涂抹,抹了一层又一层,那药厚的似乎要凝结起来一般。   林虞忍不住提醒:“二爷,不用涂太多的。”   陆悯回过神,“哦”了一声,这才将药瓶放到原处,起身净了手,而后回到床上,避开林虞的右臂,小心翼翼将她抱在怀里,沉沉睡去。   天微亮,陆悯睁开眼,瞧了瞧身旁熟睡的小姑娘,披上外衫,起身向门外走去。   王来躬身向陆悯行了个礼,沉声道:“卑职将事情查清楚了,夫人的药膏是被路家四公子路园动的手脚。”   “路园?”陆悯挑眉,只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却想不起这个人到底是谁。   王来了然,将路园与林虞、林杉的过节一一道来,陆悯这才想起林虞给路园与林杉牵线搭桥的事情。他轻笑,小姑娘果然太年轻,识人不明,容易被骗。   王来摸不清陆悯到底是什么想头,试探性问道:“要不要卑职把路园给……”他微一停顿,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陆悯摇摇头:“这个人留给我。”动了他的人,自然得由他处置。且留路园再快活几天,等他想出门子了,再收拾路园。   王来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掌院轻易不动手,他若是亲自出手,对方被碎尸万段也是极有可能的。路园虽可恨,但一想到掌院杀人的手段,王来不由有些怜悯路园。   陆悯的声音再次响起:“胡北这几日可在监察院?”   王来一怔,胡北是陆悯的师兄,二人年幼时一起师从前任掌院,前任掌院是文武全才,不仅武功高强,医术也十分了得。   陆悯根骨好习了武,胡北身子羸弱学了医,他们虽是师兄弟,却像冤家一般,互相看对方不顺眼,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王来没想到陆悯会询问胡北,怔了一瞬后,老实回答:“胡大夫这一阵子没在长安,到咸阳云游去了。”胡北在监察院没有担任实职,但因着是前任掌院的首席弟子,在监察院地位很高。   陆悯轻咳一声,沉声道:“你着人到咸阳将胡北请回来。”   王来惊得张大嘴巴,陆悯身中钩吻,无药可救之时都未向胡大夫求助,今日怎的贸然要请胡大夫回来?他实在是压制不住心中的好奇,瑟瑟询问:“不知掌院召胡大夫回来所为何事?”   回答王来的是一道冰冷的目光,王来再不敢多言,躬身退下。   陆悯返回卧房时林虞刚刚睡醒,她睁着惺忪的睡眼看向他:“二爷今日醒得真早。”   陆悯懒懒打个哈欠:“醒的早,困的也早,为夫要再睡一会儿。”说完将外衫脱掉,再次躺到床上。   他的作息本就与常人不同,林虞也不管他,自行起床到饭厅用饭,用饭以后又强忍着喝了一大碗汤药,肚子被撑的鼓鼓的,她慢悠悠在院子里踱了几圈,转到书房取了一本书,坐在银杏树下读了起来。   晴兰进园以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娇柔的美人身穿华衣,手捧书卷斜坐在树下读书,姿态慵懒,容貌清丽,似神仙妃子一般,这样的气度风华,也难怪表少爷念念不忘。   她不由放轻脚步,缓缓上前,蹲身行礼,温声道:“二夫人安好!”   林虞抬眸,见到来人,赶忙站起身,亲自将晴兰扶了起来,初嫁入侯府时,若不是晴兰心善与伯父换了丸药,她也活不到现在。   她向晴兰颔了颔首,开口询问:“姑娘怎么过来了?”   晴兰娓娓道:“侯夫人新得了一罐庐山云雾,味道甘醇,色轻而清,特特吩咐奴婢请二夫人到静园饮茶。”   林虞皱眉,赵氏的德性她清楚的很,怕是想以品茶为由闹一些幺蛾子。林虞不是多事的人,但也不怕事,不管赵氏想作甚,她不教她如意也就是了。   她将手中的书卷递给芫荽,随晴兰向静园走去。晴兰与林家是有渊源的,私心里把林虞当成半个自己人,快到静园时好心提点道:“今日姑太太回来了,正在静园和候夫人说话。”   林虞脚步微顿,她与陆氏只见过寥寥几面,对陆氏的印象十分不好,这几分坏印象与陆氏是文青山的母亲没有半点关系,纯粹是因为陆氏那满脸的精明与市侩,惹人不快。   她努努嘴,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太过于狭隘,陆氏年少丧夫,一个人将独生子拉扯大,若不精明一些,恐怕是支应不起门庭的。   思忖间就进了花厅,林虞还未站定,就见一个身穿藏青色缠枝褙子的妇人箭步冲到她跟前,“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她跪的结结实实,头上的赤金步摇流苏也跟着晃了几晃。   那妇人不是别人,正是陆氏,她本就比同龄人生的成熟,今日脂粉未施,素着一张脸,愈显老态。与侯夫人处在一起,看起来不像母女,倒有些像姐妹。   她伸手攥住林虞的衣裙,哀哀戚戚道:“弟妹,你帮帮青哥儿吧!”   林家失势以前,陆氏待林虞十分亲厚,看起来像是对待已然过门的儿媳一般,如今林虞嫁给了陆悯,陆氏换称呼换的也快,“弟妹”二字叫的极其痛快。   林虞不知道陆氏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不动声色往后挪了一点,压低声音道:“长姐有话只管好好说,跪在地上做什么?”   陆氏不仅没有站起身,反而跪着往前挪了一步,一把抱住林虞的大腿,哭泣道:“弟妹,你帮帮青哥儿吧!”   除了陆悯,林虞从未与人这样亲密接触过,心里抵触的很,却又不能直接把陆氏推开,只好伸手去搀扶陆氏,说道:“长姐别哭了,有什么话站起来说。”   陆氏之所以哭而不言,是为了在说正事之前,得到林虞帮忙的承诺,没想到她哭了两场,林虞依然不为所动,她心里明了,单单哭泣是解决不了问题了,于是就坡下驴,在林虞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陆氏拿出手帕擦了擦眼角,拖着林虞的手,走到玫瑰椅旁,二人紧挨着坐了下来。   林虞实在受不了陆氏这副惺惺作态的样子,直言道:“长姐有话请直说。”   陆氏等得就是林虞这句话,她心里急切,语速却越发慢:“弟妹应当听说过青哥儿与卓成公主的事吧!”   林虞点点头,她嫁到陆家不久,就听说了文青山成为卓成入幕之宾的消息。   陆氏接着道:“卓成公主钟意咱家青哥儿,青哥儿却拒了卓成公主的好意。”   陆氏一面说话,一面偷偷嘘了林虞一眼,见林虞面色如常,才接着道:“卓成公主深受圣上宠爱,青哥儿若能与她长久下去,前途定会不可量。”   陆氏抽丝剥茧一般将利害陈列出来,话题一转绕到林虞身上:“青哥儿的心思弟妹也清楚,他如今将整颗心都绑在弟妹身上,除了弟妹,旁人的话他一概不听,弟妹能不能劝劝青哥儿,让他到公主府服个软,与公主重归于好。”   呵!林虞笑出声来,陆氏果然是个精明的,心里除了厉害关系,半点廉耻也无。   林虞从未想过有人能把攀高枝说的这样清新脱俗,且不论陆氏的想法有多龌龊,单凭陆氏和文青山曾为了攀上卓成公主,逼她给陆悯陪葬,她都不会原谅他们,更遑论劝文青山攀龙附凤。   林虞垂眸,不由想起卓成与陆悯对弈的情形,卓成这样的品貌,文青山哪里配得上,陆悯……陆悯与卓成倒是蛮相配的。   真是越想越不像话,林虞摇摇头,赶紧将脑子里乌七八糟的想法赶走,斩钉截铁拒绝:“这件事我做不来,长姐还是另请高明吧!”   陆氏面露难色,将哀求的目光投向坐在尊位上的赵氏,赵氏有亲闺女,对陆氏自不会真心实意疼爱,但因着对林虞的敌意,她立马就与陆氏站到一个战线。   赵氏放缓声音道:“虞儿,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应当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青哥儿是咱们家的至亲,他若是发达了,陆家也能跟着沾光。”   “你是青哥儿的长辈,理应爱护小辈,多为小辈的前途考量,你莫要拧着性子,到文府劝劝你外甥罢!”   赵氏笑意盈盈,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打的却是最恶毒的主意,林虞若是肯松口到文府劝解文青山,她高低得安排一场声势浩大的捉奸戏码,坏掉林虞的清誉。   母女二人一唱一和,默契十足。   林虞若是个没主意的,被她们说动也未可知。所幸她打小就极有主意,任凭赵氏巧舌如簧,也绝不松口。   手臂隐隐作痛,想必是该抹药了,林虞不欲再与厅内二人虚与委蛇,对赵氏道:“凌园还有些琐事,儿媳就先行回去了。”也不待赵氏说话,转身就往门外走。   刚迈出两步,藏青色身影又蹿了上来,陆氏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自不会轻易放走林虞,她一把攥住林虞的右臂,再次恳求:“弟妹,你就帮帮青哥儿吧!”   陆氏没等到林虞的回话,却见她俏丽的芙蓉面一下子就变白了,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滴落下来,单薄的身子像秋天的树叶一样,晃晃悠悠垂落在地。   晚霞氲满天际,红彤彤一片,林虞缓缓睁开眼睛。   “可还疼?”陆悯的声音传到耳边。   林虞扭过头,只见陆悯斜坐窗边的茶榻上,一条腿垂在地面,另一条闲散的搭在榻上,手中正拿着白布,仔细擦拭他平素最喜欢把玩的镶蓝宝石赤金匕首。   林虞抬起手臂,缓缓动了两下,不太舒服,但也不算太疼,比前几日要舒服一些。她道:“还有一点点疼,但比以前好多了。”   陆悯“哦”了一声,放下手中的匕首,走到床边,伸手搂住林虞,狭长的丹凤眼一眨不眨的看着她,认真道:“我不是好人,心狠手辣,狠毒乖戾,名声坏的一塌糊涂。你作为我的妻子,也不需要经营贤良淑德的名声。”   “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顾及面子,也不要顾及所谓的仁义道德,保护好自己不被人欺负才是正道。”   陆悯一边说,一边看向林虞,见她听的认真,接着道:“内宅妇人最爱口舌之争,你与人发生争执时,嘴巴若是说不过对方就动手,若是身手不行,就跑回来找我,我帮你打,无论如何,总归是不能吃亏的。今日这样的事情,万不能再发生。”   陆悯平时懒懒散散,总没有正形,今日难得的正经起来,林虞一时有些不习惯。她回想起当时的情形,小声道:“长姐今日虽没安好心,我到底也没让她如意。她捏到我手臂上的伤口,估计也是无心之举。”   林虞虽不喜欢陆氏,但也不想凭白给她泼脏水,今日的情形她记得很清楚,陆氏攥她的手臂,应是无心的。   陆悯勾起嘴角冷笑一声,眸中闪过一丝沁人的凉意,无论有心还是无心,伤了他的小姑娘就是不成。林虞娇娇嫩嫩,水蜜桃一般,莫说疼的直接昏厥,就是破个皮也不行。身子留了疤,摸起来可就不舒服了呢!   王来在门口来回徘徊,手在房门前比划了好几次,愣是没敢敲下去。夫人晕倒后,掌院脸色都变了,往日笑嘻嘻的脸庞,今日如结了一层寒冰,杀气四溢,吓得人战战兢兢,根本不敢上前。   他踌躇一瞬,鼓足勇气敲响房门,只还是不敢进屋,隔着门道:“二爷,胡大夫回来了,已到监察院。”咸阳与长安相隔四十里地,快马加鞭,半日就可打个来回。   王来屏气凝神听着屋内的动静,眨眼的功夫,陆悯就走了出来,他身穿孔雀蓝寝衣,衣襟松松散散,连衣裳都没整理,直接往监察院而去。   陆悯一出房门,芫荽就偷偷溜了进去。她也顾不得规矩,急忙坐到床边,上下打量了林虞一遍,见林虞安然无恙才松了一口气,开口说道:“谢天谢地,小姐总算醒过来了。”   林虞只当金枝子是普通的毒药,乔院正身为太医院之首,已为她开了药方,所以她并未把伤痕当成了不得的大事儿,伸手拍了拍芫荽的肩膀,安慰道:“不要担心,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芫荽点点头,幸好小姐安然无虞,否则二爷得把整个文府给拆了。林虞昏倒以后,陆悯先让王来请乔院正到侯府,乔院正给林虞包扎以后他才放了心,然后平日里最为懒散的二爷,破天荒出了门子,亲自到文府走了一趟。   接下来的事情,芫荽有点不敢想,她只知道二爷到文府走了一趟以后,陆氏的两只胳膊就被卸掉了,陆氏整个人也变得疯疯癫癫,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正想的出神,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只见陆悯和一位身穿白衣的中年男子前后脚走了进来,那男子面色白净,神情淡然,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与陆悯看起来有天壤之别。   想到陆悯,芫荽就惊慌起来,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向门外溜去。   林虞看着落荒而逃的芫荽,有些哭笑不得,无奈的向陆悯笑了笑。陆悯不以为意,怕他的人多了去了,不差芫荽这一个。   他引着胡北走到床边,俯下身,解开林虞手臂上的棉布,对胡北道:“她的伤口被金枝子侵染,可有法子医治?”   医者无界,但大夫行医却有各自的章程,乔院正在太医院当差,侍候的是皇家贵人,讲究四平八稳,稳妥为上,宁肯没有效果,也不敢冒进。   胡北行走江湖,走的是偏路子,别看他长的斯文,用起药来却一点也不含糊,胆大心细,常常剑走偏锋,取得意料之外的成效。   伤痕在乔院正的医治下虽好了一些,成效却不显著,为了防止毒药深入肌理,陆悯这才将胡北请了回来。   胡北在林虞的伤痕上凝了一瞬,提笔写下一个方子。陆悯拿起方子细细端详,天南星、山慈姑、马钱子……这些都是剧毒之物。   “怎么?怕我毒死你的小娇娘?”胡北开口,声音低沉嘶哑,与他的长相十分违和。   陆悯将药方递给王来,懒懒道:“用人不疑,我既把你请回来了,自然会相信你!”   胡北轻哼一声,转身就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回过头看向陆悯,慢悠悠道:“别忘了你答应过的条件!”说完大步迈出房门。   陆悯与胡北虽是前后脚进来的,二人却瞧都不瞧对方一眼,斗鸡眼似的,林虞一眼就看出他们关系不睦,现在听到胡北跟陆悯提起“条件”,自然就明白,请这个大夫的代价应该不小。   她抬头,认真询问:“您答应了大夫什么条件?”   陆悯眸色微怔,随即恢复常态,笑嘻嘻道:“自然是允了他黄金万两。”   鬼才信!   林虞拉住他的衣袖,摇了摇,再次问道:“您到底答应了那个大夫什么条件?”   陆悯被她摇的脑仁疼,嘴一撇,不以为意:“星月弯刀。”   林虞惊得瞪大眼睛,星月弯刀是陆悯最趁手的兵器,削铁如泥,可断金斩玉,锋利无比,价值连城。刚才那大夫也真敢开口,开个方子而已,如何抵得过星月弯刀?   林虞垂下头,心里冉起一股热流,随即又觉得沉甸甸的,压的她有些难受,她嗫嚅半晌,喃喃道:“不值当的。”   陆悯嗤笑,伸手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懒懒道:“心疼为夫的宝刀?”   林虞点点头,她是真的心疼,那样好的一把刀,就这样轻易允给旁人了。   林虞耷拉着眼睛,嘴角下垂,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陆悯觉得好玩极了,转身躺在床头,抬起双腿,将脚丫子搭在林虞身上,慢悠悠道:“你既心生愧疚,就给为夫洗洗脚,弥补一下为夫。”   林虞悄悄翻了个白眼,她的手臂伤成这样,如何能给他洗脚?她撇撇嘴:“那得等我的手臂痊愈了才行。”   陆悯翻了身,侧身看着林虞,认真道:“那我给你洗脚吧!”   林虞一楞,不由自主将双脚缩在被子里,磕磕巴巴道:“不、不,不用,让芫荽洗就成。”   陆悯双手交叉放在脑后,拉长声音道:“林虞,做人不能没有良心,我都把星月宝刀舍出去了,你连个脚丫子都不肯让我洗,是不是太不讲道义了?”   林虞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脚趾慢慢蜷缩起来,又缓缓松开,这样反复了几次以后,她将双脚从被子里抽出来,不情不愿道:“既然你愿意洗,那就洗吧!”   陆悯勾唇一笑,起身走到门外,吩咐芫荽打水去了。   林虞揉揉太阳穴,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向陆悯,他果然是个怪胎,爱好都这样与众不同。   小厮将热水放到地上,陆悯蹲在一旁,把林虞的脚托在掌心,她的脚很小,柔柔的一团,还不及他的手掌大,他轻轻捏了两下,林虞觉得有些痒,不由往回缩,奈何陆悯抓的很紧,她怎么都抽不出来。   林虞无奈,娇声道:“二爷,您别捏了,痒!”   陆悯伸出食指,在她的脚底来回作乱:“哪里痒,是这儿吗?还是这儿?”   他的力道不轻不重,挠的林虞抓心挠肺,林虞笑的脸都红了,简直要喘不上来气,她哀求道:“二爷,您别挠了。”   陆悯不为所动,依然挠的起劲,林虞再也撑不住,娇声道:“夫君,您别挠了好不好?”   陆悯这才停下手,将林虞小巧的脚丫子放到铜盆内浸泡,她的脚又白又嫩,像两只白色的贝壳,可爱极了。   林虞有泡脚的习惯,陆悯就那样耐心的守在一旁,待水凉了,就给她加一些热的,大约泡了一刻钟,陆悯才将她的脚丫子捞出来,用棉布给她擦干。   总算洗完了,林虞如释重负,深深舒了一口气,没想到陆悯根本不罢休,复又把她的脚丫子捏在手中。   林虞放松的神经又骤然拉紧:“二爷,您又要做什么?”   陆悯眉尾轻挑:“给你捏脚。”   这次他倒是没有食言,认认真真给林虞捏起了脚丫子,他是练家子,对人体的穴位了如指掌,林虞被捏的十分受用,舒服的打起了瞌睡,昏昏然间,只觉得脚丫子碰到了一条长长的东西,那东西似乎会动。   林虞只觉得好玩,用脚尖勾了勾,就勾了一下,那东西就又变大了一截,又热又烫,火烧一般。   倏然之间,她好像明白了什么,一下子睁大眼睛。   林虞偷偷朝脚丫子所在的地方瞄了一眼,白皙的小脸立马就变了颜色,如天边最艳丽的晚霞,磨成粉黛,敷在脸颊,红艳艳的。羞怯与紧张挟裹着林虞,她不由放轻呼吸,似乎都能听到自己加快的心跳声。   她左思右想,总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将脚收回来?都到这个地步了,陆悯又如何肯放过她?任由陆悯放肆?那也太羞人了,脚丫子怎么能放在哪个地方? 第39章 掳走   唉,林虞默默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自我安慰:就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就不会羞怯了。   她闭着眼睛默默数羊,一只、两只、三只……平日里躺到床上就能睡着林虞,今日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意识很清醒,身体却一动也不敢动,林虞觉得现下十分难熬,思忖间,陆悯停止了按摩,握着她的脚丫子裹住那团火热。   林虞身子一僵,更加无措,手指不由攥住身下的床单,紧紧握住。也不知过了多久,脚心都快被磨破了,陆悯才停下动作。   脚丫子被松开,滑腻腻一片,林虞攥着床单的手指也松了一点点。一块干而软的棉布,在她的脚掌擦过,将那些滚烫的液体擦拭干净。   接着是一阵窸窸窣窣整理衣裳的声音,而后听陆悯对门外的侍从道:“端一盆热水进来。”   不到一刻钟,侍从端着热水进了屋,房门被关上,侍从又出去了。   “乖,坐到床边,我给你洗脚。”陆悯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林虞眼睛闭得更紧了,躺在床上纹丝不动,适才她一直都在睡觉,她什么都不知道,对,她什么都不知道。   看着林虞翕动的睫毛,陆悯轻笑一声,伸手握住她的脚丫子,慢悠悠道:“你若是不坐不起来,我就重新……”   话还没说完,林虞猛的坐了起来,她双手扶额,揉了揉眉心,装作一副惊恐的样子:“适才做了个噩梦,太可怕了。”   她眼睛骨碌碌转了一圈,看向地上的铜盆,接着装傻:“大半夜的,下人怎么送热水过来了,二爷要洗漱吗?”   陆悯嗤笑一声,低声道:“适才,你的脚一直紧绷着,磨的为夫都疼了!”   林虞脸一红,再也装不下去,默不作声把脚丫子放到铜盆,由于动作太猛,还溅起了几滴水珠。   陆悯满脸餍足之色,噙着笑蹲到地上,帮林虞清洗干净后抱着她滚到被窝。   睡到半夜,林虞觉得身上像是烧了一把火,热腾腾的,睁开眼,发现全身都在出汗,汗水像小雨滴一样接连不断的往外渗,床上的被褥也湿了大半。   身体虽然热,却也没有其他的不适。林虞趿上木屐,想要到浴房擦洗一遍,还未走出房门,耳后响起一道声音:“你要去做什么?”   林虞回过头,只见陆悯斜坐在床上,直直的看着她,她瞧了一眼自己被湿透的寝衣,说道:“我出了一身汗,浑身汗津津的,想去浴房洗一洗。”   陆悯皱眉,从床上下来,走到林虞身边,伸手在她的脸上抹了一把,滑腻腻的。接着陆悯又拉起林虞的右手,将她的衣袖挽起来,就着月光查看她的伤痕。纵横交错的伤痕湿漉漉的,深红的颜色变成了浅粉,起先的肿胀也消了不少。   陆悯噙起一抹笑,胡北这厮还是有本事的,也不枉他舍出自己的弯刀。   他将林虞的衣袖放下来,拉着她往床榻走去,一边走一边道:“你且先忍一忍,多出一些汗,伤口才能变好。”   林虞抬起手臂,放在鼻前嗅了嗅,一股子汗臭。她小声道:“臭烘烘的,我想洗一洗。”   陆悯勾起嘴角:“沐浴肯定是不行的,你若是实在难受,为夫就给你擦一擦。”   林虞一凛,不由想起陆悯给她洗脚后胡闹的那一通,脑袋摇的像拨浪鼓,赶紧道:“不洗了,不洗了。”   陆悯轻笑,抱住林虞将她塞到被子里,把她裹了个严严实实。   这一夜,林虞感觉自己就像蒸笼上的馒头,一直热腾腾,汗津津,汗水就未停歇,天还未亮,被子就被浸透了,芫荽进来换了一套,她才重新躺到床上。因为出汗太多,林虞浑身疲乏无力,怏怏的躺在床上,一整天都没出房门。   厨房里,两个丫鬟一边择菜一边闲聊,年龄小一些的说道:“二夫人今日一整天都没出门,莫不是病情加重了?”   年龄大一些的努努嘴,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小丫头片子,什么都不懂。”   “那是因为什么?”小丫鬟很是执著。   大丫鬟压低声音,神色变得暧昧起来,伸出两根手指在小丫鬟面前晃了晃:“昨天晚上,二爷房里要了两次热水。”   小丫鬟还是不懂,瞪着懵懂的眼睛看着大丫鬟。   大丫鬟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鄙夷地看着小丫鬟,提点道:“房事之后都要清洗的。”   小丫鬟恍然大悟,小脸变得红扑扑的,虽然很害羞,到底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她小声道:“二夫人是累着了?”   大丫鬟点点头,凑到小丫鬟耳边,将她从掌事妈妈口中听来的话如数道出,起初还压着声音,后来太过于投入,声音不由大了起来。   说的正起劲儿,房门被人从外面踹开,芫荽气呼呼冲进来,对着二人训斥:“没规矩的小蹄子,青天白日的也敢议论夫人,尽说些不干不净的浑话,还想不想在府里当差了?”   芫荽是林虞的贴身丫鬟,资历老,地位高,凌园的小丫鬟都归她管,这两个小丫鬟议论主子的房事被她当场抓包,直接就吓破了胆,恳求道:“芫荽姐姐,我们知错了,您就饶我们一次吧!”   芫荽看起来粗枝大叶,却是个善性人,为人并不苛刻,训斥一通之后,就放两个丫鬟离开了。她端起吊炉上的药汁,倒进海碗,端到林虞的卧房。   进屋的时候林虞正靠在床头看书,她脸色苍白,眼下一片乌青,脸上的疲乏之态遮都遮不住。   芫荽不由想起厨房那两个丫鬟的碎言碎语,她轻咳一声,将药汁递到林虞身边,等林虞喝完后,将药碗放到屋内的八仙桌上,环视四周,见陆悯并未在屋内,才凑到林虞身边。   她禀着忠仆护主的职责,硬着头皮道:“小姐,您未及笄,身子还未长开,一定要顾及自己。姑爷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兴致上来了难免收不住,您可不能由着他,没的害了自己。”   说完细细打量林虞,语气潸然起来:“您看看您现在多憔悴呀,面黄肌肉的,姑爷他真不是东西,他怎么就忍得心把您折腾成这样!”   芫荽比林虞还小一岁,年纪轻轻的大姑娘,哪里懂房里事?她之所以会说这些话,只是因为风言风语传的太厉害了一些,莫说小丫鬟,就连婆子也口口相传,她这才明白其中的道理。   林虞愕然,心跳如鹿撞,难道陆悯握着她的脚丫子做荒唐事时被人瞧见了?不不不,她随即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陆悯耳力过人,岂会被人听墙根而不自知。   她张张唇,想要解释一二,而后重重叹了一口气,又闭上了嘴。这种事情,不解释还好,越解释越容易惹人遐想,还不如缄口不言。   林虞欲言又止的样子,更加笃定了芫荽的猜测,芫荽暗暗将陆悯以及陆悯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这个猪狗不如的禽兽,跟小姐行房也算了,居然还接连行了两次,小姐花骨朵一般的身子,怎么承受的住他的虎狼行径?   芫荽腹诽的正起劲,房门咯吱一声被人打开,陆悯慢悠悠走到屋内,芫荽瑟缩一下,快速蹲身行礼,而后匆匆出了门。   陆悯不以为意,坐到床边,挽起林虞的衣袖瞧了敲,不到半日的功夫,伤痕就变成了浅白色,按现在这个速度,不出三五日就能痊愈。   如此过了几天,伤口果然痊愈,连一丝疤痕都没有留下。林虞心里欢喜,带芫荽到上街买首饰。   长安富庶繁华,珍宝斋里人来人往,十分热闹。林虞挑了一对赤金缠丝绞花手镯,一支篓金蝴蝶簪花,簪花是给芫荽的,手镯她自己戴。   林虞不喜欢单个儿戴手镯,总觉得单薄了些,就把两只镯子都拢在右臂上,小指宽的金镯子并排挨着,看起来精致又富丽。   她长的白,衬的金镯子愈发华丽,她刚把镯子戴好,就引起了在场贵女的注意。因为林虞这个活招牌,摆出来赤金缠丝绞花手镯没一会就被人抢光了。   掌柜的感激林虞,结账的时候,还便宜了好些银两。走到门口的时候,林虞被一只墨玉发簪吸引了注意力,那簪子通体墨黑,一丝花纹也无,样式古朴简洁,却又不失华贵。   这簪子陆悯簪上应当不错,与他那身黑色窄袖曳撒很是相配。   林虞拿起玉簪折返到柜台,找掌柜结了账,方与芫荽上了马车。马车辘辘而行,向则阳候府驶去,经过满香楼时,有饭菜的香味飘进马车,林虞不由想起了南记的小笼包。   南记是长安有名的饭肆,已经营了好几代,只卖小笼包和馄饨,因为味道鲜美独特,即使饭食种类单调,生意也十分火爆。   林虞有些馋,转头看向芫荽,问道:“你想吃南记的小笼包吗?”   芫荽咂咂嘴,诚实的点了点头。   林虞当即决定到南记吃一顿小笼包,她对车夫吩咐道:“调头,去南记。”   马车径直向南驶去,林虞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口问芫荽:“你可带着银子?”   原本只想买一些首饰就回府的,首饰华贵,林虞出门时只带了几张银票,并未带现银。现下要去吃包子却犯了难,一屉包子也就几文钱,总不好大喇喇拿银票结账。   芫荽闻言,将随身携带的荷包打开,里面倒是有几块碎银子,林虞适才送她的簪花却不见了踪影。   芫荽这才想起林虞结账的时候,她将簪花拿出来放到柜台上,出门时忘了带走。那簪花做工精细,价值不菲,仅一朵就顶她大半年的月例。   芫荽赶忙对林虞道:“小姐,奴婢把发钗落在珍宝斋了!”   珍宝斋是百年老店,老板常年跟贵人打交道,眼皮子必不会浅薄,看到客人落下的东西,大抵会收起来,等客人回去取。   林虞也不急,温声道:“左右快到南记了,我们先去吃饭,让车夫回珍宝斋取簪花既可。”   芫荽点点头,主仆二人遂下了马车,一前一后向不远处的南记走去。   车夫调转车头,马鞭还未抽下去,就见五六个黑衣人打马而过,他们径直奔到林虞的方向,当头的那个人一弯腰,将林虞掳到马背,飞奔而走。 第四十章 柳叶   车夫赶紧驱马追了上去,奈何黑衣人速度太快,他追了不到两里地,黑衣人就彻底失去了踪影。车夫心里着急,只好原路返回,将怔楞在原地的芫荽载到马车上,匆匆返回凌园,把事情禀给陆悯。   风像刀子一般在脸颊刮过,林虞横趴在马背上,只见已显萧瑟的秋林快速掠过,路越来越难走,马的速度也慢了下来,饶是放缓速度,也十分颠簸,林虞的小腹被颠的有些不舒服。   她伸长手臂,抱住骏马的脖颈,微微侧了身子,这才好受了一些,身后的人似乎见不得她舒服,伸手将她按趴在马背上,压着她的脊背不让她动弹。   林虞头朝下,四肢也朝下,倒栽葱一般,全身的血液凝到头部,眼睛憋的红红的,脑袋也昏昏沉沉,直接犯起了恶心,忍不住干呕起来。   路园勒住缰绳,嗦了林虞一眼,心道她莫不是有了身子?他料定林虞在侯府不甚被重视才敢掳走她,可她若是有了身子,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陆悯那样的性子,怎会饶过坑害他妻儿的人。   路园一时有些惶恐,但一想到林虞害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人现眼,就恶从胆边生,将林虞从马背拎了下来。   路园把林虞推倒在地,攥住她的手臂,拖着她往山洞走,山洞前并没有路,地面是凹凸不平的碎石,林虞的身体从碎石上摩擦,硌的生疼,所幸现在是深秋,她穿得衣裳比较厚,才没有伤到身体,但宽大的外衫已然被磨破。   山洞很阔,林虞被路园拖到最里面的柴火堆上,她被拖的头昏脑涨,却还是晃晃悠悠站了起来,站定以后才看清来人,不由瞪大眼睛。   看着林虞惊异的神情,路园十分畅快,他扬起嘴角“咯咯”笑了起来,虽说是在笑,声音却阴森森的,似鬼魅一般。   他慢慢走到林虞身旁,缓缓挽起她的衣袖,看了一眼,而后咂咂嘴,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金枝子那样的剧毒,怎么就毒不死她,怎么连一点疤痕都没留下。没劲,真是没劲透了。   路园的目光起初是狠厉的,现在却变得怏怏的,无精打采中又夹带了一丝疯狂。林虞不由想起那个被路园折磨的差点丧了命的妓子,她脊背发寒,微微哆嗦了一下。   林虞退后一步,拉开和路园的距离,现在境况特殊,她势单力薄,不敢公惹怒路园,于是转圜了一下,委婉道:“路四公子好兴致,这里的景色果真很宜人,您请我到这里来恐怕不光是为了赏秋景,还有何事?”   人只有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才会穷凶极恶,她想给路园一个台阶,假使他此行是冲动所致,此时顺着台阶下来,二人便可相安无事。   路园是铁了心给林虞好看的,根本不理会她递出来的台阶,他嗤笑一声:“林虞,你果真是个口齿伶俐的,都到这个地步了,竟还能镇静的给自己琢磨脱身之法。”   他眯起眼睛,眸中露出狠厉的杀意,压低声音道“在林府门口,你就是用这副伶俐的口齿,害我名声扫地,臭名昭著的。在林府里面,你也是用这副伶俐的口齿,命令家丁折辱于我。”   语罢,路园伸出削瘦的手指,在林虞唇边慢慢摩挲,他动作很慢,在林虞唇边摩挲了一遍又一遍,待心里的怒意平息了一点之后,他拉长声音道:“我若是把你的舌头拔掉,就不会有那么多事端了。”   林虞头皮一麻,衣袖内的手指紧紧攥在一起,因为太过于用力,指节处泛出隐隐的白。   她紧张极了,面上却分毫不显,路园在林府门口大闹,无非是为了名利,为了保住与林杉的亲事,方便以后攀附林家与陆家。林虞不敢惹怒他,只好顺着他的贪念,抛出一个诱饵。   路园若是上了勾,哪怕为了攀附荣华富贵,也得乖乖放了她。   她温声道:“那日确实是我考虑不周,才做了错事。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路四公子与我姐姐没成成亲,可是好事一桩。”她语气诚挚,神色淡然,倒不像是在胡扯。   路园皱皱眉,等着林虞往下说。   林虞接着道:“我的表妹明容是太子少师之女,她性子爽朗,自幼不喜欢读《女戒》《女则》,偏偏对《水浒传》很是痴迷,一心想嫁一位武二郎那样的英雄。   前几日,她到满香园吃饭,在楼梯间看到了路四公子,被路四公子的神采所折服,回家以后就闹着让姨丈到路家提亲。”   “姨丈原是不答应的,但他中年得女,就这么一个嫡亲女儿,受不得表妹三番两次的闹腾,俨然就要松口了。”   明容爽朗大方,林杉娴静文雅,她们二人的性子截然不同,关系却极其亲近,林杉发热的那些日子,明容隔三差五就往林家跑,有一次林虞也赶回去瞧林杉,二人遇到,在暖阁谈起了路园。   明容到满香楼吃饭时,确实瞧见了路园,不过不是倾心于他,而是默默将他从头到脚一丝不漏的骂了一遍,最后气的急了,还拿出针线笸箩做了一个布娃娃,背面写着路园的名字,用银针狠狠扎了一通。   路园垂眸,前几日他到满香园吃饭,下楼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妙龄女子,那女子娇娇小小的,身穿一袭红色高腰襦裙,面容娇俏,浓眉大眼,与他擦身而过之时,确实是瞥了他一眼。   路园平素不会把这起子小事记在心上,只因那女子生的实在是明艳,他的印象才深了一些。   太子少师是正二品的品级,实打实的高官,若是能与太子少师的嫡女结成连理,自然比和林衫成亲实惠。   不过……   路园眸色一转,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他睨着林虞慢悠悠道:“照二夫人的意思,过不了多久,明家就会到我路家提亲?”   林虞点点头,一派坦然。   路园哈哈笑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响,直至笑的嗓子嘶哑了才停下来,他哑声道:“既然有这样好的亲事等着我,我自不能胡作非为,做出有损君子风度的腌臜之事。今日的事权当误会,夫人请回罢!”他侧过身体,让出一条路。   林虞袖内紧握的双手倏然放松,她原以为要费一些功夫,没成想路园轻而易举就上了勾,机会摆在眼前,她自不会拖泥带水,提脚就往外走。   快步走到洞口,就差一步的距离就能走出去,这时,路园一个箭步从洞内冲出去,狠狠把林虞推倒,扯住她的脚踝往洞内拖去。   山石粗粝,林虞的身体伏在地上,随着路园的拖曳,被磨得生疼,她的衣衫大半已被磨破,露出娇嫩的肌肤,雪色肌肤也被山石划出红红的伤痕,林虞咬牙,忍着疼痛,把破破烂烂的大袖衫裹紧身体。   路园俯身看着倒在地上、狼狈不堪的人儿,阴恻恻道:“林虞,你当我是傻的不成,以为随随便便胡诌几句,就能把我骗的团团转?”   林虞没有说话,仰面盯着路园,此时的路园近乎疯癫,嘴角狞笑,眼底一片血红。   他慢吞吞从袖内拿出一把匕首,那把匕首的刀鞘也是红色的,血一般刺眼。他将匕首从刀鞘内□□,亮光一闪,匕首就贴到了林虞的脖颈。   那匕首冷冷的,沁凉锋利,带着逼人的杀气。林虞硬着脖子,一动也不敢动,出言提醒:“路园,你冷静一些。”   路园嗤笑,捏着匕首微微转动,只一下,林虞欺霜压雪的肌肤上就多了一条细细的伤痕,鲜红的血液顺着伤痕一点一点渗出来,细细的血珠子连在一起,像一条绝艳的红珊瑚项链。   路园的喉结滚动两下,将匕首抵在林虞的小腹,俯身凑到她的伤痕处吻了一下,嫩滑腥甜,果真极品。   他有些上瘾,不由多吻了几口,而后坐起身来,舌尖围着嘴角舔了一圈,他原本是想将林虞绑来直接打杀的,没成想林虞会如此诱人。   艳丽的血珠子,被山石划破的红痕,诱着他起了旖旎的心思,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先1奸1后杀也不为一桩美事。   路园将手中的匕首扔在一旁,摁住林虞,疯狂撕扯她的衣裳,交颈衣领被扯开,露出蝴蝶一般美丽的锁骨,细细长长一条,上方是一个深深的窝,路园凑到那个小窝处,狠狠嘬弄。   林虞静静躺在地上,身子纹丝不动,手臂上移,悄悄拔出头上的发簪,狠狠刺向路园的侧颈,鲜血喷涌而出,路园闷哼一声,他腾出一只手去摸侧颈,低头一瞧,手上沾满了鲜红的血。   他的眸中燃出火焰一般的光芒,抬手就给了林虞一个耳光,林虞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疼,耳朵嗡嗡作响,一时之间竟有些怔忪。   顷刻之间,又是一个耳光,重重甩在她的另一侧脸颊,林虞闭上眼睛,拿着簪子胡乱扎起来,也不知扎在了哪里,只觉得身上一松,路园滚了下去。   她趁势爬起来,拔腿就往外跑,路园捂着汩汩流血的眼睛,对着洞外怒喊:“把那个贱人给我绑起来。”   林虞跑到洞外,只见四五男子堵在外面,蓄势以待。   她有些慌,出言威胁:“你们可知我是谁?我是监察院掌院陆悯的夫人,你们若是伤了我,陆悯定会诛你们的九族,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陆悯的名头,瑞朝无人不知,站在最左侧的男子瑟缩一下,将目光投向最前方那个长满络腮胡的彪形大汉。   大汉攥紧拳头,开口道:“杀了这娘们,她若真是陆悯的女人,哥儿几个也就甭想活了,还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干干净净的解决掉她。”   说完抽出腰间大刀,向林虞挥去。阳光照在大刀上,投映出灼目的光芒,刺的林虞连眼睛都睁不开。   几片翠绿的柳叶势如疾风,飞旋而来,直直插入彪形大汉的身体,他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魁梧的身体已轰然倒地。 第四十一章 藏   一道身影如闪电一般疾驰而来,那人身穿赤红色纱衣,身材颀长,墨黑的乌发披散在肩头随风飘动,他面如冠玉,五官精致,眉间一点红痣,妖冶生姿。美伦绝艳,如地域开出的曼陀罗,浑身散发着浓重的杀气。   杵在洞口的几个男子,被陆悯迫人的气场所震慑,身子瑟瑟发抖,两排牙齿磕在一起,咯吱咯吱直做响。   陆悯连正眼都没看他们,随手洒出一把柳叶,男子应声而倒,身体被柳叶穿出一个又一个血洞。   陆悯走到林虞身旁,伸手摸了摸她微肿的脸颊,确定她没有大碍后,凑到她身旁柔声道:“等我一会儿。”说完向山洞走去。   路园捂着被刺瞎的左眼,瞪大右眼,目不转睛的看着陆悯一步一步向他逼近,于世人而言陆悯是活的邪魔,于他而言,陆悯却是最特殊的存在,他勾起唇角,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八岁那年,路园跟随长兄到沁国公府赴宴,宴席上众人你来我往互相敬酒,即使遇到了自己的死对头,也依然面不改色,言笑晏晏。众人皆虚伪,只有陆悯活的最肆意,他懒洋洋地斜倚在玫瑰椅上,盯着戏台看戏。   那时候陆悯已然成名,深受当今宠信,官员们殷勤小意的向他敬酒,他高兴了就喝一杯,若是看敬酒的人不顺眼,直接就沉下脸子,谁的面子也不给。   小小的路园,从此将陆悯置于心间,当做神一般的存在。什么忠孝节义,什么谦逊和煦,全是扯淡,做人当如陆悯,自在潇洒,全随心意。   后来他总是无意识模仿陆悯,没成想只养成了阴鸷的性子,本事却半分没学到。哪怕费心勾引林杉,也是看上了她是陆悯大姨的身份,原想靠着林杉接近陆悯,没成想被林虞给搅黄了。   路园恨林虞,恨不得吃其肉、啖其血,却没想到今日要因她而死。死就死吧,死在陆悯的手中,似乎也没那么糟糕。   陆悯走到路园跟前,眯起眼睛,笑盈盈问道:“你想如何死?”   这是路园离陆悯最近的一次,此生也就这一次了。他看向陆悯,盯着陆悯潋滟的凤眸,乞求道:“能不能痛快一些?”   陆悯摇摇头,慢悠悠道:“自然不能。”   呵,那还问他作甚。路园撇撇嘴。   咔嚓一声,手腕被折断,接着是脚腕,而后一支匕首探进路园的肌理,精准的挑断他的筋络,路园疼的汗水连连,却紧咬着嘴唇压下痛苦的声音。   匕首在眼前挥过,路园仅存的那只眼睛也被生生剜了出来,世界坠入黑暗。   鲜血将洞穴内染的红艳艳的,路园感受着生命的流逝,一点、一点,终于归于沉寂。   陆悯走到洞口,手上干干净净的,一点血迹也无,但他还是觉得脏。王来端着一盆清水候在那里,他走上前,仔仔细细净了手,用白手巾将手擦干净,沉声道:“将洞内的东西,拿去喂狗。”   王来点点头,走进山洞,山洞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柴火堆旁软软摊着一具支离破碎的尸体,说是尸体,其实体内的骨头早已和肉身分离,只是一具肉身皮囊。   饶是见惯了血腥场面的王来,也觉得头皮发麻。幸好夫人安然无恙,若真有个好歹,他真不知道掌院大人会做出怎样的疯癫事情。   一个时辰以前,车夫把林虞被人掳走的消息带给陆悯。喜怒不形色的陆悯,当场就变了脸色,立马发出命令,令整个监察院全员出动,寻找林虞。监察院把长安翻了个底朝天,这才查到林虞的行踪,所幸速度够快,及时找到了她。   陆悯俯身,双臂穿过林虞的腿弯,把她抱在怀里,一步一步向山下走去。他抿紧嘴唇,默不作声,本应早一些杀掉路园的,若不是留他活到现在,林虞也不用遭受这样的苦楚。   林虞伏在陆悯身前,脸颊贴着他的衣襟,丝绸料子凉凉的,贴在脸上倒也舒服。她重重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下来,所幸他来的及时,如果再晚一些,她就没命了。   林虞蹭了蹭陆悯的胸膛,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刚才被路园胁迫时,她虽然很害怕,但一直没有失了分寸,大抵就是因为她认定了陆悯会来救她,关键时刻,他总是很靠谱的。   林虞莫名的有些想笑,真是不可思议,她怎么觉得恶名昭著的陆悯十分可靠呢,只要想到他,她就觉得很踏实。似乎,只要有他在,所有的事情都能解决。不知不觉中,他竟成了她的定心丸。   陆悯抱着林虞上了马车,二人乘马车回到凌园。一进门就看到芫荽候在门口,她急匆匆跟着林虞进了屋。   芫荽的大眼睛早已哭成了核桃,看着林虞遍体的伤痕,更是泣不成声。她守在床边,一边抹眼泪一边道:“小姐,都是奴婢不好,粗心大意丢了簪花,害您被路园那个王八蛋掳走,还被、被害成了这个样子。”   林虞轻笑,身上的伤痕都是皮外伤,过不了两日就能痊愈,哪里值得芫荽哭天抢地的。她摸摸芫荽的脑袋,柔声道:“不要哭了,无碍的。”   芫荽点点头,擦了擦眼角,本想说几个笑话给林虞听,但眼泪像泉水一样,接连不断的往外流,怎么都止不住。   这时陆悯拿着一只瓷瓶慢吞吞进了屋,他的目光若有似无的扫过芫荽,芫荽如坐针毡,倏得从杌子上站起来,双手叉在身前,对林虞道:“奴婢,奴婢还是过一会儿再进来吧。”说完话,快步走了出去。   林虞无奈,对陆悯道:“你吓她做什么?”   陆悯把手中的瓷瓶放到床榻旁的小几上,一副很无辜的样子:“我就是看了她一眼而已。”   他一边说话一边坐在床头,伸手搭在林虞月匈前,窸窸窣窣给她解起了衣带。   林虞脸一红,不由想起了令人面红耳赤的画面,她蜷缩起脚趾,微微向床的另一侧挪了挪,说道:“我,我受伤了,脚丫子也受伤了。”   陆悯正在认真得给她解衣带,头也不抬得回答:“我知道。”   林虞撇撇嘴,暗暗腹诽:你知道还动手动脚的。这句话她到底没敢说出来,只小声解释:“我受伤了就不能亲亲抱抱了,脚丫子也疼得很,不能、不能……”她犹豫半晌,后半截最终还是咽到了肚子里。   说话间陆悯已将林虞月匈前那条粉色绣桃花绦带解了下来,他将绦带捏在手中,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手在林虞脑袋上敲了一下:“林虞,你的小脑袋瓜子想什么呐,我就是想给你清理一下伤口,好涂抹药膏。”   林虞一怔,她现在是怎么回事,怎么满脑子都是床帏之事,思想一点也不纯正,污浊至极,果真是学坏了。她懊恼的摇摇头,脑袋一缩,钻进被子里,不再说话。   陆悯笑得愈发得意,慢悠悠踱到床尾,伸手探进被窝,握住林虞的小脚,轻轻给她挠脚心,林虞痒的实在受不了,瓮声瓮气求饶:“二爷,您别挠了。”   陆悯不听,挠的越发起劲,林虞无奈,掀开被子钻出来,气鼓鼓道:“您想给我清理伤口,就只管清理吧。”想脱衣裳也由您去了。   陆悯勾起唇角,盯着林虞扫视了一遍,林虞乖乖站起来,将双手伸展开来,双眸紧闭,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陆悯也不客气,将她的襦裙剥下来,襦裙下是秋香绿的小衣和奶白色亵裤,小衣只小小一片,堪堪遮住重要部位,露出白的耀眼肩膀,那肩膀小小巧巧,圆圆润润,十分可爱。   陆悯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一口,林虞一凛,猛地睁开眼,义正言辞:“我受伤了。”你不能动手动脚。   陆悯了然:“我不亲旁的地方。”   事实证明陆悯说话是不能信的,他从肩膀一路向下,吻的林虞险些站不稳,林虞坐到床上,扭身背对着陆悯,留给他一个背影。陆悯也跟着坐下去,看到她脊背上微微发红的伤痕,才收敛了动作。   他眼睛微眯,只觉得让路园死的太痛快了,那个混账东西,竟把他的小姑娘伤成了这样,娇娇嫩嫩的小姑娘,合该如珠如玉的娇养着,半些伤痕都不应当有。   陆悯轻轻脱掉了林虞的亵裤,只见她白嫩的双腿也有了红痕,细细的长痕,虽不重,却也让人闹心。   肌肤暴露在空气中,林虞蓦然生起几份战栗,她赶紧扯过身旁的被子,搭在身上。   陆悯慢悠悠拧了帕子,将被子掀开,低声道:“乖乖的,不要动。”   温热的帕子,擦拭在脊背之上,林虞的背光滑柔嫩,愈发衬的上面的伤痕扎眼,陆悯擦拭的动作不由放轻,唯恐把林虞弄疼了。   白日里折腾了一整天,陆悯的动作又极其轻柔,林虞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她的呼吸声渐渐平稳,吐气如兰,像酣睡的小猫一般。   陆悯唇角微扬,睡着了也好,睡着了好给她擦洗屁1股,她若是醒着,恐怕又得闹别扭。   柔嫩的屁1股上有七八条红痕,陆悯将红痕四周擦拭干净,而后换了一条棉布,用棉布将红痕揩了一遍,这才拧开瓷瓶的盖子,从里面抠出一团药膏,摊在伤痕处,细细匀开。   药膏是宫里特制的,可消炎祛疤,摸在身上清清凉凉,十分舒适。林虞舒服地轻哼一声,而后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倏得睁大眼睛,猛然翻过身,将屁1股藏在身下。   陆悯伸出去的手来不及收回,一下子就摸到了…… 第四十二章 画眉   浴房内水流声滴滴答答响着,林虞将脸洗了好几遍,又开始反复洗手,磨磨蹭蹭耽误了半个时辰,终究还是不愿意回卧房面对陆悯。   头发松松散散的披在背后,有些累赘,林虞以手指为梳,将松散的头发拢了几下,抽出寝衣的衣带,把青丝绑成马尾,束在脑后,将头发整理好,整个人都觉得清爽了。   林虞走到窗边,把青色幔帐勾起来,以手扶额,盯着院内的花草欣赏,秋季草木扶疏,花朵凋的凋,谢的谢,树叶子也落了大半,景致大不如前,所幸花圃种了菊花。   菊花种类繁多,颜色也俏丽,紫红、金黄、翠绿、玫红……五颜六色,竞相开放,给原本单调的院子增添了好几分生机。这时门帘被掀开,陆悯穿着寝衣慢悠悠走进浴房。   林虞下意识转过身,看了来人一眼,见来人是陆悯,又赶紧将目光投向窗外,一点跟陆悯说话的意思都没有。   陆悯走到林虞身旁,伸出手指,勾住她的下巴,嗦着她芙蓉面,认真问道:“昨夜可舒服?”   林虞原本还能勉强维持镇定,现下陆悯一句话就让她破了功,她攥紧衣摆默不作声,小脸绷的紧紧的,看起来十分严肃。她哪里能料到,那个地方会蹭到他的手指,他的手指一动,她就变得湿淋淋的。   她是看过避火图的,嫂嫂派来的婆子认真给她讲过夫妻之间的房中事,她知道自己的反应意味着什么,虽说是人之常情,但她小小年纪,都未及笄,怎么就那么、那么容易……   陆悯无奈的笑了笑,将林虞抱起来,坐到她原先坐的地方,把林虞置于他双腿之上,手臂搂住她的纤腰,下巴伏在她肩头,正色道:“你别扭什么呢?”   林虞侧头看了他一眼,依旧抿着唇不说话,陆悯收紧手臂,将林虞抱得更紧了一些,低声道:“食色性也,人之常情。”   林虞还是不做声,低下头抠起了手指,她的手指又细又长,嫩葱一般,就那么互相缠着,绞在一起。陆悯似笑非笑得盯着她的手指,伸手抓起来,将她的食指含在口中,咂1弄起来。   指尖传过一阵酥麻,林虞一顿,猛地将手抽了出来,嗔怒道:“陆悯,你讨厌!”   陆悯轻笑,抱着林虞摇了摇,伸出纤长的指头,在她的脸颊细细摩挲,低声道:“不要觉得不好意思,等你长大了,还会流得更多。”   林虞一凛,把陆悯的手从脸上撸下来,红着脸跳到地上,趿着木屐出了浴房。她实在是想象不出陆悯还会说些什么,简直不敢再面对他,快速换了衣裳,连早饭都没吃,就坐上马车向林家驶去。   林淮上朝去了,林远仲正在书房教岁哥儿写字,林虞直接到了嫂嫂处,一进屋就看到朱氏正在和林衫说话,朱氏笑嘻嘻的,眼角眉梢都是喜气,林衫却含羞带怯,低垂着眼眸。   林虞坐到一侧,还未说话,就听朱氏道:“小妹回来的正好,我给你二姐姐物色了一门亲事,你听听可还行?”   林虞眼睛一亮,先前出了路园的那档子事林杉着实难受了一阵子,总也走不出来,现下有新的亲事,说不定能就此分散她的注意力,助她走出来也未可知。   林虞十分高兴,笑盈盈问道:“嫂子给二姐姐物色了那家的公子?”   朱氏嘴角微扬,两颊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原本端庄的容貌,此时多了几分明丽,她道:“我娘家的七弟朱允今年十九岁,因一心想着考取功名,日夜苦读,至今尚未定亲。   昨日我回娘家,探了探七弟的意思,因着是亲戚,咱们两家常来往,他也知道二妹妹的品性为人,十分愿意和二妹妹结成连理。”   其实事情远没有朱氏说的那样简单,朱氏的娘家家世煊赫,林远仲致仕以前林家与朱家也算是门当户对,现在林远仲致仕,林家无论威望还是实力,具已无法和朱家比拟。   朱允倒是乐意的,朱夫人却不满意,朱允和林杉虽都是庶出的,但朱允勤学上进,识礼懂事,前途不可限量。朱家现下门第又比林家高,总体来瞧,朱夫人就有些瞧不上林杉了。   朱氏水磨豆子一般,在娘家磨了几天,朱夫人心疼朱氏,这才松了口。虽说朱夫人答应的心不甘情不愿,但她性子宽厚,只要应下了,断没有反悔的道理,婚后哪怕看在朱氏的面子上,也会好好待林杉。   听到朱家七郎想和林杉喜结连理,林虞也十分高兴,她以前不是没有想过给二姐姐与朱七郎牵线搭桥,但因着两家门第悬殊,才打消了这个念头,没成想朱家竟是愿意的。   林虞看向林杉,说道:“这真是天下的好事,朱家七哥哥,无论才貌还是家世都是一等一的好,二姐姐真是好福气。”   林杉羞怯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虽说她心里还在为路园伤情,但到底只是一见钟情,并未深交,被从天而降的好运一砸,那份伤心也就显得浅薄了。   朱氏也是从姑娘家过来的,看林杉的反应就明白了她的心思,家里的姑娘总算有了着落,朱氏喜不自胜,遂吩咐厨房准备了一桌席面,权当庆祝,姑嫂三人挪到饭厅,一面吃东西,一面小酌。   姑娘家等闲不吃酒,即使高兴,也只挑了味道清浅的青梅来饮,林虞喝的微醺,回到闺房倒头就睡,醒来时,日头已西斜,她只得拜别长嫂,乘马车回到侯府。   掀开织锦云纹门帘,室内空空如也,难得的陆悯没在卧房,林虞轻舒一口气,舒舒服服躺到茶榻上看话本,这个话本她已看了好几日,今日总算看完,却又觉得意犹未尽。   前几日芫荽在集市上买了好几本话本,被人知道痴迷话本总是不好的,林虞将那些本子统统放到了书房,她穿上绣鞋,向书房走去。   书房的窗棂很阔,打开的时候,屋内光线比旁的屋子要亮一些,林虞走到窗边,窗子是支起来的,透过缝隙,她看到了书房内的二人。   卓成公主身穿红色流云长裙斜倚在贵妃榻上,头戴赤金头面,如云的发髻中间斜斜插着一朵米黄色牡丹,那牡丹颤颤巍巍,极尽娇妍。卓成公主嘴角噙着笑,凤眸微眯,慵懒华贵,人比花娇。   陆悯端坐在书桌前,手拿毛笔,细细睇着卓成,将她的容颜一笔一划勾勒在宣纸之上,从林虞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陆悯面前的画作,纸上的卓成栩栩如生,惟妙惟肖,与真人一模一样。   林虞呼吸一窒,莫名觉得自己像是横空插进来的第三者,有些坏人好事的意味,她屏住呼吸,放轻脚步,回转身默默回了卧房。   最后一笔画完,陆悯将毛笔扔进洗墨的瓷缸内,卓成这才坐起来,调整了一下姿势,说道:“适才有人在窗边站了一阵子。”   陆悯“哦”了一声,他耳力过人,林虞一凑近,他就听到了,只是忙着作画,没有招呼她。