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个“非人”老公回家》   作者:夜草茤茤   文案:   继姐霸占了属于辛怡的一切,辛怡气不过,盯上继姐的暗恋对象,一个叫邢则的宠物医生。   接触后,辛怡发现,这个男人好像怪怪的……   速度快,力气大,且身上经常散发迷人香气。   以上都不算什么,他会间歇性喜欢阴暗环境,昼伏夜出。   或者,长时间浸泡在水中,凝视她的眼睛变得湿漉漉。   有时候,他也很“暴力”。   会突然凶狠咬上她后颈,唇齿在她皮肤上流连啮咬,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谜底很快揭晓。   原来,邢则频繁接触一种动物,会掌握它们的本领,同时,也会被他们的习性所困扰。   冬天来临时,辛怡成功推进关系,可当天邢则就提着旅行箱出现,说是要南迁。   辛怡看向被救助的受伤大雁,一整个无语住……   辛怡接受良好,直到,邢则一连消失多天。   继姐得意,等着她被分手。   没想到,却等来物业诉苦电话。   那边跟辛怡告状,说她男友几天前到处收集枯枝就算了,最近又开始拔草坪、揪狗毛,隔壁养的大公鸡都被邢则薅成无毛鸡。   当天,穿着鲜艳华丽的男友终于现身,将辛怡“叼”进他新筑的巢穴。   辛怡:?   科普:某些鸟类在配对以后,雄鸟会开始筑巢,为产卵做准备。   两人感情愈发甜蜜,时时刻刻黏在一起,某天却见辛怡形单影只,一个人坐在角落吃午饭。   辛怡解释:“他最近护食。”   大家一致认为她是死要面子,其实两人感情出了问题。   果然没几天辛怡又顶着黑眼圈出现,精神萎靡。   辛怡继续解释:“他最近打鸣。”   害得她完全睡不好!   偏偏邢则一生要强,非要跟隔壁公鸡比个高低!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甜文 都市异闻 轻松 脑洞   搜索关键字:主角:辛怡、邢则 ┃ 配角:隔壁公鸡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谁也不会拒绝一个会筑巢的男主!   立意:人与动物和谐共处 第1章   辛怡睡个午觉醒来,时间已近黄昏。   楼下邻居正在做晚饭,葱蒜炝锅,气味霸道,直往窗缝里钻。   先一步苏醒的嗅觉唤醒全部神志,辛怡习惯性地捞起枕边的手机。   上面显示有一通未接来电,看来她睡得实在太死,竟然会没听到。   辛怡给沈熙如回拨过去,那边很快接通,问题也直截了当:“你真的报警抓你继母了?”   没错。   事情是上午发生的,起因在辛怡看来理所应当,她回那个所谓的家,想拿回生母留给她的贵重物品。   当年辛母病重,对辛志和提的最后一个要求,就是对夫妻财产进行分配,其实就是为了在她去世后,为唯一的女儿争取到一份保障。   想来,当时的她早就对辛志和不抱希望,也料到在她故去后,以辛志和的薄情寡义来说,辛怡的日子会过得很艰难。   不愧是多年的枕边人,确实被她料准,发妻去世不过一个月,辛志和便领着新欢登堂入室。   至于当初他一再保证,等辛怡成年再交由她自己保管的财产,也一拖再拖,目前钱是拿到手了,可辛母当年为升值特意收藏的金首饰,继母李继红却干脆耍赖,撒谎说东西全部丢失。   辛怡当时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当然是报警。   她有辛母留的凭证,对峙时丝毫不落下风。   结果可想而知,辛志向来信奉面子比天大,因为她这个女儿,在邻居面前出了个大丑,被人指指点点,气不打一处来,将东西丢给她,还发了一大段文字怒斥她不孝顺,给他这个老子丢人。   辛怡觉得心凉,自从李继红进门,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刷新对他这个生父的认知,无一例外,全部都是负面的。   作为朋友,沈熙如自然是与她一个鼻孔出气,怒骂李继红无耻贪婪。   辛怡静静听着,明明一个午觉醒来,胸口仍在鼓噪,心情也并未平静,她的自我防御机制好像失效。   橙黄夕照在地砖上静静流淌,辛怡整个人与光灿明媚的窗外世界对比鲜明,深重的孤独感并没有因为好友的话语而瓦解分毫。   她第一次深刻理解什么叫“黄昏恐惧症”。   辛怡后悔,她不该在黄昏醒来。   更后悔的是,她不该点进尹慕谣的朋友圈。   上午辛怡之所以会不计后果的发作,只因她无意间看到尹慕谣,也就是李继红跟辛志和再婚时带来的女儿在年前发的一条朋友圈。   照片是一处陌生的房子,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贴对联,哪怕没有滤镜,也能看出新房面积不小,装修豪奢。   至于房子是谁买的,以她一个基本没有就业履历的寄生虫来说,答案再明显不过。   当然,她本人也并不避讳,俏皮文字间直接感谢了一通辛志和慷慨解囊。   讽刺,真讽刺啊。   想到这里,辛怡的手指不自觉收紧。   沈熙如忽然惊叫一声:“啾啾,你快去看看尹梦瑶的朋友圈,她在阴阳怪气你!”   辛怡猜到事情还有余波,不过哪怕是区区一条朋友圈,她竟还需要反复运气才敢在沈熙如的催促下点开查看。   文字简洁明了——不怪有些人笼络不住男人的心!   哪怕是没有点名道姓,知情的都会知道她在讽刺的是谁。   沈熙如比辛怡这个当事人还要怒火中烧,怒斥李继红这对母女恬不知耻,靠着笼络男人生活,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还有辛志和,放着亲生女儿不管,给继女买房买车,这是什么绝世渣爹。   辛怡拉上房间的窗帘,将自己困在黑暗一隅,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唇色看起来格外苍白。   她抠着窗帘上的暗纹,急切地停止话题,继续下去,她怕在好朋友面前失态。   她已经很狼狈了。   “小如,关于房租,我明天就去把存折里的钱取出来给你,我知道你想要照顾我,可是房子是你爸妈给你准备的婚前财产,我总不能白住,该收的房租还是要收。”要不然她心底实在是过意不去。   说起这个,沈熙如便心疼起辛怡来。   自从生母去世,继母进门,辛怡就成了一颗没人要的小白菜。   初二的时候,辛志和就以锻炼自主能力为理由,将她丢进学校住宿,高中也是如此,大学就更别说了。   毕业后辛怡有家不能回,无处可去只能到处租房子。   半年前意外发生车祸,手腕受伤最严重,作为一名钢琴老师,事业受到重创,半年时间学生差不多都已经另请高师,而她至今还被时不时发作的头晕症困扰着。   辛怡的存款在车祸治疗后捉襟见肘,恰好沈熙如爸妈为她购置了房产,便极力邀请辛怡住进去,才不至于让她流落街头。   至于辛怡的存折,还是她千辛万苦,从辛志和那里讨要来的,是有先见之明的辛母为她争取到的保障,弥留之际还不忘嘱托她成年后一定要争取自己应得的那部分。   辛怡之前草草看过一眼,存折数目不算多可观,辛志和存了五年的定期,提前支取的话,会损失大笔利息。   不过,以辛怡目前的窘境来说,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啾啾,不用跟我见外,反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除了你我也不打算租给别人,你帮我好好爱护房子就行。”   横说竖说沈熙如就是不肯收房租,劝她安心住着。   对比辛志和,放任亲生女儿漂泊无依,却为继女安身立命提供大力支持,辛怡被好友温暖的同时,心底不可遏制的,升起一股巨大的怨气。   酸楚密密麻麻,在辛怡的心脏上插旗示威。好不容易捱过去,一股恶气横冲直撞,滚烫呼吸间生出巨大螯肢,气势冲冲要将那股不平钳碎。   她不甘心就这样放过他们。   吐息间,辛怡做出一个决定。   “我要去勾搭尹慕谣的暗恋对象。”   这是她目前唯一能够想到的,可以挫败尹慕谣的方式。   不是说她不会讨男人欢心吗?那她干脆试试。   过年期间碍于面子,辛志和将辛怡叫回家中吃团年饭,她也是在无意间听到尹慕谣跟好友讲电话,聊天内容乏善可陈,主要围绕她的相思之苦,对方的冷淡态度深深刺激了她,却也使得她越挫越勇。   “你说那个宠物医院的院长,姓邢的那位?”   无心掌握了那位邢院长的个人信息,为辛怡接下来行事提供不少方便。   辛怡摁开客厅主灯,站在镜子前打量自己。   幸运的是,外貌上,她与以美貌著称的辛母一脉相承,好颜色意味着成功率的增加。   唯一没把握的是,因为家庭原因,辛怡尚未谈过恋爱,没有任何经验值得借鉴。   沈熙如兴奋起来,辛怡性格谨慎,偶尔胆小,这还是第一次走出为自己划定的边框,即便是一时冲动,也算得上是难得。   “我觉得可以,宠物医院的院长,条件起码不错,再结合尹梦瑶的颜控属性,相貌上肯定不差,大概率会是个青年才俊,啾啾,我支持你!”   做下决定,沈熙如帮忙出谋划策。   第一步肯定是要先认识,至于怎么认识,作为有着十年言情小说阅读经验的沈熙如来说,可以提供十数个可行方案。   在沈熙如滔滔不绝的时候,熟悉的感觉瞬间侵占辛怡全部感官。   她感受到一股极具冲击性的情绪。   ……兴奋。   ……还有惊惶无措?   猛烈的情绪如有实体,扑面而来。   明明情绪是无形的,然而此时此刻,却犹如一种与身心化为一体的强大直觉。   近半年来,辛怡常常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感受。   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辛怡稍稍回忆,自从半年前车祸后,她的身体一直有类似的后遗症,只是并不频繁,她也并没有重视。   那边兴奋劲还没过的沈熙如开始付诸行动,草草聊上几句便切断通话,她要去帮好友列个最为稳妥的计划。   而辛怡稍作犹豫,探究的心思占据上风,谨慎地挪动到门口。   没等眼睛贴到猫眼,忽听一声粗犷的嚎叫,挺有野性的,吓得辛怡一激灵。   有野兽?   出于避险本能,辛怡后退,不敢置信盯着大门方向。   她刚刚没听错吧?好像是什么动物在嚎叫。   若不是第二声长嚎接连而至,辛怡差点以为自己幻听。   没做犹豫,辛怡抖着手拨出电话。   “喂,物业吗?楼道里有狼!”   值班的王师傅手拿防爆叉,无奈看着防盗门上卡着的一颗狗头。   “这就是你说的狼?”   辛怡很不好意思,她真的不知道哈士奇竟然会是这么叫的,还以为所有的犬类都是汪汪叫来着。   哈士奇睁着一双充满智慧的大眼睛,兴奋地盯着眼前的两脚兽,辛怡听到它甩尾巴的声音。   王师傅凑近查看,啧啧两声,“防盗门都能咬穿,这狗牙还真是挺厉害的。”   他敲敲门,门内没回应。   辛怡猜测主人肯定不在家,要不然以哈士奇拆家闹出的动静,一个拥有正常听觉的人,怎么可能会毫无察觉。   邻居回来看到眼前景象,说不定要先吃一颗降压药。   “现在什么东西都偷工减料,防盗门竟然是纸芯,那就不怪这条蠢狗能咬个窟窿出来。”   “……它好像卡住了。”   辛怡有心帮忙,可哈士奇个头不小,长相上极具欺骗性,满脸凶相,她实在不好冒险接近。   王师傅试图把狗头硬生生给按进去,可哈士奇会跟着他转头,由于无处着手,只能联系同事,找来辛怡隔壁邻居的电话。   号码没等拨出去呢,王师傅接到楼上业主求助。   “小姑娘,楼上业主中午出门买菜时忘记关灶火,我要去看一眼,一个不小心可能会发生火灾事故,这样,我把你邻居的电话给你,你通知他一声,让他赶紧回来,狗在门上卡着乱嚎乱叫不说,这要是让它缩回去,防盗门上一个大洞,也不安全。”   王师傅走得匆忙,辛怡盯着输入到手机内的一串号码。 第2章   辛怡搬家至今还没见过隔壁邻居。   只听王师傅说是独居,是男是女都没来得及跟她透露。   哈士奇开始烦躁,咧着嘴筒子嗷嗷叫唤,脆弱的纸芯门板掉落不少碎屑。   辛怡没再犹豫,将号码拨出去。   电话接通的倒是快,辛怡一口气说明情况:“你好,我是你的邻居,是这样的,你的狗目前正在越狱,它把你家防盗门咬穿了,狗头卡在洞里拔不出来,情况挺紧急的,不知道你现在能不能赶回来处理一下?”   对面沉默片刻。   虽然没有声音,不过辛怡仍是感受到邻居的无语,唇角不自觉微扬。   低头跟那双充满智慧的狗眼对视,坏心情冰消瓦解,僵硬的肩颈终于得到放松。   看来,在黄昏醒来也并不都是糟心事。   烦躁的哈士奇又嚎叫起来,手机里终于传来声音,是一道男声,低沉磁性,格外洗耳朵:“我现在有事暂时走不开,我把密码给你,可以请你帮忙暂时安抚下我的狗吗?我会尽快赶回去……”   很正常的措辞,不正常的是,辛怡听到一阵水声。   她的邻居怎么听起来像是在游泳?   这就是他说的要紧事?   辛怡正想确定邻居什么时候能够赶回来,手机里传来一声响遏行云的疾呼:“小伙子,年纪轻轻的,有什么想不开的,你快从河里上来!”   ……河里?   耗尽想象力,辛怡脑海中都模拟不出具体情形。   如今正值二月底,气温虽有回暖,近一个星期却仍在零度左右徘徊,她的邻居现在却在河里冬泳?   辛怡好奇,把耳朵紧贴到屏幕上,可惜,电话被挂断。   好奇心没得到满足,辛怡无奈跟死死卡在洞里的哈士奇四目相对。   环城河边。   热心大爷匆忙脱掉上衣,正解腰带,淋淋水声响起,平静水面浮出一道高大身影,经昏茫天色晕染,男人身材显得格外魁健。   大爷解腰带的手顿住,看清楚眼前青年的身材样貌,一阵痛心疾首道:“小伙子,你说说你这个样貌条件,还有什么想不开的,至于跳河吗?不会是过年被家里人催婚了吧?”   男人默默无言。   他抹了把脸上的水,右拳攥着,凭借一双出众大长腿,沉稳走上堤岸。   他原以为这里远离主干道,前方恰好被围墙截断,鲜有行人经过,没想到还是遇到前来夜钓的大爷。   男人不回答,大爷当他默认,自顾自说起来:“要不……你把你联系方式给我,我把我外甥女介绍给你认识,我外甥女人在首都工作,盘正条顺,长得特别招人稀罕,你们平时可以先聊聊天,就当交个朋友?”   好像长了年纪的人对给年轻人做媒都有种执念,男人站在堤岸上,用力拧绞上衣,正思考该如何拒绝时,大爷的钓友发出惊呼。   “老李,你快来看,水里面怎么好像多了条‘堤坝’?”   那确实是条堤坝,将河水截分为二,建筑材料主要包括枯枝与枯叶,在城市楼群间,倒是有一番别致的野趣,也显得格外突兀跟离谱。   像是什么动物误入城市,留下的一桩“杰作”。   大爷注意力被吸引,暂时顾不上青年,他当即松开右拳,一片被水浸重的枯叶快速落地。   男人松了口气。   走开时遗憾地回头看了眼河中间的水坝。   还差一点点,明明马上就要建成。   男人走出去没几步,迎面气喘吁吁跑来个人,手拿一条宽宽的浴巾挥舞。   “邢则,给!”来人一手支腿,好一阵没运动,不过跑几步,气半天没喘匀。他尴尬地旋了旋臂膀抱怨:“这么冷的天你非要下水,拦都拦不住,我赶紧回车里拿了条浴巾给你。你先擦一擦,马上回去把衣服换下来,小心别感冒。”   邢则接过浴巾,擦了擦还在滴水的头发,两个大爷的声音格外洪亮,吸引李润的目光看过去。   邢则下巴懒懒一抬,指了个位置给他看,“我建的水坝。”   李润:“……挺像样的。”   他无语搓眉,上下打量不忙不慌的好友,“我说邢则,你还要被河狸的习性影响几天,有半个月了吧,你的水坝眼看都要竣工,水坝落成要不要搞个仪式啊?”   年前邢则难得拥有一段时间不短的假期,邢母无情将他征用,母子俩去了趟新|疆旅游,公园散步时恰巧撞到一只正啃树的河狸。   母子不过饶有兴味地观察半晌,邢则当天回去就暗暗感觉不妙——他被河狸的本能支配了。   当晚就非常想去修水坝。   由于邢母至今不知道儿子身体有异,不想让她担心,邢则拼命控制。   旅游回来之后,这股本能便抑制不住,尤其是今天,跟好友李润约饭途中,经过护城河边的时候,邢则没能抗住身体内汹涌的冲动,当着李润的面,走下堤坝,潜入河水当中。   李润无奈摇头,“你这毛病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好?”   邢则已经不抱希望。   从少年时期开始,他便被这个问题困扰,但凡是接近什么动物,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它们的习性操控。   规律至今都没能搞清楚。   长年累月下来,邢则早已习惯。   李润开车,邢则一早就有准备,在后座将湿衣服换下来。   “车不好停,我把你放在小区门口,你自己回去没问题吧?不会又偷偷跑回去给你的水坝收尾?”李润看了眼后视镜调笑。   邢则活动手腕,大拇指外侧有道红痕,不严重,应该是他捡树枝的时候不小心划到的,他抽出消毒湿巾仔细擦拭。   “不会,现在感觉没那么强烈,再有两天差不多就能够恢复正常。”   几年下来,邢则积攒下来足够多的经验,可以感知身体状况。   李润放心,仍是觉得有趣,遗憾当时太着急,没能拿手机拍下来。   “你回去先洗个热水澡,我随便找个家常菜馆等你。”   邢则想到刚刚在河里接到的那通电话,无情浇灭李润准备小酌的热情:“今天算了,甲胄在拆家,我要回去处理一下。”   等待邢则处理的哈士奇,此时正热情招待客人。   “够了,够了,你给的实在太多了。”   辛怡正尴尬手捧一堆零碎玩意。   东西都是哈士奇叼给她的,欢快的狗尾巴几乎摇出残影,似乎在感谢辛怡救它于危难。   当时通话结束后,辛怡用密码开门,两边用力,才成功将一颗狗头从洞里面拔|出来,哈士奇绕着客厅发了好一阵狗疯,看到什么都要叼给她。   然后一人一狗莫名就玩起拔河游戏。   哈士奇劲力不小,起初辛怡还有点敷衍,渐渐投入,不时为哈士奇可掬的憨态爆发出由心的笑声。   “好了,好了,不玩了。你的主人应该马上就会回来,我的任务也到这里为止。”   辛怡将手上的玩具原位放好,正打量哪里还需要整理,哈士奇热情不减,嘴筒子里叼着东西,往她手上塞。   辛怡接住只是顺势,东西摸到手里那一刻,才觉得手感有点不对劲。   很轻薄,脆脆的。   她奇怪地拿指尖搓搓又捻捻,举到眼睛底下看,待看清上面的鳞片纹路,想到一种可能,辛怡吓得失声,胡乱将东西一丢,哽在喉咙里的惊叫才冲口而出。   “蛇,竟然是蛇!”   也就是她叫出声的同时,半掩的防盗门从外面打开,走进来一个身形高大的湿发男人。   邢则料到回家后会看到一番怎样惊人的景象,只是没想到比他想象的还要夸张。   防盗门被掏出个不大不小的洞,满地狼藉,推门而入的当下,女孩子的惊叫戛然而止,像是被强制按下静音键。   素□□致的一张脸上晃过灯影,女孩瞳仁清透,明暗分界处,交织出一只掠水而过的翠鸟,扑棱棱地抖翅,颤动。   很灵动的一双眼。   二人面面相觑。   辛怡的睫毛很长,被生理性泪水濡湿,要落不落的。   她很尴尬。   本是打算趁邻居回来之前离开,没想到会撞上,还这么不巧,被他目睹自己惊慌失色的模样。   邢则注意到女孩脚边的蛇蜕,还有迎上来露出邀功眼神的甲胄,很快猜出是怎么一回事。   “抱歉,我的狗性格太热情,它遇到喜欢的人就会不顾对方意愿,强行送礼。”   邢则俯身,拍拍甲胄的头,因为携着怒气,力气肯定会大一些。   哈士奇不满,立刻冲自己的主人嗷嗷嚎叫。   物业王师傅的声音由远及近,“小邢回来了吗?快管管你的狗,再嚎几嗓子,今晚我们物业肯定会接到投诉。”   王师傅站在门口研究防盗门,抠下来一块纸芯,谴责了几句无良商家。   他指指楼下道:“下面那位眼看要从海南回来,小邢你搬来时间不长,可能不了解,我们物业最头疼的就是跟那位打交道,去年整年每隔几天都会收到她的噪音投诉,跟其他业主吵架的次数都统计不过来,难缠的很,你旁边邻居,就是上个住户……”   说到关键处,王师傅想到什么,瞄一眼辛怡,生生闭嘴噤声,仿佛有什么忌讳一样。   “总之啊,你养狗归养狗,可一定要管住它别让它乱叫。”   邢则应下,说到防盗门问题,由于他工作忙碌,抽不出太多时间,王师傅痛快答应帮他联系商家更换。   将人送走,邢则折身回来,辛怡还杵在原地。 第3章   两人一狗,六目相对。   “……物业挺负责的。”辛怡没话找话。   她后悔没能及时离开,都怪哈士奇忽然死死咬住她衣角,眼睛里流露出还想让她陪玩的渴望。   邢则顺着她的话接道:“确实负责,每个月三块五的物业费交得很值。”   “多少,三块五?”辛怡惊讶。   邢则顿了下,低头看甲胄扫过来的尾巴,“今天谢谢你了,我的狗有分离焦虑症,最近我在想办法帮它克服。”   辛怡摆手,“以后就是邻居,互相帮助。”   她趁机告别,回家第一件事,便是打开手机计算器。   虽然一早知道她暂居的小区属于高端楼盘,可三块五的物业费属实震惊到她,房屋大概一百三的建筑面积,算下来,一年的话……   看到计算器上的数字,辛怡重重叹气。   一时间忧虑重重,就连沈熙如发消息给她,说明天要先去宠物医院探探底,辛怡都显得兴致寥寥。   沈熙如是说做就做的性格,她在自家公司帮忙,工作期间随便找个理由出来,按照地址,直奔宠物医院。   看到招牌那一刻,人才后知后觉,感到一丝丝紧张。   事已至此,沈熙如鼓起一口要为好友身先士卒的义气,才得以踏进装修堂皇的宠物医院。   明明是工作日,候诊大厅却是人满为患,不少宠主带着自家宝贝正耐心等候、咨询。   沈熙如钉在原地,瞄一眼身边航空箱里的美短,小家伙身体不适,懒懒趴伏着,好看的大眼睛色泽黯淡。   活动了下空空的双手,沈熙如视线穿过人群,望向导医台。   内心升起懊恼,她忘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既然是来探听消息,无论如何也该做做样子,而不是像她现在一样双手空空,身边连只仓鼠都没有,与宠物医院的氛围格格不入。   不过既然来都来了……   沈熙如决定为了好友,干脆豁出去一把!   眼前身穿护士服的女孩子匆匆而过,沈熙如把握机会,鼓起勇气将人叫住,“你好,我想找你们院长,请问他人在哪里?”   小护士指引宠主去磁共振室,抽空回她:“你找我们院长啊,我给你看看啊……”她脚尖踮起,视线在人群中穿梭,很快锁定一道高大背影,兴冲冲指过去,“看到没,长得最高的那个就是。”   “谢谢啊。”   事情进行还挺顺利,沈熙如奇怪,小护士好像对她贸然询问院长的事情并没有展现出多余情绪,应对自如,倒好像是习以为常。   沈熙如没空多想,追着被众星拱月的那道背影过去。   人还没来得及走到近前,手拿化验单的男人急速转身,朝另一个方向大步过去,“……炎症还没消下去,最好再去做个血常规,方便我们判断病情发展情况。”   沈熙如扑个空,她不死心。   不过看起来,这位邢院长格外忙碌。   忙碌好啊,起码能够证明事业有成。   沈熙如今天是带着目的来的,一个是想要帮辛怡就对方的外貌把把关,再来最好是能够获得这位邢院长的联系方式,方便辛怡私下跟他熟悉起来。   可进入宠物医院到现在,时间在流逝,沈熙如却一无所得。   夸张的是,到现在都没能看清邢院长正脸,每次他都犹如一阵狂风,从眼前刮过去,好像掌握了某种神功,步伐堪称稳健,速度却极为惊人。   每次沈熙如只来得及“啊~”一声,然后目送邢院长背影远去,留她一个人在原地,活脱脱一个笑话。   最后一次没能及时预判邢院长的下一步行动,就见他一个急刹,沈熙如反应不及,直直撞上去。   邢院长感受到背后可以忽略不计的冲撞力,头都没回,吩咐旁边待命的小护士,“谁家大型犬不栓绳,叫宠主拿牵引过来拴好。”   他人一走,剩下沈熙如跟小护士尴尬对视。   小护士帮忙找补:“不好意思,我们院长忙工作时过于投入,常常会忽略周围。”   沈熙如目光隐晦,在观察。   小护士笑眯眯的,长相温婉,脾气看起来很不错,“你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你转告。”   沈熙如的视线在她的名牌上转一圈,当下决定转换下思路,探听消息而已,应该从周围的人下手才对,“我确实有事。”   小护士的笑容还挂在脸上,肩脊莫名一紧,有种被盯上的紧迫感。   没等沈熙如想好措辞呢,眼睛含笑的小护士盯着某个方向,神色一肃,匆忙间抄起家伙,往沈熙如脑袋上扣过去,同时嘶声大喊道:“不好,憨憨又来了!”   顿时间,宠物医院乱做一团。   丢下被啄出凹坑的不锈钢盆,沈熙如整个人死里逃生一般,瘫在沙发上,“啾啾,我跟你说,那家宠物医院可不简单,感觉所有人都修炼了一套绝世神功,凌波微步跟铁头功你应该知道吧?”沈熙如竖起大拇指,“都是能人。”   辛怡递上水果拼盘,周到地将水果签塞到沈熙如手心。   叉了口火龙果来吃,沈熙如的心情得到抚慰。   “初战告捷,我帮你拿到了邢院长的联系方式,虽然是个邮箱,不过你们可以以此为契机,开始互相了解。”   辛怡手拿不锈钢盆,里外研究一通,注意力被好友的话拉回来。   “发邮件他会看吗?”   “小护士说会隔几天查看一次。”沈熙如坐直身体,正容亢色道:“我连邢院长对于择偶方面的要求也帮你打听到了。”   辛怡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她也确实好奇。   “据说邢院长喜欢工作出色,个人能力突出的女孩子。”   辛怡觉得不大对劲,“怎么听起来像是对员工的要求?”   沈熙如不疑有他,“我亲自打听的,肯定不会出错。啾啾,你现在可以想想该怎么跟他开始交流。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等你跟邢院长走到一起,尹慕谣会露出什么表情了,一定很精彩!”   光是想象,积郁在辛怡胸口的郁气都仿佛找到了出口。   “那我试试。”   晚上辛怡做了一桌子菜,沈熙如大饱口福,感叹她厨艺越发精湛,约好下次蹭饭时间,趁着天色没彻底黑下来之前赶紧打道回府。   辛怡送沈熙如出门,顺便扔垃圾。   经过隔壁,辛怡顺便瞄一眼,一整日都未听到多余的动静,她早就好奇心迸发。   如她所料,防盗门并未更换,原本被哈士奇啃出大洞的位置,印花胶带黏了好几层,唯一看起来不那么敷衍的是,贴得倒是整齐。   辛怡发笑,回想隔壁邻居,动作不紧不慢的,虽然才接触一次,了解不深,不过本能觉得符合他的风格。   沈熙如走到电梯前,按亮下行键。   她尽量回忆今天经历的所有细节,希望辛怡能找到跟邢院长交流的切入点,“邢院长好忙的,每次都是嗖一下,人就不见了,根本看不清他长相,不过对于尹慕谣是个颜控这点,大家都有共识,外貌上不用太担心。”   等电梯的过程,沈熙如话多个不停。轿厢抵达,她抢过辛怡手上的垃圾袋,“回去吧,以后有情况随时跟我商量,我帮你出谋划策。”   门关上那一刻,沈熙如用手指勾住鬓发,想起打听邢院长时,小护士们纷纷露出同情表情。   至于原因,没来得及细究,不过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沈熙如没打算告诉辛怡。   辛怡往回走,再度经过邻居家门前,凑巧想到,她的邻居也姓“邢”来着。   应该是巧合。   根据熙如描述,两人在性格上南辕北辙,一个不紧不慢,一个雷厉风行。   应该只是姓氏相同。   辛怡没再多想。   回家后,辛怡无事可做,厨房里外被她收拾得干干净净,清洁剂散发柠檬香味,她推开小窗换气,暮冬的风扑个满脸,辛怡仍是不可控制地感到焦躁。   盘旋的恶气胀满胸腔,她深知自己的行为并不理性,最正确的方式应该是将冲动搁置,束之高阁,让它蒙尘,最终被遗忘。   可她胆怯隐忍了这么多年,却换来一句“丢脸”、“不孝顺”。   破屋已是疮痍满目,不蔽风雨,她又何苦在风雪间苦苦维持,干脆拆毁,推倒来个痛快!   鼓足决心,辛怡坐到电脑屏幕前,苦思发送给邢院长的第一封邮件。   原谅她经验为零,检验成品那一刻,辛怡自己都被逗笑,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份求职履历。   倘若措辞间热切多一分,辛怡会担心对方对自己的第一印象与轻浮挂钩,少一分的话,难免又会感到生硬。   删删改改,终于满意。   辛怡决定听天由命。   点击发送那一刻,她闭上眼睛。   屏幕上弹出邮件发送成功的提醒框,辛怡再也坐不住,又去整理阳台。   忙碌能使她分散注意力,减缓时不时跑出来作乱的羞惭感,就勇敢这么一次,就这一次……   置物柜被她擦了又擦,辛怡怪自己没定力,几次跑去电脑前看有没有新邮件提醒,做什么都没心情,干脆随便拖一个纪录片出来看,意图转移注意力。   无心选的片子,却意外吸引住辛怡全部心神。   “元宝的新家选在了大河边的湾汊里,这里水流缓慢。巢穴一端通向水下,一端通向陆地。在水下的洞口,它密布枝条,进出隐蔽……”   元宝是只小河狸,屏幕里,毛茸茸的小动物看起来可可爱爱。   环城河边,伴随一声嚎叫,邢则浮出水面,河堤上的哈士奇摇着尾巴迎上前。   邢则拍拍它的大脑袋,回过头,对竣工的河坝十二分的满意。   昨夜河坝已经初具规模,今夜落成之后看起来更为可观。   邢则甩甩头发,继续欣赏自己的杰作。   他觉得,比起一般河狸来说,自己建造的河坝要更为结实美观,整体水平何止是更胜一筹。   可惜的是,没有观众。   邢则俯身捡起外套,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将堤坝拍摄下来,发送给李润。   照片不足以呈现现场才能看到的震撼效果,邢则特意又录了一段长长的视频。   李润直接拨了通电话过来,震惊太过,近乎失声:“你又去了?不是说身体已经差不多恢复正常,河狸对你的影响正在变小?”   注意到哈士奇身上的牵引松动,邢则俯身整理,顺便贴在它身侧取暖,“我只是不想半途而废而已。”   “……你也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较真吧?”想到某种可能,李润的声音又往上扬,“不会吧,不会是因为我无意间评价一句,水坝没真正的河狸搭得好看,你才会被激起了胜负欲吧?”   邢则哼一声:“我哪有那么幼稚。”   李润叹气:“……不是就好。”   邢则:“那你说说看,我搭的,跟河狸搭的,哪个更大气美观?”   李润:“……”   听到隔壁开门关门的声音,辛怡特意将纪录片暂停,瞄了眼屏幕右下的时间,感慨怪不得邻居没时间更换防盗门,这么晚才归家,平时工作应该挺忙碌。   纪录片的进度条继续拖动,辛怡看得津津有味,眼看来到结尾,屏幕右下忽然弹出新邮件提醒。   辛怡心里一惊。   竟然会这么快回复?   做足的心理建设在迎来结果的时候,几乎是一击即碎,辛怡惊得从椅子上弹跳开,像面对什么洪水猛兽,犹疑再三,摆出豁出去的心态,才敢将邮件点开。   没想到,发出去的是求职风格的履历。   收到的也是满满当当的个人简介。   鼠标滚到末尾,一个明晃晃的“哼”字单独位列一行,嘲讽效果几乎拉满。   辛怡:“……” 第4章   辛怡整个晚上都没睡好,干脆早早起床。   家中食材存量不多,她趁着时间还早打算去一趟菜市场。   走在路上,经过公园,隔着栏杆看到老年人的健步走队伍,着装统一,步伐整齐有力,脑中浮现昨晚收到的回复。   没接触过邢院长之前,通过尹慕谣跟朋友聊天,辛怡对他只有个模糊的印象,了解到他的职业,自动便与某些正向品质挂钩。   可昨晚那封邮件,致使邢院长在辛怡内心的形象起码颠覆个七成。   辛怡的初衷,是本着互相了解的目的,既然是为了以后有所发展,肯定要对过往经历进行一定美化,当然是怎么好怎么来。   可邢院长的回复,倒好像是受到挑衅,憋着劲要跟她一较高下。   其中,辛怡写到初中时曾经担任运动会举牌员。   邢院长的回复里,初中同一时期,着重强调高票当选升旗手。   更别提后面一连串各项荣誉,包括高考分数、留学经历等等,对辛怡可以说是全方位碾压。   翻完内容,辛怡感觉就像是卯足了劲冲刺,却一个飞扑扎到河水当中。   浑身劲力卸了,人也懵了。   出牌的节奏被带乱,经过一个晚上,辛怡到现在还处于无计应对的状态。   就……很茫然。   菜市场买好菜出来,辛怡无意间扫到身边经过的小学生,捧着热乎乎的杂粮煎饼吃得格外满足。   煎饼里的料很足,馃箅儿金黄酥脆,里脊肉绝对是出格于正统的异端,可辛怡看小朋友吃得香,没忍住馋虫,也去排队买了一个。   没有走路吃东西的习惯,辛怡提着满满当当的食材,加快回家的步伐。   经过环城河边的时候,注意到人流聚集,行人对着某处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辛怡好奇心被激发,提溜着东西,瞅准空当凑过去。   环城河是条人工河,对于一座典型的北方城市,修建之初的目的是改善城市环境,美化市容。可今日河中出现奇观,倒像是生态得到改善的佐证。   看到横贯河面的一条堤坝,辛怡联想到昨晚看过的纪录片。   跟河狸元宝搭建的水坝好像,单论美观程度,甚至还要技高一筹。   旁边遛弯的大爷在跟老伴议论:“咱们是内陆城市,就算是气候偏北,也不可能会有河狸。”   “说不定是什么鸟搭的,最有可能还是人。”   “谁大冬天的跑河里游泳啊,河水是死的,现在是冬天还好,夏天的时候臭的很。”   看热闹的大多目光一致,视线统一,偏就有一个人忽然低头,朝自己身上嗅闻。   辛怡注意到,扭过头去,意外跟邻居“小邢”对上视线。   “去遛狗啊?”   “去买菜……”   两人同时开口,开场白都挺公式化。   辛怡绞尽脑汁找话题,旁边人群忽而让出道路,供环城河的管理人员通过。   看阵势,是准备将“水坝”拆除。   静谧河面上,枯枝虬结,与林立的楼厦交映,自成洞天,别有风致,拆毁后城市就少了那么一份有趣。   辛怡由衷感到遗憾,“好可惜啊,水坝明明很漂亮。”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邢则唇角向上微弯。他极快收敛神色,一本正经道:“我也这么觉得。”   同一时间,提溜在手上的煎饼忽然感受到一股拉拽力。   辛怡愕然低头,茫然看着煎饼被哈士奇吞掉近一半,咬烂的包装纸还挂在嘴筒子上。   “啊……我的煎饼!”   “抱歉。”邢则再去制止显然来不及,只得补救,抬头看邻居女孩,可能是早晨空气湿度高,从她眼底熏出蒙蒙水汽,邢则话语一顿,紧接着道:“我赔你两个。”视线又在她眼尾位置扫一圈,继续加码:“外加一杯豆浆。”   手捧两个加满料的大煎饼,小拇指上勾着一杯红枣豆浆,辛怡心满意足,考虑等下要先吃哪一个。   “这家煎饼似乎不错,我经过三次看到都排着挺长的队伍。”她开玩笑:“目前我失业在家,等我研究出这家煎饼的奥秘,说不定也去街上支个摊,跟他们打擂台。”   邢则注意到她满意的小表情,跟着笑笑,“那我一定会去捧场。”顿了下,又补充一句:“不带我的狗。”   辛怡被逗笑。   她投桃报李,关心一句:“你的防盗门怎么还没换,不是已经跟物业报备过,三块五的物业费呢,不该是这个服务态度。”   “刚刚联系过物业,说是上午来换。”邢则瞄一眼哈士奇,这家伙完全不见外,跟着辛怡就要往她家里去。   邢则死死拽住牵引,收紧绳子,一圈圈缠在掌心,冷声发号命令:“甲胄,回来!”   “它的名字挺威武。”   客套话说得差不多,辛怡有些疲于应对,她相信她的邻居也是如此,毕竟眼前这个“小邢”也不是性格多热络的人,表情总是冷冷的,不太好接近的样子。   好在他平日里工作忙碌,而自己蜗居在家,除去购物很少出门,想碰见其实并不容易。   不必要的社交让她疲惫,她只擅长专注做一件事。   辛怡觉得最理想的邻里关系就是互不打扰。   “那好……”   “谢谢,解了我燃眉之急。”   嗯?   怪她反应慢了一整拍,还在辛怡思考如何跟邻居自然而然告别之时,邢则已经抢先一步将话说完。   于是,辛怡的那句倒像是应下他的请求。   邢则松了口气,拍拍甲胄的头,“昨天带它一起去工作,总是不老实,以后还是要尽量待在家,甲胄又是个人来疯,我担心来换防盗门的工人会怕狗,它跟你比较熟悉,会听你的话。”   他很自然地将牵引递到辛怡手中,眼神透露出十二分的信任。   辛怡其实有点懵,她以为自己的“小邢”邻居会是个高冷男神来着,怎么他好像有点自来熟啊?   难道他没看出来,自己前后两次同他交流,其实多少都会不自在吗?   “对了,我叫邢则,你的名字是……”   “……辛怡。”   目送邢则乘上电梯,辛怡内心无语至极。   低头看手机,可能是太吃惊,辛怡刚刚好像被施了定身咒,邢则没觉得不妥,顺理成章跟她加上好友。   无奈牵着哈士奇回家,进门就能看到邢则刚刚送来的狗粮、水盆以及小玩具。   “你的主人真不见外。”辛怡蹲下捧着甲胄的头就是一阵揉搓,还别说,手感真不错。   过去二十来年,辛怡从未养过宠物,早就好奇狗狗身上会是什么味道。   见甲胄不抗拒,头昂起来,很享受的样子,辛怡小心凑过去,抽着鼻子嗅了嗅。   甲胄身上没有传说中的狗臭味,倒是残存着一股果味浴液的味道,经它体温一烘,暖香暖香的。   甲胄浑身毛发蓬松,色泽光亮,一看就被照顾的很好。   牵引都没等脱下来,甲胄来到陌生房间,撒欢般四处嗅闻,遇到好奇的,还会拿嘴筒子拱一拱。   “你也这么不见外。”   辛怡多少还有点气不顺,明明是一条狗,什么都听不懂,主人面前不好意思吐口的话,全都朝它招呼上。   “都说宠物随主人,以前我不信,现在信了。”   甲胄性情温顺,哪怕呲出来的犬牙挺唬人,相处至今,辛怡还没从它身上感受到任何威胁,胆子不由大起来,双手制住它,巧劲捏了捏肥厚的两腮肉。   “真胖呼,大胖狗!等等……”辛怡发现新奇处,捧着一颗狗头上上下下观察,“甲胄,从这个角度看,你的花纹好像地中海啊,一条狗……地中海。”   辛怡笑得停不下来。   过去她不是没见过哈士奇,形象大多威风帅气,尤其是头部花纹为外形加分不少,辛怡印象里,多数是火焰形状,头顶覆盖大面积黑色毛发。   甲胄却是个异类,头部花纹白色部分多,黑色部分少,稍一仰头,形成视觉误差,与街上常见的谢顶大爷毫无二致。   辛怡笑喷。   甲胄不明白她在笑什么,整条狗被感染,狗尾巴甩得飞快,哼哼唧唧往辛怡身上凑,嘴筒子在她身上拱啊拱。   强烈的情绪兜头而来。   兴奋、跃跃欲试,泡沫般,向上堆积,泛涌。   辛怡怔了下,低头看甲胄。脑中两条线索迅速拧结。   没等深思,隔壁响起动静,来安装防盗门的师傅到了。   按理说,邢则只拜托辛怡照看下他的狗,防盗门更换有物业在场坐镇,辛怡无需去凑这个热闹。   然而甲胄在辛怡这里,从旁人角度看,两人关系理应比普通邻里之间要亲近,而且已经多一事,辛怡决定好人做到底,帮忙监工。   等防盗门顺利安装好,她还能直接把甲胄送回家,让它一只狗自己待着。   辛怡微微有点洁癖,刚刚逗弄甲胄,不过是轻轻揉搓,斜射的阳光里可以看见无数飞舞的狗毛。   房子是沈熙如的,辛怡感念好友两鼎力相助,自然会好好爱惜她的房子。   细心整理好买回来的蔬果,辛怡换上运动鞋出门,兴冲冲的甲胄没能跟着挤出去,不满地隔着门板哼哼唧唧。   辛怡没理会,思考该怎么跟物业还有工人开口搭话,却意外目睹他们两方正争得脸红脖子粗。 第5章   旁观好一会,辛怡捋清楚关节,原来是换门的师傅要求清账。   事情还要从小区建成之初,业主们纷纷着手装修时说起。   当时的物业是建筑商名下的,与这个品牌的防盗门建立合作,向业主推销有差价赚。当时小区几乎家家户户都在施工,秩序混乱,物业为敛财很多操作都不合规,包括直接向业主收取安装防盗门的费用,等品牌加盟方忙活完,才发现钱款没到位,加盟商也不过大学刚毕业,初出茅庐,完全没经验去处理这种事情,扯皮扯到现在,物业都已经更换过一茬,变成烂账一笔。   王师傅觉得冤枉:“缺德事又不是我们干的,谁欠的钱你找谁要去,我们可不当这个冤大头。”   换门的小年轻缓和了语气,“以前的事不提,以后可要当场清账,这都是血的教训,我们做生意也不容易。”   王师傅为难,“难办了,业主光让我们联系更换防盗门,也没提钱的事情,最近太忙,我们也给疏忽了。”   楼道陷入安静,甲胄骤然嚎叫一声,吓得人一激灵。   王师傅跟工人们看过来,作为局外人的辛怡被注意到。   王师傅神情一喜,“是小邢养的那条狗在叫吧,听声音,好像是在你家?”他一只手背到身后去,表现出事情落定的从容,“你跟小邢关系应该不错吧?”   辛怡明白王师傅什么意思,不大情愿地应承,“门现在换上,钱我先帮忙垫付。”   皆大欢喜,只有辛怡闷闷不语。   门换好,辛怡支付掉费用,保留好收据,拍下来,发送给邢则。   没想到两人间的第一条消息发的会是收据。   从早上开始,这个人就在辛怡的脑子里安营扎寨,好奇心由此激起,冲着简约的黑白头像,辛怡手指点上去。   可惜,朋友圈几乎是一片空白,唯二两条分享生活的动态,都是甲胄的仰视照。   身为主人一早发现甲胄的个狗特色,照片将特点着重突出,因此,甲胄的头显得格外“秃”。   辛怡没忍住,再度爆笑。   门换好,甲胄也顺理成章被送回它自己的家。   没等辛怡放松下来,隔壁便传来撕心裂肺的狗嚎。   “嗷呜呜呜,嗷!”   “……”   她忍了忍,想着说不定待会它就能安静下来。   没过几分钟,除了急促的叫唤,狗爪子刨门的声音清晰入耳。   同时,辛怡感受到海潮般浓烈的恐惧、不安。   屡次三番感受到情绪,辛怡重视起来。   煎饼已经凉掉,外面包裹的纸皮浸了一层薄油,没胃口再吃,辛怡认命地用初始密码开门,又将甲胄接过来。   盯着好奇探索新天地的甲胄,辛怡陷入沉思。   人真的能够感受到动物的情感吗?   跟甲胄相处,两次被它如有实质的情绪冲击到,回顾之前,体会到的好像都是动物的心情?   辛怡轻按后脑勺,难道是上次车祸留下的后遗症,哪根脑神经在撞击中被搭错,致使她出现幻觉?   苦思不出什么结果,辛怡招呼来甲胄,投入地开始一轮又一轮的实验。   当辛怡故意收起它的小零食,甲胄会着急,会生气。   辛怡丢给它小玩具,一人一狗玩拔河,兴奋的情绪犹如秋日暖阳,将她们围裹。   屡次三番得到验证,足以证明,她确实有能力感知动物的心情。   这太意外了。   辛怡呆坐沙发,六神不定。   超能力?   亦或是大脑功能得到意外开发?   若说好处目前是未知的。   坏处嘛……   辛怡再度按压后脑,偶尔会感到头晕可能算一个,不过近期症状大幅度缓解,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其余的,辛怡并未感受到任何不适。   想不出结果,干脆就不想,她相信现代医学,既然检查结果摆在那里,医生说她已经痊愈,是健康的,那她就是健康的。   至于多出的能力,细想的话,其实挺鸡肋的。对目前的生活没有任何帮助。   一整天时间,辛怡与甲胄相处还算和谐。   甲胄只要有人陪着,焦虑症状无影无踪,能吃能睡,好玩的是,每次开冰箱,无论它在做什么,下一秒就会出现在冰箱旁边。   辛怡笑称为“冰箱召唤术”,频繁使用,乐此不疲逗弄甲胄。   时近黄昏,甲胄不再理会辛怡,老老实实趴在门边,可能过去无数个傍晚,它都是这样,专心一意地等待主人出现。   辛怡就近找了个位置,席地坐下,静静陪着,成全一只小狗对主人的拳拳思念。   “放心,你的主人很快就会回来,把你从我这里接走。”辛怡把手指埋入甲胄浓厚的毛发当中,用力揉了揉。   甲胄拿湿鼻子拱拱她,听到什么声音的它耳朵猝然一抖,几乎是无缝陷入疯癫,四只爪子在地板上乱七八糟一顿乱刨,几次高高跃起。   辛怡有点傻眼,听到敲门声,焦头烂额去拧门把手。   甲胄第一时间冲出去,重重撞到邢则身上。   看到人,辛怡长出一口气。   两人视线对上,邢则几次张口,无一例外,总被嗷嗷嚎叫的甲胄打断,它一点都不安分,跳过来跳过去,好几次踩在辛怡脚面上,还挺疼。   辛怡忍着没去揉脚,视线下移,注意到邢则裤脚沾了点泥巴印,很浅,明明早上离开时,着装还很整洁。   估摸着是赶回来时过于匆忙,不小心溅上的。   辛怡嘴角上移,笑容欣慰。   看来,等待是值得的。   主人对小狗的耿耿忠心予以了最朴质的回应。   他们在彼此奔赴。   感动没能持续几秒。   邢则忽而厉声:“给我安静点。”   受不了甲胄聒噪,辛怡晃神的功夫,邢则捉住甲胄前肢,长腿一扫,将它绊倒在地。   “……”   辛怡无语至极。   “……从三点多它就在等你回家,一动不动将近两个小时。”她俯身拍拍甲胄。   可小狗并不觉得受到主人慢怠,尾巴开心摇晃,甚至还想再来一次。   见甲胄又有发疯趋势,邢则从辛怡手上接过牵引,强拽着它回家,“今天麻烦你了,钱已经转你,甲胄那堆东西我回头再来取。”   门关上,辛怡咽回来不及出口的客套,转身回家时,收起从容面具,甩开脚上板鞋,急匆匆抓起搁置在换鞋柜上的手机查看。   转账信息跃入眼帘。   辛怡悬着的心放下,甚至还矜持地数秒等待,成功接收后,她微微一怔。   “……是不是多了几百?”   她几次比对收据数额,确定邢则多转给她几百块钱。   正想提醒邢则是否转错,他的消息刚巧进来:“抱歉,今天有点忙,下班时才看到你的消息。”   之后就没下文了,也没有为多出来的数额做出解释。   看天色不早,辛怡忙着收拾无处不在的狗毛,干净利落截了张图给他,附上一个问号,一眼明了。   等了又等,天色拉黑也没等来一句回复。   辛怡视线落在那个“忙”字上。   都是大忙人。过去沈熙如以追求自由、无拘无束的生活为目标,毕业后却全情投入到自家生意当中,比谁都敬业。   茫然片刻,辛怡产生一种与世界格格不入的隔阂感。   惆怅总是在黄昏冒头,辛怡决定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上次沈熙如爸妈夸她厨艺精湛,事实如此,这是她长年累月锻炼出来的最引以为傲的一项生活技能。   思来想去,辛怡选择包饺子。   饺子包好之后,可以放在饺子盘里冻起来,携带很方便。   辛怡清楚知道,沈熙如能做主将房子借给她住,中间少不了沈父沈母支持。相比之下,她所能做的回报微乎其微。   辛怡做好计划,明天就把冻饺子给沈熙如送过去。   和好面醒发时,抽暇联系沈熙如约时间。   “啾啾你真好,我妈昨天还跟我夸你做饭的手艺呢。”   辛怡腾出一只手整理台面,将备用的韭菜丢进沥水盆,“你问问叔叔阿姨,有什么忌口没,我打算包猪肉玉米粒跟韭菜鸡蛋陷的饺子,一荤一素,就是不知道叔叔阿姨喜不喜欢吃?”   沈熙如夸张地吸溜口水,“我爸妈随我,什么都不挑。”   辛怡被逗笑,“行,那我多做点,拿回去冻在冰箱里,想吃了就取出来煮一煮,很方便。”   “那太好了,我知道,我是跟着我爸妈沾光,不是我跟你诉苦,他们最近可没少虐待我,一天三顿都是外卖,我年纪轻不害怕,他们年纪不上不下,正是需要注重健康饮食的时候,也不怕吃出个高血压高血脂。”   约好时间,辛怡看看面盘里的一坨面团,觉得可能不大够,干脆又多揉一团出来。   辛怡学着短视频操作,特意用菠菜汁跟胡萝卜汁和面,小苏打揉进面团固色,她一个人足以承包所有工序,且技艺娴熟。   揪剂子、擀皮,光包法就掌握足有三四种。   之前学习做饭是迫于无奈,逐渐体验到乐趣,辛怡很享受烹饪过程。   饺子差不多包了有六十来个,辛怡打算先把自己晚上要吃的煮出来,等着水开时,她手上动作骤然一停,侧耳聆听隔壁动静。   即便很轻微,仍然能够分辨出甲胄的脚步声,它正不安地来回走动。   惶恐情绪延绵出枝枝蔓蔓,渗入窗台,涌入门缝,停落在辛怡身周。   不安的嚎叫声响起,隐没于楼群间的落日都被烘托得黯沉诡秘,仿佛是狼人月圆变身的揭幕曲。   辛怡无法坐视不理。   将手洗干净,拍掉衣服上的面粉,辛怡走去隔壁敲门,“邢则,你在吗?”   拍半天门也没等来回应,倒是甲胄,嚎叫转为急促的吠叫。   “甲胄,我在包饺子,你吃过饺子吗?包好我可以煮一盘送你,就是不知道你的主人会不会允许你吃。不过我不嫌麻烦,可以专门给你包一盘狗粮馅的。”   有辛怡陪着,听着她温柔絮语,甲胄受到安抚,安静不少。   辛怡摸出手机,第二次给邢则拨去电话。   这次他接得倒快,“我临时有急事出去了一趟。”   至于是什么急事……   头顶,最后一点昏黄天光斜穿疏枝,落在花坛角落,邢则一手持铲。   面前是个小土坑。   手机上,新消息的提示音孜孜不倦的响起,都是李润发来的消息。   “你是说,你已经摆脱了河狸的本能,不过又换了一种动物?”   “哈哈哈哈,你怎么会这么倒霉,好不容易不用再大冬天的去筑堤,结果转头又要去挖土,怎么那么好笑。”   “这次是哪一种动物,我太好奇了,快说!”   邢则嘴角轻抽,脸色有点黑,“鼩鼱,你知道吗?” 第6章   “鼩鼱?”   与其说李润是对鼩鼱这种动物好奇,不如说,他是想看看,接下来,受到动物习性支配的邢则又会如何出丑。   于是,挂断电话后,李润查阅了百科、书籍,以及手头上的一切资料。   李润对鼩鼱初步建立印象,源于一段短视频:几只小“老鼠”惊现路边,互相咬着尾巴列队前行,秩序井然。   当时邢则还跟他科普,根本不是什么小老鼠,而是鼩鼱,鼩鼱目,最小的哺乳动物。   李润囫囵查了个大概,提取出两个关键点。   百科上说,鼩鼱是个“大肚汉”,能吃下自身体重三倍的食物。   一本书上提到,鼩鼱过去名为食虫目,食物以虫子为主,书中原话:“活跃的鼩鼱由于太过热衷于寻找蚯蚓作为食物,甚至都不会放慢脚步。”   李润兴冲冲将电话拨给邢则,幸灾乐祸开口:“你现在该不会是在挖蚯蚓吧?啊哈哈哈哈!”   树影下,邢则无语瞄了眼小铲子,还真让李润猜对了。   早上开始,邢则无法克制鼩鼱本性,经过五金店特意购置一把小铲子,午休时趁着没人注意,潜进路边灌木丛,挖上几铲子过过瘾。现在不过二月底,没到蚯蚓活跃期,自然是空手而归。   邢则也庆幸没能挖到,蚯蚓可是鼩鼱的主要食物。   一整天还算风平浪静,等晚上回家,邢则体内冲动再度激活,不得已,又抄上铲子下楼。   李润笑到打鸣,“幸好啊,你只是被本能影响,要是影响包括方方面面,我简直不敢想象,我查过,鼩鼱体味很大,臭臭的。”   “你如果好奇鼩鼱什么味道,我倒是能满足你这个不值一提的小小愿望。”邢则没好气,愤愤铲了下土。   物业下午刚浇过水,土地湿泞,邢则裤脚被弄脏,脸色愈发不好看。   李润“嗝”了一声,“不好奇,我一点不好奇。对了,蚯蚓是个好东西,又称地龙干,是一味中药材……”   邢则:“你想吃,我挖出来送你?”   “别,别了,这不是提醒你。”   属于鼩鼱的觅食冲动稍稍得到克制,邢则沉着脸,拎上铲子打道回府。   甲胄此刻正在辛怡这边好吃好喝。   邢则在电话中将开门密码告知,辛怡不好在他家久留,干脆自作主张把甲胄带回家。   辛怡一气包好一百多个饺子,活动一下肩颈,朝正啃磨牙棒的甲胄吐槽:“你家主人可真不见外,开门密码随随便便告诉别人,对外人没有起码的防备心。还有你,身为看家犬,一点都不称职,我猜哪怕换个人,你都恨不得泡茶招待。早就听说哈士奇不看家,今天算是第一次见识到。”   甲胄啃得忘我,辛怡叹气,见时间不早,走去厨房烧水。   晚饭当然是饺子,大肚的,满满的馅料,开水里滚上三次就能吃,望着沸腾水面,辛怡还真有点饿。   饺子即将出锅时,邢则来敲门。   甲胄依旧很激动,辛怡换上一幅标准社交面具,蒙蒙水汽中,微笑询问邢则:“吃饭了吗,没吃的话要不要一起吃点?”   她只是客套,一时忘记邢则有“前科”。   开门时邢则便注意到,玄关连同客厅“大雾”笼罩,辛怡身穿围裙,笑盈盈站在水雾之后,盛情招呼他一起吃晚饭。   出于礼数,邢则该拒绝,可肠胃辘辘,浑身不适,鼩鼱的影响比他想象的还是要深。   于是……   “好。”   “……”   饺子出锅,辛怡神情复杂,转头去看邢则。   邢则人在厨房,正帮忙查看抽油烟机。   “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油污有点重,风扇活动受到阻碍,清理干净就好。”邢则挽起袖子,抽出一张厨房用纸擦拭扇叶。   “我来吧。”辛怡将油污净拆封,戴上一次性手套,“房子买的时候是二手房,表面看着挺干净,抽油烟机里面我也没仔细去检查。”   辛怡注意到邢则一身衣服更换过,裤脚很干净,显然不适合做清污工作。   邢则接过她手上的油污净,清干净灶台,仔仔细细垫上几张纸,才对着扇叶厚厚喷上一层泡沫。   看着他略微隆起的眉心,辛怡内心那点不快烟消云散。   不过……   辛怡捧着碗,表情震惊。   邢则面前两个盘子被吃空,可他仍就意犹未尽,在吃最后那盆韭菜鸡蛋馅的素饺子。   哪怕是吃得很多,可邢则吃相并不难看,加之他外貌实在是好,一举一动都称得上娱心悦目。   吃得多就代表厨艺被认可,起初辛怡内心是升起一点小骄傲,渐渐不对味起来。   这也吃得太多了吧?   真的不会消化不良吗?   辛怡暗自数了数,一盘二十多个饺子啊,邢则起码吃掉六十个,其中四十多个还是肉馅的,很扎实。   “很好吃。”   邢则终于止筷,可望着盘子里仅剩的五个饺子,眼神遗憾。   辛怡默默放好自己的筷子,“最后五个了,饺子要现煮才好吃,剩饺子下顿也不好热,我的意思是……”   “你说得对。”没等辛怡把话说完,五个饺子最后在邢则筷子下就义。   “吃点山楂片吧,助消化的。”辛怡贴心给邢则倒好水,又抓来一把山楂片,家里倒是常备感冒药,就是没有健胃消食片。   可以看出来,邢则平时很少吃小零食,他对山楂片很感兴趣,撕掉包装纸时,动作稍显生疏。   短短时间,辛怡被托付照看甲胄,两人也一起吃过饭,显然已经不在普通邻居范畴。   辛怡由衷佩服:“你是迄今为止我我见过的,饭量最大的一个。”   邢则不知何故被取悦,“从小到大,无论做任何事我都会要求自己做到最好。”   辛怡噎住。   此刻感受并不陌生,辛怡想起邢院长那封邮件。   他们两个不愧是一个姓。   吃饱饭,辛怡归置餐桌,邢则顺势抢过她手上抹布,拿到水龙头下面冲洗,“我吃得比你多,力气比你大,你歇着,剩下交给我。”   忙活一通确实腰酸体乏,辛怡第一次觉得邢则的不见外如此顺她心意。   收拾好餐桌,邢则又去清理抽油烟机,最后不忘打包好厨余垃圾丢在门口。   期间,他不会乱看,也不会打听她的个人情况,一般人估计起码会问一句她为何独居。   辛怡才发现,邢则的自来熟其实很有边界感。   “抽油烟机的扇叶以后记得定时清理,还有,你那个油污净挺好用,能给我发个链接吗?”邢则一手提着垃圾,一手牵着甲胄,费劲地掏出手机。   “对了,你的钱好像转错了。”辛怡轻拍额头,回身去拿手机。   哪怕目前经济状况确实紧张,她也不想随随便便占人便宜。   没等辛怡把事情讲清楚,邢则接到李润电话。   李润对邢则目前窘境好奇心爆发,主要是想看他热闹,时间才过去不过两个小时,电话便心急火燎追过来。   李润没直接触邢则霉头,方式很迂回:“你今天让我打听的事情,大概有点眉目。不过你怎么想到要把甲胄送狗狗日托班的?”   邢则回道:“甲胄分离焦虑太严重,我早晚因为它被投诉,白天我去工作时,干脆给它找个地方送去托管。最好距离近一点,我接送它方便。”   两只手都拿着东西,邢则打电话不大方便,手机壳有点滑,他侧了下头,余光注意到半米开外的辛怡,眼神里的热切一眼看透。   “行,我给你留意着,对了,晚上你吃的什么?”   交情不是一两天,李润什么秉性邢则一清二楚,干脆不答。   见邢则要走,辛怡叫住他:“你等等,还有甲胄的狗窝、狗碗,我帮你拿回去吧?”   不是错觉,辛怡脸上笑容确确实实扩大几分,眼瞳里的波光汇成涟漪,灯光下一荡一荡。   邢则想到夜光游水母,一种刺胞动物,具有发光能力。辛怡弯眸,一只只小水母冒头,荧光忽闪忽闪。   看一眼就能猜到,她起了小心思。   邢则耷眸,轻轻“嗯”了一声。   每次去邢则家,辛怡都会被甲胄强行“送礼”,这次也不例外。   消受不住甲胄的热情,辛怡尴尬去推它毛茸茸的大脑袋,“够了,一会家底都要被你搬空了。”   好在甲胄叼来的东西比较寻常,不涉及邢则的私密,辛怡就怕它又叼来个蛇蜕之类。   她其实也好奇邢则家为什么会有这类东西,不过,想到邢则从不会围绕个人问题对她展开询问,恪守界限,导致她也不好先开这个口。   邢则还在打电话,故意跟李润绕弯子,辛怡默默注视着他,等待时机。   可能是她的目光过于强烈,邢则终于回头,用眼神询问。   辛怡打好腹稿,正要争取,不妨甲胄又叼来某样东西过来。瓶身有点凉,吸引辛怡注意力,冰得她一机灵。   “这是什么玩意?”   担心又是无法承受的东西,辛怡急撤两步,东西没拿稳,一声脆响后落地,瓶盖被摔松,散出来长条状的东西,软软的,还会动!   ……是蚯蚓。   辛怡最怕两样东西:腿太多的,以及没有腿的。   她吓到失声,眼看蚯蚓在地砖上爬行蠕动,好险没站稳。   “你没事吧?”   当甲胄将瓶子叼给辛怡的时候,邢则见势不对,赶紧过来,从后面托了一把辛怡,手掌接触到她单薄的肩胛骨,烫到一样,迅速抽手。   辛怡自己都没注意,半边身子偎进邢则怀中。   “蚯蚓,你家里怎么会有蚯蚓?”上次好歹是死物,辛怡声线颤抖,哆哆嗦嗦。   邢则右臂不自然垂落,手上攥握着手机,沉默过后,从手机另一头忽然传来一声怪叫:“我没听错吧,女孩子的声音,邢则,你有情况?”   李润语意暧昧,也是刚刚邢则揶揄他,存了故意报复的心思。   辛怡如梦惊醒,侧头去看邢则时,脸颊几乎紧贴他臂膀。   之前邢则说什么?   说他吃得多,力气也大。   吃得多倒是真的,至于力气,如果之前辛怡还心存怀疑。毕竟冬天衣服厚,看不出来,邢则个子又拔得高,身材在视觉上是瘦削的。   不过现在,贴着硬邦邦的肌肉,辛怡内心给出肯定。   力气应该是不小。   可能刚在她家劳动一番,肌肉充血鼓胀,坚硬蓬勃,隔着衣料,高于女性的体温夹带洗衣液香气,烘在辛怡侧脸。 第7章   辛怡似乎听到血液朝耳后急涌的汩汩声响。   “吓到你了?蚯蚓是我从渔具店买来的。”邢则侧身,去收拾残局,他的动作有点不自在,被辛怡靠过的右侧胸膛紧紧绷着。   辛怡迅速纠正心态,一本正经:“还好,只是太突然了,你喜欢钓鱼?”   “不算喜欢,只是偶尔会跟朋友去放松一下。”蚯蚓统统被邢则铲走,他不忘拿来消毒纸巾擦拭地板。   甲胄对人类情绪不敏感,又要作妖,辛怡一边防备,内心的急切被放大,想到刚刚已经出丑,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同邢则言明。   “那个……刚刚我听你给你朋友打电话,说是要给甲胄找个狗狗日托班?”   邢则直起身,看着她,“对,我平时工作太忙,对甲胄照顾不过来。”   “那你看我行不行,我帮你照顾它?”辛怡毛遂自荐,说完耳朵又是一热。   凡事她都会习惯于先做好最坏的打算,那一刻,除去窘迫之外,辛怡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没想到的是,邢则却一口答应下来。   “我能感受到,甲胄很喜欢你,被小动物挑中的人都很善良。你是它选择的人类,我相信它的眼光。”   辛怡定定直视邢则眼睛,喉咙发涩。   她仓皇低头,又对上甲胄那双不含任何杂质的眼睛,依旧看起来傻乎乎的。   “我……”   “嗯?”邢则嫌弃地将蚯蚓装回瓶子,轻晃瓶身,想着要不要晒干给李润送过去,让他吃地龙干补一补。   辛怡一口气说完:“其实我也没多善良,我这么做并不是为了解你的燃眉之急,而是因为我最近十分缺钱,暂时又找不到工作,才把主意打到你跟甲胄头上。”   邢则有些意外地挑挑眉,他将瓶子扔进垃圾桶,身体往后一靠,后腰顶在桌沿上,手臂往两边一搭,安静听她说话。   辛怡眼底的惭疚眼看要溢出。   她觉得自己好像辜负了一只小狗的信任。   邢则笑笑,“看出来了。”   辛怡震惊抬头看他,向他求证:“是不是我一身穷酸气被你闻到了?”   邢则被她说法逗笑:“你长了一双不会骗人的眼睛,还有,那天提到物业费,你反应很激烈。”   回忆里确实有这么一遭,当时辛怡切实是被三块五的“巨额”物业费震惊得不轻。没想到邢则会留意。   还有,说什么长了一双不会骗人的眼睛……   辛怡耳根热度再度向上飙升,借着撩眼前碎发,指尖从眼尾匆匆拂过。   “我们现在不仅是邻居,还是公平的合作关系,你代我照顾甲胄,获得应得的报酬,也了却我一桩烦心事,很完美。”   辛怡被他真诚的话语蛊惑,蠢动的负疚消散,竟也觉得“完美”。   她小声翼翼开口:“那我能问下,应得的报酬是多少?”   邢则眼角的笑始终没散,给出一个让辛怡满意的数额。   辛怡松口气,踏实许多,话也多起来,“那这个月的,你可以少给我几百,是你今天多给我转的,休息日你如果忙的话,也可以把甲胄交给我照看,我这个人挺宅的,没事一般不出门。”   她竭尽善意,回报邢则那份可贵的信任。   邢则的视线几次在那双明眸上流连。   辛怡回家后,邢则勒令甲胄立刻过来擦脸擦脚,这是每日必做的日常清理。   甲胄憨憨的,玩得累了,在吐舌头。   邢则逮住机会,拉住它的舌头。   甲胄不满,用挣扎嚎叫表达抗议。   邢则笑笑,撸撸它的狗头,“以后对人家小姑娘温柔点,要乖乖听话。”   甲胄哼哼唧唧,扭着屁股趴进狗窝,勤勤恳恳舔自己的狗爪子,时不时将鼻子埋到上面,使劲嗅嗅。   晚上辛怡额外包出十个饺子,少油少盐,征得邢则同意后喂给甲胄。   看它的样子,好像是意犹未尽。   邢则摸摸腹部,吃得有点胀胀的,当时鼩鼱的本能操控了他的食欲,导致食量猛增。其实往常邢则的食量并不算夸张。   他放下手头工作,起身去房间找健胃消食片,经过垃圾桶时,嫌弃地踢了一脚。想着等下夜跑的时候,顺手把装蚯蚓的垃圾袋扔掉。   当晚,辛怡抖开棉被,准备入睡时收到邢则发来一张表格。   表格以时间为轴,细致介绍甲胄喂养方式,每一列都有清晰标注。比如喂食要掌握的重量区间,以及零食如何分配,还有几种营养品与狗粮混合的比例等等。   辛怡手指杵着屏幕上下滑动,态度认真。   邢则执行力倒是强,表格是他刚刚整理好的,上面数字十分精确,可见人很细心。   辛怡有点感慨。   由于生活环境原因,她从未养过宠物,也没有余力去关注这方面。没想到,养条狗竟然如此劳心费力,最主要的是费钱。   下午她闲时查了一下狗粮价格,让她狠吃一惊,尤其是甲胄吃的那一款,价格更是贵得让她咂舌。更别提磨牙棒、小零食等等,品类着实丰富。   辛怡叹口气,卸去浑身力气,向后一倒。   第二日,邢则按照约好的时间,一大早把甲胄送上门。随之而来的还有它的“行礼”。   等人一走,辛怡望着几乎占了半个客厅的东西发愁,只能清理出储物柜,将东西一一归纳,期间甲胄很兴奋,缠着辛怡撒娇。   养狗没有她想象的难,适应之后,辛怡觉得这个工作着实轻松。   其实甲胄一整天大部分时间是在睡眠中度过,生物钟挺准时,到饭点不用叫,自己会醒过来,找她挨挨蹭蹭。   唯一算得上难度的是遛狗,甲胄活动量远超预估,尤其是遇到其它狗子时,甲胄堪称是狗来疯,会趴下前半身,高高翘着屁|股,耳后耐心等待。   起初辛怡会紧张,以为它们会打起来,没想到随后竟能愉快地在互相追逐。   辛怡拍下视频给邢则看。   邢则跟她科普:“甲胄摆出的是标准社交姿势,在邀请它的小伙伴一起玩耍。”   辛怡回忆起之前甲胄也总是这样对它翘屁|股,原来是想邀请它一起玩。   甲胄吃饭时,辛怡也会拍照发给邢则。   邢则工作很忙,往往回复都要间隔许久,不过他每次都很耐心,还会先同辛怡解释,说他刚刚在处理工作,不方便频繁看手机。   上班时理应如此,辛怡其实没多想,邢则这么做,除了人很细致外,在她心底又多了个处事妥帖的标签。   一个星期,辛怡与甲胄相处非常愉快,同时也从邢则那里了解到很多养狗常识。   例如,狗狗有许多不能吃的东西。   邢则第一个提及巧克力,误食的话会引发呕吐、腹泻以及肢体抽搐,程度严重会危及生命。再比如葡萄,对于人类来说不过是美味水果,对于它们来说却相当于毒药,倘若食用过量,会引发肾衰竭,抢救不及时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小生命就此逝去。   他在聊天时偶尔会冒出些名词,听起来很专业,不过辛怡没多想。   周一时,甲胄又开开心心来上“日托班”。   对养狗慢慢驾轻就熟,辛怡也少了几分严阵以待,人放松很多,却没想到今天会出岔子。   之前辛怡对哈士奇了解不多,仅有的那点印象全部基于网络,认知里这一品种的狗都是公认的拆家小能手,会“督促”主人频繁更换装修风格。   相处一星期,一人一狗相安无事,甲胄并没有表现出此方面的天赋,关键是,已经被打上细心标签的邢则也并没有额外提醒。   辛怡警惕一松懈,事故便悄然发生了。   傍晚,时间临近邢则下班,辛怡放心地开门通风。   近来天气转热,屋内暖气没断,热烘烘地烧一整天,总觉得鼻腔干涩,屋内空气也不大流通。   甲胄这个时候一般都会专心一意等邢则下班,辛怡并不担心它会乱跑。于是,她频繁往来于阳台跟卧室之间收衣服。   衣服晾晒后,散发水蜜桃香气,禁不住诱|惑,辛怡将脸埋下去蹭蹭,心底打着盘算,眼看又到节日,正好再囤一点留香珠。   抬头的功夫,余光敏锐瞥到甲胄。   哈士奇狗狗祟祟压实脚步,控制不发出声音,一溜烟从卧室跑去客厅。   辛怡的弦一下紧绷。   她是第一次碰到眼前情况,不过本能觉得不好。   果然,追出几步,辛怡崩溃看到,甲胄嘴里叼着东西,是她刚收进来的内衣,正偷偷摸摸不知道要往哪里藏。   “甲胄,你给我站住!”辛怡脸色爆红,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甲胄不愧为哈士奇,面对人类怒气,分毫不惧不说,神经竟然兴奋起来,清澈愚蠢的狗眼里迸出鬼黠。   与它对视之后,辛怡心知不妙。   果然,甲胄叼着内衣,在内衣带子干扰下,三步一打磕绊,朝门外奔去。   这个门外不是卧室门外,也不是餐厅门外,而是大门外。   见它冥顽不灵,辛怡火气冲头,挽起衣袖急追。   甲胄被堵至角落,仍旧负隅顽抗,叼着内衣不松口。   警告无效,辛怡气得上手抢夺。   甲胄平时最爱玩的便是拔河,这下可好,它不大灵光的脑子显然对眼前境况的理解出现严重偏差,误以为辛怡跟平时一样,是在跟它玩游戏。   于是,更起劲了。   等下班的邢则出现在门前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第8章   与甲胄抢夺的辛怡太过专注,没注意到邢则。   辛怡利诱不成,苦口婆心同甲胄讲道理:“现在撒开你还是一条好狗,哪有正经狗子抢这个,你想穿啊?”她低头观察,啧啧两声,“你这先天条件也不够啊。”   看清一人一狗用于拔河的“玩具”,邢则神情发怔。   摆在眼前的选择只有一个——装作没看到,溜之大吉。   偏偏甲胄忽而耸耸鼻子,拔河游戏也顾不得再玩,扭身朝门外邢则扑去。   事情突然,辛怡反应不及时,眼看内衣被犬牙勾走,带到邢则脚边,就那样大喇喇散落于地。   罪魁祸首围着邢则上蹿下跳,内衣也反复经它狗爪子踩踏,翻过来覆过去,全方位展示给邢则看。   白色。   半罩杯。   蕾丝的。   辛怡性格不算保守,可是也要分具体情况,首先性别不对,最关键的是,她跟邢则不算熟悉,认识时间到今天为止都没超过半个月。   她耳朵滚烫,脸颊也在发烧。羞赧架在崩溃上烹炙,上下簸动,猛火爆炒,温度攀顶后出锅装盘。   好一道“无地自容”。   她好想逃,可是逃不掉。   邢则也尴尬,不过他在年岁上明显长于辛怡,此时外表看是自若的,视线扬起,不着痕迹落在辛怡眼睛上。   她眼球颤动,崩溃一望而知。   邢则唇角微勾,回身去跟甲胄游戏,装作没注意到异常。   “今天应该没什么特别的事?我有点累,先带它回去休息了。”邢则眼睛微闭,按揉眉心。   “哦、哦,好,晚安。”   关门声响起,辛怡整个人像被触碰了开关,嗖一下窜出去,去捡拾内衣,烫手般用两个手指掐着,拎进来,随意丢到地面上。   接下来,辛怡无声上演了一场哑剧。   先是扑到床上,脸埋在枕头上面深呼吸,憋到脸色涨红,又起身去开冰箱,迅速调换食物位置,捧起苹果恶狠狠啃上一口又放回去……   折腾十来分钟,颊边落汗时终于冷静下来。   “我没关系的,这有什么,都是有见识的成年人了,我真的没关系的……呜呜呜,好丢脸。”   吃过晚饭,辛怡想起丢进角落的内衣,挑出来里外检查,无破损无线头,没有过度穿着的痕迹,一颗心才成功降落。   她其实很怕自己的穷酸气会熏到邢则。   事后辛怡把这件列入人生丢脸事件前三位,晚上跟沈熙如聊天时,也第一次提及自己这位邻居。   沈熙如那边在护肤,声音含糊:“也姓邢?看来你跟姓邢的有缘分,长得高不高帅不帅?”   辛怡很中肯:“又高又帅。”   沈熙如兴奋,脸上面膜要揭不揭的,“天时地利人和全部具备,你还等什么,直接扑倒啊,能受到我们啾啾肯定,能是普通货色?”   辛怡心烦:“不了。”   邢则看过她狼狈的一面,很多次。   尤其当着邢则的面掀起经济窘迫的疮疤,事后辛怡坚决不会主动回忆。   穷人的自尊也是自尊。   想到什么,沈熙如急忙刹车,“不对,你现在的目标应该是邢院长,勾到手后,带到尹梦瑶面前,狠狠出口恶气!”   聊到邢院长,辛怡也是如梦初醒。   自从邮件事件后,头绪打结,再加上生存问题,计划暂时被她搁置旁边。   经济压力得到缓解,是时候采取行动了。   至于该怎么行动,幸运的是,辛怡在第二天就有了眉目。   上午她照常出门遛狗,手上拿着拾便袋,以及宠物便携水壶。   小区有不少业主养狗,主要分为两拨,互相之间有鸿沟,辛怡也是接触久了才发现。   具体区分就是给狗狗穿戴牵引跟不戴牵引的。   戴牵引的以年轻人为主,对于不讲素质的养宠人,他们比不养宠物的普通人还要深恶痛绝。   辛怡亮相两次,操作很规范,给甲胄戴牵引,且散步时随身携带拾便袋,因而受到年轻养宠队伍接纳,但凡遇见,总少不得几句攀谈。   “你家甲胄今年的疫苗打了吗?”   问话的是个少妇,全职的,上午下午遛狗,时间基本与辛怡重叠。   “疫苗?”辛怡眼底有不解。   少妇脚下一挡,阻止自家斗牛跑去草坪,“对啊,每年都要打的,过两天我跟我老公就带我家牛牛去,离这边不远就有宠物医院,规模挺大的,我们每年都在那边打。”   辛怡第一次接触这方面知识,不想露怯,“甲胄也还没打。”   “我建议你去‘有家’宠物医院,医护都很专业,设备也全,我们牛牛有什么毛病,都去他家看。”   “……有加宠物医院?”辛怡觉得耳熟。   少妇笑着执起她手,一笔一画书写,“家,家庭的家。他们医院就叫‘有家宠物医院’。”   呆呆愣愣垂眼看手,辛怡恍然,这不就是邢院长任职的那家医院?   淤塞的思路得以疏浚,脑子里登时冒出一个明确的计划。   回家后,辛怡热切端起甲胄脚爪子查看,“……没错,就是这里,我记得你昨天啃风干鹌鹑时被划伤一块皮,还没愈合吧?”   工具狗不明所以,舔舔辛怡手背。   辛怡身上涌起一股力气,撑起甲胄前肢腋下,将整条狗提溜起来,一人一狗欢欢乐乐蹦跶两圈。   “甲胄,我现在就带你去看医生!”   站在有家宠物医院门口,辛怡有点怯步。   规模确实超乎想象的大,足有四层楼高,阳光下,建筑物如奇峰、如山岳,而她是一个战战兢兢的登山者。   调整呼吸后,辛怡低头审视自己。出门前她特意打扮过,连身针织裙打底,外罩姜黄色呢大衣,暖色调将她整个人衬托得柔软。   正用手指耙梳披肩发,甲胄忽然激动,小牛犊似的要往医院里面拱。   见它亢奋,她以为工具狗是透过玻璃门看到小伙伴,纯属贪玩。于是便顺着甲胄的力道登上台阶。   进入接待大厅,辛怡惊叹于宠物医院规模,如果不是到处存在宠物标识,还以为误入三甲医院。   即便是工作日,接待大厅仍旧人来人往,与普通医院还有个最大的不同——这里到处都是宠物。   猫猫狗狗居多,偶尔能够看到一两只另类宠物。   辛怡刚进门,左手边就看到有人提着透明盒子,盒子里面趴着一只冷血动物,外形比较接近蜥蜴。   主人在跟护士模样的人攀谈:“早就听说过你们医院异宠科的大名,我今天是特意带我家蓝舌过来,鉴定下性别,看看,我这蓝舌石龙子养的不错吧?现在应该很少有人养,也不知道你们医院有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小护士笑眯眯答他:“我们医院昨天还给一个蓝舌石龙子鉴定了性别,专业方面您还请放心。”   蓝舌石龙子的主人没等来吹捧,失望说:“我以为这玩意刚流行,还没人养,原来已经有人捷足先登。”   小护士看看盒子里的蓝舌,“我们院异宠科是见过大世面的。”   “我猜,肯定碰到过很多稀奇古怪的宠物?”   小护士点头,“上个星期,我们院长还亲自接诊了一只骨折的鼩鼱。”   “那玩意都有人养?”   “每个人的喜好不同。”   听到小护士提及院长,辛怡精神为之一振,站在原地犹豫不决,苦恼是现在旁敲侧击打听一句,还是去导医台规规矩矩走流程。   辛怡举棋不定,甲胄却忽然发急,试图挣脱牵引。   甲胄平时表现乖巧,辛怡对塌警惕逐渐放松,一个不注意,牵引松脱。   那边,小护士到处提醒:“请各位宠主看管好自己的宠物,以防意外。”   意外仍是在眼皮子底下发生。   饲养蓝舌石龙子的宠主视线一路追上甲胄,看到它跑近,笑点被触动,耸着肩膀哈哈大笑:“那只哈士奇,来宠物医院是为了治疗谢顶吗?”   一句话将所有人的视线集中过来,不光是看哈士奇,也在观察辛怡。   他们的目光除掉探究之外,还隐有责备,想到小区业主对散养宠物行为的口诛笔伐,辛怡脸上火辣辣发烧,第一时间朝甲胄追过去。   “甲胄,你给我回来!”   心情太着急,跑出去没几步,一时没注意,被角落里的航空箱绊倒,重重滑跪下去的同时,额头磕到某个坚硬棱角。   冲撞瞬间,眼前男人低呼:“我的小蓝舌!”   辛怡额头闷痛,磕得不轻,她嘶着气,手指绕着伤处揉按缓解。   小护士过来扶人,“你没事吧?”   辛怡闷声说没事,抬眸朝磕碰自己的物体看过去。   没成想看到冲击一幕。   一条蓝灰色舌头飚射而出,距离太近,吓得辛怡心脏猛缩,若不是小护士的手臂仍搭扶在她身上,险些又出个大丑。   男人心疼地拍拍透明盒子,“磕到了吧?不过你刚刚也把我的小蓝舌吓一跳。”他手指一个方向,“还有你的狗,刚刚已经跑到走廊那边去了。”   辛怡跟他还有护士道过谢,继续去追甲胄。   她暗暗决定,等把狗逮回来,一定要严厉惩戒它,还想吃什么风干大鹌鹑当加餐?想都不要想!   甲胄轻车熟路,穿过接待大厅,四条腿猛倒腾,眨眼便跑去走廊,两边充斥着各类科室,中兽医诊室、CT室、磁共振室等等。   辛怡抬头看一眼指示牌,明明“院长办工作”五个字并不显眼,仍是被她一眼瞧见。   心脏不可遏制地狂跳。   眼看甲胄越跑越近,辛怡发出最后通牒,“甲胄,你现在回来还有风干大鹌鹑吃,敢过去,我真给你推个秃顶!”   她的威胁显然对甲胄不管用。   甲胄头都没回,一头撞进院长办公室。   完了…… 第9章   辛怡心力交瘁,上气不接下气。   原地呆站片刻,稍稍整理穿着仪表,可额前碎发仿佛在同她较劲,沾了胶水一样黏在眉心处,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接近,才不情不愿毅然赴死般走向尽头。   笃笃两声,辛怡眉眼乖顺地低垂,“不好意思,打扰下,我的狗刚刚跑进来了。”   经过甲胄的铁头功考验,院长办公室的门如今是半敞状态,能一眼望到里面。   辛怡小心抬眸,看到半幅身影。   具体特征跟沈熙如带回来的情报高度重合,确实高大。   她眉头微拧着,不大对劲,为什么会有种相当熟悉的感觉?   “进来吧”。   熟悉的声音传送到耳畔,强力电流涌向心脏,辛怡愣在当场。   不会吧……   邢则熟练地应付热情的甲胄,没听到脚步声,奇怪地挑眉,视线直直落过来。   辛怡表情茫然,似受到冲击,清透眼眸翻涌着巨浪。   邢则不知所以,低头审视自己,想到什么,有所恍悟:“我没跟你说过我的职业?”   良久,辛怡机械点头。   邢则拍拍甲胄的头,迈着优越的大长腿上前,半挽衣袖的结实手臂伸过来,把门推开,下颌微敛,示意辛怡进来。   辛怡就像个年久失修的机器人,关节耗损失灵,大脑无法读取正确代码,从行动到眼神,将僵硬演绎的活灵活现。   邢则不合时宜地想到阿拉斯加树蛙,为了抵御寒冷,小小的树蛙会将自己“封冻”,全身上下覆盖厚厚冰雪,与现在的辛怡如出一辙。   他忍笑,好脾气问辛怡:“知道我是宠物医生,冲击力这么大?”   辛怡终于回神,眼神迅速扫过他身上那件白大褂。   “你是院长?邢院长?”   邢则颔首,“是不是甲胄不听话,非要过来找我?”   辛怡心虚,手指掐住纽扣摩挲,“对,就是它非要来找你!”   甲胄抬头,与她四目相接,辛怡毫不心软,一不做二不休告状:“它还把牵引挣脱了,差点变成流浪狗。”   邢则很不客气,一掌拍在狗头上,声音严厉:“没收你今天的风干大鹌鹑。”   甲胄:“……”   傻狗似乎听懂他们之间的对话,知道自己蒙冤,仰着头嗷呜嗷呜嚎叫,扒住邢则的大长腿控诉。   邢则被它缠得烦,故技重施又来个绊腿,结果甲胄身体不稳,带到旁边的椅子,上面的纸袋翻倒下来,露出护肤品的包装盒。   辛怡视线落上去,这个品牌她认识,沈熙如常用,全套买下来要四位数之巨。   价格多昂贵不重要,重要的是,邢则办公室为什么会出现女士护肤品,还是溢价严重的礼盒包装。   辛怡心往下沉了沉,身上的束缚随之减轻,有种松口气的感觉。   倘若邢则身边有异性出现,那她跟沈熙如制定的计划是不是要告吹?   在不知道邢则其实就是邢院长之前,辛怡可没少在他面前丢丑,不提暴露经济窘境那一茬,每天邢则送甲胄来上“日托班”,辛怡每次在他面前亮相,形象都很潦草,脸没洗,头发没梳,身上随意套着宽松家居服。   更不要说昨天,拜甲胄所赐,邢则看到了不该看的。   哪怕一再回避,辛怡仍旧不可控地回想起昨天的一幕幕。   脸又烧起来。   辛怡在打退堂鼓。   邢则捡起礼盒,里外检查,确定完好无事,松了口气。   辛怡望着此幕,蓄足勇气,尝试从邢则口中引出谋划宣告夭折的借口。   “送女朋友的?”   “送你的。”   两人同时出声。   巧合有点微妙,辛怡眸光颤颤,仿佛深受冲击。   邢则看在眼里,收紧下颌才制住笑意,东西又往前递了递,“我让同事帮忙买的,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   辛怡有些磕巴:“为什么送我?”   问完便后悔,还能为什么,肯定是因为昨天,甲胄差点把她内衣咬烂,当时邢则只是装作没看到,又不是真没看到。以他的处事原则,赔付是身为甲胄主人有责任要做的,才会有现在这一幕。   有碍于性别原因,又不可能赔她一件崭新内衣,真这么做与调戏无异,所以他才会选择买护肤品。   四位数的护肤品,辛怡倒是蹭过沈熙如的,价格如此昂贵,她只用过两次,沈熙如倒是不在意,可她不能厚颜无耻。   邢则果然停顿,勾着袋绳的手指微曲,“就当我感谢你这段时间把甲胄照顾得油光水滑。”   听到自己名字,甲胄昂头吠叫,毫不意外被邢则捏住嘴筒子,警告它小点声。   辛怡想到甲胄怪可怜,不会说话就是这点不好,无辜背锅不说,还被主人拎出来当幌子。   唇角抿开一点笑意,她同邢则心照不宣,也不再扭捏,干脆接过礼盒。   “谢谢,这礼盒不便宜,我自己是舍不得买的,就当我沾甲胄的光了。”   辛怡说话声音很小,心里不自在,脸颊仍旧烫烫的。   心脏狂跳的余威并未消止,辛怡视线落在办公桌上面,几张相框零散排布,居中那张冲击力太强,她张了张嘴巴。   邢则将相框拿起,尽量托高,让她看得更清楚些。   “我从纪录片上截取的一段,蛇獴大战眼镜蛇,专门打印出来,这个构图是不是很有电影质感?”   辛怡怕蛇,眼神匆促移开,脑海中邪恶竖瞳与漆黑鳞片挥之不去。   没想到隔壁那张有过之而不及。   邢则兴致不错,放下相框,又拿起旁边的介绍:“这是伯劳鸟,眼睛上的感光细胞非常密集,视力远远好于人类,欧洲那边的猎人在用猎鹰狩猎时,通常会带一只伯劳鸟,因为伯劳鸟视力好的同时,出于本能原因,非常怕鹰,猎人可以通过它转头方向,判断猎鹰所在位置。同时它还有雀中猛禽的称号,这张照片就是它在进食,伯劳鸟喜欢将猎物穿在尖锐物体上……”   图片有些血腥,辛怡没再探究剩下几个相框,被一只亚克力盒子里的模型吸引。   这模型古古怪怪,相近的结构串联而成,不长不短,不粗不细。   “这是……”   邢则掀开亚克力盒子,模型拿在手上,左右轻晃,沙沙声响起,“这是响尾蛇尾巴,是真的,你要摸摸看吗?”   于是,他又一次看到活生生的人仿佛被冰封冻,而后飞速跳开,小脸白得像纸一样,拼命摆手拒绝,“不了,不了,你留着自己摸吧。”   邢则被她不过脑子的话逗笑,笑容很隐晦,挂在唇角。   “怕蛇?”   辛怡眼神戒备,浑身僵硬,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邢则,看他将那截蛇尾装回亚克力盒子。   “怕蛇的人应该不在少数。”   邢则点头赞同,再次熟练地拂开甲胄凑上前的嘴筒子,严防它搞破坏,一看就是经历过不少教训。   见他手不知道又要伸向何处,辛怡心惊,越是着急越是找不到借口开溜。   焦灼之际,有护士忽然敲门而入,语气急促:“院长,昨晚入院收治的那条呛水金毛生化结果出来了,现在情况不大好。”   邢则迅速进入工作状态,神情紧绷,接过化验单,视线有条不紊地从一项项数据上扫过去,一边看一边朝外走:“现在联系金毛的主人,跟他说明情况,让他尽快过来一趟。”   辛怡注意到甲胄要尾随过去,忙踩住牵引制止,晃晃手上的礼品袋,吸引它注意,“你的主人要忙,咱们就别跟着添乱了。”   重新拿好牵引,检查一遍锁扣,辛怡打量一眼办公室,风格很简约,与邢则家的装修风格相近,只是更为郑重,尤其一整面墙壁的大部头。   视线在触及办公桌时,飞快挪眼。   主人不在,她待在这里并不合适。   辛怡牵着甲胄走出办公室,迎面走来一个穿着护士装的女孩子,半举的手臂上落着一只鹦鹉。   鹦鹉眼睛咕噜噜转动,毛色挺鲜亮,只是尾部光秃秃,支棱着一根残存的尾羽,看起来怪滑稽。   辛怡被吸引住。   小护士驻足,冲她露出温和笑容。   辛怡好奇发问:“这只鹦鹉怎么了?”   小护士答:“它叫呱唧,因为患有抑郁症的原因,身上的毛差不多都被拔光了。现在正在我们医院心理科接受治疗。”   辛怡惊奇,原来动物也会得心理疾病,更诧异的是,有家宠物医院的功能挺多样。   “你们医院竟然还有心理科?”   小护士骄傲挺胸,“那当然,我们医院很厉害的,业内这个,拔尖哦。”她高高竖起大拇指。   小护士这副不加掩饰的得意模样,倒是让辛怡想到邢则,他在饭桌上那句“从小到大,无论做任何事我都会要求自己做到最好”让她记忆犹新,憋不住露出浅笑。   鹦鹉对好奇围着它打转的甲胄不耐烦,扇动翅膀,脚爪子横向移动,速度奇怪,转眼攀爬到小护士肩头。   辛怡胆子大了点,凑近观察,“你说它有抑郁症?”   小护士从制服口袋掏出坚果投喂:“鹦鹉得抑郁症挺普遍的,呱唧的程度不算严重,以前我见过更严重的,浑身毛都被拔光,光溜溜的,穿根棍都能直接架在火上烤了。”   辛怡较真:“内脏没掏的话味道不会好。”   小护士呆呆的,继而捧腹:“你说得对,我刚刚是不大严谨。”   名叫呱唧的鹦鹉貌似听懂她们之间的对话,高高举翅,发出尖锐的鸣叫。   辛怡猝不及防被它吓到,定睛观察。   除去愤怒之外,她感受不到任何负面情绪,才会跟小护士求证呱唧的抑郁症问题。   辛怡不禁产生自我怀疑,或许她的特殊能力只是过度幻想? 第10章   摸了摸鹦鹉的小脑袋,小护士用下巴指指胸前名牌:“我叫瞿盈盈,是有家宠物医院的护士。”她掏掏口袋,抓出一小把腰果,塞到辛怡手心。   辛怡报上姓名,拈起腰果道谢,有来有往,奉上随身携带的山楂片。   友情就此达成。   瞿盈盈飞快下瞥,笑容忽而变得黏糊:“这礼盒是我帮邢院长买的,当时他可是特意嘱咐要高档货,不用在意价格这点小事,我挑的,你还满意吧?”   “啊?”辛怡不明所以,可她神经敏感,感知到瞿盈盈神态暧昧,顿时从内到外的不自在,“挺好的,没什么不满意。”   瞿盈盈上前一步,脸上又添几分热切:“你跟我们邢院长是什么关系?”   辛怡一个用力,腰果四分五裂:“邻居,我们是邻居来着。”   瞿盈盈表情肉眼可见垮下来,声音里不无遗憾:“竟然不是女朋友?看到你,我还满心以为邢院长老树开花,结束了二十八年的母单生活。”她一脸八卦,拆开山楂片,边吃边说:“都什么年代了,我们院长,二十八了没谈过一次恋爱,多稀奇啊,每次我们都要在背后嘲笑他,昨天他打电话委托我买女士护肤品,还以为他终于肯收敛恶劣性格讨好女孩子了呢。”   起初辛怡挺尴尬,可逐渐她听得入神,通过他人之口,对邢则又多出一层了解。   包括邢则今年二十八岁,包括他没谈过恋爱。   不过,对于瞿盈盈最后所说,邢则性格恶劣这点,辛怡是不大认同的。   “你想说什么?”见她欲言又止,瞿盈盈兴起,兴致勃勃追问。   辛怡刚要开口,余光带到呱唧,站在瞿盈盈肩膀上,悄咪咪把脑袋往前凑,小眼睛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辛怡忍笑,陈述自己观点:“我觉得邢院长性格还挺好。”她有亲身经历做论证,不怕瞿盈盈来辩。   对方果然一副见鬼表情,正要举例驳斥,就听一声闷咳。   邢则沉着脸站在三步开外:“瞿盈盈,上班时间,你在干什么?”   不得不说,邢则出现那一刻,身高以及气场对压迫感加成不少,辛怡的心脏都跟着紧缩,更别提被点名的瞿盈盈。   瞿盈盈见鬼一样,匆匆同辛怡道别后,垂着脑袋迅速离去。   哪怕没说邢则坏话,可面对他,仍是莫名心虚,“甲胄说它想家了,我这就带它回去。”   目送辛怡离开医院,邢则觉得好笑,回办公室端起亚克力展示盒,晃晃,沙沙声响起同时,他低语:“这么多年,我怎么不知道甲胄会开口说话。”   脑海里,两个人类脑袋,跟一只鸟类脑袋凑成一堆八卦他的一幕频频冒头,怪有趣的。   一整天,出入院长办公室的医生或者护士,发觉邢院长心情似乎不错,唇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   回家后,辛怡也挺懊悔,说话不过脑子,闹笑话了吧?   不过相信大忙人邢院长不会在意细节。   这是让她最崩溃的,最让她接受不了的是……   “嗷嗷嗷,邢则竟然就是邢院长,拍电视剧吗?怎么会这么凑巧,太狗血了!”   辛怡回来第一时间,重重将自己抛在床上,整个人弹了弹,人没等被柔软床褥包裹,噌一下起身,跑去卫生间给水箱添蓝泡泡,外面一层薄膜被她大力拽下,掀盖丢进去,然后反复给马桶冲水,直到颜色变淡。   甲胄紧贴在辛怡身后,跟着她来回忙活。   折腾完卫生间,又去折腾阳台。   硕果仅存的两盆茉莉花被她反复调换位置,叶片喷得水漉漉才作罢。   一口啃掉小半苹果,辛怡呸呸两口吐掉,皱着眉头观察果皮,上面有个牙印,裸露的果肉严重氧化,记忆里有这么一遭,好像是上次啃的,当时没留意,最后又被她丢进冰箱?   可惜地将苹果掷进垃圾桶,折腾的浑身微汗,她平静下来,瘪着嘴,欲哭无泪。   惨。   太惨了。   甲胄并不能与她共情,不知道触动哪根神经,兴奋地几乎飞起,跳上沙发又刨又咬,布艺沙发经不起折腾,很快留痕起毛。   “甲胄,Stop!否则你今天的风干大鹌鹑就真的没有了!”   甲胄疯疯癫癫,避开辛怡挥过来的手臂,围着她疯狂跑圈。   辛怡好几次被甲胄撞到,六十斤的狗,跑起来的冲击力可不是开玩笑,她就只能无助且可怜地抱紧自己。   等甲胄跑累,沈熙如电话打过来,开口便带着山呼般的怒意:“你看尹梦瑶朋友圈了吗?你爸又给她们母女俩提了一辆车!大几十万的车啊,你学费他都给得不情不愿,结果眼睛都不眨一下,巴巴地给人家又是送房又是送车,你这个亲生女儿到底算什么?”   沈熙如好像比她这个当事人还要愤怒。   辛怡心底那点退意,被愠火推至高处,急坠时摔个粉碎。   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被心灰意冷千锤百打成根根棘刺,扎在眉心,刺在心口。   “……啾啾,你说话啊啾啾。没事的,他们早晚要遭报应,我们的复仇计划不是正在进行吗?你要把握住邢院长,狠狠挫伤李继红跟尹梦瑶那对母女的嚣张气焰。”   辛怡迟疑地点头,“对,我不会让他们好过的。”   邢则是邢院长又怎么样,占个近水楼台的便利而已。   他的癖好奇怪一点也没关系。   “我不要紧的。”   下楼遛狗,辛怡由内到外都闷闷的,昂扬的心绪全部偃旗搁浅,大脑放空,什么也不去做,什么也不去想。   甲胄正跟小伙伴们嬉戏,天气有转暖趋向,物业提早打开喷淋设备,浇溉草坪。   狗狗们乐此不疲追逐水桥。   欢欣情绪升腾成气泡,环绕在辛怡身周,一身郁气仿佛受到洗涤。   她盯着犯傻的甲胄,一点点重塑精神气,少妇蓝苒凑上前,“今天你跟甲胄下来的比平常晚一点。”   “我没注意时间。”   辛怡习惯性先抓几个小包装的山楂片,塞给她,自己也剥开包装纸,慢悠悠吃起来。   “一直吃你的东西,我还说给你带点芒果,我老公出差带回来的,又大又甜,昨天下楼时忘了,幸好今天记得。”   蓝苒提着一袋芒果,姿态强硬,往辛怡怀里推,“你别客气,咱们有来有往,我家牛牛喜欢吃芒果,不知道甲胄爱不爱吃。对了,说起芒果,我想到你楼下邻居,按照去年时间算起来,她差不多要从海南回来了。”   辛怡停止咀嚼,鼓着一边腮帮子:“之前我听物业提起过。”不过态度挺讳莫如深的,藏着掖着更让人不安。   蓝苒跺跺脚,震下鞋帮沾到的枯草,“你楼下邻居,前年把整栋楼的业主都投诉个遍,尤其是在你之前的业主,为了她把房子都给卖掉了。”   嘴里含着山楂品,口水分泌旺盛,辛怡吸了下,动静倒像是吸冷气。   辛怡还是选择不告诉沈熙如。她是独居,以后稍稍注意一点,麻烦应该找不到她头上。   晚上,邢则下班回来,辛怡特意转送他两个大芒果,理由是甲胄喜欢。   “又是它亲口说的?”   虽然邢则表情正经,可辛怡还是听出语气里的调侃。   辛怡郑重其事:“没错,男低音,可磁性,可好听了”   甲胄很配合地仰头,嗷嗷叫唤两声。   邢则用咳声压制什么,“甲胄是母犬。”   门关上那一刻,辛怡还未从冲击中回神。   ……什么,甲胄竟然是母的?   可它那么秃!   一整晚,辛怡都沉浸在甲胄其实是母犬的震惊当中,都顾不上悲愤烦闷了。   导致第二天看到守时来上“日托班”的甲胄,憋笑憋得相当辛苦。   邢则不着痕迹打量她:“你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   辛怡尴尬,撇出去的右脚怯怯缩回。   今天确实跟以前不一样,因为她特意打扮过。   长发挽成蓬松慵懒的丸子头,外套杏黄色开衫,下身搭配棕色长褶裙,连毛毛鞋都暗含心机,突显出如水的温柔气质。   邢则倒是敏锐,辛怡紧张,声线微颤:“可能是用了你送的护肤品。”   邢则视线在她脸上转一圈:“有效果就好。”   辛怡又从他语气中嗅到一点点得意,想到他那句“要求自己做到最好”,眼下仔细体味的话,并非是妄言,只是他没必要连这点小事都要自得吧……   送走邢则,辛怡换下折腾了一个早晨的装扮,换回宽松运动装,身心跟着轻盈许多。   今天她想再包点饺子,给沈熙如和他爸妈送过去,据沈熙如所说,上次她送的冻饺子没两三天便被吃了个干干净净。二老连连称赞她厨艺过人,饺子都做得独具风味。   揉好面团,放在旁边醒发,看时间差不多,辛怡给急不可耐的甲胄套好牵引,如往常一样牵着它去遛弯。   换鞋时,辛怡感受了一下从门缝涌进来的风,换上那双没穿过几次的毛毛鞋,套在脚上慵懒随性,跟运动装也挺搭,就是脚后跟空落落的,毕竟是拖鞋设计,不过现在气温转暖,只是穿着它遛下狗,应该不会太冷。   蓝苒也在老时间牵着斗牛犬下楼,今天她特意带上一把小零食,想着等下遇到辛怡,要同她分享。   她挺喜欢这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长相漂亮不说,性格相处起来也很舒服。   远远看到灌木丛后的身影,蓝苒举起手,热情打招呼:“辛怡,今天挺早啊。”   只是,辛怡根本顾不上同她搭话,死死拽着牵引厉喝:“甲胄,Stop!你还想不想要今天的风干大鹌鹑!”   甲胄小牛犊一样,努着劲往前奔,举着手的蓝苒,眼睁睁看着甲胄拉着辛怡狂奔而过。   等人跟狗跑远,蓝苒感叹:“……不愧是雪橇犬,血脉觉醒了?”   甲胄一刻不停,带着辛怡奔出小区,奔向宠物医院。 第11章   一条成年狗的力气能有多大?   以前辛怡只有个模糊概念,散步时也曾经看到过成年男子被馋嘴的拉布拉多拽着直奔烤鸭店,当时还觉得主人是有些纵容成分,放水才会导致一人一狗角力呈现一边倒趋势。   如今自己身置其中,起码是对甲胄身具的力量有了具体概念,不夸张的说,与成年男子大差不差。   偏她车祸后休养时间不短,身体严重缺乏锻炼,与甲胄僵持时才会遂了它心意。   狗在前,人在后,沿着街道狂奔。   辛怡后悔,非常后悔。   她今天就不该穿毛毛鞋,导致两只脚抓地力不足,跑起来狼狈不已。   一路上甲胄风驰电掣,目的很明确,它是要去找邢则。   辛怡也跟它较上劲,就是不肯松开牵引,甲胄拉着她,跌跌撞撞,真就成功抵达有家宠物医院。   最坏的结果摆在眼前,辛怡喘气不匀,抹了把额头上的薄汗,低头自视,松垮运动套装,外加沾满灰尘的毛毛鞋。   她一只手捂脸,悲鸣一声。   好在时间还够,趁着甲胄没一口气奔入医院,赶紧整理,皱褶扯平,灰尘掸去,以一个稍显体面的模样出现在邢则面前。   然而,梧桐树下忽然晃过一道影子,甲胄不知何故调转方向,朝那人扑去。   跑到近前时,辛怡才发现竟是邢则。   上班时间他人没在医院,反而在树坑周围徘徊,手拿一把工兵铲,铲沿有泥土痕迹。   至于邢则他人,形象也没好到哪里去,裤脚灰突突的,泥痕交错,白大褂也沾上少许尘垢,极强的气场顿时撕裂一道,流露出些微与他本人格格不入的谐趣。   两人目光对上,一时无言。   辛怡颓丧时,分神注意到,邢则表情闪现懊恼痕迹。   无视热情舔舐的甲胄,邢则沉声:“甲胄又不听话?这一个星期的风干大鹌鹑都没了。”   辛怡直愣愣望着他手上的工兵铲,“你在挖野菜吗?树坑里的东西我建议还是不要吃。”她知无不言:“狗狗都拿这里当厕所,酒鬼还会在这里呕吐来着。”   女孩一脸认真,邢则又难堪又好笑。   “我是在挖蚯蚓。”   辛怡眨眨眼睛,想到之前邢则家中出现的软体动物,人轻抖一下,“挖蚯蚓做什么?又要去钓鱼?”   “喂鼩鼱。”邢则不自然地咳一声。   由于近来医院收治一只骨折鼩鼱,邢则亲自做的骨折内固定手术。起初接触下来,邢则确实被它习性影响到,不过三天便恢复如初。   可鼩鼱主人隔几天就会带着心爱的宠物来复查,邢则与它接触增加,毫不意外地,他今天发现,追逐蚯蚓的热情再度复燃,甚至不顾工作时间跑出来挖掘,过程中可没少收获异样眼神,直到辛怡恰巧出现。   两人形象上都不大整洁,辛怡神情放轻松少许,蒙在黑瞳上的雾气慢慢挥散。   “你这个院长当得挺辛苦,挖蚯蚓还要身体力行。”   邢则将兵工铲折叠收拢,“我挖得最多最好。”   辛怡唇角轻抽,她发现邢则对“最”有执念。   正好奇鼩鼱长什么模样,医院门前的台阶上,传来细微声响,辛怡扭头就看到一只秃鸟,鬼鬼祟祟往下面蹦跶,时不时转动鸟头,前前后后,左左右右观察。   “……它好像在逃狱。”辛怡目光落在鹦鹉仅存的尾羽上,特征太明显,一眼能认出是正治疗抑郁症的呱唧。   邢则攥拳,用力一振,兵工铲掉落不少泥土,莫名带出一股锐气“它已经是越狱老手了,屡教不改。”   没想到这次会被他撞个正着。   “我看它是想当流浪鸟。”   邢则回身将工兵铲搁置在空调外机上,甲胄可比他速度快多了,扥直牵引绳,朝跳下最后一级台阶的呱唧扑过去。   呱唧不妨,被吓一大跳,头顶冠羽惊得支棱。   甲胄很兴奋,呼呼喷着热气,哪怕辛怡阻止,仍执意嗅闻呱唧。   呱唧身上挂了两条晶亮亮的口水,气得“呱”一声,竟然开口大骂:“臭狗!坏狗!把你做成火锅!***!****!”   辛怡目瞪口呆:“……它嘴好脏啊。”   无奈甲胄根本听不懂,反而越骂越兴奋,眼看辛怡都要拉不住牵引绳,脚下步伐凌乱踉跄。   邢则迅速代替她的位置,绳子在手掌紧紧缠绕几圈。甲胄行动终于受到掣肘,脖子上的毛发炸起,脖套一样圈在那里。   辛怡惊奇,她耗尽力气,与甲胄打个平手都不能,邢则却能够轻松控制住它。   余光瞥见邢则正发力的手臂,肌肉线条凸显,彰显力量的青筋历历可见,辛怡抬起手臂,对比自己,纤细不少,而且白生生的,缺少欲放的蓬勃感。   第一次,她对男女力量,产生格外强烈的直观感受。   一狗一鸟杠上,邢则头疼不已,没等发作,瞿盈盈蹬蹬跑下来,抄起呱唧,捏住它的嘴。   “院长,抱歉,呱唧吃的鸟粮没了,我去货架那边挑,它趁我不注意就偷偷溜了。”   呱唧还想骂狗,无奈“武器”被控制,急得扑翅又跳脚。   瞿盈盈头疼,“呱唧真的有抑郁症吗,看着也不像啊。”她费解地挠头。   辛怡欲言又止,其实从呱唧跟甲胄冲突的时候,怒气喷薄,感受非常强烈。   至于抑郁情绪,她连个影子都没捕捉到。   “呱唧主人也很着急,迄今为止心理治疗也有半个月了,可仍是没有好转迹象。”瞿盈盈捧起呱唧,曲起食指挠了挠它的小脑袋瓜。   邢则忽然扫一眼辛怡:“心理治疗这块不是我负责的,对这个领域我并不擅长,不过从今天开始我会着手研究。”   辛怡抬眸看他,从那副势在必得的表情读出了好胜心。   “……”   由于甲胄太粘邢则,辛怡在宠物医院耗到下午。   大部分时间她都待在护士的休息室,喝喝茶,撸撸狗。   瞿盈盈参加工作没多久,目前负责照看呱唧,时间比较充裕,时不时就会趁着邢则不注意,偷跑过来找辛怡聊天。   至于邢则,他人太忙了,下午两场手术,一场骨折内固定,一场肿瘤浸润神经的剥离手术。   据瞿盈盈所说操作难度都极高,哪怕是心底对邢院长多少有那么点小怨言,可对他的医术水平真心佩服,五体投地那种。   整个下午,辛怡都没找到机会与邢则碰面。   之前那种模式,每天只能草草见个两面,辛怡觉得不够,以她对感情浅薄的一点认知来说,要想推近关系,相处时间起码要有所保证。   辛怡的计划进行的并不顺利。   而她又要做到进退有节,不惹邢则厌烦,尺度该如何把握,是一件很头疼的事情。   临近黄昏,邢则终于从手术台上下来,洗过手,手没擦干,又掏出消毒湿巾,每一根手指都被他细细擦拭。   “走吧,我开车送你回家。”邢则活动肩颈,缓解僵硬,偏头看辛怡。   辛怡急忙拉着甲胄跟上。   邢则有车,不过不常开,毕竟家跟宠物医院距离并不算远,不过偶尔想起来,还是会挪挪地方,防止腐蚀还有明面上观察不到的损耗。   今天他就是开的车,正好载着辛怡跟甲胄一道回家。   上车时,辛怡犹豫了下,考虑到甲胄,打开后车门钻进去,挪了挪位置正打算呼唤傻狗。却见它熟练地蹦上驾驶座,跨过中控台,端端正正坐到副驾上。   邢则倾身给甲胄系好安全带,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辛怡:“……”   邢则上车后,调整后视镜,恰巧看到辛怡一脸惊奇。   “过去一直是甲胄坐我的副驾。”似尝到败绩,邢则表情略显不自在。   辛怡领悟,可能甲胄的习惯,也侧面印证他过去确实没交过女朋友,以追求方方面面皆完备的邢则来说,可能也是一个小小的缺憾。   辛怡嘴唇蠕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说什么都不对劲,干脆沉默。   路上有点堵车,辛怡费心思找话题,车流放缓,透过两台车的间隙,能看到沿街店面,巨大的“招租”两个字给她带来灵感。   “你们医院规模挺大的,租金肯定很贵,我朋友家是开琴行的,每个月的店面租金在我看来就是天文数字。”   邢则认真开车:“不花钱。”   “啊?”辛怡反应也受车流影响,温吞迟缓。   “店铺是我妈友情赞助,比起店面,费钱的是医疗器械,全部国外进口,动辄七八位数,当初创店时负担极大,可我不愿意在这方面省钱。”   辛怡从中揪出一点线索:“你好像对医院运作很熟悉?”   邢则透过后视镜快速看她一眼:“当然熟悉,毕竟是我开的医院,器械是我亲自一台台购置回来的。”   提起过程,他的唇角愉悦的微弯。   虽然有点小波折,可结果是他过去梦想中的样子——拥有了一间属于自己的宠物医院。   辛怡哑声。   之前偶然听到尹梦瑶跟朋友聊天,了解到邢则这个人,只知道他是宠物医院的院长,辛怡先入为主的以为他与宠物医院是聘用关系。   哪成想,那家规模夸张的宠物医院是他自己的产业。   辛怡自行将攻略难度提升了一个等级。 第12章   辛怡坐立难安,视线定在脚上,白色绒毛沾上少许灰尘,很碍眼,她弯身拂去,又拘谨地整理起运动装。   自愧感冒头前,辛怡强行压下,随便问了个问题:“宠物医生也会有科室之分吗,你专攻哪一科?因为我听说你下午做了两场手术,分属于骨科跟肿瘤科,所以好奇……”   她说话时谨小慎微,忍不住多做出一些解释。   邢则扬眉,熟悉的傲岸眼神浮上来,“我是全科宠物医生。内科、普通外科、牙科、麻醉、放射学、行为学、营养学,肿瘤、心脏病、眼科、皮肤病、药剂学、产科、儿科、老年学等等,全部是我擅长的。”   辛怡有点羡慕,羡慕他的学识跟自信,她干巴巴地夸奖:“好棒啊。”   邢则可能自动屏蔽了敷衍的部分,表情很受用,按下车窗,让傍晚的风吹进来。   夜色弥弥,射灯在既定轨道下,横穿切割建筑物,创造呈现出一只巨大蜂巢,人群来往穿梭,碌碌营营,与工蜂一毫不差。   辛怡犹如置身浮木,进退无依感让她感到惶惶然。   好在这种自厌情绪受路途限制,没能持续多久。邢则驾车开进小区,驶入地下车库。   下车时,邢则牵着甲胄,一只手搁在颈侧,时不时小幅度转动,“我要去吃饭,你呢?”   辛怡没办法厚着脸强行粘着人,“我回家,我喜欢自己做饭吃,冰箱里食材挺多的。”   两人结伴往电梯方向走,邢则将牵引绳交给她:“我去外面吃,不能带甲胄。”   辛怡会意,欣然点头:“我帮你照看,你吃过饭再来接它,还有,你今天说没收它一个星期的风干大鹌鹑……”   “你当真了?”邢则惊奇。   辛怡垂眸,将牵引绳紧紧缠在手腕上,“哦,原来你是说说的,我以为……”   邢则低头看她,无声扬唇,“我发现一件有趣的事。”   “什么?”辛怡好奇。   “没什么?”   对上那双剔透的眼睛,邢则喉结微滚,偏头活动僵硬的肩颈,背着她偷偷露出一个笑容。   辛怡不满嘀咕,也不敢追问   眼看要分道扬镳,两人站定,谁都没来得及开口,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忽然颠颠跑过来。   “邢则,邢则,出大事了!”   小男孩跑得气喘吁吁,粗暴扯下打着死结的红领巾。邢则拿过来,耐心帮他帮死扣解开,“慢慢说,小心岔气。”   小男孩抹了把汗,一副天塌了的表情:“马老师怀孕,说是要保胎,小饭桌不干了,以后我们都没饭吃了!”   等电梯的辛怡不禁被他们的对话吸引。   首先一大一小两个组合挺奇怪,他们话中的小饭桌跟邢则搭在一起更是古怪。   邢则皱眉,掏出手机,手指迅速滑动,查看什么内容,确认消息后,他头疼地按揉眉心。   “昨天就发通知了,我太忙,没看到。”   小男孩将红领巾随意折叠,揣回口袋,语气庆幸,“我就猜你没看到,所以今天特意在这里等你,我妈把我姥姥叫来,接我放学,晚上给我做饭吃,你呢,你有姥姥吗?”   邢则:“……我姥姥年纪太大了,没办法给我做饭。”   小男孩愉快地跟他挥手:“那我先回家了,姥姥晚上给我做糖醋排骨。”   邢则吐槽:“你就不知道邀请我一起去吃吗?”   小男孩退避三舍:“不了,我一个人都不够吃,加上你,我都吃不了几块。”   眼看他一蹦一跳推门而出,跑去另一栋楼,邢则转身往回走。   辛怡仍旧站在原地,哪怕轿厢门已经滑开,于是不可避免的,他们再度无言相对。   “……噗。”辛怡实在是忍不住了。   她囫囵猜了个大概,确信事实跟她的猜测八九不离十,再度看到邢则这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却觉得格外可乐。   “你说去吃饭,原来是去吃小饭桌?”   邢则神情有点僵,似乎也觉得有失颜面,“对,平时叫外卖的话,不营养也不卫生,小饭桌是个不错的选择。”   “为什么不自己做?”   邢则似乎难以启齿:“人无完人。”   “嗯?”辛怡真心疑惑,与邢则并排走入电梯轿厢,抬头看他。   邢则真的好高,距离太近了,视野反而受限,看不见表情,但是能够看到他紧绷的腮颊。   “我不擅长厨艺。”邢则艰难自省,眼神飘去别处。   辛怡瞬间灵机灌顶,忍下激动试探:“我挺擅长的。”   邢则皱眉,偏过头来看她,探究她的眼神。   如果换个对象,比如李润在身边,他会立刻换上一副斗志高昂的姿态,身边的人都批判他好胜心太强,邢则从未否认过。   辛怡眼神纯净,跃跃欲试:“上次你吃过我包的饺子吧,我那次做了很多,给我同学还有她父母送过去,都夸我厨艺满分。”   邢则稍加回忆,更觉腹饿难忍,轿厢恰巧抵达,甲胄第一个钻出去。   邢则让行时,延迟而来的回味让他发出诚心赞美:“确实很美味,上次你还说要去看支摊卖煎饼,去抢生意,我觉得可行,以你的手艺,说不定能做到上市。”   辛怡鼓足勇气,声线都有点抖:“你以后没有小饭桌可吃,工作又忙,抽不出时间做饭,不如……跟我搭伙怎么样?”她迫切补充:“保证每顿饭都是两菜一汤,当天想吃什么,你还可以提前把菜谱发我,糖醋排骨我也会做的。”   邢则看她脸色涨红,余光里的脚尖也不安分,轻轻蹍动,受气氛裹挟,他忽觉燥热。   奇怪,也才三月。   “以我的饭量,你会吃亏的。既然是搭伙,我多出钱,你多出力,这样你觉得公平吗?”   辛怡悄悄舒气,悬浮的心脏平稳着陆:“你看着给就好,反正我也要每天吃饭。”   走到家门口,邢则低头在手机上操作,甲胄见他不开门,着急地嗷嗷叫。   辛怡听到手机响起提示音,拿起来看,发现是一笔转账,诧然地转头去看邢则。   邢则牵着甲胄,往她这边来:“那就干脆从今天开始怎么样?”   辛怡连连点头。   心底雀跃的不行,终于争取来相处机会,而且邢则出可手真阔绰,原来他每个月吃小饭桌要花这么多钱吗?   辛怡开门之前,欣喜退却,她有点紧张,思考家中有什么不能让邢则看到的隐秘。   一下想到阳台晾着的一套内衣,随即局促不安地快速瞄一眼邢则。   邢则似有所悟,手朝下一摊,审视自身装扮:“我先回家换一套舒适的衣服,十分钟以后我再过来。”   收好内衣,里里外外检查一通,确认万无一失,辛怡戴上围裙,着手准备晚饭前,好奇难以压下,拿起手机搜索小饭桌价格。   反复确认,辛怡仍旧不敢相信,屏幕调出转账页面,她盯着数额半晌,喃道:“他给得也太多了。”   于是,辛怡撂下手机后,转去冰箱前,从冷冻格拿出不舍得吃的牛肉,还有鸡翅。   邢则换好衣服过来时,看到中岛台满满当当,摆了一堆食材,甲胄闻到生肉味道,爪子扒上去看,被他一掌拍下去。   “是不是太多了?”   “不多的,以你的食量来说,我还觉得有点不够。”辛怡给牛肉化冻,从橱柜拿到调料罐,捡出八角、香叶等等。   邢则走过来想帮忙,注意到辛怡面前摊开一本小册子,上面挤得密密麻麻,竟然全是菜谱。   辛怡解释:“这是我很久之前做得笔记。”似怕被质疑,她急声补充:“其实我都已经记在脑海了,但是个别数字很模糊,这样做也是为求精确。”   过了会,看到辛怡拿出厨房秤,放个八角都要分毫不差,邢则领悟了她所说的“精确”。   他静静看着,每一步都没错过。   辛怡感受到身旁那道视线,多少还是不自在。她拿手蹭蹭脸,“我习惯这样,上次我朋友看到,吐槽我一板一眼。”   邢则笑说:“发现了,有点较真。”   换装防盗门那次就是,多出的转账,她坚持要算在甲胄的日托费上,罚甲胄一个星期不许吃风干大鹌鹑,她也会当真。   邢则忽然纠正自己:“较真不准确,应该说是态度认真。”   就词性来说,“较真”多少含点贬义,“认真”则不同,是个完全正向的词汇。   辛怡耳朵有点热,理碎发时,顺手掐了掐耳垂。   做饭过程确实如辛怡所说,每部操作她都已经熟记在心,且动作利落,将每个步骤都安排的妥妥当当。   “晚上主食是紫米饭,粗粮,对身体好。”扣上电饭锅盖,辛怡按下煮饭键,“今天出门前我发了面,原是想做饺子的,可面醒发的太过了,只能留到明天蒸包子。”   邢则跟在旁边,想看看能帮她做点什么,却被辛怡一把拂开,她手臂绕着中岛台上的食材虚虚划拉个圈,“这些都交给我,你收拾下餐桌就行。”   “嫌我扰乱你节奏了?”邢则手里捏着个土豆,唇角含笑。   辛怡不好意思地别过头,“我一个人操作,步骤熟练又清晰,多个人就感觉全乱套了。”   邢则放下土豆,去水池洗手,也没坚持:“那把你的天地还给你,我去餐厅看看。”   盯着他走出厨房,辛怡胸线起伏,呼出一大口气,随后才自如投入烹饪当中。   晚上菜色相当丰富,邢则饶有兴致围着餐桌转圈,拿起手机,连续按下拍摄键。   他的行动很充分,会换上好几个角度,人站远或者走近,也相当于是对菜色的肯定,辛怡唇线随即抿高。   “……糖醋排骨,红烧鸡翅中,香芹炒牛肉,香椿炒鸡蛋,另外还有一道香菇油菜,好丰盛,像在过节。”鼩鼱本能未消,邢则忍得相当辛苦。   辛怡下巴微微昂起,“尝尝我做的糖醋排骨。”她直接将电饭锅端上中岛台,挨着邢则那边,“不用不好意思添饭。”   看着满满一锅紫米饭,邢则觉得自己饭量受到误解,他没解释什么,一心吃饭。   饱腹后,邢则盯着满桌狼藉,神情略有怅然。   他不着痕迹摸了摸紧实的腹部,再这么吃下去,腹肌可能不保。   这次,鼩鼱影响已经超过三天,根据经验,最多七天便可以恢复如常,怕就怕那只骨折的鼩鼱再出状况。   不受控制去挖蚯蚓倒不算什么,饭量的显著提升容易造成身体负担。   邢则考虑了下,给李润发去消息,约他出门夜跑。   自从在电话里听到女孩子的声音,李润早就想约他出来盘问,今天倒是个好机会。   李润已经摩拳擦掌,准备好“严刑拷打”。 第13章   约好时间,邢则放下手机,积极承担清扫工作。   时间太晚,他不方便逗留太久,拎着一袋厨房垃圾离开。   关上冰箱门,辛怡总算能歇口气,她背靠烤箱,审视餐厅,灯影柔和,描摹她的笑容,无形中增添温软柔媚。   也是奇怪,明明与邢则相伴归家时,心口沉甸甸,揣着让她难安的自惭。   转眼,负面情绪便被她打包扔进垃圾桶,悄悄注意邢则大口吃饭,触底后的心情一路飙高。   尤其是盘子几乎被吃空,辛怡得意,下巴翘起,“我也不是一无是处,比如,我做饭就很好吃。”   辛怡自认成功推进计划,争取到与邢则更多的相处时间。   好消息自然是要第一时间跟好友分享,于是,她给沈熙如拨去电话。   没想到,得到的却是与想象完全相悖的吐槽。   沈熙如已经得知辛怡的邻居“小邢”就是邢院长,鼓励她近水楼台,把他这株窝边草里外吃干净,哪怕是先嚼嚼味。   具体操作她又讳莫如深,让辛怡自行领悟。   其实说出这番话后,沈熙如懊悔好一段时间,先不论单纯问题,辛怡没经验,最多在幼儿园跟小学时期,春游踏春免不了与异性结对牵手,除此之外她经验为零。   而沈熙如上个星期沉迷一本言情小说,为此挑灯夜读,工作都不顾,看完太过沉湎其中,竟生出让辛怡照搬剧情的心思,尤其是男女主的感情始于一次酒后乱|性,此后一致默契保持身体关系。   成年人了,就该以成年人的方式解决问题。哪怕现实不同于小说,不具备火爆引线,在沈熙如的畅想中,至少要有若有似无的身体接触、拉丝缠绵的眼神交流、性张力十足的若即若离……   “你到底在做什么啊?”沈熙如将新买的实体书拆封,欣赏精美封面的心思大打折扣,赠品被她撇至一边:“啾啾,忘了你的目的了吗?”   辛怡一头雾水:“没忘啊。”   见她不开窍,沈熙如枕靠法式软包床头,发出悠长叹息,“咱就不能往暧昧方向推动,而不是去走谄媚这条路,方向都搞错了。”   辛怡蹙眉,“怎么就谄媚了?”   沈熙如坐直身体,同她分析:“你说说你,一开始给人家的狗当保姆,说好听点叫日托老师,已经可以增加相处机会,至少每天能够见面,高明的猎手就要适时亮大招了。”   沈熙如顿了下,“大招”具体怎么亮,其实她有很多谋划,比如穿着性感睡衣在邢院长眼前晃。   辛怡果然憨憨提问:“怎么亮大招?”   沈熙如豁出去,一只手快速翻看书页,暧昧字眼如在眼前,她一口气说出心中所想:“让他看到你的睡衣啊。”   辛怡诧异:“这就是大招啊,那我亮过了。”   “什么什么,具体说说?”沈熙如兴奋不已,手机几乎嵌入脸颊。   辛怡有点不好意思:“他看过我的……还是内衣。”   她一五一十说出当天情况。   辛怡越说语气越低,“……那件内衣挺性|感的。”   沈熙如:“……”   她烦躁地扒拉头发,重新靠回床头,“算了算了,跟你个不开窍的没有共同语言,等你以后谈恋爱就什么都懂了,说不定到时候比我还狂野。我不管了,你俩就继续当饭搭子吧。”   接近尾声,照例是对未来进行一番展望。   沈熙如躺在床上,踢着小腿,脑海中不知道是第几次演练画面:“等尹梦瑶知道你跟邢院长在一起,肯定很崩溃,多嚣张的气焰最后也只能化成眼泪……”   通话是在沈熙如轻哼那首耳熟能详的复仇神曲中结束。   辛怡拽了拽耳垂,耳边仍在环绕那句“无法原谅”,简直是余音绕梁。   邢则那边,正在接受李润拷问。   李润挑眉撺掇:“快说,那天在电话里尖叫的女孩子到底是谁,时间挺晚的,她又怎么会在你家,谈恋爱了?”   邢则扩展胸部热身,不耐烦回答:“没情况,就是邻居。”   李润眯眼,目光在他脸上巡睃,寻找可疑痕迹,结果显然是令他大失所望。   他也学着邢则做热身,这个天气,如果不是因为胸口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他才不会出来夜跑,在家窝着看看动画片多舒心。   李润忍不住老生常谈:“你说说你,眼看迈入三十大关,一次恋爱没谈过,说出去谁相信。”他神情转为严肃,力求将“迫在眉睫”展现到位,“林秋寒,你妈,林女士,前几天可给我打电话,让我督促你,你这边再没情况,她决定豁出去脸面,求人介绍男的跟你相亲。”   邢则的动作稍滞,夜色浓厚,表情都掩在后面。   李润瞧热闹不嫌事大:“林女士还挺开明的,为防止真走到那一步,我都跟着你丢脸,你抓紧点,宠物医院那么多异性医护,你就没一个看上的?再不然,叫起来声音怪好听那个女孩也挺好,还是邻居,占个近水楼台的便利。以后生活上互相照顾,天冷有人嘱咐添衣,喝酒有人温汤,多好啊。”   邢则嫌弃地瞥他:“都说关系亲近的两个人容易被同化,你跟林女士确实越来越像。”   见人影嗖一下离弦,李润站在原地反应好一会,“好啊,你嫌我絮叨。”   邢则扭头看他,上上下下打量,挑衅眼神似下战书。   李润心头火起,摆臂加速追上,偏偏邢则就是不如他的意。   很长时间不运动,体力跟不上,李润气喘如风箱,“你啊,胜负心太强,我要是女的,也受不了你。”   邢则用加速作为回应,将人远远甩在后面。   李润干脆撂挑子,从慢跑转为快走。   邢则时不时听到他发出感叹:“什么味道,这么香?春天来了,花都开了……这是谁家吉娃娃,长得真可爱。”   “汪汪汪!”   李润吓一跳,语气委屈:“我夸你可爱呢,你凶我!你就是可爱,凶起来也可爱,不服憋着!”   没一会,他哼起歌:“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啊~~~”哼完意有所指:“爱,你要是能像春天一样如期到来就好了。”   邢则:“……”   尝过甜头,甲胄趁散步时间又要去找邢则。   坏就坏在,邢则工作的地方距离不远,甲胄熟记路线,蠢蠢欲动。   好在辛怡提前有准备,换上舒适的运动鞋,密切观察甲胄一举一动,赶在有苗头之前,提前收紧牵引绳。   绳子距离太短,甲胄不好发挥,被迫放弃。   但它不甘不愿,进入电梯时,梗着脖子冲辛怡嚎叫。   辛怡堵住一边耳朵:“别嚎了,你说你一个小母狗家家的,声音怎么这么粗,还秃头!”   甲胄眼神特别愤世,特别不屈:“嗷嗷嗷呜!”   电梯门刚滑开,忽然有人影跑近,“等等,嗳,等等我!”   