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名:嫁给小竹马 作者:一棵咸菜   本文文案:   薛冬梅有个小竹马,两人光着屁股一起长大,双方家长感情好,就给他们定了娃娃亲,准备等女方及笄就成婚。   可还没等她长大,小竹马的父亲就考了秀才,后来又高中成了当年的探花郎。   小竹马跟着他父亲,被朝廷派往了别处当官,两人也逐渐的失去了联系。   父母被冤枉身亡之后,薛冬梅孤身一人,踏上了去省城喊冤的道路。   没想到碰到了刚被调回来的小竹马一家。   小竹马的母亲说,只要冬梅给她当儿媳妇,他们就帮亲家翻案报仇。   彼时冬梅已经知道小竹马有了别的心上人。   看着冷眼的小竹马,冬梅答应了成婚。   然后和小竹马私下约定,等父母翻了案,就让他休了自己,她就离开省城,永远都不回来了。   小竹马沉默地看着她,同意了。   ***   后来那封和离书还没有开始写,便被小竹马扔进了纸篓里。   他鼓起勇气,红着脸告白:你小时候帮我撵狗摔断了腿,我背着你回家的时候,就答应你要以身相许报恩的。   薛冬梅:你什么时候答应的,我怎么不知道。   小竹马:我,我心里答应的。   微量剧透:   1,小竹马心上人一直是冬梅   2,无重生,无穿越,小甜文。   3,无婆媳问题,无八卦七大姑八大姨,柔弱表小姐等乱糟糟问题,小竹马家庭非常和睦。   内容标签:布衣生活 青梅竹马 甜文   主角:薛冬梅岳浚竹 ┃ 配角:预收《被夫君的亡妻附身了》 ┃ 其它:《重生之小夫人》求收   一句话简介:久别重逢,嫁给他   立意:不管贫富,只要有真心在,就能得到真心的爱情 第一章   午后的阳光虽不浓烈,但长时间晒着,薛冬梅仍觉得自己的皮肤火辣辣的疼。   她使劲地拽拽袖子,想要挡住露出的被晒的黑红黑红的手背。   街上人来人往的,每个人都行色匆匆,丝毫没有注意到她在这里已经蹲了快两个时辰了。   在薛冬梅的对面,是庄严巍峨的刺史府。她百里奔波,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才走到禹州城,是为了喊冤告状的。   月余前,她爹和往常一样去县城里送货,却没再回来。后来同村的人告诉她们,她爹在县城里惹了事,被人打死扔到城外山上去了。   她娘不信,带着冬梅一起去了县城。   一番打听之下,才知道她爹惹了县城一霸谢家谢老爷的独子。她们千辛万苦找到了爹的尸首,去了府衙告状喊冤。   没想到官官相护,县令给出的判决却是她们诬告,她娘被抓下狱。薛冬梅正愁苦之间,不到三日她娘又因身体不适被送了出来,冬梅见到她时,娘脸色发白,口吐白沫。   县城的医馆大夫不敢接待她们,等冬梅背着娘找到郊外的大夫时,她娘已经闭上了眼睛。   莫大冤屈,求告无门。同村的秀才见识多,给冬梅出了个主意,让她收好仵作的证词,去禹州城里找刺史大人喊冤去。   于是在同村人的帮助下,薛冬梅安葬了父母,卖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一腔孤勇地踏上了前往禹州城的路。   可千辛万苦,现在临到刺史府门口,她却不敢进去了。   她现在是爹娘唯一的指望了,听说谢家人脉众多,在禹州城里也有更大的背景,如果这刺史大人再和他们同流合污的话,那自己就完了。   日光倾斜,她身后那棵三人环抱才可围住的大槐树挡住了大部分的热意,薛冬梅逐渐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往日赶路都在郊外,有时候只能找破庙蔽身,她不敢睡得太熟。这些时日的艰难,熬的她一双眼红通通的,临行前梳洗干净的头发和衣服也变得又脏又乱。就连脸上,也被抹上了不少灰尘和烟土。   她现在又渴又饿,可是以后还不知是何情景,身上的一点碎银子,她并不舍得动用。   薛冬梅蹲坐在地上,双手抱腿紧紧地抵住肚子,以期盼它不再咕咕作响。   就在这时,一阵咕噜噜的马车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刺史府的门前。那马车很大,也很好看,四角还挂着彩色的穗穗,风一吹,那穗穗随风飘起,落在了下车人的头发上。   先下车的是位青年,看起来大约是十八九岁的模样,他身穿月白色的长衫,体型看起来偏瘦,但身形很利落,只见他用手撑着车辕,一下子就跳了下去。身后被他的动作而带起的长发扬起,落在空中,衬出他恣意潇洒的活力。   接着他面向薛冬梅的方向,从车上接下来一个大概三四岁粉雕玉琢的小女孩。   看着应该是一对兄妹吧,真好,她要是有个哥哥就好了,也不会这般的孤单无助。   再然后,下来的是一个身着浅色绣衫罗裙的夫人。她看起来大概四十多岁,穿的很朴素,头上也没有带什么名贵的发钗玉簪,正在朝那个小女孩微微笑着,只给人一种异常亲切的感觉。   好像是她的目光太过于直白,那名正逗弄孩子的青年转过头来,拧眉看着他。   两人离得远,中间又隔了不少正在行走的人群,薛冬梅并不能看清他的表情。只这样模糊的看着,她就察觉到了他的不喜。   她扭过头,不敢再看他们。   看他们这样子,应该是刺史大人的家眷,她惹不起。   过了片刻,再抬头时,刺史府门前已没有了他们的身影。薛冬梅叹口气,肚子又咕咕地响了起来,她用手撑着地想站起来买个烧饼吃,就看到对面那门又打开了,并且从里面走出来四五个衙役。   他们指着薛冬梅,叫着‘就是她!别跑!’之后,迅速地朝她跑了过来。   薛冬梅心下一惊,一瞬间只觉得头皮发麻。   果然,这刺史大人和谢家是一伙的!   他们要来抓她灭口了!   薛冬梅拔腿就跑,她专往人多的地方去,希望借由人群来摆脱他们。   可惜她还是小算了那些衙役的体力,这边她刚跑到大街的主干道上,胳膊就被人挟持住。他们的力气很大,薛冬梅就算拼命的挣扎,也没有丝毫的作用。   旁边聚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不过却没有人肯出口询问一二。   薛冬梅见挣脱不开,急中生智,朝他们大吼,“我伯伯是当官的!是大官呢!你们抓我,小心我伯伯给我报仇打死你们!”   她这话说的有底气,但又带着些心虚。   当官的不是她亲伯伯,而是她爹认识的一个人。   两人当时一起住在村里,关系很好,她娘和伯母也是亲如姐妹。后来伯伯考了秀才去当官了,刚开始离得近他每年还回去,没两年就听说被调走了,和他们慢慢地也就断了联系。   不然她们一家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被欺负至此。   她的嗓门很大,又恶狠狠地重复着同样的话,可惜那四个衙役丝毫听不进去,抓着她的胳膊就向前走。   薛冬梅撅着屁股撑在原地,用脚勾着地上的一个小木桩,怎么都不肯动。   吵闹的声音传到临街的酒楼之上,有人打开窗户,朝下面泼了一杯酒。   引得人的注意之后,从那窗户里冒出一颗脑袋,朝他们调笑道,“你们聋啊,没听到人家伯伯是当‘大官’呢,活得不耐烦了竟然欺负‘大官’的侄女?”   说实话,薛冬梅的话并没有多少可信度。她全身上下脏兮兮的,瞧着就像个乞讨的小乞丐,哪有那种大家闺秀的样子。   其中一个衙役朝上吼道,“你算老几啊,我们可是刺史府的,闲杂人等少管官府的事!小心惹上事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颗脑袋’一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打开窗户,借力从二楼跳了下来,“岂有此理,在你爷爷我面前,竟然也敢狗仗人势!”   要真论起来,他不算是‘狗仗人势’的老祖宗,那也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些宵小之辈,往日里给他提鞋都不配,现在竟然来嘲笑他!   待他落定,众人才看到他穿着一身青色的束袖劲装长袍,腰间围着白云暗纹的束带,上面挂了一串的玉佩和锦囊,神情懒散自得,目光中带着高傲和蔑视,看着他们就像是再看一群不起眼的蚂蚁一样。   看他如此,那四个衙役面面相觑,顿觉为难起来。   少爷是让他们带人回去,可不是在路上打架的。   看眼前这状况,人他们是带不回去了。   其中一名衙役朝前道,“你是何人,家住何方!”   其他三人闻言均佩服的看向他,知道他的名字,那回去如果少爷问这个小乞丐的下落,他们也好交代。   那人挥手让薛冬梅跑到他身后,不屑地仰头道,“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褚高星是也!回去报给你们大人,看他敢不敢找老子要人!”   知道了他的名字,四个衙役找了理由相互推搡着离开了。   等他们走远,褚高星回头朝她得意地挑挑眉,“要饭的,你怎么惹到他们了?你伯伯真是当‘大官’的啊?叫什么名字啊,说不准我还认识呢。”   薛冬梅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我不是要饭的,我家住好远的地方,我走了半个月来这里,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   褚高星最近正愁没事解闷呢,闻言饶有兴趣地问,“什么事情啊?”   “击鼓鸣冤!”薛冬梅认真地说。   褚高星被她正经的模样逗笑,“挝登闻鼓,不错,有志气。那你怎么不去击鼓,反而被衙役追着跑呢?”   听他这么问,薛冬梅的气势顿时像被扎破了的气球一样,迅速地萎了下来。她低头捏着衣角,小声地嘟囔,“我不敢。”   “啊?什么?”   看他嘴角的坏笑,薛冬梅确定他是听到自己的话了。如此这番问,明显就是想看她的笑话。不过想到刚才他也算是救了自己,笑话就笑话吧。   她现在也没有了计较之心。   褚高星笑了一会儿,才收住嘴,“好了,不和你玩笑了。禹州城和你们乡下小城不一样,讲究的是人靠衣装,他们看你这般,自然就没有闲心搭理你了。走,我带你去收拾一下,再去告状。”   看他穿着与气质皆不凡,薛冬梅觉得他像是戏文中称赞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贵公子,便甜甜地点点头,“多谢公子~公子真是大好人。”   看着她认真的道谢,褚高星有些呆住。他在京都这么些年,与那些狐朋狗友们到处耀武扬威,欺凌弱小,从未得到过任何的好脸色。   更别提有人谢他,还夸他是好人了。   不过既得到如此真挚的称赞,他这个‘好人’,是不当也得当了。   他这次认真地上下打量了薛冬梅一番,又仔细思量了片刻,才对她道,“有我在,这刺史府你是能进去了。不过这装扮不能换了,你还得再可怜一些,这样才显得你的冤屈够大。”   薛冬梅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扮,衣服破了,上面还都是土,头发也乱糟糟的,脸上也不干净,应该够‘可怜’了。   褚高星看出她的意思,伸出食指晃了晃,“不够,我得找人给你再装扮一下,脸上和身上抹些疤和血水才够真。”   薛冬梅自觉见识少,又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便点头应了他的话。   半个时辰之后,她看着自己脸上横七竖八的青痕,右眼上还有一个大大的黑眼圈,犹豫道,“褚公子,这样会不会太夸张了啊?”   “不会不会,这样你去拦轿才显得可怜。”褚高星自顾地说道,看远处拐角出现了刺史府的官轿,他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刺史来了,一会你就去喊冤。别怕,有我在,他肯定不会和害你的坏人勾结的。”   薛冬梅也看到了那顶官轿。   前面还有衙役开路,后面也有数十个官兵,比她在县里看到县令的轿子威风多了。   她有些怯。   看她神情,褚高星就知道她要打退堂鼓,趁着轿子靠近,他直接伸手把薛冬梅推了出去,顺势捏着嗓子,装着女人的声音大声喊,“大人!民女冤枉啊!”   --------------------   作者有话要说:   先说好,褚高星不是男主。   求大家收藏呀~~ 第二章   薛冬梅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却见褚高星朝她眨眨眼,伸手指了指刺史大人的轿子。   还扬扬胳膊,为她鼓舞打气。   薛冬梅心一横,直接跪在路中间,朝着前方喊道,“大人!民女冤枉,求大人给民女做主!”   路两旁原本熙攘的百姓顿时安静了下来,于是就显得薛冬梅的声音,格外的明显。   刺史的轿子被喊停,在那些衙役官兵出手之前,从轿子里走出来一个中年男子。他看起来四十多岁,身上还穿着深绯色的官服,一双眼睛看起来精明睿智,眉宇间正气凛然,他迈着大步伐,朝薛冬梅走了过去。   看到是他,褚高星的心放了下来。   这人他不认识,但只看那官服,褚高星就猜出此人正是前不久刚调任成为禹州刺史的岳光祈。   听说他出自民间,身后毫无世家背景,为人公正,从不徇私枉法。为此也得罪了不少权贵,所以在职位上,一直无法升迁。   如果这次的事情办好了,褚高星决定等他回京都了,就在爹面前好好的夸夸这位刺史大人。   那边岳光祈走到薛冬梅的面前,弯腰扶她起来,温声道,“你有何冤屈,且说来让本官听听。”   随着薛冬梅的抬头,岳光祈看到她脸上的伤,语气越发的冷锐起来。   “你放心,本官定为你做主!”   他的话坚定有力,让薛冬梅一下子就放了心,“大人恕罪,民女来自康成县商口镇的陈家村,民女叫薛冬梅,此番来...”   她心中盘算了一下,正要把事情一一说来,就见刺史大人略带紧张地打断她的话,“薛冬梅?那你父亲?”   薛冬梅回道,“民女父亲叫薛灿。”   “薛灿?竟然是薛灿。你是团团?团团,我是你岳伯伯啊!你不记得我了?还有你伯母,对了,还有圆圆呢,你记得圆圆吗?”刺史大人激动地道。   薛冬梅轻轻地眨了下眼睛,茫然的神情逐渐回笼。岳伯伯,就是之前她吓唬别人说的‘当大官’的伯伯,她怎么能不记得。   “岳..岳伯伯?”薛冬梅懵懵地叫了一声,他们一家有好多年没回去了,薛冬梅对他们也只是有个粗略的印象。不过她清楚的记得,岳伯伯右边的眉毛上,有一颗黑色的痣。   这会儿看到岳光祈脸上她熟悉的那颗痣,薛冬梅眼中的泪再也忍不住,朝他大声哭道,“岳伯伯,我爹娘被人杀死了!”   “什么!到底怎么回事,你一个人怎么来的禹州?”岳光祈震惊地问道。余光看到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他朝薛冬梅说,“此处人多眼杂的,走,去伯伯的家里,你伯母也在呢。”   薛冬梅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哭的她直打嗝。她擦擦泪,跟着岳光祈向前走。   刚走两步,想到褚高星还在等她,她又四处去找。   看到褚高星对她挥挥手,让她安心离开之后,薛冬梅这才跟着岳光祈,一起到了刺史府。   岳光祈直接带着她去了后院。   院内刺史夫人陈芳玉正在给小女儿换衣服,听岳光祈带回来个小乞丐,便甩了甩袖子,把女儿交给丫环带,自己气冲冲地迎了出去。   这些年府里的下人们,有好多都是他在路上捡回来的,不是没了父母无依无靠,就是没了儿女老无所依。刺史银饷本就不多,家里也没有别的进项,这眼看儿子就要考试了,他别又大发善心,捡回来个‘小可怜’。   岳光祈看到她,急忙道,“夫人,你看我把谁带回来了。”   陈芳玉并没有认出薛冬梅,她只觉得眼前这个小乞丐脸上都是伤痕,很是符合她心中的‘小可怜’。   她还未说话,岳光祈就迫不及待地说,“这是团团啊,薛老弟家的团团!”   陈芳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有些震惊地道,“团团?”   当年他们离开的时候,团团大概有六七岁,和她儿子不同,团团是个瘦高个,小丫头长得很是清秀怜弱,让人看着就不禁心生疼爱。   可是她眼前这个,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头发上还带着一些稻草,脸上横七竖八的都是伤痕。只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仔细看,倒有团团小时候的影子。   看着陈芳玉,薛冬梅的眼睛又要扑簌簌地往下掉。   她向前走了一步,伸手想要碰陈芳玉。可是看到她身上干净整洁的衣服,和自己略脏带着泥印的手,又怯怯地缩了回去。   “怎么会,团团,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你爹娘呢?”   薛冬梅瘪瘪嘴,再次抽泣了起来。   岳光祈跟着她这一路,倒是知道了个七七八八,闻言和陈芳玉解释起来。   陈芳玉听完,登时气的脸色通红,“这谢家也太嚣张了些,团团我的孩子,苦了你了。”   她向前两步抱着薛冬梅,语气略带着哽咽,“我还想着这两日闲下来,派人回去一趟找你们呢,怎么就晚了呢,要是早一些,说不定就没有这些事了。哎呀我的团团,受苦了啊。”   薛冬梅把头埋在她怀里,低声哭了出来。伯母还是当年的伯母,对她像娘一样好。她拽着陈芳玉的衣角,一直飘忽不定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行了,别哭了。夫人,你先带团团回去,我先去趟府衙,找人问一下这件事。”岳光祈道。   知道他是去打点此事,陈芳玉点点头,刚止住泪意,抬头就看到薛冬梅脸上那个被揍的乌黑的黑眼圈,又忍不住掉下泪来。   她伸手颤颤巍巍地碰了一下薛冬梅的脸,“好孩子,疼不疼啊?”   薛冬梅摇摇头,伸手抹了一把脸,“这都是假的伯母,是别人给我画的,你看,我一擦就什么都没有了。”   看着她脸上丝毫未动的伤痕,陈芳玉忍住心尖的酸涩,拉着她道,“走,伯母先给你洗洗。”   两人手牵手穿过回廊,还未走到主院,就看到三四个人朝他们走来。   为首之人是位青年,怀里正抱着低声啜泣的小女孩。   陈芳玉朝他们喊道,“浚竹,这边。”   看到他,薛冬梅不自觉地想起下午他那个冷淡的眼神,往陈芳玉的身后躲了躲。   察觉到她的动作,陈芳玉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别怕,这是你圆圆哥哥呀,你不记得了?”   圆圆哥哥,薛冬梅想起来了,是伯伯家的儿子。小时候他胖她瘦,所以伯母给他起了小名叫圆圆,为了好搭配,就叫她团团了。   可是后来两个人逐渐长大,圆圆哥哥就开始瘦下来了,个子也越长越高。   岳浚竹这会儿终于走过来了,看到母亲竟然牵着她的手,他心中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下午在府门口偶然一瞥,他就觉得此人极为眼熟。后来他进府之后越想越不对劲,就让人出来寻找她。可惜他们回禀说人没找到。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也就没再过问。毕竟再过几日,他就能从爹娘那里知道她的消息了。   陈芳玉以为他没认出来,给两人介绍道,“浚竹,你还记得吗,小时候隔壁岳叔家的团团妹妹?”   岳浚竹点点头。   “那就好,这就是你团团妹妹。不过现在岳叔叔家里出了些事情,待你父亲查明之后会告诉你的。日后团团就住在咱们家了,你要仔细关照着她。”陈芳玉道。   岳浚竹道了声‘好’,趁薛冬梅抬头的间隙看了下她的脸色,皱眉问道,“脸上的伤...”   下午的时候还没有呢。   怕薛冬梅想起来再伤心,陈芳玉拦下他的话,“你先带着妹妹回去吧,我和团团说会话。”   岳浚竹又看了薛冬梅一眼,才抱着妹妹离开了。   陈芳玉带着薛冬梅洗了个澡,又找了套干净的衣服让她换上,两个人才安静地待在房间里说话。   看她手里拿着各种金疮药,好像要给自己上药,薛冬梅摆摆手,“不用了伯母,我没有伤。”   陈芳玉以为她怕疼,放下药哄劝道,“伯母现在手轻了,上药不疼的,来,让伯母看看你脸上的伤。”   小时候薛冬梅和岳浚竹出去疯玩,经常受伤。薛冬梅怕回家挨揍,就躲在岳家不肯回去。这时候就是由陈芳玉给他们的伤口抹的药。   可惜陈芳玉总是把握不好力度,光是涂个药就让两个孩子哇哇大叫。姗姗来迟的薛夫人听到,也不忍心揍薛冬梅了。   看陈芳玉脸色担忧,薛冬梅终于反应过来,她拿起旁边的镜子照了下自己的脸,发现她脸上之前画上去的伤痕,竟一点都没有洗掉。   而且随着热水的浸润,好像还越来越逼真起来。那伤口中间的血迹,仿若下一刻就要流出来。   如果不是自己亲眼看到有人画在她脸上的,就连薛冬梅自己都以为那是真的伤口。   不可能啊。   她找了块湿毛巾,又狠狠地擦了一下脸,搓的她皮肤都发烫了,结果拿起镜子一看,还是没擦掉。   除了皮肤红了一些之外,和原先没有丝毫差别。   薛冬梅有些丧气地放下镜子,褚高星到底找的什么人啊,难道要她顶着这张脸过一辈子吗!   她认命地让陈芳玉帮她上了药。   这还不算,陈芳玉怕她伤口起了溃疡,愣是用白色的细棉布围着她的脑袋缠了好几圈,到最后她的脸上,只露出一只完好的眼睛。   对,还有两个鼻孔让她呼吸,嘴巴处也开了个口,留着吃饭。   --------------------   作者有话要说:   岳浚竹 浚(jun 四声)   褚高星 褚(chu 三声) 第三章   陈芳玉包扎整齐,就开门让等在外面的人进来了。   岳浚竹抱着妹妹,抬脚就走了进来,余光中看到满脑袋白布的人,他惊了一下,连忙问,“娘,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了?”   薛冬梅正用手捂着脸,怕被人看到笑话。冷不丁的听到他的声音,她坐在凳子上扭了下身体,变成了背对着他们。   “什么怎么回事,给团团包扎的啊。小姑娘家家的,皮肤这么嫩,万一起浓疡留疤了怎么办。”陈芳玉自然地答道。   岳浚竹有些无奈,他把妹妹递给陈芳玉,“姗姗该睡觉了,你抱她回去睡觉吧,这边我来。”   对着自己这个大儿子,陈芳玉有些不放心。不过想着他和团团以后可是要结婚的,趁着现在培养一下感情也不错。   “好,那我就把团团交给你了。等你爹回来,再叫我过来。”   岳浚竹点点头,送走依依不舍的母亲之后,他转回来走到薛冬梅的面前坐下,按住她的头,“别动,我帮你拆掉。”   脸上的布绑的紧,薛冬梅的话说的并不清楚,“好,谢谢..谢谢你。”   她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总觉得像小时候一样叫圆圆哥哥的话,显得太为造作了。   岳浚竹一层一层地拆掉细棉布,看着那些青痕,再次问道,“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他并没有让人动手,而且那四个衙役回来也没说这回事。看到她脸上的伤之后他又特意询问过,他们只说人被褚高星带走了,后面就不知道怎么回事了。   至于他们四个,是真的没有动手。   他的语气很冲,又带着隐隐的质问,薛冬梅不知道他在气些什么,不过听她在问起自己脸上的伤,连忙解释,“这些真的是假的,是我认识的一个朋友,他说我要是拦轿喊冤的话,得装的可怜一些才能引起大家的怜惜,所以就找人给我画了这些。不过也不知道他们用什么画的,我用水都洗不掉,还害得伯母担心,是我的不是。”   “假的?”   “嗯!”她点点头,看他目带怀疑,直接抬手搓了一下伤口位置的皮肤,“你看,这些都是平整的,我都没有感觉。”   她很用力,不过两三下,那处皮肤就被她搓红了。   看她如此,岳浚竹忽然站起身,弯腰凑到了她的脸前,仔细地看着那伤口。   薛冬梅被他的动作惊了一下,两人靠的近,她几乎可以从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因为惊呆而忽然睁大的眼睛和嘴巴,蠢蠢的,像是她在老家养的那只小猫一样。   她猛的闭上嘴巴,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傻。   见岳浚竹的注意力都在研究伤口上,丝毫没注意到自己的窘态,薛冬梅放了心。她憋着呼吸,仔细地看着他的眼睛。还是和小时候的圆圆哥哥一样,双眼皮,一根根长长的又翘着的睫毛,像一把小扇子一样,随着他眨眼的动作而扑闪着。   令薛冬梅没有想到的是,他忽然抬手,用食指轻轻地抚了一下那块伤口。   指腹温热,但却像是一根刺一样,让薛冬梅全身汗毛竖立。   她一直忍着不敢呼吸,怕呼出的气碰到他脸上,惹人厌弃。这会儿被憋得脸色通红,一双眼睛含满水珠泫然欲泣。   幸好岳浚竹研究完了,很快又退回到座位上,“画的和真的一样,我还从未见过如此技艺。是谁?”   原来他看的是这个。   薛冬梅不动声色地换着呼吸,解释说,“我也不知道,是我今天刚认识的公子找的,对了,公子叫褚高星,你认识吗?”   岳浚竹冷冽一笑,脸上神情若嘲若讽,“不认识。”   薛冬梅却明显的感觉到,他不高兴了。虽然脸色还是和之前一样,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仿佛没什么表情,但刚才他的神态是轻松的,眼睛里还含着愉悦。   可是现在,他皮肤紧绷,双唇抿着,仿佛就在告诉她,他不高兴了。   薛冬梅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他了,也不敢多说话,只得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心道此时哪怕有人进来传个话,打破这片沉默也好啊。   她心里想着这事,就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   薛冬梅整个人蹦起来,指着外面道,“有人来了,我去看看!”   像只受惊后的小兔子一样。   房内岳浚竹身体突然放松下来,嘴角默默地扬起,垂在身侧的右手拇指,轻轻地摩挲着食指指腹。   是岳光祈回来了,身边跟着去而复归的陈芳玉。   看到她,岳光祈说道,“团团别怕,我已经让人去县里暗查了,等他把证据搜集好,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以后你就在这里安心住着,顺便陪陪你伯母,她这些年可没少在我耳边念叨你。”   薛冬梅点点头,眼睛没忍住又红了起来,“谢谢伯伯。”   “谢什么,千万不要和我还有伯伯客气知道吗,你就把这里当做你的家,”陈芳玉走过来,伸出胳膊揽着她,慈爱地道,“走团团,你的房间伯母已经收拾好了,去看看喜不喜欢。”   薛冬梅顺着她向后走,“伯母眼光好,布置的房间自然也是好看的,我喜欢。”   陈芳玉乐的捏捏她的脸颊,目光瞥到站在门口的岳浚竹,自得道,“这话说到我心坎上了,有个女儿就是好啊,真是伯母的贴心小棉袄,这可比冷冰冰硬邦邦的臭儿子好多了是不是!”   岳光祈不敢反驳她,应付地笑了一下,转脚进了主屋。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醒来,薛冬梅的精神状态一下子好了很多,脸色也红润起来。   一起用完早膳之后,各人开始忙碌起来,薛冬梅找到陈芳玉,提出了要出府去看看的想法。   “昨天有位公子帮了我,要不是他,我也不会这么快就见到伯伯和伯母,我想出去谢谢他。”   陈芳玉道,“这个做得对,是要谢。不过现在浚竹不在,他去学院上课了,要不然等下午他回来,和你一起去?”   薛冬梅现在可不敢麻烦他,连忙拒绝,“不用了,我和公子约好时间了,一会儿直接过去就行。再说现在大白天,外面也安全。”   “也行,团团你等着,我去找些礼物,你等会一下子拿给人家。”陈芳玉说完,也不等她回答,立刻转身去了库房。然后没大一会儿,就提了四五个盒子过来让她拿着。   最后薛冬梅好说歹说,陈芳玉才让她只提了个大盒子出门。   见面地点还是昨天那个酒楼,薛冬梅提着盒子上了二楼,就看到临窗的位置上,褚高星正无聊地趴着。   看到她之后,褚高星兴奋地挥挥手,“要饭的快来,我在这。”   薛冬梅刚走近他,就看到他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还边指着她的脸。   她把礼盒放到桌上,“你还笑话我呢,为什么这些都洗不掉啊,你不知道,我伯母都快拿布把我包成个大饺子了,还是圆...还是我呼不了气,她才愿意拆下来的。”   褚高星笑的都快岔气了,到最后还是捂着嘴,擦掉眼角的泪花,“对不住对不住,这点我倒是忘了,一会我找人给你洗掉。”   他虽是道歉,可那表情却没有任何要道歉的意思。   “不过话说回来,你和那岳光祈真的是亲戚啊?他那官最多是个从四品,也不算‘大官’啊!”   薛冬梅拍了一下桌子,伸出四个手指头,“怎么不算,四品啊!你见过多少个四品大官!整个禹州城的人,他都能管好吗!”   四品官员,褚高星见的还真不多。毕竟在京都能和他来往的,家里不是亲王郡王,也是一品二品的背景。   “行行行,你说大就大。不行了,你这脸我是真看不下去了,再这样能笑死我。走,先去给你洗了。”   他说完,薛冬梅提着盒子也跟他向外走。   褚高星看到,“你这提的什么东西啊,还是红色的?”   薛冬梅解释说,“给你的啊,伯母说你是我们相见的恩人,一定要我拿给你的。还请你千万不要嫌弃,一定要收下。”   “收收收,这个我肯定收。里面是什么呀?”   “我也不知道,这是伯母包好的。”薛冬梅说完,看他伸手就要打开,连忙打了一下他的手,“你回家再看吧,哪有当着送礼人的面开的。”   褚高星摸摸被她打痛的手,小声嘟囔道,“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个规矩啊。”   “这都是基本的人情世故,你现在不知道,以后慢慢的就懂了。”   看她小大人似的说教,又顶着一张带着青色斑痕的脸在,怎么看怎么奇怪。褚高星挥挥手,让一旁的小厮接过礼盒,带着她去了昨日化妆的地方。   用特制的药水洗了脸之后,薛冬梅才觉得脸上那层厚重之感消失了,连带着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看她左右摇头,甩着脸上的水珠,一个人玩的正高兴,褚高星道,“你还没逛过禹州城吧,走,我今天带你好好逛逛。”   薛冬梅也正有此意,闻言笑道,“好啊,正好我还想给伯母他们买点小礼物,你帮我挑挑吧。不过我银子不多,要物美价廉的哦。”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开心欢愉的心情似乎要从眼睛里跳出来一样。   褚高星瞥开视线,“行。”   两人结伴步行来到了街上,褚高星本意是选礼物嘛,直接去一些首饰裁衣铺子比较方便,可薛冬梅到了街上,却往路边的小摊子走。   他想起她说的‘银子不多’,默默地跟了过去。   想着家里那个快四岁的小妹妹姗姗,薛冬梅决定还是先给她买些小玩具,再看看剩下的银子,给伯母买一些别的东西。   她挑了两三个摊子,都没有找到合适姗姗的玩具。回头想让褚高星再介绍一些别的地方,就看到他的神情蔫坏蔫坏的,正一脸不屑地盯着前方。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薛冬梅看到有三男一女向他们走了过来。他们身上穿着浅蓝色的学子服,和岳浚竹早上穿的一模一样。 第四章   薛冬梅忙走到褚高星的旁边,“怎么了,你认识他们吗?”   褚高星点头,皱着脸,颇有些‘委屈’地诉苦,“都是我的小仇人,他们看我不顺眼,一见面就骂我。不信你等着,我让你看看。”   看对面的人走近了,薛冬梅连忙右跨一步站到一边,假装自己是一个经过的路人。   那动作快的,让褚高星对她的敏捷度简直刮目相看。   对面走在最前头的那个人脸上还带着一丝稚气,身高比褚高星矮一些,但气势却是丝毫不弱。看到褚高星之后,他不屑地道,“哟,真是冤家路窄啊,在这让我给碰到你了。”   褚高星挑眉,挑衅道,“怎么着,这路是你家开的啊,小爷我不能走?也是,磨刀石也是石材嘛,说不定就和这路上的石块是一起拉过来的呢。”   对面这人名唤蒋睿奇,家里就是做磨刀石发家的。   他闻言也不生气,而是反讽道,“哎哟,您说这话可抬举我们蒋家了,就算是这路是我们开的,那也不敢拦着不让人走啊。这么横行霸道,作恶多端的行为,可是要不得好死遭雷劈的哦,你们说是不是?”   他身后那两男一女,也赞同地点头。   褚高星刚来到禹州城时,因为身份显贵还引起了很大的轰动,包括他们学院的学子,也都在猜测这位来自京都的公子的来历和性情。   没多久,他居住的何府就传出了流言,说褚高星是因为在京都胡作非为专横跋扈,惹了宫里的人,才被褚家不远千里送到禹州城避祸的。   刚开始大家还不相信,毕竟都没有见过这位褚公子的为人。   后来时间长了,等褚高星外出几次,惹了不少事情又被人暗中解决之后,大家也都渐渐相信了流言。   所以蒋睿奇这话,明显的就是在诅咒褚高星。他身后的那三个人也都知道,只是不喜欢褚高星的为人,不想阻拦而已。   褚高星也不生气,听到这话却笑了出来,他紧迫地盯着蒋睿奇,“有些人啊,天生就是臭狐狸,吃不到葡萄还偏说葡萄酸。哦忘了,狐狸精可以,毕竟她修炼成人了嘛。不过再怎么披着人皮,也改变不了她是畜生的事实。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龙生龙凤生凤,畜生的儿子...他还是畜生。”   他从不打无准备的仗,这次也是把禹州城内每户大家的情况都了解清楚了,才出手的。别的不说,就说这蒋家的当家夫人,也就是蒋睿奇的母亲,出身可是大有文章。而且这事在禹州城,也算艳事一桩,不光是他,和蒋家稍微有些来往的人应该都听说过。   果然,对面蒋睿奇还未说话,倒是他身边那个长的有些黑壮的人说了话。他伸手指着褚高星,冷厉道,“褚高星!你不要太过分!”   他这话还不如不说。   不说的话,蒋睿奇还能好受一些。   褚高星暗中得意地笑了下,然后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不耐烦地道,“怎么哪都有你啊杨牧,你是骨头散了想让小爷我给你松松是吧?”   杨牧脾气冲,受不得一点挑衅。闻言撸着袖子就要向前冲,“你别以为我怕你!”   他从小就是练家子,出手快很准,这下又是含着怒,所以在看到褚高星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位姑娘时,拳头就有些收不住了。   幸得褚高星反应快,拉着薛冬梅躲到了一旁。   杨牧扑了空,上半身闪了一下,才被身边的同伴扶住站好。   褚高星立刻低头去查看薛冬梅的脸,“有没有事?”这脸可刚洗干净,再添上真的青痕可就不好了。   薛冬梅摇摇头,推开他走过去,对着杨牧凶道,“你是怎么回事,说不过就打人啊!”   男人对男人,这出来个姑娘家,又差点挨了自己的拳头,杨牧面红耳赤的不知道说什么,倒是他旁边的那位女学子站了出来,柔声细语地道,“姑娘没事吧?”   薛冬梅摇摇头,对方态度好,她也不能太差。不过刚才那也太危险了,如果不是她出来,那拳头肯定落到褚高星的脸上了。薛冬梅指责道,“再怎么样,那也不能打人啊。”   “这事是我们唐突了,我代杨牧给姑娘道个歉,希望姑娘大人有大量,不要给他一般见识。只是不知道您和这位公子,是...”她有些迟疑地说道。   薛冬梅道,“我是他朋友。”   对面这几人顿时面面相觑起来。   禹州城的世家公子小姐他们大多都认识,实在是没有见过薛冬梅。而寻常人间的子女,恐怕也没什么机会能和褚高星搭上话。   褚高星见状,得意地把胳膊搭在薛冬梅的肩上,“瞅你们那副没见识的样子,就兴你们有帮手,小爷我就不能有朋友了?”   那女学子迅速反应过来,朝薛冬梅道,“我叫郁柔,目前在云上书院读书,和他们是同一期的。你呢,家住在哪里,也在读书吗?”   “我...”薛冬梅话未说出,就直盯盯地看着前方,一动不动。   郁柔随着她的视线看去,岳浚竹抱着四五本书从路边走了过来。哪怕身处熙攘的人群中,他周身的冷淡气质,也能让人迅速认出。   郁柔朝他摆摆手,“浚竹哥,这边。”   岳浚竹朝他们看了过来,不知为何,哪怕两人的中间还隔着不少人,薛冬梅也有种自己被他紧盯着的感觉。   她不自觉的后退了半步,抵在一具温热的胸膛之上。   褚高星扶住她,低头看她一眼,又不善地盯着向他们走来的岳浚竹。   岳浚竹走过来,不动声色地看了一下褚高星搭在薛冬梅肩膀上的手,朝着杨牧道,“在这里干什么?”   郁柔拉住要说话的杨牧,解释说,“没什么,碰到褚公子了,和他聊一聊。”   至于聊什么,看各人脸上的表情,也能猜出一二。   岳浚竹朝向薛冬梅,“你呢?”   “啊?我,我劝架。”薛冬梅已经看出他和对面四个人关系熟稔,顿时有些难为,只得低声解释。   郁柔等人有些惊讶他和薛冬梅的关系,闻言问道,“浚竹哥,你和这位姑娘认识吗?”   岳浚竹点了点头,把怀里的书朝她递过去,道,“娘说让我给你买些书,都是小时候你学过的,这些可以吗?”   他只朝薛冬梅稍微伸了一下手,两人之间还有些距离,薛冬梅见状立刻向前走了两步,接过书之后低头看了一下书名就疯狂点头。   胳膊下没了东西支撑,褚高星有些无聊地收回了手。   “那好,”岳浚竹道,然后看着蒋睿奇和郁柔等人,“我家里还有事,先回去了。”   他说完,转身向一旁走去。   走了两步看薛冬梅没跟上,又回头道,“过来。”   众人的目光又落到薛冬梅的身上,只见她抱着书低着头,跟小媳妇似的,哒哒地跟了过去。   “喂要饭的!”褚高星朝她大声道,看她停下来转身瞪着自己,褚高星明白过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那小梅儿,下次还去老地方找我啊,今天你帮了我,回头我给你带礼物。”   薛冬梅点点头,回头看岳浚竹走远了,又快跑着跟上去。   没想到岳浚竹越走越快,到最后她得小跑着才能跟上。到最后过了两条街,他才放慢脚步,看薛冬梅累的额头上都流汗了,又把她手里的书接过去。   一路沉默。   薛冬梅擦擦脸上的汗,小心翼翼地问,“你都听到了?”   岳浚竹嘴未动,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嗯”。   “是他们先打褚公子的。真是,四个人对他一个,以多欺少,胜之不武!”   听她不满的声音,岳浚竹停下来面对着她,“你知道褚高星的来历吗?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你知道他曾经带着人把杨牧揍的鼻青脸肿吗?你什么都不知道,就为他说话?”   他的声音严厉认真,一句句的质问显得有些咄咄逼人,皱眉下的眼睛中含着显而易见的薄怒。   薛冬梅有些不服气,第一次仰头直视着他,语气中带着坚定,“褚公子昨天救了我,他就是我的恩人,我不管他在别人面前怎么样,反正他在我这里,就是好人!你这么说他,我很不开心!”   --------------------   作者有话要说:   冬梅:你们看书不收藏不评论,我也很不开心╭(╯^╰)╮ 第五章   岳浚竹没再说话。   正好两人也到了府门前了,他把书又递给她,然后头也不回地进了府。   只是转身的幅度有些激烈,连带着扬起的衣袂随风拂过薛冬梅的手,似乎也是在宣告主人的心情。   她有些不服地跟过去,但到底也不好说些什么,只决定以后不在岳浚竹面前提起这回事就好了。   进府穿过厅堂来到后院,陈芳玉正在厅里,和丫环一起在挑着什么。   看到两人进来,她高兴地招招手,“团团快来,我找了不少新衣服给你。”   说着看到薛冬梅手里抱着书,累的气喘吁吁的,而她家儿子则闲适地背着手从厅前经过,陈芳玉朝岳浚竹说道,“浚竹!你这孩子真是的,怎么不帮着团团拿着。去,把东西都送到她房里去。”   她拿着书,又扔到了岳浚竹的手上。   薛冬梅阻拦不及,又不好说她刚和岳浚竹吵了一架,这会儿他正生自己气呢。   幸好岳浚竹接过书,也没拒绝,脚步一拐去了她房间的方向。   陈芳玉走过来,看到薛冬梅的脸大吃一惊,“哎哟,我这药还真神奇哎,你出趟门的功夫,这脸上的伤竟然全都好了。看看这小脸儿,细皮嫩肉的,可真是漂亮啊!”   薛冬梅被她夸的有些害羞,“没有啦伯母。”   陈芳玉拉着她往厅里走,“什么没有,这明明就是大美人的坯子小美人嘛,来来来,我们小美人快看看这些衣服喜不喜欢。不喜欢也没关系,我另外找了两匹布,一会儿让人给你量了尺寸,咱们再重新做。”   桌上的衣服虽说都是素色,但布料滑嫩微凉,看着就是上好的材质制成的。   她松开手,“伯母,我穿这些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陈芳玉理所当然地道,她拿起一件月白色的衣服在薛冬梅的身上比划着,“你现在在孝期中,虽说有些衣服不能穿,但也不能只要些黑色灰色,衬的都比伯母老了。”   薛冬梅被她的话逗笑。   “对,就是这样,还是要多笑笑。”   陈芳玉握着她的手,“你爹娘的事就放心吧,我和你伯伯肯定会查清楚的。但是团团啊,咱们既然活着,就要带着他们那一份,好好的活下去。不光要活下去,还要活出精彩,也让那些人看看,咱们团团也不是好欺负的。”   薛冬梅点点头,“我知道了伯母。”   陈芳玉摸摸她的脸,“好啦,去试试这套衣服,看看合不合身。”   薛冬梅犹豫再三,还是拿着衣服去了里间。那是一件月白色的褶缎裙,上面绣着一些细碎的小花,花型逼真,仿佛正在向外散发着阵阵香气。   衣服外面配了一件白色的透明纱衣,加上腰上同色的绣制腰带,衬的穿衣人身形高挑,清新素雅,灵动脱俗。   她换好出去的时候,陈芳玉正抱着姗姗坐在椅子上逗着玩。   这两日的相处,姗姗已经和薛冬梅熟悉了,看到她出来之后,姗姗直接指着她大喊,“仙女姐姐!娘,姐姐,仙女!”   陈芳玉噗嗤一声笑出来,点点她的鼻尖,“什么仙女姐姐,那是你团团姐姐,快去,抱抱姐姐去。”   姗姗从她的腿上爬下来,又哒哒地跑过去抱住了薛冬梅的大腿,仰着头甜甜地叫道,“团团姐姐~”   薛冬梅摸摸她头上的小揪揪,“姗姗乖。”   “这才对嘛,既然是年轻人,就该穿这样漂亮好看的衣服,这样大家看了心里也高兴亮堂。快来团团,转个圈让伯母看看。”   姗姗一直抱着她的腿,薛冬梅动作不得,干脆弯身双手架着姗姗的胳膊,抱着她转了转圈。   被她这么抱着,姗姗乐的咯咯笑。等她动作停下来,姗姗又跑回去抱着陈芳玉的腿,“娘,我喜欢姐姐,让姐姐住咱家~”   说完又跑过来抱住薛冬梅,等她坐下后再吭哧吭哧地爬到她怀里。   这番来回的动作,倒是把她累的不轻。   陈芳玉不知想到了什么,笑着说,“那当然了,以后团团成了姗姗的嫂嫂,和咱们就永远都是一家人了。”   姗姗对这个词还很陌生,闻言问道,“嫂嫂是什么呀?”   “嫂嫂就是和哥哥在一块的人,姗姗喜欢哥哥,哥哥喜欢嫂嫂,嫂嫂再喜欢姗姗,这样就是一家人都有人喜欢了。”陈芳玉解释道。   “好啊,团团姐姐是嫂嫂~,姗姗喜欢嫂嫂~”   薛冬梅有些发呆,她是真的没想到陈芳玉竟然主动提起这个事情。   那是在她还小的时候,岳光祈还没有考上秀才,两家毗邻而居,她娘和陈芳玉关系又好,一次闲谈之中就给她和岳浚竹定了娃娃亲。还给他们起了一对‘夫妻’小名,她瘦叫团团,岳浚竹胖就叫圆圆。   可是时光易逝,转眼间这都过去十多年了,岳家成了官宦之家,他们仍旧是农户,其中的差距已有天渊之别,这时候再提这亲事,倒有些不恰事宜了。   看她迟疑,陈芳玉柔声问道,“怎么了团团,你是不想嫁给我们浚竹了吗?”   “啊?不是!”她问的突然,薛冬梅想也不想地直接否认。等回答完,她才意识到自己答了什么话,一时有些面红耳赤,万分羞意涌上心间。   姗姗正巧趴在她的肩膀上,看到她红彤彤的耳垂,好奇地捏了捏,“咦嫂嫂,你这里好热啊~还软软的~嘻嘻。”   薛冬梅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求助地看着陈芳玉。   陈芳玉却不理她,只在一边闷笑,视线移向门外那片露出的浅蓝色衣角上,得意地扬了扬眉。   哼,小兔崽子,还想瞒过她的眼睛!   ***   作为一州刺史,岳光祈的事情非常多,有时候回到府里都接近夜里了。不过即便如此,他在早上的时候,也会和家人一起用完早膳再离开。   早膳,也是他们一家人聚的最全的时候了。   这天送完岳光祈出门,看着正低头喝汤的两人,陈芳玉满意地点了点头。见岳浚竹正欲放下碗筷,她问道,“浚竹,今天是不是学院休息啊,不用去上课了吧?”   岳浚竹如今过了州县考试,正在准备今年的秋闱,平日里除了在书房和学院之外,也就偶尔和学院的同期学子聚一下,讨论一些往年论题。   岳浚竹道,“是。”   “今日准备做什么啊?”陈芳玉笑眯眯地问。   岳浚竹扭头看了她一下,母子俩的眼神在空中短暂的交汇,又很快分开,“宋晨约我去游湖。”   陈芳玉拍拍手,“游湖好啊,正好团团刚来禹州还不熟悉,浚竹,你带她出去转转,也游个湖吧。”   碗里的小米粥还有些烫,薛冬梅闻言一大口就喝了下去,连忙摆手拒绝,“不用不用。”   热粥入喉,让她说话都有些打颤。可表现出来势必要引起陈芳玉的大惊小怪,还是先忍忍吧,也不是真的很烫。   岳浚竹没有说话,他伸手捞了桌上的茶壶倒了杯水,可能是觉得有些凉了,也没喝,又放回了桌上。   “怎么不用了,今天天气好,你们出去转转,看看花看看草,多好啊,说不定还能多交一些朋友呢,别老是闷在家里陪我,我这老婆子有什么好看的。”   薛冬梅悄悄瞥了一眼,发现岳浚竹脸色比刚才更为淡漠,眼眸低垂看着桌上的花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一定不喜欢自己跟着。   岳浚竹没搭理陈芳玉,又拿起筷子想吃些什么,手边的水杯就有些碍事了。   然后他把水杯放到了靠近薛冬梅的方向,自己夹了个小包子吃了起来。   薛冬梅也不好直接拒绝陈芳玉,看她一直盯着自己,急中生智道,“我,我约了朋友,一会就出去呢。”   陈芳玉闻言惊诧道,“什么朋友啊,你刚来没几天怎么就有朋友了,浚竹认识吗?浚竹?”   岳浚竹好像在想着什么,并没有听到她的话,“啊?什么?”   看他们在说话无人注意自己,薛冬梅伸手摸了一下水杯的外壁,微凉正好。她立刻把那杯子拿起来喝了个干净,这才觉得喉咙处好了一些。   “团团的朋友啊,娘问你认识吗?”看他如此,陈芳玉不满道。   岳浚竹看着薛冬梅,双眸中的冷气和不耐犹如泰山压顶一般,直盯的她心里发毛,“不认识。”   陈芳玉正要再说,就见岳浚竹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道,“我吃好了,先走了。”   “走什么走,你给我站住!”陈芳玉突然严肃道,看薛冬梅被自己的语气吓的呆住,她继续朝岳浚竹说,“怎么了,我让你带着团团,还不耐心了是吗?”   这是她第一次在薛冬梅面前生气。   薛冬梅见状急忙放下碗筷,走到她身边拍着她的胳膊顺气,“伯母别生气,他不是这个意思,我等会就出去游湖去,然后回来再给您和姗姗带些小礼物好不好啊~”   陈芳玉顺着她给的台阶就下,“我给你拿些银子,千万别省着,想要什么就去买,不够花了就用浚竹的银子,他零花钱都攒着呢。”   “好~谢谢伯母~~”看她不生气了,薛冬梅连连答应她。   两人挽着手向后走,薛冬梅一心想着一会儿和岳浚竹一起出去该怎么办,完全没看到在临转弯的时候,陈芳玉回了头,朝靠在门边的岳浚竹眨了下眼睛。   再出来时,薛冬梅的身上就多了个碧色的钱袋子。   岳浚竹已经换了一身浅青色的衣服,正站在门口等她。他背着光,薛冬梅又站在阳光下,一时看的有些模糊,只觉得有一个颀长清隽的背影。   温暖的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旋在他的周围,莫名的给他的影子添上了一种温润如玉的感觉。   薛冬梅的脚步变得轻快了起来,刚至门槛处准备搭话,她就听到外面路上传来一声女子的叫声,“浚竹哥,我们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放心,没有女二。 第六章   说话的,是那天在街上见过的,和岳浚竹关系极为熟稔的女学子,叫郁柔。   她今日没再穿学院的学子服,而是换了一身浅绿色的轻纱长裙,身上也没有过多的饰品,及腰的墨发被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上面也只戴了同色系的簪花,看起来特别清新爽丽,给人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薛冬梅好像明白了,方才岳浚竹给人的感觉为何会突变的原因。   和郁柔一起来的另外两个,也是那天一起见面的。走在前面的是蒋睿奇,后面那个那天没说话,薛冬梅也不认识,应该就是岳浚竹所说的,约他游湖的宋晨了。   看到薛冬梅在,三个人愣了一下,蒋睿奇率先开口,“浚竹,这位姑娘是?”   “旧邻。”   这话一出,三人就明白了。之前听岳浚竹说起过,禹州城不远处是他的老家,只是因为父亲被朝廷到处调遣的原因,所以和老家的人联系不多了。   现在岳家刚回来没多久,这就有想打秋风的人了。   看他们的眼神,岳浚竹就知道他们想歪了,于是出言斥道,“胡想什么!”   这话一出,三人又明白了,这姑娘不是他们想的那样的人,而且甚至有可能,她对岳浚竹来说,很是特殊和重要。   换句话说,不能轻视。   薛冬梅看不出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只知道对方三人的眼神由刚才的不喜排斥,忽然变成了热情亲切。   “圆..浚竹..,”张口间她口里的称呼就变了两个,叫圆圆哥吧显得太过于亲切,叫浚竹哥吧,又怕这个叫郁柔的姑娘心里不舒服,到最后她干脆糊弄过去,“那你们先聊吧,我先走了。”   她刚下一个台阶,后衣领就被人抓住,“去哪?”   薛冬梅道,“去街上转转啊。你们不是要去游湖吗,赶快去吧。对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回来,我在这等着你,到时候咱们一起进去,省的伯母看到不高兴。”   对她想出的这个主意,岳浚竹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他拧眉反问道,“你想让我对母亲撒谎?”   撒谎这事可就严重了。   薛冬梅立刻摇头,“没有没有,我这不是怕你难为嘛,我没关系的。”   岳浚竹冷笑一声,语气上也带了几分讽刺,“对啊,你当然没关系,你可是有‘朋友’的人,当然有地方去了,是吧?”   这‘朋友’指的是谁,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   薛冬梅顿时有些心虚,低着头又回到了他的身边,“还是去游湖吧。”   岳浚竹这才松开她,颠袖露手,满一地抬脚走了下去。   留下蒋睿奇和宋晨郁柔面面相觑,不禁竖了下大拇指,“倒打一耙这技能,浚竹兄真是运用的炉火纯青啊,我等佩服佩服!”   另外两人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他们准备去的地方叫白沙湖,因为想着清静自在,所以湖的位置有些偏远。蒋睿奇还租了辆马车过来,不过由于突然多了一个人,马车就显得狭小了许多。   幸好蒋睿奇有眼色,自告奋勇地坐在了外面,和车夫一起唠了一路的嗑。   薛冬梅下车的时候,腿麻的她龇牙咧嘴的。这一路太尴尬了,除了郁柔偶尔说些话逗大家开心,剩下的就全是沉默。   不过唯一可取的是,她觉得郁柔不那么陌生了,薛冬梅现在也能和她说上个两句话。   临到湖边的时候,杨牧憨憨地笑着跑了过来,“租了个两层的小船,先去看看吧。”   郁柔早已在周围转了一圈熟悉了环境,闻言过来道,“我和冬梅先过去吧,你们先定好路线什么的。对了表哥,记得把我带来的水果点心带着。”   旁边蒋睿奇点点头,“放你的心吧。”   薛冬梅跟着她向船的方向走,“蒋睿奇是你的表哥吗?”   郁柔回道,“是啊,他是我姨母的儿子。我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姨母怕继母进门之后对我不好,所以就把我接到了这里。后来看我喜欢读书,又让我跟着表哥一直念,姨母对我真的很好。只是可惜,朝廷不允许女子考科举,不然现在我最起码也得是个女秀才啦。”   她这话说的万分坦然,没有丝毫的扭捏羞愧。   “哎到了,冬梅来看看这个船,还挺漂亮,这杨牧总算办了件好事。”   薛冬梅跟她上了船,“你和他们都是一起上课的吗?”   郁柔点点头,“是啊,禹州城说大也不大,我,表哥,还有宋晨和杨牧,我们很早就认识了,一起去学院一起玩。我悄悄告诉你哦,他们三个文采都不如我,小时候的课业,还都是我用左右手变换笔迹帮他们完成的呢,到现在先生都没发现。”   “你真厉害。”薛冬梅由衷地佩服道。   方才在马车里她就看出来了,这几个人中能让岳浚竹瞧得上眼的,也就郁柔一个。因为只有每逢她说话,岳浚竹才会句句应答。那个宋晨说话,他都不怎么理会的。   不过如果她是岳浚竹的话,想必也会和他一样。   郁柔真的是个很优秀的人,为人风趣幽默,又不会让画面冷场。而且举止言谈爽朗大方,眉目间的自信优雅,让薛冬梅有些自惭形秽。   外面蒋睿奇带着人,说笑着上了船。看到郁柔之后,他解释说,“笔墨不带了,浚竹兄说他今天过来放松心情的,不想带这些东西。”   郁柔本来想画些山水图来着,出门的时候特意让他带上了笔墨纸砚。   看到岳浚竹默不作言地往船头走,郁柔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有了笔墨,他们几个之间定然会做些诗词书画来玩,可船上有个人不懂这些,万一被哪个大意的人提到她,可就不好了。   郁柔看了一眼正趴在船边泼水玩的人,了然地笑了下。   “你笑什么啊,阴森森的这么可怕。”蒋睿奇摸不着脑袋地问道,“刚才宋晨也是这样笑,吓死我了都。”   看看,岳浚竹防的就是这样的人,粗心大意,一点都不细心。郁柔瞪了他一眼,“要你管!”   “嘿你这臭丫头,越来越过分了,竟然敢嫌弃表哥,快吃我一刀!”蒋睿奇放下果篮,张牙舞爪地朝她走过去。   郁柔尖叫着躲过,“啊宋晨杨牧,你们快来帮我,表哥他要造反了!”   宋晨和杨牧连忙放下手中的活,狞笑着扑了上去。   薛冬梅坐在一旁,笑着看他们打闹。   倒是一直站在船头吹风的岳浚竹终于走了过来,冷静地说,“这是在船上,你们要是想掉下去洗个澡,就继续闹。”   蒋睿奇撇撇嘴,推开他们站了起来,迎风潇洒地甩了一下头发,四处叫嚷着,“划船划船,船夫呢,快划船。”   郁柔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摸到了她的身边,小声道,“你也受不了浚竹哥吧,冷冷的,就会破坏气氛。”   薛冬梅附和地笑笑。   看着岳浚竹又走到了船头坐下,郁柔道,“他刚来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人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和谁也不说话。后来我表哥看他好欺负,就装恶霸去逗他,然后你猜怎么着?”   “怎么了?”   “他在考试的时候给我表哥传纸条,被夫子逮住了。他没有把我表哥供出来,然后表哥为了感谢他,闹着非要把他当兄弟。其实我表哥不知道,那个纸条里什么都没写,而且还是他故意被夫子发现的,就想摆脱我表哥的纠缠。没想到人没摆脱掉,倒是越陷越深了。你说搞不搞笑?”   薛冬梅点点头,抬头看到蒋睿奇又嘻嘻地过去和岳浚竹勾肩搭背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郁柔顺着她的目光,叹了口气,继续说,“我表哥就是这样,虽然学问做的不好,但人还是很讲义气的是吧?”   薛冬梅终于回味过来了,郁柔这是在借机解释那天在街上,他们和褚高星针锋相对的事情。按照她说的,蒋睿奇是个好人,那两人争执肯定就是褚高星的不是了。   她的心里有些不舒服,不管是岳浚竹还是郁柔,他们都在否定褚高星的为人。   可不管怎样,褚高星确实是在她即将被衙役抓走的时候,从天而降救了她,而且还给她出主意去拦轿喊冤。如果没有他,她不知道此时还流落在何方呢。   船已至白沙湖的中间,木桨滑过,留下条条缠绵的波纹。   薛冬梅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郁柔,我早上在家看书,其中有一句诗我不是很懂。你们念了很多年的书,肯定懂诗文吧,能帮我解释一下吗?”   郁柔不知道话题为何变到了诗文上面,但还是答道,“你说,我可以试试。”   “那两句诗是‘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我就奇怪了,不就是一座山嘛,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花样呢。”   看她疑惑,郁柔解释道,“这个啊,后面还有两句呢,‘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意思是说你从不同的方向看,庐山就会呈现不同的样子。”   “那还是一座山啊。”   “嗯,但是你不能只从一个方向来看。后两句就是你不知道庐山的真面目,是因为你自己就在庐山中,等你从庐山的范围中出来,你就能...”   接下来的话,郁柔却说不下去了。再想想,她才明白薛冬梅哪是不知道这首诗的意思。她是在借这首诗,来表达自己的看法而已。   他们不喜褚高星,是因为看到了他坏的一面。她喜褚高星,也只是因为看到了他好的一面。   其实人哪有好坏,只不过站立的角度不同罢了。   这哪是一个胸无点墨的乡下女子能想到的,倒是他们小瞧她了。不,不止是他们,郁柔看了一眼正在和人说话的岳浚竹,他也小瞧她了。   郁柔笑笑,朝薛冬梅道,“是我狭隘了,对不住。”   这笑,就比之前真诚了许多。   --------------------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诗出自《题西林壁》,宋·苏轼。全诗是: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第七章   薛冬梅摇摇头,“不碍事。”   气氛变得有些微妙起来,话不投机,薛冬梅也提不起什么兴致了,接下来不过是一路寡言少语。   见她兴致不高,上岸之后,岳浚竹谢绝了蒋睿奇的邀请,带着她独自向街上走去。   “不是要给娘和姗姗买礼物吗,走吧。”   此时已接近午间,街上行人也开始热闹起来。薛冬梅靠近他,“浚..浚竹,姗姗平时都喜欢什么啊?”   听到她的称呼,岳浚竹停顿了一下,才接着向前走,“我好像比你大。”   所以直接叫名字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薛冬梅想想也对,接着一本正经地叫道,“浚竹兄。”   她听到蒋睿奇他们都是这么叫的。   岳浚竹闻言的猛吸口气,最后又默默平复下去,认命地道,“姗姗喜欢一些闪闪发亮的,粉粉的东西,你随便给她买一些玩具就好了。至于我娘嘛,只要是你买的,我估计她都喜欢。你看着买就行。”   薛冬梅‘哦’了一声,开始私下寻找卖适合姗姗的玩具的小摊子。   岳浚竹个子高,转眼就看到了一个,“对面有,跟我来。”   两人一起向对街的方向走去。   看她一直不说话,岳浚竹察觉到气氛有些僵硬,绞尽脑汁想了许久,才找到一个话题,“在船上你和郁柔都聊了什么?”   他这话问的有些突然,薛冬梅反应了一下,才回道,“没什么,都是一些女孩子家的话题。”   说完之后看岳浚竹不回答了,薛冬梅觉得他想问的不是这个,而是‘郁柔都和她说了什么’。   她顿了一下,道,“她说你去了书院之后,夫子最得意的学生就从她变成你了。浚竹兄,她功课真的很厉害吗?”   岳浚竹点头,波澜无惊地道,“她确实有咏絮才高之能,是个不可轻视的对手。”   “她好厉害呀。”薛冬梅接话夸赞了一句,又不再说话。   气氛再次陷入沉默,幸好此时两人已踏过小桥,来到了对街的小摊子前。   看她低头左挑挑右捡捡想要找出姗姗可能会喜欢的物件,岳浚竹忽然想起之前蒋睿奇非要教他的逗女孩子开心的话,脑子一热冲动道,“她和你不一样,你不必介怀。”   你与我,是不同的。   可惜最后这句话,哪怕脸上的皮肤已达到烫手的温度,他也张不开口。   薛冬梅听着他这话,心尖却有些酸涩起来。   郁柔和她当然不一样。一个饱读诗书出口成章,一个从未进过学堂,识字也只有些许。一个大家闺秀娴雅大方,一个小门小户眼界短浅。   她们的经历不一样,以后的人生自然也不会一样。   她要是介怀,又该如何介怀。   薛冬梅没回答他的话,找到摊位上一个粉色的小发夹,高兴地举起来,“浚竹兄,你看这个怎么样,姗姗会喜欢吗?”   岳浚竹看了一下,“会的。”   “那就好,就买它了。大哥,你这个怎么卖呀?”薛冬梅笑意盈盈地说着话,伸手就要去拿银子。   只是下一刻,她神色突变,迅速放下那发夹,抓着岳浚竹的衣角躲到了他的身后。   她的变化太大,好似在躲着什么人一样。岳浚竹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街角远处,有两三个华服公子哥正招摇过市。他们穿过一个拐角,又很快消失。   “人走了,出来吧。”岳浚竹回头朝她道。   薛冬梅从他背后伸出头,确定那些人走了之后才愧怍地走出来,“不,不好意思啊。”   看她眼角微红,神情悲怆,他问道,“你认识他们?”   薛冬梅点点头,心有余悸,话中还有些抖,“最前面那个穿红衣服的,就是打死我爹的人,他叫谢家宝,是康成县谢家的独子。我们当时在县城的府衙里见过。”   岳浚竹抬手抚着她的肩,安慰道,“没事,别害怕,他不敢动你的。走,咱们先回府告诉爹。”   薛冬梅低头咬着唇,眼泪就这么顺了下来,她哽咽中加着哭腔,“好~”   没走两步又转回来,“礼,礼物,给姗姗买的。”   岳浚竹付了银子,带着她匆匆回了府。正巧岳光祈今日早早的回来了,薛冬梅立刻上前,把见到谢家宝的事情告诉了他。   岳光祈的脸色有些难看,他派去查案的人有了回信,这个谢家能在康成县一家独大,其背后的背景则大有来头。这其中就包括禹州城的富商大家-何家。   他为官多年,虽说不和朝堂上那些糟心肮脏事同流合污,但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他是知晓的。尤其是这次出任禹州刺史一位,他的老恩师特意把禹州城各个大家的关系挑明了给他讲,就是为了让他的仕途能风顺一些。   这何家是做珠宝玉石生意发家的,虽说有些小钱,倒也不足为虑。难的就是这何家的二小姐早年嫁到了京都褚家,如今也算是褚家的半个主事人了。   褚家,那可是动一动就能震撼半个朝廷的簪缨世家啊。   所以照现在这种情况来看,这何家,可轻易动不得。   岳光祈思忖片刻,道,“这件事我心中自有打算,团团放心,伯父肯定不会让你父母冤死的。不过以防万一,近期你还是待在府里,别出去为好。”   薛冬梅点点头,答应了他。她也不想出去,万一碰到谢家宝被他认出来了,影响了伯伯的计划就不好了。   她不出去,外面褚高星在那家酒楼里等了许久不见她过去之后,带着人浩浩荡荡的找来了刺史府。   褚高星大摇大摆的敲响了府门,等人开了门,直接道,“我找薛冬梅。”   开门的家丁面露犹豫,门内他的对面,正站着他们家一脸冷肃的少爷呢。想到少爷的话,那家丁摇摇头,“薛小姐忙着呢,您改日再来吧。”   说完也不听褚高星的话,咚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做得好,”看着紧闭的门,岳浚竹朝家丁点点头,他从随身的钱袋里拿出些碎银子交给家丁,“辛苦了,今天只要有人来找她,全部都是‘忙’,知道了吗?”   那家丁接过银子,“是,谢谢少爷。”   两人在门内说着话,门外褚高星圈着手,趴在门上听了老半天。可惜府门厚重,他只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可具体内容却听不真切。   不过有一点他可以确认,那就是岳浚竹就在里面!   褚高星恶狠狠地踹了下门,“岳浚竹!是不是你!给老子开门!老子又不是找你的,给个缩头乌龟似的你躲什么啊!把小梅子给小爷交出来!你个恶霸!强抢民女的臭无赖!”   可无论他怎么踢怎么骂,大门依旧紧闭,甚至纹丝不动。   好像是岳浚竹那张欠揍的脸,在呵呵地嘲笑他一样。   褚高星只觉得满身的气不打一处来,他转身气呼呼地向外走了两步,又觉得这么下去自己实在太没面了。看着跟在他旁边的四五个家丁随从,他心里有了主意。   “你,去给我打听一下这刺史府的后院在哪个方向。还有你,再给我找十个人过来,要那种嗓门比较大的,最好是那种经常走街串巷卖货的人,给点银子让他们过来等着。”   诸人听令,分散开来,各去忙着自己的事。   唯余褚高星依旧在门口站着,目露邪恶,一动不动地盯着那条门缝。   吓得听不到声音想开条缝查看一二的家丁赶紧又关上了门。   他立刻跑到院里不远处的廊庑下朝里喊,“少爷,人还没走呢。不过就剩褚少爷一个人了,其他人不知道去哪里了。”   岳浚竹手中未停,掀过一页书之后,道,“既然这样,随他去吧。索营,你去告诉我娘,让她带着团团在后院,别靠近这边。”   他身边叫索营的书童点点头,转身离开。   岳浚竹合上书,起身走到了院中。阳光很暖,照的他身上暖洋洋的,他闭目望着太阳,只觉得那光好像要穿过他的身体,把那片阴郁多日的心情,也要暖热一样。   没过一会儿,守门的家丁又来报,“少爷,门外没动静了,褚少爷走了。”   真好,暖热了。   岳浚竹睁开眼睛,“好,我知道了,去忙吧。”   天气这样好,该让娘和团团,姗姗一起去花园里逛逛。最近康成县那边没了消息,她们俩正担心着急呢。他让人拿着书,脚步轻快地向后院走去。   只是刚穿过中间的厅堂,岳浚竹就听到不远处的墙外,传来一阵大喊:“要饭的!快出来!我来给你送礼物来了!”   中间还穿插着褚高星不满的声音,“是‘我给你送礼物来了’!重新喊!大点声听没听到,把人喊出来,银子翻倍!”   岳浚竹心一晃,就听到一阵响彻四方的声音,“要饭的!快出来!我给你送礼物来了!要饭的!快出来!我给你送礼物来了!要饭的!快出来!我给你送礼物来了!”   到最后声音越来越齐,越来越大,震耳欲聋,几乎要响彻云霄。这时候别说一座院墙了,就是隔着整个刺史府,对面街上的人都能听到。 第八章   岳浚竹发誓,此生他都没有这么无语过。   印象中,他好像也只是在小时候,见过这么堵在人家家门口,对着院内不管不顾地撒泼骂架的。   他看了一眼院墙,皱眉道,“索营,刚才你去找我娘时,看到团团了吗?”   索营点头,他知道岳浚竹在问些什么,回答道,“她正和夫人一起比赛刺绣呢。估计...已经听到了。”   岳浚竹闻言,脸色微变,正巧这时墙外新一轮的喊声再次响起,他拂袖向后门的方向走去。   打开门,就看到门口站了一个人,正扬着手指挥着什么。而他前面的一排人则以手握圈,正拼命地朝院子大喊。可能是因为用了力气,一个个脸红脖子粗的,额上青筋都鼓出来了。   索营顺手拿着一根竹棍朝他们挥了挥,骂道,“喊什么喊,都住嘴!”   人群散开,声音也分散地逐渐降低。   也就露出后面正闲适地坐在椅子上,翘着腿嗑瓜子的褚高星。他呸了一声,吐出嘴里的瓜子皮,“干什么干什么,我可是付了银子的,没有我的话,我看谁敢停!”   众人分成两排,又继续努着劲,继续朝院子里喊,“要饭的!快出来!我给你送礼物来了!”   只是这次没有了人指挥,喊声糟乱此起彼伏,只听得乱糟糟的,让人无端升起一股闷气起来。   岳浚竹走近他,“褚高星!”   褚高星又换了腿翘着,笑嘻嘻地道,“你不是不开门啊,那别开啊。哼,和小爷我斗?小爷和人斗智斗勇的时候,你不知道在哪个乡下玩泥巴呢。看在岳光祈在为小梅子查案的份上,小爷我不给你一般计较,快滚,别在小爷面前碍眼。”   岳浚竹垂下眼眸,忍了忍,讥笑道,“你倒是在为她着想,可你知今日你这般行为,又为她带来多少困扰。”   “我知道啊,所以我没叫她的名字啊。不过如果你再这般下去,那后果我就不能保证了。”   看他如此无赖泼皮的模样,岳浚竹冷嘲道,“怎么,你如此叨扰我的未婚妻,还不能我来计较一二了?”   褚高星被噎的一口茶水没下去,整个的喷了出来。旁边立刻有人给他递过来一条手帕,不过褚高星却是顾不得这些,“你再说一遍!”   岳浚竹挑眉,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坚信他一字不漏地听到了自己的话。   “你放屁,她父母双亡,现在还在孝期呢,你们要是定亲了,早干嘛去了。再说就你们这家世,能看的上小梅子的身份?”褚高星反应过来,皱眉喝道。   岳浚竹当即讥笑道,“我看不上,你家世就能看上了?”   褚高星一时语塞起来。   就在这时,院门里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接着是薛冬梅高兴的声音,“褚高星!你来找我啦!”   褚高星不再搭理岳浚竹,朝她立刻笑了出来,慈眉善目的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是啊,我上次不是说要给你送礼物嘛,你一直不去找我,我这不是给你带过来了。”   薛冬梅跑出来才看到岳浚竹,她装模作样地朝他作揖拱手,正经地叫道,“浚竹兄。”   褚高星见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在她不解的目光下又抿了抿嘴,“小梅子,你叫他什么?”   薛冬梅理所当然地道,“浚竹兄啊,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挺对的,他看着就比你大嘛。小梅子过来看,我给你挑的,什么首饰啊玉佩啊簪子啊都有。你看喜欢哪个,都拿去。”褚高星让人抬过来一个大箱子,兴致勃勃的介绍道。   薛冬梅迟疑了一下,就感觉到岳浚竹瞥了他们一眼,然后扭头回府了。   看着褚高星嘴角得意的笑容,她开口问道,“你和浚竹兄又生气了?你惹他了?”   褚高星摇摇头,嘲弄道,“他自己吃瘪了呗,羞于见人。可不得恼羞成怒赶紧找个王八壳把自己藏起来啊。”   薛冬梅没听懂他的话,但也知道肯定是两个人又发生什么争执了。   她叹口气,“你下次遇到人好好说话,别生气了。你不知道现在好多人对你都挺不满的,再这样下去,你出来都没人陪你玩了,连个朋友都没有,我看你到时候怎么办。”   上次在街上,他一个人被四个人敌视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呢,现在又和浚竹兄撕破脸,薛冬梅都为他愁得慌。   褚高星有些无所谓,“那又如何,我只要每天活得潇洒自在就行。再说只要我有钱有势,还怕没有朋友?”   “花无百日红,谁能说得准以后会怎样呢。而且按你说的,为了你的权势而来的,那都是酒肉朋友,真要遇到事情了,谁会帮你。你得找一些真正的朋友才好。”   看她谆谆教导,一副为自己殚精竭虑的忧愁模样,褚高星感觉到心暖暖的,他拿扇子轻打了一下她的头,轻笑道,“你不就是我真正的朋友吗?都有你了,我还找别人干嘛。”   薛冬梅揉了下额头,不满地瞪他一眼,“我能帮你什么事啊,就如你说的,我没权没势的,出点事连个银子都凑不了。就像浚竹兄这样,还有之前遇到的蒋睿奇和郁柔他们,再过几年咱们这么大的人都开始出来主事了,这样的人才是你值得交的朋友。”   这话和他娘劝他说的差不多,褚高星每次听他娘说,总要和她怼上个半天,最后母子俩闹个不欢而散。   不过他今天心情好,也不想和薛冬梅多说,便顺着她的话说了,“小道理还一套一套的,行了,我知道了。下次再见面,我多忍着点行了吧。不说这些了,你看看这些喜欢哪个?算了,别挑了,这一箱我都给你。”   他豪气大方,吓得薛冬梅想也不想连连拒绝,“那可不行,我怎么能要你的东西呢!”   见她如此,褚高星佯装生气道,“这有什么啊,我家里多得是。你要是拒绝,我可就难过了啊!”   “那好吧,那我要一个行了吧。”薛冬梅说道,随手在箱子里拿了一块玉佩,“就这个吧,我觉得挺好看的。”   “就一个啊?你也太不给我面子了吧。”   褚高星说完,弯身在箱子里一连捡了七八个玉质的首饰,一股脑的全放到了薛冬梅的怀里,“这些,都是一套的,给你拿着。”   看材质都是上好的东西,薛冬梅手忙脚乱的拿着,生怕哪个掉下去给摔碎了。   “那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褚高星点头,“以后有事就去那个酒楼找我,给掌柜的说一声就行。没事也可以去找我啊,我最近正无聊没地方玩呢。”   “好啊。”薛冬梅答应着,趁他不注意,把怀里的东西迅速地放到了箱子里,然后转身跑向院子。   握住门栓的时候,她才倚在墙上回头,得意地笑道,“赶快把东西拿回去吧,我先进去了~”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褚高星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过还好,最起码送出去了两件。   对,两件。   薛冬梅关上了门,才发现自己手上套了一个翠色的玉扳指。   应该是和她今天身上穿的衣服颜色类似,她没有注意到,才把它带了过来的。   门外褚高星已经叫人开始搬东西了,薛冬梅也不好再打开门出去还给他,就带着东西准备回房,等下次和他再见面,再找机会还给他。   回房的时候要经过主院的厅堂,在里面正玩着的姗姗眼尖地看到了她,嘴里叫着‘姐姐’地向她跑了过来。   姗姗快四岁了,还是不爱走路,老叫人抱。陈芳玉早对府里的人说过,要培养姗姗的走路习惯,不许动不动就抱她。   可是薛冬梅却很爱抱着姗姗,小小的姑娘胖乎乎的,又软又好捏,抱在怀里像个小火炉一样,瞬间填满了她空虚的心。   所以姗姗最近,特别喜欢黏着她。   果不其然,薛冬梅弯身抱起她,还向上颠了颠,吓得姗姗立刻抱着她的脖子,嘴里嘻嘻地大笑着。   薛冬梅抱着姗姗回到厅堂,才看到岳浚竹竟然也在。他手里正拿着一本画册,好像在教姗姗识字。   “浚竹兄也在啊。”薛冬梅有些心虚地笑了下,把手里的东西往后藏了下。   他一向不喜欢她和褚高星有所交涉,这下被他眼睁睁地看着,如果要是知道她还收了褚高星的东西,那还不得翻天。   岳浚竹起身接过姗姗,把她放在地上,在薛冬梅松口气的时候,忽然问道,“手上拿的什么?” 第九章   “没,没什么啊。”   薛冬梅即刻否认,只是那突然上扬的语调,颇有些做贼心虚之感。   岳浚竹垂眸,不再追根究底,只是暗中拍了一下姗姗的后背,把她往薛冬梅的方向推了一下。   姗姗正想去黏她呢,丝毫不知道自己被无良哥哥被利用了,这下更是得了意,站起来又朝薛冬梅跑过去。   看她跌跌撞撞的,薛冬梅立刻弯身抱着她。   只是抱了她后,薛冬梅却也找不到理由回房间。不过两三下,她身上的那个玉佩和扳指就被姗姗翻了出来,“姐姐,这个!”   薛冬梅不好拒绝,道,“嗯,玩吧。”   话虽是这样说,但她的目光却是紧紧的盯着那两个东西,生怕姗姗一个不如意,就给摔了。   目的达到,岳浚竹重又拿起那个画册,朝她挥手,“姗姗过来,该学认字了。”   姗姗撇撇嘴,把头埋在薛冬梅的怀里,闷声闷气地拒绝,“不要不要,姐姐陪我玩。”   岳浚竹:“...”   薛冬梅抱着姗姗,用玉佩下面的穗穗把玉扳指系好,确保它不会掉下来之后,才戴到姗姗手上,让她缠着玩。看岳浚竹手里还拿着画册,她打破沉默,开口问道,“浚竹兄,姗姗这么小就要识字了吗?”   岳浚竹随手翻了翻旁边的画册,答道,“不是,是我爹写的,让她没事的时候多看看,有个印象。这样以后学起来也快。”   看姗姗在全神贯注地对付玉佩上面的绳环,薛冬梅晃了晃她的手,“爹爹这么忙还在为姗姗的画册画画,所以我们姗姗要认字,这样才对得起爹爹的辛苦,是不是呀~”   姗姗靠在她身上,噘了噘嘴,神色有些动容。   薛冬梅低头贴着她的连揉了揉,“好啦,我们姗姗最听话了,去跟着哥哥学认字好不好?就这一会儿,学完了姐姐就和姗姗玩。”   听到她叫自己‘哥哥’,声音软软的,温柔十足,岳浚竹抬头朝薛冬梅看了过来。   却见她依旧耐心十足地在哄着姗姗。   他的眉目柔和起来,搬着凳子靠近两人,把画册摊到姗姗的面前,打商量道,“那这样吧,我指五个字,你要是全都认识,今天就不学了。”   姗姗闻言双眼一亮,“好!”   “第一个。”   “光!”姗姗应该很熟悉,回答的非常快。   岳浚竹不动声色地指着下一页的字,“对,那第二个是?”   姗姗嫌弃地看他一眼,这些字别说会念了,她都会写出来了,哥哥真笨,“这个念竹,是哥哥的名字。”   “这个你也知道啊,哥哥好开心啊,那看看第三个。”   “我知道,这个是岳,是珊珊和哥哥的岳。”   “这个呢。”岳浚竹的声音开始变得低沉起来,还带着些循循善诱的意思。可惜姗姗只顾得自己的小得意,并没有看出他的想法。   “家。”   岳浚竹夸着她,手下悄悄又翻了一页,“姗姗今天这么聪明啊,到第四个了,这个呢?”   听到他的话,薛冬梅惊诧地扭头看着他,什么四个,这明明是第五个了好吗!这么骗小孩子你良心不亏吗?   可惜姗姗沉浸在她哥哥的无脑夸奖里,丝毫没有发现他的异常,还认真仔细地研究着纸上的字,“这个不认识。”   岳浚竹又靠近了一些,“这个念‘抱’,就像现在这样,团团姐姐正在抱着姗姗,抱就是这个意思,知道吗?”   薛冬梅愣了一下,这是他第一次当着自己的面,叫她团团。那声音中似乎带着缠绵缱绻的音调,让她心绪荡漾,飘飘然似乎置身于云中。   她抿了抿嘴,装作认真地看着姗姗。   姗姗则看着薛冬梅围着自己身体的胳膊,又看看两个人的姿势,点点头,“记住啦,团团姐姐抱姗姗。”   “真聪明。那我们来看下一个,这个呢?”他又翻到了前面那页,指着一个简单的字问道。   “我知道我知道,这个是桌,桌子!”   岳浚竹佯装惊讶,迅速地说道,“这么厉害,你又认识了。来,咱们看最后一个,这个!”   “唔,不知道哎。”   “这个念脚,就是姗姗的小脚脚,”岳浚竹哄说着,伸手挠了一下姗姗的脚心,惹得她在薛冬梅的腿上尖笑着挣扎起来,“记住了么,这个念什么?”   “脚,姗姗的脚脚。”   “好啦,最后一个了,这个念跳,就是娘老是批评姗姗,说姗姗遇到小水坑的时候老是干什么?”   “跳下去。”   “对了,就是这个字,姗姗在路上不好好走路,经常跳来跳去的,爹娘和哥哥,还有团团姐姐很担心,以后能不能不要跳了?”   姗姗想了一下,点点头,“我不跳。”   “真乖。”岳浚竹伸手摸着姗姗的头,正凑巧薛冬梅低头去捏姗姗的脸颊,他的手指拂过她的下巴,两人都愣了一下,相视一眼之后又立即分开。   薛冬梅扭过头,藏在姗姗的背后,脸色微红。   周围一片沉默,只有姗姗在翻着画册的声音。下瞬间,就听到她生气地大喊,“哥哥骗我!六个字了,哥哥坏蛋,骗姗姗!”   看她下一刻就要哭了,薛冬梅用眼神示意岳浚竹去哄,毕竟谁惹出来的谁负责。   岳浚竹无奈,温声道,“没有啊,这不就是五个嘛,来姗姗咱们数数。”   小孩子眼泪来的极快,两眼一挤,泪水就顺着脸颊流下,“就是六个,哥哥骗我,姗姗再也不和你说话了。”   陈芳玉循着哭声从后厅走了过来,“怎么了怎么了,好好的哭什么?”   看到母亲,姗姗越发觉得委屈,朝她张开怀抱,“娘,哥哥骗我!哥哥坏蛋!”   陈芳玉抱起她向外走,顺手抹掉了她脸上的泪,“乖啊,哥哥坏,咱们不理他了好不好,娘带姗姗去玩花花。”   姗姗抱着她的脖子,趴在她肩膀上,带着哭腔道了声‘好’。   看着两人离开,薛冬梅有些担心,“浚竹兄,姗姗没事吧?”   岳浚竹收好桌上的画册,闻言笑道,“没事,小孩子嘛,等会就忘了。”   说着看她面色为难,他道,“怎么了?”   薛冬梅有些犹豫,那玉佩和扳指还在姗姗身上挂着呢,如果伯母发现了还好,收起来也就算了。如果她没看到,别回头再让姗姗给摔了。   可是现在提起,浚竹兄肯定又要不开心了。   不提的话,回头去姗姗那里找,更是难上加难。   她道,“我那玉佩和扳指还在姗姗那里呢。”   果然,她这话一出,岳浚竹眉间的愉悦放松立刻紧了起来,“你的?”   “不是,刚才褚高星送给我的。”她蔫蔫地道,看他不悦,薛冬梅立刻又道,“不过我准备下次见面就还给他的,这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这话倒也好,岳浚竹道,“既然他送给你了,那就是你的东西,你想怎么支配就怎么支配,送给姗姗也好,扔了砸了也罢,他都不能说什么的。不过我有一个建议要给你。”   “什么?”   “按照我对褚高星的了解,出手才两个东西,确实有些少了。而且他送出去的东西,也绝没有再要回去的道理。所以你最近别和他见面,也别再提了,不然小心他和你翻脸。毕竟..你不是很重视他这个‘朋友’的吗?”   薛冬梅不知很了解这些世家公子的性格,想着岳浚竹和他们接触,应该会知道些,见状便点点头,“我知道了。”   “那就好。”   为了躲褚高星..的礼物,薛冬梅一连好几天都没有出门。巧的是,也不知道褚高星最近在忙什么,也没有再过来刺史府找她。   她在刺史府里跟着陈芳玉在学刺绣,陪姗姗玩,偶尔也在陈芳玉的安排下,跟着岳浚竹学些字看些书。两人小的时候,也曾跟着岳光祈认字,这会儿再一起看书,倒有些幼时相处的感觉在了。   最起码岳浚竹在她面前,不再是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了。   有时候遇到有趣的事情,他也能对她笑笑。   他笑起来可真好看,嘴角扬起,身上透漏出来的开心欢悦似乎能感染到身边的每一个人,眼睛里还泛着亮晶晶的光芒,如同星光般粲然,熠熠生辉。   薛冬梅迅速的扭过头看向别的方向,她不能再看下去了。   看到她脖颈处都透着粉色,岳浚竹脸上得意顿现。他站起来走向她,佯装正经道,“怎么了,有哪个字不认识吗?”   “没有没有,”薛冬梅连忙合上书,“那个我忽然想起了要给姗姗买糖人呢,我,我先出去了。”   她跑出院子许久,才觉得脸上的热意少了些许。   刺史府后院门口不远处,有一条小街,里面都是一些走江湖的手艺人,之前府里有人从这里买了一个糖人给姗姗,她便挂念上了,今天一大早起来非要闹着吃个糖人不可。   薛冬梅答应了她,下午在她午休之后,要给她买一个的。   她打开后门走了出去。   街上稀稀拉拉的没多少人,薛冬梅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卖糖人的摊子。她过去买了两个小女孩和小男孩的糖人,付了银子就要回去。   却听见当街不远处,有人在凄厉的大喊,还有一个男子咬牙切齿的声音,“给我打!竟然敢惹小爷我!狠狠的打,打死了算我的!” 第十章   薛冬梅的手紧紧地攥着糖人的棍子,紧到手指骨节发白,她才忍住要冲过去的冲动。   那边的声音渐渐的弱下去,接着是闷声的‘咚’,谢家宝得意洋洋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次小爷我就饶了你,下次再让我看到,可就不是挨一顿这么简单了。”   接着脚步声扬起,谢家宝带着人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   薛冬梅连忙转身向后走。   她的脚步越来越快,到最后几乎是小跑起来。   却还是没逃过谢家宝的眼睛。   他指着她,大声喊道,“喂,前面那个女的,你给我站住!”   薛冬梅的身体顿了一下,加速向前跑去。   快了,马上就到门口了,只要进了门,谢家宝怎么样都不敢闯进来。   就在这时,有一个身强体壮的男人挡住了她的去路,朝着薛冬梅粗声呵斥道,“我们少爷让你站住,聋了啊!”   谢家宝迈着嚣张跋扈的步伐,慢慢地走了过来,看到薛冬梅的面貌之后,冷笑道,“我就是这背影这么眼熟呢,原来是你啊,薛冬梅!”   他说完,抬眼看了一下身后的院子,“这是哪的?”   谢家宝旁边立刻有人谄媚地答道,“公子,这是刺史府的后院。”   “哟,我就说你怎么突然在康成县消失了,原来是跑到这来了。怎么,摸到刺史府的大腿,是不是就真的以为能为你爹娘报仇啊?”谢家宝讽刺道。   他伸手想去碰薛冬梅的脸,被她躲过。   “哼,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在康成县我能办你,在禹州城我自然也有办法办你。”   薛冬梅仰头怒瞪着他,“你敢!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就不信你们谢家能只手遮天了!”   谢家宝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哈哈大笑起来,周围的人也都配合着他,跟着笑起来。   过了会谢家宝才像是发善心一般,告诉她,“我不敢?你知道我姨夫是谁吗,他可是何家的当家何三爷。别说刺史了,就算是御史来了,他在我姨夫面前也只能是低头的份儿。所以臭丫头,识相的就乖乖的跟我回去,等我玩腻了你,说不定还能分点银子回你们那穷乡僻壤的破落地,好好过日子。”   话音刚落,众人身后的门被人推开,岳浚竹从里面走了出来。   看薛冬梅被人围着,而且对方个个脸上都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他冷声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团团,过来。”   薛冬梅迅速的跑过去,躲在了他的身后。   谢家宝看着他,旁边的人立刻趴在他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什么,他听完不屑道,“你就是岳浚竹啊?刺史家的大公子?长得也不怎么样嘛,听说就是你带人和我表哥作对的?”   岳浚竹挡住薛冬梅的身影,问道,“阁下是何人?”   “我叫谢家宝,何家何三爷,那是我姨夫!”谢家宝昂着头道,完全一副横行霸道,鱼肉乡民的嘴脸。   岳浚竹转念一想,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系。   何家如今能称得上谢家宝一声表哥的,只有和他同在云上书院上课的何星火。可自从褚高星从京都来了之后,何星火就变成了褚高星的小跟班,已极少在书院里出现。   他和何星火关系平平,话都没有说过几句,哪来的作对。既如此,那谢家宝所说的表哥,应该不是何星火,而是褚高星了。   他看着谢家宝,目露嘲讽,“你叫人表哥,经过人家同意了吗?莫名其妙的攀亲戚,应该会遭人嫌弃的吧。”   谢家宝闻言,只觉得两簇怒火从心尖升起,瞬间直达头顶,烧的他目眦欲裂。   他想起在何府的时候,自己小心翼翼地过去讨好褚高星,却被他出言讽刺的难堪,双拳紧握,再也压制不住那股在他体内横冲直撞的怒气,“来人!给我打!”   话音刚落,从岳浚竹身后的小门内,嘣嘣的跑出来一群身着官府的衙役。他们分散开来,把谢家宝和他带来的人团团围住。   禹州城终究不是他们的康成县,谢家宝见如此阵势,心里还是有些虚的。况且姨夫刚骂过他,让他在禹州要老实一些,不要再惹是生非。他如果现在就被弄到府衙的大牢里,回头还得要姨夫过来提他。   有些不划算。   还不如等他们落单的时候,再找人暗中报复的好。   不过此仇不报,他还是咽不下这口气,遂想到等回了何府,还是在姨夫面前好好的‘夸’一下这刺史府的官威。娘说过,姨夫是个护内的,况且现在他姨母正得姨夫的宠爱,到时候再吹个枕头风,那这刺史府在姨夫跟下,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谢家宝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他手底下的人就看出了他的想法,上前劝道,“少爷,好汉不吃眼前亏,咱们来日方长!”   谢家宝闻言伸手打了他一下,骂道,“他娘的不会说话就别给我拽这文绉绉的,你们都没听见啊,给小爷我撤!还有你俩,”   他指着岳浚竹俩人,凶狠地威胁道,“都给我小心点!”   威胁完毕,谢家宝才带着人一路回了何府。   何府内,何星火正提溜着一个鸟笼在院子里逗着玩,谢家宝见状,挥退众人,觍着脸走过去,笑的给朵花儿似的,“表哥,在这遛鸟呢。”   话都不会说,何星火没好气地瞥他一眼,“有屁就放。”   他最是看不上谢家宝的,他娘死的早,为了他和妹妹,何三爷虽说女人不断,但那都是在外面,一个都没往他们面前带。前两年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抽风了,非要娶一个年龄和妹妹差不多大的女人当继室。   何星火和妹妹怎么闹都没用,家里祖母和大伯都不顶用,最后只得求助远在京都的姑姑。   后来姑姑写了封信过来,何三爷不闹着娶继室了,但还是把那女人弄了进来,抬了个贵妾。   那女人也是个忍辱负重的,进门时无论他和妹妹怎么作践嘲讽,她都笑呵呵的,从不生气。时间长了,他们也就没心思了。   眼前这讨人厌的谢家宝,就是那女人不知道过了几门亲的外甥,像只癞蛤、蟆一样,有事没事就来看看,撵都撵不走。   谢家宝呵呵笑道,“没事没事,表哥,姨夫在家吗,我找他有点事。”   “这你问我干什么,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他在哪。去问管家去,别来打扰我。”何星火烦躁道。   谢家宝点点头,“好的,那表哥我先走了,晚些再来找你玩啊。”   “快滚。”   谢家宝赔笑似的弯腰打哈哈,转过身来之后,整个神情顿时变得阴狠起来。   跨上花园的小路之后,他朝一旁开的正艳的红花上吐了口唾沫,“呸,贱人!要不是看在你还有几分用上,小爷我才懒得理你呢。”   他旁边的小厮连忙左右看看,劝道,“少爷慎言啊。这里可是何府!”   “滚蛋,小爷我不知道这是哪儿!”他伸脚踢了一下小厮,低声斥道,“闭上你的嘴,要不然小爷我就把你的舌头薅出来去喂狗。”   看褚高星老是‘小爷’的自称,谢家宝觉得特别威风,最近在其他不如他的人面前说话,也学会了这么用。   却不知道东施效颦,丑的只是自己。   一直到何三爷的书房门前,谢家宝才舒口气,又恢复那种吊儿郎当的模样,隔着门哭诉道,“姨夫,姨夫救我啊!”   何三爷一听这声音就觉得心疼,气的心肝疼。   他们家也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家里的儿子侄子加上外甥,就没有一个能省心的。每天不是穿街走巷偷鸡摸狗,就是吃喝玩乐浑浑噩噩,那是大祸没有,小祸不断。   二姐送来的宝贝疙瘩还没走,这又来一个!   他捏着眉头,放下手里的账本,对外道,“进来吧。”   谢家宝面上一喜,推门走了进去,哭丧着脸道,“姨夫你可要救我啊。”   “哭什么哭,男子汉大丈夫的,别给个娘们似的,整日里就知道哭哭啼啼的,有事就说事,没事就滚,别惹我心烦。”何三爷吼道。   谢家宝立刻收住表情,走到他跟前解释道,“姨夫,我之前在县里不是弄死过两个人吗,我小姨和你说了吧,现在他们的女儿跑到禹州城来了,就在刺史府呢,她还说要把我千刀万剐,火烤了去祭奠她爹娘呢。姨夫怎么办,那刺史大人肯定会把我抓起来的。”   何三爷把手中的毛笔撂下,溅起的墨水扬起来,滴到了旁边的白纸上。   他冷笑一声,“早知道现在,当时打人的时候手脚怎么不干净一点,现在给人抓到证据才知道着急了。” 第十一章   谢家宝见状,直接跑到何三爷的身边跪下,扯着他的衣服假哭道,“那我该怎么办啊姨夫,刺史大人他会不会把我抓进去千刀万剐了啊?姨夫求你救救我啊!”   何三爷从他手里抢过自己的腿,“行了,明天我找时间去一趟刺史府。谢家宝,我可是警告你,最近你给我老实一些。再过不久巡逻御史可就到禹州城了,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弄惹出事了,到时候别说我了,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   谢家宝立刻点头如捣蒜,“是是是姨夫,我都听姨夫的。”   “知道了就出去,别在我面前碍眼。”何三爷吼道。   眼看着谢家宝从书房里离开,何三爷靠在圈椅里,沉默地叹口气,“曹东,去备三,不,五万两银票吧,另外去约一下岳大人的时间。”   曹东是何府管家,从少年起就一直跟着何三爷。所以对他的心思,曹东早就摸了个熟。   他道,“老爷,您要帮谢少爷吗?”   何三爷摇摇头,“那个兔崽子,起不了什么风浪。我担心的是这次的御史,听说是都察院的左督御史杨宁,这人可不是个善茬啊。”   曹东笑道,“管他左督右督,只要进了禹州的地界,早晚都要来咱们何府拜访的,到时候老爷您再试探他也不晚。”   何三爷把压在书下的信拿出来让他看,“二姐这次让高星带来的信,现在静王那边盯得紧,褚家也只是外表看起来风光,可在京都真正的局势里,他们早就处在危如累卵的地步了。”   曹东三下五除二的把信看完,吃惊道,“那这...