小姑娘家家的,又没有特别的爱好,左右不过是想过来拿话本子。他回卧房的时候带回去也就是了。   待墨迹变干,陆悯把画拿到卓成面前,开口询问:“你看看,可还成?”   卓成接过纸张,细细端详,陆悯画的倒是不错,但她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看了半天,才察觉是眉毛的颜色淡了。   她指着眉毛,认真道:“这里颜色太浅,你再瞄一瞄。”   陆悯点点头,从笔架上挑了一支纤细的毛笔,沾了墨汁,在画像的眉毛处细细描摹,卓成凑到书桌旁,瞧了一眼,画中的人眉似柳叶,纤秾合度,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卓成盯着画像,美艳的面容上露出一丝浓浓的柔情,她扬起嘴角,柔声道:“子汇看到我的画像应当会安心吧!”   驸马被杀已有五年,五年间卓成从未踏足过驸马的陵墓,他们伉俪情深,感情甚笃,卓成不是不惦念驸马,但因着忌惮圣上,只得生生把心里的思念之情压下去。   她垂下眸子,眼中盈出一汪泪水,子汇死的冤枉,可惜,想要子汇死的人是圣上,她永远都无法给子汇平反。她不能到墓园看望子汇,不能把多年来的苦楚说于子汇听,只能托付陆悯给他烧一张画像。   这世上,除了她,恐怕也只有陆悯还念着子汇。   陆悯站起身,从多宝阁的角落里抽出几个话本子,把画像折起来,夹到其中的一本里面。他等闲不来书房,还是把画像带到卧房比较便利。   陆悯看向卓成,沉声道:“公主请节哀,中秋之前,我会把你的画像烧给子汇的。”   卓成颔首,若不是信任陆悯,她也不会特地过来找他画小像。   林虞手执眉笔,对着铜镜画眉,画来画去,总觉得不满意,她精心勾勒的出来的远山眉,似乎都比不上陆悯画的好看。   她皱皱眉头,陆悯这个坏东西,性子不好,手倒是巧,不仅会给她画眉,还会给长公主画画像。   房门被推开,陆悯慢悠悠走到林虞身边,把手中的话本子放到梳妆台上,懒懒道:“你既到了书房门口,又为何不进去?”   林虞撇撇嘴,暗暗腹诽:自然是不想坏了他的好事,腹诽归腹诽,这句话她总归不好说出来,出口敷衍道:“我见你画的专心,不忍心打搅。”   陆悯不置可否,将目光投在林虞的眉毛上,他看了一瞬,嗤笑道:“林虞,你见天儿的画眉,怎么画的还是这样难看?”   林虞……   陆悯拿过林虞手中的眉笔,仔细给她勾勒,三下五除二就画了一双极美的远山眉,林虞看着镜中的自己,眉若远山,清丽秀雅,画眉,陆悯果然比她要在行。   画完眉毛,陆悯就上床睡觉去了,林虞百无聊赖的打开话本子,看到一半猛然想起厨房还炖着鲫鱼,鲫鱼汤需文火慢熬,林虞担心厨子没有耐心,自己亲自把锅子吊到了红泥小炉上。   她看话本子太过于痴迷,不知不觉就看了大半个时辰,也不知道汤汁有没有被熬干,林虞猛地站起身来,动作太快,不小心把梳妆台上的话本带到地上。   林虞蹲下身子,将掉在地上的话本,一本一本捡起来,捡到最后,才发现卓成公主的画像也在地上,而且已经被话本子戳破了,她红润的面庞立马变成了苍白色,她赶忙将画像折起来,藏到话本内,偷偷把目光投向床上的陆悯。 第四十三章 伶人   陆悯睡得很熟,呼吸平稳,一点醒来的迹象都没有,林虞惴惴走到床边,低头凝视着他。   她虽摸不清陆悯与卓成之间的感情究竟有多深,但总归是不同寻常的,陆悯面对旁人总一副笑嘻嘻的样子,唯有与卓成在一起时,会露出不同的情绪。   林虞颦起眉头,若是陆悯知道她把卓成的画像给弄破了,定会恼怒的吧,她还未见过他生气的样子,也不知会有多可怕。   林虞瑟缩一下,若不是她不擅丹青,高低得临摹一副一模一样的出来,她有些无措,脑子里乱乱的,总也理不出头绪,随手将素白的帕子缠开手指上,一会解开,一会儿又缠上,这样反复了几次,最终决定坦荡的承认错误。   林虞伸手摇了摇陆悯,小声唤道:“二爷,您醒醒。”   陆悯不为所动。   林虞咬咬唇,踱到床尾,曲指在陆悯的脚掌心挠了两下,挠完以后她就静静站在原地,目不转睛看着陆悯。   陆悯打了个哈欠,狭长的丹凤眼掀开一条缝。   林虞小心翼翼道:“二爷,我把……”   话还未说完,只觉得一股轻巧的力度,带着她往前倒,低头一看,是陆悯的长腿勾在她的腰间。   陆悯含笑将林虞勾在床上,一侧身,把她搂在怀里,低头在她的额头亲了一口,香香软软的小东西,抱起来舒服的紧!   林虞缩在陆悯怀中,不安的扭动几下,不料陆悯根本没有放开她的意思,她嗫嚅半晌,无奈道:“二爷,您别胡闹了!”   陆悯不搭理她,抱得更紧了。   林虞重重叹了一口气,脑袋向下一缩,从陆悯怀里钻出来,侧过身体,面对面看着陆悯,怯生生道:“我不小心把卓成公主的画像弄坏了。”   林虞往日水盈盈的杏眸中此时含着几丝忧虑,粉色的嘴唇上还有一道浅白色的咬痕,看起来如一只惴惴的小鹿,可怜巴巴的。   陆悯皱眉,不就是弄坏了一张画像吗,再画一副也就是了,怎么看起来惨兮兮的,像是闯了天大的祸事一般?   他捏捏林虞的脸蛋:“坏了就再画一副。”   陆悯说的轻飘飘的,林虞有些不敢置信,眼珠子骨碌碌转个不停,这该不会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吧?   她蜷起手脚,缩成一团,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慢慢向床边滚去,陆悯不明所以,但因着太过于困乏,并未搭理林虞,眼睛一闭,又睡着了。   眨眼间就到了中秋节,陆家是勋爵人家,世家大族总归是要脸面的,则阳候平日里与陆悯疏远,到了节日,为了展示陆家阖家团圆的假象,总会着人请陆悯到静园吃团圆饭。   小厮到凌园的时候陆悯正在睡觉,就将来意说给林虞听,林虞虽厌恶则阳候夫妇,到底还顾及陆家的脸面,遂应了则阳候的邀请。   月上柳梢头,空气中弥漫着油炸果子的甜香味,眼看着就要开席,陆悯却还在睡觉,他随性惯了,倒不一定想吃团圆饭,林虞没有叫他起床,自己带着芫荽向静园走去。   则阳候是下边有两个兄弟,老侯爷去世后不久,两个兄弟就分出去单过了,平日里大家图清净关起门来过日子,过节的时候却要聚在一起,图个和顺热闹。   林虞进门的时候,看到了好几张生面孔,有生面孔她倒是不意外,只没想到文青山也在,文青山虽是则阳候的外孙,但到底是外姓人,在陆家过节于理不合。   思忖间,赵氏已满脸堆笑走到林虞身旁,她亲亲热热拉着林虞的手向她介绍在座之人,指着一个面容白净,穿藏青色对襟褙子的团脸妇人,说道:“这是你三婶婶,天生的好性子,为人最和气不过了。”   那团脸妇人长相与赵氏有异曲同工之妙,看起来也蛮慈祥的,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如赵氏一般面慈心黑。妇人们到了这个年纪,俱都能练就一身好本事,想要戴一张假面具,是极容易的。   林虞存了防备的心思,面上却不显,她笑盈盈蹲身,向康氏行了个万福,康氏颔首,把腕子上的手镯脱下来递给她。   林虞的亲事与旁人不同,成亲后没有给族亲行过礼,今日实打实是她和叔叔婶婶们第一次见面,她也不客气,向康氏道完谢后,就接过了见面礼。   赵氏拉着林虞在饭桌前转了一圈,林虞赚了个盆满钵满,她将长辈给的见面礼交给芫荽,由芫荽捧着送回凌园。   折到饭桌旁时,才发觉桌前没有给她准备座位,辈分比她小的文青山与王云潇都有杌子坐,唯有她点眼的站在桌前。   赵氏与康氏对视一眼,康氏立马就来了精神,收敛起笑容,端出长辈的架子,拖着声音道:“老二媳妇,你是新妇,理应被婆母调教,好生站规矩,你婆母仁慈,并未让你吃过苦。”   “两好搁一好,婆母心疼你,你也应当尊重婆母,今日趁着大家伙都在,你就表一表孝心,站在你婆母身旁给她端汤布菜罢!”   赵氏心里得意,当着众人的面,却免不了要推辞一番,脸上故意露出为难的神情,犹豫道:“二儿媳进门不久,又被老二看重,还是坐下用饭吧,都是一家子人,讲那些虚礼做什么?”   康氏眉头一挑,声音也大了起来,阴阳怪气道:“老二被圣上看重是好事,但孝道还是要尽的,他现下身子不好,不能给长嫂尽孝,由儿媳尽孝再合适不过。”她一面说话一面看向林虞:“虞儿,还不赶紧给你母亲布菜。”   赵氏心里暗暗得意,一个“孝”字压下来,任林虞再伶牙俐齿,也无法再辩驳,今日族亲都在场,哪怕为了林家的声誉,林虞也得乖乖就范。   赵氏嗦着林虞,只等着她在族亲面前低头服软。不料文青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将他的杌子搬到林虞身边,伸出手,示意让林虞坐上去,他温声道:“青山是晚辈,理应孝顺各位长辈,今日这席面就由青山侍候吧!”   语罢,他拿起公筷,夹了一块杏仁豆腐,放到了赵氏面前的碟子里,又盛了一碗云腿笋丝汤放到林虞跟前。   眼看着胜券在握,没成想半路杀出了个陈咬金,赵氏气的脸色都变了,恨恨剜了文青山一眼,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他母亲因为弄伤了林虞,手臂都被陆悯卸了,他竟还铁了心护着这个妖精。   赵氏被气的怒火中烧,偏偏又不好发作,放眼整个宴席,没有人的辈分比文青山更小,文青山来侍候长辈合情合理,挑不出半点毛病。   她一扭脖子,把目光投向林虞,希望林虞能懂事一些,推辞一番。没成想平日里避文青山唯恐不及的林虞,不仅大喇喇坐到了杌子上,还端起云腿笋丝汤慢悠悠喝了一口。   赵氏脸都黑了,这对不要脸的狗男女,不避嫌也就算了,竟还在大庭广众之下互相袒护。   康氏也生气极了,想要训斥文青山,但文青山与林虞那点子过往,若真拿到明面上说,恐怕有损则阳候府的颜面,到时候惹怒了则阳候可就得不偿失了。   文青山一派温润有礼的斯文模样,拿着公筷给在座众人布菜,每个人面前的碟子里都有他夹的菜,唯有林虞面前的都是她自己钟意的食物。   明明是团圆饭,大家却各怀心思,吃的索然无味,吃完饭以后,赵氏引着众人到水榭赏月,水榭正中间摆着几张案几,案几上放着瓜果点心,外加核桃杏仁之类的坚果。   大家围坐在案几旁一边吃点心一边赏月,这时,一艘船从临着水榭的湖心缓缓驶来,小小一艘船,四周挂满灯笼,照得船上亮堂堂的。   两个绝色伶人姿态婀娜地站在船中间咿咿呀呀唱昆曲,她们并未画脸妆,只简单施了粉黛,妩媚的眉眼一览无余,看起来既风流又婉约。   一时之间大家都被伶人吸引了注意力,这是赵氏特地安排的风雅曲目,见众人都喜欢,她十分得意,开口道:“湖心亭搭了戏台子,唱戏的伶人不画脸妆,只清清淡淡的素唱,大家若是喜欢,可乘船去看。”   说话间已有五六条小船停泊在岸边,大家都被伶人新奇的唱法勾的心痒难耐,林虞也不例外,随着人群上了船。   坐定以后才发现所在的小船除了船夫,只有她与文青山二人,没有旁人在场,林虞觉得很不自在,向前挪动几步,拉开与文青山之间的距离,独自坐在船尾,欣赏夜里的景色。   月华如水,波衬得湖边的小山也格外温柔,如精心描绘出的山水画,边边角角都是柔和的。湖水呢,也十分瑰丽,小船上灯笼倒映在水面,星星点点,波光粼粼。   秋风刮过,林虞哆嗦一下,不由裹紧衣衫。到底是秋天,一刮风就寒沁沁的,透心凉。   文青山站起身,走到林虞身旁,脱下自己的衣衫,想要给她披在身上。孤男寡女,最容易招惹口舌是非,林虞可不想再和文青山有瓜葛,她不动声色往旁边挪了挪。   正色道:“哥儿是个懂事的孩子,孝心日月可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衣裳你就自己留着穿罢!”   文青山拎着衣衫的手顿了顿,眸子倏然暗下来,脸上一片落寞之色,他嗫嚅半晌,涨红着脸,连半个字都吐不出来,受到这样的冷遇又能怪谁呢?都是他自作自受,权当他活该。   文青山轻叹一口气,林虞身体柔弱,断不可因为置气而受了凉。他又往前挪了两步,拎着衣裳就给林虞披上了。   林虞平素温和,若置起气来,也是个倔强的,她抓住文青山的衣裳,就要往下扯,文青山见状,赶紧摁住她,两人的手就此交叠在一起。   陆悯站在岸边,含笑看着湖心,他视力极好,即使在夜晚也能把船上发生的事看得清清楚楚。   此时,他的小娇妻面若冰霜,水盈盈的杏眸满含怒气,两颊气鼓鼓的像个白嫩的小包子,让人忍不住想要啃一口。   嗯,美人儿就是美人儿,生气的样子也是可爱的。相对于林虞的可爱,文青山就格外让人讨厌了!   一道人影从空中掠过,文青山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人抓起来扔到了水中。   湖面静寂,落水的声音显得格外突兀。文青山在水中挣扎了几下,就被一旁小船上的船夫救了起来。   陆悯动作太快,林虞也有些发怔,她转过身看着他,瞪大眼睛问:“您怎么过来了?”   陆悯勾唇,慢悠悠道:“一个人睡觉怪没意思的,我过来接你回去睡觉。”   小船统共不到两米长,船夫正站在船头摇撸,将他们的对话听的清清楚楚。   林虞羞的脸都红了,伸手在陆悯胸前戳了一下,柔声道:“二爷,您小点声。”   陆悯哈哈笑了两声,把手中的孔雀蓝厚绒披风披到林虞身上,她在船上待了这么一会子,连头发丝都带着凉意。   披风很厚实,裹在身上暖暖的,林虞将披风衣带系好,夜色这样美,她可不想被抓回去睡觉,于是对陆悯道:“今日的伶人不画脸妆,唱戏时也不奏乐,要清唱呐,咱们一起去看看罢!”   说完话,她又觉得清唱似乎对陆悯没有吸引力,于是加了一句:“那些伶人长的格外标致,身条也很好。”   “哦?”陆悯似乎来了兴致,伸手捏了捏林虞柔嫩的两颊,懒洋洋问:“难不成她们比你还标致?”   林虞开始认真回想适才那两个伶人的模样,个头高一些的是单眼皮,个头矮一些的鼻子有点榻,她们的长相也算上等,但似乎都没有她标致。   林虞狡黠一笑,样貌这个东西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哪里分得出一二,为了能见识清唱,她决定小小无赖一下,硬着头皮道:“她们确实比我标致。”   陆悯一把把她搂在怀里,捏着她的鼻子道:“为夫暂且信了你的话,她们若是长的不如你,回去以后你就给……”他的声音倏然低了下来,林虞的脸却变得滚烫滚烫的。   小船临近湖心,湖心亭的戏子已声情并茂唱了起来,因为没有伴奏,愈发显的声音空灵,如黄莺出谷,极为动听。   陆悯乜了一眼甩着水袖伶人,啧啧,都是什么歪瓜裂枣,一个个的,根本无法和他身旁的娇娇相比。   扭头一看,小娇娇正目不转睛盯着戏台瞧,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他撇撇嘴,耐着性子坐到矮凳上,一直等到亥时,才和林虞一起回到凌园。   林虞心情很好,似乎意犹未尽,沐浴完躺到床上,缩到被子里道:“二爷,您觉得状元媒这场戏谁唱的最好,青衣还是花旦?”   陆悯颦眉,他压根儿想不起青衣和花旦各唱了些什么,只记得一个长的清汤挂面,一个瘦得跟竹竿差不多。   都不如娇娇标致呢!   陆悯勾起一抹笑,掀开林虞的被窝,呲溜一下钻了进去。   林虞只觉得被窝里一片火热,她缩成一团,紧张道:“二爷,您怎么脱光了?”   陆悯慢悠悠抓起她的小脚丫握在掌心:“我可是跟你说过的,那些伶人若是生的没有你标志,我就……” 第四十四章 小丫鬟轻手轻脚打开门,……   小丫鬟轻手轻脚打开门,匆匆将热水放到地上,而后飞也似地逃了出去。   芫荽黑着脸站在门口,将小丫鬟叫到一侧,气呼呼问道:“屋内是个什么情形?”   小丫鬟脸一红,地垂下头,小声道:“夫人整个身子都缩在被子里,奴婢瞧不到,二爷倒是很高兴,连人带被子把夫人抱在怀里,一副魇足的模样。而且……”她顿了顿,接着道“而且屋子里有一股淡淡的腥味。”   “什么?”芫荽不由提高声音,脸色变的更沉了,她嗫嚅半晌,终究不好小当着小丫鬟的面数落陆悯衣冠禽兽,摆摆手让小丫鬟退了下去。   小丫鬟回头看了林虞一眼,眼中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难怪人家都说人不可貌相呢,芫荽姐姐虽长的不起眼,志向倒是远大,还没怎么着呢,竟开始嫉妒夫人得宠了。   虽说夫人的陪房一般都是留着让老爷开脸的,但夫人进门才两三个月,芫荽姐姐也太着急了一些。   陆悯低声哄了半晌,林虞死活不肯从被子里出来,他轻轻揉捏着被子里的小团子,低声威胁:“你要是再不出来,下次就不用脚丫子了,改用手。”   什么?林虞大惊失色,猛的从被子里钻出来,她不好意思面对陆悯,脑袋扭到一侧,将嫩生生的小脚丫伸到陆悯面前。   陆悯握住面前的脚丫子放到铜盆,把上面的液体洗掉,低头凝视林虞的脚心,真是个娇贵的东西,脚心又被磨红了呢!   林虞睡醒的时候天色已大亮,宫里传来旨意,请陆悯携夫人进宫参加晚宴。   林虞与陆悯成亲后,陆悯十日里有九日是窝在寝房的,甚少出门,林虞险些忘了他是当今十分宠信的臣子。   宫里贵人多,总不好让陆悯穿着碧色纱衣面圣,林虞打开衣橱,挑了几件颜色庄重的拿出来,问:“二爷喜欢哪一件?”   陆悯撇撇嘴,乌沉沉一片,他都不喜欢。   林虞将手中的衣服放下,又拿了几件颜色清浅的抱到陆悯跟前,陆悯随手翻了几下,最后选了一套白色的飞鱼服。   林虞侍候他换上,随即眼前一亮,飞鱼服服帖的裹在陆悯身上,勾勒出削瘦的窄腰,愈发显得他利落颀长。   衣服下摆处绣着一圈红色的云海山川花纹,行动间飘飘洒洒,十分俊逸。   林虞眼中的惊艳之色遮都遮不住,陆悯勾起她的下巴,在樱唇上嘬了一口,笑嘻嘻道:“沉溺在为夫的美色中不能自拔了?”   林虞拨开他的手指,往旁边挪了一步,小声道:“二爷,您正经一些!”一边说话,一边把陆悯按在绣墩上,对着镜子给他梳头。   飞鱼服与冠帽才是正经的搭配,奈何陆悯不喜欢戴帽子,林虞只得把他的头发高高扎起来,用莲花冠束好。   盯睛一看,一副鲜衣怒马的模样,从头到脚都是精致漂亮的。   在打扮方面林虞很有夫唱妇随的自觉,换了一套白底红花折枝襦裙,穿到身上娇娇俏俏的,和陆悯站在一起很是登对!   临近傍晚,林虞和陆悯乘马车进了西华门,宫内雕梁画栋、巍峨气派,长长的甬路一眼都看不到头。   林虞小时候随祖母进过一次宫,那是大年初二,命妇照例在新年初始给皇后娘娘磕头,皇宫大的像是没有边一样,林虞记得自己跟祖母走了很长时间,才到达皇后娘娘的椒房殿。   那时掌管后宫的是慧敏皇后,为人很威严,小小的林虞跪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出。   如今换了天子,后宫之主也换了人,后宫无后,位份最高的皇贵妃掌管后宫事物,皇贵妃名叫于莹,是与林虞一起长大的,七岁以前她俩很要好,后来王家伯伯到南方上任,这才断了联系。   后来再听到有关于莹的消息就是她夫贵妻荣,成了皇贵妃,小时候于莹是个胆小鬼,动不动就爱哭,现如今位同副后,也不知胆子有没有变大一些。   林虞本以为会像以前一样,步行到明华宫,没成想一进西华门就有两抬软轿候在墙角。   抬轿的人看到陆悯,巴巴迎了上去,把软轿压的低低的,陆悯抬脚迈了上去。   林虞朝另一抬软轿走去,刚迈出两步就被陆悯勾了回去,他搂住林虞的纤腰,笑嘻嘻道:“去那边做什么,跟为夫坐一起才好。”   林虞低头看着那抬软轿,软轿小巧玲珑,座位不大点,明显就是单人轿,两个人挤在上面成何体统。   她可不想在皇宫里点眼,在陆悯怀里挣了两下,没成想越挣扎陆悯搂的越紧,她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软着嗓子道:“二爷,这么多人瞧着呐!”   陆悯不为所动,轻轻一提就把林虞抱在了膝盖上,双手紧紧拢在她腰间,对候在一旁的太监道:“起轿!”   太监应了声“是”,稳稳的把轿子抬起来,不急不缓向明华宫走去。   天似黑未黑,来往的宫人不敢大喇喇盯着软轿看,却会趁机偷瞄,陆悯行事乖张惯了,他乘轿子倒也不稀奇,只那坐在他膝上俏生生、清灵灵的女子是谁?   一人道:“听说圣上召了掌院夫妇一起参加夜宴,坐在掌院膝上的定是掌院夫人。”   另一人直摇头:“掌院夫人是林相嫡女,正派人家教养出来的女儿最是端庄守礼,哪里会在光天化日之下与男子卿卿我我。”   ……   林虞僵在陆悯膝头,如坐针毡,她扭扭身子,小声道:“二爷,别人都偷看我们呐,您把我放下来吧!”   陆悯低头在林虞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热气钻进耳朵,酥酥麻麻的,陆悯调笑的声音也钻进耳朵:“你莫不是嫌弃为夫,才一心想着与我划清界限?”   “才没有。”林虞矢口否认,认真解释道:“咱们这个样子不成体统,有失体面,要被人笑话的。”   陆悯轻笑,捏起林虞的一缕头发把玩:“体面是什么东西?”   林虞……   好吧,对牛弹琴也不过如此。   就这样,林虞僵着身子,提心吊胆的被抬到明华宫,轿子一落地,她就利落的跳了下去,快走几步,站在一侧等待陆悯。陆悯慢悠悠走到她身旁,与她一起走进室内。   皇家的宫殿大气磅礴,端的是富丽堂皇,地上铺着波斯进贡的地毯,又厚又软,云朵一般,踩上去半点声音也无。   过道两旁整整齐齐摆放着十几张明黄色松油案几,案几上放着瓜果点心,有的案几前坐了人,有的还空着,墙边立着连枝烛台,一支烛台可点几十支蜡烛,照的屋内明晃晃的。   陆悯挑了个空位子施施然坐下,林虞随侍在他身侧,斟了茶给他喝。陆悯抿了两口,从果盘里拿起一颗红彤彤的果子,把果壳剥开,露出白嫩的果肉。   陆悯将果肉塞到林虞口中,甘甜的味道溢满口腔,汁水充沛,甜丝丝的。陆悯问:“好吃吗?”   林虞点点头:“十分好吃。”   “这是荔枝,从南方运来的。”陆悯解释。   林虞倒是听说过荔枝,没成想味道这样鲜甜。眨眼间,陆悯又剥了一颗,再次塞到她口中。四周都是人,无遮无掩的,林虞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我自己剥就成。”   陆悯“哦”了一声,不再理会林虞,自顾自喝起了茶。   半盏茶喝完,殿内突然安静下来,红木大门被推开,七八个宫女挑着宫灯走进大殿,恭顺地垂立在两侧,宫女站定后,一道明黄色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天子昭胤年少登基,御极四年,如今也才十九岁,生的龙目凤睛,端雅清正,一副谦谦君子模样。他很清瘦,站在那里芝兰玉树一般。   众人纷纷下拜,还未跪下去,就听昭胤道:“今日是家宴,朕昭众卿过来只是为了说话,无需行虚礼。”   天子发了话,众人只得依从,于是又纷纷站起身来,待昭胤坐到主位之后,才坐回自己的座位。   昭胤垂眸,将在座之人扫视一遍,目光扫过林虞时微微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常态,举杯饮了一杯酒。   不仅昭胤,就连林虞也是惊讶的。   五年前,林虞随伯母到青云山礼佛,她那时年少,还是小孩儿心性,伯母在寺庙烧香,她就钻进马车吃寺庙的素饼,吃的正香,一个浑身带血少年闯到车内,少年龙目凤睛,虽狼狈不堪,却也掩不住通体华贵的气度。   林虞愣愣的,手中的素饼也掉落在地。   不多时便有一群官兵追来想要搜查马车,小小的林虞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勇气,钻出马车将士兵训斥了一通,她言之凿凿,直声谠言,倒也震慑住了官兵,遂放弃了搜查。   少年看起来温文有礼,却是个表里不一的,就此黏上林虞,像块狗皮膏药,扯都扯不下来。   林虞只好把他安置在北林巷的宅子里,那所宅子是林母的陪嫁,平时只一位老奴打理,倒也隐蔽。宅子里多了一个人,开销也多了起来。林虞隔三差五就往宅子里送银两,慢慢就和少年熟悉起来。   少年在宅子里住了小半年,有一天突然就不见了,无声无息,像是蒸发了一般,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林虞还暗暗担心了好久,生怕他被官兵抓住,就此殒命。她万万没想到,那个狼狈的少年,竟是当今圣上昭胤。   太监端着两杯酒走到林虞面前,温声道:“掌院、夫人,这是圣上赏赐的青梅酒。”   林虞一怔,昭胤竟还记得她最喜欢青梅酒。她不由把目光投向昭胤,只见他神色如常,连眼角余光都没有分给她。林虞讪讪,一时又觉得自己想多了,二人多年未曾联系,他又岂会记得她的喜好,或许只是巧合而已。   太监尖细的嗓音乍然而起:“长公主到——”   卓成盛装打扮,托着长长的裙摆走进宫殿,她是先皇的头生女,也是先皇后唯一的孩子,既长且嫡,放眼整个瑞朝,没有人比她更高贵。   哪怕昭胤,也是因为得了卓成的青眼,才从不起眼的庶子,被圣上封为太子。是以昭胤登基以后,事事以卓成为先,极其尊敬皇长姐。   看到卓成进殿,昭胤赶紧从龙椅上站起来以示尊重。卓成颔首,径直走到林虞左侧的案几旁入座。   昭胤扬声道:“皇长姐到了,开席罢!”看到昭胤对扶持他上位的长姐毕恭毕敬,臣子们愈加觉得他知恩图报,人品贵重。   宫女端着佳肴鱼贯而入,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案几上就摆满了饭菜,昭胤命太监将一盏牡丹花露送到昭宁处,拿起筷子吃了一口桂鱼。   皇帝动了筷子,臣子们这才敢开动,到底也不敢敞开了肚子吃喝,皇家讲究沉稳,若是不小心喝多了发酒疯,闹个殿前失仪可就得不偿失了。   其他人只象征性吃了两口,就坐直身体,不再动筷子。唯有陆悯与林虞吃的最专心,御厨手艺好,醉虾做的十分鲜美,林虞剥了十几只虾放到陆悯面前的碟子里,陆悯平时吃的少,今日倒是把醉虾吃了个干干净净。   云腿节瓜汤也很鲜,奶白色的汤汁又香又浓郁,林虞喝了两小碗,肚子都撑的鼓鼓的。   这时,清灵的丝竹声悠悠响起,一群身姿窈窕的舞女翩翩而入,随着丝竹舞动起来。圣上举起酒杯,示意大家同饮。   林虞端起酒盏想要饮酒,却发现帕子掉在了身侧,她俯下身去捡帕子,起身时目光扫过卓成公主。卓成今日穿了赤色大袖衫,袖子又宽又阔,她将袖子掩在前面,乍一眼像是在饮圣上御赐的牡丹露,事实上却不动声色将牡丹露倒在了地上。   林虞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随即又平静下来,普通人家尚且勾心斗角,互相争斗,又遑论皇家?她深吸一口气,面色如常的坐直身体,若无其事饮下手中的青梅酒。   丝竹声渐渐停息,接着又变换了音调,十几位舞者簇拥着一位气质高华的女子的跳起了舞,那女子头梳飞天髻,怀抱小白兔,很明显是为了应景,做的嫦娥打扮。   林虞觉得有趣,目不转睛盯着女子看,看的正投入,冷不防觉得身上一热,回过头,原来是上菜的小宫女不小心把汤汁洒到了她身上。   林虞今日穿的是白底红花折枝纹襦裙,颜色清浅,沾到汤汁后十分扎眼,小腹处油汪汪一大片,宫女看此情景赶紧跪地求饶,磕头磕的额头都红了。   本就不是大事,林虞自不会跟因此跟小宫女置气,她站起身随宫女到一旁的侧殿换衣裳。   小宫女将林虞带到闲置的屋子,待林虞坐下后,转身出了屋门,林虞是有品阶的夫人,自不能穿宫女的衣裳,也不能穿妃嫔的衣裳,宫女只好折往尚衣局,琢磨着取一套全新的过来。   明华宫和尚衣局有一段子距离,来回走一趟至少需要一炷香的时间,林虞也不着急,宫女出去后她就窝到临窗的茶榻上看书。   看到一半听到有人进来,她只当是宫女取了衣裳折返回来,眼睛盯着书,温声道:“辛苦姑娘了!”   说完抬起头,只见来人身材颀长,龙目凤髻,哪里是小宫女,分明是当今圣上昭胤。   五年未见,昭胤还是昭胤,但似乎又不是林虞印象中的昭胤,他的五官没有什么变化,只成熟了一些,眉宇间却多了一些凌厉与威压,他的凌厉掩藏在温和的表皮之下,旁人也许瞧不出来,林虞却能真切的感受到。   她有些不安,赶紧放下手中的书,站起身向昭胤行了个万福,虽说他们二人是有交情的,但君心难测,帝王最讲究体面,也许昭胤会为了遮掩往日的狼狈经历,起了杀心也未可知。   林虞半蹲着身子,盯着昭胤的云头履一动也不动,云头履往前挪了几步,在她跟前停下,而后她听到熟悉的声音:“阿蛮,快起身,无需多礼。”他的声音也是温和的,与他温和无害的面容很相衬。   阿蛮是昭胤给林虞起的别称,寓意娇气蛮横,林虞从小就知书达理,凡认得她的人,无人不称赞,唯有昭胤觉得她蛮横。   其实也怨不得她,搭救昭胤时她才十岁,娇滴滴的闺阁女子最重视清誉,救了昭胤还不算,竟还被他讹上了,她哪里肯给他好脸子。为了名声不受损,林虞瞒的滴水不漏,就连昭胤,也不知道她到底是谁家的小姐。   昭胤的这一声“阿蛮”,似乎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林虞神色这才自然了一些,她缓缓站起身,恭敬地垂立着,这才想起衣襟上还沾着一大块油渍,一时又不自在起来。依誮   她拘谨道:“臣妇失仪,请皇上赎罪。”说完又实实在在地行了个礼。   臣妇?呵呵!   昭胤平和的面容聚起一片阴霾,大拇指上的扳指,被他捏的几欲粉碎,生生裂了几道细缝。   林虞抬起头时,昭胤面上的阴霾已消失不见,又是一派风光霁月。他弯下腰,做了个叫起的姿势,林虞这才站起身来。   昭胤走到靠墙的太师椅旁,缓缓坐下,宴会上那样多的人,为了掩人耳目他只匆匆瞥了林虞一眼,如今细看,发现林虞比以前标致了很多,眉眼长开了,眸中含着一汪春水,像是会勾魂一般。   他压低声音道:“你瞒得倒是紧。”昭胤掌权后,复又回到当年的宅子寻找林虞,却发现宅子早已卖掉,且交易的信息都已被抹掉,他竟连林虞的踪迹都寻不到。   林虞低下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她当年不顾名节搭救昭胤,已冒了极大的风险,断不会拖泥带水留下隐患。   昭胤被官兵追杀,身份已十分可疑,且他又是不告而别的,谁晓得他到底是什么人?倘若他心术不正,回过头来沿着宅子查到林虞的身份,反咬一口,林虞岂不是要凭白毁了名声?   是以昭胤离开以后,林虞着人卖掉了那处宅子,且派人到官府将买卖记录消了个干干净净,任昭胤手眼通天,也查不到已经消除了的记录。   林虞不是小家子气的人,况且所做的事合情合理,并无不妥,所以就坦坦荡荡承认了,她温声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呵!”昭胤轻笑,站起身,一言不发出了屋子。   昭胤一出去,抱着衣裳的丫鬟就走进室内,她低垂着眉眼侍候林虞换衣裳,而后又带着林虞匆匆回到正殿。   林虞回去的时候宴会已接近尾声,官员都正襟危坐,专心致志的看乐女舞蹈,只有卓成公主喝的最尽兴,她晃晃悠悠站起身来,华丽的衣摆将酒壶扫到地上,甘烈的酒正好洒到她起先倒牡丹露的位置。   宫女见长公主酣醉,赶紧上前,扶着她出了宫殿,长公主走后没多久,昭胤也回了寝殿,众人遂退去。   林虞和陆悯照例坐着软轿到西华门,而后上了陆府的马车。陆悯懒懒倚在矮凳上,对车夫道:“去长公主府。”   林虞微怔,长公主寡居,晚上到公主府于理不合,但陆悯又启是讲究俗礼的人,况且他与长公主情分特殊,不能一概而论。林虞顿了顿,并未多言。   马车一路行到公主府,门房似乎与陆悯很熟,并未通报,直接打开大门,让他们进了府。   小厮把他们引到花房,长公主已换了衣裳,她身穿一件素雅的藕荷色对襟褙子,头发用木簪简单的挽了个结,有大半披散在肩头,脸上的铅华也已洗净,看起来虽不如大妆时艳丽,却多了一份清丽娇柔之感。   林虞进门的时候,卓成正站在一株茉莉花旁边修剪花枝,花木扶疏,香气袭人,美人与娇花相衬,看起来如古画一般。   陆悯走到花架旁,斜斜靠在架子上,看了卓成一眼,说道:“我不小心把你的画像撕坏了,今日重画一副!”   卓成放下手中的剪子,转过身看向陆悯,眉眼一片清明,半点宿醉的样子都没有,她环视四周,看了看屋内的花木,问道:“就在这里画吗?”   陆悯说是。   卓成转身往门外走去,一边走一边道:“我得去梳个头。”   陆悯懒懒道:“不用梳,你这样打扮比平时看起来要年轻一些。”   卓成定在原地,用手指把头发拢了拢,看向林虞,问道:“我这样真的比平时看起来要年轻一些吗?”   林虞点点头:“您这样看起来很年轻,也很美。”   得到林虞的肯定卓成才放下心,她又折到花房,走到一株绿梅旁边,折了一支开的最好的绿梅,拿到手中,问陆悯:“这样好看吗?”   陆悯认真道:“好看!”   卓成轻舒一口气:“那就画吧!”   林虞站在一侧,觉得自己有些多余,她不自然地轻咳一声,说道:“我去吩咐下人准备文房四宝。”说完快步走出花房。   不到一刻钟丫鬟就把墨宝端到花房,小厮还搬了一张书桌放到陆悯跟前,陆悯拿起狼毫毛笔,看着卓成细细描摹起来,他平时懒懒散散的,做事却很认真,莫说卓成的衣物鞋子,就连头发丝儿也画的分毫毕现。   林虞杵在原地,不知该做些什么,索性转过身,向厨房走去,他们三人都饮了酒,趁着作画的时间,熬一盅解酒汤也是好的。   将陈皮、葛根、豆蔻切成碎丁,放到吊锅里熬煮,熬煮一段时间后,清水变成红褐色,有浓郁的药味溢出,这就是熬好了。   林虞看向一侧的香炉,才两炷香的时间,也不知道陆悯画完了没有,罢了罢了,再等等吧,过去的早了,说不定会遭人嫌,还不如在厨房多待一会儿。   墙角的橱柜里放着红薯,林虞把白糖熬成香油色的糖浆,将切好的红薯放进去,做了一道拔丝山药,新出锅的拔丝山药甜糯可口,夹起来细丝能拉一尺来长,陆悯喜欢甜食,喝完醒酒汤以后再吃一些拔丝山药也是极好的。   陆悯画完画像,向身后招了招手,:“过来看看我画的如何?”   他转过头,身后只有一株红色牡丹,连林虞的影子都没有。他垂目思索,似乎每次他与卓成见面,林虞都会避开,想到这些,陆悯狭长的丹凤眼眯了起来,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   他对候在门外的丫鬟道:“二夫人去哪里了?将她请过来。”   林虞很快就过来了,她身旁的丫鬟拎着一个食盒,林虞将食盒里的东西摆在桌子上,拿起瓷勺盛了两碗醒酒汤,笑盈盈道:“我煮了醒酒汤,二爷和公主都喝一些吧!”   卓成颔首,端起醒酒汤小口啜了起来,陆悯却冷了脸,瞧都不瞧醒酒汤,将目光投向林虞,阴阳怪气道:“你倒是贤惠。”   林虞不明所以,她明明就是很贤惠呀,陆悯怎么还冷了脸,难道是嫌弃醒酒汤太苦?她赶紧把食盒里的拔丝山药端出来,放到陆悯面前,柔声道:“我还做了拔丝山药,您尝尝。”   不说还好,说完以后陆悯脸色更难看了,他轻哼一声,转身就往外走,林虞一头雾水,向公主蹲了蹲身,赶忙追了出去。   陆悯箭步如飞,眨眼就出了府,林虞追不上也就不追了,慢悠悠走到马车旁,掀开车帘钻进马车,还被坐稳就被陆悯抱起来放到膝头。   他的手箍在林虞腰间,勒的她有些喘不上气,她戳戳陆悯的手臂,温声道:“二爷,您勒的我难受。”   说完以后,陆悯不仅没有放松,反而勒的更紧了,林虞性子温和,却也不是泥捏的,适才她分明什么都没有做错,陆悯为何要对她甩脸子,甩脸子也就算了,现在竟还故意箍着她。   她脸一沉声音也提高了一些,正色道:“陆悯,你放开我!”   小娇妻生气了,陆悯的火气反而下去了一大截,他慢悠悠松开手,饶有趣味地看着林虞,想看看她生气时是什么样子。没成想林虞就说了这一句气话,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她直挺挺坐在他的大腿上,紧绷的小脸很快就恢复以往端庄的模样,   陆悯的无1名火又升腾起来,低头含住林虞小巧的耳垂使劲咂1弄,咂完还是觉得不解气,又轻轻咬了一口。   天光大亮,林虞睁开眼看了看身旁沉睡的陆悯,她撇撇嘴,轻手轻脚挪到浴房洗漱,洗完以后换了一身衣裳,走到饭厅用饭。   小饭厅有一面镜子,林虞凑到镜子跟前,细细端详自己被咬的那只耳垂,没有咬痕,颜色也跟往常无异,白嫩白嫩的,她却总觉得酥酥痒痒,甚至还有微微的疼。   陆悯这个坏东西,他是属狗的不成?   林虞抬手揉了揉耳垂,这才坐到饭桌前,用了小半碗八宝粥,吃完饭以后拿着针线筐子到芫荽处绣花,绣到一半,王来敲门进去,他躬身道:“夫人,二爷醒了,请您回卧房!”   林虞只得站起身,折回卧房,刚打开门就闻到一股清新的花香,定睛一看,八仙桌上放着满满一筐凤仙花,粉的、红的,白的……各色花瓣掺在一起,五彩缤纷,十分好看。   陆悯向林虞招招手,林虞坐到他身边,只见桌上放着一个石臼,陆悯抓起一把花瓣放到石臼里,慢慢捣了几下,原本柔嫩的花瓣尽数变成汁液,他拿出一小包白矾倒进汁液,与汁液搅拌均匀,慢慢的汁液变得浓稠起来。   陆悯托起林虞的素手,把汁液涂到她贝壳似的指甲上,他涂得很认真,边边角角也不放过,林虞原本浅粉色的指甲此时变成了淡淡的玫瑰粉,看起来愈加可爱。   涂完以后,陆悯盯着林虞的指甲看了一瞬,眸中闪过一丝笑意,他低下头,猛地把林虞的小指吮在口中。   指尖痒痒的,又热又麻,林虞用力把指头抽出来,指甲上的玫瑰粉蹭到陆悯的嘴角,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那一点颜色晕染开来,沾满嘴唇,无端的增添了几分风情。   林虞低下头,翘着指头倒了一杯水递到陆悯跟前,温声道:“二爷您快漱漱口,凤仙花里加了白矾是有毒的。”   陆悯不以为意,接过茶盏喝了一口水,随意漱了两下,就吐出来了。林虞无奈,拿出帕子,给陆悯擦拭嘴角的汁液,她的指甲还是湿的,擦拭起来很不方便,手指不小心碰到他的唇,柔柔嫩嫩的还带着湿意,极尽魅惑。   她哆嗦一下,随即镇定下来,面不改色帮陆悯把嘴唇擦得干干净净。   陆悯直勾勾看着林虞,眼睛一眨不眨,随后托起她的手,把那个被他吃掉颜色的指甲重新涂好。   桌上放着一块白色布帛,陆悯把布帛剪成条形,裹在林虞的指甲上,认真绑好,这时丫鬟从门外进来,躬身禀告:“小姐回来了!”   小姐?放眼整个陆府,除了早已为人妇的陆氏,现下统共只有一位小姐,那就是陆菲。四个月前陆菲的姑母患疾,姑母膝下只两个少年儿郎,儿郎笨手笨脚,做不了侍候人的活计,于是陆菲自告奋勇,远赴豫南给姑母侍疾。   豫南与长安千里之遥,走到半路上,陆菲得到陆悯中毒身亡的消息,她大哭一场,随即改变行程,向长安折返,还未到达长安,又听说陆悯死而复生了。   兄长已无恙,陆菲再没有理由归家,只好再次向豫南出发。她身在豫南,心里惦念的却是陆悯。她精心侍候姑母,好容易等到姑母痊愈,马不停蹄就回到长安。   陆菲比陆悯小十一岁,她记事起,陆悯就是大人了,他生的好看,又有本事,每日虽根本不拿正眼瞧陆菲,陆菲却最喜欢粘着他。   她知道父亲母亲都不喜欢陆悯,她也知道陆悯不是自己的亲哥哥,但她就是喜欢陆悯,甚至对陆悯比对自己的嫡亲六哥还要亲厚。   陆菲小时候很胖,是一个小肉团,似乎没有人能拒绝一个小肉团子的示好,冷漠如陆悯,外出归来时,偶尔也会带一把松子糖给陆菲。   陆菲是侯府最小的孩子,从小被赵氏捧在手心里养着,要星星不给月亮,她什么都不缺,唯独最喜欢松子糖。   她一直觉得陆悯是不会成亲的,他这样冷漠,即使成了亲,也不会把娘子放在心上罢。   林虞看向门外,只见一个身穿湖蓝色坦胸襦裙的高挑姑娘蹦蹦跳跳进了屋,那姑娘五官不算出挑,眉眼却很灵动,带着一股子活泼的劲头,她亲亲热热坐到陆悯身旁,献宝似的拿出一把匕首放到桌子上。   那匕首小巧玲珑,十分精致。镀金的刀鞘上雕着柳叶花纹,刀柄上镶六颗蓝宝石,蓝宝石晶莹剔透,个头一般大小,价值不菲。   陆菲含笑道:“这是我从豫南买的,逛了好几家店铺才寻到,二哥哥可喜欢?”   陆悯拿起匕首认真端详了一番,轻轻一折,就把刀刃折弯了,他认真道:“这匕首也就是个花架子,拿来做配饰尚可,用处却是没有的。”   原本欢喜雀跃的陆菲听到陆悯的话后,眸中漾起一抹泪光,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林虞于心不忍,悄悄给陆悯使了个眼色,柔声安慰陆菲:“你二哥哥现如今日日待在家里,连消遣的东西都没有,你这把匕首小巧玲珑,他正好可以拿来把玩。”   陆菲抬眸看向林虞,面前的女子杏眼桃腮,体态风流,活脱脱一副狐狸精长相。听下人说二哥哥对这狐狸精痴迷得很,为了她曾多次忤逆长辈。   陆菲心里的火苗“蹭”的一下就窜起来了,一个陪葬的玩意儿,凭什么光明正大站在二哥哥身边,享受正头娘子的待遇?   一想到林虞日日陪在陆悯身边,不仅与他同吃还与他同睡,陆菲就觉得膈应。她乜着林虞,从鼻子里哼出一句话:“我们兄妹说话,哪里轮得到你这个外人插嘴?”   林虞微怔,面前的小姑娘长的讨喜,怎么说出话来这样不中听,她还未开口反驳,就听陆悯慢悠悠道:“林虞是我的妻子,可不是外人。夫妇一体,合该是最亲近的。”   陆菲被怼了个倒噎气,这下不仅眼睛红彤彤的,小脸也涨成了猪肝色。林虞得到了经验教训,不再理会她,倒了一杯茶慢慢啜着。   陆菲的气性似六月的雨,来得快,去的也快,没一会儿就由阴转晴,大眼睛骨碌碌转了两圈,看着林虞,娇嗔道:“我年纪小,不懂事,二嫂嫂莫要与我一般见识。”   陆菲生了一张苹果脸,脸是圆的,眼睛也是圆的,如今虽已十四岁,看起来却像小娃娃一般。林虞只当她是孩子,懒得跟她一般见识,说道:“咱们都是自家人,免不了马勺碰锅沿,拌两句嘴实属正常,不必放在心上。”   陆菲点点头,笑盈盈站起身,向林虞行了个礼:“今日第一次见二嫂,我给嫂嫂行个万福,祝嫂嫂容颜永驻。”   林虞伸手去扶陆菲,看到指甲上裹着的布条又觉得不雅观,遂把手收了回来,她拔下头上的金丝累珠凤钗,递到陆菲跟前,说道:“今日第一次见妹妹,这凤钗权当见面礼了。”   陆菲瞥了一眼凤钗,那凤钗是赤金打造的,由一根根金丝扭成凤凰形状,工艺繁琐,造型精美,是能拿得出手的好东西。可惜,她不缺钗环。   陆菲笑嘻嘻道:“嫂嫂的凤钗是好东西,但我更钟意您身上那条襦裙。”   林虞今日穿着一件浅紫色缂丝襦裙,裙边上压着烟霞色绣花衣带,飘逸又轻盈。缂丝虽华贵,却也不当紧,要紧的是这件衣裳是朱氏送给林虞的生辰礼物。   朱氏打理林家庶务,忙的脚不沾地,却还是忙里偷闲,一针一线给林虞做了这套衣裳。礼轻情意重,林虞断没有把这件衣裳再送给旁人的道理。   她微微一笑,对陆菲道:“这件衣裳是娘家嫂子送我的,礼轻情意重,断不能转送给妹妹,除了这件衣裳,妹妹想要什么都成。”   陆菲嘴一撇,圆圆的眸子里又蒙了一层水雾,委屈巴巴道:“我很喜欢嫂嫂这条裙子,嫂嫂是和顺的人,就把裙子送给我吧!”   林虞揉揉太阳穴,面对王云潇的蛮横无理,她可以轻而易举反驳,面对孩子气的陆菲,她反而没法招架了。   踌躇之际,只见陆悯上下扫视着陆菲,懒懒道:“你什么身架,你嫂子又是什么身架,她的衣裳你岂能穿上?”   这一次陆菲是真的哭了,眼泪如泉涌,抬脚就跑了出去。   这、这……   其实陆菲也不算胖,她个头高,骨架大,看起来比常人粗壮一些,若说肥胖是决计算不上的。 第四十五章 蛇   林虞轻叹一口气,端起未喝完的茶水小口啜着,刚把茶水喝完,就见陆悯指了指床榻,他道:“累不累,去床上歇一会子?”   林虞点点头,合衣躺到床上小憩。迷迷糊糊间,只觉得背上凉沁沁的,扯过一旁的被子想要搭上去,只听陆悯道:“乖,不要动!”   林虞一怔,随即睁大眼睛,垂眸一看,她竟一1丝1不挂趴在床上,米色的床单衬的她愈发白皙,白的要发光一样。她支撑起手臂,想要翻身,还未动作被陆悯轻轻摁住。   陆悯低声道:“别动,这副画马上就要做完。”   床边的案几上放着一只花篮,篮子里盛放着未用完的凤仙花瓣,陆悯将花瓣摆在林虞雪白的脊背上,勾勒成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   娇嫩的花瓣与莹白相映衬,有着说不出的魔力。   陆悯深吸一口气,抓起花瓣,沿着林虞柔美的曲线往上撒,腰间,臀间、修长的双腿,此时都被撒满粉嫩嫩的花瓣。   香气溢满屋子,陆悯清明的眼眸蒙上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颜色。   凤仙花瓣带着微微的湿意,像羽毛一般贴在林虞身上,轻轻柔柔倒是很舒服,可陆悯炙热的眼神让林虞有些不自在。   她小声道:“二爷,我、我冷。”   陆悯不语,俯下身,凑近林虞的脊背,轻轻向她身上的花瓣吹去,温热的气息像春天最柔和的风,撩1拨的林虞心神荡漾,如脂的肌肤起了一层颤栗。   陆悯勾唇轻笑,又向林虞的腰窝吹去,果不其然,她的整个身体都微微颤抖起来,林虞脸一红,扯过锦被裹在身上扭向里侧。   她明明裹得很紧,陆悯却还是找到空隙,将手进被窝,向她的皮股探去,林虞下意识抱住陆悯的手腕,磕磕巴巴道:“你、你想做什么?”   陆悯挑眉,将手抽出来,摊开手心,手心托着的赫然是一把花瓣,他哑声道:“帮你把花瓣捡出来。”   林虞简直无地自容,她以为陆悯要、要……   果真是她的思想太龌龊吗?   她闭上双眼,脑袋缩在被子里,不再说话。   陆悯看向蚕蛹一般的林虞,哈哈大笑起来,而后走到八仙桌旁,拎起天青色酒壶,向郊外飞掠而去。   已到深秋,万物萧瑟,一个小小的土堆窝在干黄的芦苇荡中间,连最简单的墓碑都没有,茕茕孑立,说不出的冷落凄然。   任谁也想不到这就是当年驰骋疆场,名动天下的骠骑大将军袁之焕之墓,陆悯蹲到墓前,从酒壶倒出一杯烈酒洒到地上,自己就着壶嘴抿了一口,就这样往地上倒一杯,他喝一口,一直将整壶酒喝完。   陆悯把酒壶扔到一侧,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土堆,眸中漾起万千风云。秋风呜咽,将陆悯的黑发吹起,他眯起眼睛,把卓成的画像拿出来,用火折子将画像点燃,幽蓝的火苗一点点吞噬着画像,直至画像变成灰烬。   陆悯懒懒道:“子汇,卓成现在一点都不快乐,你扶持的那个狼崽子却活的风生水起呢!”   子汇那样聪明又如何识不破卓成的心思,陆悯撇撇嘴,没有人能骗的过子汇,除了那个害死他的狼崽子。   风很大,纤细的芦苇被狂暴的秋风折断,发出摧枯拉朽的声音,身穿黑色锦衣的男子趴在芦苇丛中,目不转睛盯着陆悯。   一片翠绿的柳叶,在芦苇丛中飞驰而过,直直刺向黑衣人的小腿,黑衣人奋力跃起,这才躲过柳叶的攻击。   这时数十片柳叶尽数刺过来,黑衣人拔出腰间大刀,左右挥舞,饶是他的刀法快如疾风也只挡住了寥寥几片柳叶,剩下的那几片尽数刺进他的小腿。   血流如注,染红了地上枯黄的芦苇,黑衣人再也支撑不住,重重跪倒在地。陆悯慢悠悠走到黑衣人面前,他身穿大红色纱衣,衣摆猎猎随风而动,雪白的脸噙着笑,如地域走出来的罗刹。   陆悯睇着黑衣人,懒懒道:“石楠,近来可好?”   石楠一怔,随即又恢复镇定,咬牙切齿骂道:“陆狗,圣上仁慈,厚待于你,你莫要不识好歹。”   陆悯颦眉,纤长的手指摩挲着大拇指上碧色的扳指,慢条斯理道:“我如何不知好歹了?”   既被识破身份,石楠也懒得再伪装,他扯下遮脸的面罩,露出一张精瘦的面容,他气愤道:“你偷偷祭拜周之焕,难道不是不知好歹。”   “子汇是我的好友,我为何不能祭拜?”陆悯反问。   “周之焕目无王法,公然调戏圣上宠妃,行为龌龊至极,这样的人,又如何当得起旁人的祭拜。”石楠言之凿凿。   陆悯不欲再和他周旋,冷言打断:“石楠,把场面话吞到你的狗肚子里,子汇因何而死,旁人不明白,你我却清楚的很。”   石楠冷哼一声:“清楚又如何,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周之焕也算死得其所。”他暗暗运气,倏得向远处掠去。   石楠生的矮小,人又削瘦,武功他是万万比不上陆悯的,但自认为轻功和陆悯不相上下。   陆悯站在原地未动,从袖中甩出一把柳叶,那些柳叶势如疾风,像最狠辣的毒蛇,死死咬着石楠,插入他的肩头、腹部、腰部,石楠吃痛,重重摔在地上。   石楠疼得撕心裂肺,他捂着汩汩流血的伤口,蜷缩在地上,眨眼间陆悯已稳稳站在他跟前,陆悯居高临下乜着他,低声道:“今日我一直待在则阳候府,半步都未踏出去。”   石楠皱眉:“你休想。”   话音一落,数十片柳叶纷扬而出,尽数插在石楠胸前,石楠几乎被刺成了筛子,身上布满血洞,好巧不巧,那些柳叶又都躲过了致命的地方,是以石楠虽十分痛苦,却也不会丧命。   陆悯轻笑,蹲在石楠跟前,盯着他的眼睛,轻声说:“我知道你不怕死,但蕊娘可就不一定了。嗯?”他的尾音拖得特别长,而后又加了一句:“蕊娘姿色不错,监察院还有好些人未娶妻呢!”   石楠目光倏然收紧,上下两排牙齿紧紧咬在一起,默了半晌后,破口大骂起来:“陆悯,你这个天杀的狗东西,蕊娘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老子不会放过你。”   他骂得起劲,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陆悯嫌弃地后退一步,悠然道:“蕊娘好或者坏,可是由你决定的。”说完拿出手帕,擦了擦手指,慢悠悠向远处走去。   石楠盯着陆悯颀长的背影,眸中露出愤怒的火焰,双手紧握成拳,恨不得把陆悯撕成碎片。   林虞闷闷钻在被窝里,不知不觉竟睡着了,醒来后身边空空如也,也不知道陆悯到哪里去了,她梳好头发,走出房门。   芫荽站在门口对林虞行了个礼,笑盈盈道:“小姐,少夫人派人送过来了一筐螃蟹。”   林虞最喜欢吃螃蟹,听到芫荽的话立马喜笑颜开,问道:“把螃蟹放哪里了?”   芫荽指了指厨房,二人一起走过去,那是一筐黄橙橙的阳澄湖大闸蟹,十分鲜活,正沿着竹筐往上爬,个个肥美,膏满黄满。   芫荽看向林虞:“这么多螃蟹,清蒸还是爆炒呀?”   林虞喜欢麻辣的口味,按她的意思肯定是要爆炒的,但陆悯口味清淡,不喜欢重口味的食物,于是林虞决定五五分,她道:“一半清蒸、一般爆炒。”   “好勒!”芫荽撸起衣袖,喜滋滋挪到竹筐旁边收拾螃蟹,清蒸最简单,直接把鲜活的螃蟹压在蒸笼上,放一些生姜,隔水蒸即可。   爆炒要费些功夫,需把螃蟹沾上生粉,放到油锅里煎炸,煎炸以后再放上辣椒、花椒、大葱爆炒,麻辣螃蟹还未出锅,林虞就闻到了诱人的香味。   稍等片刻,芫荽把做好的螃蟹倒进阔口大瓷盆内,林虞招手,让芫荽坐下,二人一起大快朵颐。   她们的饭量明明都不大,却把一整盆螃蟹吃光了,林虞仰靠在藤椅上,抚摸着肚子,感觉肚子都大了整整一圈。   林虞一向自持,人前人后都是端庄的,唯独拒绝不了美食的诱惑,说起来也够没出息的,像是没见过好东西一样,一盆螃蟹竟把她撑成了这副样子。   林虞靠在藤椅上昏昏欲睡,芫荽端来一壶黄酒,倒出一杯,递到她面前,说道:“小姐,您喝杯黄酒去去寒。”   林虞摇头,肚子都要撑破了,哪里还装的下黄酒。她摇摇头:“不喝了,我喝不下。”   芫荽不依,直接把黄酒递到林虞嘴边:“小姐,您就喝一些吧!”   林虞勉为其难抿了一小口,再也不肯多喝。芫荽无奈,只好把黄酒放到原处。   林虞仰躺了一会儿后肚子才舒服起来,她慢悠悠站起身,回到卧房。卧房里静悄悄的,陆悯今日出去的时间好像有些久。   他不在家似乎蛮无趣的,还是看话本子吧,未出阁时,林虞都是把话本子放在床边,现在为了防止陆悯拿话本子逗趣,她直接把话本子放到了梳妆台侧边的抽屉里。   林虞踱到梳妆台前,赫然看到一条长蛇盘踞在玫瑰椅下面,那蛇黄黑相间,足足有一米长,漆黑的眼睛冷光潾潾,口中吐着红艳艳的信子。   林虞吓得后退一步,脸色变得煞白,她扬起声音,向门外叫到:“来人,快来人。”大约是因为太过于害怕,她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王来开门进来,挡到林虞身旁,对她道:“夫人不要害怕,这是菜花蛇,看着吓人,其实很温顺,没有毒的。”   虽说菜花蛇没有毒,林虞依然被吓得瑟瑟发抖,她急切道:“快把那蛇丢出去!”说完挪到床边,离梳妆台远远的。   王来俯下身,猛地捏住菜花蛇七寸的位置,拎着长蛇走出屋子。   林虞抚着胸口爬上床,裹紧被子。   目之所及是一片光秃秃的大山,山上寸草不生,寥落荒凉。林虞独自站在山顶,身后是高峻陡峭的悬崖,身前是无数条长蛇,那些蛇密密麻麻交织在一起,慢慢蠕动着,漆黑的眸子齐刷刷盯着林虞。   林虞心惊胆战,想逃跑却怎么都迈不开腿,她抬起头,只见陆悯站在悬崖对面,笑嘻嘻看着她。   “陆悯、陆悯……”林虞伸出手向陆悯求救,竭力嘶吼,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蛇群离林虞越来越近,她紧闭双眼,心一横,向悬崖跳去。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袭来,身体却被人狠狠摇晃着。“醒醒,林虞你快醒醒。”陆悯的声音传到耳际。   林虞慢悠悠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陆悯焦急的面容。她嗫嚅道:“我做噩梦了。”   陆悯拿出手帕,把她脸上的汗水擦掉,低声道:“我知道。”   深夜,凌园的厨房人来人往,有的婆子熬安神汤,有的婆子烧洗澡水,忙的不亦乐乎。   陆菲还没有休息,正坐在临窗的大炕上磕瓜子,丫鬟掀开门帘进来,幸灾乐祸道:“凌园那位梦魇了!”   “梦魇好呀!”陆菲低头,把手中的瓜子皮吹到地上,婴儿一般圆润的脸颊绽开一抹明艳的笑容!   