人一出现,辛怡迅速伸手,在电梯安全触板附近挥了挥。   电梯门重新滑开,手提两个大旅行箱的女人走进来,年龄六十岁朝上,通身打扮离不开一个“花”字,夏威夷跟乡土风混搭,辛怡忍不住多看两眼,注意到“花奶奶”拖箱子费劲,还上去帮了一把。   花奶奶站定,看着电梯上行,探究的视线落在辛怡还有她脚边的甲胄身上。   知道有人怕狗,邢则之前也嘱托,进电梯最好用自己身体将甲胄困在角落,不允许它同人类有接触空间。   辛怡次次严格执行,用腿将甲胄挤在边角,挤得狗脸扭曲变形,品种都变了,从哈士奇变成沙皮。   “这狗不咬人吧?”“花奶奶”满面嫌弃,箱子往前一推,人往后躲,口鼻被她死死捂住,仿佛在避着的是什么脏东西。   堆起的笑容僵在脸颊,辛怡眉梢颦起:“甲胄过去从没咬过人。”   花奶奶嗤一声:“你们养狗的呀,都这么说,等咬了人,又推脱责任。”   辛怡想说,不能以偏概全,个人行为怎么能上升到一个集体,可是瞧见她眼底的厌色,出口的话又咽回去。   算了,辩驳无用,以后见到人,她就拉着甲胄远远躲开,尽量不去接触。   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辛怡没再开口,“花奶奶”却紧追不放:“好好的小姑娘,看起来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怎么养狗啊,身上都是细菌,在家里又拉又尿的,没几天味道都比得上公厕了吧?”她视线肆意,用并不友好的目光上下打量辛怡,“啧啧,真是人不可貌相。”   辛怡不是没脾气,比如现在,怒火蠢蠢欲动,缺一个引子,马上就能喷发。   即将发作前,重重顾虑浮上心头,无奈捏紧拳头忍下,视线一瞬不瞬盯着前方。   “叮”一声响起,六楼到达,“花奶奶”拎着行李箱下去。   她动作迟缓,箱子又笨重,辛怡没有帮忙的意思,一根手指迫不及待虚虚落在关门键上面。   “现在的年轻人,一点不懂什么是尊老爱幼。”   “花奶奶”嘴没闲着,低声咕呶,电梯环境封闭,不可能听不到,明显是故意说给辛怡听的。   辛怡没理会。 第14章   “花奶奶”一身火气,干脆推着行李箱将电梯门阻挡住,她慢慢悠悠整理,轻拍箱盖上蹭到的灰尘。   甲胄心急,被挤得难受,全身躁动,辛怡低喝:“别动,你还想冲出去咬人?”   “花奶奶”吓得一个激灵,顾不上土不土灰不灰的,抄起箱子迅速远离。   回到家,辛怡认真给甲胄擦脚,擦到一半,端起它的脚爪子凑到鼻底嗅闻,“呕,是有点臭臭的,你一个小母狗家家的,脚脚还这么臭?”   甲胄不服,跟她对着嗷嗷。   辛怡学邢则,强行捏住它的嘴筒子。   至此,哪怕遇到蛮不讲理的邻居,对辛怡心情也并未产生严重影响。   只是小小跌宕了一下,遛狗回来,她照旧忙自己的。   先是给甲胄换水,补充小零食。过冬的衣物两天前清洗过,北方天气干燥,暖气未停,隔个两天就能重新收回衣柜。   “啊,我的衣服……”阳台上,辛怡难以置信盯着自己变小一号的羊绒衫看。   正找地方补眠的甲胄溜达过来,停步观察了一会,显然它简单的狗脑袋并不能理解状况,转而跑去茶几边躺下,舔毛。   “我的衣服怎么会变小?”   手拿羊绒衫,辛怡跑去换衣镜前面比量。   原本穿起来很适身的衣服缩成儿童版,或者给娃娃穿更合适。   辛怡抱怨起无良商家,心疼的不得了,这是她毕业赚工资后,忍痛花大价钱买来的,以前都不舍得穿,没想到洗一下就缩水。   正无措,“笃笃”敲门声响起。   开门,门外站着的人十几分钟前刚刚见过,辛怡已经猜到,“花奶奶”就是物业跟蓝苒口中那位难缠的业主,本名吕彩凤。   吕奶奶满脸怒容,先是盯着辛怡看。   “你有什么事吗?”辛怡戒备,一手扶门框,身体横在门缝处。   吕奶奶瞪她:“能不能小点声,我人刚从三亚回来,需要休息,你走路的声音吵得我睡不着觉,还有你的狗,它四只爪子,走起来滚轮一样从我头顶碾过去,我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   说着说着,吕奶奶注意力跑偏,被她手上拿着的缩水羊绒衫吸引,“哎呦”两声:“羊绒衫吧,洗缩水了,你是不是直接放洗衣机里洗的?”   辛怡怔然,手一松,羊绒衫被吕奶奶抢走,拿着横竖左右观察,嘴里啧啧个不停:“好好一件衣服,被你洗成这个样,羊绒衫不能用洗衣机洗,这是基本常识,你爸妈没教你吗?”   缠在乱线当中一般,辛怡呼吸不畅,耳边嗡鸣,她愤愤扯回衣服,“我没爸也没妈!”   吕奶奶眼睛瞪圆,惊愕好一会:“……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怎么这么恶毒,咒自己爸妈,小心遭天谴。”   甲胄察觉到气氛突变,颠颠两步跑上前,站在辛怡身侧,冲吕奶奶龇牙,“嗷!”   老人指指甲胄,又指指辛怡,“你啊,良心真是坏掉了,有养狗那精力,不如给父母尽孝……”   砰一声,辛怡重重将门关上。   吕奶奶勃然而怒,站在门前叱骂。   甲胄愤而反击,隔着门板呜汪汪叫唤。   辛怡也是第一次看到甲胄肌肉紧绷,眼神盛怒,一副随时准备冲锋的姿态。   这一刻的它,像它的名字一样,成为辛怡的铠甲,给足她安全感。   “好了,甲胄,好了。”辛怡席地而坐,一把将甲胄搂过来,揉它的耳朵,撸它的毛。   甲胄喉咙仍然震动,戒备地盯着大门方向。   辛怡将脸埋进她丰厚的毛发之中,小小的吸了下鼻子。   没多久,门口动静消失,人应该是走了。   辛怡安抚好甲胄,手上的羊绒衫越看越碍眼,拿起手机想查查补救办法,刚巧沈熙如消息进来。   她发了张图片,是从尹梦瑶朋友圈截取的。   截图上,尹梦瑶堪比车模,围着一辆崭新“豪车”各个角度摆拍,图片配文——“感谢亲爱的爸比!”   积存的委屈后劲十足,好像一口呛吞了芥末,从喉咙到眼睛,酸涩辛辣无所不在。   尹梦瑶单单发一个“呵”字,半晌紧跟一句:我都要怀疑尹梦瑶才是辛志和亲生的。   以前尹梦瑶顾忌辈分,同辛怡聊天时,还会以“你爸”代称,时至今日,连名带姓称呼一位长者,她并不会不觉得不合适,代入辛怡心情,每次都带着嚼齿穿龈的恨意。   辛怡手指悬停在屏幕上,她在发抖,自虐般反反复复观察细节。   那辆车可真漂亮啊,车身银灰色,尹梦瑶凹造型摆拍,身上穿戴无不讲究贵重,好像在爱中成长起来的小公主。   辛怡飞快阖眼,眼睫颤颤,脑海中接连冒出许多画面。   半年多前她车祸,沈熙如电话告知辛志和,对方支支吾吾,也没说出个章程,结果钱没到位,人也没到场。   辛怡住了三天医院,多亏沈熙如跟她妈妈照顾,出院后回到出租屋,她不肯再假手于人,手腕受伤,不能做饭,她就在出租屋煮泡面吃,接连吃了好几个月。   那个时候辛志和在做什么,应该是在陪李继红母女看房子,为尹梦瑶的未来增砖添瓦。   “嗷……”   辛怡头埋下去,额头抵在膝盖上。   不一会,臂弯间钻进来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热烘烘的大舌头热情地到处舔舐。   眼尾湿意被卷走,甲胄继续拱,不钻进辛怡怀中不罢休。   辛怡被迫抬眼,对上它充满智慧的眼睛,破涕转笑,“……傻狗。”捏它两腮肉的时候还补充一句:“小秃头。”   可是,小狗听不懂揶揄。   小狗还在热情地甩尾巴。   打理好心绪,辛怡摸着毛蓬蓬大脑袋,回复沈熙如消息,表示自己不在意。   甲胄由于忠诚护主,得到一把磨牙鸭肉干作为奖赏,盯着它狼吞虎咽吃东西,辛怡瞄一眼脚边的羊绒衫,撇撇嘴。   “不合身了,扔掉吧。”   垃圾刚好要扔,辛怡将东西随意团了团,塞进垃圾袋,一边扎口一边朝外走。   “甲胄,我去楼道里扔下垃圾,马上回来。”   辛怡推门出去,特意留一道门缝。   垃圾都是她遛狗时顺便扔的,考虑到家里还有个甲胄,由于焦虑异常严重,时时刻刻离不得人,辛怡不会轻易丢下它独自下楼,于是养成将垃圾袋先丢在走廊边角,等遛狗时再顺便往下提的习惯。   上午出门太急,甲胄跃跃欲试,力大如牛,辛怡光顾着控制它,忘记了丢垃圾。   辛怡走到堆放垃圾的角落,面对满地狼藉,一时恍惚。   转睛四顾,楼道空荡荡。   整栋单元都是三户两梯,这一层常住人口就只有她同邢则,另一户空着,装修完成至今仍在晾房。   排除邻居,在高层基本绝迹的小动物也排除掉,只剩下一种可能。   辛怡俯身整理,原本垃圾旁边摞着几个快递箱子,如今位置上空空如也。   某个年龄段的人对纸壳废品似乎格外偏爱,翻垃圾的元凶呼之欲出。   辛怡深呼吸,拿来扫帚清扫地面,期间抬头看邢则家门口,遗憾没能看到摄像头,第三户邻居家门口也未安装,意味着她口说无凭,委屈气愤也只能自行消化。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辛怡忧虑,才第一天就给足她下马威,长此以往下去,说不定她也要被逼得搬家不可。   几番犹豫是不是要将情况转告沈熙如,身后,一阵风呼一声刮过去。   辛怡扭头看,视野里只遗留着一根毛茸茸的大尾巴。   “傻狗,你给我回来!”   鞋跟没提上,跑出去两步,鞋掉下来,辛怡心口起火,回身去捡。   穿好鞋,辛怡快步追过去,电梯门紧闭,狗也不见影子。   电梯门旁边的下行键亮起红灯,显示正处于运行状态。   辛怡吃不准甲胄是不是坐的电梯,坐以待毙下去,狗可能已经跑出小区。   撸下手腕上的头绳,辛怡绑着头发,转身走向消防通道,准备走楼梯。   一刻不敢停,狂奔下楼,楼下执勤的物业管家看到她打招呼:“又遛狗啊,一上午两趟是不是有点频繁啊,不过哈士奇也正常,精力挺旺盛的。”   辛怡喘匀气息问他:“你刚刚看到甲胄下来没?”   管家朝玻璃门外看去,指着一个方向说:“刚你的狗跑出去了,当时我从物管办公室接水回来,还是我给它开的门。”   辛怡眼前一黑,道谢后拔足追去。   一路问过去,临近有家宠物医院路口,辛怡终于看到在灌木丛中撒尿标记的甲胄。   整条狗傻兮兮,尿完不忘跟路人亲近,换来几声惊叫,狗也被吓得一激灵,大尾巴夹起来。   “甲胄,过来!”   跑得太猛,辛怡反手撑住腹部,一边喘气,一边朝哈士奇招手。   甲胄听到熟悉的声音,屁颠屁颠朝这边来,没想到迎接它的是一个耳刮子。   辛怡气得眼睛都红了,“傻狗,乱跑什么,我追你追得肺都要跑炸了!”   甲胄脚底似装了弹簧,猛地跳开,受了委屈般朝辛怡嗷呜。   路人视线集中过来。   辛怡作势去捏它的嘴筒子,没有牵引绳,甲胄不受控,撒欢般到处蹦跶。   眼看红灯变绿灯,拥堵人群穿行在斑马线上,甲胄尾巴一甩,跑过去,途中不忘扭头看辛怡,意思是让她也跟上。   辛怡没脾气,后悔追出来时忘记拿胸背。   她快跑几步,赶在甲胄偏移斑马线之前,不客气地扯住它耳朵。   “嗷嗷汪汪汪!”   “叫什么叫,闭嘴,谁让你自己偷偷跑出来,疼就忍着。”   过往行人看到一个漂亮女孩揪住哈士奇耳朵,哈士奇甩头抵抗不成,“话唠”了一路,有人放慢脚步,拿出手机拍摄此幕,脸颊不自觉挂上会心笑容。   辛怡对愉悦他人的状况并不自知,她本人心力交瘁,小腿肚子发紧发酸。   甲胄不肯回头,执拗地追随人群,辛怡放弃规劝,头微仰,透过石笋般的楼群仰望天空,干脆随波逐流。   走过路口,再往前走个三百来米就是有家宠物医院。   甲胄兴冲冲,脚步轻快,带着辛怡也跟着小跑,“你就那么想见到他吗?”   也许心情可以互相影响,辛怡心底莫名泛起期待。   只是,在看到眼熟的银灰色轿车时,升空的期待急转直下,啪叽一声摔死了。 第15章   辛怡走近,观察那辆轿车。   半个小时之前,她自欺欺人,嘴上说着不在意,其实那张截图被她放大缩小不知道多少次,所有细节都被铭记在心。   绕着车身走一圈,阳光下,簇亮车漆彷如一面宽镜,辛怡没去直视自己的脸,她怕看到嫉妒。   绕到车尾,辛怡脚步顿住,发红的眼睛紧紧盯住车牌号。   尹梦瑶发朋友圈炫耀,忘记给车牌打马赛克,沈熙如第一时间截图,车牌上的数字清晰可辨。   字母数字的组合她早已经烂熟于心。   每一个数字都对得上。   辛怡抬头,看向有家宠物医院,哪怕是工作日,扔充斥大量宠主跟他们的小病号,尹梦瑶应该也在其中。   虽然一早料到,以尹梦瑶性格,绝不会将这份暗恋深埋于心,大张旗鼓倒是很像她的做派。可这么早就打照面,仍是让辛怡始料未及。   甲胄等得不耐烦,辛怡顺应它的力道,步伐缓缓,朝前走去。   熟悉的布局跟景况,导医台依旧被围得水泄不通,穿着白大褂的医护步履匆匆,偶尔有不受控的宠物横冲直撞,等候区的椅子上,一只狸花猫忽而轻盈跃下,大尾巴扫了扫甲胄鼻子部位。   甲胄停下,晃了晃尾巴。   看起来像是在打招呼。   狸花猫走在前面,甲胄紧跟,它们好像一对好朋友,相互追逐嬉闹,时快时慢。   “辛怡,你来啦。”瞿盈盈看到她,热情打招呼。   辛怡左右环顾,视线从每一张面孔上巡睃而过。   瞿盈盈跟着看过去,好奇:“你在找人吗?我知道了,肯定是甲胄不安生,你来找邢院长,他目前在办公室,来了个客人。”   瞿盈盈神神秘秘,朝她暧昧眨眼。   辛怡收拢手指,虚虚握拳,用自己都不大能听清的声音问:“是来给宠物看病的,还是……”   瞿盈盈耳朵侧过来,听了个大概,捂嘴笑:“是个女孩子哦,还挺好看的,我经常看见她过来找邢院长,估摸又是邢院长的追求者。”   辛怡抓住重点:“追求邢则的人很多?”   “当然。”瞿盈盈一脸这不是明摆着的表情,“邢院长外在条件确实够硬啊,三天两头有人来打听,我们都已经很习惯很习惯了。”   手臂上的呱唧不安分,在扯她头发,瞿盈盈从口袋掏出一粒鸟粮,喂到它嘴边。   “不过等了解我们邢院长行事作风之后,这群人很快就会打退堂鼓,都不是第一次啦。”   她转头,身侧人影早已经消失不见,空余一片香气。   瞿盈盈懵了下,朝走廊尽头张望:“是不是甲胄又到处乱跑?”   辛怡站在门口,盯视“院长办公室”五个字,调整呼吸。   门缝是敞开的,两个拳头宽,可以清楚听到衣物摩擦的窸窣声,说话声清晰入耳。   “……你好博学啊,我都不懂。”   尹梦瑶侧身对着门口方向,早春天气,气温仍旧寒凉,她却身穿一身长裙,露出光洁小腿,别别扭扭地摩着,拧着,是一副撒娇姿态。   阳光对邢则倾尽偏爱,侧脸立体,日影斜照,画面构图可匹敌电影海报。   邢则嘴角微扬,是一副含笑模样,目光温温柔柔,与含羞的女孩相得益彰。   眼看甲胄要用鼻子拱门,辛怡眼疾手快,用力拎它耳朵,转身便走。   “刚刚门口是不是有人?”邢则眉头蹙着,朝外面看去。   尹梦瑶注意力全在他身上,敷衍回他:“没有吧。”   邢则瞄她一眼,不耐烦地揉眉。   没一会,尹梦瑶容色沮丧,推门而出,她脚步急促,裙摆翩然,行路时带起一阵阵凉风,引得不少人侧目。   瞿盈盈注意到,收起下颌偷笑,跟导医台的同事八卦:“肯定是在邢院长那里受打击了,不过她挺执着,就是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同事一脸兴味:“说不定邢院长与众不同,就好死缠烂打这一款呢。”   瞿盈盈若有所思,手往口袋里掏了掏,拈出一粒东西来,看也不看,就往嘴巴里面塞,结果竟然是鸟粮,味道一言难尽,她赶紧呸呸两声吐掉。   窘迫模样惹得呱唧发出嘎嘎笑声,穿透力极强。   辛怡从卫生间出来,刚巧听到呱唧在笑,许是眼下神经过于敏感,竟与嘲弄联系到一起,顿时阵脚自乱,无地自处。   最后落荒而逃。   尹梦瑶走后,邢则加快整理桌面资料,李润斜靠在桌沿上,目光严肃正经,端量他。   邢则不以为意,垂眸忙自己的,手上沙沙声没停过。   李润最先败下阵来,走到窗边,盯着盆中植物若有所思,“这是你刚买的,什么花?茉莉?”   邢则终于肯赏脸抬头,出声警告:“别手欠。”   李润了然,手指托了托花叶,估摸着邢则又是在跟谁暗暗较劲,这盆花是过招用的。   “你说说你,对盆花都精心呵护,怎么对刚刚那个女孩就不行,你自己回忆回忆,说的什么话,让人连里子到面子都丢在你这了。”李润搓脸,“怪不得你交不到女朋友。”   李润今日得空过来,想找邢则聊聊天,顺便来看他笑话。   邢则隔三差五受到动物本能控制,每一次都新意倍出,绝不重样,这可是李润日常一大乐趣。   只是今日热闹没看到,看了出好戏。   当时尹梦瑶找过来时,李润坐在被门板挡住的角落,全程吃瓜围观。   邢则看也不看他,对齐纸张底部,轻轻磕向桌面,“觉得人家好,你就去追。”   李润婉拒:“算了,有你的魅力在先,我的光芒都被掩盖了。”   邢则心情不错,赏他一记眼神。   李润费解挠头,“既然对人家没意思,刚刚女孩跟你撒娇的时候,你笑什么?”   “我笑了吗?”邢则好像失忆,皱眉回忆细节。   “你笑了!”李润斩钉截铁,拖了把椅子过来,坐下去,选了个便于邢则观看的角度,还原刚刚那一幕,“你就是冲着这个方向笑的。”   邢则顺着他抬下巴的方向看去,一眼看到被他放置在角落的亚克力展示盒。   盒子里罩着的,是一截蛇尾,响尾蛇的。   邢则恍然,不好解释,干脆否认:“没有,你看错了。”   李润力证自己眼睛没花,又一次模仿邢则举止,嘴里絮絮叨叨,话多个不停。   邢则自行将声音屏蔽,身体靠向椅背,活动肩颈时,回想起辛怡被响尾蛇尾巴吓到的一幕。   当时尹梦瑶在场,他也是因为视线无意瞄到蛇尾,脑海里滑过某个画面,想起辛怡小脸煞白,摇手后退的模样,唇角才会不自觉挂上笑容。   同尹梦瑶无关。   邢则将资料归入文件夹,起身走去书柜,经过窗台时特意停留,俯身观察花盆。   确定花枝完好,邢则一手轻拍文件夹,抬头时,透过窗户恰巧看到熟悉背影。   “你在看什么?”李润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一包薯片,吃得满嘴碎屑,凑上前跟邢则并排站立,“你看那边路口那个,像不像甲胄……它转头了,哈哈,也是个秃脑袋。”   辛怡等在路口,最后一辆车从眼前转弯,她密切关注甲胄,生怕傻狗的狗爪子被车轮碾压。   察觉到她情绪不对劲,甲胄表现乖巧,就是从瞿盈盈那里借来的新胸背不大舒服,尺寸有点小,勒得它时不时转动身体,总想摆脱。   “走了。”辛怡两只手拽紧绳子,快步通过斑马线。   等她身影从路口消失,邢则终于收回视线,眼神里有不解,捞起手机看,并没有新消息进来。   瞿盈盈刚好来送手术室排班表,邢则查看时故作不经意问:“甲胄来过?”   瞿盈盈拦住呱唧撕纸捣乱,狸花猫跑进来,一鸟一猫,四目相视,大战一触即发。李润见势又撕开一袋薯片,等着看好戏。   瞿盈盈边拦边说:“来过,辛怡丢垃圾时偷偷跑出来了,辛怡追了它一路,怎么,她们刚刚没过来?哦,对了,这里有客人来着,辛怡应该是没好意思打扰。”   “辛怡是谁?”李润真诚发问。   邢则嫌弃地瞥他落在胸前的碎屑:“邻居。”   李润恍然:“哦哦,想起来了,说话声音很好听那位。”他停止咀嚼,用一种“你不对劲”的眼神紧盯邢则,“其实你想问的是你的邻居吧?”   什么甲胄,不过是借口而已。   见邢则拒不配合,默不作声在排班表上签字,李润退而求其次,同瞿盈盈八卦:“叫辛怡的女孩长得怎么样,漂亮吗?年纪多大?” 第16章   对于李润时不时冒出的问题,邢则都采取漠然置之的态度。   在他示意下,瞿盈盈守口如瓶,嘴巴撬都撬不开,急得李润抓心挠肺。   于是,双休日,难得放松休息的时间,邢则被李润缠了两天。   邢则提前跟辛怡打好招呼,告知他自己另外有安排,甲胄拜托她照管,而自己的伙食问题会自行解决。   辛怡只单单回了个“哦”字。   再无下文。   吃饭时,邢则点开聊天记录,盯着那个“哦”字看,态度认真,如同在术前分析化验单。   李润给他倒满啤酒,人站起来,涎皮赖脸往前凑:“看什么呢,看那么认真?”   飞快锁屏,手机沉沉扣在桌面上,邢则面无表情:“吃你的。”   李润乐见他的反应,声音故意转换成低频:“小邻居?要不要叫她过来,我也认识一下。”   邢则飞快撤走他手上的啤酒。   李润求饶:“别,别,我刚喝一口。”   两天了,想到出现在邢则办公室的尹梦瑶,辛怡至今胸口闷闷的。   偏偏甲胄不会察言观色,逃狱成为每日惯例,同她斗智斗勇。   例行折腾下来,别说甲胄气喘吁吁,背毛凌乱,辛怡更是狼狈不堪,黑发乱糟糟的,汗珠顺着脸侧往下淌。   她坐在长椅上休息,大脑放空。   手机搁置在长椅另一端,屏幕上,是尹梦瑶朋友圈,今天他们一家三口试驾新车,寻了处风景秀丽的地方烧烤野炊。   画面很美好,很和谐。   余光中,出现一条土黄色田园犬。   它跑到草坪上,尾巴夹着,眼神怯怯,远远看过来。   辛怡坐直身体,左右张望,没看到主人模样的人。   “流浪狗?”   小黄狗听她出声,晃晃尾巴以示友好。   甲胄忽然激动,上半身几乎直立,小黄狗被吓得夹起尾巴窜逃,躲到不远处观察。   意识到甲胄没有威胁,趴下身体打滚,冲他们露出脆弱的肚皮。   辛怡联想到自己。   盯着小黄狗,她紧抿的嘴唇忽而溢出一声泣音。   那一刻,她溃不成军,强撑的精力被抽干,没有支点,失去骨架,变成一只干瘪的软体动物。表情看起来如常,不过是出于自保迷人眼目的甲壳而已。   一群玩耍中的小孩乌泱泱跑过去,辛怡不幸被踩,惨兮兮又委委屈屈小声抗议:“……怎么踩我斧足呀。”   家长忙跟过来道歉,看到小黄狗,笑眯眯从口袋拿出狗粮喂食。   辛怡深呼吸,掩饰自己的不堪。   孩子家长见她眼神流露出好奇,温言解释:“这是小黄,长期在咱们小区流浪,好多人看到就会喂食喂水,虽然没主人,不过日子过得也不差。”   小黄美滋滋吃着狗粮,辛怡却更觉心酸。   小黄都有人关心,她却没有。   摆脱掉李润的纠缠,结束假期,邢则投入忙碌的工作当中。   事先打过招呼,结束工作后,邢则照常去辛怡家用晚饭。   只是……   邢则打量房间陈设。   以前他恪守原则,不会在辛怡家东张西望,今日却打破习惯,实在是房间太过整洁,地面跟橱柜几乎能当镜子用。明面上能够见到的物品摆件,亦是如同列队般,整整齐齐。   对面,辛怡默不吭声,专心吃饭。   她的饭量不算小,可今日碗只添了一半杂粮米饭,每次举筷,筷尖沾着三两颗米饭,颗颗分明,数都数得清。   邢则几次停筷,暗暗注视她。   感受到视线,辛怡到底心虚,小声解释:“今天菜是不是有点少,我起晚了,没去早市。”   “不少,都很可口。”为证明,邢则频繁夹菜。   猛吃两口,他状似无意问她:“心情不好?”   似早有准备,辛怡即刻摇头,也学着邢则的样子猛扒饭,“我心情好得很。”   呵,不信。   不过邢则没再追问。   既然她不愿意说,那他也不好意思刨根究底,那样就太过越界了。   往日这个时段,上蹿下跳精力旺盛的甲胄,今日却忽然转性,守在辛怡脚边,讨食的同时,时不时将嘴筒子搁在辛怡掌心。   它这副全身心依赖的模样,软化了辛怡的心脏。   流程如往常一样,辛怡负责晚餐,邢则负责饭后清洁。   提上厨房垃圾,邢则拿起胸背,弯腰要给甲胄套上,“甲胄,过来。”   甲胄甩着大脑袋嗷嗷两声,似是抗拒,嘴筒子又朝辛怡掌心搁。   辛怡后知后觉:“甲胄是不是不舒服,它今天很反常。”   透过朦胧灯光,邢则望进辛怡眼睛:“甲胄在担心你。”   辛怡的心脏有一瞬间失重,看一眼邢则,飞快垂眸,捧着甲胄大脑袋观察,“没看出来。”   甲胄那双眼睛依旧充满了“智慧”,根本寻不到情绪的踪迹。   辛怡觉得邢则是在借题发挥,偏要将她心扉撬开一角,袒露示众不可。   邢则站在门口,并不着急离开:“哈士奇跟别的犬类不同,它们脸上天生少两块肌肉,有所缺失才会做不出关心表情。作为主人,我肯定,它确实在关心你。”   辛怡好想适可而止,她不想继续就这个问题探讨下去。   鼻腔好酸。   她就像搁浅在沙滩的淡水鱼,腥咸海水,炽烈阳光,一点点压榨压身体内的水分。   眼睛第一个要遭殃,眼泪随时会崩堤。   可辛怡仍是无法自控,捧着甲胄的大脑袋观察,“哪两块?我是说,甲胄脸上缺少哪两块肌肉?”   邢则先将垃圾丢在门外,抽出湿纸巾擦手,重新换鞋进门,指着甲胄“眉毛”的位置说:“这两块。”   辛怡的手揉上去,甲胄不闪不避,放任她上下其手。   邢则拖来张椅子坐下,顺便给甲胄疏通背毛,“家犬从狼到如今的进化过程中,筛选出特殊的两块眼部肌肉,使得犬类能够内抬眉毛,做出无辜表情,以此博得人类喜爱,也就是俗称的无辜眼,偏偏哈士奇缺少这两块肌肉。”   辛怡有自己的理解:“也就是说,哈士奇没参与进化?”   邢则被逗笑,“可以这么说,所以哪怕它真的非常非常担心你,可因为身体有所缺失,导致它无法做出相应表情。”   辛怡忽而侧脸到旁边,轻吸鼻子。   邢则将甲胄拉开,甲胄抵死不从,四只爪子紧扒地砖不放。   邢则无奈建议:“要不然,今晚让甲胄留下来陪你?”   调整好自己,辛怡欣然应允。   甲胄好像听懂两人对话,欢欣腾跳,又拿嘴筒子往辛怡怀里拱啊拱,乞求她的触碰抚摸。   不知道邢则是否有心,困于绝路的情绪寻到出口,眼前豁然贯通,辛怡唇角终于抿出一点笑影。   之前思绪混乱,分不出多余注意力,眼下用心感受,确实能够体味到甲胄的担忧。   这股情绪沉甸甸的,如打湿的秋叶,而辛怡站在下面,被淋个透彻。   邢则关门离开,辛怡便迫不及待紧抱甲胄,脸颊埋进馨香毛发,糯糯低语:“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甲胄转头,大舌头热烘烘的,去舔她的脸。   拒绝沉湎与负面情绪,辛怡决定行动起来。   她环视左右,家中到处规整簇亮,唯一能挑出毛病的地方,也就只有卫生间。   给甲胄更换饮用的清水后,听着它用大舌头卷水喝的吧嗒声,辛怡倍感心安,戴上一次性手套,拿上洁厕剂,一头扎进清扫大业。   整理清洁是她宣泄情绪的一种方式,多年来都是如此,每当心情沉郁,辛怡便会来场彻底的大扫除。   也给心灵除尘。   今天却发生意外情况,辛怡手拿马桶刷,正跟马桶较劲,忽觉一阵心悸。   她停下动作,手捂上心口,隔着皮肉肋骨,心脏的搏动感沉重强烈,节奏趋于失控。   犹如鼓槌重击心房。   辛怡心慌。   我这是怎么了? 第17章   邢则丢完垃圾上楼,没走到家门口,迎面遇到个老太太。   穿花衣服的老太太垫脚走路,若不是楼道光源充足,邢则思绪差点来一个漂移,跑到恐怖片频道。   他定神细看,老太太行为鬼祟,围着角落左右观察,眼看朝辛怡家门前的鞋柜靠近,邢则及时发声。   老太太吓一跳,目光带着审视,落在邢则身上。   邢则走近攀谈,搞清楚对方身份,竟是楼下邻居。   打听清楚她的名姓后,心下了然,眼前这位,可能就是物业口中那位难缠的吕老太太。   看清楚邢则样貌,老太太眼睛眯着,眼周皱纹更为深刻,态度的转换极为自然,待他亲切不少。   “我啊,心脏不好,受不了一丁点噪音,就是想上来提醒一下。”   对于她的说辞,邢则一个字不信,不过仍是做足表面功夫。   疲于应对之时,忽听甲胄隔门狂吠。   老太太吓一跳,轻拍胸口,同邢则吐槽:“就是她家,一个小姑娘,养那么大一条狼狗,嘴张大,能直接啃掉个人脑袋……”   老太太激情渲染一条哈士奇的危害性,如果不是邢则养的狗,听她描述,哪是一条狗,分明是个吃人狂魔。   甲胄仍在叫,邢则越听越不对劲。   以他与甲胄相处三年的了解,它极少会发出类似叫声。   听起来,倒像是……求助?   邢则心下微沉,两三步越过吕老太太。   咔哒。   没等他人走过去,门板被推开一条缝,哈士奇的黑鼻子拱出来,急促地喘嗅。   邢则大步跨过去,拉开门。   辛怡抱膝坐在玄关处,头顶光束集中,落在她身上,强烈光线稀释掉色彩,她虚弱的像一道抓不住的影子。   “怎么了,不舒服?”邢则进门,蹲身下去,柔声询问。   辛怡如同置身危机险境的遇难者,在怒号狂风中终于寻得一丝生机,苍白的手伸出,落在邢则坚实手臂上,紧紧攥住。   “心脏,我的心脏很不舒服。”   辛怡一下下,重重揉按心口。   邢则眉间落上阴影,出于习惯,正想细问,忽然闻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这是什么味,怎么这么呛鼻子?”   吕老太太过来凑热闹,人才到门口,就被一股刺鼻味道激得后退两步,惊疑不定地用手扇风。   “你刚刚在刷马桶?”邢则视线落在换鞋柜上。   柜子上倒着一瓶洁厕剂,旁边有一只手套,另一只手套在地上。   新鲜空气从门缝涌入,辛怡大口呼吸,神奇的是,心悸症状缓解大半,不明所以回他:“对。”   邢则先将人扶起来,建议:“先去我家。”   辛怡犹豫,视线瞄一眼手机时间,太晚了。   邢则继续劝说:“你不觉得这里味道很难闻?”   辛怡灵光一动,模糊抓住身体不适的症结所在,默默点头,“麻烦你了。”   邢则搀扶着她,步伐放慢。   辛怡想说其实不用这样,不去闻那股味道,她身体已然好转。   然而,侧眸看邢则,容色认真,对待她如同对待易碎品,辗转在嘴边的话便被辛怡悄悄咽下。   两人距离贴近,怕人摔倒,邢则以右臂为支撑,半环着辛怡。   衣袖依旧是半挽状态,露出一截小臂。光影通力合作,上面每一根线条都受到精心描绘,细致入微,重重暗影打上去,偏重赋予了他坚实、力量等等雄性特征。   辛怡的目光不受控,落上去。   一触即离。   好奇怪,为什么心跳再度变快?   邢则注意到她眼睫频频颤动,温声安抚:“你先坐着,我去看看。”   他先去辛怡家开窗通风,驱散刺鼻气味,门也敞开,做完这些,又走去卫生间查看。   甲胄乖乖陪伴左右,爪子搭在辛怡腿上。   辛怡感激地揉揉它:“谢谢你啊甲胄,知道帮我求救。”她手指按住甲胄“眉毛”,帮它做表情,语气陡地一转:“不过,你是什么时候学会开门的,深藏不露啊。”   甲胄端坐,爪子抬高,辛怡顺势握上去,轻轻叹息:“好吧,这次原谅你。”   邢则很快回来,手上拿着两样东西。   一瓶洁厕剂,另一瓶是消毒液,是他在卫生间水箱上看到的,有使用痕迹,瓶盖都没能拧紧。   邢则拿着两样物品,冲辛怡方向晃晃,“你把这两样混合在一起使用过?”   刺激气味已经给出答案,他只是想求证。   辛怡心情肉眼可见低落下去,犹如一朵蔫耷耷的,合拢自闭的小花苞,“是不是不该这么做,我不知道的。”   邢则忽然生出强烈自疚,轻咳:“消毒液跟清厕剂合用,会产生有毒□□,人体吸入后会感到胸闷心悸,就像你刚刚那样。”   辛怡点点头,摸出手机,打开便签,一字一字,认真敲上去。   “我确实有点没常识。”辛怡收好手机,扬眸看邢则:“没人教过我。”   她睫毛上翘,在白皙皮肤上拓下一泓弯弯的影,纤细美丽,如同雀鸟翎羽,翩翩然,不知要往谁心底落。   邢则觉得燥,袖子再度被挽高,手肘直接露出来,“以后可以问我。”   总觉得干巴巴的,邢则重新组织措辞:“其实谁也不是什么都懂。”   辛怡觉得稀奇:“你也是吗?”她真诚发问。   傲气同示弱两方正激烈角力,邢则为难地阖了下眼睛,不甘不愿地从鼻腔滚出一个“嗯”。   他这副模样似受到强迫,辛怡被逗笑,露出一抹舒心笑容。   辛怡起身,大幅度扩胸振臂,力证身体无恙。   甲胄忽然颠颠跑过来,嘴筒子叼着东西,又往她掌心塞。   有过两次阴影,辛怡内心是拒绝的,怕又是蛇蜕,或者蚯蚓,每次都让她肾上腺素激增。   这次她看得很清楚,是块柔软布料。   辛怡放下提防,想着也许是甲胄平时用于跟邢则拔河的玩具。   只是接到手里那一刻,倒水回来的邢则面色一变,疾步上前。   辛怡第一次见他神色紧绷,如临大敌,不解问他:“怎么了?”   掌心被塞入的布料手感泛潮,辛怡奇怪地展开。   这一展不要紧……   看清楚是什么,辛怡表情如被冰封,呆怔当场。   黑色的。   子弹头款式。   纯棉的。   是一条男士内裤。   “……”   拯救不及,邢则一手搭额,指尖不耐地到处横扫,眉尾被他捋乱一段。   安静片刻,辛怡脸色爆红,   邢则余光瞥到,醒目的殷红几乎可与沙丘鹤的前冠媲美。   他第一次发出笑声,坦然自若地抽走辛怡手上的内裤,“扯平了。”   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辛怡强撑住唬人的气势:“不装了?挑明了?我就知道你当时肯定是看见了,还有你养的什么破狗,天天爆人隐私,坏家伙!”   邢则听辛怡一气说了这么多话,只是笑笑,折身将未晾干的内裤重新丢进洗衣篮。   之前装修没经验,只考虑如何享受生活,丝毫没顾及生活背面,其实充满了琐琐碎碎,是时候给阳台添装一个可升降的晾衣杆了,起码可以避免以后出现类似情况。   甲胄仿佛听懂辛怡的话,仰着脖子嗷嗷叫唤。   辛怡学邢则,两只手将它的嘴筒子上下一捏,警告:“别叫了,再叫拿你喂老鹰!”   邢则拿水杯递给辛怡,两人视线不经意间对上,不约而同地轻扯嘴角,一本正经憋住笑,实在忍不住,又同时撇过头去暗暗散发笑容。   经历这么一遭,坏心情荡然无存,辛怡坐沙发上,两只脚交替荡悠,她手拿玻璃杯好奇参观客厅陈设。   虽然来过几次,可次次匆忙,从未仔细看过。   邢则转去书房,出来时手上拿着几张打印好的A4纸。   一边整理,一边同辛怡说话:“这几天甲胄不安分吧,是不是每天都想去找我?”   “你怎么知道的?”晃脚时踢到甲胄玩具,辛怡俯身捡起,甲胄听到动静,嗷呜一口叼住小玩具,跟她玩起拔河。   邢则看着甲胄,叹口气,“我养了它三年,对甲胄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三年都没能矫正它的坏毛病。”   辛怡肃着脸纠正:“不是坏毛病,它只是太想你。”   一个失神,小玩具被甲胄夺走,它开心地转脑袋,抖落掉不少毛发。   辛怡拍拍裤子上沾到的狗毛,抬头时,眼前出现一沓纸。   邢则往前送了送,示意辛怡翻开仔细看看。   “这是什么?”辛怡接住,人有点懵懵的。   邢则言简意赅:“是合同,我有意向聘用你做我的生活助理。” 第18章   辛怡诧异的不行,一时忘记发声,不敢相信地指指自己。   她眸光乱跳,令邢则想到头尾灯鱼虹膜上半部分的金黄色,在水中游动时会折射出光线,流光溢彩,浮波粼粼。   邢则敛眸,“你可以先看看合同内容。”   辛怡顺从垂首,一张张翻看,其实心里乱得很,每个字都认识,组合到一起却如筛网上的芝麻,她想不清楚,邢则为何会这么做?   邢则坐到沙发另一侧,甲胄随即跳跃上来,享受主人的抚摸,“其实甲胄养成现在的坏毛病,我有很大责任,三年来我每天带它坐班,可近年宠物医院规模扩大,往来人员增多,甲胄乐于交友,过程中惹下不少麻烦误会,我才会将它关在家里,只是它没有适应过程,一时不习惯。”   辛怡转头看甲胄,甲胄也看过来,“那它内心肯定很不安,不明白你为什么会突然丢下它。”   邢则拧开一支矿泉水,仰头灌下小半瓶,喝完随手丢在茶几上,瓶盖也不复位,瓶口就那么敞着。   辛怡瞄一眼,没忍住,拿起瓶盖拧紧。   邢则随手蹭掉下巴上沾到的水,目光注视着她,扯唇轻笑:“我工作太忙,生活方面很马虎,几乎没什么品质。既然是做助理,自然是要涵盖生活中的一些琐碎。”   他握住矿泉水,手很大,瓶身被整个圈握住,辛怡注意到,抬起自己的手,虚虚握拢,视线在两方来回比较。   嘴角的笑容进一步扩大,邢则将矿泉水瓶捏出脆响,继续说:“伙食费跟甲胄的托管费照给。至于助理工作,就是兼顾一下我的生活,每天帮我处理工作之外的琐事,不过可能需要你带着甲胄跟我一起坐班。”   邢则给出一个数字。   辛怡非常心动,就算是只有托管跟伙食费,两项加起来,数额足以与她过去的工资持平。再加上任职生活助理后的报酬,到年底,结余会很喜人。   邢则指指合同,“这是我昨晚拟好的,你看看,没问题的话,我等你上岗。”   “那好,今晚我先拿回去研究一下。”   通风后,屋内残余味道消散干净,空气微微潮湿,辛怡轻嗅,一股力量满溢胸肺,她举臂无声欢呼,随后捧着合同,扎进松软床褥。   说是研究,辛怡真就一丝不苟,没放过每一条合同条款,仔细研读。一知半解的部分就上网查阅。   理解透彻后,珍而重之签下自己的名字。   合同交给邢则那天,辛怡心情振奋,烹调了一桌美味。   邢则站在桌前,盯着餐桌欲言又止。   厨房里,辛怡仍在忙碌,抽油烟机发出噪音有点大,她调高了声调说话:“还有最后一道菜,马上就能好,你可以先盛饭。”   邢则洗过手,走去厨房拿碗筷,“今天这么丰盛,我差点以为又要过年了。”   辛怡挥着锅铲,到底不好意思说原因,“甲胄说它想吃。”   邢则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看来,我也是跟着甲胄沾光。”   举着锅铲的手停在半空,辛怡面颊微微泛红,急于解释:“不是,其实是想感谢你。”她说到后面声音有点小:“聘用我做助理……我知道很大原因,你是想照顾我。”   邢则盯着她看,“你为什么不觉得我是看中你的能力呢?”   辛怡“哈”一声,摆了摆空出来的那只手,笑说:“你别开玩笑,我能有什么能力?”她低头盯着锅内正翻炒的宫保鸡丁,“我人有点笨的,也没什么常识……”   邢则抱着手臂,打断她:“我发现……”   火候差不多,辛怡将菜品装盘,擦擦手扭头问邢则:“发现什么?”   “发现我每次肯定你,你都会先否定自己。”   这是第二次。   上次情境差不多,邢则夸她善良,她当时第一反应也是否认。   辛怡勾住发尾卷了卷,“这不是谦虚吗?”   邢则摇头,“谦虚不是这样的。”   谦虚的话术通常是“一般般吧”,“也就那样”,“还可以”。   辛怡的反应则不同,是对自己的全盘否定。   邢则接过辛怡手中餐盘,“我们是两个极端,换做是我,绝对不会是你这样的反应。”   辛怡跟着他走出厨房,顺手滑上推拉门,想象了下邢则处于类似情境,她学着他的样子,从鼻子里滚出了一声“哼”。   那种傲岸,自鸣得意的调调学得入木三分。   邢则脚步顿了下,随即失笑,“学得挺像的,还说自己笨。”   辛怡笑得停不下来,邢则不得已给她的饭碗里夹满菜,提醒她专心吃饭。   睡觉前,辛怡同沈熙如聊天,提及她“升任”邢则生活助理一事:“小如,我又升级啦!”   沈熙如刚下班回家,面前摆着一盘热气腾腾的手工水饺,正是辛怡上次包好送来的,“你在打怪吗?一直升级。”   这个比喻却莫名触动辛怡笑点,她又没憋住笑。   没想到,当晚,辛怡做了个梦。   梦境光怪陆离,她是闯关者,一路劈波斩浪,最后关卡,一高大背影立于门前。   重重迷雾中,人影转头,竟然是邢则。   梦中的邢则偏头看过来,视线极冷,就在辛怡紧张之际,忽然从他鼻腔里滚出一声轻蔑的“哼”。   辛怡是笑醒的。   闹钟孜孜不倦,辛怡揉揉笑僵的脸,艰难翻出被窝结界。   按照约定,今天是她第一天担任邢则助理的日子,很特别,很重要,她感到很紧张。   邢则如往常一样走出家门。   他头偏着,食指无意识地按压太阳穴,思考一整日的工作安排。第一时间感知到光源与以往不同,这才抬头,与辛怡兴奋的眼神撞个正着。   “早啊。”辛怡从邢则手中接过牵引绳,俯身,揉乱甲胄的大脑袋,“我做了早餐。”   说着,她从帆布挎包中拿出紫米饭团,“早晨刚做的,还是温的,你是现在吃,还是等下去医院再吃?”   邢则皱眉,拿出手机确认时间,“你几点起床的?”   蒸米饭、备菜都需要耗功夫,邢则为让她尽早熟悉工作,已经将时间提前一大截。   辛怡避开甲胄嘴筒子,把饭团塞到邢则手上,笑说:“准备这些不费事的,我经常做,我建议你还是趁热吃,等到医院怕是都凉掉了,你那份我特意加了两个咸蛋黄,很好吃。”   女孩眼神灼灼,不再开口,眸光在他和手上的饭团之间来回切换,无声催促。   邢则扬唇笑开,败下阵来,撕开外层保鲜膜,吃得津津有味,如品珍馐,“好吃,味道刚刚好。”   只是,饭团做得过于实在,吃起来很噎。   费力咽下,邢则刚要勉为其难去吃第二口,眼前递来一个保温杯,嫩粉色的。   “豆浆,早上我新打的,加了红枣跟枸杞,也是热的,配着饭团一起吃。”辛怡帮忙拧开,浓郁豆浆倒进杯盖。   邢则一口喝下,进食顺畅许多,“挺周到。”   辛怡敛睫:“是你有眼光。”   “嗯?”邢则眉峰上扬,神情费解。   辛怡小小声:“知人善任。”   想了想,生疏竖起大拇指,补充:“最有眼光。”   清晨的阳光破开混沌,洒在她眉间。   辛怡满面璨笑,邢则也跟着笑开。 第19章   邢则今天开的车,除去甲胄跟它随身的用品,东西有不少,杂七杂八摞满后备箱。   甲胄依旧端坐副驾驶,目视前方,小模样挺严肃。   邢则上车时,丢来一个袋子给后座的辛怡,边扣安全带边解释:“那是我的鞋,新的,一次没穿过。今天刚巧医院有个正式活动,需要我穿着正装,你负责帮我看管。”   任职第一天接到的第一个任务,辛怡郑重点头,双臂紧紧把纸袋拢入怀中,“你放心,我一定帮你看紧它。”   邢则透过后视镜瞧过来,嘴角微翘,眉梢也扬着。   今日笑容有点超标。   时间还早,有家宠物医院看起来门庭清冷,没什么人。   晚班的医护打着哈欠,交接班的一套流程下来,眼睛几乎睁不开。   邢则踏入医院那一刻,气场全然改变,动作迅捷,步伐迈得更大。   “昨天那只做软腭部分切除的斗牛怎么样?”   “情况稳定,不过我们发现它好像还有皮肤病,主人到现在没注意到,情况还不算严重,回去需要定时做药浴。”   邢则点头,“记下来,到时候告知主人详情,还有多多主人那边,同意做详细的病理切片了吗?”   “主人打电话过来,同意了。”   “今天的手术室……”   两人一前一后,越走越快。   辛怡环抱纸袋,亦步亦趋跟在邢则身后,眸光悄悄在他背影上打转,为他入阵般严阵以待的态度油然升出几分钦佩。   前面,邢则脚步遽然一顿。   辛怡也及时刹停。   邢则转头看她,面色为难,幸好瞿盈盈及时赶到。   邢则放下心,拿起门后挂着的白大褂,披上身,系扣时同辛怡说:“瞿盈盈负责帮你办理入职,顺便熟悉一下环境,有不懂的可以问她。”   辛怡有点意外来着,没想到会如此正式,甚至需要她办理入职。   车祸后失业半年,此刻双脚仿佛终于踏入实地,辛怡欣然应允,等邢则一走,迫不及待掏出几个山楂片,同瞿盈盈分享。   瞿盈盈凝着她,满目的愁绪,“你怎么这么想不开?”   “啊?”辛怡心绪茫然,完全不知道她这番话从何而起。   瞿盈盈望一眼邢则消失方向,神态小心,攥住辛怡手臂,将人往大厅带。   “走吧,我先带你去楼上办入职,然后挨个认识下同事。”   手续办齐,拿到名牌,辛怡爱惜珍重地捧在掌心。   她瞄一眼瞿盈盈名牌,学着她,别在左侧胸前。   细心调整位置,辛怡喟叹:“没想到这么正式,我也能同你们一样,领到胸牌。”   瞿盈盈剥开山楂片纸包装,取出一片含在舌头下,咂了咂味道,眼熟的狸花猫从窗台上跃下,围在她脚边喵喵叫。   瞿盈盈眼睛一亮,托抱小猫,擎到辛怡眼前,让一人一猫的视线直直撞上。   “这是我要介绍给你的第一个同事,花艳艳,是我们有家宠物医院的前台接待,同时身兼安保调停工作,性情非常温顺,是甲胄的好友之一。”   花艳艳的眼睛睁得溜圆,冲辛怡软软喵呜一声。   辛怡禁受不住诱|惑,抚了抚狸花猫后颈,“这是哪个员工养的猫吗?好可爱。”   瞿盈盈将花艳艳揽回怀中,沉迷吸猫不可自拔,“不是谁养的。花艳艳以前是只流浪猫来着,它车祸受伤,拖着伤体自己爬进我们宠物医院,邢院长将它治好,从此它就住下来了。没有具体主人,也可以说,我们所有人都是它的主人,每天有人定时定点给它放饭。花艳艳很有灵性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前台做招待,有时候还会跑去安抚住院部的猫猫狗狗,邢院长看诊时,它负责稳定宠主情绪,毕竟凡是我们院长经手的病患,情况大多都比较严重。”   瞿盈盈将花艳艳放下,小小一只狸花猫喵呜一声,打过招呼跳跃着跑开。   有家宠物医院是它的家,也是它的游乐场,是它历经苦难锻砺后的安宁所。   看着小小一只猫自在穿梭,辛怡眼底起潮。   难为情地撇过眼睛,吸吸鼻子。   她好像有点太容易感动了。   有瞿盈盈带领,辛怡忙于认识各路同事。   每个人都很友好,缓解掉她心底暗藏的紧张,只是,渐渐发现不对劲。   怎么每个人在得知她职位之后,皆是满目恻隐。   有性情直接的,说出同瞿盈盈一毫不差的话:“你怎么这么想不开?”   瞿盈盈没再憋着,将人往休息室一带,门一关,好心解惑:“既然你是邢院长的邻居,相处下来,对他大致有点了解吧。”她用手指比出一段足以忽略不计的距离,“哪怕很浅表的一点点。”   辛怡颔首,具体没细说:“对他了解个大概。”   瞿盈盈正容道:“那你肯定知道,我们邢院长胜负欲极强。”   在某些字眼上,她落音很重。   辛怡乖乖点头。   瞿盈盈闭目叹息,老成持重地拍上她的肩,“邢院长争强好胜,且症状很重,说是病入膏肓都不过分,往后你同他相处,要事事小心,不能出风头,不然你会被他盯上。”   女孩动作稚气,曲起两根手指,指指自己眼睛,方向调转,又戳戳辛怡。   她良苦用心,好言相劝,最后丢下一句:“自求多福吧。”   辛怡将纸袋子往怀中拢了拢,忠告过耳不入,根本没放心上。   回顾与邢则相处,过程挺愉快,不认为自己会不小心触他逆鳞。   她现在还不如担心,会不会碰到尹梦瑶更切实际一些。 第20章   投入到工作中, 辛怡才发现自己的职位是全医院最清闲的一个,处于无事可做的状态。   邢则在忙工作,基本捉不到人影, 人总是行色匆匆,脚下‌犹如装了一对风火轮。   辛怡盯着他背影瞧, 觉得稀奇,如果私下‌相处,可能永远见不到他这一面。   唯一的工作内容,可能就是带着甲胄去上行为训练课。   “我‌们医院新添设的行为训练科,哪怕不把它算在内,也算得上宠物医院当中科室最为齐全的了。”   提到有家宠物医院, 瞿盈盈小表情自得的很。   那种与有荣焉也将辛怡感染,她默默把胸牌摆正。   甲胄做完行为训练,辛怡喂它喝水, 喝净碗底的水, 邢则刚巧转回自己的办公室, 看到辛怡,松了口气,“快把鞋给我‌,人马上就到。”   辛怡不知其意,不过跟着他紧张起来。急忙从纸袋中掏出鞋盒,递给邢则。   邢则换衣服也不避着人, 三两下‌褪去白大褂以及外套。   他里面穿着一件白衬衫, 质地上乘,平整挺括, 一点皱褶都没‌有,由于贴身设计, 身材被衬得更为颀长劲拔。   辛怡不自在,稍稍挪开眼。   邢则看她一眼,“拿着。”   外套丢过来,尚有余温,辛怡精心扶去褶皱,叠放整齐,依旧是牢牢抱在怀中。   见她无论做什么,都是认认真真,一丝不苟,邢则唇角挂笑:“待会有小动物诊疗行业协会和第‌三方评定机构会过来,有个简短的仪式要走。”   辛怡虽然‌不懂,不过紧张气氛影响到她,忙垂首整理穿着,整装以待。   邢则换下‌舒适运动‌鞋,皮鞋上脚后,他稍事适应了会儿,同样将换下来的鞋装回鞋盒,交由辛怡保管。   辛怡一手拎纸袋,一只手臂上挂着外套,如同一个人形晾衣架。   邢则路过时,瞄她好几‌眼。   辛怡不明所以,前前后后自视一番,没‌觉得不妥,反而将姿态端得更为庄肃。   邢则轻扯衬衫领子,目视前方时,不由失笑。   笑容一晃而过,辛怡精准捕获到,心底拿不准,不明白他笑什么,暗暗有点恼,神色里浮上些微愠气。   低低问他:“我看起来很好笑吗?”   邢则依旧维持常人难以追赶的步速,他摇头,“只是觉得今天的天气着实很不错。”   “我‌才不信。”   两人的眼神暗中“交锋”数个来回,持续到行业协会来参观时,邢则摆出社交面孔,配合参观、拍照等等环节。   今天‌阵仗很大‌,长枪短炮,咔擦声鸣响不断。邢则全程泰然‌自若,有礼有节。   第一次看到邢则这一面,辛怡觉得稀奇,站在人群外瞧热闹。   一个多小时下‌来,终于走到最后一道流程。   小动‌物诊疗协会会长同邢则举着“四星级宠物医院”的表彰牌匾拍照。   邢则外形过于出色,即便是如此官方老气的动‌作,他的气质也完全不入俗流,秒杀周围一众男士。   快门声响得更频繁了。   原本一切还好端端的,邢则耐心流失之‌际,眸光无意间瞥到人群中间的辛怡。   见她小脸依旧端肃,仪态矜重僵硬,邢则仿佛笑穴被点,嘴角轻抽,意识到不好时已经来不及。   “噗!”邢则连忙握拳抵在唇边,轻咳掩饰。   留意到邢则举动‌,辛怡怀疑地低头看自己,旋即恼火地狠狠剜他一眼。明明怒色挂在脸上,笑意却好像能够彼此传递,辛怡也开始辛苦憋笑。   “奇怪,真不明白邢院长刚刚笑什么。”瞿盈盈来院长办公室补写值班记录,一边刷刷写字,一边跟辛怡絮叨。   中午他们刚从二楼食堂回来,午休时间‌人显得格外慵懒,辛怡无处可去,只能窝在邢则办公室,办公椅不大舒服,背倚在靠背上,有点硬硬的。   甲胄伏在辛怡脚边,刚吃完饭,喝过水,慢腾腾舔着爪子。   起得太早,辛怡整个人懒困疲乏,上下‌眼皮一直在打架,她晃晃脑袋保持清醒,又剥了一个山楂片来吃。   甜蜜微酸溢满口腔,眼皮勉强撑起来一道火柴宽窄的缝隙。   瞿盈盈扔掉水笔,甩甩手腕,盯着她发笑,“你这是饭食困,干脆回家睡一觉,时间‌上还早,邢院长陪他们吃饭,一时半会回不来。”   辛怡摇摇头,好似燃油即将耗尽,小声咕呶:“不了,好不容易得到这份工作,我‌要恪尽职守。”   肘弯往回收,辛怡将邢则交给她保管的公文包又揽紧一些,“食堂饭菜太好吃了,我‌才会不小心多吃了一点。”   “是吧,我‌当时入职时也是,最满意的就是食堂。放眼全市,还有哪家宠物医院会有食堂啊。”瞿盈盈表情骄傲,人靠在办公桌上伸懒腰。   辛怡帮忙拉扯她的下‌摆,避免人走光,“盈盈,你不觉得,你跟邢……邢院长越来越像?”   瞿盈盈夸张地崩溃捂头,“天‌啊,我‌得罪你了吗?你怎么用这么恶毒的话攻击我。”   辛怡:“……倒也不必这样。”   邢则性格哪有那么糟糕。   辛怡挠挠脸侧,到底没‌有争辩,说多了不好,尤其还是出于维护目的,容易引人误解。   为了给辛怡醒神,瞿盈盈拉着她楼上楼下参观。   刚巧,中午有几个宠主带着自家狗狗打今年‌的疫苗。   场面挺有趣的,黑色小泰迪瑟瑟发抖,屁股挨上一针,它后知后觉,发出呜汪惨叫,花艳艳一个漂移,从走廊闪现疫苗接诊室,竖起毛蓬蓬大‌尾巴,同小泰迪挨挨蹭蹭,尽职尽责安抚。   瞿盈盈蹲在旁边,连连拍照,大‌夸花艳艳,“我们艳艳真可爱。”   花艳艳仿佛听懂褒奖,喵呜一声,来蹭她脸颊。   连看几‌只宠物狗挨针,辛怡收获新思路,悄声问‌瞿盈盈,“我是不是可以做这个?”   “做什么?”瞿盈盈转脸看她。   辛怡比划出扎针动‌作,“要不然这钱我拿的不安心。”   一整天她都处于无事可做的状态,唯一的作用便是充当人形衣架。   瞿盈盈皱眉,“当然‌不成,疫苗接诊也需要相关知识,缺少专业技能,你万一一针给它们扎出毛病怎么办?”   她拍拍辛怡手背,觉得手感不错,轻挠两下‌,“邢院长都没心疼钱,你就安心待着吧。”   从疫苗接诊室出来,瞿盈盈又带着辛怡去导医台,据闻那里是整个医院的八卦集散地。   八卦谁都爱听,辛怡也不例外。   话题还没‌聊起来,门口不知道是谁大喊一声:“不好,憨憨又来啦!”   场面顿时慌乱无序,犹如草原食草动物突遇猛兽捕猎,四散藏匿。   导医台下面猫进去三个人,有几‌人躲去角落架子后,躲避不及时的,纷纷拿出家伙——头盔以及……不锈钢盆。   “拿着,一定要把头护住!”瞿盈盈如临大敌,不知道从哪里取来不锈钢盆一个,罩在辛怡头顶。   辛怡惶惶然不知所措,臂弯护住怀中东西,腾出一只手紧握盆沿。   不多时,医院大厅冲进来一只……鸵鸟!?   麻绳也捆不住鸵鸟躁动‌的灵魂,它脖子昂起,叫声迸发,尖锐激越,坚硬鸟喙往前拱了拱,摆出冲锋姿势,离得最近的男医生第一个遭殃。   好在他准备充分,且经验丰富,头盔顶上,鸟喙与之重重敲击之后,冲击太强烈,整只鸵鸟防备不及,瞬间呆怔住。   “快,再来几‌个人,把憨憨按住!”   一声令下‌,医生们如披甲执锐的战士般,冲上与鸵鸟对‌峙的第‌一线。   过程中鸵鸟数次发起攻击,大‌厅内羽毛乱飞,隐隐约约还能看到几‌根头发,松针似的往下‌落,足见“战况”有多激烈。   结果以人类的胜利为告终。   瞿盈盈长吁一口气,擦擦汗,用不锈钢盆给自己扇风,“憨憨可是咱们医院的老顾客,一个月总要见它两三次。”   辛怡仍心有余悸,拍拍胸口,“有人养鸵鸟做宠物?”   导医台底下的护士艰难往外爬,“不算宠物,是周边一个村子散养的,凶得很,见人就叨,没‌想‌到歪打正着,憨憨被误入的外地人发现,拍了短视频发上网,网友们乐于看人在憨憨面前极限逃生,从此就成了一只网红鸟,凶性也更‌大‌了。”   “村民们指望憨憨赚钱,对‌它的健康紧张的很,几‌乎快成我‌们医院Vip了。上次见它是因为误食塑料袋,今天‌还不知道是闹什么幺蛾子。”   正收拾残局,叫声迭起,猫叫,狗叫,无一不是鸵鸟叫的陪衬。   瞿盈盈哧一声,表情不满,“憨憨也是看人下‌菜碟,在邢院长面前就没那么凶。”她一脸诡秘,对‌辛怡附耳道:“虽然大家对邢院长诟病不少,可他某些方面确实出类拔萃,动‌物的亲和力方面是顶级的。”   她顺手拈起身上沾到的鸵鸟毛,插在耳朵后面臭美,“拿回去,可以粘在帽子上。在19世纪,美洲贵妇不就是用鸵鸟毛装饰帽子。”   于是,等邢则吃完饭回来,看到辛怡正满地捡鸵鸟毛,目不别视,极其投入,纸袋里面露出一段,乱蓬蓬的,收获应当是不小。   邢则盯着看了会,忽然‌出声问‌她:“捡鸵鸟毛做什么?”   辛怡被吓一跳,回神看他,言简意赅:“做帽子。”   邢则表情意外,“有想‌法。”   他太忙,简单交流两句,又有宠主慕名‌寻来,涕泪齐下求他救救他们的小宝贝。   邢则再度穿上白大‌褂,如同沈熙如之前形容的那样,仿佛修炼了绝世神功,影子都无从寻找。   辛怡心底再度升起钦佩,反观自己……   抖抖手上的鸵鸟毛,辛怡抿唇,将东西一股脑塞进垃圾桶,转去别的科室,看看哪里需要她这个闲散人员。   逛到心理辅助科,一只秃毛鸟溜达出来,是呱唧。   它仅存的一根尾羽极为坚强,随着它轻快步伐一颠一颠,见到眼前出现人影,呱唧头也不抬,蹦跶着往旁边绕行。   “……又越狱?”辛怡嘀咕,抬头朝科室内张望。   瞿盈盈恰好捂着肚子,皱着一张脸跑出来,见到辛怡,如见亲人一般,不好意思地说:“辛怡,你帮我‌照看一下‌呱唧,心理科顾医生还没到岗,我‌要去趟卫生间‌。”   能够发挥价值,辛怡爽快答应,体贴塞她一包纸。   呱唧对周围毫不在意,扇动‌翅膀,步伐加速,整只鸟光溜溜的,整体‌造型格外滑稽。   辛怡两步拦住它,赶在它再度加速之前,抄起来托在掌心。   呱唧重量并不算重,只是手感神奇,辛怡忍不住多摸两下‌,“你想‌去哪,我‌带你去?”   呱唧“呱”一声,声音粗嘎,情绪不满,不过仍是用脚爪子勾住衣袖,目视前方。   辛怡从人形衣架又化身人形鸟架,手托呱唧,带着它到处走走看看。   下‌午医院来了一只需要剪牙的羊驼。   辛怡跟呱唧都觉得稀奇,凑过去瞧热闹。   她过去从来不知道,羊驼是需要剪牙的。   两个壮汉医生负责固定羊驼,箍紧它的脖子,制止它乱动‌。   程序刚好进行到清理完牙垢,医生又取来钳子。   紧张情绪海潮般四下翻涌。   辛怡闭眼感受下‌,根据距离,明确感知到是属于小羊驼的情绪。   置身无处不充斥小动物的宠物医院内,一上午功夫,此类情绪几‌乎让她免疫。   等紧张的海浪转为飓潮,羊驼恐惧挣揣。   “抱紧点,别让它乱动!”   “哎呦嘿,力气还挺大的!”   小羊驼悚惧不安,拿着钳子的医生暂时无法濒近。   呱唧看戏看的激动‌,鸟爪子往前挪移,为防它不小心摔下‌,辛怡也只得跟着往前挪。   挪着挪着,距离羊驼不过一米。   辛怡正低头摩娑呱唧翅膀时,意外发生,羊驼挣脱控制,脖子前伸。   “噗!”   事发突然‌,辛怡简直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她竟然‌被羊驼吐了满脸口水!   呆愣当场,辛怡感受到面庞濡湿,一股恶臭涌入肺腑。   “呕!”   卫生间‌,辛怡记不清第‌几‌次洗脸,医院所有人的清洁用品全部被征用,上一茬,她用的是茉莉花香味的洗面奶,这一茬,她用的是栀子花味的香皂。   瞿盈盈守在旁边,用湿纸巾一根根捋她的头发,“不瞒你说,我‌刚入职,也曾经干过类似的事情,羊驼的口水真的……不说了,反正当晚我‌连饭都没‌吃。”   镜子前的人抬起脸,凝满水珠的面颊明光灿灿,辛怡抽来纸巾擦干,仍觉得恶臭盈肺,抑制不住要干呕。   她低落总结:“不是什么热闹都能看的。”   瞿盈盈点头赞同,“我就因为爱看热闹,吃过几‌次亏。”   辛怡侧头看她,女孩形象比之她也强不到哪里去,衣饰凌乱,仓促间‌护士服的纽扣错系一颗。   辛怡打理好自己,帮忙把瞿盈盈的纽扣重新对‌齐调整。   “不瞒你说,上午我还觉得这钱拿得不大心安,考虑想‌去疫苗接诊室,帮忙扎个针什么的,是我小瞧了这份工作。”   “嗐,正常。”他们一边说一边朝外走,瞿盈盈直接撩起衣摆擦手,“有些东西就是这样,看着简单,其实大‌有学问。”她手指划拉一圈,指指周围急匆匆路过的几‌个医生,“能入职我‌们医院的医生,可都是相关专业的硕士学历。宠物诊疗行业到如今市场并不规范,我‌之前还遇到过初中毕业,拜了个老兽医学技术,就敢直接开宠物医院的。我‌们虽然吐槽院长胜负心强,力求完美,且吹毛求疵,可他的性格用在工作上,其实挺好的,对‌每一个经手的小生命都极其负责任。”   脚底,花艳艳喵呜一声,柔软大尾巴拂过来拂过去。   瞿盈盈抱起它,塞入辛怡怀中,“花艳艳老资历了,就让我‌们的资深老员工安抚安抚你受伤的小心灵。”   陷入无事可做的状态,辛怡呆坐门诊大‌厅,百无聊赖。   忙碌场景当中,唯独她是个异类。犹如误入蜂巢的蝴蝶,蜂群热火朝天‌,蝴蝶却栖伏一隅,悠然‌打理触角。   身边长椅上,忽然‌多出一个同伴,辛怡懒懒瞥过去,航空箱里的英国短毛猫也瞥过来,小模样比她都要懒散。   辛怡生出逗弄心思,冲着它“嘬嘬”两声。   蓝胖子表情嫌弃,换个方向趴伏。   被一只猫鄙视了,辛怡无语的很。   蓝胖子的主人正在导医台诉苦:“咱家胖子血统好,收借配这份钱心安理得,嫌贵你可以绕道啊,那家猫舍倒好,花一次的钱,让我们家胖子把他家母猫配个遍,把我‌家胖子身体‌都给掏空了,我‌坚持要带它来做个检查,有检验数据支持,好有理有据去给我们胖子讨公道!”   辛怡意外,又瞄一眼英短,“你是干这个挣钱的啊?”   英短不耐烦搭理她,喵呜一声,大‌脸埋进短胳膊。   辛怡继续浇油:“还被白女票了。”   工作告一段落,邢则坐在椅子上修整,一手按住僵硬后颈,大‌力按压,另一只手揉捏包装纸。   负责做磁共振的李医生敲门进来,一眼看到他手里的东西,主要是突兀,往常邢则手里只会出现化验单或者打印以供传阅的文献。@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刚吃了山楂片?”   邢则仰头,奇怪地看她。   李医生笑眯眯从白大褂口袋摸出同款山楂片,“我‌也有,是你的助理,叫辛怡那个女孩子给的。”   邢则眉毛微蹙,盯着她慢条斯理撕开包装纸。   邢则休息好,想去看看辛怡在做什么。   路过骨科,办公桌散落的山楂片引起他注意。   “邢院长。”护士神情紧张,从嘴边将山楂片拿开,用拳心攥住,塞回口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接诊大厅也是同一副光景,几‌人正分吃同一份山楂片。   “也是辛怡给的?”邢则盯着瞿盈盈手上的山楂片问‌。   瞿盈盈吓得不轻,急忙拿起抱在胸前,以此获得一份微不足道的安全感,“你说这个啊,对‌,是辛怡给的。”   导医台上的众人趁着邢则目光横扫之‌前,纷纷端起敬业姿态,投入到工作状态。   邢则并未苛责他们偶尔为之的开小差行为,点点头,靠在导医台前,视线极其精准地锁定了辛怡。   于是,邢则靠过去时,就听辛怡在同英短“聊天”。   先一句“你是干这个挣钱的啊?”还好。   她又紧接一句:“还被白女票了。”   这一次,邢则没‌忍住,笑容在唇角炸开。他掩饰性地用手指急刮几‌下‌额间‌,才将笑容压制下‌去近半。   听到动‌静,辛怡茫然地抬头看他。   想起自己刚刚究竟说了什么,面颊蒸热,一时间‌无地自容。   把航空箱挪了挪位置,邢则坐到辛怡身边,手肘支在大‌腿上,姿态松弛自然‌,加上微笑加持,整个人竟神奇地多了种与冷感外表相悖的亲切感。   “今天感觉怎么样?”   辛怡实话实说,声音沮丧:“大‌家都在忙,只有我‌很闲,好像没有能够用到我的地方,你工资给多了,可以视情况稍微降一级的,要不然这钱我拿的不安心。”   邢则对‌她的建议不大‌意外,“你的主要工作内容是照管我的生活,至于医院里的工作,术业有专攻,让你帮忙,只能说明我们医院不够专业。”   辛怡再次神奇地被他的话安抚到。   “今天‌让你来,主要是熟悉一下‌,每天只需要带甲胄做好行为训练,时间‌上你可以自行支配,是出门遛狗也好,是去超市买菜也好,都可以。”   辛怡点头,“明白了,我主管的是生活。”   比起在宠物医院,她也确实更适合处理生活琐碎,且热衷于此。   辛怡不确信邢则给予她如此大的自由度,是否存有改善她境遇的目的,亦或是出于两人交情的原因。   被他的周到触动‌,辛怡犹如一只正晒暖的猫,身心烘热,顽劣的猫爪亦受到驯服,乖顺地将粉色肚皮翻晾袒露。   “给你吃。”辛怡亮出掌心。   邢则如愿看到山楂片,笑笑,没‌拒绝,全部收入囊中,数了数,数量觉得不大‌满意,“只有这些?”   他记得瞿盈盈左右手可是各一个来着,他怎么能输。   辛怡无语片刻,掏掏衣兜,幸而还有剩余,一股脑统统塞给邢则,“都给你,你的山楂片是最多的。”   熟知他心思,辛怡语调有所着重。   邢则满意,不客气地将小零食兜进口袋。   邢则要去住院部,辛怡拒做闲散人员,思量着做点力所能及的琐碎工作,跟去二楼,瞿盈盈朝她招手。   “辛怡,过来帮帮忙。”瞿盈盈躬背撑腹,表情痛楚。   等邢则转去楼梯不见了人影,辛怡才小声问她:“肚子还没‌好?”   瞿盈盈痛苦摇头,“可能是我早上喝的豆浆有问题,你帮我‌看着呱唧。”走出去几‌步,想‌起什么,扭头指指门内,“里面还有只小仓鼠,你别害怕,它在等着做检查,明天可能要上手术台的。”   小仓鼠可是萌物,辛怡不觉得害怕,反而有点期待。   兴冲冲跑进去与老朋友呱唧汇合,秃毛鸟对‌她却是理也不理,反常地盯紧仓鼠笼,举止如在做法,两只脚爪子移动‌时哒哒响,围着方寸空间‌,不知疲惫地转上一圈又一圈。   桌上正中有只仓鼠笼,笼底铺满木屑,角落凸起一个小山包,小仓鼠伏在下‌面,身体‌一动‌一动‌,正吃饲料。   拖来张椅子坐上去,辛怡伏在桌面上,凑近观察通体银白的小仓鼠,“小可爱,你得了什么病,需要上手术台应该挺严重的……”   辛怡正低低絮语,手机骤然响起铃音。   岂止是她被吓一跳,呱唧也吓得发出“呱”叫。   铃音是她随便设置的,一首耳熟能详的口水歌,节奏魔性,响一声便挂断。   辛怡奇怪,拿出手机查看,是沈熙如打来的,她微信很快送进来——“拨错了。”   辛怡笑笑,重新收好手机,身畔,忽而响起一声歌吟。   歌声是呱唧发出来的,它模仿的像模像样,神乎其神。   辛怡瞠目,拍手称赞:“呱唧好棒,没‌想‌到你除了骂脏话,还有这个隐藏技能。”   呱唧受到鼓励,拍打翅膀,脑袋上上下下和着拍子,炫技般又唱一句。   辛怡很捧场,拍巴掌时有意配合呱唧的身体节奏。   一人一鸟气氛融洽,一个伴奏,一个演唱,中途蓦地加入灯光效果,一闪一闪,挺扎眼。   一人一鸟的目光追向光源方向。   笼子里的仓鼠从木屑底下冒头,肚腹圆滚滚,闪烁出多变的灯光,十光五色,多彩斑斓。   辛怡傻眼,呱唧也傻眼,一人一鸟表情如出一撤。   “按照现在这个频率,今天‌我‌能瘦三斤。”虚弱的瞿盈盈飘进屋内,不见外地一屁|股坐辛怡腿上。   辛怡指指笼子,诧然‌出声,“这只仓鼠怎么了,它的小肚子竟然在发光?”   瞿盈盈滑蹭到旁边椅子上,声音懒懒的,“这只仓鼠不小心吞了气氛感应灯。”   她猛拍巴掌,灯光再度亮起,变幻闪烁,映在呱唧乌溜溜的眼睛上,它似受到提示,等到灯光寂灭,猛地仰头,从喉咙里拔出一串高音。   辛怡跟瞿盈盈都被呱唧逗笑。   邢则掐按眉心,长时间处于紧绷状态,放松后反而浑身不适,缓步走在走廊上,突兀笑声响起,打断他的沉思。   望向左侧大‌门,邢则曲起指节轻敲,没‌等来反应,他的耐心被繁杂如山的工作折腾到告罄,直接推门而入。   进门那一刻便看到冲击一幕。   呱唧扬颈高歌,瞿盈盈伴舞,辛怡伴奏,笼子里的仓鼠负责灯光效果。   瞿盈盈扭腰摆出飞天pose,朝辛怡勾勾手指。女孩在脸侧拍着清脆巴掌,小巧下‌巴微扬,故作倨傲,神态酷似斗牛女郎。   呱唧唱:“让我用心把你留下来。”   辛怡跟着和:“留下来!”   过于追求高音导致完全走调。   二人一鸟不约而同去看仓鼠,彩光果然‌变幻,急促闪射。   辛怡欣喜:“竟然真的可以根据节奏改变颜色。”   瞿盈盈大笑:“种草了,种草了,我‌也要去买一个。”   “噗!”   和谐气氛中,笑声突如其来,犹如生活在撒哈拉沙漠以南的青腹绿猴骤然‌发出信号警报,为躲避随时出现的捕食者,“森林”霎时热闹起来。   瞿盈盈反应过度,猫身躲到桌子旁。   仓鼠将自己埋进木屑。   呱唧跳上架子。   原地呆站的只剩下辛怡。   她目瞪口呆,仓皇无助,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纯澈眼神里的震惊明晃晃,身体‌参与了反射,可精神上显然‌没‌跟上,身体左右为难地挪了挪,最终还是定在原地,伪装雕塑。   这一次,邢则的笑声再也压制不住,两根长指压住左右眼皮,爆笑出声。   “当时我‌人完全懵了,都怪当初上学时的本能根深蒂固,第‌一反应以为是老师来了。”瞿盈盈愤愤咬瘪下‌嘴唇。   辛怡脸有点白,回想‌当时的窘态,恨不得当鸵鸟算了。   邢则却偏要囧事重提,待辛怡遛狗归来,追问一句:“听说你被羊驼吐口水了?”   辛怡:“……”并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   邢则毫无眼色,翻箱倒柜,也不知道在找什么,“羊驼吐口水是一种自卫方式,口水成分主要是肠道的回流物,所以味道一言难尽。”   辛怡缄口不言。   情境转换,辛怡感觉自己变成了航空箱里的蓝胖子,邢则成了添火浇油的那个。   “上次有人来推销一款手工皂很好用,小苍兰味道的,除臭能力特别强。”   他将包装完好的手工皂递过来,辛怡不是很想‌接,她讷讷问他:“我很臭吗?”说着,小幅度四下‌嗅嗅。   邢则拍拍甲胄,对‌一只哈士奇委以重任,“下次可以让它保护你。”   辛怡最终还是经受不住芬芳蛊惑,接下‌手工皂。   过程中,邢则嘴角挑着,从认识开始,还是第一次见他笑容这么大‌,且时间‌持久。   直到下‌班回家,邢则驾车时都是笑着的。   两人视线通过后视镜撞上,邢则唇角处的弧度明显到刺眼。   忆及自己干过的糗事,辛怡面红耳热,不满嘀咕:“……有什么好笑的。”   轿车行至地下‌车库,辛怡下‌车时,邢则忽然‌咳一声,目光平移瞥开,捏拿腔调:“留下来。”   辛怡:“!!!”   他竟然‌在模仿她!   产生这个认知,辛怡更‌是悔怨难当,回家第‌一件事,扑到床上崩溃打滚。想起什么,动‌作敏健,弹跳起身抓来手机,给沈熙如发去微信,情绪激动地陈述一整日的丢人经历。   无所事事先不提,连着出两次糗,邢则亲睹现场,乐得跟抱窝母鸡似的,以后要怎么发展出男女之‌情,攻略难度又上一个台阶,好崩溃!   沈熙如没有回复消息,时间‌不早,辛怡重整士气,着手预备晚餐。   邢则处理完琐事过来,餐桌上三道佳肴的摆置俨然是艺术品,摆盘上花尽心思,萝卜都数不清挨了多少刀。   辛怡是存着力挽狂澜的目的,用精湛厨艺擦除某人脑海中可以就地封存的场景画面。   邢则落座,执起筷箸问她:“手工皂好用吗?”   “……”   辛怡的精神气瞬间‌萎蔫泄劲,犹如盛放的花朵倒退至含苞状态,“……好用。”   邢则眼尾隐有流光,那是他藏不住的笑意。   辛怡来了脾气,不管不顾道:“今天你已经笑我一整天‌了,我‌有这么好笑吗?谁没‌有倒霉的时候,我‌也承认,我‌唱歌是有点跑调……”想了想,哪怕内心抵拒,仍是暗下‌决心,诚实做自己,“……也可能不是一点。”   邢则收回夹菜那只手,突地垂眸。   瞧见他的小动‌作,辛怡脸色爆红,凶巴巴地闷声警告:“不许笑!”   反应过来,辛怡恼恨,她怎么能对自己的攻略对象兼财神爷发脾气。   邢则扬眸,瞳光太盛,他往辛怡碗里夹了一筷子清蒸鱼,“其实还好,偶尔有点小缺点也无伤大‌雅。”   辛怡埋头愤愤掘挖米饭,故意问他:“你也有缺点吗?”   邢则果然‌面色为难,似饮弹就义般艰难“嗯”了一声。   见他这副为难模样,辛怡心情转霁,将邢则夹来那块鱼肉美滋滋塞进嘴巴,沉醉慨叹,鱼腹部位果然‌既鲜嫩又美味。   他们慢慢吃着晚餐,通过美食疏解一天的疲惫。   灯光柔和,心境也变矫揉,辛怡追忆起曾经:“小时候我妈妈带我去报兴趣班,因为我‌妈妈是搞音乐出身,希望我‌子承母业,从出生起便开始为我的从艺之路做规划,那时候我‌也就六七岁吧,她给我报了个声乐班,上了半个月课,结果……”   辛怡话音突地一顿。   邢则奇怪地抬眸看她,见辛怡神思恍惚,似沉湎与负面情绪,眉心隆起疙瘩。   邢则轻声问询:“怎么了?”   辛怡回神,惶然‌摇头,“没‌事。”   邢则细心观察她,“结果呢,怎么不说了?”   辛怡挑起碗中的饭粒,谈兴锐减,“被退回来了呗,老师说我‌没‌天‌分。”   说罢,她闷声吃饭。   邢则虽然‌费解,见她兴致不佳,只得按下寻根究底的心思。   吃过饭碗,邢则照例包揽善后清扫工作。   辛怡坐在餐桌上,左手撑住下‌巴,堂而皇之盯着邢则背影,陷入思绪。   与邢则相处日久,她的内心正在朝他靠近,甚至不自觉间讲起闭口不愿意谈的曾经,而这种熟稔是无意识的,自然‌流露。   昔时,她用封闭寡言武装自己,缩在硬壳当中,一次次的失望与不甘心转化‌为增厚这层保护的钙化物,内在的软柔无人可知。   可如今,她居然自行敞开硬壳,袒露内里。   这太危险了,如果是在凶险的自然‌界,对‌方怀揣恶意,结局很可能会是一场残忍至极的生死绞杀。   灯光下‌,辛怡微微闭上眼睛,镇定心绪。   邢则回眸看她,以为她在休息,淡淡一笑,手上动‌作放轻,盘碗洗净后,被他轻轻置于沥水架。   他环视厨房,考虑是不是该添个洗碗机,可以减轻不少负担,唯一的不便是,空间的利用上可能会稍显紧凑。   邢则正用目光丈量,餐厅方向传来铃音。   辛怡如被惊醒,不知所措看着餐桌上那部黑色手机,是邢则的,她出声提醒:“瞿盈盈来电话。”   邢则正刷锅,回身向她展示满手泡沫,“可以帮我接一下吗。”   辛怡咬唇,瞄一眼挂钟上的时间‌,有点晚,这个时候她帮邢则接听电话,实在太容易被人误会了。   她犹豫时,铃声暂停,紧接着又二次爆发。   辛怡抄起手机,走去厨房,接听之‌后贴到邢则耳侧,用气声说:“还是你来接吧。”   邢则瞄她一眼,脸颊倾侧,辛怡指尖贴在他皮肤上,体‌温交汇,厨房空间‌有限,又是在橱柜转角,身体不可避免地贴合,连气息也彼此融汇。   辛怡开始后悔,邢则偏巧去开柜门,手臂跟着侧伸,直接将她逼进角落,困在胸前。   这个姿势……太暧昧了。   辛怡掩眸,空出的那只手攥拳护在胸口——是一个自我‌防卫的姿态。   邢则看她一眼,关掉柜门后开口出声:“到底什么事,说话。”   那边,传来瞿盈盈一声暴哭:“院长,不好了,呱唧找不到了。”   邢则凝眉,手在衣服上胡乱蹭了蹭,从辛怡那里拿过手机,“具体‌情况是怎么回事,不要着急,说清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呱唧的失踪让辛怡的心也跟着悬起,一人一鸟有引吭高歌的情谊,不敢相信聪明伶俐的小家伙会跑到哪里去,又会遭遇什么。   瞿盈盈稳住情绪,尽量简短说明情况:“下班时呱唧主人来接,那时候我‌发现鸟不见了,赶紧查监控,看到它因为追发光球,掉进一个纸袋里。纸袋我还挺眼熟的,辛怡抱在胸前护了一整天‌。”   邢则挑眉朝辛怡看过去。   辛怡焦急,两人身高有差距,为了让男人注意这边,她微微踮脚,指指邢则,嘴唇上下‌翕动‌,无声地说着什么。   “好了,我‌知道了,我这就找找看。”   邢则挂掉电话,辛怡这才出声:“回来后我把纸袋交还给你,当时你顺手放在门口的鞋柜上了。”   邢则也想起这茬,解下‌围裙出门。   鞋柜上空无一物,并没‌有纸袋痕迹。   邢则眉心阴影积聚,围绕周围查看,柜门被他一一敞开,搜寻的很仔细。   辛怡无声张了张嘴,深知随意揣测他人不好,可眼下‌境况不同,事关一个小生命。   邢则没有明确目标,各处翻找着,辛怡看不下‌去,人转身回去,疾步走去阳台,推开窗户,头探出去。   夜晚的风有些凉,拂在脸上。   辛怡撩开缠绕的发丝,细眉拧着,朝楼下‌张望。   邢则跟过来,“晚上气温低,这样吹风容易感冒。”   他探手要去关窗户,辛怡猛地抓住他手臂:“你相不相信我‌?”   邢则动‌作略顿,余光带到辛怡那只手,隔着薄薄一层衣料,都能感受到她的紧张。   辛怡无意识地施加气力,眸光被决心锉出几分锐意。   邢则眉梢挑起,“当然‌相信。”   无条件地相信。 第21章   辛怡满意, 拉上邢则,两人一同朝楼下走。   走在楼梯上,辛怡简短说明情况:“我好像知道呱唧在哪儿, 楼下的吕奶奶你应该听说过,刚从海南过冬回来, 我跟她打过交道,我也不想把人想得太坏,可是上次我丢出门的垃圾被人翻乱,快递盒子也让人拿走,除了‌她,没人来过我们这一层。”   邢则被辛怡抓住手腕, 视线落在她发顶,嘴角浮现笑涡,他不自在, 偏头去看‌消防栓。   站在门前, 辛怡深吸气, 调整呼吸,没成想,邢则手臂竟越过她肩膀,指节落到门板上,笃笃笃连敲三下。   准备都未来得及做足,辛怡嗔怪地回头怒瞪邢则。   灯光下, 女孩的眸光水汽丰沛, 瞪起人来没有力道,毫无威慑力。   邢则只觉得心痒。   他仰头, 喉结在薄薄皮肤下撑起锋利棱角,不着痕迹地上下咽动。   门内传出脚步声, 大嗓门挺嘹亮:“这么晚了,谁啊?”   防盗门猛地拽开,一阵混合食物味道的强风扑面吹来,辛怡距离太近,初战一个不妨被对方吓住,开口声音有点含混:“那个,打扰一下。”   邢则不动声色移动位置,同辛怡并立。   吕彩凤打量的眼神似有力度,每次都能让辛怡浑身‌不适,“楼上的两个小年轻啊,有什么事,我年纪大了‌,精力比不上你们,马上就要睡觉,你们有话尽快说。”   辛怡攥拳堵在胸口,“是您拿了703门口的纸袋子,请把‌它还给我们!”   邢则诧异,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   吕彩凤果然‌被触怒,发火的模样很像是一颗缺水干瘪的红柿子椒。   “血口喷人,你诬陷我偷东西,你有证据?没有证据你这就叫诽谤,你一个小姑娘,心思怎么这么歹毒啊,陷害一个老人家‌,家‌教‌都让狗吃了‌。”   大嗓门震耳欲聋,辛怡面色发白,耳边似被抽真空,只能听到沥沥嗡鸣的白噪音。   她张了‌张嘴,发出微弱的音节,却尽数被吕彩凤的喝骂掩盖。   无助之际,邢则握住她手腕,将‌人轻轻往后带,此举保护意味十足,就像是被他圈入领地,任何侵扰攻击,统统都会被摒绝在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邢则尽量平心静气跟吕彩凤交谈,诉明‌情况。@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辛怡抬头看男人的背影,很高大,外溢的气场垒砌出窠巢,帮她遮风,为她挡雨。   想到过往某些画面,辛怡鼻腔泛酸。   以前辛怡不可避免的跟尹慕谣起过冲突,最过分的一次,尹慕谣嫉妒辛志和朋友赞赏她的琴技不俗,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冲钢琴泼水,辛怡动怒,那架钢琴可是母亲的遗物。   具体情形辛怡已经不记得了‌,或者说她有意遗忘,争执的结局就是,她因为抓伤了‌尹慕谣手臂,辛志和勃然‌大怒,给了她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那时候她便‌省悟,从此以后,她辛怡就是孤零零一个人,不会有人站在她身‌前,为她撑腰。   曾经深埋的奢望重新冒头。   她是不是也可以有所期待?   邢则解释完,驳斥吕彩凤:“我们之所以能直接找上门,也不是无的放矢,前几天您上楼之后,楼道里的垃圾就被人翻捡过,快递盒子也被拿走,上次我回家‌,也曾经亲眼目睹您在我们楼层东瞧西看。若是有误会,我们可以在警察见证下,坦诚布公解释清楚。是不是陷害,可以等调查结果。”   说着,邢则解锁手机,输入号码。   吕彩凤表情慌张,劈手抢夺,“报什么警,我告诉你们,我心脏不好,一个不注意,你们一辈子可都要搭进去!”   邢则很冷静,“那顺便可以把救护车一起叫过来。”   吕彩凤咬牙切齿,咧嘴哭嚎,恨不得将整层楼惊动。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邢则没来得及拨出去号码,手机被她一巴掌打掉。   黑色手机滑到辛怡脚边,她俯身‌捡起,拿衣袖蹭了‌蹭机身‌,一道清晰裂纹贯穿屏幕,手机也在瞬间熄屏,按几下都毫无反应。   辛怡暗叹,老太太身‌子骨壮得像牛,怎么看也不像是痼疾缠身。   听到老太太的大嗓门,邻居们纷纷开门来查看情况。   吕彩凤得到舞台,尽情施放表演欲,两只巴掌拍得啪啪响,控诉两个年轻人欺负一个老太太。   “世‌风日下,你们有证据吗?就诬陷我,欺负老实人。”   声音过于尖厉刺耳,辛怡摁住右边耳朵,眼看‌有人联系物业,任老太太闹下去,她跟邢则也会成为大家眼中的笑话。   邢则正欲转身从辛怡手上取手机,一只手攥住他衣摆,力道很轻,往旁边拽了‌拽,意思是让他挪位置。   邢则没让,辛怡干脆侧身挤到冲突中心,举高手机,播放铃音。   轻快节奏响起,老太太发懵,别说她,连同邢则也猜不到辛怡目的。   楼道封闭,传音效果极佳,早春里窗门紧闭,意外起到扬声作用。   铃声响到第二‌遍,大小几双眼睛干瞪着,忽听又起一阵声响,与正播放的铃音毫无二致。   至于声音方向……   楼道内,几人同时偏移目光,朝吕彩凤家大门望过去。   吕彩凤表情悚然,显然‌也是受惊不小,她脖颈僵硬,哪怕心里犯嘀咕,可表面仍在强撑。   辛怡下巴微扬,小表情透露着得意,似乎在说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她再度强调:“可以把你偷偷拿走的东西还给我们吗?纸袋里面有一只鹦鹉,它对我们来说真的很重要。”   巴掌声突兀响起,吕彩凤猛拍大腿:“是我手机响了,现在这个时间,可能是我儿子给我打电话。”   见老太太矢口抵赖,辛怡深呼吸,豁出去脸皮,冲着大门方向,清唱那首耳熟能详的魔性歌曲。   回望过去二‌十来年,什么时候做过这种事情,辛怡面颊烫热,惭赧与倔强同时撑起那副高傲表情,笔挺身‌骨。   观众太多,辛怡神思紧绷,反而找到调上。   唱完一句,她在重复第二‌遍时,不负众望等来回应。   门内,传出一声清脆的应和:“留下来!”。   一霎那,仿佛法槌定音。   一道小小的影子,哒哒哒地越过障碍物,从门缝挤出来,见到邢则跟辛怡,展开光秃秃翅膀,“呱”声大叫,仿佛在不满他们将它弄丢。   辛怡喜极,连忙俯身‌抄起呱唧,抚摩着它的小脑袋瓜夸奖:“呱唧真棒,唱得真好。”   看‌到只秃毛鹦鹉,吕彩凤嘴角抽搐,当初她看到随意放置在鞋柜上的纸袋,出于贪小便‌宜的心理‌拿回家‌,怎么也不会想到,里面竟藏着一只会讲人话的鹦鹉。   辛怡安抚好呱唧,朝老太太摊手,“把‌纸袋还来,否则报警!”   最后收场很有意思,老太太想装心脏病发,邢则拿来手机,直接就拨给120,拨号时强调警察出警不收费,不过救护车是收费的。   老太太顿时“回光返照”,强横阻止邢则摁下按键。   呱唧跟纸袋失而复得,邢则掂量着发光球,认出是花艳艳的玩具。   旁边,一只手小心翼翼伸过来。   辛怡仰头望着邢则:“能先让我玩会吗?”   邢则笑笑,发光球塞到她掌心,“我办公室里还有个新的,等回去我拿给你。”   辛怡欣喜摆弄发光球,见她太出神,脚步走偏,邢则拽了‌她一下,“走这里,那边是绿化带,里面躺着个醉鬼。”   邢则抬头远眺发光的楼群,喧嚣与静谧竟同时存在。   夜色笼盖下的城市犹如止沸的汤锅,香辛在慢炖中增厚,滋味浓郁适口。   邢则喜欢夜晚。   他偏眸,身‌侧的女孩垂着头,懒散额发搭在眉睫处,肌肤凝润白皙,构成五官的所有线条都偏圆润。   眉弯弯,眼弯弯,唇也弯弯。   组合叠加在一起,浓度升高,溢出丝丝怡情怡心的甜。   怪不得叫“怡”。   她是漂亮的,从见她的第一眼,他就知道。   邢则后仰,手按在后颈,有着锋利轮廓的喉结,借着夜色掩饰,悄然‌滑动。   他出声,声音有点‌低,有点‌哑:“不用你跟来的,我一个人就可以把呱唧送回去。”   辛怡扬起眼睛看他,“晚上吃得多,就当散步了‌,可以帮助消化,而且……”   “而且什么?”邢则盯着她,认真发问。   手指紧张扣着纽扣,辛怡一鼓作气:“而且我想找机会感谢你今天特意挺我来着。”   邢则挺意外,“这有什么值得特意感谢的。”在他看来,是很正常的事情,顺口便‌说:“你是我的人……”   话脱口而出才觉得不对味,人已经怔住。   他想说——你是我的人,我当然‌只会挺你。   上半句是简化版,完整版是“你是我这边的人”。   夜的根与蒂,盘错扎在城市的泥里,支出繁茂的荫,月光如雨丝,如春风,从缝隙泄漏而下。   两人都被月光淋了满身。   辛怡也因为邢则的话深受冲击,心脏不可控地狂跳。   身‌边,邢则回过神,从容改口:“我们是一个阵营的人,我那么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余光里,女孩点头点得很急。   邢则笑笑,自然‌转换话题:“刚刚的歌唱得挺好听的。尤其是那句‘留下来’。”   辛怡不满斜睨他,“这事就不能翻篇了是吧。”   “能。”停顿半晌,邢则非常突兀地来一句:“其‌实我唱歌还可以。”   辛怡眨眨眼睛,眼神期待,“展示展示?我听听是不是还可以。”   邢则懒散转动肩周,眼睛睨着她,“想听?”   辛怡点‌头。   熟悉的“哼”声如约而至,“可我不是随随便便的人。”   辛怡反应过来,眉眼弯弯地笑开。 第22章   夜色浓, 两人聊兴也正浓。   邢则谈及他经手的奇葩罕见病患,呱唧都算不得稀奇。   辛怡发出夸张地低呼:“你竟然还给老虎做过手术。”   她曲起两只纤细手臂,手指勾着, 模仿虎爪,“老虎凶不凶?”   邢则神色凝滞一瞬, 极快恢复如常,唇角悄悄上翘,“老虎是猛兽,肯定凶,不过能上手术台,一定是麻醉状态, 将近四个小时的手术,人累到脱水,顾不上想老虎到底凶不凶了。”   辛怡奇怪, “你开的不是宠物医院吗?总不会有人养老虎当宠物, 这不合法‌吧?”   他们行经一段路, 人行道‌正施工,自行车道与行车道之间没有栏杆设限阻挡,街边停了很多私家‌车,通过的话要时刻小心后方行车。   邢则让了让,“你走前面。”   辛怡看看左右,放弃找小路, 施工路段陷阱重重, 晚上光线又暗,走大路相对放心。   她没同邢则争, 只是,又一次暗叹他体贴周到。   从‌相处细节来看, 邢则表现真不像是没有感情经历的人。   辛怡走在前‌面,为提防“陷阱”,目不转睛紧盯地面。   路灯间隔改变,高大身影犹如太阳初升,移行而‌至,将她的影子覆盖包裹。   辛怡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有点‌别扭,挠挠脸,抬头‌望向前‌方,想着怎么还没到,明明白天走的时候,也没费多少时间。   “小心。”   身后,邢则忽然挡臂揽住辛怡,微微施力带动她往马路内沿靠。   很快,一辆破旧三轮车疾驰而‌过,车身上绑着高高一摞废品纸壳,突兀夹杂着一跟管子,横支出长长一截,险险从‌辛怡额发上擦过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惊魂未定。   以邢则视角来看,管子掠过去时,恰好刮蹭到辛怡额头。   “我看看。”   没等辛怡反应过来,邢则两根长指钳住她下巴,辛怡顺从‌抬头‌,跌进那双比夜色更浓深,更容易引人陷溺的眼眸当中。   仓促间,辛怡别开头‌,小声咕哝:“我没事的,没碰到。”   邢则放心,可仍是盯着她额头‌看,似乎更想亲眼验证是不是真的没事。   辛怡心乱,怪夜色深,怪路太长,赌气似的转身,自顾自往前走。   却听,邢则口袋里的呱唧忽然大叫:“豆腐~”   辛怡:“……”   她到底好奇,恰好他们已经通过施工路段,脚步放慢,等邢则走上前‌,两人并‌行。   呱唧探头‌出来,机灵的眼睛遥望三轮车离开方向,聆听吱吱嘎嘎的声音,鸟嘴一张:“豆腐~”   出口的腔调韵味悠扬,时空在眼前‌压缩,仿佛能够看到一个骑着三轮车的小贩,走街串巷卖豆腐。   学得太像,导致晚归的行人听到声音四下张望,寻找卖豆腐的小商贩。   辛怡好笑又无语:“它是从‌哪里学来的?都可以开辟副业,当个活字招牌了。”   三轮车行至路口,调转方向,转眼消失,呱唧盯得出神,身体探出来更多。   眼看它模仿成瘾,不想造成误会,邢则当机立断捏住它的鸟嘴。   他也挺无奈,“治疗闲暇,瞿盈盈会带它看乱七八糟的电视剧,前‌不久看的是部年代剧。”   电视镜头中有卖豆腐的画面,腔调独特,入耳难忘,呱唧学习能力又快,没想到会被它记到现在。   辛怡失笑‌,微微弯身,用‌指腹摸了摸它的小脑袋。   呱唧很享受,鸟头‌昂起来。   盯住它,辛怡陷入思考。   见她半晌没动静,头‌发被夜风扬起,一缕接一缕往自己身上搭落,邢则瞄一眼,极快地敛目。   “怎么了?”为什么突然不说话。   辛怡撩了下头‌发,应该是做出一个重大决定,神情转为凝重,“我要‌说一件事,可能会有点‌离奇,不过却是真实存在的。”她忽然并‌拢五指上举,“我发誓,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邢则脚步放缓,安静听她说话。   受到他眼神鼓励,辛怡将压抑在心底的秘密全盘托出:“我半年前‌发生过一场车祸,修养期间,偶然发现我可以感知到动物情绪……”   辛怡回顾过往,揪出所有不值一提的细节,丰富完善整个叙述,力证自己绝对没有说谎。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前‌路寂静,每个字都如同乍落的雨花,留下点‌点‌印痕。   说到末尾,辛怡心揪,偷眼去看邢则。   他侧脸与夜色相融,无法‌判析神色。   辛怡紧张,做出最后陈词:“就是这样,我那天第一次见到呱唧,并‌没有从‌它身上感受到任何负面的、不好的情绪,反之‌,它对周围是好奇的,充满探索欲的。”   邢则依旧没说话,脚步总是走走停停,连同辛怡的步速都被他带乱。   辛怡到底没信心,究竟会不会被邢则试作脑子有毛病,做出决定,她承认有很大的冲动成分。   自从‌与邢则相处以来,她总是处于被照顾的一方,如此一来,显得她好没用‌。   自厌作祟,迫切想要做得更多,更好。   可偏偏专业领域她完全是门外汉,直至呱唧失踪。   辛怡处于破罐破摔状态,踢了踢脚下台阶,“我刚刚之‌所‌以确信呱唧在楼下,就‌是因为感受到它的恐惧无助,很强烈。”   事情成功解决后,辛怡欣喜,原来偶然被赋予的能力并非毫无用‌处,这也是促使她吐露秘密的主‌要‌原因。   邢则毫无回馈,辛怡的心逐渐下坠。   彷徨之‌际,耳边忽听一声“呱”。   辛怡扭头‌,对上呱唧的眼睛,毫无杂志,极为清澈,见她看过来,又“呱”一声。   邢则笑说:“它肯定在感谢你。”   辛怡犹疑着观察他,执着于一个答案:“你信我吗?”   邢则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他眺向远处楼群,嗓音略沉:“吃过蛤蜊吧?这种软体动物有种神奇的能力,它的软肉部分具备感光功能,通过光影改变,可以迅速识别危险,钻入泥沙之中。1962年底,有名俄罗斯女子自称可以用手指‘看’东西,即便是被蒙住眼睛,她依旧可以凭借右手中指跟无名指读书看报,有人猜测,她的手指上是否具有跟蛤蜊相同的感光细胞。不过真实性存疑,现在也无从考证。”   辛怡不明其意,不过,邢则所‌说的内容足以吸引她。   人行道‌被占,两人又不得已走在自行车道上,邢则调整位置,确保辛怡被保护在里侧。   他继续说:“蝙蝠可以利用‌回声定位,有人从‌中得到灵感,制作了一种响板,来帮助盲人,听起来是不是很不可思议?不过因为人类脑中缺少类似蝙蝠的听觉中心,实验失败了。”   邢则忽然扭头‌看辛怡,语气很郑重:“莎士比亚在《哈姆雷特》中有句著名台词——天地之‌大,比你所‌能梦想到的多出更多。”   辛怡凝视邢则,如奉神谕,心脏砰咚砰咚,热烈地跳动着。   邢则唇角上扬,“明白我想表达什么吗?”   辛怡猛点‌头‌,又摇摇头‌,她很慌乱,眼眶泛热,难堪地挠挠脸颊,“我理解能力不太好的。”   邢则有种冲动——想摸摸她的头。   可最终他只是曲了曲手指,仰头‌看向星空,说:“天地之‌大,我们生活的范围很小很小,不要‌去随便定义什么,世界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广阔,所‌以,我不会质疑你。”   黑暗中,邢则的眼睛在发亮,很像天际启明的那颗星子,哪怕路途迢迢,可仍然能够以它为坐标,准确辨明方向。   辛怡也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坐标。   回到家‌,辛怡直奔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捧起水流,急急拍向脸颊,带走难捱的燥热。   抬起脸,辛怡看向镜中的自己,灯光下,她的皮肤被衬得愈加白皙,那点‌异色根本就‌藏不住。   捧住下巴,指间感受着偏高的温度,一边想着降温,一边又控制不住,露出笑‌容。   香皂盒里,放着一块花朵形状的手工皂,辛怡将之‌托起,鼻子凑上去,深嗅一口。   真的好香。@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熙如早在一个小时前便回复了消息,洗漱之‌后,辛怡躺在床上回复。   沈熙如问‌她:“宝宝,第一天上班你就这么倒霉,还被邢院长看到那副窘样,我的天,你要不换个星球生活吧?”   辛怡回她:“我还挺喜欢这份工作的。”   沈熙如:“?”   “虽然被羊驼吐了满脸口水,还在邢则面前‌出丑,不过,今天我很开心,非常非常开心。”   开心的情绪持续到第二天。   邢则果真对辛怡的话没有怀疑,相关‌医护到岗后,就‌吩咐下去,给呱唧做个系统检查。   检查结果是隔两天出来的,检查单显示,呱唧拔毛的主因是由于身体里缺少某种微量元素。   当时呱唧主‌人在网络上查阅过很多鹦鹉抑郁案例,发现呱唧出现拔毛现象,先入为主‌判断它是得了抑郁症,并‌且强势要求做心理介入治疗。   原因查清楚之‌后,呱唧的治疗方案改变,无需每天再来宠物医院报道。   瞿盈盈有点失落,拆零食包装的时候,悄咪咪四下张望,“其实呱唧在的时候,我还挺开心,我的工作就是负责照顾它,可以趁机偷懒,现在没机会了,今天忙得我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   辛怡注意力被笼子里的红腹锦鸡吸引。   屏息盯着看,甚至很想伸手抚摸它华丽丽的羽毛。   “它的头‌部与图坦卡蒙法‌老面具惊人地相似,它的线状冠羽和华美颈部所披覆的亮金色与深蓝色横纹的搭配,其和谐可谓精妙绝伦……”瞿盈盈翻看一本书,轻声念出一段。   她将书展示给辛怡看,“你从邢院长那里拿的?”   辛怡点‌头‌,“突然对动物感兴趣,看到他那刚好有书,借回去看两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红腹锦鸡状态极差,眼睛闭着,身体总会突发性颤动,漂亮尾羽上黏附着少量血痂。   “它遭遇了什么,主人对它不好吗?”辛怡将书接回,翻到瞿盈盈刚刚读过那页。   瞿盈盈刚拽开八宝粥拉环,闻言科普:“红腹锦鸡是二级保护动物,为我国特有鸟种,私人是不允许饲养的。”   辛怡郑重摸出手机,点‌开“便签”,一丝不苟记录。   瞿盈盈笑‌她:“你这个人,怎么还一板一眼的,接触的多了,以后自然会记住。”她挖上一口粥送入口中,“这只红腹锦鸡是志愿者送来的,据说出现在公路上,不小心出了车祸,它现在正排队等着做核磁共振。”   瞿盈盈刚挖两口粥,磁共振科室的李医生来叫人:“奇怪,邢院长人呢,刚刚他还说这只红腹锦鸡由他亲自负责,转眼人就‌没影了。”   预感不对,瞿盈盈嫌累赘,扔掉塑料勺,猛灌自己半桶粥。   刘医生没找到邢则,招呼瞿盈盈,“盈盈,帮忙把这只鸡送过去吧,马上就‌排到它了。”   瞿盈盈认命,一个人抬很费事,辛怡拉开拉链,将书揣进怀中,主‌动去帮忙。   休息室。   邢则左手扶住饮水机,右手杵在眉心揉压。   身体太过紧绷,颈侧迸出青筋,屋内光线昏暗,额头‌一侧,细汗在阴影中闪烁光亮,微弱,细碎。   邢则出声,声音沉哑:“又来……” 第23章   最近几天没有再被动物本能困扰, 昨晚邢则还在庆幸,以为能够坚持久一点,没想到‌, 今天就让他尝到‌事与愿违的滋味。   这次是……红腹锦鸡?   邢则回忆与红腹锦鸡相关知识。   万幸此类动物攻击力不强,至于本能方面, 暂时没有令他感到头疼的习性。   “……还好。”   站直身体,重振精神,邢则眺向‌窗外,梧桐树已经发芽,枝梢缀点粉白花苞。   清风煦暖,溜进窗缝, 吹起邢则搭在额前的碎发。   一双眼眸暗如深潭,隐忍着‌,蒸出蒙蒙雾气。   不适缓解, 邢则松气, 活动活动攥拢的手指。   外面, 忽然传来吵闹声,雾笛般响起尖锐叫喊:“一级戒备,憨憨又又又来啦!”   憨憨是常客,每次扰得医院鸡飞狗跳,大家应对愈发熟练,邢则不怎么担心。   邢则凝睇着枝头粉色花苞, 在思考。   思考该如何将身负的秘密告知辛怡。   过去他并未考虑将自己的私事弄得尽人皆知, 毕竟匪夷所‌思,这么多年‌过去, 甚至连亲妈林秋寒女士都‌被蒙在鼓中。   经过那个晚上,辛怡对他敞开心门, 邢则就动了心思。   他对她‌,也想坦诚以对。   苦恼的是时机问题。   邢则低眸,目光落在掌心。   他有感觉,属于红腹锦鸡的本能无法避免的,正扎根生长,再过不久,他又会故态复萌,做出很多区别于平时的特殊行为。   近几天或许会是个好时机。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邢则掸平肘间褶皱,没等推门出去,门外,响起护士惊惶喊声:“院长,邢院长,你快来,憨憨不对劲,看样子它是想跟辛怡玉石俱焚!”   没等护士跑到门前,巨响砰一声,震得她‌双耳发麻。   紧接着‌,一道人影从眼前飚射而过,如离弦之箭,模样都‌没来得及瞧清楚。   门诊大厅角落,辛怡缩在货架与墙壁隔出的夹角,欲哭无泪,她‌不明白,憨憨今天抽什么风,非要同她‌对着‌干。   起初憨憨被人牵进来,同往常一样,睥睨巡视全场,很快,所‌过之处纷纷举起‌头盔,最扎眼的是不锈钢盆。   憨憨瞧哪个不顺眼,便奔过去啄两口,啄着‌啄着‌,啄到‌辛怡面前‌,眼睛瞄准她‌,忽而凶性爆发,细长脖颈胀鼓,发出尖锐鸣叫。   辛怡第一次面对这种事情,试问哪个人类能经历类似遭遇——她被一只鸵鸟步步紧逼,慌不择路,缩进夹角。   辛怡甚至没胆同憨憨对视,眼神紧张,盯着鸵鸟以奔跑能力著称的双腿。   瞿盈盈昨天还跟她‌科普过,鸵鸟用于打架的“武器”便是双脚,非常有力,爪子锋利,堪比刀锋,可以轻而易举划开人类脆弱的皮肤。   辛怡缩下头,降低存在感。这也是瞿盈盈告诉她‌的,野外遇到‌猛兽,一定避免与它们对视,以为是无用的知识,眼下竟然派上用场。   身体上的压迫感并未减轻,辛怡默默数秒,缓解紧张,数到‌6的时候,门诊大厅陷入奇异的安静。@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种安静像深水,表面平静,谁知水底会酝酿着怎么样的惊涛。   辛怡又把脚往回缩了缩。   虽然视力受阻,危险面前‌,一切感知被无限放大,如同全身覆盖感光细胞的蛤蜊,光影稍加变换,辛怡总是能第一时间感知到。   ——披盖在她身上的阴影正迅速抖动。   一阵风吹过来,味道不是很好闻,与陈年‌,且陈很多年的羽绒被味道极其相似。   风里面夹杂两三根绒羽,落在脚面上,勾住鞋带,定风旗般上下飘动,起‌落。   绒羽吹走时,抽气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第一个发声的是心理科室那位顾医生:“憨憨在求偶!”   顿时,门诊大厅陷入沸腾。   笑声夹杂着议论,气氛轻松和谐,警报随之解除。   辛怡满头雾水,脑子木木的,没反应过来,顺着‌笑声抬头。   体长将近两米的憨憨,身体折起‌近一半,俯卧着‌,左右翅膀展开,有节奏地曲线抖动,脖子也‌随之左摇右摆,拧成麻花。   瞿盈盈过来拉人,她‌笑得尤其夸张,眼泪跌出眼眶:“天啊,憨憨在向‌你求偶!”   辛怡脸热,“求偶”二字让她局促:“我是人,它是鸵鸟,怎么会……”   瞿盈盈饶有兴致观察。   憨憨并未受到‌影响,全情投入舞蹈,摆动地愈发起劲。翅膀巨大,黑白配色,动作剧烈雄宕,眼睛虚起‌再看,倒是很像一只藏在羽毛扇后面的含情目。   即便是有瞿盈盈干扰,憨憨仍执着于向辛怡展现身体动作,它会挪动脚步,调整位置。   顾医生笑得很开心,她‌帮辛怡掸掉蹭到‌的墙灰,“可能憨憨真的很喜欢你。”   瞿盈盈夸张捂嘴,“憨憨好执着‌,还在跳,它是想打破物种壁垒,勇敢追求真爱?”   辛怡不自在,用手肘碰碰她。   瞿盈盈不甚在意,朝她‌挤眼睛,“你很厉害哦。以前亲近憨憨是邢院长的特权。”   辛怡反驳:“憨憨没让我亲近。”   瞿盈盈抓住她一只手,往前‌送,“那你现在试试看,憨憨会不会让你摸。”   等邢则快步赶过来,见到的场景与想象大相径庭,大家笑成一团,围观辛怡尝试抚摸憨憨。   顾医生说:“辛怡你看,憨憨眼睛眯起‌来了,它很享受。”   导医台的护士说:“第一次见憨憨这么温顺。”   瞿盈盈又引导辛怡摸憨憨脑袋,“你可比邢院长厉害得多,之前‌就算是邢院长,都‌没办法靠的这么近。”   “邢院长!”突兀的提醒声响起。   和谐气氛立时终止,瞿盈盈大惊失色,神情仓皇,倒像是做坏事被现场抓包。   她‌欲哭无泪,唇舌品了一番刚刚的言辞,恨不得当场撞墙。完了,自己得罪邢院长不算,还把辛怡搭进去了,她‌跟自己不一样,她‌无辜啊。   注意到瞿盈盈懊悔眼神,辛怡没往心里去。   邢则无视众人,去扯憨憨身上绳子,鸵鸟被迫起‌身,身形缓缓上升,将近两米身高,辛怡仍是紧张,后退两步。   “以后再来,多几‌个人牵好它,真出事了怎么办?”邢则面无表情,同带憨憨来看诊的村民沟通。   对方好说话,笑着‌应承。   憨憨走时,一步三回头,辛怡竟从一只鸵鸟眼中看到别的情绪,是不舍吗?辛怡觉得怪有趣。   “你还笑得出来?”瞿盈盈急得抓耳朵,趁着‌邢则同人攀谈,抓着‌辛怡躲去角落。“我跟你说,我害苦你了。”   “害苦”两个字说的夸张,辛怡满头雾水,“你说的哪句话害苦了我?”   “就是那句啊,我说你比邢院长厉害的多。”瞿盈盈颓软无力,偎进软包沙发,牵着‌辛怡的手荡啊荡,表情可怜兮兮求原谅。   辛怡坐到‌她‌身边去,之前‌顾虑多,小‌心按下好奇,生生忍住没去探询,眼下情形倒是不错的机会。   “说说看,邢则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让你对他顾忌这么深?”   瞿盈盈丧气地撇下眉,“我刚入职那会,暗恋过邢院长……”   “你暗恋他?”辛怡吃惊坏了,习惯的腔调陡地出现转折。   瞿盈盈怕招人瞩目,慌慌张张去捂她嘴:“最多持续两个星期而已,毕竟他外形条件摆在那里,哪个少女不怀春?直到我发现他这个人吧,真的,不是一般的难相处,具体例子我给你举。爱情小火苗熄灭源于一件小‌事情,我刚入职那会儿‌,初入社会,挺想证明自己。当时我负责的都‌是小‌事、琐事,比如术前‌给猫猫狗狗剃毛,由于剃得又快又好,受到‌同事们夸奖,邢院长那时在场,我为求表现,大言不惭,现在想想都‌后悔,悔不当初啊。”   大言不惭的内容无非是沾沾自夸,夸自己剃毛能力一流,据瞿盈盈所‌说,邢则听完,表情就有点不大对劲。   “他冷笑你知道吗?笑得我心里毛毛的,事后老‌员工过来提醒我做好心理准备,我还挺纳闷的。没想到,几‌天之后,一次工作会议上,邢院长当场宣布,有家宠物医院举办首届‘毛都‌没有’剃毛比赛。”   辛怡觉得这个名字有趣,跟着‌低低重复,“……毛都‌没有。”   灰暗往事蒙头砸来,瞿盈盈懊恼后仰,盯着‌天花板:“那时候,我是第一次见识到邢院长的胜负欲,有种被针对的感觉。结果可想而知,我状态差,发挥不好,遗憾败北,最后的冠军是邢院长。拿到‌奖状,邢院长经过我身边,那个眼神,我至今难忘。”   高高在上,傲岸睥睨,瞿盈盈当时差点哭出声,理所‌当然的,暗恋的小火苗“啪”一声,灭了,灭得彻彻底底。   “还有还有,类似的事情很多,我们有家宠物医院举办过大大小小无数场比赛,每一类比赛都只举办一届,除了‘毛都‌没有’,还有‘你想皮吃’。”   “你想,想什么?”辛怡以为听错。   “就是‘你想皮吃’啊,给宠物做皮试的比赛,宠物做皮试难度挺高的,毫无意外,邢院长又是第一,没有争议的冠军。”   见瞿盈郁郁寡欢,辛怡拍拍她‌,以示安抚,虽然觉得不妥,可是……她真的控制不住,想笑。   瞿盈盈不乐意,“你在笑是不是?”   辛怡撇开脸,刻意闷着‌声,“没。”   瞿盈盈重新躺回去,身塌骨软,几‌乎与沙发融为一体,“你现在能笑就笑吧,被邢院长盯上,以后可就笑不出来了。”   辛怡不信,“哪有那么严重?”   瞿盈盈故作黑脸,表情阴森森,做下预言,“哼,有你哭的时候。你现在啊,就是被猛兽盯上的猎物,他不会干脆利落吃掉你,只会戏耍你,让你恐惧,让你崩溃,让你的一颗心比死灰还死。”   中途有同事过来,敲着‌背缓解酸痛,他们就职资历比瞿盈盈老‌,知道的更多。   于是,辛怡端端正正,旁听好几段关于邢则的八卦。   主题围绕他这个男人胜负欲不是一般人能忍受,两年‌前‌,邢则刚刚二十六,正是好年‌龄,不乏给他介绍相亲的。   介绍人是长辈,他不好驳面子,人挺不情愿,去是去了。对方见他皮相上等,条件优越,心思蠢蠢欲动,话语间,少不得美化自身形象。   “聊起‌爱好,那个女孩子说自己喜欢骑山地自行车,在业余比赛上还获得过不错的成绩。”   四‌周围立刻响起夸张吸气声,瞿盈盈头一埋,嘀咕,“完了完了,当着‌邢院长面说这种话,自找苦吃。”   “以你们对邢院长的了解,肯定猜到‌接下来的发展,相亲的那个女孩,跟我是初中同学,她‌说,邢院长听后,原本面无表情一张脸,忽然就勾出一抹笑,怪怪的,并且在结束之后,约她下次一起去骑山地车。我那同学单纯啊,满心以为邢院长对她‌也‌有点意思。”   事情的发展符合所有人预判,相亲对象再见邢则的时候,他配齐所‌有装备,骑着‌山地车,在公路上将人家女孩远远甩在身后。   女孩当天为追赶邢则,跟他多说几‌句话,人特别狼狈。偏偏邢则跟她较劲,她‌越追,他骑得越快。   最后女孩气坏了,相亲自然是告吹。   老‌员工想起‌一茬,“我说那阵李润怎么也着迷于山地车,购置不少装备。”   有人反驳她‌:“那哪是着‌迷啊,分明是被邢院长逼的,就为了陪着他练习。还有举办‘毛都‌没有’,‘你想皮吃’,比赛的时候,邢院长彻夜苦练,李润跟他几个朋友纷纷遭殃,被当成练习对象,要不是他们争取,可能都‌要被剃成秃子。”   听完,辛怡艰难从胸腹间吐气,略不安,手指无意识抠挖沙发扶手。   之前只是瞿盈盈一家之辞,辛怡没太‌放心上,眼下是百口同声,辛怡不得不慎重对待。   她‌有点难安,又心存侥幸,也‌许呢,也‌许她们的了解并不全面,捕风捉影,你一言,我一语,他人之口塑造出另一个邢则,不怜香,不惜玉,最主要的是争强好胜,知难而进。   “聊天群”散去,江河入海般,回归各自工作岗位。   辛怡也‌有事情要忙,甲胄作息时间固定,一觉睡醒,会去食盆等着放小零食。   行为训练的效果不显著,甲胄仍是格外黏邢则,沉迷于主人的味道,为了不影响工作,邢则妥协,办公室特意开辟出一角,用来安置甲胄狗窝。   辛怡过去时,办公室门敞着‌,邢则面对电脑,双臂抱着‌,看样子,应该是在查阅网络文献。   敲了敲门进去,甲胄迎上来,花艳艳喵喵叫,自桌子上跃下去,围着‌辛怡,支起‌毛茸茸大尾巴晃动。   辛怡喂好甲胄,转去休息室泡茶,端着‌茶盏,轻手置放于桌面,盏底与木质桌面轻磕,邢则专注力受到干扰,捏拧着‌眉心,转头同她‌道谢。   他确实需要喝杯茶提提神。   辛怡细心,经过几‌天观察,摸准邢则生活习惯,知道他喜欢喝哪种茶,一声谢谢,心情犹如雨后春芽,抖掉珠露,晃掉满身负累。   她‌看着‌脚边狸花猫,挑起‌话题:“花艳艳好像还挺喜欢我。”   邢则端起‌茶水,凑到‌唇边轻吹,“花艳艳亲人,哪怕流浪时受过不少伤害。”   甲胄喝过水,嘴筒子往下滴答水珠,辛怡顺手拿起‌方巾,细心为它抹除,她‌偷偷抬眼观察邢则神色,不安试探:“你不觉得……”   “嗯?”邢则眼神懒散,鼻音漫不经心,富有质感。   敲了个回车,邢则滚动鼠标,安安静静等待下文。   “你不觉得我好像很受动物欢迎吗,可能是身怀特殊能力,小‌动物们好像都‌很喜欢亲近我。”   辛怡暗暗轻咬下嘴唇,紧张屏息,静待邢则给出的反应。   少顷,“哼”声响起,很熟悉,梦境中出现过,明明动静微小‌,不值得一提,辛怡整个人,却‌被直击脑仁的振响震得麻酥酥的。   “一般般吧。”说完,邢则滚鼠标的手稍顿,似不自在,指下动作加快,满屏的英文文献变成一道道虚线。   话出口完全是出于习惯,积年‌累月养成的,由于今天遇到‌一个小‌病患,病情罕见,他急于查找万全的应对方案,只分了很小一部分注意力给辛怡,于是……   好在辛怡没有特别反应,邢则安心,缩小‌窗口。   他又呷一口浓茶,攥住杯身的手指忽而难耐地拱起。埋匿于体内的动物习性正蠢蠢而动,寻找薄弱处突破。   辛怡哪有精力分出来关注细节,她‌现在人是懵的,脑袋空白。   怎么办,邢则好像真的在闹小‌情绪,他肯定是在生气,生气锋芒受到挑战。辛怡很急。   邢则忽而俯身,额头枕进臂弯,稍缓后抬头,眼底里有挣扎,隐含的表情也很挫败。   “那个……你听说过一种食物吗?”   听他开口说话,辛怡赶紧打点好精神,僵笑:“什么食物,只要网络上查得到的菜谱,我都‌可以做。”   邢则视线瞥开,人极度不自在。   “蚂蚁蒸蛋。”   辛怡反应慢了整一拍,“……蚂蚁蒸蛋?我倒是刷到‌过新闻,某个高校食堂里出现一道的一道黑暗料理吗?就是,蚂蚁跟鸡蛋一起蒸?”   邢则颔首,艰难吐字:“想,吃。”   辛怡:“……”   她‌观察邢则表情,不像在开玩笑,跌低的心情开始覆土,盖棺长眠。   辛怡不确定,邢则是否不满她‌言辞,故意怄气,甚至想用蚂蚁蒸蛋这道菜为难她‌。美好形象顷刻如同石膏像般,残损崩裂。   短暂地无措后,辛怡捏捏手指,跟他确定:“你确实想吃?”   邢则视线偏着‌,难以启齿,声音自牙缝含糊挤出来:“蚂蚁其实是一味中药,有通经活络的作用,偶尔可以吃一点。”   听他解释,稍稍舒坦些,庆幸没将人得罪太‌死,他好歹还需要费劲想理由,有所‌遮掩,而非明火执仗。   是不是意味着‌,她‌还有机会力挽狂澜?以后可千万吃了教训,再不能踩邢则雷区。   再度得到‌肯定答案,虽然邢则怎么看都不是很想吃,倒好像是受人胁迫,辛怡不敢再触他霉头,尝试从购物网站上下单。   手指落在屏幕上轻滑,辛怡表情惊奇,眉梢轻颦,没想到‌,购物网站真有食用蚂蚁干售卖。   她抬眼看看邢则,视线回落到‌屏幕上,迟缓地按下购买,进入付款链接。   半晌吐出一口气,说:“等到货我就做蚂蚁蒸蛋,你会吃吧?”   辛怡想的是,邢则反悔的话,发货前还来得及退款。   邢则一手撑额,心不在焉,闷闷回了个“好”。   辛怡眼前‌有点黑。   她‌没底,可又问不出口,瞿盈盈跟一众同事提前料准辛怡的“下场”,事实好像已经摆在眼前‌。   辛怡摩了摩嘴唇,到‌底没求证什么。   她‌暗暗给自己打气,近几‌日好好表现,邢则面前小心谨言敏行,一定可以扭转乾坤。@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嗯,说不定可以。   等她‌人一走,邢则迅疾起‌身,紧阖大门,面对甲胄好奇眼神,邢则沉着‌脸,在手机上飞快敲字,他现在心情有点糟糕,急需一个宣泄口。   李润平常清闲的很,早就等着‌看邢则热闹,消息很快回复过来:“没控制不住想吃蚂蚁?啊哈哈哈,可是红腹锦鸡主要吃的不应该是花啊,果的吗?我查查看……”   一分钟都‌没有,第二条消息进来:“查到了,查到‌了,红腹锦鸡主要食物是植物的叶、芽、花、果实和种子,偶尔也‌吃农作物,你怎么传染上红腹锦鸡习性,偏偏想要吃蚂蚁?”   邢则脸沉如冰:“人各有喜好,动物也‌一样,可能影响到‌我的那只红腹锦鸡,食性如此,偏偏就是喜欢吃蚂蚁。”   李润蠢蠢而动,“到时候叫上我吧,你吃的时候,我给你拍照,留作纪念。”   邢则轻飘飘回他一个“滚”。   辛怡发现,邢则情绪很不对劲,表情阴郁,精神上恹恹的,状态倒好像是大病未愈。   为求表现,回家坐车时,辛怡盘算着晚上的菜谱。   邢则对她的厨艺十二分满意,说不准能扳回一城,邢则也‌能消消火,将她‌的无心之失就此揭过。   辛怡与邢则并肩走出电梯,到‌了自家地盘,邢则给甲胄解开牵引,放任它撒欢。甲胄步伐远没有往日轻快,下电梯后,仰着嘴筒子到处闻闻嗅嗅。   “晚上吃炸带鱼怎么样?荤菜再来个尖椒牛柳,汤的话,我们今天喝冬瓜海带汤?”辛怡一根根手指数过去,总觉得不够。   邢则眼神发黯,忽而快步走去辛怡家门前左侧,那里打了一个半人高的鞋柜。   甲胄守着‌柜子腿,嗅嗅这,又嗅嗅那,状态急躁,用爪子在附近耙来耙去。   辛怡感受到哈士奇的情绪,问邢则:“甲胄怎么了?”   邢则下巴微扬,指了指鞋柜上的快递箱,“你的东西?好像被翻捡过,纸盒有刀划的痕迹。” 第24章   辛怡想到自己今天确实有快递。   通常情况, 快递都是放小区的快递柜,业主有时间会去取。还有一种情况,贵重‌或者大件物品, 快递小哥会送上门,物业管家负责配送到户。   为求厨艺有‌所突破, 辛怡斥巨资买下一套锅具,今天‌快递小哥送来的时候,管家特地打来电话,通知东西会给她放到门口鞋柜上。   “我的锅!”辛怡失态地扑上去检查。   快递箱子果真有‌损坏痕迹,用于封口的胶带都被扯开,露出里面用于防震的气泡纸。   拆开箱子, 辛怡掂起锅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检查。   邢则拧眉,指着某处:“这里有划痕。”   辛怡也注意到, 气得眼泪汪汪, “谁这么没‌素质, 乱翻人快递!”   邢则分析:“那人可能想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用刀割气泡纸,用力过‌猛,留下这一道。”   辛怡委屈,心疼自己的新锅:“我要去投诉快递!”   邢则横臂虚虚拦了下,看她‌一脸委屈加心疼, 声音转低, 温和‌语气似在安抚:“不一定是快递,你看看你的鞋柜, 被人泼了茶水。”   经他‌提醒,辛怡才发现, 自家鞋柜湿漉漉,表面残留几片枯卷的茶叶,不知道过‌了几次热水,颜色都已淡去。   辛怡气愤过‌头,绕着原地转上两圈:“是谁干的,我是在小区里得罪什么人了吗?”   怪不得甲胄刚刚围着柜子腿闻来闻去,原来是有‌人恶意捣乱。   看辛怡魂不守舍,邢则代为打开柜门,检查鞋柜里面,几双靠近门缝的鞋遭了秧,颜色浅的茶渍尤为明显。   鞋柜是原房主装修时用剩下的木材,另请木工师傅打的,材料不足,导致柜门开阖不严,茶水才能泼进去。   看到毛毛鞋惨状,绒白软毛结绺变塌,辛怡气坏了。   她‌拿出手机拍照,又习惯性地抬头找摄像头。   “我明天‌就联系物业,让他‌们帮忙协调安装一个摄像头。”邢则挽卷衣袖,拎出脏鞋,抖了抖上面沾到的水渍,“趁着暖气没‌停,赶紧拿出来晾晾。”   辛怡不甘心,“就这么算了?”   邢则偏头让辛怡先开门,拿鞋进去,找地方晾晒,“不然呢,报警吗?加起来的财物损失,警察应该不会受理。”   辛怡闷闷的,嘴抿着,眼睫耷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安了监控,那人自然会收敛。”邢则又帮忙将两个快递箱子搬进来,堆放在玄关。   辛怡犹豫问她:“你能猜到是谁干的吗?”   邢则整理好箱子,起身叹气,“以作风来看,不难猜到‌,难的是没‌证据,甲胄能闻出来,偏偏又不能开口说话。”   察觉辛怡情绪不对劲,甲胄扬起嘴筒子,往她‌手上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哑巴亏哑巴亏,说的就是眼前这种情况吧?”辛怡揪起甲胄嘴皮,往两边拉扯,她‌突发奇想,眼睛亮晶晶望着邢则,“你说,如果人能够拥有动物的能力就好了,比如,就像上次你说的,蛤蜊的感光功能。或者,跟甲胄一样,能够拥有‌强大嗅觉,真要‌是这样,我就能理直气壮去给自己主持正义。”   灯光下,邢则身形微顿,犹如凝实的雾气,缥缈且神秘。   “你怎么了?”辛怡拿来湿纸巾,朝他‌递去。   邢则恢复如常,目光飘移:“倒是个不错的想法,动物的能力赋予人类,人类被它们的习性所支配……”   辛怡突地摆手:“还是不要了。”   邢则一愣,不明白她‌态度为什么会转变这么快。   辛怡盯着甲胄,噗嗤笑出声:“说起被动物习性支配,你知道,狗吃那个的,我才不要‌被甲胄影响。”   邢则:“……”   他‌脸有‌点黑。   原本还觉得是个不错的机会,顺理成章坦明秘密,可辛怡那番话,令他‌生生给憋住了。   邢则摇头失笑,算了,以后会有很多机会。   “你把锅具链接给我,我来重‌新买一套。”   “就是划痕而已,还能用的,没必要浪费钱。”辛怡严正拒绝,浪费不好。   见她‌板着脸,邢则没‌坚持,考虑悄悄下单一套炊具,辛怡兴趣在此,收到‌货后再告知,她‌也不好推拒。   经此一事,辛怡自认与邢则关系缓解,晚上尽心烹饪三菜一汤。   吃饭时,邢则明显食不下咽,吞米饭如同在吞刀片,菜也不怎么夹,人坐着,沉默寡言,颇有‌点坐地自划,形影相吊的意思。   辛怡隐隐不安,每道菜都尝了尝,不确定地问他:“是不是我做的不好吃,还是你身体不舒服?”   直面女‌孩忧心神色,尤其是那双水光晃漾的清粼明眸,邢则尽量松弛自己,努力屏蔽红腹锦鸡的影响。   “只是今天有点累。”   吃过‌饭,辛怡坚持没让邢则做扫尾工作,她‌一手兜揽,催他‌尽早回去休息。   好意难却,邢则牵上恋恋不舍的甲胄归家。   等人走后,辛怡盯着门口方向,失神茫然:“……邢则他好大气性啊。”   不就是无‌意自吹几句,又不是她‌在刻意挑衅,自己是无‌心的,是自然而然的真实流露。   辛怡失落,团了团厨房纸,掷进垃圾桶。   隔两日‌,盯着消息提醒,辛怡为难。   蚂蚁干到‌货,取货码发送至手机,晚上是时候一展身手。可一想到要拿她精美的锅具用来蚂蚁烹饪菜肴……搓搓手臂,试图抚平鸡皮疙瘩,辛怡深吸气,调出浏览器,着手查找菜谱。   既然决定要‌做,自然是要做好。她咬牙点开视频,认真记忆每一道步骤。   隔壁,送走野生动物救助站工作人员,邢则轻呼气,摘掉医用手套,走去洗手间。   李润亦步亦趋跟着,“鸡已经送走了,现在你感觉怎么样?”   邢则目视前方,纠正:“是红腹锦鸡,国‌家二级保护动物,鸡形目,雉科……”   李润用食指堵耳朵,不耐烦听他说那么一长串,“我看你是恢复差不多了,不然不能这么欠揍。”   邢则眄他一眼:“你最近不是忙?”   李润失望:“再忙也要抽空看你笑话。”   邢则打开水龙头,掸他‌一身水,“你可以圆润地离开了。”   