可是禹州早已远离京都的权势之争,他们动手也扯不到咱们身上吧。”   “褚家根基深,要想连根拔起,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怕就怕对方只是试探,从身边的小事入手,一点点地清理干净褚家旁支,然后再一举打尽。”   曹东道,“老爷是怕这次杨御史过来,会从谢少爷的案子入手,抽丝剥茧地引到二小姐和高星少爷的身上?”   何三爷点头,“不乏有这个可能。”   如果二小姐势倒了,那他们何家距离倒台,也不远了。   联想到这个可能,曹东立刻道,“老爷放心,老奴这就去刺史府。”   ***   陈芳玉不爱出门交际,往日里薛冬梅没来时,除了陪姗姗玩之后,她大部分时间也就养一些花草之类的打发时间。   自从薛冬梅来了之后,又加上她父母刚过世,陈芳玉怕她老是想起来影响心情,就找了许多事和薛冬梅一起做。   这天天气好,陈芳玉便拉着她在厨房里做点心。糕点名叫雪玉糕,需得用筛子筛选出最细腻的糯米粉后,才能开始第二步,制作过程复杂繁琐,两人在厨房里忙了许久,结束的时候外面的天气已经渐渐昏暗下来。   姗姗在一旁玩面粉,整的身上和脸上头发上都是白的。陈芳玉蹲下来嫌弃地拍着她,仰头对薛冬梅说,“这雪玉糕凉了就不好吃了,团团,这两盘你端过去,一盘给你伯伯,一盘给浚竹。他快下学回来了,给伯伯送完之后,你直接去他那边吧。”   薛冬梅解下围裙,“好,那我先去了伯母。”   岳光祈今日休沐,下午一直在书房里看书。   她到了书房外敲了敲门,却没人应声。左右院中也无人,薛冬梅走了一圈,才看到管家刘叔在待客厅外面站着。她提着食盒走过去,还未靠近,刘叔就离开向外走去。好像是远处家丁有事情找他。   薛冬梅没去打扰,既然他在这,那伯伯应该就在待客厅里。   不知道厅里有没有客人,如果还有人的话,她这么直接闯进去可不好。   薛冬梅想着,便提着食盒悄悄的走到了待客厅门口的一旁,悄悄听里面的动静。   果真,有人在和伯伯说话。   她起身想走,双腿却不听话的蹲着不肯动。   只听到里面那人说,“不过是旧友而已,又是多年未见,世事变迁,谁知道他们还是不是大人心中的模样。可是眼前不同,听说令郎正在准备明年的秋闱吧,听吾兄说令郎才华卓越,风姿绰绰,秋闱高中是迟早的事情。到时候不远千里去京都殿试,光是银两打点,就不是一笔小的费用。岳大人,这孰轻孰重,可就在您的思量之间了。”   此人正是何三爷何越新,他大哥目前正在云上书院教书,对岳浚竹很是赞赏。   厅内传来一声冷笑,接着是岳光祈的声音,“何越新!你也太小瞧本官了!薛兄可是本官的足下之友,吾辈之间的情谊,岂是用银钱来衡量的。”   何三爷笑呵呵地劝道,“岳大人莫生气,在下也是为岳大人着想,心疼令郎令爱啊。在下早就听闻岳大人刚正不阿,为官清廉两袖清风,是咱们普通百姓所信赖仰重的好官。可是岳大人啊,人生在世,每时每刻都在和人接触,这人心复杂,你总要和人来往的吧,既然到了官场,不管是何方,没有人能够置身事外的,这一点,想必您来禹州城的时候,应该也接受过提点吧。”   听他的话,岳光祈忽然想起来接到调令时,恩师在给他写的信里提到的话,让他圆滑一些,不要那么耿直,哪怕为了夫人,为了浚竹和姗姗。   岳光祈呼口气,□□的脊背也慢慢的松懈下来,仿佛上面扛着的两座大山,被人搬走了一般。   轻松。   也罢,也罢。   他的手无力地搭下来,神情也开始推搡妥协。   何三爷见状,脸上笑意更甚,他从袖中又掏出了一沓银票,连着之前的一起推到了岳光祈的手边,“在下知道岳大人看重名声。请岳大人放心,在下也不是来钻营奔竞的,只是想着岳大人初临禹州,想来是对这里的利场不大熟悉,想和大人一起吃个饭,留个交情而已。”   他说完,起身挥袖,朝岳光祈拱手道,“日已垂暮,在下就不打扰大人了。如若日后有用到在下的地方,大人只管吩咐,在下定当全力奔赴。大人留步,告辞。”   岳光祈没说话,何三爷言罢,直接转身走出了待客厅。   薛冬梅被看到听到的消息所震惊,一时躲闪不及,在院外和何三爷直愣愣的对上。   何三爷张口就要呵斥,可下瞬间看她装扮,又想到谢家宝的话,他变了神色,温和地笑笑,肯定地问道,“想来你就是那薛家的女儿吧?”   薛冬梅睁大眼睛看着他,有些说不出来话。   何三爷也不急,慈眉善目地道,“你都看到了?呵,小姑娘,你一个人在外面好好活着也不容易,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依靠,可得好好的抓住啊。”   他盯着薛冬梅的眼睛,带着压迫性的气势,一字一句地道,“你也别怪岳大人,他那一大家子人要养活,既然住到了人家家里,自然要为人家考虑的,对不对?”   薛冬梅眼珠微动,里面含满了水汽,好像下瞬间就要滚落下来。   何三爷嘲弄地笑了下,闻了一下空中的香味,“这味道,是雪玉糕吧?这可是好东西,轻易人家吃不得的,好好珍惜吧。”   他说完,呵呵地低笑了两声,才背着手离开。   薛冬梅这瞬间却是什么都听不到了。她的眼皮动了一下,两行清泪像是流水一般,从她的眼睛里流出,一路流到下巴上,成滴成滴地往下掉。 第十二章   待客厅里,有脚步声传来。   薛冬梅握着食盒的提手,转身向后跑去。   耳边风声呼啸,犹如劈天惊雷一样,同时向薛冬梅打来。   她跑到岳浚竹房间后面的那片人迹罕至的竹林里,才蹲下来,还不敢放声大哭,只得小声地呜咽着,用手抹着脸上的泪。   为什么,伯伯明明不是那样的人,他都答应自己为父母喊冤查案报仇的,为什么要收人家的银子?   难道他和那县令一下,拿了银子准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吗?   那自己呢,自己会被他如何处置,和娘一样关到牢里,然后悄无声息地被抹了药死去吗?   薛冬梅坐在地上,倚着一根竹竿,无助地望着头顶的竹叶。   清风吹过,繁茂的望不到天色的竹叶扑簌簌乱颤,有不少叶子随着这阵风而飘摇落下。   她睁眼看着一片叶子,直往她的眼睛而来。薛冬梅不想闭眼,她真想自己被这竹叶划瞎,好逃避这可怕的现实。   可终究抵不过本能。   在竹叶接触的瞬间,她闭上了眼睛。   竹叶经过,在她的眼皮上滑过一条细微的红痕,又在她的耳边停下。   她不想再忍,小声地哭了出来。   为自己的怯懦,盲目和无助。   她不知道该以何面目去面对伯伯,是去质问他吗,可自己又有什么理由呢。那个人说得对,伯伯不光是一个人,他也有伯母,姗姗和浚竹兄要照顾,要为他们考量。他不能为了两个死去的人,来让活着的人受罪。   更何况,更何况爹娘于伯伯,也只是多年不见的旧邻而已。   都过去这么多年没见,谁也不知道彼此变成什么样的人了。   可是,终究是失望的。   本以为自己不再是孤身一人,有了依靠,有了支柱。可到头来,这偌大的世间,还是只有她一人。   薛冬梅哭累了,抱膝看着脚下的地。   金黄色的太阳光透过枝繁叶茂的竹叶间,在她身上留下各样随风变换的光斑。竹叶零落地飘下,落在她的发上肩上。岳浚竹找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副场景。   他快步走到她身边,单膝蹲下,看她双目无神,肿的透明的眼皮上还有一道深深的红痕。整个人像是被打击了一样,没有一丝的精神气。   他伸手把落到她眼前的一缕头发拨到而后,轻声问道,“团团,你怎么一个人来这边了?”   薛冬梅的神智回笼,只觉得双眼重的让她无力睁开眼睛。她伸手想揉,却被岳浚竹拦住,“你眼睛肿了,是不是被这竹叶子划了?”   既然他都帮自己找好了理由,薛冬梅也懒得再想,便点头,“伯母让我给你送雪玉糕,我看你没在,就来这边看看,结果这叶子刺挠的我眼睛疼,我就在这坐一会。”   她说话之后,才听到自己的声音还带着一丝嘶哑。   幸好岳浚竹没有听出来。   “没事啊,我一会找冰块给你敷一下,再上些药就好了。”他扶起她向外走,“先去我的房间休息一下,晚些再回去吧。”   岳浚竹的房间比较偏,在整个刺史府的角落。当时他就是看中房间之后有一片安静的竹林,才不顾父母的反对,找人重新修整了一下,坚持住在了这里。   薛冬梅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安静的待着。   看她神色不对,索营把岳浚竹要的冰块送到之后,又悄悄地退了下去。   岳浚竹搬来一把大椅子,让薛冬梅坐好,半躺着靠在椅背上,“闭眼睛休息一会,我帮你敷一下。可能会有些凉,你忍一下,一会儿就好。”   薛冬梅应了声,闭目靠在了椅背上。   岳浚竹把冰块放到盆里,等它融化一些之后,才用水湿了棉巾,又拧干试探了温度之后,才叠好放到了薛冬梅的眼睛上。   她的面目很沉静,没有任何的表情。   可是岳浚竹的心,却慢慢地沉了下去。   食盒里有两盘雪玉糕,今日父亲又在家,所以肯定是他一盘,父亲一盘。按照团团的性格,第一盘肯定是送给父亲的。可是现在,两盘都在,那就是父亲那一盘并没有送出去。   为什么没有送出去,父亲在家,应该就是那时候他在接待外人,团团不方便进去。   如果是这样还好,那她的情绪为什么会发生如此大的转换。如今整个岳家人都知道团团未来的身份,不可能会在她面前嚼舌根给她难堪,那问题应该就出在父亲今日的客人身上。   是什么样的客人,能让她变得如此的悲伤和绝望。   最近父亲在查康成县谢家独子命人杀害团团父母的案子,想来今天的客人,肯定和这谢家脱不了关系。   棉巾有些温了,他摘下来,又换了一块一直在盆里泡着的棉巾。   可能是有些凉,她脸上的皮肤微动,又抿了下嘴唇,呼吸逐渐平缓后才真正的平静下来。   岳浚竹小声叫了下,“团团?”   没有任何回应。   应该是睡着了。   岳浚竹放下棉巾,看她一眼,然后起身离开了房间。   岳光祈并不在书房内,他在主院的厅堂内,找到了正在和陈芳玉说话的人。   看到他,岳光祈挥手道,“正好浚竹也来了,我给你们说个事情。”   岳浚竹走过去,陈芳玉也是奇怪,“到底有什么事情啊,我还要去找团团呢。哦对了浚竹,你有没有见到她?”   “见到了,在我那呢。”岳浚竹道。   “这就好,我还以为她遇到什么事了呢,也没和我说。”   “你们俩先听我的,”岳光祈从袖中拿出一沓银票,放在三人面前的桌子上。   不同于陈芳玉的惊讶,岳浚竹面无异色,见状直言道,“爹今天是不是见了什么人?这银票是他给的?”   岳光祈并不打算瞒他和陈芳玉,把何超新的话和目的据实相告。   果然,事情和他想的一样,团团就是看到了父亲收了银票,以为父亲不管她父母的事情了,才会如此伤心。可岳浚竹了解父亲,他绝不会因为利益,就抛弃过往。如今这么做,定有原因。   陈芳玉想了下道,“那薛灿和弟妹的案子怎么办,还有这笔银子,你快拿走,别放在我眼前,我看着膈应的慌。”   岳光祈道,“案子还是要查的,只不过要暗中进行。这笔银子,我准备用在城南的贫民设施这块,把路修一修,一些危房什么的重新划分一下。”   “这样也好,不过就怕这何超新发现了你的暗中动静,闹起来可就不好了。”陈芳玉道。她跟着夫君多年,对于为官之道,也稍微了解一些。   “这件事不能暗查,”岳浚竹忽然道。   岳光祈一向很尊重他的意见,闻言问道,“浚竹,此话怎讲?”   岳浚竹解释说,“何超新占据禹州城多年,而且又和京都褚家联系密切,想来早就养成了骄傲自大的性格,对于爹收下银票放弃查案,应该也有信心。但他城府高深,私下再派人监视我们,也有可能。况且爹公私分明的名声早已流传在外,为了这么些银子就放弃昔日管鲍之交,这着实可疑。”   岳光祈立刻明白了儿子的意思,“你是说让我先‘暗查’,然后露出马脚让何超新发现,等他再次登门之后,我再放弃?”   “明为放弃,实则暗查。”   岳光祈沉思片刻,“此计可行。可有一点,我用什么理由继续‘暗查’呢,名声都是身外之物,对于这实打实的银票和你们安逸的生活来说,着实不值一提。”   “那要看什么名声了,如果是昔日旧邻可以放弃,那对方的身份如果变得特殊了呢,比如...”岳浚竹迟疑了一下。   陈芳玉立刻接道,“比如亲家!我们和薛弟可是姻亲!”   岳光祈抚须点头,哪怕收了银子,可对方始终是自己的姻亲,哪怕为了应付一下未来的儿媳,他暗中查案也情有可原。待何超新察觉,自己稍微表现一番,也有几许可信度。   弄明白了事情原委,看两人正在商量细节,岳浚竹起身道,“那我先回去了。对了娘,雪玉糕很好吃,我一时贪嘴没给爹留,娘你再做些吧。”   陈芳玉笑道,“这有什么,改日我和团团再做些就是了。团团在你那,就让她多待会,你们也好好相处一下。”   岳浚竹点头,“我知道,那我先走了。”   他转身向外走,想尽快和团团解释一下今天的事情。   可等他回到房间,周围早已没了薛冬梅的身影。   桌上两块面巾已经温热,想来她早已离开。   岳浚竹心中一紧,起身向她的房间跑去。 第十三章   薛冬梅正在房间里收拾包袱。   说是收拾,其实她的东西屈指可数,一些衣服首饰都是在来了岳家之后,伯母给她置办的。   伯母是好人,也是真心疼爱她的。姗姗也很可爱,还有浚竹兄,他虽然对她冷冷的,但内心也是一个很温柔细腻的人,也很照顾她。   他们都很好,可惜自己和他们,却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不应该产生交集的人,哪怕她拼命有了短暂的相处,到最后也会分开。   门外传来跑步声,薛冬梅本想着留封书信悄悄离开,见状便把包袱藏了起来。   可惜她还没有藏好,房门就被人打开。   岳浚竹快步走了进来,看她手中还有包袱的一角,他有些着急道,“你在干什么?”   薛冬梅不动声色地把包袱向被子里塞了一下,“我收拾东西啊,房间里有些乱了。”   岳浚竹把她被子下的包袱拿出来,晾在她面前,“你是这样收拾房间的吗?怎么,是想就这样不问清楚事情,带着误会悄悄离开吗?”   “误会?”薛冬梅疑惑道。   看她双眼懵懂的样子,岳浚竹心中那股气忽然就没了,他道,“你是不是看到我爹收了何超新的银票,以为他不管你爹娘的事情了?”   如此直白的话被他说出来,薛冬梅有些发呆,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去说。去否认吗,她自问实在是做不到。可是要承认吗,对方毕竟是浚竹兄的亲父亲。   “小傻瓜,你在胡想些什么,”岳浚竹温声无奈地说,他弯腰和她平视,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遇到事情一定要问清楚,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但眼睛看到的事实,有时候在它的背后,也有被人隐藏起来的深意。”   “那,那你的意思是?”   “我刚才去前院,爹已经把这件事给我和娘说清楚了,这笔银子他会用在城南的贫民区上面。而且案子也会在暗中继续查,毕竟咱们的对手已经盘踞在禹州城多年,根基深厚,万事自然要慎行。你可以不相信爹,但娘呢,她和你接触最多,你也不信她吗?再不济,还有...”   还有我呢。   薛冬梅急的摇摇头,“我信的。”   岳浚竹笑笑,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脑袋,“那现在还走吗?”   “不走了。”薛冬梅心中松口气,脸上自然就露出了依赖信任的目光。可是转瞬她又开始发愁,“浚竹兄,那伯伯知道我...,他和伯母会不会觉得我不相信他们而失望啊?”   看她着急,岳浚竹打趣道,“现在知道紧张了?放心吧,不会的。我没告诉他们今天的事,你只要和以前一样对他们就行了。”   “嗯。”薛冬梅点点头,夸赞道,“浚竹兄,你真是个好人。”   她的目光真诚,是实心意夸赞他的。   可岳浚竹却不想要这样的话。   她是他的未婚妻,他们以后可是要携手共度余生的人,自然不需要这么见外。   可看着她那双单纯的眼睛,他却说不出口。   怕她以为自己挟恩求报,怕她难为而处处迁就。   所以临出口的话,就了变相的嘱咐,“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不要着急,先过来和我说,明白吗?什么事情都行,什么时候都行。”   薛冬梅笑了下,仰脸朝他快速眨了两下眼睛,“好。浚竹兄,你看我眼睛还红吗,肿不肿?我现在能去见伯母了吗?那雪玉糕我没送到伯伯那里,得和她说一下。”   岳浚竹脸色微红,扭过头看向外面,“不用,我和娘说过了,两盘雪玉糕我全吃了,她说改日再给爹做。”   “啊?可是你没吃啊。”薛冬梅道。上次在门口游湖的时候,他还说和伯母撒谎不好呢。   岳浚竹脸上有些被看破的羞恼,他道,“我现在就回去吃。”   他说完,转身就向外走。   薛冬梅连忙跟上去劝道,“那两盘可不能一下子全吃完,这样你容易消化不好的,晚上就吃不了饭啦。哎浚竹兄,你别走这么快呀,等等我。”   后来薛冬梅当然没让他一个人全都吃完,她把其中一盘放到自己面前,“浚竹兄,你帮了我,那我也帮你,咱们一人一盘,吃完了去和伯母交差。”   “好。”   “看谁先吃完,慢的那一个要服输!”薛冬梅想了下,笑道,“输了有惩罚哦~我喊一二三,咱们一起开始!”   雪玉糕是用糯米粉做的,热着的时候吃起来软糯可口,中间还带着微甜,余味中还有清淡的果香。可凉了之后,咬起来就有些黏腻粘牙了。   所幸这一盘之中,就有七八块,倒也能一下子吃完。   岳浚竹把握着进度,在她拿起最后一块的时候,才把口中的糕点咽下肚,拿起了他盘中的最后一块。   薛冬梅把整块雪玉糕直接塞进了嘴里,快速嚼了两下就咽了下去,“哈浚竹兄,我赢了!”   “嗯,那你要怎么惩罚我?”岳浚竹道。   薛冬梅歪着头想了一下,“唔,我想让浚竹兄以后对我多笑笑,我特别喜欢看你笑起来的样子,非常好看,真的,你一笑我就开心。”   岳浚竹看着她,“真的吗,我一笑,你就开心?”   “是啊,就下午在竹林里的时候,你对我笑了一下,我一下就觉得天都亮了。那句话怎么说来了,你笑着的时候,我怀里的清风都是和煦温暖的。”   岳浚竹被她的比喻逗笑,温声地解释说,“是‘笑如朗月入怀’,你这学问是怎么学的,夫子要嫌弃你了。”   薛冬梅嘿嘿一笑,讨好道,“我的夫子不就是你嘛,你不嫌弃就行。”   岳浚竹看她一眼,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嫌弃。”   “我就是知道。”薛冬梅抱手傲娇地仰着头道,她起身收好盘子放到食盒里,“好啦,我要去给伯母交差啦,呃。”   她说话间,张口打了个嗝。   周围本就安静,两人又没说话,这声音自然就显得非常响亮。   薛冬梅尴尬地捂住嘴,“不好意思,没控制住。呃~”   越着急越压不住,她低着头,拿着食盒迅速地跑了出去,“我去找,呃,伯母了!”   岳浚竹抿着嘴,以拳抵唇,压低声音笑了出来。   听着他毫不掩饰的笑声,薛冬梅只觉得羞愧万分,她捂着红彤彤的脸,跑向了主院去找陈芳玉。   陈芳玉正巧在招待客人,看到她的身影,便招手让薛冬梅过去,“团团过来,我介绍个小姐妹和你认识。”   薛冬梅好奇地走了过去,屋里和陈芳玉并排坐着一位夫人,她还未走近,就看到那夫人穿金戴银的,头上的发钗都能晃人眼。   这位夫人身后还站着一位姑娘,看起来年龄和薛冬梅差不多大,只是她体型微胖,一双眼睛圆溜溜的,里面的眼珠像颗黑玛瑙球一样。看到薛冬梅之后,她笑了笑,看起来像是个脾气很好的人。   陈芳玉介绍道,“这是孙夫人,咱们城里最大的酒楼食天下就是她们家的呢,后面这个叫金金,是孙家的小姐,年龄比你大上两个月。孙夫人,金金,这就是我给你们说的,我们团团,刚来禹州城没几天,以后还要你们多多关照了。”   等她说完,孙金金笑道,“团团妹妹可真漂亮。”   薛冬梅略带紧张地笑笑,站到了陈芳玉的一侧。   陈芳玉握着她的手,“没事,孙夫人和金金都是和善的人,以后你若无事,也可以找金金多说话。”   “是啊,”孙夫人豪爽地说,“看着团团就是个安静的姑娘,没事多带带我们金金,她这人泼的给个猴一样,我管都管不住。”   这话孙金金却不依了,她扯着孙夫人的袖子,“娘,我哪有这样啊!”   孙夫人瞥她一眼,“今天要不是岳夫人特意嘱咐要带你过来,你以为就凭你前些日子闯的祸,就能出府了?”   孙金金顿时气虚了。   陈芳玉见状,打哈哈道,“金金这是开朗活泼,我就是喜欢这样的性子,家里天天热热闹闹的,多好啊。”   一说这孙夫人就愁,一连生了三个儿子,她不死心一直想要个女儿。可惜终是无缘。年过而立之后,她和孙老爷本以为这辈子没有女儿缘了。谁知道没几年,她竟然又怀孕了。   好不容易得了个女儿,全家自然是宠着爱着,尤其是她三个儿子,这才养成了孙金金这无法无天的性格。小时候大家不舍得管,到现在她和孙老爷是想管,也管不了了。   孙夫人闻言,开玩笑似的道,“你要是喜欢,那就送给你好了,以后改叫你‘娘’,也让我有两天清静。”   她可是知道这刺史家还有个小少爷在,上次过来的时候她也见过他的模样,文质彬彬,温润有礼,配她家金金,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第十四章   “要真是这样,我估计不到半个时辰孙老爷和你们家那三个少爷就过来找我要人了。不过金金啊,以后多来家里玩,我们家里能陪着团团的也就浚竹一个了。可惜他还要日日去书院上课,让团团一个人老待着也不是事,你带她出去转转啊,或者认识一些新朋友啊,都行。”陈芳玉道。   孙夫人看着她握着薛冬梅的手,再加上两人亲昵的样子,顿时明白了陈芳玉的打算。   结不成姻亲也没关系,让金金多和这岳家未来的少夫人来往,以后两人也能落个闺中密友之情。   她笑道,“这还不简单,就怕以后金金日日带着她出去,你阻拦都来不及呢。行了,你们也别在这听我们老婆子说话了,金金,你和团团一起出去说话吧。”   孙金金正烦着呢,闻言和薛冬梅相视一眼,两人一起走出了房间。   院中偏远的地方放的有石桌,孙金金率先出门,朝石桌走了过去。她行事豪爽,也不讲什么礼节风范,直接抬腿绕过椅面,岔开腿坐了下去,然后伸手托着下巴,朝着天空发呆。   薛冬梅在她对面坐下,见她满脸愁绪,问道,“你怎么了?”   孙金金叹口气,“回去又要被我娘关禁闭了,烦死了。”   这话薛冬梅在房里时也听孙夫人说过,闻言问,“你犯错了吗,孙夫人为什么要关你啊?”   孙金金噘着嘴,不满道,“我前段时间去爬云上书院的墙,结果翻过去的时候不小心,砸到了里面授课的夫子。书院的院长找到我爹,狠狠地讹了一笔钱。我娘舍不得钱,就把我关起来了。”   薛冬梅:“...你为什么要去爬它的墙啊,直接进去不行吗?”   孙金金摇头,“不行啊,要是能进去我还用得着费这么大的力气嘛。我已经连续考了两年了,成绩一直都不合格,所以书院不肯收我。”   原来是这样,看她这么失落,薛冬梅劝道,“没关系,你已经很棒了。只要心怀求知之心,再去努力,一定可以考进去的!”   孙金金看她一眼,嫌弃地道,“我才不是为了求知呢,我是为了男人。”   薛冬梅:“.....”   见她因震惊睁大的眼里,没有丝毫的不屑和嘲笑,孙金金解释说,“我和你不一样,你和岳浚竹住在一个院子里,天天都能见到面,自然不想去书院了。可我喜欢的那个人,住的和我家离得远,又处处躲着我,我要是再不去书院,那十天半个月的都见不了一面。”   薛冬梅没注意她话里的前半段,闻言道,“他为什么躲着你啊?”   孙金金脸都要皱起来了,说话的语气都丧丧的,“我也不知道啊,可能他不喜欢我吧。你应该认识,他和你家岳浚竹关系挺好的,叫蒋睿奇。你见过吗?”   蒋睿奇,不就是和他们一起游湖,郁柔的表哥吗。   薛冬梅点头,“我见过。”   “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长得很好看很可爱啊,他那小脸嘟嘟的,特别好捏。”孙金金两眼发直,兴奋地说。   薛冬梅仔细地回想了一下,蒋睿奇确实是孙金金形容的样子,不过他那样子和‘可爱’应该搭不上边吧,她老实地承认,“我没有捏过。”   孙金金闻言,使劲拍了一下桌子,凶巴巴地道,“那当然了,你要是捏了,我手给你剁下来。”   她的力道一时没有控制好,薛冬梅清楚的看到她的嘴角动了一下,又拼命地咬牙忍住揉手的冲动。   薛冬梅看着她的手,诚恳地道,“没关系,痛了你可以揉。”   可能是她的目光太真挚了,孙金金思考了一瞬,迅速地攥住了手揉着,“疼死我了。不过你这个朋友可以,我交了。以后在禹州城碰到什么事情,或者需要花银子的地方,尽管提我的名字!”   “好啊。”   看她痛快地答应了,孙金金的脸上立刻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她双手合十,拜托道,“既然咱们是朋友了,团团,帮我个忙呗。”   不知为何,看她如此,薛冬梅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那你先说说。”   果然,孙金金狡黠一笑,“你让岳浚竹把蒋睿奇带过来呗,我都快半个月没有见他了。我思念成疾,都瘦了好几斤了。你看,衣服是不是都宽松很多了。”   她扬手挥着空荡荡的衣袖,可怜巴巴地道。   薛冬梅有些犹豫,听孙金金的话,那蒋睿奇对她是无意的,甚至还有点躲着她的意思。“那万一蒋睿奇发现咱们是故意的,生气了怎么办啊。”   孙金金见她话有希望,激动道,“你傻啊,咱们来个‘偶遇’不就行了。明天我把灵华也带过来,就说给你介绍新朋友认识的,他们肯定不会怀疑。灵华你不认识吧,她爹是禹州少史,算是岳大人的手下吧。我可告诉你,灵华的故事可比我精彩多了。你要是帮我办成了这件事,我就把她的故事讲给你听。”   听她语气如此熟练,薛冬梅怀疑地问道,“这种事情你是不是做过很多次了?”   孙金金有些心虚地嘿嘿一笑,伸手抓着薛冬梅的胳膊摇晃着,佯装无辜地说,“哪有啊,我可老实了。团团,你帮帮我吧,咱们可是好朋友啊,为朋友两肋插刀不是应该的吗?”   薛冬梅:我们今天,不,半个时辰之前才刚认识好吗!   不过孙金金缠人的功夫可谓登峰造极,到离开的时候硬是缠着薛冬梅,答应了她这件事。   看她得意的离开了,薛冬梅直愁的吃不下去饭。到最后岳浚竹放下碗筷离开餐桌的时候,她也匆忙的放下,“伯伯伯母,我吃好了,先走了。”   陈芳玉看出来她和岳浚竹之间有些小心思,见状笑道,“好好好,浚竹吃完饭喜欢去花园或者竹林散步,你快过去吧。”   被伯母看破小心思,薛冬梅有些害羞,但想着孙金金还在等着她的消息呢,还是朝岳浚竹离开的方向走去。   留下满脸疑惑的岳光祈,“夫人,你怎么知道团团要去找浚竹啊?”   陈芳玉瞪他一眼,“你那眼睛光盯着政事了,何时了解过家里的事。我可告诉你,团团是我儿媳妇的消息我已经散出去了,再过两天,你就可以在何超新的耳目下,‘暗查’薛弟和弟妹的事情了。”   岳光祈惊诧道,“这么快,你怎么散的?”   “我把孙夫人叫来了啊,她是个爱交际的,等着吧,就这几天的事情,满城的官夫人贵夫人都会知道你儿子有了个未婚妻。”陈芳玉自得地说,“正好让金金也带带团团,她性格还是内敛了些,多出去认识一下禹州城的小姐们,将来对他们也有好处。”   “如此也好,真是辛苦夫人为家里打算了。”岳光祈看着她,一双眼睛里满是深情。   陈芳玉早已见惯他这模样,但在大庭广众之下,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不知害臊,快吃你的饭吧。”   岳光祈点头,“吃饭吃饭。”   但那目光,却是一直黏在陈芳玉的身上不肯离开。   ***   岳浚竹走得慢,不过一个拐角,薛冬梅就追了上去,“浚竹兄等等我,我有事情要找你。”   薛冬梅不擅掩饰,岳浚竹早就看出了她心里有事,这会出来散步,也是在等她找过来。闻言他停下来,问道,“怎么了?”   薛冬梅讨好地道,“浚竹兄,明天你去学院上课吗,什么时候回来啊,放课之后有什么计划吗?”   岳浚竹想了一下,回道,“去上课,申时回,目前没有计划,应该去书房看书。”   薛冬梅没想到他每个问题都认真回答,一时有些迟缓,“呃那个.....”   “没事,你有事情就直说。”   这话给了薛冬梅些许鼓励,但她还是有些心虚地不敢看他,眼睛直盯盯的瞅着地上,“明天要不请你朋友来家里做客吧,就那个蒋睿奇就行。”   岳浚竹知道今天孙夫人和孙金金过来的事情,闻言笑道,“孙金金让你这么做的?”   “你怎么知道!”薛冬梅当即反应过来,诧异道。   说完立刻发现自己漏了陷,她又着急地捂住嘴,颇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   岳浚竹被她的行为逗笑,解释说,“孙金金锲而不舍勇追睿奇的事情,在我们学院都传开了,早就不是什么秘密。让睿奇过来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为什么要做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这话说的也是,薛冬梅想了一下,决定套用下午孙金金劝她的话,“她是我的朋友啊,为朋友两肋插刀不是应该的吗?”   很显然,岳浚竹并没有被她的话迷惑,“她是你的朋友,可不是我的。”   “但是.....”   察觉到他话里的停顿,薛冬梅当即问道,“但是什么?”   “但是你要是请我帮忙的话,我是可以帮的。不过有一点我要提前说好,我可不是好心帮她的,这事如果办成了,算你欠我一个人情,以后可要还的。”岳浚竹道。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女鹅:抠抠搜搜这么计较!一点都不爽快! 第十五章   看着岳浚竹自信肯定的眼眸,薛冬梅总觉得自己就像是即将要掉入猎人精心编制陷阱的小白兔。   要是岳浚竹要些金银财物还好说,要这人情债可不好还啊,谁知道将来岳浚竹会让她做什么事情,万一让她杀人放火的,那她可就完了。   薛冬梅想拒绝,这时脑海里又想起了孙金金雄厚有力的喊声:‘为了好朋友,两肋插刀啊!’   两肋插刀啊,区区一个人情债怎么了!   薛冬梅目光松动,在即将出口答应他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一个事情:“浚竹兄,下午咱们比赛吃雪玉糕,可是我赢了的。你别忘了,你也欠我一个事情呢!”   岳浚竹:“...那不一样,打赌是打赌,我输了我肯定愿赌服输。但这事是外人的事,怎么能和咱们之间的赌约混为一谈呢。到时候孙金金问起你是怎么说服我的,你把咱们的赌约说出去肯定不合适。要说你欠我一个人情,说不定还能让孙金金对你心生谢意,帮你做事呢。”   虽然他说的很乱,但薛冬梅觉得,还是有些道理的。   她想了想,点头应道,“行,我答应你。”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日你就在家等着吧。”岳浚竹也爽快地保证。   薛冬梅这才放心,做好了孙金金千叮咛万嘱咐的事,剩下的就是安心地等着她过来。   ***   可没想到次日刚过午时,孙金金就迫不及待的过来了。   陈芳玉以为两人关系好,又看孙金金把少史府的小姐冉灵华也带来了,就招呼了她们一下,直接让薛冬梅领走了。   冉灵华和孙金金不同,她体形偏低,又极为消瘦,看起来似乎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一双小细眉弯弯的,眼睛里的多愁善感好像下瞬间就要哭出来,如此模样很容易就引起了薛冬梅的怜惜。   孙金金大大咧咧的走到她房间坐下,像主人似的招呼冉灵华,“自在一些啊,别拘束,就和自己家一样,团团可是咱们自己人。”   冉灵华看了一眼薛冬梅,见她没有不快,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你的房间呢。”   “那有什么,咱们是好姐妹嘛,姐妹的房间就是自己的房间了。哎团团,岳浚竹答应了你没啊,蒋睿奇今天到底来不来?”孙金金直言道。   听到这话,冉灵华惊诧地看着薛冬梅。   孙金金虽说外表看起来大度豁达,但实际上内心自卑敏感,一般不会在外人面前这么直接地提起蒋睿奇的事情。听她说两人才认识一天,孙金金就这么坦白,看来这薛冬梅倒是不可小觑。   听到孙金金的问话,薛冬梅摇摇头,“我也不确定,不过浚竹兄说他尽量,我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   “那就行,不过现在到他们放课还有一个时辰呢,好无聊啊,咱们干什么呀?”孙金金左右看看,也没找到好玩的东西,有些发愁地道。   冉灵华闻言噗嗤一笑,嗔怪道,“还不是你,非要来这么早。”   孙金金吐吐舌头,朝薛冬梅扬了一下眉,坏笑道,“小团团呀,不如你给我们解解闷,讲一下你和岳浚竹之间的事情呗。”   薛冬梅反问道,“我和浚竹兄能有什么事情啊,没什么可讲的。”   “少来了,”孙金金反驳道,“我可是听我娘说了,我娘听岳夫人说的,你们可是青梅竹马啊,都定过亲了呢。咱们三个中现在就你最得意了,快说说,给我们传授一下经验。”   薛冬梅愣了一下,她本以为定亲之事只是陈芳玉随口提起,没想到她竟然直接和外人这样介绍自己的。如果就这么传出去,万一传到浚竹兄那里的话,他会怎么看待自己。   还有他和郁柔的事,该怎么办呀。   自己可不能做那棒打鸳鸯之人!   “我们没什么的,就是小时候我家和伯伯家是邻居,两家走的比较近,平时有事就帮衬着。我和浚竹兄年龄差不多,附近也没有小孩子,所以就一起玩而已。那都是以前的玩笑话,金金,谣言可要止于智者啊!”   看她一本正经地解释的模样,孙金金哼笑道,“你还害羞呢,团团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看现在岳大人和岳夫人都挺喜欢你的吧,你又和岳浚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可比我们幸福多了。机会就在眼前,你可要抓住啊。我上次见过岳浚竹,你是不知道,哎呀灵华你拉我干什么。”   她松开桌下冉灵华拽着她胳膊的手,继续道,“上次我在书院见过岳浚竹,那周围可有不少女孩子盯着他呢,你要是不看紧他,小心被别人拿下,到时候你后悔想哭可别到我们面前哭啊。”   薛冬梅闻言心道,已经被别人拿下了。   冉灵华有些无奈地道,“话都让你给说完了,都不给人留点机会。”   “都是自家姐妹嘛,我说的可都是掏心窝子的话,团团你别见怪啊,要是有哪里你不喜欢的,直接和我说,我下次就改。”孙金金道。   薛冬梅摇摇头,“不会,我很喜欢你这样的性格,心直口快,豪爽尚义。”   孙金金憨厚地笑了下,“你这是有眼光,比蒋睿奇好多了。他就不喜欢我这样,一看到我就撅个嘴,讨厌死了。”   “你这么好,肯定有人可以看到的。”薛冬梅安慰道。   孙金金抿抿唇,小声嘟囔道,“可我就想让蒋睿奇看到啊,你说他怎么就那么眼瞎呢。”   冉灵华和薛冬梅相视一眼,正要安慰她些许,薛冬梅就看到房外索营走来走去,好像在找她。她起身向外喊道,“索营,我在这里。”   索营看到她,快步走来,“小姐,少爷让我和你说,今天蒋少爷提前回府了,可能不过来做客了。”   看到孙金金闻言猛地站了起来,薛冬梅示意她稍安勿躁,问道,“怎么了,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吗?”   索营点头,“好像是郁柔姑娘身体不舒服,蒋少爷带她回去了。”   “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薛冬梅道。   她说完回身,就看到孙金金怒形于色,“我就知道,那个臭丫头每次都坏我的好事!”   冉灵华起身拍拍她,“说不定真的是她身体不舒服呢,你之前每次来月事的时候,不也是痛的脸色发白,连路都走不了呢。”   孙金金还是觉得生气,“气死我了,等我下次见到她,肯定狠狠地教训她一顿。”   想起上次游湖时郁柔留给她的印象,聪明大气,不像是这样斤斤计较耍小心思的人,薛冬梅开口劝道,“郁柔不是蒋公子的表妹吗,金金,你是不是误会了呀?”   “有什么可误会的,她该庆幸她是蒋睿奇的表妹,不然我早把她揍的满地找牙了。”孙金金咬牙切齿地道。   真是可恶,偏偏蒋睿奇还处处护着她,要不然郁柔一个表小姐,哪里能在蒋府和禹州城混的这么如意。   她自个儿气了一会儿,看薛冬梅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孙金金恨其不争地劝道,“你也别光说我,也想想自己的事。郁柔只是蒋睿奇的表妹,最多她也就出嫁之前祸害我一些。团团,你可得小心了,据我所知,郁柔的目标很有可能就是你家岳浚竹啊。不然你看书院里那么多公子少爷的,郁柔也就只围着那几个转,除了宋晨杨牧,可就剩下他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女孩子在一起还能干什么,聊聊各自的感情,抱怨一下生活,骂骂身边的绿茶,再喝个下午茶,就没了。 第十六章   “你别胡说,浚竹兄可不是我的。”薛冬梅正义地拒绝道。   看她如此坚持,冉灵华瞧出了其中的端倪,奇怪地问,“团团,怎么回事啊,你和岳浚竹不是已经定亲了吗?这事岳夫人既然已经告诉金金的娘了,那就几乎相当于全城的人都知道了。”   如果要是因为害羞而不让金金提起岳浚竹的话,那她的表情应该是羞涩腼腆,可不是现在这副冷静的样子。   和孙金金不同,冉灵华性格细腻谨慎,从进门到现在,她就看出来了,薛冬梅说起岳浚竹的时候,神情认真崇敬,不像是把他当成意中人那般。   薛冬梅有些怀疑她的话,闻言求证似的看向孙金金。   没想到孙金金没有丝毫的否认,还赞同地点头,“她说的对,我娘就是这样的人,她嘴里可没什么把门的。”   薛冬梅想了想,还是开了口解释,“那婚姻就是小时候我娘和伯母随兴说的,连信物都没有交换,我也不知道伯母到现在为何还记着这件事。其实我...”   剩下的话她不知道该如何说起,她和岳浚竹刚开始相处,只把他当做以前的那个邻家哥哥,压根没往那个心思上想。   而且,而且岳浚竹喜欢的可是郁柔。   可是这些话,现在她都没法和她们说出口。   她自己的私事,冉灵华也不便说什么,只道,“现在叔叔和婶子都不在了,那岳大人和岳夫人几乎就相当于你的长辈了。两人又很疼爱喜欢你,再加上他们对你父母的愧疚之心,肯定会履行当年的定亲婚约的。哪怕岳浚竹心里没有你。我觉得他们也会强制他娶你的。”   看到薛冬梅因为惊讶而抬起的双眸,冉灵华顿了一下,继续道,“所以团团,你得想好,如果你对岳浚竹没有那个意思,他对你也无意,这件事你还要尽早的和岳夫人说清楚,让她收你当个义女什么的都行。免得以后他们一厢情愿地把你和岳浚竹强制牵到一起,耽误的可是两个人,甚者,是两个家庭。”   孙金金不如冉灵华会说话,见状也只是点头,“我觉得灵华说得对。我和她想要幸福的话已经很难了,团团,你可不要走我们的老路啊。”   看她一副语重心长,十足十的过来人的样子,冉灵华笑道,“你瞎说什么。”   孙金金抿抿嘴,刚想反驳她,又忽然皱眉沉思,“哎?我好像听到蒋睿奇的声音了,我去看看啊。”   她说完,迅速地跑了出去。   外面果然是蒋睿奇,他正和岳浚竹边走边说话,看到跑来的孙金金,他暗中嫌弃地‘啧’了一下,出口的话特别的欠,“孙金金?你怎么来了?”   孙金金站定,指着闻声赶来的薛冬梅和冉灵华道,“我来找团团玩呢,怎么这么巧啊蒋睿奇,在这让我给碰见你了,我们可真有缘分啊。”   蒋睿奇后退半步,绕过岳浚竹站到了离孙金金较远的位置,“缘什么分,我又不是来找你的。浚竹,我们走吧。”   “岳浚竹!”孙金金猛地喊住他,等两人停下,她又不知该怎么说,“那个,团团找你,她说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呢,你快去看看!”   岳浚竹闻言,抬头看向远处的薛冬梅。   收到孙金金挤眉弄眼的信号,薛冬梅违心地点头,“呃,是有个事情来着,你过来说。”   岳浚竹看看蒋睿奇,倒是真的走了过去,“什么事?”   冉灵华见状借机去了别处休息,薛冬梅拉着岳浚竹回了房间,从窗外看孙金金正在和蒋睿奇说话,她问道,“浚竹兄,不是说郁柔身体不舒服,他们提前回去了吗?”   岳浚竹意味深长地笑道,“是啊,谁知道他又从府里赶过来了呢,可能是听说我这里有个‘烦人精’,想帮我解忧吧。”   “啊?”薛冬梅反应了一下,惊讶道,“你是说他是知道金金在这里,才赶过来的?那不就是说...”   岳浚竹点头,又低头,含笑的眼睛紧盯着她,“所以你也觉得孙金金是个‘烦人精’,是吧?”   “哎呀你取笑我。”薛冬梅看出他在套自己的话,伸手轻推了一下他的肩膀,不满地说。   岳浚竹配合地向后仰了些许,看着她低声笑了出来。   笑声低沉朗朗,似乎在传达主人此时欢悦的心情。   他一笑,薛冬梅的心思就乱了,不禁想起了冉灵华之前的话。现在两人定过亲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不知道郁柔今天‘身体不舒服’是不是就是听到了这个消息。   也可能没有这么快,毕竟孙夫人的交际圈和郁柔的,还是有段距离的。   可早晚都会听到的,浚竹兄这么优秀的一个人,在云上书院里肯定也是显眼的人物,金金不是说了吗,有很多女孩子在盯着他呢。   不是郁柔,也会有别人的。   想到这,薛冬梅的心尖突生一股酸涩,不是郁柔,也会是别人,每个人都有可能,反正就不可能是她。   看她眼睛乱颤,岳浚竹知道她的神智在乱游,便伸手敲了下她的额头,“在想什么呢你?”   薛冬梅神智回笼揉揉额头,“没什么,浚竹兄,你帮我把蒋睿奇带了回来,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债,你想让我怎么做啊?”   “现在还没有想好,等我想出来再说吧。”岳浚竹道。   薛冬梅点头,“好啊,什么事情都行,你随便说啊。”   万一,万一以后定亲的事情爆发出来,他让自己和伯母说要取消婚约的话,也是可以的。   “嗯,这点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客气的。”岳浚竹道。   听着窗外传来蒋睿奇的喊声,岳浚竹朝他挥挥手,“我先走了,晚膳见。”   送走两人之后,孙金金的情绪明显好了很多,连冉灵华打趣她的话都没有在意,一个人乐的嘿嘿直笑。   冉灵华失笑,“好了,再笑嘴都咧到耳朵根了,你清静一些行不行。”   孙金金摇摇头,笑着倒在她身上,“就不就不!”   冉灵华被她压的身体直摇晃,幸得薛冬梅赶过去拽起了孙金金的身体,否则两人非摔得倒下不可。   “不过不是说蒋睿奇回蒋府了吗,怎么又过来了?”冉灵华问道。   孙金金嘻嘻道,“他说被岳浚竹喊过来的,说有一个孤本要给他看,他磨不开面子才来的。”   薛冬梅:“...”   蒋睿奇真的是,装的一手的冷酷到底!   她要揭穿他!   “才不是呢,”她道,“是因为听说你在这里,他才从蒋府出来的,还千辛万苦才赶上浚竹兄的。真的,浚竹兄亲口和我说的。”   “真的吗?”孙金金着急地问道,得到薛冬梅的回应之后,她激动地小碎步踏地,“啊啊啊!我就知道他心里是有我的,是吧是吧,灵华是吧?”   冉灵华忍笑,“是是是,你满意了吧。”   “那当然了。”   看着孙金金和薛冬梅说笑,冉灵华的心却在一点点的消沉。孙金金的追逐被人回应,刚才她透过窗户也看到了,岳浚竹的眼中也满是薛冬梅,只有她。   只有她的未来,一片迷茫。   她攥着手里的信,在孙金金去方便的时候,小声问道,“团团,你能帮我个忙吗?”   薛冬梅点头,“怎么了灵华,你是身体不舒服吗?”   冉灵华摇头,把手里被捏的带了折痕的信拿出来,“你能拜托岳浚竹,把它转交给书院的助教汪以陌吗?”   “这是?”   冉灵华苦笑一声,脸上表情极为悲怆,“诀别书。”   薛冬梅愣了一下,之前也是听孙金金说冉灵华的故事有些曲折,这么一看,倒像是真的。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对方竟然是云上书院的教书先生。   云上书院在禹州城颇有威名,里面的任课夫子每个都大有来历,资质非凡,自然年龄也都不小。冉灵华这一道,她实在是没有想到。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家团团要开窍了...准备尝一下爱情的苦~ 第十七章   房外孙金金的大嗓门传了过来,“团团啊,时候不早了,我和灵华该走了。”   薛冬梅迅速地接过冉灵华手中的信,“好的。”   只是不知为何,冉灵华的手握的很紧,薛冬梅怕用力把信撕扯了,接了个空。   孙金金进门之后,看到两人的手在桌下牵在一起,怀疑地问道,“你们在干什么?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这就不地道了吧,你们明明是通过我才认识的,应该和我的关系更好才对。”   冉灵华的手终于松了。   可是随着她的这一松,她的身体也随之瘫了下来,好像身体的支撑被人抽走了一般。   即便粗略如孙金金也注意到了她的异常,“灵华?”   冉灵华摇摇头,“我没事,咱们走吧金金。”   孙金金扶着她,不放心地絮叨,“你再这样,下次我还不敢带你出来了,回去可得好好吃饭啊,连最基本的身体都不行了,以后你还能做什么事情呢。”   “知道啦,我今天回去能吃两碗饭。”冉灵华笑道。   孙金金哼道,“放屁,能吃一碗我就谢天谢地了。行了团团,别送了,我们马车就在外面了,走了啊,回头等我约你出去玩。”   薛冬梅把她们送到门口,等两人上了马车离开之后,她才转身向岳浚竹的房间走去。   岳浚竹正在练字,看到她讨好地笑着进来,他放下笔,“她俩走了?”   “嗯,刚送走。”薛冬梅答道,伸头看到桌上的字帖,她心虚地嘿嘿问道,“练字呢浚竹兄。”   岳浚竹‘嗯’了一声,看这样子就知道她找自己肯定有事情,但她不说,他就佯装不知道,自顾自地整理着自己的字帖,“对了,之前给你的那两张字帖,都写完了吗,过来写给我看看。”   薛冬梅乖顺地走过去,等他让出了位置,就在空白的纸上写了几个字,忐忑不安地交给他。   岳浚竹仔细地前后看了一下,重新拿起毛笔,圈出了她字里的几个位置,“这些下笔还不够利落,手腕的悬力也不够,重新写一遍。”   薛冬梅:“...”   她来是有事情的,可不是在这练字的。   可看着岳浚竹冷峻的眉眼,一丝不苟的神情,她最后又拿起了笔,在他的注视之下,重新下笔开始练字。   “这里!”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背,带着她的手向前写,“手腕要轻,如果太重,这里拐弯处有了顿笔,后面就不好写了。重新再写一个。”   