因为梦魇,林虞全身都被汗水浸湿,湿淋淋的寝衣贴在身上,冷飕飕的。陆悯横抱着林虞,走进浴房,把她放到屋内的绣墩上,俯身与她平视,温声道:“我照顾你沐浴?”   林虞眨眨眼,眸中还带着梦魇后的惊慌,她不自然地把碎发掖到耳后,柔声道:“还是让芫荽来吧!”   陆悯垂眸,转身走出浴房,瞥了一眼候在门外的芫荽,冷声道:“进去!”   他的声音寒沁沁的,吓的芫荽狠狠哆嗦了一下,她赶紧行了个礼,快步走进浴房。   芫荽进屋,帮林虞把头发挽起来,扶着她跨进浴桶,林虞仰靠在浴桶边檐,苍白着脸默不作声。   芫荽人拙嘴笨,不知该怎么开解林虞,只站在她身后,轻轻给她按摩。温暖的热水浸泡着林虞,温温柔柔的,这样过了两盏茶的功夫,林虞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   她重重舒了一口气,由芫荽扶着跨出浴桶,芫荽拿出白色的棉布,将林虞身上的水珠擦干净,侍候她换上干爽的寝衣,那是一件水绿色寝衣,碧油油的颜色愈发衬的林虞肌肤赛雪。   芫荽想起陆悯衣冠禽兽的行径,默默把寝衣的衣带系成死结,小姐今日这样虚弱,断不能再让陆悯胡来。   林虞脱掉绣鞋,钻进被窝,陆悯把她勾在怀里,轻轻拍打她的脊背,林虞在陆悯怀里蹭了几下,闭上眼睛复又睡着。   陆悯一手抱着林虞,腾出另一只手往她衣襟内探,没成想她腰间的衣带绑得死死的,打了三四道结。   陆悯的眸光沉了沉,随即又露出一抹笑意,低下头,仔细盯着那衣带,细长的手指慢悠悠把死结解开。   衣裳绽开,露出里面白嫩的肌肤,手掌抚上去,滑嫩一片。绵柔柔的,怎么都摸不够,陆悯忍不住捏了一下。   林虞揪起眉头,不满的哼唧两声,翻了个身接着睡。   陆悯轻笑,不再作乱,只手掌贴着林虞的小腰,怎么都舍不得拿开。慢慢进入梦乡。   迷迷糊糊间,怀里的小人儿滚来滚去,来回翻动。陆悯闭着眼,抬手在林虞的屁股上拍了一下,含糊道:“安生点!”   林虞柔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二爷,我肚子疼!”   陆悯睁开眼,只见林虞蜷缩着身体,跟晒熟的虾米一样,弓着腰,双手交叉在身前,捂着肚子。   陆悯伸手抚平林虞颦在一起的眉头,放低声音:“哪里不舒服?”   林虞小声道:“肚子疼!”   肚子疼?   陆悯看着林虞:“是不是着凉了?”   林虞摇摇头,低垂下眼,纤长的睫毛上下翕动,怯怯道:“我今日吃了一盆螃蟹!”   陆悯瞪大眼睛:“多大的盆?”   林虞抬手,双手虚空拢出一个比脑袋还大的圆,有气无力道:“这么大。”   陆悯轻叹一声,披上寝衣,推开屋门,对候在屋外的小厮吩咐道:“让厨房煮一锅姜汤,再烧些热水!”   夜半时分,凌园的厨房又是一阵忙乱。丫鬟推开陆菲的房门,战战兢兢禀告…“小姐,凌园的厨房又开灶了。”   陆菲揉揉眼睛,拢着被子坐起来:“林虞又梦魇了?”   丫鬟摇摇头,脸颊蒙上一坨微红,小声道:“听说二爷要了热水。”   “热水?”陆菲的眉毛挑起来,声音也生生拔高“林虞这个贱人,大半夜的还不安分,二哥哥大病初愈,哪里经得起她这样折腾!”   她的声音不同于白日的甜脆,变的又尖又利,圆脸上凝着浓重的怒气,十分狰狞。   小丫鬟瑟缩一下,头压得更低了,嗫嚅半晌,终究不敢再多言。   丫鬟把姜汤端到卧房,陆悯接过去,手一托将林虞扶起来,让她靠在床头,把浓浓的姜汤递到她嘴边。   辛辣的气息扑面而来,呛的林虞皱起眉头,陆悯斜眸瞥她一眼,她忍着疼痛,讪讪一笑。   然后像是豁出去了一般,紧闭双眼,一口气把碗内的姜汤喝了个干干净净。   刚喝完姜汤,发现桌子上又多了一壶黄酒,林虞嘴一瞥,拉住陆悯的手摇了摇,娇声道:“已经喝了姜汤了,不喝黄酒好不好?”   陆悯含笑将林虞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黄酒递到林虞跟前,慢悠悠道:“不行!”   林虞无奈,谁让她那么贪吃呐,螃蟹大寒,她竟吃了大半盆,小腹难受也是自作自受。   她伸手去接酒杯,不料陆悯握地紧紧的,纹丝不动,无奈之下,林虞只好就着陆悯的手把杯中的黄酒一饮而尽。   入口柔和鲜爽,带着一点涩涩的味道,也不算难喝,但不知道为什么林虞突然就咳嗽了一声。   浅黄的液体带着口水,淋漓洒到陆悯纤细修长的手指上。陆悯当场就变了颜色,眸中的笑意收敛起来。   林虞脸一白,赶紧抽出帕子给陆悯擦手,虽说把黄酒擦干净了,但那浓浓的酒味却挥之不去。   陆悯依然沉着脸不说话,林虞故技重施,白嫩的小手拉住他的食指轻轻摇晃:“二爷,您不要生气,我不是故意的!”   陆悯乜她一眼,一言不发,林虞眨巴眨巴眼睛,轻轻挠了一下陆悯的手掌心,柔声道:“夫……夫君不要生气啦!”   陆悯轻笑一声,眸中露出戏谑的神情。林虞这才知道自己被戏弄了,嘟着樱唇,扭到一侧。   陆悯如影随形,勾住林虞的腿弯,把她抱到床边,拽掉她的白绫袜,把她细白的脚丫子摁到铜盆中。   姜汤开始发挥功效,林虞的身体变得暖暖的,脚丫子泡在热水中更是熨帖,两种热交织在一起,熏的她发了一身汗,没一会儿肚子就不疼了。   陆悯拿着棉布慢条斯理给林虞擦脚,他擦的很认真,一跟脚趾一根脚趾的轮流擦,把趾头缝里都擦得干干净净。   棉布挠的脚丫子痒痒的,林虞忍不住蜷缩起脚趾头,陆悯提起她的小脚看了一瞬,一点点凑近,慢慢就把她的小脚指吮在口中。   皎洁的白和浅红的唇相互映衬,旖旎万分。   林虞娇俏的小脸立马就变红了,她躺到床上,用锦被蒙住上半身,只露出一只脚丫子,任由陆悯胡来。   林杉的亲事提上日程,下月初八就要完婚,朱家已备好聘礼,林家也在紧锣密鼓准备嫁妆,林杉还未出阁,有些事情不好插手,诸多事情都压在朱氏身上,朱氏忙的脚不沾地,林虞心疼长嫂,匆匆吃完早饭,就乘马车去了林府。   刚进大门就瞧见林岁蹲在地上玩耍,圆圆的大眼睛目不转睛盯着地面,十分专心,林虞走到林岁背后,俯身向下看,只见地上有两列蚂蚁在打架。   蚂蚁个头小,战斗力却不弱,两支队伍打的如火如荼。林虞温声叫了一句岁哥儿,林岁转过头,肉肉的食指竖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他小声道:“小姑姑,您声音小一点,别把蚂蚁吓跑了。”   林虞“哦”了一声,声音果真小了下来,她道:“蚂蚁打架会受伤的,若是不受伤也会伤到旁的蚂蚁。”   林岁只觉得蚂蚁打架很有意思,并未想到这一层,他揪起眉头,大大的眼睛里露出一抹恻隐之情。   林虞捏捏林岁的脸蛋,柔声道:“岁哥儿能不能给蚂蚁拉架呀!”   林岁眨眨眼,认真思考了一瞬,而后道:“可以!”   说完迈着小短腿向厨房跑去,眨眼的功夫,他就从厨房跑了出来,手中攥着两根筷子,筷子顶端沾着香甜的蜂蜜。林岁把筷子扔到两个地方,打架的蚂蚁自动分成两队,向不同的筷子爬过去。   林虞喜笑颜开:“岁哥儿真聪明。”   林岁是个谦逊的孩子,并未因为林虞的夸奖洋洋自得,他脆声道:“都是祖父教导的好,祖父教导过岁哥儿要执筒以御繁。”   林虞点点头,林家已富贵了好几代,无论为人处世还是教养子孙都有自己的章法,如今虽大不如前,却依然按部就班、不骄不躁,说到底官场拼的是才华和谋略,把子孙教养好了,不愁没有翻身之日。   林虞低下头在林岁奶香的脸上亲了一口,提脚向林杉的住处走去,林杉是待嫁之身,订下婚期后就待在闺阁绣嫁妆,等闲不出门子。   林虞跨进屋内,只见林杉正坐在靠窗的茶榻上绣红盖头,她低垂着眉眼,手中捏着绣花针上下翻飞。   “二姐姐!”林虞唤了一声。   林杉抬起头,放下手中的针线,温声道:“小妹回来啦!”   林虞含笑走到茶榻上,偎在林杉身边,拿起榻上的红盖头,红色的锦缎上绣着喜鹊登枝图案,喜鹊已绣完,只收个尾就能完工。   林杉性子静,能沉下心来,绣活比常人做的要细致,只这喜鹊登枝就绣的栩栩如生。   林虞忍不住赞叹:“二姐姐绣的盖头真好看。”   林杉抚了抚盖头上的绣花,温声道:“胡乱绣的,哪里称得上好看?”她也不是不钟意朱七郎,只是叫路园伤得狠了,心里筑了一道高高的墙。即使朱七郎这样的好郎子摆在面前,也不敢豁出真心全心全意去对待。   林杉抿抿唇,她虽不会把整颗心都交给朱七郎,却会真心对他好,会尽力做好为人妻应尽的责任。   林虞自然知晓林杉的顾忌,有些事情旁人提点是没有用的,只有经过时间的洗礼才能痊愈。朱七郎是有德行的好人,日久天长,总能把林杉暖热的。   林虞从袖兜里拿出一叠银票塞到林杉手中,朱家势大,排场自然也小不了,上到人情往来,下到仆妇打赏,事事都离不了银子,新妇手中多一些银钱总错不了。   林杉知道林虞受陆悯敬重,手中不缺银子,便也没有推辞,将银票放到了床边的小匣子里。   心意送到了,林虞就站起身,向花厅走去,家里一团事,她总得帮朱氏打理。   果不其然,朱氏已忙成了一只陀螺,前脚刚查了庄子里的进项,后脚又要看桂衣坊给林衫做的成衣,左右都马虎不得。   看到林虞进门就像看到了救星,朱氏快步走到林虞面前,拉住她的手,说道:“小妹,你可算回来了!”   朱氏与林虞十分亲近,也不把林虞当外人,拿出一本册子塞到林虞手中,压低声音道:“长安繁华,除了这些贴身的东西,没有什么是买不到的。”   “我操持着咱们这一家子,忙的脚不沾地,实在是没时间拿针线做细致活,这册子上的东西就劳烦小妹准备了。”   林虞摩挲着册子,对要准备的东西大抵有了底,她轻轻“嗯”了一声,拿着册子踱到侧室。   她坐到靠墙的玫瑰椅上,打开册子,入目皆是不可言语的东西,秘戏图、瓷娃娃、蛇盘兔、蜜和香、小衣、开裆裤……   林虞白皙的脸颊不由泛起了红,她快速合上册子,紧紧卷起来塞到袖兜,红着脸走到门外。沁凉的秋风吹过来,脸上的热意才消散了一些。   小衣和开裆裤准备起来倒是容易一些,只需量了林杉的尺寸,买几匹上好的料子,拿到寝房慢慢做即可。   只秘戏图、瓷娃娃……是要到店铺采买的,这样羞人的东西自不能交给小厮去办,让芫荽去?不不不,芫荽还未出阁,也是不合适的。林虞抬手捏了捏额头,深吸一口气,旁人去都不合适,就只能她自己去了。   街道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马车停在一家成衣铺前面,林虞从马车上跳下去,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拎着一个帷帽上了马车。   她戴上帷帽对车夫吩咐:“到城西的杏花巷。”杏花巷是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子,只有寥寥几家店铺,这些店铺门面很小,与其他店铺相比甚至有些寒酸,之所以能长久的经营下去,只是因为店内卖的货品独树一帜。   林虞原是不知道杏花巷的,得亏朱氏好心提点,否则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杏花巷来。   车夫勒住缰绳,林虞掀开车帘,探出脑袋左右瞧了瞧,见四周人烟稀少,这才跳下车来,快步走进最边上的一家店铺。   一进铺子,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甜香,乍一闻觉得刺鼻,闻得久了会生出一些别样的感觉,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老板娘是一位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看到林虞进门,热情的迎了上去。林虞虽戴着帷帽,浑身的气度却是遮不住的,老板娘见多识广,一眼就瞧出她是大主顾。遂把店内的上等货都拿出来。   摆在林虞面前的是几本秘戏图,林虞瞥了一眼,对老板娘吩咐:“都包起来吧!”   老板娘展颜一笑,生意人虽喜欢钱,却也是有讲究的,总不能见小妇人面皮薄,就随意坑害。她和气道:“夫人买秘戏图是用来给家人压箱底的吧!”   林虞点点头,不置可否。   老板娘徐徐道:“压箱底的秘戏图最多两本就足够了,压得多了,不免被夫家轻视。”   林虞恍然大悟,挑了两本封面最精致的,让老板娘包了起来。临出门的时候,她好奇的问了一句:“店内的熏香是不是也有讲究?”   老板娘点点头,笑的一脸和气,她是过来人,又做着特殊的生意,脸皮早已磨练的铜墙铁壁一般,她道:“夫妻敦伦是头等重要的大事,用了这熏香,会让人飘飘欲仙!”   帷帽下,林虞的小脸红了又红,她攥紧衣袖,尽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淡然:“有没有味道清雅的熏香,现下熏的这种,味道太重了一些。”   老板娘点头不跌,转到柜台后面,蹲下身,从最下面的位置拿了一盒香料,捧到林虞面前,说道:“这是本店最好的蜜和香,味道清雅,敦伦时点燃了,保管让老爷夫人云雨时如登仙境!”   老板娘说话荤素不忌,林虞不再多言,结了账就匆匆登上马车,坐定以后才想起还没买瓷娃娃和蛇缠兔,她摸摸自己发烫的小脸,罢了、罢了,也不急于这一时,改日再买罢!   登上马车后,林虞又到长安最好的布庄挑了几匹布,这才回到则阳候府,回府时天已微黑,正赶上吃晚饭。   陆悯正在小饭厅坐着,面前摆着一叠板栗,一个都没动,林虞净了手,坐到他身旁,问道:“二爷不饿吗?”   陆悯乜她一眼,眉毛一挑:“懒得剥板栗壳。”   林虞撇撇嘴,阖府这么多人,难道只有她会剥板栗不成?罢了、罢了,跟陆悯有什么道理可讲。   她将盛板栗的碟子挪到身前,慢条斯理剥了十几颗圆滚滚的板栗,陆悯这才捏起板栗,慢悠悠吃了几颗。   厨娘把饭食端上桌,林虞忙了一天,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她喝了一碗笋子烫,又吃了大半碗米饭,这才觉得熨帖了一些。   看着桌上空落落的碗碟,林虞乍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她最近胃口似乎太好了,她悄悄捏了捏自己的腰侧,竟捏起了一些赘肉。她伸出手腕,腕子似乎也粗了一点。   林虞挑眉看向陆悯,试探性问道:“二爷,您觉得我最近跟以前有没有什么不一样?”   陆悯把口中的板栗咽下去,懒懒道:“比以前胖了一些!”   林虞垂下眼,看来她确实是胖了,女子定是弱柳扶风瞧起来好看,粗粗壮壮的可怎么入目?以后万不能再胡吃海喝了。   她懊恼极了,没成想陆悯哈哈笑了起来,陆悯一把将她拖到大腿上,捏了捏她愈加丰腴的玉兔,低声道:“多吃一些,赶快长大!”   林虞不知道陆悯到底是想让她长大,还是想让他摸的那个地方长大,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她思考了一瞬,并没有说话,只是拂开陆悯的手掌,攥着他的手指不再让他作乱。   陆悯低头啄了一口林虞莹白如玉的耳垂,难得的认真起来:“你现在正长个头,若是吃的少了,就甭想变高。”   林虞眨巴眨巴眼睛,和同龄人相比,她的个头要矮一些,跟陆悯站在一起,堪堪到他的肩头,一点都不相衬,就像大人带着孩子一般。   她抬着头,目光正好落在陆悯的喉结处,他的喉结很白皙,如洁白的珍珠,林虞觉得有意思,忍不住伸手覆上去,轻轻摩挲了两下。   陆悯轻哼一声,倏得把林虞抱起来,一只手托着她的屁股,一只手扶着她的脊背,快步向卧房走去。   林虞有些措手不及,双手搭在陆悯肩头,小脸伏在他胸前,小声道:“二爷,您干什么呀?”   陆悯不语,推开卧房的房门,大步走到床边,将林虞放到床上,睇着她,哑声道:“等你长大了才能摸为夫的喉结。”   林虞不明所以,但还是乖巧的应了一声“哦”,随即一点一点钻到被子里面,陆悯“啧啧”两声,慢悠悠绕到床尾,修长的手指探到被子里,拉住林虞的脚踝轻轻把她拖出来,嫌弃道:“林虞,你还没换寝衣!”   林虞悄悄捏了捏衣角,暗暗埋怨自己,如今真是懈怠了,越发没有规矩,怎么穿着衣裳就钻了被窝,她有些心虚,但还是佯装镇定,故作淡定地去脱衣裳。她慢条斯理解开衣带,将外衣脱下来,抱着外衣,想要放到一旁的矮凳上。   刚迈出几步,就见两本装帧精美的册子从衣裳内掉了出来,林虞大惊,脸色立马变得红彤彤的,她快速蹲下身,刚伸出手,就见一只骨戒分明的大手将册子捡了起来。   林虞一怔,呼吸都重了几分,踮起脚尖举起手臂,想要把册子抢回来,奈何陆悯长的太高,手臂一悬,她就够不着了。   脸面大于天,林虞深吸一口气,牟足了劲往上跳,手臂伸得长长的,依然够不着册子,她又失望又无奈,焦急道:“二爷,您快还给我!”   陆悯转过身,拉来与林虞的距离,慢条斯理将册子翻开,饶有兴致地看了几页,而后将目光投向林虞,问道:“你想看这个?”   林虞摇摇头,赶紧解释:“不、不,我、我是给二姐姐准备的!”   “啧啧”陆悯轻笑:“你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圆房,竟还给旁人准备圆房的册子?”   林虞闹了个大红脸,顿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嗫嚅半晌,轻轻吐了一句:“不会可以学的呀,又不是永远学不会!”   陆悯狭长的丹凤眼眯成一条线,露出稠的化不开的浓郁目光,他搂住林虞的纤腰,把她勾到床上,将册子摊开,放到二人面前,低声道:“正好我也不会,我们一起学。”   林虞赶紧闭上眼,闭上后尤觉得不放心,于是把双手也覆在了双眼之上,眼睛四周铜墙铁壁一般。   陆悯觉得好玩,在她的手背亲了一口,沿着嫩生生的手背亲到脸颊,亲到下颌,亲到脖颈,猛地一吸。   林虞激灵一下,只觉得又热又麻,全身的感官似乎都集中到了脖颈,感觉十分强烈,她几乎要受不住。 第四十六章 昭胤   她本能的伸出手,去推陆悯。   陆悯倒是很配合,她轻轻一推,他就移开了,只是她的双手,已被他攥在一起。   陆悯一只手擒着林虞,另一只手翻看画册,色彩缤纷的图画出现在林虞面前,一男一女面对面坐在同一个石凳上,女子坐在男子腿上,双手紧紧搂着男子,二人都眯着眼睛,微微启唇,一副陶翠的样子。   林虞轻舒一口气,画面上的男女都是穿着衣裳的,除了表情怪异一些,似乎也没有她想象中的那样不堪,   陆悯摩挲着林虞柔嫩的耳垂问:“好看吗?”   林虞磕磕巴巴:“还、还好吧!”   陆悯伸出食指,指了指石凳下侧:“你看这儿?”   林虞定睛,石凳下侧是四条白生生的腿,脚踝处挂着亵裤,薄薄的亵裤堆积起来,像一朵白色的小花。   陆悯低声道:“该脱的地方已经脱了!”   林虞似乎明白了什么,下意识想要抽出手将册子合上,奈何陆悯握的太紧,她抽不出来,没办法,林虞只得再次闭上眼睛。刚闭上眼,陆悯炙热的气息就凑到了脖颈处。   林虞倏得睁开眼睛,气呼呼道:“我看,我看。”   陆悯懒懒道:“这才乖嘛!”说完把册子翻了一页。   上一页还含蓄一些,这一页就露骨的多,男女双方衣衫半1解,在榻上做着不雅的动1作,下一页简直不能入目,一个赤身的女子,双腿大1开,坐在床边,一个男子蹲在她身前。   林虞再也受不了了,眼睛一闭,踢踏着脚丫子耍赖:“陆悯,你把册子合上,快合上。”   陆悯轻笑,手指一挑,将册子合了起来。林虞翘起食指和大拇指,捏着册子下了床,将册子丢到墙边的红漆木柜里面,又给木柜上了锁,这才放下心来。   她穿着中衣上了床,打定了主意耍赖,寝衣无论如何是不肯换了。快速钻到被窝,眼睛一闭就进入梦乡。   一夜好眠,林虞刚洗漱完,就见两个小黄门弓着腰进了凌园,每隔十来天,今上就会派人来凌园询问陆悯的身体,林虞也没当回事,直接让王来去接待小黄门。   王来和小黄门交谈几句,转头走到林虞面前,躬身道:“二夫人,于贵妃请您到宫内说话!”   于莹?林虞挑眉,她和于莹年幼时是有交情的,可如今已多年不曾联系,怎么突然之间于莹就起了邀她进宫的念头?   林虞轻轻扶额,对王来道:“告诉小黄门,我一会儿就进宫。”   林虞到卧房换了一套衣裳,褚青色大袖衫配月白色襦裙,颜色素了些,却很端庄,适宜进宫见贵人。换完衣裳,林虞轻手轻脚走到床边,陆悯还在睡觉,他睡的很香,呼吸十分均匀。   林虞走出房门,把门掩上,小声对候在门外的芫荽吩咐:“二爷醒了若是找我,你就告诉他我进宫和于贵妃说话去了。”皇宫规矩严苛,等闲不允许带丫鬟进去。   芫荽点点头,送林虞出了门。   马车在西华门停下,林虞下车,由小黄门引着进了宫门,一进门便有几名内侍抬着软轿迎了上去,最前头的内侍双手叉在身前向林虞行了个礼。   说道:“西华门距皇贵妃住的芳菲苑有一段子距离,贵妃娘娘体谅二夫人辛苦,特地命奴才抬了软轿候在此处,接二夫人过去。”   林虞看了一眼地上的软轿,座椅上铺着蜜合色金丝绒垫子,轿子的靠背是金丝楠木,雕着芍药花纹,是皇贵妃才能坐的规制。   林虞抬手让行礼的太监站起来,说道:“贵妃娘娘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规矩不可废,我还是依规矩步行去娘娘的芳菲苑罢!”   林虞说话彬彬有礼,态度却很坚决,内侍无奈,只好让人引着她向芳菲苑走去。芳菲苑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大约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到达。   芳菲苑与皇宫其他宫殿不同,仿的是江南园林,占地面积不大,却十分玲珑别致。进门是一处照壁,照壁后是一个圆圆的月亮门,穿过月亮门再向前走几十步就到了正厅。   林虞踏进正厅,只见一个面容白皙、容貌清秀的女子端坐在上首,那女子十分婉约,一张小巧的瓜子脸,柔美万分。若细看,会发现她浑身的婉约中还带着一丝上位者的端庄沉稳。   林虞知道于莹已不是小时候那个爱哭的胆小鬼了,她双手交叉置于额前,盈盈拜了下去。   于莹从座位上站起来,踱到林虞跟前,伸手把她扶起来,温声道:“虞儿,无需多礼。”多年未见,于莹的声音也带了一些江南的调子,软软糯糯的,十分动听。   林虞依言站起来,双手交叉叠在身前,做出恭顺的姿态,一言一行皆依照礼制,一丝差错也无。   于莹亲热的拉住林虞的手,撷着她进了内室,一直到临窗的茶榻前才停下来,于莹坐到茶榻的左侧,示意林虞坐到右侧。林虞依言坐下,静待于莹开口。   于莹热络道:“虞儿,咱们是打小的情分,你不要拘着,只把芳菲苑当成自个儿的家就成。”   她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林虞也不好再推辞,若是一直客套倒显得不识抬举,她环视四周,捡了家常话来说,便道:“娘娘这屋子真别致,十分清雅呢!”   于莹点点头:“我在江南住惯了,便将阖宫布置成了江南样式,确实比素常的布置要雅致一些。”   说完便将茶盏向林虞处推了推,接着道:“我处在深宫,前几日才知晓你嫁给了陆掌院,陆掌院那样的性子,也不知待你如何?”她颦着眉,言语真切,看起来像是真的十分关心林虞一样。   多年未曾联系的人,突然就情真意切起来,任谁也会防备,林虞不知于莹到底是真的关心她,还是有所企图,不敢把话说的太满,只含糊道:“还可以的。”   于莹点点头,让身旁的宫女拿来一篓花花绿绿的丝线,和林虞对坐着,打起了络子。一边打络子一边和林虞闲谈,似乎真的就是想找她说话。   絮絮交谈间,只见一个宫女匆匆进了屋门,宫内讲究四平八稳,于莹看起来也像是有手段的,林虞断没想到她的宫女会如此冒失。   那宫女赶紧向于莹行了个礼,焦急道:“贵妃娘娘,吴贵人来了。”   于莹颔首,柔美的脸颊出一丝无奈,她放下手中的丝线,尴尬一笑,对林虞道:“虞儿妹妹,我先出去处理一些……”话还未说完,就见一个浓眉大眼的丽人进了屋,是吴贵人无疑了。   吴贵人长得很美,却是个跋扈的,象征性的给于莹行了个礼,于莹还未叫起,便自顾自站了起来。   吴贵人乜了一眼林虞,只当她是新进宫的妃嫔,并未把她当回事儿,只对于莹道:“娘娘这屋子倒是暖和,想必已经供上炭了吧!”   于莹微不可见的颦了颦眉,说道:“我在南方长大,受不得北方的天气,便让嬷嬷烧了个手炉。”   吴贵人乜了一眼案几上的赤金镂花手炉,里面填着银丝炭,正烧的旺旺的。小小的手炉,统共也费不了几块炭,奈何吴贵人打定了主意找茬,便不依不饶起来。   她眉毛一挑,拔高了声音道:“怪不得人人都想往上爬,贵妃娘娘位高权重,统摄内宫事务果然是有便(bian)宜的,单说这银丝炭,便是寒冬腊月里,我们普通妃嫔,也只能按分例领取,一丝一毫都不能多领。   今年天气不寻常,才到九月末,却已冷飕飕的,二皇子日日都喊冷,奈何我这为娘的没本事,阖宫连个火星子都见不着。哎——”吴贵人长长叹了一口气,“还是贵妃娘娘有本事,指头缝里漏一些银丝炭,就能将整个芳菲苑熏得暖暖的。”   真是越说越没谱了,就几块银丝炭,也值得这样大做文章,于莹是皇贵妃,位分高,不好为了几块炭跟人争论,没得掉价。   她身旁的嬷嬷是个眼观鼻、鼻观心的玲珑人,快步走上前,含笑道:“吴贵人误会了,贵妃娘娘最是恭俭,自不会逾矩,咱们宫里用的炭可不是从库里取的,是皇上体恤贵妃娘娘,从御俭房拨出来,送到芳菲苑的。”   皇上的吃穿用度与妃嫔是分开的,皆由御俭房专供,用取全凭皇上心意。譬如现下,还未到用炭的时节,妃嫔即使再冷,也只得忍着。皇帝却不用遵循这些规矩,他的寝宫早早就烧了地龙。   吴贵人一拳打到了棉花上,难免沮丧,她轻哼一声,阴阳怪气道:“贵妃娘娘合该多烧些炭,夜里钻了被窝,也不至于太冷清。”   “你!”于莹身前的嬷嬷被吴贵人气的变了脸,险些控制不住,与吴贵人争吵起来,还是于莹肚量大,及时喝住了嬷嬷,她神情未变袖内染了丹寇的长指甲却被生生折断了一截。   吴贵人讨着了便宜,这才得意而笑,趾高气扬出了芳菲苑。于莹有些尴尬,讪讪得看向林虞,无奈道:“别看我面上风光,内里却是苦的,身居高位,统领内宫事务,却不得圣上宠爱。”   “阖宫的妃嫔都眼红我的位份,恨不得人人来踩上一脚,皇上不为我撑腰,我只得事事按规矩办,生怕行将就错,被人抓住把柄。如同在冰上行走,一步都不能走错。”   林虞微怔,断没想到于莹会是这样的境遇,她嗫嚅半晌,说道:“皇上封您做皇贵妃,自然是爱重您的,要不然也不能让您统管六宫。”   于莹也不避讳林虞,从抽屉里拿出小剪子,去剪折断的指甲,一边剪一边沉思,起初她也以为昭胤待她不一般呢,可惜,他看重的不是于莹,而是于莹身后的势力。   于莹的父亲于怀是镇南将军,手握二十万大军,莫说外族,哪怕朝廷也十分忌惮。于莹初进宫时,昭胤皇位还未坐稳,十日里有七八日都歇在芳菲苑,仅仅半年,就把于莹由原来才人提为皇贵妃。   于怀膝下有五个儿子,却只于莹一个女儿,对她疼爱的紧,便是看在于莹的面子上,也不得不全力拥护昭胤。   如今边界安稳,昭胤皇位甚笃,便很少踏足芳菲苑了。   于莹心里难受,这些话却不能对外人言,她撇撇嘴,慢慢道:“皇上或许重视我,爱却是没有的。”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林虞也不知该如何应答,只倒了一杯茶,递给于莹,于莹接过去呷了几口,转眼间就将眸中的落寞失意之色遮掩过去,她道:“已近正午,虞儿妹妹就在宫里用饭吧!”   林虞原不想在宫里用饭,但又不好拒绝,只得应了声是,与于莹一起进了饭厅。   不到一刻钟,宫人就把饭食摆到了桌子上,满满一桌子菜肴,都是江南口味的,鲜美鲜甜,十分清爽。   二人刚拿起筷子,就见小黄门走了进来,小黄门垂首作揖,尖着嗓子道:“贵妃娘娘,皇上来了。” 第四十七章 于莹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   于莹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既高兴又觉得悲哀,昭胤已足足两个月未踏足过芳菲苑,他来了,她很高兴,可他偏偏选了今日过来。   思忖间,昭胤已进了饭厅,林虞随着于莹站起来给他行礼,昭胤走到于莹跟前将她扶起来,而后才对林虞道:“陆夫人也起来吧!”   林虞站起来,立在一侧,昭胤和于莹坐到桌边的玫瑰椅上,于莹亲热的拉着林虞的衣袖,说道:“虞儿也坐下来吧,皇上最是仁善,你不要害怕。”   昭胤这才将目光投向林虞,他的目光淡淡的,似乎在看一把凳子或者一张椅子,毫无波澜,他道:“陆夫人莫要拘谨,贵妃既让你坐下,你就不要客气。”   昭胤今日过来,于莹是很介意的,但她又忍不住自我安慰,或许真的只是碰巧呢,对只是碰巧。   前朝讲究寝不言食不语,大瑞倒是没有这个规矩,昭胤用了几口饭食,对一旁的小黄门道:“今日的菜太清淡了些,让厨房做一道香辣螃蟹端过来。”   于莹皱眉,昭胤喜欢松鼠鳜鱼、清谈鱼元,这两道菜芳菲苑都是常备的,今日桌上也摆着,昭胤怎么突然就变了口味,喜欢吃香辣螃蟹了?   她心里疑惑,却并不表现出来,转头看向昭胤,说道:“是臣妾失职,没有准备好饭食,皇上旁的还想吃什么,我这就让厨房准备?”   昭胤不假思索:“那就再来一道胡辣汤!”   林虞一凛,香辣螃蟹或许是巧合,但再加上胡辣汤就定是有意为之了。她口味重,喜欢香辣的食物,以前将昭胤养在宅子里,无事时不仅会往宅子里送银钱,还会在街市上捎两碗胡辣汤。   她吃的香甜,昭胤却愁眉苦脸,他只喜欢江南风味的食物,对香香辣辣的东西是敬而远之的。   林虞收回思绪,心里却有些别扭,内侍把香辣蟹和胡辣汤端上来以后,她一筷子也没动,只挑着能入口的东西用了小半碗。   一顿饭用的别别扭扭,实在算不得好,林虞摩挲了几下衣角,听于莹的意思,昭胤等闲是不来芳菲阁的,好容易来了,于莹定想和他亲近一番,林虞不想再杵在这儿点眼,借故家中有事,退了出去。   今日的太阳格外大,明晃晃的,照得人眼晕,林虞沿着宫道向西华门而去,长长的宫道一眼望不到头,气派是有的,却冷冰冰的,就如那些严苛的规矩,天凉了,就只管烧炭呀,却因着规矩生生受冻。   此时此刻,林虞只想快些回凌园,她寝屋里烧了地龙,又暖和又舒适呢!   突然之间,宫道上来来往往的宫人都避到一旁,默默跪到了地上,林虞觉得蹊跷,回头一看,只见一抬明黄的软轿从身后缓缓而来。圣上出行,旁人都得避让,她赶紧挪到宫道边上,像宫人一样,默默跪了下去。   只心里觉得奇怪,昭胤不是在芳菲苑吗,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阳光似乎温吞了许多,不像之前那样慑人了,林虞微微抬起头,原来是软轿到了她跟前,遮住了阳光。   “起来!”昭胤清泠泠的声音响起,林虞站起来身来,只见昭胤正居高临下睇着她,眸中风起云涌,深不可测。   林虞温声道:“圣上万福。”   昭胤没理会她,俯下身,伸出手,摩挲着林虞褚青色的衣料,嫌弃道:“这个颜色太难看,与你不相衬。”   轻飘飘说了一句话,软轿就又远去了,唯余林虞一人,一头雾水的站在原地。回到凌园时,陆悯刚洗漱完,正对着铜镜梳头发,林虞凑到陆悯跟前,柔声道:“二爷,贵妃娘娘召我进宫说话来着。”   陆悯不置可否:“我知道。”   林虞接着道:“我在贵妃娘娘的寝宫遇到了圣上。”   在妃嫔的寝宫遇到圣上,就像吃饭需要用筷子,最正常不过了。根本无需特意说出来。陆悯将手中的象牙梳放到状态上,看着林虞,问道:“林虞,你到底想说什么?”   林虞眼神真挚,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认真道:“我和圣上认识,很早以前就认识了。”   陆悯轻笑,复又拿起梳子梳头发:“上次进宫参加宴会,我就看出来了。”   林虞皱眉:“您、您怎么看出来的?”   陆悯撇撇嘴:“我又不是瞎子,你跟昭胤眉来眼去对视了好几次,我可是次次都瞧到了。”   什么眉来眼去,什么对视,说的也太难听了一些。林虞嘟起小嘴,不高兴道:“您既看到了我和圣上眉、来,眉来眼去,又为何不问我缘由?”   陆悯将一支碧绿的发簪箍在发顶,凑近铜镜敲了敲,嗯,今日这头发梳的不错。他这才把目光投向林虞,懒懒道:“你要是想说自会告诉我,若是不想说,我又为何要问?”   这似乎也蛮有道理的。   林虞沉吟片刻,将自己救过昭胤的事情一五一十说给陆悯听,陆悯含笑看向她,慢悠悠道:“昭胤这小子吃过苦,最会揣摩人心,曾装巧卖乖骗了无数人,踏着用骨架搭起的阶梯登上了皇位。”   他一边说话一边伸出手捏了捏林虞的鼻子,接着道:“先皇没有嫡子,按照无嫡立长的惯例,皇位本应该传给大皇子,奈何大皇子性情暴戾、贪欢好色,大臣一致上书反对将他立为太子。   昭胤虽然年纪小,却十分仁义好学,昭宁信任他,经常在先皇跟前替他美言,先皇宠爱昭宁,对她的话深信不疑,便将昭胤立为太子。”   “先皇驾崩之时,昭胤羽翼未满,大皇子却已重权在握,为了抢夺皇位,大皇子连夜派人追杀昭胤,御林军数以万计,谁都不知道昭胤是怎样逃过御林军追杀的。”   陆悯眸光闪烁,拉长声音道:“原来竟是你救了她。”   林虞一怔,世事无常,她哪里能想到自己小小的善举,救下的竟是当今圣上。仔细说起来,她与圣上,与东郭先生和狼极其相似。   众人都道林远仲是被奸人陷害才失了圣心隐退在家,只有林家人知道,林远仲隐退是因为圣上忌惮,林远仲清正廉洁、兢兢业业,博了一世贤名。   昭胤就是因为名声好,才谋得了太子之位,他太知道名声的好处了,便也格外忌惮拥有好名声的大臣。所以才派人弹劾林远仲,将林远仲拉下马。   林虞蜷缩起手指,她救了圣上,圣上却差点将林家打入十八层地狱,这不是东郭先生与狼又是什么?她心中冒起一阵寒气,暗暗决定以后定要离昭胤远远的。   正想得出神,只听陆悯问道:“你用过饭了没有?”   林虞点点头:“用过了,但还是有些饿?”   陆悯站起身,拖着林虞向小饭厅走去,一边走一边道:“既有些饿,那就再吃一些。”   天凉了,厨房包了热腾腾的猪肉馄饨,浓浓的鸡汤做汤底,再撒上一把香菜,别提多香了,芫荽知道林虞的口味,又特地炸了一叠子辣椒摆在她跟前,林虞连汤带馄饨吃了满满一碗,吃的心满意足。   转过头,才发现陆悯正百无聊赖的剥栗子,她疑惑道:“二爷,您不喜欢吃馄饨?”   陆悯点点头。   林虞皱眉:“那您怎么还让厨房包馄饨?”   陆悯阔绰,厨房做饭也很阔绰,除了主子特地吩咐,每餐都会荤素搭配,做二十几道菜。今日只包了小馄饨,不用说也知道是陆悯吩咐过的。   陆悯乜林虞一眼,没好气道:“我不喜欢吃,不是有人喜欢吃吗?”   林虞赧然,倒没想到陆悯会特地让厨子做她喜欢的饭食,便道:“二爷有心了。”   陆悯轻笑,勾勾手指对林虞道:“过来,坐到我身边来。”   林虞依言坐过去,堪堪坐定,陆悯就将一枚白白胖胖的板栗塞到她口中,糯糯的味道在口中化开,甜丝丝的。   林虞有点蒙,粗粗嚼了两下,就将板栗往下咽,板栗又干又粉,卡在她嗓子里,上不来下不去,咽得她直咳嗽。   陆悯也没想到喂一颗板栗竟会出现这种状况,赶紧倒了一杯水,递到林虞嘴边,林虞就着他的手将水喝完,这才把板栗带下去。   林虞咳嗽咳得脸都红了,十分不好意思,扭头就要走,陆悯一把拉住她,将她拽回玫瑰椅,含着一颗板栗递到她唇边。   林虞本想拒绝的,但那颗狭长的丹凤眼直直看着她,眸中含着深长的意味,无声胜有声,莫名的林虞就张开了嘴,她伸出舌头,将那颗板栗一点一点卷到口中,那板栗一半是凉的,另一半因着在陆悯口中含过,已变得温热。   林虞把板栗咬开,细细嚼碎,最后已分不清哪里被陆悯含过,哪里没有被含过,她一股脑咽了下去。这下已品不出板栗的味道,只觉得满口都是陆悯身上的柏子香。   看着林虞发怔的小模样,陆悯觉得十分可爱,伸手在她头顶敲了一下,慢悠悠走出房门。   隆华殿,昭胤坐在书桌前,修长的手指捏着一只夜光杯,仔细端详里面浅红色的葡萄酒,阳光透过窗棂,洒到葡萄酒上,闪出细碎的光泽。 第四十八章 癸水   石楠跪在地上,禀告道:“皇上,公主府没有异动,不过……”他顿了顿,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说道:“陆掌院前几日到周之焕墓前祭奠来着。”   昭胤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神色未变,似乎早已料到了陆悯会这样做,他摆摆手,说道:“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石楠站起身,一步步向后退,退到门口处站定,犹豫半晌道:“皇上,蕊娘被陆掌院抓了。”   聪明人说话无需点透,石楠只这一句,昭胤就明白了他的用意,他道:“你是朕的左膀右臂,朕不会亏待你,今日这事朕只当不知道。”   石楠这才放下心,再次跪在地上向昭胤行了个礼,而后匆匆离去。   昭胤放下酒杯,打开身前的抽屉,从抽屉里拿出一副画,那副画已画了很长时间,纸张已变黄,画上的女子却巧笑嫣然,十来岁的小姑娘,梳着简单的发髻,正垂眸踢毽子,似乎踢了很多个,她的眉眼都是舒展的。   昭胤修长的手指在小姑娘的脸颊点了一下,低声道:“找了这些年,朕总算找到你了。”   林虞回房的时候,陆悯已不知去向,这几日陆悯似乎比以往忙了一些,经常不在家,林虞也不在意,盖上被子睡午觉去了。   陆悯拎着一壶陈年花雕,慢悠悠踱到公主府,门房知道他与公主交情匪浅,也不用询问卓成的意思,直接便把他引了进去。   卓成正坐在暖阁饮茶,天凉了,热热的地龙烧着,熏的人昏昏欲睡。陆悯推门进去,施施然坐到卓成对面,拎起手中的花雕,说道:“喝一杯?”   卓成点点头,让下人拿出两只青玉杯摆在二人跟前,陆悯将酒塞拔出来,斟了两杯酒,端起一杯,自顾自喝了一口。   卓成问:“这壶花雕存了多长时间了?”   陆悯认真想了想:“八年。”   “哦,那时间够长的了。”卓成应了一句,慢慢端起青玉杯,放在鼻前闻了闻,扬起手一饮而尽。   陆悯咂咂嘴:“今日这花雕怎么烈,让厨房的老王头烤一只鸡,端过来下酒。”   卓成一怔,不由瞪大凤目:“真的要老王头过来吗?”   陆悯点点头:“他也该过来了。”   一炷香后,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端着一只烤鸡推门进来,那男子身材高大,脸颊却十分可怖,遍布伤痕,根本看不出他是什么面目。五年前,长公主府的厨房走水,正在作饭的老王头被生生烧掉了半张脸,变得面目狰狞起来。   公主仁慈,并没有因为他的长相有碍观瞻,就辞退他,依然让他在厨房做事。   老王头以前十分和善,见人三分笑,整日都笑嘻嘻的,被烧以后性情大变,整日沉默寡言,偶尔说一句话,也愣愣的,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老王头的嗓子也被熏哑了。   老王头穿着粗布麻衣,端着烧鸡,明明是厨子的打扮,却没有一点卑躬屈膝之感,他泰然自若的坐到茶榻旁。将烧鸡放到茶榻中间的小几上,撕下一只鸡腿,大口啃了几下,一汪鸡油沾在嘴角,他也不在意。   老王头看看卓成又看看陆悯,肃着脸道:“忍不下去了?”声音嘶哑低沉,其实并不是被烟火熏的,而是天生就是一道烟嗓。   陆悯没有说话,撕下另一只鸡腿,将鸡腿上的肉一丝一丝挑下来,放到碟子里,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吃了两口。而后才道:“前几日我去看子汇了,千里孤坟、茕茕孑立,连一个墓碑都没有。”   端坐于茶榻的卓成听到子汇的名字时,睫毛微不可见的颤动了两下,她的子汇,骁勇善战、为了大瑞抛头颅洒热血的子汇,没有死在疆场,却死在了自己最信任的人手中,也不知他在九泉之下可能瞑目?   老王头将嘴角的鸡油揩掉,看向卓成:“末将的命是子汇将军救的,子汇将军临终前将公主托付给末将,无论公主做出什么决定,末将都遵从。”   卓成抬手抚在额角,子汇的面容,她那个只见过一面的孩子的面容,在脑海中交替出现,如幻影一般闪闪烁烁,她若是再忍让下去,这一辈子恐怕也无法再见到自己的孩子。   她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不忍了。”她忍了这么长时间又有什么用,偌大的公主府,府外遍布眼线,整日活的小心翼翼,唯恐哪一日被杀死,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奋起反抗,博得生机。   阳光透过窗棂撒到暖阁,林虞靠在引枕上,捧着话本子读的津津有味,正看得入神,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陆菲身穿鹅黄色裹胸襦裙蹦蹦跳跳进了屋。她圆脸圆眼,本就长的面嫩,再穿上颜色娇嫩的衣裳,俨然就像一个小孩子。   她蹦跶到林虞身旁,猫着腰凑近:“二嫂嫂看什么书呐?”   林虞面色一怔,不由把书藏在身后,尴尬道:“胡乱看的。”近来话本子的文风十分大胆,遣词造句也比以前露骨,男女主角眼看着就要洞房,也不知会有什么虎1狼之词,林虞可不想让未出阁的小姑子瞧见。   陆菲本就是随口问的,并不是真的探究林虞在看什么,林虞既把书藏在了身后,她也就懒得再问。忙把话题茬了开来,问道:“嫂嫂喜欢吃元宵吗?”   林虞口味重,甜的辣的都喜欢,元宵甜甜糯糯,吃多了容易腻,少吃几颗,还是很美味的,她道:“喜欢。”   陆菲展颜一笑,大大的眼睛弯成两枚月亮,她走到榻前,倚在林虞身边,说道:“南方也有元宵,不过他们那儿不叫元宵,叫汤圆。南方天气热,馅料容易散,他们等闲滚不成元宵,所以做法和咱们北方不一样。”   陆菲的眼睛忽闪忽闪,像是在炫耀好东西,想要获得表扬的孩子,林虞莞尔,顺着她的意思问道:“汤圆是怎么做的?”   陆菲翘起一根手指头,一边把玩,一边道:“先把糯米粉用开水烫了,和成面团,擀成薄薄的面片,将馅料包进去,裹成圆球。南方人精细,不像咱们,只把元宵煮熟就完事了,她们还要在汤底里撒上桂花,滴上蜂蜜,又香又甜,别提多好吃了!”   陆菲说的详细,林虞不由被勾起了馋虫,桂花那样香的东西,撒到汤汁里,定是极美味的。   陆菲见她有兴趣,十分高兴,提议:“不如我们到厨房包汤圆吧?”   林虞点点头,悄悄将身后的话本子合上,塞到厚厚的坐垫下面,和陆菲一起进了厨房。   林虞经常到厨房做小食,下人见怪不怪,倒是陆菲,从未踏足过厨房,厨娘觉得稀奇,忙把做汤圆需要材料准备出来。   林虞喜欢黑芝麻口味,陆菲喜欢花生口味,索性便做了两种馅料,原以为做汤圆手到擒来,没成想糯米面皮十分磨人,细细的糯米粉被开水一烫,粘成了浆糊,粘了满手满案板,无论如何都擀不成薄薄的皮。   厨娘站在一侧,见二位主子愁眉苦脸,便主动请缨:“还是奴婢来吧?”   林虞不是执拗的人,当即便洗了手,陆菲像是和糯米较上了劲,大有做不成汤圆不出厨房的劲头,厨娘站在陆菲身侧,另烫了糯米粉,她下开水下的少,糯米粉并不十分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擀了好些面皮。   陆菲看看自己手上黏糊糊的浆糊,再看看厨娘擀出来圆圆整整的面皮,不由丧了气,慢蹭蹭挪到一旁净了手,这才和林虞一起包馅料,没一会儿就包了好些的汤圆。   正好到了吃晚饭的时辰,饭菜已上了桌,林虞将圆滚滚的汤圆下锅煮熟,撒了桂花和蜂蜜,由小厮端着进了小饭厅。   二人刚刚坐定,只见陆悯慢悠悠进了房门,林虞觉得有意思,站起身把湿毛巾递给陆悯,说道:“二爷是掐着时辰回来的吧,汤圆刚上桌,您就进了屋。”   陆悯擦干净双手,把手巾搭在架子上,瞥了一眼甜白瓷汤盆里的汤圆,而后把目光投向林虞,问道:“怎么想起吃元宵了?”   他们二人有问有答,絮絮叨叨,很有些家常的味道。陆菲轻咳一声,插进话来:“这不是元宵,是汤圆,是南方的做法,二哥哥快尝一尝味道如何?”   陆悯这才发觉屋子里多了一个人,眉头一皱,看向陆菲:“你不侍候母亲用饭,来凌园做什么?”   他语气并不严厉,陆菲却觉得十分不好受,她从豫南回来这么些天,统共只见过陆悯两次,好容易见到了,他竟还想着赶她走。他是看着她长大的,怎么能冷漠如斯?   陆菲圆圆的小脸沉了下去,大眼睛里溢出了一曾水雾,林虞只当她面皮薄,受不得陆悯的训斥,赶紧打圆场:“今日忙了一下午,快尝尝这汤圆味道如何。”   说完忙盛了一碗汤圆放到陆菲跟前。   而后又去盛第二碗,一边盛一边向陆悯使眼色,示意他去哄一哄陆菲,陆悯视而不见,大喇喇坐到林虞身旁,夹了一颗汤圆,放在口中慢慢咀嚼,黑芝麻的,味道不错。   林虞给自己盛了一碗汤圆,盛好后,陆菲的脸色已由阴转晴,大大的眸子里又含了一抹笑,果然是小孩儿心性,如六月的天,说变就变呢!   陆悯吃饭慢悠悠的,一颗汤圆要分两次吃,咬一半,将另一半放在碗中,这时陆菲面不改色将陆悯碗中剩下的那一半汤圆夹到自己跟前,神色自然的放到口中,咽了下去。   林虞颦眉,陆菲虽是陆悯的妹妹,但毕竟男女有别,她吃陆悯咬过的东西,总归是不合情理的。林虞垂目看着跟前的汤圆,突然就觉得腻得难受,一颗也不想吃了。   她放下筷子,静坐在玫瑰椅上,淡淡看着用饭的兄妹二人,也不知为何,看着看着就窝了一肚子火,心里烟熏火燎一般,面上却能克制住,虽敛了平日里得体的微笑,却也看不出愠怒。   陆菲斜斜看了林虞一眼,心道这个小嫂子倒是个有城府的,眼见着她不成体统,却也不愠不怒。陆菲原以为陆悯会阻止她吃汤圆,没成想他竟默认了,私以为陆悯顾着兄妹情义,会纵容她,于是决定再烧一把火。   陆菲拿起一只小笼包,咬了两口,将剩下的递到陆悯面前,娇声道:“二哥哥,我吃不了了,你替我吃了吧!”   陆悯垂眸,看着面前的小笼包,嫌弃道:“吃不了,就扔了!”   陆菲眨眨眼,露出一派天真的模样:“我刚才都把哥哥剩下的汤圆吃了,哥哥也把我剩的包子吃了罢,这样才公平呢!”   陆悯将她的手挥开,夹了一筷子辣炒鸡丁放到林虞跟前的碟子里,淡淡道:“我剩下的东西喂猫喂狗都行,人吃了也无所谓。”   “你!”陆菲气结,大大的眼睛里又盈出一层水雾。陆悯这是把她当成吃剩食的猫儿狗儿了。   她是小妹,不好违逆兄长,于是把目光投向林虞,林虞是个识大体的,哪怕为了做面子,也得维护她这个小姑子。没想到林虞像是没听到二人的对话,一心扑在饭食上,正挑着鸡丁吃呢!   陆菲气极了,面上却笑了起来,放缓声音道:“二嫂嫂,我昨日绣了一株白荷,不知为何总绣不好花蕊,待吃完饭,二嫂嫂给我指教一下吧!”   不待林虞说话,陆悯就开了口,他道:“没时间。”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烦。   陆菲了解陆悯的脾气,不敢再违逆他,讪讪出了门。   屋外起了风,林虞原想出去消食,现下只得作罢。她和陆悯回到卧房,卧房烧了地龙,暖烘烘的,热风一熏,身上出了一层薄汗,衣裳都有些穿不住。   林虞将衣领微微扯开一些,踱到窗边给茉莉浇水,茉莉畏寒,前几日差点被冻死,烧了地龙后,立马又变的绿油油的,还结了几个小小的花苞。花苞被热气一熏,散发出幽幽的香味。   陆悯将外衣脱掉,斜斜躺在床上,以手支颌,眯眼看着林虞,懒懒道:“你热不热?”   林虞点点头:“热的。”   “既然热,为什么不把衣裳脱掉?”陆悯的声音低低的,即使说浑话,听起来也是一本正经的强调。   林虞脸一红,不由拢了拢衣襟,背对着陆悯,只管侍弄花草,她磕磕巴巴道:“这会儿又不太热了。”   “哦——”陆悯拉长声音应了一声,慢悠悠坐起身来,趿上木屐走到林虞身边。他们离得很近,林虞只觉得身后热腾腾的,不由往前挪了一点。   陆悯跟上去,站在侧旁,凝视着林虞拢在一起的衣襟,她今日的衣裳是月白色的,交领处绣了一朵深蓝色的蝴蝶,蝴蝶鼓囊囊的,展翅欲飞。   陆悯伸手摩挲着那蝴蝶,慢慢拨开衣襟,探了进去。林虞瞪他一眼,刚要说话,只见陆悯已把手抽了出来,手上汗津津的,他含笑看向林虞,问道:“你真的不热?”   林虞耳朵一红,把脑袋扭向一旁,纤细的脖颈看起来更加修长。陆悯轻笑,慢条斯理勾开她的衣带,一边解一边道:“热了就少穿一点,穿这么厚做什么?”   他的手指很灵活,说话间就把林虞的外衣剥了下来。二人站在窗边,屋内点着亮堂堂的灯,外面可以清清楚楚看到二人的影子,林虞不想点眼,扭身走向圆床,并将四周的帷幔放了下来。   陆悯笑嘻嘻跟上去,钻到账内,把林虞勾在怀里,他身上有淡淡的柏子味,冷冽清香,林虞很喜欢这个味道,闻着这个味道,她觉得十分安心,她犹豫一下,慢慢伸出手臂,搂住陆悯的劲腰。   男子的腰和女子的大相径庭,劲瘦有力,似乎蕴含着无限的力量,林虞摁了一下,硬邦邦的,都摁不下去呢!   陆悯感觉到小姑娘的小动作,不由轻笑起来,将衣带解开,舒展着身体,任由她探索。小姑娘胆子大了很多,摸摸这里,戳戳那里,当真是有无限的好奇心。突然间,林虞顿了一下,而后便有一丝血腥味从她腿1间溢出来。   小腹坠痛难当,似乎有一把剪子在里面绞动,疼得简直要人命,腿1间有液体渗出来,淅淅沥沥,氤得亵裤也湿哒哒的。林虞轻颤一下,将粉嫩的嘴唇咬出一条白线,她意识到自己来癸水了。   林虞捂着小腹站起身来,撩开帷帐,想到浴房查看。不料陆悯也随她站起身来,拉住她,将手伸了进去。   林虞大骇,黑着脸瞪向陆悯,声音里带着五分怒意五分惊讶,喝道:“陆悯,你干什么?”   陆悯不置可否,将手指抽出来,上面果然沾了几丝鲜红,他盯着手指看了一瞬,眸中慢慢漾出笑意,认真问道:“小腹是不是很疼?” 第四十九章 跟踪   林虞没理他,趿上木屐快步走到浴房,将亵裤脱下来,上面沾了好些血,腿间也腻腻滑滑的,一点都不舒服,这、这、应该用月事带了吧。   思忖间,房门被人打开,林虞赶忙挪到浴桶后,坐到绣墩上,半人高的浴桶挡住她的身体,只露出一个小小的圆脑袋。   她瞪着陆悯,提高声音道:“你快出去!”   难得的,陆悯没有逗弄她,他将一条干净的亵裤放到进门处,转过身背对着林虞,温声道:“你不要害怕,每个女子都会来癸水的。过几天就没事了。”   林虞当然知道这个,她只是不知道现下该怎么办。她挪动身子,绣墩上湿漉漉一片,说话的功夫,绣墩都被她染脏了呢!   这时只听陆悯道:“你先换上干净的亵裤,我这就让人去烧热水,等热水送过来了,你清洗一下,换上月事带即可。”   林虞顿时就红了脸,他一个七尺男儿,倒是比自己还要懂。同时心里又莫名有些不舒服,他怎么什么都知道,莫不是以前还伺候过旁的来癸水的女子?   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胸腔里像是燃了一把火,炙得人直想发脾气,林虞轻哼一声,半句话都不想说了。   陆悯只当她不好意思,倒也没多想,起身出了屋子。房门被关上,林虞这才挪到进门处,换上陆悯适才拿进来的亵裤。   初冬的夜晚很是寂静,冷潇潇一片,厨房却灯火通明。芫荽气呼呼坐在一侧,盯着小丫鬟烧水。黑着脸道:“大冷的天也不消停,见天儿的要热水。”小姐身子骨都没长开,若是受不住可如何是好?   芫荽想爬二爷的床,嫉妒二夫人得宠的谣言,早已在凌园传的沸沸扬扬。小丫鬟被她吓的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惹来无妄之灾,只低着头,一个劲儿的拉风箱。   风箱“呼啦、呼啦”地响着,火苗越来越旺,旺得直往灶台外面蹿。这时林虞的陪房钱嬷嬷站在厨房外,向芫荽招了招手。   钱嬷嬷资历老,人又忠厚,芫荽十分敬重她,赶紧站起身,迎了出去。钱嬷嬷俯身在芫荽耳边低语几句。   芫荽一喜,不由站直身体,声音也拔高了一些:“什么,您的意思是小姐来……”   话还未说完,就被钱嬷嬷捂住了嘴,钱嬷嬷无奈道:“我的祖宗,你小点声。”芫荽年纪小,自己都还来癸水,自然不懂得该怎么伺候,钱嬷嬷本想亲自去侍候林虞的,但一想到林虞用惯了芫荽,自己去了,林虞难免别扭,这才匆匆到厨房找芫荽。   芫荽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她眨巴眨巴眼睛,顺从地跟着钱嬷嬷走到一侧,认真听钱嬷嬷说话。   芫荽端着热水走到浴房,只见林虞正苍白着脸爬在浴桶边沿发呆,她将热水放到地上,等林虞洗干净后,拿出一条月事带教林虞使用。   林虞小腹疼得厉害,脸色苍白,愈加显得瘦弱,芫荽扶着她走到卧房,从衣柜里拿出一条棉花褥子,铺在床上,扶着林虞躺下。躺在暖烘烘的床上,林虞才觉得舒服了一些。   芫荽转身往外走,想要给小姐熬一碗浓浓的姜汤,还未走出房门,就见陆悯端着一碗姜汤进了屋,芫荽暗暗“哼”了一声,这个衣冠禽兽,总算还有点良心。   陆悯端着姜汤坐到床边,垂眸看向林虞,问道:“是不是疼得厉害?”   林虞点点头。   陆悯舀起一勺红糖姜水递到林虞嘴边,林虞没有躺着喝东西的习惯,奈何小腹疼得厉害,现下也顾不上规矩了,讪讪张开嘴,甜丝丝的红糖水带着辛辣的生姜味道,顺着喉咙流了下去。   初喝时倒没什么感觉,大半碗喝下去,小腹就变得暖暖的,疼痛也舒缓了很多。   待林虞把姜汤喝完,陆悯将青瓷碗放到一旁,拿出帕子,擦掉林虞嘴角的汁液,贴着床檐儿躺到林虞身边。   大晚上的,还要麻烦陆悯喂自己红糖姜水,林虞十分过意不去,她缩在陆悯身前,柔柔道:“辛苦二爷啦!”   陆悯隔着林虞纤细的腰身,把温热的手掌捂在她的小腹上,懒懒道:“不辛苦、不辛苦。”这一天总算来了,他甘之如饴呢!   源源不断的热气从陆悯手心溢出来,沿着小腹传遍全身,林虞舒服得哼唧两声,闭上眼,睡着了。   