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女配封神了》 作者:柳不甘   文案:   裴烟穿到一本修仙文中,勤勤恳恳做了三辈子反派女配。   就等着任务完成,回到现实世界,继续过幸福的米虫生活。   当她第四次在熟悉的竞技场醒来时,裴烟终于明白,世界之力不仅是在耍她,而且耍的明目张胆。   面对这种情况,裴烟两手一甩:“老娘不干了!”   她的宣言很响亮,世界之力的巴掌更响亮。   裴烟因反噬痛的死去活来,无意中碰到了同门大师兄,也就是次次都被女主抛弃的神族男二,反噬竟然相互抵消了。   裴烟:“!”   节操诚可贵,生命价更高。裴烟风雨无阻朝五晚九,每日都要强行和师兄联络感情,成为宗门内最赫赫有名的师兄追求者。   后来,她终于找到了别的方法,成功克制世界之力的反噬。   没想到师兄找上门来,冰玉相击的声线低沉诱惑,隽美的脸越靠越近:“你将我抱也抱了亲也亲了,难不成还要始乱终弃?”   暴力沙雕吐槽机女主X高岭之花真男神   一句话简介:漫漫仙途,谁可封神   立意:热爱生命,不懈探索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仙侠修真 穿书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裴烟 ┃ 配角:玄淮,花醉 ┃ 其它: 第1章 老子不干了   疼...浑身无处不痛。   裴烟是被一个暖烘烘的湿漉漉的东西唤醒的。她睁开眼睛,首先看到了白茫茫的一片....毛。   覆在她上方的东西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伴随着潮湿腥咸的液体从裴烟上方滴落,打在裴烟的额头上。   她随手抹了一把,是血。   看到裴烟的动作,上方的东西呜呜噜噜的舔了她好几下,舌头上的倒刺刮得裴烟手臂隐隐作痛。   这是哪?   不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似乎在叫她的名字:“裴烟,你认输吗?”   裴烟撑着地想要爬起来,却胳膊一软,险些再次栽了回去。   这次的声音清晰了一些,是个得意的女声:“她不可能站起来了,我赢了。”   什么赢,什么站不起来?   裴烟还在头痛欲裂之中,就听得外界一阵惊呼,似乎一道电光向此处劈来,来势汹汹,她已然无法闪避。   “吼!”   身前的东西忽然猛地窜了出去,迎上了那道电光,随后重重的摔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咆哮。有大片潮湿打在裴烟的脸上,透着血腥味。   是闪电的声音!   裴烟依旧不能看清,她索性闭上了眼睛,在识海中搜索。一个挥着长鞭的人形缓缓走近。长鞭上散发着灼热的温度,高低不一的波形在鞭子上闪烁。   嗡嗡的人声嘈杂,断断续续的传进裴烟的耳朵里:   “天哪,她是要打死裴烟吗?”   “内门战斗,只要不死即可,留着对手一口气,她照样能进入内门!”   “毕竟是同门.....我不忍心看了。”   “真刀真枪的打才能提升实力,花架子死了怪得了谁。”   人形挽了个鞭花,一鞭甩向裴烟,人群再次发出惊呼,因为这次,裴烟竟伸手抓住了雷鞭!   .......   裴烟从乾坤袋中摸出一瓶疗伤药,看也不看的倒进了嘴里。感受到药力在经脉中流转,破损的肌理和迟钝的五感都渐渐修复,裴烟喘了一口气,用净水术洗净了身上的血污。   这是她第四次走这个剧情:参加进入内门的比试,被人揍一顿后奋起反击,获得进入内门的机会.....遇见女主花醉。   没错,和所有烂大街的穿书文学一样,裴烟穿进了一本女强仙侠小说。在这本小说中,女主花醉通过一系列的考验,迷倒书中所有异性,实力仙界第一,最终封神。   而裴烟则是小说中的头号反派女配,唯一的存在价值就是给女主找茬,推动剧情的发展。   她本以为按时完成任务,就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没想到这个世界像是永无止境,她已经做了三世恶毒女配,次次被女主揍,男主揍,女主的其他爱慕者揍,忍气吞声就是为了回家,结果却又回到了新手村。   还有完没完了?   耍她好玩吗?   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再四知道吗?   老娘不干了!   她回到了青砖白瓦的弟子居所,刚刚坐下,有人来敲门。   门外是个尖利的女声:“裴烟,你怎么不出门,莫不是被打死了吧?”她顿了一顿:“你开门让我看看。”   裴烟不想理她。   按照剧本,她现在与这个女修,也就是同院乔莺莺一起去给女主花醉找茬的日子。花醉大大方方的把她们俩打的屁滚尿流,正好给男二玄淮看见,玄淮好感+1。   走剧情,被花醉打一顿。不走剧情,被世界之力摧残。已知走剧情也没什么报酬,裴烟一撇嘴:傻子才去呢。   乔莺莺在门口等了半响,不见裴烟有动静,她那只海东青在窗户上挂着,用尖利的喙不耐烦的啄木头窗框。正要再啄一口,一个大脑袋猛地从窗户弹出来,虎牙上挂着一张纸,上面是墨迹淋漓,歪七扭八的两个大字:“不去!“   乔莺莺走后,裴烟干脆利落,一掌击向自己的心脉。   三个时辰后   裴烟识海内,一朵微弱的火苗轻轻晃动,虚弱的好像随时都会熄灭。就是这朵顽强的火苗,吊住了裴烟的最后一口气。   正是裴烟的伴生火。   每一个天赋出众的火系修士,都会有自己的伴生火。伴生火是火系修士的最后一道屏障,火焰不熄,灵魂不灭。   真是岂有此理。   裴烟额头青筋直跳。   她本来好好的在家看小说,这本书里没有人和她名字一样,没有特别狗血,她没有看到结局,也没有骂作者。尽管裴烟不符合任何的穿书规则,她还是一觉醒来就穿越了。   任劳任怨的干了三世女配,没有报酬就算了,现在想死都不行?!   人人都想好好活着,可不包括行尸走肉的活。她这样步步受限,和游戏NPC有什么不同?   这个世界的天道未免欺人太甚。   女主,你怎么就不能再给力一点,光和魔族谈恋爱算什么,神族算什么天道算什么,你是世界之力的亲闺女,你捅他丫的啊!   裴烟翻身下床栽倒在地,罢工失败。她现在一点也不想死了,她想让天道死。   抱着熊熊燃烧的战斗意志,裴烟再次踏上了给女主花醉找茬的道路。   她是恶毒女配,一举一动都是按照剧情的指引。由于故事有详有略,平时裴烟的举动不会受到制约,但每当需要她出发关键剧情的时刻,她必须去做,否则就会受到身体和精神上的惩罚。   就好比现在,裴烟极度虚弱,因为内脏受损不停的吐血,识海里宛如一根针在扎来扎去。可她就是死不了。   裴烟气的笑出了声:天道,等我做两件坏事恢复健康,看我不搞死你丫的,找茬,我可是专业的。   今日正是内门招收新弟子的时候,所有弟子都需要到中山门集合。自从她拒绝了乔莺莺的搞事邀请,对方就再没来找过她,现在应该是自己先走了。   没想到她们女配姐妹花的情谊如此塑料,怎么也得再叫两声吧。   裴烟失笑,向中天门赶去。   中天门人头攒动,比黄金周的长城还热闹,人人脸上的表情都很亢奋。通过内门比试的弟子昂首挺胸,只盼找一个出众的师父;没通过的弟子来混个脸熟,万一合了哪位长老的眼缘,不必比试就收入麾下也是有的。   “借过,借过,借过!”   裴烟来得晚了,一路挤来挤去,终于挤到人群前头,蹭到乔莺莺身边:“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长老们还没来?”   乔莺莺人如其名,长得像一只精致活泼的黄莺鸟,只是脸上不可避免的多了三分女配的刻薄之气,张嘴就来——   经历了三遍,不开口裴烟就知道乔莺莺要说什么,既要体现乔莺莺裴烟二人陷害花醉的原因,又得衬托出花醉的出类拔萃。   果然,乔莺莺鼻孔出气,哼道:”还不是那个花醉!她免试进入内门也就罢了,今天还没开始选,宗主一眼就看中了花醉要收她为徒。长老们为了抢她做弟子,现在吵起来了,还不知什么时候结束呢。“   ”岂有此理!她花醉不过是长得貌美,实力一般,怎么就值得这般争抢了?待我进入内门,必定向花醉挑战!“   裴烟柳眉倒竖,抑扬顿挫的说完台词,意料之中的得到了乔莺莺肯定的目光。   啧啧啧,这不就是传说中上清华还是上北大的神人吗。女主光环不同凡响,岂是她们这些炮灰可以揣测的?   裴烟习惯性的在心里吐槽两句,双手在袖中捏了个决,运气于丹田。她等会还有个关键剧情要走,现在得好好凝聚精神。   她灵气运转一阵,忽然乔莺莺一肘击来,语气中兴奋难掩:“快看,那是不是大师兄!”   裴烟一个激灵,顺着乔莺莺的声音看去。   一人缓步从空间中走出,面无表情的俯瞰众生。他远在天边,远离熙攘的一众长老,弟子门纷纷仰头看他,宛如凡人虔诚的朝拜神明。他漫不经心的立于云端,却集天地华光与一身。   用裴烟的话来说,这就是个无限血包啊。   既然玄淮已经出场,裴烟就要开始搞事了。她的手拢在袖中,指尖光华流转,直直的瞄准了花醉的......裤子。   花醉不愧是大女主,她不像一般女修,爱穿仙气飘飘的留仙裙,而是常穿方便修炼的黑色短打劲装。现在她站在长老们之中,挺拔窈窕的身姿十分出众。   此时裴烟要走的剧情就是,她见到花醉即将成为宗主的亲传弟子,已然怒火中烧。   现在宗主的首席弟子玄淮现身,仪态相貌风流无匹,实力更不必说,想到花醉就要和这样的人朝夕相处,裴烟心中的怒火与妒火交织,想出了一个无比拙劣的法子——她要在大庭广众之下,烧了花醉的裤子,让她颜面荡然无存。   裴烟第一次接到这种剧情安排的时候,恨不得抽女配两个大嘴巴子。女配是脑残么?你说说你,你干啥不好啊你要扒拉人家女主的裤子?就你这点三脚猫筑基水平,场上大佬都是金丹起步上不封顶,你当谁看不出来啊?   然而这是裴烟第四次火烧花醉裤子,她早就习惯了。反正火烧不到花醉身上就会被玄淮截住,花醉还可以得到玄淮的外袍。   说时迟那时快,裴烟掐准时机,一团火焰就冲了出去,直奔女主....的屁股。   裴烟的天赋不错,只比女主差上一线,不然也没办法一直做女主前进路上的绊脚石。她满意的看着火焰如流星,就要烧上花醉,玄淮却一动不动,好像完全没发现这边的情况。   这不对劲。   玄淮明明会被外门第一的花醉吸引,时刻关注她的动向,任何时刻女配搞的小动作都会被他的鹰眼拦截住啊?   还有那些长老,一个个都是瞎子吗?一个这么大的火球朝女主飞过去了你们看不见?这到底是什么小说bug会这么多这么大啊?   花醉还在彬彬有礼的和长老们说着什么,眼看是来不及保住自己的裤子了。裴烟虽说恶毒女配做的顺手,可那是建立在她的计谋从没成功过的基础上。   大庭广众之下让一个女孩没裤子穿,这可真不是裴烟能干的活。   她咬了咬牙,在火焰就要烧到花醉之前扑上台去,一掌打开了那束火焰。   那束火球落在台上,将石台炸出一个小坑。弟子们一片哗然,花醉惊讶的转过身,看到了身后面无表情的裴烟。   花醉:“是你替我挡了这一击?”   裴烟:“唔。”   花醉:“果真?”她看了一眼石台上的坑,估量着这次攻击的威力,表情更诚恳了:“威力不小,你没有受伤吧。”   裴烟:“唔。”   花醉疑惑起来:“你怎么不说话,是受伤了吗?”   裴烟强忍心口气血翻涌,咽下嘴里腥咸的液体,露出做好事不留名的装比笑容:“无事。”   说完不管花醉欲言又止,径直跳下石台,挤进了人群之中。   乔莺莺跟了上来:“裴烟,你干什么?”   裴烟这时已经绕到人群后,确定弟子们的视线仍旧在石台之上,她终于忍不住,又吐了一口血。   她是女主对立面的女配,虽说她只是为了撤销自己的攻击,可归根结底是帮了女主,受到不小的反噬。   都怪玄淮,自己的老婆自己不操心,活该老婆被魔尊抢了。   她弹指飞出一朵火花,燃尽了吐出的血。乔莺莺吃了一惊:“那攻击如此厉害,你竟然吐了血?!”   裴烟摆摆手,面上做出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来:“我并非自己要上去,谁知道花醉使了什么妖法,一股吸力就将我吸上台去。”   乔莺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就说你不是那样的人。”随后她又皱起眉头,掏出一瓶回春丹:”吃一颗吧。“   裴烟:?“   你说清楚,我不是那样的人?哪样啊?我就没长一张见义勇为助人为乐的脸呗?   她接过丹药吃下,两人又回到了人群中。裴烟今日的剧情算是走完了,接下来的时间都算是自己的。她不必操心找师父的事,因为她的师父早就定好了,便是宗主的师弟——钟离牧。   钟离牧实力不错,修炼也勤勤恳恳,只是天赋上不如宗主,总是比宗主差上一线。这就戳了裴烟的心窝子,让她极不满意。   花醉比她强,宗主又比钟离牧强,这不是明着说,裴烟永远别想越过花醉去吗?   为了拜师这桩缘故,裴烟又搞出了许多事,再次促进了玄淮对花醉的感情。   裴烟回想接下来的剧情,啧啧摇头。真乃工具人啊工具人,工具人没工资也不让辞职,还有比她更惨的人吗?   她完成了今日份的任务,心态也放松起来。在台下大摇其头,和乔莺莺扯东扯西,完全没注意到台上发生了什么。   裴烟以为她在人群后,无人能看到她吐血,她也低估了女主讲义气的程度。然而女主不愧是女主,花醉一眼看到,而后万分感动的说:“各位长老,请你们不要吵了。让我拜师门下只有一个条件,——   “需要同时收下我的师妹,裴烟。” 第2章 垂死病中惊坐起   在中山门陪跑一天,裴烟和乔莺莺道别,各自回到了房间。   她盘腿坐下,感受体内的变化。识海内的小火苗依旧半死不活,只比昨天强了一点。   这也难怪,她刚要火烧花醉裤子,转头就自己打散了火焰,两相抵消,现在已经算是赚了。还是要再做两件坏事,才能恢复如初。   裴烟发了会呆,闭上眼睛静心打坐。   今日是因为争抢女主才耽搁了拜师,明日裴烟就会被钟离牧收为弟子,她今天吐血,伤的着实不轻,要是不好好休养,怎么能担负起给女主找茬的重任呢?   ........   裴烟和乔莺莺一同来到中山门,这次的弟子就不再那么多了。耽搁了一天,长老们也想尽早结束,今日便只许通过比试的弟子们参加。   程序也很简单,长老们根据辈分,依次挑选自己中意的弟子即可。   今日平稳交接,没什么关键剧情要走,最多是裴烟和乔莺莺嫉妒的对着花醉骂上两句,无伤大雅。   她心情极佳的站在弟子队伍中,看着宗主从空间中走出来,将目光转向花醉。   毫不意外的听到宗主说:“花醉,来吧。”   花醉不卑不亢的点点头,随后看向了一脸闲适的裴烟。   裴烟:“?”   女主不会发现昨天是她捅刀了吧?她要摆出什么表情才符合人设?讥笑,讽笑,嗤笑,白眼?   就在裴烟努力思索的时候,花醉坚定的看着宗主,做了个朝向裴烟的表情。宗主顿了顿,无奈道:“裴烟,你也过来。”   弟子们齐刷刷的扭过头,用吃惊震惊以及不可思议的表情看向裴烟。   要知道宗主很久没有招收过亲传弟子,为花醉破例已经是殊荣。裴烟根骨天分是不错,可还达不到宗主的要求。宗主叫裴烟,难不成是要收她做亲传弟子吗?   裴烟她何德何能啊。   裴烟:“。”   裴烟:“你们看我干什么?”   她胸有成竹,知道自己的师父是钟离牧,是以完全没听宗主和花醉说了什么。左不过是父慈子孝,大能师父和天才弟子的风云际会,还能有啥。   裴烟狐疑的摸上自己的脸,没东西。她又悄悄低头看了看全身,衣服很整洁。一抬头,弟子们还是目光炯炯的盯着她。   神经病啊!   她依言走向宗主,规规矩矩行了个弟子礼:“宗主。”   宗主看着花醉绝不退让的眼神,头痛的叹了口气:“花醉执意要与你同门,我也没有办法。可贸然收你为弟子,未免众人都不服气。”   “这样吧,”宗主朝一边颔首,指着一旁笑容灿烂,容貌清朗的祁延道:“你能在他手下走过十招,我就收下你。”   裴烟还在疑惑,花醉已经大跨步走了过来,一把抓住了裴烟的双手。她一双含水美眸充满真诚的看着裴烟:“师妹,你为了我受伤,我必定会罩着你。日后我们同在一个师门,你有什么问题尽可以来找我,好吗?”   花醉不愧是临天宗十大美人之首,她一双秋水眼脉脉含情的看过来,裴烟颜狗属性发作,下意识道:“好啊。”   她话音刚落,花醉美眸亮起,高兴道:“裴烟答应了,师兄请。”   不对,什么师兄请?   天哪,她能打得过祁延吗?   裴烟看向一边,祁延脚步轻快的走近,裴烟识海内的火苗用力的摇晃,仿佛很激动的样子。   不知道是不是被祁延的威压吓的。   裴烟的火苗与寻常火系修士不同,其他修士的伴生火长在丹田,她的却长在识海中。也许是这种缘故,裴烟的伴生火多了三分灵智,可以与裴烟共情。   她现在确实很激动。   裴烟打定了主意,要给天道这个不要脸的一点颜色看看。眼下不就是一个机会吗?只要是违背天道意愿的事,裴烟乐意之至。   何况这个提议是女主提的,和她恶毒女配有什么关系。   裴烟咽了口口水,或者说是血。   第四世开始已有七日,这七日她没有一日不在遭受反噬。裴烟毕竟只是配角,违背世界意志也不至于被雷劈,但会消耗她的生命力。主要体现在内脏和经脉受损,她会吐血。   开始还痛的难以忍受,现在几乎习惯了,就是人有点虚,不知道会不会被祁延一巴掌打死。   不过怎么挂掉都是挂,打架挂掉也不亏。   裴烟立了一个起手式:“请师兄赐教。”   “且慢!”   花醉的声音再次响起:“宗主,祁延师兄是钟离长老首席弟子,实力出众,裴师妹初入内门,怎么能经得住祁延师兄的十招?弟子认为不可。”   “那你说怎么办。”花醉是不世出的天才,宗主对花醉几乎是有求必应:“你若说得好,我可以采纳。只是一条,临天宗的规矩不能破,裴烟必须要经过测试。”   花醉显然早有准备,立即道:“漫漫仙途,修仙并非只修灵力,同时也兼修体术。何不让祁延师兄与裴师妹卸去灵力,比拼体术?“   她边说边向裴烟眨了眨眼睛:“体术既可体现修行的潜力,差距也不至于像灵力一样大。弟子认为这样更妥当。”   接收到美人眨眼的裴烟,心中涌起一股热流。花醉是真的为她着想,才提出了这个法子。   根据每个修士契约的灵兽不同,相应的方面也会有所增强。譬如契约海洋类,游水能力就会增强;契约飞行灵兽,御剑飞行也比别人快些。   祁延是木系,灵植是朵水仙,裴烟契约的闪电是只白虎,力气和敏捷自然是一等一的,大大增加了她的胜算。   见裴烟了悟了她的意思,花醉抿嘴一笑,看向宗主:“这样好么,师父?”   宗主无奈的笑了:“你这丫头奸滑,都喊上师父了,师父能不答应你?”   他朝祁延挥了挥手:“就依花醉所言。”   祁延倒是无所谓。他的袍袖一振,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裴师妹,请。”   祁延是钟离牧的首位亲传弟子,实力不俗,加之为人...浪荡,在总门内颇有声名,裴烟心里着实没底。   可一想到天道的操纵,裴烟就怒火中烧,战意升起。她握紧拳头,一拳直击祁延面门。   祁延是首席弟子,饶是久负盛名,但宗门中许多人并没见过他出手。现在有机会一饱眼福,在场所有弟子眼也不眨,观看这场比试。   “嘁!裴烟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还敢接下祁延师兄的比试,能走得过三招吗?”   “就是啊,平时比花醉师姐差了多少,她自己心里没数?花醉师姐就是太善良了。“   “是啊是啊,谁知道她又有什么损招,也就是花醉女神才会相信她了!”   几个爱慕花醉的男弟子聚众闲磕牙,听的一旁的乔莺莺心头火起。几位弟子说的热火朝天时,只听得一个声音幽幽道:“你们满嘴在放什么屁?“   见男弟子们回头,乔莺莺柳眉倒竖,怒道:“还是同门呢,说话竟如此难听。”   男弟子们先是被吓了一跳,随后嬉皮笑脸起来:“这不是和裴烟住一个院子的乔莺莺吗?怎么,你要替裴烟鸣不平吗?”   乔莺莺道:“是又怎样。”   男弟子中走出一人,眼神黏腻的盯在乔莺莺的身上,一寸一寸扫过,回头跟众人说了些什么,男弟子们又哄笑一番,气的乔莺莺双颊染红:“笑个屁啊!”   那人道:”你既不让我们笑,想必觉得裴烟能赢了?“   乔莺莺瞄了一眼场上,裴烟和祁延暂时平手,场面胶着。她的心落下三分,肯定道:“那是自然。”   男弟子又笑了:“既然如此,你可敢跟我们打赌?”   乔莺莺见不得他猥琐的笑容,硬声道:“有什么不敢!”   “那好。”男弟子笑容里有说不清的意味,眼神来回在乔莺莺身上扫过,看得人心中不适:“要是裴烟输了,你就穿着里衣 ,在中山门爬一圈。”   “你!”   修士不比凡人道德规矩森严,道袍本就轻巧缥缈,何况正值夏日,里衣轻薄,这样走上一圈,和裸奔没什么两样,何况还要爬行。   乔莺莺心知被耍,手中菱刺已出,寒声道:“你再说一遍?!”   男弟子连连摆手,却依旧是涎皮赖脸:“开个玩笑而已,真是开不起玩笑,太无趣。”   他正色道:“走一圈即可。”在乔莺莺手中菱刺落下之前,他又道:“若是裴烟赢了,我们也只着里衣走一圈。”   随即道:“你不会是不敢吧?”   在他身后,其余几个男弟子哄然大笑,重复道:“你不会是不敢吧?”   遭到这种激将,乔莺莺的脸色反而平静了下来,她朗声道:“有什么不敢?只是一样,如果裴烟赢了,你们要穿着里衣,绕着中山门爬三圈。”   见几名弟子不答话,乔莺莺一笑:“你们不会是不敢吧?”   为首弟子被乔莺莺挑衅,脸色难看下来:“有什么不敢?”   当即上前,与乔莺莺划定灵契。在乔莺莺的目光注视下,其余几名弟子,也依次签订灵契。   乔莺莺还要还嘴,只听嘭的一声,场上一人急退数步,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她猝然转头,受伤之人正是裴烟。   男弟子轻浮笑道:“乔莺莺,今日之后,我看你有何脸面留在临天宗。”   他竖起三根手指:“裴烟还有三招就要输了。”   乔莺莺脸色难看,并不回话,只是牢牢注视着场上。   裴烟将火焰蕴在掌心,五指成拳,一拳向祁延打去。祁延轻松避过,裴烟的扫堂腿就来到,祁延跳跃避过,裴烟的拳风又至,直逼祁延挺拔的鼻子。   祁延有些诧异的看了裴烟一眼,面上不动神色,裴烟却看出他认真了些,心中嘿嘿一笑:怎么说她也是仅次于女主的天才!叫他小瞧自己这个天才!   裴烟的快乐没有维持多久,祁延略端正了态度开始反击,她就占不到什么便宜了,在祁延凌厉的攻势下难以招架,被打的四处逃窜。   花醉在一边比自己挨打还着急,一开始喊道:“打他下盘!打他面门!”后来就变成了:“师兄,点到即止!若有指教下次再说!”   裴烟心口又是一痛,哭笑不得,花醉喊的越是真心,她就遭受更多反噬,更要被祁延吊打。   在花醉又一次急切的话音落下后,裴烟忽然脚步滞涩,而祁延掌风已至。她来不及闪躲,祁延一掌拍在她胸口,裴烟猛地吐出一口血,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飞了出去。   眼看她就要飞出界外,一只手牢牢抓住裴烟,单手将她拉回场内。随着这只手与她肌肤相贴,一股清凉的灵流涌进裴烟体内,裴烟识海内的小火苗肉眼可见的恢复,很快支棱了起来。   随后那只手离开了,一个冰玉相击的冰凉声音道:“没事吧。”   “没事。”这把声线独特磁性,裴烟不必回头就知道是谁,正是潜伏在临天宗把妹的神族男二,玄淮。   裴烟转身谢道:“多谢师兄为我疗伤。”   玄淮:“?”   他轻微挑了一下眉,显然有些意外:“我并未为你疗伤。”   那是怎么回事?   裴烟脑海中灵光一现,她顾不得别人,一把抓住玄淮的手摇了摇。熟悉的灵流再次进入识海,小火苗高兴的舞动,不知是不是裴烟的错觉,小火苗甚至变大了一些。   说来不可思议,这还是第一次裴烟和玄淮接触如此之多。前三世她忙于反派工作,总是被玄淮揍,心平气和的说话次数少之又少。   裴烟也不觉得有什么损失。这是女主的男人,哪怕只是男二,她们反派也敬谢不敏。现在看来,她简直错过了一百亿。   她和玄淮站在这里,身后的祁延等的不耐烦:“裴师妹,还打不打啦,怎么打到一半跑了?”   正事要紧,正事要紧。   裴烟厚着脸皮道:“多谢玄淮师兄出手相助,师妹没有别的可以感谢,就.....”   玄淮没听完就拒绝道:“师兄妹之间何必言.....”   “谢。”   裴烟一把搂住他,将玄淮劲节修竹般的身形压的微弯。玄淮遭此突击,整个人都有点发愣,等他反应过来要推开裴烟,对方早已跑远了:”多谢师兄!“   祁延也被裴烟的骚操作震惊,等裴烟回到身边,才再一掌将她打了出去。   裴烟:“我艹。”   看台边,一旁的男弟子笑着将手搭上乔莺莺的肩头,被她一掌拍开。   男弟子骂了一声,声音清清楚楚传进她的耳朵:“表子,两招之内裴烟输了,看你怎么爬着求我。”   乔莺莺刚缓和三分的脸上再次失去血色,手在大袖中狠狠握拳:裴烟啊裴烟,老娘可是为你豁出去了,千万别让我丢脸。   最后一招。   祁延手上蕴藏劲气,笑的灿烂:“裴师妹,宗主目光如炬,我不能放水。不过以后你来内门找我请教,我必定知无不言。”   裴烟嘴角血迹未干,深吸一口气,没有回答。前九招尽是防守,统统失败,裴烟后退几步,识海中恢复了的小火苗沿着经脉游走,汇聚在双手。   她加速狂奔一个虎跳,在祁延头顶落下,小臂上纹身一闪,双掌平平落下,极速之中祁延只看出一双巨大的虎掌当头落下!   “轰!”   石台上发出一声巨响,场上烟尘弥漫,挡住了众人的视线。   “谁赢了,到底谁赢了?”   “不知道啊,看不清。应该是祁延师兄,裴烟怎么能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你说的是,祁延师兄是金丹期,裴烟最多是个筑基九层,能抗住就不错了。”   乔莺莺的肩膀再次被人拍了拍。   那个恶心的声音响起来:“输了还不认,爬啊。” 第3章 给爷爬   场上烟尘依旧不散,也不见有人站起来。   一众男弟子围在乔莺莺周围,笑声刺耳:“立下了灵契不可反悔,否则必生心魔。乔莺莺,脱衣服啊。”   为首的男弟子尤为开心:“怎么,还是你想等着和裴烟一起爬?她十有八九被祁延打成重伤,决计是爬不了了,你这么仗义,还是自己来,你说呢?“   乔莺莺两掌击退面前逼近的二人:“急什么,还没看见人呢!”   男弟子道:“你可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他让其他几个人退下,饶有兴致的看着台上。   乔莺莺必然会输,这场赌局本就没有悬念。裴烟才几斤几两,祁延可是金丹境的灵力,即使只是比拼体术,裴烟也毫无胜算。   看着面色苍白,周身绷紧的乔莺莺,他无奈的耸了耸肩:女人哪,就是感情用事。输了这种丢人的赌局,谁会承认这个朋友?这样的做法并不让人感动,失败的结果只是体现她的愚蠢。   他看了看乔莺莺的身材,又想了想素日里裴烟玲珑体态,不禁有些遗憾。早知道让她们两个一起爬,那才好看呢。   烟尘终于散去,花醉冲到台上,扶起裴烟。她的双臂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垂下,显然是断了。祁延素来怜香惜玉,最后一击竟然这般毫不留情,真是让人意外。   不过裴烟断臂,比赛的结果不言而喻。场上众人发出了然的声音,裴烟的失败是意料之中,她能够打出这样大的阵仗,甚至让祁延都受了伤,已经是非凡了。   想到方才裴烟的最后一击,男弟子呼吸颤动了两下。不知裴烟是不是吃了什么增加实力的丹药,方才的攻击若是冲他而来,只怕他会当场重伤。   那又怎样,反正对敌的是祁延,赢了赌局的是他。乔莺莺输给他,只能说是活该。   男弟子转向乔莺莺,脸上是胜券在握的笑:“怎么样,认输吧。”   乔莺莺咬住嘴唇,怒骂一声:“裴烟,你个不中用的东西!”   其他人笑着围上来,乔莺莺倒也豪爽,正要一把撕下道袍,一道惊讶的声音响起来,直直插进包围着乔莺莺的众人耳中:“祁延师兄!“   众人猝然回头,只见石台破败尽碎,蜘蛛网般的裂痕由石台中央蔓延至四周。蜘蛛网的中央躺着一个昏迷的男子。   眉眼美艳,鼻梁高挺,还有标志性的微笑唇,不是祁延又是谁?   裴烟虽然折断双臂,可她竟然把祁延打昏了!   花醉惊喜的声音响起:“师父,是裴烟赢了!”   是裴烟赢了!   男弟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抓住身边人的衣领问道:“谁赢了?”   那个弟子也参与了打赌,眼下面色难看:“是,是裴烟!”   男弟子还不肯相信,忽然屁股被人猛踹一脚,他毫无防备扑倒在地,手掌被地上滚落的碎石磨的生疼,他刚要心疼的捧起自己的手,一只脚就踏在他的背上,恶狠狠的踩了下去。   乔莺莺神采飞扬,踩在男弟子背上道:“给——爷——爬!”   .......   裴烟双臂吊在胸前,惬意的欣赏窗外的景色。远处是妩媚春山,微风徐徐吹进窗子,撩起裴烟的额发。   到现在为止,所有的剧情都被打乱了。她还记得下一个关键剧情是裴烟不服花醉成为宗主的弟子,特地向花醉挑战,结果被刚好路过的玄淮听到,顺手就把裴烟收拾了,回去躺了三天。   假如世界之力当真是个人,也许会气得他脸色发青,想想就很爽。   裴烟在窗前闭眼,沐浴着温暖的阳光。   据说,人的五感是相通的,当一个人失去了一种感觉,其他感觉将更加灵敏。裴烟闭眼以后,甚至听到了血液在体内流动的声音。灵气从丹田来,游走过奇经八脉,最后归于心口。   识海中小火苗上有淡淡的金色光点,裴烟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她肯定是这处光点在修复她的身体。   “你起来了,感觉还好吗?”花醉推门进来,微笑着问。   裴烟转过身:”多谢关心,我很好。“   花醉穿着正式的弟子服,长长的裙摆随风轻飘,漂亮极了。   只是不是花醉寻常的风格。   花醉好像看出了裴烟的疑惑,笑着说:“趁你休息的时候,我去看望祁延师兄。他虽然比你伤重,可根基总是比你强,醒的更早。”   她豪爽的拍了拍裴烟的肩膀:“我说要罩着你,难道只是说说不成?放心,师姐虽然是块石头,可也知晓人情世故。”   花醉在窗前兀自微笑,阳光从窗外打进来,正巧照在她脸上,简直是圣光普照。裴烟感动中还有些不好意思:“师姐,你对我太好了!只是祁延师兄无意伤我,我却下手太重,等我痊愈,一定要亲自登门道歉。“   花醉挑眉:“这样更好。不过你无须想太多,战斗就该竭尽全力,师父也让大家向你学习呢。”   她关切的看了看裴烟的手臂:“虽说宗门内有疗伤药,可你这次伤筋动骨,总要多休息几日。”   裴烟心道,那可未必。   她艰难的伸出两只被包起来的短手,问道:“玄淮师兄在哪里?”   花醉:“?”   花醉道:“今日玄淮师兄当值丹楼。“   裴烟走进丹楼时,阳光从雕花镂空的窗格里透进来,玄淮拿着一本书翻看,空气中一时只有翻书的沙沙声。   阳光打在玄淮身侧,给他精致的容貌镀上一层光晕,美好又安静。只可惜玄淮立刻发现了裴烟,一双漂亮冰冷的眼睛看过来,打破了温柔的假象:“什么事。”   裴烟双手无法移动,她努力示意,让玄淮成功的注意到了她双臂绷带上,挂着一个小香囊。   见玄淮疑问的看过来,裴烟摆出她这辈子最诚恳的眼神,用无比真诚的口吻道:“前日比试,多谢师兄相助。我做了一个辟邪符咒送给师兄,还请师兄不要嫌弃。“   大荒修仙者以武力为尊,符咒师皮薄血脆,数量不多,符咒也罕见,更何况是辟邪的。至少玄淮知道能够辟邪的血脉,也只有那一支而已。   他本想推辞,但阳光下少女眼睛圆圆,看他的眼神亮晶晶,小脑袋上好像有两只耳朵在摇,若是拒绝,她的耳朵会耷拉下来,失望又可怜。   玄淮思量半响,伸手拿过香囊,淡淡道:“多谢师妹。”   果然,少女的眼神更亮了,头上若真的有两只耳朵,此时一定竖了起来。裴烟笑的眯眯眼:”不客气!“   方才裴烟将香囊挂在绷带上,玄淮要取便会碰到她,正是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只要她和玄淮有身体上的接触,小火苗就会吸收到一种金色的光点,这种光点的存在,可以抵消违背剧情带来的伤害。   这对于走了三辈子剧情的裴烟来说,无疑是天降大饼。原因是什么可以慢慢思考,但只要她长久的待在玄淮的身边,她就可以不走剧情,改变命运。   玄淮,我说你是无限血包是开玩笑的,没想到你真的是!   裴烟再接再厉,热情洋溢的短手拉住玄淮的手,深深的鞠躬:“多谢师兄。”   玄淮看着自己被裴烟紧紧握住的手,挑了挑眉。他不喜与人接触,可对着这张笑容洋溢的脸,他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来。   半响,他终于忍无可忍的抽出了手,思索片刻,又勉为其难的拍了拍裴烟的头:“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玄淮踏进空间,转身离开了。   喻央在云端等候多时,玄淮一来就大呼小叫:“你竟然让那个弟子拉你的手,你不是玄淮,老实交代,你到底是谁?”   玄淮不理会喻央的玩笑,修长的手在虚空中划过,逐渐现出一副泛着淡金色的地图,他淡淡道:“神器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说到正事,喻央脸上调笑的笑容褪去,正经起来:“第一处复苏的神器,”他指向一处广袤的大海,”正在浣花秘境。“   裴烟得知了这么一个逆天改命的好消息,开开心心的从丹楼走出,迎面遇见了一群只着单衣,在地上艰难爬行的男弟子。   乔莺莺挥舞着一条短鞭眉飞色舞,朗声道:“给爷爬!”   裴烟:“?”   这个画面,让她想起从前现代生活中耳熟能详的一首歌——我骑着一头小毛驴,我心里真得意! 第4章 危险   距离拜师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裴烟每天都要想尽办法和玄淮接触,经过她的研究,其实不必和玄淮发生肢体接触,只要和玄淮靠近,就可以自如行动。   她积攒了不少金色光点,基本上成了快乐的自由人,和花醉的关系也越来越好,对此,只有一个人表示不满,那就是——   “莺莺,莺莺,好莺莺?你走那么快干嘛。”   弟子们三两成群的在一起说着话,打破了森林的宁静。   裴烟三步两步追上乔莺莺,赔笑道:“我错了,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一只海东青从天空俯冲下来,啪的一翅膀打在裴烟脸上,算是回答。   裴烟毫不气馁,拉起乔莺莺的手:“我真的不是瞒着你,是我也实在没想到。这样吧,我发誓,要是我存心骗你,我境界倒退......唔。”   海东青的另一只翅膀又给了裴烟一下,堵住了她接下来的话。乔莺莺转头道:“谁要你发誓,显得,显得我多么小气。”随后她不解道:“可花醉怎么突然对你这么好 ,是不是她有什么阴谋!”   裴烟嘿嘿赔笑,打个哈哈,绕过了这个话题。   什么都很好,唯一不好的就是她的女配姐妹花乔莺莺,一时半会接受不了这个变化。   从另一个方面说,这也证明了乔莺莺是一个真正存在于大荒世界的人,而不是裴烟一样的NPC。   乔莺莺还板着脸,但语气不知不觉缓和了,转而透出一丝明显的紧张:”这是第一次除魔,你有把握么?“   这是个魔族横行的世界,内门弟子经过两三个月的修炼之后,需要时不时的离开宗门,完成斩妖除魔的任务。魔族可不会管你是不是弟子,遇见修士一律杀掉,宗门中的弟子常有死伤。   这是他们第一次下山,这些弟子们还不知道与魔族战斗的惨状,才能如此轻松,宛如踏青春游一般。乔莺莺虽是反派,可实力上佳,是宗门中出类拔萃的风系修士,才能准确的嗅出宁静中的血腥味。   想到这里,裴烟也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有师兄师姐带队,想必没有大碍。你我互相照看,随时戒备。”   乔莺莺点了点头。   远处可见大片的光亮,一行人即将走出森林,裴烟唰的抽出两把大刀,握紧了刀柄。按照原剧情,裴烟需要将花醉关在一个充满潭兽的山洞中,希望制造出花醉被野兽攻击而死的假象。   但花醉非但没死,还得到了潭兽背上珍贵的药草,顺便认识了魔尊危则。   裴烟的经验之谈之一,可以违背世界之力的剧本,但它一定会用尽办法扭转,转到它想要的情况。如果裴烟不去陷害花醉,那么一定会有别的因素让主角倒霉。   这次带队的师兄是金系修士白绥与风系班文石,白绥最先踏出了森林,确定一切安然无恙后,才示意弟子们集合。   裴烟随着人流走出去,打量四周的情况。   没错,这就是她陷害花醉的那处山谷,连山洞上的火菁草都长得一模一样。人到了熟悉的地方,心里总会安稳一些,裴烟刚松了口气,忽然听到后方弟子的惊叫:“这是什么!”   紧接着又是一声惨叫,一蓬血花炸开,还在森林中的弟子拼命的跑了出来,声音已带上了哭腔:“师兄,有魔族!”   落叶摩擦的声音唰唰作响,不等白绥问个清楚,所有弟子都看清了魔物的模样:森林里游出一条数丈高的九头蛇,蛇身赤红,蛇信嘶嘶间有烈火喷吐。蛇涎滴落的地方燃起了火焰,瞬间化为一片焦黑。   弟子们看的呆了。   这条蛇甚至头角峥嵘,俨然是条半龙了!   白绥和班文石只是金丹期修士,可众弟子中仅有他二人灵力最高,眼下情势不许二人逃避,两人对视一眼,硬着头皮跳上半空,直向蛇眼刺去。 第5章 魔物   白绥刚喊了一声:“花醉师妹,你带着其他弟子找地方避一避,我和班文石挡上一阵!”   话音未落,其中一个头就伸到了白绥面前,喷出腥臭剧毒的火焰。白绥闪避不及被毒液喷到,痛呼一声,从空中不受控制的坠落。   花醉冲上前去接住白绥,还不忘喊一句:“裴烟,带着弟子们隐蔽!”   裴烟:“。”   关键时刻一个比一个英雄,她这个狗熊只好老老实实做后勤。裴烟左右巡视一番,看准长满火菁草的山洞,对着弟子们道:“快,快躲进那个山洞!”   弟子们正在抱头乱窜,哪有不听从的道理,十几人冲向山洞,很快就都进去了。裴烟一跳抓住山洞顶,正要翻上去却被乔莺莺一把拉住:“你不进山洞在干什么!”   裴烟推了她一把:“我立刻就来。”   她爬上洞顶,开始勤勤恳恳的采摘火菁草,忽然响起一声蛇的嘶叫,有什么重物沉重的砸在地上,山石急速滚落,把裴烟砸的不轻。   她匆匆看了一眼战况。山谷中只剩下了花醉与两位师兄,其中花醉以女武神的架势骑在九首烈阳的脖子上,正狠狠的一剑刺入,另一边是一根掉了头的脖子,在盲目的挥舞,喷撒出大量的毒血。   