他的手带她写完这个字后,又迅速的分开,整个过程快的,让薛冬梅甚至都觉得他就是为了让自己写的更好看一些,才碰自己的。   看他认真的教,薛冬梅也不好意思再马虎,便认真地按照他的方法,一个字一个字地写了起来。   这一入神,直到小半个时辰之后,薛冬梅才得到允许放下笔。   看她一直活动着手腕,岳浚竹放下纸,拉着她的手腕轻轻地揉捏着,“你这就是手指太紧张,一直得不到放松,稍微练一会就会僵硬导致手腕发酸发麻,而且写出来的字也不好看。这些小时候我爹都教过你,怎么,全忘了?”   他的口气冷冰冰的,要不是看到他在为自己揉着手腕,神情柔和,薛冬梅都以为他要生气了。   她摇摇头,“没有,我记着呢。”   就是被他一直盯着,太紧张罢了。   岳浚竹看她一眼,在薛冬梅以为自己的小心思就要被看穿的时候,他收回目光,手中动作不停,“找我不是有事情吗,说吧。”   薛冬梅闻言,夸张地恭维道,“哇浚竹兄,我还没说你就猜出来了,好聪明呀。”   “少拍马屁,先说事。”   薛冬梅嘿嘿笑了下,“浚竹兄,你和你们书院的汪以陌夫子,认识吗?”   岳浚竹道,“冉灵华找你了?她让你干什么?”   薛冬梅惊讶地睁大眼睛:“...”   她觉得自己的道行在浚竹兄面前,那简直是不值一提。她就说了个名字,浚竹兄连想都没想,就直接说出了事情的根本。   看到了她眼中的敬佩,岳浚竹笑道,“这事虽说发生很久了,但我在书院里,总是能听到一些风声的。尤其是汪以陌如今还在书院里任职,有一些流言无可厚非。”   薛冬梅了然地点头,“灵华让我给汪以陌送封信,据说是诀别书呢。浚竹兄,你说咱们送不送啊?”   岳浚竹道,“你都把信拿到手了,现在说不送,不是晚了吗,难道还要把信再给冉灵华送回去?”   “也是,”薛冬梅想想也对,就把信拿了出来递给他,“那就麻烦浚竹兄了。”   岳浚竹并没有接,而是松开她的手腕,放松地倚在身后的榻上,“这么一来,你可又欠了我一个人情,一共两个了哦~”   薛冬梅也想到了这点,不过想着冉灵华那摇摇欲坠的身体,还有她脸上苍白无助的面容,薛冬梅狠了狠心,反正一个人情是欠,两个也是欠,没什么关系。   她咬牙道,“行!”   说着看到他脸上的笑意,薛冬梅有些不肯定地问,“想来浚竹兄这样好的人,肯定不会让我做什么难为的事情吧?”   岳浚竹闻言,挑眉坏笑道,“那可不一定,这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我肚子里在打着什么坏主意呢。”   看着他,薛冬梅莫名的心中一紧,咬咬牙口不对心地奉承道,“那不可能,浚竹兄在我心里可是天下第一大好人。”   岳浚竹没计较她的小动作,把信夹到了旁边的书里,意味深长地说,“那你可记住今天的这句话。   “记着记着,我肯定记着,谢谢浚竹兄。”薛冬梅颠着小碎步跟在他身后向外走,好奇地问,“浚竹兄这是干嘛去啊?”   岳浚竹回头无奈地道,“到时辰了,去吃饭。”   “哦好,那我也去。”   听着她的脚步声,岳浚竹朝着前方,暗中笑了笑。   陈芳玉今天心情很好,晚膳安排的也比较丰盛,她给薛冬梅连着夹了好几道菜,直让她的饭碗顶满了才停手。   看薛冬梅不好意思拒绝,岳光祈解围埋怨道,“行了行了,你这满心眼的都是团团,连自家夫君都不顾了。”   陈芳玉娇嗔地瞪他一眼,“你没手啊,想吃什么自己不会夹!”   岳光祈朝薛冬梅告状,“看看看看,这有了未来的儿媳,就忘了自己夫君和儿子了。”说着看到一边正低头努力吃饭的姗姗,还伸手捏捏她的脸,“连自己闺女也不顾了,唉,伤心哦~”   姗姗推开他的手,低头只顾着啃着自己的鸡腿。   陈芳玉被他的表情逗笑,连忙给他夹了一筷子菜,“忘不了你,行了吧。”   岳光祈这才满意地住了嘴。   薛冬梅嘴里咬着一根豆芽,一点点地嚼着,好像有心事的样子。岳光祈暗中在桌下碰了碰陈芳玉的胳膊,示意她去看。   陈芳玉了然地点点头,伸手摸了一下薛冬梅的胳膊,“团团,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薛冬梅摇摇头,“没有,伯母。”   刚才她和浚竹过来吃饭的时候两个人还说说笑笑呢,陈芳玉回想了一下这会儿发生的事情,“团团,你是不是觉得和浚竹的事情,发展的太快了啊?其实伯伯和伯母不是催你和浚竹成婚的意思,之所以把你们之间的事情散发出去,伯伯是有别的目的的。”   “别的目的?”她问道。   陈芳玉见状,心道自己果真是猜对了。   她解释说,“对,你的身份散出去了,你伯伯就有理由在别人面前坚持查你父母的案子了。而且有了这一把,他再明着放弃实则继续,更能迷惑那些人的视线。”   薛冬梅点点头,目光不经意的看到岳浚竹的脸色,好像更加冷峻了。她的心思一沉,张口道,“伯母,这样对浚竹兄的名声是不是不好啊?”   “有什么不好的,”陈芳玉理所当然地道,“他本就是你的未婚夫婿,只不过现在有更多人知道了而已。”   “夫人说的对。”岳光祈端着饭碗,赞同地点点头,还不忘着继续夹菜吃饭。   薛冬梅咬着筷子,扭头看了岳浚竹一眼,他依旧低头喝着汤,仿佛她们说的话,和他毫无关系一样。下午冉灵华的话,再次在她的脑海里想起,‘如果你和岳浚竹都无意彼此的话,还是尽早说开了的好,免得耽误了你们两个人,毕竟现在主动权,可是在你手里呢’。   她犹豫道,“那要是...”   要是浚竹兄有别的喜欢的人呢。   --------------------   作者有话要说:   浚竹兄:我不是我没有,我只是在想着怎么对付那些害我岳父岳母的人而已~ 第十八章   剩下的话,薛冬梅没有说出口。   无论将来浚竹兄说她自私也好,说她装傻也罢,薛冬梅想好了,任何事情都不能阻碍伯伯去查她父母的案子。   她低下头,不再看岳浚竹,只低头吃饭。   可终究是心虚作祟,薛冬梅忍了没多久,第二次岳浚竹在家休息时,她悄悄地摸去了他的房间。   岳浚竹正在房前的空地上用竹叶编东西,早上吃饭的时候姗姗吵着要个小篮子,他答应今天要给她编出来的。   薛冬梅来到他旁边坐下来,“浚竹兄。”   岳浚竹‘嗯’了一声,灵活的手指在竹叶和枝节之间来回穿梭,看她叫了声之后又不说话,这才抬头看她,“怎么了?”   “你的手好巧啊,连竹篮子都会编呢。”薛冬梅夸道。   岳浚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着她,“那信我上午的时候已经交给了汪夫子了,他没有回信,也没有带给冉灵华什么话,这些我都已经和你说了啊,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做的?”   薛冬梅摇摇头,“没事,我是来给你说话的。”   “行了吧,你每次有事情求我之前,都是这副样子。有话快说,不然我编篮子的时候分心,万一割伤了手指,那后果可就严重了啊。”岳浚竹笑道。   薛冬梅低头捻起一枝竹节,喃喃道,“浚竹兄,你是不是觉得我好坏啊,还特别自私,一点都不关心别人的感受。你对我这么好,我还在背地里害你,扯你的后腿。”   这话可就严重了。   岳浚竹放下半好的竹篮子,正经地道,“没有啊,你怎么会这么想呢,你很好啊,爹娘,还有姗姗和其他人,他们都很喜欢你。是不是谁在你面前嚼舌根了?”   薛冬梅抬头看着他,“没有,你今天上课碰到郁柔了吗,她怎么样啊?”   岳浚竹仔细回想了一下,“挺好的啊,精神也好了很多。你问她干什么?”   看他神情不似掺假,薛冬梅又换了种问法,“浚竹兄,就是昨天伯母说的,把我们定亲的消息传出去的事情,我觉得对你不太好,也会影响你和别人的关系,你觉得呢?”   到这岳浚竹总算明白了她心里的想法,也认真地回答,“一点都不会,而且现在朝廷里也没有什么法规说念书考试期间不准结婚生子。”   “那就好,”薛冬梅松口气,还不忘和他保证,“浚竹兄你放心,等伯伯把我爹娘的事情查清楚了,我就出去和大家说咱们的亲事是假的,然后我就回乡下,再也不来禹州城了,肯定不会影响你未来的前途的。”   她的话太正式了,岳浚竹一下子没有接收到,而是愣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薛冬梅正要张口解释清楚,两人就听到院墙外面传来整齐的大喊:“要饭的!快出来!要饭的!快出来!”   听这架势,就知道墙外何人。   薛冬梅站起身,“褚高星来找我了,我出去看看啊,等会再和你说啊浚竹兄。”   她跑得快,岳浚竹的话还没出口,人就不见了。   看到她开门出来,褚高星挥手让人散开,直接问道,“小梅子,怎么回事,听说你定亲了?”   薛冬梅:“...你找我就是为了这个啊?”   褚高星自然地道,“那当然了,你定亲我肯定要给你把关啊,这个岳浚竹不行,他为人不好,脾气还很坏,以后肯定会欺负你的,你快和他分开。”   “你说的容易,那是我爹娘和他爹娘定下的,怎么分?”薛冬梅道。   褚高星闻言大喜,“你真想过分开啊?这还不好办,你就说父母刚故去,现在还在孝期中,要为父母守孝三年。不,三年太短了,你感念父母养育之恩,伤心过重,决心守孝五年。五年,我就不信岳浚竹那小子等得起,咱们耗死他!”   看他恶狠狠的表情,薛冬梅笑道,“感谢你的关心,不过我真的和浚竹兄是娃娃亲,现在分不开的。而且岳伯伯帮我父母查案,需要我这个身份在。”   褚高星有些不信,“我长这么大还没有听说过查案子要人定亲的,他是不是骗你呢!小梅子你可得擦亮眼睛啊,我觉得肯定是岳浚竹有什么隐疾,他们找不到好人家的女儿嫁进去,正好看你无父无母的没人照顾,才想着骗你嫁给他呢。”   “你胡说什么呢,没有,伯伯和伯母都是好人,你要是再这样说他们,我可就生气了。”   见她这样,褚高星心中哀叹,都怪他当初被薛冬梅的一句‘公子你可真是个大好人啊’给迷惑了,到现在为了对得起这个称号,还得费心费力地处处为她着想。   “行吧,我不说就是了。”他妥协道,“但是你得给我说清楚,到底为什么需要你给岳光祈做儿媳妇,他才给你父母查案的,不然我就不同意。”   薛冬梅笑了下,“其实也很简单,因为我爹娘都是乡下的人,在禹州城里不足为重。如果他们成了伯伯的姻亲,那伯伯就有理由去查案了。”   这理由,倒也说得过去。   褚高星哼笑一声,“那现在呢,查到了吗?嫌疑人是谁,证据有了吗,怎么还不去抓人!”   “证据还不怎么充分,需要再等等。”薛冬梅道。   查案的事情褚高星不怎么了解,但也知道要人证物证什么的。但要集齐这两个的话,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而且听小梅子说,欺负她家的可是当地有名的地头蛇,岳光祈那个老顽固,只知道靠一些正经的手段,也不知道能不能弄得到证据。   看来还需要他出手才行。而且康成县的话,正好他最近正有人脉在。   褚高星问道,“到底是谁家欺负你的,报上名来,在你家那边我还是有一些门路的。”   薛冬梅知道他背景雄厚,身后家族显赫,说这话也不像是在吹牛,便回道,“是谢家,康成县的谢家,打死我爹的那个人就是谢家的独子,谢家宝。而且他最近也来到禹州城了,上次就在这里,”   她指着褚高星脚下的土地,“他就站在这里,还威胁我呢,说要弄死我。”   褚高星低头看了下她指的地方,正好是自己的脚,立刻向旁边跳了一下,“你说是谁,谢家宝?”   那不就是何家过来蹭吃蹭喝的,他最近的欺负对象谢家宝?   薛冬梅点头,“那个人可凶了,又凶又坏又不讲道理的。你见过他吗?”   褚高星见过。而且在来这里之前,他刚和谢家宝吃过饭喝过酒,最后他把谢家宝喝趴下了,出来转悠的时候乍然听到她定亲的消息,才过来找她的。   可这话,能说吗?   等不到他回答,薛冬梅继续道,“后来我打听了,他背后的人是何三爷,那天他还来刺史府了呢,找到我伯伯,给了他好多银子,不让我伯伯查案了。”   幸好岳光祈不是这样的人。   褚高星:“...”   何三爷,那是他小舅啊!   无语了都,这算是什么事啊!   见他一直不说话,薛冬梅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褚公子?褚少爷?褚高星?”   “啊?我,我在听呢。”褚高星有些心虚地回应道。   本以为害死小梅子父母的是一些地痞流氓,想着反正康成县是谢家宝的地盘,他还准备让谢家宝回去教训一下他们,反正他最近正在自己面前找机会求表现呢。   可是现在...,看着小梅子单纯的眼眸,褚高星忽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甚至不敢想,万一小梅子知道他和何三爷,和谢家宝的关系时,会作何反应。   后院的门内,一片青色的衣角忽然出现,接着是岳浚竹闲适的身影露在大家眼前。   褚高星看过去,岳浚竹正冷冷地看着他们,眼中神情似是嘲笑,又像是势在必得后对他的挑衅,褚高星忽然明白过来了,岳浚竹是故意的。   他提前知道了自己和何三爷以及谢家宝的关系,又故意没有在小梅子面前提起,就是想等着她主动发现,然后和自己撇清关系。   到时候在小梅子伤心之下,他再表现一番,这样小梅子以后就是他岳浚竹一个人的了。   真是好狠的心思,这一招釜底抽薪,干净利落,佩服。   如果用在别处还好,可惜他忘了,他这次的对手不是普通人,而是他褚高星。   褚高星对着岳浚竹扬起嘴角微微一笑,加上他眼中的睥睨和傲视,整个人显得异常的狂娟桀骜。   “他不了解真相,遇到这种事情自然想着用金钱来打发走动。但是小梅子你放心,这件事我管定了,肯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但是有件事我得提前和你说清楚。”   薛冬梅也理解他话里的意思,有钱有势的人家嘛,除了这些东西也没别的了,遂点头道,“嗯,你说。”   “这件事如果由别人说的话,可能不太好,我想还是我自己亲口告诉你的好。”褚高星道。   看他如此认真,薛冬梅笑道,“到底什么事情啊,这么神秘。”   褚高星犹豫了一下,眼中带着心虚和希冀,“你刚才所说的何三爷,是我的小舅何超新,我被我娘从京都送回来,现在就是住在他家里。还有那个谢家宝,是我小舅新娶的继室的堂姐的儿子,不过你放心,我和你一样讨厌他,而且在这之前,我已经惩罚了他好久了。”   看到薛冬梅的眼中由震惊转为愤怒,褚高星的话越说越快,到最后干脆一盘倒了出来。说完还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像是在等待她的判决,“我也是刚才才知道这回事的,真的,我不骗你。”   理智告诉薛冬梅,这件事不是褚高星的错,不应该怪罪她。   可去他娘的理智!   薛冬梅狠狠且仇视地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往后走。 第十九章   褚高星伸手想拉她,又有些不敢。死去的人是小梅子的亲生父母,他现在能毫无顾忌的杀了谢家宝的父母为她报仇吗?   不能。   不能,就没有理由去拉她。   眼睁睁的看着她进入了房门,看着岳浚竹冷淡地盯着自己,褚高星向前跑到了院门口,看着薛冬梅的背影喊道,“小梅子你放心,我会替你讨回公道的!”   院门‘啪’的一声被关上,像是把他们隔绝到了两个世界。   听到关门的声音,薛冬梅的双腿忽然软了下来,整个人不受她控制地向地上倒去。   岳浚竹快走两步扶住她。   薛冬梅放任自己把全身的力量倚在了他的胳膊上,“浚竹兄。”   “我在。”岳浚竹低声且坚定地道。   她连呼了好几口气,才觉得自己的力气回来了。   薛冬梅轻轻推开岳浚竹站直身体,“为什么呢,他是我在这里遇到的第一个愿意帮我的陌生人。为什么现在却告诉我,他是我的仇人。”   “他不是。”岳浚竹道,“团团,他不是你的仇人。他是无辜的,谢家宝的事情和他没有关系。你不能把谢家宝的罪归结到他的身上,这对他是不公平的。”   薛冬梅慢慢地摇了摇头,眼中眼泪却直直地流了下来,她口中喃喃道,“他是!他是的!”   那话越来越没有力道,不知道是在劝自己,还是在反驳他。   岳浚竹叹口气,伸手把她抱在了怀里。   褚高星的身份太过于尴尬,不管是自己还是他人,谁和薛冬梅说都不合适,最好的选择就是要褚高星自己说出来。   这个身份对薛冬梅来说太过于震惊,她现在思绪一片混乱。哪怕是如此,岳浚竹还是看出了在她的内心深处,是极不愿意失去褚高星这个朋友的。   他的话,不过是她内心真正想法的表达而已。   薛冬梅低头揉捏着他的衣角,心里的挣扎让她觉得无助和茫然,她不知道以后该用什么样的心情来对待褚高星。她感激他之前的帮助,却又无奈于他与何三爷谢家宝的关系。   一连两日,薛冬梅的心情都很低落,整日里郁郁寡欢的,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直到第三天,她接到了孙金金的邀请信。   信中她说,她打听到蒋睿奇要去西郊的月老庙烧香,孙金金想跟过去来个‘偶遇’。但是她一个人的就又太过于明显,怕蒋睿奇发现生气,就邀请薛冬梅和冉灵华三人一起过去。   信中言辞恳切,又暗含‘威胁’,让薛冬梅无法拒绝。   次日她一大早,和陈芳玉告别之后就坐上了去孙府的马车。   到的时候孙金金正迫不及待地守在门口,看到她之后着急地挥手,“哎呀团团,你怎么这么慢啊,灵华都来了。”   薛冬梅扶着她的手跳下马车,“不好意思,出门晚了些。”   “没事没事,路上吃的穿的喝的用的我都准备好了,快走快走。”她拉着薛冬梅的手,往自家马车里走去,“我找了个大马车,咱们坐一起说说话,灵华已经先上去了,正等着呢。”   因着要去拜月老,冉灵华今日换上了一身素色长裙,除开腰间的一根同色腰带之外,身上并没有多余的装饰,就连妆容也简单素雅,不过这也更衬得她瘦弱清秀,楚楚可怜。   看到两人上车,她伸手拉住薛冬梅,“团团来了,快来坐。”   孙金金小声抱怨着在最外侧坐下,“哼,如今你俩的关系倒越发的好了,是不是有没有我都一样啊!”   薛冬梅揽着她的胳膊,讨巧地道,“哪里啊,金金才是我们最好的朋友,是不是灵华?”   冉灵华点点头,“那是自然。”   孙金金的表情这才转阴为晴,又恢复笑呵呵的模样,拽着自己身上的衣服让薛冬梅看,“我这身衣服是不是太素了啊,蒋睿奇会不会看不上?灵华说今天去庙里,不能穿太艳的,不然我就把那身新做的红色的穿上了。”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藕粉色的蝶戏百花水仙裙,裙角褶褶向下坠着,让她的身形看起来比平时更加单薄,整个人也显瘦了许多。再加上她今天精神焕发,双目炯炯,倒是一副有别于平时的好面貌。   薛冬梅点头道,“灵华说得对,这衣服很衬你。”   “真的吗?”孙金金有些不自然地整理了一下袖口,又不禁低头喜滋滋地笑了出来,“那我下次再穿那身红色的。”   薛冬梅和冉灵华相视一笑,看孙金金一直在欣赏自己的衣服,她靠近冉灵华的耳边,小声说,“那信已经送到了,你知道吗?”   冉灵华神色微变,继而回道,“我知道。”   看她整个人一下子变得哀伤悲痛起来,薛冬梅抚上她的手,安慰道,“会没事的。”   当时看自己不懂,岳浚竹和她解释了冉灵华和汪以陌的事情。   汪以陌参加上届秋闱失利后,并没有泄气,而是选择下次再战,所以就在禹州城经人介绍,去了云上书院教书。   他资历不高,所以接触的学生都是刚入学的幼年学子,或者一些只是对学问诗文感兴趣要求并不高的女学子。满腔抱负被辜负,他整个人有些郁郁寡欢。作出的诗文也开始偏向阴郁忧愁的方面。   后来不知何时,那些诗文和论题被人私下传播,然后到了冉灵华的手里。   冉灵华满腹才情,看出了他心中的失意,便与汪以陌开始书信交流。之后偶然之下两人见了面,一见如故心意相通,终是私定终身。   可冉家身为禹州城的官宦之家,自然不肯同意把女儿下嫁给一无所有的汪以陌。当时两人正是感情热烈的时候,冉夫人看阻挡无望,就让冉灵华从云上书院退了学,整日把她关在冉府,即便是出府,也会派专人跟着,丝毫不给她和汪以陌见面的机会。   所以上次托岳浚竹带给汪以陌的‘诀别书’,应该就是冉灵华对这份感情做了最后的决定。   冉灵华苦笑了下,看着前方不再说话。   马车叮叮当当的朝西郊赶去,一路上三人心思各异。路总有尽头,在行驶了小半个时辰之后,车夫在月老庙门口,停下了车。   孙金金率先跳了下去,然后搬着杌凳扶着两人下了车。   这会儿天气莫名的开始阴沉了下来,薛冬梅下车的时候没有踩实地,整个人虚空歪了一下,最后抓住了孙金金的肩膀,才站直身体。   因着突变的天气,寺庙里面的人还是陆续的向外出,甚少有人进去。   寺庙东边不远处,有一片乌压压的树林,薛冬梅在进庙的时候不经意往那树林看了一眼,只觉得那树下无数的阴影聚在一起,黑漆漆的,像只正张着血盆大口的老虎,潜低身体蓄势以待,正眈眈地盯着她,好似下一刻就要朝她扑过来。   她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寒颤,连忙转回头。   “团团怎么了,咱们快进去吧。”孙金金回身,一手拉着她,一手拉着冉灵华,脚步兴奋地朝寺庙里走去,“也不知道蒋睿奇来了没,灵华,咱们先去大殿看看,没人的话就四处转转。反正来这一趟,碰不到他的话,咱们就去求个签,也不亏对吧。”   薛冬梅正想快些离开,闻言牵强地笑道,“好啊,快走。”   进入庙门之后,首先映在眼前的是两棵连理树。树干相依偎,树枝树叶相互交缠不分彼此。树上挂着无数条红色的许愿布条,密密麻麻的聚在一起,随风向四面八方扬起,加上后面大殿里传来的竹立香的香味,一下子就抚平了薛冬梅不安的心。   大殿里人已不多,只剩下几个还等着老主持解签的姑娘。   孙金金的眼神早就在附近溜了一圈,并没有看到蒋睿奇的身影。她有些失望,喃喃自语道,“奇怪,我消息一向是灵通的,难道他提前走了?”   冉灵华拉了下她的手腕,“算了,看天也不好,咱们上炷香求个签就走吧。”   也只能这样了。   三人跪成排,各自烧了香,又来到求签处虔诚地求签。   排队等老主持解签时,孙金金左顾右盼地盯着前面人的签文,又低头看看自己的,得意地嘿嘿直笑,“灵华你的是什么啊,我觉得我的这个很简单啊,‘可夫也’,不就是可以当我的夫君嘛,蒋睿奇果真是我的真命天子。灵华你呢?”   冉灵华把自己的签文递给她看了一下,“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孙金金‘呀’了一声,“你这也是上签呢,你求得是和谁的?”说着不等她回答,又挤眉弄眼道,“哦~~我明白了,这是月老在给你指路呢,你放心,你们静待时机,肯定能成的。”   冉灵华也从签文中得到了鼓励,笑着点点头。   看完了她们的,孙金金转头问薛冬梅,“团团你的呢?”   薛冬梅的心忽然快跳了一下,她攥紧手里的签文,不动声色地把它掩于袖中,忽然看到院中出现了一个人影,便指着他惊讶地道,“哎金金,那不是蒋少爷吗?”   听到她的话,孙金金也顾不得薛冬梅的签了,立刻扭过头看向院中,确定来人后立刻飞奔出去,“蒋睿奇你来啦?这么巧,我刚给咱俩求了签,给你看看我的签文。”   前面解签的人已经离开,冉灵华拿着签文坐了下来。   薛冬梅掠过她,也向外面走了出去。   岳浚竹跟着蒋睿奇一起来的,看到她之后率先走了过来,笑道,“听金金说你们求了签,你求的是什么啊?” 第二十章   薛冬梅暗中把签文塞进袖子里,摇摇头否认道,“我那是闹着玩的,当不得真。对了,你怎么来了?”   岳浚竹看了一眼被孙金金缠着的人,“睿奇让我来的。”   “哦,”薛冬梅应声,正要说些什么,就看着郁柔从前面连理树后走了出来,“郁柔也来了?”   岳浚竹‘嗯’了一声,“出门的时候蒋睿奇拉她出来的,可能想带她出来转转吧。”   前面郁柔看着她们,对诸人道,“你们先在这待着啊,我进去拜拜。”   蒋睿奇正愁被孙金金缠的无奈,也顺口道,“我也去我也去,郁柔你等我一下!”   郁柔和孙金金一向不对付,这会看她瞪着自己,便朝她挑衅道,“好啊,表哥咱俩一起!”   孙金金见状立刻拉着蒋睿奇的胳膊,直接蹲在了地上,借着身体的重量往下压,“蒋睿奇你别去。”   蒋睿奇看看周围,伸手去拨孙金金的手,“你放开我!”   两人拉扯间,郁柔也走过去,拽着蒋睿奇的另一边胳膊,“表哥就去!”   “啊啊啊郁柔你别让我揍你!”孙金金蹲在地上大喊。   郁柔对她做了个鬼脸,越来越起劲地拉着。   夹在两人中间的蒋睿奇满脸无奈,左右又挣脱不得,只能朝天大喊,“岳浚竹你再不帮我,我一生气可就什么都说出来了啊!”   要不是他为了讨他的小青梅欢心,非要自己在孙金金安排的人面前,散播自己要出来游玩的消息,好让孙金金把他的小青梅拉出来散心,自己能落到这个田地吗!现在倒好,自己在这吃苦,他倒和小青梅唠上了。   还言之凿凿的说算计好了每一步,绝对不可能出差错,那怎么没把自己要在这被劈成两半的事情算进去啊!这两人一旦碰面,哪次没有掐起来啊。不,他肯定想到了,就是没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   见色忘友,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吧,是好兄弟也不行!   岳浚竹闻言立刻过去,站到他面前有些为难,“你让我怎么做?我拉谁?”   拉孙金金吧,蒋睿奇自己会吃醋。拉郁柔吧,又怕薛冬梅会吃醋。   两下犹豫,蒋睿奇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得咬牙切齿道,“气死我了,我胳膊要是脱臼了,你们三个谁都别想逃得掉干系!”   看他脸都涨红了,孙金金也心疼,可她不愿意在郁柔面前失了脸面,仰头吼道,“你让她先放!”   郁柔摇头,“凭什么,我就不放!”   “呀!你个臭丫头,别惹我!”   “就惹了!”   蒋睿奇坚持不住,看两人你盯着我我瞪着你,丝毫没有要放手的意思,他努劲自己摇着胳膊,想把手从她们的手里滑开。两相颠簸之下,郁柔终于撑不住,慢慢地放开了他。   孙金金始料未及,一下子摔坐在了地上,肉屁股都摔成八瓣了!而且还连带着蒋睿奇也顺着她的力道,向孙金金的身上压去。   幸好他反应快,双手撑地,才没有躺在她的身上。   看着他的脸离自己近在咫尺,又立刻远去,孙金金又羞又怒,她虽然行事大方直爽,但终究是个脸皮薄的女儿家,又立刻蹲着站起来,“郁柔你个臭婆娘!我给你拼了!”   郁柔朝她吐吐舌头,顺着台阶朝大殿跑去。   孙金金抬腿就要去追,下瞬间就被闻声赶来的冉灵华拉住,她身体弱,孙金金不敢使劲,只红着脸道,“灵华你放开我!我今天非要教训她不可!”   冉灵华立刻攥紧了她的手,俯身在她耳边低声说,“示弱示弱!蒋睿奇喜欢温柔的人。”   此话犹如惊天轰雷,成功地止住了暴躁的孙金金。   她停下动作,扭捏地捋了下头发,细声细气地道,“真讨厌!”   还轻轻地跺了下脚,朝他扭了下身子。   正揉着胳膊恢复的蒋睿奇:“...”   见了鬼了吧!   “灵华,你什么时候改修道士了?”蒋睿奇懵呆地朝冉灵华问道。   孙金金看看他,又看看同样一脸懵的冉灵华,“什么道士?”   “不然那她怎么放了个小鬼在你身上。”   孙金金:“...”   我欲优雅待世人,然世人却不允我!   既然这样,那就别怪我大咧了!   她揉揉嘴脸回神,又恢复到最初的状态,不知道从身上哪个角落又摸出那个签文,献宝似的递到蒋睿奇的面前,“蒋睿奇,给你看看我的签文。我求得时候可一心想的都是你啊,你看看上面写的什么。”   蒋睿奇扭头不想去看。   孙金金也不泄气,笑嘻嘻地道,“是上签呢,可夫也,那我想的是你,这是不是就说你会是我的‘夫’啊?”   蒋睿奇哼笑一声,一言不发地向前走。   孙金金笑着跟过去,“蒋睿奇,你也去求一个吧。记得求得时候可都要想着我啊,这样肯定能求一个‘可妻也’,嘻嘻,咱俩可真是绝配啊。”   她一路絮絮叨叨的,蒋睿奇也不搭理她,两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前方。   冉灵华看着他们走远,对薛冬梅道,“团团,我去那边休息一下,等走的时候再叫我。”   她身边跟着家丁和丫环,薛冬梅也不担心,见状点头,“你别走远了。”   “嗯。”   一时间,周围只剩下了两人,岳浚竹看着她,“团团,你陪我一起去殿里上柱香吧。”   薛冬梅手里依旧攥着那根签文,想也不想地回答,“好。”   两人拾级而上,在殿门口的时候,看到了正倚着栏杆的郁柔。她手里捏着根签文,正皱眉咬唇地盯着它,一筹莫展。   看到他们,郁柔挥挥手,“浚竹兄,解签文的老主持走了,你帮我看下这个呗。”   岳浚竹接过她手里的签文,念了出来,“十亩之间兮,桑者闲闲兮。”   “是啊,我瞧着不太懂,让我去种十亩桑田啊?”郁柔开玩笑道。   郁柔才华实属林下之风,而且眼光毒辣,思绪清明,不管是当下时事还是朝堂政事,她都有不俗的见解,在书院也颇得夫子和院长的夸赞,她志可不在桑田,甚至,不在禹州城。   岳浚竹上下看着签文,“那倒不会。”   看着两人说话解疑,薛冬梅后退半步,趁他们不注意,悄悄转身离开。   她刚转身,岳浚竹就发现了,“团团?”   薛冬梅回头,看着他们,两人站着的位置是大殿门口光洁的石阶地,身后映着那棵连理树,上面红色的许愿布条极为惹眼,一条条的随风荡来荡去,凭白的给他们之间的气氛添上了些许暧昧。   此情此景,此物此人,真是相配。   薛冬梅咽下心尖的异样,微笑道,“我先去旁边看看。”   岳浚竹点头,“别走远,我等会去找你。”   “嗯。”她应声,转身朝前走去。   看她背影,郁柔坏笑道,“喂浚竹哥,你这小青梅情绪不太对啊!怎么,吵架了?”   早在两人刚见面的时候,岳浚竹就察觉到了。他之前还以为是因为褚高星的事情,她还没有缓过神来。可是细想之下,哪里又有些不对。   “胡说什么,”岳浚竹把签文还给郁柔,“我去看看。”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朝薛冬梅消失的方向跑过去,却没有看到人影。   薛冬梅是去大殿了,不过却没有进去。她绕过大殿,来到了偏殿的方向。四下无人,她把那根签文又拿了出来。   凤凰于飞,和鸣锵锵。   她即便是懂得不多,也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可是她在求签时,心里想的却是浚竹兄。   浚竹兄和她,她和浚竹兄。   凤凰于飞。   和鸣锵锵。   薛冬梅呼口气,顺着台阶去了大殿的后方。那里接着后院,院墙之外便是那片树林。凉风从树林的顶尖吹来,落在她的脸上,引起阵阵寒意。   她伸手揉了揉脸,想把那根签文顺着院墙扔出去。   可胳膊抬起,手也扬了起来,手指却怎么都松不开。   她舍不得就这么丢弃。   呜呜的风声再次响起,又轻柔地在她的身边散开。   风声之下,被掩住的那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终于传来,薛冬梅机警地回头,却看到一根木棍从天而降,打在她的后脖颈上。她眼前顿时一片黑暗,整个人彻底晕死过去。   岳浚竹围着大殿转了两圈,都没有找到她。他心里忽然忐忑起来,这异状连在偏僻处休息的冉灵华都注意到了,“岳公子,怎么了?”   岳浚竹道,“团团不见了。”   天色阴沉沉的,显得周围都暗了下来,连带着诸人的心,也开始不安。   孙金金率先跑过来,“怎么回事,她刚刚不还和你在一起的吗,怎么会不见了呢,寺里周围都找过了吗?”   月老庙说小也不小,尤其一些犄角旮旯的小弯门也很多。   殿里的小主持们开始向外送客,院内几乎就剩下了他们几个。四周空荡荡的,阴风猎起他们的衣裙下摆,一种不好的预感,突然涌上他们的心头。   幸得岳浚竹还算镇定,“先在四周看看,再找找。”   众人分散开来,岳浚竹强迫自己不要着急,再次顺着薛冬梅最后消失的方向,仔细地寻过去。   偏殿旁边就有些荒芜了,平时基本上人迹罕至。他顺着地上的脚印,很快来到了大殿后面,月老庙的后门院墙处。可惜到了此处,地上脚印忽然杂乱了起来,还莫名的出了一些拖拽的痕迹。   岳浚竹在周围细细查看一番,忽然看到了掉在墙根杂草下,一根细长的签文。   想起薛冬梅在殿前的时候,他说起签文时她脸上的异色,岳浚竹弯身,把那根签文捡了起来。   --------------------   作者有话要说:   签文来自网络。 第二十一章   竹签上字迹分明,上面沉重浓厚的竹立香下,还带着一股清淡的奶香。   是薛冬梅身上的味道。   临出府的时候,她刚和姗姗在一起玩了大半天。后来接到孙金金的信,薛冬梅也并未换衣服,只搭了件外衫就出来了。那竹签一直被她塞进袖筒里,染上奶香味也属正常。   他来不及看签文,立刻起身观察四周的痕迹。   后面蒋睿奇和孙金金等人很快聚到一起,“浚竹兄,我们都没找到,你这边怎么样?”   岳浚竹盯着虚关的院门,喃喃道,“找到了。”   “啊?找到了?在哪在哪?”孙金金问道。   冉灵华拉了一下她,指着地上因拖拽而留下的一排粗略的痕迹,小声道,“团团可能被人带走了,你看这地上,应该是拽她离开留下的印。”   “啊!那还等什么,快去找啊!”   岳浚竹向外看了一圈,回头道,“睿奇,你快些下山,去我家让我爹把人都派出来,先把下山的各个要道堵住,尤其是一些人迹稀少的小道,免得他们跑了。金金还有你们,先别分开,等下山了确定安全了再各自分开回去吧。”   此时此景,还不知道绑走团团的是什么人,她们留下也是添乱。可是就这么走了,众人心里也是担心。   郁柔道,“就按浚竹哥的话来办吧。”   其余两人点头,把家丁留下帮岳浚竹搜查四周,带着一些丫环先行离开。   ***   自从知道谢家宝和薛冬梅的关系之后,褚高星的心情一日比一日烦躁。   他知道小舅的所为,也知道送银票是他们这种人家里,惹祸之后最普通的处理办法。往常在京都时,他和家里人也是这般对待别人的,从来没觉得有何不妥。   可是如今,想着小梅子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跑了大半个月来到禹州城,想到她冤死的父母,褚高星突然觉得这谢家宝也忒不是个玩意儿。   要不就直接把他抓到牢里,让岳光祈看着办?   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唯有一点,小舅前脚刚给岳光祈送完银子,自己后脚就把人抓着送过去,那肯定伤了小舅的脸面,他在禹州城以后可就不好做了。   褚高星趴在书桌上长吁短叹的,想着为小梅子报仇的万全之策,他的表弟何星火悠哉地来到了他的房间,“表哥在呢。”   褚高星闻言头也不抬,只动了下眼皮示意,“嗯。”   何星火一向唯他是尊,有什么好玩的事情都第一时间和他分享。见他提不起兴趣,何星火坏笑道,“表哥,你猜我来的路上碰到谁了?”   褚高星没搭理他。   看他没拒绝,何星火自顾自地说道,“我看到谢家宝了,他带着三个人鬼鬼祟祟的进了院子,还拽着一个麻布袋子。看袋子上的身形,我估计是个女人。嗤,一天到晚老想着那三两肉,眼界粗浅的臭玩意儿,还想着谢家宝树呢,狗屁的家宝!”   褚高星这会儿是听到谢家宝的名字就烦,闻言猛地坐直身体,“走,出去逛逛。”   何星火最爱和他一起玩,也站起来向外走,“走走走,表哥,我今天请你喝酒去!”   两人结伴出府。   此时天气阴沉,街上并没有多少人,路上刮起的森森阴风,直让人感到冷飕飕的,褚高星伸脚踢走地上一个小石块,跩紧脖子间的衣服,“去哪?”   何星火道,“去食天下吧,听说他们最近又发明新菜了,表哥,咱们去尝尝?”   褚高星点头,“走吧。”   食天下距离何府并不远,褚高星没让坐马车,直接朝街上走去。风声涌起,依旧遮不住前方拐角处经过的大批衙役。   和最前方蒋睿奇匆忙着急的表情。   上次让蒋睿奇在自己面前吃了亏,褚高星心中还得意着呢,想和他再吵一架磨磨嘴皮子,见状便走过去挡在他面前,在他即将撞过来的时候再立刻闪开,张口叱骂,“眼瞎啊你!”   蒋睿奇拱手道,“对不住啊褚少爷,改日我再给你赔罪。”   说完,挥手让旁边的衙役继续向前。   如此态度,着实奇怪,褚高星心中升起了兴趣。他让人拦下最后一个衙役,“蒋睿奇让你们去干什么,他家死人了?”   那衙役摇头,也不怪他的毒舌,“去山上找人。”   “找人?什么人?”褚高星问道。   衙役回道,“我们少爷的未婚妻。”队伍前方有人发现他掉队了,叫着让他跟上。那衙役悄悄挣脱褚高星的挟制,又快步跑了过去。   褚高星嘲笑道,“不是说这刺史大人一向最是公私分明的吗,怎么会把人借给蒋睿奇去找什么未婚妻,他何时有了这么大的面子,倒是稀奇了。”   何星火点头,思索道,“也是。”   又一阵风吹来,褚高星打了个寒颤,转身向酒楼的方向走。只是刚走两步,他忽然反应过来,那衙役说的可是‘我们少爷’!   蒋睿奇那身份,怎么担得起衙役口中的‘少爷’。   他说的应该是岳浚竹。   岳浚竹的未婚妻,虽然褚高星很不想承认,但除了小梅子,也没她人了!   换句话说,他们找的人,其实是小梅子!   小梅子在山上失踪了!   褚高星心中咯噔一下,转身朝何星火道,“快快快去叫人,咱们也去...等等,星火,你在书房和我说,看到谢家宝弄了个女人回来?”   何星火点点头,不知道他怎么把这两件事混到一块了。   小梅子说过,谢家宝知道了她的身世,也知道她如今就住在岳家,现在这情况,下午被他绑回来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小梅子。褚高星低骂一声,“他最好不敢!走,回府!”   看他神色不对,何星火带着人小心翼翼地跟他回去。   这会儿谢家宝的院子里没人,褚高星带着人一间间的搜过去,很快就发现了偏房放置冬日炭火的小角落里,被捆了双手双脚,嘴里也被塞了厚重棉布条的薛冬梅。   褚高星没有惊动他人,又让何星火在外面看着,自己才走了进去。   薛冬梅已经醒来了,她看周围没人盯着自己,正努力挣扎着想要解开绳索。刚开始听到外面的声音,她还以为是绑自己的人回来了,吓得连忙闭上眼睛,装作依旧昏睡的样子。   脚步声在她身前停下,她立刻放慢呼吸,尽力保持着一动不动。   下一刻,她就听到宛如天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梅子?”   薛冬梅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起初并不敢动,直到那人掰着她的下巴,把她嘴里的厚棉布左右摇晃着拔了出来,还伸手拍了一下她的脸,手上的温度像是一股和煦的春风一样,暖热了她一直激烈跳动的心。   薛冬梅慢慢地睁开眼睛,看到褚高星正蹲在她面前,伸着曲折的大拇指朝她的鼻子袭来,“呀你醒了,我正准备给你掐人中呢。”   她张嘴活动了一下口腔,“褚高星?怎么是你啊?”   褚高星撸撸袖子,扶着她的肩膀让薛冬梅坐起来,实话实说道,“是谢家宝把你绑过来的,他现在不知道去干什么了,我就溜进来了。他个兔崽子混蛋狗娘养的臭玩意儿,小梅子你等着,我这次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被困在背后的胳膊有所松动,薛冬梅活动了一下肩膀。   等把她脚上的绳索也解开,褚高星才道,“小梅子你快起来试试,看哪里受伤没?”   薛冬梅站起来,上下左右活动了一下身体,除了身体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有些僵硬之外,并没有什么大的伤痛,她摇摇头,“没事。”   她躺的地方之前是放炭火的,地上和墙根上乌漆漆的都是黑色的印记,她的身上和脸上现在也沾满了炭灰。薛冬梅拍打了几下,看褚高星不说话,抬头朝他看去。   这一看不得了,褚高星眼中的打量让她有种熟悉的感觉。   果然,下一刻只听他道,“小梅子,我想到一个绝妙的能惩治谢家宝的主意,你要不要听一下?”   薛冬梅眨眨眼,示意他继续说。   褚高星看了一下地上黑色的木炭印,“你躺下,我重新把你绑起来,再搞得惨一些,咱们把事情闹大,让我小舅花钱也没法救,这样岳光祈就有理由把谢家宝抓走了!”   薛冬梅:“...你这主意..真馊!”   “但是好用啊!”他道,“上次在大街上你拦轿,是不是就起作用了?岳光祈认出你的时候,那脸上的心疼我看了都感动。”   管它馊不馊,只要管用,它就是好主意。   薛冬梅想了片刻,点头,“有道理。”   --------------------   作者有话要说:   谢家宝的名字,来自成语谢家宝树,指的是谢家能光耀门楣的谢家子弟。   出自唐·王勃·《滕王阁序》:非谢家之宝树,接孟氏之芳邻。 第二十二章   说干就干。   褚高星拿着绳子对薛冬梅甩了下,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之前看过的那些乱七八糟的风流话本,脑子一热忽然想说:来吧宝贝~   他立刻抿紧嘴巴,迫使自己停下这危险的想法。   薛冬梅又蹲下来坐在地上,让他捆好之后继续躺着。   等把她恢复原样,看着地上浓黑的炭灰印记,褚高星又伸手擦了一把,整个的抹在了薛冬梅的脸上,“脏就脏了啊,先忍一忍。我现在立刻去叫人去。你放心,我会在暗中放人看着的,绝对不会让谢家宝胡来的。还有啊,等到时候岳光祈带人来救你了,你记得哭得惨一些啊,越惨越好,我在旁边也会给你添油加醋的。”   经过这一番活动,再加上紧张的情绪,他的脸上已经累的有些汗湿了。在他给自己嘴里塞布条之前,薛冬梅急忙道,“褚高星,等这次事情完了,我就原谅你。”   褚高星愣了一下,笑了笑,把布条塞到了她的嘴里。末了之后蹲在她面前,忽然嫌弃道,“真丑。”   惹来她一个瞪眼后,他才恢复正经,“行了,我先走了,你自己小心一些。别害怕,我会很快回来的。”   看她点头,他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外面何星火还在等着,褚高星让他带着人留在暗处看着,自己出府去找岳光祈过来。   被他三言两语这么一解释,何星火也知道了他的打算,只觉得自己将干件大事,内心激动。他摩擦着双手兴奋地保证,“表哥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守着的。”   反正他也讨厌谢家宝那个人,有机会能惩治一下,何星火自然乐意。   褚高星拍拍他的肩,又仔细地叮嘱一番才离开。   ***   岳浚竹带着人在山上搜罗了一大圈,终于在临山脚的位置发现了不同寻常的马车痕迹。   众人顺着马车印,一路追踪,七拐八拐的来到了何府的后门之处。   漆黑的院门紧闭,严实的没有一丝缝隙,仿佛把院墙内外,隔绝成了两个泾渭分明的世界。   蒋睿奇站在岳浚竹的旁边,有些迟疑地道,“浚竹兄,这个怎么进啊?”   一路上他们遇到任何可疑的地方,都有理由去查看。可是这是何府哎,他们几个小辈的,实在是没法就这么直接横冲直撞地进去。   岳浚竹的脸色已经阴沉的像是马上就要下暴风雨的天气一般,他挥手叫来一个衙役,“去府里把我爹叫来,让他想尽办法,也要进去何府。”   然后又对蒋睿奇说,“金金和灵华,还有郁柔她们,和何府的小姐们关系如何?”   蒋睿奇道,“金金和她们关系好,之前还经常一起聚会往来呢,我马上把她叫过来。”   岳浚竹点头让他离开之后,走到院门外的不远处,紧紧地盯着院墙,侧耳倾听,院内安谧沉静,几乎听不到任何的动静。   他的心开始隐隐的有些烦躁起来,想不顾一切的冲进去。   气氛逐渐紧张起来,几欲如箭拔弩张般,让人连喘气都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   就在这时,被二十余人盯着的院门被人轻轻打开,褚高星从里面迈了出来。他没看外面,整个人后退着走出来,关上门回身之后,才看到门外站着的人。   他被吓的一个激灵,看到面无表情的岳浚竹之后,褚高星拍拍胸口低声骂道,“操,岳浚竹你他娘的是鬼啊,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岳浚竹看到他,神色一松,“你在正好,薛冬梅可能被谢家宝抓到何府了,你带我进去看看。”   褚高星不慌不忙,倚着院墙抱手闲适地道,“这样啊,也不是不行。可你这也不是求人的态度啊,怎么,我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欠你的啊!”   岳浚竹向前走了几步,站在褚高星面前不远处,冷声道,“你不欠我的,你欠薛冬梅的。现在她被人捉在何府生死未卜,你要是想不闻不问,那我也无话可说。这是你的选择,我无法强求。但是我觉得,薛冬梅既然把你当朋友,那就代表她是相信你的,既如此,那我也可以相信你会帮助她的。”   褚高星闻言,讥笑道,“还真是好话赖话都让你说尽了,我最看不惯的就是你们读书人这副伪君子的样子,表面上正义昂然,其实内心里自私自利,比谁都肮脏溃臭。”   说着他站直身体,话锋一转,“不过谁让小梅子是我的朋友呢,我这次帮的是她,以后你可千万别打着这件事的关系,来给我扯什么交情。行了,我刚才见过小梅子了,我们还商量了一个大计划,算了,不想和你多说,我知道现在不让你见她一面你是不会死心的,跟我进来吧。”   岳浚竹让衙役们在外等候,只带着索营两人一起跟着褚高星进去。   看着索营,褚高星忍了忍,怕再和他掰扯回头耽误时间,也就没说话。   三人又回到谢家宝的院子,看到是他,躲在暗处的何星火跑了出来,“表哥表哥,谢家宝还没回来呢,现在怎么办?”   褚高星道,“原计划行事,我们仨先进去,你继续在暗中,万一他回来了...”   何星火抢答道,“我就出来,把他骗到别处!”   “好。”   以防万一,在临进门之前,褚高星还是把索营关在了外头,带着岳浚竹一个人进了房间,“小梅子,睁眼吧,你看谁来了。”   薛冬梅还疑惑他怎么这么快就去而复返,睁眼就看到岳浚竹快步走了过来。他脱下身上的外套盖住了她的身体,半跪在地扶着她坐起来,把她的身体靠在自己腿上,然后拿下了她嘴里的棉布团。   褚高星见状,连忙道,“哎哎岳浚竹你干什么!这是我和小梅子的计划,你别捣乱好不好!”   岳浚竹闻言疑惑地看向薛冬梅。   薛冬梅点头,解释说,“浚竹兄我没事,没受伤。我们计划等候伯伯带着人进来的时候,看到我这样子,这样就有理由去抓谢家宝了,我看何三爷还说什么!”   她脸上沾满了炭灰,只露出因为自己想了个好主意而洋洋得意的双目,和洁白整齐的牙齿。   “胡闹!”岳浚竹斥道,他解开她背后捆着双手的绳索,然后扭头朝外喊道,“索营,去看看金金来了吗,让她多带一套衣服过来,别被人看到了。还有,让灵华和郁柔她们都过来,带着何家小姐走到这附近,把衣服悄悄送进来。”   索营应了声,快步地跑了出去。   让褚高星连拒绝的话都没有喊出口。   褚高星气的走到两人旁边,质问道,“岳浚竹你什么意思啊!你是不是怕事?你要是怕事就赶紧走,别耽误我和小梅子的计划!”   