这一日天有些阴,屋外灰蒙蒙的,天气愈加冷冽。林虞睁开眼,伸手摸了摸小腹,只觉得有些坠坠的,疼痛感却一丝也没有了。她掀开床帏,探出来脑袋,看向陆悯,问道:“什么时辰了?”   陆悯正在做木工,专心致志看着身前的红木,回到:“辰时。”   辰时,对于常人来说或许比较晚,对于陆悯来说却是极早的,他很少辰时以前起身,林虞“哦”了一声,接着道:“二爷今日起的真早。”   陆悯点点头,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他斜睨着林虞,低声道:“过来看看,看看为夫做的这把椅子可否合你的心意。”   林虞缩到帷帐内,悄悄看了看月事带,确认没有露出血污,这才拢好衣襟,下床走到陆悯跟前。   陆悯正在打磨一根红木,椅子连雏形都没有,她自是看不出好坏的。这时陆悯拿出一张宣纸,宣纸上画着一张木椅。那椅子乍一看,像一把普通的躺椅,细细看来,却有有所不同。   尺寸比普通的躺椅要大上一些,脚踏处多出一截,且机杼特别多,似乎可以随便调整角度。   林虞指着隼卯相接的地方,问道:“这里是不是可以调整椅子的高度?”   陆悯点点头,又指了两个地方,认真道:“这些地方地方也可以调节,把这里松开,椅子就会平铺开来。”   林虞不解:“椅子就是用来坐的,平铺开来有什么用处?”   “用处多着呐,以后你会明白的。”陆悯一边说,一边将打磨好的木头扔到一侧,又拿起另一根木头刨花。   陆悯一只脚踩在地上,另一只脚踩着木头尾端,双手拿着刨子刨木头,雪白的木头被他一圈圈刨下来,从指尖飘落。他的动作慢悠悠的,看起来不像是在干活,倒像在雕琢一件艺术品。   林虞坐到陆悯对面,呷了一口茶,问道:“您做的椅子是躺椅吧?”   陆悯摇头:“我做的是逍遥椅。”   逍遥椅?林虞倒是没听说过,世间万物多了去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也有,她也没甚在意。   这时陆悯像是想起了什么,放下手中的东西,抬头看向林虞,认真道:“林杉的陪嫁你准备齐全了吗?”   林虞一顿,暗暗懊恼,她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说起来也怪陆悯,若不是他非要跟自己看秘戏图,自己也不会把那册子锁起来,若不是锁起来,也不会忘了这件事。   瞧着林虞的反应,陆悯就知道她已把准备嫁妆的事忘了个干干净净,便道:“我陪你去购置。”   林虞赶紧摇头:“不不不,不、不用的,我、我自己去就成。”   陆悯一哂:“林杉是我大姨姐,眼开着就要嫁人了,我总得帮一些忙,旁的忙帮不上,准备嫁妆总可以的。”   林虞好说歹说,愣是没劝住陆悯,连早饭都没用,就被他匆匆拉上了马车。马车沿着街道往前行,正是用早饭的时辰,街道边有好些早饭摊子,浓浓的饭香透过车帘飘进车内。   林虞忍不住撩开车帘往外看:小馄饨,焦糖圈、胡辣汤、胡饼……各色早点,沿街摆着,琳琅满目。林虞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陆悯见状笑了起来,问道:“想吃什么?”   林虞认真想了想,说道:“什么都想吃。”   陆悯啼笑皆非,拉着她下了马车。二人坐到馄饨摊旁,点了两碗馄饨,陆悯招来车夫,跟他低语几句,而后车夫匆匆离去。   吃馄饨的人很多,但大多是平头百姓,陆悯和林虞身穿绫罗绸缎,气质华贵,与馄饨摊格格不入,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陆悯不以为意,林虞也很淡然,低下头小口吃着馄饨。   这时一个身穿褐色短衣的男子坐到二人身后,那人皮肤微黑,个头中等,身材不胖不瘦,外形十分普通,放到人群中决计找不出来。他要了一碗胡辣汤,随意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低着头,眼睛却盯着陆悯。   林虞吃了两只小馄饨,这时只见车夫捧着一个盘案走了过来,盘案上放着焦圈、小馄饨、胡饼、酱菜……都是不起眼的小食,林虞却喜欢的紧,她含笑夹了一个焦圈,放在口中,香香脆脆的十分美味。   陆悯吃得少,只吃了半碗馄饨,他把剩下的馄饨推到一侧,拿出钱袋交给车夫,吩咐道:“去把账结了。”他伸出手,指了指身后穿褐色短衣的男子,加了一句:“把他的账也一起结了。”   声音不大,却尽数传到了那人耳中,褐色短衣男子身子一震,抬眸看向陆悯,只见陆悯正笑嘻嘻睇着他,眸中满是玩味。   他还未反应过来,只听陆悯慢悠悠道:“跟了一路,你辛苦了,只是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有些私密,你就甭跟着了。” 第五十章 看回来?   男子眸色一变,微黑的脸庞立马沉了下来,双手悄无声息握紧桌下的长刀。陆悯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并未感到惊讶,说道:“想动手?”   陆悯的本事男子是知道的,真要动起手来,他连十招都招架不住。他暗暗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陆悯心情很好,不想见血,并未跟男子多做纠缠,只朝男子的方向扔了两支筷子,小小的筷子似有千钧之势,震的男子腿部发麻,一时之间竟站不起来了。   林虞和陆悯登上马车,问道:“那男子跟踪我们?”   陆悯“嗯”了一声。   林虞接着问:“是谁派来的?”   陆悯思索一瞬,回答:“也许是昭胤,也许是郑王,也有可能是监察御史……”想弹劾他的人、想要他死的人太多了,他也不清楚到底是谁在跟踪他,也懒得调查。   林虞不置可否,没有再问下去。   杏花巷十分窄小,马车进不去,只得停在巷口。林虞腻在马车内,死活不想下车,陆悯瞥她一眼,问道:“不想下去?”   林虞点头如捣蒜,陆悯一哂,作势要去抱她下车,他这样的性子,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林虞赶紧站起身,跟在陆悯身后,随他进了一家店铺。   一进门就看到了笑意盈盈的老板娘,原来又进了上次进的哪家店。格外漂亮的女子,总是令人印象深刻的。老板娘还记着林虞,快步迎上去,问道:“客人买的蜜和香用完了?”   林虞赶紧否认:“没、没有。”   “你买蜜和香了?”陆悯睇着林虞,拉长声音慢悠悠说了一句。   老板娘这才把目光投向陆悯,面前的男子眉目精致,艳绝近妖,好看的叫人移不开眼。心中暗暗称赞,面前这二人果真是一对神仙眷侣。   有外人在场,林虞可不想跟陆悯讨论蜜和香,她悄悄拉了拉陆悯的衣袖,示意他赶紧打住话头,也不知道陆悯是没有会意,还是故意的,接着问道:“我怎么没见到你买的蜜和香?”   陆悯低下头,狠狠捏了一下陆悯的手指,小声道:“我锁到箱子里了。”而后又加了一句:“那是给姐姐买的,你不要……”你不要乱用。   陆悯轻笑,扯出林虞袖兜里的册子,照着册子说了几样东西,老板娘走到货架旁,拿了上好的货色摆到二人面前。   单是瓷娃娃就有十几个,面对面纠1缠在一起的,趴伏着呢,叠在一起打秋千的,各种姿态,应有尽有,菱花镜背面描的图案也各有千秋,简直不可直视。林虞羞的恨不得钻到地缝里,陆悯却饶有兴致,认真挑选。   各色物件,陆悯都要了双份,临出门时又要了一把蜜和香。   马车慢慢远去,石楠悄无声息进了店,沉声道:“陆悯把香料带走了?”不仅蜜和香,这个店里所有的香料都搀了东西。   老板娘点点头,颓然坐在柜台前的玫瑰椅上,手心已氤出一层汗水。   “你做的很好!”石楠慢慢走到老板娘跟前,拿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递到老板娘跟前。   老板娘哪里敢要,哆嗦着嘴唇道:“能给官爷做事是民妇的福气,哪里能收官爷的银钱?”   石楠拉住老板娘的手,愣是把钱袋子塞了进去。石楠给的坚决,老板娘也不再拒绝,待石楠出去后,她小心翼翼打开钱袋,只见里面装的是亮闪闪的金子。   她轻叹一口气,虽惊疑未定,却也盖不住满心的欢喜。   她站起身,想要关上店门,将金子送回家。还未走到门边,就被一把匕首刺进胸膛,血流如注。   寝房内,靠墙的红木箱子由一口变成两口,一口是林虞的,另一口自然是给林杉准备的,林虞把买好的东西放到箱内,掩耳盗铃一般,在上面盖在了一些华贵的绫罗绸缎,而后将箱子死死锁住。   再做几件心衣和开裆裤,给林杉准备的陪嫁就齐全了,林虞拿起针线篓,走到隔壁的暖阁做针线。暖阁空间小,只几盏灯就亮堂堂的,也不费眼睛,林虞挑灯做了三件心衣,小小的布料,只有巴掌大,莫说穿在身上,只拎在手中都觉得不好意思。   林虞不好意思当着陆悯的面,将特制心衣拿回卧房,待陆悯睡着以后,她才蹑手蹑脚钻到被窝,抱着陆悯的手臂进入梦乡。   迷迷糊糊间只觉得身下湿漉漉的,林虞激灵一下,猛然睁开眼睛,淡淡的血腥味充斥在鼻端,腿1间也滑腻腻的,果然是漏出来了。   她坐起身来,把染了血污的褥子扯到一旁,轻手轻脚进了浴房,她把月事带脱掉,扔到竹篓里面,浴房里放着一颗夜光珠,散发出淡淡的光晕,光晕下林虞可以清清楚楚看到沾在自己肌肤上的血污。   她轻叹一口气,将棉帕子在水中投洗一遍,慢慢擦拭掉污迹。待擦完污迹,才拿出一条干净的月事带,月事带是用棉布做的,很轻软,有一掌来宽,呈条状,顶端缝着带子,将月事带放在腿1间后,把长长的带子系在腰间即可。   原本是很简单的事情,林虞却因为生疏,系了好几次都没系好,刚要打结,只听房门被人推开,她哆嗦一下,手一松,月事带从腰间滑落下去。   时间就此静止,林虞茫然得睁大眼睛,盯着陆悯,陷入一种愣怔的状态。陆悯其实是想笑的,但看到林虞那个样子,生生把笑憋了回去。他踱到林虞身边,轻轻把掉落在地的月事带放到一侧,又拿出一条的洁净的。   这时林虞总算反应了过来,又羞又怒,后退两步,背对着陆悯,沉声道:“你出去,快出去。”像一只发怒的小猫,奶凶奶凶的。   陆悯趁着她转身的片刻,微微一笑,而后赶紧敛了笑容,慢慢上前两步,柔声道:“虞儿乖,把腿分1开。”   林虞本想接着僵持的,没想到一股热流倾泻而出,腿间又沾了血污,她简直要哭了,委屈巴巴的站在原地,无所适从。   陆悯轻咳一声,用帕子把她的污迹擦干净,这才给她穿上月事带,带子是红色的,细细一条,愈发衬的林虞肤若凝脂,陆悯动作很轻柔,像羽毛一样拂在她腰间,她轻轻颤动一下,随即又绷着小脸,默不作声回了寝房。   圆床上,已换了一条干净的褥子,林虞躺上去,把被子紧紧裹在身上,打定主意不再搭理陆悯,哼,她再也不要搭理他了。陆悯倒也识时务,回房以后没有再逗着林虞说话,躺到圆床的另一侧睡觉去了。   一直到第二日中午,林虞都没有跟陆悯说话,吃完饭后,她一个人到暖阁给林杉做亵裤,一坐就是两个时辰,林虞有些劳累,走回卧房,想要看话本子消遣。   女儿家的天地,比不得男子广阔,林虞等闲不出门,却很喜欢话本子里的江湖侠客、快意恩仇,若不是紧着给林杉做衣裳,她定要一口气将那话本子看完。   林虞回到卧房,打开梳妆台的抽屉,里面空空如也,连话本子的影子都没有,她转过身,只见陆悯正拿着她的话本子看得津津有味,林虞气不打一处来,陆悯戏弄人也就罢了,怎么还看她的话本子。   林虞气鼓鼓走上前,一把把陆悯手中的书抽出来,扭身就要往外走,陆悯搂住她的纤腰,将她勾在床上,耍赖一般抱着她,轻声道:“我错了,你不要生气。”   林虞脸一拉,似乎更生气了。陆悯没有办法,再次重复:“我错了,你别生气。”   林虞将脑袋扭到一侧,依旧不说话,陆悯勾唇,一把把话本子从林虞手中抽出来,威胁道:“你要是再不说话,这话本子我可就没收了。”   这、这、这,这是在认错吗?   林虞瞪大眼睛,盯着陆悯,气呼呼道:“陆悯,你不讲理。”   见她总算肯开口说话了,陆悯才放下心来,他放低声音,戏谑道:“你若是觉得委屈,我也可以脱掉给你看的。”   “你!”林虞气结,小脸涨得红红的,简直想动手打人。   陆悯慢悠悠道:“看来真的还生气呢,你不要生气了,我这就脱掉衣裳给你看。看回来才公平,我总不能凭白占你的便宜。”作势就要解腰带。   林虞重重叹了一口气,摁住陆悯解腰带的手,咬牙切齿道:“我不生气了,不生气了。”声音比平时高了好几个度,火气冲天,似乎要烧起来一样。   陆悯轻笑,捏捏林虞的脸颊,自动忽略掉她怒气冲天的神情,拉住她的手往小饭厅走去,一边走一边道:“不生气就好,既然不生气了,我们就一起去用晚饭。”   二人一起走到饭厅,餐桌上已摆满食物,有酸笋、酸豆角、酸汤牛肉,酸菜鱼……林虞来了癸水,不能吃辣,这个时候最喜欢的就是酸咸口味的东西。   做了一下午针线,林虞早就饿了,此时闻着浓郁的菜香,简直都要流口水。饶是这样,她依然梗着脖子,不给陆悯好脸色。   陆悯自知有愧,默默坐到一旁给林虞剔鱼骨,剥莲子壳,挑蟹肉……美味的菜肴堆成小山,放在林虞跟前。林虞飞快瞥了一眼,而后将头扭到一侧,佯装观赏窗外的景色。   陆悯把小碟子端到林虞跟前,慢条斯理威胁:“林虞,你非要看回来才肯吃饭是吧?” 第五十一章 瓷娃娃   林虞这才将目光收回来,就着陆悯递过来的碟子,吃了一口酸菜鱼,又酸又鲜,心里的郁闷之气这才消散了一些。   陆悯一向吃的少,见林虞吃的香,他的胃口似乎也好了一些,破天荒吃了一碗米饭。吃完饭,二人前后脚往卧房走。这时只见陆菲拿着针线篓,蹦蹦跳跳走了过来。   还未说话,陆菲就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大大的眼睛弯成月亮,娇声道:“二嫂嫂,我新得了一个花样子,十分别致,我们一起去绣花吧!”   小姑娘俏皮又可爱,林虞虽还惦着话本子,却也不好意思拒绝,遂和陆菲进了暖阁,所幸她出去之前把开裆裤收了起来,此时不至于手忙脚乱。   陆菲从针线篓挑出一副花样子递到林虞面前,问道:“二嫂嫂,您觉得好看吗?”   林虞把目光投到花样子上,那是一副仕女图,画中的女子体态风流,烟视媚行,堪称绝色。   也不是没有人绣过仕女,但绣出成品大都端庄大气,雍容华贵,神圣不可亵渎。陆菲所拿的那个花样子,好看倒是好看,却轻浮了一些。给人的感觉怪怪的。   这时陆菲指着花样子左下角的两个小字说道:“二嫂嫂,你快看,这里还有字呢!”声音轻快,似林中的黄鹂鸟在歌唱。   林虞看过去,只见那里赫然写着“文姜”二字,林虞眼色一变,沉声道:“小妹,不要绣这副仕女图了,寓意不好。”   陆菲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林虞,一副天真模样,喃喃道:“文姜是谁?有什么寓意?”   文姜是齐国公主,身份高贵,生的貌若桃花,风流多情,还未出阁就与同父异母的兄长苟且,嫁给鲁恒公后依然和兄长藕断丝连,和兄长云雨时被鲁恒公发现,虽与兄长合谋,杀死鲁恒公。   鲁恒公死后,文姜更加恬不知耻,堂而皇之住到齐国皇宫与兄长私通。文姜虽貌美,却荒1淫无度,不顾伦理,是有名的风流荡1妇。   林虞掂掇了一瞬,最终还是没有把文姜的典故告诉陆菲,这样荒淫的事情实在是难以和未出阁的小姑娘谈论,简直有污视听。   林虞将文姜图折起来,压在针线篓最下面,含糊道:“文姜是坏女人,我们不要绣她了,绣一副花鸟图好不好。”边说边拿出一个喜鹊登枝花样子,放到陆菲面前:“我瞧着这喜鹊登枝图案就很不错,比仕女图好看多了,我们就绣这个罢!”   陆菲看了看喜鹊登枝花样子,眸中露出一丝犹豫,而后道:“好吧,那就绣喜鹊登枝花样子吧!”说完就拿出绣绷,照着花样子认真绣了起来。   林虞轻疏一口气,随着陆菲一起绣花。她们二人年纪相仿,陆菲性子又活泼,坐在一起有着说不完的话。   说着说着便聊到了陆菲小时候,陆菲道:“家里数我最小,从小就喜欢跟在哥哥后面跑,六哥哥只比我大两岁,老说我是跟屁虫,一点都不愿意带着我玩!”   林虞轻笑,这一点她还是深有体会的,她与陆菲一样都是家中幺女,父母千娇万宠,但哥哥姐姐却不喜欢带着她玩,只觉得她跑也跑不快,跳也跳不高,全然就是个小累赘,拖油瓶一般。   林虞刚想附和两句,只听陆菲接着道:“幸好家里还有二哥哥,二哥哥可比六哥哥有耐心,不仅带着我玩,还给我梳头发,买松子糖,听嬷嬷说我刚出生的时候二哥哥还给我换过尿布呐。”   大约是回忆太过于美好,陆菲神采奕奕的,圆圆的脸颊盈着一层光。林虞的笑容却凝在嘴角,笑不出来了。兄长给幼妹买松子糖实属正常,但给幼妹梳头发、换尿布,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世家大族最重规矩礼仪,现如今虽比前朝开放,但也有男女不同席、兄妹避嫌的说法,陆菲出生的时候,陆悯已有十岁,早已开蒙读书,识礼懂事,怎么还会那样出格的事情?   林虞抿紧嘴唇,旁人都道陆悯阴鸷毒辣,阴晴不定,她却知道他是有分寸的人,陆菲这话定是掺了水分的。但陆菲又为何要说谎呢,这样的谎话,对她半点好处也无,她完全没有撒谎的必要。   两个小人儿在林虞脑袋里来回打斗,莫名的心头升起一团火,火苗越来越旺,渐呈燎原之势。   林虞放下绣绷,拿起案几的茶水呷了几口,她平素最喜欢温温的茶水,今日却觉得有些热。林虞撩起门帘,对候在外面的丫鬟吩咐:“取一盏凉凉的酸梅汤过来。”   丫鬟有些惊讶,初冬时节冷寒寒的,二夫人怎么想起喝酸梅汤了,要伤肠胃的。她嗫嚅道:“二夫人还是喝一些热的吧,冷饮伤胃。”   林虞不置可否,只道:“你尽管去取。”   丫鬟应声而去,林虞转身回到茶榻上,只是再没有闲聊的心思,只顾低头绣花。陆菲也没有再说话,圆圆的脸上露出两枚含笑的梨涡。   月亮高悬于天际,星子闪闪烁烁,嬷嬷寻到凌园将陆菲带了回去。林虞这才回到卧房,陆悯还在做木工,椅子的底部已做好,他正在量尺寸,打算做椅子上部的主架。   看到林虞回来,陆悯放下手中的东西,在铜盆里净了手,坐到床边慢条斯理问道:“绣了什么花样子?”   陆悯今日穿着一身黑色纱衣,越发衬得肤色白皙,俊美无双,林虞瞥他一眼,哼,真是白瞎了一副好皮囊,却是个不懂礼数的。   陆悯睇着林虞,只见她双眼皮一抬,翻了个白眼,气呼呼走到圆床的另一侧,蹬掉绣鞋利落的上了床。   陆悯只当她还因着昨日的事情生气,他轻笑一声,凑到林虞跟前,低声道:“我以后不给你换月事带了。”   林虞原不知该如何开口询问,现下陆悯将话头递到了嘴边,她顺着台阶就说了下去:“昨日我还寻摸,你怎得换月事带那样熟练,原来是从小练出来的本事。世人只知你武功高强,定不知你知道你还是一位极妥帖的兄长吧,梳头发、换尿布,尽数亲力亲为。”   她平日里文雅惯了,难得牙尖嘴利一次,虽然说出来的话全是胡编乱造的,陆悯却并不觉得厌烦,反而十分欢畅。   他哈哈笑了两声,将林虞垂在鬓边的头发勾在手中,一边把玩一边道:“胡扯,这样荒谬的话你居然也会相信。”   亲耳听到陆悯否认,林虞悬起的心才落到实处,她微微挪了挪身体,离陆悯近了一些,将头发从陆悯手中抽出来,说道:“这是陆菲亲口告诉我的,她总没有缘由胡扯吧!”   陆悯皱眉,搂住林虞躺到榻上,伸长手臂箍住她的纤腰,贴到她耳边低声道:“则阳候府就是个狼窝,压根没有好人。”   烛光透过厚厚的床帏洒到陆悯脸上,勾勒出一道阴影,他神色淡然,与平日里没什么差别,林虞却莫名的心疼起来。   陆悯是则阳候抱养的,没有侯府的血统,却占着世子之位,则阳候又启肯轻饶他,也不知他小时候经历过多少磨难。   林虞伸手抚在陆悯脸上,轻轻抚摸,陆悯不自然地楞了一下,而后恢复常态,任由林虞动手动脚。   林虞的手指一直从陆悯的额头滑到下颌,他的眼修长妖冶,他的鼻高挺如峰,他的唇薄而精致,这样好的颜色,也不知他的亲生父母怎么肯把他送给旁人。   林虞嗫嚅半晌,说道:“你长的这样好看,亲生父母的颜色应当也很好。”她的声音很平稳,手指却攥在一起,紧握成拳。   帷帐内猛然安静下来,只能听到二人的呼吸声,林虞将目光投在陆悯脸上,陆悯看起来和往常无甚差别,依然是懒懒的样子,睫毛却轻轻颤动了两下。接着慢悠悠的声音响了起来:“林虞,你怎么这么八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逆鳞,陆悯的反应已充分表明他的态度,哪怕再亲近的人,也需要界限,林虞抿唇,不再多言,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沉沉睡去。   林虞身子有些虚,气血不足,月事只来了三天便干净了,屋内的地龙每日都热烘烘的,三日不洗澡,身上便多了一些难闻的气味。身子一利落,她就急哄哄到浴房沐浴。   温热的水涤荡着身体,林虞感觉整个人都舒展开了,她眯着眼睛,仰靠在浴桶边沿,慢慢放松下来,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粉色帐幔层层叠叠,在微风下微微摆动,像一朵绽开的巨大桃花,旖旎万分。帐幔内撒着五颜六色的花瓣,散发出阵阵香味,那气味有点像夜来香,又有点像玉簪,怪浓郁的,林虞猛然想起在杏花巷的店铺里闻过这种味道。   这不是花香,是催情的熏香。   林虞面红耳赤,暗暗责怪陆悯不要脸,撩开帐幔,想要把熏香熄灭,寻遍了整个屋子,却连熏炉的影子都没找到,她轻叹一口气,折返到床上。   盈盈的杏仁眼不由瞪大,床上的花瓣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十几对姿态各异的瓷娃娃,瓷娃娃都是成双的,赤1身裸1体,呈现出各种交1媾姿势。她轻颤一下,压低声音斥道:“陆悯,快把这些东西放下,快放下。”   帷帐外响起慢悠悠的脚步声,又慢又轻,脚步声在帷帐前停下来,修长的手指将帷幔揭开,陆悯出现在林虞面前。   林虞轻咳一声,赶紧移开目光,背对着陆悯,小声道:“你、你怎么不穿衣裳?”   陆悯脱掉木屐,凑到林虞跟前,带着她滚到床上,单手抱着她,另一只手捏起一个瓷娃娃递到她跟前,哑声道:“这个姿势好不好?” 第五十二章 林虞抬起眼皮掠了一眼,随……   林虞抬起眼皮掠了一眼,随即又赶紧阖上:“不好、不好,一点都不好。”   “你觉得不好啊,我倒是觉得蛮好的!”低沉的声音响起,身前一热,衣襟被挑了开来。   ……   林虞猛然睁开眼睛,白皙的脸颊染了一层红晕,渗出点点香汗,她愣怔片刻,手指无措得捏在一起。她,她怎么会做这样的梦,怎么能做这样的梦,简直太可怕了,梦中的她轻1浮放荡,哪里还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样子?   她抬手抹掉脸上的汗珠,扶着桶壁慢慢站起来,这才发觉桶内的水已经半凉,也不知这个梦到底做了多长时间。   林虞拿起一侧的棉布,将身上的水珠擦干净,打开衣柜,挑了一件颜色暗沉,最最保守的寝衣穿在身上,似乎穿上这件寝衣,就能遮掩住她旖旎的梦境一般。   寝屋内很安静,屋子中间放着陆悯做了一半的逍遥椅,墙角的红木箱子由两口变成了一口,给林杉准备的那一口,已随着嫁妆抬进了朱府。时间过得可真快,明日就是林杉出嫁的日子呢!   天微微亮,林虞和陆悯乘马车到达林府,府内张灯结彩、热闹非凡,虽说下午时分才送亲,现下已然忙碌起来,因着是冬日,天气寒冷,林府凡是能摆席的屋子都支上了饭桌,院内也安排了几席。   厨房里人来人往,厨子比平时多了两倍不止,紧锣密鼓准备待客的菜肴。这样多的人,陆悯只觉得鼓噪,径直进了林虞的闺房,休息去了。   他就是这样的性子,林虞也不介意,穿过中院,来到林杉的院子,林杉倒是淡定,刚刚起床,正在洗漱,昨夜婆子给她绞了面,脸上一丝汗毛也无,光洁的像一白玉。   林虞忍不住赞叹:“二姐姐的肌肤真好!”   林杉莞尔一笑,抬手摸了一下面颊:“突然绞了面,感觉怪怪的,有些不适应呢!”说完看向林虞,林虞嫁人嫁的仓促,没来得及绞面,脸上还长着细细的绒毛,像一颗新鲜的桃子,又软又娇嫩。   林杉接着道:“成了亲的女子都要绞面呢,我帮妹妹绞一绞吧!”   女子嫁人之际,将脸上的汗毛绞了,不仅表示成人,还意味着洞房之夜与夫君欢1好,所以绞面还有另一个名字——开脸。   不知为什么林虞突然就想起了沐浴时做的那个春1梦,她羞憨一笑,也没拒绝,主动坐到梳妆台前,客气道:“那就劳烦二姐姐了!”   丫鬟捧来一条白色丝线,林杉扯住丝线两端,快速在林虞脸上绞了起来,绞脸也不算疼,只是有些微微的刺痛感,林虞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脸色微微带红,光洁如明月。   林杉拿出一盒凝露,递给林虞,温声道:“刚绞了面,脸色难免发红,你抹上这凝露,一会儿就舒爽了。”林虞打开盒子,指尖挑出一点凝露,在脸上匀开,清清凉凉,十分舒适。   丫鬟拎着食盒推门进来,林家没有在寝屋用饭的规矩,因着林杉要出嫁,不适宜出门子,朱氏特特吩咐了将饭食送到屋内。   早饭很简单,只半碗梗米粥,两个小花卷,丫鬟垂立在一旁,对林杉道:“少夫人特特吩咐了,让奴婢告诉二小姐,今日一定要少吃东西,婚服繁琐,穿戴不易,吃的多了少不得要出恭,不方便的。”   朱氏总是这样妥帖,事事周全,若不是忙的脱不开身,定会亲自过来叮嘱的。林杉露出感激的神情,对丫鬟道:“替我谢过嫂子,她的好意我晓得了。”   丫鬟应声褪下,林杉坐到桌边,用了半碗粥。说不紧张是假的,若说紧张,似乎也算不上。朱家七郎是好人,朱家伯母也很善良,断不会给她立规矩。   但她心里却隐隐有些担忧,为人妇与做姑娘时的定是不一样的,需要应酬,需要管家,需要与形形色色的人相处,她性子绵软,也不知能不能应付过来。   踌躇半晌,林杉看向林虞,问道:“小妹,给人家做媳妇是什么滋味?”   林虞认真想了想,陆家是个虎狼窝,侯爷、侯夫人、王云潇虎视眈眈盯着凌园,陆悯性子又怪异,刚嫁进陆家时,她整日都绷着一根弦,生怕被人害了。   现在有陆悯撑腰,她真的是什么都不怕了,感觉为人妇跟未出阁时没什么区别,甚至比以前还要舒适,想出门子就出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似乎一丝束缚也无。   林虞对林杉道:“二姐姐,朱家是难得的家风清正之家,给朱家做媳妇定是极轻省的,你只管欢欢喜喜出嫁即可。”   林杉“嗯”了一声,唤丫鬟将婚服取来,大婚时的发型讲究多,需得先换上婚服再梳发,才不容易把发髻弄乱。   嫁了人的姑娘不比闺阁小姐,总不好老窝在闺房,林虞瞧着林杉换好婚服,又说了一会子知心话,就到花厅帮朱氏处理庶务去了。   忙碌的时候时间总过的很快,不知不觉就到了下午,今日天气好,天际布满红霞,喜庆非常。   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而来,岁哥儿穿着红衫子,像小大人一样,堵在大门口,奶声奶气道:“此地是我家,此门是我开,若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小小的脸蛋一本正经,逗的新郎和宾相哈哈大笑,红包也给的格外实诚。   吉时已到,林淮背着林杉踏出房门,一步一步向花轿走去。   林虞望着身穿大红嫁衣的林杉,不由想起自己出嫁时的情景,那时候心里虽有成算,却也忧心忡忡,为了林家,即使死在墓穴她也心甘情愿。   乐手举着唢呐吹起了喜庆的百鸟朝凤乐曲,热热闹闹的队伍向朱府前行。林虞随着送亲队伍,赶往朱家。   到达朱家时堪堪申时,还不到拜堂的时辰,朱家七郎牵着林杉往新房走,他是端方君子,十分熨帖柔和,为了迁就林杉,行的极慢,短短一段路,竟用了一盏茶的时间。   同窗好友在一旁打趣,朱七郎也不急,任由他们开玩笑。进入雨花堂,就入了新房,朱七郎得出门迎客,再没有留下的由头。   他走到林虞身旁,俯身作了个揖,说道:“杉儿性子腼腆,今日刚进门,定有许多地方不适应,就劳烦小妹开解了!”   刚刚成亲,朱七郎俨然已把林杉当成了自己人,处处为林杉着想,看到他这副样子,林虞十分熨帖,蹲身还了个礼,道一定会好好开解自家二姐。   朱七郎一出门,就有一些年轻女子涌进内室,这些女子有的是林杉的好友,有的是与她年纪相仿的贵女。真心替她高兴之人有之,心酸嫉妒之人也有之,喧喧嚷嚷,热闹非凡。   与林杉交好的吴家三娘语笑盈盈,拿出一根成色普通的碧玉簪子,递到林杉面前,说道:“恭喜姐姐喜结良缘,寻得佳婿,这簪子是我的一片心意,姐姐莫要嫌弃。”   吴三娘是庶女,嫡母十分苛刻,莫说银钱,哪怕衣裳吃食都经常克扣于她,这样一支簪子,也不知吴三娘攒多长的月例银子才能买到。林杉接过簪子,小心翼翼放到妆奎盒子里,道:“这支簪子极漂亮,我喜欢得紧呢,万不会嫌弃。”   见林杉喜欢,吴三娘才大大松了一口气,这时威烈将军的幼妹静九娘挤到林杉跟前,静九娘是威烈将军最小的妹妹,被家人捧在手掌心养大,小小年纪就跟镇北王的世子订了亲。   阖家都觉得这是天大的好亲事,没成想镇北王世子身体孱弱,生了一场天花撒手人寰,静九娘凭白背了克夫的名头,再没有人敢上门提亲。   看着语笑嫣嫣的庶女得嫁高门,嫁得还是清正端方、前途一片大好的朱七郎,静九娘恨得牙痒痒,她勉力挤出一个甜甜的笑容,看向林杉手中的帕子,说道:“二姐姐这帕子真别致,可否让妹妹看看。”   林杉没和静九娘相处过,不了解她的性子,遂把手中的帕子递了过去,镶金嵌玉护甲轻轻摩挲帕子上的鸳鸯刺绣,忽听一声惊呼,静九娘充满歉意得看向林杉:“我真是该死,竟把二姐姐的手帕划坏了,这可如何是好?”   大婚讲究圆满,虽说只是划破了帕子,寓意也是不好的,况且喝合卺酒时,新嫁娘的帕子还要擦酒壶,象征以后的日子清净无虞,和顺安康,现下帕子被划破了可如何是好?   林杉心里着急,却可不好责怪静九娘,毕竟是无心之失,总不好闹的太难看,她不由将目光投向林虞,林虞瞥了一眼静九娘,眸中露出些许不满,那不满似是而非,既能让人察觉到,又不至于让人拿来做文章。   林虞低声道:“九娘虽是无心之失,却坏了完满的意头,总归是令人不愉快的。所幸咱们两家有交情,我和二姐姐知道九娘的为人,若是不了解九娘,倒真的会误会九娘是故意的呢!”   她语笑盈盈,说出来的话却一点都不客气,直扎要害。静九娘没想到林虞看着娇娇柔柔,却是个有主意的,说的话含枪带棒,让人无法反驳。不由钲楞在原地。   这时又听林虞道:“我知道九妹妹喜欢墨菊,隔壁的暖阁养了好几盆墨菊,现下开的正好,我让人带九妹妹过去瞧一瞧。”   静九娘脸色一白,她哪里就喜欢墨菊了,分明是林虞怕她再作乱,找了个由头,想把她支出去,她下意识想要反驳,只见两个膀大腰粗的婆子已走了进来,婆子一左一右站在她身边,恭敬却又强硬地说道:“静小姐请。”   静九娘皱眉,知道自己若是不配合,婆子会强行将她带走,为了保全面子,只得站起身来,不情不愿随婆子到了隔间。   林虞走到林杉跟前,笑盈盈道:“好事多磨,帕子破了不当紧的,好事成双,我原就准备了两块帕子,这就将另一块给姐姐拿过来。”   林杉的帕子是林虞准备的,当时有两个花样子,一个是鸳鸯戏水,一个是龙凤呈祥,林虞觉得两个都好看,不知道该选那一个,所以两个花样子各绣了一块,两相比较后最终选了鸳鸯戏水的送给林杉,龙凤呈祥的留给自己用。   那方手帕现下就放在马车,林虞看向芫荽,本想让芫荽去取,突然想起早晨出门时陆悯将两只瓷娃娃带上了马车,她撇撇嘴,只得亲自去取。   穿过抄手游廊,从东侧门出去,就看到了陆府的马车,林虞掀开车帘,钻进车箱。只见一位年轻公子端坐在车内的绣墩上,那公子凤目龙睛,相貌堂堂,虽只穿一件月白色阑衫,却也遮不住通身的气派,不是昭胤又是谁? 第五十三章 暮色沉沉,光秃秃的枝桠勾……   林虞微愣,随即反应过来,蹲身行了个礼,车箱只有半人多高,决计是站不直的,她只好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一动不动。   昭胤也未叫起,只冷冷睇着她,开口道:“你倒是懂规矩。”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林虞摸不准昭胤的心思,便没有接话,只恭顺的低着头,眼角余光瞥见昭胤手中把玩的东西,镇定的面容立马慌乱起来,磕磕巴巴道:“皇上,那东西,那东西……”   她心里着急,便口不择言起来,话到一半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于是又掐住话头,不再言语。   “这东西怎么了?”昭胤纤长的手指摩挲着交1媾的瓷娃娃,认真问道。   林虞俏丽的小脸由白转红接着又变成白色,手指紧紧捏紧衣袖,因为捏得太紧,指节处微微泛起了白。   昭胤觉得她这副样子有趣极了,垂眸看着她,淡然道:“我倒是没想到,你看起来冰清玉洁,骨子里却是个□□的,马车内竟放着这东西。”   泥人都有三分血性,更何况是林虞,她抬起头,脊背挺得直直的,直视着昭胤,低声斥道:“沈昭,你无耻。”当年昭胤被林虞搭救以后,化名沈昭跟林虞相处,二人年纪小,偶尔发生口角,林虞都是直呼沈昭的名字。   昭胤放下手中的瓷娃娃,眼中的阴霾总算散去了一些,心情也舒畅了很多,他低声轻喃:“林虞,原来你还记着我们以前就认识,我们与旁人不一样。”   他这样说话,林虞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林杉还等着帕子,林虞咬咬牙,不再理会昭胤,伸手打开绣墩旁的锦盒,从里面取出帕子,默不作声下了马车。   快步回到新房,将帕子交给林杉,正好到了吉时,朱七郎返回新房,隔着红色绸带牵住林杉,二人亦步亦趋走到花厅,在傧相的吆喝声中,相互对拜。   陆悯白日里只在林府待了一会子,并未去朱府,林虞回家时,他已入睡,折腾了一整日,林虞身心俱疲,匆匆到浴房洗漱完毕,倒头就睡。   吃完早饭,陆悯出了门子,陆菲捧着一团丝线兴冲冲进了屋,她将丝线捧到林虞跟前,说道:“二嫂嫂,您瞧着丝线如何?”   林虞认真看了看,那丝线颜色靓丽,色泽柔和,是难得一见的佳品,便道:“这丝线倒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陆菲展颜一笑,圆圆的脸颊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她道:“这丝线是姑母让人从豫南送来的,说是冰蚕丝所制,便是宫里也少有。”据说那位嫁到豫南的姑母与陆菲是同一天生辰,因此十分喜欢陆菲,即使隔着千山万水,也经常派人给陆菲送东西。   陆菲将丝线放到茶榻上,坐到茶榻的一侧,说道:“二嫂嫂,我们用这些丝线打络子吧,这些丝线好看,打出的络子定也不同凡响。”   因着陆菲说谎的事,林虞心里微微有些芥蒂,但她毕竟是陆菲的长辈,也不好拒绝陆菲的提议,便坐到茶榻的另一侧和陆菲一起打络子。   打络子不同于绣花,只要熟悉方法,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打好,不到半个时辰,陆菲就打了一个雪花形状的络子,那络子用着赤橙黄绿蓝五种丝线,在阳光的照耀下流光溢彩,十分好看。   陆菲喜滋滋拎着络子走到床边,在床头比对了几下,找了一个好位置,扭头看向林虞,问道:“二嫂嫂,我把络子系在这里好不好?”   林虞点点头,陆菲便将络子系了上去。一上午的时间,二人打了五六条络子,到了中午,便一起在小饭厅用饭。用完饭后各自回房,准备午睡。   林虞脱掉绣鞋,拉住被子一角掀开,入目是三四条黄黑相间的长蛇,长蛇有拇指般粗细,盘踞在藕荷色褥子上面,慢悠悠蠕动。   林虞毛骨悚然,定在原地,半个字都吐不出来,一条长蛇扬起头颅,吐出鲜红的信子,似乎随时都要攻击,林虞一惊,撒腿就跑,一直跑到门口才停下来。   王来正坐在院子里喝茶,他是皇帝派给陆悯的侍从,等闲不做杂务,只保护陆悯的安危,平日里无事,就待在院子里遛鸟喝茶。   林虞是四平八稳的人,端庄贞静,甚少慌慌张张,王来觉得奇怪,起身走到她身边,问道:“二夫人,怎么了?”   林虞抬手指向床榻,苍白着脸道:“蛇,床上有蛇。”   王来皱眉,寒冬腊月,原本是蛇虫冬眠的日子,最近怎么频频有蛇出现,且出现的地方都是二爷的寝屋,其中恐怕有蹊跷。   王来伸手指向外面,说道:“二夫人莫要害怕,您先去旁边稍等片刻,我这就把蛇扔出去。”   林虞点点头,挪到院内的葡萄架下,葡萄架已经干枯,下面还摆着桌椅,她坐到藤椅上,长长舒出一口浊气。   眨眼的功夫,就见王来将长蛇搭在手臂上,走了出来。那三条蛇软软的,很明显已被打死。   林虞这时已平复下来,她坐直身体,开始回忆最近发生的事情,什么人什么时间进过屋子,谁最有嫌疑,一盏茶后,她心里大致有了底。   在厨房忙活的芫荽听到消息,急匆匆跑过来,凑到林虞身旁,担忧道:“小姐您没事吧,屋子怎么又进蛇了?奴婢这就去买一袋雄黄粉,可着屋子洒一遍。   林虞摇摇头,大约是上次被吓得太厉害,心里已隐隐有了防备,这次乍一看到蛇时觉得害怕,平复下来后就没有那么惶恐了。   她看向芫荽,温声道:“把被褥换一换,雄黄粉就不用洒了。”   芫荽不解,皱眉道:“若是再有蛇跑进屋子怎么办?万一您睡觉的时候,毒舌悄无声息钻进被窝,可是要出大事的。”   林虞无奈的笑了笑:“现在是冬日,哪里会有那样多的蛇,不要胡思乱想了。”   芫荽眨眨眼睛,也对哦,冬日里等闲是见不到蛇的。一股焦糊的味道从厨房飘出来,芫荽这才想起炉子上还吊着高汤,她一心惦着小姐的安危,竟把高汤给忘了,她又看了一眼林虞,确定她无虞后,撒腿向厨房跑去。   林虞招手叫来自己最信任的陪嫁嬷嬷,在嬷嬷耳边低语几句,嬷嬷听了她的话脸色大脸,虽觉得荒谬,却也没提出异议,依言退了下去。   暮色沉沉,光秃秃的枝桠勾出一个剪影,芫荽手提灯笼引着陆菲走进凌园的小厨房。   陆菲笑盈盈跨过门槛,娇声道:“二嫂嫂这儿有什么珍馐美食,竟也值当专门派人叫我过来?”   林虞莞尔,指了指身旁的玫瑰椅,示意陆菲坐下,说道:“珍馐美食算不上,却是实打实的稀罕东西。”   陆菲走到饭桌旁,只见桌子上摆着一盘拍黄瓜,那黄瓜嫩生生、碧油油,看起来十分诱人。   陆菲惊奇道:“寒冬腊月的,真是难为嫂嫂了,竟能寻的黄瓜来做吃食。”   林虞夹起一筷子黄瓜放到陆菲跟前的碟子里,说道:“我娘家嫂嫂专门劈出一间屋子,栽种了黄瓜,日日烧着地笼,熏的屋子里温暖如春,这才养活了两棵黄瓜苗,得了这几根黄瓜。妹妹一定要多吃一些。””   陆菲颔首,将嫩黄瓜放到口中,入口生津,爽脆清淡。不知不觉竟吃了大半盘子。   这时郑嬷嬷推门进来,俯身在林虞耳边低语几句,林虞点点头,脸上浮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陆菲只当主仆二人有私房话要说,便识趣的放下筷子,起身告辞。林虞也未挽留,只吩咐芫荽提着灯笼,将陆菲送出凌园。   陆菲一出门,郑嬷嬷就变了脸色,低声道:“老奴虚活了这些年,倒真的没见过像陆小姐这样狠毒的姑娘,小小年纪,竟在室内劈出小间,专门豢养害人长蛇。”   像是想起了什么,郑嬷嬷轻舒一口气:“幸好小姐福大命大,没有被那些长蛇骇到。”话题一转,她接着道:“您与人为善,待陆小姐极好,和她无冤无仇,她为何要想方设法害您呢?”   林虞脑海中不由闪过陆菲最喜欢的花样子——文姜醉酒图,她现在才知道陆菲不是不清楚文姜的寓意,是故意将那花样子捧到她面前看的。   文姜与齐桓公兄妹苟、且,遗臭万年,为世人所不齿。   陆菲怎么会生出这样龌龊的心思,她与陆悯虽没有血缘关系,却是名义上的兄妹,她竟对自己的兄长情根深种,想方设法算计长嫂,简直让人恶心。   林虞对郑嬷嬷道:“叫几个身手高超的护院,让他们随我到陆菲的院子瞧一瞧。”   屋内点着多支灯,亮堂堂的,陆菲推门进去,只觉得有一股怪怪的味道萦绕在鼻尖,她皱皱眉,扬声道:“杏儿,是不是有东西跑出来了。”那些蛇虽被关在笼子里,却也不是万无一失,偶尔看管不严,是会跑出来的。   回应陆菲的是一阵寂静,杏儿是她的贴身大丫鬟,晚上就睡在外间给她值夜,平日里随叫随到,今日也不知野到哪里去了。   陆菲轻哼一声,自顾自脱掉外衫,向床榻走去,今日吃的有些多,一时克化不了,难免困乏,她打了个呵欠,掀开百花蝴蝶锦被,被子掀开的那一刻,陆菲惊恐的瞪大眼睛,身子钉在原地,一动也动不了了。   锦被下整整齐齐摆着十几条长蛇,那些蛇吐着长长的信子,被齐齐斩成两截,鲜红的血液泅在床褥上,散发出浓重的腥味。   “杏儿,出来!”陆菲尖利的声音乍然响起,这时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杏儿带着两个小丫鬟急匆匆跑过来。   看到床上血淋淋的景象,杏儿也吓得不轻,她身旁的小丫鬟反应更大,直接干呕起来,呕的撕心裂肺,似乎要把肠子吐出来一般。   陆菲苍白着脸走到杏儿跟前,扬手给了杏儿一个耳光,这一巴掌她用了十成的力气,手一落下,杏儿洁白的脸颊上就起了五个红痕。打完一巴掌尤觉得不解气,陆菲左右开弓又扇了几下,心中的怒火这才消散了一些。   外人都道陆菲小姐天真可爱,只有杏儿知道她有多阴毒,陆菲在面对外人时娇俏可爱,天真善良,内里却残暴的一点人性也没有。   杏儿从小就跟着陆菲,小时候因为不小心打了一只茶盏,陆菲二话不说就将寸长的银针插进她的指缝,杏儿疼得撕心裂肺,陆菲就站在她身侧一直笑,似乎在看杂耍一般。   随着年龄的长大,陆菲折磨人的手段越来越多,她会用烧的发红的烙铁烫人,会用银针扎人,甚至还会放毒蛇,将人活活咬死。陆菲的贴身丫鬟原本是两个人,桃儿因为多看了陆悯一眼,被陆菲放出毒蛇,活活咬死了,这才只剩下杏儿一个。   陆菲阴恻恻看着杏儿,低声骂道:“我让你给我守着屋子,你死哪儿去了?”   杏儿被吓得瑟瑟发抖,噗通一声跪到地上,不住得给陆菲磕头,陆菲出门子后,她一直守在屋内,后来觉得屋内闷闷的,当时也没多想,只以为是地龙烧的太热了,熏的脑仁发晕,便一起到外面透气。   汗珠从额头滴落,杏儿抬起手臂,将脸上的汗珠擦掉,她只出去了一小会儿,小姐的毒蛇就被人杀了个干干净净。那些蛇是小姐的心头好,现下都被杀了,也不知小姐会怎样惩罚她。   陆菲瞥了一眼杏儿,没有再多说话,她坐到床边,将一条大拇指粗的绿色长蛇放到手臂上,细细摩挲,大大的眼睛里流露出心疼和无奈。   杏儿瞪大眼睛,亲眼看着陆菲把长蛇提起来,放到唇边吻了一下,就是那条绿蛇,一口咬死了桃儿,今日那条蛇终于也死了,杏儿心里涌出一种畅快的感觉。   陆菲将绿蛇放到床榻上,又拿起一条黑花蛇,这时林虞带着一众下人出现在门口,还未进门,就闻到一阵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林虞瞥了一眼床榻上的死蛇,那些蛇整整齐齐摆放着,从中间被拦腰斩断,这似乎很符合王来的风格。   林虞强忍着难闻的气味,踏进屋内,故作惊讶道:“小妹这里怎么有这么多死蛇,简直太恐怖了。”   陆菲放下手中的黑花蛇,恨恨盯着林虞,眸中燃起骇人的火焰,似乎想要把人烧死一般,她低声道:“是你做的?”   林虞点头:“人际交往讲究你来我往,妹妹既愿意往我的床上、梳妆台下放长蛇,我也不好太吝啬,所以就送你十几条长蛇喽!”   “你!”陆菲低喝一声,从床上跳起来,冲到林虞身旁,举起手就要掌掴林虞,手掌还没落来,就被林虞身后的家丁当空截断,那家丁轻轻一扭,就将陆菲手腕处的关节卸掉了。   陆菲跋扈惯了,自不肯轻易就范,她强忍着疼痛,举起另一只手臂,还未动作,就又被家丁卸掉了关节。 第五十四章 纵着   十指连心,双手关节处被齐齐卸掉,自然疼痛异常,陆菲圆圆的大眼睛里盈满泪水,她瞥了一眼林虞,又将目光投到千工床上。   床上的长蛇是她亲手养大的,从细细的一点,慢慢长大,她付出了无数心血,今天竟轻而易举被林虞杀了个干干净净。   陆菲抬头恶狠狠盯着林虞,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若不是林虞带着的家丁足够多,哪怕坏了精心经营的出好名声,她也要手刃林虞。   怒火在胸腔内熊熊燃烧,陆菲轻嗤一声,挑着最难听的话一一骂出来:“林虞,你这个下贱的东西,给人陪葬的玩意儿也配跟我站在一起说话。”   恶毒的目光上下扫视林虞,只听陆菲接着道:“你的浪荡手段都是跟后院那个窑姐儿学的吧,你在床上得有多下贱,才能迷得我二哥哥神魂颠倒,一心护着你?”   屋内除了丫鬟还有林虞带来的护院,都被陆菲的话惊了一跳,万没想到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会说出这样荤素不忌的话来。林虞一向温和端庄,也不知她被人指着鼻子骂,会有何反应,丫鬟和家丁不由把目光投向林虞。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林虞不仅没生气,反而掩唇笑了起来,她生的清丽,现下掩唇轻笑,又增添了几分妩媚,更加跌丽动人。只听她娇声道:“小妹这话说的奇怪,我与你二哥哥琴瑟和鸣是天大的好事,你怎的还不高兴了,难道你心里藏了别样的心思?”   林虞说话轻轻软软,绵中带刺,噎的陆菲半句话都接不上来。她再喜欢陆悯,也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自己的心意。哪怕文姜和齐桓公两相心悦也被后人骂了上千年,她只是一个人觊觎兄长,又哪里敢说出自己的龌龊心思。   陆菲不再说话,扭头看向窗外,林虞刚带人闯进来的时候,张嬷嬷就偷偷出了门子,张嬷嬷是她的乳娘,把她当成心肝疼爱,定是怕她吃亏,到静园搬救兵去了,也不知他们何时能赶回来。   林虞柔柔道:“小妹在看什么,莫不是在等救兵罢,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一进门,就把大门闸了起来,别说大活人了,哪怕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你!”陆菲目眦欲裂,被气得狠了,胸口上下起伏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林虞转身坐到墙边的太师椅上,身子挺得笔直,右手搭在扶手上轻轻磕了两下,对身后的护院道:“小妹千金之躯,万不能被腌臜东西污了眼睛,赶紧拿麻袋把床上那堆东西装了,扔到野外喂狗。”   她的话结结实实扎在陆菲心尖,只听陆菲大喝一声,说道:“你们敢!”说完奔到床边,伸长手臂挡在床边,做出防御的姿势。   护院是林虞从林家带来的陪嫁,自然只听正经主子的话,他们拎着麻袋走到床边,陆菲焦急万分,抬起手臂想要挡住护院。   奈何双手关节处已被卸掉,双手软软的垂下去,一点力气都用不上。只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爱之物被人装进麻袋。   她怒喝一声,跌跌撞撞跑到林虞跟前,双目睇着林虞,哑声道:“林虞,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为何要这样作践我!”   林虞端起天青色茶杯呷了一口茶,入口回甘,味道极好,她温声道:“我诚心待你,你又为何几次三番害我?你存了不该有的心思,只管存着即可,哪怕把我吓得疯癫了,你的心思也不能如愿,你为何还要害我?”   “我今日所做的这些,也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又何必这样怒不可遏?”   陆菲一心扑在死去的长蛇身上,哪里能听进去林虞的话,她手臂一挥,将小几的茶具尽数扫到地上,瓷器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陆菲嘶哑着声音道:“我是不怀好意,想用长蛇吓唬你,但你现在不是好端端坐在这里吗,你既毫发无损,又为何要杀掉我精心饲养的长蛇?”因为心爱之物被杀,陆菲现在形容癫狂,似乎要疯了一般。   林虞勾唇,只觉得滑稽得可笑,她道:“你的意思是我没有被你吓得神志不清,就不该反击?我只有被害了,被杀了,才能反击?”她轻哼一声,不想再和陆菲做无谓的纠缠,转身就往门外走。   这时大门咣当一声被人从外面撞开,赵氏急匆匆冲了进来,厨房熬了银耳羹,赵氏让丫鬟盛了一碗,送到陆菲的院子,没成想大门从里面闸上了。陆府正门守的紧,府内的小门却是极少闸的,况且时辰还不算太晚,压根没到闸门的时间。   丫鬟觉得奇怪,伸手扣响门扉,无声无息的,根本没人回应,她这才预料到不寻常,匆匆回到静园,将事情回禀给赵氏。陆菲是赵氏幼女,被赵氏如珍似宝养大,听到幼女院内的异常,赵氏哪里还坐得住,匆忙带人赶到陆菲的院子。   寝屋灯火通明,赵氏小跑着赶到寝屋,一进门就看到陆菲的双手软软垂在腕子上,她心疼得无以复加,扑到陆菲身边,说道:“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   母亲带人过来,陆菲有了依靠,她强压下心里的怒火,倚在赵氏胸前嘤嘤哭泣起来,她面嫩,哭起来如孩童一般,看着格外可怜。   陆菲一边抽泣一边道:“母亲,我自豫南回来以后,一直以真心待二嫂嫂,有好用的好玩的,都尽数紧着她用,一心一意对二嫂嫂好,没成想二嫂嫂竟派人恐吓我。”她哭的梨花带雨,说起谎话来脸不红心不跳,跟真的一般。   陆菲抬起手臂指向拔步床的方向,接着道:“晚上,二嫂嫂邀我到凌园吃小食,我便去了,没成想二嫂嫂使的是调虎离山的计策,趁我不在,让人将数十条死蛇藏在了我的被子里。”   “我自幼胆小,哪里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差点被吓晕。刚叫来杏儿询问,二嫂嫂就带人冲了进来,她不仅不知悔改,还让人卸了我的关节,堂而皇之把死蛇带出去,想要销毁证据。”   陆菲惯会做戏,在长安名声很好,在赵氏面前也十分乖巧听话,她养蛇的事情瞒得紧,只贴身丫鬟知道,赵氏自是不知道的。哪怕知晓了,为了女儿的前程,定也会极力隐瞒。   陆菲的话漏洞百出,赵氏却深信不疑,她赶忙吩咐身旁的大丫鬟到府外请接骨的大夫,而后又絮絮安慰了陆菲一阵子,等陆菲平复下来后,才将目光投向林虞。   林虞静静地站在原地,冷冷看着扯谎的陆菲,一言不发。赵氏站起身,走到林虞跟前,怒喝道:“林氏,你这个毒妇,你妹妹诚心对你,你怎么狠得下心这样待她。”   赵氏铁了心要护着陆菲,无论林虞说什么,她都不会相信的。林虞懒得多费口舌,并未言语,提脚就往外走。   赵氏哪里肯依,对门外的人喝到:“把林氏给我拿下,林氏这个贱蹄子真是反了天了,不仅戕害幼妹,还敢给婆母甩脸子,简直不成体统。”   赵氏的人一拥而上,林虞带来的护院护在林虞跟前,双方势力相当,扭打在一起,难分伯仲。   赵氏对身旁的嬷嬷吩咐道:“去静园,把侯爷的护卫队带来,我就不信了,整个侯府的人还治不了一个小蹄子。”平日里赵氏顾忌陆悯,并不敢大动干戈,今日陆悯出了门子,一直未归,她这才敢猖獗起来。   嬷嬷应了一声“是”,刚要往外走,只见陆悯慢悠悠走进寝屋,他身穿碧色纱衣,头发披散着,似闲庭信步的少年郎一般,却吓得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出。嬷嬷更是定在原地,不敢动弹。   陆悯上下打量着林虞,见她安然无虞,才放下心来。懒懒说道:“母亲着人请父亲的护卫队作甚?”   陆悯的手段赵氏是知道的,她不敢和陆悯硬碰硬,嗫嚅半晌,终究没有再多言。这时坐在一侧的陆菲站起身来,跌跌撞撞跑陆悯跟前,想要扑到陆悯怀里,却被陆悯侧身躲过了。   陆菲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她慢慢站直身体,垂下眸子,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神情,柔声道:“二哥哥,你要给我做主呀!”而后将她说给赵氏的那套说辞尽数重复了一遍。说完以后,眼巴巴看着陆悯,像一个向大人求助的小孩子。   陆悯嗤笑一声,根本不理会陆菲,伸手搂住林虞的肩膀,将她揉进怀里,温声道:“陆菲的双手是你让人卸掉的?”   林虞拿不准陆悯是什么意思,放眼整个侯府,虽然很多人都盼着陆悯能死掉,陆菲却是真心实意待他的,陆悯的童年暗黑无光,少年时期孤寂无助,他的成长过程中全是苦楚,只有陆菲给过他些许甜糖,她在他的心里应当是不一样的吧!他对她的话,应当也是深信不疑的。   林虞下意识攥紧衣角,心里虽忐忑,面上却很淡定,她淡然道:“是。”   陆悯将林虞微微发乱的发丝理整齐,认真问道:“你还看陆菲哪里不顺眼,只管告诉我,剥皮削骨我可是熟练的很。”   林虞一怔,眼中露出几分错愕,她万没想到陆悯会是这样的反应,居然都不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二话不说就护着她。   陆悯似是看出了林虞所想,他挑眉道:“不管发生什么,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无论对错,哪怕杀人放火,屠城掠地,我也会纵着。” 第五十五章 林虞一怔,纤长的睫毛微微……   林虞一怔,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两下,心里涌过一股暖流,不由弯唇笑了起来。   