裴烟多少放下了心,她从乾坤袋中掏出一壶酒,从洞顶砸了下去,酒香四溢,流淌在山洞口。   裴烟手中燃起火焰,大喊道:“师兄师姐,快些过来!”   花醉闻言干脆利落的跳下蛇身,班文石提着半死不活的白绥紧跟其后,三人刚刚钻进山洞,裴烟就点燃了洞口堆放的火菁草。   火势骤然变大,泛着不同寻常的幽蓝色,九头蛇原本紧跟三人,却在燃着火焰的山洞口丢失了猎物的气味,疑惑的嗅来嗅去。   洞口众人都屏住了呼吸,裴烟不以为意的挥手:无事,你们快挪个地方,让白绥师兄躺下。“   等安顿好了白绥,裴烟才转过身面向洞口。九头蛇的一只头在洞口扭动,灯笼般的眼睛散发黄色的光,它顿了一下,猛地冲向洞口,离洞口最近的弟子吓的尖叫起来。   可洞口处好似有一层无形的屏障,九头蛇只是做个样子并没有进来,很快就离开了。它庞大的身躯愤怒的在山谷其他地方碰撞,山石不停的下落,好在这处山洞相当结实。   众人听着山谷中轰隆隆的撞击声,一时都沉默了。   花醉最先开口:“屏障不错,这是什么?”   裴烟从乾坤袋中又掏出一把火菁草,均匀的洒在火焰上,看着火势平稳升高,才转过身道:“当时情况紧急,我看到这里的山洞上长有火菁草,便让大家进来躲一躲。”   她拿起一株火菁草给众人看:“这种草是火系草,与酒水在一起燃烧,便会产生奇异的效果,可以隔绝气味,形成一道天然的火焰屏障。“   裴烟继续道:“蛇是瞎子看不见,闻也闻不到,大家尽可以放心,一时半会,这蛇是找不到咱们的。“   众人一听,终于松了口气,有些原本僵直站着的弟子,心中一口气松懈,登时手脚酸软的靠上岩壁,滑落下来。   只有负责照顾白绥的弟子惊叫起来:“师兄晕过去了!”   裴烟忙跟着上前,只见白绥唇色苍白,面如金纸,身上被蛇涎滴到的伤口发白,而伤口内又发黑。   她忙道:“可有水系的师弟师妹?”   一名天蓝色留仙裙的女子走上前来,怯生生道:“我。”   接下来不用裴烟多说,恢复了一些的班文石就接管了全场。只是先前花醉与裴烟的举动众人都看在心里,裴烟走动时,弟子们都自觉地为裴烟让开一条路。   弟子们在一旁休息,山洞里时而响起切切查查的低语,很快又平息。花醉与裴烟守在洞口。   裴烟再次铺了一层火菁草,用灵力点燃,退回一步靠在山洞壁上:“这是最后一捧火菁草,我的酒也没了。方才二位师兄可有联系宗门?”   花醉也受了伤,她简单粗暴的缠好腰间的伤口,皱眉道:“事发突然,两位师兄的传讯牌都被那蛇烧毁了。我匆忙发了简讯,只是没来得及报清楚位置,找到我们恐怕还要小半个时辰。“   她们两人都知道,那一束剩下的火菁草,是绝对撑不到半个时辰的。   裴烟拉伸一下筋骨站起身,对着弟子们道:“集合。”   裴烟的经验之谈之二,和主角一起打架,无论是主角的对手还是主角的帮手,一般情况不死也重伤。   正如现在的白绥和班文石。   二人方才与九头蛇搏斗,都受了不轻的伤,几乎没有再战之力了。为今之计只好召集弟子们摆阵,等待宗门的救援。   幸好她提前嘱咐了弟子们,不要往山洞深处去,这山洞幽深无比,若非深入到一定地步,应当不会唤醒山洞水潭内的潭兽。   弟子们正在集合,乔莺莺面色难看的走过来道:“有两个弟子不见了!”   此时山洞中灵力最高有又战斗力的,无非是花醉裴烟和乔莺莺三人。花醉与裴烟守洞口,山洞深处由乔莺莺看管,重伤的师兄和弟子们在中间。方才集合,乔莺莺忽然觉得少了两个熟面孔,一点人数,果然少了两个。   裴烟的脸色也不好看,她想到了最坏的可能。正要询问,山洞深处就响起了惨叫:“师兄师姐救我,水里有东西!”   随着这声惨叫,一个弟子跌跌撞撞的跑出来,白色的弟子服上血迹斑斑,他像是被吓的忘记了什么,指着山洞深处,好一会才颤抖着道:“曾丘还在里面!”   乔莺莺一脚踏上石壁借力,转眼之间飘出数米,裴烟只看到一抹鹅黄色的衣角。花醉揽过那名吓坏了的弟子,向裴烟示意:“需要几个人跟你去?”   潭兽是守护兽,轻易不会离开守护的东西。裴烟打算救回弟子就离开,越轻便越好,于是道:“乔莺莺已经去了,我自己前往即可。”   花醉面有忧色,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只说:“那你一切小心。”   裴烟点点头,匆匆向山洞深处赶去。山洞幽深曲折,裴烟悬了一束火焰在众人前方不远处照明,靠近水潭,水气越发深重,还带着隐隐的水腥气。   前方是熟悉的石壁,经过这面石壁,后面就是潭兽沉睡的水潭。裴烟刚刚转过石壁,几道风刃不受控制的刺向她,裴烟连忙闪开了。   乔莺莺的声音因遥远而失真:”裴烟,这些潭兽皮糙肉厚,快用火烧它们!“   裴烟周身凝成一幅火焰盔甲,极高的温度让潭兽不敢近身。她环视四周,这里是一处广阔的空间,外部有环形的水池,水池正中是一个古老的祭坛。   祭坛的花纹繁复而妖异,与裴烟所见过的神族文字更是大相径庭,绝非光明的力量。   不知怎么,没有潭兽敢爬上祭坛,乔莺莺正在祭坛中央,一手提着一个弟子的衣领,一手想要去拿祭坛上一块泛着幽蓝光芒的牌子。   裴烟注意到,随着乔莺莺一步步靠近祭坛,水池中鳄形的凶兽逐渐的浮出水面,黄色的獠牙若隐若现,悄无声息的向祭坛游去。   就在她即将触碰到令牌之前,裴烟厉声喝道:“别碰!”   乔莺莺骤然一惊缩回了手,怒道:“吓死人了,你喊什么?”   她的手一离开祭坛,谭中凶兽也沉了下去,宛如水中漂浮的木头,裴烟松了一口气,也怒道:“什么东西你都敢拿,你不怕死啊!”   乔莺莺面有不忿之色,不过也没再说什么,提了手中那弟子,就想从岩壁处攀岩而上,避过那些潭兽。   这不失为一个避过潭兽的好方法。裴烟看着乔莺莺辗转腾挪,只觉得周围静的出奇。   水中的凶兽静静蛰伏,常年潮湿而幽暗的湖底让它们的背上长满了绿色的水草,大致一看,这些凶兽就像是绿色的。   因为前世的经验,裴烟知晓它们的血也是绿色,一共走失两名弟子,一个逃回了洞口,另一个被乔莺莺带着,并无一个人受伤,那红色血迹......是谁的?   她看向祭坛周围的水面,大量的潭兽挤挤挨挨的浮在水面上,并没有攻击人的意思,相反,它们的姿势恭谨而畏缩,不像是方才那名惊慌的弟子所言,潭兽被激怒了,更像是尊贵血脉威压了这些低等的凶兽,它们是在虔诚又惊恐的朝拜。   它们...朝拜的是谁?   浓重的不详阴影笼罩在裴烟的心头,她再次环视石洞四周,祭坛的水面,头顶悬挂的火焰四处飘荡。忽然,她在一处潭兽密集的水面看见了一片白色的衣料,已然被染成了血红色。   背后一只巴掌拍来,裴烟猛地一抖,转头是乔莺莺,她肩上扛着那名昏迷的弟子,表情老大不耐:“这人可真沉,趁这些玩意还趴着,咱们快走吧。”   借着裴烟的燃起的火光,乔莺莺半响才辨认清楚裴烟的表情,狐疑道:“你的脸色怎么这样难看,我欠你灵石?”   见裴烟没回答,乔莺莺又道:\"你这眼神真叫人害怕...还有我背的这个弟子,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吓傻了,一直嘟囔个没完,可渗人了,快走吧。”   说着就要迈步,裴烟拦住了她,俯身去听那名弟子的低语:“许旗,它们把许旗吃了,许旗,都是我不好,我太害怕了,许旗,我对你不住....“   裴烟缓缓起身,后背全被冷汗浸湿了,她忍不住想起水面上血色的袍角:如果许旗真的被潭兽吃掉,曾秋在这里,那刚才跑出去报信的,又是什么东西? 第6章 前有狼后有虎   天色渐暗,洞里燃起了篝火,众人围在一起烤火取暖。经历了今天的变故,弟子们的感情都深厚了不少,背靠背的坐在一起说话。   为了宽慰死里逃生的许旗,两名女弟子一左一右的紧挨着许旗,将他牢牢夹在中间,还递了丹药给他吃。火光映在三人脸上,在残酷的夜晚也透出别样的温馨。   一名男弟子见三人这样亲热厚密,虽说魔物当前,男女大防总越不过性命去,还是忍不住道:“左右无事,我闲来看书,看到一个奇特魔物的故事。你们可要听?”   篝火边正适合讲故事,大家也就由着他讲。男弟子继续道:“这是一个学人鸟的故事。”   ”大荒之初,天地之始,人间还没有魔物。直到魔域撕裂了一道缝隙,从中源源不断的溢出魔气。反是被魔气沾染上的飞禽走兽,便会异变成为魔物。多数没有智慧,而少数则开了灵智,成为高等的魔族。学人鸟就是这样一个魔族。“   男弟子意有所指的看向许旗,见后者脸色不变,连嘴角都不曾勾起,忽觉索然无味,讲故事的兴致低落不少:“学人鸟是精怪中的智者,它们只要吃掉这人的脑子,就可以完整的复制此人的相貌与性格记忆,代替此人活着。”   “完了?”   “完了。”   左边的女弟子不满道:“这算什么?你讲的是什么?这样的故事我有一箩筐。”   右边的女弟子也道:“实在没什么意思。”   男弟子自觉被轻看,忙道:“还有,还有。这学人鸟终究是魔物,心性不定,想变什么就变什么,一副皮囊用不了几天。它若是换了一张皮,原先的皮就会化为人蜕,看起来别无二致,实则宛如雕像,内里全空了。”   “说的真有意思,那这学人鸟可有什么死穴?”不知不觉,花醉来到了四人身边坐下,饶有兴致的问道。   山洞内,裴烟僵直的站着,冷汗簌簌落下,脑中快速的回放着路上的一幕幕。按照原剧情,此时进入祭坛的不该是她与乔莺莺,而是女主花醉。   花醉杀退潭兽,取下令牌,便回到了弟子们之中。这块令牌上其实是一颗精纯的魔晶,因为这块魔晶,花醉才与四处流浪的小魔头危则产生了第一次联系。   而现在花醉在外面守门,没有拿到这块令牌,所以才发生了更加凶险的事情。那她现在拿了令牌送给花醉,是不是就没事了?   裴烟看向祭坛,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祭坛上的令牌烧毁了,焦黑一片。一阵微风吹过,令牌彻底化为齑粉,随风而去。   原本安静如鸡的潭兽纷纷看向裴烟与乔莺莺,那种被一池子獠牙大鱼目光锁定的感觉,直教人毛骨悚然。   裴烟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我知道为什么了,还有这种操作!”   乔莺莺急道:“你明白什么了?”   裴烟将乔莺莺一把推出山洞,转身双手燃起熊熊火焰:“出去再说,出去再说,现在,快——跑——啊!”   成群结队的潭兽好像从冬眠中复苏,争前恐后的冲向了山洞中唯一的血食,欢快的好似鲤鱼跃龙门。   美人战损,只是换了一种美法,依旧美的惊心动魄。花醉微笑着在篝火边坐下,讲故事的男弟子都看呆了。他突然羞涩起来,让出了身下的一块布料:“花醉师姐,地上脏,坐在我这里吧。”   众人善意的哄笑起来,只有许旗一动不动,脸色被火熏红,显现出一种坚硬的古铜色。   右边的女弟子也挪动了一下,瞪了一眼脸红红的男弟子,纤长的手轻轻挽住花醉的臂弯,甜甜道:“师姐,我也要与你坐在一起。”   花醉大大方方,好似全然没有注意到这些眼神机锋,认真道:“方才的故事可讲完了,我也想听。”   美人相请怎有不应之理?   男弟子欣然开讲,直讲到学人鸟心性不定时,花醉忽然抓住了停在她后脑的一只手,凤眸微微眯起:“你在干什么?”   被抓住的皓腕纤纤,正是紧挨着花醉的女弟子。她笑容不变,甜美又羞涩:“师姐长相甚美,我也想要。”   花醉冷冷道:“你若想,修士元婴后就可改换容貌,仙途光明,不必妄自菲薄。“   女弟子嘴角咧开,笑意更浓三分:“师姐说的是,师妹受教...啊!”   这声痛呼尖利刺耳,却不该属于这名甜美可人的女弟子。花醉握住被她折断的尖利长指甲,看也不看的捏碎在手,手上的冰刃如剑阵,好不停顿的向“女弟子”飞去。   “女弟子”以人类难以完成的扭曲度纷纷避过,尖利的声音仍是不慌不忙的:”皮囊借我几天又怎样,小气。“   话语间花醉的冰剑袭来,差点一剑捅瞎魔物的眼睛,她这才叽叽的愤怒起来,泄愤般一脚踏碎了许旗的皮囊。   男弟子看到故事,只以为是神鬼志异,如今眼睁睁看到,吓的摔倒在地。花醉的战斗他插不上手,和其他弟子靠在一起他又疑心,哆哆嗦嗦的靠在石壁上,嘴里念到:“师兄师姐快来帮忙,以后绝不再乱讲故事了,来个人,来谁都好啊!”   一阵疾风刮过,割的他面皮一痛。上天好像听到了他的召唤,真的派了一个师....怪物?   只见一个奇形怪状的人高速的跳跃,每一次跳跃都伴随着魔物的惨叫,花醉见缝插针的发送冰刃,每一根冰针都恰好卡在魔物的关节处。   咔咔咔声过后,花醉凝聚重剑,将魔物钉死在了地上。   男弟子这才看清,那个奇形怪状的人原来是扛着一个弟子的乔莺莺。乔莺莺喘着气,将昏倒的曾秋放在地上,脸色扭曲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花醉忙着布置阵法,头也不抬:”此事说来话长,裴烟呢?“   “我....在这。”   裴烟脚步虚浮的从山洞中走出,有气无力的朝花醉挥手。她老远就听见花醉与魔物的搏斗声,现在看到地上魔物被捆的如同一头烤乳猪,心中竖起了大拇指。女主就是女主,不用她操心,分分钟放倒关键魔物。   亏得她一路拼杀,流血又流汗的,结果到了一看,人家全都干好了。   乔莺莺忙扶着她坐下,嘴里还是不饶人:“不愧是宗主亲传,杀几只潭兽就累成这幅样子。”   “几个???”   裴烟瞪着眼看她:“你管那一池子鱼叫几个???”   乔莺莺促狭一笑,转身走了。她转身以后,裴烟悄悄将手放在嘴边,吐出一口血。潭兽确实不算什么,可反噬很有问题。早在九首烈阳蛇出现的时候,裴烟心口的金色光点就急剧减少,等到她杀潭兽的时候,早已稀薄的近乎没有了。   裴烟就像太阳能驱动的一个小机器,玄淮就是她的太阳。几天没有太阳照还可以续航,但是长久阴天就会死机。   裴烟忍住胸口汹涌的疼痛,靠在冰凉的石壁上,漫无目的的想:玄淮再不出现,她真的要亏电了。   她的视线模糊起来,竟然在冰冷的山洞里生出一丝困意。裴烟猛掐一把大腿,疼的她一个激灵,又清醒了不少。   眼神清明后,她忽然看到一缕黑烟从魔物身上冒出,逐渐蔓延到洞顶。明明只是一缕黑烟,偏让裴烟看出了三分灵智。黑烟在洞顶扭来扭去,像是在挑选心仪的商品。   两位师兄是重伤员,乔莺莺累得半死,正靠着洞壁小憩,花醉正在安顿方才被吓坏了的弟子们,一时竟是无人发现。   关键时刻,还得她这个半格电的人出手。索性刚才吐了一口心头血,此时不用白白浪费,裴烟手中的血迹缓缓燃烧,掌心火焰呈现出透明泛红的颜色。   她正待弹出这朵火焰,一条火龙平平的冲上洞顶,燃烧间将黑烟尽数吞噬,顺便烧焦了不少弟子梳得高高的长发。   屏障破了!   一只硕大的黄色眼睛泛着怨毒的光,停在了山洞口,蛇信得意的嘶嘶作响,进出间洒落阵阵毒液。   此时手里只有一捧心血火焰的裴烟:“.......”   她的内心无声的咆哮:这是新手村该有的强度吗!勇士们探索世界的第一步就是9999+级别的魔王吗!这个操蛋小说世界现在最多也才五章 而已吧!   先前是全盛时期的白绥班文石,加上花醉三人,才拖住了这条蛇,让弟子们进入山洞避嫌。眼下都是伤病员,看起来只有被吊打的份。   弟子们的眼底映着九头蛇吞吐的火光,一股绝望的气息在山洞中蔓延。   有一个人不。   “撕拉”   花醉撕下一条衣衫下摆,在腰伤处扎紧,撸起袖子就准备上。裴烟无语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还没伸手,乔莺莺就把花醉拖了回来。   裴烟对着呆住了的弟子们喊道:“还愣着干什么,九头蛇头这么多它进不来,往里跑啊!”   弟子们哇哇叫着往里跑。乔莺莺左肩抗白绥右肩抗班文石一马当先,简直是大力女金刚在世。   裴烟还没来得及惊叹,乔莺莺又飞也似的跑了回来,恼道:“裴烟!你的封印不结实,潭兽跑出来了!”   其实潭兽并不太多,裴烟一开始是打算杀光,了却后患。没想到潭兽好像会分裂一般越杀越多,她只好先封印起来,隔绝刺激到它们的人味和血腥味。裴烟这一路吐了不少心头血,封印潭兽的阵法都是心头血画的,按理说不会破。   若是破了....裴烟看向自己的手掌,苍白的没有血色,这下是真的没电了。   九头蛇不死心的在洞口处撞击,碎石块簌簌从山洞顶落下。潭兽在无人刺激的情况下爬的虽然慢,可要不了多久就会来到洞口,和九头蛇一起把他们包了饺子。   弟子们聚集在一起,只有装着魔物的女弟子皮囊,还被五花大绑的扔在地上。一缕明显小了很多的黑烟悄悄窜出来,想趁人不备的时候溜走。   裴烟想了想,一个大胆的想法涌上心头,她问花醉:“你刚才接到宗门通讯,救援的师兄师姐什么时候到?” 第7章 拥抱吧我的太阳   花醉道:“最多只要五分钟。”   “也就是说只要撑到五分钟,就一定会来人?”   花醉点点头。   裴烟不放心,又确认了一下:“来的是谁,是玄淮师兄吗?”   花醉又点头:“宗主不在,各位长老镇守宗门轻易不出,实力高强又方便的,只有玄淮师兄了。”   裴烟搓了搓手,在掌心呵气,让冰冷的手指燃起一点温度:“那我就放心了。”   长老算什么,这世界上还真没有玄淮来了还解决不了的魔物。   她对着女弟子的皮囊深鞠一躬,真诚道:“这位师妹,师姐得罪了。我回去后必然为师妹渡魂,愿师妹早日化生,重登仙途。”   说完,裴烟手掌中的心头血焰飘向皮囊,落在上面肆意燃烧起来。   花醉惊道:“你干什么!”   裴烟咽下一口血,含混道:“拼一把?”   这件事裴烟也没把握,她是猜的。   那个到处假装弟子的魔物并非是学人鸟,而是潭兽镇守祭坛上的令牌上的魔晶。这样高纯度的魔晶,必然是魔域王族的心头血凝结而成,所以魔晶在时,潭兽畏惧而跪伏于地,血脉威压是最直观的表现。   原剧情还在四处流浪的小魔头危则,想要寻找纯净的魔气修炼,才会和花醉撞上。   今日在祭坛上,裴烟不让乔莺莺触碰令牌,是因为花醉是天道之女,可以不受魔气侵蚀,而保留纯净的修道之心。至于裴烟乔莺莺,他们俩又没有天道眷顾,摸一把就得入魔。   如今魔晶附身的令牌化为飞灰,魔晶只得零散的存在于它附身前最后一个皮囊上,因此只要炼制皮囊,就可以重新将魔晶提纯。   一块硕大的山石从山洞中落下,这山洞眼见着就要塌了。   裴烟看了一眼皮囊,已尽数化为黑烟,在火焰牢笼中痛苦的乱转。她体力不支,火焰逐渐变小,乔莺莺在一旁跺脚:“火太小,再大些!”   裴烟无语,乔莺莺就是有这种把人气死的本事。她不再压抑,一口心血喷在火焰上,火势顿时高涨,火焰中黑烟湮没,化为一块漂亮的紫色晶石,落在地上。   花醉用一层薄薄的冰覆盖手掌,捡起晶石晃了晃:“怎么用?”   裴烟双手翻飞,织出一张细密的灵力网,掷到花醉面前:“将晶石放在网格正中央,催动灵力,按照寻常的法术将它化作盾牌即可。“   花醉二话不说立刻照办,一张强大的灵力网缓慢铺开,从网格的正中央起,紫色的纹路游走在每一条灵力脉络上,散发出淡紫色的荧光。   这灵力网极其耗费灵力,不多时花醉光洁的额头就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裴烟一掌拍向花醉的背心,为她输送灵力,乔莺莺比葫芦画瓢,也照办了。   灵力网的领域在一瞬间扩张到极致,弹开了当头而下的一块巨石。   眼看其他弟子就要有样学样,裴烟道:“打住,大家是在求生,不是在排毛毛虫队。其余弟子紧跟花醉师姐不可掉队,顾好自己就行。“   她低声问花醉:“可还撑得住?”   花醉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声音都喑哑了。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撑不住也得....撑住,走!“   话音刚落,九头蛇一头撞进了山洞,嘶嘶的蛇信声仿佛就在头顶。队伍后方传来一声弟子的惊叫:“我的袍子下摆被潭兽咬掉了!”   裴烟冷汗直冒,喊道:”我数三个数,数到一大家就冲出去,一!”   花醉长腿一步跨出,闭着眼往前冲。山谷早已被九头蛇破坏的不成样子,到处是栽倒的树木和带着毒气燃烧的火焰。   一行人冲到几块巨石垒成的小山包后,暂且歇了口气。   花醉额间青筋暴起,咬牙道:“还要多久!”   乔莺莺看了眼幻影钟,也喊道:“一分钟!“   裴烟犹豫了一下,可看到花醉的状态,她实在担忧,忙道:“花醉,收起灵力网,看准了把晶石扔到九首烈阳蛇的身上。它一定会被晶石吸引,找个地方偷偷吞,也顾不上咱们了。”   花醉还在咬牙坚持:“就算我没见识,也知道这是魔族的好东西,怎么能白白给了这条臭蛇?”   裴烟气的笑了:“我从前竟不知你这么勤俭,你再坚持下去,若是根基受损怎么办,到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   花醉难得的语气不善:“你才是败家,我的灵力我有数!一分钟罢了,我坚持的了!”   她怒吼一声:”诸位同门,有谁坚持不了?“   弟子们被烟熏的灰头土脸,却也中气十足道:没有人!“   裴烟苦笑了一下。   真是老子英雄儿好汉,就她一个狗熊不想干。真的很伤身啊你们知不知道?使用魔晶时间过久,除了花醉还能保持纯净之心,其他人都会种上心魔。   何况他们能坚持,裴烟是无论如何坚持不了了。她一边被反噬还要狂输出,肉盾也不是这么个用法啊。   算了,相信女主相信爱,女主不会错!   她机械的输出灵力,不知又过了多久,裴烟终于听到了玄淮冷的直掉冰渣子的声音:“师妹辛苦,我来吧。”   识海中一个满身金色光点的人向裴烟走来,光芒之盛简直是一个行走的太阳。她如同沙漠中遇见绿洲的旅人,直直的扑了上去,抱住了一个散发着清淡冷香味的身体。   被她抱住的人僵硬了一瞬,还是很快的接住了她,没有任由她下坠。   带着凉意的淡淡冷香包裹了裴烟,大片大片的金光进入裴烟的识海,经脉快速的修复,裴烟甚至能听到经脉愈合的声音。   她下意识的靠近那处治愈的光芒,幸福的蹭了蹭。   意识模糊之际,裴烟听到一个清朗的声音调侃笑道:“玄淮,师妹当真是对你情根深种啊。”   裴烟没听到下一句,干脆的晕了过去。   .......   这是一片荒凉的大漠,裴烟孤身一人行走在沙漠中。滚烫的沙砾像刀锋一般,她不知赤脚行走了多久,双腿都失去了知觉。   她嘴唇干裂,不知多久没有喝水,手却直直的伸向天空,渴求的看着天上的太阳。   那太阳好似近在咫尺,伸手就能触碰,可每当她伸手去摸,太阳好像有意逗着她玩,偏不让她碰到。   但若是她想要放弃,太阳又会主动的靠近她,带来的并不是灼热,而是阴凉。   裴烟心里犯嘀咕:这太阳好生奇怪,很像她认识的一个什么人。光芒四射可又冰冷无比,只差掉冰渣子。   她望着太阳,百思不得其解,连追逐也忘记了。   太阳在前面一动不动,好似等了她半响,仍不见她追上来,真的掉了几撮冰渣,最终不耐的转身道:“还不跟上,要我来追你吗?”   脾气怎么这样恶劣,追也不行不追也不行!   这声音冰冷中带着三分磁性,有种冰玉相击的质感。裴烟色迷心窍的抬头直视了太阳的真身,赫然是玄淮的脸。   太阳光照在床上,照在床上昏睡着的人脸上。裴烟猛地睁开眼睛,起身坐直了。   这是什么梦啊,太吓人了。   一想到玄淮的脸说出:“要我来追你吗?”裴烟打了个寒噤。   太违和了太违和了,不能直视不能直视。   说起来,房间里的窗户怎么不关,床帐也不拉上,太阳晒着她的脸,能不做这种梦吗。   裴烟抿了抿唇,自言自语:“有点渴。”   一杯水恰好递到她面前。   多半是花醉又在照顾她,裴烟不疑有他,感动道:“多谢。”   随后一饮而尽,才转身看向水杯的主人。   这一看,她就僵在了床上,老实的恢复了小学生坐姿,心跳好像在喉咙处,一不小心就会从喉咙跳出来。   裴烟润湿干燥的嘴唇,干笑道:“怎么是你啊,师兄。”   玄淮长身玉立,静静的站在床前。一股强大的神息以他为中心,悄无声息的在这处屋子中铺展开来,轻柔而强势的掌控了领域内所有的元素。   裴烟菜比一个,完全感受不到这种吊炸天的操作,她只觉得周围凉风乍起,随后她的神识开始感知,这间屋子被点点金光包围着,给她带来难言的暖意。   玄淮淡淡道:“我有话问你,你要如实回答。”   裴烟:“好的。”   玄淮继续道:“在我的领域内,你无法逃脱,所以也不要耍什么花招。”   裴烟:“唔。 “   对方态度很端正,也没有魔气,不过以防万一,还是例行询问一下。   玄淮正要开口,就见面前的人栽倒了一下,又迅速坐直了,竭力睁大眼睛看他。   饶是玄淮的性子,也被噎了一下,无语道:”你是睡着了吗?“   林海葱茏,叶声沙沙。微风吹动山坡上的花花草草,轻送来阵阵清香。三人聚精会神的看着山坡上独立的小屋,各自思索着什么。   乔莺莺最先耐不住性子,她狐疑道:“他们在里面干什么呢?”   花醉一手撑着下巴,作严肃状:“也许师兄发现了裴烟的潜力,正在传授她独门心法。”   “........”乔莺莺无言以对。她想要反驳,可修炼狂人的脑回路和她不一样,她张了张嘴,还是放弃了,转向另一边:“你和玄淮师兄最熟,你说。”   喻央抱胸站在一边,乍看起来非常可靠:”莺莺师妹,我是这么想的。你看,上次你们和那九头蛇战斗时,裴师妹懂得非常多,是也不是?“   何止懂得多,简直全知全能,行走的仙界百科全书啊!   乔莺莺的嘴炮技能在裴烟身上一向是点满了的:”裴烟不学无术,天天就知道陷害花....呃,”她看了一眼花醉,生硬的转移话锋:“总之,她知道这么多就不正常!”   喻央赞同的挑眉:“这就是了。裴师妹刚入内门没多久,怎么会懂得那么多有些资深内门弟子也不懂的魔物知识呢?这岂非十分可疑。“   乔莺莺:“......”   你说的这个“资深内门弟子”,是否就是你自己。   不过喻央说的有道理,乔莺莺若有所思的道:“所以?”   喻央啪的一声合上折扇,挤眉弄眼道:“据我所知,宗门内懂得这么多的,只有一个玄淮。”   他用折扇指向山坡上的小屋,用勘破一切真相的哲理眼神看着乔莺莺:”只有一个解释,那便是裴师妹早就与玄淮暗通款曲,这一切都是玄淮告诉她的!“   乔莺莺:“........”   作为神经病宗门里的正常人,她真的好孤单。 第8章 你为什么抱我   三人胡乱思考时,山坡上小屋内的气氛,却和他们猜的一点不一样。   玄淮脸上的表情还是没变,裴烟的识海却感受到了不同。   跟先前暖烘烘又亲热的感觉比起来,现在的光点有了些许攻击性,不许裴烟再随便吸收了。   玄淮生气了。   裴烟正襟危坐,一脸真诚的看向玄淮,用行动表示她绝不瞌睡。   她能猜到,方才的光点多半是玄淮的控场习惯,他不喜欢事情脱离他的掌控,因此事先会用神息包围猎物。   正如潭兽畏惧魔族王室血脉,修士也会被神族压制。如今大荒仅有一位尊神,玄淮无需动用神力,神息即可压制的修士难以呼吸。   原本感受到神息的瞬间,裴烟全身都绷紧了,不想这些神息对她毫无作用,甚至称得上温柔,点点进入她的身体,持续修复反噬带来的伤口。   裴烟极力抵抗,但还是昏昏欲睡。   这下好了,玄淮必然觉得很受冒犯,对她的戒备程度也提高了。   玄淮肃然道:“我长话短说,你听好。”   “在前几日的战斗中,你多次提及那条九头蛇的名字为九首烈阳蛇,你如何得知?   九首烈阳蛇是魔物中的极品,寻常根本不可能遇到,也就无从认识。裴烟他们遇见的只是幼年体,不然绝无可能从它口下逃生,还被花醉斩下一个头。   裴烟:....书里写的。   好在这个问题不是第一次问道,前二世三世时也有过,她早有准备。   裴烟从乾坤袋中掏出一本硕大的典籍,翻开一页,被典籍上的灰尘呛得连连咳嗽,抹了一把脸道:“喏,我热爱学习,每日钻研这本书,故而懂得多了些。“   玄淮明显有些无语,但看上去打算翻篇了:“下一个。”   他摊开手掌,一块魔晶凭空出现在他的手上,散发着淡紫色的光。魔晶表面有些黯淡,远不如之前光亮,想来是灵力网耗费了精纯魔气的缘故。   在众弟子面前嚣张无比的魔晶,乖乖的窝在玄淮的手上,安静如鸡。   玄淮道:“这颗魔晶的来源,有眼力的人也能猜出一二,这也罢了。“他的语气忽然加重了:”可你是如何得知魔晶用法的呢?“   书上写的。   裴烟尬笑两下:“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试试。“   “是吗。”   玄淮看了裴烟一眼,随手在空中一抹,乔莺莺表情丰富的脸就出现在面前,她生动形象的描述道:“当时我站在祭坛中间,潭兽都不敢朝我动手,我伸手去拿那块令牌,裴烟大喊一声不许动!把我吓了好一跳,还以为有毒。“   “没想到,”乔莺莺说到动情处,还拍了一下桌子:“等她烧出紫色晶石的时候,她自己也不拿,她让花醉去拿,这,这居心十分不良啊。”   她好像还想说什么,不过最终闭了嘴,只说:“居心非常可疑,不过我看裴烟那个坏坯的样子,就知道肯定是她本人。我用仙途发誓,裴烟绝没被人夺舍。”   接下来花醉好像也说了些话,不过玄淮收起了溯影,淡淡道:“乔莺莺和你说的似乎不太一样。”   裴烟扶额。她知道乔莺莺憋回去的后半句是什么,肯定是“不害花醉的裴烟还是裴烟吗,裴烟让花醉去拿的东西必然没好货。”   乔莺莺,你可真是我的好姐妹,你不把我害死不高兴啊。   玄淮观察一会裴烟的表情,又道:“你可以说实话。我给你思考的时间,但不会太久。”   他收起魔晶,转身走到窗前,似乎是在欣赏窗外的景色。   裴烟两手托腮,脑子高速的思考着。这块魔晶可算是花醉与危则的缘分,现在没来得及给花醉,就被玄淮拿走了,这可怎么办。   花醉是天道之女所以只有花醉能拿魔晶,说出来谁会信啊。   最重要的是,裴烟打算给自己找个借口,好以后多多接近玄淮。她思来想去,想到了一个扯淡又靠谱的说辞。   她定了定神道:“我可以说出实情,但请师兄不要告知他人,此事就只有我们两人知晓,可以吗?”   玄淮不置可否:“好。”   裴烟开始胡诌:“我生来就有一个特殊的能力,可以看出不同事物身上的颜色,因此可以辨别魔物。除了颜色之外,也会看到事物的用法。不过这个不是次次都有,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   她还举了个例子:“比如这块魔晶,在我眼里是黑色的,那么就是魔族之物,乔莺莺不能拿,是因为她与魔物颜色相克,我没有把握,因此不敢让她触碰。”   玄淮还是看不出什么情绪变化,只是裴烟识海内,领域中的小金光跳动了几下,彰显出主人的心情有轻微波动。   玄淮问:”你的意思是,花醉是魔族?“   裴烟忙道:“不是,恰好相反,她是白色的。”   玄淮不时地提问,裴烟只管硬着头皮瞎编。领域内的小金光又开始温和起来,看得出主人的心情归于平静,十有八九是信了。   ”你会做预知梦吗。“   “不会。”   “最后一个问题,”玄淮站起身道:“你为什么抱我。”   这是什么问题,怎么问题忽然就奇怪了起来?   裴烟愣了一下,忽然意识到这就是以后还能不能随便摸玄淮的关键。虽然这样听起来很变态,但是关系到她的生存问题,裴烟决定如实说。   她正色道:“我这个能力会有强大的反噬,每日我基本都处于重伤的状态,吃丹药也没用。但是我最近发现,只要抱一抱你,我的伤口就会修复。“   何止修复,简直满血复活。   玄淮轻轻挑眉:“所以你天天找我挑战,还故意被我打中。”   裴烟猛点头:“是的。”   玄淮薄唇微抿:“所以你抱我也....”   裴烟继续猛点头:“是的!”   “就这样?“   裴烟指天赌咒发誓:”我非常非常尊重师兄,绝无其他想法,清清白白,不然你就揍闪电一顿!“   闪电在纹身里不满的嗷了一声。   裴烟说完了,玄淮的神色却还是淡淡的。她甚至从光点的跳跃中感受到一丝不快。这就奇了,玄淮怎会不快?   难道是不相信她的话吗?   裴烟双手摊平,认真道:“你若不信,可以进入我的识海。”   这可是相当大的保证了。   识海是一个修士最私密要紧的所在,存放着修士的神识。丹田灵气散了可以重聚,神识被毁,轻则修为尽失,重则变成痴呆。   是以识海往往只有道侣可以进入,因为二人神魂交融,彼此信赖。   玄淮是尊神,应当不会在意他们这些小修士的琐节,光明正大的查一查,也可以证明裴烟所言非虚。   裴烟心说自己真是太聪明了,玄淮都要被她的坦荡感动。   她闭上眼睛,过了好一会,也不见玄淮有动静。   她睁开眼:?“   玄淮神色莫名的看了她一眼,走到门边打开了门。关门前留下了一句话,化作一个泡泡,飘到在裴烟耳边绽开。   泡泡里是玄淮冰玉相击的低沉声线,似乎带着一丝冰凉的笑意:“你别想占我便宜。”   裴烟:“???“   门轻轻关上,领域四周的光点随着主人的离开而浮到空中。相比之前带着攻击性的扎手,光点们再次暖烘烘的和她亲热起来,彰显着主人此刻的好心情。   裴烟被无数的金光幸福的包围着,迷惑道:“一会高兴一会生气,神经病啊。“   三人组还在山坡下站着,被风刮的满头是草。   乔莺莺和她的海东青并肩倒挂在树上,无聊的看着左右两边没什么用的朋友们。   左边一个修炼狂,已经进入了老僧入定的阶段。此处山风呼啸,花鸟俱全。对于五感敏锐的修士们来说干扰太多,其实不算一个合适的修炼场所。   花醉却有这种本事,随时随地就能进入状态,难怪灵力如此强劲。一群健壮的狮子围在花醉周围,有的捉蝴蝶,有的抓自己尾巴玩。但只要乔莺莺稍微一动,所有狮子就转过头来,锁定她的轨迹。   花醉竟然契约了一个狮群。   要是裴烟在,多半会说些奇怪的废话,比如天哪莺莺你快看,花醉原来真身是动物园园长。   乔莺莺问动物园园长是什么,裴烟一撇嘴说,你不会按照名字猜么,就是管好多灵兽吃饭住宿的。   乔莺莺脚部腰部一同发力,用力转上树梢,看向右边的那位。比起奋斗不息的左边,喻央躺在树下睡的人事不省四仰八叉,好像睡觉是天下第一幸福的事。   她又在树上转了个圈,终于看到山坡上的小屋打开了门。   没等她起身,树下睡觉的家伙就出现在了玄淮身边,看起来万分神采奕奕。玄淮注意到这边,略一点头算是见礼,两人撕开空间消失了。   玄淮这样出来,想来裴烟无事。   乔莺莺冲树下喊一声:“花醉,裴烟放出来啦。”   她欢快的踏着层层树梢向山坡上的小屋去,从背后看起来像笨拙的划水小鸭。   裴烟吸收完身边的金色小点,打开房门。   开门的刹那,一只轻快但确实有点沉的黄莺重重扑了上来,一把将她按倒在地。   乔莺莺按住裴烟的肩膀,海东青从她的肩头探出一个小脑袋,她笑着对裴烟喝道:“你这魔族探子究竟有何阴谋,还不从实招来!”   裴烟被她压的支支吾吾,一只修长温暖的手从上面伸过来。   花醉笑着说:“我拉你起来。” 第9章 端倪   自从第一次执行绞杀魔族的任务后,裴烟一行人就没有再出去过。   对此,玄淮给出的理由是:花醉他们修为尚浅,日后若再要斩妖除魔,至少要等到结丹。   结丹之后,便算是登堂入室,正式成为一名有点底气的修士了。   第一年花醉结丹,场面相当夸张,漫天红色烟霞,在大荒这块灵气稀薄的大陆上,久违的响起了龙吟凤鸣之声。   裴烟与乔莺莺并肩站在花醉闭关的山洞前,目瞪口呆。   乔莺莺清了清嗓子:“那个,我记得大荒是没有龙的吧。”   裴烟呆滞道:“也没有凤凰。”   花醉不愧是天道之女,世界之力真是太给面子了,连大荒死绝了的珍稀圣兽,都拿出来给花醉撑场子。任谁看到花醉结丹的大场面,不由衷的说一句:“天才!”   第二年乔莺莺闭关,也成功的结成金丹。场面虽说不如花醉,但也相当排面。   第三年....裴烟终于打算开始闭关,她选了一处洞府,一步三回头的看向送别的众人。   乔莺莺毫无留恋之情,并且很嫌弃:“磨叽个什么?看看人家花醉,二话不说就闭关,俩月不到就结丹,你快进去吧你。”   喻央摇一摇扇子,扇出一朵青色火焰:“裴师妹,待你结丹成功,我必定为你炼制最好的法器。“   花醉走上前,将一个玉蝉塞进裴烟手中,严肃道:”这是我机缘巧合下得到的一个宝物,可以抵挡雷劫。”   还有这种牛比的法器!   裴烟忙推回花醉手中:“这可太珍贵了,结丹而已,我用不着。”   花醉强硬的塞回去,不让裴烟动弹:“劫雷三道,这也只可抵挡一道罢了,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厉害。何况....”她低声道:“我知道不该在你闭关前说这些,可我感觉不好。”   裴烟二话不说就收下了。   开玩笑,女主说感觉不好,那必然就是不好。她现在不止想要玉蝉,她连女主都想一并带进洞府里去。   裴烟用力的抱了一把花醉:“谢谢。”   乔莺莺一副被她们肉麻到的样子:“行了吧你,怎么还不走?”喻央又露出了媒婆的笑容,拿扇子敲她的肩膀:“莺莺师妹,你怎么这样没有情趣,玄淮不是还没到吗?”   乔莺莺恍然大悟:“对哦。”   她和喻央面带红光,露出一模一样的媒婆笑容。   “啊!”喻央突然痛呼一声,玄淮毫无征兆的自他身后出现,看喻央扭曲的脸,想来玄淮的一掌着实疼痛。   玄淮走到裴烟面前,低头看她:“花醉与乔莺莺闭关,我并没有来。但你根基不稳,身体不佳,我觉得有必要来一趟。“他接着道:”结丹顺应天意,时间长一点无碍,不必强求。“   裴烟嘴角抽了抽。除了精准点出她是个废物的事实,这不等于什么也没说?   玄淮突然张开双臂,轻声道:“抱一下。”   裴烟:“啊?“   玄淮重复了一遍:“抱一下。”   这回裴烟听清了,一把抱住了玄淮的窄腰。废话,反噬永远在路上,吸玄淮多少次也不嫌多。  裴烟抱了好一会,直到玄淮再次忍无可忍的将她推开,递给她一块玉佩:“这是我贴身玉佩,闭关时也许有用。”   裴烟接过玉佩,看了一眼众人,转身跑进了洞府。   眼看山石封住了洞口,玄淮再次消失不见,来去如风。   乔莺莺摇摇头:“我就说他们俩有一腿,这都不止一腿了吧。”   喻央表示赞同:“冰山师兄俏师妹,好话本。”   花醉没有加入对话,但赞同的眼神暴露了内心。   半空中忽然响起玄淮的声音,带着森森冷气:“喻央过来,我有事找你。”   喻央咽了口口水,同手同脚踏进了空间。   山石落下,将众人的声音隔绝在外,裴烟找了个舒适的地方,盘腿而坐。   裴烟的资质其实犹在乔莺莺之上,前三世都在乔莺莺之前结丹,可这次却在她之后。倒不是说裴烟修炼不努力,只是她总觉得有一层透明的膜阻挡她的修行。   她多次怀疑,这是不是违背世界之力意志的代价,于是每次遇到瓶颈,都会抱一抱玄淮。   一开始玄淮在各个地方被裴烟找到抱住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好像一只反抗无能强行被吸的小猫咪,现在完全习以为常,还会主动的提供拥抱服务,搞得裴烟怪不好意思的。   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抱了玄淮也没用。   每次抱住玄淮,金光确实可以缓解身体和精神的不适,但无法根除。