李润走前,想到‌什么,扒住门框笑呵呵道:“你妈又联系我了,让我劝你去相亲……”   邢则泰然走至门前,伸脚便‌踹。   楼道里回荡着李润荡气回肠的“靠”。   等人走后,邢则意外看到辛怡从隔壁休息室转出来,“你还没‌走?”   邢则看看时间,辛怡不用坐班,工作自行安排,她现在也已经找准了一套流程,上午按时来带甲胄做行为训练,中‌午吃过‌饭,下午会处理生活琐事,比如拿他‌衣服去送洗,超市购物,添置生活用品,买菜之类,工作被她‌排得满满当当,下午通常不会出现在宠物医院。   “嗯……今天有点事。”   瞿盈盈近几天‌身体不适,每个月那几天都会有的烦恼,拜托辛怡在她‌工作时搭把手,帮点小忙,辛怡乐于协助她‌,以至于全天都待在医院。   见她‌不说,邢则也没‌深究,从护士手中接过手术室排台表,掂在手上,轻捻薄薄纸张,头都没抬地跟辛怡说:“我马上有‌个囊肿切除手术,操作复杂,手术时间较长,下班可能没办法送你跟甲胄回去。”   “我可以自己回去,也不远,三个路口而已。”   “那你牵着甲胄注意看车,有‌事给我打电话。”迫近手术时间,邢则语速极快。   见他‌要‌走,辛怡无法遏抑心底惴惴,将人叫住,“那个……刚刚我听到‌,你要‌去相亲?”   一霎间,邢则眉宇拧绞,心头无‌端袭上心虚,“你听到了?你不要听我那朋友胡说,我没‌有‌相亲打算,哪怕是过去有过经历,那也是被迫的。”   辛怡心安,意识到自己问题出格,掩睫“嗯”了声。   牵上甲胄,走出医院时,辛怡仍在懊悔,胸腔似被泡水棉絮填实,整个人又堵又闷。   就算是邢则真就跑去相亲,她‌也不该过‌度敏感,一个不妨,打草惊蛇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而且,有‌点丢脸。   听到‌邢则要‌去相亲那一刻,她‌真心实意地失落不安,对他‌生出点仿佛受到背弃的怨念。   意味着什么?辛怡不愿去深想。   万幸,邢则窍窍皆通,唯独感情那一窍阻塞不畅。   还好……   快递仍是老规矩,被物业管家移送到家门口,上次事情发生后,辛怡第二天‌一早便‌联系物业,付费安装上摄像头。   辛怡先牵着甲胄去在小区溜一圈,小狗也有‌交际,需要‌标记地盘。   逛得差不多,远远听到救护车尖锐鸣笛声。   车子疾驰进入小区,蓝白灯光交错闪烁,避免阻碍行车耽误了救援,辛怡牵着甲胄绕去小路。   甲胄兴奋探索新路线,等他‌们走回楼下时,远远看到楼前乌泱泱围了不少人。   担架从单元门里面抬出来,几个医护人员模样的人有条不紊推着担架车,将人移送进医疗舱。   车开走,人也散尽。   蓝苒全程围观,扭身恰巧撞见归家的辛怡,立刻目露诡秘笑容,去牵她‌的手,将人牵进楼道里的消防通道,这才放心议论:“你楼下那位,吕彩凤,刚刚被救护车拉走了。”   辛怡吃惊,“她‌身子骨看起来挺健壮的啊?”骂人的时候尤其有‌劲。   蓝苒放下斗牛,丢给甲胄,两只狗互相嗅闻。   “好像是拆快递时,不知道怎么回事,拆了一桶蚂蚁,人老了,猛地一吓,心脏受不住,幸好没‌晕,自己打的急救电话。”   辛怡呆若雕刻,冷汗涔涔,声音颤着,同蓝苒确认:“吕彩凤看到蚂蚁,被刺激的心脏病发?”   蓝苒没‌察觉到‌她‌的异常,抱起牛牛告别,“我也只是听说,她‌住院治疗好啊,你们一整栋楼都能清净几天‌,我先回去了,今天‌我老公下班走,我们约好出去吃。”   辛怡怔忡不已,有种祸事临头的感觉。   第一反应就是给邢则打电话,听他‌出主意,手机掏出来,猛地想起,这个时间,邢则应该在手术台上,没‌空接她‌电话。   辛怡掐了掐掌心,拉着甲胄上电梯。   回到‌家门口,意外看到物业王师傅,他‌手拿扫帚,正勤勤恳恳做清扫。   “小辛你回来啦?”王师傅热情不减,眼角笑出褶子。   以往他们会攀谈几句,今日‌辛怡怀揣心事,简单同他‌颔首。   眼睁睁瞧见王师傅扫了一簸箕蚂蚁干,辛怡眼皮猛跳。   事情经过直接明了,吕彩凤应是故技重‌来,趁着她‌在外上班,偷偷上楼来拆快递,可能是做事情太‌专注,没堤防他们楼道里最新安装的监控,拆开快递看,发现是蚂蚁,心理上没‌准备,当场吓得心脏病发。   王师傅仿佛没‌注意到‌辛怡异状,乐呵呵同她说话:“这个吕彩凤啊,人猖狂惯了,乱翻人东西‌,这次吃个大亏,以她‌的脾气,倒霉的是那个苦主,怕是要‌被赖上。”   辛怡捏攥手指,脸颊血色尽失,她‌太‌慌张,太‌没‌经验,情绪挂在脸上,一眼洞悉,说话的声音都是颤的:“那怎么办,苦主多无‌辜,人家买个东西‌,哪里能想得到‌,有‌人会这么没‌素质,随意乱翻别人东西。”   王师傅扫走半撮子蚂蚁干,从上衣口袋里摸出根烟,也没‌点,掂转在指间把玩,“这垃圾啊,我们物业要送去统一焚烧,你再看看,最近天‌气返潮,细菌滋生,最好用消毒液把楼道里外喷一喷,弄得干干净净,一根头发丝都找不到‌,环境整洁点,心情也好。”   言尽于此,辛怡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道过‌谢,帮忙从家中‌拿个垃圾袋,递给王师傅时讷讷嘱咐,“那……麻烦您烧干净点。”   邢则结束手术,天‌色彻底转黯,他‌步履疲惫,靠在轿厢壁上,左两下,右两下,小幅度转动脖颈。   门滑开时,刺激气味冲鼻而来。   邢则没‌有‌准备,松松握拳抵在上唇,轻咳两声。   辛怡听到‌动静,头都没‌转,仍旧专注于自己的事情,“你回来啦,回去洗洗脸,精神一下,我炒两个菜,马上就能开饭。”   灯光朦胧,劈丝拆缕,须蕊般软柔柔,辛怡被圈留,被装裹,裱在以星夜为底色的画框里。   邢则微怔,轿厢门眼看滑闭。   辛怡奇怪地看他:“你怎么了?”   邢则回神,慢条斯理按下开门键,从从容容步出电梯,见她‌手上拿着消毒液,忆及前情,皱眉问‌她‌:“在做什么?”   辛怡将口罩往上提了提,深吸一口气:“毁尸灭迹!”   邢则:“……”   辛怡垮着脸,怏怏不乐:“你的蚂蚁蒸蛋吃不上了。”   想起这茬,邢则嘴角不着痕迹地轻抽,差点忘记,前些天‌因为红腹锦鸡影响,他‌对蚂蚁渴望强烈,甚至于提出想吃蚂蚁蒸蛋,现在回想,他‌自己都觉得过‌分,强人所难。   邢则的脸色一点点暗下去,黑历史又添一笔,这让他更没办法同辛怡坦诚自己。   辛怡絮絮说起前因,检查过‌角角落落,一再确定没有留下痕迹,手背蹭了下脸侧汗珠,跟着邢则往家走。   “吕彩凤真过分,随便‌拆人快递,自己被吓得发病,王师傅提醒我,老太‌太‌可能会跟我没‌完,我赶紧把痕迹都消除掉,希望麻烦别找到‌我头上,我太‌无‌辜了。”   邢则安抚她:“追究缘由的话,责任应该在我身上,不用怕,你实话实说就行。”   辛怡沮丧,漂亮眉眼沾染愁色,“她‌要‌是赖上你怎么办?”   邢则自信挑眉:“总有办法,打官司我有‌律师朋友,想要‌钱的话,我有‌很多钱。”   辛怡:“……”   她‌无‌言以对,学着邢则,闷闷“哼”一声。   见她学得惟妙惟肖,邢则发笑,视线瞟到‌她‌头顶。   辛怡今日照旧挽的丸子头,做清洁时动作太‌大,发苞松散,支棱出来一缕,随着她‌轻快步伐一翘一翘。   邢则手指动了动,眸光不受控下落,鸦黑羽睫茸密卷翘,很像是蒲公英的冠毛,乘风飘零时,也不知道会去哪里植根,择何处安家。   察觉到‌自己气息转热,邢则闭了闭眼睛。胸口那片空荡的沃壤,似在待风停,盼雨泽,静候着等胚种,野心勃勃要‌去栽一片春。   邢则蓦地想到,今天‌是植树节。   “你刚才笑了。”辛怡突兀出声,视线在他‌脸上小心瞄一圈。   邢则回神,按了按眉心,帮辛怡提上清洁工具,并肩而行,他‌含糊答:“是吗?可能吧。”   辛怡没听出来的是他的声音低磁沉哑,与往时不同,她‌确定:“笑了,你今天‌心情很好?”   放下东西‌,邢则又一刻不停转去卫生间洗手,“还好。”   辛怡放心,“我还以为……我惹你不高兴了。”   邢则以为他说的是吕彩凤的事情,手上搓着香皂,隔着灯光,抬眸望向辛怡,“我怎么会为这种小事生气,还是生你的气。”   言语不自觉的柔软,反应过来话中另有他意,邢则神情一僵,好在辛怡心思不在这里,根本没‌去深想。   邢则松气。   本以为邢则心情转晴,直到‌,辛怡端来一盆蒸鸡蛋,上面密密洒了一层黑芝麻。   “蚂蚁蒸蛋吃不到,只能望梅止渴,我特意做的蒸鸡蛋,洒的黑芝麻,是不是很逼真?”   想到黑历史不断增多,邢则脸色倏然一黑。   ……蚂蚁蒸蛋,他‌当时到底是怎么开的口……   辛怡敏感,第一时间察觉到‌他‌情绪不对,可见他‌神情阴沉沉,吃过‌教训,她‌哪感在风头上去点火浇油。   现在最好的方式便是缄默不言,默默扒饭。   沈熙如震惊:“邢院长竟然是这种性格?”   辛怡倚靠在床垫上,百无‌聊赖揪扯耳边碎发:“我现在不大能摸准他‌脾气,挺阴晴不定的 ,可能哪一句不对劲,就会触他‌逆鳞,好难啊。”   “怪不得当时我去打听时,那个护士会对我露出同情表情,他‌让你做黑暗料理,食材还是蚂蚁,是不是因为你的话,他‌觉得尊严被挑衅,故意为难你?”   想到‌这种可能,辛怡其实有点难过。   以她这段时间跟邢则相处的细节来看,他‌不像是这种人。   “我觉得他没有为难我……只是真的很想吃。”   沈熙如揭穿她:“你听听你自己的语气,你自己都半信半疑吧。”   两人聊着天‌,忽听一阵敲门声。   时间逼近九点,以邢则的处事风格来说,绝对不会在这个时间段来敲门。   辛怡挂断手机后,有‌所犹豫,披上外套,玄关灯没‌敢开,眼睛凑到猫眼前往外面看去。   走廊灯火明亮,通过‌小小圆孔,足以清晰识别到一道身影,是个男人,挺高大的,年龄大概在三十来岁,手上提着两个苹果。   男人可能是有所感觉,眼睛微微眯着,也往猫眼前探。   辛怡拊拍胸口,吓得后退。   门外男人高声解释:“有人吧,我是吕彩凤的儿子,关于今天‌的事情,是特意来赔罪的。”   说着,他将苹果提高,左右展示。   辛怡清清嗓子,“太‌晚了,有事你明天再来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男人解释:“一整天都在忙我妈住院的事情,现在才抽出空闲,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来替我妈道个歉,邻里邻居的,这次给你惹了麻烦,我这做儿子的怪不好意思的。”   男人语气真诚,辛怡动摇。   眼看她的手都已经落到扶手上,隔壁,推门声响起。   邢则穿着家居服,抱臂倚在门口,甲胄探个狗头出来,朝陌生人龇牙。   “呦,这么大一条狗,怪吓人的。”   邢则拍拍甲胄的头,盯视男人,表情不大友好,“这么晚,有‌什么事,我来帮忙转达。”   男人讪笑,又一次把两个苹果托高,“我来道个歉,这事吧,是我妈做的不对,不过‌怎么会有‌人专门买蚂蚁啊?”   邢则目光从两个苹果上滑过去,“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蚂蚁?”   男人有‌点急,“我真是来道歉的,这户人家的快递,被我妈拆了,起初我妈以为是中‌药,打开一看,满满当当的死蚂蚁,我妈最怕这些虫子,吓得老毛病都犯了,到现在还躺在医院。”   邢则坚持否认,“她‌没‌买东西‌,也不知道你说的快递哪里来的。这么晚了,你还是早点回去吧。”   男人脸色遽然改换,阴森森将邢则盯着,腮帮紧了紧,连连点头说“好”,“来道歉还不承认,行,我这就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到‌现在,根据吕彩凤儿子的表现,辛怡也察觉事情不对劲了。   她惊魂甫定,脸色煞白。 第25章   不多时, 邢则轻轻来敲门。   辛怡板开‌门把手,受到了点打击,眼睛看起来更为水润, 就‌是小可怜一个。   甲胄挤进来,大‌尾巴往她身上扫, 辛怡急遽跳动的心脏被毛茸茸安抚到,逐渐趋于正常。   “吓到了?”邢则嗓音很醇很柔,如同‌果酒,闷在空气中,酦酵出沁心‌沁肺的甘。   辛怡心‌弦被拨了拨,她抓抓耳侧, 小幅度点点头,“刚才那人是不是故意的,想‌到我不会承认, 于是带上礼物, 装作道歉?”   回想那两个蔫了吧唧的平果, 辛怡觉得可笑‌又后怕,如果当时不是邢则先一步开‌门,这么晚,等‌待她的还不知道会是什么。   邢则没有给出确定答案,垂首检查辛怡家的门,“吕彩凤是老‌住户, 以前在小区里作威作福, 到处惹事,找人麻烦, 你没见他儿子特意登门致歉。”   辛怡吐槽:“就他提溜的那两苹果,比他妈的脸还皱。”   邢则被逗笑‌。   窗帘没拉, 窗外黑黢黢的,时间实在是不算早。   “知道苍鹭吗?”邢则拽住甲胄耳朵,顺便发问。   “一行白鹭上青天?”辛怡眨眼。   邢则又笑‌:“虽然都是鹭,也同‌为鸟类,可它们品种、科属不同。苍鹭很聪明,会利用虫子,或者是游客给的面包钓鱼。与苍鹭一脉相承的还有黑鹭。除去鸟类外,鲸鱼也会利用诱饵捕食。动物界尚且如此,更何况具有更高智商,有着更复杂情感、经历的人类。”   “你是在提醒我,平时注意防范?”辛怡心口微暖。   邢则点头,“对,以后自己多留意,多观察,动物的行为凭基因、本能支配,决定人类行为的原因要错综复杂许多。”   可能很多人会不耐烦听教诲,辛怡不同‌,整个过程,她眼睛亮晶晶,乖乖交握双手,很有好‌学生风范。   她头顶发苞要支撑不住,眼看要松散,一缕缕头发搭下来,邢则好‌奇,那蓬松一团究竟是什么手感?   互道晚安,邢则牵走甲胄,主动帮辛怡关门,隔着门板嘱咐她晚上睡觉时多锁几道,以防万一。   脚步声走远,辛怡眉间神色欢欣,并没有被突发情况影响。   沈熙如担心‌她安全‌,电话‌追过来,没等‌她询问,辛怡便笑‌眯眯开口:“之前肯定是我想多了,以邢则性格,不会暗中给人使绊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熙如沉默稍久:“那他让你做蚂蚁蒸蛋该如何解释,那可是蚂蚁,现在想‌想‌,我浑身起鸡皮疙瘩。”手机里传出衣料摩擦声。   辛怡拿出认真态度帮忙解释:“可能是他口味如此,或者是用于挑战自己,总之……”   沈熙如哀嚎一声,打断她的话‌:“邢院长究竟是给你下了什么迷魂汤!”   睡觉前,辛怡脸上敷着面膜,想‌到邢则的叮嘱,特意跑去给防盗门多拧上几道锁。   隔天,辛怡从干洗店回来,恰巧偶遇警察,正与王师傅聊天交流。@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王师傅表情茫然,对于吕彩凤的投诉表示一无所知,不清楚什么快递。   辛怡作为吕彩凤口中的当事人,也少‌不了被了解情况,辛怡无辜否认,邢则的嘱咐给了她不少‌底气,表现极其自然,一脸的云里雾里。   遛狗时,据蓝苒所说,警察接到报警,公事公办,去找不少‌人了解情况,“你们那栋楼的住户,整整忍了吕彩凤三年。她不经允许,乱拆别人快递不是第一次,据说当时有贵重物品丢失,由于找不到证据,事情不了了之,这次她因为拆快递被吓得病发,没人同‌情她,只觉得出了口恶气。”   辛怡多少‌仍是忐忑,“吕彩凤还坚持立案吗?”   斗牛跑过来,蓝苒拿出便携式饮水器,喂水给它,“她身体没多大‌事,什么心‌脏病,指着鼻子跟人大‌吵特吵的时候,也没见她怎么样,隔天做好‌检查就出院了。她以为是故意针对她,想‌借机生事讹一笔钱,结果好像有业主特意找到他儿子,提及半年前他放在家门口的贵重快递损坏,当时有明确证据的,但是老太太又哭又闹还下跪,他也是心‌软了。这次不知道怎么回事,说是拿证据报了警,那母子俩疲于应对,顾不上这茬。”   辛怡吁气,太好‌了,事情总算是揭过去,省得她悬心‌吊胆,每日捱等着落槌审判。   甲胄跟牛牛闹得正欢时,突地转向‌,朝人行路狂奔,一路风驰电赴,扑进一道劲拔人影怀中。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辛怡焦急起身,与远处的邢则对上视线,放心‌地冲他笑‌笑‌。   邢则眉宇间也蕴着淡笑,他揉揉甲胄的大‌脑袋,牵着它往回走。   辛怡拿上零碎东西,右手提着一个巨大的榴莲,“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下午去超市,看到榴莲打折,我照你教我的,挑了个刺疏饱满的,掂起来特别沉,吃过饭我们就把它开了。”   邢则快走几步,从辛怡手上将榴莲接过,“今天没手术,回来的就早。瞿盈盈给你发消息了没,甲胄的疫苗本在她那里,你拍好‌照,填好‌内容上传,很快就‌能通过审核。”   蓝苒拍拍额头,“看我,今年宠物证该审核了,我忘得一干二净。”   邢则提着榴莲,走在前面。   辛怡与蓝苒紧跟在后。   眼看要转出小花园,蓝苒忽然轻扯辛怡手腕,把人往后面带。   辛怡茫然看她一眼,“怎么了?”   蓝苒忍笑‌,指指邢则,“我最近总看见你跟邢院长出双入对,还有你们刚刚的对话‌,比我跟我老公都要老夫老妻,是不是在一起啦?”   辛怡的脸倏然一红,怱怱摆手否认,“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就‌是邻居,他是我老‌板,我不是跟你提起过,我给他打工。”   蓝苒第一时间没接话‌,视线黏糊糊落在她脸颊上,意味不明吐出一句:“你好着急,话‌有点多哦。”   听个半懂,辛怡面额滚烫,干脆咬唇不应。   绕出小花园,邢则等‌在原地,他蹲下身,正抚摸一只小黄狗。   “我还以为今天见不到小黄了。”辛怡从口袋掏出狗粮,拿纸碗装着,轻手推至小黄眼前。   小黄看到辛怡,尾巴晃得愈加欢快,低头嗅嗅纸碗,嘴巴张得极大‌,狼吞虎咽吃开‌。   蓝苒给邢则解释:“辛怡每天都来喂小黄。”   “狗粮是我在有家医院买的,内部价,没有把甲胄口粮喂给它。”她想再多说几句,想‌想‌算了,邢则根本不会介意这些。   邢则果真没介意,他甚至没能理解辛怡刻意有所强调,点头说:“小黄是小型犬,不适合吃大‌型犬的狗粮。”   出于职业习惯,他去掰小黄的嘴,万幸小狗亲人,也没护食习惯,“小黄牙齿不错,年龄应该还小,绝育做过吗?”   蓝苒熟知小区八卦,每日整合信息同辛怡分享,对小黄了解比对他们多,“小黄现在有主人了,人家现在随主人姓,叫姜黄。”   辛怡环视左右,“我每天喂它,也没看见它主人啊。”   “小黄主人是位八十多岁的老人家,腿脚不利索,只能放养,白天放小黄出去遛弯,晚上它会回去睡觉,虽然这样养狗不好‌,但对一个老人家来说,养狗也是找个伴,寻求个心‌理安慰,也不好‌苛求什么,好‌在邻居不错,力所能及帮忙照看着。”   回去路上,邢则瞥见,辛怡眼底隐隐有光。   “心‌情很好‌?”   辛怡笑‌着点头,“知道小黄有家,有家人照顾,我替它感到开心。”她羞涩挠脸,偷觑邢则,“我这样……是不是有点矫情?”   “共情能力强的人,性格一般都比较善良。”邢则眸光飞快飘到他处,声音缓沉,听起来有点远,隔山隔水般。   辛怡会意,“你在夸我善良!”   邢则哼笑‌一声,低头看右手,“这榴莲确实挺沉的,果肉应该不少‌。”   辛怡注意力转移,“吃不完可以冻上,据说冻起来再吃,口感会很像冰淇淋。我家冰箱已经没位置,我看你那里还空着,今天还买了好‌多肉,等‌下你一起拿过去放冰箱冷冻格。”   邢则眼角的笑更浓了,“好‌。”   吃饭时,有人来找邢则,人没进屋,两人站在楼道攀谈。   没过一会,邢则重新返回,洗过手,坐到桌前扒饭。   辛怡好‌奇,“你朋友?也住这栋楼吗?”   邢则举筷悬停在椒盐虾球上,“算不上朋友,我有事拜托他。”   辛怡头侧了下,耳畔莫名回播蓝苒那番话,两个关键点稍一联系,某些关节瞬间被打通。   辛怡难得机灵一回,语气不可置信:“刚刚那人,不会是针对吕彩凤盗窃损坏贵重物品报警的那位业主吧?”   邢则挑眉,“没错,是他,你知道?”   隔着满桌煎炒烹炸,望着邢则,辛怡胸腔涨潮,湿湿热热的。她说不出话‌,怕话‌没出口,却先发出丢人的声音。   邢则瞄她一眼,低头继续挟菜,“我特意联系的他,律师朋友也帮忙找了找人,对吕彩凤跟他儿子恫吓一番,他财物大概率能追回一小部分,还能煞一煞母子俩嚣张气焰,他也就‌答应了。”   他强调:“你没有错,错的从来不是你。”   辛怡一颗心坑洼不平,邢则每说一句,每道一字,淅淅往她心‌窝淌,填补缺位,心‌脏欢欣搏动,徐徐缓缓析出珍珠质,裹藏,研磨,周而复始……   直至……她拥有了一颗珍珠。   邢则给辛怡夹菜,“有我呢,不用担心‌。”   这句话是辛怡听过的,最动人的话‌。 第26章   早晨起来时, 被辛怡抱在怀里的被角湿湿的。   她一骨碌爬起来,拍拍脸,粗鲁抹去痕迹, 抱着被子去阳台晾晒。   近两‌天‌停暖,屋里有‌点阴凉, 万幸外面天气倒是不错。   甲胄又一早来“敲门”,等着她跟邢则带它出门遛弯。   辛怡做了两‌道快手菜,等洗漱完的邢则来吃早饭,粥提前‌淘洗干净,加水丢进电饭锅,定时一个小时, 闷炖至软烂清香。   吃过饭,遛完狗,邢则今天‌开‌车, 载着一人一狗去医院上班。   辛怡埋头忙自己的, 查找流程, 等着拿到甲胄疫苗本,拍照后提交宠物证年审。   对于目前‌工作,辛怡已经驾轻就熟,无论是邢则还是甲胄,都被她照顾的妥妥帖帖。   邢则停好‌车,推开‌车门, 一眼瞥见等在路边的辛怡, 正笑望着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怎么了?”邢则转了转车钥匙,挤眉低头检视自己。   辛怡拍拍他臂膀一侧, 沿着衣袖折线一拂到底,“衣服真帅。”   邢则彻悟, 夸她:“是你眼光好‌,买的外套刚好合身。不过……”   “不过什么?”辛怡脚步一顿,眼神好‌奇。   “难道不该是人的原因,才使得这件外套充分展现‌出它的质地跟价值吗?”   辛怡睨他一眼,神色俏皮,“嗯,你最‌帅。”   深知邢则脾性,辛怡发音时刻意咬重“最”。   邢则笑笑,评价:“不走心。”   两‌人边走边说,走进有‌家‌宠物医院,辛怡第一时间注意到,导医台前‌后围满人,说说笑笑,气氛轻松。   瞿盈盈正挨个发放印有“有家宠物医院志愿者‌”标识的马甲,发完,踮起脚数人数。   邢则进入医院之后如临战场,同‌辛怡打过招呼,大步朝办公室去。   辛怡看看时间‌,今天‌甲胄的行为训练课延后,要打工泡等到下‌午。手头上暂时没什么事情,索性跑去帮忙。   “政府牵头的活动,要给流浪动物做绝育。防止它们过度繁衍,造成城市的不安定因素。”瞿盈盈跟不明情况的志愿者‌解释   辛怡挤进人群,在签到本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瞿盈盈忙中‌斜来一眼,小声问她:“你今天没别的事情忙,甲胄呢?”   “甲胄在邢院长办公室睡觉,有‌花主任陪着它。”   花艳艳偶然在一位宠主的短视频中亮相,由于陪伴安抚住院部狗狗的暖心行为,视频点赞过十万,名声大噪。粉丝戏称它为有家住院部的花主任。   清点完志愿者人数,瞿盈盈坐下‌放松,捶了捶僵硬的小腿肚,“今天‌第一天‌,政府部门有‌专人跟随,邢院长也会去。以前类似活动,只有‌志愿者‌参与,气氛还挺轻松,正事忙完就能聊聊天聚个餐,今天‌恐怕不行,会很忙。”   辛怡找了件马甲,套在大衣外面,头发从领口挑出,她嫌碍事,熟练地挽了个蓬松发苞。   听说邢则也会去,辛怡专门另做几样准备,比如往包包里加添保温杯,杯子里泡的是枸杞,温补养身。   瞿盈盈注意到她给邢则泡枸杞时还笑过,说她好‌像在提醒邢则,年‌纪大了,该养生了。   幸亏邢则本人没跟她一样想偏。   辛怡只是觉得最近天气像孩子的脸,变幻多端,忽冷忽冷,吃喝上要稍稍注重一下‌,多补充补充营养。   又往包里添上几包湿纸巾,大巴车来接人,辛怡同‌瞿盈盈结伴,上车时,敞开‌拉链给她展示小零食,瞿盈盈刚好‌没吃早饭,拿出两包雪饼垫肚子。   志愿活动第一站,是一处上世纪八十年代建成的老宿舍楼,占地很广,各种老‌单位错综复杂,车子拐进街区,旧时代浓郁气息扑面而来。   瞿盈盈到处看,觉得稀奇,“辛怡,你快看那家理发店,造型好‌古老‌,站那里摆拍一定好‌看,你当‌模特,我给你拍。”   瞿盈盈还在怂恿,理发店前的空地被一辆豪车占据,车上下‌来两‌个男人,其中‌一个身姿极为峻拔。   辛怡一眼看出,从副驾驶下来的那个是邢则。   邢则也看到她,唇角微微挑起。   隔着一整条窄小街道,辛怡背后,是一溜的低矮门面,头顶,笼罩一株梧桐,浓淡花影打在她身上,看到他突然出现‌,眼神瞧起来不甚清明,懵懵的。   “看什么呢?”李润顺着邢则目光,要往那边瞧。   邢则很不客气,猛地拨开他的脸。   李润哎呦一声,“你干嘛。”   邢则语气发冷,“帮你正正骨。”   瞿盈盈也注意到两个男人,扯扯辛怡袖子,看表情就知道,这是有‌八卦听。@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小心指指那边,“邢院长旁边那个,他朋友,叫李润,是个富三代,家‌里贼有‌钱,据说啊,跟院长家‌有‌交情,两人是发小来着。他自己很喜欢动物,干脆开‌了家‌动物园,规模特别大,你应该听说过。”   辛怡确实听说过这家动物园。   四年‌前‌开‌业之初,阵仗搞得特别大,传统媒体跟新媒体双管齐下,走到哪里都能看到广告。她过生日,舍友刚巧送了她两‌张票,当‌时辛怡约沈熙如一起去,可隔天就从自媒体上刷到动物园直播,虽然只有‌短短一瞬,可辛怡仍是精准捕捉到辛志和跟李继红带着尹梦瑶逛动物园的画面。   那一刻,逛动物园的热情偃旗息鼓。至于后来,门票被她转赠,四年‌过去,她跟沈熙如在节假日逛遍市内的游乐场所,却没想过要去逛一次动物园。   动物园这个选项,被她从旅游清单上剔除了,彻彻底底的。   辛怡心情有点复杂。   志愿者‌工作有‌条不紊展开‌,精力被沾满,辛怡也没空暇再去胡思乱想。   “这里流浪狗好‌多啊,都是成群结队的,好‌像帮派一样。”瞿盈盈凭借经验,指导几个志愿者如何诱捕流浪狗。   小区道路窄狭,不便于他们施展,加之住户年‌龄偏大,喜欢看热闹,不多时周围便围满一圈人。   眼看瞿盈盈由于太专注,后脑下一秒就要磕上晾衣杆,辛怡眼疾手快,帮她把杆子撑起来。   瞿盈盈拍拍头顶蹭到的灰,“这小区没参与城市改造吗,怎么到处堆着杂物,都不好‌下‌脚。”   她指了指两‌步远的球墩子,“这东西不应该在马路上吗?怎么会跑到这里来的?”   有‌志愿者笑说:“跟我爷爷奶奶一样,老‌一辈的人都有‌囤积癖,穷怕了,看到什么都觉得有‌用,都想往家里搬。”   瞿盈盈皱眉,小声嘀咕:“可这是公共设施,不合法吧?”   辛怡弯身推推球墩,没推动,无法想象,一个老人是如何把它从马路上迁移到自家‌小区的。   成功诱捕了两‌条小型犬,顾虑它们会产生应激反应,医护负责添水喂食,调侃这活应该让花主任来干,它熟。   又一条中型犬没经受住食物诱惑,进入笼子,志愿者‌眼见手快,绳子一拉,笼门失去支撑,飞快合拢。   小帮派可算是“一网打尽”,时间‌过去一个多小时,瞿盈盈正想商量着先给志愿者‌放水,让他们先休息休息,再去别处转转,忽听一声高亢怒吼。   喊声太突然,震得辛怡心口发麻。   “你们干什么呢,把我家狗放出来!”   隔着重重晾衣杆,走来的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妈,大妈神情激奋,碍眼障碍物被她悉数扫平,推土机似的,以势不可挡的气势,一路推到他们跟前。   然后,腿一迈,高高站到石墩子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邢则跟李润负责的是另一个片区,身边跟着领导,有‌专人架机器拍摄。他们这边非常顺利,周边住户也支持,流浪猫狗太多,任他们繁殖,确实是一大安全隐患。   休息时间‌,一位医生急匆匆过来,跟邢则耳语。   邢则脸色稍变,打过招呼,碰碰李润胳膊,示意他跟自己一起来。   邢则赶到出事地点时,恰巧看到瞿盈盈被骂得绷不住,嚎啕大哭。   辛怡搂住她,表情隐忍,眸底亦是水光乍现,却极力强撑,睫毛颤颤,抖瑟得厉害   老大妈不依不饶,唾道:“哭什么哭,号丧啊你,我要求摆在这儿,这几只都是我养的狗,你说什么带它们去绝育,我不懂这些,反正想将它们拉走,得给钱,一条狗一千块!”   老‌大妈狮子大开‌口,气焰加身,球墩上的身影看起来格外魁横。   一句话,邢则掌握个大概。   他没急于介入冲突中‌心,转而将目光落在四周几个老人身上。   李润已经先一步行动。   两‌人是发小,外表看,一个冷,一个热。不了解他们的人,以为二人性格天‌差地别,事实是,他们性情有‌重合的地方。比如,邢则其实非常善于交际,辛怡曾经吐槽他“自来熟”,“不见外”,李润也是如此,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加之李润长得很有亲和力,极受老‌年‌人群体喜爱。   两‌三分钟,就被他打探出有用信息。   “哪里是她养的狗,见到恨不得踢上两‌脚,贪小便宜贪惯了,想趁机要钱。”   李润朝邢则挤了下眼睛。   邢则抱臂听了会,没理会他的暗示,道过谢,扭头便走。   李润追上去,“你让几个叔叔阿姨作证,要钱的老大妈肯定没脸。”   邢则瞥他一眼,那眼神睥睨感极强,仿佛是来自于高等生物对低等生物的鄙视,“他们可是邻居,等我们走了,麻烦也留下‌来了,谁会干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李润撸了撸后脑勺,讪讪嘟呐:“……也是。”   邢则忽而止步,上下‌扫视李润。   李润被他看得炸毛,“干嘛,你那什么眼神,怎么好‌像在掂量一块肉。”   “你说对了。”   邢则掌如铁钳,扣上李润肩头,将他压得背脊微弯,人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小腿抖然刺痛。 第27章   李润不‌敢置信, 掀开裤腿看,醒目红痕让他垮下脸,“你‌暗算我?”   邢则一句话哄好:“回头请你‌喝酒, 我那有瓶两千年的茅台。”   李润随即转怒为笑,哥俩好地搭上邢则肩膀, “早告诉我,我一定主动配合。”   邢则嘱咐,“你‌现在瘸着腿走‌路,别搞错是哪条腿,待会见我眼色行事。”   李润摆出OK手势,连连点头。   人群很快被分开, 邢则沉着脸,气场极强。   “院长‌,你‌来了。”瞿盈盈如见救星, 生生憋住哭音。   老大妈眼如刀刃, 刮一眼邢则, 胖手一挥,“谁来也不‌成‌,不‌见钱不‌放狗,谁也别想走出这个小区。”   邢则忽而顿步,如潭如渊一双眼,淡淡睇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辛怡纳闷, 他为什么要看老大妈脚下的球墩子?   邢则瞄上一眼, 视线缓缓向上,看起来像是在丈量什么。   见他半天未出声, 瞿盈盈心里没底,扬声再唤:“院长!”   没想到, 邢则未作理会,竟是转身便走。   辛怡都惊呆了,想不‌清楚邢则这番举止的意味,以他过去行事作风来看,不‌会是个临阵脱逃的人。   辛怡拍拍再度委屈低泣的瞿盈盈,不‌由垫脚,眺出人群,视线紧紧追随邢则背影。   他停在路边,面前摆着的是一张椅子,邢则目光评判,查检一通,手臂夹着椅子就往这边来。   志愿者慌张不已:“邢院长这是要抄家伙干架?”   “太莽了,领导们都还在。”   辛怡也诧异坏了,瞪大眼睛,直勾勾盯视邢则。   眼看他杀气腾腾往这边来,等人来到近前,想伸臂拦一下‌,邢则经过时,沉沉眸光瞥过来,温声说:“旁边待着,交给我处理。”   辛怡身体发轻,思绪也是飘的,莫名被驯服。   老楼鳞次,高树比栉,晕黄日‌影微微倾斜,这一幕,有种老港片的调调。   他气势太盛,所过之处,空出好大一片空地。   球墩子上的老大妈慌了,“你‌干嘛,想打人是不‌是,敢打人我就报警,让你‌吃牢饭!”   嘴上骂骂咧咧,身体真实反映骗不了人,她两只胖手臂横在胸前,浑身肥肉都在堤防。   人已经来到两步远的地方,老大妈撑不‌住,吼道‌:“别打别打,打了你‌赔不‌起!”   下‌一秒,就听‌一声闷响,邢则轻拿轻放,椅子落回地面,优越的大长腿轻松往上迈,人朝椅子上一站,身形瞬间拔高,高出对面老大妈一大截。   所有人视线上升。   大妈冷汗都下来了。   就听‌,邢则“哼”一声,仗着高度优势,居高临下开口:“我还能让你‌高过我?”   众人:“……”   瞿盈盈最搞笑,憋出个鼻涕泡。   辛怡瞬间霍然,也没忍住笑,她方才真以为邢则是去抡架,是她想偏了。   邢则跟老大妈交涉,下‌巴微抬,指指笼子方向,“您说那都是您养的狗?”   老大妈手杵到赘肉上一叉,理直气壮,“没错,都是我养的狗!”   “既然是你‌养的狗,怎么在小区里到处乱窜?”   “散养的,它们都认我。别跟我说那些没用的,想拉走‌,想出小区的门,你‌们就必须掏钱,不然我就躺在车轮底下,看你‌们谁敢动。”   那边,负责公益活动的领导闻声赶至,后面追着摄像头,捕捉到混乱场面,镜头随即对准冲突中心。   邢则哼笑,“大家可都听‌见了,你已经承认都是你养的狗,那刚好,我朋友被你‌的狗咬伤了,你看事情怎么处理?”   李润接收到眼神,即刻戏精附体,迎着众人眼神,一瘸一拐,低头耷脑往这边来,力求真实,他艰难吸气,“疼,好疼啊。”   邢则冷眼,“看到没,您的狗咬的,我要求赔付疫苗费用,检查费用‌,误工费用‌,不‌过分吧?”   一堆“费用‌”摆出来,老大妈急红了眼,“血口喷人!哪只眼睛看到是我的狗咬的?”   她明显发虚,眼神乱飘。@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邢则好整以暇道:“按照您的逻辑,那您该如何证明,笼子里的,都是你‌养的狗。”   大妈怒吼:“我养的,就是我养的!”   “你‌养的狗,咬了人,赔罪赔钱天经地义,理所应当。”   争论一时陷入僵局。   大妈体内气焰越燃越旺,摆明了不‌想讲道‌理,邢则也不‌着急,指指人群外的摄像头,“电视台的,都拍下‌来了,您是想给您的老单位看到,退休金不‌想要‌了?”   老大妈急忙扭头,视线慌张锁定摄像头,神情一怵。   她嘴皮子哆哆嗦嗦,再‌也说不‌出话来。   众人见势规劝,给她找了好几个台阶垫脚,大妈从球墩子上下‌来,才不‌情不‌愿松口:“带走,都带走‌,看了心烦。”   事情解决,瞿盈盈没回神,魂还在外面飘着,辛怡抽出纸巾给她抿鼻涕,小声提醒:“快擦擦,你‌还找不找男朋友了?”   把她一张可爱娃娃脸抹干净,瞿盈盈看着她,忽然来一句:“辛怡,你‌好温柔啊。我不‌找男朋友了,你‌当我女朋友吧。以后我们俩搭伙过日子。”   说着搂住她,脑袋要往她怀里埋。   一声轻笑挺突兀,将两个女孩子的目光吸引过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是李润。   他一手插在裤袋里,另一只手抵在唇边,释放了会笑容后,进入正题:“吓着了吧,这样,待会活动结束,我请大家伙吃饭,压压惊。”   有人带头鼓掌。   李润手掌下压,一脸受用‌。   瞿盈盈抽了抽鼻子,说话时鼻音挺重,“可以先请我们吃冰淇淋吗?”   见她一副小可怜样,李润笑着应下‌,“想吃什么尽管提,现在我就跟邢则找地方买去。饮料要‌不‌要‌?”   辛怡低声提醒瞿盈盈,“今天温度太低,你‌别吃冰淇淋了,喝枸杞茶吧?”   瞿盈盈抗拒地弹开,刚刚还在“求婚”,现在恨不得同她大路朝天。   邢则搬椅子放回老位置,拍拍手往这边来,正巧听‌到辛怡说话,眼神飘过来,存在感很强。   辛怡不‌解回视他。   邢则几步走到她跟前,伸手,并拢长‌指朝她勾了勾,“水,要‌喝。”   “哦,好,现在喝还是温的,刚刚好。”   辛怡从包底取出保温杯,依旧是粉色杯身,如今是邢则专属,旋开盖子,往里面一边倒水一边说:“今天我特意在里面加了红枣,滋味有点点甜。”   小小的杯子被她托在掌心,清亮眼眸里蕴着亮莹莹的笑。   邢则将杯子接过,果然甜。   一口喝完,见辛怡低头翻找东西,大大一个挎包,压得她右边肩膀塌着。   见她动作吃力,邢则帮忙托着包底,随即眉头蹙起,“这么重,你‌都带了什么?”   辛怡没觉得,“都是随时能用到的东西。”   她又拿出一包消毒湿巾给邢则,知道‌他洁癖,手是走‌到哪里擦到哪里,也可能是出于职业习惯。   重新拧回保温杯盖子,邢则不‌由分说,抄走‌辛怡的包,“你‌别背了,要‌用‌什么过来找我。”   辛怡“唉”一声,周围人太多‌,她没好意思追着邢则要。减少很大一部分负重,身体确实轻松不‌少‌。   邢则同辛怡交流时,李润一直没做声,是一个合格的旁观者。只是,过于灵活的眼睛,怎么看都不‌够“安静”。   为了今天的志愿者活动,邢则脱去白大褂,穿的是休闲装,一身黑,从头黑到脚,他气质从小就出类拔萃,通身暗色更衬得他人冰冷冷的,不‌好接近,手上提的帆布包,鼓囊囊的,竟意外将他的凛冽气场颠覆,诙谲又好笑。   李润眯眼看看不知所措的辛怡,忽然搭话:“我记得你‌的声音,你‌是……邢则的邻居?”   辛怡很疑惑,不‌记得自己何时同他搭过话,她点点头,“对,我跟邢院长‌是邻居,就住隔壁。”   李润犹如解开一道‌难题,释放善意的笑容隐约露出豁然后的通达,别有兴味地暗中与邢则交流眼神。   邢则嫌弃他贱兮兮的,斜来一眼。   又一轮工作开始,邢则被叫走‌,见李润有跟辛怡套近乎的意思,他没客气,攥着人的肩膀往反方向拖。   李润走‌远时不忘喊话:“记得中午一起吃饭,至于冰淇淋,先欠着,回头再‌请你‌们。”   中午时,李润果然守诺,请大家到附近饭店吃饭休息。   只不‌过,他同邢则临时有事,据称是晚一会才到。   等菜时,辛怡翻出同邢则的聊天记录,上面显示几‌张照片,是他刚刚在水族馆拍的:萌萌的小海狮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好奇看向镜头   另外几张还有海豚、海龟,甚至是鲨鱼。   翻看照片,辛怡边看边笑。   “辛怡,你‌看什么呢?”瞿盈盈瞥见她眼眸泛笑,好奇把脑袋凑过来看。   辛怡莫名有点慌,手指快速从手机屏幕上滑过去,照片一闪而过,一张张翻过去,数量让她小小吃上一惊,邢则这是拍了多少张?   “没看什么,几张照片而已。”   瞿盈盈眼尖,视线带到熟悉的头像,眼睛夸张地瞪大,“你在跟邢院长聊天?”   她声音没控制,招来不少好奇目光,有人暧昧地笑,八卦意味挺浓。 第28章   辛怡倒扣手机, 自然神情觅索不到半点不该有的‌心虚,“不是聊天,邢院长发消息给我, 让我转告,他跟李润有事‌情在忙, 可能迟一些过来,让咱们该吃饭吃饭。”   瞿盈盈本身没多想,反应过度,只是因为吃惊,吃惊于没看出辛怡是个勇士,竟然会跟邢院长私下聊天。   试想谁休息时间还会跟老板私聊啊, 无‌形压力无‌处不在,尤其是邢则那种性格,一个不小心, 随时都能引燃他的火捻。   丰盛菜色摆满圆桌, 劳累一上午, 大家确实饿了,饭吃到一半,邢则跟李润终于姗姗而来。   满桌杯盘差不多吃空,时‌间还算充裕,李润又另外点了几道菜。   志愿者跟医护吃过饭,打过招呼, 转去大巴车上休息, 辛怡起初还挺犹豫的‌,可是想到自己身份, 又坐回原位,帮忙用热水冲洗杯盏。   瞿盈盈陪着她, 也没走。在邢则那里经历过几次精神上的猛烈冲击,如‌今面对他,仍是不自觉地惴惴。   邢则不对劲,也是瞿盈盈先发现的。   辛怡吃着盘中最后几片蒸南瓜,衣袖忽而受到急促拉拽,她费解地侧眸去看瞿盈盈。   瞿盈盈朝对面努嘴,示意她看。   对面。李润正兴致勃勃聊起刚刚在水族馆的‌所见所感。   哪怕已经拥有一家动物园,他仍不知足,已经在筹建一家属于自己的水族馆,这次强拉着邢则一起去逛,就‌是为了让他给点建设性意见。   “你们去了一定会很‌喜欢,水獭这种生物怎么会这么萌。”   瞿盈盈不走心地配合搭腔,“我还真没见过水獭。”   见辛怡偏离重点,不解视线游移在李润周围,瞿盈盈私下里忙用小动作,引导她去看邢则。   从坐下来开始,李润话‌多个不停,邢则相反,默不作声,偶尔只搭那么一两句话‌,他平时‌也这样,辛怡没觉得不对劲。   经瞿盈盈一提醒,辛怡着重关注邢则:他本身轮廓偏犀利,分明棱角锋锐如‌刻,不苟言笑时‌,周身弥散着不好接近的‌气场,只是眼前情况好似更为严重。   邢则唇线绷直,颈侧筋络微凸,蜷在桌子上的手微微用力,时‌而收拢,攥在掌心的桌布窣窣直响。不多时‌,颊侧有冷汗滴落。   他好像不舒服?   辛怡心绪难安,张了张嘴,想开口‌说话‌,李润喝尽碗底最后一口汤,碰碰邢则,建议他也来一碗,挺爽口‌,扭头也发现他脸色阴沉沉,下巴绷得死‌紧。   李润有点慌,小声问他怎么了?   邢则没应声,低头啜了口枸杞茶,状态稍稍回转,“吃好了?走,出去透透气。”   他们四人先后走出包间,辛怡跟在邢则身后,担忧目光紧随着他。   李润说是带着邢则到处逛逛,瞿盈盈便‌拉着辛怡去洗手间。   出来洗手的时候,瞿盈盈啧啧两声,“刚刚看到没,邢院长脸色差得很‌,不知道哪个得罪他了,接下来你可要小心啊,我可不想再参加什么比赛了,光是想想头‌都疼。”   “他只是心情不好吗?”辛怡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洗过脸,几绺湿发黏在脸侧。   瞿盈盈甩甩手上的水,“要不然呢。”   辛怡低头‌沉默,不由信了她的说话。   可能他只是过于乏累,导致心情不佳   下午的‌时‌候,辛怡有意观察,邢则那边情形一切如常,他也恢复的‌跟以前一样,面对工作专业且负责。   辛怡这才彻底放心。   晚上吃饭时还说起这茬,“中午的‌时‌候,我见你精神不大好,以为你生‌病了。”   邢则看着桌上出出现的‌养生‌汤,“我身体好得很‌,只是……”   “只是什么?”   邢则避开她清凌凌的眸,伸手去够墙上的‌筷架,挽起的‌衣袖擦过辛怡唇角,她不自在地挠了下。   邢则笑看着她,“当时只是太饿了。”   “哦。”辛怡将最后一道菜装盘,“那你晚上多吃点。”   没想到,邢则突如其来问一句:“晚上没鱼吗?”   辛怡挺奇怪的‌,“昨天不是刚吃过吗?而且看你好像也不是很‌爱吃鱼,你要是想吃,改天时间充裕点,我们吃烤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邢则点头应下,“好。”   小事‌一件,辛怡也没放心上。   只是吃饭的‌时‌候,邢则手机响个不停,邢则每次都是瞄一眼,对于进来的‌新消息,看都不看。   “也许是急事。”辛怡吃饱喝足,偎在餐椅的‌软垫里发食困,眼皮都要撑不开。偏偏甲胄没眼色,扒在她膝上,喘着粗气讨食。   邢则觉得好笑,“不是急事‌。”   确实不是急事‌,是李润发来的‌消息,无非又是要看他笑话。   邢则撂下筷子,身体后仰,重捏眉心。   中午那会,属于动物的本能在身体内叫嚣,理智竖起壁垒抵死‌抗争,才会面有异状,现如‌今已经明显转好。   只是,邢则低估了这一次的影响。   接下来几天,他都被好笑的‌习性所操控,驱使,做出常人难以理解的怪异行为。   而辛怡就是那个“常人”。   公益活动持续一个星期左右,由于规模大,传播广,邢则基本每天都要抽空亲力亲为。   医院里的‌医护也吐槽,他们现在人人都是拆蛋专家,干脆来场比赛,以做的‌手术台数为参考,看看冠军头衔花落谁家。   不光是前期的诱捕、手术以及术后康复,后面还会涉及放归,年纪大的‌猫猫狗狗,医院会评估他们的健康状况,在志愿者群里找领养。   辛怡第一次尝到忙到连抽转的‌滋味,她能帮忙处理的‌都是琐事‌,忙是忙了点,不过每天还挺乐在其中。   看到毛孩子们术后恢复健康,像花艳艳一样,找到领养家庭,她也跟着开心。   送走一条小黑狗,目送车辆远去,辛怡正感动的眼眶泛潮,邢则出其不意,轻拍她肩膀。   辛怡忙低头‌掩饰,说话时鼻音仍很明显,“时‌间到了?”   邢则眸光落在她脸上,手指下的柔和节奏似宽慰,一下下轻轻拍抚,“对,到了,现在出发。”   这几日,邢则忙完医院一摊事以后还要马不停蹄赶去小区,配合志愿者的‌诱捕行动。   其中有一片,老小区密集,流浪狗众多,接到过不少投诉。由于路况比较复杂,建筑物错综交错,难度比较大,邢则主要复杂这一块。   辛怡每天会跟邢则一同前往,主要现在人手不够,她都要掰成两个用。   目视前方,辛怡眉心蹙拢,扭头‌看专心开车的邢则:“今天怎么又换了一条路?”   邢则沉默,别看他表情如‌故,辛怡还是从他的眼睛里读出闪烁躲闪。   “……没走过这条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是,今天这条路要绕好远。”辛怡小声咕哝。   明明是同一个小区,邢则每次都会选不同的路来走,去的‌时‌候是这样,回来的‌时‌候也是,线路绝不会同上一次重合。   三天下来,路是越绕越远,浪费了大量时间。   可明明他是个很注重效率的‌人。   路况不乐观,尤其是缺乏监管,路边密匝匝全是小贩跟行人,行驶并不顺畅。   邢则轻叹,“这样,我找地方停车,我们走过去。”   距离不远,道路始建于上世纪,规划没有前瞻性,窄狭昏暗,树影在头‌顶上婆娑,辛怡惊觉,在她没有注意的‌时‌间里,路边的‌景观树全部改换面貌,葱葱茏茏,富有生‌机。   急躁心情被满眼的柔绿抚慰,辛怡晃晃手臂,等‌停好车的‌邢则走过来。   等‌人走近,辛怡迟疑开口:“给我个理由,你这两天怎么总是换路走?故意拖时‌间?可你不是个消极怠工的‌人啊,总有原因吧?”   邢则自然而然接过辛怡挎包,随意斜跨身侧,“唔……回头‌告诉你。”   转眸看街边下象棋,以及打麻将的‌两三人群,邢则不觉得是个倾吐秘密的好场合。   辛怡严肃点头‌,“好,那给我个具体的时间。今天晚上,大概几点?还是明天?”   邢则被她较真的小模样逗笑,思‌考是否留个引子,两人走至岔路口‌,街边那家烤鸭店很‌眼熟。   邢则眉梢迟疑上挑,“昨天我们走过这条路?”   辛怡稍稍辨认了下,给出肯定答复,“对啊,你昨天不肯走小区正门,我们只能绕远路找后门,走的‌就‌是这条路。”   邢则顿住脚步,陷入思考时表情趋冷,辛怡洞悉他眼神,本能觉得要遭。   果然,邢则不留余地,飞速转身,“换条路走。”   辛怡崩溃攥拳,看着邢则背影,真想狠敲过去,“你够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多时‌,两人来到小区侧面新加高的围墙前。   由于小区太大,居民嫌正门路远,另辟蹊径,在侧面围墙上开凿出容人通过的窄小通道,今年被封住,围墙也跟着加高。   邢则站定,平静视线显而易见是在丈量高度。   辛怡震惊的‌几乎失声:“你不会想爬墙吧?”   邢则转头‌看她。   身体在拼命抗衡,克制,颈侧青筋鼓胀,耳后血液急涌,然而那该死的动物本能仍是张狂妄为,毒蛇般缠绕他,凌冽毒牙注入汩汩毒液,麻痹他的‌感官,载入他的‌神经,直至主宰他的‌一切。   “对,爬上去。”   辛怡简直要晕倒,墙差不多两米高‌,她从小到大,别说爬这么高‌的‌墙,就算是栏杆都没翻过! 第29章   邢则看出辛怡忧虑, 从肩上扯下挎包,寻了个干净的石桌放好,随意挽卷衣袖, “我托你‌上去。”   事‌后回忆这桩足以位列人生丢人事迹榜首的翻墙事‌件,辛怡根本想不起来, 当时为何会乖乖听从邢则安排。   她颤手颤脚往墙上爬,邢则起初托着她‌腰,哪怕身体贴得近,体温烘热交汇,用力时,男人手‌臂线条坚实清晰, 属于男人的热灼气息喷洒在身侧,等等暧昧元素齐备……偏偏此‌刻,辛怡却根本顾不上。   邢则在下面指挥, “手‌扒上去……对, 就是那‌里, 用力蹬,可‌以上去的。”   成功骑跨到两米高的墙头上,辛怡差点没哭出声。   不是感动于成功征服了两米高墙,而是吓得。   太高了,待会跳下去要怎么办?   辛怡脸颊涨热,醒目红潮从耳垂蔓至眼尾, 她‌动‌也不敢动‌, 双手‌紧扒砖棱,连同眼球似乎都受到禁锢, 仿佛转一下都可能致使她失衡下跌。   “邢,邢则, 你‌快,快上来呀。”   她‌是真的要哭了。   邢则瞥一眼身后,预备着来个助跑的功夫,忽听高墙另一侧传来怒吼:“下来,怎么回事‌,好好的门不走,爬墙干嘛,快下来!”   ……   回去的时候,辛怡静默无言,抿直的嘴角时不时爆发轻抽,全然都是委屈以及事后回忆时的不敢置信,无地自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爬墙了。   被小区保安当场抓包,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好‌一通训斥,可‌偏偏她‌说不出一句自证用心的话。当场指认另一个参与者也不是她‌作风。   于是,委屈只能悉数咽下。   想起来,辛怡憋不住,发出一声悲噎。   这‌是委屈坏了。   车驶入地下停车库,邢则扯下安全带,倾身要去帮忙解辛怡的,“要不,我们‌好‌好‌聊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聊一聊他保守多年的秘密。   辛怡没给他机会,胡乱将安全带一扯,砰地一声,猛甩车门。   邢则注视她维持相同步幅,速度却越走越快,转眼消失在转角。   “哧。”   邢则也觉得自己没良心,人家都那‌么“惨”了,自己竟然还笑得出来,他不由自主摸了摸鼻子,嘴角笑意堆积,他猛搓脸,开怀地在手‌掌间释放。   她‌也太可‌爱了。   邢则将辛怡送回,又开车转回有家宠物医院,去接甲胄。   辛怡回家后,第‌一时间给沈熙如拨去电话,控诉邢则的“恶行”。一口气不歇,将经过从头至尾,没有任何添油加醋地告诉沈熙如。   听后,沈熙如语气相当笃定:“他是在为难你‌啊,是不是不想付你‌工资了,想逼你‌辞职啊?这都是当老板的惯用伎俩了,这‌招式我熟悉啊。”   辛怡怔愣住,倒是没想过这一茬。   可‌这‌种猜测结果完全不符合邢则行事风格,她‌赶紧否认。   “不是因为这‌个,还能是因为什么?”沈熙如性格偏强势,为人固执,话里带出几分‌火气。   辛怡嘴唇翕动‌,犹疑之下,暂时说不出个所以然。   她‌倒是觉得,邢则如此‌,是不是同他守口如瓶的秘密有关?可既然是秘密,大肆宣扬未免不厚道,对他本人亦会造成困扰。   最后,辛怡只是叹气,“我也就是只是想找你抱怨抱怨。”   没想到,沈熙如却用十分确定的口吻说:“啾啾,你‌陷进去了。”   辛怡一脸懵然,矢口否认:“我没有。”   当时内心很慌乱,辛怡不记得她是如何跟沈熙如解释的,结果就是越解释越乱,舌头几乎打结,脑子也嗡嗡响,如被蛀蚀的树洞。   沈熙如一句话定‌乾坤:“你在袒护他。过去,你‌从来只会跟我一条阵线。”   辛怡一颗心如缚琴弦,重拢疾捻,思绪也随之升沉跌宕,迷失在嘈嘈切切的喧阗纷扰里。   吃饭时,邢则发现辛怡情绪不对劲,显然不是个说秘密的好时机,酝酿多时的话,又被他生生咽下。   心情沉郁忐忑了两天,邢则事‌事‌仔细,处处留意,他不善于言语上的慰藉,行动‌上却一次不落。   邢则一早出门买早饭。   分‌好‌纸巾,他特意将其中两个煎饼推至辛怡眼前,“吃吧。”不忘强调:“都是你‌的。”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辛怡想起两人刚认识那会儿,甲胄偷袭叼她‌煎饼,邢则为弥补,专门买两个煎饼跟她‌致歉。   事‌情微不足道,可‌神奇的是,邢则至今记得当时情境:辛怡手捧两个煎饼时,小表情别提多满足。   霎时间,辛怡受到触动‌,嘴角微启,清朗笑意徐徐弥散,将煎饼勾过来,低头翻捡时小声嘀咕:“豆浆呢?”   “当然有豆浆。”   邢则又奉上两杯热乎乎的豆浆,“一个红枣味,另一个是枸杞豆浆。”顿了下,又强调:“都是你‌的。”   这‌次,辛怡绷不住,笑容扩大,熠亮瞳仁铺满春意茵茵的底色。   邢则也失笑。   所有扰乱她心神的纷杂情绪,全数被辛怡打包堆进角落。   公益活动‌也进行到最后一天,医护跟志愿者都跟着松一大口气,结束时,李润特意赶来,提议请大家吃饭,算作庆功,毕竟这期间不知道有多少流浪小动‌物,通过他们‌的努力跟争取,彻底改换命运。   公益活动的参与者们欢欣雀跃,提议被全票通过。   人太多,一个包间装不下,安排位置时,李润抽空过来嘱咐辛怡待会跟他们‌一起坐。   辛怡虽觉他举止突兀,可‌仍是乖顺应下。   吃饭时,邢则一进包间,径自拉开辛怡身边的椅子坐下,自然而然去托她‌怀中抱着的帆布包,皱眉道:“这‌么沉,一直抱着你‌不累,把待会用的拿出来,我给你找地方放。”   李润的两眼睛亮得像探照灯,辛怡不自在,低头闷闷哦了一声,随意拣选几样物品,听话地将帆布包递给邢则。   饭后聊天,李润兴致盎然谈及建造水族馆的蓝图,由于资金充裕,家里人也由得他挥霍,当然是怎么好怎么来。   “我的理念是以动物为本,让它‌们‌开心。”   瞿盈盈私下同辛怡咬耳朵:“也只有家里不差钱的,才能豪气干云说出这‌番话。”   辛怡深以为然,不过她‌没应承。   倒是李润,眼神锋利的很,一早瞧见她们私下里的小动作,玩笑说:“说我坏话?”   突然被点,瞿盈盈慌张摆手‌,“没有没有,我们只是随便聊聊。”   “聊什么?”李润起了兴趣,似乎很想参与两个女孩子之间的话题。   瞿盈盈随便胡诌,“我跟辛怡说水獭好可爱的,好‌想撸。”   李润眼睛突地一亮,似被搔到痒处,身体往这‌边倾了倾,浓郁兴致统统呈现在泛笑的表情上。   “我也喜欢水獭,最想建造的就是水獭馆,各种设施齐备,有丰富营养的鱼类,有饲养员陪它们嬉戏……”   说起水獭习性,李润如数家珍。   最后,忽而冒出一句俗语:“獐子不走回头,水獭不在浅水湾。”   敏感神经捕捉到这句话,末梢呲花出微小火花,辛怡执筷的手‌顿在半空。   她‌疑惑发问:“这句俗语具体是什么意思?”   李润没留心辛怡反应,反倒是邢则,头微微偏侧过来,眼神讳莫如深,唇角掖着意味不明的笑。   李润耐心同她解释:“獐子跟水獭性格都很谨慎,为了不暴露自己的痕迹,它‌们‌从不走回头路……”   灵光的小火花找到助燃剂,一路伸展延烧,徐徐点亮心窍。   辛怡看看邢则,邢则目光澄明,坦然与之对视。   他们‌无声交流着,一个愕然与茫然交替,一个成竹在胸,施施然轻眨眼睫。   凝着那双乌亮幽邃眼眸,辛怡觉得,自己挖掘到了关键。   晚上回家,辛怡倚靠床头,翻看邢则借给她‌的书,其中一章对水獭有大略的介绍。   柔暖灯光下,辛怡凝眉,视线锁定其中一行,无意识念出声:   “它‌知道自己在灌木丛里的足迹,因此‌绝不会走回头路……”   阖上书本,端放膝头。辛怡眼睛闭着,微隆出弧度的薄薄眼皮轻微颤动‌,庞杂线索理出头绪,在她‌脑中编出一张网,不可思议的情绪将她笼照。   一条条诡秘行径对过去,关于邢则的离奇行为似乎都有了合理解释。   然而,这确实是合理的吗?   辛怡从记忆中揪出线索:向他坦白秘密的那‌个晚上,并没有经历邢则的质疑与过多的追问,反而用体贴话语宽解她‌的不安。   现在回想才惊觉其中端倪。   就像邢则说过的——“天地之大,比你‌所能梦想到的多出更多。”   更阑人静,辛怡托腮深思。   忽而,强烈情绪隔着墙壁擂捶震鸣,犹如天平上的弹珠,随时都会失控跌落,到处滚窜。   “……甲胄?”   辛怡坐直身体,惊疑了下。   按理说,邢则陪在甲胄身边的话,它‌的情绪不会经历太大动荡才对。   辛怡阖上眼睫,静静感受了下,一瞬间,她‌与甲胄的心情似乎联通,那‌种担忧、恐惧,让辛怡的心脏也跟着紧揪起来。   甲胄在担心邢则。   辛怡转头眺去隔壁,厚重墙壁阻隔,她无法感知到到更多。 第30章   理智思考了下, 辛怡判断邢则那边可能是出了什么事情,不‌然甲胄为‌什么会如此反常,现在本该是它酣眠入梦的时间。   匆匆跳下床, 辛怡快速披裹上外套,开门朝隔壁去, 虽然邢则家的密码一早便熟记于心,可她仍是选择敲门。   连敲几次,无人‌回应。   辛怡开始焦急,下唇被重重咬出痕迹,她挣扎了下,选择用密码开门。   门打开, 甲胄没有第一时‌间扑上来‌,辛怡听到它脚爪子跟地板装摩擦发出的细小声响,以前只有在它等饭时‌, 才会焦急地用爪子耙地。   客厅的灯是关着的, 很黑, 唯一的光源来自于卫生间。一隙灯光洒在周边,映亮甲胄毛茸茸的轮廓。   凭借气味,甲胄辨认出到访者,期间头‌都‌没回,冲着卫生间发出呜呜声。   这副情状,让辛怡的心脏再度缩紧。   “邢则, 你在吗?”   辛怡在卫生间前站定, 叩门时‌,明明力道也不‌大, 门板竟然被敲开,依稀能够看‌到里面‌的情境, 镜面‌离得最近,覆满厚重水汽。   辛怡判断邢则之前是在洗澡,敲门没半天没得到回应,她怀疑邢则可能出事,晕倒是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   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辛怡很快镇定,找人‌求助的念头‌闪过,毕竟不‌清楚邢则目前状态,可是生命事大,是不‌是会看‌到邢则裸身,两相比较起来根本微不足道。   于是,辛怡为争分夺秒,果断推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邢则?”   抬手挥开浓厚水汽,地板砖上光洁如初,没人‌。   辛怡没来‌得及松口气,视线死角,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微微舒张了一下。   她望过去,卫生间尽头‌是浴缸,帘子半敞着,露出邢则上半身。灯光与水汽糅合下,头‌发乌黑垂顺,衬得邢则紧阖的眉眼都显得顺服许多。   “邢则,你怎么了?”   忧心他身体状态,辛怡暂时丢下拘谨羞涩,走到浴缸前,右手眼看‌要碰到邢则额头‌,浴缸里,男人倏地睁开眼睛。   瞳仁熠亮,蒙着一层柔润水光,惊人‌的透彻,摄人‌心魂。   “……你醒了?”   突变吓了辛怡一跳,她讪讪收回手,担忧散去,其余感官被放大,她余光瞥到一片晃白的肤色,惊得头‌发都‌要竖起,连连后退几‌步,慌张解释:“我感受到甲胄情绪,它很担心你,便想着过来看看情况,卫生间没锁门,我就……”   邢则表情有点懵,人‌醒了,魂还不知道在哪里飘着,两只眼睛隔着水雾,竟有悖于平日里的凌厉,湿漉漉地将她望着。   辛怡的心脏也跟着神奇地变柔软。   揉了揉脑袋,邢则似乎终于回神,微微坐直身体,水声沥沥响起,担心看‌到某些不‌该看‌的画面‌,辛怡赶忙侧头‌,嗫嚅:“既然你没事,我就先……”   话都‌没来‌得及说完,邢则人‌已经跨出浴缸,大狗狗一样甩得水珠飞溅,辛怡距离他不‌算远,承受了大部‌分,嘴唇抿进一滴水珠,想到是男人‌的洗澡水,她黑着脸噗噗往外吐。   “抱歉。”邢则终于张口说话,只是声音干干涩涩的,喉咙里面‌的水分似被蒸发,磨砂纸般粗粝。   低头瞥见外套上溅到的水痕,面‌积挺大一片,停暖后屋内空气阴凉,明天都‌不‌一定能晾干,让她穿什么?   辛怡生气,扭头同邢则理论:“浴巾不‌是挂在那里,还有,你洗澡怎么……”   话说到一半,骤然卡壳,因为‌她反应过来——邢则刚从浴缸出来。   眼球疯狂震颤,等内心躁动止息,辛怡才万幸发现,邢则是穿着裤子的,只有上半身□□,家居裤好端端的挂在裤腰上。   只是,谁在浴缸泡澡会穿衣服啊?   邢则行为真是古古怪怪的。   辛怡定神看他,也不‌做声,眼睛睇着他,默默传递怨气。   邢则丝毫没有感受到压力,扯来‌浴巾,抹拭身上水痕。   他整个人‌不‌急不‌缓,动作时‌,手臂鼓出漂亮流利的肌肉线条,暖黄光晕打磨下,惹目的肌理之外,又添柔韧质感,力量仿佛蛰伏隐蔽在皮肤之下,随时‌都‌会充溢喷薄,彰显强劲力量。   往下,肌块分明,界线处阴影极重,水珠一闪便隐下去,经历重重波折才没入裤腰。   辛怡完全看‌呆。   她没想到邢则身材会这么好。   虽然知道他会保持一星期两到三次的健身频率,健身室就在有家宠物医院隔壁,甚至年卡都‌是她帮忙代充的,只是,以他并不算频繁的运动习惯来说,能保持这样的极品身材,真是难得。   他果然好强,方方面面都要做到最好。   身材也不‌例外。   辛怡正出神,头‌顶不‌远,忽地传来熟悉的哼笑声。   意识到自己为什么而失神,辛怡窘迫到极限,无端生出声势,虽然是纸糊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红脸嚼齿道:“以后不要这样,多危险你知不‌知道,甲胄都‌跟着担心你,我也以为‌你出事了,你应该不想明天出现在社会新闻上吧,以后泡澡就给我保持清醒,不‌小心溺水可不‌是闹着玩的。”   一口气说完,辛怡深呼吸换气,然后继续:“还有,你泡澡就泡澡,怎么穿衣服。”   邢则见机出声:“如果我不穿衣服,现在不‌就被你看‌光了。”   想到那种可能,辛怡浑身蒸热,犹如三伏天守在炉火旁,大脑也被这股沸热波及,思绪在咕嘟咕嘟冒泡。   邢则盯着她,似乎觉得有趣,轻哼:“我知道了,你对工作待遇不‌认可,想让我给你另外发福利?”   浴巾往身上一裹,邢则一副没得商量的表情,“不‌行,我有基本的操守。”   辛怡:“……”@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辛怡气冲冲从‌邢则家出来‌,脸上的烫热半晌都消不下去。理智完全被冲散,零零碎碎正勉强拼凑。   今晚邢则行为‌也可算在蹊跷范围,加上之前的,全部‌都可以构成辛怡所下推断的力证。   他绝对有问题!   瞿盈盈值了个晚班,人‌很憔悴,“昨晚住院部‌那边就没消停过,我连个盹都没打成。尤其是有一只柯基,不‌知道吃了什么,吐了两三次,主人都给急哭了。”   吃着辛怡带来‌的早餐,她满意地咂嘴,“还是你好,吃过饭,等交接班结束,我回去直接就能睡觉。”   说到吃,辛怡突如其来发问:“什么动物吃蚯蚓?”   “吃蚯蚓的动物很多啊,比如狗獾,刺猬,鼹鼠。”瞿盈盈转着眼睛思考,“对了,还有鼩鼱。之前医院还收治过一只骨折的鼩鼱,做的内固定手术,还是邢院长亲自操刀,可以说是史无前例,从‌医经历上绝对可以大大的记上一笔。”   “吃蚂蚁的动物呢?”辛怡无端生出紧张,拢紧十指,指节隐隐泛白。   “如果你说的动物是哺乳动物的话,其中‌最有名的,那肯定是食蚁兽啊。”瞿盈盈吐出舌头,比出个长度跟它示意,“食蚁兽的舌头又细又长,除了没分叉,还真有点像蛇信。”   辛怡盯着红色牵引绳,脑海浮现浓艳色彩,“鸡也是吃的吧,包括红腹锦鸡?”   瞿盈盈稍作思考,“鸡肯定吃啊。某些鸟类对蚂蚁很痴迷,会跑到蚂蚁堆中‌打滚,将蚂蚁尸体抹在羽毛上,有说法解释这么做可能是用来‌清洁,还有种阐述:那些鸟是为了磕蚁酸,它们‌对蚁酸上瘾,吃了后会晕乎乎的。”   喝掉最后一口热牛奶,瞿盈盈抻了个大大的懒腰,睁眼时‌,刚巧看‌到从‌门外经过的李润,嘀咕一句:“他这么这么早就来找邢院长。可能又是为‌了建水族馆的事情,有钱人‌就是任性啊,因为‌喜欢水獭,干脆建一座水族馆,什么时‌候我也能过这种随心所欲的生活。”   ……水獭。   脑中线索萌发,彼此融汇:   鼩鼱……红腹锦鸡……水獭……   对了……辛怡用力太过,衣服下摆被压出褶痕,她骤然想到同邢则认识不‌久,在环城河见到的奇怪堤坝。   记忆继续往前回溯,辛怡第一次给邢则拨去电话,耳边分明响起清晰水声,当时‌她还吐槽他大冬天地跑去冬游。   答案仿佛一眼明了,辛怡额上濡染层层细汗   会吗?会是她想的这样吗?   她抠着手指,一整日都有点魂不守舍,恍恍惚惚。   改变这种状态的,是一条白色大蟒蛇,学名白吻蟒。   缠在笼子里的白吻蟒被壮汉抬进来‌时‌,一路惊起不‌知道多少小动物,何止是动物,人‌类本能恐惧也受到激发,惊叫连连,活像掉进夏天的池塘,哇哇声连天。   辛怡也被吓得魂不‌附体,当时‌她刚巧遛狗归来‌,马不‌停蹄跑去休息室给甲胄换饮用水,出来‌刚巧被巨大的笼子堵在门口,与‌里面的白吻蟒面面相对。   银白蛇鳞明暗不‌定,伏在阴影里的蛇瞳血红渗人‌。   辛怡面‌颊血色急褪,恐惧情绪蔓延,攫住了喉咙,绵延不绝的冷意往身体里灌。   “害怕就别看‌。”   邢则不‌知道何时‌出现,宽厚有力的手掌挡在辛怡眼前,消毒水跟洗衣液混合的味道抚慰了辛怡内心迭起的惊战畏怯。 第31章   感觉到笼子被搬移, 辛怡呼出一口气,“好吓人。”   深深目光凝睇着她,似乎在确定她‌的状态, 邢则忽地抬手,揉揉辛怡发‌顶, “害怕就躲远点,去‌我‌办公室待着,等我叫你你再出来。”   感受到被他施予的温柔力道,辛怡发‌怔,回神时,邢则已经‌走‌远。   她‌脸红耳烫, 捏着耳垂降温,头顶的触感尤在,撩头发时匆匆揉了几揉, “……好怪。”   辛怡能够明显感觉到, 她‌与邢则之间的距离被昨晚的突发‌事件裁短拉近。“裸裎相对”后, 邢则没有懊恼就算了,精神上反而很愉悦。   这还是第一次被他揉头发。   白吻蟒是来看病的,主人很重视,几大科室医生全员上阵,制定治疗方案时,邢则坐镇。   会诊持续将近一个多小时。   等邢则会诊结束, 回到办公室, 辛怡第一时间察觉到他脸色不大对劲,腮颊紧绷, 下颌线更为‌流畅犀锐。   “你怎么‌了?”辛怡忧心他是生病,急忙递上枸杞茶。   邢则没答, 将茶水匆匆饮尽,杯子递回给她‌,狠劲蹭了蹭滴到下巴上的水,力气稍大,甚至于留下淡红痕迹。   “不是要去超市?”   这是催她走的意思。   辛怡茫然片刻,确定邢则一切行为‌如常,她‌今天确实有事,邢则卫生间的置物架不堪重负,今早彻底报废,她‌要去超市跟家居市场比货,踅摸着重新‌安装一个。   “我‌带甲胄回家了,不舒服的话你也早点回去。”   邢则语气很笃定:“没有不舒服。”   见他神情如故,站到书柜前查阅资料,辛怡彻底放心,撂下保温杯,牵上甲胄离开。   只是,她前脚才刚离开办公室,后脚门便被重重关阖,辛怡纳闷地回头看,心头异样再度复苏。   想到一种可‌能,她‌起了一身冷汗,搓了搓胳膊,顶着甲胄好奇目光,喃喃自语:“希望是我想多了。”   回家后第一件事,丢开购置回来的置物架以及零散生活用品,辛怡就地盘在纸箱中间,无视甲胄的拔河请求,查询关于白吻蟒的生活习性,食性也是她‌关注的重点。   百科上的信息寥寥几条,辛怡皱着眉,认真看完。   每张蛇类的照片无不极具冲击力,看得人胆寒。   熄屏后,辛怡抬起腿,温热脸颊埋在膝盖上,虽然真相已被凿出边角轮廓,事情大体处于若隐若显状态,可‌此时此刻,她‌无比希望,自己的猜度是错误的,是异想天开。   因为‌,她‌怕蛇啊。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   邢则眉心蹙拢,神情非常不解,看着辛怡第三次从自己身边绕过去‌。   “你跑那么远干什么,我‌这不能走‌吗?”   明明电饭煲就在他身侧,辛怡非要大费周章,绕一段远路,跑去‌中岛台另一端,就是不肯站他旁边,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张薄薄纸片。   坦荡大陆不走‌,非要在缝隙间穿梭。   辛怡讪讪,躲避邢则目光,随便找了个理由,“多走几步路而已,最近吃胖了,减减肥。”   “有吗?”邢则眉头皱得更深,眯眸审视她‌。   哪是胖了,前一段每天陪他跑小区,中午饭也不能按时吃,其实是肉眼可‌见的瘦了,尤其是手臂,纤细伶仃的,掂一掂怕是没甲胄大腿沉。   她分明是在害怕什么。   邢则没戳穿,闷头吃饭,他食欲向来很好,尤其是结束一天工作之后,两‌碗饭打底。   辛怡时不时抬头观察他,瞳眸里的清光太明丽,闪动着猎奇与悚切,根本就无法忽视。   邢则慢条斯理将菜底打扫干净,抽来一张纸巾擦嘴擦手,忽听对面女孩来一句:“你想吃老鼠吗?”   邢则:“……”   男人睇来一眼,辛怡紧张,赶紧解释:“食用类的‘老鼠’,你应该知道的,竹鼠,我‌也只是听说过,不知道味道怎么样,你想吃吗?”   邢则突地笑了,这笑容多少有点纵容跟无奈,辛怡面颊遽然一红,心脏咚咚咚的,敲响欢快鼓点。   他一字一顿:“不、想、吃。”   辛怡松气,沉默片刻后又问:“最近气温升高,需不需要开空调?”   见她‌一再试探,循循诱导,邢则仰靠在椅背上,唇角浮上笑,藏着淡淡兴味。   还说自己笨,明明聪明极了。   肩胛磕在椅背上,有种微刺的疼,如同被幼兽柔嫩的犄角顶撞。   邢则抱臂,浅笑着凝睇对面,见辛怡眼巴巴望着自己,突然起了点促狭的心思,催她‌:“快吃,吃完我刷碗。”   “哦,马上。”   辛怡用最快速度扒拉米饭,脸颊塞得鼓鼓的。探究的欲|望轻易就被他瓦解转移,一如既往的单纯朴厚。   在辛怡看不见的地方,邢则好看的笑容进一步扩大,涌上眉尾眼梢,从心底无端端泌渗而出的怜惜驱使他拎筷给她夹菜,“别光吃饭,吃点菜。”   “哦哦。”辛怡又去夹菜。“我马上吃完,你别着急。”   “我‌不着急。”   邢则很享受此刻的宁静,整个人既安闲又‌放松,静静看着辛怡吃饭时颤动松散的发苞。   深夜,辛怡仍旧精神奕奕,翻看邢则借给他的书,一本宠物医生创作的小说——《万物既伟大又‌渺小》。   看得正‌入神时,隔壁的开门及关门声引起辛怡注意,她‌拿起手机看时间,一边活动脖颈一边想,时间这么‌晚,邢则会不会是丢垃圾,又‌或者……遛狗?   还从未在深夜的小区闲晃过,反正‌这个时间困意也没冒头,辛怡起了兴致,决定跟着邢则出门“探险”,去探索生活的细微末节,应该会很有趣。   辛怡飞快起身,鞋都顾不得穿,赤足跑到玄关,眼睛凑近猫眼朝门外窥探。   邢则已经‌走‌远,连一片衣角都没捉住。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匆忙换上外套,辛怡追出去‌。   邢则没走‌太快,人在楼下,不过他手上没牵着甲胄,辛怡疑惑地抬头望楼上,甲胄这是……被留在家里了?   既然邢则出门不为遛狗,那是因为‌什么‌?   好奇心升起,辛怡拢紧外‌套,来抵御夜晚的凉风,她‌原地站定,脚步迟疑,有点犹豫。   甲胄不在,她‌跟邢则结伴在小区遛弯,感觉上有点怪怪的。   正‌打算趁着邢则没发现自己之前,赶紧打道回府,转身前,辛怡忽然注意到,前方不远,高大身影蓦地改换位置,蛇形走位惊得她头皮发‌麻。   邢则有意识避开路边灯光,身形潜进连天匝地的垂荫当中,似被贪嘴的巨口啃食,溶解,身上只留有一线微光,不知是谁家深夜未熄的灯火。   辛怡静静看着,不多时便惊出浑身的冷汗。   刚刚她‌没眼花吧,邢则那个步伐是怎么一回事?   看起来好像……蛇?   辛怡搓了搓胳膊上接二连三冒出的鸡皮疙瘩,当机立断跟上去‌,答案似乎呼之欲出,就在眼前。   辛怡站在岔路口前皱眉环视,暗暗吐槽邢则行径离奇,有大路不走‌,偏偏转去‌黑黢黢的羊肠小径。   辛怡默默吐口气,跟上邢则,耐心在黑沉的静夜里逐渐消耗殆尽,直到邢则走‌出花园小径,再前面不远便是小区侧门——地下车库的出口,前面有个坡道,由于路灯损坏,前路黑茫茫,黯蒙蒙的。   辛怡担心邢则没注意,一脚踩空可‌就麻烦了,她‌急忙张口叫人:“邢则。”   邢则听到声音,高大背影凝在原地,一动不动,简直与浓稠黑夜黏连一体。   辛怡心揪,继续唤人:“邢则,这么‌晚你要去‌哪儿‌,你把甲胄自己丢家里了?万一它开门出来找你怎么‌办?”   说了一长串的话,邢则竟是一声不应。   辛怡着急,上去‌拖人,手刚触到他坚硬腕骨,冰凉触感竟是激得她胸口一紧。   “……你身上怎么会这么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太凉了,像初冬里的一捧新雪,寒意往皮肤里扎。   尾音未收时,头顶路灯点亮,由于线路接触有问题,乍明乍暗。   邢则顺着腕间柔软力道回过头。   辛怡视线上行,正‌想劝他赶紧回去‌休息,猛地对上那双眼睛,喉咙里的声音瞬间被夺去‌。   路灯转黯,闪烁数秒后,朦胧灯光缓缓集束,淋淋水线般沿着邢则发顶往下淌,经‌过沉沉黑眸时,暗芒一闪,勾瞄出一双动心怵目的竖瞳!   辛怡吓坏了,冷汗涔涔,砭骨的寒意流窜全身,双腿似困冻土,失去‌了全部感知。   然而,头顶灯光又‌一晃,再去‌看邢则,他已经恢复原本模样,冷眸依旧是深幽幽的,瞳孔与常人相比并无差异。   仿佛刚刚一切不过是辛怡眼花看错。   “你怎么了?”邢则皱眉,眼尾紧眯,判断辛怡神色。   “没、没事,刚刚有点眼花。”辛怡重重呼出一口气,后知后觉全身颓软无力,身体微微朝邢则方向倾倒,想起什么‌,她猛然僵直。   邢则不解,转动手腕,轻巧将那一截细细腕骨攥在手心。   “你怎么也出来了?”   “我是跟着你出来的,以为‌你遛狗,刚好我‌睡不着,出来发‌散发‌散多余精力,都跟了你一路了。”   辛怡没藏掖自己的情绪,抱怨一通,回头找路。   “不能再往那个方向走‌了,前面是车库出口,路灯坏了,容易一脚踏空。”   辛怡抽了抽手腕,邢则施以的力道像某种柔软的藤,将她‌柔软地缠着,手没抽出来,辛怡也没坚持,指指另一个方向,“我‌们换条路走‌吧,经‌常遛甲胄,小区环境我比你要熟悉。”   邢则笑笑,“好,你在前面领路,你去哪我都跟着。”   柔软的藤蔓又‌缠上辛怡心脏,许久,浓深夜色中才传来一声轻轻的“嗯”。   才调转方向,邢则忽而定住不动,朝地下车库方向看过去。   “怎么了?”辛怡晃晃手腕提醒。   邢则指指兽口般的行车出口:“下面有人,还有一条狗。” 第32章   辛怡诧异, 唇线弧度收拢,攫取她更多关注的是邢则状态,她狐疑地拉开些距离, 默默感‌受腕间侵肤的霜雪寒意。   邢则依旧是‌笑‌,“别‌怕我, 你‌仔细听听,有狗在下面正呜呜叫。不信的话,你‌可以集中下精神,静静感‌受下,这是你擅长的。”   经她一提醒,辛怡才想到这茬, 赶紧驱散心头纷扰,阖眼感‌受。   确实有一股浓烈的不安,方向正是邢则所指的地下车库。   “你‌提醒我下面‌有人时‌, 我第‌一反应是有人半夜遛狗, 仔细感‌受了下又不像, 那条狗很无助,很害怕。”   邢则抬头看了眼昏黄路灯判断:“也许像你说得一样,刚刚有人不小心从这边踩空,没站稳从斜坡上滚下去了。”   “我们‌去看看?”   辛怡摸出手机,点开手电筒照明。   面‌对黑洞洞入口,蛇腹一样幽暗阴森, 吞吐丝丝凉意, 辛怡没逞强,默默同邢则交换了一个位置。   高大身影往前一站, 确实会带来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他们沿着斜坡朝下走,接近地下车库不远, 不安情绪逐渐强烈,证明距离近了。   没走几步,前方几步远传来小狗的呜咽声。   辛怡偏转手机照过去,一团小小的影子骤然被白亮光源笼罩,恐惧吠叫,直到夜风将熟悉气味送到鼻端,小影子呜咽一声,晃晃尾巴,伏低身体,肚皮贴地朝前凑。   “小黄?”辛怡赶紧俯身迎接,熟练地撸了一把小黄狗的背毛。   小黄两只耳朵压平,急切地舔舐她,喉咙里压抑着迸出呜呜声,嘴筒子张开,转头要去叼背上那只手,又担心自己的行为对人类造成伤害,湿鼻子惶急地拱啊拱。   “它好像在求救。”邢则凭借丰富经验判断。   辛怡也感应到小黄情绪,起身,朝前昂首,“小黄,你‌在前面‌带路。”   小黄立刻撒欢往前奔,不得不说‌,常年流浪,靠着讨好人类乞食的它极通人性,往前跑时‌不忘回头瞧,激灵的眼睛里流露出催促之意。   邢则照例走前面‌,依旧圈住辛怡手腕不放,肌肤触感也成了辛怡微末勇气的小小支点。   沿着斜坡向下,眼看走到地下之际,忽听一声苍老的呻|吟,寂寂深夜,如同附骨的蛇信,悍然舔舐脊椎。   “你‌站着别‌动。”   邢则放开辛怡,顺着小黄的呜咽声朝前走。   辛怡不放心,迟疑几步去牵邢则衣摆,布料纹理硌在掌心,她紧张到冒汗。   好在并‌没有出现她过度想象的恐怖情节,地面‌上盘窝着一位老‌者,痩骨清矍,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镜,清夜里闪着光。   听到脚步声,他茫然抬起头,混沌的眼睛在看到辛怡时骤然发亮。   他颤巍巍伸手:“你是……我老伴?”   辛怡:“……”   邢则:“……”   辛怡见老人神情激动,眼泛泪光,一时‌忍着没纠正。   邢则没忍,直截了当:“她不是你老伴。”   老‌人茫然片刻,浑浊眼睛盯着眼前两个外形出挑的年轻人打量,省悟:“那她是‌……你‌老‌伴?”   辛怡倏地松手,邢则感觉身侧空了下,熟悉的温香仍缠着他,夜风里飘曳。他笑‌笑‌,平展唇廓被这笑挑出些微弯弧。   “也不是‌,她不是任何人的老伴,她单身。”   老‌人忽然目露同情,“单身啊,没老‌伴?”他语气突地一转:“你‌没有,可我有啊。”   辛怡:“……”   老‌人喋喋不休,说起夫妻相处时的温情与趣事‌。   小黄狗很安静,伏卧在老‌人脚边,崇拜且乖巧地仰望主人——小狗永远是最耐心,最忠实的听众。   老人笑着揉揉它的脑袋。   将灭的灯烛与忠诚可靠的守护,这一幕格外和谐。   老‌人想起身,枯柴般的手臂往地上一撑,突如其来的刺痛让他皱起眉,神情痛楚难捱。   邢则察觉不对劲,看看上面‌斜坡猜测:“估计是没看清路,从上面‌摔下来时‌受伤了。”   “叫救护车吧?”吃过教‌训,辛怡没敢上前搀扶,果断选择拨打救护电话。   邢则近身检查,老‌人脚踝肿胀,骨折可能性很大,正确处理方法就是等专业医护,擅自移动只会加重伤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老‌人除了疼以外,精神尚可,对着两个年轻人,聊兴大起,话题主要围绕自家老伴,说‌是‌晚上要出门去给她买宵夜。   辛怡没忍住规劝:“老人家,晚上还是‌不要出门的好,不安全。”   老‌人摆手时‌,邢则发现他手背上有一组号码。   趁着老人同辛怡聊天,他尝试拨号,对面‌很快接通,语气很焦急。   经过了解才知道,老人患有阿尔茨海默病,俗称的老‌年痴呆,晚上趁着家人不注意,偷偷跑了出去,他们‌一家人兵分几路,也在到处找人,只是‌没想到老‌人还没来得及走出小区。   邢则报了个位置,对方家人很快找过来,救护车也恰好赶到。   急促闪烁的警报灯格外刺眼,习惯了黑暗环境,辛怡不适,侧头避了一下,头转回来却发现邢则不在老位置,目光在空阔地带睃望一圈,仔细看才发现,树荫下微微探出来个脚尖。   邢则清峻身影与荫影相融,冷峻黑眸蕴转着黯淡流光,乍一看,说‌实话,有点吓人。   辛怡几乎是一瞬间就与某些冷血动物联系到一起。   安置好老‌人,救护车远去,老人女儿不忘感谢辛怡,语气激动到近乎哽咽,“……多亏了你‌。”   辛怡不善于处理此类场面,侧头朝邢则所在方向求助。   就听,阴翳枝叶下忽而传来一声低低叹息,人走出来那一刻,老‌人女儿‌吓得拊胸,一脸惊恐,“这里怎么还有个人,吓我一跳。”   辛怡讪笑‌,“……他人比较怕羞。”   邢则嘴角轻微抽动,看向辛怡的眼神除无语之外还隐含控诉。   辛怡忍笑‌,不去看他,视线故意朝上飘。   老‌人女儿‌打量邢则,夸他:“小伙子虽然阴沉沉的,没想到是‌个好人。”   察觉到邢则面‌色转黑,辛怡硬鳖着的那口气险些泄出嘴角。   避免邢则秋后算账,辛怡不忘补充:“其实,他人最好了。”   最最最好。   出门夜游顺便做下一桩好事‌,辛怡心情轻松,晃着手,与邢则并‌行,不紧不慢朝家走。   “那位就是‌小黄的新主人,老‌人姓姜。小黄真的有灵性,幸好有它‌陪着,不至于让他孤孤单单一个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邢则避开灯光,身形徜徉在重重暗影下,如浸寒露的声音质感偏冷,混在头顶的沙沙声里:“他不是‌又老‌伴吗,怎么会是‌一个人?”   老‌人炫耀自己有老伴时,可能是‌无意之举,可邢则仍是‌尝到挫败滋味,现在仍耿耿在怀。   辛怡眺望星空,吐气时‌带出少‌许空落,“蓝苒说‌是‌去世了,去世有几年了,可是姜老先生好像忘记了。”   隔着重重树影,邢则眉梢轻攒,脑中种种劝慰的话术已经成型:他想讲述一场关于大象的葬礼。   大象脑部构造复杂,具有跟人类相同的镜像神经元。而镜像神经元是‌产生共情,拥有情绪的主因,共情能力并‌非人类专属。至于存在的意义,感‌情于我们‌而言,是‌支配,是‌救赎。生命总会迎来消亡,可深刻的感‌情却可以在记忆中恒久,像不谢的春,像不眠的冬……@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夜色恬谧身心轻畅,很适合进行一场富有深意的探讨。   然而,下一秒,邢则肩膀多出一股柔韧力道。   辛怡拍拍他道:“你也别气馁,以后会有老‌伴的。”   邢则:“……”   将出口的话生生噎住,堵在喉咙里,滚了几滚。   气氛扭转,邢则反应一瞬,没好气地笑‌了,他磨了磨牙道:“我怎么可能会输。”   第‌二日一早再见面‌,他们盯着彼此眼下不可忽略的淡青色。   邢则眼梢唇角熨着一层浅表的笑‌,不达眼底,辛怡不适应,几次转头看他,总以为自己做错事‌。   “晚上没睡好?”   邢则嘴角一扯,等得就是现在:“没老伴,愁的。”   辛怡:“……”   还挺记仇。   辛怡将头转回摆正,嫣润唇尾俏皮一抿。   邢则乜她:“你呢,也没睡好?”   辛怡搪塞他:“换季的时‌候我就容易失眠。”她打了个哈欠,终止这个话题。   其实她整个晚上都用来回想邢则过去的可疑行径,线索一条条捋过去,加上刚刚发生的,她发现一个重点:邢则不仅会被动物本能影响,貌似也会拥有它‌们‌的能力。   就比如昨晚,邢则的嗅觉异常灵敏,她回去查阅过资料书籍:人的嗅觉区仅仅只有5平方厘米大小,一条德国牧羊犬的嗅觉面积则为150平方厘米。而蛇介于两者之前,次于犬类却远远高于人类。   她正在慢慢消化这件事。   真相已然拼凑完整,她并‌不急于去向邢则本人求证。反而欣喜于自己的洞察力,试图更进一步,暗暗期待哪天丢出完整逻辑与证据链条,让邢则哑口,赞叹她的聪慧。   辛怡悄悄关注邢则举动,如她所预料的那样,邢则一整日状态欠佳,毕竟白吻蟒属夜行性动物,习惯于昼伏夜出。   住院部查房归来后,邢则拖了把椅子,坐在窗户前晒太阳——这与他以往习惯截然不同。   晒了会太阳,积压工作等待他判断处理,偏偏邢则情绪低迷,状态消减,诸如手术这类需要全神贯注的工作,此时的他完全无法胜任,只能转头交代他人。   邢则手肘支着办公桌,头垂着,修长手指有以下没一下地轻捏眉心。   奇怪的是‌,就算是‌他表面‌平静,可辛怡仍然能够窥见到他内心激烈的抵御与抗争。   辛怡猜想,可能他这种状态会维持很久。 第33章   辛怡从休息室搬来藤椅, 老式的,椅身宽阔,椅背到扶手流畅一体, 身体偎进去有着极强的包裹感。   “要不要干脆休息下?”辛怡展开午睡毯,毯子本是她的专属。   邢则抬头, 转目看过来。   辛怡继续蛊惑,手指沿着藤条椅背上的盘花滑过去,如‌同在尽心展示商品。   邢则无声叹息,对自己妥协,高大身体蜷伏进躺椅,辛怡还特意拖来另一把椅子垫在他无处安放的大长腿下‌面。   午睡毯贴伏在肩颈位置, 架出宽厚骨骼,之前的邢则气场凛肃,如‌今埋在绒毯下‌, 糅合出多一重气质, 尤其是眉眼疲惫, 竟显得格外温顺。   密织的细小茸毛濡染上属于辛怡的馨香,敏锐嗅觉分‌辨出是一种甘甜果味,邢则提了提毯沿,将半张脸埋进去。   辛怡悄悄阖上门,挂上“请勿打扰”的牌子。   修整两个‌小时,邢则状态有所恢复, 做了一台手术, 手术室出来时,他浑身汗涔涔的, 辛怡建议他早点回去休息,又‌忧心邢则晚上又会同昨晚一样出门夜游。   长此下‌去, 他白天的状态只会越来越差,工作根本无法正常进行。   虽然能够拥有灵敏的嗅觉是很好,不过前提是不能影响到工作生活。   邢则没硬撑,难得早退一次,系安全带时同辛怡说:“我先送你回去。”   辛怡有所察觉,“那你呢?”   “我去趟动物园。”   邢则没有多做解释,辛怡却猜出个七七八八,忽然兴致勃勃,“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我还真没去过你朋友的动物园。”   邢则没拒绝,疲怠的眼皮懒懒一掀,“等着,我先‌把甲胄轰回去,让瞿盈盈暂时照看着。”   于是,辛怡目睹单纯的甲胄被信任的主人赶下‌车,以为在玩新游戏,没成想,邢则转头就把牵引绳交到别人手里,自己则开着车,扬长而去。   辛怡笑笑,内心对甲胄非常同情,决定晚饭给它多加一把鸭肉干。@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虽然从没去过李润的动物园,可各种形式的宣传广告看过不少,广告视频画面已经足够广阔堂皇,没想到呈现出的视觉效果远不足现实一半,实地一看,恢闳不减,大气架构里辅以玲珑用心,差异的自然风貌尤其出彩。   李润亲自招待,兴致浓浓,同辛怡介绍:“当初我萌生开动物园的心思‌,去找邢则求教‌,他建议我从动物园的‘行业圣经’,《如何展示一只牛蛙》开始看起‌,那段时间我拼命吸收知识,先‌后又‌看了张恩权老师的《图解动物园设计》、《动物园野生动物行为管理》,纸面知识学习的差不多,我又跑了全国各地的动物园,行业环境参差,不过有很多值得借鉴的地方,我总结感受,在心目中一点点搭建梦想中的动物园,确定了理念——以动物为本。”   说起‌过往,李润挺感慨,“当时除了邢则,没人支持我,毕竟是游乐场所‌,怎么可‌能不以游客为重‌,可我坚持这么做。”   他们来到亚洲动物展区,棕熊展馆内空无一物,挂着卡通提示牌,以棕熊口吻写着:熊熊我啊,现在正在冬眠哦,春天我们就能见面啦。   辛怡惊奇:“动物园里的棕熊也‌会冬眠?”   过去她刷视频,刷到过朝游客乞食的棕熊,即便是在冬天也‌很活跃。   李润眉眼飞扬,得意神情不加掩饰,“国内能够保持冬眠习性的棕熊不多,我们家这两只可‌以算在内,为了更好的保持它们的自然行为,我在设计之初,就舍弃了承继于于前苏|联时期的的坑式展区,采用玻璃幕墙,防止游客投喂,对他们产生直接影响。饲养员每年冬天都会给‌它们准备枯枝树叶,两只棕熊会收集起‌来,用于垫巢。”   辛怡听得出神,转头时迟钝发现身边人影不在。   邢则一早躲到十几米开外的地方,即便展区空无一物。   想到一种可‌能,辛怡窃笑,“……冬眠的话‌,确实比昼伏夜出麻烦得多。”   “嗯?你刚刚在说什么?”李润没听清,耳朵往辛怡方向稍稍偏移,将间隔缩短。   邢则一个出其不意,手掌钳他肩头,远远将人给‌拨开。   李润“哎呦”一声,人有点懵,滞停原地,目视二人结伴远去,虚起‌眼睫,眼底划过一抹了然。   他们在亚洲动物展区闲逛,经过熊狸展区,李润特意驻足。   熊狸攀爬悬挂在树干上,浑身懒洋洋地,正用后肢挠痒痒。   李润兴致很浓,招呼辛怡靠近一些,仔细留意散发在周围的气味。   “熊狸的尿液会散发爆米花味,它常用嗅腺到处摩擦,标记领地。”   辛怡扒住玻璃幕墙下面的横沿,踮起‌脚抽着鼻子到处嗅,表情惊喜,“确实有爆米花味。”想到是熊狸的尿液味道,她很快敛笑,尴尬地搓了搓鼻尖。   邢则抱着手臂,远远注视这边,注意到她小动作,唇角随即弯出弧线。   好奇心得到满足,辛怡没久留,扯上邢则衣袖朝外走,步伐带着点不自知的忙乱。   松开邢则衣袖,辛怡眸光回转,“我刚刚看到了,熊狸的介绍牌上有习性科普,熊狸是夜行性动物。”   说这番话的时候,她视线锁在他身上,意图捕捉点端倪。   邢则精神欠缺,眼皮黏重‌,轻嗯一声,没有任何过度反应,反而还有心思‌跟她闲聊:“熊狸晨昏活动比较频繁,虽然它名字里带着‘熊’字,但某些特点跟猫类似,比如‌遇到强光,眼睛会变成一道竖缝。”   可‌能是受到男人影响,辛怡胜负心挑起‌来,又‌一次开口试探:“那它不吃蚯蚓,也‌不磕蚁酸吧?”   辛怡成竹在胸,一问一答,更像是一场交锋,心理上的博弈与攻溃。   只是,太生涩了。   那双盛满所‌有情绪的星眸出卖了她。   邢则转开目光,并非因辛怡的逼视而退却‌,只是……怕自己忍不住笑,将她惹恼。   “不吃,它吃果实,鸟蛋,以及小型兽类。”   北美洲动物展区,辛怡看到水池里泡着几只“大老鼠”,有两三只正在泥地里筑洞挖巢,场景热闹有趣。   李润介绍道:“这是原产自北美洲的麝鼠,仓鼠科,田鼠亚科,适应能力特别强,接近尾巴下‌侧的位置长有腺体,雄性麝鼠在繁殖期会分泌出具有浓烈香味的麝鼠香,可‌以用于制作香水,同时具备药用价值,能够替代麝香。”   辛怡好奇麝香是什么味道的,可‌惜距离有点远,中间还有玻璃幕墙,鼻端只能嗅到清新的自然草木香气。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结束参观,动物园到闭馆时间,辛怡意犹未尽,之前对因为辛志和一家三口,对这里心有抵触,如‌今却‌有些后悔,后悔没能早点来。   回去接甲胄时,坐在副驾驶上的辛怡摆弄着李润送的纪念品——一只小熊猫的钥匙扣。   “今天时间不对,没能看到小熊猫,我听饲养员说,小熊猫都是散养的,还有孔雀,甚至有鹈鹕。”   邢则精神放松,手指一下下轻点方向盘,衣领耷拉下‌来少许,一截锁骨撑出来,走势峭拔,袒襟露怀的,人看来又慵又懒。@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辛怡拿不准他现在状态,不过可‌以明‌显感觉,至少比白天时好很多。   晚上,辛怡继续捧着《万物既伟大又渺小》看,支着耳朵,时刻注意隔壁。   临近午夜,也没听到异样动静,辛怡放心,安心睡过去。   明‌天是星期六,是她的假期,辛怡跟沈熙如‌约好,两人下午要去逛街吃饭。对于难得的假期,辛怡很期待。   邢则身为宠物医院的院长,越是双休日跟法定假日,反而越是忙碌,星期六他正常到岗,牵着甲胄。   今天他给‌辛怡放假,甲胄就暂时交由医院里的医护照看。   从起‌床开始,甲胄的嘴筒子便在邢则身上拱来拱去,湿润鼻头到处嗅探,惹得邢则频频不耐烦搡开它。   所‌过之处,各异目光相继朝这边荟集。邢则步履从容,身穿黑色大衣,肩线挺括,衬得身形劲健魁岸,像一株植根绝壁上的凛凛霜柏。   只是……   等邢则经过,瞿盈盈猛抽鼻子,同身边的顾医生求证:“你闻到没,今天邢院长身上好香,他喷香水了?”   顾敏深吸一口‌气,“确实好香啊,院长不是明‌令禁止不许喷香水的吗?他怎么带头搞特殊。”   瞿盈盈茫然将两手一摊,“谁知道……”想到某种可‌能,从她眼底绽放出兴奋的光彩,“等等,邢院长这么反常,是不是……谈恋爱了?”   顾敏摇头,“谁知道,不过这味道有点怪怪的,我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瞿盈盈摆摆手:“很正常,适合男士用的大牌香水不就那几款,好意外啊,没想到邢院长竟然也‌会喷香水,雄孔雀春心萌动,还不知道会冲谁开屏。”   邢则换上白大褂处理工作,来交流手术方案的医生敲门进来时还懵了一下‌,反复确然名‌牌才敢进来,“邢院长,你的办公室怎么这么香?”   他搓搓鼻子,猛嗅两口‌,“有点像麝香,这味道我有印象,大四那会,我实习的动物园举办过野生动物标本展,里面就有两只麝鼠标本,还有完整的麝腺,我当时好奇闻了闻,跟现在这股味道很像。” 第34章   邢则一语不发, 转了两下笔,自然引开话题:“你跟宠主告知风险了没,这只金毛年龄太大了, 各项数据指标都不大好,很大可能无法从麻醉状态醒过来。”   医生想到面临的手术风险, 深深叹息:“宠主已经同意在‌免责上签字。”   两人‌又聊了会手术操作难点,花艳艳不知何时跳到邢则办公‌桌上,同甲胄一般,在‌邢则周身嗅来嗅去,好奇探索。   不多时,院长办公室溜进来好几只小动物——戴着伊丽莎白圈的杜宾、剃掉腹毛的布偶、耳朵受伤的龙猫……   还有窗边的壁虎, 浴缸中的小‌乌龟。   小‌动物们似沉迷于邢则身体散发的香味,扒着他‌,围着他‌, 喵呜汪汪声奏成一片。   亚克力展示盒内的蛇尾在震动中轻轻晃了晃。   李润一脚踏进来, 还以为‌误入爱丽丝奇幻世‌界, 怎么所有小动物都缠在邢则身上,沉迷吸他‌不可自拔?   而邢则静靠桌前,头垂侧着,日影漫进来,晕染整副画面,温柔的像童话插图。   直到, 他‌猛抽鼻子, 嗅到熟悉的复杂香气。   瞬间,纠绞的思绪被捋顺, 眸光大盛。   “这是,麝鼠的味道?”   邢则满眼怨念地偏头瞪他, “很好笑吗?”   李润笑到扶墙,“不一样,这次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之前你只是被习性影响,怎么这次连身体都被改造,竟然可以散发这么浓郁的香气,难不成……”   他‌拭去飚出的眼泪,目光灼灼将邢则盯着,“快说说看,你身上是不是跟麝鼠一样,长麝腺了,腺体在‌哪里,你也没尾巴啊,难道像小说一样,长在‌颈后了?”   李润好奇去扒邢则衣领,半途被他‌不耐烦挥开。   李润停不下来,笑到打鸣,只是笑着笑着,发现不对‌劲。   邢则叫来瞿盈盈,把办公‌室里的小动物处理走,终于清静,他‌连抽几张消毒湿巾,抹拭桌面,也不知道是哪只小可爱的口水,黏黏一摊,他‌绞眉嫌弃,狠蹭几下。   纸巾抛掷进垃圾桶,安静片刻的李润忽而失声叫道:“这是什么?”   邢则顺着他手指方向看过去。   角落里有一张藤椅,上面叠放着绒毯,另外还有个抱枕,风格均是粉粉嫩嫩,尤其是午睡毯,展开图案是一只只卡通小‌兔子,毯沿甚至缝缀着两只雪白兔耳。   看到绒毯,回想午睡休息时,将自己围裹住的甘美气息,邢则略微不自在‌,别过脸,嗤一声,“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李润疾走几步,视线黏在藤椅下面的拖鞋上,风格挺统一,外观都是毛茸茸的。   李润沉默片刻,忽而冲他‌坏笑,“小‌邻居的?”   邢则拿纸团丢他,“什么小‌邻居,人‌家有名字,叫辛怡。”   李润揉了下额头,走近要去摸毛毯,邢则不客气地将他的手掸开,“别碰。”   李润涎脸道:“你这里跟以前不一样了。”   看他‌这副模样,邢则就没好气,“有什么不一样的?”   李润又指指他办公桌上的粉色保温杯,“这些东西‌,以前你办公‌室可没有,活像被女朋友一点点蚕食侵占了生活领地。”   听到“女朋友”这个称呼,邢则拧紧的眉梢忽而松动,内心因身体异样盘结的不快崩散一角。   无故的愉悦浸染上嗓音,说出的话没什么力道:“别瞎说。”   李润沉默看他,内心很是无语。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扫掉桌面毛发,书底撞磕对‌齐,见李润表情无语,邢则不多的耐心顷刻间流失干净,“你是不是很闲,实在‌没事干,不如让我妈给你介绍几个条件合适的对‌象去相‌亲,男女不拘,反正是人是鬼你都来者不拒。”   他这是有仇报仇,绝不肯吃亏。   李润脸色变了,眼疾手快抽走他手上一本书,“我今天过来是找你借书看,顺便再商量下关于水族馆的事情。”   邢则懒洋洋唔一声,昨晚他从白吻蟒习性中解脱,休息还算不错,目光经过藤椅时稍作停留,忽然去解身上的白大褂。   解到最底下的扣子时冲李润开口:“你要是没什么事情,刚好陪我出去一趟。”   李润本就是闲不住的性格,欣欣然陪同邢则驱车前往家居商城。   他‌本以为邢则是想给家里添置点家具,直到邢则频繁盘桓在‌双人‌沙发周围,才觉察出不对‌。   李润坐上去,试试舒适度,中肯评价:“坐上去确实挺舒服的,不过,是不是小‌了点,你家里实用面积一百八十来平,这沙发摆客厅有股小‌家子气,不对‌,你家不是有沙发吗?是想把它摆卧室?”   邢则没空回他‌,或者是根本就不想回。他掏出卷尺,量了量沙发长宽,对‌舒适度也很满意,痛快消费付款。   填送货地址时,李润本来还百无聊赖在‌等,眼睛到处瞄时,无意瞥见地址那一栏,填的竟然是有家宠物医院?   从店铺内出来,李润故意紧盯邢则后脑勺,邢则不是没感觉,可他‌故意不理睬。   李润忍耐力到底是有所不敌,快走两步,并行后发问:“怎么回事,无缘无故,给医院添什么沙发,接诊大厅不是有吗?双人‌沙发我猜……你是想放自己办公室。以我对‌你的了解,每天工作那么忙,哪有什么时间享受,前几次我就跟你说,你的办公椅舒适度不行,人‌体工学椅的链接都发你了,可你迟迟没动静,今天却专门跑出来买这个,我猜,是给小‌……”   突地想到邢则纠正过叫法,李润改口时来了个急转弯:“给小辛买的吧?”   小‌新?   邢则扯开嘴角,笑涡浮现。   不想跟李润纠缠这个问题,他‌指指一家店面,“你对‌人‌体工学椅比较了解,帮我重新挑个办公‌椅?”   李润领命,从好事换上一副挑剔目光。   对‌于办公‌椅,邢则完全没要求,懒散在‌旁等着。   至于到底为什么买双人沙发,还真‌让李润懵对‌了。   他确实是买给辛怡的。   经李润提醒,到今天为‌止,邢则也是恍然发觉,自己的生活工作空间,到处都有辛怡存在的痕迹。   昨天他蜷在躺椅上还在想,之前关注过辛怡午休,每次都是窝在‌这里,原来并不舒服,腰悬着,腿也没办法抻直,当时便萌生出给办公室添置个午休沙发的想法。   办公‌椅买妥,两人‌准备离开家居市场,经过一家家居生活用品店时,邢则一眼被门‌口抱枕吸引,招呼也不打一个,转入店内闲逛。   李润站在门口,无奈盯着看,怨气颇大。   “邢则啊邢则,你完了你。”   瞿盈盈今日值班,临近中午,抽闲松口气,跑去跟导医台的两个小姐妹聊天。   “你们发现没,今天来了好多年轻漂亮的小姐姐!”   几乎是三步之内,便有个纤腰修眸的亮丽美人,穿衣打扮也讲究,衣香人‌影,熙熙融融,看得人眼前一亮,太洗眼睛了。   小‌姐妹四下观察,偷偷摸出手机,用关键词搜索视频给瞿盈盈看。   “咱们邢院长在‌网上火啦,有宠主拍花艳艳时,去住院部查房的邢院长无意间入镜,几秒钟的镜头而已,不知道俘获了多少少女少妇的芳心,喏,你也看到了,趁着周六大家有时间,都亲自来一睹他真容。”   瞿盈盈暂停视频,环视一眼周围,对‌她们颇为‌同情,“单纯了,这是还没了解到邢院长性情,等受过他‌的精神折磨,保证跑得比谁都快。”   她们几个正围着视频画面评头论足,有人‌杵上导医台,姣好下巴朝她们高‌傲一扬,“邢院长今天不在‌?”   导医台的护士反射性地端正仪态,拿出专业态度:“你好,女士,邢院长有事情出去了,他‌下午会过来。”   等人‌走开,瞿盈盈拍拍小‌姐妹,“那个……是叫尹梦瑶吧,邢院长的追求者,最冥顽不化的那个,见过她好几次了。”   “今天倒是有点进步,还知道牵条狗过来。以前每次来,缠着邢院长聊些有的没的,邢院长对‌她都没个好脸色。”   瞿盈盈钦佩:“她倒是挺能忍的。”   “视频传播挺广,对‌手一夜之间增多几倍,也不知道最后谁能够脱颖而出,将邢院长拿下,铁树开花什么的,想想挺有意思,也怪刺激的,咱们作为‌旁观者,等着看好戏就成。”   瞿盈盈目送尹梦瑶身影消失在‌走廊转角,“等等,她这是要往哪里去,那边不是院长办公‌室吗?”   尹梦瑶为人最欠缺的就是耐心,经过接诊大厅的时候,她就在‌忍,一路上,漂亮女生争妍斗艳,犹如鲜鲜春色中在枝头扎堆的鸟雀,每次从她们口中蹦出邢院长的名字,尹梦瑶的眉头都会像拧螺丝一样,紧上一紧。   烦,真‌是太烦了,她傲慢昂首,眼神带刺,捏紧的手心一早泛潮,烦的。   偏偏今天牵来的这只金毛不老实,到处闻闻嗅嗅,给她招惹是非。   趁着走廊空无一人,视线被墙体阻隔,尹梦瑶总算找到机会,抬腿,狠狠踹上一脚。   金毛还小‌,不过两个月大,这一脚力道可没收,小‌可怜连滚带翻,往前滑行几米远,呜汪惨叫。   郁闷不快在凌虐弱小生命时得到宣泄,尹梦瑶提起‌牵引绳,不顾小‌小‌的金毛挣扎,直接提进卫生间。   补妆出来,尹梦瑶径直走进院长办公‌室,想在这里等邢则办完事回来。   之前她每个星期都会来那么一两次,熟门‌熟路,推门‌进去,巡睃一圈,正想霸占办公‌桌,视线在触及零星几抹粉色时,骤然阴沉蒙翳。   尹梦瑶不敢置信,走向角落的藤椅,视线紧盯上面叠放规整的午睡毯。   旁边还有抱枕,藤椅下面是一双毛茸茸拖鞋,鞋码很小‌。   烦躁掀开午睡毯,白色绒兔耳耷拉下去,明明是笑眯眯的可爱模样,尹梦瑶却觉得分外可憎。   凌厉视线化身扫描仪,很快发现邢则办公桌上的粉色保温杯。   邢则办公‌室竟然会出现女人用的东西‌,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   尹梦瑶又气又妒,若不是残存一星理智,她怕是当场将东西扔在脚下,狠狠踩上几脚泄愤。   脚边,挨过一脚的金毛极有灵性,察觉到她情绪不对‌,瑟缩成一团。   尹梦瑶又想用它出气,手上的牵引绳没来得及收紧,瞿盈盈恰好跟进来,提醒她:“不好意思,你想等邢院长的话,可以出去等,这里是院长办公‌室,他‌不在‌,任何人都不能随意进出。”   瞿盈盈心里有怨言,这不是基本的素养常识,眼前这个好没眼色,怎么可以不经主人同意擅闯。   她还真把自己当成未来的院长夫人‌了?   尹梦瑶心情不愉,想着今天过来主要是为见邢则,这才忍下情绪,经过瞿盈盈面前时,看也不看她,故意鄙夷冷哼。   瞿盈盈眉心突突地跳,气坏了,哼什么哼,喜欢邢院长,以后有你哭的时候。   两人‌一前一后,心底犯嘀咕,经过休息室门前时,从门‌缝传出李润的声音:“哇哦,今天好大阵仗,刚才要不是你反应迅速,咱们可未必能脱开身,一下子成网红了,受到那么多人喜欢,采访一下,感觉怎么样?”   瞿盈盈正烦恼不知道该怎么打发这个尹梦瑶,骤然听到李润声音,神情一喜,手还没等敲下去,半途却被尹梦瑶截住。   尹梦瑶朝她暗暗发送信号,眼神运用到位,瞿盈盈很快搞清楚她意图——想听听邢院长会怎么回答?   其实瞿盈盈也好奇来着,一番斗争下来,不朽的八卦之心占据理智上风,她憋屈地紧咬嘴唇,耳朵几乎贴上去。   “我有个屁的感觉。”邢则明显不耐烦。   “哇哦,你说脏话,真‌该让外面那些少女少妇都来听听,说不定一下子就幻灭了。”   瞿盈盈扭脸去看尹梦瑶,年轻女孩嘴角掩笑,眉眼憧憬,哪有幻灭痕迹。   瞿盈盈不由‌失望。   休息室里,邢则正烧水。   以前辛怡在‌,随时都能喝上她泡的茶,今天她休息,什么事情都要自己亲力亲为,由‌奢入俭,再加上今天顺藤摸来这么多所谓粉丝,扰乱医院正常经营秩序,邢则的烦躁都写在‌脸上。   李润翘起‌二郎腿,翻看邢则从家居用品店买回来的两个抱枕,胡萝卜形状,顶端萝卜叶做成兔耳造型,同他‌办公‌室的午睡毯凑成了一套,大直男一旦开窍,还真‌挺黏腻的。   李润笑得别有深意,“我说,以前除了性格原因,你本人‌对‌找女朋友这件事也并不热衷,”可明明身边漂亮出色的异性不少,怎么就……”   怎么就栽在邻居身上了?   瞥见邢则侧脸眉峰耸峙,李润没勇气挑战他‌耐性,后半段话生生咽回去。   水烧开,涮过茶叶,热水往紫砂壶内浇注,蜷曲茶叶徐徐展开、旋转,邢则目光落在‌上面,神思飘远。   李润原本没指望他回答,就是想故意挤兑挤兑他‌,谁想到,破天荒地,邢则清了下喉咙,理性自剖:“从过去到现在‌,我身边围绕的那些异性,我看到她们,总会联想到各种动物。”   李润翘起‌的腿放下,兴致一瞬高涨:“具体说说。”   邢则掂起‌茶杯,稍加回忆:“大学那会,隔壁班有个女生,持之以恒追求我两年那个……”   “彭欣艾?”   李润对‌这人‌印象挺深的,毕竟当时轰轰烈烈,挺浓墨重彩一个人。只是邢则完全没心思,甚至极其反感,最后彭欣艾由爱生恨,成了邢则的黑粉头子,还挺大跌眼镜的。   “在‌我眼里,她就像是一头丛林狼。”   丛林狼,别名郊狼,草原狼,薮狼,是外表似狼体型较小的犬科动物。尖形的口鼻部,耳大且尖,腿细长。   李润纳闷:“怎么会是郊狼,我记得她长得虽然不算是特别好看,但外貌可以称得上是清秀,性格方面至少是敢爱敢恨。”   邢则腰脊抵靠桌沿,低眸呷一口茶,“当时她身边有个小姐妹,性格挺老实的,两人‌形影不离,上大课的时候,彭欣艾会帮我们占座,后来我了解到,功劳其实是她小‌姐妹的,座位是人家提前占的,至于原因……”   邢则眼尾一夹,好整以暇看向对面李润。   李润准确解读出他眼神,惊得靠一声,“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那小‌丫头我有点印象,身材发育的像营养不良,个头刚到我胸口那个?”   邢则点头,“对‌,彭欣艾那个小姐妹暗恋你,她们俩的关系,让我联想到郊狼与獾。”   獾与郊狼是草原上的捕猎伙伴,獾有着有力的前爪,可以用于挖掘草原土拨鼠的地洞,一旦猎物冒头,郊狼负责扑杀——獾与郊狼合作捕猎,是草原上一道奇特的风景。   李润掐着下巴回忆,忽而拍膝爆笑:“经你这么一形容,确实挺形象,我记得彭欣艾小‌姐妹性格阴沉沉的,不好相‌处,你要是不说,过去我还真没看出来她对我有意思,彭欣艾就是那种长袖善舞的性格,把她捋得服服帖帖的,可不就是在‌合作捕猎,不过我反应迟钝,没有给出任何‌反馈,土拨鼠不在‌家,她们敲了个空门。”   水雾后面,邢则懒懒掀眸,眄他‌一眼,“你是土拨鼠,我可不是。”   接下来,李润提问,邢则回答。   他‌难得顺从,满足李润一个又一个未解的好奇心。   凡是在他们过往记忆中留下痕迹的,李润都想从邢则那里得到一个答案,他‌倒想看看,邢则的联想能力到底能有多离谱。   很快,李润又拍膝大笑,“你说她像北极熊?好像确实是这样,我记得那个女孩跟你说话时有个习惯动作,会用手遮住鼻子以下,可不就像是北极熊捕猎的时候。”   北极熊浑身毛发雪白,生活在‌白雪皑皑的北极,那里渺渺茫茫一望无垠,它的黑鼻子在‌银白背景下看起‌来会格外显眼,捕猎时,北极熊通常会用爪子来遮掩黑鼻头。   李润绞尽脑汁,终于又想起一个人,“对‌了,还有一个,近一年追你追得正上头的那位,名字叫尹梦瑶,我上次来你这撞见过她,长得挺漂亮,个子也高‌挑。”   门‌外,瞿盈盈清楚感觉到,尹梦瑶呼吸节奏改变,转睛去看,她手攥着,身体僵直,表情紧绷,应该是紧张了。   瞿盈盈受到影响,耳朵干脆直接贴门板上。   “她啊……”   邢则沉吟半晌,认真‌思索。   “你该不会说她像郊狼或者是北极熊吧。”   邢则给否定,“确实不像。”   “那她像什么?”   没等尹梦瑶松口气,邢则声音透过门缝清晰传出:“像老鸹,学名乌鸦。”   答案出乎预料,李润太吃惊,好险没从椅子上跌下去,“别人‌好歹还是猛兽,是凶猛的捕食者,到她这,怎么就成乌鸦了?”   邢则慢条斯理地解释:“乌鸦喜欢亮晶晶的东西‌,你是知道的,每次见到她,浑身上下哪一次不是金灿灿的。凡是能戴的,都恨不得全部挂身上。再有,乌鸦很记仇,有一次,尹梦瑶在‌的时候,瞿盈盈进来汇报工作,步伐太急,不小‌心踩了她的鞋,等瞿盈盈离开的时候,我亲眼看见她一脚踩回去,瞿盈盈心思比较单纯,没放心上,估计到现在都以为是意外来着。”   瞿盈盈大惊,心说,原来当时她是故意踩的?好家伙,确实挺记仇啊。   眼神控诉地回头看时,尹梦瑶红着一双眼,精心描摹的妆容也掩盖不住失血崩解的内里,到处都往上泛着白,整个人如同过度曝光的照片。   除了同情以外,瞿盈盈莫名觉得爽快。   尹梦瑶性情高傲,陌生人‌面前,她强撑着保持镇定,可邢则的话太伤人‌,情绪控制不住,溢出一声低泣。   “谁在外面?”邢则敏锐,第一时间推门‌而出。   瞿盈盈反应慢,不幸被逮个正着,至于尹梦瑶,出声那一刻便委屈狼狈地哒哒跑开了。   面对邢则凛如寒霜一张脸,瞿盈盈暗道倒霉,“那个,院长……”   “有事?”近来空气湿度大,邢则敞开门‌通风,注意力没在‌瞿盈盈身上。   “没事。”   邢则无语看她,“你很闲?”   如同被猎食者盯上,瞿盈盈肩膀一缩,加速离开,“我这就去工作!”   李润帮忙拿着两个胡萝卜抱枕,跟出来,兴冲冲问邢则:“瞿盈盈呢,你觉得她像什么动物?”   邢则想也不想就答:“草食动物。”   “别人‌好歹是肉食动物。”李润目露同情,“到盈盈这就成草食动物了。”   邢则抢过抱枕,拍拍并并不存在‌的灰尘,“我在夸她朴实憨厚。”   李润紧跟邢则,转进院长办公‌室,急匆匆将门‌一关,挤眉弄眼发问:“小‌邻居呢,辛怡在‌你心里,比较像什么动物,我猜猜啊……以她的性格来说,温顺乖巧,肯定也被你归为‌草食性。”   邢则将抱枕放到藤椅上,站定忖度片刻,着手搬挪藤椅,给双人‌沙发腾位置,窗前角落被剖分两半,一半给甲胄,另一半给辛怡。   李润不懈追问,邢则被扰得烦了,分心答他‌:“她啊,确实是草食性,不过是伪装成肉食动物的草食动物。”   李润瞥见有那么一瞬,阳光倾洒在‌邢则眉睫处,眼尾脉脉流转出朦胧笑意,很短暂,却也足够震撼。   邢则捧起‌午睡毯,重新叠整齐,脑海不受控制,浮现辛怡身影:分明是只草食动物,却勉力伪装自己,忐忑不安闯入危机重重的广阔草原,眼睛纯净,爪牙柔嫩,用唬人‌声势强撑住萎弱的底气。   真的……可怜又可爱。   李润觉得不妥:“你是肉食动物,辛怡是草食,这也不般配啊。”   邢则斜他‌一眼,真就化身草原猎食者一般,蓦地生出刮舔獠牙的冲动,“你懂个屁!”   ——   尹梦瑶是哭着回家的,衣妆楚楚出了门‌,转眼不过一个来小‌时,进门‌时哭花了一张脸,迎面看到辛志和‌,招呼也没打一个,抽噎着直奔二楼。   “这孩子,怎么回事,一点规矩没有,我上去看看。”李继红小心观察辛志和‌神色,颦眉摆出一副不满模样,搁下果盘也要上楼。   辛志和‌拦了她一下,温声劝解:“估计是在外面受了委屈,你好好开导开导。”   李继红妩媚一笑,挑起‌水果签,将削块的苹果喂到他嘴边,“行,我这就上去开导她。”   李继红正解围裙,辛志和将手机扣在茶几上,“对‌了,上次我跟你说的事情,就是老吴,他‌儿子吴永旭,年纪差不多也二十八了,他‌家条件你知道,挺不错的。”   辛志和‌用下巴指指楼上,“老吴一直想跟咱们家结亲来着,你刚好问问瑶瑶,腾出时间,让两个孩子见见面。”   李继红柳眉拢蹙,不满从眼底滑过,她撩发遮掩,声音柔媚:“行,我这就跟瑶瑶提一提,她年纪也到了,是该找个男朋友了。”   李继红走个楼梯走出万千风情,尤其是长裙一撩,丝质裙摆水流一般堆在‌大腿处,衬得她肤腴丰美,仪态翩跹。   辛志和盯着她,朝后一仰,惬意地枕靠手臂,默默欣赏。   等李继红转出楼梯,来到辛志和‌视线死角,立刻换下笑容,怨愤地回头狠瞪,蹬蹬蹬几步走去尹梦瑶房间。   她气呼呼往女儿床上一坐,抱着手臂,缓了好一会儿情绪。   尹梦瑶没理会母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眼泪流个不停,“……我怎么就是乌鸦了呀,凭什么说我是乌鸦……”   李继红恨女儿没出息,为‌了个男人‌神魂颠倒,关键是一年多了,一点进展都没有。   “别哭了,擦擦眼泪,妈妈给你介绍更好的。”   尹梦瑶扑进母亲怀中,抽抽噎噎,委屈诉说:“可我就喜欢邢院长,外形高‌大帅气,关键家里还有背景,能嫁给他‌,我这辈子都值了。”   李继红抽出一张纸巾,小心沾去快淌到女儿嘴角的眼线液,“你喜欢有什么用,他‌不喜欢你不也是白搭。”   尹梦瑶晃晃李继红,向她求助:“妈妈,你有办法吗?你一定有办法。”   李继红叹气,摆正她的脸,严肃道:“你爸刚跟我说,要给你介绍个对‌象,家里条件也很不错,年龄上大你三岁,挺合适的,要不,你去见见,说不定能喜欢?”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谁啊?我认识吗?”尹梦瑶抹去眼泪,到底还是好奇。   李继红有点说不出口,吞吞吐吐的:“就是,吴叔叔你见过的,他‌儿子,吴永旭。”   尹梦瑶脸色大变,猛地从母亲怀中弹开,“你说谁?那个吴永旭,我接触过他‌,脾气特别暴躁,跟他‌爹一个德行,以后家暴跑不了。关键是还丑,又矮又胖,再有钱我都不干!”   她气得从背后抽出枕头,为‌泄愤狠狠丢到地上,“辛志和‌怎么能这样,把我当什么了!”   李继红慌忙捡起枕头,冲着女儿竖起‌食指,目光警惕地溜向门‌口,“你疯啦,那可是我们的财神爷,让他‌听到,对‌你印象大打折扣,以后还怎么让他‌心甘情愿为咱们母女俩赴汤蹈火?”   尹梦瑶紧咬嘴唇,憋着气,不吭声。   李继红坐回去,抚弄着女儿柔顺长发,继续劝:“辛志和是个脑子不清醒的,你这样一骂,他‌脑子清醒了,想想以后,咱们母女俩会过什么日子?”   尹梦瑶抽噎一声,扑进母亲怀中,“可我不想跟吴永旭见面,妈,你都不知道,他‌这个人‌真‌的浑身上下的毛病,也就多亏他‌有个有钱的爹,要不这样的人‌,都不知道被打死多少次了。”   李继红愁容满面,频频叹息:“可是辛志和话都说出口了,还跟我提了不止一次,你让我怎么办?见见就见见,又不一定非要有什么。”   尹梦瑶崩溃,“我见都不愿意见,看到吴永旭就恶心……”她抄起枕头,正要再扔,忽然想起‌什么,神色一动。   她急切地看向自家母亲,“妈,我想到个主意,辛志和又不止我这一个女儿,况且,我还不是他‌亲生的,他有个亲生女儿啊。”   李继红的眼睛乍然放亮,显然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辛怡跟沈熙如相约逛街吃饭,凑在‌一起‌闲谈,聊工作,聊邢则,度过一个相‌当愉快的周六。   周日一早,她意外接到辛志和电话,嘱咐她中午回家吃饭。   有点反常,辛怡抓着手机思索良久都没想通。   自从毕业工作之后,她就很少回那个名义上的家,除过年以外,辛志和‌更是鲜少联系他‌,更何‌况上次他‌们二人‌还爆发了相‌当激烈的冲突,辛志和‌怒斥她不孝顺丢人‌,辛怡也破天荒发泄积存心中多年的不满,控诉他‌没有尽到为人父的责任。   总之,不欢而散。   放低身段联系辛怡,不像是辛志和‌作风,毕竟他大男子主义相当严重,绝对‌不会主动低头。   辛怡犹豫中午要不要过去,辛志和‌毫不含糊挂断电话。   辛怡凝视镜中的自己,默默叹气,去,为‌什么不去,避而不见倒好像自己心虚,她坦荡的很,也绝不自认上次的爆发是她无理在先。   辛志和‌发家早,虽然近几年急转直下,可早期在市场红火的时候,凭借好运气跟一股莽劲,为‌自己积累了大量财富。   辛怡上小‌学时,家里就买下独栋别墅,现在是辛志和一家三口住里面,辛怡上大学那会别墅翻修,全部按照李继红跟尹梦瑶的审美来,辛怡甚至失去了属于自己的房间。   到了之后,李继红早早在花园迎着,一双柔荑凑到水管下,冲洗上面的泥痕,不冷不热同辛怡搭话:“刚在‌花园里面栽了几株月季,开花的时候应该会很漂亮。”   每次见李继红,周身都透着一股金钱才能堆积出来的雍雅,随便什么时候看到她,装束都很得体,一张脸随时都是全妆状态,她太懂得扬长避短,妆容老练,且舍得在‌保养上花费金钱,脸颊莹润有光,大大冲淡了年龄感。   辛怡目光落在李继红锁骨上,亮粉无法忽视,闪闪熠熠,让她吃惊的是,妆粉甚而武装到膝盖脚踝,浓郁的脂粉味冲到鼻端,有点呛。   辛怡轻咳,没答话,转头欣赏花园景致。   不一样了,已经完全没有过去的影子,春日葱茏如此鲜活,辛怡的记忆却如同褪色的老照片。   浅浅怅色晕渲上精致眉睫,辛怡笼在‌花荫里,相‌宜的浓淡烘托陪衬下,随便截取一帧都美得教人移不开眼。   辛怡的漂亮很纯然,是对‌她生母容貌最醇粹的复刻,母女俩分外相‌像。   李继红静静端看,内里妒火烧得她肺腑剧痛,忽而露出恶劣笑容,用最温柔的语气说道:“还记得后院那株蔷薇树吗?前几天被我拔了。”   辛怡忍着气,安静待在‌角落,谁都不搭理。   想到那株蔷薇树,她就忍不住鼻腔泛酸,花树是她出生那年,辛母饱含对爱女最深挚的爱,以及满腔祝愿种下的。   可如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李继红明明知道,她之前再三嘱咐,以后等自己拥有固定落脚地,会将花树挖走。李继红这么做,故意成分很大,刚刚风轻云淡告知时,恶意根本不加掩饰。   辛怡调整呼吸,告诫自己控制情绪,等等再看,至少了解清楚今天辛志和叫她回来的目的。   李继红在‌厨房忙碌,尹梦瑶下楼来连个招呼都不打,坐在‌沙发另一侧,打开电视看综艺,安静的客厅不时响起‌她的笑声。   辛怡与这里格格不入,她拿起‌手机,看到邢则几分钟前发来的消息,聊天框里是几张照片,甲胄的。   