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那个光明神! 作者:遗忘li   文案:   ——阿芙拉是个女巫。   ——信仰黑暗,背离光明。   为了遵循导师的命令 阿芙拉伪造身份潜入了光明教廷。   潜入教堂的第一天,阿芙拉就在风景优美的教堂后花园里,见到了一位正在长椅上闭眼享受微风和阳光的银发白衣美少年。   少年他颜值爆表,气质更是冰冷疏离,让阿芙拉按耐不住的上前去搭话。   ………………   为了封印地狱诸神,力量耗费过多的光明神安格斯不仅沉睡千年,醒来后身体还缩水成了少年。   闲极无聊,光明神安格斯派遣一个化身降临到教廷圣地,随便找了一个地方闭目思考人生。   三分钟后,一个看似优雅纯洁,实则黑暗阴影缠绕全身的女巫手捧蓝色鸢尾花款款走来,   微笑道“你好,我第一次来到圣地,所以迷路了,请问你可以帮我指个路吗?”   安格斯“???”   内容标签:强强 西方罗曼 西幻   主角:阿芙拉 ┃ 配角:安格斯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攻略那个光明神!   立意:面对黑暗,绝不退缩,一往无前,心向美好。 第1章   光明国度。   教廷圣地。   作为众光之主安格斯在大地上的神国,圣地亚瑟兰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庄严肃穆的安宁之所,除了有不远万里的朝圣者会来到这里跪拜祈祷,让自己的声音直达天堂之外,这里终年保持着安静祥和的气氛。   但凡事,总有例外的时刻。   随着地狱战争的即将到来,来自世界树九大国度的异族来客们也纷纷来到圣地。   碧蓝的空中,无穷无尽的防御法阵不断的激发又散开,巨龙、飞马、魔兽在各种强者的驾驭下从远处天空飞来,落在巍峨绵延的洁白大理石教堂上。   当太阳落下的那一刻,负责接待的圣骑士们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以为今天的工作已经结束了,抬头一看,发现又有来自其他国度的强者来到光明圣地了。   那是一头巨大的鲸鱼,正在摇头摆尾游过天空,上面隐约有几道身披斗篷的人影,在灰蓝色的薄幕苍穹下,像是淡薄的灰尘。   “唔——”   它空灵的鲸吟反复回荡在空气里面,那声音很美,温柔低沉的深入灵魂。   ……   踩在巨鲸深蓝色的脊背上,阿芙拉稍微垫起一点脚尖,越过前面导师的肩膀。   夕阳倒映在教堂高大的钟楼塔顶和洁白的天使雕像上,镀出淡金色的光晕,美的奇幻而空灵。   “真美啊。”阿芙拉感慨道。   曾经有一个诗人说,世上若有十分美丽,九分便在亚瑟兰,世上若有十分哀伤,九分便在亚瑟兰。   阿芙拉对后半句话不置可否,却在此时看到这座城市的第一眼,情不自禁的赞同了前半句话。   “阿芙拉……”导师尼德霍格就在此时看了过来,说道:“……不要忘了我们前来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是什么?   目的只有你一个人知道,不知道的事情我该怎么忘?   阿芙拉在心里默默想着,脸上微笑不变,双手放在胸前向自己的导师弯腰鞠躬,以显示尊敬。   “自然不会,阿芙拉为您效劳,您的意志就是我的最高指令。”阿芙拉说道。   尼德霍格的脸色稍微和缓了一点,驱着脚下的巨大鲸鱼停靠在大地上。   被召唤来的鲸鱼变成淡蓝色光雾消散,身披黑色斗篷的尼格霍德将双手拢在袖子里,以一个骄矜傲慢的的姿态,带着身后几个学徒站在原地。   很快,几个等级至少在八阶的圣骑士赶来,按照惯例,开始询问他们来自哪个国度、是什么种族的常规问题。   针对身份问题,尼德霍格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他动了动手指,身后,一个同样身着黑袍的学徒就站了出来,拿出了他们几个人的身份证明。   ——来自海洋国度的白银种族、九阶法师尼德,和他的几个学徒。   这个身份早就已经被伪造的天衣无缝,圣骑士们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阿芙拉跟在导师的身后,一行人很快就被请到了圣地用来安置客人的一片建筑当中,作为屈指可数的九阶强者,还得到了一个九阶红衣主教的亲自招待,与一栋高塔作为暂时的休息地。   等到红衣主教在短暂的介绍完离开以后,阿芙拉才在心中微不可查的松了一口气。   虽然说早有准备,但是在真正被一个实力站在世界顶尖的九阶强者检查身份属性时,她心中也不是不紧张的。   一旦暴露身份,以尼德霍格的强悍实力不会出什么事,而她这个四阶的小学徒就注定要成为炮灰了。   她是来自地狱国度的黑暗法师,信仰地狱七位主神之首的死亡之神莫罗加,和光明教廷立场相对,是天生的敌人。   如果可以,阿芙拉根本不想在自己还弱小的时候,出现在光明教廷的土地上。   只是六个月前,死亡之神亲自派遣化身来到了她导师尼德霍格所在的雷霆洞穴,并且降下神谕。   尼德霍格接到神谕以后,立刻当仁不让的带着自己的几个出色学徒做了伪装,开始打算进入光明教廷。   为了不出差错,尼德霍格还带着他们几个亲自前往海洋国度住了几个月,了解那里的风土人情,以防被人询问时出现什么纰漏。   阿芙拉不知道神谕的具体内容,但看到死亡之神的化身纡尊降贵,亲自出现在她和其他几个小学徒面前,施加伪装神术时,就明白事情的重要性了。   站在阿芙拉身边的黛芙妮看出她的紧张,不屑的嗤笑了一声。   黛芙妮也是和她一样的学徒,长得非常美丽,因此也拥有最多的导师宠爱。   她哪怕是穿着和周围人一模一样的黑色长袍与斗篷,也像是即将从黑色泥土里绽放的玫瑰,掩盖不了那耀眼的美丽。   她卷起自己一缕亮丽华美的浅金色长发,放在指尖把玩,似笑非笑的说道:“阿芙拉,你这样畏首畏尾,难道是不信任吾主的无上力量?”   “别忘了我们现在在光明国度,请慎言。”阿芙拉说道。   也许刚才是她太紧张了。   有作为地狱神明之首的死亡之神亲自施加的伪装术在,想必光明教廷当中没有人能够识破他们的真正身份。   谁知道黛芙妮还不肯罢休。   她挽住导师的胳膊,说道:“阿芙拉的信仰似乎有些动摇呢,导师,您说应该怎么办?”   信仰动摇。   如果他们还在地狱国度,那么这个可轻可重的罪名,会让阿芙拉受到最低十道鞭刑与最高死亡之间的惩罚,只看当时导师的心情好坏。   尼德霍格纵容的让黛芙妮拉着她的手,却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惩罚阿芙拉。   “不要小题大做,黛芙妮,别忘了我们现在正在哪里,这方面你实在应该向阿芙拉学一学,她可比你谨慎懂事的多……”停顿一下,尼德霍格又和颜悦色的说道:“……天赋也比你好。”   “您的夸赞令我受宠若惊。”阿芙拉立刻说道。   在视线眼角的余光当中,阿芙拉看见黛芙妮微微变了脸色。   这天晚上在高塔里面休息的时候,黛芙妮从学徒房间离开了。   她穿了一身轻柔飘逸的长裙,胸口衣领上的蔷薇与蕾丝花边透过斗篷露了出来,走起路来悄无声息,很快沿着长廊消失不见。   站在桌子面前正在抄写卷轴的阿芙拉背对黛芙妮,视若无睹,完全没有过问她行踪的想法。   导师规定了在光明圣地时,要两个学徒共同居住一间房间,以便于随时应对突发情况,作为唯二女性,阿芙拉与黛芙妮理所当然被分配到了一起。   这规定可真是够折磨人。   她知道黛芙妮即将要去导师的房间,也知道她最近为什么要针对自己。   作为一个相貌同样还算是不错的学徒,她让黛芙妮感觉到了威胁。   特别是在最近尼德霍格频频夸奖了她之后,感觉到地位受到威胁的黛芙妮,更是频频想要试探自己在导师心目当中的地位。   这些事情让阿芙拉心烦。   有时候她真想像一个粗鲁的骑士一样,拎着黛芙妮的领口喊上一声,我对像你一样靠脸活着没兴趣!   花了半个晚上的时间,阿芙拉完成了一张暗影箭的卷轴,然后洗漱和睡觉。   第二天清晨,回到学徒房间的黛芙妮坐在阿芙拉床头对面的椅子上,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散乱的金发垂落在胸前与肩头,那条长裙也有些发皱了。   “有什么事情吗?”阿芙拉问道。   “帮我个忙吧……”黛芙妮懒洋洋的说道,从自己的储藏袋拿出了一袋金币丢在桌子上,“……我想要十份恢复药剂,你出去购买原料,然后帮我配一下吧。”   阿芙拉平静的捡起那袋金币,说道:“我非常乐意效劳,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要?”   她还没有那个资格拒绝导师情人的要求,哪怕心里再怎么看黛芙妮不顺眼。   “三天以后吧。”黛芙妮说了一个时间紧迫的日期。   阿芙拉脸上适时的露出了为难焦急的神色。   很多次事实证明,适当的演戏有助于减少麻烦。   “有什么问题吗?”黛芙妮问道。   “没有。”阿芙拉说道。   黛芙妮露出了满意的表情,认定了超额的工作量会让阿芙拉这几天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以后,她站起来向自己的床铺走去。   刚打算躺下,黛芙妮又想起了什么,回头说道:“对了,恢复药剂我只要高等品质的呦。”   她脸上缓缓露出了一点带着微妙恶意的笑。   “毕竟,对于一个天赋非凡的学徒来说,制造高等品质的药剂一定不算什么。”黛芙妮说道。   演戏要演全套。   阿芙拉为难焦急、欲言又止的表情,一直维持到离开高塔很远后才消失。   拿出那袋金币数了数里面的数额之后,阿芙拉向贩卖炼金物品的市场走去。   也许有很多无知的信徒都会奇怪,高贵圣洁的教廷圣地为什么还会有吵吵嚷嚷的市场,这里难道不是只有教堂和安心苦修的修士吗?但怎么说呢,有人的地方就有需求,即便是信徒也不可能不吃不喝。   圣地终究还是一座城市,不提那些最普通的衣食住行,只说圣殿骑士团的板甲需要附魔、牧师需要各种药剂、魔法阵需要能量来维护……这些就足以支撑起一个庞大的市场。   所以光明圣地不仅有市场,并且规模还不小。   有些东西在光明国度普普通通,在地狱国度却是稀缺货,阿芙拉想要购买很久了。   即便今天没有黛芙妮的要求,她也会出来一趟,买抄写卷轴和配比药剂的材料。   半个小时后,沿着石子小路向前走的阿芙拉,看到了一线银色的反光。   不知为何,阿芙拉屏住了呼吸。   又向前走了几步,那线银色的反光很快映入眼帘,这时候,阿芙拉才看清那是一个银发白衣的少年。   他似乎在闭目养神,冰冷银发就垂落在身侧,让那张本来就俊美精致的面孔显得更加冰冷遥远,如同月光一样孤高而不可及。 第2章   阿芙拉心里升起一点恍惚而奇怪的错觉。   这样的面孔,其实从逻辑上讲,更应该出现在描绘着远古神话传说的壁画里、鲜血与烈焰滔天的神魔战场上,又或者被顶尖的雕刻师做成白色大理石雕像,笼罩在朦胧不清的光影里面,只在游吟诗人传唱古老的歌谣,流露出一点古老岁月的余光。   而不是坐在绿荫环绕的长椅上,任由温暖的橘红色晨光照耀在银发上,像是炽天使落入凡间。   他让阿芙拉感觉到了熟悉。   银发白袍的少年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目光,睁开眼睫望了过来。   那是一双冰蓝色的眼睛,沉静温柔,比天空更纯粹,比大海更深邃。   四目相对。   阿芙拉在心里短暂的思考了几秒,想好了要怎么搭话以后,走到了少年的面前,将手中的浅蓝色鸢尾花递给他。   “您好,我第一次来到圣地,所以有些分不清方向,如果可以,您能告诉我炼金市场向哪里走吗?……”阿芙拉微微弯腰看着少年,微笑说道:“……作为报答,这束花送给您了。”   那束鸢尾花是她被卖花的小商人拉住时,顺手掏了一个银币买下的,浅蓝色的花瓣上还沾染了露水,开的优雅烂漫。   阿芙拉相信自己的微笑完美无缺,却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反应。   坐在长椅上的银发白袍少年没有回答。   他眉头微微蹙紧,抬头望来的目光里透着奇怪的惊讶,简直让阿芙拉怀疑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   沐浴在这样奇怪的视线下,阿芙拉也确实情不自禁的摸了一下脸。   “我怎么了?”阿芙拉问道。   “我很惊讶,如你这样的存在,为什么会出现在教廷圣地?”少年平静问道。   阿芙拉的第一反应是他识破了自己的属性和身份。   但这说不通。   她身上的伪装来自于神明,效果已经经过昨天的无数炼金法阵和九阶强者验证过了,没有一个发现有问题。   至于更高等的半神甚至真神,在众光之主安格斯与世界立下誓约之后,就被彻底关在了地狱和天界,再也无法出现在人间国度,即便能够找到破绽出来,力量也会被限制在九阶,与人间强者没有什么区别。   “我不明白阁下的意思,地狱又开始派遣恶魔远征军攻打光明国度,天天都有其他位面的强者来到这里,我跟随导师一起来支援教廷圣地,出现在这里有什么奇怪?”阿芙拉反问道,神色里适当的露出了困惑。   银发白袍的少年没有说话。   “看样子我只能去找其他人问路了……”阿芙拉说着收回了自己手中鸢尾花,心里有一丝惋惜。   银发白袍的少年就在这时抬手握住了这束花。   阿芙拉:“?”   阿芙拉讶异,紧接着从善如流的说道:“如果阁下喜欢了,那就送给你了。”   银发白袍的少年轻微摇了摇头,站起来将鸢尾花放在手中。   “走吧,今天恰巧无事,我带你去炼金市场。”他说道。   炼金市场在圣地的地下宫殿里面,和地上的路程不长也不短,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已经走到了。   分别前,阿芙拉问道:“阁下,如果不冒犯的话,我想请教您的居所和名字,好来日前去拜访。”   “不必了。”银发白袍的少年简单说道。   说完后,他转身离开。   “那您有父亲或其他尊长的亲人吗?”阿芙拉向前走了一步,又追问道。   “没有,很多年前,我的父亲就已经死亡。”他说道,身影渐行渐远。   “为什么会死?”阿芙拉问道。   传送术的辉光亮起,那道白袍银发的身影很快隐没在灵光当中,只有隐约几个音节顺着风声传来。   ——地狱之主、死亡之神莫罗加。   这个熟悉的神名,让阿芙拉心中下意识一沉。   ……   教廷圣地的这个炼金市场在九大国度里就算不是排在第一,也至少排在前三。   没办法,作为天界众神之首的光明神安格斯,他的名头要比任何秩序众神都要响亮。   那怕一千年不见神影,这位大神的教会和地上神国,也没有任何一方强者和势力胆敢侮辱和忽视,久而久之,也就成为了一个难得的和平之处。   无数青铜、白银甚至黄金种族的神秘人物在此汇集而来,带来九大国度以及天界深渊的特产交易,形成了一片庞大的交易市场。   在这里,外面难得一见的深海人鱼、高等精灵、元素种族甚至天使都不算是什么稀客,传说,就连黄金种族的上古巨龙、炽天使和精灵王族,也常常在这里出入。   作为一个黑铁种族出身的,目前实力还不算高的普通人类法师,阿芙拉只能一边看着这些元素卷轴、魔法药剂、炼金秘术望洋兴叹,一边找了一家普通的炼金店铺,将自己手中的魔法药剂出卖,又买回来需要的的卷轴材料。   至于采购黛芙妮的恢复药剂材料,那只是顺带而已。   等待矮人老板拿货物的时候,阿芙拉的目光放在了店铺中央的巨龙心脏上。   这颗心脏是店铺的镇店之宝。   “巨龙的心脏多少钱?”阿芙拉问道。   拿着秘银盒子走出来的矮人老板哼了一声,说道:“那个玩意儿你就别想了,别怪我说实话,普通的青铜种族,都只能把巨龙心脏这种宝物供起来。像你这样黑铁种族出生的法师,攒一辈子的钱都不够买它……承惠,1650个金币。”   秘银盒子打开,几串半透明的红色文字飞起,在半空当中扭曲消散。   阿芙拉检查了一遍里面的货品质量之后,说道:“很多年前,也有人对我说过相似的话。那个人和我说,我这种奴隶出身的小废物,这辈子都已经注定好了,别一天到晚没完没了的妄想跑出去。”   矮人老板露出聆听的表情。   后来那个奴隶头子被她打断了四肢之后,扔到了几只低等劣魔的巢穴当中,而她站在了雷霆洞穴的法师塔里面,披上了象征学徒身份的黑袍。   阿芙拉将这些材料扔到自己的空间戒指里面,才说道:“……现在,我却以一个法师的身份站在这里和您交易魔药材料。可见阶级和命运并非不可逆转。”   矮人老板低下头颅,嘟囔了几句狂妄自大。   阿芙拉也只是突然心有所感而已,说完这句话后也就不再提起,带着材料回到了高塔,开始马不停蹄的调配魔法药剂。   法师是个烧钱的职业。   水晶宝石、空白卷轴、魔法药剂……每一样都需要大量金钱支持,如果不是家里有矿或者是绝世天才的法师,那么练一门赚钱的副业补贴生活就很有必要了。   阿芙拉选择的副业是炼制魔法药剂,偶尔还抄写一下卷轴,有效缓解了经济压力。   在密闭的静室当中制作第四份恢复药剂的时候,天花板上的烛光忽然跳跃了一下,由明转暗。   那是警告法阵被触发的现象。   阿芙拉手中正在切割月光藤蔓的小刀停顿了一下。   她最初还以为是黛芙妮闯了进来,但随着身后那道高大的阴影笼罩了自己,才意识到是另外一个人。   尼德霍格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怎么都到半夜了还在炼制药剂?黛芙妮又在为难你了?”尼德霍格笑着说道。   阿芙拉低头,继续稳稳的切割手中的月光藤蔓,又在里面加入几滴独角兽的鲜血,   “不是为难,作为最后进入法师塔的后辈,我很愿意为黛芙妮效劳。”阿芙拉恭敬的说道。   她的背后,尼德霍格导师轻轻的嗤笑了一声,另一只手也探了过来,以一个环抱的姿态,将她手中那把小刀抽走丢掉。   “已经到半夜了,你太累了,要和导师一起上去休息吗?”尼德霍格说道。   阿芙拉转过头去,抬起眼睛看近在咫尺的导师面容,维持着呼吸平静和身体放松。   离得太近,她甚至还能从导师深色的眼睛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漆黑色的长发垂落,末端微微带卷,还有一双蔚蓝眼睛……她确实长得不错了,和几年前苍白瘦小的样子天差地别。   尼德霍格并不是人类,而是作为黄金种族的黑龙,他在收学徒充当自己的奴隶和仆人时,也会挑选出其中漂亮美丽的女性对自己私人服务,比如黛芙妮。   很多时候,这些女性学徒们并不抗拒,甚至把这视为一个难得的机会。   可以得到这位学识渊博的导师亲自指导和珍贵魔法物品还在其次,仅仅是让尼德霍格多看顾几眼,不在各种危险当中丧命,就已经是非常难得的机遇了。   但这些学徒里面,不包括阿芙拉。   “我还没有配完,黛芙妮着急要这些药剂,而且她此刻应该还在等您。”阿芙拉说道。   “我很了解黛芙妮的性格,从这方面讲,阿芙拉,她实在不如你……”尼德霍格站在她的背后,随意的敲了敲一瓶已经被配好的淡绿色药剂,然后又丢到桌面上,说道:“……别调配这些没用的低级药剂了,阿芙拉,黛芙妮连生命药剂都有一堆,根本看不上这些小玩意儿,她只是想为难你而已。”   尼德霍格的另一只手一直没有离开,此刻更是缓缓下向挪移,带来的触感灼热而不适。   她如果识相,现在应该立刻表现出顺从,如果不识相……她签订的契约还握在尼德霍格的手里。 第3章   阿芙拉不想识相,不想像黛芙妮一样,把自己的身体当成一种向上爬的资本。   她一直都无法理解黛芙妮的想法。   靠着给尼德霍格当情人,黛芙妮一直都是雷霆洞穴所有学徒里面最风光的哪一个,珍贵稀有的魔法材料可以肆意挥霍,来自导师的独家指导随时拥有,更不要提在地狱国度的各种危险中,她始终是学徒当中被保护的最好的那一个了。   至于指挥命令她和其他学徒干各种小事的权利,这只是黛芙妮所有特权当中微不足道的一小件。   黛芙妮的天赋同样很好,有这些资源在,到如今已经是七阶的法师了。   听上去是很不错。   但阿芙拉还是无法理解。   黛芙妮拥有这一切,是因为当了导师的情人。   但如果有朝一日,她不再被尼德霍格喜欢呢?   那细若游丝的喜爱,能够维持多久?又有多坚固?   尼德霍格看出了阿芙拉的抗拒,但没有当成一回事。   他游移在这个学徒领口前的雪白肌肤上,另一只手轻挑的拍了拍她的侧脸。   “放轻松点,这种事不但不可怕,而且还很舒服,今天晚上,导师要教你一些更加私密的教学。”尼德霍格说道,笑容放肆,声音低沉。   “您令我受宠若惊……”阿芙拉呼吸停顿了几秒,抬起眼睛来看尼德霍格,语调平平无奇的说道:“……但我实在无法与黛芙妮那样出色的学徒相提并论,配不上您的垂爱。”   这就相当于明目张胆的拒绝了。   阿芙拉希望自己这幅不解风情的样子,能够打消尼德霍格突如其来吃野食的想法。   “哦~,你和我来,用不了多久,我就能让你变得和黛芙妮一样出色,等到将来厌倦以后,导师也不会亏待你。”尼德霍格笑容依旧,漫不经心说道。   在女性学徒私下的小团体当中,尼德霍格在这方面颇受好评。   他对待情人大方厚道,厌倦抛弃之后也从不为难,不像是有些怪癖颇多的恶魔主君,会在厌倦之后杀死自己的情人。   传说有一位名叫格拉兹特的恶魔主君,曾经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杀死过自己所有的情人们,又将她们的灵魂关入象牙塔中囚禁。   想到这里,阿芙拉就感到了一点压抑的恶心。   烛光下的阴影无声弥漫,大门无风打开。   就算力量在光明国度被压制到了九阶,又只是在无意中使用了一点,他的力量也不是阿芙拉能够想象和反抗的。   阿芙拉感觉脚下的阴影就像是一片浓重的沼泽,充满了强大的吸引力,让她不能控制自己。   尼德霍格没有将她的意见当回事,揽着人走出配置魔药的静室,走到了门外的走廊中。   就在这时,阿芙拉从空间戒指里拿出暗影箭的卷轴,不带半丝停顿的反手撕开!   “轰——!”   伴随着卷轴撕碎时的爆裂和光亮,黑暗力量在短短几平方米的范围里交错,勉强将脚下的那点阴影力量粉碎!   摆脱控制,阿芙拉终于停下脚步,大口大口呼吸着。   “你胆子不小啊。”尼德霍格惊讶说道。   被学徒扫了面子,尼德霍格似乎心情不悦,他手腕微微一抬,一卷人皮制成文书就浮现在了掌心。   那是阿芙拉与尼德霍格签订的学徒契约,作为地狱国度里通行的默认版本,基本上可以写作学徒读做奴隶了。   尼德霍格将书卷在手指间打了个转,紧接着让一团黑雾包裹了文书。   “还记不记得身为导师,我有权利教训你这个不听话的学徒了?”尼德霍格笑着说道。   “请您宽恕我的罪过……”阿芙拉立刻鞠躬说道。   话还没有说,下一秒,来自五脏六腑伸出碾压似的疼痛,就让阿芙拉浑身颤抖。   眼前疼的不断出现重影,耳畔也疼的出现了细碎的怨灵尖叫,她拼尽全力才能忍住惨叫,短短几秒间就已经疼的出现虚汗,情不自禁靠在了一边的墙壁上。   对面,尼德霍格饶有兴趣的看了过来,几十秒之后,才将手中的契约重新收回去,伸手扶在了她的腰间。   “好啦,一个教训而已,别害怕。不过作为学徒,你要明白尊重和顺从自己的导师。”尼德霍格说道。   阿芙拉浑身冷汗,无力作答。   就在这时,一阵轻盈的脚步声突然传来。   她回头一看,发现是黛芙妮从外面回来了,此刻正站在走廊尽头,死死盯着自己,满怀不可置信和暴怒。   不可置信是针对尼德霍格。   而暴怒则针对着她。   阿芙拉知道黛芙妮误会了什么,但也情不自禁为她打破这个场面而松了一口气。   毕竟现在的情况是,她浑身冷汗,疼的站立不稳,又因为刚才的攻击卷轴而衣衫不整,正被导师扶着腰。   从黛芙尼的视线角度看,是毋庸置疑的正在投怀送抱。   一时间,苦中作乐的阿芙拉,心里颇有幽默感的想到了爱情歌剧里倒霉女主角的经典台词,那句“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听我解释”,以及“我不听我不听我就是不听。”   还真是完美契合现在的场景。   身穿一条黑色束腰长裙,可见是细心打扮过、越发显现出精致美貌的黛芙妮大步走来,伸手狠狠的一巴掌甩了过来!   从她以往的一贯作风来看,阿芙拉有理要相信,她没有直接用黑魔法攻击自己,完全是因为尼德霍格导师还在场的原因。   阿芙拉站起来,打算抬手接住黛芙妮的巴掌。   比她动作更快的是尼德霍格。   他什么也不用做,只需要思绪一动,黛芙妮就被笼罩在了威压之下。   “黛芙妮,你想要干什么?”尼德霍格说道,变成菱形的金色瞳孔里流露出不满。   黛芙妮浑身颤抖了一下。   “原谅我,导师,我只是……只是太害怕了。”黛芙妮说道。   “害怕什么?”尼德霍格问道。   黛芙妮一眨不眨的望着尼德霍格,碧绿的眼睛很快蓄满了晶莹泪水,又顺着白皙侧脸流下。   “您是否对我心怀不满?是不是厌倦了我?”黛芙妮颤抖着说道。   “你想太多了,黛芙妮。”尼德霍格说道。   黛芙妮看着尼德霍格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走过去,依偎在了他的怀里。   尼德霍格一只手搂上了黛芙妮,却没有看她,而是将视线饶有兴致地投了过来。   阿芙拉在这样的目光下瞳孔微微收缩。   他似乎在思考什么,想了几秒,终于决定在今晚先放过阿芙拉一马。   “好好想想我今晚说的话,阿芙拉,你的导师并没有多少耐心,不要让我等得太久。”尼德霍格说道。   他伸手抱起黛芙妮,消失在了传送术的灵光当中。   ……   所有的法师都知道,世界是一棵枝丫繁盛的树。   从虚空中世界诞生的那一刻起,最纯粹的树冠就繁衍出天界和其中的秩序众神,初代神明们一出生就拥有无上力量和地位,站在了世界巅峰,最底端的树根,凝聚吸收了整个世界树的一切污浊,化成地狱和混乱诸神,主宰世间一切罪恶。   而最中间的树干,则是中庭当中,九个互相独立又隐隐有联系的位面,是人世间所有种族生活的地方。   这就是九大国度的由来。   在从前的众神纪元,不论是天界、地狱,还是最中间的九大国度,彼此之间都是可以互相联通的。   无论是天界众神、炽天使还是地狱诸神、恶魔主君,祂们都可以随意来到凡世,也可以去往死敌的地盘。   那是神祇的时代,九大国度里,一切史书神话的篇章都与众神有关。   这样的联通,一直到一千年前才被打断。   众光之主安格斯打败天界所有神明,成为秩序众神的首领,又将所有的混乱诸神封印在了地狱深处,让他们一步也不得离开,开启了光明纪元的到来。   地狱里的混乱诸神们对封印毫无办法,却也从来没有停止过给众光之主找麻烦,遥远天界的神国上不去,那么位处于人世间的光明国度、教廷圣地,就成为了诸神首当其冲的目标。   千年来的无数次,恶魔远征军顺着裂缝爬入光明国度,魔化这里的所有土地和生物。   而每到这时,光明教廷就会召集军队和其他国度的强者,来到战场前与恶魔决战。   就好像现在一样。   昏黄的天空,赤红的大地。   这里没有花草树木,所有的树木都已经枯死扭曲,魔化为一种吸食血肉的奇特怪物,会死死缠绕每一个触碰它们的生者。   这里也没有清洁的溪水和正常的动物,所有的溪水都已经变成蕴含负能量的毒药,或者是被蒸发殆尽,所有的动物和昆虫都已经被魔化为青筋暴露眼睛鲜红、不知疲倦攻击的小魔物,成为战场上的第一批炮灰。   大地崩裂,岩浆溢出。   一切正常的生机不见踪影。   第一批到达战场的军队里,阿芙拉骑在马上,微微抬手,让暗影箭钉死路边一只磨盘大小的蜘蛛。   感觉受到了挑衅的黛芙妮,报复来的迅速而又立竿见影。   她在光明教廷给异族强者们分配战场的时候,光明正大而又理所当然的将阿芙拉加入了这支最危险的炮灰军队里。   尼德霍格默许了黛芙妮的举动。   当时来登记的圣骑士都神色迷惑,询问这位来自海洋国度的尼德法师,是否真的决定让还没有离开导师的学徒,独自加入战场。   那时候,尼德霍格手指敲打着桌面,问道:“你觉得呢?阿芙拉,你是想跟在我身边,还是被派到战场前线去?”   “导师,我愿意成为您手中最锋利的剑、最坚固的盾,在战场上执行您的意志。”阿芙拉说道。   尼德霍格似乎为她的不识好歹而恼怒,又很快想到的处罚这个狂妄学徒的好办法。   “那就去战场上吧,阿芙拉,战场是个好地方,你要在那里好好学习什么叫做自知之明。”身披黑袍的导师如此带着恶意说道。   那声音让阿芙拉联想到爬行动物阴冷的菱形眼睛和鳞片。 第4章   黛芙妮搞错了一件事,她并不介意去战场前线上厮杀。   跟继续留在塔里,要每天防着尼德霍格导师的不怀好意,又和其他学徒明争暗斗的情况比起来,待在军队里也没什么不好。   她在这里,可以专心提升自己的力量。   暮色四合时,军队终于到达了暂时的驻扎地,一顶又一顶深绿色的军用帐篷被迅速搭建起来。   来自光明教廷的牧师们手持法杖,在帐篷群的中间,点起了一团灿金色的火焰,又让火焰像太阳一样悬浮在帐篷群的头顶,散发的光线辐射了整支军队的范围。   据说这样做,可以有效防止恶魔的攻击。   阿芙拉在帐篷里面用奥术魔法变出了一面水银镜子,对着镜子整理好自己的黑袍,以及腰带内部的一排排治愈药水、攻击卷轴之后,就出门去了统帅的帐篷里,在那里领到了自己的战争任务。   ——和其他几个人一起,去寻找搜救还没有被魔化的幸存平民。   这就是为什么一千年以来,第一批到达战场上的军队,总是被称之为炮灰军队的原因了。   这里的山川湖海都已经在渐渐的向地狱环境转化,到处都有可能出现魔化的生物和真正的恶魔,第一批到来的军队主要责任,就是四散开来,分成各个小队去搜寻幸存者。   在这个过程当中,军队的人经常被袭击然后丧命,可以说是危险无比。   作为一个远攻可以近战不行的法师,阿芙拉被分配的三名临时队友,分别是一个擅长操控植物与射箭的精灵,一个拥有狂化能力的兽人和一个职业是盗贼,擅长潜行的人类。   大家差不多,其中一个人力量一个是六阶,剩下的都在四五阶左右,在简单的互相介绍完之后,就开始商量接下来的行动。   精灵就是这唯一个六阶,阿芙拉格外多关注了他几眼,暗暗记下了他的名字叫做尤利尔。   商量的过程当中,阿芙拉从路边伸手掰下一只漆黑的树枝。   那枝看似枯萎的树枝一被握在生者的手中,就开始扭曲着长出尖刺,想要刺穿血肉吸食,一旁的精灵尤利尔还没有来得及阻止她鲁莽的举动,就看到这个少女法师的手中冒出了一团火焰,仔细把那截树枝从里到外焚烧了一遍。   树枝挣扎扭曲却无济于事,最终在火焰中彻彻底底的真正死亡。   黑袍少女的焚烧动作熟练无比,甚至让旁观的尤利尔忍不住有些心疼树枝。   没办法,作为精灵,亲近爱护植物是天性一样的本能……   烧完之后,阿芙拉甩了甩手中的树枝,然后开始在地面干燥赤红的沙土里画出一副简单地图,重点标出了山脉、河流、军队驻扎地和最近的人类居住地。   “在我们离开营地之前,我想先冒昧的问一下,各位对地狱物种了解有多少?”阿芙问道。   “我看过《地狱物种图鉴》的介绍和送到我们国度的标本,除此之外,还有曾经和几只恶魔面对面的交过手。”尤利尔说道。   阿芙拉点了点头,说道:“也就是说,从来没有真正的见过恶魔大军和地狱环境了?”   “可以这样说。”尤利尔坦然说道。   “我比精灵强一点,这是我第五次响应光明教廷的征召,为了拯救这里的平民们,来到战场上对抗恶魔大军了。”盗贼紧接着说道。   “那你算是一位勇士。”   尤利尔看了这个其貌不扬的人类了一眼,勉强夸了他一句。   拥有狮人血统的兽人似乎认识盗贼,立刻在旁边嗤笑了一声,说道:“得了吧,你小子不就是为了光明教廷给出的钱!要不是为了钱,谁愿意掺和到光明教廷和恶魔大军的恩怨里头,跑到这里来提着脑袋干活,大家都一样,装什么高尚正义!”   盗贼从自己的腰带里掏出一把漆黑匕首,放在手中一上一下的抛着,冷笑说道:“你这头猪再给我说一遍试试?”   兽人鼓了鼓自己手臂上的肌肉,不甘示弱的说道:“说就说!我们兽人从来坦荡勇敢,不像你这个……”   空气里□□味渐浓。   精灵尤利尔厌恶的看了一眼他们,背过身去,不再看这粗鄙的场景。   “啪嗒!”   阿芙拉面无表情,伸手打了个响指,丢出一个无声禁言术。   法力波动迅速扩散出去,盗贼和兽人的嘴巴一张一合,却发现自己无法再发出半点声音。   等着两个人都安静下来以后,阿芙拉解开法术,说道:“不管你们有什么恩怨,但别忘了我们还在战场,随时都可能死在恶魔的利爪下,今天晚上在有军队驻扎的营地还好,难道到了明天,二位还要在有敌人包围的情况下这样争吵?”   几步远外的精灵微微回头,意外的看了一眼阿芙拉。   两个正在争吵的人沉默了一下。   紧接着,盗贼微微一鞠躬,油嘴滑舌但诚意不足的表达了歉意,兽人不服气的将双臂抱在胸前,冷哼一声,但也没有再说什么。   阿芙拉将话题扯回了之前的正事,问兽人道:“请问你对地狱物种了解有多少?”   “我以前是在黄昏之海那一片当雇佣兵的,但参加恶魔战争还是第一次。”兽人说道。   阿芙拉心中失望,但没有表现出来,手腕转动了一下那截枯树枝,迅速在沙地上画了五六副图画,都是常见的恶魔物种。   “那么看来我是诸位当中,最了解恶魔远征军和地狱物种的人了,如果不介意,今天晚上我想给大家讲解一下它们的战斗习性和弱点。”阿芙拉说道。   常年刀头舔血的盗贼和兽人完全不介意,巴不得她讲的更详细一点。   精灵耳朵灵敏的动了一下,也重新走到了篝火堆旁,在盗贼的身边坐下。   事关自己的小命,大家听的都很认真,阿芙拉也就尽自己所能,详细的介绍了什么什么魔化生物。   魔化,是一种极具侵略性的混乱黑暗力量,通常只存在于地狱当中。   除非已经强到一定境界,否则当任何生物或者是位面在靠近地狱时,都会被这种混乱黑暗的力量侵蚀同化,失去原本的本性变得邪恶,并且在最终成为地狱的一部分。   能抵抗这种力量的,只有来自天界秩序众神的力量,其中以光明神安格斯的神力效果最为显著。   “听起来很恐怖,但是魔化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只要没有完全成为魔物或者是低等恶魔,那么就还有机会被净化,重新成为正常生命。”阿芙拉最后总结道,又说起了各种恶魔和魔物的弱点。   讲解完毕之后,大家就准备回到了帐篷里休息了,准备第二天的旅程和战斗。   篝火被熄灭,最后一点火星也在几个跳跃后,不甘的熄灭在灰烬里。   夜风习习吹来,却不像曾经一样清凉怡人,而是带着淡淡的硫磺气息。   盗贼和兽人打着哈欠离开,精灵也站起来向自己帐篷走去。   路过阿芙拉时,他高傲的看了一眼黑袍少女,居高临下的说道:“你很优秀。”   阿芙拉在朦胧的月光中对精灵微微一笑。   她当然优秀。   她当然要做到优秀。   第二天出发时,精灵撕开了一张召唤卷轴,召唤来一头长达五米的巨鹰,与几个人一起乘了上去飞翔。   半空当中,阿芙拉拿出了一个雕刻着十字符号的纯银怀表,看着上面的指针在一阵转动后指向了北方。   这种特殊的魔法怀表由光明教廷发放,可以根据幸存者的灵魂波动,显现出他们的所在方位,是搜救时的不二利器。   “出发。”阿芙拉平静说道,顺手轰碎了几只飞来的巨大蝙蝠。   巨鹰拍打翅膀,卷起阵阵汹涌气流与尘砂。   它在半空中盘旋一圈以后,沿着脚下赤红死寂的山脉飞翔而走,奔向更远方的、血腥的战场。   再之后的几个月,平静有序的生活彻底远离了这个临时组成的小队。   战场之所以残酷,就是因为它如同绞肉机一般,将所有敢于卷入的生命,都连□□带灵魂搅碎。   在恶魔战争的前线上,不可能有片刻放松或者安睡。   这里没有洁净的饮食,也没有熟悉的亲朋好友,有的只是随时随地,各种奇形怪状的魔物和恶魔正面袭击或偷袭,没完没了的战斗笼罩着所有人,让他们精神紧绷到崩溃。   比如说兽人,他就已经死在了一个偶然碰到的高等恶魔口中。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还要沿着指针一遍又一遍的搜救幸存的平民,聚集在一起,再送到安全地。   “轰——!”   昏黄的天色下,精灵一箭轰开地窖的大门口。   伴随着一声巨响,地窖门口碎石如同细雨般落下。   里面瘦骨嶙峋的一家人顿时互相抱着发出哭喊声。   精灵尤利尔没有空和这些平民解释太多,手中飞快扔出种子,召唤出碧绿的藤蔓将这些平民卷出来,丢在了巨鹰的脊背上。   另外一边,正在掩护尤利尔的阿芙拉见到人已经救出,立刻边战边退,放出一个威力巨大的死亡凋零之后,和他同时默契的跑到了巨鹰背上,向不远处的修道院飞去。   这处已经崩塌了一半的修道院是他们临时找到的据点,已经聚集了好几个就来的平民。   一直到回到修道院里以后,这家人才意识到他们获救了,痛哭流涕的走过来,感谢阿芙拉和精灵。   阿芙拉摆了摆手,留下精灵面对这些感谢,独自一人走到了边缘的角落里,开始给自己包扎伤口。   她的腹部,有一大道伤口从上到下贯穿了十几厘米,虽然已经包扎好了,但剧烈活动后,总是会重新撕裂伤口流血。   这是她前不久遇到那个高等恶魔时留下的,虽然拼尽全力在最后时刻反杀了那个高等恶魔,却也留下了这道难以愈合的伤口。   唯一的好处,就是因为她因为这件事而重新升到了六阶。   为了避免引起恶魔的注意,修道院里没有点灯,只有供奉光明神像的天花板顶部,镶嵌了一小块彩色玻璃窗,照进来一点光明。   修道院的厅堂里,渐渐有断断续续的哭声传来,哪怕阿芙拉坐在角落,也能听清那些幸存平民的窃窃私语。   “只剩下最后一块黑面包的时候,我父亲从其他人手里抢过来塞到了我的嘴里,紧接着自己就饿晕了……现在全家只剩我一个人活着了,父亲他一直这么虔诚的信仰光明神,每年都给光明教廷交十一税,为什么没有上天堂,反而、反而死在了恶魔的手里?”一个中年铁匠哭着说道。   “妈妈、妈妈……呜呜……我要妈妈。”   “教廷的军队主力到现在也没有赶过来!每一次,只要光明教廷的人没有看守好位面晶壁,就会有恶魔远征军到来,甚至还有劳动九大国度里的其他强者,才能重新将裂隙关上。”   “还不是因为恶魔远征军冲着光明神来报复的,在其他的位面国度里,根本不会有恶魔战争这种事!”   “凭什么光明神被恶魔怨恨,我就要被报复的家破人亡!”   正在闭目养神的阿芙拉睁开双眼,看向那两个临时同伴的脸色。   精灵尤利尔正在用清水擦拭身上的脏污,又给弓箭保养,面色平静,看上去根本不在乎人类的想法。   而盗贼则坐到了那群人中间,听着众人的话,时而点头赞同和赞赏。   阿芙拉在着腹部伤口,坐直了一点身体。   “我不明白,难道对抗恶魔远征军,全部都是光明神和光明教廷的责任吗?”阿芙拉微微困惑的问道。   修道院一片黑暗。   没有人注意到,在玫瑰花窗的照耀下,那座洁白的大理石神像微微泛起的荧光。 第5章   阿芙拉因为他们的话感觉到了很不舒服。   “难道恶魔入侵这种事,光明教廷不需要负责?”盗贼冷笑着问道。   “作为世界树中庭的九大国度之一,很多年前,这个位面根本不叫光明国度,只不过是因为后来教廷圣地驻扎在这里,久而久之,才有了光明国度这个称呼。……”说话的阿芙拉微微停顿一下,又将伤口摁紧了一点,“……所以说白了,这里又不是天界光明神的神国,而是人间无数种族的家乡。既然是自己的家乡遭到了破坏,为什么要别人负责?哪怕对方是神明。”   “刚才的话你听不懂?如果不是光明神,我们的位面根本不需要被恶魔入侵,难道这还不需要光明教廷负责!”盗贼怒道。   阿芙拉微微扬眉,反问道:“那光明神又为什么会被恶魔怨恨?”   昏暗当中,修道院里悄然一静。   哪怕是正在低泣的平民们,也停顿了一下呜咽。   就在寂静当中,阿芙拉继续平静的说道:“因为祂将恶魔关在了地狱里。一千年前,地狱所有混乱阵营的邪神和恶魔主君,都可以肆无忌惮的出入九大国度的任何一个地方,在那个时代,根本没有恶魔战争这个专用名词,因为恶魔入侵对于九大国度的种族而言,熟悉的如同一种自然现象。”   “……祂的恩惠,所有地上种族都不敢遗忘,但是,这也不是让我们心甘情愿面对家破人亡惨剧的理由。我也是这个国度出身的人,就好像平民供养贵族,贵族保护平民一样,光明教廷的牧师,每年都从我们的手中收走十一税,现在你看到了,他们却并没有保护好这里。”盗贼说道,口气比刚才缓和了一点。   中年铁匠低声附和了一句。   阿芙拉立刻向那里看过去,见他缩着脖子又躲到了人群中。   阿芙拉继续对盗贼说道:“没有保护好位面晶壁,却也尽己所能,这也是你我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如果我在导师那里看到的资料没有错误,那么每次恶魔战争发生时,光明教廷军队的死伤率都已经达到了四成以上。”   “难道我就活该遭受这一切了?”盗贼怨恨反问道。   “没有人说过光明国度活该遭受到恶魔入侵,只是希望你们搞清楚该怨恨的对象是谁而已。而且盗贼,我理解不了你的想法。”阿芙拉说道。   “什么想法?”盗贼问道。   “你是光明神的信徒?”阿芙拉问道。   “不是。”盗贼说道。   “既然如此,你为何要把希望寄托在神明身上,指望着光明教廷对抗恶魔入侵?”阿芙拉说道。   盗贼灰暗的脸色一变再变,说道:“你是光明神的信徒,自然会给祂和光明教廷说话!”   “我不是光明信徒。”   阿芙拉扶着腹部的伤口站起来,向修道院的大门口走去,在路过盗贼时,淡淡的说道:“……我只是一直很喜欢那位宽容高尚的神祇而已。”   玻璃花窗下的大理石神像上,那淡淡的荧光忽然明灭了一下。   她能听到身后盗贼的呼吸粗重了不少,那怕看不见他的脸,也可以想象那是怎样难看的脸色。   夜晚是恶魔最容易出没的时间段。   趁着天还没有黑下去,她想再检查一遍修道院周围有没有恶魔出没。   修道院所在的山坡上,嗜血的荆棘疯狂蔓延,深紫赤红,如同凝固的血痂。   扒开这些荆棘的尖刺,可以在里面找到被吸干血肉的飞鸟和鼹鼠。   刚来这里时,尤利尔本来想将这些荆棘除去,被她阻止了。   如果到处都是魔化的动物植物,只有这一小片地方空荡整洁,那么简直是在告诉所有恶魔说这里有问题。   在这方面阿芙拉很有经验。   绕过这半片山坡,就是一片深邃的湖泊了。   阿芙拉不知道这片湖泊原本是什么样子,但现在这片湖泊所有湖水,都已经变成了一种诡异的暗红色,其中隐约散发出硫磺的刺鼻味道。   站在湖边,阿芙拉割开了自己的手指,让鲜血顺着过于苍白的手腕流出,又一滴一滴的流入了湖水当中。   蕴含着魔力的血液进入湖水,让这一小片湖水如同沸腾起来一样,不断向上冒着气泡。   魔物和小劣魔很快被吸引过来,在水下开始撕咬争夺。   阿芙拉轻轻放下手腕,单薄纤细的身影安静站在湖边。   她的脚下,那道同样单薄的影子却在无声当中飞快狰狞扭曲,化作一大片浓稠的黑暗,悄悄没入湖水。   水下的争夺消失不见。   片刻后,这片湖泊里所有的魔物都已经失去生命,又化作一股浓稠的混乱能量回归地狱。   阿芙拉脚下的影子从湖水当中抽回,又重新变为正常的模样,从任何角度看去,都像是什么事情没有发生一样。   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知道,那些死亡又带来身体内一部分魔力的增长。   这就是死亡之神莫罗加给予信徒的恩赐。   她可以从死亡当中汲取力量,杀死的人越多,力量增长的就越快。   第二天,精灵尤利尔就将修道院的人组织起来,开始带着他们往军队驻扎地赶路,虽然银色怀表的指针,依旧稳稳的在向附近的城镇发出亮光。   不是不想救更多的人,而是这些人已经是他们三个能力的极限。   一路往回赶的过程当中,同样会有恶魔与魔物袭击他们,这个过程同样危险,如果带太多的人,只会顾此失彼。   作为一个优秀的法师,计算能力是必不可少的一项技能。   阿芙拉根据众人的能力配合、地形的复杂程度、魔物的聚集角落,计算出了一条最优的回程路线,一路小心翼翼,等到终于回到军队驻地的时候,带回来的那些平民,居然奇迹般的一个都没有死。   其余被派出去搜救的小队,至少有一小半都没有消息再传回来,在战场上,这只意味着全员覆没。   而剩下的人里,也断断续续的死伤惨重。   军队统帅对阿芙拉和精灵盗贼大为赞赏,并且诚挚邀请他们参加之后的战术会议。   会议在晚上,在圣地派来的援军到达以后才会开启,打开怀表见还有不少时间,阿芙拉去跟随军队同行的炼金术士那里领到魔药和炼金材料之后,就回到了帐篷。   光明教廷对于其他国度强者的征召并非强制,而是类似于雇佣兵一样的制度,要求他们在恶魔战争期间遵循军队规则的同时,也会给予但同军人一样的补给和战后报酬。   这些报酬相当丰厚,所以每次恶魔战争发生时,才会有九大国度的人纷纷赶来为“正义”而战。   她身上的魔药和攻击卷轴都用完了,有密密麻麻炼金符文的长袍也有所破损,这些都需要赶快重新制作。   ……   帐篷中央,纯白色的晶石静静绽放光芒。   只穿了一件雪白单衣的阿芙拉跪坐在地毯上,在心里默念了一句漂浮咒语。   那件镶嵌了炼金符文的黑色长袍慢慢漂浮在空中上,上面银黑二色互相交织的符文,沿着一种奇特轨迹次第点亮,像是在黑色天幕下散落的星辰。   只是其中的大部分符文星辰,暗淡闪烁到已经不能再发挥魔力。   阿芙拉伸手,将秘银的丝线连接上去,开始修补其中的魔法回路。   不知不觉时间流逝。   等终于把这件长袍修补完毕之后,阿芙拉打开怀表一看,发现战术会议现在应该已经开始了。   在彻底翘掉这场会议和现在赶过去之间犹豫了两秒,阿芙拉选择了后者。   作为雇佣兵,她需要遵守光明教廷军队的军规。   主持战术会议的帐篷有正常帐篷的几十倍之大,容纳了数百人,里面灯火通明。   帐篷外面,众多身着银白色半身铠甲的圣骑士巡逻,淡淡的光明气息四散开来,如同暗夜里发光的萤火虫般不容忽视。   作为一个迟到人士,阿芙拉在进入帐篷以后,低调无比的找到一个角落坐下,旁边恰巧是精灵尤利尔。   索性作为这场战争里的一个小角色,也没有人关注她,没有引起被众人瞩目的公开处刑。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已经被帐篷中央那张被守卫的会议桌吸引了。   长方形的会议桌左右两侧,分别各坐了两位九阶红衣主教,其下又是数位九阶强者。   而更次一级的八阶,只能站在会议桌向外延伸的四个角落里,保持帐篷里的安静与秩序。   会议桌的首座上,不是教皇身披洁白法衣的身影,而是一位银发垂落的少年。   两侧的红衣主教正在讨论战情,剩余的人也在纷纷各自发表意见,热火朝天当中,只有坐在首座上的那个人一言不发,神色沉静而冷淡,如同冰雪堆砌的雕像。   阿芙拉看了那个当时有一面之缘的少年一眼后,就挪开了视线,对身边的精灵问道:“红衣主教们在讨论什么?”   “因为恶魔远征军的入侵更改山脉地形,这里有一位初代神灵的封印松动了。”尤利尔低声说道。   会议桌上,那个久久不言的银发少年忽然微微转头,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准确无误地朝这里看了过来。   阿芙拉非常肯定,他看的人是自己。 第6章   这样的一双眼睛,太过美丽和纯粹,如同黑暗长夜里划破苍穹的雷霆与星辰,只要看过一眼就再也难以忘怀。   阿芙拉微微抬起头顶黑色兜帽,露出有些苍白的面容,然后向那个银发少年露出笑容。   “是哪位初代神明?”阿芙拉向身边的精灵继续问道。   “据说有可能是曙光女神。”尤利尔说道。   阿芙拉在心里回忆起关于这位女神的记载。   在初代神明们当中,曙光女神是一位主宰晨曦与治疗的强大主神,在早期的众神纪元时,非常受地上各个种族的崇拜,神殿遍布九大国度。   不过这些都已经是过去式了。   后来身为二代神明的光明之神安格斯和死亡之神莫罗加两兄弟崛起,把大部分初代神明杀的杀关的关,分散在世界树的各地,其中自然也就包括了这位曙光女神。   等到热火朝天的战术会议结束后,阿芙拉与精灵并肩离开了身后的帐篷,一起漫步。   这里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好风景了。   旷野上,到处都是最新一批前来驻扎的军队在扎帐篷,乱哄哄的一片,还有半人马手持弓箭到处巡逻。   和身边的精灵并肩而走,阿芙拉将纯黑色的法师兜帽放下,遮掩住大半张面容,只留下一显苍白的下颌露出。   从前年纪还小的时候,她从来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但尼德霍格导师成功给她提了醒。   她不想有任何多余的事端发生。   “你非常优秀。”尤利尔说道。   以这个精灵表现出的骄傲性格,能说出这一句夸赞非常不容易。   “嗯?”   阿芙拉正在想刚才会议上的信息,听到夸赞也只不过是发出一个疑惑的音节。   “就在几个月前,我还一直认为黑铁种族出身的人类孱弱无能,哪怕是成为战士或者是学会魔法,也注定无法与精灵相提并论。”尤利尔说道。   “这样的话也没有说错,比起黄金种族天生就拥有的强大力量,或者是白银和青铜种族的天赋,人类确实显得非常脆弱。” 阿芙拉说道。   这套将种族分成黄金白银青铜黑铁四大等级的理论,也不知道是从哪个年代流传下来的,却已经得到了广泛的认可。   通常黄金种族是指上古巨龙、恶魔主君、精灵王族或者是炽天使那一类天生拥有强大力量的存在。白银种族是指高等的恶魔、天使、精灵或者是元素族裔,再向下的青铜种族是深海人鱼、半人马、矮人之类。   而天生孱弱的人类属于黑铁种族。   种族天赋不能绝对的代表全部,但也能代表九成九的人口,或许有跨越种族限制的天才出现,可那只是凤毛麟角的少数而已。   “但你是个天才,改变了我的看法。”尤利尔又夸赞道。   作为魔法天赋强大和寿命悠长的精灵,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个黑铁种族出身的法师,在短短几个月之内从四阶跳到六阶,速度快的让他叹为观止。   如果是放在黄金种族的巨龙或者是炽天使里面,那么这个速度才能称为正常。   阿芙拉没有说话。   她知道精灵是误会什么,把她当成天才了。   事实上,她之所以能够升到六阶,是因为这几个月日夜不停的杀戮增强了力量。   只要一旦停止,那么她的魔力进阶就会恢复到正常的缓慢速度。   “……所以,你将来要来精灵帝国发展吗?”尤利尔突然问道。   阿芙拉停下了脚步。   “我们精灵帝国所在的那个国度,丝毫不逊于光明国度,而且魔法文明要比这里繁荣的多,等回到我的家乡以后,你的天赋会有很多魔法大师乐于指导,到时候必然能在二十年之内达到九阶。”尤利尔劝说道。   他的态度比平日里高傲的样子,不知热切了多少。   “这样劝我移民对你有什么好?”阿芙拉疑惑道。   “作为帝国王室的旁支,我在遇到人才的时候,也想带到自己的国度培养……”尤利尔坦然的说道:“……精灵帝国人口稀少,所以也并不排斥外来的种族,在我们的位面,也有其他种族建立的王国和联邦,你在那里,不必担心融不进去。”   “多谢,但是不必了。”阿芙拉说道。   “或许你不知道,法师等级越向上提升越困难,哪怕是你现在可以依靠天赋进阶,但是到了高阶也必然需要导师的指导……还是说你已经有导师?”尤利尔说道。   “有,但我不去精灵帝国不是因为这个原因……”阿芙拉闭了闭眼睛,平静的说道:“……我有一件事情非做不可,必须要留在我的故乡。”   “你最好再考虑一下,对于一个法师而言,没有什么比魔法更重要,在这方面,信仰神明的光明国度无法与我故乡相提并论。”尤利尔继续劝说道。   阿芙拉没有说话,只是蔚蓝色的眼睛静静的凝望着他。   精灵在朦胧的夜色下看了过来,对视片刻后失望的叹了口气。   “看来我无法改变你的主意了。”尤利尔说道。   “如果将来有机会的话,我会去精灵帝国看一看的。”阿芙拉说道。   “我更希望你现在就去,如果你有一天改变主意了,就拿着这个去吧。”尤利尔说道。   他拿出一片手掌大小的红色枫叶,枫叶没有丝毫枯萎的痕迹,看上去就像刚从大树上摘下一样,上面有一种用奇特语言写下的文字,弧度优美流畅。   阿芙拉伸手接过,将这片枫叶放入了自己的储蓄空间里。   虽然她没有什么机会用的到。   等到精灵离开,提着弓箭去和一个半人马比试之后,阿芙拉又看到了那个银发少年。   已经到深夜与黎明的交接时分了,除了负责看守的士兵以外,大部分驻扎的深绿色帐篷都没了灯光,里面隐约传来了鼾声。   银发白袍的少年就独自一人,站在帐篷群不远处的悬崖边。   不远处,竟然是盗贼和那几个他们带回来的平民聚在了一起,中间一团篝火明亮的燃烧,他们手里拿着几瓶麦酒,正在小声的骂着恶魔远征军和光明教廷,隐约有哭声呜呜传来。   那群平民的脚下,大片食人草不知道什么时候化成了一地灰白色的灰烬。   风吹过扬起,不留痕迹。   阿芙拉走到了少年的身边,和他一起站在悬崖边上。   她很确信,如果那些咒骂声能够传到自己的耳朵里,那么身边这个人也能听到一清二楚。   “好久不见……他们在咒骂光明神和光明教廷,阁下,你是教廷的高层,为什么不愤怒?”阿芙拉问道。   “这世界上的大部分人在遭遇到无法反抗的苦难时,都会这样,迁怒、怨恨或者是懦弱逃避,到处如此、永恒如此……”少年回眸看来,平静说道:“……何况他们遭遇的是家破人亡,生死一线的悲剧,脾气平和如初,那才古怪,如果我天天计较这些事情,那就太累了。”   阿芙拉情不自禁的笑了,轻松地说道:“那你还帮他们用圣火烧光了食人草?”   “几句怨恨的话固然让我不悦,但也不至于眼看那些人去死的地步。”少年说道。   “你在看什么?”阿芙拉问道。   “看即将到来的战争,位面晶壁的裂隙已经开启,恶魔大军源源不断的从那里进入,曙光女神也即将突破封印,满怀怨恨的前来复仇,很快,战争就要发生了。”银发少年说道。   神明眼中的世界自然与人类不同。   在安格斯的眼中,数千公里外的整个世界都在燃烧,天空扭曲成大片大片的火烧云,大地崩裂,赤红色的岩浆迸出,无数火焰扭曲成那位女神的面孔,怨恨的望向天空。   “所以,你心里是在害怕吗?”阿芙拉问道,所以才在夜色里站在悬崖上眺望远方。   “虽然我正是为此而来,但心中并不畏惧。”银发少年说道。   阿芙拉突然有些无话可说。   就算是九阶强者,但是同时面对恶魔远征军和一个初代神明,还能说并不畏惧,这可真是……好大的口气啊。 第7章   “你呢?法师,问了我这么多问题,说说你自己吧。”银发少年说道。   “我?”阿芙拉说道。   银发少年默然颔首。   阿芙拉难得卡顿了一下,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说起。   该说什么?说自己在地狱国度里诞生的身世,还是后来在雷霆同学的法师塔里和其他学徒互相陷害?就连现在她出现在恶魔战争的前线战场上,和教廷军队并肩作战,都是因为她那个身为邪恶黑龙的导师在恶意惩罚。   每一件事,在这个被光明神荣光笼罩的位面里,都是不能说出口的秘密。   “……那就说说这次的战争吧。”阿芙拉说道。   “你害怕?”银发少年问道。   他的眼睛沉静如大海、明朗如星空,没有人能在这样的目光下巧舌如簧的撒谎。   “我怕我会默默无闻,悄无声息的死去。”阿芙拉说道,手指情不自禁的抹在了腹部的伤口上,然后深深按压,感受那里传来的剧烈刺痛。   神明与恶魔的战场上,她比杂草还要默默无闻,比蝼蚁还要卑微低贱。   无穷无尽的厮杀里,她随时都有可能变成一具倒在战场上的尸体,在践踏当中腐烂消亡,深深的埋葬在大地当中。   没有人会记得她。   就好像她从来没有出现在过这个世界上一样。   “其实不是最近才开始害怕,从小到大,我一直都这么恐惧。”阿芙拉又解释道。   阿芙拉不指望这个光明教廷的高层大人物能够明白自己的感受,可是再看他时,却看到了那双眼睛里的了悟和包容。   “既然如此,那就离开战场。”银发少年说道。   阿芙拉因为他的话而有些懵,问道:“那去哪里?”   银发少年说道:“去教廷圣地找教皇吧,我认识他,会让他庇佑你在圣地安稳生活。”   “多谢,但是我不能。”阿芙拉说道。   “如果你是因为担心与导师契约没有解除之类的原因,那么没有关系,找到教皇之后,他会替你解决。”银发少年又说道。   阿芙拉几乎都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了,可是朦胧的星光下,银发少年的神色里又全是冷漠平静,让她明白那不是玩笑之语,而是认真的。   他是真的想让她去圣地找教皇庇佑。   阿芙拉看了他几秒钟,终于忍不住用手捂着嘴,噗嗤一声笑了。   那不是嘲笑,而是一种极为畅快愉悦的笑声,就好像遇到了难得的喜事一样。   “天啊,众光之主安格斯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信徒?你太天真了!”阿芙拉一边笑一边说道。   话说到一半,她又连忙摆了摆手,免得银发少年误会。   悬崖边上有一块深灰色的岩石,半人高大,一半凌空,一半还摇摇欲坠的挂在悬崖边上。   阿芙拉后退几步,坐在了冷冰冰的岩石边上。   “我不是在笑话你……只是、只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世界上竟然真的会有人愿意无偿帮助只见过一两次面的人,只因为那个人抱怨了几句害怕战场。”阿芙拉说道。   “不是只见过一两次面,来到前线前的几个月,我见过你救助这里的平民,也见过你和恶魔英勇作战……”银发少年停顿一下,用低沉悦耳的声音念出了她的名字,“……阿芙拉,你还值得救赎与帮助。”   “唉?还有这种事啊,你们光明教廷用的是法师之眼还是侦测类法术?”阿芙拉笑着说道。   “去圣地找教皇?”银发少年说道。   “多谢啊,但我不能……”阿芙拉目光柔和道谢,不知道比之前诚恳了多少倍,笑着继续说道:“……不是因为我的导师,坦白来说,他确实给我造成了非常多的困境,但是还不至给我造成心理阴影的地步,我心里是很害怕,但也不会因为这种原因离开,那只是逃避而已。”   只有死亡,才能给她带来源源不断的魔力增长。   银发少年没有在说话,但阿芙拉猜得到他心中的失望。   大概就是那种好心好意去帮助一个在贫穷街头偷东西的小孩子,结果对方却伸手拍开了自己的手头面包,一脸硬气的去偷下一个人的钱包的感觉吧。   在第一批到来的军队死伤率已经达到五成以上之后,这支军队的统帅停止了救助平民的行为,不论那些已经魔化的土地上还有没有幸存者。   因为恶魔的远征大军已经集结完毕了。   大战在即,旷野平原的地形根本不适合作战,阿芙拉和精灵跟随军队的变动又向后退了十里,来到几座城镇组织成的防护线下,开始准备作战。   不论之前的搜索行动再怎么危险,也无法与正面对抗的战场相提并论。   到了真正战争开始这一天,天该亮了,遥远的东方上却没有太阳升起,只有无穷无尽的黑云层层叠叠压迫在上空。   就在这样宛如末日般的背景当中,浩浩荡荡的恶魔大军自远方而来。   恶魔的速度极快,最弱小的劣魔实力也在四阶左右,从一线黑色的洪流到军临城下,几乎只在片刻之间,紧接着又像潮水一样拍打在了城墙上。   这场战争里,光明教廷的军队们如果成功,就会在这里成功的将恶魔拦截下,然后继续一步步的全部绞杀,如果失败,恶魔的大军们就会像是流水一样四散开来,然后深深的没入整个位面的所有城镇,让未来几年,所有的牧师都为狩猎恶魔而疲于奔波。   阿芙拉就在这样的战场里,小心谨慎地挑选着自己的猎物,像是暗夜里无声行动的幽灵一样,一次又一次的杀死恶魔,从死亡当中汲取力量。   精灵尤利尔理所当然得和她一起组了队,一起站在城墙上对付恶魔,毕竟彼此之间已经有了两三分交情。   他的箭术很不错,在阿芙拉讲解完每个恶魔的弱点之后,魔法长箭从弓弦上射出的时候,总是能精准无比的对准那道致命弱点。   被射中弱点的恶魔奄奄一息,而每到这时,阿芙拉就会立刻在旁边补上一个攻击法术,彻底夺走恶魔的生命。   沾满了层叠血迹的灰色巨石城墙上,巨大的蜘蛛型恶魔在空中一个翻滚后狠狠撞击过来,头部的甲壳缝隙当中,一支缠绕着深蓝色电光的魔法长箭已经深入大半!   “嘶嘶——”   房屋大小的蜘蛛挥舞着节肢想要重新站起来,发出毛骨悚然的细碎声响,腹部一张一收,就有一大股蜘蛛丝混杂着毒液向精灵扑去!   阿芙拉及时伸手挥动了法杖。   一面魔法护盾稳稳地挡在了精灵面前,阻挡住了毒液和蜘蛛丝。   一身黑袍的阿芙拉一边朝蜘蛛的方向走去,一边手中漆黑色的火焰踊跃翻滚。   火焰四散,像流星一样紧紧的包裹住了这个蜘蛛型的恶魔,任它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几秒后焚烧成了一片黑色的灰烬。   精灵走到身边,碧蓝眼睛好奇的看着火焰,尽量漫不经心的问道:“这个魔法叫做什么名字?”   “这是我导师的自创法术,暂时还没有取名。”阿芙拉说道。   这些天来,阿芙拉不止一次的庆幸过,自己的身上有这个死亡之神亲自施加的伪装神术。   这个伪装法术的效果,不仅仅是将她身上的黑暗气息掩盖,而且还间接扭曲了所有她施加魔法的外表效果。   就好像现在这团吸食猎物生命力的负能量之火一样。   在阿芙拉的眼里,这团火焰很符合它的名字,漆黑燃烧,散发着毛骨悚然的美感,可是放在精灵之类的外人眼中,这却是一团散发着点点金光的赤红色火焰。   尤利尔对这个没有见过的魔法很好奇,看起来还想再多问些什么,又碍于精灵的高傲紧闭着嘴不开口。   阿芙拉也完全没有对他解释的意思,在魔力快消耗完毕之后,就退下了城墙,在黑暗的城堡里,和其他伤员坐在一起暂时休息。   过了不久,射完最后一支魔法箭的尤利尔也带着长弓回来了。   就在这时,城堡里突然寂静了一瞬间,紧接着,所有玻璃都在巨大的压力下轰然一声破碎。   ——这情况并不陌生,是九阶强者的威压导致。   阿芙拉站起来,隔着城堡的狭小窗口向外面天空看去。   地面上的战争快结束了,天空上的战争还没有。   在那里,身为九阶强者的红衣主教正在和高等恶魔交战。   天空风起云涌,烈火雷霆和璀璨光明交织在每一个角落,互相角力,沉颠颠的威压辐射四方,将所有波及到战场里的生灵毁灭到尸骨无存。   只有亲眼见到,她才会在这个剑与魔法的世界里,普通人类与恶魔的差距究竟有多么大。   更不要说,与神明相提并论。   城堡的窗前,亮晶晶的玻璃碎片落了满地。   担心被战场的余波波及到,阿芙拉又向后退了几步,站在和阳光只有一线之隔的阴影当中,低下头去,漆黑长发垂落,遮挡渐渐落满阴霾的容颜。   “你怎么了?”尤利尔问道。   “我太弱小了,进步也太慢了。”阿芙拉平静的说道。   尖耳朵精灵的表情一瞬间难以形容。 第8章   “这样你还不知足?”尤利尔提声说道,带着微微的不可置信。   阿芙拉抬眼向上,望着天空上风起云涌的战场,微笑说道:“尤利尔,你是精灵帝国的王室旁支,所以不会明白的。”   远的目标先不说,只管眼前。   黛芙妮让她来战场上去送死的,仇恨这种玩意儿一旦结下就会不死不休。同理,如果如果她在回到法师塔里时,没有做到超越黛芙妮,那么那个女人一定会再想办法把她送到必死的境地里。   她的前进终点还没有到达,不能就这样死在半路上。   精灵确实也不明白。   他摇了摇头,把这当成了阿芙拉含而不露的炫耀,嘴角紧紧抿起,满含高傲的看来一眼之后,就姿态优雅的走远了。   跟着军队来到这里守城以后,生活的环境要比之前在旷野里就地驻扎时好了很多,别的不提,至少空气里的硫磺气息几乎已经淡到没有。   阿芙拉对这个不当回事,毕竟从小到大已经闻惯了。   可天生生活在自然环境里的精灵就很受不了,之前没少因为空气的原因坐在角落里,一个精灵独自生闷气。   等到夜晚该休息的时候,阿芙拉按照惯例开始在桌前抄写卷轴,以备不时之需。   就在这时,桌面忽然轻微的震动了起来,头顶天花板上的蜡烛吊灯也落下了一点灰尘,不偏不巧地落入刚画完的魔力回流当中,污染了整张卷轴。   卷轴上的深黑色六芒星骤然崩溃,像一团墨水一样氤氲在纸面上。   阿芙拉下意识的绷紧了身体,反手做出魔法手势,就给自己身上施加了一个阴影盾。   震动渐渐变大,又慢慢停歇,就像是千万马蹄踩着独木桥轰然而过,只留下余韵不歇。   阿芙拉又谨慎地等了几秒,确定这只是一个意外以后,拎起桌子上的报废卷轴对着光看了几秒,反手扔进垃圾桶,又一把打开了吱呀作响的房门。   一霎那间,热闹欢畅的气氛就像是海潮一样扑面而来。   城堡里,光影流转的魔法灯笼一个接一个点亮,半夜被叫醒的人们却全无不悦,兴奋的交头窃语。   发生了什么?   阿芙拉左右看了看,独自走到一个偏僻的窗口,拿出一只圆球向窗外丢去。   前面的战场上,似乎一场战斗刚刚结束。   一队又一队骑着长达十几米亚龙的骑兵飞快奔跑过连绵山脉,然后又踩着临时搭建的吊门越过护城河挨个进来,这些赤红色巨兽的蹄子前仆后继落在冰桥上时,带来的震动一路遥传而来。   深沉的夜色下,原本应该昼夜不停攻击城市的恶魔都已经消失不见了,只有残肢和鲜血一路绵延至远方。   那些骑兵们像个英雄一样凯旋而来,骑在亚龙上招手示意,在街道两侧的平民欢呼当中走入城堡。   这里是法师和其他职业者们暂时居住的地方……   窗口的阳台上,阿芙拉向辽阔的夜色抬起了一只手。   流光闪过,一只洁白的圆球重新回到了她的手里。   圆球上,有一只活动的黑色眼睛,不论是瞳孔还是虹膜都鲜活无比,滴溜溜的转动着,将刚才看到的信息反馈到阿芙拉脑海当中。   捏着那只法师之眼收回了储蓄空间,阿芙拉和其他几个法师一起沿着楼梯走下,到达城堡中央最大的宴会厅里,刚好看见那些亚龙骑兵们从大门外走进。   他们的中间,居然还有一个披着斗篷黑发少女被簇拥着。   那个黑发少女看起来很年幼,顶多十五六岁的样子,苍白清瘦,天蓝色眼睛如水一般流转,尽量镇定的看着周围。   阿芙拉的眼睛紧紧盯着那个黑发少女,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就像是一瞬间被按压住一样,发不出半点声音。   “你出来的真快,阿芙拉。”精灵在身后说道。   尤利尔和他的几个同族精灵一路说说笑笑的走过来,看起来已经将白天的那点不快忘得一干二净。   “这些亚龙骑兵们靠着那边传来的情报,刚刚打了一场大胜仗,让恶魔远征军损失惨重,至少三五天内都不会再出现在战场上。”尤利尔说道。   阿芙拉脸上的表情一向控制得不错,就算是心里再怎么惊涛骇浪,对着尤利尔时,也确定自己脸上只残留了些许惊讶。   “那位少女是谁?怎么站在亚龙骑兵的中间?”阿芙拉问道。   精灵问内部互相交换消息,一路走来,已经打听清楚的尤利尔说道:“她叫伊琳娜,是从地狱国度里逃出来的,多亏了她这次提供恶魔远征军的情报,龙骑兵们才能打这么漂亮的一场胜仗。”   “那真是一位善良而又富有勇气的少女。”旁边的随军牧师也说道。   “是啊,活在地狱国度那种鬼地方,也从来没有放弃过离开的希望。”一个精灵也同情的说道。   光明国度,从来不是指天界上众光之主安格斯的神国。   同理,地狱国度也不是地狱的一个代称或者是地名。   那本来是世界树中庭的九大国度之一,和其他位面没有什么不同,有众多智慧生命创建的繁华文明。   一千年前的神战当中,那个国度被死亡之神莫罗加的神力波及,从世界树上滑落,一路在虚空当中落入地狱上。   从此,国度被魔化能量侵蚀,渐渐转化为了地狱环境。   这么多年过去,那个位面早就已经相当于地狱的一个附庸,连原本叫什么国度都已经被人忘却,只称之为“地狱国度”。   身为一个黑铁种族的人类,从小到大活在地狱里,居然还会怀着孤注一掷的满腔勇气,越过无数艰难困苦来到地面上,追求阳光下的正常生活,又帮助光明教廷的军队打败打败恶魔大军,间接救下无数人的性命。   身处地狱,心向光明。   这足够赢得在场牧师骑士们的尊敬和钦佩了。   庆功宴开始了。   人们为这场胜利而通宵达旦,葡萄酒杯交错的瞬间,夸赞亚龙骑兵和黑发少女的声音不绝于耳。   坐在首座上,伊琳娜微笑着推拒了别人的一位葡萄酒,紧接着目光凝聚在人群里的一个方向,久久不语。   阿芙拉知道她看见自己了,于是无声的对伊琳娜做出口型。   ——等我,妹妹。   ……   阿芙拉独自一人坐在窗边的长椅上,手持一杯红色的葡萄酒,等到有人走过来搭话时,就装作用心品酒的样子避开。   她从来没有觉得一场宴会这么漫长到难以忍受。   但伊琳娜可能不这么想。   她的妹妹眉头松展,对每一个人都微笑以待,带着隐约的快活、愉悦,而那些亚龙骑兵似乎也对她相当照顾,在喝醉酒以后,拍着胸脯保证回到圣地以后,要怎样给她安排全新的身份和生活。   等到宴会散场时,已经到了凌晨时分。   到处都是乱糟糟的一片,杯盘倾叠,酒香四溢,骑士们相互扶持着去休息,法师们也独自回到了高塔当中,还有来往的女仆们开始低头打扫。   阿芙拉轻轻叹了一口气,在打听清将会安排在黑发少女住在哪里以后,从窗口边上的长椅站起来,在淡薄的晨光当中拉起兜帽,微微低头,向伊琳娜居住的地方走去。   她脚下的阴影像墨水一样散开,将所有的行踪和气息掩盖。   吱——   到地方后,阿芙拉推开木门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看起来温馨安静的小房间,伊琳娜就坐在壁炉旁边的小圆凳上,看见她走进来以后,立刻从小圆凳上站了起来,手指交叠在身前互相绞着。   “阿芙拉。”伊琳娜呼唤道。   她因为通宵不眠的天蓝色眼睛里带着微微血丝,神色既不安又兴奋。   阿芙拉解开身上的斗篷,仔细叠好以后放到一边,走到伊琳娜身边后压着她的肩膀重新坐下,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伊琳娜于是讲述了自己的经历。   她是在恶魔远征军打破位面晶壁时,顺着裂隙跑出地狱国度的。   这个决定足够疯狂,这一路走来也足够危险。   伊琳娜一路走来,险些被恐爪魔撕碎吃掉过,也被恶魔大军抓起来充当过奴隶,幸好路过的亚龙骑兵救下了她,而她也抓紧机会,告诉了亚龙骑兵们一路走来时看到的恶魔大军动向。   “这太危险了!”阿芙拉斥责道。   “但我成功了!况且……”伊琳娜眼中露出一点微妙的嘲讽,说道:“……亲爱的阿芙拉,你不也做了一样的事?我还以为你继续在雷霆洞穴里当法师学徒呢?”   阿芙拉冷笑了一声,站起来居高临下的望着自己妹妹,没有这个回答。   那双蔚蓝色的眼睛在不笑时如同冰雪,伊琳娜在这沉默的凝视当中意识到了什么。   “看来我猜的不对,所以,你其实是在……”伊琳娜说道。   阿芙拉做出法术手势,让她的下半句话卡在了喉咙里。   “别管我的闲事,伊琳娜。”阿芙拉说道。   “我们是亲姐妹。”伊琳娜轻轻地咬着牙说道。   “看来这次你挺幸运的,但是伊琳娜,你不能把所有的事情都放在运气上。”阿芙拉说道。   “难道你要让我留在那里等死吗?”伊琳娜反问道。   阿芙拉将黑色的斗篷重新披上,离开前,对伊琳娜说道:“别和任何人提我的事情。”   伊琳娜回答是泄愤一般将木门重重合上,险些夹着她的头发。   阿芙拉看着严丝合缝的木门,轻微的笑了一下,紧接着转身去找光明教廷的高层。   她已经想好了说辞。   ——恶魔战争的前线上,为了避免奸细混入,不应该留下一个来自地狱国度的危险人物。   ——为了军队考虑,也为了伊琳娜小姐考虑,应当尽早将她送走。   阿芙拉考虑着自己应该去找光明教廷的哪位人物说,才会引起重视。   好像光明教廷的人里面,她只认识……那位银发少年。 第9章   阿芙拉去了教堂。   天已经亮了。   朝阳从东方升起,浩浩荡荡的洒满这座城市,给教堂、磨坊、城堡铺上了一层淡薄的金边。   可就在与这座城市一线之隔的远方,阳光却完全照耀不到那里,似有若无的血色光晕落在上面,遮挡住所有生机勃勃的色彩,让连绵起伏的山脉都呈现出一种奇特的血腥底色。   就好像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一样。   几步之遥,天差地别。   站在一栋房屋尖锐陡峭的灰色屋顶上,阿芙拉望着远方,缓缓蹙起了眉头。   因为收留难民的原因,这座城市里的平民已经很饱和了,就连街道上都有打地铺休息的人类。   在这种人挤人的街道上走路实在太困难,“除非必要,绝不和陌生人有身体触碰”这句话,更是黑暗法师里一条通行的准则。   阿芙拉找了一条更方便的道路。   ——飞在没有人的屋顶上,然后一路朝着教堂轻盈跳跃过去。   虽然她的身体和大部分的人类法师一样,肩不能提手不能挑,更不要说攀爬屋顶,但魔法永远是创造奇迹的代名词。   一个简单的风行术卷轴,就足以解决这个小麻烦。   没想到刚走了几步路,就看到这样一幅画面。   阿芙拉非常肯定,就在昨天,甚至就在一个小时前,这种情况还没有发生。   街道上,也已经有不止一个人注意到了这一场诡异的情况,正攀爬到屋顶上,对着远方指指点点。   这是怎么回事?   阿芙拉在脑海当中飞快回忆了各种书籍上记载的奇异天象,却没有一种和眼前的情况相符,只能怀着疑虑与不安,继续向教堂走去。   教堂前,守卫比之前战时还要密集。   当她走过教堂前的石板路时,感觉到了至少有不下十三个瞬发魔法和至少六道目光对准了自己。   几个七阶的圣骑士拦住了她。   “抱歉,这位小姐,今天的教堂已经封闭,牧师大人们也不再接受任何人的告解和治疗。”圣骑士说道。   阿芙拉稍微掀开一点黑色的斗篷,露出悬挂在腰间的卷轴和法杖,好证明自己的法师身份。   “我不是前来告解的,而是来找人。”阿芙拉说道。   “来找谁?”圣骑士问道。   “一位银发少年,也许你也见过,当初商量战术会议的时候,他曾经和红衣主教坐在一起。”阿芙拉说道,同时在意识到那个银发少年从来没有告诉过她自己叫什么名字,而她也没有问过。   如果如果有机会再见的,她一定要问一下他的名字。   圣骑士迟疑了一下,又问道:“什么样的事情?是否与城外的异常有关?请如实告诉我,否则我不会进去找人通报。”   圣骑士其实并不想问的这么仔细,如果是平日里,他也就通融的放她进去了。   但是今天不行。   城外的异常,光明教廷也发现了。   他们这些人都得到了来自于红衣主教的最高指令,要杜绝一切有可能的危险人物。   阿芙拉刚想回答,突然若有所感,立刻抬眸看向了圣骑士身后的教堂。   那里的玫瑰花窗下,身披红色法衣的青年沿着长廊走来。   “日安,主教大人。”身边的圣骑士们立刻行礼道。   红衣青年对他们点头说道:“也愿你们日安。”   他的声音和缓平静,如同潺潺流动的温水。   单以外表看,这个人年轻俊美,并不符合游吟诗人口中所描述的那种德高望重长者,但看到那双深邃沧桑的眼睛以后,任何人都不会把他当成真正的年轻人。   阿芙拉知道,越是高阶的强者越容易保持容貌,再加上光明神安格斯赐下的神恩,除了审美特殊的人以外,光明教廷的很多人都外表年轻。   九阶的强者不容忽视。   阿芙拉同样对这位红衣主教行了一个法师礼仪,表达了自己的尊敬。   “我记得你。”红衣主教说道。   “这真是万分荣幸。”阿芙拉谨慎的说道。   “不必紧张,我只是偶然看到你当时和那位大人站在一起而已……那位大人,他今天并不在教堂。”红衣主教说道。   如果不是想起这件小事,以他的身份,今天也不会出来见一个普通的法师。   阿芙拉心中升起一阵微弱的失望。   “如果不嫌冒昧,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有那位大人结识?”红衣主教又问道,看过来的眼神审慎探究。   “只是碰巧有过两面之缘而已,在圣地和在悬崖边上。”阿芙拉说道。   “原来如此,那位大人有时候的确会平易近人。”红衣主教笑着说道。   见不到银发少年,但是红衣主教也是光明教廷的重要人物。   阿芙拉斟酌着语言,将想好的说辞说出,建议主教阁下立刻将那位昨天晚上到来的黑发少女和其他难民向后方撤离,越快越远越好。   那位红衣主教保持着温和的姿态聆听,紧接着表示了愿意考虑这个提议,将人尽快送走。   在那张波澜不惊的面孔上,阿芙拉看不出这位红衣主教到底有没有认真对待这件事,但却也抽不出更多的精力去想伊琳娜了。   离开教堂后,阿芙拉就向着临时居住的城堡走去。   一夜未眠,她只想抓紧时间好好睡上一觉。   有太多的事情需要费尽心思,无论是远方那位邪恶的导师,还是近在眼前的战争,又或者是地狱国度里的局势,都需要殚精竭虑的思索下一步应该怎么走,她实在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照顾妹妹。   只希望一切都和期盼的一样。   伊琳娜可以迅速离开这个越来越危险的战场,在遥远的异乡里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虽然此生再也无法相见。   忽然,一只赤红色的巨龙幻象从整个城市中央升起!   那只巨龙无比真实,盘旋在天空,像一座庞大的山峦,长达好几米的鳞片、爪牙都清晰可见,只有在尾巴横扫过街道上的房屋去也没有损伤时,才能让人意识到那是一个幻像。   在吸引了整座城市的人目光之后,它才仰望天空发出一声龙吟,幻化成无数红色的光点,又慢慢组成一段文字。   ——最高战争警报。   屹立在一座尖顶房屋上的阿芙拉面色苍白,抬头凝望着这段红色文字几秒后,伸手从腰间取出一瓶补充精力的魔药喝下,紧接着向军队集结的城墙赶去。   城墙上,万千军队寂静无声。   风中,只有牧师们向众光之主祈祷的吟诵声。   就在刚才,命运女神的祭司已经做出预言,解释了这诡异的景象。   曙光女神将会冲破封印。   而这里,就是女神降临化身、发泄怒火的第一个地点。   神明可以免疫大部分的魔法、诅咒和伤害。   不止一位高明的魔法师出列,想要用炼金法阵阻止这一切,却又失败而归,其他国度的强者也各施妙计,却没有一个人成功。   阿芙拉看见身边的精灵飞快在一片叶子上写下了几行字,又将叶子收入了储蓄空间当中。   他握紧了手中的弓箭,冷冷望向前方,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你写了什么?”阿芙拉问道。   “给我父母的遗书。”尤利尔说道。   阿芙拉将手探入怀中,在储蓄空间里也摸到了纸和笔,想了想,又重新放下。   当封印彻底破碎的那一刹间,城墙上所有人,都听到了那清晰的粉碎声。   就好像虚空之中有什么东西,彻底破碎了一样。   下一秒,大地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其中熔岩滚滚,庞大而又凶猛的魔力波动就像是海啸一样扑面而来,扭曲的空气当中,无数火焰从沟壑当中飞出,又在半空中组成了一位女子的面孔!   这张由火焰构成的面孔娇美无比,那怕神色愤怒到扭曲,也可以从五官上看出那惊人的美丽。   “安格斯……安格斯麾下的走狗——!”她说道,声音到最后几乎变成了震耳欲聋的魔音。   这似乎是直入灵魂的攻击,听到这个声音的一刹那,阿芙拉的耳朵就留下了鲜血,剧痛让她情不自禁的死死捂住了耳朵,扶着城墙弯下腰去,却抵挡不住那无处不在的毁灭力量。   疼痛当中,整个世界似乎都在动荡,声与光都在剧烈撼动当中毁于无形!   能将恶魔大军拒之城外的坚固城墙,在曙光女神手中却宛如流沙一般脆弱,没有法师或者是骑士能够与女神正面对抗,只能围绕在她的身边断续攻击。   阿芙拉跌跌撞撞的逃开,在剧痛当中判断着形势,在神明的威力下四处躲避,就像是在大洪水当中求生的蝼蚁。   混乱的战场或者单方面屠杀里,阿芙拉看见一道熟悉的影子,紧接着反手丢出阴影锁链,将险些落入溶岩沟壑的精灵接住,卷起一堆尘土。   “咳……”尤利尔捂着咳血的嘴,说道:“……快,亚龙骑兵团掉进去了!”   阿芙拉伸手拽起精灵的衣领,冷声问道:“那伊琳娜呢?”   “不知道,好像也落进去……”精灵望着黑袍少女的眼睛愣住了,那双蔚蓝色的眼睛里,此刻带着难以言喻的冰冷寒意。   阿芙拉丢开精灵,翻身跳下熔岩沟壑。   剧烈呼啸的风和刺骨的热度当中,阿芙拉面对着天空张开了双臂。   她蔚蓝色的眼睛变得漆黑一片,身上那件布满银银符文的法师袍变得更加修长贴身,上面星光一般闪烁的宝石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纯黑色长羽飞扬,腰间的法杖也得扭曲当中,变成了镶嵌着红宝石的蛇形短剑。   重新落到地面上的,已经不再是那个被光明教廷雇佣的年轻法师,而是死亡之神的祭司阿芙拉。   阿芙拉单膝跪地,眉间死亡之神的标记无比清醒,刚剧烈喘息了两下,紧接着,就抬头看到了对面的银发少年。   “莫罗加的信徒。”银发少年说道。   他的语气平静冰冷,完全不复曾经温和。   众所周知,祂是众光之主安格斯最大的死敌。 第10章   银发白袍的少年语气并非而疑问,而是肯定。   几个月不见,他看起来和那天夜里在悬崖边上没什么区别,高贵沉静的如同油画,在昏暗灼热的地底下,也如同置身在光辉神圣的教堂当中。   阿芙拉知道没法解释,只能保持一个警惕的姿势,扶着一旁黑色岩石站了起来。   这可真是要糟。   就在几个小时前,她还想过如果和这个少年再见面的话,一定要问一问他的名字。   那天夜里愉快的彼此道别仿佛还在眼前,没想到再次见面,竟然是在这种情景下。   对于死亡之神莫罗加的信徒,光明教廷和其他众神牧师秉持的原则,一向是格杀勿论。   这不是因为那对反目成仇的亲兄弟之间的恩怨,而是因为作为死亡之神的信仰者,本身就和恶魔一样,是整个世界树里混乱邪恶阵营的代表,这群邪神信徒们,常常为了提升自己的力量,而选择献祭无数生命给死亡之神。   简单来说,这就是一群肆无忌惮到处杀人的疯子。   被这样大肆追杀,久而久之,人口锐减的信徒让死亡之神也看不过去了,赐下神恩,让信徒们在九大国度行走的时候,可以将神灵赐予的力量压制在灵魂深处,就像是一个浓缩的黑点。   这样只要不使用属于死亡之神祭司的力量,就绝不会暴露身份。   “我可以解释!”阿芙拉立刻说道。   银发少年本能的摩擦着腰间剑柄,眼神冰冷,似乎是考虑着直接一剑劈来,还是继续听她讲话。   “我出生在地狱国度,在那个位面,如果不找一位地狱诸神信仰,普通人类根本无法活下来。在我还年纪很小,根本没有选择的情况下,我的父母就已经让我去信仰了死亡之神。”阿芙拉快速的说道。   听完解释后,银发少年的眼神更加森冷了。   “……当然,或许在您们这些光明神信徒的眼里,出生在地狱国度,背负黑暗的血脉,本身就是一种罪过了。如果您要因为我的出身而杀我,那我也无话可说。”阿芙拉淡淡的道。   “出身从来不是罪过,人类,从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来自地狱国度的黑暗法师……”银发少年说道。   他不想因为一个人犯下任何罪恶前,因为力量属性是黑暗而毁灭那个人。   在修道院里无意中听到了那段话,更是让他后来询问了阿芙拉是否要去圣地过平静生活。   眼前的黑袍少女拒绝了,选择了继续跟随导师。   不得不承认,安格斯心中感觉到了失望。   但她说的那些话,让他总觉得即便这个少女是黑暗法师,也与其他法师不一样。   阿芙拉错愕了一瞬间,紧接着,脑海中闪过了前两次见面时,他说过的那些奇特言语。   ——如你这样的存在,为什么会出现在教廷圣地。   ——阿芙拉,你还值得救赎与帮助。   “……但信仰死亡之神和成为祭司不一样。只是单纯的信徒,并不会得到莫罗加赐下的力量,只有真正的献祭别人的生命之后,才会成为祭司。祭司的位阶越高,就代表所杀死的人越多。”银发少年说道。   她的位阶已经不低了。   阿芙拉靠在黑色的岩石上深深呼吸,说道:“我不敢狡辩说自己纯洁无辜,从来没有从死亡当中汲取过力量。但是,自从离开地狱国度以后,我奉献给死亡之神的所有祭品,都是恶魔。”   “那曾经在地狱国度呢?”银发少年神色漠然,不置可否的问道,冰蓝色的眼睛里依旧带着丝丝寒意。   阿芙拉知道解释了他也未必会信,于是抽出腰间的蛇形短剑,割破左手手掌,让鲜血一滴滴流下,又幻化成淡淡的血色星光。   “以法则的名义起誓,我这一生,从来不曾主动伤害过与我没有仇怨的生灵,也不曾为了得到力量,而将任何无辜的生灵献祭给死亡之神。如果有半句谎言,就让我的灵魂堕入冥河,在无尽折磨当中消散。”阿芙拉平静说道。   这是在以冥冥中主宰了整个世界树的规则进行发誓,相当于和世界立下誓约,就好像当年的众光之主安格斯一样。   这样的誓言无可违背,也不会容忍任何的文字游戏。   发完誓言以后,阿芙拉就等待着银发少年的反应。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银发少年神色也一点点冰雪消融,眉头舒展,不再像刚才一样流露出杀意。   阿芙拉松了口气,重新将蛇形短剑插回腰间。   这个布满滚烫熔岩的的沟壑下,并不是想象中的绝境,而是一座满怀时光痕迹的神殿,可以从久远之前雕刻的石柱上,看到雕刻的无数金蔷薇。   金蔷薇是曙光女神的圣花。   这座掩埋在大地下的神殿里不见天光,到处都积满了厚厚的灰尘,似乎根本没有来人的痕迹,阿芙拉找不到伊琳娜,心里焦急,只好继续向神殿内部走去。   从储蓄空间里找出了一盏提灯,阿芙拉和银发少年一前一后,走过了狭长黑暗的走廊。   悄无声息的静寂当中,只有脚步声在回响。   走廊旁边的石壁上,渐渐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壁画和诗歌,用来描绘曙光女神的事迹和赞美女神。   阿芙拉走到了墙壁前,提灯照亮了一副壁画。   石壁上,是一个正在被瘟疫笼罩的城市,衣衫褴褛又被病痛折磨的各种种族被唯妙唯俏的雕出来,正跪在地上向天空的方向祈祷。   而太阳升起的地方,曙光透露而来。   阿芙拉念道:“赞美我至高无上的女神恩泽众人神威弗远。”   这是壁画一旁用古文字雕刻出的赞美诗句。   “曙光女神救治了满城得瘟疫的人?”阿芙拉猜测道。   “恰恰相反,这是曙光女神在降下神罚。”银发少年在她的身后说道。   阿芙拉很惊讶。   他走过来,同样抬头看这幅壁画,说道:“那时候,这个国家有一位精灵血统的王后非常美丽,有很多人迷恋她,王后因此得意的在言语上冒犯了女神,称即便是曙光女神也无法与她相提并论。所有提到神祇名字的言语都会被神听到,曙光女神得知以后,就让瘟疫之神降下了惩罚,一直到国王亲自将王后绑在火刑架上焚烧献祭,她才降下神术,治愈了这个国家的瘟疫。”   “神明的威严自然不容冒犯。”阿芙拉淡淡的说道。   她提了提手中的灯笼,让灯光照亮前方,快步走向前方更加黑暗的长廊,想要找到有关于伊琳娜的线索。   可即便是动用魔法或者是大声呼喊,她也找不到伊琳娜,只有一副又一副出现的壁画,全都是描绘曙光女神的事迹。   阿芙拉只能按捺住焦急,开始观察这些壁画。   这些壁画上,有祂宽容慈悲的赐福给某些种族,也有一怒之下掀起可怕的天灾,让大地上的人类苦苦哀求。   这一切都毫无逻辑,只看女神当时的心情如何。   神就是这样随心所欲,可以将众生践踏在脚底的存在。   阿芙拉感觉到了一阵轻微的恶心。   最后一副壁画,是奢侈的宴会场景。   黄金穹顶、宝石墙壁,金蔷薇肆意盘旋绽放在殿堂当中,面容模糊的神仆在两侧奉上琼浆美酒,天使柔顺的垂下洁白翅膀,依靠神座的扶手上,人鱼也在喷泉水池当中露出洁白肩膀和水蓝眼睛,红润的嘴唇一张一合,似乎在倾吐出空灵歌声。   曙光女神就在这样的簇拥下高居神座,面容隐藏在朦胧的辉光当中,凛然不可侵犯。   这一切都已经是过去了。   那位女神现在是如此的满怀怨恨,因为众光之主将她打落下天界,关押在了深不见底的大地当中几千年。   “这副壁画上,是很久以前的旧神神殿。”银发少年说道。   “旧神神殿?”阿芙拉问道。   她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   “是大概一万年前,初代神们还活跃时的神殿,后来他们被、被众光之主和死亡之神打败封印,这些神殿也就毁灭在战火当中了。”银发少年说道。   阿芙拉思索了几秒,说道:“您博学多知,竟然理解如此多的初代神明历史。”   她开始对他使用敬语。   “你想到了什么?”银发少年平静的问道。   阿芙拉停下了脚步。   这条黑暗的长廊已经走到了尽头,静悄悄的空气里,布满了尘埃和历史的味道。   银发少年站在金蔷薇石柱的旁边,微微挑起修长的眉头,像凛然的冬雪,也像锋锐的利箭,那样完全脱离世俗感的容貌,她情不自禁的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感觉。   这是可以被信徒顶礼膜拜的面孔。   “我在猜测您的身份。”阿芙拉说道。   “哦?”   银发少年发出一个感兴趣的音节。   “红衣主教尊您为大人,对您万分恭敬顺从,上次见面时,您也说过自己根本不畏惧恶魔远征军和初代神明,这让我不得不对您的身份有所揣测。如果我猜错了,也请不要见怪。”阿芙拉说道。   教廷圣地何等神秘,即便是教皇、红衣主教、或者是列位圣骑士团团长,也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在哪里碰上一个隐藏的修士很正常。   但银发少年根本不是第一次见面时,她以为的九阶强者。   “那么在你眼里,我应当是谁?”银发少年问道。   “你是众光之主安格斯……”   银发少年正打算点头。   “……的子嗣?”阿芙拉缓缓说道。 第11章   一瞬间,银发少年的神色变得极其微妙。   阿芙拉端详了一下他的脸色,说道:“看来我猜错了。”   银发少年卡顿了一下,问道:“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我是说,众光之主安格斯并没有妻子。”   “我不是说亲生的儿子,是说祂那些用鲜血制造出来的炽天使……”阿芙拉垂落下浓密的眼睫毛,向前走了几步,想要找到出口,头也不回的说道:“……况且,神祇的事情谁能说的清,上一位众神主宰没有妻子,也没有妨碍他到处博爱,留下一堆私生子。”   猜错就猜错了吧。   既然银发少年不打算杀她,那剩下的事情就可以缓缓再说,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找到伊琳娜。   上一位秩序众神的主宰,在感情方面可谓是放纵无比,以一己之力贡献出了众神纪元大半部神史,在整个世界树里都留下了无数留有血脉的私生子,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安格斯和莫罗加这两兄弟。   后来这位众神主宰因果报应,被光明神安格斯从天界打落冥河,而死亡之神则将祂的身体全部肢解,让祂哀嚎了整整三百年后才在折磨当中死亡。   她对这些古老的神明历史了解不多,只知道这些皮毛了。   幽暗长廊的尽头,是神殿的石门,只有走到这里面,才算是真正的到了神殿内部。   阿芙拉提灯而行,黑色的袍角划过长廊地面,紧接着抬头望去。   两扇门扉高不见顶,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奇特符号和图画,也标明了这座神殿的布局,隐隐约约有灰色的雾气盘旋在上面,那是神力在保护这里不受熔岩侵蚀。   这是一个巨大的八边形神殿,每一面都有神殿的大门出口,在落入火山熔岩当中后,这座神殿就不断旋转,像一个顺时针旋转的怀表。   阿芙拉感觉到了按耐不住的焦躁,就像是周围空气里不断上升的灼热温度一样。   如果伊琳娜和那些亚龙骑兵比她更早掉落,那么她落在了哪里?怎么样才能快点找到?她是不是遇到了巨大的危险?   阿芙拉知道伊琳娜为什么要这么拼命的逃跑。   伊琳娜也是一个黑暗法师。   在地狱国度里长大的人类,魔化是逃脱不掉的诅咒,她的血脉、伊琳娜的血脉,早就已经一半正常一半魔化,是最好的容器人选,邪神和恶魔主君出不了地狱,但他们可以钻空子,通过容器暂时离开。   留在地狱国度里,伊琳娜就是一个随时都有可能被挑选中的一次性容器,每时每刻,胆战心惊。   但伊琳娜现在已经逃到地面上了。   艰难跋涉的旅途已经走到最后一程,九十九步已经走到最后一步,既然在地狱国度里都没有死,又怎么能在即将紧握希望的时候,在地面上的战争当中送命?   这太可笑了。   她必须、一定要带伊琳娜平安离开这里。   阿芙拉试着用魔法打破石门,发现没有效果之后,就伸手抽出腰间的蛇形短剑。   这把短剑的剑面光亮如镜,盘旋的毒蛇形成剑柄模样,红宝石眼珠栩栩如生,獠牙大张着似乎要留下毒液,上面还带着刚才割破手掌时落下的鲜血,殷红而又鲜明。   阿芙拉在蛇形短剑的反光当中看着自己的眼睛,紧接着拿着短剑在手中挽了一圈,割破手指,在上面写下了一行行鲜红色的献祭咒语。   这是一种等价交换,可以用魔力换取短暂的爆发,也可以用寿命换取魔力。   她不想再一次失去力量,那么就只能用寿命换取强大的魔力。   就在这时,一只修长的手探了过来,阻止了她的动作。   阿芙拉下意识的想要甩开这只手,再丢上一个攻击魔法,忍住这种本能冲动后,尽量平静的问道:“您还有什么事?”   黑袍少女回头看来,疑惑的神色里,带着强行按耐的烦躁,反倒让安格斯有些无话可说。   银发少年盯着她那双变得漆黑的眼睛整整三秒钟,才面无表情的伸出手去,指了指蛇形短剑上的血咒,平静问道:“你要做什么?”   “这个献祭魔法的祭品是我自己,您用不着担心有无辜的羔羊遭受死亡之神祭司毒手!”阿芙拉说道。   “我知道。”银发少年皱着眉头说道。   作为光明神,他这点见识还是有的,正因为看出祭品是黑袍少女自己,所以才更不明白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阿芙拉试着挣脱了一下,发现她根本无法反抗银发少年的力量,甚至连撼动一下都做不到,简直就像是这个人有巨龙血统,所以天生力大无穷一样。   “阁下,我要打碎这扇门扉,赶快离开这里。”阿芙拉只好咬着牙轻轻说道,继续努力抽回自己的手。   一瞬间,安格斯的表情更加古怪了。   这种经历非常奇妙,几千年也未必会遇上过一次。   祂是光明神和秩序阵营的主宰,在天界,在九大国度、在地狱,只要在祂出现的场,有无数人望来憎恨的目光,但还有更多的人将祂视作无所不能的信仰与依靠,祈求神的指引或者是帮助。   可现在,在这昏暗灼热的熔岩宫殿当中,却有一个渺小脆弱的黑暗法师,完完全全无视了站在一旁的他。   不,用无视这种词汇并不恰当,或者说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求助他。   想到这里,安格斯伸手轻轻的在蛇形短剑上划过。   点点白光逸散而出,蛇形短剑上面的血色咒语,就像是阳光下的冰雪一样,在碰到白光以后立刻消融。   做完这一切后,安格斯才对黑袍少女拧起眉头望来一眼,目光严厉而责怪。   “生命可贵,你不应当这样轻易地使用献祭魔法。”安格斯淡淡的说道。   阿芙拉在这样类似于长辈的眼神下愣住了,紧接着在心里升起一种奇妙的荒唐和心虚感,就好像她这样随意使用禁忌魔法真的是错误一样。   这太好笑了。   她迅速甩开银发少年,撤回了自己的手。   这一次安格斯没有再握着她不松开。   阿芙拉低头看了一下手中提灯。   这盏提灯里的烛火本来就只剩下了小半截,现在燃烧了一路,正在缓缓熄灭。   透过灯笼罩,暖黄色的烛光在几个跃动之后越来越暗淡,最终变成一个小小的火星又熄灭,只剩下一缕浅浅的白烟。   神殿里面彻底陷入了黑暗。   她是人类,没有天生在夜间视物的能力,烛光一灭,就彻底失明,什么都看不见了。   阿芙拉皱了皱眉头,打算召唤出一簇凋零之火,充当一下普通火球照明再说。   就在刚刚念出前两个音节的时候,她眼前忽然闪过一道剧烈的白光!   那道白光太纯粹明亮、耀眼夺目,根本无法直视。   阿芙拉眼睛沁出了一丝泪水,下意识用手掌挡在了面前,几秒后才慢慢放下,只看见了一道几人粗的光柱在空气当中消散,而银发少年正抽回手来,银发垂落,比利箭的闪光更寒冷。   面前,整个神殿都已经被这一道无孔不入的光柱洞穿,被从中劈成了两半,黑暗的尽头,可以隐约看见熔岩在咆哮,带来炙热的红光。   阿芙拉睁大了眼睛。   银发少年抬头望向上空,冰蓝色的眼睛穿透数千米距离,望向那张正在肆虐的火焰面孔,以及地面上正在对付她的炽天使。   “曙光女神并没有完全挣脱封印,她的神魂、神躯都还在这座神殿的中央,地面上的那个,只是她分割出大部分力量制作的化身。”安格斯说道。   “那她为什么要大开杀戒,引起这么大的动静?就算是要泄愤,也可以在完全挣脱封印之后。”阿芙拉问道。   还是说曙光女神已经在这几千年的封印当中,彻底失去了理智。   “她的目的,我大概猜得到,无非是更希望我去对付那个化身,然后趁机彻底挣脱封印,赶紧逃到地狱而已。”安格斯说道。   阿芙拉的呼吸停顿了几秒,紧接着恢复正常。   她想起了跳入熔岩沟壑前,地面上一面倒的战争,还有那些比砂烁还要繁杂和微不足道的士兵。   在神明的交锋里,凡人的生命何等渺小。   安格斯仔细查看着黑袍少女的脸色,不确定她是不是有一点难过。   应该不是,所有黑暗法师都比较冷心冷情,就算是血亲死在眼前,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我不明白,明明所有九阶以上的强者都只能在天界和地狱里出不来,为什么曙光女神能够逃脱限制?”阿芙拉低声问道。   “原因很复杂。众光之主安格斯和世界的誓约是在一千年前,当时他虽然强行带走了其他秩序众神,但那个时候的曙光女神已经被封印了,无法发挥力量,所以也就没有再费心思的解开封印将人带走,而现在……”   “……而现在封印解开,秩序众神高居天界无法离开,而她反倒可以在九大国度里肆意使用力量。”阿芙拉接话道,说出了最有可能猜测。   “就是这样……”银发少年平静的说道:“……只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不小心落下来,你和他们一样,在神殿找个偏僻安全角落里躲起来吧。”   阿芙拉望着他,忽然感觉到心脏跳动起来,问道:“我是来找人的,您是否知道其他落下的人在哪个地方?”   银发少年惊讶的望来一眼,随后指了一个方向,位置大概在神殿的另一个入口处。   “谢谢……”阿芙拉低声道谢,握紧蛇形短剑向那里快步走去,在即将拐角消失的一瞬间,又回过头来,看着那个站在黑暗里的银发少年,问道:“……阁下,你叫什么名字?” 第12章   “等下次见面时,我再告诉你吧。”银发少年说道。   他没有给出正面回答。   阿芙拉心里同时伸出了一点奇妙的失望和期盼,紧接着对他摆了摆手当做道别,按照之前的方位,快步向另一边的神殿走去。   远离了银发少年,也就远离了最后一点光亮。   阿芙拉一边向前走,一边默念出咒语,让几簇燃烧灵魂的凋零之火浮现在周围,团团围绕着照明。   这条抄近道的小路,看起来比刚才来的那条长廊还要具有历史气息。   或者换句话说尽管还能从穹顶和精致的雕花里,看出当年这座神殿的辉煌,但那些女神雕像和金蔷薇都已经磨损残破,如果不是还有残余的神力加持 恐怕早就已经化为齑粉,又融化在熔岩当中。   “哒、哒、哒……”   安静到近乎死寂当中,只有她一个人的长靴踩在地面上时,脚步声在轻轻作响,被回音拉的无限遥远,就好像这条漫长到似乎走不完的小径一样。   空气里,隐约是灼热的硫磺气息。   突然,阿芙拉停下脚步,向两侧石壁看去。   灰黑色的石壁上,金蔷薇凋零、残破,带着末日将近的美感,看起来毫无异样。   阿芙拉对着这些金蔷薇,微微挑起了眉头,只是一瞬间,周围原本用来照明的凋零之火,也在她的意志下围绕在了身体周围,明明灭灭,散发出诡异冰冷的幽绿色光芒。   在力量处于同一位阶的时候,死亡之神赐予的力量杀伤力总是更强一些,现在还很危险,她也就一直保持着这个状态,没有把属于祭司的能力压制到灵魂深处。   也幸好如此,才让她及时发现了这里的不对劲。   如果有第三个人还在这里,一定会惊讶的发现,此刻黑袍少女漆黑深沉到近乎无光的瞳孔当中,倒映出的不再是那些残破的金蔷薇,而是是无数哀嚎怨灵。   石壁上,每一片花瓣都变成嶙峋的白色指骨和扭曲肢体,向外疯狂舒展和撕咬,而最中间的花蕊则是一张张扭曲怨恨的面孔,他们成千上万的聚集在一起,紧紧的趴在石壁上盯了过来,发出无数有形而又无形的狂喜尖叫和痛苦哀嚎。   这是地狱独有的亵渎语言,与天界的神圣语言相对,只作用于灵魂,听久了会让人的内心被无数负面情绪撑爆,最后不是变成见人就杀的疯子,就是抑郁绝望到想要自杀。   “好歹在神史记载上,也是一位秩序阵营的女神,为什么连在落魄之后,连自己的信徒都不放过?”阿芙拉低声问道。   这语气只是单纯的困惑而已,阿芙拉也没有指望任何人给出回答。   她可以辨认出亡灵低语,间接知道他们是因何而死,这也是作为死亡之神祭司的得到的恩赐之一。   阿芙拉发现了一件事了。   远离了那个银发少年之后,就似乎像是远离了一个威力巨大的震慑性人物一样,之前根本不敢冒出头来的各种怪物,现在都已经闻着血肉的味道赶来。   发现伪装毫无用处,霎那间,灰雾弥漫,无数亡灵的头颅尖叫着从石壁当中冲出来,卷起阵阵气流包围!   阿芙拉反手撕碎了一张魔法护盾的卷轴。   半透明的圆形球底只用了不到一秒时间,就将黑袍少女全身包裹,几乎不分前后,那些亡灵也尖叫而来,争先恐后地包围了这张护盾开始啃食。   灰黑色的雾气很快弥漫包裹了整个球体,啃食撕咬的声音越来越大,苍白的指骨和半透明肢体团团围绕着这里,密密麻麻的让人心生恐惧,遮挡到看不见最中央的单薄人影。   下一秒,幽绿色的火焰骤然从中央爆发!   这些火焰极为诡异,热烈燃烧却没有一点温度,在粘上了灵魂之后,就死死的粘结着甩脱不掉,一直到燃烧殆尽一个灵魂所有之后,才会暗淡消失。   伴随着幽绿色的火焰翻滚,灰雾弥漫的亡灵发出了比之前还要凄惨十倍的尖叫,一张张面孔满怀怨毒,交织成一幕无比诡异可怖的画面。   下一秒,两侧漫卷的幽绿火焰无声分开。   阿芙拉黑色兜帽下的面孔苍白而没有丝毫开心,长靴落下,一脚踏碎一张灰雾中的怨毒面孔,继续向前方走去。   这不是一个结束,只是一个开始。   而她必须要坚持到终点。   掩藏在壁画上的怨灵只是一个开端,很快,更多难以言喻的玩意儿前仆后继而来。   漆黑破旧的神殿,无穷无尽的怪物。   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六阶小法师应该来的地方,卷轴和魔法的药水在最开始的十分钟内就已经用完了,她身上的伤口却越来越多。   她最开始还会谨慎的判断这些怪物的弱点究竟是什么,试着一个一个解决,但很快就放弃了。   这些怪物不会像人类的骑士决斗一样,一个一个来,它们是一群一群的上。   而支撑她走到现在的唯一一个优势,就是从死亡当中汲取力量。   每杀死一个怪物,就有一部分力量从它们的身体里回流进来,又变成源源不断的攻击魔法,扫平眼前的一切障碍。   等走到另一边的神殿时,很多蜘蛛围绕在一扇大门前。   这些磨盘大小的蜘蛛倒悬着蜘蛛丝,从神殿的天花板上垂了下来。   它们甲壳漆黑,上面长了诡异的人眼花纹,在黑暗里行动时就像是无数人的眼睛一张一合,从四面八方盯了过来,关节细长的八只蜘蛛腿踩在门扉上时,可以烫出一个个散发黑烟的小洞。   那扇大门里面,传来了伊琳娜模糊的声音。   “离开……离开我……”   阿芙拉精神一振,提起短剑向那里走去,刚走了两步,就感觉到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和出现重影,忍不住单膝跪下咳嗽起来。   从指缝间落下的鲜血滴在地面上,很快,黑暗里就有一大片眼睛靠近,还有细碎的足尖敲打地面声音。   阿芙拉盯着它们,伸手摸在了自己的肋骨上,又摸到了已经空荡荡的腰间。   那里面肯定有至少一根骨头断了,但刚才也没有现在这样疼的厉害,不知道是不是断掉的骨头刺穿了肺叶。   这不是唯一一道严重的伤口。   她的额头、右腿几乎已经露出了白骨,身上的魔力也已经消耗了空荡。   这群蜘蛛大部分属于七阶,其中还有几只七阶巅峰,是她完好状态下也打不过的品种。   其实她刚才应该立刻逃跑的。   到绝境了吗?   还没有吧。   “赞美黑暗,赞美死亡……”   阿芙拉说道,从腰间拔出了那把蛇形短剑,竖放在眼前。   蜘蛛速度很快,一眨眼就包围了她。   距离越近,阿芙拉看见那些纤细的蜘蛛腿上,毛茸茸的带毒刚毛,还有闪着光的四只眼睛。   这些蜘蛛的智能似乎很高。   它们围绕着,似乎在考虑着这个人类是不是难以狩猎,紧接着一只蜘蛛的腹部口器一张一合,喷吐来一股巨大的蜘蛛丝。   蜘蛛丝缠绕过来,紧接着像网一样包裹住了她。   阿芙拉没力气去躲了。   几秒的窒息过后,她摸索着,握紧蛇形短剑砍断了头上和两只胳膊的蜘蛛丝,紧接着继续在短剑上写出血色咒语。   身上到处都是伤口,这次她不用再特意割破手指,就有鲜血可以用来写咒语。   “赞美吾主,永恒的死亡……主宰莫罗加,您最忠诚的信徒、在此请求您的眷顾,以、生命为祭……”阿芙拉尽量咬字清晰的说道。   就在这时,一只巨大的人眼蜘蛛顺着蜘蛛丝滑了下来,悬浮在头顶上,又垂下来一只口器,钉进了她的肩膀里。   “唔!”   阿芙拉疼的闷哼了一声,念到一半的献祭咒语被打断,感觉最后一丝力气也流失了。   她闭上眼睛,陷入了短暂的黑暗和昏迷。   手上,蛇形短剑上燃烧到一半的咒语又重新暗淡。   功亏一篑。   人眼蜘蛛满意的晃动了一下脚下蜘蛛网里,那个不再挣扎的猎物。   那些莫名其妙的声音,让它潜意识感觉到了不安,现在重新变得寂静下来,这样很好。   人眼蜘蛛重新喷涂出一股蜘蛛丝,将这个巨大的蜘蛛网茧提起来,像自己的巢穴拖去。   其他蜘蛛不敢和首领争取食物,只能敬畏地四散开来,有的又去重新攻击那扇石门。   阿芙拉是被疼醒的。   全身上下的伤口都在剧烈疼痛,却没有一个伤口,能比得上肩膀上那一处。   那里的每一丝皮肤,都像是被放在了火焰里面活活炙烤,又像是一点一滴的被融化消解,疼到可以发疯。   似乎蜘蛛的毒液,确实可以溶解猎物。   阿芙拉昏沉的想着。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乎被悬挂起来了,一摇一晃的正在向上提,而尽头,就是裹满蜘蛛丝的黑暗老巢。   在那里,她会被注入毒液,融化,吞食……   用不了多久,一切就都结束了。   但是不行。   她有太多未完之事。   阿芙拉睁开眼睛,重新念动了献祭咒语。   这一瞬间,她眼底的黑暗弥漫,涌动沸腾如烟雾,渐渐遮挡住了所有眼白。   布满无数蜘蛛卵的巢穴当中,人眼蜘蛛摩擦着口器尖足,准备开始进食这个难得的猎物。   就在这一瞬间,紧紧被包裹缠绕的巨茧忽然内部燃烧起来!   无数边缘漆黑卷曲的火焰从中央燃起,将蜘蛛丝包裹成的巨茧焚烧成片片飞灰,又像烟花一样爆炸,焚烧其周围的丝网和蜘蛛卵。   “嘶嘶——!”   人眼蜘蛛受到惊吓,飞快后退,发出威胁性的低叫。   对面,一身黑袍的死神祭司重新站起,微微抬手。   这只手修长、洁白,被火焰倒映出的阴影却扭曲诡异,像是恶魔的利爪,一路延伸至人眼蜘蛛的足下,   阿芙拉面无表情的握紧拳头。   伴随着这个动作,那只手的影子也飞快蔓延盘旋,紧接着反手狠狠捏碎人眼蜘蛛!   鲜血四溅!   二十年寿命,换来短暂的十几分钟八阶巅峰,这代价对她而言很合算。   做完这一切后,阿芙拉没有再在已经燃烧起来的蜘蛛巢穴当中多做停留,转身重新跳下,来到刚才的石门前。   这些片刻前将她逼至绝境的怪物,此刻却不堪一击。   杀死完门口的蜘蛛以后,阿芙拉一脚踹开了石门,就看到黑发少女奄奄一息的昏倒在了一根石柱后面。   “伊琳娜!”   阿芙拉冲过去,扶起了自己的妹妹。   就在此时,黑发少女在她的怀抱中重新清醒过来。   阿芙拉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来得及露出,就已经消失。   伊琳娜的眼睛很美,是柔和清澈的天蓝色。   而现在,那是一双属于神祇的金色瞳孔。 第13章   光柱消散,光芒却并未完全消散。   比月光还要柔和的朦胧光晕在银发少年的脚下铺展,纷纷扬扬,沿着之前劈开神殿的裂隙,在无边黑暗里铸就出一条光芒之路。   而安格斯的容颜在改变。   他的身材比之前更高更修长了许多,少年时精致的五官线条,在多长大几岁之后,褪去柔和,多出了属于青年的深邃俊美,宛若天空与大海。   唯一不变的,就是垂落在侧脸的冰冷银发与白袍。   银发的青年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回忆什么。   紧接着,他沿着这条光明的小道直线向前走,一直走到了八边形神殿的中央殿堂。   这里,就是封印的最中心。   和外面神殿的黑暗死寂不同,这座殿堂里的一切都和几千年前没什么两样,美丽辉煌,同时又充满了一种忽远忽近的虚幻感,如同空间被置换、时间被放慢。   这是最高等级的封印,直接作用于一个位面的法则,如果不是恶魔远征军入侵,导致这一大片空间都已经开始渐渐魔化,那么即便在过上数万年,曙光女神也不可能突破封印。   在殿堂的最中央,是一大片水银般的湖泊。   那里沉浸着曙光女神的神躯、神格、还有神魂。   在看到安格斯从远方走来的第一时间,整个水银湖泊都已经沸腾起来,如同散发着滔天的怨恨愤怒,紧接着凝结成千万道水银长箭,向巨浪一样涌向银发青年!   