陆菲没想到她心心念念的兄长会是这样的反应,竟全然不顾她的死活,黑白不分,一味护着林虞。都怪林虞那个贱人不知廉耻魅惑兄长,才让兄长失了神志,早晚有一天她要让林虞一败涂地,夺回兄长的宠爱。   陆菲恨不得将林虞碎尸万段,面上却一派和善,她揩掉眼角的泪花,换了一番说辞:“我与二嫂嫂是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即使有龃龉也实属正常,今日我虽受了惊吓,到底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这件事就此揭过,我也不计较了。”   赵氏只当陆菲害怕陆悯的阴鸷手段,才换了说辞,她虽有心给陆菲出气,却也知道有陆悯在场,无论如何都如不了意,只好讪讪闭了嘴。   林虞冷冷瞧着陆菲,这个小姑娘倒真是有手段,一张巧嘴舌灿莲花、颠倒黑白,且面色如常,一点慌乱也无,若是普通人,定会着了她的道。   林虞低头,嘴角的笑容愈加灿烂,所幸陆悯不是只看表面的凡夫俗子,一心护着她,她才能得以保全。   陆菲所在的地方,正好可以看到林虞嘴角的笑容,她心里更加气愤,却也无能为力,这时,只见陆悯垂下手臂,修长的手指与林虞交叠在一起,十指相扣拉着林虞出了门子。   房门一关上,赵氏就低声咒骂起来:“这对不知廉耻的东西,光天化日之下拉拉扯扯,侯府的脸面都被他们丢光了!还不如死了干净,好歹还能保全侯府的颜面!”   二人回到凌园,林虞倚在茶榻上喝茶,陆悯将披散的头发箍在一起,低下头做木工,逍遥椅大致已做好,再做几个机杼就能完工。陆悯瞧着这宽大的椅子,脑海中想象着林虞躺在上面的画面,不由心神荡漾,他得做快一些,早日完工才好。   浴房里热气腾腾,芫荽提着木桶将热水倒进浴桶,浴烫滚滚,呈深褐色,飘出苦涩的味道。   芫荽皱眉,转头看向一侧的小丫鬟,小声抱怨:“也不知二爷在想什么,好端端的非要让小姐用药汤沐浴,小姐花一般的人儿,走到哪儿都是香的,现下被药汤熏的浑身都是中药味儿。。”   林虞来癸水后,陆悯将她沐浴的香汤换成了药汤,药汤苦涩,味道熏人,林虞讨厌的很,奈何陆悯看得紧,每日都要亲自监督她沐浴。   芫荽从浴房出来,看到做木工的陆悯,声音都小了几分,她向林虞行了个礼,说道:“小姐,药汤备好了。”往日都是她侍候小姐沐浴,现在却轮不到了,姑爷就像狗屁膏药,总粘着小姐,半步都不肯离开呢!   林虞撇撇嘴,看向陆悯,小声道:“二爷,我不想用药汤沐浴。”声音娇柔,如加了蜜糖,甜丝丝的。平时只要她这样说话,陆悯都会依了她。   今日陆悯却坚决地很,他放下手中的刻刀,在铜盆里净了手,一把抱起林虞,大步跨进浴房。   林虞的小脑袋贴在陆悯胸前,双手紧紧勾着他的脖子,像树袋熊一样挂在陆悯身上,死活不肯下去。   “松手!”陆悯低声说道。   “不松!”林虞抵死不从,手臂交叉在一起,抱得更紧了。   陆悯轻笑,一只手托住林虞的皮股,像抱孩童一般,往上掂了掂。腾出另一只手,慢条斯理探进她的衣襟。   触手滑腻,如脂如玉。   酥麻的感觉传遍全身,林虞嘤1咛一声,双1腿都软了。饶是这样,她依然紧紧勾着陆悯的脖子,死活不肯沐浴。   一盏茶后,地上堆着一团衣物,林虞光洁如月,被陆悯抱在怀里,大口喘着气。陆悯将湿漉漉的指尖放在口中,吮了两下,狭长的丹凤眼盯着林虞,哑声道:“要不要沐浴?”   “要!”林虞低声说道,声音媚的能滴出水来。   陆悯弯腰,小心翼翼将林虞放到水中,林虞微眯着眼,靠在浴桶边沿,脸上露出餍1足的神情,半点力气也没有了。陆悯拿起一旁的棉布,在水中浸透,慢悠悠给林虞擦拭身体。   大约泡了一刻钟,陆悯将林虞捞出来,给她擦干身体,横抱着她走进寝房,林虞睡的很香,樱唇微张着,像一朵待人采摘的鲜花。   陆悯俯下身,在樱唇上狠狠嘬了一口。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他的手指很修长,第一个指节连半寸都没有。磨1人的小妖精,还是太小了一些,才一个指节,她就受不了。看来还是要多泡药浴,精心调理呢!   林虞翻了个身,嫩嫩的脚丫子从被窝蹬出来,陆悯握住她的小脚丫塞回被子,转身出了房门。   月亮皎洁,清亮亮的,像白天一样。陆悯最喜欢夜晚,夜静谧安然,广阔无垠,不像白天那样喧闹,是敦厚的,神秘的,让他觉得很舒适。   他慢悠悠走出院子,闲庭信步一般向检察院走去,大街空无一人,陆悯的脚步声就显得格外响亮。   身穿夜行衣的石楠,像一只黑色蝙蝠,无声无息在半空飞掠,尾随陆悯来到检察院。   厚重的大门从里面打开,院内灯火辉煌,院子正中间立着一根木桩子,桩子上绑着一个女子,那女子算不得国色天香,却也清秀娇柔,一缕头发垂在额前,看起来楚楚动人。   下属将玫瑰椅放在蕊娘跟前,陆悯施施然坐下,抬起眼眸,静静看着蕊娘,淡然安详,犹如佛陀。   他道:“蕊娘,今日是你的生辰罢?”声音泠泠,如珠玉落盘。   蕊娘点点头,看着陆悯的目光不由热切起来。   蕊娘、石楠、陆悯、泽玉曾都是周之焕的心腹,周之焕将军用兵如神、名动天下,打仗时心硬如铁、奸诈诡异,平日里却十分和善。   蕊娘、石楠、泽玉都是孤儿,被父母遗弃,周之焕行军时捡到他们,将他们带到军队,亦师亦友,教他们武功计谋,把他们养大。   陆悯虽占了则阳候嫡子的名头,却也九死一生,小时候被监察院掌院瞧上以后,把他带到监察院学了几年功夫,而后就把他丢到周之焕的军队磨练。   陆悯武功高强,人又聪明,在军队磨练半年以后,周之焕就将一小支军队交给他带领,陆悯那时才十二岁,即使比旁人聪明,也难免考虑得不周全。   西木战役,陆悯不听指挥,带着军队突围,全军覆灭,他挨了三刀,奄奄一息,差点死在战场,是周之焕背着他突出重围,捡回了一条命。   从那以后,陆悯就将周之焕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兄长。   他亲眼看着周之焕将那三个孩子捡到军营,又见证了其中两个孩子伙同卓胤谋害周之焕的全过程。   蕊娘看着陆悯,娇声道:“陆大哥,难为您还记得我的生辰?”   女子早熟,蕊娘未及笄时,就芳心暗许,钟意陆悯。但陆悯冷心冷性,任凭她多次示好,依旧无动于衷。蕊娘是穷苦出身,敏感自卑,多次示好无果后,也就放弃了。   石楠和蕊娘年纪相仿,一心一意对蕊娘好,一来二去,蕊娘也就从了石楠。虽与石楠做了夫妻,心里却总是差那么一点。她原以为陆悯对她毫不在意,没想到陆悯还记得她的生辰,一时之间心花怒放,连自己的处境都忽略了。   陆悯勾唇一笑,对蕊娘道:“我自然得记着你的生辰,你我相识一场,我总得给你挑一个吉利的祭日!”   轻飘飘一句话在耳边掠过,蕊娘脸色一白,低喃道:“陆大哥,你、你……”   陆悯对候在一侧的下属招了招手,吩咐道:“去,把备好的蚀情酒拿过来!”   蕊娘猛然瞪大眼睛,全身紧绷着,牙齿死死咬住嘴唇,薄唇上咬出一线鲜红也毫无所察。   下属将蚀情酒端出来,呈到陆悯跟前,陆悯没有接,目光扫过蕊娘,冷冷道:“给她灌下去!”   蕊娘死命摇头,两行清泪从脸颊滑落,她哀求道:“陆大哥,我错了,我知错了,你饶了我吧,只要你肯饶了我,让我做什么都行,这辈子我给你为奴为婢,下辈子给你做牛做马,只要你肯饶了我,我愿意生生世世都伺候你。”   蕊娘脸色苍白,神情恐惧到癫狂,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见陆悯不为所动,她接着道:“周将军已经死了,终归还是活着的人最重要,陆大哥是聪明人,难道要为了一个死人得罪圣上吗?你都隐忍这么多年了,总不能为了一个死人功亏一篑?”   陆悯直视蕊娘,眸中沁出无边的寒意,冷冽至极,他一字一句道:“蕊娘,你忘啦,周将军是你的恩人呢,他可不是普通的死人。”   蕊娘一凛,接着辩白:“是昭胤逼我的,是他逼我的,我若是不下毒,他就会杀了我,我是迫不得已。”   “啧啧”陆悯嗤笑,冷眼瞧着蕊娘,想看看她到底能编出多少谎言。 第五十六章 陆悯的笑容浮在面上,满是……   陆悯的笑容浮在面上,满是讥讽,像是看笑话一样盯着蕊娘,蕊娘一顿,默默闭上了嘴,像是被湖水淹没的人,放弃了挣扎,从上至下都是一片死气。   大瑞十八年,元宵节,五颜六色的烟花在夜幕中绽开,绚丽至极,圣上初登大宝,举国欢庆,宫内衣香鬓影,言笑晏晏,朝中重臣皆在太极殿,庆祝佳节。   蕊娘身着华服,端着一盏九曲鸳鸯壶给在座重臣斟酒,鸳鸯壶是皇宫专用的酒壶,酒壶中间有一隔断,将壶一分为二,一半装酒,一半装毒酒。   殿中之人有一半是拥护昭胤,千辛万苦把他扶上皇位的忠贞之臣,另一半是已死的大皇子的党羽,他们惴惴坐在华丽的宫殿中,等着悬在头顶的那把利刃掉落下来。   昭胤历经艰难才荣登大宝,如今想要铲除一部分官员也在所难免,在座的都是人精,一眼就看出来了鸳鸯壶的机巧,只是忌于新帝的威严,不敢反抗,那些帮助大皇子或明或暗害过昭胤的人,虽知死期将至,却也不敢反抗。   现下这情景,被鸩酒毒死已算万幸,总比以谋反的名义株连九族来的好,大皇子的党羽怀着赴死的决心饮下杯中之酒,期待中的痛楚却并未到来,他们只当毒性缓慢,还未发作。   蕊娘笑盈盈走到周之焕身旁,垂目转了一下酒壶上的红色转珠,给周之焕斟了满满一杯酒,做了个请的姿势,说道:“将军请饮酒!”   周之焕和卓成公主都看到了蕊娘转动红珠的动作,卓成一凛,伸手拂开蕊娘递过来的酒杯。   周之焕却不以为意,蕊娘是他养大的孩子,他亲自教蕊娘读书识字,武功计谋,他们虽不是亲生父女,却胜似亲生,那鸳鸯壶一分为二,一半有毒,一半无毒,蕊娘即使毒死整个宫殿的人,也不会坑害于他。   蕊娘亲眼看着那个将她养大的大瑞战神,把杯中酒一饮而尽,他将一杯酒喝得干干净净,倒扣下来一滴也无。   那一刻,蕊娘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像是塞了一团棉花,堵得难受。难受又能如何,她穷怕了,饿怕了,生怕回到缺衣少食的小时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周将军再得民心,也只是一个臣子,天下终归是圣上的。   因此,当昭胤找上蕊娘的时候,蕊娘决定跟随圣上,帮助圣上奠定千秋大业。圣上要谁死,她就杀谁,圣上要毁掉谁,她就毁掉谁。   况且她也不算真的忘恩负义,她给周之焕倒的又不是毒药,只是药性极其猛烈的□□——蚀情酒罢了。   年少的昭胤举杯,邀众人同饮,蕊娘再次给周之焕斟满酒。   之后,响起一阵琵琶声,圣上最宠爱的煜妃娘娘身着舞服,翩然而至。也不知她熏了什么香,似伽罗又似夜昙,幽幽的十分好闻。琵琶声越来越急,煜妃转动的越来越快,纤细的腰肢灵活柔软,似风中摇动的柔柳。   周之焕身上像是燃了火,燥的他几乎要坐不住了,他双目赤红,呼吸急促,渐渐的意识涣散开来,他什么都看不到了,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香味,似伽罗似夜昙,那味道勾的他热血沸腾,体内的野兽躁动不安,肆虐狂涌。   卓成感觉到了周之焕的异常,拉拉他的衣袖,柔声道:“子汇,你没事吧,是不是不舒服?”   周之焕根本听不到卓成在说什么,此时的他思维混乱,根本没有思考能力,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一头意识混沌的野兽。   他一把甩开卓成,飞身而起,直接扑到煜妃身上,疯狂地撕扯她的衣裳,煜妃大骇,惊叫起来,华美的衣裳被撕开,露出皎洁的丰满。   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群臣也惊呆了,个个坐在原地,呆若木鸡。护卫统领最先反应过来,带着护卫涌进大殿,奈何周之焕武功卓然,一群护卫竟近不了他的身。   陆悯的武功是跟监察院掌院学的,尚可跟周之焕交手,平日里他们难分伯仲,现下周之焕喝了特制的春1药,意识混沌,功力却大涨,连陆悯也不能奈何。   煜妃的衣裳被一件件撕扯下来,白的发光的身体暴露在众人面前,周之焕如沙漠中行走的旅人,发现了清凉的水源,趴在煜妃身前,啃1噬起来。   这是大瑞的太极宫,瑞朝的心脏,瑞朝所有的重臣都聚集在此,亲眼目睹周之焕将军轻薄煜妃。武将们蠢蠢欲动,若不是因为打不过周之焕,定要群起而攻之,以正国本。   文臣羞愤难当,将头扭到一侧,回避面前这难堪的一幕,暗暗怒骂周之焕,周之焕仗着从龙有功,大权在握,竟完全不顾圣上的威严,当场奸1淫圣上宠妃。   圣上年纪尚轻,受此大辱,也不知能不能经受得住。   众人不由将目光投向端坐在高台上的昭胤,只见他脸色苍白,募的吐出一口鲜血,晕倒在地。   一时之间,殿内更乱了,有的人去寻太医,有的人怒骂周之焕,只道他生生将幼帝气死了。   卓成如一朵被寒霜打败的花朵,枯萎在地上,无奈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的希冀一点一点变暗,直至湮灭。站在她身旁的蕊娘,转过身,提脚向高台走去。   “蕊娘!”卓成听到死寂的声音,从自己喉咙里发出来。   蕊娘转过身,卓成拿起案几的茶盏,狠狠砸向蕊娘,蕊娘武功高强,明明可以躲过去的,却没有闪躲,任由那茶盏砸得她头破血流。她暗暗安慰自己,她与周之焕两清了,她给他倒了毒酒,卓成也砸了她呢!   周之焕闷哼一声,总算纾1解了出来,他软软倒在煜妃身上,意识全无。参宴的人,看着大殿中央交1叠在一起的赤1裸身体,只觉得荒谬的可笑,周之焕将军在众目睽睽之下把煜妃娘娘奸1淫了。   煜妃不堪受辱,起身撞柱而起,鲜血流了满地。   这是多么滑稽的事情,滑天下之大稽呀,圣上颜面何存,大瑞颜面何存?   武功高超如陆悯,也护不住周之焕。愤怒的官员,拿着兵甲的士兵,请脉的太医,如潮水一般涌到晕倒的周之焕身旁,太医用药箱砸周之焕,官员对他拳打脚踢,士兵的长矛穿过他的大腿,胸膛,腰间,人群褪去时,周之焕已面目全非,变成一团肉泥。   周之焕权势滔天,手握百万雄师,将无权无势的太子扶上皇位,谁能想到昭胤上位后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铲除自己的恩人。   众人只道皇帝可怜,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周之焕侮辱,还失去了他最宠爱的妃子,却没人意识到,昭胤才是这次事件最大的收益者,煜妃死了,他还有数不尽的美貌妃嫔,他吐血晕倒,置身事外,自有大臣替他杀掉周之焕。   他干干净净的择出来,顺理成章将周之焕的军队收编成天子亲军,无人敢置喙,且人人都觉得顺理成章。   陆悯勾唇,凝着蕊娘,问道:“你可知中了蚀情酒是什么滋味?”   蕊娘惊恐万分,瞪着绝望的眼睛喃喃道:“不要、不要、不要……”   陆悯瞥向一旁的下属,悠然道:“给她灌下去。”   身穿黑色铠甲的侍卫走到蕊娘身旁,捏住她的下颌就要往她口中灌酒,一只匕首凌空而来,侍卫快速转身,躲过匕首的攻击,他动作迅速,酒壶内的蚀情酒便洒了一些。   陆悯眸色一暗,甩出一把柳叶刺向石楠,石楠竭尽全力躲闪,抽出腰间大刀,刺向陆悯,陆悯静静坐在玫瑰椅上,纹丝不动,只从腰间扯出一条鞭子,那鞭子像一条长蛇,死死追着石楠,迅速将他捆起来。   当年在军队时戍边时,陆悯就武艺超凡,过了这些年,他竟精进至此。石楠趔趄两下,稳住身子看向陆悯,怒骂道:“陆狗,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脸面对女人下手,要打要杀只管冲我来,你放了蕊娘。”   陆悯呵呵笑了两声,拿出一把精致的匕首,慢悠悠走到蕊娘跟前,冰凉的匕首在蕊娘面部划过,鲜血一点点渗出来,像一条红色丝线。蕊娘闷哼一声,眼看着鲜血滴落在地上。   陆悯似乎是嫌匕首变脏了,嫌恶的扔到地上,重新坐回玫瑰椅,挑眉看着石楠,懒懒道:“脸面是什么东西,我要脸面做什么,为什么要脸面?”   石楠被他气的倒吸一口凉气,不由咳嗽起来,趁着这个间隙,侍卫再次上前,将壶内的蚀情酒尽数灌到蕊娘口中。蕊娘不再反抗,仰头看向天上的明月,明月皎洁无暇,她却要带着一身污秽死去了。   药力渐渐发作,身体变得滚烫起来,蕊娘嘤咛一声,面上显出几分媚态。陆悯将蕊娘身上的绳索解开,转头看向暗处,提高声音道:“蕊娘姿色不错,你们若是喜欢,只管收了她。”   监察院只看本事不看人品,在院内当差的人皆有一身过人的好本事,他们过得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以今朝有酒今朝醉为信条,皆是怎么快活怎么来。   陆悯发了话,他们便像饿狼一般扑向蕊娘,蕊娘早已神志不清,她依从身体的渴1望,以数位男子交1媾。   石楠眼睁睁看着蕊娘被人侮辱却无能为力,他目眦欲裂,眼中布满血丝,冲着陆悯大骂:“陆狗,你不得好死,你会遭报应的。”   陆悯转过身,看着石楠,慢悠悠道:“若是有报应,我早就死了,你和蕊娘也活不到现在。”   天道若真的公允,子汇又如何会死,他那样的人,不该死呀! 第五十七章 陆悯慢慢向门外走去,月光……   陆悯慢慢向门外走去,月光将他的身影拉的又细又长,映出几分清冷寂寥。   监察院内,鲜血淋淋,蕊娘与子汇一样,赤1裸1裸死在众人面前,石楠护在她身旁,他举起衣衫,想要给蕊娘蔽体,却被一柄长刀刺穿胸口。   寒风呼啸,飘起了雪花,天阴沉沉的,滴水成冰。这样的天气,适宜吃热腾腾的锅子,适宜窝在暖阁看书,适宜缩在室内绣花。最不适合出门子,却不知为何,林虞铁了心要出门。   芫荽将厚厚的披风披在林虞身上,耐心规劝:“小姐,您想买什么,只管吩咐奴婢去做,天这样冷,您出门子作甚?”   林虞不言,将披风裹紧,自顾自上了马车。芫荽无奈,紧跟着她钻进马车,坐到绣墩上,依然喋喋不休:“小姐您紧急慌张的出门子,到底想买什么呀?”   林虞淡淡道:“买菜,到城西的榆林巷买菜。”   芫荽惊得张大嘴巴,侯府有专人负责采买,哪里需要小姐亲自出门,买菜也就罢了,为何不到侯府紧邻的街道采买反而舍近求远到榆林巷买?   芫荽脑海中浮现出无数个问号,她踌躇半晌,最终把问题咽了下去,小姐做事总是有道理的,她只管跟着即可。   马车行了半个时辰,到达榆林巷,林虞从马车上下来,她身披红色猩猩披风,在白雪中行走,像一支瑰丽的玫瑰,一下马车就吸引了摆摊卖菜的小贩们的目光。天寒地冻,小贩们在路边待的时间长,嘴唇被冻得白兮兮的。   林虞从一个个小摊前走过,最终在一个老妇的小摊前停下脚步,那老妇身穿粗布短衣,头上围着一块棕色头巾,那头巾很有些年头,边缘丝丝缕缕脱了线,打着一块小小的补丁。   “老人家,白菜怎么卖?”林虞抱起一颗白菜,细细端详,她的手嫩生生的,比莹白的白菜帮子还要白上几分。   摆了一上午摊,总算等到了一个客人,老妇喜笑颜开,布满皱纹的脸颊绽开一抹笑容,林虞这才发现老妇生了一双丹凤眼,眼睛又细又长,细看下来,老妇的五官蛮精致的,因着她肌肤粗糙,年龄又大了,所以人们会不自觉忽略掉她的长相。   老妇热络道:“一文钱一斤,夫人若是要的多了,还可以再便宜一些。”   林虞掂了掂白菜的重量,她实在是拿不了很多,便挑了三棵,等老妇称过重量后,给了老妇银钱。将两棵递给芫荽,一棵自己抱着。   她的荷包系的很松,随着她站起身,荷包“吧嗒”一下掉在小摊前,林虞只当没看到,转身向马车走去。刚走没两步,就听老妇喊道:“夫人,您的荷包掉了。”   林虞扭头,只见老妇用大拇指和食指捏着荷包丝带,将丝带递到她面前。老妇的手又黑又粗,手背上还有冻伤,流着白色脓液。她怕把荷包摸脏了,这才只捏着丝带。   林虞没想到老妇会追上来,只得腾出一只手,接过荷包,随手把荷包塞到袖兜里。她向老妇道过谢,而后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家里的白菜都吃完了,舅父家的、姑母家的白菜也都吃完了,我还是多买一些吧!”   她向车夫招了招手,车夫驾车过去,停到老妇的摊位前,默不作声向车上搬白菜,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把老妇摊位上的白菜搬了干干净净。老妇高兴的合不拢嘴,下雪天生意不好做,她旁边的小贩一颗白菜都没卖掉,她竟卖了个干干净净。   她是实诚人,知道感恩,结账的时候非要给林虞便宜一些,林虞却不依,反而多给她塞了一把铜钱。老妇只道菩萨有灵,让她遇到了好人,对着林虞千恩万谢。   马车慢慢远去,一个垂髫小儿跌跌撞撞跑到老妇跟前,那小儿也生了一双丹凤眼,双目炯炯,十分可爱。他扑到老妇身上,奶声奶气道:“奶奶,今日卖的好快呀,您给宝儿买一串糖葫芦吃吧!”   老妇摸摸身上沉甸甸的钱袋子,说道:“好好好,奶奶给宝儿买糖葫芦。”   马车里塞满白菜,林虞和芫荽缩在一角,紧挨着坐在一起,简直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芫荽皱眉,看向林虞,小声说道:“小姐,虽说侯府人多,却也吃不了这么多白菜的。”整整一车白菜,得吃到猴年马月呀!   林虞不以为意:“今日这白菜品相好,味道定也不错,一日吃不了就吃两日,两日吃不了就吃三日,总能吃完的。”   芫荽低头看着脚边的白菜,个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跟往日买的差不离呀,品相哪里好了?   凌园的厨子是个有眼色的,见二夫人买来一车白菜,私以为她想吃白菜了,便做了一桌子白菜,金针白菜汤、酸辣白菜、醋溜白菜,白菜蒸粉丝……   林虞倒是无所谓,拿起筷子就开吃,陆悯却变了脸,慢悠悠道:“侯府已穷到这个地步了?连正经的菜都没有?”   厨子站在一侧,本以为会得到夫人的奖赏,没想到奖赏没等到,先被呲哒了。他紧张兮兮向陆悯行了个礼,说道:“侯爷想吃什么,小的这就去做。”   陆悯想了一会儿,认真道:“蒸一条鲤鱼端上来。”   厨子赶紧应是,躬身退了出去。   陆悯今日胃口不错,将一整条鲤鱼都吃完了,他平日里吃的少,乍一多食,就觉得撑,于是携着林虞到府外消食。   则阳候府向东走二里地,有一片梅林,正值寒冬,红梅开的如火如荼,与白雪相互映衬十分好看。   林虞随手折了几根梅枝,拿在手中,在陆悯面前晃了晃,娇声道:“好看不好看?”   陆悯意味深长的在林虞胸前扫了一眼,低声道:“也算得上好看,但和你的相比就要逊色了。”   林虞一头雾水,反应了一瞬才明白陆悯在说什么,脸一红,将头扭到一侧,不搭理陆悯了。   林虞在侯府里困久了,乍一出门像一只欢快的小麻雀,牟足了劲撒欢,踢踢踏踏踩着雪往前跑,一会儿采几枝红梅插在发髻上,一会儿团起雪球往陆悯身上扔,陆悯慢悠悠跟在她身后,陪着她玩闹。   林虞跑了一会儿,只觉得脚底寒沁沁的,这才发现鞋袜被湿透了,她折到陆悯身前,伸出食指指了指鞋子,说道:“二爷,我的鞋子湿了。”她穿得是青碧色缎丝履,被雪打湿后,颜色深了很多。   陆悯皱眉,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小姑娘身子寒,最受不得凉,他这才日日让她泡药浴,怎么玩了一会子就把鞋子给湿透了,寒从脚起,脚丫子最受不了凉。   他蹲到林虞跟前,单手握住她的右脚,将她的鞋袜脱了下来。林虞不明所以,莹白的脚趾蜷缩在一起,小声道:“二爷,我冷。”   陆悯低声道:“一会就不冷了。”   他让林虞的右脚踩在自己的鞋履上,握住她的左脚,又将她左脚上的鞋子脱掉,而后一把抱起她,像抱孩童一般,单手托住她的屁股。   在寝房,陆悯经常这样抱林虞,抱得多了,林虞也就习以为常,可现下是在梅林,难保没有人过来,他们二人这个样子可怎么见人。   嫩生生的小脚丫在陆悯腿上轻轻踢了一下,林虞娇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道:“二爷,您快放我下来,被人瞧见了多难为情呀!”   陆悯不理她,将腰间的缂丝腰带松了些许,握住林虞的小脚丫塞进去。他本就比常人温度高,腰腹间更是灼1热,林虞的小脚,蹭着他热腾腾的小腹,只觉得要被灼伤一般。   她不安的动了动,脚底从一片毛茸茸上滑过,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碰到了什么,脸一红,绷直双腿不敢动了。   陆悯轻笑两声,抱着林虞慢悠悠向梅林外走去。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耳边响起,那声音非常小,常人是听不到的,陆悯却听得清清楚楚。   他只当没听到,依然慢悠悠的。眼看着就要走出梅林,那伙人才行动起来,挟裹着劲风,向陆悯袭来。   刺客轻功极好,在空中飞掠而来,如秋季南飞的大雁,密密麻麻一片。陆悯洒出一把柳叶,趁着刺客躲避柳叶的间隙,扯下系发的丝带,遮住林虞双眼,林虞只觉得眼前一黑,便什么都看不到了。   陆悯腾空而起,一只手抱着林虞,一只手与刺客缠斗,疾风在耳边呼啸而过,林虞紧紧搂着陆悯的脖子,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拖累于他。   陆悯没带刀剑,只用一支发簪就将二十多个顶级刺客杀的片甲不留,浓郁的血腥味遮住梅花的香气,弥漫在林间。   陆悯解开林虞眼前的发带,温声道:“虞儿乖,不要往下看。”   林虞点点头,仰头看着头顶的红梅,被陆悯抱着,一步一步走出梅林。陆悯所过之地皆是断肢残骸,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没有,鲜血流在白雪之上,倒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陆悯垂下的左手中拎着一颗脑袋,脑袋上的五官惊恐万分,眼睛挣得大大的,呈死不瞑目之状。   总算到了供炭的时令,芳菲阁的地龙烧得热热的,于莹身穿碧色交领织锦,端坐在梳妆台前,惴惴盯着自己的妆容,她的妆是吴嬷嬷上的,吴嬷嬷精通于梳妆打扮,放眼整个后宫也是独一份的,于莹却总觉得不甚满意,但若论哪里不好看,她也说不上来。   皇帝已有月余未踏足过芳菲阁,今日贸然传话说要过来,于莹有些始料未及,心急火燎准备了一下午,熏香换成了皇帝喜欢的龙涎香,茶水也换成了龙井,妆容化成了皇帝喜欢的淡妆,万事俱备,只待天子驾临。   大监独特的声音响起,于莹匆匆迎到门口接驾,圣上未穿朝服,着一袭深蓝色圆领直裰,头发用一根玉簪束着,简简单单、清清爽爽,隐掉慑人的帝王之气,他只是一个俊俏的男子而已。   一如当年他们初见,他就是穿着这样一件直裰,温情和煦,待她极温柔体贴,   于莹不由生出一丝恍惚之感,仿佛回到了恩爱的昔年,昭胤泠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知悦,你怎的发起呆来了?”   于莹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俯身向昭胤行礼,心里漾起一丝甜蜜,知悦是她的小字,皇上已好多年未唤过 第五十八章 昭胤亲自扶起于莹,撷着她……   昭胤亲自扶起于莹,撷着她向内室走去,于莹心跳如小鹿,回握住昭胤,和他一起坐在茶榻旁,昭胤爱茶,于莹便练就了一手好茶艺,她用茶匙盛了半匙茶叶放到紫砂壶内,柔声道:“皇上,臣妾给您沏茶吧?”   昭胤颔首,凝望着于莹,眼中深情满满。滚水、冲茶、洗茶、点茶……于莹将盛着茶水的青瓷茶盏递到昭胤跟前,昭胤接过茶盏,轻抿一口,甘而不涩,香气袅袅。   他含笑道:“知悦沏茶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于莹脸上泛起一层红晕,她低下头,柔声道:“皇上谬赞。”   昭胤放下茶盏,亲自倒了一杯茶,递给于莹,于莹捧着茶盏,只觉得满心都是甜的。这时大监敲门进来,躬身道:“皇上,陆掌院求见!”陆悯性子不羁,虽散漫了一些,却是识礼的,今日怎的这样放肆,直接寻到了妃嫔寝宫   昭胤含笑的面容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常态,吩咐道:“请陆掌院进来。”。   木门被人推开,陆悯笑嘻嘻走了进来,他眉目含笑,一副欢畅模样,手中却拎着一颗血血淋淋的脑袋。   千金小姐,哪里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于莹低呼一声,不由缩在卓胤身后,卓胤知道她害怕,在她耳边低语道:“你先去偏殿歇息,等朕得出空来再过去找你。”   于莹应了一声是,从榻上站起来,远远绕过陆悯,从侧门走了出去。   昭胤指了指一旁的太师椅,陆悯走过去,俯身坐下,将手中的人头放到太师椅旁边的案几上,鲜血顺着案几滴落下去,流到深蓝色的绒毯上。   昭胤乜了一眼案几上的人头,神色未变,温声道:“掌院找朕有何要事?”   陆悯将自己在梅林遇刺的事一五一十说于昭胤听,末了又道:“所幸微臣有武功傍身,这才得以保全,若是普通的大臣遇到如此凶残的刺客,恐怕早已命归西天。”   昭胤皱眉,声音也严厉起来:“青天白日,竟有刺客公然刺杀重臣,必须严查。”依誮   陆悯微微一笑,幽幽的目光在昭胤脸上扫过,他懒懒道:“多谢圣上关心,微臣已将刺客杀了个干干净净。”   昭胤心头一紧,脸上的笑容却愈加灿烂,他提高声音一字一顿道:“卿做的好!”   陆悯颔首:“托圣上的福,微臣才得以脱险。”   昭胤不再言语,室内归于平静。   丫鬟推门进来,将饭食摆在饭桌上,昭胤噙着笑看向陆悯:“掌院留下来一起用饭?”   陆悯推辞:“夫人还在家等臣归去,臣不便再叨扰陛下!”说完转身退了出去。   瓷器被打碎的声音乍然响起,于莹匆匆跑进隔壁,只见昭胤沉着脸坐在榻上,地上洒满饭食和碎瓷片。她出门之前还好好的,怎么陆掌院来了一趟,圣上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后宫女子不得干政,于莹不敢问昭胤生气的缘由,只小心翼翼伏在他膝上,柔声道:“皇上您不要生气,若是折了人手,只管从我父亲处调来,莫要伤了自己个儿的身子。”   于莹的父亲于章才能卓绝,自先帝在位时就被委以重任,手下能人无数,昭胤除掉周之焕之后,虽归拢了一些军队,但军队毕竟戍守在边关,对于长安的政务鞭长莫及。   昭胤借于章之手,将大皇子的拥趸杀了个干干净净,于莹是于章独女,只要她对昭胤死心塌地,于章便会竭尽全力拥护昭胤。   昭胤皱眉,他在位多年,早已大权在握,现下万臣臣服,只陆悯与卓成是他的心头刺,他早晚要把他们一根一根拔掉。   他低头,凝视伏在自己膝头的于莹,她小小的脸模糊成一片,渐渐的变成了他最喜欢的模样,杏仁眼,芙蓉面,花瓣唇,清丽又娇俏。   昭胤伸出手臂,猛地把于莹抱起来,快步向寝屋走去,红鸾颠动,一室旖旎。纱帐内,昭胤合目,沉沉睡去,于莹伸出手,轻轻描绘他面部的轮廓。他可真好看呀,只要能看到她,她便什么都能做。   陆悯回家的时候,林虞正站在窗边插花,暖房里刚送来了芍药花,硕大如碗口,轻盈鲜丽,放在窗边衬得整个屋子都亮丽起来。   林虞将插瓶放到,把木架上的湿手巾递给陆悯,问道:“二爷用饭了没?”   陆悯接过湿手巾,一边擦手一边道:“还未用,今日厨房做了什么吃食?”   林虞若是有想吃的食物,就会特地吩咐厨房去做,若是没有想吃的,便顺其自然,厨房做什么她吃什么。今日胃口平平,她并未特地吩咐厨房做吃食,于是便道:“我也不清楚。”   陆悯放下湿手巾,用香胰子把手打了一遍,洗干净后和林虞一起向小饭厅走去。   白日发生的事历历在目,起初的恐惧之感早已散去,林虞却尤觉得不放心,她拉拉陆悯的衣袖,小声道:“二爷,您一定要护好自己,打打杀杀的,我总觉得不安心。”   陆悯低笑一声,把林虞的小手攥在手心,懒懒道:“虞儿尽管把心放到肚子里,能杀为夫的人,还未出生!”说完又觉得不对,若是林虞想要他死,不消她动手,他自己都可以杀死自己。   丫鬟把饭食摆在桌上,林虞挑了几样清甜的小菜夹在陆悯跟前的小碟子里,寒冬腊月,无论吃什么,总要喝上一碗热热的汤才好,林虞揭开瓷盆盖子,里面飘出一种独特的香味。   她垂目看向盆内,热汤呈奶白色,里面放着半只龟,七八块鹿肉,鹿肉和龟放在一起吊汤,倒是很少见,林虞先给陆悯盛了一碗,而后才给自己盛了小半碗。   林虞平日里最是沉稳,今日却迫不及待想尝一尝鹿肉汤的味道,她舀起一小勺,轻轻吹凉,入口品尝,果然十分鲜美。不禁对陆悯道:“二爷,这个汤味道不错,您多喝一些。”   小姑娘年纪小,才会沉溺于口腹之欲,陆悯对吃食没什么兴趣,见林虞胃口好,便陪着她多喝了一些汤,至于汤底是什么,他半点兴趣也没有。   二人用完饭后,到后山散了一会儿步,才回到寝屋。芫荽已把药浴的汤水煮好,林虞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是逃不过的,便嘟着嘴进了浴房。   林虞脱掉衣衫,跨进浴桶,大约是因为习惯了中药的味道,现在倒也不觉得像以前那样难闻了。她平日里讲究仪表,站有站姿,坐有坐相,整日里端着难免疲乏,泡在浴桶里才彻底放松下来。   林虞深吸一口气,软软靠在桶壁上,闭上眼睛养神。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体内升腾起一股燥意,身体越来越热,像是燃了一把火,急需一抹清凉来纾解。林虞一顿,心道莫不是饭菜被人动了手脚。   她猛地站起身来,想要去找陆悯,没想到身子一软,又跌进浴桶,腿1心蹭到浴桶底部,酥麻之意从底端一直传到大脑,莫名的冉起一种令人难堪的感觉。   林虞茫然的瞪大双眼,不由想起以前做过的那个绮梦,她伸手掐了一下手背,刺痛传来,头脑这才清爽了一些,她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如此不知羞耻,只自己一个人在竟也会有那种感觉。   林虞捧起一抹水,撩在脸上,伸直手臂撑在浴桶边沿,慢慢站起身来,真奇怪呀,不仅是腿,就连手臂也是软的,只想着找一处坚硬依靠,只想着寻一抹清凉纾解。   “晚上喝得是什么汤?”陆悯低哑的声音从耳后响起,林虞猛然转过身,只见陆悯赤红着双目死死盯着她,眸中风起云涌,晦暗不清,令人难以琢磨。   林虞也不知晚上喝的汤到底叫什么,只如实道:“那汤是龟和鹿肉一起吊的。”说完她神色一凛,苍白着脸问:“可是有人在汤里做了手脚?”   “嗤!”陆悯轻笑一声,把林虞从浴桶内捞出来,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文龟之汤,可温肾壯1阳,与鹿肉同用,可保整夜酣畅。娘子莫不是迫不及待,想要与为夫圆房?”   林虞睫毛轻颤,想到自己给陆悯盛了整整三碗汤水,恨不得立马钻到地缝里,她磕磕巴巴道:“我、我、我,我不知道的,我不知道那汤有这样的功效。我不是故意的。”   温热的舌尖在林虞莹白的耳垂上扫过,恍惚中,她只听到陆悯说:“娘子既迫不及待,为夫就成全于你!” 第五十九章 藏蓝的窗幔上绣着大红色缠……   藏蓝的窗幔上绣着大红色缠枝莲,清冷与炽热相交映,原本是相反的色系,搭在一起竟意外的和谐,呈现出瑰丽妩媚的风情。   窗幔内,林虞微眯着眼,懒懒伏在陆悯胸1前,眉目间皆是餍足之色,陆悯嘶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快活吗?”   林虞点点头,确实是很快活呢!她长了十几年,从未这样快活过,只是……   陆悯抬手在她脊背上轻轻抚摸,手指所过之处,留下湿漉漉的痕迹。林虞想起刚才的场景,耳尖不由红成了晚霞色,她抬起身子,想要挪到一旁,还未动作,就被陆悯紧紧扣住。   炙热的吻铺天盖地而来,林虞死拼推开陆悯,小声道:“你、你起来。”他刚刚亲过那个地方,湿淋淋的,又腻又滑,怎么还可以吻她?   陆悯轻笑,扣着林虞的手臂收得更紧了,舌尖扫过口腔内的每一个角度,吻得她气喘吁吁,再腾不出力气将他推开。   身体极尽快乐之后,十分容易疲乏,林虞瘫软在床榻上,大脑却十分清醒。陆悯已经熟睡,她却一点睡意都没有。她扭头看向陆悯,他嘴角微勾,眉目舒展,应当也是极欢快的。   他用特有的方式让二人酣畅淋漓,却始终都不肯真正要了她。他在顾虑什么,莫不是心里还惦着什么人?   林虞越想越觉得烦躁,她摇摇头,想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赶出去,却一点用处都没有。   越想越气,却又无处发泄,林虞伸手在陆悯身前打了一下,陆悯睡得正熟,连眼睛都没睁,攥住她的纤手在唇边亲了一下,就那样攥着她,又沉沉睡去。   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林虞有些哭笑不得,想把手抽出来,再打一下,却怎么都抽不出来了,她撇撇嘴,重新合上双眼。   旭日东升,林虞缓缓睁开眼,入目就是陆悯那张美得足以魅惑人心的狐狸脸,她轻哼一声,将脑袋扭到了另一侧。   陆悯捏住她的下巴,慢慢将她的小脸扭过来,盯着她的芙蓉面细细端详,而后道:“黑眼圈怎的这样严重?”   林虞闭口不言,心里堵着一团郁气,闷闷的,怎么都不痛快。若是以前,她定会坦坦荡荡将自己的疑惑问出来,现下却不一样了,她心气儿高的很,她钟意他,万一他不钟意她呢?   这种问题,只要她开口问出来,就会证明她在他们的感情中处于下风,证明她离不开他了,证明她变成了她曾经最厌恶的菟丝花,只有依靠男子才能活下来。   林虞捏紧衣角,将目光投向别处,她才不要问出来。哼,坚决不能先开口。   这时陆悯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昨夜是不是没把你伺候好?”   林虞一凛,不由掖紧被角,他怎么会问这个问题,她不高兴,跟……有什么关系?   “我……”林虞的话被堵在嗓子眼里,再也说不完整了。   寝屋内传来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小桃和芫荽对视一眼,不由羞的低下头。芫荽恨恨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快步走到厨房,端了一盆热水,候在原处,等着里面叫水。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只听陆悯懒懒道:“进来!”   芫荽这才打开房门,端着热水走了进去,藏蓝色窗幔垂在床头,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腥味,她快速把热水放在床边,扭身就往外走,窗幔内传出陆悯的声音:“乖乖,下次我小心点……”   林虞的脚心又红又肿,简直要被磨破一层皮。她抬起头,狠狠剜了陆悯一眼,这才掀开窗幔,把脚丫子放到床边的铜盆里。   陆悯蹲下身,认认真真给林虞清洗脚丫子上的污浊,目光瞥过一旁的逍遥椅,等逍遥椅完工,小姑娘的身子应当就能调理好了。   她人不大,身子寒得很,这样娇小的身子,总得调理的润泽了,才能容下他。   林远仲坐在太师椅上,亲眼看着圣上的赏赐流水一般送进府内,他为官二十载,官职最高时,担任右相,烈火烹油一般,却也从未得到过这样多的赏赐。   朱氏笑盈盈给林远仲行了个礼,说道:“恭喜爹爹沉冤得雪,重新得到圣上重用。”   林远仲端起茶盏呷了一口清茶,神色肃穆,一丝笑意也无。   两日前,昭胤颁下旨意为林远仲平反,称他公正廉明,有名相之风。今日又下旨让林远仲官复原职,并赏赐无数金银珠宝。   这是天大的好事,林远仲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圣上的手段,旁人不懂,他却实实在在见识过。圣上冷心冷血,讲究平衡之术,可以让臣子内斗,却不会任由那一方坐大。   昭胤初登大宝之时,周之焕权势滔天,一头独大,他便使计除掉了周之焕。哪怕周之焕从龙有功,亲自扶昭胤登上大宝,他也照杀不误。   而后林远仲登上相位,贵妃之父于章提督东南十三部,陆悯统领监察院,三足鼎立,呈现平衡之态。   林远仲清正廉洁,名声大噪,昭胤隐隐觉得不安,便栽赃陷害他通敌叛国,将他从相位上拉了下去。   林远仲被关押在牢房之时,虽受尽折磨,却也知道昭胤不会将他灭口,他是文臣,没有兵权,做不出篡位的事情,昭胤只要毁掉他清白的名声就可安心。   只没想到,阴差阳错,他的幼女为了救他嫁给了陆悯。林远仲已急流勇退,陆悯的权势却日益庞大,他的女儿,终究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欢乐无虞了。   昭胤又坐不住了呀,他已经控制不了陆悯,便想把林远仲提拔起来,与陆悯分庭抗礼。   林远仲把茶杯放到案几上,他读了半辈子圣贤书,以忠君爱国为己任,他若真的复位,定不会眼睁睁看着陆悯视皇权为无物。他是陆悯的泰山,陆悯那样宠爱虞儿,即使看在虞儿的面子上,也会对他谦让几分。   昭胤,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林远仲眯起眼睛,江山社稷虽重,却比不得虞儿重要,丞相之位他不要。   太极宫,昭胤临窗而立,居高临下瞧着跪在地上的太监。颁旨太监如实禀报:“奴婢到林府的时候,林大人已经休息了,奴婢特地到室内瞧了瞧,只见林大人面色如土,神情萎靡,一副怏怏的样子,似乎真的病了!”   “呵!”昭胤轻笑,老东西倒是长进了不少。   他抬手让小黄门站起来,吩咐道:“腊八佳节,朕要与民同乐,你拟一道旨意,请众爱卿进宫过节!”   眨眼间就到了腊八,腊八是佛成道节,佛祖的成道日,无论多庄重都担得起。林虞挑了一套赤金铸丝蝴蝶镶宝石头面,簪在头上。她长的清丽,戴上赤金头面,便多了几分贵气,看起来比平时成熟一些,和陆悯站在一起十分登对。   二人乘马车行到西华门,而后又坐软轿到达太极殿,大约是为了应节,太极殿被宫人特地装饰过,殿内贝阙珠梁,金碧辉煌,就连官员面前的案几都是金丝楠木的,气派至极。   皇帝举行的盛宴,无人敢迟到,为表示对宴会的重视,有大半官员未到未时就到达此处,到现在已整整待了两个时辰。林虞到达太极殿的时候,殿内只空着两个位置,除了圣上,便只有卓成公主还未到,   她和陆悯坐在案几上,倒了两杯清茶,慢悠悠品了起来。宫里的东西确实不寻常,就连清茶都比别处的香。   一盏茶喝完,只见卓成缓缓走了进来,她依然着红色大袖衫,雍容华贵,微微一笑,便衬的整座宫殿失了颜色。   众人纷纷站起来行礼,卓成颔首,让人免礼。她款款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施施然坐下。待她入座,众人才坐下。   这时昭胤也走了进来,刚坐下来的众官员又纷纷站了起来,待行完礼后,才安定下来。   宫女端着腊八粥分发到案几上,昭胤照例说了几句场面话,然后吃了一口腊八粥,这时着盛装的乐女缓缓入场。   乐音袅袅,众官员这才放松下来,有的低头吃案几上的食物,有的与身旁的人说话。   一个宫女急急走进殿内,俯身在卓成耳边低语几句,卓成脸色大变,匆匆走了出去。   一株香,两炷香……   半个时辰过去了,卓成仍未归来,陆悯皱眉,慢吞吞站起身来,缓缓向外走去,一出宫殿,便跃身而起,向远处飞掠而去。   天寒地冻,折胶堕指,御花园的碧湖有一半已结成冰,另一半虽还未成冰,却也凉的刺骨,卓成苍白着脸,死命往湖边游。   卓成年少时常常和父皇一起游湖,游的高兴了,就要吃几颗莲子。父皇便叫人给下水给她摘,她最喜欢看人洑水,自己就偷偷学会了。   卓成牟足了劲往湖边游,浑身被冻的发僵,却一刻也不敢停歇,终于抓住了护栏。   站在一旁的宫女拔下头上的簪子,狠狠刺在卓成的手上,卓成强忍着疼痛,不肯撒手。一下、两下、三下……   卓成保养得益的手指被刺的鲜血淋漓,她痛的几乎要没有知觉了,手一松,再次掉进碧湖。 第六十章 墨色身影飞掠而来,卓成只觉……   墨色身影飞掠而来,卓成只觉得身体一轻,被人从水中提了起来,因着在湖水中浸泡的时间太长,卓成浑身发冷,嘴唇被冻得一丝颜色也无,苍白至极。   她颤巍巍站稳身体,抬头看向陆悯,哆哆嗦嗦道:“多谢你了!”这一句话似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话音一落,她便紧闭双目向一侧歪去。   陆悯伸手扶住卓成,提着她向一侧的宫殿走去。湖边的宫女被气的七窍生烟,原想立个大功,在圣上面前露露脸,没成想被陆悯坏了好事。她忿忿盯着陆悯的背影,恨不得用目光把他杀死。   这时一片碧绿的柳叶在陆悯袖中飞出,晃晃悠悠向宫女飘过去,宫女目不转睛盯着那柳叶,只觉得有意思。   寒冬腊月的,也不知道陆掌院在哪里寻的柳叶,颜色这样鲜亮,碧生生的,宫女含笑看着柳叶,看着那叶子直直插进她的胸腔。   乐女的舞蹈已到尾声,林虞规规整整坐在案几旁,盯着桌上的麻辣螃蟹大快朵颐,螃蟹性寒容易吃坏肚子,因此味道虽鲜美,却很少在正经宴会上上桌。今日倒是难得,竟在宫宴上吃到了螃蟹。   不知不觉就吃了大半盘螃蟹,林虞拿出帕子揩掉嘴角的油渍,然后又斟了一杯黄酒驱寒,她酒量小,只喝了一杯酒就有些头晕,白嫩的小脸泛起一层红霞。   林虞轻轻拍了拍脸颊,顿觉耳边空荡荡的,在耳垂处一摸,耳坠子竟不见了。那耳坠子是纯金打造的,呈流苏状,细细长长一条,摇动起来似金色云烟,林虞喜欢的紧,怎的就丢了一只。   林虞是乘轿撵到达太极殿的,抬轿的小黄门走路很稳,耳坠子断不会在坐轿撵时掉落。她摸了摸下巴,站起身循着自己来时走过的路线向殿外走去。   一直寻到宫殿门口,林虞都未见到自己的耳坠子,她轻叹一口气,扶着殿外的汉白玉栏杆透气。喝完酒以后总要吹吹风,才能舒服一些。   “你在寻这个吗?”修长的手指捏着金色流苏耳坠子递到林虞跟前。   林虞下意识去接耳坠子,没成想昭胤捏得紧紧的,根本不松手。她不知道昭胤是什么意思,便向一旁挪了两步,蹲身道:“皇上万福!”   昭胤抬手,林虞依言站起来,双手交叉放在身前,肩背微躬,目光垂着地面,态度恭敬,一举一动都合乎面圣的礼仪。   昭胤嗤笑一声,脸上结起一层寒霜,他上前两步,站在林虞跟前,压低声音道:“你可知陆悯到哪里去了?”   林虞抬起头,昭胤从她的眸子里看到一丝无措和慌乱,更多的还是故作淡定的淡然之态。   昭胤心里升起一丝快感,更多的却是嫉妒,嫉妒陆悯让林虞惦念,嫉妒陆悯让林虞慌乱无措。   昭胤强压下心里的不快,伸手捏住林虞的下巴,强迫林虞看着他,慢悠悠道:“卓成前脚出门,陆悯后脚就跟了出去,你猜他们做什么去了?”   林虞低头看着下巴旁边的明黄色云崖纹箭袖,只觉得烦躁极了,抬臂把昭胤的手拂了下去,愠怒道:“皇上请自重。”   她觉得昭胤说的话十有八九是事实,陆悯应当就是去追卓成了,她心里不好受,却也不肯落了下风,凭白被人看笑话,于是微躬的脊背挺了起来,笔直笔直的。   昭胤陡然升起一股得逞的快感,伸手遥遥指向碧华宫,说道:“他们到那里去了,你可以过去瞧瞧。”   “我、我、我相信二爷。”林虞梗着脖子,直直看向昭胤,眼中满是倔强。   昭胤“呵呵”笑了两声,抬起手把金色流苏穿进林虞的耳洞,他的手凉凉的,激的林虞打了个寒颤,她狠狠剜了昭胤一眼,伸手在昭胤碰到的耳垂上擦了两下。   昭胤也不恼,转身向太极殿走去,亲眼看着昭胤走进殿门,林虞才向着碧华宫奔去。   她心里矛盾极了,理智告诉她昭胤在搞鬼,感情却又驱使着她一探究竟。不管了、不管了,若是陆悯与卓成清清白白的,任由昭胤搞鬼,也不会失了分寸。   她越走越快,渐渐小跑起来,气喘吁吁跑到碧华宫,宫殿门口守着两个宫女,宫女见林虞眼生,伸手就去拦她,林虞将宫女的手臂挥开,推门冲进殿内。   殿内烧着地龙,热腾腾的,屋子中间放着一架山水屏风,屏风上搭着两件衣衫,一红一黑,正是卓成与陆悯的。   林虞眼前一黑,身子狠狠颤了颤,脑子像是空了一样,心里涩涩的。她下意识往外跑去,跌跌撞撞,将门边的花瓶绊倒在地。   卓成幽幽转醒,在被子里捂了这么长时间,总算恢复了知觉,她只记得陆悯把她从水里拎了出来,后来发生了什么就全然不记得的。   她转头看向垂立在一侧的宫女,问道:“陆掌院呢?”   宫女道:“掌院的外衫被您沾湿了,现下在暖阁换衣裳。”   卓成颔首,只道自己太糊涂,轻而易举就中了倩儿的奸计,大抵是因为关心则乱吧,那人是她的命根子,她总格外重视了一些。   屏风外响起脚步声,陆悯已换好衣裳,他隔着屏风问道:“公主可好一些了?”   卓成提高声音说道:“多谢掌院搭救,我已好多了。”   陆悯点点头,目光扫过门口的碎瓷片,皱眉问道:“刚才什么人进来了?”   守门宫女说道:“奴婢也不认得那人,只觉得她好生标致,神仙妃子一样,匆匆跑进来又匆匆跑出去了。”   陆悯看向屏风上搭着的衣裳,神色一凛,赶忙问道:“来人是不是穿着一袭烟霞色长裙,头面金灿灿的?”   宫女认真想了想,回道正是。   陆悯抬手扶额,只觉得太阳穴咚咚直跳,小姑娘怕是气极了吧,可莫要气坏了身子。   看陆悯的反应,丫鬟断定他认得来人,便想要询问一番,还未开口,只见一道黑色身影飞掠而去,势如闪电。   林虞沿着宫道往前走,木木的,像是丢了魂一般。也不知走了多远,只觉一阵风声呼啸而来,紧接着陆悯便站到了她面前。   她瞥了陆悯一眼,也不说话,依旧木木的往前行走。   陆悯小心翼翼随在她身侧,低声道:“虞儿,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林虞自然不肯听,加快步子往前走,想要把陆悯甩掉,陆悯打蛇随棍上,紧紧跟着她,见她的脸色越来越黑,心里越发惴惴起来。   他一把抱起林虞,走到一旁的木凳上坐下,箍着她纤腰,让二人紧贴在一起。   “放开我!”林虞总算开了口,声音却哑哑的。   “不放!”陆悯的手臂箍得更紧了。   怒火喷涌而出,简直要把心肺都烧掉。林虞冲着陆悯的脸就掴了上去,这一巴掌她用了十成的力气,声音又脆又响,路边洒扫的宫女不由朝他们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陆掌院白皙的脸上起了一层红色指引。   宫女呆在原地,使劲揉了揉眼睛。令人闻风丧胆的陆掌院被人打了,还是被一个女子打的,这,这简直骇人听闻。莫不是她看错了吧!   手掌心震的发麻,林虞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她低下头,来回揉捏自己的手指,内心咚咚直跳。   她把陆悯打了,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掌掴了陆悯,她这样的行为,恐怕没有一个男子可以容忍。   随即她又觉得无所谓了,虽说男子可三妻四妾,但她却绝不会跟人一同侍候陆悯,他既找了别人,就别想再与她亲近,早晚都要和离,现在闹僵了也无所谓。   这样一想林虞又有了底气,怕什么,他还能因为这一巴掌要了她的命不成。她缓缓抬起头,只等着陆悯发作,没成想映入眼帘的是陆悯含笑的面庞。   陆悯压根不觉得在宫女面前被打丢面子,面子就是浮云,小娇妻高兴才是正道。   他将林虞的柔夷攥在手心,轻轻亲了一下,笑嘻嘻道:“娘子这是醋了?”两个月以前她还张罗着给他买妾氏,现下竟会吃醋了。   林虞本想大张旗鼓与他撕扯一番,没想到一拳打到了棉花上,她眉头一拧,正色道:“你莫要顾左右而言他,今日的事情我是不会原谅你的,我要和离。”   大瑞虽民风开放,有爵人家却没有和离的先例,林虞想了想,又道:“你若是觉得和离有损侯府脸面,就写一封休书,休了我,就说我生性善妒,不是良妻之选。”   陆悯有些哭笑不得,小姑娘整天都在琢磨什么东西,连休妻的名头都替他想好了。他将下巴放在林虞肩头,说道:“我不和离,也不休妻,我要和你生生世世在一起。”   林虞伸手去推陆悯,却怎么都推不开,她气呼呼骂道:“你无赖,你不要脸,你厚颜无耻。”   世家大族养出来的姑娘就是可爱,连骂人都不会,来回就这么两句,陆悯接着她的话说道:“对对对,你说的对,我无赖,我不要脸,我厚颜无耻,我简直不配做人。”   林虞一凛,她准备了一箩筐说辞和陆悯吵架,他怎么压根不反驳她,这样下去还怎么吵得起来? 第六十一章 趁着小姑娘恍神的间隙,陆……   趁着小姑娘恍神的间隙,陆悯抓住她的纤手,放在手心轻轻揉捏,一边捏一边解释事情的原委,他说的有鼻子有眼,倒是很像一会儿事,不过林虞总觉得有一些地方不合情理。   她思索一瞬,这才抓住了关键,简明扼要道:“诚然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你将公主救回到宫殿即可,为何你们的衣裳会一起搭在屏风上。”   想到当时的情景,林虞就怒火丛生,气不打一处来,她讥讽一笑:“难不成你们齐齐脱了衣裳,是在屏风后面商议朝事?”   林虞性子好,温柔又和气,难得说出这样刻薄的话来,陆悯暗暗得意,她这是醋得厉害了,性子都左了起来。林虞越生气,他越是熨帖,活了二十多年,从未像现在这样快活过。   