这次闭关,说起来非常丢人,还带了玄淮的衣服和玉佩,幸好乔莺莺不知道。   这样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裴烟一边沉思,一边披上了玄淮的外袍。   数日后   天空乌云滚滚,闪电在云层中时隐时现。庞大的云层将整片临天宗的山脉覆盖,整座灵脉山系昏天黑地,正午宛如子夜。   正在扫山梯的弟子看天象,与同伴道:“有人要结丹了!”   同伴有些艳羡:“结丹之后才算踏入仙途,这人命真好。”   那弟子摇了摇头:“这可说不准。劫雷可不是好抗的,若是扛不住灰飞烟灭,那可不是得不偿失。“   一道惊雷劈下,正落在两人身旁。吓的两位弟子小跑着咒骂,顾不上什么劫雷不劫雷了。   ——南山——   从洞顶透出一束光线,正打在洞中端坐少女的身前。   光线柔和朦胧,映在少女的眉间,越发衬托的她丰神秀美,骨秀神清。挺拔的鼻梁营造出不染纤尘的疏离,唯有唇上一抹朱色,平白晕出一段活色生香。   裴烟端坐于山洞中,静听山洞水声嘀嗒。   她进入了一个玄妙的水平状态,灵气缓缓在周身游走,最后汇于丹田。火焰包裹着灵气煅烧,将灵气一遍遍压缩锤炼,如此往复不知多少次,最终凝结成火焰丹体。   雷声轰响,雷鸣已至,裴烟睁开眼睛,握拳的双手手心满是汗水。   她清楚的感知到,这次劫雷有些说不上来的异样,和前三世都不同。世界之力真的打算把她劈死啊?   裴烟撑起一道盾牌,火焰蜿蜒而上,条条火龙织成细密的灵力网络,阵眼正是裴烟。   她深吸一口气还未吐出,第一道惊雷降下,劈开山峰,直向裴烟天灵而去。   强大的雷电之力砸在灵力盾上,砸出裴烟一口心头血。溅在灵力盾上,火焰燃烧更猛,迅速修补了雷电造成的缺口。还没等裴烟喘口气,第二道劫雷劈下,带着耀眼的火光,落入山中。   灵力盾在这一击中化为齑粉,这绝不是金丹期该有的劫雷。   裴烟前世好歹算个大能,现在也忍不住破口大骂,这劫雷都快赶上元婴期的强度了,世界之力是真的要把她劈死。   “咔嚓”   在滚滚雷声中,一个细小而清脆的碎裂声格外清晰。裴烟低头一看,花醉送她的那枚玉蝉从胸口滚落了一半,另一半也落了下来。   原来不是她自己挡住了劫雷,而是玉蝉抗住了第二道。   即使如此,裴烟的灵力盾还是尽数破碎,可见劫雷的强度。   如此浓厚的恶意,就是瞎子也看出来了。裴烟望向天空,天空黑云翻腾,如同数道受苦而扭曲的灵魂。白色闪电穿插在云层中,隐约映出了什么。   血从裴烟的额头留下,模糊了她的眼睛,裴烟竭力去看,云层中闪动的哪里是闪电,分明是一只恶意满满的眼睛!   裴烟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原来真的有世界之力这种活神仙,它不是一种规则,也不是一个世界的运行轨迹,它是一个有思想情绪,恶意分明的“人”。   雷云盘旋在天上,越来越强,吞噬的意味也越发浓重。第三道劫雷迟迟不落,并不是好心给裴烟准备时间,而是酝酿许久,只待一击必杀。   ”不要慌,不要慌,“裴烟深吸一口气,把乾坤袋中所有护体法器带在身上,所有回力丹全部吃掉,重新撑起一张火焰网。   汹涌的灵力在经脉中肆意冲刷,几乎涨破,裴烟强迫自己直视雷电,云层中那只眼睛微弯,轻轻合上,第三道劫雷终于狠狠劈下。   “轰!”   天光骤亮。   这是恰是正午好时候,两位弟子扫完了山梯,又领了别的任务,上山采药。   他们登上山梯中间,向一旁的小路走去。   白衣弟子道:“灵虚花,南山上全是。“   青衣弟子便转身向南:“走吧。”   一刻钟后,两人看着断掉的山路,好久才合上自己的下巴。青衣弟子道:“山,山怎么没了?”   白衣弟子是个胆大的,抽出自己的佩剑:“咱们下去看看。”   两人下到最底,看着满山碎石啧啧道:“这是造了天谴,被雷劈了啊。”   白衣弟子惊喜道:“这里竟然有凌霄藤,这可比灵虚花值钱多了,我们快摘。”   说完取出小铲,轻轻铲下山壁上蜿蜒枯黄的植物。“   青衣弟子四处看了看,见确实没有危险,也快快铲了起来。   两人铲的兴起,离下落的地方越来越远。忽然青衣弟子道:“我踩到了什么软软的?”   白衣道:“莫非是落叶?”他头都不抬:“你胆子忒小。”   青衣气的跺脚,正跺在软软之物上,跺出了一声怒骂:“谁在踩我!”   荒山野岭,到处是巨石,活物都没几个,哪来的人声?   两人都吓呆了,无声的抱在一起。   青衣颤抖道:“哪来的声音?”   一块巨石被掀开,首先露出黑色的长发,白衣颤声道:“是女鬼!”   “女鬼”衣衫褴褛的爬出石头下,愤怒的骂了一声——“天道,我日你姥姥!” 第10章 盛楚云   不敬天道,果真是妖物。   白衣弟子大着胆子道:“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天下四大宗之一的临天宗。若你此刻速速离去,也许还能保得性命!”   青衣弟子附和道:“正正正...正是!你现在就走,我们可以装作没看见你。”   “女鬼”却丝毫不鸟他们,骂完就彻底从巨石下爬了出来。   她的衣服黑乎乎的,头发也粘在脸上,散发着一股糊味,只有一段露出的长腿素白。”女鬼“低咒一声,在石头缝里找了一下,只扯出一件还算完好的皂色长袍,抖了抖披在身上。   “女鬼“检查周身衣物后显然不太满意,赤脚向两名弟子走来。她的眼睛大大的,从焦糊的头发缝里看着两人:”有多余的衣服鞋子吗?“   片刻后,打劫完毕的“女鬼”满意的踏空离开,肩上披着的长袍袍角云纹流动。   她消失后很久,白衣和青衣还抱在一起。   青衣弟子道:“她不用御剑飞行哎。”   白衣弟子劫后余生般松了一口气:“起码是金丹期,幸亏她放过了我们。”   片刻后,白衣弟子又迟疑的嘀咕:“你觉不觉得....这个女鬼长得很漂亮?有这么漂亮的鬼吗?”   青衣弟子唾弃道:“你怕的要死,还有功夫看人家的脸?鬼也不只有丑的,还有艳鬼。”   不过这些话,裴烟都没有听见。她在半空中使了个净水术,才辨别方向往灵脉山主峰去。   宗主所住之处空旷无比,眼下更是一个人都见不到。裴烟传音百里,百里之内都没有人。   她踏进山坡上的小屋,花醉也不在此处。   桌上有灵力在隐隐波动,裴烟细细辨认,识海中是一个施了隐形术的溯影球。她坐在桌前,向溯影球内输入一段灵力。   片刻,花醉的脸出现了。   她先是笑了笑:“裴烟,如果你看到这段溯影,首先恭喜你晋入金丹了。你不在的这七个月里,宗门内外都发生了不少事情,我和师兄莺莺几人,将一同前往刚刚现世的浣花秘境。未免你出关后担心,我留下这段溯影,好让你知道我们的去向。”   花醉停了一会,在听画外的人讲些什么,点点头继续道:“玄淮师兄说,他预计你不日就会出关,应当还赶得上秘境一游。如果出关,你就......“   喻央闯进画面,笑呵呵道:“花醉师妹说不明白,让玄淮师兄亲自来说。“   画面空了一会,玄淮的脸出现了。   不知道他是不喜欢这种土了吧唧的沟通方式,还是被喻央调侃而心烦,玄淮脸色有些不善,但还是开口道:“此处秘境十分凶险,但对于天赋高的弟子来说,是个很好的机会。速来云昆海,我给你留了锚点。”   画面彻底消失了。   云昆海,一个不太熟悉的名字。   在前世不算什么大地图,裴烟甚至想不起有什么关键剧情,更别说凶险的秘境。看来剧情已成一盘散沙,从前没有的,这一世纷纷冒了出来。   裴烟想到雷云中的眼睛,心中还是不寒而栗。   大荒这样的地方,哪有比在女主和尊神身边更香的呢?   裴烟不假思索,握住了溯影球。海上风浪大,船只停泊便要下锚。锚点类似于追踪术,一方握住锚点,另一方输入灵力,便可撕开空间,快速到达同一个地方。   裴烟刚刚握紧溯影球,对面传来一股强大的吸力,强行破开一个漆黑的空间,将裴烟拉了进去。   不知在空间中下落了多久,裴烟只觉得周围风声忽然停止,她落进了一个海风味的怀抱。   喻央低头看着裴烟爽朗一笑,顺手把她放到了地上。乔莺莺阴阳怪气道:“裴烟,这位置落得真是巧啊。”   花醉走过来,笑着和裴烟拥抱,一边对乔莺莺道:“她刚进阶不久,掌控不好空间之力是正常的,练练就好了。”   玄淮站在喻央身边,收回裴烟身上的锚点,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有女主在身边的日子好幸福。裴烟不顾乔莺莺嘴上反对,强行把她的手牵在手里,心满意足的打量着四周,这才看清他们所处的位置。   放眼望去,这是一片茫茫的大海,他们站在一个孤岛上,白色细沙铺就的沙滩,在阳光下闪着粼粼的光。目力所及之处,仅有她们所立足的这一方小岛。   难怪喻央身上一股海风吹的咸鱼味。   乔莺莺看出裴烟的疑惑,低声道:“秘境在海中,到了时间出口才会浮出海面。想来的人都已等了不少日子,我们也来了七日了。“   其实不用乔莺莺说,裴烟早已感受到了数条审视的视线。连玄淮都来的秘境,里面的好东西少不了,这次定然会争夺不休。   有时候最可怕的未必是魔族,而是来自同类的野心。从前裴烟做恶人,每一步都是世界之力安排好的,前途虽说很灰暗,但总归心里有数。可面对完全陌生的地图,这还是第一次。   感受到裴烟的紧张,乔莺莺反手握紧了她:“别担心。我们没有一定要拿什么天材地宝,就当是一次历练而已。   裴烟体内的灵力缓缓流动,随时处于戒备状态。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乔莺莺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她问:“裴烟,你从前有事,必得抱一下玄淮师兄。如今出关,你就不拥抱一下庆贺?”   哦,这倒是忘了。   她进阶金丹以后,体内的灵力运转一周天,具备了自我修复的能力。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反噬好像也小了些,起码裴烟现在不会吐血,最多是轻伤状态。   对于一个吐血是家常便饭的人来说,这样就很好,何况玄淮是男二,他要喜欢花醉的,怎么可以随便抱大哥的男人。   裴烟瞄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玄淮,悄悄道:”不必了,我成长了。“   乔莺莺不肯轻易罢休,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继续在裴烟耳边吹风:“师兄亲自送你闭关,还被你抱了,现在你结丹成功,都不跟师兄说一句吗?”   她的表情一言难尽,活脱脱是在看负心汉:“裴烟,你我相识多年,原来你却是这样始乱终弃,没良心的渣人,用到师兄就亲近,不用就放在一边,你好无情。”   裴烟:”?“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屁话。   她无语的看着乔莺莺:“你是不是看喻央的话本子看多了?”   乔莺莺不料裴烟倒打一耙,当即噎住了:“你爱去不去!”   她甩开裴烟的手,站到喻央身边去了。   裴烟:“.......”   不过,乔莺莺说的也有道理。之前是她说,如果吸不到玄淮就会死,玄淮才任由她抱来抱去的。现在她虽然不需要了,也该跟玄淮说一声。   只要她心底坦荡,抱一下有什么。   裴烟一旦想好,抬脚向玄淮走去。 第11章 心魔   玄淮看着海面,不知在想些什么。裴烟颔首道:“师兄。”   玄淮转头看她,显然不知道她要干嘛:“嗯。”   海风轻吹,玄淮周身的金色小点跳跃了起来,踢踢踏踏的浮动在阳光下,水波柔和了他清隽眉目,向裴烟看来时几乎有种温柔的错觉。   裴烟的心不受控制的跳了两下。   神也许并不垂怜人类,只是人向往美的天性,才使得人族世代追随神明。   不能再看了,再看就坦荡不了了,裴烟一把抱住了玄淮,字正腔圆道:“我能有今天多亏了师兄!以后要永远跟随师兄的步伐,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玄淮被她抱着,修竹般的身形微微压弯:“.....”   半响:“说完了?”   裴烟点点头。细小的碎发蹭在玄淮的颈间,如同小猫的爪子挠在心上,触觉细微而鲜明,羽毛一般搔在心上,带来陌生的情愫。   海浪哗哗的拍打在沙滩上的声音格外清晰,渐渐与心跳的节拍重合,这种无法掌控的跳动让人害怕。海风轻柔的拂过两人的发端,发尾在微风中扬起,随着风的流向纠纠缠缠,难分难舍。   海上隐约有海女的歌声,在海波荡漾间若隐若现,杳杳有声,无端让人心猿意马。   玄淮正要张口让裴烟放手,一个怒气冲冲的女声抢先一步响了起来:“你给我放手!”   一名红色长裙的持鞭女子大踏步的走来,直奔裴烟。   见到这名女子出现,乔莺莺和喻央对视一眼,露出奸计得逞的微笑。   花醉无奈的看着他们两个,上前颔首示意:”盛道友。“   盛楚云随便一点头算是回礼,绕过花醉继续往前。花醉脚下步法一闪,再度出现在盛楚云身前,伸出一条胳膊拦住盛楚云,语气也不如之前温和了:“盛道友?”   此时裴烟早已与玄淮分开,脸色青红交错的恢复心跳。   她刚才绝对心动了,她的心比被雷劈时跳得还快。玄淮可是男二,喜欢男二是没有前途的,是不会有好结果的,撬大哥的墙角更是不可以。   如此重复三遍,裴烟的心果然拔凉拔凉的,再抬头时脸色如常。   然后就看到盛楚云气势汹汹的杀了过来,被花醉拦住了。   乔莺莺抓紧时间给她补课:“这是青冥宗的少宗主盛楚云,仰慕玄淮师兄已久,实力只比玄淮师兄差一点。她一直觉得只有玄淮师兄才配做她的道侣,一切和玄淮师兄有可能的女修都是她的敌人。”   见裴烟一动不动,她又道:“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   裴烟灵气护持周身,手中火焰已起,目光牢牢锁定盛楚云,连回头看一眼乔莺莺都来不及:“没有。”   乔莺莺看她如临大敌的样子,诧异道:“盛楚云脾气是差了点,可她这几日对我们彬彬有礼,我们只是想让她误会,别来找师兄的麻烦,她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是不会对你们。   那可是盛楚云,三世都为玄淮入魔的疯狂大小姐。   说起来讽刺,玄淮是高高在上的神,盛楚云却陷入单向的爱恋难以自拔,以至于堕入魔道。自此神魔不两立,更加没有了可能。   盛楚云很冷静,花醉与乔莺莺虽然与玄淮亲近,但并无什么肢体上的接触。可裴烟抱了玄淮,还颇停留了一阵子,这可触了盛楚云的大忌,一定要和裴烟打上一架才会罢休。   她的实力仅次于玄淮,这水平碾压裴烟都有余,更别提她是盛怒之中了。   花醉对盛楚云的印象不错,可她看着来者不善,花醉便想先将她拦上一拦,等她情绪平稳再说。   没想到盛楚云见花醉再三阻拦,一手握住细腰上的鞭柄猛地一抽,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轻盈的越过花醉,整个人旋转着冲向裴烟,腰上的鞭子也随之舒展,在旋转至最快时彻底抽出,盛楚云脚不触地,鞭尾就势一甩,长鞭如龙直冲裴烟面门!   一套战技行云流水,要是挨打目标不是裴烟自己,她都忍不住在心中为盛楚云喝彩。   盛楚云的战斗经验想必丰富,武器的设置格外巧妙,平时扣在腰上就如一个华丽奇特的腰封,实则是鞭子的鞭柄。   她是金系修士,鞭子看起来是普通红绳,其实里面细密的绞着金丝,战斗时可以根据盛楚云的心意随时变化。   这一鞭上有她七成灵力,不是裴烟这个非敏捷系能避过的,裴烟周身火焰凝成铠甲,灵力盾悬在身体上方,准备生受这一鞭。   “啪。”   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到来,玄淮上前牵住裴烟的手,悄无声息的抚平她掌心的火焰;另一只手握住了盛楚云的鞭尾。   他握住鞭尾的手漫不经心的一抖,长鞭寸寸碎裂,落在地上燃烧成灰。   盛楚云手上只剩下个鞭柄,她却看也不看,眼神只粘在裴烟与玄淮牵着的手上,红唇张开又合上,一抬头脸上竟盈满泪水:“玄淮,你这是何意?”   活体病娇,这可太吓人了。   裴烟的手努力向外抽,玄淮却握得更紧,裴烟只好作罢,胆战心惊的看着盛楚云哭。   玄淮没接盛楚云的话茬,只是道:“少宗主无故伤我临天宗弟子,是要引起两宗大战吗?”   盛楚云再度开口,已然带了哭腔:“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她眼风一转,看着努力淡化存在感的裴烟,怒道:“只会躲在男人身后算什么本事,有种和我光明正大打一场!”   “少宗主如此挑衅,真当我临天宗无人吗?”花醉站在裴烟身前,一张绝美的脸染上三分怒意,精致眉眼染因愤怒染上薄红,她嚣张的美在那一刻盛放如倾城牡丹,无人可以避开她极盛的容光。   但盛楚云完全没注意到花醉的美色逼人,她的目光都停在罪魁祸首本人——裴烟的身上。   从她的角度看来,裴烟顶着一张仙气飘飘小白花的脸,猥琐的躲在花醉身后,一脸的挑衅。最刺眼的是她的手,牢牢被玄淮握在手中,让盛楚云的怒火熊熊燃烧。   牡丹花本人丝毫不顾形象,才不管盛楚云在看谁,双拳一对就往她脸上招呼,眼看盛楚云就要破相。   玄淮道:“花醉,回来。”   花醉要是这么听话,她就不是花醉了。她拳风力道丝毫不减,对着盛楚云一拳打了上去!   盛楚云毫发无伤。   花醉看着自己的拳头,再看了看身前透明的屏障,恼道:“师兄!”   喻央连忙上前,把花醉好说歹说的拉走了。   这下盛楚云看向玄淮的眼神里又充满了希冀,旋即就被玄淮无情浇灭:”改日我会将此事告知青冥宗宗主,还请盛道友仙途为重。“   他微微提高声音:“还不出来吗?”   几个修士从人群中冒出来,站在盛楚云的身后,向玄淮行礼。其中一个内敛的男修道:”这次是我们失礼,待秘境事了,我等亲自上门赔罪。”   说罢就去拉盛楚云:“少宗主,咱们走吧。”   盛楚云甩掉男修的手,眼圈红红的,不肯离开:”这个女修和你没有关系是不是,你为了甩开我,特地找她来骗我?“   裴烟:“.....”   有完没完?盛楚云长得这么漂亮还又强又有钱,几辈子了都非吊死在玄淮这颗歪脖子树上,脑袋缺根筋吧。   她正要说些什么,玄淮忽然拉了她一把,裴烟猝不及防倒进玄淮怀里,瞪大了眼睛要起身,被玄淮硬生生按下去,牢牢圈在怀里。 第12章 浣花秘境   玄淮弯了弯眼睛,柔和了声音道:“我的衣裳穿着还习惯吗?”   被玄淮这么一看,裴烟简直毛骨悚然,连话都听不懂了:“衣裳,衣裳,什么衣裳?哦,”她掏出一块黑色破布,上面精致的云纹可以证明它曾经是一件衣裳:“还在,就是...不能穿了。“   玄淮看见这块破布,隽美的脸扭曲一瞬,很快的恢复了,狎昵道:“无妨,我送你的玉佩还在就好。”   玉佩裴烟有印象,但她还是尴尬的顿住,摸出一块暖玉碎片:“玉佩,呃,碎了。”   裴烟几乎听见了玄淮咬牙的声音。   与此同时,盛楚云的声音再次燃起熊熊怒火:“我走,我走就是了,没必要在这里你侬我侬,郎情妾意给谁看!”   裴烟抬头侧向玄淮耳畔,低声道:“够了吧。”   玄淮看了眼喻央,喻央摇了摇头。玄淮明了,埋在裴烟颈侧道:“不行。”   从盛楚云的角度看,裴烟正在啜吻玄淮的侧脸与耳尖,玄淮将裴烟抱得紧紧,不时低语几句,纵容她在身上作乱。   玄淮身形劲节而挺拔,将裴烟牢牢圈在怀中,裴烟的手却不老实,游走在玄淮的腰上,轻挑的拧了一把。   实际上,裴烟的另一只手攥成拳头,忍无可忍道:“她和我们关系很好么,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么?她一直不爆发,难道我们还得睡给她看吗?“   玄淮道:“快了,等一下就好。”   裴烟还想说话,玄淮一道禁言术封住她的嘴,低声道:“你听。”   裴烟被玄淮结结实实捂在怀里,耳朵贴在他的胸前。片刻后她抬起头:“唔唔唔唔唔唔唔?”   除了你的心跳声啥也没有啊?   玄淮不理她:”再听。“   这下听见了。   是心魔笛。   心魔笛是一种简单的法器,可以迅速的催长心魔。若人有心魔在身,眼前又看着他的心魔所在,原本积攒缓慢的心魔也会快速膨胀成长,直至爆发。对正常人不会有影响,只有种上心魔之人才会有反应,可谓是居家旅行必备之良品。   它只有一个缺点——   裴烟捂住耳朵,幽幽道:“太难听了。”   玄淮则更难受:为了刺激盛楚云,他要抱着裴烟,无法堵上耳朵;可若是干脆封上听觉,又难以察觉盛楚云何时爆发。   他的声音又开始掉冰渣子了:“回去以后,喻央这辈子都别想摸到任何乐器。”   喻央最爱卖弄风流,怎么少得了乐器?可他吹的真的太难听,远高于一般心魔笛的难听程度。裴烟忽然想到一个办法。   玄淮双耳捂上一双温暖的手,裴烟仰头看他:“你可以不抱我,来捂住我的耳朵。”她越过玄淮肩头,瞄了一眼盛楚云:“我看最多一分钟。”   一双微凉的手覆在裴烟的耳朵上,冻的她一个激灵。裴烟斜了玄淮一眼,眼尾飞红,挑衅的看着盛楚云。   心魔笛的笛音又难听了一个高度,戛然而止。   道道黑气呈现痛苦的鬼魂之状,张牙舞爪的扑向裴烟。在此之前,喻央的心魔笛被盛楚云碾为粉末,盛楚云的黑瞳发红,脸色青白,毫不客气的打了喻央一巴掌:“难听死了!”   玄淮放开裴烟,向盛楚云迎了上去。   灵气四溢,海水飞溅,花醉观察了一会战况,道:“我们真的不去帮忙?”   喻央和裴烟异口同声:“不用。”   两人对视一眼,裴烟干干一笑,没说话,乔莺莺看了裴烟一眼,又将头低了回去。后方沙子与水花齐飞,四人沉默的站着。   一刻钟后,玄淮回到了他们之中,将一块满是魔气的物件收起来。   魔气是浓郁的黑色,不似一般魔物难闻的味道,且有一股异香。裴烟下意识的有些畏惧,随后兴奋起来,这种独特的魔气,只一人独有,危则。   她还以为地图变了,会有损花醉的姻缘,没想到危则也来到了云昆海,还和盛楚云扯上了关系。   裴烟思绪乱飞,脚下的沙滩震动了。   之后的经历裴烟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相当于坐一百次超特大型跳楼机。   原本平稳的岛屿在海面上晃了晃去,便如一叶被暴雨击打的小船,很快便残破不堪,四处漏水,颠簸的人想吐。   噼里啪啦的海水打过来,花醉在水中道:“抓住我的手!”   裴烟伸出手去,一个浪花打来,将花醉与裴烟分割开来,海底渐渐形成漩涡,按压着裴烟向海中沉下去。   她昏迷前忽然想到:“我怎么就没想起来踏空呢?”   ........   茫茫一片大雾,伸手不见五指。   裴烟把手伸到自己脸跟前,才看清了自己的五个手指头。这里好像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雾气。   她索性坐在地上,理一理头绪。   首先,从前没有浣花秘境这个副本,前世的经验全都用不上,只能分析花醉他们之前说过的信息。   浣花秘境藏于云昆海中,会不时地现世。这么说浣花秘境还会退回海中,必须赶在这之前找到出口。   浣花秘境最常见的就是幻术,要时刻保持警醒,也许看到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还有,危则也来到了秘境,所以秘境中很可能还有不少魔族。   这个地方好危险,把她叫来的玄淮还不见了。   为了抵抗劫雷,她还吃掉了所有的丹药,现在一贫如洗。   裴烟:“........”   这一片雾这么大,叫人分不清黑夜白天,只有隐隐约约的光线,她实在不知道怎么走出这片迷雾,也不敢随意用灵力。   她坐在这的一会一点灵气都没感受到,在这里消耗灵气是得不到补充的。   裴烟在乾坤袋里摸来摸去,摸到一块温暖的石头,掏出一看,原来是玄淮给她续命用的贴身玉佩,虽然在抵抗第三道劫雷时碎成一片,但裴烟还是捡起来装好。   玄淮没有不值钱的东西,这块玉佩就是碎了,裴烟也总觉得有用处。   她取出一块暖玉,忍着肉痛,设法将丹田内一点金光输进暖玉中。金光刚进入暖玉碎片,暖玉光芒骤然放大,离开裴烟的手,悬在了雾气中。   她又输送了一些光点,暖玉散发着莹莹柔光,开始向一个方向飘去。   裴烟大喜,跟着暖玉飞去的方向走,走了三步暖玉就黯淡了,裴烟只得一边输送金色小点一边走,心痛的无以言表。   她现在最感谢的人就是盛楚云,为了诱发出盛楚云的心魔,她和玄淮也算得上耳鬓厮磨了,攒了不少小金点。看现在小金点消耗的速度,若是出发前没有玄淮,她连雾气都走不出去。   在小金点只剩下五分之一的时候,裴烟一步迈出去,周围的雾气骤然消失,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座似曾相识的山。   她正站在悬崖上,前方站着一个人。   不知怎么,一种强烈的痛苦与依恋席卷裴烟的心头,让她对着一个背影就又爱又恨。   她好想看清这个人。   裴烟客客气气道:“那个,前面的道友,请问这是哪里?”   这样应该会回头吧。   那人一动不动。   裴烟从地上随手捡了块小石头,道声得罪,瞄准那人就扔了过去。   石头正中那个人的腿,然后滚落下来,那人还是不动。   裴烟本想走过去硬把这人的脸扳过来看,可是她的脚简直是生了根,好像上辈子就长在这。   她无计可施,破罐子破摔,将手中的暖玉扔向那人。   那人骤然转身,是一张意料之外的脸。 第13章 三重境   那人转过身,背光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对道:“你怎么来了。”   毫不夸张的说,结合裴烟四辈子的记忆,她也敢说这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人。   悬崖上有些昏暗,有了光影错落,将这种美衬托的更加惊心动魄。   也许是没得到想要的回应,男子皱着眉低下头,扇子一样的长睫如同鸦羽垂落,敛去桃花眼内的三分暗芒。也许是夜色太暗,他的唇薄而鲜红,正抿出一道不悦的弧线。   月光在他眉骨和鼻梁间形成一道惑人的阴影,高挺的鼻梁中间点缀一颗小痣,给这过分精致而显得冷淡的脸增添了三分春色。   他的抬眼皱眉间都自带偶像剧滤镜,天上都像在下花瓣雨。   颜狗裴烟遭受重击,她按住胸口深深吸气,嘴里还默念清心咒。   她见了玄淮这人不知道多少次,抱的次数也不少,今天为了降除心魔,差点都亲上了,不能说不亲密。   可从没有哪一次,玄淮像现在这样让人心动,这样隽美万方,逼人的艳色冲到眼前,不容错身不容退避。   每个人心中至美不会完全相同,总有差异。可他站在你面前,他就是美的化身。   也不能完全说就是玄淮,只是有些相像,能辨出是一个人罢了。或者说,这人不是临天宗首席弟子玄淮,应该称他为——尊神玄淮。   他的美并非来自人间,带着神性的美独为神族所有。   裴烟以为自己会说不出话,但她不由自主的张口:   “我想留在你身边。”   眼前的男人看也没看她一眼,长睫低垂,是个沉默拒绝的姿态。   “我就是只是跟在你的身边,也不可以吗?”   裴烟震惊了:这不是她要说的,这是有个人借着她的嘴在说话!   男人这才抬眼看她:“这不是你可以参与的。”   裴烟简直要被他气笑了,她有什么不能参与的?玄淮身为大荒世界的无上尊神,唯一的神明,自从遇见了花醉,脑壳就像被驴踢了,竟然连神力都分给了她一半。   她的语气忍不住带了丝讥讽:“上神大人,你将神力分给花醉的时候,没想到她会再将神力转给危则吧。你现在非但保全不了大荒,自身都难以保全,唯有我的凤凰之力足以与魔尊抗衡,你也要拒绝吗。”   男人有些无奈,但语气还是平淡的:“不要赌气。”   他难得说了这么长的一句话“仙途之中,变故无数。眼见未必为真......“   后面说的裴烟没听见,因为她走了。   裴烟都快哭出来了,这个借她身体的人怎么回事啊,帅哥说话怎么不听完,就知道跑跑跑。她好不容易走出大雾,可没有更多金点再来一次。   眼看越跑越远,裴烟心一横,打算把自己绊个马趴,想个法子停下来。但她还没付诸实施,身上一轻,附身她的人离开了。   裴烟默默站在山石边,召唤出了闪电。   这个地方太诡异了,只有闪电在身旁,才让她觉得有些安心。   被鬼魂上身什么的,也太阴间了吧!   闪电一落地,也感受到此处不同寻常。它紧紧贴住裴烟的腿,耳朵竖起不不时地晃动,尾巴警觉的甩来甩去。   思来想去,裴烟原路返回,回到了悬崖边。   玄淮还在悬崖边站着,他看到裴烟去而复返并不意外,只是看着她:“你来了。”   裴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只是下意识觉得这个“玄淮”可以相信。反正现在也没别的方法。   她光棍地道:“请问道友,若要离开幻境,要怎么走?”   玄淮一指悬崖:“从这里跳下去。”   裴烟走到悬崖边,伸头向下看。悬崖深不见底,崖壁上错落长着几颗松树,树枝隐没在云层之中,看起来少说有百丈高。   裴烟难以置信,指着悬崖道:“你莫不是在开玩笑,你知道修士也是会摔死的吧?”   听到这话,玄淮似乎轻笑了一声,肯定道:“你不会。”   “我怎么不会?”裴烟思来想去得出结论,想来玄淮是把她认作了那个附身的鬼魂,鬼魂言语激愤,还说她能救玄淮,可见鬼魂是个大能,所以从悬崖跳下去也没事,可她不是啊。   裴烟干笑两声:“你可能有些误会,我不是刚才那个,那位道友,她可以我不可以啊。”   这次裴烟听的真切,玄淮果真在笑,他目光有裴烟看不明白的东西。   玄淮道:“你就是你,去吧。”   裴烟还要推辞,玄淮干脆抱住她,一把扔下了悬崖。   在呼啸的风声中,裴烟弹动的像一条离水大鱼,手势百般变化,偏偏一点灵气都唤不起来。   她如同一个铁秤砣,硬邦邦的往下砸。上空传来被风拉长了的虎啸,玄淮把闪电也扔下来了。   裴烟不肯放弃,努力搜寻可以抓住的东西,可崖壁上长满了青苔地衣,滑不留手,她双手除了恶心的触感,什么也没抓住。   这下可好,很快他们俩就要一起摔扁,变成一块人虎夹馍。   眼看就要落地,裴烟蜷成一团,护好脑袋,打算硬接落地的冲击。   随后她重重撞在什么上,撞得头晕眼花,还没等缓过劲来,闪电张牙舞爪从天而降,一下砸晕了她。   .......   裴烟醒来的时候,只觉胸口剧痛。她推开压在她身上的闪电,跌跌撞撞向前方走去,在一汪深谭边停了下来。   早在摸到苔藓时她就知道,附近会有水源。裴烟鞠水洗脸,冰凉的水冻的她直打哆嗦,人也清醒不少。在秘境中,她的灵力不能用,除了没有吃饭的需求,她与普通人无异。   闪电凑到她身边,先是蹭着她蹭了两下,才放心的在水潭边喝起水来。老虎亲水,闪电的大爪子试探两下觉得很好,慢慢下水游动,整个虎都精神了。   裴烟又陷入了一筹莫展的境地,由着闪电玩。看着闪电快乐刨水,她的心情也好多了,忽然水中火光一闪,裴烟猛的站起来:“闪电,快回来!”   幽幽水波荡漾,裴烟看的分明:在闪电游过的水下,闪过一张咧嘴微笑的芙蓉面。 第14章 六重境   闪电一通猛游,怎么游都游不出那片地方,裴烟启动纹身召唤,奈何没有灵力,纹身丝毫不动。   “吼!”   闪电被什么拉着沉下去,裴烟一跃扎在闪电身边,跟着它一起沉了下去。   喝了一肚子水之后,裴烟沉到了底,踩到了嶙峋砖石。   砖石上的图案百花争春,精魅妖异,扭曲构成古朴质拙的文字。分明没见过,裴烟却一眼认出,所有字样都是重复的,它的意思是——浣花。   裴烟抚摸过潭底尘灰,将浣花两字擦的明亮。困住闪电的强大吸力便是来自这里。她一拳砸在雕像妖异的笑脸上,雕像张开了嘴,吐出一团红色雾气,将裴烟吸入其中。   片刻挤压之后,裴烟和闪电从顶部落下,砸在地板上。天花图案仍是笑容妖异的女人,嘴巴却已经合上了。裴烟站起身,正中间是一块硕大的匾额,上书“浣花神殿”。   想不到误打误撞,她来到了浣花秘境的中心,传说中花神的居所,浣花神殿。只是神殿看起来破破的,到处断壁残垣,最多的是妖异的女人笑脸雕像。   最古怪的是,雕像的眼睛并非常见的石头或是琉璃,而是一个个饱满莹润的珍珠。雕像脸上因为暗沉而显得灰扑扑,将珍珠衬托的越发光华,看的久了,雕像上的女人笑容甚至有些邪异。   这怎么会是花神的居所?   神族未必都对人族友善,可这样就太夸张了,更像是堕魔的法器。裴烟原地思索了一会,再抬头时,微笑的女人图案更多了!   无论是天花板,还是地板,四周的柱子,图案全是凸浮的妖异女人雕像。就连正前方浣花秘境的匾额,一左一右也趴附着两尊女人笑像。   裴烟心道不好,这是陷入敌人包围圈了,她猛掐自己大腿,可女人们的笑容越咧越大,直到耳际,一开始还算温婉动人,现在正如夸张滑稽的面具,双眼直勾勾盯着裴烟。   珍珠上暗影流转,分明没有眼珠,可裴烟知道,她们注视着她。   一张笑脸道:“你无论如何比不上花醉。”   另一张脸接道:“玄淮喜欢花醉,看不上你。”   脚下那张脸道:“你修为散尽,根骨尽碎,没有人会瞧得上你!”   左边柱子上的脸道:“何止花醉,乔莺莺你也望尘莫及。”   右边柱子上的脸道:“你没有了利用价值,危则会一点点杀了你,磨碎你的骨头,将你挫骨扬灰,永世不得翻身!”   七嘴八舌说完,所有笑脸得意起来,端详裴烟的表情。裴烟一挑眉,做自豪状:“说得好!”   她还以为有什么大招要放,没想到只是这个。她做了三世炮灰,哪一辈子的下场都比这个惨烈,笑脸们说的还挺客气。   裴烟朝四方拱了拱手,真诚道:”多谢各位姐姐妹妹抬举,我一定戒骄戒躁,继续努力。“   笑脸们沉默了一瞬,珍珠眼睛转来转去,一时无话。远处断壁上一个小小的笑脸忽然道:“你以为他们真的接纳你了吗?一个异类却想融入,他们早晚会把你踢出去,出卖你!”   裴烟脸上笑容不改,只眼角细小的抽动了一下,却被天花板上的女人笑脸捕捉到,叫嚷起来:“你会遭到背叛!”   一群雕像好像发现了什么大秘密,一个个争抢着重复起来,珍珠眼睛中竟然流下了泪水,面容愤怒而怨毒:“你轻信他人,你不得好死!“   无数的声音在耳边此起彼伏的响起来,这些声音不止攻击听觉,好像还影响神魂,裴烟的识海受到冲击,倒退了一步。   她徒劳的捂住耳朵,忍住反击的本能,幻境中不可攻击,因为最终都会伤害自己,还会消耗灵力。  就在裴烟的识海生疼,手中忍不住燃起熊熊火焰时,一只手掀开地板,猛地把她拉了下去。   地板下昏暗的空间里,一人抽出一把深红色的花朵,将花瓣揉碎,汁液涂在裴烟的身上脸上。   这种花散发出一种开到荼蘼后半醉的气味,很快也染红了裴烟的双颊,他依旧没有停手。直到确保没有一处遗漏,这人才放下手中的花瓣,在四周摸索着什么。   裴烟借着地板缝隙透下来的光亮,依稀辨认出是玄淮的轮廓。   她还未从方才的诅咒中缓过神,怔楞片刻后才道:”你怎么在这里,花醉她们呢?“   玄淮这才抬起头,静静注视着裴烟。他的脸上分明没有表情,眼睛里却仿佛蕴着一汪水,笑意如水波在眼中荡漾。   玄淮从不这么笑,倒把裴烟吓了一跳。她重新仔仔细细的看过去,才发现这个是方才悬崖上遇见的尊神玄淮,而非身为临天宗大师兄的玄淮。   难道神的脾气也会好一点吗?   裴烟又问道:“你是方才悬崖上的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玄淮没有回答,自顾自道:“你可还记得我说过的话?眼见未必为真,”他无奈的弯了弯眼睛,“你没听完就跑了。现在我说下一句,你记好。”   “守住识海,稳定心境,谁都不要信。”   他看向裴烟:“任何人都可能不是真的,相信自己的直觉。”   地板下空间逼仄,揉碎的花瓣升腾出浓烈香气,和着光晕,玄淮的轮廓有些透明,像是随时会随风消散。   裴烟忍不住道:“那你呢,你是真的吗?   玄淮没有回答,他修长的手指随意抚过地下空间的四壁,指尖所过之处,带来令人发麻的吱吱声,不知名动物挣扎碰撞在石壁上的闷响,悉数从墙壁内部传来,凄厉尖锐,随后是死亡带来的绝对寂静。   做完这一切,玄淮面色不改,裴烟却感受到了一丝微妙的嫌弃。   果然,一层细微的灵力波动自玄淮手指上流过,隐没在空间里。这还不够,玄淮拿出一块手帕,细细擦了手,才向寒毛直竖的裴烟伸出:“好了,我带你出去。”   昏暗光影中美人如玉,主动向裴烟抛出了橄榄枝,态度格外理所应当。裴烟再次耽于美色,等反应过来时,玄淮已经牵着她的手,即将走出地下空间。 第15章 真作假时假亦真   昏聩,太昏聩了。   裴烟深刻的反省自己,需要极大的提高对美色的抵抗力。   无怪乎什么沉鱼落雁,什么闭月羞花。玄淮都不用对着裴烟笑一笑,只要他静静看着,裴烟简直毫无原则,难以拒绝他的要求。   没关系,不是什么要紧事,不过拉一下手罢了。何况玄淮不是要帮她走出秘境么?   裴烟自我安慰大法一通洗脑,顿时觉得很合理,脑子也清明不少。立刻想到了另一件事:“我们这样走出去,雕像会攻击我们的。”   玄淮转头看着裴烟涂得小花猫一样的脸,轻笑一声:”你涂了忘生花的汁液,和雕像是同一种味道,她们分辨不出,放心走吧。“   他在前牵住裴烟的手,裴烟亦步亦趋的跟,待走到一个高高的门槛前,玄淮停下脚步,耐心等裴烟迈过。   不知怎么,这一幕仿佛与记忆重合。   她何时跨过这样的门槛,又是谁牵着她的手?记忆中是漫天红色,牵着她的手也是这样修长微凉,身边那人淡淡的冷香氤氲出绮丽梦境,让人沉醉。   裴烟的头一抽一抽的疼痛,有什么在识海中艰难破土,逐渐苏醒。   “怎么了?”   玄淮低声询问,声音仿佛就在耳畔。   “没事,没事。”裴烟缓过神,一步跨过了门槛。   这一步跨出,两人离去后,被玄淮丢在地下的手帕缓缓燃烧,随后火势骤然升起,吞没了整个石壁。   裴烟跨过门槛的瞬间,无数画从眼前穿梭而过,等画面彻底停下来时,裴烟最先感受到的不是画面,而是冲进鼻腔中浓浓的血腥味。   一只手带着黏腻的触感,牢牢抓住裴烟的脚腕。她低头看去,乔莺莺脸上满是干涸的血迹,鲜血凝固后把她的长发乱糟糟的粘成一团,嘴巴一张一合的说些什么,每次张口都带出一缕鲜血。   昔日葱茏的林海悉数冰封,整座灵脉山笼罩在魔气之中。裴烟浑身战栗,跪下来抱起乔莺莺,却惊觉乔莺莺的身躯扭曲成奇怪的角度,她的脊椎断了。   一道锋利的冰刃擦着裴烟脸颊闪过,劲风割破了她的脸。裴烟放下乔莺莺起身戒备,一步步向前走去。   内门最热闹的竞技场上,魔气纵横交错,场边躺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裴烟三步两步冲上前去,堵住花醉流血不止的伤口,颤抖着手喂给花醉丹药:“这到底是怎么了?!”   花醉咬牙怒道:“卑鄙魔族,偷袭偷到我身上来了!我....!”   一把冰刃当胸穿过,带走了花醉最后一丝生机。