安格斯神色平静,不闪不避,手指对着面前的虚空轻轻一点。   千万道水银长箭带着呼啸风声飞来,又在他手指前方不到一寸远的地方停顿、僵持,像是碰到了无形的壁垒,最后无奈的重新溃散成银色水滴,像一阵小雨般落入湖泊   “安格斯,你怎么敢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伴随这道咬牙切齿的声音,水银湖泊向两侧分开,曙光女神从里面升起,悬浮在半空当中!   她的容颜和上一次从天界坠落时一样,没有丝毫变化,美艳而冰冷,只是早已失去了当年高高在上的气势。   细长的银色锁链缠绕曙光女神的身体上,又向下延伸到银色的湖泊里,让她连离开这片湖泊都困难。   “好久不见,亚薇妮。”安格斯说道。   亚薇妮是曙光女神的/名字。   听到自己的名字从银发青年口中平静吐出,曙光女神的眼中闪过一丝怀念,紧接着又被更大的怨恨掩盖。   “你怎么还配提我的名字!在我救了你,把你从冥河的无穷无尽怨灵当中拉出,又帮你反抗你的父亲以后,你却这么忘恩负义的对我!”曙光女神尖叫道。   “关于这个,我曾经感激过你,也愿意报答你的恩情。”安格斯说道。   “你的报答,就是把我从天界打落,然后关押在这里?”曙光女神冷笑着说道。   安格斯轻微的摇摇头。   “那时候,我其实是不介意尊你为秩序主宰的,毕竟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讲,你都要比我父亲那个疯子好的多,但你不应该为了增强自己的力量,选择赶尽杀绝,杀死其他的光明属性神明。”安格斯说道。   听完银发青年的话以后,曙光女神冷笑连连。   “你这个虚伪无耻的骗子!听听现在九大国度对你的称呼!众光之主,哈哈,多么伟大,我杀死了哪些光明属性的神,千辛万苦得到的力量,你却一转眼打着正义的名头号和莫罗加在背后偷袭我,抢走了所有的神格当秩序主宰。既然你真的这么高尚正义,怎么不把那些抢来的神格还给他们,而是据为己有?”曙光女神说道。   想到当年,安格斯闭上了冰蓝色的眼睛,似乎心怀不忍。   “我已经试过了,只是他们的神魂都已经消散,后来,那些神格被我重新悬挂在了世界树的枝头上,等待新的神祇降生。”安格斯说道。   “装什么好人?你要是真的这么宽容慈悲,当初就不会杀死你的父神!真好笑,当年是我在帮你反抗你父亲,那些神都只是躲在一旁看笑话而已,结果事成之后,你却为了他们来害我!”曙光女神说道。   “只是没有勇气反抗而已,懦弱可以被鄙视,但从来不是罪过。况且他们也有过帮助,地狱动乱的那一天,如果不是星辰女神当时在一个小岛上帮忙掩护了我,我恐怕早已死去,可后来,你却借着清除异己的借口,亲手杀死了她。”安格斯说道。   “虚伪虚伪虚伪都是虚伪!你背叛了我,只是为了自己的权利和力量而已!你太恶心了!”曙光女神怒吼道,愤怒的面庞都扭曲起来。   水银湖泊也感受到了女神的暴怒,重新波动起巨浪,咆哮着向银发青年冲过去!   那连绵不断的巨浪拍的而来,又在安格斯不到几米远的地方重新平静,掀不起半点波澜。   银发青年抬头看她,眼睛当中悲哀涌动,又在下一个瞬间将所有的情绪收敛干净。   “如果我做了和我父亲一模一样的事情,那又和当初有什么不同?神座上换了一个人坐吗?亚薇妮,你的想法,我无法理解,我的理念,你也无法明白。”安格斯说道,抽出了审判之剑。   这把剑剑身狭长,锋利无比,上面隐隐约约可以见到木质的纹理。   这是用世界树诞生时落下的枝丫削减而成,曾经归属于上一位众神主宰,后来落到了安格斯的手里。   曙光女神美艳的面孔上,愤怒怨恨依旧,却微微流露出一丝畏惧。   “你还记得……我曾经爱过你吗?当年的月色星空下,我对你说我爱你,可你却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曙光女神突然捂住嘴说道。   “我记得。”安格斯平静说道,丝毫不为曙光女神的感情动容。   他拒绝之后,后来她为了挽回面子,选择了和莫罗加在一起。   “我爱你啊,明明当年……我们一起度过了那么多困难,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曙光女神问道。   “抱歉,那时候,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安格斯说道。   “哈……”曙光女神见安格斯不为所动,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怨恨和不甘,讽刺道:“……哈,冥河女神,哈哈哈你要我说多少次,那里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位女神,你只是被下面的幻境迷惑了而已!那只是幻觉!幻觉!”   安格斯想了想,说道:“或许吧。”   “所以,你现在是来杀我的?”曙光女神说道。   银发青年抬头静静的凝视着她,半响,说道:“是的,我是来杀你的。”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他就挥剑而出。   审判之剑落下,遥远明亮的剑光浩浩荡荡,如从太阳升起时的第一缕璀璨光芒,穿过了曙光女神的躯体。   安格斯重新将审判之间放回剑鞘里。   她的躯体重新落在湖面上,很快被银色的湖水静静淹没。   他最后看了一眼正在沉没的曙光女神,准备离开时,眼神忽然凝固不动。   ……   碰——!   伴随着一声重响,黑袍少女被一股无形的巨力掀开,狠狠撞到石板上后滚了一圈!   高贵神明不会允许卑微人类触碰祂降临的身体,在“伊琳娜”睁开金色瞳孔的那一瞬间,就因为怀抱着自己的人类而心生不悦。   “咳咳、咳……咳咳……”   阿芙拉立刻爬起来,单膝跪着重新支撑起身体,忍了又忍,还是用手捂着嘴闷声咳嗽了几声,让黑袍上沾满了斑斑血迹。   用二十年生命换来的力量,却丝毫无法与神明抗争。   “伊琳娜”从石柱边站了起来,裙角在身后摇曳出了华丽的弧度。   每一个瞬间,祂身上的细小伤口都在飞快愈合,皮肤重新变得光滑洁白,原本的清瘦面孔也开始丰盈有神,金瞳明亮寒冷,就连灰尘都自动从长裙上脱落。   神的荣光让这具躯体看起来宛若一个公主或女王。   可阿芙拉抬头看这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感觉到了浑身发冷。   即便是刚才被拖入了蜘蛛的巢穴,奄奄一息,她也没有感觉到这样的寒冷和惶恐。   “……曙光女神?”阿芙拉问道。   只剩下一缕神魂,甚至要被迫降落到人类躯壳里的曙光女神色阴沉。   祂撇了一眼这个趴在脚边的狼狈人类,像看路边的小虫子一样,紧接着越过她向外逃去,丝毫没有解答疑惑的意思。   祂的速度很快,背影一眨眼就要消失在黑暗的神殿当中。   阿芙拉在一霎那间做了决定。   她飞快念动咒语,在千钧一发之际,短暂的穿越了阴影位面,连滚带爬的冲过去拉住了“伊琳娜”脚踝。   “这具身体的主人去哪里了?”阿芙拉问道。   “放手,你这个卑微的人类!”曙光女神怒斥道,同时狠狠挥手,想要将她击飞。   可出乎意料的是这个人类竟然没有松开手,趴在地面上的黑袍少女疼到浑身发抖,却死死的握紧祂不松开。   不仅如此,她还同时不间断的念动了四五个高阶的黑魔法,干扰祂的离开。   “伊琳娜呢?她还活着吗!”阿芙拉声音嘶哑的喊道。   那个顶着伊琳娜面孔的女神居高临下看过来,目光嫌恶,手指微微扬起,酝酿起了更重的攻击。   阿芙拉急促的呼吸着,迅速说道:“您现在的状况很糟糕,对吧!否则也不会沦落到要降临在凡人的躯体里,又这么急不可耐离开!而我现在有八阶的力量,我或许杀不了您,但绝对可以拼死拖延您的脚步!回答我的问题,殿下,或者继续跟我在这里浪费时间!”   “伊琳娜”指尖跳跃起的光芒停顿。   “这具躯体的灵魂现在还活着,我没有泯灭她。”曙光女神不耐烦的说道。   “我要见她!”阿芙拉说道。   一瞬间,感到被冒犯的女神满含杀意看来。   如果不是安格斯还在神殿里没有离开,随时都有可能发现祂的逃脱,祂一定会把这个敢冒犯神明的人类少女折磨死,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妥协。   阿芙拉咬牙和她对视,绝不退让。   居高临下的女神闭上眼睛,再睁开后,那双眼睛已经重新褪为天蓝色。   姐妹之间总有奇妙的感应,就好像现在一样,阿芙拉一眼就认出了那是真正的伊琳娜。   黑发少女神色痛苦,天蓝色的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泪水,看着自己的姐姐,没有来得及说半句话,意志就又被压回到了身体内部。   即便如此,阿芙拉还是舒了一口气。   邪神在降临到人类的躯体时,常常会顺手捏碎那个人类的灵魂,至少伊琳娜还活着。   “看到了就滚!人类!等我回到地狱后就会离开这个躯体!”曙光女神不耐烦的说道。   阿芙拉依旧没有松手,她不敢赌这个可能性。   “既然如此,请殿下您现在就离开伊琳娜,降临到我的身体里,我的魔化血脉比她更加深重,是更合适的躯壳。”阿芙拉一字一句的说道。   她必须、一定要带伊琳娜平安离开这里,阿芙拉一遍又一遍的在心里默念道。   静默。   布满灰尘的熔岩神殿里,几秒后,重新亮起了神魂转换时的幽光。 第14章   在地面下的战争进行时,地面上的战争也依旧在继续。   最开始,军队兵败如山倒,完全抵挡不了曙光女神的力量,只能在神的力量下一遍又一遍收缩防线,以保存有生力量。   但就在这时,有两个炽天使从城中飞起,先后加入了战局。   他们挥舞六只光辉羽翼,像流星一样从天而降,一个炽天使开始降下大范围的神圣甘霖,治疗军队里面受伤的士兵。   而另一个炽天使,携带了雷霆万钧的力量冲向曙光女神,手中圣剑劈下的圣光几乎将整个大地分割!   军队的压力顿时减轻。   如果阿芙拉还在这里,一定可以辨认出来其中一个炽天使,就是之前在教堂见过的那个红衣主教。   火焰聚集成的女神面孔,被这道几乎横贯天地的剑光劈成两半,又很快重新聚集起来,开始和天空上的炽天使缠斗。   大地上的沟壑,千万道熔岩喷涌而出,携带滚滚火光向炽天使飞去!   而炽天使也不甘示弱的召唤来了无数光箭,像暴雨一样对着曙光女神倾泻而去,与此同时,又有另外一个炽天使治疗完毕后又加入了战局,和同伴联手配合攻打。   受到炽天使的鼓励,城市当中也开始有其他九阶强者飞上天空,释放禁咒攻击。   可战局还是久久僵持不下。   在限制力量的九大国度当中,哪怕是专精战斗的炽天使,也无法发挥真正的力量一旦超出限制,就会被瞬间驱逐,回到天界的神国。   唯一让他们坚持到现在的原因,就是这个化身几乎没有智商可言,只有纯粹的、本能的攻击杀戮欲望。   这几千年的囚禁,已经使这位曾经神职为曙光的女神彻底从秩序阵营离开,转而偏向了属于地狱的混乱阵营。   放眼望去,大地因为这场战斗而满目疮痍。   天使们的背后,城市当中,渐渐的开始有无数人单膝跪下,密密麻麻的挤满了教堂,向天上的众光之主祈祷灾难结束。   他们在祈祷神迹的降临。   于是神迹居然真的如约而至了。   地面上的熔岩沟壑当中,一道巨大无比的白色光柱突然暴涨升起,指向天空而去!   那光明灿烂夺目之极,在满是血腥底色的战场上,甚至掩盖住了太阳的光彩。   紧接着,那道白色的光柱四散、蔓延,像是流水一样,无孔不入的穿透了一切阻挡,治愈这场战争里,所有伤者身上的伤口。   光芒向远方飞去,又恢复这片空间里,所有被魔化能量污染的土地和动植物。   而远征的无数恶魔大军,也在这样纯净而又浩荡的白光里化为飞灰,只有少数高阶恶魔可以存活下来,并且要在之后的日子里,面对光明教廷连绵不断的追杀。   这一瞬间,无数信徒潸然泪下。   天空上飞翔的炽天使彼此对望一眼,紧接着不约而同的在胸前画了十字祈福,感谢神明的恩赐。   两个俊美的炽天使同时闭上双眼,他们的身影被朦胧的圣光笼罩,在用最后的时间,向大地播洒了一次祝福之后,就重新回到了神国。   炽天使们不知道的是,现在被无数人感恩的神明,正进行着一场追逐。   祂冰蓝色的瞳孔中,映照出前方那个行走在无数空间门当中的黑袍少女。   安格斯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他低估了曙光女神想要得到自由的决心。   亚薇妮为了逃跑到地狱,竟然将自己的神魂分割成了两半。   她的灵魂,一半依旧在原本的躯体当中,而另一半,则以防万一的隐藏在的神殿当中,等待合适的时机逃跑。   刚刚被净化完的山川大地当中,无数银白色的空间传送门随时随地出现,又随时随地消失,让附近的一切都随着空间霎那间扭曲,又在魔力的波动当中恢复正常。   一道身着黑袍的纤细身影,几乎与另一个身着白袍的青年身影不分前后出现,又不分前后消失,每一次空间传送门的跨越,都至少有几百公里的距离。   最终,传送门的尽头终于出现了位面晶壁的裂缝。   这道长达几公里的漆黑裂隙,散发着无穷无尽的地狱力量,此刻正在缓缓愈合,像是破碎的镜面时光倒流,重新恢复到完好无缺的状态。   一直走到这里,曙光女神才感觉到一点轻松。   只要进入这里,她就可以前往地狱,到时候不论安格斯再怎么强大,也奈她不得了。   黑袍少女的金瞳明明灭灭,举步向裂隙走去。   下一秒,空间传送门开启,一只持剑的手挡在了她的面前。   黑袍少女的面容霎那间恐惧又怨恨。   “我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了,你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曙光女神尖叫道。   空间门彻底打开,银发的青年从中走出,说道:“你沦落到这个地步,还可以与我说话。而那些在战场上死去的人们,却已经连沦落到冥河都做不到。”   “你疯了吗!爱情女神可以因为几句调戏的话掀起战争,兽神也会让信徒献上血祭!难道其他的秩序众神会把凡类的生命当回事?为什么你偏偏不肯放过我!”曙光女神咆哮道。   “在他们的眼里,我确实很疯狂……”安格斯停顿一下,平静地说道:“……现在,离开这个人类的躯体。”   “你难道看不出来她是一个死亡之神的祭司?”曙光女神不可置信的说道。   “我知道。”安格斯说道。   曙光女神不明白他在想什么,脸色一变又变,最后甜美而疯狂的笑了。   “休想,老朋友,别对我出手,不然我随时都可以碾碎这个人类的灵魂……”黑袍少女一边笑着说道,一边慢慢的向身后的裂隙退去。   银发青年的眼神寒冷。   她的眼睛一直紧紧盯着安格斯的审判之剑。   那柄长剑果然一直没有动。   太蠢了。   真的太蠢了。   曙光女神一边后退,一边冷笑着想。   安格斯总是这样,在莫名其妙的地方有莫名其妙的坚持,最后总是因小失大,然后输的一败涂地、一事无成。   当年如果不是有莫罗加,他根本不会在第一场神战里获得胜利,最后推翻他的父亲。   黑袍少女的脚尖已经踏上了裂隙,开始对着安格斯露出傲然笑容。   而就在这时,安格斯动了。   然而比银发青年更快的,是阿芙拉。   她在曙光女神最放松的时刻,重新抢夺了自己身体的掌控权。   神的力量人类无法反抗,阿芙拉竭尽全力也只是这短短一瞬间而已,但这一瞬间,她做出了两个神明都意料不到的行为。   “噗嗤——”   眼睛蔚蓝的少女神色冰冷而平静,将自己腰间的蛇形短剑抽出来,闭上眼,反手插进了心脏!   这是自杀吗?   不。   这是献祭。   这一瞬间,死亡之神的祭司向祂献上了最高规格的祭品。   一个神祇的生命。 第15章   精神世界的深处,在她将蛇形短剑刺入心脏的一霎那间,就响起了无数无形的恐怖尖啸!   阿芙拉只感觉自己失去了所有对外界的感觉,灵魂陷入了无穷无尽的黑暗里。   而在这片黑暗当中,只有女神的暴怒的撕扯碾压当空压下!   如同山洪、如同巨浪!   而她只是山洪下的一颗小草,巨浪下的一粒海砂,只能在莫测的威力下用尽全力抵抗和忍耐。   这是灵魂上的伤害,根本无法避免。   “住手!我现在就把身体还给你,我的神力也会分给你,你快住手——”   曙光女神嘶吼道,语气从愤怒到妥协到恐惧。   可阿芙拉握着短剑的手没有丝毫动摇。   那怕是灵魂在这种碾压下,已经痛苦到瑟瑟发抖,失去了对外界的全部感知,黑袍少女也依旧坚定的、一点一点将剑刺入心脏更深处。   这样玉石俱焚的手段太过出乎意料。   凭空站立在千米高空中的众光之主也在这一瞬间露出错愕神情。   他冰蓝色的眼睛当中,清晰倒映出黑袍少女密布冷汗的苍白面孔。   阿芙拉能够感觉到,刺入她心脏的蛇形短剑,似乎在这一刻拥有了无与伦比的强大吸引力,如同磁铁吸引着铁屑一样,吸食吞噬女神的神魂。   同处在一具身体当中的曙光女神正在被一寸寸地拉扯离开,又像流水一样没入短剑当中,女神恐惧绝望的情绪弥漫开来,几乎让她也感同身受。   而与之相对的,是咆哮汹涌而来的魔力。   短短的几秒时间内,她的魔力就已经突破六阶,突破七阶,又一路攀延至八阶巅峰。   从这具人类躯体彻底消逝的最后一秒,曙光女神听见同样濒死的黑袍少女用最后一点力气,轻笑了一声。   “不好意思,我的人生只能由我自己主宰……”阿芙拉说道。   残留在她身体内的神魂,终于,彻底消失了。   阿芙拉感觉到松了一口气。   她想重新睁开眼睛,给自己包扎伤口,返回神殿重新找到伊琳娜,再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但她没有力气了。   阿芙拉感觉到自己的思绪在一点点滑落到更加深邃的黑暗里。   不是每一次,她都能够只凭借意志力驱使自己孱弱的躯体。   夕阳血色的光晕下,黑袍少女双眼紧闭,手指终于一点点从蛇型短剑上滑落,紧接着如同流星一样,从高空当中坠落而下!   她的身后,没有半丝璀璨阳光。   有的,只是长达几公里的漆黑裂隙,与地狱相连,散发着无穷无尽的恐怖魔化能量,贪婪吸收着任何一个触及到它嘴边的食物。   在地狱里面从来不存在所谓的救赎与帮助,那里只有阴谋诡计与杀戮。   如果就这样满身伤痕的沦落到地狱里面,那么即便是死亡之神的祭司,也只会成为一个高阶恶魔口中的晚餐,为那个恶魔补充魔力。   而就在这时,安格斯一瞬间跨越空间。   在她沦落到地狱的前一瞬间,光明神抱起了这个名叫阿芙拉的黑袍少女。   只看了一眼怀中的少女,银发青年就蹙起了眉头。   这个少女的情况看起来实在太过糟糕。   苍白的毫无血色的面孔和冷汗先不提,身上到处都是可以见到白骨的伤口没威胁到生命,也不算什么,真正严重的,是刺入心脏的短剑和灵魂几乎被碾碎的伤害。   难以想象,直到十几秒前,这个人类少女竟然还保留着自己的神智。   这让安格斯开始揣测之前分开以后,她遭遇了什么?   漆黑裂隙还在缓缓的愈合,这是世界晶壁的自我修复。   但在彻底恢复之前,始终都有断断续续的空间碎片被吸引进去。   这些空间碎片都曾经是这个位面的一部分,但在被彻底魔化之后,就会下沉到地狱里,成为地狱的一部分。   这吸引力也在吸引他怀中的少女,呼啸的冷风吹得她漆黑长发都在飞扬。   银发青年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抱着她向前一步,跨越了几千米距离,远离了那道裂隙。   紧接着,他拔出了她心脏上面的蛇形短剑,指尖凝结出璀璨夺目的金光,落在了心脏上的伤口处。   光明的力量一落在那道狰狞流血的伤口上,就立刻将周围的皮肤烧灼到赤红!   安格斯瞬间抽回手上的光明力量,也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她的魔化太严重了。   黑袍少女的胸口上还在不断的流血,落在他的白衣上,很快染成鲜红的颜色。   按照这个出血量,用不了几分钟,她就会死亡,灵魂回归到地狱。   安格斯蹙着眉头,伸手将少女的伤口缠绕包好,紧紧按压着,紧接着身影消失在传送门的银光当中。   ……   等到阿芙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似乎回到了前线城市的教堂里面。   空气里面,神圣力量若隐若现。   墙上挂着巨大的十字架装饰,而打开的窗户外面,有轻柔悦耳的祈祷歌声传来,这种地方除了教堂不做他想。   蛇形短剑和其他随身物品就摆放在床头的柜子旁边,而伊琳娜也好端端的回来了,她就靠在床边的椅子上,半梦半醒间,忧郁的皱着眉头,似乎是疲倦担心到了极点的样子。   阿芙拉看了自己的妹妹几秒钟,感觉到心头的重石慢慢消失在了空气当中。   父母死去的时候,最后的叮咛嘱咐是要她照顾好妹妹。   但阿芙拉从来没有做到过。   雷霆洞穴来挑选一次性消耗品一样的学徒时,最先选中的是伊琳娜。   她有太大的野心,太想要做到的事情,所以抢走了这个机会,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将伊琳娜继续远远的抛在原地,让她一个人艰难的活着。   现在真好。   伊琳娜终于解脱了,可以毫无顾忌的生活在阳光下,不必担心有生命危险了。   阿芙拉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发现情况出乎意料的好。   身上的伤口很严重,这点不出意料,可当时曙光女神几乎将她的灵魂撕扯破碎,而这方面的伤害现在都已经愈合了。   那个银发少年救了她。   阿芙拉念了一句简短的咒语给伊琳娜保暖,紧接着走下床,提起短剑后向门外走去。   阿芙拉在一个小礼拜堂找到了银发少年。   阳光顺着七彩的玫瑰花窗落下来,高高的聚集成一束,又落在他银色的长发上,折射出斑斓的光影。   不过现在用少年称呼他已经不太合适了。   比起第一次见面时的外表,现在的他无疑已经到了青年时代。   “你昏迷了半个月。”银发青年回头说道。   他的蓝色眼睛里如同倒映着一整个浩瀚的大海,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强大平静。   阿芙拉的伤口还没有好,因此走的不快,慢慢的挪移到银发青年不远的地方去以后,就停住脚步了。   “是您治疗了我的伤口?”阿芙拉问道。   “是,灵魂上的创伤我可以治愈,但是你的身体魔化太严重,无法用光明力量治疗,只能用普通的魔药。”银发青年说道。   阿芙拉沉默了几秒,说道:“谢谢。”   这个恩情太重了。   “这太危险了,你不应该这样做。”银发青年又斥责道。   “……什么?”阿芙拉疑惑道。   “你用生命力换取了力量,又将短剑捅进了自己的心脏,这些都太危险了,稍有不慎就会死亡,你不应该这么轻忽。”银发青年说道,微微拧起了眉头。   现在的年轻人都是怎么了?   安格斯记得他还年轻的时候,大家都还非常惜命。   “我不换取力量,就会死在熔岩神殿的怪物口中,我不献祭曙光女神,她到了地狱以后就会碾碎我的灵魂……”阿芙拉好笑的解释道:“……没有选择的,我只是个普通的人类,摆在我面前的道路看似有很多,但其实都是绝境,想要活下去,只能赌上生命向前冲。”   对面的银发青年沉默了一下。   “我没想到曙光女神会是这种下场。”银发青年说道。   阿芙拉靠在墙壁上,做出侧耳倾听的姿态。   “……我以为她会一辈子封印在地下,又或者是在冲破封印以后死在我的手里,死在死亡之神的手里,却没有想到,她会陨落在一个人类的手中。”银发青年说道。   “你是在难过吗?”阿芙拉问道。   “或许吧,但是那种感情已经很稀薄了。”银发青年平淡说道。   他已经与太多的人决裂,从父母到兄弟再到好友,一次次的重复,早就让他的感情磨光了。   阿芙拉开始不确定自己到来是不是打扰了他。   “不说这个了,阿芙拉,你要信仰光明吗?”银发青年问道。   “我是黑暗法师连带死亡之神的祭司!”阿芙拉惊愕道。   “如果这不是你想要的,那么你就应该有一次选择自己人生的机会,如果你信仰光明神,那就可以直接转职为光明牧师……”银发青年停顿一下,平静的说道:“……魔化的血脉可以通过浸泡在圣水当中净化,虽然过程会很疼,至于和导师的契约,那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可以解决。”   阿芙拉感觉到了怦然心动。   每天和学徒勾心斗角互相陷害,有什么好留恋的?   地狱国度的生活危机重重,伊琳娜费尽心机才能够跑出来,他的妹妹苦苦求而不得的东西,现在她竟然一开口就能得到。   这是多大的运气?   这样漫长又短暂的人生里,竟然真的有人愿意不求回报的帮助她。   阿芙拉笑开了,就好像那天夜里在悬崖边上一样,极其开心愉快。   紧接着,她抬眼看着这个银发青年,认真说道:“您真的是和传言中的一样宽容慈悲啊,众光之主安格斯。”   僻静的小教堂里,黑袍少女一字一顿,叫出了面前青年的真实身份和名字。 第16章   阿芙拉最开始也不敢肯定自己猜测。   在传说当中,这位至高无上的秩序主宰从一千年前开始,就已经陷入了沉睡,只有最虔诚的信徒在教堂祈祷时,才会短暂回应。   只是简单的出门去一趟炼金市场,就可以在路边的小径碰到这位光明神,还和他谈笑风生……即便是最擅长异想天开的浪漫歌剧里,也不会有这种剧情。   但怎么说呢?   抛弃一切不可能的推测,剩下的那个再怎么不合理,也是真相。   谁能让站在光明国度权柄巅峰的红衣主教如此尊敬?谁能胆敢面对初代神明和恶魔大军也淡然自若?又有谁,能让曙光女神畏惧若斯?   除了众光之主安格斯,阿芙拉想不到其他人。   “你猜到了。”安格斯平静说道。   “其实也不是很难猜,毕竟您从来没有刻意掩饰过自己的身份,只是在我误会之后,顺着往下说而已。”阿芙拉笑眯眯的说道。   “我想过要不要解释,但我想,那时候即便我说出自己的身份,你也不会当真。”安格斯又说道。   阿芙拉点了点头,赞同道:“这倒也是。”   就算那天夜里在悬崖边上,那个银发少年说自己是光明神,她也未必会相信。   安格斯还在等她的回答。   可是阿芙拉的笑容已经消失了。   她把那柄象征着死亡祭司身份的蛇形短剑放在手上把玩了一下,看着上面的诡异花纹,没有再抬头看这个银发青年。   “您的恩情,我愿意报答,但也请宽恕我无法背叛自己的神祇。”阿芙拉平淡的说道。   “……人类,这是你的真心话?”沉默了一下,安格斯问道。   祂没有想过会被拒绝。   阿芙拉刚想回答,就在这时,礼拜堂的大门被推开了。   伊琳娜匆忙的从外面走进来,飞快在小礼拜堂里看了一圈,紧接着目光对准了自己的姐姐。   阿芙拉站在墙角不引人注目的阴影里,对妹妹轻轻点了点头。   伊琳娜的眼睫垂落下来,肩膀也悄无声息地向下放松了一点,紧接着走过来,将脸埋在了阿芙拉的脖颈间。   她身上还披着阿芙拉临走时给她披上的那条披风,柔软的一圈米白色毛边落在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之上,显得清纯又可爱,这样粘着人的时候,就像一个树袋熊或者是刚出生的小奶猫。   阿芙拉将伊琳娜的胳膊从自己脖颈上拉下,想拍一拍妹妹的脊背,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来。   “你怎么了?”阿芙拉问道。   “我睡醒了发现你不见,心里很害怕,以为你又抛下我一个人离开了……”伊琳娜说道。   阿芙拉扯了扯嘴角,微微厌倦的说道:“没想到你已经这么大了,还会和小孩子一样患得患失。”   伊琳娜听多了她的冷言冷语,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反而是眼眶一红,又想伸手过来拥抱她。   阿芙拉把这两只伸过来的手重新握住,免得触碰到自己,抬头看了一眼银发青年,说道:“别打扰其他人的安宁了,我们换个地方聊天。”   伊琳娜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有些迷惑,回头奇怪道:“这里没其他人?”   “哦?……”   阿芙拉又向玫瑰花窗下看去,见到银发青年依旧站立在原地。   “……总之,先回去再说。”阿芙拉平静的对伊琳娜说道。   阿芙拉带伊琳娜重新回到了那间给她安排的病房里面,又去门外找到了仆人,要了两杯红茶和点心放在托盘里带回去。   伊琳娜的情绪还是很不稳定。   她推开门回来的时候,就看到黑发少女侧躺在了沙发上,将头深深地埋在了柔软的靠枕里面,似乎想要借此汲取一点安全感和温暖。   “哒。”   伴随着一声轻响,阿芙拉将手里的托盘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紧接着伸手推了推伊琳娜,示意她坐起来说话。   伊琳娜没有坐起来,还是维持着刚才的姿态,只有闷闷的声音传过来,也不知道她是在昏迷的时候哭了多少次,嗓子才能哑成这样。   “我都看见了。”伊琳娜说道。   而阿芙拉似乎真的只把这当成了一场普通的聊天,一点都没有顾及到伊琳娜敏感的情绪,背对着她,还从储蓄空间里翻找出一本魔法理论书后,开始翻看起来。   “你看见什么了?”阿芙拉带着一点漫不经心的说道。   比起伊琳娜就像是小动物将毛绒绒的肚皮不设防露出来一样的热情,她的态度冷淡到近乎冷漠。   “看见你是怎么救我的……”伊琳娜的声音里,带了一点难过的哽咽,“……曙光女神降临到我身体里的时候,我的灵魂被压迫了动弹不得,但还是可以感知到外面的世界。”   “曙光女神本来想直接泯灭掉我的灵魂,但她太虚弱了,一点神力也不想浪费,就想等回到地狱以后再杀我,那时候,我都已经绝望了。”   “但是没过多久,你就冲了进来。”   阿芙拉缓缓皱起了眉头。   可伊琳娜的讲述还在继续。   “我看见、看见你冲过来抱我,曙光女神想要离开那里,你就拼了命的拦住她,受了很严重的伤也不肯松手……”伊琳娜抬起头来盯着自己的姐姐,天蓝色眼睛里的泪水将落未落,声音很轻的说道:“……你威胁曙光女神离开我的身体,否则就和她拼命,对不对?”   时光仿佛在霎那间冻结了。   窗口边的玻璃下,映照出大片白昼的光芒,明亮纯粹的不可思议。   这光芒也落在伊琳娜的脸上,映在她亮晶晶的眼底,像是细碎散落的星砂,透着濛濛的光。   阿芙拉没有看见这一幕。   她一直盯着眼前的各种魔药材料名称和公式,半响,才漫不经心的说道:“你就是想说这个?”   “不只是这个。”伊琳娜说道。   黑发少女从沙发上坐起,看着自己唯一的亲人,声音疲倦,仿佛跋涉千里也没有找到归家之路的旅人。   “那时候,我忽然想起了一年前,被那个魅魔领主看中的时候,我也这样等过死。”   “你早早的去了雷霆洞穴里面当学徒,大概不知道,我呆的奴隶场里面,到处都是被关押在笼子里的人类,他们像狗一样,整个四肢都蜷缩在小小的铁笼子里,根本伸不展,只有一个头可以从木框里伸出来,每次吃饭的时候就排成一排,靠在水槽边舔那些麦糊吃。”   “以前我是真的很讨厌你,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伊琳娜慢慢的说道。   阿芙拉的脸色变了,瞳孔收缩,带着隐约的恐惧,幸好背对着伊琳娜,让她看不清楚。   “我很奇怪,你又不是待在那里当奴隶,害怕什么?”阿芙拉讽刺道。   伊琳娜眼睛里的泪水终于掉下来了,顺着腮边滑落,氤氲在了身上的天蓝色裙子上。   “是,我没有当奴隶,但你真的觉得这样就安全了?”   “那些高阶恶魔过来挑选容器的时候,难道还会在意容器的身份是奴隶还是自由民?反正这两种人对恶魔来说都没有区别,谁还会在意脚边的蚂蚁是大还是小。”   “每次一有恶魔过来,我就心惊胆战,生怕下一个死去的就是我自己,这种恐惧,你大概无法领会吧。然后有一次,就真的有一个魅魔领主看上了我的身体。那个魅魔只是心血来潮,想要去上面的九大国度玩耍,而我就要因为这种原因去死。”伊琳娜说道。   和所叙述的内容不同,黑发少女声音却并不悲愤欲绝,只是平静的陈述而已。   在地狱国度长大的人类,哪怕再怎么不想承认,其实内心的一部分都已经被驯化了。   阿芙拉继续盯着眼前的魔法理论书籍,发现再也看不进去一个字,那些倾斜华美的字体都已经在视线里出现重影和扭曲,又好像一个个都变成尖锐乐器,在耳边奏响烦躁刺耳的声调。   而她靠不动声色维持最后一层厚重的防御。   一身黑袍的死亡祭司从头到尾都没有回头看身后少女,神色平静的将手中魔法书籍合上,重新放回了储蓄空间里。   “我没死成,因为那个魅魔领主在用我当容器前就已经死了,尸骨无存的那种死亡,这很正常,毕竟地狱国度里的厮杀可以在任何时间地点爆发……”伊琳娜说道,手指慢慢挪在了阿芙拉的胳膊上,拉开黑色的袖口,露出了手腕上的伤疤。   阿芙拉的手下意识的向后缩了一下。   那道伤疤在在整个手腕上围成了一圈,用魔药也消除不了,是她右手被活活砍断以后又重新缝合起的象征。   “那天晚上的事情我记不清了,只记得那个杀了魅魔的神秘法师,在最后时刻被砍断了手,这么久了,我都以为自己只是运气好而已……阿芙拉,是你救了我。”伊琳娜说道。   “你确实给我添了不少麻烦。”阿芙拉冷淡的说道。   尼德霍格导师说她比黛芙妮天赋要好的多,这不是单纯的夸一夸而已,而是事实。   她比黛芙妮更早的到达七阶,后来为了杀死那个魅魔领主,选择用魔力换取爆发,也不会倒霉的降到四阶。   不过这事也给她敲响了一个警钟。   失去魔力要比失去生命麻烦的多,各种人都会前赴后继的跑过来落井下石,无论以后发生任何事,她都不能再把自己的魔力交换出去。   伊琳娜就在这时从身后抱住了她。   阿芙拉愣了一下。   虽然是亲生姐妹,但是除了小时候以外,她们的相见其实不多,肢体触碰更加稀少。   和她因为常年接触死亡力量而冰冷下来的体温不一样,伊琳娜虽然也是黑暗法师,但指尖的温度依旧炽热,突然靠过来的时候,就像是冰雪里突然落了一捧小小的火焰。   “跟我走吧,你的导师不在这里,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我们可以远远的逃开地狱国度了!光明国度的圣地就是一个不错的好地方,在那里受到追杀的可能性最小,等我们掩藏好自己的身份以后,可以先赚一点金币,我的炼金术也是不错的,然后我们可以联手建造一座法师塔,或者说一起去精灵国度也可以……”伊琳娜慢慢的将脸贴在了她的脊背上,落下的泪水温热又潮湿,说完畅想中的生活,低声呼唤道:“……姐姐。”   那声音里饱含期盼。   短暂的沉默之后,阿芙拉点了点头,评价道:“听上去是很不错。”   伊琳娜落在她身上的手还没有松开。   阿芙拉落在自己腰间的胳膊伸手扯下,紧接着站起来转身,捏紧了黑发少女的下颌。   阿芙拉微微翘起嘴角,讥诮的说道:“但是伊琳娜,我不是你,别拿你所谓的幸福观念,强加到我的人生上。”   这下轮到伊琳娜愣住了。   于是阿芙拉眼中的讽刺讥诮更深,说道:“如果只是单纯的逃离地狱国度,那么这么多年来,我早就有无数次的机会逃跑了,就算是与尼格霍德导师的学徒契约,也不是没有机会解除。我没有这样做,只是因为不想而已!”   “为什么?!”伊琳娜问道,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阿芙拉低低的笑了一声,反问道:“虽然是亲姐妹,但我可不像你一样软弱。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像你一样,只需要逃跑到光明国度,当一个普通的黑暗法师,每天顶着改邪归正的名头,看着秩序阵营异样的目光生活,就足够心满意足了?”   “我不明白,远离那种鬼地方有什么不好……那你想要怎么样?你想要做什么!”伊琳娜急促的呼吸了一下,皱着眉头问道。   阿芙拉弯下腰去,靠在了伊琳娜的耳边。   她漆黑长发顺着滑落在伊琳娜的肩头上,这一刻如同死神的镰刀,而精致的面孔,则隐藏在了黑发垂落的阴影当中。   “我向上攀爬了这么久,可不是为了一走了之的,亲爱的妹妹,你信不信二十年之内,地狱诸神的王座上,必然有我的名字和身影。”她的耳边,阿芙拉微笑说道。   伊琳娜抬头看向自己的姐姐。   这一瞬间,死亡之神祭司蔚蓝色的眼睛中,是丝毫不加掩饰的锋锐。   伊琳娜倒抽了一口凉气,胸膛起伏着,半响,才不可思议的说道:“你要封神?”   阿芙拉微笑不变,说道:“是的,我要封神。” 第17章   安静的房间里,一时间陷入寂静无声,唯有伊琳娜急促的胸膛起伏和阿芙拉平稳轻微的呼吸声互相缠绕。   “这、这不对,你明明……”伊琳娜停了下来,似乎在脑海里当中组织语言和措辞,然后继续说道:“……我记得小时候,你明明那么讨厌诸神和恶魔,害怕他们会杀了你,发誓要跑出地狱国度,我刚才说的那些,明明都是你的梦想!”   话说到最后,伊琳娜的神情变的茫然。   “梦想是会改变的……”阿芙拉居高临下望着自己的妹妹,平静说道:“……所有卑微的求饶和软弱的逃跑,都是懦夫的举动。我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小女孩,可你却还停留在原地。”   “去你妈的懦夫举动!”   伊琳娜浑身发抖,气的骂起了脏话。   “是你把逃跑的念头灌输到我的脑子里面的,是你说我们不能任人宰割,甘当奴隶,结果长大了,你却率先把这些抛之脑后!”   “所以说你还停留在小时候的原地啊。”阿芙拉嗤笑着道。   她松开了捏着伊琳娜下颌的手,微微低头,蔚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妹妹,似乎是想要把这一幕深深的印在脑海里。   作为姐妹,她其实和伊琳娜有着相似的容貌。   但任何一个人,都不会说他们姐妹两个肖似。   伊琳娜的脾气很好,温和爱笑,蓝眼睛柔和清澈,像是最安宁纯粹的湖泊,而她就不一样了,长年累月的披着一身黑袍,久而久之,不要说面孔了,就连呼吸似乎都带着寒意,偶尔根据场合露出的微笑,也充分把完美和虚情假意两个词发挥的淋漓尽致。   以个人的审美观而言,她还是更喜欢自己这样。   在心里对比完两个人的脸以后,阿芙拉重新走到了床边坐下,冷漠的说道:“伊琳娜小姐,既然已经离开了地狱国度,就请再也不要和我牵扯上半点关系,我不希望将来有任何谣言流传出来,耽误我在地狱的筹谋计划。”   “难不成你要跟我断绝关系?”伊琳娜冷笑道。   这本来只是一句气话而已,可出乎意料伊琳娜预料的,却是坐在对面阿芙拉轻描淡写摊了摊手,微笑说道:“你终于聪明了一次。”   伊琳娜不可置信的看过来,几乎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很快,阿芙拉就用下半句话打破了黑发少女的妄想。   “从此以后,我没有你这个妹妹,你也没有我这个姐姐,这段血缘关系,请当做从来没有就好。”阿芙拉以某种过于彬彬有礼的态度说道。   “哗啦——”   之前摆放在桌子上的托盘被瞬间甩到地板上,红茶和点心都摔碎了一地,褐色的茶水和白色奶油都混杂在一起,滴滴答答的污染了地毯。   不仅仅托盘是这样,房间里所有轻便的小玩意,都在魔力影响下发出不堪负重的嘎吱声。   伊琳娜脸色冰冷的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魔力的涌动就是从她体内迸发。   “感谢你这几天的探望和照顾,但希望以后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阿芙拉继续说道。   她的手臂向外伸展,指向了一边的门口。   伊琳娜深呼吸,压下了涌上眼睛的湿意,软下声音说道:“别说气话,姐姐,你刚刚救了我的命,我不想和你吵架。”   伊琳娜并不喜欢叫自己姐姐,除非是情绪特别激动的时候。   想到这里,阿芙拉闭上眼睛,伸手按压了一下自己的眉心,过了一会儿,神色里不可自抑的流露出来厌烦。   “伊琳娜,你太高估我对你的感情了……”阿芙拉用格外冷淡的语气说道:“……我不想你死,救了你的命是真的,讨厌你也是真的。小时候,我连负担自己的人生都觉得疲倦,却偏偏还要去照顾你。长大后,我要一次又一次因为所谓血缘关系而而去救你,每一次,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你凭什么觉得,我要对你这个妹妹有所留恋?”   说完以后,阿芙拉就靠在了床头,将手又探到储蓄空间,摸出了那本魔法理论书籍开始阅读,没有再去看伊琳娜一眼。   外面教堂的祈祷圣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结束了,有那么十几秒的时间,空气里面没有半点声音,只有伊琳娜一个人茫然的站在原地,像是被活活抛下的小孩子,充满了不知所措。   阿芙拉专注的盯着书,不确定她哭了没有,正犹豫要不要再抬头看一眼时,就听见伊琳娜颤抖着声音说道:“很抱歉,这么久以来,让你付出了这么多。”   黑发少女捂了捂脸,似乎是在抹去泪水。紧接着向门边走去,快离开时又迟疑的停顿了一下,低声说道:“我不会向任何人提起我们的关系,就像你说的那样,从此以后,就当做没有这段血缘吧。”   伊琳娜的脚步声逐渐远走了。   随着门板重新合拢的声音,房间里又重新陷入了寂静。   她一定很伤心,也许会崩溃的大哭也说不定……   阿芙拉靠在床头上,又看了一会儿书,紧接着没用任何魔法,将手里人鱼皮纸写的魔法书狠狠丢在墙角。   呼啸的风声划过。   “哎呦!”,魔法书瞬间发出一声类似人一样的尖叫,在撞翻了一小尊光明神的神像后,书页摊开歪倒在一边。   一张又一张人鱼皮纸上,渐渐浮现出鳞片状花纹,又渗出水来。   很快,那一小片地板就被水泊淹没。   空气里水元素渐渐浓郁,混杂了红茶和点心的香气后,形成一股奇怪的味道。   阿芙拉没有去管这些,闭眼侧躺在床上,额头上渗出冷汗。   伤口在隐隐作痛。   希望没有裂开和出血,不然她还要重新包扎。   忍了一会儿没有好转,阿芙拉无奈的重新坐起来,打算出门去找点魔法药剂。   就在这时,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来了。   光明教廷一向财大气粗,这座教堂的每一个小细节里,都有炼金和魔纹存在。   深褐色的龙纹木上,流水一样的柔光又很快从门板上显现出来,聚集成六芒星的样子,可以按照居住者的意愿封锁、防御或者是攻击。   这比矮人的机械锁更加方便。   机械锁能控制的只是锁而已,而这种魔法阵可以将四面八方的高墙全部控制。   阿芙拉拿出了重新改变形态的魔杖,挥出一道暗绿色光芒,揭开了门口上的六芒星魔法阵。   一个九阶的牧师走了进来,带来了加速愈合和止疼的魔药,短暂的接触里,牧师以一种奇异的目光频频看了过来,并且真诚的祝福她早日康复。   阿芙拉扬了扬眉头,紧接着露出一个弧度很小的微笑,说道:“没想到如您这般的教廷高层如此细心,居然能猜到我现在疼痛。”   “职责所在而已,毕竟您也是为了战争胜利而牺牲受伤。”牧师笑着说道。   阿芙拉向牧师道谢和道别,重新关上了房门,然后坐在了床头上,开始端详手中的魔法药剂。   牧师送来的至少十天的分量,足够她使用到伤口完全愈合,而且质量一等一。   晶莹剔透的黄色和绿色药水装在小玻璃瓶里,就像是某种玲珑剔透的玩具,阿芙拉仰头喝下了两瓶,很快,感觉到身上的伤口很快没有那么疼了。   墙角的地板上,那尊小小的光明神像依旧歪倒,大理石雕刻的面孔沾了湿淋淋的水。   阿芙拉走过去,将这尊小雕像重新扶起来放在了高台上,又仔细的把上面的水擦干,让祂恢复到以往的洁白俊美模样。   “谢谢,虽然我的选择又让您失望了。”阿芙拉平静说道。   又一次,她拒绝了来自于众神之首的庇佑。   沉默了一下,阿芙拉说道:“其实比起我来,我的妹妹的品德更值得被您拯救。”   大理石雕像上,白色的亮光闪烁了一下,然后就再也没有了反应。   ……   从那天起,伊琳娜果然就再也没有来找过她。   阿芙拉开始安安静静的养伤,并且写信拜托精灵寄来材料,开始在闲暇时间重新调配魔药、书写卷轴,争取早日将空荡的储蓄空间重新补充完毕。   养伤十天,再加上昏迷的半个月,等到阿芙拉的身体完全恢复以后,已经连恶魔战争的收尾阶段都完全错过。   被地狱污染的土地早就在那一天被神迹净化,前线城市临时挖下的战争沟壑被填埋,魔法阵也被拆除。   战争造成的难民背着大包小包,沿着着人流从城门口离开,开始断断续续的返回家乡重新生活。   光明教廷雇佣来的九大国度强者也解散了。   精灵尤利尔打算离开的那几天,约她一起去参加了一个转化仪式。   准确点说,是伊琳娜为主角的转化仪式。   这个仪式通常用于恶魔战争结束以后,光明神赐福自己的信徒,给予那些完全符合教义的、虔诚又勇敢的信徒们力量。   但偶尔也会有其他属性的种族得到众光之主青睐,在经过圣水的浸泡以后,被直接转化为光明牧师或骑士。   现在,伊琳娜也是其中之一了。   阿芙拉知道这个消息以后,左思右想的犹豫了几天,还是决定披好斗篷以后来看一看。   转化仪式举办在了教堂。   每一个人上场以后,单膝跪地对众光之主安格斯的神像宣誓效忠,然后神像前的玫瑰花窗下就会落下光芒,光芒越璀璨,就代表这个人的神祇眷顾越强。   当伊琳娜上场的那一刻,其实没有引起多少人的瞩目,她和之前的人一样,千篇一律的向光明神宣誓了从此奉献信仰和谨遵教义。   下一秒,玫瑰花窗落下的洁白光芒越来越明亮,又渐渐向外扩张出去,流金碎月的光彩像水一样蔓延了整个教堂!   一瞬间,教堂内所有神职人员同时屹立,目光震撼的向那个双手合十的黑发少女望去。   原因无他,只因这一瞬间,光明神安格斯降下了百年以内最强的眷顾。   教堂内旁观的宾客也顿时议论纷纷,一时间,喧嚣的声音不绝于耳。   阿芙拉的身边,尤利尔用手挡了一下这明亮的光芒,惊叹道:“看来光明教廷的下一位九阶强者,在我们面前诞生了。”   “我看未必……”   阿芙拉盯着最中央,被光芒笼罩的黑发少女,始终没有挪开视线。   “……即便是九阶强者,我想对于伊琳娜小姐来说,也只是一个起点而已。”阿芙拉说道,声音里带着微微的笑意。   教堂里的光芒在达到一个最鼎盛的巅峰之后,开始渐渐的收拢消失。   伊琳娜身着纯白色的长袍依旧跪在原地,姿态和神眷降临前一模一样,只有那浑身上下充盈的光明力量,才能证明刚才发生了什么。   阿芙拉还想再继续看下去,手背上却传来一阵微妙的刺痛。   她看了一眼身边坐着的精灵,确定对方的注意力还在台上以后,掀开了自己手背上的半指手套。   洁白的手背上,一个圆形的魔法符文缓缓浮现,上面的每一个字母,都带着毛骨悚然的美感,最中央,是一只漆黑线条组成的黑龙。   这是来自尼德霍格导师的召唤。   阿芙拉只看了一眼,就不动声色的又将手套重新拉上了,继续和周围的人抬头看向伊琳娜。   “这里真好啊。”阿芙拉微笑着低声道。   “嗯?”   精灵没听清她在说什么,转头发出疑惑的声音。   “没什么。”阿芙拉说道。   这里真好啊。   纵然痛苦悲伤也有人安慰,平庸软弱也可安心生活,战友可以不离不弃,陌生人也可以互相友爱。   伊琳娜如此向往。   而她不能停留。   她要去的尽头,是血与火日夜燃烧的无边地狱。 第18章   在参加完转化仪式后,阿芙拉离开了光明国度。   离开的那一天,阿芙拉走的很低调,连认识的精灵也没有告别,在远远离开那座城市,走到长至腰间的丛林杂草当中以后,就从储蓄空间里拿出了一张卷轴放在手上。   这是一张定点传送卷轴,而且是最高等级的那种,是尼德霍格导师制造好以后给予她的。   在撕破卷轴表面的那层封面以后,灰蓝色的卷轴就从她的掌心浮起,紧接着点点星光四散,在半空当中形成了一道光线组成的大门。   空间在庞大的魔力下无形扭曲和固定,在两个位面之间形成了短暂的连接,但这连接很短暂,最多也只有十几秒的时间。   大门的背后,隐隐约约响起水流的翻涌咆哮和无穷无尽怨灵尖叫。   时间短暂。   但阿芙拉还是忍不住多耽搁了几秒,最后回头望向身后。   她清澈的眼瞳当中,在这一瞬间,倒映出遥远山峦巅峰上的万家灯火,以及墨蓝色天穹上,象征诸神王座的漫天星辰。   紧接着,阿芙拉重新拉下自己深黑色的兜帽,走进了传送门当中。   传送门的背后,是无尽冥河。   冥河是九大国度一切生灵死亡后的灵魂归属之地。   在这里,除了信徒会被自己信仰的神祇接到神国永生之后,剩下的一切无信者灵魂,都会沉沦在这里,直到时间的尽头。   除此之外,冥河还是前往地狱国度和更深处地狱的必经之地。   阿芙拉按照之前传来的召唤信息,在冥河边找了一块岩石坐下,等尼德霍格导师过来。   这条河宽阔浩瀚,环绕过所有位面,波光粼粼的水光一直延伸到无穷无尽的黑暗里,根本望不见尽头。   冥河的水面上,除了摆渡人用特殊材料制作的小船,无法漂浮起任何物质,哪怕是一粒灰尘,水面下,所有灵魂也只能被禁锢在这里,无法离开,每一个心怀不甘的亡灵,都会在水面下制造出无数幻想,引诱任何一个来到冥河边的生者沉迷,然后将生者们活活拖进冥河里陪伴自己。   很快,天边就飞来了一头巨大的黑龙。   作为黄金种族的黑龙,掀开翅膀飞翔在天空时,躯体落下的庞大阴影简直铺天盖地,哪怕是在这样黑暗的环境里,也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周围有很多不怀好意的小魔物们,原本已经渐渐的聚集过来了,在阴影漂浮过来这一瞬间,又尖叫着四散逃离。   阿芙拉从嶙峋的岩石上站起,紧接着向导师鞠躬行礼。   “起来吧,阿芙拉。”空中的巨龙随意的说道。   他降落在大地上,重新变化为了人形,脸色苍白阴郁,似乎受了伤,行动起来也没有以往的轻便快捷。   之前跟随在他身边的学徒都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了黛芙妮一个人。   阿芙拉立刻露出了关心的神色,问道:“导师,您遇到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受伤?”   尼德霍格摆了摆手,说道:“这点小伤不算什么,一切都是为了执行吾主的神谕而已……”   话说到一半,尼德霍格停住了嘴,菱形的金色瞳孔变化了一下,以一种奇特的目光下上下打量着阿芙拉。   作为一个早就已经达到了神明境界的黑龙,他自然能够看得出来,阿芙拉现在已经达到了八阶巅峰的魔力。   “……反倒是你,不仅没死在前线的恶魔战场上,魔力还有了这么大的进步,真是让导师我出乎意料。”尼德霍格说道。   “这么说,死亡之神交给导师您的任务完成了?”阿芙拉试探的问道。   尼德霍格神色似乎又阴沉了一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阿芙拉还想再多问一点情况,但尼德霍格已经懒得再提起了。   他带着身后剩余的两个学徒走到了冥河边去,对着似乎是空无一物的河面上招了招手。   很快,摆渡人就撑着黑色的小船,从冥河上划了过来,又向面前的黑龙深深行礼。   尼德霍格扔了一枚灵魂宝石给摆渡人,这是地狱恶魔的通用货币。   口不能言的摆渡人把这枚宝石放入自己的口袋里,殷勤的划动小船,向雷霆洞穴的方向驶去。   一路上,尼德霍格导师在两个人之间悬挂起了防止偷窥的静音结界,然后问起了她的经历。   阿芙拉没有试图撒谎隐瞒,只在一些关键的细节上做了改变,比如说遇到了众光之主安格斯的化身。   毕竟,九分真一分假的谎话才最不容易被识破。   尼德霍格导师越听越惊奇。   “看来你运气不错好,而且也足够狠得下心。”尼德霍格评价道。   有时候,后一点要比前一点重要的多。   “这些都多亏了您的教导。”阿芙拉从善如流的低头说道。   尼德霍格说道:“那么回到雷霆洞穴之后,我有一个任务要交给你。”   “啊——!”   黛芙妮忽然发出了一声恐惧的尖叫。   阿芙拉一惊,转身看去,只见到黛芙妮的大半个身体都已经倾出小船之外,只差一线之遥,就会触碰到冥河河水。   水面下,无数半透明的手指伸了出来,抓紧了她金色的头发。   摆渡人小船撑得很稳,没有大的摇晃摆动,黛芙妮现在会险些掉下去,那么只可能是被冥河下的幻象引诱了。   被打断了话的尼德霍格忍不住皱了皱眉,他嫌弃的看了一眼黛芙妮,没有任何出手帮助的意思。   阿芙拉思索了一下,走了过去,击碎了水下聚拢的亡灵,紧接着将黛芙妮的身体重新拉回小船里。   重新坐稳的黛芙妮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根本不愿意被竞争对手帮忙,忍不住狠狠拍开了她的手。   “我用不着你帮忙!”黛芙妮厌恶的说道。   阿芙拉在眼角的余光里,看见尼德霍格导师露出了不满的神色。   “你有些太娇纵了,黛芙妮。”尼德霍格说道。   黛芙妮的脸色一僵。   “我很抱歉。”黛芙妮说道。   “这话你应该对阿芙拉说。”尼德霍格又说道。   黛芙妮根本没有勇气违抗尼德霍格导师。   这话一说出口,阿芙拉就忍不住挑了挑眉,靠在小船的背上,换了个姿势面对着黛芙妮,等待她的道歉。   “我很抱歉。”黛芙妮垂下眼睛,有些艰难的又说道。   “没关系。”阿芙拉敷衍的说道。   冥河上的小船靠岸了,下船后又穿过几道传送门,一行人才终于重新回到雷霆洞穴。   离开了大半年,雷霆洞穴里却看起来和之前没什么变化,数以千计的龙仆和数以百计的学徒居住在法师塔群当中,每天在研究魔法之余勾心斗角、互相陷害。   回来以后,尼德霍格马不停蹄的去觐见死亡之神了。   阿芙拉拉住了不愿意多看自己一眼的黛芙妮,想要多打听一些他们这次出行的情况。   黛芙妮一直跟随在尼德霍格导师身边,必定会对这些事情了解的很清楚。   “你是说伤口吗?那是在圣地时,导师正面对抗众光之主时留下的伤口,安格斯作为秩序众神的主宰,那时祂亲自降下化身,却依旧没有奈何导师,让他带着我平安撤离了。”黛芙妮说道。   说完后,黛芙妮就等着她的惊叹。   能从众光之主化身下全须全尾的逃出来,整个世界树里能办到的也不会超过十个人。   能做到这一点,确实是值得惊叹的功绩。 第19章   黛芙妮的炫耀还是失败了,她没有收获到想要的羡慕甚至嫉妒。   站在对面的阿芙拉还是和以前一样,对所有的挑衅和敌意都能忍则忍,头深深的低了下去,黑色的长发垂落在耳畔,像个木头做成的雕像。   黛芙妮忍不住思考起来。   这样一个可有可无,放在角落里一丢就会被想不起来的学徒,究竟被尼德霍格导师看上了哪里?   可能是因为那张脸吧。   几年前阿芙拉刚刚被挑选到雷霆洞穴来的时候,整个人瘦骨嶙峋,仿佛下一秒就会昏倒,就连法师塔里最低的奴隶,都比她健康强壮。   没想到几年后,她竟然会被尼德霍格导师看上,成了自己的敌手。   想到这里,黛芙妮顿时感觉到了一丝烦躁不安,不甘心的继续问道:“你就不想再问点什么?”   对面的黑袍少女闻言动了动眼睫,略微抬起了一点头,在法师塔冰冷暗淡的光里撇来一眼。   “其他一起去的学徒去哪里了?”阿芙拉问道。   黛芙妮没有想到她会问起这个,愣了一下,随后漫不经心的说道:“应该是死了,导师当时没有去管他们。”   几个学徒的实力都不强,就算没有死在当时的战斗里,撤退时留在那么多牧师中间,也不可能再活下来。   阿芙拉用手捂住嘴,眼底露出讥诮的光,忍不住低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难不成还可怜他们?”黛芙妮狐疑的问道。   “没有的事……”阿芙拉越过黛芙妮向外走去,漫不经心的说道:“……只是庆幸自己不小心逃过一劫而已,假如当时你当时没有把我扔到战场上去送死,大概我现在的下场,也就和那几个学徒一样了吧。你想让我死,却反倒误打误撞的让我活下来了,这很有意思,对不对?”   黛芙妮的脸色一瞬间冷了下来,手伸到腰间,紧紧握紧了那根龙骨法杖,想直接来一个“黑暗缠绕”,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低阶法师。   可之前冥河小船上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黛芙妮捏不准现在教训了阿芙拉之后,尼德霍格导师会不会为此而生气?   算了。   来日方长。   雷霆洞穴建立在万仞山峰上。   在熔岩流淌的山峰最顶端,是尼德霍格导师的洞穴,也是没有召唤时所有学徒都不得进入的禁地,山峰的最底端,是一种黑色大理石建造的小房子,如同蜂巢一样排列整齐。所有负责干苦工的仆人和奴隶都居住在那里。   而山峰的半中间,才是学徒们居住的地方。   这里大片大片的黑色法师塔像是刀尖一样朝着天空屹立,上面密密麻麻的符文,流转出璀璨的光晕,每时每刻笼罩着法师塔的表面。   每个法师塔的内部结构和资源分配都不一样,学徒根据身份实力和尼德霍格导师眼中的地位,来选择自己居住在哪座法师塔里,其中隐含的弯弯绕绕规则,全都写出来话可以写成一本书。   她最开始来到这里时,居住的是最外面的破烂法师塔,连高等级防御魔法都少的可怜,几年过去,现在已经将居住地挪移到了最中间。   阿芙拉面无表情,慢慢走过法师塔群落之间的小径,黑色的长袍在地面上滑动而过。   渐渐有人看到了她,然后远远的点头致意。   石子小径的两边,那些气味馥郁的深蓝玫瑰都散发着淡淡的荧光,此刻伸展藤蔓枝叶,慢慢攀爬过来,想要触碰少女黑色长袍下,白皙纤细的脚踝。   如果能够忽略藤蔓上面的黑色毒刺,这一幕其实极其唯美,与传说中在密林深处生活,在白雾弥漫的晨曦里采下花瓣露水的精灵有异曲同工之妙。   藤蔓攀爬着,在即将触碰到猎物的那一瞬间,黑色长袍上的银色符文骤然点亮,化作烈火燃烧起来。   火焰弥漫中,藤蔓痛苦的挣扎扭曲着,又在下一秒被长靴踏过。   阿芙拉平静的踩过这些瑰丽花瓣,不带停顿地向前方走去。   无论外表看着再怎么美丽,这些玫瑰也会贪婪的吞噬血肉。   如今的地狱国度,已经很少没有魔化的植物了。   重新回到塔里以后,阿芙拉先仔细检查了一遍居住的环境,然后发现了实验室里被调换的材料三份、走廊和卧室的六个触发式攻击魔法,和一个安放在天花板的、即将生效的恶魔召唤法阵。   简单粗暴地将这些陷阱全都拆了以后,阿芙拉坐在桌子前,略做思索之后,抽出一张了恶魔皮纸。   桌子上的半瓶龙血墨水离开时忘了合上盖子了,大半年时间里风干了大半,只剩下最后一点在瓶底积压。   阿芙拉抽出羽毛笔,吸好墨水后试了一下笔尖,接着在恶魔皮纸上写下了接下来的计划。   首先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时间,其次是魔力的提升。   八阶的法师单独拎出来看,似乎还说得过去,但是和地狱诸神、恶魔君主甚至和她的导师比起来,都无法相提并论。   她不能停下脚步,必须要继续前进。   坚定了一遍自己的目标之后,阿芙拉伸手将这张恶魔皮纸点燃,看着纸张在半空当中燃烧成黑色灰烬,上面的字迹也没有留下半丝。   就在这时,法师塔门口的铃铛响了。   阿芙拉走过去打开了门。   “尼德霍格大人让您现在立刻去山峰顶端的雷霆堡里找他。”外面站着的龙仆说道。   “好的,我立刻就去。”阿芙拉说道,思考着这次尼德霍格会交给她什么任务。   阿芙拉回到实验室里,在镜子前整理好自己的仪容,又装好卷轴和药剂以后,看着镜子里脸色苍白的少女,微微皱起了眉头。   等了几分钟后,门口的龙仆催促道:“阿芙拉阁下?请快点出发。”   “啊!”   法师塔的房间里忽然发出了一声急促的痛呼。   “阁下,您怎么了?”龙仆立刻问道。   “哐当!”实验室的大门被粗暴的一脚踢开,黑袍少女大步流星的走了出来,用手捂着一半的侧脸,鲜血正顺着指缝间流下!   龙仆顿时一惊。   “您这是怎么了?”龙仆问道。   阿芙拉脸色阴沉,看起来丝毫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沉默了几秒,才勉强说道:“你来之前,我正在做一个有关于恶魔毒液的魔法实验,刚才收拾的时候,不小心将毒液溅在脸上了。”   说着,阿芙拉稍微松开了一点捂着侧脸的手指。   龙仆看了一眼,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指缝的中间,至少有婴儿拳头大小的皮肤已经腐蚀脱落,鲜血不断流出,伤口和周围正常皮肤的中间,也被烧灼出了一圈黄豆大小的水泡,和另外半边苍白而精致的容颜一相比,越发现的惨不忍睹。   出于对美人的好感,龙仆同情的说道:“阁下太不小心了,恶魔毒液造成的伤口可是很难愈合。”   “也不知道这个伤口多久才能好……导师还在等我,算了,先走吧。”阿芙拉心烦意乱的说道。   尼德霍格导师看到她脸上的伤口时,果然也吃了一惊。   “怎么弄伤脸了?之前回来时,不是还好好的吗?”尼德霍格问道。   阿芙拉神色羞愧,低声刚才对龙仆说的话又重新说了一遍。   尼德霍格看起来却对这个解释并不满意,他将手指放在了阿芙拉的肩膀上,似笑非笑的说道:“像你这样谨慎小心的学徒,也会犯这么大的实验失误?”   “因为有人偷换了实验室里的材料,害我没有用秘银瓶子装恶魔毒液,而是用了普通的纯银瓶子。”阿芙拉于是解释道。   雷霆洞穴里的学徒培养就是自相残杀。   学徒与学徒之间互相陷害根本就是日常,只要没有被发现就是合法,尼德霍格对此心知肚明,并且也非常鼓励这种做法。   “哦?”   尼德霍格导师也没说信还是不信,扳起阿芙拉的下颌骨仔细看了几秒后,忍不住厌恶的皱了皱眉头,重新松开手,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阿芙拉不由得松了口气。   “我有任务要交给你。”尼德霍格说道。   阿芙拉微微弯腰鞠躬,将手放在胸前,说道:“请您吩咐,您的意志就是我的至高命令。”   “别紧张,不是让你去做什么大事。……”尼德霍格散漫的说道:“……雷霆洞穴里的学徒又变少了,你去地狱的国度的其他地方看一看,重新挑选上一批回来。”   这个任务竟然出乎意料的简单。   “只是这样?”阿芙拉困惑的问道。   尼德霍格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   “不止,你听说过极光会吗?”尼德霍格问道。   阿芙拉屏住呼吸了一瞬间,紧接着眼中露出了嘲讽的笑意,说道:“那些不愿意归附吾神的反叛者?他们不是在七八年前就已经被摧毁了?”   “确切点说,是七年前,就是你来雷霆洞穴当学徒的那一年。”尼德霍格说道。   “这个极光会现在怎么了?”阿芙拉问道。   “那些小虫子们好像还没有死光,又蠢蠢欲动的集合在一起了,你出去以后,如果发现了他们的行踪,就来禀报我,然后再把他们剿灭。如果能够做成这件事,导师到时候就帮你冲破八阶屏障,让你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九阶黑暗法师。”尼德霍格鼓励道。 第20章   九阶两个字一落入耳朵,阿芙拉的心脏就怦然一跳,下意识的向前走了一步。   “看来力量对你的吸引力还真大啊。”尼德霍格很有兴致地说道,对半空当中招了招手。   书房的半空当中,忽然涌动出一股强烈的魔法波动,紧接着,一个在书房里被固定好的储蓄空间就缓缓浮现,靠六芒星魔法阵来当坐两个空间的支点。   尼德霍格将手探进了深黑色的六芒星阵当中,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制造成黑色龙蛋模样的金属盒子。   金属盒子被打开,里面放了一颗樱桃大小的、深紫色的奇特果实。   “认得这是什么东西吗?”尼德霍格问道。   她当然认得,也知道这有多珍贵。   事实上,这颗果实一露出来的时候,阿芙拉就控制不住地将目光看了过去,将模样深深的记在心里以后,才重新垂下眼睫。   “黑魔树结出的果实,生长在死亡之神的神殿里,拥有强大的魔力,可以用来魔力进阶、调配药剂和制造贤者之石。”阿芙拉平铺直叙的说道,就像是在面对一场考核。   尼德霍格不由得赞赏的笑了笑。   “我不得不说一句,出门一趟,我发现在魔法方面,你要比黛芙妮值得培养的多了,之前我问黛芙妮这是什么东西时,她根本回答不上来。”尼德霍格说道。   “但您还是更喜欢黛芙妮。”阿芙拉平淡的说道。   “那是因为你性格太死板了,根本没有黛芙妮的变通灵活,但其实只要你改一改,绝对会比她更讨导师的喜欢。”尼德霍格意有所指的说道。   黑袍少女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是根本没有意识到他在指什么,几秒后,才尴尬而又迟钝的笑了一下。   阿芙拉叹了一声,说道:“那么导师,我以后会尽量让自己的性格开朗外向。”   尼德霍格用手支起下巴,饶有兴趣的看着阿芙拉。   在雷霆洞穴的里待过几年的学徒,演技都会变的精湛无比,比九大国度上最佳的歌剧演员也不差什么,哪怕是看起来骄纵任性、又深情款款爱他的黛芙妮,心里也随时打着精明的算计。   观赏这些学徒精湛的演技,是他最喜欢的乐子之一。   面前的黑袍少女当然能够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只是心里不乐意,然后在装傻而已。   “阿芙拉,你还是太年轻了,不明白地狱国度的法则是怎样运行的,才会拒绝这么好的机会,等再过几年,你就会明白你失去了多好的机会……”尼德霍格停顿了一下,又感慨道:“……或许用不了几年,你就没有机会了,毕竟黑铁种族的人类太脆弱,经常只是一觉睡醒的时间,就像是枯萎的花一样消失了。”   这句话说的很有道理。   人类就是这样寿命短暂的生物。   “……我会考虑的。”在沉默之后,阿芙拉只能如此说道。   尼德霍格也没有像上次一样逼迫,他靠在高背椅上挥挥手,就让阿芙拉离开了。   毕竟,逮捕猎物时的小小反抗也算是情趣。   走出雷霆堡时,外面的天空上,已经不再是暗沉沉的夜色一望无际了,密布的乌云中也露出几道裂隙,洒下了浅淡的晨光。   不知不觉,又是一个夜晚过去了。   阿芙拉忍不住疲倦的打了个哈欠。   这就是身为黑铁种族的坏处,哪怕是魔力再怎么强大,也无法摆脱孱弱的□□,而人类的寿命如此短暂,就像是一只正在点燃的蜡烛,燃烧之后就会彻底消失。   ……   阿芙拉再回到法师塔好好休息了一番以后,很快就决定好了要去哪里挑选学徒。   圈定好地点,她就带着雷霆洞穴的龙仆出发了。   可惜出发之前,还是产生了一点小小的变故。   黛芙妮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也一定要加入这支队伍来挑选学徒,顺便调查极光会的事情。   在抗议无效之后,她只能让这位导师的情人加入。   地狱国度这些年已经断断续续的掉落下了不少空间碎片到下层地狱里去,但是对于一整个世界而言,那些空间碎片也只不过是沧海一粟而已。   同理,这样一个山川湖海具有的世界,自然也生活着数也数不清的智慧种族。   在一千年的记载上,这里生活着大约十二亿的人口,其中大部分是繁衍迅速的人类,其次就是精灵、巨龙、兽人之类的种族了。   不过后来在魔化能量和地狱高压统治的影响下,如今这里的人口大约只在三四亿左右了。   出于一点私心,阿芙拉选定的第一站地点,就是自己的家乡。   这座城市的地点大约位于地狱国度大陆的中心,历史年代久远,可以向上追溯几千年,被地狱统治以后,主要的功能就是用来饲养奴隶了。   被尼德霍格统治的雷霆洞穴在地狱国度赫赫有名。   作为雷霆洞穴的使者,阿芙拉与黛芙妮在来到这座城市以后,也飞快引起了一阵躁动,特别是每个年幼奴隶的心中,都瞬间点燃了一捧蠢蠢欲动的火焰。   成为一个雷霆洞穴的学徒,在努力学习之后当上黑暗法师,这大概就是一个小奴隶最好、最幸运的出路了。   巨大的奴隶角斗场里,为了迎接使者挑选学徒,所有的角斗都已经停止了,四周的看台也空空荡荡。   在最中央的广场上,一排又一排的铁笼子被堆叠在一起,里面的人四肢跪趴,只有头伸出笼外。   最高的看台上,一枚半人高的水晶球被摆放在最中央,一个又一个的小奴隶,被看守粗暴的从铁笼子里面拉出来,然后将血滴在水晶球上。   如果是有魔法天赋的人,水晶球就会发出幽光。   黛芙妮坐在看台的角落里,龙仆特意给她搬来了圆桌和长椅,又众星捧月一样的围绕着她。   她的五官在白昼下有种惊人的明艳,金发也像阳光一样垂落在脸侧,将切成小块的草莓放入口中咀嚼时,水润樱红的嘴唇一张一合,那样纯洁而又蛊惑的姿态,吸引着这个斗兽场里所有人的视线。   抛去那些私人的反感情绪,她也不得不感慨一句,黛芙妮单凭容貌,就可以让很多人心醉神迷。   阿芙拉没有和黛芙妮坐在一起,而是走到了看台的边缘,顺着透明的魔法结界弯腰低头看去。   一瞬间,十几米的距离下,整个奴隶角斗场都映入了她的眼帘。   广场的边缘上,那些带了血槽的黑色石板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哪怕本身材料坚固,又有无数防御魔法的保护,但多年风霜使用,还是不可避免的留下了深浅痕迹,就像是一片片污渍。   高台上的冷风也在这一刹那间呼啸而来,吹开了阿芙拉习惯性披在头上的黑色兜帽,又扬起漆黑的长发在空中飞舞。   阿芙拉毫无感觉,眼睛紧紧的盯着那片污渍。   其实那不是魔法和刀剑造成的伤害。   角斗场里的奴隶大部分都只是普通人,哪懂得什么高深的武技和魔法,他们一脸茫然的被推到这片广场上,和魔物、和怪兽、和彼此争斗时,最常用的攻击也不过是牙齿和指甲而已。   那些深深浅浅的污渍,是一个又一个的奴隶死去以后,奴隶主打着哈欠走上来,丢过来一个火球以后,尸体油脂在地板上烘烤出来的痕迹。   她太熟悉了。   她太恐惧了。   阿芙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收敛心神,将目光从那些带着莫名吸引力的污渍上收回,望向了遥远而又空旷的天空。   地狱国度的气候这些年越来越变化无常,白昼缩短,黑夜加长,极端天气层出不穷。   这样短短的片刻时间,天空就已经又从万里无云变得阴云密布,不一会儿,倾盆大雨就轰然而下!   阿芙拉不想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了,转身就向角斗场外面走去。   “站住!你要去哪里?”黛芙妮在她身后说道。   阿芙拉停下,望着角斗场门口高高的穹顶,头也不回的漠然道:“我出去走一走。”   “导师的任务你就这么轻忽?”黛芙妮轻笑着说道。   “这里还有你。”阿芙拉说道。   “就算是有我帮忙,这也不是你玩忽职守的理由,就算导师现在很喜欢你,也不能这么干……”说到这里,黛芙妮叹了口气,“……作为你的学姐,我有必要小惩大戒一番,好让你明白导师的要求有多重要。”   黛芙妮大概以为她这大半年来没什么长进,和上次分别时还一样。   她看不见的地方,阿芙拉强忍不耐烦的闭上了眼睛。   同一时间,黛芙妮在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就拔出了腰间的龙骨法杖,向前面的黑袍人影射出蛛毒素网。   这是一个并不致命,又相当折磨人的法术。   暗紫色的流光变成网状,像流星一样扑向了前面的人影,又被一大片浓稠的黑暗吞噬,没有激起半点声响!   黛芙妮还没有来得及露出惊愕神色,下一秒,就被扼住喉咙,狠狠地撞在了墙壁上!   黛芙妮瞳孔紧紧收缩,然后艰难的呼吸和抬头。   短短几个月不见,她竟然已经不再是四阶,而是八阶法师了!   这明明不可能。   “轰隆!”   一道亮蓝色的雷霆划过天空,恰巧在此时照亮黑袍少女没有表情的侧脸。   阿芙拉的手指紧紧掐住了黛芙妮的脖颈,力道之大,几乎让指甲刺入了血肉流下鲜血,神色又偏偏平淡的不可思议,就像是在看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样。   “很早以前我就想对你说了,黛芙妮,别蠢不可及的来针对我,我对像你一样靠脸活着没兴趣……”阿芙拉寒冷蔚蓝色的眼睛盯着她,慢慢说道:“……拿我和你相提并论,这真是一种侮辱。” 第21章   一离开奴隶角斗场,外面的倾盆暴雨就轰然而下,雨滴像丝线一样落下,滴滴答答敲打在路边的街道上,又慢慢汇聚成涓涓细流,流入路边的黄土当中,滚成泥汤一样的颜色。   这种雨是酸雨,淋久了以后会对身体有很大的损伤。   雨下得这样快,街道上各种种族的行人都陆陆续续消失不见。   一时间,诺大的街面上,只剩下几只半人高的、勤勤恳恳的小魔怪留在街道上清扫雨水,扫把和铁链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哗哗作响。   阿芙拉一边沿着街角向前走,一边将兜帽拉上,又施加了一个聚敛阴影混淆面容的法术,确保其他人从任何一个角度看过来时,都只能看到一线下颔。   在漫无目地的闲逛了许久,又连续好几次突然改变了自己的前行方向,确保了身后没有什么异常之后,阿芙拉来到了一家小酒馆的门口前。   暴雨还在哗啦啦的下着,酒馆的木门大开,可以看到里面没什么客人。   一只来自地狱的三头犬被紧紧拴在门口前,脖子上的项圈被紧紧拴在开门的黑暗精灵手中,他抬起头来,懒洋洋的看了一眼这个神秘古怪的斗篷人,没有半点好奇心。   在地狱国度里,这种挡住脸的人多了去了,如果不想惹上麻烦,就最好明智的不要多一句嘴。   黑暗精灵手指着酒馆门口,说道:“欢迎您的到来,请去酒馆里面坐下。”   那个身披黑色兜帽的人却没有向里面走,而是从袖口里露出洁白纤细的手指,双手合拢,轻轻搭成了一个倒三角形的符号。   黑暗精灵的眼睛瞬间一凝。   “愿长夜将尽,极光显现。”   兜帽下面,传来了少女低柔的声音。   黑暗精灵懒洋洋的表情消失殆尽,敏捷的站了起来,带着这个神秘人物向酒馆内部走去。   “尊贵的客人,请让我带你品尝一下本地特产的白葡萄酒。”黑暗精灵笑容满面的说道。   神秘人物,也就是阿芙拉跟着黑暗精灵走过酒馆,来到地下的酒窖里面,然后又越过一道刻满符文的秘银大门,来到了一个宽阔的大厅。   这个圆形的大厅位于地下,中间摆放了几排椅子,照射不到丝毫地上的阳光,暗淡无光的环境当中,只有地面上镶嵌着的环形法阵偶尔闪过一次流光。   椅子与门口中间,垂放下了出产自人鱼族的厚重帷幔,天生能够隔绝魔力波动,可以让进来的人,只能看到椅子上隐约的人影。   阿芙拉知道,这是极光会的一种自我隐藏和保护。   在经过这么多年的围剿以后,极光会的戒心越来越深重了。   现在,椅子上只出现了三道人影。   最中央的人影动了动,一道低沉的中年声音从帷幔传来。   “许久不见了,阿芙拉阁下,恭喜你的魔力又进阶了。”   阿芙拉环视了一圈周围,说道:“好久不见,看来极光会最近的情况不太好,我还记得上次来到这里,这些椅子上至少坐满了一半人影……他们是死了还是背叛了?”   人影动了动,换了一个姿势坐着。   “阁下这次来,是有什么事?”人影问道。   阿芙拉轻轻抿了一下嘴角,轻声问道:“我想知道,极光国度还有多久就会被彻底魔化?”   说出这句话的这一瞬间,阿芙拉只感觉到连时间都变慢了,慢到心脏在胸膛里一起一伏,砰砰作响,对面那道朦胧人影的每一个微小音节和动作都无限拉长。   其实那只是一瞬间而已,事实上,对面的人影很快就给出了答案。   “非常令人悲伤,根据我们的测算,只要再过三年时间,整个国度就会被彻底魔化,然后成为地狱的一部分。”人影低声说道。   三年。   只有三年时间啊。   阿芙拉脸上的五官就像冰雪雕刻一样,几乎没有变化,只有蔚蓝色的眼睛微微一动,越过了对面的人影,安静的望向了大厅墙壁上。   那里有一副用来装饰的油画,上面描绘了极光会的标志,景象很美,是黑暗无边的夜色下,代表秩序众神的星辰错落点缀,大地上有高塔与密林,宫殿与湖泊,尽头的东方没有黎明,而是遥远的极光升起。   也许是因为用了特殊颜料的原因,即便在这样黑暗的环境里,画上的极光依旧闪烁着零星的微光。   阿芙拉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感谢您的告知,作为报酬,我可以告诉你,黑龙尼德霍格最近有了剿灭极光会的打算,请早做准备。”   “如果不嫌冒犯的话,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如此重视地狱国度的堕落时间?”帷幔后的人影问道。   “这里成为地狱的一部分之后,各方恶魔领主的势力必然会有大的划分,我要早早做好打算。”阿芙拉很平淡的说道。   “是吗?只是这样吗?”人影加重了语气问道。   “不然还能有什么原因,和你们见一次面太危险,我要先离开了……”阿芙拉说着转身向外走去。   人影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请稍等一下!”   阿芙拉停下脚步,却背对着他们没有回头,用彬彬有礼的语气问道:“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帷幔后面的人影呼吸比之前重了一点,似乎也在进行激烈的内心挣扎,半响,说道:“通过这几年的交易,我能够看得出来,阁下,你心里其实认同我们的理念,认同极光会的目标!”   “那又如何?”阿芙拉问道。   “如果你愿意加入我们,不、不用加入,只是帮助我们救下更多的人送到……”人影说道。   “呵。”   阿芙拉微微低头,发出了一声满含嘲讽的低笑,打断了中年人影的话。   她背对着身后的极光会,说道:“需要我提醒一下,我和你们的上一笔交易,你们是怎么样完成的吗?我冒着生命危险,帮你们瞒下了送到尼德霍格眼前的极光会情报,让他一度以为极光会已经被剿灭了,代价只是你们藏起来和照顾一个普通的人类法师,再等她长大以后送到九大国度就行。……”   说到这里,阿芙拉的声音骤然提高,质问道:“可你们做到了吗?”   “伊琳娜小姐的事情,我们很抱歉,但我们当时其实已经准备好了定点传送门,只要再过两个月就可以平安离开,谁也没有想到她会不告诉任何一个人,自己偷偷通过空间裂隙。”人影无奈的说道。   “没有告诉她消息,这是你们的失误。”阿芙拉说道。   “确实是我们的失误,幸好伊琳娜小姐现在已经平安无事了,不知道阁下是否知道,在最新传来的情报里,她现在在光明教廷里,因为天赋极高而备受喜爱。”人影又说道。   “那是因为她这次的运气足够好,但是极光会每次办事,都要靠运气吗?”阿芙拉笑了一声,带着微微的讥讽说道。   “我愿意为此道歉和赔罪,但还是希望您能够仔细考虑加入极光会,您的决定,也许会拯救下无数人的生命。”人影认真说道。   “那在我小时候,口口声声说要带我离开地狱国度,却又在最后一瞬间,把我抛在奴隶场的事情,又该怎么说?”阿芙拉问道。   她不会再信任极光会了。   人影也一时间无话可说。   话说到这里,阿芙拉也不忙着走了,双手抱在了胸前,重新走到那道朦胧人影的对面,隔着一层厚重的帷幕和对视。   “有些事情还是说清楚为妙,作为一个黑铁种族的人类,我确实看不惯恶魔领主和地狱诸神对这里的残暴统治,所以才与你们维持着友好的关系,也不介意在一些小细节上帮助你们……”黑袍少女蔚蓝色的眼睛如同冰川,带着锐利刺骨的寒意,紧紧的盯着人影,“……但这并不意味着,我要放弃在地狱国度的大好前程,赌上性命帮助极光会。”   停顿了一下,似乎是不想再看那道骤然弯了下去的人影,阿芙拉偏过头去,冷淡的说道:“我很抱歉,但我有我自己的终点要到达。”   ……   随着那个死亡之神的祭司远走之后,黑暗大厅里的帷幔被缓缓拉开,露出了一个尖耳朵的精灵和一个战士模样的中年人。   而最左侧椅子上端坐的人,则在装扮上和刚才的客人有异曲同工之妙,不仅遮挡住了自己的身形,还在脸上扣了一个面具,只能看出几丝散落出的银发和冰蓝瞳孔。   在刚才与这位来访者的交谈当中,他始终没有发出半点声音,直到人离开后,才微微露出了一丝诧异。 第22章   雷霆洞穴这次派出挑选学徒的人并不多,加上所有的龙仆也不过十几个人而已,阿芙拉本来想低调行事,但黛芙妮的行为字典里可没有低调两个字。   她一来,就告知了主管这座城市的魅魔领主,又被安排着进入了领主的城堡当中休息。   魅魔领主的城堡,尽管比不上雷霆洞穴,大概也是这一片地区里最豪华的居所了。   阿芙拉离开极光会的秘密据点以后,就像之前一样开始闲逛,还去了几家店铺贩卖药剂和购买各种材料,紧接着才回去和其他人汇合。   这时候天空的暴雨已经停止了。   一轮暗淡的残阳渐渐垂入西方,最后落下的阳光,却不是九大国度夕阳西下时的奇特金红色,而是一种更为暗淡发红的色彩。   站在城堡前的悬空廊桥上,阿芙拉看着这轮残阳彻底落下,才从怀中拿出怀表看去。   怀表上,银白纤细的时刻指针精准有序的走着,在这一瞬间稳稳停留在了下午四点的那一格。   这个时间点,比任何一个位面太阳落下的时间都早。   她知道这是因为什么。   离地狱越近,这个位面受到的魔化影响就会越快,环境就会越和地狱相似,而越和地狱相似,就越会受到地狱的引力吸引,离地狱越来越近。   这是一个根本无法打破的恶性循环,而且这些年来,速度会越来越快。   就像是之前极光会成员说的那样,最多三年,这个位面就会彻底从世界树的中庭上滑落,然后被地狱吸收。   整个过程,就像是成熟的果子掉在地上,然后在泥土当中腐烂。   这就像是生老病死一样的自然规律,天经地义且无可更改。   整个世界树里,上至天界的秩序众神,下至地狱里的无数恶魔,无论是高尚正义还是邪恶卑鄙,无论是为此悲伤难过、期盼已久,又或者是漠不关心……所有人都已经默认了地狱国度的下场。   而极光会的人就是想要赶在位面坠落之前,尽可能多救出来这里的无辜者。   阿芙拉不想表现出来,其实她很钦佩他们。   那些人在冒着被恶魔追杀的生命危险,将地狱国度里活不下去的奴隶平民,一个又一个的传递到九大国度上,让他们可以在地面上过上平安的生活。   而无论拯救多少人,他们也收不到一枚铜币的报酬,也无法光明正大的得到半句欢呼,可即便如此,他们也依旧在连续几十年上百年的坚持,如同在暗淡无光的长夜里,行走在悬崖小道上,却将唯一的火把彼此相传。   走过悬空廊桥,就到了城堡大门前。   两边负责看守的魅魔动了动鼻子,嗅到了人类的气息,立刻挥舞着腰间的火焰长鞭走过来。   “停下你的脚步,人类,这里是达姬雅娜大人的领地城堡,或者出示领主颁发的通行令。”魅魔说道。   啪!它们的手中鞭子狠狠一甩,发出破空响声!   “打开城堡的门。”   阿芙拉说着向大门走去,没有向这两个魅魔多投去一个眼神。   她身上的黑色长袍深沉如渊,符文微微闪烁间,爆发出的魔压,就让这两个一模一样的七阶魅魔不由自主让开道路。   而到这个时候,魅魔才看清楚了她胸口上,代表雷霆洞穴的黑色徽章。   “抱歉,大人,是我们的失误。”魅魔点头哈腰的说道,殷勤地打开了城堡大门,没敢再提通行令的事情。   等到那个身着黑袍的少女消失在了灯火辉煌的城堡里以后,其中一个魅魔不满的抱怨道:“一个黑铁种族的人类而已,还一天到晚冷冰冰的高傲样子,也就是仗着自己的导师是尼德霍格大人了,啧,你看到她兜帽下的那张脸没有,似乎是毁容了。”   另一个魅魔同样不满的撇了撇嘴,又向同伴说道:“说起尼德霍格大人,据说那个叫黛芙妮的法师才是他最喜爱的学徒,极其宠爱~”   说到这,两个魅魔想起之前见过的那个金发少女,对望一眼,同时挤眉弄眼的笑开了,对那些传说中的艳闻既不屑又羡慕。   聊完这几句后,这两个魅魔继续看守大门。   雷霆洞穴的尼格霍德大人可是比肩神灵的存在,即便是他们的魅魔领主也远远比不上。   那里出来的使者,他们也只敢在背后说几句,不敢当面得罪。   阿芙拉不知道身后的那两个魅魔在她走后交流了什么,知道了也不会放在心上。   她回来了,黛芙妮却并不在这座魅魔领主的城堡里,而是被邀请去了这里的领主邀请去了人偶角斗场观赏。   今天晚上,据说那里会有一场吞噬魔和炼狱魔龙的战斗。   人偶角斗场不是她们今天白天去的那种普通奴隶角斗场。   在那个角斗场,几乎都是中阶高阶的各种人物签下生死不论契约后,上去彼此搏杀,并且只有在一方死亡后才能结束,因此血腥程度在整个地狱国度也数一数二。   血腥,正是地狱国度所推崇的审美。   城堡的客房里,只剩下剩下的几个龙仆带着今天挑选出来的学徒。   这几个学徒刚刚被解除了奴隶的身份,在被水元素魔法粗暴地洗去身上污垢后,跃跃欲试的换上了黑色的短袍,正聚集在一起睡眠。   龙仆们就在他们的身边,负责看守这些小学徒。   安静的夜晚里,没有白日的喧嚣。   阿芙拉就在这时推开了客房的门走进去。   龙仆们看见她走进来有些惊讶,紧接着站起来,争先恐后地向她问好。   阿芙拉对其中一张熟悉的面孔点了点头,然后拉开了床铺旁的一把椅子坐下。   床上的几个小学徒没有感觉到不速之客的到来,还在安然酣睡着,彼此互相拥抱在一起。   凉薄的月光从窗口倾泻而下,落在他们瘦的出奇的脸颊上,隐约可以看到细碎的绒毛。   阿芙拉神色平淡的看着他们,过了一会儿,情不自禁触碰了一下其中一个小女孩的脸,在食指真的触碰到那温暖的皮肤时,又迅速抽了回去。   这么多的小学徒,他们今天会为自己被雷霆洞穴选上而欢呼雀跃,感觉人生从此出现转折,远离了随时有可能死无全尸的命运。   等到一年以后,这里还几个孩子能够活下来,又有几个人,会变成如同黛芙妮一样的人。   又或者,他们会一个都不剩。   从小到大,或陈旧或新鲜的一幕幕记忆划过脑海。   一瞬间,剧烈的反胃从腹腔深处升起,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严重,排山倒海的恶心感几乎想让她将五脏六腑全部都吐出!   阿芙拉不敢再想下去了。   坐在椅子上的黑袍少女忽然弯下腰去,伸出左手死死的压住自己的腹部,兜帽下的苍白面孔上慢慢渗出了冷汗。   “阁下,您怎么了?”一个不起眼的龙仆慌乱问道。   他周围的同伴瞬间对他投来了惊讶目光。   阿芙拉看着地面上,窗口洒下的那一块皎洁月光,冷淡说道:“我没事。”   龙仆的目光依旧很担忧。   停顿了一下,阿芙拉又说道:“你和我出来一下,我想知道今天挑选学徒的过程。”   “谨遵您的命令。”龙仆鞠躬说道。   ……   在雷霆洞穴待了七年,从一个最卑微的学徒到现在的小有地位,她其实也积攒下来了一些人脉,就比如说眼前这个名叫艾伦的龙仆。   他是和她同一批进入的学徒,却在后来被贬为了奴隶,阿芙拉后来想办法给他弄到了炼狱魔龙的龙血喝下,将他转变为丑陋但不会轻易死去的龙仆。   越是不想被人窃听,越是要表现的光明正大。   阿芙拉光明正大的带着艾伦来到了城堡外的花园里,然后探查了周围有没有恶魔或法师,施放了防止窃听的魔法之后,才说起了正事。   做完这一切后,阿芙拉问道:“今天黛芙妮有什么动静吗?”   这只是一个习惯性的问题而已,没想到龙仆立刻说道:“阁下,您的机会来了!”   他的声音里隐约带着一点激动。   一路走来,阿芙拉已经完全恢复了平日里的正常状态,闻言挑了挑眉,问道:“什么机会?”   “您进阶成九阶法师的机会……”龙仆的声音有些高,意识到这一点以后又飞快压低,按捺着激动说道:“……黛芙妮一心想要压过您,夺得尼德霍格大人的全部宠爱,所以奉上重礼,和这里的魅魔领主联了手,想要找到极光会的踪迹。”   阿芙拉的脸色瞬间沉了一点,打断了艾伦的话。   “她们找到了吗?”阿芙拉问道。   “暂时还没有,但是她们制定了引诱极光会上当的诱饵,装作要丢弃一些没用的奴隶,等到极光会的人去救时,顺藤摸瓜找到极光会的人!”艾伦说道。   阿芙拉轻不可察觉的叹了口气,忍不住庆幸这个消息来的及时,又有些嫌麻烦。   “看来我还得再去拜访一下那里。”阿芙拉说道。   “……”艾伦布满鳞片的脸微微一笑,说道:“或许您不应该去通知极光会,在这种时刻,和他们有来往太危险了。”   阿芙拉沉默了一下,微笑道:“那么你的提议呢?”   “当然是等待着一切的发生。如果黛芙妮的计划失败,那么自然是皆大欢喜,如果她的计划成功,您就抢在黛芙妮之前通知尼德霍格大人,然后得到黑魔树果实,冲击九阶屏障!”艾伦说道。   阿芙拉不易察觉的皱了一下眉头,又很快松开。   “我明白您的顾虑。”艾伦又说道。   “哦?”   阿芙拉发出一个疑惑的音节。   “但是阁下,这只是让您对极光会坐视不理、对黛芙妮的阴谋顺水推舟而已,毕竟你又没有参与其中的计划,单以行动而言,没有对不起任何人……”艾伦单膝跪了下来,伸手握住阿芙拉的右手,虔诚无比的吻了吻,“……您所前进的终点,注定崎岖难以到达,路上的牺牲必不可少、无法避免,但是您绝对不能因小失大。”   面前青年的目光如此狂热,仿佛将这一生所有的信仰和意义都贡献给她,如果说这世界上她有第一个信徒,那么必定就是眼前的人。   阿芙拉却在这一瞬间,不想再面对这双眼睛。   “……或许你说的有道理。”阿芙拉说道。 第23章   艾伦听不出阿芙拉话里的勉强意味,在听到她的同意以后,连连许诺接下来一定会注意黛芙妮那边的动静,一有消息就立刻通知她。   阿芙拉点了点头,说道:“你做的很好。”   艾伦眼中像是迸发出了火花,按捺着激动说道:“为了我们的终点,这一切都值得!”   阿芙拉微微弯腰,伸手拍了拍艾伦的肩膀。   “但是请务必小心自己的安全,艾伦,黛芙妮一旦发现你做的事情就会杀了你,对我而言,你的生命要比那些窃听来的消息重要的多……”阿芙拉停顿了一下,皱起眉头,像是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有时候,你也应该让自己放松一点,你的压力太大了。”   那种不顾所有,牺牲一切的执着,有时候让她也感到了不适。   “不,阁下,即便是死在这条路上,我也心甘情愿!”艾伦坚定的说道。   阿芙拉无话可说,只能默然看着他的背影远走。   遥远而寒冷的夜风在这一瞬间从天际吹来,越过重重暗红色的山脉和扭曲异变的大地后,吹拂到青年因为长久卑躬屈膝而佝偻的肩膀上。   那身黑色的衣袍被风紧紧的贴在了脊背上,勾勒出了圆形的鳞片形状。   她无法再劝下去,那样只会导致艾伦的心生不满,只能先佯装同意。   即便是走在同一条崎岖小道上的同伴,她的思绪也总是会和其他人产生差异,注定找不到志同道合的知己。   接下来的日子里,阿芙拉又抽空去了一趟极光会的据点,警告他们赶快撤退,也不要在听到有奴隶被丢弃时,前去营救。   做完这一切以后,阿芙拉就开始出入各种场合,继续挑选学徒。   人类奴隶在地狱国度算是地位最低的存在了,去了雷霆洞穴说不定会死,但是留在角斗场里,不出三年一定会死。   阿芙拉有心想要多挑选一些人类学徒带走,于是拿着测试的水晶球,频繁的出入角斗场里,这无疑又引起了黛芙妮的不满,她更想带回去种族高等血统特殊的学徒,好博得尼德霍格的欢心。   自从那个雨天彻底开撕以后,阿芙拉就再也不给黛芙妮半点面子,当然也不会照着她的意思挑选学徒。   至此,尼德霍格派来的两个学徒彻底开始了明争暗斗。   黛芙妮搬出导师的名头压人,阿芙拉就立刻让她明白在地狱国度,说到底是力量决定一切,连带着龙仆们也开始无奈站队,今天去跟着黛芙妮寻找血统高贵的学徒,明天就必须忙忙碌碌的出入在奴隶养殖场和角斗场。   这些事情吸引了她的大部分注意力,所以当艾伦又一次跑过来禀告消息,说黛芙妮已经追查到极光会的人时,阿芙拉直接捏碎了手中的魔药瓶子。   啪嗒一声,晶莹剔透的粉末瞬间落满了整个手掌,又在下一秒被毫不在意的拂过,落满了地面。   阿芙拉脸色寒冷,一把推开椅子站起,问道:“什么时候的事?黛芙妮现在在哪里!”   匆忙赶过来的艾伦气喘吁吁,却眼睛发亮。   他扶着门框说道:“就在郊外的峡谷,黛芙妮向这里的魅魔领主借了很多侍卫,还提前布下了魔法陷阱,将很多极光会的人都一网打尽了!”   时间紧急,阿芙拉没空去想为什么有她的警告之后,极光会还会落入陷阱,从怀中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就开启了手上一枚恒定了魔法的戒指。   嗡——   戒指的宝石在这一瞬间化为粉末,淡青色的光点瞬间包裹阿芙拉和艾伦,魔力的波动在空中扩散,紧接着风声划过,带动两个人影像风一样迅速的离开!   传送门和瞬间移动法术从等级上讲,几乎可以与禁咒相提并论,是至少九阶才能掌握的魔法,她只能用普通的风元素魔法赶过去。   这一路上过往的景象,都因为速度太快而变成了道道残影,艾伦紧紧跟在她的身边,闭上眼睛又睁开,忍受着呼啸风声带来的剧烈刺痛感,身上长出的鳞片都不由自主的在风中竖了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阿芙拉问道。   “黛芙妮在郊外的峡谷里要处死三千多名奴隶,她只带了雷霆洞穴的龙仆,装作战斗力根本不高的样子,从早到晚,将奴隶一个一个的拉出来折磨,让流言蜚语一瞬间传遍了整个城市,自然也就传到了极光会的耳朵里!”   前往峡谷的必经之路上,忽然出现了一群拦路的炎魔!   “前面的陌生强者,停下你的脚步!”   “站住,站住!”   “今天这里不允许进入!”   艾伦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见前方沿着树木跳跃前行黑袍少女微微抬手。   一瞬间,数百道暗影箭轰然四散,快的几乎只见虚影,将几千米范围内的所有恶魔瞬间轰成血沫!   “所以他们就蠢的自投罗网了?!”阿芙拉冷笑着道,声音在狂风里模糊不清。   “根本不算是自投罗网塔,极光会大概也猜得出来这是一个陷阱,来的时候装备充足还带了很多强者,几乎就要成功将那些奴隶带走了!”艾伦尽量大声说道。   “你继续说!”阿芙拉说道。   “但是他们在那些奴隶身上画了炎爆魔纹,极光会的人一把人救走,上面的魔纹就爆发了!”   ……   夕阳西下,峡谷边缘。   铁笼子成百上千的被叠加在一起,被一种庞大的地形魔兽从远方缓缓拉来,又被随意的丢在峡谷边上。   这个峡谷并不是随意挑选的场所,而是很多角斗场用来丢弃尸体的地方,成千上万的血肉在不见天日的地方腐朽,久而久之,整个峡谷里面,都发出一股若有若无的尸臭气息。   十几个身着黑袍,胸口上挂着雷霆洞穴标志的仆人们正在将一个一个的笼子打开,将剩余的奴隶拖出来,杀死之后再丢到峡谷里。   他们一边交头接耳的说笑聊天,一边向处理实验材料一样处理奴隶,下手之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干脆利落风范,就像是屠夫宰杀家禽一样。   笼子里面,众多衣衫褴褛形容枯槁的人类奴隶没有哭泣求饶,事实上,他们每一个都无比渴望的看着那些龙仆,希望下一个被挑选中的人是自己。   不是不恐惧死亡,只是活着更加绝望。   黛芙妮同样不喜欢峡谷里冒出来的气味,如果不是为了引出极光会的人,她一辈子都不可能踏足这种地方。   但所幸,今天这样的忍耐有了百倍回报。   她的面前,歪歪斜斜的跪着大约十道身影,他们不只是人类,还有的是黑暗精灵、灰矮人之类的魔化种族。   地面上,泥土龟裂出了道道沟壑,焦黑的痕迹一路蔓延至很远的地方,可以看得出来,这里在不久前经历了一场很严重的战斗。   黛芙妮微笑明艳,金发如光如雾,她优雅的走到了这些囚犯面前,伸脚踏过一个灰矮人的头颅,压在泥土当中碾了碾。   “还是不肯说出极光会的据点在哪里吗?”黛芙妮问道。   灰矮人的半个胸膛已经塌了下去,鼻腔里已经开始冒出血泡,呼吸一起一伏,他抽涕了两声,“说……我说……”   黛芙妮微微抬起了一点脚,让灰矮人把脸从泥土当中抬了起来。   “我说……我说我不可能告诉你……呜呜救命……”灰矮人说道。   “那真是太可惜了。”黛芙妮失望的叹息了一声,指间流淌出了黑色的雾气,刺向灰矮人眼睛。   那是可以将矮人腐蚀成一具白骨的雾气。   “啊——”   灰矮人吓得发出一声惨叫,眼睛死死闭住,小小的四肢在泥土里滑稽的扑腾躲避,却发现没有感觉到疼痛。   空气中一片安静。   几秒后,灰矮人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睛,灰色的瞳仁当中,在这一瞬间倒映出了蛇形短剑上的诡异符文,黑色的雾气就在这些符文面前徘徊不前,像是遇到了对手一样。   残阳落在这把剑身上,在这一瞬间折射出闪亮反光,几乎灼伤矮人的眼睛。   紧接着,一个很冷淡很动听的声音说道:“发现了极光会的踪迹,黛芙妮你竟然想一个人吃独食吗?”   黛芙妮脸上的微笑消失不见,一字一顿的说道:“阿、芙、拉。”   阿芙拉收回蛇形短剑,同时打手势让不远处的龙仆住手,说道:“发现极光会这么大的功劳,应该见者有份,你说对不对?”   艾伦沉默寡言,小跑几步,就像是一个影子一样就站在她的身边。   黛芙妮只看了他一眼,就猜出了必然是这个龙仆找借口回去告密了,顿时冷笑了一声,将这笔账记在心里。   “你一分力气没出,现在跑过来,就想将功劳分上一半?地狱国度可没有这样的好事!”黛芙妮嘲讽道。   阿芙拉微微挑起眉头,针锋相对的说道:“分不分可由不得你,写给导师的信,就由我来代劳吧,否则我就得再让你明白一下,什么叫做力量说话!”   “哈!”黛芙妮顿时发出一声嗤笑声,讥讽道:“死亡之神在上,我白天的时候就已经将信给老师发出了,他很快就会赶来,你抢不了我……”   信已经发出了。   套出想要知道的事情以后,接下来的话,阿芙拉都没有再仔细倾听了。   她身体向后退了几步,靠在一棵枯萎的大树上,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气,只感觉一路赶来时,那极速积累的疲倦都在此刻气势汹汹卷土而来,抽掉了身体里的所有力气。   不远处幽暗深邃的峡谷里,混杂了怨灵尖叫的风呜呜吹过,满含喜悦和兴奋的催促着上面的人,要他们丢下更多的人类折磨吞噬。   阿芙拉蔚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道峡谷,声音飘忽的说道:“黛芙妮。”   黛芙妮欣赏的看着她颓败失落的样子,愉悦的说道:“你还有什么……咯……”   黛芙妮的话没有说完。   美貌无双的金发少女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盯着穿过自己喉咙的那一柄短剑,她似乎还说什么,但是喉咙里溢出的鲜血让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咯咯、咯……”   “……黛芙妮。”阿芙拉又喊了一遍她的名字,握着短剑的手指稳稳抽回。   同一时间,龙仆们也因为这场变故而轰然炸开!   “阁下您在做什么!”   “黛芙妮阁下可是尼德霍格大人最喜欢的情人!”   “我要将这些事情如实禀报给尼德霍格大人!”   吵吵嚷嚷当中,他们有的想要过来给黛芙妮急救,有的惊恐的拔出武器对准阿芙拉,有的询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尼德霍格不会知道的。   如果一件事情没有人知晓,那么这件事情就相当于没有发生。   龙仆的无数声质问当中,阿芙拉已经将攻击魔法的第一个音节抵在舌尖。   就在这时,这十几个龙仆身上突然凭空冒出了淡金色的火焰,一瞬间,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他们就已经焚烧到连尸骨都不剩下!   不远处的密林中间,一个身披白色斗篷,脸戴面具的古怪人影优雅走出。   龙仆身上的金色火焰盘旋了几圈,然后柔顺的回到了他的手指上。   阿芙拉退后一步,伸手将艾伦挡在身后,警惕的问道:“您是谁?”   这道古怪人影走过来,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金发少女尸体。   “我来探望亲戚……感知到极光会出了事后,打算过来救一下。”白袍面具的神秘人解释道。   没想到和上次一样,他晚了一步。 第24章   阿芙拉闻言眼神松动了一点,略微偏了偏头,用眼神询问那些极光会的人。   那十多道人影还被紧紧捆好,七扭八歪的跪在泥土上,伤痕累累,奄奄一息,有的甚至已经昏迷过去。   最开始被她救下的那个灰矮人抬头看了一眼白袍人,眼框中涌上泪水来,拼命的点了点头。   “是的,我见过他是首领的贵客。”灰矮人说道。   黑暗精灵也在一边点了点头,证明灰矮人说的不假。   不是敌人就好,她真的没有力气去应付任何多余的变故了。阿芙拉卸下一点警惕心,默念出咒语,将那些人身上的魔法和绳索解开。   极光会的人没想到还能死里逃生,纷纷欣喜若狂,立刻互相扶持着站起来,还有能动的人,去解开了不远处铁笼里的奴隶们,其中一个精灵模样的小头领,一瘸一拐的走过来向阿芙拉道谢。   阿芙拉退后一步弹了弹袖子,波澜不惊的说道:“我不需要你们的谢意,请带上那些奴隶赶快离开,永远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快跟我们一起离开,阿芙拉阁下,你杀了他的情人,尼德霍格那头黑龙不会放过你!”黑暗精灵焦急说道。   阿芙拉蔚蓝色的眼睛中浮现出几丝讥讽,正要开口说让极光会不要再给自己添麻烦时,那个白袍面具的神秘人就先开口了。   “她有更高的追求,不会和你们一起走。”白袍的神秘人温和说道。   阿芙拉没想到他会这样说,虽然也并不算说错,忍不住诧异的看了这个神秘人一眼。   而且这道声音似乎有些耳熟。   可惜经过厚重面具的扭曲以后,她一时间想不起来。   黑暗精灵犹豫了一下,说道:“尼德霍格会杀了你的!”   阿芙拉微微垂下眼睫,避开了这帮人的担忧目光,冷漠且傲慢的说道:“我的事情,与极光会的各位无关。”   极光会的人又劝说了两句,见改变不了她的想法以后,没有再浪费时间耽搁下去,很快沿着密林间的小道离开了。   他们感激这个黑暗法师救了他们的生命,但她毕竟不是极光会的人,尽到提醒的责任就行了。   况且这个人毕竟是雷霆洞穴的学徒,有什么自保的手段也说不定。   他们的逃跑时间很珍贵,一点都耽误不起。   脸戴面具的神秘人是最后一个离开的。   离开前,他弯下腰来,很温和的问道:“你闯了这么大的祸,需要我的帮助吗?”   阿芙拉对他的态度与对其他人没什么不同,凝望时的蔚蓝眼睛冷的如同冰川冻结,冷漠说道:“不需要,请带着奴隶赶快离开。”   白色斗篷的神秘人沉默了一下,背影很快也消失在了密林当中。   这片峡谷边的漆黑焦土上,到处都是血迹,短短一天内爆发了这么多战斗,死了这样多的人,可是现在,又只剩下了她和站在一边的艾伦。   或许还有躺在地上的黛芙妮尸体。   所有人都离开以后,阿芙拉终于像是支撑不住一样,满不在乎的坐在了肮脏的泥土地上,抱住自己,将脸深深的埋在了膝盖里。   冷风依旧呜呜的吹着,永无停歇。   那风从深邃的峡谷吹拂而来,带着若有若无的血腥腐臭气息,每一瞬间都有狂喜尖叫和怨恨哀嚎响彻大地,闭上眼睛堵住耳朵也无法阻止这些声音的传来,因为它直接影响于人的灵魂。   阿芙拉知道自己应该立刻站起来,掩埋线索收拾尸体,想着要怎么样向尼德霍格掩饰过黛芙妮的死。   但是她太累了,连动一动手指都觉得疲倦。   休息一下就好。   阿芙拉闭上眼睛一动不动,任由自己的视线沉浸在黑暗里。   只要休息一下就好,阿芙拉在心里想。   大概一分钟以后,阿芙拉重新从地面上站了起来,低头看向黛芙妮的尸体。   少女尸体软趴趴的落在泥土里,五官精致明艳,如光如雾的金发上都沾满了不合时宜的泥屑,宝石一样的绿眼睛从始至终都没有闭上。   除了喉咙上的伤口和蔓延出的大片鲜血外,她的尸体上半点没有其他损伤。   大概直到临死前的那一瞬间,黛芙妮都在不敢置信,无法理解阿芙拉为什么会这样做,难道不怕尼德霍格的报复?   阿芙拉观察完以后,就不带半分停顿的从地面上捡起好几把其他人的武器,从鞭子到长箭、匕首应有尽有,然后用这些武器或迅捷无比或毫无章法的在黛芙妮身上制造了数道伤口!   嘶!嘶!嘶!   刀锋划过血肉的声音简直无法言喻,顷刻间,这具原本还算是美丽的尸体,就变得根本无法再看一眼!   做完这一切以后,阿芙拉伸出骨节分明的洁白手指,托起黛芙妮的领口以后走向峡谷边缘,紧接着一把扔了进去!   扑通!   峡谷当中,很快传来的沉闷的声响。   艾伦佝偻着脊背慢慢走过来,沉声说道:“您难道以为这样子做,就能掩饰过去吗?”   这一连串动作做下来,让她原本洁白的手指上沾满了血痂,阿芙拉一边拿洁白的手绢尽量擦干净,一边说道:“看来你并不赞同我的做法。”   “不仅是不赞同,我很失望……”艾伦脸上的鳞片愤怒竖起,咬牙说道:“……我们有如此崇高而又伟大的目标要到达,这中间容不得半分差错,您却仅凭着感情肆意妄为,丝毫不考虑现实造成的后果!”   “艾伦,我认真思考过你的提议,但依旧认为,不论你我所定下的目标再怎样伟大,这条道路上的每一个人,都不应该被无辜牺牲。”阿芙拉说道。   “只是让您视若无睹而已,难道连这也办不到?如果将拯救一千个人和拯救一个人相提并论,当然是那一千个人更加重要!”艾伦怒道。   “如果连那一个人都不愿意拯救,又谈什么未来拯救一千个人……”阿芙拉平静的说道:“……够了,先去给雷霆洞穴写信,就告知尼德霍格导师,说极光会来人救走了他们的同伴,并且杀死了黛芙妮。”   艾伦气的无话可说,或许还认为她背叛了自己的信念,但无论如何,终究被打发回去给雷霆洞穴写信了。   而阿芙拉独自一人来到了人偶角斗场。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该死的,我赌了一百张恶魔皮纸!”   “加油!不要!该死,居然连胜十场了!”   一进入角斗场里,浓重的血腥气息就混杂着各种叫喊声扑面而来!   圆形的巨大角斗场上,无数的恶魔、魔兽、邪神教徒、恶魔崇拜者、女巫甚至黑暗精灵坐在一排排的观众席上,对着最中央的血腥战斗狂热呼喊!   地面上无数元素符号闪烁出诡异流光,最中央的黑石高台上,一个手持双刀的食人魔正在与对面的蛇形魔兽互相搏斗,在几个辗转腾挪之后,双刀迅速的开始肢解那条直径有一米宽的巨蛇!   巨蛇头颅被砍断,鲜血像喷泉一样的高高涌出,向观众席撒去,又凭空落在透明的屏障,落下无数深红的血花!   角斗场里的气氛更加沸腾了!   无数人情不自禁的站起来,欣赏着高台上的血色场景!   三米高的食人魔就在这种环境下高高举起了那只巨蛇头颅,紧接着又把它远远扔到了一个弱小的女巫头上,溅得对方一脸血腥!   女巫不得不捂着脸离开清洗,食人魔哈哈大笑!   阿芙拉就在这个时候翻身跳上了黑石高台。   黑袍少女兜帽下的面孔苍白平静,在吸引了角斗场里所有的视线以后,说道:“我要进行死亡挑战,连续十场。”   作为裁判的一个高等恶魔露出了看戏的神色,“你确定吗?连续十场十个同等级的对手,要么一直赢下去,要么就是会死哦。这个食人魔作为擂台主,已经连续赢了十场了。”   “我知道这里的规矩。”阿芙拉平静说道。   高等恶魔拍着桌子哈哈大笑起来,手腕一挥,一张写着亵渎语言的羊皮卷就飞到了阿芙拉的面前。   阿芙拉看了一遍上面的条款,然后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要么赢要么死而已,很简单。   上一个死亡挑战的赢家——食人魔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孱弱的人类,狞笑开了。   裁判一喊开始,这个食人魔就挥舞着双刀冲了过来,快的几乎像是一阵旋风!阿芙拉瞬间默发了三个防御魔法,才挡住了他的攻击,紧接着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反手用束缚法术将他捆绑,一阵黑光闪烁,马不停蹄的补上了一直暗影箭!   食人魔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凌空被打下高台!   他臃肿庞大的身躯在半空一个翻转后,狠狠砸上了魔法屏障,紧接着再也没有生命气息!   角斗场里寂静了一瞬间。   没有人能想到第一个对手会不会这样干脆利落的解决。   万众瞩目当中,阿芙拉微微抬起苍白的面孔,说道:“下一个。”   下一个对手是一个黑暗精灵。   黑暗精灵擅长用弓箭,并且在弓箭上面增加了各种诅咒和腐蚀魔法,他射出来的箭快若流星,其中一只擦过了她的肩膀,在上面留下一大片红肿痕迹。   阿芙拉很快用魔药治好了自己的伤口,然后将这只黑暗精灵送去了和食人魔作伴。   再下一个对手是一只魅魔。   魅魔已经属于高等级的恶魔了,他们喜欢使用精神魅惑系的法术,但是单论□□力量也远远比黑铁种族强大,是最有名的恶魔之一。   阿芙拉这次稍微费了一点力气才将魅魔杀死。   这只恶魔死亡时回流在她身体里的魔力,补充了之前的剧烈消耗。   高等级的恶魔、魔兽,堕落的天使和精灵、亡灵法师……对手一个一个的上场,阿芙拉一个一个地将他们杀死。   角斗场里渐渐悄无声息。   所有人都兴奋地看着最中央的黑石高台,观赏这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景,并且揣测这个脆弱的人类还能坚持多少。   第九个对手,是一只还没有发育完全的炼狱魔龙。   