陆悯平素里喜怒不形于色,此时因为太过于高兴,脸上浮起一层笑意。看到他脸上的笑容,林虞只以为他在嘲笑她刻薄尖酸,怒火不由更盛,死命将手抽出来,牟足了劲往起来站。   瞧林虞的反应,陆悯就知道她误会了自己心意,自不会放开她,双手箍的更紧了,他赶紧解释:“你平日里温柔贤良,今日为了我大动干戈,我心里欢喜,这才笑起来,你不要想左了。”   林虞不是钻牛角尖的人,觉得陆悯的解释有道理,就稍稍放宽了心,这时听陆悯接着道:“我把公主抱到碧华宫后,就唤了宫女给她熬药,一直等到她清醒,才脱掉外衫到隔间换衣裳,好巧不巧,这个间隙你到了碧华宫。”   他说的头头是道,林虞却犹不放心,这样的事情,总得闹的清清楚楚,心里才不会有芥蒂。   她平日里讲究体面,今日却顾不上了,转头看了陆悯一眼,吞吞吐吐道:“你跟我到碧华宫,我要找卓成公主对峙,她说的话若是能和你的合得上,此事就到此作罢,若是合不上,我是一定要和离的。”   卓成公主是天潢贵胄,找她对峙是不合礼仪的,但她若真的与陆悯交情匪浅,二人之间清清白白,跟林虞说清事情的原委,也不算太过分。   若是旁人,为了维护颜面,定不会任由妻子质问公主,陆悯却不然,他笑嘻嘻抱起林虞,重新折回碧华宫,速度之快犹如闪电。   瑞兽口中吐出袅袅轻烟,卓成正倚在床榻上喝热饮子,这时听丫鬟禀告:“殿下,陆掌院和陆夫人求见?”   卓成挑眉,陆悯不是刚出去吗,怎的这样快又折回来了?她放下手中的热饮子,对宫女道:“请他们进来。”   说话间陆悯和林虞就绕过屏风来到卓成跟前,来之前林虞鼓足了勇气想要质问卓成,真到了卓成跟前,质问的话反而说不出口了。   她踌躇半晌,小脸憋得通红,终究没说出口,只蹲身向卓成行了个礼,便乖乖得垂立在一侧不说话了。   陆悯轻笑,小姑娘在他跟前气势汹汹,到了公主跟前竟不敢说话了,罢了罢了,她不好意思问,他便替她问,他们是夫妻,要长长久久过一辈子的,总不能让她心里存了龃龉。   陆悯对卓成道:“公主可否把我和您的外衫同时搭在屏风上的缘由说于内子听?”   他声音郎朗姿态自然,像是在话家常一般,林虞却闹了个大红脸,虽说陆悯问出了她想问的话,她却觉得十分不好意思,悄悄往边上挪了挪,恨不得变成空气。   看二人的反应,卓成就猜出了他们来此的目的,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想到林虞年纪小,脸皮薄,便又止了笑,一本正经把事情的缘由说了出来。   卓成是大瑞的最尊贵的公主,自是不屑于说谎的,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林虞才彻彻底底放了心,身心一松弛下来,就又生了旁的烦恼。   她今日这样不知分寸,事情若是传出去,恐怕有损林家女的名声,叔父家还有二位妹妹待嫁,若是被她连累了,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卓成生了一颗玲珑心,且年龄长于林虞,一眼就看出了林虞的心思,柔声说道:“二夫人不要忧心,今日之事除了我们三人,断不会有旁人再知晓。”   卓成这样周全,林虞倒更加不好意思起来,陆悯轻笑,拉起她的手出了碧华宫。二人一路走到宫门口,这才上了马车。   马车辘辘而行,林虞始终低垂着头,小脸红的像个苹果。陆悯把她抱到膝头,温声说起话来。“卓成公主是故人之妻,她的亡夫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这才对公主多加照拂。”   “圣上疑心重,前几年还能容得下卓成公主,这几年越发不像话,哪怕卓成只是一介女流,也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林虞惊得睁大眼睛,她知道昭胤不像表面表现的那样敬重卓成,却万万没想到他一心想要杀死卓成。   陆悯看出了林虞的疑惑,这才将当年发生的事情细细说给她听,林虞听的目瞪口呆,都道帝王无情,她今日才彻彻底底领悟过来,昭胤就是一个恩将仇报的小人,为了一己私欲,半点情义都不讲。   卓成公主是先帝唯一的嫡出,身份最是高贵,如今竟被庶弟打压到这个地步,着实凄惨!   林虞转了个身,双腿分开坐在陆悯膝上,双手抱着陆悯的脖子,脑袋伏在他的肩头,瓮声瓮气道:“卓成公主好可怜呀,你一定要尽力照拂她,我以后再也不乱吃醋了。”   她的声音软软的,和风细雨一般,温和的呼吸在陆悯耳边扫过,挠得他心猿意马。   陆悯暗骂一声“小妖精”,随即挑开了林虞腰间的系带。纤长的手指沿着纤腰摸上去,抚到柔软之处,林虞低呼一声,呼吸都紊乱了。   陆悯勾唇,不轻不重捏了一下顶端,不出所料,林虞低低叫了出来。想到马车还在大街上行驶,她赶紧捂住嘴,狠狠在陆悯背上拍了一下,娇嗔道:“二爷,您正经一些,会被人听到的。”   陆悯哪里肯依她,一双手不安分的胡乱点1火,到达凌园的时候,林虞腿都软了,陆悯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快步进入寝屋。   房门被重重关上,林虞被陆悯放在榻上,她掀开被子,快速钻进去,低声斥道:“陆悯,你这个不知羞的老东西,你太、太荒唐了!”   她扯扯衣裳,不仅上衣的系带是松散的,就连亵裤都被他褪到了腿弯,所幸被大袖衫遮掩着,才不至于被人瞧出异常。   陆悯摸摸下巴,从被子的缝隙里探进去,握住林虞的脚踝,一点一点把她拽出来。   林虞又羞又气,斥道:“二爷,您、您别胡闹了。”   陆悯不语,坚定而又温柔得褪掉她的小衣和亵裤,美人如云,洁白如玉,陆悯狭长的眸子,不由蒙上一层昧色。   夜里寂静无声,屋内传出的声音就显得格外突兀,守门的丫鬟听的面红耳赤,恨不得钻到地低下。   陆悯抱着林虞来到浴房,轻轻把她放到水中,温暖的热水涤荡着身体,林虞身上的酸胀之感才缓解了一些。   但身上的红痕却愈发疼痛,林虞轻轻“嘶”了一声,陆悯赶紧把她抱出来,用棉布裹了放到绣榻上。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他皱着眉头,紧紧盯着林虞,紧张兮兮的,简直如一个毛头小儿。   林虞轻笑一声,红着脸指了指大腿,又指了指胸1口,嗔道:“哪儿哪儿都疼!”   陆悯伸手搂住她,轻声哄道:“下次我肯定会小心的!”适才他已竭力克制,没成想还是把她弄疼了,冰雪做的人儿,似乎吹一口气就能融化一样。   林虞点了点头,乖巧得伏在陆悯身前,没一会儿竟睡着了。   陆悯把林虞抱到寝屋,浅绯色的床单上赫然洇着一块红色血迹,他勾唇轻笑,单手把床单扯到一边,小心翼翼把林虞放到榻上,林虞睡得很熟,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出一个扇形的阴影。粉色的唇瓣微微张开,似乎在等人采撷一样。   陆悯忍住亲吻她的冲动,侧身躺在她一旁,含笑看着她睡觉,只看着她睡觉也是欢喜的。   房门被人轻轻敲响,陆悯站起身,将屋门开了一条缝,王来把药膏递给他,默默退了下去。陆悯折回床榻,将被子掀开,把清凉的药膏摸到林虞身体上红肿的部位。   林虞嘤咛一声,翻了个身,陆悯转到床的另一侧接着给她摸药膏,慢条斯理的,极尽温柔。 第六十二章 满室寂静,只墙角的夜明珠……   满室寂静,只墙角的夜明珠泛着莹莹的光,林虞坐起身,趿上木屐到隔间的浴房起夜,她困得很,连眼睛都没睁,坐到便桶上便尿了出来。   迷迷糊糊中听到一丝动静,转过身只见陆悯正站在门口目不转睛的瞧着她,林虞一凛,睡意在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她又羞又怒,冲着陆悯嚷嚷道:“干什么呀你,我就是如个厕,你跟来做什么?”   陆悯轻咳一声,他听到了林虞起床的声音,担心她不舒服便跟了过来,没想到她只是想如厕。他倒是无所谓,可小姑娘面皮薄,此刻恐怕打死他的心都有了。   他轻笑一声,慢悠悠转过身,背对着林虞说道:“你继续、继续!”   林虞气呼呼盯着陆悯的背影,恨不得剜出两个洞,继续什么呀继续,他那样一个大活人杵在门口,她哪里还尿得出来?   她提高声音道:“你出去!”   “哦!”陆悯应了一声,提脚往外走去。   林虞这才放下心来,尿完以后打开一旁的盒子,想要拿一块棉布清洁,没想到盒子里的棉布用完了,她楞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踌躇间,陆悯又走了进来,探着身子问:“是不是没有棉布了?”   林虞扶住太阳穴,重重叹了一口气,他怎么又进来了呀!怎么阴魂不散呀?她下意识合紧双腿,指着门口色厉内荏道:“你出去,把芫荽叫过来!”   这次陆悯倒是没有听她的,直接进了门,他走到墙角的木架旁,从架子上取了一块棉布,慢悠悠挪到林虞旁边,低声道:“虞儿乖,把皮股抬起来,为夫给你擦干净。”   林虞脸一红,伸手就去推陆悯,陆悯不为所动,兀的把林虞抱了起来,林虞只觉得露出来的那截腿凉生生的,她赶紧闭上眼,再没脸面面对陆悯。   林虞小小的一只,抱起来毫不费力,陆悯腾出一只手,拿着棉布把她的私1处清理干净,这才单手托着她回到寝房。   林虞伏在他肩头,半句话都不说,一沾到床就快速缩进被子里,连头带脚捂了个严严实实。   陆悯知道林虞羞的厉害,遂不再逗弄她,连人带被子抱在怀里,沉沉进入梦乡。   大约是因着夜晚太过于劳累,林虞一觉睡到了大中午,匆匆洗漱后便到小厨房用饭,圆房后陆悯虽给她抹了药,腿间还是有些不舒服。   她慢吞吞走到厨房,只见桌子上摆着红枣羹、南瓜粥、木耳黑豆杂拌菜,凉切猪肝……慢慢一桌子饭食都是用来补血的,林虞有些哭笑不得,虽说初夜会见红,但也只指甲盖般大小的血迹,哪里用得着大动干戈。   这时陆悯从门外进来,撷着林虞坐到桌旁,将红枣羹推到她面前,说道:“你多喝一些粥,补补身子。”   林虞虽觉得夸张了些,到底没说出来,乖乖接过红枣羹,用了大半碗,刚放碗,就见面前的碟子里堆满了猪肝,她皱皱眉,小声道:“二爷,我真的吃不下啦!”   陆悯夹起一块猪肝放到她唇边,说道:“张口!”   林虞无奈,只好张开嘴,陆悯就这样喂了她七八块猪肝,瞧着她俏生生的小脸都皱到一起了才作罢。   前几日下了大雪,着实冷了一阵子,今日却难得的放了晴,明晃晃的太阳挂在碧蓝的天空上,让人的心情也莫名舒畅起来。   林虞不由想起榆林巷那个卖白菜的老妇人,趁着天气晴朗去看看她也是好的。林虞站起身,慢吞吞往外走,不料陆悯紧跟在她身后,说道:“你想去哪里?我陪你去。”   林虞有些哭笑不得,昨夜圆房后陆悯就把她当成了易碎的瓷娃娃,恨不得时时粘在她身边,别的时候跟着她也就罢了,只那卖菜的老妇,是万万不能让他见到的。   林虞含糊道:“我想出去买一些脂粉,卖脂粉的店铺来往的都是女眷,你跟过去不合适。”   陆悯才不管那些劳什子的礼仪,现下只想好好陪着他的小娇娇,他道:“你尽管到铺子里挑选脂粉,我在马车里等你。”   这、这怎么如狗皮膏药一般,怎么撕都撕不下来了?林虞有些泄气,不由放缓语气,认真说道:“二爷,您尽管忙您的,我无碍的。”昨夜确实疼了一阵子,今日只微微有些不适,哪里值当他这样重视。   见林虞变了脸色,陆悯这才作罢,只叮嘱道:“你不要由着性子胡来,要爱重身体。”   林虞乖巧得“嗯”了一声,这才走出房门,她带着芫荽上了马车,直奔榆林巷。   芫荽看着马车行驶的方向,惊疑的长大嘴巴:“小姐,我们又要去买白菜吗?”   林虞点点头,只听芫荽接着道:“上次买的白菜只吃了一半,还有大半车没吃呐?”   林虞不以为意:“那这次买了,我们就送到林府。父亲最喜欢吃白菜了,柳家阿婆的白菜味道好,父亲定会喜欢的。”   车夫直接将马车停在柳阿婆的白菜摊前,林虞由芫荽扶着下了马车,她慢步走到白菜摊前,微微颔首说道:“阿婆近来可好呀?”   柳阿婆还记得林虞,林虞长得好看,人和善,还买了一整车白菜,自然给柳阿婆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她向林虞笑了笑,说道:“好、好着呐,贵人来买白菜吗?”   林虞说是,这次连挑都不挑了,直接让车夫下来,把柳阿婆的白菜尽数搬到车上。   临到结账时,林虞从马车拎出来一个大大的包裹,她把包裹递给柳阿婆,说道:“家里人多,做衣裳的时候不小心多做了几件,阿婆若是不嫌弃就拿回家给家里人穿吧!”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大户人家淘汰下来的旧衣裳比穷人的新衣裳还要气派,更遑论全新的,柳阿婆自没有不要的道理,她接过包裹,连连向林虞道谢。   林虞连连摆手:“阿婆不必当回事,这衣裳留在府里也没人穿,凭白占地方,我还得谢阿婆替我分忧解难呐!”   阿婆只当自己遇到了好心人,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展开了。她抱起身边的幼孙,说道:“快向夫人道谢,夫人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转世,特地来照拂咱们家了!”   幼童不明所以,睁着狭长的丹凤眼看着林虞,说道:“多谢夫人。”   林虞展颜一笑,他们家的人都是丹凤眼呢!长的都好看呢!她从荷包里抓出一把金瓜子,塞到幼童手中,说道:“好乖的孩子!真真可爱。”   幼童还小,不知道金瓜子的价值,柳阿婆却是知道的,她掰开幼童的手,将里面的金瓜子拿出来,递到林虞跟前,诚惶诚恐:“这可使不得啊,宝儿小小的年纪,哪里来的福气收夫人这样贵重的礼物?”   林虞摆摆手,笑盈盈道:“阿婆不要客气,我喜欢这孩子,合该给他见面礼。”   无论民间还是大户人家,都有长辈给小辈见面礼的风俗,林虞把话说到这个地步,阿婆再不好推辞,只好让宝儿收下了见面礼,但卖白菜的钱却决计不肯收了。   林虞也不勉强,白菜才值几个钱,自没有金瓜子来的实在,她向阿婆道了别,慢吞吞登上马车。   马车慢慢驶出榆林巷,柳阿婆这才打开包裹,里面装着几年簇新的袄子,棉花为里,柔丝为表,又轻又软,穿在身上绝对十分暖和,柔丝滑不溜秋的,她那长满茧子的手都不敢摸,生怕勾的出了丝。   她低头对宝儿道:“咱们可真是遇到贵人了呀!”   宝儿抬头看向柳阿婆,奶声奶气道:“奶奶,那位贵人喜欢我的眼睛,总盯着我的眼睛瞧!”   柳阿婆看向小孙孙的眼睛,狭长的丹凤眼,内勾外挑,炯炯有神,确实好看着呢,他们全家都是丹凤眼呐! 第六十三章 马车行到林府,林虞吩咐车……   马车行到林府,林虞吩咐车夫将白菜送到厨房,自己直接去了花厅。   林虞掀帘进去,朱氏看到她,慢悠悠站起身,调笑道:“平日里你们两个一个也不回来,今日倒像是商量好了似的。”   林虞这才发现林杉也在花厅,她穿一身浅绿色缂丝褙子,衬的肌肤白皙如玉,身子也丰腴了一些,整个人看起来气度高华,比以前不知气派了多少?   看到林杉过的好,林虞才放下心来,走到林杉旁边打趣她:“看来姐夫是个会疼人的,短短时日就将二姐姐将养的丰腴婀娜了。”   林杉性子腼腆,胆子小,放在一般的人家定会被妯娌挤兑,婆母嫌弃,所幸朱家家风清正,朱允又爱重她,她才能保持本性,不至于被人欺负了去。   林杉知道林虞是在开玩笑,也不回话,只莞尔一笑,想就此揭过这个话题,没成想朱氏又提了起来,她语重心长道:“你性子腼腆不擅交际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一定要会理账管家。   “朱家儿孙多,早晚要分家,到时候你免不了要打理庶务。管住了家里的钱财,才能在下人跟前立威,不至于被那起子小人蒙骗。”   朱氏是长嫂,为人和善,处处为小姑打算,林杉知道她的好意,便道:“我回去了就跟着婆母学习理账,七郎惯着我,我却是不能懈怠的。”   朱氏点点头,遂叫了一桌席面和二位小姑小酌,三人一边吃点心吃闲聊,聊到未时也不见林淮回家,林虞不由问道:“大哥哥怎的还不回来,这个点了,总不会还没散朝吧?”   朱氏轻笑:“便是朝臣们愿意在候在殿内,恐怕圣上也懒得和他们耗着,你哥哥没在宫里,到衙门当值去了。”   林虞这才知道林淮换了官职,现任正五品吏部文选司,职位虽只比以前高了一级,却是实打实的实权,主管文官的任命、考核、升迁、调动工作。   前任文选司外派到了江南,吏部官员打破了头想要争夺文选司之位,没成想这个肥差落到了林淮头上,林淮为人清正,处事公允,任谁也挑不出毛病,吏部官员只好眼睁睁看着肥差落到他头上。   林虞道:“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合该庆祝一番才是。”   朱氏含笑:“你哥哥虽得了肥差却也只升了一级,我娘家七弟才是真真的得了圣上青眼,因治理见南水患有功,直接被圣上封为詹事府詹事了。”   朱允去年科举后才入朝为官,短短一年时间竟擢升成正三品的詹事,升迁速度简直令人咂舌。   林虞和朱氏一起看向林杉,林虞道:“二姐姐可真是个有福的,初初成亲,夫君就成了朝廷大员,这等福气旁人定是连想都不敢想的。”   林杉抬手在林虞手臂上轻轻拧了一下,柔声道:“你怎的开始打趣起姐姐来了!”   姑嫂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好不热闹。   太极宫,昭胤端坐在太师椅上,冷冷瞧着一旁的左相,问道:“都安排好了?”   左相点头:“老臣已尽数安排好了!”   昭胤挥挥手,左相依言退下。他看着窗外,薄薄的嘴唇勾了起来,林远仲见多识广,宦海沉浮多年,可以抵挡相位的诱惑,那就看看他的儿子和女婿有没这样的魄力吧!   小叠山上有座庙宇,名唤觉鸣寺,觉鸣寺是大瑞有名的寺庙,香火鼎盛,香客如织。今日天气好,来上香的人多不胜数。有一些夫人小姐,嫌弃爬山劳累,便坐着二人台上山。   心诚则灵,卓成最是虔诚,万不敢在佛陀面前耍小把戏。她身穿褚青色长裙,头戴帷帽,一步一步向山顶爬去,爬的累了就在路边小憩,这样爬爬停停走了近两个时辰,才来到觉鸣寺。   时至黄昏,嫣红的夕阳燃了半边天,觉鸣寺前的大香炉里烧着香烛,飘出淡淡的香味,卓成摘掉帷帽,走到寺内,冲着寺内慈悲庄严的佛像跪下去。   佛像旁敲木鱼的老和尚显然认得卓成,待卓成起来后,便走到她身旁,问道:“施主可是很长时间没来了!”   卓成道:“俗事缠身,总不得空,今日总算空闲下来。”   说完她双手合十向老和尚行了个礼,觉鸣寺是世外之地,并无贵贱之分,老和尚比卓成年长,就坦然受了她的礼。   卓成接着道:“天色已晚,不知贵寺可有空闲的房间?卓成想借宿一晚。”   每日都有成千上百的贵人来觉鸣寺礼佛,寺内的斋房十分紧俏,今日却难得的空出了一间,老和尚温声道:“施主运气好,今日正好还有一间富余的。”说完就引着卓成往富余出来的房间走。   寺内铺着青石地砖,踩上去扎实安稳,卓成焦灼多日的心也安定下来,老和尚把她引到后院的一间斋房前,和随侍的小沙弥交待了几句,便离去了。   卓成坐到茶榻之上,打开窗子,入目是一棵挺拔的青松,青松掩映着高高的灰墙,高墙与青松相映成趣,古朴安然。   这里可比皇宫要安谧的多。   这时一个五六岁的小和尚出现在卓成眼前,那和尚圆头圆脑,生得胖嘟嘟的,双手拎着一个食盒,食盒高高的,已到达小和尚的腰间,他拎得有些费力,却一点也不着急,闲庭信步一般。   房门被人敲响,清脆的童声传到卓成耳边:“施主,简诚来给您送斋饭了?”   卓成一顿,赶忙回转身,正襟坐好,说道:“小师傅请进。”   简诚把门推开,走到卓成面前,因为身量不够,只好把食盒放到地上,他打开食盒,把里面的清炒豆芽端出来,踮起脚尖将豆芽放到茶榻之上的小几上,接着又端出一叠玉米饼,一碗米汤,依次放到小几上。   他年纪小,甚少给施主送饭食,难得给人送一次,便格外的郑重,虽只一菜一汤也认真的摆了摆,将米汤放到紧挨着卓成的位置。   待摆好后,简诚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他双手合十,向卓成行了个礼,学着师兄们素日常说的话,说道:“粗茶淡饭,施主不要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的。”卓成慌忙回答,声音里竟带了一丝哽咽。   简诚才六岁,自然瞧不出卓成的异常,他将食盒归置好,拎起来就要往外走。这时只听卓成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简诚小师傅!”   卓成叫他时,与旁人有很大的区别,有点急,有点软,甚至还有一些亲昵,从来没有人这样叫过简诚,简诚觉得怪好玩儿的,便回转身,笑嘻嘻看着卓成,问道:“施主认得简诚?”   卓成摇摇头,素白的手指扭在一起,微微有些发抖,她道:“小师傅可喜欢觉鸣寺?”   简诚咧开嘴笑了笑,自记事起,他就生活在觉鸣寺,整个寺里他最小,活干的最少,饭吃的最香,师兄们也都爱护他,他自然是十分喜欢觉鸣寺的。   他看着卓成,说道:“喜欢,十分喜欢。”   “喜欢就好!”卓成轻舒一口气,又重复了一遍“喜欢就好!”   简诚觉得今日这个施主有些怪怪的,虽然怪,却并不令人讨厌,甚至他还蛮喜欢这个施主的,小孩子表达好感的方式很简单,无非就是与人分享玩具和吃食,简诚没带着玩具,便从袖兜里抓住半把松子,送给了卓成。   卓成握着那半把松子,觉得心都化了。   简诚拎着食盒走出房门,卓成握着松子,久久都回不过神来。   山上寒凉,屋子里也没有地龙,卓成睡得并不好,迷迷糊糊间看到门外亮如白昼,上百个侍卫高举火把站在院内。   那些侍卫身穿银色铠甲,头带金色羽翅战盔,赫然是昭胤的亲卫。深更半夜,昭胤的御用亲卫堂而皇之出现在觉鸣寺,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来了。   卓成一凛,寒气从头灌到脚,她战战兢兢穿上衣裳,拔腿了冲了出去。刚跑到院内,就看到昭胤被人簇拥着向禅房走去。   昭胤自然也注意到了卓成,他停下脚步,扫视着卓成,说道:“皇长姐这是怎么了?”   卓成扫视了一遍昭胤四周,入目除了御林军便是寺内有名望的沙弥,这才放了心,她轻咳一声,微微俯下身说道:“我适才梦魇了,冲撞了圣上,还请圣上赎罪!”   昭胤伸手扶起卓成,勾唇一笑,道:“觉鸣寺是香火鼎盛的大寺,有神佛坐镇,自没有邪祟之物敢捣鬼,莫不是皇长姐心里有鬼罢?” 第六十四章 卓成此时已镇静下来,她展……   卓成此时已镇静下来,她展颜一笑,随即便恢复以往雍容华贵的模样,温声道:“心怀怪胎之人怎配来神佛面前拜谒,我心思坦荡才敢在佛门清净之地留宿。”   说完瞥了昭胤一眼,接着道:“我在正殿给父皇供了一盏长明灯,皇上可否要一起去参拜?”   昭胤勾唇,夜色是他最好的伪装,他受够了白日里的惺惺作态,懒得在卓成面前伪装,乜了卓成一眼,冷冷道:“朕累了,长姐还是一个人去尽孝道罢!”说完一甩衣袖向禅房走去。   卓成亲眼看着昭胤走近禅房,才折回到自己的斋屋,只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便就着油灯看佛经,只看了几页,就听到敲门声。   简诚脆生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施主,简诚给您送灯油来了!”   卓成从榻上下来,拉开门闸,让简诚进了屋,小孩子穿的很厚,脸红扑扑的,迷瞪着双眼,手中拎着一只小罐子,罐内放着灯油,因着简诚瞌睡,走路时晃晃悠悠的,灯油已被洒出去了大半。   卓成接过油罐,顺手摸了摸简诚的脸蛋,热腾腾的,看来他并不冷。简诚还困着,虽然很喜欢卓成,却挪不出精力和她说话,打着哈欠出了房门。   卓成往油灯里添上油,想要再看几页经书,不知怎么回事,竟犯起困来,躺到榻上,沉沉睡了一觉,安安稳稳,一夜无梦。   临近年关,窗子上总要贴一些窗花才能凸显过年的气氛,林虞吃过早饭就窝在茶榻上剪纸。   她剪的慢,却极用心,一上午的时间也零零散散剪了几个,老鼠娶亲喜庆热闹,大红福字寓意吉祥,喜鹊登枝样式好看。   自己剪出来的东西,哪怕没外面卖的精致,却也有不一样趣味。   林虞把小兀子放到窗边,提脚踩上去,举起藕臂在窗子上比对,想找个合适的位置贴窗花。   少女手臂高举,露出一截莹白的腕子,纤腰挺直,身姿玲珑有致,纤秾合度。   陆悯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勾人心弦的画面,他扬唇一笑,慢悠悠走到林虞身后。   懒懒道:“可需要我搭手?”   林虞道是,找准位置后就让陆悯把塌上的窗花抹上面糊递给她,陆悯做事认真,就连面糊都比旁人抹的均匀。   林虞接过老鼠娶亲剪纸,又比对了一下位置,才沉沉贴到窗上,接着是喜鹊登枝,倒福,贴完后小心翼翼转过身,想要从兀子上跳下去。   还未动作,便被陆悯掐住了纤腰,她的腰极细,陆悯两只手掐上去几乎能合拢起来,他轻轻一提,就把林虞从兀子上抱了下去。   林虞稳稳站在地上,抬头看向陆悯,问道:“二爷想吃什么?我吩咐厨房去做。”   陆悯没有说话,复又掐住林虞的纤腰,把她拎到屋子中间的逍遥椅上。   他眼中的意味太过于明显,林虞立马就明白了他的意图。她紧张的看了一眼房门,晴天白日的,若是被人瞧到了可如何是好!   林虞双手护在胸前,拢着衣襟,小声道:“二爷,白日宣1淫不好,若是有人知道了,要被说嘴的!”   她低垂着头,小脸怯生生、红扑扑,更让人觉得欲罢不能。   陆悯挥挥手,一股劲风卷到房门处,房门上的门闸咔嚓一声合上了。   陆悯挤到林虞身旁,单手搂住她,伏在她耳边道:“这下没人能瞧见了!”   林虞依然觉得不放心,但知道自己说不过陆悯,就不再说话,身子一扭,只留给陆悯一个背影。她的腰极细,到了臀部突兀的隆起来,呈现出妖娆的形状。   陆悯勾唇,黏黏的目光粘在林虞身上,哑声道:“这个姿1势似乎也不错。”   房门被敲响,芫荽隔着门道…“小姐,饭食都快放凉了,您什么时候到小饭厅用饭?”   林虞懒懒伏在逍遥椅上,觉得身体像是散了架一样,一动也不想动,她连身懒得翻,背对着屋门,说道:“一会儿再吃。”话音出口,才发现连声音都是哑的。   芫荽皱眉,半日不见,小姐的嗓子怎得哑了,定是地龙烧的太旺,上了火,她得给小姐熬一碗苦瓜汤去去火气。   芫荽转头离去,陆悯端着一盏凉茶递到林虞嘴边,柔声道:“乖乖,喝一口!”   林虞轻哼一声,脑袋扭到另一侧。陆悯也不恼,绕过逍遥椅,来到她对面,接着道:“喝口凉茶润润嗓子!”   林虞梗着脖子又扭到了另一侧,她来来回回扭了好几次脖子,陆悯就慢悠悠绕着逍遥椅跟着她转,林虞拗不过陆悯,鼓着腮帮子将他手中的凉茶一饮而尽。   陆悯将茶盏放到八仙桌上,重新折回逍遥椅,紧贴着林虞躺下,捏起林虞的头发把玩,一边把玩一边道:“别生气了,下次我轻一些。”   林虞背过手,把头发从陆悯手中抽出来,气呼呼道:“时间也要短一些。”那里好不容易将养好了,被他一闹,又肿了起来,火辣辣的疼。她简直都想跟他分房睡了。   陆悯有些哭笑不得,但小姑娘现在在气头上,他不好违逆,只好顺着她的意思道:“好好好,下次时间短一些。”说完揉了揉林虞的头发。   林虞拂开他的手,将头发整理了一下,忿忿道:“不要揉我的头发,跟摸小狗一样。”她小时候养过一只小狗,闲来无事时经常抚摸小狗,跟陆悯摸她的脑袋时简直一模一样。   陆悯轻笑一声,把散落在地的衣裳收起来,放到一旁,从衣橱里拿出一套新棉锦褙子的给林虞换上,系衣带时才发现那两颗小豆1子也被他嘬肿了,一时之间有些讪讪的,怪不得小姑娘这样生气呢,下次他一定得收敛一些。   林虞慢吞吞站起身,又喝了一盏凉茶,才和陆悯前后脚去了小饭厅。饭食已热了好几遍,这次还加了一道苦瓜汤,林虞盛了一大碗苦瓜汤放到陆悯跟前,说道:“屋里热,您多用一些汤。”   陆悯嗤笑,慢悠悠道:“区区一碗苦瓜汤,恐怕解不了我身上的火气。”   这苦瓜汤是芫荽特地给林虞熬的,她生怕陆悯把汤喝完了,没有林虞的份,赶忙走到饭桌旁给林虞盛了一碗,说道:“天干物燥,小姐也要饮一些苦瓜汤才好!”   林虞……   二人用完午饭,陆悯就回寝屋睡觉去了,林虞吃的有些撑,便到院子里消食,园内沿着围墙栽了好些翠竹,冬日里万物萧瑟,那翠竹便显得格外精神,林虞一边赏竹,一边散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后院。   琵琶正在太阳下晒红薯干,、琴瑟、箜篌、脆笛、古筝   林虞走到后院的时候,琵琶和箜篌、琴瑟、脆笛、古筝五人正在窝在竹匾旁晒地瓜干,她们是圣上赐给陆悯的侍妾,擎等着伺候陆悯,万没想到陆悯连睁眼都不瞧她们,直接就被打发到了后院。   夫人刚进门时倒是带着箜篌到陆悯面前晃过一圈,想让箜篌侍候陆悯沐浴,可陆悯当场就沉了脸,侍候沐浴的事也就无疾而终了。   她们虽说是侍妾,却并未侍候过陆悯,要说是丫鬟,也决计算不上,便一直不尴不尬的住在后院,所幸夫人仁慈,吃食衣裳从未短了她们的,她们平日里无聊,便自己找乐子。   例如现在,她们并不喜欢吃地瓜干,但日子太难熬了,总得找点事做。所以就找了地瓜切成干晒到太阳底下,用来打发时间。   她们是从宫里出来的,见多识广,远远的就发现林虞走路的姿势不太对。   箜篌意味深长地瞥了琴瑟一眼,低声道:“二爷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二夫人年纪小,一个人恐怕应付不了二爷。”   琴瑟掩唇笑了笑,声音不免带了一些酸楚:“谁说不是呢,这年头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咱们年过二十了,还未开苞,说出去都得叫人笑话。”   箜篌眼珠子转了转,怂恿道:“琴瑟姐姐,您嘴皮子利索,胆子又大,夫人这样子明显是受不住二爷的,您不如去跟夫人说一说,咱们姐妹几个倒是可以给她分忧。”   琴瑟放下手中的地瓜干,乜着箜篌,道:“夫人可是给你引荐过的,谁让你不争气被撵出来呢?”语气中带了一些轻蔑。   箜篌脸上有些挂不住,住在后院的她们几人都是圣上精挑细选出来赐给陆悯的,身姿外貌皆是一等一的好,任凭谁也想不到箜篌会被陆悯赶出屋门。   箜篌轻咳一声,说道:“我蒲柳之姿自入不了二爷的眼,可姐姐您生的好呀,若是夫人肯给您安排,飞上枝头变凤凰也未可知。”   其他几人听到箜篌的话也都附和起来,她们都是皇上赐给陆悯的侍妾,夫人自不能厚此薄彼,若是安排了琴瑟侍候陆悯,定也会安排她们的。   都是见过世面的人,口才也不错,没一会儿琴瑟就被她们说的蠢蠢欲动了,她提高声音道:“你们既想让我去找夫人,我便试一试吧,谁让我比你们年长呢?” 第六十五章 说话间林虞就到了五人跟前……   说话间林虞就到了五人跟前,五人赶忙放下手中的地瓜干,齐齐向林虞行礼,林虞一怔,这才想起她们是陆悯养在后院的侍妾。   林虞也不拿乔,抬手便让她们起来了。箜篌瞥了琴瑟一眼,轻轻推了她一把,琴瑟上前一步,扭捏着冲林虞笑了笑。   看她这个架势应当是有话要说,林虞停下脚步,温声道:“你有什么话只管说,若是吃的穿的不顺心了,就派人到前院告诉我。”   林虞和气温柔,一看就是好说话的,琴瑟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她嗦了一眼林虞的下半身,鼓足勇气道:“夫人的身子是不是有所不适?”   林虞俏丽的小脸倏的就变红了,她只是觉得那里有些难受,怎的还叫人瞧出来了?   她年纪小,脸皮自然比常人要薄一些,独自霸占着夫君说出去也不好听,琴瑟料想林虞不会拒绝自己。   她趁势说道:“妾身为夫人的奴婢,合该替夫人分忧,夫人若是身子不适,妾身们愿意侍奉二爷!”   说完慢慢抬起头,若有似无扫视了一眼她身后的四位女子。   呵,这是自荐枕席来了?   林虞轻哼一声,微微眯起了眼睛,一股怒气从心底升腾起来,蓦然炸裂开来,她感觉自己从上到下,连头发丝都带了怒意。   她知道琴瑟的行为算不得僭越,身为侍妾,原就是用来侍候男主人的,琴瑟也不过是在尽妾氏的本分罢了。   林虞原想平心静气和琴瑟说话的,可心里的火气却怎么都压下不去,索性不再说话,扭头按原路折回。   林虞的身影越来越远,琴瑟慢慢泄了气,幽幽道:“夫人瞧着贤惠,没成想是个善妒的。身子都受不住了,还霸着二爷不放手!”   其他几个人感同身受,随即附和了几句,五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抱怨了一会儿,然后齐齐坐在阳光下不说话了。   一辈子这样长,难道她们真的就要这样蹉跎下去吗?丫鬟到了年纪尚且得配出去,她们总不能守一辈子空房吧。   她们是乐女,生的仪容秀丽,吹拉弹唱无所不会,可日子却过的清汤寡水,连丫鬟都比不上。   五人就那样郁郁的坐在太阳下发呆,直到太阳西下才回到寝屋。   陆悯坐在逍遥椅上含笑看着林虞,林虞一会儿郁郁的,一会儿又正襟危坐,一会儿又嘟起了小嘴,表情来回的变。   突然,她像是做了什么重要的决定,猛地坐起身来,大步走到陆悯跟前,深吸一口气,说道:“你打算怎么安置后院那几个妾氏??”   妾氏?陆悯反应了一瞬才想起后院还养着五个皇帝赏赐的乐女,那五个人他都没正眼瞧过,没想到竟惹得小姑娘不高兴了。   他的小姑娘合该被人放在手心捧着,高高兴兴的过活,总不能因为几个乐女闹情绪。   陆悯看着林虞,说道:“把她们放出去吧!”   放出去?林虞一怔,其实她本也是这样打算的,但这话从陆悯口中说出来却让她觉得惊讶不已。   那五个乐女是圣上赏赐的,不看僧面看佛面,若是凭白放出去,恐怕会惹圣上猜忌。   陆悯似是看出了林虞的顾虑,伸手在她鼻尖刮了一下,说道:“皇帝有自己的考量,断不会因为几个乐女,改变所思所想。”   他的话正中林虞下怀,林虞心里高兴极了,笑盈盈道:“二爷既同意将她们放出去,我可就着手安排了。”   陆悯皱眉,瞥了林虞一眼,说道:“人是我要放的,跟你可没关系,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陆悯话说的不客气,却是实打实为林虞着想的,林虞爱惜名声,若将圣上赏赐的妾氏打发出去,恐担妒妇的名头。   由陆悯打发出去就不一样了,他亲自散去妾氏,外人只会说他爱惜嫡妻,半点不会损坏林虞的名声。   林虞知晓陆悯的好意,但事情是她提起的,她就得着手去做,没得让陆悯替她担当。   她拉住陆悯的手摇了摇,柔声道:“二爷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还是想亲自处理这件事。”   她这样坚持,陆悯便顺了她的心意,不再强求。   第二日一大早,林虞就吩咐芫荽到账房取了一些银钱,平均分成五份,用托盘盛着送到后院。   琴瑟没想到夫人一大早就来后院,她刚用完早饭,还没来得及漱口,借着到隔间漱口的功夫,把夫人过来的事告诉了其他乐女。   她们赶紧整好衣衫,匆匆来到正厅。只见林虞身穿正红色大袖衫,头戴五凤簒珠钗,端端正正坐在上首。   林虞是世家小姐,从小被嬷嬷教养礼仪,平日里穿着简单朴素,只让人觉得柔美清丽,现下换了一身华贵的衣裳,那通身的气派立马就显现出来了。   下首那五个乐女,自诩姿容过人,跟林虞站在一起,却立马就失了光彩。   她们惴惴蹲下身,齐齐道:“夫人万福!”   林虞抬手让她们站起来,揭开托盘上的红绸,托盘上赫然放着五锭金子,金子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亮得灼人眼眸。   乐女们不知林虞是何意,便垂立在原地,等着她开口。   林虞呷了一口茶,慢悠悠道:“二爷性子冷淡,恐怕不会再踏足后院,我今日过来,就是想问问你们作何打算。”   乐女们在后院生活了五年,都未见到陆悯,早已猜到今日的结局,但猜测与事实也是有差距的,就好比头顶有一把刀,那刀悬着与落到实处,总归是不一样的。   林虞话音一落,乐女们就变了脸色,精致的脸颊苍白如雪,眸中露出几丝惶恐和无奈。   林虞早料到她们会是这样的反应,并不觉得惊讶,接着道:“你们比我年长,总不好一直待在府里虚度光阴,我到账房取了一些银钱。”   她指了指一旁的金子,“你们一人两锭,带出去做生意也罢,到我陪嫁的店铺里做事也罢,都随意,只一点,侯府是不会再留你们了。”   托盘里的金元宝都是实心的,足够普通人家一辈子的嚼用,乐女们若安安分分过日子,拿上这金子也足够花了。   琴瑟自小就被卖给人牙子,人牙子转手就把她送到了皇宫,她不记得宫外的生活,心里十分向往,生出了一种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豪迈之感。她上前一步,向林虞磕了个头,从托盘里取出两锭金元宝放在衣兜里。   古筝、琵琶和箜篌也上前一步,给林虞磕了头,各取了两锭金子、揣在怀里。   只脆笛站在原地不为所动,脆笛是十岁的时候进宫的,她家里穷,全家五口人挤在一间茅草屋里,又小又逼仄,到了夏日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好不狼狈。   她了解普通老百姓的生活,即使有金子傍身,也再过不上如今这样富足的日子了,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实实在在磕了三个响头,恳求道:“夫人,妾不想走,您就把妾留在侯府吧!”   “您若是觉得妾碍眼,就把妾打发到前院,再不济您也可以把妾配给府里的小厮,妾如今茕茕一人,实在是无处可去呀!”   箜篌哀哀戚戚,看起来柔顺可怜,其实却用心险恶。   林虞也不恼,伸手扶起她,温声道:“你是二爷的妾,有那个小厮敢收用?我若是让你以妾氏之名在外院当差,这合府的人如何看我?”   脆笛一楞,没想到林虞这么快就晓得了厉害关系,这个娇娇的夫人,年纪小小,倒是个有成算的。   脆笛缩在袖子里的手指紧紧捏在一起,则阳候府富贵无双,二爷俊美绝伦,哪怕有一丝希望,她都不能离开这里,夫人现下可以霸着二爷,等她有了身孕,二爷总不能陪她一起素着,早晚得轮到自己。   只要能有机会近二爷的身,凭她的手段和风情,还怕笼络不住二爷不成?想到这些,脆笛更加笃定了待在侯府的念想。   她拿出手帕,掩唇低低哭了起来,如梨花带雨,便是女子见了也忍不住想要怜惜,只听她道:“妾是孤女,家里半个亲人也无,离了这候府便无处可去,夫人赶妾出去,跟要了妾的命也没两样。”   两行清泪从眼角流出,滴落在地,脆笛用帕子擦掉脸上的泪痕,接着道:“夫人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心底最良善不过,定不忍心将妾逼上绝路,您就发发善心留下妾吧。”   她期期艾艾,声泪俱下,勾的琴瑟也忍不住哭了起来,琴瑟是直性子,最见不得可怜人,便跪在地上和脆笛一起求林虞。   林虞嗤笑一声,冷冷乜着脆笛,反问道:“照你的意思,我若是不留下你就是往绝路逼你?你的卖身契捏在我手中,我若是真的想逼死你,直接把你卖到青楼即可,何苦好心好意送你银钱?”   林虞三言两语就挑明了其中的利害关系,脆笛被噎的说不出话来,眼泪却流的更凶了,她咬咬牙,决定破釜沉舟拼一把,若是事成,她的下辈子就安然无虞了,若是不成也无所谓,总不会比送出府更差了。   脆笛看向门外,后院与前院的距离不远也不近,她从小就干粗活,被卖到皇宫后更是日日跳舞,脚程比一般人要快上许多,按她的速度,从后院跑到前院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后院里只住了她们五位妾氏,外加三个伺候的小丫鬟,这些人没一个能追上她,只要这一盏茶的时间内不被人抓住,她就能见到二爷了。   二夫人虽美,到底年轻,哪里有她这种熟透了的会伺候人,等见到二爷后她就使些手段,不怕二爷不就范。   芫荽居高临下看着脆笛,想看看她会如何狡辩,没想到脆笛并未再说话,只用力撕开衣襟,露出大半个颤巍巍的浑1圆,拔腿向门外跑去。   莫说芫荽,哪怕林虞也吃了一惊,不知脆笛到底想做什么,还是她身旁的吴嬷嬷见多识广,吴嬷嬷低声骂了一句:“不要脸的贱蹄子。”骂完就追了出去。   芫荽和林虞互相看了一眼,也追了出去。   脆笛沿着竹林旁的小径往前院狂奔,没跑几步就看到陆悯站在墙角处玩九连环,她重重疏了一口气,心道自己的运气还是很好的,用不着跑到前院,就遇到了二爷。   脆笛低头看了一眼胸1口,只觉得露出来的肌肤还是有些少,便又扯了扯衣襟,这下整只乳几乎都要露出来了。   她一边跑一边小声抽泣,声音湫湫,娇柔软糯,仿佛长了钩子一般。离陆悯越来越近了,她的声音也稍微提高了一些,她软软道:“二爷,妾总算见到您了,夫人、夫人她要卖了妾。”说完便伸出双手,作势要扑到陆悯身上。   陆悯嫌恶的皱起眉头,凌厉的掌风呼啸而出,脆笛还未碰到陆悯,就被掌风震了出去,身子撞到院内的大槐树上,被槐树挡了一下,随即重重砸到地上。   脆笛脸色一白,倏的吐出一口鲜血,鲜血掉在她颤巍巍的月匈口,看起来滑腻腻的。   芫荽站在林虞身旁,被眼前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脆笛慢慢支起身子,坐靠在大槐树上,呼吸都急促起来,她重重咳了两下,又呕出一口鲜红的血液。   陆悯冷冷瞥了一眼脆笛,而后把目光投向林虞,问道:“她是谁?”   脆笛一愣,丰盈的身子颤了颤,差点昏迷过去。   林虞轻咳一声,走到陆悯身边,温声道:“二爷,脆笛姑娘是圣上送给您的侍妾。”   陆悯不置可否,慢悠悠道:“不是说了让你发卖出去吗,怎么还留在府里?”   脆笛盈盈的眼睛倏然瞪大,她原以为林虞是为了争宠才要把她赶出候府,没想到竟是二爷准肯了的。   既然如此,她闹这一场又有什么用,岂不是成了合府的笑话。   脆笛原本惨白的脸色,此时呈现出一种颓败的灰色,看起来毫无生气。她晃晃悠悠站起身来,牟足了劲儿向一旁的高墙撞去。   她受了重伤,身子弱,跑的也慢,被匆匆赶来的琴瑟和箜篌拦在原地。   她们在宫里的时候一起在司乐坊跳舞,到了则阳府又一起住在后院,感情不可谓不深,见此情景,琴瑟和箜篌赶忙跪下,替脆笛求情。   脆笛生了逾越的心思,做事胆大包天,却也罪不至死,林虞挥挥手让琴瑟将她搀扶到后院。   吩咐大夫给她开了药,五天后无论痊愈与否,必须从府内搬出去。   夜里被陆悯闹了半宿,凌晨时才堪堪睡着,上午又见着脆笛折腾,林虞疲乏的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陆悯见她疲累,便让厨娘把饭食摆到屋内,一盘子油汪汪的螃蟹赫然摆在桌子中间,林虞最喜欢吃螃蟹,今日却怏怏的,懒得剥。   陆悯轻笑,他等了小姑娘近半年,身体久旷,如今乍沾着荤腥,如毛头小子一般,一刻也离不了林虞了。   昨夜他倒是魇足了,却把小姑娘给累坏了!   陆悯拿起一只螃蟹,轻轻掰开,用勺子把黄橙橙的蟹黄挖出来,放到林虞跟前的碟子里。   他放一些,林虞就吃一些,林虞吃的食指大动,还想大快朵颐,却发现桌上的螃蟹被撤下去了。   她拧眉看向陆悯,可怜巴巴道:“二爷,我还想吃!”   陆悯视若罔闻,慢条斯理夹了一筷子火腿放到林虞面前的碟子里。   林虞不死心,拉住陆悯的手摇了摇,柔声道:“夫君,我还想吃螃蟹。”   陆悯低头,一点点把林虞的手指掰开,笑嘻嘻道:“不行。”   林虞贪吃,吃起螃蟹来一点都不知道节制,总要吃的身子寒凉,小腹疼痛才作罢。   平日里陆悯看不到也就罢了,今日在她身边守着,是决计不会让她任性的。   林虞轻哼一声,将碟子里的火腿吃掉,便到床上休息去了。   刚躺到床上,就听到陆悯打开房门的声音,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房门又被打开,脚步声离林虞越来近,接着一块微凉的东西塞到林虞口中。   那东西入口滑润,汁水充沛,甜蜜清香,十分可口。   林虞倏然睁开眼睛,细细嚼了两下,讶声道:“荔枝?”   陆悯颔首,修长的手指又剥开一颗荔枝,再次把果肉塞到林虞口中。   一连喂了五六颗,才停下,拿出一块帕子,把林虞嘴角的汁液擦干净。   林虞吃的心满意足,哼唧一声,钻到陆悯怀里,像一只懒懒的小猫,眼睛都眯了起来。   陆悯轻轻揉着林虞的脑袋,没一会儿,林虞就睡着了。   陆悯起身走出房门,向长公主府行去。   长公主府,花厅,卓成扶额倚在贵妃塌上,脸上满是倦色。   她万想不到,独立于世的觉鸣寺也成了是非之地,昭胤一向勤勉,甚少出宫,那一夜怎么偏偏就去了觉鸣寺?   卓成揉揉太阳穴,轻叹一口气,简诚若是有什么意外,她也不用苟活了,还不如随他去了来的干净。   陆悯和老王头隔着小几相对而坐。老王头臻了一杯茶,仰头喝掉,扬声道:“老子在公主府困了这些年,身子都快废掉了。我得到军中走一趟,瞧瞧往日那些兄弟。”   卓成坐直身体,怏怏的神情也精神了一些,眸中露出坚定的光彩。   他们韬光养晦这些年,也该行动起来了,简诚总不能永远隐姓埋名藏在寺庙,他有属于自己的名字,有独一无二的身份。   卓成把目光投向陆悯,温声到:“前几日我到觉鸣寺小住,遇到昭胤了,昭胤若真的发现了什么,觉鸣寺是护不住简诚的。”   她顿了顿,接着道:“我考虑了好久,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候府最安全,不如把简诚接到候府罢!”   陆悯武功高强,有他护着,定能保简诚安然无虞。   陆悯思索了一瞬,觉得这个主意极好,林虞喜欢孩子,给她带一个小和尚玩儿,她定会欢喜的。   陆悯回府的时候,林虞正窝在暖阁打络子,陆悯凑到她身边,把她抱到膝头,认真道:“我想带一个小和尚回家。”   小和尚?林虞不明所以,狐疑地看着陆悯。   陆悯双手交叉,环抱着林虞絮絮说道:“那个小和尚是卓成的孩子,卓成怕昭胤忌惮,偷偷把孩子送到了觉鸣寺,如今觉鸣寺也不安稳了,我就想着把孩子接到侯府,有我护着,总归比在觉鸣寺安全。”   林虞惊得睁大嘴巴,卓成居然有孩子,还是个当和尚的孩子?这简直耸人听闻。   陆悯把头放在林虞肩头,将以前的事尽数说给她听。   周之焕被众人打死以后,卓成伤心欲绝,恨不得随他去了,偶然之间发现自己怀了身孕,她既喜且忧,喜的是有了骨血,可以延续周之焕的血脉,同时又担忧自己保不住腹中胎儿。   周之焕尚且被昭胤忌惮,更何况她的孩子。   卓成是先帝长女,唯一的嫡出,先帝视她如珍宝,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送到她手中。若不是大瑞没有女子当政的先例,先帝封她为太女也未可知。   后来有一方士途径皇宫,断言卓成会生出一位君临天下的麒麟之才,卓成未当回事,先帝却当了真,日日盼着卓成成亲生子,扬言要把皇位传给卓成之子。   卓成从小被众人捧在掌心,未见识过宫内的倾轧与黑暗,并不贪恋权势。因此,当昭胤取得了她的信任后,她立马就向先帝举荐了昭胤。昭胤这才当上太子。   周之焕被昭胤害死以后,卓成才幡然醒悟。亲自把昭胤扶上皇位的周之焕,他都要除掉,更何况是有着麒麟之才传言的孩童?   卓成发现自己有孕后,性情大变,她愤恨周之焕花心无德,当着众人的面调戏圣上妃嫔,周之焕对不住她,她又何必替他守着?   卓成广纳面首,在公主府养了上百个男宠,日日沉迷于酒色,就连圣上邀她进宫参加宴会都顾不上,日日与面首厮缠,这样浑浑噩噩过了一年有余,才踏出公主府。   林虞回头看了陆悯一眼,温声道:“所以那些传言都是假的?卓成公主根本就没有沉迷酒色,她养那些面首只是为了掩人耳目,顺利诞下孩儿?”   陆悯点点头,伸手在林虞头上敲了一下。   林虞轻叹一口气,世人都道卓成公主命好,一出生就是天潢贵胄,未出阁时被先皇捧在手心疼爱,出降后夫君虽去了,却也比旁的闺阁妇人肆意。   手中有花不完的金银,后院还养着面首,要多潇洒就有多潇洒。任谁也想不到,卓成公主竟有这么多的不如意。   林虞转身,回抱住陆悯,认真道:“你是想帮助卓成公主造反吗?”   陆悯想了想,回答道:“算是吧!”说完低下头凝着林虞,问道:“你害怕吗?”   林虞沉思一会儿,伸出小拇指在陆悯眼前摇了摇,说:“有一点点害怕。不过也不是特别害怕。”   造反?听起来遥远又可怕,不过有他在,她总是放心的。   陆悯把手垂下去,托住林虞的屁股捏了捏,说道:“害怕也没用,你都上了贼船了,就甭想再下去。”   林虞撇撇嘴,危险就危险吧,有个小和尚玩儿也蛮好的。   翌日,天初亮,林虞就乘马车去了觉鸣寺,天高山阔,倒是一副好风景,只她心里惦着事,分不出旁的心思赏景。   因着还早,觉鸣寺的香客并不多,寺庙东南角坐着几位打坐的师傅,西南角也坐着几个人,那几个人跟前都放着案几和签筒,他们不是和尚,还是擅长占卜的相士。   林虞走过去,在一位身穿褐色短衣的相士跟前站定,相士瞥她一眼,问道:“妇人想占卜?”   林虞摇摇头,说道:“我想摇个签。”   相士把签筒推到她面前,说道:“夫人请摇签。”   这是林虞第一次摇签,摇了好长时间才摇出来一根竹签,相士把竹签捡起来,看了一眼签文,问道:“夫人所求是什么?”   林虞不假思索回到:“平安!”   相士把竹签翻了面,林虞低头一看,上面赫然写着一个字“下”。   她脸色微变,声音却乍然拔高:“这可如何是好,我原求的是平安,却摇了个下下签,以后可如何平安得了?”   慌乱中,她的脸上又多了一丝欣喜,她道:“大师可有破解之法,只要能解了这噩运,无论花多少银钱我都舍得。”   相士沉吟一番,问了她的八字后,沿着八卦图推算,大约推算了一盏茶的功夫,才道:“夫人五行缺水,需寻一位水命之人养在身边,方可保平安。”   林虞露出为难的样子,说道:“天下之大,我该到哪里寻找水命之人。”   相士掐着手指沉吟片刻,故作高深道:“夫人的福星应当是巳时巳刻出生的出家之人,出家之人常伴在佛祖身旁,身上沾染了佛气,定能扭转夫人的时运,让夫人转危为安。”   林虞苍白的脸色立马盈出一层笑容,她从袖兜拿出一锭银子,放到相士跟前的案几上,快步向寺庙内部走去。   芫荽拉拉林虞的衣袖,小声劝道:“小姐,您可不要被那相士骗了,出来占卜的相士十有八九都是蒙人的。”   林虞眸色一变,狠狠瞪了芫荽一眼,训道:“闭上你的嘴,适才那相士是有修为的大师,他说的话是万万不会出错的,哪里会骗人?我必须要寻一位巳时巳刻出身的人带到身边,给我化解灾难。”   她一边说一边走进寺庙,大约是因为走的太快,被地上的门槛绊了一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这时在一旁扫地的小和尚伸手扶了她一把,林虞这才没有摔倒。   看着虎头虎脑的小和尚,林虞的眼睛立马亮了起来,她展颜而笑,俯身问道:“小师傅是什么时辰出生的呀?”   小和尚摇摇头,说道:“简诚不知。”他的声音脆生生的,像屋梁上悬挂的风铃被风吹动时发出的声音,悦耳极了。   这时方丈走到林虞跟前,和林虞低声交谈起来。   太极殿,一个黑衣人跪在昭胤面前,说道:“二夫人今日上山礼佛,找相士卜了一卦,说是命中有灾,便领养了一个命中有水的小和尚,说是那和尚能替她避祸。”   昭胤勾唇一笑,他倒是不知道林虞这样惜命,竟连相士胡诌的话都信,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他摆摆手,吩咐道:“好生盯着陆二夫人,无论她做什么,都要向朕回禀。” 第六十六章 简诚自记事起就没离开过觉……   简诚自记事起就没离开过觉鸣寺,乍一来到候府,倒是不胆怯,只是觉得哪儿哪儿都是新奇的,雕了花草的木门,镀金的器具,人工堆砌的假山,都是他以前没有见过的东西。   黑葡萄般的眼珠子骨碌碌转动,最后停在八仙桌上的镀金雕漆杯子上面。林虞指着杯子问道:“你喜欢这个?”   简诚摇摇头:“这杯子好看归好看,却没有我们觉鸣寺的杯子实用,寺内的杯子都是用清香木雕刻的,喝水时即使不放茶,也自带清香。”   说完从他的小包袱里拿出两只木制杯子,杯子样式一模一样,只尺寸不同,一个大一个小,简诚把大一些的杯子递给林虞看,那杯子呈浅褐色,极轻薄,触手滑润,带着淡淡的清香,果真比镀金的杯子要好用。   简诚问道:“施主喜欢这杯子吗,您若是喜欢我就送给您。”   林虞一楞,她倒是没想到简诚小小年纪,做事会这样周全,初初见面,就想着送人礼物。   她赶紧点头,说道:“喜欢、喜欢的。”说完把清香木杯子放到靠墙的茶榻上,她平日里喜欢窝在茶榻上喝茶看话本,把杯子放到茶榻上用起来最方便。   小孩子喜欢什么呢?林虞琢磨了一会儿,岁哥儿喜欢弹弓、弹珠这样的小玩意儿,简诚和他年纪相仿,应当也是喜欢的,于是决定送简诚一副弹弓。   她带着简诚来到西厢房,这是个闲置的屋子,里面放着一些兵器,王来闲来无事时,喜欢到这里练拳脚。林虞径直走到墙角处,打开高脚凳上放着的盒子,里面是一副犀牛角打磨的弹弓。   这副弹弓是林虞托人从南方捎来的,原想着等岁哥儿过生辰的时候送给他,现下为了投桃报李,只好先送给简诚,待有空闲了再买一副新的送给岁哥儿。   若是岁哥儿,看到这副弹弓一定会欢欣鼓舞,简诚却没什么兴趣,别看他年纪小,却是个妥帖的,大约是觉得直接表现出不喜欢弹弓,会让林虞不悦,便想了一套委婉的说辞。   