花醉脸上怒容犹在,可也永远定格在这一刻。   暗处的敌人操纵着血色镰刀,无情又高效的收割生命。   裴烟的战栗仍未停止,冰凉的手指触觉迟缓,她双手交叉,手中现出两把鬼头大刀,怒吼道:“是谁,可敢与我一战!”   一个人轻轻落地,脸上是陌生又熟悉的表情,笑着道:“怎么,你不认识我了?”   又是一个“花醉”!   她身后不远处,危则一袭黑衣,冲天魔气正是自他手中传出。这不是裴烟第四世遇到的男女主,而是书中原本的角色。   危则看着花醉微笑,手中魔气正要对着裴烟打出,一道金光闪过,危则被金光化为齑粉。“花醉”震怒转身,甚至来不及反应,也以同样的方式化为灰烬。   幻境中不可用蛮力攻击,这种读取记忆直击精神的噬人幻境更不可取。所打出的攻击往往返回自身,加重受到的反噬。   这次裴烟遭遇的幻境,细节无可挑剔,前世今生的矛盾都体现的明明白白,人物性格面目清晰合理,已是上上之境界,甚至没有再精进的余地。   可玄淮轻描淡写,写意一挥,只用随手捡来的法器,就毁掉了幻境中最重要的两个人物。   这样的神,怎么会接连三世,次次死在危则手中呢?   两人身后,玄淮嫌弃的丢掉手中寻常的弟子剑,向裴烟快步走来。   裴烟后退一步,脸上敌意明显:“你到底是谁?”   玄淮停下脚步,和裴烟保持一段距离,免得她太过激动,而后掌心现出一朵开到荼蘼的花。花朵有浓郁香气,将裴烟的感官唤回一个熟悉的场景:玄淮对她说,相信自己的直觉。   裴烟闭上眼睛又重新睁开,眼前的魔气,尸体,还有残破的灵脉山系统统消失不见。   裴烟舒出一口气,两人坐在破败的浣花大殿前,默契的忽视了彼此相握的双手。  。  相对沉默不久,玄淮先开口了:“浣花秘境号称九重幻境,一层层堆叠,层数越高,幻象就越强大。它能猜出你最害怕的东西,攻击你的识海。”   裴烟道:“可它怎么....”   怎么能读取三世之久的记忆?   玄淮像是读出了裴烟的弦外之音,主动道:“浣花秘境由神力构建,她能做的事情太多了。”   “不过不要怕,”玄淮把裴烟的手又握紧了一点:”总是有我。“   他倒是能解决,但裴烟不觉得他们俩的关系好到这种程度。尊神真身的玄淮太奇怪了,太容易亲近又太....温柔。   哪怕是临天宗到处留情的喻央,也不会这样对人说话吧,玄淮语气低沉轻柔,好像他们是多年道侣,此时一起牵手看星星。   然而真实情况是,他们背后站满了珍珠雕像,裴烟都不敢回头看。   天上不会掉馅饼,就是掉,也只会掉在女主头上,和她倒霉蛋裴烟有什么关系。这么好的玄淮,才是幻境头子编出来骗她的吧。   裴烟不动声色的挪远了些,嘴上敷衍道:“师兄高义,师妹佩服佩服。”   她这点小九九写在脸上,玄淮看的分明。这个没良心的,用得着就紧紧靠着他,用不着便改称师兄。往日裴烟叫他师兄的次数,一只手就数的过来。   但不管怎么说,先要把裴烟送出去。   森严古奥的阵法片刻成形,不知是否是裴烟的错觉,阵法最后一笔落下,玄淮的轮廓又透明了些许。   现在的环境怎么这般真实,连透支法力的苍白都模仿的这般相像。裴烟默默吐槽,压下心底隐秘的担忧....她还是见不得玄淮受伤。   玄淮轻咳一声:“此处开启传送阵十分危险,耽误不得,走。”   裴烟被他的语气影响,匆忙一脚跨出,探出头朝外看了一眼:传送阵的另一边是个繁华的城镇,城中几乎毫无灵气,应当是凡人聚居之所。   她放下心,告别了玄淮,毫不犹豫跳了下去。   身后的天空渐渐被云遮盖,云层中突然出现一只漆黑的眼睛,诡秘的弯了弯。   有哪里不对。   白日一声惊雷,炸响在玄淮心上。他化作一道流光,冲向飞速缩小的传送阵,阵中裴烟急速下落,玄淮只抓到一片飞扬的衣角。   尚未关闭的阵法中传来风声呼啸,风的气味潮湿陈旧,是经年旧事的味道。 第16章 花海女   眼看传送阵即将关闭,玄淮硬生生撕出一个裂缝,在阵法关闭的最后一刻,跳了下去。   传送阵关闭了。   云层中传来沉重的叹息,漆黑眼睛再次弯起,却变得阴森可怖,缓缓转向阵法消失的地方。   裴烟从下落的瞬间就感觉不好,急速下落的途中,越是靠近地面,黑沉沉的雾气便弥漫更浓。雾气中充斥着死亡的味道,与她在传送阵前看到的繁华截然不同。   灵气与雾气接触被大量吞噬,裴烟落在地上时,浓重血腥味飘进鼻端,她忍不住后退几步,被什么绊倒在地,她低头一看,竟是一个死亡士兵的手臂。   裴烟:“!”   狼烟四起,战旗四散,这里是一个残酷的战场。   金铁交错声从不远处传来,而后越来越近。裴烟看的清楚,两拨身着不同甲胄的士兵厮杀在一起。黑衣士兵的数量明显多于红衣,红衣士兵们被包围其中,且战且退,很快倒下了一个;黑衣士兵杀的兴起,不顾红衣士兵的求饶,将他们统统杀死。   随后,黑衣小队背靠背前进,警惕的侦查四周。眼看他们离自己越来越近,裴烟也顾不上节省灵力,使了个隐身术,紧张的看着小队的到来。   为首那人看了一圈,道:“这里没人。”   黑衣小队检查过后,回到战死的红衣士兵尸体前,割下了他们的首级。待黑衣小队拿起战利品,快速离开这片战场后,裴烟身旁的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   裴烟一惊向下看去,那个被她认为死了的士兵慢慢爬起,他看着前方没有头的尸体,被血糊满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唯有两行水迹从双眼流下,将干涸的血冲淡,露出苍白的脸色。   良久,他转身对裴烟嘶哑道:“你是神仙吗。”   这一仗打响之后,花海女的队伍便被冲散,只剩下他们一个小队,退到战场的边缘。他奋力突围,却被一刀砍中肩胛,失血过多昏迷。   身前的女人踩到他身上,才将他从昏迷中唤醒。只是他虚弱已极,没有力气开口说话,只得将头默默扭到战斗的方向,却眼睁睁的看着整支小队全军覆没。   见大凉人走近,花海女本以为今日就要战死,没想到奇怪的女人变幻了个手势,大凉人就好似瞎了眼睛,根本没看到他们的存在。   陌生女人并不在意他的死活,想来只是顺便为之罢了。她的脸在烽烟中不染纤尘,美如神祗,透着一种高傲无情的冷漠,他们如同蝼蚁一般可笑。   在血腥的战场上,不可能会有这样美而干净的女人,这不就是神仙吗?   花海女半伏在陌生女人的脚下,看着她被风吹起的袍角。女人面无表情,手中握着一把古朴的长刀。   她并不低头,只略垂下眼帘:“何事?”   她不回答,想来便是默认。花海女嗓子干的冒烟,艰难的吞了口唾沫,才勉强发出声音:“求神仙,赐我力量,让我....”   他的眼里映着火光,声音含着血气,语气中是杀红了眼的仇恨:“让我守住疆土,击退大凉!“   他充满希冀的看向神仙,双眸映出一团火光。   修士平日里不得插手凡人事务,何况是更改幻境中的前事,这是天道素来的规矩。两国交战,她只是看到红衣士兵战败,可无法分辨正义与否,怎能随便参与?   裴烟握紧了手中长刀,心中思绪翻涌,一时无言。   花海女见神仙默默不语,焦躁难言。也是,他空身一人,毫无筹码,神仙凭什么帮他?   他绞尽脑汁,努力琢磨自己有什么价值。黄金万两?万民朝拜?可他不过是个普通士兵,就算这些对神仙有吸引力,他也拿不出手。   花海女一筹莫展,方才心头的亢奋再次消散,他枯坐在地上,却听见神仙道:“我可以帮你。”   “但是,”那女人突然道:“你要留下一个信物。”   只要这个?神仙的要求这么简单,不合常理。花海女顾不了这么多,他在周身摸了一圈,犹豫了一下,取下手腕上的手环,恭恭敬敬双手奉上:“出征在外,不便携带东西。这是军中辨认身份的手环,上面便是我的名字。”   他惴惴不安道:”可以吗?“   手环纯铜质地,握在手里沉甸甸的。上面是三个大字——花海女。   裴烟面上波澜不惊,心中惊涛骇浪。根据她先前在浣花秘境中的猜测,秘境主人应当是个姓花的女子,爱好珍珠。即使入了魔,也是香闺女流。   现在上来就是战场不说,这个凡人还能看见隐身后的她。   更重要的是,这个士兵的眼睛里,映照的根本不是什么火光,两点金光一闪,分明是神族的力量。   相传千年前,神族与人类世代交好,有些神族和人族相爱,会生下混血的子嗣。裴烟看了看脚下跪着的花海女,一横心。大不了就是赌一把,他也姓花,只是不知是否是破除秘境的关键。   她取出灵石,镶嵌在手中长刀刀柄上。火焰自手中流出,蔓延至刀锋,为刀锋镀上一层红光。裴烟的火焰经过玄淮神息的淬炼,早已更进一步,这簇火焰会借着灵石之力不断燃烧,直至灵石中灵力耗尽。   手握此刀者,就会拥有她伴生火子火的力量。剩下的,就看花海女的造化了。   花海女呆滞的看着女人手中凭空燃起火焰,手中长刀生辉,心中大石终于落地:她果然是神仙,南秦有救了!   他接过长刀道谢,跌跌撞撞向喊杀声处跑去。中途再回头,原地哪里还有人影。花海女悚然,不回头的杀进敌军之中。   目送花海女越跑越远,裴烟的身体忽然一轻,眼前一黑,她再次睁眼时,双手触到坚实的地面,她正以一个很不体面的姿势....趴在地上。   还好提前取出了武器。裴烟的双刀是最后的防身武器,给了花海女一把后,她立刻掏出了另一把。   裴烟顾不得从地上爬起,立刻举起手中长刀来看。这一看不由得一惊:长刀是她的心爱之物,平日里保养极佳,刀锋雪亮,刀身轻薄,舞动时虎虎生风,颇为吓人;可现在裴烟手里拿着的,却是一把笨重敦实的大菜刀。   裴烟:“?”   从没想过她的刀还会变身。   裴烟尚在迷惑之中,一个大嗓门叫了起来:“你这女郎,在街上拿把菜刀做什么?”   说话人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穿着布衣麻鞋,斑白稀少的发髻上簪了一枚木簪,正要把脸凑上来,仔细打量裴烟。   裴烟隐约觉得,被这老太太看清了脸,会有不好的结果。她想用袖子掩面,一抬手又发觉:我仙气飘飘的道袍呢?我的宽衣大袖呢?这个娇俏的粉色纱帛是什么玩意??   纱衣遮不住面容,奇怪的老太太一再靠近,裴烟一横心正要将她绊倒,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形挡在她面前,将她半揽在怀中,声音是熟悉的冷淡:“小娘子和我置气,跑出家来闹,我这就把她带回去。”   说着不等老太太回话,他一把抱起裴烟,大步向一处小巷走去。 第17章 浣花镇   裴烟小狗似的嗅了嗅。   来人容貌以法术遮掩看不清楚,除了声音,周身笼着缥缈冷香,应当是玄淮无疑。   她悄悄越过玄淮的肩膀,只露出一双眼睛,观察先前老太太的动向。只见她并不离去,只在那条街方寸之地转圈。   老太太的每一步都像衡量好了似的,每走十步便会往返,也不觉疲累。街边偶尔有人路过,她并不答话,只是始终沿着十步距离走动。   比起活人,更像是游戏里的....npc。   除了裴烟,世界之力到底动用了多少人,来维持它想要的世界走向?裴烟心头震动,死死盯着老太太,企图在她身上找到活人的证据。   忽然,远处的老太太似乎有所感知,猛地看向裴烟的方向,裴烟悚然,小脑袋缩回玄淮肩膀之后,老老实实的窝在他怀中,不敢动了。   裴烟观察老太太的时候,玄淮脚步没停,此时恰好走过一处拐角,老太太彻底看不见了,裴烟这才松了一口气。   过了拐角,玄淮走到一处青石板小路的院落前,直到走进正房,玄淮才将裴烟放在桌上,转身关上门。   他这般谨慎,裴烟也忍不住小声:“这是什么地方?”   她乖乖的坐在桌上,眼睛圆圆的仰头看他,微微上扬的眼尾像灵活的小猫。裴烟全心全意的看着他,想从他这里得到答案。   从门外照进来的光被玄淮身形遮住,裴烟笼罩在他的身影下,在明亮的屋内独独留出这一小块暗影,渲染出隐秘的亲近。   她穿着一身寻常渔家女子装扮的衣衫,打扮的利落素净,唯有发髻素簪上坠着小小银坠,随着裴烟的动作轻轻摇晃。  晃在他眼里。   也晃在他心上。   玄淮心口发紧,他极快的挪开目光,眼神不知落在屋内哪一处,随口道:“没什么。”   裴烟:“?”   这个玄淮说话可真是太难懂了。秘境里处处透着古怪,方才对着奇怪的老太太,玄淮的理由是编出来的。想来她的问题也是一样,玄淮无法直接回答,需要借助暗示。   她走到玄淮视线落处,墙角是一个大缸。缸里的水满满的,几条海鱼在缸中悠闲的游动。裴烟疑惑的看着玄淮:“活的海鱼,我们生活在海边?“   不知道玄淮在想些什么,他脸上紧绷,听到裴烟的话后不仅没有回答,还后退了两步。裴烟思来想去没有头绪,狗狗祟祟的挪到玄淮身边,抓住玄淮袍袖一角轻轻晃动:“师兄,你告诉我嘛。“   裴烟摆出她最真诚的表情,在玄淮面前怒刷存在感:“师兄!师兄?师兄~”   一叠声的师兄,叫得玄淮心软。他陷入思绪中,之后裴烟说的话,都从耳边穿过,压根没听见。   对于裴烟来说,与玄淮相识仅有短短几年;可对他来说,已轮回三世。一次次相逢,一次次错过,若这次不成,他将再也无法保住裴烟。   他特意留下本相□□,正是为了在幻境中襄助裴烟。他爱裴烟这么久,看到心上人心动再正常不过,何必拘泥细节,反倒让两人都不自在?   情之所至,无可避免。   这一世他做了所有的准备,若成,便与裴烟终老;若不成,两人一起羽化,未尝不是件快事。   玄淮想通了其中关窍,心情一旦放松,面上虽不动神色,可骤然飞扬的意气难以遮掩。他本就夺目的面貌如同精心打磨后的珍珠,散发出更强烈的光彩。   裴烟自然注意到了玄淮的变化。   他原本有些严肃,忽然眉目舒展,抬眼间有如花开。裴烟狐疑的想,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也不知道玄淮具体听到了哪几句,突然这么高兴。   裴烟努力的回想,她叫师兄后,对着玄淮历数临天宗的人事,表达自己深深的不舍之情,以及她还想再活五百年的追求。   玄淮嘴角微末笑容绽开时,她恰巧说到:为了花醉师姐,我们也一定要走出幻境!   裴烟:“。”   裴烟:“......”   她和花醉做了同门之后,并未见到玄淮对花醉有多特别。她还以为这一世有了什么变故,玄淮不再喜欢花醉了。   现在看来,的确是不喜欢她,是爱她。   裴烟只是随口提了一句花醉的名字,玄淮就肉眼可见的支棱起来,为了她升起生命的热情,谁看了都要说真爱啊。也是,花醉那么好的人,谁会不喜欢,即使是看遍人间百态的尊神,也不能免俗。   道理都很明白,裴烟却有些怏怏不乐,一丝酸涩从心底冒出来,细密的在心上扎了根。她放下了玄淮的袖子,不说话了。   片刻后,裴烟就想通了。她可是要打天道的人,为这些小事挂心,易生心魔,于仙途有碍。她几乎已经成功改变了NPC的命运,这还不够吗?   裴烟一番自说自话,心情又开始好转,她抬头看着同样心情很好的玄淮,张口道:”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同时闭上。   裴烟又道:“我...”   玄淮也道:“我...”   两人再次同时开口,裴烟讪讪的闭了嘴。空气开始变的粘稠,将这二人定在原地,风中流动的情绪叫做尴尬。裴烟只觉得房间狭窄,容不下她与玄淮两个人待着,只好去院子里透透气。   可她刚一迈步,玄淮也跟着抬脚,大有一直跟着她的意思。   幻境危险,情况不明,此时确实不应当与玄淮分开。裴烟只好停步站在原地,一时手脚都不知怎么摆放。   半响,玄淮自后方慢条斯理的靠近,他正要说些什么,突然闪至裴烟身前,挺拔的身形微微绷直。   裴烟只觉得一股轻柔的神息再次包裹了她,金色光点们并不靠近,只是密集的聚拢在四周,拱卫着裴烟。识海内的小火苗接触到神息,火势都大上不少,快活地吸收神息。   神息不及以往强势,看来幻境对玄淮也有压制作用。与此同时,一阵喧闹的人声由远及近,欢快的鞭炮声不断响起,还有敲锣打鼓,别提多热闹了。   在一片欢呼声中,一个大嗓门起哄道:“恭迎花将军!”   随之而来的是女子们的带着羞涩的嬉闹,隐隐约约呼唤花将军之声不绝于耳。   花将军?   不知怎么,裴烟忽然想起,不久前她在战场上救的那个少年士兵,花海女。 第18章 双兔傍地走   突如其来的喧闹打破了小院里微妙的气氛,裴烟几乎是感恩的听着外面的声音,忙不迭走到院门前,对着身后的人道:“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说着她三步并作两步,跨出了小院。关上门前,裴烟隐约听见小院中传来一声低低轻笑。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裴烟愤愤离开,还不忘用一方帕子遮了脸。她刚刚拐出巷子,就见到不远处的街道上,一个周身皂黑,胸前马上都挂着红花的青年人,动作潇洒的翻身下马,在一众人的簇拥下,热热闹闹走进一户人家。   热闹谁都爱看,街上到处是看热闹的人,裴烟随意凑到一位娘子跟前,八卦道:“今日怎么这样喜庆,花将军是谁?“   被她问到的娘子显然已听了一段时间,就差来个人分享,裴烟来的正是时候:“这花将军啊,就是前街花家的儿子。前几年打仗,把他儿子征走了。”   娘子说着感叹起来:“那时节百般的不愿,现在好了,谁也没有他们家风光!花将军只是来家里看看,赶明便急着去官府当大老爷呢。”   娘子说完意犹未尽,一把拉住裴烟的手,打量着道:“看你这身装扮,是嫁过来的新娘子?“她也不见外,拍了拍裴烟的手背,语重心长道:”我们女人哪,还是要抓紧有个孩子。花家老头子也不是个有出息的,花婶子成天愁眉苦脸,可你看看,偏生儿子这样光彩!“   她总结道:“咱们都是前街后街的邻居,以后少不得走动,姐这可是真心话。你年轻不晓事,抓紧生个孩子最要紧!”   娘子紧紧盯着裴烟,看样子若不答出个子丑寅卯来,她还不肯放手。   裴烟哪见过这种阵仗,她一直兢兢业业搞事,从来都是打打杀杀下绊子,还没进过家长里短生孩子副本。   她担心被陌生人看的久了,会注意到她的脸,裴烟正要硬着头皮答话,一道磁性的声线突兀的响起:“原来你在这。”   玄淮半挡在裴烟面前,恰好遮住她的脸,回那娘子道:“我家娘子面嫩,说上两句便要害羞,还请不要见怪。”   他长身玉立,虽说隐藏了面容,可独有的清冷气质无法隐藏。他站在那里,无端端让人觉得矜贵。   娘子的话便收敛了三分,脸上的笑意却越发大了:“不会不会。”她冲着裴烟道:”你家夫君倒是上心,看个热闹也要随你出门。大妹子,你可千万记得姐姐的话,别让这个夫君跑了。“   她说完这番话,自觉功成身退,露出一个“你懂得”的笑容,忙忙的归家去了。   留下呆滞的裴烟,看着她的背影默默无言。   半响,她一语不发从玄淮的背后走出,想要假装方才的对话不存在。想来玄淮冷淡性子,也不会.....   “娘子。”   声线一如既往,宛如冰玉相击,凉意中带着磁性,又难以靠近。裴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转身却看到玄淮唇角微微勾起,笑意中竟有三分促狭。   好你个玄淮,都会打趣人了!   她看不是他们二人进入了幻境,是玄淮被人夺舍还差不多。输人不能输阵,裴烟好整以暇的理了理袖子,迈着娇俏的小碎步,柔情款款挽住了玄淮的手臂:“夫君,我觉得方才姐姐的话甚是有理,家中若能再添上一口,你我...”   裴烟娇羞的别过脸去,虚靠在玄淮胸前,将尾音拖得长长,刻意停顿的断句,留下一个任人遐思的空白。   哈哈哈!玄淮,你怕了吧!看我不恶心死你!   她等了一会,玄淮却始终没有答话。裴烟心说,难不成玄淮被她恶心傻了,不屑于搭理她了?那可不妙,她还指望玄淮帮她走出幻境呢。   裴烟酝酿了一会情绪,道歉的话正在嘴边,只听身旁的人低低道:“好。”   玄淮语气中并无玩笑之意,七分郑重落下,将裴烟的心绪拉扯成一团凌乱的毛线。   还是玄淮技高一筹,裴烟着实不是对手。尊神活了上万年,神力比别人高强,脸皮也不知厚上多少倍。   裴烟愤怒的腹诽一阵,决定不与玄淮一般见识。她退至一处安静的角落闭上双眼,神识领域缓慢放大,识海中的小火苗织成细密的火元素网络,自上而下,罩住了整个花家小院。   她在战场上,曾赠给花海女一把附有子火的长刀。长刀认主,一定会在花海女身边,若花将军是花海女,长刀上子火便会相应小火苗本体的召唤。   .....找到了。   子火化为长刀的形状,正挂在一个清瘦青年人的腰间。裴烟的神识不可以穿墙,只能感知到火元素,小院内所有的人,在裴烟识海中都是高低不同的火元素堆积。   用裴烟自己的话说,这叫做红外线扫描仪。   眼下花海女坐在主位下首,正与主位的人说着什么。这两人的火元素最足,应当都是青壮年。主位上没坐着光宗耀祖的花海女,也没坐着一家之主花老头,那是坐着谁?   裴烟耐心看了一会,主位上的人与花海女对话频频,动作神态有些说不出的意味,一时难以找出准确的词汇形容。   她努力遣词造句,就听玄淮老神在在道:“主位上的人,心悦花海女。”   裴烟:“???”   有了玄淮的话,她再看时,也品出几分:主位上的人年纪轻轻高居主位,甚至超过军功卓著的花海女,家世必然不凡。这样的人,尽管花海女一时风头无两,未来的仕途很大可能不如此人。   可他待花海女尊重不足,亲密有余。两人碰杯时,他会有意无意蹭到花海女的手指,而花海女却是较为防范的状态。   确实是玄淮说的那样。裴烟心道,玄淮怎么对男欢女爱一眼看透,难不成是他暗恋花醉的经验?   想着想着,她的心又像被小猫抓乱的毛线团,眼前的事也索然无味起来。   忽然,花海女与主位上的人同时起身,向门外走来。裴烟顾不得自己那点小心思,聚精会神的盯着他们走出大门口。   当花海女与另一人出现在裴烟的视野中时,裴烟的眼睛忽然瞪大了:之前战场上灵气受制,加之有些慌乱,她没有辨认出花海女的身份。   现在花海女毫无防备的暴露在她面前,裴烟神识缓缓扫过他全身,震惊的发现——花海女原是女儿身。 第19章 移魂   裴烟喃喃道:“莫非这就是大荒花木兰吗?”   联系到前街娘子的话,裴烟多少猜到情况:花家父亲不成器,花海女替父从军,意外取得胜利。   她的目光落在花海女与另一男子交叠的手上。   修仙之人五感远胜常人,裴烟听到花海女一边彬彬有礼的打太极,一边试图不动声色的拉开另一个男子的手:“正卿,实在不必如此多礼。岑大人和夫人想必还在家中等候,你快些回去吧。”   她强行抽出被岑正卿握紧的手,为他拉开马车帘子。帘后是两名貌美少女,恭恭敬敬跪在马车上,淡青色衣衫勾勒出曼妙弧度,腰封紧紧,腰肢不盈一握。   衣服很漂亮,就是布料....委实有点少。   这个岑正卿,还是个男女通吃的。他在花海女处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倒也不恼,笑眯眯的宛如闲话家常:“海女,你当真忍心拒绝我?”   花海女只做听不懂他的意思:“怎么会?岑兄举荐我,我不是明日便要上任了么?”   她行了个军礼,将岑正卿刻意营造的暧昧气氛打破:“属下绝不辜负岑帅提拔!”   岑正卿的笑容也淡了,语气不似先前:“你知道我的意思。”   他上位者威压不小,花海女恍若未闻,自如的笑起来:“属下在军中,曾与您说起过名字的由来。“   岑正卿记得清楚,即刻接道:“你是花家独子,家中双亲生怕你夭折,故此取了女儿名姓,从小作女孩养大,好让阎王爷放过你。”   “不过,”岑正卿疑惑道:“这和你我有什么关系?”   花海女英气眉峰一挑:“双亲对属下如此看重,自然也是为了传递花家香火。属下身为人子,怎可辜负二老嘱托,做出断袖分桃之事?”   断袖分桃四个字刻意拖长,岑正卿想要忽略也不能。他脸上最后一丝柔和也消失了,薄唇抿出不悦的弧度,一言不发走到马车前。   花海女依旧挑着帘子,岑正卿的目光如刮骨钢刀,一一刮过花海女素白的手,笔直修长的双腿,最后落在窄腰上。   花海女出身行伍,衣着向来讲究轻便利落,不爱宽袍大袖。眼下一握窄腰束起,岑正卿眼里几乎喷出火来。隐秘的欲念就要冲破束缚,可花海女偏偏是个桀骜不驯的。   她坦坦荡荡,非但任由岑正卿目光扫过,还理直气壮的回看,看的岑正卿心火更旺。他握紧身侧拳头,一脚踏上马车,对两位侍女道:“把衣裳脱下来。”   两名侍女争前恐后宽衣,并非喜悦...而是惊恐。   裴烟刚刚皱起眉,花海女好像知道她心思一般,侧身挡住侍女,皱眉道:“岑兄这是什么意思?”   岑正卿不答话,在满地衣裳中拿起一条腰封,笑眯眯道:“为兄这次来,没什么好礼相送。方才见这条腰带,倒是很合适。”   裴烟:硬了,拳头硬了。在岑正卿的认知中,花海女是男子,且身有官职,他送一条刚从他人身上褪下的女子腰带,显然有羞辱之意。   他说着就要上前,环抱花海女为她系上。花海女劈手夺过腰带,笑盈盈的拍了拍岑正卿的肩膀,素手滑下,轻轻勾住岑正卿的腰带。   岑正卿骤然被她这么一碰,好似手脚都不知道放在哪里好。花海女对两位侍女道:“让开点。”   待侍女退出足够的空间后,花海女在岑正卿腰上随手一拍,而后抓紧他的腰带,将他直接扔进了马车中!   接着不等岑正卿反应,她一掌击在马臀上,骏马吃痛狂奔,马车很快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裴烟:“......”   爽啊!大女主爽文情节!你们姓花的都这么帅吗!   花海女目送马车远去,嫌恶的拍了拍手,进门去了。   看过方才的对话,裴烟几乎可以确定,花海女就是秘境主人。她还记得误入浣花神殿时,那些雕像对她说——一个异类,他们早晚会出卖你。   这个异类,可以指穿书而来的裴烟,若说是女扮男装打仗,还被同袍骚扰的花海女,也未尝不可啊。   裴烟有种预感,幻境如同一团迷雾,她就快要抓到关窍所在了。她双指并起,放在太阳穴处,确定子火所在位置,神识一闪,再睁眼时,她悬挂在一个女子的腰间,躺在她的腿上。   怎么不是花海女?   她的移魂入火之法只能转移到子火轨迹上,可这人明显不是花海女。一旁响起了一个沉闷的女声,听起来上了年纪:“老二回来几个月了,天天在官府,也不着家,倒是那个岑家的,流水的送东西来。”   她啐了一口:“翅膀硬了,就把亲姐亲娘抛在脑后了!前日我看岑家的不错,想让老二做个媒,让你嫁进岑家,她倒好,屁也不放一个!”   原来是花海女的母亲。   裴烟头顶上的声音也响起来了,年轻女声柔柔道:“咱们是家里的女眷,向来不出门的,哪有二...弟懂得多?她不肯答允,一定有她的道理。”   这位应当是花海女的姐姐。裴烟暗中点头,花海女在外出生入死,岑正卿又是那么个东西,自然不能嫁,花海女的姐姐也算明理。   没想到接下来她又道:“可二弟毕竟也喜欢男人,若是她也动了心,我怎么好和她争呢。”   好一句白莲花名言,气的裴烟火冒三丈,识海中的小火苗都燃烧起来。年轻女人惊叫一声,拿起裴烟所在的物事,甩在桌上。   “什么东西,烫死我了!”   桌上摆着一面梳妆镜,裴烟这才看清了她的载体。一个大气简单的荷包,因为被甩到桌上,隐约露出荷包内的填充物——是裴烟长刀刀柄的木屑。   再看屋中另一个吊稍眼的老太太,腰间挂着个一模一样的,裴烟心中有数。   花海女知道长刀可以护身,所以取下蕴有灵气的木柄,送给家人养身。灵气是上好的养身之物,就算凡人无法修行,带上也有益无害。她对家人,可算极为上心了。   但灵气蕴养子火,木屑中也有大量火元素存在。他们母子二人受人恩惠而不知,火焰主人裴烟一怒,所以木屑发烫。   花海女姐姐垂泪道:“海女送我时,我便说不要,现在像是闹鬼了一般。她有大本事了,只怪我无福消受!”   裴烟:这是什么屁话?!从未见过如此清新脱俗的白莲花。   她正要存心再烧这不知好歹的女人几下,窗外传来婢女欢喜的声音:“夫人小姐,岑公子来了!” 第20章 人心   听得婢女通传,花母二人对视一眼,脸上情不自禁的溢出笑容。花海影顾不得桌上的荷包,匆忙迎出门外。她今日穿着的长裙裙摆拖在地上,跨门槛的时候险些跌了一跤,踉跄几步,正停在岑正卿身前。   岑正卿的小厮提了些礼品,递给花家的侍女。动作随意亲昵,俨然与花家关系匪浅。他看着面前难掩拘谨与喜悦的花海影,目光从她长裙上扫过,眼睫垂下,盖住了失望。   长裙是极收腰的款式,青色束带将细腰勒紧,无形之中便是万种风情。就像...那天在马车边看到的花海女一样。岑正卿打量着面前小家碧玉的脸,与脑海中花海女英气桀骜的眉眼重合,不由得轻轻摇头。   哪里都不像。当他第一眼看到这条裙子,脑海中浮现的便是花海女的脸。想着花家姐弟总是相似的,买来送给了花海影。没想到虽然是亲姐弟,可多少花海影都及不上意气风发的花将军。   倒可惜了这条裙子。   “岑公子怎么不说话?”   花海影见面前的人沉默良久,惴惴不安的问道。岑正卿是大家族嫡子,她不过是个草民将军的姐姐,在岑正卿面前,总不自觉的低他一头。   方才险些摔了一跤,不知道岑公子会不会在心里嘲笑她。花海影正要再问一遍,眼前的人抬起头,笑容温和有礼:“想起一件公务,一时走神,还请不要怪罪。”   他面上的些许沉郁,随着笑容扬起烟消云散。花海影讨好还来不及,又怎会真的与他生气?自然满口应承。   岑正卿对着花母略行了个礼,眼神挂在花海影身上,恰到好处的露出一份情意。看的花母抿嘴失笑,心下欢喜。   裴烟作为一个不能动弹的香囊,借着窗外一点微风,在桌上艰难的挪了两下,观察窗外三人的动作。   花母二人不用说,自然无不欢喜,倒是岑正卿,斯文俊秀的脸上虽挂着笑容,笑意却不到眼底。只是他出身世家,一应礼仪都周全挑不出错漏,应付新贵花家足够了。   只是岑正卿不是个好东西,与花家其他人来往这样频繁,必有祸患。   三人一并在屋内落座,花母顺着岑正卿的话接下去:“岑公子年轻有为,什么时候都不忘了公务,不愧是岑家的少爷。这么忙还经常来看望老婆子,比我儿还强些。“   岑正卿摆摆手笑道:“伯母这就太见外了。我与海女一同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说是异性兄弟也差不离,他在外当值,我这个做兄弟的,替他照顾家中是应当的。”   接下来的谈话中,他装作无意,将花海女从军前的生活问了个七七八八。眼看过了两刻钟,岑正卿的小厮前来提醒,他顺势起身道:“伯母,我还有公务在身,就不多留了。等海女休沐,我再来叨扰。”   说着毫不留恋,转身就走。眼看岑正卿就要走出房间,花海影有些着急。她今天几乎一句话也没和岑正卿说,所有的话题都围绕着花海女。这样下去,她和岑正卿还有什么未来可言。   花海女终究靠不住,她需要一个有力的夫家,眼下岑正卿便是最好的人选。该用什么来打开话题呢?   裴烟看着岑正卿走出屋子,无可奈何的躺在桌子上。岑正卿身上一道子火的痕迹也没有,她是无法转移到岑正卿身边的。她正在想办法,忽然被一只手抓住,伴随着急急忙忙的脚步声,来到了院子中。   花海女衣锦还乡以后,斥资在花家原址上进行扩建。花家的院落不大不小,还可走上一时半刻。花海影打着送客的名义,将岑正卿送到门口,即便于理不合,但在家中也无人敢说什么。   她提起裙子,三步两步追上岑正卿,与他并肩走在一起。可真的到了两人独处的时候,花海影的喉咙好似堵了一团湿软的棉花,把所有的话都坠进肚子里,什么也说不出来。   裴烟被她捏扁握在手里,感受着她手心传来潮湿的感觉,简直要崩溃了。好在岑正卿没打算保持沉默,首先开了口。他停下脚步,对花海影道:“花小姐,什么事?”   花海影讷讷片刻,裴烟在她手里被揉圆搓扁。岑正卿只对花海女有兴趣,其他人不过是附带的,见她低头不语,很快失去耐心,点点头就要走。   “等等!”   岑正卿压住脸上的不耐,温文尔雅道:“什么事。”   花海影上前两步,将手中的荷包递给他,犹豫一下道:”海女做了几个荷包,家中人人都有。他临走前嘱咐说,还有一个是给您的,还请岑公子收下。“   给他的?花海女是个男子,怎么会送家人荷包?何况面前的荷包样式粗陋,连街边成衣店都比不上,更别说是岑家的绣娘。   十有八九,是这个低头娇羞的女子,花海女的姐姐亲手所绣,借着花海女的名头给他罢了。   岑正卿用全新的目光打量着面前的人。   花海女为人进退有度,除非犯了死犟脾气,甚至说得上八面玲珑。可他的母亲与姐姐,实在登不得台面。送荷包私相授受是一回事,若是他与花海女不睦,岂非影响花海女的官声?   不过这样蠢笨的人....倒可一用。   岑正卿收敛眼中不屑的神色,换上一贯清秀斯文的表象,耳根都配合着红了红。他用了然又有些害羞的表情看着花海影,待花海影娇羞的别过头去,才拈起荷包一脚,柔声道:“既然是海女所赠,我也不便推辞。”   他定定的看着花海影,意有所指道:“还请替我再三谢过。”   花海影红了大半张脸,低低嗯了一声,转身跑了。岑正卿望着她跑进正房,转身离去。   裴烟正在疑心岑正卿是幕后大反派,只愁接近不了。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岑正卿嫌弃的拿着荷包,踏上马车后,将荷包随手一扔,丢在马车不起眼的角落,砸到跪在一旁的侍女身上。   角落跪着的侍女穿着和那日花海女一模一样的轻便装束,显得利落又玲珑。只是她极力隐忍,还是无法自抑的发抖,全无花海女扬起下巴看人的傲气。   岑正卿站起身,走到侍女身旁,扭断了她的脖子。   “画虎不成反类犬,恶心。”岑正卿在侍女的衣襟上擦了擦手,扬声道:“回府!”   马车开动有些颠簸,将半晕的裴烟重新晃醒。裴烟企图挪到一个看得见岑正卿的地方,不料马车遇到坑洼路面,将她狠狠撞在车门上。   裴烟忍不住闷哼一声。   “谁?!”   岑正卿警惕的看向裴烟的方向,裴烟震惊的躺平,继续装作一个人畜无害小荷包。这个世界本诸多限制,裴烟也不知自己怎会发出声音。   声音消失了,但岑正卿没有降低警惕。他抽出腰间匕首,目光一寸寸搜寻马车的空间。 第21章 下钩   岑正卿是一个没有灵力的凡人,应当发现不了。就算对着裴烟来上两刀,也不能伤她。岑正卿用刀尖一一挑过马车上可疑的物体,一无所获后转身坐下,裴烟松了口气。   忽然,岑正卿猛地转过头,目光锁定了裴烟所在的角落,不,正是裴烟所在的香囊。他的额头上钻出一只似笑非笑的眼睛,和云层中的一模一样。   眼睛直视着裴烟所在之处,一道闪电自眼睛中闪出,直奔裴烟。闪电发出噼里啪啦的电爆之声,闪电上蕴含的灵气四溢。   电光火石之间,闪电逼近裴烟,眼看便要劈下,裴烟眼前一黑,再睁开眼睛时,她躺在小院床上,玄淮的手自她面上虚拂而过,带着一袖冷香。   裴烟只觉得体内躁动的伴生火随之平息,想起一闪而过的眼睛,她再次闭上眼睛摸索子火所在的地方。   这次裴烟吸取教训,火焰凝成一只体型袖珍的火鸟,自小院飞出,在镇子上空快速飞过,寻找相同的火焰。经过花家几朵小小的火焰,火鸟朝着一处最温暖的火焰飞去。   裴烟大喜,神识汇聚后便要冲出,然后...她的神识一头撞在了结界上,硬生生撞的神识归位。   裴烟被撞的七荤八素,扶着额头坐起身,对一旁坐着的玄淮怒道:“干什么?”   “我干什么。”玄淮本就坐在床边,现下转头说话靠的极近,竟让裴烟看出他眼底隐隐的怒意:“你要做什么去?”   我要破除幻境,我要找出屡次害我的那只眼睛,我还想救花海女。裴烟有一万个理由就在嘴边,但眼前的玄淮面色不改,周身却笼着黑沉沉的气息,让裴烟把话全都咽了下去。   不去就不去。   裴烟悄悄观察玄淮的脸,确定再无移魂的可能后,怂怂的躺回了床上。好汉不吃眼前亏。左右一切事态还不明朗,一时半刻不去也没什么。   幻境中没有灵力补充,裴烟移魂入火借助的只是伴生火的本源之力。她的精神始终高度紧绷,消耗了大半天,对她是不小的负担。   回到玄淮身边之后,莫名的安心感包围着裴烟,她不知不觉,躺在床上睡着了。   感受着身边人的呼吸渐渐平稳,玄淮静静注视着裴烟的睡颜。她睡觉不老实,原本两手规规矩矩叠在一起,现下睡着了,不知怎么滚到床边,一手枕在脸下,一手握住他一方衣角。   玄淮用目光一一描摹过她眼角眉梢,心像是被半昏的暮色浸泡,又酸又软。他掌心燃起一团火焰,在手中烘烤许久,待掌心温暖,才缓缓握住裴烟的手。   掌心火焰顺着相交的十指,复又被裴烟吸收,回到她的经脉之中。裴烟的脸立刻多了分血色,眉目生动起来,唇上红润。   如此看了良久,玄淮握紧裴烟温暖的手,心有余悸。纵然身陷幻境之中,但不管裴烟做什么,他总有办法周全,没想到天道追进了幻境之中。   若不是他及时取走裴烟大量本源之火,让她远离天道俯身的东西,只怕今日便会见血受伤。   神器不再能彻底掩盖她的气息了。   他目光幽微,只觉得身边这人怎么也看不够似的,想要抓紧她在手心,又想任由她快乐的四处疯跑。   “很快...很快就可以了。”   暮色沉沉笼罩了小院,黑色的雾气撞在结界上,护住小院一隅的安宁。   裴烟醒来的时候,天光正好,屋内空无一人。玄淮恰到好处的走进屋内:“醒了?”   他穿着小镇惯常的衣裳,看起来心情不错。裴烟心里有了底,按照昨日的路线如法炮制,没想到又被结界弹了回来。   泥人尚且有三分土性,裴烟真实的燃起了一点怒气:“为什么不让我查看幻境?“   玄淮优哉游哉走近,把一张纸放在她面前:“没说不让你查看,但要用另一种方法。”   裴烟拿起纸张,两个硕大的字首先映入眼帘——招工。   裴烟:”?“   玄淮取出一套女装,摆在裴烟面前:“移魂入火之法,纵使隐秘,却有诸多不便。”他循循善诱:“本人亲自去,岂不更好?”   听起来很有道理。   裴烟重新拿起纸,仔细看起了招工广告。岑正卿购置了一个偏远的别院,打算为别院找几个洒扫之人。确实和岑家沾上了边,可一个别院能看到什么。   见裴烟疑惑的眼神,玄淮破天荒勾起嘴角,笑而不语:“准备好,会有用的。”   ——此时的花家   花海影站子假山旁,焦急的等待心心念念的那个人。自从她送出了荷包,岑公子冰雪聪明,自然看出了她的心意。   一个女儿家大胆送出信物,心中忐忑不安自不必说,不曾想岑公子...竟也有意于她。从前,花海影只在话本中看过这样情深的男子,却不想自己也有幸遇上这般良人。   他不愿唐突了自己,只是在来家看望之余,借着走出院子的机会,递送些小玩意和信。岑公子是正人君子,信中并无轻浮之语,仅有短短问候,却足见她与岑公子两情相悦。   后来....情难自禁,岑公子相约傍晚花家相见,她也答应了。开始还难为情,后来她发现岑公子发乎情止乎礼,并无过线之举,愈发确信她看对了人。   此生,就是他了。   院子里的竹林沙沙作响,风吹在花海影的心上。今日岑公子又约她相见,怎么迟迟不来呢。   她在假山后一圈圈踱步,动作矜持雅致。万一岑公子突然到来,她总要保持好的形象才是。   没想到心上的人没来,先等来了另一个人。   “姐姐,你怎么在这?”   月光下,花海女着一身红色官袍,大踏步向花海影走来。她眼睛透亮有神,看着花海影单薄的纱衣道:”如今是五月,还不到十分热的时候,姐姐怎么穿的这样单薄?