这一次阿芙拉几乎拼尽了半条命才将它杀死,战斗结束的时候,身上的黑色法袍几乎已经破破烂烂,到处都是伤口和流下的鲜血,跪到在高台上几乎站不起。   恶魔裁判也以为她失败了,正打算命令侍卫将这个人类的尸体拖下去时,阿芙拉站起来了。   “最后一个对手。”阿芙拉说道。   恶魔裁判错愕的望着这个人类,紧接着笑了起来,亲自跳在了角斗场上。   “我来当你的对手。”恶魔裁判愉悦无比的说道。   阿芙拉站在对面,忍住五脏六腑深处传来的剧痛,捂着嘴轻轻咳嗽了几声,然后说道:“我的荣幸。”   下一秒,恶魔的人影骤然消失,又像鬼魅一样出现在了阿芙拉的身侧,利爪向心脏的方向捅来!   阿芙拉避开了要害部位,却也让恶魔的利爪刺入腹腔,跌跌撞撞后退几步,靠在了黑石的栏杆上!   恶魔的身影在几米前重新停下,舔了舔指尖上人血的味道,失望道:“怎么这么弱?早知道就早点来和你打了。”   阿芙拉没力气说话,鲜血滴在地上,疼的眼前一阵阵发黑,等到恶魔再度攻击来的时候,也只是又一次努力避开了伤害。   恶魔笑开了,意识到猎物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以后,血液里天生的折磨爱好发作,让他不再着急杀死这个人类,反而像是猫追老鼠一样戏耍着她。   这样三番五次之后,恶魔戏耍完毕,弯下腰去,像猎豹捕食一样又一次靠近猎物,正准备掏出这个人类的心脏时,脸色忽然变了。   恶魔感觉到自己无法再行动!   漆黑无比的地面上,那些人类流出了鲜血,那些浓稠鲜红的血液正在渐渐形成一个六芒星的黑色扭曲符号,像是献祭一样的散发着黑暗能量,桎梏着其中的猎物!   同一时间,被恶魔利爪死死按压在地面上的阿芙拉唇角微微一挑,满含血污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右手中光芒一闪,蛇形短剑就刺入了恶魔的心脏!   “卑鄙的人类——!”   恶魔裁判的瞳孔一瞬间变得鲜红无比,在意识到自己有可能死亡之后,伸出利爪,想要掐断身下人类的心脏或咽喉!   阿芙拉用另一只手抵挡着恶魔,同时在心里默念需要几秒才能杀死他。   一秒。   两秒。   三秒。   恶魔越发疯狂,阿芙拉左手的骨头已经被捏碎,却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笑容。   就在这时,一道刺目的白光闪过,恶魔的身躯被活生生劈成了两半,紧接着,白袍面具的身影从中间出现,屹立在了血腥的高台上。   “我想,你确实需要我的帮助。”神秘人平静说道。   阿芙拉向后靠在栏杆上,抬头看了一眼这个神秘青年,又望着恶魔的尸体,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她越发苍白的面孔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有一瞬间握紧的拳头,才显现出此刻的激烈心情!   她的祭品!   她的魔力! 第25章   阿芙拉很少这样生气过,哪怕在心里明白对方其实是好意。   九阶,对于任何强者来说,都是一个非常难以跨越的门槛。   因为一旦跨入九阶,就代表着体内的魔力骤然爆发,然后与整个世界的虚空能量产生共鸣,让寿命大幅度增长。到了这一个阶层,法师可以调动方圆几百万平方米的元素释放禁咒,骑士也可以让自己的一剑斩出时,撼动山川与大地。   正常的人类法师时间充裕,他们可以通过可以通过几十年,上百年的魔力积累,达到一个巅峰以后冲击这个屏障。   但是她不可以。   她是黑铁种族,没有高贵的血脉,没有强悍的能力,甚至连感知虚空魔力的冥想能力,都是普通的天赋好而已。   地狱国度里有那么多天生拥有强悍力量的恶魔和神明,是她这一辈子竭尽全力、跌跌撞撞,拼尽最后一滴鲜血也也追赶不上的存在。   她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不断的杀戮和献祭,踩着无数恶魔的尸骨向上攀爬到巅峰!   猩红色的鲜血滴滴答答,沿着黑袍少女的额头上落下,流过脸上那片拳头大小的腐蚀伤口后,又滴落在冰冷晦涩的黑石板上,和之前死去恶魔的惨绿色鲜血混杂在一起,像是一大片污浊没用的垃圾。   阿芙拉用手捂着自己的嘴,低下头去,不想多看这个白袍的神秘人一眼。   她拼命想要忍耐着五脏六腑深处传来的剧烈疼痛,却只感到了喉咙深处涌上来的一阵又一阵血腥味。   “咳、咳!”   血顺着指缝冒出,流过苍白指尖,鲜红的色彩触目惊心,很快落入黑袍里,形成更加深沉潮湿的触感。   她不甘心。   就在刚才快杀死恶魔时,她已经穿过屏障,感觉到了九阶的力量。   那一瞬间,整个角斗场,甚至整座城市都已经落入了感知范围当中,无穷无尽的黑暗力量漂浮在天空,大地,花草树木,甚至每一个人的身上,只需要意念微微一动,就可以任由支配。   明明差一点点就成功了,为什么偏偏会失败?!   她不甘心!   “你感觉怎么样?”安格斯问道。   隐藏在斗篷面具后的安格斯低头看着黑袍少女,冰蓝色的眼瞳当中异光流转。   他能感觉到地面上人类少女安静表皮下,这一瞬间爆发出来的愤怒不甘,却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愤怒?   不过另一件事情倒是很清楚明显。   就是这个人类少女已经虚弱到,连站立起来和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靠在黑灰色的栏杆上痛苦喘/息着,即将陷入昏迷,左手手臂反方向扭曲。   少女单薄的身影周围,簇拥着满地血色和恶魔狞厉尸骸,那张面孔的一半依旧精致苍白,另一半却掩盖在了斑斑鲜血和腐烂伤口里。   其实这一幕看上去并不楚楚可怜,反而血腥诡异的,像是被狠狠破坏诅咒过的精致人偶。   安格斯迟疑了一瞬,紧接着几步走过去,伸手抱起了阿芙拉,转身沿着角斗高台的台阶一路向下。   这一切的发生,说到底也只在霎那间而已。   庞大的角斗场里,无数观众始终紧紧盯着最中间,随着恶魔裁判尸体的倒下而轰然一静!   紧接着,无数恶魔的眼睛当中,倒映出斩断恶魔身躯的刺目白光去势不减,削断栏杆后,又在半空当中狠狠撞上魔法屏障!   刺啦——   白光狠狠撞上,摩擦出无数电光与声响,透明的魔法屏障表面,一瞬间因为这巨大撞击而浮现出无数魔法符文!   相持十几秒后,黑暗的夜空当中,这道威力庞大的白刃,才在万众瞩目当中化作光点消散。   下一秒,纯粹至极的光明气息四散开来,让角斗场里的每一个观众,都感受的清清楚楚!   “杀了他!杀了这个混进来的光明神教徒!”   “怎么会有地面上的人混进来!”   “我要拧下这个胆敢闯进恶魔地盘来的蠢货头颅!”   在一千年前,众光之主安格斯封印地狱以后,所有地狱生灵最为憎恨的,就是祂和其麾下教徒。   光明气息散播的这一刹那,千万道混杂了兴奋和愤怒的喊叫声一同响起!   观众席上,无数的恶魔、魔兽和邪神教徒凭空跃起,尖牙利爪狰狞,在无尽的黑夜里越过高高的看台,像潮水一样冲着最中央的白色人影涌去!   而安格斯没有抬头去看他们,仿佛那只是无关紧要的存在而已,祂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怀中的黑袍少女身上。   她的状态真的很不好,垂落的眼睫下,蔚蓝色瞳孔涣散,望着虚无空气,根本聚拢不住焦点,只是执意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不肯闭上眼睛昏迷过去。   作为一个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神祇,安格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这是被魅魔的精神伤害魔法所导致。   安格斯一时间有些好奇,他到来之前,她在角斗场上究竟和多少人拼过命?   “睡吧,我会带你平安离开这里。”安格斯安抚道,手指轻微一动,最先冲上来的一个恶魔就瞬间化为了灰烬。   阿芙拉苍白的嘴唇微动,抬起还算完好的右手,伸手拽了拽安格斯洁白的外袍,留下了几个带血的指印。   “你想说什么?”安格斯问道,让一团白光包围防御自己的同时,倾身靠近了她。   “……放我下去,我要杀了他们!”阿芙拉用力说道。   知道她因为受伤而神志不清,安格斯耐心的解释道:“不行,你受的伤太严重了,而且我可以解决他们。”   以这个人类少女现在的身体情况,她恐怕连站立都站不稳,像之前一样战斗更是做梦。   阿芙拉的精神确实受到了打击而不复平时冷静,视力也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模糊。   真奇怪,那些厮杀声、愤怒声、惨叫声明明就在不到一米的距离外,却模糊的好像隔了一层厚厚的屏障,就连现在抱着自己的这个神秘人,也只像是一团朦胧的白雾。   茫然的看了这团白雾几秒之后,他的话才渐渐在脑海当中反应过来。   这一瞬间,剧烈的不甘从灵魂深处升起,让阿芙拉涣散的瞳孔凝聚。   她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最后一点力气,忽然挣脱了安格斯的怀抱,又在转瞬间跌落在角斗场的地面上!   她挣脱的不止是安格斯的怀抱,还挣脱了那团白光的防御范围!   几乎只在瞬息之间,那些杀红了眼的恶魔和魔兽瞬间包围的这个少女,要将这血肉之躯撕成碎片!   安格斯根本没想到她会这么做,猝不及防间居然被真的挣脱了,面具下的瞳孔一缩,不再想着掩藏自己的身份和力量!   下一秒,整个角斗场的时间似乎在一霎那间凝固了!   面孔狰狞的恶魔、挥舞尖爪的魔兽、还有形形色色的□□徒和女巫,都在这一瞬间停下了自己的动作,无法在对包围的那个人类少女向下探出半分!   半米的距离外,安格斯甚至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稍微动了一下意念。   空气当中压力大涨,紧接着,剧烈的环形白光轰然向外爆发,浩瀚的冲击波霎那间冲刷过整个角斗场,让这片范围里所有的地狱生灵都灰飞烟灭!   黑暗无垠的夜空当中,原本有一场暴雨已经开始集结,铅灰色的乌云遮挡住了所有星辰和月光,闷雷阵阵与电光闪烁在乌云当中。   可就在冲击波扩散的这一瞬间,天上的无尽乌云也被迫退散避开,重新露出了深邃夜空!   皎洁的月光落下,也落在了角斗场上唯二活着的人身上。   安格斯有些不悦,于是走过去蹲下,平视着少女的蔚蓝眼睛,说道:“人类,你太偏执和要强了,有些事情,不是只靠意志力就能办到。”   空气里血腥味浓重,阿芙拉努力几次站起来都失败,狼狈的跌倒在地面上后,望着那片落在掌心的尸体灰烬,目光虚无。   “如果做不到,那就去死好了……”阿芙拉喃喃说道:“我不甘心,我想……”   人的一生生死短暂,区区不过百年时光,一眨眼就随风消逝,连神明和恶魔的零头都及不上,而她连一百年时间都没有。   她只有三年时光。   如果不能做到以最短的时间最快的速度站在世界树巅峰,那就死在这条路上好了。   即便是活过无数年时光的神祇,在这一瞬间,也不由得为这个人类少女孤注一掷的偏执而惊讶。   沉默了一会儿,安格斯问道:“我知道,你想封神。可是人类,你如果失去了生命,就什么都做不到了?”   封神?   不是的。   阿芙拉依旧昏昏沉沉,脸色苍白,蔚蓝色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这个白袍人影,几秒后又挪开视线,望向了角斗场顶的辽阔夜空。   “你看到了吗?”阿芙拉问道。   白袍的神秘人同样像她一样抬头看向天空,几秒后,又将视线收回,眼中流露出不解。   “你看不见的,所有没有生长在地狱国度的人,都看不见。”阿芙拉疲倦地低声说道。   她头顶上的这一小片天空星辰璀璨、月光皎洁,和其他位面的任何一片天空都一样。   可是在数万米距离外,那里的天空中暴雨雷霆日夜不歇,漆黑的大地上长满嗜血植物,重山猩红,连湖水都是厚重的硫磺铁锈味,千千万万的人类奴隶在草棚下怀孕出生,在水槽里吃饭长大,又被鞭打着终日劳作或充当玩具,死时比路边的野草还不引人注目。   凭什么其他八大国度的种族们,就可以活的那么安详快乐,每一个都在自由自在的享受人生,而出生在地狱国度的种族,却生来就要受到如此折磨?   但是所有人都认命了。   她不甘心。   “我想……”   阿芙拉在神明的耳边轻声呢喃道。   ——我想把沦入地狱的国度,重新拉回人世间。 第26章   空气在瞬间陷入了寂静, 有那么眨眼的时间,安格斯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是多宏大的愿望?   这不是永垂不朽的生命、不是凌驾于众生的权柄、不是至高无上的力量,不是这个世界上千千万万人所追求的切。   而是个世界的兴衰未来。   可是这个名叫阿芙拉的人类少女还靠在他身边, 因为离得太近, 耳畔传来的呼吸声温暖而微微急促, 昭示着这句话并非错觉。   安格斯忽然感觉到了有些不自在。   他将手放在了阿芙拉的肩膀与腰上, 支撑起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紧接着向后退了点, 拉开两个人的距离。   满地鲜血与尸骨漆黑的灰烬, 交织成猩红底色,满身伤痕的人类少女就跌倒在这样的大地中央, 腐蚀流血的半边面孔落入黑暗阴影当中, 另外半边面孔却被月光与星光照耀。   那些寒冷而又璀璨的光芒落在她蔚蓝眼底, 即将消散也熠熠生辉。   “阿芙拉,如果你是认真的,那么这很困难, 你所追求的愿望太宏大了。”安格斯最终说道。   宏大到,几乎不可能做得到。   “我知道……”阿芙拉虚弱说道, 眼睫慢慢垂落合上。   她感觉到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最后彻底消失在无边的黑暗。   思绪像沉入深海样彻底消失的最后秒,她看见了天崩地裂。   “咔嚓——咔嚓——”   黑暗无垠的天空上, 无形之物破碎的声音清晰而又遥远, 紧接着像是玻璃镜面破碎,漆黑无光的裂隙遍布苍穹, 撕碎皎洁月光。   大地开始颤动,像是地震来临样,厚重而又无声的动荡开始回响, 尘埃飘散,远方的无数弱小的生灵开始四散逃跑,却不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逃不开这死域。   茫茫虚空之中,这大片空间都已经从地狱国度上脱落,开始向最深处的地狱落去。   ……   等到阿芙拉再清醒过来,重新摸索着睁开眼睛的时候,只感觉到了片黑暗。   有许多种族都能在夜间视物,只要有零星的光线,对他们而言就和在白昼下差不多,将切看得清楚。   人类的眼睛普普通通,没有那么好的夜视能力,很多奴隶还会因为营养不良,而到天黑就什么都看不见。   阿芙拉小时候也有过这种经历,后来到了雷霆洞穴后,已经恢复正常了。   但是现在太黑暗了。   以前就算是在最浓重的黑夜里,月亮与星辰都被阴云遮挡,她也能够在黑暗里看到若有若无的模糊轮廓,而不像现在,眨了几次眼睛之后,依旧感知不到除了黑暗之外的任何东西。   她的眼睛是不是瞎了?   这个猜测让阿芙拉心头紧,立刻将身上盖着的被子把掀开,半坐起来,向自己的眼睛摸去。   “你醒了?”神秘人问道。   他微微打了个响指,空气里立刻出现团鸡蛋大小的光球,将柔和的光芒洒遍了每个角落。   阿芙拉被这突如其来的光明刺激的眼睛疼,分泌出泪水来,忍不住拿手挡了挡。   “不要乱动,你身上的伤口还没有好。”白袍神秘人又说道,伸手按住阿芙拉的肩膀,让她重新躺回了床上。   原来不是瞎了,而是刚才太黑了。   阿芙拉松了口气,顺着他的力道躺在床上闭眼睛,过了好会儿,才重新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亮,开始四下打量起来。   这里似乎是地狱国度的个普通房间内,处处都有普通人生活的痕迹,深色石板墙上还挂着地狱羊的头骨和死亡之神标记,那黑色的长羽飞扬,让人情不自禁想起在死人身边徘徊的渡鸦。   如果是在其他的八大国度,绝对不会有这种装饰。   她现在就躺在这个房间的唯张床上。   那个神秘人坐在床边,装扮和之前的模样,白色斗篷和面具个不缺,将脸遮得分毫不露。   阿芙拉伸出食指放在太阳穴上,遍遍用力按压,开始回忆昏迷前发生了哪些事情,可是不管怎么想,最后面的记忆也像隔了   层薄纱样朦胧不清。   脑海当中最后幕清醒的回忆,是和那个恶魔裁判厮杀时,这家伙跑出来碍事,可是再之后的记忆,她就怎么也想不清了,只能想起些残破的画面,还有最后错觉样的天崩地裂。   似乎……和这个神秘人说了几句话?   自己说了什么?   希望别是重要的事。   越想越头疼,阿芙拉只能摇了摇头,无奈的放弃回忆,转而向窗外看去,发现窗外和刚才房间里样漆黑寂静。   那种黑暗到完全超脱了正常世界的范畴,看不清点点景象,像黑洞样没有半点光源。   仅仅是看着,就让人感觉到了心神不安。   “我昏迷了多久?我们现在在哪里?”阿芙拉问道,心里面生起种不妙的预感。   “你还记得你昏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吗?”神秘人提醒道。   阿芙拉迟疑了下,说道:“我都记不清了。”   这个房间里没有椅子,白袍的神秘人只能坐在她的床边。   从阿芙拉这个角度看上去,只能看到那张银白色面具上,精雕细琢出来的瑰丽花纹,不知道是精灵还是侏儒的手艺?   她看不见他的神色,也就无从猜测他的想法。   “阁下,我……是否说了什么冒犯神祇的话?”阿芙拉试探说道。   “并没有……”白袍人声音温和的说道:“……那些话令我感到很惊讶,也非常的钦佩。”   “……”   躺在床上的少女脸色寻常平淡,没有露出半点异样来,只有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了点。   听这个白袍人说完以后,她没有放下心来,不妙的感觉更严重了。   她究竟说了什么话,才能让个作为秩序阵营的人感觉到钦佩?该不会是骂了地狱诸神顿吧。   幸好他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很快就谈起了正事。   “当时的情况很混乱,你还记得当时我要带走你的时候,整个角斗场的恶魔都暴动了吗?”白袍人问道。   “有些印象。”阿芙拉   说道。   “后来我解决了他们,要带你走的时候,包括角斗场内的大片空间魔化完成,从地狱国度脱出,向更深处的地狱坠落了下去。”白袍人又说道。   床榻上,人类少女按压太阳穴的手指停顿,神色凝固了。   “阁下,你是认真说的?”阿芙拉问道。   “认真的,事实上遇到这种事情,也出乎了我的意料。”神秘人平静说道。   这句回答击破了阿芙拉的那点妄想。   他们现在既不在地狱国度,也不在地狱,而是卡在了两者中间的小块空间碎片里。   这真是比最糟糕的猜测还要糟糕。   “后来你受的伤有些严重,我就先将你带到了这里休息。”白袍人又说道。   说完以后,神秘白袍人的指尖微动,就让那团小小的光球在黑暗的房间里反复转圈,落下无数或明或暗的光影。   最后,光球转动着落在了床头边的烛台上,取代了蜡烛的位置发光。   不知道为什么,阿芙拉看着他,忽然庆幸起自己没有被抛下,不是个人苏醒在这无边黑暗里。   有时候,点微光真的会给人带来安全感。   就好像现在样,外面的世界漆黑寂静,连点蝉鸣声都没有响起,充满了未知的危险恐惧,只有她现在待的这个充满了世俗气息的小房间里,被淡金色光晕缓缓包围,还有个人陪着,像是圈出了蛋壳大小的安全世界。   “你在想什么?”白袍的神秘人忽然问道。   “我在想接下来应该怎么做。”阿芙拉说道,眼底留露出点忧虑。   看着天花板沉默了会儿,阿芙拉叹了口气,认命的接受了这个倒霉的事实。   “总之,我们先出去看看情况再说吧。” 阿芙拉说道。   总不能直待在这里,她要先弄清楚外面的空间碎片是什么情况,然后再想办法离开。   阿芙拉伤口还很疼,因此动作缓慢,但皱着眉头从这张狭小木床上爬起,刚刚踩在地下向前走了几步后,她就感觉到了不   对劲。   她身上的伤口是很多,但是都已经被清理和包扎过了,骨折了的左手也被白色绷带绑好固定。   凭心而论,包扎的很糟糕。   缠绕伤口的每个绷带都七扭八歪,或紧或松,有的还不小心嵌进了伤口。   不仅如此,身上的衣服也换过了。   原本她穿的是件黑色的贴身法袍,上面有精金秘银制作出来的无数防御符文,还有死亡之神的标记,是件可以同时代表祭司身份和黑暗法师身份的衣服。   而现在,她在那些伤口和绷带外面套的是件白色外袍。   白色的,男士外袍。   阿芙拉脸上忧虑的表情凝固了,转头看向身后的白袍神秘人。   “怎么不走了?”白袍人问道。   “你给我换的衣服?”阿芙拉平静问道。   “……”   瞬间,这方小小的温暖天地,也似乎和外面的世界样陷入了寂静。 第27章   安格斯本来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如果是神祇, 又或者是他平日里见惯的炽天使、巨龙或者是半神之类的人物,就算是受了很严重的伤,只要还剩下一口气, 放在旁边不管就行了。   以他们的生命力, 用不了多久, 伤口就可以自然愈合。   但是黑铁种族不可以。   以她当时的情况, 如果放着不管,用不了多久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他的神力可以治愈这世上大部分人的伤口, 却无法对阿芙拉有所效果之后, 只能用最简单的办法清洗伤口、包扎止血。   但是现在——   看着朦胧暗淡的光影里,人类少女眼睫低垂, 面无表情的回头询问, 不知道为什么, 安格斯心里忽然涌上一丝尴尬。   就好像他真的打破禁忌,做了某些过于亲密,违反正常礼仪的事情一样。   寂静之后, 白袍人开口道:“当时你需要止血,所以我才做了某些过于失礼的举动, 如果这让你感觉到了反感,我很……”   阿芙拉回过神来,打断了他的话, 说道:“不, 是我应该向你道歉才对,我只是有些……”   朦胧的光影里, 人类少女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她并非不识好歹的人。   那种情况下确实没得选择,虽然很不适应, 但和生命比起来,让陌生人帮忙换个衣服根本不算什么。   只是刚才那一瞬间,她只是突然联想到了尼德霍格导师,然后打心里产生了反感不安而已。   “我应该谢谢你救了我的命。”阿芙拉又说道。   对面的白袍人似乎在面具下微笑了一下。   “不必客气,况且我已经发现了,当时如果没有我的横加干预的话,你献祭了那个恶魔,恐怕现在已经突破九阶。”白袍人说道。   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确实好心办坏事,把阿芙拉的事情搞砸了。   阿芙拉想了想,忽然笑了一下。   有些事情因果循环,没有到最后时刻,真的不知道是好是坏。   这个戴面具的神秘白袍人跃上高台,杀   死那个恶魔裁判的时候,她确实愤怒的理智全无,但是后来空间魔化破碎,如果当时他不在那里,那么伤痕累累的她未必能够活下去。   她现在身上穿的这件外袍乍看只是普通的纯白色而已,但仔细看,就就会发现上面用同色的丝线绣了符文,每一根丝线,都是秘银丝线还要珍贵数百倍的银月蚕丝线,昂贵的连教皇也未必穿的起。   这件白袍奢华的隐约低调。   阿芙拉的神色古怪了一瞬间,紧接着拜托白袍人在房间外等几分钟,重新处理了一下身上的伤口。   在将身上的伤口绷带重新处理好、黑发从绣了符文的领口里挽出,再用腰带绑好松垮的腰部,阿芙拉才重新打开了房门。   房间外,这个白袍人相当绅士的等在远处,没有丝毫偷窥或偷听的想法。   “我换好了,走吧。”阿芙拉说道。   走出这间房间又下了楼梯以后,阿芙拉发现了这里其实是一个眼熟的小酒馆。   “这是之前极光会的据点?” 阿芙拉问道。   “是的,我对这里并不熟悉,角斗场也不是一个合适的休息的地方,就先将你带了过来休息。”神秘的白袍人说道。   之前的小酒馆里人声鼎沸,现在却残破安静,桌椅壁炉都像是被地震摧残过一遍。   在一楼那里,黑铁木的大门洞开着,通往外面无星无月的破碎空间。   一只地狱三头犬的尸体就趴在台阶边缘,三只脑袋都对准了酒馆的方向,毛茸茸的尖爪在地面上抓出一片淋漓血迹。   “那极光会的人后来都去哪了?有没有人也困在这个空间碎片里?”阿芙拉不确定的问道。   “都撤退离开了,我看着所有人带奴隶都通过传送门以后,才去了角斗场找你。”白袍人又说道。   极光会的人大概撤退的很匆忙,很多私人的物品都没有来得及带走,阿芙拉发现这一点以后,想了想,又去了一趟以前去过的地窖大厅。   这里位于地下,摧残的比地面上还严重,每走一步,就会有泥沙从头顶上落下,仿佛下一秒就会摇摇欲坠的崩塌。   大厅的墙壁上,那副油画还挂在原位上,只是已经被撕破成了两半。   阿芙拉走过去,将油画从墙壁上取下,拍干净的上面落下的灰尘,然后放进了自己的储蓄空间里。   白袍人就站在那道秘银大门边,没有走进来,问道:“你喜欢艺术?”   阿芙拉笑了一下,说道:“我喜欢这幅油画上的风景,还有那句箴言。”   ——愿长夜将尽,极光显现。   多遥不可及又美好的期盼。   至于艺术就算了,她对于竖琴、绘画、舞蹈之类的东西一窍不通,唯一的了解,就是从别人的口中听过一点歌剧评价而已。   之后阿芙拉和他一起,以小酒馆为起点,沿着这个空间碎片的边缘走了一圈。   这片黑暗的空间碎片很不规则,最长的地方大约有三百公里左右,最短的地方则只有三四公里,包含了小半个城市和郊外,最边缘是由不稳定的空间乱流构成,按照白袍人的话说,就是如果不小心卷进去,就会被瞬间撕成粉末。   没有半丝光线的的街道、房屋、旷野里,到处都是死去的尸体。   空间碎片从位面上脱落时所造成的动荡,足以杀死所有不够强大的生灵,等回头落到地狱时,还会有新一波的动荡。   阿芙拉看着这些景象,渐渐开始在心里想象三年之后,地狱国度彻底堕落时,会是什么样的情景。   大概是传说当中末日钟声回响、万物陷入寂灭时的模样吧。   整个世界陷入无边黑暗里,无数的生灵在哀嚎当中死去,只有强大的黑龙和恶魔在他们尸骨上,大肆举行宴会,欢呼新一个时代的到来……   最后,无处可去的阿芙拉又重新回到了小酒馆里,摆好桌椅,点燃壁炉。   白袍人走到了圆桌旁边坐下,他一举一动带着自然而然养成的优雅高贵,银白色的面具上倒映着熊熊燃烧的壁炉火光。   阿芙拉于是又从吧台里翻出了新鲜的白葡萄酒和酒杯,念了一句咒语,葡萄酒瓶就自动打开,流入了水晶杯里。   果绿色的酒液在透明晶莹的杯底荡漾着,上面还浮现了指甲片大小的透明冰叶   子,那是她刚刚用的一个小魔法。   品尝过后,白袍人说道:“味道很古怪。”   阿芙拉看着外面的无尽夜色,没有回头,解释道:“因为魔化的原因,不论是水果还是葡萄,这里生长出来的植物都已经和外面有很大差距了。”   地狱的生物可以吞噬灵魂或者是血肉,这里还生活着的普通种族则不行,他们从小到大吃着这些一半魔化一半正常的食物,久而久之,也会加重自身的魔化。   所以从其他八大国度走私来的各种商品,特别是粮食,一直都是那些种族内部争相抢夺的走俏货。   他们会给自己家的幼崽从小到大吃那些普通粮食,尽量减少魔化,又在长大之后,通过极光会送往地面。   “阁下,你有办法离开这里吗?”阿芙拉问道。   她想不到办法了,只能等碎片落入地狱时,看自己的运气够不够好到忍过新一轮空间震荡。   白袍人想了想,说道:“不必担心生命危险,但我只能等到这片空间碎片彻底落入地狱的时候,再带你离开。”   空间碎片脱离地狱国度,然后滑向地狱这种事情,真的是小概率事件,即便是安格斯,也没有预料到自己会遇上。   毕竟正常人也不会每逢下雨天,就担心自己被雷劈到。   如果是真身降临的话,这当然是一弹指就可以解决的小问题,离开这片空间轻而易举,但从一千年前开始,他同样被关在了天界出不去,现在这具躯体,只是一个连真身百分之一力量都没有的化身而已。   如果说这种意外发生时有什么好处的话,大概就是莫罗加不会发现他来到地狱国度了。   之前在角斗场动手时,最纯粹的光明神力四散,他已经做好被莫罗加发现的准备了,毕竟他们是亲兄弟,谁都太了解谁的神力痕迹,如果莫罗加派遣一个化身在天界动手,安格斯也能够迅速发现他。   现在整个空间碎片魔化堕落,这中间造成的动荡足以消抹去一切痕迹,只要等到了地狱以后低调离开就可以了。   “谢谢,如果您需要我的报答的   话,请尽管开口。”阿芙拉低声说道,又向对面的水晶杯里倒了白葡萄酒。   整个世界万籁俱静,只有壁炉燃烧时,木材发出的哔啵声响。   安静了片刻之后,阿芙拉突然笑了一声。   “你在笑什么?”白袍人问道。   “这种什么事情也不用思考的悠闲时光很难得。”阿芙拉说道。   在安宁祥和的光明国度,在人人艳羡的雷霆洞穴……她在其他人眼里风光无限的时候,总是在不停的思考和计算,大脑处于一刻不停的紧绷状态,现在身处黑暗无垠的绝境,只能靠着别人的怜悯逃脱升天时,反倒可以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你很矛盾,阿芙拉,讲讲你的故事吧。”白袍人说道。   他生平第一次对一个人类少女产生如此大的好奇。   阿芙拉举了举手中的水晶杯,微笑说道:“我讲完之后,阁下,能亲手把你的面具摘下来吗?”   她想亲自揭开他的身份,看是不是自己猜的那样。   那双面具后的冰蓝色眼睛忽然闪过一点笑意。   “可以。”白袍人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张大概在12点之前,读者们不要等。 第28章   乌云密布、雷霆霹雳。   赤红色的熔岩流淌在火山口的每一个角落, 最高的山峰上,庞大的黑石宫殿大门忽然向两侧打开!   一头长达千米、巨大无比的黑龙从中飞出,越过阴云密布的无尽苍穹, 向遥远的地狱国度中心飞去。   山峰下, 众多龙仆与奴隶见到这位统治雷霆洞穴近千年的黑龙飞过天空之后, 像潮水一样敬畏的单膝跪下。   尼德霍格的速度很快, 黑色的流光闪过天际,几乎只用了不到半个小时, 就来到了一座布满尸骨的峡谷边缘。   黑龙在峡谷上方盘旋一圈, 紧接着重新落在悬崖边缘,化作了阴冷却俊美的青年人形象。   他的身后, 被传唤而来的魅魔领主达姬雅娜战战兢兢。   “大人, 非常抱歉, 对于那两位阁下的失踪,我正在全力追查。”达姬雅娜说道。   雷霆洞穴的两个高阶学徒连带所有龙仆,都在她的地盘上失踪, 这样大的纰漏失误,她真的承担不起。   看着脚下布满腐臭尸体的峡谷, 尼德霍格菱形的瞳孔越发阴冷。   “不,你只需要继续追查阿芙拉的下落就好了,黛芙妮则不必了。”尼德霍格说道。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大人。”魅魔领主困惑道。   “因为啊……我最亲爱的小黛芙妮已经死了, 并且就死在这里。”尼德霍格望着黑暗峡谷,以一种轻柔又寒冷的语气说道。   一卷人皮卷轴在尼德霍格的身边凌空浮现, 上面的每一个字母都像是在燃烧和尖啸,带着毛骨悚然的美感,密密麻麻标记了导师和学徒的权利义务, 正是他与黛芙妮签订的学徒契约。   这张契约可以让身为导师的尼德霍格对学徒拥有最大支配权,也可以让他感知她们的生命情况。   现在,契约依旧,可黛芙妮曾经亲笔用自己鲜血写下的那个签名,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这只代表一种情况,就是学徒的死亡。   尼德霍格望着下方的深暗峡谷,微微抬起了手。   一霎那间,呼啸的狂风   席卷了峡谷内的每一个角落,洁白的头骨在泥土当中此起彼伏,渐渐的,一具金发少女的尸体从最下方渐渐浮了起来,重新落在了尼德霍格的面前。   她面容依旧,身体却惨不忍睹。   尼德霍格情不自禁的皱起了眉头,看完上面的线索,刚想再将黛芙妮的尸体丢入峡谷里面时,突然想起了前几天看到过的亡灵女妖制作方法。   这不就是一个现成的材料?   想到这里,尼德霍格重新仔细端详了一下黛芙妮,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神色。   制作亡灵女妖,需要年纪轻轻的死去的少女,完整度七成以上的尸体,最好是饱含怨恨的凄惨死去,黛芙妮刚好符合这种情况,只要回去帮她召唤灵魂,就很有可能成功制造出女妖。   培养这么久,也就只剩这点用处了。   想到这里,尼德霍格挥了挥手,将她的尸体收入了储蓄空间当中。   他在雷霆洞穴时,最先接到了来自于黛芙妮的邀功信,没过几个小时,却突然感觉到了她的死亡,紧接着就是另一个龙仆传来的,有关于极光会前来袭击的消息,紧接着就是阿芙拉的失踪。   这件事情从逻辑上看来也不难推理。   似乎就是黛芙妮暗算不成反被暗算,死在了极光会的手下,而阿芙拉也不幸被波及,不知道是被绑架走,还是在哪里负伤了。   但是阿芙拉那个学徒啊——   不论平时掩饰的再怎样好,尼德霍格也能够感觉到她和其他学徒的不一样,那种隐藏在恭敬顺从后的格格不入和叛逆,让他每次都能从骨子里升起蠢蠢欲动,想要将她最深处的秘密找出摊开,也想将她彻底的碾碎征服。   这一次,黛芙妮死了,契约上却显示着阿芙拉依旧平安无事。   “如果七天以后,阿芙拉依旧没有出现在我的眼前,那就对我亲爱的学徒下达通缉令吧。”尼德霍格微笑吩咐道。   ……   “我父母曾经是极光会的成员,但他们不是一开始就是,而是为了将我和我的妹妹送走才加入的。”阿芙拉说道。   阿芙拉慢慢   的开始了自己的讲述。   她的父母从身份上来说,没有什么可称道,只是两三阶法师和战士而已,放在地狱国度这种随时随地都有高阶恶魔甚至神明级强者的地方,简直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阿芙拉出生的不是时候。   她被怀孕生出的时候,这对平凡的人类夫妻正在奴隶养殖场里面当打手,每天像看管猪狗畜生一样看管自己的同类,有时候人手不够时,还会去充当一下屠夫的工作。   “我的父母们,他们比起恶魔来说不够心狠手辣,比起奴隶来说不够麻木不仁,比起我后来真正见到那些反抗者们,又不够孤注一掷。那点仅存的良心,让他们没法像真正对待畜生一样对待自己的同类,可他们也永远生不起真正的勇气反抗,只敢在管理奴隶养殖场的恶魔远走之后,偷偷摸摸掉几滴眼泪,紧接着第二天,继续若无其事的重复前一天的工作。”阿芙拉有些自嘲的说道。   “你看不起他们?”白袍人在一旁问道。   “没有,我很想他们,这世上爱我的人寥寥无几,他们就占了三分之二。虽然最开始,他们确实对我不算好。”阿芙拉说道。   壁炉里的火焰不断跃动着,每一秒的光影都和上一秒大有不同,并且绝不重复。   当一个人衣食无忧生活安宁的时候,才有余力温柔的对待这个世界,而那时候她的父母们,连活着都尚且艰难,又怎么可能有余力去爱这个意外的孩子。   ——灰尘。   ——这就是阿芙拉这个名字的含义。   不过这不算什么,伊琳娜来的更不是时候,生下以后就直接丢到了一边,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   阿芙拉望着火焰闭上眼睛,感觉眼前被照耀的一片火红光明,而那片火红的光明仿佛太阳升起。   太阳升起了。   木砖混搭建造的小屋里,一个衣衫破旧,手里抱着巨大水盆的人类小女孩从中一摇一晃的走出去。   她敲开了旁边高大的木门,马不停蹄的给父母准备热水和早餐,又去挤出最新鲜的牛奶,喂给坐在椅子里,咬   着手指头独自玩耍的妹妹,一整天忙忙碌碌,照顾妹妹、喂食奴隶,尽量在无数生活的小细节上帮助父母。   她从小到大都是聪明人,在同龄人里面是最懂事的那个孩子,让父母觉得放心,让妹妹觉得可以依靠。   这对活的心惊胆战的夫妻,最开始一点都不喜欢自己的大小两个女儿,觉得只是累赘而已。   阿芙拉从懂事开始,就尽心尽力的想改变了他们的看法,果真努力就有回报,这样持续了四五年,他们开始渐渐爱起了被抛之脑后的孩子们。   “后来你的父母就开始关爱你了?”白袍人问道。   阿芙拉想了想,说道:“也关爱,会在我干完吩咐的事情以后亲亲我,夸我懂事,不过他们更加关爱伊琳娜。”   这对自我反省后的夫妻们,重新找到了教养孩子的乐趣,他们给长到四五岁还没有名字的小女儿取了漂亮的好听的名字,母亲在灯下教着她默认魔法咒语,父亲也会在白昼空闲时,偷偷的给小女儿做个玩具。   而阿芙拉作为稍微长大了一些,又显得很聪明的长女,就更值得倚重的多了,交给她照顾妹妹之类的责任,父母们一定放心。   “为什么会这样?”白袍人不解道。   “小时候我也不明白,后来长大后仔细想想,大概是因为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而懂事的孩子,再懂事一点也没关系吧。”阿芙拉思考着说道。   所以她一度很讨厌伊琳娜。   多年后再度谈起,阿芙拉还是能够回忆起那时候自己幼稚的想法。   越是要得到父母更多的关心,她就要越在父母面前大方懂事、细心温柔的照顾伊琳娜。   而父母就在每一次的倚重夸奖后,都会更加放心的不再关注她。   这是一个恶性循环,但那时候阿芙拉已经停不下来这样表现了。   面具一旦带上就无法摘下,温柔懂事表现出来以后就不能再幼稚取闹,那样只会让父母觉得失望伤心。   十几年前,那个六七岁的人类小女孩曾经为此而彻夜无眠,盯着落满灰尘的墙壁满脸阴沉,讨厌嫉   妒到想要把那个抢了自己努力成果的小娃娃丢在笼子里面,让她像其他奴隶一样每天受苦。   十几年后,清冷死寂的的小酒馆里,身着宽松白袍的少女坐在圆桌边以手支颐,提起这些事情来时,神色轻描淡写里带着不可察觉的怀念。   “后来我的父母为了把我们送出地狱国度,想办法加入了极光会。可惜逃跑计划最后失败,极光会也在那一年被围剿的七散八落,当时的局势很混乱,恰巧雷霆洞穴过来挑选学徒,我就顺势加入了。”阿芙拉简洁的说完了自己后面的经历。   最后一句话说完后,壁炉里的木材也恰巧在此时燃烧殆尽,火焰一点点暗淡熄灭,只剩下零星的深红色火星在灰烬上流转。   听完了这些长篇大论的家庭矛盾之后,对面的白袍人声音里带着淡淡的无奈,说道:“重要的事情你一句没提。”   黑暗里,阿芙拉挑眉说道:“您怎么能指望着一个黑暗法师将自己秘密暴露?童年家庭伦理故事也是故事啊。”   通常来说,瞒不住自己秘密的黑暗法师都活不久。   白袍人“……”   好吧,他确实只是让她讲讲自己的故事而已,没说要讲什么样的事情。   “那么,我要摘下你的面具了。”阿芙拉说道。   “请动手。”白袍人揶揄的说道。   同一时间,朦胧微光没有源头的在房间里浮现,免得她看不清楚。   阿芙拉将手中的酒杯推至一边,站起来后又微微俯身,漆黑的长发都从耳畔垂落了下来,眼睛里清晰地倒映出白袍人身影。   她伸手按住面具揭开,让银发神祇深邃完美的面孔慢慢暴露。   ……   “……你并不惊讶?”安格斯说道,他本来是想看阿芙拉震惊面孔的。   阿芙拉僵硬而礼貌性的弯了弯唇角,没有说话。   摘面具之前,她心里已经有猜测了,没想到真的是这位众光之主、秩序主宰。   没有不震惊,只是将震惊压在了心底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补了一段。   章节内容缺失或章节不存在!请稍后重新尝试! 第29章   空间碎片里面的时间曲率是扭曲的, 这是一种很复杂的现象,如果要详细解释其中的理论,大概要让真理议会的法师们用装满一个塔的羊皮纸来阐述。   落在空间碎片里的人, 有可能是在里面度过了一刹那, 而外面的世界时间已经流淌了数月之久, 也有可能在空间碎片度过了数年时间, 而外面才过了十几秒。不过幸好这些都是小概率事件,根据逃出空间碎片的法师们记载, 大部分空间碎片和外面世界的时间流逝比例其实不大。   所以, 想要在空间碎片里面记录被困了多长时间,其实是一件很没有意义的事。   在这样没有日升月落的地方待着, 其实很容易混淆时间概念, 阿芙拉也没有办法通过身体的生理反应判断时间, 自从达到八阶后,她已经不再需要进食一类的生理反应了。   木柴已经燃烧完毕,小酒馆又被浓重的黑暗笼罩了, 最后一个火星消散的那一瞬间,视野里一片黑暗, 带来的不适应感阿芙拉脊背一僵,情不自禁地向椅子后靠了一下。   神祇的视线不会受到光线的影响,安格斯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他意念一动, 就想象凝聚魔法灯笼一样, 再凝聚几个光球出来,却被阿芙拉出言阻止了。   “你不喜欢光亮?”安格斯问道。   人类总是在潜意识里喜欢光亮环境, 因为那会带来安全感,而且,她如果真的喜欢黑暗环境, 刚才就不会点燃壁炉里的剩余木材。   “也不是……”阿芙拉稍微侧过头去,思索一下,含蓄的拒绝道:“……酒馆里有木材就继续烧,没有的话,也就不必再特意弄亮了,我不会光系法术,将来也肯定要去地狱,以后总要习惯黑暗的,现在正好提前适应一下。”   安格斯手指在半空中微微一划,一连串跳跃的微光就闪烁在了空气当中,像是地精制造出来的,在夜空当中瞬间消散的烟花。   银发青年投来奇异的一撇,平静的说道:“我在这里,你不需要习惯黑暗。”   这话实在说的是太容易引人误会了,如果她是一个每天有浪漫幻   想的天真少女,恐怕一听就会忍不住红了脸。   想到这里,阿芙拉笑了一下,说道:“真的不必了。”   依赖别人的能力会形成习惯,久而久之,别人一离开,失去了依赖者,反倒会让她无所适从。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块在时空夹角里坠落的碎片终于掉落在地狱了。   地狱的某处寒冷山谷里,无数尖牙利爪的冰魔蝙蝠聚集在一起,在结冰河水里捞出血淋淋的肉团啃咬,那是刚才的两个高等恶魔撕杀时,其中一个恶魔落败后留下的尸体。   那个高等恶魔不屑吞噬,就随手将刚才的对手尸体丢到了河里,正好便宜了它们这些冰魔蝙蝠。   这样幸运的好事可不多见,让冰魔蝙蝠们都停下了内斗,开始抓紧时间从河里捞肉块。   忽然,一阵剧烈的压迫感笼罩了这里。   冰河边上,一只灵敏的冰魔蝙蝠停下吞噬,抬头看向天空,布满了整个眼瞳的漆黑眼珠充满恐惧。   下一秒,冰魔蝙蝠发出了一声只有同族才能听到的尖锐声波,拍打翅膀飞快离开山谷!   它的身后,整个山谷里都出现了诡异扭曲!   空间碎片不是物质形态的陨石,所以在坠落到地狱的时候,也不会从天而降,而是以一种“浮现”的方式。   一瞬间,破碎的城市与旷野就像是被剪成一块块的油画一样,突凸出现在山谷的高空、大地甚至地下,在整个过程当中,动荡一阵接着一阵,混乱的魔化能量由无形化作有形,紧接着形成了巨大无比的冲击波,洗刷过整个山谷!   在两个空间连接到一瞬间的同时,安格斯及时将自己和阿芙拉带了出来。   “到地狱了。”安格斯说道。   阿芙拉脸色苍白、头晕目眩,向前几步,踩在了寒冷冰川上的同时给自己施加了一打法术,包括但不限于保温术、免疫毒雾、魔法盾牌、凋零之火……等一大堆奥术魔法和黑暗魔法。   她施法速度极快,魔法手势和默发咒语同时交替,几乎用了不到十秒的时间,就将这些复杂魔法全部使出了。   做完这一切以后,阿芙拉才抬头打量   周围。   地狱的环境恶劣无比,她一直很担心会落到那片死域,比如说沸腾的熔岩海或者是毒瘴森林,幸好落下的地点环境还可以,虽然温度低到滴水成冰,但至少有正常的空气。   平安以后,安格斯也要离开了。   离开前,银发青年拿出了一个水晶十字架,放在了她的掌心。   “这是什么?”阿芙拉问道。   “这是信物,如果有朝一日,你不愿意再待在地狱,那就拿着十字架去光明国度。我曾经说过庇佑你,这誓言不会改变。”安格斯说道。   他神色冷淡平静,冰蓝色眼睛里如同倒映了所有星辰与冰雪的光芒。   “……”   阿芙拉忽然感觉到掌心握着的水晶十字架微微发热,这奇妙的错觉,就好像是在寒夜铺天盖地的冰雪里一夜跋涉,终于看到了尽头的晨光与木屋一样。   阿芙拉没有多看一眼掌心,迅速将水晶十字架塞进了储蓄空间里,速度快得如同刚才释放魔法。   “我知道了!……”阿芙拉停顿了一下,平复了有些过于急促的语气,继续不慌不慢的说道:“……虽然您是高高在上的秩序主宰,永远不会有需要一个黑暗法师的时候,但请您相信,只要您开口,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范围,我愿意完成您的任何要求。”   阿芙拉对他施了一个法师礼,然后目送了银发青年的转瞬离开。   地狱是死亡之神和无数混乱诸神的地盘,作为光明神的化身,祂一旦暴露,必然会被围攻,所以低调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等到又只剩下一个人以后,阿芙拉揉了揉眉心,随便挑了一个方向向外走去。   地狱是所有恶魔和邪神的故乡,也是世界树上危险的地方。   这里终年只有一轮血月高悬,不分日夜都黑暗无比,这片山谷大概是因为有冰雪反光的原因,比地狱的其他区域要稍微亮一些,也很和平。   当然,和平是指相对而言。   在地狱里,像这种只有食人鱼、冰魔蝙蝠、霜巨人的安全地方可不多见。   头顶的月亮投下血色光晕,世界寂静,阿芙拉却不敢放松半点警惕。   雷霆洞穴的无数游记里都记载着,一个人类在地狱里,就像是甜点落在了饥荒爆发的人群面前一样,恶魔的瞳孔可以隔着数公里就看到人类的灵魂光谱,然后争先恐后的为了食物冲过来。   而第一个感知到人类气息而冲过来的,果然是恶魔。   这只恶魔是一只六翼炎魔,实力大概是在七阶左右,因为属性的原因,他没有贸然接近,而是狡猾的埋伏在冰川山谷和吸血苔藓的交界处。   阿芙拉花了大半天的时间,刚刚走出那一片寒冷刺骨的山谷以后,这只炎魔就急不可耐地发动了偷袭,熊熊烈焰顿时在周围几万米的范围内燃烧起来。   阿芙拉很快打败了这只丑陋的六翼炎魔,也熄灭了周围的火焰,地面上的影子像水一样流淌着,将炎魔捆绑起,让他连动一下翅膀都做不到。   就在阿芙拉拿出蛇形短剑,打算将他的生命献祭给死亡之神的时候,这只炎魔跪下求饶了。   “你有什么用处?”阿芙拉说道,短剑的剑尖停留在他心脏前。   “我可以为阁下您从此效劳。”炎魔谄媚的说道。   他丝毫没有向一个人类卑躬屈膝的不忿,也不会因为刚刚的偷袭而感觉到羞愧,因为地狱的法则就是这样,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我暂时不会在地狱停留,也不需要一个恶魔为我办事。”阿芙拉说道。   “那您是地狱国度的法师?我可以给您地图,告诉您最快去冥河找摆渡人的方法……只要您宽宏大量的饶我一命就行。”六翼炎魔又说道。   这恰巧正是阿芙拉需要的。   阿芙拉将短剑收起,看炎魔毕恭毕敬的拿出一卷地图递了过来,想了想,以后将他身上的黑色斗篷抢了过来,然后沿着上面的标记继续向外走去。   下一秒,跪在地上的炎魔谄媚表情消失,齿间獠牙瞬间生长,发出无声的咆哮,高高跃起,像捕猎一样向着人类脆弱的脖颈咬去!   炎魔的速度很快,连一点风声都没有扬起,然而比他速度更快的,是阿芙拉的魔法。   撕拉——   幽绿色的华光闪过,紧接着就是无声燃   烧的诡异火焰,半空中的炎魔干枯萎缩,紧接着重重砸在了地上的吸血苔藓上,身躯四分五裂!   炎魔最后的感知,是前面那个抢了他黑色斗篷的人类背影。   那道背影不紧不慢地走着,没有回头看来一眼,很快消失在了幽暗的山川中。   阿芙拉其实不想穿恶魔的衣服,但她身上还穿着安格斯的那件白袍,这在地狱里太引人注目了,只好先拿炎魔的黑色斗篷将自己紧紧裹住。   按照炎魔的地图,阿芙拉走到了冥河边缘。   浩瀚而黑暗的河面上,一艘小船晃晃悠悠漂浮在河边,上面的摆渡人躺在船里面,似乎在沉睡,胳膊垫在头底下,大半张脸都淹没在了阴影黑暗里。   阿芙拉走过去,将一枚灵魂宝石丢在了船上。   “地狱国度,雷霆洞穴。”阿芙拉说道。   “叮当!”   灵魂宝石落在船上的清脆声音吵醒了摆渡人。   摆渡人半坐起来,露在血月下的面孔异乎寻常俊美。   他伸出手指,拎起了那枚灵魂宝石放在眼前,转动的看了正反面,却没有撑船摇浆。   阿芙拉在这样的注视下思索了一下,又伸手拿出两枚灵魂宝石丢在摆渡人手里。   “地狱国度、雷霆洞穴。”阿芙拉又重复了一遍。   摆渡人望着手心里的灵魂宝石久久不语,眼神微妙复杂。   作者有话要说:  摆渡人莫罗加上线了。   祝读者们新年快乐,虽然祝福的有点晚了吧。 第30章   摆渡人不急着把客人迎上小船, 而是用手指拨弄的掌心里的灵魂宝石。   几颗宝石深紫血红色都有,每一颗都有拇指大小,打磨光环的宝石面不像正常宝石一样闪闪发光, 而是有着若有若无的淡薄雾气, 这些雾气聚拢在宝石内里的中央, 像漩涡一样流转。   这就是被封印在宝石里面的灵魂。   这些灵魂大多都来自于不幸被恶魔蛊惑, 和他们签订下契约交出灵魂的生灵、又或者是被亡灵法师杀害后的生灵,各种种族都有, 雾气越浓, 就代表那个灵魂生前越强大。   “哇哦,你是黑龙尼德霍格的学徒?”摆渡人用轻松愉快的语气问道。   “是, 我现在要急着回去。”阿芙拉说道。   摆渡人想了想, 似乎是突然感觉到了这件事情的乐趣, 先前的古怪神情霎那间消失不见,唇角一扬,伸手将那三颗灵魂宝石收取, 然后彬彬有礼的向阿芙拉伸出了手。   “虽然我并不是那些天天在冥河上游荡的摆渡人,但偶尔做一回生意, 似乎也很有乐趣。”摆渡人说道。   嗯?   听他这样说,阿芙拉愣了一下,反到不再着急踏上这艘小船。   “如果阁下不是, 那冥河上的摆渡人去哪里了?”阿芙拉问道。   “我不知道, 反正冥河这么大,环绕过所有位面, 他们飘到哪里都有可能。”他笑吟吟的说道,手停留在半空中没有收回去。   因为这意外,阿芙拉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头。   地狱是个很危险的地方, 这件不需要再三重复。如果说地狱国度还有千年前正常世界留下来的一丝秩序道德可言,那么地狱这个所有恶魔和混乱邪神的老巢,就是彻彻底底的只有背叛、杀戮和毁灭,并且级别还格外高,九大国度上的九阶强者,在这里也不过是个起点而已。   她在这里多停留一刻,危险就多一分,谁也保不准下一秒,会不会有一个路过的强大恶魔心血来潮,想要尝尝人类法师血肉和灵魂的味道。   但相对的,踏上一个不知底细的人   的小船,让他载着自己通过冥河,似乎也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就在这时,一阵极度寒冷的风从远方吹来,凛冽刺骨如同冰刀,混杂了地狱特有的魔能之后,可以连带着灵魂也冰冻住。   “啊啊~”   哀嚎的声音响起,冥河荡漾的水岸边缘,灰白色冰凌飞快蔓延,凝结成浪花形状的层层冰块,连带着伸出来的无数透明手臂,也暂时被冰封到僵硬。   就算有魔法的保护,岸边的阿芙拉也因为这忽如其来的冷风而打了个冷战,回神以后,伸手紧了紧身上的黑色斗篷,聊胜于无的包裹的更严实了一些。   这不是任何魔法,只是地狱里一种像是下雨一样的自然现象而已。   这里太危险。   黑色的小船也因为这阵冷风,而在边缘凝结出一层薄薄的霜雪,船上,异样俊美的青年依旧笑盈盈伸手。   他的笑容看起来和刚才没什么不同,眼底却渐渐流露出来了不耐烦。   阿芙拉一瞬间在心里做出了决定。   在空间碎片里耽误的时间已经够久了,她需要尽早赶回雷霆洞穴,把握局势,顺便想好万一瞒不下去的时候,怎么敷衍黛芙妮和那些龙仆的死亡。   “那么麻烦阁下了。”阿芙拉说道。   岸边的阿芙拉垂下眼睫,伸手拉住摆渡人伸出的手,然后借力一跃跳上了小船。   小船上青年的笑容瞬间浓郁了很多。   他的耐心真的非常、非常、非常不好。   刚才那一瞬间,如果这个人类少女再不肯上小船,而是傻愣愣的待在原地,那么他不介意送这个信徒提前来到自己的神国。   冥河暗淡无光,小船在漆黑的河面上荡漾着,沿着空间的轨迹,渐渐越过九重地狱,向更上方的地狱国度驶去。   摆渡人的船都有大有小,她现在坐的这艘黑色小船不大,刚巧够一个人躺下而已,现在坐进来两个人,就有些勉强了。   阿芙拉抱膝坐在船头,而那个临时的摆渡人就坐在另一边摇动起了船桨。   世界黑暗浩瀚,亡灵哀嚎声阵阵,他的表情看起来极   其愉快悠闲,和她以前在海洋国度看见的,在天气好时骑飞马出门打猎的贵族子弟有异曲同工之妙。   “你在看我的什么?”那个临时摆渡人忽然微笑问道。   “只是在思考事情而已。阁下,请问现在是几月几日了?”阿芙拉问道。   “光明纪元1024年7月14日……”临时摆渡人将手里的船桨一松,任由船桨悄无声息的落在冥河里,咕咚一声消失不见,然后以手支颐,笑盈盈的说道:“……光明纪元,从一千年前,众光之主安格斯统治天界,世界树里无数生灵就开始这么称呼这个全新开始的时代,真是辉煌荣耀,对不对?”   小船丢失了船桨,却依旧稳稳的在冥河上游动着,在划过暗淡的水面时落下一圈圈涟漪,如同有一双无形之手操控一样。   阿芙拉面色平淡,就好像没有看见种种异常之处一样,目光在掉落的船桨上面打了个转,又若无其事的收回来。   7月14日?   那距离她杀了黛芙妮又去角斗场挑战,已经刚好过了八天时间了,不知道在这几天里,尼德霍格有没有发现什么。   “……当年的众神主宰也这样命名过。祂全盛时期统治整个世界树,天界地狱中庭,没有一个不臣服在祂的膝下,后来又怎么样?还不是神躯破碎不得好死,一个称呼而已,能证明什么。”阿芙拉回话道。   “大概是被证明不爽的心情吧。比如一边高高在上,享受万千荣耀,而另一边被关在地狱里,一步也不能离开的地狱诸神。”那个临时充当摆渡人的青年又说道。   “秩序众神也被关在了天界里,在这一点上,那位光明神还是很公正的,坑别人也坑自己,结果所有神祇都好不到哪里去。”阿芙拉说道。   青年伸手捏住自己俊美的下颌,看似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紧接着装模作样的点了点头。   “这倒也是。”这个临时的摆渡人说道。   紧接着,他仰头看着天空血月,自顾自的笑了起来,仿佛有什么值得开心又特别嘲讽的事情一样。   阿芙拉转头看向幽暗冥河,   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了。   毕竟谈论众神的事情太过危险。   笑够了之后,这个临时的摆渡人说道:“……你知道前不久雷霆洞穴发生的事情吗?”   阿芙拉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身体。   “我愿闻其详。”阿芙拉说道。   “雷霆洞穴的两个使者被派出去挑选学徒,结果一个死了,另一个失踪了,关于这件事情,现在有两种说法传出来。”青年说道。   “哪两种说法?”阿芙拉问道。   “第一种是极光会的那群叛逆偷袭,杀死其中一个使者之后,将另一个使者掳走了。第二种嘛,则是另一个使者和极光会暗中联手了,杀死了前一个使者之后偷偷逃跑了。”青年说道。   “第二种完全是无稽之谈。”阿芙拉说道,声音不高,却带着斩金截铁的坚决。   “可是黑龙尼格霍德似乎相信了第二种说法,他在追查了另一个名叫阿芙拉的学徒七天之后,就下达了通缉令。任何一个种族提着她的心脏向雷霆洞穴邀功,都可以获得丰厚赏金。”这个临时摆渡人说道。   说这话时,青年俊美的面孔上,带着温柔又愉悦的看戏神色。   这可真麻烦。   听到一半,阿芙拉就伸手按起太阳穴,因为头疼而微微蹙眉。   “这些小道消息的主人公,现在正坐在你的对面,努力往雷霆洞穴赶回去。”阿芙拉说道。   “一到地狱国度就要被追杀了,有何感想?”他愉悦的问道。   “我是因为不小心落到了空间碎片里,才耽误了时间,回去以后,会向导师解释的。”阿芙拉滴水不漏的回答道。   “真可惜,你只要早回去一天,就不必面对这么糟糕的状况了……”他双手一拍,发出清脆的响声,轻松说道:“……不如你真的逃跑好了,反正现在,你很自由。”   “只要向尼德霍格导师解释清楚我晚回的原因就好,没有必要把事情弄到不可收拾的程度。”阿芙拉淡淡的说道。   “真的?你应该明白,尼德霍格的品性你可没有宽容大度这种词汇,他是一头只能用   阴暗狠毒来形容的黑龙……虽然我还挺欣赏这种个性的。”青年微笑说道。   “这些事情,就不劳阁下操心了。”阿芙拉说道。   这个临时摆渡人将目光望来,过了一会儿,才似乎是感觉到无聊一样的叹了口气。   他的笑容消失了。   “你的反应就像普通人类一样,懦弱、谨慎、小心翼翼……多么平庸。”他厌倦的说道。   在冥河边,将灵魂宝石丢在他手上的那一瞬间光彩,只是偶然一现罢了。   他在浪费时间。   阿芙拉没有搭理他。   她是什么样的人类,有什么样的处事方法,与他何干?   黑色的小船停下了。   不知道这个临时充当摆渡人的青年是怎么办到的,小船稳稳的停到了火山的熔岩里,在流淌的岩浆里划动,就像是在水中一样。   前面的万丈山峰上,就是雷霆洞穴深黑色的法师塔和宫殿。   阿芙拉按耐住心中的疑惑,向这个青年低声道谢,然后站起来向雷霆洞穴走去。   她的身后,黑色的小船里,异样俊美的青年靠在船舷上,退去微笑后眼神漠然。   一缕一缕无色透明的火焰缠绕着他的手指上,晶莹剔透,又极具毁灭性。   只需要轻轻一动,就会破碎毁灭得无影无踪。   多么脆弱到惹人怜爱的生灵啊。   这样想着,青年微微抬起了手。   火焰像灵蛇一样窜了出去。   火山熔岩流淌。   前方,阿芙拉一边向前面的台阶走去,一边伸手稍微松开了一点裹得紧紧的斗篷,露出内里的白色领口。   太热了。   她在去见尼德霍格之前,得先去换一身衣服。   透明的火焰已经呼啸着扑向人类少女,又在半空当中停顿,转而恋恋不舍的回到了青年的手指间。   他望着那一小段露出的白色领口,眼神凝固。 第31章   阿芙拉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沿着一路蜿蜒的台阶向前走去。   雷霆洞穴的万仞山峰下,是蜂巢一样布列整齐的黑色房屋和塔楼,在无边铅灰色阴云和熔岩的映衬下, 始终反射着淡淡的血色华光。   在最前面的塔楼上, 巡逻看守的守卫, 很快因为阿芙拉而引起了一阵短暂躁动。   塔楼的巨大门扉吱呀一声打开, 在两个身披铠甲、像影子一样飘忽不定的人迅速离开后,又飞快合上。   而那两个人手中长剑在半空当中形成交叉, 挡住了阿芙拉的去路。   阿芙拉不用抬眼看, 都知道他们是九阶强者,是自己绝对赢不了的存在。   其中一个守卫伸出了猩红分叉的舌头, 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灰绿色眼底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   “没想到阿芙拉阁下在背叛了尼德霍格大人以后, 还赶回到这里啊,我应该向您的勇气致敬。”   “不管怎么说,既然出现了, 就请去跟我们见尼德霍格大人吧。”另一个守卫也说道,抬手向阿芙拉的胸前探去。   守卫想要挖出她的心脏。   尼德霍格的赏金, 可以让地狱的国度的任何人心动,包括这两个守卫在内。   阿芙拉蓝色的眸光平静,身体微微一晃, 守卫面前的“阿芙拉”就像是水中倒影一样扭曲消失。   同一瞬间, 真正的阿芙拉身影出现在了离守卫几米远的地方,有些不稳的向后退了一步, 又裹紧了身上的黑斗篷。   躲过一次攻击,人类少女的面孔上却毫无惧色,唇角一扬, 对两个守卫嘲讽的笑了。   “两位先生,不要做蠢事,就算是贪心,也应该有一个限度,否则就是自寻死路了。”阿芙拉说道。   其实,这两个守卫看见她敢直接回到雷霆洞穴,心里也必然能猜得到她肯定是有所隐情。   只是他们才不在乎她是不是没有背叛雷霆洞穴,又怎样赶过来辩解的,只在乎赶快将人杀死,拿着心脏去领取赏金就行了。   “叛徒,你以为尼德霍格大人会听信你的狡辩?”一个守卫阴沉说道。   “   请不要随便乱用叛徒这个词汇。是否相信我这些天去向的解释,是由导师的意志决定,而不是由你们两个守卫决定,我敢光明正大的回到这里,就已经做好了准备……”阿芙拉将手指稳稳对准了塔楼的大门,平静说道:“……现在,将大门打开。”   守卫们的脸色阴晴不定。   阿芙拉站在原地,气定神闲。   “虽然已经下了通缉令,但如果导师知道你们在雷霆洞穴的大门前,擅自杀了赶回来见他的学徒,导师会不会大发雷霆,然后处罚你们?”阿芙拉又轻柔的说道。   两个守卫们彼此对望一眼,沉思几秒后扬手一挥。   半空当中光芒大亮。   塔楼前,大大小小、层叠交加的魔法阵、高等陷阱和炼金符文在空气和墙壁当中显现,绵延了近千米的距离,明明是半透明的诡秘符号,却在出现的一瞬间,让空气都粘稠了许多。   紧接着,这些符文像冰雪一样消融和退散,在重重杀机中,显现出一条通往雷霆洞穴内部的小道。   阿芙拉微微转头,用眼角的余光望了两个守卫一眼,见他们虽然面色阴沉,却不打算再动手以后,隐藏在袖子里握紧的拳头才一点点松开。   阿芙拉冷淡而礼貌的对他们微微点头。   “多谢二位的开门。”阿芙拉说道。   没有人知道她心里其实毫无把握、心惊胆战,不过是借着这些人对尼德霍格的惧怕狐假虎威而已。   如果这两个守卫被赏金刺激,下定决心直接动手杀了自己,那么阿芙拉也无计可施。   雷霆洞穴里,遇到的其他学徒和龙仆也对她的出现很惊讶,还有的人蠢蠢欲动,想要借此博得导师欢心。   阿芙拉不管来者是谁,通通向面对刚才的看守一样,摆出一副冷淡的表情,说自己正要想去尼德霍格导师解释,反倒惹得他们犹豫不定,满脸狐疑。   一路走回自己的法师塔以后,阿芙拉这次没有时间检查陷阱了。   几乎是关上房门、打开防御法阵防止他人窥视的一瞬间,阿芙拉强行维持的镇定神色就消失了。   她伸手扯下身上的   黑色斗篷,然后一把丢在桌子上!   桌子上,一瓶墨水被斗篷掀翻,深红色的人鱼血滴滴答答,一半落在斗篷上,一半顺着桌角流下。   人鱼血墨水很珍贵,阿芙拉现在却完全没有心思注意这些小细节,皱着眉头,开始解下身上有秘银双排扣的白色长袍。   作为众光之主、秩序主宰的衣服,这件白色外袍根本不能用珍贵来形容。   哪怕是九大国度上,那些镶嵌了黄金宝石的国王礼服,又或者是九阶法师在身上附加了无数魔法的长袍,也比不上这件衣服价值的十分之一。   不提别的,光是上面那些银月蚕的丝线,如果拆下来送到拍卖会上去卖,就抵得上她过去三年里使用的所有卷轴药水和魔法材料价格了。   真是想想就心动。   不过这些都不算是麻烦。   真正麻烦的是她根本无法解释这件神祇衣服来源,一旦被发现,根据尼德霍格以往的作风,她大概就会被这只黑龙抽出灵魂,然后摄取其中的所有记忆。   “哒、哒。”   就在这时,法师塔外传来了两声平稳有序的敲门声。   阿芙拉正在解开腰带的手指一僵。   “谁?”阿芙拉平静的喊道。   门外的人懒得回答。   象征大于实际意义的两声敲门过后,那扇布置好各种魔法的大门,就像是普通木门一样被推开了。   从门外走进的尼德霍格动作懒散,一进法师塔,就精准无误的向阿芙拉所在的房间走去。   法师塔这么点范围内,他完全能够感知到所有人的生命气息。   就好像阿芙拉一样,他知道,她现在正在法师塔配备的炼金密室里面,多走几步拐个弯就能到。   大门推开和脚步声一点点逼近的声音,也传入了阿芙拉的耳朵。   不管会不会给这件做工精妙无比的白袍造成损坏了!阿芙拉脸色微微变白,粗暴迅速的扯下了衣服以后,团成一团,反手丢进了储物空间里,又随便找了一件衣服穿上,转头看向密室门口。   下一秒,密室门口推开。   “想好你的解释了吗,阿芙拉?”门后的尼   德霍格微笑问道。   尼德霍格没有发现白袍。   阿芙拉的第一反应是这个,紧接着,近乎悄无声息的松了一口气。   “……我没有和极光会勾结,之所以晚回,是因为不小心落入了空间碎片。”沉默了一会儿,阿芙拉说道。   “……”尼德霍格说道:“就这样说完了?”   他没指望能做到多详细的解释或者说狡辩,但就这样用一句话总结,也未免太敷衍。   “如果导师您还有任何疑虑,我一定详细解释。”阿芙拉恭敬的说道。   “那就从头开始仔细讲起吧。特别是关于黛芙妮的死,还有你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尼德霍格说道。   伴随着这句话,属于神明级别的黑龙威压骤然在这座塔里爆发,山峦巨浪一样扑面而至,阿芙拉眼前一黑,霎那间失去了所有感觉,紧接着,眼睛和耳朵里滴下鲜血。   等视力恢复,一点点看清眼前的黑色大理石地板后,阿芙拉才发现自己没有承受住压力,已经无意识的单膝跪下。   尼德霍格就坐在阿芙拉面前的摇椅上。   那张摇椅本来是她特意放在炼金密室的,黑铁木的把手颜色温润深沉,又靠了厚厚的软枕,预备在抄写卷轴疲倦以后,可以直接在这里休息或睡觉。   尼德霍格将手探过来,捏紧了阿芙拉的下颔,迫使她抬头面对自己。   “其实我已经审问过那个叫艾伦的龙仆了,但看在我喜欢你的份上,还是愿意再给你一个机会。阿芙拉,如果你说真话,我就留你一命,但如果你说半个字假话,我就将你也扔到那个布满尸骸的峡谷里去。”尼德霍格以一种和缓的语气说道,还像个真正的长辈一样,和蔼的的摸了摸她长发。   阿芙拉深蓝色的瞳孔虹膜瞬间收缩又放大。   “怎么?吓着了?”尼德霍格又问道。   “没有。”阿芙拉说道。   阿芙拉定了定神,开始了自己的讲述。   从黛芙妮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陷阱开始,到侥幸离开空间碎片,又坐上冥河摆渡人的小船结束……阿芙拉按照自己的版本,将这一切讲给了尼德霍   格听。   阿芙拉在赌。   赌艾伦与自己共同的理想让他能够坚持下去,不至于出卖自己。   “你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角斗场?”尼德霍格听不出喜怒的问道。   “您交给我的任务是挑选学徒而已,这非常简单,事情却变得一团糟糕,黛芙妮也死在了极光会的手里。所以、所以我想假如到了九阶,或许可以让导师您对我不再失望。”阿芙拉解释道。   一个到了九阶的学徒当然更有价值,足以抵消这些罪过。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尼德霍格靠在舒服的摇椅上,将阿芙拉的话从头到尾思索一遍,眼神渐渐和缓。   就在这时,空气里传来了青年轻快愉悦的声音。   “谎话编的很完美啊。”   这是刚才冥河上,那个临时摆渡人的声音。 第32章   刹那间, 阿芙拉只觉得呼吸一停。   这个人怎么会出现在雷霆洞穴,又知道自己在说谎?不,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哪句话出现了破绽, 现在应该怎么弥补?   这些念头只是在心中瞬间闪过而已, 同时, 阿芙拉脸上露出了讶异神色。   “导师,他是您的访客吗?”阿芙拉问道, 声音里面有半点心虚。   青年轻快愉悦, 仿佛无忧无虑的声音在阿芙拉的耳畔,音量大小适中, 就像是在身边说话一样, 但空荡荡的炼金密室里光影摇晃, 却没有他的身影,也找不到青年声音的来源。   就好像这道声音是凭空出现一样。   不料尼德霍格比她更讶异,金色的菱形瞳孔微微收缩, 似乎根本没有预料到有人插话。   特别是这个人会插话。   尼德霍格用手抚了一下身上的黑袍,从舒适的摇椅上站了起来, 对空气轻不可闻的一点头。   “其他微不足道的小事先不提,最后划着小船带你回来的人明明是我,可爱的人类, 你怎么能说成是冥河摆渡人呢?……还是说, 你把我和他们相提并论了?”他用一种过分轻快的语气说道。   勾结极光会的事情没有暴露。   青年的话说完以后,阿芙拉只觉得那颗刚刚似乎被冻结的心脏又重新跳了起来, 甚至还有心情微笑了一下。   “但是阁下您并没有告诉我您的身份,也没有告诉我名字,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您。”阿芙拉说道。   “啊这个嘛……”   阿芙拉看向尼德霍格, 又问道:“导师,他是您的访客吗?”   听见阿芙拉那样说,尼德霍格俊美阴冷的脸上,按耐不住地流露出一点古怪神色。   在放开神明级实力,精神感知过整个雷霆洞穴,察觉到是谁来了以后,尼德霍格有些心烦意乱的摆了摆手。   “这次的失误我就不和你计较了,明天来见我,我要重新考校你的法术。”尼德霍格说道。   “感谢您对我的宽容。”阿芙拉立刻谦卑的说道。   龙翼形   状的庞大阴影在炼金密室的地板下一闪而过,消失之后,尼德霍格也瞬移不见,离开了这座属于学徒的小法师塔。   ……   雷霆洞穴的最顶端,火山口边。   熔岩在这里像河流一样流淌,火光落在黑色岩石上,折射出一片绛红鲜艳的色彩,极端的高温毁灭所有活着的生灵,也让这里的空气似乎也扭曲起来,一切景象看过去,都像是被放大或者是缩小一样。   不过此刻站在这里的两个人,严格说起来,早就已经超越了“活着的生灵”,甚至超越了普通神明的级别。   眉宇间带着魔性魅力,异乎寻常俊美的青年没有脱衣服,却将自己腰部以下都泡在了岩浆里,又抬起一只手臂,捞起岩浆,看着那些温度高到难以计量的岩浆像正常水滴一样滑落手臂,又滴在火山口里面。   一遍一遍,乐此不疲。   如果阿芙拉在这里,一定能够认出来这个青年就是之前冥河上的摆渡人,也是刚才险些拆台的那个人。   不过,祂还有一个更广为人知的名字。   ——死亡之神莫罗加。   尼德霍格站在火山口的边缘,没有询问这位地狱主神之首为什么忽然到来,只是恭敬等候祂突如其来的玩性完毕。   “……那真是一个有意思的人类少女。”莫罗加微笑说道。   他从火山口里跨了出来,滚烫灼热的岩浆顺着青年领口滑下,落入身下翻滚咆哮的火山里,胸膛上露出了毫无破损的黑色外袍和肌肤。   “您的眼光一向非凡。”   恭维完了这句话以后,尼德霍格揣摩几秒这位尊贵神祇的意思,又露出心知肚明的神色,说道:“作为她的导师,我也认为阿芙拉的性格很好,比那些愚蠢莽撞的学徒要聪明的多,如果陛下您需要,我立刻就将她送入您的神殿当中。”   尼德霍格说着,心中感觉到了一丝惋惜。   他是真的很喜欢阿芙拉那个学徒。   雷霆洞穴里如同黛芙妮那样千篇一律性格的女性学徒们,为权势为力量,毫无挑战性,尼德霍格已经开始厌倦   了,但是阿芙拉不一样,她身上隐约的矛盾和叛逆、自我坚持,总是能让他重新燃起征服的欲望。   尼德霍格本想通过时间,慢慢碾压这个学徒,让她明白雷霆洞穴究竟是谁在主宰之后,再心甘情愿的臣服,那样才算是最甜美的果实。   到时候,他绝对会给予阿芙拉远超过以往任何一个情人的宠爱。   但阿芙拉如果真的走运到被死亡之神看上,尼德霍格也只能去追逐其他的猎物了。   出乎尼德霍格意料,这位尊贵的神祇听完之后,就笑得歪倒在了黑色岩石边上。   “不不不不不,你怎么会认为你那个人类学徒性格好?太可笑了!那是一个相当无趣的人类少女不是吗?一言一行带着刻到骨子里的谨慎和小心翼翼,不过这种人倒是能在地狱里活的久……前提是没有遇上我。”   莫罗加觉得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说完后得意的点了点头,又重复了一遍。   “嗯,前提是没有遇上我。”   尼德霍格沉默了一下,不确定自己这个时候该不该微笑。   地狱之主的发疯毫无规律,做出什么事情来都不稀奇,随心所欲的杀人对祂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这么多年来,混乱诸神都是一边战战兢兢的忍耐,一边在背地里无声怨恨。   尼德霍格也不例外。   但是如果真的有人将这位死亡之神当做一个疯子来对待,那么很快就会后悔绝望,诸神曾经策划过无数针对祂的判断和阴谋,却没有一次能成功威胁到祂。   笑够了之后,莫罗加以手支颐,说道:“她有意思的地方不在性格上。”   “我不明白您的真意,难道她有什么稀少的隐藏血脉或能力?”尼德霍格说道。   “你不需要明白,其实我现在也不是很明白,不过没关系,我会慢慢找出来玩耍。”莫罗加饶有兴致的说道。   他的好兄弟,光明神安格斯的衣服居然出现在了一个人类少女身上。   这是万中无一的巧合,还是背后另有故事?   希望是另有故事,并且是非常非常   有意思的故事。   否则,他会感到很无聊。   最好不要让他感到无聊。   作者有话要说:  死亡之神(经病)莫罗加正式上线了。 第33章   白昼的微光从窗外透进来, 一点一点向下攀爬挪移,越过雕刻了巨龙的窗棂后,落在橡木床上。   阿芙拉侧躺在床上, 手伸出来放在鹅毛被上酣睡。   这一晚上沉沉入梦, 她累的没有醒来过半次, 直到阳光落在眼睑上, 打出一小圈阴影后,才抖动着眼睛睁开, 浓蓝色的瞳孔涣散无神, 只知道望着天花板上的黑龙雕刻,几秒后才重新聚焦。   她已经不在那个白昼黑夜不分的空间碎片里, 而是又回到雷霆洞穴了。   黛芙妮也死了。   同一批进来的将近两百个学徒, 如今将近八年时间过去, 有的成了实验品和材料,有的被罚成了奴隶,还有的直接被处以死刑, 到如今剩下的寥寥无几。   黛芙妮死了以后,就真的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出去挑选学徒, 没想到会惹出来这么多意外和麻烦,魔力没有增长,在角斗场里受的伤却还没有好。   也不知道极光会的人现在怎么样了, 有没有在中庭安定下, 伊琳娜过的好不好……   阿芙拉扶着额头从床上坐起来,脑子里茫然又纷乱的闪过无数念头, 半响才清醒,赤着脚踩下地开始洗漱。   昨天尼德霍格说要考核她的法术进度,要提前做好准备, 将高阶法师可以使用的魔力恢复药剂和卷轴都带在身上,再将各种咒语和符文冥想几遍才可以。   不过现在时间还早,她要先去看望一下艾伦。   之前常常穿在身上的那件黑色法袍,已经在人偶角斗场里被摧残的几乎毁掉了,上面附加的魔法几乎全部失效,符文暗淡无光。   那还是她成为死亡之神祭司被赐予的法袍,是所有衣服里面防御力最高的一件,可惜已经毁了。   想到这里,阿芙拉打开了自己的储蓄空间,将里面附加了魔法的长袍和珠宝全部拿出来倒在了地上。   霎那间,满地珠光闪烁。   各种各样的长袍和长裙、珠宝和法杖落在黑色的地面上,大多都附加了魔法或刻画了符文,和黛芙妮的喜好   不太一样,她不喜欢只有装饰没有实际用途的的东西,魔法的辉光在上面闪烁,像是深夜里细碎的星辰。   这些装备有的来自于尼德霍格的赐予,有的来自于她给别人抄写卷轴配置魔药后的交换,还有一些是掏金币在炼金市场里买的。   阿芙拉蹲在地上,将这些东西挑挑拣拣,重新归类了一遍。   已经不再适合高阶法师的装备,可以拿去送给艾伦和其他人,让他们自己用或者是交换对自己有用的东西,好看的长裙和珠宝也全都重新收起来,抽时间可以去换成金币,剩下的就是两件浅蓝色和灰色法师长袍了。   阿芙拉的手落在浅蓝色长袍上,摸着上面冰凉的星光蓝宝石,迟疑了一下后,走到镜子前,拿起了另一边的灰色长袍穿上。   艾伦的情况不太好。   像这种喝了龙血而转化的龙仆,雷霆洞穴里没什么地位,只能充当杂役。   他们住在山脚下的一排排低矮房屋里,通常受伤生病了也不会有人在意,只是往里面放着不管,也不会用什么魔法药剂治疗,只是靠龙仆们本身的愈合能力了。   能扛得过来自然很好,如果扛不过来,就随便往岩浆一丢,一瞬间就骨肉消融,不会留下半点垃圾。   阿芙拉推开石门,低头弯腰走进这个黑暗又炎热的石制小房间里的时候,只看见墙角里一道起伏的身影裹着魔兽皮一动不动,胸膛里传出的声音沉闷而断断续续。   带她找过来的龙仆搓了搓自己的手,陪着笑说道:“阿芙拉阁下,请放心,艾伦还没有死,我们是亲兄弟一样的朋友,这几天我一直在用心照顾他……”   阿芙拉望着那道人影,拿出一把金币,丢在了龙仆摊开的手里。   龙仆立刻眉开眼笑,紧紧的将金币握在手里,千恩万谢了她的赏赐,左右偷瞄一眼后转身离开。   “咳咳、咳……疼、好疼……”   阿芙拉几步走到墙角跪下,伸手抱起艾伦的肩膀,让他的头靠在了自己的怀里。   艾伦脸上黑红的鳞片脱落了不少,露出了指甲盖大小   的、血肉模糊的皮肤,牙关紧咬,断断续续说出的喊疼声不是哀求,而像是被逼出来一样。   他的神智不清醒了。   尼德霍格不会在意一个龙仆的命,他大概直接对艾伦用了精神威慑的方式询问,效果类似于阿芙拉曾经感受过的神明威压,只是在这个法术里,如果说话的人撒谎时心中会产生半点动摇或不安、怀疑,就会瞬间感觉到灵魂撕裂一样的痛苦。   几乎没有人能通过精神威慑,因为一个人骗不了自己的内心。   阿芙拉垂下眼睛,手指轻轻抖了一下,紧接着在腰间摸索着,取下一个装满了淡绿色药水的小瓶子,将上面的木塞拧开,慢慢灌进艾伦的嘴里。   “喝下去这些药,艾伦,你能不能听见我的话,快点喝下去。”阿芙拉低声说道。   艾伦眼睛紧闭,昏迷里喉咙微微一顿,将魔法药剂慢慢咽下。   片刻后,他睁开了眼睛。   “……阿芙拉。”艾伦说道。   “是我。”阿芙拉说道。   魔法药剂的品质很高,起效的时间也很快,没过几分钟,艾伦就可以扯着嘶哑的嗓子连贯说出话语。   “他拷问我,我忍住了!我说了你要我说的话,没有透露半点。”艾伦说道,声音嘶哑干燥无比。   “他”是指尼德霍格。   “抱歉,我没有早点过来……”阿芙拉愧疚说道。   艾伦打断了话,急躁的问道:“他怀疑你了吗?”   阿芙拉靠近艾伦的耳朵,声音很低的说道:“怀疑过,但我已经隐瞒过去了。”   艾伦努力抬起头来,紧紧盯着这张一半毁掉一半精致的少女面孔,喉咙里控制不住地发出了低低笑声,紧接着越来越大,越来越畅快。   “你还在,希、希望还在。”艾伦咬着牙说道。   “是我拖累你了,这次我只要早回来一天,你就不用……”阿芙拉说道。   “别说这种话!”   艾伦仰起头来,紧紧握住阿芙拉的手臂,力道大的如同溺水之人拉紧最后一根稻草,指甲深深刺入肉里也没有发觉。   “将我迫害到   这个地步,让我待在这个小屋子里苟延残喘的人不是你,是这里的所有人,是地狱国度的所有人……”艾伦的眼睛在黑暗房间里似乎闪烁着火光,呼吸急促清浅,布满黑红鳞片的脸上一半兴奋一半绝望,“……这不算什么,什么也不算。这是个教训,教训你以后要做事谨慎,你不要优柔寡断,只要活着,总有一天要实现目标。”   ——把沦入地狱的国度,重新拉回人世间。   “……你是我的信仰。”艾伦说道。   寂静。   “对。”阿芙拉,听见自己发出的声音轻而沉稳。   狭小闷热的房间里,一切都显得黑暗模糊,只有手臂上刺入血肉的疼痛,如此清晰鲜明。   艾伦笑出了声。   阿芙拉不敢停留太久就离开了,她还要去雷霆堡里找尼德霍格导师。   临走前,阿芙拉多给了艾伦一瓶生命药剂,以备不时之需,同时还将其余的装备给了他。   有那些东西在,就算是在危机重重、勾心斗角永无止境的雷霆洞穴里,艾伦也能靠着那些底牌继续好好活着。   在山峰顶端的雷霆堡,阿芙拉在法师决斗的训练场外没有看见尼德霍格,反倒看见了另一个不速之客。   ——昨天在冥河上临时摆渡做生意的神秘人,赚走了她三颗灵魂宝石。   他靠在黑曜石的大门的门扉上,黑袍的领口敞开,露出内里紧致的肌肉,那种姿态松松垮垮,毫无防备,根本不像是地狱国度里常见的站姿。   阿芙拉刚刚走上高高的石阶,四目相对间,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这个青年就眼睛一亮,笑容浓郁的迎了上来。   “您看起来和我的导师关系不错啊。”阿芙拉随意的说道。   “确实不错,我们是相识多年的好朋友,多相处相处就知道了,作为学徒,你也应该了解自己导师的品德,尼德霍格可是有很多优点的,比如说狡诈,比如说狠毒。”青年夸赞道,笑容愉悦,眉目里带着近乎魔性的魅力。   阿芙拉“……”   或许在地狱国度里,这确实算是优点。   阿芙   拉单手抚胸,弯腰对他行了一个法师礼,然后平静的说道:“看来您也是一位尊贵的大人物了,如果可以,是否可以告知我您的名讳,免得我有所冒犯。”   “没关系,我一向不介意别人的冒犯。”黑发青年笑容不变的说道。   反正,如果有人让他真正感觉到了不悦,直接杀了就好了。   不是什么值得费心的事。   “这不太合适。”阿芙拉说道。   “有什么不合适?我一向平易近人,哦~”这个青年忽然靠过来,伸手摸上了她脸上那个腐蚀出来的伤口。   当时下手太狠,将恶魔的毒液直接倒在了脸上,这么久以来也没有特意治疗过,拳头大小的伤口之前是什么样,几乎现在还是什么样,丑陋的让人不忍心细看第二遍。   “你做什么!”   阿芙拉一惊,立刻向后退了一步,想要避开这不自在的触碰。   “太可惜了,这么漂亮的脸上有这么大的伤疤,简直是在暴殄天物,比精致的人偶娃娃被摔碎都可惜……”黑发青年笑容浓郁,没等阿芙拉反应就说道:“……我帮你治好脸吧。”   话音一落,深蓝色的流光闪过,流淌过的肌肤重新恢复冷白色,将面前人类少女的脸修复。   “开心吗?”他笑盈盈的问道。   “……”阿芙拉说道:“多谢您的好意。”   深吸了一口气,阿芙拉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法师训练场,确定尼德霍格导师还没有过来,开始在四周搜寻起来。   “你在找什么?”黑发青年迷惑道。   她在找一个合情合理让自己毁容的方式。 第34章   阿芙拉最终还是没有对自己的脸下手。   不是舍不得, 而是担心尼德霍格导师起疑心。   学徒契约还在他的手上握着,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上。   不管找什么样的理由,在短短两个月之内, 连续两次让自己的脸受伤毁容, 听起来也实在太不可置信。特别是之前的七年时间里, 她犯的错误加起来都没有这不到一年里犯的多。   “你看起来似乎并不开心。”黑发青年失落的说道。   阿芙拉低头检查自己的腰带, 重新给所有的治疗药水和卷轴做了最后一次排查之后,才淡淡的说道:“其实没有必要这样做, 我挺喜欢自己之前有伤疤的脸。”   黑发青年露出了费解的表情。   “嗯哼?”   “反倒是现在的脸……”   大门口的黑曜石打磨光滑, 清晰透亮的可以折射出反光,检查好物品的阿芙拉抬起头来, 对着自己那张折射出来的、精致却没有血色的面孔皱了皱眉头。   “……我不喜欢我现在的脸。”阿芙拉诚实的说道, 有些容易惹麻烦。   “那么, 如果可以,你希望自己长成什么样子?”黑发青年好奇的问道,难道是想要变得更漂亮?   “大人, 你见过山脚下的守卫吗?”阿芙拉说道,不动声色的给他换了一个更加尊敬的称呼。   “见过。”黑发青年说道。   “他们就长得不错。”阿芙拉叹气说道。   黑发青年:“……”   他忍不住在脑子里回想了一下那些低等生物的模样。   能在雷霆洞穴里面充当守卫, 血统大多都和巨龙有些沾亲带故,最常见的就是一种能够幻化成人形的九阶魔兽,是巨龙和其他生物的混血, 名字叫做地行蜥蜴, 眼睛灰绿舌头分叉,眼珠子还会向外微微鼓起来, 皮肤上覆盖着一层鳞片。   不管是从哪一方面讲,都和美丽搭不上半点关系。   “你想长成他们那样?”黑发青年奇道。   “对。”阿芙拉说道,语气极其真心实意。   先不说一成年就是九阶的力量, 光是各   种天赋就足够她心生向往了。他们的眼睛可以夜间视物,分叉的舌头可以突然偷袭,鳞片可以随时转化颜色和充当护甲,肢体断掉以后还可以再生。   而且长成那样以后还不会被尼德霍格看上。   和实力比起来,美貌其实不值一提,随时都可以舍弃。   黑发青年:“……”   他看得出那个人类说话时的真心实意,所以也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无话可说。   “是我太老,和现在年轻人类流行的审美差距过大,还是你的审美观太过独特啊……”黑发青年喃喃道。   阿芙拉没有回答。   很快,尼德霍格也来到了训练场。   这位傲慢的导师似乎丝毫不稀奇黑发青年的随意出现,对他把雷霆洞穴当成自己家一样闲逛的举动也没有表现出愤怒,而是在点头打了打招呼后,就伸手打开了训练场。   这个训练场是由一个半位面开辟而成。   打开黑曜石的大门以后,就是一层透明的、如同流水一样的光膜,缓缓波动出诡秘的花纹,看似空无一物,就仿佛拥有着无与伦比的魅力,就好像夜下的星河一样,没有达到半神的生灵,如果长时间直视这层光膜,就会渐渐沉沦,最后彻底迷失在幻境当中。   阿芙拉也是第一次来到这个训练场,但是之前已经被告诉过陷阱,立刻低头不再看那层光膜。   尼德霍格将手放在光膜上,念出了晦涩拗口的咒语。   光膜像流水一样散开,露出内里变幻莫测的空间通道。   “跟上。”尼德霍格简洁的丢出两个字,率先走了进去,黑色的衣服下摆在地面上划出利落的弧度。   阿芙拉跟在导师身后,刚走出一步,就听见了黑发青年呼唤自己的声音。   “怎么了?”阿芙拉回头问道。   黑发青年背对窗口,逆光而立,容颜在腥红色阳光照映下模糊一片,语气却带着奇异的温柔。   “不要受伤啊。”他笑盈盈的说道。   半位面非常宽阔,里面有沙漠、火山、带有腐蚀酸液的湖泊或者是食人森林,降落在哪一个地点,全部都是   通过半位面主人的心意而决定,   而这一次,在尼格霍德的意志下,阿芙拉直接落在了一大片连绵起伏的沙漠里。   空气里的温度非常灼热,金黄色的沙漠像山丘一样庞大,又一望无际,视线的尽头,翻滚咆哮的魔兽奔赴而来,身体是诡异的半透明模样。   这些最低六阶最强八阶的魔兽,足足有数十只之多,是在死后灵魂被炼制成傀儡的奇异生物。   尼德霍格打了个响指,半空当中就有一把龙骨王座浮起,他坐在上面居高临下的望来。   “开始吧,杀光这些魔兽后,我就带你出去。”尼德霍格说道。   “如果我杀不完呢?”阿芙拉平静的问道。   “那这里的尸体就又会多上一具了……哈,开玩笑而已,导师怎么忍心伤害你。”尼德霍格说道。   阿芙拉不相信最后一句话。   这里没有太阳,头顶的阳光刺目灼热,却又找不到发光的来源处。   阿芙拉用手挡了一下被刺激出泪水的眼睛,低头重新面对这些奔涌而来的魔兽,舌尖抵在牙齿上,念出了今天的第一个伤害咒语。   天空上,方圆几十万米的阴云飞快聚集,笼罩了所有投射下来的阳光,铅灰色的云朵越聚越厚,很快让这一小块地方变得像是夜晚一样。   若隐若现的巨大阵法以人类为枢纽,在阴云当中变换不停。   这是一个同时兼具了防御、攻击、探察的魔法阵,也是她目前所有会使用的魔法里,威力最庞大的一个。   轰隆——   霹雳雷光在云层当中闪过,碗口大的雷霆像灵蛇一样,攒动着聚集在半空中站立的人类少女指尖。   阿芙拉伸手向前一指。   雷霆咆哮着聚集在一起,在空中凝结成了巨大的球形闪电,与最开始冲过来的蛇形魔兽撞在一起,向外爆发出环形的剧烈冲击波!   阿芙拉甩了甩手,趁着地面上被清理出来的空白,伸手抽出了自己的蛇形短剑放在眼前。   光滑的短剑上映照出一双蔚蓝色眼睛,和身后偷袭的黝黑利爪。   阿芙拉将手握在短剑上,然后顺着剑   锋滑下,鲜血飞快蔓延,又被短剑吸收,显现出墨黑色的幽光。   一只狰狞的蜥蜴解除隐身,在空气当中浮现,黝黑利爪照着她的后背拍来!   阿芙拉身体虚幻了一下,向前走了一步,同时调转剑柄向蜥蜴,以诡异的弧度同时刺穿了蜥蜴的三颗心脏!   龙骨王座上,看到这一幕的尼格霍德向后一靠,赞赏的拍了拍手。   “还不错啊。”尼德霍格说道。   他以前收的学徒里,人类当中出色的极其稀少,真正能够学成离开法师塔的那些,大多都拥有强悍的血脉,比如说暗精灵、恶魔或者是元素种族,没想到七八年前当成玩具和实验品带进来的一个人类小女孩,反倒比以前那些学徒还要出色的多。   阿芙拉不知道此时此刻尼德霍格的想法,只知道自己赢了这场战斗后,也受了很严重的伤。   躺倒在粗糙的风沙里,阿芙拉在喝下几瓶魔药后一动不动,眼睛微微一眨,望着不远处渐渐消散的半透明白狼,带着一丝悲哀。   那只白狼眼神恐惧,张大嘴巴,正在用最后的一点力气呜咽。   它们——刚才来杀她的所有魔兽其实都已经死了,只剩下灵魂被桎梏后苟延残喘。   她杀了它们。   它们从此以后就真正的消亡在了世界树里面,连落入冥河的机会都没有。   没有真正经历过生死一线搏杀的人其实不会理解这种感受。   魔力消耗殆尽,四肢百骸都已经因为脱力而酸疼无比,伤口里还带着温度的鲜血滴落在沙砾堆里,很快晕染出鲜艳的色彩。   她活了下来,以别人的生命灵魂为代价。   尼德霍格重新落在地面上,给出了自己的点评。   “以你的位阶来评估,魔力、战斗反应和时机判断能力都还可以,但对高阶魔法的应用有很大欠缺,白白浪费了很多自己的力量,挑选的魔法也不够适宜场合。”尼德霍格说道。   作为一位不知道活了多久的黑龙,尼德霍格的眼力和经验,绝对不是一个活了一个十几年的人类可以相提并论。   她用尽所有阴谋诡计和招数的   战斗,在尼德霍格眼里也只不过是勉强得个优良而已。   阿芙拉很快收敛好了情绪,用心记下了他说的其他弱点,然后从沙地上站起来点头称是。   “您说的对,我的魔力一瞬间提到八阶,但是相对应的擅长魔法和知识却远远不如。”阿芙拉低头说道。   她擅长的依旧是大量的低阶魔法,高阶的魔法咒语只知道两三个,至于禁咒更是一窍不通。   “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出去之后,你就去大图书馆看书,几年就可以补齐这方面的知识了。”尼德霍格指点道。   “如果我想短时间内更快掌握高阶咒语,导师,您是否有办法?”阿芙拉询问道。   尼德霍格正带着她向外离开,听到这个问题,回头瞥来古怪的一眼。   “阿芙拉,你不缺时间,而所有投机取巧的捷径都要付出代价。”尼德霍格警告道。   她缺。   “那就付出代价好了。”阿芙拉平淡的说道。   半位面封闭。   训练场的黑曜石大门重新打开。   阿芙拉额头上密布冷汗,神色恹恹,捂着伤口从半位面里慢慢走出来,见到黑发青年居然还在原地。   “怎么受了这么严重的伤?”黑发青年温柔说道。   一语成谶。   阿芙拉平静的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她发现这个黑发青年有乌鸦嘴的天赋。 第35章   “真可怜啊, 脆弱的人类。”黑发青年悠悠然的叹息道。   说着怜悯的话,他的脸上却丝毫没有怜悯同情的神色,反而温柔悠闲的像是在欣赏一场出色的歌剧。   阿芙拉开始怀疑他是在嘲笑自己了。   “看来大人您的生活很悠闲。”阿芙拉说道。   以至于可以从早到晚待在训练场门口, 然后对着她一个普通的人类喋喋不休说废话。   “不是悠闲, 是无聊。”黑发青年神色严肃的纠正道。   “哦?”阿芙拉说道。   “你想想啊, 假如你每天待在这里, 哪里也不能去,看着同样的风景, 见着同样的面孔, 将可以做的事情反反复复重复无数遍,一年十年一百年无数年……”黑发青年停顿了一下, 眼神寒冷, 笑容近乎柔和, “……你当然会感觉到无聊,想要找一些事情做。”   一瞬间,血色残阳下, 黑发青年温柔表象下的压抑情绪又如此清晰,好像是寒冷深渊, 又像是无尽烈火。   愤怒、绝望、残忍,这些词语都不足以一概而论,   阿芙拉悚然一惊。   “你怎么了?”黑发青年无辜的问道。   “我……”   阿芙拉低头一看, 发现自己刚才无意识的后退了一大步, 就好像身体本能在那一瞬间快过意志,做出了逃跑的举动。   “我大概无法领略到您这样高尚的思想境界了。”   阿芙拉说着忍不住捏了一下自己的眉心。   如果非要打一个比方来形容, 她短短十几年的人生就好像是横扫大地的飓风,雷霆密度的暴风雨,充斥着不可莫测的危险与转折, 而她只是一只小蚂蚁,在这些天灾里玩命挣扎,想要停息一下喘口气都是做梦,更不要提感觉到无聊。   这大概就是站在世界树顶端的大人物与小蝼蚁的差别了。   世界对有些人来说只是个游乐场,而对另一些人来说,却是一个斗兽场。   “哦,通常而言,所有人都很蠢,没什么人能够在思想境界方面与我相提并论,但没关系,我可以纡尊降贵和其他人交谈哲学,就   好像现在和你说话一样。”黑发青年热情大方的说道。   阿芙拉“……”   可真会说话。   这个黑发青年怎么长这么大,还没被地狱里看他不爽的人打死?   离开训练场后,尼德霍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每一分钟时间都很宝贵,阿芙拉现在也想走了。   “那么大人,我就不打扰您了。”阿芙拉略一点头,说道。   阿芙拉转身向外走去,却感觉到被拉住了袖子。   “等等。”黑发青年微笑说道。   阿芙拉盯着前面的出口,闭了闭眼睛,无奈问道:“您还有什么吩咐?”   “陪我聊聊天,我真的很无聊啊。”黑发青年柔声说道。   阿芙拉不为所动。   俊美的青年放柔了声音说话,嗓音沙哑又磁性,简直可以让任何一个少女都为之软下心肠。   如果她现在没有受伤,恐怕也会愿意陪他聊一会儿天。   但是她现在全身上下都很疼,只想回去躺下。   “您可以去找其他人吗?比如说我的导师尼德霍格,您和导师的交情似乎很好。”阿芙拉说道。   黑发青年微笑着,将手缓缓放在了阿芙拉的脖子上,然后一点点用力。   那力道极大,黑暗而冰冷的力量让阿芙拉浑身动弹不得,只感觉到咽喉剧痛,空气一点点消失,耳畔响起剧烈的轰鸣声,眼前出现阵阵重影。   如果黑发青年用的力量再大一点,说不定会直接掐断她的喉骨。   “可我现在只想和你聊天,你愿意吗?”黑发青年用更加柔和的声音问道。   真是个疯子。   “咳咳、咳。”   濒临死亡的感觉清晰无比。   阿芙拉完全没想到他会这样做,一时间呼吸急促,感觉到自己心脏飞快跳动,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断断续续,用最后一点力气扳开黑发青年的手之后,迅速点了点头。   “愿意,我非常愿意!”阿芙拉说道。   她同样恐惧死亡。   训练场这个半位面的出口被安排的很隐秘,出去之后,就是同样在雷霆堡里一条装点奢华的长廊,   从外面看上去,和其他装点奢华的房间门扉没什么两样。   这条长廊的地毯上,铺满了柔软的黑色地毯,像是某种生物的皮毛或头发,带着冷冰冰的凉意,地毯上面有精金磨成粉末之后涂出来的繁复精致花纹,并且与符文很好的结合和装点在了一起,在阳光照射不到的角度里,隐约闪烁着瑰丽的银蓝色光彩。   各种种族的骨架,错落有致的摆放在长廊左右两边,从海洋国度的美人鱼到天堂的天使,森冷的白色骨头落在黑色地毯上,对比强烈而冲突。   这些都不是普通的骨架,一旦有外敌侵入,骨架就会瞬间复活,成为一只绝好的亡灵小队。   阿芙拉挣脱了黑发青年的手后坐在了窗口边上,旁边就是一只半人马的骨架,刚好可以将额头和手臂抵在人马的白色头骨上。   她黑发里的鲜血都已经凝结在一起了,打结缠绕,不用照镜子都知道有多丑陋恶心,只能草草的往耳后一挽。   “您想聊什么?”阿芙拉厌倦的问道。   她刚刚才差点被黑发青年杀掉,实在摆不出好脸色来。   “你现在是不是很愤怒?很恨我?”黑发青年微笑问道。   可供巨龙栖身的城堡一向很宽广,相对而言的窗口也一样,窗口下的大理石平面可以让一个人横躺下。   明明地方很宽广,黑发青年却故意坐在了阿芙拉的身边。   “没有,您想多了。”阿芙拉说道。   “但我想听实话。没关系,很多人都恨得想杀了我。”黑发青年诚恳的说道。   可惜他们做不到,哪怕是安格斯也做不到。   他们最大的成就,就是让他关到了这个巨大无比的牢房里。   “这就是实话,当然,或许您这样的大人物无法理解。”阿芙拉说道。   黑发青年困惑不解的眨了眨眼睛。   阿芙拉动了动身体,漠然地移开视线,看向窗外光辉闪烁的半山腰。   半山腰上,有数以百计的黑色法师塔沉默屹立,在暮色下形成连绵起伏的深色剪影,一只拍打骨翼的炼狱魔龙就在此时飞过天空,顺手在地面上叼走了一个奴隶吞入口   中。   那个奴隶似乎有兽人血统,大半个脸都隐藏在毛发当中,他本来拿了一个装满血肉的木桶,正在喂那些魔化的植物吃,骤然遭到无妄之灾,被吞入大张的口中时还在惨叫。   周围看到这一幕的学徒,指指点点的发出了笑声。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不就是这样吗?最炽热的龙火才能打造出最锋利的长剑,地狱国度又不是地面上那些软弱的羊圈,让所有没用的废物,都可以活的平庸软弱。”阿芙拉冷淡说道。   他比她强,所以可以这么肆无忌惮,想杀她就随时都可以动手。   她如果感到不舒服,待会儿出去可以随便挑选一个奴隶虐杀,这种发泄怒火的方式也没有人会说什么。   地狱国度里的黑铁种族,已经习惯和适应了被欺压与欺压。   “不管是对大人你,还是对尼德霍格导师,又或者是那些与我互相竞争的学徒,比如黛芙妮,其实我都没什么怨恨的感觉。”阿芙拉又说道。   到处如此,总是如此。   从很久以前,身为这污黑沼泽当中的一份子,阿芙拉就不再咬牙切齿的怨恨了,   她只是觉得厌倦而已。   听完阿芙拉的解释后,黑发青年眼神幽深,微笑说道:“这可真是出乎意料的答案。你知道吗?你那意兴阑珊的神态,还让我以为你对地狱国度有所不满呢。”   阿芙拉动了动身体,蜷缩着,将自己的脸深深的埋在了膝盖和胳膊当中,似乎根本没有在听黑发青年的话。   “因为我疼的没有力气了。”阿芙拉说道。   黑发青年愣了愣,左手握拳轻轻一敲,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啊,怪不得你刚才不想陪我聊天,现在又一副很没精神的模样。”黑发青年说道。   阿芙拉不想回答这么愚蠢的问题。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扔进了寒冷无比的冰海里,失血带来的冷意让她只想闭上眼睛,好好睡上一觉。   可她必须要保持清醒。   “真是抱歉,我总是忽略很多小细节,比如说黑铁种族脆弱到随便一个小伤口死掉,而且受了伤以后也很难愈   合……据说需要几个月时间,对吗?”黑发青年好奇问道。   阿芙拉一动不动。   “受了伤不能瞬间痊愈,连最低等的恶魔都比不上,真脆弱啊。”黑发青年感慨道,伸手轻轻点在了人类少女的额头上。   阿芙拉脸色一变,想要躲开却没有来得及。   当黑发青年的力量进入身体时,阿芙拉轻轻的打了个寒战。   在她所有感受到过的强者里面,达到神明级别的只有三个人。   在这三个人当中,如果说众光之主安格斯的力量属性与她相反,但依旧可以感觉到浩大温暖的话,那么尼德霍格的力量就是深入骨髓的阴冷。   而眼前这个黑发青年的力量,则很难以形容。   他的性格一言难尽,温柔愉悦里带着隐约的肆无忌惮,但不管怎么说,那都是外向的、炙热的,可真正接触到他力量的一瞬间,阿芙拉才发现他力量有多么黑暗而死寂,仿佛要剥夺走目之所及的一切生命。   幸好,这样的力量属性与她所信奉的神祇恰巧一致。   这几个月来受到的新伤旧伤,在这一瞬间,全部都被这股力量治愈了。   “我有个问题想要问您。”阿芙拉说道。   “你说。”黑发青年大方的说道。   “您在地狱是什么身份?”阿芙拉问道。   “你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黑发青年反问道。   阿芙拉的神色凝固。   当初在炼金市场里碰见光明神的回忆在脑海当中闪过,让她不得不多思考一下那个几乎不可能的可能。   她的运气还没有糟糕、不,幸运到这种程度吧。 第36章   这场法术考核完毕后, 过了几天,发生了一件雷霆洞穴没有人料想到的事情。   尼德霍格将她带到了雷霆堡最高的阳台上,然后向整个雷霆洞穴宣布了新一任的首席法师是谁?   ——是阿芙拉。   尼德霍格所有学徒当中, 最出色的人才能成为首席法师。   这并非只是一个空泛荣誉的称呼, 而是代表着从此以后, 雷霆洞穴里的所有学徒都要以阿芙拉为尊, 等到来日,她从尼德霍格手中取回学徒契约以后, 同样可以靠着这份资历在地狱当中取得高位。   千百年来, 黑龙尼德霍格在地狱国度收下过无数学徒,这么多人里面, 得到首席法师这个称呼的也不到十个人而已。   当尼德霍格宣布的那一瞬间, 布满黑色岩石的山峰下, 无数密密麻麻的奴隶和龙仆们都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其实在大部分的人眼里,这并不是一个公平的决定。   论资厉,有许多学徒都早于阿芙拉进入雷霆洞穴, 论忠心,尼德霍格的黑龙亲眷才是真正忠诚于他的种族, 论力量,雷霆洞穴其实也有不少九阶。   安静之后,嘈杂的涟漪渐渐在人群当中扩散开来。   他们齐齐望向站在黑龙身边的人类少女, 其中不乏惊诧、嫉妒或者是怨恨的目光。   这些人里面, 有的人和人类少女阿芙拉一样,只是一个小小学徒, 有的人一年前还可以对着阿芙拉耀武扬威,还有的人已经为雷霆洞穴效忠多年。   而现在,他们都要对这个七八年前还平平无奇的黑铁种族弯腰行礼。   高台上, 阿芙拉站在尼德霍格的身边,同样因为这个消息惊诧了一瞬间。   她同样没有被尼德霍格通知这个消息,来到雷霆堡之前,还以为他是又有任务要交代给自己了。   近千米的高峰上,黑曜石堆砌而成的阳台庞大到可以容忍巨龙的停留,远方铅云密布、火山迸裂,传来混杂着淡淡硫磺气息的微风。   黑铁种族的视力一般。   阿芙拉望向山峰下时,只能看见无数模糊面孔,每一张面   孔上的表情都大同小异,写满了她懒得去分辨的恶意情绪。   无数人的注视下,黑曜石高台上,身着简单长袍的人类少女微微弯腰,接受了尼德霍格赐予的这份荣耀。   “谨此,我万分感激导师您对我的教导。”阿芙拉说道。   尼德霍格盯着她,情不自禁的摸了摸下巴。   他感觉这一副画面,值得被最高明的画家划入油画里永恒定格。   弯下纤细腰肢的的少女脸色因为苍白如雪,微微抿着淡粉色的唇角,像墨水一样漆黑柔软的发梢垂落,那双蔚蓝色的眼睛宛若深海,就算穿了一身平平无奇的灰色长袍,也像是从满地黑白荒凉焦黑的世界里,微微探出枝芽的玫瑰花苞。   已经品尝够了黛芙妮明艳风情的尼德霍格有些情不自禁,又惋惜的把这个念头重新按耐下去。   他还不清楚死亡之神对阿芙拉的想法。   虽然那位神祇大笑着拒绝了他将阿芙拉送入死亡神殿的做法,但是这种事情,谁能说的准呢?   “我有预感,你会远远跨越黑铁种族天赋的桎梏,成为一个出色的死亡之神祭司。”尼德霍格似笑非笑的说道。   阿芙拉重新站起来,恭敬的说道:“感谢您的祝福,也愿导师您的力量如同血月,永恒辉煌。”   ……   成为首席法师有很多好处,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就在于她可以随意出入雷霆洞穴的大图书馆了。   大图书馆里面隐藏的法术书,大概是整个地狱国度、甚至整个地狱最齐全的地方之一了,有无数法师想要进来偷窥,却又不得其门而入。   从外表上看起,这个图书馆和训练场所在的地方类似,同样处于另一个半位面当中,并且内里奇诡无比,一不小心就会迷失在无穷无尽的空间裂隙当中。   阿芙拉以前来过,但只是短短的停留几天而已,现在终于有了机会,立刻给自己配了很多补充精力的药剂,强行提起精神,开始没日没夜在里面阅读魔法知识和咒语。   这一次,她并没有遵循以前给自己规划好的提升路线,专注于将理论知识   和咒语,还有魔药炼金的能力平衡提升,缓慢增长,而是开始专研起各种攻击魔法和向死亡之神献祭的仪式。   阿芙拉已经想好了,在这里面待半年,然后就去雷霆洞穴外狩猎各种恶魔,想办法再找到当初在角斗场上时,即将要突破九阶的感觉。   这样的生活大概过了十天以后,大图书馆里又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朦胧暗淡的空间里,有无数排列整齐的书架。   从最古老的羊皮卷到真理议会最新发表的魔法理论,这里都有所收集,烫金的封面和羊皮丝带一卷一卷按照分类排好,奥术魔法赋予了这些书籍可以自动归位和自我修复的能力。   书架的角落里,一颗散发着淡白色光辉的魔法晶石悬浮在空中。   阿芙拉背靠着书架,手握着一卷亵渎语言写成的献祭魔法,皱着眉头一点一点阅读。   阅读亵渎语言是一件需要极度小心的事情,这种语言哪怕是根本不明白其中的意思,简单的凝视过久也会产生愤怒、烦躁、怨恨等各种正   负面情绪。   半响过去,感觉到困倦的阿芙拉从储蓄空间里取出一瓶魔药,正打算喝下去时,就感觉到了不远处魔力的震动。   阿芙拉皱起眉头,放下了手里的羊皮卷,盯着前方不说话。   在这片连绵的书架外,是一片散发着白雾的奇特空间。   那里是混乱魔力区,时时刻刻变幻莫测,只要不小心走进去,甚至碰到,就会被随机传送。   而现在,那里的魔力波动却在一瞬间变得规律有序,就好像被人强制整合一样。   紧接着,传送门特有的灵光亮起,黑发青年就像逛自己家一样,哼着歌从里面走了出来。   ——真是个不速之客。   “您怎么来了?”阿芙拉问道。   她已经不想问这个黑发青年是怎么在混乱魔法区开启传送门的了,反正能将摆渡小船从冥河直接挪移到雷霆洞穴前的存在,能做到这种事情也并不令人意外。   “我想来看看你。”黑发青年说道。   阿芙拉微微挑了挑眉头。   “我不明白,   大人,您为什么对我这么感兴趣?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黑暗法师而已。”阿芙拉问道。   “怎么会,你明明很有意思。”黑发青年愉悦的说道。   上次见到这个黑发青年还是在法术考核以后。   那时候的阿芙拉询问这个黑发青年的身份,却被他反问和避而不答,直到最后也没有得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黑发青年的原话是“什么?地狱之主,人类你的想象力可真丰富,知道吗,如果你以后不当法师了,可以专门去歌剧院写剧本啊,专门写那种你爱我我不爱你我爱你你不爱我爱恨情仇悲欢离合最后一起去死的大喜剧,相信我,到时候你一定会赚到很多金币……”   当时,阿芙拉被他喋喋不休的唠叨搅和的一阵头晕,甚至有了一种装晕的冲动。   但仔细想想也是。   除了“曙光女神冲破封印”“来地狱探望亲戚”这种百年难得一遇的特殊情况以外,众光之主安格斯的降临从来都光明正大,没有隐瞒过自己的身份。   那么相对而言,作为地狱之主的死亡之神莫罗加,也绝对不会这么闲的无聊。   说话间,黑发青年身后的银色传送门已经消失。   他稳稳的落在了图书馆地面上,又象征性的整理了一下风衣衣襟后,就走过来熟稔的坐在了阿芙拉身边,还将那块斯芬克斯毛毯的坐垫抢了一半过去。   明明只见过几次面,他却表现的像是老熟人一样,偏头靠了过来,暗红色的眼睛好奇地盯着羊皮卷。   “你在看什么?”黑发青年问道。   阿芙拉往旁边侧了侧身体,拉开距离后忍了又忍,但还是忍不住说道:“您觉得我哪里有意思?我改。”   “你的性格可真无聊。”黑发青年失望的说道。   阿芙拉拿出一瓶精力魔药喝了下去,继续盯着手中泛黄的羊皮卷,面无表情,说道:“因为我很忙,没有时间浪费在无聊的废话上。而且,您刚刚还说我很有意思。”   “哇哦,你跟我用这种语气说话,不怕我杀了你吗?”黑发青年奇道。   “我对您毕   恭毕敬的,您也不见得会放过我一命。”阿芙拉平静冷淡说道。   “这是怎么了,明明最开始见面时,你对我还是很尊敬礼貌的,怎么现在就成了这个鬼样子。”黑发青年叹气道。   阿芙拉没有回答。   因为她在黑发青年眼里,大概就是一个新奇的玩具。   他感兴趣时,不会介意玩具的小小冒犯,他厌倦时,大概也不会因为玩具的可怜而心慈手软。   过了一会儿,黑发青年用手支撑着下巴,看懂了她想要做什么之后,百无聊赖的说道:“这种提升力量的方式,有很大的后遗症。”   “是什么?”阿芙拉问道。   黑发青年微笑着,带着微不可察觉的冷漠,望着她轻轻说道:“寿命。”   阿芙拉的注意力终于从羊皮卷移开,抬头盯着他看。   “走捷径当然要付出代价。你想要通过杀戮给死亡之神,来快速获得力量,这样也不是不可以,但相对而言,你即便是突破九阶以后,也不会拥有正常九阶强者的悠长生命……”黑发青年眼睫垂落,遮挡住猩红色的眼底,温柔说道:“……想想看,突破九阶又如何,再等上二十多年之后,你就要死了哦。”   在祂的眼中,所有种族的生命力都像是打开的书一样一览无余,而这个人类的生命力,大概比正常人还要弱上不少,顶多能活到四十岁。   