他道:“这副弹弓是极好的,但我准头不行,玩弹弓恐打坏了东西。”说完眼珠子转呀转,转到进门处挂着的那杆红缨枪上面,试探性说道:“施主若实在想送简诚东西,不如把这红缨枪送给我吧!”   方丈教导有方,简诚从来不会主动跟人讨东西,今日大约是太过于喜欢红缨枪,便忍不住向林虞讨要。   那杆红缨枪有八尺长,长度是简诚的两倍,他哪里用得了?林虞轻笑一声,柔声道:“这杆枪太长了,你用着不合适,待我寻一把小的再送给你。”   简诚“嗯”了一声,走到红缨枪旁边,握住枪身提了提,这枪又长又沉,他都拎不动呢!   简诚双手合十,向林虞作了个揖,说道:“那就麻烦施主了。”   林虞抿唇而笑,她既把简诚从寺庙里接了回来,便应该教他一些俗世的规矩,总不好天天让他喊“施主”。   林虞想了想,陆悯唤周之焕大哥,那便是简诚的叔父,于是说道:“你现在已还俗,不能再按以前的习惯叫人,就唤我一声婶娘罢!”   简诚乖觉,立马就换了称呼。他个头小,走路也慢,林虞伸出手,拉住他,慢慢向小饭厅走。   简诚不习惯和旁人这样亲近,轻轻挣了一下,林虞会意,松开了手,只走路的速度慢了很多。   二人一起走到小饭厅,陆悯正坐在桌前喝鲫鱼汤,他转头瞥了简诚一样,这孩子生的浓眉大眼,眉眼随了卓成,下巴削瘦,跟周之焕有几分相似。   简诚刚出生时,便是由陆悯送到觉鸣寺的,小小的一只,皱皱巴巴,连眼睛也睁不开,如今竟长的这样大了。   简诚胆子大,普通小孩儿见到陆悯都会退避三舍,他却一点也不害怕,乖乖坐到陆悯身边,学着他的样子喝了一碗汤。   寺庙有吃素的规矩,简诚自出生起就没吃过荤腥,现下还了俗,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吃惯肉食。   林虞先给简诚夹了一筷子白菜,待他吃完后,又给他夹了一片云腿,简诚夹起火腿端详了一瞬,抬头看向林虞,认真问道:“婶娘,这个好吃吗?”   笋丝炖的云腿,既有肉食的香味又带着蔬菜的清爽,自然是极美味的。林虞点点头,说:“很好吃。”   简诚犹豫了一下,沿着云腿边沿咬了一小口,他咂咂嘴,果然很好吃。于是把剩下那一半尽数放到口中。   他是个有节制的孩子,即使喜欢云腿,也只用了三五片,随后便每样菜都吃了三五口。   林虞咂舌,想到自己因为贪吃螃蟹,闹的肚子疼的事情,便觉得十分羞愧,她都及笄了,竟连一个五岁的孩子也比不上。   三人用完饭,林虞带着简诚走到他的新房间,房间里烧着地龙,热烘烘的,山上寒冷,简诚乍一进屋有些不习惯,小脸被熏得红彤彤的。   林虞指了指榻上的新衣裳,说道:“屋子里热,你可以换一身轻薄的衣裳。”说完又指向隔间:“那是净房,你若是想沐浴就吩咐小厮烧热水。”   简诚点点头,这里的条件明显比寺院好上很多,他没有什么适应不了的。   见简诚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林虞也放了心,掩上门走了出去。待林虞走出去后,简诚换上轻薄的衣裳,像往日一样,对着灯烛做起了晚课。   又到了沐浴的时间,林虞愁眉苦脸向浴房走去,她最讨厌药浴,泡的时间长了,白日里身上也带着药味,狗皮膏药一般挥之不去。   撩开门帘,意料之外的没有闻到中药的味道,反而闻到了一股花香,林虞大喜,快步走到浴桶旁,温温的热水上飘着一层洁白的茉莉,茉莉本就比旁的花馨香,被热气一熏,更加馥郁。   好久没有闻到这么香的味道了,林虞利落地脱掉衣衫,踏进浴桶,舒舒服服泡了进去。   门帘再次被撩开,林虞只以为芫荽进来侍候她沐浴,眼皮都没抬,只道:“今日不用侍候,你且下去罢!”   脚步声没有停歇,直直向浴桶行来,林虞掀开眼皮,只见陆悯正含笑看着她。二人虽已敦伦多次,她却尤觉得不好意思,下意识将双手抱在胸前,而后才想起水面飘满了茉莉花,根本看不到水中。一时又松开手,讪讪地笑了笑。   陆悯在浴桶前驻足,伸直双手,慢悠悠道:“宽衣!”   宽衣?林虞微眯双眼,想起刚成亲时给陆悯宽衣的景象,那时候她多害怕呀,战战兢兢的,生怕一不小心惹怒了他,丢掉小命。   她莞尔一笑,红着脸慢吞吞站起身来,洁白的肌肤展现在眼前,肤若凝脂,莹白一片,就连水珠都挂不住。   陆悯脖间的喉结微不可见的动了动,林虞挪到他跟前,轻轻把他腰间的玉扣解开,她的手湿漉漉的,在青色的腰带上留下一个明显的手印。   林虞把腰带放到一侧,将陆悯的外衣脱掉,无论天气有多冷,他永远只穿一件外衫,连中衣都未穿过。   大片白皙的肌肤展露在眼前,林虞赶紧垂下眼,这一垂眼更加了不得,直接看到一片茂密丛林。她愈加害羞,又赶紧抬起了头,这时陆悯戏谑的声音传到耳边。   林虞轻哼一声,扭头进了浴桶。待她坐好,陆悯也慢悠悠踏了进去,浴桶是单人的,两个人进去,十分逼仄。   林虞合拢双腿,往一旁挪了挪,饶是她紧贴着桶壁,也腾不出足以盛下陆悯的地方。   陆悯轻笑,踱到林虞对面,蹲身坐了下去。他半曲着腿,伸到林虞的位置,对林虞道:“分开腿,伸到我这边来。”   林虞这才明白他的意图,红着脸将腿伸了过去。二人面对面坐着,双腿交叉在一起,倒也勉强盛得下。   热气氤氲,二人虽面对面坐着,林虞却看不清陆悯的表情,只感觉到了水中的变化。   热水四溢,溢出浴桶,流了满地。   陆悯给林虞擦干身子,抱着她走回卧房,林虞捏紧拳头,在他胸口敲了两下,娇嗔道:“你、你不要脸。”怎么能在水中做那种事?   陆悯攥住她的拳头,放到唇边吻了一下,利落地把她塞到被窝,自己也快速钻了进去。   林虞娇柔的声音乍然响起:“二爷,您不是刚要了吗,怎么又要?”   陆悯闷哼一声,接着便是林虞的轻呼声。 六十七章 天光大亮,林虞睁开双眼,……   天光大亮,林虞睁开双眼,只见陆悯正坐在床边玩九连环,她挪了挪位置,将脑袋枕到陆悯的大腿上,温声道:“二爷,我想在外面找几个人进府照顾简诚。”   凌园的事都是林虞做主的,陆悯一向不过问,他点点说道:“你做主就可以。”   林虞狡黠一笑,轻声道:“那我就可着性子找了,到时候二爷可不能置喙。”   陆悯一哂,他才懒得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马车驶进榆林巷,宝儿瞧着熟悉的马车对柳阿婆道:“奶奶,好心人又来买白菜了。”   说话间,马车就停到柳阿婆的菜摊前,林虞扶着芫荽,从马车上下来,她站在原地,抬眸看向柳阿婆,笑盈盈道:“阿婆,您近来可好呀?”   林虞生的标致,说话也和气,柳阿婆十分喜欢她,一看到她就觉得高兴,柳阿婆笑着答道:“好,好的很。”说完看向林虞身后的车夫,狐疑道:“您又来买白菜?”   林虞点点头,面不改色道:“家里人喜欢吃白菜,没几日就吃完了呢!”   芫荽一个没憋住,重重咳了起来,家里白菜都堆成山了,哪里能吃的完?真是近墨者黑,小姐现在日日与姑爷待在一起,性子都跟姑爷一样左了,扯起谎来,连眼皮都不眨呢。   林虞瞪了芫荽一眼,蹲下身像模像样的挑起了白菜,一边挑一边道:“我逛遍了长安的菜摊子,挑来挑去还是您的白菜最好,我夫君自从吃过您家的白菜后,就再也不不吃别家的了。”   林虞的话有夸张的成分,却也不是信口胡诌的,柳阿婆的白菜虽没有别人家的大,但味道却很清甜。   柳阿婆含笑道:“我家的白菜都是在沙地里种的,沙地里的白菜长的慢,味道却比土地里种的要美味。”她是实在人,不讲究虚头虚脑的东西,白菜好看有什么用,还是味道好最重要。   林虞颔首,斟酌了一会子,认真道:“我家领养了一个小少爷,家里人手不够,没人照顾他,我平日里要料理家务,也腾不出时间,您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到府里照顾我家的小公子?”   林虞气度卓然,穿戴华贵,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夫人,柳阿婆是菜户,日日在土里刨食儿,哪里进过大户人家的门,一时有些怔怔的。   林虞只当她舍不下宝儿,温声道:“我家房间多,您要是舍不得小孙孙,可以带着他一起住到府里。”   柳阿婆的邻居张嫂在一个知州家里做洒扫,活计轻省,一个月里三十天,可以歇息五天,工钱还不少挣,是个实打实的好营生,街里街坊的没人不羡慕她,只是因着没有门路,进不了高门大户。   今日大户人家的夫人亲自寻了来,柳阿婆高兴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儿子儿媳在集市上买豆腐脑过活,日子也过得去,但身为长辈,总想着多贴补孩子,在大户人家当差,总比卖白菜收入可观。   柳阿婆觑了林虞一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问道:“不知贵府工钱几何?”   听到她问工钱,林虞就知道事情已成了大半,她莞尔一笑,说道:“家里普通的仆妇,每月三两银子,您与她们不同,您生养过孩子,为人老道,工钱合该比她们的高,您看我每个月给您七两银子如何?”   柳家是普通农户,林虞虽想接济他们,但又怕给的太多,吓退柳阿婆,上下琢磨了一番,决定每月给她七两银子,与后院管家的分例一般多。   柳阿婆吓了一大跳,张嫂子每月挣一两银子,尚且被人眼红,她初初去做工,竟能挣到七两银子,这跟天上掉馅饼有什么区别。   事情太过于蹊跷,难免让人生疑,柳阿婆不由生了戒心,她看向林虞,试探性问道:“不知贵府是哪一家?”   林虞回到:“则阳候府。”   长安豪门世家不知凡几,柳阿婆却独独对则阳候府十分熟悉,二十多年前,她和家里那个已经去世的死鬼就住在则阳候府后面的小巷子里,每日里早起拉着菜到集市上贩卖时都会在则阳候府门前经过。   要不是因为死鬼欠下赌债,日日被人追债,他们也不会被迫搬到榆林巷,死鬼也不会卖掉……   唉,柳阿婆重重叹了一口气,眸中盈起一层泪花,一想到那个孩子,她就忍不住想哭,恨不得手刃那该死的赌鬼丈夫。   她强忍着心里的酸涩之意,颤声道:“则阳候府、则阳候府可是圣上亲封的侯爵府,王来的都是大人物,我这样粗鄙的农妇,怎配到府内做工?”   林虞注意到了老妇的异常,她只当没看到,说道:“您性子和善,又有耐心,家里缺的就是您这样的人。”   柳阿婆原本心里还有疑虑,但一想到对面的夫人来自则阳候府,心里的疑虑也就打消了,则阳候府是簪缨世家,自不会诓骗她这样一个市井妇人。于是便爽快的答应了林虞的请求,决定明日就到候府当差。   林虞喜滋滋回到侯府,着人将东厢房收拾的干干净净,还烧了热热的地龙熏着,东厢房宽敞,是凌园除了主屋之外,最气派的住所。就连新来的小主子简诚公子也只是住在西厢房呢!   芫荽心里藏不住事,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凑到林虞跟前说道:“小姐,这柳阿婆到底是何方神圣,您几次三番买她的白菜也就罢了,怎的还给她收拾这样气派的房间,不知道的人瞧了,还以为咱们凌园又来了一位主子呐。”   林虞正色道:“柳阿婆虽不是主子,却也是极有身份的人,你怎样待我,就怎样待柳阿婆,万不可轻待了她。”   很显然林虞不想说出柳阿婆的身份,芫荽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的闭上了嘴,不再多言。小姐是她的主子,小姐让她做什么她就照做,总不会出错的。   柳阿婆是个勤快的,天蒙蒙亮就起床收拾细软,收拾来收拾去也只那两件衣裳,最中用的还是林虞送她的棉袄,她平日里舍不得穿,今日要到侯府去当差,总不好穿的太寒酸,便换上了新棉袄。   儿子儿媳都很孝顺,儿媳胡氏早早起床熬了一锅玉米粥,陪柳阿婆一起喝,喝粥的间隙,柳大郎就把牛车套好了,他赶着牛车来到屋门口,提高声音声音道:“娘,牛车套好了。”   柳阿婆应了一声,拎着包袱从屋里出来,利落的上了车。直到牛车远去,胡氏都有些怔楞,晕晕乎乎的跟做梦一样。   无缘无故,侯府二夫人怎的就瞧上了婆母,婆母只需照顾一个哥儿,每月就能挣七两银子的月钱,七两银子呀,他们家一年都挣不了这么多钱。   柳大郎常年在集市上买菜,晒的肌肤黑黢黢的,即使这样,也遮不住他的好面貌,一双丹凤眼又长又亮,下颌尖尖的,狐狸一般。   柳家穷,柳父要是个出了名的赌鬼,好人家的女儿都不肯嫁给他柳大郎,若不是因着他生的好,胡氏也不会嫁他为妻。   柳大郎将鞭子甩在牛屁股上,黄牛吃痛,加快了步子。他扭头看向柳阿婆,说道:“娘,有钱人家规矩大,道道儿多,您若是受了委屈,就只管回家里来,儿子没本事,但也不贪图您挣的银钱。”   柳阿婆把儿子脖间的围脖拢了拢,说道:“你只管把心放到肚子里,侯府的二夫人我见过好几次,是个极和善的人,定不会为难我的。”   母子两个感情好,有着说不完的话,絮絮叨叨间就从城西到了城东,牛车停到则阳候府门前,柳大郎将柳阿婆从牛车上扶下来,快步登上台阶敲响了大门。   门房将大门开了一条缝,探出头来,上下扫视着柳大郎,问道:“找谁,有何事?”   柳大郎如实道:“我阿娘是来府里做工的。”   “做工?”门房将脑袋收回去,看向年纪长一些的刘老头,问道:“刘叔,府里最近招下人了?”   刘老头摇摇头,他是赵氏的配房,一直在门子上办差,府里若是招新人,赵氏都会事先知会他一声。   看到二人狐疑的神情,柳大郎也生了疑,天下哪会掉馅饼,母亲被人骗了也未可知,但来都来了,总得问清楚,他犹疑道:“是贵府的二夫人让我娘来的。”   二夫人?刘老头皱眉,凌园的事情都归二夫人管,她若是招人,可不会知会他。犹豫间,只见一向爱睡懒觉的林虞身着鹅黄色大袖衫快步走了过来,她示意门房将大门打开,含笑道:“柳阿婆,您过来啦!”   见这美貌女子认得阿娘,柳大郎才放了心,心里断定她就是阿娘口中的好心人,他向林虞作了个揖,说道:“二夫人,阿娘是乡野之人,不懂大户人家的规矩,她若是做的不对了,万望您海涵。”   林虞看向柳大郎,他肤色黑,乍一看平平无奇,若细瞧会发现他生了一副好相貌,丹凤眼、高鼻梁、狐狸脸,简直跟他生的一模一样。   林虞蹲身回了个礼,说道:“柳大哥放心吧,我会好好待阿婆的,阿婆心善,万不会做错事。”   林虞长得好,说话又和气,柳大郎这才放下心,跟柳阿婆道别后,就赶着牛车回家去了。   林虞自然而然的接过柳阿婆手中的包袱,柳阿婆自是不让,想要夺回来,自己拎着,林虞却不允,二人争执了一番,柳阿婆败下阵来,随着林虞向凌园走去。   二人的身影越来越远,刘老头忍不住嗤笑:“凌园里住着的就没有正常人,二爷做事荤素不忌、全凭心情,这个二夫人也差不离,还是右相教养出来的呢,怎么这样上不了台面,一个仆妇而已,也值当她亲自来接?”   年纪小一些的门房也一头雾水,附和道:“谁说不是呢,哪里有主子给下人拎包袱的道理?”   林虞带着柳阿婆来到凌园,直接把她引到东厢房,柳阿婆惊的合不拢嘴,直说不敢,她佝着身子道:“这样气派的屋子,我一个婆子哪里住得来?”   林虞道:“园子里的屋子都住着人,只这一间还空着,您若是不住,就只能到正房的梢间了。”   正房梢间,那不是挨着主子吗,更是不能住了,柳阿婆思忖片刻,说道:“既如此老婆子就住在这东厢房吧,若是有旁的小屋子空出来了,夫人可一定要告诉我,我活了这么大年岁,从未住过这么好的屋子,若一直住下去,心里不安。”   林虞点点头,知道柳阿婆还要安顿,便识相的出去了。   柳阿婆歇不住,安顿好以后,就扯起扫把扫院子。   这时陆悯正好从门外进来,看到柳阿婆的背影时,脸色倏得就变白了,身体肉眼可见的颤抖了几下,他在原地怔了一瞬,逃也似的走到正房。   花厅里,林虞将院中的一幕看的清清楚楚,她快步迎到陆悯跟前,想要陆悯说些什么,却见他恨恨瞪了她一眼,转身进了寝屋。   林虞心里咚咚直跳,加快步子追了进去。 第六十八章 房门重重从里面关上,发出……   房门重重从里面关上,发出震天的声响,林虞一凛,手指攥住衣袖,无措的揉捏了两下,心里惴惴的,生出一丝懊恼。   她是不是太急于求成了,忽略了他的感受,他一时有些接受不了?   林虞抬手在脑袋上敲了两下,他性子左,又一向强硬,平时总是一副万事都不在意的样子,她这才自作主张把柳阿婆寻了来,原以为他能接受,没想到他反应这样激烈。   林虞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敲了敲门,温声道:“二爷,我进来啦!”   意料之中,陆悯没有搭理她,她轻轻推开门,只见陆悯背对着门口,绷直脊背坐在案几前的太师椅上,身上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凌冽寒意。   林虞大着胆子绕过案几,走到陆悯面前,他阴沉着脸,眸中风起云涌,带着寒意,又带着湿意,似乎在酝酿一场暴风雨。   林虞扯了一把小杌子,她坐到小杌子上,将脸贴到陆悯膝头,伸出手攥住他的食指,轻轻摇了摇,小声道:“二爷,您别生气了!”   陆悯不语,将食指从她的手心里抽出来,林虞乌黑的睫毛颤了颤,又抓住陆悯另一只手的食指,小声道:“二爷,我只是想让您开心一些。”   他小时候过的艰难,则阳候夫妇想方设法坑害他,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他小小年纪,就在心里设了一道坚硬的墙。那道墙可以阻挡外人对他的伤害,也让他变得冷硬起来。   她想让他知道,其实他的亲生母亲是疼爱他的,只是因为一些原因找不到他的踪迹。这个世上,除了她、除了周之焕,还有人惦念着他。他很好,他值得被人疼爱。   陆悯依然不说话,林虞抬头看着他,四目相对,她从他故作坚强的眸子里看到一丝慌乱。   她倏得站起身,分开腿坐到他膝头,吻住他微微颤抖的唇。   他平日里体温很高,今日嘴唇却如冰雪一般寒凉,林虞一点一点把他的嘴唇润湿,将自己的热传送给他。   她没有主动吻过他,吻起来毫无章法、小小的舌头横冲直撞,总算勾住了他的舌,品出带着寒凉的柏子香味。   陆悯仰头,想离林虞远一些,林虞却不依,抱住他的头,和他紧贴在一起,她今日极有耐心,无论他怎么闪躲,都死死追着他。   直到她快喘不上气了,才离开他的唇瓣。   林虞站直身体,柔声道:“二爷,您要是一下子接受不了,我、我可以把柳阿婆安排到别的院子里。”   无名之火在胸腔窜来窜去,陆悯心烦意乱,他站起身,想要出去走一走,无奈林虞死死拦在身前,他伸手拨了她一下,没成想裙子一绊,她竟摔倒了。   林虞倒在地上,双手撑在地上,仰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陆悯,哽咽道:“你、你、你打我!”   陆悯扶额,揉了揉太阳穴,体内的无名之火被她这一声哭诉赶到了九霄云外,他无奈道:“我没有!”   林虞赖在地上:“难道我是自己躺到地上的不成?”   陆悯轻叹一口气,弯腰勾住她的腿弯,抱着她走到床边,轻轻把她放到床上,林虞眸光一闪,牵住陆悯的腰带,用力一拉,猝不及防之下,陆悯被她拉到了床上。   林虞怕他跑掉,快速爬到他身上,毛茸茸的脑袋伏在他胸前,隔着衣裳,她能清晰的听到他的心跳声。   林虞抻直手臂,拉住陆悯的双手,说道:“二爷,不是您想的那样,其实柳阿婆一直惦念着您。”   陆悯纤长的睫毛颤了颤,依旧没说话。   林虞接着道:“阿婆和阿爷都很爱您,您不是被他们送给侯爷的,您是被旁人抢走的。”   陆悯狭长的眸子猛然睁大,成年后,他找过自己的亲生父母,知道柳阿婆就是他的母亲,至于他的亲生父亲,十几年前就去世了,因为赌博欠的钱太多,生生被人打断了腿,失血过多,没几日就丢了性命。   他母亲很和善,兄长也很孝顺,还有两个可爱的孩子,家里其乐融融,温馨安然。某一个黄昏,陆悯经过柳阿婆的菜摊前,亲眼看了看她的母亲,某一个早晨,陆悯经过母亲的房门,门内传出银铃般的欢声笑语。   那些声音像针一样刺痛他的心扉,提醒着他,他是被母亲抛弃的人,他的亲生母亲,选择了他的兄长,把他送给了别人。他的养父,选择了他的幼弟,无时无刻不在算计他,想要杀死他,把爵位传给他的幼弟。   在人生最重要的节点,他总是被抛弃的那一个。天下之大,似乎没有人在乎他。从此,榆林巷的那所小房子成了陆悯的禁1忌,他再不敢踏足,似乎不过去,就能忘掉把他抛之脑后的母亲,就能欺骗自己,榆林巷还有一个深爱他的人。   林虞双手撑在床单上,往前挪了挪,附在陆悯上方,认真道:“二爷,当年您不是被柳家阿公卖掉的,他没有抛弃您。那一年,柳阿公输了很多钱,讨债的人日日堵在家门口,柳阿公无奈,就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让人搬走了。”   “柳家贫穷,家里的东西值不了几个钱,讨债人便想了个阴招,趁着柳阿婆出去卖菜,把您给偷了。柳阿婆和柳阿公猜测是讨债的人所为,便上门去找您,没想到他们已经把您给卖掉了。   长安这样大,找人如大海捞针,柳阿婆柳阿公疯了一样的找您,最终还是没找到。柳阿婆哭了三天三夜,一纸诉状告到衙门,讨债的人被抓了起来,柳阿公也因为赌博被关到了牢房。”   身下的人微微颤抖了一下,紧紧咬着的牙关几不可见的松弛了,林虞轻轻吻了吻他的眼睛,柔声道:“二爷,柳阿婆和柳阿公很疼您的,柳阿公宁愿自己坐牢,也要惩罚贩卖您的人,他满心都是您呀!”   陆悯不语,掐住林虞的纤腰,将她从他身上挪下去,翻了身,留给她一个背影。   林虞不再说话,紧紧贴着陆悯,从背后抱住他,脑袋在他的脊背上蹭呀蹭。他的上半生孤苦伶仃,在刀尖上讨生活,下半辈子,她一定要给他很多很多的温暖,她要他的笑意达到眼底。   一滴眼泪在陆悯眼角流出,顺着脸颊流到床褥上,慢慢渗进去,消失不见了。陆悯抬手,擦掉脸上湿湿的印迹,转身抱住林虞,闷声道:“林虞,你烦死了。”   林虞缩在他身前展颜而笑,猛地抬起头,噙住他的唇。唇齿相依、互相依靠,大抵便是这样吧!   天蒙蒙亮,陆悯穿好衣裳,走到屋外,院子里传来扫地的沙沙声,远远的就看到柳阿婆正拿着扫帚扫地,她是实在人,觉得自己的工钱高,便牟足了劲干活。   寒冬腊月,抱着手炉都冷飕飕的,何况她赤手扫地,陆悯顿在原地,原想说些什么,怔忪了片刻,还是张不开口,便绕到一侧,穿过抄手游廊出了门。   枯黄的芦苇随风飘荡,发出凄厉的呜咽声,陆悯穿过枯枝残叶,慢慢向土丘的方向走去,寒风将甘烈的酒香送到他身边,他深吸一口气,嘴边勾起一抹笑容。   天将亮未亮,土丘前的火苗就显得格外明亮,老王头蹲在地上,手中拿着纸钱,幽蓝的火苗一点一点把纸钱烧净,最后变成一撮灰烬随风而逝。   脚步声离土丘越来越近,老王头站起身来,说道:“你来啦!”   陆悯颔首,看向老王头,只见他面皮洁净,器宇轩昂,总算揭掉了那碍眼的疤痕,陆悯道:“还是这样看着顺眼。”   老王头撇撇嘴:“好容易来看周将军一次,总得以真面目示人。”   二人都是寡言的人,打了个招呼便不再说话,沉默的坐在土丘前,一杯接一杯的喝烈酒,眨眼间就喝了大半壶。   陆悯把剩下的半壶酒倒到地上,转头对老王头说:“西北风大,你要多保重。”   老王头哈哈笑了两声:“老子这几年窝在公主府都快生锈了,早就想出去活动筋骨了。”   周之焕收养的孩子当中,就属老王头最活泛,打仗之余,旁人都在帐子里休息,只他闲不住,一个人跑到山上抓鸡逮兔,一刻也不得闲。这几年可真是憋坏了他呢!   陆悯从袖兜里拿出一块令牌,递给老王头,老王头接过去,毫不客气的放到随身的包袱里。他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说道:“老子这就出发了,你可要好好护着公主,我们没护住周将军,再不能让他的遗孀出现意外。”   陆悯颔首,抬起头时老王头已没了踪影。 第六十九章 天乌蒙蒙的,撒盐似的飘起……   天乌蒙蒙的,撒盐似的飘起雪粒子,柳阿婆扫地的身影出现在陆悯的脑海中,他皱皱眉,闪电一般飞掠回凌园。   园中空空,他这才松了一口气,慢悠悠踱回卧房。林虞还未睡醒,半个脑袋缩在被子里,露出圆润饱满的额头,陆悯伸手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   林虞咕哝一声,翻了个身,这下好了,连鼻子也陷在了被子里面,被子里闷闷的,憋的她有些呼吸不畅,秀丽的远山眉不由颦到一起。   陆悯轻笑,将覆在她面上的锦被挑开,新鲜的空气涌入鼻腔,林虞这才好受了一些,紧颦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   陆悯伸出手指,细细描绘林虞的秀眉,从眉尾一直描绘到眉心,顺着眉心滑下去,在她的鼻尖点了一下。林虞轻哼一声,不奈的挥开陆悯的手,撇了撇嘴。   陆悯一哂,这是要生气了,遂停下动作,不再逗弄她。   林虞是被尿憋醒的,她迷迷瞪瞪半眯着眼,趿上木屐踢踢踏踏往浴房走,她平日里端庄惯了,迷迷糊糊的样子也蛮好玩儿,陆悯站在一侧,笑眼看着她。   林虞明明是直行的,也不知怎么突然就绊了一下,小腿倏然磕到门旁的红枝酸木太师椅上,磕的并不重,却酸麻的厉害,她皱皱眉头,跌坐在在地,一下子就清醒了。   陆悯大步跨到林虞面前,拉起她的寝裤,只见她雪白的肌肤上,泅出一块拇指大小的青色印迹,他绷紧的下颌这才松弛下来。   林虞长的白,稍微磕碰一下,看起来就极其骇人,平日里房事,他都要格外小心,哪怕极力克制,也不免在她身上留下红紫。这一块小块印迹,和平日里的红紫相比,倒是小巫见大巫。   陆悯俯身在印迹处吹了吹,将小臂递给林虞,让她搀扶住,低声道:“乖,没事的,站起来吧!”   林虞看了看那印迹,也觉得没事,便扶着他的手臂往起来站,没成想膝盖处还是麻麻的,一点力气都用不上,陆悯看出了她的不适,一把抱起她,坐在太师椅上,问:“怎么了?”   林虞小声道:“腿麻!”   陆悯在她膝下三寸的地方摁了摁,问:“是不是这里麻?”   林虞点点头。   陆悯轻笑,耐心道:“刚才磕到麻骨了,你的腿才会这样麻,过一会儿就没事了!”   林虞纤长的睫毛颤抖起来,问:“过多长时间就没事了?”   陆悯不以为意:“两刻钟!”   两刻钟?林虞柔美的小脸立马皱成一团,她嗜睡,除非憋不住了,才会起来如厕,现下小肚子胀鼓鼓的,哪里等得了两刻钟?   陆悯看出了她的窘迫,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笑嘻嘻道:“忍不住了?夫君抱起你去如厕。”   林虞赶紧摇头:“不不不,我、我忍得住。”   “忍得住啊—”陆悯拉长声音,在林虞耳边吹了一口气。   林虞一凛,不由夹紧双腿,贝齿咬在粉色的嘴唇上,咬出一道细细的白痕。她捏紧手指,挺了挺胸脯,外强中干道:“忍得住。”   陆悯“哦!”了一声,也不放开她,就那样把她团在怀里,紧紧拢着。   林虞有些坐不住了,纤细的身子扭过来扭过去,她踌躇半晌,道:“二爷,我的腿不疼了,您让我下来吧!”   陆悯松开手臂,林虞一手扶着旁边的墙壁,一手握住陆悯,慢悠悠站起来,腿间一软,再次向下跌去,陆悯似乎早料到她会这样,长臂一伸,就将她捞了起来。   林虞再也忍不住了,将脑袋伏在陆悯胸前,小脸绯红,声音小小的,催促道:“二爷快,快点把我抱到净房。”   陆悯撩帘,将林虞抱到恭桶旁边,林虞扭头看向他,羞憨道:“您把我放下去呀!”   陆悯不放,腾出一只手,慢悠悠褪掉林虞的寝裤,他的手指若有似无扫过她的肌肤,林虞紧抿着唇,狠狠在陆悯背上抓了一把。   陆悯不以为意,挑着林虞的裤子,扔到一旁,一手握着她一条腿,向两1侧分1开,像给小儿把尿一般,然后低头在林虞的耳垂上咬了一口。   水淅淅沥沥流了出来,林虞紧闭双眼,将整张脸藏到陆悯胸前,低声骂道:“陆悯,你混蛋。”   陆悯哈哈笑了起来,声音爽朗又嘹亮,低头在林虞头顶亲了一口。待水流尽,他慢悠悠拿起一旁的棉布,将她那个地方清理干净,才抱着她回到寝房。   林虞一回到床上,就钻进被子里,把整个人捂严实,不搭理陆悯了。待腿上的酸麻之意褪尽后,才慢悠悠钻出来。趁着陆悯喝茶的间隙,从衣橱里扯出两件衣裳,胡乱套在身上。   穿好以后才发现,她穿了一件葱绿的短裳,短裳下面是一条玫红长裙,林虞有些懊恼,怎么偏偏就扯出这样两件衣裳,没有什么比红配绿更加难看了。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这时只听陆悯轻轻嗤笑了一声,林虞揪着眉头,狠狠瞪了陆悯一眼,气呼呼道:“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陆悯唇角上扬,眼角眉梢都带着欢快,偏偏死不承认,慢悠悠道:“我没笑。”   林虞气结,腮帮子鼓鼓的,他明明就是在笑,还不承认,这人讨厌死了。   陆悯走到林虞跟前,认真端详着她,说道:“你这样穿真的很难看,快去换一换。”   林虞原本是想换衣裳的,听陆悯这样说,反而不想换了。也就难看一些而已,除了陆悯,难不成这个院子里还有人敢笑话她?   她扭头瞪了陆悯一眼,打开屋门,气呼呼走了出去。   冬日冷,孩子们都喜欢窝在屋内,也不知简诚起了没有,林虞走到西厢房,只见柳阿婆正坐在外间纳鞋底,小孙孙正是长个的年纪,脚丫子也抽的飞快,前两个月坐的鞋子已经太小了。   林虞压着声音问道:“小公子起了没有?”   柳阿婆这才注意到林虞过来了,赶紧把手头的东西放下,作势要向林虞行礼,林虞自不会受她的礼,伸手拦住她,说道:“我年纪小,您只管把我当成家里的小辈,万不能向我行礼。”   林虞和善,柳阿婆心里是把她当成小辈疼的,但二人身份悬殊,柳阿婆又是实在人,断不会因为主家宽和就拿乔,她笑了笑,道:“夫人真是折煞老婆子了。”   林虞知道一时半会改变不了柳阿婆,就暂且由她去了,只把目光投向里间,柳阿婆道:“小公子是个勤勉的,天没亮就起了,在屋子里看了半个时辰书,才跟着芫荽到小厨房用饭,用完饭后,在院子里消了消食,便又回来看书了。”   陵园里以前统共就三个主子,林虞又是个喜欢赖床的,陆悯的作息更是没规律,因此早饭并没有特定的时间点,谁醒了睡就去吃,不用互相等着。   林虞走到屋内,只见简诚坐在靠窗的茶榻上,正捧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他才六岁,字还没认全,只是在观摩书中的图片。林虞走近一瞧,只见书上是一个个练武的小人,做出不同的姿态。   简诚听到声音,抬起头来,见来人是林虞,便对她笑了笑,林虞温声问道:“你想习武?”   简诚点点头,觉鸣寺是有师兄习武的,他也想学,可方丈觉得他年纪太小,楞是不让他学。下山的时候,他向同铺的师兄讨要记载拳法的书,师兄原是不想给的,但一想到以后有可能就见不到简诚了,便把书赠给了他。   林虞把简诚身旁的书合上,柔声道:“以后别看书了,你认字不全,没得学左了。”   简诚努努嘴,扬起脖子道:“我想学武功。”   林虞知道这孩子意会错了,赶忙道:“婶娘给你请个师傅,以后你跟着师傅学。”   简诚没想到林虞会给他请师傅,高兴的眸子都亮了,林虞指指衣架上的灰鼠皮小袄,对简诚道:“穿上小袄,我带你去买红缨枪。”   简诚乐的合不拢嘴,快步挪到衣架上,他个头矮,便搬了个矮凳,踩在上面,将小袄拿下来,穿在身上,屁颠屁颠地跟着林虞出了门。   雪下了半个时辰就停了,地上只泅着一些雪印子,林虞由芫荽扶着上了马车,对一旁的小厮吩咐:“去长公主府知会一声,告诉她我要去徐记买红缨枪,买完红缨枪后会去王记听评书。”   小厮应了一声是,策马向公主府而去。 第七十章 徐记是京城有名的兵器铺子,……   徐记是京城有名的兵器铺子,店内兵器林立,琳琅满目,简诚一进店就挑花了眼。   这杆枪质地坚硬,那杆枪削铁如泥,另一杆寒气凌烈,无论那一杆他也喜欢,圆圆的眼睛直放光。   林虞对兵器没有研究,见简诚喜欢,便将三杆枪都买了去,一并放到马车,只等着简诚回家后慢慢用。   马车往前行了三里地,在王记门前停下,王记是今年新开的茶楼,据说老板是南方人,茶楼内的装饰带着苏州风味。   大厅用屏风隔成一个个隔间,坐在隔间内,既能看到高台上的评书,又能保证隐私,十分方便。   林虞和简诚一前一后向大厅走去,其实她是想拉上简诚的,但简诚自立惯了,并不习惯被人拉着,林虞只好作罢。   踏进大厅,迎面遇上卓成,林虞佯装惊讶,施施然向卓成行了个礼,笑盈盈道:“真是巧,公主殿下也来听评书?”   卓成抬手把林虞扶起来,眼神从简诚身上一扫而过,而后将目光定在林虞身上,和气道:“这里的评弹最是好听,一会儿名角苏三娘上台唱《春江花月夜》。”   林虞道:“既如此,我们便一起去听吧!”说完随着卓成一起上了楼。   老板虽不认得来人,看她们的衣着气度,也能推测出她们非富即贵,遂将一行人引到一个阔绰的隔间。   卓成坐在上首,林虞和简诚坐在侧边,卓成启唇,本想让侍者上一些简诚喜欢的吃食,话到嘴边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简诚喜欢吃什么。   这些年为了万无一失,卓成甚少踏足觉鸣寺,即使去了,也不敢特地和简诚说话,匆匆打个照面都算奢侈,哪里有机会了解他的喜好。   林虞似是瞧出了卓成所想,她打开点心册子放到简诚面前,和颜悦色道:“诚哥儿,你想吃些什么?”   简诚垂眸看向册子,这里的册子做得很齐全,不仅写着点心的名称,旁边还配着相应的图片。   简诚没吃过点心,认认真真照着图片挑了两样,而后以手支颌,仰起脑袋盯着高台,等待乐女演唱。   没有外人在场,卓成的眼睛几乎是粘在简诚身上的,林虞微微一笑,觉得自己有些碍事,想给他们腾出一个独立的空间。   她站起身,温声道:“对面的糖果铺子出了新品,我过去瞧瞧,买一些拿回来尝尝。”说完往隔间外面走去。   穿过走廊,左转,迎面遇到一个熟人,林虞一凛,下意识就要行礼,昭胤摆摆手,黑漆漆的眼眸若有所思的盯着她。   林虞心跳如鼓,偷偷嘘了昭胤一眼,素手在袖内捏在一起,不安的撮动起来。他怎么来了,是碰巧遇到,还是有意而为?是不是发现了卓成和简诚的系?……无数个问号浮现在脑海。   思忖间,昭胤进了身旁的一个隔间,内侍伸手请林虞进去,林虞本想拒绝,但一想到卓成和简诚,便乖乖跟了进去。   隔间里点着龙涎香,清远悠长,昭胤施施然坐到圈椅上,右手摊开,放在扶手上,龙睛凤目,一副清贵模样。   香炉里冉起一丝白烟,昭胤清矍的面容在白烟的遮掩下变得模糊起来,身上的玄色衣衫,黑的灼目。   林虞垂立在一侧,做恭敬状,昭胤也不说话,只沉默的盯着她,隔间里安静的落针可闻。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昭胤幽幽叹了一口气,泠然道:“你喜欢评弹?”   林虞双手交叠在身前,躬身道:“回圣上的话,臣妇以前没听过,听旁人说评弹甚悦耳,便想着过来听一听。”   呵,又是这样一幅做派。   昭胤撇撇嘴,拿起一块松子糕,咬了一小口,又面又干,腻得慌。他把剩下的糕点放回碟子里,喝了一口清茶,说道:“你似乎胖了一点。”   林虞这几日胃口好,陆悯又爱纵着她,时常给她带一些麻辣的吃食,是以比以前胖了一些,索性她以前瘦,长一点点肉也不显得臃肿,越发显得玲珑婀娜。   昭胤垂眸扫视林虞,她的腰依然纤细如柳,臀部却阔了,胸脯也丰盈了一些,他冷哼一声,面色倏然沉下来。沉声道:“过来!”   林虞不知他怎么突然就变了脸色,眸中燃起她异样的火焰,她不敢过去,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昭胤等了一瞬,见林虞没动,便没了耐性,兀得站起来,大步走到林虞跟前,一把把她搂在身前。   林虞一怔,抬手撑在昭胤身前,死命推拒,昭胤不为所动,手臂越收越紧。林虞急了,低头咬到他手腕上露出来的一小片肌肤上,昭胤吃痛,皱了皱眉头,却依然不肯松手。   腥甜在口中溢开,林虞无奈的抬起头,恨恨盯着昭胤,沉声道:“昭胤你不能恩将仇报。”   呵,总算肯说真心话了。   昭胤放开桎梏着林虞的手臂,扬唇笑了笑,眉间的阴郁消散了一些,说道:“现在不叫我圣上了?”   林虞退后两步,双手抱在身前,做出防备的姿态:“昭胤,我只当没救过你,你也当不认得我,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可好?”   昭胤阴沉的脸上勾起一抹笑,漾出几丝讽刺的味道,她想的倒美,她占据了他的整颗心,还想井水不犯河水,痴人说梦。   他最擅长借力打力,为了巩固朝政,抬举了好几个妃嫔,在最难的时候,都给她保留着后位,怎么可能装作不认识她?   昭胤静静看着林虞,看着这个想和她撇清关系的人,幽幽吐出两个字:“好呀!”   林虞募的舒出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不动声色向门口挪了几步,试探性说道:“我还想听评弹。”   她处处防备,昭胤也觉得无趣,挥挥手让她退了下去。得到昭胤的承诺,林虞觉得畅快极了,噙着笑到对面的店铺买了一些糖果,拎在手中回到隔间。   一回隔间,便见到这样一幅景象,简诚托着下巴专心致志听评弹,他虽然听不懂,却很认真。卓成也托着下巴,面上含着笑,只她看的不是评弹,而是简诚。   一曲终了,卓成起身摸了摸简诚的脑袋,柔声道:“该回了。”   简诚站起身,向卓成行了个礼,脆生生道:“您慢走。”他脑子转得快,只到侯府待了几日,便将礼仪学了个七七八八。   卓成冲简诚笑了笑,转身出了隔间,林虞和简诚一前一后上了马车,两人并排坐着,林虞挑了一块桃子味的糖果,剥开纸袋塞到简诚口中,问道:“好吃吗?”   桃子味清爽,甜而不腻,简诚弯唇笑了笑,说:“好吃。”待整块糖化尽,简诚才看向林虞,认真道:“婶娘,公主总盯着我看,在觉鸣寺的时候她就喜欢盯着我,今日又盯着我瞧。”   林虞微微有些惊讶,适才简诚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高台,一点异样都没有,她只当他没发现卓成在盯着自己,没成想这孩子是个有成算的,因着不知道卓成的目的,便假装没发现她的异常。   林虞把简诚的小手放在手心,揉了揉,说道:“卓成公主是你母亲。”   什么?简诚的黑漆漆的眸子倏然瞪大,不可思议地看着林虞。   林虞将另一只手搭到简诚背上,轻轻抚了抚,说道:“公主是你的母亲,因为一些事情,现在还不能和你相认,她远着你,才能更好的保护你。”   简诚眨眨眼睛,一股酸涩之意从胸腔涌起来,他一直都以为自己是孤儿,没想到母亲知道自己的所在,哪怕为了保护他,他们不能相认,她又为何不肯多看看他。   林虞看出了简诚所想,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蛋,柔声道:“诚哥儿,你还小,有些事情你不明白,但你要知道你的母亲非常非常爱你,这个世上没有人比她更爱你了。”   简诚心里还是酸酸的,但他相信林虞,相信林虞说的话,她对他那样好,总不会骗他的,而且她也没有骗他的必要。   简诚点点头,说道:“那下次我要是再见到公主,能叫她母亲吗?”   林虞摇头:“还不能叫,等时机成熟了,你才能唤公主母亲。”   “哦!”简诚低下头,不免有些失落。   林虞见他伤心,赶紧把一旁的红缨枪扯了过来,说道:“你虽然不能叫公主母亲,但你可以拎着红缨枪学功夫了,我给你请了一位极厉害的武学功夫。”   看到红缨枪,简诚失落的眸子立马就亮了,他再聪慧,也是小儿心性,很容易被喜欢的东西吸引,他双手接过红缨枪,弯着眉说道:“我真的可以学武功了吗?”   林虞点点头,简诚真不愧是周之焕将军亲子,据说周之焕将军最常用的兵器就是长枪。 第七十一章 二人回到侯府,武学师傅还……   二人回到侯府,武学师傅还没来,简诚就迫不及待耍起了红缨枪。   林虞踱到卧房,以手支颌,隔着菱形窗子看简诚耍红缨枪,简诚的动作慢吞吞的,却极其认真,黑漆漆的眼睛流光溢彩,精神极了。   林虞不由把手放到小腹上,她若是有了孩子,那孩子会是什么样的呢,会像岁哥儿一样活泼,还是简诚一样聪慧,林虞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她的孩子无论什么性子她都喜欢。   若是可以选择的话,她还是想要一个女孩子,乖乖巧巧的小女孩儿,说话甜甜美美的,又香又软,想想就觉得温暖。   正想的出神,陆悯推门走进室内,从背后搂住林虞,下颌支在她的肩头,摩挲着她的手臂,问道:“想什么呢?”   林虞抬手和陆悯十指交握,柔声道:“我们的孩子会是什么性子?”   陆悯难得正经起来,认真想了想:“我也不知道,不过还是像你比较好,外柔内刚,长的漂漂亮亮,招人疼。”   林虞莞尔,两人竟是想到一起了。这时只听陆悯扬声对门外吩咐:“烧热水。”   他说的中气十足,林虞却热了脸,耳朵尖都变红了,小声道:“大白天的烧热水做什么?”   陆悯义正言辞:“自然是沐浴!”   小厮拎着热水走进浴房,林虞扭头,背对着小厮,恨不得钻进地缝。待小厮出去,陆悯一把抱起林虞,大步走进浴房。   水温正正好,陆悯慢条斯理把林虞的衣衫脱掉,俯身凑到她耳边,热热的呼吸喷在脖颈处,又烫又麻,低低的声音在林虞耳畔响起:“为夫勤勉些,用不了一年半载,你就能见到我们的孩子了。”   林虞一怔,洁白如玉的肌肤立马变成了粉红色,她抬起双臂抱在身前,红着脸道:“二爷,您正经一些。”   陆悯扶着林虞的肩膀,让她转过身子,二人面对面站立,他看着她绯红的小脸,认真道:“一本正经是怀不上孩子的。”   林虞……   他能不能要点脸面。   她不再搭理陆悯,抬脚踏进浴桶,缓缓坐到水中。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陆悯利索的脱掉衣裳,提脚踏进浴桶,这次他倒是没有坐到林虞对面,而是把林虞拎起来,坐到林虞下方,让林虞坐在他的腿上。   他的体温本就比常人高,浸在水中更是灼1热,热得像是要烧起来一样,林虞悄悄扶住桶壁,想要挪一挪位置,还未动作,就被陆悯摁了下去。   林虞低呼一声,半曲着身子不敢再动弹,陆悯搂住她的纤腰,和她紧紧贴在一起,低声道:“乖,不要停,动一动才舒1坦。”   林虞像是受了蛊惑,鬼使神差一般竟听从了他的话。   水花四溢,林虞软软靠在桶壁上,双目微合,轻轻喘着气,陆悯轻笑,把她从水中捞起来,团在怀里,慢悠悠往卧房走,晃动间林虞看到窗台上点着一支香,那支香颜色独特,与平时用的大不相同。   脑海中闪过在杏花巷特殊店铺里买香的情景,林虞低垂着头,蹭了蹭陆悯的胸膛,难怪她适才情难自抑,原来是点了这东西。   她伸手在陆悯手臂上捏了一下,嗔怪道:“二爷,您怎么把那个东西点上了?”   陆悯呵呵笑了两声,不以为意道:“合欢香合该给人助兴,偶尔点一次也是无谓的。”   林虞小声咕哝了两声,不再说话。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头一歪,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陆悯慢悠悠走到床榻旁,把林虞放到床上,给她盖好被子,还未来得及躺下,眼前一黑,便晕倒在地。   王来站在院内的假山上,透过窗棂可以瞧到屋内影影绰绰的情形,看到床边高大的身影轰然倒地,他默不作声笑了笑。   寒风凌冽,王来的神志愈发清醒,单凭他一人,是无法在杀掉陆悯后全身而退的,凌园看似松散,却藏着好些监察院的探子,他杀得掉昏迷在地的陆悯,却逃不出探子的手掌心。   王来轻叹一口气,当年若是好好练功就好了,也不至于将到手的肥肉拱手和他人分食。   他眯起眼睛,从假山上跃下,慢悠悠走出侯府。   太极殿,王来跪在藏青色厚绒地毯上,道:“皇上,陆悯已昏迷,此时是铲除他的最好时机。”   昭胤垂眸看向王来,轻轻摩挲着大拇指上的扳指,泠泠说道:“你倒是个机灵的。”下作的人有下作的办法,昭胤是不屑于在合欢香里动手脚的,王来却不会放过任何机会。   王来嘿嘿笑了两声,趁机邀功:“属下忠于皇上,自然要全心全意为皇上解忧。”   昭胤端起雨过天晴色茶盏,呷了一口茶,从袖子里抽出一块令牌,扔给王来:“拿着令牌去御林军里面挑人。”   王来应了一声是,喜滋滋退了出去。   内侍弓着身子,走到昭胤身边,试探性说道:“此事恐怕有诈!”   昭胤仰靠在太师椅上,抬手揉了揉额角,慢悠悠道:“朕不用无用之人,与其放任他自作聪明,倒不是死了来的干净。”   这厢,王来带着二十多个御林军从侯府正门光明正大走了进去,王来是陆悯的人,莫说带御林军进府,哪怕带盗匪进门,门房也是不敢吭声的。   御林军直接来到凌园,芫荽正守在正房门口绣鞋面,她放下手中的针线,看向王来:“带这么多人做什么?”   王来轻哼一声,一把将芫荽推到边上,带着人闯进屋内。芫荽狠狠摔在地上,她不顾疼痛,快速爬起来,向屋内冲去,刚冲到门口,只见屋门咯吱一声关上了。   芫荽伸手,死命去推门,怎么都推不开,她这才想起叫人,大声喊道:“来人呀,快来人。”   凌园的家丁都是林虞从林家带来的,忠心的很,听到芫荽的叫声,齐齐向正门口涌,鼓足了力气,想要把房门撞开。   窗幔层层叠叠垂下来,把床外和床内分隔成两个世界,王来一马当先,一把撩起窗幔,举起大刀就要砍下去,还未来得及动作,便惊得瞪大了双眼。   原本应当昏迷的陆悯,此时斜靠在床头,笑嘻嘻看着王来,他将食指放在唇前,做了个禁声的动作,低声道:“不要出声,夫人还在睡觉。”   陆悯笑嘻嘻的,眉眼十分温和,却不知为何,让人觉得他像是从地域出来的修罗,仿佛顷刻间就能夺人性命。   王来又惊又怕,大张着嘴,想要后退,双腿却像是灌了铅,颤抖得不能自己,压根动不了了。   陆悯撇撇嘴,真算没骨气,胆小鬼。   一片柳叶从王来的眉心穿进去,又从他脑后穿了出去,王来重重向后倒去,陆悯怕声音太响,影响林虞休息,挥动衣袖,晕出一股气流,在王来身下拖了一下,他轻飘飘躺在了地上。   王来身后的御林军互相对视,不约而同转过身,赶紧将他们闸好的门闸拉开,想要逃跑,脚还未迈出去,便觉得胸前一阵刺痛,低头一看,翠绿的柳叶早已从胸部贯穿,鲜血汩汩流出。   他们再也迈不动步子,齐齐倒在地上。   家丁们站在门口,被眼前这一幕吓得目瞪口呆,陆悯把林虞身上的被子裹好,小心翼翼连人带被子抱起来,对门口的家丁吩咐道:“不要出声,把地上的尸体收拾干净。”   说完慢悠悠出了屋子,抱着林虞去了西暖阁。   他将林虞放在茶榻上,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他的小可人儿,好容易这样主动,都累得脱力了,他可得让她好好休息。   一觉睡到了傍晚,林虞睁开眼,眼前是陆悯含笑的眸子,他的眸子亮晶晶的,带着些许戏谑之意,林虞伸手捂在陆悯嘴唇上,小声道:“陆悯,你不许说话。”   陆悯倒是没有说话,只不过伸出舌尖,在林虞的掌心舔了两下。林虞像是摸到了烫手山芋,一哆嗦又把手蜷缩起来。   陆悯含笑站起身,拉住林虞的纤手,正色道:“我不乱说,我们先去吃饭,嗯?”   他一向说话不算话,林虞不相信他,坐在榻上不为所动,仰着小脑袋威胁:“你若是敢提今天中午的事,我就搬到西厢房和简诚一起住,再也不要理你了。”   陆悯抬手摸了摸下巴:“那我也搬过去,一家三口总要住在一起才像话。”依誮   “你!”林虞气结,猛地站起身趿着棉鞋,踢踢踏踏出了门。陆悯笑嘻嘻跟在她身后,随着她往外走。   一出门,迎面遇上柳阿婆,柳阿婆垂立在门口,对林虞道:“夫人,饭食上桌了,小公子正在饭……”话说到一半,突然就没了声响。   林虞随着她的目光看向身后,陆悯木然站在原地,紧抿薄唇,僵着身子任柳阿婆打量,柳阿婆饱经风霜的眸中溢出一层泪花,眼看着就要流出来,她赶紧抬手把眼泪擦掉。 第七十二章 陆悯紧绷的身体这才放松了……   陆悯紧绷的身体这才放松了一些,亦步亦趋随着林虞走到饭厅,他坐到玫瑰椅上,目光凝着饭桌的某一处,一动也不动。   “二爷!”林虞轻轻唤了一声,夹起一筷子鲈鱼放到陆悯面前的碟子里。   陆悯回过神来,低下夹起面前的鲈鱼吃掉,只一直怏怏的,气氛安静的古怪。   简诚看看林虞又看看陆悯,最后决定不说话,快速填饱肚子,飞也似走出房门。   林虞挪到陆悯身边,拉住他的食指摇了摇,柔声道:“柳阿婆是您的亲生母亲,她真心疼爱您,不会抛弃您,不会让您失望的。”   陆悯颦眉,抬手揉了揉额角,踌躇半晌,终究是泄了气,谁能想到杀人不眨眼的监察院掌院不敢面对自己生母呢?   小时候,则阳候待他如珍似宝,日日将他带在身边教养,可六弟一出生,则阳候就不要他了。   现下,哪怕他再得脸,小时候的创伤也不能痊愈,委屈、不甘、自卑已渗到了他的骨子里。温暖如林虞,一时半刻也不能将他骨子里的东西驱赶掉。   他不敢面对柳阿婆,更不敢主动和她相认,他怕失望、怕再次被抛弃,怕内心里珍藏的柔软角落也被伤害到。   林虞似乎看出了陆悯所想,轻轻捏了捏他的手背,温声道:“您不要着急,来日方长,总有机会的。”   陆悯“嗯”了一声,沉默着用了饭食,转身回到卧房。林虞重重叹了一口气,有些事情终究需要自己想清楚,旁人是帮不上忙的。   林虞提脚走到屋外,只见简诚正专心致志耍红缨枪,“诚哥儿!”林虞唤了一声。   简诚停下动作,小跑着来到林虞跟前,大冷的天,他的额角竟出了汗,林虞拿出帕子揩掉简诚脸上的汗珠,柔声道:“我知道你很喜欢练功夫,但做事情要张弛有度,现在你刚用完饭,应当休息半个时辰,若是剧烈运动,很可能导致腹疼。”   简诚点点头,在觉鸣寺也是这样的,哪怕再忙,用完饭后师傅也会让大家休息一会儿,道理他都明白,只是因为太过于痴迷武学,一刻钟都不愿意耽误。   他咬咬牙说道:“简诚知道了,简诚这就去休息。”说完放下手中的红缨枪,回房休息去了。   林虞弯起嘴角笑了笑,简诚才六岁,却十分有分寸,自制力极好,遇事镇定,小大人一般,简直像是用尺子丈量着长大的。   果不其然,半个时辰后时间观念极强的简诚从厢房走了出来,他向林虞行了个礼,便拿起红缨枪耍起来。武学师傅教了他一些基本动作,一下午的时间,他就学的像模像样了。   柳阿婆坐在房内,久久不能平静,她活了大半辈子,自然明白天上不会掉馅饼的道理,林虞几次三番到榆林巷买白菜,定不是仅仅是因为她的白菜比别人家的好吃,美味的白菜那样多,侯府钱多路子广,哪里需要特地从城东穿到城西。   柳阿婆调整了一下姿势,她老了,总保持一个姿势会腰疼。林虞之所以那样做,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认识她。   阳光透过乌云,破晓而出,两行清泪从柳阿婆的眼睛里溢出来。她虽忍不住流了眼泪,心里却是高兴的。   她的苍儿有福气呀,不仅成了侯府的公子,还娶了一位标致的贤惠娘子,苍儿若是跟着她,可过不上这样的好日子。   柳阿婆恨柳阿公恨了几十年,若不是他赌博欠了钱,苍儿也不会被人偷走卖掉,想到苍儿如今的生活,她内心蕴藏了十几年的恨意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她虽然惦念了苍儿二十多年,日日活在愧疚之中,但苍儿过的好呀,只要苍儿好,她就好。   柳阿婆擦掉脸上的泪水,站起身走到门口,只见林虞正坐在廊下看小公子练武,她大步走到林虞跟前,向林虞行了个礼,道:“二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林虞点点头,从藤椅上站起来,和柳阿婆一起到暖阁说话。柳阿婆心里虽已有了成算,到底不敢确定,她试探性说道:“老婆子命苦,二十多年前丢了一个孩儿,我那孩儿生的唇红齿白,眉心有一颗红痣,夫人可见过眉心有红痣的人?”   林虞淡然一笑,总算等到柳阿婆主动来找她了,她也不绕弯子,直接道:“二爷就是您的孩子。”   柳阿婆一怔,没想到林虞会这样直接,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林虞引着柳阿婆走到茶榻旁,扶她坐下,认真道:“阿婆,二爷性子有些左,心里虽念着您,却不好意思主动和您相认。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和他计较,主动和他亲近一些吧!”   柳阿婆赶紧摇头:“二爷是侯爷长子,将来要继承爵位的,我怎能为了一己私欲毁坏他的前程?”   她活了大半辈子,虽是老实人却并不愚笨,苍儿因着是侯爷之子,才能有如今的好日子,她已对不住苍儿,如今万不能因着一己私欲,毁掉苍儿的好生活。   林虞了然,扯了一把稍矮一些的凳子坐到柳阿婆跟前,认真道:“阿婆,二爷不是普通人,他的本事大得很,根本不需要依靠族荫庇佑。他不缺权势,不需要侯府的名头,但他缺母爱,最需要您的关怀。”   柳阿婆皱眉,苍儿如今二十五岁,虽年过弱冠,到底还年轻,怎会不需要侯爷帮衬?   林虞看出柳阿婆的疑惑,解释道:“阿婆,二爷名唤陆悯,是监察院掌院陆悯。”   柳阿婆一怔,放眼整个大瑞,无人不知陆悯,他阴狠毒辣,武功卓绝,深受圣上宠信,这样大名鼎鼎的人物竟是她的孩儿?   柳阿婆干瘪的嘴唇颤了颤,低声道:“我儿竟是陆悯?”   林虞点点头,拉住柳阿婆树皮般布满皱纹的手,说道:“则阳候对二爷不好,他这些年受了很多苦,您一定要好好对他呀,您别看他平时总笑嘻嘻的,其实心里可孤单了一心想和您亲近,却不敢主动接近您。他真的是又缺爱,胆子又小呢!” 