岳浚竹瞥了他一眼,脸色黑几乎挂着冰,冷面霜眉,“闭嘴!”   女子名分之事可大可小,虽说大家都知道事情真相,但如果薛冬梅真的这么狼狈的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那她以后在禹州城的生活,肯定会受到有心人风言风语的影响。   父亲随时都会带着人进来,索营那边还没有回来,岳浚竹有些着急。他拿出随身的手帕,帮她擦干净脸上的灰印。   看褚高星还不死心,欲和他争个高低,薛冬梅连忙摆手让他稍安勿躁,仰头睁着眼,看着岳浚竹,“浚竹兄,我觉得...”   岳浚竹提高声音,压住她的话,冷厉地道,“我觉得你现在最好别说话。”   薛冬梅立刻抿住嘴,不敢再说话。   急的褚高星在旁边只转圈,看小梅子这么容易就败下阵来,他恨其不争地看她一眼,还想再劝劝岳浚竹。   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褚高星和岳浚竹相视一眼,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之后,褚高星悄悄摸到了门边,捅破窗户纸向外看去。 第二十三章   是索营回来了。   他把一个包袱递给岳浚竹,“几位小姐一起在静荷园赏花呢,这是孙小姐让我拿过来的。还有大人现在已经到何府前门了,不过何三爷去外地查账了,何府管家正在和大人说话呢。”   岳浚竹接过包袱,“你去和我爹说一下,就说时机到了,他自会懂。”   索营点头,转身出去。   岳浚竹把包袱递给薛冬梅,“先换上这个,咱们得赶快走。还有褚少爷,”   褚高星这会儿正对他们忽视自己而感到不满呢,闻言抱怨道,“你还知道我在这啊!”   岳浚竹没理会他的不满,直接说,“有个事还要请褚少爷帮忙,你想办法让何三爷知道谢家宝做的这件事,看他接下来的打算。”   褚高星不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盘,他也懒的去想去计较,便点头答应了,“行,我知道了。”   岳浚竹朝他颔首表示谢意,等薛冬梅换好了衣服,又让她带好旧衣服之后,在褚高星的掩饰下,两人从后门悄悄离开。   ***   岳浚竹没让薛冬梅再见孙金金她们,只让索营传了话,改日再请她们到府一叙之后,就带她回了刺史府。   府内陈芳玉正在等着,看到薛冬梅之后,一双眼睛立刻就红了,上前搂着她往里走,“团团来让伯母看看,有没有受伤啊?”   薛冬梅摇摇头,“没有,我好着呢。”   陈芳玉抚抚她的脸,“没受伤就好,走,快进去,让伯母好好的看看你。”   她们向房里走,岳浚竹胡言不好再跟过去。   陈芳玉挥手让他走,“你就别在这待着了,看看你爹那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   岳浚竹应了声,还是不放心地叮嘱,“她手腕和脚腕上看一下,最好抹些药。”   之前他在帮薛冬梅解绳子的时候已经看到了,手腕上都已经红了。也不知道褚高星那人怎么弄的,系个绳子也能这么不靠谱。   “行了,娘做事还用你说,快去吧。”陈芳玉催促道。   等到了房间里,只剩下两人的时候,陈芳玉掀起薛冬梅的袖子,才看到她手腕上的红痕已经有了些肿胀的样子,她心尖一酸,心疼地道,“这该死的混蛋,怎么敢这么对你,一定让你伯父不能饶了他。”   看她要落泪,薛冬梅安慰道,“没事的伯母,我不疼。”   陈芳玉转身找到药箱里消肿镇静的药膏,轻轻地给她抹药,“到底怎么回事啊团团,怎么好好的被人带走了呢?”   薛冬梅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她,其中也包括她和褚高星‘完美无缺’的计划,以及一意孤行打乱这个计划的人。   听出她话里的意思,陈芳玉道,“傻孩子,浚竹这是为你着想呢。褚家少爷来自京都,一些人情世故可能不太懂。你想想,要是你伯父真的带人闯进去了,那么多男人看到你狼狈的样子,回头还不得传出去啊。这三人成虎,到时候还不定能传成什么样子呢。”   薛冬梅愣了一下,她实在是没想到会是因为这个。更没有想到浚竹兄的心思会这么细,想的这么深切。   她的心尖涌上一股暖流,热热的,慢慢的浸透她的身体。   见她脸色粉红,陈芳玉打趣地笑笑,“不过这事啊,估计不会这么轻易的就结束,看你伯伯和浚竹准备怎么闹吧。”   薛冬梅点点头,细声细语地说,“我都听伯伯和伯母的。”   陈芳玉给她抹了药,握着她的手安慰道,“团团,现在薛弟和弟妹都没了,你家里就剩下你自己了,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以自己的身体为先,千万不可鲁莽行事知道吗,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比你的安危更重要了。”   薛冬梅只觉得鼻腔一酸,眼泪忍不住就要留下来。   陈芳玉站起身,把她抱到怀里,右手不停地抚着薛冬梅的后背。   这一番折腾下来,已经接近亥时,陈芳玉又让她吃了点晚饭,才让薛冬梅回去休息。   哪想到她摇摇头,“我想在这等伯伯和浚竹兄回来。”   陈芳玉让丫环哄睡了姗姗,也坐在旁边陪她一起等。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岳光祁和岳浚竹才踏着明亮的月光,走进厅堂。知道两人是为了今天的事情而特意等着的,岳光祁率先道,“人我已经审过了,现在在牢里关着呢。”   陈芳玉急道,“怎么样怎么样,他招了吗?”   岳光祁答道,“劫持团团的事情他供认不讳,只是薛弟一事,还需要再多准备些证据。”   “那何超新呢,他没过问?”   这事岳光祁已经听何府的管家说过,“何超新现在带着人在外地查账,即便是接到消息回来,也需要两三日的时间。”   “那就好,没事就好,”陈芳玉自言自语,又对着岳浚竹道,“团团今天担惊受怕的,时候不早了,你等会早点带她回房休息啊。”   岳浚竹点头,让他们先回去休息。   他的神色一直不对,双唇抿的极紧,好像在隐忍什么事情一样。厅内只剩下了两人,薛冬梅走到他面前,仰着头道,“浚竹兄,你怎么了?”   “没事,我送你回房吧,今天你受累了,早点睡。”岳浚竹道。   薛冬梅道了声好,跟他一起向外走。   两人穿过厅堂,经过花园旁的回廊,月明如水,夜风清凉,其中夹杂着微弱的花香,让人只觉心旷神怡,神清气爽。   岳浚竹呼口浊气,看她在月光下低头走着,月白风清,他几乎都可以看到她随着呼吸而轻微煽动的鼻翼,他瞥开目光,觉得心中那股抑郁之情,在逐渐消散。   邢牢中谢家宝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悔意,而是满脸的无谓之情,“我没想怎么着她,你们不是要定亲结婚吗,我就想恶心恶心你们。”   看前面即将到她的房间,岳浚竹忍下神色,劝说,“回去之后别多想,好好休息。”   薛冬梅点头,抬脚进了房间。   在关门的时候,看他身影将要远去,薛冬梅忽然大喊,“浚竹兄。”   岳浚竹即刻回头看着她,“怎么了?”   他背着光,整个表情处在阴影里,越发显得微茫朦胧起来。   薛冬梅忽然觉得心跳如鹿撞,她咽口气,鼓起勇气道,“没事,今天的事情是我欠考虑了,多谢你提醒,以后我不会再这般了。”   “嗯。”岳浚竹没有多解释,只道,“睡个好觉。”   一夜无梦,第二日早上没多久,孙金金就和冉灵华一起过来拜访。   孙金金满脸愧疚,毕竟昨日之事,薛冬梅就是被她拉出去月老庙,才发生这种事的。   “行了,我这不是没事嘛,别担心了。”看她一直紧张絮叨,薛冬梅劝道。   孙金金愧疚地抿嘴,“我知道,都是我的错。”   “金金这次真的被吓到了,团团你不知道,她找你的时候手都是抖得。”看孙金金一直道歉,冉灵华笑着拐了话题,“其实不光是她,看到岳少爷那表情,就连我也是吓得要命。”   孙金金在一旁直赞同地点头。   “啊?浚竹兄吗?”   “是啊,”冉灵华点头,“不过即便是着急,他也是头脑冷静镇定自若,带着人一点点的循着痕迹,才这么快找到你的。”   看她像是话中有话的样子,薛冬梅笑道,“灵华,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被她看出来,冉灵华也不扭捏,直言道,“之前听你说我还不信,所以我仔细地观察了许久,我现在可以肯定的说,团团,岳少爷对你是有情的。” 第二十四章   听到她的话,薛冬梅愣了一下,一瞬间只觉得脸皮立刻火热起来,她小声道,“灵华,你说什么呀。”   只是话刚出口,别说是冉灵华和孙金金了,就连她自己,都听出了话里的羞怯和蜜意。   这下子,她的脸别说粉了,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直接红了起来。   孙金金和冉灵华相视一笑,眼中的调侃逗趣,让薛冬梅简直羞的无地自容。   孙金金叹口气,酸溜溜地道,“说真的团团,我好羡慕你哟,家里有岳浚竹替你着想,外面也有人为你大打出手,最近你可算是出尽风头了,估计再过不久你就成禹州城的大名人了。”   薛冬梅有些不解她的话,“什么大打出手啊?浚竹兄打人了?”   “不是他,”孙金金解释说,“是褚高星啊。昨天岳大人把谢家宝抓到大牢里之后,何家那个小夫人都快急死了,可是何三爷又不在,她也不知道听了谁的主意,开始在外面传流言,褚高星听到之后气不过,揍了好多说闲话的人呢。”   这件事情,听起来和她好像也没有多大的关系啊,不过细想一下,又好像有关系,尤其是孙金金话里的“流言”二字,迅速吸引了薛冬梅的注意。   薛冬梅开口问,“流言?”   孙金金有些犹豫,不知道该怎么说。   冉灵华见状,细细地斟酌了一下,道,“这事你得有个心理准备,何小夫人说不是谢家宝掳你回去的,而是你……钟意于他,死活非要跟着他,这才从县里一路跟到了禹州。”   看两人的面色带着迟疑,薛冬梅知道,真实的话可能更不堪入耳。也幸好当时并没有多少人看到这个事,不然流言的内容还可能更加夸张。   见她沉默,孙金金骂道,“这何小夫人真是不要脸,她还以为谁都和她一样,为了吃香喝辣什么都能豁出去,连脸皮都不要啊。团团别怕,等我见了她,一定帮你好好的骂回去!”   薛冬梅点头,“真是谢谢你们啊!”   “你客气什么,这件事说来也怪我,要不是我非要带你去月老庙,也不会如此了。”孙金金又提起了这个话题。   “好啦,不是不说这个事情了嘛,”薛冬梅揉揉她的手安抚,“你要是再提,我可就真生气了啊。”   孙金金吐吐舌头,“那接下来咱们怎么办啊团团,我已经让我娘去对付那些散播流言的人了,可是刺史夫人会不会介意这件事啊?”   薛冬梅摇头,“伯母没介意。”   “那就好。”孙金金庆幸道,还好刺史夫人大气,不和那般泼皮计较,不然要是因为这件事耽误了团团和岳浚竹的婚事,她是要愧疚死了。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薛冬梅心里仍然有些担心。其实并不是担心伯母和伯伯会介意这些流言,只是担心,此事会不会对浚竹兄有影响。   顺从伯母的话,为了给足伯父帮爹娘查案的理由,岳府向外散播了她和岳浚竹是青梅竹马的娃娃亲的事情,这也就算了,可如果自己的名声再有不妥,别到头影响了浚竹兄的科举考试。   想到这里,薛冬梅不禁为自己的自私而感到羞愧,她内心深处竟然真的想依靠这个“亲事”,而成为浚竹兄堂堂正正的未婚妻。   不行!   绝对不可以!   她要是这样的话,会害了浚竹兄,也会耽误他一辈子的幸福的。   薛冬梅拍拍自己的胸口,强迫它把那个过分的想法压了下去。   ***   何三爷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曹东迎着他匆匆进府,“姥爷,小夫人还在等着您呢。”   何三爷已经听说了谢家宝被抓走的事,眉头一皱,“到底怎么回事?”   事情他分明都已经摆平了,虽说岳光祁注重名声,但毕竟收了他的银票,自然不会这么明着和他对着干。   曹东低着头,“是老奴的错。老奴没看,让谢少爷把岳大人的准儿媳绑过来了。”   何三爷脚步匆匆,闻言一个趔趄,让他的身体晃了一下,他不可置信地转头问曹东,“你说什么?”   曹东道,“是孙家夫人传出来的,说这薛姑娘是刺史大人的准儿媳,只不过想着薛姑娘为父母守孝,所以才没有声张,而且他们准备过几日回乡就把亲事办了。”   何三爷的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   曹东看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老爷,现在怎么办,小夫人还在等着您呢,这两天她一直在哭,连饭菜也不怎么吃了。”   何三爷不想见她,转身向外走,“你就说我在忙,别让她来烦我。”   曹东盯着他的背影,犹豫片刻,心一沉,咬牙劝道,“老爷还是去看看吧,说不定小夫人还有别的事和您说呢。”   两人相伴多年,可以说都很了解彼此的脾性。所以看曹东面色难为,何三爷直接道,“到底怎么了?”   兰心虽说脾性娇纵了一些,但办事还是有分寸的,对他温柔听话,对孩子们也能隐忍,不然他也不会费心把她接进府。   曹东坚持道,“老爷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他一再这么说,何三爷这才抬脚去了何小夫人的院子。   庄兰心这会儿已经接到了消息,脸上笑意盈盈地站在门口,远远的看到何三爷之后,她快走着迎他,“老爷回来了。”   何三爷看着她温顺的样子,心中对于谢家宝的不满意,也抛到了脑后,牵着她的手往院子里走,“天这么冷,在屋里等着就是,好好的出来干什么?”   庄兰心羞怯一笑,眼里的情谊几乎要溢出来,“妾身想早点见到老爷嘛,老爷都出去好几天了,妾身想老爷~”   她的声音黏黏的娇娇的,像片小羽毛一样挠着何三爷的心中。他伸手勾着她的手心,“爷知道你的心意,放心,爷会疼你的……”   进了房挥退下人之后,何三爷就迫不及待的伸手想脱她的衣裳,“兰心乖,让爷亲亲你。”   庄兰心躲过去,依偎在他怀里,“老爷,妾身有事想和你说。”   以为她是想说谢家宝的事情,何三爷心中的旖旎就淡了下来。   庄兰心见状,也没有解释,伸手拉着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眼中情谊绵绵,“妾身想说的是这个。”   何三爷愣了一下,又很快反应过来,震惊地盯着她的肚子,心中激荡万分,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你……你是说……”   庄兰心点点头,“恭喜老爷,要当爹了。”   何三爷顿时喜从心生,他之前还觉得自己老了,在床上也渐渐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现在看来,他老什么嘛,完全是个龙虎精神的大小伙子,不然怎么这么大年纪了还能弄大兰心的肚子。   看他开心,庄兰心小心地趴在他怀里,“老爷,咱们有孩子了~妾身一定给老爷生个大胖小子。”   怀中温香软玉,何三爷心喜,语气上就带了些柔情蜜意,“兰心啊,小心心,你真是爷的心肝肉儿!爷以后一定疼你爱你!”   庄兰心点点头,掩下眸中的厌恶,笑着抱紧了何三爷的身体。   院内如夜般安静,只有门口守着两三个丫环。   曹健站在院门口墙下的阴影里,恶狠狠地盯着房门上倒映着,抱在一起的身影。   管家曹东出院时看到他,立刻走过来一脚踢在了曹健的屁股上,“你个混蛋王八犊子,我是不是让你回家了,怎么又来了。”   曹健委屈地揉揉屁股,“爹你真踹啊,我可是你亲儿子。”   “你要不是我儿子,我早就把你打死扔出去喂狼了。”曹东气不打心来,“快给我滚回去,这两年别来禹州了。”   曹健撇撇嘴,“我不!心心肚子里可是我的种,你的亲孙子,我想天天都见他们,我不走。”   “你还说!人家跟着老爷享福,现在有了孩子更被当个宝,怎么会跟你!”   曹健不屑道,“嘁,那都是身外之物,老爷那都多大年纪了,软不拉几的根本满足不了心心,她喜欢的是我。爹你放心,等那老东西死了之后,我儿子也就是你孙子,怎么着也能分一半家产,到时候咱们就享福了。”   这话曹东简直没耳听,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木棍就朝他打去,“你个兔崽子,我今天就打死你,免得你再失心疯胡言乱语!”   不过到底还是有些理智的,他的声音压的极低,低到就连曹健也只是模糊听到他的话。   曹健没理他,看他真生气了,转身就向外跑。   --------------------   作者有话要说:   呃,那个,何三爷这也算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吧。 第二十五章   何三爷人逢喜事精神爽。   虽然二姐来了信让他看好家里,最近不要生事冒头,但兰心怀孩子受苦,如果再忧心谢家宝的事情,大夫都说了,会对她和孩子造成很大的影响。   所以他就主动地把她所有事都揽下了。   包括此时还被关在刺史府邢狱大牢的谢家宝。   和兰心一夜耳鬓厮磨你侬我侬缠绵悱恻之后,次日早起,何三爷带足银票,气质满怀地出了院门。   却在府门之前,被褚高星拦住。   褚高星动手大闹何府的事情,何三爷是听曹东说了的。他虽然心中不满,但高星好歹还是二姐的命根儿,他整个府邸的人都要靠京都褚家生存,所以对褚高星,他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眼下看到褚高星,何三爷乐呵呵地道,“怎么了高星,今日怎么起这么早?”   他往日不到巳时(上午九点)是不会出现在府里的。   褚高星皱眉,漫不经心地道,“小舅呢,这么大早的,还穿戴的这么整齐,是要见什么人吗?”   何三爷呵呵一笑,“去见刺史大人,有些事情要聊一聊。高星,还没吃早饭吧,快去吃饭吧,回头饿肚子可就不好了。”   见他抬脚就要绕过自己出去,褚高星伸出胳膊拦下他,“小舅,我这有个东西要给你。”他从衣袖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何三爷,“我娘寄过来的,早上刚到。”   上次褚高星过来的时候就带过来一封何二小姐的书信,因为现在褚家被人暗中盯着,她没有走正轨的书信通道,而是由高星转送,才不引人注目。所以这次何三爷不疑有他,接过信就看了起来。   信中内容简洁,先是训斥了他任由谢家胡作非为,非但不制止,还助纣为虐,损坏了褚家的名声,接着又说从现在开始,让他先蛰伏,不允许再做任何为别人出头的事情。   何三爷前前后后看了两遍,好好的冷静下来之后,才放弃出门的想法。   儿子再重要,也没有整个何家的前途重要。更何况他还有别的儿子在。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何三爷心里头刚想到何星火,扭头就看到他带着下人左摇右晃地走过来。看他不争气的佯装,何三爷张口朝他怒骂道,“给我好好走路!”   何星火立刻站直身体,小步地跑到了褚高星的身后,夸张地‘小声’地问,“表哥,我爹咋啦,一大早就给吃枪药似的?”   褚高星撇撇嘴,表示他也不知。   何三爷见状,弯身脱下脚上的鞋,就朝两人扔了过去,“都给我好好的去书院上课去!再逃课,信不信我打断你们的腿!”   打断腿是不可能的。但看他不准备找岳光祈了,褚高星也很配合地给了他一个面子,带着何星火去了云上书院。   两人本是极不爱读书的,一路晃荡磨蹭,到了书院的时候,已经接近巳时(上午九点)。书院里上午课时较重,中间还安排了两次课间休息,每次大概有两刻钟的时间。   他们到的时候,正逢第一次休息。   褚高星大摇大摆的踹开门走进去,何星火学着他的样子,抱手仰着头,狐假虎威地跟在他身后。   看到岳浚竹正在书桌前练字,褚高星转了一大圈,特意经过他身边,小声斥道,“哼,胆小鬼!”   可不就是嘛,小梅子都成他未婚妻了,结果未婚妻受欺负了,他非但不帮忙报仇,还拉她的后腿。幸好最后岳光祈过来把谢家宝抓走了,不然他肯定不会放过他们。   岳浚竹手中的毛笔顿了一下,抬头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又低头换张新的纸。   褚高星真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对方软绵绵的态度堵的他心发闷。   回头就看到郁柔手里拿着书,正向两人走来,“浚竹哥,这是夫子让我...”   褚高星向旁边挪了一步,挡在了岳浚竹的面前,朝郁柔喝道,“喂,要点脸吧,人家都有未婚妻了,你还一口一个‘浚竹哥’的,看了那么多书,不知道‘避嫌’两个字怎么写的吗?要不要小爷我教你啊!”   他的口气欠欠的,好像满脸都写着‘不爽就来打我啊’。   郁柔轻蔑一笑,目光锐利,“这俗话说,好狗不挡道,好驴不乱叫。你这两样都占了,那我们以后该怎么叫你啊,褚狗驴?不行不行,太难听了,罪过罪过。那不然就...褚驴狗吧?”   她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褚高星的眼睛,没有丝毫的怯弱,反倒满是挑衅和不屑,“狗倒是比驴,要好听的多,对吧,褚...少爷?”   褚高星顿时握紧拳头,咬牙切齿,“郁柔!真不知道你还演的一手好戏,在小梅子面前那么装,现在倒是露出真面目了!”   郁柔挑眉,无所谓地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咯。褚少爷还有事吗,没事的话就让开,不然你还真想在这‘挡道’啊?”   褚高星本能的斜着身子让她过去。   等她经过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个小丫头片子给整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看她正在和岳浚竹说话没注意自己,褚高星计上心来,暗中伸脚想要去绊她。   却没想到郁柔真的中计了!   岳浚竹的书桌所在地,比他们脚下的位置稍高一些,所以它下面建了四五个石阶。郁柔被褚高星绊着,整个身体向前扑去。   她反应快,看着那石阶即到眼前,为了保护头部,她立刻伸手去挡。   整个上半身的重力都压在了她瘦弱的两只胳膊之上,幸好她手里还垫着不少书,为她平散了不少力量。即便是如此,她还是听到了胳膊上,小臂错位而发出的‘咯噔’声。   不光她听到了,旁边的岳浚竹和褚高星,也都听到了。   岳浚竹迅速绕过书案,弯腰去扶她。可惜他刚碰到她的胳膊,就听到郁柔‘嘶’了一声,“别碰别碰,疼!”   她借着腿部的力量,扭身坐在地上,慢慢地移动着小臂。   何星火站在褚高星的背后,趴在他耳边悄悄说,“表哥,你闯祸了。这郁柔深得蒋夫人的喜爱,还是她亲外甥女呢,这下蒋夫人肯定会来家里找爹的事儿的。”   这边的动静,终于引起了院内旁人的注意。蒋睿奇推开众人跑过来,见状犹豫地伸手又缩回去,也不敢真的去扶郁柔。   就这么一会儿,郁柔额间因为疼痛,已经浸出了不少汗水。   她咬着牙,“表哥,扶我坐起来。”   蒋睿奇双手撑着她的腋下,半抱着让她坐到了岳浚竹搬来的椅子上。   “好了,去找大夫。”她坐定,道。除了脸上不断向下滴的汗水之外,表情平静的仿佛摔倒的人不是她一般。   蒋睿奇点头,“已经让杨牧去找了,大夫很快就来,郁柔,你再忍忍啊。”   周围聚了一圈关心她伤势的学子,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的慰问,郁柔低下头,让蒋睿奇去应付他们。   目光间,她看到那双带着精致的金丝流云暗纹的靴子悄悄离开,郁柔暗中扬起嘴角。又在下一瞬,听到‘快闪开,夫子来了’的声音中,迅速且不动声色地转为痛苦隐忍,可怜柔弱。   来的夫子是何越新,何家大爷,褚高星的大舅。   不过他和何三爷不同,是个彻头彻尾的书呆子。   何越新当年考了探花之后谢绝朝廷的官位,回到禹州担任书院掌使,大部分时间都在教书。他最是爱惜才子,尤其是满腹才情,又因为大魏女子不能入仕途的破规定而耽误的郁柔。   被杨牧请来的大夫紧随其后,他疏散开众人,只留了蒋睿奇在旁边。又仔细地诊断检查一番,才给郁柔的胳膊上绑了布巾,让她吊着胳膊。   看郁柔可怜兮兮地出来,何夫子气的心肝直冒火。他安排好让蒋睿奇送郁柔回去之后,气冲冲的回了何府。   蒋睿奇扶着郁柔,小心翼翼地上了回家的马车。   看他一路沉默,郁柔知道他发现了自己的小心思,用好着的那只胳膊拉了下他的袖子,“表哥~”   蒋睿奇想扯掉,又怕碰到她的伤,只冷哼了一下,扭着身子不看她。   “表哥~你别生气,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事。”   蒋睿奇转身,看着她问,“那你告诉我,你明明能躲过去的,为什么还要被他绊倒,到底有什么事情,能值得你这么冒险?”   郁柔顿了一下,换了话,“表哥你别管了,放心吧,我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你总是这样!”蒋睿奇有些无奈,两人自小就在一起,他知道郁柔聪明,也知道她志气高大,可禹州就这么大,用不了她一个女子去施展什么抱负,想到褚高星的身份,蒋睿奇忽然想到,“郁柔!你该不会是想去京都吧?那一片浑水的,又没有咱们的人,你不准去!”   郁柔笑了出来,自信道,“快有了。”   果然!真是他想的这样,郁柔想要借着褚高星的身份,去京都搏一搏。   蒋睿奇苦口婆心地劝道,“郁柔,咱们要权没权,要钱也就那么多,在禹州还能挂上号,可去了京都可就两眼一抓瞎了,咱们斗不过人家的。你听话,就在禹州吧,大不了以后咱家的东西,我全都给你用。”   “表哥,”郁柔叫道,“我想出去看一看,哪怕是吃亏,我也想亲自尝尝它是什么味道。你别劝我了,你也知道,一旦我下了决心,是谁都劝不动的。”   蒋睿奇叹口气,有些丧气,她的话说的对,不管是他还是他娘,都管不住郁柔。   本来他还想着撮合一下郁柔和浚竹兄的,正好浚竹兄的官家身份也够,未来前途也好,现在他们有同袍之情,郁柔如果跟着他的话,也能过得自在开心。   所以当时他才不顾浚竹兄的冷漠,一心地想和浚竹兄熟悉起来。   可没想到郁柔压根都没有那个心思,和浚竹兄一直也保持君子之交。到现在浚竹兄未婚妻到来了,而且两个人感情还挺好,看来,刺史少夫人这条路,是走不通了。   但是,蒋睿奇犹豫了一下,“我还是觉得褚高星这个人不靠谱,你看他来了禹州之后,做的都是些什么事。”   郁柔道,“他不止如此。何二小姐能高嫁到褚家,而且又站稳脚跟成了当家夫人,她的儿子,不会如表面这般混蛋的。好了,到家了,表哥,这些话你先别和姨母说,等我再观察一段时间。”   “知道了。”蒋睿奇点头,扶着她小心地下了车。 第二十六章   郁柔受伤的消息,还是孙金金告诉薛冬梅的。   彼时孙金金豪放地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啃了一半的苹果,兴致勃勃地和她描述郁柔受伤的场面。她之前爱玩,还特意在茶楼里和说书先生学过半吊子讲故事的技巧。   这下更是讲的唾沫横飞,引的薛冬梅几乎都能看到当时的情景了。   “不过我觉得她就是装的,就绊倒了嘛,能摔得有多重啊。”到最后,孙金金总结道,“就是想诬赖给褚高星。虽然我也不怎么喜欢他,但这次褚高星确实是吃了暗亏了。”   薛冬梅有些纳闷,据她的了解,郁柔不像是能直面和人杠上的人。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呀?”她想不通,开口问道。   孙金金摇头,不过又有些心虚地看了下薛冬梅,“不过我猜啊,也不是我猜,就是外面都在传,是为了你。”   薛冬梅:“...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啊?我连书院的门都没有摸过。”   “你虽然没在书院出现过,但是团团,你现在可是书院,不,是禹州的一大传说啊。这几天褚高星为了你,那可谓是大打四方啊,只要有人说一句你的坏话,他二话不说上去就揍人了。可惜岳大人和何三爷都不管他,那大家就把目标放到你身上了。”   孙金金夸张地解释完,又歪着嘴说,“而且这次,你的未婚夫岳浚竹也在场,大家都说是岳浚竹和褚高星起争执,郁柔看不下去才劝人的,结果被褚高星给揍了,连胳膊都打断了呢!嘁,就动动嘴的事,还能娱乐,大家肯定都往夸张了说。”   看薛冬梅听了自己的话在发呆,孙金金继续添油加醋地说,“还有呢,说褚高星‘冲冠一怒为红颜’,要和岳浚竹公平竞争娶你回府呢。唉,这何小夫人还真有两把刷子,就为了一个谢家宝,仗着自己怀孕没人敢动她,死活非要弄臭你的名声,可真是难为她了。”   这件事不能再这么发展下去了,不然对谁都没有好处。薛冬梅想了下,道,“金金,我现在不方便出去,等你出府的时候,能不能帮我给褚高星带个信?”   孙金金点头,“给我你还客气什么,说。”   “就说让他不要冲动,别再管这件事了,我和伯伯已经有了计划了。”薛冬梅说,想着按照褚高星的性格,这些话估计没用,她又加了句,“再管就是再扰乱我的计划,到时候功亏一篑,我会很伤心生气的。等我能出府了,我会和他见面,解释给他听得。”   孙金金学了一遍,确保话语没有歧义后站起身,“包在我身上了。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   她一向风风火火的,薛冬梅也没留她,就起身把她送到了门口。   如今云上书院还没有放课,孙金金直接让车夫把马车赶到了书院门口。如果凑巧的话,她还可以见蒋睿奇一面。   她来得多,虽然不是书院的学子,但门口守门的大爷也认识她。   远远的看到她从马车上跳下来,老大爷笑呵呵地道,“金金来了啊,又来找蒋少爷吗?他今天还没走哦。”   孙金金摇头,“我来找褚少爷的。爷爷,你今天见他来上课了吗?”   “褚少爷啊?来了来了,和那个何少爷一起来的。你在这等一会啊,他们很快就放课了。”老大爷帮孙金金搬了个小凳子,让她坐下。   看她无忧无虑的左右张望,老大爷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劝道,“金金啊,你怎么换目标了啊?这褚少爷身份高,和咱们不是一个地方的,可不是个良配哦。”   孙金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笑了,“哎呀爷爷,你怎么这么想,我对蒋睿奇的真心那是日月可鉴天地可查啊,怎么会变心呢。我找褚少爷是受人所托的。”   “那就好。”老大爷捋捋胡子,悄声道,“我打听到下个月书院又要开始安排入学考试了,怎么样,这次有没有把握?”   云上书院实属禹州城最好的书院了,里面聚集了整个城里的官家富家的子女,虽说所有人进入学院上课,必须经过入学考试,待成绩合格后才被允许进入。   但入学也没有明面上那么严格,不乏有不少大家族暗中走一些特殊的通道,让家中子女入学。   孙金金第一次考试失败之后,也有了这个想法。   可惜她还没有和她爹孙老爷说出来,就被蒋睿奇看出来了。他带着人激她的话,孙金金被逼无奈,硬生生的在众人面前保证,一定要考试合格才进学院。否则,绝对不踏入学院的大门一步。   就因为这个,她连续考了两年,都没有考中。   孙金金闻言有些泄气,“我也不知道啊,我一看书就头疼眼花的,到现在还没有治好。爷爷,你说我是不是就不是读书的料子啊?我爹一直让我放弃读书,跟他学做生意,他说我没有兄弟,以后我还要继承家业呢。”   老大爷也叹口气,“你爹说的也对,其实感情这回事啊,强求不得。你看你追着蒋少爷这都多少年了,他如果再没有回应的话,金金啊,可以考虑换个人啦。”   说着又想起她今天过来是找褚高星的,老大爷又不放心地叮嘱,“不过那褚少爷可不行啊。”   孙金金嘿嘿笑道,“爷爷你放心吧,我和他真没什么,而且他也有喜欢的人了。”   “哟是吗,真的是刺史大人家的儿媳妇啊?”老大爷闻言,八卦地问道。   孙金金不满道,“爷爷!你怎么也这样,谣言止于智者!”   老大爷有些心虚,呵呵笑了两声,“行,那听你的,不说了。”   “这还差不多嘛,哎那是不是褚高星啊?”孙金金眼尖地看到远处围墙上,突然翻出来的人道。   老大爷伸头看着,又看到从墙上再跳下来一个人,他肯定地道,“对对对,是他。后面跟着的是何家的少爷。”   孙金金站起来立刻朝他们跑去,“我先走了啊爷爷,回头再找你说话。”   褚高星从墙上跳下来的劲头有些猛,顿的他脚腕直疼。他倚着墙,翘腿揉着脚腕,余光看到何星火在墙上磨蹭,不耐烦地催促道,“你快点行不行!翻个墙还这么慢。”   孙金金跑着蹦到他身后,大声叫道,“褚少爷!”   褚高星被吓了一跳,整个人差点趴下去。他转身吼道,“娘的有毛病啊你!叫鬼呢!”   何星火这会儿已经跳下来了,见状就要冲过来,“孙金金!你干嘛吓我表哥!”   孙金金没好气地瞥他一眼,对褚高星道,“褚少爷,我是来传话的,团团让我给你带话。”   褚高星最近这几天一直没见过薛冬梅,又怕别人再起流言中伤她,他也没有再带人去刺史府的后院堵过她。他知道孙金金和薛冬梅的关系好,闻言道,“小梅子说什么了?”   孙金金回想了一下,有些纳闷。   之前离开刺史府的时候,她还能把团团的话一字一句的背下来呢,当时想着记下来,她连笔和纸都拿出来了,可又想着就那么两句话,她怎么也应该忘不了,就把笔放下了。   可是现在,怎么还想不起来了呢。   不管了,反正大概意思她知道就行了。   孙金金道,“她说让你别管流言的事了,她现在在和岳浚竹密谋什么呢,你再管就会破坏了他们的计划,到时候她就真的生气了。”   褚高星听完,简直气不打一出来,“她生气?当时在何府岳浚竹破坏我和她的计划的时候,怎么不见她生气啊?现在我还没破坏呢,她就生气了?你回去告诉她,这事我管定了,我不仅要管,我还偏要闹大呢,我闹的整个禹州都人尽皆知。”   孙金金听着就想劝他,可是看着褚高星气的脸红的样子,又歇气,“行!”   见她转身就走,褚高星犹豫了一下,又叫住她,“等等!那个你,”他有些别扭,虽说小梅子不仁在先,但他不能不义啊,遂让步道,“你告诉她,就说我知道了,以后再遇到的话,我..我尽量忍。”   孙金金点头,想了下又试探地说,“那要是忍不了呢?”   褚高星冷笑一声,“你都说忍不了,那还能怎么办,动手呗。不过你让小梅子放心,我打人可是很有经验的,要让他肉疼,就绝对打不到骨头,而且外表还一点都看不出来。”   看他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孙金金小声嘟囔,“这还是骄傲的事情?”   哪想却被褚高星听了个清楚,凶巴巴地质问,“你说什么!”   看来他最近是收敛的太厉害了,弄的现在什么人都敢当着他的面说三道四了!   孙金金莫名的抖了一下,解释说,“我,我没说什么啊。”   褚高星冷哼一声,正要说话,就听到书院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就听到蒋睿奇的声音,“孙金金!你在这干什么!”   声音中含着严厉不满的质问,又莫名的透着一股急切。   书院的院墙边都种的有高大的树木和灌木,一般来说,如果从门口走出来,按照正常人的身高,是很难发现他们的位置的。方才孙金金能发现,也是因为她是坐在板凳上的,视线比较低而已。   不知道蒋睿奇是怎么发现他们的。   他拨开灌木快步走过来,把孙金金拉到一边,半挡着褚高星的视线,厉声质问她,“你来这干什么!是不是又要翻进去?你丢不丢人啊,一个女孩子家整天的想着翻|墙?能有点出息吗,当时是谁和我说的,除非考进书院,否则绝不踏进书院的大门一步!”   --------------------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金金和蒋睿奇要吵架了~ 第二十七章   看她张口就要狡辩,蒋睿奇立刻道,“你别说不从大门进,从墙头进就不算了啊!你要是有给自己找借口的心思放一半在课业上,去年就考进来了。”   他的话又急又气,又带着明显的嫌弃和不满,手中拽着她胳膊的手握的又紧,孙金金暗中皱眉,看到他身后褚高星和何星火脸上讽刺的笑,她面上一红,猛的甩开蒋睿奇的手,开口呛他:“要你管啊!我又不是来找你的!”   “不找我?那你找谁啊?难不成还是来找他的?”蒋睿奇扭头看了一眼褚高星,反问道。   褚高星乐得看他们吵架的情景,闻言挑衅道,“不行吗?”   当然不行!   蒋睿奇没说话,转首去看孙金金。   哪想到孙金金直接点头,底气十足地说,“我就是来找褚少爷的。”   蒋睿奇听着,直接就生气了,“他有什么好找的!他刚把郁柔的胳膊打断,是我们的头号敌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干嘛还要找他!”   “哎哎哎,”褚高星伸手碰了一下蒋睿奇的胳膊,好言纠正道,“你可别败坏我的名声啊,她胳膊没有‘断’,只是骨裂好吗!”   蒋睿奇冷笑一声,讽刺道,“那和断了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了,断了是断了,咯嘣一声,”褚高星伸着双手,在空中示意了一下掰断的动作,“这样就是断了。骨裂就是骨头上有个小缝隙,休养一下多进点补品就好了,我之前不是让人给你们送了好几箱子猪蹄猪腿猪脚的嘛,你把它们都给郁柔炖了不就行了嘛。”   自从郁柔受伤之后,蒋睿奇就像是个炸毛的小猫咪似的,一点就着。为了这个乐趣,褚高星最近可是没少去惹他,甚至当着他的面,褚高星故意表现出对郁柔异常的关心,来引得他发火。   果然,他这‘无所谓’的话一出,蒋睿奇瞪着眼,狠狠地看着他,大口地喘着气,过了会看其他人都没有反应,他才转身向外走。   “随便你。”   他这话是对孙金金说的。   本以为听了自己的话,孙金金会追上来。哪想到他都走出灌木丛了,也没有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蒋睿奇越想越气,越想越郁闷,也不知道郁柔是怎么想的,非要去啃褚高星那根臭骨头。   他越生气,褚高星对郁柔就越有耐心越关注。为了配合她,自己每天都要‘演’生气,演着演着,他这两天甚至都觉得自己身体真的要气虚头晕了。   书院门口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看到岳浚竹抱着书走出来,蒋睿奇沉着脸走了过去。   岳浚竹很快发现了他的异常,还以为他是在担心郁柔,便劝道,“不用担心,郁柔做什么事,心里都有数的,她不会太过分。”   蒋睿奇摇头,抱怨道,“你说这褚高星怎么回事啊,好好的怎么金金也沾上他了。她今天明明是去你家里找冬梅玩去了,怎么半路又来这里了。还是找褚高星说话,把我赶走了。”   岳浚竹以为他在吃醋,没忍住笑了下,“金金对你的真心你还看不清楚啊?要我说你也别端着了,免得回头真让她伤心了,到时候有你后悔的。”   “她敢。”蒋睿奇笃定道。   岳浚竹笑笑,找了别的话题。   前方到了分岔路口,蒋睿奇又拉着他说了会话,才放任他离开。   挥别同行的其他友人之后,岳浚竹把书递给等着的索营,面色突然沉了下来。   孙金金今日过来找团团说话,他是知道的。而且按照孙金金的性格,她是不会在蒋睿奇面前,谈起别的男人的。唯有一点,她是受人所托。   至于是谁,答案显而易见。   岳浚竹回府之后,直接去了后院。按照往日,薛冬梅此时应该在和姗姗一起玩。   他到的时候,陈芳玉也在,看样子两人正在商量着什么。看到他之后,陈芳玉道,“浚竹回来了,快过来,我有事情和你说。”   岳浚竹奇怪地走过去,只听到陈芳玉道,“再过两日就是薛弟和弟妹他们的五七了,我想着咱们回去一趟,也看看他们上柱香。浚竹,你明天去的时候记得给夫子请个假,这次回去我准备再多待个几日,前后需要小半个月。”   “好。”岳浚竹想也不想地说道。   陈芳玉还是比较满意他的态度的,看他似乎有话和团团说,便站起身,“那就这么定了,我先去准备一下要带回去的东西,你们聊吧。”   等她走远,岳浚竹走到一旁坐下,“金金今天来了?”   薛冬梅点头,“走了好久了,你找她有什么事吗?”   “没有,”岳浚竹紧盯着她的表情,试探地说,“我在书院门口碰到了,她好像在和褚高星说什么话,被蒋睿奇发现了,两人大吵了一架。”   “啊?怎么回事啊?”薛冬梅震惊地问道,看他对自己的行为疑惑,她解释说,“是我让她帮我给褚高星带话的,我也没说别的,就让她告诉褚高星,让他别管流言的事情了,也别打人了。怎么还会让蒋少爷误会呢,这可怎么办呀浚竹兄。”   岳浚竹松口气,清闲地靠着椅背,右手搭在旁边的桌子上,食指轻敲着桌面,“就这么多吗?”   薛冬梅没察觉出他真实的目的,立刻肯定地道,“嗯,就这么多。”   “那应该没事,”岳浚竹道,“他们也是见面就吵,可能明天就好了也说不定,不用担心了。”   薛冬梅却不放心,“真的没事吗?”   “没事。”说着怕她再担心,道,“以前他们之间发生过比这更大的事情,孙金金都没有放弃,这点事情,没问题的。好了,那你先收拾一下要回家的东西吧,我先走了。”   他起身向外走,只是在迈步踏门槛的时候,和府里的家丁错身而过。那家丁恭敬地朝他作揖敬礼,然后对薛冬梅道,“薛姑娘,刚才门外有个小乞丐送了封信,说是要给你的。”   岳浚竹的脚,顿时就停在了原地,然后悄无声息地转身又走进屋里。   薛冬梅疑惑地接过信,“小乞丐送过来的?他说什么话了吗?”   那家丁摇头,“没有,就说给你的信,然后就跑了。”   信的封面上没有字,她拆开信封,拿出里面的纸,看着上面的内容笑了出来,“我知道是谁了,谢谢你啊。”   岳浚竹让那家丁离开,然后走到她身边,“是谁啊?”   那信纸上写着乱七八糟的话,字迹模糊,歪歪扭扭的,有的大有的小,让人都看不清到底写的什么。   薛冬梅笑着看了一边,道,“是褚高星啊,他给我写的,说今天我让金金带的话他都知道了,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会尽量忍着的。不过他脾气不好,可能忍不了多久,让咱们把事情抓紧给办了。”   岳浚竹看看她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又怀疑地看着信纸,“你该不会是胡诌的吧,这明明就是随便画的,你怎么认出来的?”   薛冬梅解释道,“褚高星说他比较懒,不喜欢写字,所以一些字能用画的,他就画出来了。就比如这个金元宝,指的就是金金。还有这个...”   “好了,我才不想听他的话呢,”岳浚竹嫌弃地制止道,“你也别学他那臭毛病,该写字就写字,什么懒得写就画出来,他那就是投机取巧。”   薛冬梅暗中吐了下舌头,“好的。”   岳浚竹闻言,正满意,就听她接下来说,“等会我给他回信的时候,都写字就好了。”   “...你现在就回吧,正好我可以帮你带出去给他。”岳浚竹想了想,说,“他最近每天都去书院,我能碰到他。”   “好啊,那浚竹兄你等我一下啊,”薛冬梅信以为真,反正她要交代给褚高星的事情也不多,就跑到书桌旁,三下五除二的写好回信,又走过来递给他,“那就麻烦浚竹兄了。”   岳浚竹立刻收回伸长的脖子,装作不在意地点头,“你休息吧,我回去了。”   他带着信转身出门,直接去了府门口。   之前送信的那家丁正坐在门口无所事事,看到岳浚竹之后直接站了起来,“少爷。”   岳浚竹装模作样地四处转了一圈,把有关府门内外各种能找的话题都问过一遍之后,才漫不经心地说,“以后如果再有人给团团送信,记得先送去我那里,等我检查了之后,再转交给她。团团性格单纯,又刚来禹州不熟悉情况,如果被有心之人利用了,可就麻烦了。”   那家丁也没多想,点头道,“好的,少爷。”   岳浚竹满意地向回走,末了又想起了什么,朝他迟疑道,“还有,如果外人要问起...”   “就说直接给薛姑娘了。”那家丁答道。   “不错。”岳浚竹夸赞了一下,又从身上解了些银子给他,“拿着,最近可能要辛苦你了,好好干。”   那家丁接过银子,再三保证一定会打起万分的注意,盯着所有从府外送给薛冬梅的东西。   看看左右无人注意,岳浚竹这才若无其事地离开了府门处。经过花园,在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他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信封。   --------------------   作者有话要说:   蒋睿奇这厮,早晚得让他打脸,好好的追金金去! 第二十八章   信的内容没什么异常,薛冬梅也只是解释了一下流言的事情,然后又告诉他,最近她要回老家,让他好好的在书院上课,不要再冲动惹事了。   岳浚竹一目十行地看完,又把它叠好放到了书桌下抽屉里的最下面。   最后他不放心,又在上面压了好几本书,才合上抽屉。   陈芳玉动作快,不到两日的时间,就收拾好了他们回老家的东西。岳光祈要留在刺史府办事,所以回去的只有陈芳玉和姗姗,还有岳浚竹,薛冬梅四人。   在一个晴朗的早晨,沐浴着温暖的朝阳日光,岳浚竹架着马车一路晃晃悠悠的,离开了禹州城。   再回去,和离开时不同,薛冬梅有了完全不一样的心情。   她不再是孤单一人,她背后还有伯伯一家可以依靠,她心中有了底气和支撑,去面对失去父母的绝望和无助。   第二日正上午,马车到了他们居住的陈家村。   村中人正在家吃午饭,听到马车的轱辘声和马叫,一个个的端着碗出了门。   猛然看到陈芳玉,昔日和她关系熟识的大婶子小嫂子们都不敢认。毕竟她已经接近十多年没回来了,这么些年的养尊处优下来,和昔日邻居们心中的岳家媳妇,整个气质差了十万八千里。   还是薛冬梅从马车上跳下来,得到陈芳玉的指示之后,笑着和众人介绍,“大婶子快来,看看是谁回来了。”   旁边的陈家大婶子这才疑惑地问,“难道...哎呀我的娘哎,真是岳家我嫂子啊?”   陈芳玉点头,调侃道,“是我啊,小红霞,这才几年没见啊,你就把我忘了?”   听到她这声亲昵的称呼,陈家大婶子眼睛顿时就红了。   她把碗塞给站在门边看热闹的小儿子,连忙走过去握着陈芳玉的手,“哎呀真是你啊,你看当时你跟着岳家大哥一走,这都十年没回来了吧,来来来,快进来歇歇。”   陈芳玉婉拒道,“晚些我再去找你说话吧,这不刚回来,我去给薛弟还有弟妹上柱香,再回家打扫打扫。”   “也对,”陈婶子道,看着旁边的薛冬梅,她怜惜地说,“冬梅她爹娘的事,也真是冤。对了,她不是去禹州找刺史大人喊冤了吗,怎么碰到你们了?”   “这说来就话长了,等有时间我再和你细说吧。红霞,你先吃饭,我带着他们先四处看看。”