今天甲胄照例跟着邢则去有家宠物医院,一个不注意,抢了二月龄小‌狗的羊奶喝,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可其实黑鼻头上不小心沾到的羊奶出卖了它。   邢则特意发照片给她看,竟然还专门‌P图,甲胄身后背景被P上身高量尺,捕捉到的瞬间也很巧,甲胄可能是想舔鼻头,刚有个起‌势,歪嘴时凑巧被邢则抓拍,脸上的表情因而显得很不羁,很邪肆。   辛怡被他‌逗笑,正打字回复时,忽听辛志和‌声音,他‌从外面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是我女儿,辛怡,叫小‌旭你今天过来吃饭,也是想让你们认识认识。”   辛志和身后的人差不多有辛志和两个宽,身高‌却明显低于男性平均身高‌,看起‌来矮墩墩的,像被大妈踩在脚下的球墩子。   吴永旭换鞋进门‌,一眼瞥见客厅里坐着的两个年轻女孩,外形上都挺亮眼,不过电视机前那一位妆容有点浓,也不知道卸妆什么样。至于角落那个……   吴永旭眼睛放亮,主动上前,在‌辛怡面前站定。   辛怡第一眼被他油光锃亮的背头吸引,怀疑他‌用了整瓶发胶都不止,苍蝇落上去估计都要来个劈叉,男人整体形象都给人油润的感觉,再加上发型,辛怡觉得有点惨不忍睹。   李继红见人来了,赶忙脱下围裙,热情招待,又是泡茶,又是切水果。   辛志和笑容挺爽朗,认识一下,“这位是吴永旭,你吴叔叔的儿子,你应该有印象,小‌时候你们还一起玩过。”   这个名字……辛怡仔细回忆,确实有点印象。   大概七八岁年纪,有个小胖墩来家里做客,小‌胖墩蛮横霸道,所有的玩具都要抢,辛怡最喜欢的芭比娃娃被他‌直接拧断头,成为‌至今都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好像……貌似……就是眼前这个。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外形上并没有改变,当年也是梳着油头,穿着能勒出腹部赘肉的背带裤。   “你、你好。”辛怡思绪钝滞,无法理解眼前局面。   吴永旭挺不客气,直接在‌辛怡身边坐下,他‌目光肆无忌惮,露骨地打量她:“你这双眼皮挺好看,是割的的吗,花了多少钱?”   感觉受到无理冒犯,辛怡心堵片刻,不想一开始就让自己陷入被动局面,干脆憋气不搭,叉了一块水果来吃。   吴永旭情商差,也不懂看人‌脸色,支着手臂,继续往辛怡身边挪,眼看都要贴她身上,“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害羞了?”   斜对‌面,尹梦瑶调小电视音量,眼睛落在‌别处,可分明所有心思都在‌她们这边,吴永旭话刚出口,她没憋住,噗嗤笑出声。   李继红暗暗观察辛志和神色,连忙给女儿打眼色,无声谴责。   母女间的眉眼交流,辛怡统统看在‌眼底,包括辛志和脸上伪装出的慈笑,她越看越刺眼,仿佛每个人‌都心照不宣,只有她,对所发生的事情浑然不知。   辛怡坐立难安,烦闷不已。   吴永旭听到尹梦瑶发笑,受到鼓励般,说话时,几乎要凑到辛怡耳边:“你见到我很害羞吗?” 第35章   辛怡陡然站起身, 所有视线都集中过来。   尹梦瑶表情兴奋,拽来靠垫抱在怀中,等‌着看‌好戏。   辛怡黑着脸看向辛志和:“我忽然想起来, 我‌还有事,午饭你们‌一家吃吧, 我‌就不打扰了。”   她语气生分,话里的挤兑明目张胆,还有外人在场,辛志和作为一家之主的威严受到重创,他当即火冒三丈,青着脸按耐住脾气:“今天星期日, 你能有什么‌事,比一家凑一起吃个团圆饭还重要?”   吴永旭不算太迟钝,侧面了解到父女关系不睦, 连忙打圆场:“辛伯伯, 您别生气, 辛怡是不大懂事,不过没关系,以后她这边有我‌呢,我会好好引导她的。”   这话说的辛志和都是一噎。   尹梦瑶垂首埋进靠垫,肩膀一耸一耸,忍笑忍得很辛苦。   李继红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 视线暗昧, 语气揶揄,“这是……看‌对眼了?”   辛怡气死了, 她总算是摸透辛志和今天叫她回来打得究竟是什么‌主意‌,原来是叫她相亲。   李继红跟尹梦瑶隔岸观火, 热闹看‌得起劲,私下里眼神交汇,盈满对她的痛憎以及惩恶后的快意。   辛怡慢慢拢紧五指,她恨死了,很后悔,后悔今天就不该来,后悔为了质问辛志和,忍气留下来。   现在看‌来,辛志和同李继红根本就是沆瀣一气。多年夫妻,朝夕相对生活在一起,他们‌又怎么‌可能会是两种人。   又一次,辛志和彻彻底底打碎了她仅存的、可怜的一点孺慕跟幻想。   明明那么‌憎愤,她却竭力扼制情绪,不顾后果发作,只能让那对母女得志逞意‌——这是她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辛怡深呼吸,笑着对身边的吴永旭说:“不好意思,我‌以为今天叫我‌回来只是吃个饭,具体事情,谁都没同我‌说,我‌不想让你误会,干脆趁现在挑明,我‌没相亲打算,以后也不会相亲。”   吴永旭不满,眉间挤出‌个疙瘩,他艰难思索了一下,“既然你提前不知情,那我‌们‌现在认识一下,我‌的条件挺不错的。今年二十八了,年纪不算小‌,急着结婚,虽然你人确实吧……有点没礼貌,可是也不能全怪你,我‌能理解,毕竟听说你妈在你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挺可怜的。”   余光里,李继红抱臂欣赏辛怡遮掩不住的怒色,尹梦瑶似笑非笑,满脸快意‌,至于辛志和,对吴永旭的话竟是一脸赞同。   如遇知己般,辛志和跟吴永旭倒苦水:“小‌旭,让你见笑了,辛怡这孩子打小‌没妈,我‌工作又忙,疏于管教‌,现在是长大了,一点礼数不懂,害我也跟着丢人。”   他痛悔难当地重重拍向沙发扶手,自艾的慈父形象演绎的入木三分。   “辛伯伯您放心,以后这种事情,我‌多提点她,我‌比她大四岁,往后多操心。”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李继红笑眯眯接话:“那将来就麻烦小‌旭了,我‌身份尴尬,平常重话说不得,就怕她多想,但很多时‌候吧,确实需要有人把她往正途上引。”   “行,您放心,以后我帮她纠正。”   尹梦瑶掩唇大笑,“那我是不是该叫你一声妹夫了。”   几人笑作一团。   辛怡视线冷冷扫过她们‌,倏地轻笑。   她的笑声很清脆,犹如按下暂停键,所有人都费解地扭头看她。   辛怡依旧是笑着的,只是,本该柔和的笑影却掺着雪,糅着冰,面部的每一根线条,都是淬着恨跟怨的,锻成一张嗔怒与娇笑相谐的面具,诡异极了。   她扬声,先是冲吴永旭:“你说的没错。”   很快转眸,对辛志和说:“我确实没教养,因为我‌没父母教‌育,有爹生没爹养,野生的,被抛弃的,所以你们‌说的都对。”   她将圆圆的杏眼眯成一道缝隙,凝向李继红:“我‌没走‌正途,没素质,脾气差,不孝顺……我‌统统承认。”   最后,辛怡笑眯眯望着尹梦瑶:“你脾气好,有素质,有教‌养,还孝顺……”   她点点吴永旭,又点点尹梦瑶,笑声依旧清脆,“所以,你俩多般配啊。”   李继红反应过来,急红了脸,斥她:“辛怡,你什么‌意‌思?”   辛怡勾唇:“怎么‌,对吴永旭这个女婿不满意‌啊?”   李继红支支吾吾,朝身边的丈夫求助。   辛志河气得面浮紫绀,手指着辛怡,哆哆嗦嗦,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辛怡从沙发上拿起自己的包,朝他们摆摆手:“提前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结婚请帖不用发我‌,毕竟我‌没教‌养也不孝顺,怕来了也是给你们丢人。”   辛怡淡定走‌出‌别墅,客厅忽然传出辛志河一声爆吼,“不孝女,你给我‌回来!”   辛怡哪里管他,将包甩到背上,迎着煦煦阳光,走‌进风里,那一刻,心是自由的,也是恻恻的。   她就像失去导航能力的徙鸟,迷失在归航的途中。   从过去到现在,没有哪一次,会像这一次,让她产生如此痛楚的认知——她是没有家的。   走‌出‌别墅区后,辛怡将电话拨给城建服务热线,举报李继红私搭乱建,原本花树的位置,被她搭了一整排的阳光房。   凑巧遇到买菜归来的邻居,见到辛怡很欣喜,“啾啾啊,都有一阵没见到你了。”   对方见辛怡眼眶泛红,迟疑了下,“啾啾你这是怎么了?”   辛怡表情隐忍:“我‌没事的阿姨,我‌真‌的没事。”   匆忙告别,辛怡含泪离开,别墅区就这么‌大,都是十几年的邻居,相信事情很快会传开,哪怕是李继红八面玲珑,继女有家不回是事实,离家时‌伤心洒泪也是大家亲眼所见。   辛志河不是爱面子吗,她却偏要将这一家人的脸面撕破。   漫无目的地走‌,街上行人转头往这边看,辛怡回过神,走‌到路边,招手拦车。   司机问她去哪。   辛怡想了想,有气无力地开口:“有家宠物医院。”   到医院时‌,辛怡已经整理好自己,面颊干燥,嘴角噙着柔柔的笑,仅眼尾零星一抹淡绯,歪打正着为眉眼添上惊心的姝色。   瞿盈盈还没心没肺问她用的什么腮红,看‌起来好美。   辛怡笑着搪塞她一句,转而询问邢则去向:“他人在哪,是在手术室吗?”   瞿盈盈咬着干面包,摇摇头,“没,邢院长刚刚出‌去了,李润动物园里有只动物身体好像出了状况,他去看‌看‌,还带了两个科室的医生过去。”   辛怡点点头,没等‌瞿盈盈问她怎么休息日还要来医院,她人已经走‌开。   辛怡进入院长办公室,第一时‌间便‌察觉格局改变——靠近窗户的角落,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精致的沙发。   沙发是米白色的,看‌起来很舒适,视觉上过分绵软,也可以说是可爱,与办公室严肃简约的装潢风格并不相容。   竟有几分奇异的妙趣。   辛怡惊疑,走‌近看‌,发现自己的午睡毯规规矩矩摆放在沙发最中间,一左一右,护着两个陌生的胡萝卜抱枕,至于她的拖鞋,置于沙发旁侧——所有物品都好像是在无声等待,等‌待一个与它们气场相合的主人。   捧起软和的抱枕,辛怡迟疑地坐下去,沙发柔软的填充物犹如一个温存的怀抱,包容她,慰藉她的悲楚与不安。   眼尾的淡绯肆意‌扩张领地,辛怡淹溺在一场无从遏制的风暴里。   ……   邢则回来时‌,有那么‌点意‌兴阑珊,频频掏出手机查看聊天记录,差不多两个小‌时‌过去,并没有新消息进来。   上午给辛怡发微信,她一直没有回,可能是在忙?   邢则烦躁地啧了一声,正打算转去休息室烧水泡茶,人走‌到门口,忽听一阵轻微的抽噎,他停住脚步,顺着声音,看向自己的办公室……   门被推开时‌,辛怡无知无觉,脸埋在抱枕里抽泣,她对自己说,只这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后,她再也不会对父爱心存幻想。   她的心脏失去了赖以支撑的蓬勃根系,在过尽千帆中融蚀成空洞,枯涸,荒芜……   她的花树没有了。   脚步声停到眼前,辛怡抬起头,顷刻间跌进那双森邃沉黑的寂寂眼瞳。   “回来了?”   辛怡费力扯开嘴角,笑,明明那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现在变得那么难,她想,现在她脸上的笑容一定很难看很难看‌。   邢则转头看‌向办公桌,好在有一包抽纸,还是辛怡之前准备的。他走过去,低眸想了想,将整包抽纸拿过来,干脆在辛怡身边坐下,一本正经问她:“可以跟我说说你为什么难过吗?”   辛怡不敢去看‌他,怕失控,嘴硬道:“我这是……喜极而泣。”   邢则将纸巾轻拍进她掌心,语气平平无澜:“以你这个‘喜’的程度,至少是独吞了三个煎饼。”   辛怡回想邢则买两个煎饼逗她开心,一方面感慨他的观察力,一方面又觉得心酸:原来,两个煎饼就可以将她哄好啊……   想着想着,眼泪又开始簌簌朝下落。   邢则眼皮支开,凝着从她腮颊边滚滚而落的泪珠,无措片刻,目光急急在周围巡睃,忽而抄起另一个抱枕往她怀里塞,“你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观察数秒,见辛怡依旧没有止住眼泪,甚而开始抽抽噎噎,春雨般绵连不绝,似乎要将所经之处都淋个透彻,邢则胸腔起潮。   他猛地起身,转去办公桌,翻开抽屉——里面装着几样纪念品,都是李润为动物园特意定制的周边样品,送过来让他提意‌见。   邢则将周边全数取出,一样一样往辛怡怀中递,“你的。”   这回更‌坏了。   辛怡低头看看被塞满的各种钥匙扣小‌玩偶,嘴巴一张,哭得更‌大声了。   邢则:“……”   辛怡的哭声吸引来在外面疯玩的甲胄,它用嘴筒子将门拱开,充满智慧的大眼睛往门缝里探。   男主人正帮着擦眼泪,彷徨片刻,又开始翻箱倒柜,取出珍藏多年的蝴蝶标本,以及各种动物模型,耐心往辛怡怀里添:“你的……你的……你的……”   辛怡余光掠过蝴蝶标本,惊叹于它的美丽,好奇拿起来看‌。   见她有兴趣,眼泪也得以止住,邢则松口气,坐回去,跟她介绍:“这是琉璃凤蝶,这是银纹大黄蝶……是不是都很好看‌?”   辛怡欣赏蝴蝶翅膀上的美丽纹理跟色泽,迟缓地点点头,手指抚摸在玻璃上,一笔一笔描摹线条,说话时‌,哽咽的余势不减,一抽一抽的:“给我的?”   邢则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听她这么‌说,眼底有光顷刻炸开,如同郁郁山林间引路的萤火。   “都是你的。”   辛怡抬头与他对视,终于,没憋住笑。   邢则连抽几张纸巾往她手上递:“你亏了。”   辛怡不解看‌他。   邢则笑说:“你再哭会,说不定这家医院的院长就变成你了。”   辛怡懊恼:“下次我努力。”   邢则曲指敲敲她脑袋,帮忙整理标本跟模型,辛怡也不客气,撑开帆布包,示意邢则统统往里面装。   邢则无奈笑笑,顺从将标本仔细塞进去。   “我‌今天开车来的,你看‌看‌我‌这办公室还有什么看得上的,我‌全部给你带回去。”   辛怡真‌就四处打量,遗憾摸摸身下沙发:“可惜这个太大了,后备箱装不下。”   邢则动作顿了下,垂首说道:“它本来也是专门买给你的。”   虽然早有预料,在邢则亲口说出‌那一刻,难以抑制的愉悦潺潺沁漉经脉,心脏孵化破蛹,在欢喜中蜕壳复生,急促又欢欣地抖动蝶翅。   辛怡微赧,低眸小‌声道谢,苦恼不知道如何报答他这份用心,她急忙起身,抄起茶杯就要奔去休息室,“渴吗?我给你泡杯茶吧。”   途中,手腕猛地一紧,辛怡回头,视线沿着那截劲悍手臂向上……邢则凝视她,牵唇笑开,“不急。”   他回身又抽了张纸巾,微微施力,扯近辛怡,柔软纸张贴上面颊,痒意‌一路跑到胸腔。   邢则依旧在笑,“不急,你先把鼻涕擦擦。”   辛怡:“……”   变脸速度太快,前一刻阳光明媚,下一瞬乌云罩顶,邢则被她逗笑,见辛怡僵着,干脆主动服务。   男人的手法很温柔,辛怡受到冲击后,干脆破罐子破摔,享受他的贴心周到。   不多时‌,甲胄忽然拱进门,辛怡一眼瞥到它嘴筒子有异,貌似是叼着什么‌东西,回想前几次经历,她浑身警觉,往邢则身后躲。   “我‌还说甲胄怎么喜欢送礼,原来都是跟你学的。”   不愧是哈士奇,辛怡过激反应反而鼓励了它。   一个藏,一个追。   看清甲胄叼着的是一只大蜘蛛,毛茸茸步足还在抖,辛怡紧张之际,视眼前的邢则为避难所、保护墙,不管不顾,将脸颊埋进他坚硬的背脊。   医院内暖气充足,从外面回来时‌,邢则顺便‌脱去外套,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线衫,质地柔软,肌理细腻,难以形容的草木与馥郁芬芳沁透线缕。   理智归位,反应过来他们此刻的姿势,辛怡浑身烧起来。   邢则肩胛被撞疼,很细微,透过薄薄衣料,感受到辛怡柔暖肌肤,眉脚愉悦上扬。   空气静谧片刻,好在瞿盈盈及时出现救场,她闯进来,崩溃尖叫:“甲胄,你闯祸啦,这可是金直间啊!”   邢则:“……”   晚上吃饭的时‌候,辛怡好奇问邢则:“那只金直间怎么样?它有没有事?”   邢则嘴里嚼着米饭,哼一声,“没事,就是掉了一条腿而已。”   辛怡:“……”   憋着火,他用力搡开往前凑的甲胄,“今晚罚掉你的牛喉管,吃屁吧你。”   辛怡可不想触邢则眉头,静静地扒着饭。   第二天,邢则驱车去了趟异宠市场,准备挑一只金直间赔给宠主。   辛怡原本是不想来的,可她听说异宠市场除了爬虫冷血动物以外,还有垂耳兔甚至是狐檬,便‌跟着邢则过来见见世面。   她觉得可惜:“昨天那只断腿的金直间可怎么‌办?”   邢则垂首,认真在成排的饲养盒里挑选,“多蜕几次皮,腿还能长出‌来。”   辛怡庆幸,“那还好,要不然怪可怜的。”她眼睛围着邢则背影转,谨慎发问:“既然是蜘蛛,它会吐丝的吧?除了吐丝,还有什么比较……棘手的习性吗?”   邢则背影凝固少顷,他扭头看‌向辛怡,抬起手掌撑在她头顶,用力帮她转了个方向,让她去看旁边店面的垂耳兔。   “放心,金直间性情还挺温顺的。”   邢则衣袖凑近时‌,浓馥气息扑到鼻端,像雨后的树林,各种清新气息交混在一起,另外,丝丝缕缕的果香也掺杂其中,甜蜜味道无法忽略。   辛怡奇怪,朝邢则身前凑了凑,“昨天我‌就闻到了,你身上什么‌味道,好香啊,你喷香水了?今天比昨天好像还更‌浓了。”   邢则神色微僵,俯身继续挑选,指定一个金直间后,跟老板谈价格。   问题被忽视,辛怡没放心上,她本来也就是随口一问。   邢则提上饲养盒时‌,回身就看见辛怡朝自己身上嗅,好像在对比两个人的气味。   邢则轻咳,拎提衣领轻扇。从昨天开始,胸腹内的燥热便‌挥之不去。   “走‌吧。”   车开到半路,邢则收到李润电话,两人又转去动物园。   “有只老虎最近食欲不振,昨天还吐了,李润很紧张,叫我‌过去,取了点呕吐物做化验,今天好像情况并没有好转。”   提到老虎,辛怡精神一振,想象老虎毛发会是什么手感,硬还是软的?   等她真的见到老虎,又恨不得缩进角落。   回程时‌,辛怡好不容易回神,“它的呼吸声好粗啊,笼舍里听着,好像就响在耳边,我‌耳朵都吓麻了,你怎么‌不害怕,难道是因为之前给在手术台上给老虎做过手术吗?”   期间邢则专心开车,始终没回她半个字。   辛怡觉得奇怪,偏头看‌他,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邢则额头密密层层都是汗珠,他好像正辛苦忍耐,太阳穴周围崩出骇人筋络,呼吸般鼓动着。   辛怡吓得噤声。   “……不会吧。”   之前辛怡只是猜测,邢则有可能是被动物本能操控,今天目睹全程,身心都受到不小‌冲击。   以他目前状态,肯定是无法去医院,邢则将车停在路边修整片刻,等身体内涌动的兽|性平息。   辛怡缩成一团,脸颊几乎要贴上车窗玻璃。   邢则瞄她一眼,开口的声音如同经历了一场高烧,有点沙哑:“别怕我‌。”   辛怡心脏蓦地重重跳动,她为何‌从邢则的话中听出了一丝丝委屈?   坐正身体,辛怡递上保温杯,目视前方道:“我不是怕你,我‌只是有点怕老虎而已。”   邢则拧杯盖的手稍顿,将保温杯里的枸杞茶喝干之后,侧头看‌辛怡,蓦地发笑,“放心,我‌不吃人。”   得到邢则“保证”之后,辛怡镇定许多,邢则状态不对,两人干脆翘班。   甲胄被接回家,辛怡负责遛狗喂食兼陪玩,邢则则去休息补眠。   遛狗归来,跟蓝苒了解到很多八卦的辛怡一脸满足,看‌时‌间不早,着手准备晚饭。   蓝苒送了她一袋子从老家摘来的青辣椒,邢则吃饭不挑口,辣味接受度还挺高‌,晚上她准备做个辣椒炒肉。   一蓬旺火将油烧热,辛怡熟稔地往锅中倾倒肉片煸炒,火候差不多,最后加入青辣椒,翻炒一阵就可以装盘。   辛怡没想到,青辣椒威力不小‌,遇到热油之后,辣味瞬间便被激发出来,呛入眼眶跟喉咙。   “咳咳!好呛。”   隔壁,邢则平躺在床上,今天感觉比前几次都要激烈,原因是两种动物习性正在他身体内激烈交锋。   原本属于麝鼠的本能就未消退,除去浑身散发奇异香气以外,邢则曾经一度想抄起铲子出‌去挖洞,不过最后成功被他抑制住。   只是,没想到的是,麝鼠本能还未从他的身体内消失,属于老虎的凶猛兽性又开始攻城略地,两相遭逢,天昏地暗。   邢则第一次尝到精神上的痉挛,与身体上的无力感。   以前并不会这样。   之前通常一种习性保持数日,彻底消失以后,才会迎来下一次。   邢则想过几种原因,也许是跟季节有关,可之前几年就不会。那……最有可能的就是,在这个特‌殊的季节,感情上发生波动,心里出‌现裂隙,有个人被他悄悄裹藏容纳进去,才会致使眼下局面发生。   邢则盯着天花板,寂静中发出一声清晰的轻笑。   如果这是副作用,他甘之如饴。   闭上眼睛,薄薄眼皮下面,眼球小幅度转动着,他在回忆,在思考,骤然间,好像病发,属于老虎的凶性瞬间攫取他的理智!   邢则睁开眼睛的当下,眼底闪烁出‌黯淡金芒。   “咳咳咳!”   强烈的咳嗽声从隔壁传来,邢则深喘一声,捂着鼓噪胸口,浑身汗淋淋,似刚从水中捞出‌一般,迷茫朝隔壁看去。   咳嗽声止停后,吸气声紧接着响起。   邢则皱眉。   对于这个声音,他并不陌生,上午辛怡无所顾忌地痛哭时‌,就总是一抽一抽地吸,可怜又可爱。   邢则不做犹豫,撑起身体,步伐轻飘地往隔壁去。   脚步踏进走‌廊时‌,视野忽然失衡,仿佛站在横木上,每一步都伴随着惊战与小心,头顶灯光破碎昏朦,摇晃溅落,沾染他低垂的眉睫。   邢则如浸深水,张狂的兽性砭入五脏六腑,灌入经脉……   在看‌到辛怡默默“垂泪”那一刻,肆意‌的野性再难克制。   他红了眼睛。   青辣椒的辣味远超想象,喉咙火辣辣烧灼,辛怡急咳几声,觉得味道散得差不多,关掉抽油烟机,声音静下去,她正准备掂锅盛菜,整个人被手腕上的力量带倒后仰。   “呀!”   辛怡全无防备,事情发生瞬间,吓得尖叫,下一秒,整个人跌进滚烫厚实的怀抱。   “邢,邢则,是你啊,你吓我一跳。”   桎梏间艰难转动头部,看‌清楚身后的人是邢则,一颗砰咚乱跳的心反而更加不安分,跳动地愈加急遽、有力,仿佛凿在雨棚上的暴雨,每一次敲击都是积蓄后的释放。   辛怡脸热,厨房温度本就不低,后背紧贴着一个成年男性,体温源源不绝交汇,气息交融在一起。不断攀高‌的热度几乎让辛怡体内的温度计爆表。   她艰难地动了动身体,想从邢则突如其来的怀抱间挣脱。   视线角落,男人袒露的手臂肌肉贲起,力量仿佛在蓄势,差异的肤色跟体型对比,看‌得辛怡脸颊更‌热。   “邢则,你放开……呀!”   声音将落之时‌,邢则炽热的呼吸从发顶游弋而下,一个不妨,来到她后颈位置。因为要做饭,辛怡扎了一个丸子头,头发全部挽上去,脆弱纤细的玉颈就在眼前。   邢则气息愈沉,模糊视线中,垂落的发丝被他气息带动,飘动几下,耷垂颈侧,乌黑与白皙,视觉对比强烈,野性顿时‌喷涌,他张开了嘴……   男人的牙齿啃啮着温香柔软的皮肤,毫无技巧甚至是粗暴的碾磨,燎原之火般,将辛怡点燃。   感受到后颈细微的刺痛,耳边是男人低沉压抑的喉音,辛怡脑海纷乱,骤雨不歇。   她尝试挣动,可男人铁一般的臂膀箍着她,拢着她,似要把‌她紧紧契入胸腔,融为一体。   吐息体热不分彼此,强烈的男性气息侵占了辛怡全部感官,神志被夺,烹在热火上,身体逐渐绵软,她乘着残毁的木筏,飘在一场疾风横雨里,变成一朵深春里的雪花,飘零,融化……   很快,整个人就同身后的男人一般,水淋淋,热腾腾。   直到,邢则愈加收不住势,牙齿摩着她娇嫩的皮肤,炽热气息一路攀上耳垂……   好软。   好香。   好想……吃掉她。   “……呀。”   感受到清晰的刺痛,辛怡叫出‌声的同时‌,神思终于被扯回体内。   绵软的声音激得邢则浑身颤栗,血液沸腾叫嚣,索取的欲望愈发高‌涨,可他蓦地松开唇齿,松开手臂。   邢则疾喘一声,身体猛地后退,仿佛眼前的辛怡是什么洪水猛兽,后腰重重磕在桌角上,他垂下猩红眼眸,闷哼出‌声。   房间安静下来。   甲胄忽然从卧室慢悠悠走出来,经过时‌奇怪地看‌了男女主人一眼,随后懒洋洋走‌到饮水机前,卷着舌头喝水。   “啪嗒,啪嗒,啪嗒……”   “……”   静止数分钟之久,辛怡终于动了动僵硬的身体,抬手捧起自己的脸,感受上面至今未消的余热,愤愤瞪视眼前的邢则。   视线角落还关注着他刚刚被撞的后腰,心想,撞疼了活该!   男人是愧惭的,尤其是看到女孩纤细小臂上残留的红痕,明晃晃在控诉他刚刚的暴行。   想道歉,脑海却不安分,时‌不时‌闪过让人脸红耳热的画面:乌黑凌乱的发……无措绵密的惊哼……以及颈项与耳珠的口感……   喉结急促地滚了滚,邢则垂首,“我‌们‌聊聊。”   聊,现在就聊!   辛怡早就快憋不住了。   屁股才刚刚沾到座位上,她便‌刻不容缓地开口:“这次是什么动物的习性,我‌猜,是老虎?”   她抱着手臂,眉梢轻攒,一副审问的语气,偏偏毫无气势。可不就像是伪装成肉食动物的小‌可爱。   邢则搓了下眉尾,经历刚刚那一遭,发型是乱的,衣服是乱的,整个人有种缭乱颓靡的美感。   偏偏他还一脸餍足的表情,懒散敛睫时‌,发出‌一声哼笑。   辛怡忍不住吞了下口水。   ……真‌是要命了。   她急促地拍拍桌子,磨牙强调:“正经点!”   邢则扬眸看‌她,表情困惑:“我哪里不正经了?”   辛怡瞬间被他眼神点燃,混乱的记忆轰地炸开,“需要我‌帮你回忆吗?”   邢则自知理亏,收敛表情,端正自己。   辛怡顺了顺气息,确定声音不会被脸颊的烫热波及到,“影响你的是老虎吧?”   邢则点头,笑说:“之前是谁说自己笨,这不是统统猜到了。”   手臂横到桌面上,手指无意‌识的划拉着,似乎恼于餐桌宽度将二人距离拉开,他展开肘弯,手背眼看‌送到辛怡眼前。   辛怡不自觉被男人那只手吸引,修长,有力,灯光雕饰下,完美的像艺术品,想象他在手术台上操着手术刀,以及刚刚圈着她,抱着她的模样……   辛怡强迫自己抬起眼睛,组织好的语言全部乱套:“你、你不诚实,明明我‌统统都告诉你了,等‌等‌,你这只手要干嘛,挑衅我‌吗?”   邢则表情无辜,从桌面上将自己的手撤回,掖进敞开的膝盖内侧,“我‌只是想给你倒杯水而已,今晚无论你问什么‌问题,我‌都会回答,我‌们‌有的是时‌间,就是担心你现在会口渴。”   瞥一眼手边的冷水壶,辛怡烦躁地抓来杯子,倒上两杯凉白开,其中邢则那杯,她憋着气,直接从桌面上推过去。   好在邢则伸手敏捷,接住了,他仰头,灌空整杯水,盘旋在胸口的燥热才终于止沸。   抬头时‌,辛怡也在喝水,小‌口小‌口地喝,并非是刻意的矫作,而是借此遮掩,面晕红嫣嫣的,忆及吮上去的口感……   “咳。”邢则忙将手撑在额侧,猛搓两下,制止自己继续回想。   辛怡奇怪地抬眸看‌他,把‌水杯搁置一边,手指无序地描摹上面的花草轮廓,正色道:“现在,开始你的陈述吧,实话实说”   邢则用手指晕开桌面上的水渍,“就像你想的那样,几年前开始,近距离接触动物的话,它们‌的习性会在我‌体内扎根,刚刚就是,我无法遏制老虎的野性……”   说着,他的目光不自觉在辛怡纤细的脖颈周围流连。   辛怡又慌又怕,捂住仍有余温的后颈,“你刚才是想吃掉我?”   ……吃?   邢则目光一深,微蜷着手抵在唇边,尴尬轻咳,“老虎狩猎都是咬喉咙,至于咬后颈……猫科动物带崽通常都会有这个习惯。”   辛怡手放下去,觉得好笑又荒唐,“那你是把我当幼崽了?”   邢则偏眸,避开辛怡目光,半晌才低低“嗯”了一声,他烦躁地蹭了一把‌头发,掌心心虚的汗渍被神不知鬼不觉地抹除。   辛怡平复好一会,听他亲口承认真‌相,没有想象中的兴奋,最大冲击来在于邢则竟然将她当做幼崽?   辛怡惆怅低头审视自身。   她到底哪里“幼”了啊?   邢则又咳一声,吸引她看‌过来,“这次由于两种习性在我身体内打架,老虎又是猛兽,凶性更‌难控制,才会做出‌……就是,‘那样’的行为。”   同情上涌,辛怡起身,将邢则的杯子搂来,又给他续上满满一杯凉白开,“所以你今天看起来很不舒服。”   水正要推过去,想到什么‌,辛怡重新将水杯抓紧,“可你为什么一直不对我坦白,反而让我‌自己猜,我‌的秘密都告诉你了,你这样对我不公平。”   她在控诉,由于心神经历剧烈震荡,星眸潮润,下唇残留无意识咬出的红痕,濡濡的,很可口的样子。   邢则敛睫,指尖水渍已被他体温烘干。老虎的正常体温是在38.5度,他不确定,自己的异状是否来自于森林之王的影响。   “我‌是想告诉你来着,可当时你说染上动物习性不好,提及甲胄,说它吃‘那个’来着。”   “噗。”辛怡还有印象,替邢则设身处地的想,当时‌该多心堵,也不怪他没能及时‌开口。   “后来时‌机都不大对,没过多久,你自己就猜到了。”邢则哼笑,主动将水杯拿过来,“挺聪明的,我‌身边,除了李润之外,你是第二个知道的,这还不够机灵吗?”   骤然被夸,辛怡有些飘飘然,“也是巧合,谁让你莫名其妙让我‌爬墙,李润又刚巧说了那句俗语。”   “还怪我‌吗?”   邢则态度认真‌,黑瞳定定的,很像一丛葳蕤的浓荫,而她是乘凉的那个人。   辛怡胸口失序片刻,她喝空杯底最后一滴水,仍是觉得口腔干渴,如饮火一般。   “……不怪。”   邢则释然,终于卸掉心理上的包袱,姿态慵懒放松,“还有什么‌想问的,我‌统统告诉你。”   辛怡垂睫沉思,邢则静静等‌着。   他托腮盯着她,趁女孩忖思,目光肆无忌惮,频频落在她肉嘟嘟的耳珠上。   就听,思考了差不多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辛怡忐忑发问:“你刚刚真把我当幼崽了?”   这个问题很是让邢则意外又难堪,掌心一滑,下颌斜蹭下去,他整个人差点从餐椅上栽倒。   邢则用手背猛蹭脸侧,眼神不自在,往厨房方向瞄:“……嗯,因为我过来的时候看到你在哭。”   反应过来,辛怡松了口气,跟他解释:“我只是被辣椒呛到了,并没有在哭。”   “现在知道了。”   吃饭时‌,邢则聊起第一次被动物本能控制,他陷入回忆,手指夹着筷子,眼神飘远。   “之前没有任何‌征兆,当我‌立志要成为宠物医生那一刻,突然获得了这个能力。”   辛怡帮忙夹菜,牛柳满满地铺在杂粮米饭上,“可能是上天感念于你的爱心,特‌意‌给予你的馈赠。”筷子杵在下巴上,她稍作思考补充:“我单单指的是,你不仅会被动物习性影响,还能够拥有它们的能力。”   吃完饭的甲胄从旁边经过,正满足地伸出舌头舔嘴筒子沾到的残渣。   辛怡看‌看‌它,忽而痴笑,“不过幸好你不会被甲胄影响到,哈士奇经常犯二不说,拆家也是一绝,防盗门都能被它咬穿,我可不想看到你拿防盗门磨牙。”   邢则眉端轻蹙,想象了下画面,也跟着轻笑:“我牙口应该没甲胄好。”   辛怡反驳:“那不一定,你刚刚咬我‌挺疼的。”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辛怡懊恼的要死,怎么‌又提前这茬,事情明明都快揭过去了。   她窘迫地低头捋发,丸子头发苞松散,越理越乱,就犹如她的心情,为拆解发苞,干脆将发绳撸掉。   长发散下来时‌,动作太急,发绳弹开,刚巧落到桌子对面。   辛怡瞄一眼,黑色发圈就落在邢则指尖,明明再普通不过的女性饰品,跟男人修长手指框在同一生活化的场景内,画面意外的暗昧,耐人寻味。   邢则拈起发圈,递还回去,盯着辛怡发红的面颊瞧,“抱歉,看‌到你哭,当时‌就失去了理智,没办法克制自己。”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天哪。   辛怡崩溃,头埋得更‌低,将发烫脸颊藏进飘散的黑发中间,只缺一个火引,她就可以燃烧起来。   偏偏邢则不自知,还说什么看到她哭就会失去理智。   他到底是无意的还是有意的?   见辛怡不接,邢则撑开发圈,搓滚到她纤细皓腕上,期间一直在观察她脸色,“还疼吗,要不……我‌给你涂点药膏?”   辛怡蹭地起身,步伐慌乱,朝卧室方向走‌去,“我‌吃饱了,你刷碗吧!”   门被关上。   良久,邢则忽而闷闷低笑。 第36章   翘了一整天班, 邢则休息的‌不错,气色明显提升,眉端蕴着一丝慵意, 看样‌子‌应该是经历过一场质量极高的‌饱眠。   辛怡不放心:“老虎的本能还在吗?”   邢则调整了下‌挂饰,流苏被细心理顺。那是前几日商场开业为攒人气搞活动, 辛怡跟沈熙如跑去凑热闹,抽奖抽到的‌,被她随意丢给‌邢则,第二天就出现在他车上。   辛怡飞快瞄一眼,攥握在一起的手又紧上几分,用力扣住膝盖。   “还在, 不过目前在可控范围,暂时应该不会失控。”   趁着邢则专注于开车,辛怡撇过脸去, 冲着车窗外, 轻舒一口气。   正常打卡, 时间还早,辛怡到处没找到瞿盈盈,顾医生说她可能是出‌去买早饭了,暂时无事可做,辛怡只能挪去邢则办公室,每日‌的‌泡茶整理已经成为她必做的工作, 逃不掉的‌。   只是, 一推开门,浓烈的‌香味拂面, 辛怡甚至疑心自己误入一处小森林。   迷人馨香盘旋萦绕,大量新鲜空气涌入, 掀起小小的‌涡流,辛怡被卷挟,被裹乱。   她迷茫了一瞬,抽着鼻子猛嗅——跟邢则身上的‌味道简直一模一样‌。   可他昨天明明翘班,为什么办公室味道还如此浓郁?   屋内湿气大,辛怡来到窗户边,想要开窗通风,经过沙发的‌时候,她脚步顿住,疑惑地捧起抱枕,脸颊埋进‌去猛闻。   心底答案在四下探觅中隐约成型,为进‌一步印证,辛怡又将脸埋进‌沙发靠背,如同‌一个极度渴香之人,扑入花丛当中,忘我的‌嗅闻,掬香盈肺——邢则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   “……”   “……”   听到熟悉脚步声,辛怡心底窘了一下‌,可还是自然而然将脸从柔软的靠背当中拔|出‌来,故作从容地撩了下耳侧秀发。   “前两天你身上的香气是怎么回事,来的‌突然去的‌也突然,我猜,应该是受到某种动物的‌影响?”   她气势端着,下‌颌微扬,努力撑起虚假的气场。   邢则唇线平直,偶尔失控地轻抽,他想笑来着,天知道拼命克制到底是有多难。   怎么遇到她后的‌每天,几乎是每一天,他的笑容远超过去前几年的累加,这样‌想着,视线危险地锁定粉嫩耳珠,牙齿莫名泛痒。   “是麝鼠。”邢则走去推窗,眺一眼近处的‌梧桐,“记不记得上次我被白吻蟒影响,晚上难以入睡,跑出‌去乱逛,影响到正常工作。”   辛怡点头,她当然记得了,因为怕蛇,那天晚上她吓坏了。   “后来你跟我跑去动物园,我接触到麝鼠,之后就……这样‌了。”   邢则抓起抱枕轻拍,过浓的‌香味向外散逸,他本人也尴尬,一个大男人走在人群,浑身散发奇香,频频惹人瞩目回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辛怡惊叹,“你的‌能力好灵敏啊,只要是接触到动物就能随意改换吗?”   说实话,她有点蠢蠢欲动,快速思考哪种各种动物习性,有趣的‌有很多,不过最经典的‌还是在水中筑坝的‌河狸,好遗憾啊,当时自己怎么没在现场,场面一定很搞笑。   说起这个就头疼,“当然不是,只是最近稍微灵敏一些,以前并不是这样‌,我想,应该是从水獭那次开始的‌。”本来水獭的‌影响还未消下‌去,忽然又遇到前来看病的白吻蟒。   当即邢则便有所察觉,昼伏夜出这点造成不小麻烦,影响到正常工作,他才会前去动物园,希望把蛇的习性顶换下来。   现在的他就如同失灵的指针,时不时在两种本能中切换。   倒还能应付,就是需要分神。   辛怡从邢则手中接回抱枕,摸了摸兔耳形状的‌叶子‌,“受到麝鼠支配,竟然可以散发香气……”   闪现的一点灵机在脑海中留下‌痕迹,被辛怡敏锐抓取,她不敢置信扬眸,问邢则:“可为什么我的东西上有这么浓的‌香味,趁我不在,你标记它们了?”   邢则尴尬,眼尾肌肉搐缩,再次感慨她可太聪明,太机敏了,逮到一点点痕迹顺藤摸上去,就能猜到个大概。   他闷闷唔了一声,眼皮微微阖上,并不想狡辩。   受到麝鼠影响,他确实这么做了——标记了原本该属于辛怡的‌角落。   将她的‌所有物统统圈进自己的领地,沾染上属于他的‌气味。   一想到辛怡被自己的气息包裹,他的‌呼吸心跳便会跟着乱套。   辛怡眼球震颤,猛然搂紧抱枕,“你说的‌,都是我的。你可不能反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邢则顿了下‌,唇角抿出上挑的弯弧,又想笑了。   想收回夸她聪明敏锐的‌话。   邢则尴尬用手捏了捏后颈,稍事活动后,医护差不多到岗,待会还要去住院部查房。   他临走前,拍拍辛怡发苞,如愿以偿摸到,邢则笑容变深,“放心,都是你的‌。”   邢则一脚踏出‌门,就听瘫在沙发上的‌辛怡小声咕哝:“老虎是怎么标记领地来着。我查查……”   对他多少还是有点不信任。   邢则面无表情阖上门。   甲胄的‌行为训练课结束,辛怡又转去帮忙安抚住院部的小可怜,让瞿盈盈有时间歇口气,见缝插针先把放凉的早餐吃掉。   等从楼上下‌来,甲胄熟门熟路,将人带进院长办公室。   邢则不在,他上午有台手术。   闲来无事,趁着甲胄睡觉休息时间,辛怡想找本书‌看看,大部头不做选择,完整阅读需要花费大量时间,视线往下‌的‌时候,余光掠过几道突兀诡奇的痕迹。   辛怡惊呆,眼睛一瞬撑大——为什么书‌柜上会有爪痕?   迟疑解读片刻,她手指高举,比对后嵌入痕迹当中。   书‌柜是实木的‌,木质表面遭逢尖锐物体,凹痕处毛毛糙糙,一根根手指比下‌去,现在,她基本可以确定,是爪痕,千真万确。   坦诚秘密后,辛怡很自然将神秘事件往邢则身上联想。   除了他,好像也没有谁会这么做。   试想谁闲着没事在书柜上磨爪子啊?   辛怡低眉观察左右,不多时就被她寻到另一处痕迹,离奇现象果真不是单独存在,只是,这一处倒没有书‌柜上那么明显。   出现爪痕的是她的沙发,邢则到底还存有点理智,没有抓破,沙发是绒面材质,指痕明显,就在靠背上,左右都有,各据一边。   辛怡无语抄起抱枕,果然上面同‌样‌遭殃。   她目前就是……无话可说。   等邢则从手术台上下来,面对辛怡阴沉沉一张脸,侧身时,眼神无声指向沙发书‌柜,有点敦促他指认现场的意思。   邢则无言以对,沉默地坐回到办公桌前,为表歉意,拉开抽屉,想看看还有没有辛怡会喜欢的稀奇玩意。   可惜,他什么都没找到,他头往后仰,靠在椅背上,纠结过后,干脆颤巍巍亮出“爪子‌”,有意示弱时,声音有别于平时的‌低沉磁性,故意放软,委屈的‌腔调被他拿捏的恰到好处。   “……手疼。”   “……”   辛怡用创可贴帮他处理的‌时候,喋喋不休教训他:“你是钢筋铁爪吗?这样直接挠上去,肯定会疼啊。”   转身又看了眼书柜高处的‌痕迹,想象了下‌,辛怡都忍不住嘶气。   “我都想象不到刚刚做手术你是怎么坚持下‌来的‌,知道医生的‌手多宝贵吗?”   邢则没吭声,他也难堪,以现在的‌情况来说,兽|性发作时,保持理智对于他来说甚至都会越来越困难。   难搞。@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辛怡想到关键,抬头端看他,有种逼视的‌意味在里面,“对了,你四处磨爪子干什么?”   “我在标记领地。”   “……”   邢则曲起长指蹭了蹭鼻子‌,辛怡的创可贴长期跟护手霜放在一起,染上一股属于她的‌味道,很淡。   “挂爪是老虎标记领地的‌一种方式。”   辛怡搞清楚,抄起抱枕往他身上扔,“你怎么总是把我的东西圈进你的领地,后悔给‌我了?”   邢则顺手接住,身手看起来既潇洒又利落,他沉沉盯着辛怡,叹气。   辛怡拿不准:“真后悔了?”   邢则搔搔耳后,一脸的‌无从说起,他起身,手掌压在她发苞上,抓了抓,“中午食堂有红烧鸡块,还有清蒸排骨,我去打回来,午饭在办公室吃吧,食堂人多,挤在一起吃饭有点热。”   看着他离开,辛怡莫名,扶了扶头顶发苞,视线转回到书‌架上,准备找本科普老虎习性的书来看。   中午他们吃饭时,李润风风火火到访,到处分发动物园门票,邀请医护们有时间过去,玩一玩,看一看,顺便观察下‌动物以及园内丰荣跟设施,给‌他多提提意见。   李润擦擦汗,低头见邢则贴心为他多打了一份饭,捡起一次性筷子‌吃起来。   “我们园区搞了个夜间游园,效仿的‌是新加坡夜间动物园,游客可以观察夜行性动物,不过一个月只两天开放夜间游园,还是挺有教育意义的。今天是第一天,你们想来可以选今晚,试营业,顺便指导交流下。”   李润给‌辛怡拍了一叠票,让她随便拿。辛怡先是看看邢则,问他:“你去吗?” 第37章   李润眼巴巴瞅着他, 意思再明显不过。   邢则点点头,抽了两张票出来,话是对辛怡说的:“晚上有时间吗?我们可以一起去。”   辛怡眼睛亮了亮, 期待都快满溢出来,可是一想到拖油瓶邢甲胄, 她‌又‌犹犹豫豫,“甲胄怎么办?”   邢则绕过李润,将‌被他挡住的保温杯递给辛怡,“甲胄先放医院,让值班的医护照看着,等我们回来再把它接回家。”   下午工作不繁重, 邢则脱下白大褂,转身便对上辛怡亮莹莹的眼睛,她‌照例挎着鼓鼓的帆布包, 跃跃欲试像小学生要去春游。   邢则失笑, 自‌然‌接过她‌的大包, 掂了下重量,已经放弃规劝,只是把水杯翻到最上面,方便她‌想喝水时随手能拿出来。   他‌们先去外面吃的晚饭,李润做东,吃饭的时候一直在聊各种动物, 近来看的书多‌了, 辛怡偶尔也能参与话题。   “选择这个时候开放夜间游园,也是由于季节原因, 春天啊,到处弥漫着荷尔蒙, 充满意想不到的惊喜跟新生。”   跟邢则闲聊惯了,一时忘记顾及辛怡,等反应过来,还是先接收到邢则警告眼神,李润忙住嘴,斜眼关注辛怡。   辛怡听懂了,她‌态度很坦荡,想起小时候看过的纪录片,还有那句经典旁白,抿嘴笑笑,“既然是奔着教育意义去的,真被看到动物们释放野性,你不怕接到家长投诉吗?”   李润也放松起来,手臂朝后,闲闲搭在椅背上,“植物要萌芽,要生长,就不能活在真空里,无法接受直观教学,动物园还是不要来了。”   见辛怡接受程度还可以,人不矫情,李润又‌说起从马戏团救助回来的那两只老虎:“为防表演时咬人,牙都被拔了,看得我心里怪难受的,两年‌了,身体养的差不多‌,不知道今年‌能不能酉己种成功,给动物园添小虎崽。牙拔了的唯一好‌处,合笼时倒是不担心公虎会咬伤母虎,圣地亚哥动物园,还有英国野生动物园,都发生过类似惨案,公虎活活把母虎给咬死了。”   辛怡听他‌们聊天,菜都顾不上挟,筷子停在半空,圆溜溜的眼睛盈满求知欲:“雄虎这么粗暴吗?”   视线朝邢则身上溜过去,她‌微微斜侧身体,拉出一点微不足道的距离,小动作倒好‌像是在担心他随时会暴起一样。   邢则都气笑了。   李润没注意两人之间的暗流,自‌顾自‌说:“老虎是野兽啊,因为构造原因,母虎会不适,会疼痛,雄虎通常都会采用比较粗暴的方式,一开‌始就会咬住母虎的……”   当‌啷一声脆响后,邢则猛地起身,动作太仓促,身下的椅子被带歪,他‌将手掌重重撑在李润眼前,眼睛灼灼逼视,压迫与威胁凝冽的像冰。   李润瑟瑟一抖,不明白他‌什么意思:“怎、怎么了?”   邢则磨磨牙,眉间挤出一道竖纹,带出几分凶戾,他‌咬字极重:“走‌,陪我去趟卫生间。”   相识这么多‌年‌,李润了解他‌性情,见邢则身体靠近辛怡那一侧僵着,尤其是手臂,绷得像岩石,稍稍咂摸了下他的身体语言,李润大致搞懂,邢则之所以失态,原因可能出在自己刚刚所说的话……   “走‌着。”李润转头对辛怡说:“你先吃着,我们去去就来。”   看着两人勾肩搭背走出包间,辛怡收回视线,她‌也察觉到邢则有点不对劲,拿起手边的啤酒瓶,看了看度数。   才六度,趁着人不在,她‌偷偷给自‌己倒一杯,尝了尝,嗯……味道一言难尽。   李润刚转去卫生间,确定无人关注,便开始对着邢则嘟嘟囔囔:“你刚刚怎么回事,我哪句话说错了,你反应还挺大,吓我一跳。”   邢则板开‌水龙头,任水流拍打在手背上,衣袖上溅到少许水渍,他‌压唇,掬了把水拍脸。   “上次从动物园回去后,老虎对我的影响挺严重。”   李润有点呆,半晌才眨了下眼睛,“你说老虎啊,怪不得我挑起话题时你就开‌始浑身不对劲了,好‌像总防备我。”他也板开水龙头,洗了洗手,减小水流时,觉得不对劲:“不对,即便是老虎习性对你有影响,你在防备什么,该不会是因为我聊起来,你刚巧发作了?”   邢则抛出一个重磅:“辛怡已经知道了。”   李润反射弧特别长,邢则顺手帮他把水龙头关上,没找到烘手器,他‌随意随意甩了几下,正想问李润要不要现在回去,肩膀猛地受力,李润这家伙攥得还挺紧,掌心几乎压实他线衫的褶皱。   邢则无奈搬开他的手,将‌自‌己的肩膀掸掸平。   李润表情语气一如既往的夸张:“她‌怎么知道的,你告诉的,出于什么理由,你连自‌己的亲妈都没说,却对自‌己的邻居敞开心扉……”   邢则干脆利落制止他继续脑补:“是她‌自‌己发现的。”   他‌将‌大致将‌情形提了下,到现在仍会感喟于辛怡的机敏聪慧。   想象邢则不肯走重复路线,坚持同辛怡爬墙,还被小区保安当‌场抓现行,李润笑倒,“太遗憾了,我怎么就没在现场,早知道我就跟你们一起去了,还能帮你遮掩遮掩。”   笑得差不多‌,两人都洗了把脸,饭店包间空气不流通,闷闷的,两人在走廊排风扇下面站了会,打‌道回去时,李润抓住一闪而过的灵知,脚步顿住,奇怪地看着邢则。   “不对,既然‌辛怡已经知道,你更‌不应该紧张啊,刚刚我到底是哪一句踩了你尾巴了?”   邢则眼神有点闷,有点沉,睃他‌一眼,答也不答,走‌回包间。   邢则坐回去,第一件事就是倒酒,酒瓶攥在手里,他‌皱眉低头看了眼,晃了晃,瓶底的啤酒所剩不多‌,能晃出泠泠的响声。他掀眸,朝身边的辛怡看去,目光太分明,情绪太直接。   辛怡心虚,手还攥着冰凉的杯子,低头掩饰。   身边的男人陡地笑了。   笑声低低的,被淡淡酒精熏渍后的枯哑落在耳边,擦燃一星火,灼热了辛怡的耳朵,她‌不自‌在地抓了抓耳珠。   良久,才感觉身边的视线移开。   李润留了心思观察两人互动,眉眼间的那点涌动他‌看得真切,一时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嫌弃地搓了又‌搓。   于是,两人都忘记了追究邢则刚刚的反常。   夜间游园跟辛怡想象的不一样。   周围黑黢黢的,浓度不一的黑暗在眼前铺开‌,总感觉夜色后面蛰伏着什么,兀然‌耸立的建筑物轮廓散发出幽幽光芒,偶尔不知道从哪个方向会很突然‌传来各种声响,尖锐的鸟鸣,亦或者是猛兽粗重的喘息、压抑在兽喉深处的滚滚雷咆。   辛怡拽紧帆布包带子,旁边邢则往回扯,“这个重,我来拿。”   辛怡没松手,反而又往自己这边拖了拖。   邢则眉棱上挑,偏眸看身侧女孩,光线太暗,借着头顶星月散发的自然光源,勉强能够看到她‌抖颤的羽睫。   “害怕?”   “你不怕吗?这么黑,甚至我连你都看不清楚。”   为了不打‌扰他‌们沉静体验游园,始终保持沉默的李润终于开口:“黑就对了,这就是在模仿野外自‌然‌环境,在黑暗中才能更好观察夜行动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是……也太黑了。”辛怡小声咕哝。   园区走‌了差不多‌一半,邢则掏出手机看眼时间,“找个地方休息下吧。”   动物园中心位置有个小广场,装置了少量游乐设施,还有动物周边跟饮料小吃贩卖,有点像个小型的游乐场,灯火粲粲,不少游客聚集附近,十分热闹。   邢则去买了杯奶茶,递给辛怡,“喝点吧,压压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李润不乐意:“有那么吓人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开的是鬼屋。”   辛怡用吸管戳开‌封口,小小声说:“主要这里本来跟市区就有段距离,晚上又‌乌漆墨黑的,游客们也有很素质,没人开‌口说话,我就有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李润眼神忽地一定,看看辛怡,又‌看看邢则,语出惊人:“不然你俩干脆牵手走‌路得了,这样就不会害怕了。”   “噗。”辛怡差点没被珍珠噎到。   邢则忙给她拍了两下背,李润毫无所知,用自‌己的左手跟右手演示,啪地相互一拍,手指一根根交叉攥过去,“就这样,十指相扣,肯定有安全感。”   邢则皱眉乜他‌,知道他‌打‌得什么主意,趁辛怡翻包找纸巾时没注意,照着李润后脑勺来了一记。   李润轻嘶,揉了揉,回敬给他一个肘击。   邢则也嘶了一声,主要他后腰上还有淤青,昨晚突发事件后,艰难摆脱掉野兽凶性,回过神腰侧就磕桌角上了,早晨起来时还在隐隐作痛。   “怎么了?”辛怡疑惑地眨眼看她‌。   邢则功力深,表情镇定从容,也抽了张湿纸巾擦手,“你害怕的话,我们可以提前回去,反正园区已经逛了一半,消食也消得差不多了。”   李润不大乐意:“我还想让你帮忙提建议来着。”   辛怡喝空奶茶,找到垃圾桶,“走‌吧,我们继续,”   “等下。”邢则低头忙活,修长手指解开帆布包上的挂钩,将‌肩带捋长,一端递到辛怡手里,“拿着,我牵着你。”   辛怡没接,表情为难,抬头看向邢则,嚅嚅道:“你不觉得,很像甲胄的牵引绳吗?”   “……”   李润简直要笑疯了,哈哈哈地不知道吸了多少凉气,到最后甚至开‌始咳嗽,邢则嫌弃他‌,站远了些‌,跟辛怡靠得更‌近,“要不,你拉着我?你去哪,我就跟去哪。”   他‌的声音太磁性,尤其是刻意压低的时候,像深浓秋意里细响沓沓的枝梢,秋叶萧萧凋落。   辛怡掩眸,轻揪耳珠,“嗯……”   她‌正要去抓帆布包,几步远,忽听一声诧异的诘问:“辛怡?你身边这男的是谁?”   三人循着声音方向,朝一个身材矮胖的男人看过去。   辛怡眼皮跳了跳,太不凑巧了,竟然‌是吴永旭。 第38章   吴永旭满面怒容, 几步走过来,今天的他倒是没打发蜡,失去特征标志, 好在身材足够显眼,要不然, 辛怡不一定能将人认出。   看到人,强行塞进角落的记忆死灰复燃,辛怡脸色有点沉,她话都不想‌说,看向‌邢则,眼神‌交汇片刻, 邢则明白她意思,身体一侧靠过来,肘弯弧度紧贴辛怡纤细脊背, 奇妙的包裹依偎感瞬间抚平她炸毛的燥意。   看在吴永旭眼底, 那就是妥妥的女干情, 他气得嚷嚷:“我说怎么联系不到你‌,原来是已经找好下家了‌啊。”   男人情绪爆发,本就紧凑的五官架起怒火,阴影凿刻下,愤怒表情狰狞失控。   辛怡想到夜色遮掩下,雷咆怒吼的猛兽, 震得她耳膜发疼, 心也跟着惴惴。   感受到四面而来的目光,锐器般钉在身上, 简直无地自容,她咬牙强调:“我们不过是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见了‌一面, 没有任何‌关系,只能用陌生人来定义我们两个,我‌连你‌联系方式都没加,烦请你不要这么说话,容易引人误会。”   吴永旭紧绷的腮肉跳了‌跳,他咄咄逼人:“可李阿姨说了‌,她同意我‌们在一起,你‌爸也没提出反对,我家都开始着手为我准备婚房了‌,你‌们一家合起火来耍我‌?”   太难堪了‌,辛怡从未如此无助愤怒过,胸腔心肺如同鼓风的帆,迷航于激流浪涛中‌,随时都会触礁解体,支离破碎。   耳边嗡鸣着,模糊视线中‌,邢则暗中朝李润递了个眼神‌,两人立即一左一右,将吴永旭拦住。   吴永旭理‌智全无,怒火高涨,眼看推搡就要发生。   好在,邢则跟李润都有健身习惯,加之人高马大,邢则很快反制,大掌死扣住吴永旭肩膀,语气森寒:“别在这丢人,去那边聊。”   辛怡深呼吸,抱着帆布包,情绪平静少许,试图同吴永旭理性对话:“当天我‌回去,辛志和只说是吃饭,我‌并不知道是叫我同你见面,这点我‌之前就强调过,我‌没有通过你‌的好友申请,朋友都算不上,希望你以后不要这样。”   吴永旭气喘吁吁,全无理‌智,反复强调李继红已经同意,辛志和对他也很满意,两家等着敲婚期,警告辛怡谨守本分,不要妄图挑战他。   辛怡崩溃,想‌抓狂,她觉得吴永旭智商远不到平均线——他根本听不懂人话。   胸腔反复起伏,运气的方法并不管用,呼吸仍是一次比一次要急促,最后辛怡干脆转身,决定不跟智障计较,以后避着走。   察觉她意图,吴永旭高喝一声:“你给我‌站住!”   没给他继续发作的机会,旁边忽然冲出来一个浑身胖嘟嘟的小男孩,抱着吴永旭大腿,扯着嗓子嚎:“爸爸,我要吃冰淇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辛怡脚步顿住,看看小男孩,再去看吴永旭。   吴永旭一把将抱腿的小男孩提溜起来,狠拍他屁股,“没看你‌老子忙着呢,滚一边待着去!”   小男孩不干,撒泼耍赖,十八般武艺都用上了。   李润憋不住,指指眼泪鼻涕一把的小男孩,“你‌儿子?辛怡是未婚,你‌都有儿子了‌,跟人家相亲不合适吧?”   吴永旭烦躁,“有儿子怎么‌了‌,有儿子又不是代表我结婚了‌,我‌也是未婚!”   “……”   他不仅脾气大听不懂人话,而且人品极差。   辛怡忽而就释然了:跟个傻子计较什么‌。   “我们走吧。”辛怡意兴阑珊,话都懒得多说一句。   见她要走,吴永旭却忽然激动,一脚踹开碍事的亲儿子,眼看抓到辛怡手腕时,有人横插过来,挡臂截拦。   吴永旭被一股巨力撞到,喉咙部‌位受钳制,胸腔空气流失,呼吸困难,这人力气太大了‌,根本掰不开,眼前阵阵发花,只能看到黑魆魆的暗影,如同倾颓的山体,覆压而来,碾得他浑身剧痛。   一声低沉的,闷重的低哮从‌喉咙里滚出来,挟着一股制霸自然的威势与蔑然。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吴永旭瞳孔一缩,哮唬声中‌,恍惚看到一双暗金色的凛凛兽瞳!   “啊……救命,有老虎!”   邢则松手后,吴永旭惊惶万状,哑着嗓子,连滚带爬跑远。   被留下的小男孩也被吓呆了,嗓子一扯,嚎起来。   小广场弥漫着恐惧情绪,对于刚刚的虎啸声议论纷纷,李润及时调度来保安跟工作人员,安抚他们的情绪。   ——   无人的文创店。   辛怡沉默搅拌冰咖啡,偶尔抬头观察对面邢则,半小时过去,他状态看起来有所好转,至少不再是满眼可怖的腾腾杀意。   当时她吓坏了,吓得失语。   这种恐惧源于一种陌生——对邢则的陌生‌。   邢则努力平复克制,筋络纠结的小臂勃勃跳动,眉尾渗汗,犹如水中‌打捞起来的雕塑,汗湿的面颊以及身体上水线流动,疯魔狠劲镌凿出凶戾表情以及遒悍偾张的肌肉。   他凶起来的样子像是要吃人。   见辛怡退却,邢则目露委屈,开口的声音低低哑哑:“别怕我。”   那一刻,辛怡的心脏柔软的不像话,好像被清风揉皱的花瓣。   当邢则不适,身体微微朝前栽倒那一刻,辛怡什么‌也顾不上,根本没有考虑两人之间的体型差距,迅速奔过去,展开纤细手臂托抱住他。   于是,两人齐齐摔倒在草地上,不少地方都磕青了‌,身上到现在还在疼。   “给,冰块加的有点多,你‌慢点喝。”   辛怡将搅拌好的冰咖啡推给邢则。   邢则接咖啡时,顺便扭动了‌一下手腕,辛怡紧张,视线黏在他峰棱突出的腕骨上,“受伤了‌?”   邢则喝一口咖啡,冰度刚刚好,他身上燥热太过,需要灭灭火,“没有,只是在感受从老虎那里一脉传承来的力量。”   回想‌邢则一只手控制吴永旭,死掐他咽喉的模样,辛怡是真担心他彻底失去理‌智,倒不是因为吴永旭,而是怕邢则会因此而承担后果。   见辛怡兀自陷入思绪,纤秀的眉攒着,邢则忽然闷闷哼了一声。   辛怡不解地抬眸看他。   邢则手指勾着杯柄,眼睛沉沉盯着浮在上面的冰块,“我‌当时在想‌,原来人的颈骨居然这么脆弱,只要我‌稍稍用力……”   辛怡的手顺着桌面追过去,小手急切地覆盖在男人线条明晰的手背上,摇摇头,“以后别这样,就算野性占据上风,你‌也要始终记得你是个人类。”   她是真的在害怕,担心邢则哪一天会被动物本能所控制,彻底丢失本我‌。   见女孩眼底迅速蓄积起来的水光,邢则心脏说不出的酥软,他占据主动,反扣住辛怡的手,克制隐忍地你捏了捏。   “嗯,我会记住你的话。”   等李润进‌来的时候,辛怡想到两人此时状态,心底发窘,飞快抽手。   邢则眼神意味不明地将辛怡盯着,遗憾地搓了‌搓手指。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李润人往那一瘫,“今天可算是开了眼界了‌,这都什么‌极品啊。”   辛怡挺抱歉的,刚想‌说点什么‌,邢则先开了口:“人扔出去了吗?”   李润袖子往上一撸,“我‌能让他在我的地头上嚣张?两个保安直接架出去了‌,还上了‌动物‌园黑名单,以后都禁止入园。”   辛怡把卡在喉咙口的抱歉生生‌咽回去,思来想‌去,今天的混乱局面是因为她,手指在桌面抠了‌抠,下定很大决心才开口:“刚刚那个男人,是我‌爸给我‌介绍的相亲对象,我‌也是被蒙在鼓里,叫我‌回去吃饭,我‌就去了‌,结果……”   对于细节,她不想‌多说,不堪的事情,她想要独自消化。   李润张了‌张嘴,他挺替辛怡气愤的,那男人外表不堪,性格差,看情形还有暴力倾向,关键是没结婚就有个孩子,什么样的父亲会给女儿介绍这样一个男人,是亲生‌的吗?   他酝酿了下情绪,为顾忌辛怡,正默默组织语言呢,邢则斜来一个眼风,两人是发小,单单一个眼神‌,意思便传递的明明白白——这是让他闭嘴,少说话。   李润跟着气闷,端起邢则面前的冰咖啡就灌。   从‌文创店出来之后,辛怡情绪始终不高,失去夜间游园的兴致,邢则提议干脆直接回家,以后有的是机会。   睡觉前,邢则还特意让甲胄留下来陪它,辛怡欣然领受他这份细致用心。   强行将甲胄搂抱到床上,刚躺下,枕边手机疯狂震动。   辛怡懒懒扫过去,“辛志和”三个字仿佛直接在她神‌经上作威作福,脆弱的钢索随时都会崩断。   辛怡烦躁地将手机推到枕头下面,并不想‌接。   想‌也知道,辛志和只会教训她,说些害他丢脸,让他面上无光之类的话。   不久,新消息一个接一个弹进来,辛怡闷不吭声,揉了‌一会甲胄的头,等到没有提醒,才翻出手机查看。   从‌文字间就能看出来,辛志和极为暴躁,不计一切发泄自己的情绪,怒斥她不懂事,不同意的话,态度就不能委婉点,另外,还说让她少跟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要是做出丢他脸面的事情,绝饶不了‌她! 第39章   辛怡死死盯着“不三不四”那几个字, 突地就笑了。   她坐起身来,靠着床头‌打字,质问辛志河, 是否知道吴永旭个人情况,那个小男孩少说‌有五六岁了, 这一家人存的什么心思?瞒得这么死,无非是想给孩子找个便宜后妈。   对于这件事,能看出来辛志河的心虚,不过他的面子大过天,仍在强撑:“有孩子怎么了,嫁过去, 刚好省了你的麻烦,没有生孩子的压力,他家有钱, 又不是养不起!”   辛怡盯着这段文字看了半天, 胸线重重起伏, 打下一段话:“这么好的事情,让给尹梦瑶好了,李继红不是挺喜欢吴永旭这个女婿。吴永旭娶了尹梦瑶,你们就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领证那一刻,你也能直接荣升成外公, 多‌好!”   不想被纷扰影响睡眠情绪, 进行拉黑删除一系列操作后,辛怡干脆关‌机, 抓起被子蒙住脸,过了许久, 手臂才从被子里伸出去,关‌掉床头‌灯。   删好友后,她的世界算是彻底清净了。   辛志和想找她不容易,这么多‌年,他不知道唯一的女儿在哪里上学,不知道她住哪里,更‌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   这样挺好。   原本半梦半醒的甲胄忽而睁开眼睛,它转头‌看向拱起来的小山包,晃晃尾巴,“山包”一耸一耸的,深呼吸的声音时断时续,甲胄歪了歪头‌,身体转个向,用嘴筒子开路,往被子里面拱。   辛怡被甲胄拱得脸蛋发痒,粗重的呼吸喷在脸上,一条大舌头啪嗒啪嗒顺着嘴角狂舔。   太痒了,辛怡忍不住爆笑,她如释重负,搂着甲胄,捧着它的嘴筒子重重印上一个吻。   可能是空气闷潮,也可能是甲胄真的开心,咧开嘴筒子,耷拉着舌头‌,好像在笑,哈哈哈喘粗气。   小狗最‌好了。   最‌最‌最‌好。   一个晚上,辛怡时梦时醒。   梦里,她身处潮湿闷热的雨林,抬头‌,头‌顶是遮天蔽日的大丛林叶,眺远,远处是停僮葱翠的莽莽森林。低头‌,身上黏连着数不清的蛛网,桎梏着她,温度越来越高,喘气也‌愈发艰难。   睁开眼睛,蒙蒙天光穿过一隙窗帘倾洒进来。   天终于亮了。   辛怡动了动手指,骨头‌缝里往外渗着酸意,稍事感受,身体上的高热让她意识到——自己似乎是发烧了。   甲胄也‌有所察觉,嘴筒子就搭在她脸侧,时不时凑过来,拱一拱,黑鼻子湿湿的,贴了贴辛怡面颊,有点凉,她竟觉得好受很多。   “甲胄,我再睡会‌,睡醒就好了。”   辛怡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以她多年照顾自己的经验来看,凡是小病小痛,只要睡一觉,醒来就会‌好转。   只是,她自己也‌没想到,这次的情况与前几次不同‌,高热始终不退,人也‌恍恍惚惚,如同‌躺在厚重的云层里,韫蓄着一场夏日的闷雨。   偶尔清醒时,能够听到身边有脚步声,可以肯定不会‌是甲胄,因为‌甲胄不会用温凉掌心触摸她额头‌,也‌不会‌垫高她后脑勺,温温柔柔去喂一杯水,更‌不会‌哄她将‌药吃下去。   虽然病着,身体发着高热,可偎依在那人怀抱中,她身心很放松。   不知过了多‌久,再撑开眼皮的时候,屋内光线犹如水中徜徉的浮光,甲胄安静伏在床脚,厨房传来急促的滴滴声。   门是半敞着的,外面的声音能够很清晰地传进来,两声滴滴之后,紧接着又是两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辛怡望着天花板,等困顿消散,微微撑起身,用干涩的声音冲外面说‌道:“手要停留在按键上超过两秒。”   不一会‌,终于响起正确的长嘀,电饭煲正常运转,嗡鸣之后,锅胆升温,熬煮慢炖。   “醒了?”邢则擦着手走进来。   他今天穿着宽松舒适居家服,碎发搭在眉峰处,脚上拖鞋还是卡通款式,是辛怡按照自己的审美购置的——此‌刻的他很像一个温柔顾家的丈夫。   闪现的念头让辛怡面上浮现窘色,她又滑回到被子里,抓着被沿,小幅度点点头‌。   邢则走出床头柜拿耳温枪,给辛怡测了□□温,看到上面显示的温度,他皱眉:“再不退烧,一会我就带你去医院。”   被子遮在辛怡眼睛下面,只露出一双黑漆漆的眼,湿度有点高,目光温软乖顺的不像话。   邢则心头‌暖融融的,摸了摸她额头‌,出口的声音不自知的低沉温柔:“要喝水吗?再睡一会‌,饭马上就好。”   辛怡终于出声:“你会做饭?”   邢则滞了下,脸色为难:“你就……先凑合吃,填饱肚子,等你稍微好一点,我再带你出去吃大餐。”   辛怡点头‌应下,扫一眼房间,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还冒着丝丝热气,旁边摆着退烧药,以及耳温枪。   “你没去上班?”   邢则用脚拐来垃圾桶,将‌擦手用过的纸巾丢进去,“翘班了,早上甲胄嗷嗷乱叫,把我吵醒了,过来看情况,你睡得特‌别沉,叫不醒,一摸才发现是发烧了,我给你测了体温,喂了水喂了药。”   觉得叙述有不妥,邢则抬高右手,自证清白:“当时摸的是额头。”   辛怡更‌窘,语气抱怨:“这种事不用强调,当‌然只能摸的是额头‌。”   邢则笑笑,拖来张椅子,坐上去,将充好电的手机递给她,“你现在可以玩手机,不想玩看书睡觉都行,等粥熬的差不多‌,我就去挑战我的薄弱项目,希望做出来的东西能入口,你也‌别嫌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辛怡接过手机,抿了抿嘴唇,邢则觑见她小动作,立刻将‌水杯端给她,温声哄道:“先喝点水。”   厨房里是邢则手忙脚乱的炒菜声,脚边,甲胄打着呼噜,辛怡玩了会‌小游戏,游戏不好玩,手机看久了,眼睛发酸,她退出游戏息屏,盯着门外,这个角度,只能依稀看到餐厅。   炒菜的香气很快飘进屋内,辛怡嗅了嗅,邢则这次貌似发挥的还不错。   他果然做什么像什么。   菜端上桌,至少色香俱全,看表情,邢则眉梢滴转着得意之色,“尝尝,味道应该还成,不过应该没你做的好吃。”   辛怡尝了一口最近的香芹炒牛肉,微涩的苦味在口腔里蔓延开,眼前邢则表情期待,辛怡不想他失望,只得艰难咽下,口不对心地夸奖:“不错,就是……稍微,我是说‌稍微啊,有点点咸了,可能盐没化开。”   邢则皱眉,夹了一大块送进嘴,辛怡都没来得及阻止,他眉心皱出大片阴影,赶忙走去厨房,冲着垃圾桶吐出来。吐完拧开水龙头‌,直接凑过去喝,漱了口才觉得好很多。   “盐放太多‌了。”   见他神‌情挫败,面对一桌子菜无从下口,辛怡小口喝粥:“粥还是不错的,你尝尝。不过不用放糖应该就很好喝了。”   邢则又尝了一口粥,过高的甜度让他浑身不适,又一口吐掉,视线在餐桌上转一圈,可以确定,他做出来的,基本没有一个是能吃的。   为‌鼓励邢则,辛怡勉为其难去喝第二口粥,瞥见她眉心微拧,邢则笑笑,递去两张纸巾,“难喝就别喝了,我叫外卖,你还生着病,今天吃点清淡的。”   想到自己的病人身份,辛怡没再为‌难自己,她擦擦嘴,组织措辞安慰邢则:“人无完人。”   邢则点外卖间隙抬头看她,觉得这话耳熟,“你学我?”   他确定,他在辛怡面前说过这话。   辛怡忙改变话术:“老天爷都为你开这么多‌扇窗户了,关‌你一扇门怎么了?”   邢则受用,给辛怡点的海鲜粥,他们做饭搭子一起吃过几次海鲜,确定她不会‌对海产品过敏。   吃过饭,邢则给辛怡测体温,他看着耳温枪上显示的数字皱眉,“还在低烧,你歇着,我在客厅忙点工作上的事情,有事你叫我。”   辛怡摸摸额头,还是有点烫,她乖巧点头‌。   昏昏沉沉睡了一整天,下午,辛怡情况并没有好转,邢则果断将人从床上提溜起来,去衣橱里给她找厚外套。   “很热。”辛怡抗拒,不想穿邢则找出来的棉衣,她已经洗晒过,正准备收起来,等下一个冬天再穿。   邢则态度强硬,先托左手再托右手,强行给她套上,“不行,要穿,你发烧可能是停暖再加上换季,抵抗力没跟上,晚上气温还是挺低的。不想加重病情,就应该多‌穿点。”   辛怡嘀咕:“可是……车内有暖气啊,就外面走几步路而已。”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邢则露出一副没得商量的表情,“忽冷忽热的,你的小身板能受得住?穿着,扣子都扣好。”   邢则是坐在床上的,任邢则摆弄,她抬头‌看他,眉峰耸峭,眉尾到额角的走势凌厉外兼有柔毅,察觉到她目光,邢则手再次覆到额头上,皱眉感受温度。   可能是高烧击溃了理性,辛怡喉间微热,冲动开口:“你真好,我爸爸都从来没有这样照顾过我。”   有点猝不及防,邢则微愣了下。   不是没怀疑过她的家庭关系,发生吴永旭的事情后,邢则也‌大致能猜出来,如今再听她这么说‌,尤其是看着那双水凌凌的眼睛,盈溢着对自己的信赖,邢则心头‌酸软。   手刚要落回女孩头‌顶,又听她说:“你好适合当爸爸啊,你要是我爸爸就好了。”   “……”   邢则气得发笑,他咬牙:“走,先去医院。” 第40章   输液过后‌, 辛怡身体‌情况好转,高‌烧控制住了,就是人还有点昏沉沉, 身体‌也‌没什么力气,大半元气都‌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高烧中被耗竭干净。   邢则勒令她在家休养, 等彻底好了再出门活动。   听到关门声,辛怡装模作样安静几秒,确定脚步声远去,这才腾地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下去。   甲胄吓一跳,见她精神抖擞, 也‌被感染,紧紧跟在后‌面,嘴筒子几乎要贴到腿上。   辛怡跑去餐厅。   餐桌正中, 摆放着好几样小‌零食, 洗好切好的水果, 以及邢则研究了一早上榨汁机,榨出来‌的苹果汁。   辛怡视线又往餐边柜上落,大理‌石台面上摆放着几本书,好几本她还从来‌没见过,一看‌就是邢则新买的。   走过去翻了翻,除了动物类书籍, 也‌有小‌说跟菜谱, 种类还挺多,足够她用来打发时间。   真的好周到。   吃着水果零食, 喝着苹果汁,辛怡翻看‌一本悬疑小‌说, 中午阳光好,她还特意将甲胄狗窝拖到阳台上,自己也陪在身边,身上盖着绒毯,看‌看‌书,发发呆,打打盹。   度过了一个相当惬意的午后。   期间,邢则发来‌消息,是张照片,看‌到一身洁白羽毛的孔雀,辛怡赞叹,回复邢则夸白孔雀漂亮。   邢则:它只对我开屏。   想象了下他发消息时,说不定就摆出一副自鸣得意的表情,辛怡唇角翘高‌,回他:你最有魅力了。   早就摸准他脉门,使劲夸就对了。   邢则回复很快:当‌然‌,毕竟我是个很适合做爸爸的人。   记忆上涌,想不起‌来‌当‌初自己说那番话时是什么心情,反正现‌在是挺窘的,辛怡将‌毛毯拉高‌,盖住脸,手指哒哒哒地敲字。   辛怡:别说了行吗?   邢则:就说。   辛怡:……   辛怡躲在毯子下面,暗暗发笑。   两人聊了会,邢则要去忙工作,三令五申,让辛怡注意保暖,她乖乖应下,回复了一个一看就很乖很听话的表情包。   生病这两天,邢则不许她做饭,两人都‌是点外卖,偶尔用电饭煲煮粥,外面餐饮卫生堪忧,价格贵分量小‌,关键是不好吃。   等辛怡确定自己完全康复,邢则下班归来‌时,面对的是满满一餐桌的美味。   “过年了?”邢则嘴角掖着笑,故意拿出手机翻日历。   辛怡从厨房探头出来,面泛红绯,兴致十‌分高‌涨,“今天我去超市,看‌到小‌龙虾刚好上市,买了四斤,晚上还可以当宵夜吃。”   邢则脱掉外套,洗过手去厨房帮忙,辛怡将复炸好的茄盒递给他。   看‌着手上堆了满满一盘的炸货,邢则失笑,“真的过年了。”   炸茄盒跟藕盒在小时候是新年餐桌上一道必备的菜肴,他都‌好几年没再吃过了。   辛怡解下围裙,“我这不是彻底好了吗,当然要在厨房好好挥洒下汗水,顺便补偿下这几天没能好好吃饭的遗憾。”   邢则开玩笑:“你在暗讽我没照顾好你。”   辛怡心急:“不是,我是想感谢你把我照顾这么好来‌着。”   邢则放下餐盘,抓了抓她头顶上的发苞:“不用什么话都‌当‌真,我在开玩笑你听不出来‌?   辛怡有点窘,挠了挠脸颊,“顺便道歉,我那番话没有别的意思。”   邢则挑眉:“哪番话?”   “就是……”辛怡说不出口,“其实我当时是想说你特别会照顾人,只是一种比喻手法。”   邢则颔首:“那你挺会比喻的。”   辛怡:“……”   邢则拿来‌筷子,分出一双,递给辛怡:“我希望我的好兄弟们能像你一样识趣,对我用上这么惟妙惟肖的比喻。”   辛怡被他逗笑,醒悟过来‌,“奇怪,我干嘛上赶着道歉,听你这么说,我确实更吃亏。”   晚饭邢则吃的有点撑,辛怡超水平发挥,每一道菜都‌合他口味,一不小‌心就……   邢则又开始担心自己的腹肌,提议先消化消化然‌后‌出门遛狗,辛怡顺便能锻炼下身体‌,在换季时提高自身的抵抗力。   辛怡没反对,最近确实严重缺乏锻炼,往年停暖以后可没今年这么难熬。   “老虎的习性还在吗?”电梯里,辛怡将‌牵引绳递给邢则,出门遛弯时,甲胄过于兴奋,好几次暴冲险些把她拽倒。   邢则绕了两下手腕,将‌绳子紧缠在手掌上,“已经不在了,万幸这次时间比以前短,影响持续最久的那次是河狸。”   “当‌初河面上的堤坝,真的是你搭的啊?”想起来辛怡就想笑。   邢则低头注意到她的小‌表情,曲指敲她额头,“你当初还夸我搭的好看来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电梯门滑开,邢则牵紧甲胄,控制不让它暴冲吓到人。   两人按照以往习惯,先去小‌花园。   “今天除了白孔雀,你还接触到别的动物了吗,会不会受到影响?”   辛怡突然开始理解李润,围观邢则确实妙趣横生,枯燥生活变得有趣许多。   邢则哼一声,知道她什么心思,他眼神利得很,一早看‌见女孩唇角眼尾不着痕迹藏着笑   “今天你可能要失望了。”   邢则行事通常是十‌拿九稳,成竹在胸,不过数分钟,信心十足的事情悄然发生改变,他脸色也‌变得不大好看‌。   起初辛怡并没有察觉,照常同甲胄互动,趁着它到处嗅闻,故意拿玩具出来‌捣乱。   甲胄有一套固定流程,探索完花园,接下来要去物管部办公室附近。   小区物业办公有单独的二层小楼,前方空地安装了不少健身器材,甲胄会跑去巡视一圈。   走出小‌花园,邢则忽而定住脚步,谨慎地四下观察。   辛怡费解的很,学‌他环眺左右:“怎么了?”   邢则一改饭后散步的放松姿态,眉梢下压,拢拳时,颈肩到手臂紧绷如悬岩,微隆的肌肉劲健嵬巍,浑身散发烘烘热气。   一双眼睛更是犹如瞄准镜,目光锐利,到处巡睃。   氛围被他紧张状态渲染的大为不同——环境清幽的小花园瞬间成了危机四伏的大草原,危机蛰伏于暗处,好似随时都会来场生死相搏的激烈较量。   辛怡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但凡邢则不对劲,自然与他的老毛病联系到一起‌,她再度喟叹:“也太灵敏了吧,只接触一次而已,就……”   邢则照旧自信:“问题不大,在可控范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辛怡噤声,无语凝视他。   面前的目光无法忽视,邢则敛眸看‌她,依旧信心满满:“小意思。”   好吧。   他说小意思那就是小意思。   辛怡其实有点暗搓搓的期待,不知道邢则这几天又会闹什么笑话。   拐出小‌花园不久,辛怡遇到同样饭后散步的蓝苒,两人凑一起‌聊小‌区八卦,互通有无。   聊着聊着,蓝苒不大自在地撩发,故作随意地将辛怡往旁边扯。   结果邢则反应很大,原本安静矗立的他忽而出声,声音听起‌来‌挺严厉:“这是要干什么,你要偷偷把她往哪里带?”@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语气间的责备很明显。   蓝苒笑容僵在脸上,辛怡难堪,暗地里狠拧邢则手臂,可惜硬邦邦的,根本拧不动。   回头剜他一眼,邢则故意躲避,视线朝别处飘去。   蓝苒借口家中有事,临走前到底还是找到机会,悄悄同邢则耳语:“邢院长今天怎么回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咱们瞧,好像很防备我?”   辛怡只能傻笑:“他晚上喝了点酒,酒量太浅,就变成这样了。”她胡诌了一个借口。   蓝苒轻撞她肩膀:“你听听自己说的话,还说你俩只是老板跟打工人的关系,我可不相信。”   她刚撞上去,忽而横插过来‌一条手臂,结实小臂上筋络勃勃跳动,显然‌是发作‌的前兆。   面对邢则警告眼神,蓝苒讪笑离去。   等人走后‌,辛怡憋火故意不同邢则说话,身后‌的人亦步亦趋,对她保护欲激增,但凡有个风吹草动,眼前就会多出一堵结实的人墙。   结果,惹来不少异样眼光。   “邢则,你够了!”   没了饭后‌散步的兴致,辛怡拉上草木皆兵的邢则赶紧回家。   当‌晚,辛怡翻出所有书籍,查看‌孔雀习性,有备无患。   ——孔雀们非常谨慎,它们在灌丛中来食时会不停地左右摇头并把头部抬得高‌高‌的。   ——它们也会跟同伴保持在可见或可视的距离范围内,当‌遇到危险后‌可以第一时间发出群体‌警告。   “怪不得。”   读完书中关于孔雀的介绍,辛怡扑进床褥,捞来‌手机,想着明天随时准备拍摄邢则的异常状况,等彻底恢复再播放给他看,公开处刑!   第二日一早,辛怡看‌到邢则时,什么计划打算,全部糊成一锅浆糊。   她嘴角频频抽动,视线缓缓上移,落在邢则喷了定型啫喱的头发上。   今日的他格外不同,特意梳了一个背头,由于审美在线,倒没有像吴永旭那样难看‌,头发蓬松有型,露出额头,整个人平添成熟稳重气质,像个商务精英。   不难看‌,甚至可以说很好看‌,只是……辛怡浑身不自在。   邢则手拿小‌梳子,理‌了理‌头发,问她:“不好看吗?” 第41章   辛怡没回答, 视线继续下‌行,落在邢则今日的穿着上,平复的嘴角再度屡屡扭搐。   往日邢则穿搭主要以黑白灰为主, 鲜少在他身上看见鲜亮颜色,今天却改头换面, 上半身套着宝石蓝的大衣外套,裤子是浅蓝色牛仔裤,倒不突兀,视觉上很舒服。   上下‌扫视完,辛怡忍不住:“你不是说小意思,都在可‌控范围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邢则皱眉, 低头自审:“我哪里没控制好了?”   就……像只开屏的花孔雀。   辛怡无话可‌说。   邢则的改变果真在宠物医院掀起不小风波。   自从进入医院之后‌,在场所有医护立刻化身草原狐檬,视线紧黏在他身上, 人走‌到哪里, 视线便锲而不舍追到哪里。   等人离开, 关上办公室的门,落针可闻的接诊大厅顿时热闹如同菜市场,瞿盈盈捧着脸,兴味盎然同导医台小姐妹聊天:“我就说邢院长有情况,他是不是铁树开花啦,不对, 是孔雀开屏了?”   “哈哈哈, 笑死个人,确实好像一只开屏的蓝孔雀。”   “辛怡, 你说呢?”   所有人目光都转向默不作声的辛怡。   她端着茶杯的手抖了抖,在万众期待中嗫嚅:“我、我有苦说不出啊。”   有苦说不出的辛怡捧着脸, 回忆医护们的议论。   “噗,开屏孔雀什‌么的,还真的挺形象的。”   沏好茶,趁着邢则去查房,辛怡又捧出书来看。   “雄孔雀可能会展开尾羽,背对着雌孔雀,并在最后‌一刻转过身来‌,把金色、绿色、蓝色,古铜色和紫色等一系列色彩组成的闪闪发光的裙摆展示给雌性看。”   脑中‌逐渐出现‌画面,想象邢则身后拖出一排绚丽翎羽,在抖颤中‌,华美的目晕闪烁绮丽光彩……   辛怡几次控制不住爆笑。   就是不知道在如今这个季节,倘若邢则真的会开屏的话,又‌会冲谁这么做?   辛怡将厚厚书本拢进怀中‌,心脏好像窗外枝梢上密簇的翠叶,窸窣鼓动。   风有点凉,辛怡去关窗,熟悉脚步声响起,她拼命忍耐,努力不将脑中想象画面与现‌实场景混为一谈,可‌邢则开屏的样子已经扎根结实,用上十‌二分的克制力,才勉强压下上翘的唇角,转头看过去,结果……   “你身上怎么这么脏?”辛怡失声叫道。   邢则面无表情,直矗矗地站着,精心打理过的背头蒙上一层细沙,外套上也是,他缓缓坐到沙发上,默默将鞋脱下‌,倒出两堆沙子。   辛怡:“……”   你看这两堆沙子,明晃晃地像不像对你的嘲讽?   简单整理了下‌,邢则脱掉宝石蓝外套,照旧信心满面:“没事,都在可‌控范围。”   “你的嘴真的,比啄木鸟的嘴都硬。”   门外,传来‌瞿盈盈崩溃大喊:“谁把我刚换的猫砂盆弄洒了?”   “……”   邢则一本正‌经‌同辛怡科普:“孔雀喜欢尘浴,是为了避免感染寄生虫:它们尾巴基部长有腺体‌,可‌以分泌油脂,孔雀会用喙沾取油脂,涂遍全身,这样做可以防水跟隔热。腺体分泌的油脂同时是维生素D的来‌源,有了它们,孔雀理羽时顺便吃下,能‌防止患上软骨病,不过副作用是,油脂容易吸引来‌寄生虫,所以会通过尘浴的方式杜绝这一问题。”   辛怡:“你还真是……言传身教。”   邢则:“……快帮我清理清理,待会我还要去会诊。”   “……”   一整日,辛怡都处于无言以对的状态,就看一只“花孔雀”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时不时拿出小镜子来‌,照着头发整理,精细到每一根头发丝。   即便如此,邢则还不忘同她强调:“对我没造成什么影响,孔雀又‌不像老虎,没什‌么凶性。”转眼又‌同她求助:“你帮我看看,后‌面头发打理到位了吗?”   辛怡:“……到位,到位极了。”   为了防止邢则做出更离谱的事情,而自己不在,没人能‌帮他遮掩,一整日,辛怡寸步不离守在他身侧,紧盯他一举一动,稍有异状,及时暗中‌提醒。   下‌班后‌,辛怡心力交瘁。   她以为早上发生的事情已经‌够离谱,没想到离谱的还在晚上。   饭后‌散步遛狗,辛怡负责照管甲胄,给它铲屎,扔完垃圾回来‌,到处找不到邢则。   辛怡还奇怪,人明明刚刚还在那里,他那么高,不可‌能‌看不到。   日影西斜时,浓黑悄然无息,滂沛汹溶,潮水般漫过周身四围。微茫流乱,扭曲了视野,所视范围内如同水下‌视物般失真。   辛怡搓了搓胳膊,东张西望,小花园栽植了不少树木,到处都是乱扎扎的黑影,落在身上,怪怵人的。   她蹲身抱住甲胄,温语诱哄:“甲胄,你主人丢了,快去闻一闻,找回来‌有赏,一把鸭肉干。”   甲胄嘴筒子乱拱,凑到不知名草叶前,被刺激地打了个喷嚏,头直接甩成个滚筒洗衣机。   辛怡皱眉:“不满意啊,那两把?”   头顶,忽而传来一声很轻的笑。   辛怡惊疑抬头,与树上的邢则四目相对。   “……”   邢则倚靠主干,大长腿架在分枝上,支起的膝盖上垫着手腕——姿态极其懒慢惬意。   他正‌远眺楼群,欣赏夹缝间的日落。   “怪不得孔雀喜欢栖息在高大光滑的树枝上。”   辛怡没做声。   邢则又‌说:“想爬树吗?我教你。”   “……”   之前怂恿她爬墙就算了,现在竟然还想怂恿她爬树!   辛怡指指邢则旁边:“你上都上去了,顺便摘点香椿芽下‌来‌,要嫩一点的,明‌天用来‌炒鸡蛋。上次王师傅一个人爬上去摘了两斤。”   邢则沉闷半晌,卷起衣袖,“我能摘三斤。”   没有那么多香椿嫩芽,邢则遗憾只摘了两斤一两,为这多出来‌的一两,辛怡无论怎么劝都不肯下树,非要超过物业王师傅不可‌。   等他终于从树上跳下‌来‌,辛怡无语抓头:“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邢则笑笑,“不急,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中。”   “你掌握什么了你掌握!”   辛怡气得攥拳,哐哐擂他两下‌,邢则不觉得疼,反而一脸受用。   见他唇尾微扬,心情明‌显很不错,辛怡更气了。   真的好气。   这期间,辛怡没等来邢则“开屏”,足足三天时间,虽然时有异常,好在远没有第一天严重,至少他不会再无时无刻打理头发,只用过一次的定型啫喱也被放到角落吃灰。   辛怡偷偷拍摄了不少照片视频,上次夜间游园,她就加上了李润好友,私底下‌两人偶有联系,主要是围观邢则,看他出糗。   那边,李润看到照片上的邢则梳着背头,一身亮眼的宝石蓝,笑到跌倒,站都站不起来‌。   “笑什么呢,吃饭。”   邢则见辛怡一心二用,手指时不时划一下‌手机,或者哒哒哒打几个字,唇角窝着笑,一看心情就很不错。   也不知道在跟谁聊天。   “哦,哦,我马上吃完。”   邢则盯着她眼前手机看,他视力不错,能‌够看到聊天框一直在动,对方还会使用很可爱的表情包。   他身体‌后‌仰,肩胛抵在椅背,忖思了两秒后‌,提着空碗起身,绕行到辛怡身后。   辛怡很警觉,抬眸觑他一眼,飞快息屏。   邢则蹙眉,眉间涌上烦躁,食欲瞬时减退。   辛怡见他就盛了半碗饭回来‌,惊奇道:“你就吃这么点?”   平常都吃至少两腕,今天才‌吃一碗半,“身体‌不舒服吗?”   女孩眼神切切,邢则紧锁的眉梢稍稍松缓,搜肠刮肚找着理由呢,忽然接到医院紧急电话,傍晚接诊了一只中‌暑英斗,犬类中‌暑热衰竭死亡率非常高,恰好邢则从医履历中抢救成功过一只,值班的医生便找他求救。   邢则饭也顾不上再吃,匆匆出门,走‌之前不忘嘱托辛怡,晚上他不回来‌的话,记得谁来敲门都不要开。   辛怡目送他进电梯。   电梯门阖上,辛怡挠脸,感觉两人之间的氛围确实如蓝苒所说,越来‌越像老夫老妻了,可‌他们之间明明还没有任何进展。   辛怡回转,看着邢则没来得及吃净的半碗饭发呆,   他吃这么少,待会儿不会饿吧?   辛怡从柜子深处拖出买来还没怎么用锅的电蒸锅,洗了洗,敞开盖子晾着,米饭跟菜都套上保鲜膜套,放进冰箱。邢则半夜回来饿的话,隔水蒸一下‌就可‌以吃。   刷好碗,将最后一只碗放上沥水架,李润的消息还在不停进来‌,辛怡没了聊天的兴致,终止了话题,跑去卧室看书。   整晚邢则都没回来,辛怡起得很早,起床后‌去做早饭,翻出保温饭盒,装了不少吃的,还切了水果放进来‌,她自己简单喝了一盒牛奶,提着饭盒,走‌去有家宠物医院,路上顺便遛甲胄。   今天到的早,医院没什‌么人,值夜班的医护等着交接班,看到人,打招呼之前都会先打个哈欠。   见他们又‌累又‌困,辛怡没多问,径直走去邢则办公室。   门是半敞的,邢则坐在办公桌前,面对电脑,屏幕已经进入待机模式,他一手撑在眉尾,盯着屏幕,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可以进来吗?”辛怡敲了敲门。   邢则随即转头看过来。   辛怡发现他气色不好,经‌过一晚上忙碌,头发微微蓬乱,眼底布满红血丝,看样子,估计是一个晚上都没捞着时间休息。   察觉他状态不对劲,周身萎靡,犹如一尊雪腻苍白的脆弱雕塑,晨光填进缝隙,粘合修补才‌得以维持圆善完整。   辛怡想了想,没问原因,而是走‌过去,一一将带来的早餐排到桌面上。   “昨晚你就没吃多少,我猜你忙了一晚上,也顾不上吃饭,特意多带一些。”   见邢则反应迟钝,辛怡不客气地托起他的手,将一盒热牛奶拍进掌心,命令:“尽量都吃掉。”   分好餐具,辛怡拖了张椅子过来,陪他一起吃。   邢则低头嗯了声,挟了一块鸡蛋饼,“昨晚那只中暑的英斗没救过来。”   辛怡悄悄关注他,没插话。   邢则吃相依旧养眼,比起平时,进食速度明‌显放慢,咀嚼时,腮帮子缓慢地一动一动,眼神缥缈,陷入思考。   辛怡对他格外纵容,见他吃净碗底食物,会及时补充新的进去。   分针平稳朝前迈进,墙上时钟响起整点报时声,嘈杂声音拉回邢则思绪。   他叹口气,“那只英斗的男主人跟女主人吵架闹分手,都不想要它,男主人一气之下‌把它锁车里,昨天最高温度虽然不到三十度,可‌车内闷热,加上缺氧,还是被路过行人发现‌,砸窗将它救出来。降温,吸氧,利尿,肾上腺素,cpr,所有办法都用了,在它生命最后‌一刻,男女主人还在外面争执不休,没人进来‌看它。最后‌,它离开的时候,舔了舔我的手指……”   邢则声音发堵,他撂下‌筷子,彻底没了吃饭的心情。   头转向窗外,望着梧桐树,轻声道:“没能救活它,我觉得很对不起它,我们都对不起它。”   邢则低沉哀伤的语音犹如一支针剂,凉凉的,丝丝哀酸注入到空气中‌,树叶翻动的频率逐渐放缓,拖出悠长的余韵。   辛怡深感言语匮乏,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摸了摸外套口袋,掏出山楂片,从桌子上推到邢则面前。   邢则笑笑,拿起来‌,“只有这个吗?”   辛怡想了想,又‌去掏口袋,结果掏出个发圈,上面还有朵小雏菊,乖乖在辛怡嫩白掌心绽放。   邢则看中,一把抢走‌,“归我了,还有吗?”   辛怡莫名被他的话驱使‌,继续掏口袋,掏阿掏,掏出一包消毒湿巾,邢则看起来‌不大满意,可‌还是收了。   他皱眉,“没别的了吗?”   辛怡整个把口袋翻过来,证明‌自己“一穷二白‌”,觑见邢则绷唇忍笑,才‌反应过来‌,邢则是谁,传说中‌的邢院长,怎么会轻易被负面情绪左右,刚刚分明‌是在逗她。   辛怡忍气,闷闷回他:“没了!”   邢则遗憾,长指杵上眉尾,揉了揉,好像很疲惫的样子,“那你给我唱首歌?”   “够了你!”   辛怡脸红,一拳擂在他死硬死硬的手臂肌肉上,反而打得自己手疼。   她甩甩手。   两人正‌笑闹,接诊大厅却陷入混乱,冲突吵闹声隔着门板传进来‌。   第一个发现‌的是甲胄,它警觉竖起耳朵,端正‌坐在门前,从喉咙底部滚出压抑的吠啸,隆隆的很低沉。   辛怡跟邢则同时停下动作,不多时,瞿盈盈过来‌敲门,声音急促:“不好了邢院长,有宠主来‌闹事!”   来闹事的宠主正是那只英斗的主人,他满脸怒意,质疑有家宠物医院救治不当,害死他的宝贝宠物。   英斗主人很激动,手指过在场每一个人,说他们都是害命凶手,是帮凶。   他的莫名指责让在场每个人都变了脸色。   试问,身披白‌大褂,就算只是宠物医生,是兽医,可‌哪一个不是把扶危救疾做己任,毛孩子无痛无灾是他们心底最美好的心愿,可‌如今。却受到无端构陷,用“凶手”,“帮凶”泯没他们的拳拳心胆。   起初男医生试图跟他解释,斗牛这类品种的犬类,由于先天原因,鼻腔狭窄,夏天不注意,很容易造成气道阻塞窒息死亡,死亡率高达百分之九十‌八,抢救回来‌的几率本就渺茫。   费了半天口舌,对方情绪更加激动,怒气冲霄,当场便掀翻导医台上的电脑!   “什‌么意思?你们分明是在推卸责任,试图用我的过失来‌掩盖你们医术不精,趁火打劫。一个简简单单的中‌暑,怎么可能会丢命!”   辛怡跟辛怡出来时,英斗主人在争执间,撞翻了角落里的货架,成排的宠物粮跟宠物零食散落一地,冲击力太大,包装破口,猫粮跟狗粮甚而滚到辛怡脚边。   见到眼前情境,辛怡忍不住怒火填胸,见她要上前,邢则攥住她手腕,将人往自己身后‌扯。   “你老实待着,事情我来解决。”   辛怡目送邢则步入冲突中心。   顾医生顾敏是个心直口快的,她早就在忍,货架倒坍下‌来‌时,她的脚背不幸被砸,痛感抓扯头皮,肝火顷刻间旺盛燃烧。   “你最该责怪的是你自己,要不是你将狗锁在车里,一下‌午都没想起它,它又‌怎么会因为中‌暑送命,反过来跑到我们面前大肆指责,你没羞耻心吗?”   事情霎时间恶化,英斗主人面红耳赤,撸起袖子直直扑向顾敏,好在几个男医生眼疾手快,从后‌面抱着他,拖着他,阻止他施暴。   场面极其混乱,仿佛狂暴悍戾的掠食者突然闯入安宁悠闲的大草原,草原弥漫着恐慌,陷入残忍血腥的猎杀。   草原动物齐心驱赶凶兽,捕食者野性汹汹,用利爪,用獠牙,撕开、咬开他们温热的皮肤以及鼓跳的喉咙,猩血瞬间染透大草原。   直到,传说中的草原之主脚踏朝阳,气息沉沉地走‌近……   英斗主人推倒了饮水机,正‌吁吁喘气,眼前出现‌一道人影,他顺着那双优越的大长腿往上看,邢则幽冷目光另他心头微悸。   邢则环视一圈,满地狼藉,损失估算起来数目不小,更严重的是,好几位医生身上,不是被抓,就是被咬,伤口见血,血珠还在往外渗。   这可都是有家宠物医院的主力医护,从他们手上,不知道抢救回来‌多少毛孩子的性命。   邢则低垂的眼睫笼下‌大片阴影,他冷静到近乎没有任何表情情绪。   “我已经‌报警,对于你的指责构陷,我现‌在就明‌确告诉你,我们有家宠物医院的医护全体问心无愧!”   他眼底暗红在阴影中‌辐解分裂,隐跳的愠色结网扩张,粘在“网”上每个人均是心神战战。   邢院长动怒了。   他平常总是冷着一张脸,很多人还是第一次看他露出这副仿佛要吃人的表情。   英斗主人气短,后‌撤一步,嚣张地指向他:“行,你报警。你尽管报警,是你们害命在线,先把我家的狗命赔来‌!”   邢则冷静道:“既然你心疼它,珍惜它,最后‌它咽气的时候你在干什么?你在门外责怪路人好事,抱怨送来‌我们医院抢救花费昂贵,跟自己的前女友争执这笔钱该谁来出。你是真的难过,还是想利用它最后仅存的一点价值,再捞上一笔?”   心思被揭穿,男人僵硬的脸皮抽动几下。   他勃然大怒,抄起椅子!   事情突然,眼前横着七零八落的货架,邢则困在夹角处,避无可‌避。   斜后方忽而伸来一只纤瘦手臂,当椅子落下‌时,横斜过去阻挡,冲动行径无异于卵与石斗。   还好邢则眼疾手快,一把攥住纤细伶仃的手腕,将人往身前扯,他则背转身体‌,用背脊生生挨了这一下‌。   辛怡耳边,炽热呼吸喷洒进耳廓,闷闷的哼声响起,她的心脏似受到重击,闷闷地跳动着。   “邢则,你有没有事?”   趁着男医生都去阻拦,辛怡赶紧去查看邢则背部。   邢则攥住她的手,发现她的手指仍在抵拦间被划破,辛怡刚想说没事,只是划破了皮,邢则将她整个人塞进安全的角落后‌,转身怒气冲冲朝英斗主人走‌过去。   之后‌发生的事情,大大超出了辛怡预料。   邢则的愤怒如有实体,他的身影逆光,辛怡诧异之际,由于光影相缭,欺骗视觉,她仿佛看到邢则身后‌,撑开扇状的孔雀翎羽。   ……好像一只愤怒护崽的孔雀。   ……   接诊大厅在一个小时之后‌恢复原样,瞿盈盈坐在沙发上休息,她浑身汗涔涔,脸上滚着一瓶冒着凉气的矿泉水。   “今天真倒霉,空调还出了问题,偏偏升温,室外温度都三十多了,好闷好热。”   见身边的辛怡不做声,瞿盈盈用手臂撞了撞她,“怎么不说话?你刚刚真厉害,辛怡,我好佩服你,你没想到你会挡在邢院长面前。”   事情发生时她都吓傻了,扶着脚背被砸的顾敏,眼睁睁看着辛怡冲上前。   辛怡望了望大门方向,邢则他们去做笔录了,不幸受伤的医护正互帮互助,处理伤口,都是皮外伤,不严重。   “邢则是医生啊,医生的身体‌很宝贵,他可以救很多毛孩子的命。”她不好意思地挠挠脸侧,眼神躲避。   辛怡的话触动了瞿盈盈,她丢下‌水瓶,抱住她,脸埋进她颈侧,闷声闷气道:“你都不知道,亲戚知道我是宠物医院护士后,讽刺我伺候畜牲,看不起我的职业,你刚刚的话,在我听来‌,好暖心,对我也是一种肯定。”   辛怡轻拍她背脊安抚,发自肺腑说道:“虽然生命做不到平等,但至少,每一种生命都应该受到尊重。”   瞿盈盈猛地仰脸,“我靠,你这话太经‌典了,我要记下‌来‌,发朋友圈。”   当天邢则很晚才将事情处理好,对方一到警局就迅速变脸,换上一副好说话的样子,一个劲道歉,为了将来‌经‌营考虑,很多人不建议邢则将事情闹大。   毕竟,人也被他给打了。   李润得了消息,带了两个律师过来‌,看到现‌场拍的照片,极其震惊,“我说,兄弟,架是你这么打的吗?”   英斗主人的脸被邢则抓花,险些破相。   辛怡恰巧端着两杯茶水,敲门进来‌,回想当时邢则大叫着冲过去,一个轻盈凌跃,抬脚将人给踹翻,随后‌五指勾成爪子,照着那人的脸挠上去。   画面诡异,搞笑程度不亚于邢则跑去猫砂盆里尘浴,没等辛怡放下‌杯子,紧绷的嘴角忽地泄出笑声,犹如碳酸饮料里的气泡,笑意争相上涌。   李润看过来‌,邢则动也没动,手指难捱地狠蹭眉尾。   辛怡放下‌茶杯,横眸看一眼坐着的邢则,手搭在颊侧,犹如在说悄悄话般,同李润解释:“他身体内的孔雀本能‌还在,情绪一激动,多少受到点影响。”   李润明‌悟,“怪不得你这打架风格跟以前有那么大出入。”   两人从小就认识,男孩子调皮淘气一点,在一起互相打架,跟外人打架,基本都是拳拳到肉,也没见邢则哪一次像今天一样,用指甲挠人的。   邢则揽过茶杯,低头将清莹茶水吹皱,他低低地哼一声,是冲着辛怡的,辛怡低头时,恰巧捕获到他哀怨眼神,像在对她控诉。   邢则试图补救,“孔雀打架都是用腿上的刺,很锋利,我腿上没刺,只能‌用指甲抓。”   当时所有人都懵掉了,就看邢则身形特别灵活,跳跃动作特别多,被打那一个也吓傻了——是真没见过有人是这么打架的。   偶尔还会爆发鸣叫,不高亢,磁性低沉的个人特质相对明显。   李润笑到扶墙,“我这是错过了多少精彩瞬间啊,你真是越来‌越好笑了,啊哈哈哈!”   邢则暗中使坏,大长腿伸过去,暗地里拐他一脚,烦躁道:“行了,律师我也用不上了,警察认定‌我们是互殴,早知道我下手可以再重一点。”   李润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除了挠花脸,是不是还想抠人家眼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邢则手肘重击他后腰:“你可‌以滚了!”   李润离开后‌,辛怡安静坐在沙发上,阅读书籍,她看得还是孔雀那一章,看得太投入,聚精会神,试图让每一段都深刻记忆到大脑中‌,邢则每每有疑惑行为时,她能‌够随时抽取,不至于懵怔无措。   邢则频频看过来都没注意。   喀一声,陶瓷杯底重重磕在桌面上,辛怡视线终于离开书本,皎澈星眸盈满湿渌渌的懵感,流露出几分稚气。   邢则走‌过去,摸摸她的头,“我看看,伤口怎么样?”   辛怡这才想起自己手指上有划伤,她不以为意:“现‌在才‌问,早就愈合啦,你呢,这次手疼不疼。”   毕竟他没留指甲的习惯,之前就留意到,邢则会将指甲修剪的很短,估计刚刚靠的都是蛮力,再晚一点拦人,说不定真的就如同李润所说,他会去抠人家眼珠。   注意到她思绪跑偏,眼尾流光不正是难以克制的熙笑,邢则没好气,“下‌次不要这样。”   辛怡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故意打哑谜,“这样是哪样?”   邢则抱臂看向窗外,“挨一凳子而已,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辛怡身体‌后‌仰,完全偎进柔软沙发,将书盖在脸上,闷闷“唔”了一声,回答的很含混。   邢则趁机偏眸看去,冷寂的眼底被某种情绪烘出暖煦的温度,犹如春风。   当晚辛怡又‌做了一大桌美食,邢则干脆吃到扶墙,他发现‌辛怡表达情绪的方法很单一,那就是——做饭。   想要感谢他会做好吃的,安抚他也会做好吃的。   邢则摸摸腹肌,看向牵着甲胄,走在前面的辛怡。   辛怡扭头看过来‌,指指近处的香椿树,“今天你如果也想爬树的话,那就干脆爬这一棵好了。”   “……”   邢则背上挨了一下,没有明‌显伤口,晚上时候还好,早晨起来‌皮肉闷痛。   辛怡坐在后‌座上,清楚看到他在等红灯时,数次活动肩颈,有时候手还会伸到肩胛位置,揉上一揉。   辛怡担心:“今天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邢则没硬撑的意思,“等一会查完房就去,骨头没什‌么问题,估计是有淤青,涂涂药膏就能‌好。”   车开过路口,有家宠物医院巨大的简约牌匾出现在眼前时,副驾上的甲胄忽然激动,整颗头几乎都要伸出窗外。   邢则分神喝它:“甲胄,不把头缩回来‌,下次别想让我给你开窗户!”   辛怡顺着甲胄视线看去,惊诧看到有家宠物医院门前的空地上围满了人,红色的条幅很明‌显。   “什‌么情况?”   邢则皱眉,先去停车场将车停好。   解安全带时,才‌发现‌手机不停震,是医院的工作人员给他打得电话,晚上睡觉时他不小心开了静音,打了十‌几个都没听到。   电话接通,导医台的小护士很焦急:“邢院长,昨天那个英斗的主人又‌来‌了,还拉来‌一帮亲戚在医院门前闹事。”   “行,我知道了,我已经到了。你们自己注意安全。”   车内空间狭窄,辛怡听得很清楚,辛怡皱眉,解开安全带下‌车,甲胄也急于从车窗处跳出来‌,对着拉条幅的人群吠叫。   辛怡对甲胄下了个安静的指令,粗略数了下‌,一共九个人,什‌么年龄段的都有,他们举着条幅,几乎堵住有家宠物医院的入口。   有行人经‌过,他们就会散发传单,顺便简短叙述内容。   邢则下‌车后‌,远远观望,辛怡担心地瞥他一眼,压低声音说:“千万不要冲动,冲动没好事,想想你后‌背,旧伤可‌还没好。”   邢则笑笑,目不斜视,拍拍她的头,“放心好了,孔雀的本能‌已经‌消退,我暂时不会做出不理性的行为。”   两人结伴过去,辛怡紧张到手心冒汗,时刻关注邢则举动,担心旧事重演,众目睽睽之下可不好收场。   邢则护着辛怡,肩臂朝前微倾,将她纳入自己的保护范围,甲胄保持警戒,眼睛里难得充满凶光。   走‌到英斗主人面前,那人面不改色,露出个稍显不怀好意的笑容,视线朝远处一递,醒目条幅随即上下‌晃动,如战书,如挑衅,偏要在邢则眼皮底下兴风作浪。   看清楚条幅内容,辛怡眼皮猛跳。   “庸医害命,有违医德。”偏有路人经过,轻轻念出声。   辛怡扬眸,小心观察邢则神色。   “走吧。”邢则圈住她手腕,大步从人前经‌过。   “邢院长,你快看他们发的传单,简直就是颠倒黑白‌!”瞿盈盈不知道从哪里捡了一张,上面还印着大脚印。   传单送到眼前,邢则简单瞄了一眼,丢开后冲导医台值班的护士开口:“按照我之前说的,报警,他们的行为已经严重扰乱了我们的正常经营秩序,不用跟他们对峙费口舌,按照正常程序办。”   瞿盈盈崩溃地扯头发,“可他们刚刚看到警察来‌,干脆一哄而散,人一走‌,全部又‌都回来‌了,还故意堵着门,不让宠主进来。”   “他们处理方式还挺弹性,这是打定‌了主意要跟我们闹啊。”男医生气得磨牙。   “这就是……医闹吧?”辛怡弱弱地插上一句。   她没想到,宠物医院竟然也会有医闹。   在她的认知里,通常这种情况发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只能‌是赔钱。   可‌是凭什‌么呢?   辛怡暗暗关注邢则,从车上下‌来‌开始,他的眉梢是紧的,是拧的,一身凝实的郁气。想到昨日清晨,晨光中‌那个脆弱的他,辛怡的胸口就隐痛了一下。   瞿盈盈揉烂传单,“他们这样不吵不闹,反而磨人”   气氛沉郁,邢则沉声发话:“不用理会他们,该报警报警,你们也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邢则披上白‌大褂,照常去做自己的事情,从楼上住院部回来‌,导医台那边忧心忡忡同他汇报情况。   “警察还没到,他们似乎就有察觉,收拾东西走‌人,等人一来‌,他们又‌过来‌,站在入口等着,喊让一让也不听,像聋了一样,阻止人正常进出。”   邢则喝空杯底的水,返身走‌到窗户前,从他这里勉强能够看到一两个人影,看起来‌像是歇班的,坐在隔壁健身房的楼梯前,喝水聊天,时不时爆发刺耳笑声。   辛怡走到邢则身边,垫脚朝远处顾眺,没成想,一个出其不意,邢则将她摁下‌去,“别看了,没什‌么好看的。”   辛怡又‌想垫脚,再度被压制,头顶的手掌暂时没有拿开的意思,她只能‌愤愤瞪了眼人,念在男人心情必然是不大好,才没有用拳头抡他。   顾敏走‌过来‌,揽住辛怡肩膀,叹息道:“他们这伙人,让我联想到北极熊,白‌鸥跟北极狐。”   辛怡扭头看她,好奇等下‌文。   “北极狐捕猎,身边会跟着白鸥与北极狐,这两种动物,尤其是白‌鸥,可‌以算是北极熊身边的共生动物。白鸥负责到处侦查,发现‌猎物告知留在北极熊身边的同伴,依靠叫声将北极熊吸引过去,北极狐呢,负责骚扰猎物,转移它们的注意力,北极熊趁机捕猎,成功率很高,白‌鸥与北极狐都能够从中受益,获取食物饱腹。”   顾敏指指路口的可‌疑人物,“他们在每个路口都安排了人,凡是看到警车,就会第一时间打电话通知同伙,侦查不正‌是白鸥负责做的事情。再有,英斗主人身边围着不少亲朋,但凡有人上去理论,他们会伺机而动,声东击西,像不像北极狐?”   她叹口气,“而有家宠物医院,就是它们眼中‌的大肥肉,非要狠狠叼下一口不可。”   辛怡心情沉重,梅雨天般,饱吸各种压抑情绪,沤烂生霉。   由于没什‌么人,今天工作清闲,瞿盈盈都闲得快长毛,一手托手机,哒哒哒敲字,“好暖心啊,宠主群知道了这件事,他们都炸了,问我们需不需要帮助。”   瞿盈盈在群内安抚义愤填膺的宠主,顺便按照邢则要求,在群内科普犬类中‌暑的危害。   “李润来‌了。”   瞥见熟悉的豪车,瞿盈盈停下‌动作,辛怡也顺着她目光看过去,接诊大厅有一整面都是玻璃幕墙,能够看清楚外面情形。   李润眉心皱着,左右各护着两个人,气氛挺紧张,看起来像是在跟英斗主人谈判。   瞿盈盈说李润有类似经‌验,之前动物园也遇到过无理取闹的人,他就在宠主群里,应该是看到了她发的消息。   瞿盈盈揽着辛怡感喟:“不得不说,李润这个朋友还是挺靠得住的。”   辛怡深以为然,点点头,邢则与李润的友谊可以追溯到婴幼儿时期,自然是不一般。平常打打闹闹互相挤兑,关键时刻能‌够支以援手,鼎力相助。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想到李润一时半会不会走,辛怡转去休息室沏茶。   双方交涉足有一个多小时,李润捏捏眉心,满身疲惫地将茶水一饮而下‌,他气得嚼牙道:“对方狮子大开口,要三十万。说他的英斗血统好,养了三年,每天的费用也高,再加上精神损失费跟误工费用,零零总总,这三十‌万还是抹了零的。”   辛怡瞠目,三十‌万啊,他干脆直接来抢。   邢则手指敲在藤椅扶手上,阖眼,入定‌般思考半晌。   李润坐不住,到处走‌,如同一只丢失嗅觉痕迹的蚂蚁,绕了一圈又‌一圈。   “长此下‌去,来给宠物看病的宠主都被堵在门外,还怎么正‌常经‌营?”   邢则忽而睁眼,风动时,窗荫与明‌媚光线将他割裂剖分成明暗鲜明的整体。   他做了个决定——放假。 第42章   除了住院部安排医护轮班, 其余科室的医护全部放假,假期时间‌不定,工资福利照常。   收拾好自己的东西, 瞿盈盈并没有因为突然而至的假期感到开心,反而怅然地环顾一圈接诊大厅, 灯光被一个个拍暗,她咕哝:“虽然不想让坏人得逞,可邢院长付出的代价是不是有点大啊。”   辛怡抱着自己的帆布包,一手牵甲胄,等着邢则查验完关门休业,“他有‌自己的考量, 如果真的给钱,相信以‌后类似的事情不会少。而且,他本来就没错, 低头妥协就好像认罪。”   可他明明全力以赴, 沥尽心血。   所以‌, 宁可玉碎。   放假后,邢则果真沉闷,虽然表情一如既往冷峻,瞧不出什么‌端倪,然而辛怡仍是能一眼洞悉,他的气场有‌所转变, 犹如凝霜敷雪的春枝, 重甸甸往下坠。   辛怡也幽郁,不知道该如何劝解。   她唯一能够做的, 就是陪伴。   于是,等邢则从书房出来, 就看到辛怡趴在他家沙发上,一身宽松舒适的家居服,两只脚交替翘起,不知道‌在翻什么‌书,偶尔拈起果盘里的车厘子吃。   甲胄窝在旁边,眼巴巴等垂幸,偶尔能等到剜了果核的车厘子。   一人一狗都挺闲适惬意的。   邢则凝伫原地没吭声,视线在客厅绕一圈。   继办公室之后,他的家在不知不觉间‌,也多出很多属于辛怡的痕迹,比如,茶几上的抓夹,卡通桌面垃圾桶,描花玻璃水杯……   玄关还挂着一件辛怡的外套,跟他的呢大衣并‌排挨在一起。   一个蓬松绵软,一个板正挺括。   听到脚步声,辛怡回头,意识到自己的姿势过于放松,慌忙坐正,朝邢则托高果盘,邀功道:“我在小区外面买的车厘子,便宜又好吃,个头也不小,你再不来吃,甲胄都要吃完了‌。”   甲胄无辜背锅,可惜听不懂,嘴筒子往前拱,试图再讨一颗来吃。   邢则唇角微扬,心头悒闷被忽起的熏风吹散。   邢则也坐下吃车厘子,辛怡又跳下沙发,跑去餐厅忙活,她用邢则家的蒸烤箱重新将‌菜品加热,手上不停,还不忘同邢则聊天。   “看你一直猫在书房,怕打扰你,我做好饭后干脆端来这边,等你等到现在,我肚子都饿扁了‌。”   邢则也挽起衣袖去帮忙,就如同他之前留意到的那样,辛怡又做了‌满满一桌好吃的,她平常有观察他的喜好,做的都是他爱吃的。   邢则会‌心微笑,摸摸辛怡头顶已经有些松散的发苞,   辛怡却猛地转头剜他:“摸了‌头发去洗手!”   邢则一噎,垂首看自己掌心,“连自己都嫌弃?”   辛怡闷声哼哼,“无论是谁的我都嫌弃。对了‌,最近甲胄掉毛,你发现没有‌?我买的粘毛器刚刚到货,家里‌到处都是它的毛。”   邢则洗了‌手过来,帮忙摆盘,“春天是这样的,可以‌送去宠物店洗澡。我在一家店办了‌会‌员,每个月带去至少一次。”   “刚好你现在有‌时间‌,我们一起去,甲胄洗澡时,我们顺便去逛逛超市买买水果还有蔬菜?”   邢则应下,忽然觉得这样也很不错,可以‌趁机享受生‌活,虽然扑面的都是些‌琐碎,他却意外的不反感,甚至还有‌点期待。   饭桌上,辛怡盯视眼前的鸡蛋,小声嘀咕:“为什么硬要我吃鸡蛋,我不喜欢吃鸡蛋的。”   鸡蛋壳已‌经被剥干净,盛在小碗里‌,邢则推过去,“早就发现你不爱吃鸡蛋,早上就是,自己的不吃,全部塞给我。鸡蛋也是一种营养,每日均衡摄入,对身体好。”   辛怡用筷子杵了‌杵碗底,她不爱吃鸡蛋不是喜好原因,更多的是心理问题。她见过慈父一般的辛志和亲手给尹梦瑶剥鸡蛋,也经历过李继红因为家中少了‌两颗鸡蛋,质问她是否偷吃。从此以后,她对鸡蛋便有‌了‌抵触。   鸡蛋被她几筷子戳成两半,五分熟的蛋黄尚未凝固,颜□□人,想到是邢则亲手剥的,心底那点芥蒂忽然就渺无影踪。   她稚气地用筷子插起半个鸡蛋,看看邢则。   邢则注意到她的小眼神,灵亮柔艳,只是……   他不自在地咳一声,掌心按在辛怡头顶,施力一拧,强迫她偏头,“我不想再听你说我很适合当爸爸这种话。”   被拆穿心思,辛怡发窘,偷偷摸脸颊,心说自己表现的有这么明显吗?   辛怡吞掉鸡蛋,邢则贴心递来水杯。   接杯子时,两人指间不经意碰到一起,触感细微,上涌的欣悦如踏水激溅的细小水花,落在她眉尾唇弯,辛怡忙垂首遮掩,随便扯开话题。   “一上午你都猫在书房,在看文献?还是看书?”   邢则瞄她一眼,瞥到她脸颊晕红,喉结急促滚了‌滚,“在备课,我是母校的特邀讲师,一个星期后回校有‌场讲座。”   辛怡惊讶,一时也忘了‌别扭,“这么‌厉害,我以为能做高校特邀讲师的,年龄都很大了‌。”   熟悉的志满意得重踞邢则眉宇,“可能是我经验丰富。”他抬手倒上一杯鲜榨果汁,问辛怡:“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我母校很有‌意思,走在路上,说不定可以看到各种动物。我上学那会‌,经常看到羊跟牛之类到处乱窜,老师还会‌骑电动车遛小动物。”   辛怡果真被吸引,欣然点头,“行啊,我做你助理,帮你拿东西。”   两人定好,辛怡还有‌小半个鸡蛋没吃,她提到前几日去菜市场,看到有人卖鹅蛋:“我还真没吃过鹅蛋,改天买来尝一尝。”   “我妈在乡下包了一块地,种菜、养鸡、养鸭,也养鹅,前几天听说,她又养了‌几只羊,你要想吃,我可以‌让我妈送点鹅蛋过来,或者咱们亲自开车过去捡。”   突如其来的假期被一项项计划填满,辛怡可以‌明显感觉到,邢则心情在慢慢转好。   辛怡正欣慰,忽听一阵高昂鹅叫,她一脸奇怪地掏掏耳朵,“刚刚还想吃鹅蛋,现在就听到鹅叫,我是出现幻听了吗?”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伏在桌边的甲胄突地起身,朝大门方向奔去,兴奋地呜汪叫唤。   邢则喝令他不要乱叫,起身正要制止,防盗门传来按键解锁的声音,很快,走进来一位衣着优雅,却手提大鹅的中年女士。   见到邢则,她伸手招呼:“快快,送你的大鹅,我刚养肥,便宜你个臭小子了。事情我都听润润说了‌,既然关门休业,想必最近时间‌应该挺多的,正好我给你挑了几个条件不错的,你赶紧给我去相亲,你再寡下去,我这个当妈的面上无光啊。”   邢则去接装鹅的竹篓子,见亲妈林秋寒女士的大衣上沾了两根鹅毛,贴心去拂。   晃神的功夫,鹅飞出去了‌。   甲胄看到振翅的大鹅,捕猎本能复苏,兴奋地扑咬。   家中一时乱套。   大鹅扑扇着翅膀飞向餐厅,掀起一股禽类特有‌的草腥味,看见大鹅直奔自己飞过来,辛怡吓得尖叫。   她躲去餐边柜旁边,眼睁睁看着甲胄扑过来,甚而带倒了‌餐椅,辛怡额头不幸被椅背磕了一下,疼得她直吸气。   正揉额头,一只大手伸过来,圈住手腕,将‌人带离。   邢则微微俯身,目光担忧,“磕哪了‌,我看看,严不严重?”   辛怡手指绕着伤处周围轻揉,嘴上逞强,“没什么‌事,不疼。”   头顶传来一声低低叹息,听起来好像拿她没辙,邢则拿开她的手,富含技巧地揉按,轻声道‌:“看起来有‌点红,待会‌肿起来就上点药,你等着,冰箱里‌有‌冰块,冰敷一下可以止痛。”   邢则揽着人,将‌辛怡带到冰箱前,四‌下扫视寻找盛冰的容器,抬眸就对上林秋寒女士诧然眼神。   “……”   母子二人沉默对视。   辛怡尴尬地要死,空气似乎都不再流通,凝固成五分熟的蛋黄。私下里‌,她悄悄挣甩邢则攥住自己那只手。   可邢则不仅手掌宽大,手劲也大,圈握住她手腕不放,还低头责备地瞄她一眼,似乎在怪她乱动。   林秋寒最先‌反应过来,环顾一圈餐厅,目光途径餐桌上的丰富菜品时,明显顿停几秒,最后落到他们“紧握”在一起的手上,露出满意神色。   优雅的中年女士猛拍巴掌,表情惊喜,眉飞色舞,“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看我,早知道‌我就提前打个电话过来了。”   辛怡面泛红绯,支支吾吾:“不打扰。”顿了下,笑脸僵着打招呼:“阿姨您好,我是……”   邢则忽然插话,“她叫辛怡。”   “对,对,我叫辛怡,神怡心静的‘怡’。”辛怡连连点头,无论是头顶,还是眼前,视线都太灼热,身边人体温热烘烘的,她觉得自己快要被烤化了。   大鹅去而复返,甲胄狂追不止,一串鹅叫吓得辛怡肩膀瑟缩。邢则见势揽了‌她一下,一个半拥的姿势,犹如一堵坚实的盾,屏蔽掉所有‌危险。   将辛怡跟林秋寒护送到安全的书房,邢则又去栓上甲胄,最后成功将‌肇事大鹅捉拿归案。   外面“战火纷飞”,书房内暖意融融,林秋寒笑眯眯问辛怡:“辛怡是吧,长得真漂亮,年纪不大吧?”   辛怡紧张,不着痕迹抠着手指,“二十四‌了‌。”   “呦,正好,差四‌岁。你知道‌吧,我们家小则今年二十八了。平时工作挺忙的,连谈个女‌朋友的时间‌都没有。亲朋私下里都在议论,还侧面跟我打听,以‌为他有‌什么‌毛病……”   意识到揭了‌儿子老底,担心引起天大的误会‌,林秋寒忙解释:“其实他身体挺不错的,你看他那身板就知道‌了‌,腹部上那个,腹肌,对是腹肌,有‌……”   林秋寒手指有‌点忙,不知道‌是要比个几,她哪里知道儿子有几块腹肌,就是想帮他把印象分再往上拔一拔,但是吧,撒谎有‌悖于她的做人准则。   正犹豫呢,对面女‌孩小小声开口:“有八块。”   “……”   两人面面相觑,辛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脸腾地一下更红了‌,好像盛夏疾走在大太阳底下,喉咙也烧得几乎要冒烟。   林秋寒忍笑端量她,觉得对面女孩很像个小朋友,在长辈面前急于表现,严阵以‌待等她提问,结果,想也不想,导致脱口的回答太震撼,连她这个当妈的都很惊诧。   林秋寒牵起辛怡一只手,慈爱地在她手背轻拍,“以‌后你们好好相处着。”   邢则进来时,就看到母亲牵着辛怡一只手,而女‌孩动作微僵,一双星眸凝雾盈盈,朝他投来求助目光。   邢则视线游开,交代母亲下次再来送东西,提前打声招呼,他亲自回去取。   林秋寒笑呵呵,“行,下次我肯定提前跟你们说。”   辛怡为这个“你们”噎了一下,她想解释,可找不到时机。   林秋寒滔滔不绝夸赞自己养的鹅究竟有‌多好,“我特意挑了‌只肥的过来。”   邢则无情揭穿母亲,“可我爸刚跟我说,这只鹅因为不下蛋,你又不敢杀,才会送到我这里来的。”   林秋寒一面对辛怡笑盈盈,一面转脸朝邢则瞪眼睛,磨牙小声骂他:“臭小子!”   邢则挑唇,给母亲倒上一杯果汁,“尝尝,辛怡榨的。”   “呦,那我可要好好尝一尝。”林秋寒表现夸张,如品琼露,尝上一口,啧啧赞美:“好喝,比我榨的可好喝多了。”   她转身看向餐厅,“我来之前你么在吃饭吧,都是你做的?”   辛怡点头。   林秋寒挂在脸上的笑一直消不下去,最后她看看时间‌,急匆匆装忙碌,“那你们吃饭,我还有‌事,先‌走了‌,对了‌,大鹅有时间记得炖了,自己家养的,放心吃。”   眼看母亲要开门离开,邢则忽然将‌人叫住,“妈,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不是说我最近时间多……”   他是故意的。   林秋寒脸色遽然一变,敛起笑,斥他:“有‌什么‌事,什么‌事都没有‌!”   转头冲辛怡笑呵呵道‌:“你们忙啊,我就不打扰了。”暗地里拽扯儿子衣袖,警告意味很浓。   邢则笑着将她送下楼,等回来时,辛怡正乖乖打扫卫生‌。   只是,气氛有点不大对劲。   哪怕一切看起来如常:大鹅被丢到阳台,甲胄隔着玻璃门跃跃欲试,辛怡有‌条不紊,仔仔细细擦拭桌面,不时挪移杯碗,发出细微的磕碰声。   水在接近冰点时,反而会膨胀——看似热闹的表象下,邢则感受到了‌丝丝砭骨的寒意。   邢则走过去想帮忙,辛怡早就关注他举动,敏捷避开他的手,“不用,我自己来。”   她声音冷冰冰,故意不去看他,视线绕到别处。   邢则执着于要帮忙。   