夜里风凉,可别受了寒。“   花海影心中有鬼,又感动于花海女的关心,眼神只落在花海女袖子上,手指无意识的绞着手帕:“我,我不冷。只是出来转转。”   她忽然想到一件事,便道:“今日不该你休沐,怎么回来了?公务忙不忙?”   花海女一笑:“上峰看我辛苦,特地放我休息一日,我这不就赶回来看姐姐吗?”   她说话间向正屋走去,花海影不得不跟上。她依依不舍的瞥了一眼假山,跟上花海女的步伐。   花海女疑惑的回头看了一眼:“假山那有什么?”   花海影忙笑道:“没什么。”   花海女不疑有他,继续道:“我不在家中,一切都要靠姐姐安排。家中近来如何?“   花海影一五一十的告知,处于私心,她将岑正卿再三美化,将他常来花家探望之事细细说了,希望能在花海女面前博得一个赞同。   没想到她话刚说了两句,花海女的脸色沉肃下来:“岑正卿经常往家里来?”   不等花海影找补,她又殷殷嘱托道:“姐姐,我早说过,少与岑正卿来往。”看花海影满脸不信,花海女将话圆了又圆,最终道:“他,终究与我们不是一路人。”   两人一起长大,花海影怎会看不出妹妹的言外之意。可岑正卿彬彬有礼,形容风流,对她....又是百般上心。   岑家纵然高贵,可花海女是将军,她又与岑公子两情相悦,有什么不可以呢?除非.....海女也喜欢岑公子。   是了,岑公子这样不凡的男子,谁会不喜欢?海女纵然装扮成男儿,到底是女儿身。花海影越想越笃定,看着妹妹的眼神也有了几分敌意。   她后退一步,生硬道:“我还要再逛一逛园子,你先进去吧。”   花海女看着花海影眼中多出来的敌意,心中烦躁。想来岑正卿装的好戏,才让姐姐误会。还得想个办法,揭穿岑正卿的真面目才行。这件事急不得,还需慢慢筹谋。   她便顺着道:“也好,我先进屋,姐姐待会再来。”   婢女在花海女身后关上门,彻底看不见了。花海影转身向假山走去,岑公子不会食言,她也不能迟到。   待花海影赶到假山附近,远远看见假山后一道穿着长袍的影子,她欣喜的快跑两步,抱了上去。 第22章 收网   岑正卿轻柔而不容拒绝的拉开腰上的手,回头时脸上带笑,语气调侃:“我可不敢冒犯了小姐。“   他轻轻后退一步,手中折扇隔开了两人的距离,嗔道:“今日怎么来晚了,让我好等。”   花海影被他一笑晃了眼睛,半真半假的抱怨:“还不是海女今日休沐,要我陪她叙话,所以来晚了。”   岑正卿日日派人跟着花海女,对他的行踪一清二楚。此刻却装作不知,故意没有说话。花海影只恐岑正卿误会,忙带着些讨好补充:“真的,海女还说让我少和你来往。”   两家欲结秦晋之好,门当户对依然是最重要的条件。花海影一心嫁入高门,门第之见如同一块大石,日日横亘在她的心上。如今在心上人面前提起,语气不免多了委屈,告状道:”海女说,我们不是一类人。“   说罢娇滴滴的用帕子盖住眼睛,擦起不知到底有没有的眼泪来。岑正卿站在暗影里,鼻孔哼出一声不屑的笑。她倒是真想嫁进岑家,也不看自己配不配。   同为姐弟,怎么两人如此天差地别。只是花海女从前只是躲着他,现在家中人也不避,明明白白告诉花海女不许与自己来往,想是要抹开面子,较真与他决裂了。   那怎么行。   我和你的缘分....还长着呢。   只是花海女起了警惕,日后的计划只怕难办,看来计划要提前了。还好有花海影这个蠢货,不愁鱼不上钩。   不是一类人.....岑正卿细细品味这句话,颇有兴趣:“和我不是一类,和你姐姐就是么?海女啊海女,你总是对家人太心软。”   “什么?”   花海影假哭半响,等不到岑正卿来哄,只好轻轻擦拭了眼泪,唯恐水迹湿了精心描画的妆。她隐约听到家人之类的词,难道是嫌弃她不该抱怨海女吗?   岑正卿笑了笑,随口道:“海女是你的家里人,自然处处偏向你。再说了,哪个小舅子看姐夫是顺眼的?”   他话语说的亲昵,花海影方才没有等来他的安慰,本还觉得失落的心情重又明朗起来,娇嗔的打了他一下:“瞎说什么。”   岑正卿轻笑道:“这样可不是办法,若我们将来要在一处,总要有海女的同意。”他拿出一个荷包,放进花海影的手里:“我有一味药,可以使他回心转意。”   荷包入手,手感是粉末。岑正卿靠近花海影,低声诱惑:“你想办法让他喝下这个,他会同意的。”   花海影握着荷包,震惊的看着他,岑正卿回以深情的浅笑。   他甚至不屑于编造一个更加合理的理由,因为他知道,不管是多么荒谬的话,花海影都有本事自圆其说,她会相信的。最多,是费些嘴上功夫罢了。   不出所料,花海影只怔愣片刻,便道:”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药粉,你要杀了海女?“   岑正卿悠悠道:“我与海女出生入死,有深厚的同袍之情,怎会杀他。我不过是要请小舅来我府上一叙,让他看到你我坚不可摧的深情。”   “果真吗?”   岑正卿一笑,一眨不眨的看着她:“我何时骗过你。”   “你们在干什么?!”   话音未落,花海影只觉得一阵炽热的风吹来,一柄长刀挡在了她与岑正卿之间。花海女带着怒意背对着她,对岑正卿斥道:“与同僚的家姐深夜私会,这就是清贵世家岑氏的家风吗!”   岑正卿双手摊开,耸了耸肩膀,没有理会花海女,只是对着她身后的花海影道:”我走了,别忘了我的话。“   他几步纵上墙院,青色衣摆一闪,人消失在花海影的视野之中。花海女见他走远,才转身看向姐姐。岑家势大,她今日即便留下岑正卿,明日也会有人以各种理由将他接走,还会坏了花海影的声名。   倒不如在官场上,给岑家多使几道绊子,让他们出出血见效快。花海女无奈的道:“姐姐,我不是说了,要和他少来往,不对,是不要和他来往吗?”   花海影悄悄将荷包收进袖子,低着头不说话。   花海女见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烦躁感又涌上心头。她察觉花海影不对劲,在见到花母时便着意套话,花母对岑正卿赞赏有加,俨然是把他当做女婿了。   她屡次要说出岑正卿的真面目,都被花母不高兴的打断,最后干脆生气离席。   岑正卿这样的伪君子,在花家人面前披着人皮,瞒过她们并不难。如此...干脆换个别的说法,好让花海影死心。   花海女斟酌再三,违心道:“姐姐,岑正卿是岑家嫡长子,又身负军功,前途不可限量。你若嫁给他,也不可为妻,不如断了,我为姐姐另择佳婿,好不好?“   岑正卿在花海影面前,平日里不知上了多少眼药,花海影一头扎进高门世家子编织的美梦中,怎么肯听。   一个念头毒蛇般在她心头撕咬,毒液让她难以安宁。她不冷不热道:“是么?究竟是他太好,我配不上;还是有些人,也对岑公子心存爱慕?”   花海女不料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心头刺痛,只觉默默无言。原来姐姐是这样想自己的。她不再言语,径直离去。   而在花海影的眼中,花海女不争不辩,正是心虚的表现。她就知道,岑公子这么好的人,海女是不会不动心的。可这关系到她众身幸福,她虽为长姐,也断不能让步。   既然她解决不了,就让岑公子来吧。岑公子是不会伤害海女的。花海影握紧手中的荷包,调整脸上的表情,朝花海女追了上去。   花海女朝门外走去。既然花母二人被迷惑,那她就揪出岑正卿的真面目,让这个伪君子彻底萎掉。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身,花海影手持一壶酒,叫住了她:“先前是我不对,我不该那样想你。你许久未归,怎么现在就走?”   花海女还有些伤心,语气低落:“公务繁忙,只是想见家人,所以赶回来。现在见过了,我也不必再留下。“   花海影的手僵了僵。海女从小最听她的话,这番话何尝没有触动她的情肠。可想了想岑正卿的温柔体贴,她又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斟了一杯酒,递给花海女:“那姐姐敬你一杯,早去早回。”   门前敬酒,没一处和规矩。但姐妹二人之间,何需在意这么多。花海女接过酒杯,就要一饮而尽。   忽然,她看着花海影的脸,狐疑道:“姐姐,你的脸色怎么这样难看?” 第23章 笼中鸟   此话一出,花海影心跳的厉害,只觉得花海女看透了一切。她屏住呼吸,几乎忍不住要把酒杯夺回来,她定定的看着花海女的表情,生怕她突然拔剑,一剑把自己砍了。   花海女好像看透了她的想法,转身从下属身边拿出了.....一件披风。她将披风披在花海影身上,饮尽杯中酒,朝花海影略一点头,翻身上马。   夜色沉沉,花海影拢起肩上的披风,看着花海女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咬了咬唇。岑郎,你可千万不要辜负我。   岑家别院——   两只麻雀并肩站在屋檐上,看着院子里一个长相与裴烟一模一样的婢女手持扫帚,正在勤勤恳恳的扫地。   裴烟抖了抖翅膀,翅膀下藏着的剪纸小人动了动,婢女握着扫帚的手随之颤动了两下。裴烟收好翅膀,看着身旁的另一只麻雀。   大家同为麻雀,偏生这人不一样,一样灰扑扑的毛发,硬生生透出三分凤凰的矜贵。她看了一会,忍不住道:“我们为什么要扮成麻雀?”   玄淮麻雀悠然自得:“你不是说不想扫地,想要找个地方歇着么?”   裴烟:“.......”   她是说了,可没说要变成麻雀啊?不知怎么,自从玄淮说过不许她移魂入火,要另想办法之后,玄淮就不再隐藏灵力,甚至有些肆无忌惮起来。   幻境中时间流逝的快慢并不正常,全然取决于幻境之主的想法。每日的白天和晚上结束的时间都不相同,有时很漫长,有时几个眨眼就过去了。   裴烟只觉日子过得昏天黑地,制作了一些记时符,每日以灵石驱动,记录时间。玄淮看了没说什么,只是好像从那一日起,时间更加跳跃,每每只在关键节点停留,倒省事不少。   想到这里,裴烟看了看玄淮。   玄淮察觉到她的目光,道:”何事?“   裴烟努力的朝屋内看去,依旧是一片朦胧,只好道:“岑家别院里住的到底是什么人啊?每次我到院子里,不仅眼前一片朦胧,什么也看不清,就连动弹一下都难。”   玄淮解释道:“我与你说过,这次机缘巧合,我们进入的是幻境主人的记忆。她对哪一段记忆最深刻,五感是什么样子,都会反映在陷入幻境人的身上。”   他看着裴烟失望的脸,有些迟疑的继续道:“你在院子里看不清楚,行动困难,便是幻境主人此时的状态。”   裴烟心知有理,转身看向院子外。玄淮及不可查的一顿,略思索片刻,一道金光悄悄附在裴烟背上,悄无声息的融了进去。   随着这道金光消散,玄淮身形透明了些许,很快被他稳住。浣花秘境之主早已死去,他们进入的是一个冤魂的记忆。残魂的记忆本就不全,为了保证裴烟不受伤害,他始终罩着一层护主阵法。   阵法能够隔绝厉鬼的怨气,那么许多早已化为鬼魂的人,裴烟也不能看见,是以她才觉得诡异。如今撤掉这层阵法,他多照看点便是。   裴烟望着院外,忽觉灵台通透,一阵清明。她恍惚一阵,再睁眼时,视野好似开阔不少,又好似没有变化。   院子里仆婢多了几个,但都懒懒的或站或坐,磨牙聊天,简直像院子里没有主人一般。远处隐约响起唢呐凄凉的声音,绵延不绝,直直传进屋中人的耳朵。   屋子的门第一次打开了,一道碧色身影缓缓走出,站在廊下,辨认着远处的声音。裴烟飞到廊下停住,努力眨了眨眼,院子内的景物忽然可以看清了。   碧色衣衫的人侧对着裴烟站的笔直,身形挺拔高挑,却消瘦的明显,几乎难以承受精巧的鲛纱。小腹处微微隆起,她怀孕了。   裴烟在别院等的这些日子,等得就是这个被金屋藏起来的“娇”。   廊下那女子辨别声音后,对着身旁仆妇道:“外面是什么人没了,丧仪如此隆重?”   说话间那人转身过来,让裴烟看清了她的容貌,几乎震惊的抓不住屋檐——少妇虽然妆容精致娇弱,可眉目间英气犹在,分明是年纪轻轻身在高位的花海女。   裴烟第一感觉是荒谬,可紧接着是前日种种征兆,处处有迹可循。仆妇对花海女爱答不理,待她又问了一遍,方才爱答不理道:“今日是花将军的头七,少爷和花将军亲厚,亲自前去主持,今晚是不会回来的。”   她忍不住感慨道:“花将军年少有为,偏偏叫一场急病夺了性命。还以为花家就要发达了,谁能想到今天。都是命啊。”   “原来如此。”   花海女讽刺的抬起唇角,又很快压了下去,虚弱皱眉道:“今日胎动的厉害,我有些不适。你去医馆找个大夫来,快!”   话音未落,花海女眉心痛苦的揪成一团,抓紧了廊下的栏杆。平日里仆妇们再怎么怠慢这个渐渐失宠了的外室,也不敢拿主家的孩子开玩笑。她连忙扶起花海女,半背半拖的进了屋子。   片刻后仆妇收拾行装,和另一个婢女急急忙忙的出门去了。   如此一来,院子里只剩下扫地的剪纸裴烟,和另一个看守大门的门房。裴烟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她悄悄收起剪纸小人,落在花海女的窗前,啄破窗纸向里看。   房间内,花海女哪有半分先前的痛苦之状?她卸下繁复的朱钗,将长发利落的扎起,从床下拿出一把小巧的匕首。   床上躺着一个昏迷的女子,想来是花海女的贴身侍婢。   许是裴烟的眼神并未回避,花海女忽然向窗外看来,正是裴烟所在的方向。她朝裴烟笑了笑:“原来是只鸟。”   花海女用小刀裁去及地的长长衣摆,而后看着脚上精致的绣鞋。她思索了一会,大约是实在没有能换的鞋子,她老大不耐的起身,将匕首袖在怀中,动作轻盈的出了门。   院子内一个人也没有,门房日日无事,正在门口打盹。花海女闪至他的身旁,一手刀将他打晕,用手中提前准备好的布条,把门房捆的严严实实,塞进了侧门处。   此处别院偏远,岑正卿为了方便来往,在院中养有良马。花海女从马厩中牵出一匹红鬃马,翻身跃上,全速冲了出去。 第24章 抓捕逃妾   裴烟跟在她身后,向花家飞驰而去。   正要转过巷子时,花海女猛地停了下来。裴烟险些撞上,顺着花海女的目光看向花家门口。岑正卿衣着简素,脸上一片哀戚,任谁看了,都是一副真正死了至交好友的模样。   花海女的手紧紧握着缰绳,忍了又忍,还是一拳打在巷子的墙壁上,直让青石墙陷下半寸。行动间牵动真气,她收回拳头,皱着眉轻轻捂住了小腹。   又等了一刻钟,岑正卿与花家人寒暄完毕,骑马远去,花海女才向花家走去。这一处原本没有几户人家,花海女寻了一处偏僻巷子,将马栓住,从花家院墙翻了进去。   正值夏日,院子里花草长得茂盛,却疏于打理,看起来有些荒凉。主屋廊下挂着白灯笼,被风吹的一晃一晃。院子里没什么人,花海女闪进自己的房间,冲到刀架前。   刀架上空空如也,裴烟赠与的长刀不知所踪。   裴烟开始有些奇怪,后来也明白了:花海女打仗的时候,用的是她送的长刀。岑正卿既然做出花海女病死的表象,那么武将过世,花海女又没有子嗣传承,这把刀便会随着主人下葬。   今日是头七,长刀七日前就埋进了土里,一时半会是拿不到了。   花海女显然也想到了,她短暂的失望了一会,取下墙上挂着的弓箭,又打开衣柜找衣裳。岑正卿虽说爱花海女桀骜不驯,可日子长了,花海女不再反抗,他又觉得不过如此。   他来别院的次数越来越少,花海女有孕之后,岑正卿干脆不来了。给花海女提供的衣服也是最常见的贵族女子装束,披帛大袖长裙,一件比一件碍事。   花海女找出惯常的衣衫正要换上,门外传来脚步声。花海女抓起衣服,轻巧的迈进衣柜中。   裴烟落在衣柜顶上,看着推门进来的人。   花海影走进来,默默的站在屋内,一言不发。半响后,花海女先按捺不住,从柜子中踏出,站在花海影身后道:“姐姐。”   花海影不料屋内有人,踉跄一步跌倒在地。花海女下意识的伸手去扶,半空中又缩了回去。   姐妹二人一站一坐,相对无言。   花海影坐在地上,看着花海女的装扮。她穿着从未穿过的时兴长裙,裙摆和袖子被利刃割下大半,有些微妙的滑稽。可花海女气势汹汹,却又光辉照人。   她的脸色先是大喜,而后转为疑惑,喃喃道:“你没死....你没死?你没死!”   花海女勾了勾嘴角:“自然。”她哽了一下,艰难道:“我自问...没有做过对不起姐姐的事。可你为什么要害我?”   那日她饮下花海影的酒,回官府的路上便昏昏沉沉。待她一头栽倒时,再醒来已在一处陌生别院,眼前是岑正卿得意洋洋的脸。   岑正卿早知她战力非凡,因此屋内的熏香,饮食,俱加了软筋散。她保持清醒十分不易,只得韬光养晦,一直到怀孕。   怀孕后,岑正卿颇有“孩子都怀了你还能跑到哪去”的有恃无恐,又担心伤及孩子,不再饮食中下药,花海女才慢慢恢复。   她仔细想过缘由,岑正卿在她面前从不遮掩恶意,她严加防范,唯一不查验就入口的,只有花海影的酒。   她讥讽一笑,只觉世间诸事十分荒谬。   花海影看着妹妹,一时百味杂陈。她那日也不知是怎么了,像是灌了迷魂汤一般,岑正卿说什么她就听什么。   花海女出门后,便再也没有回来,岑公子也不再登门。父母双亲对花海女不归颇有埋怨,她也不敢辩解,一个人日日煎熬。   她还抱着隐秘的期望:花海女无事,只是与岑公子发生争执不欢而散,也不想见她,是以留在了官府。而岑公子与小舅子吵架,也不便再来。   绝非是岑公子使了什么手段,将花海女困了起来,甚至....她不敢去想最可怕的结果。花海女是一家人的希望,若没有她,一家人还在做渔民,她也只是个村姑,岑公子如何看得上呢。   现在看到花海女的装扮,她骤然醒悟,还有第三种可能。   岑正卿竟然怀着这样不堪的心思。   花海影咽了口口水,清了清嗓子,半响才道:“你怎么,怎么在这里?”   “我为什么在这里,姐姐不知道吗?” 花海女挑了挑眉:“我与你,哪怕没有血缘关系,也足足有十七年同进同出的情谊,何况你我骨肉同胞,唯有你我二人最是亲近。”   她恨得咬了咬牙:“我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谁我都防着!可只有姐姐,我永远不会怀疑姐姐。”花海女眼眶几欲滴血:“岑正卿有那么好,好到你可以为了他害死我!”   她一步步逼近,花海影心中千回百转,却在这一句话中破了防。她带着哭腔道:“你又知道什么!你扮成男子,天下之大,何处你不能去!可我呢,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书都没读过几本。若是再没个如意郎君,我这一生如何交代!”   花海女只觉得莫名其妙:“你是我的姐姐,一切自然有我。我的同袍中颇有出色之人,何愁嫁不得一心人?为什么你三番五次,一定看中了岑正卿,再三说你也不肯罢休?”   此话一出,花海影情绪却更加愤愤。一双素来温和的眼睛竟有些怨毒:”都是爹生娘养,凭什么我不如你?若非家中选中了你扮成男子,我未必不能建功立业,衣锦还乡!只有嫁给岑正卿,我才算胜过了你,才算我没有白活。“   她呜呜的哭了起来:“你怎么会懂得我的苦衷!”   花海女默默良久,她从没想过,花海影是这样想自己。她觉得很疲惫,小腹的疼痛一阵阵冲刷,痛得她额上渗出汗珠,冷汗浸湿了背上的衣衫。   走廊上传来嘈杂的脚步声,花海女飞身躲在梁上,就听闯进来的人对花海影道:“小姐,岑公子来了!”   花家本是草民,只有花海女可以顶立门庭。现在花海女过世,花家最多算是已故官员的家属,对于岑家这样的地方大族,毫无反抗之力。   岑正卿如入无人之境,施施然走进来道:“花小姐,我家中有个妾室逃跑了,不知花小姐有没有见过?” 第25章 玉石俱焚   花海影有些狼狈的起身,后退了两步,用帕子遮住不自然的神情,低声道:“岑公子真会说笑,我家怎会有逃妾?“   岑正卿一笑,示意手下人搜查整间屋子:”我的家仆亲眼见到她溜进了花家,不会有假。”   花海女藏在梁上,众人翻箱倒柜后一无所获。花海影放下了心,腰板也挺直不少:“没有就是没有,岑公子,请吧。”   岑正卿脸色阴沉,带着他的人离开了。花海影将他们送到门外,确定岑家人走了,她才一路小跑回到屋中,冲着房梁道:“他们已经走了,你快下来。”   她再三呼唤,无人应答,只得努力向上看,房梁上哪里还有花海女的影子?花海影骤然放松,颓然坐下,岑正卿再次带人闯了进来,他阴鸷的目光刮过花海影:“我听见你喊她的名字。她去哪了?”   岑正卿并没有走远,只是欲擒故纵,想要引诱花海女现身。乍一听到仆妇来报时,他料定花海女名义上已经是个死人,除了花家无处可去。他的人将花家附近团团围住,花海女只得从最近的院墙处离开,翻到邻居家中。   裴烟化为麻雀,的确很适合跟踪。花海女逃出花家后的发展,让她难以言说。   花海女并没有放弃打击岑家,只是她需要一个暂时的躲避之处,避过岑家的搜查,才能到城中寻找自己的旧部。   她求助隔壁的大叔,大叔想要猥亵这个貌美华贵的怀孕女郎,求助竹马竹马的大哥,大哥却愤怒的要抓捕逃妾,求助从前暗恋她的清纯小妹,却被认为是不守妇道,浸猪笼逃出来的□□,要与她划清界限。   花海女惊觉,她身为女人的人生,竟然和从前天上地下,绝不相同。   她想到姐姐怨毒的眼神,质问她如何懂得自己的苦衷,花海女第一次感到绝望。她在战场上时,天降仙人救她;可好运并不总是眷顾,连仙人所赠的长刀也被遗失。   她杀了意图猥亵自己的隔壁大叔,偷走了他家的船,划船到茫茫海上。   远处是一望无际的黑暗,身后是灯火通明岑正卿的追兵,花海女嘲讽的笑出声,握紧手中的鱼叉,和从家里找到从前的弓箭。   她以一人之力划船,怎么比得上岑家的大船?岑正卿望着海面上一方小舟,心情竟有些激动。这样的傍晚出海,没有罗盘没有干粮,她根本走不出去。   花海女驯顺了太久,今日这一出,让他找回了几分之前与花海女对阵时的痛快。一条听话的狗没什么意思,像他这样什么都有了的人,就该去驯服烈马。   大船很快赶上了小渔舟,花海女转过了身。   她分明势单力薄,赤脚站在小船上,万金织就的锦缎上溅满血迹,可睥睨岑正卿的眼神,像是手握千军万马。   她明亮的眼睛中映照燃烧的火把,海风吹散侍女精心画就的妆容,脂粉尽褪,洗尽铅华。   花海女挽弓搭箭,精铁箭头对准了拿着火把的家仆。   岑正卿本来不耐烦了她。花海女本是行伍出身,脾气硬不懂服侍,怀孕了又变丑,原来威名赫赫的花将军在床上,和别的女人没什么两样,她鼓起的肚子令人恶心。   是以怀孕之后,岑正卿不怎么去别院。   可是这一刻,花海女长发飞扬,比初见还让他心动。   他拦住射箭的众人,好声好气劝她回去,不仅可以保证日后花家的荣耀,还允许花海女以后可以骑马射箭,不用一个人待在别院里。   花海女冷冷一笑:“是吗。”   她露齿一笑嫣然无方,半点不似岑正卿嘴里的僵硬笨拙,分明国色天香。   岑正卿被这笑容晃了眼睛,忍不住跟着笑了两声。回过神来,他觉得在家仆面前有些丢脸,严肃道:“还不快把□□放下来!”   他早就知道,没有人经得起诱惑,如果有,那就是诱惑不够多。花海女再怎么样,终究是个女人,给她一个名分,一个孩子,等于给她一个家。   这不就够了?   家仆们从大船上放下□□,连通大船与小舟。   花海女笑了笑,对岑正卿朗声道:“我要你亲自拉我。”   船上的众人都哄笑起来。有家仆身份低微不敢笑的,脸上也露出微妙的神情。岑正卿心说,真是蹬鼻子上脸。   可此刻的花海女笼罩在大船层层火把之中,海风吹得她长发狂舞,也吹得他心动。他太着急也太懈怠,慢慢顺着□□走来,朝花海女伸出了一只手。   花海女挑了挑眉:“再近点。”   真是岂有此理。但岑正卿还是又靠近了些。   等他与花海女对面而立后,花海女抄起鱼叉,一叉捅进岑正卿的胸口。众人只听见”咔嚓“一声,花海女犹嫌不足,又不放心的扭断了他的脖子。   海上光源不足,举了再多火把也有些昏暗。是以裴烟现在才注意到,花海女的裙摆被血染成了深色。在来回奔波中她早已流产失力,没办法保证一击必杀,才与岑正卿周旋,用计使他靠近,好把他杀死。   船上众人一开始还笑嘻嘻的,多半以为岑正卿一把抱住了花海女,两人正在亲密的说话。钟鸣鼎食之家少爷的逃妾,听起来便是香艳话本,与血腥没什么关系。   直到岑正卿的身体软了下去,花海女拖着他的尸体跳进海中,众人才大惊失色,有人径直跳进小舟,企图抓住岑正卿,大船上箭雨密集,朝花海女的方向射来。   裴烟跟着跳了下去,化作一尾鱼,想要拖走花海女。她只是失血过多,未必不能救。   她潜入海中,向花海女的方向游去。大海幽蓝深邃,花海女的长发飘散,心满意足的下沉。一束金光从海底某处闪来,包裹住下沉的花海女,把她拖进海底深处。   裴烟情急之下显出本相,伸手去抓花海女,却被人拦腰抱住,带着向后游去。她恼怒的转身,玄淮修长手指按在她唇上,眼神向上示意。   两人纠缠之间,花海女彻底沉进了海底深处,看不见了。裴烟怒瞪玄淮,一边被他半拖半抱的拉出水面,说来奇怪,两人浮出水面的瞬间,原本还漫无边际的海水尽数消失,他们又回到了浣花神殿。   只是此刻的浣花神殿,珠光熠熠,华彩非凡,全然不似之前的破败。   裴烟望向大殿中央,正中间“镜花水月”的牌匾下,伫立着一尊妩媚精致的女人雕像,正对着裴烟咧开嘴角。   玄淮上前一步,挡住雕像的目光,沉声道:“跟紧我。” 第26章 百里时   殿外传来嘈杂人声, 裴烟与玄淮对视一眼,退到大殿帷幕后隐身起来。殿外的喧闹越来越近,对话逐渐变得清晰。一个少年的声音愤怒道:“放开我, 少爷我要杀了你们!”   他激烈反抗未果,呜呜两声后不再叫骂,像是被堵上了嘴。外面的吵闹声停止了,伴随着小心翼翼的脚步声, 一群人走进了大殿。   他们个个面目沉肃, 为首一人穿着奇特, 乍一看就是个跳大神的。他身后的人分成两列, 拿着各种各样的祭品。其中最醒目的,是一尊与人等高, 珍珠眼睛的仕女雕像。   在雕像后,两人扛着一根棍,上面捆猪似的捆着一个人, 默默侍立。尽管尚在昏迷, 还是能看出少年的样貌热烈张扬。不知怎的,裴烟觉得有些莫名的熟悉。   这样的好相貌, 裴烟自问见之难忘。可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一时也想不出来。她盯住那少年看了又看,只觉答案呼之欲出, 就在嘴边, 偏生叫不出口。   正在裴烟抓耳挠腮之际, 身边一道凉凉的声音道:“你在看什么?”   裴烟下意识的道:“看那个昏迷的人。他....“   长的好熟悉啊。   “他什么?”玄淮又道:“他长的很好看么?”   那倒不是。幻境中出现的这个玄淮, 用的是尊神法相, 美的不可方物。刚开始裴烟看几眼便会转过头去,只恐耽于美色而失礼。   玄淮是典型的高岭之花, 他只要站在那里,便让人心生倾慕,又不敢亵渎。这个少年虽不能与玄淮平分秋色,可他像是生在阳光里,犹如灼灼烈阳,很难不生出好感。   裴烟脑海中念头几转,在玄淮看来就成了默认,他的心情又差了几分。裴烟还在观察那个少年,忽然周身冷风吹过,冻的她打了个寒噤,疑惑道:“我们躲在帷幕后,何处来的风?“   玄淮一甩袖子,凉凉的道:“你怎知是风动,只怕是你心动罢。”   裴烟闻言一挑眉,玄淮竟然还会开玩笑了,幽默感增加不少啊。她有心捧个场,可心思全然在大殿前的众人身上,于是只打了个哈哈,便开始琢磨如何才能将少年救出。   在她思索的时候,殿内为首的人虔诚跪下,对着匾额下的仕女雕像恭恭敬敬道:“花神娘娘,今年的贡品已经带来了。”   顺着他的话音,身后的人连忙将抬着的雕像放下,摆在大殿正中央。跳大神的继续道:“还有今年的童男,也给您带来了。”   他说话时少年刚好醒转,吐出嘴里塞着的布团,跳起来就道:“谁是童男,你当我是什么?!”   身后的人忙照着膝弯踢了一脚,七手八脚把少年按住,再次堵上了他的嘴。裴烟看着这出闹剧,只觉棘手的很。    她原本的计划,是趁着众人不注意,用替身符变成少年的样子,换走少年。这些人没有灵气,使个障眼法足矣。   但他们祭祀之时,口口声声称花神娘娘,正是秘境之主的尊号,自己这几斤几两,还是不卖弄的好。   她凑近玄淮,讨好道:“师兄,你有没有办法,把那个人救下来啊。“   不知她是否听错了,玄淮好似哼了一声,随后道:“幻境里发生的事不可更改,救他干什么。”   那可不一定。刚入幻境,她就可以将长刀赠给花海女,现在怎么不能救那个少年了。裴烟不明所以,只觉得玄淮嗖嗖冒凉气,不太高兴的样子。   莫非是方才他开玩笑,自己没有捧场的缘故?   不至于吧。   她仔细回忆了一番,忽然灵光一现。玄淮方才问,那个少年与他相比,谁更好看,她没有回答。   要知道玄淮真身是大荒唯一的神族,貌美指数自不用说,就连□□也是临天宗的大美人,怎么能被其他人比下去呢。   虽说这点小事就生气,显得很不大方,可美人有点脾气,大家都很宽容。   裴烟自认明白了症结所在,抱起双拳,朝玄淮拱了拱手,真诚道:“师兄是大荒...绝色,一个陌生人怎么能和你相比?”   玄淮侧着脸,在裴烟看不到的地方微微勾起了嘴角,嘴上却说:“那可未必。大荒之广,美人何其多?我可当不得师妹的赞誉。“   裴烟继续顺毛:“师兄这话错了。大荒美人众多,可我只认得一个师兄,自然最喜欢师兄。”   她想了想,脑海里浮现出花醉英气的脸,觉得做人还是要真诚,又补充道:“再加上一个花师姐,我觉得你们最好看了!”   玄淮刚要笑开,听得这话,又陷入了沉默。世上人这么多,怎么他偏偏看上一个不开窍的憨憨,想听一句好听的都不能。   罢了,以后慢慢教就是。   他转身让出一块地方,示意裴烟看。地上躺着昏迷的少年,嘴巴被堵住,在地上滚了一身的土。   再看大殿前,有个一模一样的少年,只是身上并无多少生气,只有点点灵力闪光。   是玄淮以灵力造出的□□。   原来刚进大殿之时,玄淮就换好了人,只等裴烟开口。裴烟喜出望外,对着玄淮道谢后,晃醒了少年。   “我叫百里时。”   待少年自报家门以后,裴烟才恍然大悟,这个容貌上佳脾气爆裂的少年,果真是一个老熟人。   在裴烟的前三世,百里时可谓是威名赫赫。他出身专修火系的百里世家,是百里家的家主。不过此人最出名的并非执掌百里家,而是他的怪癖。   他明明四肢健全,灵力出众,却偏偏要坐轮椅。即使出席各大场合,他也坚持轮椅出场,丝毫不以为意,和他的轮椅焦不离孟孟不离焦,难舍难分。   不过他实力出众,无人敢说什么,只在背后议论罢了。   裴烟回忆时,百里时也默默的观察着她。他看出两人都是修士,应当也是闯入幻境的人。他也不是全然不懂人情世故,一眼便看出,这两人中男子虽难以看透,但对着身边的少女却十分纵容。   只要在少女面前苟住,他便可以暂时跟上他们二人。跟着修仙的同门,总比被幻境里的人摆布强多了。   裴烟盯着他的时间越久,她身后男人的气压就越低,威压几乎压的他喘不过气来。在被压吐血之前,百里时忙笑道:“这位道友,不知如何称呼?”   他笑容灿烂,眼睛弯弯,露出一排耀眼的白牙,简直像只快乐大狗,看的裴烟一楞。   也难怪她只察觉面善,而没有立刻认出。任谁都很难把面前这个灿烂笑容的傻白甜,和前世阴晴不定的百里家主联系起来。    她正要与百里时寒暄一番,头顶上玄淮幽幽道:”看够了吗?“   裴烟:“?”   她还没开口,百里时立刻抢答:“看够了!”随后对着裴烟热情道:“道友,我在秘境中可打探了不少消息哦,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不要客气!”   他狭长的眼睛一眨一眨,满脸写着:快问我啊我好紧张啊你不问我我就自鲨,看的裴烟一头雾水。   她想了想,很捧场的问道:“你是怎么被他们捉住的?” 第27章 返璞归真   百里时脸色僵了僵, 显然这段记忆不是很愉快。他整理了一下思绪,娓娓道来:”此地名为浣花城,城中只供奉一尊伪神, 花神。“   他不解的皱眉道:“花神不似真正的神族,她似乎是靠着城中的供养生长。是以城中人时常祭祀,稍有不顺心意者,花神便会亲自取他的性命。”   “后来城中以讹传讹, 说什么花神喜爱童男, 便将过路的倒霉蛋抓起来, 连同祭品一同奉上?”   裴烟笑眯眯的接话, 看的百里时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裴烟没有接话。她心中多少有了些猜测,只需要证实一番。两人谈话间, 一缕透明的火焰沿着游走,悄悄包裹了整座大殿。裴烟只觉得百里时的声音越来越远,回过神来, 她已经在一处独立的空间中。   空间内有一人身着利落的窄袖锦衣, 笑盈盈的打趣道:“仙人,别来无恙。”   裴烟看清来人相貌, 也松了口气,笑道:“果然是你。”   此人英姿飒爽,神采飞扬, 正是花海女。她眉心隐有黑气, 可笑容和从前别无二致, 对裴烟道:“没有你, 便没有今日的我。你我互为因果, 我不会伤你性命。“   她指尖光华流转,在空间撕出一道裂缝, 指着道:“从此处离开,你就可以回到你的世界,快走吧。”   裂缝尽头是一片白沙,阳光强烈,是云昆海。裴烟道看了一眼便道:“那其他人呢?”   花海女挑眉笑了笑,眉眼间妖气纵横:“ 一帮贪心不足的苟且之辈,自然是不必留下来,还脏了我的浣花殿。我许他们功名利禄,娇妻美妾,甚至不需要攻心,这些人就乖乖的留在了幻境里。“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到什么,教训裴烟道:“你也是,整天做烂好人!这些人需要你的同情吗?纵然是我,那日你二话不说便赠与我长刀,就不怕我是忘恩负义之徒?好没成算!”   裴烟被她教训的一愣一愣,心说这话我可真是无法反驳,花海女生气起来连自己都骂。   花海女越说越激动,眉间黑气愈发浓烈,道道魔纹爬上脸颊,平添三分可怖。忽然,花海女猛地抽出一把刀,掷向裴烟:“这是你的刀,我现在便还给你,”   她指着裂缝:“还不快滚!”   话音刚落,她脸上挣扎之色越发浓重,裂缝撕开又合上,好像花海女的识海中,有什么在吞噬她的灵智,裴烟身上响起了刺耳的笛声。   上次在马车上遇到那只眼睛,裴烟没有躲闪,而是根据眼睛的气息,留下了一道标记,此后只要世界之力再次出现,干预现实世界,她的符咒就会有所感知。   手中的长刀沉甸甸的,还多了几分血腥气。许是经过战场洗礼的缘故,长刀嗡鸣,杀意铮铮。裴烟催动火焰包裹长刀,一刀刀向空间壁刺去。   “咔嚓——”   最后一刀落下,空间被打破,裴烟抬脚欲走,思量再三后,指尖一束火苗落在花海女周身,随手封闭了空间。   裴烟落在大殿中央,扫视着祭拜的众人。果然如同花海女所言,这些人身上有灵气残存的痕迹,只是流逝速度飞快,很难察觉出来。   仔细观察他们的面容,依稀有些熟悉,皆在云昆海有一面之缘的修士,陷入幻境后无法自拔,融入此处,甘做幻境的一部分。   他们见到面前骤然出现的裴烟吃惊不小,为首那人厉声道:“你是何人,怎敢擅闯浣花殿!”   此人中气十足,面色却青白苍老,细细观之,竟已至元婴之境,却还是在浣花秘境这里翻了船,看他表现,全然以为自己当真是浣花城之人了。   这些灵气已褪的人不足为惧,裴烟一眼便看到众人抬着的雕像,她以众人看不清的速度,一掌击打在雕像上。   上好的沉香木尽数崩裂,落的满地都是。随着雕像落地,围着雕像的众人纷纷转过头来,盯紧了裴烟。   他们的眼瞳紧缩,几乎竖成一条直线,更像野兽的眼睛而非人类。裴烟虽然心中早有猜测,现在还是忍不住退了一步。   两下僵持了一刻钟,眼前景物骤然淡去,再次出现在裴烟面前的,是破败了的浣花神殿。   之前对她虎视眈眈的人消失了,和她背靠背站着的,只有玄淮和百里时二人。“镜花水月“的牌匾仍在,只是残破不堪。  裴烟双手持刀,静静的等待最后的试炼。大殿内一时落针可闻,只有三人浅淡的呼吸声。   百里时手持长剑背对二人,面上严肃至极,内心却犹如惊涛骇浪,久久不能平息。他们终于回到了幻境的第一层,也是最后一层——返璞归真。这可是浣花九重境中最后一重境界。   花神行宫出世,没有修士不想来凑个热闹。实力高强的不打算空手而归,实力低的也想来见见世面。可多数人都消息匮乏,除了花神是个神族,行宫里必然法器无数,镇守的秘境称号浣花以外,便一无所知。   可他不一样,他做了万全的准备。   很少人知道,人神通婚之后,有些家族便会继承神的血脉,拥有神的信物。虽比不上真神血统纯正,可看在信物的面子上,也多半网开一面。   百里家是火神之后,他此番前来,偷偷拿了信物,才能不在幻境中迷失。但避免不了幻境中其他人带来的伤害,比如之前,他就被其他入魔的修士给抓住了。   可身边这两个人,看起来不像有信物的样子,可灵台清明,甚至灵力都未受到太多的压制。   刚才那名女子更是直接识破幻境中的阵眼,那尊用作供奉的仕女像。他不是没有想到,他就是去毁坏仕女像的时候才被抓住的。   实在是阵眼牢固,他轻易破坏不得。没想到那个女人一巴掌就打碎了!这是什么怪力!   强劲的掌风似乎还在眼前,百里时缩了缩脖子,偷瞄了一眼裴烟。他还以为裴烟并无大用,只靠身旁那个男子活到现在。现在看来,她说不定比那个嗖嗖冒冷气的男人还可怕。   百里时原本还有些不忿,但现在他打定主意,在走出幻境以前,这俩人怎么也别想把他撵走。   这个大腿,我抱定了!   “百里时。”   百里时下定决心不久,听闻玄淮唤他的名字,立刻热情的回道:“哎,什么事!”   他顺着玄淮的目光,一眼看到了裴烟手中的长刀。   她手中的长刀样式普通,是典型的临天宗量产法器。百里时虽然辨认不出长刀出自哪门哪派,好坏却能识别,心下有些疑惑。一把低级破刀,有什么好看的?   而在玄淮的眼中,这把长刀全然是另一幅样子。   长刀周围流动着金色,承载着一条目光森然的烛九阴。 第28章 神之烙印   察觉到玄淮的目光, 烛九阴游动的身体停了下来,只是目光依旧森森,随时都会扑出来撕咬一口一般。   裴烟的精神力高度集中, 神识铺开,锁定了大殿中的每一尊雕像。先前她用火焰逐一探查大殿,其余的活物不具有威胁,唯有仕女雕像黑沉沉的, 周身笼罩的雾气厚重, 可以与她的伴生火相抗。   按照之前幻境中祭祀方法, 浣花城的人每年都会供奉一尊仕女像, 也就是说,每一尊雕像中, 都蕴含着浣花城一年凝聚起的灵气,不容小觑。   阵法只不过为主人看家护院,阵法一破, 真正的主人便要露面了。   只是不知道花神究竟是花海女, 还是另有其人。   与此同时,裴烟识海内的小火苗活跃的过分, 既是与主人高度融合的迹象,也意味着不同寻常的危险。火焰自手中涌出,高悬在裴烟上方。烛九阴似乎畏惧这灼热的火元素, 再次缩了缩, 盘成一团。   玄淮忽然按住她的肩膀, 对百里时道:“护法。”随后升出一道结界, 隔绝百里时的探测。   他修长五指按住的地方好像要燃烧起来, 纵使裴烟是火系修士,依然痛不可当。大颗大颗的汗水自裴烟额头低落, 她挣脱不开,又不觉得玄淮会伤害自己,只得怒道:“你干什么!”   玄淮手下动作不停,嘴上的话题大相径庭:“在临天宗数年,你可听说过神的信物?”   裴烟被他按着动弹不得,语气也不大好,恶声恶气道:“知道,祁延师兄的课上有讲!”   