说出来后,黑发青年就等待着这个人类的恐惧,却只见到她只是轻微的抖动了一下漆黑的眼睫,蔚蓝色瞳孔波澜不惊,紧接着漫不经心的重新低头,仿佛羊皮纸上的内容比自己的寿命更加重要。   这个反应可不太正常。   黑发青年捏着自己的下巴,露出了困惑的神色。   “你不害怕?”黑发青年问道。   “害怕也没用。”阿芙拉说道。   黑铁种族的生命力摆在那里,她又不是龙和天使之类的黄金种族,注定长寿不了,二十多年后的事情,二十多年后再说吧。   “但我有办法解决。”黑发青年又说道。   “嗯?”   阿   芙拉一边希望他不是在耍自己,一边又抬头看这个黑发青年。   白色魔法晶石散发出柔和微光,渲染的黑发青年的气息也宁静下来,让他那张异乎寻常俊美又带着隐隐血腥气的面孔,开始显露出真正的温柔。   “其实方法很简单,只要向死亡之神献上祭品就行,不过不是献祭别人,而是献祭自己。”黑发青年柔声说道。   “献祭自己?”   阿芙拉看着黑发青年,几秒后,有些迷惑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对,献祭自己。死亡之神会很喜欢你……”黑发青年说道。   两个人分享同一张坐垫,之间的距离本来已经够近了。   现在,黑发青年又一次拉近了这个距离,一手搭在书架上,将蔚蓝色瞳孔的人类少女笼罩在怀中阴影里,凝视着她,说话时的冰凉气息近在咫尺,带来若有若无的奇异感觉。   “你知道很久很久以前,众神主宰是怎么样接收祭品的吗?连绵恢弘的洁白神殿里,洗漱完毕后的少女只穿一件洁白的纱衣,赤脚走入神殿,神从高高的神座上走下来,然后占有祂的祭品,那是第一次偷吃禁果一样的刺激,现在,我们来转换一下身份,无穷无尽的夜色下,你可以在洗漱以后,孤身走入死亡之神的神殿,就像是那些曾经向众神主宰献上自身的少女一样,浩瀚的神力冲击着你,让你沉迷和快乐,也让你拥有庞大的力量,你想……”   “我想。”   阿芙拉用牙齿轻轻咬住一点嘴唇,用手挡在了自己的眼睛面前。   她挡住了黑发青年俊美的面孔与头顶朦胧微光,好像要靠着这个微不足道的动作,来抵抗那庞大力量的诱惑。   黑发青年眼底露出讥讽,却依旧微笑着。   “我想……您别再对我使用魅惑法术了!”阿芙拉压抑着怒火说道。   “呃……”   作者有话要说:  写都写的我竟然想要换cp了,不,不行,我要坚定自己的三观不动摇!感谢在2021-02-24 00:08:24~2021-02-24 19:43: 第37章   趁此机会, 阿芙拉脸色冰冷的推开了黑发青年,站起来,重新走到了大图书馆的另一个角落坐下。   口腔里还带着的血腥味, 那是刚才为了抵抗黑发青年的魅惑法术, 而强行咬破自己的舌尖导致。   阿芙拉低头从储蓄空间里面找出清水, 仰头一连喝了好几口, 才将那股血腥咸甜的味道冲淡。   “咔嗒——”   喝完了清水的水杯滚在地上,撞出清脆的响声, 在碰到一面书架后转了个方向, 滚向了更远处的白色浓雾当中,很快消失不见。   阿芙拉仰起头来, 捂住自己的脸, 后脑勺靠着身后的黑色的书架, 深深的闭上了眼睛。   连日以来,她一直在用精力魔药来强行保持自己的清醒,现在不干正事, 刚一放松,那些被强行压制的疲倦就气势汹汹的返攻而来, 叫嚣着让她陷入深沉甜美的睡眠里。   过了一会儿,阿芙拉将手指按压在太阳穴,用力按压。   魔药一旦使用过度, 也会让身体形成某种习惯, 不再像第一次服用时一样有效果,而且还会对精神力造成损害。   要不要再喝上一瓶精力魔药?   正犹豫间, 阿芙拉耳畔就听到了一阵脚步声,不用睁开眼睛看,都知道是黑发青年。   这个半位面里面, 暂时只有他们两个人。   在她的精神范围里面,始终感知不到的只有两个人气息,一个是导师尼德霍格,另一个就是这个神秘的黑发青年。   他们即便站在她的身边,可闭上眼睛感受时,精神力反馈而来的也是一片空白虚无,就好像她在感受那些没有魔力的装饰家具,又或者是路边的花草一样。   冥河上第一次见到这个黑发青年时,她以为这是对方太弱的原因,现在想想,真是错的离谱。   “哎呀,居然生气了……魔药永远替代不了睡眠,黑铁种族极其脆弱,你这样滥用,或许连二十多年的寿命都没有。”黑发青年说道。   阿芙拉闭   着眼睛,眉头紧紧皱着。   但凡有那么一点打嬴这个黑发青年的可能性,她都不想这样息事宁人。   她很厌恶魅惑类法术。   不论是莫名其妙的爱,还是无缘无故的恨,那都是对于尊严的践踏。   所有身体上的伤害都可以忍受,而灵魂与思想是唯一自由的所在。   也是她最重要的东西。   “你就这么不顾一切想变强?”黑发青年好奇的问道。   ……   鸦雀无声。   黑发青年偏了偏头,没有将自己刚才做的事情放在心上,也不在乎她的冷漠抗拒。   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很容易动摇,只是要找准弱点,金钱、权利、力量、地位、美色……轻而易举就能让人动摇,放弃所谓的坚持信念,不比呼吸更困难。   没有人会例外。   但这样的安静真的很无聊,总是靠威胁别人生命来达成目的,也显得他太没用和廉价了一些。   黑发青年思索了一下,开口道:“地狱的安魂之都里也有一座图书馆,那里的阅读方式和普通的书籍不一样,是纯粹的精神记忆,就算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去了那里面,只要去过那个图书馆,也可以变得博学多知。”   阿芙拉放下按下太阳穴的手指,睁开眼睛向黑发青年望了过去。   黑发青年就在此时微微一笑,向着她摊了摊手,没有再继续开口说下去。   阿芙拉盯着他,蔚蓝色的眼瞳当中,忌惮警惕和隐约的烦躁不安混杂在一起,半响,才微微低头,服软一样的接话道:“大人,我没有听说地狱有这样一个地方。”   看,没有人会例外。   黑发青年的笑容一瞬间更加浓郁。   “地狱的诸神秘闻,哪怕是你的导师尼德霍格也不可能听到半点风声,更何况,那座图书馆的主人是地狱之主。”黑发青年说道,声音更加柔和。   阿芙拉低下头去,藏在黑发下的苍白面孔落在阴影里,嘴唇动了又动,却始终没有将恳求的话说出口。   她现在最想要的东西,   就是丰富的战斗经验和理论知识。   这个世界上有多少惊才绝艳的人物?   高等恶魔、堕天使、黑暗精灵、炼狱魔龙……永无止境的寿命给了这些种族漫长时间吃喝玩乐,也给了他们漫长时间去积累和钻研自己的知识力量,血脉力量的加成,还有类法术的天赋能力,以及各自流传的秘术,让他们每个人都像是被千锤百炼打磨过后的兵器。   可以说,一个九阶的黄金种族如果和一个九阶的白银种族在战场上正面相逢,那么十次里至少有七次是黄金种族得到胜利,更不要提孱弱的黑铁种族了。   她今年还不到二十岁,接触魔法不到十年,想要短短三年之间超越,就算再怎样努力,其实也只是痴心妄想。   可就算是这样,她也不想……   大图书馆里,魔法晶石落下的光芒依旧明亮而柔和 ,落在书架上面的烫金书籍上,折射出一丝璀璨的金光。   阿芙拉望着那一点点金光,脑海中却忽然想起了曾经看过的那副油画。   无边无际的苍凉夜色里,遥远的星光点缀在天空上,触手不可及,苍绿色的山脉尽头,有密林与湖泊、宫殿与高塔显现,星河一样的极光变幻出无穷光影。   想到这里,阿芙拉情不自禁的摸了一下手上的空间戒指。   那副油画现在还在里面好好放着。   算了吧,她也不是没有对其他人卑躬屈膝过。   黑发青年始终耐心的等待着,目光饶有兴趣。   坐在地上的人类少女重新站了起来,眉头松开,神色变得平和,甚至还弯起唇角对黑发青年笑了笑。   “请您原谅我刚才的失礼,顺便一问,如果我想去那座图书馆,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阿芙拉问道。   黑发青年凝视着她,眼底却渐渐流露出意兴阑珊的倦怠神色,隐藏在背后的手指微微一动,一缕透明的火焰就盘绕了上去,犹豫半响,才慢慢消失。   “我可以带你去,什么也不需要付出,你这样漂亮可爱,就像人偶娃   娃一样,我怎么会向你索取代价。”黑发青年语气温柔的说道。   阿芙拉半点也不信他的话。   ……   要跟着这个神秘青年去地狱的安魂之都这件事情,要做很多前期准备,首先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去向导师尼德霍格报备。   当阿芙拉提出这一点时,黑发青年愉快的表示他可以亲自去和亲爱的尼德霍格提,相信身为导师,尼德霍格绝对不会拒绝学徒的段时间外出旅行。   特别是和他在一起的外出旅行。   阿芙拉相信这一点。   虽然至今还没有搞明白黑发青年的身份,但她感觉以这个人喜怒无常的行事风格,之所以活到现在还没有被人打死,除了本身力量强大之外,肯定还有一位主神级别的神祇当做靠山。   考虑到力量属性,说不定这位靠山就是地狱之主莫罗加。   相信归相信,但是作为学徒,她该向导师报备的还是必须要报备,否则被老师在心里记上一笔,可就要糟糕了。   阿芙拉亲自去雷霆堡里面,找尼德霍格提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清晰的感觉到整个雷霆洞穴对自己的态度都变了,和从前比起来堪称天壤之别。   一路前往山峰顶端时,不算长的一条路上,时不时就有学徒热情的鞠躬行礼,还有人上来问候寒暄、赠送礼物,其中甚至有尼格霍德的眷族黑龙。   不知道为什么,阿芙拉总是觉得这个情景很眼熟。   向一个名叫安萨尔的学徒客气道谢,并且收下了对方手中的妖精粉尘见面礼之后,阿芙拉不得不给自己用了一个忽略类的奥数魔法,才获得了短暂的清净。   打开手里的礼物盒子,阿芙拉手指转动着装妖精粉尘的瓶子,看着里面亮晶晶的颜色,忽然想起,这不就是从前黛芙妮的待遇吗。   黛芙妮在最受到尼德霍格宠爱的时候,走在雷霆洞穴里,也是如此风光。从学徒到仆役,人人都在争相讨好奉承她,不敢表露任何恶意或嫉妒,几乎将她当做仅次于尼德霍格的   第二号人物。   后来她死了,雷霆洞穴在经过短暂的议论后,没有多少人再提起过她。   失败者不值得被铭记,是这里奉行的法则之一。   到了山峰顶上时,尼德霍格恰巧正在一个厅堂里做魔法实验。   阿芙拉进去以后,只见到冰冷死寂的亡灵力量充斥了整个厅堂,周围墙壁上,精金秘银绘制成的符文一个一个全部点亮,将周围几千米范围的庞大魔力像漩涡一样飞快吸收,送往厅堂的最中央绘制的法阵里面。   巨大的法阵里面,无数絮状物丝丝缕缕的在空气当中浮现,又向中间聚合,包括了一个人形大小的茧状物。   “这是什么?”阿芙拉问道。   只要靠近这个法阵,她就会感觉到那恐怖的亡灵气息。   尼德霍格同样站在法阵的一角,正负手盯着那个茧状物,有些满意说道:“我正在研究亡灵魔法,很快就会得出成品了。”   阿芙拉于是说起了自己想要与黑发青年一起去亡魂之都的事情。   尼德霍格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那位死亡主宰早就通知过他,要带走他的小学徒一段时间了。   说完后,阿芙拉就等带着尼德霍格的同意或拒绝。   “真没有想到,阿芙拉你还有这样的本事……”   尼德霍格用手捏着自己的下巴,看了一眼面前一无所知的人类学徒,沉思一下,大方的同意了她的请求。   反正,在地狱之主面前,他也没什么拒绝的权利。   走了也好。   尼德霍格真的不想看一个惹不起的疯子成日在雷霆堡东游西逛。   又做完其他准备之后,阿芙拉就踏上了前往地狱的旅途。   这一次,在经过必经之路的冥河的时候,黑发青年没有再去亲自撑船,而是笑盈盈的站在旁边,看阿芙拉挥手招来了摆渡人的黑色小船,然后和她一起坐了上去。   冥河里面,总有无穷无尽的怨灵和幻象,千万年来,死在这里的生灵甚至神祇数不胜数。   阿芙拉谨慎的   没有去看河面一眼,可一旁的黑发青年却将手撑在船舷上,沉迷的盯着河面,紧接着身体越来越靠近,到了最后,几乎真的要与河面接触。   冥河无法漂浮物质,这样的动作简直是危险到玩命。   看见黑发青年这样做,不止阿芙拉诧异,就连一旁的摆渡人都满脸震惊的看着他。   “如果我从这里跳下去呢?”黑发青年忽然问道。   没有人回答。   “如果我从这里跳下去……”黑发青年低头自言自语的说道,没指望任何人的回答,说着,他的身体向外一翻。   “你做什么!?”   阿芙拉也没想到他真的会往下跳,立刻默发了漂浮咒和亡灵驱逐,将黑发青年重新拉回小船里。   一旁的摆渡人也因为这突如其来而莫名其妙的自杀行为目瞪口呆。   “哇哦……”被重新拉回来的黑发青年有些惊奇的看了过来,又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漫不经心说道:“……我落入冥河也不会死,只是突然想试一试而已。不过你居然会救我。”   阿芙拉不能理解他的思维,虚心问道:“你想试什么?”   “我想试一试自己的身体能不能在冥河里漂浮起来。”黑发青年说道。   “……”阿芙拉转头对摆渡人说道:“请快点撑船,将我载到地狱。”   别给这神经病发挥的机会。   黑色小船安静的飘荡过冥河,黑发青年望着远方,又对阿芙拉说道:“你不好奇我的身份吗?”   “大人,您不是不愿意说吗?”阿芙拉冷漠而客气的说道。   黑发青年低低的笑了一声,将手伸到了她的面前,示意阿芙拉握住。   “但我现在愿意告诉你了。”黑发青年说道。   盯着这只骨节分明的男性手掌,阿芙拉感觉到心脏被渐渐提起。   这个黑发青年所拥有的,是与死亡之神莫罗加一模一样的力量属性。   半响,阿芙拉握上了这只冰冷的手,凝视着对面的黑发青年,平静问道:“那么,您是谁?”   “我是地狱之主莫罗加……”   黑发青年笑容浓郁,语气愉快温柔。   没想到自己居然真有这种运气,阿芙拉的神色凝固了。   “……的私生子。” 第38章   小船在飘荡。   摆渡人不紧不慢的划动竹竿, 让冥河的水面落下一圈圈弧形涟漪,他和所有的摆渡人一样,几乎不对穿梭在冥河上的客人说话, 隐藏在黑色兜帽后的面容模糊不清, 只有偶尔才会在血色月光下照耀出森白无比的头骨, 黑洞洞的眼眶中, 两簇血色的鬼火静寂燃烧。   除了生前拥有丰富璀璨人生的灵魂以外,几乎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打动得了这些冥河摆渡人。   他们是介乎于生死之间的意识体, 没有任何属于肉/体上的欲望, 也因此而拥有无止境的生命,除非出于自愿的死亡, 否则总会在冥河的源头重生。   这些冥河摆渡人们, 始终只效忠于整个地狱的最高统治者, 曾经是那位初代的众神主宰,后来是死亡之神莫罗加,除此之外, 没有神祇可以直接命令他们。   千年万年,无数的经历见识让这些冥河摆渡人们越来越不波澜不惊。   直到现在这一瞬间, 黑发青年口中吐出私生子三个字的时候。   “咚——”   黑色的小船猛然一个摇晃,大半个船身歪倒成直角,险些翻船!   冥河摆渡人犯了他有史以来的的第四次工作失误, 险些让船上的客人落入冥河里。   有鉴于冥河摆渡人的寿命, 这其实是一个难得的破纪录,他上次犯错误时, 还是众神主宰从天界堕落,导致整个冥河沸腾暴动,百亿怨灵爬出河面掀翻小船的时候。   冥河摆渡人重新固定好黑色小船, 然后飞快打着手势,向两个客人表达出了抱歉的意思。   做手势之后,这个摆渡人一直盯着黑发青年看,眼眶中的鬼火剧烈波动,不知道在心里咆哮了些什么。   “你!”   关键时刻,阿芙拉手指抠紧小船边缘,紧紧的固定好了自己的身体。   “你不相信吗?”黑发青年笑吟吟的说道。   阿芙拉没有回答,蔚蓝色瞳孔里很快收敛好了惊讶,盯着黑发青年那张毫无瑕疵的俊美面孔,神色微妙。   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信,只能保持着   一种可疑的沉默。   理论上,其实黑发青年是死亡之神私生子这个推测很有可能。   虽然是亲兄弟,但是死亡之神和天界那位高高在上却又清心寡欲到了极点的秩序主宰不一样,祂从来不吝于享乐,曾经还为了欣赏风景,命令地狱诸神将冥河改造出一条支流,然后引入安魂之都,无数年来,和曙光女神、冥月女神、安息女神……这些赫赫有名的美人都传出过绯闻,这还不包括其他种族。   所以说,这其中有一位给死亡之神诞下子嗣,也没什么稀奇。   而这也能够解释清楚尼德霍格对黑发青年异样的宽容和忌惮。   但是出于某种直觉,阿芙拉总觉得他的话不可信。   这些天的相处,她早就看出来黑发青年本质上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喜怒无常,乐于看到超出常规的有意思事情发生,然后自娱自乐,如果简单的形容一下,那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所以,黑发青年说出的话,再怎么可信也要打个折扣。   不过明面上,她肯定不能这样说。   “我当然相信,大人,您有一位非常伟大的父亲。”阿芙拉最终说道。   昏暗的月色里,黑发青年似笑非笑的撇了一眼,似乎早就已经看清她心里的真正想法。   阿芙拉坦然镇静的与他对视。   “你知道我刚刚往冥河下跳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吗?”黑发青年又说道。   “在想什么?”阿芙拉于是问道,声音听起来像是客气的敷衍。   “我想到了我认识的一个人……”黑发青年靠着手臂望向了河面,语气温柔和缓,“……他落入冥河,却侥幸活了下来,再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坚信着是有人将自己扶到了河面上,救了自己的生命,说不准那就是冥河诞生的女神,为了不知道这个是真是假的错觉,他花了几百年时间走过所有冥河河面,甚至还拖着我一起去找那个人。”   这听上去像是段一见钟情的爱情故事开头。   几百年,对于任何种族来说都不算是短的一段时间了。   “那他后来找到   了吗?”阿芙拉说道。   “没有,事实上,他不可能找到。”黑发青年回头说道。   “愿闻其详。”阿芙拉说道。   黑发青年于是用手指了指看似平静,实则饱含了无数负面情绪的冥河内里。   “你感觉到了什么?”黑发青年问道。   河面冰冷黑暗,船头点燃的火把落在水面上,在一圈圈涟漪的波动下,荡漾着粼粼的金色波光。   阿芙拉迟疑了一下,从袖子里伸出一截白皙的指尖,然后轻轻碰了碰水面,在怨灵抓到自己之前迅速收回。   这是一种很难以言喻的感受,仿佛霎那间被无数的负面情绪洗刷过心灵,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重新回答黑发青年的问题。   “……怨恨、暴怒、恐惧、绝望,我最后的悲叹在冥河当中回荡,永生永世,不得安息。”阿芙拉低声说道,蔚蓝眼睛中流露出一丝悲哀和怜悯。   “神是各自领域的主宰,同时也被各自领域的本能和规则支配,如果你无法理解,就去联想一下其他种族的特征,恶魔天生崇尚邪恶混乱,天使无法做到违背本性的恶事,而冥河当中聚集了整个世界树诞生以来,所有无信者不得安息的痛苦,哪怕是混乱阵营的地狱诸神,也要在这样的恐怖力量前退避三尺。”黑发青年说道。   阿芙拉飞快理解着这从未听说过的知识。   “所以,以冥河的情况,这里根本不可能诞生神祇,如果有,也只会是一个聚敛了无数负面情绪的怪物。”阿芙拉说道。   黑发青年抬头望了望天空。   “对,就是这样没错,关于这一点,我也很惋惜。”黑发青年说道。   “我以为地狱诸神之间的内斗已经够厉害了,不会希望有神祇诞生,然后分薄祂们的权柄。”阿芙拉淡淡的说道。   “冥河的情况不一样,如果可以,最好有一位神能够主宰冥河,免得它日益泛滥。”黑发青年点评道。   “这又是为什么?”阿芙拉问道。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黑发青年如此正常的说话。   “因为冥河在扩大。”   黑发青年悠悠然的说道。   环绕过无数位面的冥河,在世界树诞生之初,也不过是一条涓涓细流而已。   但众神之下,无数种族随着时间繁衍流传,带来璀璨辉煌的文明,也带来了无数死亡的灵魂,年复一年,让冥河也变得浩瀚宽阔起来。   再这样扩张下去,说不准地狱诸神也得采取一些措施限制冥河了。   “所以说啊,要么他当时出现了幻觉,要么那只是一个普通的灵魂,早就已经在冥河里,被无尽时间打磨成了灵魂砂烁,然后沉入河底了,无论是哪一种可能,他苦苦寻觅的,都不会有结果了……”黑发青年最后总结道。   “挺惨的。” 阿芙拉说道,心里面升起一点淡淡的涩然感觉,又很快散去。   “……真是想想就让我心情愉悦啊。”黑发青年一拍巴掌,开心说道。   阿芙拉:“……”   她又发现黑发青年的一个性格特征。   毫无同情心。   摆渡人划过冥河的支流,将船停到了地狱最深处的安魂之都前。   安魂之都赫赫有名。   这里是整个地狱的中心,死亡之神莫罗加的神殿所在之地,与天界的众光之主神国——光辉天堂齐名,整个地狱的所有混乱诸神,他们如果不在各自的神国之内,那么有九成可能就是聚集在安魂之都里。   最前方的哀难平原上,满地火红色的曼珠沙华当中,一位绝美的女神静静屹立。   她的五官精致无暇,令人见之倾心,长裙的裙角上绣满了细碎的深蓝色花瓣,黑发如瀑,蓝紫色眼睛遥望深黑天穹与尽头的浩瀚冥河时,光彩迷离的如同水晶琉璃。   神明的威压辐射四野八方,整个哀难平原上,没有一个恶魔胆敢前来打扰,更不要提低等的魔物,它们早已瑟瑟发抖的跪拜在远方泥土里,只等着女神的离开。   ——安息女神贝琳达。   小船停泊。   这位美丽无瑕的女神迎了上来。   “您回来了,这次的旅途有趣吗?”贝琳达对黑发青年说道。   “还算不错……”黑发青年回头看向   阿芙拉,意味深长的勾了勾嘴角,“……至少,我找到了很有趣的东西。”   阿芙拉落下眼睛,站起来从小船上走下,顺手塞了灵魂宝石给摆渡人。   她知道,自己就是那个“有趣的东西”。   “赞美您,尊贵的女神,愿您日益荣耀。”阿芙拉说道,向面前的女神弯下腰去。   安息女神唇角含笑,向她点了点头。   紧接着,黑发青年对安息女神说道:“回去之后,你先去打开图书馆,然后带阿芙拉去那里。”   “那您呢?”安息女神又问道。   黑发青年抬头看了一眼那隐藏在无数庞大建筑当中的黑色奢华神殿,笑容越发灿烂。   “我啊,我恐怕要先去见我的父亲。”黑发青年说道。   安息女神:“……”   怎么见?去冥河的各个角落里参观肢体吗?   女神绝美的脸上流露出费解。   “我要去见我的父亲——死亡之神莫罗加。”黑发青年又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写不完了……   别骂我,我知道我是一只无耻的鸽子精,咕咕咕,对不起。   还有,晚了两天的向读者们说一声,元宵节快乐。 第39章   如果黑发青年说第一遍时她还没有反应过来, 那么当他说第二遍时,安息女神立刻在心中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祂给自己编了一个假身份。   这没什么,无非是地狱之主又一次心血来潮的举动而已, 祂这么多年以来, 也并非第一次做这些在其他神祇眼中匪夷所思的事情。   虽然这个身份编的, 确实有点匪夷所思。   自己是自己的子嗣……   安息女神光彩流离的漂亮眼睛当中流露出一点古怪神色, 又很快消失不见,紧接着对黑发青年心领神会的微微一笑。   “我明白了。”安息女神柔和说道。   哀难平原上, 黑发青年消失不见, 安息女神带阿芙拉前往了图书馆。   路上,安息女神闲聊道:“漂亮的人类,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芙拉, 殿下。”阿芙拉说道。   安息女神为人低调, 却是地狱的七大主神之一,并且稳稳地占据了这个宝座几千年,实在不可小觑。   “刚才带你来的那个人, 他是怎么向你介绍自己的?”安息女神又问道。   阿芙拉简单的诉说了一下和黑发青年认识的过程,并且没有避讳黑发青年的让人头疼的性格。   听完以后, 安息女神柔声说道:“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我想,他一定很喜欢你。”   阿芙拉默然不语, 没有反驳女神的话, 但也没有赞同。   如果被当成一个玩偶也算是喜欢的话,那么黑发青年确实算是喜欢她。   安息女神回头笑盈盈地看来一眼, 似乎已经明白了她心中所想,说道:“你不明白……那对于他而言,其实已经很稀奇和不容易了, 是一百年也不会有一次的善意。”   阿芙拉跟在女神的身边,以落后半步的距离表示尊敬。   听到女神的话,她那张线条优美的精致面孔上最初没有什么表情,过了几秒,才轻柔和缓的笑了一下。   “是的,那位大人给予了我很多恩惠。”阿芙拉说道。   不论是将她带离地狱   ,还是修复受伤的面孔、治疗伤口,甚至现在带她来那个传说中可以瞬间得到无数知识的图书馆……哪怕只是黑发青年的兴致所至,随手为之,却也是真真实实的帮她解决了很多麻烦。   但阿芙拉还是不能在心里升起感激的情绪。   从某种意义上讲,她虚伪又自私。   “这么说,他从来没有提起过他的名字?”安息女神问道。   “没有,殿下,那位大人总是模糊其词,如果可以,您能不能告诉我他的名字?”阿芙拉说道。   “这个事情嘛,或许当他亲自告诉你的那一天,比较有意义。……好了,图书馆到了。”安息女神说道。   这个图书馆在死亡之神的神殿里面,和大部分特殊建筑一样,处于一个平行的半位面当中,由于这里是死亡之神莫罗加的地盘,某种意义上,图书馆还算是死亡之神神国的一部分。   半位面外,无数纯白的萤光流火飞扬闪烁,聚拢又分散,在纯黑的高大冰冷建筑下,比一场流星雨更加璀璨。   看到这些荧光的一瞬间,阿芙拉本能的因为不适而皱起眉头。   在她的眼中,这些纯白色荧光都是一张张扭曲痛苦的面孔,空气里阵阵尖啸哀嚎,充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乱绝望气息。   “别害怕,年轻的死亡之神祭司,这里是死亡之神的神殿,在你所信仰的神明这里,当然会有亡灵停驻流连。”安息女神安抚着说道。   说完后,安息女神轻轻一撩夜色般的黑发,就唱起了歌。   祂的歌声极其美妙,比午夜更寂静安宁,比微风海浪更悠远平和,像是直入灵魂一般,说是天籁之音也不为过。   就在这样的歌声里,那些亡灵的怨恨被短暂安抚,气息重新归于宁静。   阿芙拉站在女神的身后,也听到了歌声。   沉迷其中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她只感觉到自己心中的所有负面情绪都被抹平了,像是擦拭厚重的灰尘、腐烂的脏污,只留下一片轻盈的宁静。   “真好听。”阿芙拉说道。   唱完歌后,安息女神又举起了   一只手指,微风吹过,带着细碎的蓝紫色花瓣吹向那些亡灵。   平缓万物、安息众生的神力四散弥漫。   纯白的萤光流火落入墙壁当中,上面的扭曲人脸合上双眼,陷入了休眠。   “我是主宰安抚生灵、平息愤怒的女神,在我的领域范围之内,所有人都会获得最终的平静。”安息女神温柔的说道。   图书馆里,比阿芙拉想象当中更加神奇。   这是一片无上无下的漆黑空间,没有所谓的上下左右之分,幽静的世界里,只有一团又一团的银色光雾漂浮,丝丝缕缕、忽远忽近。   “殿下,这些是什么?”阿芙拉问道。   “是记忆。”安息女神说道。   安息女神秀美的手指捏起其中一团,抽出飘浮的一缕光雾,然后放在了阿芙拉的掌心。   “来,试着感受一下。”安息女神说道。   银色光雾盘旋转,被慢慢吸入在掌心里面。   阿芙拉闭上眼睛,几秒以后又重新睁开,眼底犹带恍惚茫然。   就在这短短的几秒之间,她感觉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一个全然陌生的法师。   ——她……不,是他,他叫埃德蒙,从正在阅读法术书开始,几个月时间转瞬而过,他和食人魔对战,那痛苦清晰无比;他在深夜里调配一瓶瓶药水,每一种配料张口就来;他偷偷摸摸盗窃其他法师的研究成果,暗淡烛光下的文字同时倒映入两个人的眼帘……   这场记忆片段的结束和开始都极其突兀,就像是一段没头没尾的歌剧,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其中的知识和经验。   她得到了这个陌生人积累数月的知识,在短短几秒之内。   黑暗的空间里,望着这一团团闪亮的光雾,阿芙拉的目光几乎不能离开分毫。   她感觉到了跃跃欲试的兴奋,也感觉到了恐惧。   “这些雾气,全部都是从灵魂当中抽取复刻的记忆片段,从国王到奴隶,从贵妇到女支女,从博学多才的智者到最卑微低贱的乞丐,他们早就已经死去,人生却保存在这里亘古不灭,比九大国度   上,所有史官记载的书籍更加准确。”安息女神说道,带着一丝傲然。   “这真是伟大的奇迹。”阿芙拉轻声说道。   “是伟大的神迹。人类,对于你所信仰的神祇,还有带你来到这里的那位大人,你要懂得感恩和尊敬。”安息女神有些不满,纠正道。   “我的全部灵魂,始终信仰我的神祇,祂至高无上。”阿芙拉微微低头,谦卑的说道。   安息女神稍稍满意了一些。   “这是地狱之主从所有死后灵魂上收集而来的,在这里,你可以挑选任何你想要的记忆,得到任何你想要得到的知识。”安息女神继续说道。   而这一切的前提,是没有在浩瀚的记忆里彻底迷失自我。   “殿下,我能够有幸在这里在多久?”阿芙拉又问道。   “既然带你来的那位大人没有说,那么你想在这里停留多久都可以。但是请记住一点,这个半位面有独特的法则,任何不是神明的生灵,一生只能够来到这里一次,之后就再也无法进入。……”安息女神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摆,微笑着提醒了最后一句话,“……人类,你要记住,对于自我的认知和记忆真的很重要,现在离开,其实还来得及。”   阿芙拉几不可察觉的犹豫了一下,低头摸了摸手上的戒指,才说道:“……我明白了,殿下,您的仁慈我铭记于心。”   “那你要继续留在这里吗?”安息女神好心的问道。   “是的,我要留在这里。”阿芙拉平静的说道。   见她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安息女神无奈的摇了摇头,蓝紫色的眼睛当中,不知道是怜悯还是嘲讽。   “最近一百年来,你是第十三个访客,也是第十三个没有改变心意的人。”安息女神说道,语气依旧很温柔。   凡类种族啊,明明没有像神祇一样庞大的精神力量,却偏偏还要窥视所有的知识。   每一个受到死亡之神恩准前来这里的人,都觉得自己会是特别的那一个人,觉得自己可以在迷失自我的前一秒适可而止。   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之后,安息女神   很快离开了。   黑暗的空间里,阿芙拉没有急不可耐的去翻阅那些记忆。   她一动不动时,几乎与整个黑暗融为一体,苍白而精致的面孔在这样的衬托下,就像是沉默的雕像一样没什么生气。   ——就算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去了那里面,只要去过那个图书馆,也可以变得博学多知。   阿芙拉想起了黑发青年满含笑意的嗓音。   他一句谎话都没有,说的半点都没有错,有这样庞大的记忆作为支撑,确实是一个最懵懂无知的人来到这里,也可以让自己变得博学多知。   只是有一点,黑发青年没有提起,那就是这些记忆带来的冲击。   一个人如果拥有了另一个人的一段记忆,当然能分辨出来那不是自己的经历,如果拥有了十个人的记忆,意志坚强的人或许也能够自我认知清晰,明白自己其实没有经历过那些事情。   但如果是一百个人的记忆,一千个人的记忆呢?   人对于自我认知的最大凭借就是记忆,如果有一天连自我的连贯记忆都不再可靠,而是千万个残破的回忆碎片混合在一起,那也就不会再有自我的概念了。   到了那时候,除了疯狂再无其他下场。   这是蜜糖,也是毒药。   但那又如何?   从很久很久以前,她就对自己说过,如果无法一路跋涉到最终,那就死在这条路上。   况且,这场自我意志的角逐,她未必会输。   那么,开始吧。   黑暗里,阿芙拉微微向上抬起手掌,让一团浓厚明亮的银色光雾落入掌心。   章节内容缺失或章节不存在!请稍后重新尝试! 第40章   整个世界变成了万花筒, 轰鸣一片。   阿芙拉想要维持理智,却感觉到自己落入了一场永无止境的梦。   这里不对劲,她明明……   阿芙拉想不下去了。   她手握法杖, 在血色残阳下和巨龙搏斗, 每一个来自黑暗的咒语都强大无比;她在灯火迷离的城堡里品鉴红酒, 有金发如瀑的美人笑意盈盈走上来, 渴望也同时在心中蔓延;她背后伸出漆黑羽翼,念动咒语, 像风一样穿过冰天雪地的世界;她在在满幽暗符咒的法师塔里写下禁忌咒语, 一旁的学徒们恐惧且窃窃私语……   她是爱丽丝、是格雷塔、是莉莉安娜、是安赛尔……是成百上千个拥有黑暗力量的高级强者,在成百上千个记忆片段里, 对着成百上千的场景里喜怒哀乐。   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万花筒, 无数的碎片五彩斑斓, 在遥远而又黑暗的尽头翻涌而来,又在灵魂深处掀起无声而又震撼的风暴,冲击比微尘还要脆弱的自我意志。   真实与梦幻的恍惚间, 阿芙拉从未拥有过如此智慧,符文、献祭、血色咒语、黑暗魔法……那么多强者数百年的智慧在他脑海当中回荡, 构建成了无与伦比的思维殿堂,她也从未感觉到如此的恐惧,好像灵魂也在洪流当中消失殆尽, 深渊扑面而来, 要将她吞噬消化。   阿芙拉想要维持最后一次理智,于是对着自我提出了问题。   灵魂是什么?   记忆是什么?   自我意识又是什么?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在这里领略到无数人的人生?   她是谁?她是阿芙拉?   不、不, 身为黑铁种族的人类少女阿芙拉,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法师而已,也只不过是无数记忆当中的一块而已。   记忆的风暴洪流当中, 暴雨击打天地,雷霆当空而下,她跪在地下,用双手死死的捂住了头,指甲深入血肉,拼命想要想起来自己究竟是谁。   自己究竟是谁?   自己究竟是谁!   那单薄的十几年记忆在思维的狂风暴雨里打碎,像纯粹却又单   薄的坚冰,在破碎的一瞬间闪闪发亮,冰面上折射出那个人类少女无数喜怒哀乐的人生,让她几乎以为自己就是阿芙拉,下一秒,那冰面破碎成无穷无尽的粉末,落入深海当中消失不见!   灵魂的最深处,她对着那片漂浮着千万人影的深海看去,想要找到自己,却在海面上,只见到了没有五官、面容模糊的白色幽灵。   下一秒,巨浪扑面而来,深海淹没了她。   在至深深处的海底里,白色的幽灵浑身发着抖,抱着自己头颅发出惨叫。   她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了。   星月不见、无上无下的黑暗空间里幽静诡秘一片,偏离了外面世界的引力规则之后,任何物质到了这里面后都会无序的漂浮。   在空间的最中央,单薄纤瘦的人类少女双眼紧闭,双手合拢在身前,像是沉睡一样的漂浮在这里,漆黑如鸦羽般的长发偶尔有一缕飞扬,卷起优雅的弧度。   黑暗的世界里,无数丝丝缕缕的迷离光雾聚拢在她的中央,比月光更柔和,比星辰更遥远。   这是宛如游吟诗人拿起竖琴,谈起爱情歌谣时才会出现的景象,像是等着王子吻醒的公主、森林里静静沉睡的精灵。   但真正的沉睡,绝不会有这样痛苦的神色。   无数丝丝缕缕的迷离光雾聚拢在她的中央,被吸进苍白的肌肤以后,过了一段时间后就重新慢慢逸散出来。   每一缕光雾的进入,都会让居中昏迷的阿芙拉额头上渗出更多冷汗,像是挣扎在一场永远不会醒的噩梦里。   图书馆外,庞大到可以让巨龙展翅的黑色穹顶下,是一扇巨大无比的门扉。   这扇巨门白骨做顶,鲜血为纹,伸展六翼的堕天使雕像一左一右,像是门柱一样支撑起两边,无数萤白色的痛苦幽灵聚拢在门的周围,每时每刻尖叫哀嚎。   门扉前的空间扭曲,黑发的青年瞬间出现在在这里。   “真吵啊。”   出现在这里的下一瞬间,黑发青年就情不自禁的揉揉耳朵,那张俊美无比的面孔上,流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   听着这些尖叫声,莫罗加几乎   想要扭头就走。   “好想杀人,不不不,还是忍耐一下好了,贝琳达每次为什么不多安抚他们一下,算了,有那时间还不如直接来给我唱歌。”   黑发青年碎碎念着,顺手打了个响指。   哒——,神力在空中扩散开来,就好像时间凝结一样,门扉的所有亡灵一瞬间停止了自己的尖啸和飞舞,僵硬在半空中。   下一秒,那些纯白色的荧火又坠落在黑色的地面上,苍白痛苦的面孔眼睛大张,倒映着地狱血色的苍穹。   黑发青年满不在乎的踏过满地荧光,伸手推开门扉,走进了图书馆里面。   图书馆里面,和他预料的情况一样糟糕,那个叫做阿芙拉的人类已经失去神智、彻底底昏迷了,即便如此,那些死亡灵魂的记忆依旧没有放过她,一个又一个前仆后继地探入她的灵魂当中。   黑发青年舒展身体,以一个外面有引力世界里难以做到的姿势,悠闲的平躺在人类少女身边,以手支颐。   “你变得博学多知了吗?”黑发青年柔声问道。   没有声音回答他。   “你疯了吗?”黑发青年更加温柔的问道。   黑发青年笑了笑,伸手驱逐了那些始终围绕在她身边的记忆,然后点上了少女的眉心。   被无数记忆纠缠的灵魂,被神祇强行唤醒了。   灵魂的至深深处,像是黑暗海底,汹涌咆哮的记忆四处翻滚,卷成巨大的漩涡,让最中间的无面幽灵崩溃绝望。   下一秒,一切戛然而止。   万花筒一样的世界崩溃,五彩斑斓的各种色彩碎块在视线当中消失,席卷着无数嘈杂的话语渐渐远去,重新露出寂静的、黑暗的世界。   “你该醒来了。”黑发青年说道。   阿芙拉看着黑发青年,深蓝色的瞳孔涣散,苍白的额头上满是冷汗,心脏在胸膛里砰砰作响,就像是经历了一场漫无止境的跋涉。   可是这跋涉真的结束了吗?   眼前的黑发青年是谁,他的容貌为什么如此熟悉,目光里却又带着冷冰冰的、兴致盎然地打量。   她   感觉自己漂浮在虚无黑暗的无边宇宙当中,又好像在一条漫长的道路上一步一步的前行着,可是终点又不是终点,一切都像是隔着水晶墙壁一样,带着奇异古怪的陌生感。   阿芙拉与对方带着血腥底色的眼睛对视,茫然地望着他,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黑发青年在说什么话。   黑发青年在对面微笑着,将刚才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   可是阿芙拉根本不想听。   她只觉得自己头痛欲裂,浑身发着抖向后退开,紧接着单膝跪倒在地上,用双手紧紧抱住自己。   “我是谁……我是艾米,我是德拉雅尔,我是谁,我究竟是谁!”   痛苦、茫然。   她想远远逃开,不想思考这个问题了。   黑发青年走过来,拥抱住了阿芙拉,紧接着一下一下,拍打着她的脊背,动作温和。   “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结果。”黑发青年平静的说道。   虽然这个结果,他自己也要负一部分责任。   在哀难平原上分开时,他给这个人类身上施加了一个来自死亡之神的祝福,效果大概是受到所有亡灵的潜意识向往和喜爱,从此以后,只要不作死,就是不太可能被亡灵们攻击。   但是在这个图书馆里,这个祝福简直就是一个诅咒。   记忆,哪怕是复刻的记忆,也相当于是灵魂的一部分。   只要这个人类开始阅读这里的记忆,那么其他的光雾也会受到影响,前赴后继的向她身体里冲过去。   “可怜的人类,如果你恢复不了清醒,那么恐怕就需要休息一阵了。”黑发青年说道。   阿芙拉感觉到很混乱,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在哪里,在做什么,脑海当中好像包括了一切,又空无一物,每一次强行思考都是对思维的凌迟刑罚,只有抛弃一切才能轻松一点,手指深深的刺入黑发里,不知不觉间抓出血痕。   “是的,我要好好休息一阵。”阿芙拉顺着黑发青年说道。   “但是在休息之前,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黑发青年微笑着将人类少女的下颌抬起,问道:   “你是谁?”   阿芙拉被迫与黑发青年四目相对,深蓝色的瞳孔微微收缩着,几乎想要转身逃开。   可是黑发青年微笑着,动作温和,目光却冰冷而疏离。   “不,我不知道。”阿芙拉急促的说道。   一思考这个问题,她就觉得很痛苦。   “不行,你现在必须要想起来。”黑发青年说道。   “你是谁?”黑发青年问道。   “我是谁。”阿芙拉喃喃重复了一遍,声音在这个幽暗的空间里几乎轻的听不见。   她现在真的很痛苦,不想回答了这个问题,但潜意识里中有一种直觉,一旦自己不回答或者回答错误,面前这个看似温和的黑发青年,会毫不犹豫的杀了自己。   等待中,黑发青年微微挑起了眉头,笑容浓郁。   他开始感觉到不耐烦。   银色的光雾组成一个圆圈,遥遥的聚拢在了一起,带来的微光淡薄到几乎看不见,阿芙拉盯着他,半张侧脸淹没在了黑暗里,另外半张侧脸隐约能够看到精致的线条而已。   她的神色真的很糟糕,软弱而不知所措,完全没有平日里的半点平静理智。   真丑陋。   黑发青年看着她,突然发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他其实很喜欢这个人类少女清醒时,那隐藏在平静冷淡表面下,坚定如同利剑的、无人可以更改的意志。   否则他不会在一个普通人类身上,花费如此多的时间。   哪怕是对方无缘无故拥有他兄弟的白袍。   “……我是塔西雅?”阿芙拉低下头,迷惑的说道。   黑发青年面无表情,感觉到了内心深处,在这一瞬间升起的失望。   “你回答错了,但没关系,好好休息一阵吧。”黑发青年声音温柔的说道。   他的手指轻轻的放在了阿芙拉的洁白脖颈上,然后伸手慢慢划下,让温热的鲜血慢慢落下。   很可惜,在他发现时,这个人类那无人可以更改的强大意志,已经消失不见了。   她也和任何一个来到这里的访客一样,在记忆碎片里迷失了自己。   杀死怀中人类的过程   当中,黑发青年漫不经心的将目光挪开,看向了远方的那些光雾。   就在这时,少女冰冷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了。   “我是阿芙拉。”   声音传入耳中的那一刹那,黑发青年脸上的微笑瞬间真实了不少,立刻低头去看怀中的人类少女。   下一秒,一个巴掌稳稳扇来,精准的打在了黑发青年俊美的面孔上。   黑发青年“……”   不是躲不过,但是这个动作太突然,突然到让他也为之愣了一下。   阿芙拉将手抽了回来,平静说道:“我只是情不自禁而已,非常抱歉,大人。” 第41章   温热的鲜红色血液从洁白皮肤上流出, 又滴滴答答落下,滴进了身下深沉的黑暗里。   被鲜血染红了大半片衣服的人类少女却神色平静无比,蓝色眼底一片冷然, 在收回自己的手后, 还有条不紊的从储蓄空间里拿出魔法药剂给自己止血。   而近在咫尺的对面, 黑发青年听见了人类少女说的这句抱歉, 却丝毫感觉不到半点诚意,只感觉到了敷衍。   黑发青年依旧微笑着, 只是眉心一跳。   多少年了, 都没有一个人胆敢这样对待过他。   阿芙拉抬头看他,短短几秒间, 所有和软弱扯得上关系的情绪都在那张面孔上消失殆尽, 取而代之的, 是平淡冷漠的一瞥。   “大人,你在我吸收这里的精神记忆时,暗中做了手脚。”阿芙拉说道。   这句话用的语气并不是疑问, 而是肯定。   她最初是只想吸收一两个人的记忆,然后循序渐进的慢慢来而已, 这样就算是她感觉到了不对劲,也可以随时终止吸收别人的记忆。   可是就在银色光雾落在掌心那一瞬间,一切都失去了控制, 无数光雾前仆后继的冲进她的灵魂与思维里面, 无数破碎的记忆,几乎摧毁她的自我意志。   但她最终赢得了这场自我意志的角逐, 就像是飘忽的幽灵独自一人离开深海,在惊涛骇浪的暴风雨里寻找每一滴看似相似的水滴,最终拼接成属于自我的那一块意志。   这个过程险而又险, 差之分毫,就会迷失在他人的记忆里万劫不复。   究竟是生命重要?还是自由更重要?   这个答案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选择,并且不分对错,但是对于阿芙拉而言,如果可以有选择,她宁愿失去生命,也不想把自我扭曲成另一个完全陌生的存在。   “只是想帮助你更快成为博学多知的智者而已,一个一个阅读那些人记忆的话,太慢了。”黑发青年说道。   而且那个祝福率先吸引的是相似的灵魂碎片,否则一个一个慢吞吞找下去,她能找到几个黑暗强者的记忆?   而现在就不一样了,她可是瞬间记忆了无数女巫、恶魔崇拜者、混乱诸神信徒、堕落天使的知识智慧。   “那您刚刚又想杀了我?”阿芙拉语气很冷的说道。   黑发青年微笑,然后满不在乎地摊了摊手。   “如果已经疯了,那么即便是活着,也毫无尊严了,反倒不如回归死亡的怀抱,获得永恒的平静,对吗?”黑发青年很温柔的说道。   阿芙拉微微转头,看向黑暗里那些刚刚将她折磨到痛不欲生的摇曳微光,蔚蓝的眼睛中,既没有痛恨恐惧,也没有软弱茫然。   “或许吧,但我更喜欢由我自己来决定我自己的人生,就算是有朝一日死亡,也是由我自己来终结自己。”阿芙拉平静说道。   黑发青年望着她,暗红色的眼底,一瞬间出现了更加深沉的笑意。   “你真美。”黑发青年真心实意的说道。   他的手指轻轻抚上了面前人类少女的侧脸。   “你真美,我最开始觉得你很无趣,但事实上,你真美。”黑发青年沉迷的说道。   莫罗加知道自己的性格喜怒无常到疯狂。   和祂温和悲悯、拥有近乎无穷无尽的耐心与爱意的兄弟相比,祂仿佛地狱本身的意志化身,充斥着永无止息的残忍愤怒,并且随着时间流逝而越来越不加以压抑。   但即便是祂,也会有欣赏和喜爱的事物,譬如这一瞬间,眼前的人类少女。   那样坚定的意志力,比凛冽的剑光更锋锐,比璀璨的宝石更坚硬。   面对一个刚刚差点杀了自己的人的花言巧语,阿芙拉脸色冷漠,丝毫不为所动。   她伸手拉开他的手指,紧接着站起来挣脱了黑发青年的怀抱,揉了揉眉心,向更深处的半位面走去。   她的精神状态其实还是很糟糕,前往图书馆半位面深处的路上,眼前一阵又一阵发黑,不断有奇异的幻象出现,又全靠着意志力压下,维持表面的平静。   成百上千人的记忆不断在脑海当中浮现,搅起阵阵风浪之后,又重进入深海当中,只留下她独自面   对成千上万的虚影碎片,伴随着无数声交谈哭笑的杂音,拼命将这些记忆整理归位。   但是在黑发青年的面前,她不能表露一丝一毫软弱。   祂真的会毫不犹豫杀了她。   等阿芙拉终于勉强控制好了自己糟糕至极的精神状态后,已经是好几天过去了,在这个期间,她有意避开了黑发青年。   而他虽然同样待在这个半位面里,但是奇迹般的保持了安静,没有任何给她找麻烦的举动。   某种意义上,这可真是可喜可贺。   想到这里时,不知道为什么,阿芙拉拉联到了那位远在天界的众光之主。   黑发青年和祂之间的容貌有些神似,抛去发色和瞳孔颜色,还有那天差地别的气质,两个人的五官其实有着五六分的相似,轮廓都是偏向于深邃俊美、线条挑不出半分瑕疵的出色容貌,让所有见过的人难以忘怀。   但就算是容貌相似,如果只见过一两次面的人,其实也很难将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   阿芙拉望着黑暗里摇曳的光雾想了很久,才想到了是什么原因。   她当初待在那位众光之主的身边时,感受到的是近乎沉沦的平静与安宁,几乎可以动摇心智。   而她现在在黑暗的半位面里,每一次见到黑发青年时,都像是在深渊边行走一样提心吊胆。   黑发青年重新打开了离开图书馆的大门,想要离开这里。   对此,阿芙拉丝毫没有挽留的意图。   “感谢您的前来探望,再见。”阿芙拉说道,同时微微弯腰抚胸,行了一个法师的礼节。   站在巨大的黑色门扉前,黑发青年手扶着门上的扣环,讶异的挑了挑眉。   “你不和我一起离开吗?”黑发青年问道。   “在我进来图书馆以后,安息女神曾经和我说过,任何不是神明的生灵一生只能够来到这个位面一次,机会难得,我要珍惜。”阿芙拉说道。   “你已经阅读很多人的记忆碎片了。”黑发青年提醒道。   来到这里时,他没有仔细去观察多少记忆冲进了她的灵魂,但   是数量绝对不会少于数百人,否则也不至于让她精神几乎崩溃。   这些人的记忆加起来,已经足够让她的知识储备量,不逊于任何一个生命悠久的种族强者,比如巨龙。   “但是知识与智慧永无止境。”阿芙拉说道。   听见她这样说,黑发青年来了兴趣,指着黑暗世界里无数摇曳的光芒,说道:“你知道这里面有多少个人的记忆复刻吗?人类,我也没有仔细数过,但大概数十亿吧,你即便是在这里面待上上百年,看过的记忆也不到百分之一,况且,……”   黑发青年的笑容柔和了一些。   “……人类,你的寿命短暂到转瞬即逝。”   “我不想现在离开,只想在这里阅读到我自己想离开为止。”阿芙拉坚持的说道。   黑发青年更加有兴趣。   “你不怕像之前一样几乎疯掉吗?”黑发青年问道。   话音一落,阿芙拉蔚蓝色的眼睛就紧紧盯着黑发青年,紧接着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完美无缺的微笑。   “只要没有您的暗中下手,我想在自我意志力方面,我还是有些一些信心的。”阿芙拉平静说道。   黑发青年在这样的目光下坦然自若,丝毫不感觉到心虚,反而赞同的点了点头。   “这倒也是。”黑发青年说道。   阿芙拉眨动了一下眼睛,冷淡的偏过头去。   “……那么,我会再来图书馆看你。”黑发青年又说道。   阿芙拉“……”   声音传到耳朵里,阿芙拉立刻想要拒绝黑发青年,可是就在短短回头的一瞬间,黑色的巨大门扉已经关闭,青年的身影也已经消失不见。   幽静诡秘的世界里,又重新只剩下她一个人停留。   阿芙拉站在原地,盯着那扇巨大的门扉,半响,没什么神色波动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压抑的烦躁不安。   她不明白,神都这么闲吗?   ……   面对一个显然比自己强大无数倍的人擅自做的决定,显然反抗无效抗议无用,讲道理更是说笑,从那以后,黑发青年随时   随地都会心血来潮的出现在图书馆里。   面对这种情况,久而久之,阿芙拉终于短暂抛弃了对于黑发青年力量的敬畏之心,又一次问了她曾经问过的那个问题。   “大人,您究竟欣赏我身上的哪一点?”阿芙拉问道。   “哦?”黑发青年兴致勃勃的问道。   “您告诉我,我改。”阿芙拉说道。   黑色的门扉边上,黑发青年靠在那里,目光凝视过来,柔声说道:“我喜爱你的灵魂,如此凛冽。”   终有一日,这个人类少女会是祂灵魂殿堂里最耀眼的收藏品之一。   灵魂是真的无法改变了。   阿芙拉沉默了一阵,无话可说,只好继续低头阅读一个真理议会法师的记忆。   平心而论,其实黑发青年的每次到来也不全是糟糕。   独自一人待在几乎只有一片黑暗的半位面里,又因为阅读记忆而时间概念混淆一片,这样带来的压抑感其实极其巨大,如果让一个普通人来到这里,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产生精神方面的问题。   阿芙拉也不例外。   有时候,看着黑暗里无穷无尽的光雾,她也会产生一种其实自己已经在这里待了无数年的错觉,然后从骨髓深处蔓延出逃离这里的冲动。   而每当这时候,黑发青年的到来,就会让她成功意识到,和危险莫测的地狱比起来,她简直脆弱的不堪一击,所以需要更加的竭尽全力。   “你还想要在这里停留多久?”黑发青年好奇的问道。   “大人,我已经在图书馆里待了多久?”阿芙拉问道。   “一年。”黑发青年说道。   说起这一点,他也很惊叹。   寂寞是所有智慧生物的天敌,通常来说,只要把一个人独自关在封闭的房间里几天,那个人就会情不自禁的自言自语,而这个叫阿芙拉的人类少女,居然能够在一个封闭的半位面里整整待上一年,却依旧表现的平静理智。   哪怕是有他每隔一个月或者是半个月就前来一次图书馆,与她说话聊天,这样的意志力   ,也足够让神祇侧目了。   居然已经这么久了。   阿芙拉眼中露出一丝惊讶,在心里算了算时间以后,看着那扇通往外面世界的黑色巨门,脸色忽然微微沉了几分。   “那我应该离开了。”阿芙拉说道,眉头不自觉地微微蹙起。   “哇哦。”黑发青年惊奇的说道。   她的手上还捧着一团朦胧的光雾,那时花了好几天时间才找到的,一个像她一样身为人类、又同时是黑暗法师、死亡之神祭司的九阶强者记忆。   之前黑法青年给她身上施加的那个祝福,在图书馆这种特殊情况下,几乎就相当于一个暗含杀机的陷阱。   她想尽办法也没有拆掉这个特殊的祝福,最后只能勉强用一个抑制魔力的炼金装备,勉强将这个祝福的效果压到了最低,然后在无数光晕里,一遍一遍寻找和挑选着自己需要的记忆。   阿芙拉低头最后看了一眼手中的银色光晕,眼中流露出惋惜,忍不住轻轻的抚摸了一下手中的朦胧光影。   紧接着,她松开手,毫不犹豫的将这团光晕重新放回了黑色的半位面里,让这段被封存的记忆回归原位。   听见他这样说,黑发青年打了个响指。   随着一声轻响,白骨做顶,鲜血为纹的巨门门扉向两侧打开,血色月光顺着门缝落下,黑暗冰冷的神殿在门外沉默如剪影,而幽灵的尖啸声也随之响起。   阿芙拉走出门外,深深呼吸,然后对着半空当中探出手指。   血色的月光落在了她洁白的掌心。   阿芙拉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会因为见到地狱的风景,而感觉到安心和放松。   在这个过程当中,黑发青年抱臂站在几步远外的地方,从始至终以一种探究的眼神盯着她。   阿芙拉看了一眼周围,忽然问道:“大人,外面的幽灵去哪里了?”   她记得一年前来到这里时,这里还有过很多飞舞的幽灵,随时随地尖叫不休,在安息女神的歌唱下才重新平静。   “那些幽灵太吵了,所以我就让他们闭上了嘴。”黑发青年说道。   永永远远的闭上了嘴。   最重要的事情做完,这场地狱的短暂旅途也应该结束了。   阿芙拉马不停蹄的就想要回到地狱国度,再见过尼德霍格之后,按照之前的计划开始狩猎恶魔。   但就在她开口告别之前,黑发青年悠然的问道:“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想要问问你。”   “您请说。”阿芙拉说道。   黑发青年望着她,轻柔的问道:“为什么第一次见面时,你会穿着众光之主安格斯的白袍?”   阿芙拉抬起眼睛,凝视着黑发青年。   肩膀上一沉,黑发青年瞬间移动到了阿芙拉的身边,微微弯腰,带着笑意在她耳畔说道:“别害怕,我只是忽然想起来,然后随便问一问而已,说实话,我几乎都已经快忘了,但你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免得我哪天心情不好,又忽然想起这件无聊的小事,顺手将你杀掉。”   “听上去您还挺为我着想……”阿芙拉停顿了一下,又说道:“……并且关怀自己伯父。”   黑发青年:“……”   “其实这一次,我是真的为了你的生命着想才问你。”黑发青年叹息着说道。   他真的担心自己哪天没有控制好情绪,顺手杀了这个目前还算欣赏的人类,那就太可惜和浪费了。   阿芙拉想了想,告诉黑发青年自己当年不小心落入空间碎片,并且在里面见到了众光之主安格斯,被后者救了一命。   “这样啊,他还挺会怜香惜玉。”黑发青年微笑着说道,没有说自己信或不信。   阿芙拉不置可否。   在人品这方面,众光之主确实以一己之力,拉高了整个神族的水准。   “……但是有一点,我要纠正你,不是“伯父”,死亡之神莫罗加才是兄长,明白吗?”黑发青年说道。   “看来您对自己的父神不怎么尊敬,居然直呼其名。”阿芙拉继续说道。   “……”   黑发青年眉心一跳,看样子很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微笑着又说道:“现在你拥有超越无数法师的知识了,接下来,你还想要   追求什么?”   “力量。”阿芙拉平静的说道。   “那么,你可以继续向死亡之神献祭。”黑发青年说道。   “事实上,我正打算这么做。”阿芙拉说道。   “不,不是献祭别人,而是献祭自己。亲情、友情、爱情,只要随便付出一种自己的情感,你就可以突破九阶。”黑发青年温柔的说道。   那低沉的声音,比恶魔低语更加蛊惑。 第42章   在死亡之神的神殿里, 阿芙拉坐在魔树上,抬头向天空看去。   这里是整个世界树的至暗之处,也是一切邪恶黑暗的源头和归属。   赤红、深紫、幽蓝色的云彩之间缓缓过渡, 像最浓墨重彩的染料一样晕染在漆黑的天空上, 暂时遮挡住了血色的月光, 炫丽至极的云彩没有让天空显的生气勃勃, 而是在一片幽暗当中,显得更加诡异迷幻, 衬托出更远方天空浓厚的黑暗。   地面上, 是一片无尽的深渊,破碎的大陆漂浮在深渊之上, 地狱诸神的神殿建造在各个碎片中, 而冥河寂静的河水环绕过大陆碎片, 组成这神话传说当中的聚集了世界一切邪恶的都城——安魂之都。   阿芙拉知道,其实那些云彩并不是真正的云彩,而是无数能量聚集在一起而形成的元素风暴, 能量之磅礴浩大,比九阶法师禁咒更可怖。   这样可怖, 却依旧可以在黑发青年的弹手之间被驱散。   死亡之神的神殿就坐落在安魂之都最中央、也是最大的大陆碎片上,这里有无数高高的飞檐拱壁与尖塔直入天空,漆黑冰冷的墙壁上, 是无数血色曼珠沙华的花印, 而最顶端的穹顶与尖塔上,每一处都镶嵌着庞大的红色魔法晶石, 在夜色下绽放着幽幽光华。   神秘、黑暗而哀冷。   神殿中的庭院里,魔树枝桠摇晃。   阿芙拉坐在庞大的树根旁边,将目光从天上收回, 在略过青绿枝叶间,那些还没有成熟的青色果子时略微停顿了一下,五官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有眼神顿时沉了下来。   当初她还在尼格霍德里看到过这棵树结下的果实,只有大拇指大小,根本不像是这样一棵枝繁叶茂、长达千米的大树能够结出来的果子比例。   可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果子,却可以让她有机会进阶到九阶。   其实魔力成长的事情根本着急不得,可是这么久以来毫无进展,平白浪费时间,还是忍不住她打心里生出焦躁感。   阿芙拉靠在粗糙的树干上,用手指揉了揉额头,脑海当中又闪过了那   天黑发青年的提议。   ——用感情来换取力量。   其实生而为人的所有爱意里面,大概都可以被分为爱情、亲情、友情这三种类型。   亲情绝对不可能拿去兑换。   父亲母亲早就去世了,伊琳娜是她这世上唯一需要呵护挂念的的亲人,唯一爱她也需要她去爱的人,就算已经生活在光明教廷的庇护下,和她称得上一句再无关系……可就算是这样,阿芙拉还是想在心里留下一个小小的自我角落,想把伊琳娜好好珍藏起来。   可是友情她也舍不得。   不说当初惊鸿一瞥、还来不及彼此熟悉的的精灵尤利尔,仅仅是在雷霆洞穴里苦苦煎熬,在漫长的时光里彼此互为支柱的艾伦,就让她割舍不下,一路疲累的前进当中,这是少有的一点支撑和温暖。   阿芙拉不敢想象有朝一日她再也感受不到友情以后,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还是爱情最毫无用处,如果能够换来九阶的魔力,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一句“稳赚不赔”。   那时候面对黑发青年诱人的提议,她几乎都要答应了,可是嘴唇动了又动,到头来还是没有将我愿意那三个字说出来。   原因无它,不信任而已。   她不相信黑发青年说的每一句话。   那时候,黑发青年笃定的微笑着,说他等待她的改变主意,之后,阿芙拉就再也没有见过黑发青年,就好像他忽然失去了对她的兴趣一样。   从图书馆离开以后,也不知道黑发青年是怎么样对死亡神殿里的神仆里形容介绍,总之,神殿里面各种种族的仆人很快接受了她这个“有幸被死亡之神私生子眷顾的人类”暂时居住在这里,等到彻底梳理好自己的精神记忆以后再离开。   这些死亡神殿里的神仆里有一个头领是阴影之神,也是死亡之神的从神,除此之外还有七八位半神,再向下,才是八阶九阶的各种种族。   不错,努力多年,终于有死亡之神三等仆人的水平了。   想到这里,阿芙拉几乎想要自嘲的笑上一声。   神殿外,传来了清脆悦耳的铃铛声。   听到声音的阿芙拉扶着树干站起,看向了走来的神仆。   这几个神仆都穿着统一的长袍,衣领和袖口上有魔法符文和蓝紫色宝石镶嵌成的徽章,代表着他们归属于安息女□□下。   阿芙拉之所以知道的这么清楚,是因为几乎才看到那些符文的第一眼,就立刻在脑海当中浮现了所有关于那些符文的起源、发展、作用甚至该如何改进,而地狱诸神的所有象征和徽印,也在同一瞬间,自然而然的浮现在了脑海里。   “阿芙拉阁下,贝琳达殿下想要见您一面,请和我们来吧。”神仆说道。   他们的措辞彬彬有礼而又理所当然,丝毫没有给她拒绝的余地。   阿芙拉跟着这些神仆走了,眼中升起一点疑惑。   人要有自知之明,所以她并不奇怪安息女神对自己的态度,只是奇怪好端端的,为什么忽然要见自己。   除了最开始来地狱时,安息女神在黑发青年的吩咐下,亲自将她带到了图书馆这件小事之外,这位高高在上的女神就再也和自己扯不上半点关系了。   在去往安息神殿的路上,阿芙拉对前面引路的神仆问道:“请问,贝琳达殿下让我去觐见祂是为了什么?”   神仆不紧不慢的在前面走着,语气平稳的说道:“请不必紧张和担忧,只是贝琳达殿下在和冥月女神、纷争女神在闲聊时,偶然提起过阁下你,冥月女神因此起了一点兴趣,想要见一见阁下而已。”   走出死亡之神的黑色神殿,破碎的大陆外是无尽深渊与涛涛冥河,水晶的廊桥搭建在大陆碎片之间,彼此相连。   走过廊桥的时候,冥河下的怨灵暴动了起来,摇晃的整个廊桥都颤动了一下。   前面行走的神仆对此很不满意,弹了弹长袍之后,对身边的同伴抱怨道:“为什么地狱国度还不落下来,这样我们就可以有更多的材料修筑安魂之都了,众位神祇们也已经等待很久了。”   “我也等很久了,坦白说,我一直都很想炼化一块空间碎片,   当做自己的随身空间,到时候一定要好好挑选。”   “这个主意不错,加我一个。”   “不要着急啊,也就是这两年的事情了,况且落下来之后,上面的黑铁种族会全部因为震荡而死光,我们到时候还要去清理尸体,哪里有现在悠闲?”   “从某种意义上讲,那个位面还真是顽强,支撑了整整一千年呢。”   阿芙拉用心倾听了片刻,就不想再听下去了。   从最高位的诸神到最低下的恶魔,整个地狱都已经对最上面那个位面的坠落期盼着,还没有坠落,就已经商量好了要怎样瓜分。   没有神祇会在意那个位面上,还有多少黑铁种族的普通生命在挣扎求生。   那些卑微的,渺小的生命,从来不会映入大人物的眼帘。   很快,安息女神的神殿就到了。   一走进去,布满了蓝紫色绣球花的花园内,细碎的花瓣纷纷扬扬的洒落了一地,馥郁的香气袭来,那情景美的如同一副风景油画。   三位女神就坐在花海当中的躺椅上,意态悠闲。   她们的面前,身穿飘逸薄纱的暗精灵正在弹奏竖琴和翩翩起舞,行云流水的动作间同时揉合了纯洁与情/欲、天真与魅惑。   看见阿芙拉走过来,安息女神支起身体,和善的招了招手,紧接着对身边的冥月女神说道:“看,我没有骗你,真的有人成功从陛下的图书馆里走出来,就是她。”   冥月女神抬起如同积了厚厚积雪的碧绿色眼睛,挑剔的看过来一眼。   “人类,讲讲你是怎么从图书馆里走出来的吧。”冥月女神说道。   阿芙拉略过开头,一五一十的讲了自己后来是怎样阅读那些记忆。   “听起来也没什么稀奇,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只有你成功走出来了。”冥月女神打完这手中的折扇,有些困惑的说道。   “我想,关键在于认清自我这四个字吧,过于贪恋知识或者是不够坚定,最后都会迷失。”阿芙拉说道。   纷争女神歪了歪头,笑的闪闪发亮,指着冥月女神说道:“这样说   来,你的自我意志非常坚定强大喽,说不定比某些神明都坚定,祂当初可是差点迷失在图书馆里,多亏了陛下将人捞出来。”   冥月女神低头饮茶,看不清表情。   纷争女神从外表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纯洁明亮的金发少女,但阿芙拉心里面浮现出了无数记忆告诉自己,这位看起来天真纯洁的女神从来没有辜负过自己的神职,祂曾经挑起了光明教廷的三皇并立、炼狱魔龙的自相残杀、精灵国度的百年混战、甚至当年的众神之战里,也有祂的手笔。   “在这一点上,我绝不配与地狱诸神相提并论,当时离开图书馆,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来自死亡之神的庇佑。”阿芙拉立刻微笑着说道。   “我更欣赏你了,要知道,我们的陛下从来不庇佑废物,不如这样,你和那两个暗精灵去决斗吧,让我看一下那些记忆对于战斗有多少帮助。”纷争女神说道。   花园的角落里,站了两个暗精灵,他们都是九阶的强者。   决斗,意思就是直到其中一方胜利或死亡。   安息女神面露出不赞同的神色,从躺椅上坐起来,刚想阻止,就被一旁的冥月女神按下。   “不要扫兴啊,亲爱的贝琳达,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法师而已。”冥月女神语气哀求的说道。   就算同时是死亡之神的祭司又如何?在地狱里,死亡之神的祭司和牧师多的如同砂烁。   安息女神顺着力道重新躺下,看在冥月女神的面子上不再阻止,想了想,又无奈说道:“你们这样做,会被记恨的。”   “那又如何呢?”纷争女神回头轻笑着说道。   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人类而已。   难道有朝一日,她还会超越她们这些主神不成? 第43章   在九大国度里面, 很多贵族、骑士、法师还有其他职业的强者,在遇到争执不下并且无可转圜的冲突时,为了公平起见, 都会用决斗来解决问题。   那种类型的决斗, 充满了所谓的家族荣誉和骑士风度, 不但开始之前要请好公证人、副手、裁判, 约定好彼此使用什么样的武器、什么样的方式来打,甚至还要提前切下契约, 约定好即便其中一方因为决斗死亡后, 另一方的亲人爱人也不可以向这场决斗的对手寻仇。   而在地狱里面,决斗就没有这么多的讲究了。   这里的决斗一旦开始, 就是生死相搏。   在这个过程当中, 用什么样的手段和阴谋都没有问题, 暗中偷袭、言语欺骗,或者是用卷轴和魔法药剂堆死对方……这些都没有关系,只要最后获得胜利就好。   这种血淋淋的厮杀很符合地狱诸神的审美观, 因此常常发生,地狱国度上的那些奴隶角斗场, 就是从这里传来的风气。   “那么,开始吧。”纷争女神说道。   听完纷争女神的话之后,两个暗精灵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向女神们鞠了一躬之后, 活动着手指向阿芙拉走了过来。   两个暗精灵一前一后走来,打头的那一个并不害怕, 俊美漂亮的面孔上,甚至还带着一点跃跃欲试的兴奋。   而后一个暗精灵则微微皱着眉头,沉默无言。   虽然说是生死决斗, 但只是面对一个八阶巅峰的法师而已,这种稳赢的场面,根本不需要顾虑重重。   “请稍等一下。”阿芙拉说道。   一个暗精灵恶意的笑了笑,问道:“孱弱的人类,你是害怕了?”   阿芙拉神色平静,没有给那个暗精灵半个眼神,而是转过头,对安息女神说道:“在这里决斗,战斗的余波恐怕会摧残您的花园,不如换一个更加空旷的地方,再让我开始和他们决斗。”   安息女神看了一眼自己布置精美的花园,流露出一点迟疑,说道:“也有道理,阿芙拉,你很细心。”   阿芙拉这才回头看了一眼那个   暗精灵,蔚蓝眼底带着微妙的反感和厌恶,就像是面对着一团不得不打交道的垃圾。   虽然一闪而逝,但最开始说话的那个暗精灵,还是将这个眼神看得清清楚楚,脸色顿时一僵。   女神们走出花园,被神仆和刚才跳舞的暗精灵簇拥着,走向了安息神殿内的一处空旷厅堂里面。   这个厅堂应该是平日里面,信徒向安息女神献祭的地方,几千平方米的范围内,除了最高处的祭台和神像之外,什么都没有,空旷的可以听到脚步声在反复回响。   安息女神微微抬手,只有小拇指指甲盖大小的蓝紫色花瓣就从袖子里飞出,伴随着花香,花瓣在祭台当中盘旋之后变成蓝光,蓝光又凝结成三把黑曜石的王座。   三位女神靠在了王座上。   在女神纷争期盼的目光下,决斗立刻开始了。   “我会杀了你,然后做成漂亮的人偶献给诸位女神。”站在对面的暗精灵笑着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红色的唇角。   紧接着,就在阿芙拉没有丝毫转开目光的注视下,身影扭曲又消失,同时气息也归于虚无。   “是吗?话不要说的太满,我倒觉得,如果三个人当中只有一个人能够活着的话,赢家必然是我。”阿芙拉淡淡说道。   比起那个耀武扬威的暗精灵,她的姿态显得非常平淡,就好像不是要面对一场生死相搏的惨烈战斗一样。   阿芙拉又对另一个暗精灵问道:“你呢,开始之前,你有什么想说的?”   暗精灵迟疑了一下,低下头去,似乎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其实我不想杀你,人类,只是你今天运气不好,我很抱歉。”   也许是为了找回面子,那个说话又被无视的暗精灵,几乎在一瞬间,就施放了无数高级攻击魔法。   空气里的温度急速升高又下降,最高的时候,可以将地面上的秘银装饰融化成液体,最低的时候,那些融化的秘银又又在转瞬间凝固,紧接着就像是被风化太久一样,在半空中自动破裂成无数碎片。   如果按照真理议会法师的判断标准,那   么短短一分钟之内,这里的温度波动最高达到了四位数,最低则是负一百度。   身上配置的炼金装备抵挡了最开始的高温,阿芙拉站在厅堂的最中央,毫发无伤,只有原本完好的黑发落在了身后和耳侧,微微带卷的发梢末端烧焦了一些。   ——这是一个非常难以应付的九阶魔法,及高温和极低温的来回交换,可以让任何坚硬的物质都变得脆弱易折。   阿芙拉轻轻的呼出一口气,看着气息转瞬间成为了冬日里的白雾,又很快消失,紧接着念出绕口咒语,开始打断这个魔法。   她的声音清晰平稳,并且伴随着奇特的韵律,几乎刚好卡在了空气当中魔力波动的每一个节点,不断的打断和干扰,很快就让这个魔法的效果无法再维持下去。   并且就在念咒语的同时,她的手指也飞快打出无数施法手势,像他布置好的其他魔法陷阱拆除。   用魔法将自己隐藏在影子当中的暗精灵看着这一幕,脸色变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解除魔法方式,像是随手为之,又像是一块一块抽掉堆好的积木,简单又轻易的如同呼吸。   不,这不算什么。   有些特殊的法师就算是八阶,也会因为有些特殊的牌而不容易对付。   这样迅速而又简便的解除魔法,大概就是这个人类法师的底牌了。   暗精灵定了定神,在对面的人类少女伸手解除他自己身上的隐身术时,率先一步解开,并且光明正大的开始用魔法互相攻击。   冰蓝、暗紫、漆黑,元素的风暴与奥术魔法在厅堂里飞快交织,快到令人眼花缭乱,像是转瞬即逝的雷霆狠狠击打在大海上,肉眼看不见一切,只有那巨大的轰鸣声震耳欲聋,可以从中窥测出那一瞬间,撼动大海的威力。   战斗时间过去的越久,暗精灵的脸色就越难看。   作为地狱里的一个强大种族,他的族群当中流传着无数威力强大的秘法,依靠着这些,哪怕是面对更加强大的堕天使,他也自信有一战之力。   可是他从未有过如此诡异的战斗。   眼前的冰墙大片大片出现,又被暗影箭大片大片的被打碎成冰棱,而每一次暗影箭的射出,都是用最少的魔力,精准的打在了最脆弱的地方。   这绝对不是巧合。   对面的那个人类,她的每一次吟唱和计算都精准无比,用最少的魔力换取最大的代价,而且好像是对暗精灵的秘术了如指掌,几乎他每次发出几个音节,或者是说出手势,那个人类就能预判出他会发出什么样的魔法。   暗精灵简直怀疑她也是自己的同族了。   这预言一样的能力,简直恐怖!   他可能会死……   当这个念头从脑海当中冒出来的时候,暗精灵的心绪瞬间动摇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破绽立刻出现在了身边的防御力场上。   阿芙拉当然不会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   厅堂里,光滑平整的地面上,一簇又一簇幽绿色的火焰凭空燃烧,紧接着像灵蛇冲进了防御力场里面,死死缠绕暗精灵!   “啊——!”   暗精灵仰头发出了凄惨的叫声。   凋零之火缠绕、弥漫,将暗精灵紧紧抱过起来,包括他那双引人注目的尖耳朵,然后连□□带灵魂焚烧殆尽。   第一个对手解决。   高大的祭台上,众位女神观看这场决斗。   见到这一幕,纷争女神笑着拍了拍手掌,安息女神向阿芙拉投去了一个赞赏的目光,就连挑剔的冥月女神都摇着折扇,评价道:“以这个人类的魔力,还算不错了。”   说完后,她解下了自己的胸口的一枚蝴蝶形状胸针,打赏一样,伸手丢给了阿芙拉。   胸针在半空当中划出一道高高的抛物线,阿芙拉不能不给女神的礼物面子,立刻抬头伸手去接。   就在这一瞬间,将自己隐藏起来的另一个暗精灵动了。   他就像是一道悄无声息的轻烟,顺着地上的影子划过空气之后,在电光火石间拿出匕首,刺入了仰头伸手的少女脊背!   刀刃刺入心脏又转动一圈,那样的感觉对于一个九阶刺客来说熟悉无比,就在暗精灵以为万无一失的时候,看   见眼前的人类少女变了。   她变成了那个原本应该被凋零之火焚烧殆尽的暗精灵尸体。   一时间,暗精灵脸色大变,立刻想要退开闪避,却感觉到心脏一阵刺痛,只能一点点的低下头颅。   胸口前,一节银白色的短剑当胸穿过。   暗精灵的身后,阿芙拉手腕微微一动,一只手将自己的蛇形短剑重新收回腰间,另一只手掌心向上对准穹顶。   蝴蝶胸针稳稳的落在了人类少女白皙的掌心里。   鸦雀无声。   半响,神仆们走上来,拖走倒在地上的暗精灵尸体,女神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赞叹声才响起。   这是一场精彩无比的打斗,可以牵动任何旁观的人心神,安息女神也不例外,听着身边同伴的夸赞,她感觉到了很有面子。   讨论了一阵以后,她们又重新回到了花园里,换了两个持酒的侍从,继续欣赏暗精灵弹奏的竖琴。   而阿芙拉被神仆带领着离开了神殿。   临走前,羡慕她好运气的神仆忍不住多了一句嘴。   “那是传奇级别的炼金物品,没想到就这样被冥月女神赏赐给您了。”神仆说道。   考虑到这个人类法师刚才的表现,神仆采取了一个敬称。   阿芙拉却没什么欣喜的神色。   她抬起眼睛,一弯浓密的眼睫下,眼瞳里的光平静冰冷。   神仆却无端打了个寒战。   “阁下,您怎么了?”神仆问道。   “我也在刚才的决斗中受了伤,伤口有些疼。”阿芙拉说道。   “原来如此。”神仆说道。   离开安息女神的神殿之后,阿芙拉去了最近的一个尸体坑。   她来的很及时,那两具暗精灵的尸体还没有被过来挑选材料的亡灵法师捡走,也没有被想要吃一顿美餐的小恶魔吃掉,只是仰头孤零零的倒在天坑里,身上的空间戒指之流已经不知道被谁拿走了。   阿芙拉跳进深坑里,微微皱起眉,盯着那个被凋零之火焚烧过的暗精灵,最终什么也没做,而是小心翼翼的绕开,带着了另一具暗精灵的尸体。   安魂之都广阔浩瀚,也有不少无人的贫瘠之地,比如说哀难平原。   阿芙拉在哀难平原上召唤来土元素生物,让那些半人高的石头怪物驱赶走周围的小魔物,又在地面上挖了一个坑,放进去了暗精灵的尸体。   这个暗精灵大概死的很不甘心,到现在眼睛还是微微睁着,真是瞳孔已经涣散无光。   如果他还有灵魂,那么现在恐怕也已经落入冥河。   阿芙拉在土坑的旁边蹲下,伸手抚过,闭上了暗精灵的眼睛,又拿出那枚蝴蝶胸针,放在了暗精灵的胸口前。   “有什么好道歉的?你我皆一样,道歉简直好笑。”阿芙拉按着额头的太阳穴,有些厌倦的轻声说道。   乌黑的沼泽里,谁比谁清白无辜?   寂静的风中,就在这时传来了丝线纺织的响声。   阿芙拉脸上疲惫的表情消失殆尽,按在腰间的剑柄上,站起来转身看去。   一个身着黑纱的女士悄无声息出现在了那里。   “阁下是谁?”阿芙拉问道。   “我是谁?我无需名字,只是一个命运的观测者,人生的记录者。”命运女神轻柔的说道,声音比精灵更悦耳,比海妖更空灵。 第44章   阿芙拉看不出面前这个黑纱女子的深浅。   她的面容同样被黑纱缠绕, 只露出一双荒芜而寂静的眼睛,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不值得在意,若有若无的透明丝线始终在她周围缠绕, 可定神看上去时, 又什么都看不到。   其实她的身影也没有完全出现, 自腰部以下的身体渐渐转淡, 最后完全消失在了空气里。   就像是一道浅淡的幻影。   “殿下,您的来意是什么?”阿芙拉问道。   “我来亲眼注视你, 扰动了命运轨迹的年轻人类。”黑纱女子平静的说道。   阿芙拉不明其意, 只好等待她的下文。   “我在你的身上,看到了无数透明的丝线, 纠结缠绕, 最终与整个世界树相连, 变换成不可窥测的未来,而你的每一个抉择,都是变数, 这些结局里面,你会登顶神座、会少年早殇、你会得偿所愿、也会落入冥河当中, 在千万怨灵的撕扯当中灰飞烟灭。”黑纱女人说道。   最后一句话让阿芙拉心头一跳。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阿芙拉说道。   “你无需理解……”黑纱女人说着仰起头来,看向地狱里那轮永不沉没的血月,声音空灵飘渺的说道:“……你看, 月亮。”   阿芙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只见夜色苍穹下,一轮红色的月亮高悬天空, 明亮的月光让周围的星辰也暗淡失色,隐约可以看见月亮当中有浅淡的深红色,晕染成一片片形状古怪的斑块。   和九大国度上的月亮相比, 这轮月亮至少大了五倍,也更加明亮,并且还会随着一天时间的流逝改变亮度,一个月之内会有月圆和月缺。   与其说是月亮,倒不如说这是地狱里特有的“太阳。”   阿芙拉从前没有仔细注意过血月,地狱里也没有任何人会注意血月。   谁会去注意已经司空见惯的东西?   可是这一瞬间,阿芙拉抬头看着这轮月亮,忽然产生了一种自己也在被凝视的感觉。   就好像这轮血月是一只巨大的眼睛。   就在这时,这个身着黑纱神秘女士又   轻轻的说道:“你的妹妹伊琳娜,你要小心她的安全。”   阿芙拉的脸色变了。   说完后,她就像是来时一样神秘的消失了。   “等等,别走!”   阿芙拉几步追过去,却只碰到了空荡荡的空气,连黑纱女子的袖子都没有摸到。   就在黑沙女子离开的那一瞬间,刚才似乎冻结的时间,也重新流动了起来。   深褐色的泥土里面,那些刚刚停止了动作土元素生物们一个一个,继续之前的动作,排成一排,又安静的待在土坑旁边,等待着召唤者的命令。   远方,哀难平原上呼啸的风声重新响起,大大小小的魔物们又开始继续不死心的窥视过来。   阿芙拉的神色一点点沉凝,望向那些石人。   它们也看到了那个黑纱女子。   石人转动丑陋古怪的头颅,用那双黑洞洞的石窟眼睛,同样无声看过来,临时契约的精神链接里,穿来了不解的情绪。   “没有事。”阿芙拉收回目光,在精神链接里对这些石人说道。   看来,只有她一个人看到了刚才那个神秘女士。   伊琳娜在光明教廷里,能出什么事情?   阿芙拉微微仰起头,忍不住拧起了纤细的长眉,望着那轮血色的月亮,蔚蓝色的眼底一点点阴沉。   过了一会儿,衣角传来拉扯,阿芙拉低头一看,见是一个土元素生物正在轻轻啃咬,似乎是要提醒自己的存在。   “辛苦你们了。”阿芙拉说道,回过神来后手指紧捏成拳,放在土元素生物的头顶上,又慢慢松开。   细碎的淡蓝色光屑落入土元素们生物的石头身体里,那是凝结的魔法能量,也是她给与召唤物的报酬。   土元素生物们点头致谢,紧接着,阿芙拉解除了这短暂的契约关系,让它们返回了属于自己的土元素位面里。   阿芙拉重新走到了暗精灵的身边,将他埋葬好,又在那个小小的土堆上,伸手扔下了一颗魔化玫瑰的种子,念动咒语驱使玫瑰成长。   玫瑰的枝叶在小小土堆上蔓延,蓝色花苞绽放的同时,黑色的毒刺也隐秘生长,可以腐蚀任何来犯   者,地下的根系也飞快将暗精灵的尸体包裹了起来,免得受到魔物的啃咬。   回去的路上,阿芙拉想,应该离开地狱了。   那些混乱的精神记忆也已经梳理完毕,她不像是最开始离开图书馆一样,常常会感觉到头疼和认知混淆,而黑发青年已经很久没有再出现,就好像将她遗忘了一样。   在这种情况下,她没有必要继续停留在危险的地狱。   离开地狱、回到雷霆洞穴的路程很平稳,没有出现任何波折。   雷霆洞穴里一如往常,不,或者是说沉浸在一种懒洋洋的气氛里,和离开前没有任何变化。   这在地狱国度里是一种很出乎意料的情况,因为这里总是在不断的内斗,经常几个月的时间一过去,就会有不少旧面孔消失,新面孔出现。   据其他学徒讲,这是因为尼德霍格导师正在进行一个转化亡灵的魔法,但是过程不太顺利,因为这件事情,尼德霍格导师非常恼火,将山峰顶端的整个雷霆堡都封闭了,然后一遍一遍的重新来过。   没有了核心人物,雷霆洞穴上下的内斗动力也就消失了不少,这才有了短暂的罕见和平。   回来以后,阿芙拉立刻去黑石小屋里找了艾伦。   一年过去,他之前受的伤已经全部都好了,只是身上炼狱魔龙的血脉被刺激的更加活跃。   如果说从前的艾伦,脸上只是有十几块黑红鳞片,露出的大半张面孔依旧属于“人”的范畴话,那么现在的艾伦脸上就已经彻底布满了细密的鳞片,从中露出的眼睛、鼻子、嘴唇等正常器官,更像是属于异类的那一部分。   在看到艾伦的第一眼时,阿芙拉根本没有认出来,还在龙仆堆里用目光搜寻着,知道艾伦亲自开口时,才通过熟悉的嗓音认出他身份。   阿芙拉将他带到了自己的法师塔里,然后用手摸上了艾伦脸上的鳞片,目光凝固,久久没有说话。   这张脸可以活生生吓哭一个小孩子,也可以让一个有正常审美观的人发自内心恶心恐惧。   如果她仅仅是看一眼都觉得受不了,那么眼睁睁看着自己变成这   副样子的艾伦,心里该有多痛苦?   在这样的目光下,艾伦不安的动了动,伸出一只同样布满黑色鳞片的手,向上抬了一下,似乎想要捂住自己的脸,可是又很快放下。   半响,阿芙拉说道:“我是不是做错了?也许当初,我不应该让你喝下炼狱魔龙的鲜血。”   艾伦被强行按在了椅子上。听到这话,抬头咧嘴一笑。   “你看。”艾伦说道,伸出长了不正常指甲的手向旁边一挥。   一道黑光闪过,那张龙纹木制做成的桌子被轻飘飘的划成了两半,边缘的痕迹清晰又整齐。   这是八阶才能拥有的实力。   “没什么好后悔的,我当初要是不喝下血,一个普通人类在这里连三天也活不过去,况且这不是没好处,炼狱魔龙不愧是黄金种族,血脉激发以后,我现在已经有八阶实力了。”艾伦说道。   艾伦这样说,大概只是为了让她不再愧疚。   阿芙拉动了动嘴唇,想说自己将来一定会想办法让他恢复正常,可是话到了嘴边,又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连她自己也没有把握的事情,怎么能轻易许诺给他人?   伤春悲秋的时间太少,很快,艾伦就严厉的说道:“我的事情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地狱国度,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您知道吗?”   “我知道,最多也就不到两年的时间了。”阿芙拉说道。   “您有什么计划?”艾伦问道。   “我现在关于魔法的知识,已经丝毫不逊于任何一个九阶法师甚至半神,再继续在雷霆洞穴待下去毫无作用,从明天开始,我会出去狩猎恶魔,然后用献祭换取力量。”阿芙拉平静的说道。   “您有多少把握?”艾伦又问道。   这个问题,阿芙拉之前在地狱时,就在心里估算过,以她现在的能力,大量狩猎恶魔的话,当然有把握提升到九阶。   九阶之上,就是神明的领域了。   到了那个阶层,哪怕是最为普通的半神,也可以有在举手投足间改变苍穹、逆转大地、主宰无数人的生死,就好像她的导师尼德霍格一样。   阿芙拉如实向艾伦讲了,他皱起眉头,显得不是很满意。   “艾伦,我们是下属、同伴,但也是朋友,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阿芙拉说道。   “九阶根本不够!不说地狱国度里的其他强者,也不说地狱诸神,就连你的导师尼德霍格,也可以轻易的打败九阶,那点实力,也只够在九大国度上面称耀武扬威了。”艾伦说道,烦躁而又压抑的撑住了自己的额头。   阿芙拉站在艾伦的面前,没有说任何反驳的话,只是微微侧了侧头,看向了窗外已经落下去的太阳。   “整个地狱里,所有的混乱诸神和恶魔都在期盼地狱国度落下去,您将来肯定要和他们当中的大部分敌对,而且没有强大的力量,怎么将地狱国度重新托举到中庭!”艾伦说道。   “……关于这一点,我正在想办法。”阿芙拉只能这样说道。   紧接着,阿芙拉低下头去,苍白侧脸被黑发遮挡,深深的、疲倦的叹了口气。   艾伦迟疑了一会儿,然后从椅子上站起来,轻轻的拥抱住了阿芙拉。   这个怀抱温暖、炽热,带着淡淡的硫磺和金属气息,就像是温暖的火炉,阿芙拉身体僵硬了一下,紧接着小心的伸出手去,同样拥抱住了艾伦。   靠在他的肩头,阿芙拉深深的呼吸了一次,感觉到这一年来紧绷的神经都在慢慢放松。   “我知道你很累,压力也很大,但现在不是停留休息的时刻,再努力一下,阿芙拉……”艾伦有些别扭叫出她名字,小声说道:“……总有一天,我们都能度过这一千年来的漫漫长夜,然后沐浴在地面的阳光下。”   阿芙拉眉头舒展,因为艾伦的话笑了一下。   “你说的对。”阿芙拉说道。   短暂的拥抱结束,重新分开以后,艾伦提出了一个建议。   “您有没有想过,到时候通过大规模的献祭来成为半神。”艾伦说道。   听了艾伦的话以后,阿芙拉说道:“这太异想天开了,如果靠献祭成为半神,那恐怕要去屠一座恶魔城市,才能凑够需要的祭品,而且我未必能够做得到。”   艾伦凝视过来,紧紧盯着她,瞳孔在昏暗的法师塔里仿佛闪动着火光。   “我说的祭品不是指恶魔,而是指人类。”艾伦低沉的说道。   “轰隆!”   一道惊雷炸响。   法师塔的窗户外,映照了天空的小小方格里乌云密布,淅淅沥沥的雨声很快落下,落在火山边上流淌的熔岩河当中,又散成蒸汽白雾,在无边的山峦中消失不见。   刚才的温暖气息霎那间消失不见。   阿芙拉盯着艾伦,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不可思议的低声问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地狱国度里现在的人类大约在三亿左右,而且几乎没有什么强者,只要献祭不到三分之一或四分之一,就足够冲破半神,甚至还有可能达到中位神祇级别,您现在是雷霆洞穴里的首席法师,只要运作的好,可以迅速将大量的奴隶养殖场和角斗场收入麾下,控制那些人。”艾伦平稳而有条理地说道。   阿芙拉“哈”的一声,带着微微的嘲讽笑了。   “你的意思是,让我用的正义的借口,去把成千上万的同族丢上祭台,然后用来换取力量?”阿芙拉说道。   “如果地狱国度一旦堕落,那些作为黑铁种族的人类,一万个人里也未必能活下来一个!”艾伦说道。   “所以我就可以提前发挥一下剩余价值?……”看着艾伦默认的眼神,阿芙拉平静的说道:“……我不能。”   艾伦咬紧了牙齿,向前一步,恼怒的低声说道:“你怜悯那些成为祭品的人类,那能不能去怜悯一下剩下的那三分之二人类,你成不了神,做不到托举地狱国度到中庭,他们就会死!阿芙拉,不是每次都有上回的好运气,有时候生命就是一道计算和选择题。”   漫长的沉默。   “……或许你说的对,艾伦,但我还是做不到,这世上没有人有权利,去判断其他人的生命价值。”阿芙拉冷淡的说道。   两个人在黑暗的法师塔里彼此对视。   良久,艾伦已经变成龙蛇类的瞳孔里火光消失,轻轻后退了一步,面孔在窗外电光的   闪烁下,沉默而失望。   “您不是做不到,你只是为了让自己所谓的良心安稳而已,哪怕是为此而失败,眼睁睁看着所有人死也一样。”   他越过阿芙拉,佝偻的脊背上,鳞片的形状透过袍子露出来,推开法师塔密室的门,向风雨大作的外面世界走去。   “可是阿芙拉阁下,您在雷霆洞穴里待了八年多,从一个卑微的小学徒到如今的首席法师,使用过多少实验品?弄死过多少次自己的同僚?低头看看,您手上早就沾满血腥了。”艾伦说道。   不欢而散。   窗外,一阵寒风吹来。   阿芙拉面无表情,只有身体轻轻的打了个寒战,于是走过去将窗户合上。   ……   阿芙拉想第二天就出发去狩猎恶魔。   但事实证明,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而“事与愿违”这个词简直就是为她量身打造。   黑发青年又来到了雷霆洞穴。   法师塔一楼的待客厅里,黑发青年不请自来,正悠闲的坐在一把椅子上,用手撑住自己的脸,一页一页的翻看她关于“黑暗元素与死亡能量结合后的活跃度”笔记。   阿芙拉头疼的看着这一幕,有种想要转身、退后,然后重新回到顶层塔上,闭目睡觉,当做根本没有看到黑发青年的冲动。   黑发青年头也不抬,对着她的方向招了招手。   阿芙拉走过去,礼貌、恭敬并且嫌弃的问道:“您怎么又出现了?”   黑发青年将手边的笔记本推开,扬起俊美无比的面孔,悲伤道:“阿芙拉,你怎么从地狱里离开了?”   “感谢您的照顾,但我的精神记忆已经恢复正常,没有必要继续待在死亡神殿那样高贵的地方。”阿芙拉微笑说道。   黑发青年的神色越发失落悲伤,说道:“你其实可以一直待下去的,算了,在我给予了你如此巨大的帮助以后,你居然连个道别都不和我说吗?”   阿芙拉的微笑越发真挚,蔚蓝眼睛温柔的凝视着黑发青年,口不对心的说道:“我没有在死亡神殿看到您的身影,而您高贵又忙碌的踪迹不是我能够揣测   的,找不到大人您,我当然无法告别,关于这一点,其实我心里也很惋惜。”   听了她的解释后,黑发青年将手指搭在下颌上,露出思索的神色,说道:“我觉得你在敷衍我。”   “错觉!我的心中始终对大人您尊敬无比。”阿芙拉斩钉截铁的说道。   黑发青年似笑非笑的看来一眼。   阿芙拉转移话题道:“那么,您后来去哪里了?”   “我心情不好,所以大部分时间都睡在安息神殿里,听贝琳达唱镇魂曲。”黑发青年漫不经心的说道。   “仅仅是这样?”阿芙拉问道。   黑发青年笑容浓郁,那双暗红色的眼睛在凝视一个人时,简直散发着无与伦比的蛊惑魅力。   “当然不止,不过你这样古板而又守旧的小法师,真的想要听我仔细讲述吗?还是说,你想要和我一起试试?我保证会让你心满意足。”黑发青年温柔的说道。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来,做出邀请的姿态,放在了阿芙拉的面前。   安息女神的镇魂歌,阿芙拉也在图书馆外面听过一次,那真的是可以抚平一切痛苦、绝望、怨恨的歌声。   以黑发青年这样喜怒无常的古怪性格,确实应该多听一听。   不过,这不是重点。   阿芙拉无视了放在自己面前的那只手,镇定的问道:“所以,安息女神是您的情人?”   “当然。”黑发青年笑容不变的说道。   阿芙拉若有所思,抓住了重点之后,继续镇定的问道:“所以,您和您的父亲,共同分享了一个情人?”   “……”   黑发青年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间。   “……其实我刚才是在开玩笑,贝琳达并不是我的情人。”黑发青年说道。   “但是大人您住在安息神殿里,和那位女神同吃同住,还可以让祂从早到晚,整日给您歌唱镇魂曲。”阿芙拉平静的指出来这些疑点。   身为混乱邪恶阵营的领头羊,大部分地狱诸神之间的关系只能用面和心不合来形容,如果没有死亡之神莫罗加的强行镇压,恐怕地狱的每一天都会有   内战发生。   能让安息女神做到这份上,除了极其亲密的关系不做他想。   黑发青年沉重的点了点头,严肃道:“话是这样没错,但她不是我的情人,其实在我的心里,一直很尊敬我父亲的爱人们,怎么可能和她们亲近!”   阿芙拉蔚蓝色的眼睛紧紧盯着他,几秒后,低头喝了一口杯子当中的凉水,平静说道:“说起来,您虽然说过自己是死亡之神的子嗣,但却从来没有提起过自己的母神是谁。”   “那又如何?”黑发青年轻笑说道。   “所以,安息女神是大人您的母亲?”阿芙拉语气平静的说道。   黑发青年“……”   什么?! 第45章   虽然死亡之神的情人众多, 但是安息女神如此对黑发青年言听计从,而他刚才又说自己极其尊敬祂……综上所述,阿芙拉做出这个推断并不难理解。   感觉到了自作自受的黑发青年无话可说, 只好丢开这个话题, 开始传达起来自死亡之神的神谕。   祂要求阿芙拉前往精灵国度。   阿芙拉靠在椅子上, 双手交叠在身前, 平静问道:“那么我去了以后,需要做什么?”   “去了以后, 你想要做什么都可以, 只需要在精灵国度待着就好了,放心, 你不会待很久。”黑发青年微笑说道。   阿芙拉猜不透黑发青年想要做什么, 但是来自死亡之神的神谕, 让她只能遵守。   只是这样一来,之前的计划就必须要全盘推翻了。   想要离开地狱国度,跨越到其他位面, 不管是向上还是向下,阿芙拉冬天只知道一种办法, 那就是通过冥河上的摆渡人小船。   现在,她通过阅读一个堕天使的记忆以后,还知道了一种方式, 那就是沿着冥河边缘行走, 同时进行定点传送门的传送。   后一种方式比起前一种要麻烦的多,最快也要花上一个多月, 而且冥河边上有不少魔物,有很多都是难以对付的物种,需要一路杀过去。   这种离开地狱国度的方法, 对其他法师来说相当鸡肋,根本没什么用处,但是对于阿芙拉现在的情况来说,刚刚好。   黑发青年走了之后,阿芙拉整理行囊,向艾伦告别,紧接着就去了冥河的边缘,开始沿着河水流淌过的方向一路向前杀。   这里的魔物还有恶魔大多数都千奇百怪、丑陋恶心,即便偶尔有一些长的像是魅魔一样美丽的品种,那么也只是像食人花一样,用漂亮虚假的外表引诱猎物上钩而已。   如果是一年前的阿芙拉,就算是足够狠心,胆敢以伤换伤,恐怕坚持不了几天,就会伤痕累累,识时务的重新走到冥河边上伸手,召唤摆渡人的到来。   幸好如今已非同往日。   从图书馆离开之后,   她相当于已经脱胎换骨,炼金魔药之类的知识都是其次,各种威力庞大的古老魔法几乎是反手就来。   在浩瀚冥河的岸边放眼望去,视线之内十之有九的魔物,都清楚知道它们的寿命、强项、弱点、特殊能力和有什么用处,剩下的那十分之一,也只是不够了解而已,而不是完全不知晓。   想想看,一个对猎物了如指掌的猎人,能够有多强?   三个月后,精灵国度的一处森林当中,断断续续的银光闪烁,然后,一个连通了冥河与位面的传送门在扭曲当中升起、打开。   门的另一边,已经晋升成九阶法师的阿芙拉手指微微一动,让一簇凋零之火就盘旋在了一个想要偷袭的影魔身上,解决了影魔之后,才低头走进传送门。   一霎那间,风声、花香、墨蓝的苍穹、翠绿的大地扑面而来,和身后形成了天壤之别的两个世界。   阿芙拉停留在森林里,踩着湿润的褐色泥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紧接着伸手脱下自己沾满血痕的斗篷,丢在一边,用火焰点燃。   浓烟滚滚,那件斗篷很快就被烧成飞灰。   现在是晚上,和地狱完全不同的,皎洁明亮的柔白月光落满了整个林间,又透过树枝叶片,在地面上留下斑驳的光影。   不远处,一只有着银白色独角的野兽站在橡树背后,探头探脑的望了过来,宝蓝色的眼睛警惕地盯着这个人类,为对方身上近乎悚然的黑暗气息而震惊,看了几秒后晃动着尾巴,一步步后退,紧接着消失在了葳蕤茂盛的密林间。   阿芙拉知道,那是星光独角兽,比起普通的纯角兽更加纯洁和孤僻,通常来说,只和精灵和天使交流。   有一种传说,说独角兽只会和纯洁的女孩亲近。   其实这是一种错误的谣言,独角兽所真正亲近的,其实是纯洁明亮、如同水晶一样剔透无瑕的心灵,通常来说,这种心灵只会在幼年时期拥有,成人以后,大多数人,都会因为生活苦累而失去年少时的纯真。   它们螺旋形状的白色尖角可以解除任何毒素、鲜血可以延长寿命、皮毛也是上好的炼金材料,让   很多赏金猎人都趋之若鹜的想要逮捕这些独角兽。   在灵魂和魔力方面的敏锐感知,可以这些独角兽们轻而易举的感觉到靠近自己的人究竟内心如何?又拥有什么样的力量?继而避开那些对待独角兽不够友好的存在。   而像是她这种九阶的黑暗法师,不,就算是时间倒退十年,她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也绝对不会得到独角兽的青睐。   天上细碎的星辰闪烁,每一颗星星都有各自独特的规律和方位,在一年的轮回当中转换一圈。   冥河是超越正常位面规则的存在,不能用常理来评判,阿芙拉抬头用手指对准天空,半小时后,计算出了现在所在的位置和时间。   她现在在一片近郊的森林当中,不远处就是精灵帝国的王都罗斯洛丽安。   运气还算不错,没有传送到太远太偏僻的地方。   森林里渺无人烟,阿芙拉走到溪水边,单膝跪下,又捧起溪水拍打在自己的脸上。   冰冷清澈的溪水落在黑发上,又一路下流,顺着下颌的弧度滴落,阿芙拉重新站起来,把被溪水沾湿的黑发拧了拧,挽到肩头一边。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密林间传来了落叶被踏碎的沙沙声。   阿芙挽起黑发的动作停住,向那个方向看去。   高大的橡木林间,宽阔的绿叶深沉华美,月光洒落下来。   枝叶与光影交错的更深处,银发青年低头走来,纵容的让那只星光独角兽拉着自己白袍前行,肩头仿佛落满了细碎的光辉,比月光更空灵透彻。   “好久不见,阿芙拉。”众光之主安格斯说道。   “您怎么会在这里?”阿芙拉说道。   “这还只是个化身,我有时候也会感到寂寞,情不自禁的想要出来走走,刚才这只独角兽跑在我面前,跟我说森林里出现了一个满身血腥气的黑暗法师,很有危险,我就和它过来看一下,没想到是你。”安格斯解释道。   最后一句话时,祂停顿了一下,声音里带上了微微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安格斯就是那个白月光。   章节内容缺失或章节不存在!请稍后重新尝试! 第46章   “你呢?你不是在地狱国度吗?”安格斯问道。   阿芙拉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见这位众光之主。   站在巨大树冠投落下的阴影里, 阿芙拉脚步迟疑地向后退了一步,又很快站稳,点点头说道:“我也差不多。”   那支星光独角兽不安的甩了甩尾巴, 用银色的螺旋独角蹭着安格斯的白袍, 表达出无声的催促。   安格斯低头拍了拍星光独角兽的脑袋。   “她是很好的人类, 不是坏人。”安格斯对星光独角兽低声说道。   站在一边的阿芙拉也听到了这句话, 脸上闪过一丝轻微的错愕之后,紧接着讽刺的扯了扯嘴角。   星光独角兽依旧显得很不安, 用宝蓝色的大眼睛直直盯着阿芙拉, 又围绕着白袍犹豫的转了几圈后,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银发青年的话。   它仰头对着安格斯发出几声清脆的嘶鸣, 像是在催促什么, 然后转过身去, 踩着一地散落的月光,迅速奔入密林深处。   安格斯脸上流露出一点哭笑不得的表情。   “那只独角兽在说什么?”阿芙拉问道。   “它说它相信我的话,但还是很害怕你, 希望我们早早的离开这片密林。”安格斯说道。   他很少被人这样光明正大的嫌弃。   安格斯带她去了罗斯洛立安。   作为精灵帝国的都城,罗斯洛丽安不是随便什么法师都能进去的。   这里是一个魔法文明发达昌盛、综合实力可以与光明国度一决高下的位面, 时常有其他位面的低阶法师会来到罗斯洛丽安留学,久而久之,各种身份的人都聚集在了这里。   为了保证精灵故乡一如既往的纯净安宁, 精灵王从三百年前就开始下令, 除非获得了许可证,否则任何法师不得在罗斯洛丽安停留。   刚巧, 阿芙拉确实拥有许可证,不需要再费心思去弄到一张。   当初精灵尤利尔送给过她一片红色的枫叶,那片枫叶上面用一种奇特的语言写满了字, 从不枯萎,一直都像刚刚从树上摘下来一样充满生命力。   她拿到手以后,一直都没有弄清楚那是什么东西,也没有特意调查过,后来在神殿里的图书馆阅读之后才知道,那就是来自精灵国度的居住许可证,并且是由精灵帝国执政官颁发的最高阶许可证。   等到天亮以后,有了这片枫叶在,阿芙拉很轻易的就进入了罗斯洛丽安。   至于身边那位给自己随口编了个假名字假身份的光明神安格斯,他不需要许可证也能进去。   能得到神祇赐下力量的牧师和祭司,全部都是最为忠实的信徒,会严格执行所信仰神祇的教义,如果违背,那么就会被判定为伪信者,瞬间被神祇收回所有的力量,如果碰上脾气不好的神,还会被直接赐予死亡或者是衰老。   作为秩序阵营里的老大、光明纪元的开创者,众光之主的教义自然高尚正义,连带着所有光明教廷的牧师都人品非凡,和普通人类歌剧想象中的,那种充满了口不对心的伪善牧师们大相庭径。   所以光明教廷的牧师走到哪里都会受到尊敬。   看守城门的几个木精灵一见到这位光明神的高阶主教,就自动主动的打开了城门,丝毫没有像对待其他人一样盘问其身份背景和来历。   罗斯洛丽安非常美丽。   这里随处都可以见到优美的半圆形窗户与木制的尖顶房屋,墙壁上爬满了槲寄生一样的绿色藤蔓,和光明国度那些洁白镂空的教堂建筑不一样,这些房屋隐藏在了高大的巨木与鲜花当中,自然的就像是与生俱来一样。   走入城门,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上,阿芙拉站立不动。   “你怎么了?”安格斯问道。   一身黑袍的少女望着街面上,蔚蓝色眼睛里倒映出人流如织,平淡的说道:“我暂时还没有想好要干什么?”   她突破了九阶没有几天,阅读完那些灵魂记忆之后,也不需要再去想办法弥补魔法理论方面的知识。   至于通过杀死别人来提升魔力……这里又不是地狱或者是地狱国度,她能对谁下手?   按着眉头思索了几秒之后,阿芙拉说道:“我去找个地方冥想,然后积累魔力吧   。”   银发青年微微挑高了眉头。   “你才刚刚突破了九阶没有多久,这样急于求成,会导致基础不稳。”安格斯说道。   阿芙拉不以为意的摇了摇头。   “这有什么,力量增长才是关键。”阿芙拉说道。   银发青年脸上流露出了一丝不赞同,但是没有说什么。   冥想是一个非常冗长而枯燥的过程,通过漫长的时间来换取魔力积累,也是法师最常使用的积累魔力方式。   阿芙拉以前也是这样冥想积累魔力的,这两年增长力量的方法大多都是投机取巧,但并不代表已经将法师的这项基本功忘记了。   罗斯洛丽安里有很多其他位面的法师,连带着各种关于魔法的产业也无比兴盛,其中就有临时的法师小屋租赁,虽然比不上法师塔,但在各种魔法保护下,临时居住还算方便。   阿芙拉租了一栋这样的法师小屋,然后开始冥想。   冥想没有持续几天,就被打断了。   听着外面的敲门声,阿芙拉有些不耐的站起来向外走去,然后解开魔法,一把推开了旅店的大门。   门外,晨曦的微光照耀在银发青年的侧脸上,如同光中莅临的君主。   阿芙拉脸上的那一丝不耐烦消失殆尽,微微扬眉,诧异道:“您怎么来了?”   “你的妹妹伊琳娜来到这个位面了,你要去见她吗?”安格斯平静问道。   阿芙拉不由自主的站直了身体,眉头下意识的皱起,任何人看到这一幕,都会本能的认为这对姐妹关系冷淡的还不如陌生人。   “冕下,她来精灵国度干什么?”阿芙拉问道。   “不要紧张,和任何神祇或者是阴谋都没有关系,她接下了光明教廷内部的任务,来追捕一个亡灵法师。”银发青年语气平静的安抚道。   “哦,我和她之间连陌生人都不如,没有必要见面。”阿芙拉说道。   银发青年想了想,又低头问道:“你已经冥想半个月了,要一起出去放松吗?”   话音一落,阿芙拉神色就有一瞬间变得很古怪。   ——在地狱国度,有些交情不错的人之间,也会短暂的邀请别人出去“放松”,通常这代表着去角斗场里观看厮杀、去用奴隶下国际象棋、去找几个魅魔送人……以及最常见的,代表短暂的一夜情。   不,不要随意联想。   堂堂众光之主,祂的意思当然不可能是最后一种。 第47章   安格斯不知道她的联想。   他口中的放松一下, 也真的是找一些纯粹而高雅的娱乐活动放松一下而已。   比如说来自于音乐厅的海妖歌者,出自矮人手中的精美雕刻,还有每个满月的夜晚, 罗斯洛丽安都会有魔法烟花。   走出法师小屋后, 阳光铺洒在街面上, 各种奇异的种族步履轻盈, 在绿色藤蔓交织的廊桥上行走,甚至还有稀奇罕见的水元素生物。   阿芙拉给自己用了降低存在感的混淆树和隐蔽术之后, 转头看向那个仅凭外表, 就可以吸引无数少女视线的银发青年。   安格斯脸上,那张轮廓深邃完美的俊美面孔也已经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 是一个温和耐看的青年人模样。   “走吧。”安格斯说道。   “要去哪里?”阿芙拉问道。   “先去听音乐会怎么样?”安格斯说道。   阿芙拉没什么异议的同意了, 两个人一起来到了罗斯洛丽安规模最大的音乐厅里面。   他们来的很及时,一天里最大规模的演出即将开始,只要再差几秒, 最后两张票也就卖完了。   阿芙拉将金币递给了光幕后的售票员,然后走进了音乐厅最后面一排的席位上, 两侧坐无虚席,席位正对着前面用来表演的高台。   演出开始,音乐厅穹顶上的一盏盏水晶灯次第熄灭, 陷入了一片黑暗当中。   “叮咚——!”   一声清脆的竖琴拨弦声就在这寂静当中响起, 紧接着各种乐器混搭在一起,空灵流畅而幽怨的乐曲在音乐厅当中开始回荡, 像是世界尽头的蔚蓝海水当中,神秘的海妖带着湿漉漉的气息出现,在狂风暴雨里, 向迷途的船员伸出一只手。   深海神秘而诱人。   百米高的穹顶上,魔力的波动涟漪缓缓扩散,紧接着,音乐厅里显现出了深海的景象,细碎洁白的海砂就铺在脚底下,火红的珊瑚礁像蘑菇群一样生长在一起,成百上千的荧光小鱼在半空当中飞快游曳,它们偶尔会穿过阿芙拉的手掌心,拖出流淌的微光,抬头向上望去,就连从粼粼海面上照   射下来的,一滴滴暴雨打出的涟漪都清晰可见。   海妖虚幻的影像在阿芙拉眼睛前几尺的距离出现,静寂的凝视过来,连耳畔的鱼鳃和鳞片都近在咫尺,然后慢慢的伸出了修长如玉的指尖。   有那么一瞬间,聆听着空灵的歌声,阿芙拉也情不自禁的身体向前倾了一些,在轻轻的触碰了一下海妖指尖后,又重新将手笼带了袖子里,就好像那是一个阳光下虚幻的气泡一样。   安格斯侧过身去,凝视着身边的黑袍少女一举一动。   海妖依旧转动在她面前转动着曼妙的身姿,长长的黑发像是海藻一样,在水的波纹与歌的尾音当中飞扬,眼角余光中的无声凝睇,比任何言语都温柔。   阿芙一动不动的坐在椅子上,神色平静,蔚蓝色的眼底有种岿然不动的冷漠,和周围那些正在小声惊叹、反复触碰幻影的观众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歌曲不合喜好?还是你不喜欢海妖?”安格斯重新将目光转向面前的幻象,问道。   “没有,我当然很喜欢……”阿芙拉停顿了一下,又微微诧异道:“……您怎么会这么问?”   “你并不投入乐曲,还很抗拒。”安格斯又说道。   “……”   考虑到不能不给邀请者的面子,特别是这个邀请者还是堂堂光明神,阿芙拉开始思索着要怎么夸赞这场音乐会。   