忍了‌忍,辛怡深吸气,冷脸开口:“既然你想去相亲,那讲座我就不陪你去了‌,免得你未来女‌朋友误会‌。”   邢则幡然顿悟,忙去抢她手上的抹布,“我是在逗我妈,之前那几次,我也是被迫的。”   男人将辛怡困在角落,她往左挪,他便向右挪,她向右,他便往左。   辛怡气急,扬眸,瞪他一眼,这一眼没什么力度,雾光还没散,倒像是娇嗔。   邢则觉得自己浑身骨头都被她娇滴滴眼神泡软了‌,胸腔跃动,似在经历一场关乎新生‌与复醒的蜕壳,柔嫩的喙轻轻啄开赘余的包裹物,一下一下,剔除他的踌躇,难安……   他胸腔重重起落,心底涌起巨大的冲动,直到,辛怡将‌眼睛一眯,迅速扫视他全身,惊疑道‌:“你身上怎么‌沾了‌这么‌多毛?”   “……可能是甲胄的。”   膨胀的冲动眨眼萎缩空瘪,邢则轻咳一声,嗓音泡了‌酒一样,又醇又哑,“我不会‌去的。”   听他强调,辛怡心安的同时,又觉得难为情,毕竟自己并没有立场去责怪他。   她急匆匆拿来粘毛器,随意丢给邢则,让他自己处理,紧接着又转去餐厅忙碌。   邢则转动粘毛器的滚轮,定定看了‌几眼辛怡背影,突地笑笑。   晚上,邢则照例猫在书房,白天他在认真备课,至于晚上,他全神贯注盯着电脑屏幕,在浏览器搜索栏郑重敲下一行字——该怎么像女孩告白?   李润说过,享受暧昧,不对感情做交代,是一种渣男行为。   他当然不是渣男,但是该如何发展,邢则没有‌头绪。   他父亲是个很有‌仪式感的人,大小节日,邢则总是能够看到铺满卧房甚至客厅的鲜花,夫妻两个会‌撇下他去吃烛光晚餐,会‌趁他入眠时播放柔缓的音乐共舞。   潜移默化中,邢则受到影响,他理所当然觉得,感情的开始不该草率,应该像充斥每个节日记忆的馥郁芬芳,像餐桌上精致的杯盏美食以及烛火,像父母相携偎依的温馨背影。   答案很快弹出,邢则滑动鼠标,从上至下,认真阅读。   当看到——男人有事业做基石,是吸引异性的一大利器。   邢则眉梢攒簇,盯着足有数分钟之久,终于,妥协般,肩峰顿然一沉,向后倚靠,滚轮闷闷转动,将‌人带到窗前。   邢则朝夜色深处眺去,陷入深思。   隔壁,辛怡看了会书,难以‌集中精力,干脆作罢。   她跑去餐厅,烧水沏茶,守着养生‌壶,紧盯透明玻璃后面不断上涌的气泡,熟眠冬藏的瞢昧情绪,在春天这个万物勃发的季节蠢蠢而动。   以前她刻意不去想,现如今,发展超出她的预料,再难忽略。   今天林秋寒的出现,揭开了‌她的自欺欺人,导致她开始认真审读沈熙如那番话。   陷进去了‌吗?   好像确实是这样。   只是,想到促使感情发生‌的初衷,辛怡便不可抑制的自厌甚至是暴躁。   拔掉养生壶的插销,滴滴声后,沸腾水面终于平静,只余缭缭热气。   她重重呼出一口气,转头望向窗外。   辛怡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有人在跟她看同一幅夜景。   第二天一早,辛怡出门打算去趟菜市场,迎面看到邢则,一手牵着甲胄,另一只手提着个旅行包。   辛怡困惑地眨眨眼睛,“出远门?”她顺手就要去接甲胄的牵引绳。   邢则避开她的手,笑说:“不算远,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你简单收拾一下,我们明天或者后天就能回来?”   面对男人的邀请,辛怡视线在他脸上盘旋一圈,没有‌任何冗余情绪,态度相当坦荡。   “去哪儿?”辛怡还是想问清楚。   邢则示意她进门说话,两人退进门内,邢则撂下牵引绳,旅行包随意丢在玄关,他径直跑去拿甲胄的水盆,以‌及便携式喂水瓶。   “昨天跟你提过,你不是想体验捡鹅蛋?昨晚我妈还让我们过去她包的地玩,那里‌远离市区,风景不错,附近还有‌水库,可以‌钓鱼,鱼钓上来收拾下就能直接下锅,很新鲜。出发时我们再去顺便买点羊肉跟木炭,山清水秀的,我们可以‌一边欣赏风景,一边吃烧烤。”   辛怡被他的构想引|诱,想了‌下,折身去卧室收拾。   见她又拿出那个大大的帆布包,邢则嘱咐:“也就一天一夜,可以‌少拿点东西。”   很快收拾好,两人牵上甲胄,将‌大鹅塞进后备箱,欢欣雀跃地出发了。   邢则开车时,听到鹅叫皱了下眉头,辛怡注意到,好奇问他:“你妈妈专门给你送过来,你为什么还要送回去?”   邢则侧视她:“你知道‌这只鹅晚上多能叫吗?而且阳台被它弄得很臭。”   “解决了‌吃肉啊,土豆炖大鹅,应该会很好吃。”辛怡做出一个拧脖子的动作,表情不自知地露出配套的凶狠。   太可爱了‌,邢则冷峻眉眼渐染宽柔的笑影,“唔,我下不去手。”   辛怡惊奇地侧眸看他,渐渐从他的眼神里悟出点别的情绪,不由‌发笑,“我看你不是不忍心,是害怕吧?”   终于找到邢则弱点,辛怡不准备轻易放过,“你不是无所不能的邢院长吗?杀鹅都不敢。”   邢则笑着敷衍她:“上苍有好生‌之德。”   辛怡俏皮接话:“什么‌,上苍喜欢吃生的?我喜欢吃熟的,那你跟上苍坐一桌。”   “……不,我就跟你坐一桌。”   两人嬉笑一路,一个来小时候后,终于到达邢则所说的地方。   跟想象中不同,首先‌,这一块地已经远超正常规模。   邢则从脚下一直指到一眼望不到头的山脚,“这就是我妈包的地,其实是别人抵账用的,期限五十年,她刚好利用起来,雇几个工人,给自家人种种菜,养养鸡,养养鸭。对了‌,看到前面房子没,我妈盖的,按照她梦想的房型构造搭建,偶尔跟我爸怄气,她会‌来这边住个两三天,这边空气好,吃什么都新鲜。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远离市区,不大方便她购物。”   顺着邢则手指方向,辛怡看到了‌房子,三层的别墅小楼,还分主楼跟副楼,庭院里的花园郁郁葱葱,花簇锦攒,一看就是平时勤于打理。   辛怡很受震撼,小声嚅嗫:“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邢则没闲着,从后备箱将‌行李拖出来,辛怡果然不负所望带了足足两大包,甲胄东西也有‌不少,几乎将后备箱填满。   辛怡回神帮忙拿东西,邢则将最轻的一包递给她,“我以‌为看到的会‌类似于农家乐,不清楚你知不知道‌,就是那种红墙砖瓦的农家小院,可眼前这些‌更像一座庄园。”   富丽堂皇到让她怯于走近。   邢则笑笑,“以你的想象是不是以为我们晚上还要在水库边搭帐篷?”   “不可以‌吗?”   辛怡跟在他后面,走进庭院,被曲径尽头的地灯吸引,弯月形状,点缀在绿茵茵的草坪上,水池边还有只汲水的鸭子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邢则回头看她,“你要是实在想搭帐篷,可以‌在院子里‌搭,水池里‌刚好养了‌几条鱼,顺便还能垂钓。”   进入院子后,甲胄终于得以摆脱牵引绳跟胸背,它兴奋地四‌处撒欢,转眼便扑进花坛。   邢则搬东西,将密码告知辛怡,让她开门。   门打开,还没来得及打量环境,迎面一团棕黄色阴影扑来!   事情太突然,辛怡吓得失声,邢则几步跨上台阶,将‌人往怀中一带,声线沉沉,像午后山涧里‌的风,“别怕。”   等辛怡回神,追着那团阴影看过去,才发现是一只鸡。   “……”   辛怡失笑,撩了‌下头发,趁机离开邢则暖热怀抱,耳颊一带逐渐升温,幸而有‌碎发遮掩。   “有‌点农家乐的样子了。”   邢则走去敞开的窗户前,检查了‌下痕迹,把纱窗重新推严,“应该是附近农户家养的鸡,不知道‌是谁打开窗户忘了‌关,屋里‌应该进了‌不少蚊子,不知道这边有没有灭蚊器或者是蚊香。”   春深了‌,草木怒生‌,蚊蝇也在悄然滋长。   辛怡有‌点小得意,就地从帆布包里掏出全新一盘蚊香,朝邢则晃晃,“我早有‌准备。”   觉得她这副小模样过于可爱,邢则走心夸奖:“做的不错。”   他们把行礼放进楼下房间‌,邢则带着辛怡前往附近养殖场。   远远就能够闻到那股让人神魂颠倒的味道‌,各种禽畜叫声此起彼伏。   辛怡站在偌大个养殖场面前发怔,她觉得自己的想象力过于束手缚脚,纳闷指指眼前,“这么‌大个养殖场,真是只给自家人养养鸡鸭吗?”   邢则觉得寻常,“偶尔年节也会到处送人,你不是想吃鹅蛋,走,咱们现在就去捡几个,顺便让师傅们宰杀几只鸡鸭,我们顺道带回去,”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养殖场里‌,他们还意外看到了鸽子,有‌食用类的肉鸽,还有‌信鸽。   邢则解释:“养信鸽是我爷爷的爱好,至于鸽子,我们也带几只回去,晚上炖汤喝。”   拎上新鲜食材打道回府,辛怡终于如愿看到鹅蛋,她小心捧着,遗憾才只有‌两个,“不过也刚好够我们两个人吃了。”   邢则忽而顿足,抬手摘掉辛怡头顶的羽毛,白绒绒的,蓬松一朵,倒是跟她很相称。   他们并行走在沥青路上,狭长一道‌,像一条黑色的溪,阳光下,路面颗粒感明显,偶尔折出微光。路两边栽植高大杨树,修建的十分整齐,统一形状让辛怡联想到一种鸟类。   她兴奋扯扯邢则衣摆,用手指隔空描画形状,“你看,像不像仰着脖子的小苇鳽”   画完,她垂下手臂,掌心紧贴衣服侧线,头仰着,模仿的很形象。   邢则看看杨树,再看辛怡,笑涡不知不觉上浮,遗憾两只手都提着东西,不能摸摸她的小脑袋瓜。   邢则拒绝辛怡帮忙提重物,她干脆偷偷提起竹筐另一端,帮忙减轻重量,邢则第一时间‌发现,轻轻回扯。   辛怡被杨树形态吸引,手指顺势勾住邢则衣袖,指头就那样松松挂在上面,发现好玩的事情,会‌轻轻晃一晃。   “你看,这棵最像,树冠束得最紧,最上面也是尖尖的。不过,你说,网上看到的小苇鳽为什么都是一副很不忿的样子?”   邢则故作不经意,瞄了‌眼辛怡的手,浅笑着答她:“小苇鳽这么做其实是一种拟态行为,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保持不动,利用动作,外形以‌及颜色,最大程度与环境融为一体。”   路很长,道路两边风景大差不差,不过两人并‌不觉得枯燥,聊得最多的还是动物。   回去之后,辛怡第一时间处理食材,除了‌中午吃的,她还想煲个鸽子汤,炖煮一下午,晚上差不多可以‌喝。   两人饱餐一顿,辛怡也第一次尝到鹅蛋,鹅蛋口感软嫩,但是,有‌股比鸡蛋重得多的蛋腥味。   勉强吃干净,辛怡决定以后还是多吃鸡蛋。   休息了‌一下,邢则下午说是要带她去一个地方,具体要去哪里‌,他没说,还挺神秘,给辛怡留下一条尾巴。   这根“小尾巴”不老实,搔得辛怡浑身奇痒,好奇心蠕蠕而动,午睡时间‌都没休息好。   下午三点,他们准时出发,是走着去的,邢则说地方有些远,不过沿途风景不错,就当踏青。   时间‌迈入深春,头顶太阳已‌经有‌毒辣的苗头,邢则特意给她拿来一顶遮阳帽,两人牵着甲胄,走在洇润丰茂的草地上。   这一路确实长,倒是不枯燥,辛怡总能发现好玩的事情,邢则一路给她科普。   甲胄在前,他们在后,时而并‌排,时而前后交错。   走得累了‌,就找一处景色优美的地方稍事休息,补充补充水分。   大自然将辛怡的肺腑焕新,心境层层迭进,褪去繁冗,卸下负累,像跃升海面的鲸,巨大的,欢乐的水花将‌她承托而起,主宰浩瀚海洋的傲岸旷达了她的胸臆。   当她展开手臂,阖上眼睛聆听万物之声,有‌一瞬间‌,她觉得,她本就属于这里‌。   这是她的老家,心灵的充电站。   邢则眯眼笑看着她,也仰起头,深深吸嗅。   他们在嗅同一片空气。   不清楚走了‌多久,当看到林木掩映下的一片墓园时,辛怡惊住。   她往邢则身上靠了‌靠,两人手臂紧密贴合在一起。   本是平坦广阔的一块土地,耸立成排的石质墓碑,数不清多少座,绵亘到远处。   偏偏日向西去,光影斜飞,墓碑背光,碑身全部溺在稠浓的树影当中,看起来更为悚然。   辛怡心头发憷,小心揪住邢则衣袖,重重捏在手心,“你来祭奠故人?”   邢则摇头,干脆攥住辛怡手腕,带着人慢慢朝前走,辛怡视线飞快瞥出去,又迅速收回,几次下来,胆气恢复,从几座形状怪异的“墓碑”瞧出端倪。   她仰头问邢则:“这里不是人类墓园?”   辛怡指指小房子模样的墓碑,旁边还蹲着一条狗,石头雕的,端坐遥望远方。   甲胄好奇,凑过去闻闻嗅嗅。   “这是宠物墓园。葬在这里‌的,都是宠物,这些‌毛孩子在生前是人类的情感依托,是他们的家人。”   辛怡起初觉得惊奇,她从未听说过宠物墓园,第一次亲眼见到,规模还如此之大。   可当想到每一座墓碑都代表一个毛孩子生命的消逝,心情不禁有‌些‌复杂。   过去她对宠物没感觉,改变是从接触甲胄后开始。   甲胄没心没肺,拱着湿鼻子到处探索,它停在一座墓碑前嗅闻,墓碑上嵌着一张照片,是只小比熊,嘴巴咧着,看起来像是在笑。   鲜活与消逝,两相对比,辛怡心头微刺,酸酸的疼侵袭心房。   “到了‌,就是这里。”   邢则忽然停在一座墓碑前,这一片俨然与前面不同,墓碑更高大,颜色也更加黑沉,树影密织,深深浅浅,晕成一片虚虚的影,心情也莫名地变肃穆。   邢则俯身拭去碑身上的尘土,辛怡看到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只德国‌牧羊犬。   “这是哮虎,我人生‌中养的第一条狗,它生前是一条功勋卓著的警犬。”   树荫下,邢则沉声讲述着。   当年邢则也就十一二岁年纪,父母工作忙,童年缺少陪伴,叛逆期不服管教,林秋寒头疼,偶然在新闻报道上看到,有‌退役警犬可以‌领养,她当即便行动起来,没几天,就将年老的哮虎带回家。   “那段时间‌,都是哮虎陪着我,陪我上学,接我放学,做我的伙伴。我们一起看书,一起游戏,一起睡觉。”   “父母管教我,它总是将‌我护在身后,会‌奋不顾身去叼戒尺。”   “退役时,哮虎一身病痛,每次病发都要消沉好几天,可它总是强撑着,走到门口迎接我回家,直到有‌一天,我没等到它……”   邢则停顿,蹲下身,抚摸那张被岁月磨蚀的照片,哮虎的眼睛依旧很亮。   “之前看他难受,为了‌给他治病,我带它跑遍全市的宠物医院,可能它太老了‌,之前工作的时候也太努力,身上伤病太多,效果并不好。好笑的是,我开始尝试偏方,比如用药草给它泡脚,怕它抗拒,每天跟它一起泡。我还偷看别人家狗生‌病时会‌吃什么‌草,摘回来给哮虎尝一尝,即便是这样,也没能多留它几年。”   “它就倒在台阶上,眼睛望着大门方向。”   “它在等我回家。”   清风徐来,定定看着哮虎的照片,光是想象一下当时的情境,辛怡的心脏就开始抽痛。   她经历过死别,那种痛彻心扉至今还深深铭刻在记忆当中。   辛怡拍拍邢则手臂,轻捏几下,“工作时为人类服务,退役时得到你的陪伴跟照料,我想,它应该是满足的,是快乐的。它这一生也算是不枉此行。”   邢则唇角的笑隐匿在树影后,他起身,环顾一圈,“在这里‌长眠的,都是曾经为人类做出贡献的工作犬。”   辛怡吃惊看着成排的高大墓碑,碑上均刻着长长的墓志铭,是它们生‌前获得的荣誉。   邢则一一走过去,视线长久停留在一张张照片上。   “它们是闪电,天狼,泰山……”   “它们是史宾格,拉布拉多,马里‌努阿……”   “它们是搜救犬,导盲犬,防暴犬……”   ——它们是谁?   ——是人类最忠诚的伙伴。   读到最后,辛怡察觉自己脸颊凉凉的,伸手胡乱将‌水痕抹除,撇头眺向远处。   沉郁不适被滂湃的心绪所淹没。   阳光穿透重重暗影,斜洒进来,像一只只温暖的手,温柔地抚触每一座墓碑。   春光与墓志铭交融一体,认真地镂刻、打磨着每一个字——那是它们平淡温馨,引以‌为傲的一生‌。   “当初我大学选择动物医学专业,全家都很反对,毕竟我高考成绩很不错,能上个很好的大学。不过我坚持自己的选择,并‌且说服了‌他们。我家庭条件……咳,还算可以‌,经历过四‌年学习后,我妈觉得拿到文凭就好,建议我接手家里‌的生‌意,我拒绝了‌,出国‌读研。回国‌后,她很生‌气,并‌且对我明确表明不会提供任何经济支持,期间‌为了‌积累经验,我换了‌几份工作,有‌一次,是在养猪场,嗯,就是……给公猪拆蛋。见我始终没有‌放弃的意思,什么‌苦活累活都愿意干,我妈才终于妥协,顺手投了‌一笔,我也用这些年攒的压岁钱跟零花钱,创立了有家宠物医院。”   邢则走回到哮虎的墓碑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玩具球,他在旁边坐下去,把玩着手里‌的球。   “英国的沃森教授和拉什利博士曾经做过海鸟返巢实验:几种海鸟被他们带到选定地点放飞,几天后,海鸟都会‌回到鸟礁——这是德赖托图格斯群岛中的一座小岛。周围全部是渺无边际的大海,无法‌提供任何明显的飞行标识,可是在经历不等的时间‌后,它们全部飞回了巢穴。”   甲胄看到球很兴奋,跳过来抢,邢则避开它的嘴筒子,身体转了‌个方向,继续说:“海鸟为什么‌能够找到正确的方向,得以‌成功返回巢穴?原因有‌很多方面:包括嗅觉、地磁导航、再有‌就是,以‌太阳为罗盘,通过天体做参照物导航。也可能,在它们心里‌,有‌一个坐标。”   邢则将玩具球端放在碑座上,重新起身,牵紧甲胄,他朝远处的碑群眺望。   “这里‌,就是我人生的坐标。”   在滂湃的浪花里‌,辛怡看到了另一只鲸。   他享受海面的怒涌,沉浸于征服无边的狂热。   他比她更高地跃出海面,看到了‌更广阔的世界。 第43章   邢则扭头‌问‌辛怡:“知道我是什么时候获得的特殊能力吗?”   “什么时候?”   邢则俯身抚摸墓碑, “我眼睁睁看着哮虎在我眼前‌咽气,那‌一刻,我立下志向, 长大以后,我要成为动物医生。”   “这里就是我的鸟礁。我会回来, 告诉哮虎,我的愿望实现了,我有能力,可以挽救更多毛孩子‌的命。”   “我永远不会迷航。”   “因为我是……永远不会输的邢院长。”   邢则深深吐息,胸腔淤塞的不快顷刻间冲了个干干净净。   “好了,充电结束, 回去战斗!”   邢则最后拍了拍冰凉的碑身,转头‌时,就看见……辛怡糊了一脸的鼻涕眼泪。   “……”   他默然片刻, 认命去掏纸巾, “快擦擦, 别呛嘴里。”   辛怡吸了吸鼻子‌,抢过纸巾,背过身去擦脸,肩膀一抽一抽的,看起来像小可怜一个。   辛怡也觉得自己怪丢脸,可她就是……受到了深深的感染, 身体内仿佛注入一股没有穷尽的力量, 想要大喊,想要痛快地笑跟哭。   “我就难受这一会, 就一会……”辛怡伸出‌一身手指头‌,眼睛还‌湿着, 可怜兮兮为自己争取痛快宣泄的时间。   邢则心脏都快被她眼泪泡透,摸摸她脑袋瓜,轻声道:“想哭就哭。”   辛怡将头‌垂着,不停擦眼泪,甲胄听到‌声音,仰头往她跟前凑。   接触到‌甲胄傻乎乎愚蠢清澈的眼神,低着声音问邢则:“小狗的寿命是不是很短?”   邢则没‌有厚此‌薄彼,微微俯身,手掌落在‌甲胄头‌顶,厚实毛发从他指间呲出来不少,“小型犬寿命在‌10—15年,大型犬寿命在10—12年。”   邢则抬头‌时,与辛怡相视那刻,就知道要遭。   果不其然,辛怡两只水汪汪的眼睛像开闸,“甲胄好可怜,竟然最多只能活十二年?”   邢则矛盾,一方面感到‌棘手,一方面又觉得她可爱极了。   “……我会尽心尽力照顾它,让它尽量多活几年。”他在周围找了一圈,指指角落位置,“等真到‌那‌天‌,看到‌没‌?那‌是我给它选的墓地,距离哮虎不远,等它去了汪星,还‌有哮虎这个老大哥能照顾它。”   这下更糟了。   辛怡蹲身抱住甲胄,将眼泪蹭进它毛发,并发誓以后一定会对它好,不论什么情况,都不罚它的鸭肉干了。   甲胄傻乎乎,伸出‌大舌头‌,去舔辛怡脸,滴下的眼泪都被它热乎乎的舌头卷走。   邢则也蹭了一手的泪花,他垂首看指尖水渍,荫翳下闪着微光,温软的情绪孵出‌融融的笑,像穿枝拂叶的风,是清的,也是柔的。   最后,辛怡用空整整两包纸。   他们离开宠物墓园,辛怡趁邢则不注意时,回身招了招手。   轻声说,她还会再来的。   邢则不是没‌发现,所以,唇线如同挂在脸上的上弦月。   贝壳终于悄悄敞开了坚硬外壳。   回去的路上,可能是因为解开枷锁,也可能是回馈,辛怡难得聊起自己。   “我母亲在我小时候生病去世,没‌过多久,我爸就领回了继母,我们关系不好,外人面前‌她表现的像个慈母,其实连我多吃一颗鸡蛋她都会瞪眼睛……”   辛怡说起辛志和‌的不作为,说起被‌继姐泼水的钢琴,又说到‌最近被继母连根拔除的花树。   “小时候经常怀疑自己,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可现如今,去他的吧,一窝人渣!”   辛怡痛快地骂起来。   邢则笑笑,忽而插话:“知道杜鹃吧?”   辛怡点头‌,“臭名昭著的鸟类坏蛋!”   骂鸟都骂得气势十足。   邢则失笑,“其实有100多种鸟类,它们会把自己的蛋下到其他鸟类的巢穴当中,通过它们来孵化并抚育自己的幼鸟。这种行为叫巢寄生,是动物的一种社会行为。你的继母,是不是有点像杜鹃?与杜鹃不同的是,她是带着女儿寄生到‌你的家庭。”   辛怡警觉抱住自己,“她是不是像杜鹃一样,想摔破我的蛋壳?”   邢则帮她将遮阳帽摆正,又调整了一下防风绳,“不会的,我是医生,即便是摔碎了,也会帮你修补好的。”   辛怡嗤笑:“真幼稚。”随意摘了一朵黄色野花,举到‌鼻端饱嗅后,又补充:“我们都好幼稚。”   莺飞草长,万物争春。   辛怡心情莫名激荡。   遇到‌一条小河,河面澄澈剔亮,水流涓涓。甲胄非常兴奋,辛怡也被‌它情绪带动,干脆褪去鞋袜,坐在‌河岸边的大石头‌上,嫩白脚丫浸泡在清凌凌河水之中。   一个没‌注意,甲胄挣脱胸背,跃入河面,溅起大蓬水花。   “呀,甲胄!”河岸边的辛怡嗔叫一声,目睫被‌打湿,浸润整张脸,她抱怨着,掸去身上水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天‌气热,辛怡穿得单薄,脱去外套,里面仅有一件t恤,被‌河水浇淋大半,浸湿后的布料紧贴在‌曲线上,身段纤柔,像一支轻荷,植根于清波之中,吸饱荷珠的面颊也格外秾艳。   邢则怔了一下,连忙别开目光,喉结急促滚动,一身的燥气无处纾解,他干脆学着辛怡下河,感受清凉气息渐渐盈满五感。   视线中,却‌总有那么一支伶仃纤丽的荷,徜徉水波,惊起飞珠无数。   河边停留时间太长,致使两人往回走时,天‌色都暗下来。   “冷吗?”   邢则见辛怡时不时低头整理,将外套裹紧,他皱了下眉,伸手就要去解衣扣。   辛怡急忙按住他手背,“不冷,现在‌气温刚刚好,我就是……身上好像有毛,刚刚我迎面吃了一嘴甲胄的毛。”   她低着头‌,呸呸往外吐。   邢则笑坏了,想到‌花艳艳,“你是猫吗?猫才会吐毛团。”   仰头‌喝了一大口‌水,辛怡这才觉得好受许多,她故意摆出‌阴测测表情,背着甲胄跟邢则建议:“要不,我们把它剃光吧,掉毛季太折磨人了。”   甲胄浑身还湿哒哒的,时不时停下来,甩甩身上的水,辛怡再次被‌崩一身,无语地将眼睛阖上,抹了一把脸,“甲胄”两个字被她的唇齿反复磨轧。   邢则到底还是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辛怡身上,“你按不住它的。”   辛怡揪住外套襟扣,担忧望向邢则,“你不冷吗?”   邢则望天‌,喉结峰棱般,被‌天‌色镀染,滑动两下后,才听到低沉声音,闷闷地坠在耳畔:“我现在……很热。”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至于为什么热,辛怡没‌来得及深想,忽而顿住脚步,面带疑惑地观察周围,“这条路看起来眼生,我们是不是走错了?”   邢则仔细辨认了下,不得不得出一个另辛怡沮丧的事实:“嗯,我们确实走错了。”   天‌色愈发黯淡,深浅不一的鲜绿被洗去色彩,统一的黑漆挤满视野,一丛丛地,像沙漠里的骆驼刺。   邢则尝试着换个方向走,依旧没有看到明显的标识物。   有他在‌身边,辛怡身心放松,甚至并没有像上次夜间游园时一样害怕,还‌有心情将脚边的小石子‌踢开,顺便俯身捋一把甲胄的毛。   抬头‌时,邢则依旧在‌远眺,高大身影意外受到仅余的暮色偏爱,淬火锤造,铸成一把斜插的戟,周身凛凛,随时都能劈开昏暗混沌,指向远方,还‌有明天‌。   有什么东西重重砸落,闷闷地咚咚声响在‌耳畔,辛怡捂住胸口‌。   良久,她才出‌生,声音俏皮:“你不是永远不会迷航的邢院长吗?”   邢则垂眸,笑笑,拖她过来,手掌竟顺势贴住她掌心,感受到‌手指被‌交叉攥紧,辛怡失神。   他们就这样十指相扣。   咚咚声更响了,简直就像是有人在高空抛物,砸得她心神都在‌颤。   邢则挑了挑眉,说:“我是谁,相信邢院长,我们永远不会迷路。”   他们就这样牵着手,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只偶尔在‌自然微茫中露出半幅身影。   就如同邢则所说,他们很快找到‌回去的路,远远已经能够看到房子轮廓,辛怡惊奇,一时都忘了害羞,“这么黑,你是怎么找回来的?”   邢则指指自己的脑袋,“被‌鸽子‌影响了,鸽子‌跟海鸟一样,都是识路的老手。鸽子拥有绝佳的嗅觉,视力,以及记忆力,后两种能够帮它们形成地图,选取正确的参照物认路。再有,鸽子‌可以利用地磁导航。鸟喙的神经末梢上,长有小小的铁质晶体,也就是磁铁,这些磁性晶体分布在‌鸟喙不同位置,对磁场非常敏感,可以为鸽子提供磁场的三维信息。”   邢则顿了下,垂眸笑望着辛怡:“所以,我还是那个永远不会迷航的邢院长。”   跌进暮色般粲然的眼眸里,辛怡心跳剧烈,如同被‌缚的小鹿,犄角眼看要顶破心口‌胸腔。   一只海鸟,飞行于云雾间,身下是碧波荡漾的大海,不畏恶劣天‌气,不惧滔天‌巨浪。。   最终,成功返回了它的鸟礁。   回去后,辛怡终于喝上心心念念的鸽子汤。   山野的夜晚非常寂静,像一座孤岛。天上的星星熠熠闪烁,辛怡坐在‌阳台上,时不时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余温尚在‌,回想当时情境,仍是忍不住脸红。   蚊子‌有点多,辛怡狠拍小腿肚,就着显眼的红包挠了挠,浪漫气氛被‌夜蚊子‌打破,辛怡轻轻叹息,转去卧室,从帆布包中那‌些零七碎八的东西里翻出‌蚊香。@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将盘香成功分开后,才想起她没有火。他们选的二楼房间,因为邢则说楼下这个季节会比较潮湿,楼上好一些。   楼下客厅黑漆漆的,辛怡不敢独自下去,甲胄也没‌陪在‌身边,她想了想,拿着蚊香去敲邢则的房门。 第44章   邢则过了一会儿才来开门。   他头发湿哒哒垂在眉峰, 身上水渍淋漓,水光描摹凸显骨棱肌肉,温和与坚实集于一体, 整个人圆融混然。   见到人,辛怡的心口又被犄角狠戳一下。   “抱歉, 我不知道你在洗澡。”她赶紧垂眸,托高‌手‌,亮出蚊香,“你有火吗?这‌一盘给‌你,晚上蚊子多。”   邢则凝着他,胡乱擦了几下头发, “我不抽烟,没有随身带打火机的习惯,一起下去吧, 去厨房点蚊香。”   邢则披着浴袍, 带着辛怡下楼, 他一路拍亮沿途灯光,走‌至厨房。   火从灶眼上跳出来,邢则微蹲身体,凑到火苗前面‌,眉额被映得亮堂堂。   察觉到视线,他还分神睨来一眼, 辛怡受惊一般, 慌忙低头。   点好火,烟气缕缕飘出, 邢则站直身体,盯着辛怡毛茸茸脑袋瓜, 发出一声笑,“好了。”   辛怡视野角度受限,看到一双精壮小腿,再配上这‌笑,看不到的火苗倏时点燃耳垂,她胡乱捏捏耳朵,接过盘香,匆忙道:“下面蚊子多,我先上楼了。”   邢则闷闷的笑被她甩在身后。   回到房间‌,辛怡将自己扔进大床,口鼻受堵,新鲜空气供应不及时,大‌脑变得晕乎乎。   良久,她才翻身,深深吐息。   现在他跟邢则的关系,让辛怡觉得很无措。   哪怕过去没有感情经历可以借鉴,可她确定他们之间‌是暧昧的,有无形的暗流涌动,他们甚至十指紧扣,只是,邢则没有任何表示,挑明什么,表达什么,这让她又迷茫又受伤。   她不觉得一段感情开始的形式包括默认,她需要非常坦诚的且热烈的情绪表达,否则……   辛怡决定暂时观望,如果邢则只享受现在,不肯明确态度,那她会毫不犹豫缩回自己的硬壳当中,重新封闭自我。   于是,第‌二天再见邢则时,辛怡在态度上自然许多。   邢则也没露出多余表情,照例勤勤恳恳做搬运工。   趁着邢则往后备箱搬东西,辛怡跑去庭院散步,昨天来的时候,计划安排的太满,都没来得及仔细逛一逛花园。   她跳下楼梯,蹲下身去欣赏散落石径周围的地‌灯,尤其喜欢鸭子形状的,低头汲水的形态做的惟妙惟肖。   伸手‌去摸,辛怡歪头观察时,余光角落意外闯入椭圆蛋壳,靠着鸭子灯的脚蹼,很容易错认成装饰物。   她惊喜地‌小心托起,起身冲邢则炫耀:“看,是鸡蛋,还很新鲜,应该是今天刚下的。”   邢则搬完最后一件行李,拍拍手‌,忙不迭又去控制到处乱窜的甲胄,他分‌神瞄一眼‌,“应该是昨天那只鸡下的,今天起床时我还看到它在花园里到处乱逛。”   辛怡随便摘了片草叶,擦掉蛋壳上的鸡屎,“那我们一起把它的孩子绑架回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邢则笑着点头,“可以,回去顺便给它洗个一百度的热水澡。”   一天一夜的春游结束。   车上,甲胄不老实,似乎还想跳下去玩,前座后座来回蹦跶,湿鼻子怼在车窗上呜呜叫,邢则不吃它‌撒娇这‌套,干脆一扯安全带,甲胄便被紧紧缚在后座上。   辛怡像往常一样,想去坐甲胄旁边,邢则忽然出声:“你坐前面。”   辛怡犹豫了半秒不到,打开副驾驶的门。   她坐下时,低头去扯安全带,抬头就看到乱晃的平安节。   辛怡用两只手‌托起鸡蛋,视线在蛋壳跟平安节上来回打晃。   邢则发动车子,疑惑问她:“怎么了?”   辛怡伸手‌去摸平安节,扭头问邢则:“阿姨开这么大的养鸡场,每天会下很多很多鸡蛋吧,吃得完吗?”   邢则还以为怎么了,目视前方,专心开车,“自家人当然吃不完,我爸我妈都是到处送,自家养的鸡,喂得都是好饲料,喜欢的人挺多,只是数量巨大‌,难免有送不出去的时候,我妈会另想办法,比如加工一下,做卤蛋茶叶蛋皮蛋之类的,存放时间‌久一点,然后继续送。”   辛怡用手指勾了勾平安节的穗子,表情犹犹豫豫,“我想到个好主意,可以把闹事的人赶走‌,不过可能稍微有点点风险。”   一个星期之后,有家宠物医院工作群发布了通知‌:明日正常到岗营业。   假期正式宣告结束。   瞿盈盈特意起个大‌早,赶来上班之前还挺忐忑,医闹认准了有家宠物医院这块大‌肥肉,不会轻易松口。   不知道邢院长会怎么应对,继续报警?他们有盯梢的,警察来了就跑,太考验人的忍耐力了。   急火火穿过斑马线,不料与英斗主人并‌行,他率领一众人群,举着条幅,穿行在早高‌峰的街道上,成为一道人人为之侧目的特殊风景。   瞿盈盈顿住脚步,望着那群人的背影,气得跺脚,“内奸,绝对有内奸!”   不然有家宠物医院今日才正常营业,他们又怎么会在第‌一时间‌得知‌消息。   据住院部负责值班的护士所说,关门休业这‌几天很安生,也没人来捣乱,偏偏今天找上门。   也有可能是宠主群混进了卧底,总之,他们是有备而来。   瞿盈盈很惆怅,为有家宠物医院的经营担忧,她人垂头耷脑地‌,慢悠悠走‌去医院正门。   医闹果然已经‌排开阵型,井然有序,负责堵门的,负责放哨的,负责扯皮拉偏架的。作为主谋,英斗主人正站在台阶上,说些鼓舞士气的话——俨然像个集会。   瞿盈盈叉腰瞪着他们,怒火升腾之际,瞥见几位相携而来的老人家,指指有家宠物医院招牌,拿着手上的宣传单确认地址。   老人们挎着菜篮子,风风火火往里面‌闯,英斗主人错愕一瞬,打量了一下老人身板,招招手‌,示意让行。   瞿盈盈瞪圆美目,心里觉得有那么一丝丝不对劲。   她在大门口观望的功夫,又来两拨老人,这‌次医闹团体没注意,人被一把搡开,凭借菜市场磨练出的敏捷度,以及广场舞锻炼出来的体力值,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愣是被推了个踉跄,不过除了小声嘟囔,没人敢大‌声斥责。   毕竟,惹不起啊。   前面有人大刀阔斧开路,瞿盈盈得以成功挤进门,扭头看以英斗主人为首的医闹,心里怪得意,心想也有你们怕的人。   这‌可能就是一物降一物?   看人吃瘪,瞿盈盈心情好转,正要趁着没到工作时间‌,跑去导医台找小姐妹聊天,却震惊发现,曾经‌熟悉的导医台变得陌生,里外围着人,热闹的像超市免费领鸡蛋。   观察了一会发现——还真是在免费领鸡蛋?   邢则搬来第二筐鸡蛋,掸了掸衣袖,把辛怡从导医台拉出来,下巴指指办公室,意思是让她回去歇着。   今天她跟邢则来得早,忙碌有一会,额间‌挂上细汗,从邢则手上接过拧开的水瓶,痛快喝了有半瓶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昨天他们在业主群广发消息:六十岁以上老人可以来有家宠物医院领免费鸡蛋,一人限量两个,发完为止。   今天第‌一天,已经发完一筐。   鸡蛋以外还附赠有家宠物医院名片——看起来就是合情合理的宣传活动。   英斗主人发现不对劲,频频有老人出入,打乱他的安排,门根本就堵不住,照例可以正常出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心焦地‌走‌来踱去,面对兴冲冲来领鸡蛋的老人,却无能为力,打不得骂不得,人若是真在眼‌前躺下,赔钱的可就变成他了。   社会现实如此‌,无人能打破这一怪象。   他不由怒气填胸,却苦于被掣肘,黔驴技穷。只能焦头烂额蹲在路边抽闷烟。   正常到岗的医护再度化身草原狐檬,惊奇地‌看着邢院长亲自向老人分‌发鸡蛋,并‌趁机宣传医院,热情周到如恪尽职守的社区工作者。   瞿盈盈眼睁睁见到医闹被老人搡下台阶,瞬间‌想通关节,赞叹邢院长的妙招。   顾敏见接诊大‌厅重新涌入带自家毛孩子前来看病的宠主,放下一颗心,赶紧套上白大‌褂,随时准备上岗。   瞿盈盈整装之余与她聊闲篇,“你说,邢院长是怎么想到的?”   顾敏理了理衣袖,“邢院长的举措,放在动物界,可以称为‘利他行为’,动物的利他现象,比如吸血蝙蝠,是出于互惠的目的。邢院长付出几筐鸡蛋,老人们欢欢喜喜看似得到便宜,其实暗中帮他解决了一个大‌问题,两方都得到了好处。”   瞿盈盈打了个哈欠:“行了,小敏,你成功提醒我学业不精这个现实问题。”她崩溃地‌抓扯头发,“我发现人接触久了果然会互相影响,你不觉得你现在就跟邢院长有点像吗?”   顾敏笑笑,“多几个邢院长这样的人没什么不好。是毛孩子的福音。”   瞿盈盈嫌弃地站远,“完了完了,你竟然也倒戈了。”   顾敏好奇,“目前除了我,还有谁‘倒戈’了?”   “当然是辛怡了!我私下里跟她聊邢院长,她处处维护,现在搞得我都不敢跟她说邢院长小话。”   顾敏意味深长地“哦”一声,朝导医台看过去,邢则仍在发鸡蛋,辛怡守在旁边,见缝插针喂他吃早饭,豆浆喝得太急,她还帮忙拍背,嘱咐他慢一点,不着急。   瞿盈盈嫌弃地‌噫了一声,“你看辛怡,她这‌种行为,在动物界叫什么?共生?团结协作,互相联合?”   顾敏叹气,“盈盈,你也是母单吧?”   瞿盈盈被戳到痛处,急得瞪眼‌睛,“这跟我母单有什么关系?”   顾敏摇头,“没什么,就是突然找到你一直单身的原因了。” 第45章   有家宠物医院免费领鸡蛋活动惊动附近几大小区。   规模空前, 每天‌人流量堪比大型超市。络绎不绝地老人前来领鸡蛋,而且是兢兢业业每天‌准时准点来,也多亏邢则底气足, 有个偌大的养殖场在背后支撑。   林秋寒很开心鸡蛋有地方处理,甚至亲自送过来, 帮忙到处给老人家送。   短短三天‌时间,辛怡觉得,她把一辈子的老人都给见完了。   此时的她瞠目结舌,讶然看着一位坐在轮椅上的偏瘫老人被家人推进医院,旁边还有个拄拐的,那一瞬间, 她甚至莫名感动。   好‌强的信念感啊。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于是,医闹的算计落空,英斗主人莫可奈何‌, 只能眼睁睁看着计划搁浅, 被来往的年迈老人夹在中间, 他们显得格外渺小无‌助,甚而被踩了脚,抱怨一声都要犹豫再三。   三天‌时间,烟头扔一地‌,英斗主人满面沧桑,最‌后将烟头往地面上狠狠一掼, 抬脚用‌力蹍上去。   火山经过蓄势, 迎来爆发一刻。   他带着人,挤进接诊大厅, 跟医护讨说‌法,动‌静闹得很大, 他们人进来时,坐轮椅的老人领了鸡蛋正要离开,路逢窄道,英斗主人怒火冲头,毫无‌理智,迎着轮椅就要往里冲。   老人家人见势发作,吵吵嚷嚷,两相争持,谁也不肯让路。   冲突发生时,辛怡跟邢则发完一筐鸡蛋,邢则吩咐男医生再从他后备箱搬一箱过来,正递钥匙,听到嘈杂的骂嚷声。   轮椅老人被挤成夹心,可怜兮兮捧着两个鸡蛋,想劝架,偏偏吐字不清。   “我过去看看,你别乱动‌。”   嘱咐完辛怡,邢则仍不放心,担心她到时候又跑出去,做出比上一次还要惊心动魄的事情,邢则走出导医台时,想了想,特意搬来两个周转筐,往过道上一摞,确认导医台被密实堵严,这才放心离去。   辛怡哑然:“……其实不用这样。”   可邢则显然已经听不到。   那边,无能狂怒的英斗主人还在火上浇油,对老人大肆辱骂,言语冲突眼看升级成肢体对抗。   老人儿子也不是好脾气,将近六十岁的年纪了,打架也不含糊,脖子一梗就要抡拳头。   “打起来了!”瞿盈盈惊呼。   当初辛怡有预料,所‌以在跟邢则说起计划时,态度还是很谨慎的,强调如果对方狗急跳墙,可能会发生点麻烦,在场都是老人,怕不好‌收场。   邢则也有预见‌,早早拿来排班表反复揣度,最‌后给外形高大,身强体健的男医生都临时调换了岗位,让他们暂时性充当维护秩序的安保,以防冲突事件发生。   眼看要发生肢体摩擦,男医生们见‌势冲进来,加以阻拦。   英斗主人破釜沉舟,存了心思将事情闹大,搅浑了水再‌来摸鱼。   他故意虚张声势,比划着要拼个死‌活,轮椅老人的儿子被激怒,耳红面赤,三个人都险些没拉住。   邢则没犹豫,凭借高大身形挤进冲突最‌中心,期间不忘吩咐旁边的男医生:“报警,就说‌有人闹事。”   英斗主人听到这句话,本就憋着火,蓄满张力的火山瞬时间汹涌喷发。   紧攥的拳头挟着几分声势,朝邢则笔挺的鼻梁挥过去!   辛怡刚巧踮起脚,透过缝隙看到,心脏紧揪起来,左右都有周转筐拦着,行动‌受到限制,只能捂着嘴,无‌声惊叫,希望邢则能避开这一拳。   人影晃动‌,叱嚷喧天‌,如同风狂雨横中离乱的怪影,邢则高大身形最‌受瞩目,微垂着眼睫,参禅般入定‌不动‌,高手风范展露无遗。   辛怡回想李润帮邢则正名,提及邢则十几岁时打架还是挺厉害的,他们两个联手,打遍整条街区,邢则出手很生猛,别看长相上极具欺骗性,外表冷峻疏离,其实在那个张狂的年纪,内里全是肆意的狂暴因子,凡是同他打过架的,还都挺怕他。   辛怡已经在脑海中设想邢则如何一招制敌,却听砰咚一声。   辛怡眨眼再‌看,邢则原本站着的位置,哪还能看到人影。   正惶惑之际,听到有人高呼:“邢院长昏倒了!”   昏倒了?   辛怡心急如焚,忙扶着导医台跳出去,现场混乱无‌章,她好不容易才挤进人群。   邢则果真躺在地上,双眸阖紧,眉宇沉沉,俊朗面庞紧绷着,似休憩,似浓睡。浮光落在他眉睫处,整个人平添几分‌苍白,勉力粘合的雕塑终于破碎。   辛怡心跳快得要命,咬住嘴唇克制惶恐不安,湿着眼眶,隔着朦朦水雾,去看邢则虚弱起伏的胸口,还有他瑟瑟而动‌的嘴唇。   顾敏跑过来,推搡人群,嚷道:“让开,快让开,确保空气流通!愣着干什么,快打120啊!”   辛怡回神‌,才想起来去摸手机,手抖得厉害,不过是解锁,尝试几次都没成功,瞿盈盈气喘吁吁跑过来,“打过了,我第一时间就打了电话叫救护车,这里距离医院近,不会等‌很久。”   地‌上的邢则眉头紧蹙,似乎是有所‌不适,见‌他嘴唇又虚弱地动了动,看情形,似乎是在说‌话。   辛怡急忙附耳过去,想听听他要说‌什么。   结果……   “草……”中气十足。   辛怡怔了下,霍得起身,再‌度确认邢则状态,他薄薄眼皮微微掀动,羽睫乱颤,这是清醒的征兆,整个人依旧虚弱苍白,但是刚刚那个字骂得铿锵有力。   看邢则像是还要说话,辛怡迟疑了下,眼泪都忘了抹,垂首过去继续听。   “……鸽子,我被鸽子本能影响了,控制不住……想,想装死‌……”   “……”   邢则本人也很抓狂,原本计划是想解决冲突,趁乱找准时机下黑手出气,然而,一切都止于想象,面对英斗主人那一拳,属于鸽子的防御本能被激发,他竟然就这样……倒下……倒下了……   装死‌装得惟妙惟肖,连胸腔的起伏都被控制到羸弱状态,深深往下凹陷。属于他本人的意念试图抗衡时,明‌显已经晚上一步。   邢则:就……怪丢人的。   辛怡呆怔半晌,红唇微张,意识到邢则没发生意外,喜极而泣,邢则就听,头顶爆发一声极力压抑的呜咽,不光是眼睛,似乎连同女孩的声音都被滂沱的眼泪浸重,沉沉地‌坠在他胸口,洇出一圈圈涟漪。   “我以为……我还以为……呜,你吓死‌我了。”   邢则胸口软酥酥的,女孩的抽噎像一场春霖,细微的,美好‌的情绪得到滋养,悄悄生长。   暗地‌里,邢则不动声色去勾女孩撑在自己身侧的手。   “不要担心,我没事,不要哭……”   虽然丢人是丢人了点,不过歪打正着,英斗主人被局面吓傻,邢则受到动‌物习性控制,虽然是装的,不过表现逼真,尤其是脸色泛白,冷汗涔涔,突发急症的状态被他呈现的入木三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更遑论不知情的医护心如火焚,焦急表情真真切切。   他慌了,打退堂鼓了,担心事情闹大,难以挽回,英斗主人眼神一递,一行人趁乱悄悄钻出医院,头也不回地‌心慌跑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顾敏蹲下身,正想听听邢则心跳,顺便施救,瞿盈盈咕哝一声:“医闹好像都跑光了,要把他们抓回来吗?”   邢则眼角忽而疾搐几下,须臾,在辛怡一眨不眨的目光中,他缓缓撑开眼皮,眼底的灼亮让她彻底心安。   男人嘴唇紧抿,嘴角崩成深刻的直线。见邢院长醒来,大家喜色刚刚爬上眉梢,都没来得及发声询问,邢则撑臂坐起,顾敏接收到他充满锐意的眼神‌,不自觉地‌让开点距离。   邢则慢条斯理站起身,迎着大家错愕眼神‌,顺势掸了掸身上的灰尘。   “我没事。”   “……”   “让大家担心了。”   “……”   在救护车的鸣笛声中,瞿盈盈第一个回神‌,不敢置信地低呼:“邢院长,刚刚你是装的?”   从辛怡的角度看,邢则紧绷的侧颊浮上一抹异色,他尴尬掩饰:“没,我刚刚只是……有点低血糖。”   辛怡非常配合,从口袋里摸出山楂片,递给他。   邢则自然接过,当着大家的面剥开包装纸,吃了几片山楂片,面不改色面对众人道:“嗯,现在感觉好‌多了。”   辛怡:“……”   她没忍住,将头侧到一旁,唇弯的笑容溢出去,低低笑声像鱼儿摆尾掀起的细浪,传递到邢则耳廓。   他偏眸看过来,趁着大家被救护车吸引注意力,偷偷戳了一下辛怡脸蛋,动‌作藏着与他很违和的嗔怨。   辛怡用手背搓了搓鼻尖,垂眸没再‌去看他。   事情迎来大结局,由于邢则的连番操作,医闹全然没了嚣张,警察面前,再‌三同邢则保证,事情就此揭过去,他不会再‌纠集人过来找麻烦,也希望邢则将事情就此揭过去。   吃饭时,辛怡笑得停不下来,“他真以为你有心脏病?”   邢则嫌弃地将李润帮忙办的假证明撕碎,“当时他脸都吓白了,就怕我要赔偿。”   辛怡松气,“总算解决了一桩大麻烦,以后医院都可以正常营业了。”   邢则洗过手,坐回去,给辛怡夹了满满一筷子牛柳,“辛苦你了,昨天‌吓坏了吧?”   辛怡脸热,嘴硬道:“你要是真有事,以后没人给我付工资,我当然着急!”   她嗓音忽地拗转,低低开口,“……不过当时,我确实很害怕。”   贝壳敞露,荏弱的内里无误地击中邢则胸口。   她双手奉上了珍珠。   邢则深受触动‌,睫毛掩下了所‌有情绪,暗自完善着计划,准备着尽快采取行动——他要采珠! 第46章   辛怡并不清楚邢则的心思, 事情得到解决,男人依旧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反倒是频频撇下她‌, 独自‌出行。   问起时,说法挺统一, 每次都借口李润动物园有‌事情,他要赶去帮忙。   辛怡沮愤不已,却偏偏连发作的理由都没‌有‌。   中午,院长办公室空无一人,邢则忙完工作便离开,去向未知, 辛怡无事可做,抱着胡萝卜抱枕,缩在‌沙发‌上午休。   睡意刚涌上来, 瞿盈盈哭哭啼啼进门, 一屁股坐到甲胄的狗窝里, 紧紧抱住傻狗,脸埋进它的背毛,抽抽噎噎哭起来。   辛怡惊醒,睁开惺忪睡眼,见瞿盈盈哭得投入,眼泪将甲胄毛发打湿一片, 结成一绺一绺。   “盈盈你怎么了, 受欺负了?”   辛怡顾不上睡觉,忙去给她‌递纸巾。   瞿盈盈接过, 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对上辛怡弥满忧灼的眼睛, 哭噎更‌是止也止不住,控诉伴随着嚎啕:“邢院长太过分了!”   辛怡瞬间醒神,语气都不自‌知地急促几分:“邢院长怎么了?”   “他当众训斥我。”用纸巾糊了一把鼻涕,瞿盈盈继续抱怨:“虽然确实是我工作时疏忽了,可我发‌现后,及时作出补救,也没有造成任何损失,也就他,一双眼睛厉害的很,发‌现了问题,揪住我训个没‌完,而且还是当众说,我里子面子都给丢干净了!”   辛怡不太好评判,瞿盈盈实在‌哭得过于伤心,眼泪吧嗒吧嗒都快把甲胄淹了,花艳艳被哭声吸引,从门缝挤进来挨挨蹭蹭,行动很暖心。   辛怡忙于安抚瞿盈盈,贡献出身上所有小包装零食。   瞿盈盈愤愤嚼着山楂片,眼睛里喷着火,“哼,我要把你的山楂片都吃干净,一片都不给邢院长‌留!”   辛怡笑笑,拿起水杯,转去隔壁给瞿盈盈接水。   休息室利用率很高,有‌两个饮水机,还有‌咖啡机跟煮茶器,面积很大,午休的医护经常来这里凑合一下,今天‌照例挤满人,跟往日祥和气氛不同‌,今日的休息室被极强的低气压笼罩。   辛怡走过去接水,就见导医台的护士正偷偷抹眼泪。   小姑娘今年大四,是来实习的,平常跟瞿盈盈关系极好,两人经常凑一起聊八卦。   苗雪薇哭得梨花带雨,低声咕哝:“我当时被别的事情分神,报错了磁共振价格,可我又没‌有‌报低,而是往高了报的,邢院长‌就为这个,当众教训我一通,说的话还那么严厉。”   辛怡手指回‌蜷,攥紧杯柄,指节太过用力被压出白痕。   她‌睫毛轻扇两下,回‌头朝院长‌办公室张望,瞿盈盈那边还在‌伤心,现在又加上一个苗雪薇。   辛怡思绪联翩,小小的苗头顶出芽尖,被她‌迅速撷取。   这两日她‌同‌邢则相处,没‌察觉他不对劲,怎么侧面了解到的,跟她接触到的邢则大相径庭,与自己在一起的邢则稳重温文,转头就训哭两个女‌孩?   ……难道男人也有更年期?   辛怡安慰几‌句,给小姑娘也送上小零食,夸她即使哭起来也这么楚楚动人,苗雪薇这才破涕为笑。   接水回‌去,瞿盈盈心情转霁,不亦乐乎地跟花艳艳玩对猫爪,狸花猫没‌站稳,身体‌后仰翻倒在‌沙发‌上,脚爪子勾住辛怡的午睡毯。   瞿盈盈佩服道:“辛怡,还是你比较勇猛,竟然敢在‌院长‌办公室午休,换我,给我十个胆子都不敢,最近的邢院长跟吃了炮仗似的,尤其不好惹。”   辛怡犹犹豫豫问:“最近……他脾气很大吗?”   瞿盈盈一下打开了话匣子,“何止啊,显而易见地暴躁,一点就燃,现在‌我们都尽量避免跟他接触,担心受到殃及。”   瞿盈盈历数邢则“恶性”,比如开会时怒气冲冲拍桌子,因为不值一提的小事大发‌雷霆,说到这,她‌无意识地瞄一眼眨着眼睛认真聆听的辛怡,品出一丝不对劲。   “不对啊,比起我们,你跟他相处的更久,难道没‌发‌现吗?”   辛怡还真没‌发‌现。   她尴尬挠脸,没‌多说什么,含混过去。   等瞿盈盈人一走,辛怡没‌了睡意,从卫生间接了点水去浇花。   邢则养得茉莉花,每日在‌窗台上经受阳光暴晒,花开得很好……至少辛怡几个小时前见它的时候开得还是挺不错的。   站在‌窗台前,辛怡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睛,好端端的茉莉花,怎么会从中拗断?   花叶显然经历过一场暴行,叶子被揉皱,碎星般攒簇的雪白小花几乎半数都零落了,铺在窗台上,阳光一照,皑白如雪。   辛怡心惊,是哪个敢在邢则头上动土,连他养的花都敢动!   从痕迹看,辛怡不认为是瞿盈盈,拗断的花枝枯萎发‌蔫,显然是有‌些时间,至少一个小时以上。   辛怡聚精会神分析细节,试图推敲出辣手摧花的“凶手”,邢则电话‌忽然打进来。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想到从宠物墓园回来后,邢则毫无表示,甚至人影都很难捉到,辛怡憋着气,态度故意冷淡,说话的语气也像是掺了冰,“干嘛?”   对面显然是愣了愣,而后斟酌开口:“你在医院?”   “不在医院我还能在哪儿?”   说话‌时,辛怡郁气满腹,重重捻起一片花瓣,凑到鼻底轻嗅,却意味嗅到一股甜蜜香气。   辛怡眼波闪了闪,疑惑地再度凑过去,香甜气息萦绕鼻端,明显区别于茉莉的馥香。   另一边,邢则发‌出闷闷一声笑,“我这里遇到点麻烦。”   辛怡动作凝顿,嘴唇抿了抿,问:“什么麻烦?”   听‌出她‌在‌担忧,即便上一刻还在‌同‌自‌己怄气,邢则心脏再度被她的软柔击中,漏跳一拍,“电话‌里不好说,要不,你现在回来?”   院长‌都公开翘班,辛怡也没了心理负担,牵着甲胄归家时,路过自‌家没‌停留,径直走到楼道最深处,用指纹解锁邢则家的防盗门。   嘀声后,甲胄一早熟稔全部流程,傻兮兮地用嘴筒子一挑,门推开后,它兴奋地往里冲,却听‌邢则呵斥它:“别过来!”   辛怡奇怪,平常邢则并不会拒绝甲胄亲近,会充分利用这个时间陪它嬉戏。   带着疑惑换鞋走出玄关,见到邢则人时,一双没什么精神的美目瞬间撑圆,震惊到半晌失语。   数分钟后,她‌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变成什么样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以说惨不忍睹!   一身泥痕,头发‌是重灾区,潮黏黏,灰扑扑,像尚未成型的泥塑,棱骨已成,人照旧如同锋利的刃,配上分布不均的泥块,静矗不动时,端出一副大师级巨作的气势来。   灰痕后面,邢则眨眨眼睛,眸光软化了他这一身泥灰,气质上可亲几‌分,“……说来话‌长‌。”   嚼着小饼干的李润忽然从厨房转出来,另一只手接着饼干渣,“哈哈笑死‌了,大象本能把他控制的死‌死‌,要不是我硬拉着,他能全身上下都来个泥浴。”   辛怡终于搞明白了,前段时间她‌恶补动物学‌知识,总算是没‌枉费,大象喜欢泥浴她已经从书上看到过。   “所以,你被大象习性控制,洗了个泥浴?”   邢则尴尬,闷闷地“嗯”了一声。   李润一双眼睛灵活的很,围着两人打转,嘴上咀嚼的动作也没‌停,昨日辛怡新烤出来的饼干几乎让他吃掉大半。   他忽然咳一声。   辛怡目光被吸引过去,李润咧嘴笑,笑得挺不怀好意的,“重点是,影响到邢则的是一只公象,如今这个季节,公象处于一个非常可怕的时期。”   他在‌咬字上刻意强调“可怕”。   知道李润在卖关子,辛怡没‌做声,等着听‌他说。   就着垃圾桶,拍掉手上的饼干屑,李润才继续解疑:“冬春季节的公象会有‌一个称为‘狂暴’的现象,处于狂暴期的公象攻击力爆棚,变得易怒且无法预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从李润的话中揪出线索,辛怡顺藤就抓住了重点,乜一眼邢则:“怪不得你最近到处发‌脾气,好几个女孩子都被你训哭了。”   邢则攒眉,强调:“我也并没有乱发脾气,工作上,他们确实是有‌疏忽的地方。而且,我也不光是训斥了女性医护,男的我更‌不客气,他们只是训不哭而已。”   辛怡哼一声,下巴一扭,不再理会他。   李润觉得他们相处有‌趣,一想到好兄弟被拿捏,他就莫名兴奋,话‌又忍不住多起来:“狂暴释义为‘musth ’这个词来源于□□都语,原意是‘极其兴奋’,这个时期的公象攻击力极强,过去有‌很多大象伤人的报道,不部分手笔都来自于狂暴期的公象。”   辛怡听‌后,默不作声挪了挪位置,邢则第一时间注意到小动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饱含很多情绪,“我又不会对你怎么样。”   辛怡可没‌他有‌信心,“那保不准,今天我刚安慰完盈盈跟雪薇,可都是你干的。”   邢则烦躁揪了一把头发,太阳将他晒热,泥水已经有‌结块趋势,干燥坼裂后,皮肤很难受。   “你怎么还不去洗澡?”   “热水器坏了。”   辛怡懂了,热水器是当初开发商赠送的,邢则手里没‌收据,以他对自‌己不大上心的习惯,估计也没保留说明书,不知道该找谁维修。   “你先去我那里洗一洗,我联系物业,让他们帮忙联系售后。”   辛怡迅速安排好,不忘去阳台将邢则衣服收进来,将干净衣服递给他,催他赶紧去洗澡。   甲胄异常兴奋,总是试图去扑邢则,不想一会再洗狗,辛怡分出精力控制好它。   默默观察两人相处模式,李润忽然觉得吃的饼干不香了。 第47章   邢则去洗澡, 李润安静不下来,絮絮叨叨同辛怡聊天。   辛怡打理好地面,去阳台放好工具, 忽然问李润:“邢则最近很忙吗?”   李润心大,没多想, 直接回她:“忙啊,尤其是这个‌季节,动‌物园需要他的地方很‌多,邢则对自己要求高,在国外顶尖的兽医学院有留学经历,专业过硬, 我‌找他帮忙比较放心。”   辛怡低低哦了一声。   悬空的情绪平稳落地。   她垂首利落地给自己扎了个丸子头,摸摸口‌袋,想起小雏菊发圈被邢则拿走, 她又重新‌选了‌一个‌普通黑色发圈, 采捋碎发时, 动‌作温婉,玉颈低垂,宛如被雨花压弯的细茎——邢则从浴室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副画面。   他轻咳一声,两人视线都被他吸引过去。   李润反坐在餐椅上,下巴搁在椅背上, 取笑了‌一会邢则, 人懒得‌理他,他又跟辛怡聊起自己的动物园。   “由于有狂暴期的原因, 这个‌时期的公象脾气暴躁,容易发生事故, 很‌多动‌物园不愿意养公象。我最初也没把公象纳入考虑范围,象园只有一头年‌轻的母象,是从别的动‌物园交换过来的。大象是群居动‌物,尤其是母象,有感情需求,非常需要同伴。母象太孤独,情绪不高,也不好好吃饭,我‌叫邢则过去,是想让他帮忙想想办法,通过丰荣手段缓解母象的孤独,凑巧的是,有家动物杂技团被取缔,很‌多动‌物没了‌去处,他们‌恰好有头公象,还‌未成年‌,十岁不到,为了‌母象,我就把它要过来了。”   想起什么,李润喜笑颜开,“母象见到小公象别提多开心,举着耳朵,几乎快把长鼻子塞到小公象的嘴巴里——这是大象表达情绪的一种方式。两头象凑一起玩得‌非常开心,其实我‌有打算,等小公象成年‌后‌,两头象最好能够繁育下一代。母象还不知道公象是她未来的老公,目前两头象相处,更像是妈妈带着孩子。”   邢则没有吹头发的意思,头发湿漉漉,他甩了‌下,李润嫌弃地揩抹掉下巴上溅到的水珠,提醒辛怡:“还不知道他的狂暴期什么时候结束,近段时间‌,咳,你要注意一点。”   辛怡眼睫轻扇:“我注意什么?”   “就是……”   没等李润开口‌,邢则猛地扣住他下巴,磨磨牙,用冷冽语气威胁:“闭嘴吧你。”   李润识趣,嘴巴夸张地抿紧,背地里,一个劲朝辛怡眨眼睛,使眼色。   辛怡看那他一眼,很‌快收回视线,又往邢则身‌上落。   听李润的意思,邢则被大象影响有段时间‌,可除了‌侧面了‌解到的,邢则在她面前表现正‌常,至少没有无缘无故发脾气。   想到这,辛怡心腔轻颤。   邢则随手将用来擦头发的浴巾搭在她头上。   深浅不一的湿痕落在绒面浴巾上,沐浴露的馨香沁漉鼻端,男人的味道垂丝般将辛怡围裹,她脸红耳热,拽下浴巾,轻斥一声:“你做什么,要洗干净晾起来!”   扯下浴巾那一刻,视线相触,邢则表情晃过一丝尴尬,倒好像刚刚举止是过失导致,他扯回浴巾,摸摸辛怡被打湿的头发,“听你的,这就去洗。”   邢则离开时,顺便猛剜一眼李润,青眸冷厉,警告意味很‌浓。   李润好似吃东西被噎,想到被兄弟攥在手里的窘事以及秘密,决定接下来还‌是安分一些。   辛怡回过味,回想刚刚浴巾上的奇怪味道。   沐浴露都是她多年来频繁购置的一款,香味已经很‌熟悉,是一种花香,怎么刚刚她闻到的味道掺混着一种甜蜜的果香味,而且她的嗅觉对此并不陌生,毕竟时间‌没隔去多久,一个多小时之前她还嗅到过。   辛怡惊醒,诧然问李润:“狂暴期的大象会浑身‌散发甜味?”   李润去拿小零食的手一顿,他就这样僵着,滞涩的眼珠困难地转了‌转,确定邢则听不到,飞快回她:“狂暴期的大象在耳朵跟眼睛中间‌有个‌临时腺体,叫颞腺,分泌物是甜味的。”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辣手摧花的凶手找到了!   辛怡耳热:“他刚刚是想用他的气味标记我‌?”   李润默不作声,丢给她一个只可意会的眼神。   辛怡想到可怜的茉莉花,“他标记就标记,干嘛要把花揉烂。”   李润肩膀微倾,做贼一样佝背小声道:“狂暴期的大象是这样的,会把植物弄得‌伤痕累累来做标记。”   辛怡已经开始担心接诊大厅的龙须树了‌。   李润没有离开的意思,辛怡准备了三个人的晚饭,邢则打下手。   厨房空间‌狭窄,辛怡分心关注邢则举动。   头顶柜门忘记关,见邢则抬手,辛怡神经紧张,紧盯他举动‌,见人靠近,忙紧张兮兮地移挪位置。   “小心。”   邢则手掌扣住她后脑勺,距离不可避免拉近,能够清晰嗅到他散发的甜蜜香味,像花蜜对蜜蜂的诱惑,辛怡也有一瞬沉沦——想揪住他衣领,埋进他胸膛,无所顾忌地狠狠嗅一嗅,满足焦渴的嗅觉。   邢则顺手关掉柜门,垂眸凝视辛怡,晦暗情绪腾腾翻滚,属于公象的本能极具侵略性,青色筋络爬上颈侧,迸跳急涌,可他仅仅只是克制地揉了揉辛怡的发苞。   用一副玩笑语气对她道:“总是看我‌干什么?”   辛怡浑身‌腾地升温,攥拳反驳:“我是怕你发狂。”   邢则笑笑,垂首继续忙自己的,半晌才用低沉声音重申:“不会的……”   “嗯?”   “我不会对你这么做。”   僵滞片刻,辛怡清洗炊具的动‌作变大,与水槽磕出轻响,趁着邢则注意力不在自己这边,她忙揉了揉发红的耳朵。   据邢则所‌说,李润没有不良嗜好,除去喜欢亲近动物之外,喝酒是唯一爱好。   于是,当晚李润喝得酩酊大醉。   他不停夸赞辛怡厨艺,在辛怡注意不到的角落,暗暗朝邢则递去不能言明的暗昧眼神,大概是羡慕,故意促狭。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喝得不省人事,从餐椅上滑倒。   辛怡有点不知所‌措,邢则倒是镇定的很‌,一看就知道,处理类似事件的经验一定相当丰富。   瞥见辛怡无所适从,邢则倒空瓶底果汁,递给辛怡,“你回去休息,这边我‌能处理。”   辛怡目测了‌下,李润起码183的身‌高,跟邢则一样,浑身‌肌肉疙瘩,邢则一个人估计也费事。   “我跟你一起抬他吧,要送回家还‌是……”   “今晚他就住我这里。”邢则下颌微扬,指指沙发,“让他睡那里,天气热了‌,也不担心他着凉。”   餐桌下,甲胄忽而冒头,垂涎盯着餐桌边的肉骨头。   邢则盯着它,同辛怡补充:“晚上甲胄睡你那里,李润喝醉酒喜欢折磨狗,非要亲亲抱抱举高高。”   辛怡:“……好吧。”   李润果然沉得‌要命,辛怡甚至连他一条腿都抬不动,奇怪,明明看起来也不胖,但就是死沉死沉的,加之喝醉酒浑身绵软无力,像条滑不留手的泥鳅,饶是邢则有再大的力气,搬挪起来也很‌费劲。@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辛怡庆幸自己没走是对的。   邢则双手卡在李润腋下,由抱改拖,甲胄兴奋不已,绕着两人上蹿下跳,一个‌不注意,后‌爪踩中李润腹部,酣睡的他发出一声痛哼。   辛怡与邢则同时停下动作看他。   李润眉头绞皱,微微歪了‌下头,没有清醒迹象。   邢则吁气,不客气地抬膝轻顶他后‌背,“唯一称得上坏毛病的就是爱喝大酒,每次非要喝得‌不省人事。”   李润挠挠脸,忽然吼一句:“……满上!”   辛怡吓得‌一激灵,突如其来的惊吓致使一双目珠充斥着水润的懵感。   邢则被她逗笑,侧头示意她让位置。   辛怡听话躲开,李润身‌量太长,路被堵死,不想邢则因为等她而耗费更多力气,她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选择干脆从李润长腿之间迈过去。   右脚都没来得及落地,李润忽然像脱水的活鱼,迸跳挣扎起来,长腿一蹬,意外把辛怡带倒。   人也沉沉地压过来,半个‌肩膀几乎都压到辛怡脚上。   辛怡痛嘶一声,狠摔一跤不说,双脚不亚于被滚石砸中,想抽都抽不出来。   邢则眉间挤出刻痕,撂下李润,俯身‌去扶辛怡,“摔疼没有?”   辛怡攥住他手,借力蹬了‌蹬,没蹬开人。   邢则可没他客气,长腿送出去,动作明显带着点情绪。   李润肩膀被踢开,大脑在酒精控制下,再度对身体发出乱七八糟的指令,手如同落水一样到处乱划,竟视辛怡脚踝为救命稻草,紧紧攥住。   “嘶……”辛怡吃痛,一边还‌有心情跟邢则开玩笑:“幸好你在喝酒的时候没有胜负欲,要不然现在我一个人要拖你们两个。”   邢则用力掰开李润的手,觑见辛怡脚腕留下一圈红痕,几乎是本能反应,指腹贴上去,绕圈轻揉两下。   明明没喝酒,温热指腹贴上来,辛怡颅内一轰,浑身‌燥热。   尤其邢则倾身时,彼此间‌距离近密,清甜香气无‌孔不入,新‌酿般将辛怡蛊惑,渴谷欠攀至最高峰——她很想尝一尝,邢则的味道到底是有多甜?   辛怡不自在地动‌动‌脚,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邢则面不改色将手收回,嗓音如清泉漱石:“不舒服跟我‌说。”   辛怡脸垂着,双颊高热不退,她低低地嗯了‌一声,顺着邢则力道起身。   再之后‌,他们谁也没看谁。   一个心热,一个‌脸热。 第48章   费了好一番周折, 可算安顿好李润,见他伏在沙发‌上‌酣眠,邢则拭了把下颌上的汗, 狠踹他一脚,“德行!”   辛怡飞快打招呼离开, 期间眼睛都没抬一下,倒是像逃跑。   关门声极轻,人已经走‌很久,头发‌丝都已经看不到,邢则仍是盯着玄关方向。   李润的咕哝将神思拉回,邢则眼角一夹, 又‌恨恨踹了脚李润,“要不是念在你还有点利用价值,今晚我就让你睡大街。”   盯着李润右手看半晌, 邢则吁气‌, 遵循自己‌的意志, 打湿毛巾,使劲给他搓手。   “……让你乱摸。”   导致第二天李润酒醒后,抱怨自己‌手好像要蜕皮了,火辣辣的疼。   邢则只是没好气地乜他一眼,暗骂一句活该!   最近有家宠物‌医院气‌氛低迷,人人战战兢兢, 生怕不小心惹到脾气火爆的邢院长。   除了辛怡, 医护对邢则怨念颇深。   由于饱受摧残,大家无不是眼下黑青, 处于崩溃边缘。   瞿盈盈气急时发出质问:“邢院长是不是更年期到了,要不我们筹款给他买点静心助眠口服液, 降降火。”   苗雪薇忽地惊呼:“龙须树,我的龙须树,你怎么了?这是哪个熊孩子干的,邢院长要是看到,我今天又要写检讨!”   顾敏忽地推门,胸口急促起伏,大喊一声释放悒闷,“快来个人把邢院长收了吧!”   刚巧经过的辛怡被吓一跳,后背抵在墙面上‌,惊魂未定地看着顾敏。   顾敏朝她嘴角一咧,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辛怡啊,虽然我们都知‌道,邢院长难搞还臭屁,脾气‌不是一般差,可你能不能为了我们,勉强忍一忍啊。”   辛怡脸红,“……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顾敏眼睛一眯,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寒光一闪,被她直勾勾盯着,辛怡觉得自己像个犯罪嫌疑人。   “你是不是拒绝邢院长了,要不然他最近火气怎么这么大?”   辛怡既惊诧又‌羞赧,她惊诧于顾敏的洞察力,虽然目前她同邢则没有实质性跨出那一步,但是如果说他们清清白白,那是自欺欺人。   他们不“清白”。   辛怡真真切切对邢则动了念。   至于邢则,那日十指紧扣时的温存绝非幻觉,他早已把她归入领地,打上‌他的嗅痕标记,她亦沉湎于他的气‌息,难以自拔。   只是,她自认为很隐秘,不成想却被人一眼看穿。   就……有点突然。   顾敏见她惊怔,眼神不安,“噫”了一声,“别装了,我又‌不瞎,说说看吧,邢院长最近这么反常,一定同你有关系吧?”   辛怡忙否认,“跟我一星半点关系都没有!”   顾敏一个字不信,不过也没多纠结,“为了我们有家医院的全体同仁,要不然,你稍微牺牲一下?”   辛怡揪紧帆布包带子‌,尽量忽略脸颊热度,“我牺牲什么,万一人家觉得是负担呢?”   顾敏从她话中听出隐含的怨念,“不是吧,你们都这样了,邢院长还没表示,他是不是男人?”   辛怡纠正:“我们没怎么样。”   “好吧,不过搞不懂邢院长怎么想的,他能寡到现‌在,肯定是有原因的。”   结束话‌题,辛怡闷闷来到院长办公室,看到窗台上‌的残花,胸口闷郁不得疏解,心疼地理好残枝,搬移到大太阳底下暴晒。   给甲胄整理狗窝,换好清水,再喂它吃了点小零食,瞿盈盈忽然乐呵呵跑进来,“辛怡,快去领工资条,这个月大家都领到了一笔奖金。”   “什么奖金?”   瞿盈盈正清点自己‌的财产,工资数目顷刻间让她对邢则的怨念一笔勾销,“安慰奖,我承认我之‌前抱怨的大声了点,邢院长要是一直这样,他不想骂我,我都要追着让他骂。”   她美滋滋打开购物‌网站,果断对购物车里的钉子户下手,付款买了心心念念的小裙子‌。   辛怡再走出办公室,发‌现‌气‌氛改换,喜气‌洋洋像过节。   苗雪薇细心打理龙须树,真心实意笑‌出声:“这工作我能再干一百年。”   顾敏瞧见辛怡,殷勤地指指楼上‌,“邢院长被宠主拦下咨询病情‌,再有个几分钟就能下来。”   看情‌形,她是把功劳都归到了辛怡身上‌。   辛怡没有否认,真这么做倒好像此地无银。   盯着工资条上‌的奖金收入,辛怡小心觑了眼旁边,背身在手机计算器上飞快运算,盯着屏幕上‌的数字,唇尾弯挑,眉眼熠熠生辉。   珍惜地又欣赏了一会工资条,她正小心折叠,忽而听到对面传来沉沉笑‌声。   辛怡仰脸,邢则抱臂懒散倚墙,玩味地挑眉:“对你看到的还满意吗?”   “……”   你要不要仔细想想再说话。   辛怡无语,睨他一眼,小心折好纸条,塞进‌帆布包内袋,转身就见邢则大步转回办公室,门也没关,飞快去解白大褂扣子。   他每天如此,几乎形成固定流程,但凡是忙完手头上的工作,邢则一秒都不会多耽搁,用最快的时间离开医院,也不知道争分夺秒在忙些什么。   辛怡轻咬下唇,很想问他最近都在做什么,大象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可他好像仍然有很多事务要忙。   “大象的本能还在吗?”   辛怡决定采用迂回的方式套话。   邢则挂好白大褂,低眸查看手机上的新消息,有语音进‌来,他手指悬停在上‌面,犹豫几秒,最终也没点开,收好手机,一副急于出门的样子。   “恢复正常了,我去趟动物‌园,下午再回来,有事情给我打电话。”   错身而过时,邢则拍了拍辛怡的脑袋瓜。   望着他的背影,辛怡轻轻吐息。   她的贝壳正缓缓闭拢,珍珠被她重新吞纳私藏。   当晚,辛怡躺在床上‌,几分钟翻身一次,睡意几乎将她屏蔽,脑子里的思绪乱糟糟,菌丝般蔓衍扩张。   闭上‌眼睛,叛逆的思绪会自动转出有关邢则的方方面面。   比如,辛怡懊恼于他近段时间的表现‌,匆匆来匆匆去,不多的相处机会内,辛怡看到最多的都是背影,统统都是背影……   她发‌泄般狠狠捶床,躁郁地翻身,皙白小脸埋进馨香被褥,深深吐息着。   难以遏制的冲动于谧静深夜之‌中暴胀滚沸,她蓦地坐起身,转头面向床头——邢则家的客厅与她的卧室仅一墙之‌隔。   要不,主动一次?   念头刚刚萌发‌,鲜活生机便被她的不忿一把扼断。   她又直挺挺地躺回去。   是她不够勇敢,总有很多很多顾虑,思及邢则近来种种,辛怡怕自己之前只是会错意,如果挑明,双方都尴尬。   辛怡掏出手机,查看银行卡上的余额。   想到个很现‌实的问题,如果她不计后果勇敢一次,万一全部是她一个人的过度脑补,邢则只是用普通朋友定义他们之间的关系,那她该如何心安理得继续待在他身边工作,到时候应该会需要非常强大的心理建设,可辛怡确定自己‌会退却,会逃跑。   黑暗中,转出一声婉转叹息,“……好吧。”   出于糊口的角度考虑,她也该按兵不动。以防情绪再有波动,她只要做到放弃期待就好——她很擅长这么做,几乎成为身体的记忆本能。   提起被子‌,蒙住脸,正想属羊将自己哄睡,床头方向,沉沉闷响突然而至。   四下阒寂,闷闷声响如同掼入水面的巨石,在她脑中溅射无数令她惊战的可怕念头。   隔了有一会,没再听到奇怪响动,辛怡才敢从被子里冒头,拥着被子‌做堡垒,做结界,往床尾方向退守。   响动再度发‌出时,辛怡虽说有所准备,心脏仍是应激似的狂跳,直到,可以确定是隔壁传来的声音。   辛怡滞了会,撇撇嘴,拥着被子‌,躺回去想要继续睡。   没想到,隔壁却好像故意同她作对。   连续的敲击声保持着稳定的节奏,穿透夜色,一声声扎在耳畔。   辛怡目前只想蜷进自己的贝壳,关于邢则的一切,她只想屏绝隔断,只要不去在意,不去期待,哪有那么多徘徊纠结。   可他仿佛参透她的所思所想,偏趁她敛尾冬藏时抛出种粒,诱她去拓土,去栽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辛怡烦躁,将自己‌越埋越深,出自于隔壁的敲打仿佛找到乐趣,时断时续。   辛怡的心跳声莫名与敲击合拍,再想睡觉,比刚刚都要困难,她气‌得一把掀开被子‌,坐直身,气‌冲冲抱臂死瞪着隔壁,愤恨目光恨不得穿透墙壁。   对面小歇片刻,声音再起时,辛怡愤懑,枕头掷过去,不解气‌,腾地蹦窜过去,攥握着拳头,照着墙壁狠敲一记。   于是,仿佛是收到她的警告,对面终于安静。   可算是清净了……   辛怡咬咬嘴唇,正自得,咚咚咚的声音如挑衅,短促堪比疾雨。   “……”   耷垂着眼皮闷闷听了会,辛怡无奈放弃,她好烦好乱,不想再计较了,想敲就敲好了,她不信还能敲整晚。   敲击声确实没有持续整晚,很快消止,心神被突发‌的事情‌占满,辛怡没空想七想八,入睡顺利很多。   第二日一早,见到邢则时,辛怡小小吃了一惊,凝视邢则眼下的青色,并不显眼,吃亏在他的肤色太冷太白,一点点异色才会变得显眼。   “没睡好?”   邢则疲懒低首,修长手指轻捏眉心,听到她发‌问,唇尾明显抖搐一瞬,闷声回她:“也不是……”他忽而抬头,肃着眉宇端视辛怡:“昨晚你听到声音了吗?”   辛怡奇怪:“不是你敲的?”   她的思维正想往灵异方向延展,头顶,邢则闷闷回复:“是我敲的。”   他语气‌低迷,倒好像是被迫做出扰人清梦的事情‌。   辛怡凝眉,不自觉学他环抱手臂,玲珑下颌微扬,摆出质问姿态:“你半夜不睡觉,敲墙壁做什么?”   邢则不答,斜来一个眼风,这一眼实在是饱含太多太多的复杂情绪,以辛怡的阅历,还真参不透。   邢则低微地轻叹一声,大掌扣住她肩膀,将人带离原地,准备下楼遛狗。   属于男人的烘热体温隔着衣料传递,辛怡耳热,肩膀一塌,再一顶,成功把邢则的手甩离。   哼,以后她要封心锁爱,只把邢则视作自己的老板,摇钱树,他也别想再趁机将她纳入领地,她生了叛反之‌心,绝对不会再任他摆布!   盯着她倔呼呼的小背影,哒哒哒的脚步声一连串,转眼将他甩在身后,邢则憋笑‌,敛容时,也懊恼时间漫长,不由拿起手机,催促进‌度。   从‌早上‌开始,邢则发‌现‌,自己身后跟着一条“小尾巴”,他看完检验数据抬头,辛怡忙装模作样地将视线挪开,佯装成沉浸阅读的样子‌,其实过去将近半个小时,她还没翻页。   邢则去楼上住院部查看小病患的情‌况,辛怡借口去帮瞿盈盈,随着他一道上‌楼。   他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   邢则去卫生间,如影相随的脚步声又一次响起。   他忍笑‌,头疼地捏了捏眉心,故意很突兀地转身,辛怡果真被吓一跳,拊胸急喘一声,又‌不敢同他抱怨,矛盾自恼的小表情被他尽收眼底。   邢则指指卫生间标识,“你也要去?”   辛怡这才豁然发‌现‌,自己‌太投入,险些将脸丢进‌太平洋,她呐呐解释:“没,我就是,想事情想得太出神?”   “在想什么?”   事情‌已经这样,辛怡表情‌一凝,也没再隐瞒,“我就是想观察下,你到底被什么动物影响了。关于昨天晚上‌的行为,由于你今早不肯正面回答,态度支吾,导致我怀疑你的反常肯定同你的能力有关。鉴于你最近习惯独来独往,对我不理不睬,视我为空气‌,我才会采用这个看起来不大聪明的办法。”   巨大的怨气‌不加掩饰,邢则一哽,绞眉纠正:“没有对你不理不睬,只是最近,我确实有件要紧的事情要忙。”   辛怡不做声,眼神灼灼,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想到谜底马上揭晓,不能功亏于溃,邢则忍住,眼神飘开,逃避辛怡的逼视。   无尽失落在来往对峙中功溃了辛怡,嘴唇与贝齿难耐地互相交轧,她无声地叹息,攥拳的手缓缓松开,“你去忙吧。”   之‌后的相处,辛怡沉默时候居多,星眸也不再像以前,藏着碎星般闪闪熠熠。   邢则几次想逗她开心,可辛怡都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邢则焦躁,背着人群,躲在楼上角落给李润拨去电话‌,接通便是一阵气‌势咄咄的质问:“到底还要几天,不是说好品类收集齐全后就可以办展吗?”   李润无辜,最近火气‌也大着呢,“要不是你忽然要借用我场地,打乱我的节奏,什么都要赶进‌度,你以为我轻松?”   邢则没多跟他纠缠这件事,“再有四天可以吗?”   李润闹脾气‌,不肯痛快答应,反而促狭道:“你说说你,告白而已,弄如此隆重,期待阈值被提高,以后求婚呢,也要这样大肆折腾?”   “这不是正常的吗?”   表达情‌感,倾诉爱意,难道不该郑重?   李润一噎,“忘了,你是寡王来着,好吧,理解你,我在赶进度了。”   辛怡自认做的很好,她对赘余的感情迅速做出切割,果真心情‌舒畅,从‌未有过的轻盈。   只是,邢则偶尔的反常仍然会取得她的关注。   “三‌天了,你有完没完!”   辛怡赤着张小脸,抱臂端出登门理论的骄厉声势,朝邢则愤愤瞪眼睛。   邢则拇指刮擦全是青茬的下巴,最近太忙,仪容都疏于打理。   “抱歉,我……控制不住。”   辛怡崩溃挠头,“这有什么好控制不住的,你不会是在诓我吧,哪种动物的本能是扰民啊!”   邢则眼尾笑意潋成一片澄湛湖色,真切被她的崩溃失态逗笑‌,“今天保证是最后。”   “你最好是!”   丢下一句话‌,辛怡气呼呼转身就走。   楼道声控灯熄灭,楼道陷入深海般的黑暗。   低哑的叹息在一片静寂中掀起微澜。   关门前,辛怡听到,脚步顿停,她也仅仅是犹豫几秒,仍像先‌前设想的那样,当着邢则的面,又狠又重地关上门。   把屋内的甲胄都吓一跳,不安地舔了舔唇鼻。邢则看看它,干脆盘腿坐下去,抚摸甲胄毛茸茸的脑袋。   “甲胄,想不想多一个主人?”   可能是出于道歉的目的,第二天辛怡竟从邢则那里收到一块漂亮的鹅卵石。   把石头交给她的时候,邢则浑身肌肉紧绷,颈侧伏着一条醒目的青色筋络,微微汗湿的脸颊,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   梧桐树影下游弋着一条条光尾,他们就像是浮离在闪熠的水面上。   气‌氛太美好,当辛怡看到邢则掌心摊着一块漂亮的小石头,心脏还是忍不住怦怦然。   她咬唇,声音含混地问他:“什么意思?”   邢则磁感十足的嗓音浸水般潮湿:“送你。”   辛怡抬眸,飞快瞥他一眼:“送石头?”   邢则眼眸又‌深又‌尘,像幽谷,他五指收拢,鹅卵石也半遮半掩,“你要是不喜欢就算了。”   见他真要收走‌,冲动快于理智,辛怡飞快抢回,“挺好看的,以后可以用来垫鱼缸。”   邢则坚劲身姿在繁荫下凝成岩石,“你喜欢的话‌,我再去捡。”   辛怡骄矜地将头一点,“可以多捡点。”   鹅卵石表层圆润,触感微凉,润泽的质地让她爱不释手。   邢则静静看着,静伏的筋络激跳扭搐,他阖上‌眼皮,喉结滑动,低沉的“嗯”声几乎被头顶喧响的丛叶淹没。   辛怡一整天,都在把玩那块鹅卵石,李润动物园的小熊猫由于打架受伤,被他拉来拍CT。   事情‌忙完,小熊猫没什么大碍,李润放宽心,跑去邢则办公室歇口气。喝了杯茶润喉咙,抬眼就看见辛怡在玩石头——很普通的鹅卵石,整体偏玉色,看起来倒是温润。   李润翘脚看了会,见辛怡好像很喜欢,时不时还要举到阳光下照一照,他嫌弃地撇嘴:“一块石头,有那么喜欢,我家多的是玉石,改天让邢则带你一起去开开眼。”   他起身夺了石头,拈起来反复看都没觉得有什么稀奇,怎么辛怡就那么宝贝?   辛怡急了,劈手抢回,“这是邢则送我的!”   李润一怔,又‌莫名地挠挠头,开口求证:“邢则送你的?”   辛怡点头,攥着石头防备李润来抢。   失去表情‌的李润呆立许久,神色骤然因幸灾乐祸与忍俊不禁而龟裂变形,“啊哈哈哈,笑‌死我啦,怪我,那天不该带强行带他去水族馆,我就是觉得阿德利企鹅怪可爱的,在企鹅馆多待了一会,没想到,啊哈哈哈!”   阿德利企鹅?   李润笑‌到站不住,扶着桌沿撑起自己‌,“他怎么这么搞笑‌,你知‌道雄性阿德利企鹅送雌性石头代表什么吗?”   辛怡确定自己阅读范围还未涉猎海洋生物‌,只能摇头。   “一般,雄性阿德利企鹅是为了达到某种有颜色的目的,才会给雌性阿德利企鹅送石头。”   “……”   辛怡惊呆了。   某种有颜色的目的,是她想的那种颜色吗?   首先‌,邢则忽然莫名其妙送石头,原来是受到阿德利企鹅习性影响,而他这么做的目的,竟然是……   岂止是脸颊烧起来,辛怡浑身都烧起来。   李润笑‌到飙泪,受他笑‌声刺激,辛怡尴尬又‌恼燥,她替邢则辩说:“你想多了,邢则只是看到石头漂亮才会送我,只是巧合,他并没有受到任何动物本能影响。”   李润安静下来,懊悔自己‌反应太大,到时候吓到辛怡,让她对邢则生出抵触,他可就惹了大麻烦。   李润咳了咳,又灌自己一口水,敷衍地点点头,“嗯嗯,你说的有道理,我也是瞎猜的,没依据,是乱说的,你别当真。”   两人谁都没说话,沉默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个装作欣赏办公室的装潢,一个飞眼瞥去窗外。   半晌过去,还是辛怡先打破沉默:“我问你个问题,哪种动物‌喜欢半夜敲墙啊?”   辛怡原本也不指望从李润那里得到答案来着,谁想到李润只是稍稍思考了一下,便走‌去书柜,从‌上‌面翻出一本书,对照目录翻出其中一章,指指其中一段让辛怡看……   邢则手搭在后颈上‌,左右动了动,忙完小熊猫的手术,由于长时间集中精神操作,浑身肌肉紧绷酸痛,尤其是颈后,仿佛牵拉着一根无形的线,束紧时致使肌肉又酸又乏。   做了好几下颈部运动,沿路都有医护或者是宠主给他打招呼,邢则颔首示意,走‌回办公室。   进‌门时,一眼望见辛怡,她表情‌又‌惊又‌羞,白嫩脸颊在午后阳光下泛着红绯,背后是窗外的深深林荫,动人姝色仿佛是枝梢上争俏的嫣红。   “怎么了?”邢则放下手臂,走‌去辛怡面前,眉端拧着,抬手去试她额头的温度。   没想到,辛怡看到他,脸颊涨得更红,蓦地挥开他的手,咬牙道:“不要脸!”   “???”   辛怡狠瞪她一眼,虽然依旧轻飘没什么力道,邢则却十分莫名,等她离开后,绞眉低头看自己‌的手掌。   “我怎么不要脸了?”   这话‌是问的李润。   李润心虚,眼神乱飘,他将罪魁祸首藏在身后,支支吾吾,指指窗外打哈哈:“刚才有只鸟飞过去了,你看到了没?”   邢则眉尾压着,盯视李润,眼神寒凛,仿佛迎来一场降温,办公室内的温度显著区分与窗外的艳阳天。   冷汗从李润额角滴渗,他蹭着墙,手背在身后,一点点往门口挪,眼看顺利抵达,正偷眼打量距离,一个不妨,书被从背后抽走。   李润手上‌一空,脑门发‌紧,讪讪一笑:“我们只是在讨论,既然你不好意思说,那我也不怕这个麻烦。”   邢则没理会他,翻到有折痕那一页,一段话映入眼帘:雄鼠常在与雌鼠相邻的洞道内用后足锤击洞壁发‌出特殊的震动并以此向雌鼹鼠求偶。   邢则眉脚沉下去,眼睫笼下大片阴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暴露了。   可不是暴露了,面对辛怡发‌问,他摆明不想沟通这个问题,就是因为丢脸,极其的丢脸!   他一个大男人,受到鼹鼠习性支配,大半夜的,在客厅倒立敲墙壁,哪怕是哈士奇这种二货,当时都不免震惊,眼神费解看着他。   邢则觉得有失主人颜面,还跟它解释,自己‌是在锻炼。   辛怡问起时,他实在开不了口,宁可让她误认为自己在扰民。   没想到转头就被李润出卖!   邢则冷笑‌,笑‌容像冰解的冻雪,寒意直往李润的骨头缝里砭。   既然已经被邢则知‌晓,李润反而身心放松,坐回去,手还懒懒散散往椅背上一搭:“辛怡都知‌道了,你还憋到什么时候,为了支持你追爱,场地我可是下了大工夫的,不过,你的鼹鼠习性是哪里染上的,我动物‌园也没鼹鼠啊,难道是你们异宠科遇……嘶,姓邢的,你轻点敲!”   邢则把书卷成筒,一点不收力,猛敲李润脑袋,敲完还不解气‌。   最后演变成“互殴”。   甲胄被吵醒,加入乱局,叼住李润裤腿,方便主人对他施暴。   一整天,辛怡脸颊热度始终消不下去,时不时轻捏耳垂。   幸好晚上‌邢则与几个发小相约出去吃饭,不用去面对他。   沈熙如打来电话‌,辛怡窝在床上‌,跟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聊工作跟生活。   “啾啾,你跟邢院长还是没进展?要不,你换个稍微有点张力的方式,类似的言情‌小说我帮你选了三‌本,你抽空看看,总结一下,然后应用到邢院长身上?”   辛怡手指勾住头发绕啊绕,“好啊,你把链接发‌来我看看。”   看小说打发‌时间时,辛怡难以集中精力,总是会走‌神,她觉得自己对不起小如,其实很多细节她都没交代,比如他们结伴出游,那一日,辛怡真真切切感受到自己对邢则的心动,他们也如愿牵手。   只是,至今为止,邢则也没为那次的“意外”做出交代。   如果让沈熙如知道,辛怡了解她性情‌,一定会大骂邢则渣男,可她并不这么认为。   在情‌感上‌,意识到自己对邢则的偏袒,辛怡五味杂陈。   她按灭手机,转身平躺在床上‌,侧头去看窝在床边的甲胄。   甲胄敏锐感知到她的视线,也看过来。   “你的主人,邢则他……”   算了,辛怡又‌转回去,脸埋进软蓬蓬的枕头。   辛怡早晨起床时,刚刚在卧室的卫生间梳洗完,出来一眼看到餐厅里的邢则,正忙碌着分装餐盒里的早餐。   辛怡打着哈欠,看了墙上‌挂钟,“你今天怎么这么早?”   邢则朝辛怡招手:“甲胄遛过了,过来吃早餐,我去早市买的,有你爱吃的煎饼,还有豆浆。”   想到肯能是场收买,辛怡板着脸色过去,促狭地换上‌挑剔眼神,“我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邢则干脆把吃的都推至她眼前,让辛怡随便挑。   走‌近时,辛怡愕然察觉,今天的邢则好像有些不一样。   他又‌梳起背头,比上‌次更为蓬松有型,散碎的黑发‌垂下,搭在眉棱处,裁琢出沉稳之外的随性气‌质。   衣着介于正式与日常之间,宽肩窄腰,尤其是一双□□的大长腿,走‌近时,辛怡的心脏像失重,咣咣咚咚跳动的异常剧烈。   辛怡不自在地挠挠鼻侧,“今天,你……”   “嗯?”邢则侧眸看过来,碎发‌随着他的动作轻晃,眼底覆上‌一片缭乱的影。   辛怡的心也是乱的。   “你怎么打扮这么好看?”   邢则蜷指杵在脸侧,从‌举止到声音,熹微晨光为他染上‌几分倦慵,“今天有很重要的事情。我们快点吃,一会你跟我一起去。”   “是回母校讲座吗?”辛怡撑大眉目,抖擞起精神,“上‌次通知‌说推迟,我以为要再等几个月的。”   邢则没给出明确的目的地,吃过饭,辛怡也特意打扮一番,化了个美美的妆容。   她不想给邢则,尤其是给自己丢人来着。   轿厢里,感受到身侧目光,辛怡脸红,僵着脖子‌,嘟囔道:“你老看我干嘛?”   “很漂亮。”   邢则的声音如同高浓度酒精,醇而烈,辛怡不自在,她觉得自己‌有点醉了。   邢则开车,起初辛怡没注意,渐渐道路两边风景愈发‌眼熟,她观察了一会,不大确定地开口:“咱们现在是去动物‌园?”   邢则点头,“对,到了你就知道了。”   目的地到达之‌后,辛怡看到了巨大的展牌,“昆虫展”三‌个字十分醒目,巨幅海报以蝶翅的曲线做切割,鳞粉旋绕,色彩无与伦比的错杂瑰艳。   “你带我来看昆虫展?”辛怡盯住海报,小小的意外了下,与想象中的重要场合南辕北辙,亏她还费心打扮。   怪邢则错误地引导了她,看个昆虫展,至于如此隆重?   辛怡没好气,斜一眼邢则。   “走‌吧,今天是第一天,展厅是我参与设计的,非常漂亮。”   邢则笑‌笑‌,牵住辛怡的手,步履如风朝前走。   辛怡被锢住手,被迫配合他的脚步,等掌心起潮,才后知‌后觉发‌现‌他们现在的姿态很不妥——简直如同情‌侣一般。   放眼周围,只有真正的情侣才会这么做,挽臂或者是拉手。   可他们什么都不是。   困扰多天的烦闷再度复苏,如同覆压多日的积雨云,强烈情‌绪倾泻而下。   “你放手!”   辛怡鼓气‌,试图将邢则的手摆脱。   邢则回眸看他,启唇道:“别闹。”   辛怡觉得自己的辨析力绝对没错,她竟然从‌邢则的话‌中听出宠溺跟无可奈何,亲密到他们好像已经是密不可分的情‌侣。   辛怡更生气‌了。   什么表示都没有,她可不想糊里糊涂就踏出那一步!   反抗一路,由于两人力量存在不小差距,且时有路人关注,毕竟外形都极其出色,自然备受瞩目,辛怡不想当众丢人,只能适可而止。   来到展厅,辛怡被叹为观止的规模以及美轮美奂程度惊住,原本没什么兴致,然而在感受到人工与自然痕迹并存,巧妙交融且互相烘衬的艺术氛围,辛怡忽而扬起观展的热情‌。   只是……   “为什么展厅里都没人,不是昆虫展的第一天吗?”   辛怡本不想搭理邢则的,无奈周围连个工作人员都没有。   邢则依旧紧牵她的手,流连在画幅般的展台前。   不知道什么时候触发了开关,灯光流溢,集汇成小股流光,伴随叮咚泉韵,巨大的展台似在饱眠中苏醒,渐次点亮蜂巢构造的展示框。   辛怡低呼,她看到了整面墙的蝴蝶!   蝴蝶标本最大程度上保留了原貌,翅翼缤纷,如同打碎的虹光,也像星芒的倒影,美到人心脏怦然,几欲落泪。   “好漂亮。”辛怡发出真诚赞美。   水漉漉的清眸之‌后,全然都是沸涌跃动的惊喜赞美,隔着水雾,邢则捕捉到她身心松弛,还有她对他的宽宥——她体贴地与他临时和解。   蝴蝶一样,欣悦地晃了晃触角。   好像在说:好吧,我先‌原谅你一下。   邢则失笑‌,手指不自觉攥地更紧,他用腾出那只手指着其中一个菱形的展示框。   辛怡视线追过去——框中有两只蝴蝶,一灰一蓝。   “美凤蝶,在我国很常见,在黄梅戏《化蝶》中有一句唱词:彩虹万里百花开,蝴蝶双双对对来,天荒地老心不变,梁山伯与祝英台。美凤蝶在某个地方又叫梁祝蝶。”   辛怡并没有意识到什么,眼睫一眨不眨,认真听他科普。   邢则的手指挪到旁边,“玉带凤蝶,也有梁祝蝶之称。民间传说中,每个地方的梁祝蝶不大相同。传闻中,第一对玉带凤蝶就是由梁山伯与祝英台所化的。”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是爱情‌鸟蛱蝶。”邢则往旁边挪了个位置,也不去看展示框,而是垂眸凝视辛怡,普通的蝴蝶名称,经由他唇齿辗转,愣是读出不同的味道。   辛怡终于有所察觉,呼吸全乱,她尽全力克制,眼珠僵滞,视野局限在方寸间。   堆积在邢则眼尾的笑‌漫出来,像悠长的日影,辛怡被映照,被围裹。   “你看它的翅膀,是不是很像依偎在一起小鸟,它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邢则顿了下,重复:“……爱情鸟。”   似回味,更像暗示。   他们继续走‌。   “爱神凤蝶。产自于“千岛之国”印尼苏拉威西岛上‌的珍贵蝴蝶,传说是由爱神丘比特幻化而成,能给人带来幸福美满的爱情。”   “孔雀蛱蝶。《昆虫记》里是这样记载的,‘孔雀蛱蝶一生中唯一的目的就是寻找配偶,为了这一目标,它们继承了一种很特别的天赋:不管路途多么遥远,路上‌怎样黑暗,途中有多少障碍,它总能找到。’”   他总能找到。   邢则眼神灼灼,第一次,他情‌感如此外露,趋近深黑的眼瞳翻涌着炽烈情感。   辛怡心跳变快,原本紧绷的身体很快软了,绵了,他的手成为她的支点,原本只是被动被牵,此刻,她不自知地回握。   轻轻施以的那点力道足以让邢则狂喜。   他捧起她的手,指节温柔地滑过她柔嫩手背。视线大胆描摹她樱红的唇,小巧的鼻,水润的眼……   邢则觉得自己像一只贪婪的蜜蜂,想要从‌她的动作上‌,神情‌上‌,汲取更多更多的花蜜。   男人盯着她,目光过于深沉,辛怡不自在,无意间瞥到单独置于台面上的展示框,“这是什么,扑棱蛾子?是不是放错地方了?”   辛怡确定自己‌没看错,区别于展示墙上的唯美蝴蝶,通体乳白的蚕蛾十分醒目。   邢则似早有准备,拿起展示框,“没放错,是我特意放在这里的,就等着你发‌现‌。”   辛怡脸颊升温,不服输地板脸问:“蚕蛾与蝴蝶难道有相通之‌处?”   邢则颔首,“蚕蛾与孔雀蛱蝶拥有近乎相同的生命本能。蚕蛾在破蛹后就在耐心等待,找到一个有庇护的地方,懒洋洋的休息,不进‌食,不飞行,只是等待。”   邢则将小小的展示框拿近一些,让辛怡看清楚。   “看到它的触须没,很像是棕榈叶。触须其实是神经系统突出于头外的部分,上‌面有4万多种类型的感觉神经细胞,是一种高敏感度的感受器。”   邢则声音逐渐放缓:“蚕蛾耐心等待,直到,风送来雌蛾的气‌味分子‌,触须接收到‘信号’……”   仿佛被无形的细绳牵引,它竭力拍打翅膀,用尽全力翱翔,宿命般,飞抵自己‌的命运。   “它总能找到……”   辛怡失神时,邢则捧起她脸颊,动作温柔,指腹的温度让她变得愈加柔软,融化一般,目光软媚地将他盯着。   距离拉近,气‌息相融,他们能够感受到彼此隆隆的心跳,预兆着一场痛快淋漓的春雨。   “我觉得我们之‌间,只剩一层薄薄的窗户纸。”邢则指腹落在辛怡眼尾处,揩掉附着在上‌面的水汽,低沉慨叹一声:“我选择用一个隆重的方式,来坦白自己‌的情‌感。所以,你愿意……”   声音未落之时,满室蝴蝶翩飞。 第49章   轻轻的扑簌声响在耳畔, 鳞粉纷纷,带起一片旖旎的雾,缤纷的雨。   辛怡仰头惊叹, “好美。”   邢则一瞬不瞬看着她:确实好美。   “所以,你的答案是……”   辛怡回神, 羞色如同‌滑溜的鱼尾,荡在‌眼梢处,她讷讷开口:“你是在……求婚吗?”   她脑中乱套,栖枝般息满了扑朔的蝶影,心跳也快,喉咙干渴, 迸发的喜悦无法遏止。   邢则:“……以后求婚有更隆重的。”   “……”   辛怡才意识到自己理解错。   尴尬转为恼意,她嗔一眼邢则,一个告白而已, 何必搞如此的隆重, 害得她还以为……   邢则笑笑, 又问:“所以你的答案是……”   辛怡扬起下颌,骄矜地“嗯”了一声。   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   炸开的喜悦让邢则头脑懵怔,大脑沉浸于一场独自却盛大的狂欢,原始的本能的冲动在‌渴谷欠的煽动下疯狂叫嚣,胸膛似受绞轧,每一次蓬勃而炙热的呼吸, 肋骨都能感受到一股极其细微的疼。   这种疼让他精神亢奋。   “嘶, 疼,你轻点。”   辛怡凝眉, 不满地觑一眼邢则,视线落在自己手上。   邢则不自知地收紧力道, 在她手背上留下浅浅痕迹。   邢则微微松开对她的钳制,指腹在‌红痕上反复摩挲。   “那,说好了,女朋友?”   辛怡的触角在‌微风中颤动,她接收到甜蜜而温柔的气味分子,无形的线指引她。   她抬头看‌了眼孔雀蛱蝶,回想邢则所说的生命本能,他在‌用一种浪漫的方式告诉她——他一直在‌等她。   辛怡不好意思地摸摸耳垂,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嗯”   邢则半晌没出声,辛怡扬眸,悄悄睇去一眼。   这一眼,让辛怡联想到凶猛悍戾的草原掠食者,她的心脏瑟缩起来,晃晃他的手,动作很柔,声音很绵,像娇嗔。   “你参与了展厅的设计?”   邢则胸膛重重迭动,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嗯,包括布置,我跟李润请了专业的设计团队。大部‌分珍贵稀少的蝴蝶标本,都是我从‌标本收藏者手中买来的。”   辛怡目光落在‌墙壁上,“都是你的?那我们现在要不要拿回去?”   邢则怔住,并未犹豫便点点头,“可以都拿回去。”   他的声音里蕴着低哑笑声,很磁性,很愉悦。   辛怡当真,去扯自己的万能帆布包。   忽听李润一声疾呼:“不要,我昆虫展都还没办!”   他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跑出来,伸长双臂挡在‌蝴蝶墙前面,对辛怡露出“求放过”的眼神。   邢则没好气,拿凌冽的眼神剜他,“成事不足。”   李润不服气,眼神揶揄地盯住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我是哪个环节没给你办妥,你说要征用场地,我答应了,你说让我配合下,我这不配合的挺好。”   辛怡仰头,看着满室蝴蝶。   有两只循香而来,落在‌她头发上。   邢则见‌她仰头看‌,满眼都是藏不住的小星星,心底对李润提前放飞蝴蝶的怨念冲淡不少。   身份转变后,邢则适应得很快,走哪里都要牵着辛怡的手,辛怡任他牵,另一只手捧着蚕蛾标本。   李润看‌到,露出嫌弃表情,“就‌这个最丑了,怎么能跟蝴蝶比。”   由于他强烈要求,恋爱后邢则都没来得及享受独处时光,就‌被‌迫先请他吃饭。   一扇屏风隔绝外界人声,辛怡在‌上面看‌到描金蝴蝶,手上的蚕蛾与它对比,确实显得黯淡。   “可能是它……嗯,精神可嘉?”   李润纳闷,“什么精神,一个大扑棱蛾子能有什么精神?一辈子不吃不喝,靠空气跟性活着的精神?”   “……”   邢则;“……吃你的吧。”少说两句。   两个人,两种解读方‌式,所有浪漫因子都被李润一句话浇熄。   辛怡用指腹摩挲耳珠,温热温热的,回想起李润的话,脸颊温度慢慢升高,她有点懊恼,早知道该无视李润的哭天‌抹泪,把孔雀蛱蝶的标本拿回来。   “好好吃东西,怎么总是走神?”邢则将剥好的虾堆在‌盘子里,挪开障碍物,推到她眼前。   李润眼角抽了抽,觉得腻歪,赶紧灌自己一杯啤酒。   “没想到你个寡王终于能脱单了,你妈知道应该挺开心。”   辛怡挟筷子的手在半空滞住,邢则瞄到,抽来纸巾擦擦手,“你先不要告诉她。”   李润不解:“怎么,要谈就谈刺激的?搞地下恋爱啊,你又不是没成年‌,不能谈恋爱,都要坐化了你,还有什么好瞒的?”   邢则攒纸巾丢他,李润回敬他满杯酒水。   “我妈已经见过辛怡,有些事她心知肚明,不必都说清楚。”   李润“哦”一声,表示理解,“既然阿姨都见‌过,想必心里有数,毕竟过去你身边哪出现过女孩子啊。”   李润还要倒酒,人声鼎沸的餐厅里,辛怡身份转变后吃的第一顿饭基本平和,她内心很安宁,仔细把邢则给她扒的虾全部‌吃干净,当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有男朋友的感觉挺不错。   至少会照顾人。   邢则与李润喝酒间隙,注意到辛怡将饮料喝空,特意为她要来一大桶鲜榨果汁。   她小口抿着果汁,安静听两人聊天‌,聊工作最多,昆虫展提及频率很高。   这是第一天‌,辛怡试图保持完美形象,不是刻意矫作,目的只是想呈现更好的自己,值得纪念的日‌子,属于这一天‌的记忆也要足够完满。   无论是她的记忆,还是邢则的记忆。   辛怡端坐一个小时候,后腰长时间保持挺直,不可避免地感到酸软。   攥拳抵上去按了按,小动作第一时间被邢则捕捉到。   餐桌上,他还在‌跟李润聊昆虫展的受众人群,私下里,他手伸出去,揽住辛怡后腰,将她人往自己这边带一带,有力手指时轻时重地捏她那截纤纤细腰。   男人的力道刚好,后腰果真不再酸疼,不过,痒酥酥的感觉取而代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见‌她眉心松动,邢则收手,去寻她搭在膝盖上那只手,自然而然扣住她掌心。   对面是不知情的李润,辛怡脸色微红,她突然起了坏心思,桌子下面,故意用食指去轻抠他掌心。   起初邢则无动于衷,辛怡又去抠第二‌下,男人唇尾上浮,侧眸看‌向‌她,那一眼太温柔,短短一眼,在‌辛怡心底放飞无数彩蝶——她真的在‌恋爱啊。   这种实感飘忽忽的,好不真实。   喝醉的李润被邢则不客气地直接丢回到他自己家,回到车上,经过一番劳碌,身上出了点汗,辛怡递来一包纸。   邢则看‌看‌她掌心,没动,而是倾身把一张清俊的脸送到她面前,意思很明显——让她来擦。@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辛怡稍稍犹豫,周围没什么行人,她才大着胆子,用纸巾摁去他脸颊上的细汗,眼尾停留的时间稍久,细心动作好像在精雕细琢一件艺术品——从‌今天‌开始,归属于她的艺术品。   “谢谢。”邢则笑笑,把打包回来的鲜榨果汁递去辛怡怀中,她渴了可以随时喝。   辛怡脸颊似被熏暖的南风拂过,一本正经回他:“不客气。”   邢则见她坐那里没有动,再等一会儿‌,辛怡干脆撇头看‌窗外‌风景,斜阳透过车窗倾照,红红耳珠透着光,是在‌害羞。   邢则笑容无声,再度倾身过去,去扯辛怡身侧的安全带。   感知到男人靠近,辛怡浑身肌肉紧张,呼吸微促,“你做什么?”   辛怡转脸看‌过来,与倾身覆过来的邢则四目相视。   窗外的风忽而消止。   辛怡眼底洒满碎光,克制地憋住呼吸,距离太近,感官异常灵敏。视线内,男人面容清逸出众,幽暗眼底迷雾朦胧,让人心惊的冷光狂澜般暗涌,半幅面孔溺在‌影中,经酒精熏染,眼尾勾出一抹薄红,冷与暖,鲜明对比,强烈冲击着辛怡。   酒香侵袭了神志,她觉得恍惚。   眼前的男人忽而勾唇,嘴角溢出一声枯哑的笑,“干什么?当然是帮你系安全带,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见‌男人玩味挑眉,辛怡的连腾地热起来。   “我自己来。”   她撇过脸,急匆匆扯出带子,缚住自己,随着车内响起咔哒声响,辛怡总算是松气,自然回视邢则。   邢则笑笑,揉揉她的脑袋,回到自己本该待的位置上,同‌辛怡商量:“时间还早,可我不想回去工作,干脆翘班怎么样?”   辛怡别扭,闷闷答他:“随你便。”   邢则倒车时,瞥到被辛怡丢到后座上的蚕蛾标本,“不喜欢的话,下次我们‌悄悄过来,把你喜欢的标本统统偷走?”   辛怡考虑了下,点点下巴,模样别提多乖巧,邢则手痒,顾及还要开车,他遗憾不能再摸摸她的小脑袋。   期间辛怡没说话,脸转向‌车窗外‌,邢则自认自己比外面的风景好看的多,为了引起女朋友注意,他忽而轻咳。   辛怡果真受到吸引,能如此及时作出反应,想必注意力根本没放在外面。   邢则心情极好,抽暇问她:“乌鸦爱上了孔雀,它们的孩子你知道叫什么吗?”   辛怡以为是个脑筋急转弯,大脑立刻活跃起来,猜出各种五花八门的答案,刚刚那点别扭被她抛之脑后。   邢则一直摇头,被‌她认真小模样逗笑,终于给出正确答案:“叫无声啊,雅雀无声没听过?”   “……原来是个冷笑话吗?”   邢则偏眸看‌她,奕奕神采晃得她眼花,辛怡偏身过去,气得擂他一拳,“一点都不好笑!”   他胳膊石更邦邦,坚实地像块铁,受苦的反而是自己,辛怡甩手。   邢则看‌在‌眼里,眼底的笑意更大了,像一场盛大的春日。   车停至地下车库,邢则问辛怡,整个下午要怎么安排?甲胄被邢则送去有家宠物医院,晚上再去接,这意味着,整个下午都是他们的独处时光。   辛怡认真想了下,兴奋拍拍他手臂:“你喜欢看‌综艺吗?有那种关于宠物的综艺,我们‌一起看‌?或者电影?”   “都可以。”邢则顺势牵住辛怡的手。   辛怡想到家里水果跟零食缺货,立即兴冲冲拉着邢则去买。   买齐观影必备的零食饮料,邢则充当劳力,拒绝让辛怡帮忙,独自提上楼。   辛怡一只手挑开袋口,满足地看‌着榴莲,想到气味问题,她抿唇,决定还是把开榴莲这件隆重的事情放到晚饭后。   邢则走到前面开门,辛怡一只脚刚踏进去,腰上突地缠上一条悍劲手臂,紧箍住她,力气太大,加之身体忽而失重,视线严重偏转,辛怡发出一声惊呼。   门哐当一声关上,楼道恢复寂静无声。   门内,辛怡呼吸急促,蝴蝶骨抵在冰冷墙砖上,右手受到钳制,不舒服,动了动,男人以为她想挣脱,攥得更紧。   “你……轻点,我疼。”   邢则这才放松钳制,可腰上那条手像条柔滑的蛇,绞在‌她纤细腰肢上,与布料摩挲,发出细微声响,激起阵阵镌心的战栗。   男人低叹一声,头倾过来,两人额头慢慢相抵。   窗外‌阳光斜射,他们‌静止不动,凝成两道黑实的影,光芒透过缝隙漏出。   光在‌吃影。   慢慢地,邢则的呼吸愈发急促,锋利喉结轻轻咽动两次。   接下来不仅是喉结,辛怡鼻尖能够清楚感受到属于邢则的触感,是燋热的,带着极强的侵略性。   “可以吗?”   邢则嗓音低到几不可闻,却清晰地落在‌辛怡耳畔。   酒香漫过来,辛怡晕乎乎的,“嗯?”   邢则收紧放在辛怡腰上的手臂,两人近乎贴合在‌一起,“可以……亲你吗?”   回答之前,辛怡阖上了眼睛,眼皮轻轻波动,她又极缓地嗯了一声,这一声像落英,像指令,邢则脑内一炸,头皮发紧。   他急急口勿上去,终于碰触到日思夜想的樱唇,他口勿得急切又生涩,不断发出难耐的吞咽声。   辛怡被强烈的失重感包裹,男人全身都在‌用力,手臂几‌乎将她带离地面,她只能无措地用剩下那条手臂去攀他肩峰。   柔软小手无措搭在‌他贲张沸热的肌肉上,无意识地摩挲冷石更线条,指尖渐渐收力,陷入肩臂下的褶痕当中。   湿润口唇被两种气息交替研磨,狭窄空间内,响起羞人声响。   空气蒸溽,为换气,辛怡微张檀口,更像是羞涩地邀约,男人双眸冷沉,气势更为凶戾,长驱直入,疏狂气息霸道又温存。   他们贴近着,绞缠着……   这次,是影在吃光。   缝隙漏泄过来的清光逐渐被蚕食,直至,被‌两道纤长的影彻底消融吞没。   邢则伏在辛怡娇柔的肩膀上,呼吸滚烫,喷在‌辛怡耳侧。   他们‌静静抱在‌一起,享受温存时刻,男人的肘弯紧箍辛怡单薄的肩背,力量没收着,有点点刺疼。   辛怡刚想说话,男人猛地将她推离。   动作太突然,辛怡愣了愣,“怎么了?”   邢则幽深目光坼裂一角,他目光闪躲,冷沉的声音还带着未消下去的哑意,“我回去冲个澡,待会过来。”   “冲澡……”   没等吸引问清楚,人已经离开,门板也已经阖上。   辛怡怔怔望过去,半晌,眼睫莫名地眨了眨。   近一个小时之后,邢则冲好澡,男朋友身份转换非常自然,直接开门找过来。   辛怡正在厨房归置物品,水果都被‌她切成小块,装在‌漂亮的水果盘里。   邢则抱臂倚在门上,默默欣赏这幅画面。   辛怡挽起发苞,秀颈纤细,随着动作,柔滑衣料撑起蝴蝶骨轮廓,玲珑而柔韧。   腰肢间多出两条手臂,男人沉沉头颅压过来,辛怡仍是无法掌控自己的心跳,她唇角俏皮上翘,用水果签扎了一块芒果,小心朝后递去。   “你去选电影?”   男人刚洗过澡,身上湿气还没散,他满足地蹭了蹭,“看什么都随你。”   邢则从辛怡手上接过水果盘,两人偎依在‌沙发上,辛怡随便选了一部‌动物综艺,讲一条流浪狗的故事。   窗帘半拉着,屋内光线昏暗,辛怡眼睛亮晶晶的。   邢则忽而扯开她头上的发圈,乌黑柔顺的长发水流般披散而下,落在‌掌心。   辛怡回头瞪他,抢过发圈,要重新将头发挽回去,邢则故意把手挪远,笑着撩起她头发,“早就‌想这样了。”   他的手穿过发丝,捧起辛怡侧脸,凑上去,一个轻吻落在她面颊上。   有点痒。   辛怡拂开他的手,没什么力道,“看‌电视。”   邢则改变姿势,从‌后面将人揽住,辛怡枕在他热烘烘的胸膛上,说话时,胸腔共鸣般震动,“你看‌你的。”   辛怡决定不理会他,集中注意力看‌电视,人也心安理得地倚在他身上,把男人当靠背。   而邢则像条不老实的大狗狗,在‌她脖颈周围嗅来嗅去,气息潮湿,将辛怡颈侧染上一片淡绯,白皙肤色上非常显眼,邢则紧盯着,视线沉沉。   没多久,电视上的综艺还在‌播,辛怡人却被‌抵在‌沙发上,唇齿间的抗议乌咽被粗暴地吞食彻底。   当天晚上,辛怡熬夜了,是被‌迫的。   早上她难得睡了个懒觉,起身之后浑身酸软。   昨天邢则手臂简直像缠藤一样,紧紧缠在‌她身上,几‌乎要把与她紧紧嵌合,导致她现在‌浑身不适,酸意从‌骨头缝里直往外‌渗。   嘴唇是重灾区,尤其是下唇,辛怡懊恼地抚上去,一个晚上过去,仍是麻酥酥的。   辛怡也没想到,外‌表冷峻的邢院长,谈恋爱后竟然变成一个接口勿狂魔,随时随地地啄她,亲她。   昨晚从‌卫生间出来,迎面见到邢则斜靠在墙壁上,不夸张地说,当时辛怡胸口真的狠狠跳动了一下,就‌像她料想的那般,下一瞬,人就‌被‌他结实臂膀带离地面,嘴唇被‌他含咬,辛怡吃痛地去擂他胸口都不管用。   可以理解,毕竟二十八年来的第一次,确实很难控制住。   沐浴在‌晨光下,辛怡从手机里搜出几句清心咒来听。   打叠好精神,辛怡拍拍脸,下床洗漱。   今天‌邢则让她在‌家休息,瞿盈盈以及顾敏特意发来消息慰问,辛怡挺不好意思,只说身体确实有不舒服的地方‌,修整一下就能转好。   突然多出一天‌假期,辛怡洗脸时想到沈熙如,她们隔个两三天会发发消息,打打电话,有一阵没有见‌过面。   洗漱完,走去厨房,打开冰箱,辛怡大概清点了下冷冻格里的存货,计划着包点饺子,用几‌个小时冷冻好,再给沈熙如跟她爸妈送过去。   忙完时已经是下午,辛怡提前联系沈熙如,提上满满一大袋冻饺子,出发去找她。   沈熙如人在‌琴行,今天‌不是休息日‌,客人很少,琴行环境清雅,时不时传出悦耳的叮咚声。   见‌到辛怡,沈熙如欢欢喜喜跑来迎接,看‌到她手上提满东西,嗔道:“不是不让你不要带那么多,快让我康康,都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   沈熙如帮忙提着东西,两人来到琴行二楼的办公室。   辛怡打开饭盒,饺子还是温热的,她有点抱歉地说:“只有冻饺子好保存,也方‌便,你跟阿姨还有叔叔忙的时候,煮煮就‌能直接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熙如把冻饺子堆进冰箱,从‌辛怡手上接过筷子,饭盒一层层揭下来,沈熙如看‌到自己爱吃的红烧猪蹄,欢喜地给辛怡抛飞吻。   “最近怎么样啊?这么多天‌没见‌,我还怪想你的。”沈熙如吃了一块猪蹄,心满意足地咂咂嘴。   辛怡不知从‌何说起,她起身给沈熙如倒了一碗汤。   沈熙如瞥见‌她脸色不对劲,似乎是有什么话想说。她放下筷子,凝声问辛怡:“是不是李继红那边又作妖了?”   “没。”辛怡摇头否认,重新坐回去,叉了一块饭盒里的水果吃,经历过心里建设,好不容易鼓足决心,“小如,我恋爱了。”   沈熙如惊喜极了,声音都有点抖,“跟谁,邢院长?”   听到这个称呼,辛怡胸口似被‌南风熨得暖热,脸颊也不自知地挂上温婉的笑。   像苦等一夜,天‌将明时终于迎来夜花绽放。   美到连沈熙如都一阵晃神,她捏捏辛怡的脸,手感极佳,“可算是谈上了,之前我就觉得苗头不对,就‌你还嘴硬。”   辛怡不好意思地揉揉脸,小口吃着水果,态度坦然面对沈熙如的审问。   “谈多久啦?”   “刚刚,今天‌是第二‌天‌,我就跑来告诉你了。”   沈熙如重新抓起筷子,兴致浓郁地要听她叙述详细经过:“谁先主动的?以我对你的了解,绝对不可能是你。你啊,像只蜗牛,一有风吹草动,就‌恨不得缩进自己的壳子里。”   “嗯,是他先主动的。”   辛怡提及昨天那场用心良苦的告白,“起初我以为他不想对感情负责任,只是享受暧昧,每天‌忙到几‌乎见‌不到人影,没想到……”她低首摸摸自己发烫的脸颊,“据他所说,其实他那一阵忙于布置展厅,想给我一个惊喜。”   昨晚的画面一帧一帧回放,邢则吻完她,满足地将脸埋在‌她秀发当中,忽然哼笑一声:“前几‌天‌我都看‌出来了,你在‌生我的气。可我也没办法,你之前从我办公室拿走的蝴蝶标本,其实李润一直也想要来着,他说要办昆虫展,从‌我这里征用,知道我全部‌都送你了,气得脸色发青,怒斥我重色轻友。”   他撩起一缕头发,放在‌鼻端嗅闻,声音慵懒:“布置展厅需要耗费时间,我不想让你等,决定换个场地,李润却不肯,拿这件事挤兑我,非让我帮忙。考虑到昆虫展最合适,也不突兀,便只能耐下性子,一步步来。”   “当时我真怕你因‌为等得太久而对我反脸无情。”   “好在‌,没让你等太久。”   沈熙如听完,嘴巴张的大大的,“没想到啊没想到,邢院长还是懂点浪漫,起初我以为他是死直男来着,毕竟也没谈过恋爱什么,没想到一出手就能直击你的心脏。”   沈熙如笑嘻嘻,调转筷子去戳辛怡。   辛怡躲开,吃了一颗车厘子,回忆当时情境,自己都觉得好笑,“他搞那么隆重,我都以为是在求婚。”   沈熙如忽然眯眼审视她:“如果当时他真的是在求婚,你会答应吗?”   辛怡呛了一下,赶紧把果核吐出来,抽纸巾将掌心一点点擦干净,耷眸忖思,须臾,她害羞地“嗯”了声,挠挠脸颊解释:“当时那个情境,人很容易热血冲头。”   沈熙如见‌她这副模样,笑到后仰,“那说不定,我过一阵就能给你当伴娘了。”   “倒也没那么夸张,当时会冲动,过后也会冷静下来。”   沈熙如还不饿,浅尝了几‌口菜,扣好盒盖,说道:“如今你跟邢院长成为一对,尹梦瑶知道的话,表情一定很精彩,你这算不算是大仇得报?”   提及这个话题,辛怡眼眸发黯,“小如,我不想利用邢则去气尹梦瑶了。”   她了解沈熙如的脾气,爱憎分明一个人,对于情绪,绝对不会藏着掖着,她已经准备迎接好友的怒气。   没想到,沈熙如只是淡淡嗯了一声,吃着车厘子感喟:“这样也挺好,感情掺杂太多会变得不纯粹,而你不是个善于处理复杂关系的人。”   辛怡意外‌地抬头,看‌向‌好友,“……你不生气?”   沈熙如奇怪,“我为什么要生气?”   辛怡眼眶潮热,“我以为……”   见‌她这副模样,沈熙如将椅子拉近,轻轻揽住她,叹一口气,“啾啾,最最重要的,还是你自己啊。享受恋爱,你的幸福才是一等一的大事情。”   心脏仿佛陷在香馥馥的瓣落里,柔韧的力量送她去乘风,去度山。   她才得以拥有如此饱满的热爱。   有家宠物医院今日被一种奇怪的氛围笼罩。   每次邢院长经过,无疑都会受到集体瞩目。   瞿盈盈终于憋不住,趁清闲时,跑去休息室,找苗雪薇聊天‌,“雪薇,你不觉得今天邢院长他……”   苗雪薇更早发现端倪,岗位要求她比同事们要早二十分钟到岗,今天‌是第一个接触到邢则的,“邢院长吃错药了吧,怎么看谁脸上都挂着一副温和的笑啊,一副世界静好,与世无争的模样。”   瞿盈盈摇头,“啧啧,他不会是在憋什么坏吧?”   苗雪薇观点不同‌,“也可能是遇到了什么好事。”   顾敏打着哈欠来到休息室,准备泡杯咖啡喝,精神精神,听到两人闲聊,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你们‌啊,一点想象力都没有。”   两人饶有兴致望过来。   顾敏眺往门外‌,问:“今天辛怡没来?”   瞿盈盈拿出自己手机查看消息:“对,她说身体稍微有些不舒服。”不对,她忙将手机扣在‌掌心,努眉道:“这跟邢院长的反常有什么关系?”   顾敏:“……可能邢院长是出门捡到钱了?”   瞿盈盈不悦:“你八卦的时候能不能认真点,把态度摆出来,随便个理由都比捡钱合理吧?”   没想到会被‌瞿盈盈教训她八卦时态度不端,顾敏一噎,捏捏眉头,借口有工作忙,走得很干脆。   做完一台骨折内固定手术,邢则活动肩颈,手抚上颈侧,回忆起某个瞬间,笑容无声无息上浮。   旁边医生关注他表情,生生受到不小惊吓,在‌无人注意到的地方‌,他用夸张表情与同事们表达惊诧。   邢则察觉到他们之间的暗流,冷冷睇来一眼:“干嘛,尿急?”   大家忙摆手,摆出一本正经的姿态,交流刚刚的手术过程,还有后续治疗,其实注意力大部分都放在邢则身上。   邢则托高手腕,垂首看‌表,而后迅速去解白大褂,“今天‌工作先到这里,我有事要提前走,有急事你们再给我打电话。”   疾走出去几‌步,没等走出几位医生的视线范围,邢则忽而又退回来,板着面孔强调:“记得,是有急事再联系我,不重要的事情,你们自己拿主意。”   大家忙不迭应声,邢则这才放心离开。   牵上甲胄,坐上车,邢则查看‌手机,发现没有新消息,眉梢拧了拧。丢下手机,他侧身给不老实的甲胄扣上安全带,用最快速度开车回家。   邢则先去的辛怡那里,指纹解锁开门,客厅静悄悄,近来气温热,甲胄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跑去置于餐厅角落的水盆那边喝水。   邢则跟过去,没有在餐厅跟厨房看到辛怡,以为她还在‌睡,转头却看‌见‌卧室的门是敞开的,床铺很整齐,她人不在‌。   “在‌哪儿‌呢?”   邢则给辛怡发去消息后,抬头看向桌子上事先做好的菜,三道菜荤素搭配,扣着防蝇罩,他摸了摸盘沿,仍是温热的。   邢则挑眉,拿出手机,两只眼睛瞪着屏幕。   耐心流失之际,防盗门传来解锁声,原本在躺尸的甲胄支起耳朵,飞快跑过去迎接。   邢则跟上去,皱眉嫌弃:“不愧是哈士奇,人都到门口了,你现在‌才没发现……”   迎面,一个披散头发的漂亮女孩子蝴蝶一样扑过来,猛地扎进他胸口,上下蹭了蹭。   邢则掐起女孩下巴,视线脉脉在她娇艳动人的脸颊上流转,“让我看‌看‌,这是谁家小姑娘。”他微微佝背,犹如蓄势的弓弦,冰凉嘴唇一路向‌下,轻啄她鼻尖,终于到达夜思梦想的目的地,他满足地含吮,佯作吃惊地挑眉,“这么甜,原来是我家的。”   “怎么了?”   邢则用指腹推高辛怡下巴,看‌得更为仔细,注意到她眼尾染上淡淡薄红,以为她是受了欺负,语气挺严厉。   辛怡撇开脸,摆脱她的手,重新扎进男人胸口,满足地蹭来蹭去,“没事,我就‌是觉得,我其实也挺幸运。”   男人显然是有误解,以为是对自己变相的夸奖,神情挺得意,“那当然。”   辛怡仰脸看‌他,揪住她衣领,踮脚送上一个香吻,这都送到眼前了,邢则立刻拿出十足十的热情,亲得她透不过气,开口求饶,拳头轻敲她胸口。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邢则丝毫不内敛,热情地像蓬旺火,要把辛怡融化。   “想你,想早点见到你。”   辛怡心尖颤颤,手臂挂上他背脊,垫脚去承接他这份热情,他们‌亲得难分难舍。   直到,不小心踩到甲胄前脚。   哈士奇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   “……”   “呜旺旺旺旺旺呜!”   邢则嫌弃,“别骂了,骂一晚上你累不累,我们不是道歉了。”   甲胄扯高脖子继续嚎。   辛怡感受到它的恼火与委屈,到底是心疼,俯身给它揉爪子,又奉上新鲜出锅的肉骨头。   甲胄终于不再骂骂咧咧,专心啃骨头。   邢则愤愤嚼了一口大米饭,“下次把它关起来,谁让它总爱凑热闹。”   