陈芳玉道。   送别陈婶子之后,薛冬梅带着他们回了家。她当时离开的时候,已经在村民的帮助下,安葬了父母,家里也收拾干净锁了门。   这会儿回来,只需要重新擦一下落灰,晒晒棉被就行。   旁边岳家的房子,她爹在世的时候也经常过来查看,遇到一些砖瓦掉落也会修整。不过终究是数十年没有住人,陈芳玉担心房屋危险,就住进了薛家。   幸好薛家房屋够,薛冬梅住了父母的房间,陈芳玉和姗姗就住在她的屋里,岳浚竹就住侧屋的小房间。   四人跑到墓地给薛家父母上了香烧了纸,才安心地在家收拾屋子。   陈婶子吃过饭后,也带了两个妯娌过来帮忙。   她们刚见面,总要说说近些年的日子和村里的近况,以及薛弟和弟妹的事情。怕薛冬梅再触景生情,陈芳玉朝她道,“团团啊,浚竹也好久没回来了,你带着他四处转转吧,这边我和你婶子一起就行。”   姗姗听到她的话,抓着薛冬梅的衣服,也非要跟着出去。   薛冬梅无奈,只得放下抹布,带着她和岳浚竹出了门。   出了门岳浚竹就抱起了姗姗,安静地跟在薛冬梅的身后。村里左邻右舍的孩子们都去午睡了,静悄悄的仿佛只有不知谁家传来的鸡鸣狗叫声。   薛冬梅带着他们,去了村尾的池塘边。   池中荷花还没有开,只片片的荷叶在日光的照射下,百无聊赖地随风左右摇晃着。三人在路边的树下停了下来,姗姗还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水池,兴奋地指着荷叶叫着想要。   岳浚竹无奈,劝哄无果之后把她放了下来,“这里危险,别乱跑。拉着团团姐姐的手,我去帮你摘一片叶子回来。”   姗姗点头,看薛冬梅已经席地而坐,就笑嘻嘻地蹲下窝在她的怀里,揪着薛冬梅垂在胸前的小辫子玩。   岳浚竹快去快回,回来的时候拿着两片干净的荷叶,给了姗姗一支之后,又把剩下的那支给了薛冬梅,“这荷塘是谁的啊?我看下面养的还有鱼。”   薛冬梅接过荷叶,看上面还有一团露珠,就让姗姗坐在自己腿上,晃着荷叶,让她看着上面来回转动的露珠。   听到岳浚竹的话,她答道,“是村长家的。他家那个杏儿你还记得吗,平时都是她在看着的,不过现在荷花还是骨朵,她就没来。”   岳浚竹在她旁边坐了下来,想了下答道,“杏儿?是那个小时候一到冬天,两边脸颊被冻的红彤彤,擤着鼻涕,头顶扎两个揪揪的小胖墩?”   薛冬梅被他的形容逗笑,“哪有这么夸张,现在杏儿长得可漂亮啦,又高又瘦的,皮肤白的像是刚出锅的大馒头。最近去她家提亲的人,都有二十多家了。不过她现在,还没有看上的人。”   “哦~”岳浚竹应道,“确实,这里和我印象中变了很多。这次要不是你领着,我还真找不回来呢。”   薛冬梅忽然起了兴致,扭头问道,“那浚竹兄,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觉得我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吗?变化大不大?”   “第一次见你啊?”岳浚竹道,他的话说的慢,引起了薛冬梅十足的好奇心,“唔,是在府门口,我抱着姗姗下马车,回头看到路对面有个眼睛亮晶晶的小乞丐,就好奇地看了一下。”   薛冬梅闻言反驳道,“我才不是小乞丐呢!我那时候就是长途跋涉太累了,充其量就是有些狼狈而已!”   她说完,又迅速反应过来,“不对!那时候你就认出来我了?怎么会!”   当时两人中间隔着一条街,和拥挤的人群。他最多也就是注意到了自己的目光,偶然好奇地一瞥而已。两人这么多年没见,他就那一眼,怎么可能认出来自己。   岳浚竹看着她的眼睛,意味深长地道,“我也不知道,可能这就是感觉吧。”   两人的视线相碰,他的心忽然猛烈地跳了一下,有个声音在脑海里告诉他,那个人就是他一直挂念的梦中人。他当时没有反应过来,等进了府门才想起来,又怕自己有些大惊小怪,就暗中让人把她带过来。   结果自然是没有寻到人。   可能是他的目光太过于浓烈,薛冬梅只觉得她的身体和视线全被他的眼睛锁住,怔怔的挪不开分毫。   直到姗姗手中荷叶上的露珠顺着叶面滑掉了,她晃了一下薛冬梅的胳膊,“姐姐,掉了。”   薛冬梅才回过神来,只觉得脸色有些发烧。她躲过岳浚竹的视线,左手拿着自己的荷叶,右手牵着姗姗的手,“掉了啊?没关系,咱们回家再弄。走,伯母应该在等着咱们呢。”   岳浚竹也起身,接过姗姗手中的荷叶,顺道牵着姗姗空闲的手,“走吧。”   两人一左一右,伴在姗姗的两侧。   姗姗左看看又看看,低头得意的嘿嘿直笑。   不过没走多久她就觉得烦了,耍赖要两人提着她走。   岳浚竹和薛冬梅相视一笑,一起提着姗姗的胳膊,姗姗借力向前蹦了好大一截,大声地哈哈笑着,“哥哥姐姐,再来一次,要高一些高一些!”   两人边走,边提着她的胳膊。不过顾虑她年纪小,身体比较软,就都没有使劲。姗姗很快就察觉到了,嘟囔撒娇着让他们使点劲。   薛冬梅温声安抚她,眼睛余光不经意看到前方拐角处,出现一个浅粉色的人影,便惊喜地开口叫道,“杏儿姐姐!”   此人正是她不久前刚提起的村长之女,陈杏儿。   陈杏儿听到叫声,回头瞧了瞧。看到她之后,又转回来,“冬梅?真的是你啊?刚才我就听说你回来了,还以为是别人乱说的呢,没想到你真的回来了。哎,这个是?”   薛冬梅道,“这个是浚竹兄,就是我家旁边那个,岳浚竹。”   陈杏儿看了岳浚竹一眼,仔细想了想才恍然大悟,“哦~~就是他啊,小时候那个小胖子,叫圆圆是吧?”   岳浚竹:“...”   看着他吃瘪,薛冬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刚才还大言不惭地说杏儿是小胖墩呢,现在被人说了吧。   陈杏儿惯会察言观色,见如此就知道自己提起了他不愿意提起的话,便立刻转了话头,“这个小妹妹是谁啊?看着挺眼熟的。”   薛冬梅拽了一下姗姗的手,“是浚竹兄的妹妹,叫姗姗。姗姗来,这是杏儿姐姐。”   姗姗乖巧地叫了话。   陈杏儿夸赞了她两句,看岳浚竹一直面色不好,说道,“我爹让我给前头二大爷送些酱菜,我先走了。等我忙完,再去你家找你玩啊。”   薛冬梅点头,“好啊,那我等你。”   和她分开之后,三人又一起闹着向家里走去。   院内陈芳玉正坐在椅子上发呆,陈婶子和其她妯娌帮她把院子和房屋打扫干净之后,又和她说了会话,想着他们一路舟车劳顿需要休息,就离开了。   陈芳玉此时却很清醒。她脑海里一直想着陈婶子的话:要我说,冬梅为她父母守孝还要三年呢,干脆就趁着孝头百日,你们操办一下把婚礼给办了。也省的她一个人孤苦无依的,在你家住着也名不正言不顺。 第二十九章   她觉得红霞说的对。   当时在刺史府时,和岳光祈谈起这件事,陈芳玉就想着先把成亲的事情给办了,不说其他,最起码也要让禹州城的人知道,团团是岳家正经的少夫人。   心里记挂着这件事,陈芳玉一直不得怀,晚上哄睡了姗姗之后,她犹豫再三,敲响了薛冬梅的房门。   薛冬梅正在收拾父母的衣服,请陈芳玉进门之后,看她面色,担忧地问道,“怎么了伯母,我看你今天气色不好,是路上太累了吗?”   陈芳玉摇头,握着薛冬梅的手,两人一起坐到床边,“团团,有个事情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什么事情啊,伯母你直说就行。”薛冬梅道。   房间正面还摆放着薛弟和弟妹的牌位,陈芳玉给他们一一上了香,全当是两人在场,对薛冬梅道,“今天你陈婶子给我唠了一句,我之前也有这个心思,就是你和浚竹的婚礼,我想回了禹州之后,咱们低调的办一下,这样你的名分也就定了,旁人也说不得什么。你觉得呢团团?”   薛冬梅愣住了。   “你放心,该有的东西伯母一样都不会少你的。只是现在是你的孝期,不方便大办。等三年之后,伯母一定给你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陈芳玉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薛冬梅解释说,“我只是,只是觉得有些突然了。可家乡的风俗我也不太懂,要不..”   薛冬梅不知道该如何说,她家是逃难过来在陈家村落户的,父母都离世了之后,家族里也没有别的长辈可以为她思量。   之前家里虽说不富裕,但她也是受父母宠爱,无忧无虑的长大的,所以猛然遇到这些礼节问题,她也是两眼一抹黑。   “我知道,”陈芳玉说道,“这件事我会和村长,还有红霞他们都商量好的,你放心。有什么问题,我和红霞会和你说的。”   薛冬梅点头,蓦地想起最重要的问题,“伯母,这件事你和浚竹兄说了吗?他怎么说?”   陈芳玉无谓地道,“和他说什么啊,能娶你进门,他心里早就偷着乐了,还能有什么意见不成。好了,你也累了,今天早点休息,估计这两天还有很多事呢。”   两人说完话,送陈芳玉出门的时候,薛冬梅向院中看了一眼,岳浚竹的房间还点着灯。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回了自己房间。   她吹了灯,就着有些暗的月光摸回到床上,呆呆地看着蚊帐顶。   房间的窗户大开着,微凉的夜风从窗户中吹进来,透过蚊帐,落在她的脸上。院外的蛐蛐叫的烦人,薛冬梅拉着被子,烦闷地盖住了脑袋。   耳边又想起了灵华之前和她说的话,哪怕是浚竹兄不喜欢自己,只要伯伯和伯母强求,他也会顺从他们的决定,娶了自己的。   而且有着昔日的情分在,他面子上也会让自己一生无忧顺遂。   她也重新有了一个家,不再满身风雨,独自飘荡。   可是,浚竹兄呢?   他也有他自己的想法,有他自己想要娶回家的人啊。   也不知过了多久,薛冬梅猛地掀开被子坐起来。   窗外半轮弯月高悬,她倚着月光下了床,起身开门,外面万籁俱寂,黑色的夜空漫无边际,如深渊笼罩着大地。薛冬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冰凉的空气进入肺中,她才觉得晕沉迷糊的脑袋,清醒了一些。   院中的枣树下,坐着一个人影。   薛冬梅疑惑的走过去,看到岳浚竹倚着树干,仰头闭目,似睡非睡,似醒非醒。朦胧的月华打在他的脸上,晕染出圈圈的光环,犹如月下沉睡的谪仙一般,温润如玉,清隽无双,皎皎仙姿竟让人不敢直视。   听到她的脚步声,岳浚竹睁开眼,找她挥了挥手,笑着说,“团团,过来坐。”   他向旁边移了半尺远,露出他身下坐着的长条板凳。   如此深夜,他们的意识本就恍惚混沌,尤其岳浚竹还是引诱她的语气和模样,薛冬梅就像是失了心智一般,懵懵地紧挨着他的身体坐下。   他的胳膊温热,他的身体微烫。   “浚竹兄?”她凑近了一些,挤着他,迷糊地叫道。   声音轻的,像是跟小羽毛一般,痒在两人的心间。   岳浚竹也学她的音调,轻轻地‘嗯’了一声,伸手放到她背后虚搂着她,防止她跌倒。   薛冬梅沉默了一瞬,继而仰头看着他的脸,眼睛迷茫的眨着,“伯母说让我们成亲呐,你说好不好?”   说完不等他回答,她继续说,“我觉得是好的,我,我觉得嫁给浚竹兄是极好的。我在月老庙求了咱们的签,上面说,说...”   她面带红霞,有些羞于说出口。   看她迷糊的样子,岳浚竹笑了下,温声道,“是凤凰于飞,和鸣锵锵。”   “嗯!”薛冬梅喜道,也不想他是怎么知道签文的,“就是这个!”   她心中鼓起勇气,伸头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意气扬扬地说,“签文说我们是凤凰呢,我是凤,浚竹兄是凰。”   岳浚竹扭头,靠近她的脸,目带深意,“不对。”   薛冬梅这会儿已经彻底迷糊了,闻言噘着嘴反驳道,“哪里不对?”   神态诱人,语气娇蛮,让人忍不住想要好好的欺负一般。   岳浚竹看着她的红唇,低声道,“凤为雄凰为雌,所以凤是我,凰才是你。”   “真的吗?”   说话的声音有些含糊,薛冬梅只看到眼前岳浚竹逐渐凑近的脸,接着眼前一黑,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唇上被盖了两处温热软绵的触感,接着是一句呢喃着‘真的’的男声,被她吞咽着入了喉。   身后虚搂着的手,终于放到了实处。   空中银光倾泻,又被四处悠荡着的青黑色的薄云遮住,羞答答的,在云间若隐若现。   薛冬梅仰着脸,胸中的心跳像是敲鼓一般,好像下一刻就要顺着她的喉咙跳出来。   不,它跳不出来。   她的唇舌此刻正被人细细地占有着。   那种感觉,像是她原本守着的自己的小天地,被人强势地闯入,肆意占有一样。   生活被主宰,自己的一切都在仰附着他。   她喜欢这种感觉,想要长久地留住。   她配合,他沉迷。   他前进,她后退。   条凳不长,身陷旖旎缱绻中的两人都没有发现,她已经到了凳子的边缘。   直到凳子一端被翘起来,失重一般的感觉向薛冬梅袭来,她惊声尖叫,整个人忽地坐起。   外面日光大亮,姗姗的笑声透过窗户传进来,隐约中还有岳浚竹低沉的说话声。   薛冬梅只觉得脑袋昏昏的,有种闷闷的疼。口间的呼吸都是灼热烧人的,仿佛还带着昨夜的那种黏腻湿热之感。   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她的脸倏忽红了起来。   真是不害臊。   她掀开被子向外走出去,院内姗姗正玩着一个五颜六色的小风车,岳浚竹坐在离她较远的位置,在低头看书。薛冬梅有些不敢看他,便转身去了厨房。   陈芳玉已经做好了早饭,见她起床之后就端了出来,“浚竹姗姗,过来吃饭了。”   说着看薛冬梅的神色恹恹的,脸上还带着病态,便伸手摸了下她的额头,又挥手探了下自己的,自言自语道,“怎么回事,这回趟家,怎么一个两个的都生病。”   薛冬梅听到,连忙问道,“姗姗怎么了?”   “不是姗姗,”陈芳玉道,看着岳浚竹来到厨房,指着他说,“是浚竹。真是奇怪,你身体一向很好的,这两天也没受寒,好好的怎么发热了呢,是不是夜里又蹬被子了?”   不知为何,薛冬梅直觉他看了自己一眼。   她的心一惊,直接瞥开了视线看外面。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岳浚竹已经绕开了话题,“我没事,娘你做的什么饭?” 第三十章   饭早就被明晃晃的放在了桌子上,他这一问,颇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   所幸陈芳玉也没有在意,只想着吃完饭,去找村里的大夫拿两贴药熬给他们喝。   薛冬梅被他那一眼看的,整天都心神恍惚的。   而且她在照镜子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的舌根下竟然破了皮,喝粥喝药的时候烫的她直吸溜。   陈芳玉是盯着她喝的,等薛冬梅放下碗,她立刻拿出一个蜜枣递给她,奇怪地道,“我这也熬的不烫啊,怎么你和浚竹老是吸着喝,不觉得苦啊?”   薛冬梅心虚地笑笑,被陈芳玉安排着又躺下了。   她却不敢再睡。   怕再次梦到昨夜的情景。   其实从起床至今,她一直觉得奇怪,昨晚的感觉太真实了,根本不像是在做梦。   薛冬梅闭上眼,在嘴里用舌头转了一下蜜枣,阵阵甜甜的蜜意从它上面,传遍整个口腔。   就像是那时候,他的舌伸进来一样。   她放在被子下的手不自觉的捏紧棉单,强迫自己静下心来。   也许真的是梦,早上的这一切也只是她太过于敏/感而已。不然今天两人见面,浚竹兄不会是如此镇定。   忘了吧。   忘了吧。   她的呼吸渐缓,逐渐地沉睡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已日上三竿。她打开门走出去,就看到陈杏儿和陈芳玉,还有姗姗正坐在院中,不知道杏儿说了什么,三个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还是杏儿先发现的她,走过来扶着薛冬梅过去坐下,“你可算是醒了,再不醒我就该走了。”   “你找我?”薛冬梅问道。   陈芳玉见状解释说,“是我让杏儿过来的。我想在离开之前,请附近大家伙吃顿饭,也算是告诉邻居们,你和浚竹的事已经定了,有个过场嘛,日后你们再回来,也好说得过去。这两日,就让杏儿她们陪着你。”   杏儿点头,“村里的小姐妹我都找好了,放心吧。”   这是岳浚竹从门外走来,听到她们的话也没说什么,径直地回了房间。   看他如此,薛冬梅也没有什么话好说。   陈芳玉找的是镇上的厨子,只宴请了昔日的旧邻和村里的长辈们,听说了薛冬梅和岳浚竹的事情之后,大家也都知道她现在伶俜无依,并无他说,均感叹并祝福两人以后生活顺遂。   一顿饭吃的和睦温馨。   除了村长媳妇在说起杏儿的婚事时,脸色有些难看。杏儿长得好看,乡下人家日常生活中,都不施粉黛,但杏儿却是一副皓齿星眸,面赛芙蓉的娇娇模样。   人漂亮,性格又很好,又是村长之女,自然眼光高一些。   杏儿和薛冬梅差不多大年纪,眼看薛冬梅都找到了岳家这么好的人家,村长媳妇心里就有些不舒服了。不过岳家如今今非昔比,即便是村长媳妇往日在村里受惯了奉承,心思早已飘然,也不敢在陈芳玉面前说些什么。   人家可是正经的刺史夫人呢。   陈杏儿被她说的有些烦了,起身离开餐桌,向薛冬梅休息的房间走去。   陈芳玉对杏儿的印象很好,见状劝着村长媳妇,“杏儿总有自己的想法,反正现在年纪也不大,就随她吧。总比日后她过的不如意,你比谁都心疼。”   村长媳妇讪讪地笑了下,叹口气,“我这也是着急啊,这当娘的,哪个不希望自己闺女过得好呢。”   “说的也是,不过我瞧着杏儿是个好孩子,她会理解你的。”陈芳玉劝道。   村长媳妇点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试探地说,“冬梅刚去禹州,可还适应吗?她在村里的时候,和杏儿的关系最好了,现在她们姐妹俩分开,又离得这么远,杏儿在家一直和我说,天天想着冬梅如何如何,都吃不下去饭了呢。”   陈芳玉和人打交道这么多年,往常也不是没有那些话中有话的人。眼下村长媳妇这么说,她不用想,就猜到了她暗中想说的话。   杏儿是个好孩子,她也挺喜欢的。但喜欢归喜欢,她还没有到处‘捡孩子’回家的习惯。   陈芳玉淡漠地笑笑,“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再怎么样,她们也要分开嫁人的。这出嫁从夫,以后还是要一心装着夫家的。”   周围也都是人精,看陈芳玉不再如之前那般亲和,立刻岔开话题,纷纷夸赞气姗姗来。   村长媳妇还是不甘心,哪怕不能和冬梅一样找个刺史大人的儿子,但杏儿这般的相貌,只要到了禹州,还愁找不到别的好人家?   她回去和村长商量了半宿,被村长斥责了一顿之后,才偃旗息鼓。   ***   办完薛家父母的五七之后,陈芳玉又把两家房屋打扫一番,拜托陈大婶子看顾之后,带着三人坐着马车离开了陈家村。   这一走,就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   薛冬梅有些不舍,出村的时候直频频回头。陈芳玉见状,让她坐在了外面车辕上,和岳浚竹一起看路驾车。   此时正值暮春,碧空如洗,道路两边的麦苗绿油油的,随着风吹而形成一股股的麦浪。麦田中间,偶有一两个凸起的土堆,那是村里人逝去之后埋葬的坟墓。   看着身旁近处远处的景色,一点点的向后离去,就像是她每天要度过的日子一般,过去了就过去了,再也无法回到以前。   她的眼泪,终于不可抑制地从脸上流了下来。   薛冬梅立刻把头扭向旁边一侧,不想让岳浚竹发现。   怕自己的异状让他发现,她不敢抬手擦,只让那泪一滴滴的经过嘴角下巴,滴到了衣服上。   手上传来一股暖意,回头看她才发现,岳浚竹只左手握着两条缰绳,右手伸过来,抚在了她的手上。   他目视前方,神情认真一丝不苟,仿佛这般安慰的动作,不是他做的一般。   她呆呆地看着他,屏息凝神,目光明澈晶莹,心无旁骛。   岳浚竹的耳尖微微红了,看前方路上出现一个小坑,他一本正经地道,“看路,别掉下去了。”   薛冬梅哑然失笑,在他的手抽回去的时候,抓紧了车梁,肯定地说,“浚竹兄放心吧,我不会掉下去的。”   岳浚竹暗中抿嘴淡然一笑,右手扬起鞭子,挑衅似的加快了速度。引得后面马车内的陈芳玉和姗姗一时没注意,向后仰了一下,“岳浚竹!你个臭小子,到底会不会赶车!”   听到陈芳玉的话,薛冬梅向马车的帘子喊道,“伯母,我觉得浚竹兄就是故意的,等到了地方您记得罚他!”   “好!”陈芳玉答道。   马车声中夹杂着热闹的说笑声,慢慢地驶离了陈家村。   心下敞亮,回去的路上三人的心思就悠闲了许多。一路走走停停,回到刺史府的时候,已是第三日的黄昏,时已昏暮,空中袅袅炊烟下,透着天边色彩斑斓的晚霞。   还是同样的地点,和薛冬梅初次见到他们的时候一样,岳浚竹率先跳下马车,然后挑开车帘把姗姗抱下车。   然后是同样素身装扮的陈芳玉。   岳浚竹向前走了两步,也如初见一般,慢慢回头,朝她看了过来。   两人相视一笑,像是看透她心中所想一般,岳浚竹笑道,“想什么呢,快进去了。”   薛冬梅点头,“好。”   一样的地点,却是不一样的人物和心情。   陈芳玉想着两人婚期的事情,把姗姗交给他们之后,就去了府衙找岳光祈商量。   多日不见,岳光祈还没有来得及表达对她的思念,就被她的话震惊的连话都不知该如何说了。   看他发呆,陈芳玉推了下他的胳膊,“我给你说话呢。”   岳光祈回过神来,“你说的也对,虽说咱们待冬梅如常,但就怕有些爱嚼舌根的人在她面前胡言乱语,早日定下来也好。不过夫人,我给你说的是别的事。”   “什么事能有团团和浚竹的事情重要?”陈芳玉问道。   “是巡察御史的事。”岳光祈左右看看,小声道,“此次奉命担任巡查御史的是我昔日的同僚杨宁,他为人最是刚正不阿,公正无私,连圣上都拿他没办法呢。他来信说后天就要到禹州了,我准备把薛弟的时候,连着搜集过来的康成县县令,谢家,何家的事情全都和他报告一下。”   巡察御史是由京都督查院所派遣,每个官员所负责的州区,年度时长,巡查路线都不同,而且随时都会收到命令改变目的地,防的就是地方官员和乡绅和御史私下勾结,祸害朝纲。   这次杨宁过来,岳光祈信心十足。他了解杨宁,就如杨宁也了解他一般,如果证据齐全,此次杨宁的禹州之行,定然收获满满。   陈芳玉自然也知道杨宁的为人,闻言心喜,“总算能有盼头了。这是好事,我得去和团团说说去,她离家这一路心情都不好,总让她高兴一下。”   她说完,转身就向府里走,完全不顾岳光祈想和她亲热一番的心思。 第三十一章   直到吃完晚饭之后,岳浚竹才回到房间休息。   门口的守门家丁见他回来了,立刻回屋拿着一个小包袱,去了岳浚竹的房间,“少爷,这是你们回去这几天,褚少爷派人送过来的书信,还有一箱子小玩具,说是给薛姑娘解闷用的。”   “嗯,放这吧。”   让家丁下去之后,听到他关上房门的声音,岳浚竹才不慌不忙地打开包袱,信有九封,每封有一两张信纸。上面都是一些鬼画符,不过磕磕绊绊地顺下来,他还是能看懂褚高星的意思的。   大抵都是一些他生活的日常,还有何府又来了一些陌生人,都是谢家宝的家人想去刺史府找事喊冤。不过被何三爷拦下了,让她不用担心,以及问薛冬梅怎么从不给他回信。   不过最后一封倒是有些特殊,是褚高星写的离别信。他接到家里的指示,已于五日之前,离开禹州,启程回了京都。   岳浚竹把信看完,照旧一一折好放到了里侧书桌下抽屉的最下面。然后他打开了褚高星送来的小箱子。   都是一些新奇的小玩具,不过材质却很好,大部分都是珍贵的玉石,颜色也是一准的同色,放到世面上应该属于上佳之物。   岳浚竹合上箱子,抱着去了薛冬梅的房间。   薛冬梅刚送走了陈芳玉,知道了巡查御史杨宁的事,心里正高兴呢,连带着语气和脸上就露出了笑容,“浚竹兄,你找我啊。”   岳浚竹把箱子放到桌上,“这是褚高星前两天送过来的,说是给你玩着解闷的,你看看。”   她打开看了一下,也知道这些东西并非凡品,“这太贵重了,我明天去还给他吧。对了,还有上次他送过来的那个玉扳指,伯母给我拿过来了,我也一起给他。”   “不用,收下吧,这也是他的一番心意。”岳浚竹道。   他突然转换想法,薛冬梅有些奇怪。上次她就收了一个玉佩和一个玉扳指,他还暗地里说不合适呢。眼前这箱东西,看着可比那两个珍贵多了。   岳浚竹解释说,“他回京都了,五天前就走了,你就是想还,现在也找不到人。”   “哦,”薛冬梅有些失落,转瞬又想到了好方法,如释重负地关上箱子抱着放到了柜子里,“那我先放着,等他下次回来再还给他!”   见她丝毫不留恋褚高星送的东西,岳浚竹心中偷笑,面色正经道,“也行。”   薛冬梅在屏风之后藏好了箱子,回身发现岳浚竹依旧站在原地丝毫未动,“浚竹兄,还有别的事吗?”   岳浚竹点头,从口袋里拿出根签文递出去,“这是月老庙那天你掉在后院的,后来发生了这么多事,一直也没有机会给你。”   薛冬梅闻言,顿失神智。她呆呆地接过签子,低头看了一下,是当初自己求到的那支。   凤凰于飞,和鸣锵锵。   可关键是,他怎么会知道这是自己的?   薛冬梅不由得又想到了在家的那晚,他们坐在院中的树下,说起签文时的事情。她的脸色瞬间红了起来,只觉得像被火烧一般,烤的厉害。   幸好此时屋里暗,就着灯光,看的不太真切。   薛冬梅低着头,还是问出了口,“你怎么知道这是我的?”   只听到岳浚竹低声笑了一下,声音沉沉的,引的薛冬梅整个身体都是酥麻的。   他道,“我闻到上面沾的味道了,和家里客厅的燃香味道一样。出发那天你一直和姗姗待在客厅,忘记了?”   原来是这样啊。   薛冬梅呼口气,有些失望,又有些庆幸。   如鼓般猛烈跳动的心还没有来得及缓和,又听他说,“我看到上面的签文了,凤凰于飞,那你说,谁是凤,谁又是凰?”   凤为雄凰为雌,当然他是凤,她为凰。   这是当时他的原话,可她不敢说。   因为到现在,那晚的情景在她的脑中还有些模糊。她不知道是梦,还是现实。   看她双颊羞红,低头看着脚尖不说话,岳浚竹怕再问下去会适得其反,微笑地揉揉她的头,“好啦,我不问你就是。时候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薛冬梅低声‘嗯’了一声,在他的脚刚踏出门槛后,就迅速地关上了门。   一夜的翻来覆去,第二天她起来时,眼下有了淡淡的青色。陈芳玉以为她是因为巡查御史的事情高兴的睡不着觉,用了早餐之后又催她回去休息。   岳浚竹已如往常般,恢复了去书院的时辰,这会儿已经走了。姗姗闹觉,还赖在床上不肯起来。薛冬梅转了一圈无事之后,又回了房间。   她却没睡着。   还没多久,下人就过来禀报,说孙金金过来找她说话了。   孙金金进来的时候,脸色很难看,整个人蔫蔫的,没有一丝活力。薛冬梅扶着她坐下,“怎么了金金?你这几天好吗?”   孙金金噘着嘴,委屈地摇头,“很不好非常不好特别不好。团团,我和蒋睿奇完了!”   “怎么回事啊?”   之前听浚竹兄说,两人自小就是欢喜冤家,这么些年一直吵吵闹闹的,没有什么大问题啊。   “难道是上次我让你给褚高星带话,蒋少爷生气了?到现在你们还没有和好?”薛冬梅问道。   “也不全是因为这个啦,是蒋睿奇他嘴巴太坏太毒了,他还说我为了攀权富贵,才巴结讨好褚高星的,他最讨厌这样的人了。然后我一生气,就和他大吵了一架,我们已经十三天并五个时辰没有说话了。”   她掰着手指头数的认真又仔细,说话也带着撒娇的语气,薛冬梅哑然失笑,安抚道,“没关系,完了就完了,你这么好,以后肯定能认识更好的人。”   孙金金瞪她一瞬,埋怨道,“哎呀你又取笑我,我不和你说了。”   薛冬梅连忙去求饶,“今天怎么没见灵华啊?下午我们一起去看她吧。”   说起灵华,孙金金瞬间忘了自己还在生气,叹息道,“看不了啦,现在冉夫人把她关在府里,哪都不准她去,就连我过去,她也不让灵华见我。”   看薛冬梅疑惑,孙金金解释说,“你回老家了不知道,前两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灵华竟然收拾包袱要和那个汪夫子私奔,结果被冉家人逮个正着。现在好了,汪夫子被关到了大牢里,灵华也被关在府里,哪都去不了。”   这件事薛冬梅还真的不知道,“这么突然啊?之前不是说他俩的事情有转机了吗?”   孙金金点头,“是啊,听说冉大人和夫人口头都松了,也不知道灵华怎么想的,就...现在事情就变成这样了。”   “那他们以后怎么办啊?”   “不知道,估计前景不佳。唉,”孙金金有些丧气,愁闷地向后半躺在小榻的圆枕上面,看着屋顶感叹道,“情人多磨难,但愿能如意吧。算了,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团团,听说你和岳浚竹要成亲了?日子都定下了啊?”   她的话转的快,薛冬梅还没有反应过来,“啊?”   “哎呀你给我还害羞什么啊,我来的路上都听说了,现在下人们都在准备你们成亲要用的东西呢。快和我说说,你是怎么搞定岳浚竹的?”孙金金催促道。   “我..没有啊,就是伯母说的,让我们先成亲,然后再做别的。”她含糊道。   孙金金闻言,双眉一挑,那笑容就带了些许的暧昧,“哦~~‘再做别的’?别的什么?还是说你和他已经做了什么?拉手?拥抱?嚯,难不成是亲嘴了?!”   “!!!你瞎说什么!我没有!”听她越说越过分,语调还越来越高,薛冬梅急的面红耳赤的,都快要伸手去捂她的嘴了。   孙金金嘿嘿笑道,“瞅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我这说的都是正常的好吧。行了,你不愿意听我不说就是了。不过我想着咱俩身份终究是不同,趁着这次你成亲,让岳夫人朝冉府递个帖子,看能不能见灵华一面吧,不然她老是这么被关着,万一想不开,可就糟糕了。”   薛冬梅点头,“嗯,到时候我让伯母试试。”   她心里想着这件事,在孙金金告别离开之后,就去找了陈芳玉。   陈芳玉正在研究黄历,旁边的纸上还写了两三个日期,看她过来,朝她招手道,“团团你来的正好,我正在挑你和浚竹成亲的日子,你过来看看哪个好。”   薛冬梅过去比较了一下,内心犹豫片刻,选了个离现在最远的时间,“这个呢?”   “下个月十六啊?也行,双数,宜嫁娶。”陈芳玉喃喃自语道。   看她又要低头去看黄历本,薛冬梅忙道,“伯母,我许久没有见到灵华了,明天能让她和金金过来府里玩吗?”   岳光祈作为禹州刺史,和两名少史联系自然密切。昨晚在房里,他就把左少史冉家情况,和她说了一遍,免得她日后和冉夫人相处时,再乱说话出岔子。   所以薛冬梅这话一出,陈芳玉就知道她想做什么。   不过她没有挑破,而是赞同道,“可以啊,禹州城里你认识的小姐们也不多,能和灵华,金金她们多说说话也是好的。那晚些我找人去冉府说一声,让灵华明天过来。”   用刺史夫人的名义,冉夫人应该会给些面子。   可两人都没有想到,晚上派出去的嬷嬷回来说,冉夫人拒绝了陈芳玉的邀请,原因是冉小姐已卧病在床多日,身体虚弱,无法出府。   这个理由十足十的正当,再说就显得勉强了。 第三十二章   没有请到灵华,薛冬梅有些失落。   陈芳玉有些不忍,但也无法。冉家父母如果教育孩子,他们作为外人,也说不着什么。况且冉小姐此举,她本来也不赞同。   不过这些话和团团说不着,想着年轻人应该话题多一些,陈芳玉就让她去找岳浚竹,“他吃了饭就回房了,不过走之前嘟囔着说有事找你,你去看看吧。”   薛冬梅应了声,转身去岳浚竹的房间。   房门没关,她直接走了进去。岳浚竹正坐在书案前,低头写着什么,并没有注意到她。   走近了薛冬梅才看到他眉头紧蹙,好像笔下的字让他有些难为纠结。   以为他是在做什么难写的课业,薛冬梅不想打扰他,准备向后退,等过些时候再来找他。   哪想到岳浚竹听到了脚步声,他迅速地扯过旁边的书本盖住纸,看到她之后动作间有些慌乱,“团团?你怎么来了?”   薛冬梅已经靠近他的书桌了,闻言道,“伯母说你有事情找我,让我过来看看。”   她不经意一瞥,那书本没有盖全,露出纸的右上角。   一个‘郁’字,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薛冬梅的心猛然一跳,不动声色地扭过头,心想这信应该是给郁柔的,就主动后退了半步,远离了能看到书桌的范围。   岳浚竹没看到她的小动作,起身在身后的书架上拿起书册,“这个事啊,是我之前听你说字帖都用完了,就又写了一副给你。最近在老家都没练习,所以接下来这一段时间,你可有苦头吃咯。”   怕外面买的字帖她练不好,岳浚竹就根据她练字的进度,每隔一段时间就写新的字帖给她。这次间隔的时间有些长了,他又减轻了一些难度,重新写了新的字给她。   他把字帖递给她,眼中的揶揄让薛冬梅的心中有些酸涩。她接过书册向后走,“好,那我先回去了。”   她的语气很着急,让想留她说会话的岳浚竹都无法开口,只得附和道,“嗯,有哪里写不好的,你随时过来找我。”   听她的语气和状态都不对,岳浚竹以为她是在担心冉灵华的事情,有心想开口安慰一二,可是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神思转换之间,薛冬梅已经踏出了房间。   岳浚竹快走两步,在他斟酌语句用词的时候,她已经走到了小院门口。   他没再说话,看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之后,岳浚竹转回身,来到书案前,拿起了之前写的那张纸。   也是想起她收到褚高星书信时,欣喜的模样,岳浚竹才决定也给她写信抒情。可光是一个开头,就折磨了他半天的时间。   他试了好几次,文雅的含蓄的直爽的,都不满意。到最后干脆决定用最朴实无华的语言,来表达他的心情。   郁郁寡欢了半日的团团:今日看你在为冉小姐的事情烦扰,连饭都没有吃多少,娘和姗姗很担心,我也是。可是你不能因为这样,就不吃饭了。我之前听大夫说过,饮食能影响人的心情,之前我看你最爱吃街上的红豆糕,就趁着放课回家的路上,买了一些。还有其他的绿豆糕,玫瑰饼都有,希望你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也要...   还没有写到后面,她人就来了。   本来他念了一遍,觉得很是通顺,又很合情理。可是现在再读,岳浚竹觉得哪哪都是毛病。他烦躁地把整张纸握成一团,丢在了纸篓里。   ***   巡查御史杨宁是一个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   在他来到禹州的次日下午,岳光祈带着薛冬梅,暗中去了刺史府衙。杨宁并没有多问,只询问了她父亲的死亡原因,以及关押母亲的前因后果,和县令升堂的具体事项。   薛冬梅第一次见到比伯伯还要大很多品级的京官,进去的时候只敢抬头看了一眼,只觉得这位杨大人目光炯炯,眉宇间的正气像是泛着光一样,要斩尽世间所有的不公平。   她一瞬间只觉得信心满满,斗志昂扬。   但毕竟杨宁气场过大,被他轻飘飘看了一眼,薛冬梅又满心忐忑,后来在杨宁和岳光祈的安抚下,她还是事无巨细地把她知道的全部都说了出来。   事毕之后,岳光祈留下来和杨宁商议事情,薛冬梅出来的时候,才看到外面陈芳玉和岳浚竹正等着她。   她的眼睛酸涩的厉害,有些感动,又有些委屈。   方才在衙堂里和御史大人讲述那些刻骨铭心般难忘的事情的时候,她还能收住心情,平静地讲完。可是现在看着陈芳玉和岳浚竹,她心里的难过,却怎么也控制不住。   就像是她小时候在村里玩,和别的小孩子起了争执,被他们的父母批评,她能理智地听着,甚至还能反驳一二。   可是一旦回到了家里,看到了爹娘,哪怕他们只是一句简单的‘怎么了’,她的眼泪就像是卸了闸的洪水一般,争先恐后地从她的身体里流出来。   陈芳玉走过来,眼带疼惜地抚掉她脸上的眼泪。   她的手指干燥温暖,被它碰过的皮肤瞬间像是被治愈了一般,如舒适和煦的春风一样,让薛冬梅的心顿觉安宁。   “好了,没事了啊团团,走,伯母带你回家。”陈芳玉挽着她的胳膊,安慰道。   周围静悄悄的,三人顺着小路,从后门进了主院。   事情终于有了明显的进度,薛冬梅一夜好眠。   第二天早上陈芳玉特意把她叫了过去,“昨天你伯伯回来的晚,我就没有去打扰你。他和我说,现在杨大人正在搜集康成县令和其他世家私下行贿受贿的证据,向上的奏折也在写,估计就这两天的事情了。”   薛冬梅没想到杨宁的动作会这么快,闻言欣喜道,“杨大人是个好官,伯伯也是个好官。”   “现在说这些还早,朝堂之事错综复杂,有时候牵一发而动全身,很多事情都有难言。不过有一点你说得对,这杨宁,确实是个值得信任的人。”陈芳玉笑着点点她的头,“好了,不说这个了。我去给浚竹收拾下房间,你没事也一起吧。”   “好。”薛冬梅应了她,两人携手一起往岳浚竹的房间走去。   岳浚竹在家里吃完早饭就去书院了,他房间的东西不多,西边是卧室,东边是书房。房门和窗户大开的时候,微风从房间中穿过,很是舒适清爽。   看陈芳玉去了卧室,薛冬梅便向书房走去。   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并排的两个书架,和它们前面的书桌书案,以及两个圈椅而已。   书桌上的书本和笔架砚台摆放的很整齐,桌面上也没有什么灰尘在。薛冬梅站在书架前,只稍微整理了一下上面歪着的书册。   陈芳玉动作快,三下五除二的就收拾好了卧室,来到了书房。   看她站在书架前,陈芳玉就去了书案处,拿起旁边地上的纸篓,把里面的纸团倒了出来。   只是让她有些意外的是,往常纸篓里只有一两个被写坏的练字纸,今日这像是被故意揉成一握的纸团,似乎有些多。   岳浚竹幼年时,他们家境不好,所以在他小的时候,她和岳光祈就教育他要勤俭节约,断断不能浪费笔墨纸砚。直到现在,岳浚竹还保持着节俭的习惯。   陈芳玉疑惑地捡出一个纸团,打开看了一下。然后又有些怀疑地把剩下的都打开看了一遍。等看完之后,她嘴角的笑容不可抑制地扬起,把手中的信纸一一展开,放到了书案上,对薛冬梅道,“团团快来,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第三十三章   薛冬梅疑惑地走过去,看到那些发皱的信纸时,她才想起这应该是昨天她过来时,浚竹兄写给郁柔的信。   她瞥了一眼立刻移开,“伯母,这是浚竹兄写给别人的信,咱们看了不好吧?”   陈芳玉笑道,“别人看了是不好,可是这收信人看了,那是应当的吧。”   听到她的话,薛冬梅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给我的?”   “是啊傻姑娘,”陈芳玉打趣道,“不信你看,这个写的是‘吾妹冬梅’,这个是‘给团团’,这个是‘郁郁寡欢了半日的小姑娘’,哎呀现在的年轻人,真的是哪个肉麻用哪个,不行了受不了受不了,赶快,你拿着回房间自己看去吧。”   薛冬梅停了半晌,脸色微红,害羞地接过陈芳玉递过来的信纸,转身想走。刚走两步又回过头来,“伯母,那这个要和浚竹兄说吗?”   “当然不能了,我就说全部烧了。估计这只是他的草稿,回头斟酌好了会再给你写一封的,到时候你再看。”陈芳玉道。   薛冬梅点头,“好~那我先回去了伯母。”   “行了行了,快走吧。”   一路疾行回到房间,薛冬梅关上房门,才安心地笑了出来。   她坐到床上,放下四周的帷帐,把信纸一张纸的拿了出来,又慢慢地全部看完。   每张纸上写的内容大致相同,都是对她胃口不好的担忧,有的语气别扭,有的语气霸道,但无一例外,都是让她好好吃饭。   她低头捂着信纸,小声地笑了出来。   下午岳浚竹再回来的时候,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发现,她整个人和早上大不相同,好像有什么梗在她心里的事情,已经被彻底解决了。   他道,“你都知道了?”   薛冬梅以为他说的是书信的事情,遂点头,“嗯,我都知道了。”   她笑的眼睛弯弯,清秀的脸庞上满是愉悦欢喜,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灿烂喜悦的情绪。岳浚竹好笑道,“就这么开心啊?”   “是啊!”薛冬梅答道。   岳浚竹也被她感染的心情都明亮了起来,“虽说如今杨大人已经撤了康成县令的职,但整个事情签发下来,估计还需要时间。不过总算是开了个好头了。我回来的路上还听说,谢家的人都急着回去了,连谢家宝都顾不得了。”   “你说什么?县令被撤职了吗?”薛冬梅惊道,“什么时候的事啊?我还不知道呢。”   岳浚竹闻言也愣了一下,“那我刚才问你的话,你还说都知道了。那你知道什么了?”   “...反正,我现在知道就行了。”她心虚道,“浚竹兄,那这件事会影响到谢家吗?谢家宝会被定罪吗?”   “会。谢家只是开始,接下来可能也会影响到何家,不过何家到底还有褚家的背景在,可能影响也会微乎其微。”岳浚竹道。   说到褚家,想起和她不告而别的褚高星,薛冬梅道,“褚家离得那么远,应该和他没关系吧?”   岳浚竹却比她看的更远。关于朝堂政事,岳光祈也经常和他讨论,有时候也会听从一下他的意见,所以此次事件会不会成为导火线,从而引起京都的大动荡,还尚未可知。   但是前景,他却很不看好。   岳浚竹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他让索营拿出来一个小油纸包,“这是我回来的路上买的绿豆糕和红豆糕,你知道不是很喜欢吃吗,尝尝看味道如何。”   听他这么说,薛冬梅又想起上午看到的那些书信,她伸手接过,含糊地道了句‘谢谢浚竹兄’之后,就转身飞快地跑走了。   留下满脸疑惑的索营,“少爷,好好的我怎么觉得薛姑娘害羞了啊?”   不就是两道点心嘛。   岳浚竹觉得也是,他思索片刻,道,“坏了!我的信!”   然后拔腿向房间跑去。   事情如他所想的那样,书案旁边的纸篓里早已空空,鼻尖还有一种淡淡的青竹的味道,那是母亲为他收拾好房间之后,特意留放的香包散发出来的味。   肯定是早上陈芳玉在收拾纸篓里,看到里面纸团太多,打开看了一下,然后又转交给了团团。按照她的性格,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他泄气地坐在圈椅里,不知道该不该去和团团解释,那些还只是草稿啊,他今天又想了一些话,马上就能定稿了。可是现在,还有再送过去的必要吗?   和他完全相反,薛冬梅接下来的日子却是春风得意,走路都如脚下生风一般,整个人都轻快了许多。   直到她在客厅里,看到了一身男子打扮,嘴角还带着血迹的陈杏儿。   看她和陈芳玉均是一副震惊的样子,陈杏儿毫不在乎地说,“夫人,冬梅,我没事。就是来的路上,我路见不平,和一个小坏蛋打了一架。他下手挺重的,但是我也没让他好过,在他脸上挠了好多血印。”   陈芳玉立刻叫下人去请大夫,顺便让陈杏儿坐下检查她的伤势,“对了杏儿,好好的你怎么来禹州了?你一个人吗,村长怎么放心的?”   陈杏儿撇撇嘴,“我娘也不知道吃了哪门子药了,非要我嫁给一个死了老婆,孩子都三岁半的商人。我不同意和她吵了两句,她还打我,然后我就趁着半夜偷偷跑出来了。”   “这你爹得担心成什么样啊,”陈芳玉絮叨,又连忙让人给村里送信,“这我得说你了,你说从家里到禹州得多远,你一个姑娘家的,万一路上遇到坏人怎么办。你也不想想要是真出事了,留下你爹娘下半辈子怎么过。”   杏儿耐心地听着她说教。   其实她刚出来的时候也是害怕的,不过想象冬梅都一个人跑到禹州了,那她应该也能。不过她还是有些小聪明的,出门带够了银子,又穿了她弟弟的衣服,所以这一路才平安地来到了。   本来还没事,就是在进城之后,她看到一个黑壮的小伙子在欺负一个小姑娘,杏儿联想到自己的事情,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就冲上去了。   那个黑壮小伙子刚开始没认出她是女子,被她讽刺了两句,一时气血上涌,拳头就朝杏儿的脸冲了过来。   杏儿在家时,因为是村长之女的身份,一直尽量文雅温柔。可想着这都到禹州了,周围她一个人都不认识,就没有再装下去的必要了,于是脑海里回想着村里那些人吵架打架的样子,用指甲狠狠地挠对方的脸和脖子。   后来还是看他们又来了两个帮手,她这才跑了的。   陈芳玉说了半晌,见大夫来了,就给他让出了位置。   幸好伤的并不重,抹些药等脸上的印记消下去就好了,陈芳玉才放心,遂即安排杏儿先去吃饭休息。   杏儿的到来,让薛冬梅觉得有了小伴儿。孙金金和冉灵华虽好,但终究不比杏儿,和她有着一同长大的情分在。两人窝在一起叽里咕噜地说了好久的话,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为了欢迎杏儿,陈芳玉让人做了一大桌的菜。只是过了饭点,还不见岳光祈回来。她挥手叫来薛冬梅,“团团,你去前面看看,怎么都这时候了他还不回来。”   薛冬梅点头欲走,旁边和姗姗玩的杏儿听到,也站起身,“夫人,我也去吧。”   “不用,你坐着就好。”陈芳玉连忙拒绝,“都到了家里了,哪有让客人忙活的道理。”   杏儿的眼神闪了一下,又即刻恢复正常,转回身依旧和姗姗说笑。   薛冬梅并没有听到她们的对话,她直接去了刺史的衙堂。刚进去就碰到出来的两位少史大人,其中冉灵华的父亲冉大人,薛冬梅倒是认得的。   她立刻欠身,退到一边。   冉大人路过她的时候,停下了脚步,“薛姑娘。”   薛冬梅颔首,“冉大人好。”   冉大人思虑一瞬,道,“灵华的身体好了一些,听说你们关系好,有时间的话,可以和金金一起去看看她。你们都是姑娘家的,应该有挺多话题的。”   薛冬梅闻言双眼一亮,抬头惊喜道,“真的吗?我能去看灵华了吗?”   “当然可以。”   择日不如撞日,薛冬梅立即道,“那就下午吧,正好我和金金约好要一起上街的。”   “好,那我回去也和她说一下。你来是找刺史大人的吧?”冉大人笑道。   薛冬梅点头,“伯母让我来喊伯伯回去吃饭。”   “嗯,这会儿刺史大人已经忙完了,你快进去吧。”   告别冉大人,薛冬梅见到岳光祈的时候,才知道他为何会和自己说话。   “伯伯,已经确定了吗,汪夫子真的要去康成县任县丞了吗?”   岳光祈道,“当然确定了,委任书我都已经发出去了。汪以陌也算有才,待在康成县历练一段时间,回头过了秋闱,他的前途应该不可限量。”   “那就好,灵华该开心了。”薛冬梅自言自语道,“等我下午过去看她,一定好好的和她说一下。”   看她欢欣喜悦,岳光祈的心情也好了起来,“走吧,该回家吃饭了,晚了你伯母又该说咱们了。”   想到陈芳玉爱絮叨的性格,两人相视一笑,一起向后院走去。   用完午膳之后,薛冬梅迫不及待的告别了两人,带着杏儿往街上走去。她和金金已经很多天没见到灵华了,现在好不容易得了冉大人的准许,晚些他又改变主意可不好了。   距离和金金约定的地点还有段距离,杏儿跟在她旁边,左顾右盼地看着道路两边的小摊位。