玄淮挑了挑眉,按着她肩膀的手势没变,裴烟却觉得本已适应的肩膀更痛了。玄淮凉凉的道:“是么?祁延主讲五行术,何时讲过神族历史?”   没讲过?   祁延私下特别喜欢捣鼓偏门左道,裴烟也爱琢磨稀罕少见的术法,两人一拍即合狼狈为奸,把钟离牧的山头搞得乌烟瘴气。前世倒霉事众多,唯有与祁延钻研术法的日子,算得上最快活的日子之一。   这一世裴烟虽没能拜在钟离牧门下,可她舍不得祁延这个实验狂人,常常带了新奇的点子与他分享,一来二去,祁延依旧和她建立起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若是课上没讲,便是她与祁延侃大山时说的了。   裴烟骤然闭嘴,一种莫名的心虚感涌上心头。这感觉很难形容,十分底气不足,硬要说的话,她像一个有妇之夫,不仅喝了花酒,回家还被媳妇当场发现。   面对媳妇哭哭啼啼的质问,她大手一挥道:小娘们哭什么,我可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裴烟思维发散,忽然想到玄淮流泪的样子。她从没见过,不过想来必然十分可怕,天塌了也不过如此。   她如此想着,简直毛骨悚然,玄淮轻笑一声,大发慈悲转移了话题:“也罢。你可知晓神之烙印?”   这个裴烟当然知道。   神族凌驾于人族之上,没有神的许可,人族不得踏入神的领地,是以才有了神之烙印的说法。带着神之烙印的人族,可以自由的出入这位神的家族领地,他是“被神承认的人”。   玄淮见她不语,眸光闪动,又道:“看来你知道。”   他顿了一顿,貌似不经意的道:“这也是祁延告诉你的?”   裴烟摇摇头,终于找回了一丝理直气壮的感觉:“不是。”   不是祁延告诉我的,是....你。   前世种种秘境,花醉都可以自由出入,裴烟作为恶毒女配,因为没有秘境“门票”而丧失做坏事的资格,心中极为不满。   玄淮虽然爱慕花醉,但作为临天宗的大师兄,对门下弟子们一向颇为照拂,春风化雨。即使是处处找事的裴烟,只要她不闹幺蛾子,玄淮也一视同仁,有问必答。   进不得秘境的裴烟火冒三丈,问玄淮道:”凭什么花醉去得,我去不得,难道她生来比我高贵吗!“   这话是裴烟的剧本台词,她装腔作势的骂了几句,就等玄淮为女主出气,让自己颜面扫地,当日的任务就完成了。   玄淮那时正在藏书阁当值,他坐在桌前拿着本书默默良久,等的裴烟脸上夸张的愤怒表情维持不住,渐渐消失,才慢条斯理道:“仙途漫漫,没有高低贵贱之分。花醉如此,是因为她有神的烙印。“   裴烟不料玄淮回答的如此认真,准备好的恶毒咒骂只好憋住。她思索片刻,换了一种生气法:“什么神的烙印?凭什么她有我没有!我也要有!”   玄淮没有说话,好似是被她的无耻惊着了。   裴烟以为玄淮被她说的哑口无言,大为满意,若是她有尾巴,此时必要得意的翘上天去。看看,这就是姐的职业素养,哪怕对手戏角色不按套路来,我也有办法完美接住!   她得意洋洋的在玄淮书桌前走来走去,专等那人不耐烦了,将她打出门去。   没想到玄淮看着她转圈,忽然开口道:“你真的想要?”   裴烟点点头:“对,今天我必须要!没有这个什么烙印,我就不走了,我要去告诉师父!”   打我呀你打我呀,打完完成任务,她还约好和乔莺莺出门呢。   “好。”藏书阁外是暖风和媚的三月,草长莺飞,鸟鸣阵阵,搅动一池春水。光影斑驳间,玄淮眉梢眼角似乎挂上了一丝笑意,看的裴烟呆了。   玄淮伸出一只手,搭在她肩上。裴烟的肩膀上传来一阵剧烈的灼烧感,痛的她脸色青白。   很好,她屡次诋毁花醉还胡搅蛮缠,玄淮终于忍无可忍,对她这块小饼干下手了,任务完成了!   只是....这也太痛了,只是说了几句话,至于把她烤熟吗。   左右完成了剧本,裴烟奋力挣扎,玄淮却将她牢牢圈在怀里,不许她动弹。直到裴烟觉得自己距离烤鸡只有一线之差,玄淮的手才离开她的肩膀,笑着道:“去玩吧。”   玩什么玩,你见过一只烤鸡逛街吗?   裴烟精疲力尽的走出藏书阁,正遇上来找自己的乔莺莺。乔莺莺看着半死不活的裴烟和她汗湿一半的衣衫,疑惑道:“你怎么了,被人揍了?”   是啊,单方面被揍,毫无还击之力。    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心有余悸,不敢在玄淮面前找事了。   回忆结束,转到现在。玄淮按在她肩上的手拿开了,轻轻道:“这就是神之烙印。“   裴烟悚然一惊,猛地看向玄淮的脸。他的表情很平静,裴烟甚至从他脸上看出了愉悦。可与此同时,玄淮的身影虚浮起来,好似一个飘在地上的半透明影子,很快便会消失。   虽然玄淮不是男主,但在裴烟的心里,玄淮一向是无所不能,气定神闲的,从没有过这样虚弱的时候。   裴烟有些慌张的伸出手,想要碰一碰他:“你怎么了?”   玄淮笑了笑。   这一笑既不嘲讽,也不阴阳怪气,只是单纯的笑意。他随意道:“烙印要耗费神力,我只是一个□□,神力耗尽自然会消失。你说自己知道烙印,怎么连这个也不清楚?”   他看着裴烟的眼瞳黑漆漆的:“你叫我师兄,但你也明白,我不是带你进幻境来的那个人,我存在于幻境之内。”   玄淮此话一出,裴烟终于确定,眼前这个玄淮有着前三世的记忆,所以才对她如此友善而亲昵。这一世已然尽数改变,她还能认识这样一个玄淮吗?   玄淮又为什么会在浣花秘境中留下一个□□,总不能是专门为她保驾护航来了吧,那她未免太自恋了。   玄淮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就是为了你。”   他的身影越来越淡:“世界之力早晚会找到你。我可以保你周全,但最重要的还是你自身灵力的强大。“   他看着不知所措的裴烟,心中涌上怜惜与柔情。玄淮调侃道:“幻境中还有一个我,你找到他不就好了?都是我。“   什么歪理。同一个身体,但记忆不同,还能算是完全的一个人吗?   裴烟想要抓住他,手却空落落的抓到一片虚无,看着玄淮急道:“怎么会一样,我分得清,你们...总之就是不一样!”   玄淮笑了笑,伸出手去,眷恋的碰了碰裴烟的发尾。   他缓缓消失在裴烟面前。   施术人消失,屏障也随之淡化了。   百里时手持长剑,警惕的望向四周。屏障里的两人不知道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让少爷他在外守大门。    偏偏众多雕像虎视眈眈,百里时不敢有片刻懈怠,瞪得他眼睛都酸了。他察觉身后人的灵力波动,警惕的转过身去,发现屏障已然消失,露出面无表情的裴烟。   她的眼睛雾蒙蒙的,好像要哭,又好像只是在发呆。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裴烟比之先前漂亮了很多,宛如一块蒙尘的明珠,其上的灰尘被人拭去,露出灰尘下夺目的光彩。   明明五官没有变化,怎么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那个老瞪他的男人也不见了。   眼看裴烟发呆了小一刻钟,百里时按捺不住性子,开口道:“裴道友,裴道友,你睡着啦?”   裴烟眨眨眼睛,没说话。   她这样漂亮是漂亮,只是像个假人,百里时怵得慌。他忍不住推了裴烟一把:“道友,发什么呆呢。”   裴烟下意识的回击,一拳击打在百里时胸口,打得他气血震荡,脑袋嗡嗡的。百里时反倒放心了,这种力道,还是那个怪力女没错,没被人夺舍。   裴烟虽回了百里时一拳,心里还是空空的,只觉怅然若失。玄淮当然没死,幻境里和她形影不离的,确实只是个□□。严格来说,临天宗大师兄也只是个高级点的□□,的确没有两样。   前世根本没有秘境之说,玄淮怎么会想到在幻境中留下一道□□呢?除非他早就预料到,这一世会出现新的秘境。   还有她结丹时,云层中出现的眼睛;马车上操控岑正卿的世界之力;吞噬花海女灵智的黑雾,这些千丝万缕的联系,又是为了什么?   她重生三世,有一只无形的黑手一直在操纵着一切,她一定要弄个明白。   还有把她当小鸡仔玩的世界之力,早晚掀翻了他。   裴烟情不自禁,握紧了手中长刀。她没有注意到,刀柄上的烛九阴重新游动起来,畏惧她周身的火焰,不敢靠近裴烟手指处。   烛九阴无声的嘶吼,空间在它的吼声中微妙的扭曲。半响,空间裂缝中缓缓走出花海女,瞥了裴烟一眼:“把刀给我。”   裴烟骤然转身,周身气息运转到极致,如临大敌。这人的脸还是花海女的脸,但气息却大不相同。花海女眉间虽有黑气,依旧爽朗英气;可这人有些难以形容。   她的身上有神息笼罩,可怎么看....都不像个好人。   裴烟尚未出声反驳,百里时上前一步,挡住了裴烟的去路。   一来在裴烟沉默的当口,百里时已经自行脑补了一出狗血大戏。和她同行的男人忽然消失,也许裴道友是被他抛下了,才会如此失魂落魄。惹的百里时正义感撑满胸膛,对裴烟产生了奇怪的保护欲。   二来他先前困与幻境,是裴烟救了他,百里时有心找机会报恩。现在好不容易有个表现的机会,他忙不迭的便要表现自己。  他在家一向骄横,拽的二五八万,要不是对玄淮有种动物直觉般的畏惧,之前绝不会如此乖巧可爱。   百里时笑道:“前方这位道友面目丑恶,脸大如盆,上来就要他人的防身武器,你看少爷的火如何?”   他双手平平伸出,向下一划,数匹火焰凝成的狼群直奔“花海女”而去。尚未近身而狼形尽数散去,“花海女”只动了动眼皮。   百里时:“......”   托大了,这人好强。   所谓行走江湖能屈能伸,百里时尴尬的笑了笑,对裴烟道:“这种低等法器,我百里家要多少有多少,要不你就先给了她,出去后我给你批发个一千把?“   裴烟:“.......”   她知道现在的百里时,远远不能和前世的人憎鬼厌的百里家主相比,可也差太多了吧!你起码打上一会再认输啊!   就不该觉得他靠谱。   裴烟一振袍袖,挽了个刀花,对着面前陌生的花海女道:“打一架?”   “打得过我,长刀归你。” 第29章 器灵   话音刚落, 裴烟不再赘言,手中长刀铮鸣,刀上炽热的温度带动了刀身周围的空气, 让空间微微虚化。   “花海女”看着裴烟手中长刀,眯了眯眼睛,遮住眼中的狰狞之色。   神创大荒,以四神器鼎立天地。随着神族消失, 四神器无人镇守, 逐渐落入大荒。她身为四神器中属性至火的九韶灯, 却落入了海中, 水火相克,被镇压在云昆海数年不得出。   直到这幅身体坠入海中。她仅是凡人之躯, 却有罕见的凤凰火在身。虽只是一星子火,也足够让她附身而上,离开云昆海。   只是凡人之躯终究脆弱, 好在这幅身体还有一把长刀在身。这把刀经过至纯的凤凰火锻烧, 正适合用来修复九韶灯的元气。九韶灯干脆将器灵融入长刀之中,借着纯净的凤凰火补全灵气。   面前的女修刚一出现, 她就注意到她身上纯净的凤凰火本源,刚想附身其上,平日里对她百般排斥的花海女却将她死死缠住, 不让她近身。不仅如此, 在她短暂的夺得身体控制权后, 甚至将长刀送给了女修。   长刀是她的神魂所在, 这下相当于把她大半灵力拱手相让。   两相纠缠间, 她错失了上次机会。好在那女修并非神族,无法使用吸收长刀上的神力, 及九韶灯才松了口气。   这具身体太脆弱,能支撑到现在属实不易,身体主人本就带着怨气而死,死后身体又被人占据,渐有魔化的迹象,很快便会崩坏。九韶灯摩挲着脸上的魔纹,恨恨的下定了决心——眼前拥有凤凰火的女修,就是她看好的下一个载体。   九韶灯神色阴晴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强敌当前,裴烟可不会给对手留下发愣的机会。她横刀在前,手心自长刀轻轻一抹,带着金色光晕的血流满刀身。    裴烟一个虎跳冲向九韶灯,起势如虹间,长刀上尚未凝固的鲜血被风一吹,哄的一声熊熊燃烧,径直朝“九韶灯头顶劈下!   九韶灯不闪不避,化指为爪,伸手去握裴烟的刀锋。接触到滚烫刀身的刹那,魔纹覆盖的僵硬面容狠狠的扭曲了一下。长刀带着非人的温度持续斩下,如同利刃切割冰块,发出刺耳的滋滋声。  九韶灯急退数步,握紧了流血不止的手。素白的手已被鲜血染红,伤口深可见骨,几乎将她的手掌切成两半。   她既惊且怒的尖利高声:”你敢伤我!“   裴烟只是金丹中期,纵然有珍贵的凤凰火本源,但等级鸿沟大于一切,九韶灯根本没有把放她在眼里。   她竟然被一只瞧不起的蝼蚁所伤!   九韶灯眼中凶光大起,伸手在虚空中,缓缓抽出一把和裴烟一模一样的长刀!长刀划过空气,竟然隐隐响起萧萧破空之声。   裴烟额上滚落一颗汗珠,悄悄洇入鬓角。她双手握紧长刀刀柄,心跳如擂鼓。九韶灯固然受了伤,可她挥出一刀的时候,周身灵力好似被一个无底洞尽数吸去,霎时便灵力尽褪!   九韶灯是她所遇见过最强的敌人。   若不是各种原因将她层层削弱,裴烟未必有一战之力。她深吸一口气,心中低喝一声:灵火凝,灵出!   随着声音落下,裴烟识海内的小火苗缓缓剥离出,如同一尊坚实甲胄,将裴烟全副武装。随着本源之火外放护体,裴烟的气势水涨船高,艰难的抗住了九韶灯的威压,两人呈现掎角之势。   虽不能与九韶灯相抗,但不至于被动挨打。   不远处,百里时大为震惊的看着裴烟的背影,心中简直油然而生一股崇敬之情。他清晰的感受到九韶灯释放的压制性气势,可裴烟一动不动,似乎丝毫不受影响。   他忽然生出一种荒谬的感觉:也许裴烟可以打败幻境之主。   百里时面色慎重,从乾坤袋中掏出一个白玉小瓶,紧紧握在了手中。   层层火焰缭绕,让裴烟周身燥热了起来。无尽的战意在奇经八脉中冲刷,炽热劲风蒸发了水气,四周随之干燥。   在百里时紧张又隐隐期待的目光中,裴烟化作一道火焰流光,对着九韶灯再次暴射而去!   “铛!”   手中长刀发出阵阵音爆之声,宛如一抹红光,携带着避无可避的至烈罡风,朝九韶灯面门劈去!   强烈的劲风带动九韶灯的衣衫,魔纹爬上她的眼角,越发显出眼角红的诡异渗人。她死死盯住迎面而来的长刀,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渴望,在长刀分毫之差就要落下,剑气割破了她的额发时,九韶灯悍然握刀,直直撞上裴烟的刀锋!   裴烟刚猛一击受阻,周身灵气为止一滞,气海丹田气血翻涌,令裴烟难受的闷哼出声,嘴角淌下一丝细细的鲜血。   这破绽过于明显,九韶灯自然不肯错过,她顺手一掌拍在裴烟刀上,化纸为爪,狠厉一爪掏向裴烟心口!   裴烟被九韶灯一掌拍飞,连退数步,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眼看九韶灯利爪已至,裴烟已然来不及挡,就要被九韶灯掏出心脏——百里时怒吼一声:“裴烟!”   他向裴烟落地处疾奔而来,已然来不及了——百里时眼睁睁的看着九韶灯嘴角带笑,一爪探出!  “轰!”   崩溅的雷光和大殿内各种物品被齐齐震碎,挡住了百里时的视线。硝烟散去后,百里时痛悔哀恨的看向裴烟处,可想象中裴烟被九韶灯一爪带出淋漓鲜血,和着跳动心脏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大殿里,不知被什么炸出的深坑之中,既没有九韶灯的身影,也不见裴烟。难道九韶灯下手狠辣,把裴烟炸的人都不剩了?   百里时不敢想这种可能,咬牙奔到深坑边,徒手刨出一块块结实的砖石。一直挖到深坑见底,依旧没有裴烟的踪影。   他颓然坐在地上,脑袋一片空白。   他想起被幻境中人绑架时,裴烟笑盈盈的伸出手,清丽容貌不染纤尘。她像一朵生机盎然的花,映着阳光茁壮生长,却无端在风中夭折。   为什么他不能再勇敢一点?   百里时后悔无极,一时手足无措。   忽然,一只手拍上他的肩膀。一个被烟熏的如同万年老烟枪的女声道:“还活着吗,给我护法怎么样?”   百里时猝然转身,裴烟顶着被雷炸出的鸡窝头,脸上黑的看不出颜色,只有一双清亮的眼睛闪着光。她指了指后面,对百里时催促道:”快点!那女的被我一炸,恨不得咬死我们,快点烧她!“   裴烟身后,九韶灯以一种比裴烟狼狈百倍的方式,缓缓站了起来。她杀裴烟心切,方才靠的太近,因此受伤极重。   她的一手一腿举动间极不自然,几乎是拖在地上,显然是断了。   九韶灯吐出一口带着黑色的血,周身气势为之一变。一阵纯粹死亡的气息,自她身上飞速铺开。 第30章 龙霜   死气有如实质化, 朝着二人割来,一旦与二人接触,必然非死即伤。   百里时面色凝重, 来不及起身,就地铺开阵法。他口中吟诵古奥森严的密语,双手飞快的结成繁复手印,刹那间, 以百里时为阵眼的领域燃烧起来, 形成一座霜火之阵!   百里家作为修仙世家, 绵延百世而不倒, 自有独到之处。其中世代传承的伴生火——霜火,是百里家最强大而耀眼的依仗。不同于其他火焰的炙热, 霜火兼具冰霜与火焰之能,被霜火灼伤之人,将同时经受火烤和刺骨寒冷的痛苦, 杀伤力极强。   霜火一出, 顿时现出一副奇异的景象:火焰在大殿青石上燃烧,空中却飘起了鹅毛大雪, 笼罩三人的视线。   雪花纷飞中,九韶灯阴鸷的目光锁定两人,死气不减, 却迟迟没有动作。   裴烟借机调息, 心思电转。她心里清楚, 九韶灯身为神器, 无论是战斗经验还是实力, 都胜过她与百里时太多。面对这等实力强横的对手,战斗时间拖得越长, 情势对她越不利。   胜算最大化的方法,唯有速战速决。   可九韶灯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裴烟在等一个最佳出手机会,九韶灯也是如此。只要她稍稍露出破绽,九韶灯必然全力出击。她摸清了九韶灯的心理,方才故意卖一个破绽,九韶灯果然上钩。   她将之前制作的爆裂符藏在胸口,狠狠炸了九韶灯一个人仰马翻。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她必然会谨慎许多,再上当就难了。   眼下九韶灯按兵不动,在她的主场上,她有的是时间等待裴烟与百里时灵力耗尽。形势逼人,裴烟不得不主动出击。   她调息已毕,双手藏在外衣之下,只见火光灼灼,却看不清她到底在做什么。九韶灯心下微微一沉,依旧按兵不动。   片刻后,裴烟一刀从衣下刺出,越过百里时的霜火阵,直奔九韶灯双眼。   九韶灯定睛一看,刀身如玉,散发着柔和荧光。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眼睛忽然传来一阵刺痛,荧光如有生命,借她眼睛为入口,大肆攻击九韶灯的识海!   这刀有古怪!   九韶灯匆忙闭眼,识海中磅礴神识之力卷来,反噬裴烟。裴烟被拍飞出去,在空中怒吼:“百里时!”   百里时应声而起,一口心血喷在霜火阵上。霜火阵自空中起,悬空在九韶灯正上方,却再难推进一步。   魔纹快速的修复着九韶灯的伤口,她的伤腿几乎看不出受伤的迹象了。九韶灯冷笑一声:“这就是你们的底牌?”   她单手伸向霜火阵,五指一收,阵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向九韶灯掌心而去。百里时手印再次变幻,一只毕方自他身上飞出,落在霜火阵上,暂时延缓了霜火阵的湮没。   九韶灯看也不看,从虚空中拉出一只火箭,一箭正中毕方。毕方凄厉的鸣叫出声,却依旧镇守在霜火阵眼处不肯离去。百里时冷汗浸透衣裳,仍在勉力支撑。   “年纪轻轻已有此番造诣,也算是天才。只可惜你们遇上了我,”九韶灯冲百里时一笑,轻描淡写道:“结束了。”    “那可未必!”   百里时避也不避,迎头赶上。他狠狠捏碎手中早已准备好的白玉小瓶,霜火阵形状突变,随着百里时猛地一拉,“轰”的一声化作冲天火焰,白色的寒冰自火焰底部攀爬而上,很快凝成一束寒冰的火焰,朝九韶灯扑去。   万火之主——龙霜!   此火一出,连九韶灯也微微一顿。她第一次仔细的打量百里时的全身,看得他全身发毛,好像他是一个行走的金库。  百里时怒道:“你看什么!”   九韶灯眯了眯眼睛,并不回答,反问道:”火神有一支血脉流落大荒,称百里氏。霜火九种,龙霜为极品,可号令天下万火。“   她颇有些狐疑的道:”小子,难道你是百里家的家主?“    她话音刚落,又自言自语道:“不可能。百里家要是这么个玩意当家,只怕也快要完蛋了。”   百里时更加愤怒:“你说什么?!”   九韶灯再看他时,眼神亮的惊人:“没什么。只是你的龙霜之火,归我了!”   凤凰火虽然大补,到底是块难啃的骨头。倒不如百里家的崽子,看起来就没什么攻击力。   九韶灯双手为祭,一盏灯影于背后缓缓现出,将九韶灯罩在其中。她手持一座小小的钟,轻轻敲击。每敲一下,龙霜便微微一颤,表面上无什么大的变化,百里时的脸色却越来越差,嘴唇上血色尽失。   龙霜正在缓慢却坚定的脱离他的控制,他努力用神识召唤,龙霜却全然失去了回应。无论百里时怎样施为,灯影好似有无穷无尽的力量,硬生生拉扯着龙霜朝九韶灯而去。照这样下去,一刻钟之内,九韶灯就会夺得龙霜。   百里时艰难拉锯一刻钟后,终于难以支撑,昏了过去。   抵抗的力量彻底消失,龙霜如同摧枯拉朽一般,眼看要被九韶灯吸收,她身后的空间忽的扭曲了一下,一道身影鬼魅般闪现。   裴烟将声音压至最低,一刀削向九韶灯后脑。九韶灯来不及转身,将冲天霜火向裴烟打去!   “铛!铛!铛!”   大殿内,只见裴烟辗转腾挪,九韶灯紧随其后,边战边退,只余一道道残影在空中渐渐消失。随着九韶灯疯狂的攻势,裴烟玉刀寸寸碎裂,最终终结于咔嚓一声。   裴烟的长刀被打碎了!这把刀不知是什么材质,非金非玉,质地莹润。被九韶灯击碎后分成块状,落在四周。   裴烟手无寸铁,嘴角血不断涌出,俨然是强弩之末。九韶灯索性将霜火暂时放置一旁,一步步逼近裴烟。   不知她和自己所占据身体的主人是何关系,以至于身体有时会不听使唤,让这人在战斗中占尽了便宜。与其留她在身边虎视眈眈,不如将她除掉,才能安心吸收龙霜。   裴烟见九韶灯逼近,冷汗簌簌落下。她的确备有后招,可加载时间太长。   快点,快点,再快点,快啊!   九韶灯俯下/身来,一把掐住裴烟的脖子,把她举到空中。全身重量都落在九韶灯的手上,裴烟只觉得喉骨将碎,血沫在喉间打转,她不可自抑的发出咯咯声,视线模糊,周身寒凉。   九韶灯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还未说什么,裴烟只见她忽然闪电般出手,一掌劈断了自己的胳膊! 第31章 请君入瓮   裴烟:“?”   九韶灯的手臂软软垂下, 神情又惊又怒,魔纹增长又褪去,似乎识海中有两人自相残杀, 伤及自身,一时无暇他顾。   裴烟借机脱离了九韶灯的钳制,她顾不得再隐藏,将周身灵力尽数灌输于掌心, 一掌轰向大殿穹顶!   昏暗的光线自穹顶处投下, 将九韶灯笼罩其中。天空阴沉沉的, 一道道的惊雷闪过, 越来越低,逐渐靠近浣花神殿。   闪电的白光闪过, 照在裴烟脸上,不加掩饰的敌意刺的她周身一寒。她清楚的感知到,云层的雷光如有神智, 正在一点点搜寻, 确定她的位置。   她轰开穹顶,雷电感知到她的气息, 将她与九韶灯锁定在攻势之中。   异样的感觉包裹着裴烟,让她微微战栗。她深吸一口气,待雷云层层堆叠在神殿上方时, 凝聚外放凤凰火本源, 尽数灌进地上的碎玉之中!   “轰隆!”   惊雷劈下, 一株双人合抱的大树烧的焦黑, 应声而倒。乔莺莺难得如此严肃, 她面色凝重的看了一眼天色,对玄淮道:“雷气带灵, 这不是寻常天气波动,这是劫雷!“   她对着燃烧的树木仔细观察,惊疑不定:“须得有人渡劫,才会降下劫雷。可秘境中灵气稀薄,怎么会有人在此处晋阶,实在匪夷所思,这可能吗?”   花醉道:“照这样下去,幻境很快就会崩溃,我们要快点找到裴烟。”   云昆海中秘境突然出世,众人在匆忙中失散。眼下所有人都找到了,唯有裴烟,彻底与他们失去了联系,似乎冥冥之中有种力量,将裴烟阻隔在众人联络之外。   开始几人并不着急,裴烟好歹是金丹期的修士,总不会走丢,众人安心在秘境中探索,都有所收获。只是眼看幻境情况忽然恶劣,裴烟不在眼前,几人嘴上不说,行动间都急切了起来。   乔莺莺一脚踢在燃烧的木桩上,怒道:“好她个裴烟!自己走丢了,还不会想办法联系我们吗!找她找了两三天,谁知道她死哪去了!”   “死”字一出口,她觉得有些不妥,可又不能收回,脸色梗了又梗,悻悻的闭了嘴。   玄淮不动声色,静静的望了望天色。   天空风云聚变,呈现出迷幻的紫色,凝成巨大的旋涡,在远处一座建筑前卷动。一股异样强大能量波动自建筑内传出,秘境内各处散落的修士们纷纷抬起头,看向旋涡滚滚的天空。   有些实力低微的修士,甚至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天空上沉沉威压,似是神明降世。古奥森严的气势,让人不自觉的想要匍匐跪拜。实力出众的修士们,脸色则难看起来,俱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何人在此处,竟能引得天罚?   察觉到纯净暴力的火元素,玄淮与众人极速前进,眨眼看不见了。   大殿内,九韶灯浑身紧绷,除了牢牢盯住裴烟之外,她分出不少精力在苍穹之上。以她的见识,自然知道上空厚重的雷云意味着什么。   凡人对天道善恶的争论从未平息,可她清楚,天道不分善恶,只是混沌。它按照自己的规则运行世界,出手抹杀一切威胁世界秩序的生命体。神族兴盛的时代,天道尚有制衡之法,如今神族式微,她作为神族遗产四神器,便是天道首要除去的对象。   可她不明白,裴烟怎么会有唤醒天道劫雷的能力?   裴烟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微微一笑:“想知道?”   九韶灯心中一动,就见裴烟眨了眨眼:”就不告诉你!“   九韶灯:“.......”   她再次祭出灯影,这次的灯影缩小不少,她手持的小钟敲击九下,颤颤巍巍的迎风长大,与灯影叠加起来,堪堪将九韶灯遮在其中,将她的面容映出僵硬的古铜色。   两人对话间,裴烟趁着九韶灯注意力转移,持续将凤凰火输入碎玉之中。丹田内越来越空虚,气海中灵力耗尽,只余一丝游离灵气,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识海内的小火苗近乎枯死后,碎玉开始吸收裴烟识海内的小金点。点点金光自碎玉中闪出,最后一丝金光过后,久违的反噬再次出现,裴烟感受着喉咙处涌上的腥甜,默默退远了些。   别和坏人站的太近,省的一块遭雷劈。   泛着金光的碎玉颤了几颤,,缓缓浮到空中,围着九韶灯构成一幅迷踪八卦,将她牢牢锁在其中。苍白的闪电电光照在碎玉上,玉片炸裂,而后猛地燃烧起来!   “你!”   直到这时,九韶灯才明白裴烟的意图。裴烟灵力低微,只是一个身怀宝藏的幼童,在她眼中不过蝼蚁一般,因此她多番戏耍,不以为意,并先入为主的认为,劫雷是冲她而来。   没想到,裴烟请君入瓮,天雷本是裴烟的劫数,她却一脚踏进陷阱,白白为他人做了嫁衣!九韶灯来不及想为什么天道会特意对一个蝼蚁下手。她猛地一跺地面,可怕的暗劲自地面冲出,刹那间将大殿内白玉地板,红木高柱,尽数击碎!   然而不知那该死的玉片是何材质,九韶灯拼力一击,却不能对玉片造成任何伤害。眼看着雷光逼近,雷声隆隆迫近耳边,饶是九韶灯自持身份,也忍不住慌乱:她已然被迷踪八卦阵困住,以这幅凡人躯体,怎么经得住劫雷一击?   她眼珠一转,对裴烟道:“你和这身体的主人,关系想必匪浅?”   裴烟没有应声。   九韶灯的声音尖利了一些:“她为你反抗我,不惜断我一条手臂,你竟对她全然不在意?你真是无情之辈!”   裴烟依旧没有说话。   短短几句话间,已有细小雷光打在九韶灯身上,打出诸多细小的伤口。九韶灯的声音终于急切起来:“你快把我放开!我被雷劈死,你的朋友也活不了,你真的忍心吗?!”   裴烟终于大发慈悲,撩起眼皮看了九韶灯一眼。魔纹遍布周身,早已看不出花海女原本的样子。裴烟淡淡道:”魔纹对身体的摧毁不可逆,花海女早就死了。她的身体早就枯干,你活不活着都一样。“   九韶灯卡壳了,脸上狰狞之色一闪而过,最终化为楚楚可怜的哀求。一行眼泪从她脸上滚落,流过坚硬的魔纹,如同水流过干涸龟裂的地面:“求求你,解开这个阵法吧。我愿意从此归属于你,让你成为我的主人。我是神器,你知道吧?”    她的眼睛亮起来,自认找到了吸引裴烟之处:“天道针对你,你也过的不容易吧?有神器在手,你对天道也有抗衡之力啊。”   她引诱着:“快,把我解开,我们现在就可以完成契约!”   裴烟似乎有所意动,几步走到九韶灯面前。九韶灯的心快速的跳动着,手心握拳,努力召唤着九韶灯的身体。她将神器身体寄存在长刀之中,只要裴烟还握着她它,九韶灯就可以悄悄抛弃这幅身体,寄存在长刀之中。   裴烟慢吞吞的抽出一把长刀,长刀古朴,隐隐含血光。她将长刀伸到九韶灯面前,掌心焰熊熊炙烤下,那只烛九阴困在刀柄中,痛苦的翻滚着。   裴烟挑了挑眉:“你是在找它吗?”   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九韶灯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栽在一个蝼蚁手中。她勉力维持的讨好神情彻底破裂,猩红的眼睛死死看着裴烟:“你以为你这样就能杀死我吗!我是神器,我与天地元素为一体,我永不会消失!“   裴烟摇了摇头,不再听九韶灯的话。神器自然不会消失,可九韶灯作为器灵,却一定抗不住劫雷。   她今日必死。   轰隆隆的雷声中,蓄势待发的劫雷终于迎头劈下。魔纹再次爬上面颊和四肢,努力的治愈劫雷带来的伤口。然而随着道道劫雷不停歇的劈下,魔纹终究无力再长,再也没有了生息。   九韶灯看到的最后一眼,是气定神闲的裴烟看也没看她,溜溜达达的走到百里时身边,扶起了昏迷的百里时,查看起他的伤势。   花醉一行人极速赶向大殿,只见天空下光芒奇异,映照在众人眼中。随着最后一道劫雷落在建筑上,那座恢弘的大殿承受不住,发出一声巨响后轰然倒塌。   玄淮眼瞳一缩,凭空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 第32章 会和   裴烟自然不似九韶灯看起来一般轻松。   她并非一定要去看百里时, 只是实在力竭,不欲被九韶灯看出破绽,临死反扑, 故而特意走到百里时身边,以霜火的气息掩盖她周身的血腥味。   她与九韶灯之间,本就是越级挑战,只是种种机缘巧合, 加上裴烟用计困住了九韶灯, 才勉强杀死了她。   早在裴烟对九韶灯斩下第一刀时, 她便察觉出世界意志悄悄尾随, 找寻机会对她下手。她被九韶灯步步压制下生出急智,设法将自己的气息附着在九韶灯器灵上, 引得劫雷对她出手。   劫雷将九韶灯器灵化为灰烬,犹不罢休,一道道雷鸣响彻天际, 神殿殿顶现出深深的裂痕, 终于不堪重负,碎石簌簌, 落满整座大殿。    裴烟眼睁睁看着大石落下,用尽最后一丝灵力,再次外放凤凰火, 牢牢罩住了她和百里时。   随着穹顶正中那块精美厚重的大石落下, 裴烟眼前一黑, 晕了过去。   ........   “裴烟, 裴烟, 死了吗,没死吱一声!”   .....好吵。   裴烟头痛欲裂的醒来, 迷迷糊糊中,她嘴里被人粗暴的塞了什么,一股暖流顺着经脉游走,汇聚于丹田气海,将她破损的奇经八脉快速补完。抱着她的身体温软又....暴力,将她晃得七荤八素,却难掩语气中的焦急,听起来格外熟悉。   她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只是识海内空空荡荡,酸痛传到四肢百骸,怎么努力也完不成睁开眼睛这样的小动作。   象征凤凰火本源的小火苗,只有一点微弱的火光,好似火堆熄灭后,只余木炭堆叠下一点火种,可见裴烟的身体近乎枯竭。   不远处,喻央展开折扇挡在脸前,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对一旁寒气森森的玄淮道:“你一见神殿倒塌,跑的比兔子都快,连我都追不上你。好不容易把人家救出来了,不上赶着献殷勤不说,在这杵着算什么?”   玄淮懒得理他,在阴云密布的天空上搜寻着什么。他的袍袖无风自动,袖下修长的五指紧握,忽而一拳打向云层最密集处!    磅礴灵力有如海潮,潮汐降临天际之时,漫天乌云尽散,劫雷畏惧他的威势,消散的无影无踪。   乔莺莺跪在地上,让裴烟的头枕在自己的膝上,手中持一个玉瓶,丹药不要钱似的往她嘴里倒。花醉一手抵在裴烟的后心,配合着为她输送灵力,助她吸收,一边哭笑不得的制止乔莺莺:”别喂了,这样下去她的经脉尚未修复,就会被充沛的药力撑爆。“   裴烟只听头顶上那人聒噪道:“我这可是上品回春丹,是头猪都该醒了!到底怎么回事,她怎么还不醒?”   “我来。”   乔莺莺似乎不是很赞同,不料被喻央一把捂住嘴,强行拉走。   裴烟睁不开眼睛,隐约觉得身边换了个人,轻轻将她揽在怀中。裴烟鼻端笼着似有时无的清幽冷香,虚弱至极的小火苗在那人靠近的瞬间开始蠢蠢欲动。   想起刚入云昆海时,她雄心壮志立下再也不抱玄淮的誓言,裴烟不由得为自己的年少无知抹了一把老泪。   誓言是什么,哪有生命重要?活着才有美丽明天。   她在玄淮怀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全当自己是个无知无觉厚颜无耻的瞎子,美滋滋。   神息修复着裴烟破碎的识海,凤凰火很快支棱了起来,在识海中兴高采烈的舞动。裴烟自欺欺人的想,反正在幻境中睡过一张床,抱一下又有什么?反正.....   她猛地睁开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玄淮。   玄淮低下头看她,语气有些低沉,几乎可以说是轻柔:“醒了?”   裴烟亮起的眼睛黯了一下,旋即恢复了正常。这个玄淮依旧是弟子敬仰的大师兄,但他对裴烟的前世一无所知,是一个全新生活的,爱着花醉的,甚至愿意为花醉留在凡间的神。   尚记得她的前世,在幻境中与她玩笑的玄淮,终究只是一个幻影。也许尊神玄淮,才是她在浣花秘境所中的最深刻的魔咒。   她可是一个要和天道抗争的炮灰,还是不要浪费感情的好。裴烟好笑自己突如其来的伤感,掩饰的转了转头,想要找个话题掩盖方才的尴尬。   百里时恰好从她身旁经过,裴烟如获至宝,一把抓住了百里时,对乔莺莺道:”还不认识吧,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叫百里时!“  突然被点名的乔莺莺:“.......”   突然被点名的百里时:“.......”   百里时看了看裴烟,又看了看脸色淡淡的玄淮,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一把将裴烟从玄淮怀中抱了出来,附在裴烟耳边小声道:“放心吧,我一定替你气死他这个负心汉!”   裴烟:“?”   百里时惜命的紧,除了在幻境中失去了龙霜的部分子火,几乎毫发无伤,此刻简直称得上声如洪钟。   他先是深情款款含情脉脉的凝视裴烟,随后中气十足对玄淮道:“没错!烟烟和我在幻境患难与共,结下了生死的缘分!解决幻境之后,烟烟更是对我拼死相护,不惜自己受伤!“   他鄙视的扫过玄淮,见对方神色淡淡,并无大的波动,再接再厉道:“你这个半路消失,一点不靠谱的男人,我是不会放心把烟烟交给你的!”   百里时唱念做打一套话术用老,笑的仿佛一顿吃三个太阳,好似一个打了胜仗的大公鸡。他强自压抑着得意,再次附耳对裴烟道:”如何,我够意思吧!“   裴烟:“.......“   戏台子尚未搭好,他竟已戏瘾大发,百里时疯了?为什么她苦苦理解百里时的脑回路,就是不明白这人到底在想什么呢?   玄淮生来便高高在上,何时受到过这样的评价,不知会气成什么样子。裴烟忙看向玄淮,只见他神色不明,倒也不像气过头的样子,悄悄松了口气,想要从百里时怀中下来。   奈何她亏损过甚,裴烟刚一触地,便不受控制的软倒,又被百里时一把搂了回去。裴烟只觉头顶尴尬的冒烟,用力的瞪向乔莺莺,只盼她解围。怎奈她与花醉大步在前,全然未注意到后方的波涛暗涌。   三人僵持间,喻央一把扇子摇的飞快,几乎晃出残影。他竭力忍住幸灾乐祸的看戏表情,眼错不眨的看着这一幕。   活了几千年,这是他第一次见有人能把玄淮气成这样。玄淮什么都好,就是太闷,不会讨姑娘喜欢。   方才他看的分明,玄淮不与百里时争抢,是怕伤着体弱的裴烟。听完百里时的挑衅,玄淮的脸色何止黑了三个度,可还是一点不外显。   这样下去,何时能抱得美人归?   或者他能做壁上观,看着这个百里家的小子被盛怒的玄淮打死吗?   喻央痛苦纠结之时,一道寒凉的火焰破空而来,凝成拳头的形状,一拳揍在百里时背上,将他打了一个踉跄。   借着这个机会,喻央顺势接过裴烟,轻轻丢进玄淮的怀里,朝他眨了下眼睛:”还气呢,心肝还你。“   说罢转过身,对着不远处的不速之客朗声一笑:“稀客啊,百里家主。”   听得这个称谓,裴烟顾不得被当成球抱来抱去的问题,朝那处看去。   只见一个红衣男子坐在轮椅上,观其面相,与百里时足足有八分相似。   待他开口回礼,一把与百里时一模一样的声线道:“幼弟顽劣,冒犯了。” 第33章 九韶灯   青山遥遥, 芳草萋萋,灵脉山和以往没什么不同,依旧静悄悄的。   一行人突兀的出现在灵脉山上, 略有些不适应的看向四周。   “总算是逃出那个该死的鬼地方了.....”   乔莺莺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深深呼吸了一口带着花香的空气。在浣花秘境中,一切皆是虚假幻象,她连眼睛都不敢轻易闭上, 唯恐陷入重重魔障, 再也走不出去。   秘境中半个月给她留下的心理阴影, 怕是比从前数年的修炼多得多。   倒是裴烟, 虽说受伤最重,却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老神在在的站在一旁,左看右看。   饶是她也不得不感慨裴烟旺盛的生命力。   看着一脸疲色的众人,玄淮简单道:“这次秘境, 大家都辛苦了。半月内不必上课, 各自修整养伤,我们半月后见。”   说罢, 他率先消失在林海之中。花醉在秘境中再次获得种种天材地宝,不一而足,告辞后便前去炼化, 裴烟和乔莺莺各自回房, 关上了门。   裴烟关上房门, 放出闪电守在门外, 在虚空中平平划出一个圈, 霎时封闭了房间内外气息。随后自虚空中缓缓抽出一把长刀。   比起幻境中带着血腥味的长刀,此刻的长刀光泽如新, 刀背上盘着一条张牙舞爪的烛九阴,正长大了嘴巴,作势去咬裴烟的手。   