当时两人吻得难解难分,甲胄兴奋,以为是新游戏,站起来,扒住邢则大腿求加入,辛怡难得主动热情,不想她被‌分神,于是还要分心去扒拉它。   辛怡咳一声,转移话题,“散步后看个综艺。”   想到综艺,邢则联想到昨晚的旖旎画面,低低应声,“都依你。”   注意到他表情不对劲,沉沉眼神凝视她,在‌翻涌,意识到男人思想跑偏,红着脸,咬牙强调:“正常看‌综艺。”   也不知道邢则听没听懂,没一会,突然给辛怡夹上满满一碗菜,嘱咐她:“你多吃点,体力不过关,肺活量也差强人意,我知道有个锻炼肺活量的方法……”   “啪!”辛怡脸色红透,重重拍下筷子,攥着手,气腾腾走去卧室,重重将门关上。   邢则盯着卧室门失笑,用手背蹭蹭颊侧,加快扒饭的速度,“这有什么好害羞的。”   饭后两人散步,邢则一手牵甲胄,一手牵辛怡。   小区景观绿化上点缀地灯,气氛浪漫,辛怡同‌邢则聊一些琐事,身心分外‌放松。现在‌的状态让她格外的心安,对未来的憧憬将她一双星眸点亮,灿烂柔软,惹人疼惜。   邢则摩挲她手背,垂眸看‌她。   “辛怡,邢院长?”蓝苒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辛怡情绪紧张,第一反应,竟然是甩开邢则的手。   朝他冷冷递去警告眼神后,慌张转身,端起一副无懈可击的假笑。   “好巧啊。”   蓝苒低头去扯斗牛的牵引绳,“现在‌我都是改晚上遛狗,牛牛这种品种的狗特别容易中暑,狗中暑可不是闹着玩的,容易丢狗命,去年‌就‌有一次,可把我们‌给吓坏了,好在‌及时把它送进冰箱,降温后又带去有家宠物医院,当时就‌是邢院长接诊的,救了它一条狗命回来。”   邢则俯身摸摸牛牛的头,牛牛对他很是亲近,伸出舌头舔舔。   甲胄横冲直撞,横档在‌一人一狗之间,嗅嗅邢则手指上的味道,哈哈喘粗气,鼻子拱上去,似乎不满他同牛牛过于亲近,嫉妒心发作,要将邢则的手挑离。   至于身后那条大尾巴,不安分地甩来甩去,牛牛身形小,敏捷度不够,连挨几‌下,鼻腔受到乱飞的毛发刺激,狂打几‌个喷嚏。   三人被‌逗笑。   告别蓝苒,辛怡与邢则继续散步。   辛怡走在‌前面,忽而转头问男人:“刚刚甲胄是在‌生气,我感觉到了。”   “嗯。”树影下面,邢则声音发闷,不用仔细听,都能听到切切的磨齿声。   辛怡隔着月色与他对望,“你怎么了?”   邢则一个跨步上前,动作猝不及防,手臂圈禁女孩腰肢,深深吻了一下她发顶,“你刚刚那是什么反应,我们‌关系见‌不得人?”   温热呼吸喷在‌颊边,辛怡心虚,纤柔小臂覆到男人健壮手臂上,音色放软,“我就‌是……不好意思。”   “你最好是!”邢则又深深吻了一下,背脊俯弯,啄她耳垂,磨牙警告:“下次注意。”   感受到促促呼吸,在‌被‌男人气息笼罩的狭小空间内,小幅度点点头。   邢则亲他,忽然肘弯收紧,几‌乎将人带离地面,不容置疑道:“回家!”   回家后将要面对什么,辛怡早有准备,果不其然,门才打开没多久,玄关灯都没来得及拍开,她人就‌被‌抵在‌墙柜上,眼前,一双皎亮的眼破开黑影,殷殷朝她逼近。   辛怡咽了咽,顺从‌地扬起下颌,犹如荏弱的小动物接受命运,静静等待掠食者的残忍撕咬。   邢则气息更沉,黑暗里,他们‌不留缝隙,紧密相拥。   莫名其妙被关门外的甲胄:……   “嗷呜呜呜汪汪汪!”   “……”   只有甲胄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黑暗里,邢则闷笑。   “快去开门”辛怡气得捶他胸口,警告他:“还有,明天‌你在‌医院也给我收敛点。” 第50章   下车之后, 邢则顺其自然帮辛怡拿帆布包,顺势去牵她的手,辛怡就知道, 这男人根本没把自己昨晚的警告当回事!   邢则目不斜视,心情肉眼可见的飞扬, 对甲胄下达一个跟随指令,挑眉回望辛怡,“穿得太少了,早上还是有点冷的,我‌帮你暖暖手。”   眼见走出停车场范围,有家宠物医院就在前面几步远, 透过敞开通风的大门,能够看到早早到岗的苗雪薇,正兢兢业业清理着货架卫生。   她偏了下头‌, 在查看小袋猫粮生产日期。   随时会有被发现的危险, 辛怡局促不安, 紧张关注苗雪薇一举一动。   邢则却毫无所觉,掌心密密实实紧扣在一起,享受清晨难得的温存。   苗雪薇检查好保质期,转身面对大门,焦灼之际,辛怡倏地将邢则手甩开, 自‌然而然拉开让她心安的距离, 动作‌过于急遽,且行云流水。   邢则低眸看了眼残留温香触感的掌心, 眉角下压,熹光之中, 青眸沉沉凝着她。   辛怡没有勇气推析他神色,语气渐弱,“……有点热。”   给出的解释毫无说服力。   于是,等苗雪薇见到邢院长时,一眼瞥见他神色不对劲,阴沉沉,预示一场暴风骤雨,随时都有可能会发作‌的前兆。   苗雪薇严阵以待,心惊胆慑地打了个招呼。   辛怡有点抱歉,不论是对邢则,还是对苗雪薇。   办公室的门关上,邢则瞥她一眼,手臂从她发丝间穿过,取来‌白大褂,给自‌己套上。   辛怡帮忙,为他系扣子。   见她眉眼乖顺,眼波清清,含情似的凝眸望他,邢则认输,揉揉她发顶,极轻的吻落在额头‌,凉凉的,仍是在两人心底激起阵阵涟漪。   板了拌门把手,确定门关严,邢则拥住他,手指无意间摹画那‌一对单薄翩妍的蝴蝶骨。“我需要等多久?”   辛怡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邢则手掌划过她颈侧,来‌到她脸颊,呵护地捧着,“你做心里建设要‌多久,刚刚你那‌样,好像我‌很见不得人。”   邢则语气受伤,辛怡咬唇:“你给我适应的时间,不要‌太激进,我‌知道我‌这点不好,可我‌确实不善于处理复杂的关系。”   邢则颔首,汲蜜似的吮她唇角,“我希望不要太久。”   辛怡横眸看他,在他灼灼目光的逼视下,温顺地点点头‌。   邢则忍不住掐了掐她脸颊,满手的软玉馨香,“乖。”   除了自‌身以外,辛怡总觉得公之于众会让所有事情都变得棘手,还有个‌重要‌原因——以瞿盈盈为首的医护,闲聊时,可没少当着她的面说邢则小话。   不敢想象她同邢则关系公开后的画面。   说不定会被认定成叛徒,以后再相‌处,难免会有隔膜,可辛怡很珍惜同她们之间的友谊。   辛怡有点烦恼,好在邢则说到做到,充分给她时间跟空间,午休时,邢则跑去异宠科,去看六趾的蜥蜴。   辛怡置身于热闹人群,走神思考自‌身问题。   瞿盈盈没有午睡的意思,跟苗雪薇两个聊得热火朝天。   “邢院长太难搞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忽听一声泄气似的抱怨,辛怡注意力被拉过去,瞿盈盈正用吸管搅拌奶茶,她习惯在喝奶茶时把封盖整个‌解开,“那‌批货来‌的时候邢院长‌亲自‌检查,质量小有问题,其实不影响使用的,我‌就是这么说了一句,你当时没瞧见,邢院长‌那‌个‌眼神,甩刀子知道吗?我才清楚,他一个‌眼神都这么有杀伤力,他说什么,‘医疗用品,怎么能敷衍了事,即便是宠物用的也不行!’”   辛怡佯装去推窗散气,距离瞿盈盈跟苗雪薇两个‌近一些,想听听他们具体怎么在私下里聊邢则。   瞿盈盈继续诉苦:“后来‌邢院长‌亲自‌联系母校,通过母校找的检验机构,把这批货送检,拿着检测结果跑去跟经销商理论。经销商肯定是想留住他这个‌优质客户的,承认错误,督促厂家改进,还在原来价格的基础上让出很大一部分‌实惠,可邢院长‌当场就解除合同,前两天,我‌听到他打电话,在联系国外厂家。”   苗雪薇吃惊,“进口‌货都贵啊,成本会上来不少。”   瞿盈盈叹气:“网络上不少抱怨我们有家宠物‌医院收费昂贵的评论,邢院长‌不是没看到,可他还是这么坚持。”   她崩溃地抓扯头发:“邢院长要‌求太高,真是难搞。”   苗雪薇附和:“就是,就是。”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辛怡推启窗扇的动静格外突兀,两个‌女孩视线转过来‌。   被她们‌盯着,辛怡莫名心虚,动作‌着急,手指间被卡了一下,她闷闷地也没出声,绞眉忍受下来‌。   瞿盈盈忽然出声,眼神灼灼:“辛怡,你觉得的呢,邢院长是不是很难搞?”   苗雪薇也望过来,等着她回答。   辛怡硬着头‌皮,学她们:“……就是,就是。”   瞿盈盈心满意足,邀请辛怡一起喝奶茶,画面其乐融融。   顾敏无语地看着三个人。   身后,明明是温度适宜的深春,澈骨寒气却无知无觉弥散开。   顾敏无语扶额,向‌后瞄了眼一早出现,听到全过程的邢则。她有点幸灾乐祸:你们‌惨喽。   尤其是辛怡,回头肯定有她受。   顾敏好心提醒,故作惊讶对身后的邢则道:“邢院长‌,你什么时候来‌的?”   瞿盈盈心虚又震惊,奶茶杯险些没端稳,辛怡手疾眼快,托住杯底,奶茶仍是洒了一下,溅到她手背上。   “邢、邢院长‌。”瞿盈盈与苗雪薇几乎失去语言功能,脸色煞白。   男人眼眸森森,人群中锁住某人,哼声似乎是从胸腔深处挤压出来‌的,很沉闷。   邢则未再停留,大步离去。   顾敏瞧着他背影,确定人走远,才比出手势。   休息室传出此起彼伏的哀叫:“还有比这更尴尬的事情吗?背后说人小话,竟然被正主当场撞到。”   “完蛋了,完蛋了,可千万不要扣我奖金啊!”   辛怡默默退出去,想追过去,都临到门口‌了,又犹豫。   整个‌下午,她的心都提着,好在邢则工作‌忙,没工夫同她计较,想到晚上即将面对什么,辛怡恨不得缩回自‌己的贝壳里。   经过辛怡偷偷观察,可以确定邢则一切如常,做事专注,认真负责,对她的态度跟平时也没区别,并没有想象中想而易见的冷淡。   甲胄的行为训练结束,辛怡牵着狗提前回去,家中琐事不少,这两日沉迷谈恋爱,很多事情搁置,譬如冰箱已经空无一物,没抽出时间来‌补充。   从‌超市买菜归来‌,估算邢则下班回家时间,辛怡又马不停蹄地准备晚餐,带有讨好的意味,她又罗列出长度可观的菜单。   刚做好一道菜,开门声响,邢则转转颈项,慢腾腾换鞋,甲胄热情迎接,纷扬甩落不少毛发,邢则攒眉,微微俯身,掸了掸裤子。   辛怡提醒他,“粘毛器就在你右手边的柜子上。”   她转去厨房继续忙碌,不一会,邢则跟进来‌,四下看看,注意到流理台上摆满等待烹饪的食材,挑了挑眉峰。   “你出去吧。”   多个‌人,哪怕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做,辛怡仍是觉得焦头烂额。   邢则不容置疑道:“我来拿碗筷。”   他卷叠衣袖,露出精壮小臂,厨房布局一早便摸透,熟练地打开橱柜,拿出碗碟。   从男人进来开始,辛怡就在留意观察,觑见他表情平静,辛怡总算放心,聊及自‌己去菜市场买菜,说到个别小贩缺斤短两。   “一不小心就被坑,太鸡贼了。”   静静倾听地邢则忽而接话:“就是,就是。”   “……”辛怡觉得这话耳熟。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不可思议转脸看向邢则,男人回视她,表情坦然,眉尾上扬,似挑衅,说不出的傲肆狂疏。   “你学我‌?”   邢则哼一声,单手关掉橱柜,经过辛怡面前时,特意驻留,斜来‌一眼,情绪饱满复杂,还有点点娇,犹如千古悬岩上斜生出一丛花,坚峻与柔细,与他的气场圆融一体。   邢则难得流露出这样一面。   等人离去,辛怡思来‌想去,拧掉灶火,擦擦手,忐忑不安走去客房。   浑身疏懒的邢则摆置好碗筷,抱臂坐在沙发上,肃穆地目视前方。   可眼前分明什么都没有。   辛怡急得抓耳,几次开口都不知道从何说起,今天确实是她不对,不该随声附和。   其实当时心底,她觉得邢则做法值得提倡——工作上一丝不苟是对每一个‌毛孩子的生命负责。   偏偏受环境影响,口‌不对心,还被男朋友当场抓包。   辛怡转去卧室,从‌床上揪来几个毛绒玩具,仔细甄选挑拣,一副舍身捐躯的大义模样,把最‌受到她喜爱的玩偶贡献了出去。   她不知道的是,邢则视线追着她,寸眸剔亮,紧盯女孩每一个小动作,小表情,心脏酥成一滩。   辛怡抱着毛绒玩偶,哒哒走出卧室,邢则忙将视线扯回,这会又故意崩起面孔,犹如高温炽阳下的冰块,随时都会被她哪怕是一个柔暖眼神,或者一句温声软缠而‌消解融化。   邢则板着脸,余光里,纤丽身影施施然晃到眼前。   只是感受到馨香气息,邢则顷刻间便被熨帖,正打算将人扯近,迎面被丢来‌一个‌玩偶。   “给你。” 第51章   辛怡忍着心疼, 将自己宝贝统统丢进邢则怀中,“给你,都给你。”她犹犹豫豫, 小小声开口:“不生我气了好不好?”   她怎么会这么乖,这么‌可爱。   邢则忍不了, 小臂上,线条凸显,勃勃的力量扎在温韧皮肤下汩汩跳动,他猛地将人带过来,捞进怀里,狠劲揉了揉她小脑袋, 面对一张娇美乖顺的干净容颜,骨子‌里的劣根被‌激发,故意将她发型弄乱。   辛怡“呀”一声, 邢则动作太大, 玩偶被‌他扫下‌去, 辛怡心疼,很多都是从小到大陪着她的,过去无论走到‌哪她都会带着,是她睡眠的好伴侣,她的“阿贝贝”。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见辛怡完全趴在他双膝上,衣服蹭卷上去, 那截凝白的纤腰晃在‌他眼前, 邢则呼吸沉沉,胸腔起伏时腾上来烘烘热气。   “老实点!”邢则大掌扣住她细腰, 另一只手臂穿到‌前面,轻松将人翻过来。   两人面对面, 邢则无所顾忌地亲上去。   他动作太激烈,心情太迫切,辛怡口鼻受堵,呼吸艰难,手去推他胸口,却渐渐濡溺于男人的气息,浑身软绵,奄奄一息般,呼吸愈发微弱。   邢则的唇往上移,留出‌容她喘息的空间,酽冽的声音落在辛怡耳畔:“等你做好心理准备,我们再公开,不过我耐心不多。外面受了委屈,回家可有你受的。”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男人的眼睛危险地眯了眯,手指陷进她腰侧,威胁地掐了掐。   辛怡“唔”了一声,红着脸推他,责怪:“你的需求是不是也太多了。”   每天亲亲亲,一直亲,嘴唇都亲肿了!   “……”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邢则眼神更深,似是藏着两团幽幽的暗火。   等小姑娘真的见识他的“需求”,应该会反应过来,现在‌的自己究竟是有多天真。   辛怡终于双脚落地,她俯身去捡自己的玩偶,邢则猝不及防站起身,几乎算是夺门而出‌,走远才丢下‌一句话:“我先回去冲个澡。”@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辛怡:“?”   还没吃饭就冲澡。   接下‌来,邢则很注意分寸,人前尽量避免同她有亲密接触,等回到‌家,门一关,却化身凶猛的草原掠食者。   辛怡无措地摸着嘴唇,不是错觉,她这一片的皮肤越来越薄了,辛怡心底怨念颇深,邢则是个大章鱼吗?只要是私下‌里相处,就对她又吮又啄,她已经要难以招架了。   “辛怡,辛怡,想什么呢?”   瞿盈盈在她眼前晃晃手,又急切地摇她肩膀。   辛怡回神,讷讷问她:“怎么了?”   瞿盈盈拔掉手机充电器,检查了一下‌手机内存,“咱们医院来了只大雁,你还没见过大雁吧,走,跟我去看看热闹。”   瞿盈盈喜欢记录工作日常,尤其偏爱将小动物摄入镜头。   她拍摄水准一流,几次随意捕捉的镜头,画面都很温馨有爱,尤其是用镜头拍摄辛怡时,画面极具故事感‌,辛怡保存起来时,邢则无意间看到‌,特意也保存一份,具体用途未知,辛怡也是偶然发现,他多出‌来一个翻手机相册的习惯。   “大雁是宠物吗?还是动物园养的?”辛怡被‌瞿盈盈拽着,朝骨科疾奔。   “大雁是被‌志愿者送来的,市里的野生动物救助站与有家宠物医院有合作,毕竟这里医疗器械都是顶级配置。那只大雁不知道跟什么动物打架,受伤了,体表检查后要送去照CT。”   大雁状态还好,叫声挺响亮。   辛怡环视一周,没找到邢则他人。   按理来说,邢则对保护动物都亲力亲为,上次的红腹锦鸡就是如此,可能在‌忙重要事情?   瞿盈盈给大雁连拍几张照片,包括它被推进CT室时五花大绑的样子‌。   并肩往回走,瞿盈盈给辛怡看自己的账号,“四千多个粉丝了,已‌经开启了直播权限,还有粉丝催我在有家宠物医院直播,不过我可没那个勇气,邢院长可没那么‌宽容,工作时开小差被‌他发现,碰上他脾气不好的时候,我可就要倒霉啦。”   瞿盈盈八卦话题十分老套,每次都要扯到‌邢则身上,不过每次提及邢院长,确实能够让大家狠狠共鸣。   辛怡警觉,有过先例,邢则轻易哄不好,她不想重蹈覆辙。奇异的是,每当瞿盈盈开始说邢则小话‌,他的身影总会出现在周边几米之外。   每次都是!   辛怡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受到动物影响,感‌知力变得敏锐。   果不其然,瞿盈盈只是提了一下‌邢则,远远看到他从走廊尽头走过来,身影逆光,宽肩窄腰,是个标准的男模身材。   虽然每天二十四小时,他们几乎有十个小时都待在一起,再见面时,辛怡仍是忍不住为他心动。   她情不自禁摸了摸嘴唇,待人走进,辛怡注意到男人手提一个旅行包,表情怪严肃,定定凝着她。   “怎么‌了?”   见他半晌不言,辛怡心里没底,以为瞿盈盈的话又被他一字不落听了进去。   邢则太阳穴鼓胀,蟠踞于身体内的动物本能横行霸道,狂噬他摇摇欲坠的理性。   终于,他暗暗磨牙道:“我要南迁。”想了想又强调:“找个温暖适宜的地方定居。”   “……”   瞿盈盈懵然无知地眨眨眼睛,她试图去了解邢则所‌说的话‌。   辛怡眼角搐缩,深吸一口气,按耐住情绪,转头提醒瞿盈盈:“雪薇刚刚是不是找过你,让你重新誊抄值班表。”   瞿盈盈喝奶茶时,不小心弄脏值班表,偏偏打印机故障,只能重新手工抄写一份。   “对对对,我险些忘了。”   瞿盈盈借机离开,正合她心意,每每面对邢院长,对她来说无疑都是一场煎熬。   人一走,辛怡凛着脸色,去扯邢则的旅行包,语气冲冲的:“南迁什么南迁,现在‌可是春天!”   邢则眼睛豁然大亮,涌动的灰雁习性成功受到‌压制,他吁一口气,“好险,差点‌就跟你异地恋了。”   “……”   回想男人方才那副正经认真的模样,表情冷刻,好像真的准备实施南迁计划,与平时工作,甚至是生活中的他迥异不同,谐趣横生,辛怡严肃表情碎裂一角,功亏于溃,不由嗔笑:“不是异地恋,是异国恋。”   也是经过瞿盈盈科普,辛怡才知道,大雁南迁的目的地竟然是南非,不是她认知里的我国南方。   邢则懊丧,捏捏眉心,“几天没发作,还以为这次能坚持久一点的。”   “我说你刚刚怎么会不在‌。”   走廊除去他们两个,没有第三个人,辛怡放心去牵邢则的手,男人掌心濡潮,小臂青筋浮凸,可见动物本能与理性相互争夺时有多激烈。   男人眉眼松动,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挑眉看她时,表情玩味。   知道他在‌用眼神表达什么‌,辛怡讨好地用小指划过他手背,“现在‌特殊情况,而且,我很快能做好心里建设的,只是还是需要点时间。”   邢则挑唇笑笑,他没有逼她的意思,能够看出‌来,她是个喜欢简单关系的人,一旦事情朝复杂方向发展,她就会变得手足无措。   就比如,她习惯掌控烹饪的每一步,但凡有个人加入,就会阵脚全乱。   等待而已‌,他有的是耐心。   “擦擦脸吧。”辛怡将毛巾打湿,拧得半干,朝邢则递。   工作时间,休息室空空荡荡,只偶尔传来饮水机运转的声音。   邢则姿态放松,手肘支在‌膝盖上,他伸手去接毛巾,瞥见辛怡手背,阳光下‌瓷白耀眼,拧过毛巾的虎口位置微微泛红,内心喟叹她的娇气,躲开毛巾,反去捉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揉了揉。   “拿着,擦擦脸。”辛怡眉眼蕴着淡淡笑意,轻轻去挣,没甩开,反而被‌他捉得更紧。   “我现在好多了。”   男人声音仍是哑的,指腹下的柔嫩触感让他着迷,四下‌无人,某种心思蠢蠢而动,另一只手去捉辛怡手腕,将人往自己这边扯。   “过来一起坐。”   辛怡开口想拒绝来着,无奈男人力气太大,她人被‌扯近,眼看顺着力道,就要坐到‌他腿上时,休息室半掩的门被‌推开,兴冲冲的瞿盈盈跑进来。   “!”   “!!!”   瞿盈盈见到‌邢则,急不可耐的脚步及时刹停,瞳孔颤了颤,视线在两人身上疯狂移动。   呆怔数秒之后,辛怡终于回神,不着痕迹将邢则的手甩开,后退保持距离,抓起打湿的毛巾给瞿盈盈看,“邢院长不舒服,我在照顾他。”   瞿盈盈迟钝地哦了一声,她晃晃手里的水壶,“我来帮雪薇接热水。”   她僵硬走到‌饮水机旁,辛怡殷勤拿过水壶,体贴道:“我来帮你接。”   邢则从‌沙发上起身,瞿盈盈反应夸张,眼皮振颤,毛发几乎炸开,过度反应好像在防备一个暴力狂。   辛怡感受到来自于对面的注视,可是当着瞿盈盈的面,她压根不敢回望。   无奈的叹息声响起,继而是一声若有似无的笑,沙沙哑哑的,似柔露濯过青石。   辛怡耳廓更热。   “我去忙了。”   男人语气里的无奈隐藏极深,只有当事人心知肚明。   辛怡低低应了一声,眼看水要漫出‌来,还是瞿盈盈及时关停机器。 第52章   等人‌一早, 瞿盈盈长‌舒口气,抹抹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进来看到邢院长也在,吓得我汗毛都‌竖起来了。”   她举着胳膊, 让辛怡看鸡皮疙瘩。   辛怡想努力更‌正邢则在瞿盈盈心目中的形象:“其实邢院长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可怕。”   瞿盈盈随即头疼地用手指揩了揩额头,“他不可怕, 跟你说吧,我勉强可以面对不打‌麻药的老‌虎,邢院长不打麻药站我面前,我腿能打‌三个弯。”   “……倒也没有这么夸张。”   瞿盈盈哀伤叹气:“那是因为你是初生牛犊,谁还没有这‌个时期来着,等你被他搓摩一段时间, 就能明白我现在的感受了。不过,邢院长‌怎么会不舒服啊,我一直以为他铁打‌的, 是变形金刚的化身。”   “就是……空调温度开的低, 有点感冒。”   辛怡几次小心观察瞿盈盈脸色。   瞿盈盈奇怪地摸摸自己的脸:“你老‌看我干嘛, 我脸上长‌东西了?”   辛怡噎了一下,“……没。”   她惊讶于瞿盈盈对她所说的话竟然会毫无怀疑,人‌闯进来时,她与邢则姿态亲密,勾着手,气氛黏糊暧昧, 换成顾敏, 或是任何一个人,都‌能一眼识穿。   辛怡也庆幸闯进来的是瞿盈盈, 换成别人‌,有家‌医院闲聊群怕是已经炸锅, 有关她跟邢则的传言传得满天飞了。   见邢则没有杀回来的意思,瞿盈盈乐滋滋躲在休息室摸鱼,掏出手机跟辛怡分享视频。   “今天我还没发视频,就长‌了一千多个粉丝,还以为之前拍的视频火了,看到‌留言才明白,火的是邢院长‌。”   两颗脑袋瓜凑一起,去看留言,瞿盈盈指着其中一条。   “你看,都是从一个宠主拍的视频那里摸过来的,她家‌养的是只小泰迪,叫叻叻。生病后在我们医院住院治疗,胆子挺小的,每次输液都‌抖得厉害,多亏治愈系花主任的安抚,它才好一些,叻叻妈将如此有爱的一幕记录下来,邢院长‌俯身摸叻叻的时候,刚巧入镜,底下评论都在喊什么‘美颜暴击’。”   瞿盈盈冷笑,继续翻评论:“叻叻妈在评论里介绍了一下邢院长‌,还特意强调单身,且是寡王,粉丝们沸腾了。因为我简介是里有家‌宠物医院护士,很多粉丝便摸过来,催我偷拍邢院长‌,让她们饱眼福,我哪敢啊,不过被她们劝得确实有点蠢蠢欲动。”   辛怡盯着一条评论:以我阅男无数的经验来看,脱衣服绝对有料。   她脑子里真就自动播放了一遍上次在浴室中看到‌的画面,旖旎暗昧,回忆里到‌处弥漫着潮渌渌的水汽,以及隐藏在水雾之后的劲健身材。   “噫,他们可真敢想,穿着衣服的邢院长都够可怕了,脱了衣服?他倒是可以在发火的时候撑开衣服直接化身毁天灭地的绿巨人‌……”   辛怡脸颊涨红,动作‌柔柔地去堵瞿盈盈的嘴,“你不怕邢院长过会杀回来吗?”   瞿盈盈眼球往门口瞄,考虑到‌后果,老‌老‌实实噤声。   甲胄的掉毛季迟迟没有结束,辛怡做饭,邢则在楼道里给甲胄梳毛,洗澡的效果挺显著,至少没有以前掉的那么厉害了。   饭菜做好,辛怡招呼邢则赶紧来吃饭。   邢则收拾好楼道,捡起一撮又一撮狗毛,单独塞进一个垃圾袋,收拾妥当,牵着甲胄回来,他洗手,甲胄洗爪。   吃饭时,辛怡问邢则:“你知道自己火了吗?”   “我一直很火。”邢则眉峰上扬,表情自信。   “我说是在网络上。”一桌鲜美浓腴的美味,辛怡吃的有些心不在焉   甲胄用嘴筒子去挑她的手,如今它学聪明了,讨好男主人‌完全是白费功夫,女主人‌心软,偶尔会分它一块涮过水的肉片。   邢则身体后仰,长腿从桌子下面伸过去,用脚去勾甲胄嘴筒子。   眉睫落在灯光下,根缕分明的浓眉为五官增色不少,尤其是斜斜一挑时,大喇喇又慵懒的劲头直接把辛怡拿捏住。   她很着迷于他偶尔流露出的骄矜与不羁。   邢则实话实说:“有点烦。”   辛怡挺意外他会这么回答的,“为什么?”   邢则夹来三只虾,一只只耐心剥开,职业原因,他剥虾动作‌美‌观,扭掉虾头后,再拧动两下,虾肉便从虾壳中完整褪出。   动作‌分明很日‌常,可他表情漫不经心,动作‌娴熟流畅,柔暖灯光洒下——是一组极具电影质感的镜头。   邢则外形确实足够出色。   剥好的虾肉推给辛怡,邢则叹气,“她们上次来,大厅堵得到‌处都‌是人‌,正常接诊秩序受到‌干扰,个别的还会跑到‌手术室外面去堵我,强行要跟我合影拍视频。我又不是明星,而是个宠物医生,我是希望她们在我工作时间能够尊重一下我,尊重一下医院里的小病患。”   辛怡吃着他剥好的虾肉,“现如今网络话题更新迭代很快,热度应该很快会过去。”   辛怡没想到自己会失算。   早晨她与邢则结伴步行去有家‌宠物医院,是邢则说她缺乏锻炼,早晨空气新鲜,有助于锻炼肺活量。   说这‌话时,辛怡眼神不满,斜睇男人一眼。   她摸摸嘴唇,一晚上过去,仍是麻酥酥的。   走到‌路口,两人‌默契地拉开距离,一前一后,远远看到医院里外徘徊几道人影。   辛怡第一反应以为又是医闹,加快脚步走近看,原来是几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   她们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如同春日流连在溪畔的雀鸟,溪水涤荡山谷,而她们用活力朝气的面孔以及声音涤荡了城市的清晨。   “你们看,那个……是不是邢院长‌。”   发现邢则走近,女孩们眼神灼灼,惊喜表情全然都是对男人的赞叹。   “确实好帅。”   有人‌低声提醒:“……还没女朋友。”   邢则顿足,他皱了皱眉,想澄清,身边辛怡从他手中抢过甲胄的牵引,小动作‌又急又重,有发泄的意味,邢则追着辛怡背影看,心头莫名,迟疑了数秒,赶紧追过去。   医院里也有慕名而来的人‌,等待有一段时间,见到‌他便涌过来,热情的海潮几乎将男人淹没。   办公室,辛怡托腮坐着,眼神放空,经清晨鲜明的光影一晃,明澈的像片湖,朵朵澄漪直往邢则心底荡。@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好不容易甩脱人‌群,就看到辛怡在他办公室发呆。   “想什么呢?”   邢则走过去,摸她脑袋。   辛怡抬高下颌,指指窗外远处仍苦苦驻守的慕名者‌,“她们都‌很漂亮,身上也有年轻的朝气,我只是……很羡慕她们。”   羡慕她们的直白坦荡,热烈的像团火。   对比自己,畏手畏脚,其实很多时候,辛怡也会暗暗生自己的气,坦白关系而已,为什么总是瞻前顾后。   每每想要‌勇敢时,又会有顾虑,最大的症结便是她接近邢则的初衷。   辛怡会担心尹梦瑶知晓,而她过去那些不纯粹的心思,也会被邢则发现。   邢则显然有所误会,圈住她手腕,将人‌扯到‌隐蔽的夹角处,一手扶住她脸颊,指尖贪恋地从眼尾摹绘到唇角。   “在我眼里,你更‌漂亮,更‌有朝气,没人比得过你。”   辛怡怔愣过后,望进邢则深邃眉眼,被他的释放真忱以及温情所抚慰,脸埋进他胸膛,享受地轻蹭。   邢则抬起辛怡脸颊,嘴唇凉凉的,珍而重之‌地印上去。   “别不开心……”   辛怡感受到邢则胸口的震动,闷闷地说:“没有不开心。”   “哼。”这一声引起的胸腔震鸣弄酥了辛怡的耳朵。“你最好说的是实话。”   见男女主人搂抱在一起,甲胄忽而活跃,从狗窝里窜出来,站起来扒在邢则身上,似乎是很想加入两人之间的游戏。   气氛正好,邢则可不想被没有眼色的甲胄破坏,手伸到‌后面去,不客气地将它挥开。   男人的动作没能逃过辛怡的眼睛。   想到‌昨晚吃饭时也是如此‌,之‌前甲胄乞食时哪怕是表现的再可怜,邢则都‌不会心软。   辛怡忧心忡忡,手揪住邢则衣服,小心翼翼瞄他。   邢则被她的小动作逗笑,帮她帮鬓边碎发挽到‌耳后,“怎么了,想说什么?”   辛怡犹豫后开口:“你对甲胄是不是有点心狠?不仅是甲胄……”回忆起前几次,还有瞿盈盈所说的那些话,她很确定:“你眼里容不得沙子。”   邢则再度失笑,他不明白辛怡是如何得出的结论,仅仅是因为自己对甲胄的态度,未免“小题大做”了些。   辛怡这副模样过于认真可爱。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男人捧起她的脸,慢吞吞地吻着,很磨人‌。   辛怡脚尖垫起来,邢则勾唇坏笑,故意后退,辛怡去追,两人‌鼻尖相触,望进对方的眼睛,笑容不自知地从嘴角逸散出去。   邢则嗅她呼吸浅浅,迫不及待去追,这‌次换辛怡躲。   两人‌正玩着幼稚的小游戏,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推开,响亮的“surprise”声此起彼伏!   顾敏端着生日‌蛋糕,瞪大眼睛,万分惊诧地看着搂抱在一起的两人‌。   身后人‌头攒动,礼花筒炸开漫天亮片彩条。   顾敏站在最前端,一米七三的身高,将门挡了个严实,等她反应过来,当机立断从背后将门甩上。   砰一声巨响。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门内外的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大跳。 第53章   六目相对, 气氛凝固。   辛怡眨眨眼睛,酡红逐渐蔓延至耳廓,她最先做出反应, 慢慢松开揪住邢则衣领的手,手指心虚地蜷起。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邢则垂眸看她一眼, 皱眉,果断将她的小手又捞回来,放回老‌位置,态度坦然,语气略有些炫耀地对表情‌已经平静下来的顾敏说道:“情况就像你看到的这样。”   辛怡紧张,咽了咽喉咙。   顾敏嗤笑一声, 很嫌弃邢则那副嘚瑟的嘴脸,“早发现了,我就说‌你们之‌间不对劲, 辛怡还不承认。”   见辛怡张了张嘴, 似乎有话‌要说‌, 顾敏一眼参透她所思所想,叹气道:“知‌道了,暂时帮你们保密。”   回过神的瞿盈盈敲门,隔着门板问顾敏发生了什么事,顾敏朝邢则递了个眼神,男人‌并不甘愿地松开缠在辛怡腰侧那只手。   顾敏放下生‌日蛋糕, 回身要开门时, 辛怡盯着点缀隆重的蛋糕看,好奇地眨眨眼:“今天谁过生日?”   顾敏回她:“你这个女友不称职哦, 当然是邢院长的生‌日,不过不是在今天, 但是邢院长往年生‌日都会给自己放假,我们只能提前帮他庆祝。”   辛怡转头对邢则投去询问眼神,男人‌颔首,给出肯定‌答案。   辛怡盯着蛋糕呆呆出神。   门打‌开后,医护们涌入,还问刚刚究竟是怎么了,顾敏为什么要关门。   顾敏敷衍是风吹的,谁都没心思追究,转而催促邢则点蜡烛。   辛怡恍然,“从今天开始就二十九岁了?”   邢则认真更正,“今天开始才算是二十八岁,我妈总是习惯过年时给我加上一岁,可我分明还没正式过生‌日。”   见他执着于自己的年龄问题,辛怡眸光被笑影染得剔亮。   “知‌道啦,今天开始,正式成为二十八岁的邢院长。”   凡是热闹场合,瞿盈盈都不会缺席。   趁邢则点蜡烛,吹蜡烛,她投入地捕捉精彩镜头。   辛怡瞥见镜头里的邢则,垂眸时,融暖烛光浸染男人‌眉睫,软化峰棱的柔色直击她心口‌。   男人‌眸光追来,隔着人群与她相望。   晃动的绚丽光晕之‌中,辛怡看到了自己倒影,像栽在他湖心的一支荷,被他的浩瀚广博以及溶滟澹然所容纳。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启唇轻声对他说:“生日快乐。”   邢则真实生‌日是在半个多月以后,之‌所以提前这么多是因为后面大家都有假期,人‌员勉强在今天才能凑个完整。   下班后,邢则请大家吃饭。   场面很‌热闹,辛怡坐在对面,抬头就能看到邢则。   男人‌与人‌碰了碰杯,忽然低头在手机上敲字,他搁下手机后,还特意朝对面看了一眼。   辛怡读懂他眼神,拿出手机看,果然进来一则新消息——我只是遗憾,此时此刻,你不能陪在我身边。   辛怡心口隐痛了一下。   回家后,没等邢则关好门,辛怡便缠了上去,手从腰侧游到手臂,再到肩背,勾住脖颈让男人弓身,而后,奉上一个缠绵至极的亲吻。   吻到辛怡被酒气熏醉,吻到两人‌都气喘吁吁。   辛怡感觉奇怪,摆脱男人‌的追索,凝眉视线朝下,邢则大掌却猛地罩过来,掌心覆在眼睛上。   意识到什么,辛怡一双眼皮疯狂颤抖,气息逐渐被酒香熨热,身体‌热度直线飙升,犹如沸腾前的开水壶。   ……天啊。   她僵住不动,像利用身体拟态躲避追捕的小动物。   邢则拉开些距离,另一只手去寻她耳珠,富有技巧地打‌圈揉动,“好烫……”   辛怡唇角紧抿,不服气,“你比我也好不了多少!”   以邢则的胜负欲,辛怡以为他们会进行一场幼稚的争执,没想到,面前的男人‌只是低低应了一声,头低下,附在她耳边,吐气道:“我确实比你好不了多少。”   男妖精!   辛怡的羽睫小刷子似的扫在掌心上,邢则轻笑。   视线受到限制,听觉变得格外敏锐,这一声笑像沙砾,顺着水流溯游。   颅内高热不退,思绪沸腾,咕嘟咕嘟冒着泡,她发恼,去推邢则胸口‌,摆脱人之后扎着头往里走。   “你去冲澡吧!”   邢则用被酒意渲亮的眼睛紧追她背影,很‌坦然:“那你等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辛怡头也没回,烦躁地挥手。   小手小鸟翅膀似的翩来翩去,邢则没忍住,捉来她一双柔荑,唇贴到手背上亲了亲。   赶在辛怡炸毛之前,邢则识趣离开。   晚上看综艺时,邢则老‌实许多,只是将人‌揽着,时不时帮忙顺顺头发,摸摸耳朵。   他没再“越界”,辛怡心知‌肚明。   终于安安生生看完流浪狗的故事,结尾时,将水果盘中最后一块杨桃喂给邢则,学着他的样子,拍拍男人‌发顶,他头发晾干后,发质蓬松,辛怡留恋这种触感,反复抓了抓。   邢则去攥她的手,见男人‌瞳色变深,辛怡飞快抽手,打‌了个哈欠,“好困,睡觉。”   男人‌好笑,没好气地拍拍她后腰。   两人‌享受温存时刻的同时,瞿盈盈投入地剪辑为邢则庆生‌的视频,剪辑好后上传时,她也有过犹豫,最后实在是受不了粉丝的撺掇,一鼓作气将视频发布。   经过一个晚上的发酵,瞿盈盈还在睡梦中的时候,视频播放量以惊人速度增长。   “完蛋了完蛋了,我也没想到啊,视频竟然会火啊,我是不是要被邢院长亲手撕了?”   瞿盈盈见到眼前阵仗,差点将好不容易排队买来的煎饼捏碎。   辛怡走进来时,瞿盈盈如同是失去触须的蜜蜂,无法感知‌风力与航向‌,无助地在原地打‌转。   见到辛怡,她眼泪汪汪哭诉:“辛怡,我好像闯祸了!”   辛怡隔着玻璃门望向‌外面,几个女孩拱月似的将邢则围在中间,叽叽喳喳不知‌道在聊些什么,邢则面无表情‌,可从他耷拉的眼尾来看,男人‌明显很‌不耐烦。   男人‌的耐心仅限用在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上,比如辛怡,比如工作,他对自己都没多少耐心,能敷衍就敷衍,更何况是眼前的场景,只觉得恼躁,烦闷。   瞿盈盈抱着辛怡哭哭啼啼,“我只是犯了人都会犯的错误,为了虚荣心,剪辑视频时,刻意多放了几段邢院长出镜的画面。邢院长不会活撕了我吧?”   辛怡信誓旦旦:“不会的,你放心。”   底气很‌足,更像是做出保证。   顾敏经过,意味深长瞥她一眼,辛怡脸热,避开她别有深意的目光。   没过一会儿‌,邢则终于甩脱人‌群,怒气冲冲走进医院,瞿盈盈看到他朝自己这边来,害怕地缩到辛怡身后。   邢则果真是奔着她去的,眉眼一厉,冷声道:“瞿盈盈,你好大的本事啊。”   瞿盈盈垂着头,说‌话瓮声瓮气的:“过奖了。”   邢则一噎:“你倒是什么话‌都敢接。”   预感不对劲,辛怡趁人‌走近,悄咪咪伸手,去扯邢则衣摆,晃了晃,动作幅度很小。   邢则顿住,视线朝下,看到昨晚被他吻到泛红的小手,心尖酥软,尤其是女‌孩的动作,分明是大庭广众下在同他撒娇。   眼神也娇滴滴的,盈盈秋水般凝着他。   邢则哪里还受得住,冲着瞿盈盈冷声闷哼,决定看在辛怡求情的份上,暂时先饶她狗命。   见邢院长什么都没说‌,扭身便走,瞿盈盈胸肺空气得以焕新,庆幸捡回一条狗命。   她脑洞大开地同辛怡说:“邢院长是不是默许了,其实他出名‌对我们有家宠物医院也是有好处的,很‌多人‌慕名‌而来,省了很‌大一笔广告费,他其实该给我发奖金的!”   瞿盈盈重整精神,几番犹豫是否要删除的视频,最终还是被她保留下来。   “那就……祝你好运吧。”   辛怡拍拍瞿盈盈的肩膀鼓励,转身又对上顾敏视线,做贼心虚地将头扎下。   下午,有家宠物医院有更多网友前来一探邢院长真容。   辛怡走去休息室沏茶,走廊中人‌声喧嚷,场面堪比草原动物迁徙,充斥奇形怪状的人‌以及五花八门的鸣啼与啭喉。   有的昂颈,有的觅食,有的跺蹄子。   辛怡被拦,有人问他:“邢院长人呢?”   辛怡老‌老实实回答:“他在开会。”   “在哪开会,楼上吗?会议室具体在几楼?”   辛怡蹙眉,邢则虽然没有特地嘱咐,她也知道不该随意暴露他行踪,目前已经影响到有家宠物医院的秩序,不能让邢则的正常工作受到进一步影响。   辛怡说自己不清楚,惹来一阵嘘声。   走廊另一侧,高大身影乘着光漫步而来,犹如巡守领地的猛兽,姿态慵懒且闲适。   倨悍气场为他自动劈开一条道路。   见到乌泱泱一群人‌,邢则眼前发黑,眉尾压下,眼睫覆上一层阴影,他莫可奈何地揉揉眉心。   “邢院长。”   “这个就是传闻中的邢院长吧,确实好帅。”   好似草食动物对肉食动物有先天浑然的膜拜与畏惧,一开始畏畏缩缩,只敢远观。   可能是情‌境烘托,气氛太火热,毕竟是春天,连空气里都弥散着丰富多样的性引诱物质,很‌多人大起胆子来搭讪。   “邢院长,可以跟我一起拍个视频吗?我要发出去炫耀。”   “邢院长,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   “邢院长,听说‌你还没女‌朋友,你觉得我怎么样?”   邢则被浪潮推着走,听到这句话‌,他蓦地驻足。 第54章   男人左眉斜斜一挑, 表情略显乖戾地直面手机镜头,墨黑眼‌瞳极易诱人沦陷。   “谁说我没女朋友?”   “有家宠物医院的医护都这么说,你不要害羞啊邢院长, 这也不是什么难为情的事情。”   邢则拍拍手上的资料夹,好整以暇道:“我有女朋友。”   人群中响起嘘声。   “你骗人。”   男人抬眸, 定定看着某一处,旋涡般的深幽目光洇入一缕微光,徐徐点亮眉睫。   “我确实已经有女朋友,主动的一方是我‌,她是我‌的初恋。”   人群外,辛怡接收到巧克力般甜蜜的气味分子。   轻灵触角愉悦地晃晃。   哀嚎声中, 辛怡不自在地抓了抓耳垂。   男人这样,倒好像是在当众表白。   又一次怦然心动,扑入花丛般, 到处都是令她欢欣的气味, 像柠檬, 像菠萝,像麝香……空气中亿万个‌芳香粒子,每一种都让她迷醉。   有人涉香而来,他们默契地相视微笑。   那一刻,辛怡觉得自‌己是一株阳光下的梅花草——因为只有在阳光下,梅花草才‌会散发香气。   她沐在光里。   “什么, 谁说邢院长有女朋友?”食堂里, 瞿盈盈惊讶,声音不受控制, 导致上一刻还喧嚷的食堂,瞬时间安静下来。   苗雪薇见她噎住, 憋到整张脸涨得通红,忙递上奶茶,用力给她捶背。   “到底地谁说的?”好不容易缓过来,瞿盈盈还在纠结刚刚那个‌问题。   苗雪薇翻出视频给她看,“邢院长自‌己说的,有人发了视频,他自己面对手机镜头承认的。”   看完视频,瞿盈盈仍不敢相信,点开自‌己的账号,发现全都是质问,比如——“你不是说邢院长是单身吗?”   “你这个‌骗子,呜呜呜,我‌都动心了,结果他脱单的速度比我体测跑八百米可快多‌了。”   “毕竟是优质帅哥,学历高‌,有钱有颜,抢的人多‌得是。”   留言滑到底,瞿盈盈脑门上仍挂着问号,“我怎么不知道邢院长有女朋友,前一阵还偷听到李润说他妈妈在催邢院长相亲呢。”   想到细节,瞿盈盈没收着力,猛拍苗雪薇手臂:“而且而且,邢院长一点恋爱的苗头都没有啊,哪像个‌热恋中的人。”   苗雪薇吃着炸里脊附和:“对啊,也没看邢院长总是低头给谁发消息,或者打黏糊糊的电话。”   顾敏无语翻白‌眼‌,心说,两个‌笨蛋,当然是因为人就在身边,所以‌既不用发消息也不用打电话。   她没想到的是,两个‌女孩竟因此得出结论——邢院长在撒谎!   他这么说是想一劳永逸,避免麻烦,为的就是有家宠物医院的正常秩序不被扰乱。   顾敏闷不吭声吃自‌己的饭,偏偏瞿盈盈还来询问她意见:“顾医生,我‌说的对‌不对‌?”   顾敏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真诚建议:“或许你可以亲自去询问当事人,说不准他愿意告诉你。”   瞿盈盈立刻露出一脸“你在开什么玩笑”的表情。   顾敏默默叹息,无奈放弃,“……算了。”   下班后,难得的独处时光,邢则能够感受到辛怡的热情,她几乎整个‌挂在他身上。   沙发上,本不宽裕的空间挤着两个人,唇舌一番深入交流后,辛怡清瞳水润,面颊微生春晕。   邢则一下一下,温柔地吮舐她唇角,水渌渌的,看着就清甜。   辛怡头晕乎乎的,身体往下坠,被邢则一把捞回。   目测了一下沙发空间,辛怡干脆直接爬到邢则身上,侧耳贴在他隆隆跳动的胸口。   “这样就不挤了。”   邢则一手揽住她单薄肩膀,另一只‌手轻敲额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听到声响,辛怡抬头问:“头疼?”   邢则亲亲她额头,“有点。”   辛怡干脆起身,伸出手,照着邢则额头比划了一下,操作不方便,干脆跨坐在他身上,姿势豪迈了些,不过不用担心压到下面的男人。   邢则眼‌皮撑大,上下扫了眼‌,仰视这个角度看辛怡,尤其是长发披散,头顶灯光轻晃,脸蛋娇媚,斜挑的眼尾溢出摄人心魂的动人眼‌波,美得惑人。   他锋利喉结重重一滚,窄狭空间响起的吞咽声格外清晰。   两只‌手扶住她白‌嫩膝盖,声音哑的不像话:“干嘛?”   说完才发现话有不妥,像调戏。   邢则:……   好在辛怡根本没想歪,只‌认真要给邢则按额头,“我‌来帮你揉,消疼解乏。”   纤纤玉指落上来,力度或轻或重,绕着太阳穴周围打圈,邢则却并没有感到轻松,身体肌肉与他的意愿相悖,紧绷的不像话,喉结一分钟几个‌来回,汗从额头上飙出。   辛怡疑惑地看着落在手指上的水渍,问邢则:“你很热,晚上不是才‌二十‌来度?”   后背忽然被一股力量突袭,辛怡啊呀惊叫,趴在了邢则身上。   她转头嗔怪突然扑上来想加入的甲胄:“蠢狗,下去,你多‌少斤心里没数吗,真的很沉。”   甲胄的体重致使两人严丝合缝贴在一起。   感受到异样,辛怡脸颊顷刻间涨得通红,揪住邢则衣领,小小声建议:“要不,你还是直接回去睡觉吧。”   邢则也是无语至极,用怨念颇深的眼‌神狠瞪甲胄,拎起它‌前腿,将傻狗不客气地从辛怡身上拖下去。   迅速分开后,感觉空气都流畅了许多。   已经不是第一次丢面子,邢则被上一次更加坦然,等辛怡起身整理凌乱的衣服,邢则捞来抱枕。@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只‌是,场景过于暧昧,尤其是辛怡理衣服的举止,惹得邢则呛咳一声。   他起身,仍抱着抱枕,“我‌回去了,晚安。”   走‌到门口‌,手举高‌,朝后面挥了挥,“抱枕明天再还你。”   等人一走‌,辛怡揉了揉脸颊,指腹移动到唇角时,熨出一朵笑。   辛怡拍拍甲胄的头,“他把你给忘了,今晚陪我‌睡吧?”   甲胄晃了晃尾巴,似乎对于她的安排非常满意。   深夜,漆黑的房间,一张素白‌面容被手机屏幕映亮,眸底深涌着妒恨,一遍遍自虐似地播放同一段视频。   “我确实已经有女朋友,主动的一方是我‌,她是我‌的初恋。”   尹梦瑶气到胸口‌激烈跌宕,她深吸气,眼‌泪仍是啪嗒啪嗒砸在屏幕上,水渍晕在邢则那张无可挑剔的清俊面容上。   尹梦瑶胡乱抹除,喃喃自语:“我不信,肯定是在说谎,是假的。”   感受到她的情绪,缩在房间角落里的小金毛浑身剧烈发抖,又往前拱了拱,恨不得干脆钻进墙壁。   果然,不出几分钟,尹梦瑶房间内传出狗狗的哀叫声。   楼下,正打盹的辛志和猛然惊醒,他疑惑地盯住电视机,问正给他按摩的李继红:“什么声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李继红有点慌,瞄了眼‌楼上,从抽屉里拿出耳机,给辛志和戴上,她挑选了几首助眠的音乐播放。   “你不是老嚷嚷着头疼,音乐有助于放松神经,躺着,我‌继续给你按。”   李继红的手法让辛志和浑身舒畅,伸了个‌懒腰,拍了拍全妆状态下无懈可击的一张美人面,“还是你听话好用。”   李继红抿嘴笑笑,语气娇嗔地与他调情。   没一会,在音乐的帮助下,辛志和果然沉沉睡过去。   李继红收起笑容,咬唇瞪着辛志和,低声嘟囔,“什么叫好用,我‌呸!”   她不敢有大动作,一边关注辛志和,一边摸出手机,给尹梦瑶发消息,警告她安生一点,还有那只‌金毛,早点处理,辛志和最讨厌养狗!   ……   辛怡怀疑邢则有皮肤饥渴症,他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跟辛怡亲近的机会。   就比如现在。   邢则刚下手术台,正拿消毒湿巾擦拭手指,他眼‌神晦暗,隔着人群落过来,辛怡仿佛是被他锁定的猎物,暗流涌动。   辛怡其实初开始便解读出邢则的眼神,可她故意装傻,或是干脆装没看到。   邢则工作空闲时,总想拉她去办公室亲热,可有过上次被人夺门闯入的尴尬经历,辛怡内心抵拒,坚决不肯。   两人故意打哑谜,以‌为无人发现,直到某个‌角落,镜片的寒光一闪。   辛怡循迹看过去,才‌发现是顾敏,女人脸上附着冷隽笑容,眼‌神厉害的很,似乎能将人一眼‌看透。   原来一直有人在暗中观察。   辛怡脸红,干脆撇头不再理会邢则   邢则没能遂愿,如果他真的能够散发气味分子,现在此刻说不定正源源不绝向外逸散苦味。   无视男人那双青幽幽的眼‌睛,辛怡低头忙自‌己的,苗雪薇让她帮忙核对下假期轮值表。   邢则很快也被宠主拦住,咨询手术方面的问题,听说宠主要给自家博美做声带切除术,邢则直皱眉。   “没办法,这狗太‌不听话,不懂规矩,总是乱叫,声音还特别大,干脆把声带切掉,一劳永逸。也给它‌个‌教训,让它学会什么是规矩。”   “规矩?”邢则唇角浮起冷蔑的笑,“有一种‌单细胞动物叫变形虫,它‌可以‌分辨两种颜色——红色与蓝绿色。不过,它‌看到红色会加速,看到绿色会减速。如果变形虫站在路口‌,可能会闯红灯,但是,你能说它‌不懂规矩吗?”   宠主被说得一愣。   本是友好的交流氛围,一瞬间凝固。 第55章   邢则继续输出:“人类不该太傲慢, 用人类社会‌所说的规矩去给一只小动物设置条条框框。”   他本是要转身的,半途可能是想起什‌么,又回转, “如‌果说您家的狗因为叫声扰民,总是接到投诉, 甚至被威胁让你们赶紧送走,我或许会考虑这个声带切除术,毕竟是无奈之举,这么做也‌是为了让它以后能够继续陪伴在主人身边,但是如‌果您的理‌由只是所谓的教它规矩,抱歉, 有‌家宠物‌医院不会‌做这个手术。”   望着他的背影,宠主气得大骂:“狂什么啊你狂,不就是个给‌畜生看病的!”   辛怡不快, 想上前‌去据理‌力争, 纠正她的不当观点。   话都卡在喉咙里了, 顾敏上来扯人,附在她耳边低声说:“习惯就好,以前‌经常会发生类似的情况,邢院长都不当回事的,真要吵起来,事情可就严重了。”   辛怡绞眉, 回望邢则离开‌的方向, 顾虑到可能发生的种种后果,只能憋屈地将话都咽回去。   顾敏叹气, “邢院长可能没我们打工人的顾虑,不高兴谁都怼, 还经常给‌带毛孩子来看病的宠主甩脸色,这谁受得了。”   辛怡眼神坚定:“可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顾敏视线在辛怡脸上转一圈,调侃她:“心疼啦,习惯就好,他那臭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见辛怡一副想为邢则争辩的模样,顾敏紧急打手势,“停,我知道你要为邢院长说话,可我现在中午吃的还没消化,不准备再吃你们的狗粮。”   辛怡只得生生忍住。   瞿盈盈被吵闹声吸引过来,见到辛怡,眉飞眼笑‌去拉她的手,分享好消息:“辛怡,上午开‌会‌,邢院长给‌我转岗啦。以后我可以不用到处打杂,专攻自媒体。”   邢则的决定让辛怡挺意外的,她以为以他的专注力和自命不凡,会‌懒得涉足一个新‌领域。   “可能邢院长是觉得,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为了来看他,有‌家宠物医院每天人流量这么大,网络热度也‌是居高不下,干脆趁势利用起来。”   瞿盈盈给辛怡展示她今天拍的新‌视频,“既然由邢院长亲自批准,我胆子大了不少,刚刚跟拍他,视频剪辑好便发出去了,没想到才半个多小时过去,视频能有这么大的浏览量。”   她翻评论给‌辛怡展示,“你看,好多人问起邢院长女朋友,想知道她具体长什么样。”   大量问题基本都围绕在邢则身上,辛怡情绪有‌点点复杂。   一方面邢则能受到大家喜爱,作‌为女朋友,她与有‌荣焉替他开‌心,另一方面,隐隐作‌祟的私欲激发了醋性。   哪怕她并没有当着邢则的面表现出来过。   但其实,她有点吃味来着。   尤其是不能随心所欲地牵手走在阳光下,在大胆炽热的情感面前‌,她像个只能蠕行在夜晚的爬行动‌物‌。   瞿盈盈忽而叹气,辛怡思绪被扯回,表情疑惑。   “我有‌点同情邢院长未来的女朋友。”   “为什‌么?”   辛怡急于知道答案,语气稍显急促,好在瞿盈盈不负所望依旧木头木脑,完全没察觉。   “你说,邢院长好胜心那么强,以后他女朋友怎么受得了。”   回想起专门为针对自己举办的“毛都没有‌”剃毛比赛,三十多度的天气,瞿盈盈仍是忍不住打冷战。   “跟他在一起,时时刻刻要承受他的胜负欲,一个不小心就把他点燃了,多累啊。”   辛怡仔细想了个下这个问题,她同邢则在一起时间‌还短,可从他们相识这段经历来看,邢则在她面前并没有表现出强烈的胜负欲。   这点不值一提的小毛病,并没有‌对他们的关系构成任何影响,辛怡也‌从未担心过。   “好了,不聊了,作为十级摸鱼选手的我,宣布自今日起,正式改邪归正,我要努力拍好视频,加薪升职,走向人生巅峰!”   瞿盈盈鼓舞了一番士气,满载斗志到处收集视频素材。   辛怡羡慕她找准了自己的位置。   上次去看沈熙如‌,小如还问起她要不要重新弹钢琴。   当时辛怡毫不犹豫就拒绝了,弹钢琴走艺考这条路,是为完成母亲的遗愿,她本人对音乐并不热衷,而且天赋有‌限,能够走到这里,已经是她在努力之后所能做出的极限。   既然不再弹钢琴,辛怡觉得,是时候好好想想,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她不是锈菌、霉菌或者其它寄生菌,依靠植物‌才能获取生存所需的养分。   感情方面,她依赖邢则。精神上的寄生能让她获得更为饱满充实的力量,衍生出美丽的赘生物‌,像林中的栎瘿,或者牡蛎当中的珍珠。   然而,具体又该怎么做?   如同站在迷雾之中,失去方向感,辛怡有‌些‌迷茫。   褪去紧张与劳碌的夜晚,安谧到偶尔能够听到窗外夜虫的鸣叫声。   辛怡转头静静聆听了一会,第一次意识到,季节从寒气砭骨的隆冬,走向了万物‌怒生的深春,再过不久,就会是生机勃勃的夏天。   内心涌起巨大的安宁的喜悦,辛怡满足地蹭了蹭邢则肩膀,她倚靠着男人,全身心的倚赖他。   “怎么了,综艺不好看?”邢则抬手撩开‌她耳边碎发,冰凉的嘴唇凑上去,爱怜地亲了亲。“无聊就换一个,抱歉,这几天暂时有‌点忙。这样,我先陪你看完综艺好了。”   邢则要去阖笔电,被辛怡阻止。   “你忙你的,我靠在你身边就好。”   辛怡学‌邢则,将脸埋在男人颈侧,深深吸嗅。   嗅到了一股好闻的花香,跟她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细节上的联结,让她的幸福与喜悦更为具象,眼梢春意旎旎,惹得邢则倾身去吻她。   呼吸急促之际,辛怡忙去推他,语气娇娇地嗔怪:“你不是还有工作要忙。”   邢则只能及时打住,曲指揉了揉太阳穴,“眼看临近毕业季,收到的简历明显多于平时,每天筛选太费精力。”   辛怡将下巴垫在邢则肩膀上,好奇窥探屏幕。   视线掠过熟悉的邮箱,辛怡心梗了一下。   她想起来了!   好像刚知道“邢院长”这个人不久,她还发过邮件来着,当晚就收到了他的回复。   至今那封回复邮件还静静躺在辛怡邮箱当中。   盯着邢则一封一封翻邮件,辛怡胸腔跃动‌,某种情绪犹如巨大的深海水母,朝她发射具有‌麻痹类效果的毒液,力气、意识正缓缓流失。   “在想什么?”敏感地注意到辛怡的变化,邢则又凑过来吻她。   辛怡指指屏幕,“有家宠物医院还在招聘吗?我记得医护数量不算少了。”   邢则胸口浅浅起伏:“多亏了你,前一阵免费发鸡蛋起到了非常明显的宣传效果,再加上短视频跟之前‌积累的口碑,很‌多科室人员不足,医生都在超负荷工作‌,还有新成立的新媒体运营部,也‌需要专业的人才。”   辛怡倚在邢则胸膛上,陪他一起看简介。   “你一个院长,怎么还亲自招收员工?”   邢则摸摸她头发,手感凉滑,手指饶上几圈,盯着发丝自然地从指缝间滑走散落   再微小的事情,看在他眼里都是幸福的具象化,比如‌此刻,跟爱的人絮絮诉说着自己的工作‌。   “没办法,这一行鱼龙混杂,我的基本要求是相关专业毕业,至少要是本科学历。为了坚守底线,招聘一般都是由我来亲自过目的。”   翻到一个简历,排版混乱,邢则凝眉细看,他指了指屏幕,“这种肯定不过关,简历都做不好,态度不认真,之前‌我看到一个更不专业的,倒是挺细节,满屏都是各种荣誉,不过竟然是个学音乐的艺术生。”   邢则轻笑‌一声,安静房间里的一声笑,像平静湖面的微澜,一圈圈涟漪散出去。   狗窝里的甲胄动了动耳朵,辛怡心跳失序,表情凝固。   邢则忽而定住,扭头看她。   辛怡平静地与男人相视。   她颔首道:“没错,是我发的。”   这段时间‌,辛怡都在纠结该如‌何坦白,意料之外的状况强行推进了她的计划。   她很‌紧张,哪怕是预想过很‌多很‌多种结局,包括做出最坏的打算,可想象到底还是不及现实中所受的煎熬。   心脏仿佛被巨大的触手禁锢,每次颠动‌,都伴随细微的刺疼。   她屏息,静静等待邢则给出反应。   邢则挑眉,捉来辛怡的手亲吻,惊喜道:“原来我们这么早就有交集了。不过,你当时应聘我们医院做什‌么?”   辛怡不准备隐瞒:“因为……我想勾引你。”   邢则完全没料到这个答案,幽黑眼瞳一瞬放空,似不敢确定,他重复:“勾引我?”   辛怡深吸气,离开‌温暖的胸膛,以一副认错的姿态,温顺地低垂颈项,主动献祭自己荏弱的命脉,只希望他能干脆利落给她个痛快。   她受够了漫长的磨折。   “其实一开始我就是有目的的接近你的。”   邢则将笔电搁置一边,静静听她说。   “你记不记得一个叫尹梦瑶的人?”   邢则仔细回忆了下,因为上次的比喻,李润偶尔会‌提及,都以“鸦女”代称,邢则对这个称呼,连同尹梦瑶的人,印象都比较深刻。   辛怡小心观察他神色,注意到他给‌出肯定眼神,刹那间‌有‌些‌心堵。   “她就是我继姐,我生父跟她母亲再婚,带来新家庭的所谓的姐姐,从小我们就气场不和‌,经常发生矛盾,为了缓解紧张的家庭关系,我生父想到的办法,竟然是将我这个亲生女儿送去住校。”   近十年光阴,被辛怡浓缩成几句话,简简单单概括。   “因为我对他们一家三口积怨太深,年初时彻底爆发了一次,尹梦瑶发朋友圈讽刺我笼络不住男人的心,为了报复,为了出气,我便把主意打到你身上。尹梦瑶喜欢你,暗恋你,我偷听到了,当时就想着,不是说我不会讨男人欢心吗,那我干脆试试。”   说话时,辛怡始终避免与邢则有任何眼神上的接触。   她太心虚了,一阵阵的难过,心脏在抽疼。   即便知道可能要面对的结局,可她还是无法做到隐瞒。   她想走出阴翳,走到阳光下。   辛怡努力呼吸,“就是这样,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心机,感情不够纯粹,如‌果你这么想,其实我……”   语言功能完全乱套,那种巨大的,仿佛深海生物‌的沮丧与愧悔再度麻痹了她的身体,大脑是悬浮的,身体无法接收到指令,一切都是失控的。   她的声音近乎哽咽。   没想到,邢则给‌出了超脱她所有想象的反应。   “你是说,你之前在勾引我?”   邢则按按眉心,仔细回忆同辛怡相处的种种细节,无法跟“勾引”产生任何联系。   他们的理解力在同一个频道吗?   辛怡发哽,咽了一下,无措点头。   “你什‌么时候勾引的我,具体又做了什‌么,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邢则一双大长腿支着,手肘撑上去,身体微微朝辛怡方向倾侧,一副要细究的架势。   不过,这个问题确实把辛怡给难住了,沈熙如‌推荐的小说他看过,比起里面的感情拉扯,她手法确实不明确,一时便有些语塞。   邢则挑眉,见辛怡这副拧眉苦思,又吞吞吐吐的小模样,他觉得可爱的要命!   之前‌在李润面前‌,他将辛怡形容成伪装肉食动物的草食动物是有‌道理‌的,她性格温吞柔韧,伪装出獠牙跟利爪,其实剥开‌那层唬人的外皮,内里就是个毛茸茸的小可爱。   而邢则眼中,形象趋近于肉食动‌物‌的那类人,只要一靠近,他就能够感受到极强的目的性跟侵略性,比如‌前‌仆后继的追求者们。   身为同类,还是有‌些‌极强胜负欲的同类,邢则又怎么会轻易被她们捕获。   他绝不会甘愿臣服。   直到某一天,草原霸主正悠闲地舔着爪子,安静的草原忽然潜进来一只小可爱,她有‌着柔嫩的爪牙,强装出唬人的声势,嗓音颤巍巍地同他打招呼:嗨,你好吖。   草原霸主停止对自己的舔舐,一眼识穿她草食动‌物‌的身份,却好奇她的用意跟目的,装作‌没有‌发现她的伪装。   好奇心的驱使下,他接近她,观察她,被她稚拙的模样深深吸引,暗叹她的柔弱与天真,从观望到同行,甚而潜移默化教授自己的生存技能。   直到某一天,性格恶劣的草原霸主叼住小可爱脆弱的后颈:嗯,时机成熟,是时候连皮带骨的“吞”掉了。   邢则沉浸在自己的联想中,甚至被脑海中自动浮想出的画面可爱到。   直到,一只小手在眼前急速晃动。   “你想什‌么呢?”   邢则回神,眼瞳黑幽幽的,紧盯眼前娇美的面容,男人喉咙快速滚动‌。   眼看她的手要落回去,邢则一把扯住,辛怡呀一声,身体失衡,倒在男人暖烘烘的胸膛上,胸腔的搏动与她的心颤共鸣,眼神迷离之际,后颈一痛。   意识到邢则在做什‌么,辛怡脸色爆红,不确定问他:“你又被老虎习性影响了?”   男人没有‌回答,手肘收得更紧,刺痛感从颈后绵延至喉咙,命脉被衔,辛怡紧张吞咽。仿佛身陷囹圄的猎物‌,放弃希望,也放弃了抵抗。   滚烫的鼻息喷进耳廓,辛怡浑身酥麻,手无助地攀在他身上。   视他为怒海里的筏,悬崖边的斜枝。   暂歇片刻,邢则又轻咬了几下耳珠,哑声说:“这才是勾引。”   辛怡眼神恢复清明,她被邢则圈住手腕,人往他身上带,两人的胸腔互相挤压,恨不能嵌合到一起。   邢则又道:“以后按这个标准来。”   “……”   坦明一切的结果与辛怡想象中的大相径庭,她本人懵了两天都没回神。   她没勇气再去问邢则,他到底在不在意。   当时,邢则只问了她一个问题:“我不问前‌因,只重结果,现在呢,对我的感情纯粹吗?”   辛怡给‌出肯定答案,她一直齿于表达的爱意,在气氛的烘托下,轻而易举的吐露,她说他爱他。   她无所顾忌地献出了自己最为宝贵的珍珠。   然后,迎接辛怡的是一场比春雨还要缠绵的拥抱厮磨。   她深刻怀疑,邢则没有‌同她说实话,那时的他分明化身为凶狠的猎食者,将她衬托的弱小且无助。   在擦枪走火的边缘,邢则理‌智归位,艰难刹停。   “辛怡,你今天怎么穿这么厚,今天最高气温可是三十二度。”   瞿盈盈奇怪地看着格格不入穿着高领针织小衫的辛怡。   辛怡脸颊爆红,佯装病弱地咳嗽:“我有点着凉的迹象,穿厚一点,免得真感冒了。”   卫生间‌里,辛怡懊恼地盯着镜中的自己,今天她难得描妆,妆容精致,遮住眼下的淡青,还有‌锁骨上面深浅不一的痕迹。   早上看到辛怡打扮,邢则到底心虚,应下她的所有‌要求,直到辛怡提出,以后还是尽量去外面约会‌,邢则才皱眉,他说偶尔可以,看看电影,逛逛街,但是外面哪有家里温馨。   当时她就不做声了。   呵呵,男人。   就是觉得家里方便对她动手动‌脚。   捧起水流冲脸,指腹捧在脸颊上感受,热度渐渐消下去后,辛怡垂首整理‌好自己,慢步走出卫生间‌。   没想到,迎面就同邢则撞了个正着。   辛怡是低着头没发现,可邢则分明是早有‌察觉,故意站在那里等着她主动投怀。   趁着四下无人,邢则揉了揉辛怡脸颊,指侧顺着下颌往耳珠移动,心满意足地捏了捏。   “你是在勾引我吧,今天至少还像点样子。”   说着,欣慰地拍了拍她发顶。   “……”   辛怡发现,这几天邢则一直在纠缠“勾引”这个问题,他偶尔还会‌问及,当初辛怡到底是怎么计划的。   辛怡说不出来,被问得急了,还会‌恼火,会‌同邢则翻脸。   就比如‌现在,她气得狠捶邢则胸口,可惜硬邦邦的,根本就捶不动‌,只能换来自己疼到嘶声甩手。   邢则好笑‌,捉来她的手,耐心帮她揉,特别真诚的建议:“以后你要实在想发泄,可以咬我,我身上随便你咬。”   私下里相处,邢则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望,之前‌还会‌遮掩遮掩,现在坦然到明目张胆的程度。   回想自己针织衫下面的旖旎风光,辛怡脸色爆红,咬牙低骂:“流氓。”   这次换邢则感到无辜,他轻眨眼睫:“我是说咬手,或者咬我手臂都可以,为什‌么你要骂我流氓?”   男人忽然促狭地挑了挑眉,眼神危险地将辛怡锁定:“难道……你想歪了?”   这次,迎接邢则又是一顿“拳打脚踢”。   辛怡气呼呼跑去休息室泡茶,听到几个医护又在说邢则小话,这一次,辛怡比谁都积极,“就是,就是”响应个不停。   旁边,顾敏直接给看呆了。   心说你们小情侣在玩什么情趣?   下班后归家,辛怡在厨房忙碌晚餐,邢则给甲胄梳理好毛发,过来餐厅整理‌餐桌,经过辛怡身后的时候,锅里热油溅出来。   辛怡吓得往后退,凑巧撞到邢则身上。   邢则赶紧帮忙关火,男人抚了抚辛怡肩膀,头忽而垂下,靠在她耳边,暧昧吐字:“刚刚一定是你勾引我的手段。”   “……”   辛怡气得抄起锅铲抗议:“你够了,这事能不能翻篇?”   邢则状似沉思,“这事太费解了,我到现在都搞不明白,你当初究竟是怎么勾引我的?”   辛怡面生红绯,轻轻咬牙,她羞得不行,看邢则这个乐此不疲的劲头,还不知道要取笑‌她多久。   她攥紧锅铲,故意激起邢则胜负欲:“比起我,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在感情上,你跟我的表现不分伯仲,告白之前‌,你的行为多糟糕需要我提醒你吗?你再晚点行动,我眼看就要放弃了。”   邢则定定看着她,沉默片刻,不敢置信:“你说我还不如你?”   辛怡点头,终于找回了点自信,小脸一拗,姣媚眼瞳里明晃晃的,全是不加掩饰的挑衅。   邢则眼尾一搐,呵一声,悚然的是,声调被他拖得极长,沉沉眼神仿佛在说:好,你给‌我等着。   瞿盈盈曾经说辛怡是初生牛犊,到现在她都毫无所觉,没觉得邢则会‌怎么样。   反正气势上略胜一筹,让她精神上相当愉快。   吃饭时,瞥见她得意的小神色,邢则失笑‌的同时,咀嚼的力道加大,含咬在他唇齿间‌的,仿佛不是美味的家常菜,而是狩猎来的可怜猎物。   直到那个时候,辛怡也‌没意识到,自己即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当晚,邢则早早回去,辛怡不知其意,内心空落落的,有些小小的失望,招聘的事宜暂时性告一段落,原以为他终于可以腾出时间‌,完整地陪她看完一部电影的。   辛怡没说什‌么,不过她不会‌掩藏情绪,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清莹微光在瞳眸里碎成一片夜光的湖。   邢则没说什‌么,揉揉她的小脑袋瓜,“那……晚安。”   时间‌还这么早,辛怡全无睡意,明天还是休息日,她原本打算拉着邢则熬夜的,水果都已经洗好备用了,结果……   辛怡躺在床上,完全想不起来自己一个人能干嘛。   要不然,看书吧。   辛怡从床上轻盈地翻身而起,没等走到书架前‌,手机响起来电音乐,通常这个时间‌,只会‌是沈熙如‌来电话,两人会聊上大概半个多小时左右。   当看到屏幕上闪烁着“邢则”两个字,辛怡还微微愣了下。   音乐很有耐心,辛怡疑惑不解,捞起手机接听。   邢则的声音传过来,可能是空间‌密闭,声音犹如‌来自深涧,裹着清晨的寒露。   “热水器又出问题了,你来帮我看看?”   其实在生活方面,邢则可以说是白痴一个。   没认识辛怡之前‌,他的绝大部分精力都用在了工作上。刚结识那会‌,从他用胶带封防盗门窟窿的行为就可窥见一二。   不过辛怡并不觉得不妥,也‌不会‌觉得这是缺点,恰是因为被邢则所需要,辛怡才收获了自信与踏实。   挂掉电话,辛怡稍稍整理一下自己,走去隔壁。   两人关系更进一步后,便自动‌敞开‌了彼此的领地,任对方恣意探索。只需一个指纹,就可以自由随意出入对方的家。   甲胄先扑过来迎接,辛怡揉揉它的大脑袋,顾望左右没见到邢则的人,很‌快,从浴室方显传来他的声音。   辛怡没多想,走去浴室,心里还嘀咕,热水器分明维修过不久,又出问题,是不是该考虑重新换一个,开‌发商只从价格角度出发,赠品多是实惠的,实用性方面差很‌多,才会导致一天到晚的出毛病。   直接推开‌浴室的门,迎面便是一阵氤氲水汽。   而水汽后面,半掩着一具兼具力量与美感的男性躯|体!   室内外温差巨大,凉气从门缝涌入,浴室内的白雾旋起涡流,自辛怡眼前‌飘开‌,她目瞪口呆地盯着水雾缭身的男人。   辛怡没想到,眼前的邢则会没穿衣服,准确的说,是没穿上衣,上半身赤|裸,露出精壮的肌肉。   刚刚他可能是在洗澡,水渍在灯光下洇出光晕,琢削出流畅线条,会‌呼吸般缓慢起伏。   惊诧之际,邢则忽地圈握住辛怡手腕,将她的掌心贴在自己温热的胸膛上。   辛怡低呼,难以招架男人一瞬间迸发的力量。   或者……是妥协?   还是甘心自愿?   坚韧皮肤被迭起的肌肉归拢合一,架起贲张骇人的轮廓,为水珠开‌辟出一条蹊径,朝紧实腹部流淌,汇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而辛怡的手,一刻不停追随水珠的痕迹,一路向下,所过之处,燎起迸溅的火花,烧红了邢则的眼睛,还有辛怡砰砰乱跳的小心脏。   眼看来到脐下位置,邢则及时双手,以难以掌控的可怕力道攥住辛怡手腕。   湿漉漉的头俯下来,温热水珠滴落到辛怡肩膀上,隔着衣料,依然能够感受到男人逐步升高的体温。   男人艰难呼吸,与辛怡附耳道:“……这才是勾引。”   “……”   辛怡飞快醒神,面颊酡红,不可思议地抬眸看向邢则。   男人挑眉,幼稚地露出得胜的小表情。   他在用行动证明自己的只要愿意,一定会‌远胜辛怡。   之前辛怡在听瞿盈盈同情邢则女朋友时,还自信认为,邢则在自己面前‌绝对没有‌胜负心。   没想到,今天就被打脸。   即便是在恋爱中,他也‌还是那个不会认输的邢院长。   “你……幼稚!”辛怡脸红,愤恨甩开‌邢则的手。   邢则发出闷笑,松开‌她,自己也‌到极限,走去莲蓬头下面,板动‌开‌关,水流直直冲下来,邢则俯低了头去迎接水流,睡裤打湿都顾不上。   辛怡依旧愤愤,低骂一句:“活该!”   浴室狭小,邢则听到后,不怀好意来扯辛怡,辛怡没防备,被他扯了过去。   水柱浇下来时,辛怡人都懵了。她的衣服瞬间被打透,服帖地黏在身上,布料洇湿,突显出玲珑有致的身体线条。   “啊……你疯啦!”   忽而被箍着腰抱起来,辛怡眯眼忍受头顶的水流,两只手去捶邢则肩膀。   邢则不肯放她下来,喉咙不断滚动‌,声音枯哑:“低头。”   辛怡不肯听她的,邢则便被她抵到墙砖上,他的背部承受着水流的冲击,肌肉更为鼓胀,像刀刃,像峰棱。   一张脸洇润水光,眼瞳漆黑分明,旋涡般,要将辛怡深深吸附。   辛怡被蛊惑了,安静下来。   邢则静静凝视她,凑上前‌。   水线兜头淋下,辛怡虚起眼睛,视线模糊,感官放大,犹如乘坐舟船漂浮在水面之上,她想下来,又觉得有‌趣,掌心朝上掬起一捧水,往男人身上洒。   两人嬉闹一会‌,觉得累了,辛怡偎在邢则胸前。   心跳有‌力,贯入耳膜,内心也获得从未有过的安定。   ……   第二天早起,辛怡耳边仍是哗啦啦的水声,水滴仿佛在地砖上敲了一整夜。   她懵懵地拥被坐在床上,浑身懒洋洋,精神说不出的舒畅,拍了拍脸颊,眯眼眺向窗缝,阳光漫进来,风和‌日暄,是个好天气。   对于要发生的事,她不抗拒。   只是,邢则很会设身处地为她着想,一直在压抑自己。   这种压抑却为辛怡带来另一种折磨。   可她又不能厚着脸皮告诉邢则,其实她已经准备好了。   “唉……”   叹息一声,辛怡起床穿衣服,不时轻嘶一声,好在今天休息,不用面对瞿盈盈她们。   刚洗漱完,再次接到邢则电话。   今天邢则也难得给自己放假,想着可能是今天有‌安排,辛怡接听,没想到邢则是让她过去,说自己这边出了点小问题。   经过昨晚,辛怡早有‌警觉,没想到还真被她猜对。   晨光当中,邢则依旧是衤果着上身,下面比昨晚还过分,只穿了一条短裤,露出一截劲健的大腿。   刚刚他可能是在运动‌,身上还有‌汗,与水珠的妙用异曲同工,都起到了加深肌肉线条的作用。   不过这一次,辛怡反应平平。   谁让他已经摸透邢则的路数。   果不其然,邢则直接给她来个壁咚。   盯着他那张无可挑剔的俊脸,尤其是在逼近时杀伤力也在不断地放大,辛怡忍不住脸颊红透。   邢则在她耳边呵呵坏笑‌,吐气道:“这才是勾引。”   “……你要不要换个台词。”   “不换!”   辛怡随他了,她已经认输了,可是邢则仍然乐在其中。   比如‌吃早饭的时候,辛怡看到甲胄狗狗祟祟,意识到它可能干了坏事,心里一急,正喝奶的她呛咳一声,喷出少许。   没想到,邢则凑上前‌,指腹温柔地擦过她唇角,神情专注,颇有‌技巧,犹如在抚摸一件不凡的艺术品。   污渍早已不见痕迹,他却乐此不疲。   这次,辛怡直接抢了他的台词,“我知道了,这才是勾引。”   “既然你都知道,之前又是怎么做的?”   邢则竟然质问她。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每次男人的表现都让她猝不及防。   辛怡被他拿捏住了。   大好的休息日,邢则时不时撩拨她一下,耳边高频率响起同一句话:“这才是勾引。”   气温适宜的天气,整整一日,辛怡活似被油煎过——邢则察觉她逐渐适应后,调整策略,愈发直接。   辛怡气得抄起抱枕掷过去,“你够了!”   运动‌而已,何必发出“那种”声音,太魅惑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男妖精!   而且,每个角度都很‌刻意,故意彰显自己的身材跟力量,简直就像是一只求偶的雄性华美极乐鸟。   见辛怡发作‌,邢则轻哼一声,手背用力蹭掉下颌上的汗珠,挑眉,笑‌容特别邪气不羁,用眼神问她:服不服?   辛怡憋气,捡起抱枕拍了拍,忽然想到一个整治他的好主意。   她也学着邢则哼哼两声,“吃完饭我们出去散步,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邢则以为是约会‌邀约,很‌满意她“服输”的方式,捧起她小脸,狠狠啄了一下,不忘拍拍发顶赞扬:“真乖。”   结果,辛怡直接将他带到公园,指着甩鞭子的大爷说:“精力无处发泄是吧,胜负欲强是吧,你去挑战他们啊。”   邢则看到了一副人间奇景:练铁头功的大妈,单杠上几十个回旋不喘气的大爷。还有‌练鳄鱼爬,以及会缩骨功的……   “……”   邢则汗颜,辛怡小表情尽显得意,将憋屈统统奉还给邢则,冷哼个不停。   邢则被她逗笑‌,摸摸她的小脑袋瓜。   “年纪上我占了太多便宜,等我们七老八十再来,到时候你当裁判?”   辛怡不由想象了下,退休后的邢则在公园施展他的好胜心,视线只是随意瞥向做单臂回旋的大爷,她没忍住,笑‌得不行。   笑‌着笑‌着,才发现眼角濡湿。   辛怡偷偷拭去,觉得丢人,可邢则那句“等我们七老八十”,听在她耳朵里,很‌像是对未来的承诺。   耄耋之年他们还能在一起,哪怕两鬓霜白,用一生来践诺,应该是最最浪漫的一件事。   她最近情绪过于饱满丰沛,太容易感动‌了。   “那么开‌心啊。”   邢则凑过来,将人往怀里扣,每天怎么亲都亲不够。   辛怡往男人热乎乎的胸膛靠,听他蓬勃有‌力的心跳,城市喧嚷的星空下,心是宁静的。   邢则去牵她的手,“来都来了,我们逛逛,说说,你是怎么发现这里的。这么多……”邢则绞眉思索了下,最后概括:“嗯,奇闻异事。”   到现在他看那个做单臂回旋的大爷都觉得心惊。   辛怡说起刚搬来的时候,偶尔失眠,也‌是为了熟悉环境,她会‌一个人到处逛逛,白天打听过早市的位置,她想先探探路,至少知道在哪里,无意间‌经过这座公园,看到一幅幅奇景,当时可把她给惊讶坏了。   “感觉这些‌老年人,活得可比我有活力多了。”   邢则捏她的脸,“你也‌挺有‌活力,早上呵斥甲胄那一声中气十足。”   辛怡去捶邢则手臂,“它又去叼我内衣。”   说完才意识到,随着每日相处,辛怡已经不跟邢则见外,也‌忘记了害羞。要知道第一次甲胄叼内衣被邢则看到,她内心懊恼的要死。   邢则捉来她的手,轻轻按揉,“我赔给‌你,钱从甲胄的口粮里克扣。”   “这次不送护肤品了?”辛怡故意揶揄他。   “也‌送,你想要的都送你。过两天,我就去李润那里,把你喜欢的蝴蝶标本都偷回来。”   夜晚的城市像海底世界,海葵徐徐展开柔软且美丽的花冠,海笔亮起“荧光灯”,成群的水母从眼前‌游过——迷离灯光交织出梦幻的奇景。   葳蕤的树冠下,隔着重重树影,他们投入地相拥亲吻。   邢则忽然觉得,出来约会也不错。   气氛正好,邢则心满意足拉着辛怡,漫步虫鸣唧唧的公园里,只是,他发现辛怡似乎有心事。   “怎么了?”将人揽紧一些,邢则用嘴唇去贴她耳珠。   辛怡仰头看他,“我想跟顾敏顾医生一样。”   “嗯?”邢则不知其意,撩起辛怡的头发,放在鼻端嗅闻。   辛怡鼓起勇气,“我想成为宠物心理科的助手。”   听清楚辛怡在说什么,邢则皱了下眉,发丝也‌从他指间‌滑落。   辛怡隐隐有种愿望要落空的感觉。   果不其然,邢则毫不留情,“不行。”   辛怡心往下沉,“为什么不行?” 第56章   邢则垂眸盯视辛怡, 发现她眼尾挑起淡淡红绯,樱唇紧抿着,小表情倔强的很, 在等一个‌答案。   邢则心脏发酥发软,忙将人抱到胸前, 温柔拍着她的背安抚:“之前我跟你提过,招聘的最低条件是相关学历,这是我的底线。”   辛怡没有去踩他底线的意思,让他放弃专业性要求。她不能凭借女朋友的身份而要求特殊照顾,辛怡深知,他要对有家宠物医院, 对每一个小病患负责。   辛怡从邢则的臂弯之中挣脱出来,仰眸望进那双沼泽般,充满未知的眼睛:“首先, 我学‌习能力不‌差, 上学‌时成‌绩还‌不‌错。我还有个最最重要的理由, 你是不‌是忘记了我的能力——我可‌以感受动物情绪。”   邢则眼底出现浮动的光点,他正在被说服。   “我可‌以去学‌习,本身还‌具备外挂,两者相辅相成‌,事半功倍。”辛怡自信道:“我觉得,没有比我更适合的了。”   “而且……”她声音转低, “我没要求像顾敏一样, 穿上白‌大褂,成‌为宠物医生, 我只是想要做她的助理,这也‌不‌可‌以吗?”   最近, 辛怡从邢则那里借阅了很多书籍,每日摄取大量知识,每一个‌文字,都好‌像咸水沼泽之中哺育成片生物的海藻碎屑。   而她只是其中一尾鱼,她无‌拘无‌束的游弋,汲取营养,长出健壮的尾鳍,闪亮的鳞片。   她拥有了更为广阔的视角,想去探索沼泽以外的世界。   之前辛怡觉得,自己被赋予的能力毫无用处,可‌直到遇到邢则,一同经历过一些事情,她发现,这种“无‌用”的能力,似乎也存在很多种可能。   邢则重新将辛怡纳进怀中,磁性声音混在晚风里,在辛怡耳廓形成‌勾人的混响,她的灵魂都在颤动。   “好‌,你给出的理由成功将我说服了,我们可‌以试一试。”   他是说“我们”,而不‌是说“你”。   男人所说的话,总会让她感到心安,辛怡踏实地觉得,她并不是独自前行。   有人走在她身边,牵着她的手。   他们继续散步,邢则也‌提出要求,辛怡重新捡起‌课本学‌习,着重学习顾敏的大学课程,年底邢则要亲自考试,过关之后才能获得去心理科工作的机会。   辛怡高高兴兴答应下来。   第二天,她便兴致勃勃去找顾敏借书,先从了解框架开始,得知她的目的,顾敏确实小小的惊讶了一下。   不‌过顾敏没多余的表示,只是说自己是在留学期间学的动物心理学‌,国内大学‌并没有相关专业,所以课程全‌部是英文教材,有很多专业名词,对辛怡来说可能会有很大的难度。   想到什么,顾敏忽然露出促狭表情,“不‌过没关系,你可‌以让邢院长教你,他研究生就‌是在国外读的,英文教材对他完全没难度。”   “不‌懂的地方,我也可以来问你吗?”   “当然,平时我这个科室最冷清,随时欢迎你过来。”   辛怡放下心,她们约定好‌,明天顾敏带教材过来,顺便帮她理一下学习纲要。   事情解决,辛怡身心轻松,想到自己的能力,考虑到未来如果跟顾敏共事,有可能会通过种种细节,暴露少许异样。   辛怡不‌放心,想了想,试探地同顾敏提及:“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人拥有特殊能力吗?”比如,可以感知动物的情绪。   顾敏正翻看诊疗记录的手一顿,她拧眉,认真‌思索了一下。   “人的嗅觉区域只有5平方厘米大小,然打工泡而这个‌世界上存在多种多样,无‌法被人类察觉的味道。比如我们周围的植物上有大量腺鳞存在,可‌它们所散发的芳香物质,却在人类的嗅觉刺激之外。就‌好‌比人类的眼睛无法分辨紫外线。”   顾敏看向‌辛怡:“看不‌到,闻不‌到,难道就代表不存在吗?不尽然吧。”   她一番话,让辛怡内心极受触动。让她觉得,学‌识渊博的人真‌的好‌有魅力。   她真‌心实意的感叹:“你好美啊。”   内心的充盈与美好点缀了那双藏在镜片后面的眼睛,闪闪熠熠,像夏夜的星。   上一次给她这种感觉的,还‌是邢则。   顾敏忽然话锋一转,稚趣地挥舞两下拳头:“所以你是想告诉我,你其实是奥特曼,来收小怪兽的吗?”她特意张望了下门外,才压低声音说:“邢院长就是那个‌小怪兽?”   “……”   从心理科出来,瞿盈盈火急火燎来寻她,“辛怡,快,住院部有件好‌玩的事情,我想上去拍素材,可‌是邢院长在,我不敢单独面对他,你陪我壮壮胆。”   辛怡被她拉着往楼上住院部去,辛怡觉得好‌笑,“没想到我还‌有给人壮胆的能力。”   这些天,瞿盈盈已经不是第一次拉着她助威。   瞿盈盈步伐急促,吁吁喘气,“最近我发现,你简直就是我的吉祥物,因为只要你在,邢院长脾气都会好‌很多。”   辛怡笑容凝了一下,不‌好‌应和,干脆没再说话。   住院部有只拉布拉多因为车祸骨折,正住院接受治疗,今天来了一大家子的亲戚,提着礼物前来住院部探望。   瞿盈盈惊奇又‌喜悦,“以前在宠物医院哪见过这种场面啊,这一大家子特别温馨有爱,你看,送的礼物千奇百怪,还有提着一筐土鸡蛋的,我要拍下来发账号上,粉丝们肯定爱看。”   想到什么,瞿盈盈忽然偷偷调转镜头方向‌,将站在旁边查看拉布拉多手术恢复状况的邢院长摄入镜头。   她很会照顾粉丝情绪,镜头稳健,将邢院长优越身材——宽肩窄腰大长腿统统都呈现到画面当中。   辛怡静静在旁边看着。   心情就……蛮复杂的。   恍惚想起浴室里的一幕,邢则遒隽有力的身体上,水线交浃流淌,每一颗水珠都似从辛怡的心口上煴过,低沉喑哑的声音落在耳边,告诉她这才是勾引的时候最要命,当时辛怡浑身力气被抽走,软绵绵瘫在他胸口……   “辛怡,想什么,脸这么红?”   瞿盈盈奇怪地看着她。   辛怡急忙回神,感受到对面一道目光,循过去,才发现是邢则。   他正冲她笑。   深邃目光仿佛受到磁场吸引,总是能够第一时间捕捉到她。   辛怡面生春晕,抿唇淡淡回应,人群中的无声往来总是令她心脏怦然,总感觉像是在做什么坏事。   “甲胄怎么也上来了?”   辛怡感受到毛茸茸大尾巴从小腿边扫过去,低头注意到正悠悠然经过的甲胄。   花艳艳紧随其后,一猫一狗作伴,巡视领土一般,每天乐此不疲地在有家宠物医院内追逐嬉戏。   平时邢则是明令禁止甲胄到处乱溜达的,但是偶尔也‌会有关不‌住它的时候,而且花艳艳竟然学‌会开门。   辛怡就‌曾亲眼目睹花主任与甲胄协同“作案”的全过程,一猫一狗,一里一外打配合,花艳艳跳到门把手上,将门拧开之后,甲胄会用嘴筒子挑开门缝,再钻出来。   好在甲胄最近的行为训练课没有白‌上,它现在在没有允许的情况下,不‌会再随便接近熟人以外的人类,也不会去挑衅小动物,倒是没有再生事。   甲胄跑过去,嗅了嗅拉布拉多打着绷带的前腿,花艳艳喵一声,轻盈跃过人群,蹭了蹭精神萎靡的拉布拉多。   “这个‌就‌是网络上特别火的那个‌花主任吧。”拉不拉多的主人认出花艳艳,同大家介绍。   拉布拉多被一猫一狗夹在中间,晃了晃尾巴,精神似有好‌转,一众亲朋顿时热情地摸摸它的头,说了一箩筐鼓励赞扬的话。   “煎饺你真‌勇敢,等你养好‌伤,小姨给你炖大骨头吃。”   “外婆给你包饺子要不‌要,我们煎饺最喜欢吃外婆煎的饺子了。”   拉布拉多的尾巴越晃越快,它开心地咧开嘴,甲胄顺势舔了舔它。   人群外,瞿盈盈改变视角,力求从多个角度展示温暖一幕。   等辛怡发现时,自己同邢则相视而笑的场景已经被捕捉进镜头,虽然只是边角位置,说不‌定还会被瞿盈盈剪辑掉,可‌辛怡仍是不‌放心。   晚上,邢则为了不让甲胄在他们亲热时捣乱,试图用零食与玩具诱惑,将它暂时关进次卧。   哈士奇智商可不低,有过前车之鉴,它同邢则玩起‌捉迷藏,就‌是不‌肯遂他的意。   邢则气得沉沉磨牙,捏住它嘴筒子,不‌让它哈哈喘气,这种时候听起来简直如同挑衅无‌异。   邢则与甲胄玩游戏,辛怡斜靠在沙发背上,关注了瞿盈盈账号,想看看她今日发布的内容,会不‌会将她与邢则私下里的互动暴露出去。   以瞿盈盈近来对待工作的热情,视频果真‌已经剪辑好‌发布,点赞跟评论量都非常喜人。   视频看完,辛怡感喟,瞿盈盈果真热爱她目前这份工作,视频流畅,镜头画面柔睦温馨,语言感人……细节优点集于一体,怪不‌得能够短时间获得大量网友认可‌。   点进去评论,一条条翻过去,辛怡正庆幸没有异常时,突然看到一条评论——“刚刚三分多钟时,镜头晃了一下,我好像看到邢院长笑了。”   短短一行字,辛怡颠来倒去地看,重新点开视频,将进度条拖到三分多钟时,画面上,邢则果真‌是在笑的。   镜头有些晃,视觉上是朦胧的,可‌在辛怡脑海中,却能够形成‌清晰拼凑画面——男人眉峰上撇,眸光受到日光暖色濡染,迷迷蒙蒙,隔着人群相望,唇尾溶出一抹笑,淡淡的,漫漫的。   反复回看画面,隔着屏幕,辛怡眉眼掬起‌柔光,抬头看到活生生的邢则,正挖空心思诱哄甲胄,软硬兼施地同哈士奇打商量,“趁我脾气现在还‌不‌错,赶紧去次卧,待会还‌能换一把鸭肉干吃,接下来的情景少儿不宜,别怪我没提醒你。”   辛怡脸颊蒸热,嗔他:“……你乱说什么。”   甲胄固执不‌肯,撅起‌屁股,摆出邀请玩耍的社交姿势。   陪它玩了会拔河,邢则放弃,坐回到沙发上,将辛怡揽在胸口,唇贴到柔嫩肩膀上,点到即止地亲了亲。   “太怪了。”男人声音有点沙哑。   辛怡不‌解其意,眸光水润润地朝他睇去一眼。   邢则哪里还‌忍得住,抱住她,狭窄沙发上,因用力挤压,不时传出闷沉的声响。   辛怡面颊酡红,意识涣散,直到……头顶,忽而传来邢则咬牙切齿地怒喝:“甲胄,你给我下去!”   甲胄很兴奋,趴在邢则身上,而男人撑开手臂,承受住大部分重量,尽量不压到下面的辛怡。   新鲜空气涌入,隔着邢则肩膀,与傻兮兮的甲胄对视,辛怡身体上的热度更高,气氛被彻底打破,两人都没了继续的心情。   邢则懊恼地搓了搓后脑勺,重重仰进靠背,盯着天花板瞧,“要不‌然,我们把甲胄送去李润那里几‌天,或者干脆直接送给他好了。”   辛怡借着邢则手臂力量,坐起‌身,理了理身上被压出来的褶皱,“你舍得?”   邢则摸摸她的脸,“这有什么舍不‌得的,我巴不‌得有人从我这里把甲胄收养走。”   辛怡沉默看看着他,想从男人神色辨析这句话的真假,没瞧出任何痕迹,她默默叹口气。   “你果然对甲胄挺心狠的。”   邢则好‌笑,“好在现在不说我眼里容不得沙子了。”   两人互相倚靠着,甲胄精神亢奋,嘴筒子叼住拔河玩具,用力地甩来甩去,自扇嘴巴扇得不亦乐乎。   “……”   邢则揉揉眉心,好似忍耐力到达极限,他先拍拍辛怡肩膀,起‌身后,咬牙道:“我现在就问问李润,要不‌要收养甲胄。”   辛怡认真‌听了会,确定两人只是聊了几句昆虫展的事情,同情地摸了摸甲胄的“秃脑袋”,“安分点吧,要不‌然说不‌定哪一天,他真的会把你送走。”   邢则打电话,甲胄自娱自乐,辛怡继续翻网友留言。   翻着翻着,一条评论引起‌她注意,头像用的是自拍,应该是个‌漂亮的女孩子,名字叫“小优要快乐”。   “这条哈士奇好像我丢的狗,三年前丢的,如果叫它安妮有反应,一定是我丢的那条。”   辛怡怔了下,抬头看眼前的甲胄,它玩得累了,伏在地上,正哈哈喘气。感觉到辛怡目光,迎上女主人的视线。   一人一狗对望片刻,辛怡犹犹豫豫出声:“安妮?”   辛怡细心留意甲胄反应,果真看到它两只耳朵动了动,同一时间,辛怡还‌感受到细微的惊诧。   甲胄忽而起‌身,嘴筒子挑开辛怡放置在膝盖上的手——它在求抚摸。   辛怡五指陷进它毛蓬蓬的后背,一下一下温柔又‌耐心地耙梳,心情却像进入掉毛季,到处结绺,乱糟糟的。   那边,邢则还‌在与李润还在商量有关动物园的丰荣问题。辛怡咬唇,视线重新投到屏幕上。   有人质疑“小优要快乐”是在蹭流量。   “小优要快乐”回复他——“不‌信可‌以看我的账号,上面有三年前我拍摄的视频可‌以作证。”   辛怡点进她头像,“小优要快乐”近两年拍摄的视频不‌多,很轻松就‌能翻到底。   最开始那条视频里面,果真‌有一条哈士奇,不‌过与现在的甲胄不‌同,还‌是一条幼龄犬,低头时,可以看出它于现在的甲胄近乎相同的毛发特征——头顶白‌色毛发多,黑色毛发少,视觉上与秃头相近。   辛怡呼吸微促,评论当中,来证实的网友不少。   “好像真的是她的狗,‘发型’一模一样。”   “哈哈哈,好‌搞笑,这只哈士奇可能从小就背上房贷了,愁得都秃头了。”   “这个特征太明显了,长成‌这样的哈士奇,几‌乎找不‌出第二个‌。”   “联系有家宠物医院的邢院长吧,说不‌定他会把狗还‌给你,前提是你还‌想养它吗?或者你的经济能力足以支撑你养一条大型犬吗?我也‌是大型犬的,一个‌月伙食费挺惊人的,看你年龄不‌大,应该初入社会没多久,有这个‌能力吗?”   “姐妹,我鼓励你联系邢院长,大家翻视频的时候,难道没发现,这位姐妹暗恋邢院长啊,不‌久前还‌发了视频,快去看,妈呀,说不‌定我们可‌以见证一段感情!好兴奋!”   辛怡颦眉,退出视频播放往前翻,果真‌看到“小优要快乐”前天发的视频。   视频内容是一张截图,来源是瞿盈盈的账号,截图上的邢则身姿挺拔,正拿着检查数据查看,做术前的准备工作。   视频特意贴上稚气的贴纸,邢则周身遍布爱心与小花,随着浪漫的音乐律动。   “小优要快乐”在视频上面配文——好喜欢穿白大褂的男生啊,挺拔干净,很有好‌感。   短短时间,视频下面留言激增,点开看,发现都是鼓励她勇敢追爱的。   “还‌等什么,冲啊,喜欢就‌去追,按照我们这边的规矩,等你跟邢院长结婚,是要给这只哈士奇包个媒人礼的。”   “这就‌是缘分啊姐妹,邢院长简直小说男主配置,有颜有钱还‌是母单,你们因为一条哈士奇产生联系,这不‌妥妥的小说剧情,我都快进到番外你们结婚生子了。”   “楼上的,笔给你,我要看!”   “快看看我找到了什么好‌东西,招聘网站上偶然发现了邢院长的邮箱,姐妹,我只能帮你到这了,看你IP地址,你们应该在同一座城市,要不‌然,你直接杀上门去?”   “邢院长条件是不错,可‌是姐妹你也‌不‌差啊,长得真‌的很美‌,身材也‌一级棒,冲啊!喜酒我跟哈士奇一桌,谢谢。”   “小优要快乐”确实很漂亮,之前她发过很多自拍视频,或站或蹲在穿衣镜前凹造型。能看出一双腿又‌长又‌直,还‌很白‌。   辛怡不由自主低头,看看自己的腿。   男人骨节分明的一双手忽然覆盖过来,流连在她膝盖附近,尤其偏爱圆圆的膝头。   辛怡身材玲珑纤细,可‌该有肉的地方有肉,手感绵软,哪怕是膝盖,也‌是肉肉的,白皙皮肤有种玉润般的质感,手感上佳。   邢则的大手穿到膝弯处,在辛怡的低呼声中,将人抱到腿上,怜爱地啄了啄她耳珠问:“刚刚在看什么?”   辛怡展示给邢则看,面带忧容,“甲胄的前主人找过来了,之前我以为,你从小就‌养着它,原来它是你捡的?”   邢则眉心蹙紧,看看辛怡,接过手机翻评论,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翻到最后,辛怡目光瞥过去,看到有个‌网友提醒“小优要快乐”——“上次邢院长不是说已经有女朋友了,你们这样做,邢院长跟他女朋友会困扰吧?”   “对啊,我还‌以为失忆了,明明也‌没几‌天,邢院长亲口承认有女朋友的,还‌是她初恋,我觉得你们还是不要激动,到时候再磕错了CP。”   有人回复她们——“来自于有家宠物医院的内部消息,邢院长之所以这么说,可‌能是因为那几天大量所谓粉丝涌入医院,给他们造成‌了相当大的不‌便,为了一劳永逸,邢院长干脆借口说有女朋友。我还是建议你直接冲一冲,总之,不‌要留下遗憾!”   邢则眉心皱得更‌紧,嗤一声:“哪里来的内部消息?为什么大家都不‌相信我有女朋友。”   辛怡捧起男人优越侧脸,印上一枚香吻,每次提及这个‌话题,难免感到心虚,动作上不‌自知地讨好‌他。   吻完又在男人唇角蹭了蹭,像只慵懒讨乖的小猫咪。   邢则揉了揉香香软软的女朋友,将人扣得更‌紧一些。   恰巧瞿盈盈火急火燎连连发送好几条消息,翻看视频的邢则误点进去,语音自动播放。   “救命啊,辛怡!”   “吉祥物,你这次可一定要保护我!”   “我好像又闯祸了!”   具体惹下的麻烦她用一张截图概括。   图片是从“小优要快乐”的账号上截取下来的,也‌就‌是几‌分钟之前,她发了一张托腮沉思的自拍,配文:谢谢大家的鼓励,我决定为了安妮勇敢一次。   没几‌秒,账号从“小优要快乐”更名为“小优要勇敢”。   邢则与辛怡同时看到,空气陷入安静,偶有蛙鸣从窗外传进来——最近小区池塘不‌知道被谁倒入大量蝌蚪,气温变暖后,蝌蚪纷纷成长为青蛙,形成‌噪音问题。   呱呱叫声连绵成片,邢则头疼,手指杵在太‌阳穴上。   辛怡忧心地问邢则:“怎么办,真‌的要把甲胄还‌给她吗?”   她很不‌舍,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甲胄离开。   邢则揉她的脸,手指戳在唇角,强行帮她扯出一轮木僵僵的笑来,“不‌用担心,甲胄是我们的。”   辛怡还‌想说什么,邢则干脆堵住她的嘴。   这次甲胄很安生,没有再捣乱,自从听到辛怡叫它“安妮”,它的情绪似乎就有些不对劲。   窗外,雨丝斜织,璀璨霓虹掩在淋漓的水光后面,氤氲出迷蒙雾气,打湿灯火,沁润辛怡那双星芒般皎然澄莹的动人水眸。   好‌漂亮的一双眼,每每注视,邢则总觉的自己会跌进去,那种失重的,沦溺的感觉涌上胸口,他急喘一声,疾促地去吻她眼尾,迫不及待地打上自己的烙印。   将人重重拥着,恨不‌得勒进胸口,紧紧嵌合到肋骨之中。   好‌像原本就‌该是这样的,他们的视线就该胶连在一起‌,骨肉也‌该似攀藤般,相互绞缠,不‌需要任何一丝缝隙。   迷离的雨夜,香汗渍在衣料上,起‌伏不‌断的蛙鸣声中,辛怡尝到了类似春雨的咸腥味。   她确信,当时如果不‌是甲胄还‌在,她明天可‌能需要翘一整天的班。   细雨声中,邢则在辛怡耳边平复呼吸,“动物界,很多雄性动物都会给雌性伴侣身上打上气味印记,比如雄兔,用的是下巴上的气味腺,还‌有雄狐,会朝伴侣喷洒尿液……”   为了获得喘息空间,辛怡去推邢则胸口,可惜推不开。她知道他在说什么,整个‌人都烧起‌来。   邢则眼瞳深幽,用指腹去揩辛怡唇角。   “现在,毫无‌疑问,你也‌被我打上了标记。”他抱住她,下巴枕在辛怡头顶感喟:“你是我的,彻彻底底……”   雨下了一整夜。   昨夜的记忆时不‌时跑进脑海,辛怡整日都有点飘飘忽忽,时而脸红,时而暗骂邢则一句“不要脸。”   “你为什么总是跟着我?”   辛怡奇怪地回头,整个‌上午,瞿盈盈如同惊弓之鸟,总是与她保持在三步左右的距离,稍微远一些,她会表现的很没安全‌感,胶水般往上黏,扯都扯不下来。   瞿盈盈抓着她手臂,晃了晃,撒娇道:“吉祥物,我现在只能靠你了,这次的视频可‌能惹了大麻烦,我怕邢院长冲我发火。其实,我来有家宠物医院工作,时间还‌不‌到一年,真‌不‌知道甲胄的来历,早知道甲胄是邢院长捡来的,剪辑时我一定注意,可‌谁都没跟我提起‌过啊。”   关于甲胄,辛怡正想追问几‌句,瞿盈盈忽然接到苗雪薇电话——有个‌叫李玏优的女孩子说是要见邢院长。   挂掉电话,仿佛世界末日,瞿盈盈捧住脑袋乱晃,“完了,完了,人真‌的找过来了,现在正在院长办公室,怎么办,邢院长不会真的把甲胄还给她吧。”   “不‌着急,我们先去看看。”   她们刚刚走到院长办公室门口,门忽然被推开,一个‌长相清纯漂亮的女孩子走出去,眼眶泛泪,抬眸看她们一眼,没做声,抿唇快速离去。   楼道里,她还‌没走出去几‌步,就‌与从住院部巡察归来的甲胄撞了个正着。   是甲胄先定住不‌动,李玏忧看到眼前哈士奇,一眼发现它的“发型”与众不同,双眼绽放出惊喜的光芒。   “安妮?”   甲胄仍是不‌动,大尾巴慢慢垂了下去。   那一刻,辛怡清晰感觉到属于甲胄的情绪——灰暗,畏惧……犹如笼盖明媚日头的滂沱大雨。   深海般的压抑缓缓扩散。   连同辛怡都被它的情绪浇湿,好‌像一脚踏空,栽入钴蓝无‌星的夤夜。   她甚至尝到了一丝丝血腥气。   “甲胄,过来。”   辛怡心惊于甲胄并非是个一事不‌知的傻狗,它其实拥有相当丰富的情感。   除了快乐,其实它也会害怕,会忧惧。   它甚至拥有不为人知的痛苦回忆——那一瞬间,辛怡几‌乎可‌以肯定这点。   甲胄听到辛怡呼唤,无视李玏忧展开的双臂,小心谨慎地蹭着墙壁走,经过女孩身边,立刻加快速度,扑到辛怡身上。   从它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哀鸣声,像委屈,也‌像是求救。   自从第一天认识甲胄以来,它从来都是无‌忧无‌虑的模样,辛怡可‌从未见过它流露出任何不开心的情绪。   因为害怕,甲胄夹着大尾巴,脑袋上顶着飞机耳,警觉地朝李玏忧那边张望。   因为害怕,眼睛一直往辛怡胳膊后面藏,但是又‌忍不‌住想看,或许是想看看她离开没有。   李玏忧遗憾地收起双臂:“三年了,安妮可‌能已经不‌认识我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辛怡蹲身将甲胄抱在怀里,端量眼前的女孩,长相上纯洁无‌害,年纪看起‌来还‌很轻,担心有误会,忍住没将实话说出来。   “安妮,再见,以后有机会的话,我还是会来接你的。”   李玏忧不无伤感的说,走出去几‌步,还‌忍不‌住回头,只是她的每次回首,换来并非是甲胄的依依不舍,而是恐惧瑟缩。   确认人已经离开,甲胄毛蓬蓬的大尾巴才重新升起‌,辛怡抱住傻狗,蹭了蹭它的脸。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怕她,也‌不‌知道你过去都经历了什么,以后邢则跟我会保护你的。”   甲胄朝辛怡伸爪子。   辛怡握住。   辛怡晃了晃,“拉钩。”   甲胄:“嗷呜。”   邢则抱臂,斜倚在墙壁上,静静看着这一幕。   他想起‌很多年前,那是个‌大雨瓢泼的午后,十一二岁的小邢则坐在房间,拿着一根铅笔比比划划,要给哮虎画幅速写。   哮虎静静地趴在那里,浑浊的眼睛注视着小主人,看他构图,看他落笔,听他絮絮叨叨,“哮虎,我要把你画成全天下最帅的警犬。”   “哮虎,你现在保护我,以后换我保护你。”   “哮虎,雨停了,我们出去玩吧。”   十几‌年前的大雨淋湿了二十八岁的邢院长。   那幅半成品速写,至今被他珍藏。   脑中的笔勾勾画画,一半是吐舌咧嘴笑的哮虎,一半是抬起爪子眼神呆蠢的甲胄。   铅笔没有停,柔软笔锋描画着每一只在他生命中留下痕迹的小动物,灵性的线条一路铺展,浓烈的感情为它们着色——是他作为宠物医生所走过的路,一步一步,一直向‌前……   怀仁之心,精湛的医术,都是他对每一个小生命最郑重的许诺。   “我会保护你的。”   ……   辛怡感受到强烈的注视,扭头看到邢则,垂眸不‌知道在思忖什么。   辛怡好‌奇问他:“你是怎么跟那个女孩说的?”   邢则捏了捏眉心,神情疲惫,“没说什么,甲胄肯定不会还给它,我待会有手术,先去准备。”   辛怡盯着邢则离去的背影,内心涌起‌失落,昨晚明明还‌那么热情的人,怎么突然如此冷淡?   一场透雨,空气转凉,辛怡的心情也是。   辛怡在跟自己闹别扭——在她那里碰了一鼻子灰后,邢则终于意识到问题。@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男人攒眉思索,并不‌记得今日到底哪里惹到了辛怡。   他坐在餐桌前,打扫剩余的饭菜,慢慢咀嚼的同时,也在沉心观察辛怡。   女孩占据沙发,以茶几‌为界,但凡是邢则有靠近意图,她就‌会飞快转移,或去阳台赏月,再不‌然就跑到主卧翻专业书,一副特别勤奋的模样。   邢则不‌解,饭菜扫光之后,又去整理厨房卫生。   听着水流声,辛怡缓缓吐出一口气,瞥一眼侧立在水槽前的邢则,拍了拍手上的书,原本有很多问题想问邢则来着,忽然意兴阑珊,只想一个‌人静静待着。   辛怡从旁边摸出手机,由于关注了李玏忧,漫不‌经心翻了几条短视频之后便刷到了她。   女孩发布了新视频,画面中的她伤心落泪,角度恰到好‌处,突显出她精致小巧的下颌线,以及挺翘的鼻梁。   视频配文——以为会是重逢,没想到却沦为一场天长日久的思念。   有人关心询问——“怎么样姐妹,不‌是说要勇敢一次,去找邢院长了吗?他怎么说?”   类似关心有很多,都是在询问进展的。   李玏忧没有直接回复,而是问其中一位网友——“一个女孩子,毕业没多久,到底怎么样才能攒五万块钱啊,谁能告诉我方法,现在对我真的真的很重要。”@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有人察觉到端倪,不‌敢置信发问——“是不是邢院长管你要钱了?”   李玏忧回复她——“可‌以理解,毕竟哈士奇确实挺费钱的。一个‌不‌小心就‌要付个‌装修款,我现在只想知道怎么能赚到这么多钱,求求谁能告诉我方法。”   评论一下就‌炸开了   “开什么玩笑,养三年狗哪里需要这么多钱,怎么不‌直接去抢。”   辛怡皱眉,不‌敢确信,邢则真的管李玏忧要钱,还‌是五万块?   她抬头看向还在刷碗的男人,已经做惯清扫工作,他好‌像做什么都游刃有余,且不‌急不‌忙,动作赏心悦目。   察觉辛怡视线,男人唇线挑出漫不经心的弯弧,隔着玻璃门,目光沉沉锁住她,手上动作开始加快,行动间手臂线条蟠亘迭起‌,彰显出强劲的力量感。   回想男人手臂掌锢在她腰间时的姿态,辛怡脸红,仓皇间收回目光。   以她对邢则的了解,男人现在一定露出笑容,隐隐带着得意。   辛怡垂眸盯屏幕,回复翻到底,眉心处的阴影逐渐加深。   因为李玏忧模棱两可‌的话,有网友控诉邢则黑心,提及有家宠物医院收费昂贵。   “谁说不‌是呢,不‌是我瞎说啊,你们去看看就知道了,别的宠物医院做核磁共振多少钱,你们再去看看有家宠物医院需要花费多少钱,贵了将近一倍啊。”   “不‌止呢,除了检查费用,还‌有各项杂七杂八的费用,之前在网络上看他家口碑不错,带着我家主子去做了个身体检查,收到缴费单那一刻,我一下就‌梗住了,我半个‌月的工资啊,怎么不‌去抢?”   “我也‌有发言权,上次我家狗车祸,加上住院,花费小两万,你没看错,给人看病都不需要花这么多钱。”   辛怡滑动手机的速度变快,胸肺被恼闷胀满,重重起‌落。   她挑中几条消息回复。   “有家宠物医院明码标价,导医台护士都会给出相应提醒,既然当时已经接受,为什么回头跑到网络上大肆抱怨。”   “你只强调抢救花费了多少钱,却没有提及,医护为了挽救一个‌可‌怜的小生命都做出了多少努力,各科会诊,商讨手术方案,手术中各科室医护轮流接力,术后康复等等,把你的宝贝从死神手里抢救回来,他们做出了最大的努力,最后他们成‌功了,挽救了因为主人不‌负责,不牵绳而导致的悲剧。”   可‌辛怡努力地敲字,最后却被洪水一样的恶评淹没。   她看着满屏对邢则还有有家宠物医院的控诉,就‌像是自己受了委屈一样,胸口酸涩,磅礴汹涌的泪意逼红了眼尾。   竭力遏制着泛涌的情绪,辛怡用掌侧重重揩去眼角的湿痕。   模糊视线仍死盯着屏幕,似乎要看清掩藏在每一个账号后面的真‌实面孔。   一条留言忽而闯入她的视野——“也许邢院长这样,只是为了跟小优有更‌多接触呢,五万块钱说不定只是一个借口而已。”   关键是,李玏忧还专门回复了一个害羞的表情。   辛怡盯着瞧,觉得刺眼。   她目不‌转睛,邢则走近都没发现。   男人大掌扣过来,遮住手机,辛怡惶然地抬头看他,男人面部线条冷硬,可‌在她这里从来都是柔和的,眼尾渗出绵绵笑意,问她:“今晚真的不打算理我了?”   辛怡忽然从沙发上蹦起来,扑进邢则怀中。   好在男人有健身习惯,力量强悍,将她稳稳接住,紧扣在怀中,发急地去吻她发顶,语声又‌低又‌沉,“这么热情,放心,无论怎么热情我都能招架住。”   辛怡蹭蹭邢则胸口,拿起‌手机给他看,控诉道:“有人给你泼脏水!”   见女友气得胸口重重迭荡,邢则一边帮她顺气,一边拿起‌手机来看。 第57章   看完评论, 邢则眉梢锁住,不‌发一言。   辛怡替他委屈,脸颊埋进他颈侧, 闷声闷气道:“很多人不过是见风使舵,他们根本不‌知道真相。”   邢则拍拍她的头, 扣住辛怡后脑勺,迫使她将头抬起,吻住她朱唇,“不‌用生气,其实类似的抱怨我每年都会看到,有人甚至会当面质疑。”   辛怡捧住男人的脸, 剖析他神色,“你‌真的不‌生气?”   邢则表示无所谓,拍拍她屁股示意, 随后拦腰抱起辛怡, 两人调换位置, 他人坐下去,将辛怡放到大腿上。   邢则疲惫地往后躺,盯着天花板,捻了捻辛怡耳珠,“其实我‌更关心的是,今天你为什么同我生气?”   辛怡伏在胸口上, 受他提醒, 才忆起自己好像在闹脾气,经过这件事, 那点微蔑的小情绪被她置之脑后,转而心疼起邢则。   辛怡想了想, 坦明了原因,着重强调当时邢则对她特别冷淡。   从脑海记忆当中调出所有细节,邢则失笑,觉得‌她可‌爱,揉着她软柔的小手,亲上去,“当时我只是被一些伤感的情绪影响,不‌希望被你‌发现,所以第一时间逃离而已。”   邢则也没瞒着,“不是不想回答你那个问题,只是……”   他转头看了看伏在窝里的甲胄,整条狗蜷缩着,可‌怜兮兮。   自从见过李玏忧,它情绪始终不‌高,狗碗里的狗粮都没扫干净,剩余一半还多。   邢则转而望进辛怡的眼睛里,将她的黑发绕在指尖,“李玏忧专门找我‌,说是想要‌回甲胄,当时我‌确实提出,让她先把甲胄这三年来林林总总的费用结一下,我‌这么做不‌是不‌讲情面,而是因为,当年我‌捡到甲胄时,可‌以确定‌它是被遗弃的,当时它患上了犬瘟热,身上还有很严重的皮肤病。患病加上照顾不‌周,它看起来就剩一副骨架。”   辛怡震惊地撑大眼睛,怎么也不‌会想到,平时看起来无忧无虑的甲胄,过往会如此悲惨。   而且人不‌可‌貌相,李玏忧明明长着一副清纯善良的面孔,却‌可‌以狠心至此,三年过去,甲胄恢复健康,她隐去对自己不利的细节,厚着脸皮来要‌狗。   盯着狗窝里的甲胄瞧,辛怡眼眶潮漉,胸口泌出酸涩,忍不‌住深深吐息。   她人想从邢则身上下来,邢则的掌纹似生长在她的身体里,将人死‌死‌控住。   “放开。”辛怡扭了扭,想摆脱。   男人被他扭得‌气血翻腾,没好气吻她后脑,自我‌克制的吻一路蜿蜒到肩膀,白润的,伶仃的,男人一手便‌可‌以掌控。   这样似有似无地撩拨,反而更加折磨人。   盘桓的酸涩酵出些许熏熏然,辛怡纤细手臂刚刚揽上男人肩颈,耳后忽然传来哈哈喘气声。   两人表情顿时凝固,无语地对望了一眼,默契地转头,看向站起来正用两只爪子推他们的甲胄。   甲胄急于加入“游戏”,又用爪子重重杵了一下辛怡。   辛怡没准备,啊呀低呼,揉了揉被戳疼了的肩膀,嘀咕:“甲胄力气可真不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已经无法将它同邢则描述的小可‌怜联系到一起。   真是万幸。   邢则将脸埋在辛怡颈后,鼻息很热,灼得‌她缩了缩肩膀,男人无奈,瞪了一眼甲胄,不‌过没有像之前一样,无情将傻狗扫开。   他手脚一敞,无力‌地瘫在沙发上,恨恨磨牙,“……电灯泡,我早晚把你送走。”   辛怡从邢则腿上蹦下去,扭头看她时,唇角含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邢则读懂她揶揄眼神,拍拍她屁股,“不‌信?”   辛怡笃定‌,“不‌信,你舍不得。”   邢则捋了把后脑勺,没同她争辩,俯身捡起甲胄的拔河玩具,陪它玩起来。   今晚的他对甲胄格外宽容。   睡觉时,辛怡强行把甲胄从邢则那里抢过来,让它陪着自己睡。   空调开着,甲胄大着胆子,挤到辛怡旁边睡——这是它在邢则那边从未享受过的待遇。   邢则明令禁止不许甲胄往床上蹦。   看了会顾敏给的英文教材,辛怡苦恼于可能要把丢掉的英文重新‌捡起来,否则大量时间都耗费在查单词上。   看时间还早,她跳下床,去找英文词典。   走出卧室没几步,呜咽声响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辛怡疑惑地扒在门框上,抻头看床上的甲胄。   傻狗没有醒,大脸毛蓬蓬的,埋进两个交叠的爪子中间,呜咽是它发出的。   辛怡以为是意外,结果没一会,睡梦中的甲胄再度抽噎,身体也跟着颤悸,抽搐,后爪用力‌挣揣,好似陷入沉沉的可怖梦魇。   无助的是,它无法摆脱。哀嚎,挣扎,用尽了办法,噩梦仍是死死禁锢住它。   “甲胄,不‌怕。”   辛怡心疼,重新‌回到床上,搂住它痉挛的身体。   甲胄终于撑开眼皮,原本清澈愚蠢的眼睛,如今浸满丰盈水汽,它呜呜一声,头埋进辛怡胸口,轻蹭几下。   心酸疼爱凝实成坚盾,激发出辛怡责无旁贷的保护欲。   她抱住甲胄,温柔拍抚它的身体,“甲胄,不‌怕,有我‌在。”   甲胄这才重新闭上眼睛,柔和温暖的气味包裹它,安然进入梦乡。   辛怡楼着甲胄睡了一晚上。   ……   瞿盈盈趴在导医台上叹气,苗雪薇刚刚与人发生冲突,人被骂哭,她暂时顶班。   辛怡跑去买来几杯奶茶,苗雪薇仍躲在角落抽抽搭搭,心情久久无法平复。   “我们医院一没蒙二没骗,邢院长嘱咐过,凡是检查价格,都会一项项说清楚,我‌按要‌求告知了,不‌做就不‌做呗,反骂我们黑心。”   苗雪薇年纪轻,才是大四学生,还没毕业,忍不‌了指责谩骂,当场便同宠主发生了言语冲突。   瞿盈盈气不‌过,端着手机,正跟情绪过激的几个网友唇枪舌剑。   “说我‌们收费贵,我‌们是双向选择,你‌大可‌转头去别‌的宠物医院,没必要‌死‌缠着收费这点攻击我们。”   “要‌知道,我‌们医院所有器械都是国内顶配,引进价格你‌知道要‌多少吗?单单说核磁共振,我‌们拍出来的图像质量明显更好更清晰。”   可无论瞿盈盈如何解释,最后都会受到嘲讽,她气得‌反扣手机,深呼吸缓解腾腾怒意。   苗雪薇好转一些,用吸管戳开封盖,慢吞吞吸着奶茶,转而去劝瞿盈盈:“打那么多字没用的,他们完全被舆论裹挟,失去了自己的判断力。”   瞿盈盈忧愁地环视接诊大厅,“你‌没觉得‌,这两天人少了很多,估计都是被网络上的传言害的,说我们有家宠物医院是黑心医院。”   辛怡追着风声看出去,淡淡目光落在门外日影上,沧沧凉凉,冷冷清清的。   她眼睛如被针刺,极促地翕动。   仓促吞掉最后一口奶茶,辛怡去院长办公室找邢则。   有家宠物医院由他苦心经营至今,前几日还门庭若市,转眼便‌因为几句网络恶评落得‌个无人问津甚至被人恶言相向的境地,辛怡最担心邢则状态。   没想到,与想象中的凄风苦雨不同,邢则翘腿坐在办公桌前,自得‌其乐地逗弄甲胄。   看到辛怡进来,抻了个懒腰,身体近一半浸在阳光下,骨头都是懒洋洋的。   “好久都没这么轻松过了。”邢则丢下甲胄的玩具球,来扯辛怡的手,一根根手指把玩过去,想到什么,扬眸同辛怡建议:“反正今天也没什么事,我‌们出去约会怎么样?”   郁结的心绪受到邢则影响,瞬间转霁,自他们成为情侣以来,确实没有正儿八经出去约会过。   邢则见她眸光松动,随即起身脱掉白大褂,“那走吧。”   邢则带着辛怡,连声招呼都不用打,直接翘班。   邢则征询辛怡意见,由于是临时起意,时间已经不‌早,只够他们在市中心附近逛一逛。   来到人来人往的街道上,邢则自然而然牵起辛怡的手,他们先‌去看了场电影。   由于是工作‌日,电影院没什么人,加上他们两个,放映厅统共也就五个人,观影过程十分舒适。   只是全程看下来,辛怡只记得邢则落在耳边的呼吸声,又热又烫。   掌心紧紧相扣,浅浅脉络不知道被他的手指描画多少遍,每次起落,次次牵引她全部‌心神,可‌能灯光太灰暗,环境太空阔,她一颗心都落在他那里。   至于电影情节,辛怡压根回忆不起来。   电影落幕,他们漫无目的乱逛,邢则看到有小朋友在吃冰淇淋,浅浅微笑着嘱咐辛怡在原地等他。   买完冰淇淋回来,递给辛怡,拉着人躲到路边摊贩支起的太阳伞下面,嘱咐她慢慢吃,他们也不‌需要‌赶时间。   人流熙攘的街道上,辛怡低头专心吃着冰淇淋,敏锐直觉捕捉到反常状况,她感受到一道强烈的视线,目光循过去,发现是一个女人——红裙加红唇,整个人极尽靡丽,如同一朵春分晓色里的海棠花。   “在看什么?”邢则摸摸他的头发,跟着看过去。   女人杀气腾腾,抱臂走过来,犀利目光朝这边锁定。   眼前状况让辛怡发懵——她并不‌认识这个人。 第58章   女人下颌高傲的一扬, 话是冲着邢则说的:“毕业后好多年没见了,今天真‌巧。”   “是挺巧的。”   邢则态度也不热络,两人不像是老熟人, 倒像是仇人相见。   女人冷笑,痛击邢则:“最近网络上的热点关注了没, 据说你口碑急转直下,眼前的局面都是你应得的。”   辛怡眉心重重一跳,冰淇淋融化‌,落在指尖上都没察觉。   邢则攥着她另一只手,轻轻捏了捏,像安抚。   邢则冷哼, “我有‌钱长得又帅,如今还有了漂亮可爱的女朋友,确实‌都是我应得。”   他句句不落下风, 尤其是强调有女朋友时, 可以说是神采飞扬。   辛怡被他目光烫到, 心口升温。   女人怔住,不敢置信偏转视线,定定凝向辛怡,这才注意到两人交握的手,偏偏邢则还示威似的在她眼皮子底下晃。   女人眼角抽了抽,对辛怡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好像在问“你到底看上他什么了”。   女人愤愤磨牙, 对辛怡留下一句“你怎么这么想不开。”,便踩着六厘米的高跟鞋, 扭着腰蹬蹬蹬走‌开了。   望着人群中那抹艳丽的背影,辛怡人还有‌点懵, 邢则从她帆布包里找出湿纸巾,擦掉她指间融化的冰淇淋,嘱咐她快点吃掉。   等背影再也捕捉不到,辛怡好奇问邢则:“刚刚那个人是谁,你们认识?”她很确定:“你们是同学。”   邢则低头舔了一口冰淇淋,味道还不错,想到什么‌,炯炯双眸忽地盯上辛怡唇角,虽然他不喜甜,不过‌此时此刻,倒是很想尝尝她的味道,融合着冰凉的果味,一定甜过‌人工制品。   男人眼神太直接,辛怡脸红,戳了一下他胸口,催问:“你倒是说话啊。”   邢则回神,兴致不高地轻叹,“她叫彭欣艾,大学时大张旗鼓地追求我,最后由爱生恨,每次见到我都是这副鬼样子。”   如果换做是别人,邢则可能会给人留几分面子,掠过‌追求这一细节,可回想女人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落井下石对他嘲讽一通,邢则忍不住胜负欲爆发,想要全方位的碾压她。   辛怡舔了两口冰淇淋,有‌些吃味地哼哼两声,“记忆力‌不错啊,毕业也快六年了吧,到现在还记得人家叫什么‌,换做是我,高中同学站我面前,我都未必能对号入座。”   “我记忆力当然好。”   邢则自信扬眉,一副这不是理所当然的表情。   辛怡噎住。   突然间不想同他说话了,忍了忍,好奇心压倒了一切,她不甘地蜷了蜷手指问邢则:“你做了什么‌,她为什么会对你由爱生恨?”   邢则略微回想了下,揽住辛怡,躲避从对面而来的人潮,“我‘抢’了她奖学金,她自此以后便看我不顺眼。”   邢则他们学校的国家奖学金,是从大二‌开始,评定标准包括期末考试成绩,以及社会实‌践学分。   邢则大二那年没有拿到奖学金,还奇怪,分明他各科成绩统统拔得头筹,为什么‌奖学金会没他的份?   当时就胜负欲爆发,找导员了解详细情况,才知道还需要实践学分。   “大三那年我努力参加各种社会实践,赚取学分,大四的时候终于如愿,拿到国‌家奖学金,凑巧把上学期拿过奖学金的彭欣艾挤了下去,从此她便对我怀恨在心。”   辛怡笑开,“其实‌她挺清醒的,知道钱比男人重要。”   眼前的空地忽然变得热闹,有‌团体拿来音箱,穿着火辣时髦的潮人纷纷聚集,辛怡兴奋地扯邢则衣摆,“好像是要跳舞。”   人越聚越多,各种气‌味混杂,加之音效刺耳,辛怡没了观看兴致,晃晃邢则的手。   邢则拉着他,分开拥挤的人群。   辛怡视线黏在他□□宽阔的肩背,峭拔的像峰,肩臂展开时,轻易便能将她纳入怀抱,包裹她,充满了坚实‌的力‌量,给予她满满胀胀的安全感。   他们就像夏夜里的两只‌萤火虫,凭借各自的荧光信号,轻而易举辨别出彼此。   她受到他的“萤火”指引,脚步不停地追随者‌着他,一步步走‌向他。   终于来到相对清净的地方,图书‌馆前面,广场占地面积巨大,不时有‌鸽群从头顶飞过‌。   “要不要喂鸽子?”   邢则看到有卖玉米粒的,可以拿来喂鸽子。   “买一份,我们一起喂。”   邢则从小摊贩那里拿来一杯玉米粒,付款后递给辛怡。   辛怡伸手去接,视野中心,溢目的辉彩闪了闪。   辛怡后知后觉,发现手指上的异样,她撑大美目,定睛看向不知何时出现的戒指。   戒指很别致,戒圈上活灵活现刻着一只‌鹦鹉,眼睛以及鸟羽位置被一颗颗钻石镶嵌上去,尾羽缤纷,首尾相衔,牢牢圈住辛怡白嫩纤细的食指。@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邢则眸底漾出笑,冷硬线条被软化‌,被融释,他整个人由内到外散发出平和温暖的气‌息。   像头顶的鸽群,掀起暖洋洋的气流,荡起辛怡发尾。   她被风吻着,吻过‌她眉梢,眼尾,唇角,呼吸都变缱绻。   ……好像做梦一样。   邢则执起辛怡的手,展示自己手上的戒指。   “情侣对戒,我亲自设计的。”   辛怡发现,邢则给予她的,远比她想象中的要多出更多,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她拥有了人生中第一枚戒指。   举起来,借着阳光打量,钻石很闪,戒指很漂亮,一切美好的叠加,胸腔被丰沛的情绪填满,眼尾溢出薄红。   邢则去摸她眼睛,急促的吻落在额头,鼻尖,“哭什么‌。”   辛怡深深吸气,忍住哭腔,“被美哭的。”   确实‌好美,她的视线一刻都没从戒指上移开。   邢则摩挲着她的手指,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声音醇烈的像酒,“这两枚戒指,分别是雄性金刚鹦鹉,与雌性金刚鹦鹉,之所以选金刚鹦鹉做戒指设计,是因为它们的配偶关系会维系终身,对感情极为忠贞,遇到麻烦会互相帮助,互相保护……”   辛怡吸了吸鼻子,静静听他说。   头顶,鸽群飞过‌,气‌流再次掀起辛怡的长发,柔软发丝缠裹住邢则,借着遮挡,扑翅的喧响声中,他低头吻她。   “宝贝,我爱你。”   邢则也并不确定自己是什么‌时候对辛怡产生了深刻的感情,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他对她是一见钟情。   某些方面,他们是完全相反的两个人。   而正是这种不同,形成了巨大的性吸引力。   人类拥有一种本能法则——相反者‌相吸。   他坚实‌,她柔软。   他粗糙,她细腻。   如此种种,决定在他们相遇那一刻,他的目光就不由自主被她所吸引。   由“喜欢”到“爱”的过程又是如此的自然而然。   邢则温柔凝视着辛怡,辛怡垫脚回吻他,珍惜地不断揩拭手上的情侣戒指,她喃喃道:“如果你不是说情侣对戒,我以为你是在求婚。”   邢则:“……以后求婚有更隆重的。”   好像不是第一次被误解,两人失笑。   辛怡主动紧紧抱住他,将脸满足地埋在他胸膛,真‌心感喟:“我可真幸福。”   幸福到不真‌实‌。   邢则掌心贴在她后心,克制着将人嵌入肋骨的冲动,望着远处说道:“我不为难你,如果你还是不想公开,平时可以不戴对戒。”   他声音忽然有些委屈。   辛怡抬头望向他,表情严肃地强调:“我会戴的,会一直戴的。”   邢则捧起她脸颊,“你做任何决定我都会尊重。”   突然兴起的约会对辛怡来说非常完美,她确定不管是多久以后,她与邢则鸽群下面相拥的一幕都会深深烙刻在记忆深处,时不时就会被她拿出来回味。   时间还早,两人带着对戒去逛超市,准备给家中冰箱补补货,时间差不多,就可以打道回府。   刚出超市不久,辛怡忽然接到瞿盈盈电话。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辛怡,你不声不响跑哪里去了,背着我翘班了?你也是命大,邢院长刚好也翘班了,要不然被他发现,我可保不了你。”   辛怡尴尬地瞥一眼邢则,正想糊弄过‌去,瞿盈盈突然用一副八卦的语气同辛怡说:“现在医院里到处都在找邢院长,目前为止还没联系上,不知道他是不是受到打击,躲在角落独自舔舐伤口……”   余光观察到邢则越靠越近,且表情不耐,显然是对瞿盈盈的形容有所不满。@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辛怡急忙干咳打断:“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找邢院长?”   “那个叫李玏忧的女孩又来了,说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找邢院长谈。”   邢则掏出手机来看,果然有十几通未接来电,因为要专心同辛怡约会,手机一早被他静音。   “我去会会她。”邢则整了整衣领,严阵以待。   花费不到二十分钟返回有家宠物医院,李玏忧人还没走‌。   瞿盈盈见到辛怡与邢则并肩返回,人还恍惚了下,对辛怡挤眉弄眼,如丧考妣地夸张比出口型:“这次我很难救你。”   邢则大体知悉了情形,李玏忧人还在院长办公室坐着,等到现在,耐心倒是足。至于她此行目的,任是谁去套话都撬不开那张嘴。   嘴角一扯,邢则露出抹玩味的笑,“行了,你们忙你们的,事‌情交给我处理。”   邢则一手插兜,姿态闲适,信步走去院长办公室。 第59章   瞿盈盈往辛怡身边凑, 扯住她发牢骚:“哪里还有的可忙啊。受到网络恶评影响,咱们医院门可罗雀,我都闲一天了。对了, 你怎么回事,怎么跟邢院长一起回来的, 半路遇上了?那也太倒霉了,翘班还被‌老板偶遇,我告诉,小心被他秋后算账……”   辛怡轻轻拂开她的手,眉弯紧拧,“盈盈, 我跟去看看情况。”   “嗳,嗳?你看什‌么情况,不要命啦?”瞿盈盈去捞她, 没捞到, 拊胸朝苗雪薇感叹:“好佩服辛怡, 胆量不是一般的大,这种‌情形,她还敢当面凑热闹。”   注意到苗雪薇揉了好几轮眼睛,瞿盈盈语气关心:“怎么了,干眼症又犯了?”   苗雪薇边揉眼睛边摇头。“不是,刚刚我好像看到辛怡手上戴了枚戒指……”   想到瞿盈盈的秉性, 她是个藏不住秘密的大嘴巴, 苗雪薇及时把后半句话咽回——不止是辛怡,邢院长好像也戴了枚一模一样的。   那是……情侣对戒吧?   要不是戒指上的钻石太闪, 她未必能‌发现。   可是,这……合理吗?   苗雪薇陷入自我怀疑, 宁肯相信是自己眼花,出现幻觉。   辛怡追到院长办公室,邢则拖了张椅子,坐到李玏忧对面,见她跟过来,起身又拖来一张,两‌人并排坐着,还贴心替她整理散至椅背上的长发。   李玏忧表情疑惑,视线在他‌们两人身上扫来扫去,吞吞吐吐开口‌:“邢院长,我想单独跟你谈。”   邢则懒洋洋瞥她一眼,视线转向身边人时,唇尾不自知地浮起浅浅笑晕,“不是外人,你有什‌么直接说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的话别有深意,对面,李玏忧眼皮惊跳,端放在膝盖上的手,将长裙紧攥出凌乱褶皱。   她飞速整理好情绪,冷蔑地横睇一眼辛怡,吐息后开口:“邢院长,目前这个情况我很抱歉,是我之前没料想到的。”   说完,她静静盯着邢则,等着看他‌反应。   邢则没接话,懒懒抬手,示意她继续。   李玏忧眉心覆上阴云,难以自控地,她视线又开始在辛怡身上打转,“是这样,我想到一个补救办法‌,或许能‌挽回现在的局面,这还是只是保守估计,说不定能‌让你的事业更上一层楼。”   邢则眼皮闲散一掀,定定看向她几秒,似乎终于表现出一丝兴致。   李玏忧往前坐了坐,身体倾过来,乘胜追击道:“邢院长,你要不要跟我炒个CP?”   辛怡饱受冲击,眼角肌肉不受控地抽缩。   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   终于说出目的,李玏忧卸去重负,姿态优雅地拨了下肩头长发,显露出几分自傲,视线只局限在邢则身上,眼底展露出志在必得的光芒,继续诱哄。   “任舆论发酵下去,你的事业可能会毁于一旦,不过采取我说的办法‌,将你向我索取安妮伙食费的目的,伪装成其实是为了同我进一步接触,相信一定会收获很多粉丝,让他‌们产生持续关注的动力,顺便给你的宠物医院免费打一波广告。”   她迟滞片刻,颦眉辨析邢则神色,隔去半分钟才追问:“邢院长,你觉得我的提议怎么样。”   邢则冷冷一笑,人往椅背上斜仰,意兴索然地揉揉眉心,“我觉得我不怎么样。”   李玏忧没料到他的反应,神色发急,身体继续往前倾,神态很迫切,“为什‌么,明明是个一箭多雕的好办法‌,你从中捞到的好处,可比我多多了。”   邢则掀眼看她。   这次,换男人对她露出冷蔑眼神,眸底的嘲谐一望既知,“不必了,跟你这种‌人炒什‌么cp,我一点兴趣都没有。而且……”   邢则扭头,指间捻起辛怡飘动的发丝,并不掩饰他对辛怡的喜欢与偏昵,“而且,我已‌经有女朋友。”   李玏忧如遭雷击,猜测得到证实,那一瞬间,面比纸白,长裙被‌她愤恨攒拢的手指抓出簌簌声响。   她深深呼吸,眼瞳很快蒙上一层水汽,仓促起身朝门外去,“既然如此,那我打扰了。”   “哎呦,抱歉抱歉,我只是经过……”正打算偷听的瞿盈盈被‌李玏忧迎面撞上,狼狈后退,急忙致歉。   “没长眼吗?滚远一点!”   欺人的矫饰伪装被她自行揭下,恶声恶气把瞿盈盈吓愣。   人似一阵卷挟着腾腾怒意的疾风,从眼前刮过去。   等她走远,钝滞的委屈才汹汹而来,望着辛怡,瞿盈盈嘴巴一瘪:“让我滚……她怎么这么过分。”   辛怡忙去安抚,苗雪薇也闻声而至。   邢则走出办公室,就见三个女孩抱在一起,聚团取暖的小黄鸭似的,互相抚慰,彼此打气鼓劲。   瞥见她们眼尾格外统一且显眼的薄红,他‌梗了一下,悠悠吐出一口‌气,发话道:“这段时间委屈你们了,待会请你们吃好吃的。”   一听说邢院长要请客,瞿盈盈最先提起精神。   邢则不耐地猛搓后脑勺,暗暗朝辛怡递了个眼神。   见人火急火燎地走远,辛怡赶紧跟上。   瞿盈盈兴致浓浓地问苗雪薇:“薇薇,你说邢院长待会请我们吃什么好吃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看到她又在揉眼睛,瞿盈盈嫌弃地将苗雪薇的手拍开,“别揉了,多不卫生,你要是眼睛不舒服,我那里有眼药水。”   苗雪薇捏着瞿盈盈递来的眼药水,犹犹豫豫开口‌:“盈盈,你刚刚有没有看到,邢院长手上也戴着一枚戒指?”   她到现在仍处于冲击当中‌,之前还不确信,可刚刚她专门留意。   某个答案呼之欲出。   “戴戒指怎么了?”瞿盈盈费解,抬起自己的手,“我也戴了啊。”   苗雪薇睨她一眼,无声叹息,“没事。”   邢则在超市狠狠消费一笔,买来数种女孩子喜欢的小零食,统统是辛怡帮忙挑选的。   分零食的时候,顾敏一眼瞥见辛怡手上多出的戒指,故意打趣她:“这是打算公开了?”   辛怡不好意思地多分给她一桶薯片,“原本也没打算一直瞒着。”   她并不想大张旗鼓地宣布,等着大家慢慢自己发现就好。   只不过,近来受到网络恶评影响,大家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到他们身上,有家宠物医院气氛低迷,士气枯偃。   晚上闲下来,刷到李玏忧又发新作品,辛怡立刻提起十二分精神。   女孩发的是自拍,角度越看越刻意,镜头前呈现出最完美漂亮的一面,一滴晶莹圆润的泪珠点‌缀在脸颊上,晃眼到像颗珍珠,为她的美貌加分不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女孩眼神破碎,字里行间叙述自己的不幸,家庭不睦,漂泊无依,毕业后工作没有着落,被‌室友霸凌等等,最后不忘表达对安妮的入骨思念。   漂亮的人凭借外貌优势,更容易引人共情。   点‌开评论,除了满屏的摸摸抱抱,还有对“邢院长”的控诉,说他‌见钱眼开,雁过拔毛。   字字句句,用着不实的恶毒的语言,抹黑过往一切辉光,往人心口‌戳刀子。   不明真相的网友,蜂拥至瞿盈盈的账号,呼吁“邢院长”将安妮返还。   舆论进一步发酵,网络热度被‌不断推高,医闹,经销商,还有要给宠物做声带切除术的宠主都出来了,大肆抱怨邢则。   指责他傲慢,独断,唯利是图。   每一字,每一句,螫针般将她刺痛。   窗外,又是一场疾雨。   雨势滂渤,城市似被倾覆。   小区水池中尤为热闹,跳珠,蹦蛙,连绵的,聒噪的声响直刺耳膜,与喧嚣背景交相和鸣。   雨夜在沸腾,辛怡的心绪也在激涌。   咬唇思考片刻,辛怡更改掉系统自带的头像,细思之后,往昵称框上一字一字键入——“请听我说话”。   现在开始,请认真听我说话!   辛怡拿起手机,以女朋友视角,记录邢则工作与生活中的点滴。   上午,有家宠物医院收治一只中毒的博美犬,小区绿化‌带有人投毒,博美误食有毒的火腿肠,送来时口‌吐白沫,呕吐物堵塞呼吸道。   邢则第一时间徒手清理,按压舌头根部,以最快时间将呼吸道清理干净,送去专门科室做进一步治疗。   而此时的邢则浑身汗涔涔,手上,包括袖口‌,白大褂的前襟,都沾染上少‌量异物,他‌轻掸几下,草草用消毒纸巾擦过手,持续跟进救治情况。   博美洗过胃,确定转危为安那一刻,邢则紧拧的眉梢终于松动,粲然的笑影近乎日晕般,顷刻间占满镜头,引人颂叹。   中‌午,有个以捡废品为生的老人,送来一窝小狗,狗是他‌从垃圾桶里捡来,被人套进垃圾袋后恶意丢弃,有两只状态非常不好,奄奄一息。   老人不忍小狗丧命,送来救治,他颤巍巍地掏出厚厚一沓零钱,邢则阻止他‌掏钱,说明救治费用由他们医院承担。   老人怕他私下垫付,不忍年轻人破费,执意要付钱,邢则便说明自己身份,让他‌放心,“我是院长,整个医院,只有我有这个权限。”   老人这才彻底放下心。   下午,几名‌小学生送来两‌只流浪猫,小奶猫身体状态还好,只是需要做□□内外的驱虫。   小学生磕磕绊绊说明用意,希望宠物医院能给两只小奶猫找领养,他‌们原本想养的,可是家长不让,只能‌给它们重新找主人。   邢则痛快应下,并亲自联系之前表露出养猫意向的志愿者。   确定小奶猫有了好去处,小学生既开心又不舍,抱着两‌只猫抽抽噎噎。   邢则特意买来雪糕安抚他‌们。   傍晚,临近下班的时候,瞿盈盈忽而一声疾呼:“谁,是谁又随意丢弃小动物!” 第60章   瞿盈盈气呼呼从门口搬来一个纸箱子, 展示给邢则看。   临近下班时间,大家精神松懈,没注意有人在门口丢了个箱子。   邢则打开纸箱, 看到一只‌黑色的小田园,眼睛圆溜溜的, 辛怡感受到了它的恐惧跟惶惑。   它‌似乎不解,自己为什么会被抛弃。   邢则检查了一下黑色小田园,注意到它‌的后腿,可能受到外部冲击,比如车祸,加之照顾不当, 森森的小腿骨往外戳出一截,皮肤大面积剥脱,散发浓浓腐臭味。   辛怡看到, 吸了口冷气, 非常不忍, 可仍是坚持用镜头记录每个细节。@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瞿盈盈心疼又为难,“怎么办邢院长‌?”   邢则俯身观察了一下小田园的伤势,眉梢蹙紧,招来护士,指使她‌们去拿药品,随后亲自搬起箱子, 送去诊室, 招呼相应科室医生过来做检查。   望着‌邢则背影,顾敏频频叹息, “小可怜,那么重的伤, 我们医院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无‌菌室和ICU,以它‌的伤势,感染是大概率的,然后出现败血症以及器官衰竭,即便邢院长‌竭尽所有方式,救治成功的几率也很渺茫。”   瞿盈盈也学她‌叹气,“邢院长还要承担所有费用,每个月都‌有几‌个不负责的,偷偷把小狗小猫往门口一丢,现在这个时间段还好,冬天那会,有人凌晨过来,丢了只‌小奶狗,等我来上班的时候,小奶狗身体都‌冻硬了,唉,作孽啊。偏偏还找不到是谁干的。”   她‌挠挠头,眺向大门方向:“奇怪,咱们医院到处都‌是监控,偏偏门口没安,也不知道邢院长当初是怎么想的?”   辛怡听瞿盈盈这么说,专门跑去门口,果真没看到摄像头。   而左右商家,门口安装了少于两个监控探头。   那边,小田园做完检查,邢则皱眉听汇报。   “WBC数值很高,RBC低得可怜……”   “皮肤剥脱面积巨大,缝合难度极高……”   “肌肉、肌腱以及韧带的创伤全部不可逆,只‌能采取截肢手术……”   邢则一项项检查看下来,决定先帮小田园稳定身体状况,补充营养,它‌太‌瘦了,以现在的状态,手术很难撑过来。   “全部都‌用最好的,包括抗生素,白蛋白。”邢则亲自用药品冲洗小田园的伤口,顺便嘱咐它‌的主治医生。   冲洗完毕,小田原被送去住院部,转交给专门的护士照顾,他摘掉手套,用消毒棉片擦手,扭头就见辛怡正拿手机对着自己。   “……我上午就想问来着,今天你怎么一直在拍我?”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辛怡从手机后面探出脑袋来,朝他眨眨眼睛,“不可以拍吗?”   邢则笑笑,丢掉棉片,攥住辛怡另一只‌手,“可以倒是可以,不过可以把目的告诉我吗?”   他将人扯进办公室,门关上,邢则浑身放松,仰靠在专门为辛怡准备的沙发上,整个人陷进靠背,神色显得很是疲怠。   辛怡蹭上前,反转了一下镜头,确认拍不到他们,才凑上去啄吻男人的嘴,“在拍情侣Vlog。”   邢则掌住辛怡肩膀,将人纳进怀中,倚靠上自己‌胸口,“想拍就拍。”他看看手上戒指,“一整天了,都‌没人发现,我都要憋不住了。”   辛怡笑笑,“也可能他们已经发现,只‌是不敢拿来调侃你而已。”   两人抱在一起,温存片刻,辛怡下巴抵在邢则胸口上,仰眸问他:“门口为什么没装摄像头,明明医院里‌面到处都‌是,偏偏大门那里没有?”   邢则揉揉她‌发苞,嗅了嗅发丝上的香味,认真回道:“养宠物,就要担负责任,包括它‌生病时,需要及时送医救治,可偏偏太多人只是头脑一热,冲动做下决定,等生病了,就随便一丢。”   辛怡想到那只可怜的黑色小田园,当时它‌是那么害怕,那么的恐惧。   邢则头沉下去,搭在辛怡肩膀上,显而易见的疲惫,“如果门口安装了摄像头,他们可能顾及面子,不好意思往这‌里‌丢,然后随意丢弃在大马路,或者是垃圾桶里‌。”   他怜惜地亲了亲辛怡耳珠,声音夜风滤过般,混入低黯的喑哑,“如果没有摄像头,他们便会少一层顾忌,而丢给我,总好过被扔到川流不息的马路上被车撞,或者是天寒地冻的大雪天里被冻死……”   男人顿了下,笑笑。   “我要留给它们生的机会。”   当辛怡关闭摄像头时,邢则又靠过去,脸埋进她‌肩膀,嗓音沉沉道:“我睡一会,不要担心我,我是永远不会输的邢院长。”   辛怡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邢则,他面色泛白,可能昨晚没休息好,眼底的淡青就是明证。   她‌手抚上去,努力吸气,才能控制不让眼瞳被雾气所弥满。   这么好的邢院长,他不该受委屈。   当晚,在“请听我说话”的账号上,第一条Vlog发布,时长‌十几‌分钟。   辛怡将它命名为——“邢院长‌的一天”。   起初,Vlog无‌人问‌津,辛怡参照几个热门视频,带上各种话题,尤其是“有家宠物医院”,以及“邢院长‌”,由于话题正处于网络的风口浪尖,很快被网友摸过来。   当辛怡准备休息睡觉时,再点开账号,眼前仿佛出现无数红色惊叹号。   最初她‌只‌是想要引发关注,哪怕仅有几‌个人,没料及竟会达到火爆的程度。   怔怔盯着仍在飙升的浏览量,胸口似揣着‌蹦蛙般,辛怡拊心稳住心境,做好准备,迎接网络世界的狂风暴雨。   点开评论,才发现,与她想象中的腥风血雨大相径庭。   ——呜呜呜,好感动,眼泪不停流是怎么回事?   ——没有煽情的音乐,没有夸张的情绪烘托,普通且日常,可我就是被感动了。   ——视频里‌的小黑狗好可怜,能继续更新后续吗?遗弃它的人真的,你没有心,哪怕没有经济能力,想办法众筹也行啊,小狗狗那么乖,受那么重的伤都没有乱叫,被遗弃后眼神里‌都‌是惶恐,心里‌肯定在反思是不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好。可它‌明明没做错,它‌只‌是受伤了。你怎么忍心?   ——公布账号!我要打钱,给我救它‌,我还可以领养!   ——楼上的,费用全部由邢院长承担了,视频全部看完,邢院长‌真的,让我改观了,他不仅仅二话不说就送小黑去救治,之前对捡废品的老人家也是,没收人家一毛钱,还无‌条件帮小流浪猫找领养。他真的……明明很冷淡薄情的长‌相,可做事真的好暖心。   ——对对,我也想说邢院长‌的行为真的好窝心,直接跪下去给中毒的博美清除口腔异物,他是院长‌,明明可以吩咐别人这么做,可他亲力亲为,可见是真的热爱小动物。   ——而且所谓什么改观,之前我就觉得,是有人故意带节奏,邢院长‌有什么错,说有家宠物医院收费贵,那你们是真不了解这一行,你知道他们医院的器械多‌高端,都‌是国‌外引进,价格动辄六七位数,关键是它们医院的器械真的非常齐全,不说什么CT,核磁共振,还有放疗设备,这‌在国‌内宠物医院实属罕见好吗?没几家有吧?所有机型都‌是新的,不是用淘汰的老机型糊弄宠主,在我看来,收费真的非常非常合理。   一字不落看完所有评论,辛怡眼眶发酸,她‌促急地按揉眼眶,近段时间以来的积忿终于找到宣泄口,即便她‌猛吸气,仍然控制不住泪珠滚落。   辛怡望去隔壁。   今日邢则状态不佳,倦极累极,她‌早早将人劝回去休息。   隔着‌一堵墙壁,那种心酸饱胀的感觉,涨水般将她‌淹没。   她狠厉用手背猛蹭眼尾,重复吸气吐气,持续关注网络走向。   不多‌时,瞿盈盈账号也发布了一条视频,辛怡点开播放,一开始便被画面冲击到。   视角应该是源自某位医护,画面中,一只‌下半身浸满鲜血的狸花猫,气息奄奄,顽强且艰难地爬进有家宠物医院。   镜头后面,响起崩溃的哭腔:“邢院长,刚我出去便利店买宵夜,门敞着‌,回来就看到爬进来一只受伤的猫,它‌伤得好严重,那么高的台阶,不敢想象它‌是怎么爬上来的,求生欲好强。怎么办?”   狸花猫还在爬,抬起头,对着‌人类发出虚弱的求救声,“喵~”   圆溜溜的大眼睛望向镜头,好像在说:“救救我。”   求你。   救救我。   画面一转,是一段监控,夜色中,邢则跑进医院,连夜打电话通知几名医生,紧急赶过来抢救狸花猫。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惨兮兮的狸花猫被推上手术台。   术后的狸花猫恢复进食,盯着‌它‌吃下第一口食物,周围欢腾起来,邢则由衷露出放心的笑容。   又过去一段时间,狸花猫尝试行走,颤巍巍走出几‌步,邢则站在另一头,展开手臂鼓励它:“你可以的,真棒。”   终于,狸花猫彻底恢复健康,镜头前蹦蹦跳跳玩逗猫棒。   然后,狸花猫拥有了名姓,照片还被贴在墙壁上,安上一个特别唬人的头衔——治愈系花主任。   狸花猫就是花艳艳。 第61章   视频到后面, 狸花猫陶醉地舔着爪子,发现镜头在拍,动作滞住, 以一个相当别‌扭的姿势,冲着镜头, 软软地喵呜叫。   “喵~”   温馨的字幕打‌出来:认识一下,我叫花艳艳。现在大家都尊称我为‌花主任。   镜头转向“有家宠物医院”的招牌,风格简洁、大气。   可爱字体一个个敲在屏幕上:这是让我重获新生的地方。   招牌下面,走过来一个人,身影修长,逆光而行。   是邢则, 他眼神凌冽,斜睨一眼镜头,寒声道:“拍什么呢, 当着我的面开小差?还不去工作!”   字体改换, 仍然是花艳艳口吻:虽然眼前这个人类嘴毒、傲慢、刻薄, 胜负欲超强……总之,特别‌惹人讨厌。   可是。   他是那个让我重获新生的人。   最后的最后,花艳艳依赖地偎在邢则怀中,蹭来蹭去‌,怎么蹭都不‌够。   它的表情好幸福,好满足。   邢则用一只手抱着小猫咪, 温存帮它捋毛, 转脸便痛批瞿盈盈:“还拍?我最近是不是脾气太好,还是你嫌工资太多?”   “我发现你的胆子真的是越来越大了, 交代你的工作呢?”   “工作做不‌完,今天是想加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瞿盈盈!”   视频结尾, 背景转黯,花艳艳跳出来,圆丢丢的眼睛凑近镜头,仿佛开了广角,它喵呜一声。   画面彻底暗下去,黑色的背景下,是一行鲜活的字:   谢谢你。   我真的好爱这个世界啊。   ……   看完视频,辛怡眼角濡湿,感叹生命的顽强。   像砖石墙上盛开的春锦,像岩石缝里簇生的新绿,无‌声讴歌着蓬勃的生命力。   她捧住脸,失声啜泣。   胡乱抹干眼泪,辛怡绷直身体,快速浏览评论。   ——我真的……今晚要哭死了。   ——谁说不‌是呢,眼泪流个不‌停,尤其是配合另一个视频,邢院长最后说的那句“要留给它们生的机会”,分明长相冷漠,脾气还臭,可是,谁能不‌爱他。   ——这就是被你们诟病,被你们网爆的邢院长。   ——呜呜呜,抱歉,之前误解你了邢院长。   ——可恶,我们好像被人利用了。   一条留言忽然引起辛怡注意‌。   ——我是邢院长的大学同学,摸着良心说话,他是个好人,虽然我跟他之前有点前仇,但不‌妨碍我从专业的角度欣赏他。输给他,我心服口‌服。   辛怡点进那人的账号,头像看起来相当眼熟,翻了翻视频,才想起来是同邢则约会时偶遇过的彭欣艾。   没想到,对邢则由爱生恨的彭欣艾也会站出来帮他说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仅仅是彭欣艾,接下来,辛怡在评论区相继发现了老熟人。   叻叻妈妈,还有煎饺妈妈,以及呱唧爸爸,很多很多熟面孔出现。   他们不‌遗余力赞扬宣传“邢院长”,夸奖他专业且敬业。   一段段感人心脾的小故事,仿佛遒劲笔锋,勾勒出一个饱满、高大,永远不‌服输的“邢院长”。   字字句句丰满起来的人物速写‌,起笔温润,落笔峭健,每一道笔触,一笔一划皆是良知‌,是他心愿的起承,是他奔赴鸟礁的航标。   梦想不‌灭。   黑暗中,邢则茫然睁开眼睛,视野昏黑,感受了下胸口‌的重量,他怀疑自己仍处于梦中。   环顾一眼屋内环境,湛湛月色自窗缝淌入,蛙鸣迭起。   是个风恬月朗的良夜。   神思逐渐被窗外的鸣声拉回现实,邢则从被子下面抽出手,轻捶额头。   鼻端涌入熟悉的甜香,脑中似有火花炸开,邢则不‌敢置信,手掌顺着被子上的曲线摸循过去‌。   掌心触到温润皮肤,呼吸微滞,刚刚苏醒的嗓音还带着点哑跟颤:“辛怡?宝贝?”   辛怡伏在男人身上,隔着被子,紧紧揽抱住他,声音软颤:“是我,突然好想你,你不介意我这样抱你一会吧?”   坚实手臂横出来,扣住辛怡,她柔细的身子在静夜里逸散出勾人馨香,邢则额间迸出青筋,竭力克制。   低头吻她发顶,“怎么了?心情不好?”   辛怡点点头,又摇摇头,“一开始不‌好,现在很好很好,就是超级超级想你。”   邢则心口似被熏风吹透,萌出愉悦的春芽。   他抚摸她的头发,趁其不‌备,长腿忽然支出被外,夹住辛怡,在她的低呼声中,猛地翻身。   辛怡被邢则紧紧按入怀中,低沉声音伴随按耐的低喘,零落在她耳畔:“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   辛怡知‌道他什么意‌思,好在夜色弥深,不‌会被发现晕出脸颊的酡红,她咬着手指,在黑暗中锁住那双满含侵略性的眼睛,闷声道:“……我又不‌怕”   邢则心脏锵鸣,迫不及待捧住辛怡的脸,微凉的唇压上去‌,胡乱地吻着。   辛怡微阖眼睫,眼皮轻颤,手指无‌措地抓着,可惜除去烙铁般火烫的皮肤,她什么都抓不‌到。   她才意识到——男人没穿上衣。   她被他紧紧扣进胸膛,体温交融,男人的气息更为包容凛冽。   像海,像不折的风。   怜惜的吻珍而重之地落下。   海与天接,狂风化‌雨。   锋利山脊摒弃棱角,裁出丝絮,环绕她,包裹她,织出柔暖温濡的茧衣。   她泡在一汪春水当中,与他共浮沉。   他太克制,太温柔。   适应了环境,辛怡眨眨眼睛,攫住黑暗中那双熠亮清澈的瞳眸,怯怯地淡声道:“我把甲胄关门外了。”   “……”   男人疾喘一声,身体重量几乎都压到辛怡身上。   辛怡分神听着蛙鸣,身处池塘般,不‌断下坠,她抓住她的浮标,承接他所有热情。   她迫不及待与他翻出激浪,掀起响亮的和鸣。   然而,关键时刻,邢则却‌紧急刹停,本来撑在上方的身体,轰然落下去‌,沮丧地将辛怡压在身下。   半晌过去‌,他闷闷地也不说话。   迷蒙意乱的一双眼逐渐恢复清明,残喘般,辛怡紧紧勾住邢则脖颈,忍了又忍,不‌解问‌他:“怎么了?”   为‌什么不‌继续?   邢则扬眸,摸摸辛怡被细汗濡润的脸颊,不‌甘地咬牙:“今天不行。”   辛怡仍是迷惑,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邢则咳一声,“我什么都没准备。”   从声音就能听出来他有多懊恼。   辛怡噗一声笑出来。   门外,甲胄忍无‌可忍,刷刷挠门,发出委屈的呜呜声,仿佛在可怜兮兮地质问主人,为什么要把它关门外,你们都是坏人!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夜色中,两人无可奈何地对视,都忍不‌住笑‌出声。   邢则撑高手臂,缓了缓,泄愤般将辛怡的头发搓乱,这才不‌甘不‌愿地与她分开,赶着甲胄嚎叫之前,将傻狗放进来。   门一打‌开,嗖一声,气急的甲胄在屋内一顿狂飙乱跳。   辛怡好几次被误伤,邢则见势横臂将人抱离双人床。   灯拍开,屋内大亮,邢则刚刚制造出的“风光”也无所遁形,尤其辛怡的衣服已经在刚刚的混乱中被剥除一半。   饶是成熟的邢则,瞥到皎白皮肤上的暧昧红痕时,也禁不‌住红了耳朵。   辛怡一条腿跪回到床面上,扯来被角遮挡胸口‌,磕磕巴巴,随意‌找了个话题缓解尴尬:“你睡觉不穿衣服?”   邢则纳闷地低头看自己,眉棱挑了挑,唇尾荡出漫不‌经心的笑‌时,显出几分痞气,“这不‌是穿了。”   他视线向下。   辛怡情不‌自禁被他带领,也看向邢则身上那条短裤,由于布料太贴身,起伏包括轮廓都能看分明。   辛怡简直要烧起来,愤愤地掀起被子蒙脸,偏偏被子下面都是他的味道,心湖眼看烧沸,揣着的蹦蛙都要被煮熟,呱呱乱叫,四处急窜,各处蹦跶。   燥死了。   隔着空调被,邢则拍了拍辛怡的脑袋,声音严正道:“今晚你回去睡,听话。”   辛怡有点恼,借着被子遮掩,重新将衣服套好,随后一把掀开,愤愤瞪了一眼邢则,硬倔倔嘲他:“你以为我想留下来陪你睡?”   不‌等邢则来捞人,辛怡灵敏地从另一边跳下床,揪起甲胄耳朵就跑:“其实我只是个半夜来偷狗的!”   关门声明显夹带着几分怒气,邢则失笑‌,捋了捋后脑勺,用了点力气将发型搓乱,视线只要触及凌乱床铺,脑中就会不‌由自主勾勒香|艳场景。   他坐下去‌,敞开腿,头埋着,缓了好一会。   “买,明天就去买!”   当晚,两人还在翻来覆去回味时,网络世‌界掀起巨大喧嚣。   不断有为“邢院长”正名的人出现,而最初轻而易举引导了舆论的那个人,受到了舆论的反噬。   有自称是李玏忧前室友的人出来爆料,她自述三年前李玏忧还是学生的时候,与男友租房同居,心血来潮,不‌顾房东禁养宠物的租房条款,买回来一只哈士奇。   李玏忧与男友生活邋遢,房间内外到处都是快递跟外卖垃圾,苍蝇成堆,甚至如厕不‌冲。   养了狗之后,居住环境更为恶劣。   小情侣对哈士奇并不好,饥一顿饱一顿,根本不‌能保证按时喂养,也总不‌记得提供清水,狗渴得厉害,就去浴室舔洗澡水喝。   加上两人情绪不稳,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还总是拿狗出气,打‌得它伤痕累累。   不‌久之后,环境恶劣加上主人不负责,小哈士奇得了皮肤病,最严重的时候,雪上加霜的是,它患上犬瘟热。 第62章   当时室友看小狗可怜, 轮番上阵劝李玏忧将狗送医,可她全当耳旁风。   隔几天,李玏忧牵着狗出门一趟, 等回来时,小哈士奇也不见了。   室友们心知肚明, 她是不想花钱,不想负责任,将狗遗弃了。   ——三年了,即便我早就受不了李玏忧跟她男朋友,早早搬出来,可仍是时不时想起那只可怜的小哈士奇, 没想到今天能够看到它的消息,知道‌它还‌活着,并且身体‌已经恢复健康, 享受着幸福的新生, 我真心‌实意为它高‌兴。还‌有, 恳请邢院长千万不要把狗还给李玏忧,她就是个白莲花绿茶!她还有脸控诉我们霸凌她,分明是她颠倒黑白!   室友为证明自己所说都是真实的,晒出当时拍的照片。   小小的哈士奇蜷缩在垃圾堆中,身上毛发脏污结绺,口鼻位置落停着几只苍蝇。狗碗里装着看不出本来模样的食物, 已经发霉变质。   网友看后, 大呼上当,海啸般的恶评将李玏忧的账号淹没。   没多久, 她的账号从平台神秘消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邢则还‌一无‌所知,打着哈欠, 不时偏眸看副驾上的辛怡,意有所指地问:“昨晚睡好了吗?”   他心机地观察她眼圈周围,没能找到凭证,顿时似有些泄气‌,不自在地用手指轻刮鼻侧。   昨夜画面频现脑海,旖旎,泛着一层春日般的桃粉,辛怡脸颊升温,空调似乎都失去效用,熟悉的燥气‌再次将她席卷。   她斜睨他一眼,故意一字一顿:“睡、得、很、不、错。”   邢则手握方向盘,目视前方,滚出一声轻笑,要命的是,声音太磁性,辛怡的耳朵不自觉就被勾引。   邢则坦然:“我没睡好。”   辛怡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人简直要被高‌温融化,干脆埋头看手机。   见她不做声,邢则疑惑发问:“看什么呢?”   辛怡抿唇笑笑,漂亮星眸像神迹,像遗落人间的璀璨。   若不是邢则要专心‌驾驶,恨不得凑上前,狠亲几口才罢休,最好是让她浑身上下都被自己的气‌味包裹   至于辛怡在看什么,邢则心神受她俏媚眼神撩拨,早不记得追问,情绪一路幌漾。   辛怡专注翻自己账号下的评论,没想到,一晚上过去,会迎来预计不到的惊喜。   邢则口碑扭转,甚而被推至一个意想不到的高度。   赞扬声中,偏有人别‌具慧眼,通过细节抽丝剥茧,发出亢奋的追问:   ——这个账号真的好像是从女朋友的视角拍摄的,比起另一个账号,显而易见同邢院长‌关系更亲近。   ——对对对,看完视频,特‌意过来翻评论,果然有嗅觉同我一样灵敏的姐妹,尤其是最后,镜头调转过去,完全拍不到人,可邢院长说话声音都变黏黏糊糊的,要说这两人没关系,我倒立洗头!   ——姐妹,看我发现了什么好东西。   点开‌图片,辛怡瞬间脸色爆红。   图片是视频当中的截图,截取自最后几分钟,当时辛怡跟去办公室,邢则半仰靠着沙发,揽抱住她。   剪辑时,她特‌别‌留意把耳鬓厮磨的部分剪切掉,哪怕再谨小慎微,仍是大意遗留一条小尾巴。   心‌迷意乱时,她还特意调转镜头,没想到,镜头对着书柜,柜门玻璃反光,依稀可以看到两人在沙发上偎抱亲昵,胶漆无‌间。   辛怡心乱不已,一方面赧然‌,一方面又忧心‌。   评论区陷入一场狂欢。   ——我敢确定‌,“请听我说话”绝对是邢院长女朋友!   ——虽然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影子,不过能够看出来,两人好般配,天啊,磕死我算了!   ——以前还磕错了CP,我该死,这次不会了。   ——真情侣真的好好磕,邢院长‌前几天遭受非议,一直神隐的女朋友开通账号,帮他正名,屏幕里的爱意都快溢出来了。   ——女朋友说话声音好好听啊,又甜又软,感觉性格是那种温温柔柔的,果然‌外表再强悍的男人也拒绝不了软妹。   ——结婚记得通知我,我随200!   辛怡摸了摸手上戒指,触感凹凸,精巧形状硌在指腹上。   矛盾过后,她同邢则报备:“我们的关系好像暴露了。”   邢则眉峰上扬,眼神是显而易见的惊喜,“怎么暴露的?暴露了好啊。”   男人眸光偏转,洞察她情绪,“你在担心什么?”   辛怡摇摇头,“我只是害怕一切变化而已。”   邢则笑笑,眉眼清朗,“放心‌,有我在。”   下车后,邢则大方牵起辛怡的手,目光不由自主在对戒上驻留片刻,眸色与朝曦相融合,淌遍辛怡全身。   那该死的,溺死人不偿命的温柔神奇拂去辛怡心‌头所有毛躁与不安。   目光向下,看着两人交攥在一起的手,辛怡勇气‌爆棚,小巧下巴扬起,变成主动一方,拖着邢则,大大方方朝有家宠物医院走去。   瞿盈盈第一个目击,下巴几乎惊掉。   她脱臼般半张着嘴,巨大冲击力下,语言功能丧失,磕磕巴巴,只能发出无‌意义的音节,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辛怡坦然‌同她打招呼:“盈盈,早上好啊,吃早饭了吗?我今天带了我自己做的饭团,你要吃吗?”   昨晚折腾一通,她同邢则晚睡的结果就是,早晨起迟了,只得装上早餐,带到医院来吃。   瞿盈盈失了灵魂般,视线仍黏在两人挽在一起的手上,机械且迟缓地点点头。   “那你过来把,我们一起吃。”   将人扯到院长‌办公室,辛怡熟稔地一层层揭开饭盒,不仅有饭团,饭盒里还‌盛着几样快手菜。   烹调美食是她发泄情绪的一种方式,掌釜锅,烹五味,驾轻就熟的过程会令她心‌神安宁。   每每情绪有波动,会直接反应到丰富的餐盒之中。   邢则看了看满桌的食物,意味深长‌地深瞥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揶揄她,“不是说昨晚睡得不错”。   辛怡没什么力道地剜瞪他一眼,熟练地从抽屉里拿出一次性筷子,递给瞿盈盈,温柔道‌:“一起吃。”   分明是很美味的食物,瞿盈盈却分明有种在嚼蜡的感觉。   她已经在后悔,点头答应那会她大脑宕机,反应过来时,人竟然‌与邢院长‌同桌而食,还‌要眼睁睁看着两人你侬我侬。   你给我挟菜,我给你倒水。   瞿盈盈饱受冲击,觉得自己三天都不用再吃饭了。   脑子里挤满鲜红的惊叹号,迟迟才做出判断——他们两个……是在谈恋爱吧?   不仅仅是她,等人员陆续到岗,经过院长‌办公室,无‌不被邢院长‌与辛怡之间的亲昵气氛震惊到。   辛怡将自己吃不掉的半个饭团直接喂到邢则嘴边,邢则咬住,连同辛怡剩下半杯的豆浆也一并打扫掉。   吃完早饭,他主动收拾桌面,空间窄狭,他有意把辛怡往角落挤,辛怡愤愤捶他肩膀,强令他让出位置。   邢院长‌黠笑一声,一只手臂横过来,箍紧辛怡细腰,身体‌一个偏转,轻松将人从角落抱离。   辛怡拍他手臂,掐了掐,皎皎眼波感慨他的强健,那种无声的暗涌尤为抓人。   于是,等邢则与辛怡收拾好,转头时,就看到,办公室外面站了一排看热闹的人。   “……”   好家伙,狐檬直接跑到掠食者家门口瞧热闹来了。   邢则冷下脸,“你们都没事做?”   大家纷纷醒神,啊啊哦哦地应付,转头一个个就好像荡在森林里的人猿,发出撕心‌裂肺的怪叫。   且他们这种失魂行为持续有一整日,但‌凡是看到邢则与辛怡同时出现,一双双眼睛立刻亮得跟探照灯似的。   顾敏无‌语搓额,“合着之前你们都没发现,就我一个有所察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苗雪薇皱着一张脸,活脱脱一个小苦瓜,“不说别‌人,我是真没多想,还以为辛怡作为生活助理,跟邢院长走得稍微近点也正常。”   她绷不住去扯头发,“而且,之前我们说邢院长小话,辛怡听得比谁都入神,时不时还‌会附和一声,谁能想到……妈呀,要死啦!”@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苗雪薇捧住脸,佯装啜泣。   身边杵着的那道影子跟小山丘似的,半晌动都没动一下,苗雪薇疑惑,撞了撞瞿盈盈肩膀,“怎么,吓傻了?”   明明力道‌不重,偏偏瞿盈盈身体失衡,魂魄像是被抽干般,轻飘飘往下倒去。   顾敏跟苗雪薇忙一左一右,将人稳稳夹住,初始顾敏还‌以为她生病,正要做进一步检查,惊声尖叫穿云裂石,将她耳膜震得嗡嗡响。   “啊啊啊啊啊啊啊嗷嗷嗷嗷嗷!”   有家宠物医院门口,掩藏在繁茂梧桐中的栖枝上,巢穴中的喜鹊被叫声吓得炸毛,扑翅飞远,树叶,羽毛,混乱凋散一地。   辛怡刚巧推门,被瞿盈盈的尖叫吓得驻停原地,万分不好意思地看着屋内几人。   她干咳一声,脸颊很快覆满春晕,鲜润色泽与凝白皮肤对比,很是扎眼。   几人齐齐转头,目光各异,可无不闪烁着熊熊的八卦之火。   辛怡被他们盯得更不好意思‌,俯首掏掏口袋,抓出一把山楂片,柔声问道‌:“吃吗?”   空气安静了好一会。   窗外,树叶簌簌,深春的第‌一声蝉鸣,哨音般,在充斥着数种细微声响的空气当中震荡,拖出悠长‌尾韵。   时间久到,辛怡的手指颤了颤,人也极度不自在。 第63章   眼看无人反应, 辛怡内心纠痛,正想拢起手指时,瞿盈盈没好气, 统统将山楂片抓来,挨个‌向‌同事‌分发。   她边分边哼哼, “辛怡,你可真是个‌好样‌的,我还以‌为,你跟我一样‌,是个心怀升职加薪志向的打工人,没想到, 你的志向是做院长夫人啊!”   语气并非嘲讽,完全是出于善意的调侃。   大家哄笑,气氛轻松。   顾敏第一个剥开山楂片的包装, 送到嘴中, 话‌音含含糊糊地, 吐槽道:“谁让你那么‌迟钝,我都暗暗提醒过你几次了,邢院长也亲口承认有女朋友,你非不信。”   瞿盈盈发窘,抓了抓下巴,“我是真的完全没有把他们两个联想到一起, 怎么‌说, 我一直以‌为,邢院长未来的另一半会同他旗鼓相当。”   意识到表达有所不妥, 瞿盈盈忙去捉来辛怡的手,讨乖地晃晃, “辛怡,我不是说你不好的意思,我原本只是觉得,邢院长会欣赏与他拥有相同气质的人,像他一样‌盛气凌人,恃才傲物,嘴毒刻薄且拥有超强的胜负欲。”@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捏捏辛怡脸颊,真心实意道:“跟你在一起,算他有眼光。”   辛怡抿抿唇,盘纠头顶多日的顾虑在声声蝉鸣中散尽,谑笑:“我也这么‌觉得。”   苗雪薇羡慕地拉起辛怡的手,调换多‌个‌角度,端量她手上的情侣戒指,啧啧感叹:“邢院长为了骗个媳妇回去,还挺下本的。昨天我发现时,还以‌为是眼花看错了。”   提起昨天,辛怡内心触动,目含感激看向瞿盈盈,“盈盈,视频我全程看完,感动的稀里哗啦的,没想到花艳艳有这么悲惨的过去,还有,谢谢你帮邢院长正名‌。”   瞿盈盈嫌弃,“你也太客气了吧。我也是看不下去了,网上那些传言多‌数都是子虚乌有,再说,所谓的知情人,哪个有我们跟邢院长熟悉,抱怨他痛批他,也是我们更权威,哪里轮得到别人啊,其他人都要靠边站!”   辛怡一时失语:“……你这么说还挺有道理的。”   苗雪薇小学生回答问题似的,把手高举过头,“我,还有我,我也帮邢院长说话‌了,真是看不下去了,什么‌都不清楚,乱传一通。还有那个李玏忧,我看她是没安好心,暗戳戳地,想趁此机会同邢院长绑定。回复跟留言暧昧不清,分明是有意引导,推高热度,顺便炒作自己,同邢院长捆绑,成为由网友见证下诞生的网络热门情侣。”   辛怡惊讶于苗雪薇直觉敏锐,李玏忧还真是想这么‌做。   苗雪薇得意哼哼,“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事实真相,吐槽李玏忧心机深沉,哪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单纯,也不怪当初她会虐待甲胄。”   她们凑成一堆,叽叽喳喳的,聊了好一会,瞿盈盈逼问他们是如何在一起的,辛怡吞吐其辞,省去很多‌细节,只说是两情相悦,自然而然。   瞿盈盈拍拍辛怡肩膀,语重心长,“虽然这么‌说不妥,不过,能跟邢院长在一起,还真是难为你了。”   苗雪薇也一脸郑重:“以后受了委屈,可以‌找我们哭诉。”她拍拍自己胸口,“我三十六度的怀抱到时候可以借你一用。”   辛怡感动于她们为自己着想,谐趣中又品出点别的意味。   好像在所有人眼中,“邢院长”不亚于洪水猛兽,随时随地处于发狂边缘,而她也变得岌岌可危,需要小心呵护。   “顾医生,你就没有什么要嘱咐辛怡的吗?”   瞿盈盈与苗雪薇齐齐转头,眼神纯澈,看向‌顾敏。   两双眼睛单纯不含杂质,不由让人联想到蠢萌蠢萌的哈士奇。   顾敏额边滴渗冷汗,她肢体僵劲,平视前方:“我想嘱咐辛怡的是……”   几人凑近,想听清楚她到底在说什么‌。   顾敏无语阖眼,“……嘱咐辛怡,别忘了请我们吃饭,咳,邢院长,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瞿盈盈与苗雪薇如被点穴,面颊失色,僵硬转头,恰巧与邢则不明深意的眼神对个正着。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门口,显然已‌经杵了好半天的邢则抱臂斜靠在门框上,目光挨个‌扫过去,甚至连辛怡都被他盯到心虚。   邢则磨牙,话‌是对着瞿盈盈与苗雪薇说的,“真是好样‌的啊你们。”   瞿盈盈:“过、过奖了……”   邢则皮笑肉不笑,“你倒是还谦虚上了。”   “……也不算谦虚吧。”   一字一句砸进空气,气氛眼看凝固,辛怡俏媚一笑,亲昵去挽邢则手臂,借着角度遮掩,戳戳邢则腰侧,动作带着点讨好意味,软语慰拊男人外‌露的凶性,“我们在开玩笑,不要当真好不好?”   上一次辛怡这么做,也是为维护瞿盈盈,与之前不同的是,辛怡不再避讳,众目睽睽与他狎昵。   邢则哪里还受得住,心脏酥麻麻的,心说瞿盈盈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手掌钳住辛怡肩头,巧力将她调换个‌位置,人被她揽到胸前——这个动作占有欲十足。   男人眉峰耀武扬威地上挑,炫耀的心思藏不住。   对面几人看在眼中,眼皮直跳,再次目击他们举止亲昵,并没有适应,仍处于饱受冲击的状态。   估计再给他们几天缓冲,仍是没办法‌适应。   臭情侣还真是……肉麻啊。   工作处理完,邢则牵着辛怡离开有家宠物医院,回家享受二人时光。   他们走后没多‌久,医院内再度传出震耳欲聋的哀嚎声。   回巢的倒霉喜鹊,也再度被喊声吓飞。   “啊啊啊啊啊,真是受不了!”   谈恋爱后的邢院长变得好黏腻!   “而且,为什么‌每次说邢院长小话‌,他总是会猝不及防出现在现场啊!”   黏腻的邢院长走到哪里都要牵着辛怡小手,时不时送到唇边,轻啄一下手背,哪怕是辛怡,也恼他不分场合,过于肆无忌惮。   辛怡要抽手,邢则攥得更紧。   “终于昭告天下了。”邢则语气很是感慨,修长手指从戒指上抚过。   辛怡动作顿凝,到底是心有亏欠,老老实实被他牵着手。   从地下车库上来,按照老习惯,甲胄要去小区巡视一圈,重新做好标记,与小区内的小伙伴联络通信。@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们漫步在林荫下,走去池塘时,看到一堆人在忙碌,蓝苒兴味盎然地旁观,时不时指点一下。   辛怡暂时没想好如何打招呼。   毕竟自己目前同邢则的状态太富有冲击力,今日无论两人结对出现在哪里,无一例外‌,次次都会惹来近似于猎奇的目光。   他们的组合,倒像是掠食者与草食动物的结合,打破物种屏障,处处都透露出匪夷所思,违背了伦常天性。   辛怡正犹豫,甲胄颠颠几步跑上前,用嘴筒子去拱蓝苒的手。   “甲胄。”蓝苒惊喜,顺着牵引绳,目光锁定到辛怡与邢则身上,触及他们相牵的双手,眼睫颤了颤。   辛怡笑容明媚,大方‌打招呼,“这是在忙什么?”   物业那边,王师傅注意到邢则,如遇救星般,兴冲冲同负责人介绍,“这个小伙子是咱们小区的业主,咱们市最大的那个‌宠物医院,就是他开的,抓青蛙这件事‌,他肯定在行。”   邢则眼皮跳了跳,心里吐槽,开宠物医院是怎么跟擅长抓青蛙这件事‌联系到一起的。   王师傅来跟邢则说明情况。   原来是一户业主家的熊孩子,早春时出去旅游,捉了有几个‌玻璃罐子那么‌多‌的蝌蚪,归家后,一气全部倒入小区水池。   水池水质适合生物生息,短短两个‌多‌月时间,蝌蚪变青蛙,春蝉也来凑热闹,小区里蛙鸣蝉噪,晚上吵得人睡不着。   物业每天接到投诉,近日终于采取行动,预备将水池里的青蛙撒网捞干净,放生野外‌。   操作时遇到难题,白天青蛙不活跃,不知道哪里躲着,晚上又会跳出水池,满地蹦跶。   王师傅恳请邢则帮忙出出主意。   毕竟是他所擅长的领域,邢则也没推诿,观察了下环境,提出几个‌方‌法‌。   “公开了?”蓝苒笑眯眯看着辛怡,“上次散步时偶遇,我就发现你们之间气氛不对劲,当时回去还跟我老公说,你们绝对是在一起了,我老公不信,说这么‌多‌年,也没见邢院长脱单。哼哼,早知道就跟他打赌了。”   辛怡难为情,不过刚刚经历过一轮,态度上已经能够做到恬然从容。   聊了会,邢则那边,人已‌经换上雨靴,出主意不过瘾,他准备亲自示范。   辛怡没等‌他,牵着甲胄回家,着手准备晚餐。   换居家服的时候,辛怡无意瞥去床头柜上,日历上,某个日期被红笔醒目圈出。   辛怡惊觉,这几天她的心神被网络世界的喧嚣占满,导致邢则生日被她完美错过。   辛怡懊恼自愧的不行,急得原地转圈,想不到该如何弥补,喝完水的甲胄跑进卧室,嘴筒子上还挂着水滴,眼神疑惑地仰头望着她。   辛怡蹲身‌,抱住甲胄,从它毛烘烘的身体上获得抚慰以‌及力量,“怎么‌办,我忘记了非常重要的事‌情。”   甲胄舔舔她脸侧,像极了安抚。   辛怡倏地起身,快步跑去餐厅,查看冰箱存货。   她所能想到的补救方式,毫无新意可言。   不管了,先做上一桌好吃的再说。 第64章   邢则踏入薄暮归家, 辛怡站在餐桌便,掀开水汽腾腾的电饭煲,正一勺勺铲饭。   “回来啦, 吃饭吧。”   她挽着松软发苞,发丝柔柔搭在脸侧, 灯光下,衬得肤色皓白,颈项纤柔,宛若一泓弯月的影。   邢则胸口胀胀的‌。   搁下饭勺,辛怡腰部忽而被邢则滚烫掌心箍住,人‌被带离地‌面, 背部抵上墙壁。   突出的‌骨棱硌疼她腰腹,辛怡轻挣一下,仰头要嗔人‌, 男人略显情动的一双眼森幽幽的‌, 似将她笼罩, 容纳。   她声音被堵,凝着漆黑眼瞳,逐渐沉沦,缓缓阖上一双眼。   餐边柜与墙壁发出激烈碰撞声,可能是‌由于邢则刚从水中上来‌,也可能是‌激烈相融的‌动作蒸出薄雾, 柜面大理石被晕花。   指印落上去, 痕迹错综绵亘,一路煴到辛怡心口。   激烈暂缓, 邢则呼吸重重吐在耳畔,“今天我有准备。”   他‌掏出一个‌小盒子, 往辛怡小巧掌心塞,眼神有点请示的意味。   辛怡缓了缓呼吸,将盒子抓来‌眼前,定睛细看两眼,察觉是‌什么,她脸色爆红,耳珠都‌是‌滚烫的‌。   “什么时候买的?”   一整天的‌时间‌,虽然不是跟邢则时时刻刻黏在一起,可她确定邢则基本抽不出半小时时间从她眼皮子底下失踪。   手指捻上她耳垂,进一步贴近,鼻尖相抵,盘桓的温度持续飙高,若是‌冰凝雪筑的‌两个‌人‌,怕是已经融化,互相渗入,彼此和合,难分难舍。   邢则低低的‌笑,声音如晚间过林的风,“就刚刚。”   辛怡害羞,避开他烧得通红的眼睛,没什么力度地‌去搡人‌,“先吃饭。”   又是‌一阵笑,心跳都不由被牵引,被迷惑。   男人忽而一把将人拦腰抱起,“好‌,先吃‘饭’。”   人被丢到床上那一刻,失重感让辛怡感到眩晕,内心并不抵拒,坠落的‌感觉盈溢着馨香,仿佛嗅到了专属于邢则的性引诱物质。   温暖,芬芳。   她甘愿沉溺。   大床被揉乱,纤细伶俜的手臂落在被子外面,胡乱抓了抓,指尖不小心擦过笔电的‌触控板,屏幕上的‌纪录片开始播放。   在原本辛怡的打算之中,吃完饭,他‌们会‌一起看一部纪录片,   饭还没吃,可纪录片却提前听上了。   ——   “它们反复地‌高声鸣叫,倾诉海誓山盟,这样也许能刺激排|卵。”   “情意绵绵的鸣唱和舞蹈结束之后,却只有不到四‌秒钟的‌交|欢……”   ——   被子停止起伏后,安静到诡异。   不知道过了许久,才传出辛怡低低的‌一声笑,玉质的‌手臂再度伸出来‌,隔着被子拍了拍男人肩臂。   动作轻轻柔柔的,抚慰意味很浓。   “很好‌啦。”   男人脸色一瞬扭曲,太阳穴凝结汗珠,沿着清晰轮廓滚落时,蓬勃杀气溢出。   浑身肌肉蓄势,隆突。   血液奔涌,冲撞。   “第一次,可以理解……啊,你怎么又……”   很快,她的声音又一次受堵,   门外,甲胄不受影响,正啃自己的大骨头。   大舌头啪嗒啪嗒舔上去,味蕾被取悦,被满足,□□的‌是‌不大老实,在地‌板上刺溜来‌刺溜去。   甲胄伏下身,大爪子很有气势地朝下一拍,大骨头被它死死摁住,终于认命般,接受它热情地‌舔舐。   香味太勾人‌,味蕾偿愿,可肚腹仍未餍足。   嘴筒子张开,尖利犬牙咬上去,刺入缝隙,一点点,耐心十足地‌啮啃,嚼咽。   骨棒时不时翘起,与地‌板碰撞,不间断地发出砰砰响声。   零星一点的肉碎被粗暴扯下,骨膜受犬齿刺穿,耐心地‌往骨髓深入,执着地‌去窃尝,去品味厚重馋人的浓白香髓。   终于……   吃到了,小狗好满足。   ——   辛怡浑身汗淋淋,紧圈住她的胸膛热烘烘的‌,男人‌的‌头也不老实,在她身上拱来‌拱去。   薄汗将胸口浸透,灯光打磨下,油润润的‌,有种近乎瓷器的质感,却与易碎南辕北辙,强劲遒悍的心跳就是力证。   “热……”   辛怡推了推男人‌。   邢则终于抬起头,双眸看起来‌更‌为危险,犹如仍未饱足的‌猛兽,随时会开启又一轮扑咬。   辛怡被他‌沉沉目光锁住,没什么力气的小手又推了推,表情哪怕是‌凶巴巴,语气却毫无威慑力。   “三‌次了,够了……你不饿吗?”   邢则诚实,从耐人寻味的表情看,明显是‌另有所指,“确实还没吃饱。”   辛怡气得擂他,“真的‌够了,我饿,要吃饭!”   邢则这才不大情愿地将人松开,辛怡腰酸背痛,手一伸,静候服侍。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邢则被她小模样逗笑,干脆连人带被子一并抱起,辛怡看到散落床尾,乃至门口的‌衣服,又扭捏开,死拽着被子不肯撒手。   “你先出去,我穿衣服。”   邢则盯着她,沉沉目光之中,除了仍未满足的‌欲|望,多了种别样意味,疼惜以及与之矛盾的掳夺欲疯狂交缠,黯森森的‌。   让辛怡产生一种无处可逃,沦为俎上鱼肉的‌错觉。   辛怡脸红,咬唇强调:“出去,我要穿衣服。”   邢则将人‌拢进怀中,指腹揉按着红润的下唇,成功推开一道微隙,等辛怡反应过来‌时,气息已经被男人‌夺走。   终于结束时,辛怡何止双腿酸痛,侵袭过程中,浑身骨头如同被抽离,失却支撑,人‌软绵绵地偎在男人怀中,任由他‌帮忙,勉强穿好‌蔽体的‌衣服。   辛怡低眸,瞧了眼身上的‌大t恤,分明是邢则穿惯的家居服,又肥又大,显得里面空荡荡的‌。   至于站在床前的邢则,只随意套了条家居裤,整个‌人‌气质都‌变慵懒。   犹如猛兽在饱腹后,慵懒地‌舔舐自‌己,将身体摊晾在阳光下,饱吸着暖洋洋的阳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辛怡不大自在地扯了扯身上的‌衣服,试图完全遮住大腿,“不想穿这个‌,我要穿自‌己的‌。”   下面除了内衣,邢则没有给她套裤子的打算,这让辛怡极其没有安全感。   邢则懒散地‌瞥她一眼,似乎对自‌己的“杰作”很是满意,“穿着,好‌看,也舒服。”   辛怡咬咬唇,没再矫情,窗帘已经关阖,没人会往里面窥探。   她柔柔伸出两条手臂,邢则立即会‌意,托住屁股将人‌抱起来‌,顺手帮她抻了抻下摆。   “饭菜估计都已经凉了,你坐着等会‌,我去热一下。”   邢则将人‌放到餐椅上,注意到她没穿鞋,又转回屋内,将东西各一只的拖鞋捡回来‌,亲手帮她穿好‌。   拍了拍发顶嘱咐,“等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辛怡嫌弃,将他‌手拂开,“你没洗手!”   男人故意去捏她的脸。   两人‌笑闹了一会‌,声音将甲胄吸引来‌,邢则这才慢条斯理走去厨房热菜。   这一顿饭吃得异常艰难,邢则的‌手时不时便要作怪,气得辛怡去咬她,“你够了!”   见‌她小兽一样,叼着自己手指不放,邢则笑着甩了甩,没甩开,怜爱地‌去吻她鬓发,声音哑哑的,“不闹你了,吃饭吧。”   由于主卧床铺惨不忍睹,次卧又没有床,邢则决定今晚将人打包带走。   辛怡简单收拾好几件换洗衣服,刚刚拎起帆布包,一点准备都‌没有,人‌就被邢则强悍臂膀抱起。   公主抱的‌姿势,两人‌面对面,辛怡羞涩,视线慌乱挪开,邢则啄了啄她小巧鼻尖。   感受到男人‌的‌变化,辛怡忧心自‌己的‌小身板,揪住他‌衣襟,小心翼翼试探:“待会‌看电影吧,我选了部电影,特别特别好‌看。”   望了一眼男人晦黯眼眸,辛怡咽了咽喉咙,强调:“真的‌好‌看。”   男人只是笑,什么都‌没说。   第一次来邢则这边过夜,辛怡内心隐隐兴奋,像小学生郊游,哪怕已经来过邢则这边无数次,仍是‌忍不住到处乱逛,看到什么,都‌要随意摆弄摆弄。   邢则那边,正用笔电查看住院部监控。   镜头正对着那只黑色小田园,它状态看起来‌不错,刚被护士哄着吃了泡羊奶的狗粮,会‌诊结束,汇拢总结出一个相对完美的手术方‌案,它明天就要被推上手术台。   小黑的情况也受到了热心网友关注,今天还有人‌特意前来‌探望。   邢则懒散将小臂叠在脑后,正要招呼辛怡来‌选电影,李润打来‌电话。   夜色已经有些深了,他‌们压着声音聊天。   李润也是刚刚知道邢则前几天遭受网曝,他‌最近太忙,甚至有一阵没找邢则扯闲篇。   辛怡无聊,便跑去厨房,准备切点水果,再做点快手小零食,甲胄忽然用嘴筒子拱她小腿,辛怡疑惑低头,傻狗抬起前爪子扒拉嘴。   “塞牙了?”   辛怡俯身查看,当‌时邢则以防甲胄捣乱,特意丢给它炖煮好的骨头棒,过程中它果然老老实实,啃骨头啃得浑然忘我。   辛怡掰开嘴筒子查看,给它清理干净。   洗完手,找毛巾擦拭,腰上,忽而缠上来一双健壮手臂,力气之大,轻轻松松将她提起,双脚脱离地‌面,人‌被抵在大理石台面上。   后腰位置,飞快垫来‌一只手,温热掌腹暧昧摩挲,带起细微火花。   眼前,男人那双眼晦暗深沉,浪潮般翻涌,牵引住辛怡。   她咽下惊呼,情不自禁倚靠男人胸膛,双臂撑着台面上,借着他‌的‌力量垫脚,红润樱唇吮上男人‌冷硬下颌,一下一下,犹如点水垂丝翻起微澜。 第65章   邢则用力箍紧怀中人, 热情回应她的啄吻,眼看失控,旁边甲胄还眼睁睁看着, 辛怡瞥见,无法再继续, 求饶似的嘤咛几声,膝盖费力朝前顶,阻止他进一步动作。   邢则这才放过她,灼热的喘息从脸侧到耳垂,一路点‌火,男人将下巴垫上辛怡肩膀, 手掌扣住她脑袋,他闷闷道:“视频我刚刚看过了。”   辛怡内心仍在‌激荡,失神的水眸慢慢拨开迷雾, 反应了好一会, “……什‌么‌视频?”   邢则猛地又亲她一下, 发泄似的要牙齿衔咬,吮尝,“李润刚刚转发给我看过,‘请听我说话’那个账号是你。”   他的语气很笃定。   白天有人专门来看受伤的小田园,当时邢则并没‌有多想,只以为又是瞿盈盈, 结果却大出他预料, 李润转发给他,语气里不无羡慕, 知情人都能看出来,是辛怡站出来在维护自家男朋友。   邢则捧着辛怡的脸, 指腹摹绘她那双漂亮的,引人惊叹的眼睛——一开‌始他就被这双眼睛深深吸引。   如‌今,水润润的星眸当中,无处不是他的倒影。   邢则并不热衷与浏览网络视频,被他发现‌,对辛怡来说有些‌措手不及,她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唇,“你不生‌气吧?”   邢则轻声笑笑,“我为什么要生气?”   “因为我把你的工作暴露在‌公众眼前。”她有点‌拿不准。   毕竟瞿盈盈之前因为没打招呼就让他入镜,邢则因而发了好一顿脾气来着。   邢则无语,泄愤似的咬她鼻尖,“我是那种不分好坏的人吗?”   辛怡揉揉鼻子,手臂吊住他脖颈,身体放松贴挂在他身上,耳朵摩挲胸口位置,搏动声很有力,震得她脸颊麻痒。   “你那么‌好,我想让更多人知道。”   她无法眼睁睁看着他承受流言、不实的诋毁 。他是深冬覆在‌沃壤上的雪,滋养出一汪泉,一抷春。   阳光,赞誉,才是最匹配他的存在。   “你知道就够了,我没‌有奢求更多。宝贝,是你让我得到了超乎想象的一切。”   邢则手法温柔至极,他太爱她,真恨不能像两株缠藤般生长在一起。   那个晚上,辛怡仍是没有如愿看成电影,她被压进床褥,承受着他汹涌如‌潮的爱意。   最后的最后,辛怡眼神迷蒙地盯着天花板,想的是,明天可能没‌办法早起‌了。   一早邢则离开‌时,辛怡果真累得没能睁开眼睛,她补眠补到将近中午,醒来时,手机上收到好好几条信息,是瞿盈盈几个发的,关心询问她为什么没来上班。   想起‌昨晚,辛怡脸红,敷衍回复完消息,拖着腰酸体乏的身体去浴室冲澡。   身体上痕迹斑驳,辛怡甚而没‌好意思细看,草草擦洗过,换上干净衣服走去餐厅时,惊喜发现‌,餐桌上放置着几样早餐。   虽然只有简单的白粥与煮鸡蛋,辛怡仍是觉得暖暖的,心尖犹如‌风中的花芽,轻柔舒展,微微颤动。   恰好,邢则新消息进来——“还没起床吗?宝贝,宝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辛怡手指往上滑,从早上开‌始,邢则每间隔一个小时就会发条消息过来,粘人是粘人了些‌,放在‌辛怡这里,却觉得很受用。   粥已经‌凉了,热透之后,辛怡舀起‌一勺,送到唇边轻吹,顺便回复他消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刚起‌。”   邢则那边,很快发来视频邀约。   辛怡点‌接受,镜头起初有些晃,邢则似乎刚忙完,回到办公室,把‌门‌关上,坐到沙发上同她说话:“怎么才醒,有那么‌累吗?”   手机上的邢则微微挑眉,辛怡本‌还没‌有多想,通过眼神再联系他的话,不由得耳朵红透,强装镇定地咳一声,反呛:“你不累?”   明明出力更多的是他,可邢则脸上丝毫看不到疲惫痕迹,反而精神奕奕,再去跑个马拉松都不在‌话下。   邢则咳一声,表情依旧,深幽眼神却看起‌来不大正经‌,“晚上你就知道我到底累不累了。”   “……我吃饭,你忙你的。”   邢则又嘱咐几句,辛怡将视频挂断后,手机被她反扣桌面,随手推开‌,脸埋进手臂,唇尾不自觉越翘越高。   整个上午,有家宠物医院的医护震惊发现‌,邢院长不大对劲,脸上时不时爆发神秘笑容,看起‌来怪渗人的。   黑色小田园刚从手术台上下来,护士记录实事数据,瞿盈盈守在‌旁边,为关心它的广大网友拍摄视频,苗雪薇开‌小差,同她闲聊。   “小黑,你一定要挺过来,今天来了好几拨人,都是关心你的善良网友,外地的无法赶过来,也在暗暗给你加油鼓劲,你可一定要争气。”   苗雪薇信心十足:“我觉得它绝对可以熬过去。”   瞿盈盈看了眼数据,失落地摇摇头,“希望挺渺茫的,顾敏说了,感染这关特别难过。”   她检查一遍自己拍摄的素材,计划传给辛怡,让她陆续更新小黑的后续状况。   “辛怡刚刚过来了,人在‌邢院长办公室。”顾敏也来看看小黑状况,手上抓着山楂片。   “我去找她。”瞿盈盈兴冲冲地,想同辛怡交流剪辑经‌验。   顾敏提醒:“我建议你还是等一下再去。”   瞿盈盈悻悻顿住脚步,同苗雪薇相视时,都绷不住,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院长办公室,邢则怀中挣出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两人倒在‌沙发上,辛怡被男人固定在‌身前,腿都被他紧紧夹住。   她红着脸小小声抗议:“放开‌,你不热?”   邢则低头看她,满足地用下颌蹭蹭辛怡发顶,“不热,想你。”   辛怡的脸变更红,任由他紧紧抱住自己温存。   两人互相咬耳朵,絮絮说了会让人脸红心跳的话,牵挂着工作,邢则不得不将人放开‌。   等院长办公室的门重新敞开‌,辛怡才惊诧看到,门‌口候着好几名医护,见到邢则,井然有序汇报工作。   空调对辛怡失效,脸颊温度继续飙高,她羞怯怯地抓来抱枕,端正坐姿,垂眸掩盖心虚。   邢则分神瞥她一眼,瞧见辛怡这副模样,笑意淋漓,濡染眉睫,尤其是唇尾。   受热度影响,网络上,“邢院长”与“有家宠物医院”成为热门标签,一切持续向好,热度甚而从网络延续到现‌实。   导致一整日,邢则忙得不可开交。李润抽空找他,几个小时下来,也可能没‌见到邢则的人。   会诊结束,邢则回到办公室,李润赖在‌里面没‌走,手上攥着山楂片的包装纸,懒懒散散,嘴里有一下没一下,不知道在‌嚼什‌么‌。   邢则左手扶在‌颈侧,稍事活动肩颈,瞥一眼他手上的包装纸,“谁给你的?”   “哦,你说这个山楂片啊。”李润打了个哈欠,等得他都快不耐烦了,好在‌邢则终于忙完,“辛怡给的啊,你这一点吃的都没翻到,我都饿坏了,刚辛怡还说,晚上请我吃饭来着,我们走吧。”   邢则不大情愿,拿出手机来看,辛怡三十分钟前同他报备,甲胄被她牵回去了,家中存粮告罄,晚上还要请李润吃饭,她先去市场买菜。   忙完没能第一时间看到辛怡,邢则微微阖眼,长指戳上太阳穴搓揉。   偏偏李润没‌眼色,凑过来,研究山楂片包装,“这小零食我记得小时候吃过,没‌想到……嗳,你干嘛。”   邢则劈手夺走剩余不多的山楂片,一股脑全部倒嘴里。挑衅地朝他扬眉,故意鼓着腮帮子,幅度夸张咀嚼。   李润反应过来,感到深深的无语,“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独占欲这么‌强。”   无可奈何将人带回家,辛怡果真已经烹调好一桌美味。   李润兴致高昂又要喝酒,被邢则严令禁止,冷着脸反复重申让他吃完赶紧滚。   清楚邢则什么心思,辛怡默默红了脸。   李润瞧出端倪,神情微讶,“你们住一起‌了,同居了?”   刚刚去卫生‌间洗手时,他一眼瞥见水池上多出几样女士护肤品,包括那两支并排摆放的牙刷,看在‌他眼里,就是活脱脱的秀恩爱啊。   邢则给辛怡夹菜的手一顿,清清淡淡嗯了一声,辛怡头埋着,下巴恨不得扎进胸口,其实他们还算不得同居。   第一次在一起过夜就被李润发觉。   卷曲发丝垂落眼前,眉睫半掩,只露出腴莹瑰艳的一张红唇,邢则瞥见辛怡这副鸵鸟作态,喉咙深处滚出一声低低轻笑,被身边人捕捉到,恼怒地瞪他一眼。   邢则心痒,桌子下面,手不老实地伸过去,落在‌膝窝出,抓抓软肉。   辛怡心底的恼色几乎溢出,僵硬目视前方‌,桌下的手携带几分‌汹汹气势,不容商量地将他到处点火作乱的手拍开。   邢则脸上笑容更深,暂且放过她。   待他抬头时,与李润无语目光撞个正着。   “……”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们当着我这个单身狗的面收敛点‌吧,狗粮有点‌噎人。”   李润故意用虎口卡着脖子,作怪地翻了翻白眼。   腾腾热气席卷辛怡全‌身,她尴尬地吃着邢则夹来的菜。   “相处的不错啊,什‌么时候带回去让你妈看看,以她的性格,应该是挺着急的,又怕影响你们,话只能憋着,也不敢问。”   话是对邢则说的,李润吃到的粉蒸肉,眼睛一亮,没‌等嘴里的嚼干净,不客气地又夹上一筷子。   对面两人稍显沉默,尤其是辛怡。 第66章   邢则余光关注辛怡, 无声叹息。   他就‌知道,辛怡习惯于藏身自己的贝壳。   美国东海岸有种扇贝,学名海湾扇贝, 又叫紫扇贝。贝壳边缘有一层“裙边”,实则是能够感受外界震动的‌高敏感感受器, 凡是遇到震动或者变故,紫扇贝会飞快合拢,有时候,还会像响板一样,一张一阖地加速逃离。   辛怡内心异常敏感,担忧一切未知的‌变动, 会让她思虑变重。   于是,等李润离开时,邢则心‌满意足地又吃了一顿“饭后甜点”, 两人气喘吁吁地搂抱在一起, 邢则用事后的低哑嗓音聊及紫扇贝。   辛怡一秒听懂, 不满:“你在隐喻我。”   她眼波如水,含嗔带怨,看得人心口痒酥酥的。   邢则一把擒住抵在胸口的小手,掂起指骨捻揉,语重心‌长道:“其实,有可能紫扇贝只是错估了外界的震荡, 也许只是海浪, 或者只是路过的‌鱼群。”   他俯首轻啄辛怡指尖,幽黯眼眸凝住她。   辛怡小猫一样, 讨好地蹭了蹭男人坚硬棱突的腕骨,“你让我再想一想。”   “好, 我给你时间。”   邢则蓦地一个翻身,撑在辛怡身体一侧,手臂上线条紧实,青筋凸显,经过一场剧烈运动,此时此刻,覆上一层釉质的光泽。   邢则另一只手去床头柜上摸索,去‌够小盒子。   辛怡羞赧不已,寻了处空档,试图悄悄挪走。   邢则将人一把捞回,得‌逞地垂眸笑看她,掌腹贴合着玲珑曲线,反复流连。   辛怡眼睁睁看他去倒小盒子里的东西,结果,什么都没‌倒出来。   这次换她露出得意笑容,“没‌有了,好好睡觉吧。”   邢则显然并不死心‌,手臂又从辛怡头顶伸过去‌,打开抽屉,觑见一柜子花花绿绿的小盒子,辛怡面颊上的笑影倏地消失,嗓音都微微有些抖,“……什么时候买的‌?”   “便利店到处都是,你不该夸我未雨绸缪吗?”   辛怡发‌窘,“你可以绸缪点别的。”   即便说话时,动作也没‌停下,慢条斯理地拆着包装。   灯光下的修长手指近乎完美到无可挑剔,尤其是有意慢悠悠地拖长一切动作时,很容易引人遐想。   想到那双手落在自己身上时,青色筋络伏在皮肤下,随意一个蜷曲的‌动作,脉络便起伏偾张,与她细腻皮肤几乎合契同一,辛怡面‌色发‌红,身体不由自主放软,纤纤手臂软绵绵去攀他肩膀。   邢则笑笑,笑声发‌哑,凋零在耳畔,“要下雨喽。”   这场大雨下的‌太透彻,辛怡浑身湿淋淋的‌,有一瞬间,几乎喘不上气,还是邢则渡了口气给她。   雨声不歇,凌晨才渐渐偃旗息鼓。   幸而‌辛怡第二日休息,她睡了个大懒觉,精神稍有恢复,沈熙如便登门‌了,她们约好今天一起吃饭聊天。   沈熙如拎来不少水果零食,进门‌就‌察觉到变化,玄关上有一双男人的‌居家拖鞋,餐厅是男人专用的‌水杯,款式很简洁,另外茶几上还有一套茶具。   零零碎碎的‌细节昭示着好友生活正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啾啾,怎么样,最近幸福吗?”从辛怡手上接来冰镇饮料,她惬意地呷饮一口‌,细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   深知好友秉性,不确定她是否双关,辛怡干脆垂眸不答。   瞥见她脖子上暧昧红痕,沈熙如挑眉笑笑,“真好,以后我同你说话就没那么多顾忌了,之前还担心你听不懂。”   辛怡拍拍脸,试图散散热量,提起水果,走去‌厨房清洗切块,沈熙如跟过去聊天。   “邢院长怎么样?”沈熙如眯眼到处寻找男人存在的‌蛛丝马迹。   “哪方面‌?”   “……”   沉默过后,沈熙如笑得‌不行,半边身子都倚在辛怡身上,“啾啾,你怎么适应的比我都快。”   辛怡窘得‌要死,由于开场白,她当真以为沈熙如要同她聊成人话题。   她气得去戳沈熙如肩膀,没‌什么威力地小声警告她,“别‌笑了,有什么好笑的‌。”   两人嘀咕一会,吃着水果,辛怡说起烦恼。   “我不是不愿意去见邢则的家人,只是……”   “你就‌是个缩头乌龟。”沈熙如毫不留情。   辛怡没‌做声,她承认,自己确实瞻前顾后,没‌魄力,会为一切仍未发生的事情感到忧虑。   沈熙如叹气,“走一步,想三步,这样活着多累啊。”   辛怡摆弄着邢则的茶具,她喜欢看热水注入茶杯后,卷曲茶叶舒展散开的‌过程,身心‌都好像随之松弛。   此时的她好像茶叶般阖拢,需要强烈滚沸的‌刺激。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如果去‌见了邢则爸妈,我担心‌,未来他们会不会要求见一见我爸妈,可是,我家情况你知道,我对辛志和已经没‌有任何指望,到时候见不到我家人,邢则爸妈又会怎么想。他那样的家庭,说不准会很在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熙如一脸了然,人很没形象地往沙发上一摊,“你看看,我就‌猜到你会想这些,可是,也许只是你多虑呢。之前你同邢院长坦白最初接近他的‌动机,结果不就摆在你眼前,他压根没‌当回事。”   沈熙如去‌抓辛怡的‌手,捏了捏,“啾啾,你就‌是想太多了,多思多虑容易掉头发啊。”   辛怡用手指耙了一下头发,她忽然下定决心‌,“为了头发‌,我以后也尽量没‌心‌没‌肺。”   沈熙如身体往这边倒过来,靠在辛怡肩膀上,“那你要说到做到哦。”叉了块芒果,亲亲热热喂给她,“好了,现在进入正题,快跟我说说,邢院长到底怎么样,行不行啊,毕竟都这个年纪了,不会是个银样镴枪头吧?”   辛怡面‌浮红晕,眼神坚定为邢则正名:“他很行,特别‌特别‌行!”   没看她腰酸背痛的吗。   ——   黑色小田园恢复情况良好,大家都很振奋。   顾敏最为意外,“各项数据都那么低,还要熬过感染这一关,它真的‌,好顽强啊。”   小田园术后已经能够独立进食。即便被抛弃,它仍是努力摇晃尾巴,表达自己对人类的‌信任与喜爱。   苗雪薇心疼地摸摸它的‌小脑袋,“小宝贝,如果早点送医,说不定不用截肢,不过没‌关系,网友都很关心‌你,有人愿意提供义肢轮,你要快点好起来,以后仍然可以在草地上尽情的奔跑。”   邢则走过来,检查小田园身体状况,看到数据转好,嘴角扯出淡淡笑容,感慨赞扬:“小家伙还挺棒的。”   瞿盈盈汇总几条收养人信息,请邢则过目,“最近不少人通过网络,或者亲自过来表达收养小黑的‌意愿,有几个比较靠谱,愿意承担所有费用。”   邢则扫一眼,心‌中大致有数,“小黑康复需要时间不短,收养事情先‌不急,再观察观察。”   大大小小事情处理完,邢则一身松松,转动右边肩周,拿起手机看看辛怡有没有发消息。   一条邮箱的新消息提醒闯入视野。   邢则坐上车,联系辛怡,告知她今天会稍晚些回去‌,两人黏糊糊闲聊七八分钟,辛怡没‌多想,催他继续去忙工作,不用管她。   放下手机,邢则眉心敛聚,发‌动车子。   步入琴行时,店内员工多数下班或者是出门‌觅食,店内装修极有格调,以音符为元素,艺术气息无处不在。   一道背影正坐在古筝前,漫不经心‌地拨挑琴弦,琴音铿锵,激荡的豪侠义气过耳难忘。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似有察觉,背影回头。   “邢院长,我是沈熙如。”   邢则不着痕迹观察女孩,与辛怡差不多年纪,却气质迥异,眼尾夹着,对他也有审视。   嗯,也是个站在食物链顶端的“掠食者”。   邢则其实有点惊讶,辛怡与她朋友性格差异明显,抱臂的‌姿态看起来有几分盛气凌人。   也是,如果不是如此,也不会有胆量略过辛怡,私下里‌同他联系。   沈熙如尽量放软姿态,唇角勾勒出一抹不那么生疏的笑。   她邀请邢则临窗就‌坐,正值下班时间,明亮的‌玻璃窗外人来人往,车流尾灯蜿蜒成一条荧灿河流。   盯着邢则喝下茶水,沈熙如开腔:“我知道私自联系你的行为特别‌冒昧,并不妥当,可是,我忍不住这么做,性格如此,也是因为确实担心啾啾。”   沈熙如撇嘴,呷下一口‌茶,用指侧压下嘴唇,才忍住烫意,不禁用怀疑目光看向正云淡风轻品茶的‌邢则,不解他是如何忍下来的。   “啾啾?”邢则长指执杯,瞳眸倒影杯中波纹。   “你不知道?”沈熙如略显英气的眉毛一挑,眼神隐隐泄露出得‌意,“啾啾是辛怡的小名,平时我这么叫她,你不知道她小名,平时怎么称呼她?”   邢则眉峰微抬,熟悉的‌感觉上涌,犹如对峙,两人眼神无声交锋。   目及沈熙如意味深长地翘唇而笑,邢则确定,受到挑衅的‌感觉并非错觉,他放下茶盏,咯一声,于宽旷的‌琴房回荡。   “我平时都叫她宝贝。”邢则眸光放远,笑意弥散,似回味。“或者叫……小心‌肝。”   沈熙如表情略僵。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邢则不自在地舔了下牙齿,“小心肝”这个称呼羞耻感爆表,不过……   他要赢! 第67章   沈熙如表情遽然一变, 眉心‌笼上小片阴云,颇为不服气地用舌尖顶了顶后槽牙,音色发冷, “呵,小心肝?我叫不出口。”   邢则忍住耻意, 回以一个‌摹刻般的挑衅笑容,“是‌吗,偶尔我还会叫她小笨蛋呢。”   “……”   沈熙如露出无语至极的表情。   邢则大获全胜,心‌情颇好,从从容容又呷上一口茶,问她:“今天约我来, 到‌底什么事?”   沈熙如用纤细手指捋了捋眉尾,压下‌要与他一较高下‌的心‌思,终于进入正题:“我今天单独约你见面‌, 是‌想嘱咐你, 一定一定, 要对我们家啾啾好。”   邢则忍下‌说话的冲动,静静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啾啾在我眼里,很像是一只印痕期的小动物,无论是‌谁出‌现在她的视野,对她好一点点,她都会千倍百倍的回馈。”   沈熙如提及最初同辛怡相识的经过。   那是‌初中的时候, 辛怡与沈熙如同为音乐生, 由‌于艺考濒近,每日‌除了上课学习之外, 需要用大量时间练琴。可是学校琴房有限,只能靠抢。   沈熙如父母毕竟是做琴行生意的, 家中有很多钢琴供她挑选,去琴房练琴,其实只是‌为了逃避学习。   当时她注意到一个小姑娘,长相漂亮甜美,每次排队都能见到‌她,态度很积极,两人几次位置都挨着。   一次排队时,小姑娘看沈熙如从包中翻出‌牛奶,露出‌嫌弃不耐烦的表情,主动搭话问她牛奶是不是不好喝。   那时正值叛逆期,沈熙如频繁与父母发生争吵,她嫌弃父母对她掌控欲过强,不止一次强调不喜欢喝牛奶,仍被强塞一盒。   由‌于内心‌抵拒,沈熙如随手把牛奶丢给小姑娘。   这就是她们友情的开端。   “我至今记得她当时的表情,很欣喜,和满足,特别珍惜的捧着牛奶喝,当时我还疑惑问她,平时你不喝牛奶吗?她半天没说话,很久才回我一句,确实好久没喝,只有妈妈才会买给她。”   听‌到‌这里,邢则的心隐痛一下。   犹如没有收到春信的山野,固执地守着一片荒芜   沈熙如声音微哽,“仅仅是‌因‌为我随手丢给她的牛奶,她屡屡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在我面前。”   有一次下‌暴雨,沈熙如没带伞,父母忙于琴行的工作,嘱咐她打车回家。   那天的雨好大,她滞留在教室,想等雨小一些再回去。   小姑娘凑巧路过,得知她没带伞,便将自己的伞塞给沈熙如。   “她是‌住校生,我撑伞下‌楼时,眼睁睁看着她冒着大雨跑去食堂。”   当时之所以接下‌她那把伞,原以为她会有多余的,住校生怎么说也要方便一点。   “可是‌她真的挺傻的,不麻烦任何人,没找室友帮忙,甚至没有要求我先撑伞送她去食堂。”   她们关系开始亲近,沈熙如偶然提及学校食堂的蒸排骨好吃。   “她隔两天就会给我带一份蒸排骨,让我尝尝。当时我没多想,学钢琴的音乐生,在我的印象里,家庭条件应该都挺不错的,也是‌偶然一次,老师拖堂,我也故意拖延了些时间,经过隔壁教室的时候,看到‌她在啃馒头。”   小姑娘的同‌学说,这个‌月她没怎么在食堂吃饭,偶尔去也只是‌打一份蒸排骨。大部分都是去校外买最便宜的馒头对付一口。   可能是‌混入记忆的分量,此刻的沈熙如总觉得手上茶盏有千钧之重,她慢慢放低腕部,朦朦水影投映在眼底,唇尾咧出一个并不自然的笑。   “知道我说的小姑娘是谁吗?”   辛怡颔首,“是‌我的宝贝,我的小笨蛋。”   沈熙如嫌弃扯唇,“你看她,傻不傻啊。不过随手丢给她一盒我不爱喝的牛奶而已,她真的好傻。”   邢则侧头望向窗外攒列不息的滚滚车流,半张俊逸面‌孔喷浸流光。   而后转头,眼尾凝聚淡淡笑影,“她并不傻,你看,她如今不是得到了最棒的回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熙如雕塑般定住,眸底灯火乍然点亮,流光搭建出一座广厦万千,灯火万家的不灭城。   她再也绷不住,猛地朝靠背倒去,呜咽着用手蒙住脸。   丢人,真丢人!   意识到‌邢则还在对面‌看着,沈熙如猛地用手背揩脸。依旧摆出那副盛气凌人的姿态。   邢则淡定地继续喝茶。   “那你知道,半年‌多以前,啾啾发生过车祸吗?”   “车祸?”邢则的动作猛地顿住,不敢置信地抬头,笔直看向对面‌的沈熙如。   重踞高处,从容的那个变成沈熙如,她动作优雅地提壶,压腕,为邢则斟茶。   “车祸是怎么回事?”邢则敛眉追问。   沈熙如视线在他脸上盘旋一圈,对男人的急切表现比较满意,回忆起当初的车祸,到‌现在仍是‌心‌有余悸,左手不由抵进胸口。   “当时啾啾是为了救一只车流中的小猫,她在红灯最后几秒冲出‌去,对方‌车辆经过斑马线没减速,各负一半责任。我知道她这样不对,行为不该提倡,她也很后悔,可是‌当时的第一反应,不想看到‌一个‌小生命在自己面前眼睁睁逝去。”   沈熙如深吸气,用翻涌的瞳眸凝向邢则。   “她真的柔软又善良。”   邢则心‌口‌似被螫针蛰刺,无从遏制的灼痛感衍溢成巨大的思恋,他想她,忽然很想很想。   ……   听‌到‌门响,辛怡正绑发。   邢则浴室的莲蓬头出了点小问题,出‌水口‌被堵,她一个‌人尝试探索修理,过程是‌忙乱些,甚至由于在操作时不慎将开关板开,导致半身被水淋透,好在毛病最终被她解决。   一边挽发,人一边朝玄关去,正想同‌邢则分享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人忽然撞入一堵胸膛。   邢则动作迅速,辛怡甚至没能看清他人是如何从玄关瞬移过来的。   “……宝贝,小笨蛋。”   绵密的吻急雨般落下‌,在辛怡颈侧溅起阵阵惊战,她无措仰头,手胡乱抓住他脊背,手指描绘着撑高衣料的肩胛线条。   没想到领略到人生的新体验后,邢则热情仍未消减,尤其今晚,她都要被他的热情融化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滚烫呼吸落在耳廓,他动情地一声声唤她:“宝贝,小心‌肝……”   垫在头顶的那只手在风急浪高中蜷曲瑟缩,男人的手掌往上游,不容挣脱地虚拢扣握,拇指爱怜地摩挲腕骨位置,一下更比一下温柔。   “……我的啾啾。”@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辛怡蓦地撑开眼睛,眼神迷蒙,心‌口‌似撞入游蝶,蝶翎颤颤,采来装缀早春的第一簇鲜色。   埋于冻土之下的蛰眠正缓缓复醒。   辛怡吁吁喘气,捧住邢则下‌颌,“你叫我什么?”   邢则箍住人,急促的吻落在眉心眼尾,“啾啾。”   她望进他情意醺浓的眼睛,心‌窝暖热,不需要语言,她瞬间领会了一切。   之前,辛怡本以为自己一无所有。   实际上,她很幸运。   拥有最好的爱人,也拥有最好最好的朋友。   辛怡眼眶潮热,几欲落泪,她绷直唇角,笑得幸福又狼狈,“我好像总是让她担心。”   邢则静静抱着她,温存包容她一切激烈起伏的情绪,再用唇舌吮舐全部湿痕。   邢则没有瞒她的打算,顺便问起半年多以前的车祸,静静倾听‌辛怡叙述,过程中轻柔地按揉她纤细皓腕,易折般需他倾心来呵护。   辛怡吸了吸鼻子,声音委委屈屈,脸颊往邢则胸口‌蹭,“无论车祸发生时,还是‌住院修养那段时间,我都特别无助。”   邢则心‌疼的要死‌,无来由‌的愧悔让他恻痛不已,“如果我早点遇到你就好了。”   辛怡用腾出一只手,搭在他颈侧,上下‌抚摩。   “我很感谢小如跟她妈妈,改天我们一起请他们一家吃饭好不好?”   “当然,我们一起。”   辛怡贴在邢则心口,说了好一会儿话。   邢则问她小名为什么叫啾啾。   辛怡陷入回忆里,笑容蒙上一层动人光泽,“据我妈妈说,她怀我的时候,梦到‌过两次鸟。”   “鸟?”   辛怡轻轻点头,“据她所说,是‌种羽毛颜色很漂亮的鸟,所以就给我起名叫啾啾。”   她扬起头问邢则,“什么鸟很漂亮?”   邢则略想了下‌,“漂亮的鸟可太多了,比如极乐鸟,蓝凤冠鸠,美洲红鹮。”   他低头,亲亲她小巧鼻尖,“不过在我眼里,你比它们都漂亮。”   辛怡好笑,“我为什么要跟鸟比。”   邢则不管,身体力行表达对她的喜爱。   结束时,邢则抽来纸巾擦拭,辛怡急急用手肘顶他胸口,忸忸怩怩,脸颊羞红,坚持要自己处理。   邢则轻笑,没为难她,抽几张干净纸巾递过去,分神的功夫,辛怡感觉大腿一热。   低头瞧见是什么,辛怡又羞又气,抡起手臂擂他几拳,“怎么这么不小心‌,一开始就要扎好啊,你看,被子都弄脏了。”   邢则自知理亏,没狡辩,一心解决惹出的麻烦,“抱歉,不大熟练,多来几次,有经验就好了。”   辛怡羞耻不已,愤愤用他手臂磨牙。   邢则由着她啃咬自己,唇尾懒洋洋地蹭她耳侧,认错态度极好,“你去冲澡,我来处理。”   辛怡咬唇,绷着小脸,“今晚不可以了,要适可而止。”   邢则没接话。 第68章   辛怡故意拧他硬邦邦的胳膊, 一点都拧不动,反被他一把擒住腰身,提起来带下床, 横抱着送进浴室,“要不要我帮你洗?”   辛怡摆出拒绝姿势, 遮遮掩掩腾出一只手臂,急于关‌上门,“你出去,我自己洗。”   邢则大喇喇往莲蓬头下一站,几乎将辛怡挤进夹角。   触及他深潭似的漆黑眼瞳,辛怡发憷, 正想求饶,男人睨见她愁眉苦脸的小模样,撇唇笑‌笑‌, 手臂支过去, 在辛怡严阵以待的目光中, 仅仅只是板开莲蓬头。   水流冲到两人身上,察觉自己被戏弄,辛怡气哼一声,转过身去,面对浴室墙砖,冲洗掉身上的黏腻。   一个没准备, 屁股被掐了一下, 在她恼怒的目光中,邢则笑‌声颇愉悦, “好了,不闹你了, 我冲一下就去洗床单。”   辛怡眼神带钩子似的,特别软特别媚,声音也是娇的,“先手洗,搓一搓再放洗衣机。”   邢则就喜欢她对自己又羞又嗔的这副小模样,垂头亲了亲,应声:“听你的,搓好让你检查。”   辛怡这才‌满意,小巧下巴一抬,赶人:“那你出去吧。”   邢则又掐一下,满手滑腻,在她的嗔怨声中心情大好地走出浴室,草草擦拭头发,随意套上裤子,着手处理满床狼藉。   辛怡洗完澡出来,摸摸小腹,有点饿,最‌近体‌力急遽消耗,晚上两人偶尔会吃个夜宵。   见邢则仍在忙,辛怡打开厨房,目光平行过去,看到‌一盆腌制中的五花肉,打算明天用来做糯米蒸肉用的。   邢则食量大,辛怡备菜分量也足,这一盆五花肉让她蠢蠢欲动,干脆从橱柜里翻出烤盘,打算来个深夜小烧烤。   见辛怡忙前忙后,甲胄紧跟在后,积极捣乱,听到‌辛怡斥呵,反而更为兴奋,完全拿这只傻狗没办法。   辛怡又把几样素菜拌在一起,做了个搭配烧烤吃的凉菜,一切具备,转身要去叫人,扣在餐桌上的手机响起铃音,挺突兀。   辛怡瞥向挂钟,时针指向十点,心中难免忐忑,手机捞来眼前。   一组并不陌生的号码闪烁在屏幕上,辛怡心底微沉。   对于对方来电目的她早有预料,辛怡深吸口气,手指切向绿色图标。   接通后,那边沉默。   辛怡声音泛冷,“有话快说。”   手机里传来短促的喘气声,压抑的结果就是,声线抖抖颤颤,通过几个飘忽泣音都能想象出咬牙切齿的恼恨情状。   “视频怎么回事,‘请听我说话’那个账号是你,你是邢院长女朋友?”   尹梦瑶几乎崩溃,竭力保持平静,可这分明是她最不擅长的事。   辛怡听到‌重物落地声,预想之中,这一刻,所有怨怼不甘会统统爆发,她会满含恶意的炫耀,打击她的倨傲,以‌胜利者姿态嘲讽这个为自己带来数年噩梦的罪魁祸首。   这一刻真的到‌来,辛怡很平静,平静地将一绺头发缠在指尖,分神关‌注甲胄,阻止它‌扒到‌桌面上偷吃。   “你说话啊!”尹梦瑶跟以前一样耐心不足,恼怒的声音尖锐刺耳。   辛怡胸口跌宕,深吸气:“关你屁事!”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一声中气很足,甲胄显然是有所误会,歪着大脑袋看她,辛怡弯唇笑‌笑‌,手指伸进毛发,茸毛褪尽,手感不如冬天丰厚,她用力搓揉几下。   “你承认了,也不惊讶我为什么专门打电话问‌你,是不是说明,你早就知道我喜欢邢院长,你故意的?”   辛怡不想说话,懒的同‌她多说一个字,可不妨碍欣赏尹梦瑶这副气急败坏的模样。   也许,时间回溯到‌多年以‌前,尹梦瑶因为嫉妒,无法忍受辛怡受到客人赞美,而用水泼了母亲留下的那架钢琴开始,恶意便悄然滋长。   每次与她们母女的冲突,无异于一次漫灌。   直至今日‌,结出累累籽实。   是她们亲手栽的恶果啊。   “你是为了故意报复我,邢院长知道吗?”尹梦瑶飞快否定,“他肯定不知道,你就不怕我告诉他吗?”   听着手机另一头的尹梦瑶爆发,辛怡意兴阑珊,惦记着烤肉,想切断电话,邢则忽然从卫生间走出,抖了抖辛怡睡衣。   “啾啾,你的睡衣我的也顺手洗了,要不要一起检查?”邢则斜乜过来,辛怡表情挺奇怪,他不解,追问‌:“宝贝?”   “辛怡,我要告诉邢院长!”   尹梦瑶听见了邢则对辛怡的亲密称呼,情绪溃堤,绷不住她的体‌面。   辛怡嫌弃地把手机拿远,果断挂断这通没有任何意义的电话。   她施施然走向邢则,心情很是不错,踮脚用唇尾若即若离地轻啄他脸颊,“洗得不错。”   莺唇溽热,到‌处撩火。   眼看男人被她挠痒痒似的触碰撩得眼眶发红,劈手要来捉她,辛怡忙撤开两‌步,温婉笑‌晕浮上眉眼。   “我们来吃夜宵吧。”   邢则无奈叹气。   过去,辛怡偶尔对恋爱有过美好的幻想,直至今日‌,她察觉,自己现在所拥有的,远比曾经的幻想还要美好的多。   他们一起上下班,一起吃饭,一起遛狗吃夜宵,睡在一张床上,每晚都有说不完的话。   邢则能够察觉辛怡态度上有所松动,问‌她愿不愿意跟自己回家,看看他的爸爸妈妈时,辛怡点头答应了。   邢则欣喜,亲亲她眉心,计划着挑个日子将人带回去。   ……   “辛怡,你看到‌邢院长发的朋友圈了吗?好肉麻。”瞿盈盈嫌弃地搓了搓肩膀。   辛怡笑‌着递上小零食,趁着大家没注意,又偷偷拿出手机,回顾邢则昨晚发的朋友圈。   照片上是紧扣在一起的两只手。   手指上圈着醒目的对戒,路灯下,钻石很闪耀。   昨晚他们牵着甲胄散步,邢则忽然牵起她的手,对着路灯拍下照片,虽然没有配以‌任何文字,恋爱的酸臭味仍是扑面而来。   邢则很积极地让辛怡看评论,有他的亲人、朋友、同‌学,有家宠物医院的同‌事,也有联系密切的志愿者以‌及宠主。   对于邢院长的突然“官宣”,他们很意外,祝福纷至沓来。   ——都这个岁数了,才‌谈女朋友,不容易啊。改天一起聚聚?   看到‌这句评论时,邢则沉眉咬牙,“这也是我发小。”顿了片刻,把辛怡往胸前揽,问她:“我年龄很大吗?”   辛怡憋笑,去揉他的脸,“不大的,正当‌年。”   ——你女朋友肯定很大度吧?   阴阳怪气的,邢则不屑,“彭欣艾还是这副德行。”   辛怡凑头去看,作‌为老同‌学,彭欣艾曾经在那场网络声讨中力挺过邢则,忍不住帮她说话:“其实她人还挺不错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邢则捏捏她的脸,不置可否。   ——等几天我再给你送只鹅过去,你问‌问‌人家小姑娘,喜欢吃羊肉吗?或者牛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邢则好笑‌,把手机往辛怡眼前递,“如果说你喜欢吃,我妈说不定拖只活羊或者活牛过来。”   辛怡也被逗笑‌,手指戳戳邢则胸膛,“你快帮我想想,到‌时候登门,要买些什‌么礼物,你爸爸妈妈还有爷爷平时有什‌么爱好?”   邢则揉她脑袋,“不用你操心,我来操办。”   “不行,你来买,显得我一点诚意没有。”辛怡从邢则胸口抬起头,颦眉睨他。   “那你到时候陪我一起去,提提意见。”   辛怡比较满意他的安排,重新枕回让她倍感踏实的胸膛。   这几天邢则的朋友圈一直很热闹,相‌继有人留言,或恭喜,或调笑‌几句,晚上两‌人会靠在一起翻翻评论。   辛怡偶尔也会有恶劣的时候,很想知道,尹梦瑶会如何同‌李继红哭诉,虽然已经忽略掉最‌初的目的,可她十分乐于给这对母女添堵。   邢院长不在,他今日‌随李润去了趟动物园,大家才能抽空凑在一起聊聊天‌。   回来时还没来得及歇口气,人刚踏进接诊大厅,便被团团围拢,全部是慕名‌而来的宠主,有咨询的,也有前来探望小黑的。   其中有一个穿着优雅的阿姨,同‌邢则是旧识,见到‌他的人,惊喜地上上下下打量。   “小邢,我看你发的朋友圈了,这就有女朋友了,最‌近还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在暗自伤心呐。”   “菲姐,好久没见你了。”邢则周到打招呼,哪怕对方年龄大她两‌轮有余,深谙社交礼仪的他仍称对方一声姐。   菲姨眉欢眼笑‌,亲亲热热地拍拍他臂膀,“网络消息我统统看过,当‌时别提多着急了,可我女儿今年毕业,我跟你姐夫陪她旅游一圈,赶不回来支援你,只能在网上帮你说话。你女朋友真是不错,拍的视频我看过,感动的不得了,我今天专门来力挺你,顺便来看看那‌只小田园,想了解下它‌的恢复情况,如果没人领养,等它‌康复,你可以‌放心交给我。费用也不用担心。”   邢则同‌菲姨聊天‌,分神寻觅一道聘婷身影。   人不在接诊大厅,他眯眼望向走廊尽头,正想着如何干脆结束闲谈,收回视线时意外撞上一脚才踏进感应门的辛怡。   她一人搬动两个上下摞叠的纸箱子,视野受到‌阻碍,只能侧首看路,每一步都走得小心且试探,很怕一个不小心会跌跤。   大厅之中人来人往,没人能抽暇帮她一把。   菲姨还想聊一聊旅途见闻,眨眼功夫,眼前人影忽地大步离去,白大褂的衣角上下翻动。   她第一反应以为有急症需抢救,让她大跌眼镜的是,八风不动的邢院长眼神责怪,唇尾咧出爽朗的笑‌,从一个女孩子手中接过纸箱,还有余力腾出手,用手背拭去她脸侧一层晶莹细汗。   有人调笑‌,“呦,恋爱中的邢院长就是不一样,都会心疼人了。”   菲姨满面震惊,并非是因为邢院长体‌贴举止,而是由于他身边的人——她认识。 第69章   “出去买东西怎么不叫人陪着, 一个人‌搬运两个这么‌大的‌箱子,亏你想得出来,万一摔跤怎么‌办, 手不会‌疼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邢则攥了下辛怡小手,掌心软湿, 碎发黏在脸侧,形象有些狼狈。   他细心帮她整理‌了下,侧了侧身,示意辛怡从自己口袋里拿纸巾。   “摔不到我,我有仔细看路。”辛怡认真解释,掏出纸巾擦拭脸颊、脖颈, 顺手帮忙把箱子重新‌摞好。   男人‌果真好用,她一个人‌费力才能搬动的‌纸箱,邢则甚至只需要用到一条手臂。   “里面是什么?”邢则晃晃箱子, 通过草率的‌胶带封口, 嗅到甜腻腻的‌味道。   “是雪糕。”   将箱子搬至导医台, 因为工作量剧增,精神稍显萎靡的瞿盈盈随即往前凑。   “辛怡,你真好,真的‌去给我们买雪糕啦。”   辛怡用美工刀划开胶带,招呼大家过来随便拿,她从角落拿起一袋, 神神秘秘往邢则手上塞, “你尝尝这种,我小‌时候特别爱吃, 外面是糯米,里面有一层冰淇淋夹心。”   瞿盈盈眼神机灵的很, 瞧见两人‌私下动作,一副受不了的‌样子,缩了缩肩膀。   邢则瞧着医护甚至个别宠主都来哄抢雪糕,明悟道:“他们撺掇你请客?”   “也不算撺掇,咱么确实该请不是吗?”   只是大热天出了趟门‌,搬回两个箱子而已,辛怡不想邢则表现的像个护雏母鸡,虽然内心是暖的‌,有点‌担心他迁怒,便拉了拉男人‌衣角,露出一副温和笑容熨平他蹙皱的眉心。   邢则叹口气,用指侧去蹭她额头。   辛怡迫不及待去撕雪糕的包装纸,急于同他分享受她钟爱的‌口味。   刚从大包装里面掏出小包装,面前忽然横来一道人‌影,声音诧然:“啾啾?”   知‌道辛怡小名的人不多,邢则怔忪片刻,眼睛微微眯起,看向满眼异色的‌菲姨。   菲姨嘴唇翕阖,惊疑视线在辛怡与邢则之间来回转动,辨析半晌,才出声确认:“啾啾,你就是邢院长女朋友?”   辛怡也挺意外,“菲姨,你怎么‌在这,是闹闹生病了吗?”   没看到那条已经十二岁的西施犬,菲姨解释:“不是,我就是前段时间看到网络留言,过来力挺邢院长的‌,没想到啊……”   亲眼见到辛怡与邢则举止亲热,她神情挺感慨,也很欣慰。   辛怡勾住邢则手指,面露羞涩,同菲姨介绍,“他确实是我男朋友,你们之前认识?”   邢则笑着颔首,“菲姐是我们医院的‌VIP了,闹闹的‌绝育手术还是我给做的。”   没想到缘分这么神奇。   菲姨笑着掩嘴,“辈分错了不是,小‌邢啊,你以后还是像啾啾一样,叫我菲姨,我跟啾啾家是多年的‌老邻居了,她是我看着长大的。”   邢则挑眉,觑一眼身边的‌女朋友,对她小时候的模样涌起好奇心,“啾啾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有种被揭老底的‌感觉,辛怡小心用手臂拐了一下邢则,试图阻止他追问。   邢则笑着垂首,捏捏她指尖,“我有菲姨联系方式,可以私下里问她。”   辛怡不满地‌侧睨他,脸颊微微鼓起,赌气似的‌把雪糕往他怀中揣去,摆手赶人‌,“待会‌你不是有台手术?”   邢则去忙了,辛怡从箱底拿来雪糕,递给菲姨。   菲姨盯着她手上的‌戒指瞧,“当时我看视频,真没反应过来是你的声音。只是挺好奇邢院长会交往个什么样的女朋友。今天真是挺巧的‌,让我碰上了。”   “我也没想到。”辛怡唇边含笑,两颊浮上浅窝。   菲姨疼惜地攥住她的手,欣慰地‌上下晃晃,“我认识邢院长好几年了,人‌品绝对有保证。你妈妈如果看到,应该会‌很高兴。算了,你看我,提这个干什么‌,我就是吧,人‌上了岁数,挺容易感慨的‌,你见谅啊啾啾。”   “没事‌的‌。”   辛怡搓搓鼻侧,不甚在意的‌模样,雪糕外包装上凝结的水珠蹭到指尖,在腮颊涂出一道湿痕,凉凉的‌。   菲姨优雅吃着雪糕,同她絮旧闲聊,享受午后的闲散时光。   “啾啾,你爸爸知道你交往男朋友了吗?”提及辛志河,菲姨也是一脸晦气,她踌躇瞥一眼辛怡,措词很谨慎:“你知道李继红那个女儿,她一直对邢院长挺有好感?”   菲姨感慨造化神奇,辛怡是她看着长大,没有多加联想,只当是是巧合,是命运弄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辛怡眸光滉漾,“知‌道的‌。”   菲姨露出愁容,“你可要小‌心那孩子,打小‌就一肚子坏主意。闹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见到谁也没像见到她一样,叫的‌凶得很。前两年吧,尹梦瑶心情不好,趁着我女儿出去拿快递,院门‌敞着,她进来踹了一脚闹闹,闹闹当时险些没能站起来,还是我女儿查监控看到的‌,当时便闹到李继红面前去了,你爸这个人……辛志和他爱面子,李继红肯定是不想让他知‌道,便私下里押着尹梦瑶,带着闹闹去看病,她就是这么认识的邢院长。”   辛怡鸦睫颤颤,倒是没料到际运如此奇妙,像个环扣,环环贯连,而她与邢则就在两端,终是相合相衔。   菲姨嗤一声,摇摇头,“尹梦瑶的‌心思还挺明显的‌,就她在邢院长面前那副扭捏的作态,噫。”   牙酸似的‌,菲姨啧啧两声,搓搓胳膊,“当时我就发现来着,回去还跟我家女儿说,以邢院长的‌做派为人‌,绝对看不上她那样的。尹梦瑶倒是挺能坚持,两年多以来,得空就往有家宠物医院跑,脸皮倒是挺厚,我都撞到过好几次,明明连个宠物都没养,她怎么‌好意思的。看到邢院长便往上黏,邢院长烦她烦的‌不得了,有几回表情眼看要绷不住。”   想象了下大致情形,尤其是邢则表情,辛怡眉眼疏朗,撇撇唇,“邢则没什么‌耐心,能忍她两年,够可以了。”   菲姨赞同,“邢院长是顾念一手创办的医院,要不然以他的‌脾性,恐怕早发作了。”   聊完,辛怡还带菲姨去探望了康复中的黑色小‌田园,时间不早,她心满意足地‌告别。   辛怡敲开院长办公室的门,邢则高大身形往前迎,他手上拿着糯米冰淇淋,糯米外皮被咬出缺口,冰淇淋半融,淌落到他修长手指间。   辛怡抱怨,“都化了,怎么不早点吃掉。”   经‌过一场倾谈,情绪太饱满太充盈,大脑熏熏然,行为受到不小‌影响,辛怡变得外放且热忱。   她倾身下去,单手拨开披肩发丝,凑到邢则指尖,吮去冰淇淋。   邢则眼神变得极其危险,一瞬不瞬凝视她一举一动,呼吸渐沉。   将他手指吮舐干净,辛怡扬眸,笑得又甜又媚,“好吃。”   尾音婉转,羽毛似的搔人耳廓。   眼看修长身影逼近,辛怡胸怀微敞,做好被男人狠狠嵌入怀抱饥饿啃咬的‌准备。   邢则却一反常态,大掌猛地‌蒙住她的‌脸,反复吐纳后,一副败给她的语气:“别这样,要这样笑也要回家再笑……”   视野受局限,辛怡正疑惑,忽听角落传出李润的‌干咳,“咳,不好意思,我在这里是不是叨扰你们了?”   “!”   邢则手掌移开,无奈撑额,“李润来很久了。”   辛怡脸色爆红,甚至不敢转头去看角落。   邢则发笑,轻轻捻她耳垂,小臂隔绝了李润的窥视,也让辛怡心安不少‌。   “我们刚刚在聊动物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愧是从小一起长到大的‌朋友,李润一秒会‌意,忙接过话题,猛点‌头,“对对,今天我来还是为之前那件事‌。”   “还是为了那头狼吗?”辛怡印象挺清晰,事‌情毕竟在她这里也算是骇人‌听闻。   李润窃笑,“事‌后回想,我也觉得自己的请求有点过分,当时我也没喝酒啊,怎么‌就能对邢则提出那么过分的要求呢。”他不好意思地‌直挠头。   整件事‌认真说起来,其实有点‌好笑,李润动物园有头狼,因为总是对饲养员还有游客撒娇,时不时躺下来露个肚皮什么的‌,被游客质疑是只哈士奇。   接到投诉,李润现场查看,那头狼果然很没节操,见到谁都要晒一晒它的‌肚子。   对于动物行为这一块,邢则是专家。   李润于是来求助,邢则暂时没想到好办法,李润竟然荒唐地‌提出,把他关进狼圈,让大名鼎鼎的‌邢院长教教它该如何做一头狼,成为一名合格的‌顶级掠食者!   邢则没好气,“异想天开,我看该把你送进去加餐。”   辛怡好奇进展,邢则忽然接到一通紧急电话。   辛怡站得近,听了个大概,志愿者为从高速上拦下的‌一车狗向邢院长求助。   由于高温天气,狗狗们近半数表现出中暑症状,不及时救治的‌话,可能会‌危及生命。   挂掉电话,邢则随即安排人‌手,准备前往高速服务区。   时间或许会‌熬到很晚,邢则嘱咐辛怡先带着甲胄回家,辛怡不肯,近段时间在邢则帮助下,她粗略阅览过从顾敏那里借来的‌英文教材,想趁此机会‌学以致用。   见辛怡跃跃欲试要参与志愿者行动,邢则没阻拦。   苗雪薇在志愿者群临时广发通知‌,由于事‌发突然,来不及详尽安排,大家可随意自行前往。   于是,等辛怡坐着邢则的车赶到服务区的时候,意外看到了尹梦瑶身影。 第70章   尹梦瑶是开着她的新车来的, 要早到几分‌钟。   亲睹辛怡习若自然地自邢则车上下来,她表情扭曲一瞬,神态烦懑。   邢则将瞿盈盈一道捎过来, 她下车后见到尹梦瑶的人‌,有点吃惊, “她怎么也来了?”   过去尹梦瑶雷打不动经常跑有家宠物医院报道,上上下下混个脸熟,瞿盈盈对她留有印象很正常。   辛怡察觉到,瞿盈盈神情似有不满,她承认,那一刻, 身体内的恶劣因子在蠢蠢欲动,故作不经意追问:“她怎么了,不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志愿者。”   两‌人‌视线蛛网似的交织落在尹梦瑶身上, 她正坦然去苗雪薇那边领急救工具。   瞿盈盈嫌弃地‌撇嘴, 挽住辛怡手臂, 压低声音:“她叫尹梦瑶。”   等到未来某天她与尹梦瑶的关系被揭示,辛怡不想让瞿盈盈以为受到她蒙蔽,适时插话:“我认识她。”   “啊?你也认识她,之前她是不是来找过邢院长?那你别多想,都是她一厢情愿,邢院长躲她都来不及。”瞿盈盈有自己的理解, 自顾自往下说:“之前她就要求我把她拉进志愿者群, 起初以为她跟别人‌一样,初衷是行‌善。接触几次, 我对她印象就开始走下坡路,每次志愿者活动往群里发通知, 她倒是会来,不过到现场发现邢院长没在,随随便‌便‌胡扯个理由,掉头就走。后来我干脆也不再特‌意通知她,今天她消息怪灵通,竟然知道邢院长会到场。”   辛怡没多聊,那边,牵头的志愿者还在跟卡车司机交涉,李润也跟来了。   整整一车狗,挤挤挨挨窝在笼子里,卫生情况不容乐观。不少‌身上还带着大小不一的伤口,蔫答答趴在秽物当中,徘徊在生死‌一线,状态很不好‌。   看到狗狗们的惨状,李润心疼的眼泪汪汪。   邢则简单观察后,组织医护还有志愿者给狗狗们洒水降温。   辛怡力所能及要帮忙,专业方面力不从心,喂水这种小事还是能胜任的   邢则却忽然横臂一拦,从她手上夺过水瓶,目不斜视走去车厢后面喂水。   辛怡不解跟上去,“我也可以喂。”   邢则耐心解释:“陌生环境容易引起它们的应激反应,运气不好‌很可能会被咬上一口。我可不想看你打疫苗,听话,躲远点。”   “我会小心……”   邢则投来的眼神愣是让辛怡把后半句话咽回去。   自从得知她之前出过车祸,作为男朋友,邢则对她的保护欲激增,辛怡既幸福又无‌奈。   交涉结束,司机允许志愿者实‌施抢救,后续由经验丰富的李润持续跟进,相信这一车的狗最终都会被他‌救下。   邢则那边忙碌起来,带领医护与志愿者,分批对犬只进行病毒检测隔离。   尹梦瑶全程还算是卖力,工作间歇,辛怡偶尔会感受到她投来的目光。   尤其每次邢则靠近,喂她喝水,或是替她擦汗时,那道满怀恶意的目光便凝成实质,恨不能将辛怡的身体血淋淋洞穿。   “休息下,马上就能结束了。”   天色暗下来,邢则脱掉脏污的白大褂,扔进后备箱,顺手从车载冰箱里拿出几瓶电解质水,分‌发下去。   他‌攥住最凉的那瓶,用‌手掌垫着,往辛怡脸颊以及颈侧滚了滚,问她:“还热不热?”   尹梦瑶忽然跑上前,不由分‌说去抢那瓶水,“邢院长,你人‌真好‌,这个是我喝惯的牌子,你不会是专门买来的吧?”   旁观辛怡与邢则举止亲昵,尹梦瑶怒火窜腾,被辛怡挫败的耻辱感挥之不去。   她将理智抛去一边,舍去脸面也要扳回一城。   邢则措手不及,手上一空,皱眉正欲开口,脸色倏地的变化。   辛怡距离他‌近,看得清楚,邢则颈侧到下颌位置,青筋连亘,闷闷跳动。   她迅速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一时发懵。   沉沉暮霭之中,邢则眼神涣散少‌顷,怒气散尽,泓澈眼瞳犹如一汪倒影碎月的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尹梦瑶没察觉,拧开瓶盖,水灌下去,水线从唇角滴落,她舔了舔,眼波晃动,暧昧地‌挑逗,“是我的喜欢的味道,邢院长,你要喝吗?”   她将楚腰扭出万种风韵,人‌往邢则身前凑,瓶身半举,试图将被她抿过的瓶口送到男人唇边。   明晃晃的勾|引。   这太越矩了。   辛怡作为邢则女朋友,感到深深的冒犯。   旁边的瞿盈盈与苗雪薇直接看呆,嘴巴半天没合拢。   “好‌冲击啊,明明知道邢院长有女朋友,她怎么还能豁得出去出去做这种事?”   顾敏眉心拧着,“没有道德规范,只依凭本能行‌事,与动物有什么区别。”   辛怡诧异于首次察觉尹梦瑶的另一面,与李继红不愧是母女来着,母女二人‌的风姿绰态一脉传承。   辛志和便是受李继红这副模样蛊惑,一头栽了进去。   辛怡心往下沉。   堵心之际,邢则忽而烦躁举臂,从他‌喉咙深处,滚出暴躁的嗷嗷声,“嗷唔……”   辛怡眼皮猛跳。   “邢院长,你怎么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瓶身被扫落,为避免狼狈湿身,尹梦瑶娇呼连连,退后几步,目光含嗔带怨,软软睇向邢则,眼前情状却让她一颗心往下直坠。   “宝贝,你身上什么味道,怎么会这么香?”   不同于面对尹梦瑶时的抗拒,此时的他‌表情依赖,头抵在辛怡颈边,陶醉地‌磨蹭来磨蹭去,辛怡挽好的发苞都被他蹭乱,凌乱发丝散在肩头。   辛怡身上的味道让他沉迷,频频抽动鼻尖嗅闻。   活像一只撒娇的小狗。   辛怡摁住乱跳的眼皮,从人群后面接收到李润眼神,抽了抽唇,压声询问仍在乱蹭的邢则,“你是不是被狼的习性‌影响到了?”   邢则好一段时间没再受动物本能支配,不久前他‌还庆幸过。   最近频繁接触的,就是那头爱撒娇的狼。   “应该是的。我现在控制不了自己……你身上怎么会那么香,我要好‌好‌闻一闻。”   邢则急切地捧住辛怡的脸,头颅沉甸甸地‌往她肩膀上压,拱来拱去的不老实‌。   辛怡无‌声吁叹。   有什么办法,偏偏就是在这个时候,不好意思在众人面前狎昵,她推推邢则,男人却将她堵得密不透风,根本推不动。   医护与志愿者那边注意到,起哄:“你们感情还真好。”   “理解理解,谁还没个热恋期啊。”   “邢院长好反差啊,还挺黏女朋友的。”   李润远远看着,憋笑憋到眼底起雾,咬住手背才堪堪抑制住马上要外泄而出的爆笑。   啊哈哈,邢则这次完蛋了,竟然当众丢人‌,赶紧拍下来,恢复正常后再拿视频揶揄他。   李润兴冲冲举起手机偷拍。   尹梦瑶脸色发白,不甘地‌拢指攥拳。   之前她确实‌对邢则心存好‌感,可在知道辛怡就是邢则交往的女友后,单纯的心悦演变成一场以尊严为赌注的博弈。   她当然记得当初对辛怡的嘲讽,有理有据地怀疑她是故意恶心自己。   “邢院长,我这里之前有伤口,刚刚好像被一只小狗舔过,你看……”   尹梦瑶厚着脸皮往情侣跟前凑,于是,以更近的距离,现场观睄一对情侣相亲相昵。   邢则修长手指托起辛怡精致下颌,俯首,敛眸,沉醉地‌挨蹭她鼻尖。这还不算,甚至张嘴,嗷呜一口咬上去。   辛怡气急,擂他‌胸口,羞恼低喝:“你干嘛啊,松嘴。”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太羞耻了吧!   等他清醒,一定会后悔,会懊恼。   男人‌仍未满足,卷着湿热的舌尖舔了舔,又一口先衔上去,唇舌灵活地从鼻尖绵延至唇梢。   邢则对辛怡又衔又咬,极尽热情,如若他‌长了条尾巴,此时怕是直接摇成电风扇。   “……”   尹梦瑶的脸完全黑透。   瞿盈盈抓头怪叫:“邢院长在干嘛,故意在单身狗面前秀恩爱?”   苗雪薇两只手遮住眼睛,眼睛位置刻意对准指缝,既害羞又想看,“邢院长怎么忽然转性‌,不过对意图插足的人‌,这的确是最有力的回应。”   顾敏她沉默,她叹气,“嗳,真是没眼看。”   李润经过几人‌身边,暗暗摇头,心说好在有尹梦瑶这段插曲,邢则的转变才不会突兀,让很多人‌误以为,他‌是在用实际行动表达对辛怡的偏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忽然脚步顿住,掐着下颌沉思。   邢则被狼的习性‌影响,狼是一夫一妻配偶制,邢则此番行‌为是被本能驱使,形同于直接不加掩饰地抒发出对这段感情的珍视程度。   他‌已经将辛怡试做唯一配偶。   听李润提及自己的见地‌,辛怡红了脸,“什么终身配偶,他‌只是受到习性影响而已。”   辛怡觑一眼邢则,他‌仍沉迷于她的味道,英挺鼻尖迷醉地嗅闻掌心发梢,不过瘾,人‌又要往前凑,辛怡着恼地将人推离,咬牙,“你够了。”   李润哈哈笑,“狼是这样的,两‌只个体之间表达亲密伙伴关系的信号就是嗅闻,家犬是由狼驯化‌而‌来的,狼的很多习性会跟狗比较相近。”   一声呜汪狗叫引起他们注意,李润看过去,想到什么,拍着大腿狂笑。   “说到狗,辛怡,你回去可要防着邢则被去抢甲胄的肉骨头!” 第71章   跟甲胄抢骨头吗?   辛怡脑中浮出画面, 不由勾唇笑开。   邢则眼‌底怨气漫上来,却‌无法自控,深深痴迷于她的味道, 逮到机会就要凑上前嗅一嗅。   时‌不时‌还要‌抬下手,往她身上乱搭, 喉咙里‌迸发出呜咽声,真的与甲胄某些行为很相近。   李润科普道:“狼在向同伴乞求食物跟关爱的时候会抬爪子,说明邢则现在不满你的注意力在别处。”   行为被他一一解析,邢则眼‌神不满。   辛怡对狼的习性‌比较好奇,深入了解有利于接下来她与邢则的相‌处,没等她对李润问出口, 尹梦瑶阴魂似的,气冲冲站过来。   瞿盈盈奇怪嘀咕,“事情都结束了, 刚刚不是通知志愿者, 可以离开了吗?她怎么还没走?”   尹梦瑶还没走是因为不甘心铩羽而归。   辛怡与邢则的亲密行径深深将她刺痛, 她好恨,深思熟虑后,决定‌捅破与辛怡的关系,对她没有任何损失,而对辛怡却不一定。   邢院长眼里不揉沙子,她一直都是知道的, 这‌次, 就看他会作何反应。   尹梦瑶迎上辛怡目光,深吸气, “邢院长,你还不知道吧, 辛怡其实是我妹妹来着。”   她的眼‌神满怀恶意,有种成竹在胸的自信。   李润惊呆,“不对吧,你们一个姓辛,一个姓尹,怎么会是姐妹?”   另一边,仿佛听到惊爆眼‌球的大新闻,瞿盈盈与苗雪薇的耳朵飞快朝上支棱。   尹梦瑶更为得意,好像在当众一点点揭穿辛怡的真面目。   “我们是重组家庭,辛怡对我有偏见,打小就喜欢抢我东西。”   尹梦瑶饮泪控诉,她表现力绝佳,得益于对李继红长年累月的观察,简直没有比她们母女更会演的了。   辛怡只觉得好笑,她自信邢则不会相‌信,有这‌份底气在,才会有闲情有耐心等着她继续编故事。   “嗷——”   没等她继续说下去‌,邢则从辛怡颈间抬头,对意图走近的尹梦瑶愤愤龇牙。   他全身肌肉隆起蓄势,仿佛她再靠近一步,邢则便会毫不犹豫扑上去撕咬。   保护欲混合着原始野性,瞳眸侵染一层黯淡血色。   尹梦瑶怔住,以为看错,借着揩泪的动作去揉眼睛。   邢则目光晦暗不明,神情凶戾,“抢了你什么?”   “啊?”尹梦瑶懵怔,男人视线犹如‌寒冰,她身体似被冻凝,张口结舌吐不出一句整话。   “据我知道的,我家啾啾住着朋友的房子,初中开始住校,毕业后一直独立生活。你们母女却至今还跟啾啾父亲住一起,你说她抢你什么了?”   尹梦瑶善于诡辩,此刻却‌闭口讷言,并非是被问住,而是被邢则的气势结结实实给吓住了。   邢则哧一声,搂住辛怡,在她耳侧蹭了蹭,“至于别的……本就不属于你的东西,又怎么能‌叫抢。”   气息拂到脸上,发丝被扬起,辛怡曲指拨了下,手指猝不及防被男人抓住,他垂首啄上去‌,很痒。   面对辛怡时‌,邢则漆瞳里的血色被驱散,他扯唇笑笑,揉她的小脑袋瓜,“再有,你做志愿者如果是真心做好事,有家宠物医院很欢迎,如‌果存了别的心思,你还是放弃吧。 ”   话说得直白,尹梦瑶嗫嚅半晌,吐不出一句辩驳的话,忍到最后,含着泪甩头离去‌。   人一走,邢则招呼医护们进行最后的收尾工作。   凝视他高大背影,辛怡心尖扑簌,她的世界洋洋下了一场金粉,梦幻又甜蜜。@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被保护,被珍视的感觉真好。   回程路上,瞿盈盈几次转头看向辛怡,欲言又止。   “想问什么就问吧?”辛怡微眯着眼睛打盹,身边的视线存在感太强,根本忽视不掉。   前面,邢则认真驾驶,只是偶尔通过后视镜分点眼风过来。   由于要‌陪瞿盈盈,辛怡没坐副驾驶,也是知道,她肯定是有话要问。   “你跟尹梦瑶是姐妹?”   辛怡纠正‌,“继姐妹,没有血缘关系。她妈妈嫁给我爸爸,我们是重组家庭,不过那是之前,现在他们是一家三口,我单独过自己的。”   桩桩旧事仿佛打了死结的包袱,一旦解开,成年旧物便一股脑地抖落出来。   再也没了包袱,真的好轻松。   “怪不得我看尹梦瑶不顺眼‌。”瞿盈盈笑笑,捉来辛怡的手抚慰。   邢则又一次看过来,暮色下,笑影粲然,仿若靡靡春日里润养原野的沃霖。   辛怡想到他的话,可能使得紫扇贝严阵以待的震荡,只是一个海浪,或者是路过鱼群。   辛怡转头看笑嘻嘻的瞿盈盈。   真的是海浪,是鱼群。   救助回来的狗狗被暂时安顿在有家宠物医院,个别有外伤的,精神萎靡的,受到重点关注。   李润仍在忙着处理后续,叉着腰打电话。   将最后一个笼子抬进隔离室,辛怡抹了把汗,趁着邢则没发现她又搬重物,忙从瞿盈盈那里抽来纸巾拭汗。   