可惜她的艺术细胞和生活情趣实在是零,想要夸奖,一时间脑子里面冒出来的,只有“音乐很好”“海妖很好看”这种大白话,想要来一点精准的艺术点评,纯属做梦。   早知道会遇到这种情况,当初梳理记忆的时候,她就不应该将所有人文、艺术、情感类的知识都像是扫垃圾一样,扫进潜意识里。   “……歌真的很好听,我也很喜欢。”阿芙拉说道。   她能从周围观众的低声聊天里,知道这是一首非常有名的、在音乐历史上堪称里程碑一样的著名歌曲,也确实名不虚传,听着就让人心醉神迷。   “这首歌每个月的月中都会演唱一次,只是像今天一样的由海妖缇娜亲自表演很少见,但   还有很多优美少见的乐曲,都可以在这个音乐厅里听到,你如果喜欢,可以常常来这里听。”安格斯说道。   阿芙拉摇了摇头,说道:“用不着。”   “你不是喜欢听吗?”安格斯问道。   “就算是喜欢,今天晚上听过一次,以后慢慢回味也就足够了,没有必要把时间浪费这里。”阿芙拉说道。   安格斯微微拧起了眉心,又很快松开。   “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算浪费时间,人这一生,哪怕有再崇高的追求,也应该把一部分分给自己的灵魂。”安格斯平静的说道。   阿芙拉动了动浓黑的眼睫,紧接着看向了身边的安格斯。   深海冰冷暗淡的光线下,那张温和耐看的青年面孔显得很陌生,只有那双冰蓝色的眼睛一如既往,水光粼粼的波纹落在他的白袍上,洁净无尘。   阿芙拉皱紧了眉头,眼神闪过一丝困惑,就像是在看一个难解的谜题。   音乐厅里的演出结束之后,阿芙拉和身旁的青年一起随着人流慢慢离开。   身侧路过的每一个人,都在赞叹着刚才结束了表演,不分种族的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灿金色的阳光照射而下,空气里充满了安宁、和乐的氛围。   走在这样的人群里,阿芙拉忽然想到了最后一次见到伊琳娜时,她说着将来要一起来精灵国度定居,一起用炼金术赚取金币,一起建法师塔。   那时候落在脊背上的泪水温热潮湿,过了这么久也像是没有散去一样。   听完了这场音乐会之后,时间还很早,安格斯又带她去了很多地方,有法师塔群里来来往往的大法师们正在做实验,他们的炼金术登峰造极,可以在半空中短暂模拟出小型的太阳,还去了极富盛名的一家餐厅里,品尝了那里的碳烤狮鹫肉排。   阿芙拉不明白祂究竟想做什么。   银发青年寡言少语却态度温和,好像当真只是心血来潮,带着一个普通人类来体验生活的乐趣而已。   就这样不知不觉间,已经到子夜了。   阿芙拉发现一路闲逛着,她又走到了音乐厅附近。   巨大   八音盒形状的音乐厅外,是连绵的洁白台阶,走下台阶后是一个空旷的广场。   广场中央的喷泉和许愿池里,堆满了亮晶晶的金币和银币,传说在这里丢下一枚硬币后许愿,无论是什么愿望都可以实现。   夜风习习。   阿芙拉坐在喷泉的边上,看着许愿池的金币在黑暗中,闪烁着动人的涟漪波光。   “你要不要许愿?”安格斯问道。   “我不相信这一套,这个喷泉里面又没有什么神秘魔力,也没有哪位神明赐下祝福。”阿芙拉不感兴趣的说道。   “在这方面,你和你的妹妹伊琳娜天差地别。”安格斯说道。   阿芙拉沉默了几秒,然后挪开视线,看着广场里来来往往的行人说道:“……她在光明教廷怎么样?我听说伊琳娜受到了您的喜爱。”   安格斯回想了一下那个名字叫做伊琳娜的人类少女。   祂的化身在上次离开地狱之后,就出于好奇,去看了阿芙拉的妹妹。   前半生坎坷流离的命运,让那个少女的精神变得敏锐紧张,像是一张无时无刻不在拉紧的弓弦,而在去了光明教廷之后,这张弓弦终于得到了放松的机会。   伊琳娜在光明教廷的圣地里适应的很快,似乎要将正常人的生活一口气补回来一样,她对任何生活的细节都满怀热情。   教廷训练之余,不管是去贫民窟里救治乞丐、聆听教团歌曲欣赏艺术、还是在光辉节里和教廷里的厨子一起搭建糖果屋,伊琳娜都会兴致勃勃又认真无比的去尝试,祂在天界向圣地投去目光,偶尔也会感觉到那种认真生活的热情。   就好像生命是一件美好无比的事情一样。   银发青年将这些讲给了身旁的黑袍少女听。   阿芙拉的唇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伊琳娜也和我说起过你。”银发青年说道。   “她怎么说的?”阿芙拉问道。   考虑到上次的不欢而散,伊琳娜大概没说什么好话。   银发青年坐在她的旁边,眼底有种温和的光,平静说道:“她说最后和姐姐分离的那一天,自己说了很多气话,   没想到分离来的那么快,连弥补的机会也就没有了,也说等她成为强大的红衣主教之后,就去找你,将你也从地狱国度里带走。”   阿芙拉哑然失笑。   “她可真蠢,我看起来哪里需要人帮助了?”阿芙拉说道。   “伊琳娜说,你很强大,不需要别人的帮助,但是你在地狱国度里生活太久了,已经把弱肉强食当成理所当然,但她相信,你心里其实不喜欢那种生活……”银发青年停顿一下,指向了面前的人流如织、欢声笑语,“……你看,这样的生活美好吗?”   天空上,魔法烟花绽放了。   无数姹紫嫣红的色彩在黑夜之中散落,甚至掩盖住了月光与星光的风采,在短暂的停顿后,又纷纷扬扬的坠落消失,像是一场盛大的流星雨。   “……”   地面上,喷泉边的阿芙拉微微挑眉,轻柔的微笑里也带着冰凉的意味,说道:“所以这就是您今天的目的?想要试图来感化我这个来自黑暗的女巫?”   银发青年否决了。   “不,我没有想过要感化你,那很可笑。……”安格斯沉默了一下,又说道:“……但我确实希望你能脱离地狱国度,阿芙拉,那样的生活太累了,你还是这么年轻的人类,应该过上更值得的美好生活。”   很多人会羡慕钦佩故事里的传奇英雄,恨不得以身代之,却见不到他们身上血迹斑斑的伤口,那一路前行的道路像是在荆棘烈火里行走,疼痛而无路可退。   而现实里,还有更多的人满含信念,却倒在了半途当中,受到多少折磨的无人知晓,像是夜色中转瞬即逝的流星。   阿芙拉很好。   祂也会为那宏大的信念而惊叹感慨。   但祂依旧希望面前的人类少女,过上更加平安喜乐的生活。   “也许有些事情,你可以让更加适合的人来承担,比如说……我。”银发青年说道。   阿芙拉从温泉边站起来,凝睇着祂冰蓝色的眼睛,在短暂的一次呼吸之后,轻轻地摇了摇头。   她不相信。   白昼之光,岂知夜色之深? 第48章   清晨, 阿芙拉从音乐厅的广场前离开,回到法师小屋。   法师小屋前,一老一少两个精灵对坐在藤蔓长廊下, 共同品尝水果花茶, 负责这一片法师小屋出租的精灵站立在一旁, 弯腰等待吩咐。   罗斯洛丽安禁止传送法术的使用。   阿芙拉低头披着带兜帽的斗篷, 匆匆走过人工湖泊上的木桥,一抬头, 就看到了这两位等待的客人。   ——精灵尤利尔, 还有另外一位面孔印在了精灵金币上的、德高望重的帝国执政官泽维尔。   “如果不是因为最近大肆整理到来罗斯洛丽安的外来法师人口,然后查到了一张我签过名字的居住许可证, 我还不知道阿芙拉你已经来到精灵国度了。”年轻漂亮的精灵握着手中的花茶杯, 以手支颐, 语气不冷不热的说道。   他们当初在光明国度的战场上结下的交情,其实已经不算单薄了,可是阿芙拉离开时, 却连一句道别都没有。   那时候他隔了半个月再去找人,才发现阿芙拉已经人去楼空, 连一张道别的纸条都没有留下来,负责清扫的女仆说,那位法师似乎是去找自己的导师了。   想到这里, 感觉受到了轻视的尤利尔就越发感觉到了不悦, 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等着阿芙拉的歉意。   可左等右等, 只等到了空气里的一阵沉默。   尤利尔抬头看去,只见精灵帝国的最高执政官不知何时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直勾勾的看着对面的年轻少女瞧。   白色法师兜帽下, 那张历经风雨而岿然不动的睿智面孔上,罕见的露出了一丝震惊错愕。   而对面黑袍少女脸上的神色也很……复杂?   阿芙拉向前一步,将手放在胸口前微微鞠了一下躬,幅度小的几近于无,然后面色如常的说道:“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了,您居然还能一眼就能认出我。”   执政官洁白的眉毛动了动,带着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个苦笑,说道:“虽然人类的生长速度很快,但你的五官轮廓,还是能看出小时候的影子。”   尤利尔从椅子上站起来   ,奇道:“大人,你和阿芙拉认识?”   执政官稍微侧了一点身体,对尤利尔询问道:“虽然公爵阁下您的私事我不便多问,但出于此刻的特殊情况,我还是想多嘴一句,您是否知道她其实来自于地狱国度,不久前,已经是雷霆洞穴的首席法师。”   尤利尔脸色巨变,盯着阿芙拉苍白而精致的面孔,眼神一瞬间古怪得难以形容。   地狱国度是什么地方?雷霆洞穴又是什么地方!   先不说地狱国度本就是地狱的附庸,只但说雷霆洞穴,在那头有着神明级别实力的黑龙带领下,雷霆洞穴早就成了一个“黑暗法师训练营”,每年不知道为地狱输送多少新鲜血液!   从那里走出来的法师,比九大国度上穷凶极恶的通缉犯还要危险,这已经是一条公认的常识了。   更何况,拥有什么样疯狂手段的人物,才能在雷霆洞穴那种地方当上首席法师?   “……执政官说的是真的?”尤利尔问道,语气里有一丝不可置信。   阿芙拉没有看尤利尔,也没有回答,面孔毫无表情,对执政官说道:“没想到精灵国度的消息如此灵通,连这种小事都知道。”   “那里的动向,从来都需要九大国度上的人谨慎对待,不然稍有不慎,就是一场灾难,只是我没有想到情报里说的那个阿芙拉,居然会是你,更没有想到会在罗斯洛丽安里见到你。”执政官用老年人特有的苍老疲倦声音说道。   阿芙拉抬头看了一眼远方。   罗斯洛丽安里,今天早晨巡逻的精灵守卫比起前几天多了一倍零三人,附近的法师小屋附近,也有其他租住的来客被精灵法师拦下了询问。   发生什么事了?   “是真的……”阿芙拉这才看向一旁感觉受到了欺骗的年轻精灵,淡淡说道:“……我出生在地狱国度,十岁时加入雷霆洞穴成为法师学徒,十三岁时献祭了我的一个同僚,从此成为死亡之神的祭司,大约两年前,你会在地狱战争的前线上见到我,是因为那时候我得罪了自己的导师,被他放逐到了战场上。”   “哒!”   尤利尔   手指一松,盛满水果花茶的陶瓷杯落在地上,摔成一地碎片。   阿芙拉看也没看他一眼,问道:“你们这次来,有什么事?”   “皇宫当中有一样珍宝,在昨天晚上被偷走了,罗斯洛丽安正在彻查所有可疑的外来者,我来的原意,是为了亲眼确认每一个人的可能性,而公爵阁下来,是为了见见他的朋友——也就是你。”执政官解释道。   “那现在的意思呢?”阿芙拉说道。   “……”执政官伸出手,将尤利尔轻轻的带在了身后保护,说道:“那件遗失的珍宝没有寻找到之前,任何人都有可能是窃贼,罗斯洛立安彻底封闭……很抱歉,但是以你的身份,恐怕需要暂时性的看管。”   阿芙拉眼底流露出一丝讥讽,说道:“就像是犯人一样?如果我不愿意呢?”   “不至于,但我希望能够好好款待你,阿芙拉,你可以像是在法师小屋里一样生活,如果有什么要求,也可以尽管提出来。”执政官有些抱歉的说道。   他没有说不愿意后会怎么办,只是将那双带了细腻皱纹的修长手指从袖子里伸出来,搭在了身前的宝石权杖上。   气氛凝滞。   就在这时,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默默消化这个震惊消息,没有开口的尤利尔说话了。   “让我们这几天待在一起,叙叙旧吧,如果她有什么不对,我也会第一时间通知您和伯父。”尤利尔低声说道。   两个人一起诧异道看向他。   尤利尔瞬间不悦起来,说道:“怎么?难道以我的身份,还不配和你相处几天?还是说,我会跑去和那个小偷勾结在一起?”   “当然不是,公爵阁下,这是个很好的提议。”执政官说道。   “可以。”阿芙拉说道。   年老的精灵执政官很快前往皇宫,向精灵王汇报事件进展去了。   又是一天过去,傍晚的彩霞下,法师小屋前的两个人对着无言。   精灵坐在落满碧绿藤蔓的长椅上,望着对面人类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面孔像是笼罩了一层寒霜,几次欲言又止的想要质问,又在最后   一瞬间咽下了嘴巴里的话。   精灵是一种纯粹而又固执的种族,对于感情有种莫名其妙的偏执,有些精灵在受到感情的背叛之后,甚至还会忧郁而死。   阿芙拉坐在另一边,看着天边变幻莫测的光影,没有给精灵一个眼角的余光。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最终尤利尔问道:“以前的事我不问,现在你一个黑暗法师来精灵国度,是为了什么目……”   阿芙拉忽然回眸,抬起指尖在唇角边,蔚蓝色的眼睛一片深沉。   那是两年前他们在战场上配合时,经常使用的一个手语,代表着收敛气息、绝对安静。   安静!   尤利尔咽喉猛然一卡,咽下了下半句质问。   那纯粹是一种本能反应,在思想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时,身体就已经本能的完成了一切。   空气里,风声沙沙作响。   没有任何异常。   尤利尔这才意识到现在已经不是在战场上了,心中怒火熊熊上升,刚想站起来发作,眼前就瞬间一花,一声金铁交击的声音作响,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叮咚——!”   蛇形短剑与长鞭半空当中交锋!   阿芙拉退后到藤蔓架子上又瞬间落下,抬手将精灵往后硬生生拽了数十远远,紧接着手指松开放下精灵。   尤利尔反应很快,在半空中一个凌空翻转,稳稳落地的一霎那间,散发着淡淡绿色荧光的弓箭也蓄势待发,箭尖一点寒芒对准了自己刚才坐着的长椅上。   “滚出来!”尤利尔冷声说道。   藤蔓架子下的长椅空空荡荡一片,也没有任何人的气息。   精灵的尖耳朵动了动,年轻俊丽的面孔上,流露出一个不屑的微笑。   “废物,难道以你的力量,只有胆量偷袭,却没有胆量正面交战?”尤利尔轻笑着讥讽道。   闭上眼睛感受了周围近万米气息,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阿芙拉看了一眼尤利尔,平静说道:“亡灵,九阶。”   或许还精通空间类法术。   哦,九阶。   尤利尔沉默了一瞬间。   :   “……正面交   战是我开玩笑的,偷袭很好,对付我其实不需要认真。”年轻俊美的精灵在认真说道,同时手持弓箭一步步后退。   阿芙拉“……”   阿芙拉刚想说什么,下一秒,那个隐藏在虚空当中的亡灵又一次开始了偷袭!   尤利尔抬头望去,只见半空当中,无数细小又破碎的灰色刀刃不断在空气当中浮现,又被阴影裹挟着归于虚无,狂暴的气流像是冲击波一样,瞬间将周围的十几栋法师小屋化齑粉!   紧接着,这样精纯庞大的魔力又撞上了周围的魔法屏障,激起无数流光后一路向上,让天空上的白云被瞬间清空出一块规整的圆形!   那样的千钧一发之际,尤利尔其实全靠了身上顶尖的炼金装备,才勉强护住自己毫发无伤。   半空,那些灰色的刀刃碎片又很快消失了,一道灰色的影子踏着法师小屋的砖石废墟向远方逃遁而去,几乎只在一眨眼间消失不见!   他的目标似乎只是为了偷袭而已,一击即毕,毫不停留!   尤利尔从倒塌的废墟中站起,看着那个刺客逃离的方向,神色震撼莫名,说道:“我什么时候招惹了这么强大的敌人?”   阿芙拉紧紧盯着灰色影子离开的方向,瞳孔微微收缩,低声说道:“不是冲你而来的,那个亡灵想杀的是我。” 第49章   太阳彻底落下去了。   最后的晚霞悬挂在天边, 落在连绵起伏的山峦上,形成一道清晰的黑线。   细碎的脚步声和盔甲相撞的声音传来,那是精灵帝国的守卫正在破开魔法结界迅速赶到。   可是那道灰色的影子消失的更快!   阿芙拉站在倒塌了一半的雕像上, 回头看了一眼正摇摇晃晃捂着胸口爬起来的尤利尔, 说完那句话以后, 几不可察觉的迟疑了一瞬间, 紧接着就追了上去!   可就在这时,精灵帝国的守卫也到了!   倒塌的砖石废墟里, 无数藤蔓与花草飞快成长, 几乎只是转瞬,方圆几千米的距离内就已经是一片幽深树林。   葳蕤茂密的藤蔓交织成碧莹莹的一片, 又攀爬至半空当中, 在电光火石间, 挡住了阿芙拉的去路!   半空中,身着黑袍的身影迅速被拦截,紧接着向后倒退几步!   流光飞来, 数十个身着轻便精金铠甲的精灵出现在半空当中,以一种互不干涉又随时可以配合的奇妙位置站立, 紧接着同时弯弓上箭,冰冷的长箭上下封锁了所有她有可能躲避的部位。   “站住,人类!”为首的精灵冷冷说道。   他们是帝国皇室的护卫队, 也是精灵精锐当中的精锐。   盯着眼前碧绿嫩叶结成的大网, 阿芙拉眼底闪过一丝不耐,手指也慢慢的落在了腰间的短剑上。   为首的精灵神色冷峻, 至少是九阶的强者,周围的精灵实力也在八阶。   他将手中的弓箭又向上挪移了一点,稳稳的对准了她的喉咙, 说道:“如果软禁没有用处的话,那就和我们去一趟皇宫吧,这位来自地狱国度的黑暗法师。”   “布拉德利,放下你手中的箭!”   尤利尔捂着胸口,一瘸一拐的冲过来说道。   “公爵阁下,这……”   形容狼狈的精灵用手背擦了擦脸,暴躁的抹下一把刚刚在废墟里粘上的泥土点子,紧接着挡在了阿芙拉和精灵守卫们的中间。   “不是她,刚才是一个神秘的亡灵发动偷袭……”停顿一下,尤利尔又说道:“……精灵皇族有   秘术追踪敌人,我和你一起去追。”   前半句话是对这些来自精灵皇宫的王室守卫说的,后半句话是回头对阿芙拉所说。   时间紧迫,容不得半点耽搁。   尤利尔说完之后,就立刻咬破了自己的指尖,滴在了一粒种子上。   种子飞快生长,一朵碧绿色的八角莲缓缓绽放,悬浮在尤利尔的掌心,在空气旋转一圈以后,正西方的花瓣枯萎凋零。   “快点走,秘术只有我才能够维持,而且最多只能再持续半个小时。”尤利尔迅速说道。   “很危险。”阿芙拉提醒道。   “别浪费时间了,赶紧走!”尤利尔说道。   阿芙拉没有再废话下去,一手拉紧了尤利尔的胳膊,另一只手发动了短距离闪现传送门。   另一边,终于反应过来的王室守卫队队长立刻说道:“太危险了,让我来,公爵阁下,请想想您伯父的心情——陛下绝不会允许您这样做……”   尤利尔站在传送门前,转头呵斥道:“去继续保护罗斯洛丽安的子民,布拉德利,这才是你的本职工作!”   冷峻精灵向前的脚步一顿。   阿芙拉带着他消失在了传送门里。   可惜即便有来自精灵皇族的秘术追踪,他们依旧跟丢了敌人。   那朵八角莲不是万能,只能给出一个敌人离开的大方向,而阿芙拉的短距离传送门固然可以大大节约赶路时间,可是只要稍微走过头,就得重新回到原点,继续评估方向。   八角莲枯萎时最后指出的方向,是一个人来人往的拍卖会大门口前。   这里已经是另外一个城市了,距离罗斯洛丽安大约有几百公里的距离,但依旧是精灵帝国的领土。   已经是晚上了,但拍卖会的大门口前依旧人声鼎沸,魔法灯从一扇一扇晶莹剔透的玻璃窗户里照耀出来,让这栋庞大奢华的巴洛克式建筑光亮如同白昼。   两扇洁白的推拉式大门向左右开放,身着制服的猫耳朵女仆一边露出甜美的微笑,招呼走进拍卖会的客人,一边向台阶下投去困惑狐疑的目光。   那两个人走出传送门以后,一直   站在原地没有动。   “要不要进去?”尤利尔问道。   拍卖会里头也许什么都没有,但这是最后的线索了,如果不进去,那么今天晚上的追踪算是彻底失败。   阿芙拉伸手拉开自己的黑色兜帽透透风,仰头看着这栋建筑,手指下意识的交叠在了一起,并且发出规律的敲打声。   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一心二用,观察记录走进这栋建筑参加拍卖会的客人时,阿芙拉顺便思索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情。   这个亡灵是来杀她的,阿芙拉非常能够肯定这一点。   最开始第一次袭击时,她以为是尤利尔招来的这个神秘亡灵。   尤利尔是精灵帝国的王室旁支,论起继承人顺位的次序来说,仅次于精灵王亲生的那几位公主王子,罗斯洛丽安这两天又出了变故,不管这背后有什么内幕,招惹来刺客正是一点也不奇怪。   但亡灵的第二次袭击,是明摆冲着她自己来的,而且一开始就是杀招,丝毫不留余地,如果不是她已经突破九阶,恐怕会当场丧命。   现在仔细想想,大概亡灵第一次偷袭尤利尔,只是为了杀人灭口,免得这位精灵帝国的公爵冲出去叫人之后,会招惹来围攻。   十分钟以后,阿芙拉说道:“我们也进去参加拍卖会。”   就像尤利尔说的那样,这是最后的线索了。   拍卖会其实有很多对于人员身份的限制,并且需要经过长期的考察和审核,确定一个人的实力、身份和金钱之后,才能允许他们参加拍卖会或在会上拍卖东西。   但他们要临时加入这个拍卖会的过程当中没有受到太多阻拦。   尤利尔身上有来自于精灵帝国皇族的血,属于黄金种族,也是最高等级的精灵,在精灵帝国统治的领地当中,即便不知道他的帝国公爵身份,仅凭血统,也足够让所有人尊敬了。   而作为一个九阶法圣的阿芙拉更无需多言。   只是这中间还发生了一个小小的插曲,那就是招待客人的猫耳女仆,似乎将她当成了一个年龄很老的强者。   很快,阿芙拉就和尤利尔坐在了这场   拍卖会最高等级的包厢里,俯揽下方所有参加拍卖的客人和珍宝。   这场拍卖会很辉煌、很盛大。   各种各样来自九大国度,甚至还有天界地狱的珍宝像流水一样端上来,又在一个半人马的煽动下,拍出让现场沸腾的天价,让气氛推上一个新的高潮。   明亮的灯光下,到处都是客人在窃窃私语,或者是捧着印满了今晚拍卖珍宝的小册子翻开。   处在这样的气氛下,就算心里还一直惦记着罗斯洛丽安发生的事情,尤利尔的心情也不知不觉地放松了一点。   下面的拍卖会上,这时候又端出来一件珍贵的银龙皮斗篷,年轻的精灵靠在栏杆上,向下看去,随口问道:“你有什么想要买的东西吗?”   阿芙拉正低头飞快翻看和记录这本介绍拍卖会珍宝的小册子,翻过一遍没发觉异常之后,抬头说道:“没有,而且我的金币不够。”   她倒也不是缺钱,光从冥河边一路狩猎来的魔物部位,拿到拍卖会上,就是足以让所有术士激动的一大笔炼金材料了。   只不过金币在地狱国度并不算流行,所以她准备不多,来到精灵国度后,只是够日常花销而已。   但这句话显然容易让人误会。   包厢的角落里,看惯了有钱强者的女仆毛绒绒耳朵一动,投来诧异而微微鄙夷的视线。   阿芙拉就在此时向猫耳女仆看去,将她的表情看的清清楚楚。   猫耳女仆慌忙收回了视线,重新低头。   阿芙拉将小册子放在玻璃桌上,发出咚的一声响声,猫耳女仆吓得浑身抖了一下,正开始考虑要不要出口道歉,就听见她说道:“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猫耳女仆犹犹豫豫的走了过来。   “今天晚上,这里一共有几场拍卖会?”阿芙拉问道。   “只有现在这一场,大人。”猫耳女仆说道。   “那么,所有的客人都在这里了吗?”阿芙拉又问道。   “是的。”猫耳女仆说道。   紧接着,阿芙拉又问了很多零零碎碎的细节,比如说这栋建筑大概的布局,平常她们工作的时间,还有拍卖会场上,一   般会用来什么样的商品?   这些都不是秘密,花点时间打听就能听得到,猫耳女仆都一一照实回答。   听完以后,阿芙拉唇角向上翘了翘,黑色的发梢落在侧脸与肩头,露出了一个极是动人的微笑。   紧接着招了招手,对附耳过来的猫耳女仆说道:“去将你的上司叫过来,我有一些拍卖的细节想要和他谈。”   猫耳女仆弯腰提裙,行了一个优美诱惑的礼仪,然后走出包厢。   靠在栏杆边的尤利尔这才高傲的瞥来,淡淡问道:“谈什么细节?”   阿芙拉身体动了动,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在沙发上,一一看过那些封闭的包厢,平静说道:“这里的客人人数不对。”   按照比例来推断,这场拍卖会上的客人人数少了至少三分之一。   刚才在门口停留的十分钟里,她观察了不少面孔走进拍卖会里,其中至少有三分之一没有出现在这个现场,如果说那些平平无奇的客人是全都在高等级包厢里面,那也太过巧合了。   阿芙拉解释给了尤利尔听。   “那么多人的面孔,你看一遍就记住了?”尤利尔说道,露出了怀疑的神色。   阿芙拉看了年轻精灵一眼,奇怪道:“我是一个法师,如果连这都做不到,那还不如去当只需要动肌肉的战士,或者是只会玩花草的女巫。”   长效记忆做不到,但短期记忆一下当然可以。   “……”尤利尔说道:“你现在说话的语气,确实非常法师。”   他突然想起了自己伯父形容法师时说的话。   ——所有的法师都是傲慢的,最让人痛苦的一点是,他们丝毫不认为这是傲慢,而是常理。   尤利尔想他亲爱的伯父了。   阿芙拉没有对尤利尔说,更重要的一点是,这家拍卖会太符合流程了。   没有一件商品的来源不是光明正大,没有一样定价不是合情合理   她不明白文明有序的精灵帝国是否有潜规则?但如果是在地狱国度,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简直是把“弄虚作假”四个字写在了头顶上,完全可以直接拿出去定罪了。   很快,一个   身穿洁白长袍,胸口前别了一颗绿宝石胸针的木精灵就走了进来。   他首先对依靠在栏杆上边,神色厌倦而傲慢的尤利尔鞠了一躬,然后转过身来,问道:“大人,听说你有事情找我?”   阿芙拉稍微坐直了一点身体,伸手在对面的长椅上点了点,示意木精灵坐下来说话。   “是的,我有一件珍宝想要拍卖。”阿芙拉微笑说道。   “您选择白金拍卖行,让我感到不胜荣,那么,我这就立刻叫鉴定师过来?”木精灵说道。   “我要拍卖的商品,不适合出现在光明正大的场合。”阿芙拉说道,紧接着拿下蛇形短剑,轻轻的放在了木精灵面前的桌子上。   木精灵立刻站直了身体,低头仔细观察这柄短剑,眼睛微微发亮。   “这是……?”木精灵说道。   “我的战利品,一个九阶的死亡之神祭司留下的短剑。”阿芙拉说道。   每一个死亡之神祭司的诞生,都是在亲手杀死他人时,得到了死亡之神莫罗加赐下的力量,同时,那一瞬间使用的武器同样会受到死亡之神祝福,可以称得上是神器。   这样得到的武器,会随着死亡之神祭司力量的日渐壮大而进化,越高阶的祭司,被杀死后留下的武器威力就越是恐怖。   这个木精灵的脸上立刻露出了心动的表情,但迟疑了一瞬间后,还是委婉的拒绝了。   “我很抱歉,但这样的商品,并不适合出现在精灵国度。”木精灵说道。   阿芙拉微微挑眉,说道:“我相信贵拍卖行不会只举行这一场拍卖会。”   “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木精灵笑容不变的说道。   你来我往的话语交锋一直进行了很长一段时间,一直到尤利尔不耐烦的开始在包厢里来回渡步,这个木精灵才下定决心,带着两个陌生人前往那个秘密拍卖会。   在这个过程当中,阿芙拉也为此付出了一些利益,比如说答应了木精灵极高的抽成利润,以及写一纸保密的契约。   等一切条件达成以后,木精灵优雅地向外伸出了手,鞠躬说道:“那么,请让我带二位前往一个全新的、   神秘的地下世界。”   阿芙拉停下脚步,看向尤利尔。   “怎么了?”尤利尔问道。   “那个亡灵来杀的是我,要追查也是我的事情,你没有必要跟过去。”阿芙拉说道。   “你勉强算我半个朋友,我应该……”尤利尔说道。   话说到一半,阿芙拉就打断了他,“你不是我的朋友。”   一瞬间,空气好像冻结一样,尤利尔的嘴角不快的紧紧抿起,几秒后勉强说道:“你是来自地狱国度的法师,我还有看管你的责任。”   “那你可以在这里等到我回来。”阿芙拉说道。   尤利尔纹丝不动。   阿芙拉的神色有些不快,冷淡的说道:“那你就跟着好了,如果受伤或死了,请不要向我抱怨和求助。”   这个“神秘的地下世界”果真在地下。   阿芙拉跟在木精灵的身后,低调的离开了这个人声鼎沸的拍卖会,七扭八拐的走过无数暗中通道以后,到了一个静悄悄的地下大厅。   这里也是一个拍卖会。   大厅的椅子间隔都很遥远,隔开了充分的距离,坐着的每一个客人都用不同的手段伪装了自己的面孔,用手语表达自己的价格,台上拍卖师的声音也有气无力,只是懒洋洋的说出商品名字、报价,然后等待客人出示价格而已。   台上,几个年幼的、面容稚嫩精致的精灵正在被拍卖。   尤利尔脸色寒冷,袖子里的拳头缓缓握紧。   阿芙拉用手指碰了碰他,示意不要轻举妄动,然后挑了两把相邻的椅子和他坐下。   “等回去之后,我就禀告陛下,让他来彻查这里的拍卖行和奴隶交易。”尤利尔用寂语说道。   “这些事情,等平安回去再说。”阿芙拉用同样的方式说道。   那个亡灵究竟在哪里?   拍卖会上,一件又一件骇人听闻、在正常的精灵帝国当中绝不会出现的商品出现,又被这里的客人买走。   在这些商品里面,最让尤利尔无法忍受的,是许多精灵、或者是有精灵血统的漂亮幼崽出现,落在那些幼崽身上的目光垂涎到令他恶心。   这一次的尤利尔哪   怕有阿芙拉的警告也没有忍住,出手拍下了绝大多数的商品,但这又引起了在场很多黑袍兜帽下,不怀好意的视线。   阿芙拉站起来,冷淡的环视了在场一圈,紧接着打了个响指,让自己的椅子与尤利尔靠近,又释放出了九阶强者的威压。   下一秒,黑暗特有的冰冷气息笼罩了全场,不少椅子上的客人都传来了闷哼声。   周围的目光又重新收了回去。   就在这场拍卖会进行到尾端的时候,最后一个商品被推上来,淡淡的亡灵气息顿时笼罩了全场。   被推到高台上的依旧是一个精灵,只是,她已经不算是活着了。   这个年轻漂亮的精灵有着绸缎一样的浅银色长发,清新的碧绿色眼睛和秀丽面孔,坐在高台的椅子上面,神色木然,四肢一动不动。   阿芙拉抬头盯着这个精灵,神色开始凝重起来。   这是人偶娃娃。   来自地狱的特产之一。   “莫妮卡。”   尤利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着台上的精灵,脸色不可置信,又一次重复了她的名字,“……莫妮卡。”   “你认识她?”阿芙拉问道。   “她是我的朋友,一年前离开罗斯洛丽安去游历了。”尤利尔说道。   尤利尔特殊的举动终于惊动了这里的守卫,有人开始走过来,礼貌的请他们离开这场地下拍卖会。   尤利尔面无表情的看了这个木精灵一眼,紧接着伸手推开,翻身上了拍卖的高台,抱起了莫妮卡向外走去。   这个破坏规则的举动,简直就像是像一锅沸腾的油里面倒了水一样,瞬间引爆了全场。   黑暗的地下大厅里,无论是拍卖行的主人还是客人,都团团围绕在了高台下,将武器对准了尤利尔。   杀人灭口,无需多言。   阿芙拉同样走上了高台,站在尤利尔前,眉间死亡之神的黑色羽毛徽记一闪而逝,紧接着瞳孔也像晕染一样,变成漆黑一片。   她抬起手来,一道闪光划过蛇形短剑从不远处的房间飞来,那危险无比的气息让众人退避,硬生生在人群当中分出一道空白。   战斗一触即发。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剧烈而又刺目的白光从穹顶落下,将整个宽阔的地下大厅劈成了两半!   头顶,魔法灯斑斓明亮的光芒落下,外面城市里的喧嚣一瞬间传入了这里。   “看来我差点来晚了。”一道苍老的声音说道。   阿芙拉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身披白袍的苍老执政官与身旁的银发青年从容走来。   接下来的事情变得很好收拾,至少这些“客人”,都一个一个的被执政官带来的守卫拖出去审判和调查了。   但这些事情缓解不了尤利尔的心情,他叫着怀中精灵的名字,却得不到半点回应。   “别叫了,她已经被做成了人偶娃娃,是一种亡灵生物的变种,就像是一个漂亮的装饰品一样,从此以后既不能活动,也彻底失去了自主意识。”阿芙拉垂下眼睫说道。   尤利尔脸色变得惨白,愣了两秒,冲去找执政官了。   银发青年走到了她的身边,轻声问道:“你怎么知道这是人偶娃娃?”   这是莫罗加研究出来的亡灵法术,除了他和莫罗加自己,很少有人清楚这种亡灵生物的特性。   “我在地狱国度的时候,遇到过一个黑发青年,是他告诉我的。”阿芙拉说道。   听到黑发青年四个字,安格斯微微蹙眉,神色渐渐严肃。   “他还说……”阿芙拉罕见的有些迟疑,但还是说了下去,“……他还说,自己是死亡之神莫罗加的私生子。”   安格斯的表情瞬间变得很复杂。 第50章   “私生子?”安格斯重复了一遍, 语气里带着微微的不可置信。   阿芙拉肯定的点了点头。   “他虽然和很多女神都关系暧昧,但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有子嗣诞生,这还是第一次, 我想我知道了……”   银发青年轻轻颔首, 若有所思。   阿芙拉避开银发青年的身体, 走出幽暗的地下大厅, 然后抬头向天空看去,只见到群星闪烁, 组成一个个璀璨的星座。   黑暗长夜里, 漫天星光烂漫。   每一个星座,都代表了不同的神祇, 星光和地面上斑斓迷幻的魔法灯光交相辉映, 组成一幕无比繁华的安宁景象。   远方树叶簌簌作响, 响起了执政官和尤利尔的低语,紧接着就是压抑的哭声传来。   阿芙拉也听见了,皱着眉头又向相反的方向走了十几米, 跳到了拍卖会高大的巴洛克式弧形穹顶上,在光芒照射不到的阴影里持剑坐下。   拍卖会的大门前, 一个九阶精灵警惕的望来一眼。   人偶娃娃,其实她也并不了解。   死亡之神的宫殿里有很多这种装饰品,被摆成了栩栩如生的造型, 举着花束或者是捧着托盘, 脸上温柔带笑,伸手触碰那些人偶娃娃的时候, 还能感觉到皮肤上面的温度。   很漂亮,但是没什么战斗力,没有实际用途。   黑发青年曾经有一次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 要将她也做成人偶娃娃。   她也是因为这句话,才去特意记下了这种人偶娃娃的情报。   想到这里,阿芙拉将手指插入额头的黑发里,深深的按了下去,苍白的面孔上,闪过一丝丝压抑的怨恨。   ——凭什么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就能如此践踏脚下的蝼蚁?   拍卖会里,到处都是乱哄哄的一片。   帝国执政官的突然到来让很多人都大吃一惊,在黑暗拍卖会和奴隶交易被查出来以后,拍卖行里的人人自危,看不见的躁动和混乱在空气当中爆发,到处都有人偷偷摸摸溜走,还有被反转双臂压在地上的客人和主使者,想要趁机偷袭,最   后一博。   幸好执政官带过来的精灵都是精锐,虽然过程当中出现了很多波折,但过了几个小时后,拍卖行里的所有人都一网打尽了。   阿芙拉还在那些带了魔法枷锁的人群里面,看见了之前的那个木精灵和猫耳女仆。   在这个过程当中,阿芙拉也终于明白了精灵们为什么会及时赶过来。   执政官是正在带领他们追查失踪的精灵幼崽下落,顺藤摸瓜的查到了一个亡灵法师,又一路追逐到了拍卖行。   能够在关键时刻劈开地底大厅,间接阻止了她和那些客人的一场战斗,纯属巧合。   然后,身披白袍的执政官泽维尔走了过来。   连续几日不眠不休的调查让老者看起来很疲惫,他用手指揉揉太阳穴,强打起精神说道:“阿芙拉,你的事情,我听有尤利尔说了,但是拍卖行里,我没有见到那个神秘亡灵,或者是与亡灵有关的线索,等到把这些人带回去审问之后,有后续的消息时,我会通知你。”   “真是多谢了,但您是精灵帝国的执政官,日理万机,不需要与毫无关联的人多打交道,比如说我。”阿芙拉说道。   “……我很抱歉,当年一走了之,答应过带你离开地狱国度,却最终没有做到。”执政官说道。   阿芙拉转身回头,唇角轻轻扬起,露出一个完美的微笑。   “何必说这种话,您也是不得已对吗?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谁一定要去拯救谁的义务,况且,如果我当年被带到精灵国度的话,如今恐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元素法师而已,怎么会像今天一样,年纪轻轻就达到九阶,成为雷霆洞穴里最天才、最受风光瞩目的首席法师。”阿芙拉说道。   有些命运没有到最后,真的不知道是福是祸。   执政官还没有说完的歉意顿时一卡。   阿芙拉站起来向执政官点了点头,紧接着向外走去,黑色的衣角在夜空下被风吹的扬起。   执政官苍老的眉梢动了动,目送着黑袍少女的远去。   ……   等拍卖行的后续处理结束,重新回到罗斯洛丽安以后,一行人先   去皇宫,向精灵王禀报了事情的进展。   这次的事情空前复杂。   先是精灵皇宫当中的珍宝失窃,紧接着就是亡灵法师在整个位面上处处留下痕迹,顺藤摸瓜又查出了不知隐藏了多久的奴隶交易和地狱插手的痕迹。   零零总总加起来,让执政官不得不怀疑是有一个奸细或者是密探,在不断的将他们这边的消息泄露给地狱方面。   幽静美丽的殿堂内,生机勃勃的藤蔓和白色铃兰盘旋在洁白石柱上,清泉流过,充满了洁净而又冰冷的气息。   最中央的秘银王座上,精灵王用手轻轻撑着额头,听完了执政官的禀报。   “这个猜测很有道理,那么你认为,这个人会是谁?”精灵王问道。   执政官迟疑了一下,望着精灵王叹了口气,说道:“我还没有想到。”   “我听说罗斯洛丽安最近来了一个叫阿芙拉的人类,就是地狱国度的法师?”精灵王说道。   “是的,陛下,您的侄子尤利尔似乎和她认识,因此主动要求看守她。”执政官说道。   “这太危险了,也许那个人类就是地狱国度派出的密探也说不定,你当时在场,其实应该阻止尤利尔和她近距离相处……”精灵王靠在王座,有些疲倦的皱起了眉头,“……尤利尔是阿莲娜的留下的唯一一个孩子,哪怕是我的亲生子嗣全部出事,我也不希望他受到半点伤害。”   “我会保护公爵阁下。”执政官说道。   精灵王露出了一个微笑,说道:“当然,泽维尔,从年轻时到现在,我一直都无比相信你的能力。”   精灵王说的话并非无的放矢。   在精灵帝国,执政官泽维尔从来都是一个传奇人物。   他其实并非出生在精灵国度,而是出生在地狱国度的黑暗精灵,长大后成年后,却没有在地狱国度里和恶魔同流合污,而是成为极光会的首领,带领无数人走出地狱国度。   在之后的岁月里,他在精灵国度里一路钻研魔法、提升力量,公平执政,用力量和事迹向所有精灵证明了自己的高洁品性、宽容慈悲。   时至今日,这个名字在精灵帝国里面,已经是德高望重的代名词。   与此同时,优雅华贵的庭院当中,年轻精灵一把拥抱住了重新恢复自我意识的朋友,发出惊喜的呼喊声。   银发青年从名叫莫妮卡的女性精灵旁边坐起,看到这一幕微微一笑,紧接着推开门走了出去。   阿芙拉就坐在门外的长椅上。   之前的法师小屋已经不能住了,精灵们也不可能放任危险人物在罗斯罗丽安闲逛,她只好先住进了尤利尔的公爵府邸。   银发青年走到她的身边坐下,说道:“我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说。”   “嗯?”   阿芙拉侧了侧头。   “你遇到的那个黑发青年,很有可能就是莫罗加本人。”安格斯说道。 第51章   银发青年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 阿芙拉心里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竟然是果然如此。   其实这也是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以黑发青年那种唯恐天下不乱的性格, 他的话一向真真假假分不清, 要是全盘相信, 就太傻了。   脑海当中闪过黑发青年那双温柔微笑时也毫无温度的冷漠眼睛, 阿芙拉情不自禁的叹了口气,揉着太阳穴, 感觉到额头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我就知道……”阿芙拉喃喃说道。   她就知道, 自己这辈子都和好运气三个字毫无与关联,事与愿违简直就是常有的事, 越是想要按照计划来, 不招惹上麻烦人物, 就越是会碰见各种各样的危险人物。   出门去逛个炼金市场问路,可以问到光明神的头上去,去冥河边找摆渡人撑个小船, 都能直接撞上地狱之主,这种小概率事件能被连续撞上两次, 除了她还能有谁?   “你似乎早有预料?”安格斯问道。   “早有预料称不上,只是心里面一直都有点怀疑罢了。”阿芙拉说道。   她到达安魂之都的那一天,黑发青年让安息女神带她去图书馆。   那时候, 黑发青年用的语气不是商量, 而是近乎于吩咐、命令,用那样的口吻对七大主神之一说话, 就算他的父亲是“地狱之主”,也显得嚣张过头了。   而安息女神听黑发青年这样说时,脸上没有任何不满, 仿佛理所当然。   疑心从那一瞬间就已经种下了,至于后来林林种种的细节,算是疑点,却没法算是证据,只能继续对黑发青年半信半疑。   听她讲完之后,银发青年双手交叉在身前,身体微微向前倾,好奇的问道:“你既然心里有怀疑,为什么不去验证,而是任由我弟弟那样一个……嗯……魔法定时陷阱一样的家伙待在你身边。”   阿芙拉微微挑眉,反问道:“您弟弟?”   “嗯,我是莫罗加的兄长,怎么了?”安格斯平静的说道。   “但是吾神说他才是哥哥。”阿芙拉说道。   安格斯:“……”   “   他骗你的,我才是先出生的那一个。”安格斯微微无奈的说道。   “好吧……”阿芙拉点点头,掠过这件小事,双手一摊,在日光下微笑道:“……因为没有必要去证明啊,如果他说的是真话,自己是死亡之神的私生子,那么自然没什么好说的,如果他说的是假话,那么堂堂地狱之主想要玩一把角色扮演,我也只能奉陪到底了,为什么非要冒着惹怒他的危险,拆穿他的身份?”   银发青年想了想,忍俊不住的笑出声,温和的说道:“真应该让莫罗加那个自以为聪明的家伙,听听你现在说的话。”   “我这么在心里不尊重自己信仰的神,您难道不会觉得我这种想法很冒犯?我的意思是,神祇不都很看重自己的身份,认为世界树所有的生灵,都应该臣服在神的脚下吗?”阿芙拉问道。   “我不是那种神,每个神的性格都不一样,我应该是和他们差距比较大的那一个,其实有时候,我也总是不理解其他神祇的想法。”安格斯笑眯眯的说道。   银发青年那样的笑容在日光下太炫目耀眼,阿芙拉看着他愣了一下,紧接着忽然挪开目光。   阿芙拉站起来,伸手抚平了长裙上做出来的皱褶,说道:“感谢您的告知,我先走了。”   那声音比起刚才,平静冷淡了不止一星半点。   这个花园里的布置,本来是圆拱形的大理石架子靠在墙边,上面爬满了碧绿的葡萄藤,最中间是一张玲珑小巧的长椅,周围还摆满了一盆盆绣球花,明蓝浅紫,带着冷艳的美。   阿芙拉坐在靠墙的那一端,想要走出去就必然要路过银发青年,就在她越过安格斯的那一瞬间,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他握住了。   阿芙拉动了动手,用了很大的力气,但没抽回去。   她也是一个九阶的强者了,在光明神的力量也受到法则压制的时候,动真格的使用魔法大招,肯定也能将自己的手抽回来,但是不值得为这点小事引起大动静。   “麻烦您松一下手。”阿芙拉垂下眼睛,恭敬的说道。   银发青年的手松开了,紧接着却站起来走在阿芙拉的面前,低   下头看她。   “你怎么了?”银发青年问道。   那声音居然还很温和,不仅不生气,还带着一点微不可察觉的安抚,就像是在面对一个刚从战场上归来的、伤痕累累而满身尖刺的孤僻战士。   阿芙拉微微抬起了一点眼睫看他,日光落进那双蔚蓝色的眼底,没有显现出明亮,反而更加折射出一片深不见底的墨蓝,像夜空一样淡漠。   “阿芙拉,你怎么了?”   银发青年又重复了一遍,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声音比刚才更镇定温和。   他无法理解她的想法。   这个总是一身黑色长袍的少女比任何人都孤僻,内心似乎无法被任何人亲近,就算是偶尔会因为外界情势而礼貌或温柔,那也不过是一层虚假的面具而已,很快会摘脱不见。   阿芙拉精致秀丽的面孔毫无表情,只有看着安格斯的目光流露出一丝古怪,沉默了几秒后,问道:“或许这句话是应该由我来问你,您怎么了?”   安格斯没有说话。   阿芙拉也没有等他回答,就继续吐字清晰的说道:“我不明白,冕下,我只是一个普通的黑暗法师而已,您为什么一直对我抱有这么高的善意?”   为了各种目的,杀过多少人,她自己都已经懒得算了,如果有必要的话,她可以比任何一个人都心狠手辣。就像是艾伦说的那样,低头去闻的时候,手上都带着浓浓的血腥气。   可偏偏这位至高无上的秩序主宰,不知道为什么,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对她抱着过剩的善意,态度温和的让她都开始放松警惕,情不自禁的亲近这个银发青年。   “让我猜猜?我有什么值得您这么费尽心思?因为伊琳娜,还是因为您想要满足自己的拯救欲望?想要将我这样一个堕落在地狱和欲望里的人类……”   安格斯打断了她的话,说道:“因为我想帮你!”   阿芙拉眼形优美的眼睛盯着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银发青年放在她肩膀上的手轻轻向下一压,重新让阿芙拉坐在椅子上,几缕散落的银发垂落在锋锐的眉梢下,比起刚才的温和语气,   接下来的话平静无波、理所当然。   就像是一场宣告。   “因为我想帮你,想让你离开地狱国度,来到秩序阵营。因为我喜欢的所有性格特征,似乎都能在你身上看到影子,你是我在漫长的光阴里面,数百年也未必能够遇得上一个的璀璨灵魂……我想,就算是在有无尽灵魂的冥河,你的灵魂也是最熠熠生辉的那一个。”银发青年平静说道。   霎那间,花园里似乎连风声也为之一静。   阿芙拉伸手将指甲刺如掌心,听见自己的心脏在无序作响,抬头望着银发青年俊美的面孔时,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语屈词穷,以及……德不配言的狼狈卑微感。   “冕下,你在怜悯我?”阿芙拉问道。   “不……”   他在钦佩她。   银发青年嘴唇动了动,最终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   他不确定告诉阿芙拉,自己当初在角斗场里听到她神志不清时说出口的话时,她会怎样做?   她是否会感觉到自己的私人领域被冒犯?   “……我不是想要像保护弱者一样庇护你,阿芙拉,但你转投到秩序阵营以后,同样可以继续追求力量、或者设法封神,而不必伤痕累累。”安格斯解释道。   祂因为人类少女宏大而璀璨的信念注视她,却不想看着她继续不顾一切的追索下去。   祂希望她拥有更美好的人生,受伤时有亲人安慰、战斗时有朋友帮助、就算是想要追求力量,也可以选择不伤害自己和他人的方式。   而不是追逐着一个遥远而虚幻的信念,在地狱的荆棘烈火中一路艰辛跋涉。   阿芙拉倒抽了一口凉气,有些难堪的偏过头去,不敢再凝视他的眼睛。   可银发青年平静的声音还在源源不断传来。   “我第一次注意你时,是在修道院里,你腹部被恶魔刨开一道伤口,独自一人在角落里烤火,后来在曙光女神的神殿里,你将短剑插入了自己的心脏,为此养了很久的伤,再之后我见你,是在地狱国度的峡谷和角斗场上,你被高阶恶魔凌虐到奄奄一息……这一次,是在罗斯洛丽安的郊外树林里,你的身上   ,又多出很多魔物造成的细小伤痕。”安格斯陈述道。   安格斯很困惑。   为什么这样多的疤痕,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瞩目,连半句关怀都没有,包括伤痕的主人自己在内,都毫不在意。   为什么没有一个人会在意一下这些伤痕?会问一句疼不疼?   阿芙拉彻底不敢再看一眼银发青年了,凝视着花园里幽蓝的绣球花,低笑了一声,说道:“那又如何?我在地狱国度,可以快速得到庞大力量。”   安格斯冰蓝的眼睛凝视着她,说道:“如果你真的像自己说的那样渴望力量,为什么不来利用我?就像是你说的那样,身为秩序主宰的我,对你充满善意,为什么不利用这一点?”   阿芙拉深呼吸一口气,伸手拽开银发青年放在自己肩头上的修长手指,紧接着就向花园外走去,动作快的几乎像是落荒而逃。   安格斯身影一动,就瞬间挪移到了阿芙拉的面前,想伸手拦住她,就在这时,房门打开,精灵尤利尔走出门外。   看着在花园里拉扯的两个人,尤利尔站在门口的脚步一停,皱眉思索了一下之后,顺手催发了一支玫瑰,然后丢在了阿芙拉与银发青年的中间。   “打扰一下二位,别争吵了,爱情是生命中最弥足珍贵的情感之一,要学会珍惜。”尤利尔说道。   说完后,尤利尔冷着一张脸重新关上房门。   章节内容缺失或章节不存在!请稍后重新尝试! 第52章   “啪——”   木门重重合上。   冷淡高傲的年轻精灵浑然不知自己的那支玫瑰花丢过去, 给花园里的两个人造成了怎样的寂静效果,只是自顾自的将门重新一合,就重新只留阿芙拉一个人面对这尴尬的局面。   眼角的余光里, 丢在石板地上的绯色玫瑰悄然怒放,映衬着看似低调实则奢华的白色袍角,让阿芙拉瞬间头疼起来。   阿芙拉微微蹙起眉头, 低头揉了揉太阳穴, 淡淡的说道:“尤利尔误会了,我会找机会跟他解释清楚。”   “其实也不需要解释。”   安格斯放开在她肩头上的手指,斟酌了一下,说道:“虽然了解不多, 但我认为这种类型的流言蜚语, 一向是越解释越容易被怀疑。”   只是一点误会而已, 随别人去想。   “只要冕下您不介意就好。”阿芙拉说道。   “我不介意。”安格斯迅速说道。   阿芙拉蹲下去, 捡起那只落在地板上的玫瑰, 放在手中端详一下之后,就打算将它扔掉。   “留着吧, 玫瑰很好看。”   安格斯从她的手中接过玫瑰, 顺手插进了石板圆桌上的花瓶里面, 指尖淡淡的微光落入玫瑰花当中, 让那朵花被催生出了根茎。   精灵的一打叉,让空气里都弥漫出了古怪的气氛。   阿芙拉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只好看着银发青年用行云流水的优雅动作, 给那朵玫瑰花重新注入生机。   “冕下, 您这样高高在上的神明,为什么会想到要帮我呢?”阿芙拉低声问道。   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祂总是这样不图回报的帮助她, 哪怕是遭遇了太多无礼的拒绝,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或者是惩罚她这个冒犯神祇的人类。   阿芙拉忽然又想到了黑发青年。   安格斯和黑发青年,这两兄弟虽然有着相似的容貌,但是从表面到内里,都是完全相反的两种人。   第一次见面时,黑发青年给她的感觉总是温柔而热情的,就好像那是一个很好亲近的人一样,但只要再稍微了解一点,就会发   现黑发青年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正常人的柔软情感,祂只会像地狱的火山一样,将一切靠近的生命炽烧成灰烬。   而这位高高在上的秩序主宰、众光之主却恰恰相反。   祂就像是一块寒冷的坚冰,看起来会将靠近的人冻到瑟瑟发抖,但只要握在掌心,就会在转瞬间变成温暖清澈的水滴。   “我习惯了。”银发青年说道。   祂想帮她,因为她是这样好的年轻少女,不应该受那么多苦难。   阿芙拉露出了不理解的神色。   “其实这真的没什么,我在天界沉睡了很长时间,有时候偶尔醒来,就会观察九大国度,如果会恰巧看见一时倒了霉,或者是天生命运悲惨的人,就会降下神力,或者是分出一个化身去帮他们一把。”银发青年又解释道。   “但我没听说您降下过多少神迹?”阿芙拉问道。   秩序众神在九大国度里备受敬仰,很多神祇一旦做下什么事情,就会被信徒迅速传播和记录,然后四处宣扬。   众光之主虽然声名远播,拥有广泛信徒,可除了一千年前,神祇本身却没有多少事迹流传,在众神当中属于极为低调的一位了。   “那只是一些小帮助而已,不是什么声势浩大的神迹,比如说降下一个治愈术、让天堂鸟传递一些秘密、又或者是化身被当成了教廷的人员,就像现在一样……我没有刻意宣扬,也就没有人联想到我。”安格斯说道。   阿芙拉低笑了一声,但那笑声并不愉悦,反倒带着一点微妙的讽刺,不知道是在笑谁,挽了挽耳畔的黑发以后,回头轻柔的问道:“所以我还是不明白,您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安格斯想了想,温和的说道:“哪里需要那么多理由,我乐意。”   阿芙拉默默地看着他。   安格斯情不自禁的露出一点微笑,迟疑了一下要不要说后,最终解释道:“很小的时候,我和莫罗加一起被囚禁在地狱里,那时候,我就在心里想,如果有机会出去,我一定不要成为我父亲那样的神,而是帮助所有能帮助的人。”   如果可以,祂想自己一定要公正履行职责。   祂想帮助每一个值得拯救的凡类,保护自己的朋友和亲人,如果有朝一日遇到喜欢的人,也一定要去专一的爱一个人。   阿芙拉看了一眼正午刺目的太阳,目光微微恍惚,沉默了很久,才问道:“难道您不想肆意妄为,主宰众生吗?那样会很轻松快乐。”   “但那不是我想成为的神,我想成为我年少时想成为的神。”安格斯平静的说道。   阳光落在银发青年的发梢上,像是融化的黄金和白银,折射出一片迷蒙的色彩。   祂的语气很平静,就像是描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样,可是阿芙拉却忽然感觉到自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只觉得心脏有一瞬间轰如擂鼓,还没有来得及辨别是什么情绪,就深深的沉淀在了骨髓里。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好的神祇呢?   明明不应该啊。   明明那些高高在上的神祇,根本不会把那些卑微的凡类当成回事。   祂们有的把凡类当做蝼蚁奴隶使唤,肆无忌惮践踏他们的生命,有的如果心情好就出手救一救他们这些蝼蚁,顺便享受一下被顶礼膜拜的快感,如果心情不好,就只会冷眼旁观。   明明不应该啊。   ……   这几天的精灵帝国并不太平,零零碎碎的小道消息在街头巷尾流传,比如说执政官下令反复搜索亡灵法师的痕迹,再比如说,光明教廷突然派遣了一队高阶牧师和圣骑士来到罗斯洛立安。   阿芙拉在尤利尔的宅邸里面,消息并不灵通,但也能够从蛛丝马迹中,感觉到最近罗斯洛丽安的风起云涌。   而尤利尔从拍卖会上回来以后,为了自己的朋友莫妮卡,就已经再也无心关注外界的事情了。   后来,尤利尔拜托她去看一下自己朋友的情况。   “不是说已经恢复意识了吗?”阿芙拉问道。   “但也只是恢复意识而已。” 尤利尔语气沉沉的说道。   床上,莫妮卡双眼紧闭,已经睡着了。   阳光从宽大的木质窗口透进来,清清浅浅的洒   落在房间,映照的满地明朗,却刚好在柔软的帷幔前被一分为二,没有落进柔软的床榻里。   尤利尔轻手轻脚的在床边坐下,没有惊醒莫妮卡,半响,刚才的冷淡高傲神色再也维持不下去,伸手仰头捂住了自己的面孔,也捂住了红起来的眼眶。   那个来自光明教廷的银发青年说,莫妮卡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恢复正常了。   亡灵生物就是亡灵生物,除非主宰死亡法则的神祇亲自出手,否则她这一辈子都摆脱不了桎梏。   莫妮卡再也不能像一个正常的精灵一样生活了。   尤利尔不知道该怎样说。   她恢复了自己的自我意识,却无法再恢复嗅觉,味觉和触觉,从此以后,品尝不到食物的甜咸,闻不到空气中馥郁的花香,甚至连壁炉中的火焰与天上落下的雪花,落在指尖时也感觉不到冷暖。   一辈子都是这样子了。   对于莫妮卡来说,比起英年早逝,这样的人生是好是坏?   尤利尔想不出答案。   他没敢说出实情,只是对莫妮卡说了他正在想办法。   “你不应该隐瞒,越怀抱着希望等下去,越晚知道真相,也许将来对你朋友的伤害就越大。” 阿芙拉说道。   “我知道,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尤利尔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看了过来,“……阿芙拉,你是雷霆洞穴的首席法师,还是死亡之神的九阶祭司,你应该有办法吧?”   章节内容缺失或章节不存在!请稍后重新尝试! 第53章   阿芙拉顶着精灵恳求的目光摇了摇头, 说道:“我没办法。”   “你不是很天才吗?”尤利尔质问道。   这句话很无礼,但精灵发红的眼眶和疲倦的神色,让这句话听起来更像是哀求。   阿芙拉闭上眼睛, 在庞大而又纷乱的记忆碎片里面翻找一阵却依旧一无所获。   堂堂地狱之主的作品,哪怕是随手为之,也没有那么容易破解法术原理, 何况“人偶娃娃”这种没有什么战斗力的玩具, 地狱里面真没有几个法师会浪费时间去研究。   “我真的没有办法。安……我是说刚才那个银发青年,他有没有说出什么提议?”阿芙拉问道。   “那个光明之神的选民?他也没有好办法,只能够解脱莫妮卡被桎梏的灵魂而已。”尤利尔低落的说道。   床单的帷幔里,银发的女性精灵还在静静沉睡, 秀丽小巧的面孔陷入柔软靠枕当中, 眼睫打出一弯玲珑的阴影, 神色安静, 乍看毫无异常, 但是端详一会儿以后就会发现,她根本没有呼吸与心跳, 粉嫩的肌肤也透露出一种人工雕琢的无机质感。   尤利尔眼底渐渐露出茫然来, 又说道:“莫妮卡睡觉之前, 我和她说, 就快找到办法了。精灵帝国有这么多强者和天才,还有光明教廷的诸位大人和……和你,一定用不了多久, 她就能恢复正常。”   阿芙拉盯着尤利尔伤心的表情, 心里忽然升起浓厚的羡慕。   如果有一天她死了,除了远在天边的伊琳娜以外,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人会为她伤心?   大概没有。   阿芙拉等了一会儿, 给了尤利尔整理好自己心情的时间后,平静说道:“我还是之前那句话,如果无法让她恢复正常,你就应该尽早告诉她。这些隐瞒,也许在你看来是好意,但是隐瞒越久,等她知道真相的时候,伤害也就越大。”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从小到大,我只有她一个朋友。”尤利尔说道。   阿芙拉有一点惊讶,问道   :“我记得精灵彼此间的关系很好?”   精灵的性格天生就比较偏执和纯粹,这不是指精灵内部就没有勾心斗角或者是争权夺利的事情发生了,但是比起人类彼此之间血淋淋的权利争夺,精灵之间的勾心斗角确实要稀少和温和的多。   “那是普通的精灵之间,我毕竟是王室的精灵,有意无意的,总会有很多精灵围绕在我身边谄媚讨好,你天赋这么强,应该也经常见识那种人吧。”   说到这里,就算心里依旧像压着一块沉甸甸的巨石,尤利尔也摊了摊手,轻藐一笑。   阿芙拉没有附合。   不巧了,她一直是要去谄媚讨好的那一个。   “我小时候有很多所谓的朋友,他们每天围绕在你身边,拼命想要讨好你,了解你的喜好,想要成为你的挚友什么的,谈什么事情都有人附和,就连我说起父母去世的事情,他们也都能一个个神色真诚感同身受的陪我哭出来……”尤利尔俯身给莫妮卡掖了掖被子以后,继续说道:“……但其实他们不是冲着你这个人来的,而是冲着你的身份来的,骗到友情之后,就可以借着这份友情一路向上攀爬了。”   “你被骗过?”阿芙拉问道。   尤利尔勾扯着唇角,苦涩的笑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   其实当年会吸引到来谄媚的人很正常。   精灵的王族血脉珍贵无比,属于最顶尖的黄金种族,当年他伯父的子女还没有从生命树上掉落,他就是精灵帝国的第一继承人,未来这个位面的统治者。   后来发现真相以后,他气得大哭,伯父却说,是他自己太蠢了,分不清真心和假意。   阿芙拉默默的听着,听到这里后抬手打断了尤利尔的话。   “不是你的问题。”阿芙拉淡淡的说道。   凭什么被欺骗了少时珍贵的友谊之后,不去指责那些投机客,还要说是受害者自己太愚蠢。   “整整一百多年里,只有莫妮卡和伯父能够理解我的感觉,她也是父母双亡的精灵贵族,有些感觉,真的只有她才能够懂……”尤   利尔豁然看向她,紧紧咬住牙关,问道:“……我谁都找过了,真理议会的法师、执政官大人,还有光明教廷的其他人,可是谁都没有办法。你让我告诉她真相,可你让我怎么开口跟莫妮卡说,从此以后她什么都没有了,精灵的身份、长久的寿命、还有各种触觉味觉和嗅觉!一切都没有了,她从此以后得作为一个亡灵活着!”   阿芙拉从床边的椅子上站起来,几步走到尤利尔的身边,想要拍一下他的肩膀,手伸到一半,又重新收回去拢在了袖子里。   “既然你不敢说,那就出去,让我来和你的朋友说。”阿芙拉说道。   尤利尔愣住了。   比起多愁善感的精灵,阿芙拉的面孔冷漠,蔚蓝眼底冷淡平静,扶着床柱居高临下看过来时,格外有压迫力。   感怀过去的时间结束。   阿芙拉没有给精灵继续伤心下去的时间和机会,伸手朝门口的方向一指,那扇由珍贵木料雕刻镂空的大门上,魔法锁的光芒像冰雪在日光下一样飞快消融,紧接着自动向外打开。   “出去,请在花园外等待片刻。”阿芙拉问道。   尤利尔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被阿芙拉震了一下,下意识的站起来向外走去,走到门口后才反应过来。   “但是……”尤利尔皱眉说道。   阿芙拉将手指放在唇边点了点,平静说道:“你的朋友总要面对真相,请放心,我会注意言辞。”   说完后,阿芙拉没有给尤利尔反应的机会,抬手轻轻一扬,一股无形的力量就将他推出门外,紧接着让大门合上。   这一等就是七八个小时,一直到夜色降临。   精灵国度的星光很美,深黑的天幕上,星星像宝石一样点缀着,明月柔和的光芒落在花园里,连盛放花瓣上的露水都映照的清晰可见。   花园里,尤利尔却没有半点欣赏的心情,而是在石子小道上反复踱步,有路过的仆役看到这一幕,立刻走过来问公爵大人有何吩咐,又被尤利尔面无表情的命令他们不要来靠近这里。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尤利尔等在门外,盯着眼前高大奢华的墙壁,正迟疑要不要偷听时,房门打开了,人类少女那张精致好看却又显得生人勿近的面孔出现在门后。   “莫妮卡怎么样?”尤利尔问道。   阿芙拉说道:“别进去打扰她,她说想一个人静一静。”   门后传来了隐约的哭声,在静谧的花园里清晰无比。   “你怎么跟她说?”尤利尔问道。   “将她的身体情况全部都告诉她了,包括以后会永远失去作为精灵时的感觉、不知道还能活多久、身为精灵时学习的魔法全部都无法再使用和无法继续在罗斯洛丽安生活。”阿芙拉一边向前走一边说道,语调平稳,侧脸在月光下显得很冷漠。   正常来讲,除非被杀死和净化,否则亡灵生物当然不会死亡,但人偶娃娃不一样,那本来只是一次性的装饰消耗品,生存能力低到惊人,相对的寿命她也不敢保证。   至于罗斯洛丽安,身为白银精灵的莫妮卡当然可以在这里生活,甚至还能够出入皇宫,但身为一个混乱阵营的亡灵生物,她注定从此以后要告别这里。   这不是精灵们冷酷无情,仅仅靠着所谓的种族就判断敌友,恰恰相反,这是为了罗斯洛丽安里的所有居民考虑,所以将一切危险的萌芽扼杀在摇篮,具体请看一下她被揭穿身份以后,受到的严密软禁就知道了。   莫妮卡现在能待在这里,和阿芙拉一样,全是因为尤利尔帝国公爵的身份而已。   尤利尔倒抽了一口凉气,紧接着心里涌起一股怒火。   “你怎么能这么说!”尤利尔质问道。   阿芙拉偏头看他,奇怪的问道:“那你让我怎么说?一点一点,隔三差五告诉她一个坏消息?尤利尔,那才是对她的折磨。”   “……”   尤利尔只感觉一腔压抑的情绪无处发泄,突然伸手从空间戒指里抽出长弓,紧接着向天空凌空射出一道魔法箭!   炫丽的魔力波动冲上天空,紧接着   包围了天空上近百平方米范围,轰然爆炸!   “……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的了打击,你有没有想过莫妮卡根本无法接受现实,然后崩溃绝望?”尤利尔问道。   ——绝望。   绝望是什么感觉?   “如果真的是那样,那我也爱莫能助。”阿芙拉说道。   莫妮卡又不是她的朋友。   很小的时候,她见过很多自/杀的人,多到数不胜数,多到所有的情绪都已经麻木,实在生不起同情和怜悯了。   尤利尔显然无法接受她这样轻描淡写的语气,盯着月下人类少女那张毫无瑕疵的冷漠面孔,半响,才冷笑了一声。   “我本来以为你和地狱国度的那些疯子不一样。”尤利尔说道。   对于这种浅薄的指责,阿芙拉的心情毫无波澜,只觉得浪费时间。   没想到尤利尔又提起了另外一个人。   “我们的执政官泽维尔大人,他和你一样出生在地狱国度,是被魔化污染后的黑暗精灵,但是他从来没有像你一样认命的当一个黑暗法师。”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他的事迹,泽维尔大人在几百年前拼命逃出了地狱国度,来到精灵帝国以后功成名就,可就算这样,也依旧没有忘记过自己的故乡,一直在积极帮助从地狱国度里逃出来的人,甚至还在十几年前又亲自前往那里的极光会,救了很多人出来。”   “阿芙拉,有时候,力量的强大并不是真正的强大,像泽维尔大人那样胆敢反抗命运,才是真正的强大和无畏无惧……”说到这里,尤利尔叹了口气,俊美面孔上没有了刚才的愤怒,反而充满了惋惜,“……阿芙拉,精灵的感知很敏锐,我能感觉到你和我以前遇到的那些黑暗法师不一样,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不能试试像泽维尔大人一样?”   ——像泽维尔大人一样。   阿芙拉停下脚步,紧紧盯着精灵,瞳孔深处的一点漆黑悄然弥漫。   月光下,精灵俊美的面孔仿佛在于这一刻模糊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深色的   幻影与狂乱的尖叫哀嚎。   砖石搭建的破旧房屋里,白袍上染了斑斑血迹的老人躺在床上,用苍老的声音开始讲故事。   老人讲述一个遥远的、安宁的,到处都有尖耳朵精灵生活到美好城市,那里生活的居民不会被关在笼子里像狗一样活着、不会成为魔物的食物、法师的实验品、也不会在千辛万苦长大之后,被恶魔当成一个短暂旅行的容器,比童话故事还要迷人。   草棚里,腐烂稻谷味道刺鼻,一个个瘦骨嶙峋的人类被铁链拴住,像狗一样趴在笼子里,一对身形高大的夫妻走过来,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捂住嘴巴,哭着说对不起。   让她走让她走你妹妹那么弱再待下去肯定要死,两个姐妹都一样姐妹都一样都一样啊,可以带姐姐走为什么不能换妹妹走?   深夜里的养奴场中,无数幽灵魔物在狂乱奔跑,传送门绚丽璀璨的光芒刺破暗沉天色,死人遍地,带着血腥气息的黑泥里,到处都是被踩碎的肉泥,她跪在地上紧紧抓住老者身上的白袍,十指蹦裂出血都不愿意放手。   那个老人最终在传送门前回过头来,她仰起头,没有来得及露出笑容,就看见他轻扬法杖,锐利的光芒伴随着剧痛闪过,她重重跌在厚重的灰尘和半具尸体上,被一个卫兵顺手塞进了旁边的笼子。   血流进眼睛里时,她看见白袍老人消失在银光闪烁的传送门里。   强烈的反胃和恶心感瞬间涌上胃里,无数重影出现在眼前。   阿芙拉看不清楚,只能尽量将焦距对准精灵的方向,又咬破了自己的舌尖,让血腥味弥漫在了口腔里,将手按在了左肋靠下的位置,然后一点点用力按压。   冷静。   冷静一点。   在精灵看不到的地方,阿芙拉瞳孔深处,那点漆黑的弥漫悄然停止,又一点点消失的无影无踪。   “尤利尔,你是以为相处了几天,就有立场来对我指手画脚了?”阿芙拉冷笑着说道。   “我没有这个意思。”尤利尔说道。   阿芙拉微微扬眉,露出一点点冷笑,就在很想说点什么事,忽然感觉到一阵异样的魔力波动,立刻向前方看去。   花园里,一个身着轻便精金铠甲的精灵悄无声息出现,优雅的对尤利尔行礼。   “布拉德利,这么晚你怎么来了?”尤利尔问道。   “陛下召您、以及这位黑暗法师立刻进入皇宫。”布拉德利说道,头盔下的面孔肃穆冷漠。 第54章   深夜里的罗斯洛立安笼罩在一片黑暗当中, 通往皇宫的白石大道一片肃穆,独角马拉动的庞大马车就像是一道闪电般转瞬越过大道,从马车里拉帘向外看去, 只见到两侧高大□□的的像树变成一块块墨绿浓影,飞快掠过眼角的尽头。   车厢里,尤利尔硬生生的挤开两个人坐在中央, 隔绝开两个人之间仿佛火山即将爆发一样的紧张气氛。   这气氛大半都来源于名叫布拉德利的精灵。   天生嫉恶如仇的布拉德利年纪轻轻就坐上了王室卫队队长位置, 本身能力极为出众,再加上那身出自大师之手的精金盔甲和配剑,足以对一战任何九阶强者而不落下风,在精灵帝国里也是五个手指头就能数得出来的强者了。   此刻, 面容冷峻的精灵看似坐姿寻常, 实际上手指已经放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随时打算一剑挥出, 将危险——也就是阿芙拉扼杀在摇篮当中。   被这样提防, 阿芙拉也自然没办法放松,只好也暗中提高警惕, 防止这个精灵突然动手。   将目光淡淡的挪向车窗外, 看着极速飞掠而过的巨大城市, 阿芙拉单手撑起额头, 开始了自己的思考。   其实她并不怎么在意精灵帝国里所有人对自己的警惕厌恶,比起在雷霆洞穴,这些恶意就像是毛毛雨一样没有任何伤害, 只要没有变成实际意义上的妨碍, 她可以一直将其他人忽略到底。   反倒是银发青年那样的态度,让她现在几乎有了一种想要逃跑回避的冲动。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   现在真正重要的, 是精灵王为什么要在深夜派如此一个强者来接尤利尔突然进皇宫,而且还要顺带上她。   罗斯洛丽安出了什么变故,让精灵王连等到第二天清晨的时间都没有?   阿芙拉可不觉得前些天的事情都算是结束了,那充其量只算是一个征兆而已。   可惜她在精灵帝国里处处受限,像防一个杀人狂一样防着,几乎没有办法打听到更多的消息,也就推测不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终于受不了车厢内紧绷气氛的尤利尔在坐垫上挪动了一下,开口说话了。   “阿芙拉,你还要在精灵国度住多久?”尤利尔问道。   住到死亡之神命令她重新回归地狱国度为止。   阿芙拉自然不能实话实说,于是说道:“尤利尔,现在已经不是我想什么时候离开了的问题了,而是你们的执政官大人什么时候能够处理完精灵帝国的纷乱,愿意不再□□我的自由。”   一旁的布拉德利发出凛然一声冷笑。   “法师,不要心怀怨气,如果不是泽维尔大人一力坚持你有可能无辜,你以为你还会像现在一样完好无缺的说话?”布拉德利说道。   在这一点上,布拉德利一直对执政官大人的决定心有不满。   要他说,立刻将这个危险性极高的黑暗法师抓起来严刑拷打,再将其他的嫌疑人物挨个审问才对,这样拖拖延延的采取温和手段完全是浪费时间。   阿芙拉换了个姿势,有些惊奇,笑问道:“你们找不到偷走皇宫珍宝的那个窃贼,就想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对我进行拷打?”   “正因为毫无证据,所以阁下也无法证明窃贼是不是自己,况且,就算不是,阁下也完全称不上一句清白无辜……”布拉德利不冷不热的说到这里,露出了一个嘲讽的微笑,厌恶道:“……你们这些死亡之神的祭司不是很喜欢用杀人来换取力量?拿着别人生命换来的魔力很得意?卑劣无耻的法师,你心里在想什么诡计,谁也不知道。”   尤利尔坐在中间,左右为难,不知道该向着谁说话。   就在这时,阿芙拉在车厢暗淡的微光里转头看向布拉德利,漆黑的长发挽在一侧肩头,末端微微带卷,眸光冰冷,却微笑依旧。   看到这个微笑,尤利尔心头警铃大响,站起来就像拦在两个人中间,却还是晚了一步。   狭小的马车厢里,无数气流瞬间凝固又翻涌,只见从长发的发梢尾端那一点开始,无数浓厚的阴影像墨水一样由下至上飞快晕染,充满了无尽杀戮和死寂的气息!   “嗡——”   长剑快速出鞘,紧接着就是金属的震颤的声音在黑暗里余韵不绝。   两个人的速度都太快,尤利尔被黑暗里一道剑光晃得眼睛一花,下意识用手挡在眼前,等再重新睁开眼时,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两个人依旧坐在车厢内的两侧对持,只是身着铠甲的精灵剑已出鞘,带着雪白寒光的尖端稳稳落在黑袍少女身前,不到一尺的距离就是咽喉。   不是布拉德利心慈手软了,而是一个深蓝色的半透明小型法阵就挡在剑前,虽然法阵迸发出无数细小电光,摇摇欲坠,也暂时抵挡住了他的攻击。   而另一边,无数蔓延的深黑色阴影也攀爬到了布拉德利的身体上,又盘旋扭曲成了一只恐怖的恶魔利爪,环绕布拉德利的身体一圈以后,稳稳对准他的心脏,作势欲挖!   尤利尔一愣,紧接着一股怒火蹭蹭蹭地从心中升起。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都给我停下!”尤利尔说道。   布拉德利额头上微见冷汗,手指却纹丝不动,略微低了低头,恭谨的说道:“公爵阁下,请宽恕我无法做到。”   现在的情况是,谁先收手,另一个人就有机会趁势攻击。   刚才猝不及防下,他已经慢了一步,落入下风优势全无,怎么能再把自己的剑收回去!   “阿芙拉,那你先收回你的魔法!”尤利尔又说道。   “他侮辱我,凭什么让我先停手?”阿芙拉平静的问道。   尤利尔又气又急,口不择言的说道:“就是他的问题,可是阿芙拉,你是在精灵帝国里,率先对着我的王室卫队队长出手!就算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就不能……”   他的后半句话没有说完,因为阿芙拉抬手撤销了自己的魔法,让那些盘旋缠绕的暗影,就像是有生命一样退走,重新回到了漆黑的长发里。   阿芙拉低头,将手指插进黑发里,简单的理了理,说道:“看在你的面子上,尤利尔,但是要记得,只有这一次。”   尤利尔松了口气。   “布拉德利?”尤   利尔有语带警告的说道。   布拉德利的眼睛紧紧着阿芙拉,有些不甘心的也将自己的剑插回了剑鞘里。   “谨遵您的命令,殿下,但我还是想忠告您一句,请小心这个人类。”布拉德利说道。   独角马一路奔波,终于到达了精灵王的皇宫大门口前。   一下马车,等待已久的侍从就立刻请尤利尔和布拉德利去见精灵王,而阿芙拉待遇不变,被几个精灵族的强者簇拥着邀请去往另一处地方休息。   临走前,阿芙拉无视了周围警惕的眼神,对着尤利尔招了招手。   “怎么了?”尤利尔走过来问道。   阿芙拉思索了一下,将手指轻轻放在尤利尔的肩头,又在周围布置下静音魔法,然后在尤利尔耳边说道:“虽然这样说可能会招来你的反感,但是尤利尔,不要对你的亲人的其他高层付出所有信任。”   “你知道什么?”尤利尔立刻问道。   阿芙拉退后一步,就好像帮他弹灰尘,又好像鼓励一样,拍了拍他的肩头。   “我什么也不知道,只是一点推测而已,尤利尔,你真的觉得那天拍卖会上,数量巨大时间久远,并且牵扯了无数高等精灵的奴隶贸易,背后会没有一个帝国高层的支持?”阿芙拉说道。   而奴隶贸易又和最近被处处搜查的亡灵法师有所关联。   尤利尔的脸色在夜色下微微变了,稍作停顿后,语气平稳的问道:“那你觉得会是谁?”   阿芙拉没有直接给出自己的猜测。   她如果直接告诉尤利尔几个人名,只会招来反向猜测,那么这么多年在地狱国度里也算白混了。   “我不知道。你们精灵帝国的每一个高层我都不熟悉,只看过一些资料而已,因此在我眼里,包括你在内,谁都有可能。”阿芙拉语气坦然的说道。   尤利尔犹疑着,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谢谢。”尤利尔低声说道。   尤利尔去见自己的伯父之后,精灵们就将她引走了。   也不知道是被谁吩咐警告过的原因,这些精灵侍从们对待她冷淡却有   礼,就像是招待一个不熟的客人,有几个年幼不知世事的精灵少女,甚至还在路上好奇的和她搭话,被身边同伴撞胳膊警告之后,又悄悄的做了一个鬼脸。   走到一处优雅精致,布满白玫瑰的花园宫殿里以后,侍从说道:“阁下,已经到了。”   阿芙拉点了点头,然后走进了房间里休息。   精灵的建筑艺术在整个九大国度都闻名遐迩,比起光明国度的神圣空灵,海洋国度的繁复曲折,还有辉煌奢靡的巴洛克风格和纤细柔美的人鱼风格,精灵的建筑都更注重与自然生命的和谐,窗户走廊里总是穿插着生机勃勃的藤蔓与繁花,很多不怕人的小动物如松鼠,也会在精灵庭院的大树里安家。   夜色下白玫瑰花怒放,每一滴露水都晶莹剔透的如同少女眼泪。   这座花园宫殿的景色优美如同油画,可惜阿芙拉却没有什么欣赏的心思,头也不抬地走进房间,就开始侧卧睡觉。   房间里的灯光很快熄灭。   花园里,负责看守的精灵守卫也放松警惕,开始将目光投向远处。   阿芙拉一边闭目躺着,一边在心里默默的计算时间,大约数了一千个数之后,从储蓄空间里拿出了一面银色的小镜子,伸手轻轻划过。   镜面一阵晃动,紧接着慢慢显露了尤利尔视角的场景。   这是她刚才在尤利尔肩头放下的法师之眼,又趁着拍他肩膀实施加了隐形咒。   ……   清泉流淌的殿堂里,头戴枝叶王冠的精灵王坐在王座上,语带安抚的温和说道:“……我知道,你的朋友不是偷走皇宫珍宝的窃贼。”   “那您为什么还要……?”尤利尔没有说完,声音里带着困惑不解。   “因为危险人物就应该严加看管,况且,她似乎受到了一个亡灵的憎恨,这说不定会发挥意料之外的作用,别这样看着我,尤利尔,你继承了阿莲娜的骄傲与心软,但要明白,作为一个王者,更重要的是将一切对子民不利的因素控制在手里。”精灵王说道。   坐在王座上的精灵王走下台   阶,走到了尤利尔的身边。   “我叫你来,是有更重要的事情和你说。”精灵王说道,手指微微一抬,一幅巨大的地图就在殿堂中央升起了。   这副地图不是平面,而是立体的魔法地图,栩栩如生的显示出了罗斯洛丽安的每一个角落,众神的殿堂、高大的剧院、大理石的喷泉与郊外树林全部具备,就连一个房檐上滴水的小雕像都清晰可辨。   地图里,很多或明或暗的小光点,都在游走或停顿,聚拢或分散。   “这是我用罗斯洛丽安里所有居民血液制造成的。”精灵王平静说道。   “我知道,我记得这些光点以前是白色的,现在怎么变成了这种古怪色彩?”尤利尔问道。   尤利尔这样一说,躺在床上的阿芙拉才注意起地图里的小小光点。   只可惜隔着一面小银镜,清晰度大大降低,又因为角度问题,阿芙拉只能勉强看见那是一种灰红色的污浊色彩,像是凝固的血痂。   精灵王转身看着地图,从尤利尔肩上的角度,只能看见他垂坠下的丝绸长袍,以及用格外平静的语调说道:“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事情,尤利尔,罗斯洛丽安里的所有居民要被转化成亡灵了,这几天外面会有危险,你待在皇宫里不要出去……什么人!”   精灵王豁然转身,目光凌厉的看来!   “噼啪!”   阿芙拉手中,秘银镜子骤然发出一声脆响,紧接龟裂成无数碎片! 第55章   尤利尔悚然一惊, 立刻朝自己肩头看去,只见一只栩栩如生的眼珠正趴在肩头的金质肩章上,上面的青绿色瞳孔还在滴溜溜的转动着。   “这是什么东西?”尤利尔怒道。   精灵王走过来, 捏起了那只眼睛放入掌心。   尤利尔刚想仔细观察,就看见那只眼睛瞬间在伯父掌心自动燃烧起来,半透明的幽绿色火焰从瞳孔最中央点燃, 却没有一丝温度, 也对皮肤造不成伤害,只是在寂静的燃烧中将眼球化为灰烬。   精灵王扬手一挥,那些灰烬也很快在半空变成轻烟散去。   精灵王脸色不佳,神情凝重的说道:“是法师之眼的变种魔法, 比起正常的法师之眼更加不容易被察觉, 发现之后, 也能够飞快自我焚毁。”   法师之眼并不是很稀有的法术, 只是在精灵国度并不常见, 因为制造这种眼睛需要将动物或者是魔兽、魔物的眼睛解剖下,然后再在眼珠上面刻画魔力回路, 天性崇尚自然尊敬生命的精灵自然无法忍受这种行为。   这里是整个精灵国度防范最严密的殿堂, 作为精灵王, 他的力量也已经是九阶巅峰, 离半神也只有一步之遥,周围近百公里之内,可以感觉到任何人的生命气息。   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 居然还有人胆敢偷窥。   是他太大意了。   不过幸好, 刚才在发现的那一瞬间,他下意识的已经做出了反击,想必偷窥的那个法师, 现在正因为魔力受到反噬而痛苦不已。   “尤利尔,来到皇宫之前,有没有谁特意接近过你?”精灵王问道。   尤利尔动了动嘴唇,刚想说出阿芙拉的名字,脑海中就闪过了阿芙拉对他说过的话。   ——不要对精灵和其他高等精灵付出所有信任。   但这是他的亲伯父,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几乎不可察觉的短暂迟疑之后,尤利尔问道:“伯父,我上次在拍卖会里发现的奴隶,他们大部分都不是普通精灵,而是身世有些问题的高等精灵,比如说像莫妮卡那样父母双亡的白银精灵,理论上来   说,他们应该也是有不少护卫保护的。”   精灵王说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就是,不必拐弯抹角。”   尤利尔深吸一口气,说道:“我想说的是,那些奴隶贸易不是被查出来已经持续了很多年了吗?有没有可能,或许是我们内部当中有人在不断出卖自己的同族。”   听他说完后,精灵王俊美的面孔没什么表情,紧接着不置可否的一笑。   “先前执政官也来向我禀报过这个可能性,他认为精灵帝国里面有一个奸细或者是密探,在不断的将消息泄露给地狱国度。”精灵王说道。   “那您觉得会是谁?”尤利尔问道。   “我觉得,泽维尔只是在给自己的执政无能找借口而已,他作为掌管精灵帝国整整六十四个行省、几千万平方公里土地的执政官,却让奴隶贸易和亡灵法师如此肆无忌惮的横行,简直是失职到了极点。”精灵王平静的说道。   尤利尔知道不应该对作为精灵王的伯父指手画脚,却还是忍不住插了一句,说道:“呃……但是密探的猜测也很有道理。”   “那么,就是他在贼喊捉贼。”精灵王说道。   幽静瑰丽的宫殿里,尤利尔心中百味交杂,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低头说道:“我想不出来,这几天的生活一直都很正常,没有发生什么可疑的事情。”   “这样吗?”   精灵王沉思了一下,没有继续追问自己的侄子,而是将双手交叉在身前的桌子上,略过了这一段插曲,开始对尤利尔说起了正事。   只是为了避免像刚才一样被偷窥,他在周围布置了很多隔绝和警报的魔法。   罗斯洛里安即将会被毁灭的原因很简单。   这整座城市,都被来自地狱的力量污染了。   地狱的魔化力量是一种极其恐怖的东西,不断腐蚀着所有正常的生命和位面,也让原本心智正常的灵魂渐渐变得偏执邪恶,等到被彻底魔化那一天,也是彻底堕落地狱的时候。   甚至有学者认为,地狱本身是“活的”,具有自我的意识。   那个走私贩卖奴隶,也是制造人偶娃娃的   始作俑者已经被执政官查出来是一只巫妖。   而这个巫妖,至少在精灵帝国里潜伏了几十年之久。   他用了漫长的时间,把来自地狱国度的腐化种子当成普通植物,分发给了罗斯洛丽安周围最普通的精灵种植,而那些种子长出来的水果和植物,又吃进了罗斯洛丽安所有子民的身体里。   其实吃一次这样的食物根本不算什么,连续吃一个月、连续吃一年这样的食物,也根本不算什么,一点点的微量魔化,根本不会带来任何伤害。   但罗斯洛丽安的子民,已经使用这样的粮食和水果数十年了。   积少成多。   等到发现时,大部分平民的身体已经无可挽回,就像是濒临爆炸的魔法炸弹,只差最后一点火星,就会彻底毁灭。   而这一点火星,会在最短几天,最长一个月后到来。   “我们是黄金种族,拥有远远超越过平民的天赋,这种食物吃下去带来的微妙量魔化,也很快会被新陈代谢掉,因此没有任何影响。除此之外,其他高等精灵受到魔化的程度也比普通精灵好的多。”精灵王最后说道。   “那、也不应该会被变成亡灵?”尤利尔说道。   正常来讲,应该会变成初生的恶魔才对。   月光顺着镂空的窗户透露进来,带着花纹的光影落在精灵王的长袍上,也照亮了他冰冷而平静的神色。   “因为这些种子的背后,有地狱之主、死亡之神莫罗加的神力干扰。”精灵王说道。   “什么!”   尤利尔的脸色瞬间惨白无比,站起来向前走了几步之后,又硬生生停下,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我、我去召集所有精灵议会的成员,然后让他们去分批看管平民,然后立刻让人去光明国度传信,请教皇和红衣主教来净化罗斯洛丽安……”   看着年轻精灵慌乱的样子,精灵王皱紧了眉头。   “你不需要做任何事情,安全待在皇宫里就好。”精灵王皱眉说道。   尤利尔向外走的脚步停下了,回头瞪着自己的伯父。   “我来告诉你这些事情,只是为   了让几天后变故发生时,你心中有数,不会做出什么鲁莽的举动,让自己陷入危险。”精灵王说道。   “那罗斯洛丽安怎么办?还有,堂弟堂妹们怎么办?”尤利尔问道。   “那些事情由我来处理,好了,去休息吧。”精灵王说道,向门外一指。   尤利尔脑子里面乱糟糟的,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听到精灵王伯父的话后,茫然点了点头,像不知道何时打开的殿堂外走去。   刚走到门口时,尤利尔就听到身后的伯父又呼唤了一声自己的名字。   “尤利尔。”精灵王说道。   “还有什么事,伯父?”尤利尔回头问道。   精灵王站在宫殿的秘银王座边的,手握权杖,静静的朝尤利尔看来,带着转瞬即逝的哀伤。   “你还记得你母亲阿莲娜吗?”精灵王问道。   “……母亲的面孔,我已经有些模糊了。”尤利尔只能这样说道。   “时间过的真快啊,一眨眼,连作为亲生孩子的你,居然也快忘了她了。”   精灵王摇头笑了笑,重新坐回了自己奢华的秘银王座上。   ……   阿芙拉确实如同精灵王所猜想的那样,因为魔力反噬而让整个精神力都受到了震荡伤害。   用一个裂解术清理完秘银镜子的碎片以后,阿芙拉就躺在床上蜷缩成了一团。   起先是一瞬间的剧痛,剧痛完结之后,就是断断续续头晕目眩,让施放魔法时再也无法像以前一样集中心神。   这种感觉实在不好受,恐怕需要不少天才能恢复正常。   不过,和得到的消息比起来,受点小伤又显得很值得了。   罗斯洛立安会被转化成亡灵?   为什么会这样?   想到这里,阿芙拉就心烦意乱,只感觉所有的线索都像是断断续续的拼图,只差几块最关键的图片,就可以彻底的拼出来他莫后真凶。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只能躺在床上,在心里漫无目的的猜测。   更糟糕的是,第二天醒来,她还要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作为黑暗法师兼死亡祭司,她身上的嫌疑已经够   大了。   如果一晚上过去,突然流露出虚弱的样子,让精灵王在那边一联想,发现昨天晚上偷窥的就是自己,那么到时候简直是百口莫辩。   阿芙拉整理好长裙,在宫殿外的花园一边喝水果花茶,一边和精灵侍女聊天。   只要有必要,她完全可以让自己表现的沉默温柔,半点对待其他人的恶意都没有,就好像当初和银发青年初遇时那样。   年龄最小的侍女起初还很有警惕心,但很快就在她的微笑下自在起来,坐在圆桌的另一端,一边吃各种蛋糕甜点,一边聊起了王室当中的各种风流八卦。   “我听说啊,陛下一直有意让尤利尔公爵接替他的王位。”侍女说道。   阿芙拉一边在温暖的日光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花茶,一边抬眸微笑道:“为什么,精灵王不是有自己的公主王子吗?”   “殿下们当然很好,只是,那毕竟不是陛下与心爱之人的结晶啊。”侍女说道。   精灵的诞生有两种方式。   第一种,是夫妻之间的孕育,这和九大国度上的其他种族没有什么区别,都是自然分娩而来。   而第二种,则是精灵族独有的方式了,想要祈求一个孩子的高等精灵们,会前往生命树下,将自己的鲜血滴入生命树,然后让生命树结出孕育精灵的果实,等到果实成熟裂开之后,掉下去的精灵婴儿也是各自精灵血脉相传的孩子。   精灵王没有王后,几位王子公主都来源于第二种方式。   “谁是精灵王陛下的心爱之人?”阿芙拉问道。   “是公爵夫人,当年的阿莲娜夫人是帝国的第一美人,也是陛下的未婚妻,后来啊,阿莲娜夫人成年以后却和公爵大人相爱了,陛下成全了她和自己的弟弟,但是是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提过立王后的事情。”侍女双手拢在胸前,为这凄美的爱情而唏嘘感叹,说道:“据说后来夫人意外身亡以后,陛下甚至不肯将她下葬,而是执意地将她的身体留在皇宫的冰窖里永世保存……唉、唉、公爵阁下!”   从花园尽头大步走来的尤利尔脸色冰冷,唇角紧抿,几乎将心情不佳写   在了脸上,一站在圆桌旁边,就立刻给了侍女一个冷冰冰的眼刀。   “离开花园!”尤利尔说道。   侍女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收拾好桌子上的杂物,就立刻端着托盘快步离开了。   “为什么要凶那个小侍女?”阿芙拉淡淡的问道。   侍女还将桌子上的花茶和甜点全都拿走了。   尤利尔将身体靠近,强压着怒火问道:“昨天晚上,我肩头上有一个法师之眼,那是你干的吧?”   阿芙拉偏了偏头,避开他的呼吸,在抵死不认和直接承认两个选项之间犹豫几秒,又考虑到了以尤利尔的智商,在有防备以后没那么容易忽悠,说道:“对,我做的。既然昨天晚上没有强者来逮捕我,那么谢谢你替我的隐瞒。”   “你还真就直接承认了啊……”年轻的精灵简直被气笑了,简直想掀翻桌子,“……我把你当做朋友,可你就这么对待我,利用我的信任?”   阿芙拉不知道该怎么样面对精灵的质问。   “我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是你的朋友,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要执着的认定这一点。”阿芙拉冷漠的说道。   尤利尔也说不出来原因。   他想到曙光女神降临时,那个将他拉出熔岩沟壑的阴影锁链、想到烽火连天的战场上,一次又一次的并肩作战、还有地下拍卖会的高台上,那个毫不犹豫挡在自己身前的身影。   一次相助胜过万句诺言。   如果连这都不算真挚的友情,那么还有什么算是友情?   “……你为什么要偷窥我!?”尤利尔说道。   阿芙拉站起来,直视尤利尔的眼睛,平静的说道:“因为我被一个高阶的亡灵刺杀、被你周围的所有精灵都敌视唾弃、而你的精灵王伯父执政官又限制了我所有的自由和消息来源,让我像是利剑悬在头顶一样,毫无安全感可言。”   尤利尔语屈词穷,只好说道:“我可以帮你。”   他已经在尽力维护自己的黑暗法师朋友了。   “帮我?”阿芙拉唇角翘起一个讽刺的弧度,“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但是恕我直言,尤利尔,你在精灵帝国   其实没有什么话语权。”   论政治他比不过执政官,论身份他比不过精灵王,论力量他才刚刚步入八阶,徒有一个看似高贵的身份而已,在风浪来临时,连自保都困难。   尤利尔站在对面,被她刺激的狼狈不堪,脸色一点点灰白,再也没有平日里的傲慢,半响,才低头说道:“我去找我的伯父解释,让他放你离开精灵国度吧。”   “所以你的办法,就是靠你伯父的宠爱吗?”阿芙拉漠然的说道。   “我的伯父很疼爱我,他会相信我的话。”尤利尔恹恹说道。   说完以后,尤利尔转身离开。   在他背后,阿芙拉轻轻的叹了口气,看了看碧蓝如洗的天空,对尤利尔在亲情方面的盲目自信感觉到很无奈。   堂堂一个帝国的主宰,怎么可能因为喜爱晚辈的几句话而改变自己的决定。   况且,她已经提醒过尤利尔要小心周围的人了,他怎么还能这么相信自己伯父。   “真是天真的孩子。”阿芙拉喃喃说道。   很快,公爵尤利尔冒犯精灵王,被陛下关了禁闭的消息就传遍了皇宫。   也传入了阿芙拉的耳中。   这个消息是被王室护卫队队长布拉德利带过来的,仿佛是在警告她安安心心待在这种花园宫殿里,不要轻举妄动。   带来消息时,布拉德利亦紧紧盯着这个女巫年轻漂亮的面孔,想要找出她的失望或者是恐惧。   可惜让布拉德利失望的是,阿芙拉听到这个消息时,反倒微微一笑,说道:“尤利尔太年轻了,难免鲁莽天真,有这个教训,想必以后可以更加稳重。”   布拉德利锐利的眼睛,紧紧盯过来,片刻后,轻轻嗤笑了一声,仿佛在嘲笑黑暗法师的冷血。   “那么,祝您在这里生活愉快,我先告退了。”布拉德利说道,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胸口,转身走出宫殿。   然后,当天夜里,布拉德利死亡了。   花园宫殿里,阿芙拉灵敏的被惊醒了。   睡觉对于一个九阶强者来说,其实已经不是必须了,只是她还是习惯那种全身心放松的感觉,所以才会在漫长的冥   想之后浅睡一会儿。   起初,她其实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看见了外面在深夜里不断晃动的灯火,以及独属于那种训练有素的士兵的规律脚步。   魔力反噬还没有好,从沉睡中醒来的时候,阿芙拉用指尖深深的按着太阳穴靠在床头上,过了几秒后,脑海中的思绪才渐渐清醒。   “砰!”   门外,厚重的宫殿大门正在被一个剑士试图劈开,又在魔法强烈的反弹下,反倒惹得剑士连连倒退了好几步。   门里,听到又一声巨响,床榻上的阿芙拉抬起眼睛看了一眼,紧接着就漠不关心的收回了目光,赤脚落在地砖上,开始找自己的斗篷披上。   她睡觉前在周围布置了魔法,不过大概也拦不了外面的精灵多久。   肯定是发生什么变故了,大概率还是对她不利的那种。   为了避免麻烦,她最好还是像平常一样修整仪容了,就像是刚刚睡醒一样,直接披一件斗篷出去就好。   刚刚系好斗篷上的缎带,宫殿的大门就在一股强烈的魔力波动下化作满地粉末,阿芙拉看在眼里,轻轻的“啧”了一声。   这扇大门是德库石制作,比普通石头要坚硬的多,阿芙拉一边盯着门口,一边三心二意的在心里计算了一下魔力波动和强度,算出这手化石为沙的法术如果作用在普通物品上,大概可以让一小座山峰的巨石变成沙砾。   月光洒进优美雅致的宫殿里,也将门口站立的精灵王和身后众多身披铠甲的精灵影子映下,又将影子无限拉长。   阿芙拉踩在冰冷而又光滑的黑色石板上,微微挑眉,微笑说道:“陛下,难道这就是精灵帝国的待客方式?”   精灵王屹立在原地,平静的说道:“精灵的待客方式,一向是礼尚往来。招待朋友时,我们从来不吝啬于送出珍贵的魔法物品,而驱逐邪恶,我们更不会浪费任何一支魔法箭矢。”   “那么陛下,你现在对我是哪一种?”阿芙拉问道。   “因为要照顾尤利尔的心情,我曾经试图用前者来对待阁下,现在看来,或许你这样的黑暗法师更适合后一种   。”精灵王伸出自己的手掌,修长的掌心放着一片黑色的羽毛,带着异样涌动的魔力,说道:“就在半个小时前,我最忠心耿耿的卫队队长布拉德利死亡了,他的心脏上,是死亡之神祭司的标志。”   布拉德利是九阶强者,能杀了他的,也自然只有九阶强者,再加上她就是臭名昭著的死亡之神祭司,几乎可以板上钉钉的给她定罪了。   “我今天晚上在这里,哪里也没有离开……”说到这里,阿芙拉偏了偏头,突然有些想笑,自言自语的说道:“……不过我说什么,大概都不重要。反正肯定能搜索出来很多证据,从每一个角度证明是我杀了这个叫布拉德利的精灵。”   “不。”   出乎意料,精灵王居然打断了她的的话。   阿芙拉有些惊奇,问道:“哦?陛下还有什么看法?”   “我会给你公正的审判,年轻的人类,在没有彻底确定出布拉德利是被谁杀死之前,我不会杀你,即便你是一个死亡之神的祭司……”精灵王独自在最前方面对阿芙拉,目光威严冷漠,平静的说道:“……也许在你们眼里就很可笑,但这就是精灵与人类最大的不同。”   阿芙拉没有反驳。   她确实觉得这一幕很可笑,说的好像精灵族内部就没有勾心斗角一样。   “而在此之前,作为一个待定的罪人,我需要将你看压在地牢里面。”精灵王继续说道。   “所以我什么都没有做,就要被你们扔到地牢里了?”阿芙拉反问道,低头把玩着自己的指尖。   她的指尖上,无数盘旋的阴影忽隐忽现,就像是等待暗暗绞杀猎物的毒蛇。   精灵王没有说话,他的面孔隐藏在逆光的阴影中,像一尊雕像。   这个态度相当于默认。   他的身后,大批的八阶的精灵手持弓箭,他们碍于精灵王的威严没有说话,只是在彼此对望间,都对阿芙拉满含敌意。   阿芙拉站在宫殿深处,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用手揉揉了太阳穴。   不管栽赃陷害的人是谁,阿芙拉都忍不住夸赞上一句,这方法真是简单粗暴又有效。   她在精灵国 第56章   阿芙拉在教堂里暂住了下来。   这其实是一件很古怪的事情, 千百年来都是神祇圣地、光明力量鼎盛的殿堂里,如今却堂而皇之的住进来一个黑暗法师兼死亡之神祭司。   一个在世人眼中邪恶,疯狂, 混乱的代名词。   并且带她前来的,还是众光之主的人间化身。   一想到这里,阿芙拉就不由为光明神曾经与世界树立下誓约而感到庆幸。   神祇手中掌握的权柄, 从来不可与凡类同日而语。   巨龙的族长、人类的皇帝、精灵的王者……这些各个种族当中的最强大人物, 手中掌握的权力,也不过是号令自己的臣民或者属下而已,他们手中的权利需要去争夺、可以被架空、还会被取代。   但是神不一样。   祂们的权柄和力量来自于这个世界,世界不毁灭, 神祇就是这个世界自有永有的主宰, 海神主宰世界上每一片溪流湖海甚至每一滴水元素、月光照耀之处, 一切逃离不了月神的目光、而当年的众神之主, 更是可以直接让太阳陨落、万物在寒冷死寂中归于寂灭。   幸好当年誓约之下, 众神手中的权柄已经被大大削减。   神祇的领域都被局限在了天界或者是地狱,再也无法出入最中央的九大国度, 像当初的众神纪元一样, 知晓每一个信徒的所有言语和行踪, 就更是不可能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她身为死亡之神的祭司, 却还有胆量与众光之主见面的原因。   因为远离了地狱,黑发青年就不可能对她的事情了如指掌。   那天夜里从精灵王口中偷听到的消息,阿芙拉一直想要找到机会, 去向银发青年提一提, 问问他知不知道这件事,就没想到接下来的连续两三天,都没有在看到祂的身影。   阿芙拉没办法, 只好在信徒的晨间祷告完毕之后,拦下来这座教堂里的红衣主教。   说起来,这位红衣主教还和她当初有一面之缘。   她当初曾经建议这位红衣主教尽快将伊琳娜从战场上驱逐,以免身份不明的黑发少女其实   是地狱国度派来的卧底,正在暗中心怀不轨。   虽然真正称得上心怀不轨的其实是她。   站在教堂的门口前,这几天里,在身份已经在高层眼里不算秘密的阿芙拉向这位青年点点头。   她表情维持的很好,丝毫没有流露出尴尬,反倒是对面身披红色法衣的青年,无奈的按了按眉心,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她。   “请问,那位冕下这几天去了哪里?”阿芙拉问道。   “我也不知道,祂的去留,从来不是我们这些人能够探听的。”红衣主教说道。   “……如果那位冕下回来之后,请务必转告我一声。”阿芙拉最后只能这样说道。   今天阳光正好。   温暖柔和的浅金色光线从玻璃花窗和天窗上透露进来,在白石的地面上勾勒出缤纷花纹。   刚刚向光明神结束了晨间祷告,坐在长椅上的精灵们步履轻盈,向在门口停留的红衣主教脱帽致意之后,就三三两两的走出了教堂,融入了人流如织的街道里,就像是一尾游鱼融入溪流。   罗斯洛丽安大概是她见过最安宁繁华、拥有人间烟火气息的城市了,就连当初见过的圣地亚瑟兰,也因为过于信仰神明而显得神圣庄严,没有这座城市来的生气勃勃。   阿芙拉的目光轻轻在街道上打个转,很快又若无其事的收回了。   这样的安宁繁华,也不知道还能维持多久。   脑海当中刚刚闪过这一丝念头,阿芙拉就在教堂的大门前看到了尤利尔。   这位精灵帝国的第三继承人、尊贵无比的公爵大人,此刻居然穿了一身皇宫当中的黑白色仆人服饰,正压低帽檐,靠在教堂前的铁艺栏杆上东张西望,像是一个无所事事的闲人。   他在见到阿芙拉,就立刻朝着这个方向招了招手。   阿芙拉挑了挑眉头,左右看了一圈之后,将尤利尔带到了教堂里的僻静之处。   没有问尤利尔为什么会用这样的装扮偷偷混出来,阿芙拉干脆利落的问道:“皇宫当中出什么事?”   一到僻静之处,尤利尔的脸色就不加掩饰的沉了下来。   “皇宫当中很好,一切一如往常。”尤利尔说道,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   然后就是这一如往常,让他越来越感觉到了不对劲。   明明那天晚上伯父说过,罗斯洛丽安将会发生如此严重的灾难,可是这几天来,尤利尔看到的,却是所有人的从容不迫。   用从容不迫来形容其实也不正常,据说守卫和光明教廷合作,依旧在追杀亡灵方式,执政官也在忙着处理被解救回来后的精灵奴隶的后续事宜。   可是除了这些摆在明面上的问题之外,尤利尔没有见到任何针对于罗斯洛丽安即将被转变为亡灵的计划对策,甚至很少有高等精灵知道这件事情。   听尤利尔讲完之后,阿芙拉也情不自禁的感觉到了错愕。   她没有想到精灵王和执政官竟然会如此应对。   尤利尔抿紧了唇角,有些别扭的低声下气道:“你也被那个神秘亡灵追杀过,也算是和亡灵敌对,所以能不能帮帮我?”   “这不对劲……”阿芙拉说道。   随着尤利尔的讲述,她的眉头也在不知不觉间皱紧了。   “……怎么会有君主不珍惜自己的国家,就算是已经彻底放弃了罗斯洛丽安,精灵王陛下不也应该提前调动军队,预备亡灵转化之后的绞杀?”阿芙拉说道,手指情不自禁的敲打着石头桌面。   尤利尔心烦意乱的叹了口气,说道:“我问过伯父了,但他说他自有准备,让我保护好自己就行,不需要参与这些事情。”   按理来说,他应该听他伯父的话。   可是辗转反侧的想到几天,尤利尔还是换上普通衣服,离开了皇宫。   就算是无用之功也罢,但面对这样多忠诚的臣民,尤利尔做不到冷眼旁观。   撑着额头坐在长椅上,阿芙拉思索了很久,也想不明白精灵王的意图。   那位陛下究竟有什么计划?   “……算了,现在先来分析一下那个亡灵法师的意图吧。”阿芙拉淡淡的说道。   有些教训一次就够了,她   不想把希望放在仰仗别人帮助身上。   暂且先将精灵王的问题抛之脑后,阿芙拉洁白的指尖黑色雾气凝聚,在石板桌上写下了三行优美的花体字——神秘珍宝的丢失、隐藏了几十年的高等精灵奴隶贸易、亡灵生物的行踪。   这三件事情里面,一切草灰蛇线的源头,是精灵皇宫当中丢失珍宝。   也就是从这以后,隐藏在暗处的那只黑手开始蠢蠢欲动。   阿芙拉在第一行字题上轻轻划了一道粗线,问道:“尤利尔,你们皇宫当中丢失的那件珍宝,究竟是什么?”   尤利尔也知道现在不是在隐瞒的时候,况且如今她是唯一一个愿意帮助自己的人了,没有犹豫几秒,就说道:“那是一枚来自于秩序主宰赐予的神格,是当年星辰女神的遗物,有这枚神格在,罗斯洛立安才有庞大的力量支撑整个城市的魔法炼金物品。”   神格!   尤利尔刚刚念出这个单词,阿芙拉就骤然抬起头来,蔚蓝瞳孔收缩,石板桌下的手指,也下意识的握成了一团。   幸好她正侧对着身边的年轻精灵,在沙沙作响的树枝落影下,尤利尔没有注意到她这一瞬间的失态。   “你说什么?”阿芙拉问道,声音里带着一点不可置信。   “神格。”尤利尔又重复了一遍。   “……所以守卫才会这样急切的和追捕盗贼,这些天,为了维持罗斯洛立安的运行,国库里的金币和晶石已经像流水一样花出去了,偏偏还不能透露任何消息。如果这里有神格的消息传出去,整个九大国度上的所有强者,都会疯狂来到罗斯洛丽安抢夺吧。”精灵烦乱的说道。   整座城市——昼夜不眠的辉煌灯火、歌剧院里迷离优美的幻象、高悬天空的透明结界、河中无桨自划的小船、甚至路边草坪里常开不败的花朵。   这些奇迹一样的炼金杰作能源,不是魔法晶石,也不是强者的力量输入,而是一枚庇佑了罗斯洛丽安千年安详和平的神格。   也是精灵帝国最大的底牌和秘密所在。   阿芙拉坐在石椅上,藏在石桌下的手   指指甲,也不知不觉刺进了肉里,流出一点血丝。   她必须要用尽所有力气才能维持寻常表情,也就没有继续仔细听尤利尔的话。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一瞬间狂喜的感觉,只觉得胸腔里的心脏在怦然跳动,一种异样的喜悦,从四肢百骸的深处一点点蔓延。   就好像是漫长的黑夜里,终于看到一点的希望的曙光,又好像是困兽被关在笼子里,焦头烂额了几个月,终于看到了一丝逃脱的希望!   可以让她这样的人类封神,高举神座于天空的神格!   可是这样狂喜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   年轻俊美的精灵坐在一旁,还在担忧要怎么样找回神格和罗斯洛立安的安危,那种只肯在亲近之人面前抱怨的下意识信任,就像是一盆冷水浇在头顶一样。   ——这是精灵帝国的宝物。   ——可那又如何?   心里的那一点犹豫几乎只在转瞬之间,紧接着连同这愧疚心一起消失殆尽。   阿芙拉松开手指,抬手挡住了树叶间隙落下的正午阳光,仰头发出了一声嘲讽的低笑。   “哈。”   ——眼前这个真诚对待朋友的精灵,当他喋喋不休地抱怨自己烦恼时,有没有想过,她也会是那些不怀好意的强盗中一员。   尤利尔停下自己的话,问道:“你怎么了?”   阿芙拉从石椅上站起来,拍了拍尤利尔的肩膀,说道:“没事。”   尤利尔狐疑的盯着她。   “我只是觉得你对我其实很好,黑暗法师不会有朋友,我以前也没有过朋友……”阿芙拉说着对尤利尔伸出了手,神色里有些迟疑,却依旧微笑道:“……我没试过,不过你会是第一个我的朋友。”   长久的静默。   尤利尔站起来,没有回握阿芙拉的手指,而是给了面前黑袍少女一个属于精灵的温暖拥抱。   “阿芙拉,从你在那天的熔岩沟壑边第一次救我开始,在我心里,就已经把你当成挚友了。虽然你是黑暗法师,但我很幸运认识你。”尤利尔说道。   在外人面前态度   高傲的精灵其实也不怎么适应这种煽情的场面,因此这句话说的也有些别扭和不好意思。   听见精灵这样说,下颌正在尤利尔肩头的阿芙拉又有些想笑了,唇角扯了扯,最终露出一个有些古怪的弧度。   不,迟早有一天他会后悔,恨不得时光倒流,从来没有认识她。   就在这时,二人的背后,传来了冷淡悦耳的嗓音。   “你们在做什么?”银发青年问道。 第57章   阿芙拉松手又退后几步, 恢复了自己和其他人相处的惯常距离。   “一个出于友情的拥抱而已。”阿芙拉说道。   “就是这样,不要多想。”尤利尔也立刻说道,神情有些尴尬。   银发青年冰蓝色的眼睛凝视过来, 不知道想了些什么,过了好几秒后,才若有所思的重新挪开目光。   银发青年并不是一个人来到这里, 他的身边还跟着莫妮卡。   他们两个刚才似乎在散步, 莫妮卡秀丽雅致的容貌里带着一股死气,神情里也有化不开的忧郁和失落。   她的手里撑了一把遮阳伞,用伞下的阴影遮挡住了自己的身体,免得因为暴露出阳光下产生伤害。   安格斯的出现和消失一向没什么征兆, 现在见到银发青年出现在花园里, 阿芙拉抓紧机会, 立刻问祂什么时候有时间, 自己有些问题想要问祂。   