裴烟不以为意,屈指一弹,正中烛九阴的脑袋。她笑盈盈道:“还不出来?   长刀一动不动。   裴烟不再动作,只是耐心的盯着长刀,半响,一个甲胄将军模样的器灵,晃悠悠的飘了出来。花海女怒道:“看什么看!叫我干什么!”   裴烟慢条斯理道:“你现在成了九韶灯的器灵,我是九韶灯新的主人。我想和你沟通沟通感情,不可以?”   花海女噎了一噎:“我早已不在人世,你强留也是无用,我不能再变回人了。”   裴烟毫不在意:“人有什么好的?你现在呼风唤雨无所不能,难道不比之前好得多?“   说罢她就不再管花海女,自顾自的用药草配制着什么。望着裴烟大大咧咧毫不设防的背影,花海女张嘴要说什么,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若没有后来的变故,她早就成为深海中一具骸骨,自然比不得现在灵力在身痛快,她并非不知好歹。   花海女心神一动,长刀上盘着的烛九阴察觉她的心意,在刀身上游走一圈。长刀冰凉,全凭裴烟本源之火相托,刀锋始终保持着不同寻常的炙热。   长期维持本源之火外放,十分危险和耗费精力,难为裴烟看起来若无其事。   看着裴烟苍白的脸色,花海女想了想,还是决定直说:”你灵力低微,掌控神器最好的方法就是抹杀器灵的存在,自己重新温养一个。如此九韶灯才能和你心意相通,也便于你加以控制。我濒死之时被九韶灯器灵占据身体,灵魂受损严重,需要你的本源火种日日温养,反倒是你的拖累。“   她柔和了声音道:“小神仙,我哪里值得。”   闻言,裴烟终于停下捣鼓手中的瓶瓶罐罐,看着花海女正色道:“你既叫我一声神仙,我就当得这个称呼。在本神仙这里,没有值不值得,只有你想不想活。”   她从桌上拿起一个小玉瓶:“留住你的命,并没有你想的那么难。你觉得难,那是因为你之前认识的都是笨蛋。”  裴烟挑了挑眉:“你本就有修仙的根骨,又受我凤凰火的锤炼,早就和寻常修士无异。玉瓶中的丹药能够修复你的灵体,只是一旦服用,你就是我的器灵。“   她将玉瓶递给花海女:“吃不吃在你,我出门了。”    裴烟说完转身出门,负手站在院子里。一刻钟后,一道充沛的灵气撞在裴烟设置的结界上,触动了裴烟丹田内不可见的瓶颈,裴烟轻轻呼出一口气,不仅是为自己,也是为重获新生的花海女。   ........   “轰!”   爆炸声在山中回荡,久久不息。裴烟灰头土脸的从山洞里钻出来,抹了一把脸,颓废的坐在山洞口。   今天是她炸山洞,啊不是,炼制辟邪符咒的第十二天,还是以失败告终。花海女幽幽的从山洞里飘出来,幽幽的坐下,陪着她叹了口气:“你已经把所有的灵石炸光了,我们现在一分钱也没有。”   裴烟想了想,起身道:”挣钱去!“   玄淮近来注意到一个现象。   每次轮到他当值,为弟子们分配任务的时候,都会看到弟子们挂着一个符咒。年轻弟子们做些小玩意是常有的事,尽管这次的范围很广,玄淮依旧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今天晚上,喻央来找他。喻央穿的好似一只绿色孔雀,行动间腰间悬挂的玉佩香囊看得人眼花。在一众精美饰品之中,一个简单的符咒尤为突出,晃在玄淮眼前。   喻央顺着玄淮的视线落在符咒上,不怀好意的笑了笑:“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   玄淮明显不感兴趣,但喻央不会错过这个缺德的机会,他特意绕到玄淮面前,全方位无死角的展示了他的符咒:“裴师妹到处兜售她的辟邪符和防身符,一块灵石一张,作用如同一个小型防护罩,可以抵挡一次攻击。”   玄淮闻言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喻央闻弦歌而知雅意,继续道:“但我这个不一样,这是裴烟师妹送我的。”   他好似不经意的道:“乔莺莺和花醉也有。怎么,难不成裴师妹没有送你吗?”   玄淮的脸色没有变化,只是眸中意味不明,只淡淡的看着喻央。喻央心知他的目的已经达到,正要深藏功与名立刻离开,却被玄淮定住,动弹不得。   祁延的课堂上,裴烟悄悄问花醉道:“最近怎么不见喻央师兄?”   乔莺莺接道:“你还不知道啊,喻央去东海抓妖兽,已经走了七日。”她神色古怪道:“青黄不接的日子,玄淮师兄怎么非让喻央去东海啊,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裴烟:“........”   男人心海底针,谁知道呢。   她再次看了看手中的符咒。   与她送给其他人的不同,这个符咒明显典雅大方了不少,其上还隐隐蕴含着浅淡的神息。   人人都收到了裴烟的符咒,只有玄淮的一份,她再三打磨,希望能真的对玄淮有用处。除了神器之力,还有什么可以保护一位神呢。   是以她多番实验,才终于成功在符咒上融入了九韶灯之力。   只是玄淮不知为何,好久没来找她,这份符咒便迟迟没有送出。裴烟想了一会,决定趁着今日课下空闲,去找一找玄淮。    她捏紧手中的符咒,心跳有些不受控制的快了起来。 第34章 阴差阳错   裴烟出神的想着, 忽然背上被人拍了一巴掌:“今日课业结束的早,我们去竞技场打架怎么样?”   乔莺莺趴在她面前的桌上,仰头看着她问道。    今日?那可不行。   裴烟想起花醉的话:近来宗门事务繁忙, 喻央离开之后,需要玄淮的地方更多,平时很难见到他一面。若想把符咒送出,就得等到傍晚, 玄淮回到住处时才行。   “哎, 你怎么不说话?”   乔莺莺不耐烦的敲了敲桌子, 企图唤醒裴烟的注意力:“想什么呢。”   她话音未落, 玄淮清冷淡漠的脸突兀的跳进裴烟的脑海里,似乎在说:想我。   裴烟不自然的咳嗽两声, 用手圈在嘴边,挡住微微发热的脸道:“今日不行,我有事。”   “你有什么事?又要去山里炸山了是不是?”乔莺莺翻了个白眼, 人越走越远:“那好吧, 我走了,有事去竞技场找我。”   裴烟胡乱答应了两声, 待乔莺莺的身影看不见了,才溜溜达达走出教室,缓步向玄淮的住所走去。   待她来到门前一看, 只见院子大门紧闭, 玄淮尚未归家。   左右四周无人, 裴烟干脆翻上院墙, 在墙头上坐下, 欣赏周围的景致。   玄淮身为宗主关门弟子,并不与别的弟子住在一处。此处清清静静, 鲜少有人主动来这里,坐在墙头也......   “裴烟师妹!”   ....也没人会看见。   裴烟默默跳下墙头,在心里补完了这句话,对着笑容灿烂的祁延假笑道:“祁延师兄好。”   祁延着一身雪青色袍,从葱茏林海中吹来阵阵微风,他的袍摆微微吹起,好似一只花蝴蝶。   他好似没看到裴烟的假笑,笑着道:“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裴烟:“我....我四处转转。”   可我明明看见你坐在玄淮院子的墙头上。   祁延露出看破一切的眼神:“你来找玄淮啊。他今日只怕很晚才回,你改日来吧。”   “为什么?”   祁延爽快道:“宗门大会就要开始,每日都要与其他宗门的人商讨具体事宜,所以忙些。也难怪,你是小师妹,自然不清楚其中关节。”   “不过除此之外,还有另一桩缘故。”   祁延忽然露出灿烂的微笑,对着裴烟挤眉弄眼道:“临天宗与青冥宗世代交好,实力又是势均力敌。同辈年轻人中,我们宗门是玄淮,青冥宗便是盛楚云。“   裴烟觉得有些不妙,追问道:“然后呢?”   “还能有什么。”祁延眨了眨眼睛,努力的暗示:”青冥宗少宗主盛楚云,喜欢玄淮人尽皆知,怎么你不知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于是两位宗主一拍即合,要给他们做媒呢。“   他轻轻拍了拍裴烟的头顶:”所以我说,你今日是等不到玄淮的。他就要赢得美人归,一时顾不上你喽,小师妹。“   这番话信息量过大,裴烟一时震惊,以至于忘记拿开祁延的手。她仔细回想,前几世并没有这种情节。   按照之前时间线,此时的盛楚云心魔已深,做事偏激不少,宗主们是不会同意联姻的。但在云昆海时,玄淮斩除了她的心魔,盛楚云依旧健健康康前途无限,联姻提上日程也正常。   那花醉呢?女主呢,玄淮身为男二,不可能轻易和女N号结为道侣。   虽然道理明明白白,但裴烟的高兴一下沉了下来。原本兴冲冲的心情猛地浸入冰水中,冲淡了见到玄淮的期待。   想到她这半月来,日日钻研九韶灯的使用之法,不知道失败了多少次,才找到将九韶灯的神力与符咒结合的方法,只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没等裴烟的思维继续发散,祁延忽的道:“裴师妹,你之前说在这里干什么来着?”   裴烟幽幽道:“散步。”   “原来如此。”祁延揽过裴烟,笑眯眯道:“那真是巧啊,我也是来散步的。一起走走?“   裴烟不置可否,被祁延推了两步,也就顺着下山的路走去。   祁延在她身边左转右转,翩翩起舞,眼尖的看到裴烟手中一角青色,凑上来道:”我们俩一同研习,偏偏你的天分高,现在符咒之术又精进几成了?“   “我看其他弟子用的,与你手中这个好像有些不同,莫非是你新创制出来的?”   他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说了几句后便伸手去拿:“让我看看。”   裴烟虽不打算将符咒给玄淮,却也不想给其他人,一把装进了储物袋中。   祁延一手落空,艳美的脸上摆出七分受伤的神色来,谁看了都要怀疑自己做的太过分:“我听说你给花醉和乔莺莺都送了符咒,难道凭着我们俩一同钻研典籍的情分,我就不能看一眼吗?“   “我....唔。”   裴烟拿出一张普通的符咒,毫无诚意的道:”谁说没你的份?我早就给你准备好了,这不是一直没时间,所以没来得及给你么。“   “那....”祁延还不死心,一心要看看裴烟塞进储物袋里的青色符咒是什么。   裴烟哪会让祁延看到,两人在山路上拉拉扯扯,你一拳我一脚,打的几乎跌下山去。   “你们在干什么?”   一道清泠泠的声线响起来,打断了两人。裴烟转头看去,正迎上玄淮淡淡的视线。他眼神中明明没什么意思,裴烟却觉得如芒在背,匆忙的放开祁延,站远了两步。   她有些紧张的看着玄淮,玄淮静静的回望,两人一时无话,全然当祁延不存在。   祁延看着突然和自己拉开距离的裴烟,挑了挑眉。当着玄淮的面,将方才从裴烟处拿来的符咒装进荷包,悉心挂在腰上。   玄淮想起那日喻央说的话,再看祁延腰上荷包,更是刺眼了不少。他停顿了半响,直到裴烟觉得漫长的沉默让人窒息,玄淮才开口道:“山路打闹,仪容不整,触犯宗门条例,祁延,后山思过七日。“   “至于裴烟,”玄淮轻轻道:“既是祁延带你犯错,罚你在竞技场守擂一日即可。”   祁延毫无疑义,点头称是,只是站在裴烟身后,扬起下巴挑衅一笑。   临天宗注重仪表风貌,确实有好些条类似的门规。可祁延显然罚的重了,简直没有必要。裴烟酸了吧唧的心情一下没了,正要说什么,祁延将她一拦,示意她不要多事。   裴烟看着神色淡淡,看也不肯看她的玄淮,心中郁结。一向聒噪的祁延也哑火了一般,三人陷入了诡异的宁静。   如此片刻,玄淮道:“有事?”   裴烟梗着脖子道:“.....没事。”   两人还要互相对看,祁延极其没有眼色的夹在两人中间,对裴烟道:“天色不早了,我们走吧?”   说罢先斩后奏,对玄淮略施一礼,拉着裴烟走了。   山路上,一紫一青并肩走在一起,也有些莫名的和谐。玄淮的眼神落在祁延拍了拍裴烟肩膀的手上,怎么看怎么扎眼。   良久,玄淮正欲转身,面前的空间一阵扭曲,喻央迈了出来。他顺着玄淮的目光看了看,再回头时脸上就带了点调笑:“怎么不上去拦着,这样望妻石的样子做给我看,我又不心疼。”   玄淮懒得理他,伸出一只手:“东西。”   “人家为你心上人来回奔走,你就这种态度?”喻央嘴上这么说,手上还是很快取出一个玉瓶交给玄淮:“九星魂,整个大荒也难找,不仅适合补全残缺的魂魄,还能——造神。”   他看着玄淮一言不发收起玉瓶,奇道:“你跟个闷葫芦似的,怎么才能把东西送出去?你为了这玩意费了多大功夫,你也不打算告诉她了?”   “没必要。”   玄淮难得多说了几句:“天道幽微,神族复苏,一切都和从前不同了。成神者并非天意,而是人心。”   喻央见玄淮望着远处,微风柔和了他锋利轮廓,氤氲出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温情:“我不过是做她的东风,没什么可对她说的。”   旋即他转过身,神色恢复如常,几乎让喻央以为方才的柔软只是自己的错觉:“神器出世,受影响最大的应该是你。你还好么?”   喻央笑了笑:“让我在东海吹了这么些天的海风,现在想起担心我来了?我没事。”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我们都知道,能威胁我的除了你,只有....它。”    暮色半沉的时候,裴烟和祁延回到了裴烟的院子。乔莺莺倚在门上,远远的见到裴烟,眼睛一下亮了起来,正要张嘴说什么,就被裴烟一把推回院子里,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祁延被关门声一震,笑道:“裴师妹,你这是什么意思,不请我进去坐坐?”   裴烟正色看他,直看到祁延脸上挂不住笑,才道:“祁延师兄,我和你兴趣相投,也视你为亲传师兄,所以和你走的近些。我不聪明,但也不是什么都看不出来。玄淮独自住在一处,若非有事,等闲谁会去他的住处闲逛?“   祁延的脸色沉了下来,看着裴烟不说话。   她继续道:”今天那些话,你是故意说给我听的。我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最好不要有下次,否则别怪我不念同门之情。“   说完不等祁延回答,转身关上了门。   祁延在门外呆立良久,低头自嘲般笑了一声,转身离去。 第35章 魔尊危则   ——边疆小镇——   街上热热闹闹, 乔莺莺借着扶斗笠的功夫,悄声对花醉和裴烟道:“你们觉不觉得,有什么东西跟着我们?”   花醉不着痕迹的点点头, 传音入密道:“是,只是这人灵力深厚,我辨认不出究竟是哪个人,只怕他实力远在我们之上。”   裴烟假装照镜子, 看了看镜子中照出来的后方墙角....下的一只小黑猫爪。   她默默心道:你们只看人, 当然发现不了, 因为跟踪我们的, 是一只小黑猫啊。   这是他们为了参加修仙大会,来到这个不知名小镇的第三天。三天内无事发生, 只等两日后修仙十二家各自到齐,好召开各家年少弟子们的比试。   他们闲来无事,故而在街上逛逛, 没想到这一逛就被人, 不是,被猫给盯上了。   花醉严肃道:“修仙十二家都在此处, 谁敢这样放肆?想必只是别的家族弟子,对我们实力好奇,故而私下里试探。”   乔莺莺撇了撇嘴, 指尖风声已起:”管他是谁, 敢跟踪我们, 就不能这么便宜的走了!“   她推了裴烟一把, 指了指不远处一个小巷子:”既然要跟踪我们, 那我们就来个瓮中捉鳖。花姐在前我断后,你不中用, 就走中间吧。“   不中用.....   她哪里看起来是不中用的样子?裴烟默默走到中间,不和乔莺莺争辩。三人在巷子里等待不久,只见巷子口一道灵巧的黑影化作一道残影,冲花醉扑来!   乔莺莺挂在巷子墙头,手中风刃连闪,黑影敏捷的闪过,只留下两根猫毛,像是无形的嘲讽。乔莺莺怒道:“裴烟!”   黑影闪过乔莺莺的风刃,就要触到花醉的脸,一道火墙凭空而起,黑影收势不及,一头撞在了火墙上。   “喵!”   伴随着一声猫叫,一只小黑猫落到地上,眨眼间被花醉冻成了冰雕,只有一双圆圆的眼睛眨巴眨巴,动弹不得。  乔莺莺:“........\"   \"跟踪我们的是一只猫?“   花醉闭眼片刻,睁眼道:“它不怕和我契约的狮群,这只猫不单单开了灵智,说不定已是低级妖修。”   乔莺莺沉思道:“那它跟着我们干什么,你们谁带了小鱼干在身上?“   花醉:“.......”   裴烟:“.......”   意识到自己说了句傻话,乔莺莺恼羞成怒,对裴烟道:“你怎么不说话,你没有什么想法吗!”   裴烟还是没说话。   她何止有想法,她太有想法了!眼下地上这坨小黑猫周身纯黑,只有左耳尖有一小片白色,眼睛里透着人性化的狡黠。    三人打量他时,他又何尝不是在观察她们。   虽说她还不能百分百确定,但看着小黑猫对花醉殷殷期盼的眼神,小黑猫十有八九,就是大荒世界的男主——危则。   再次见到危则,裴烟的心情是很复杂的。作为陷害女主的劳模女配,她和男主危则的关系实在说不上好,只想赶紧打死他算了。   可这一世她和花醉成了朋友,危则毕竟是花醉的CP,她不能那么做,还是....   “不能留。”   裴烟抬眼看向花醉,当事人非常严肃,丝毫没意识到脚下的小黑猫冰雕是未来的男主,继续道:“目前为止,我还没有遇到过我不能沟通的动物,”   半空中出现一只冰雕大手,牢牢抓住了黑猫的后颈皮,让它动弹不得,花醉皱眉道:“你们还记得九首烈阳蛇的时候吗?为了开启保护罩,我暂时使用了魔晶。这只猫身上的味道,和魔晶一模一样。”   “为了安全起见,我们把它交到修仙大会去。”   裴烟刚刚伸出的手缩了回来。   这和她想的不一样!花醉一点都没有身为女主的自觉!女主三件套不应该是“在家门外捡到昏迷的男人,在大街上捡到流浪的猫猫狗狗,在秘境捡到不为人知的天材地宝吗?”   一旦把危则这个未来魔尊上交到修仙十二家,他还能活得了吗?   答案是肯定不能。   裴烟在记忆中快速搜索,花醉与危则在一起后都发生了什么。有几次花醉遇到高级魔物围攻,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用危则的血脉威压逼退了它们,还有种种秘境,危则都为花醉的晋阶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须知天道莽莽,修仙一途天赋机缘缺一不可。裴烟既知天道确实存在,危则便很有可能是花醉机缘的一种,还有可能很重要。   危则这个和她三世宿仇的王八蛋死了不要紧,影响花醉的晋阶是大事。裴烟连忙道:“这个...这个...呃....”   该死!一时半会想不出危则的任何优点!   乔莺莺狐疑道:“你结巴什么,想到什么了?是不是和上次一样,又知道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好东西了?“   裴烟如获至宝,一把抓住乔莺莺的手,眼睛发亮:“对!”   她指着危则,信口开河道:“这不是普通的妖修,这是....这是....这是地狱冥猫!“   不知道是不是裴烟的错觉,此话一出,危则好像白了她一眼。裴烟不由得大怒,心说我还不是为了花醉!不然轮得到你翻白眼,早就被除魔卫道了你!   她恨恨的补充道:“此猫血脉特殊,在秘境可以探查出魔物踪迹,若是激发了血脉,还能够逼退魔物,实在是上佳的灵兽。修仙大会并非我们宗门那般自在,这样的灵兽交了出去,岂非可惜。”   她对花醉道:“只是有利有弊,这等灵兽的攻击性也极强,我和莺莺只怕不能控制,还是师姐留下他吧。平日放在灵兽袋里,也不用给他吃喝,反正饿不死,到秘境中再放出来就是。”   花醉还在犹豫,显然不太安心。远处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这不是临天宗的弟子吗?“   裴烟借机一把抓住危则塞进灵兽袋,放进花醉手中,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盛楚云一袭红衣,手持长鞭,在众人簇拥下走来。 第36章 神墟   盛楚云一行人说来就来, 话音刚落便来到了巷子口。黑压压的一群人走过来,将裴烟三人结结实实的堵在了巷子里。   盛楚云握着手中鞭子,正要说什么, 为首的另一人上前一步,拦住盛楚云抢先说道:”谁是裴烟?“   她容貌也算清秀,只是仰着下巴看人,让俏丽的面容平白多了几分刻薄之气。   三人还未回答, 那人又道:“不承认也没用!我可不是楚云, 给你们留面子, 裴烟要是不站出来, 你们三个就一起打!”   乔莺莺低声怒道:”我们还没说话呢,就她一张嘴在叭叭个不停!什么嘴脸!看我不揍死她!“   她刚要一步踏出, 花醉握住她胳膊道:“不可。”   乔莺莺皱眉,不敢相信花醉会拦她:“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窝囊?”   花醉整了整衣襟,好整以暇道:“我是师姐, 打人这么爽的事情, 当然是我来。”   两人一来一往对话间,狭窄的巷子中突兀的响起肃肃刀光, 在两边的窄墙上留下一掌那么深的沟壑。   裴烟立在巷口,长衣无风自动,没有表情的仙气飘飘小白花脸非常唬人。她双手背在身后, 不曾见动用什么武器, 淡淡笑道:“承让, 我便是裴烟。”   话音刚落, 一缕额发自程涵面前落下, 轻飘飘的落到了地上。裴烟的刀光一过,竟然在她已有防备的情况下, 精准到只削掉她一缕额发!   可望着巷子两壁上刀光所划的深沟,又能看出用刀之人举重若轻,对刀光的控制几乎臻至化境,她的实力远比盛楚云告诉她的强。   望着眼前淡笑的裴烟,程涵简直想要破口大骂,好一个装比能人!她摸不准裴烟的态度,又被她实力所震慑,一时不敢动了。  相比之前从未见过裴烟的程涵,盛楚云心中更加震动。上次在云昆海见面,裴烟面对她一鞭尚且只能生受,现在观她刀锋,竟勉强与自己有了一抗之力。照这样下去,裴烟超过她只是早晚的事。   与此同时,裴烟在心中怒道:“花海女,你干什么,你要把人家的头削掉吗!”   花海女的声音在识海内响起,不用看裴烟就能想到她无所谓的态度:“没办法,跟九韶灯时间太长,染上了恶习呀。”   裴烟:“.......”   自从花海女的灵体温养完好,她就欢脱了起来,终于让裴烟意识到,那个幻境中八面玲珑大方得体的女将只是个错觉,真实的花海女实在是....狼人中的狼人,狼灭!   许是见惯了战场厮杀,她在所有战斗中,讲究的皆是一剑封喉,绝不给对手留下一线生机。这着实是个好习惯,但抽刀必见血,让裴烟轻易不敢拔刀。   这次程涵挑衅,花海女一声不吭的冲了出去,若非裴烟以神识强行收回,削掉的就不是程涵的头发,而是她的脑袋。然而不管裴烟心里怎么惊涛骇浪,面上仍旧不动如山,只以别有深意的眼光在程涵和盛楚云身上慢悠悠的扫过,看的两人如坠冰窟。   “两军对垒,悍勇为先。”花海女在识海里悠悠道:“你出手狠辣震慑众人,她们的锐气一挫,便已落了下乘。可是她们先行挑衅,现在骑虎难下,只怕要丢脸啦。”    果然,程涵摸不准裴烟实力不敢出手,盛楚云脸色难看,将程涵推到一边,张了张嘴——   “唳——”   小镇上方响起传信鸟的叫声,将一个信息砸在每一个修士的心里:“神墟震动,修仙大会取消,修仙十二家全体修士,速回神墟镇守!”   速回神墟,自然是打不成了,盛楚云紧绷的脸明显松弛下来,嘴上却依旧不饶人:“裴烟,别以为这次就算了,下次若有机会,你我定要决一死战!”   裴烟笑眯眯的,不以为意:“随时恭候。”   盛楚云一拳打在棉花上,有气没处发,瞪了一眼唯唯诺诺的程涵,转身消失在空间裂缝之中。   乔莺莺揽住裴烟的肩膀,得意道:“裴烟,你很会嘛。”她望着盛楚云一行人离去的方向,把下巴扬的更高:”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一定找机会帮你打回来。“   花醉望着身边打开的空间裂缝,神情凝重道:”神墟到底是什么地方?“   身旁的空间裂缝中,元素缓缓流转,从裂缝中传出一种陈旧而森严古奥的味道。空间尽头不是寻常的另一处地址,仿佛是一个单独开辟的空间,光阴被禁锢在其中,和空间一起凝固。   乔莺莺是风系,对风的感知更加敏锐,她周身寒毛竖起,喃喃道:“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裴烟听到了乔莺莺的声音,思绪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这是一处异度空间,又称神墟。   神族并不居住在大荒,而是以神力开辟一处新的空间,别地而居。忽然一日神族尽数消失,此处便被成为神墟。   尽管神族莫名消失,但神墟中无数的神族遗产,依旧是无数人渴望的宝藏。但神族领地人不可入,唯有神族血脉者可以进入,因此具有神族血脉的修仙十二家,定期选拔优秀的弟子进入神墟修炼,也就是修仙大会。   前世她是没有机缘进入修仙大会的,只有花醉可以进入,回宗门后实力再次大增。玄淮与她一同回来,每个与花醉同期的弟子都收到了她的赠与,只是没有裴烟的。   那时裴烟还在恪尽职守的做一个反派,认为此事再正常不过,心中丝毫不以为意。她一直走剧本,次次给女主招不痛快,要是花醉对她一视同仁,她才会觉得女主多少有点问题。   只不过看到花醉实力如此大涨,心中多少有些羡慕,难免总去竞技场上观看花醉与他人打斗的战技。   如是者三,玄淮终于把她叫去,给了她一个法器,语重心长道:“仙途之中,总是各有机缘,不必太过在意他人。“   想到这里,裴烟啧啧两声。玄淮真是为花醉着想,为了防止她妒忌上头陷害花醉,连女配都提前安排好,省的她再做手脚。   俗话说得好,靠男人你是公主,靠自己你是女王,裴烟没想到穿进大荒之前这句经典俗语,在她这里格外应景,忍不住轻笑出声。   她握紧手中的长刀,第一个踏入空间。   就让她看看这从未见过的神墟,到底是何方神圣。 第37章 玄火枝   裴烟紧闭着眼睛, 感到有什么东西叼着她的衣领,把她从草地上拖到树下,紧接着想要把什么草药喂到她嘴里。   裴烟睁不开眼睛, 自然不敢吃来路不明的东西,紧紧闭上了嘴。片刻后,给她喂草药的人似乎放弃了,只听一阵扇动翅膀的声音响起, 裴烟感受到脸边一阵微风吹过, 周围便没有了气息。   确定那人离开了, 裴烟艰难的敲击地面, 花海女从长刀中飘出来,轻轻扶裴烟靠坐在树旁, 熟练的为裴烟包扎伤口。   裴烟摸出丹药,闭着眼睛吞下,感受到周身经脉在丝丝疼痛中修复, 才疲惫的叹了口气。   神墟果然不是好进的, 三人刚进去不久,便被空间风暴追上, 强劲的吸力从各个方向传来,将裴烟与花醉乔莺莺两人分开。   她被空间风暴中携带的狂暴元素之力割出道道伤口,终于在看到出口亮光时, 被一股强大的吸力带了出去, 重重摔在了草地上。   也不知道花醉她们怎么样了。   裴烟的眼睛被空间风暴带来的强光刺伤, 一时难以睁开, 她放弃了尝试, 开口道:“海女,这是什么地方?“   “看不出来。不过你应该感受的到, 这里的火元素充足的过分,在这里修炼,效果事半功倍。”   花海女的声音从有些远的地方传来,想来是她走远了些。有花海女放哨,裴烟并不担心被偷袭的危险,索性专心感受外界的火元素。   这里的火元素十分狂暴,却隐隐有些蒸腾的水汽,为原本纯净的火元素掺杂了不少杂质。   “咦?”   花海女拿起裴烟身边的一束药材,疑惑道:“这是什么草,从没见过。”   裴烟双指并在太阳穴处,以神识通灵之法,获得了花海女的视角。花海女的手上拿着一束很像火菁草的植物,枝丫峥嵘,散发着淡淡的烧焦气味,正是方才那人要喂给裴烟吃的。   天空昏昏黄黄如同混沌初开,天地的界限混在一起,整个世界泾渭难分,天际空间呈现扭曲的色泽,仿佛被极高的温度不停的烘烤。   目力所及之处,尽是枯树枯藤和火红干枯的地面,裴烟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从花海女手中接过药草,识海内的小火苗果然兴奋的跳了起来,她以指尖一缕火焰烘烤,药草的表皮开始溶解,最终凝固成一朵火焰的形状,这竟是早已消失的玄火枝!   相传毕方鸟身为侍立黄帝左右的神鸟,只以火焰为食。其余火系族群的鸟类不能直接吞食火焰,而是吞吃被木元素中和过的玄火枝。   玄火枝作为火系的天材地宝,在此处却十分常见。裴烟用伴生火烘烤玄火枝,将提炼出的火晶体融入伴生火中,感受着视力逐渐修复。   远处忽的传来尖利的鸟鸣,裴烟来不及起身,手指在手臂印痕轻轻一点,闪电纵身一跃,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狂奔。   一刻钟过去,依旧不见闪电归来,裴烟手臂上闪电的纹身渗出点点水迹,仿佛沉闷窒息的水蒙在脸上,让人难以呼吸。   出事了!   此时裴烟的视力已然大好,手指轻点纹身,转眼间便来到闪电所在的地方。这片林子里水雾缭绕,温度又极高,裴烟落地的瞬间,脚便陷进了一处泥坑,很快没及脚踝。   脚边几步外,低低的虎啸声传来,在水的笼罩下朦胧不清。裴烟祭出火焰,将眼前的水雾烤干,才看清眼下的情况:闪电正在一处水潭的中央,水中有什么死死地将他往下拖,一只羽毛通红的长尾鸟站在闪电背上,正用尖利的喙猛啄水中看不见的敌人。   此处火元素这样浓烈,怎么会有如此强大的水兽?简直就像沙漠里开了矿泉水厂一样扯淡。裴烟不敢轻举妄动,在乾坤袋里摸了摸,掏出了....半截玉蝉。   没错,我就是裴-收垃圾大王-烟。   她身为火系修士,身边自然没有太多高等的水系法器。唯有玉蝉是冰系花醉亲手所赠,加之花醉灵力的特殊性,任谁都不能抵御世界女主气运的诱惑。    裴烟将玉蝉放在水潭边一块显眼的青石上,她跳上谭边高树,在水潭中投下朵朵火花,所费灵力不多,声响够大。   没过多久,就成功吸引住谭中缠斗的一虎一鸟一兽。水兽似乎嗅到玉蝉上纯净的冰系灵气,谭中水波剧烈的荡开涟漪,它沉了下去,放开了闪电。   闪电抖了抖耳朵,那只长尾鸟依旧老神在在的站在闪电身上,两兽一同游向岸边,四周出奇的安静。   裴烟半点不敢放松,神识警惕的搜寻水面,突然,一只火焰毕方自她手中飞起,掠过潭水,叼起长尾鸟升上天空。   就在裴烟收闪电回纹身的瞬间,潜伏在水中许久的水兽腾空而起,大嘴距离闪电尾巴仅有毫厘之差!   原来水兽虽被玉蝉吸引,却没有轻举妄动,目标仍是闪电和长尾鸟。   一击不中,水兽再度落入水中,却让裴烟看清了它的模样:头有凸角,身体上覆盖着角质鳞片,金色眼睛打量着四周,已然开了灵智,是条蛟蛇。   蛟蛇在大荒虽然难见,也非太过珍稀。只是神墟元素之界甚为分明,火元素之地不该有强大的水兽居住。除非是两地无后裔镇守,境界荒芜,才会让其他元素界侵袭,长此以往,被侵袭的一界便会消亡,不复存在。   修仙大会时,裴烟已见过神墟水系后人,想来是此处无人镇守,才会被属性相克的兽类入侵。可百里家便是火系,此处边界怎会无人维护?   裴烟百思不得其解,眼神却没有离开蛟蛇半点。既然此处是她的本源元素之地,那就有她镇守,何必想得太多,杀了再说。   蛟蛇半沉在水下,长尾推动水波,水流一波波冲在玉蝉所在的青石上。它唯恐岸上有危险,竟是打算将玉蝉随水流卷进谭中自己的地盘,再一一查看。   裴烟怎会让它得逞?   无论水波如何冲刷青石,玉蝉一动不动,顽固的立在其上,如此再三,蛟蛇终于不耐烦了,伸出长尾想要卷走玉蝉。   就在长尾接触到玉蝉的瞬间,说时迟那时快,裴烟凭空出现在水潭上,一刀斩开水潭,大火隔开水潭,将身在浅滩的蛟蛇困在谭边,花海女自树上落下,一刀斩下蛟蛇的头,将它钉死在青石上!   裴烟小心翼翼的用火包裹蛟蛇的头,才慢慢靠近蛟蛇的身体。花海女身为裴烟法器的器灵,得到裴烟的一缕子火,此时正蹲在水潭边,爱惜的用火烧灼刀上的蛇血,发出阵阵难闻的腥味。   裴烟用手在鼻子前拂了拂,皱眉道:“也太难闻了些。”花海女是器灵,闻不到味道,看着皱眉的裴烟幸灾乐祸的笑起来:“低等灵兽的血是难闻,谁让你有鼻子?”   裴烟配合的笑了笑,忽然想到了什么。能越界生活在不属于自己的元素界,不会是低等灵兽能做到的,可这条蛟蛇的等级着实不高。   她双手一拢,伴生火在手中转着圈上升,凝成鼎的形状,想要炼制这颗蛇头。奇怪的是,无论她怎样加大火力,蛇头始终没有变化,只从眉心升起几缕清气。   裴烟想了想,手在鼎中一转,火鼎中央便多了一盏悬空燃着的小灯。裴烟将蛇头置于其中,以九韶灯提炼,蛇头很快坍塌下去,露出了清气的来源——“蓬莱石?”   蛇头中静静躺着一颗莹白色的石头,仅有石榴籽大小,难为花海女看的清楚。她凑过来细细端详,感慨不已:“原来大名鼎鼎的蓬莱石,就长这个样子。”   “怎么,你没见过?既然没见过,你怎知这是蓬莱石?“花海女从前并非修士,有时却颇通晓一些罕见的神器,让裴烟有些好奇。   花海女摆摆手道:“九韶灯本是残破的神器,日日想着怎么修补身体,成日的念叨蓬莱石,都快刻在我脑子里了。”   那倒是。九韶灯是火系神器,一朝落入海中,只能暂时落脚在云昆海。受元素的压制,迟迟不能恢复神器应有的力量,只得在幻境中设下陷阱,吞噬来往修士恢复实力。裴烟取出蓬莱石仔细端详,玉白的石头发出莹润的光泽,灵透无比。   而蓬莱石正是一种神奇的石头,在神族传说中,四大神器之一便是由蓬莱而生。蓬莱石本身没有任何属性,可以接纳包括魔物在内的一切力量,因此拥有蓬莱石者,便可以减少元素的制约。   蛟蛇有了这样东西,才能在火元素界存活。开始裴烟以为蛟蛇强大,战斗中慎之又慎,没想到全是蓬莱石的功劳。    想着想着,花海女问出了她的疑惑:“这块蓬莱石是从哪来的?”   裴烟尚未回答,一个嘶哑的声音嘎嘎的道:“从神墟里来。”   两人齐齐回头,方才那只通红羽毛的长尾鸟立在树上,歪着脑袋看着裴烟,两人对视半响,长尾鸟抖了抖翅膀:”你怎么才来。“   ”我等你,已经等得太久了。“ 第38章 涨潮   昏黄的太阳笼罩着地面, 却照不进地面上一处巨大的裂缝。裂缝中有几个极小的黑点,缓慢的挪动着。   草丛中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几只狮子的肉垫悄无声息落在地上, 绷紧了脊背查探四周的情况。   花醉紧跟其后,她身后站着乔莺莺,警惕的看了看身后,快走几步, 拉开和身后人的距离。   身后二人犹豫片刻, 还是很快跟上了乔莺莺的脚步。乔莺莺嫌弃的耸耸肩膀, 对花醉大声道:“不是横么, 不是要把裴烟揍出花来么,不是要杀了我么, 有种别跟着我们啊。”   花醉嘴角一勾,眼里却没有笑意,视线片刻不离前方:”看好她们, 我觉得这里不太好。“   乔莺莺不情不愿的从鼻子里哼出声音, 勉强算是答应。她瞥了盛楚云和程涵一眼,两人警惕的凑在一处, 如临大敌的盯着她。乔莺莺不屑的笑了一声,转过头去。   转过脸后,乔莺莺的表情沉肃下来。有盛楚云她们在场, 她不愿示弱, 但心中不是不焦躁。她们踏进空间之后遭遇空间风暴, 和裴烟失去了联系不说, 她还差点被盛楚云杀死。   她掉在地上昏迷过去, 一睁眼便见盛楚云一鞭抽下,她就地一滚, 倒霉的滚到程涵脚边。正在乔莺莺以为自己就要折在此处时,远处花醉遥遥一箭射来,险些将盛楚云钉在树上,才给了乔莺莺喘息之机。   四人互相看不顺眼,只想置对方于死地,但此地明显危机重重,若是受了重伤被人捡漏,更是得不偿失,是以虽然四人乌眼鸡一般,却没有再次发生过打斗,形成了诡异的平衡局面。   花醉在前探路,乔莺莺在后警惕,盛楚云和程涵二人不远不近的跟在身后,怎么也甩不掉,已经三天了。    三天内,她们见到的除了草就是石头,什么活物也没有。比危险更可怕的是令人窒息的宁静,这里不愧是神的废墟,偌大的峡谷中似乎仅有她们四人,被遗忘在世界的尽头。   听着二人在身后窃窃私语却并不慌乱,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显然知道些什么,只是想把她和花醉作为开路的先锋。乔莺莺恨的咬牙切齿,就她们懂得多!   要不是裴烟这个老看怪书的书呆子不见了,她肯定比这两个跟着的尾巴知道得还多!   花醉老是要她沉住气,静观其变,可裴烟丢了三天没有音讯,她怎么能不着急?她越想越烦,下巴微不可查一勾,伴着一声清亮的鹰唳,一只海东青自天而降,尖锐的爪子扣紧盛楚云的肩头,带着她向高空飞去!   “啊啊啊啊啊啊你这个疯子!你干什么!还不快把我放下来!”盛楚云嘴上骂个不停,手上也没闲着,仓促间长鞭卷住程涵的腰,企图用两人的重量将海东青坠落下地。   程涵脸色青白,被大力撕扯的剧痛,腰上衣物被鞭子抽破,露出磨红的皮肤。她双手手镯化为长刀,深深没入岩石之中,竭力稳定二人的身形,整个人还是不受控制的缓缓离开地面。   眼看连程涵也要被带离地面,盛楚云的脸上才显出掩不住的惊恐:她实力再强也只是在地面上,空中战力最强的唯有乔莺莺。一旦彻底离开地面,哪怕只是摔下来,都足以让她重伤。   不过,这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原因,她这个级别的修士,怎么也不至于摔死。最重要的是.....盛楚云看着距离越来越短的峡谷天空,心跳如雷,乔莺莺这个土鳖,她根本不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   她心中怒骂程涵没用,忍了又忍缓和语气道:“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你先放我下来!”   乔莺莺眉飞色舞,三天里第一次感觉微风是如此惬意,她看着天上风筝似的盛楚云,大声回道:“不必客气,我看这样就挺好的!我说你答,敢撒谎我就把你丢下来,听明白了吗?“   盛楚云额头青筋直跳,忍气吞声道:“你说!”   乔莺莺刚要开口,海东青扇动的翅膀不知碰到了什么,忽然猛地一颤,被削下数根羽毛。羽毛飘飘扬扬落到盛楚云面前,她眼瞳一缩,剧烈的挣扎起来,竟是丝毫不顾高空坠落重伤的危险了。   乔莺莺有些疑惑,正欲召唤海东青下来仔细瞧瞧,一道铁箭直射而来,眼看就要穿透海东青抓住盛楚云肩膀的爪子,另一道冰箭自反方向射出,迅疾如电,去势如虹,将铁箭折断后仍未力竭,伴随着一声疼痛的尖叫,箭头直入程涵的肩头!   冰箭很快被涌出的鲜血融化,顺着肩膀缓缓滴落,程涵倒在地上,惊恐的看着信步走来,四散巡逻的狮群。花醉不紧不慢的走在狮群之后,如百兽之王。   她走到乔莺莺身侧,不太真诚的嗔怒:“不是说让你沉住气吗?不过既然咱们先动了手,那也没办法。”   她将其余的冰箭随手一掷,落在程涵面前竟入石三分,看的程涵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花醉低下头,阴影下看不出喜怒,对程涵冷冷道:“你们到底在等什么?”   ......   大漠黄沙,眼前唯有一块被风霜雕琢的圆润石头,隐约能看出从前壮观的模样。