第七十三章 柳阿婆一怔,历经沧桑的眼……   柳阿婆一怔,历经沧桑的眼眸中露出几丝心疼,不禁想起坊间的传言,坊间都传则阳候对养子极其宠爱,日日将他带在身边,和亲子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将爵位都传给了养子。日常的宠爱可以作假,但爵位可是实打实的。   林虞看出了柳阿婆的疑惑,解释道:“则阳候惯会做戏,人前对二爷好,背地里却对他很冷漠,至于对二爷比亲子好,更是天方夜谭。   那爵位并不是则阳候心甘情愿传给二爷的,则阳候向朝廷请封时,六爷还未出生,他若是能料到以后会有自己的亲子,断不会将爵位传给二爷。”   林虞斟酌半晌,终究没有把则阳候夫妇屡次暗害二爷的事情告诉柳阿婆,柳阿婆年纪大了,恐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柳阿婆颤了颤,搭在茶榻上的手不自觉攥到一起,原以为苍儿被侯爵人家收养,会有享不尽的福气,没成想竟受了这么多苦。苍儿是她亲子,旁人对他不好,她自要好好待他。   柳阿婆泪眼婆娑看向林虞,抬手想要拉一拉她,一想到自己的手粗糙皲裂,便又放了下去,只道:“苍儿能娶到夫人,是他的福气。”   林虞拉起柳阿婆的手,握在手中,温声道:“阿婆,能嫁给二爷是我的福气,他待我很好。”说完又加了一句“您是二爷的母亲,便是我的婆母,以后没有外人在场,您就叫我虞儿吧!”   柳阿婆摇摇头,她本分惯了,哪怕知道林虞的是她的儿媳,也不会做出逾矩的事情,她就是一个卖菜的农妇,哪里配叫官宦人家的夫人名讳。   林虞知晓柳阿婆所想,也不勉强,日久天长,总能慢慢改变的。她又和柳阿婆絮絮说了几句话,便起身出了房门。   卧房里,陆悯正拎着一套粉色舞衣端详,林虞凑过去,只见那舞衣薄如蝉翼,呈半透明状,短裳只有巴掌大,若是穿上恐怕连重要部位都遮不住。她下意识后退两步,双手抱在胸前,瞪大眼睛说道:“我不穿。”   陆悯抬眸,狭长的丹凤眼含着笑,一眨不眨睇着林虞,低声道:“好好好,不穿就不穿。”   呸,傻子才会信他的鬼话。   林虞拔腿就跑,还未跑到门边,木门就紧紧关上了,她伸手去拉木门,那门坚如磐石,纹丝不动。   林虞绕到八仙桌后面,防备的看着陆悯,色厉内荏:“我不穿,我不穿,我不穿。”   陆悯不语,慢悠悠踱到墙角,打开红漆樟木箱子,纤长的手指挑起一条墨绿色开裆裤,他噙着笑懒懒道:“自己选。”   林虞无奈,陆悯这个老不羞,在某些事情上总是很固执。她斟酌半晌,不情不愿地指了指床上的粉色舞衣。   陆悯将手中的墨绿色开裆裤放到樟木箱内,把林虞拉到床上,慢条斯理给她换衣裳。她长的白,穿上那粉色纱衣更显皎洁,欺霜赛雪一般。   寝屋内,响起悠扬的琴声,隔着窗棂,芫荽可以看到林虞优美的舞姿,她抿抿唇,小姐身条好,跳起舞来格外漂亮呢!   林虞随着琴声舞动,芙蓉面如晚霞一般红,她羞怯的眯起眼睛,简直不敢看自己的衣裳。   那纱衣看着薄,穿上更薄,身前两点红梅透过衣裳若隐若现,腰肢更是遮不住,大喇喇暴露在空气中,细若杨柳。衣裙看着长却是开叉的,侧边一直开到大腿1根处,陆悯又不让她穿亵裤,行动间简直分毫毕现。   身体渗出一层细汗,林虞的呼吸不由急促起来,她轻哼一声,只觉得浑身发热,像是燃了火炉,急需一抹清凉。   瑞兽口中吐出袅袅炊烟,林虞停下舞蹈,看向陆悯,嗔道:“二爷,您、您是不是燃了……”剩下的话她咽到口中再也说不出来。   陆悯停下动作,将古琴放到一侧,抬眸凝着林虞问:“想要了?”   林虞咬住嘴唇,将脑袋扭到一侧,连余光都不分给陆悯,嘴硬道:“不想。”话一出口,才发觉声音软绵绵的,不像拒绝,倒像是邀宠。   陆悯轻笑,站起身一把抱起林虞,把她放到床榻上,将他帮她穿上的衣裳一件一件剥下来。   层层叠叠的窗幔缓缓放下,一只嫩白的脚丫子探到窗幔外面,染着丹寇的脚指头时而蜷缩时而伸展,荡来荡去。   屋内传出娇娇的吟声,那声音软软的,似难受又似愉悦,九转迂回,挠的人心痒痒。芫荽听的面红耳赤,低垂下头,双目直直盯着自己的脚尖。大约过了两刻钟,那娇吟声才渐渐停歇。   陆悯伸手拿起床边的水壶,倒了满满一杯水递给林虞,林虞累惨了,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就着陆悯的手把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喝完水,她快速缩到被子里,将脑袋捂得严严实实。适才小姑娘那样肆意,现在定是羞得狠了。陆悯挑起被子一角,将手伸进被窝,捂在林虞的纤腰上,不轻不重的揉捏。   林虞垂眸,攥紧身上的被褥,都怪那劳什子的欢宜香,也怪陆悯,他怎么能故意吊着她,害得她,害得她不得不骑到上面,到现在她的腰还酸,腿也疼疼的。   林虞连晚饭都懒得用,一直懒懒得窝在床上,迷迷糊糊中,只觉得有温热的梗米粥滑到口中,她下意识咽下去,接着又一勺粥被送进来,她接连喝了四五口,就不想再喝了。   “乖,再喝几口。”陆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林虞“嗯”了一声,又张口喝了几口粥,接着便沉沉睡去。   一觉睡到天光大亮,林虞坐起身,腰部还是有些酸,陆悯斜躺在一侧,一手支颌,腾出另一只手给林虞揉腰,那手揉着揉着就换了位置,林虞嘤咛一声,拂掉陆悯作乱的手,趿上木屐到衣柜前挑衣裳。   刚刚换好衣裳,便有两个侍卫从公主府而来,侍卫神情紧张,似有极重要的事情要说。   他们跪到陆悯跟前,焦急道:“二爷,不好了,卫五将军不见了。”卫五既是老王头。   陆悯坐直身体,嘴角抿紧,正色道:“怎么不见了?”   侍卫道:“卫五将军一路西行,到达河路城,用过晚饭后歇在了一家旅店,晚上飞鸽传书给公主修书,到了早晨却凭白消失了。”   陆悯神色一凛,将腰间松松垮垮的腰带系好,对林虞道:“我要去公主府走一趟。”   林虞颔首,他有他的计划,她都知道的。她叮嘱道:“你要用些饮子,没得坏了肠胃。”   陆悯点点头,大步走出房屋。   林虞坐到梳妆台前,慢慢篦头发,墨黑丝滑的发丝从手中滑过,她的心却乱糟糟的。陆悯想走的这条路太难了,昭胤不是昏庸无能之辈,他将权利牢牢抓在手中,哪里能轻易撼动?   可是不造反又能怎么样呢,昭胤生性多疑,阴狠毒辣,断不会放任陆悯安然无虞,他的权利越大,知道的越多,便越被昭胤视为眼中钉。自昭胤即位的那一天起,陆悯就注定要造反的。   林虞打开首饰盒,挑出一对明月珰戴在耳间,莹白的耳珰莹润如玉,衬得她貌若芙蕖。她抿唇轻笑,怕什么呢,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她陪他去趟就是了,她是他的妻,夫妇一体,无论生死,总要陪着他的。   林虞挽好头发,站起身走到外间,柳阿婆正在扫院子,简诚正在耍红缨枪,外面的事情她管不了,但院内的这两个人,她一定要替他护好。   她到饭厅用过早饭,带着简诚写了一会子字,便等来了陆悯。林虞随陆悯回到寝屋,陆悯一改往日笑嘻嘻的模样,从袖内拿出一支小小的类似火折子的东西递给林虞。   沉声道:“这是监察院特制的烟花,唯有监察院掌院可以用,你若是遇到危险,就点燃这烟花,烟花起,监察院阖院任你调遣。”   林虞接过烟花棒放到袖兜,抬眸凝着陆悯,认真道:“你要去哪里?”   陆悯握住她的手,道:“河路城。”   林虞点点头,回握住他的手,道:“你放心去吧,家里我会照料好的。只是……”她顿了顿,接着道:“记得跟柳阿婆道个别。”   陆悯颔首,撷着林虞一起走到东厢房。柳阿婆正坐在茶榻上纳鞋底,看到二人进来有些慌乱。她赶忙把绣了一半的鞋底儿放到茶榻上,起身站起来,立在茶榻旁,张张嘴,却不知该如何称呼面前的二人。   陆悯表情有些生硬,但还是上前扶住柳阿婆,扶着她坐到了茶榻上。柳阿婆有些无措,僵着身子坐直,直直看着陆悯。   陆悯转身,拿起八仙桌上的天青色茶壶,倒了一杯水,双手捧着恭恭敬敬递给柳阿婆,低声道:“您用茶。”   柳阿婆面色一怔,随即伸出手,颤颤巍巍接过茶水,哆哆嗦嗦喝了一口,不知不觉眼中就盈满了泪水。她心里疼爱陆悯,恨不得立马和他相认,但她只养了他五个月,他就被抱走了。   二十多年来,她没有给他烧过一次饭,没有给他做过一件衣裳,他小时候,她没有照顾过他,如今他大了,位高权重,她哪里有脸主动贴上去和他相认?   怔忪间,陆悯把一只雪白的帕子递到柳阿婆跟前,他道:“当年的事情不怪您,您无需自责。”   柳阿婆接过帕子,只觉得欣慰极了,她揩掉眼角的泪花,双唇颤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林虞挪到柳阿婆身前,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柳阿婆的情绪这才平复下来。   陆悯躬身向她做了个揖,沉声道:“我这一阵子要远行,您一定要保重身体,虞儿最是妥帖,您有什么事,只管吩咐虞儿来做,莫要客气。”   他虽没有直接叫柳阿婆母亲,话音之外却是把她当成母亲孝敬的,柳阿婆高兴的点了点头,站起身打开床边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一双崭新的靴子,黑底白边,是陆悯常穿的样式。   柳阿婆把鞋子递给陆悯,道:“我做了一双鞋,你穿上看看合不合脚?”   陆悯坐到太师椅上,换上柳阿婆给他做的鞋子,鞋底柔软,服服帖帖,不大不小正好。他没有换回原本的鞋子,直接穿着柳阿婆做的那双出了门。   柳阿婆和林虞一直送到大门口,待人影不见了,柳阿婆才转头看向林虞:“我来府里这么些日子,他从来没出过远门,莫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林虞摇摇头,嘴角微弯,扯出一个笑容:“二爷以前经常出远门,没事的。”   二人一前一后回到凌园,林虞拿起柳阿婆纳了一半的鞋底,道:“我一直想给二爷做鞋,但笨手笨脚的,总也做不好,劳烦您教教我吧!”   柳阿婆自没有不依的道理,坐到林虞身边,认认真真教她做鞋子。半日的时间消磨而过,二人站起身,刚想到饭厅吃饭,只见芫荽急匆匆跑了进来。   她道:“小姐,于贵妃着人进府,想请您到宫里说话。”   林虞一凛,随即镇定下来,看了柳阿婆一眼,温声道:“阿婆,您先去用饭吧,我要先回寝屋休息一会儿。”   柳阿婆点点头,林虞这才带着芫荽回了寝屋,她躺到床上,对芫荽道:“告诉传话的宫人,就说我病了,起不了床,待痊愈了,一定到宫里向贵妃娘娘赔罪。”   芫荽应声而去,没一会儿又返了回来,苍白着脸道:“小姐,于贵妃和皇上亲自来看您了。御驾行至门口,侯爷和侯夫人摆上香案接驾去了,用不了一刻钟,御驾就会行至凌园。”   想到园内的简诚,林虞脸色一白,赶紧坐起来,匆匆向大门口走去。 第七十四章 行至凌园门口,林虞像是想……   行至凌园门口,林虞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折到东厢房,将袖兜里的烟花棒拿出来,塞到柳阿婆手中,匆匆交待:“阿婆,这是监察院专用的烟花棒,若是遇到危险,您就将烟花棒点燃,到时候自会有人来相救。”   柳阿婆见林虞面色焦急,神色匆匆,心中生出疑虑,赶忙问道:“发生了何事,你也要出门子吗?”   昭胤来势汹汹,恐怕不会只是让林虞到宫里说话那么简单。   林虞勉力扯出一个笑容,轻轻握了握柳阿婆的手,佯装镇定:“没有什么大事,只是于贵妃邀我到宫里说话,于贵妃是我幼时的好友,深宫寂寞,她邀我小住几日也未可知。”   柳阿婆半信半疑,但也不好再出口询问,只叮嘱道:“万事小心。”   林虞点点头,抬眸看向西厢房:“阿婆,简诚就交给您了,他身份特殊,最好不要让他与外人相见。”   时间紧急,林虞只交待了几句,就抬脚往外走,堪堪走到凌园大门口,就瞧见御驾已迎面行来,昭胤身穿白底绣墨竹缂丝圆领衫,端的是清俊雅致,虽没有穿明黄色龙袍,身上那股子清贵之气却也遮不住。   于莹和则阳候随侍在两侧,则阳候弓着身子,战战兢兢,唯恐招待不周开罪了陛下。则阳候府虽是百年世家,却也从未有圣上踏足过,如今是第一遭,则阳候不免惶恐。   圣驾越来越近,林虞三拜九叩跪倒在地,佯装娇弱,轻轻咳了几声,白底绣墨竹的衣摆出现在眼前,昭胤泠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夫人快快请起,你身体不适,莫要多礼。”   林虞垂眸,开口:“多谢圣上体恤。”说完扶着芫荽站起身来。   让圣上站在门口,总是不像话的,林虞低头,眼角余光瞥向院内,院子里空空如也,简诚已被婆子带到厢房,虽说昭胤不一定会起疑,但总归还是小心为上。   林虞轻舒一口气,侧身站到一旁,则阳候上前一步,躬身指了指院内,恭敬道:“冬日寒凉,请圣上和娘娘移步花厅。”   昭胤“嗯”了一声,提步上前,缓缓行至花厅,他和于莹一左一右坐到主位上,林虞和则阳候垂侍在两侧。   随驾的小黄门从随身带着的食盒里拿出一壶清茶,摆到案几上,斟了一杯,恭恭敬敬放到昭胤面前,圣上万金之躯,安危关乎黎民百姓,用的吃的都有自己专用的器具,即使到宫外,也绝不碰旁的。   昭胤端起清茶呷了一口,放下茶杯,看向林虞:“夫人所犯何疾?贵妃和夫人是自小的情谊,贵妃听到夫人病了,可是担忧的很。”   则阳候一怔,稀疏的眉毛紧紧攥了起来,他只知道陆悯被圣上宠信,倒是不知林虞和贵妃感情甚笃,这对天杀的狗男女,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都攀上了贵人。他默默叹了一口气,老天不公呀,想要夺回侯府的爵位,恐怕更艰难了。   林虞双手交叉叠在身前,温声道:“回圣上的话,臣妇咳疾犯了,恐过了病气给贵妃娘娘,这才拂了娘娘的好意。”说完又是一通咳嗽,咳的小脸都泛了红。   于莹面上虽笑着,心里却担忧的紧,圣上的心思别人不知她却是清楚的,什么进宫说话,都是圣上的意思,于她何干,她只是圣上想要亲近林虞的幌子罢了。   她轻咳一声,柔声道:“夫人既病了就好好养病,莫要辛劳。”说完瞥了一眼随行的太医,吩咐道:“王太医,你是太医院的老人儿,快去给夫人诊一诊,瞧一瞧夫人病情如何。”   林虞为何称病,于莹心知肚明,她不敢违逆昭胤,只好把希望寄托在王太医身上,王太医是她的亲信,只要王太医咬定林虞身体虚弱,昭胤为了维护颜面也不能大张旗鼓让林虞进宫。   林虞脸色一白,唯恐被太医戳破谎言,但还是伸出手臂,硬着头皮让太医诊断,王太医上前,手指搭在林虞的腕上,沉思片刻,说道:“夫人脉象虚浮,博动无力,十分虚弱,需在家静养。”说完写了一副方子,递给站在一旁的芫荽。   林虞紧绷的神经倏然放松,向太医投去感激的目光,她虽不知太医为何帮自己,却实实在在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哦?”泠泠的声音乍然响起,昭胤含笑看着林虞:“夫人身子这样虚弱,需好好调养才是。宫里药材齐全,时时有太医当值,最适宜调养身子。”   话音一转,昭胤看向一侧的大监:“吴公公,另调一副撵轿,接夫人到芳菲苑调养,夫人到芳菲苑一来可以陪伴贵妃,二来可以调养身子,是一举两得的好事情。”   林虞莹洁的面庞突然之间就没了血色,于莹也变了脸色,她哭笑着,小心翼翼道:“皇上,虞儿身子弱,不宜移动,还是在侯府将养比较好。”   林虞随即重重咳了两声:“圣上,臣妇的咳疾十分严重,到宫内恐过了病气给贵人。”   昭胤勾唇一笑:“夫人说的是什么话,你是掌院明媒正娶的嫡妻,掌院于社稷有功,朕自然要优待他的夫人,此事就这样定下,无需再议。”   说完站起身,向屋外走去,则阳候府正门大开,小黄门已将轿撵抬到院内,昭胤瞥了一眼随侍的侍卫,侍卫们齐齐涌到林虞跟前,硬着嗓子道:“夫人请。”大有用强的意思。   林虞无奈,她的身后有林家和则阳候府,由不得她任性,只好上了轿撵。小黄门抬着轿撵远去,则阳候恨恨站在原地,气的直跺脚,这对狗男女真是越来越被器重了,不就是犯了咳疾吗,竟还被圣上大张旗鼓接到皇宫将养去了。   小黄门是圣上御用,轿子抬的很稳,如履平地。林虞拿出藏在袖子里的匕首,轻轻摩挲,那匕首小巧玲珑,却十分锋利,据说可削铁如泥。事情若真的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她就用这把匕首自保,若是保不住自己,玉石俱焚也使得。   大约行了半个时辰,轿撵缓缓落下,修长的食指挑开轿帘,昭胤清俊的面容出现在眼前,他睇着林虞,缓缓道:“夫人,请下轿。”   林虞一凛,这里可是皇宫,无数双眼睛盯着昭胤,他是什么身份,怎能亲自给她掀轿帘?   林虞剜了昭胤一眼,赶紧站起身往外走,经过昭胤身边的时候,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斥道:“昭胤,你自重一些。”昭胤不置可否,将轿帘放下来,慢悠悠踱到花厅。   于莹也没想到昭胤会这样不顾颜面,像是为了宣示主权一样,她快走两步,紧跟在昭胤身边,亦步亦趋坐到他身侧。   林虞有些无所适从,离二人还有十步距离的时候,停在原地,笔直的站着。昭胤看看于莹,又看看林虞,对于莹道:“出去!”   于莹惊得张大嘴巴,万没想打昭胤会直接让她出去,瓜田李下,她哪里放得下心,她踌躇半晌,小声道:“圣上,虞儿刚进宫,臣妾还有好些话想跟她说。”   “出去!”昭胤打断于莹的话,声音虽小,却极具威严。于莹不敢再多言,默默退了出去。   则阳候府,则阳候将接驾时的所见所闻尽数说给赵氏听,赵氏越听越觉得气愤,恨恨道:“我们这是养了一个冤孽呀,怎么都除不掉,现在反而更被陛下器重了,这可如何是好?   烨儿资质平平,文不成武不就,若不能继承爵位以后可该怎么办?总不能白白将自家的爵位送给外人?”   则阳候在大腿上重重拍了一下,脸上带上些许笑意,压低声音道:“你听说镇国公府的事情了没?”   镇国公府声名显赫,是世家中的世家,赵氏自然知晓公府近期发生的事情,老国公因无子,只得将爵位传给旁支,百年的基业凭白落入他人之手。   赵氏道:“那样大的事情,我自然是听说了。”   则阳候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陆悯那厮我们是除不掉了,但我们可以使计除掉他的孩子,只要他无子,爵位就可以传给晔儿的儿子,到时候侯爷的位置还是我们家的。”   赵氏面色一亮,这着实是个好主意。只是想起子嗣她就气的牙痒痒的,晔儿有好几房妾氏,偏偏都不争气,统共只生了一个女孩儿,所幸王云潇怀了身子,也不知她这一胎是男是女。   她咬牙切齿道:“先把凌园领养的杂种除了,以后再想办法给林虞那个贱人下药,让她这一辈子都怀不上身孕。”   则阳候点头称是,现在陆悯和林虞都不在府内,正是下手的好时机。他和赵氏交谈几句,三言两句就有了对策。   简诚练完枪,便到卧房休息,他年纪小,比大人嗜睡,一沾到床就泛起困意,很快就盹着了。迷迷糊糊中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简诚只当柳阿婆进来给他盖被子,也没当回事。   那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声音轻的几乎听不到,简诚这才感觉到不对劲,柳阿婆腿脚不太好,走路的时候声音比常人大,断不会这样轻。   简诚微微掀起眼皮,入目是一把明晃晃的大刀,正冲着他砍过去,他一个激灵,立马就清醒了。   简诚瞪大眼睛,翻了个身,抓起一侧的红缨枪,挡在身前。他喜欢练枪,就连睡觉时,红缨枪都不离身。   大刀砍在红缨枪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简诚趁机站起身,对外面大喊:“来人呀,有刺客。”他的声音脆生生的,十分响亮。   刺客没想到简诚身手这样利落,竟能躲掉他的攻击,不免着急起来。凌园看着松懈,却布置了好些高手,他乔装成送菜的老农才混进院子里,本以为能一举得手,没想到竟被简诚躲掉了。   他必须速战速决,等那些高手进来,他定是逃不掉的。刺客提起大刀,冲着简诚又砍了过去,简诚虽然灵活,毕竟只有六岁,在力气上面跟刺客根本没有可比性。   简诚也不硬来,快速从床上跳下去,瞥到床边的小杌子,随脚踢到床边,刺客没注意到杌子,一下子被绊倒在地。   简诚趁着这个间隙,将手中的红缨枪狠狠刺到刺客的背上,他从来没有杀过人,此刻却一点也不害怕,仿佛他天生就会杀人一样。淡然又镇定。   刺客吃痛,猛然翻过身,想要攻击简诚,还未反应过来,一只陶瓷花瓶又重重砸到了他的脑袋上,眼前出现幻影,刺客有些晕眩。   简诚见状,又拎起另一只花瓶,砸到刺客的脑袋上,刺客眼睛一闭,晕倒了。简诚深深呼吸了一下,双手握住红缨枪,用力□□,鲜血喷涌而出,溢到地面,像是开了一朵花。   简诚一点都不慌乱,他懂得自保,快速绕到刺客身前,用尽全身力气,把红缨□□到刺客胸前,他看过武学书籍,左胸才是致命的位置。   做完这些,简诚累的出了一身汗,他坐到地上大口喘着气,余光微瞥,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人。 第七十五章 那人身穿黑色曳撒,宽肩窄……   那人身穿黑色曳撒,宽肩窄腰,劲瘦利落,约三十来岁,手中拎着一个黑色帷帽,含笑盯着简诚,简诚从床上跳下去的时候,他就进来了,原想出手相帮,没想到简诚小小年纪,机智非常,竟靠着自己的力量杀了刺客。   简诚看向来人,问道:“你是谁?”   那人颔首:“我是公主派来保护你的人。”   简诚眨眨眼睛:“你说的公主是我的生母卓成吗?”   那人一怔,他倒是没想到林虞会把简诚的身世告诉他,不过仔细想来也情有可原,简诚总归是要知道自己的身世的,不如早些告诉他,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简诚走到那人跟前,仔细端详他的面容,他很温和,却又隐含机锋,不知为何,简诚一看到他就觉得十分亲切,简诚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回答:“永归。”   简诚点点头,这时一群家丁涌到屋外,永归将手中的帷帽带到头上,转身面向门口,看到永归,家丁不由放下了心,他们不知道永归的身份,却知道二爷十分信任他,有永归在,小公子是不会出事的。   柳阿婆听到动静,跌跌撞撞跑到室内,看到倒在地上的尸体吓了一跳,她蹲到简诚面前,上上下下打量着他,所幸这孩子没有受伤,他若是有什么意外,她可如何对得起林虞的嘱托。   柳阿婆年纪大了,难免出纰漏,只有把简诚带到身边才能安心,她道:“小公子,您不如搬到东厢房吧,我的屋子大,屋内可以再放一张榻,咱们住到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简诚思索了一会儿,点点头同意了,他知道柳阿婆不是一般的仆妇,林虞信任她,他也信任她。   芳菲苑,花厅只剩下林虞和昭胤,昭胤指了指一侧的玫瑰椅,示意林虞坐下,林虞挑了个离昭胤最远的位子,施施然坐下。   空气仿佛凝滞,二人都沉默着不说话,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昭胤站起身,走到林虞跟前,低头凑近她的耳朵,沉声问:“陆悯去哪里了?”昭胤有很多的得用的手下,但陆悯身手太快,根本没有人能跟得上。   林虞颦起秀眉,她偏过头,拉开和昭胤之间的距离,沉声道:“我不知道!”   “呵!”昭胤轻笑,一把拂起林虞的衣袖,衣袖下林虞白嫩的手指正静静攥在一起。   昭胤慢慢道:“林虞,你可能不知道,你每次说谎的时候,手指都会不自觉绞在一起。”   林虞不语,打定主意不再说话,少说少错,只要她不开口,昭胤就找不出破绽。   昭胤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也不着急,伸手在她的手背上拍了一下,悠然道:“陆悯去哪儿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哪里。”没有什么比她陪在身边更完满的了。   林虞猛的把手收起来,缩到袖子里,双目怒瞪睇着昭胤,低声喝到:“你无耻。”   昭胤不以为意,伸手指了指东暖阁,泠泠道:“我给你安排了住处,你好生歇着,晚上我再过来瞧你。”说完站起身,出了花厅。   花厅外,于莹正殷切的等着,看到昭胤出来,不由松了一口气,快步走到昭胤跟前,絮絮跟他交谈起来,也不知昭胤跟于莹说了几句什么,于莹的脸色由阴转晴,竟盈上了一层笑容。   她含笑看了昭胤一眼,迈步进入室内,径直走到林虞身旁柔声道:“虞儿妹妹可是不习惯在宫里住着?”   见来人是于莹,林虞不由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脊背松弛下来,她温声道:“皇宫里到处都是贵人,臣妇愚笨,应付不来,确实是不大习惯!”   于莹意味深长地嗦了林虞一眼,语气也变得怪怪的:“妹妹是有福的,以后恐怕要常住在宫内,还是要尽快适应才好。”   林虞一凛,本以为昭胤对她的心思只有他们二人知道,没成想于莹也是晓得的,于莹对昭胤的情义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难道她还想为虎作伥不成。   凡是女子,若真的对某个男子上了心,又岂会愿意放任他拈花惹草,更不会真心为他招揽其他女子,也不知于莹到底在想什么。   林虞抿抿嘴唇,斟酌道:“我跟未出阁的小姐不同,家里还有一堆庶务等着打理,哪里有福气在宫中常住。”她话说的委婉,意思却很明了,皇宫她是不想待的。   于莹轻笑一声:“妹妹看起来聪明,现下怎得犯起了糊涂,什么庶务能比得上陛下重要,你只要得到了陛下的欢心,就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等在前头,哪里还需要劳心劳力处理庶务。”   她把话挑明白了,林虞也不必再装傻,直言道:“我与二爷琴瑟和鸣,感情甚笃,毕生之所愿就是和二爷白头偕老,什么荣华富贵,都比不上二爷对我的真心,皇宫我是不愿意待的,我只想回侯府。”   她态度坚决坦荡,于莹不知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伤心,她怔忪片刻,知道自己是劝不了林虞的,便道:“今日一路奔波,你也累了,先回房休息去吧,旁的事我们改日再说。”   林虞也不欲多言,便跟着宫女进了暖阁。暖阁里明亮雅致,窗边摆着林虞最喜欢的茉莉花,幽幽的花香弥漫在空气中,芬芳馥郁。显然是特地按她的喜好布置的。   林虞垂下眼眸,窝到茶榻上,整个人像是泄了气,无力又无奈。事情发生到这一步,她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只等静观其变。   宫女送来饭食,都是极美味的食物,折腾了一番,林虞早就饥肠辘辘,却不敢动桌上的吃食。只在小几上拿了一个苹果,细细把苹果皮削掉,用来果腹。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宫人进来收拾,看到桌上的吃食一点都没动,大吃一惊,不过到底是宫里的人,四平八稳惯了,即使惊异也不会表现出来,只默默将冷掉的食物收拾出去。   林虞连水壶里的清茶都不敢喝,若是渴了就吃小几上的水果,所幸水果备的足,她也不至于太难熬。   太阳西斜,天渐渐暗下来,林虞想起昭胤的话,他说晚上会来看她,林虞精致的小脸不由蒙上一层惧色。   她从茶榻上站起来,将八仙桌推到门边,死死顶住屋门,尤觉得不放心,又把屋内的四把太师椅堆到八仙桌上,一起顶着门。   她累得气喘吁吁,又想到窗子还开着,便挨个把窗子上的插销死死插住,昭胤是皇帝,总要维持脸面的,他总不好让人撞门。   做完这些,天已彻底黑下来,林虞连灯都没有掌,便躺到拔步床上休息去了,神经紧绷了一整日,一躺到床上,困意便袭来,没一会儿林虞就盹着了。   迷迷糊糊中听到一阵脚步声,林虞意识混沌,只当还在凌园,口中含糊道:“回来啦!”   她的声音软软的,是再寻常不过的语调,昭胤却觉得悦耳极了,他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到拔步床前,坐到林虞跟前。   龙涎香的味道萦绕到鼻尖,林虞打了个激灵,猛然惊醒,睁大眼睛看着眼前人,屋内黑魆魆的,却也可以看清昭胤的轮廓,她出声质问:“你怎么进来了?”   昭胤指了指窗子,屋外的亮光透过打开的窗子映照到屋内,将临近窗子的那一块青石地砖照的亮堂堂的。   林虞气结:“你可是天子,怎么好意思爬窗户。”而且那窗子她明明插好了呀!   昭胤压低道:“不爬窗子还能怎样,难道要光明正大将门撞开,届时你如何保全名声?”   林虞此时已冷静下来,她裹紧被子坐起身来,拉开和昭胤的距离,缩到墙角,冷冷道:“陛下若真的为臣妇着想,就请送臣妇回侯府。”   昭胤冷笑一声,脱掉靴子,抬腿坐到床上,凑到林虞跟前,冷声道:“你休想。”   林虞知道等闲的话语是说不动昭胤的,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心头的怒火,沉声道:“昭胤,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没有我,你活不到今天。我不乞求你报答我,但你不能恩将仇报。”   昭胤勾唇,年少时林虞灿烂的笑容出现在他的脑海中,那时候林虞表面多守规矩呀,在外人面前总是知书达理的,唯有在他面前才会露出小兽一般的本性,她牙尖嘴利,总喜欢和他斗嘴,不过有一点,二人无论怎么打嘴仗,她都没想过害他。   宫里的人,个个都戴着笑面虎的面具,都对他笑,可人人都想害他,林虞是他遇到的第一个真心待他的人。   昭胤挪了挪位置,和林虞并排靠在床头上,感觉到昭胤的靠近,林虞下意识想要远离,昭胤伸手拦住她,他的手很凉,冰凉的体温透过衣料传到林虞的手臂上,昭胤泠然道:“坐好,不要乱动。”   他的声音极具威慑力,林虞挺直脊背不敢再动。   只听昭胤接着道:“林虞,你是我唯一的光,你若走了,我的世界便只剩黑暗,我不会放你离开的。” 第七十六章 林虞咬住樱唇不再说话,心……   林虞咬住樱唇不再说话,心却沉沉往下坠,宫阙重重,昭胤若是不松口,她便是插上翅膀也飞不出去。也不知二爷现下怎么样了,是否已经到达河路城,是否已找到失踪的卫五将军。   林虞曲起双腿,环抱在胸前,大脑飞速运转,按昭胤的架势是非要她不可了,她一定得拖延下去,等着二爷回来。   思绪翻转间,只觉得一只沁凉的手搭上她的肩头,林虞一凛,想要把昭胤的手拂下去,没成想他搭得极紧,纹丝不动。   林虞有些焦急,低声斥道:“你起开。”   昭胤不语,搂着林虞的肩膀把她带到床榻上,龙涎香的味道铺天盖地而来,林虞再顾不上体面,伸出双手,死命推拒身旁之人。   昭胤坚如磐石,不仅没有拉开二人的距离,反而一把把林虞搂在怀里,怀中之人娇娇软软、馨香入骨,即使抗拒,也让他心旷神怡。   林虞拳打脚踢,全无用处,倏然之间想到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她将手伸到袖内,猛然抽出寒光凌冽的匕首,置到昭胤颈间。   颈间凉沁沁的,昭胤却不以为意,搂着林虞的长臂越收越紧,林虞全身绷紧,心咚咚直跳,似乎要跳出胸腔一般,颤抖的双手加大力度,利刃划破肌肤,淡淡的血腥味溢出来。   昭胤似乎在看调皮的孩子玩闹,连搂着林虞的姿势都没变,林虞猛然收回手,把利刃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低声道:“昭胤,你不要欺人太甚。”   昭胤墨色的眸子风云变化,晕出一种浓浓的情绪,他的眼睛极亮,即使在黑夜里也能看到林虞的动作,眼看着利刃就要划破她的肌肤,昭胤轻叹一口气,默默松开了手臂。   他默不作声站起身来,背对着林虞将松散的衣襟整理好,抬脚走出屋子。   林虞颓然松开匕首,手心洇满汗水。夜已深,林虞却怎么都睡不着了,她将墙角的多支灯点燃,就着灯光看书,所幸屋子里放着几本游记,夜里也不算太难熬。   天蒙蒙亮,困意袭来,林虞趴在八仙桌上小憩了一会儿,便被敲门声吵醒,打开门,于莹带着两个宫女姗姗而来。   于莹气色很好,身穿粉色百蝶穿枝褙子,愈发衬的肤色红润,看到林虞暗黑的眼圈,不由吃了一惊,哑然道:“妹妹气色怎的这样差,莫不是没睡好?”   林虞怏怏的,懒得再和于莹虚与委蛇,瞥了一眼她身旁的宫女,开口道:“你们都出去。”   宫女不敢擅自行动,看了一眼于莹,于莹点头,她们才施施然退了下去,还贴心的掩上了门。   待二人出去,林虞直入主题,言简意赅道:“我在宫里于你而言有百害而无一利。”   于莹颔首,她自是知道的,但那又如何呢,她已在宫里苦熬了多年,早已无宠,妃嫔无宠司空见惯,但无子却是致命的。   昭胤刚刚向她承诺,她若是能劝得林虞安心在宫里住着,便给她一个孩子,情爱固然重要,跟孩子相比却是小巫见大巫。她的芳菲阁久旷,除了昭胤想向她父亲要人时,宿过两夜,他已许就未来过了。   于莹眨眨眼睛,她知道自己的做法是饮鸩止渴,但谁让她那样喜欢昭胤呢,她只想让他高兴一点,更高兴一点,哪怕自己低到尘埃里,哪怕自己毫无尊严也心甘情愿。   只要他还愿意亲近她,她就可以为他做任何事情。   于莹扯出一抹苦笑,她看向林虞,劝道:“妹妹可知这宫里有多少人羡慕你?圣上风姿俊逸,年青挺拔,便是不论那极贵的身份,也是顶顶好的夫婿人选。他既愿意抬举你,你就只管好生受着,为何还要以卵击石,尽想一些有的没的。”   “陆掌院也是难得的人才,但和圣上比,却是不如的,他年长于你,脾气又乖戾,圣上坐拥天下,英姿勃发,是整个大瑞女子的梦想,妹妹可要惜福呀!”   林虞万没想到于莹黑白不分,半点是非观念都没有,说出这样一番荒唐话来,惊得睁大眼睛,不可置信道:“于莹姐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于莹赧然一笑,心里漾起一抹苦涩,她道:“我自是知道的。”她早已失去了自己,余生只余下一个昭胤,哪里还分得清对错。   看于莹这个架势,林虞就知道和她再没有商量的余地,原想说动于莹帮助自己,现下看来已毫无用处。   怔忪间,宫女已将早饭端到屋内,摆了满满一桌子,于莹坐到八仙桌旁,拿起一双筷子放到林虞跟前,说道:“多思无益,妹妹还是先用饭吧,身子是自己的,总要爱惜些个。”   昨日只吃了两个苹果,林虞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她不敢妄动,见于莹吃那道菜,她便吃那道,一顿饭吃得心力交瘁,不过好歹算是填饱了肚子。   刚放下碗筷,就见一道高挑身影进入室内,昭胤束着冠冕,身穿明黄色朝服,应当是一下朝就赶过来了。   他径直坐到林虞身旁,吩咐内侍再上一双筷子,内侍应声而去,大监拿出随身的银针,依次放到菜肴内,一一试菜,发现菜肴都没问题后,才把筷子递给昭胤。   昭胤看向林虞,问道:“用过早饭了?”   林虞冷冷横了他一眼,并未说话,于莹赶忙接话:“刚刚用过呢!”   昭胤不置可否,垂眸看向桌面,今日的早饭是他特地吩咐御膳房做的,加了好几道香辣口味的菜肴,林虞口味重,桌面上的香辣蟹、麻辣虾仁却一口都没动,昭胤垂眸,乍然之间就明白了林虞所想。   他看向林虞,无奈道:“林虞,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还没有下作到给你下药的地步。”   小心思被戳穿,林虞倒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她挺直脊背,直直看向昭胤,朗声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昭胤气结,手中的筷子重重摔到桌子上,大监见他动怒,默默向身旁的宫女使了个眼色,一群人悄无声息退了下去。   于莹并未见过昭胤动怒,此时觉得身旁的空气都凝滞了一般。她有些害怕,也起身退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两个人,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肯让步,火药味更加浓郁。昭胤不再言语,拿起筷子挑拣着用了一些吃食,他吃饭很慢,慢条斯理的,一顿早饭,足足用了半个时辰。   待吃完饭,他心里的郁气已消了大半,让大监摆了棋盘,欲要和林虞下棋。林虞坐在原地不为所动,压根没有下棋的意思。   昭胤也不急,就那样直直盯着林虞,林虞被他瞧的难受,只好坐到对面和他对弈。   二人都极周全,棋局不由胶着起来,二人不遗余力的厮杀,最后还是昭胤棋高一招,赢了林虞。   屋外下了雪,地龙烧的极其旺,屋内的温度比往常还要高上几分,林虞清丽的面庞被熏的红彤彤的,白里透着粉,让人不由自主就想采撷。   昭胤便是这样想的,也这样做了。   他欺身上去,一把搂住林虞,凉薄的唇在她脸颊辗转,林虞大骇,拿起一侧的茶杯,向昭胤头上掼过去。昭胤眼疾手快,单手捏住她的手臂,林虞便动弹不得了。   河路城在大瑞西端,紧邻边关,气温比长安要低很多,大雪纷飞,滴水成冰,街上人烟稀少,偶尔遇到一个,也捂得极严实,身穿毛皮衣裳,头戴皮帽,以厚厚的面巾遮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身穿纱衣的陆悯,在街道上显得格外扎眼,他提脚进入一家客栈,掌柜的已上了年纪,白发苍苍,一双眼睛却格外明亮。   似乎意料到陆悯会来一样,他含笑道:“你来啦!”   陆悯点点头,伸手拂掉头上雪花,到墙角的位子坐下,小二将一碟酱牛肉、一壶清酒端到桌子上,桌子油汪汪的,陆悯也不嫌弃,吃了两块酱牛肉,便开始喝清酒。   算盘拨得噼啪响,掌柜的把账目结清以后,便坐到陆悯对面和他说话。陆悯斟了一杯酒,递给掌柜的,言简意赅问道:“赵军师,卫五来过没有?”   赵军师摇头:“未曾!”   陆悯脸色微变,下颌不由收紧,再次问道:“卫五从未来过?”   赵军师十分肯定:“从未来过。”   河路城表面看起来是一座普通的城池,实际上全民皆兵,这里紧挨边关,十年前,这座小城屡次被胡人抢掠,当地百姓苦不堪言,死的死逃的逃,渐渐的便成了一座空城。   直到周之焕被杀,这里才有了人烟,这里的人不是百姓,皆是周之焕最信任的旧部,他们隐姓埋名,只等着为将军雪耻。   赵军师是旧部的首领,城里的一草一物皆逃不过他的眼线,他说卫五从未来过,那便是真的未来过。   陆悯沉吟片刻,低声道:“我们中计了。”   赵军师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他捋一捋胡子,问道:“卫五反叛了?”   陆悯道是,久久不再言语。 第七十七章 藏蓝色的地毯上散落着七零……   藏蓝色的地毯上散落着七零八落的碎瓷片,昭胤扶额倚在茶榻上,低声道:“闹够了没有?”   林虞不语,扬起多宝阁上的方口雕花瓷瓶重重摔到地上,粉色瓷片化成粉末,四溅开来。   林虞摔得累了,坐到太师椅上,大口喘着气,修长的脖颈上,赫然有一个红色印记。适才她没有伤到昭胤,便用簪子刺上自己的脖颈,昭胤无奈,只好放开她。   没想到她一改往日温和的作风,兀的就发起疯来,将屋内的瓷器摔了个干干净净。   林虞不知道昭胤能容忍到什么地步,但她知道没有人能长期和一个时时刻刻都发疯的人相处,她暗暗决定,以后绝不和昭胤平和的说话。   屋内陷入一阵沉默,只能听到林虞的喘气声。   突然昭胤就笑了起来,他道:“林虞,你尽管闹,我有的是时间陪你玩。”   林虞恨恨盯着他,眼睛里满是怒火。   门外响起一阵纷杂的脚步声,接着听到几个女子在说笑,卓成的声音响了起来:“我就说吧,别看皇宫开阔,要说精致,没一个地方能比得上贵妃娘娘的芳菲苑,看这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要说仙境也当得。”   另一道声音随即响起:“可不是吗,今儿个可算是跟着长公主开了眼界了,这芳菲苑真是没一处不绝妙,来了就不想走呢!还是贵妃娘娘有福气,竟能让陛下特地在北地建造南方园林。”   说完又是一阵哄闹声,接着听卓成道:“芳菲苑屋内的陈设也与其他地方大不相同,各位夫人可要看看?”   “来都来了,自然是要看看的。”   “看,定要看看。”   ……   原本纷杂的声音离房门越来越近,守在门口的小太监见长公主带人靠近,便拦在门前,说道:“公主留步,圣上在屋内。”   “哦?”卓成含笑道:“难怪世人都说皇帝宠爱贵妃,看来还真是确有其事,我难得来一次,恰巧就碰到了。我已多日未见过皇帝,今日正好可以借贵妃的宝地和皇帝说说话。”话音一落,她便不由分说推开了房门。   卓成带着十几位诰命夫人乌泱泱进了屋,这些夫人有诰命在身,夫婿皆在朝中担任要职,还有两位是专管监察的御史大夫。   地上的碎瓷片不知何时已收拾起来,绒绒的地毯华贵又绵密,踩上去一点声音都没有。   皇帝和林虞正对坐在八仙桌两侧喝茶,卓成似乎有些惊讶,挑眉道:“二夫人怎的在芳菲苑?”   看到卓成和她身后众人,林虞立马就明白了卓成的意图,她站起身向卓成行了礼,温声道:“臣妇身子不适,犯了咳疾,圣上体夫君劳苦,便将臣妇接到宫内将养。”   站在卓成身后的命妇们暗暗交流了一下眼神,圣上一向谦恭有礼,进退有度,如今怎么开始犯糊涂了?将二夫人接到宫内将养,十分不妥,光天化日之下二人单独待在室内更是于理不合。哪有皇帝单独召见外命妇的道理?   卓成轻咳一声,亲亲热热的拉起林虞的手,说道:“宫内的太医医术高超,外面的自然比不得,你在宫内将养了这些日子,身子可见好?”   林虞恭敬道:“多谢公主殿□□恤,宫内的御医医术高超,臣妇已经痊愈。”   卓成笑了笑:“侯府人多事杂,侯夫人上了年纪,恐支应不开,你既痊愈了,还是早些回府支应门庭为好。”   卓成发了话,她身后的命妇们也纷纷附和起来:“公主殿下所言有理,为人子女者孝字当头,切不能因为贪图享受,耽误了尽孝。”   “圣上和善,二夫人也要自觉,凭白在宫里住着,名不正言不顺,可不宜长久。”   ……   外命妇说话越难听,林虞心里越开怀,恨不得马上跟她们出宫,奈何宫里能做主的人只有昭胤一人。   林虞恭恭敬敬跪到昭胤面前,提高声音道:“多谢圣上关照臣妇,臣妇已经痊愈,自请出宫。”   昭胤瞥了林虞一眼,又看向卓成身后的命妇们,她们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盘,皇帝虽至高无上,却也没有强留女子在宫内的权利,这样多双眼睛盯着,他是不答应也得答应了。   昭胤沉声道:“你既痊愈了,自可出宫。”说完便不再言语,像是有些疲乏,摆摆手让众人出去。   林虞轻疏一口气,随着卓成出了芳菲苑。内宅生活琐碎无趣,好容易能捕风捉影到一些宫闱秘事,外命妇个个双目发光,恨不得立马就交流心得,奈何林虞和她们一起出了门子,只得收敛起来。   林虞和卓成对视一眼,并未多言,便能知晓对方心意。她登上马车,随即回到侯府。   才两日未见,简诚的红缨枪就有了极大的进步,简诚虽比普通孩子镇定聪慧,到底年纪还小,见林虞回来,就忍不住当着她的面练了一套枪法。   小小的人,练枪时一板一眼,表情严肃,动作利落,毫不拖泥带水,林虞鼓掌,大大表扬了一番。   待简诚到隔间休息,芫荽才上前,把简诚遇刺的事情说给林虞听,林虞垂眸思索了一瞬,将陪房张嬷嬷叫到屋内。   星月高悬,寂静无声,王云潇的痛叫便显得格外突兀,一时之间府内纷纷点起了灯。   王云潇愚笨,赵氏平日里并不看重这个儿媳,现下她怀有身孕,陆晔又宿在外室处,赵氏听到动静不得不起身过去。   林虞和侯夫人差不多是同时到的,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只见王云潇捂着肚子缩在床脚,小脸苍白无色,虽怀有身孕却极其瘦弱,手腕纤细,似乎皮包骨头一般,只小腹微微凸起。   她穿着一身浅绿色寝衣,寝衣下摆处隐隐透出一些红色,丫鬟撩起王云潇的下摆,想要查看她的情况,她却疼得直打摆子。   赵氏没想到儿媳竟见了红,王云潇怀孕时日尚短,若是见红,极其流掉胎儿,赵氏大骇,立马吩咐丫鬟去请大夫。   林虞像是没事人一般,慢悠悠坐到窗边的太师椅上,温声道:“六弟妹不是一直喝着保胎药吗,怎么无端就见了红?”   陆晔不喜欢王云潇,王云潇便将所有的精力都用到保胎上面,她是正室,不得夫君喜爱也无妨,只要生下长子,便可保一身荣华。现下见了红,自是惊惧万分比谁都着急。   听到林虞提起保胎药,王云潇心生疑窦,怀疑是偏院里的贱货动了手脚,一手扶着小腹,对丫鬟吩咐:“快、快去看看我的保胎药可否有异常?”   丫鬟匆匆离去,没一会儿又匆匆返了回来,噗通一声跪到地上,耸着肩膀道:“六夫人,药渣里有红花。”   王云潇倏的睁大眼睛,颓然的倒在榻上,赵氏也晃了两晃,幸好身旁的嬷嬷机警,一把扶住了她,她才没有摔倒在地。   赵氏站直身体,刚要发作,便见大夫从门外进来,家丑不可外扬,赵氏只得收敛住脾气,只等着送大夫离开后再细查。   王云潇疼得冷汗淋漓,大夫也顾不得避嫌,直接到塌边给她号了脉,赵氏急哄哄凑到跟前,焦急道:“大夫,孩子可有恙?”   大夫沉吟片刻,慢条斯理道:“孩子倒是没有大碍,夫人却损了身子,以后一定要小心将养,万不能再出意外,若是再出现今日的情况,胎儿恐怕难保。”   大夫常年出入侯门世家,对家宅里的弯弯绕绕十分清楚,也不点破,只开了一副保胎药,便告辞离去。   听到大夫的话,王云潇总算定下心来,小腹虽还隐隐作痛,孩子却是安全的。   赵氏也松了一口气,对身旁的嬷嬷吩咐道:“把偏院那几个贱人绑过来。”陆晔平日里骄纵那几个小的,赵氏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下那几个贱货竟敢动歪心思,把主意打到王云潇身上。   世家大族哪有主母被小妾陷害的道理,今日不整治一番,她赵氏也不必在侯府主事了。   嬷嬷还未行动,只见坐在一侧的林虞捂嘴笑了两声,赵氏愈加恼怒,她的亲儿媳差点落了胎,林虞竟在这儿大喇喇的笑了起来,莫不是幸灾乐祸?   林虞扫了一眼赵氏,慢悠悠道:“母亲息怒,气大伤身,您年纪大了,莫要伤了身子。世间之事皆有因果,种什么样的因,结什么样的果,多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人。”   “母亲应当听说了吧,前几日有刺客刺杀诚哥儿,所幸诚哥儿命大,逃过一劫。咱们侯府同气连枝,诚哥儿若是有什么意外,六弟妹肚子里的孩子,恐怕也就凶多吉少了。”   林虞把话说到这个地步,赵氏再没有不明白的道理,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郁气结在心底,简直要爆裂开来。   赵氏气鼓鼓盯着林虞,心里一阵后怕,这个毒妇,竟为了一个外来的贱种,坑害侯府血脉,赵氏攥紧拳头,恨不得当场打杀林虞。   林虞笑盈盈看着赵氏,温声道:“母亲气性怎的这样大,您身子不好,还是要以修身养性为上,不要老琢磨一些有的没的。   凌园若是出了事,儿媳和二爷是不会罢休的,府里这么多人,有的人儿媳拿捏不了,可有些人却能拿捏住。您若是做的过了,侯府断子绝孙也未可知。”   林虞说话直喇喇的,直戳赵氏的心窝子,赵氏急火攻心,一个趔趄后退两步,口中呕出一口淤血。   一旁的婆子大骇,怯怯看了林虞一眼,知道她极有主见,不是好拿捏的,便赶紧扶着赵氏出了寝屋。   林虞站起身,回首横了王云潇一眼,见她满脸惧意,才放下心来,缓缓踱了出去。   打开寝屋房门,迎面是一把手掌宽的弯刀,那刀银光锃亮,刀身布满花纹,如行云流水,美妙异常,刀柄由紫光檀雕琢而成,散发出幽幽的光泽,色如美玉。正是陆悯的星月弯刀。   林虞面上一喜,快步走到床榻旁,掀开藏蓝色窗幔,果不其然陆悯正侧躺在圆床上,一手支颌,另一只手随意的放在身侧,笑嘻嘻的瞧着她。   林虞甩掉绣鞋,利落地上了床,缩到陆悯怀里,双手抱住他的腰,低声道:“二爷,你总算回来了。”   陆悯“嗯”了一声,狭长的丹凤眼灼灼地盯着林虞,低下头轻轻亲吻她的眼睛。他的吻湿漉漉、热烘烘,勾得她心里发痒。   二人平日里荒唐惯了,林虞倒也能放得开,伸手解开陆悯的衣襟,一件一件剥掉,贴1在他身前难受得直哼哼。   陆悯含笑,初做这事时,顾念林虞年纪小,他不敢放纵自己,着实吃了些苦头,现下便想着逗一逗林虞。任林虞难受得哼哼,就是不肯动作。   林虞半眯着双眸,翻了个身,似乎想到了什么,低下头,鼓足勇气亲了上去。陆悯闷哼一声,五彩的烟花在脑海中爆裂开来,流光溢彩,绚烂之极。   半夜里又叫了水,小桃眯着眼烧了一锅热热的水,舀到铜盆里端到寝屋,一进门,就看到地上杂七杂八扔着一些衣裳,她年纪小,不敢乱看,只惴惴地走到圆床边,把铜盆放到木凳上,便快步往门外走。   因着走得快,小桃被脚下的衣裳绊了一下,低头一看,那是一件玫红色的小衣,说是小衣,现下却被撕得七零八落,面目全非。   小桃圆圆的脸颊不由更红了,都说二爷二夫人在那事上放浪大胆,传言果真不虚。   林虞早已没了力气,半阖双目靠在床头,陆悯倒了一杯温水,递到她唇边,林虞张开口,就着陆悯的手喝了大半杯,喝完以后便懒懒躺到床上,几欲睡过去。   “乖,一会儿再睡。”陆悯捏了捏林虞的脸蛋,跳下床,将棉帕子浸湿,轻轻给她清理身子,林虞轻哼一声,羞红了脸,小声道:“二爷,我自己来。”   陆悯轻笑,手中动作未停:“这会儿知道害羞了?”   林虞点点头,将脑袋蒙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腿,让他擦拭。   突然,她想起门口的星月弯刀,问道:“那刀不是已经送给胡大夫了吗?”   陆悯不置可否:“我又要回来了。”   林虞小声嘟囔:“送出去的东西,怎么还能要回来?”   陆悯:“他又打不过我,只好归还原物。”   林虞……   太极殿,一只白鸽飞到窗边,昭胤抓住白鸽,从白鸽脚上的信桶内拿出一张小纸条,他凝着纸条看了半晌,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他等这一天已等了五年,如今总算等到了。周之焕的旧部,是扎在他心头的利刺,一日不除,他一日不得安宁。只有除掉周之焕旧部,他的皇位才能安稳。   他拿起朱笔,在宣纸上写了两个大字:“西伐!”   大瑞三十五年,卫五带兵西伐,大军直逼河路城,行至城下却发现城门大开,城内空无一人,卫五大骇,遂班师回朝。   行至半路,得到消息,长安被周之焕旧部包围,圣上被叛军首领手刃,叛军首领乃监察院掌院陆悯。   卫五这才晓得自己和昭胤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赶忙调转方向,带兵潜逃。逃至襄阳,被周之焕旧部追上,全军溃败。   太极殿,大臣乌泱泱跪了一地,陆悯拉着简诚,将他一步步送上皇位,简诚是卓成亲子,皇室血脉,他登上帝位,无人敢置喙。   陆悯站在一侧,看着简诚给大臣训话,小小的人儿,说起话来一本正经,似乎天生就应该坐在高位之上,驯化万民。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春节在众人的祈盼中姗姗而来,此时林虞和陆悯已搬离则阳候府,住到了圣上御赐的国公府。   八仙桌上摆着满满一桌子菜,林虞却一点食欲都没有,看着饭食直泛恶心。   芫荽站在一旁唉声叹气:“小姐,您多少吃一些,哪怕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能不吃东西。”   林虞摇摇头,伸手摸了摸自己鼓囊囊的肚子,肚子里的小家伙可真是她的冤家,自有了身孕,就没有安生的时候,看到什么都不想吃,日日只馋玫瑰饼。   这个时节,除了云贵地区,哪里寻得到玫瑰,哪怕千里迢迢运来,恐怕也会枯萎。   这时,门房匆匆跑来:“夫人,二爷回来了。”   林虞皱皱眉,没好气道:“知道了。”也不知陆悯发的什么疯,大过年的非要巡边,害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过除夕。   说话间,陆悯已推门进来,手中拎着一个竹篓,散发着甜丝丝的香味,林虞眼睛一亮,走到竹篓旁,撩开上面厚重的盖子,只见里面装满了玫瑰花瓣。   她又惊又喜,捂住嘴巴,欣喜道:“二爷,您去云南了?”   陆悯不置可否,叫来厨子,吩咐道:“将竹篓拎到厨房,给夫人做成玫瑰饼。”   林虞怀孕的时候,不知陆悯往云南跑了多少趟,本以为孩子会是一个爱甜食的小女孩,没成想生了一个馋嘴的淘气包,那孩子长的像陆悯,性子也像,见天的上房揭瓦、下河捉鱼,温和如林虞,也恨不得一天揍他个十来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