安格斯和她约定了黄昏时刻见面, 很快就与莫妮卡继续远走了。   年轻精灵微微挑起眉头,看着两个人修长人影离开以后, 远远望去近乎珠联璧合的背影, 问道:“你不介意吗?”   “……”   阿芙拉一时间不明白尤利尔的意思, 皱眉问道:“介意什么?”   “我是说莫妮卡, 看见两个人一起散步,你不介意?”尤利尔又问道。   阿芙拉这才明白尤利尔的话中含义,想起那个误会, 于是平静的说道:“你想多了, 那位大人和我没有什么私下的关系,与谁来往,也是祂的自由。   这是个在奴隶贩子里受了太多折磨的精灵少女, 如今就像是惊弓之鸟一样,除了愿意和从小到大的玩伴尤利尔来往之外,也只愿意亲近将她从暴民手中救出的银发青年了。   莫妮卡并不知道银发青年的真实身份。   在她眼里,银发青年只是一个略微有些神秘的众光之主信徒而已,因此相处起来比起其他毕恭毕敬地教廷人员,显得更加随意的多。   阿芙拉不知道两个人之间发生什么,等到注意的时候,发现精灵少女已经对祂十足十的   喜爱和依赖了。   而银发青年正在开解这个可怜的精灵少女。   阿芙拉不觉得有人喜欢上银发青年值得稀奇。   祂是那样美好的存在,仅仅是见一眼都会心生愉悦,怎么会有人不喜欢?   阿芙拉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一边从尤利尔手中取得材料,开始画罗斯洛丽安皇宫的地形图,一边给尤利尔解释那个误会和莫妮卡现在是怎么一回事。   只可惜越是解释,尤利尔的眉头都皱得越紧,最后的神色简直一言难尽。   最后,尤利尔质问道:“你就不去阻止?”   “阻止什么?”阿芙拉问道。   她有些不明白这场谈话是哪里出了问题。   “阻止他们两个像现在一样朝夕相处。”尤利尔冷冷说道。   “我已经说过了,那个银发青年与谁交往,我无权干涉,也与我无关。”阿芙拉有些不耐的说道。   “但那个银发青年又不会喜欢莫妮卡,这样下去,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莫妮卡会伤心欲绝!”尤利尔说道。   阿芙拉放下手中的羽毛笔,平静说道:“我一向以为,爱情和魔法不同,这种感情的降临从来毫无逻辑、匪夷所思,莫妮卡我了解不多,但也知道那是一个不错的精灵,说不准那位……大人就会日久生情。尤利尔,你不能擅自对你不了解的事情下结论,然后去擅自打扰别人的私事。”   说完后,阿芙拉又开始继续低头根据比例绘制地图,还在上面标注了守卫惯常的巡逻地点。   尤利尔坐在桌子对面的高背椅上,盯着面前黑袍少女几乎垂落在地的长发,目光不可思议。   他这个旁观者都听着感觉到不对劲,身为经历这一切的主人公居然还意识不到不对。   这得是在爱情方面的感知力有多低,才能说出来这种话!   阿芙拉正用有些开裂的羽毛笔尖沾了沾墨水瓶里的墨水,低头用尺子标出一道短距离的路线,又想起一个细节,于是说道:“哦,对了……如果你是担心你朋友的亡灵身份的话,那么不必担心,以那位大人的身份,应该有办法解决。   ”   尤利尔意识到不能再这样拐弯抹角下去了。   “难道你真的一点看不出来,那个银发青年喜欢你?”尤利尔说道。   阿芙拉正在描绘地图的手指一抖。   洁白的人鱼皮纸上,立刻多出一点墨迹,将一处线条污染了。   念了一段简短的咒语,用魔法将这点污渍清除之后,阿芙拉说道:“你真的误会了。”   “我觉得,真正误会的人是你。”尤利尔说道。   阿芙拉头疼的揉揉眉心,第一次感觉到和尤利尔交流如此困难。   “别说这些了,开始聊正事吧。”阿芙拉说道。   尤利尔发现拐弯抹角根本无法让她认识到问题所在,索性直白的说道:“阿芙拉,你说那个人不止一次的救过你,帮助你,想要带你从地狱国度里离开,难道这样的行为在你眼里,也仅仅是一句宽容怜悯可以解释?”   阿芙拉愣住了,将尺子和羽毛笔放在一旁,一时间没有开口说话。   她确实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你真的觉得在我伯父误会你之后,那个人愿意深夜赶来,用光明教廷的名义给你担保,仅仅是出于善意?”尤利尔又问道。   阿芙拉无话可说。   一时间,这个位于教堂深处的房间内陷入了安静。   精灵居站在桌子对面的,居高临下的投来目光,神色复杂里带着一点哭笑不得。   “你真的没有这样想过?”尤利尔问道。   “我没有。”阿芙拉直白平淡说道。   感情在权柄和力量面前算什么?   她思索问题和局势的角度,一向都是从各方利益方面着手,偶尔也会考虑上各自的性格问题,比如说黑发青年那样毫无同理心的精神病、尼德霍格导师天性当中的贪婪、还有黛芙妮那样的爱慕虚荣者。   所以在传言当中被赞美为宽容慈悲的光明神,愿意怜悯和帮助她,也自然是因为悲悯。   像现在的尤利尔一样,将这些帮助归扯所谓的私人感情上,阿芙拉从来没有想过。   “你不是要在黄昏时去见那位大人?到时候问一下就知道了。”尤   利尔见状又鼓励道。   阿芙拉若有所思。 第58章   黄昏的时刻, 一切静寂无声。   塔楼边的长廊上玻璃窗连绵不绝,温暖的光芒照耀进里面的长廊,勾勒出一块块规则的光暗交错线条。   “扑啦啦——”   伴随着拍打翅膀的声音, 一群群的白鸽在阳台上争相打闹和低头叼取玉米粒。   远方传来的年幼的牧师学徒在花园里嬉笑的声音,因为过于遥远,那幼童的笑声若有若无, 消散在空气里时, 就像是一串清脆的铃音。   “哒、哒、哒……”   伴随着魔龙皮长靴踩在大理石地板上的清脆响声,年轻的黑暗法师从长廊的尽头大步走来,瞬间击碎了教堂里安静宁和的气氛。   窗口上的白鸽群也霎那间感觉到了危险气息,拍打翅膀迅速远走。   阿芙拉看了一眼那些有洁白翅膀的飞禽。   白鸽们唯恐避之不及, 前仆后继的落在了远方的飞扶壁上, 瑟瑟发抖的不敢再靠近阳台。   阿芙拉收回冷淡的目光, 继续向前走。   她今天穿了简洁的黑色双排扣长袍, 腰部用秘银腰带束起, 悬挂的魔药药水和卷轴就挂在腰带上,诡秘的色泽与秘银特有的银白色交织, 散发出阵阵隐蔽的魔力波动, 在无形当中震慑所有感知灵敏的生物。   长廊尽头的最后一间房间, 就是安格斯暂时居住的地点。   因为已经吩咐过其他人的原因, 所以教堂的牧师们通常不会踏入这间房间打扰银发青年,连带着外面的一片长廊也空寂无人。   走到门前,阿芙拉伸手在厚重的门扉前轻轻敲了两下, 就在第三下还没有落下来时, 就听见里面传来了一阵压抑的哭声。   那哭声当然不是银发青年的声音,而是更加柔美动听的少女声音,因为强行忍耐的原因, 听起来沙哑而断断续续。   这是怎么回事?   这扇门并没有关严,在交界处刚好露出一道缝隙,阿芙拉稍微侧了侧身,就能从门缝里看见里面的景象。   房间里面,银发青年正在与莫妮卡说话,不知道过程当中起了什么样的冲突,让莫   妮卡正在哭泣。   年轻的精灵小姑娘跌倒在了柔软丰厚、花纹精致的地毯上,捂着脸断断续续的哭,只是亡灵并没有眼泪,她就算是这样难受,哀嚎到嗓音嘶哑,也流不出半滴眼泪。   “为什么?”莫妮卡问道。   紧接着,就是冷淡而动听的青年嗓音传来。   “莫妮卡,离开吧。”银发青年说道。   “因为我是亡灵?”莫妮卡问道。   “不是这个原因。”银发青年又说道。   房间里安静了一下,紧接着,一道白光闪过,将莫妮卡从地毯上托起来,那力道并不粗暴,体贴的近乎温柔。   莫妮卡愣了一下,动作僵硬的抬起头来,眼底带上了一点光芒。   但很快,一个银白色传送门就在她的身体旁边打开了,在半空当中发出嗡嗡作响声音,明明罗斯洛丽安是禁止传送法术的地区,可银发青年依旧在这里轻易的使出了空间类魔法。   门的背后,是城里一处僻静的街道。   “离开吧。”   银发青年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因为过于平静而显得很冷漠。   莫妮卡死死的盯着这个传送门,眼底的光又暗淡下去,半响,才惨淡的一笑,用自己的力量站直了身体。   “不必了,我自己可以走。”莫妮卡冷冷的说道。   紧接着,她昂起头,像是要维持那一点仅剩的尊严一样,大步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门外,阿芙拉一直没有离开,只是在莫妮卡走出来之前后退几步,站在阳台边缘,就好像看风景一样。   莫妮卡没有想到长廊里居然会有人,在短暂的惊愕之后,飞快收拾好了脸上的表情,点点头后,若无其事的离开了。   阿芙拉默默地看着这个精灵背影。   她大概能猜出一点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个可怜的精灵被祂无情拒绝了。   ……   房间里面,银发青年坐在宽大桌子后的椅子上,正在翻看几张羊皮书信、繁杂的地图与魔法资料。   等她走进来后,银发青年放下手中的羊皮纸,抬头说道:“我有东西要   给你。”   阿芙拉问道:“是什么东西?”   银发青年手腕一挥,一块指节大小、无色透明的棱形水晶就悬浮在了掌心中央。   这块水晶的横切面并不规则,就像是从天然的矿脉里取下来以后,没有经过任何雕琢一样,不过最独特的,还是水晶中央正滚动着的淡绿色液体。   那种淡绿色无法形容,像是春日里嫩芽抽出了第一片叶片、像是凛凛寒冬里种子落入大地、像是万物生长枯萎又复苏,像是……生命?   几乎就在给银发青年拿出水晶的一瞬间,整个房间里就充满了生机勃勃的气息,窗边一排装饰的绿植,也在这短短几秒间无声抽出了花苞。   阿芙拉没有伸手去接,反而后退一步,问道:“冕下,这是什么东西?”   其实她的心里有一点猜测,但又不敢肯定。   如果是真的,那么这样的恩惠也太重了。   她已经有意无意的亏欠了太多对自己好的人,然而每一个都无力报答、承担不起。   “一种世界树生长初始之时,在精灵国度的地下矿脉凝结成的液体,可以延长寿命,众神之间,通常叫这种液体为生命之水。”银发青年说着,手指轻轻一握。   透明水晶无声的碎裂开来,淡绿色的水滴挣脱束缚,又在即将坠落的那一瞬间被强行凝固成一团,悬浮在半空当中,等待着对面人类少女的撰取。   只要她引用下生命之水,那么不仅可以补足以往献祭的寿命,甚至还可以像其他的九阶强者一样,拥有长达几百年的生命力。   “给你。”银发青年最后说道。   祂的声音很平静、很寻常,就像是在做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样。   可是阿芙拉却做不到像银发青年一样等闲视之,理所当然将这份赠礼接过来。   她知道这份礼物有多重。   这很重要,所以拒绝也显得格外艰难,阿芙拉挪开目光,看着的脚下的羊毛地毯,刻意不去看银发青年和他手上的生命之水。   “多谢您的好意,但是不用了。”阿芙拉低头说道。   安格斯没有预料到她会拒绝,脸上微露惊愕之色。   “也许你自己不知道,阿芙拉,你的生命力比起没有任何力量的普通人而言都很弱,最多只能再活二十年。”安格斯提醒道。   死亡之神能够察觉到的事情,祂自然也能够察觉到。   在神的眼中,面前少女的生命力微弱摇曳如同风中之烛,如果放着不管,几乎在转瞬之间就会消失。   阿芙拉看向窗外遥远的风景,眨了眨眼睛,忽然微笑说道:“我知道。”   只是二十年对她而言,已经算是遥不可及。   她要做的事情,很快就能有一个最终的了结。   不论是好是坏。   银发青年沉默了一会儿,手执着的没有收回去。   阿芙拉也没有伸手接过生命之水。   房间内一时间陷入了安静,只有风声、鸟鸣、叶片被拂动的沙沙作响声。   “你很讨厌我?”安格斯忽然问道。   阿芙拉目露惊愕,回头说道:“怎么会!冕下,我对您绝无此意。”   “不必对我使用敬称,其实我更希望你直接叫我的名字……”安格斯停顿一下,又说道:“……我前几天去寻找生命之水,是因为你,如果你不愿意接受,那么这份生命之水在我手中也毫无意义。如果你不讨厌我,为什么要想尽办法与我毫无关联?”   话说到这个份上,阿芙拉没有再推拒下去,微微低头张口,动作缓慢的近乎迟疑。   只是她心里很疑惑,这样重的恩惠,以后该怎么报答他?   安格斯向前走了一大步,扶住了她的肩膀,在阿芙拉犹豫的一瞬间,让悬浮的生命之水落入她的口中。   生命之水的效果非常卓越。   几乎在水滴落入咽喉里的一瞬间,阿芙拉就感觉到了一股暖洋洋的感觉在四肢百骸散开,连带着精神都在一瞬间清醒了许多。   这个过程当中,银发青年离她很近,几乎只要一抬头,就可以见到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孔,以及肩头传来的温暖触感。   阿芙拉蔚蓝眼睛一眨不眨,目不转睛的盯   着银发青年有细密花纹的的白袍,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到了几个小时前,尤利尔对自己说过的话。   ——难道你真的一点看不出来,那个银发青年喜欢你?   精灵不可思议的语调似乎还回响在耳畔,让阿芙拉下意识的按压了一下眉心,几乎无法在光明正大、理所当然地盯着祂的面孔看。   如果没有尤利尔的那些胡言乱语,那么现在她一定不会想歪。   “……我想问一下,您、你刚才为什么要拒绝莫妮卡?她是个好女孩。”阿芙拉说道。   “我不喜欢她。”银发青年说道。   祂回答的很快,几乎没有半点犹豫。   “那么您有喜欢的人了吗?”阿芙拉问道。   “有。”安格斯说道。   在银发青年看不见的地方,阿芙拉的身体微微紧绷起来,尽量平静的问道:“哦,是谁?”   安格斯沉默了一下,问道:“你为什么要关心这个问题?”   “只是随便问问而已。”阿芙拉尽量轻松的说道。   显然这样轻松的态度无法骗过银发青年,祂感觉到了她瞬间紧绷起来的精神,于是后退一步,重新拉开两个人的距离。   安格斯感觉自己忽略了什么。   这可不好,他并不希望伤害到面前的人类少女,但有些话必须要说清楚。   “阿芙拉,今天莫妮卡来找我说爱我之前,以为我也喜欢她,至少心生好感,否则不会那样帮助她。但事实上,我只是习惯了帮助一些人而已……”银发青年斟酌言语,尽量委婉的说道:“……我很惊讶会让莫妮卡产生那样的误会,使她伤心,所以不希望这种事情再次发生。”   祂会帮助、欣赏、喜爱很多人,但是那与爱情无关。   就好像阿芙拉一样。   祂也爱她,但那爱如同爱世间所有美好的一切,如同爱众生。   阿芙拉默默的听着。   “如果说私人的爱情,那么,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安格斯最后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4-13 03:1 第59章   阿芙拉悄无声息的松了一口气。   听见银发青年这样说,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一种肩头重担被瞬间卸下来的感觉。   她很喜欢他,就像是在黑暗森林里挣扎的小虫子偶然瞥见天光。   但是一眼之后, 她还是要回归原本的生活,天光很好,可她不想再拥有任何多余的情感或者人际关联, 那太麻烦了, 负担不起。   “那就好。”阿芙拉说道。   听见她这样说,安格斯一愣。   “虽然听上去有些自作多情,但是我刚才很害怕您是因为喜欢我,才对我如此关注和帮忙。”阿芙拉又说道。   年轻的人类少女站在窗口边, 她漆黑的发梢落在雪白脖颈上, 蔚蓝眼睛如冰, 而声音极其冷静平淡, 没有掺杂半点多余的情感。   坚定、冷漠的一如既往。   也没有受伤。   “……”   安格斯眨眨眼睛, 意识到自己刚才是误会了什么,顿时升起希望时光倒流, 自己从来没有把刚才那番话说出口的念头。   太阳已经下山, 时间不多了。   阿芙拉从储蓄空间里掏出怀表看了看上面的时针, 发现快到时间了, 就没有再耽搁下去,拉开椅子在银发青年对面坐下,开始简单的说起了罗斯洛丽安里最近的变故, 以及那天夜里从精灵王口中偷听到的重要情报。   聆听的过程当中, 安格斯从头到尾都没有露出什么意外的表情,仿佛早已知晓。   “其实这些我都知道。”安格斯说道。   也正是为此,祂才会再一次从天界派遣下化身降临到这里。   阿芙拉迟疑了几秒, 问道:“那么……罗斯洛丽安真的会毁灭?”   银发青年站在对面微微抬眸,眼底的情绪有些复杂,说道:“我不确定。”   这是什么意思?   阿芙拉等待他的下文。   “如果这是我的真身,那么我可以瞬间净化罗斯洛丽安里的居民,但是现在,这只是一个化身而已。”   说着,安格斯将手递给了她。   阿芙拉伸手握了上去,在肌肤触碰的那一瞬间,感   受到了对面青年身体里汹涌咆哮的力量。   纯净、神圣、比她更加强大,但没有到另一个层次。   祂这个化身拥有的力量属于九阶。   阿芙拉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的化身力量不能超过九阶上限,否则根本无法进入中庭的九大国度,而九阶的力量虽然强大,偏偏还做不到可以完美掌控全局。   “我察觉的太晚了,之前有神格的镇压,我在天界一直都没有发现精灵位面的问题,后来神格丢失,这些被污染的灵魂再也无法掩饰。这些天以来,有执政官帮忙调查,我将其他被污染的几十万平方公里土地全都净化了,但是罗斯洛丽安已经被魔化的太严重……”说到这里,安格斯轻微的摇了摇头。   阿芙拉想起了刚刚到来时,在罗斯洛丽安见到的繁盛景象,心中升起一丝怅然,忍不住问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   “有。”安格斯说道。   阿芙拉精神一振。   “我打破誓约,从天界真身降临。”安格斯停顿了一下,平稳的说道:“但我想如果那样做的话,会造成更大的后果。”   阿芙拉脸色微微变了。   祂没有说出更大的后果是什么,但她猜的出来。   如果誓约打破,天界和地狱的神祇从此可以像一千年前的众神纪元一样,任意出现在世界树的任何一个角落,那么两大阵营本来就已经足够激烈的暗斗就会立刻变成明争,地狱之主也一定会立刻不顾一切的发起反扑,开始复仇。   神的力量有多强大,根本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到时候,哪怕是一次最微小的争端,都会导致无数种族和城市被波及毁灭。   凭什么……   从这一瞬间的思绪里回过神来,阿芙拉闭了闭眼睛又重新睁开,压抑好心中的负面情绪,站起来向银发青年到了别。   离开前,银发青年建议她离开罗斯洛丽安,或者是在教堂里待好,免得遇到什么危险。   大厦将倾,罗斯洛丽安未来几天必然会产生许多风波。   阿芙拉点点头,表示后认真考虑后,低调的离开了教堂。   又是一天的夜幕降临了   。   因为这些天的不断戒严和动荡,罗斯洛丽安里各种流言蜚语在居民口耳间传播,有人说是精灵王遭遇到了亡灵法师的刺杀,有人说是地狱派来的探子意图掀起帝国的内斗、还有人说只是为了追捕盗贼而已。   这些间接影响了民众之间的生活,阿芙拉身披黑色兜帽走过音乐厅和喷泉广场的时候,见到来往玩乐的精灵显然没有以前多了,只有寥寥几个人还在欣赏歌曲,或者是将金币丢在喷泉里许愿。   其实有时候,民众也会本能的察觉到危险即将降临。   广场边,一辆有着皇室徽章的华贵马车悄然停驻。   尤利尔一身正装,就站在马车门旁,等阿芙拉走过来以后,立刻伸手递来一张面具。   这是一个这是一个幻术类的魔法用品,可以短时间内改变使用者的容貌、装扮、声音。   “真的要这么做?”尤利尔问道。   白天的时候,阿芙拉就建议就趁着夜晚去皇宫调查。   作为一个黄金精灵,他现在要带着一个死亡之神的祭司偷偷潜入皇宫,一想到这里,尤利尔就有一种古怪的感觉。   尽管理论上知道这样做是应该的,但情感上,尤利尔总有一种引狼入室的错觉。   阿芙拉正在上马车,闻言低头,平稳的说道:“很多事情宜早不宜迟,再耽误下去,所有人被转化成亡灵,就什么都迟了。”。   其实这不是真正的理由。   她是想尽早找到神格。   车厢里,阿芙拉将面具放在手中把玩了一阵,紧接着扣在脸上,变成了一个皇宫中女仆的模样。   另一边,尤利尔依旧一身正装,手持手杖、神色高傲,是标准的黄金精灵、帝国公爵风范。   皇宫的地图就悬浮着摊在两个人面前,其中精灵王和执政官的所在地被重点标注了。   “你觉得执政官有问题?”尤利尔问道。   阿芙拉动了动浓黑的眼睫毛,看向车窗外,说道:“对。”   这一路混进精灵皇宫出乎意料的顺利。   也许是因为布拉德利死亡的原因,王室守卫队里暂时没有一个足够撑得起门面的强者,也就无人看   穿她的伪装。   进去之后,侍从总管殷勤的跟在尤利尔身边,同时去通知了精灵王。   “感谢众神,您平安无事,自从发现您白天不见以后,陛下担心的派遣了不少精灵出去找你。”总管捂着胸口庆幸道。   “我只是离开一天,出去散散心而已,快带我去见伯父,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他禀告,和那个窃贼有关……”尤利尔一边大步向前走,一边焦急不耐的说道:“……对了,顺便把所有的守卫叫来,我需要一一排查他们的忠诚。”   阿芙拉跟在他的身后。   路程走到一半时,尤利尔一拍脑袋,似乎是刚刚想起来一样,伸手丢了一个羊皮卷给阿芙拉。   “对了,你去亲自将这个卷轴给执政官送过去。”尤利尔说道。   阿芙拉微微屈膝,领命而去。   精灵的皇宫很宽广,也分为王族居住的区域和执政的区域。   为了处理奴隶事件的后续,执政官泽维尔在精灵王命令下,这些天也一直居住在皇宫当中。   宫殿的门口前,几盏魔法灯的光芒照亮沉沉黑夜。   一路走来,力量较强的守卫都断断续续的被招走了,证明尤利尔干得很不错,成功吸引走了大部分人的目光。   来带路的侍者提灯在前方,到达宫殿以后刚想敲门叫醒其他人,身后的脖颈处就猛然一痛,紧接着歪倒在了一旁的草丛里。   这一切的事发生只在霎那间,再加上深夜里人烟稀少,没有引起任何精灵的注意。   阿芙拉抬手将魔法灯熄灭,紧接着打破三重魔法锁,又悄悄走入了宫殿里。   宫殿的书桌上,各种各样的羊皮卷和文件几乎堆成了一座小山,九阶强者拥有夜视能力,阿芙拉花了短短十几分钟大概看完了以后,没有找到重要的东西,就打算先行离开,去其他地方找一找线索。   “砰!”   就在这时,宫殿大门打开了。   阿芙拉放下手中的羊皮卷,向门口看去。   宫殿门口外,一盏孤灯照耀。   手持提灯的执政官站在门口前,遍布皱纹的苍老眼睛倒映出人类少女的身影,半响,   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我当是谁的胆量这么大,没想到是你。”执政官说道。   “你就是那个和亡灵法师勾结的奸细?”阿芙拉说道,语气比起与疑问更像是肯定。   发现就发现吧,本来她的特长也就不是潜行和伪装。   况且在来之前,她就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真有意思,阿芙拉,你是死亡之神的祭司,现在却摆出一副正义的面孔来质问我?”对面的执政官饶有兴趣的说道。   “我只做自己想做的事,还有,神格在那里?”阿芙拉说道。   “原来你是冲着神格的,真可惜,神格虽然是我偷的,现在却不在我的手上。”执政官说道。   阿芙拉微微屏住呼吸,不动声色的问道:“哦,在哪里?”   对面的执政官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以一种带着奇异怨恨的目光看来,半响,才问道:“你真的不认识我了?”   凝视门口,阿芙拉有些疑惑的挑起眉头。   也许是不需要为再伪装的原因,比起平日里德高望重的温和模样,现在的执政官无端的显得阴狠的许多,就连那双绿色的眼睛都……   绿色的眼睛。   眼睛。   这双眼睛的颜色让她感觉到熟悉。   但这不可能,黛芙妮早都已经死了,尸体也被她抛下了悬崖。   看她满怀疑惑的样子,执政官忽然前仰后伏的哈哈大笑起来,声线却是清脆悦耳。   阿芙拉的瞳孔一瞬间收缩,肯定的说道:“黛芙妮。”   对面,执政官苍老的外表就像是黄油一样融化,紧接着变换为一个姿容靓丽的少女,只是身体透明而妖异,像是暗夜中传说的亡灵。   黛芙妮笑的极其疯狂,止都止不住,最后恶狠狠的说道:“想不到吧,我还有在出现在你面前报仇雪恨的一天!”   说着,她手中法杖向地面狠狠一跺   就在这一瞬间,宫殿的地面上光华大亮,不知道准备了多久的陷阱发动,将二人一起拖入了半位面当中。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很晚,不要等。感谢在2021-04-18 01:15:14~2 第60章   这个半位面仿佛如同地狱。   天空没有阳光, 是诡异而又昏暗的色彩。   大地上,连绵起伏的山峦都带着深重的血腥气息,湖水锈黄, 草木狰狞,远方的残破城池里,街道上布满了白骨尸骸, 魔物在间隙中啃咬着血肉抬头, 层层叠叠的累在一起,眼睛没有合上,仿佛在死亡前那一瞬间都不甘心。   这里的风景,让阿芙拉感觉到熟悉。   一年多以前, 她曾经遵照命令去挑选雷霆洞穴的学徒, 那时路过的某一处城市, 似乎就是这样。   这里大概是地狱国度在完全魔化后, 掉落的一块空间碎片, 又被制作成了半位面。   被抛入半位面以后迅速稳定身体,站在半空当中, 阿芙拉已经摘下了脸上的伪装面具, 露出了本来的模样。   长袍如夜、瞳色漆黑, 黑发飞扬间, 无尽的死寂气息丝毫不加掩饰,手中的蛇形短剑折射出锐利寒光。   相隔数百米远,黛芙妮翠绿的眼睛紧紧看来, 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尖锐指甲, 目光兴奋。   “本来想晚一点,没想到你自己找上门来了。”   如今的她已经是亡灵女妖了,实力比起当年不可同日而语, 磅礴的力量威压辐射四方,毫不逊色于已经是九阶的阿芙拉。   况且这个半位面是她的领域和主场,有提前布置了无数陷阱,天然就有力量加成。   有心算无心,黛芙妮自信对付一个阿芙拉绰绰有余。   “阿芙拉,当初你暗算杀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还有活着再出来,当面找你报仇的那一天!”黛芙妮说着目光一变,恶狠狠的说道:“这么久以来,我每一天都在想,要怎么样杀了你,才能够赔偿我当初无辜惨死的仇!”   看来今天注定要有一场恶战了。   阿芙拉扬起唇角,微笑着说道:“无缘无故?在地狱国度,哪里有什么无缘无故,大家不都是这样自相残杀吗?就好像你会把我送到战场上找死一样,我杀你又有什么错,只不过是没有想到你会复活而已……早知   道这样,我当初就应该把你的尸体挫骨扬灰。”   这火上浇油的回答,瞬间引爆了二人的战斗。   整个半位面在短短几秒间风起云涌,无穷无尽的黑暗阴影狰狞的几乎铺满了整个天空和大地,又在主宰者的指使下飞快跃动,满含杀机的包裹着对面的亡灵,又在下一秒被撕扯成最纯粹的黑暗元素!   两个人的身影飞快交错,又在转瞬间分开,速度快的甚至无法用肉眼分辨,全靠最本能的战斗天赋。   所过之处,涌动的气流振碎城墙,强大的威力甚至让周围的一切魔物连出声都来不及,连□□带灵魂就变成了齑粉!   魔法与魔法对撞,蛇形短剑与尖锐透明的指甲交锋,黛芙妮招招想要置她于死地,而阿芙拉同样不遗余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最终,黛芙妮一点点落入下风。   战斗里,胜负只在一线之间。   连绵起伏的山峦中,一簇一簇幽绿色的凋零之火在荆棘上无声燃烧,只听轰的一声,一道半透明的身影狠狠的自天而落,一路连绵不停的撞碎巨石,最终落在巨大的山壁上,身后因为巨大的撞击而出现方圆数十米的龟裂!   阿芙拉紧随其后,几乎不带半分停顿的将手中利剑刺入了黛芙妮的胸膛,一路横穿而过,钉入了她身后的石壁!   “啊!”   这根本不是普通的武器,被钉穿心脏的一瞬间,黛芙妮半透明的面孔都一时间扭曲,痛苦的尖叫出声。   一场消耗剧烈战斗过去,阿芙拉的情况同样很糟糕,胸口一起一服的剧烈喘息着,一道伤口横贯了整张脸,正在不断流下腥红鲜血,面孔苍白的惊心动魄,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健康气色。   颤抖着单膝跪在黛芙妮的旁边,阿芙拉冷笑着问道:“怎么,你刚才不是还志得意满的要找我报仇?”   “你给我等着!将我害到这个地步上,你给我等着!”   黛芙妮没想到这个结局,一时间面孔扭曲的疯狂挣扎着,连那道伤口正在不断向外逸散黑色雾气都没有顾及到。   她的生命   、人生、前程,这些都被阿芙拉毁的一干二净!   这么久以来,被转化成亡灵后的每一次痛苦炼化,源头都在阿芙拉这个贱人的身上!   “无聊的狠话就不必再说了……”阿芙拉顺时针转动的一圈手中的短剑,等她的尖叫又上了一个层次以后,说道:“……现在我问,你答!”   “看来之前偷偷刺杀我的亡灵也是你。那么作为同伙,告诉我那个要将罗斯洛立安转化成亡灵城市的法师是谁?现在在哪里?”阿芙拉说道。   “同伴?”   黛芙妮轻轻舔了舔唇角,眼角斜着看过来。   “呵,我承认我有同伴,甚至还有精灵帝国的高层当内应,但是高阶亡灵嘛,不好意思,只有我一个。”黛芙妮说道。   “你没有能力策划这些事。”阿芙拉平静的说道。   现在的罗斯洛丽安里,肯定还有一个精通亡灵系知识的九阶法师。   黛芙妮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你知道吗?我最恶心的,就是你装出这副清高有本事的样子来,说到底,你和我是同一类人,只不过我靠上一个导师就已经心满意足了,而你目标更大,在有幸攀附到众光之主以后,才装模作样的靠过去!”黛芙妮说道。   阿芙拉顿时沉默了一下。   “除了你之外,还有多少人看到我和那个银发青年有来往?”阿芙拉问道。   “怎么,敢做不敢当了?可惜这棵大树不是那么好靠的,别忘了你是地狱这一边的法师,迟早有一天,导师和死亡之神会活活撕了你。”黛芙妮说道。   阿芙拉没有反驳她的话,只是又一次转动了剑柄,直到黛芙妮的惨叫活生生变了一个调后才停手。   “不要废话,除了你,地狱里有多少人来到精灵位面了?”   “……我、尼德霍格、还有一直潜藏在这里的巫妖格兰特。”   “他们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这个我是真的不知道。”   “精灵帝国的奸细又是谁?”   “你看见我之前在冒充   执政官来的,难道还猜不出来?”   “最后一个问题,被你偷走的神格在哪里?”阿芙拉问道。   “现在在尼德霍格导师的手上,也就只有神格,如今才能够打动他亲自来到罗斯洛丽安,掺和这乱糟糟的事情了。以导师的实力,你想都别想了。”说到最后,黛芙妮有些得意。   这确实是一个糟糕到出乎意料的答案。   尼德霍格要神格做什么?   答案呼之欲出。   一位力量极度强大的黑龙,在地狱国度里,要权利就权利,要地位有地位,深受地狱之主的看中,尼德霍格什么都不缺,几乎与神明相仿。   但是相仿,也仅仅只是相仿而已。   他终究不是真正的神祇。   所以现在,尼德霍格想要封神。   “啊——!”   就在阿芙拉为这个答案愣住的一霎那间,千钧一发之际,黛芙妮仰天发出长啸!   女妖的哀嚎,精神类致死魔法,几乎可以瞬间夺取周着数万平方米内所有聆听到的种族生命。   阿芙拉身体一歪,一瞬间只觉得头晕目眩!   她前几日刚刚因为偷窥精灵王而受的伤还没有好,此刻两相叠加,成百上千倍的翻涌上来,那剧烈的痛苦,几乎如同将灵魂一块一块的碾碎!   手中的短剑在这一瞬间没有拿稳,黛芙妮抓紧机会,拼着重伤伸手拨开短剑,一双翅膀从身后升起,昂首重新飞向天空,开始召唤死去的亡灵。   亡灵女妖仰天长啸。   无形的音波如同滚滚巨浪飞向远方!   受到感召,城池当中,无数黑色怨灵哀嚎着飞向天际,那些死去的白骨也开始重新活动,前仆后继的向山崖峭壁冲来!   这么久的忍耐,只为这孤注一掷的反扑。   半空当中,黛芙妮新长出来的透明骨翼带着血淋淋的粘液,挥舞间气流涌动,看向这里恶意一笑后,飞快淡化消失在了原地。   阿芙拉爬起来追上去,又昏昏沉沉的摔倒在了碎石堆里。   黛芙妮从外面封锁住了整个半位面。   她想要阿芙拉被亡灵骸骨撕扯   至粉末。 第61章   黑沉沉的雾气中, 一点光线都没有。   阿芙拉尽量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躲在墙壁崩塌之后形成了夹角里。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咔嚓、咔嚓……”   “嘶嘶……嘶……”   墙壁外,石板的街道上并不平静, 总是在呼啸的风里传来各种古怪诡异的声响。   那声音可以联想到任何恐怖的画面,像是刚毛附肢在反复摩擦、毒液在腐蚀血肉、又像是白色的骨头反复碰撞。   没有活人,全部都是不死心的魔物和亡灵在反复搜寻她的踪迹。   血肉腐烂和泥土特有的潮湿气息混杂在一起, 形成的难闻怪味直入鼻腔, 不知道是什么怪物踩过头顶摇摇欲坠的墙,让灰尘一阵一阵的簌簌落下。   阿芙拉深吸一口气,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却感觉到喉咙里越来越痒, 忍了一会儿, 终于还是忍不住“哇”的一声, 低头咳出一大口鲜血。   那鲜血的颜色深红近黑, 刚一落在泥土里, 就渗入黑黝黝的土里,速度快的和正常两个字扯不上关系。   阿芙拉蔚蓝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泥土, 猜测这又是哪个器官受伤了?   是肺、胃还是咽喉?   当疼痛达到一个巅峰的顶点, 又做不到昏迷过去的时候, 不会更加疼痛, 反而会渐渐麻木下来,这也可以说是一种身体的自我保护。   她现在就是这样的感觉。   黛芙妮临走前下了命令,被困在这个半位面里后, 到处都是没有灵智的亡灵和魔物, 会不择手段的追杀她到最后一刻。   她在这里断断续续的和魔物亡灵进行了三天的游击战,不断的利用地形和魔法陷阱拉开距离拖延时间,杀死一批又一批的追杀者。   杀到最后, 地面上的怪物尸骨一层叠着一层。   但是还不够。   这里的魔物亡灵太多了。   她不停的杀,但那些怪物还是像潮水一样不断的涌来。   地狱国度落下的时间越来越迅速,掉下的空间碎片也越来越大块,这个半位面这   么大,几十万平方公里也足够了。   这样大的土地,又是繁华地带,至少有三座大型城市和无数大大小小的小镇和养殖场,生活了近千万的人类同族。   现在,这些人类都死了,在死亡之神的神力下被转化成亡灵,还有魔化能量蔓延之后诞生的无数魔物。   想到这里,阿芙拉隔着细小的裂隙,看着外面黑暗无垠的世界时忽然有些茫然。   一千万人,这些人真的都死了吗?   那人类的命可真贱。   这么多人死去,死的悄无声息,连落入湖面的小石子都不如,至少石子落入湖面的时候,她还能听到和看见一声响声和涟漪。   应该很快就会有魔物顺着鲜血的味道追踪过来了。   很多魔物都会天然自带类法术能力,她身上应该就被施加了追踪魔法,一旦受伤流血,血腥味就会成为最好的猎物坐标。   阿芙拉没有再继续想下去,深呼吸一口气,用力扳起一边的木梁站稳身体之后,就去摸腰间的治疗药水。   可是手指落在腰上,却只摸到了空荡荡的一片。   哦,好像最后一瓶药水,确实在昨天用完了。   魔法卷轴也没有了。   她怎么能连这么重要的事情也忘了?   街道上暂时安静了,一具又一具的亡灵游荡到了下一条街搜索,隔着几百米的距离,只能看见了零星的惨绿鬼火飘荡在黑暗里。   从墙壁的夹角里四肢并用爬出来,阿芙拉试着晃了晃脑袋,只感觉到更加的头晕目眩,索性直接将指甲死死扣入太阳穴的位置刺下,才感觉到清醒一点。   必须要换个地方躲藏了。   她精疲力竭,必须要在休息之后才能再次战斗。   精神力伤害一直没好,这两三天里不断的集中精神施展高阶魔法,伤上加伤,阿芙拉只感觉到大脑深处一阵又一阵的刺痛,就像是连续几个月不眠不休一样疲倦。   爬出来以后,阿芙拉悄悄退开,紧接着在废墟上一个翻滚,顺着一栋尖顶房屋的锐角弧度向下滚去。   “砰。”   阿芙拉的   身体落在砖石上,发出一声轻微又沉闷的声响。   那声音真的是轻之又轻,只是亡灵与魔物对声波与震动的敏锐早已超出正常人想象,前方十字路口上的窸窸窣窣声响徒然一静,紧接着齐齐朝这个方向望来。   那是无数双充满杀戮欲望的怪物眼睛,鲜红的、惨绿的,充满了无机质的残忍,还有魔物带毒的黑色刚毛、扭曲的附肢,血肉聚合成的巨大魔像和无数头颅挤压的扭曲骨架。   它们站在房顶上、窗户里、街道上,在雾气沉沉没有光线的世界里,和她只隔着短短几百米的距离和一个十字路口。   阿芙拉伸出遍布伤口的手指,向前伸出后手心向上一抬,紧接着轰然一声,半条街道上瞬间有无数黑色的烈焰冲天而起!   释放出这个魔法之后,阿芙拉没有停顿一秒,头也不回的背对着身后的大批亡灵魔物,向更远方跑去!   这一次的逃跑,阿芙拉不知道自己究竟跑了多久。   似乎只是短短几秒间,又似乎漫长的有一两个小时,身后的与无垠黑暗与残破街道里,那些怪物的窸窣声音细碎又清晰,几次跌倒在地,脊背上被镰刀砍出一道道伤口,寒冷与剧痛直入骨髓后又深入灵魂,将灵魂活生生刨成四分五裂,疲倦到每一瞬间都想停息来后解脱。   但是她不能停息。   最后一次跌倒时,阿芙拉没有力气再爬起来的了。   震耳的咆哮声响起,一只三头犬最先冲过来,高高跃起的声音就像是一片浓厚的阴影,跃下之后,张大獠牙朝着脖颈咬来。   千钧一发之际,刚刚翻过身的阿芙拉用手臂挡在脖颈前,让三头犬的獠牙咬穿了手腕。   但紧接着,更多的魔物冲了上来。   就在这个时候,阿芙拉眼前被一阵剧烈的白光笼罩,那些魔物和亡灵就在这样的白色剑光当中四分五裂。   白光渐渐散去。   阿芙拉抹去眼睛中刺激出的泪水,仰起头,在尸骸与石板中见到了一个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一次的人。   ——伊琳娜。   伊琳娜穿了圣殿骑   士团的制服,风衣洁白、肩章金黄,上面的细长金链和怀表带着圣洁的光泽,还没有来得及收回手中的十字长剑,高挑修长的身体绷成一道弧线。   她的妹妹看起来和想象中的一样好。   而作为姐姐的她此刻狼狈不堪,伤痕累累的跌倒在泥土和碎石板上,鲜血泊泊流下,像是一个没用的废物。   “伊琳娜?”阿芙拉喃喃道。   “是我,姐姐。”伊琳娜说道。   一道波及十几米的剑光过后,那些怪物还在前仆后继的冲过来,时间耽误不得,伊琳娜伸手扶起她,就一边打一边向后撤退,一直到退无可退之后,脸色苍白、嘴唇颤抖的的伸手刻下一个小小的、只能够容下两个人的防御魔法阵。   这里的怪物真的太多了。   无垠的黑色雾气里,浅金色的光芒次第点亮,变成小小的一圈后从大地上生起,形成半圆形以后,将最中间的两个人包括在内。   光罩的外面,是大片大片啃咬的魔物。   伊琳娜的力量不够强大,不过八阶而已,可以拖延一时,但是力量耗光之后,也只能等死。   褪去了当初的眉间阴霾,和上一次见面时已经大不相同的伊琳娜跪坐在地面上,阿芙拉被她抱在了怀里,漆黑的长发一半落在身体上,一半落在泥地上,掺杂了很多血块,伊琳娜怎样擦也擦不干净。   阿芙拉感觉到浑身发抖。   怒火和寒意交织的压在她的心头,如果不现在没有半分力气,她一定会站起来狠狠打伊琳娜一巴掌。   “你知不知道来这里会死?”阿芙拉怒道。   “我知道。”   伊琳娜低头看过来,天蓝色眼睛像一汪温柔的湖,声音平静又带着一丝悲哀,带着哭腔反问道:“但是你在这里,我怎么能不来找你?”   这句话里蕴含的亲情温暖动人,如果搁在平日里,阿芙拉可以把这句话放在心里回味一辈子,可是现在,只感到了铺天盖地的彻骨绝望。   哪怕是刚才濒临死亡,会被魔物活生生分食吞噬,她都没有这样感觉到绝望过。   阿芙拉   望着金色微光下,那张与自己相似的面孔,半响,嘶哑着声音问道:“但是、但是你死在这里……”   我怎么办?   我私心寄托给你的人生怎么办?   她这辈子都这样了,从被关到养殖场的那一刻,从走进雷霆洞穴的那一瞬间开始,注定活着会在地狱国度里勾心斗角,踩着别人血淋淋的尸骨一路前进,向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梦想努力,死了大概也是不得好死,灵魂会被拖进冥河里受到永恒折磨。   但是伊琳娜不一样。   这是她在世界上唯一血亲相连的姐妹,唯一一个彼此挂念的亲人。   伊琳娜不应该呆在这里和她一起等死。   她的妹妹应该待在光明教廷的圣地里,每天向光明神祈祷,在阳光下过着安闲自在的生活,哪怕是要战斗,那战斗也是为了弘扬正义,和任何卑鄙的阴谋无关。   她得不到的人生,可望而不可及的人生,让伊琳娜拥有不好吗?   为什么她这样好的妹妹,全世界最好的妹妹,会落得这种结局?   她宁愿焚烧此后所有的生命与灵魂,也想要换取伊琳娜的平安无事。 第62章   “轰——!”   夜空当中一道雷霆霹雳作响, 蓝紫色飞快闪烁在压顶的乌云当中,又消失不见!   砰砰砰!   随着几声规律的巨响,一扇雕工华丽的巨大木门四分五裂, 被远远踹翻!   年轻的精灵脸色恼怒,一边用力拽下手腕缠绕的剩下半段魔法枷锁,一边冲出门外。   刚顶着大雨向门外冲了几步, 尤利尔就要抬眼的一瞬间愣住了。   这怎么可能?   往日华贵精致的皇宫, 此刻大半建筑都已经崩塌,只留下最中央的大殿仍在屹立,放眼望去,只见到茫茫黑夜里断壁残垣无数, 满地废墟间, 不少砖石都已经被巨力碾压至齑粉, 和血浆混杂在一起, 形成古怪的泥泞色泽。   更遥远的远方, 整个罗斯洛丽安都笼罩在了倾盆的暴雨当中,带着潮湿气息的夜风暴雨呼啸而过, 空气里混杂着一丝一丝的血腥气息。   “救命!救命!救命!”   “妈妈……怎么这么多亡灵啊!”   “圣骑士们, 跟随我继续冲锋!”   “啊啊啊——我是露西我是露西啊爸爸……”   尖叫声、哭泣声、临死前的嘶吼声、少女的哀求、孩童的哭啼、士兵的大喊……千千万万道绝望的惨叫与更多的金铁交织之声从城里传来, 因为隔了太过遥远的距离, 反倒有些模糊和带了回响,就像是在梦中一样!   而在高空上,隐隐约约的阴影交错间, 有无穷无尽的恐怖威压泄露, 证明有更可怕的存在正在激烈斗争!   从前繁华宁静的罗斯洛丽安,如今已经是人间地狱。   而与之相对的,是精灵皇宫当中的一片死寂。   尤利尔孤身站在废墟里, 感觉到浑身上下的热量都在被雨水带走,只留下一片寒意。   阿芙拉在当夜失踪以后,他就被精灵王伯父用软禁的方式保护起来了,被关押在这座宫殿的地下室里,周围一大堆魔法结界和法阵环绕,连一点外界的声音都听不见,根本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   ?   皇宫里的精灵都去了哪里?伯父呢?堂兄妹们呢?还有那些守卫,他们都去了哪里?   他们遇到了什么危险?   尤利尔不敢细想下去,伸手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暴雨,在无尽的黑暗里环视周围一圈,紧接着咬了咬牙,取出自己的银白长弓,伸手拉出一道利箭,轰然震碎一个在墙角浑身腐烂的僵尸,然后朝着皇宫最中央的大殿跑去!   那里是满地死寂当中,唯一一处还有暖黄色灯光亮起的区域!   他必须要弄明白这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必须要找到自己失去父母之后,在这茫茫世间仅剩的几个亲人!   ……   与此同时,无尽高空之上,银发白袍的神祇伸手向外甩落剑尖。   安格斯修长有力的手中,银白色的剑身光亮透明如镜面,腥红鲜血顺着剑尖一滴滴落下,转瞬间穿越茫茫乌云与倾盆暴雨,落在大地废墟中的泥土里,瞬间燃起无名之火,焚烧所有不幸的生灵。   这是神祇的血液,因此滴血成火。   俊美无比的银发神祇将目光从大地中收回,脸色淡漠,脚下乌云密布、电光闪烁。   祂手中持剑而立,便以一己之力让对面的数位强大主神不得越雷池一步。   充满了无尽邪恶气息的黑雾在高空当中翻滚扭曲,遍布方圆数百公里范围,幻化成一幕幕世人眼中的混乱诸神虚影,尖角、骨爪、幽冷火焰与鬼脸咆哮,而就在这样的恐怖意象聚拢之下,中间隐约可见数道男女人影。   纷争、动乱、阴谋、战争、疫病……   力量低微的种族只需要看到这些混乱诸神的投影一眼,心中就会有无数恶念滋生,情不自禁的去用杀戮来发泄负面情绪。   眼见暂时对付不了众光之主,祂们的化身也纷纷积攒力量,收回神力,变成了普通的人类形态。   恐怖的黑雾与诸神投影渐渐消散,最终显现出来的地狱诸神们却极其美丽,就好像当年美艳高贵的曙光女神和五官纯真精致的纷争女神一样。   注意到光明神关注大地战场上的目光,满头金发的纷争   女神捂着嘴轻笑了一声。   “您打架打到一半,还会去关注那些不要紧的信徒吗?”纷争女神歪头问道。   “这里局限了我们的力量,就算我们不是您的对手,您也奈何不了我们,不如这样,我们各退一步,您退回天界,我们也不去插手大地上的事情了,让那些阴谋诡计继续交给那些非神的凡类来处理,怎么样?”阴谋之神也语气恭敬的说道。   “冕下,我们无意与您为敌,只是这是陛下的命令,我们必须要多少完成一点,否则彻底搞砸了不好交代。”战争之神也说道。   银发神祇又是一剑横出,只听破空风声响起,那纯粹至极又威力巨大的光刃让前方诸神纷纷退避,然后才平静说道:“莫罗加什么时候到场?还是说他只派了你们几个小喽啰来?”   祂望去的目光冰冷淡漠,似乎根本没有用心聆听他们的妥协方案,让对面的地狱诸神一时之间都感觉到被看轻,心中不由得有些恼怒。   “陛下的意志我们也不清楚。”阴谋之神叹息说道,用手捂着自己化身上流血的伤口。   纷争女神挽起耳畔一缕阳光般的金发,叹息道:“看来是妥协不了了,那就继续打吧。”   ……   精灵皇宫的大殿当中,往息有多幽静美丽、生机勃勃,如今就有多死气沉沉。   盘旋在洁白柱石上的藤蔓、铃兰全部都已经枯死魔化,又重新长出锐利噬血的尖刺,石阶边流淌过的也不再是清泉,而是浓稠细腻的鲜血。   尤利尔刚一冲入大殿,就是听见风声一响,紧接着被强大的冲击波狠狠打在墙面上,又翻滚在地!   这不仅仅是纯粹的力道,而是伤害更加剧烈的死亡术法攻击!   亡灵力量入侵身体的这一瞬间,尤利尔瞬间只觉得全身上下的骨头都被活生生碾碎一样,疼的当场惨叫出声!   太疼了!   简直像是死了一样疼!   “哎呀,居然闯进来一只小虫子。”悦耳动听的女性声音如此笑着说道。   说话的是一个半透明的亡灵   女妖,容颜精致明艳,从威压可以判断这是九阶的强者。   “你是谁?”尤利尔问道。   “我是黛芙妮。”黛芙妮有问必答,立刻笑盈盈的说道。   尤利尔疼的浑身哆嗦,试了几次站起来都做不到,最后只好四肢一起用力,一点点爬着支撑起上半部□□体来。   紧接着,尤利尔看到了前面地面上躺着的、自己堂兄堂妹的尸体。   鲜血,鲜血,到处都是鲜血。   一具具容貌美丽的黄金精灵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瞳孔灰白,死不瞑目的凝视虚空,鲜血顺着他们手腕上的伤口放出来,又沿着地面上细细的秘银水槽一路蜿蜒,一直蜿蜒到他的手掌边,染成鲜艳的色泽。   “死了?”   “死了。”   尤利尔的表情一片空白,身体剧烈哆嗦。   他低头伸手,看着自己手上的红色血迹,过了整整几秒后,才捂住耳朵崩溃惨叫出声。   “啊——”   “啊啊——啊啊啊……啊呜……”   怎么会死呢?   明明上次见面还好好的,怎么会一眨眼,他的兄弟姐妹就都死了呢?   趴在地上的年轻精灵身体一歪,仿佛失去那强弩之末的力气一样,就连声音也越来越低,到最后已经不是惨叫,而是呜咽绝望的哭声。   黛芙妮百无聊赖的盯着这一幕,想到黄金精灵的血脉可是好东西以后,伸出舌头舔舔嘴唇,就打算对地上这个实力不高的精灵下手。   就在这时,殿堂内忽然响起一声厉喝。   “放开尤利尔!”   黛芙妮撇了撇嘴,面露不满的避开了伴随着这声历喝的一道风刃。   殿堂另一面开口的大门内,身着银灰色法袍的精灵王目光惶恐焦急,大步向着尤利尔的方向走来。   尤利尔楞楞的看了精灵王几秒,彻底溃败灰暗的眼底终于微微一亮,将手撑在血淋淋的地板上努力了好几遍后,才勉强支撑起身体,朝着精灵王的方向走去。   就在这时,一只手死死地拽住了尤利尔。   尤利尔众人一惊,回头一望,竟然见到了失踪   已久的阿芙拉。   出现在尤利尔身后的阿芙拉不顾其他人震惊的目光,微微抬头,蔚蓝眼睛紧紧盯着黛芙妮和精灵王,脸色说不出来的复杂,像是恍然大悟,又像是不可置信。   紧接着,她微微抬手。   一霎那间,无穷无尽的黑暗与死亡气息盘旋咆哮在每一个角落,又像恭敬忠心的仆人一样,臣服在黑袍少女的衣摆下,将整个殿堂,甚至整个精灵皇宫淹没在黑暗的深海里。   这已经是半神的领域。   “你怎么还活着?”黛芙妮退后一步叫道。   没有去看黛芙妮混杂了不可置信、恐惧、嫉妒的脸色,阿芙拉紧紧盯着与她相隔一个殿堂对峙的精灵王。   “有一件事情,我因为小时候的经历,先入为主的猜错了……那个数十年来主持奴隶贸易、给罗斯洛里安投毒、甚至充当地狱国度内应的精灵叛徒不是执政官,而是陛下你。”阿芙拉说道。 第63章   她思索了很长时间, 才终于胆敢确定自己的猜测。   ——是精灵王背叛自己的种族与位面,和地狱国度的亡灵法师勾结在了一起。   这件事情发生的时间年代不可考,但距离如今至少也有几十年时间了, 在这个期间,精灵王应该暗中做了很多事情。   比如说不断地将帝国当中的高等精灵暗中当做奴隶和实验品送给某个亡灵法师,以至于奴隶贸易在这种魔法极其发达的位面大肆横行。   再比如说将被污染的植物粮食运入罗斯洛丽安, 使近百万平民这么多年来不知不觉间一点点被转化体质。   精灵王的所作所为一直都没有被发现, 因为一切隐秘的动荡与灾难,都被皇宫当中的那枚神格镇压和掩盖了,没有让帝国的任何一个强者察觉出异常。   就像是腐烂的沼泽上面种植满鲜花碧草,让每一个见到的人只能看见一片芳香满地、繁花似锦, 而看不见繁花绿草下, 那无数嶙峋白骨与腐烂恶臭。   一直到神格的失窃, 或者说是精灵王在时机成熟以后的监守自盗, 这一切才隐瞒不住了!   所有隐藏在平静表面下的暗流汹涌倾刻间暴露出来, 污染的灵魂在高阶法师的真实之镜耀眼如烛光下,占星师和预言家也可以通过观看星象和向命运之神祈祷, 发现即将面临的巨大灾难, 更不要提那些数量众多的精灵强者感知何等敏锐!   于是执政官泽维尔开始四处忙着追查真相, 想要力挽狂澜, 找出这一切的幕后真凶,而精灵王高居殿堂,只需要略略施展一些小手段, 就足以干扰任何精灵的视线, 大大拖延调查时间。   精灵守卫队队长布拉德利的死、执政官的东奔西跑、甚至于这百万平民被彻底转化为亡灵的时间……这一切大概都在精灵王的计算之内。   这一切本应该天衣无缝。   只是精灵王大概唯一没有想到的,就是地狱国度派来接头的使者之一——黛芙妮竟然和她的积怨竟然如此之大,一见到她出现在罗斯洛丽安, 就一而再   再而三的想要杀了她,甚至不惜暴露自己。   阿芙拉不了解精灵王,但是了解黛芙妮。   黛芙妮永远不会心甘情愿的说出真话。   从黛芙妮开始在言语当中误导阿芙拉,想要她去怀疑执政官的那一瞬间,阿芙拉就开始反向推测除了执政官之外的任何一个帝国高层。   就在刚刚带着伊琳娜打破封锁冲出半位面以后,她在满城混乱当中看到带伤抵抗的执政官,才相信他确实与地狱国度毫无关联。   只是她还是有想不明白的地方。   究竟精灵王为什么要这样做?   ……   站在满地血腥里的阿芙拉没有空去顾及精灵的心情,只是目光悲哀的闭了闭眼睛,站在原地叹了口气。   “只是我想不明白陛下这样做的用意……”阿芙拉问道:“……你已经是精灵帝国的皇者,权柄、力量、威望、寿命都已经达到了巅峰,还有自己亲生的孩子们和臣民,尘世间最美好的一切唾手可得,究竟是为什么,你非得让一切毁到这个地步?”   轰隆隆——   暴雨雷霆哄然而落,砸的整个宫殿穹顶噼啪声音不绝于耳,又汇成一股股水流,沿着石柱和墙角落在地面混入泥土!   哔啵,一声跃动,所有的暖黄色灯光都在一瞬间熄灭了。   殿堂幽暗的深处,身披白袍的精灵王被这样质问也脸色平静,只是漠然地望来一眼,碧绿眼底如同混着无尽冷凝的寒冰。   尤利尔一直被阿芙拉紧紧拽着,一直到这时候才动了动,试着挣脱了她的手,抬头看向精灵王。   “伯父。”尤利尔喊道。   精灵王的脸色微微变了,嘴唇微颤,似乎想说什么。   “伯父。”尤利尔又喊道,眼眶发红。   精灵王微微侧头,不再看他。   “这个问题还是让我来回答吧……”站在精灵王身边的黛芙妮重新恢复笑吟吟,手指轻轻抹过红唇,说道:“……他帮地狱国度效力,我们给他复活精灵的办法,这很公平!只可惜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需要等价交换,复活也是一样,要想复活   一个黄金精灵,那就只能用其他的黄金精灵的血灌溉滋养,你的伯父犹豫了那么久,还是没能下定决心杀你,自然只能培育出来几个替代品喽。”   说完后,黛芙妮双臂向上一伸!   随着这个动作,空气中压力瞬间向下一沉!   秘银法阵上,无数血色光晕摇曳而过,那几个黄金精灵的尸体就像是被加热过头的蜡烛或黄油一样渐渐融化,变成浑浊的一团,又渐渐在最中间扭曲融合,重新熔铸成一个女性精灵的模样!   这个过程恐怖诡异到了极点,可是最终凝结的女性精灵,却有着极为美丽的容貌。   那样的精致轮廓,就像是凌晨枝头沾染露水的玫瑰、阳光映照下的六角雪花、夜空中的一轮弦月,可以用说不尽的诗歌赞颂,单论容貌,完全可以和那些以美貌而扬名的女神相提并论。   最重要的是,这个精灵女性和尤利尔在五官上极其神似!   阿芙拉不禁一怔,问道:“这个精灵是谁?”   而尤利尔比她还要震惊,甚至情不自禁的向前一步。   “这是我妈咪。”尤利尔哑声说道。   随着法阵的渐渐运行,尸体开始有呼吸,虚空中涌动的魔力也越来越狂暴,渐渐在殿堂里形成了汹涌的气流,宫殿的墙壁发出不堪负重的辗轧声,一块块砖石被掀起又向远方拍去,掀起破空声响!   猎猎风声当中,只见黛芙妮双脚离地,身体漂浮在了半空中,说道:“而现在,就是精灵王陛下能够得偿所愿,而我也能够多出一名同伴的时刻。”   不论黛芙妮想做什么,都不能让她做到!   阿芙拉无暇再关注尤利尔和精灵王之间的纠葛,立刻向前一指!   下一秒,幽暗无比的领域转瞬间铺满了整个皇宫!   殿堂的最中央,无数凋零之火燃烧绽放,又飞快的向最外面一层层递进,所过之处,一切化为灰白色余烬!   烈焰满天当中,对面的二人纷纷避退。   几个人交战时,那举手投足间的强大冲击波,倾刻间让皇宫彻底化为废墟!   荒唐   的事,反倒是最中央那个炼制尸体的魔法阵因为魔力强大的原因,而顽强的抗住了能量冲击!   尤利尔躲在魔法阵旁边,仰头时只能看见苍茫暴雨间几道飞速掠过的光影!   满天魔法交织的冲击波当中,阿芙拉先将精灵王打成重伤,然后问黛芙妮道:“我不在乎这些事,只想问一句尼德霍格现在在哪里?神格现在在哪里?”   “你也想和导师抢神格?你觉得你配吗?”黛芙妮冷笑道。   阿芙拉微微挑眉,让无数诡异的火焰缠绕指尖,语气沉稳的说道:“黛芙妮,你面对我屡败屡战、屡战屡败,到如今一次次给我当垫脚石,怎么还好意思评价我?”   黛芙妮牙关紧咬,眼底瞬间闪过一丝暴戾杀意。   “我知道,就算现在有法则的压制,我和精灵王两个九阶加起来,也绝对不是你这个半神的对手,但是你敢害死他吗……”   极速躲避火焰威力的黛芙妮说到这里,忽然笑了两声,紧接着停下身形,冒着被焚烧成灰烬的风险,从储蓄空间里拿出一具冰雕的人体!   那是……艾伦!   阿芙拉睁大眼睛,立刻双手结印,停止一切攻击!   以黛芙妮为中心,方圆数公里的范畴内,无处不在的狞厉火焰原本都在追逐着黛芙妮的身影,铺天盖地,无所不有!   可就在艾伦出现的这一瞬间,火焰像是是时间静止一样戛然而止,让漆黑张扬的火舌停住在半空中不动!   见到这招数有效,黛芙妮顿时勾了勾唇角。   夜还很深,狂风暴雨也浇熄不灭的火焰在半空当中燃烧,又像是神话传说中被分开的大海一样分向两侧,让出道路。   阿芙拉走过这条小道,停驻在黛芙妮对面。   “我这玩意儿带过来还真是没做错,这个龙仆叫艾伦对吧,阿芙拉,你忍心害死他吗?这可是你几年来唯一的同伴……”   黛芙妮伸手解开冰封,露出艾伦那张满是黑色鳞片的丑陋面孔,强行扳艾伦的正脸对准阿芙拉。   黛芙妮说道:“来,龙仆,和阿芙拉打个招呼,然后让她放我走,不   要玩什么阴谋诡计……不然我立刻杀了你!”   “你觉得我会在意一个龙仆的命?”阿芙拉说道。   “你在不在意,刚才那一瞬间不已经说明了吗?”黛芙妮说道,她成竹在胸。   对持无声。   阿芙拉没有立刻同意,只是身体轻轻向后飞跃,落在一座长达近千米的高台上,望着黛芙妮和艾伦的方向,神情淡漠。   她在思考,也在计算。   艾伦的生命与神格的下落。   并肩同行的伙伴与唾手可得的力量,她那一样都不能放弃。   如果现在出手暗算,她有几成握能保证艾伦完好无缺?或者说活下来就好?   生死就在阿芙拉的一念之间。   黛芙妮心中亦是心惊胆战,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阿芙拉身上,手中不知不觉的越来越用力。   手掌中,被紧紧攥住脖子的艾伦从冰封中恢复神志,挣扎着抬头看了看周围之后,在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那张布满黑色鳞片的面孔上露出一个微笑,眼中则像是有火光跃动。   他朝着阿芙拉做出几个无声口型。   ——你要沦入地狱的国度,重新拉回人世间。   说完之后,艾伦挣扎着,抱着黛芙妮一起跳入了下方的绵延火海当中。   火海顷刻间,爆裂出最明亮的火花。 第64章   艾伦拉黛芙妮跳入火海时, 几乎是在转瞬之间,阿芙拉瞳孔骤然收缩,手指凌空狠狠握紧, 让漫天火海消散无踪!   半空当中, 火焰顿时像流星一样四散迸裂,在深黑色的天幕和磅礴大雨下,黑灰的烟尘余烬漫天飞舞!   罗斯洛丽安数千年的历史当中, 除了当年诸神大战时太阳陨落,让整个世界陷入一片黑暗绝望以外,从没有一次能像今夜一样,将整座皇宫、整个城池摧毁到如此地步!   阿芙拉冲过焦黑滚烫的大地,冲到艾伦身边, 伸手将他死死嵌入黛芙妮身体手指扳开,然后一把将人抱入怀中!   可是那些漆黑烈焰威力太大了, 稍微触碰一点就是死无全尸,哪怕她的速度再快,哪怕艾伦已经是八阶, 这么短短几秒时间,也足以在他身上造成不可磨灭和回转的伤痕。   那些用来保护身体黑色鳞片一半被烧得卷曲剥落, 露出的嫩肉鲜红还带着血丝,另一半已经彻底碳化,包括手指在内,碰一碰就有黑色的粉末簌簌落下!   阿芙拉浑身发冷, 抱着艾伦上半边身体又不敢用半点力气, 手指发抖着下意识在腰间摸索两下,没摸到治疗药水以后,就开始将自己魔力往艾伦身体里面源源不断输入!   “……咳、咳……”   涌动的力量流入身体, 艾伦在阿芙拉怀抱里睁开了眼睛。   他一只眼睛已经在刚才被烧瞎了,焦黑眼眶里一片糜烂,隐约有亮晶晶的液体流出,只有另一只眼睛因为落下方位原因还完好无缺,瞳孔里像以前一样,涌动着满怀信仰狂热光芒。   紧接着,他伸手推开了阿芙拉搭在自己胸口上,源源不断注入力量的那只手。   “……别救我。”艾伦说道。   他说话声音很微弱,低头靠近才能勉强听清阿芙拉愣住了。   阿芙拉压下心中的恐慌,深呼吸一口气,咬紧牙齿,低头用坚定语气说道:“艾伦,听我说,你能活下去,我也能救得了你。”   她的声音从来没有如此坚定过。   十九年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她踽踽独行在黑夜漫长的小道上,直到艾伦出现。   她无法想象失去唯一同伴。   “……咳咳、咳……”   艾伦身体痛苦的痉挛着,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嘶哑像是扯破了声带,然后用血浸润。   “尼德霍格去融合神格了,你保留力量,去、找他抢神格……咳咳咳……求你、别救我。”艾伦又一次重复道。   ——求你,别救我。   听见艾伦这样说,阿芙拉只感觉到浑身都在微微颤抖着,铺天盖地的暴雨敲打在脊背上,带来的寒冷一点点渗入骨髓肌里,几乎与冬日媲美。   在低头与艾伦眼睛对视一瞬间,她领会了他所有用意。   尼德霍格现在不知道正躲在哪里融合神格,随时都有可能成功,她不能再因为其他事情耽误下去了,要节约每一分力量,去找到尼德霍格再打败他,和那枚神格融合,成为世界树有史以来第一个虚空封神人类。   她要回到家乡,和那些强大到无所不能的地狱诸神对抗,让他们再也不敢随心所欲的践踏极光国度。   她还要将那个不断向地狱滑落的位面托举起来,安放在世界树中庭上,让那些祖祖辈辈都活像是家畜一样的人类,重新拥有正常人生!   有这样远大的目标在前,她怎么能把力量和时间浪费在一个普通龙仆身上?   轰隆隆!   雷霆响声咆哮在阿芙拉耳边!   天地间电闪雷鸣,暴雨冲刷过整个焦黑大地!   不知道是哪个神祇神力波动影响了整个苍穹,大地上温度骤降,细密冰渣混着雨滴落下,寒凉刺骨,如同凛冬风雪骤降!   “你救、我,我宁愿自杀……”艾伦说道。   阿芙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放开拥抱着艾伦双手,只觉得思绪和行为脱离,脑海当中空白寒冷一片,手中的动作却平稳精准而冷静,将艾伦轻轻地放在了半面黑灰裂纹的大理石壁上后,甚至还想到支撑了一个狭小魔法结界将艾伦覆盖住,以免回头找不见他尸体。   黛芙妮居然还活着。   她是九阶,论起生命力比艾伦还强不少,却同样被凋零之火焚烧到奄奄一息,溃散的身体不断向外溢出阴冷雾气,半透明的面孔上满是恐惧,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正在趁阿芙拉不注意的时候,用力爬着向外逃跑。   阿芙拉看向她的时候,黛芙妮已经向外攀爬了几百米距离。   阿芙拉走过去,掐着她的脖子,一把拎起了黛芙妮的身体,然后继续用凋零之火一点点开始焚烧。   “啊——!”黛芙妮情不自禁发出了痛苦尖叫。   她最开始还想在这个宿敌面前保持自尊,咬着牙不肯服软,但很快就恐惧到说不出话来了。   因为那些在边缘流动着惨绿光芒黑色火焰一点点弥漫过地方,从手指到手臂,都没有再重新出现雾气聚拢的迹象。   她明明已经是不死不灭的亡灵生物了,受到再严重伤,理论上都只是愈合时间长短的问题,可偏偏这种丝丝缕缕火焰焚烧完以后,她就像是生者真正失去了血肉躯体一样。   再这样下去,她会迎接来真正意义上“死亡”。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黛芙妮再也顾及不得其他,干脆利落的出卖了尼德霍格,开始给阿芙拉指路。   禁锢着黛芙妮残缺的躯体,阿芙拉开始用最快的速度一路狂奔,越过已经彻底成为一片死域皇宫和哀嚎惨叫声震天的城池,最后来到了罗斯洛丽安城外山脉里,被彻底凿空巨大溶洞里。   整个溶洞一片黑暗,只有每隔数十米点亮火把插在峭壁里,带来微弱的光线。   巨大、空旷、安静。   不被任何外界战斗和声音干扰。   这里真是一个被精心挑选出来的好地方,天上神祇和地上凡类已经战斗到天翻地覆、以死相搏,可是这里依旧保持着一片寂静,可以让尼德霍格安心封神。   阿芙拉赶过来的时候,尼德霍格已经完成了最后一步。   他已经将神格吞入了身体里面,只等着慢慢融合适应。   庞大到一片鳞片就有正常人类大小巨大黑龙静静蛰伏在   黑暗溶洞里面,周遭闪耀着璀璨的神力光辉,低头舔舐自己尖爪和鳞片时,獠牙尖锐、眼睛鲜红。   见到这一幕阿芙拉二话没说,伸手向前一指,千万道锐利的阴影长箭瞬间爆发,对着尼德霍格最柔软的腹部急射而出!   嗡——!   半空当中,剧烈破空风声平空响起!   洞穴里,庞大的黑龙立刻警惕抬头,却终究慢了一步,没有避开这威力庞大的千万支锐利箭矢,伴随着巨大而又强烈冲击波,狠狠撞击在溶洞内部坚硬的山岩上!   “吼——!”   遭到偷袭,尼德霍格顿时发出了满怀愤怒咆哮声,狠狠凭空一振翅,巨口大张,朝着洞穴口的方向喷涌出长达数千米的龙焰!   火焰所过之处,溶洞里那些累积了亿万年的钟乳石顿时融化成滚滚岩浆,又流淌四散在脚下,让阿芙拉也不得不闪避!   尼德霍格大张龙口慢慢合拢,摇晃了一下庞大的头颅。   “原来是你,该死小叛徒!没想到你也敢来和导师我抢夺神格。”尼德霍格说道,声音在黑暗溶洞里嗡嗡回响。   阿芙拉抬手释放了一个禁咒,让尼德霍格又一次不得不躲避防御之后,才喘息着说道:“胜者拥有一切,输家一无所有,这不是导师你教我道理?既然你能把神格算计到手中,那么我也能得到。”   她必须、一定要赢。   古老和年轻半神交战,庞大的魔力在举手投足间飞舞四散,冲击波和光芒在整个溶洞扩散开来,甚至让整个山脉开始从内向外层层崩塌、迸裂!   泥土像山崩一样倾倒、巨石像暴雨一样滚落,同出一源黑暗魔力汹涌肆虐,就像是用生命搏杀野兽一样疯狂!   阿芙拉将蛇形短剑握在手中,一遍又一遍,用以命搏命的打法,试着在巨龙腹部刨出神格!   她已经不在乎自己受了多少伤害,只在乎是否能达成心中所愿。   黑暗溶洞里烟尘弥漫、熔岩滚烫,时间漫长的彼此纠缠当中,没有找到神格的阿芙拉跪倒在尼德霍格庞大身体   旁边,眼前一片模糊重影,已经无法再用双腿行走。   一张张或是绝望悲痛或是木然的面孔闪烁在眼前,最后出现,是刚才在暴雨当中,艾伦亮晶晶的独眼。   阿芙拉深深吸了一口气,咽下喉咙里浓厚血腥气息,手指颤抖着,又一次拼尽全力将短剑刺向身边同样重伤的巨龙血肉当中。   皮肤、鳞片、血肉一点点划开、划开,伴随着巨龙满怀愤怒咆哮挣扎与反击……   叮咚!   剑尖与晶石相撞清脆响声,在某一个瞬间无比清晰。   当连绵起伏的山脉从内而外彻底坍塌那一瞬间,阿芙拉伸出手指,在温热血肉里探到了冰凉晶石。 第65章   这块晶石是如此的美丽, 通体墨黑,在溶洞浓厚的黑暗中,八边形的棱面上, 每一面都闪烁着点点星光。   仅仅是这样的握在掌心当中, 都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着的磅礴力量,仿佛一瞬间整个世界尽在掌握,从此无所不能无所不有。   阿芙拉忽然眨动了一下眼睛, 感觉到了眼眶酸涩。   原来、原来她真的得到了。   这么多年了,每日每夜朝着一个梦想努力,踩着别人血淋淋的尸骨前进,带上连自己也感到渺茫的信心,像蒙住眼睛的瞎子一样在黑暗拼命探索着……一直到现在, 她居然真的将希望握在了手里。   真好。   好的像是一团美丽而虚幻的梦境,让阿芙拉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现在是不是在做梦, 梦醒的下一秒,一切就会化为云烟,而她依旧像狗一样趴在狭小的木头笼子里, 低头去舔食木槽里的食物。   真好啊。   溶洞的墙壁与大地龟裂,一人高的碎石块和泥土像是暴雨一样倾泻而下, 尼德霍格摇头摆尾,拼命进攻而来,利爪的每一次挥舞都让空间微微扭曲!   神格被活生生刨取的刺激,让尼德霍格彻底发了疯, 他完全不顾忌正在被撕扯流血的伤口, 拼命的想要牙齿咬碎面前的人类,重新夺回神格!   这样的攻击,哪怕是阿芙拉全盛时期都得避其锋芒, 何况是受伤不比尼格霍格轻的现在!   阿芙拉飞快从一瞬间的恍惚回过神来,立刻向后远远跃开,刚想将神格装进储蓄空间里,就发现神格这种衍生于世界本源法则的东西,根本无法被任何空间袋或空间戒指装载,一连试了好几次都失败之后,只好将神格握在手中,且战且退,在最后的千钧一发之际,冲出山脉溶洞!   轰隆隆——   山脉倒塌的那一刻,万丈烟尘平地而起,只见滚滚烟尘当中,有无数原本生活在山上的魔兽嘶吼着逃命,一路向下奔跑,最后直直冲入了已经半破的城墙,向着那已经乱成一团的城内一跃而入,给本就奄奄一息的平民们又加以重击!   很快,罗斯   洛丽安里传来了更加浓厚的血腥气息和绝望惨叫,加上原本被转化成的无数亡灵,可以想象是怎样的人间地狱景象。   阿芙拉目的已经达到,只需要找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和神格融合,根本没有心思和尼德霍格继续缠斗下去,离开溶洞以后,也立刻沿着一路繁盛的树木和魔兽,像一个不引人注目的影子,混杂在夜色里,向前逃跑。   乌云密布雷霆咆哮的天上,尼德霍格愤怒的张开两扇长达几百米的巨大黑翼,在乌云密布雷霆咆哮的天上低空盘旋,紧接着低头张开利口,一路喷涌出长长的火焰长蛇,在无边无际的广袤田野滚滚燃烧起来!   “阿芙拉,你这个懦弱卑鄙的人类小贼,给我滚出来——!”黑龙在夜空当中嘶吼道。   地面的阴影当中,阿芙拉擦去脸上鲜血,本来根本不想理会,紧接着就在几千米外,麦田里剧烈燃烧的火焰当中,看到了正在拼命熄灭身上龙火的尤利尔。   这个精灵不知道跑来这里是想要对付谁?白白穿了一身史诗级别装备的铠甲,还带着威力巨大的魔法弓箭,却被困在无法用正常水源熄灭的龙火当中,周围的蛋形光幕摇摇欲坠,眼看着即将被火焰焚烧殆尽。   阿芙拉目光在尤利尔的方向微微停顿几秒,紧接着抬头微微眯眼,开始观察尼德霍格,就在黑龙又一次盘旋转身时,猛然抬手,让一簇漆黑火焰落在几百米外的枯树上!   不过是在短短一秒间,那颗有近千年树龄的巨树就立刻被火焰包围,又崩塌粉碎成黑色的粉末!   半空当中,尼德霍格猛脖子一弯,猛然回首,向下俯冲而去!   同一时间,阿芙拉趁此机会冲到了尤利尔的身边,熄灭龙火,拉着他一路向罗斯洛丽安冲去!   罗斯洛丽安里,纵横交错的街道上,到处都是死不瞑目的尸体。   十分之九的平民在日复一日腐朽中被转化成了亡灵,紧接着又凭着死者本能,开始袭击杀死离自己最近的生者,在今夜之前没有收到任何警告的平民们,根本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们大多都还陪在自己无故“昏迷”过去的亲   人爱人身边,因此连死亡都来得猝不及防。   这些死亡的人都还保留了生前的力量和战斗本能,当力量强大的法师战士开始肆意残杀见到的任何人时,几乎没有人能够抵挡。   空气里涌动着疯狂而绝望的气息,茫茫夜色里,只有一处角落有巨大的浅绿色魔法阵凭空浮现,道道光柱亮起,直冲天空,将潮水一样翻涌而来的亡灵和魔兽阻挡在外!   大门前,满头银发的执政官伸手甩出淡蓝色的雷霆长鞭,将几百米范围内的亡灵魔兽全部卷出去,低头大口喘息,紧接着若有所感,猛然抬头向雾气笼罩的街道尽头看去。   只见前方无数阴影翻卷弥漫,紧接着猛然向两侧拍开,凭空卷出一条空白的道路!   满身鲜血淋漓的黑袍少女拖着身旁的黄金精灵像离弦之箭一样踩着风飞来,踏入魔法阵的范围以后,才力竭一样的放开尤利尔的手,摇摇晃晃向后退了一步。   “公爵阁下!尤利尔殿下!”   一路被带着用接近极限的速度冲来,尤利尔同样体力不支的单膝跪在地上,几个精灵立刻分出人手去扶他。   阿芙拉孤身站在原地,看了一眼尤利尔之后,轻微的笑了一下,紧接着向外走去。   尤利尔在眼角的余光里瞥见这一幕,几乎立刻连滚带爬的冲了上去,紧紧的拉住了她。   “等等,别走!……”尤利尔指了指阿芙拉的手心,好像拽着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气喘吁吁的说道:“……你要带着神格去干什么?”   阿芙拉手下意识的向身后躲了躲,掩藏住那枚神格,紧接着狠狠甩开尤利尔的手,微笑道:“做什么?当然是去享受我的战利品,像尼德霍格一样虚空封神。”   这句话如同惊雷,响在执政官到耳畔,立刻让他也不顾外面潮水一般的亡灵,和几个白银精灵一起拦在了阿芙拉的身前。   “别走,听我说……我要用神格救罗斯洛立安剩下的人,再过一个小时,这里除了高等精灵,就一个活着的平民都没有了,只有把神格继续放回原来的位置镇压,才能暂时净化剩下活着的人,我和其他人   出去就是为了找神格……”尤利尔飞快的组织语言,急促说道。   阿芙拉低头看他,一时间愣住了。   怎么会……   可这似乎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有神格在,罗斯洛丽安几十年没有出现丝毫异样,神格一消失,这样多被压制的异变立刻爆发。   如果现在神格回归原位,大概真的可以挽救剩下的人。   “阿芙拉,我知道神格很珍贵,但这不是你的东西,而是精灵族的宝物,你把神格找回来,整个精灵族可以用任何一切来感谢你……”执政官也说道,手中的法杖挡在面前一米远的地方,拦住去路。   阿芙拉一动不动,半响,才冷笑了一声。   “就算这里所有的平民都死了,又关我什么事?是你们无能的丢失了神格,才导致这一切。我拼命从尼德霍格手中抢来的战利品,你们凭几句话就想凭空拿走?……”阿芙拉说着向前拔出了自己的剑,稳稳对准了执政官咽喉,微笑说道:“……让开,把你们的公爵阁下送到这里已经是我仁至义尽,如果想拦下我,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半神威压不加掩饰的倾泻而出,执政官顿时惊骇的望来,又很快意识到不是计较这些事情的时候,立刻看准情势,恳切说道:“……不是凭空拿走,今晚结束之后,你可以拿走任何精灵帝国的宝物,还有你的那个朋友艾伦,刚才我碰见他的时候,也顺便将他救了,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阿芙拉在听到艾伦两个字时心中猛然一喜,紧接着冷淡说道:“哦,可我想不出什么样的宝物,可以与神格媲美?”   尤利尔根本没有想到阿芙拉会这样说这样做,一时间愣在原地,目光茫然,只是下意识的又一次伸手拽住了她。   “……阿芙拉,求你了……”尤利尔说道。   那声音里面充满绝望。   他真的需要神格来拯救自己的家乡。   深夜里,黑云暴雨阵阵,神明在天空交锋,黑龙在田野盘旋,龙火落在远方屋顶上开始燃烧,熊熊火光映照,与几十万人的绝望嘶吼交织在一起。   在尤利尔的呼唤下,   阿芙拉居然真的停顿了一下,精致而苍白的容颜毫无表情,就像是冰雕的塑像。   在这样的停顿下,尤利尔的眼中升起一点希望。   紧接着,阿芙拉转身回头,居高临下的扇了他一个巴掌。   “啪——”   声音清脆而低微。   “不要天真了,罗斯洛丽安关我什么事?”阿芙拉冷淡说道。   她来怜悯罗斯洛丽安的平民,那谁来怜悯她?谁又会来拯救她?   尤利尔迟早有一天会后悔把她当做朋友。   现在就是一语成谶的时刻。   阿芙拉面无表情的向据点外走去。   “啊啊啊……”   这个临时的据点太狭小了,暗淡的微光下,密密麻麻挤满了难民,人人都在向中央靠拢,一个十岁的小女孩无意被绊倒在地,正好挡在了魔法阵边缘前,慌乱中伸手拽住阿芙拉的黑袍。   “姐姐姐姐,求求你救救蕾妮……”女孩稚嫩的说道。   话还没有说完,地面上的女孩就开始浑身抽搐起来,紧接着血管暴起、皮肤向青黑转变,在短短几秒间变成了新的亡灵,伸出发黑的指甲挠来。   阿芙拉下意识抬手,握住了这个黑发小女孩明显小一号的手指。   周围,有经验的精灵立刻拔出长刀,劈下了这个小女孩的头颅。 第66章   劈下了头颅也不够, 这些被转化的亡灵已经死去,却显得比活人还要精力充沛,剩下没有头颅的身躯还在僵硬活动。   这些在短短几个小时内已经刷出来经验的精灵守卫们立刻反转刀背,向黑发小女孩的脊柱敲去。   哒——   伴着一声沉闷的响声, 用来控制全身躯干和器官的脊柱神经被干脆利落敲碎, 黑发小女孩的尸体失去支撑、轰然倒地,在广袤的黑夜里, 砸出满地烟尘。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 快到阿芙拉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说话, 一切就已经结束了。   她手上依旧握着这个黑发小女孩的手指。   稚嫩的、柔弱的、放在掌心里冰凉的小小一团,就好像停留在了这个年纪,永远长不大一样。   阿芙拉慢慢松开手,让握着的这半截手臂和身体一样滑落在地上, 紧接着低下头,蔚蓝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这个小女孩的尸体看。   烈火、暴雨、战争与嘶吼……这一瞬间都似乎画出了毫不重要的背景色彩,再也传不进耳朵和眼睛里面, 只有这具跌倒在石板上的小小尸体,用一双空洞无神的大眼睛看了过来。   紧接着,这具黑发小女孩的尸体面容慢慢改变, 就像是斑斓的色彩块在黑暗中扭曲一样,一点点变成了阿芙拉自己的相貌。   或者说,是她七八岁时的相貌。   七八岁的阿芙拉跪在地上, 慢慢用膝盖爬过来, 然后伸手抓住了她的黑袍, 十指迸裂出血也不愿意放弃,仰起头来,发出了绝望的哀求。   “救救我吧, 求求你了,泽维尔爷爷!”   “你不是答应过要带我离开地狱国度吗?求你了,你们这些大人不是说过要答应带我走吗?”   “求你了,泽维尔大人,求求你救我了,留在这里我会死的,我会被别人当成狗一样关在木头笼子里……”   你怎么能不救我呢?   我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这么崇拜一个人,相信你这种从外面世界来拯救我的大人物,相信你说的美好家园,哪怕是冒着被发现就会死的命运也想要   救你,你怎么能在遇见危险的时候,反倒不来救救我呢?   求求你了,你怎么能不救我,还把我丢在我最害怕的养殖场呢?   言犹在耳。   只是十多年过去,一切身份环境还有境遇都已经在天差地别的变化中对调,绝望崩溃的小女孩没有等来救赎,就已经死在了她的眼前。   而见死不救的人变成了她自己。   阿芙拉手指按压在了自己的左侧肋间,忽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恶心感翻江倒海而来,就好像强行吞下了无数发臭的食物,又好像连她自己也成了一具腐烂的尸骸,浑身上下都是血腥和臭味。   其实这一切都只是压力过大而产生幻觉而已,转瞬间消失不见,地上的黑发小女孩尸体从来没有变化过,躺在石板路上,像个无人问津的破烂玩偶。   不甘心的精灵守卫飞快解决了这个小亡灵之后,立刻提刀拦在这个黑暗法师的面前,怒吼道:“人类,就算神格是你抢回来的,难道就成你的东西了吗?你们这些地狱国度的邪恶之徒将罗斯洛丽安毁成这样,还怎么配用这种口气和执政官大人说话,把神格交出来!”   这个黑暗法师根本就是在强词夺理的抢走神格!   一个强盗抢了平民手中的金币,然后另一个强盗又抢走强盗,难道金币就归属于强盗了?   执政官脸色一变,立刻喝道:“罗杰,慎言!”惹怒一个无法抗衡的半神太不明智了。   出乎意料的是,眼前的黑暗法师并没有生气,或者说,根本没有听进去精灵守卫的话,而是看了那个黑发小女孩的尸体几秒之后,捂着自己的左肋后退了一步。   执政官泽维尔察觉出了一点不对劲,眉头一皱,忧虑的问道:“孩子,你怎么了?”   阿芙拉没有回答,抬头向广袤的黑夜看去,唇角上扬,嘲讽的笑开了。   “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最开始还有些压抑,紧接着就越来越大,再也不加以任何掩饰,就好像眼前正在上演一幕极其搞笑的荒诞歌剧一样。   不,不是好像,是本来就极其搞   笑。   多好笑啊。   无视了周围精灵望来的惊疑不定目光,阿芙拉笑的捂着肚子弯下腰去,等到好不容易止住了笑之后,才轻飘飘的将手中晶石一抛,丢在了地上。   “拿去吧,神格。”阿芙拉说道。   “叮咚!”   有着点点星光的墨黑色晶石落在地上,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霎那间,如同希望之火一样,引起了周围精灵争先恐后的拾取。   “快快快,将神格带到炼金法阵的中央!”   “这是什么?执政官大人,我们是不是有救了?”   “都镇定一些,你们几个继续安置平民,你们几个和我来!”   ……   祈祷声、低呼声、激动的讨论声一时间汇聚成声浪。   天上的战争也似乎落入尾声,大雨在这个时候渐渐停息。   阿芙拉没有走远,只是不想再见到任何一个精灵,绕过几个街区后,就到了那个临时据点的另一侧门口,翻墙进入,在伤者营帐里找到了艾伦。   执政官泽维尔这一次没有撒谎,他确实救了艾伦。   被烈火烫伤的龙仆又一次侥幸活了下来,奄奄一息的躺在铺了白布的床榻上,在旁边照顾他的居然是伊琳娜。   阿芙拉精神微微一振,念动咒语,显露身形,出现在了他们两个人的面前。   见到她出现,伊琳娜冲了过来,而艾伦眼睛发亮,立刻支撑起虚弱的身体。   “神格呢?”艾伦立刻问道。   阿芙拉面无表情,只是眼神微微涣散,垂下眼睫说道:“没有了。”   遥远的皇宫当中,就在这时亮起了无与伦比的璀璨光亮,让黑夜也在一瞬间亮如白昼。   这光芒里带着难以言喻的神圣气息,就像是秩序众神的降临一样安定人心,缓缓流淌过的时候,让周围空气里几乎凝固的污浊气息也为之一净。   阿芙拉侧脸被炽烈白光照耀的一片模糊,走到艾伦的身边单膝跪下,愧疚说道:“我还给精灵们了,艾伦,我……”   艾伦的表情顿时一片空白,“你说什么?”   “我还给精灵……   ”   话还没有说完,阿芙拉就感觉到脸侧一阵刺痛,紧接着意识到是艾伦打了自己一个巴掌。   “还给精灵们了,你怎么能说的这么轻易!”   “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你就为了你所谓的正义感,这样轻描淡写的放弃了,你究竟还想不想做到答应我的事情……”艾伦越说越激动,嘶哑的嗓音几乎像掺杂了血,不顾身体虚弱,一把拽住阿芙拉的领口,绝望喊道:“……还有多少时间?你告诉我还有多少时间?我可以为了你去死,我可以为了你去死!可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阿芙拉没有还手,甚至有一点想逃离这个小小的帐篷内,半响,才疲倦说道:“我知道,就只是……”   就只是,救救我吧。   伊琳娜不知道两个人之间发生什么事,但见情势不对,立刻拉开艾伦。   “放开我姐姐!”伊琳娜吼道。   艾伦如愿松开了手,眼睛紧紧的盯着过来,慢慢露出嘲讽的神情。   “滚吧,我再也不信仰你了。”艾伦说道。   阿芙拉脸色发白,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她能看得出来,艾伦是认真的。   “别……”阿芙拉动了动嗓子,勉强说出一个音节。   别抛弃她,只留下她一个人。   伊琳娜用手护住阿芙拉,冷笑着说道:“谁稀罕你的信仰!”   艾伦目光嘲讽,带着隐约的憎恨。   阿芙拉深深吸气,提起神来,站起来将伊琳娜甩开。   “不要打扰我的私事,伊琳娜,你的任性妄为已经够让我厌烦了。”阿芙拉漠然说道。   说完后,阿芙拉转身离开帐篷,重新走入了雾气笼罩的街道。   这座城市已经被摧残的不成样子,房屋倒塌,街灯熄灭,大片大片枯死的绿植中有被召唤出的地狱植物,深红色的枝叶张牙舞爪的盘旋在石板缝隙间,浓重的雾气间,隐约还有干枯头骨。   毁灭何等轻易,只是短短几天的混乱,就让原本的辉煌繁华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荒凉绝望。   城市中的亡灵魔兽再也   无法给她造成半点危险,阿芙拉却不知道现在应该何去何从,远离了艾伦和伊琳娜之后越走越慢,最后停靠在一堵墙边,慢慢俯下身去。   有白袍银发的身影靠近,阿芙拉察觉到了是谁降临,却感觉疲倦的提不起力气说话。   “你刚才不应该那样说。”银发青年说道。   伊琳娜是他的信徒,这样近的距离内,信徒的任何言语都会被神祇知晓。   “我知道,我不应该那样伤害伊琳娜。”阿芙说道,没有抬头。   银发青年忽然俯身,抬手抱住了靠在墙边的阿芙拉。   白袍如雪,阳光的气息包裹全身,温度汹涌而来,阿芙拉愣住了,在近在咫尺的呼吸温度间,感受到了这些天以来,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不掺杂任何痛苦气息的、满怀安慰的拥抱。   “不,你不应该这样伤害自己。”安格斯说道。 第67章   长夜寂静无言, 风从遥远的山脉尽头吹拂而来,又一路携眷着潮湿的气息拂过整个城市。   也拂过两个人相拥的间隙。   阿芙拉低垂下的眼睫浓黑如鸦羽,蔚蓝色的眼睛如海如星,看着近在咫尺的一片雪白, 忽然低声问道:“你是他吗?”   “什么?”   安格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阿芙拉笑了笑, 轻轻将脸颊贴在了青年附在肩头的手掌上,汲取感受那一点肌肤相处的温度, 说道:“我在七岁的时候, 救过一个从地狱国度外面来的大人物, 他和我说他要拯救我们这些可怜的奴隶,他说要把我带到一个可以平安生活的美好世界,我相信了……可是到最后,他把我丢在了养殖场里和同伴离开。”   “你觉得, 我是那个丢弃你的人?”安格斯问道。   “不,我还没有讲完……”阿芙拉慢慢闭上了眼睛,向往而小心翼翼地说道:“……我在养殖场里, 遇到了一个白色的幽灵。”   她在七岁之前,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生活有问题。   从睁开眼睛有记忆开始,她就看到的是奴隶卑贱如泥土, 恶魔高高在上,身体干瘪骨瘦如柴的人类一笼子一笼子的被大范围饲养,然后又被精心挑选分类, 面容姣好身体也好的人类是最上等的货物, 会被当做穿越的容器, 以供恶魔大人们使用,次一等的是工匠,可以拿去修筑各个地方的城市与宫殿, 也可以放在角斗场上用来娱乐,而最下等的,只配当做食物。   这一切的发生就像是日升月落一样,理所当然、天经地义,她觉得恶心和害怕,但也觉得司空见惯。   一直到有一天,她在堆放杂草的破旧木屋看到一个鬓发皆白的老人无故出现,身上血迹斑斑,而平日里只有奴隶哀嚎的养殖场里,也来了几个恶魔卫兵来耀武扬威的站在了门口,将整个养殖场里的活口集中起来,指着手中一张画了人像的羊皮卷,挨个询问有没有人类见过。   “这个通缉犯你们见过吗?”恶魔卫兵大声吼道,顺便伸出   尖爪打碎木笼,然后掏出了一个年幼人类的心脏开始啃食。   那动作极其随意和熟练。   “没有,大人们,没有见过。”她的父亲弯腰说道。   母亲站在一旁,将她和伊琳娜用力抱在怀中,腰同样弯得很低,谄媚的说道:“我和孩子们也没有见过。”   “……我、也没有。”阿芙拉抬头看着恶魔高大的身躯和爪中心脏,咬着牙颤抖说道。   那些恶魔卫兵们手中拿着的,正是一张精灵帝国执政官泽维尔的画像,如果有人类可以举报他,哪怕仅仅只是踪迹,都可以获得一万金币。   那一年的泽维尔刚刚策划了一场针对地狱国土的计划,和极光会合作并且大获全胜,将成千上万的人带向精灵帝国,却在最后时刻不小心落入追杀,开始带着伤一路逃亡。   整个地狱国度里,从思想到身体都已经被完全驯化的人类和其他种族已经将给恶魔效力当做天经地义,加上丰厚奖赏的诱惑,让每一个见到泽维尔的人类,都像是闻到鲜血的鲨鱼一样疯狂追逐着猎物。   没有人能承受得起这种四面皆敌的环境,到了最后,泽维尔甚至不眠不休的连续逃亡了一个月,完全是强弩之末,只能自暴自弃的躲入一个养殖场的木屋里。   七岁的人类小女孩清晨推开大门,想要拿点草料去喂奶牛,紧接着就看见了这个捂着伤口、身上血迹斑斑的白袍老者靠在角落。   执政官泽维尔抬眼看来,无声的对视几秒之后,说道:“孩子,不要向别人提起我在这里。”   阿芙拉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个老人,捂紧自己的嘴巴,轻轻点头。   后来她偷出了新鲜的牛奶和棉被给白袍老人,又骗过了所有人,既没有向养育自己的父母提起,也没有向年幼无知的伊琳娜说起这个老人,就连恶魔卫兵来搜查的时候,她都鼓起勇气说了谎。   一个七岁的小孩子来说,最后那句谎言几乎不亚于一场巨大的冒险,因为恶魔卫兵一旦发现她在说谎,就会毫不犹豫地将她也杀死。   就连阿芙拉自己,也想不明白   自己为什么会鼓起这样大的勇气。   也许是因为这个白袍老人,有着她浅薄记忆当中从未有过的风度,镇定而温和,就像是一个饱含智慧的学者,又像是一个历经风霜的战士,仿佛给予任何人庇佑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那是她从来没有在父母身上、在那些奴隶身上、还有在那些恶魔身上感受的风度。   她曾经因为那风度而感觉到温暖。   后来泽维尔在那个破旧的小木屋里一共养了半年的伤。   半年的时间里,她就像铁粉被磁铁一样深深的被面前这个白袍老人吸引,或者说,被泽维尔口中理想乡一样的世界吸引。   如同天生的盲人终于有朝一日见到七彩缤纷,又好像是遮挡在眼前的迷雾终于散开,就好像是传说中的神国降临,原来人类不需要受到恶魔的统治,也不需要像畜生一样活着,像她这样的小孩子,居然可以过上那种任意在大街上行走、识字、交朋友一起玩耍的人生,而不必担心无缘无故会被杀死。   太美好了,美好到就像是一场容易醒来的美梦,又好像是空气中即将破碎的七彩泡沫,简直不真实。   那时候的阿芙拉还太幼稚,没有像后来在雷霆洞穴里见识过无数阴谋诡计以后,变得喜怒不形于色,在受到泽维尔的教育之后,就开始鼓起勇气,抓着自己唯一的同龄人——伊琳娜喋喋不休。   ——所有的地狱诸神和恶魔都不值得信仰,地狱国度太恐怖太疯狂,而她们一家人一定要跑出地狱国度,要生活在精灵帝国那样繁华安宁的地方,过上正常人过的生活。   这些话反反复复的说过太多次,让伊琳娜后来也深深的记在了脑海里。   很多年后,在光明国度再次相遇时,伊琳娜都还记得她这时候的梦想。 第68章   “后来呢?”安格斯问道。   后来?   阿芙拉眼睛紧闭, 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低沉的苦笑。   后来一个七岁的小女孩当然做不到保守秘密,哪怕她有远超过同龄人的成熟心智。   她的父母很快发现了自己大女儿种种反常举动,并且为此吓得心惊胆战,在几次动手教育依旧没有改变阿芙拉的想法后, 不忍继续听小院里哭声震天的白袍老人主动解开了隐藏魔法, 出现在了院子里的人类夫妇面前。   她母亲手里拿的竹板条吓得直接掉到了地上,这才知道自己女儿干出了多胆大妄为的事情, 竟然将如此危险的人物包藏在了家里。   幸好, 那个时候的泽维尔的通缉在经过大半年时间以后, 已经不再紧迫严格了,养殖场里不会再有恶魔守卫上门。   正式见面以后,泽维尔说服她的父母加入了极光会。   这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一方是统御精灵帝国数百年、见识过无数形形色色人物,睿智从容的执政官, 而另一方只是一对平庸无比的人类夫妻,力量最高不过三阶,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大人物也不过是曾经跪在地上时, 远远瞥见一眼过的魅魔领主。   以执政官泽维尔的口才,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通过一幅美好的前景说服了她的父母为极光会效力, 好换取将来前往精灵位面的机会。   当然,所有光辉灿烂的美好未来里,最最打动她父母的理由, 还是那一句语重心长的“总要为这对年幼的女孩们考虑啊!”   遥远的中庭之中, 那些生活在正常世界里的高贵种族, 永远无法理解她们这些人类究竟拥有什么样的人生。   人类只是黑铁种族,没有半点天赋魔力,在地狱国度这种扭曲的环境下, 几乎没有好的未来,几乎从出生的一瞬间开始,命运就已经被定格好了。   奴隶会被统一的驱赶着□□,配种一样生下的儿女在将来也是养殖场的重要财产,每一个人从生到死,都生活在小小的木头笼子里,而像阿芙拉这   样出身的人类,生活会比较好一点,长大后可以去像父母一样管理养殖自己的人类同胞,也可以去恶魔的城市里担当低等仆人,过上相对而言较好的生活。   当然,这种生活要维持下去还需要足够好的运气,比如说不会遇到心血来潮想要虐杀几个人类的高阶恶魔,也不会被看上充当穿越两界的容器,除此之外,父母也应该要尽量活的长久一点,至少要等到子女长大成人,免得在失去庇佑后也沦落到养殖场或更不堪的地方里。   最后的最后,人类还要提防无处不在的魔化能量侵蚀。   魔化——悬浮在所有地狱国度种族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人类被彻底魔化之后要么死亡,要么变成理智全失的怪物。   偏偏,几乎每一个活了足够时间的人类,都会沦落到魔化结局。   这种只要活着就看不到尽头和希望的人生,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活着是这样疲惫而痛苦的一件事情,为什么地狱国度的那么多人类,这么多年来,还要苦苦挣扎着求生呢?   阿芙拉有时候也会想不明白。   她的父母很爱伊琳娜啊,真的很爱伊琳娜。   他们心甘情愿为了伊琳娜和她据冒着生命危险为极光会效力,只为她们拥有正常的人生,还会想方设法走私到中庭上的普通食物,然后在每一个深夜里,一口一口的喂给她吃。   但有时候,一切拼命的努力,都比不上命运轻描淡写的碾压。   大约一年之后,雷霆洞穴带领无数黑暗法师和高阶恶魔围剿极光会。   绵延了近千万平方公里的大陆土地上,好像只是一夕之间,无数大大小小盘踞在暗中的极光会据点就像是钉子一样被拔出。   她记得鲜血淋漓、不成人形的尸体,被挂在高大巍峨的灰色山岩城墙上无人收拾,又像是装饰品一样被插在尖矛上,从大街小巷一直插到最荒僻的郊外养殖场里,空气里始终有腐败的味道缭绕不上去,抬头望向天空时,只见无数乌鸦在黄昏的暮色下飞舞盘旋,黑漆漆的一片翻涌而下,大口啄食腐   肉,身躯一摇一晃,深红色的腐败液体顺着十字木杆滚动滑落……   “我当时很害怕……不要笑话我懦弱,但七八岁的我真的很害怕……我去恳求了泽维尔爷爷,让他赶快带我和父母妹妹一起走。”   “可是想要离开哪有那么容易?雷霆洞穴的追杀连绵无止尽,高阶的黑魔法师每日都在游荡搜捕,局势一天天恶化,最后终于搜索到了我家的那个小养殖场里,泽维尔和其他几个极光会的强者暗中联络,约定好了打破空间封锁突围离开,可做到这种事情本来就困难重重,又怎么能多带几个累赘?”   “理智上,一人突围是最合理的打算,但泽维尔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心软吧,最终还是决定不完全毁约,带我这个不需要耗费多少精力和力气的小孩离开。”阿芙拉说道。   安格斯低头看她,目光专注。   黑袍少女的声音很低,带着难以言喻的轻微疲倦感,好像将这些话说出口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落满了雾蒙蒙雨珠的墨黑长发有一缕落在他的手腕上,寒冷而潮湿。   银发白袍的神祇蓦然感到心中抽痛。   “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没有离开?”安格斯问道。   如果当年她被成功带走,那么现在出现在祂眼前的人类少女,就不会是一身黑袍的女巫,也不会以如此狼狈而痛苦的姿态,在硝烟停止后的雨夜里无处栖身。   “因为我的父母。”   “我父亲把我抱起来捂住嘴关在了谷仓里,我母亲出去跪下恳求泽维尔,求他带伊琳娜先离开。而我……我当然不甘心,于是就在那天夜里放火烧了谷仓的木门,偷偷跑去找泽维尔爷爷。”   说到这里,阿芙拉习惯性的扯了扯唇角,似乎想要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   “可是冕下您看,所有那些蝼蚁一样的小人物的千方百计筹谋测算,就算再怎样费尽心机,也会因为那些强者们的偶然的心血来潮摧毁殆尽。”   当天夜里,雷霆洞穴就开始提前攻打这个残留的小小极光会据点。   她冲到养殖场里,只见到暗沉天色下死   人处处,黑暗法师召唤出来的无数幽灵和魔物狂笑着和一个个极光会成员交战,在那样的情况下,原先答应的带走一个小孩也根本做不到了,她的父母只好带着伊琳娜先行逃跑。   而她找到了泽维尔,又被抛弃在了传送门前,紧接着幸运的没死成,而是被关在笼子里成了一名小奴隶。   那种被关在木头笼子里,每天跪着在水槽里吃饭的奴隶。   银发白袍的青年没有说话,只是臂弯慢慢用力,似乎想要借此将一点温暖传递给她。   “……都过去了。”安格斯只能如此说道,声音低沉压抑。   如果如果这一切没有结束,那么祂想出现在那个年幼的人类小女孩面前,拉着她的手离开那一切痛苦悲哀。   可是时光流淌十多年,对于神明而言微不足道的时间,已经足够让那个故事当中的小女孩长大成人,于是祂也只能在这一瞬间给予她一个拥抱。   这一瞬间,祂忽然想要庇护面前的人类少女。   这绝非出于对世界的爱意,而是祂的私心。   “是啊,都过去了。我在当奴隶的那两年多里,求过很多人,可从来没有人愿意救救我,除了一个白色的幽灵……”阿芙拉说道,语气渐渐柔和。   以貌取人从来不是说说而已,任何一个人见到了十岁时的阿芙拉,都无法将那个小奴隶和现在这个容貌精致、气度优雅的黑暗法师联络在一起。   养殖场里的奴隶是什么生活?   她要被鞭打、劳作,跪在地上绑着铁链埋头吃饭,隔三差五还需要去斗兽场上厮杀,在父母庇佑长大时养成的白皙肌肤和苹果脸颊在最开始的几个月内就消耗殆尽,等一年过去,她膝盖和手肘上都有厚厚的茧子,皮包骨头的身材和烈日下黝黑的皮肤和长虱子的头发,在夏天的烈日下,有时候简直像一团臭不可闻的垃圾,随便谁都可以去踢上一脚。   泽维尔、父亲母亲、伊琳娜……那时的很长一段时间,阿芙拉感觉到每一个人都对不起她。   她拯救了那个白袍老人的生命,他却将她的人生和家庭间接毁灭   到一干二净,她如此相信和崇拜这个来自于精灵帝国的大人物,将一切希望都压在泽维尔一个人身上,可到头来只有抛弃和背叛,她比伊琳娜乖巧懂事一百倍,可是到头来父母的眼里却只能看到伊琳娜,从来没有过片刻爱她。   为什么不怨恨?   那怨恨简直像烈火岩浆一样时刻燃烧在她的心里。   长大后的很多人都对阿芙拉表示了形形色色的善意,那些人眼中的她,也许是意志坚定的法师天才、也许是嘴硬心软的亲生姐姐、也许是有着所谓熠熠生辉的灵魂……林林种种,他们眼中的她总有长处和优点。   可也许等她失去那些优点以后,他们也就不会继续在意她了。   而那个七八岁的、外表狼狈丑陋,内心也充斥着满心怨毒的人类小奴隶却从未得到过半分善意,除了那个在每一个夜晚神秘出现的白色幽灵。   阿芙拉不知道那个幽灵是怎么出现的,又为什么要待在她的身边。   她只知道那只是一个几乎透明的存在,在最深重的夜里才能显现出一点白色的人影,模糊的根本看不清面容,就算是亲手触碰,那感觉也像是穿过一团雾气,淡薄的几乎没有。   她被鞭打完以后,幽灵的手指会抚摸过那些伤口,她缩在木头笼子里睡觉时,那个幽灵也会给她望风,也在会在别人殴打她时扑上来试着保护她。   幽灵甚至还想要带她逃跑,一遍一遍试着用无形的手指穿过铁链。   她满心怨恨,无法再对任何人任何事抱有善意。   那个白色的幽灵却在试着拯救她,告诉她人间仍有爱意。   “后来那个白色的幽灵真的成功了,他打开了锁链让我逃跑,然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讲到这里,阿芙拉轻微停顿了一下,睁开蔚蓝眼睛望着空气,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个在她最狼狈的年幼时刻陪伴在身边的白色幽灵,出现和消失都神秘的像是朦胧雾气。   “你是他吗?”阿芙拉期盼道。   第一次在圣地亚瑟兰见到银发青年时,她就总有一种恍惚的错觉,朦胧间,感觉那个   白袍的朦胧身影和当年的白色幽灵重叠起来了。   “非常遗憾,我不是。”安格斯说道。   他曾经降下千万化身,拯救了无数苦难当中的种族,但在神的记忆当中,从来没有一次是以幽灵的形态,出现在地狱过度的一个奴隶女孩身边。   “嗯……”阿芙拉目光微微恍惚,低声说道:“……错觉也只是错觉而已。”   “你爱他?”安格斯轻声问道。   “……”   阿芙拉沉默了一会儿,眼睛微微发红,紧接着一滴晶莹的泪水滑落,平静的问道:“爱是什么?”   她只知道……她很想再见幽灵一面。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是一个互为白月光的故事……   又是甜甜的一章…… 第69章   精灵皇宫。   中央大殿。   尤利尔手持长弓, 一步步走向王座。   幽暗的殿堂里,秘银王座上浮光闪闪,俊美的青年身披银灰色法袍,头戴枝叶王冠, 以手支颐, 在逆光的阴影当中神色平静。   明明已经是彻彻底底的一败涂地,可是高居王座的精灵王却显得出乎意料平静, 就好像面对一个早已预料到的结局, 只等终焉的到来。   等到尤利尔走到王座的前方以后, 精灵王动了动身体,直起腰后仔细看了他一眼。   “唉……”精灵王叹了口气,微微皱眉,有点疑惑的问道:“……才几个小时不见, 你怎么就受了这么多伤?”   尤利尔嗓音嘶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精灵王,犹豫了好几秒后才回答道:“是黑龙尼德霍格的龙火, 我在刚刚想去抢神格的时候被烧到了。”   “天界和地狱的强者太多了,如果再碰到这种敌人,一定要小心。”精灵王轻描淡写的说道。   尤利尔忽然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好。   他不知道为什么精灵王明明干出了如此疯狂残忍的事情以后, 居然还能如此若无其事的问这种问题。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如此平静的回答他的问题,就好像他们只是在一个普通的夜晚闲聊着一问一答一样。   宫殿外有细密的声响不断传来。   那是庞大混乱的元素和魔力在空中飞快凝结时导致的轻微摩擦声,还有长弓被搭上箭矢时的电光劈啪闪烁, 众多精灵族的高阶强者已经尽量小心翼翼隐藏自己, 但在殿堂里九阶的精灵王听来, 依旧太过明显。   “外面来了很多精灵,他们是来杀我的?”精灵王又问道。   尤利尔眼睛红肿,握紧了手中的银白长弓, 然后一点点拉开弓弦,将魔力凝结而成的蓝色光箭对准精灵王!   精灵王凝视近在咫尺的寒芒,目光平静。   几秒后,尤利尔将银白长弓恶狠狠的甩到了地上,捂着耳朵大叫出声。   “啊啊啊啊啊!”   他不想精灵   王死在别人手上,因此先行一步走进来杀他。   明明已经下定决心,可到了关键时刻,他还是迟迟无法放开弓弦。   他就是个废物!   “是,你的那些臣民是来杀你的!我也是来杀你的!你满意了吗?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反正你都杀了我的兄弟姐妹和那么多平民了,也不差我一个!你就是个冷血的怪物、疯子——”尤利尔捂着尖耳朵崩溃喊道。   “用不着你们动手……”精灵王说到,低头咳嗽了两声,脸色越发苍白,银灰色法袍上氤氲出更多鲜血,“……因为魔法反噬,我受伤很严重,很快就要死了。”   尤利尔的吼声嘎然而止。   月光照耀在精灵王越发苍白的面容上,他又低头咳嗽了两声,紧接着将头顶的枝叶王冠取下,伸手递在了尤利尔的手中。   那是精金和秘银缠绕打造,无数九阶魔兽的魔核镶嵌打磨而成的珍贵王冠,也是精灵帝国数十代黄金精灵代代流传的王权象征所在。   谁拥有这顶王冠,谁就是命定的下一任精灵王。   尤利尔浑身颤抖,抬头看着精灵王。   “你在骗我吧?”尤利尔说道,声音里有一点茫然。   那些崩溃的嘶吼回音还在宽广大殿里嗡嗡回响,尤利尔却只觉得心脏被绝望的潮水淹没。怎么可能?罗斯洛立安里的满地尸骨还无人收敛,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精灵王——他的伯父却说他马上就要死了,这是谎话吧?   就在这时,禁忌魔法的魔力反噬到最后阶段了。   精灵王身上,银灰色法袍上的鲜血越来越多了,几乎将整件衣服都染成了红色,即便是以精灵王的忍耐力,也忍不住开始面露痛苦,于是抬手用最后一丝力气,触碰了一下尤利尔的侧脸。   “阿莲娜……”精灵王叹息着说道,眼睛缓缓闭上,声音也渐渐低不可闻。   一瞬间,仿佛有透明的烈焰燃烧过精灵王的整个身体,又好像有鲜红如血的月光远离这具躯壳,向外扩散,让他的整个身躯化为灰烬尘埃。   灰烬当中,有一颗洁白   头骨在秘银王座上静静安放,不知道精灵王是从什么时候一直放在怀中的。   尤利尔脚步跌跌撞撞的走出了殿堂,根本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还应该干什么,向前没走几米,就膝盖发软的歪倒在了台阶上。   宫殿外,众多伤痕累累的白银精灵围了上来,更远处还有圣骑士和牧师们眺望,然后以执政官为首,一个一个沉默又安静的围绕着尤利尔单膝跪地。   “陛下。”   “尤利尔陛下。”   “陛下。”   ……   白银精灵们一个个呼唤着。   尤利尔抬头凝视着眼前跪了一地的人头攒动和远方断垣残壁,面孔沉默如雕像,只觉得心脏像是被压迫到极限一样疼痛,想哭想笑又都哭笑不出。   他没有说话,只是又一次用尽力气,重新站立了起来。   他、他和他身后的子民已经无从依靠,所以不论再怎么艰难痛苦,他也只能继续站立下去了。   ……   数千米远外,阿芙拉身边的银发青年手指修长有力,掌心当中紧握那一缕逃散的血色月光。   这缕血色的月光就像是有智慧一样飞快的在指尖跳跃、咆哮、扭曲,正常的智慧生命仅仅只需要看上一眼,就好像是被无穷的恶意污染了一样,从心底生出破坏和毁灭的欲望。   安格斯手中用力,璀璨而又清澈的银白色微光环绕在血色光芒旁边,一点点将这缕血色光芒净化完毕。   这血色月光来自地狱的血月,也是地狱的意志化身。   如果没有银发青年告诉她,阿芙拉从来不知道,原来地狱某种意义上也算是“活的”。   从一千前太阳陨落开始,地狱就活过来了。   “精灵王……他是因为被这个东西污染了,才会变得那么残忍?”旁观的阿芙拉问道。   听见阿芙拉这样问,银发的青年望来极为奇特的一瞥,仿佛还带着一点难以言喻的叹息。   “被血月污染的,又岂止是精灵王一个。”安格斯说道。   阿芙拉联想到了地狱国度。   那些昏黄黑   暗的天空,极端暴烈的天气,和无数越来越血腥残忍的种族。   阿芙拉想,她又要离开了。   只是临走之前,她需要最后再确定一件事情。   “冕下,我想问你几个问题。”阿芙拉忽然说道:“我没有用星辰之主的神格来封神,而是还给了精灵族,我做错了吗?”   “没有。”安格斯说道。   “艾伦……我的朋友要我去献祭人类来换取力量,我拒绝了,他为此和我吵了一架。” 阿芙拉说道。   “你做的很对。”安格斯说道。   阿芙拉从这两个回答当中汲取了一点自信,张了张口,困惑的小声说道:“我很小的时候,曾经将一个不切实际的梦想告诉过其他学徒,却被他们嘲笑是白日做梦,如果一个人的梦想与整个世界都背道而驰,那么她的坚持究竟是不是错误?”   银发青年目光平和,几乎近似温柔,说道:“不,你是正确的。”   暗淡的夜里,月光像雪一样苍白、遍布尸骨的街道、尖顶的房屋和带着血腥气息的风、还有更远处在满地精灵中站立的尤利尔都似乎变成了荒凉的背景。   一身黑袍的人类少女忽然向安格斯的方向弯下腰去,将脸贴在了他的掌心。   阿芙拉蔚蓝眼睛里浮出点点水光,苍白的面孔上,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微笑。   可安格斯看不到这些,只能感觉到掌心里弥漫出的一丝潮湿泪水。   “……阿芙拉,你怎么了?”安格斯小心翼翼问道。   阿芙拉没有回答。   