突然她拉住薛冬梅的胳膊,指着路边的茶馆道,“冬梅快看,那个就是那天被我拔刀相助,狠揍了一顿的臭男人!”   薛冬梅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待看到那人的面貌之后,她吃惊道,“啊?你确定吗?”   --------------------   作者有话要说:   杏儿的性格,和金金有些相似,这也就注定了,两人之间,会有些牵扯。至于是好是坏,等我接着往下写~~   欢迎大家讨论哦~ 第三十四章   “当然确定啦,你看他脸上还有脖子上,都是我挠的。就咱们村里那些泼妇打架的手法,我全都学会了。”杏儿得意洋洋地说。   两人站在一起,自然引起了茶楼内人的注意。   目光相对,薛冬梅朝他们点了点头,口中低声和杏儿说,“他们都是浚竹兄的朋友啊,我都认识,你到底有没有看清啊,他真的在欺负一个姑娘吗?”   被她这么一说,杏儿也有些模糊起来,心虚地解释,“应,应该是吧。那姑娘的胳膊上还吊着布巾呢,都断了,他还让人拿东西。”   吊着胳膊的姑娘,那应该就是被褚高星绊倒,而小臂骨裂的郁柔了。只是她和杨牧的关系挺好,不像是会起争执的样子。   她说着话,蒋睿奇带着杨牧走了过来。猛然看到杏儿,杨牧的脸又涨红了,怒斥道,“你还有脸来!”   “我有什么不敢的!”杏儿抬头挺胸,丝毫不怯地直视着他,“看什么看!再看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当球踢!”   “你!”杨牧脾气冲,骂不过又想动手,可念着杏儿是女孩子,他的拳头高高扬起,却怎么都下不去手,只得骂道,“你个泼妇!野蛮女!”   “好了,”蒋睿奇被他逗笑,拉了一下杨牧的胳膊,“薛姑娘,你和这位姑娘认识吗?”   薛冬梅可以肯定,昨天绝对是杏儿误会杨牧了。见状连忙解释,“嗯,这是我同村的,叫杏儿。她刚来禹州,可能不太了解这里。杨少爷,如果杏儿有什么做的不对的,我代她向你道歉。”   看他们真的认识,陈杏儿的态度不再若之前那般坚定,目光中也带着些退缩犹疑。   她气焰不如之前嚣张,杨牧的怒气却一直在线,念着薛冬梅和岳浚竹的关系,他忍了忍,“算了。让你这位朋友以后出门擦亮眼睛就好了。”   杏儿见状,张口想要反驳,可看着薛冬梅,她又闭嘴憋了回去。能和岳浚竹当同学,那家庭也非富即贵的,她还是不要给岳家惹麻烦了。   四人正在说话间,在约定的地方久等薛冬梅,却看不到人影的孙金金出来转了一圈,看到她之后大声喊道,“团团!”   听到她的喊声,蒋睿奇挑眉,忽然热络地朝杏儿问道,“说实话昨天到底怎么回事啊,我和宋晨离得远,过来的时候光看到你跑走了,问杨牧他也不说。哦对了,忘了自我介绍了,昨天被你‘英雄救美’的那姑娘是我的表妹,在下蒋睿奇,也是浚竹兄的同学。”   他笑的油嘴滑舌的,和村里她见过的二混子一样,杏儿心中升起一股反感,“都是误会,蒋少爷就不要再提了。”   孙金金这会儿已经走到了薛冬梅的身边,她和蒋睿奇还在冷战中,也就没搭理他,转首朝薛冬梅道,“团团,咱们该走了,灵华还在家里等着呢。”   “好啊,走吧。”薛冬梅道,和蒋睿奇杨牧告别之后,跟着孙金金一起离开。   三人穿过主街道,等身后不见了蒋睿奇的身影,孙金金瞥了一眼杏儿,问道,“团团,这人是谁啊?岳夫人给你的丫环吗?”   看着也不像啊,长得挺漂亮的。   薛冬梅摇头,“是我同村的姑娘,叫杏儿,最近来这里玩呢。”   孙金金闻言放了心,并没有再过问杏儿的事,也没有主动和她搭话。   她虽脾气和善平易近人,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被她当成朋友的。   三人到了冉府,很快就见到了灵华。   冉灵华半躺在床上,精神很差,脸色如蜡般。不过是小半个月未见,她整个人消瘦的像是只剩下皮包骨头,唯有那双发亮的眼睛,瞧着仍如明眸善睐,顾盼生姿。   看到她们过来,冉灵华强撑着精神坐起来,“金金,团团,你们来了。”   孙金金在她床边坐下,看冉府的丫环一直待在旁边,也不走,不知道是没眼色还是冉夫人不放心她们,派丫环看着灵华。   有丫环在,一些私话就不好说。   唯有临走的时候,薛冬梅看着灵华道,“县丞的事情,你知道了?”   冉灵华点头,“此事还要多谢岳大人了。”   见她知道此事,薛冬梅就放心了,“哪能啊,其实冉大人也挺关心你的,这事还是他在周旋,伯伯那边才通过的。”   冉灵华闻言,垂眸一瞬,又抬头笑道,“我知道。”   看她眉目间松快了很多,薛冬梅点点头,“嗯,那你好好休息,早日养好身体。”   “对啊对啊,”孙金金这时候终于觉得自己能插上话了,“灵华你快些好起来啊,不然团团下个月成亲,你就来不及去庆贺了。”   “下个月?这么快吗?”冉灵华看着薛冬梅问道。   薛冬梅点头,“嗯,伯母都定好日子了。”   “真好,”冉灵华握着她的手,“团团,祝贺你了。希望你和岳少爷能白头偕老。”   薛冬梅掩下眸间的苦意,“我会的。”   她以为浚竹兄在知道成亲的日子都定好之后,肯定会找伯伯伯母反抗的。哪怕反抗不了,最不济也会无限期延长成亲的时间。   可是他却没有。   他不管郁柔了吗?难道真的是为了履行幼时的约定,来娶自己吗?薛冬梅有些不懂他的想法。要说散播定亲的消息,是为了给足伯伯查案的理由。可是现在事情都发展到成亲了,他为什么还不拒绝。   她想去问问他。   却又不敢真的去问。   怕他承认娶自己,就是为了完成父母的期望,就是为了给她一个安定的家。他对自己没有情谊,只是把她当成关系很亲密的邻家妹妹。   因为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对他的感情,已经不再单纯了。那晚月下缠绵绮丽的梦,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一犹豫一拖拉,成亲的日子就近在眼前了。   因着她的孝期,仪式也只是在府内简单的完成。没有大张旗鼓,没有鞭炮喧天,也没有热闹非凡的宾客,有的只是很温馨亲切的氛围,和荡漾在他们中间,淡淡的幸福暖意。   送嫁姑娘本来定的是杏儿,不过想着她娘家没人在,就让她做了娘家人,金金则自告奋勇地当了送嫁。拜完堂之后,在两人的陪伴之下,薛冬梅第一次以新娘的身份,进了岳浚竹居住的竹苑。   虽说请的客人不多,但云上书院里岳浚竹的那些同期的学子们,都闹的连她们都能听到欢笑声了。   其中尤以蒋睿奇的笑声最大。   薛冬梅扭头看了下孙金金,见她面色正常,担心地问道,“你和蒋少爷还没有和好啊?”   从早上到现在,薛冬梅都没有吃多少东西,这会儿杏儿去了厨房给她找些吃的。   她不在,孙金金就说了实话,“没有,我觉得太没意思了。你也看到了,他最近和陈杏儿走的这么近,一点情面都不给我留,我还觍着脸过去找他做什么。”   蒋睿奇最近经常借着岳浚竹的关系,和杏儿搭话这件事,薛冬梅还是知道的。   “但是据我所知,杏儿对蒋少爷无意的,真的金金,我可以保证。”薛冬梅道。她曾经和杏儿侧面打听过,杏儿也直说了,她觉得蒋睿奇为人太过圆滑,又带着高傲自满,不是她的良配。   孙金金道,“我知道,我能看出来,他这么做就是为了激我。可我主动了这么长时间,我也是女孩子,他真当我为了他,连脸面都不顾的吗?”   她说着,眼睛逐渐的红了起来,又固执的不肯落下来。   “我就想着,算了吧,这天下也不是只有他蒋睿奇一个男人。就是这么多年了,到哪我都看着他已经成了习惯了,不过我在慢慢改,你看我这已经进步许多了,是吧。”   薛冬梅捏捏她的手安慰,“要不我让浚竹兄和他谈一谈?你们毕竟有这么多年的感情在,真要舍弃,你也会难过啊。”   “不用,感情这种事,哪能是‘谈一谈’就能醒悟的啊,算了。”孙金金固执地拒绝道,“等我自己慢慢的想通,慢慢的放下,就好了。”   她都这么说了,薛冬梅也不好再劝什么。   门外传来脚步声,应该是杏儿回来了。孙金金努力地眨眨眼,恢复平静,“现在你是我们之中最圆满的了,团团,你可一定要幸福哦!我给你说,来的时候我给你送了好多礼金,你到时候记得收好,免得被岳浚竹发现,私藏了。”   薛冬梅噗嗤一声笑出来,“好,那就先谢谢你了,我一定牢牢地藏住。”   两人相视一笑,房门被人轻轻推开,是姗姗提着一个小布兜走了进来。看到薛冬梅之后,她把布兜递过来,“姐姐,娘让我给你的,里面,糕点。”   薛冬梅结果,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果然装着五六块糕点,应该是陈芳玉怕她饿着,趁机让姗姗送过来的。   孙金金见状,笑着逗姗姗,“哇我们姗姗这么贴心啊,都知道疼嫂嫂了。”   姗姗嘴里还偷吃了一块红豆糕,闻言乖巧地点头,“嘿嘿,姗姗疼嫂嫂。”   她这一说话,嘴里的红豆糕就露了出来,又掩耳盗铃地连忙伸手去捂嘴。   两人被她可爱的小表情逗笑,孙金金起身抱着她坐下,“那姗姗只疼嫂嫂了?还疼你哥哥吗?有没有给你哥哥送些吃的啊?”   姗姗咽下嘴里的红豆糕,才说,“哥哥有吃的,哥哥不饿。”说着看两人不信,她着急道,“真的,哥哥晚上吃姐姐的嘴嘴,我看到了~”   薛冬梅:“...”   孙金金:“...哈哈哈哈,团团你怎么搞得,这种事怎么让小孩子看到了?”   薛冬梅的脸红的都要滴血了,她对姗姗道,“姗姗,不要乱说,这话被伯母听到了,要打你小屁股的~”   姗姗有些委屈,反驳道,“真的,我真的看到了!就在很远的家里,我晚上撒尿的时候看到的,哥哥在院子里,树下,吃姐姐的嘴嘴的。然后还从凳子上摔下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天被揍了一顿的姗姗表示很委屈!   人家说的是大实话嘛o(╥﹏╥)o 第三十五章   所以说,那晚不是她做的梦,而是真实发生的。   他知道她求的签文,知道那‘凤凰’是说他们,知道她对他的情谊,然后亲吻了她。   浚竹兄对她...真的是她想的这样吗?   薛冬梅一瞬间只觉得心跳的厉害,她迫不及待的想见到他,好好的问问他,事情是不是真的就像是她想的这样。   看她这个样子,孙金金也品出了其中的异样,坏笑道,“哎呀呀,姗姗,咱们‘嫂嫂’害羞了哦~”   姗姗坐在她腿上,捂着嘴嘿嘿地笑。   直到岳浚竹被一帮少年推着进屋的时候,孙金金才收住打趣揶揄的目光,和杏儿一起,阻拦那帮人想法设法的闹洞房。   见她面色不好,蒋睿奇顺着其他伙伴们的力量,到了她的身边,还故意‘不小心’地碰了下她的肩膀。   孙金金向旁边挪了一下,连看他一眼都没有,直朝着前方喊道,“宋晨你要是再靠前一步,信不信我揍你啊!”   宋晨撇撇嘴,抛给蒋睿奇一个‘哥们你是不是不行啊这么久都没有搞定她’的眼神,挪着跑到了孙金金看不到的方向。   被兄弟鄙视,蒋睿奇面子上过不去,眼看着就沉了下来。看前面杏儿陪在薛冬梅旁边,他也走了过去,笑着和宋晨一起,向杏儿搭话。   孙金金冷笑一声,故作无视。   到最后还是岳浚竹看不下去,不顾所有人的调侃,亲自哄走了众人。   他关上房门,屋内一时安静下来。   薛冬梅衣袖下的双手紧紧地捏在一起,她还记挂着之前姗姗说的话,等他走近了,仰头想问。   却被岳浚竹抢先,“吃饭了吗?”   薛冬梅点头,“娘让姗姗送了糕点过来,杏儿也给我做了碗面条。”   “那就好。”岳浚竹道,桌上点了鸳鸯喜烛,映的整个屋内都很明亮。薛冬梅今天虽不是浓妆,但也较往日更加颜姿俏丽,清雅脱俗。   他心头犹如鹿撞,强迫自己撇开目光不再看她,又自觉不能这般冷场,想了想又蹦出来一句,“喝水了吗?”   “喝了。”   岳浚竹点头,“那就好。”   他在房内转了一圈,最后在距离她较远的地方,寻个凳子坐了下来。喜烛燃烧,发出轻微‘啪啦’的声音。   怕他再问下去就是‘方便了吗’,薛冬梅道,“浚竹兄,我有事情想问你。”   岳浚竹也在想着话题,闻言立即道,“嗯,你问。”   “凤凰凤凰,哪个为雌哪个又为雄啊?”她歪着头,轻巧地眨着眼问他。   单纯懵懂,好似她真的不知道一般。   看着她眼中的笑意,岳浚竹忽然想起了在乡下的那个晚上。   凤为雄凰为雌,所以凤是我,凰才是你。   他说完这句话,然后低头亲了她。   现在看来,她是完全想起来了。   有些庆幸,岳浚竹起身走近她,笑道,“我还以为你永远都想不起来了呢。”   她坐在床上,随着他的靠近而逐渐扬起了头。   岳浚竹俯着身子,抬起她的下巴,“现在你是清醒的吗?”   薛冬梅点头,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岳浚竹扬了一下最近,低头碰了一下她的嘴唇。   两唇相触,良久没有动作。   不知是谁没忍住,轻轻张开了嘴,一条温热的小鱼儿跃过柔软的棉花地,和贝壳一般的皓齿,进入了它的目的地。   鱼儿欢悦,带着激烈跳动的心脏,找到了它的‘凰’。   凤凰相见恨晚,相互交缠以慰思念。   气氛逐渐的热烈起来,体内的温火像是被加了燃油一般,迅速变得凶猛起来。凤儿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引的凰儿轻声发颤,呜咽着要他轻一些。   颤悠悠的,带着些许嘤咛的声音叫回了岳浚竹的心智,他安抚地碰了碰她,然后站直身体。   她还在仰头闭眼,唇上的水痕让他的心一紧,又想弯身继续方才的动作。   可是不行。   他提着袖角,不动声色地抹掉自己嘴角的水迹,下一刻就看到她睁开了眼,正看着他‘狼狈’的动作。   两人均是愣了一下,相视一笑。   岳浚竹伸手揉揉她的脑袋,把她按在了怀里,“团团。”   “嗯?”   “早些睡吧。”   “嗯。”薛冬梅瞬间放松了下来,方才他那么强势,让她退无可退,她还以为要出言阻止他才可以呢。   两人又依偎了一会儿才分开,临走的时候岳浚竹把房内都收拾干净,看她睡下了才关门离开。   身后院内有两道窸窸窣窣的声音,岳浚竹听到,有些无奈地回身,“爹娘,你们出来吧。”   岳光祈有些尴尬地走了出来,身后陈芳玉面色倒是平静,完全没有偷听被发现的尴尬,“没事,我就是怕你把持不住,过来看看。”   虽说现在人娶到手了,但毕竟团团还在孝期呢,万一洞房有了身子,传出去对她影响可不太好。   “我知道,你都和我说过好多遍了。”岳浚竹道。   “我那不是怕你...”被岳光祈拉了一下,陈芳玉才不说这个话题,转而劝道,“行了,都闹了一天了,快回去休息吧。”   两人携手远去,岳浚竹也转身,去了对面的房间。   第二天的时候,岳光祈从府衙回来时,带来一个惊人的消息:京都褚家在朝堂之上被宫里三皇子所牵连,当朝圣上一怒之下,贬了褚大人的官,褚家顿时四下分散,被治罪的治罪,流放的流放。   因着褚家的倒台,巡查御史杨宁迅速以核查当地商界和官界为由,查封了禹州何家。   不过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加上何三爷老谋深算,手脚也很干净,杨宁也只是象征性的缴了部分的金银财物,对于何家的人,倒是没什么重要的影响。   但是即便是这样,这褚家和何家想要再崛起,怕是难了。   薛冬梅手中的拨浪鼓一下子掉到了地上,“伯伯,那褚高星呢?”   岳光祈道,“这个我倒是不清楚。不过褚大人也就是被贬,倒也不是真的褚家家败,褚少爷嘛,估计会和褚大人一起吧。”   她有些担心,褚高星一向高傲,如今身份一下子从云端掉入淤泥,也不知道他能如何接受此等差别。京都那些被他欺负过的公子小姐们,是否会落井下石。   薛冬梅的担忧很快成了现实,当初的何二小姐如今的褚夫人,带着褚高星,从遥远的京都回到了禹州。她出手阔绰,人还未到,就买了禹州最大的私宅,然后浩浩荡荡的开始了装修整改。   众人盼啊盼的,终于在半月之后,等到了姗姗来迟的他们。   不过让人失望的是,他们刚进城就开启了闭府谢客的模式,对于上门拜访的人,全都有礼地请回,用的是褚夫人身体不便的理由。   唯独对待刺史府。   在他们落脚的第二天,陈芳玉接到了褚夫人邀请她喝茶的帖子。   陈芳玉盯着帖子看了半晌,也不知道这褚夫人是打的什么哑谜。旁边岳光祈看不下去,劝道,“你要是不想去就不去,反正你是刺史夫人,整个禹州的女人中,属你的地位最高,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听到这里,陈芳玉忽然就明白了,笑道,“褚夫人这是想给我下马威呢。”   这话说的岳光祈很是迷糊,“夫人,何出此言?”   “这你还看不出来?”陈芳玉反问道,见他是真的不懂,她解释说,“你给我说实话,褚家倒台,何府被查,是不是杨大人从薛弟和弟妹被害的事情入手的?”   “...是。”   “这就对了嘛,虽然不应该这么说,但在这一系列的事情中,咱们的确是出了一份力的。褚夫人记恨咱们,也情有可原。现在她初到禹州,不说先来拜访我,倒是随便给个帖子就想让我屁颠颠的过去讨好她?可不是给我下马威是什么。她还真当自己还是昔日那高高在上的褚夫人呐?”   岳光祈装模作样地听着她的话,思考了半晌,举起大拇指恭维道,“夫人英明!”   陈芳玉笑着瞪他一眼,“少给我拍马屁了,快去看看浚竹回来没有,团团说带着姗姗去书院接他了,这都过了时辰了,怎么他们连个人影都没有。”   “好嘞~”岳光祈讨巧地笑笑,在她伸手准备打自己的时候,迅速的斜着身子跑远了。   而这会儿的薛冬梅,却是没在云上书院。   她在过去的路上,碰到了在食天下酒楼喝的烂醉的褚高星。   这是两人这两个月以来,第一次正式见面。   见她头上的发髻换成了妇人形式,褚高星笑笑,“小梅子,你当真嫁给了岳浚竹啊?”   他的笑容中带着苦意,嘴角的胡茬乌青一片,整个人显得异常的颓丧悲切,“新婚礼物我还没有给你的吧,你等着,我回去就给你准备。” 第三十六章   薛冬梅立刻伸手握住他要拿酒坛的手,劝道,“你醉了,别喝了。”   褚高星打了个酒嗝,那浓烈的味道熏的薛冬梅直皱眉反胃。   看她几欲呕吐,褚高星吃惊的放下酒坛,并把它挪到了较远的位置,“不会吧小梅子,你怀孕了?”   他的声音有些大,引的大堂内的其他人都往这边看来。   薛冬梅红着脸,斥道,“你胡说什么!”   见她否认,褚高星才松口气,“我就说岳浚竹也没这么不靠谱。行了,你看我也看完了,该干嘛干嘛去吧,回头我再找你说话。”   他又要去拿酒坛,旁边的位置坐着几个衣着华贵的少年公子,看似是在吃饭,但其实那一双双眼睛全都在盯着他们,仿佛下一刻就要看褚高星的笑话。   薛冬梅不想他这样,于是拿走他手中的酒坛,“别喝了,先回府吧。”   听到不远处的窃窃私语声,褚高星握紧拳头,紧紧地贴着桌面,好像只有这样,他才能压制住自己内心的愤怒和不甘。   他拿起桌上的酒碗一饮而尽,眼睛冷淡地盯着前方,看着她担忧的表情,忽是叹口气,“我回去就是了,你也走吧。”   “那行,你站起来,我送你回去。”薛冬梅道。   她认真的表情逗笑了褚高星,他指着门口道,“你夫君来接你了,那你还确定要送我回去吗?”   薛冬梅回头看去,酒楼门口岳浚竹正抱着姗姗,安静的站着。   “行了,我既然答应了你,就肯定会回去的。别让他们久等,你先走吧。”   薛冬梅左右为难,看姗姗一直在找她,才犹豫地站起来,又不放心地朝褚高星叮嘱,“那你记得回去啊,别人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去,又不要要你一斤肉,随他们去吧。”   “你这是什么破说法,”褚高星笑道,看她又要瞪自己,连忙说,“好啦我知道了,马上就走行不行。你快走吧。”   薛冬梅这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她的身影刚消失,褚高星脸上的笑意顿时阴沉了下来,听到周围的窃窃私语声,他随手拿起一个空的酒坛,狠狠地砸到了那桌人的脚下。   酒坛‘砰’的一声,四散开来,吓得那桌的人顿时跳了起来。   “褚高星!”有少年看不过,指着他讽刺道,“嚣张什么,你还真以为自己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褚家大少爷呢?”   褚高星漫不经心的抬起眼,盛气凌人地道,“不然呢?”   被他这气势一压,那少年就有些心虚,他扭头去找同伴助威,却看到之前和他小声议论的同桌人,一个个的均是低下了头。   他的脸顿时涨的通红,磕磕绊绊的也不知该做什么。   这时一道闲适的女声打破了沉默,郁柔推开众人,从外面走了进来,凉凉地道,“褚少爷真是好大的威风啊。”   褚高星登时就想发火,可下一刻又看到郁柔胳膊上吊着的白布巾,他的气焰顿时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一样,灭了个干净,“你来干什么!”   郁柔示意那少年离开,坐到褚高星的对面,拿起小二刚送过来的酒壶,为自己倒了一杯酒,“自然是陪你喝酒啊。”   “哼,矫情。”他从桌上拿出三个酒碗,在郁柔的面前一一摆开,又倒满酒,“把这些喝完,才有资格说陪我喝。”   看他眼中的不屑和轻视,郁柔挑眉,在他的目光中,端起酒碗,就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酒有些辣,呛的她的喉咙和鼻腔都如火烧一般。   她忍着喝了两碗,对面褚高星没有丝毫的阻拦,反而是自在地抱手看着她,仿佛在说:看吧,我就说你不行,下次别再吹牛了。   郁柔抹干净嘴巴,忍着气,又接着把剩下的两碗全都喝下了。   四碗酒下肚,郁柔只觉得那酒水进了肚里,犹如波涛海浪一般,在她的胃里上下翻涌着。   看她要吐,褚高星立刻道,“憋着啊!吐出来就不算了。”   郁柔立刻抿紧嘴,扯开吊着胳膊的布巾,紧紧地捂住嘴。   她的眼中因为这股酒气的翻涌,已经变得通红,里面也浸满了生理泪水,却又坚强固执地看着他,不肯落下。   褚高星心思微动,忽然没了作弄她的心思,“行了,我准了,你想吐就吐吧。”   郁柔这才快步跑到门外,蹲在地上吐了起来。   看她如此狼狈,褚高星起身站到她旁边,“你没事吧?能不能走啊?”   郁柔摇摇头,待把胃里的东西都吐了个干净,抹抹嘴,面色虚白,身形摇摇欲坠,仰头朝他道,“那现在能和我聊一聊了吗?”   褚高星张张口想反驳,最终出口的却是,“你说吧。”   ***   没过两日,薛冬梅就听岳浚竹说,褚高星去书院上课了,日日出席,从未迟到早退。课业也都很认真的完成,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薛冬梅有些震惊,于是在当天云上书院快放课的时候,提前来到了书院门口。   放课的铃声响起之后,又身着浅蓝色学子服的少爷小姐们,陆续的从里面走出来。她和杏儿站在门口的台阶下面,伸着脖子看人群里面的人。   杏儿没见过褚高星,对他的人生经历有着十足十的好奇,看着人群里各色的人,不停地询问着她看起来像是‘落魄贵公子’的人,是不是褚高星。   都被薛冬梅一一否认。   直到院门口走出来三个结伴打闹的少年,杏儿直接朝他们摇头,“嘿杨牧!我在这!”   杨牧看到她,率先撇开蒋睿奇的手,快步走了下来,“杏儿,少夫人,你们怎么来了?”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对薛冬梅的称呼从刚开始的薛姑娘,到后来的嫂子,嫂夫人,最后变成了少夫人。薛冬梅私下也问过岳浚竹,可他光是笑,也不说什么,问急了他就岔开话题逗她开心。   后来薛冬梅干脆不问了,随他们爱怎么叫就怎么叫。   “还能为什么啊,肯定是接浚竹兄回家呗,”宋晨从后面跳下来,飞扑在杨牧的身上,笑着调侃道,“唉这娶了亲的人待遇就是不一样啊,什么时候能有人接我回家,就是让我抄三张大字我也愿意啊。”   杨牧抖着身体甩开他,“滚吧你就,真到时候还不知道你怎么说呢。”   宋晨吐吐舌头,回头看到蒋睿奇有些失落地走下来,好奇地问道,“对了睿奇兄,最近怎么不见金金过来找你啊?怎么,她对你死心了?”   蒋睿奇当即反驳,“怎么可能!也不看看她那花心的样子,怎么可能对我死心!你们等着吧,不出三日,我肯定让她巴巴的过来找我!”   宋晨撇撇嘴,“你就嘴硬吧!反正我看这次你悬了。”   看他面色不好,薛冬梅解围道,“宋晨,你看到褚少爷了吗?怎么还没出来啊?”   宋晨随口说道,“在后头呢。”   说完又反应过来,“啊?你问的是褚高星啊?我还以为是浚竹兄呢。褚高星还要一会儿呢,他最近也不知道是吃错药了还是怎么,正发奋读书呢。还有郁柔,估计也是脑子发烧了,竟然自告奋勇地帮他补课。”   蒋睿奇心里正烦呢,听他说郁柔的坏话,立刻斥道,“你才脑子发热了!你全家都脑子发热了!”   宋晨被他喝的当头懵,神智回笼正要反驳,又见他气冲冲的走了。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看杨牧又看看薛冬梅,真诚地问道,“他怎么了?”   杨牧摇头,“谁知道呢,可能是今天被夫子批评心情不好吧。”   看着他疾速消失的背影,薛冬梅却觉得蒋睿奇这般,肯定是和金金有关,看来她回头还得再找金金说一下情况,说不定两人还有缓和的余地。   她这一发愣,那边杏儿不知怎么的,和杨牧搭起话来,也没顾得注意她。   看两人说的兴起,薛冬梅站到了一边,靠在门口的石狮子上,专心地看着院门,等褚高星出来。   他们各人都有各人的事情,宋晨自觉无聊,也没和几人打招呼,一个人悄悄的走了。   岳浚竹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她翘首以盼,望眼欲穿的身影。他把书册递给索营,让他带着先回去,一个人下了台阶来到她的身旁。   薛冬梅等的有些走神,正想着见了金金之后该如何说蒋睿奇的事情,并没有看到岳浚竹已经从台阶上下来,还躲到了她的身后。   岳浚竹轻轻拍了下她的左肩,看她向左扭头之后,又拍拍她的右肩,结果她丝毫没有意识到异常,又向右看去。   薛冬梅跟着他的动作,呆呆地左右晃了好几下,才反应过来,扭头就看到岳浚竹憋笑的脸。   和旁边杏儿和杨牧,毫不掩饰的嘲笑声。   “你干什么呀!”她不满地说道,只是出口的语气中透着撒娇,听起来没有任何的威力。   岳浚竹揽着她的肩,好笑道,“没事没事,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走了,咱们回家。”   “回什么呀,我在等褚高星呢,你出来的晚,有看到他吗?”薛冬梅道。   岳浚竹的脸色僵了一下,“你不是来接我的啊?” 第三十七章   没看出他脸色的变化,薛冬梅自然地道,“不是啊,我不是听说褚高星现在来书院上课了嘛,我就...”   说到这,她终于发现了岳浚竹的目光越来越危险,看到一旁看笑话似的陈杏儿,薛冬梅迅速改变话头,“是杏儿说还没见过他呢,我就带她过来见见,呵呵。”   看岳浚竹朝自己看过来,陈杏儿立刻摆手,“不是我哦~”   “就是就是!”薛冬梅在一旁添油加醋,朝杨牧道,“她刚才还在问我哪个是褚高星,长得好不好看,个子高不高呢。”   “薛冬梅!”杏儿掐着腰从杨牧的背后跳出来,“你少诬陷人!”   “我哪有!我说的都是大实话!就是你说想看看从京都来的落魄的贵公子长什么样,我才带你过来的!”   “可恶!你空口白牙的说我,你有证据吗?没有的话我就告到刺史大人那里,说你那什么仗人势,欺负我们普通老百姓!”   “你去啊你去啊,他是我公公,看他偏我还是偏你!”   “呀呀呀!岳家少夫人欺负人啦~还有没有天理啊~我不活了~”   看她们菜鸟互啄的样子,岳浚竹有些无奈地提溜着薛冬梅的后衣领,把她提着向后拉,“行了,再吵下去,爹的名声就要被你们败完了。”   薛冬梅见状,给了杏儿一个‘收’的眼神,抿了抿嘴准备停战,刚转头就看到褚高星正抱着书,倚着石阶旁边的栏杆,好整以暇地盯着她。   她脚下一软,整个人朝岳浚竹倒了过去。   幸得岳浚竹眼疾手快地扶住她。   “你你你!你什么时候来的!”薛冬梅朝褚高星道。   褚高星居上临下地看着她,挑眉道,“在你说我是‘从京都来的落魄贵公子’的时候。”   “...”   晴天霹雳啊!   她这辈子唯一一次在背后说人坏话,就被当事人当场抓了个正着。   她眼中的震惊太过于明显,褚高星忍不住,下着阶梯,失笑道,“不过念在你今天是特意过来看我的份上,我这次就原谅你。下次再这么说我,我可就生气了哦!”   薛冬梅立刻点头,“不会了不会了。对了,你这两天课业怎么样啊,都跟得上吗?有什么不懂的一定要及时问啊,不耻下问懂不懂。”   褚高星看了一下黑着脸的岳浚竹,回过头来反问道,“问谁啊?问你家夫君吗?看他这样子恨不得要吃了我似的,他能和我说?”   薛冬梅回头看去,岳浚竹正笑吟吟地看着他们,并没有什么‘黑脸’的样子。   可是等她看完回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的脸色立刻又变成蹙眉哀怨,怏怏不乐的模样。   对他如此出神入化的变脸神功,褚高星心服口服地朝他举起了大拇指,“行了行了,我算是服你了!”   薛冬梅没看到游荡在两人之间的小九九,劝着褚高星,“可以问问夫子或者其他人啊。刚才我听说郁柔在帮你学习吗?她才情很好,我经常听人夸她,你也可以多和她交流。”   褚高星最近被郁柔折磨的,耳朵都起茧子了,这会儿再听她说起郁柔,只觉得刚放空的大脑又嗡嗡响了起来。   说着又想起自己是趁着郁柔去‘方便’的空隙,才从书院里逃出来的,他急忙道,“嗯,我知道了。时候不早了天快黑了,大家各回各家吧,我先走了,回见啊小梅子~”   话音未停,他整个人已经走远了好几步。   薛冬梅疑惑地仰头看了下碧蓝的天空,“黑了吗?”   岳浚竹抬手盖住她的眼,“黑了。”   所以,该回家了。   还是没能回成家。   回去的路上,薛冬梅拐弯去了孙府,找孙金金说事。   孙金金正在房间里学习对账,忙的热火朝天的,鼻尖上都浸出了汗水。看她过来,孙金金舒口气,权当自己休息一会儿,“团团你来了。”   薛冬梅在她旁边坐下,看她桌上各种颜色的账本,心知她之前说的跟着孙老爷学做生意的话,并不是气话。她对孙金金道,“我今天去云上书院,看到蒋少爷了。”   孙金金倒茶的动作顿了一下,接着继续,“他怎么了?”   话里虽是关心他,但语气却冷淡了许多。   “我瞧着挺不好的,易爆易怒,一点就着,今天还和宋晨拌了两句嘴,火气撩撩地走了。”薛冬梅道。   孙金金道,“他就这样的臭脾气,用不了明天,就又和宋晨他们玩到一块去了。”   “金金,你真的打算要放弃他啊?我看着他对你也不是真的无情,就和你闹别扭呢,说不定你去哄哄他,你们就好了。”   孙金金苦笑,“为什么让我去哄他呢,从小到大,我迁就他的还不多吗?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现在我跳出来再看,才觉得当初我够傻的,完全不顾父母和孙家的脸面,一心一意地去追求他。”   她看着薛冬梅,一字一句地道,“直到前些天我爹生病,我看着他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忽然觉得我这些年真够混蛋的。现在好了,我跳出对他的迷恋了,才觉得生活中,值得让我追求的事情,还有很多。我要好好的跟着爹学做生意,然后招个上门女婿,好继承我们家业。我的未来很好呢,不是吗?”   薛冬梅被她说的哑口无言,不过看她在说这些话时,眼里对未来的憧憬近乎明亮,薛冬梅的心也就放下了,“既然你都做了决定了,以后关于他的话,我就不劝你了。”   孙金金笑笑,又变回往常那个没心没肺的人,“我就知道团团最好啦~~改天我爹说给我个小铺子让我练手,等我赚了银子,请你和灵华去吃大餐!”   “还要等?听说你家的食天下最近上了好多新菜品,不请我们过去品尝一下?”薛冬梅笑咪咪地道,“不然这改天改天的,得改到哪一天啊。”   “嘿,你个小财迷!真会给你家小夫君省银子是吧!行,择日不如撞日,你等我收拾一下,咱们去找灵华一起吃饭。”   “那就先谢谢我们未来的孙大掌柜了!”   “你少取笑我!”   两人说笑着出了门,看到等在门口的岳浚竹,孙金金佯装酸酸地道,“哎呀今天这顿饭怕是吃不成了,有人要提前溜了哦~”   “怎么可能!”薛冬梅道,“好不容易有宰你一顿的机会,我肯定好好珍惜。”   她让孙金金先上了马车,转身来到岳浚竹面前,“你先回去吧,顺便和娘说一下,我和金金去找灵华说说话,饭就在外面吃了。”   岳浚竹立刻转笑为悲,假哭道,“你现在只想着这些外人,完全不顾你夫君了是不是?”   薛冬梅被他搞怪的表情逗笑,伸手轻打了他一下,娇嗔道,“好啦,这是在外面呢,你正经一些,看着像什么样子。等晚上我再和你说啊,我先走啦~”   她挥挥手,轻飘飘地走远了。   岳浚竹再不甘,也只得一个人转身回去,暗想等她回来,肯定好好的‘惩罚’她一下!   这一等,直到了晚上亥时,她才在杏儿的搀扶下进了院门。   看她双眼迷蒙,似醉非醉,岳浚竹半揽着她,皱眉问道,“怎么回事啊杏儿,好好的还喝酒了?”   杏儿在半晌的时候,被他安排着也去了,见状解释说,“孙小姐心情不好,拉着大家一块喝的,就连冉小姐都喝了不少。不过大家喝的都是果酒,不知道为何她会醉的这么厉害。”   岳浚竹叹口气,正欲再说两句,就看到薛冬梅暗中朝他眨了下眼睛。   他忽然明白过来,忍笑对杏儿道,“嗯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这边我来就可以。”   杏儿有些不放心,不过想着两人既然成了亲,生米煮成熟饭也不过早晚的事。虽说现在薛冬梅的情况有些不合适,但只要不传出去,倒也没什么关系。   她点头,“那我先回去了,你们也早些休息。”   岳浚竹‘嗯’了一声,等她走出院子,才低头对着趴在他怀里装睡的人无奈地说道,“杏儿都走了,你还装?”   薛冬梅咧着嘴,睁开了眼睛,“嘿嘿,我没醉。就是金金老是劝我喝酒,我没办法,又喝不过她,只得装醉了。”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里面还透着一丝狡黠,在头顶月亮的照射下,满心信赖地看着他时,得意的模样像是傲娇的小猫咪。   岳浚竹刮了下她的鼻子,“就你聪明是不是!”   薛冬梅仰着下巴,不满地蹭了蹭他的胸膛,口中含糊不清地辩解,“就是属我最聪明!”   还说没醉,岳浚竹忍俊不禁,清醒的状态下她哪会这么撒娇。   他低头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口中劝哄道,“好,我们小团团最聪明了好不好~”   哪想到薛冬梅理解错了意思,她愣了一下,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身材,忽然变了脸,气呼呼地噘着嘴,“我哪里小了?很大的好不好!天天都盯着我这里看,你个臭流氓!”   岳浚竹:“.....”   看他一直盯着自己,薛冬梅嚣张地在他怀里拱来拱去,“怎么,你是不是不服气!”   怕她摔倒,岳浚竹把她向上提了一下,顺势抱紧她的腰,低头回道,“对啊,我就是不服气,你能把我怎么样!”   瞬间失控的感觉,让薛冬梅迅速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耍赖道,“你竟敢欺负我!”   岳浚竹抱着她在空中晃了两圈,“欺负的就是你!”   薛冬梅被他举到半空,吓的尖叫了一下,龇着牙道,“看我的小虎牙,我要咬死你!”   她说咬,那就是真的咬。   岳浚竹只觉得眼前一黑,接着双唇就被人狠狠地咬住,那尖牙还前后磨着,像是要喝他的骨血一般。   --------------------   作者有话要说:   呃,我醉酒的女鹅,明天起来该如何面对上下嘴唇被咬成血洞洞的女婿涅~ 第三十八章   嘴上尖锐的像被针扎一般的疼痛,让岳浚竹的双腿一软,几乎就要跌下去。他身后轻拍着薛冬梅的腰身,嘴里拼命地呜咽着叫道,“团团!松口!快住嘴!”   他疼的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薛冬梅终于回过神来,松开了嘴,“咦,圆圆哥哥~怎么是你啊!”   岳浚竹仰着嘴让她看,“你还知道是我啊!看看你干的好事,是不是流血了?”   院内月光虽说明亮,但毕竟瞧不真切。薛冬梅凑近他,嘴里清淡的果酒香味喷到他嘴唇上的伤口里,引起他阵阵酥麻。   “我看不清呀,灯呢,怎么没有灯。”   岳浚竹没说话,直接举抱着她回了房间,把她放到凳子上站着,又拿了三盏灯摆在旁边,噘着嘴让她看,“看吧看吧,我看你怎么狡辩。”   薛冬梅皱着眉,捧着他的脸细细地看了一圈,见那下巴上果然沾着四五滴血滴,她顿时心疼地捏捏他的脸,“我可怜的圆圆哥哥啊,是谁这么可恶欺负的你!你快告诉我,我去给你报仇!”   “你这翻脸不认账的本事,是谁教你的?”岳浚竹被她气笑,无奈地反问道。   薛冬梅的神思终于回来了一些,“是我咬的?那我给你治治吧。”   她说完,伸着舌头,低头舔了一下上下两处伤口,又耐心地来回重复了好几遍才离开,“怎么样?现在好些了吗?”   岳浚竹的声音有些嘶哑,看着她嘴角猩红的印记,沉迷地道,“没有,还有些痛。你再给我治治吧。”   看他都没生自己的气,薛冬梅欣然答应,“好呀~”   她说完,捧着他的脑袋凑近自己,然后低下头轻柔地给他治着伤。   只是她这大夫的力量终究是太过于弱小,不到两个回合,就被病人反攻,气势接连败退。   到最后还是病人及时刹住了车,“今天就到这里吧,不然我就得洗冷水澡了。”   薛冬梅抿抿嘴,眸含秋水泫然欲泣,声音中透着某种莫名的黏腻娇柔,“为什么呀~”   岳浚竹伸手盖住她的眼睛,耐心地解答道,“因为你就是我的小火炉啊,你一靠近我就全身发烫发热,所以就要洗冷水澡了。”   她轻轻眨了下眼睛,翘着的眼睫毛刺的他手心发痒。   她笑的颤颤歪歪的,一脸的得意洋洋,“那好吧,小火炉要熄灭了,睡觉觉~”   “好,睡觉觉。”   岳浚竹认命地叹口气,抱着把她放到了床上。   ***   薛冬梅再醒来,是被窗外叽叽喳喳的鸟声叫醒的。她迷糊地起了床,出了房门之后就看到岳浚竹正在书房中看着书。   她抬头看看日头,奇怪地问道,“浚竹兄,你今天怎么没去书院啊?”   岳浚竹慢慢地抬起头,露出上下嘴唇上,明晃晃的四个小伤口,“你看我这样子,能去吗?”   伤口都破皮了,可能因为时间的原因,里面的血肉已经成了深红色,看起来极为狰狞吓人。   薛冬梅震惊地道,“嘶~浚竹兄,你屋里有老鼠啊?这肯定是夜里老鼠给你咬的。要不我去找一找?”   岳浚竹都要被她这‘翻脸不认人’的表情和语气给气笑了,看着她的小尖牙,意味深长地说,“是有一只伶牙俐齿的‘大老鼠’。”   “是吧是吧,”薛冬梅没听出他话中的深意,“等会吃了饭,我再拿些老鼠药,再放些老鼠夹,肯定能逮住它的。”   岳浚竹‘啪’的合上书,“不用了,我已经抓住她了。”   “啊?在哪里啊,一定要让我看看这可恶的‘大老鼠’!竟然咬你这么厉害!”她左右环顾着,口中为他着想的话,听着真让人‘感动’。   岳浚竹拿着镜子放到她面前,“不就在这吗,好好看吧。”   薛冬梅拿住镜子愣了一下,“什么意思?是我咬的?”   “不然呢!”岳浚竹抱手倚在她面前的窗棂上,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反应,“想不起来吗?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   薛冬梅昨晚纯属是浅醉状态,这会儿被他这么一提醒,那些模糊的记忆就断断续续地拼凑到一起,虽说不能想起来个十成,但也差不多七成了。   不过她面色未变,装作全都忘记了一般,试探地说,“要不,你给我讲讲?”   两人相处多时,岳浚竹又时时地观察着她,所以薛冬梅的一些小表情小习惯,有时候她自己都不知道,他都了然于心。   所以只一眼,他就看出了她眼底的心虚和笑意。   想‘萌’混过关?   呵,怎么可能。   岳浚竹佯装没有看出来,慢慢地说,“事情要从昨天我从书院里放课出来说起,看到某人在门口等着我,我满心欢喜,以为某人是来接我的,唉,可惜我一腔真心被错付啊.....”   看他真要一点点的说起,薛冬梅心生一计,突然弯身捂着肚子,“哎哟我肚子好饿啊,可能是没吃饭饿的了,浚竹兄你好好看书啊,我去找点东西吃去。”   她边说边向外走,却被岳浚竹拉着手腕,一个天地旋转之后,下一刻她整个人就窝在了他的怀里,被调戏地摸了一把下巴,“做了坏事就想走?嗯?”   看他的眼睛近在咫尺,薛冬梅扭捏了两下,尖着嗓子假哭道,“官人,官人饶了奴家吧~奴家家里还上有老下有小要养活呢。”   岳浚竹:“...”   不过他反应快,迅速地接住了她的戏,“既然如此,那小美人你那就跟了老爷吧,当了老爷的十二房小妾,老爷让你吃香的喝辣的,这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本以为你侬我侬,兴致来了演演戏,大家你开心我高兴,还能为感情添些蜜。   哪想到薛冬梅面色一变,挣开他的怀抱,指着他‘控诉’道,“好啊你岳浚竹!我算是看出来了,你果然是想着小妾的,还想要十二房!气死我了,你给我等着!”   饶是岳浚竹反应再迅速,也接不住她的戏了。   薛冬梅说完,急冲冲地跑了出去。   看她跑到门边,回头过来时得意的笑容,岳浚竹才明白过来自己被她耍了,一时哭笑不得。不过他还有个杀手锏,“娘一大早就过来了,说让你起床之后去找她呢,这都日上三竿了,某人要晚了哦!”   薛冬梅:“...!那你为什么不叫我起来!”   说着也不等他回答,又急匆匆的去主院找陈芳玉。   陈芳玉找她的确是有件大事的,城南杨家夫人有意想和她结亲,要为杨家公子下聘娶杏儿为妻。其实陈杏儿过来这么久,在她面前性格又‘乖巧听话懂事’,在禹州为她找一门亲事,陈芳玉也乐的在其中牵线。   可唯有一点,如果现在没有挑好人,以后他们夫妻起了嫌隙,自己可能会落嫌弃。   “杨家公子?那不就是杨牧吗?”薛冬梅道,“他和浚竹兄关系好,娘你可以问一下浚竹兄。”   陈芳玉道,“早上我过去的时候,他关着门不让我进去,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团团,你们之间没吵架吧?”   想到他嘴唇上被自己咬出来的小伤口,薛冬梅忍笑,“娘,我们没事。浚竹兄可能有事吧,等回头我让他自己和你说。”   “那就好。”   看薛冬梅的表情,陈芳玉就放了心,“杨牧和杨家我都挺放心的,杨夫人也是个老实的,有咱们在,杏儿嫁过去也不会受什么委屈。还有你和杏儿接触的过,有没有说过她什么想法?我之前倒是看过她和蒋家少爷说过几次话。”   “不是的娘,我和杏儿私下也聊过这些,她对蒋少爷没有什么。倒是杨牧,杏儿和他挺聊得来的,既然杨夫人找过来,那肯定是杨牧和她说了什么。”   陈芳玉点头,“这件事咱们也做不了主,我晚些和杏儿说一下,还是把她爹娘请过来,让他们和杨家谈吧,咱们充其量就是陪同着。”   “也好。”   当天下午,和杏儿谈完之后,陈芳玉写给陈家父母的书信,就被送了出去。   不过以防万一,在陈家父母没有过来之前,陈芳玉让杏儿待在府里,禁止再和杨牧见面说话。   杏儿不敢阳奉阴违,悄悄拜托薛冬梅去书院里和杨牧捎句话,让他稍安勿躁。   本来这件事让岳浚竹带到就行,可他嘴上的伤口结了疤,薛冬梅还特意绣了一个罩子给他戴上遮住嘴。岳浚竹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在家再待两日,待疤脱了痂再说。   “那你好好在家待着吧,我先去书院啦?”临走的时候,薛冬梅道。   以往都是他出门上课的时候,这么和她说的。现在角色反过来,薛冬梅怎么想都觉得很爽。   岳浚竹忍了忍,还是站了起来,装模作样地说,“去书院路途遥远,还是坐马车吧。”   薛冬梅憋笑,不过还是同意了他。   路上他一直躲在马车里,直到来到了书院的门口,看她要下车,他放下拿着装样子的书,“还有一刻钟才放课呢,你现在下去做什么?”   薛冬梅爽利地跳了下去,“杨牧不喜欢上课,一会儿肯定第一个冲出来,我去找他。” 第三十九章   可能是事先已经和杏儿商量好了,听了薛冬梅的话之后,杨牧并没有说什么,只让她带话回去,让杏儿在家等着就行。   据薛冬梅的了解,杨牧性格一向粗咧莽撞,不然也不会刚见面,就和杏儿打了一架。不过爱情总是锻炼人的,看杨牧现在的样子,处处为杏儿着想,倒是像极了他一直崇拜的男子汉。   看他和旁人打打闹闹的走远,薛冬梅忽然觉得岁月静好,内心一片安宁。如果身边人都能这样一直下去,该多好啊。   事情都办完了,她刚想离开去找岳浚竹,就听到身后传来叫她的声音,“冬梅。”   是郁柔。   她身上吊胳膊的布巾已经摘下来,提着裙摆娉娉婷婷的从石阶上走下来,“冬梅,你怎么来了?岳浚竹今天没来上课啊。”   薛冬梅道,“我不是来找他的,我来找杨牧。”   郁柔‘哦’了一声,笑道,“他和陈杏儿的婚事该谈了吧?前几日我看他们在一起,打打闹闹的还挺相配的。”   “嗯,估计最近就能定下来了。你胳膊好了吗?”   郁柔点点头,上下活动了一下胳膊,“早就好了,我看因为这个褚高星对我还有一些内疚,就在他面前装装样子。”   听她说起褚高星,薛冬梅问道,“听说你最近在给他补课呀,辛苦了。”   郁柔笑道,“也不算。其实他这个人挺聪明的,以前就是懒,再加上褚家对他的娇惯,让他对这些懈怠了而已。现在全心意地补,很快就能跟上进度的。”   听她话里对褚高星的赞扬,和说起他时的熟稔,薛冬梅察觉出了一丝异样,“郁柔你?”   郁柔也不否认,“对啊,他可是我这一生的赌注呢。”   两人相视,看出她眼里的认真,薛冬梅道,“你会赢的,相信他,也相信你自己。”   郁柔畅快地笑了出来,“谢谢你。也祝你和岳浚竹,能够和美幸福,白头偕老。”   她的目光犹如两人初见和相处时一样,坦荡爽朗,没有丝毫的小气扭捏。   薛冬梅甚至怀疑自己之前的想法是不是错了,也许她和浚竹兄之间,根本就没有自己想的那种关系?   或者说,是襄王有情,而神女无意?   想法一旦在心里发芽,薛冬梅看处处都觉得像。不然为何浚竹兄总会对郁柔温声温语,为何和她的关系最好,为何总会考虑她的意见?   再回到马车上时,岳浚竹立刻就发现了她情绪的变化。他讨好地倒了一杯水递过去,“你怎么了,没看到杨牧吗?还是他说什么话了?”   薛冬梅接过去,喝完之后还狠狠地磨磨牙,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引得岳浚竹只觉得嘴唇上的伤口又开始疼了。   还是算了,薛冬梅在内心劝自己,管以前怎么样呢,至少现在浚竹兄对自己很好,两人又成了亲,而且郁柔现在一心一意地扶持着褚高星,他们两个人完全没有机会了。   再提,也只会伤了两人的情分而已。   她掩饰过去,说起了别的话题,“真是好快啊,这一转眼杏儿都要和杨牧成亲了。浚竹兄,你说杏儿爹娘会同意吗?”   