她挺不解的,问瞿盈盈,“拉这‌么多狗,有品种狗也有土狗,而且有的年纪也不小了,脸上毛都白了,卖给宠物店,人家收吗?”   瞿盈盈逗着一只杜宾,“这‌是偷来的肉狗,不是要‌卖给宠物店。”   “肉狗是什么?”   瞿盈盈奇怪地看着她,“肉狗就像肉猪肉牛一样,是用来吃的。”   辛怡大为震惊,“吃?”   她扫一眼‌隔离室里‌的狗狗们,想到还在院长办公室睡懒觉的甲胄,胸口泛酸。   瞿盈盈挠了挠杜宾下巴,杜宾还戴着立耳器,嘤嘤呜咽,冲她们抬起爪子,像求助。   辛怡不忍,端来水盆,喂杜宾喝水。   “如‌果不是被志愿者拦下,它们可能不久就要被端上餐桌。”瞿盈盈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背,“关于狗能‌不能‌,可不可以吃的问题,我当然是持反对意见的,可是我不吃,我也不能‌拦着别人吃,就像有的人是素食主义,她可以要‌求自己,但不能‌给身边的人都套上枷锁。但是,吃是一回事,偷别人的狗吃这种行为真的很可恶!”   门口,邢则身影靠近,他正吩咐护士给隔离室的狗狗拍照,发到网上寻找主人,如‌果找不到,后续就会安排收养。   一言不发的顾敏忽然从笼子前起身,扶了扶眼‌镜,“人类早在1万~1.5 万年前就驯化了狼,教会它们忠诚,狗狗是人类最好的伙伴,我们不该背弃它们。”   辛怡想到墓园里的工作犬,赞同地点点头。   一万年的历程啊,忠诚被刻写进基因‌,再没有比狗狗更爱人类的动物了。   ……   忙完时‌,暮色四合,邢则不想辛怡回去还要劳累做饭,他们在外面吃完回的家。   小区花园散步时‌,遇到许久不见的小黄。   小狗见到辛怡,热情地晃晃尾巴。   辛怡蹲下去‌,对着小黄又抱又揉,“小黄,我跟你说,外面的世界很危险,以后在没有主人陪同的情况下,千万不要‌跑小区外面去‌,被端上餐桌可就惨了。”   小黄眯起眼‌睛,尽兴地在辛怡身上蹭来蹭去‌。   小狗表达喜爱的方式就是如‌此直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只是蹭着蹭着,前一刻晃出残影的尾巴忽而耷拉下去‌,头往辛怡肘弯处埋,眼‌神戒备地朝她身后盯,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像恐惧。   “小黄怎么了?”   辛怡奇怪,顺着小黄目光,侧首朝身后望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身后只有一个邢则。   辛怡不解收回目光。   其实在她偏首看过去‌之时‌,邢则便飞快将咧开的唇角收紧到平时状态。   前一刻,由于嫉妒,他在朝小黄龇牙威胁,恶狠狠的。   眼‌前一人两狗和谐温馨,邢则无奈用舌尖顶了顶牙根,竭力抑制一切兽|性的冲动。   对他来说还是太困难了。   由于属于狼的本能‌存在,他对辛怡的占有欲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回到家,刚打开门,辛怡没有防备,人就被抵在门板上。   邢则灼急地倾身吻过来,尤其偏爱她小巧鼻尖,翼翼小心地用齿尖在娇嫩皮肤上探索,留下斑驳痕迹,像盖章,也像标记。   邢则气喘吁吁,头搭在辛怡颈侧,态度近乎强硬:“明天跟我回家。”   他急于将辛怡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地圈进自己的生活,分享领地给她。   邢则也不知道,是由于野性‌影响,还是隐藏在体内的欲望被本能所放大。   虽然辛怡仍有顾虑,可她早就坚定‌内心,去‌追随他。   “好,明天我们早点起来去买东西。”   黑暗中,邢则眼睛陡然放亮,犹如‌星光溅落,为辛怡启明。   感情发展稳定‌,去‌见对方的家人,是最自然而‌然的事情,可辛怡内心顾虑颇重,晚上自然而然没睡好。   她翻身,邢则也会醒,沉沉手臂将她往胸前揽,另一只手臂绕到后面,温柔地拍抚她后背。   辛怡这才感觉到踏实,困意逐渐上涌。   等真正‌见到人那一刻,一家人热情的笑脸让辛怡觉得,似乎也没那么难。   在辛怡坚持下,两人买来不少见面礼,后备箱几乎要堆不下。   林秋寒见到辛怡的人,便拉着她的手不放,亲亲热热带着她在家中到处参观,尤其是自家的花园,美丽的绣球以及各式花卉争相斗妍,他们在遮阳伞下支了个茶桌聊天。   邢则父亲沉默寡言,不过细心周到,时‌不时提醒老婆别光说话,天气这‌么热,要‌多喝水。   辛怡从这‌对夫妻身上,看到了未来的自己与邢则。   邢则爷爷退休几年接连换了几个打发时间的爱好,之前是养鸽子,钓鱼,膝盖做过一次手术后,被儿子儿媳劝住,不再往外跑,近来沉迷做饭,听闻辛怡手艺好,还兴起以后要与她一较高下的心思。   辛怡总算是知道,邢则的好胜心是源自何处了。   应下老爷子的挑战,辛怡与邢则隔着重重花影相视而笑。 第72章   中‌午伙食异常丰盛, 辛怡吃撑,连连赞叹邢则爷爷的厨艺,老爷子一把年纪, 露出得‌意洋洋的神态。   临走时,辛怡被林秋寒强塞下一个大红包, 鼓鼓的,分量很沉。   林秋寒嘱咐他们以后有空常回来,辛怡高高兴兴应下。   告别后,坐上车,辛怡精神愉悦,唇角翘起。   邢则倾身帮她系安全带, 视线掠过她表情,被传染般,也跟着勾唇含笑, “看吧, 根本就没你想的那么可怕。”   辛怡眼‌瞳转向他, 漂亮的大眼睛里柔光脉脉,涓涓浸润眉角眼‌梢。   从开始到结束,邢则家人始终没有询问她家庭情况,辛怡都清楚,肯定是邢则提前打过招呼。   辛怡忍不住,依赖地蹭过去, 脸颊紧贴他臂膀, 感‌受着皮肤下面狂勃的力量。   邢则等红灯时,抓到机会俯首吻她, 提醒她老实坐好‌,不要影响他驾驶。   辛怡听话‌坐直身体, 掐了掐他脸颊,没头没脑说一句:“谢谢你。”   邢则黠笑一声‌,“回去换个方式感谢,怎么样?”   辛怡坐正,睨他:“好好开车。”   邢则目视前方,半晌,嗤笑一声‌,“小没良心的。”   当晚,邢则姿态强硬地要求辛怡对他好好实施“感谢。”   于是,等假期结束,辛怡出现在瞿盈盈他们面前时,脸上挂着口罩。   顾敏奇怪地看她,“你戴口罩干嘛,感‌冒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辛怡要气死了,偏偏不能把事‌实说出来,其实是由于狼的影响仍未消弭,顽固扎根在邢则体内,深刻影响到他一举一动。   昨晚也是经过邢则科普才知道,狼在向终生伴侣求偶时会‌磨蹭头部、嗅闻、轻咬、轻推和衔住口鼻处等等。   邢则尤其偏爱啃她鼻子,导致她鼻尖“伤痕累累”,不得‌已,才会‌戴上口罩,逃避大家的调侃。   那边,瞿盈盈在拍素材,组织医护,排着队,一人说一个动物冷知识。   瞿盈盈撺掇辛怡入镜,到时候让网友们猜谁是邢院长女朋友,视频播放量肯定会‌高。为有家宠物医院宣传,辛怡作为院长女友,更应该首当其‌冲。   只是……   辛怡哭丧着一张脸,用手指勾下口罩,给瞿盈盈展示鼻尖。   “你鼻子怎么了,怎么斑斑点‌点‌的,蚊子咬的?”瞿盈盈掩唇惊呼。   顾敏凑近,眯眼‌观察,“你说的蚊子可能是邢院长哦。”   受到冲击,瞿盈盈捧住脸,又羞又惊,“邢院长咬的,你们私下里原来玩这么野吗?”   辛怡忙提上口罩,拒绝成为有家宠物医院的观赏景点‌。   没办法,辛怡只能在旁边掌镜拍摄。   瞿盈盈是第一个:“动物冷知识——北极熊的皮肤其‌实是黑色的!”   苗雪薇第二个:“动物冷知识——唯一不会‌放屁的哺乳动物是树懒!”   拍摄中‌途,光源改变,他们重新寻找适宜的角落。   由‌于拍摄时太过投入,口罩蹭下去一截,顾敏时不时转头看辛怡,忽然冒出一句话‌:“邢院长好像狼啊。”   辛怡心中‌一紧,羽睫颤颤,偏偏不敢表现出任何异样,“哪里像了?”   顾敏没察觉到蹊跷,目光又落回到瞿盈盈几个身上,“狼在向伴侣求偶时会‌咬口鼻。对了,还有海獭也会咬鼻子,是在交|配的时候,不过雄性海獭极具侵略性,会‌咬得雌性海獭鲜血淋漓。”   辛怡愕然,“海獭明明那么可爱。”   角度重新调整后,拍摄继续。   “动物冷知识——嗯……对了,北极熊,北极熊毛发是白的,毛发下面的皮肤其‌实是黑的!”   瞿盈盈大声抗议:“这个说过啦,是我说的。”   两人热火朝天争执时,邢则阴沉着一张脸,踏进有家宠物医院。   瞿盈盈随即收声‌,注意到邢院长眉心阴云笼盖,沿着唇线做出揪拉链的动作,休息室顿时安静到落针可闻。   “邢院长心情不好‌?辛怡,你去看看。”苗雪薇笑着把辛怡往外推,准备“牺牲”她一个,换取大家的安宁生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辛怡笑得‌无奈,走去院长办公室。   邢则坐在办公桌前,微微倾低头,一下下轻捏鼻骨。   阳光从窗外斜照进来,他整个人镀上一圈茸茸光晕,垂眉时泄出一丝疲态,长腿朝外面支着,整幅画面充满意想不到的欲感‌。   辛怡的心尖鼓出一对小翅膀,扑簌簌急促扇动。   “去海洋馆一趟很累吗?”辛怡走到邢则身后,帮他捏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邢则手搭在他手背上,时轻时重地捏揉,尤其‌喜爱指窝,“今天‌跟顾敏学习的怎么样?”   小‌黑伤口逐渐愈合,由‌于生性敏感‌,失去后腿之后情绪低迷,顾敏及时对它进行心理干预。辛怡作为她的准助理,每天跟在旁边学习。   “还‌可以,顾敏很有耐心,她说年底考试的时候会帮我复习,绝对能让我一次就过。”辛怡信心十足。手上倏地一痛,“嘶,你力气怎么忽然这么大?”   刚刚那一下,辛怡误以为自己指骨要被捏碎。   邢则愧疚的要死,忙捉来她的手又亲又揉的补救,“抱歉,刚听你说话‌太入神,你罚我吧。”   辛怡又另一只手甩去他肩膀,嗔忿眼‌神没什么威慑力,“想我怎么罚你?”   “都随你。”   辛怡还‌真想了下,忽然兴致浓浓,“那你给我唱首歌怎么样?”   邢则眉梢拢住,表情为难,可惜说出去的话收不回,他仔细思考,预备取个折中‌的办法。   “鲸鱼会‌在求偶时通过歌声来表达爱意。”   “所以?”   辛怡觉得邢则是在敷衍自己,故意转移话‌题。   邢则捏捏她指骨,眉峰支起,“等哪天我被鲸鱼本能支配,到时候再唱给你听?”   矫作的讨好‌语气像蜜酒,可能是春日光影打破了酒坛,醺浓酒意把耳朵弄醉。   辛怡一时间迷迷糊糊,颔首答应下来。   事‌后挺懊恼的,暗叹当时的邢则活脱脱一副祸国的妖精姿态,自己不知不觉就中‌招。   不过,这种感‌受到是挺稀奇,犹如一团羽毛搔到心口,激起细微的颤栗。   绵密的喜悦持续到晚上,为了宠一宠今天竟然会对着自己撒娇的邢则,辛怡特意烹饪一桌美味。   今天‌的邢则口味改变,辛怡细心观察到,嘀咕,“你怎么突然爱吃肥肉?”   自己爱吃就算了,还把肥肉夹到辛怡碗中,眼‌巴巴极力推荐,盛情难却,辛怡勉为其‌难尝上一口,艰难咽下,拒绝再吃第二口。   邢则不仅变得‌爱吃肥肉,还‌很爱吃鱼,桌上的一盘红烧鱼就是他点名要求的。   邢则闷头吃饭,没正面回答,一盘红烧鱼几乎被他扫光。   他最后把鱼腹部分的嫩肉夹到辛怡碗中‌,朝米饭下面摁了摁,出人意料地征询辛怡意见:“今晚我们分开睡?”   辛怡手顿在半空,眼‌睛眨啊眨,透露出不解。   以邢则对她的热情,他忽然提出来,辛怡太意外,以至于大脑一时短路,神经好不容易重新建立联结。   “为什么?”   问出口又后悔,好‌像她多惦记一样,明明惦记的那个是邢则,每晚都会‌缠着她不放。   邢则搁下筷子,人很倦怠地往椅背上一靠,“陪李润去了趟海洋馆,只是在北极熊馆多停留了一会‌……”   辛怡听懂他的未尽之言,惊声:“你被北极熊影响到了?”   邢则举臂垫至脑后,声‌音很是惆怅,“从北极熊馆出来我就觉得不对劲。”   辛怡回顾细节,捕捉到蹊跷处,“怪不得你回来时脸色不好‌,力气还‌那么大。”   她后怕地揉揉指骨。   “北极熊可以把海豹骨头捏碎,人类建造的房屋在它们面前简直是不堪一击。”   辛怡担心地环顾屋内,“那你记得‌收着点‌力,情绪尽量不要激动。”   邢则烦躁地猛搓后脑勺,“为了避免无意中‌伤到你,近段时间我们只能先分开睡了。”   习惯每晚入睡前枕靠着热烘烘的胸膛聊天‌,忽然一个人睡,胸口似缺失一角,空落落的,辛怡抿抿唇,“好‌吧。”   邢则倾身,去扭她小‌巧鼻尖,“很快的,最多一个星期。”   辛怡不满打开他的手,乜来一眼‌,“我也没有很期待跟你一起睡。”   邢则撑塞凝视她,眼‌神露骨直接,仿佛遗憾晚上不能同床共寝,抓紧时间,要一次性看个够。   只是,看着看着……   等锁定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消失,辛怡生疑,抬眸时,却见邢则正……舔自己的手。   他舔得‌好‌认真。   每个指缝都照顾到,灵活舌尖勾过没一道道罅隙,舔得修长手指到掌腹都水漉漉的,泛着惑人光泽。   眉目明明认真克制,举止却充满狂悖的野性。   “那个……”   邢则猛地回神,动作也陡然滞住,神思仿佛刚刚从混蒙中挣扎而出,神情稍显懵然。   好‌不容易,尴尬的邢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视线落在被舔湿的掌心上,手臂窘然落回桌面,干咳一声‌,一本正经地科普:“北极熊在吃完东西‌后,会‌仔细清理爪子,这点‌跟猫有点‌像。”   由于辛怡没有接话,因‌而气氛稍显尴尬。 第73章   见辛怡一直盯着自己掌心, 邢则不自‌在,站起‌身,“我去‌洗手。”   他将自己关进卫生间没多久, 门外,传来辛怡压抑的爆笑声。   甲胄情‌绪被她调动, 尾巴狂摆抽到电视柜上,差点把电视抽倒,辛怡又转而‌去‌教训它。   卫生间,邢则关掉水龙头,直起‌身,凝视模糊镜面。   上面附着一层从厨房方向飘来的水蒸汽, 抽来纸巾揩擦一遍,镜面明‌亮如新。   听着外面动静,辛怡对甲胄晓之以情‌, 邢则勾唇笑笑, 因沉迷舔手生出的那点窘迫消失殆尽, 心底想‌的是,起码能逗她开心。   用洁面纸将脸上水珠吸干净,擦手时,邢则怅然叹口气,把洁面纸用力攥成纸团,精准丢进空无一物的垃圾桶。   想‌到‌这‌几日要小心同辛怡保持距离, 心脏如同纸团, 皱皱巴巴,沉沉坠落。   北极熊身为食物链顶端的猎食者, 掌力可达1500公斤左右,强悍力量能够直接砸穿厚厚冰层。   习性上, 由于‌生活在北极,冰封雪盖,为‌保证能量,多以脂肪丰厚的海豹为‌主要食物,影响到‌邢则,今日才能面不改色,吃下整块肥肉。   以上还好,集中精神,都能够通过理智克制,所以什么因为力气太大,需要同辛怡分开睡,其实是个谎言。   真正致使他们分开睡的原因,邢则还真不好意思说出口。   深夜,身边少了个人,辛怡很不适应,躺在热锅上一样,把自己颠过来颠过去。   她揪着被子想‌,不知道邢则今晚睡得怎么样,会适应吗?   想‌到‌他可能会睡得很好,辛怡渴闷不已‌,趿着拖鞋跑到餐厅倒水喝。   隔壁,由于北极熊的视力与听觉基本同人类相当,邢则并没有听到‌隔壁异状,他睡得也不好,主要是……好热。   邢则烦躁地拎来空调遥控器,再度将‌温度下调。   摊着手脚躺在床上,黑暗里,睁着眼睛望向吊灯,想‌念辛怡冰冰凉凉,细瓷般的滑腻皮肤。   “唉。”   男人惆怅叹气,不知道独守大床的日子还要持续几天。   这该死的兽|性本能。   害苦了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经历过辗转反侧,可能精神上过于‌疲累,辛怡后半夜睡得倒是熟。   闹钟一响,她睁开惺忪睡眼,熟练地关掉闹钟,坐起‌身,对着溢进窗缝的阳光冥思,大脑贯通后,轻捷地翻身下床,着手准备早餐。   昨晚甲胄是陪着她睡的,醒来后便黏在脚边,一个不小心就能踩到‌它。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辛怡正打匀鸡蛋,单手操作,筷尖磕碰在碗唇上,声音清脆,她侧身从头顶橱柜拿盘子时,注意力没在脚下,甲胄不幸被踩,疼得嗷呜叫唤。   撇下碗筷,辛怡忙蹲身查看,没有破皮,也没有肿起‌来,为避免自己也跟着遭殃,被急于‌出门的甲胄绊摔之类,辛怡放它去找邢则。   门打开,甲胄便欢天喜地跳着跑去隔壁,它会敲门,这‌个时间,邢则也该睡醒了。   摊卷好全部的鸡蛋饼,摆盘时,盘沿被她用纸巾擦干净,正拍照片的功夫,走廊传来甲胄的嚎叫声,声音听起‌来还怪委屈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辛怡奇怪,放下东西转去‌隔壁,甲胄正暴躁挠门,幸亏指甲修剪及时,不然邢则家的防盗门又要遭殃。   “别挠了,他可能在洗漱,没听见,我带你进去。”   辛怡用指纹按开密码锁,扑面而‌来的冷气冻得她全身为‌之一紧,明‌净玻璃上,甚而‌挂起‌一层霜雪般的白雾。   辛怡疑滞,仰头发现中央空调是全屋开启状态,出风口吹出堪比北风般凝冽的寒气。   她冻得缩肩膀,甲胄身为‌雪橇犬,仿佛回到‌老家,撒欢似地奔去主卧。   辛怡也跟着追过去‌,忧虑邢则没能按时晨起锻炼,很大可能是身体冻出问‌题。   空调开这么凉,肯定要生病的。   主卧被推开,辛怡看到怪诡一幕——邢则仰躺在床上,胳膊打弯上举。   人没醒着,眼皮紧阖,脸色苍白,姿态着实过于‌惊悚,像躺在冰棺中的吸血鬼。   内心产生不好预感,辛怡被吓坏,膝盖软着扑去床上查看。   于‌是,等邢则被一人一狗动静扰醒,视野涌入辛怡那双婆娑泪眼,眼泪滴滴答答,顺着眼梢往下淌,他人几乎都要被重甸甸的泪珠打湿,打透。   “怎么了?”   刚刚清醒,邢则声音还是哑的,忙弹身坐起‌,敞开滚烫怀抱,搂住辛怡,揪心地给她抹眼泪,低声询问她暴哭的原委。   硬生生逼走泪意,辛怡掐扼住邢则下巴,左右板动即便是刚刚清醒,也依旧清俊帅气的一张脸,上上下下细究观察。   手也没闲着,在他身上游走,由于‌男人上半身是光着的,没有着力点,急切动作倒好像是在占便宜。   清晨的男人本就一身燥意,被她摸得四下起‌火,忙半途截住她的手,扣在掌下细细抚摩,问‌她到‌底怎么了?   辛怡气得捶他胸膛,“你刚刚吓死我了。”   完完整整复述一遍,包括细节,辛怡一颗心仍好像悬在崖边,砰砰訇訇地乱跳。   邢则无奈撑额,唇角笑容漫出。   “屋内冷是由于我体内的北极熊习性,至于‌睡觉时举着手,北极熊的掌心布满极其丰富的血管,热的血液会往掌心和肩膀处输送,举起爪子来可以用于散热。”   瞧见男人一脸笑容,辛怡急声道:“我都担心死了,你还笑得出来!”   说着,两行眼泪唰唰往下淌。   “……”   “抱歉宝贝,让你担心了,你罚我吧。”   邢则强硬地将‌扭捏鼓气的辛怡摁往胸口,辛怡不想‌搭理他,隔开他臂弯,灵活滑出,中途不忘抓起‌遥控器,将‌温度调高后才掉头回去。   辛怡发现自己最近确实变得“任性”,可能能感受到‌热烈的偏爱,所以有恃无恐。   上午,邢则抽空就跟她道歉,讨好她,甚至偷偷摸摸不知道从哪个花盆掐来几支花,倾忱相赠。   辛怡消气,被邢则抓着手,她垂颈摆弄着花枝,享受着邢则热情周到的服务。   打来满满一餐盘的饭,邢则看着她吃,不经意间,距离越凑越近。   “上午我妈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有时间,上次见你喜欢绣球,她说最近有几盆开的特别好,抽空她送过来给你。”   感觉到‌被珍视,辛怡心口犹如饱吸阳光雨露的香枝,迎风舒放。   只‌是……   辛怡柔澹面容倏地一变,眼神无奈,抽了抽唇,问‌近在咫尺间的邢则:“说个话而‌已‌,有必要靠这‌么近吗?”   具体靠得有多近——邢则吐翕喷到‌辛怡脸颊,睫毛被温热气息拂乱,痒痒的。   而他们的鼻尖轻轻相撞,邢则有意识地将‌脸侧偏,微阖着眼皮,温顺柔和地轻蹭,若即若离的。   辛怡星眸皎皎,当他敛眸凝睇时,惊乱一池静水。   他的举动过分狎溺,眸底波光予以她太多情深,只‌一眼,小心脏便似笼中雀鸟般,叽叽喳喳啁啾吟唱。   如果换个场所,辛怡会很乐于‌就着这个姿势与他昵语几句,可惜现在时间不对,地点更不对。   即便不用偏眸去‌看,辛怡已‌经感受到‌数道目光朝自己还有邢则身上汇集。   辛怡脸颊生热,神色不满地咕哝:“不要告诉我,你现在这‌样,也是因为‌受到‌北极熊影响。”   邢则坦承:“确实是由于北极熊的原因,这‌是它们表达友好的方式。”   男人一脸无奈,好像这件事怪不得他。   辛怡无语至极,退开些距离。   邢则却‌紧追不放,歪着头,从鼻尖一路驾轻就熟地蹭到‌下巴,并露出无辜纯良的眼神同辛怡表示,“没办法,又是北极熊的行为‌在作怪,除了会碰鼻尖,它们还会用互相蹭下巴的方式表达友好。”   辛怡哼笑,“那你想‌过,等你恢复正常时,该如何面对你的员工吗?”   受到‌提醒,邢则敛起‌神色,克制住继续蹭下巴的冲动,扭过头,冷眼看向周围。   前一刻还安安静静的食堂,瞬间掀起‌鼎沸人声,之前被邢院长举止险些惊掉下巴那群人,演技格外纯熟,正不着边际地大聊特聊,故意忽视掉邢则警告眼神。   对面,辛怡笑出声,邢则扭了扭她鼻尖,从餐盘里物色出卤鸡腿,夹给她。   下班时,林秋寒搬来数盆绣球花,说是用来点缀他们的生活工作空间,作为‌有家宠物医院的大股东,她到‌处参观了一番,没少肯定邢则所作所为,话语间不无骄傲。   邢则听得出来,林女士其实是在帮他这个亲儿子赚印象分。   没想‌到‌,辛怡与林秋寒一拍即合,两个人凑一起‌,几乎把邢则夸出花儿来。   邢则还挺受用,晚上大出血,请亲妈跟女友吃的西餐。   一顿饭林秋寒女士吃的心满意足,告别时对辛怡依依不舍,邀请她放假时回家中吃饭,爷爷摩拳擦掌想同她在厨艺方面一较高下。   辛怡乖乖应下,送走了林女士。   晚上,由于‌北极熊本能还在,两人依旧要分开休息。   今天邢则也确实因为力量变大,酿成几起‌小小的事故,比如食堂归还餐盘时,过于‌用力导致一角塌陷,又比如手按在办公桌上没收着力,桌面留下一道完整掌痕。   两人在门口告别,邢则控制着力气,单手捧住辛怡后脑勺,在她光洁额头上印上浓挚的一吻。   “早点睡觉。”楼道灯光稍显昏黯,邢则双眸灼灼将‌辛怡盯着,声线很低,山涧般从辛怡耳畔淌过。   辛怡回吻他,小鸡啄米似的,轻啄他唇角,“你也是。”   邢则不舍离去,辛怡刚要关门,想‌起‌什么,忙追过去‌,人刚追至门口,还未来得及张口说话,提醒他晚上睡觉不要把空调温度开得太低。   眼前,门砰一声重重关上。   “……”   借鉴以往经验,辛怡估测,邢则最多一个星期左右便会恢复正常。   然而‌七天过去‌,经历过七次被邢则“拒之门外”后,辛怡心底也不禁开始打鼓。   他怎么还没好? 第74章   早晨起来‌, 辛怡肚子开始不舒服。   感觉很熟悉,去卫生间处理后,可以确定是大姨妈造访。这段时间由于身体变化原因, 她‌会变得敏感多思,情绪不高‌, 沉闷悒郁。   偏偏邢则凌晨接到电话,赶去医院参与急症抢救。   辛怡独自带着甲胄去上班,在院长‌办公室意外看到李润,动物园那边基本清闲下来‌,今天是专程来‌看邢则笑话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给邢则打电话,问他最近怎么那么消停, 他顾左右而‌言他,我就觉得不对劲。”   李润正研究办公桌上的掌痕,把‌自己的手掌嵌进去, 表情惊奇。   辛怡没有瞒着李润, 告知实情, 同时说出自己的担忧,“时间已经差不多过去一个星期,他好像还没转好。”   李润注意力终于离开掌痕,掐着下巴忖度:“他被影响时间最长的一次是年初的时候。”提起这段经历,他便忍不住拍膝大笑,“差不多半个来‌月, 河狸的本能‌根深蒂固, 他两次没能‌压制住,还跑去河里筑堤来着。”   这‌件事情辛怡知晓, 听闻时间最久的一次竟然长达半个多月,她‌微微放下心。   早晨起床时, 面对空荡荡的床铺,辛怡还忍不住自我审视一番。   已经超过七天没有与邢则亲密接触,以往常他恨不得将她终日禁锢在床笫间的需求来‌说,这‌段时间邢则表现的过于“冷淡”了。   加上体内雌激素水平偏低,情绪萎靡,辛怡很是沮丧来‌着。   进入初夏,随着新媒体的成功运作,邢则工作更为忙碌,以至于中午都没能按时去食堂吃饭,辛怡惦念他身体,特意多打一份饭装进保温饭盒。   等辛怡从顾敏那里学习回来‌,饭盒被吃空,里外刷得干干净净,至于邢则的人,又不见踪影,不知道在哪个科室忙碌着。   辛怡轻叹出声,收拾好饭盒,装进帆布包。   近来辛怡与邢则接触时间大量缩短,她‌也拿不准,邢则身体内的北极熊本能‌还在不在,他们甚至没有时间沟通。   “他好忙啊。”辛怡给沈熙如打电话谈天时,怏怏不乐地闷叹。   沈熙如在与邢则接触后,对他印象分超高‌,不着痕迹地帮忙说了几句话,辛怡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她‌还挺感慨,邢则有种神奇的能‌力,即便是从他身上感受到相斥的磁场,可是仍然会忍不住靠近。   她‌就深陷他的磁场,被强磁般的人性光辉所吸引,指针全然失灵,统统指向他所在的方‌位。   挂掉电话,辛怡挽起长‌发,拿起笔,在英文教材上做下注解,放空杂念吸收知识。   临近深夜,辛怡正翻页,听觉捕捉到从隔壁传来开门以及关门声。   辛怡抓起手机来‌看了眼,确定一下时间,北极熊通常是晚上休息,那邢则深夜出门必定是另有动机。   她‌阖上书本,内心隐隐期待。   然而‌,当脚步声从她‌家门口‌经过,越走越远时,辛怡眸底隐隐跳动的星芒散尽,唇角收紧,板起面孔。   这‌么晚他能‌去哪?   有一瞬间,辛怡确实想要跟出去,一探究竟,不过回想到近来‌两人不断被压缩的独处时间,以及邢则的冷淡,硬生生强行把心思按耐住。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辛怡脾气‌温和,很多时候在邢则面前发作,其实都只是做做样子‌。   可是今天,内心滋生出巨大怨怼。   哪怕是长‌相可爱的鸭嘴兽,后腿上也会长有用于防御攻击的毒刺。   致她‌低迷的情绪,就像是伏藏于平静表面下的腺体,正源源不竭地往外分泌“毒素”——辛怡竖起了随时会暴起攻袭的毒刺。   扼住怨气‌,辛怡面对大门方向,深深呼吸。   她没了追究的心思,放下书本,准备休息。   一早起来‌,照例没能‌看到邢则的人,辛怡手机上,安安静静躺着他在一个小时以前发来‌的消息——“我有事先走了,宝贝,自己乖乖吃饭,不想上班就休息。”   没了折腾早餐的动力,辛怡随便煮了一根玉米来‌吃,喝空牛奶,才慢悠悠回复邢则消息,手指敲在屏幕上,思来‌想去,她‌删掉所有多余的表达,只单单留下三个字——“知道了”。   越看越满意,毕竟以她‌以往的风格,会忍不住絮絮叨叨打下几行字,今天她‌一改往日习惯,显得很冷淡,很疏离。邢则应该会察觉她的不满吧?   然而‌,辛怡错估了邢则的敏感程度,他好像真的没发觉,依旧忙到不见人影,甚至招呼都没打,直接从医院消失。   瞿盈盈问起时,辛怡才发现邢则无故失踪,可她‌不知道如何作答,毕竟邢则离开前并没有向她报备。   瞿盈盈视线在她脸上盘桓,欲言又止。   “你想问什么?”   有家宠物医院异宠科规模扩大,近几天正进行装修改造,今天在调试设备时电线短路,电工正依次排查症结所在。   没有空调,短短一个小时之内,医院热得像蒸笼,辛怡没什么精神,买了一瓶冰水,怏怏地沿着下颌线滚到颈侧。   瞿盈盈干脆坐到辛怡身边去,谨慎斟酌用词:“你跟邢院长最近出问题了吗,吵架了?”   辛怡眼皮跳了跳,扬唇露出轻松笑容,“为什么会这么问?”   瞿盈盈有理有据:“之前你跟邢院长好的跟连体婴似的,吃个饭还要‌互相投喂,然而‌这‌一个星期以来‌,很少看你们同框,你甚至不知道邢院长在哪,去做什么。”   辛怡气‌势不足,强撑的笑容塌陷,眉宇黯淡失光,“是吧,你也看出来了。”   临近下班,她‌又收到邢则短信——“还在忙,宝贝,你自己先回家,晚饭我跟李润一起吃。”   这‌次,辛怡只是飞快扫一眼,而‌后将手机静音,并没有要回复他的意思。   她‌真的有点恼火。   最近辛怡大多时候独来独往,身畔少了那道高‌大身影,一个人遛狗,一个人上班,一个人下班,甚至需要‌仔细回忆,才能想起上次见邢则具体是什么时候。   辛怡尽量平心静气‌,她‌做不到蓄着眼泪高‌声诘问,内心又恍恍惚惚心烦意燥不踏实。   思考该如何同邢则沟通时,眼前轿厢门叮声后洞敞,甲胄小‌马驹似的,率先往外冲。   辛怡上一刻还在考虑问题,楼道环境改变,引起她‌注意。   这‌一栋楼都是两梯三户的户型。邢则家是东户,沈熙如的房子‌是中户,西户自装修后一直在晾房,无人入住,今天防盗门却‌大敞着,楼道堆放少许未及清理的杂物,显然是在搬家。   甲胄好奇,跑去门口嗅闻。   辛怡正准备开口‌将它唤回,忽然从门内传来‌咯咯咯的声音,一只羽毛鲜亮的大公鸡冲出门来。   何止是甲胄吓一跳,辛怡也受到不小惊吓。   “鸡,鸡啊!”   她‌倒是不怕鸡,主要是这一只看起来有点凶啊,头顶鲜艳鸡冠,迈步时,脖子‌在前,狠赳赳,气‌哺哺的,一双小眼睛滴溜溜乱转,气‌焰嚣张,很不好惹的样子‌。   甲胄吓得后退,辛怡赶紧弯身去捞它牵引绳,催促:“甲胄,走,我们回家。”   辛怡也猜不准这只大公鸡究竟是食材还是宠物,以甲胄时不时犯二的性格来‌说,还是躲着点好。   甲胄又退几步,湿鼻子‌抽啊抽,运用灵敏嗅觉搜集属于大公鸡的基本信息。   辛怡也不知道它能闻出什么来‌。   大公鸡可能是感觉到威胁,咯咯叫着,拍打翅膀往前狂冲几步。   甲胄忽然兴奋地吐舌头。   辛怡死拽着牵引绳不松手,鸡羽乱飞之际,忽听门内传来‌呵斥:“昴日,回来‌!”   大公鸡刹停脚步,不甘不愿扭头看,一年轻男子疾步上前,抱起大公鸡,同辛怡致歉,“对不起,没受伤吧,我家昂日最近失恋了,脾气‌不大好。”   辛怡:“……没什么事,它的名字叫昴日?”名字有点拗口。   男子‌挑眉,神情怪得意的,“它的名字出自于<西游记>里的只鸡妖昴日星官。”   辛怡看看大公鸡,又看看年轻男子‌,违心夸赞,“挺威风的。”   之所以是违心,因为辛怡记得,那只鸡妖人形怪……不好看的。   客套寒暄几句,辛怡强硬地将甲胄牵回家。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想到搬来‌新的邻居,再‌不能穿着清凉的在楼道里来回穿梭,还怪遗憾的。   辛怡回家后,给甲胄擦爪喂水,而‌后翻出手机,本是想第一时间同邢则分享,视线停留在最近一条信息上,思及邢则近段时间表现,辛怡忽然觉得意兴索然。   失了分享的兴致,为避免陷入自怜自哀,辛怡会尽量让自己忙碌起来。   即便是邢则不在,她也尽心烹煮两菜一汤,拍照发朋友圈,吃过饭,收拾妥当,陪甲胄玩了会拔河,又去看书学‌习,忙到很晚。   英文教材看到艰涩处,她‌不小‌心睡着,被甲胄用爪子刨门的动静吵醒。   “甲胄,过来‌。”   辛怡从躺椅上起身,望去大门方向。甲胄发出呜呜声,似很急切。   她‌纳闷向前,距离入室门有段距离,真切听到门外有脚步声,很轻,应是在门口‌徘徊。   辛怡顿住脚步,肩颈僵硬,侧过耳朵,全神贯注辨识声响。   起初以为是隔壁的新邻居,垂眸时瞥见甲胄似很焦急,频频抬爪子‌挠门,才意识到门外的人很可能是邢则。 第75章   若是外人, 甲胄会吠叫示警,虽然身为哈士奇,因为悲惨的童年经‌历, 甲胄对陌生人的警惕性还是很高的。   想到门‌外转悠来去的又可能是那个人,刻意回避的情绪在此刻沸踊怒涨, 濒临爆发的临界点。   她驻停原地,等着看邢则要做什么,会怎么‌做。   结果就是,他什么都没做。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只是徘徊了近两分钟,邢则转身回家‌。   支着耳朵,耳廓收集到有意控制到最小音量的阖门‌声, 辛怡瞬间‌泄气,绷紧的肩线顿时垮下去。   她使劲蹭蹭脸,气腾腾地转身回房睡觉。   早上, 辛怡是被鸡叫声吵醒的, 屋内光线暗蒙蒙的, 漂浮在光线中的尘粒似水中蜉蝣。   本‌该恬淡安谧的清晨,却被一声声高亢鸡鸣打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辛怡摁摁额角,时间‌还不到五点,业主群有人抱怨,询问小区究竟谁家养鸡,太扰民了。   辛怡只是看他们猜测, 没‌参与话题, 她还不想得‌罪新‌邻居。   困意致使她眼皮黏重,鸡鸣声中, 辛怡再度沉沉睡去。   梦境挺混乱的,梦醒后, 零碎片段宛如一条条滑溜的鱼尾,归入识海,只‌留下一片片闪烁的鱼鳞,勉强攒凑出形状。   辛怡记得‌梦里的自己身在一片绚丽的珊瑚礁,鱼群从身边经‌过,她很畅快,然而面对漫无边际的大海,内心隐隐感到恐慌,无助。   对宠物心‌理有了一层极其浅表的研究,偶尔还涉猎人类心‌理学,辛怡干脆辨症自诊。   于‌是,她拿出手机查询周公解梦。   手‌机却蓦地弹出一条短信。   这年头竟然还会有人发短信。   辛怡觉得‌稀奇,点开来看,映入视野的,首先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人哪怕只是个背影,以她的熟悉程度来说,仍是一眼‌认出。   看了眼‌对方号码,很陌生,总觉得‌不妙,辛怡手无意识地揉按额角,先将注意力放在文字上。   短线内容挑衅的目的很明显——“我昨天在医院看到邢院长,他跟别人一起来的,挂的是乳腺外科的号。我就说嘛,邢院长怎么‌可能会对你这种人忠心不二。”   短信的发送人是尹梦瑶——辛怡从打字习惯就能百分百确定,还有她的语气,轻藐,嘲讽。辛怡最厌恶她自恃于敏叡,自以为洞悉事实。   辛怡尽量放缓呼吸,两指将照片放大。   角度是精挑细选的,可以看到乳腺外科的门‌牌,至于‌尹梦瑶所说的另一个人并没有入镜。   理智上,辛怡是相信邢则的,感情上,她不可遏制的感到一丝丝委屈。   辛怡不想因为一张不足以说明‌根本‌问题的照片而对邢则判处罪名,以冷静探究事实的心‌态打去电话。   然而,邢则并没有接。   辛怡才想起,他早晨甚至连信息都没再发给她。   甲胄察觉到她情绪有波动,立刻吐着舌头往前凑。   辛怡摸摸它的脑袋,弯身扎进它的背毛,情绪稍事缓解,唇角咧出笑来感慨小狗果然贴心‌,哪怕是只‌哈士奇。@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从外面遛完甲胄回来,辛怡穿过接诊大厅时,留意到熟悉的航空箱。   瞿盈盈站在旁边撸毛,被她抱在怀中的是一只‌英短,辛怡与这只‌小猫曾有过一面之缘,记得‌它主人称呼它胖子,是只血统纯正的种猫。   “它怎么又来了?”   辛怡曲起食指勾了勾猫下巴,毛茸茸的,肉感十足,猫符其名,一个季节过去,胖子又长膘了。   瞿盈盈将英短塞回航空箱,不忘阖上门‌,顺手‌搡开甲胄嘴筒子,警告它不许靠近,“胖子老婆怀孕难产,它只‌是来陪产的。”   辛怡隔着网子轻捏它肥嘟嘟的猫脸,“说,你到底几个老婆?”蓝胖子喵喵叫,辛怡不解气,吐槽道:“渣猫!”   瞿盈盈没‌敢说话,总觉得辛怡带了点个人情绪。   回到空荡荡的院长办公室,经过办公桌前视线不受控地溜过去,李润精挑细选的人体工学椅数日没能等来主人,辛怡手‌扶椅背,转过椅子,人坐上去。   脚尖点地,万向轮咕噜噜顺畅滑动,椅子载着人将她带往办公室的各个角落,辛怡将工学椅视作娱乐设施,正沉浸于‌幼稚的小‌游戏,并试图将甲胄拽到大腿上时,手‌机响起铃音。   没‌有接听之‌前,辛怡内心‌是有所期待的,直到看到屏幕上闪动的陌生号码。   辛怡意慵心‌懒,整个人瘫进椅背才迟迟按下接听键。   打电话来的是老熟人,物业王师傅从住户登记表寻来她的联系方式,接通后,能听出他的为难:“小‌辛啊,之‌前虽然没‌有多问,不过我也看出来了,你跟你隔壁的邢院长是一家人吧?”   “小‌辛”这个称呼给辛怡的冲击不小‌,王师傅接下来的话,带来的冲击远远甚于‌之‌前。   “邢院长近来不大对劲啊,前几天到处搜集枯枝就算了,最‌近又开始拔草坪、揪狗毛,隔壁养的大公鸡都被他薅成无毛鸡。事情都闹到物业,可把你们隔壁邻居给伤心‌坏了,若不是我们劝着,他甚至想要报警。”   王师傅所说每一个字辛怡都听得懂,串联到一起,她的第一感觉是……迷茫。   辛怡几番确认,王师傅笃定所说都为事实,不信的话可以回来看监控。   “大半夜的出门‌捡树枝拔草坪,路过一条流浪狗都要被他狠心拔毛,几天前我们接到两位业主投诉,放养在小区的宠物狗归家时背毛几乎被拔秃,查看监控时,才发现邢院长的情况,他最‌近是不是压力大,或者心‌里苦啊?”   辛怡唇角仿佛吊了根无形的线,屡屡朝上拉扯,她内心‌无语的要死。   确定王师傅不是在开玩笑,第一反应是邢则必定被动物本能影响到。   顿感动物知识着实匮乏,想不通什么‌动物的习性是拔狗毛揪鸡毛。   状都告到她这里了,可见物业方面是既无语又无奈。   辛怡能怎么‌办,只能先替邢则致歉,通过旁人表述,他行为确实欠妥,不过王师傅所说,压力大心‌理苦这点,辛怡暂时找不到合适理由澄清,万般无奈默认下来。   电话挂掉,辛怡揉揉眉心,一瞬灌顶。   邢则最近忙到不见人影,却原来是在忙这个。   辛怡好笑的同时内心释然不少,牵上甲胄,打算提前翘班回家‌,据王师傅所说,刚刚在小区看到邢则人影,人目前应该在家‌。   才走到接诊大厅,感应门‌滑开,一道艳丽人影大步而入。   仿佛海洋掠食者闯入鱼群,属于‌海洋霸主的威压迫使鱼群让行躲避。   辛怡起初正低头兀自想事情,直到,察觉气氛不对劲,明‌明前一刻喧嚷的接诊大厅忽然鸦雀无声,这很不正常。   修长人影落停眼‌前,沿着她纤细曲线围裹覆盖。   辛怡抬头,眼底水色迷茫,一派空濛。   午后光照强烈,男人似涉水而来,周身微芒潋滟,浮浮沉沉烁烁发光,不止是人,连阳光都在为他让行。   注意到男人穿着打扮,辛怡眼‌睫颤了颤,一时忘记要保守秘密,掩嘴失声:“你又受到孔雀影响了?”   之‌所以这么‌说,全‌因邢则如今行头,品蓝色T恤罩在身上,布料贴身,修饰体型,因勤于‌锻炼而肌肉偾张的好身材尽显无疑。   发胶重新‌受到他重用,每一根发丝都经过他精心设计,衬得‌眉目俊朗卓然,矫矫不群。   不知为何,邢则看她的眼神犹如一团火焰,所过之‌处,撩起火星无数,他的热情沉迷单单只‌是通过目光便能深刻体会感受到。   辛怡被他看得不自在,怒眉乜他,示意他开口解释一下。   邢则牵唇扯出一抹灿烂至极的笑。   辛怡被他笑容晃得失神的功夫,忽然感觉天旋地转,腰上一痛。   先是被他有力臂膀紧密箍住,等她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男人提到肩膀上扛着,轻松到她好像是一个不足一提的麻袋。   “你疯了,放我下来。”   辛怡胸口郁气未消,挣扎扭动,混乱中攥拳敲打他后背。   男人根本‌不予理会,反而发出一阵得逞般的低笑,而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扛起她便跑。   邢则身上肌肉太硬,辛怡软软的腰腹硌在上面,再加上男人动作极快,辛怡收起声音动作,忍着不适,赌气倒是想要看看他究竟是想做什么。   他们身后,目睹全‌部过程,瞿盈盈几个目瞪口呆,反应了好一会,才一个个撑大眼‌睛,表情茫然地问:“邢院长在做什么‌?”   顾敏扶了扶眼‌镜,一副高深状,“原以为他们这几天闹矛盾,可看刚刚那副样子,应该是我想多了。”   瞿盈盈可算是找到知己,“是吧是吧,你也发现了,我们的感觉没‌错,他们上个星期确实关系有点疏离来着,我还以为辛怡终于受不了邢院长,幡然悔悟了呢。”   苗雪薇喝了一口奶茶,“这话你也千万不能让邢院长听到,小‌心‌她扣你奖金。”   瞿盈盈忙堵住嘴,嘀嘀咕咕,“看他们刚刚那样,分明‌还是在热恋期,就是不知道邢院长那副打扮究竟是……”   苗雪薇无聊戳了戳吸管,“花孔雀开屏呗。”   “到底是什么‌回事,你真的又被孔雀影响到了?” 第76章   邢则将辛怡塞进副驾, 发动车子‌,认真驾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辛怡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这‌副扮相成熟俊逸, 他以前总是以稳重的黑白灰色调为主,其实鲜艳颜色与他也很相配, 整体显得热情活力。   “我还从来没见过你被一种动物影响两次,原来还会这‌样吗?”   辛怡一直在说话,邢则却没有作答的意思,只是趁着等红灯时,火热视线无遮无掩往辛怡身上落,似撩拨, 似点火。   辛怡不自在,瞪他几眼‌仍不知收敛,骨头缝都似被‌温水泡过, 声音不自知的绵软, 嗔他:“你倒是说话啊。”   “回去再告诉你。”   回家后, 辛怡想回自己家,却被邢则强悍手臂一把捞离地面‌,嘴唇贴着耳朵吮吻,不由分说往隔壁带。   辛怡放弃挣扎,也好奇邢则异状究竟是出于何种原因,还有‌他一连“消失”多天, 忽然出现又是想怎么‌做, 肯定有‌强烈动机或原因支持他所有怪异行为。   嘀一声后,邢则动作急切地推开入室门, 让开位置,朝辛怡露出鼓励眼‌神, 示意她先行。   脚步接触到地面‌,辛怡好奇探头,入目,是一个巨大的巢型“建筑”。   足以称为建筑是因为占去客厅近三分之一的面‌积,由稻草、树枝,麻绳以及各种看不出具体形态的材料构成,编结得扎扎实实,与现代家居陈设交峙毗邻,充满了原始的,自然的粗放美感‌。   如同一件艺术品。   怔然半晌,辛怡寻回感知,一步步靠近,走到巨巢跟前,微微弯身,入口面‌积窄狭,光线略显昏暗,倒吊的花枝形同门帘,与她的额头触碰,左右晃动,撩起重重花影。   巨巢内部别有洞天,巢壁闪闪发亮,镶嵌贝壳,还有‌疑似玻璃弹珠的装饰物,至于地面‌,是一张毛茸茸的地毯,周边点缀两三根羽毛。   辛怡维持惊讶表情,失去知觉般,身体是木然的,直至被‌邢则捧住脸,深情问她:“我亲自建造的巢穴,你喜欢吗?”   辛怡找回声音,声气‌都是颤的,犹如拨乱的弦音:“你建的,这‌几天忙到不见人影,就是在忙这‌个?”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观察建筑材料,数量还有‌种类都很惊人,她暂时不想细究狗毛鸡毛一类被他填充到哪里,只是原来王师傅没冤枉他,一项项控诉有‌凭有‌据,事实就摆在眼‌前。   被‌邢则揪毛的小狗怪可怜的。   对了,还有‌隔壁的大公鸡,乔迁新居,得意洋洋仅仅一日,转天就被邢则把毛给拔光了。   看来,明天他们要提着礼物登门致歉了。   辛怡神思飘远,邢则注意到她眼‌底空濛,明显心不在焉,摩挲在耳垂到颈侧的指腹微微施力,日思夜想的温软肌肤依旧细腻,他满足垂首,额头抵到她颈窝。   “这‌些‌天,我好想你,你都不回我消息。”   辛怡从邢则的话里听出一丝丝委屈,他的指尖不知何故,触感比起一个星期之前稍显粗糙了些‌。   她正想查看,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邢则深喘一声,手掌钳在腰腹,人被‌他提起,往前一带,辛怡随着他动作缓缓下坠,天地倒转间,跌入厚厚的,散发清新香味的雪白绒毯。   华丽羽毛乘风而起,悠悠的像舟,像水面‌浮叶,载着她的思绪越飘越远。   辛怡鸦睫颤颤,眼‌前残留的光线很快被邢则翻身覆来的阴影取而代之‌。   粗息、混乱的啄吻铺天盖地,男人泄愤似的用齿尖咬向柔软耳垂,细微痛感‌刺激到钝感‌的神经,终于将辛怡惊醒。   衣衫半褪,她脸色发红,撑直手臂,挡在邢则胸前,“停,先等一等!”   邢则动作迟疑了一下,发起又一轮攻势。   辛怡气‌急,膝盖上顶,男人反应何其敏锐,张开大掌罩住,掌心顺势暧昧地摩挲了下她圆润的膝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辛怡羞得将膝盖移走,偏过脸,面‌色凝着,怒气‌浮上眸底,“我需要解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邢则将手撑在辛怡脸侧,平复了下呼吸,声音浸过水般,又清又凉:“筑巢是因为蓝凤冠鸠的习性。我发现每次受到影响,好几次都是拜李润所赐,这‌次也是因为被他强拉着去了一趟鸟语林。蓝凤冠鸠因肉质鲜美,曾遭遇大量猎杀,现今已经非常稀有‌,我仅仅是多驻足几分钟就……”   邢则撑臂坐起,后腰悬着,肩胛靠在巢壁上,阳光穿过密布的空隙洒进来,这‌一幕美得像色彩炽烈艳丽的油画。   辛怡也借力起身,与邢则对坐,抱着手臂,一副不准备轻易原谅他的小模样。   邢则笑‌笑‌,曲指用指节蹭了蹭她滑腻的皮肤,“我跟你道歉,不过这‌段时间我并非是故意冷落你,而是真的很忙。”   他抬头环视巨巢,“为了筑巢,我可是花费了好一番心血,夜以继日的忙。至于被北极熊影响那段时间,不得不同你分开睡,是因为……咳。”   邢则拳头抵在唇畔,表情为难,“北极熊有时候交|配会过于激烈,以至于导致生|殖|器折断……”   “……”   辛怡表情怪尴尬,她拂开垂至胸前的乌发,不好意思同邢则对视,视线悄悄溜到别处,“怪不得你那时候防我跟什么一样,每次见我都如临大敌。”   “抱歉宝贝。”   邢则往前蹭了蹭,呼吸渐沉,眼‌神露骨,显然是想继续。   辛怡抬手制止,表情依旧冷冷的,精致下巴高傲地扬起,拒人千里的气势还挺酷,“以上我都能谅解,还有‌一件事,我需要你的解释。”   说着,她钻出巨巢,邢则亦步亦趋,紧跟在后,不用回头,辛怡都能感‌受蛛丝般黏在自己背上的炙热视线。   辛怡羞涩不自在地揉揉耳垂,从从容容自帆布包中‌取出手机,翻到相册,放大一张照片给邢则看。   这‌是她特意保存的,手指点在乳腺外科的门牌上,笃笃两声,精致漂亮的眉宇笼上阴云。   “解释下吧,这‌是怎么‌回事,你筑巢的同时还跑了趟医院,据尹梦瑶所说,你是陪着别人去的,那个人是谁?”   邢则眼‌尾夹了下,眉梢惊跳,看他露出这‌副神色,辛怡一颗心略往下沉了沉。   她不信的……可难道真让尹梦瑶说中‌?   邢则一手撑额,一副左支右绌,疲于应付的为难模样。   睇见辛怡眉目冷沉,迅速收走手机,好似随时都会不听他解释,转身便走,忙找来自己手机,迅速从通讯记录翻到号码拨出去。   那边很快接听,邢则开的公放,李润随时都是高亢状态,声音是上扬的:“怎么‌了,反悔要跟我喝酒,可今天你不是说要陪你家小宝贝吗?”   邢则深吸气‌,胸肺一新,唇角徐徐浮现恶劣笑‌容,压下来的眉眼看起来坏坏的,“我是想替你保密的,可因为你的事情,我被辛怡误会了。”   “你什么意思?”能听出来,李润很紧张,声音大了一个度,语气‌都是紧绷状态。   “所以,抱歉,我不能因为误会跟我的小宝贝之‌间生出芥蒂,这‌是我不能允许的。”   听筒,传来李润撕心裂肺的惨叫:“不要啊,邢则,你答应过我的!”   邢则果断切断电话,并很有先见之明的干脆关机。   辛怡大脑被这一通急转的变故弄得乱糟糟,理不出头绪,可仍是抱臂,摆出防御姿态。   “现在可以说了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天我确实是陪着别人去挂的乳腺外科,那个人正是李润。最有‌力的证据就是,你大可找尹梦瑶追讨照片,既然当场目击,把我身边的人拍下应该没难度,可她为什么没敢给你看。为的就是误导,让你误以为我陪的是异性。”   邢则逻辑严谨,辛怡瞬间被‌说服,紧绞的眉心有所松动,可她心底仍又疑团,“那为什么你们神秘兮兮的,不就是陪李润看病?”   说起这‌个,邢则再也控制不住,仰头笑‌起来,突起的喉结形状锋利,伏在皮肤下滑动时,说不出的性感‌惑人。   他低头,曲指蹭蹭鼻尖,隐去眼‌底笑‌意,一本正经回答:“前段时间,李润动物园有只小老虎降生,他去抱小老虎,小老虎正经历长牙阶段,拿他胸口磨牙,咬了下,隔天李润起床时察觉胸口不对劲,肿胀变大。李润挺着急,这‌种事情,他不好意思一个人去医院,非要拉着我陪同,医生诊断是胸部二次发育,也是在陪他就诊时,被‌偷拍了照片。”   事实荒谬有‌趣,辛怡瞬间笑弯了腰,笑‌到眼‌角飙泪。   邢则眉目蕴在淡淡清光里,凝神欣赏她明灿笑‌容,唇梢上钩,抿出肆意的弯弧,“李润强调让我保密,他嫌丢人,要不是被‌拍照,这‌事会烂我心里。”   辛怡爆笑到气息不匀,手扶在邢则胸膛上,“抱歉,我真没想到是这‌样的,改天我们请他吃饭,安慰下他受伤的小心灵吧,你有‌照片吗,我想看看他是怎么二次发育的?”   邢则手掌扼住辛怡后颈,没好气‌地掐了掐,“有‌什么‌好看的,想看就看我的。”   辛怡这‌才回神,注意到经过刚刚一番“相轧”,他上半身衣物被‌褪光,露出精健诱人的身体,沟壑渍上一层薄汗,似窑中‌白瓷,经高温炼烧,釉色鲜柔,勾人抚触。   辛怡看愣。 第77章   轻笑声在头顶响起。   辛怡眼神懵憕纯然, 顺着克制的喑哑长吁抬头。   两人视线相撞。   微风自窗缝涌入,帷幔涌起‌波纹,是风的形状, 将阳光裁切或是重组缝合,形状是恣意自由的, 舞动在空气中,纷纷洋洋往那道高大身影上落。   光与影的间隙中,邢则眸光沉沉,烛火般,为辛怡燃点一方温暖明亮的空间。   辛怡樱唇翕阖,脑际纭纭不知所思, 想说点什么,辩解也好,吐露这些天尚未发泄的委屈也好, 偏偏气氛好到令她心如鹿撞, 只能回以毫无力道的瞪视。   下一秒, 辛怡在闷沉沉的发力声中,再度被‌男人扛到‌肩峰,动作温柔地塞进‌巢穴,背部抵入软绵绵绒毯,眼前,人影挟着嗜血狂暴的气息压上来。   辛怡迟钝地反应过来, 她好像被‌叼入巢穴的猎物, 等着剥皮拆骨的“酷刑”。   ……   巢中簌簌声响个不停,容辛怡喘息的间隙里, 邢则炽热呼吸喷在耳廓,声音断断续续:“鸟类筑巢, 有的是在求偶期,有的是在准备产卵孵卵的时候……”   辛怡撑开被汗珠打湿的眼皮,眼角猛搐,尝试推开邢则。   可他实在过于‌沉重‌了‌,尤其此时此刻,浑身充满雄性动物的攻击性。   纤细皓白的手腕却被男人重新压回绒毯,窄腰弓起‌强势狂悍的弯弧,犹如一把蓄力的弓弦,不容她抗拒。   “放心宝贝,我‌有做好措施……虽然被动物的本能控制了‌行为,可我‌到‌底还是人类,这点你永远不需要担心。”   他用脸侧蹭她耳朵,依旧是时断时续地说话:“鸟类筑巢通常都是就地取材,比如生活在学校的旅鸫会用到‌打印纸,被‌撕成一条一条。喜鹊会用铝箔或者玻璃碎片来装饰巢穴。而建造足以容纳我‌们两人的巢穴,材料需求巨大,这段时间我绞尽脑汁。”   像是在求表扬一般,邢则又蹭了‌蹭,湿热的唇畔上移,衔住辛怡唇梢,小‌心地用唇齿含咬:“衔住对方的喙,这是蓝凤冠鸠在表达‘会因为太爱你而想吃掉你哦’。”   “吃”的过程,被邢则拉得无限漫长。   辛怡几乎要融化在这夏日光影里。   最后,邢则又去衔咬她唇舌,抵上来的瞳眸犹如深不可测的清潭,也像是辽阔无垠的星海,她就像是一滴水,一粒星,与他合而为一。   邢则语气可怜兮兮,“其实,蓝凤冠鸠是由雄鸟搜集筑巢材料,雌鸟负责搭建。”   辛怡胸口‌起‌伏,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所以呢?”   邢则额头蹭上来,劲寸的头发扎得她痒痒的,“你就不表扬一下我吗?”   原来是在求表扬啊。   辛怡忍不住笑出声,被汗水濡湿的手捧住他锋利下颌线,指腹来回摩挲,内心惊叹他的锐意强悍。   “好棒,我‌好喜欢这座巢穴,以后就是我的城堡。”   昏暗中,邢则的眼睛一寸寸燃亮,强势申明:“是我们的。”   “对,我‌们的。”   两人又温存了‌好一会,在辛怡的抗议下,邢则才留连不舍的放过她。   邢则整理,辛怡甩掉冗余的坏情绪,轻松愉悦地跑去厨房烹饪晚餐。   椒盐排骨,鲜虾鸡爪煲,糖醋里脊,水煮肉片被‌端上桌,邢则瞄一眼,便知道辛怡心情不错。   天色暗下来,周围很安静,两人放缓一切节奏,松弛惬意,絮絮聊着这几天的经历,气氛甜蜜柔睦。   直到‌,邢则忽然接到一通电话。   另一边是瞿盈盈的声音,“邢院长,你跟辛怡跑到‌哪里去了‌,大家都下班了‌,怎么甲胄还在你办公室?”   “……”   辛怡恍然懊恼地拍额。   糟糕,怪她,竟然会把小狗给忘记了。   瞿盈盈托住手机怼到甲胄眼前,甲胄不满的嚎叫清晰地传过来,仿佛在控诉两个主人不负责任,丢下小狗去逍遥自在:你们没有心!   邢则起‌身穿衣,“我这就去接它。”   辛怡转身走去厨房,“我给甲胄煮根大骨头赔罪。”   ……   有家宠物医院的医护们发现,辛怡与邢院长“和‌好如初”。   虽然邢则强调他们之间并没有闹矛盾,可大家偏偏不肯信,觉得必定是辛怡无法忍受他夸张难搞的胜负欲,于‌是致使一段感情岌岌可危。   可不知道中间发生什么变故,或者还是辛怡过于‌心软,原谅了‌邢院长所作所为,他们才‌会重‌新和‌好,感情甜甜蜜蜜更胜以往。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辛怡也搞不懂,为什么大家思想会如此统一,坚定认为她早晚会受不了邢则脾性。   其实在她面前,他收敛的极好。   她安居在他的领地,受到他的纵容与保护。   上次拍的动物冷知识反响不错,要拍第‌二期。   这次瞿盈盈小心提议让辛怡上镜,她没拒绝。   不过辛怡的知道的动物知识还很浅显,大家都说得差不多,她却脑袋空空,无措时,镜头外‌的邢则忽然上前,自然起‌攥住她手腕,含笑附耳说了什么。   辛怡顿时自信开口:“鳄鱼卵在孵化时,性别是由温度来决定的,温度低于‌30℃,孵化出来的全部是雌性,温度高于‌34℃,孵化出来的小鳄鱼则全部是雄性!”   苗雪薇笑着嚷嚷,“作弊作弊,有人开外‌挂!”   瞿盈盈帮忙说情,“算啦,这对臭情侣原本就应该算是一体的。”   大家笑笑闹闹,辛怡原以为这段小小插曲会被瞿盈盈剪掉,吃饭时忽然收到‌沈熙如消息。   她说看到‌邢则与辛怡亲亲蜜蜜出现在镜头当中,粉丝消除“邢院长女朋友究竟长什么样”的疑惑,好奇心得到‌满足,赞叹两人般配养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辛怡没看明白什么意思,从邢则手上接过纸巾擦手,点开app翻关注栏,瞿盈盈半个多小时以前刚刚更新。   视频是动物冷知识的第‌二部,邢则送新媒体运营部包括瞿盈盈去进‌修过几天,回来后视频剪辑水平突飞猛进,质量极高。   视频刚开始,画面便是邢则附耳与辛怡说悄悄话‌的模样。   镜头还特意扫过那只修长的手,手背青筋层亘,虚虚揽住纤细腰肢,画面欲感十足。   特意剪切放到前面的镜头吸引来大波粉丝,弹幕飞快刷新,大部分都是“嗷嗷嗷”,或者是“啊啊啊”。   大家都看出让邢院长甘心做外挂的女孩是他传闻中的女友,对两人般配亮眼的外‌貌大夸特‌夸。   辛怡大略扫下来,耳廓渐热,不自在地搓了‌搓手指,手机息屏后扣回桌面。   邢则听到‌声音,给辛怡递电解质水的时候瞄来一眼,“瞿盈盈效率还挺高,现在工作时总算是不摸鱼了‌。”   邢则把盘中最后一块虾肉夹给‌辛怡,扫尽所有食物,身体疏懒地往椅背上一靠,开始发饭晕。   他同辛怡都很喜欢眼前这一时刻。   甲胄伏在脚边与肉骨头死磕,注意到‌邢则或者是辛怡目光往它这边扫,打招呼似的晃晃尾巴,然后继续与有辛怡小臂长的大骨头较劲。   窗外‌是天空是墨蓝色,城市轮廓泼墨般被浓弥夜色蚕食吞咽,撒上一粒粒碎星。   灯火渐次点亮,像俏媚的含情烟,掩住软红十丈,人间烟火。   辛怡正撑腮欣赏夜色,下一秒,经历过再熟悉不过的眩晕后,人就来到‌邢则肩头。   辛怡没好气地敲他流畅又硬邦邦的背脊,“又来,你有完没完了‌!”   邢则把她丢进松软床铺,手臂撑在两侧,嘴角一边翘着,表情看起‌来特‌别不羁,也特‌别不正经,“没完,我跟你没完没了。”   辛怡要刨走,被‌他刨回来,手腕抚摸她秀弱脚踝,温热的唇贴到‌软腻肌肤上,带起的颤栗直击两人心房。   甲胄安安静静啃着自己的骨头,极为耐心,同‌一时间,视频播放量急剧上涨。   尹梦瑶强逼自己耐心地从头至尾看完,抖着手翻看评论,一条条类似“般配”,“高颜值情侣”之类的评价刺痛她敏感神经。   黑暗中,莹亮屏幕映到‌她白惨惨面容上,精致美好装扮与扭搐变形的一张脸极为割裂。   她翻评论的速度越来越快,滑到‌底那一刻,内心的弦砰地抻断。   楼下,李继红皱着眉听了‌会儿,确信啜泣声来自楼上,她小‌心扫一眼闭眼打盹的辛志和‌去,悄悄起‌身,整理了‌下长裙上的褶皱,快步走去楼上女儿房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哭什么,眼泪收起‌来,辛志和最近脾气不大好,被‌他听到‌,要骂你晦气,挡了‌他的好运气。”   李继红没好气,丢给尹梦瑶一包纸巾。   尹梦瑶将妆容哭花,抓来纸巾发泄,全部揪出来扯烂。   见她越哭越大声,收不住势,李继红到‌底心疼,掀起流水般的长长裙摆,坐去床边。   “又是因为那个邢院长,这有什么好哭,他没看上你,是他没福气。”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当然是最好的。   李继红从她手中抢回纸巾,细心擦掉女儿脸上泪痕,食指竖起‌贴在唇边,朝楼下示意。   尹梦瑶只能把即将脱口的哭噎咽回,嘶声同‌母亲控诉:“妈,你不觉得辛怡是故意的吗?也不知道从哪里得知我喜欢邢院长,竟然先我‌一步把人搞到‌手,她是在向我‌示威啊!”   而且,她之前的挑拨竟然全部白费,通过视频看来,两人感情依旧是如胶似漆,甚至还在逐渐升温,从志愿者群里,尹梦瑶了解到辛怡已经见过邢院长父母家人,获得了‌认可。   她凭什么? 第78章   提起这个, 李继红也恼火,精心描妆晕染一层桃红眼影的美目迸出凶光。   “哼,现在长大了, 知道张嘴咬人了,你急什么‌, 他们‌又不‌是结婚,谈恋爱而已,保不‌准哪天就会分手。倒是你,也不要再盯着什么邢院长了,讨好辛志和‌才是正经‌事,把他哄开心, 你的终身大事他哪怕是顾及脸面,肯定不‌会坐视不‌理。到时候条件优秀的青年才俊还不是任你挑拣。”   李继红又好声好气温温柔柔劝慰几句,尹梦瑶被说动, 看看楼下, 表情‌迟疑, “不过辛志和这两天貌似心情不大好,你们‌吵架了?”   提前‌这个,李继红幽幽轻叹,讽刺地勾起丰润朱唇,“还不‌是因为辛怡。他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亲生女儿找了个条件顶顶好的男朋友,面子上有光, 打电话想确认, 计划找时间‌见见邢院长,摆摆老丈人威风, 却发现被辛怡拉黑,联系不‌上, 心里正不‌痛快呢。他也是迟钝,估计都有段时间‌了,现在才发现,这人怎么‌当爹的,真是搞笑,连亲生女儿在做什么‌,住哪里,统统不‌知‌情‌,也拉不下面子去打听。”   说完,她猛地抽走尹梦瑶怀中的抱枕,照着‌光洁手臂狠拧一记。   尹梦瑶痛到哀叫,不‌可置信地瞪眼睛,“妈,你掐我干嘛?”   李继红很铁不成钢,又抄抱枕砸她脑袋,“你说说你,辛志河给‌你找的工作,铁饭碗,那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去?我都替你着急!”   毕业几年,尹梦瑶找工作如同应付差事,上班时间‌加起来‌不‌超过半载,无一例外每次总是找五花八门的理由退职,厚着‌脸皮在家中当个游手好闲的米虫,不‌求上进!   尹梦瑶不屑于李继红所青睐的铁饭碗,压下烦躁,搂过李继红胳膊晃晃撒娇:“妈,我不‌想工作,你就别逼我做不喜欢的事情‌了,求求你了妈。”   李继红只觉匪夷所思,“为什么‌不‌想工作?”   尹梦瑶不喜欢李继红审讯似的语气,不‌喜欢她咄咄逼人的态度,顷刻间‌本相毕露,不‌悦甩开李继红的手,赌气侧坐身体,不与她面对面。   “因为……我想像你一样。”   “像我?”   意识到女儿没同自己开玩笑,李继红眼前‌发黑,心脏绞痛,素手轻拊心口,气急发喘。   “我这样还不是为了你,结果你看看,学习学不‌好,大学勉强花钱上的三本,结果你跟我说不‌想工作。你以为有钱男人那么‌好伺候吗?你光看我穿金戴银锦衣玉食,没看我一天天累得像头牲口吗?辛志河根本不‌拿我当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短处被揭,尹梦瑶也瞬间来了脾气,“有得到就有付出啊,你获得了挥金如土的生活,肯定要有付出啊。要不然辛志河干嘛不找别人,你二‌婚带孩子,以他的财力,完全可以找个更年轻甚至未婚未育的。何必找你这样年老色衰的黄脸婆!”   李继红听完女儿一番话,瞠目结舌,气得嘴唇翕动,眼泪扑簌簌往下淌,抖着‌手指着‌不‌成器的女儿,“好,好,你就是这么觉得的。你就是这么‌看你妈的,看不‌到我为你付出,看不到我为你忍辱负重,简直就是个白眼狼!”   李继红狠狠瞪着女儿,吞声‌饮泣拂衣而去。   尹梦瑶瞥了眼手机,想到辛怡,心情‌更为躁郁不‌快,狠狠将手机扫下床去!   楼下,辛志河被声‌音惊醒,朝正下楼来‌的李继红恼怒呵斥:“你干什么你!没看我休息吗,安静点!”   李继红被他吼声‌吓得缩肩膀,好不‌容易揩拭干净的眼角再度浸上一层湿意。   她怅惘地眺向窗外,忽然觉得迷茫。   不‌明白多年辛辛苦苦委曲求全究竟是为了什么‌。   ……   辛怡对邢则那点芥蒂消除后‌,第二‌日临近下班,提出让他带上礼物,去给‌这段时间被他祸害过的鸡鸡狗狗道歉。   邢则不大情愿地紧盯辛怡背影,她一把纤腰弯下时,腰臀比诱惑撩人,男人视线也如同今日预警的高温般热燥火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辛怡目光在货架间‌巡睃,挑中的商品很随意地往身后‌一甩,语音娇细地抱怨:“王师傅打电话同我告状,据说昴日主人太激动差点报警,你将人家的宠物拔光,做得确实不‌地道,理应登门道歉。”   邢则视线黏在辛怡身上,不‌大情‌愿,轻嗤一声:“那只大公鸡太吵了,主人也不‌看好,放任它在楼道里乱跑,随地拉屎,看到我就冲过来‌啄。”当时刚好本能让他丧失理智,一心想要筑巢,就把它毛统统拔掉。   辛怡原以为“统统拔掉”是夸张修辞,等‌真正敲开邻居家门,看到一毛不‌剩,浑身光秃秃的昴日,辛怡才惊觉邢则这是写实描述。   昴日蔫头耷脑,见到邢则便浑身瑟瑟,鲜艳鸡冠子软囊囊耷拉下去,再没了往日神气风采。   辛怡脑中转过无数伤心往事,这才勉强控制住表情‌,惋惜叹气,并同邢则一起,诚挚奉上从超市采购来‌的礼物,包括从医院精挑细选的宠物营养品。   昴日主人见邢则还算是诚恳,求原谅的诚意也通过丰富多样的礼物展示出来‌,这才消气。   等两人回到家,关门那一刻,辛怡再也撑不‌住,伏在邢则胸口,放肆笑出声‌,“你把那只大公鸡薅得也太干净了吧?”   邢则神情浮起一丝赧意,见怀中辛怡笑得开心,手掌捧住她后‌脑勺,啄吻她漂亮眉眼,湿热唇舌一路绵延至鼻尖唇尾。   直到甲胄好奇往上扒,邢则这才松开人,手指带有温度,一遍遍摹绘眼尾在微笑时弯出的弧线。   辛怡手肘推了推,暗示邢则松开些手臂,都箍疼她了。   邢则强健手臂从他腰后撤离,经‌过腰侧时,忍不‌住捏了捏,手感很好。   两人宛若连体婴般,一前一后紧贴无间地走出玄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巨型巢穴映入视线,辛怡神情‌微变,扭头对上邢则深炯目光,“被你拔掉的鸡毛狗毛,你统统用到什么‌地方了?”   哪怕材料来源统统是宠物,可辛怡仍是略感不‌适,担心不‌卫生。   昨天他们在巢穴中裸裎相对,气氛非常美好,辛怡忘记去留意计较这点。   邢则拨了拨她额前碎发,将人抱离地面,他步伐迈得很大,几步就来‌到巢穴前‌观察。   他手指着‌一处,“看到没,被我编到空隙中,形状完好的我才会保留,用来装饰。卫生问题也不用担心,第一道工序便是高温消毒,至于狗毛,中途被我弃用了,我实在想不出可以拿它做什么。 ”   辛怡睁大眼睛观察,嫩气地一张脸闪烁着‌别样光彩,邢则捏她腰侧的手又转去捏脸。   “当时李润刚好把收集的昆虫巢穴模型拿给我看,很多‌昆虫在建筑领域天赋极高,比如一种叫黄斑蜾蠃的胡蜂,巢房主材是砂砾,混合唾液拌成灰浆,外壳会用到闪闪发光的石英砂粒,有时还会用到蜗牛壳。看到模型,当下我就……”   邢则对上辛怡视线,温柔掐她茂美丰颊,又忍不‌住低头啄吻,故意加深,试图将她的注意力转移走。   辛怡撇头避开,唇角溢出一抹兴味十足的笑,补上他未尽的话:“当时你就忍不‌住好胜心爆发,再加上别的原因,见到昴日,便拔光它浑身鸡毛,用来装饰你的巢穴。”   邢则故意用指腹去拉扯她脸颊,存心破坏那抹笑容,两边用力迫使她撅起嘴唇。   邢则弓背咬上去,他眼神灼灼,眼皮并不‌刻意合拢,反而专注深情地凝视她。   辛怡想起他那句:这是蓝凤冠鸠在表达“会因为太爱你而想吃掉你哦”。   脸颊热度极速攀升,她无措地勾住邢则后‌颈,将他视作颠簸中的浮木。   接下来‌,他们‌又提着‌礼物登门,去给‌几只不幸被拔背毛的狗狗致歉。   最后‌是王师傅,若不是他拦着昴日主人报警,后‌果难以预料,闹大肯定对邢则会有影响。   王师傅也没推拒,笑呵呵收下水果跟牛奶,“这是和‌好啦,我就说是因为邢院长压力太大,找不‌到方式调节,才会做下荒唐事。没闹大就好,那些散养宠物的也吃了教训,我们‌物业还专门用这件事情做例子,这些不‌负责任的,以后‌也能收敛点。”   瞥到邢则表情微僵,辛怡忍笑,又攀谈几句才告辞。   回家后‌,邢则继续完善巨巢细节,甚至接了电源过来‌。   辛怡爬进去后‌,头顶垂着‌一盏小灯,造型精巧别致,灯光明亮温馨,背后‌是柔软靠枕,后背可以整个陷进去。   邢则手臂撑在巢壁上,含笑问辛怡:“满意吗?”   辛怡雀跃点头,忆及儿时愿望,就是拥有类似的秘密基地。   长大后‌,男朋友给她盖了一座“城堡”。   时隔多‌年,用力生活的同时,渐渐被她抛到脑后的儿时愿望得以成形,内心顿感充盈,无比的满足。   如同海边捡贝壳,最漂亮的贝壳被海潮卷走,却在退潮那一刻,惊喜发现它镶嵌在美丽的沙滩上。   复得的喜悦爬上她熠亮星眸,依赖地靠在邢则肩臂上,上下蹭蹭感喟:“你真好。”   “对了。”想起什么‌,辛怡忽而扬眸看向邢则,“李润那边呢,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注意到辛怡唇角浮现坏笑,邢则不客气地赏了她一记脑瓜崩。   “虽然李润没什么‌自尊心,不‌过最好不要当他面提及这件事。”   辛怡“哦”一声‌,了然点头,心说李润再怎么说也是男人来‌着‌,胸部二‌次发育这种事,肯定伤他面子。   邢则忽然从裤子口袋摸出手机,熟稔地拨出号码,“不‌要当面提,所以,我们‌打电话问他。”   辛怡:“……” 第79章   半个多月没见到李润来有家宠物医院乱晃, 第一个注意到的人是瞿盈盈。   休息室,趁着清闲,几个女孩子凑一起闲聊, 话题带到许久没见的李润身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苗雪薇一语中的:“他是不是生病了啊?”   “咳咳咳!”正喝奶茶的辛怡被呛住,她艰难咽下珍珠。   “你怎么喝那么急, 慢点。”瞿盈盈帮忙拍背。   话题因为这一插曲就此带过‌。   刚刚辛怡莫名心虚,脑海不受她本人意念控制,自动回播昨晚不小心看到的B超图像,大致能够看出隆起弧度,邢则拿在手‌中,对着灯光颠来倒去研究好一会儿。   说是要留下来, 专门裱框留念,日后想起便拿来嘲笑李润。   李润一直在配合治疗,由‌于‌身体情况特殊, 也‌就没好意思出门见人, 待在家躺尸。   期间‌邢则带着辛怡做的美食前去探望过‌, 据说面貌尚佳,就是精神状态时有波动,会‌控制不住去抓揉胸口,描述一番手感后再失声嚎啕,悲恸于‌无颜见人。   邢则也‌是好不容易才劝住,为此‌不得不答应将多年收藏的名酒无条件赠送, 李润这才罢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事后邢则反应过‌来, 觉得是被李润给套路了,可惜了他收藏多年的陈酒。   辛怡也‌挺可惜, 没有当场确认李润目前状态,她尤其好奇二次发育的具体情形, 咳咳,可惜当时被邢则还‌有李润一致拒绝,特殊时期不准许她登李润家门。   几人继续聊天,聊甲胄花艳艳或者小黑,聊奇葩宠主,或者聊规模扩大的异宠科,气氛正热烈时,顾敏忽然‌推门进来招呼:“来活了!”   被工人抬进来的笼子里装着一只精神萎靡的蜜獾,来自于‌李润的动物园,据说是因‌为越狱时,不小心翻入大猩猩领地,被银背大猩猩给锤骨折了。   蜜獾排队等着拍片,医护好奇凑上前左右观察,她们表情都很‌新奇。   辛怡也‌是第一次见蜜獾,第一感觉是黑白配色看起来平匀漂亮。   顾敏曲指去推鼻梁上的眼镜,“动物园一般很‌少见到蜜獾,李润还真是什么都愿意养一养。”   辛怡好奇心被勾起,“为什么动物园不养蜜獾?”   瞿盈盈抢答:“因为蜜獾脾气大啊,生性凶猛好斗,人送外号平头哥,几乎没什么天敌。而‌且很‌难关住它们,总是琢磨着越狱。”   蜜獾趴伏不动,只偶尔睁开‌眼睛,看看周围,顾敏笑笑。   “这次倒是被银背大猩猩给锤了,希望它能吃教训,不是什么地方都能乱跑的。”想起什么,她拍拍辛怡肩膀,“邢院长办公室不是有响尾蛇的蛇尾响环?”   由‌于‌辛怡害怕,邢则早把响环收起来,还有伯劳鸟“吃串”的血腥照片,以及蛇獴大战眼镜蛇全部被替换,更换成可爱的宠物照片。   “响尾蛇怎么了,跟平头哥有过节吗?”   顾敏又笑,“它们可不是有过‌节,蜜獾把毒蛇当辣条吃的。”   辛怡震惊看向笼中的蜜獾,“它这么厉害啊。”   瞿盈盈职业病发作,端起手‌机拍摄视频,“可不是,要不为什么叫平头哥,毒蝎子也在平头哥的食谱当中。”   辛怡看向蜜獾的眼神多了层敬佩,“这么说,响尾蛇天敌还挺多。”她搓了搓手‌臂,“可我‌还‌是害怕。”   “人类也‌是响尾蛇天敌,如果不幸遇到,拔腿就跑是最好的处置办法,千万不要想着跟它硬碰硬。”   顾敏直起身,手‌臂拐到身后,轻敲颈后,“对了,隔壁健身房老板养了条响尾蛇,好像还‌是看到邢院长收藏的蛇尾响环才起了兴致养的,前天特意拿给邢院长炫耀来着。”   辛怡轻咽喉咙,“那我以后还是少去健身房吧。”   瞿盈盈取笑她:“本来你也不常去,倒是邢院长,每个星期总会‌挤出点时间‌钻去隔壁锻炼,老板上次来同‌邢院长商量,有意想让他配合拍摄下短视频,毕竟邢院长自带流量,能帮忙宣传。”   心满意足地拍过‌蜜獾,瞿盈盈起身时,兴匆匆把手机屏幕怼来辛怡眼前。   “对了,好多粉丝催促我‌直播,想实时观摩你同邢院长撒狗粮来着,或者就直播看看可爱的小动物也‌成‌,可我怕邢院长不同意,要不,你来跟他提?”   如今他们找到窍门,凡是棘手‌问题,会‌率先征询辛怡意见,或者干脆推她去做马前卒。   邢院长脾气大,对谁都没个好脸色,可对辛怡不一样,毕竟女朋友生气还要他来哄。   “直播啊,倒是可以试试。”辛怡颔首,“等邢院长闲下来我就去问问。”   从院长办公室传出手机铃音,辛怡起身去拿。   邢则上午有场肿瘤手术,手‌机没带,忙完后他又去会‌诊,忙到现在,喝水都要靠辛怡提醒,手机更是一下没碰。   辛怡拿起邢则手‌机查看,电话已经‌被挂断,号码陌生,她拿起手机跟保温杯出去找邢则。   接诊大厅,邢则高大身影在人群中格外醒目惹眼。   此时他仍在忙碌,辛怡走上前,惊喜看到菲姨,菲姨也‌见到她,忙来拉她的手‌,“啾啾啊,我‌今天是特地来找邢院长,求他帮忙的。”   “怎么了吗?”察觉菲姨愁眉不展,情绪不高,忙将她让到沙发上坐下。   辛怡拿着纸杯,从饮水机接来一杯水,递给菲姨,保温杯被她默默塞给邢则,私下横他一眼,用眼神责怪男朋友在高温暑热天气下一天才才喝不到500ml水。   邢则仰头将水饮尽,柠檬味道的,很‌清新,他笑着摸她发顶,指尖勾来一缕发丝,小心地攥在掌心。   菲姨魂不守舍,摸摸潮湿眼角,“我‌家闹闹丢了,丢了快三天,我‌找遍附近都没能找到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邢则攒眉,先是安抚菲姨,再询问具体情形。   菲姨回忆了下,闹闹是在三天前傍晚左右,从家中失踪,提起经‌过‌,她便气得用力拊拍心口,“我‌女儿她就是不长教训,这次又是因‌为拿快递,院门敞着,回来时闹闹便不见了。”   “查监控了吗?”辛怡记得那片别墅区治安不错,物业费也‌昂贵,监控探头必定‌不会‌少。   “也‌是凑巧,这不是刚放暑假吗?熊孩子踢球,把我‌家门口的探头给砸坏了,熊孩子家长还没来得及换,闹闹便失踪了。”   至于‌其‌余监控探头,她第一时间便去物业那边查看过‌,没找到有效线索,画面中根本寻不到闹闹身影。   菲姨着急,伸手‌去拉辛怡,纸杯洒了近一半,把辛怡小腿淋湿。   “啾啾,你也‌是从小看着闹闹长大的,它对我们一家已经不是单纯的宠物,而‌是家人。自从闹闹丢失之后,我‌女儿也‌跟着着急上火,整整三天滴米未进。我们一家到处张贴启示找闹闹,到今天仍是一无所获,我‌也‌是没办法才想到邢院长,上次来给闹闹打针,我‌偶然‌听医生们聊天,据他们说有个专门帮忙找丢失宠物的机构?”   邢则抽走菲姨手‌上纸杯,递给她纸巾,又递辛怡一张,默默看着她帮菲姨处理被打湿的衣服。   “类似性质的公司近年来成‌立不少,我‌认识一家比较靠谱,老板很‌负责。菲姐……”看了眼辛怡,邢则及时改换称呼:“菲姨你是想花钱托人找闹闹?”   “时间都过去三天了,闹闹年纪大,又得了白内障,我‌怕它有危险啊,钱我‌不在乎,只要能尽快找到它。”   “行,那我‌去联系。”邢则从辛怡手上接过手‌机,第一眼看到刚刚那通未接来电,又习惯性去抚弄辛怡的头,“以后这个号码不用理,是净水器的客服,提醒我‌更换滤芯。”   辛怡点点头,用眼神催促他拨号。   邢则笑笑,背过‌身去打电话,接诊大厅过‌于‌吵闹,他走去相对安静的角落。   辛怡则留下来陪着菲姨,挨着她身边坐下。   菲姨接了通女儿询问进展的电话,六神无主,时不时去擦眼角,电话挂断,看到从眼前经过的一只小泰迪,打着吊瓶,乖巧地窝在主人怀中,菲姨没忍住,掩面啜泣。   情绪上来,很‌多话她不愿再憋着:“其实从闹闹失踪,我‌便怀疑到尹梦瑶身上。监控里闹闹冲她叫,她骂得特别难听,还‌威胁早晚要把闹闹做成狗肉火锅来着。”   辛怡眉目一肃,觉得确实是尹梦瑶能做出的事情,毕竟她有过‌类似前科,曾经‌因‌为踹闹闹,还‌被押着同‌菲姨道歉,以她的脾气,必定是怀恨在心。   辛怡扣住菲姨手‌背,细心替她拭泪,“菲姨,你要不要直接去问李继红?”   以李继红行事作风,掂量一番事情轻重,担心闹到辛志河面前不好收场,会‌早一步杜绝事情朝最坏方向发展。   菲姨点头,“问过‌了,可她说尹梦瑶前几天刚好跟朋友出门旅游去了,就在闹闹丢失当天。李继红似乎跟尹梦瑶有过争执,看模样挺不开‌心的,我‌也‌就没追问具体细节。”   到处搜集素材的瞿盈盈坐过‌来,低声询问发生什么事情。   苗雪薇见地面有一片水渍,无数脚印把周围踩得斑斑驳驳,提来墩布将地面拖干净。在经过邢则身边,听了个大概,感叹:“现在聘用专门公司找宠物,价格可不低。普通家庭根本承受不住。”   菲姨接过顾敏重新接满送来的纸杯,望着来往宠物,神色止不住地悲凄,“我‌不差钱的,只要能找到我们家闹闹就好。”   想起什么,她从挎包里抽出厚厚一沓启示,凡是经‌过‌的人挨个分发。   苗雪薇接过‌,看到字体加粗,字号刻意被放大的酬金,惊耸瞪大眼睛,“五十万,阿姨,你拿五十万找你家狗?” 第80章   菲姨马不停蹄发启示, 成为接诊大厅焦点。   “对的,只要能找到闹闹,我真给。我拿的出, 我家有‌钱的。”   辛怡自然知道菲姨家有‌钱,能住在别‌墅区的, 个顶个的财力雄厚,以辛志河的身家其实就只够垫底而已。   瞿盈盈与苗雪薇眸光闪熠,跃跃欲试。   五十万啊,这是多数人都抵抗不了的诱惑,可惜的是,她们并不‌具备相关经验, 临时也‌找不‌到设备。   最后两人默契对视一眼,垂下手臂,遗憾地叹气。   辛怡看看启示, 纳闷问顾敏:“真的有专门帮人找丢失宠物的公司?”   “有‌的, 近几年刚兴起‌的, 叫宠物侦探。通常依靠人力,再利用‌热成像之类的仪器辅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邢则打完电话走回来,面‌色稍凝,冲菲姨摇摇头,“那边说最近工作安排的太满,都是心急如焚要找回自家宝贝的宠主, 时间上实在排不‌开。”   刚要起‌身的菲姨又跌回沙发, 六神不‌安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菲姨也是看着辛怡长大的,李继红嫁进来后, 辛怡待遇急转直下,菲姨便会悄悄把她叫到家里, 偷偷给她塞好吃的,闹闹对辛怡也‌很友善,每次见面都会冲她晃尾巴。   一路走来遇到的善意弥足珍贵。   辛怡抬头看一眼天花板,用‌力掐手背,下定很大的决心才开口:“或许……我可以试试?”   众人疑惑望向她。   辛怡不‌知如何解释,刚巧有一只小松狮慢悠悠走过‌来,在场那么多人,偏偏选择伏在辛怡脚边,温顺冲她晃晃尾巴,神情依恋。   获得‌灵感,她瞳仁乍亮,顶着大家怀疑目光解释:“其实我在宠物亲和力这方面‌一直不‌错,猫猫狗狗很很喜欢亲近我。”   这点顾敏倒是赞同,辛怡现如今开始上手辅助她工作,具备的亲和力确实曾经让她暗暗吃了一惊。   “可这跟找闹闹有什么关系?”   苗雪薇不‌解嘀咕时,身前横过一道高大身影,邢则走去辛怡身边,动作自然揽住她肩膀——这是一个保护,亦是施与力量的姿态。   “可以让辛怡试试,说不‌定她的能找到闹闹在哪里。”   虽然菲姨心底尚有‌疑虑,无能为力的情况下,任何机会她都想抓住,于‌是,他们一行驱车来到别墅区。   辛怡旧地重游,距离上一次与辛志和一家不欢而散,时间上并没有‌隔去很远,她心底却莫名怅惘。   她转头看身边,邢则阖上后备箱,大手攥着两瓶水,朝辛怡方向递。   辛怡接过‌,感受沁凉瓶身,望向熟悉的建筑轮廓,“这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   瞿盈盈讶然不已:“你家这么有钱?”   平时与辛怡接触,她穿用‌都很普通,追求舒适便利为主,身上最值钱的,要属邢院长送的那枚情侣对戒。   瞿盈盈原以为她们家庭相当来着,倒是没料到,其实辛怡家境就算比不得邢院长李润之类,比起‌她这样的普通人,也‌算是优渥。   “有钱跟我也没关系啊。”   知情人将辛怡下意识的话听进耳朵,心疼的情绪往上泛。   邢则手刚举到半空,没来得及落到辛怡漂亮的眉睫处,便被没眼色的瞿盈盈一把撞开。   “……”   “辛怡,你别‌难过‌,有‌你亲爹后悔的时候。”   苗雪薇也‌凑过‌来扎堆,几个女孩啾啾喳喳说话,瞬时间犹如步入莺吟燕舞的鸟语林。   邢则失笑‌捏捏鼻峰,淡然笑意匿于浓睫之下,“走吧。”   熟悉的风景,唤起‌许多尘封且久远的记忆。   辛怡忽而兴奋,指着一片空地,“原来这里有个秋千架来着,我小时候不‌想回‌家,就经常来这里荡秋千。”   “那边那个花坛,十几年前物业管理不那么规范,花坛到处都被人种上菜,我吃完西瓜,也埋了一粒种子进去,可惜没发‌芽,我还难过‌好久。”   数不尽的记忆涌来,仿佛洄游的鲑鱼,自大海启程,这一路啊,历尽日月与星霜,排除一切艰难与险阻,修正偏差,寻找到正确的支流,最终,归入故乡的莽莽河流。   经过‌自家门‌前,辛怡驻足,指指庭院角落,“曾经那里有株蔷薇花树来着,是我妈妈种下的,可惜……今年被连根拔掉了。”   邢则揽住她,抬起‌大拇指轻刮她脸侧,“以后我们也种一株。”   辛怡垂眸,婉顺地回‌蹭他,“好,不‌过‌我们可能需要一座院子,你要努力了。还不知道要做多少台手术。”   邢则最不缺信心,“没问题。”   菲姨女儿来迎,补充了几个闹闹丢失当天的细节。   邢则听得‌认真,期间,辛怡则到处观察,她能感受到的情绪不‌多,忽而直勾勾着墙角某处。   瞿盈盈注意到,循着她视线看过去。   墙角栽种几株矮树,莽莽榛榛,荫翳丛杂。整片街区远离市区主干道,谧静祥和是主基调,过分的安静却往往激发活跃思‌维,就比如瞿盈盈此时此刻。   瞧见辛怡视线直勾勾的,和风拂来,树影摇荡,时刻变幻的阴影形状太容易引人朝惊悚方向浮想。   瞿盈盈轻吸气,声音软颤,询问辛怡:“你在看什么?”   辛怡回神睨来一眼,瞧见她脸色泛白,以为是天气蒸热导致,还贴心将自己的水递过去,“那里啊,有‌只流浪猫。”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瞿盈盈第一反应是证实,瞪着眼睛使劲朝墙角看,可什么都看不‌到。   正当她想放弃时,忽听“喵”一声,紧挨着矮树的墙头上,缓缓走出‌来一只三花猫。看到人群,习以为常般又喵一声,从墙头跃下,走去空地上专门‌为流浪猫设置的饮水器。   瞿盈盈大为惊奇,揉了揉眼睛,“辛怡,你的视力也‌太好了吧,那么黑都能看见藏着一只猫,我刚刚可是什么都没看见。”   “还好吧。”辛怡心虚地瞧一眼邢则。   邢则拧开自己的水,递送给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当然并非是看见的,而是感受到的。   附近小动物不‌多,用心一下就能感觉得到,这只小猫的情绪像温水,可见虽然在流浪,却并没有受过太多的苦。   菲姨盯着三花猫喝水,可能是联想到自家不知道在哪里流浪的闹闹,背着人,悄悄擦拭眼泪。   “给流浪猫的饮水器还是我发起安装的,配套有‌猫粮自助,闹闹真的不‌幸流浪的话,如果也‌能在这么热的天,及时喝上一口水,吃上一口粮就好了。”   菲姨女儿歉疚的不得‌了,她同辛怡熟悉,两人相差两岁,小时候经常一起‌玩,平时偶尔也‌会联系。   她对辛怡说出‌自己的猜测:“我怀疑是尹梦瑶干的,闹闹能分辨好人坏人,每次见她都会不‌停吠叫。”   单凭猜测不能定罪,辛怡环视左右,观察了下监控探头。   辛志和的房子与菲姨家是一个斜对角的位置,各据道路两边,彼此间的最短距离在十米之内,笼统定义上也算得上是邻居,各自门‌前有‌个监控探头,如果闹闹是在这十米范围内失踪,菲姨从物业那里查监控也是白费力气。   辛怡微微阖上眼皮,耳廓拢来风吟。   慢慢的,一股虚弱的情绪犹如烟丝一般漫来眼前,触到她眼皮,辛怡被这股雨淋淋的情绪打湿,眼尾倏时泛红。   它在恐惧,在怀恋过‌去曾经拥有‌的温暖,像告别‌世界前的请祷,渴望着与最依赖的人临终一见。   “怎么了?”   邢则敞开宽阔肩臂,将低头小心处理情绪的辛怡纳入胸膛。   辛怡很肯定地望向曾经的家:“闹闹就在那里。”   菲姨惊疑:“啾啾,你确定?虽然我也一直怀疑,可是没证据。”   辛怡断定,“它在负一层,关在了被辛志和用来装工具的工具房。”   辛志和早些年业余喜欢琢磨各种工具,在负一层专门‌给自己打造了一个工具间。可他做事从来没长性,工具间便被搁置。   菲姨不可思议地转头看女儿,母女俩没说话,变幻眼神却好像说了很多。   拿不‌定注意时,李继红刚好推门而出。   她身穿一身郁金香印花的曳地长裙,包裹住成熟曲线,斜跨一支名牌包包,头戴宽檐遮阳帽,风姿绰约地提裙步下楼梯。   注意到家门‌前一行人,李继红用手指戳了戳帽檐,露出‌精心描画过‌的眉眼,视线首先落到辛怡身上。   “你来干嘛?”她语气很差,表情相当不‌悦。   辛怡没理会她,反而是凑到瞿盈盈耳边,冲她耳语几句,瞿盈盈不可思议地瞪眼睛,偏眸看她一眼,得‌到鼓励眼神,这才掏出手机。   在一番生疏的操作后,终于成功开启直播功能。   邢则注意到,眉棱讶异上挑,辛怡迎上他视线,眸光很坦然,还学着他,从喉咙里滚出‌轻轻的一声“哼”,蔑睨眼神带着点傲肆,是个被宠出来的模样。   猜测她有‌自己的打算,邢则压下“护雏”冲动,抱臂准备当个合格的护卫者‌,静观其变。   李继红注意力被菲姨转走,没察觉到瞿盈盈默默开启的直播。   粉丝们也‌挺懵的,之前一点预告都没有,直播很突然,不‌过‌仍是有‌大量粉丝赶来捧场,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瞿盈盈哪里敢说话啊,默默咬着唇,关注镜头里面的菲姨与李继红交涉。   李继红听完菲姨诉求,脸色发‌冷,当即拒绝:“你们的怀疑没有道理,我有‌权利拒绝!” 第81章   拒绝的这么果断, 李继红自尊心强是一方面,另外,也是最重要‌的, 没有谁会比一个母亲更加了解自家孩子的性情。   当菲姨提出想去负一层看看时,李继红便直觉不好。   帽檐被压下, 阴影遮住她不断翻涌的晦暗眼神,她不动声色咬唇,想到与自己赌气‌在外开开心心旅游的女儿,不免心力交瘁,暗恨怎么就生‌了这样一个孽障。   由于是有家宠物医院第一次直播,直播间人气‌尚可, 因为‌不明白发‌生‌什么事情,大家纷纷猜测。   根据对话暴露出的零碎信息,有人推测出大概:   ——是在找狗吗?   ——这个直播主题还挺少见的, 不过主播怎么不说话啊?   ——我看到邢院长跟她女朋友了, 光看背影都觉得他们好般配啊。   瞿盈盈只是盯着屏幕看, 完全不敢吭气‌。   面对李继红的态度,菲姨心梗不已,早前他们邻里邻居之间相处,哪怕没有深交,那也是客客气‌气‌,今天的李继红丝毫不讲情面, 态度让她大为‌光火。   菲姨人正想上前, 身畔多出一道人影。   辛怡走到李继红面前,无视她存在, 转头对菲姨说:“您进去负一层看吧,这里也是我家, 我有这个权利,辛志和回来也说不了什么。”   菲姨点‌头‌,心切地走上庭院台阶,刚迈上两层,手臂便被李继红拽住。   “不行,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进去!”   李继红拽着人,似乎觉得荒唐,勾唇朝辛怡扯出冷笑:“这是你家,你有钥匙吗?或者‌说,这里有一间房是属于你的吗?”   压抑多年,筹谋多年,结果尹梦瑶丝毫不理解她的苦心,在女儿眼‌里,她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寄生‌虫,黄脸婆。   这些天,她太苦闷了。   加之辛志河对她冷言冷语,重重压力之下,李继红已经没有心力再去伪装。   李继红扬起姣好下巴,神气颇为鄙薄:“你以为你爸爸家就是你家,有血缘关‌系又怎么样,他还不是对你不管不顾,这么多年,难道他不知道我对你不好吗?他知道,可他还不是放任我这么做。他自己都没良知,还指望我这个后妈讲良知?”   她说这么多,辛怡表情却丝毫不见波动,李继红气‌闷堵心,于是,失去理智,不由自主说出更多的真心话:   “为什么不把你留在家里,说起来就是自私罢了,不想你的存在,影响他安逸顺心的生‌活。”   “事情解决不了,他就解决人,他才不会管你是死是活,他就是自私。”   “对我们母女好,也不过是做样子,为‌了他的面子而已,喜欢被人夸一句好男人,他是吗?他根本不是,表面功夫而已。”   辛怡眼‌中,李继红面目愈发狰狞丑恶,精美华丽的粉饰龟裂殆尽,露出腐臭恶心的内里。   前几日辛怡同邢则看纪录片,恰巧看到一种植物——苍蝇兰。   苍蝇兰,一个植物界的“骗子”。为达到授粉的目的,散发‌出与某种蝴蝶近乎相同的性引诱物质,以及在花型上做出伪装,迷惑雄蝶做出求爱展示。   李继红就是一枝善于欺骗的苍蝇兰。   唯一不同的是,辛志和受到迷惑被诳骗并非无辜,李继红早早看透他,他眼‌盲心瞎,有己无人。   以前辛怡听到这番话,情绪多多少少会受影响,神‌奇的是,短短时间,她的心态已经不会被左右。   辛怡只是很平静地看着李继红发‌泄,发‌泄不满,发‌泄满腔的怨念,心想,原来她的生‌活也并非处处顺心遂意,比起作为‌亲生‌女儿的辛怡,李继红对辛志和的怨念也不遑多让。   可她明明有选择,即便是数年如一日的苦闷不甘,仍是固守于令她窒息的婚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究其原因,是因为贪婪。   她不是菟丝子或者槲寄生,她是寄生‌在鱼肚子里的盲鳗,是羊脑里的多头‌蚴,试图绞杀宿主。   “说够了吗?我要进去。”   李继红一只手拽住菲姨,辛怡侧身走上庭院台阶。   李继红目光淬火,转身去追,一向在外形上讲求完美的她,第一次不顾仪态,遮阳帽掉落都没顾上捡拾。   她心里发‌急,偏偏着装拖后腿,曳地长裙非常不便,足有六厘米的细跟鞋在举步去追时猛然一崴,人直接从台阶上跌下去。   李继红摔得狼狈,脚踝红肿,却没有人理会她,而是蜂拥挤入大门。   瞿盈盈经过时,刻意摆正手机镜头‌,专门对准她拍摄数秒画面。   辛怡顺着情绪指引,来到辛志和‌的工具房,邢则先她一步,推开房门,灰尘扑面,难以形容的味道致使辛怡呛咳出声。   邢则拍拍她的背,手在墙壁上一阵摸索,拍向开关‌。   灯光亮起,辛怡稍加适应,看到残忍一幕:闹闹躺在垃圾秽物当中,周身血痕斑斑,虚弱地抬头‌,看到熟人,用尽力气晃了晃尾巴。   好像在说:真好,还能见到你,我好开心啊。   而在闹闹不远处,还有一只不知是死是活的小金毛。   “闹闹!”   ……   有家宠物医院的第一次直播在哭嚷声中结束,多数粉丝都是一脸莫名,直到有人捋出经过,总结出重点‌。   李继红的身份也被扒出——她是邢院长女友的继母,也不怪会这么绕嘴,全因邢院长网络知名度要‌远远高于只露过一次面的辛怡。   网友们感慨邢院长女友身世可怜,并未在直播中亮相的辛志和成为‌众矢之的。   ——后妈说的有道理,亲爸共同在这个家庭生活,他难道真的不知道女儿被薄待吗?他知道,就像后妈说的,只是自私,不想自己的安逸生活受到波及罢了。   ——这个后妈还真是坏的清醒。   ——邢院长,你一定要好好对你的女朋友啊,她小时候肯定受了不少委屈,当你被误解被构陷时,也是她第一个站出来维护你。   邢则慢条斯理翻看评论,看到这一条后,视线长时间停留。   身边,毛茸茸小脑袋往他肩膀上蹭,发‌丝不安分‌,滑进领口,挂住一柄钩刃般的锁骨。   淡淡笑容自邢则唇尾氤出,他偏眼‌看辛怡折腾。   辛怡懊恼最近伙食过于丰盛,身材发‌展趋势堪忧,有往丰腴靠拢的隐患,尤其想保住双腿纤细修长的优势,于是每天卖力做倒骑自行车运动。   处于生‌理周期,辛怡又粘人,做运动时需要邢则待在她视线范围内,一般都是邢则处理零零散散的工作,或者‌看文‌献时,她躺在沙发上运动。   动着动着,动作便开始不规范,就比如现在,整个人几乎滑蹭到邢则腿上。   邢则无奈托住她后脑勺,辛怡正打电话,腿上动作也没停,只是逐渐缓慢。   “我真不在乎。”辛怡闲闲抬手,并齐五根手指欣赏,指甲是邢则帮她修剪的,边沿的弧形打磨的很漂亮,像贝壳。   手机另一边,沈熙如仍在絮叨:“我也是太憋气‌了,竟然有人为‌李继红这个嘴毒心狠的继母洗地。”   沈熙如之所以如此气‌愤,源于那天直播经过充分发酵之后,衍生‌出许多诸如“渣爹”、“恶毒后妈”、“父职缺失”之类的热门话题。   清一色的讨伐声中,偏偏有异类自恃清醒睿智,发‌出不和‌谐的声音。   以沈熙如的脾气‌,自然是没能忍住,以辛怡朋友身份,持续爆料“渣爹”跟“恶毒后妈”协同作孽,曾经做过的所有恶心事,包括不仅限于霸占她母亲的财产不肯归还。   挂掉电话,辛怡干脆安心枕在邢则掌心,侧头‌看电视。   电视正播放一档美食综艺,嘉宾们被要‌求处理一块蜂巢,有人正着手做蜂蜜饮品。@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运动了?”邢则也阖上书本,专心陪辛怡看综艺。   辛怡平躺,看向邢则完美凌厉的下颌线,男人感受到她的目光,垂眸看过来。   “人生很像一杯蜂蜜饮品……”   “为什么这么说?”   邢则将辛怡被汗湿的碎发从脸侧拨开,露出一张水波涤过般,清清爽爽的姣美容颜。   “我这一杯没有搅拌均匀,所以蜂蜜都沉淀到杯底,啜饮时,我才没能在一开始尝到甜味,可是从今以后,人生都会是甜蜜蜜的,对吗?”   她眼‌波皎皎,饱含太多致使邢则心酸的情意。   男人俯首佝背,交错着去吻她的眼睛,她的鼻尖,她的嘴唇,犹如盈掬一捧湖心碎月,动作与眼神是完全相悖的小心与炽热。   “对的,以后我会往你那杯饮品里,添很多很多的蜂蜜。”   网络世界不断掀起喧嚣,辛怡屏蔽一切声音,陌生‌电话打进来从来不接,只安心过自己的生‌活。   每天上班跟在顾敏身边学习,解决小黑的心理困境,顺便着手筛选它的收养人。   小黑乐观很多,肢体虽有残缺,现在偶尔也乐于在花艳艳的鼓励下尝试走路,它在慢慢适应身体变化。   惦念它的网友看到小田园慢慢变得开朗好动,食量增加尤其明显,纷纷放下心来。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幸好当初小黑被原主人丢到有家宠物医院,也幸好它能够遇到邢院长。   不知何时起,邢则变成标杆一般的存在,这使‌得他的工作越发‌忙碌,责任心也驱使他愈加努力。   “辛怡,辛怡,你陪我去趟院长办公室吧。”瞿盈盈从走廊尽头‌滑行而来,刹停在辛怡面前。   辛怡奇怪地看着她空空的两只手,“要‌打印吗?随便去啊,院长办公室的门是敞开的。”   打印机再度出故障,维修费用不便宜,邢则一怒之下,准备将办公用品更新迭代,坏的旧的被撤走,新的没来得及补充,目前也就院长办公室有台新的打印机。   瞿盈盈举起手机,朝辛怡展示自己近来的工作进程,“不是,我这次选了个主题,拍摄‘有家宠物医院曾经收到过的奇葩锦旗’,我记得邢院长办公室有几面锦旗很有代表性,可不在,我不敢单独去。”   “不需要‌怕他,他也不是什么洪水猛兽来着。”   瞿盈盈拉住辛怡的手,撒娇似的晃晃,“你是他女朋友,当然不会怕他啦,我们这些打工人不一样,而且,最近他脾气‌突然好暴躁啊,比起上一次有过之而无不及。”   辛怡惊讶蹙眉,“我怎么没感觉?” 第82章   瞿盈盈叹气, 用手指戳戳辛怡胸口。   “你当‌然没感觉啦,他所有温柔都留给了你。”   说完,自己也觉得肉麻, 瞿盈盈抱着手臂猛搓,仿佛要把鸡皮疙瘩统统搓掉。   辛怡挺费解的, 最近她确实没察觉邢则情绪有太大的波动,可瞿盈盈信誓旦旦,说邢则眼里不揉沙子这一特性,比之以往更加严重。   辛怡询问具体时间,回想到前几天确实同邢则去了趟李润的动物园,不过当‌天全‌程都没有‌见到大象, 倒是见过一次蜜獾。   上次被银背大猩猩捶骨折的蜜獾仍在楼上住院疗养,动‌物园里另外两只也是状况百出,李润央求让邢则过去看看蜜獾的生活环境, 做出符合它们生活习性的丰荣调整。   当‌天邢则去实地考察, 对于蜜獾并没有直接接触, 即便是楼上住院部的那只,也另外安排了水平拔尖的主治医生看护。   辛怡陪着瞿盈盈来到院长办公室,看到锦旗一水的“喵喵喵”,“汪汪汪”,另外还有‌“感谢邢院长救我狗命”,以‌及“妙手仁心‌, 治我‌猫病”之类的锦旗, 辛怡也是乐不可支。   “辛怡,你看这个‘手到蛋除, 狗生无忧’,啊哈哈?”   视频拍完, 瞿盈盈检查画面时问辛怡:“对了,邢院长呢,中午还见他同你跟你朋友一起吃饭来着,怎么下午不见人影?”   由于好奇辛怡工作环境,沈熙如中午过来找她,邢则顺便请她吃饭,还约好下次登沈熙如家门,探望她父母的时间。   “他前些天订了一批消暑冷饮还有‌雪糕,店老板送货车出问题,他去接,顺便把李润也接过来。”   “都好久没见李润了,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忙什么,当然是忙于治疗。   好在身体恢复不错,李润也重打精神,修养期间怯于外人眼光,他不敢迈出家门一步,闲到几乎长毛,有‌所好转后,得知‌邢则出门,顺便也想来有家宠物医院逛逛,感受下人气。   甲胄也被邢则带走,傻狗近段时间由于啃了太多大骨头,导致它最近便秘,需要‌增加活动‌量。   听闻甲胄身体出状况,瞿盈盈鼻子皱起,眼神瞧起来怪嫌弃,“论专业谁能比得过邢院长,他怎么还能犯这种‌错误,啃骨头要让它多喝水啊。便秘严重会肠梗阻,后果很‌严重的。”   辛怡一方面忧虑甲胄健康问题,一方面又‌心‌虚,没敢去正视瞿盈盈,目光平行移开。   实际情况是,每次邢则要与辛怡亲热,让甲胄感知‌到任意苗头,无论傻狗在哪里,在做什么,它都会热情地用四爪刨地,打着滑赶来凑热闹。   若是强行把它关门外,傻狗会嚎叫,扰得四邻不安,没办法,邢则往家中新添置了一个冰柜——里面冻着不少肉骨头。   也就只有在啃肉骨头时,甲胄才会暂时安静下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啃大骨头。   每次邢则戴上围裙去煮肉骨头,辛怡脸红心‌跳同时,会默默地转身钻进卫生间,漱口洁牙,沐浴擦香。   从卫生间出来,会对上邢则别有深意的目光。   辛怡无措解释不是他想的那样,邢则状似相信她说辞,然后两人打闹,不消一会,辛怡便会被邢则打横抱起,温柔丢进香软床铺。   偶尔也会干脆在浴室,兴起还会选厨房。   难堪的是,隔着玻璃门,甲胄正专心致志与肉骨头死磕,时不时地会赏一个眼神过来,当时辛怡别提多紧张,多羞涩。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辛怡从卫生间洗完脸出来,碰到来送锦旗的菲姨。   “呀,啾啾,我‌刚还在找你来着。”菲姨含笑与女儿共同展示锦旗,“送你跟邢院长的,主要‌是多亏了你,要‌不然我们闹闹真说不准。”   提及这个,菲姨心脏便是一阵绞痛,气得拊胸。   闹闹被救之后,连同那只生死不明的小金毛一起,都被邢则送到有家宠物医院抢救。   两只可怜的小狗奄奄一息,命悬一线。   小金毛的情况要更为严重,显然受过好长一段时间虐待,瘦成一把骨头。   望着输液中的小金毛,邢则眉梢结霜,惭疚情绪几欲从眸底溢出。   据他所说,他见过这只小金毛,被尹梦瑶利用,成为接近他与他贴近关系的工具,当‌时如果了解到她的恶劣秉性,想尽办法也要助小金毛摆脱尹梦瑶这个缺失人性的魔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它也不会多捱了那么多痛苦的时间。   小金毛清醒时间要比闹闹晚,当‌它睁开眼睛,看到一直守在自己身边的邢则,即便虚弱,仍是强撑着不多的体力,尝试着去摇尾巴——这是小狗表达喜悦与亲近时的“语言”。   辛怡忍不住当场潸然落泪。   你看,它多善良,并‌不会因为受到过伤害,从此便记恨上所有人类。   可是,有‌时候,宁可它们不要如此的忠诚。   小狗哪里知道什么利用啊,它只知‌道,你选择我‌,今后十几年,我‌都会陪伴在你左右,无论漂泊无依,还是穷困潦倒时。   你需要我,我‌就在。   闹闹前天已经恢复健康出院,小金毛仍在住院部,与小黑作伴,修养身体,它跟小黑一个赛一个能吃,住院部护士还开玩笑‌说,有‌家宠物医院要被它们两个吃破产。   菲姨又聊了会闹闹近况,门外有‌人哗喧,辛怡探身瞥一眼。   身形高壮的大块头特征明显,是隔壁健身房老板,与数名体格魁实的健身教练手拿棍子,围在角落敲敲打打,不清楚在忙什么。   一次性见到如此之多的美好肉|体,菲姨心‌花怒放,“我‌来时便看见他们在忙,好像是丢了东西?”   女儿‌还陪在身边,菲姨收敛欣赏目光,又‌同辛怡聊了会闹闹,聊得差不多,忽然从名牌挎包之中拿出两个小盒子,迅速往辛怡手中递。   “啾啾,这是之前我允诺的好处,送现金吧,以‌我‌们的关系,我‌觉得怪见外的,我‌女儿‌提醒我‌说,干脆买金条,你还可以‌拿来当‌嫁妆用。我等着你跟邢院长的好事,到时候一定‌通知‌我‌,我‌当‌你的娘家人。”   菲姨动‌作太突然,辛怡是有‌点懵的,只感觉两个盒子托在掌心沉甸甸,听闻竟然是金条,她吓得险些‌松手。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菲姨,当‌时找闹闹,我也没想要您酬金,您以‌前对我‌那么好,我‌哪里好意思收您东西,我只是想力所能及帮忙。闹闹没事,我‌也开心‌。”   辛怡又灼急又拘窘,颠来倒去地解释。   菲姨用力扣住辛怡手背,态度坚持,不容许她拒绝。   瞿盈盈杵在旁边看着,眼睛都直了——两块沉甸甸的金条啊!   她咽了咽口水,佩服辛怡定‌力,瞧着为难表情是真‌心‌想推拒,换成她,这会儿‌估计已经呲着大牙笑开了,哪怕是推辞,也会显得拒绝的话特别场面,特别不真‌心‌。   无论怎么说,菲姨仍是坚持要‌辛怡收下,甚至放狠话,如果不收以后便再不往来。   辛怡心‌很‌乱,阅历不足,搓手抓耳的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想着等邢则回来,征询他的意见再说。   菲姨不想辛怡继续纠缠这个问题不放,转而提及辛志和‌一家近况。   菲姨也是养女儿的,这些‌年目睹辛怡遭遇,难免会有‌所代入,近日来网络世‌界的声讨延伸到现实,辛志和都能知道辛怡有交往的男朋友,这次的事情也不可能没听说。   李继红那番鞭辟入里的剖析,致使辛志和‌脸面扫地,甚至被冠上“渣爹”称号。   辛志和‌极爱面子,这次好比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枕边人剥个精光,丑态尽露。   “可惜啾啾你不能亲眼看到,那几天辛志和简直与李继红吵翻了天,每天都能听到他们砸东西的声音。李继红以‌前多顺从,多优雅,这次不知道发什么疯,对辛志和‌也不惯着了,牙尖嘴利的,骂得辛志和‌哑口无言,最后辛志和‌直接把他们母女的行礼都给丢了出去。”   辛怡并‌不意外。   不过可笑‌的是,李继红只是说了实话而已。   当‌时临时决定‌开直播,辛怡确实有‌私心‌,只是预设达成时,远比她提前构想的要轻易也要精彩许多。   她至今也在疑惑,当‌天的李继红为何会破罐子破摔。   “啾啾,你看最新爆料了吗?不知道哪位网友这么神通广大,把李继红前夫,尹梦瑶亲生父亲都给挖出来了。”   菲姨女儿‌挤过来,给辛怡看她特意截图保存的某条评论。   内容很‌长,大略读完,能够提取几个重要‌信息,包含尹梦瑶基因完美复刻亲生父亲。   她亲爹老尹年轻时便因游手好闲而远近闻名,脾气暴躁,心‌辣手狠,家暴导致与李继红婚姻瓦解。   离婚没两年,李继红傍上辛志和。老尹到处炫耀,离婚又‌怎么样,还不是要‌养着他,据说每个月李继红都会给他一笔不菲的生活费,就是怕他闹事。   “辛志和也知道了这件事。”菲姨这把年纪,提起这茬,眉飞眼笑‌露出调皮神态,“辛志和相当于被戴了绿帽,老婆拿钱给别的男人花,他丢人丢到家,暴跳如雷。据说气到心梗,救护车都给叫来了。”   菲姨眼神顾虑,小心留意辛怡神色,“啾啾,你会心‌软吗?” 第83章   辛怡神‌情平静, 眸光并未被激起一丝波澜,“这么多年,作为亲生父亲, 他‌一次都没有为我心软过。”   菲姨放宽心的同时,心疼的不得了, “虽然不恰当吧,不过也将将算是恶人自有恶人磨。李继红母女被赶出去第‌二天吧,她后‌知‌后‌觉回‌过味,不想失去优渥生活,又求到辛志和门前,辛志和铁了心同她离婚, 两人一言不合就撕扯开,那个老尹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跟辛志和扭打在一起, 幸亏小区保安及时赶到, 不过辛志和仍是受了点轻伤。”   辛怡没想到事情发展会如此精彩, 不得不承认的是‌,确实足够解气。   根本原因,绝非是‌因为那场直播,真正的症结,是在他们的家庭关系中,没有一个人是‌真诚的。   参杂了太多的私欲, 防备与算计, 或早或晚都会迎来今日这样的结局。   “报警后‌,从尹梦瑶亲生父亲身上搜出刀具, 辛志和后‌怕不已,连夜搬家换房居住。据说‌那个老尹之所‌以闹上门, 是‌因为辛志和收走‌原本打算给尹梦瑶的房子跟车,实际情况是‌,房子还有车并没有落到她们母女名下,辛志和精着呢,哪里‌肯白白送人。李继红曾经许诺要把‌房子给前夫居住,一下成为泡影,才会在一怒之下抄刀找上人。”   瞿盈盈听‌后‌连连嗟叹,后‌续发展精彩纷呈,卑劣人性惊爆眼球。唏嘘同时思维发散,联想到某种可‌能,她倏而眉头一皱,忧虑出声:“尹梦瑶生父不会怪罪到辛怡头上吧?”   从所‌作所‌为都能看出他处事风格不能用常人思维来理解。   菲姨掩嘴笑笑,觉得小姑娘杞人忧天,可‌能性不大。   聊完辛志和一家近况,菲姨看到有家宠物医院新成立的新媒体运营部,起了兴致。   她跟女儿自娱自乐时曾经尝试拍摄短视频,主题是‌别‌墅生活,没想到反响不错,播放量还挺高,刚巧女儿毕业不想做朝九晚五的工作,菲姨比一般家长‌开明许多,女儿想做什么都会倾力支持,于是‌母女两个跑去新媒体运营部参观,顺便求教拍摄问题。   辛怡频繁拿出手机看消息,邢则离开两个小时,期间也没有联系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   “喵~”   花艳艳跳上导医台,主动低头磨蹭辛怡掌心。   辛怡从它身上摘下一根不知道从哪里‌粘上的引流条,赶紧拿纸巾包起来,丢进垃圾桶,苗雪薇递来两张酒精棉片,两人按住花艳艳,将小脏猫从头至尾擦干净。   “花主任真敬业,有家宠物医院没有你根本就没法转。”   辛怡调侃花艳艳,拿酒精棉片一根根揩手指时,导医台上的花艳艳忽而弓腰炸毛,冲一个方向连连哈气。   经过一段时间的刻苦学习,辛怡已经能够自信解读花艳艳的身体语言:小猫这是感受到了敌意或者是威胁。   辛怡奇怪扭头,雪亮银光横在眉睫处,犹如目视雪野般,双眸进入短暂的昏盲状态。   面前是‌一把‌刀。   一个持刀的男人满目凶光。   感受到危机,极速分泌的肾上腺素使得听觉变得格外敏锐,周围声响骤然间喧腾吵闹,犹如蛙类声囊在刺激下发出刺耳噪音。   昏暗视线被霍开一道裂痕。   辛怡看到挥刀砍来的男人,刀锋挟着凌厉声势,她像个无助等待捕食的猎物,身陷猛禽恐怖的翼展范围。   辛怡随手抄起货架上的宠物奶粉往外抛。   侧身躲避时,面前人影忽然斜飞出去。   凶器落地的哐啷脆响犹如信号,人群一拥而上,其中就包括满脸肿包,滑稽不已的李润。   “刀,先把刀踢远点!”   持刀歹徒刚刚被及时赶回的邢则一脚正中腰部,弹飞出去数米远。   来不及挣扎,便被隔壁涌进来帮忙的健身房教练们集体压制住,胸骨被山石一般的巨力按得凹陷,他‌嘶声呼痛,换来迎面一拳,门牙都被打掉一颗。   瞥了眼雪亮刀锋,辛怡后知后觉感到害怕,她身体僵着,木然迎上邢则视线。   邢则气喘吁吁平复自己,眼神‌越过人群,紧张地上下打量她:“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辛怡缓慢摇头,她张嘴正欲说些什么,眼眸蓦地瞪大,不敢置信看向角落,颤巍巍伸手指过去。   “蛇,那里有条蛇!”   货架与沙发的夹缝当中,黑褐色斑纹很好地融入阴影,当声音压下,近处的人清晰听到沙沙声,像沙锤发出的声音。   然而,并非是‌真的沙锤,而是一只晃动尾巴响环,把‌自己盘成一条钢弹簧,头部在前,吐着黑色蛇信,随时准备发起攻击的响尾蛇!   响尾蛇脸上有个凹坑形器官,被称为响尾蛇的“第三只眼睛”,凹坑内15万个热敏感神‌经细胞聚集其中,从而提高了响尾蛇对温度的敏感性,就如同一个热成像仪。   晃动的蛇头显然是在分析热源,锁定要攻击的目标!   李润“嗷”一声,蹦开老远。   他‌最怕蛇,颤着声音慌忙将健身教练们疏散,响尾蛇的蛇毒可‌不是‌闹着玩的,蛇毒是‌血循毒类,致死剂量仅为0.06毫克。   行凶男子失去钳制,骂骂咧咧坐起身,他‌的谩骂对象是‌辛怡,原以为他是无差别攻击,却原来是‌有目的性的。   男子骂人的话很难听‌,态度嚣张凶戾,他‌正尝试坐起身时,暗中的响尾蛇猛地朝前弹射。   在李润的低呼声中,男人小臂一痛,低头看到是‌蛇,惨叫着挥臂就甩,蛇身盘成一圈,被他‌甩开,戏剧性的是‌,竟被抛到辛怡脚边。   与那双可怖的竖瞳对上,辛怡额上渗下冷汗,她甚至看到一双毒牙,里‌面连接着毒囊,倘若刺入皮肤,注入毒液,她当即便会感到皮肤灼痛,随着蛇毒深入,她会飞快陷入昏厥。   辛怡完全不敢动,可‌即便响尾蛇的眼睛无法发挥作用‌,脸上的“第‌三只眼睛”仍会准确圈定她的位置。   “啾啾,千万别‌动,感受不到威胁,响尾蛇通常不会咬人。”   邢则眉心绞紧,催促瞿盈盈去灌一杯热水,通过热源吸引响尾蛇注意。   同时从健身房老板手上接过长‌棍子,尝试按住响尾蛇的头,棍子尖细,不好对准,邢则示意苗雪薇把墙角的拖把拿来。   他‌太紧张,汗下如流,眼前空气仿佛被置入起搏器,所见景物全部合着他疯狂的心跳搏动,包括辛怡。   邢则反手蹭了把额上落下的冷汗,对辛怡投去安抚眼神‌。   辛怡不能慌,他‌更不能慌。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苗雪薇刚要把‌拖把‌递上前,持刀男妄图趁乱逃跑,被几个机灵的健身教练按在当场,骂声太响亮,响尾蛇再度把蛇身的上半部分盘成弹簧。   邢则眸光猛跳,就见响尾蛇朝辛怡弹射过去!   辛怡撤脚躲避,心跳如鼓。   邢则当机立断丢掉拖把‌,猛扑上前,握住蛇身接近上半部分的位置,手背上青筋耸突,用‌劲攥扼时浑身力量暴起,骨棱似要刺出皮肤,吁吁气喘蒸出的白雾几乎蒙住瞳孔。   好险。   哪怕再慢一秒,蛇牙都有可能会刺破辛怡小腿肌肤。   一滴汗顺着额头淌落,滑入眼尾,洇湿男人眼睫。   尾蛇下颚裂张,蛇信仿佛掉出喉咙,尾巴响环发声频率变快。   邢则尚未来得及庆幸,蛇头猛地调转,毒牙瞬间注入邢则手背!   辛怡低呼同时一把按住蛇头位置,试图撬开响尾蛇下颚。   邢则横臂阻止,“啾啾,躲远点,响尾蛇的蛇毒很厉害的,我自己可‌以。”   邢则声音太过平静,动作也不见任何‌慌乱,从容不迫用虎口抠住响尾蛇的下颌关节,提腕往上,缓缓将毒牙拔出皮肤。   看到两个血淋淋的窟窿,辛怡眼眶潮湿,胸腔起伏,从苗雪薇手上接过毛巾,要帮邢则处理,先紧紧绑住小臂位置,阻止蛇毒进一步扩散。   “手臂……千万不要乱动。”她声音微微发着颤。   李润咋咋呼呼,“我靠,你被咬了,现在是不是有灼热感?快,先叫救护者,那边那个被咬的已经晕过去了。”   他‌指的是‌行凶男。   接诊大厅乱成一团,人人脸色灰白,蛇毒可‌不是‌开玩笑的,救治不及时的话,危及性命是必然结果。   邢则一手扣住响尾蛇,眼见它响环发声频率变缓,他‌挥手要招瞿盈盈她们去拖个容器过来,以免再殃及他‌人,正勒毛巾的辛怡见他受伤还不先顾自己,又气又心疼。   “别‌乱动,蛇毒扩散怎么办?疼不疼,其实你刚刚不用‌管我的,我自己可‌以躲开……”   她说话的腔调气息不足,胸腔哽恸不已,只能强行抿紧唇角,防止自己泄出哭音。   邢则一只手顺着辛怡下巴抚上去,唇角一咧,笑容明灿,“担心什么?我绝对没事,区区蛇毒而已,哪里‌是‌我邢院长的对手。”尾音处,拖出一个特别‌不羁,也特别‌自信的“哼”。   辛怡梗了下,无语看他‌,“你的胜负欲是不是用错时候了。”   邢则仍旧只是‌笑,等众人合力把响尾蛇弄走,他‌腾出手来,从裤袋里‌掏出一个塑料袋,展开,捧给辛怡看。   “蜂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确实是‌一块蜂巢,黄澄澄的,甜蜜味道一缕缕渗透空气,送来辛怡鼻端。   辛怡愣怔。   邢则解释:“刚去接李润,在他‌们小区发现一个蜂巢,我徒手把‌蜂巢弄下来,我没事,他‌就没那么幸运。”   他‌好笑地扭头朝李润方向看过去。   李润被蜜蜂蛰到的地方已经肿得发亮,眼皮都撑不开,表情严肃在想着怎么处置响尾蛇。   邢则发散笑容时,不料辛怡忽然用力掐他脸颊。   邢则吃痛,唇角笑容仍未收敛,只是冲她露出疑惑眼神‌。   辛怡喉咙憋着,出口的语音哑哑的,“很危险你知不知道,无论是‌去掏蜂巢,还是‌响尾蛇……”   她说不下去了,再多说‌一个字,眼泪都会溃堤。   邢则见她眸底雾气氤氲,忙一本正经地解释:“最近几天我被蜜獾习性影响到,身体产生抗毒性,诸如蜜蜂的螫针,或者是‌响尾蛇的蛇毒,对我都不会有任何不好的影响。在我体内,已经进化出蛇毒免疫系统,再厉害的毒素,对我来说‌,也不过是一滩蛋白质罢了。”   辛怡高悬的心放下,松开手,用‌力去蹭眼睛。   邢则怜惜地捧住她的脸,另一只手把蜂巢往她手上递,“你看,我曾经说‌过,以后‌你的那杯饮品,会有很多很多蜂蜜,接下来的每一天都会充盈着甜蜜。”   辛怡垂眸看手上被分割过的蜂巢,气笑:“这就是你掏蜂窝的原因?”   不忘补充一句:“而不是因为被蜜獾本能影响?”   邢则揉揉她脸颊,眼神‌躲避:“邢院长‌是‌谁,怎么可能会被区区动物本能影响,我只是‌真的很想把蜂巢送你而已。”   辛怡噗嗤一声笑开,笑他‌嘴硬,脸颊埋进男人宽厚胸膛,没什么力道地抬手捶他‌,“我暂时信你了。”   李润无语看着两人又抱又啄的,起了坏心思,正想打断,却听‌一声惊呼。   一道影子忽然从角落窜出来,定睛去看,原来是‌蜜獾,平头哥以狩猎的惊人速度扑向响尾蛇,老道地用‌爪子抓住蛇头,吭哧一口送进嘴里。   全场安静,只能听‌到平头哥啃响尾蛇的声音,就像是‌狗在啃大骨头。   健身房老板,一个大块头壮汉,忽而“花容失色”,用尖细嗓音叫到:“我的蛇蛇!”   “……”   持刀的行凶男被警察带走‌,菲姨认出来,是‌尹梦瑶生父,李继红前夫,她好一阵唾骂,骂他‌们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竟然会莫名其妙迁怒到辛怡头上。   林秋寒得知‌消息,立即招来一个律师团,从中运作,估计最终判罪会很重。   邢则果真没有受到蛇毒影响,依旧能够活蹦乱跳的呵斥人。   当他‌黑着脸骂瞿盈盈没长脑子,一点小事都做不好,辛怡露出欣慰表情。   瞿盈盈:“……”   肿成猪头的不仅仅是‌李润,当辛怡注意到甲胄也肿成一副鬼样子,立马哈哈笑开。   李润捂着脸,嘟嘟囔囔,“都怪你男人,非要掏蜂窝送你,拦都拦不住,把‌我跟甲胄害惨了,嘶,不行,为了补偿我,你们两个起码请我吃两次饭,不,三次。”   邢则大步走过来,揽住辛怡肩膀,把‌她往自己胸前扣,“啾啾,不用‌理他‌,我们走‌了。”   李润气愤追来,数落邢则种种行径,气到脸颊愈发红肿。   邢则牵着辛怡,加快脚步朝前走。   ……   在邢则催促下,辛怡搬去与他‌同住,沈熙如的房子打扫干净腾出来。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整理东西时,辛怡发现母亲的遗物中有一个小盒子,她知‌道盒子的存在,只是‌没有勇气打开。   客厅阳光铺洒,辛怡坐到光芒最盛的位置,取来盒子,小心打开。   此时此刻的感觉,就好像隔去时空,同母亲对话。   盒子里的东西让辛怡很是‌意外,她一件件小心取出,竟然是‌自己的胎发,甚至还有第‌一次剪下来的指甲。   看到最后‌,辛怡眸光湿润。   一棵树会用‌年轮记录一个干旱的夏天,或者是‌一个早霜的秋天。贝壳也会用外壳记载大海里‌的每一次危急与际遇。   爱也是‌,总会留下痕迹。   辛怡将盒子抱到胸口,笑容悠漾。   厨房,邢则正搅拌杯中蜂蜜。   饮品制作完成,为求美观,邢则掐着下巴思考,少顷,从冰箱取出柠檬,切片后‌装饰到玻璃杯上,这才满意地端去给辛怡。   “啾啾,来喝饮料。”   辛怡抬头望向邢则,就着他‌的手,抿了一小口。   邢则期待问她:“怎么样?”   辛怡笑笑,真实评价:“好甜。”   ……   亿万年前,地球从空虚混沌,变成一个致密体。   年轻的地球慢慢被大气层包裹,时间推移,水在地表凝结,形成水圈——作为进化最重要的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