她想到了艾伦的那一巴掌和愤怒嘶吼、想到了将梦想转述给那些孩子时他们不屑的笑声、想到了那个夜里在养殖场来自泽维尔的抛弃、还有更小的时刻,昏黄的夕阳下,她询问父母为什么要如此对待同样的人类,却只换来了这就是命的回答……   她不怕死亡,不怕痛苦,不怕失败,她怕的是痛苦被人嘲笑怀疑,信念为人轻藐践踏,她赌上性命披荆斩棘、竭力向前,却没有一个人站在她身后,对她说一句,她是正确的。   “我很   讨厌神祇……或者说我曾经很讨厌神祇,讨厌所有这些高高在上的、肆意践踏毁灭我们这些卑微人类的存在。”阿芙拉低声说道。   这句话如果流传出去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在诸神统治的世界树里,神的荣光几乎笼罩的每一处角落,那么多种族,无论信仰还是不信,都对神祇尊重无比,不敢冒犯丝毫。   可是此刻此刻,这有一个死亡之神的至高祭司对着秩序主宰大放厥词,胆敢说自己心中厌恶神明。   可她还是这样说出口了。   她在潜意识里认定银发青年不会为此而愤怒。   听见阿芙拉这样说,安格斯立刻嘴唇微动,似乎是在斟酌着组织语言,想要解释。   阿芙拉抬起头来,浓黑睫毛上还带着泪水,但因为受伤严重而毫无血色的面孔却上露出一个明朗微笑,轻声说道:“……冕下,但我遇到了您。你真好,真的,原谅我拙劣言辞无法形容,只能说遇见你真是极大的幸运,就像我很小的时候遇见那个白色的幽灵一样……我想从此以后不论我再面对什么,不论是否成功与失败,也能够一往无前了。”   他是烈焰、是晨光,是灰烬燃烧后升起的火星、也是奔波跋涉在长夜时碰见的一抹温暖篝火,即便她现在依旧要转身离开,从中汲取的温暖和信念也足够支撑到走完路途。   有那么一霎那的时间,银发神祇感觉到了心脏灼热,顺着手指肌肤交错传来的方向,陌生而又奇妙的喜悦情愫和温度慢慢流淌过整个身体。   成千上万年的时光里,其实祂早就习惯了亿万虔诚信徒对于自己的虔诚信仰,那些信徒们祈祷时的传来的信念无一不灼热纯净,充斥着狂热纯净的推崇和仰望,但是面前这个叫做阿芙拉的人类少女不一样。   虽然祂不明白究竟有哪里不一样。   “我很高兴你不讨厌我,虽然我是神祇。还有,我没有你说的那样好……”安格斯平静的说道。   银发青年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抬头向天边看去。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到   了,但是天上仍然有月光散落。   只要有光芒存在的地方,都逃不过众光之主的眼睛,此刻,安格斯见到了在群山笼罩的中央,那些败退的地狱诸神并未离开,而是聚拢在一起,利用身躯庞大的像山脉一样黑龙埋下“种子”。 第70章   这一幕并不恐怖, 反而有一些奇妙的威严和神性。   相貌俊美的青年男女们站在云雾聚拢的半空当中,空气当中的浩瀚魔力像是潮水一样涌向四方、连绵不绝,又被神力强行压制在小小的范围之内,不想引起任何高位存在的注意。   他们的脚下, 庞大的黑龙尼德霍格眼睛紧闭, 趴伏在旷野之上。   他身上的每一片鳞片都像盾牌一样大小,呈现出光华流转的色泽, 每一片排列紧致的鳞片都像是精心打造的铠甲, 又像是造物主鬼斧神工的手笔, 充满了不可思议的锋利危险感。   这头身躯庞大的可以与山脉一较高下的巨龙看起来如此威严,仿佛在下一秒就可以睁开眼睛,向面前的千万里森林喷涂火焰,又或者是挥舞翅膀飞翔在天际间, 好彰显自己的无边力量,但是安格斯知道,它已经死了。   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虚假”可以瞒过秩序主宰的眼睛, 在安格斯的眼睛,这头黑龙的生机已经消失殆尽,只留下一具死掉的躯体而已。   不、不仅仅如此简单而已。   银发青年并没有为眼前见到的一切而放下心来, 瞳孔冰蓝如夜,穿越了千里万里的空间壁垒,透过空气当中无所不在的光元素, 继续仔细查看着。   视野里的一切越来越清晰、明亮, 无所不在的月光飘渺盛大, 在观察到了属于物质的一切之后,开始向着灵魂、时间、空间、元素、神力甚至命运之线的范围内观察。   那是……   那是散发着强大黑暗力量的灵魂在虚空中无声融化,作为一个盛大的祭品献祭给地狱意志, 如同一滴墨水落入清水当中,凡类肉眼看不见的空气中,黑暗元素翻涌、扩散,以极快的速度污染着周围的一切,又渐渐和地狱形成了一个扭曲通道,将地狱的力量源源不断带来。   世界树世界树,这不是比喻而是描述,世界本来就是一颗在虚空当中生长的巨树,众神生活的天界是树冠,孕育了无数种族的中庭九大位面是树干,而地狱   就是树根,三片区域互不干扰又互有联系,谁也无法侵略谁。   而现在,一粒种子轻飘飘的落在了树干上,像一颗寄生植物一样生长发芽,是飞快蔓延的藤蔓在虚空中攀爬到树根,连接起了纤细无比的通道。   这一次,一直被压在最底端的树根,终于可以顺着藤蔓,将源源不断的污秽力量传入树干了。   这一切的窥视只在须臾霎那,快的连一秒时间都没有过去,可是安格斯已经见到了一切,甚至连地狱众神现在在哪里都已经看得一清二楚。   银发青年说到一半的话骤然而止,眼神锋锐如刀,紧接着发出一声冷笑,一柄长剑同时出现在了修长手中。   感觉到了众光之主的愤怒,空气当中的光元素一瞬间增加了百倍不止,它们亲昵的围绕着自己的主宰,因为密度过浓厚的原因,甚至让整个罗斯洛丽安都微微明亮了起来,仿佛黎明提前到来。   “发生什么事了?”阿芙拉说道。   空气当中的光元素浓厚的让她也感觉到了不舒服,如果在平日里这也没什么但和尼格霍德的一场战争让她受了很重的伤,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养好。   或者她再也没有时间养好了。   安格斯将她扶好,又向远方的天边看了一眼,俊美的眉目冷肃平静,说道:“出现了一点麻烦。”   阿芙拉等待他的下文。   “尼德霍格死了,就在刚才,地狱诸神用他打开了连接地狱的通道,试图让那些极具侵略性的魔化力量冲上精灵位面,然后污染这个世界。”安格斯说道。   “……看来抢夺星辰女神的神格,从来不是他们的目标,或者说那只是他们吸引您视线的一个手段而已,成功自然好,不成功也不重要。”阿芙拉说道,心里又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如果说今夜罗斯洛丽安的所有动乱都是是为了吸引住众光之主的注意力,那么她呢?她自己又为什么会被莫罗加亲自开口派来这里?   安格斯压下心头的怒意,伸手在阿芙拉周围画出   一圈圣光结界,说道:“我要离开了,你待在这里,小心安全。”   阿芙拉张了张嘴,下意识就想说我去帮你,紧接着就意识到自己没有资格说出这句话。   五脏六腑还在隐隐作痛,她的伤这样严重,在诸神战场上根本帮不上忙,只会成为拖累。   做完这一切后,安格斯没有再耽搁下去,指尖逸散出一点银色的光芒,在半空当中形成了长方形的大门,紧接着光芒大盛,传送门打开。   “冕下。”   阿芙拉忽然叫他。   站在传送门口前的银发青年回头看来,修长的眉头习惯性挑起,带着一点疑惑。   “……祝您战无不胜,平安回归天界。”坐在废墟街道的石椅上,脸色苍白、神情倦怠的阿芙拉微笑说道。   以及,再也不见。   ……   等到传送门的银光彻底消失之后,阿芙拉从长椅上站起来,伸手轻轻一划,撕开了周围那一圈跳跃着点点金光的保护结界,离开了这个小而温暖的庇护所。   这做起来非常困难,幸好她已经今非昔比,半神能够使用的力量那怕在法则压制和九阶相同,力量的纯粹程度也远远胜于九阶。   冷风呼啸着穿过几乎已经变成废墟的城市,脚下的石板街道龟裂、破碎,仿佛还有被抓挠和烈火燃烧的痕迹。   阿芙拉抬起头仰望,黑发被风吹的飘扬起来,一边看着天上的星辰辨认方向,一边打算走到一个偏僻的地方重新开通往冥河的传送门。   冥河有太多魔物,开传送门时一个不小心,就会让那些魔物跑出来。   罗斯洛丽安刚刚遭受了这样大的一场灾难,她总不能因为自己的失误,让这里再次雪上加霜。   她不敢再放纵自己,继续待在银发青年的身边了。   胸腔里那颗血肉铸就的鲜红心脏毫无活力,每一次跳动都要费尽力气,都像是一个濒死的病人在拼命求生,又像是一株从内向外慢慢腐烂的植物,可无论怎样的挣扎,也逃不过已经注定的覆灭命运。   献祭永远都是等价交换   ,得到多少就要失去多少,她在那个布满亡灵怪物的半位面里,一瞬之间超越多少天才终其一生都超越不了的九阶壁垒,成为有史以来年纪最轻的半神,付出的代价就是生命与灵魂。   也许几天、也许几个月时间,等到最后一点生命力消耗完以后,她就会彻底死去,而灵魂在转瞬之间回归到死亡之神莫罗加的神国里,消融化为神国当中的一块基石,为死亡之神的力量添砖加瓦。   这是任何人,甚至任何神都无法改变的事情,从她献祭的那一瞬间,灵魂就已经被死亡之神打下了标记。   她甚至连向死亡之神求饶都做不到。   等到精灵位面发生的事情传回去以后,她这种帮助秩序阵营、几乎等于光明正大背叛地狱的叛徒只会被处以极刑,说不定会被折磨成百上千年而死。   如果真的轮落到这种下场,那她还不如早几天灵魂消融,至少不用受太多痛苦。   想到这里,阿芙拉心里就忍不住想要笑话自己。   在雷霆洞穴,她虽然面上谦卑,但心里总是因为自己足够聪明而颇为自负,既瞧不起靠美色吃饭的黛芙妮,也对其他学徒殊无好感,认为他们不如自己。   可是到头来,优柔寡断、一事无成,甚至年纪轻轻就会灵魂消散的却是她。   这真的非常可笑。   “哈……”想到这里,阿芙拉真的笑出了声,抬头看了看东方天边露出的一丝金色晨光,摇了摇头,低声自言自语道:“……不过幸好……”   不过幸好,她还有一丁点选择的权利。   最后的时间里,她可以将地狱国度重新托举到中庭。   非常感谢大家 第71章   当银色的传送门光芒闪烁而亮, 银发的青年又一次出现在地狱诸神面前时,所有神祇的面孔上都不由自主的浮现了恐惧。   哪怕,祂没有从神、没有眷族信徒,只是孤身一人前来。   在地狱诸神看来, 不论面前的银发青年外表看上去有多么高贵俊美, 但在本质上,众光之主安格斯和他的兄弟死亡之神莫罗加一样, 都是一位极其冷血、残忍、心思缜密、可以为了某种目标牺牲一切的存在。   秩序主宰、众光之主、万军之主……拥有这些称号的神祇怎么可能像是地面上信徒那样传言的温和慈悲、公平正义。   有些事情只能看结果, 不能看过程, 不说别的,仅仅是看一下这位大神的父亲和兄弟如今下场,和天界那些几千年前还阳奉阴违,如今却绝不敢忤逆的安格斯的秩序众神, 就明白祂的不好惹了。   数千年前,众神之主只手遮天、翻云覆雨,真真切切的统治着整个世界树, 却在不知不觉间,被当时已经放逐在冥河岸边的安格斯策反了当时的大半神明,暗中积蓄力量, 最后掀起轰轰烈烈的诸神之战,一举将众神之主打落天界。   一千年前,又一次诸神之战之后, 原本可以和众光之主安格斯平分秋色的死亡之神可是被活生生被封印在了地狱最深处, 从此不得踏出一步, 不仅如此,就连他们这些地狱诸神都受到了牵连,像是囚犯一样被关押在了小小的笼子里面。   而众光之主安格斯呢?   这两场分别杀死父亲封印兄弟的战争之后, 祂可是彻彻底底奠定了在整个世界树里至高无上的地位。   当年的众神之主也就算了,死亡之神莫罗加和祂的兄弟感情当年可好的很,可众光之主为了权利地位,依旧丝毫没有留恋旧情。   连父亲和兄弟也不放过的家伙,能有多慈悲?   但他们也不敢退缩。   如果现在退出,无法完成死亡之神给予的命令——也就是保证这个连接地狱通道的   完好,那么等到回归地狱之后,他们同样会面临严重后果。   地狱诸神面面相觑,谁也不敢率先踏出一步。   最终,还是纷争女神大着胆子向前一步,一边在心里痛骂那些不顶用的同伴,一边用手抚摸了一把肩头的金发,尽量镇定的微笑说道:“冕下,请聆听我们的解释。我们……我们也只是遵守陛下的命令而已,原谅我们,况且,您的化身也已经精疲力竭了吧。”   “这里限制了我们大部分的力量,当然也让您这样强大的神明无法像在天界一样随心所欲,不如我们各退一步,如何?”一旁面容阴翳俊美的阴谋之神也说道,声音极其诚恳恭谨。   “就算您非常强大,但如果我们连起手来,您也无法在一时半会杀死我们,就好像在之前的云层战场当中一样。”纷争女神也紧接着说道。   “我们要求的不多,只是想不要再回归以后被陛下惩罚而已,只要通道再扩大一点点,我们就立刻离开,到时候您尽可随心所欲,可以立刻召唤信徒,或者是从天界降下神罚来净化这里,这样一来可以节约很多神力,难道不比一场战斗合算?”阴谋之神又说道。   “神的力量都是珍贵的,消耗了也需要时间来恢复,而通道的污染也需要时间,如果只是这几十万平方公里甚至一小片大陆……和整个位面比起来,这一丁点土地根本不值得放在眼里。”纷争女神又说道。   纷争阴谋两个神明一唱一和,说的诚恳无比,希望安格斯暂时不要动手,等待通道完成,将这说成了对双方都是双赢的好事。   其他地狱诸神站在高空上屏息以待,紧张的等待着对面银发青年的反应。   安格斯没有回答。   事实上,祂根本没有在意阴谋之神和纷争女神说了些什么,而是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地面尼德霍格的尸体上。   紧接着,银发青年的脸色微微和缓的一点。   幸好,还差一点点。   通往地狱的通道   打开了,但是缺口还不大,如果要用一个比喻来形容,那么就是一扇严实紧密的大门刚刚打开了一道门缝,离完全打开还有一段距离。   银发青年的脸色落在对面地狱诸神的眼里,却成了被阴谋之神和纷争女神话语打动的证明,一时间,诸神都在暗中松一口气的同时纷纷开始开口,委婉表达自己的不得已和希望众光之主妥协。   “尊敬的冕下,我们也是不得已。”   “也许我们可以一起撤离中庭,将这里的纷争留给地上那些种族处理?”   “我们的心中对您也是十分尊敬,只是陛下的命令也不得不遵守。”   “只是一个通道而已,这么多年来,哪怕天界和地狱偶尔休战,各种种族之间不也会发生惨烈的战斗吗?”   ……   “轰——”   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破空风声,对面地狱诸神说到一半的话都被打断了。   那是一道纯粹而又锋利的剑光,几乎势不可挡,只是一剑,就彻底使没有来得及防御的疫病之神化身陨落。   身披黑色斗篷、十指指甲纯黑的青年男子从天空跌落,又在还没有来得及落在大地上时,就被燃烧成了火炬。   疫病之神甚至连发出惨叫声都没有来得及,透明的、又缠绕着丝丝金银色流光的火焰在虚空之中升起,将青年男子的整个身体包裹,等到再次消散之后就只剩下一地轻飘飘的黑色烟雾。   这是疫病之神这个化身被焚烧之后留在世界上的最后痕迹,这个化身包含的力量、神念分身、记忆还有其他的一切彻底消失虚无,再也无法回归到地狱的本体身上。   损失的这样大,还在地狱的疫病之神这一瞬间一定已经受到了重创,也许正在惨叫不止也说不定。   但剩下的地狱诸神已经来不及思考这么多了,他们正纷纷避退着剩余的火焰。   这些看上去美好灿烂的如同夜中烟火的火焰在焚烧完疫病之神以后,并没有停留下毁灭的脚步,而是像真正   的烟火一样,向四面八方翻卷而去,将周围的一切都笼罩在了自己的威力之下。   “哪怕是莫罗加亲自到来,我也不会有任何妥协。”   “诸神与中庭生活的各种种族,在本质上,其实并没有多少差别。”   “既然你们选择了在精灵位面打开的地狱通道,那么,就永远留在这里好了。”安格斯平淡的说道。   漫天火光照耀与黎明的金色晨光当中。地狱诸神抬头向俊美的银发青年看去,脸上终于又一次流露出了惊恐。   他们知道,众光之主是在认真说这些话。   祂是真的想要将他们这些化身全部杀死在这里,然后关闭通道,根本不在乎他们是否同为神祇。   ……   阿芙拉走走停停、间断停在路边休息着,一路走进了大片广袤田野中。   她眼睛里的视线已经有些模糊了,开始有些辨别不清远方的道路,就连金色的晨光也变得刺眼无比。   脑海深处,一片空白的虚无和剧烈疼痛反复交错更换,意志努力的想要集中,却开始被本能拉扯着,想要陷入深沉甜美的黑暗。   但是她不能。   阿芙拉咬破舌尖,让血腥味充满了口腔。   这里似乎是罗斯洛丽安郊外一片半人高的麦田,被精灵精心改良过后的小麦颗粒饱满,因为还没有到丰收的季节,所以还是绿油油的色泽,只是因为一夜暴雨和天上神明交战,现在这里大片的小麦都已经毁的差不多了。   半人高的小麦就像是被践踏过一样,七扭八歪的倒在了泥土地里的水泊中,还有被烧焦到只剩下了黑色炭化麦穗的大片田野,毁坏掉了彻底不能食用,就像是刻在大地上的一道深重伤口。   焦黑的气味鼻尖缭绕了很久,阿芙拉才看向地面上那些黑色麦穗,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里就是之前她在和尼德霍格交战时,被黑龙龙火波及的那一片麦田。   走了这么远,应该已经差不多了。   就算真的不小心将魔物放了出来,附近也   早就没有还活着的平民了。   阿芙拉垂落眼睛,黑色的眼睫颤动了一下,抬手将凌乱的黑发挽至耳后,最后看了一眼天边金色晨光,紧接着打开了传送门。   就在阿芙拉刚打算走进去的一瞬间,身体突然狠狠颤抖着,单膝跪了下来。   如果将身体比喻成一座房子,那么灵魂就是居住在其中的主人。   而现在,忽然间,属于她的房子被鸠占鹊巢了。   精神世界的最深处,咆哮的力量一瞬间翻滚而出,像藤蔓一样蔓延生长!   这种力量的纯粹黑暗和死寂,如同掠夺所有生命归于死亡领域,仅仅是感知到都会绝望,充满了不可想象的恐怖。   “啊……”   阿芙拉咬破了自己的唇角,又扬起脖颈,跪在泥土上,极力压抑着自己,却依旧忍不住在灵魂受到碾压时,自唇齿间发出了断断续续的惨叫声。   她说不出自己现在的感觉。   身体的深处,黑暗死亡的力量像是流水一般蔓延过四肢百骸,寒冷刺骨到了极点。   紧接着,这个姗姗来迟的降临意志终于投来漫不经心一瞥,看了看她脆弱的灵魂,然后轻描淡写的、将她的灵魂压制在了精神领域最深处。   一瞬间,阿芙拉只感觉就像是被狠狠抛入无尽深渊,失去了视觉触觉嗅觉味觉触觉一切感觉和所有对于身体的控制权,只剩下一片空荡荡的黑暗虚无。   其实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她曾经也经历过一次。   那是在熔岩密布的地下神殿当中,曙光女神的神魂降临在她身体的上的那一瞬间,她也曾经有过如此痛苦的、灵魂像是被碾碎一样的感觉。   一片黑暗的虚无当中,阿芙拉忽然明白了一件心中疑惑很久的事。   ——为什么当初死亡之神命令她来到精灵位面,却什么都不需要她做?   ——因为她要做的事情,已经在通过传送门踏上这个位面时,就已经是完成了。   如果死亡之神莫罗加想要   来到中庭位面,那有什么比一具力量刚巧达到誓约顶峰、血脉又几乎已经被魔化污染的躯壳更加完美,更加适合充当“容器”?   她就是这具最完美的容器,随时可以供死亡之神莫罗加降临。   现在,祂降临了。 第72章   以阿芙拉为中心, 无数狂暴的气流凭空而起,那是过于精纯的能量突然聚集在一起,而产生的特殊现象。   容颜苍白精致的人类少女重新站的起来,黑色长发被风吹的猎猎作响、在空中飞舞飘扬, 弧度优美的眼睛闭上又睁开, 蔚蓝色的瞳孔已经是暗沉一片。   “这可真是、这可真是……”   莫罗加活动着眼前优美修长、却有很多细小伤口,并且明显属于女性的手指, 神情似笑非笑。   “……算了, 这不重要, 还是先去阻止我亲爱的兄弟大开杀戒才重要。”莫罗加摇头叹气的说道。   莫罗加其实并不在乎地狱诸神,但是怎么说呢?   如果地狱诸神这一次的化身真的全部死掉,或者是实力大受损伤,作为地狱之主的祂也是会很苦恼的。”   ……   世界笼罩在了炽热的光明当中。   纷争女神跌跌撞撞的逃窜着来自众光之主的威胁, 即便她知道这也只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用不了多久,她也会和已经死亡的其他几个神明一样, 这部分化身的神魂、力量、连带记忆都被毁灭到一干二净。   这和死亡一部分有什么区别?   她不是光明神安格斯的对手,从来都不是。   在如今这个世界,能够被众光之主算的上对手的存在, 勉强只有地狱之主莫罗加。   嗡——!   所以当尖锐的破空风声响起,宛如太阳降临一般耀眼炙热的光剑当空劈下时,纷争女神顿时发出一声悲泣, 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她没有试图向其他几个还没有死的同伴求救, 比如说阴谋之神或战争之神, 他们也不会来救她。   在地狱里,混乱诸神的明争暗斗从未停止过,她的那些同伴只会庆幸她拖延了时间, 或者是用她充当盾牌,绝对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帮助她。   可是呼啸的风声过后,那光剑却迟迟没有斩下来,不仅如此,就连空气一时间陷入了寂静。   几秒后,闭目等死的金发女神小心翼翼睁开   了眼睛,紧接着就看到了在半空当中,凭空握住了光剑的象牙白手指,以及更上方的、那张容颜苍白精致,甚至还带着一两分病弱之气的人类少女面孔。   纷争女神记得这张脸。   她曾经玩笑似的让这个人类女性去和几个暗精灵决斗,约定只有赢的人才能活下来,还因为那场精彩的的打斗而奖赏给这个人类一个蝴蝶胸针。   但这就是唯一的交联了。   毕竟,再怎么天赋非凡,这只是一个普通卑微的人类而已,怎么配被她这样的女神放在眼中多加关注。   但是现在,却是这个总是身着简单黑色长袍的人类少女伸出手来,轻描淡写的阻挡住了众光之主的长剑。   整个高空世界仿佛一瞬间陷入时光静止,万籁俱静当中,只有一头墨黑色长发及膝的少女冰冷微笑,毫不避让的与对面银发青年四目相对。   “好久不见啊,安格斯。”人类少女满含笑意的说道。   纷争女神抬头凝视这张面孔,心中忽然升起了极其古怪的错觉。   她很难以用言语形容那种神情,人类少女皎白的面孔上,五官明明柔和精致,微笑起来也应该时温柔明朗,可是这带着隐隐约约危险感的微笑,只让她感觉到……恐惧。   再加上这样强大的、可以和众光之主比肩的力量……   纷争女神站起来远远避开光剑,站在数千米外试探的喊道:“陛下?”   剩余的其他几个神明见状也不再闪躲逃命,而是慢慢的和纷争女神靠在一起,呼唤了几声地狱之主的名讳。   在虚空当中站立的黑袍少女没有搭理身后那群废物,而是微微挑起眉头,在单手握紧了锋利的银色光剑之后,另一只手反手向外一挥。   一瞬间,布满了整个天空的金银色烈焰全部都消弭于无形。   “这可不太好,虽然死一个两个无所谓,但是你这样大规模杀下去的话,地狱七个主神的力量就要大大扣折了……你能理解吧,我亲爱的兄弟。”莫罗加说道。   银发青年的脸色从阿芙拉、或者说死   亡之神出现以后就变了,俊美的面孔上,流露出的情绪与其说是愤怒,倒不如说是带着一丝丝恐惧。   “阿芙拉——也就是这个人类少女的灵魂,她还存在吗?”安格斯冰冷的问道。   莫罗加讶异的挑了挑眉。   他没想到自己兄弟的第一个反应居然是关心这具躯壳主人的死活,他还以为安格斯会率先愤怒的质问他为什么要开启通道。   “这很重要吗?只是一个人类而已。”莫罗加反问道。   银发青年的看了莫罗加一眼,紧接着抽回光剑向外一挥。   极光一样绚丽的流光向远方闪烁而过,速度快到哪怕是以神的视力也只能捕捉到一抹余晖,紧接着就是一声极为轻微的破裂声传来。   嘶嘶——!   像是纸张被撕破,又像是玻璃被打碎。   远方,长达近万米的黑色裂缝极为突凸的出现在了空气当中,黑色裂缝的两边,一切的风景依然如旧,就像是破碎的镜面一样诡异。   “很重要,莫罗加,这关系到你今天会不会死在这里。”安格斯漠然说道。   莫罗加并没有把银发青年的威胁当回事,或者说至少表面上,他没有当成一回事。   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饶有兴趣的说道:“我一两天前,听尼德霍格传回地狱一个很有意思的谣言,他说自己这个名叫阿芙拉的学徒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居然成功攀附上了你,坦白说,我之前还以为这只是个谣言而已,没想到是真的,你看上那个人类少女哪一点了?”   “回答我的问题。”安格斯说道。   莫罗加意味深长的笑开了,刻意放慢了语速,一字一句的说道:“当然是,没有。”   地狱阵营的邪神在挑选好容器,降临到某个凡类躯体跨界时,为了避免麻烦,也为了防止身体的原主人干扰自己的行动,所做的第一件事通常就是碾压碎原主人的灵魂,让这具躯壳彻彻底底的归自己所有。   但是这一次莫罗加没有这样做。   他应该杀了阿芙拉,但他还是挺喜欢这个冷静理智的人类少女的   ,很想看看她以后还能再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不过这些就不必对安格斯说明了。   如果能让自己的兄弟感觉到痛苦失落,他非常乐意在一旁看笑话。   这一句话就像是点燃炼金炸弹的导火索,一瞬间引爆两个人之间一触即发的战斗!   几乎只是在刚刚说完那句话,炙热的白光就腾空而起,滚滚热浪翻涌而来,方圆十几万平方公里的范围之内,一切的一切都像是要在光明当中融化一样,水一样的白光无孔不入,但凡是流淌过的地方,万物都换成了银色的粉尘!   莫罗加很少见到安格斯愤怒到这种程度,心中立即同样泛起了难以言喻的兴奋感和杀意,每一寸灵魂都咆哮着要将面前的血亲同样斩于镰刀下,让安格斯的灵魂破碎成一块块,然后也被关押暗不见天日的地狱里永世囚禁!   祂真的是太兴奋了。   在地狱的每一年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他都不能获得平静,无穷无尽的恨意和暴虐杀意,简直就像是丝线缠绕飞蛾一样将他紧紧缠绕包裹,不露出半点喘息的空间,让祂每时每刻都沉浸在负面情绪里,恨不得在一切事物上发泄自己的不满!   真好,祂现在终于不必再忍耐了。   莫罗加这样想着,抬头紧紧盯着炽烈白光当中的那道身影,然后伸出手来,让一把深黑色的巨大镰刀凭空出现在了手中,狠狠向那道白袍影子斩去!   紧接着,在地狱诸神惊骇的眼神当中,无数浅白色与深黑色的光影交织在了一起,几乎将这片空间碾碎!   ……   灵魂最深处的精神领域当中,只是一片漆黑的虚无。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之分、没有属于肉体的各种感觉、没有任何一种证明自己还存在的存在,有的只是一片虚无。   如果一定要打个比方,那么这里就像是万丈大海的海底,但是比大海更加深邃幽暗,又像是回归到了每个生命诞生之初母亲的身体当中,但是却没有母亲怀抱的温暖。   阿芙拉什么也感觉不到,只能凭借着本能,一遍又一遍的向着   最上方的那一片冰冷黑暗冲去,就像是一只被压制在海底的游鱼,在不断撞击被彻底冰冻住的海洋冰层。   这就是来源于她所信仰的神明的力量,恐怖、寒冷、死寂、强大的几乎无法反抗。   阿芙拉有种本能的直觉,只要冲破这一片精神领域的封锁,她就能重新得回自己身体的掌控权,哪怕只有几秒钟时间。   一遍。   ……   两遍。   ……   三遍。   ……   精神领域突然涌动了起来,无穷无尽的黑暗当中,忽然出现了一个无比俊美的黑发青年。   祂身着黑色的华贵长袍,瞳孔暗红一片,微笑中,带着凉薄至极的血腥光华。   ——死亡之神莫罗加。   阿芙拉看着对面的黑发青年,心中忽有所感,紧接着原本无形无色的灵魂也仿照祂的模样,重新凝聚成了平日里的相貌。   “你反抗不了我的。”黑发青年说道,平静且温柔的陈述了一个事实。   “您不是正在主宰我的身体,为什么又会出现在这里?”阿芙拉问道。   “这不是我,只是我感觉到你在反抗以后,暂时分割出来的一小片意识而已,你可以想象为人类的一心两用,更加深奥的解释,我讲了你也不会明白的。”黑发青年说道。   “外面的世界怎么样了?地狱通道有没有彻底打开?”阿芙拉问道。   “你都快融化为我神国里的一块基石了,居然还会在意这些?”黑发青年有些惊奇的说道。   莫罗加走了过来,伸手摸上了阿芙拉的侧脸,然后在那一小片皎白的皮肤上反复摩擦,然后心情很好的开始了解释。   死亡之神和安格斯的化身力量都在五五开之间,彼此都有大量的从神和信徒,因此在中庭九大位面这种地方开战时谁也奈何不了谁。   但没有关系,事情进行到现在这一步,莫罗加只需要将现在这场战斗的时间无限拉长就好。   长到尼德霍格的身体彻底尸骨无存,通往地狱的大门彻底打开,浩瀚的魔法能量喷涌而出,将这个位面   污染侵略。   这、就是死亡之神降临的用意。   “您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阿芙拉问道。   “意义非常大啊……”黑发青年因为阿芙拉的不理解而露出一个伤心表情,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你知道吗,其实安格斯随时随地都可以杀掉我的这个化身,阻止地狱之门的打开,这对祂来说不比呼吸更困难,只要安格斯打破誓约就行。和法则的定立下的誓约由安格斯而立,所以整个世界树里,也只有祂能够解开誓约。”   阿芙拉听明白了。   摆在安格斯面前的有两个选择,第一个选择是祂继续和死亡之神打斗下去,然后目睹精灵位面被魔化,第二个选择,就是打破誓约,真身从天界降临解决这些事端,但如果这样一来,从此以后地狱的所有神明和恶魔也就和千年前一样,可以自由出入九大国度了。   这是两难的选择。   “我不明白……不,我不是不明白陛下您的计划,而是不明白您为什么要这样做,等到地狱通道彻底打开之后,那么精灵位面也只不过会被转化为另一个地狱而已,难道这么多年来,您还没有看够地狱的风景?”阿芙拉问道。   黑发青年的笑容一瞬间浓郁了很多,瞳孔闪过一丝鲜红,手指慢慢滑动到阿芙拉的下颌上,温柔的说道:“恰恰相反,阿芙拉,我正是因为看够了地狱的风景,所以才想让其他人也都看一看?”   既然祂被封印在了地狱里,那么安格斯又凭什么能够享有自由?   如果祂始终无法离开地狱,那么就一个一个位面慢慢播下种子,让其余的所有位面都变成地狱的一部分好了。   神明的生命无限漫长,祂可以慢慢来。   就好像现在一样。   “精灵位面里这些种族,他们是无辜的。”阿芙拉平静的说道。   “我知道,但我控制不了自己。”莫罗加柔声说道,手指猛然用力,捏紧了面前少女的下颌骨。   祂连自己都无法拯救,何谈去怜悯他人。   阿芙拉面无表   情,没有说话,只是厌倦的微微转头,目光看向这个精神领域的黑暗虚无尽头。   她能感觉到面前黑发青年那压抑在灵魂深处的极端负面情绪,就像是深渊烈火一样想要燃烧一切。   “其实我也无法理解你,人类,真奇怪,你是尼格霍德的学徒、又身为我的高阶祭司,按理来说应该和地狱国度里的其他人没什么区别才对。比如说那个叫黛芙妮的亡灵女妖,她的想法和欲望就很简单,也很正常,可是阿芙拉,你居然会宁可得不偿失,也要去帮助秩序阵营,这种想法太奇怪了。”莫罗加又微笑着说道。   “也许是因为我不想成为黛芙妮一样的人吧。”阿芙拉说道。   信念、命运、未来……这些虚无的东西谁能说的清楚呢?   每一次,她都可以做出其他的选择,但是如果那样做了以后,她也就真正意义上的失去自我,只留下一具行尸走肉了。   就好像现在一样。   只余下灵魂苟延残喘几天,又有什么意义呢?   精神领域的黑暗当中,阿芙拉终于回过头来,微微一笑,在抬手拥抱黑发青年的一瞬间,将灵魂力量凝结出的短剑划破他喉咙。   “碰——”   精神领域当中,伴随着破裂的声响,这一小片来自于死亡之神的神魂应声而碎,就像是被打破的玻璃雕像一样,崩裂成晶莹剔透的碎片后消散无踪。   下一秒,整个幽暗虚无的精神领域都像是即将崩塌一样,开始微微震动起来!   冰层的顶端,神力构建而成的囚笼在这一刻出现破绽,朦胧的白光照耀而下,伴随着这具躯体所能感觉到的一切感觉。   阿芙拉抬头,像是变成了雾和风一样,向着自己的身体奔赴而去。   ……   灿烂的无数流光当中,两道身影正在飞速的交战着!   忽然,包裹在镰刀虚拟下的人类少女停下脚步,抬手握住了银发青年手中的长剑!   “噗嗤!”   伴随着血喷涌而出的声音,鲜血顺着象牙白的手指缝隙滴滴答答的落下。   银发青年一瞬间停下了自己的   动作,眼睛紧紧的盯着面前少女那双重新变为蔚蓝的眼睛,说道:“阿芙拉……”   只需要一个眼神,安格斯就知道,这就是真正的阿芙拉。   璀璨夺目的光影当中,阿芙拉看着银发青年,唇角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紧接身体向前一步,紧握着剑锋不松手,让祂手中长剑一瞬间刺穿了自己心脏。   安格斯瞳孔骤然收缩,迅速抽回自己手中的长剑!   几乎是在下一秒时间,这具躯体就已经被莫罗加重新拿了回来,可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众光之主手中的圣剑,对于力量属性为黑暗的法师无异于毒药,受伤以后连愈合都做不到。   感官迅速消散,灵魂又一次重新堕入一片黑暗时,阿芙拉用最后一点力气,对身体里的莫罗加说道:“不好意思,陛下,我的身体只能由我自己主宰……”   这一幕宛如旧日重演   虽然这一次,再无人能来救她。 第73章   阿芙拉没有想过自己居然还能够再醒来。   最开始睁开眼睛后, 首先看到的就是无穷无尽的黑暗,让阿芙拉简直怀疑自己还在精神领域当中,但很快,天边那一抹从乌云后探出的血色月光, 就拉回了她的神智。   这样的月光, 只有在地狱才能见到。   哦,原来是又来到地狱了。   “醒了?”   耳边传来了黑发青年轻快的声音。   过了几秒后, 阿芙拉才缓慢的眨动了一下眼睛, 然后微微侧过头, 发现自己正躺在一艘小船上,一旁坐在椅子上的就是莫罗加和黛芙妮。   这是一艘纯黑色的、使用材料和摆渡人小船如出一辙的船,造型也很相似,只是要比正常的摆渡人小船大的多, 可以放下四五个人绰绰有余,所以在她躺下以后,旁边的黑发青年和黛芙妮还可以宽裕的坐开, 甚至还有闲情逸致玩打牌。   船头上,几只火把正在燃烧,火焰倒映在水面上, 折射出波光粼粼的橘红色光芒。   更远处,宽阔的水面在无尽黑暗里若隐若现,伴随着怨灵若有若无的痛苦惨叫。   这艘小船正漂泊在冥河上。   “你已经死了。”莫罗加说道。   “我知道。”阿芙拉平静的说道。   她在最开始苏醒的那几秒时间里, 还以为自己幸运的活下来了, 但是很快就发现了身体的不对劲。   她身体里的魔力已经消失到几乎没有, 但却迟迟没有像正常人一样恢复,就好像是干枯的河床一样,伤口暴露在空气里, 却没有流血和结痂、胸膛也没有呼吸的一起一伏……   除此之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左胸处,她能清晰感知到自己的心脏破了个大洞,甚至还会感觉到小船摇晃时,微风吹过整颗心脏的感觉。   至于她现在还能说话还能动的原因,大概是身为死亡之神的莫罗加暂时让她灵魂停留在身体里了。   “那你知道我带你来冥河边做什   么吗?”黑发青年又问道。   “因为陛下您想惩罚我。”阿芙拉说道。   作为信徒,她背叛了自己信仰的神祇,作为黑暗法师,她背叛了自己的混乱阵营,又几乎以一己之力将地狱之主这次的计划毁掉,因此受到什么样的惩罚折磨都不足为奇。   阿芙拉没有天真的以为黑发青年会饶她一命,只希望这一切折磨能快点结束,可以早点得到一个平静的死亡。   黑发青年笑得更加开怀了,温柔说道:“亲爱的阿芙拉,你真的很聪明和有自知之明。”   阿芙拉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看向黛芙妮。   “是你杀了尼德霍格导师?”阿芙拉问道。   正小心翼翼的依偎在黑发青年身边的黛芙妮解开领口的纽扣和别针,露出半透明的莹白肌肤和曲线,又换了一个极其优美的坐姿后,才满含讥讽的瞥来一眼   “是啊,这都是为了遵照陛下的命令打开通道,和你不一样,我对陛下的忠诚始终如一。”黛芙妮轻笑着说道。   也许是因为阿芙拉已经是彻彻底底的穷途末路了,黛芙妮现在反倒对她少了很多敌意和憎恨,而是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地狱之主的身上。   毕竟如果获得祂的好感,那么从此以后,她在地狱也可以拥有尊贵的地位了。   表完这句忠心之后,黛芙妮就立刻回头去看黑发青年的神情。   可惜让黛芙妮失望的是黑发青年压根没有听她说了什么,而是正低头仔细的端详阿芙拉。   听到黛芙妮的回答,阿芙拉愣了一下,紧接着重新转过头去,望向看不见黛芙妮的方向。   她不喜欢尼德霍格导师,但是听到他这样的下场时,心中依旧感觉到讽刺荒唐。   漫长的时间以来,黛芙妮为了那些宠爱和好处,对尼德霍格言听计从,不敢忤逆分毫,就像是一个没有丝毫意志的附庸品一样。   可是谁能想得到,这头纵横地狱的多少年的   、力量强大地位尊贵的黑龙到头来没有死在任何一个神明手中,反而是死在了黛芙妮这个附庸品和情人手中。   不知道尼德霍格导师临死的时候,心里在想些什么?   小船沿着冥河漂泊,越走越远。   哭的、笑的、思念的、绝望的……无数熟悉的声音忽远忽近,引诱着每一个活着的生灵浸入冥河,然后成为怨灵食物的一部分。   哪怕有黑发青年无意识中散发出的威压震慑,也开始渐渐有强大的怨灵在小船附近聚集,开始怨恨的窥视。   受不了这样满含恶意的声音,黛芙妮下意识的捂住耳朵,又想起自己已经不是生者了,又试着关闭精神感知,却还是阻挡不了那些忽远忽近的声音传入脑海当中。   “陛下,让小船重新回到岸边吧,怨灵的声音让我很痛苦……”半透明的美艳女妖单膝跪在黑发青年身边哀求道,试探性的拉起了莫罗加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黛芙妮做这个动作的时机实在不算太好,如果向前几分钟,黑发青年也许还有心情和她调一调情。   但祂刚巧要在此时站起来,走到小船边缘阿芙拉的身边坐下,于是几乎没有多看黛芙妮一眼,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也没有在意她说了些什么。   黛芙妮说到一半的话嘎然而止,脸色微微一僵。   阿芙拉平静地凝视着以一个亲密姿态坐在身边,甚至还将身体俯下来的黑发青年。   “我非常喜欢你,阿芙拉,如果不是你在最后关头,让我的计划毁于一旦的话,哪怕是你已经到了我的神国里成为一块基石,又和安格斯有所牵连,我也会帮你重新铸造躯体,让你成为我的选民之一,但是现在不行了……”黑发青年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声音柔和的说道:“……我现在真的很想杀了你,非常想。”   阿芙拉抖动了一下浓黑的眼睫,转动瞳孔,看向船头边的火把和月光。   仅仅是这一个   小小的动作,如今这具已经死掉的身体做起来都艰难无比,可是在死亡之前,她还是极其想要仔细铭记一下最后看到的月色与火光。   其实阿芙拉没有多么认真听黑发青年现在说的话,脑海当中想到的事情,也与此时此刻毫无关联。   她想到的是自己还在当奴隶的时候,有一天夜里醒来时,透过铁栏杆见到的景象。   那是某一次暴雨过后的深夜里,她在笼子里被渴醒,从生锈的铁栏杆缝隙里舔食雨水当中时,见到了深夜铅灰色乌云中透露下的散落月光,浅淡而皎洁,比水晶更晶莹、比溪流更剔透。   白色的幽灵就站在铁栏杆外,见到她醒来后,伸出了虚幻的手指,温柔的抚摸了她的额头和眼睛。   真可惜。   她再也没有机会见到那个白色的幽灵了。   “再见了,我亲爱的女祭司,我会惋惜你的离开的。”   五官深邃俊美的黑发青年微笑说道,温柔的低下头来,吻上她色泽浅淡的双唇,然后唇齿摩擦舔舐,就像是情人一样亲密无间。   “是很可惜。”等到分开以后,阿芙拉平静的说道,抬头望了一眼已经开始有怨灵聚集的冥河。   她做不到将地狱国度托举到中庭了。   雄心壮志也抵不过残酷的现实,就好像一个痴心妄想的骑士怀抱挑战巨龙的心愿却冲向风车,愚蠢到了极点,又像是怀抱着一片小叶子在风暴中挣扎的蚂蚁被一个小小浪头淹没,带着还没有一个小石子厚重的梦想,轻飘飘的,抵挡不了一阵狂风。   她做不到了。   黑发青年转身离开了这艘小船。   等待已久的黛芙妮走过来,满怀恶意欣赏了一下阿芙拉此刻狼狈的模样,然后轻轻的将她推入了冥河中。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节不要买,我明天替换。感谢在2021-06-16 21:59:33~2021-06-16 23:53 第74章   “扑通——”   冰冷的河水一瞬间淹没了阿芙拉的口鼻, 阴寒刺骨的冷意直入灵魂,周围无数尖叫的怨灵在失去黑发青年的压制之后,一瞬间的欢呼的冲了上来。   它们前仆后继,连绵不绝, 就像是奔赴一场巨大的盛宴!   阿芙拉睁大眼睛, 张开嘴就立刻呛进出一口冰冷河水,出于求生的下意识反应, 几乎在被推落的一瞬间就伸出了手, 然后攀上黑色小船边的船舷。   黛芙妮站在小船上, 笑盈盈地低下头去,盯着阿芙拉痛苦狼狈的模样,然后将秘银底座的靴子踩在了她的手指上一点点用力。   “爬上来啊,阿芙拉你这么厉害, 怎么不爬到小船上来?”黛芙妮说道。   小船边缘上,那几根呈现出惨白色泽的手指软绵绵的,没有半点力气, 却还是死死的不肯松手。   黛芙妮看的心头一阵厌恶感涌起,刚伸出手想把那只手扒下去,想了想, 又将手收了回来,抬脚踩了上去。   “哦,对了, 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情, 我给你的那个朋友, 也就是艾伦下发了通缉令哦,想必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将那个低贱的龙仆逮回来了。你觉得到时候我给他一个什么样的死法比较合适?像你一样扔进冥河和里给无数怨灵啃食好不好……”   黛芙妮的脚一点点用力, 然后左右转动碾压,带了秘银鞋跟的靴子底质地坚硬,还有密密麻麻的防滑钉刺,那几根手指头很快就变得血肉模糊,又露出了纤细洁白的手指骨。   “坦白说,看你沦落到现在这副鬼样子,我反倒有些开始同情你了,毕竟到了冥河里以后,你的灵魂,只会在无穷无尽的折磨里面走向彻底毁灭,真可怜……”说到这里,黛芙妮叹了口气,露出了一个甜美而虚假的微笑,说道:“……所以呀,我还是让你早点完成这个过程,少受点折磨吧。”   阿芙拉抬头望着黛芙妮的面孔,蔚蓝的眼睛死气沉沉。   说完以后,黛芙妮   脚下用力,将阿芙拉的这只手从小船边缘上狠狠踢开!   “好吃,好吃!多么充沛的魔力……”   “来陪我们啊,救救我们啊!”   “冷……孩子,要回家见孩子……”   “去死啊去死啊所有人都去死啊!”   失去了最后的支撑点,整个身体都没入了水面,一瞬间,无数男女老少的声音都传入了阿芙拉耳朵。   这些忽远忽近的声音全部都充斥着临死前的痛苦绝望和遗憾,黑暗的河水当中,靠近的怨灵们的每一张面孔都惨白腐烂,瞳孔流出斑斑血泪,头颅悄无声息浮现,又立刻伸出骨瘦如柴的双手疯狂抓挠撕咬着!   黑暗冰冷的河水当中,很快就有丝丝鲜血氤氲飘散。   被无数牙齿手指抓咬撕挠的感觉清晰剧烈,远远超过以往的任何一次折磨,痛苦像是电流一样瞬间洗刷过全身,无数怨毒的负面情绪咆哮着灌溉入灵魂,几乎是下意识的,阿芙拉开始拼命挣扎起来,甚至想要大喊大叫。   可是她却找不到任何可以用来支撑的受力点,也没有任何人来救她,于是只能感觉到自己一点点的往更深处下沉。   头顶的对面如此冰冷而清澈,橘红色温暖火光照耀的地方,黛芙妮窈窕的身影重新坐在了船头,然后划着船桨将渐行渐远……   寒冷。   黑暗。   绝望。   在近乎麻木的痛苦当中,阿芙拉感觉到自己在不断的下潜、下潜、下潜……   救救她啊。   谁来救救她啊。   等到所有清醒时的感情、理智都已经被剥夺,只剩下求生的本能存在时,阿芙拉的绝望的心中,忽然划过这样的念头。   这样短短十几年光阴里,短暂而痛苦的人生,怀抱着没有人能够理解的信念,独自坚持太累了。   既然这么累,为什么要坚持呢?   其实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要让自己沦落到这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地步,她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过着最平淡普通生活就很好了   ,那些所谓的救赎与帮助,数以亿计受苦的人类,说到底,又关她什么事情?   明明有那么多次选择的机会,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她为什么偏偏要这么蠢,为那些陌生的人类搭上自己的一生?   好恨啊……   恨……   ……   阿芙拉蓦然睁开了蔚蓝色双眼。   她正站在一面等人高的镜子面前,只感觉到头脑有些昏沉,但还是顺着每天清晨的洗漱习惯,正在仔细扣上自己胸前的一颗颗宝石衣扣。   清晰透明的镜子里,她的容颜皎□□致蔚蓝色眼睛也清澈的如同深空星海,而身上穿的这条深蓝色长裙上,每一颗宝石都是珍惜难得的魔法元素石,可以给魔力带来大幅度的增长。   这些宝石,本来不是雷霆洞穴里的一个普通人类学徒能够得到的,但如今的她已经今非昔比。   窗外,火山似乎在昨天夜里爆发了,熔岩肆意流淌间,将整个房间映衬的一片绯红。   “导师,您醒了吗?”阿芙拉听到自己这样毕恭毕敬的问道。   身后的大床上,□□的上半身的尼德霍格掀开被子,大步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某种欲/望满足后的慵懒满足感。   “当然,你昨天晚上做的不错,我记得过几天魅魔领主达姬雅娜就要送过来一批灵魂宝石了,你记得去挑选一些自己喜欢的。”尼德霍格说道,顺便伸手拍了拍阿芙拉的臀部。   听见尼德霍格这样说,阿芙拉感觉到自己脸上,一瞬间流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在低头柔顺的道谢之后,亲自蹲下身体帮他穿好黑色长袍,然后才离开这座山峰最顶端的雷霆堡。   一路顺着种满魔化植物的小路走到半山腰,路上遇到的每一个龙仆、学徒、守卫甚至黑龙都在看到她时,毕恭毕敬的弯下腰去对她行礼。   还有更多的学徒争先恐后走过来,想要帮她做事,以此来获得她的一点点垂青。   众星捧月的奉承当中,阿芙拉从刚才开始就昏沉的头脑慢慢清醒起来。   她想起了自己在五官长开,变得漂亮起以后,是怎样获得了尼德霍格导师的喜爱,又因为这份喜爱的到了多少优待和好处。   数之不尽的魔药材料和炼金宝石从此可以肆意挥霍、还有来自于尼德霍格这位半神的私人指导,她因此力量进阶飞快,还有雷霆洞穴,甚至地狱国度里,那些对她尊敬有加的黑龙和魅魔。   雷霆洞穴里,每一个学徒都在嫉妒她、又不得不讨好她,暗中想成为下一个她。   阿芙拉还想起了黛芙妮,那个曾经处处为难针对她的前学徒。   现在的黛芙妮已经得到了报应,在失去导师的宠爱以后,她很快就沦落到了无人问津的地步,又在不知不觉间被剥夺了学徒的身份,被赶到山脚下充当一个卑微仆人。   阿芙拉对现在的生活非常满意。   这样想着,阿芙拉忽然停下了脚步,眼中染上困惑,伸手缓缓抚摸上了自己的心脏。   自己真的……对这一切非常满意吗?   阿芙拉不知道,只能在这一刹那间,感到心脏怦然跳动间,仿佛遗失了一部分自我似的空虚感。   太阳升起又落下,蜡烛点燃又熄灭,日子一天天过去,时光似乎流逝的飞快。   然后某一天晚上,阿芙拉正在密闭的禁室当中制作魔药,尼德霍格导师就在这个时候又来找她了。   身形高大的尼德霍格笑容闲适,出现在密室当中以后,亲密地将她搂抱在怀中,说道:“已经到半夜了,你太累了,要和导师一起上去休息吗?”   “……”   阿芙拉握紧手中掀起透明的药剂瓶,陷入了沉默。   她知道,为了防止触怒尼德霍格,自己应该表现出柔顺恭敬并且不胜欣喜的态度,然后陪他去睡觉。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双腿就像是被施加了石化术一样,迟迟无法迈动,就连舌头也无法张开,说出谄媚讨好的话。   她、她似乎无法做出这样的事情。   “……不。”阿芙拉喃喃说道。   尼德霍格被触怒了。   黑龙无   意识散发的威压,让周围魔力也像是浪潮一样汹涌起来,蜡烛的光辉明明灭灭,让面前的高大身影也沉默如山峦,似乎是暗示一般的发出警告。   警告她如果再不顺服,那么将会迎来比死亡更悲惨的结局。   “不。”   阿芙拉说道,声音比刚才清晰了不少,同时后退一步,蔚蓝眼睛平静的凝视面前一切。   她想要很多东西。   她想要高深神秘的魔法知识、想要可以肆意使用的炼金材料和魔药、也想要不再受人欺压。   但她不想用自己的身体和尊严来交换。   “不。”   阿芙拉再一次重复了一遍。   就在这样平静的拒绝当中,忽然间,眼前的景象变化了。   银色烛台上跳跃的暖黄色烛光、深黑色的铁质花纹大门、绘满了珊瑚虫和青金石的天花板壁画、还有面前尼德霍格高大的身影,一切的一切,都像是融化的黄油一样扭曲旋转,变成了色彩斑斓的颜料块……   ……   她要成为星辰女神,而这是为了拯救地狱国度。   阿芙拉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对自己说着。   眼前是无数手持长弓的白银精灵,他们每一个都满腔恨意的看了过来,其中站在最前方的,就是她的“好朋友”尤利尔。   “阿芙拉,把神格在今天晚上……借我一用,可以吗,我一定会再还给你,不然这里的人都会死。”尤利尔哀求道。   罗斯洛立安的深夜里,在无数白银精灵的包围当中,阿芙拉感觉到自己面无表情,手中死死的捏着这块晶莹剔透的晶石,哪怕是看在那个小女孩死在面前,也没有还给精灵,而是死死的握在了手中,用力到刺破了自己的手指也不肯放手。   远方,无数哭嚎声在长夜中尖利刺耳。   执政官泽维尔走了出来,怒不可遏的指着阿芙拉痛骂不休,理直气壮而义正言辞。   这些精灵又懂什么呢?阿芙拉听见自己的心里这样想着。   精灵位面需要神格,难道她就不需要   了?这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但同样也是她最后的希望。   她已经赌上一切,如果在今天夜里得不到神格,那么只会一败涂地一无所有。   她承受不了这样的后果。   “我很抱歉。”   阿芙拉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这样冰冷而礼貌的声音,紧接着转身,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精灵国度,在地狱里找到了一个偏僻的地方躲起来,开始炼化神格。   她没有再回头多看一眼罗斯洛丽安。   阿芙拉不记得很多回忆的具体细节了。   但后来满地火红色曼珠沙华的哀难平原上,她成功以星辰之神的身份坐在王座上,在获得了对抗地狱诸神的力量之后,终于将地狱国度托举到了中庭,完成了这么久以来的坚持。   时间一年年的过去,渐渐的,她的家乡重新更改回了极光国度这个名字,并且拥有了无与伦比的繁华安宁。   但是地狱国度这个名字依旧没有消失。   曾经的精灵位面,就是一个全新的地狱国度。   地狱国度……依旧没有消失。   当阿芙拉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就好像从梦中惊醒又突然清醒过来一样,不可思议地看着镜中自己,然后冲向当年的罗斯洛丽安,然后站在昏黄赤红的大地中央,用匕首挖出了那枚位于自己心脏当中的神格。   墨黑色的晶石落在泥土地上。   “还给你们,神格。”阿芙拉说道。   ……   阿芙拉听到了规律的敲门声。   “咚咚咚……”   正在忙碌制作一瓶魔药的阿芙拉不用抬头去看,就知道又是伊琳娜大意的忘了带魔法钥匙,只能拜托她开门。   才离开地狱国度一年多,就变得这么粗心大意,以后可怎么行?   阿芙拉皱着眉头放下手中的月光藤蔓,一边去开门,一边在心里想着要怎么样伊琳娜的坏习惯。   要知道,虽然中庭的位面比地狱国度平的多,但依旧有很多危险人物存在。   更何况,万一在以后遇到地狱国度前来追杀她   们的人呢?   胡桃木的大门打开,夺目的阳光照了进来。   气喘吁吁的伊琳娜扶着门框站在门口前,额头上密布晶莹的汗水,手里还抱了一盒好好的巧克力豆饼干。   “怎么跑这么急?饼干又是从哪里带的?”阿芙拉问道。   伊琳娜炫耀似的扬了扬手中包扎精美的饼干盒,撒娇一样的说道:“我去玛丽亚婶婶家里面做客的时候,她特意抽出时间烤好以后,说要带给我和你吃的,我就趁着午休时间和你回来一块吃午餐。”   阿芙拉为伊琳娜偶尔展露出的孩子气无奈摇头,伸手接过她手中的饼干盒,然后带她到餐桌前坐下,一同分享了这盒烘烤火候恰到好处的的巧克力饼干。   巧克力豆饼干醇厚、酥脆、甜美。   阿芙拉一边和伊琳娜把这盒饼干当做午餐吃掉,一边努力回想着这个玛利亚婶婶是谁,然后才想起了这是她和伊琳娜上一次出任务时,从恶魔远征军手中救下的一家子平民。   吃完饼干后,伊琳娜又匆忙离开,跑去光明教廷的训练场开始训练了。   作为一名新晋的圣骑士,伊琳娜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偏偏以前接受的全部都是属于黑暗法师的教育,对于骑士的基础知识约等于零,只好加倍训练才能赶上进度。   阿芙拉站在窗口前,目送自己的妹妹蹦跳离开,唇角不知不觉间微微扬起,然后也回到了地下室里,继续开始配比送到炼金市场上去卖的魔药。   这几天的天气都很好,碧蓝的天空下阳光明媚,种在屋子外的蓝色鸢尾花全都开了,深蓝浅紫,郁郁葱葱,哪怕是她待在地下室里,也能闻到浅淡的花香缭绕不散。   全新的生活刚刚开始没多久,她也需要像伊琳娜一样好好努力。   净化掉魔化血脉以后,和伊琳娜一起加入光明教廷已经一年多了,但阿芙拉还是有些不适应这样无忧无虑的生活,有时候半夜醒来,她都感觉这就像是一场白日梦一样,随时随地都会醒来。   到了夜晚以   后,阿芙拉终于将生命药剂制作完了,伊琳娜拖着她走出了地下室,一起去了亚瑟兰中央的广场上。   这里正在举办一场祭祀光明神的庆典,成千上万的灯笼挂在连绵起伏屋子的窗口前,散发着明明灭灭的光芒。   这人间的烟火,比天上星辰更加璀璨。   广场的最中央,还有一个巨大的喷泉和许愿池,还有一个名叫缇娜的海妖在唱歌,那声音空灵悦耳,比任何动听的言语更加温柔。   伊琳娜被尤利尔邀请去跳舞了,阿芙拉一个人坐在了喷泉的边上,看着金币银币在水池底下波澜生光。   不知道为什么,阿芙拉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熟悉又陌生,就好像曾经见过的无数副美丽油画,在挑挑选选的剪切后又组成一副新的画出现在面前一样。   想到这里,阿芙拉心中略过一点不安,定了定神之后,开始强迫性的让自己不要多想。   天空上,无数魔法烟花点燃了。   漫天盛大的流星雨当中,银发青年不知何时也出现了她的身边。   “冕下,您怎么来了?”阿芙拉问道。   “我来看看你。”银发青年说道。   阿芙拉哑然失笑,又感觉到一点点的不好意思,于是挽了挽脸侧的黑发,故作平静地说道:“我,我有什么好看的?”   银发青年微笑,忽然俯身抱住了她。   “可能是因为我喜欢的所有性格特征,都能在你身上看到影子吧,你是我数百年时间里,也未必能够遇得上一个的璀璨灵魂。”安格斯说道。   阿芙拉过了好几秒之后,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的笑开了,就在垫起脚来,也打算拥抱银发青年的时候,忽然看见了自己的手。   这只手洁白、修长,指甲缝里却全都是斑斑鲜血,甚至还散发着淡淡的腐臭气息。   阿芙拉一怔,迅速的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掩藏到身后。   “阿芙拉。”银发青年温柔呼唤道,发出无声的催促。   阿芙拉却不敢再靠近祂了。   祂依旧站在原地,银发明亮而辉煌,俊美深刻的面容在灯光下模糊不清,就像是笼罩着一层神秘的雾气,又像是一个遥远虚幻的梦境。   阿芙拉专注的凝视着祂,不舍得遗漏分毫,脸色却越来越苍白,只敢动作僵硬的一步步后退。   每后退一步,她身上那偷窃和幻想来的,属于光明教廷的白色衣服就变得越加暗沉发黑,鲜血印出的手印密密麻麻出现在长袍上,浓稠的血腥和腐烂从她身上散发出来,重的令人作呕。   “对不起。”阿芙拉狼狈的开口道。   虽然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对着这个虚幻的影子道歉。   也许是因为祂这个世界上第一个愿意毫不犹豫伸出手来帮助她的人,满怀慈悲而天生温柔,而她却连纯粹的感谢都做不到,反而生出了这种隐秘的感情。   下一秒,一切都变得模糊了。   明亮的广场上,喷泉的水声停止、海妖发出的歌声渐渐似有若无、大理石的喷泉也渐渐模糊成一块朦胧白影,那些跳舞的人群也不再说话谈笑,动作一点点模糊缓慢,最后慢慢暂停在了原地。   远方,巍峨辉煌的城市陷入了黑暗里,灯笼和星辰次第消失。   一切虚假当中,只有银发的青年和伊琳娜依旧维持着原来的模样。   祂停留在原地,伸出手来,满怀温柔的等待着她,而年轻的黑发少女和尤利尔手拉手,小跑着到了她身边。   “发生什么事了?阿芙拉,如果不想玩了,过来和我一起回家吧,我们明天还要去听主教大人讲课。”伊琳娜说道。   阿芙拉凝视着少女与自己相似的年轻面庞,几乎要为之动摇,可最终还是苦笑着开口道:“我也想和你一起回家,真的很想,但是不行,我还有未完之事。”   下一秒,已经模糊的世界彻底崩塌陷落。   黑暗的夜空里,璀璨的星空一颗颗熄灭,月亮变成一片浓稠的血色,宫殿与喷泉消失,火山拔地而起又轰然爆发,大地上熔岩流淌,欢度庆典 第75章   地狱国度。   雷霆洞穴。   明明已经是正午时分, 整个世界依旧黑得如同夜晚,只有火山爆发时,流出的岩浆流淌带来红光,在最顶端的雷霆堡上, 一场商议正在召开。   华丽宫殿的门扉罕见大开, 露出内里高达将近百米、足够放下一头成年龙的的庞大厅堂。   厅堂内的最高处,只摆放了一张龙骨王座, 以显示这张王座主人的统领地位, 而两边略低一些的地方, 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又对称的列放了十几张有秘银装饰的高背椅。   此刻的秘银椅子上,各种身着华丽法袍和奇怪服饰的人们难得齐聚在了一起,正在交头接耳探讨, 或者是不动声色的用精神力沟通联络,各种细小的声音,还有魔法造成的波动像涟漪一样在空气当中晃荡。   “所以说地狱国度的坠落, 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吗?”   “那当然。你不知道,我前几天在北境收集一些矮人奴隶充当亡灵傀儡的时候,结果不小心碰见了一块空间碎片掉落!”   “一块空间碎片掉落算什么, 最近十年至少有七八次了,也值得你大惊小怪?”   “呵,一块空间碎片是不算什么, 但如果是有十多万平方公里大的空间碎片呢?”   “诸神在上呀, 我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   “得了吧, 现在谁还有空关注这个,不都在为以后做打算,你呢?等到了地狱以后, 你打算去投靠哪位殿下?”   ……   “看看外面的天,这么漆黑,已经几乎看不到太阳了。”   “要不要趁这最后的机会,先再去外面多收刮一些东西,特别是那些力量不够的各族奴隶,反正等到空间震荡的时候,他们都会死,还不如提前利用一下。”   “也有道理,我的疫病魔法实验还缺一些材料。”   ……   “唉,有些麻烦,地狱的大人物太多了,我们可没法像现在一样   过的逍遥自在。”   “是啊,像我们这些八阶九阶的存在,到时候说不定去给某位神祇充当神仆,都还会被嫌弃弱小。”   “我看要不考虑一下去中庭的位面吧。”   “你疯了?到时候会被光明教廷的那些信徒追杀的!”   “说起来,听说精灵位面动乱以后,众光之主就封闭神国了……”   ……   有洁白巨龙头骨装饰的巨大椅子上,一身绯红长裙的黛芙妮斜斜靠在椅背上,手指急促的敲打着扶手上的一块龙骨。   她明艳动人的脸庞面无表情,在一一扫过厅堂里那些窃窃私语的人们之后,心中越发感到不耐和愤怒。   秘银椅子上的这些人,他们的身份大致可以分为三种,为雷霆洞穴效力的黑暗法师、带有炼狱魔龙血脉的强者、力量颇为强大但身份不够的守卫,和曾经聚集在雷霆洞穴势力下,或者是间接为雷霆洞穴效力的魅魔领主之流比远远不如。   自从一年多以前,黑龙尼德霍格死在了精灵位面以后,失去了首领的雷霆洞穴势力就遭到了极大打击,不少原本听尼德霍格命令的黑龙和顶尖法师都纷纷离开,剩下的人也都四分五裂,为谁来统治雷霆洞穴内斗不止。   失去了雷霆洞穴,那么就只是一个普通九阶的黛芙妮自然也不甘心的加入这场内斗,并且在阴谋之神的帮助下取得最终胜利,成为了雷霆洞穴的新一任统治者。   只可惜,虽然已经成为了新一任统治者,但是失去了众多强者的雷霆洞穴在地狱国度里,已经远远没有了当初尼德霍格在位时的风光。   不仅如此,力量只是一个九阶的黛芙妮无法做到让下面这群人令行禁止、心服口服,恰恰相反,她还要想方设法的去拉拢他们。   就好像厅堂左右两边的这些秘银椅子一样,当初尼德霍格导师在位时,可是从来没有这些椅子存在的,只有尼德霍格坐在最高位上,而其他人毕恭毕敬的站在下面聆听命   令。   可是到了她这里就不行了,黛芙妮心烦意乱的想着,碧绿瞳孔一一凌厉的扫过众人,又狠狠一拍扶手,终于让厅堂里的人渐渐安静下来。   “说够了吗?”黛芙妮冷冷的说道。   众人倒也不惧怕,只是面面相觑的彼此对望了几眼,就不约而同的保持了沉默。   “今天我叫你们前来,是为了商议在堕落之前,我们要如何做好最后的积蓄和准备。”黛芙妮说道。   一时间,众人都露出了心领神会的微笑。   雷霆洞穴之所以能在尼格霍德死后还屹立不倒,能让他们这些人尊奉黛芙妮为主人,不就是因为还占有着尼德霍格曾经的收藏、地狱国度大笔的资源和奴隶,可以给予他们这些依附的强者们提供奴仆、金币、实验材料和各种珍贵的矿物吗?   有这些东西在,再加上虽然不可以和混乱诸神相提并论,但也不算弱小的实力,黛芙妮完全可以在地狱取得一席之地。   但现在看来,他们的这个新主人黛芙妮好像还远远不满足于此。   不过想想也是。   等到地狱国度坠落毁灭以后,其中的大部分弱小生命都会在空间震荡中被杀死,他们遗留下来的各种魔法材料、矿石还有卷轴不全都浪费了?   倒不如提前收集一把,让他们在以后物尽其用。   秘银椅子上,有一个双臂上都带满了符文手镯的年轻女巫第一个站起来,伴随着叮当作响的清脆声音说道:“大人,这是一个绝妙的主意,附近有不少大型城市,为了不让珍宝蒙尘,我们完全可以为您效劳,将最珍贵的东西带回来……”   女巫妩媚的笑了笑,环视周围一圈,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但女巫的话中含义大家都懂。   主人吃肉仆人喝汤,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最珍贵的魔法物品归属于黛芙妮,剩下的不就是他们的吗?   “很好,我就是这个意思……”因为女巫体贴上道的话,黛芙妮脸色和缓了一点,立刻伸手指   了将近十个人,高傲说道:“……你、你、还有你,你们立刻去附近所有存在有二十万以上人口的城市开始收集,三天之内,我需要至少有二十座城市的城市密库。”   “但是大人……如果那些种族的平民开始反抗呢?”   有一个男性法师站起来,犹豫着提出了问题。   就算是快死了,那些种族不是还没死吗?到时候肯定会为了守卫自己的东西而奋力反抗。   黛芙妮笑了笑,妩媚明艳的脸庞实在让人心动,看着那个男性法师轻轻说道:“那就屠城啊,反正他们迟早都要死。”   男性法师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却没有说什么反驳的话,鞠了一躬后就后退离开。   黛芙妮拍了拍手掌,引起众人的注意力后,不耐烦地说道:“行了,不要浪费时间了,地狱国度有那么多恶魔领主,想要这样做肯定不止我一个,你们要赶在他们之前!”   众人立刻领命离开。   做完这一件大事之后,黛芙妮心情很好的先行离开了厅堂,带着几个随从去了雷霆堡的地下监狱里见艾伦。   因为局势一天天的恶化,人心躁动,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守卫了,只有被抛弃不管的囚犯们,还有一盏盏幽暗的魔法灯笼。   监狱最底端的深黑的墙壁上,两根铁链子深深的刺穿了艾伦的肩胛骨,然后将他凭空吊了起来。   黛芙妮走到了艾伦的面前,用鞭子挑起他的下巴,然后对着那张丑陋面孔皱了皱眉头,反手一鞭子抽了过去。   “啊——”   艾伦顿时发出了惨叫。。   “要怪只能怪你瞎交朋友吧,可怜的艾伦,我这就送你也去陪阿芙拉。”   黛芙妮漫不经心的说道,手中的鞭子像是有生命一样直起末端,然后对准了面前龙仆的胸膛。   她其实对这个龙仆没有什么印象,但既然他是阿芙拉那个女人的朋友,当时又坑了她一把,那就不应当轻易放过,所以才将他折磨了一年多。   只是现在地狱国度都   要崩塌了,移居到地狱以后总不能带个累赘,留在原地让他在空间震荡里等死,黛芙妮又担心会出什么意外,只能先抽点时间来将他杀掉了。   艾伦眼中就像是有两簇碳火燃烧,一边拼命向后躲避,一边咬牙说道:“不……不,她不是我朋友!”   下一秒,一切都寂静了!   压迫感。   无与伦比的压迫感从遥远的天际降临了!   很难以形容这种压力,如同置身在遥远的狂风当中、又好像是浩瀚的海浪翻涌不休,一波波凌空拍打而来,只能让人发自内心的想要战栗臣服!   几乎没有反抗之力的,黛芙妮和那几个随从同一时间就被压倒在地上,连直起腰都做不到,只能在这样浩瀚的威压下瑟瑟发抖,又恍惚间,听到了若隐若现的冥河水浪拍打声。   “这是什么?”黛芙妮抬头惊恐的喊道。   没有人能够回答她。   ……   天界。   光辉天堂。   连绵不绝的精巧白色宫殿漂浮在云海当中,以水晶长廊相互连接,云雾缭绕间圣歌回荡,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安宁之感。   这里是秩序主宰的神国,整个世界树当中最为安宁祥和的地方,只有心思最纯洁的炽天使和光明神的信徒在死后可以在此生活。   一棵枝叶碧绿的巨树之下,银发青年正坐树根边眺望云海。   一个年幼的炽天使轻手轻脚的走到了神明身边,坐在一旁歪头问道:“冕下,您在想什么?”   已经一年多了,他们所尊奉信仰的神祇好像心情一直不好。   “在想我在三年前认识的一个人。”银发青年平静说道,冰蓝的眼睛望向远方时沉郁一片。   银发青年曾经以为祂爱她如同爱众生,但事实上那根本不一样。   打个比方,如果当时在精灵位面帮助的那个精灵莫妮卡某一天死亡,安格斯会感觉到惋惜,但如果是阿芙拉的死亡,祂感觉到的却是痛苦。   只可惜一切感觉的太晚而发生了又太   早,在连安格斯自己都不明白的时候,那个人类少女就已经死在了祂的剑下。   “那个人很独特吗?她是黄金种族?”炽天使好奇的问道,秀丽的五官间一片迷惑。   “非常独特,她只是一个黑铁种族的普通人类……”安格斯沉默了几秒后,又轻声说道:“……是让所有神祇都黯然失色的人类。”   炽天使一瞬间满目错愕,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类,居然能够让秩序主宰发出如此感慨,就在刚想继续问下去时,突然就因为一阵磅礴浩瀚的威压而跌倒在地。   银发青年立刻站起来,若有所感的向天空上去。   如同时间被拨动加快,午夜提前到来一样,原本碧蓝的天空一瞬间变成深黑夜幕,连带着神国也陷入一片暗淡!   夜幕上,漫天星辰闪烁。   这些星辰或者是光辉璀璨,或者是暗淡无光,星光相连间,分别组成不同的星座。   这是整个世界树法则对于神祇的承认,不论是天界的秩序众神,还是地狱的混乱诸神,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星座象征。   这,就是诸神的星辰王座。   此刻,群星动摇纷乱,一点点在天界、地狱、中庭无数种族的注视下开始挪移方位,然后在极北的夜空中,升起了全新的星座。   “这是什么?”炽天使抬头震撼的问道。   银发青年目光凝重,望着夜空说道:“是一位神祇诞生的象征。”   只是不知道这位陌生而强大的神祇会归属于天界还是地狱。   天界、地狱、中庭。   整个世界树的范围内,除了少数几位还能动弹的强大神祇之外,万事万物都被笼罩在这威压当中。   紧接着,一道冰冷悦耳的声音响在了世界树里,无数抬头仰望夜空的种族耳畔。   “我是阿芙拉,这是我的名。”   “从此刻起,我为冥河之神,与众神同列。”   “从此刻起,任何冥河流淌的领域由我守护、任何死后归属冥河的   不信者灵魂由我审判、任何亡者濒死时的绝望悲叹由我安息。”   “混乱秩序之下,我即是中立阵营的开创者与主宰。”   万籁俱静。   世界无声。 第76章   冥河。   无穷无尽的黑暗当中, 与黑暗近乎同色的粼粼水面彻底失去了往日平静,一圈圈涟漪由小到大浮现在河面上,伴随着时间流逝,最后开始彻底的翻涌不休, 卷起无数洁白的泡沫与浪花, 如同在水面上落满了一层洁白雪花。   往日总是不断将头颅浮现,拉扯所有活物进入河水的亿万怨灵们, 此刻也瑟瑟发抖的将全部灵魂掩藏在了河水当中, 不敢露出分毫, 保持着近乎诡异的寂静。   作为被冥河束缚的灵魂,这些怨灵们比任何存在都最先察觉到冥河变化,所以更感觉到恐惧。   河岸边,无数黑色小船停泊。   万千身着黑色兜帽的摆渡人齐聚在一起, 站在岩石滩边手持提灯。   他们的白骨头颅一动不动,整个躯体也都如同雕塑一样不发出半点声响,只有手中提灯亮起点点幽光, 和天上的血色月光交相辉映。   但是和瑟瑟发抖的怨灵一样,看似平静的摆渡人同样在等待。   等待一场意外的结束,或者是一位主宰的降临。   幸好这令人心焦的等待并没有持续多久。   当夜空降临, 极北方的星辰王座慢慢升起时,冥河也在同一时间出现异象。   只是一霎那间,亿万里宽广的冥河上, 躲藏的每一个怨灵、翻滚的每一朵浪花、甚至每一滴水都被迫停止了运动, 灵魂僵硬在河底、浪花定格在翻滚到一半的姿态、溅起的水滴也悬浮在了半空当中!   下一秒, 浩瀚宽广到一望无际的冥河从最中间一分为二!   身体黑色兜帽的摆渡人齐齐抬头望去,紧接着悚然而惊。   吞噬了无数生命、哪怕是连灰尘落羽都无法浮起的冥河在这一刻温顺如同羔羊,分离出了深邃无比的沟壑, 露出通向冥河最底端的道路。   冥河两侧,水面暗沉一片、幽不见底。   站在黑色淤泥堆积的河底,阿芙拉抬头向上看去,神力铸造的长裙和漆黑长发柔顺垂落在耳畔身侧,蔚蓝瞳孔一片淡漠,轮廓精致的侧脸像是被冰冻了一个世纪般寒冷。   也许不仅仅是一个世纪,她在冥河当中度过的岂止一生。   成为神是什么样的感觉?   阿芙拉说不出来,只能感觉到那是一场不断超越自我的角逐。   在冥河当中清醒时,她的躯壳受到无数怨灵的啃咬,灵魂受到万千负面情绪的灌溉污染,根本连自主独立的思索都做不到,只能隐约记得无穷无尽的痛苦折磨。   受到那些欲望幻想的引诱时,她沉浸在一场场心醉神迷的的美梦当中,想要的一切都触手可及,无比美好,而最糟糕的是,她要一遍遍回忆那些现实的痛苦细节来改变梦境,提醒眼前虚假,然后亲手打破幻梦离开,紧接着落入另一场幻境当中。   只要有一次迷失,那么她就会彻彻底底的失去自我意志,无法再在现实世界当中清醒过来,然后和周遭的一切一样,成为满怀负面情绪的怨灵。   但不论过程如何漫长艰险,她终究做到了。   这样想着,一身纯黑色长裙的阿芙拉垂落眼睫,一步步走出冥河水底,在封神时法则力量的降临下,伴随着威压,向整个世界宣告了自己的言语。   在阿芙拉说完最后一句话后,苍白的岩石滩边,众多冥河摆渡人在微不可查觉的停顿后,同时单膝下跪,低头齐声说道:“吾主。”   虽然千百万年来,摆渡人们始终效忠于众神之主或者是地狱之主,但如果冥河真正的诞生神祇以后,那么摆渡人的第一主宰自然是冥河之神。   这并非处于盲目信仰或对于神祇的狂热推崇,而是因为他们这些诞生在冥河当中的意识体,本身就被冥河之主掌握了生杀予夺的权利。   屹立在河水上的阿芙拉面无表情,双手优雅的交叉在身前,纯黑色的裙摆在风中轻轻扬起,低头一一看过这些姿态恭敬的摆渡人后,平静说道:“起来吧。”   摆渡人们立刻依言站起,黑色兜帽下的苍白颅骨看不出表情,只有眼眶中不断跃动的红色火焰,能够泄露出他们此时不再平静的心情。   其中,一个经历过许多岁月的古老摆渡人向前一步,微微   低头,代表了周围的同伴说道:“尊敬的阿芙拉殿下,从现在开始,我等摆渡人即是您最忠心的臣民和信徒,为您的剑与盾,您的目光所达之处,亦是我们的身心所到之处。”   摆渡人的声音沧桑、低沉,甚至在幽邃的黑暗里透着几分阴森和波澜不惊,但这几句话,却已经是这些几乎没有情绪波动的意识体所能许下的最高誓言。   明白这一切的阿芙拉也立刻回应自己的承诺,用同样波澜不惊却郑重的语气说道:“我接受你们的效忠,同时亦将赋予你们永恒的庇佑,眷顾你们直到对岁月感到疲倦、主动回归世界树的那一日。”   以那个摆渡人为首,数以千计的黑袍幽影再一次抚胸而拜。   阿芙拉对着他们的方向抬起左手,带着寒意的点点蓝色光芒立刻从食指上溢出,伴着冷风环绕了一圈岩石滩以后,以柔和的力道扶起这些摆渡人,又化作点点星光融入了他们的身体。   这是她给予这些摆渡人的祝福,让他们从此以后不仅可以在冥河上来往,还可以暂时摆脱束缚去其他位面行走。   ……   做完这一切后,阿芙拉向这些摆渡人询问起了这些天以来外面的变化。   摆渡人们几乎从不言语,哪怕是撑船在冥河上载运客人时,也大多都是用手语交流,但他们绝对是整个世界树里消息最为灵通的存在之一。   也许是因为穿梭位面是必然要渡过冥河、也许是因为很多人通常只把摆渡人当做毫无关联的背景、又或者因为摆渡人已经度过了太过漫长的岁月……他们从不言语、从不打听,从古老的过去到现在,却已经知晓了无数秘密。   那些众神之间的小小纠葛、中庭种族之间的战争对阿芙拉都不重要,知道也只是为了更好的判断局势而已,只有在听到居然已经过去一年多时间后,才微微变了脸色。   阿芙拉还记得当初询问极光会时,那些人说整个位面离坠落到地狱也只有三年左右的时间了。   她当初在图书馆里待了一年时间,精灵位面待了几个月时   间,现在又是一年多过去,加加减减,刚好在三年左右。   “那么……”阿芙拉打断了摆渡人说到一半的话,发现语气有一点急促后又强行压下,平静的说道:“……那么地狱国度现在怎么样了?”   “地狱国度即将坠落了,就在这几日之内。”摆渡人毫无感情的说道。   摆渡人的嗓音中,既没有对于地狱国度的怜悯,也没有像其他地狱生物一样满怀兴奋。   即将,也就是还没有坠落。   真是幸好。   阿芙拉心中稍稍一定,紧接着闭上眼睛,几秒钟后又重新睁开,浅淡如海的瞳孔已经将所有情绪都掩盖不见。   “你继续讲。”阿芙拉说道。   讲述完知晓的情报以后,摆渡人问道:“殿下,您既然已经虚空封神,那么可要前往安魂之都拜访地狱之主?”   这是一个相当合理的推测,冥河虽然不归属于天界或者是地狱,只是公正的流淌过无数位面,但力量属性却无限的偏向于混乱邪恶,因此归属于地狱的混乱阵营再合适不过。   作为一个全新诞生的神祇,以后的漫长时间里必然要和其他神明打交道,因此前去拜访那位身为地狱之主的混乱主宰——死亡之神莫罗加再正常不过。   至于他们的主神刚刚向整个世界所宣告的中立阵营……这太遥远了,神明同样会审时度势,天界的那位秩序主宰还好说话一点,至于地狱之主,没有神祇会冒着得罪莫罗加的风险背叛混乱阵营,然后和阿芙拉这位新神站在同一阵线。   听到摆渡人的问题后,阿芙拉唇角扬起,带着微微的讽刺意味,蔚蓝眼睛望向了摆渡人身后更加广袤深邃的黑暗当中。   “何必亲自去安魂之都拜访,地狱之主不是已经到来了吗?”阿芙拉扬声说道。   “啪、啪、啪……”   那片广袤的黑暗里传来了鼓掌声。   冥河岸边,缭绕不去的、正常的仿佛周围环境一部分的黑暗阴影伴随着这鼓掌声缓缓消散,就像是清晨雾气在阳光照耀下消失一样自然。   而云雾的尽头,身穿   华贵黑色长袍的俊美青年露出身影,袖口用同色丝线绣出的鸦羽在月光下折射出点点血色。   “真厉害,不愧是刚才能够让那些废物也感到压力的新生神祇,我都要对你刮目相看了,亲爱的阿芙拉。”黑发青年微笑着说道。   见到死亡之神真的和自己察觉到的一样,站在那个方位之后,悬浮在河面上的阿芙拉心中杀念一起,以赤/裸的足下为中心,无穷不尽的冰雪一瞬间冻住了周围千里冥河。   “您命令黛芙妮将我抛入冥河,我却毫发无伤的走了出来,陛下现在想必极为失望吧。”阿芙拉说道。   “不,和你想的恰恰相反……”黑发青年的血色瞳孔当中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紧紧的看了过来,满含笑意的点头说道:“……亲爱的阿芙拉,看到你能够这样出现,我真的非常、非常的开心,毕竟这太有意思了。”   “……”   阿芙拉也为这出乎意料的反应而错愕了一秒,紧接着哈的一声笑了,彬彬有礼又漠然的说道:“我无法理解陛下你的想法,但相信再这样下去,也许不需要我的动手,您迟早有一天会自己害死自己。”   这是一种正常人非常难以理解的逻辑。   对持之间,她对黑发青年满怀杀意,黑发青年知道她现在想要杀了自己,她知道黑发青年知道她想要杀了他,随时随地都在蠢蠢欲动。   但是黑发青年依旧不在乎。   不仅不在乎,他还为这出乎意料的命运轨迹感觉到非常兴奋,迫不及待的配合着她,想要进入下一场人生的巨大转折。   不知道是阿芙拉的哪一句话没有说对,莫罗加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了,目光在暗影中浮现一片冷厉。   “理解?谁能理解我?你要明白,连我自己都无法理解我自己……”   黑发青年说着说着,心情渐渐恢复,紧接着又像正常时一样,乐不可支的笑开了,一边摇头一边向后退,然后伸出双臂展开,笑吟吟的看过来说道:“……你要来杀我吗?我们现在就可以决一死战,我可以对着法则发誓,绝对不会召唤任   何一个邪神来充当帮手。”   “不必了,陛下,比起和你在这里浪费时间,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阿芙拉扬起眉梢,从善如流的回道。   黑发青年:“……”   黑发青年忍不住好奇的问道:“有什么事情能比作为地狱之主的我更重要?”   站在千里冰封霜冻、万里河水潺潺的水面中央,阿芙拉最后看了一眼隔岸的黑发青年,紧接着转身离开,纯黑色的裙裾拂过冰面,所过之处便是冰消雪融。   伴随着蔓延无数位面的冥河的解冻流通,空间开始扭曲、震荡。   “我今日将托举地狱国度于中庭之上……”   少女满含期盼的声音传来,让黑发青年目露惊讶。   “使亿万凡类,重新生活在人世间……”   那声音越来越遥远模糊,冥河水浪拍打间,伴随着空间转移时的扭曲光影和朦胧画面,最终消失不见。 第77章   阿芙拉走入了地狱国度。   太阳消失不见了。   无穷无尽的世界陷入一片混沌蒙昧当中, 最初,大地上的人类们以为这只是深夜的提前到来,就好像从前的每一次异变一样,总是在变得糟糕, 并且变得更加糟糕, 但不是还没有毁灭吗?   他们早已习惯,因此毫不在意。   但是这一次, 真的不一样了。   广袤的天空中, 群星与月光消失的悄无声息, 只留下一片无垠黑暗,像是吞噬万物的地狱终于张开了巨口,想要咬下这块悬浮在嘴边太久的肥肉。   ……   阳光不再眷顾这个世界,因此渗入骨髓的寒冷也开始肆无忌惮弥漫。   阿芙拉行走在高空当中, 意图走到世界的中央去,每一步踏出时,身影都在空间里扭曲, 然后跨越数千里距离。   阴暗的世界当中,她能感觉到狂风扑面而来,吹着长发和衣裙猎猎作响, 脚下是相隔万里的浩渺海面,但没有了碧蓝天空的倒映,大海也只不过呈现出一片幽暗的黑色。   风里带着的冷意比任何一次凛冬都更加深厚, 脚下阴沉沉的世界里, 海浪里的冰凌凝结浮现, 在每一次潮水的涌跃间拍上岸边沙滩,伴随着无数已经死去或还在拼命挣扎的鲜艳鱼群。   有破碎的冰山顺着洋流飘荡在海面之上,里面冻结了黑暗精灵逃跑时被冻结的僵硬身躯。   他们直到生命的最后一秒, 依旧没有放弃求生的希望,头颅向天空的方向望来,瞳孔死灰一片,半截苍白的手臂直直向上,挣扎着探出了冰山。   “咚、咚、咚……”   末日的钟声开始回响起来。   这钟声浩瀚博大的不可思议,比任何禁忌的魔法和强悍的剑刃都来的宏伟,转瞬间就传遍了位面的每一个角落,而这是来自命运女神的提醒。   祂是整个世界树的旁观者,随时关注与整理每一条虚无的命运之线,而这悲凉的钟声,就是命运女神给予这个位面最后的慈悲与礼物,提醒万物珍惜陷入寂灭前的最后时光,虽然这礼物从来只会招   来憎恨。   大陆上,数以亿计的人类正在长夜寒风当中冰冻而死,侥幸活下来的也正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不敢高声言语,不敢冲向那些明黄绯红的温暖火光,因为黑龙和恶魔正在幸存者的尸骨上大肆杀戮,用破坏和毁灭的方式进行最后一次狂欢享乐。   旧的世界毁灭,新的地狱版图即将扩张,他们也因此而无需再忍耐自己的天性。   新生的神祇也看到这一切了。   但是这一次的阿芙拉却没有做出任何感叹与停留,也没有像往常一样试图拯救任何一个即将死去的人类,哪怕这对于现在的她而言,只是举手之劳。   她只是不断地向前、向前……然后顺着被法则眷顾以后得到的本能,一路走到了这个世界的中央。   这是一片数万年时光都被冰封的极北方,比刚才路过的南海和陆地更加遥远和寒冷。   在这里,极昼与极夜在一年的时光里轮流交替,带来无止境的黑暗或光明,除了冰雪元素精灵以外,几乎没有活物在此能够生存下来,就连魔化也仿佛对这里影响不大,无穷无尽的霜雪和冻土已经组成了这里白茫茫的一切,哪怕是在现在的太阳消失以后,也隐约有点点的微光闪烁。   冥冥之中,阿芙拉感觉到了这里就是世界的中心,是一切魔力潮流的开端,在蔓延过整个位面一个周期后,也将在这里结束。   而遥远的地狱,地狱抛来的锚点与这里锁定,不断牵引着整个位面的向下坠落。   阿芙拉走下高空,赤着脚踏在了冰雪的山峦上,蔚蓝瞳孔扫视过浩瀚博大的天地后,抬手让冰凌凝结出的长剑在手中浮现,割破手掌后又反手刺入冰川!   “嗡——”   伴随着声响,这把同样由冰雪凝结而成的长剑单薄透明,却近乎无坚不摧的没入冰雪当中!   阿芙拉垂下眼睛,看手掌的伤口当中,鲜血前仆后继涌出,顺着微微泛起蓝光的冰雪剑刃滴滴流下,伴随着汹涌的神力流逝,一点点没入冰川地脉。   她要将自己的意志暂时与位面法则相连,才能够控制整个位面向上   浮起。   一霎那间,仿佛星辰倒转,又好像灵魂拉扯,阿芙拉只感觉到自己的感知顺着鲜血、顺着魔力、顺着冰川地脉在无限向前蔓延,最后几乎链接了整个地狱国度!   就是这个时候!   “轰隆隆——”   下一秒,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声响,原本平静的千万里冰雪世界当中,虚空风暴平地而起,席卷周遭万物,将坚硬无比的冰山也卷在风中又撞成齑粉!   近乎无穷无尽的浩瀚魔力就像是漩涡一样,围绕着最中央的新生女神,肆意咆哮翻滚又不敢越雷池一步。   混乱当中,阿芙拉凝视着眼前的天崩地裂,哪怕是额头上开始有大滴的冷汗落下,精神消耗剧烈而使眼前漆黑一片,面容也如同冰雪雕刻一样,在冷风当中岿然不动,然后开始一点点的,以相反的方向拉扯整个位面!   这是一幕因为过于宏伟,反而没有凡类能够窥视的景象!   世界树上,一颗原本几乎已经污染腐朽、彻彻底底偏离轨道的巨大行星在这一霎那间爆发出异样生机,一点点停下下坠,然后抗拒着整个地狱的巨大吸引力,开始了一场痛苦的僵持!   ……   末日前最后的狂欢夜里,地狱国度笼罩在了残破的废墟当中。   毁灭的前夕,最后的秩序已经被破坏殆尽,不论在何地,不论在何时,都有卑微弱小的生物被虐杀。   城市里,女巫、法师和□□徒忙忙碌碌,肆意抢夺着一切看得上眼东西,炼狱魔龙张开铺天盖地的骨翼,然后在黑暗夜空中盘旋和喷吐火焰,恶魔和魔物都在四处游荡,狂笑着将人类开肠破肚,然后掏出柔嫩的心脏大口吞食……   他们还没有从之前席卷了整个世界树的威压当中回过神来,急需在这个狂欢夜里通过暴饮暴食和大肆破坏来平复心情,然后满载而归的回到地狱。   而人类、或者说不仅仅是人类,任何还拥有自我、没有被魔化成毫无理智怪物的种族们都已经崩溃绝望。   他们在无穷无尽的黑暗里哭嚎、奔溃,在已经几乎异化成地狱的世界里无止境躲藏和逃跑   ,向知晓的每一位神祇祈祷,又或者是绝望的自杀,以此来逃避注定的毁灭,   “救命啊,救命啊!谁来救救我啊!”   “啊啊啊这究竟是怎么回……滚开啊怪物!”   “疼啊好疼啊!”   “谁来救救我啊!救救我啊!”   ……   混乱风暴当中,“看”到了这一切的阿芙拉仰起头来,长发在狂风当中一点点向后扬起,露出苍白修长的脖颈,蔚蓝眼睛中,血泪缓缓流出!   凭什么这世上有的人能够生来拥有平安喜乐,而有的人却要受到如此折磨?   “凭什么……受到如此折磨?”   因为被无限延伸拉长而一片朦胧的感知当中,阿芙拉恍惚间,听到了自己如此将心中不甘说出口。   眼前的世界已经是一片模糊红色。   阿芙拉最初以为这只是流入眼睛当中的血,紧接着忽然意识到,这是血色的月光。   她从未如此清晰的感受到过地狱意志。   它扭曲着、咆哮着,充满了无穷无尽的愤怒和怨恨,想要将万物都吞噬入自己的口中。   “我不甘心。”阿芙拉说道。   风暴中的黑裙少女颤抖着单膝跪下,眼中大颗大颗血泪顺着脸颊流下,然后又一次竭尽全部力量,带领整个位面一点点远离地狱,冲向中庭的方向!   下一秒,在几近无声的冲击当中,行星在虚空当中倒转、上升!   ……   天界之上,地狱之下。   众多神祇坐在神国的王座之上,不约而同的静默无声,隔着空间观看这震撼一幕。   时隔千年之后,坠落已久的第九个世界在这一瞬间,竟然又一次回归到了中庭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不要买,我明天替换。   如果买了,那就留个书评吧。 第78章   茫茫世界树上, 万千虚空静默,代表树干的中庭温柔的张开怀抱,接纳了这个失散已久又伤痕累累的孩子。   天穹之上。   无穷无尽的黑暗一瞬间被击破,如同渐变的调色板一样, 露出仲夏夜时的墨蓝色天空, 群星自视线的尽头浮现,然后绽放次第光华。   “轰——!”   下一秒, 伴随着巨大无比的冲击波, 过于强大精纯能量就像是飓风一样呈现环形横扫过整个极北冰原, 将万里冰川山峦都硬生生碾压至一片平坦!   阿芙拉低下头没有看到这震撼的一幕。   她已经连动弹一下手指的力气都失去了。   链接了整个世界的感知渐渐回收,神力和精神力全部都过度透支,取而代之的,是骤然放松之后的脱力感翻涌而来, 眼前的世界不再血红,而是在心脏泵跳如雷当中渐渐发黑。   “咔嚓——咔嚓——”   清脆的破裂响声在空气当中清晰可见,紧接着, 以黑裙少女脚下的冰雪为中心,龟裂飞快蔓延至方圆近万米,有轰然一声破碎, 形成一个寒冷的冰湖!   跪倒在一切风暴中心的阿芙拉额头上冷汗细密,漆黑的长发紧紧贴在脸颊两侧,慢慢闭上眼睛, 身躯没有反抗的在水中舒展, 然后一点点沉入湖底。   冰冷湖水涌来, 温柔的将黑裙少女的全部身躯吞没   她太累了。   如果还只是一个普通人类的阿芙拉,哪怕是再这么疲倦,也会先支撑着自己离开这片冰湖, 免得因为窒息这种可笑的原因死掉,再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隐藏好和布置保护魔法。   但今时不同往日。   她曾经的那个人类躯体,其实早已经在剧痛当中,被冥河下的怨灵一点一点啃食殆尽,就连骨骼都没有剩下。   而现在的这具身躯和衣物,看似和从前一模一样,连五官和黑发长度在内,没有一丝一毫变化,但实际上却是封神的那一瞬间,由汹涌咆哮的神力结晶凝结而成,是彻彻底底的超凡存在,和当初的人类身体天壤之别。   这具   躯壳不会因为时光流逝而衰老,不会因为环境变迁而变化,除非是有特殊的伤害,否则受了伤也会在短短几秒内愈合,不留下任何痕迹。   哪怕是落在冰冷的湖水底部,也不会发生任何事情,充其量算是一个糟糕的栖息地。   她曾经受伤昏迷过很多次,在遍布恶魔的熔岩神殿里、在血迹斑斑的角斗场上、在无数怨灵争先恐后的撕咬拉扯中,每一次意识陷入黑暗时,都满怀对未来的迷茫和对死亡的恐惧,担心再也没有睁开眼睛的机会。   说到底,她只是一个普通人类而已,受到伤害会恐惧,面临死亡会绝望,有时候看着几乎看不到希望的前路,会感觉到疲倦从灵魂深处升起,几乎要压垮整个身体。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   在闭上眼帘陷入黑暗,意识逐渐涣散时,落入湖底的阿芙拉只感觉到了久违的安宁平静,如同跋涉千里终于走到尽头。   睡吧……   冰冷寒风从遥远的天际尽头一路拂来,越过无数连绵起伏的巨大冰川、霜雪遍布的银白世界,然后吹动湖上的涟漪,带来洁净剔透的气息。   ……   等到阿芙拉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又一次看到了银发的神祇。   夜色还没有褪尽,但是东方的天空已经亮起薄暮的光,像是微微暖黄色与赤红色混杂在一起,带着朦胧的光影和朝霞。   这片新生的湖水和内陆不同,是一片剔透的淡冰蓝色,这种颜色只有在极北方才能看到,很浅很浅,有光折射进来的时候,晶莹剔透的不可思议。   一切风景都如此美丽,但又在银发青年出现的时候全部黯然失色。   祂站在湖畔低头望来,面容隔着朦胧的冰层有些模糊,只能看见白色的长袍像雪一样洁净,在见到湖底的阿芙拉醒来时,立刻将手伸了过来。   一晚上过去,拜这片冰川大陆近乎恐怖的低温所赐,这片小小的冰湖已经在表面凝结出了一层剔透寒冰。   阿芙拉微微睁开眼睛,有些新奇的看着眼前景象,在伸手摸了摸这层透明的寒冰后,才轻轻敲碎,将手   放在了安格斯探来的掌心当中。   “哗啦——”   湖面上水花四溅,阿芙拉从水中升起,被银发青年拉着重新回到岸边,紧接着用手指按压着太阳穴摇了摇头,向着寒冷的冰面坐下。   安格斯看了一眼冰面,手指微微一动。   无数光点就凭空在空气中浮现,然后飞快组成一把奇特的光椅,及时出现在阿芙拉的身下。   “我睡了多久?”阿芙拉有些恍惚的问道。   “只睡了不到一晚上。”安格斯说道。   誓约之下,祂无法真身离开天界,哪怕是能够派遣化身或者投影,但九阶的实力也没有任何用处。   而从虚空封神到托举地狱,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快到祂还没有来得及想方设法助面前少女一臂之力,一切就都已经结束。   哪怕是安格斯以最快的速度打开神国和天界晶壁,又降下化身赶来地狱国度,也晚了一步,只看到黑裙的少女沉入湖底休眠。   祂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祂似乎总是晚了一步。   阿芙拉沉默了一会儿,沉睡或者是昏迷前的事情渐渐浮现在脑海里,想到那些大肆残杀人类的黑龙和恶魔以后,顿时精神一振,伸手扶着椅子站起来,就想打开传送门能离开。   银发青年眼明手快地拉住了她,问道:“你要去哪里?”   “我记得、地狱国度还有很多作乱的恶魔。”阿芙拉说道。   “不用操心这个,我已经下达神谕,让我的信徒前来绞杀恶魔了。”安格斯平静的说道。   “但是……”   阿芙拉手中传送门的光辉渐渐散去,神色依旧有些迟疑。   银发青年见状就将手放在阿芙拉的肩膀上,重新按到了椅子上坐下。   “你还可以继续休息下去,什么事情也不用想,我保证。”安格斯俯身说道。   “……谢谢。”阿芙拉低声说道。   紧接着阿芙拉就不再勉强自己,身体一歪,将头靠在了椅子背上。   力量和精神的双重透支没有那么容易恢复,她还是觉得非常疲倦,脸色也带着病态的苍白,长   长的黑色眼睫低垂下,手指一直反复按压着太阳穴。   “你不需要道谢,我也不想听到你因为一点小事向我道谢。”安格斯说道。   阿芙拉摇了摇头,抬头望向银发青年仿佛凝结了所有星海光辉的冰蓝眼睛,过了几秒后,才有些逃避的重新挪开目光。   “不是为了这个,冕下,我是想谢谢你来寻找我。”阿芙拉撑着额头说道。   一睁眼就能看到有人守在身边的感觉其实非常好,恍惚间会让她产生一种错觉,就好像这个世界上除了伊琳娜以外,又多了一个人愿意关心她,会为她的受伤痛苦而担忧在意。   但是阿芙拉也知道,这其实只是她在脑海当中幻想太多,才会产生这种一厢情愿的错觉而已。   祂很早以前就已经说过,喜爱她如同喜爱众生,没有丝毫私人的感情。   安格斯变换出另一把并排的光椅,坐在了阿芙拉的身边,忽然说道:“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阿芙拉错愕的抬头,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疼吗?”安格斯又问道。   祂将手探了过来,似乎想触碰一下当时那柄长剑贯穿胸口时的伤口,手伸到一半又重新收了回去。   那双冰蓝色眼底的情绪这一瞬间太过复杂,阿芙拉不确定那是不是愧疚?   阿芙拉这才反应过来安格斯说的是什么事情。   “不疼……”阿芙拉停顿了一下,又加重了语气说道:“……冕下你根本不需要向我道歉,而且真的不疼。”   银发青年凝视而来,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要说什么,最终没有说出口。   如果不是银发青年现在提起,她对当时的感觉都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那道贯穿心脏的伤口和后来冥河中的经历比起来,就像是日光下的影子一样毫不起眼,她已经快要忘了。   但安格斯明显不这样认为,祂满怀愧疚,将当时那一切发生的责任都归咎于自己了。   阿芙拉不想再提起这件事情了,立刻抬头看向了天空。   天空已经渐渐发白,星光已经暗淡不清,但依旧可以看到   极北的天穹上,升起了全新的星座。   这个星座的每一颗星星都以特殊的规律排列,呈现出淡蓝色,繁复优美,明亮璀璨,看起来有些像是一架竖琴,和西方代表众光之主的十字星座、南方代表死亡之神莫罗加的天平星座遥遥相对。   除此之外,在东边还有一个大星座让阿芙拉情不自禁的多看了几眼。   这个星座就像是权杖一样在夜空中拖着长长的痕迹,只是星辰已经都开始暗淡无光、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如果不是她现在拥有身为神明的好视力,绝对不可能发现东方天穹里这些暗淡的星子。   当阿芙拉抬头望向竖琴星座的时候,能隐约感觉到每一次的心脏跳动间,她自己和群星的微妙联系,就好像她能随心所欲的控制这个星座一样。   “这就是我的星座?”阿芙拉轻声问道。   “对,那是你的星辰王座……”安格斯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从此以后,只要你还存在于世界树上一天,那么星辰王座就会永远高悬在苍穹之上,反之亦然,如果有神祇不幸陨落,那么星辰王座也会在一瞬间崩塌消散,变成一场蔓延过整个夜空的流星雨。”   阿芙拉微微皱起眉头,困惑的问道:“怎么可能蔓延过整个夜空?世界上有这么多神祇和星辰王座,就算是陨落,十几颗星星也顶多占据一小片天空吧。”   “但确实蔓延过整个夜空了,到时候群星会在夜空中不断的裂变,就像是烟花爆炸一样,最后消散无踪……”安格斯沉默了一下,微笑说道:“……我刚刚诞生的时候,也不能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景象,后来见多了才明白,也许那不算是流星雨,而是无形之中,法则给予的死亡宣告吧。”   这世上从无真正的永恒,哪怕是神祇也终有陨落的一天。   从几千年前到一千年前,两次众神之战,银发青年见到的陨落神祇数不胜数,也不止一次的看到过星辰王座的崩塌。   但在陨落之前的漫长光阴里,祂不想辜负每一天。   等到朝霞涂抹了整个东方的天   穹之后,阿芙拉的脸色终于变好了不少,也不想继续在这个冰天雪地里待下去了。   银发青年伸手在半空中勾勒,打开了一道传送门。   传送门的另一端云雾缭绕,祂没有带阿芙拉前往大陆上的任何一个城市,而是直接来到了苍穹之上。   就在阿芙拉疑惑时,银发青年开口呼唤了她的名字。   “阿芙拉。”安格斯说道。   “嗯?”   阿芙拉看向银发青年。   “我思考了很久你心里真正想要什么,但都一无所获,最后还是觉得,你或许更希望看到这个位面的平静安宁。”银发青年说道。   霎那间,万千光辉自遥远的天界上方浩浩荡荡落下。   这炽烈的白色光芒璀璨无比,比正午时的阳光更加夺目耀眼,转瞬间席卷了整个位面,将万事万物都笼罩在一片洁净当中。   在位面深处,这一千年来肆意弥漫的魔化力量,将整个世界的无数生灵和植物腐化到如今这个地步的罪魁祸首,就在这样的光芒下如同冰雪消融。   整个世界,一刹那间白昼如焚。 第79章   没有言语能够形容这样的夺目辉煌, 无穷无尽的极昼白光当中,就连太阳也会在这样的光芒下黯然失色。   光芒刺眼,在最初的震惊以后, 阿芙拉却不想挪开分毫目光, 错过任何一点最微小的细节, 在高空中不由自主的一步步向前走去,哪怕是眼睛里开始因此有水雾弥漫。   她明白这代表了什么。   哪怕已经重新被拉扯到了中庭位面, 但是地狱国度、不、极光国度在这一千的时光当中,早已经被摧毁的破败不堪, 甚至只要最后的一点点魔化力量加剧,就会如同流星陨落一样彻底坠入地狱国度, 再也没有恢复正常的机会。   她何等幸运, 能够在最后毁灭时刻到来的前夕,终于挣脱一切负面情绪灌溉、看破一切虚假幻想、最终获得冥河法则的承认虚空封神,能够将这个摇摇欲坠的世界重新带回人世间。   但是她也只能够做到如此了。   就好像黑发青年曾经说的那样,冥河聚集了整个世界树诞生以来, 所有无信者不得安息的痛苦和绝望, 即便有神祇诞生,你只会是一个聚敛无数负面情绪、力量无限偏向于混乱邪恶的怪物。   她没有变成只知道杀戮怪物, 力量却依旧属于混乱邪恶, 哪怕已经成为神祇,仍然对这个已经被魔化了九成九的世界束手无策。   嗜血食肉的植物、带着硫磺和铁锈味的泥土、到处流窜的小小魔物、还有那些包括人类在内, 因为失去统治而一片混乱的各个种族……恢复永远比破坏困难, 这些都需要漫长的时间来治愈, 一千年都不够用,或许一万年也说不定。   而现在,安格斯出手净化了这个位面。   这并不是简简单单的举手之劳, 阿芙拉通过自己现在所拥有的力量简单推算一下,也能够算出来这消耗究竟有多大,那怕祂是秩序主宰,也不是一件轻易的事情。   眼前忽然一暗,遮挡了所有刺目的白光,让阿芙拉的睫毛下意识的颤抖了一下,瞬间抬手握住了祂的手腕,紧接着   意识到是银发青年用手挡在了她的眼睛前。   “不要一直直视,不然眼睛会被刺激到的流泪。”安格斯说道。   银发青年站在阿芙拉的身后,一只手扶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谨慎的挡在眼睛面前,一直到白光渐渐暗淡以后,才重新放开手。   等到阿芙拉再次睁开眼睛时,世界已经大不一样。   初升的朝阳高悬在天空上,阳光照亮大地上连绵起伏的苍绿色山脉,因为是仲夏时节,浅白微黄的小花隐约点缀在草地里,有很多完全魔化的怪物已经在刚才的白光当中彻底消散,但还有更多的动物重新恢复正常,似乎还没有从这震撼人心的巨变当中回过神来,僵硬的驱动着自己的身体走在丛林中。   这其实是非常普通的景象,没有任何出彩之处,在其他的八大国度,随便走进一个丛林里面都能看见。   但是对于极光国度而言,这却是包括她自己在内数亿万凡人、数十代坚持都求而不得的救赎。   已经开始消散的光芒一丝丝落入大地,比遥远的雾气和雨水更加不可捉摸。   阿芙拉怔忡不语,抬手伸入半空当中,让一缕的白色光芒落在白皙的掌心,感觉那些纯净到了极点的光明力量是怎样净化她身体内的混乱神力,然后慢慢纠缠融合着,消散为虚无。   忽然,阿芙拉用手捂住自己的嘴。   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简简单单的道谢放在这种情况下,已经显得太过苍白。   安格斯始终站在阿芙拉的身后,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过了好几秒,阿芙拉才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转过身来看银发青年深邃俊美的容颜。   “……是的,从我十岁开始,毕生所愿,就是想要看到眼前的这一切。”阿芙拉怔忡的说道。   一身黑色长裙的少女在抬头时,蔚蓝色眼睛仿佛有粼粼波光在闪动,像是盛了一整片大海。   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次,这次她满怀喜悦。   安格斯没有说话,冰蓝色的眼睛在日光下剔透冰凉,里面盛满了一片笑意,唇角不由自主的扬   起。   “虽然听上去有些自大,冕下,但我想我也应该代表极光国度的所有种族,感谢您的恩惠。”阿芙拉又说道。   “但是阿芙拉,这一次我净化这里的本意不是为了帮助他们,所以也不需要他们的感谢……”安格斯停顿了一下,平静的说道:“……我只是想让你开心而已。”   ……   安格斯带着阿芙拉一起离开高空,重新回到了极光国度的大地上。   一天一夜的时间过去了,这里依旧一片混乱,到处都有逃窜的高等恶魔、邪/教徒和黑龙,但是却再也不像之前一样,整个世界都充斥着近乎死寂的绝望气息。   在众光之主无比及时的神谕下,接近三十万信徒和牧师从光明国度出发,通过十几扇高悬于天边的、高达数百米的银白色传送门来到了这里,又毫不停歇的开始了绞杀恶魔、处理叛乱、接管统治的各种琐事。   这些信徒的到来,及时平复了极光国度里因为高等恶魔缺失,或者是开始反手屠杀平民而彻底崩溃的政权,也遏制了那些在每一个城市趁机作乱的盗贼、杀手和低等法师之流。   当阿芙拉和身边的银发青年用法术隐没了自己的行踪,然后行走在一座城市的大街小巷时,刚巧看到了有不少平民正在向着太阳升起的地方朝拜祈祷。   或者说,他们正在向众光之主安格斯祈祷。   “赞美至高无上的光辉主宰安格斯、祂慈悲慷慨、荣耀万千。”   “祂是至高之主、神上之神,日光照耀、月光所及,皆是您的权能所达之处。”   “世间一切权柄、荣耀、国度,皆归于祂。”   “愿祂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低矮的小巷子边,已经开始有人将代表地狱诸神的黑色的鸦羽装饰和头骨扔到路边,取而代之的,是刚刚打磨完成的十字架悬挂在墙头。   十字架下,田野边摘下的洁白花朵扎成一束一束,洁白柔嫩的花瓣上,还凝结着新鲜的露水。   但这些,都不是让阿芙拉最感到惊讶的。   真正让她惊讶的,甚至停下脚步为之侧目的,是那些对着溪流河水,甚至是仅仅从井水当中打了一盆水就开始闭目喃喃祈祷的平民们。   这些平民们是在向冥河之神祈祷感谢。   在向她祈祷感谢。 第80章   “赞美您、感谢您, 无比尊贵的冥河之主阿芙拉殿下,感谢您拯救这个位面,赋予世界第二次生机。”   “神啊, 求您继续怜悯和保护我们这些卑微的人类。”   “尊贵的冥河女神阿芙拉, 万分感谢您的拯救, 这是神给予我们的巨大恩惠啊……”   ……   阿芙拉没有想过会碰到这样的场面。   从加入雷霆洞穴成为一名法师学徒开始,或者从更小的年纪, 她还生活在养殖场里的时候,阿芙拉就在心里明白, 她从来都不是讨人喜欢的那一个。   不管是走到哪里,不管是面对什么样的人, 作为一名黑暗法师兼死亡之神的祭司, 她几乎就相当于灾难和不幸的代名词,所能见到的,从来只有警惕的提防和厌恶的目光。   不久前在精灵国度时,那些精灵的态度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哪怕这么多年来, 她已经尽力做到不去同流合污, 而是独善其身。   其实那种态度也不是不能理解。   谁会相信一个充斥着盗贼、杀手和疯狂法师、各种魔物的鬼地方会出现一个正常人,就算相信了, 谁又敢把自己和亲人的安全赌注放在这一点微不足道的信任上?   还是从头到尾都提防小心最安全一点, 如果可以的话,最好再远远的远离她这个灾难源头, 这样才可以担保不会受到什么阴谋诡计的牵连。   只有天真的小孩子才会相信世界是美好的, 每个人都是善意的。   她屈指可数的那一点天真已经在十岁的时候被打碎, 所以从来也就没有希望过什么陌生人对她抱有善意,更谈不上有什么悲伤。   所以眼前看到这一切,真的, 有点超过预料。   站在小巷子的入口边缘处,两侧都是尖顶房屋落下的高大阴影,阿芙拉微微拧起了眉头,苍白而精致的面孔上,带着不可察觉的迟疑和困惑。   “我没有想到这些人会感谢我……”阿芙拉说着又摇了摇头,低声道:“……不,说没有想到也不正确,应该说我没有想过,   在托举地狱国度之前,其实我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够做到。”   说到这里,阿芙拉摸了摸自己的脸,感觉到脸颊有一点滚烫。   安格斯则笑了。   “你救了这么多人,他们感谢你很正常,你应得的。”银发青年温声说道。   阿芙拉默默的盯着那些人群,突然又想到了一件事。   按理来说,这些人就算用肉眼观测到太阳与明月群星重新出现,从而发现了极光国度回到了中庭,也应该不会知道是她所作所为,这些大地上的普通人类们,根本无法感觉到空气当中汹涌咆哮的魔力和神力,自然也不会在短短一天内,发现是她——冥河女神的所作所为。   “这些平民,怎么会知道是我将地狱国度托举到了中庭?”阿芙拉转头问道。   “我下达了神谕告知信徒,又让信徒去宣扬给所有人。”安格斯平静的说道。   “那我岂不是在这整个世界树里都名声远播了?”阿芙拉讶异说道。   “可以这么说,不仅仅是九大国度的所有种族知晓,现在在天界,有很多神祇都来到了我的神国,向我打听你做的事情,我也会一一告知。”安格斯说道,冰蓝色的眼睛看过来时,里面带着一点揶揄的笑意。   “……”   从来没有经历过那种场面的阿芙拉光是想象一下,就暂时无话可说了。   反复张口又闭上了好几次,阿芙拉最终还是委婉的说道:“我想还是不必了。”   “你不喜欢很多人尊敬、爱戴和感谢你吗?”安格斯询问道。   阿芙拉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已,只是又看向了那些正在向她虔诚祈祷的普通人类,他们的身体干瘦依旧,面上还带着长久养成的惊惧不安,可是此刻跪在城外的河边虔诚祈祷时,却依旧满含希望。   这样的画面仅仅只要看上一眼,她都会觉得心脏砰砰作响,充斥着不可莫测的情绪,如同冰冷的长夜里一股暖流直入心间,如此美好,如此快活。   怎么可能不喜欢?   “没有人会不喜欢被其他人尊敬爱戴,我也一样   ,但……”阿芙拉说着停顿了一下,平静的垂下眼睫,遮挡住蔚蓝色眼睛里的困惑,说道:“……我只是暂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她可以平静的面对千军万马,也可以毫不畏惧的和恶魔怪物厮杀,杀死所有来犯之敌,因为在黑暗森林里长大的小虫子早已不畏惧毒蛇猛兽,但是有朝一日,她又重新被那些阳光下的美妙生灵包围,又该怎么应对?   