她如此,岳浚竹也不好再追究刚才的话题,只觉得等明天上课了,好好找杨牧问一问再说。“不知道,不过我觉得他们应该不会拒绝。等过两天他们来了,看看情况吧。”   “也是,我看着杨牧挺靠谱的啊,虽说脾气暴躁了一些,但心是好的,也听杏儿的话,家境也好,对杏儿来说,的确是一个良配。真希望他们早日成亲,这样就可以好好的热闹一下了。”   岳浚竹听到这里,觉得自己找到了她方才不开心的根源。   当初两人成亲的时候,因着在她的孝期内,所以办的很是低调,没有宴请宾客,没有锣鼓喧天,没有大红嫁衣,没有外出走街,对于女孩子来说,不算是一个真正的婚礼。   这应该是她的遗憾吧。   他抚上薛冬梅的手,“等孝期过了,我一定给你一个风风光光,极其盛大的婚礼。”   薛冬梅:“...”   好好的扯这个干什么!   “呵呵,我谢谢你!”她咬牙切齿地感谢道。   岳浚竹现在神智已经离家出走了,完全没看出她的脸色,笑吟吟地回应,“不用客气。”   话不投机,薛冬梅不再搭理他,掀开车帘看着窗外,闷闷地想着事情。   马车路过一家成衣铺子,薛冬梅眼尖的看到正在挑选衣服的孙金金。她让车夫停下,和岳浚竹说了一声,就下去进了铺子。   孙金金看到她很意外,“不过能见到你也好,省的我再特意跑过去和你说了。”   听她这话,薛冬梅奇怪地问道,“怎么了金金,有什么事吗?”   孙金金道,“我爹要带我去汝州查账,准备先让我跟着他一段时间,我就要走了。”   “这么快啊!什么时候走,我去送你。”薛冬梅依依不舍道。   “不用啦,我不喜欢这种离别的情绪,反正我还会回来的,到时候给你带汝州的小吃。”   两人相视一笑,看出她眼中的释然,薛冬梅握住了她的手,“金金,你一定会幸福的,未来肯定会有很喜欢很喜欢你的人在等着你。”   “那就借你吉言咯~”金金歪着头,朝她眨了下眼睛,豪气地说,“好了,不说这些了,你来挑件衣服,算作是我送你的分别礼物。”   “不用,我...”薛冬梅刚出言拒绝,就看到孙金金正朝她瞪着眼睛,她失笑道,“好,那我挑一件吧。”   成衣铺里做好的衣服都是颜色鲜艳风格靓丽的,并不适合现在的她。看到旁边展架上一大一小两套山茶配浓粉色的母女装,薛冬梅道,“我要这套吧,正好回去可以送给娘和姗姗穿。”   孙金金示意掌柜的去摘下来,“你还真事事都想着她们。”   薛冬梅笑道,“以心比心嘛,娘对我也很好啊,像亲女儿一样。”   “少在我面前嘚瑟啊。”孙金金‘威胁’道,“你最好一辈子都这么开心,不然我肯定不会饶了岳浚竹的。”   薛冬梅嘻嘻笑了声,讨巧地伸肩撞了下她的肩膀。   分开的时候薛冬梅的心忍不住的开始低落起来,这一别,也不知道孙金金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看她瘪嘴就要渲染伤心的气氛,孙金金没好气地道,“行了啊,收。赶紧拿着衣服给我走。”   “金金~”   “我又不是一年半载的不回来了,我爹说顺利的话,用不了一个月我们就回来了,所以没什么可难过的。好了,快走吧,我也得回去收拾了。”   薛冬梅点头,“那你一路注意安全啊,俗话说穷家富路,在外一定别委屈自己。”   孙金金闻言,霸气地呵笑一声,“真是笑话,我们孙家何时‘穷’过。行了行了别絮叨了,给我留点好印象行不行啊!”   薛冬梅被她的话逗笑,“那好吧,我先走了。”   她一步三回头的上了马车。   车内岳浚竹正等着她,看她脸上难看,问道,“怎么了,不是见到金金了?”   薛冬梅抱着衣服,悲痛地点头,“金金要去汝州了,说是和她父亲一起,这两天就走了。她还不让我们送。”   “应该是汝州也有孙家的产业吧,不过他们的生意还主要在禹州,所以应该很快就回来的。”   “我知道,可是她一走这么长时间,我觉得有些舍不得。浚竹兄,你说金金和蒋少爷真的就只能这样了吗?我好替她觉得亏啊。”   岳浚竹沉思片刻,“这件事主要还在蒋睿奇身上,要不明天我去书院的时候,和他谈一谈?不过解铃还须系铃人,咱们作为外人,也只能说说,实际想法怎么样,还要他们自己去决定。”   薛冬梅叹口气,“也只能这样了。”   她心里记挂着这件事,第二天下午早早的就等在了府门口。   远远的看到岳浚竹的身影,薛冬梅小跑着过去,接过他手中的背包,殷勤地问道,“怎么样怎么样?”   岳浚竹正得意于她的主动,闻言疑惑地问,“什么怎么样?”   “蒋少爷啊,你今天和他说了吗?最后怎么样了?”薛冬梅着急地问。   事情发展不太好,岳浚竹也不敢再逗她,只得实话实说,“我今天和蒋睿奇说了。说完之后他就从书院离开,跑去孙家找金金了。”   “然后呢?”   “然后,孙金金提前了离开的时间,在昨天夜里的时候就和孙老爷一起走了。”   看她眼中的失望,岳浚竹安慰道,“可能是她怕你和冉灵华一起去送她,才提前的吧。”   “不是。”薛冬梅坚定地道,“是我小看了她的决心。金金老早就和我说过,她现在在试着放下蒋少爷。是我觉得都这么多年了,就算是真正的放下,也不是一朝一夕的。没想到她这么厉害,说放下,就真的放下了。”   “我觉得应该不会吧。我今日看蒋睿奇的神色,像是幡然醒悟一般。如果他回过神来,对金金主动一些,事情的结果还未可知。” 第四十章   “那可不一定,你不要小瞧了女子的决心。我们一旦心狠起来,可比你们男人厉害的多哦。”薛冬梅仰着头,一本正经地反驳道。   岳浚竹思考着点头,“但是话也不能说的太全,并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的,你这只能代表片面的人。”   “哼,那你就看着吧。虽然我也不想这样,但不管蒋少爷再怎么‘主动’,只要金金不想了,他就绝对成功不了。”   薛冬梅说完,良久没等到他回话,转头才看到他正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看,那眼中藏着的赤|裸裸的情绪,直让她心虚,“你看我干什么?怎么,说不过我就想打坏主意啊!”   岳浚竹眨眨眼,伸头凑到她面前,义正言辞地说,“我只是觉得你认真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让我无法转移视线。请问我现在能亲你一下吗?”   “你!”   被他这么严肃地询问惊到,薛冬梅直接脸红了起来,幸好他还知道此时他们是在马车上,说这句话的声音小了很多,不然被车外的车夫听到,她以后都不能出门了啦!   他又伸头,用鼻尖蹭了一下她的鼻子,声音低沉暗哑,带着十足的诱惑力,“嗯?可以吗?夫人?”   “这是在外面啊!回去再说。”薛冬梅推了他一下,低头害羞地道。   岳浚竹抿着嘴,没忍住笑了出来,“好,回去再亲。”   可惜没亲成。   陈杏儿的村长父亲接到陈芳玉的书信之后,带着媳妇马不停蹄,日夜兼程地赶来了禹州城,顺便还带来了村里的两个小侄子。说是小侄子,但年龄上来说也和岳浚竹差不多大。看他们回来了,陈芳玉就把招待‘侄子’的事情,交给了岳浚竹。   所以满屋子的人,就剩下薛冬梅一个闲人了。   她转了一圈,都没找到需要自己的地方,于是和嬷嬷打了招呼,回到了竹苑。岳浚竹的小书房已经好几日没打扫了,她端了一盆水,开始一点点的擦洗书架桌案。   本来一切还算顺利,直到薛冬梅打开了书桌下最下面那个抽屉,然后把里面的书都拿了出来。书册下压着的一沓信封,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信封的样式她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薛冬梅第一直觉是,这是浚竹兄的私人东西,她不应该去看。所以她把信封拿出来,把抽屉底部擦干净晾干之后,又把信封放了回去。   但是在把它们上面的书册放进去时,她脑海里灵光一闪,忽然想起了上次看到这些信封,是在她回老家之前,褚高星托人给她递过来的信。   她记得很清楚,当时为了彰显自己的身份,褚高星还在信封上用金笔描了大片的花样出来。和眼前这些信封,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那眼前这些信,如果真的是褚高星写的话,他怎么会和浚竹兄书信联系?而且还一下子写了这么多封。   真是奇怪。   她把书册放到桌子上,拿出最上面那个信封,拆开看了一下。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再往下一个信封一个信封的拆开来看,里面的内容竟然都是写给她的!   只是不知道为何会到了浚竹兄的手上。   还有,浚竹兄既然收到了,为什么没有转交给她?   带着这个疑问,晚上岳浚竹忙完事情回房时,她第一时间拿出了信封递到了他面前,“浚竹兄,话我不想多说了,解释一下吧。”   看到信封的时候,岳浚竹眉头一皱,心中暗暗后悔。早知道就该看完之后烧了这些东西的,也不知道他当时怎么想的,竟然全都一一保留了下来。   果然,做任何事情都不能抱有侥幸的心理。   “呃,”他罕见的犹豫了一下,“要是我用‘我课业太忙,忘记给你了’这个理由,可以过关吗?”   薛冬梅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反问道,“你觉得呢?”   “应该不能。我再想想啊。”岳浚竹喃喃自语道,“到底是为什么呢,我怎么会没有给你呢?嘶,还真是不好回答啊。”   他围着她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她的正前方。   见他停顿,薛冬梅抬眼问道,“怎么,想好了?”   岳浚竹点头,语气带着十足十的诚意,“嗯,想好了。答案就是,我是故意的。”   用最真诚的语气,说最讨打的话。   她手都扬起来了,岳浚竹连忙解释,“你都不问问我原因的吗?”   按照正常的剧情来说,她接下来应该说:好,那你说,为什么要截我的信。   可她偏不!   “我就不问!”   她话刚出口,只觉得腰间被他猛地一搂,整个人向他胸前撞去。鼻子马上就要碰到他的下巴,岳浚竹一仰头,扶着她的脑袋歪了一下,她就完全窝在了他的怀里。   “可我想说啊。”   她的声音被他的衣服挡着,闷闷地道,“那你说吧。”   他伸手摸着她的脑袋,低头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因为我不喜欢。不喜欢你和褚高星有太亲密的关系,不喜欢你把他看的很重,不喜欢你处处考虑他的想法。我喜欢你心里只有我,喜欢你眼里只看到我,喜欢你絮絮叨叨地叫我的名字。”   薛冬梅忍笑,挣扎着从他怀里出来,仰头看着他,“我什么时候叫你的名字了,我都是叫你浚竹兄唔...”   他猛然低头,不可抑制地亲上了她的唇。   (中间省略一点点)   分开的时候,他还依依不舍地扫过她的唇角,拭去了里面流出来的水痕,然后和她唇贴着唇,“以后绝对不能再让人这么叫我了。”   薛冬梅被他亲的正迷糊,闻言顺着他的话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会控制不住的。”   “控制不住什么?”   “亲你啊。”   “...浚竹兄唔...”   她话未说出,呼吸又被他强势地夺了去。   这次吃了教训,薛冬梅再开口说话时,便斟酌了片刻,“我觉得你现在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岳浚竹没回她这句话,而是看着她,挑衅道,“你应该叫我什么?”   “...”她脱口而出想叫‘浚竹兄’,又想到自己方才吃的亏,转念叫道,“浚竹哥。”   岳浚竹这才满意地笑了出来。   可是薛冬梅的心思,却犹如被冷水浇了一般,迅速的凉下来。   她一开始也想这么叫他的,可惜这个称呼被捷足先登,成了郁柔的专有称呼。她迫不得已,才叫了和别人一样的‘浚竹兄’。   郁柔,郁柔。   她的名字像一根卡在喉咙里特别特别细微的刺一样,平时总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可是如果刻意去品的话,它又时时卡在她的肉里,刺的她生疼。   咽不下去,也咳不出来。   她把头埋在他怀里,放在他脖间的手,也紧紧地抱住了他。   察觉到她的动作,岳浚竹笑了笑,也同样地抱紧了她。   院外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有家丁敲了敲门,“少爷,蒋府的郁柔小姐来了,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找你。”   岳浚竹愣了一下,此时夜已深,他实在想不到为何郁柔会在此时过来。不过想到白日里蒋睿奇失神的模样,他松开了薛冬梅,“我去看看。”   薛冬梅一直低着头,“嗯,快去快回。”   岳浚竹歉意地摸摸她的头,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府外郁柔正焦躁地在原地走来走去,看到岳浚竹出来,她着急地道,“浚竹哥,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打扰你。”   两人相识多日,岳浚竹从未在她脸上看到过如此急色,当即问道,“出什么事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爱情是自私的,对吧。当你真的喜欢上一个人,就想占据他所有的注意力。所以当知道浚竹兄之前有可能暗恋过郁柔的时候,我女鹅自然就难过了... 第四十一章   郁柔递给他一封书信,“我表哥留下来的,他自己跑去汝州找金金去了。”   岳浚竹接过信,一目十行地看完,“什么时候发现的?”   “半个时辰之前,我没敢告诉姨夫姨母。浚竹哥,现在该怎么办啊?”   汝州距离禹州也不远,蒋睿奇都这么大的人了,单独过去也很正常。只是郁柔如今的着急,让岳浚竹有些意外。   看出他的疑惑,郁柔拿出一个水蓝色的锦包,“这应该是我表哥出门的时候准备带的,可惜掉在府里的小路上了。下人捡到之后交给我,我才发现的。现在他肯定出城了,又身无分文的,浚竹哥,我表哥该不会出事吧?”   禹州城内有宵禁,现在早已过了关城门的时间,任何人都无法出城。   当然也不是没有办法,但如果要出去,就要惊动岳光祈,让他下命令去拿令牌开城门。   可是兹事体大,岳光祈不可能光凭郁柔一个人的说法,就让人开门。此事一出,那今夜就别想安生了。   郁柔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走投无路之下,才找到了岳浚竹这边。   “没事,他鬼主意这么多,肯定有办法的。实在不行,他身上带着的玉佩发冠总能抵些东西,放心吧。这样,你先回去,明天开城门的时候,咱们再一起出去找他。没有银子,想来他也走不远。只是有一点,蒋伯和伯母这边,怕是要瞒不住。”   郁柔也是着急了,病急乱投医,听岳浚竹这么一说,她逐渐沉静下来,“这个倒没事,我等会和宋晨对一下,就说表哥今晚和他在一起,直接睡在宋家了。最多明天姨夫姨母也就训他一顿。”   “那也只能如此了。不过现在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贸然去宋府,还是找宋晨的,可能影响不太好。这样吧,你先回去,宋府那边我去跑一趟吧。”   “好。”   两人又把接下来的事情都核对好,岳浚竹又找人套了马车,送郁柔回去之后,临出发去宋府之前,找了家丁给薛冬梅传话,“就说我有事,让她先去休息。等明天有时间了,我再给她解释。”   那家丁把原话禀告给了薛冬梅,看她愣着,悄悄退出了竹苑。   薛冬梅回了房间,只是躺在床上的时候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这么晚了,郁柔找浚竹兄会有什么事情呢?为什么都这么久了,他还不回来?他们又一起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一个个问题,反复出现在她的脑海中,引的她越来越清醒。   到最后她干脆爬起来,趴在窗台上,一心一意地盯着院门口。   岳浚竹回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子时了。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薛冬梅迅速的低下了头,躲在了窗后。   脚步声在她房门之前徘徊犹豫了片刻,又轻轻离开。   她只觉得内心闷闷的,倒在床上一会儿之后,才睡了过去。   内心存了事,她睡得并不沉,第二天一大早她就醒了。   院内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音。   薛冬梅起来之后,去了对面岳浚竹的房间。   房内却空无一人,床上叠的整齐的棉被下,触手试探过去,已没有了余温。   他应该起的更早。   薛冬梅出了院门,到了主厅才从下人的口中得知,岳浚竹在天没亮的时候,就已经离府了。   “他坐马车走的吗?”她刚才来的路上看到了,府里马车都在呢。   守门的家丁点头,又摇头,“是坐马车走的,不过不是府里的,是蒋府郁柔小姐的马车。在开门的时候,我看到她在马车里呢。”   薛冬梅愣了一下,尽量维持表面平静的神色,“嗯,我知道了。”   岳浚竹这一走,直到午时后才回来。   看到薛冬梅的时候,他舒口气,走到她旁边坐下,把脑袋歪在她肩膀上,“累死我了。别动团团,让我歇一会。”   薛冬梅僵着身子,伸直肩膀让他靠的更舒服一些,“你去干什么了,怎么一身的土味?”   “你还嫌弃我啊?”   岳浚竹闻言扭着头,故意在她脖子旁边蹭了蹭,“让你嫌弃我,我也要沾的你一身土味。”   薛冬梅仰着脖子躲过去,笑道,“好了~我问你话呢。”   岳浚竹叹口气,“唉,蒋睿奇跑了。昨晚郁柔过来找我,说他留下一封书信,跑去汝州找金金去了。可关键是临走的时候,他特意装银子的钱袋落在府里了,郁柔担心他身无分文的,又没有独自出过门,她不敢告诉蒋伯和伯母,这才过来问我的。”   薛冬梅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那后来呢,蒋少爷去了吗?”   “没有,今天我一大早出门,和宋晨他们一起出城去找,结果在城外不远处一个小破庙找到了他。听他说,本来他都雇了马车直接到汝州的,结果路上下车吃饭的时候,发现没带银子。那车夫和饭店的掌柜的,把他身上值钱的东西拿走了。他在外面冻了一夜,早上被我们抬回来的时候,意识还模糊呢。”   “怎么会这样呢。金金知道了吗?”   岳浚竹摇头,“蒋睿奇觉得丢人,谁都不让说。等他好了,看他怎么做吧。”   薛冬梅点头,沉默了一会儿,看他没再说话,转首才发现岳浚竹已经靠着她的肩睡着了。   呼吸清绵悠长,吹得她垂在前面的头发一荡一荡的。   薛冬梅静静地看着他,忽然觉得就这样也挺好。以前无论什么事她都不管了,只要他们以后能像现在这样,她就知足了。   可是想着想着,她就觉得委屈。   好像不久之前,她也是这样决定的。   可是这才过了多久啊,看到他和郁柔有联系,想起他们曾经亲密的互动,她就忍不住心里发酸,想彻底的独占浚竹兄,想当他生命中唯一的女人。   她觉得自己变了,变得疑神疑鬼的,变得不再像自己了。   她讨厌这样的自己。   却阻挡不了自己的改变。   她思前想后,每次想张口问他郁柔的事情的事情,脑海里总有个声音在告诉她,不要问。问了之后,得到答案了,又能怎么样呢。   可是万一呢,万一这一切只是她想多了,万一浚竹兄待郁柔只是和他人一样呢,万一他从头到尾,在意的喜欢的都是自己呢?   她一边告诉自己不可能,自己太过于平凡普通,浚竹兄如天之骄子一般,怎么会看到自己。一边又觉得两人自小相识,他说不定也一直记挂着两人幼年的情分。   就像是陷入了一个怪圈之中,两相纠结,两个完全相反的想法折磨的她内心几乎要崩溃。   这天下午,约莫着快到岳浚竹放课的时间了,想起早上他离开的时候说的要让自己去府门口等着他,薛冬梅便和陈芳玉说了一声,去了门口。   这几天她情绪的异常,陈芳玉早就注意到了。不过想着应该是岳浚竹之间起了别扭,年轻人的事情她这当婆婆的也不方便说,就让他们自己去处理。   可越拖,事情好像越严重。到今天,薛冬梅和她说着话,就已经走神好几次了。她决定今晚再不解决,她就去找浚竹好好的谈一谈。   薛冬梅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才看到索营赶着马车姗姗来迟。   见他停下马车,薛冬梅笑着迎上去,却听见索营道,“少夫人,少爷没回来呢。”   “他还在书院吗?那你怎么先回来了?”她问道。   索营回道,“少爷去蒋府了。听郁柔小姐说,蒋少爷在家绝食呢,已经快两天没吃饭了,少爷放课之后就过去看看,说晚会自己会回来的,让少夫人不用等他了。”   薛冬梅愣了一下,“哦,行。那麻烦你把马车赶到府里,我先进去了。”   索营点头,看她神色不对,默默地赶着车走了。   薛冬梅一路失神地回到了竹苑,书房的门没有关严,被风一吹,房门晃荡着碰到门槛,发出扰耳的‘吱吖’声。她走过去推开门,抬脚进了书房。   神智像是从脑海里飞奔而出,她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   看到书案上空白的纸张和毛笔,她捏着笔,沾了墨,想了一会儿,在纸上写了三个字。   和离书。   只是每写一笔,就停顿一瞬。墨水顺着毛笔上的笔头滴下,落到下面微黄的纸上,看起来极为显眼。   这三个字,像是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这会儿只觉得全身软趴趴的,连站着都不足以支撑。   薛冬梅伸着胳膊撑在桌子上,慢慢坐下之后,胸中激烈跳动的心脏似乎要冲破她的喉咙,从嘴里跳出来。   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她还以为是岳浚竹回来了,刚想站起来,就听到外面传来声音,“少夫人,冉小姐过来了,现在正在厅里等着您呢。”   薛冬梅呼口气,觉得有些失望,又有些庆幸。   她现在思绪很乱,还没有足够清醒的心思来面对浚竹兄。   “少夫人?”看房内许久没有声音,外面的丫环稍微加大了声音,“少夫人您在里面吗?”   薛冬梅‘咳’了一下,润了下喉咙,“你让她稍等一下,我马上就过来。”   她站起来理了一下衣服,又对着镜子检查了仪容,整理好心情确保万无一失之后,才走出去。灵华身体刚好,金金又走了,她不想再显出异状,让灵华担心。   只是薛冬梅刚离开没多久,陈芳玉就从另一条路走了过来。她回去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和团团谈一谈,如果是郡主的事情还好说,让他们小两口解决就行。   如果是其他的事情,团团又不好说的,自己再出面解决。   两人的卧房都没人,看着书房的门开着,陈芳玉以为薛冬梅在书房里,就抬脚走了进去。   书房里也没人。   陈芳玉在里面转了一圈,临走的时候,眼睛却被书案上的一张纸所吸引。那上面依稀写了三个字,只是字周围密密麻麻的墨点看着很是刺眼。   她走过去,拿起那张纸看了起来。 第四十二章   陈芳玉走过去,拿起那张纸看了起来。   纸上简单的‘书离和’三个大字,映入了她的眼帘。   书离和?   陈芳玉觉得有些奇怪,不过看字迹这应该是浚竹写的,也不知道他最近在学习什么课业。她没在意,又把纸放到书案上,看四周并无奇怪之处,才放心离开。   只是转身的时候,眼睛余光再瞥到这张纸,陈芳玉总觉得有些奇怪。   她走到书案的另一边,扭了扭头,从别的方向看了一眼才恍然大悟,什么‘书离和’!那明明是写反了方向的‘和离书’!   一瞬间,陈芳玉只觉得怒从中来,她就说最近团团怎么闷闷不乐黯然神伤的,敢情问题是出现在了岳浚竹,她这‘好儿子’身上!   她气的在原地转了好几圈,在出门的时候,从旁边花丛里掰了一截树枝,气冲冲地向门口走去。   ***   人逢喜事精神爽,冉灵华最近状态好了很多,不施粉黛的时候也是桃腮杏脸眉目如画,笑意盈盈,整个人如空谷幽兰一般清雅淡丽。   不过和她相反,薛冬梅却是悒悒不乐忧心忡忡,看着人的时候像是苦笑一般,就连眼睛里都在透露着‘我有事我不开心我难过’的意思。   看左右无人,丫环也都下去了,冉灵华拉着她的手,道,“团团,你怎么了?是和岳浚竹吵架了吗?”   薛冬梅努力地笑道,“没有啊,你怎么这么问。”   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牵强。   “你还说呢,”她伸手点了一下薛冬梅的眉间,“这眉毛皱的都能夹小麻雀了,还说没事。”   薛冬梅被她逗得真的笑了出来,“真没事,我自己能处理好的。”   见她不愿说,冉灵华也没有再追问,便岔开了话题,“金金给你写信了吗?她怎么样啊?”   薛冬梅摇头,“没有。不过应该没事吧,她跟着孙老爷呢,估计在忙。”   冉灵华叹口气,“其实金金这样也挺好,不再一心求着蒋睿奇,出去看看,说不定还能遇到别的人。”   薛冬梅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蒋睿奇之前跑出城,结果丢了银子被冻了一夜的事情告诉她,“金金走的时候让孙府的人给我留了地址,灵华,你觉得我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她?”   冉灵华也有些犹豫,她之前也很看好金金和蒋睿奇的。   虽说蒋睿奇看起来好面子一些,但心里终归是有金金的。但是现在,金金好像真的要放弃这段感情了,她们作为金金的姐妹,是帮她彻底放下,还是让这‘旧情’重新燃起?   薛冬梅又道,“刚才我听索营说,蒋少爷现在在闹绝食呢,已经快两天没有吃饭了,谁劝都没用。浚竹兄这才在放课之后,就去蒋府看他了。”   冉灵华思索片刻,“要不还是把情况和金金说一下吧,具体怎么决定,还是看她自己。你写的时候注意用词,不要发表意见就行。她应该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薛冬梅点头,“好,我等会就去写。对了还没问你呢,你最近和汪夫子联系了吗,他在康成县可还顺利?”   “都很顺利。”说到这,冉灵华笑道,“他给我写了信,我娘也没有拦,说以后不阻止我和他的联系了。等他参加这届秋闱,有了成绩之后,再说。”   “那挺好,恭喜你啊灵华,和汪夫子终于苦尽甘来了。”薛冬梅道。   冉灵华点头,转瞬又有些消沉,“其实我觉得挺对不起我爹娘的,我做的这一系列荒唐事,让他们丢脸了。”   尤其是冉夫人,那么爱面子重名声的一个人,还曾经被自己气到哭。   薛冬梅也知道这件事,安慰道,“他们也是为了你好,这当人父母的,哪有不为孩子着想的呢。不过现在好了,以汪夫子的才华,肯定能在秋闱中拔得头筹的,到时候你们定然会有一个好的未来。”   两人正说着话,有家丁从外面急促地跑进来,“少夫人你快去看看吧,夫人在大门口要把少爷打死了!”   薛冬梅急忙站起来向外走,“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少爷下车刚进门,就见夫人不知从哪掰了一截树枝,拼命的往少爷身上打,还说要打死少爷呢。奴才们劝不住,也拉不开,少夫人你快去看看。”   薛冬梅走出房门,才想起冉灵华还在房内。   冉灵华也站起来道,“团团你快去吧,我等会自己走就行了。”   薛冬梅点头,留下外面一个丫环带着冉灵华,就连忙往大门口赶。   到的时候,她就看到陈芳玉一手拉着岳浚竹的胳膊,右手拿着棍,正不要命的往他的背上打去,还边打边骂,“你个兔崽子,好好的竟然真的给老娘学坏了。我今天就打死你,以免你再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往后我去了地下,也愧对岳家的列祖列宗。”   岳浚竹左右躲闪着,陈芳玉拽的紧,他也不敢真的去反抗,只在她的挟持下,前后左右地转着圈。   “娘你干什么!我到底做了什么!”   薛冬梅跑过去拉开陈芳玉,又握住她拿着树枝的手,“娘消消气,发生什么事了?”   看到她,陈芳玉扔开树枝,抱着薛冬梅的胳膊哭丧道,“我可怜的闺女儿媳妇啊,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好不容易嫁了人,竟然遇到这般狼心狗肺的人,娘心疼你啊!”   薛冬梅和岳浚竹面面相觑,都想从对方的眼中看到陈芳玉如此失控的原因,却均是失败。   让岳浚竹散开周围围着的下人,薛冬梅扶着陈芳玉向屋里走,“没事啊娘,你和我说,到底怎么了?浚竹兄这不是在这呢嘛,他做什么事了?”   陈芳玉打私心里不想让薛冬梅知道书房里那张‘和离书’的事情,见状瞪了岳浚竹一眼,“还不是你惹得好事!”   岳浚竹背上被她打的隐隐作痛,这会儿只觉得冤比窦娥,委屈地说,“我做什么了?娘你说清楚啊。”   “还让我说清楚?你怎么好意思的啊岳浚竹!你要非说不知道,好,那你先去你那破书房,去看看书案上那张纸到底写的什么东西,再过来回话!”   岳浚竹:“?...好,我现在就去。”   薛冬梅:“...!!”   浚竹兄书房的书案上,她之前写和离书的那张纸有没有拿走?当时听丫环说灵华来了,她收拾了一下就出来了。   她当时心情不好,很容易忘事,现在一着急,也只记得自己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又照了镜子,觉得没问题就走了。   至于桌上那张纸,她是真的想不起来自己是收起来扔到纸篓里了,还是一动未动地放在书案上了。   但是看娘这样子,应该估计也许肯定是后者啊!   而且她练字的字帖,都是浚竹兄自己手写的,两人的笔迹几乎相同,莫非是娘看到那张纸,以为是浚竹兄写的,他要和自己和离,所以才这么生气的?   看岳浚竹一心想知道自己这么挨揍的原因,快步流星般向自己的院子走去,薛冬梅快速地安慰了一下陈芳玉,“娘你别着急啊,我去和浚竹兄说说去。你先回去休息啊,别气了,我去给你出气去!”   她说完,也不等陈芳玉说话,就飞快地向前跑去。   岳浚竹并不知道她的想法,还以为她和自己一样,对陈芳玉如此生气的原因一无所知,见她经过自己身边,还准备和她说话抱怨一番。   哪想到她脚步匆匆,唰的一下从他旁边掠过,丝毫没有停下。   岳浚竹也觉得事情不对了,跟着她跑了起来。   到底还是薛冬梅快了一步,她跑到书房来到书案前,自己之前写的‘和离书’三个大字顿时映入眼前。   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一瞬间她只觉得头皮发麻,听到后面岳浚竹的脚步声,薛冬梅迅速地抓起那张纸胡乱揉成一团,在他的身影出现在书房的前一刻,扔到了纸篓里。   她动作虽快,但岳浚竹仍然看到了她扔纸团后,手臂的余影。   他有些怀疑地看向纸篓,里面大大小小放了不少纸团,被她扔进去的东西,这会儿已经和别的东西混作一团,无迹可寻。不过要想真的找到也不是没有办法,他一点点的翻,只要自己没印象的东西,那必是她丢的无疑。   但是看她那故作无事,掩耳盗铃的小表情,岳浚竹心中暗笑,还是决定先诈她一下。   他‘咳’了一声,故作镇定地走到书案旁坐下,在她紧张的目光中,闲适地说,“别装了,我都看到了,把东西拿出来,不然我就自己拿了。” 第43章 完结章   薛冬梅心里有些拿不准他到底看没看到自己的动作。   她不动声色地站在一旁,挡住纸篓,呵呵地道,“哪有啊,浚竹兄你肯定是看错了。”   岳浚竹挑眉,反问道,“是吗?那我们就一起找找吧,看看你到底扔进去了什么。”   他说着,起身就要去拿纸篓。   薛冬梅立刻上前抱住他的胳膊,低声委屈地道,“好嘛我说就是了。”   岳浚竹扬起嘴角,靠在书案上,不动声色地伸着胳膊,让她因纠结而揉捏着。   “我,我早上闲的无聊,在这写字来着。然后灵华就来了,我着急见她,字就没收,然后就被娘看到了。”   岳浚竹闻言有些意外,他是真的有些好奇了,“那你告诉我,你到底写了什么字,让娘这么生气?”   她一直练着自己写的字帖,两人的字迹几乎相同,所以她写出来的东西,被娘看成是自己写的,岳浚竹倒也分的清楚。   薛冬梅的头勾的更低了,搭在岳浚竹的手臂上,撒娇地蹭了蹭,“要不,不说了吧?”   岳浚竹也没有拒绝,佯装起身向外走,“那我去问娘吧~”   “别问别问,”看他就要走,薛冬梅立刻拽住他,眼睛一闭,破罐子破摔地说,“是和离书啦!”   岳浚竹:“...”   就算是杀了他,他也想不到竟然会是这三个字!   看他一直沉默不说话,薛冬梅悄悄睁开一只眼睛偷看他,却发现他正好笑地盯着自己。   只是虽然脸上笑着,但那透出来的神情,却让她顿觉遍体生寒。   她吓得又立刻闭上了眼睛。   “所以我想问问岳少夫人,”看着她的动作,岳浚竹失笑,然后真诚地问道,“是我做错了什么,还是哪里做的不好你不满意,竟然让你有了这种离谱的想法?”   薛冬梅立刻摇头否认,“完全没有,浚竹兄,你很好,真的很好,都是我的原因啦。”   这话一说,看似不是他的原因,但细究下来,好像都是他的原因。   岳浚竹倚坐在书案上,伸手扶着她的肩膀,低头平视着她,温柔地说道,“那你和我说说,为什么说都是你的原因啊?”   薛冬梅低着头,瘪了瘪嘴,心中的委屈顿时四散开来。   她就那么轻轻眨了一下眼睛,里面的泪水就不可抑制的跑了出来,“是我不够好,配不上浚竹兄。”   说着看他低头凑近自己,薛冬梅忽然想起上次他说的,不让自己再这么叫他,要改口叫‘浚竹哥’的事情。她扭头避开他,心虚地看向别处。   岳浚竹心疼地伸手抚掉流到她脸颊的泪滴,声音温柔的好像能把那泪水融化一样,“你怎么能这么想呢,你很好啊,非常好特别好。对于我来说,你是这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了。哪里就配不上呢,是我配不上你才对。”   薛冬梅捏着他衣摆下面的小角角,辩驳道,“可是我家里背景不好,爹娘都亡故了,也没有很厉害的亲戚。”   “没关系啊,我爹娘就是你的背景。”   “我也没有什么才华,不会作诗写文章,连字也是练得你写的字帖。”   “那很好啊,你不知道,这是我故意安排的呢。咱们就连写的字都是一样的,你不觉得这是很浪漫的事情吗?”   “...可是我长得不漂亮,也不善言辞,和你的同学兄弟们,也说不到一块去。”   “你在我眼里是最漂亮的,大眼睛双眼皮,皮肤又白,个子又高,还有你这头发,又粗又黑,油光发亮,编着辫子的时候好看极了,我都很嫉妒你呢。而且你有你的姐妹群啊,金金,灵华,还有杏儿她们,你们不是关系很密切的手帕交吗?”   他的声音很耐心温柔,娓娓道来的时候,感觉像是把她当成了姗姗一样哄着。   薛冬梅啪嗒啪嗒的掉眼泪,又被他一点点的擦去。   她沉默了一下,终于说出了心中埋藏已久的想法,“可是郁柔却不是这样啊。她背后有蒋家,又有才情,又漂亮,还开朗大胆,她什么都比我好。”   岳浚竹闻言,低头抵着她的额头,“那又怎样,她在我眼里和蒋睿奇宋晨他们没什么不同。可是团团,你是我的妻子是我的夫人,是要陪我走一生的人。在我的生命中,你才是我最重要的人啊。”   她仰起头,含泪的眼睛直视着他,带着一丝倔强质问道,“那你以前是不是暗恋过她?”   岳浚竹不知她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坚定地回答,“没有。以前没有,从来没有,绝对没有。虽然我心里是有个人,但那个人绝对不是她!”   薛冬梅震惊地盯着他,一双眼里满是对他的控诉,好似在说,看吧,我就说你心里有别人!   岳浚竹微微一笑,带着怀念的语气说,“那个人在我心里是个大英雄,是在我危难的时候从天而降,于我有救命之恩的大英雄。我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了。”   薛冬梅愣了一下,呆呆地说,“以身相许?是我?”   “是你啊小傻瓜,除了你还能有谁。”岳浚竹伸手揉着她的脑袋,“从你小时候在树上跳下来帮我撵狗的那一天,我的心里就再也装不下别人了。”   这事薛冬梅记得。   那是一天中午,爹娘都在睡午觉,她睡不着就从家里偷偷溜了出来,跑到了村尾玩。天气实在是太热了,她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就找了个果树,爬到树上乘凉。   没多久就看到岳浚竹一个人哭着跑了过来,他身后还跟着一只正在狂吠的小黄狗。   跑着跑着他就跌倒了,看着狗,嚎哭的几乎都要撕破喉咙了。   薛冬梅从树上掰了一个树杈,然后威风凛凛地跳了下来,成功地摔断了腿。   但是也帮他赶跑了狗。   后来岳浚竹背着她,两个人都哭得泪涕横流的,一瘸一拐地回了家。   “你还记得这件事啊?”   岳浚竹点头,“当然了。那时候你哭的鼻涕都流满了我的脖子,黏糊糊的滴到地上,我还以为你要死在我背上了呢,吓得我腿都软了。”   “哪有这么夸张,你明明是被狗吓得腿软了。而且我是女孩子,才不会流鼻涕呢!”薛冬梅反驳道。   岳浚竹笑笑,把她抱在了怀里,用下巴蹭蹭她的头顶,“所以团团,不要和其他人比,你于我,是最特殊最不同的,没有人可以替代你在我心里的地位。不要再乱想了,好吗?”   薛冬梅抬头想看他,却被他抱的紧紧的,丝毫不得动弹。   她点点头,“好。”   两人静静地依偎了一会儿,薛冬梅才想起来,“那娘如果问起这件事该怎么办啊?”   岳浚竹垂眸,佯装大方地道,“我这顿打也不能白挨,就这样吧,你就说什么都不知道。”   “啊?那这样你是不是很亏?”   善良的小姑娘果然上当了。   岳浚竹可怜兮兮地道,“没事,他们也不能把我怎么样,这样他们对你愧疚,以后还能更疼你。”   “浚竹兄~~”   看她的眼中满含疼惜,岳浚竹忍下笑意,拐着弯说,“那不然,你安慰安慰我?”   “好啊,怎么安慰,你疼不疼?我给你涂药好不好?”   她在他怀里仰着脸,说话的时候,被泪水冲洗过的眼睛亮晶晶的,比小时候他们在夏日的夜里,看到过的最亮的星星还要明亮。   岳浚竹喜欢极了。   他伸出手捧着她的脸,“不用,有别的方法,那样快一些。”   看他这样子,薛冬梅就知道他话里的深意,她害羞地笑了下,伸手搂着他的脖子,踮起脚尖亲了他一下,“这样可以吗?”   岳浚竹反客为主,提着她的腰向上举了一下,准确地捉住了她想要后退的唇。   情谊相通,薛冬梅心里也没有了顾忌,整个人的状态就轻松了许多。   她笑着张开嘴,迎接他的入侵。   岳浚竹心中愉悦,手下动作加紧,慢慢把她搂在了怀里。   日光柔和,落在他们的脚下,照的人的心情暖洋洋的,就犹如此刻的他们一般。   《全文完》   --------------------   作者有话要说:   这就结束了哦~   明天会更一点重点关于孙金金和蒋睿奇的番外,是BE。不喜欢的各位宝子们,那就到这里啦~   我的下一本《被夫君的亡妻附身了》在日更,希望各位可以看看~   江湖之大,有缘再见咯~ 第44章 番外   孙金金接到薛冬梅的信之后,在次日回到了禹州城。   彼时薛冬梅正在和陈芳玉一起,准备陈杏儿的婚服。陈家父母和杨家已经谈妥,并且定下了陈杏儿和杨牧成亲的时间。   本来杨牧和杏儿商量的,是想等着秋闱之后,他从书院结束学业后再成亲。可杨家觉得他课业不好,再读下去也是浪费时间,就准备让他先成家再立业。   对于这结果,杨牧欣然接受。   就是杏儿这边,要准备成亲的时间和嫁妆,时间上就显得匆忙了一些。   陈村长想着从老家到禹州城距离太远,和媳妇商量了一下,决定在禹州租个短期的小院子,让她从这里出嫁。   和陈芳玉商量的时候,却被她一口回绝。   虽说他们看杏儿和杨牧,是怎么看都觉得相配。但说实话,不管是论身份还是地位,杏儿在禹州城的影响力始终都远远的低于杨牧。杨家虽说现在不嫌弃,但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好说。   所以陈芳玉想了想,还是让杏儿从刺史府出嫁。   这样以后只要他们岳家不倒,杨家对杏儿,也能有些顾忌。   对于这样的结果,陈家父母自然没有二话,兴高采烈地回村提前备好杏儿的东西。   金金过来的时候,薛冬梅正在挑选杏儿婚服的花样。多日未见,金金比之前瘦了一些,不过看着却精神了许多。   看她一直盯着自己,孙金金失笑道,“你老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花啊?”   薛冬梅摇头,“总觉得你哪里不一样了。金金,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昨日。”孙金金道,她停顿了一下,也知道薛冬梅会问什么话,就直接说了出来,“我去看蒋睿奇了,真没想到,他还真的绝食了。我去的时候,看到他脸皮都黄了,嘴唇干裂的像是枯掉的老树皮。”   她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   薛冬梅起身坐到她身边,让房里的丫环都出去了,然后半揽着她的肩,不停地抚着安慰她。   孙金金哭了出来。   然后就笑了。   又哭又笑的,看起来有一丝无奈。   她自嘲地说,“说实话,看他那样子,我还有点心疼。”   薛冬梅被她说的,心里也酸酸的,“肯定啊,他毕竟也是你小心地呵护了那么久的人。”   孙金金点头,深深地呼口气,擦干了眼泪,“我也和他说清楚了,现在什么事都不想,先跟着我爹把家里的生意都熟悉了再说。”   “嗯,这样也好。那蒋少爷呢,他怎么说?”   孙金金看着桌上的茶杯,摩挲了半晌才说,“他说要等我,不管多久也会等我。”   “这..”薛冬梅迟疑了一下,表面看来这主动权好似在金金手里,但细想之下,却是被他控制着。“那你准备怎么办呢?”   “不知道,就是觉得烦人。再说吧,等会我去看看灵华,下午就走了。”孙金金平静地说。   “又要走啊?还是去汝州吗?”   孙金金摇头,“去京都。我爹想去京都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正巧我没事,娘也想出去散心,所以我们就一起去了。”   她说完,停顿了一下,接着说,“这次如果顺利的话,可能待的时间会长一些。等岳浚竹秋闱高中之后去京都参加会试,咱们就能又见到啦~”   薛冬梅也知道自己无法劝她,见状保证道,“好,我一定让他多努力,争取早日去京都和你相见。”   孙金金闻言打趣道,“哟,听你现在这语气,看来这刺史府少夫人的身份,你很是适应嘛!”   说着两人相视一笑,彼此之间那份离别的愁绪,倒是被冲散了许多。   孙金金当天下午,就离开了禹州城。   第二个月,薛冬梅收到了远在京都的孙金金寄回的信件。信里说孙老爷觉得京都的市场很有前景,准备好好的开拓一下,所以她们一家,就在京都定居了。   听她字里行间的语气,像是对京都的生活很是喜欢,薛冬梅便放了心。   只是半年之后,临近秋闱的时候,蒋家传来消息,蒋睿奇从云上书院退了学,准备成家立业。未婚妻都已经定好了,是禹州督军巡将司马将军的小女儿。   事发突然,薛冬梅听闻之后很是震惊,“真的没听错吗?确实是蒋睿奇要成亲了?他不是说要等着金金的吗?”   岳浚竹道,“没有错,今天他已经把书院里的东西都带走了。至于为何会突然成亲,我也不是很清楚。就听郁柔说过,好像是他和司马小姐在私下接触过吧。反正定的很匆忙。”   薛冬梅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蒋睿奇成亲的时候,孙金金没有回来。   薛冬梅和陈芳玉一起参加了他们的婚礼。回府的路上,陈芳玉说漏了嘴,“我瞧着这新娘子好像有身孕了,应该不到两个月。”   她说完,才反应过来在薛冬梅面前说这些不太好,又岔开了话题。   薛冬梅表面上没有说,但心里却记着这个事情,晚上和岳浚竹一起回去的时候,脸上就表现了出来,“他这是做的什么事嘛,金金没有答应他还真是对了。”   岳浚竹白日的时候,和蒋睿奇等人在一起,已经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有心想替蒋睿奇辩驳一二,可又觉得没必要。   “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准的。也许他们不合适,命运已经给了他们各自最好的安排吧。”   他这话,在秋闱之后薛冬梅陪他去京都参加会试的时候,看着孙金金身边站着的文雅公子,她才相信。   禹州今年秋闱放榜公告中,汪夫子占据榜首,余下是岳浚竹和褚高星。   冉家本不放心冉灵华跟着过来,但看岳浚竹有薛冬梅陪着,褚高星身边也有郁柔出谋划策,冉夫人就派了身边的亲近跟着,让冉灵华也来京都见见世面。   孙金金亲自过来接的他们。   经过孙家近大半年的打拼,他们已经在京都站稳脚跟,开了食天下的京都分店。话虽是一笔带过,但看到孙金金累的清瘦的样子,唯薛冬梅他们才知道她内心的辛苦。   跟在她身边的文雅公子叫师恒,据说也是准备参加会试的学子。   说起他的时候,孙金金脸上的嫌弃几乎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烦人的很,天天来我家酒楼吃饭,你说有银子赚,我也不能把客人赶走是不是,就留着他了。”   说着又得意地朝薛冬梅眨眨眼,“不过他让我推荐菜的时候,我都是挑贵的,最近我的小金库,可饱了不少。你们今天先回去收拾一下歇歇脚,等明天出来,姐姐我请你们出去玩。这京都好吃的好玩的地方多着呢。”   “好啊,那就麻烦我们孙大掌柜了~”冉灵华细声道。   孙金金看她一眼,“是我的荣幸,到时候还要请‘汪夫人’一定赏脸呐!”   她的声音大,冉灵华羞赧地看了一眼不远处正说话的男人们,伸手轻拍了一下孙金金的肩膀,娇嗔道,“说什么呢你。”   几位姑娘相视一笑,彼此眼中都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向往。   阳光明媚,属于她们的时代,才刚刚开始。   --------------------   作者有话要说:   孙金金和师恒的故事,在我的新文《被夫君的亡妻附身了》里面有提及一部分,是两人刚开始相处,到成亲的过程,以及之后的生活,师恒的背景等。还有褚高星的家族为什么会落败,之后又怎么兴起,可以说新文是此篇文的延续吧。不过他们占幅很小,两个故事的主线没有关系,可以当成两个故事来看。   有兴趣的宝子们,求一波我新文的收藏,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