她对此没有半点经验。   说出来之后,阿芙拉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唇角微微扬起,露出极其动人的微笑道:“所以还是算了吧,不必宣扬了。”   听完阿芙拉的解释以后,安格斯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平静的说道:“很抱歉,但我不会去收回这道神谕。”   没想到银发青年会拒绝,阿芙拉目露错愕。   “这个世界上,众神的荣耀会在神话中流传,国王的功绩会被史书记载,英雄的事例也会在每一个游吟诗人的歌谣中传唱,然后享受无数的赞美和爱戴。而你的功绩已远远超过了他们的每一个人,不应该如此默默无闻。”紧接着,安格斯又说道。   面前一身黑色长裙的少女不在乎,但是祂在乎。   如果可以,祂希望面前少女的功绩世人皆知,荣耀永世长存。   于是阿芙拉就再也没有将拒绝的话说出口来,而是在离开这座城市以后,和安格斯说起了另一件事情。   ——冥河女神。   这个冥河女神并非指的阿芙拉,而是银发青年口中,很多年前冥河天然诞生又陨落了一位神祇。   当安格斯问起的时候,阿芙拉的脑海当中忽然划过了第一次前往安魂之都时,黑发青年闲聊时提起的事。   ——众光之主安格斯曾经喜欢上了一位诞生自冥河的女神,后来却再也没有找到过祂的踪迹。   “你落入冥河的时候,有没有感知到上一任神祇的遗留物,神格碎片、神力结晶、灵魂沙砾……什么都好,只要证明她存在过就好。”安格斯问道。   阿芙拉的心情很惊讶,又有一点复杂,问道:“已经这么多年   过去了,冕下,你依旧想要找到她,然后和她重新开始?”   这是多执着的爱意。   提起这件久远的旧事,银发神祇冰蓝色眸光里带着不可察觉的怀念和柔软,祂冰冷的银发垂落在身侧,如同笼罩在一层光影当中,高贵疏离到让人心生膜拜。   “不,恰恰相反,我想求一个结束。”安格斯低声说道。 第81章   “究竟发生了什么?你究竟有多爱她呢?”阿芙拉轻声问道。   安格斯但笑不语, 银白色的长发在有些暗淡的日光下,带着浮光掠影的美丽,连带着那张过于俊美神圣的面孔, 也笼罩了一层模糊的光晕。   阿芙拉执着的等待一个答案。   过了一会儿, 安格斯才说道:“什么才是爱?”   这个回答和一年多以前, 还在精灵国度的阿芙拉说起那个白色幽灵时有异曲同工之妙,唯一的区别只在于, 银发青年提起来时,已经因为太过漫长的岁月流逝而沉淀出平静。   安格斯沉默了一下, 解释道:“那个时候,第一次诸神大战正在爆发, 所有的神明和凡类种族, 都不由自主的被卷到了风暴当中,动荡、死亡和离别就像是呼吸一样频繁自然,有很多事情都发生的太快,结束的更快。我和冥河女神之间就是这样, 最后分离的时候, 我甚至还没有来得及问她的名字。”   安格斯简单的讲述了一下当初的事情。   那时候,祂被自己的父神——众神之主亲自打入了冥河当中自生自灭。   神祇的生命当然极其顽强, 因此, 哪怕是落到根本无法漂浮的冥河当中时,也在河底苟延残喘了整整三年, 而不是像其他种族一样, 一夕之间就被吞噬殆尽。   安格斯以为自己会死了。   然后, 冰冷的茫茫水底当中,一个素白长裙裙角在水中翻卷的少女身影出现,将祂重新带回了岸边。   朦胧暗淡的水底当中, 少女的面容就像是笼罩着一层阴影般模糊不清,只有一头鸦羽似的漆黑长发飞扬在水中。   “就是这样?”阿芙拉问道。   “也不仅仅是这样,当年我们在水底的时候,曾经聊过一些对万事万物的看法……”讲到这里,银发的青年目光望来,温柔的说道:“……我很开心,有人能够坚定我的信念,支持我的观点。”   不像外界所有人猜测的那样,没有那么多惊天动地惊心动魄的过往和回忆,有的只是匆匆一瞥的初见和更加   匆忙的离别而已。   一切的一切,还没有来得及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而祂的感知又是如此缓慢而迟钝,在分离很久后才意识到萌芽在心底的爱意,又在几百年的漫长寻找之后,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冥河女神已经彻彻底底的消失。   听完以后,阿芙拉偏头想了一阵,轻声说道。“这就是爱。”   只是这爱还没有来得及开花结果,就永远的停留在了萌芽阶段。   “如果天界和地狱里面,依旧是那些熟悉的旧日面孔,我想我永远不会再思考这些问题,但是现在不一样,……出现了。”安格斯又说道。   爱情从来不是生命当中的必需品,只能算是生命当中的一部分而已,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需要遵守,更不像某些道德家和天真少女希望的那样,一生只会爱上一个人。   如果这世上有些人从未出现在祂的生命里,那么银发青年的爱情,依旧只是当年在冥河水底时心醉神迷的一瞥,而余下给予祂的其他爱意,譬如曙光女神,既然没有心动,那就无需追求也无需接受。   但这世上,既然有人出现在了祂的生命里,让一切天翻地覆、大不相同,那么银发青年也不想这一次爱意像上一次一样,在种种命运的波折当中无疾而终。   阿芙拉没有完全听清银发青年说的话。   祂在说出现了之前的那一个单词,刻意压低了声音,模糊不清到哪怕是离得这么近的她也没有听清。   有一个人出现了,让祂愿意改变。   但这不妨碍阿芙拉懂得银发青年心中的意思。   祂爱过那个淹没在时光当中的冥河女神,或者说,现在依旧爱着,心中永远有一个小小的角落停留在那时的冥河水底当中,看着那个暗淡朦胧的少女身影。   但是这一切,都即将画上结束的句号了。   祂爱上了另一个人。   阿芙拉猜不出来是谁?只能大概猜测那是一个和银发青年有较长时间相处的女孩,毕竟感情也需要培养,也许是那些炽天使,或者是那   个叫莫妮卡的精灵?   等等,说不定是伊琳娜,这才是银发青年愿意袒露心事,开口来问她的原因。   “我没有感觉到冥河有残存的神祇遗物,哪怕是一点最微末的痕迹,当时也没有发现……抱歉,让你失望了。”阿芙拉说道。   银发的青年闭上眼睛,几秒后重新睁开时,冰蓝色瞳孔当中的情绪已经收敛殆尽,只留下和平日里没什么区别的平静。   “没关系,也许这也是一种结束。”安格斯说道。   ……   阿芙拉又一次的去了雷霆洞穴。   其实如果可以,她根本不想重新再回到这里,哪怕是雷霆洞穴和尼德霍格教导了她最初的魔法知识和力量积累。   第一次杀人、第一次阴谋陷害、第一次站在祭台上亲手剥离魔兽心脏献祭死亡之神……   这里有过太多黯淡无光的少年时代回忆,无时无刻不在昭示她的内里,其实是怎样一个肮脏血腥的怪物。   但是银发青年的信徒在这里逮捕两个阿芙拉的故人。   她需要去见一见他们。   雷霆山脉上,浓黑色的阴云已经消失不见,曾经依托于地狱魔化能量而沸腾的火山也熄灭了,曾经灼热滚烫的熔岩渐渐冷却下来,最后绵延成了一片片丑陋的巨石。   整座山峰上,山腰和山脚的大部分建筑都已经崩塌坠落,处处都有抢劫和焚烧过的痕迹,曾经被奴役的大部分奴隶和仆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光了,只剩下一片空荡荡的房间。   只有最顶端的雷霆堡上,因为强大魔法阵的维护而保持了完好。   地下监狱当中,蜿蜒走廊里的灯火一霎那间亮起,照得整个幽暗地牢如同白昼。   阿芙拉黑色的裙摆划过同色的大理石地面,脚步不紧不慢,然后找到了监狱最底端的美丽女子面前。   “黛芙妮。”阿芙拉呼唤道。   感谢投出   手榴弹的小天使:四盘皆空 1个; 第82章   阿芙拉用手捂住口鼻, 却依旧抵挡不了空气中的呛人气味,过了一两秒后,只好重新将手放下。   地牢的空气很糟糕, 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息, 周围的墙面上摆放了各种用来折磨囚犯的刑具, 因为使用过于频繁和时间漫长的关系,上面都积压着一层淡淡的血黑色污垢, 如同鬼魅地狱。   长廊两侧的壁灯光芒摇曳,再落入这个地牢的尽头以后, 也变得暗淡了不少,只是在石板上, 将两个人的黑色影子也拉的悠长。   地面上, 趴伏的黛芙妮像是石头一样一动不动,目光冷漠,对她的呼唤置若罔闻。   “黛芙妮。”阿芙拉又说道。   黛芙妮这才动动身体,抬头看来, 在瞳孔对视的一瞬间, 有些虚幻的半透明面孔上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   “如果你是想要看我怎么样痛哭流涕的对你求饶,后悔当初针对你下手, 那你可要失望了!不管当初想要杀你多少次, 我都没后悔过,唯一只后悔下手不够狠, 居然没有成功, 让你落入冥河都能活着爬上来!”黛芙妮恶狠狠的说道。   这个态度让阿芙拉有些惊讶。   长久以来, 黛芙妮在她心里,始终只是一个虚浮浅薄的印象,贴着心狠手辣、虚荣和贪生怕死的印象。   来见她之前, 阿芙拉还以为黛芙妮会想方设法的花言巧语,然后求得一线生机,又或者是拼命求饶。   没想到她却在这个时候,显示出了一丝骨气。   阿芙拉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也从来没有希望过看到什么“曾经欺负过我的人,现在又后悔莫及,不得不心惊胆战的讨好我”的画面,这种剧目太无聊了,如果可以,我更想直接让你们永远消失在世界树里。” 阿芙拉语气平淡的说道。   黛芙妮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笑了一声。   “我现在来见你们,只是想和过去做一个了结而已。”阿芙拉又说道。   “滚!”黛芙妮说道。   这句话没什么实际用途,纯粹只是为了发泄心里的情绪而已。   “你要杀我,最好干脆利落的给我个痛快,也千万别别给我像你一样重来一次的机会,不然我迟早有一天也会让你生不如死,把你千刀万剐!”黛芙妮紧接着又说道,声音里带着血淋淋的恨意。   “我会很快的。”阿芙拉说道,单膝蹲下,抬手掐住了黛芙妮的脖颈。   色泽漆黑的火焰顺着指尖,一瞬间攀爬到半透明的亡灵女妖身上,卷曲翻滚的火舌一瞬间包围了黛芙妮,将那半透明的身躯,还有那头如同晨曦一样的浅金色长发也焚烧殆尽。   黛芙妮没有坐以待毙。   她没有说出求饶的话,却始终挣扎着,用最后聊胜于无的力量试图反抗,试图也在阿芙拉的的脖颈上用力挥下,割断喉咙,最后一个瞬间时,她浑身抽搐了一下,胳膊脱力的松开,碧绿的眼睛微微转动着,看向了地牢顶端巴掌大的窗口。   那里浮云朵朵、天空明朗湛蓝。   下一秒,已经焚烧了大半躯体的火焰瞬间攀爬而上,将一切焚烧成虚无的气体,连灰烬都没有留下。   阿芙拉说到做到,让这场死亡来得迅速又便捷,没有半点多余的折磨。   “叮咚!”   隔壁的囚笼里传来一声清脆悦耳的铁链敲打声,那是目睹了这一切的艾伦因为过于兴奋,而情不自禁地挥了一下拳头。   阿芙拉依旧维持着刚才的动作,没有转头去看艾伦,蔚蓝瞳孔专注的凝视着已经空荡的掌心,心中在一霎那间,千回百转的闪过很多念头,最后慢慢的变成一片空白的虚无。   “都结束了。”阿芙拉自言自语道。   “阿芙拉殿下,您成功了!”   艾伦说道,双手紧紧握着铁制栏杆,眼睛像是燃烧的火炭一样闪闪发光。   “那些话我都听到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会成功的,我果然没有看错人,您居然真的成功了,将整个世界重新拯救回了人间,我们现在已经在中庭了对不对……”   说着说着,艾伦因为过于兴奋而气喘吁吁,不停的在狭窄的地牢里来回转圈,以此来发泄无法按耐的狂喜。   阿   芙拉重新站起来,凝视着现在黑暗地牢里的艾伦。   他们的上一次见面还是在精灵位面,伴随着一个巴掌和一场短暂而狂怒的指责争吵,最后不欢而散。   阿芙拉有些不明白艾伦现在为什么会如此热情,紧接着意识到是因为自己成功将地狱国度托举到中庭了。   她成功了,所以艾伦的虔诚信仰一瞬间就又回来了。   阿芙拉手指轻轻一弹,一道光刃划过黑暗。   “扑通!”   艾伦手腕间的铁链和地牢铁栏杆应声而断。   “你走吧。”阿芙拉说道。   艾伦的声音嘎然而止,有些不解的看过来。   “我是您的信徒。”艾伦说道。   “极光国度已经回到了中庭位面,以后这里会有众光之主的信徒接管,想必一切也都会往好的方向发展,艾伦,你以后做什么都好,可以去其他位面继续进修实力,也可以留在极光国度到处看看,生命很漫长,选择也有很多……”阿芙拉说到这里,唇角弯了弯,刻意露出一个笑容,继续说道:“……如果你以后遇到困境向我求助,又或者是想放弃力量、剔除炼狱魔龙的血统时,我会尽力帮你,但是一切都结束了,信徒之类的话,也不必再提了。”   艾伦僵硬在原地片刻,紧接着向阿芙拉深深鞠了一躬,揉着带血的手腕向幽暗长廊外走去。   地牢外,一个白袍银发的青年平静屹立。   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存在,仅仅凭借着气势和容貌,就会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要顶礼膜拜,联想到教堂里从穹顶落下的光,又或者是高居天界的神明。   看到艾伦从里面走来,安格斯看向他的方向,说道:“艾伦。”   艾伦不确定这个陌生银发青年的身份,犹豫了一下,没有靠近,站在地牢的门口谨慎称呼道:“大人,您有什么事吗?”   “我知道一点你的事情,所以想要问一问,为什么你如此想要拯救地狱国度,却不自己努力,而是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其他人身上?”银发青年平静的说道。   “……我   同样为了这个目标放弃过生命。”艾伦勉强的说道。   他的牺牲同样很大。   明显这个回答不符合祂的心意,银发青年轻微的摇了摇头,紧接着就将目光挪开了,再也没有看艾伦一眼。   艾伦顿时僵硬在原地,感觉血液全部都冲到了脸颊上,说不出半句话来,半响,才转身离开。   等到阿芙拉也走出来地牢的时候,艾伦已经走的不见踪影了,只有银发青年正耐心等她。   阿芙拉一边走向祂,一边说道:“抱歉,耽误时间了。”   “你做什么了?”安格斯问道。   阿芙拉摇了摇头,说道:“只是发了一阵呆而已。”   阿芙拉从未这样深刻的感觉到过雷霆洞穴的消逝,哪怕是在尼德霍格死的时候,也没有感觉到过。   十年前,她站在养殖场里一身褴褛,身着黑袍的大人物们大步走过来,像是拎起一个小动物一样,将她扔到飞龙马车里驶向天空,至此走向乌云密布的火山堡垒里,开始漫长的学徒生涯。   十年后,她在血腥味浓重的地牢里,伸手扼死黛芙妮这个雷霆洞穴的最后一任主人,让这个黑暗法师的训练场从此消逝为历史的一部分,从此再也不会出现。   时光像是一柄开天辟地的巨剑,在过去与现世之间劈下深不见底的沟壑,沟壑的对面,一幕幕过往的碎片在火海当中化为灰烬。   阿芙拉站在银发青年的身边,和祂一起并肩看向万丈山峰。   “阿芙拉,和我一起前往天界定居吧。”银发青年如此邀请道。 第83章 第83章   在一千年前, 祂与法则的誓约落下的一瞬间,整个世界树就再也无法紧密相连,而是被看不见的屏障无形隔成了三大部分。   天界、中庭、地狱各占其一。   在阿芙拉的理解里, 整个世界就好像是被铁栏杆一分为三的小房间一样, 所有强大的种族和神明都被关在了各自的小房间里, 只能降下投影或者是分出□□离开所在的区域, 就好像是从铁栏杆里伸出来一只手,反倒是那些相对弱小的种族和生灵可以随意离开, 如同蚂蚁或者是飞鸟钻过铁栏杆的缝隙。   她曾经也是那些蚂蚁或者是飞鸟当中的一员, 但是从封神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不是了。   脚下的行星在虚空当中倒转上升, 在法则力量交汇的短暂缺失间钻了空子,连带着已经拥有神祇力量的她顺便也冲破地狱,来到了中庭当中。   但她不能永远的停留在中庭当中, 这是摆在眼前最大的抉择。   天界和地狱才是神明的地盘,她总要选择一个地方停留。   而选择之后,就再也无法后悔了。   选择天界有很多好处, 那里环境优美信仰众多, 那里没有混乱阵营之中激烈的明争暗斗, 那里说不定还有机会见到百年之后进入神国的伊琳娜,那里还有银发青年……   林林种种,说不尽的好处。   想到这里, 阿芙拉情不自禁的微笑了一下。   “和我走吧。”安格斯低声说道。   “这很好……”阿芙拉说着又笑开了,摇了摇头,将有些散乱的黑发挽到耳后,“……这听上去很好,但我还是不能去天界, 冕下,我得去地狱,我有想要做的事情,也有我需要尽的责任。”   她在封神的那一刻说要开创中立阵营,那并不是心血来潮的说说而已。   她是真的想要这么做,想要给所有不渴望混乱邪恶的黑暗生物,甚至还有整个世界树其他被被阵营所束缚的种族一种全新选择,让他们可以不再为信仰而战,而是为自己而活。   还有那些向她   宣誓效忠的同时也被她所宣示庇护的冥河摆渡人。   那些冥河摆渡人注定属于地狱,既然如此,她又怎么能弃他们而去?   “但是你用不着为我担心,冕下,最艰难的路程我想我已经走过去了。”阿芙拉又说道。   她现在是神祇。   银发青年并没有因为面前少女的回答而有多意外,只见到她笑起来的时候,眼底都仿佛闪烁着零星而细碎的光。   这似乎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其实在我问你之前,我就已经在心里猜出答案了。”安格斯说道。   安格斯沉默了一会儿。   面前的黑发少女曾经就是这样的人类,现在就是这样的神祇,哪怕是面对再怎样黑暗曲折看不到希望的前路,和风霜雨雪满怀痛苦的现实,也都会咬着牙坚定地走下去。   一往无前。   不死不休。   她让祂在许多个瞬间感觉到心如擂鼓,如同很多年前,被冥河水淹没挣扎、寒冷深入骨髓的一霎那间,望见素白色影子时的目眩神驰、心醉神迷。   真奇怪,明明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   可是有时候,祂还是会感觉到一霎那间的神思恍惚,如同身影重叠。   想到这里,银发青年默默的唾弃了自己几秒。   祂已经踩着当初的道德底线,做出移情别恋的事情了,如果再将两个人混淆到一起当做替身,那祂和莫罗加有什么区别?   “但是阿芙拉,我还是忍不住希望你改变主意……”银发青年将手伸了过来,似乎想要触碰一下她的眼睛,又在碰着之后,像蜻蜓点水一样转瞬即逝的收回手指,只是继续平静的说道:“这一次不一样,很多事情,马上就要迎来一场终结了,就像曾经发生的那两次一样。”   阿芙拉瞳孔在一秒间收缩,抬头与银发青年对望,在一个凝视间看到了祂眼中的世界。   那是天翻地覆、风雨欲来的世界。   “冕下,你是说……”阿芙拉问道。   “是的。”银发青年说道,声音依旧很平静。   于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   “现在你知道了,阿芙拉,那么你现在还要去地狱吗?”银发青年低声问道。   阿芙拉嘴唇动了一下,似乎想要说什么,最终只是微笑开来。   “现在我知道了,但我还是得去地狱,冕下,我或许冷血和不择手段,但我从来不是懦夫。”阿芙拉说道。   选择只有一次,她不能为了一时的安全而前往天界。   依旧是意料之中的答案。   银发青年知道自己不应该期盼,却依旧感觉到了心脏收紧。   “……只是离开之前,我还想再看你一眼。”阿芙拉说道。   安格斯不明其意,冰蓝色的眼底微微流露出困惑。   阿芙拉被祂的这副样子逗笑了,忽然伸手拥抱住了银发青年,就好像一年多以前,那个暴雨停歇的夜里,祂毫不犹豫地拥抱她一样。   “你真好,真的,瞧,我现在还是忍不住想要这样说,冕下,哪怕是现在离开以后再也不能回首,哪怕是以后会死在混乱阵营的内斗当中,又或者是要在地狱里待上千年万年,那也是我自己的选择,而在这之前,只需要再看你一眼,真奇怪,我好像也就在心里滋生出希望和勇气了。”阿芙拉说道。   “再见。”阿芙拉微笑说道,同时退后一步。   怀抱当中温暖的触觉一瞬间消失,连带着银发白袍的身影和属于中庭国度当中的一切,都算是崩塌的流沙一样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幽暗天地。   能量翻卷、空间紊乱,幽晦阴暗之中隐约有波涛汹涌的水浪声响起,那是被她召唤而来的冥河在脚下铺成一条长路,一眼望去看不见尽头。   这条长路通往地狱。   阿芙拉微微垂首,漆黑长发以优美的弧度垂落在耳畔,精致而优美的面孔上笑意一点点消失,重新变得面无表情,紧接着踩着密布怨灵的水面向前走去。   地狱无尽的苍穹上,血色的月光越发浓厚。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07 00:54:25~2021-07-11 00:05: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   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84章 第84章   再一次来到地狱, 阿芙拉没想到最先见到的人会是命运女神。   祂和上一次见面时毫无区别,玉雕般的面容与大部分躯体被半透明黑纱笼罩,只留下隐约而朦胧的美丽轮廓, 眼睛当中荒芜寂静, 站在地狱边境线上, 仿佛是一道沉默而漂浮的影子。   上一次见面时, 阿芙拉不知道这位神秘女士的身份,是这些天待在极光国度和银发青年闲聊时, 从祂口中得知了一些众神之间的常识和相貌以后, 才发现这位神秘女士就是命运女神。   这是一位传说当中从不露面、从不多言,从不争议, 但是言语必定会遵循命运轨迹实现的女神。   阿芙拉还记得上一次见面时,祂对自己所说的预言,现在想想, 那几句话都已经以各自不同的方式实现了。   她确实已经登顶神座和得偿所愿,也确实年纪轻轻的就死过一次,躯体在冥河当中被撕扯啃食殆尽。   至于伊琳娜的安危, 阿芙拉想, 应该指的就是落入半位面的那次危险。   命运女神将目光准确的望了过来。   寒意蔓延, 翻涌的河水被神力抚平,然后凝结成了一道通往河岸边的冰桥。   阿芙拉黑色裙摆滑动,沿着这道凛凛寒光的冰桥一路走向了岸边。   “殿下, 你站在这里,是在等我吗?”阿芙拉说道。   命运女神瞳孔轻轻转动,仿佛在看虚空当中飘渺无比的丝线,然后说道:“是的,我来再一次遵循命运的轨迹。”   “所谓的命运轨迹, 究竟是什么呢?”阿芙拉忍不住问道。   难道她所经历的一切,都已经是命中注定?   “不……”命运女神仿佛看到了阿芙拉的心中所想,回答道:“……从来没有命中注定,所谓的命运轨迹,其实无时无刻都在变化,每一个不同的抉择和思想,都会导致或大或小的变迁,从而走向不同的未来。”   “我日夜观测与整理命运与法则落下的丝线,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丝线或断掉或纠缠,变成不可   分离的一团乱麻。”   “我是命运女神,但从未超脱过命运,和你、和这世界树上的任何一个生灵一样,我同样在这命运的丝线当中。”   祂声音轻柔飘渺,在荒芜寂静的山峦与血色月光下,带着不可捉摸的神秘。   阿芙拉思索了一下,又问道:“如果一切照您说的那样,都处于变化之中,那您现在为什么又要说什么遵循命运轨迹?”   “因为作为命运的主宰,我终究还是能将一些已经凝固了的丝线掌握在手中,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甚至在你出生之前,就已经无可更改的命运轨迹。”命运女神轻柔而平静的说道。   什么样的无可更改?   阿芙拉还想再追根究底的问下去,但命运女神已经不愿意再说下去了。   “当一切到来的时候,您自然而然就明白了。”命运女神颔首说道。   阿芙拉微微挑起眉梢,望着眼前神秘的女神面无表情。   比起自然而然的明白,就像是之前那些“预言”的实现一样,她更想一切的先机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而不是等待什么玄之又玄的命运轨迹降临。   但阿芙拉也知道命运女神不会再多说什么了。   显然,命运女神等候在这里,不仅仅是为了闲话几句玄之又玄的命运,而是为了引领她——一个全新诞生的神祇前往安魂之都。   在安魂之都里,地狱的混乱诸神们正等待着与冥河女神会面。   无尽深渊、破碎大陆。   在安魂之都的中央,死亡之神的领域里,凡类生灵难以想象的神殿巍峨磅礴,藤蔓蜿蜒,血红色的曼珠沙华几乎开遍了整个大地,与天上的血色月光交相辉映,黑色的飞檐拱壁与高尖塔顶直入苍穹,几乎延伸到了幽晦炫丽的云彩当中。   从最高点的神殿顶端到一路往下,一扇又一扇的门扉大门洞开,绘有黑色鸦羽的地毯一路铺陈,奢侈华丽间,交织成一条通往这个世界树顶端力量权势的道路。   而死亡之神的神仆站在左右两端,在看到黑裙少女时,单   膝跪下,俯首迎接尊贵的客人。   当这一瞬间,阿芙拉站在死亡之神的神殿前,抬头向上看着陡峭的台阶与最顶端的神殿时,忽然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原来她真的已经和当初大不相同了。   封神以来,她一直有种轻飘飘的不切实际感,除了身体里汹涌咆哮的强大力量以外,其他的一切,就好像和还是一个人类是没什么区别,比如说银发青年对待自己的态度。   一直到现在,她才感觉到了区别。   还记得上次来到安魂之都时,这里没有人会把一个普通寻常的人类当成一回事,女神们可以为了娱乐,让她和另外几个精灵互相残杀,而神仆们也会当着她的面指指点点、肆意聊天。   而现在,这些神仆们跪在左右两侧,连抬头看她的面孔都没有勇气。   因为现在的她是冥河女神,已经有了参与诸神斗争、改变世界树局势的能力地位。   阿芙拉拾阶而上,一路和命运女神相携走进神殿。   赤金色的火焰燃烧在黑色水晶般的墙壁上,将整个黑暗为基调的神殿当中照耀的灯火通明,又在镜像般光滑的地面上,折射出道道璀璨的流光炫影。   在神殿的最上方,黑发的青年以手支颐,懒洋洋地坐在最高端的黑曜石王座上,甚至还带着一些百无聊赖的倦怠。   而黑发青年的左右两边,则各放置了三张稍小一些的奢华座椅,分别坐下了纷争、动乱、阴谋、战争、疫病、安息六位神明,祂们依靠在座椅上,或是微笑或是沉默间,每一个都拥有世人难以企及的美丽容颜和气度,如同熠熠生辉的宝石。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普通的神明和弱小半神,三五相聚的站在主神们的身后,正在交头接耳间窃窃私语。   就在黑发少女走进的一瞬间,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陷入了无比的静谧当中。   直到……   “啪、啪、啪……”   轻轻的鼓掌声响起,打碎了一殿静谧。   坐在王座上的黑发青年一边鼓掌,一边揶揄的说道:“欢迎你   的归来,新诞生的冥河女神阿芙拉。”   阿芙拉站在神殿的门口前沉默几秒,凝视着眼前的一切,冷淡的说道: “陛下,您的词用错了,我与地狱的混乱之神之间,从来谈不上归来。”   地狱诸神的脸色皆是一变。   面对一个突然诞生的“同伴”,并且还在法则的眷顾下,拥有了无比强大的冥河神职,这些天来,地狱的混乱诸神们也是极其忌惮,特别是封神那天的宣言,更让祂们忍不住怀疑冥河女神的立场。   而现在不用怀疑了。   这位新神的立场确实和祂们不一样。 第85章 第85章   因为这嚣张的言语, 混乱诸神哗然一片。   “冥河女神,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难道你要公然与地狱之主莫罗加,与我们的陛下为敌?”   “别忘了你不久前还只是一个人类, 即便你有强大的神力, 也终究只是一位新诞生的神明, 也应当对我们保持尊重, 不应该如此嚣张!”   “阿芙拉殿下,有些话, 您还是要考虑清楚再说出来!”   华贵幽暗的厅堂当中, 有的神明在窃窃私语,有的神明满怀愤怒, 有的神明试图缓和气氛,比如说安息女神,还有的神明在不动声色的观察坐在王座上的莫罗加脸色, 比如说阴谋之神。   被如此当面挑衅,俊美的黑发青年脸上却没什么愤怒,只是懒洋洋的抬起食指放在嘴边, 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一霎那间, 整个神殿里就陷入了寂静。   所有的混乱诸神都不约而同的闭了嘴, 不敢再多说半句话,等待着黑发青年的表态。   “那么你的立场是什么呢?”黑发青年问道。   “我的立场……”阿芙拉环视了整个神殿一圈,缓缓说道:“……我的立场, 即是绝对中立,既不偏向天界的秩序众神,不会为神祇的意愿和信仰而战,也不会像诸位一样肆无忌惮、随心所欲。”   “这由不得你。”黑发青年微笑说道。   “能不能由我,陛下请拭目以待吧。”阿芙拉平静的说道。   黑发青年脸上的笑意越发浓郁了一点, 一只手撑着额头,另一只手在王座的扶手上轻轻敲打着,发出规律有序的声响。   “其实我并不在意你是否效忠于我,就好像他们一样……”莫罗加将手指指向周围簇拥着他自己的混乱诸神,漫不经心的说道:“……难道他们就对我忠诚了?别说笑了,他们每一个人都在心里面恨不得我去死,说不定比你还要希望的多,但没关系,我就喜欢他们看不顺眼我,又不得不讨好我的样子。”   诸神的脸色因为黑发青年的话异   彩纷呈。   “陛下,我对你的忠诚毋庸置疑。”阴影之神狼狈的开口道。   “这些都是不重要的小事情……”黑发青年并没有在意阴影之神表忠心的话,语气平淡的继续说道:“……就好像我只在乎他们对我有没有用处一样。”   阿芙拉看着黑发青年凝眉思索,问道“您究竟想要做什么?”   “你知道的,前几天在极光国度的时候,安格斯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黑发青年说道,轻飘飘的将问题反推了回来。   阿芙拉确实能够猜到一点。   第三次诸神之战马上就要开启了。   这就是银发青年不能说出口,却又极力想要告诉她的秘密。   这也是她不愿意再和地狱诸神虚与委蛇的原因,因为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赤金色的火焰照耀下,阿芙拉的面孔就像是冰雕一样毫无表情,只有蔚蓝的瞳孔当中流露出一丝悲凉和怜悯,又很快消失不见,   ——诸神之战。   这个听起来就充满了神秘和传奇色彩的词汇,一向是游吟诗人口中最理想的主题曲,多少光辉灿烂的传奇在其中崛起,多少史诗一样的故事歌谣又因此而流传,但这些传奇之下,是太阳熄灭、无数种族灭亡的痛苦和绝望。   在神的力量下,哪怕是九阶的人类,也像是蝼蚁一样无助。   回过神来,阿芙拉对黑发青年冷淡的说道:“陛下,我阻止不了你的决定,但我依旧会竭尽所能制止这一切。”   说完这句话以后,阿芙拉就礼貌性的对黑发青年点了一下头,转身向这座巍峨奢华的神殿门口离去,没有在试图多说任何一句劝解的话。   莫罗加没有阻止她的离开。   流水一般的黑色长裙顺着脚步摇曳过镜面般光滑的地面,在地板上倒映出优美的裙摆和纤细的背影,又渐渐在朦胧的月光下远去。   望着这道窈窕远去的背影,摄于地狱之主的威严,地狱的混乱诸神们依旧坐在王座上沉默,只是在暗中彼此飞快用神念交换着信息和看   法,试探同伴们的真实意图和刚才的隐藏信息。   黑发青年的左手边,纷争女神歪了歪头,将手放在脖子上轻轻滑动了一下,用天真甜美的口吻低声询问道:“陛下,看来她和众光之主有所勾结,为了避免到时候有什么变故,我们是否要提前……?”   “为什么要杀她?她多有意思,比你们有意思多了。”莫罗加轻笑着说道。   “但是这样会有隐患。”纷争女神为难的说道。   “我不喜欢把话说第二遍。”莫罗加说道,轻飘飘的看了一眼纷争女神。   地狱之主异乎寻常俊美的面孔上,哪怕是含笑望过来也仿佛带着死亡的气息,望着那双血色的眼睛,纷争女神甜美天真的笑容僵硬在了顿时脸上,没有敢继续说下去。   幸好黑发青年也没有再继续注意她,而是将目光望向了安息女神贝琳达。   “她和命运之神已经走了,那么你呢?现在追上去还来得及。”莫罗加说道。   贝琳达勉强露出一个微笑,极力的掩饰着自己的恐惧,说道:“陛下,我明白你的意思。”   “你知道的,不要装傻,这只会让我失去耐心……”黑发青年柔声说道:“……贝琳达,你从来都不想成为混乱阵营当中的一员,所以现在我给你选择的机会,你可以选择跟随她离开,从此加入那个所谓的中立阵营,也可以继续留下来。”   “但是你要记住,机会只有一次。”   “无论你现在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都不会惩戒你,但是以后阵营不同就不一定了。”   说到这里,黑发青年笑着,放慢了口型。   “如果在战场上遇见,我会杀了你。”   贝琳达从自己的王座上站起来,因为压制的情绪过于激烈而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光彩照人的蓝紫色眼睛紧紧盯着黑发青年。   “陛下,原来您真的、什么都明白,那你究竟为什么要……”安息女神轻声说道。   黑发青年挑了挑眉,伸手向外,做出了一个请随意的手势。   在短   暂的僵持犹豫之后,安息女神最后看了一眼莫罗加,紧接着大步向外走去。   ……   在无形力量的宣告下,整个世界树又一次响起了直接来自神祇的神谕。   命运之神、安息女神以法则发誓,祂及祂们麾下的所有眷族、信徒和祭司,从此都成为新生的中立阵营一员。   同一时间,水流潺潺的冥河上,阿芙拉坐在黑色小船当中,伸手给远道而来的安息女神和命运之神倒下来两杯花茶。   “万分欢迎二位殿下的到来。”阿芙拉说道。   “让我们直接进入主题吧,新生的冥河主宰,你是否知晓莫罗加这些年,已经在中庭的六个位面里都播下了种子。”命运之神用飘渺的语气说道。   来自地狱的魔化“种子”。 第86章 第86章   冥河岸边, 神明的威压震慑四方,让万物都笼罩在了一片寂静当中。   岩石堆砌的阴影角落中,往日时刻窥视着每一个猎物血肉的魔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都已经静悄悄的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怨灵也胆怯的沉到了幽邃寒冷的河底, 不敢向上窥视一丝一毫。   黑色的小船上,花茶杯口冒出热气腾腾的白雾, 却没有人有心情想要品尝。   听到命运女神的话, 阿芙拉的目光下骤然一凝,在幽暗的光线下,瞳仁收缩成一个小小的墨蓝色焦点,不见半点反光, 几秒后才慢慢恢复正常。   “我不知道。”   阿芙拉说着摇了摇头。   她只能想到一些最基本的事情, 比如说莫罗加一定已经想到了打破誓约、冲破封印,让地狱诸神重新拥有自由的方法, 再比如说秩序主宰为什么到现在还迟迟没有动作,究竟在策划些什么……   虽然不知道, 但阿芙拉还记得当初在精灵位面时,那一粒用尼格霍德尸体种下的魔化种子,后来引出了多大的事端。   而现在——是六个。   想到这里,阿芙拉忍不住用手指揉揉太阳穴,没有血色的精致面孔上, 略过一丝不安与烦躁。   “莫罗加究竟想要做什么?”阿芙拉说道。   这句话纯属感叹, 阿芙拉没有指望在场的人给他答案,却没想到一旁的命运女神回答了。   “是为了自由,祂和上次在精灵位面时的原因一模一样。如果秩序主宰依旧不肯打破誓约, 那么即便祂无法离开地狱,也依旧可以将囚牢扩大,让大半个世界变成地狱,如果秩序主宰打破了誓约来亲自阻止他,那么更好,祂就可以打破囚牢,紧接着复仇雪恨了。”命运女神轻柔飘渺的说道。   阿芙拉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就算祂能够离开地狱又如何,祂一千年前已经输给过安格斯和麾下的秩序众神一次,现在再次开战,极有可能会输第二次。”阿芙拉说道。   “他们两兄弟的力量不相上下,输赢没有   那么轻易能够分出来。”命运女神提醒道。   阿芙拉按压在太阳穴上的手指一点点向上挪移,插入了浓密的黑发当中撑住额头,然后在幽微暗淡的光线里抬起眼来,对着命运女神微微一笑。   “我说的“极有可能会输”,是指如果真的走到了那一步,我绝对不会冷眼旁观。”阿芙拉语气平静的说道。   她的出现,已经打破了天界和地狱势均力敌的平衡,再加上已经不会站在地狱一方的安息女神,地狱在高端战力上其实已经没什么优势了。   朦胧迷离的黑色面纱下,命运女神眸光轻转,将目光望来后说道:“就在刚才,你还在说自的立场是绝对中立,不会参与天界和地狱的争斗。”   “中立是需要看局势的,我现在太弱小了,如果诸神真的爆发了战争,那么绝对中立的立场会率先成为两方的靶子,因为不管是天界还是地狱,都会因为不希望在最后的关键局势当中看到变数,而选择提前将变数扼杀在摇篮当中,所以,倒不如提前投靠一方表明立场……”阿芙拉端起桌子上的花茶,低头抿了一口,继续平静的说道:“……况且,我也不希望看到莫罗加的计划得以实现,让中庭陷入一片灾难当中,这是我的私心。”   命运女神抬头仰望头顶的血月,半响后慢慢说道:“那么,我们达成一致了。”   “是吗?……”阿芙拉不置可否,说道:“……但在达成一致之前,我还有一个疑惑,需要殿下你的解答。”   “是什么?”命运女神问道。   夜色之中,有寒风扬起。   不知不觉间,漆黑的小船已经载着三位女神,飘荡在了冥河的最中央,两侧水光迷离,幽深晦涩、不见沿岸。   这是她的主场。   阿芙拉从船上站起,黑色的长裙柔顺落下,垂坠出如水的光华,望向远方无边无际的黑暗时,忽然出神了一瞬间。   她想到了银发青年。   “那就是……殿下,你为什么选择我?”阿芙拉说道。   和统治地狱无数年   的莫罗加比起来,她根本毫无优势可言。   大战在即,就算是安格斯远在天界难以企及,命运女神也不应该放着死亡之神这种靠山不去投靠,反而来选择她。   不要说什么是因为不想看到生灵涂炭,她太过了解这些高高在上的神祇了。   祂们的眼中,不会有蝼蚁存在。   主宰命运的神祇依旧坐在小船边上,并没有因为阿芙拉的质疑而愤怒,眸光寂静,黑纱下的唇角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又重新咽了下去。   “不是我选择了你,而是命运选择了你。请放心,我可以对法则发誓,既然已经加入了中立阵营,就绝对不会在任何方面违背你的意志。”命运女神说道。   阿芙拉并没有因为命运女神的示弱而感到愧疚,平静的说道:“那么,请发誓吧。”   在这样的局面下,她承担不了任何一点风险。   ——于是来自女神的誓言在冥河中央回荡。   ……   等到被迫发下誓言的命运女神离开之后,阿芙拉就看向了自从来到冥河会面以后,就始终失魂落魄、不发一言的安息女神。   “怎么,难道你需要我也发誓给你?”安息女神倦怠的说道。   “我只是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刻背叛死亡之神。”阿芙拉说道。   众所周知,安息女神是地狱之主的情人。   不仅仅如此,混乱阵营的七个主神当中,莫罗加也只有对她稍微有所青睐。   容资绝美的女神抬头望天,如同最绚丽星空般的蓝紫色眼眸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沾染上了疲倦。   “我只是、从今往后,想为自而活了。”安息女神说道。   也许是因为太久没有倾诉的原因,说出这句话以后,安息女神几乎是一股脑的将心里的话全都说了出来。   “我的神职是安息,诸神混战分开两大阵营的时候,我本来是应该待在天界的,但是为了祂,我还是加入了混乱阵营。”   “这么多年来,莫罗加被关押在地狱里,一天比一天暴戾。”   “祂的身边多了很多情人。”   “我想陪在祂身边,也一直在安抚祂的情绪,可是不管用,他还是越来越暴戾……”安息女神说到这里,困惑的皱起眉头,“……有时候我看着祂,心里就会忍不住想啊,我还爱祂吗?我又为什么要沦落到也被囚禁在地狱里的境地、要一直忍耐着周围的一切、要一直小心翼翼的讨好祂,这一切究竟有什么意义?”   想到这里,安息女神忍不住笑了,笑着笑着,晶莹剔透的眼底,又落下一滴泪水。   一千年过去,她的爱情终于在日复一日的岁月当中消磨光了。 第87章 第87章   在真正的战争风暴来临之前, 整个世界反倒陷入了一片平静,只有不安而又躁动的气氛,在每一个角落当中涌动着。   中庭当中, 巨龙、高等精灵、半人马、矮人、人鱼、兽人、元素种族和宁芙……所有的种族都在同一时刻收到了来自天界秩序众神的神谕。   祂们命令中庭生活的无数生灵,即刻停止持续了成百上千年的种族战争。   于是海洋国度当中, 阴云密布的海面上, 高达百丈的狂暴巨浪从波涛汹涌到渐渐平缓,巨大帆船继续漂浮在海面航线上, 不远处的礁石上, 海妖喉咙中蛊惑人心的歌声停止,幽暗的眼眸中,倒映出人类商船盛满了雨水的甲板和残破的船身。   海妖们彼此对望一眼,在海洋之神的命令在耳边开始回响后, 俯身潜游, 消失在了浩渺的海水中。   ……   永夜位面遥远荒僻的北方尽头,狂风暴雪翻涌肆虐的冰川峡谷当中, 仰天咆哮的银白色巨龙盘旋在天际,向下吐息出无数冰雪, 将大地上的无数黑色高大人影冰冻成一块块凝固的雕像!   而兽人士兵前仆后继的提起长弓射向巨龙,灿烂的光影几乎照亮了整个天空,萨满们组成巨大的法阵,提起头骨手杖仰天祈祷,污水咆哮的诅咒力量像一片暗色的阴影, 翻滚在虚无的空中。   下一秒, 如同时光定格,一切都嘎然而止。   翱翔在天空上,俯揽大地和大地上无数渺小身影的巨兽缓缓低头, 菱形的金色瞳孔,克制而厌恶的凝视着脚下的萨满大祭司。   而兽人大军团团聚拢保护的正中央,萨满大祭司摩擦口中的獠牙,手指抚摸过手杖上随着风声而交错作响的一串串头骨,按耐住心中的不甘,回头对兽人大军下了撤退的命令。   就在刚才的一瞬间,巨龙之神与兽人之神的旨意同时降临在了银龙和萨满大祭司的耳边。   于是一片洁白苍茫的冰天雪地中,天上盘旋的银色光辉与地上的无数黑点,分别以相反的方向开始撤退。   ……   人类帝   国古老的战场上,铁灰与鲜红交织、黑色的硝烟直冲天际,苍穹之上都是元素禁咒留下的能量咆哮肆虐。   两个国家的军队在此交战。   战场上,一个又一个彼此纠缠斗争的人影和张开獠牙的魔兽,遍布了目之所及的每一个角落,身披铁灰色铠甲的年老上将大口喘息着,抬手将长剑高举过头顶,紧接着对己方军队,下达了最后决战的命令!   下一秒,天穹上无形的冲击波扩散,层叠交织的元素阴云轰然一声,呈圆形向外扩散,随之而来的,是一束纯粹至极的白色光辉降临在战场上。   无需任何言语,神的意念伴随着光辉,像是声音在空气当中传播一样,通过灵魂波动的方式,迅速传递给了所有的信徒与人类。   “谨遵您的意志!”   “吾主啊,谨遵您的意志!”   “您是意愿就是我心之所向。”   年老的上将数十年一日信仰众光之主,最先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然后在血腥的战场上单膝跪下,仰头望着天空中璀璨圣洁的光辉,泪流满面的在胸前画了十字。   紧接着,上将对自己这一方的军队下达了停止交战的命令。   一个、两个、三个……幽暗苍穹下,越来越多的士兵在战场上单膝跪下,不再和敌人厮杀,而是仰头望着天空默默画十字。   很快,对面也随着令旗的挥动,对士兵也传递了撤退的命令。   后勤的营地当中,无数轻伤或重伤的人类躺在简陋的床铺上,痛苦的发出呻/吟声,等待着前来支援战场的光明教廷牧师治疗。   手中金光闪烁,刚刚完成了一个治疗术的伊琳娜若有所感,掀开了营帐的布帘走向外面,抬头仰望着天穹上的白光。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拥有天蓝色瞳孔的黑发少女喃喃说道。   那些高高在上、像是隐没在神秘云雾当中的神祇们,为什么会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有着这样多的异动出现。   无数个势力、无数个场景、无数个正在明争或暗斗生灵,都在这一瞬间,   不约而同的停下的斗争的脚步,遵循着神明的意志,谨慎而规律有序的一步步远离敌对方……   就这样,来自众光之主安格斯的意志被明确传递给了秩序众神,又经由众神的命令,传向了所有信仰众神的牧师和信徒,在最短暂的时间里,将整个秩序阵营强行整合在了一起。   只是短短一个白昼的时间过去,随着神谕的散播,九大国度当中,往昔互为死敌的众多帝国、联邦、中立势力和魔法种族,就都开始在众神的意志下和平共处。   这、就是神祇的威力。   而遥远的地狱,新生不久的神祇站在河岸边,长的越来越长的黑发落在身侧,像是浓稠到化不开的夜色阴影。   阿芙拉望着流淌的冥河,静静闭上眼睛倾听。   她的耳边,现在同样有着信徒念诵真名后传来的祈祷声。   平日里,那是对于生命的祈求、对于死后安宁的渴望、对于即将受到审判的恐惧、还有无数不甘的负面情绪。   而现在传来最多的祈祷声,则是对于即将到来的诸神之战的恐惧。   一个身披黑色兜帽的摆渡人走了过来,弯腰双手捧上了一张邀请函。   “吾主,地狱之主给您送来了邀请函。”摆渡人说道。   阿芙拉伸手接过这张刻画了神明徽章的邀请函,目光在万分熟悉的黑色长羽上停留了一霎那间,紧接着打开阅读。   邀请函上的内容很简单,笔触流畅的花体字邀请自己前往地狱边境,观赏一下开战前的地狱大军。   “您要去吗?”摆渡人问道。   阿芙拉低眉思索了一下,说道:“莫罗加给我送过来邀请函,整个地狱应该已经流传开了吧。”   摆渡人的兜帽当中鬼火幽幽,毫无波澜的说道:“是的,所有的神祇都已知晓。”   阿芙拉动了动手指,随手将邀请函收了起来,平静说道:“那当然要去。”   如果不去,那么这样懦弱的行为,会让所有愿意跟随她的人失望。   况且,她也想看看莫罗加究竟想要做什么。   地狱的边境上   ,恶魔的远征军已经集结。   阿芙拉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多的恶魔,密密麻麻,几乎铺满了山川和平原,哪怕是以神的视力,也无法在一眼看到尽头。   无数奇形怪状、面容狰狞的魔物集结在一起,又在高等恶魔的威慑下勉强维持着秩序,而漆黑的炼狱魔龙低空盘旋在每一个角落,偶尔喷吐出威力恐怖的火焰,将某一个角落焚烧成灰烬。   天空当中,神明的威压若有若无,纯黑色的宫殿虚影层层叠叠,似有若无,就像是在中庭位面时,可以在海边看到的海市蜃楼一样。   阿芙拉知道,那不是一个虚假的幻象,而是地狱之主特意降临在这里的一部分神国。   没有在地面上多做停留,阿芙拉转换空间,到达了空中的黑色宫殿里。   宫殿里,这一次地狱诸神没有再出现,只有俊美的黑发青年坐在中央王座上,手中拿了一瓶红色的酒水,正在自斟自饮。   黑发青年抬头望了一眼,紧接着手中一动,又出现一个全新的水晶杯,倒满了鲜血一样迷人色泽的酒水。   “你来了,要喝吗?”莫罗加微笑说道。   阿芙拉走到黑发青年的身边,抬手将倒满了酒水的精致水晶杯接过,然后仰头一口饮尽。   用曼珠沙华酿造的酒液醇厚无比,就像是一股热流飞快穿说过咽喉,阿芙拉冷白色的面孔上,很快涌现了淡薄的红晕。   “陛下,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杀了安格斯?”阿芙拉问道。   偶尔,阿芙拉甚至会有一种感觉。   祂想要复仇,可是比起复仇这件事情,祂更更在意效率,急迫的想在短暂时间里,迅速的将报仇这件事情完成。   金色的火焰跳跃下,黑发青年的神情似笑非笑。   “和你想的恰恰相反,不是我在迫不及待的想要杀了他复仇,而是安格斯在迫不及待的想要杀了我。”莫罗加悠然说道。 第88章 第88章   阿芙拉陪着黑发青年, 用凡人步行的方式,伴着迅猛而来的冷风,一步步走到了黑色的巍峨神殿最顶端。   因为神国的降临和死亡神殿的直入云霄, 这里已经是整个地狱边境最高的地点,向下望去时, 可以俯揽整个昏暗苍茫的大地和恶魔军队, 哪怕是身躯庞大到长达几百米的炼狱魔龙,从这个角度看起来, 也不过像是一群小小的黑色飞鸟。   也许也感应到了空气当中不安, 躁动的气息,天上的血月也在这几天越发浓厚起来,暗红色的月光铺就在大地上,鲜艳如同刚刚滴落的神血。   黑发青年凝视了脚下的大地几秒, 又向前走了几步, 走到了建塔的最顶端,然后举起双臂, 迎着冷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你感觉到了吗?”莫罗加闭上眼睛,温柔的说道。   阿芙拉学着黑发青年的样子, 轻轻的呼吸了一口空气,却只感觉到了空气当中隐约漂浮着的怨恨和愤怒。   那似乎是古早以前,一个强大存在陨落之后,残留在空气当中的情绪波动。   自从掌握了冥河的权柄以后,她就在这些方面极度敏感, 可以感觉到任何一个死后灵魂的情绪和想法。   “除了糟糕的空气和狂风, 我没有感觉到任何东西。”阿芙拉只好说道。   黑发青年回头看来,在深浅光影中显得阴郁而朦胧的俊美面孔上,是可以让任何一个年轻少女为之心动的微笑。   “是权柄和力量。”   “我站在神国的最高点, 向下俯揽整个世界时,所感受到的,是至高无上的权柄和力量。”   “这也是安格斯一直想要得到的东西。”   什么是权柄?   逆转生死、改换日月,一句言语使千万种族战栗、众神俯首就是权柄。   什么是力量?   一喜一怒就可以让万物禁声、天象异变,心念一动就可以让行星倒转就是力量。   整个世界树千万年的历史当中,有多少凡类为了封神,为了追求这样的权柄和力量而不顾一切?   答案是数不胜数。   阿芙拉站在离黑发青年几步远的地方,精致而秀丽的容貌没有因为祂的言语而有丝动容,而是在蔚蓝的瞳孔当中,隐约露出一点疲倦和厌恶。   “非常好……”阿芙拉停顿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扬声问道:“……可是陛下,蝼蚁生来做错了什么?”   “黑铁种族——在短短几十年的时光里,每一天都需要拼命而认真的活着,他们需要活的如此艰辛,才能看到一丝希望的曙光,可是凭什么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神明一个念头转动,凡人就要像秋日的野草一样大片死去。小石子落在水泊里都能击出一点涟漪,可我们这些作为黑铁种族的人类,哪怕是死去成千上万,都不会引起任何高高在上神明的动容。”   “这一切又是凭什么?”   她曾经在无数个不眠的深夜里思索过这个问题的答案。   黑发青年愣了一下,紧接着罕见的有些真心愉悦的笑了,望过来的眼神,就好像她是一个无知而天真的小孩子。   “原来这么久以来,你是这么想的,怪不得在很多事情上都……这是相当幼稚的想法,没有答案,就好像人类的国王会理所当然去鞭打奴隶,而一个奴隶也会漫不经心的将脚下虫子踩死,规则如此。而你,阿芙拉,你现在会这样想,只不过是因为还没有适应自己生而为神的身份,依旧将自己当做一个普通人类罢了。”   “规则如此……”阿芙拉将这句话低山咀嚼了一遍,低笑一声,说道:“……如果规则如此,那就是规则的错误。”   “很多年前,我被我的父神压迫时,也曾经有过和你一样的想法。但怎么说呢?只能说是时光流逝的太快吧,没有什么少年时的热血信念,能逃得过无尽岁月的打磨,你能坚持一年、两年,甚至一百年一千年,可你能坚持数万年和数十万年吗?阿芙拉,神祇的生命是无限的,万年的历史听上去漫长,但对于整个世界树而言,也只不过是刚刚诞生的开端而已,未来还   会不断的延伸扩展出更多位面,如果你能活到那个时候再回头,就会发现今天的想法有多么天真和幼稚……”黑发青年偏头想了想,又说道:“……也许用不了那么长时间,只需要一千年,你就会变得不再像你。”   “我是否改变,陛下就拭目以待吧,当然,前提是您还能活到那个时候。至于是否能在时间流逝中坚持心中信念,众光之主安格斯已经是一个最好的例子了。”阿芙拉平静的说道。   “哈哈哈哈哈……”   听了她的话后,黑发青年蓦然捂住自己的腹部,弯腰大笑出声。   阿芙拉目光扫过面前的虚空,紧接着抬起一根手指,对着透明的空气轻轻一点。   蓝紫色的晶莹光芒在白皙指尖轻轻绽放,伴随着似有若无的花香,安宁的气息以指尖为起点向外扩散出去,净化了空气当中隐隐绰绰的负面情绪。   这是来自安息女神的神力结晶,天然可以抚平负面情绪,让万物陷入镇静。   阿芙拉在来到这里前,安息女神将这些神力结晶赠送给了她。   过了好一会儿,黑发青年才重新站直了腰。   “真是笑死我了……哦,是贝琳达的气息啊,好姑娘,要不是有她,我应该早就疯了,然后毁掉地狱,拉着整个世界树一起死。”莫罗加说道。   这又是为什么?   阿芙拉心头升起一些疑惑,正想开口询问,就被黑发青年的下一句话吸引了注意力。   “看来我的话你一直都没有当真过啊。”   “阿芙拉,难不成一直到现在了,你还没有反应过来。”   “你怎么会认为一个能将上一任众神之主拉下神座、又将我封印在地狱,还让那些面和心不和的秩序,众神俯首称臣的存在,会是一个正直无暇的神祇。”   “如果没有那位秩序主宰的默许,你以为被封印状态底下的我,真的能够让那么多魔化种子播撒到九大国度里?真正想掀起战争统一整个世界树,拥有至高无上权势和力量的始终不是我,而是我那位光明圣   洁纯白无瑕的好兄弟安格斯!”   “你!”   阿芙拉悚然一惊,瞬间看向黑发青年,压在喉咙里的话差一点脱口而出,想要反驳这荒唐的污蔑。   所幸,理智几乎在转瞬之间压下了冲动的感情。   “……您为什么这么说?”阿芙拉问道。   “安格斯想要将自己塑造成圣人、想要一个光明正大的战争借口,那我就给他好了……”黑发青年笑吟吟的往回走了几步,重新与阿芙拉并肩而立,“……反正我在地狱里一直待着,又被安格斯天天慢性谋杀,早就快疯了,趁还能反抗的时候,让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尽早结束也不错。”   阿芙拉沉默了片刻。   “陛下,你说是安格斯想要掀起第三次诸神之战,这没有证据。”阿芙拉说道。   “不信?那就等着看好了。你觉得接下来我要通过魔化其他位面,然后打破封印离开地狱?可我倒觉得,接下来是安格斯无视那些即将萌芽的魔化种子,率先打破封印,然后来杀我。”莫罗加微笑说道。   在黑发青年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整个地狱变了。   “噼啪——!”   有一声轻微至极又不容忽视的破裂声,在每一个恶魔和神明的耳畔同时响了起来,难以言喻,就像是纸张的撕碎、玻璃的打破、门扉的开启。   一千年前,众光之主与整个世界法则立下的誓约破裂了。   阿芙拉心中闪过了这样的念头。   不仅仅是阿芙拉,一霎那间,所有的地狱生物,以及所有和地狱法则有所勾连的神明、以及地上的恶魔及魔物都心有所感,明悟了这一瞬间发生的事情。   这怎么可能。   那可是安格斯……   阿芙拉无心再反驳莫罗加的话,立刻向前几步,站在了黑发青年刚才站的位置上,向幽暗的天穹与大地望去。   视线的尽头,地狱极远处,永恒黑暗的天穹上乌云退散,取而代之的,是纯粹到近乎洁白一片的光芒从天而降!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 第89章 第89章   这是一幕无比缤纷、盛大、壮丽的景象。   世界仿佛被一柄开天辟地的巨剑从中斩断, 然后从中央一分为二,一边被茫茫白光笼罩,一边被无止境的黑暗与雷霆包裹。   紧接着, 这两片被分割开的世界狠狠地撞击在了一起!   紧接着, 混乱诸神和秩序众神的战争开始了。   天地间转瞬间异变。   一个又一个的地上神国在神的感召下降临,千万年来一直在神国当中生活的信徒从中踊跃而出,像一道洪流般冲向了恶魔的大军当中, 而神国封锁的门扉重重中,隐约有人影在咆哮着冲向彼此, 神力互相撞击,伴随着剧烈的光热与爆炸。   无穷无尽的光影和暗色交织在了地狱的边界上, 天空仿佛变成了一面无所不包的镜子, 翻转倒映出了世界上的一切景象, 每一片景象都是一位神明所对应的领域和权柄。   不仅如此, 浩瀚翻滚的能量和冲击波还在不断扩散蔓延, 渐渐的向整个九重地狱扩散而去!   阿芙拉相信,再这样下去不仅仅是九重地狱, 整个世界树都会承担不了这样短暂而迅猛的能量冲击。   可是没有人在乎这一点。   而黑发青年和对面的安格斯还没有开始交战。   遥远的战场对面, 一道几乎贯彻了整个天地的白色光柱中, 银发青年的虚影隐隐绰绰, 冰蓝色的瞳孔中一片冷凝,如同极北万年不变的冰山,抬眸望来时, 与站在巍峨神殿顶端的黑发青年平静对持。   棋子对棋子。   王对王。   莫罗加和安格斯多默契无比的遵循了这个原则。   阿芙拉已经远离了那片黑色的神国, 凭空屹立在空气当中,长长的黑发被狂风吹得飞扬而起,蔚蓝的眼睛当中, 同时倒映出一黑一白两道人影。   那么她呢?   她在这场蓄谋已久又突然爆发的诸神之战里面,像个突然出现的变数,属于棋子还是王又应该站在黑白交织的哪一方棋盘上?   混乱不堪的战场没有给阿芙拉留下太多思考哲学的时间,战争当中很多时候是不分敌我,下一秒,一片混杂着雷霆电光的暗绿色毒雾翻涌而来,像是海浪一般,要像水滴大小的黑青少女吞没。   阿芙拉向后一步,在涌动的暗绿色毒雾当中,抬手划出一道透明的波纹,将自己的整个身体转移到了临时打开的平行空间里,用这种简洁方法挡住了无孔不入的毒素。   “你看,我说对了吧。”   黑发青年宫殿顶端,百无聊赖地看着对面的关注,忽然传音到了阿芙拉的耳中,语调漠然又平静。   临时开辟的半透明空间当中,阿芙拉动了动嘴唇,想要反驳什么,可是当事实摆在眼前时,却又感觉到已经找不出理由来反驳。   她真希望莫罗加没有说对。   从在冥河边缘的第一次见面开始,黑发青年就像地面上的人面女妖一样,完美保持了带来噩运这种天赋,好的不灵坏的灵,让阿芙拉一度怀疑祂除了是死亡之神以外,是否还在暗中执掌着噩运和预言的力量。   但不管死亡之神是将她当成了有趣的玩具带到安魂之都,然后因为一时的心血来潮想要杀死她,还是将她当成工具一样安排在了精灵位面,在需要时降临在她的身体里,又或者是后来将她推入到冥河当中……她心中因这些事情而升起的情绪波澜都转瞬即逝,留不下太深重的痕迹。   被当成蝼蚁戏弄的不甘被当成工具安排的愤怒被杀死的仇恨   这些当然有。   但是在愤怒,仇恨之外,她有太多想要做的事情,根本没有多余的心力去记挂其他,因此也就只剩下浅薄的一层感觉在表面浮动。   哪怕是后来得知了黑发青年想要掀起第三次诸神之战,她最先想到的也只是要怎样去和天界联手、然后尽量去阻止或推后这场战争,而不是让冲动的情绪充满心智,将一腔熊熊怒火和恨意倾注在黑发青年身上。   但是这一次黑发青年带来的消息,和从前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诸神的战争已成定局,可诸神战争的真正源头却是安格斯。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心里的感受,只觉得一霎那间情感盖过了理智,让她不在冷静的分析黑发青年话语真假,而是条件反射的想要反驳这污蔑。   这真是、胜过以往任何一次的糟糕消息。   “噗通——”   心脏忽然跳动。   迅猛咆哮的冲击波和炽热的狂风里,因为立场模糊而被双方不分敌我随手打击的阿芙拉皱了皱眉头,抬手召唤了冥河。   自透明虚空降来的无垠河水倒流翻卷,幽深晦涩,转瞬间冲刷了小半个战场,洗刷出一片空白。   河水当中,使万事万物无法漂浮的重力和和泯灭同化一切的特性四散开来,伴随着难以想象的负面情绪,让靠近的神明和恶魔信徒都避之不及,纷纷逃窜,唯恐沾上一滴半点。   河水翻卷着,带着幽深的色泽,驯服的包围在了黑裙少女周边,暂时阻挡了纷纷扰扰的攻击和骚扰。   “噗通——”   心脏再一次跳动。   在河水的包围当中暂时获得清静的阿芙拉,又一次感觉到了这异样的心跳,以及更加隐约不可见的呼喊声。   阿芙拉闭上了眼睛细心感受。   一霎那间,眼前的世界已经不再是诸神战场,而是穿越了无垠黑暗与浩瀚距离,越过重重的空间限制后,又变的清晰可见。   紧接着,映入眼帘的一根藤蔓、一颗幼芽、一朵花苞、又或者是一株即将长成的小树   这些植物颜色黑红,充满了难以言喻的丑恶,扎根在不同的位面上,肆意生长,蓬勃发芽,速度快的可以让普通植物为之痛哭流涕,而能量却污浊的可以让任何一个智慧生物为之性情大变。   自然与生长总是让人感觉到美好和喜悦的,草木青芽的生机勃勃可以每一个智慧生物怦然心动,为之赞叹生命的美好,而现在这些肆意生长的种子,却让每一个见到的智慧生物都为之绝望。   因为伴随着这些种子生长的,是整个位面开始的飞快魔化。   阿芙拉眼睛中的世界继续向外扩散,看到了种子的周围环境。   她看到了原本碧蓝的天空,如同被硫磺泼洒一样,飞快弥漫出诡异的昏黄色,大地渐渐的弥漫出铁锈的味道,泥土当中渗出了暗红色的、泊泊流出的血液,仿佛也在一霎那间有了生命一样,动物、植物,还有各种各样的种族都在拼命想买逃跑着,却依旧阻挡不了那飞快席卷而上的魔化能量,只能绝望的看着自己一点点变异成魔物。   成千上万的人影跪在地上,朝着天空、朝着神像、朝着所知道的每一个尊名绝望呐喊着。   他们在沿着成百上千年来的习惯向众神祈祷,口不择言的祈求任何一个神来救救他们。   她也是被祈祷的神祇之一,所以可以透过信徒的眼睛看到了这一幕幕。   下一秒,九大国度上面的景象如同被打碎般的镜面般消失殆尽,消失在了无垠的黑暗当中。   虚幻异样的感觉消失,在冥河包裹当中的黑裙少女重新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依旧是诸神战场。   神明忙碌的厮杀着,无暇去理会信徒的祈祷。   而就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整个战场的天平,已经开始渐渐的向秩序阵营倾斜。   地狱诸神一个接一个的败落或陨落,又或者是见势不妙的逃跑,恶魔大军兵败如山倒。   秩序的阵营里,神与信徒都欢呼着开始准备下一轮冲击。   躲过一道光箭后,阿芙拉又一次抬手召唤来大量的冥河水流,清空了周围的战场,然后遥遥的望向银发青年,向祂传音。   “安格斯,在九大国度上,那些魔化种子正在飞快的魔化位面。”阿芙拉说道。   银发青年巨大的虚影沉默了。   几秒后,祂平静的声音传来。   “阿芙拉,现在赢得战争、打败死亡之神更加重要。”安格斯说道。   阿芙拉抬头仰望倒映了无数神国景象的苍穹,苍白而精致的面孔上,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茫然。   “……其实也没什么。” 阿芙拉说道。   不管黑发青年怎么说,安格斯做出的大部分决断,都是有利于整个世界树的,祂的行为,已经体现了祂是一位公正而仁慈的至高神明。   况且,祂还曾经无偿帮助了许多需要帮助的种族。   包括她在内。   她只是有一点点失望而已。   一点点而已。   “其实也没什么。”阿芙拉又重复了一遍。   说完后,无数虚幻迷离的河水再一次翻涌而来,交织成一条通往中庭位面的路途。   阿芙拉冲了进去。 第90章 第90章   空间在眼前震荡、扭曲, 冥河流淌过世界晶壁的间隙,然后打开了一个通向正在被魔化位面的道路。   这是一个几乎被海水淹没、主要由人鱼、冰霜巨龙、雪精灵和其他魔法种族统治的位面,因为海洋中洋流和潮汐的原因, 魔化力量顺着海水扩散的速度极快,并且难以阻挡。   当阿芙拉降临的时候, 几乎已经有小半个海洋已经被影响了,只能看到阴云堆积的天空下, 人鱼哀婉痛苦的歌声在海面上悠长回荡, 充斥着悲凉的绝望, 那是他们在为已经变成怪物的同族举行葬礼。   而远方的天空上, 上百只冰霜巨龙和雪精灵联合了起来, 正试着冰冻出一条长达边界漫无止境的冰川,将已经被污染的海面隔绝开来。   白色泡沫浮浮沉沉的海面上,冰雪凝结而成的山川凭空而起, 向下一直蔓延进幽暗的深海里, 可还没有来得及等待雪精灵发出庆幸的欢呼声,就在下一秒被迎面而来的巨浪拍打裂开。   “啪——”   房屋大小的冰块像暴雨一样落下,墨蓝色的海水里,转瞬间飘满了冷白浮冰!   头戴冰雪冠冕的银白色巨龙,不甘心的发出了咆哮声, 开始又一次组织其他巨龙, 想要再一次重新塑造冰雪壁垒, 将这恐怖的污染暂时阻挡。   而浮沉的海洋当中, 密密麻麻的人鱼和冰雪精灵已经爆发出了一阵绝望哭喊。   刚刚打来,恰恰见到这一幕的阿芙拉瞬间移动,伴随着银色的光晕闪烁,出现在了半空当中, 银色巨龙的旁边。   “停下吧,污染的范围已经太大,你无法阻止。”阿芙拉说道。   看到肌肤冷白、身穿浓黑色长裙的神秘少女出现在半空当中时,所有聚集在此处的种族,都在一瞬间感觉到了来自神明降临时的莫大压力。   冰霜巨龙族群的主宰也不例外,这头巨龙瞬间滑动双翼,向后飞远百米,庞大的躯体都在飞快战栗着。   “殿下,您是谁?”冰霜巨龙颤抖的说道。   “我是冥河女神……”阿芙拉平静的说道,停顿了一下,又加了一句,“……我听到了这个位面传来的祈祷和求救声。”   冰霜巨们的主宰愣住了,紧接着,为眼前神祇的话中含义而激动的浑身发抖起来,巨龙王的身躯飞快的变换为渺小的人形,紧接着朝着阿芙拉遥遥单膝跪下。   “伟大的冥河主宰,中立阵营的开创者与主宰,您是来拯救我们的吗?”冰霜巨龙王激动的说道。   “是的。”阿芙拉说道。   说完这句话后,阿芙拉就再也没有浪费时间,也没有去看这些陌生的种族有什么反应,蔚蓝眼睛凝视着远方深红色的海水和那株植物,缓缓从袖口里伸出了修长手指。   如果说连续发生了这么多变故,当中有什么能够庆幸的事情,那么就是现在没有什么人来干扰她了。   所有的神明和少量各族高阶强者,都已经前仆后继的奔赴了遥远地狱里的激烈战场,为这场决定是否会开启一个新纪元的战争拼命厮杀着,而限制力量的誓约打破,更是让她可以真身降临中庭,完美发挥出所有的力量。   上一次让行星倒转,她意外冲破了限制,然后以神的躯壳停留在极光国度时,也曾经感觉到过来自誓约的力量。   那种压迫感,就好像将沉甸甸的巨石背在了背上,又好像周围的空气都化作了浓稠厚重的深水,每一次呼吸间,都有着不自然的憋胀感,而且想要反抗都不知道从何做起,因为那限制的力量来自于世间万物,一花一草、一口空气一滴水、甚至是自身的存在……包括她在内的万物构成了秩序规则,而这秩序规则又反过来压迫她。   后来她主动离开中庭,顺着冥河回到地狱以后,才感觉到身上的压迫感消失不见。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   她现在在中庭的九大国度时,那感觉如同在地狱里一样自在,可以肆意发挥出来,自于冥河的全部力量。   天河倒转。   星辰破碎。   “轰隆隆——”   伴随着洁白的手指伸出的一刹那间,整个天空都在一霎那间变换了色泽。   所有的日光都消失不见,月光与星光都不见踪影,只有天空是一片浓黑的墨色。   而就在这浓厚的黑暗中,来自世界晶壁之外的虚幻河流倒转而来,水珠一滴一滴的自天穹落下,如同纷纷扬扬的一场小雨凭空而降,蕴含着无数痛苦的负面力量与同样污浊的魔化力量争斗起来,然后裹挟着魔化能量重新回归晶壁之外。   “神啊。”   看着这无与伦比的神迹,冰霜巨龙们不再翱翔在半空当中,而是一个一个降落,颤抖的趴伏在了冰面上,将头颅深深低下以示臣服。   事实上不止冰霜巨龙,所有的人鱼、冰雪精灵和其他海洋种族,抬头看到这一幕时都屏息以待,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等到冥河消失,天空重新亮起来的时候,海水已经重新变得碧蓝。   一株结了花苞的睡莲正漂浮在海面之上,伴随着海洋起起伏伏,深红近黑的根系在海水中飞快扭动着,带着诡异的生命力。   阿芙拉走过去拔起了这株海面上的睡莲,就在刚想用神力碾压成粉末时,睡莲忽然自动干瘪枯萎,而一抹猩红色的月光从睡莲中钻出,顺着触碰的手指游动,飞快钻进了莹白肌肤里。   阿芙拉皱起眉头来,盯着自己的手。   冰霜巨龙王摇摇晃晃的飞了过来,毕恭毕敬的站在了阿芙拉身后几米远的地方。   “伟大尊贵的女神殿下,您对我们冰霜巨龙、对这个位面的恩惠无与伦比,我们做什么,才能报答您万分之一”巨龙王问道。   这头巨龙王还没有从起死回生的境况和目睹神迹的震撼中回过神来,说这话时,脸上还带着微微的恍惚。   “不要去欺压弱小的种族、不要去做混乱邪恶的事情、如果可以就去帮助他人,这就是对于我的报答。”阿芙拉头也不回的顺口说道,紧接着伸手在空中划出银色的光辉,没有停留的转向了下一个位面。   冰霜巨龙王听到冥河女神的回答后愣了一下,紧接的深深的低下头去,更加恭敬了。   六粒种子,六个正在受到污染位面。   阿芙拉打起精神,一个一个的去解决这些魔化的种子,同时也不可避免的一次又一次被血色的月光侵入身体。   这血色的光芒似乎正是魔化力量的来源,她不能将这种危险的东西继续留在九大国度,也不能让其他凡类,只能先压制在身体里以后解决。   也许冥冥之中,真的有某些命运早已注定。   当毁掉最后一颗魔化种子的时候,又有一道血色月光入侵身体时,积累的量终于产生了异变。   一霎那间,阿芙拉的瞳孔骤然变成血色,心中忽然产生一种玄而又玄感觉,和另一个空间的另一个意志建立了联系。   她看到了……   她看到了熄灭的太阳掉进地狱里,变成一轮血色的明月,也看到了黑暗无垠的世界白骨累累,银发的青年与莫罗加互相对峙、决一生死。   或者说那早已不是莫罗加,而是另一个早就应该陨落的存在。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   地狱。   白骨之海。   神力凶猛咆哮的漩涡中心,两个互相对峙的人影忽然停下,同时若有所感的朝一个方向看去。   漆黑的空间缝隙裂开,因为神力消耗剧烈而脸色苍白的少女从中走出,手中的短剑寒光凛冽,面无表情而目光森冷。 第91章 第91章   半个小时前。   尖峰位面。   阿芙拉站在落满了洁白积雪的高山顶端, 两只手的手腕同时用力,将黑色藤蔓一点点扳断成数节。   黑色的藤蔓一被断开根茎后,失去了地狱能量的来源后, 就飞快风化腐朽,成了毫无意义的黑色齑粉, 簌簌落入积雪和泥土当中,而深红色的血腥力量飞快顺着皮肤钻进身体里面, 然后深深地蛰伏起来, 察觉不到半点异常。   阿芙拉凝视着自己白皙的手背, 为这“察觉不出来异常”的异常而感觉到毛骨悚然。   血色光彩的融入身体时, 没有带来半点不适或者是触感, 自然而然的就像是水滴融入大海一样,如果不是此时此刻,她的眼睛注视到了这融入皮肤肌理一幕, 那么她同样不会感觉到任何问题。   多么恐怖。   紧接着, 一阵头晕目眩的神魂同调当中,阿芙拉感觉到了那些零星而破碎的回忆,也感觉到了自己似乎同时化身为三部分,一部分依旧站在皑皑白雪的高峰上,一部分向着整个地狱投下腥红的注视, 而最后一部分则是蛰伏在了黑发青年的身体深处, 用黑发青年的眼睛注视着对面的安格斯, 充斥着蠢蠢欲动的杀意和恶意。   这混杂了无穷无尽怨恨和愤怒的恶意如此迅猛而咆哮, 血腥而充满欲望,扭曲疯狂,比深渊更幽暗,比死亡更恐怖!   就连阿芙拉曾经感受到过的, 充斥着来自于死后灵魂不得安息的冥河负面意志,在这恶意面前,也无益于小巫见大巫。   而这,就是地狱千年以来魔化力量的源头。   或者她应该称呼这源头为祂。   这来自地狱的魔化,这千百年来令无数人类绝望的魔化,从来不是某种令人绝望的自然规律,而是某个早该陨落的神祇,为了积蓄吞噬力量而向上张开的巨口。   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阿芙拉的身体颤抖了一下,紧接着伸手捂住了心脏的位置。   前所未有的荒缪感和恨意一瞬间充斥满了整个心脏,让她一瞬间感觉连呼吸都沉重了起来,仿佛有巨大的巨石积压!   “轰——!”   惊天动地的的音爆声炸裂在耳畔,与之伴随的是狂风平地而起,卷起无数积压了千百年的风雪,让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处于冰雪风暴中央的阿芙拉没有被影响,或者说这场风暴,本就因她暴动的神力而起。   不需要任何解释,她能感觉到那些残破的画面当中哪些属于回忆,哪些又属于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   ——陨落的太阳是曾经,决一生死的是现在。   阿芙拉一瞬间仰起头来,黑发与深黑长裙在冰雪狂风当中寸寸飞扬,踩着空气当中一步步向前,在冰雪风暴勉强缓和下来以后、高达数米如同镜面的冰块反射当中,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样子。   白皙的面孔上,那双蔚蓝眼睛的瞳孔从中央开始,如同被晕染一样,在短短几秒,一点点变成与地狱血月同样的颜色。   在和那个主要神魂处于遥远地狱的古老神明建立联系的时候,她也又一次的被魔化力量污染了。   不过这不坏,甚至还可以说是一件好事。   阿芙拉望着巨大冰块当中的镜面倒影,目光森冷一片。   现在,她同样可以顺着联系固定瞄点,然后穿越空间缝隙……杀了祂。   ………   现在。   白骨重重叠叠的幽暗世界当中,因为没有想到会有人能够打开空间裂缝而来,整个战斗都为之停顿了两秒。   阿芙拉没有在乎他们两兄弟因为自己个不速之客的出现而有多意外,只是目光淡漠的扫试了一圈这个密布白骨的黑暗半位面,以及正仗剑对持、身上已经血迹斑斑的两个神祇。   然后,阿芙拉顶着天界和地狱主宰两个人异样的目光,低头熟练地转动了一下短剑银白色的剑锋,走过混乱汹涌的神力漩涡,来到银发青年身边。   见到空间裂缝打开,身披深黑色长裙的少女从中走出的时候,安格斯最先错愕,紧接着露出了不赞同和愤怒的神色。   看着来到自己身边的少女,银发的青年动了动嘴唇,犹豫了一下,最终冷声说道:“……你不应该来这里,不管你用的什么方法,阿芙拉,我和莫罗加之间的战斗与你无关,赶快离开这个半位面。”   幽深的黑暗中,阿芙拉抬起眼睛对安格斯笑了笑,眼中却殊无笑意,亦更近乎于单纯的勾了勾唇角。   近乎咫尺的距离当中,安格斯看到了眼前少女那腥红色的瞳孔,一霎那间感觉短暂的失去了言语功能。   “是吗?但我不是为你而来的,安格斯,虽然其实我也愿意这么做……”   阿芙拉转过身去,手冰冷的短剑指向了数千米距离以外的黑发青年。   “……我来这里,只是为了杀死祂,这个死而不僵、苟延残喘了数千年的神祇、这个让我的父母一生煎熬、让我的故乡几乎毁灭、让我的妹妹颠沛流离吃尽苦头、让艾伦、让尤利尔历经坎坷的罪魁祸首。”阿芙拉说道,语气平静而寒冷。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整个黑暗无垠的世界,仿佛刹那间为之一静。   黑发青年讶异的挑了挑眉,紧接着面露困惑,似乎没想到阿芙拉会将这一切都归咎到他的身上。   而安格斯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你知道了”安格斯平静问道。   “你又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呢?冕下。”阿芙拉反问道。   安格斯没有解释,没有任何瑕疵的完美容颜淹没在重重黑暗当中,只留下似乎不会为任何事物动容的平静轮廓。   良久,银发青年又一次冷淡说道:“离开这里,阿芙拉,这是我和莫罗加的决斗,与任何外人都无关。”   阿芙拉感觉到了意外。   她和银发青年离得这么近,近到他们闻得到祂身上透过白色长袍的血腥味,神祇的愈合能力一向惊人,而这只能说明祂的情况已经很不好了。   可是看到她这个帮手到来的时候,安格斯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赶她离开。 第92章 第92章   “我想要杀他, 同样与你无关!”阿芙拉说道,声音很冷。   看着眼前少女明显已经知道一些真相而显得清明一片的目光,安格斯嘴唇微动, 却依旧无法做出任何解释。   祂应该说什么?   在成百上千年的、天界高高在上而孤寂无比的生活当中,其实祂早就已经丢失了很多必要的沟通能力, 比如说要如何用言语表达自己的正确感觉。   如果以后还有时间,如果她想要知晓, 祂愿意将这些年来所有的事情都慢慢讲给她听。   但目前最重要的, 还是先让她离开。   这里发生的一切, 都与她无关。   如果这上万年来, 一切灾难、痛苦和颠沛流离的起源都在祂的父亲和兄弟上, 那么这一切也应该由祂来结束。   除此之外,与任何人都毫无关联。   这样想着,银发青年怒斥道:“离开这里!”   祂很少用这种口气说话。   一旦用了这种口气, 就证明祂已经真正的感觉到了愤怒和焦躁。   “安格斯冕下, 别用命令的口气对我说话,我可不是你的从神!”   “就算不是,你也不应该掺与到这些事情里来!”   “什么才是不应该难道对发现的一切视若无睹,对罪魁祸首视而不见,然后眼睁睁你在这里和祂决一生死就是应该了!”   “对!我不需要你出现在这里!”   “你阻止不了我!你也没资格阻止我!与其继续徒劳无功来赶我走, 冕下, 你倒不如赶紧积蓄神力然后治疗伤口!”   ……   涌动的黑暗里, 站在层叠翻涌的白骨之海的另一端, 被无视冷落的莫罗加饶有兴致的看了一会儿,紧接着举起了一只手。   “我说,你们是不是忽略了什么,而且, 把黑锅全都扣在我身上是不是太过分了点?”黑发青年说道。   “闭嘴!”   阿芙拉与安格斯几乎同时怒喝道,却没有一个去转头就看黑发青年。   莫罗加:“……”   从来没有被人忽略到这个份上的莫罗加一时间也露出无话可说的表情,于是伸手打了个响指。   “啪!”   伴随清脆的指节敲打声,霎那间爆发的黑红火焰,就像是花苞绽放一样向外铺展,在整个世界里卷起了惊天动地的爆炸与燃烧!   下一秒,银发青年的立刻单手持剑在前,另一只手将阿芙拉拉在了身后,同时扭曲周围空间,霎那间远退近万里的距离,精准的避开了最为炽热的火焰!   阿芙拉抬头看去,只见满天燃烧火焰的黑红光影流传,将脚下大地无数哀嚎的白骨亡灵映照的一片扭曲,爆炸声震耳欲聋,有幽魂在半空中飞舞,发出阵阵刺耳无比的尖叫,一张张狰狞恐怖的鬼脸扑面而来,又被银发青年周围的银白色光环隔绝在外。   阿芙拉瞳孔一缩,紧紧盯着眼前的火焰,抛下之前的争吵,立刻问道:“莫罗加也受伤不轻,怎么还能爆发出这么强大的力量?!”   这样的威力,简直不逊于地狱之主的全盛时期!   “因为有血月,莫罗加随时随地都能受到来自血月的力量灌溉。”安格斯说道。   “那你呢?”阿芙拉又问道。   银发青年握着她的手指缩紧了一下,似乎是因为难得的示弱而感觉到有些狼狈,却依旧诚实的给出了回答。   “我不可以,地狱隔绝了来自信徒的信仰之力,因为力量属性相反,我消耗的力量也无法迅速恢复。”安格斯实话实说道。   阿芙拉咬紧牙关,唇角情不自禁的紧紧抿住,白皙的面孔在火光照耀下依旧没有半点血色,几秒后,却重新笑了起来。   “就算虚弱了点,至少,现在是我们两个人同时在对付地狱之主。”阿芙拉轻声说道。   安格斯没有说话,也笑不出来,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鲜艳的火舌像是触手一样张牙舞爪的飞扬着,燃烧了连续数分钟也不愿散去,更远处是无边无际的黑暗笼罩一切,隐约可见血腥的月光,仿佛在其中蛰伏着什么巨大的怪物。   为了节约力量,安格斯将光幕撑的很小,只够刚好笼罩两个人,于是整个黑暗无垠的世界当中,就只有这一个小小的、像是茧子一样的洁白光晕里,撑起了安全的庇护所。   安格斯与身边的少女并肩而立,等待火焰的散去时,忽然忍不住想说点什么。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时就这样,我似乎永远也说服不了你。”重新恢复平静的安格斯低声说道。   “嗯……”阿芙拉笑了起来,一边摇头一边说道:“……偏执好像是我最大的缺点,有时候明知道自己是在不顾大局,甚至是在自寻死路,但我还是忍不住想要做我想要做的事情。”   “不是缺点,我看着你,常常觉得你的光彩胜过所有夜空星辰,也让所有的天上神明都黯然失色。”安格斯说道。   说这句话时,银发青年的表情和声音都很平静,就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小事,一个理所当然的事实。   阿芙拉翘了一下嘴角,又很快恢复。   “我想你也猜到了,真正的敌人从来不是莫罗加,而是格斯卡洛。”安格斯又说道。   以前通过那间图书馆的记忆汲取知识时,阿芙拉就知道了,上一任的众神之主、同时也是安格斯和莫罗加的父亲,祂正是叫格斯卡洛。   阿芙拉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之前销毁中庭的魔化种子时,我被上面附加的魔化力量轻微污染了,间接得到了格斯卡洛的一部分记忆,所以才能通过联系找到你们在这里。”   “当初我发现的太晚了,等我发现格斯卡洛根本没死,而莫罗加已经被魔化的时候,血月已经积蓄了太强大的力量,我挽回不了了,只能将他囚禁在地狱里,后来莫罗加和我决裂了。”安格斯说道。   “我知道了。”阿芙拉说道。   “当年太阳掉落在了地狱里,形成了血月,整个世界树的中庭陷入了黑暗,后来我将大部分的神力都拿去凝结成了虚假的太阳挂在天空,那些魔化种子的事情我一直都知道,但是我已经没有多余的力量去阻拦了……抱歉。”安格斯又解释道。   “我知道了。”阿芙拉说道。   “我也不能惊动格斯卡洛,祂将自己的意识藏在了月亮里,可以在时机成熟的时候利用莫罗加身体复活,也可以在失败之后随时随地逃跑,然后偷偷摸摸的卷土重来,我得让祂占尽优势,然后将全部意识都投入到莫罗加的身体后,才可以完整地杀死祂……我知道,这场由我策划的诸神之战导致了很多生灵死亡,真的抱歉。”安格斯最后说道。   阿芙拉只感觉到自己如鲠在喉,心里就像是被一种说不出也形容不了的情绪塞满了,就像拿发钝的刀片反反复复割在皮肤上,充满了不明显却又缓慢拉扯的疼痛。   银发青年在她的心里,始终是个充斥着一切美好的遥远幻想,拥有一切让她羡慕仰望的品德和力量,而在幻想之下,她似乎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祂。   亲手将自己的兄弟封印在地狱然后反目成仇,祂心里难受过吗?已经将大部分的神力都拿去给九大国度带来光明,那么现在孤身一人在这地狱里决战的时候,祂有没有过一点害怕?连续千年日复一日的策划着这些事情的时候,祂是否感觉到无人倾吐的孤单   “……我知道了。”阿芙拉最终点点头说道。   即将熄灭的火光照耀在银发青年深邃的轮廓、精致的五官上,照耀出明明灭灭的光影。   安格斯紧紧的握着她的手腕,就像是握着一捧容易流逝的沙子,又像是一个易碎的珍宝,力道大的让阿芙拉都感觉到有一点疼痛。   “不,你依旧不知道你要面对什么……”安格斯说道。   最后的火光终于熄灭了,余下的能量去势不止,化作纯粹的冲击波迅速向整个半位面扩散,将所过之处的一切化为齑粉!   “咔嚓隆隆隆——!”   紧接着,再到达某个临界点之后,如同万顷雷霆轰然下降,又好像无数流星火焰爆炸的声音霎那间爆发,将整个半位面炸成了碎片,又在重新露出的广袤虚空当中化作千万光芒,迅速在天际化为虚无!   那是难以用言语和文字来描述的震撼景象,当半位面破碎一霎那间,让整个九重地狱都为之狠狠震颤!   不管是遥远的天界、九大国度,还是地狱上传那些正在交战的神明、信徒和恶魔,都在一霎那间感觉到了来自第九层地狱翻滚咆哮的浩瀚力量,有无数力量较为弱小的恶魔和信徒,已经单膝跪下七窍流血!   阿芙拉与安格斯及时通过破碎时的空间裂缝离开半位面,又精准无比的避开了那些即将消散在空气当中的空间碎片,凭空屹立在破碎深渊上。   色彩绚丽幽暗的天空上,那轮已经悬挂在天边无数年的血月以逆转的方式不断的收敛着月光,然后缓缓扭曲成漩涡的姿态,就好像正不断的整理着积蓄的力量一样。   阿芙拉抬头凝视血月,感觉到了双目微微刺痛。   银发青年说出了刚才没有说完的后半句话。   “……真正的对手,从来不是莫罗加,而是格斯卡洛。”安格斯说道。   彻彻底底扭曲成了一个血色漩涡的血月似乎已经整理好了积蓄的力量,紧接着抖动、融化,像是一场纷纷扬扬的小雨,让无数血色的朦胧雨丝落入了整个大地,而在朦胧的血雨当中,一道格外明亮、仿佛凝聚了所有精华的血光瞬间冲入了对面的黑发青年身体当中!   同一时刻遥远的天空上,代表诸神王座的群星同时暗淡无光,取而代之的是极东方的权杖星座光芒大盛!   同样刚从半位面当中冲出来、险险在神殿顶端站稳身体的黑发青年的身体凝固了。   下一秒,祂的举手投足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再也找不到半点熟悉,一举一动都充满了不协调感。   在生涩的活动了一下手腕和双腿、整理好身上黑色长袍后,站在死亡神殿顶端的莫罗加将目光投了过来。   黑发青年轮廓俊美的面孔上,再也没有半点日常挂着的笑容,那双血色的眼瞳当中,只剩下一片冷漠残暴。   “好久不见,我的儿子。”“黑发青年”,或者说格斯卡洛说道。   站在阿芙拉的身边,安格斯问道:“你后悔吗?”   “我只庆幸,没有让你一个人面对祂。”阿芙拉说道。 第93章 第93章   这是有史以来最为危险的一次局势, 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必死无疑的绝境。   就算她和安格斯都已经是站在整个世界树力量顶端的强大神祇,但是在神力几乎已经消耗到□□成的情况下,也无法与血月加持下状态全盛的格斯卡洛相提并论。   相比之下, 她的情况还稍微好一些, 地狱表层的战争已经到了最激烈的时刻, 无时无刻都有强大的天使和恶魔死去,灵魂飞快落入冥河,让神力源源不断的灌入到身体里面。   而安格斯就不一样了, 祂与生俱来的神职就是光明,这让祂在地狱里时能够恢复的神力少之又少。   想到这里,阿芙拉微微挑起了眉梢,抬手拉住了银发青年的洁白长袍,然后一把将人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她的身后,从来没有被人保护过的安格斯张嘴试图说些什么,话没有说出口又重新闭上, 只是神情有点微妙和惊讶。   失去了最后的光源,地狱真正的陷入到了一片黑暗之中, 无穷无尽的破碎深渊之上, 只有溃散的腥红色光芒忽远忽近, 散发着混乱的恶意。   以这样的绝望背景为底色的格斯卡洛飞快的活动着现在的身体, 动作越来越熟练流畅,很快就看不出任何异常来。   就好像祂是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一样。   然后, 黑发青年抬起头来,目光幽暗,却朝着安格斯咧嘴一笑。   “你似乎并不害怕,我还记得你以前有多懦弱没用,真稀奇, 看来在我的位置上鸠占鹊巢了几千年,让你也长大了不少。”格斯卡洛说道。   “没什么好害怕的,我也不是第一次打败你,不过是将几千年前发生的事情再重新上演一遍而已。”安格斯回道。   格斯卡洛神情轻藐,眼神怜悯,看着安格斯虚弱的样子,就像是在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在大放厥词。   “你以为,这一次我还会心慈手软,念着那一点所谓的血缘亲情,仅仅将你囚禁起来安格斯,这一次我不会再给你阴谋暗算我的机会了……”格斯卡洛说着,脸庞扭曲了一下,“……我要——将你同样大卸八块以后丢弃在冥河当中,让你也品尝一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   银发青年单手仗剑支撑自己的身体,幽深的阴影淹没了祂的大半轮廓,只有殷红色的鲜血滴落在眉毛和鼻梁上,又一点点下滑,显露出几分狼狈,只有声音无比平静。   “同样的话转送给你,我的父神,我这一次不会在给你苟延残喘的机会……”安格斯说着,毫无笑意的勾了勾唇角,“……这一次,我一定彻彻底底的将你挫骨扬灰,让你在这个世界上不留一丝痕迹。”   格斯卡洛的轻蔑和嘲讽不加掩饰,这对父子身上看不到一丝温情残留的痕迹,只有不死不休的怨恨和杀意。   “呵,你的底气在哪里靠力量已经大量流失的你自己还是靠这个运气好获得冥河法则承认的卑贱人类”格斯卡洛说道,指了指阿芙拉。   银发青年皱紧了眉头,又很快松开。   “我不觉得阿芙拉哪里卑贱了?她比你、比大部分的神明都要好的多。或者说就算拿你和她相提并论,对她来说都算是一种侮辱。”安格斯淡淡的说道。   “我也不觉得我成为冥河之神也只是单纯的运气好而已,你沦落到冥河里后只能哀嚎惨叫,而我可以一举封神,这就是你和我之间的天差地别。”阿芙拉在一旁接话道,从善如流的接着打击这个古神。   格斯卡洛没露出什么生气的神情,只是摇了摇头,似乎是不想再和他们废话下去,于是微微抬手,让掌心正中央浮现出一把漆黑的镰刀。   “可惜我之前的武器已经沦落到你手里了,现在只能用这把死亡镰刀凑合一下……不过没关系,我杀了你之后会把剑拿回来的。”格斯卡洛说道。   下一秒,格斯卡洛手中的黑色镰刀劈空而下!   “轰——!”   伴随着几乎惊天动地的音爆声和破空风声响起,整个安魂之都连着下方的破碎深渊被一劈为二!刹那之间,只见无穷无尽的黑色烈焰在虚空之中浮现,又像是滔滔海浪一样瞬间席卷了周围的一切物质,就连有神力保护的混乱诸神宫殿,也在这样的黑色火焰当中熊熊燃烧,又在几秒后变成一堆堆坍塌的灰烬!   猛烈燃烧的黑色火海当中,无数依旧停留在安魂之都的高等恶魔和邪神信徒就这样被焚烧殆尽,连一丝反抗和惨叫都没有发出!   下一秒,浩瀚无垠的宽广冥河又一次倒转翻卷而来,幽晦透明的河水带着泯灭同化一切的力量,将火焰熄灭!   ……   阿芙拉试图保留底牌或者是力量,也没有在思考再这样的损毁下去,九重地狱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自己又会重伤到什么样的地步。   只有活下去的人才有机会去担忧以后,而现在这场战斗就是生死之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阿芙拉不会放过这个名叫格斯卡洛的古老神祇,而格斯卡洛同样不会对他们有半分怜悯留情。   银发青年真的已经伤得很重。   祂几乎已经是在摇摇欲坠的支撑着自己的身体,飞快的瞬间转移和阻挡对面的攻势,偶尔一次反击都显得疲弱无力。   每一次捂着嘴咳嗽时,阿芙拉都能看见温度滚烫的红色神血顺着祂指缝间流下,滴滴答答地落入脚下的无尽虚空当中,幻化成星星点点的白色微光,又飞快消失不见。   阿芙拉一边召唤来冥河和其中的无数怨灵围攻格斯卡洛,用来拖延一点时间,一边用手搀扶着安格斯,想要帮助他恢复,可注入的神力都像是泥牛入海一样消失不见了。   银发青年的面孔几乎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   安格斯摇摇头,抬手拒绝了她的无用之功,紧接着抬眼看向远方。   整个地狱都已经被黑色的火焰和红色的月光淹没了。   前仆后继的怨灵冲向了那到黑色的影子,又像是一张张纸张般被飞快撕扯成粉末,速度快的几乎变成残影,很快就再也形不成有效的包围。   而紧紧包裹着他们两个人的冥河之水组成了最后的屏障,又一点点的被黑色火焰蒸发殆尽,又或者是被冰冻成冰雪,而两个人的面前,已经有血红色的月光慢慢渗透进来。   “……我们输了。”阿芙拉低声说道,想不出还有什么翻转局势的可能性。   这本来就是一场没有什么赢面的战争,坚持到现在,也只是出于满腔孤注一掷的信念而已。   一如从前的每一次。   黑暗中,拥有莫罗加面孔的格斯卡洛身影一步步显现。   祂残暴冷酷的面孔上缓缓勾勒出一个不太明显的笑意,想要过来接收自己的战利品。   ——祂那不应该出生的儿子。   ——和一枚强大的、被一个幸运人类短暂掌握的冥河神格。   安格斯与他对视,在无止境的黑暗深渊之中,冰蓝和腥红色的眼瞳当中,同时倒映出彼此的身影。   安格斯目视前方,问道:“你害怕吗?”   “有一点点,没有人会不怕死,我也一样,我今年才二十岁,活的又一直很累,就在不久前,我还想着将来有机会可以去找伊琳娜,和她一块去过几年平静生活……”说到这里,阿芙拉低头闭了一下眼睛,又重新睁开,将一切悲凉而复杂的情绪都淹没在了海洋般蔚蓝的瞳孔当中,说道:“……不过没关系,这样的结局我也预见了,我接受。”   “没事的,这一次你不用害怕。”安格斯安抚道。   银发青年忽然低头,紧紧的拥抱住了阿芙拉,温度顺着单薄的白色长袍透了过来,那微弱的温暖,几乎如同微弱的电流一样瞬间席卷全身,让四肢百骸都升起了战栗感。   “自从认识你之后,我就一直很想保护你,但又总是力所不能及,只能眼看着你经历那么多痛苦。”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我会保护好你的,也会保护好地面上的那些种族和生灵,不让更大的灾厄苦难降临到他们身上,还有莫罗加,和你一样,我也想要拯救我的血亲。”   “刚才我想要赶你离开,可是等你执意要留下来陪我一起面对的时候,虽然有点虚伪,但我还是不由自主的感觉到了开心。”   安格斯的双手一点点用力,紧绷的手指在黑色布料上抓出十道皱褶,侧脸紧紧的贴着怀中少女耳边的轮廓,犹豫了短暂又漫长的一瞬间后,才几乎轻不可闻的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阿芙拉,我爱你。”   ——我爱你。   倘若这世界上当真有炽热如火到神明也为之不顾一切的爱意,那么必然是在此时此刻,倘若这世界上当真有不合时宜到让神明也为之退缩犹豫的爱意,那么也必然是在此时此刻。   但祂还是说出口了。   只当是陨落前的最后一次放纵。   阿芙拉心中升起不妙的预感,迅速抬手拨开遮挡眼前的银发,紧接着蔚蓝瞳孔猛然收缩。   微光。   之前滴落下的那些神血都在发光。   无穷无尽的死寂黑暗当中,一点又一点的微光自虚空之中浮现,比晨光更清澈,比星辰更璀璨,丝丝缕缕的盘旋缠绕,汇聚成海。   渐渐的,照亮了整个九重地狱。   格斯卡洛的脚步停顿了。   祂的身体僵硬在原地,那张冷酷的面孔上,终于露出了惊慌失措。   银发青年伸手推开了阿芙拉,同时伸手划开空间门,轻轻的将她推了进去。   “再见了。”安格斯说道。   同一时间,炽烈到仿佛劈开世界的白光席卷了一切。   那是足以泯灭时空的爆炸。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我的笔力写出来能不能让大家看懂?   安小白不可能打一场毫无胜算的仗,所以原本的计划就是拉着他爹同归于尽,顺便再抢救一下灵魂被压制在身体深处的莫小黑,不能让战争扩张到几千年前一样,不能再让无辜的人遭受牵连,这是小白对整个世界的负责。   阿芙来到这里参与最终决战是个意外,安小白嘴上说要赶她走,等她真的执意留下来的时候心里不知道有多开心o,所以虽然明知道这样有点不负责,但快死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告了个白。   之前安小白喜欢为什么不说呢?就是因为祂觉得很有可能自己会在决战当中死去,在决战之前的短短几个月竟然说喜欢并且追求太不负责任。 第94章   这一切的发生短暂而又迅速, 甚至让她来不及多说一句话,一切就已经结束。   视线模糊的最后一个霎那间,阿芙拉徒劳的伸出了手指,想要透过空间门扉, 紧紧握住银发青年, 却仅仅只是握住了一缕头发。   下一秒, 空间的力量扭曲消散, 门扉重新关闭, 将手中的一缕银色的发丝也从中一斩两断。   不要……   这是阿芙拉脑海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 紧接着, 所有的清醒神志都模糊消散,就像是陷入深海一样,沉默在了无尽的黑暗里。   “轰隆——!”   撼动了整个世界树无数星辰的爆炸迸发, 在虚空中席卷起以光年而记的风暴,无穷无尽的黑暗与光明力量交织散乱,不断聚拢又分离,最终形成了足以撕扯时空的浩瀚乱流!   九重地狱表层, 无数天使恶魔在这浩瀚的压迫力下单膝跪地,向着第九重地狱的方向喃喃祈祷或拼命求饶。   而秩序众神与混乱诸神也不约而同的停下了交战, 在血腥的战场上彼此震惊对望,惊慌失措。   ……   当阿芙拉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只看到了一片极致的黑暗。   和曾经在地狱感受到的黑暗力量不同, 这片黑暗深沉、包容, 用尽全部的感知也感觉不到尽头, 无穷无尽又空无一物。   或者说就连所谓的黑暗,也只不过是因为在她的理解范围当中,用黑暗这种色彩来称呼这片幽暗混沌最为接近。   这里没有天穹大地、没有日月星辰、没有任何生命, 也看不到世界树的存在,甚至连她自己的呼吸声都没有,只有无穷远的尽头有星星点点的微光。   那些微小的光芒们数量多到数不胜数,或者是螺旋自转,或者是呈现出一片椭圆,或者是干脆就呈现出毫无规则的形状,光芒黯淡的几乎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阿芙拉有种直觉,直觉那些微弱的光芒是巨大到可以媲美世界树的存在,甚至有些还要超过更多,之所以显得微弱只不过是因为距离太遥远的而已。   虽然这种直觉毫无根据可言。   这里是哪里?安格斯怎么样?   随着念头的冒出,昏迷前的一切重新回忆起来,意识到这一点的阿芙拉忽然慌乱起来,就像是刚刚睡醒一样而迷糊的神智瞬间清醒,下意识地想要调动力量离开这里,又立刻感觉到了一片轻飘飘的虚无。   她失去了自己的身体。   现在的她甚至连一团灵魂都算不上,哪怕是最为弱小的、无法干扰任何现实世界的灵魂,也能够拥有一道若有若无的幻影,可以被高阶的法师看见。   而她现在更像是一缕微风,一道空气,或者说仅仅是一丝概念化的意识流。   “……”   阿芙拉的思绪都因为这前所未有的状况而愣了几秒,下意识地伸出手指想要揉一揉眉心,却连手指都没有感觉到。   她死了吗?   这似乎是最有可能的结果,九大国度里的每个人都说神明永垂不朽,但追逐真理的法师知道,这世上从未有过真正的不朽,所有的存在只不过是时间长短而已,哪怕是辉煌荣耀如天上星辰的神祇,也会因为内斗而陨落。   只不过……阿芙拉从来没有想过,原来作为一个神祇陨落之后,原来是这样的下场。   她会永生永世一直待在这里吗?   还有安格斯,祂会不会有那么一丝可能活下来赢?   脑海当中乱糟糟的划过这些念头的时候,阿芙拉并没有指望着这个空无一物的地方有任何存在回答自己。   可就在这些疑问出现的一瞬间,某个至高意志就向她投来了一瞥。   ——这是真正的至高存在。   没有任何言语能够形容这个意志的浩瀚恢宏与伟大,祂远远超越她,超越那些所谓的神明,甚至连她当初在冥河河底封神,在无形之中感受到的整个世界树法则,在这样的意志下也近乎于沧海一粟。   祂俯视着所有的星辰、星系以及整个以超越光速速度向外扩散的宇宙。   这并非因为压力过大而产生的幻觉。   而是当她被凝视的一刹那间,心中同时升起的明悟。   下一秒,眼前的一切飞速变化起来,就像是时光流逝变快了无数倍,又好像是她在无形之中跳跃了某种屏障,置身于时间河流之外,看着面前盘旋的星云飞快变换。   她看到无数的尘埃、气体、能量、物质在宇宙中飘荡,在眼前因为引力而聚合在一起,又因为凝结出了更大的引力而吸引其他物质飞快过来不断增长,最终凝结成一颗不断鼓动着生命气息的种子。   她看到这粒“种子”经过了不知道多少个亿年的积蓄力量,终于达到了某个临界点,伴随着轰然一声,在虚空之中飞快萌芽抽条,然后在一霎那间成长为担负着无数个位面的参天大树!   她看到了枝叶之中星辰转动,蕴含着不同属性,又拥有庞大力量的果实凝结掉落,变成了一个个最初伴随着世界诞生的神灵,而树干中无数不同的力量像流光一样飞舞又凝结,最终在达成九个大的星辰和无数小星辰以后归于平衡,最底端的树根当中幽邃蔓延,尖角利爪的恐惧身影扭曲诞生……   她看到了一整个世界树的诞生。   望着眼前的一切,阿芙拉感觉到自己也渐渐从一丝不应该存在的意识渐渐恢复为灵魂,忽然心有所感,在心中无声的向那至高意志表达了感谢之后,紧接着控制自己的“躯体”向时间飞快流逝的世界树奔赴而去。   世界树厚重的晶壁在这一刹那间仿佛轻飘飘的如同幻影,她闭上眼睛穿越过去,没有任何感觉,紧接着感觉到了来自冥河法则的吸引。   神祇与所属领域的法则的联系总是最为紧密,这种联系总是伴随着一个神祇的诞生与陨落,不会因为空间的转换而减弱,也不会因为时光的流逝而变迁。   “扑通!”   伴随着一声重响和水花四溅,阿芙拉感觉到了已经概念化的自己又一次沉入了冥河的最底端,于是睁开眼睛,凝视着眼前的一切。   河水幽晦、暗淡,遥远水面上传来的月光几近于无,怨灵尖叫着,在附近忽远忽近盘旋。   一把银白色的长剑,半插在了不远处的河底淤泥当中,余下的一半剑锋在河水当中冷冷闪烁光彩,像是金属又奇异的折射出木质纹理。   而更远处,一个伤痕累累的银发少年被怨灵包裹着,撕扯下来一块块血肉,却还是一遍遍挣扎着,将手向上探去想要摸到着力点,又一次次失败。   是安格斯。   祂的面孔她太过熟悉,熟悉到哪怕是少年外表,她也依旧能够一眼认出。   熟悉的温暖和刺痛感又一次席卷了心脏,如果灵魂能够流泪,那么她现在一定已经眼眶湿润。   阿芙拉越过冰冷河水,拉起了银发少年徒劳挣扎的手。 第95章   那些包裹着银发少年的怨灵因为她的靠近而感觉到本能恐惧,顿时尖叫着一哄而散 ,在幽暗的水中消失不见。   阿芙拉刚想用力将安格斯拉起,近乎无形的手指就穿过了少年的身体,试了一遍又一遍都毫无用处,只好先调动冥河的力量灌注自身,使灵魂呈现出能够被安格斯看到的状态。   这异样的变化终于惊醒了河底神情麻木目光涣散的少年。   他转动空洞的眼睛,稍微向 上仰了仰,散乱的银发中,冰蓝色瞳孔倒映出阿芙拉现在的模样。   ——漆黑的长发在水中翻卷,面容像是笼罩了一层云翳般模糊,从发丝到身体都虚幻朦胧,像是一个只有黑白二色的幽灵。   四目相对间,阿芙拉看着安格斯的正脸,倒抽了一口凉气。   冰冷河水将袖身上的伤口泡到发白,从袖口里探出的手臂到脸颊,一道道由锋利锐器割出来的伤痕或深或浅,多到数不胜数,有发出微光的神血断断续续渗出,又很快消失在无边的河水中,一道从胸口横贯至腹部的巨大伤口,几乎将袖的身体劈成了两半,散发着腐朽的气息。   祂狼狈匍匐在河底,十指深深的抓入色的淤泥当中,与很多年后在圣地初见时,那个高贵到衣不染尘的银发少年天差地别。   “你是谁?”安格斯问道。   阿芙拉张了张口,哽咽的说道:”我是谁不重要, 重要的是、 是我来救你出去了。”   “救我出去.....安格斯重复了一遍这 个词汇,眼底却没有露出多大的惊喜,一如之前空洞死寂 ,轻声说道:” ...你看 到我身上的伤口的吗?那是我父神砍的,祂害怕子嗣取代祂的位置。祂不断的斩杀着其他强大神衹,然后以此来巩固的位置。月光之神可以为一句冒犯的话毁掉一座城市,逼迫父亲烧死自己的亲生女儿。瘟疫之神随心所欲的散播着天灾,而战争之神不断的下达神谕,要各个种族彼此攻打。外面的世界有什么好的? ..诸神因为与生俱来的力量地位而随心所欲,根本不在乎其他一切,可我有时候觉得,连空气里都是黑暗和血腥的味道,但这味道每个神都习以为常,反而把我当成异类,连莫罗加都是这样。我和他们格格不入,又不想改变,坚持自我太累了,而放弃那么轻易....所以,死在这里似乎也不错....”   听着安格斯梦呓一样的语调,阿芙拉怔住了, 问道:“ 那你刚才为什么还要挣扎?'   ”我只是觉得我应该挣扎一下,毕竟,总不能就这样理所当然等死,也显得太懦弱没用了, 会被莫罗加嘲笑的.... .但其实,爬不出去也没什么关系....”安格斯讲到这里笑了一下,低声说道:“冥河会让一切灵魂变得疯狂怨恨,你如果可以离开,就不要再继续停留了。”   “……”   为什么祂都已经沦落到这样的地步了,还会嘱咐一个陌生的灵魂赶快离开这里。   阿芙拉单膝跪在银发少年的面前,伸出虚幻的双臂,闭上眼睛紧紧抱住他。   ”不要这样,安格斯。相信我,你才是正确的那一一个,不要因为他们而放弃你自己。这个世界也因为有你这样的存在,才会让我感觉到美好灿烂。对我而言,因为有你,我才会满心喜悦,升起一往无前的勇气。”阿芙拉在银发少年的一字一句说道。   是吗?   原来有人也与祂志同道合、有同样的想法、同样的感受吗?   “呼啦——”   水波汹涌咆哮着,更多的冥河力量随着她的意志飞快汇聚于此,然后终于凝聚出了能够将人托举起的半透明躯体。   阿芙拉抬手用力扶起祂,然后在水流的涌动中开始带着人向上游动。   "安格斯,听我说,你能结束这个众神纪元,开启你的光明时代,然后让秩序众神开始兢兢业业地履行自己职责,你也能将你那个疯狂嚣张的父亲从宝座上拉下来,让祂彻彻底底的失去一切,再也无法践踏伤害到包括你在內的任何人。”   ”这不是预言, 而是必然发生的真实。   奄奄一息的银发少年在在幽暗水流中抖动了一下眼睫 ,在少女的肩头抬起,看到了波光粼粼的水面。   冥河已经即将游到顶端,河边一艘小船上,传来了曙光女神和莫罗加悲伤急促的呼唤。   “你的信念,同样亦是我的信念。”阿芙拉最后说道,松开了与少年十指相扣的手腕,然后对他微微一笑,疲惫而安宁。   “你是谁?”被推着离开冥河的最后一瞬间 ,安格斯回头问道。   就在这时,阿芙拉眼前的画面又一次朦胧模糊。   熟悉的时光跳跃感席卷而来,意识到不属于自己的时间点无法久留的阿芙拉立刻张开嘴,想要透露未来的讯息,却发现同样不能透露分毫,包括名字在内吐不出半个音节。   而回头想要也拉她上岸的银发少年将手伸来,却只看到了渐渐消失的幽灵。   “ ....我是执掌冥河的主宰。”阿芙拉在离开的最后一瞬间对着安格斯说道,吐露出了自己唯一可以说出的话。   下一秒,河岸边的一切都化作云烟飞快消散,包括目光错愕怅然的银发少年。   ——冥河女神,原来如此。   时间是一个解不开的圆环 ,祂的过去、她的未来,居然以这样的方式交织成点。   ……   当阿芙拉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她看到了夜幕一般的穹顶高高悬挂 ,鎏金的火焰从烛台上一路蜿蜒,折射出异样的光彩。   窗外宽广的露台上,一轮四分五裂的残破月亮悬挂在天空上,落下淡薄的血色光芒。   "你醒了。”安格斯坐在床边说道。   祂手中还握着她的手腕,在阿芙拉醒来的第一时间就发现了。   阿芙拉躺在床榻上,没有力气说话,于是努力上扬唇角对袍笑了笑,蔚蓝的眼底亮晶晶的闪着光。   银发青年这样一丝不苟的坐姿也不知道维持了多久,哪怕是看到她醒来也没有放松,直到在神力仔仔细细的检查过一遍她的身体,确定没有什么大碍以后,才像是忽然放松一样,慢慢的弯下来脊背,俯身抱住了她。   阿芙拉从怀抱中伸出一只手,慢慢的搭载了银发青年的脊背上,然后安抚似的一遍遍摸着他的肩背。   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你昏迷了一年,我比你清醒的早,而且经历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想要和你分享。”安格斯说道。   "好巧,我也有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想要和你分享。”阿芙拉说道。   不过现在,重要的不是可这个。   阿芙拉侧过头去,无力的手指一点点向上挪移,然后勾住了银发青年的白袍领口,紧接着拉了过来。   而安格斯从善如流。   作者有话要说:   和以前完结一样,在本章下评论的有一个小红包赠送 ,而想要番外的也请在评论里说,我酌情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