裴烟眯着眼睛细细分辨:“长......三....这什么字?”   立在石碑上的长尾鸟替她正确的读出了全名:”长生渊。“   海上有山应大梦,人间无路可长生。   裴烟疑惑的抬头,确定自己眼前除了沙子还是沙子,才诚恳道:“请问这位...鸟前辈,此处因何得名,为何又带我来这里?”   长尾鸟好似在等着什么,但裴烟总觉得从它的脸上看出了几分不耐烦。这种不耐烦并不带着恶意,更像是家长教育不开窍的笨蛋小孩写作业时,不经意流露出的无语。   她还要说话,长尾鸟抢先一步开口:”不要废话,等着。“   裴烟:“........”   等着就等着。   她朝四周大略望了望,确定没有什么危险,便盘腿坐在石碑后,静心修炼起来。此处火元素充足的简直要爆表,此时不练更待何时,何况危机四伏,多一分实力,就多一分活下来的机会。   花海女凭空出现,手持长刀,在身侧警戒。长尾鸟看着一站一坐的二人,侧脸在阴影处,露出属于人类的欣慰之情。   烈阳高照,黄沙漫漫,一道宽大翅膀的影子带着人降落。   乔莺莺心疼的轻轻抚摸海东青被削掉羽毛之处,转头对着被高空呼啸风吹的灰头土脸的盛楚云呲出森森白牙:”到底怎么回事?“   风刃在盛楚云脸颊处威胁似的旋转:“你只有两个选择,说出你知道的,我们一起活,”风刃削掉悬崖一块大石,径直滚落到盛楚云身边,几乎将她压在身下:“不说,我现在就杀了你们。”   盛楚云低下头,眼神几番闪动,将杀意掩饰在眼底,抬头真诚道:“我们在等涨潮。”   乔莺莺几乎笑出了声:“涨潮?”她一指峡谷尽头:“咱们走了多少天了,一滴水都没见着,哪里来的潮?”   她向来不耐烦与人虚与委蛇,何况是之前要杀自己的人,现下终于耗尽了最后的耐心。风刃感知到主人的心情,疯狂的转动着,眼看就要割破盛楚云的脖子——   “等一下。”   花醉的手在空中轻轻托举,收回时手上满是水珠,她肯定道:“空气中水元素的确变多不少。”  她上前一步对盛楚云道:“继续说。”   盛楚云不着痕迹的和程涵对了下眼神,仿佛很不情愿的道:”神墟是大荒神族居住之地,环境本不该如此恶劣。然而神族骤然消失,使得神域失去维护,因此逐渐破败。修仙十二家是十二尊神的后裔,进入神墟便会自动进入属于自己族群的地盘,而不是像我们四个一样,莫名其妙混在一起。“   花醉是冰系,乔莺莺风系,盛楚云和程涵同为金系修士,确实不该待在一起。盛楚云见花醉和乔莺莺默然不语,然而眼中隐有赞同之意,便知道她九分真一分假的话骗过了两人,心中有些得意。   她面上继续不甘心的道:”神域中并没有中立地区,我们怎么会掉进同一个峡谷?这意味着我们进入的,是前所未有的“中立区。”神域破败后,各元素界混乱,根据我们的属性来看,此处峡谷至少是三大元素界的交汇之处,所以才能容纳三种属性不同的修士。“   盛楚云意味深长的看了看花醉:“我们会有潮汐,还是因为这位冰系的修士在呢。”   乔莺莺一看她阴阳怪气的样子就来气,上前踢了她一脚,学着盛楚云的样子抱胸道:”哎呀,那怎么办呀,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还是被我绑着坐在地上呀,啊?“   盛楚云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恨不得撕烂乔莺莺的嘴脸。但她自认猎物马上就要上钩,忍耐一时就可以杀掉眼前劲敌,忍耐一时不亏。她气的胸口起伏不停,把视线转向看起来比较讲道理的花醉身上,客气道:“花道友,你说呢?”   花醉正在琢磨着什么,闻言深以为然。她点点头,听着远处水汽蒸腾的声音,对乔莺莺道:“她说的有理,可以听听。“   乔莺莺很不满意:“她说话能信吗,之前云昆海刚认识的时候她还人模狗样的,没过多久就露出狐狸尾巴来了!你不能相信她,你.....”   “我怎么了?”   花醉疑惑道:“我没说咱们要放走她啊。”   天空分为三角,北方一角坍塌下来,滚滚雷云在北方一角凝聚,充斥着水汽的潮湿腥味。水墙撞击的声音格外清晰,听的人心惊胆战。   花醉修长手指一指北方,又打量一番盛楚云,干脆道:“把她扔上去,看看会怎么样。” 第39章 凤凰门   远处天空雷云滚滚, 颇有些压迫的意味。第一声惊雷响起的时候,裴烟猛地睁开眼睛,去看手中贴着的符咒。   符咒一动不动, 并未感受到天道的气息,这是正常的雷,不是劫雷。裴烟松了口气,靠在石碑上, 却也没有心思修炼了。   自九韶灯之后, 裴烟虽不明原因, 但足以确定劫雷是追着她跑的。她不觉得是因为违背世界之力不再做反派的缘故, 一定有什么更深层的原因。   她看着蹲在石碑上百无聊赖的长尾鸟,心中有种预感——一切也许会在长生渊中得到答案。   花海女感知到裴烟的情绪, 她站在裴烟身后,手按在她的肩膀上,用力的拍了拍。   一道惊雷劈下, 雷声中隐约夹杂女人的惊叫声。裴烟皱眉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花海女耸了耸肩:“你听错了吧。”   裴烟并不在意雷声, 却被声音勾起些许忧心:“我和乔莺莺她们走散几天,也不知道她们怎么样, 安不安全。“   裴烟想了想,心道花醉应该不会有事。她有大气运在身,出发前自己又把危则硬塞给了花醉, 再见面花醉说不定强的逆天。倒是乔莺莺....没有她看着, 又是反派命格, 不会死了吧。   还有数日不见的玄淮.....   她有些心浮气躁, 还没来得及多想, 一阵剧烈的震动传来,险些将裴烟晃倒在地。长尾鸟振翅飞起, 厉声道:“准备好,潮汐来了!”   天际浮现一圈奇异的光晕,光圈中层层叠叠的影子向下降落,而后重重撞在看不见的透明屏障上,撞的血肉模糊也不后退,散落的肢体和羽毛铺天盖地,竟然遮蔽了大半的太阳。    花海女颤声道:“那....那是什么?”   裴烟没有答话,握紧了手中刀柄——想必这就是所谓的“潮汐”,只是随潮而来的不是什么海水,而是被污染过的灵兽!   自进入火元素界开始,除了长尾鸟和蛟蛇,她们再也没见过其他灵兽,本身就透着诡异,现在倒有了答案。   “吼!”   屏障长久无人维护,被如此冲撞,终于撑不住现出了裂痕。   当第一只被挤压的重伤的灵兽掉落在地后,屏障上的破绽越来越大,察觉到屏障的缝隙,更多灵兽疯狂的涌向破口处,裴烟只觉得一道看不见的冲击波重重拍上胸口,屏障彻底碎裂!   当裴烟拄着长刀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面前的场景也算得上终生难忘:无数奇形怪状面目扭曲的灵兽浩浩汤汤的朝她奔来,干燥的地面尘土飞扬,滚滚烟尘模糊了她的视线。   花海女看了看自己和裴烟,再看了看远处的兽潮,喃喃道:”比两军对垒还夸张....可那时候我手下起码也有十万兵.....“   但她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最擅长的战术反倒是慨然赴死,只见花海女双手刀光乍亮亦如潮水,眼看要冲入兽潮中去,裴烟尚未阻止,长尾鸟抢先喝道:“不可用刀!”   花海女的刀势硬生生中断,几乎倒逼出她一口鲜血,气急败坏道:“那你不早说!”   兽潮越来越近,长尾鸟却不紧不慢,见花海女急了,在兽潮踏入看不见的界限时一挥翅膀,火焰牢笼自地面升起,熊熊火焰霎时阻止了兽潮前进的速度。   他继续不紧不慢道:“此处火元素界,火焰才是最有用的东西,也最能.....得到传承。”   裴烟不甚明白,但长尾鸟言之有理,此处火元素取之不竭,正是锤炼气海丹田的好时机。花海女观察着二人的神情,闪身钻进长刀之中,片刻后长刀铮鸣,刀身泛出柔和热烈的火焰。   花海女的声音响起来:“器灵归位,九韶灯是火系神器,一样能用!”   兽潮已经渐渐逼近眼前,花海女说罢不再停留,长刀脱离裴烟的手,旋转着卷入兽潮中,刀光所过之处血花飞溅。裴烟双手凝出火焰长刀,刀锋点燃灵兽的皮毛,带出烧焦的气味。   随着越来越多的灵兽倒在石碑前,空气中火元素更加浓郁,这些灵兽原本生活在火元素界,不知遭到什么污染变得狂躁,但体内的火元素依旧是纯净的。   他们的血液被裴烟的火焰蒸腾,化作火元素滞留在空气中,浓郁的味道让裴烟无法呼吸。裴烟用力挥出一刀,斩断一个近乎凑到她鼻子底下的灵兽头颅,用力的喘息。   在她身后的头颅骨碌碌滚了滚,撞在石碑停下了,那座刻着“长生渊”三字的石碑忽然一顿,随即颤动了两下。   裴烟警觉的转身,却只看到长尾鸟立在石碑上,无辜的歪了歪头。被血染红的长刀滴溜溜守在她身前,让她得以短暂的休息,裴烟看着无穷无尽的兽潮无语道:“你让我来这,应该不是为了让我喂灵兽吧?”   长尾鸟站在石碑上,脚爪不易察觉的移动两步。他脚踩的石碑烫的惊人,细微的颤动从地底传来,又被他压了回去,他琢磨着轻声道:”还不够。“   裴烟:“?”   “你说什么?“   裴烟忽然出刀,头也不回的斩杀了身后扑上来的凶兽,皱眉凑上前又问道:”什么不够?“   长尾鸟还要敷衍,忽的在裴烟身后看到了什么,爪子狠狠穿透了石碑,从翅膀下渗出点点金色的血迹。   地面再次传来剧烈的震动,有什么非常沉重的动物用力的奔跑,花海女着急的声音从长刀上传来:“问出什么来没有!再不躲起来你真的要死了!”   冰凉的刀锋从裴烟身后闪过,花海女竟是顾不得其余凶兽,径直向远处迎了上去!裴烟猛地转过身,只见一个数丈高的灵兽扑向她,长刀在它脖颈处旋转,却连皮都没磕破。   凶兽察觉到长刀的存在,巨大的爪子只一下,便将长刀打落,将花海女震出刀身之外!裴烟凌空接住花海女,花海女却没有退下的意思,她在裴烟掌心一点,再次冲向凶兽,又被打落在地。   这次落地后,裴烟明显感觉到体内分出去的那缕子火黯淡了许多。   她把愤愤不平的花海女封进长刀之中,再度拔出刀时,刀身冰冰凉,全无被花海女掌控时的灼热。裴烟咽下口中的血腥味,深吸一口气。   凶兽距离她不过几十米的距离,她得以仔细的观察凶兽的状况。这只凶兽的灵力雄浑,甚至不需要凭借灵力,只凭借强横的体质便将花海女打成重伤,她身为宿主,连带着也受了不轻的伤。   不过要真想结果了它,也不是没有办法。   裴烟摩挲着长刀刀柄,灯影在她身后浮现,风吹涨高,很快就有了三四米高。   正当裴烟全心全意蓄力之时,身后的石碑颤动起来,一层粉末从石碑上抖落,整座石碑呈现出通红的颜色,红色在石碑上流动,像是燃烧的火焰,又像是死去凶兽的鲜血。   石碑上三个大字格外清晰——“长生渊。”   见到三字碑文浮现,长尾鸟并未放松,他张开嘴,一团金色的火焰吐在碑文上,金色的痕迹留在碑文上,将三个大字染成金色。   灯影重重,影中裴烟的脸无悲无喜,坚硬迫人。凶兽在灯影下有些犹豫,裴烟见势上前一步,.....一脚踏空,摔进一片黑暗之中。   ........   裴烟晃了晃脑袋,视线清明起来,眼前是一座不知道气派了多少倍的山门,山门上是晦涩古奥的文字,宛如三只振翅欲飞的凤凰,分明是裴烟没看过的字体,她却看懂了字体的意思。   “凤凰门。”   裴烟还不明白为何她会懂得山门上的字,回过神来有些震惊,山门上的凤凰,好像是活的!   她看第一眼时,这三只凤凰虽说形态各异,但肢体不自然的扭曲,不知被什么束缚了,挣扎着想要离开山门。现在她站在山门下,三只凤凰的字体安定了不少,唯有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裴烟。   真是见鬼了。   难不成是浮雕造成的错觉?   裴烟正要退后几步好好看看,长尾鸟落在她肩膀上,催促道:“还等什么,快按我说的把手放到门上!”   裴烟没有理会长尾鸟,仔细端详山门后,看准一处地方,将手贴了上去。   山门颤了颤,裂开了一条缝.....又啪的一声合上了。   裴烟:“.......”   长尾鸟:“.......”   一人一鸟面面觑,长尾鸟用翅膀挠了挠头,挠掉了好些根羽毛:“怎么回事,不应该啊?”   掉落的羽毛洋洋洒洒,飘落在裴烟肩头。她随手接住一根羽毛细看,长尾鸟通红的羽毛根根分明,竖起来时坚硬有如钢片。羽毛上点点金色痕迹已经干涸,极难分辨。   裴烟狐疑的看着长尾鸟,这只鸟不知道挠掉了多少根毛,漂亮的尾羽掉了不少,之前同水兽缠斗时也没见它多么狼狈,现下简直像一只秃了一半的野鸡。   长尾鸟在山门下跳来跳去,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只见山门颤动了几下,方才被裴烟拍过的地方现出一只凤凰流光溢彩的尾羽,在光照下熠熠生辉。   长尾鸟又掉了不少羽毛,身形有些奇异的虚无起来,头上先前趾高气昂的羽毛也不见了,鸟喙中隐约有金色的血流出,分明是已死之!   他却浑然未觉,对着裴烟笑嘻嘻道:“你倒聪明,一下就找对了地方,快来,我教你开门。“ 第40章 让它闭嘴   火元素界的温度很高, 若非火系修士,只怕不能在这里长时间的待下去,可时间长了, 还是不免觉得燥热。   强烈的阳光照在裴烟身上,裴烟却依旧心底发寒。   修仙界人人各有缘法,实在不该大惊小怪,可一个死去而不自知的破碎灵魂, 尤为罕见。   她之所以相信长尾鸟, 是因为在他身上感觉到和玄淮一样的神息。只是玄淮的神息对她是包容接纳的, 长尾鸟的神息浅淡, 虽然她不能吸收,却也不排斥她。   裴烟思来想去, 长尾鸟若真的已经死去,想必也构不成什么威胁,方才她在凤凰门的大门上察觉到玄淮的神息, 将手放在凤凰门处, 门有所感应。   能让玄淮留下神息的地方,总不能是魔族的地盘, 何况她一直没有感受到长尾鸟的恶意。   裴烟想了想,在长尾鸟不耐烦的叫声中缓缓走了过去。她站在凤凰门前,顺着长尾鸟的视线看向山门, 手不经意的搭在他的背上, 一触即离。   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包围了裴烟, 无端让人觉得难过。点点金光在山门前闪动, 长尾鸟的模样更加凄惨, 但神色却清明不少,越发像个人。   他看着裴烟似叹似喜, 最终沉默的转过身去,随后在裴烟震惊的目光中,一头撞在山门缝隙之上!   无数金色的光点自门上散落,化作点点星辰,卷进方才裴烟按过手掌的地方,门上三凤齐声清啸,山门轰然洞开。   长尾鸟站在门后,阳光穿过他的身体,地上没有他的影子。他不以为意,朝裴烟招招手:”快进来。“   裴烟握紧汗湿的手心,身后是兽潮沉重的撞击声和血腥味。脚下的土地随着兽潮的冲击而震动,要不了多久,便会冲破长生渊这块界碑。   她不再犹豫,快步走进了凤凰门。在她迈进门内的瞬间,兽潮冲破了长生渊界碑,为首身长数丈的凶兽伸出巨大的爪子,凤凰门重重合上。   凶兽爪子带起一阵凉飕飕的风,带出裴烟一身冷汗。   她摸了摸背后衣裳被划烂的窟窿,抖抖肩膀道:“这是哪?”   ......   玄淮双眼紧闭,端坐在空荡荡的王座上。王座以外荆棘蔓延丛生,有生命一般在王座不远处的打转,却始终不敢真正靠近。   玄淮面前空间扭曲流转,细小的流动中似带着天地之力,在他的双手之间维持着微妙的平衡。一张模糊的脸越过层层荆棘,自王座下攀附而上,靠在玄淮身后轻声道:“还在坚持?”   光线自上方投下,映照出空气中四散漂浮的灰尘。若是裴烟在场,必然能看出此时玄淮的周身神力大震,神息外溢,细小的金色光点充斥着整个空间,照的空间微微发亮。   玄淮恍若未决,一动不动。   他修长五指交叠在光影中,越发衬托出骨结如玉,只是苍白的毫无血色,在微末之处暴露出主人的虚弱。   “脸”自然没有错过这样的细节。   它发出恶心黏腻的声音,借着王座的支撑凝聚成形,缓缓靠近玄淮的脸侧。它模糊不清的脸上呈现出一个可以称之为得意的笑容,在即将贴上玄淮颈侧的瞬间,他周身神息轻轻一震!   没见玄淮如何动作,但“脸”被顷刻震成黏连的一滩,啪的一声掉在地上,糊成一条缝的眼睛中流露出恨恨的怨毒,再度攀着王座凝聚成一团。   玄淮头也不回,淡淡道:“许久不见,你真是恶心不少。”   “脸”完全没被这话伤到,反而愈发兴奋,含混不清道:“那又如何?你以为你看中的.....”   它嘴上看似没个把门的,还是有些忌惮玄淮,话到嘴边收敛了几分:“那只鸟仔毛都没长齐,你还指望她能和你并肩登上神位?玄淮,你要输啦。“   玄淮垂眼闭目,清隽眉眼笼着淡淡光晕无悲无喜,俨然一尊无可撼动的天地柱石。    这里正是神域最佳控制点——神座。   玄淮竟然在坍塌过半的神域中,精准找到唯一一个能够成倍发挥神力作用的区域,以区区一神之尊,生生带动数年沉寂的神域重新运转!   这份天资在神族中也是个中翘楚,万年一见。   它感受到威胁正在成长,寻遍机会想要将他扼杀,奈何玄淮是根满身是刺的难啃骨头,叫人着实难以下嘴。它始终只能在玄淮身边不痛不痒小打小闹,无法触及玄淮的根基。    “脸”想着想着愈发焦躁,语气恶劣起来:“我动不了你,我还动不了她吗?维持神墟运转不得离开此地,我却无处不可去,看我怎么杀了她!”它无可奈何,恨恨放了通自己也不信的狠话,依旧绕着王座打转,寻找可趁之机。   它游走在荆棘之上,打量玄淮的脸。荆棘生长速度骤然加快,插进它的身体,拖慢了它游走的速度。风从空间内无声吹过,无形的网格将它扣死在其中,每一步挪动都带着淋漓,鲜明的痛苦。   “脸”却被似绵绵无尽的疼痛唤醒了一般,尖利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中回荡:“你这样在意她!你这样的人!这样的人!也有真心!”   它终于找到了玄淮的弱点,激动的要跳了起来,又被丛生荆棘拉扯下地,化作黏糊糊的一滩,扔在地上不懈的翻滚,行动间带着丝丝细小雷电,发出刺耳的笑声。   不管它之前怎样撩拨,玄淮总是不为所动,甚至不屑于对它防备。他是化生于天地间天生地养的尊神,伤他如同伤己,非得将自己撕扯两半,才能彻底杀死对方。   没想到为了它随口一提的小鸟崽子,竟然肯对它出手。左右玄淮同样伤不得它,但他们都可以杀死那只还未来得及涅槃的凤凰。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玄淮啊玄淮,只要动了情,无论是人还是高高在上的神,都多出一道不能触碰的伤口。   它假意在荆棘上滚动,做出被荆棘包围缠绕不能动弹的样子,坠落在荆棘下的一小部分悄悄滚动,向空间出口溜去。   “啊!!!”   滋滋烧焦的味道盈满空间,将“脸”偷溜出去的小部分灼烧殆尽。十指连心,何况是一部分躯体。“脸”在荆棘上的部分剧烈的翻滚,一边怒骂:“玄淮,你个疯子!你不要命了,你敢伤天道!你不怕反噬而死吗!”   玄淮的嘴角缓缓流下一行血迹,滴落在荆棘上,那株荆棘眨眼间生长变大,生出灵智,顷刻间一个虚影站在玄淮面前,跪下行礼道:“尊神。”    玄淮淡淡道:“让它闭嘴。” 第41章 传承   裴烟站在殿前, 体内的血脉运转的越来越快,汹涌的灵流冲刷着气海,她强忍住不知从何而来的激动, 和前方虚浮在空间中的美艳女人对视。   沉默持续了半响,面前的女人脸庞上浮现出淡淡笑容,那笑意并不深刻,却让裴烟觉得有种难以言说的亲昵。   她的肢体不受控制的放松下来, 好好似回到期盼已久的温柔乡。   但尚存的理智还在挣扎, 裴烟的大脑在死机的边缘高速运转:她给自己的定位一直很清晰, 是一个熟练掌握科学技能相信进化论的现代人, 最亲近的人是自己现代社会的爹妈。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她在这个名为“大荒”的扯淡世界, 是不可能有亲人的,可这种奇怪的亲近骗不了人。被世界意志坑的次数太多,裴烟谁也不敢相信。   她迟疑着站在一旁, 不敢顺从本能靠近眼前的女人。   “总算回来了, 也不枉我苦等这么多年。”女人踏着虚空走进,随意挥了挥手, 长尾鸟察言观色,乖顺的退了出去。   裴烟见长尾鸟对女人的态度恭敬非凡,明显有些见到尊主的敬畏, 心中对女人的实力评估明确不少, 更多了一份忌惮。   女人有一双琉璃色的双眸, 仿佛能够洞察人心。她看着裴烟笑了笑, 直视裴烟的眼睛, 声音自四面八方挟裹而来,宛如万古梵音, 直击在裴烟心上:“见到长辈,还不行礼吗?”   裴烟:“!”   女人看似随口一说,但“向我下跪“这道指令,像是在出口的瞬间写进裴烟的脑海中,让她不由自主的想要臣服,想要顺着指令低下头去!   裴烟回过神,膝盖微微绷直了,眼前划过一滴冷汗。   这种“指令“她不是第一次听到,却是第一次用在自己身上。   魔族以血脉为尊,再是不服管教的桀骜魔族,都不能抗拒血脉的威压。危则最常用的就是这招,省时省力还能在心上人面前装比,是以裴烟才将危则强行塞给花醉,算是多一重保险。   只是没想到,裴烟自己也有被血脉压制的一天。   能被血脉威压所控制的皆是兽族,难道她活了三世,现在才知道自己不是个人么?   这边裴烟心思电转,女人却不知不觉中靠近到她的身前,笑的美艳倾城又...怜爱,像是在看一条追着自己尾巴玩的小狗崽,锋利的唇线勾起来,对裴烟道:“现在想明白了?”   想明白什么,想明白把自己开除人籍么?   女人显然对裴烟的想法不怎么关心,自顾自道:“血脉威压不会失败,你可知不奏效的情况是什么?”   血脉威压自上而下,若是血脉低下者,纵使实力好于血脉纯净者,也难以彻底压倒对方。   这说明.....   “这说明你的血脉纯度不亚于我,甚至在我之上。”   女人纤纤十指搭在裴烟背上,毫不见外的摩挲,评判道:“现在的幼崽没有长辈教导,多少岁了连根羽毛都长不出,走兽一般在地上窜来窜去,好不体面。”   她五指所过之处带来阵阵剧痛,背后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想要不受控制的挣脱束缚,却不知困于什么,怎么努力也挣不出。裴烟只觉得自己是女人手下的一条离水小鱼,怎么也挣不出女人的魔掌。   裴烟挣脱不得,强忍疼痛道:”前辈,高人?敢问怎么称呼?“   女人哼了一声:“你活着出来,才配知道我的名字。”   话音既落,背上的剧痛随之停止,女人提起裴烟,只听一阵风吹过耳边,脚下万分灼热,被女人拎住的领子乍然一松,裴烟直直坠进深渊中去!   在掉进去的最后一瞬,裴烟竭力睁大眼睛,艰难的辨识出了崖壁上的凤凰字体——长生渊。   原来这名字不是骗人的.....裴烟看着脚下一片火海,就势落入火中。   大火熊熊,火焰正中呈现出高热的固态,裴烟盘坐其上,却只觉寒意阵阵,玄冰裹身。长生渊中的火焰不是无穷无尽的,这些天来她已然触摸到元婴的瓶颈,却始终不得其法。   冥冥之中,总是缺了些什么,有什么关键的东西被她遗漏了,却一时想不起。   只能寄希望于把她扔进来的女人了。   裴烟酝酿片刻,中气十足的吼道:“前辈!!!”   女人这些天一直站在崖边锤炼着什么,此时恰好大功告成。她站在深渊一侧,被深渊内传出的声音震的一抖,顺手将炼制完毕的液体倾入深渊之中。   深渊中澄澈的火焰飘摇,一经与倾泻下来深红色的液体接触,便碰撞出一束束细小的血色火花,将半透明的火焰染得逐渐血红。一种奇异的力量波动自火焰中传出,在火焰中弥漫开。   裴烟没入火焰之中,察觉出一种带着血气的异香扑进鼻端,很快被火焰蒸腾一空。识海内透明滞涩的瓶颈,突然轻轻一颤。小火苗在识海中欢快的摇曳起来,透着雀跃。   裴烟做人活了三世,自问虽落在花醉下风,却也不十分逊色。然而在此时火焰淬炼之下,她才知道从前她简直是块浑浑噩噩的木头。   她在火焰的拖举下,隐隐勘破天道的机密,脑海中曾经阻碍的一扫而空,骤然得窥见一线天机。   原来修仙十二家中得到传承的子弟,是这种感觉?   难怪他们看起来刻薄又聪明,永远透着“我知道的太多了凡夫俗子不配和我说话我这么优秀死都不怕但还是勉强活一活吧”的气质。   裴烟吐出识海中最后一丝未经锤炼的火焰,沉浸在锤炼之中。   女人拍了拍手,抖落并不存在的尘灰。她出神的凝望着深渊下妖娆扭曲的火焰,火焰中隐隐现出一双绚丽翅膀的形状,和火焰深处沉寂如水的影子。   良久,她及地的长发中突兀的现出一缕白色,渐渐攀上乌发,随后黑色褪尽,只留满头白发。她原本看不出年纪,现在皱纹爬上脸颊,竟然有了垂垂老矣之态。   她随意的坐在深渊旁,撑着下巴百无聊赖的四下看,长尾鸟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侍立在侧,安慰道:“尊神,我自元素界一直跟随她,她是个好孩子,您放心吧。”   女人挠了挠头,再开口时声音竟已苍老,却不难听出暗含的希望:”本以为凤凰一族在我手中断绝,不料还有后人。只是她还比不得我当年成就,如何担得起家族?“   她似感慨似叹息,更像是在宽慰自己:“好好活着就有希望,总比随便死了强。”   长尾鸟却有不同看法:“开启山门时,她应当是借助了其他神族的力量。世间还有其他神族存在,相互扶持,未必不能达成神族未尽之功。“   “啊,他啊。”   女人妩媚的弯月眉一挑:“他不是什么幸存的神族,就是那个叫玄淮的孩子。”   她的声音飘飘渺渺:“预言中能与天道抗衡的,玄氏最后一位神。“ 第42章 长生渊   随着火焰燃成越来越浓郁的颜色, 一道道细如牛毛的火焰晶体穿梭如针,眨眼间便将裴烟包裹成红色的一团,难以窥见其中的人影。   太痛了....   无数驳杂的火元素带着强大的生命力涌入识海, 将识海内的小火苗包裹的密不透风。这些火焰各色各异,并非都可以被裴烟吸收利用,即使裴烟以最快的速度淬炼转化其余的火焰,被火焰撑破识海的可怕触感依旧分外清晰。   她攥紧双拳, 数天内头一次感受到被烈火缭绕的灼心之痛。   裴烟三世反派的下场都不太美妙, 最好的一次不过是留了个全尸, 她自认很能忍痛。但这次疼痛尤甚, 简直是将她整个人从里到外换了一遍,闭嘴不出声已经是裴烟最后的面子工程。    女人的声音自渊上传来, 穿过茫茫大火,听起来多少有些幸灾乐祸:“幼崽,还好吧?你流落在外没回过家, 这次就算是你的成年礼。”   烈焰灼心, 烧的裴烟心火上涌,人也烦躁起来。她从神息中辨别出女人对她友好, 甚至可以说是亲切,但女人又什么都不肯细细告诉,只把她随手一扔了事, 裴烟心中不是不憋闷。   她正想回嘴, 耳朵却轻轻一动, 敏锐的捕捉女人声音中的不对劲。女人说话一直居高临下云里雾里, 但中气十足, 现在也许是距离太远的原因,声音断断续续, 倒像是受了伤。   裴烟有些狐疑,不再配合女人对喊山歌一般的恶趣味,灵力传音道:”前辈,可有受伤?“   渊上无人应答。   裴烟心中狐疑更甚,语气郑重道:“前辈?”   半响,女人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小鸟崽子,还挺机灵。”   裴烟眨眨眼睛,等着下文,不料女人话锋一转,没个正形回道:“毛没长齐就想管大人的事了?等你突破瓶颈,自己上来看吧。”   裴烟:“........”   又是这样。   三百年了,她多少算个修仙大能,可总觉得凡事蒙在鼓里,和真实的世界差着一层半透明的壳,只能模模糊糊看个七八分,再要靠近便是雾里看花,看不分明。   天命眷顾的花醉,实力强大却名声不扬的喻央,总是缄默不言的玄淮,好像身边人人都清楚明白自己的身份,都多少知道些大荒奥秘,偏偏她这个篇幅不短的反派两眼一抹黑,除了跑偏的剧本一无所知。   想着想着,裴烟心神动摇,竟不由自主的吐出一口血来。   一股极度虚弱的感觉蔓延至四肢百骸,带来难以抗拒的疲惫。方才一口心血吐出,连带着引出裴烟数年心魔,让渊中火焰为止一滞。   长生渊中经年不息的火焰骤然低下去,让女人也忍不住探身看了一看——只见火焰有节奏的停止又跳跃,像是伴着一个人的一呼一吸,看的女人微微一怔,随后坐回原处。    她声音低低的,说不上是喜悦还是悲伤:”....神谕,神谕。“   “我们本身就是神族,可神族之上还有神谕。”她看了看没有一丝云的天色,昏黄天空正悄无声息的掀起蔚蓝一角,挂在天上澄澈空明。“我年少不信神谕,没想到到了如今的地步,只剩下一片残魂,也得亲眼见证神谕的实现。“   长尾鸟全然不受女人的影响,语气中颇有些破烂里捡到宝的欣慰:”寻常凡人修仙,都道龙霜才是天下万火,今日之后他们就会知道.....“   女人抬起手,将他未说完的话轻轻压下。   长尾鸟顺从的不再言语,只默默注视着长生渊下如有灵智的火光,好似火焰一同燃在他的眼底。  他在心中将憋回去的豪言壮语悄悄补全——   天下另有一火,当它点燃在大荒之上时,远远比龙霜炽烈威严。那火不仅要烧尽修仙十二家,更要烧尽一切缥缈的预言,直烧到九天之上,燃尽天道!   裴烟对两人的对话一无所知,她在火中浑浑噩噩的煎熬,实在分不出精力去探听头顶上的动静。  她还不知这是她融尽了长生渊万火,一时难以掌控的缘故,只以为心火催生心魔,六根不净,心火炽盛。裴烟紧闭双眼,不知怎么,脑海中平白无故的跳出玄淮的脸来。   玄淮着雪青色,偏冷的色调遮不住颜色的华丽,将素日里不近人情的过分精致冲淡,衬出十分的艳,好似一团主动降落在凡人手中的月光。   这束光很不老实的在脑海中踱步,纵然眼神清凉如雪,裴烟还是觉得眼花缭乱,心尖上有如羽毛在搔,灵力在识海横冲直撞,忽然一束不受控制的火焰骤然炸裂,裴烟识海受损,猛地吐出一口透明的心头血!   以血为引,助燃了长生渊的火焰,火势更高,熏的裴烟昏昏欲睡。她心知此时不能睡着,可困意如潮水席卷而来,女人自渊上的喊声隐隐约约听不清楚,反倒起了助眠曲的作用。   “呲啦——”   走了调的曲子在脑海里刺耳的刮过来,听起来像指甲刮过黑板。荒腔走板的调子实在难听,将裴烟的睡意尽数赶走。裴烟定了定神,注意力集中到识海深处:玄淮将心魔笛放在唇边,苍白的手指敲打在笛身上,波澜不惊面无表情,从惑人的唇线边流出一顿一顿的音节——   “呲啦——呲啦——呲啦——”   见裴烟神色清明的看着他,玄淮停止吹奏,面色如常的看过来:“清醒了?”   裴烟点点头。   玄淮得了这一句肯定,身形立刻淡淡化去,眼看就要消失。裴烟忙道:”你在哪里,怎么能联系上我?“   玄淮没有回答,在裴烟靠近前就转过身去,裴烟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脸,只隐约看到一抹殷红。   长生渊的火焰第一次平静下来,火焰随风波动有如海潮。一道奇异的光束招进神墟各地,也照进“神座”之中。   斑斓的光打在玄淮脸上,如同苍玉。他勾起唇角,带出细细血流滴落在荆棘从中,一时荆棘疯长,却遮不住王座上人的容光。   他看着极不甘心的“脸”,难得挑了挑眉,轻轻道:”她赢了。“ 第43章 地狱冥猫   大漠黄沙, 枯草和岩石之间,一道红色的人影挂在岩石上,手臂起起伏伏, 忙的热火朝天。   一刻钟后,百里时粗暴的擦了擦脸上的沙子,徒劳的将沙子抹的更加均匀,兴奋的举起一株干枯的像腐烂羽毛一样的植物, 小心翼翼的收进玉盒中。   若非他还挂在悬崖上, 此时必然要高兴的跳起来, 百里时对着玉盒自言自语, 灿烂的白牙晃眼:我可真是天才,哥, 这下你.....啊!”   一阵强大的震动自远方岩石深处穿来,百里时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人就重重摔在了地上, “嘭”的一声闷响听的人牙酸, 仿佛不像是一个灵力高超的人落地,而是一个笨重的麻袋。   百里时落地激起一阵尘土飞扬, 他顾不得查看自己,立刻举起手中玉盒查看,待确认里面的东西完好后, 百里时才想起呲牙咧嘴, 他面目扭曲的环视四周, 一个人影也没看到, 憋着一股气对空气拳打脚踢, 最后一脚揣在高大的山石上。   “咔嚓——”   一脚落下,山石随之裂开一道不小的缝隙, 黑洞洞的,像是山体的伤口。百里时虽然是个憨憨,却也知道自己没这种能耐,他退开几步,火焰自脚底盘旋而上,将他笼罩其中。   四周分外安静,唯有热风轻轻吹过枯草,吹动百里时的长发,像是山雨欲来时,格外寂静的前兆。   “咔嚓——”   山石再次裂开缝隙,成块的石头滚落下来,好似有什么庞大的凶兽,终于挣脱了束缚,要声势浩大的从牢笼中爬出。   大石滚到百里时脚边,他也顾不得去看,只死死的盯住远方的天空,喃喃道:“我的亲哥哎.....”   神墟的天色总是昏黄的,可此时漫天华光自北方升起,将混沌中的天空照如日上中天!   空中有个模糊的影子优雅的飞行,声如风雷,俯冲下来时带着强烈的压迫感,那影子越来越清晰,遮天蔽日的遨游在九天之上,凤鸣清啸,赫然是消失了千年的凤凰!   百里时先是震惊,随后狂喜,朝着影子的方向狂奔起来。凤凰翅膀带起的狂风掀起碎石,砸在他身上,甚至留下了淤痕。   百里时毫不在意,只嫌速度不够快,思索片刻后以火凝阵,整个人立于阵眼之中,化作一团霜白的火焰,眨眼间飘进风眼之中。    “什么声音?”   伴着远处响起的隐隐凤鸣,花醉忽然觉得识海中有什么隐隐一动,难以言喻的细密疼痛在心头噬咬,冷汗突兀的流进眼睛,模糊了她的视线,短短几瞬内来不及看清盛楚云的脸。   花醉心道糟糕,对面劲风已至,她看也不看拔剑横扫,却已然失了先机,对方鞭风萧萧,带着破空之声直奔她的眼睛!   盛楚云甫一脱身,出手便是全力以赴的杀招,此鞭若中,花醉必然重伤。她正要俯身,耳边翅膀声呼啦啦的响起,乔莺莺猛地抓住她的衣衫,海东青振翅起飞,将两人带到空中。   乔莺莺喘口气道:“没事吧?”   她上上下下打量花醉,见她确实无恙,不等花醉回答就怒道:”我们对神墟一无所知,太让她们占便宜了,好险差点没把我杀死,你看!“   不用乔莺莺提醒,花醉也看到地面的场景:程涵弯弓搭箭,铁黑箭头瞄准二人,只待一箭射出,将两人穿成烤串——花醉疑惑道:“盛楚云呢?”   海东青绕了一圈,停在程涵的死角,乔莺莺对着崖壁上攀着的人道:“这里。”   盛楚云化指为爪,精铁扣入岩峰攀爬极快,很快到达了峡谷顶端。她站在峡谷裂缝顶部,将手中铁爪延长,深吸几口气,慎之又慎的观察着什么。   “她干什么呢?“   乔莺莺想起方才盛楚云的回答,气的森森磨牙。什么涨潮,都是骗人的,除了天幕变化,没有一滴水流进峡谷中。何况之前盛楚云对峡谷顶端的东西怕得要死,乔莺莺的海东青也被削下几根羽毛,似乎的确有无形的禁制在上。   可看盛楚云现在的样子,上面分明是有她等了一路的宝贝。乔莺莺咬牙道:“真是小看她了。”   花醉默默无言,看着盛楚云的动作。峡谷上仅有窄窄一条山石,盛楚云并不走近,铁爪探到山石中央,狠狠一爪,抓出一块通体莹润的白色石头。   白色石头取出的瞬间,花醉听见一声轻轻的叹息,轻的像是错觉。   盛楚云压不住脸上的喜色,将石头小心的放入怀中,随后脸色一变,不管不顾的向崖壁下滑去。   魔气自山石中央冒出,随着一声低沉的咆哮,一只通体漆黑的头角峥嵘的魔兽纵身一跃,咬住了盛楚云衣衫下摆!   盛楚云惊叫一声,尖叫道:“程涵!\"  铁箭破空而来,显然用上了十成力道,插进魔兽的背上。魔兽吃痛松口,盛楚云借机下滑一段,眼看就要脱离危险,不料魔兽受伤后凶性大发,竟然不顾伤势猛地前扑,死死咬住了盛楚云的腿!   盛楚云痛的脸色发白,又不敢喊出声,唯恐发出声音来,让魔兽对自己这个猎物更感兴趣,只拼命的打手势,示意程涵快快动手。   程涵尚在瞄准,盛楚云来不及再看,忍着小腿被撕裂的剧痛就地一滚,躲过魔兽重重压下的前爪,而后抽出随身匕首,捅向魔兽的眼睛!   一人一兽在地上翻滚,血迹很快流出来又很快没入土地,将土地染成深红的颜色。程涵多次搭箭欲射,奈何盛楚云被魔兽死死压住,势必将盛楚云一起射中,是以一直难以出手。   乔莺莺面色凝重的看了一会,皱眉对花醉道:“我们要救吗?”   不论是根据修仙十二家的盟约,还是各大宗门明文规定,一旦魔物出世,任何修士都必须以剿灭魔族为首要任务,将一切家族之见抛诸脑后。   花醉却凝神不语,好似注意着别的什么。乔莺莺和盛楚云是生死仇人,又是盛楚云自己作死,乔莺莺只当花醉默认,乐得不去救她。   盛楚云被魔兽撕咬出重重伤口,因为失血过多脸色惨白。程涵狠了狠心,三箭连发,穿过盛楚云的身体而力道不减,将魔兽牢牢钉在了地上!   程涵放下弓,急急忙忙向盛楚云走去。她在箭头上涂满了麻药,才能压倒这魔兽半刻钟,必须尽快带走重伤的盛楚云。她走到盛楚云身边,架起她的胳膊,身后魔兽幽绿的眼睛猛地睁开,喉咙中发出低低的咆哮,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程涵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只魔兽比她们想的更强大,只怕片刻之后麻药就会失效。程涵架起盛楚云,勉力推开魔兽沉重的爪子,却惊讶的发现,盛楚云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你......!“   程涵刚一张嘴,只闻到身后腥风一阵,方才还是重伤状态的盛楚云猛跨两步,在一阵闪现的白光中,一把将程涵推倒在地。程涵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麻药效力已过,程涵只来得及发出最后一个字,喉咙便被咬断,血汩汩流出来,汪在土地里,汇聚成肮脏的一滩。   盛楚云看也不看,转身数箭齐发,每一箭上都带着爆裂的火光,魔兽的咆哮仍在继续,只是声音渐渐小了,最后只剩下不甘心的呜呜声。    她得意的收回弓箭,端详着自己的五指,半响对仍睁着眼睛的程涵道:“你射我三箭,还我一条命,我们扯平。”   高空中,乔莺莺将她的举动尽收眼底,只觉得不寒而栗。她晃了晃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花醉,紧张道:“你到底在想什么?魔兽死了,我们快点离开峡谷吧。”   说完不等花醉开口,海东青径直向峡谷上方飞去。   花醉忽然按住了她的手,声音紧绷成一条线:“等等!”   她的手中拎着一只灵兽袋,袋中危则有些焦躁的来回走动,花醉指了指道:“事情没那么容易结束,还有这个....地狱冥猫,他不对劲。“   危则:“........”   乔莺莺焦躁道:“那怎么办,我们现在去哪?”   花醉张了张嘴,但已经不需要她说话了:从盛楚云取出石头的地方涌出大量魔气,一大群魔兽源源不断的涌出,唯一的区别是——   “啊啊啊啊啊啊啊他们有翅膀!!”   海东青急急倒悬,惊险万分的避过魔兽的一爪,向下方逃去。从地面看,层层叠叠的魔兽张开翅膀,如同群鸦在墓地上起落,它们漆黑的翅膀遮蔽天日。   连盛楚云都变了脸色,方才还胜券在握的脸上挂着死灰一样的白,在阴影中滑稽又诡异。   乔莺莺将灵力尽数输送到海东青身上,嘴唇咬的发白,一转头道:“下去会被包围,上去也会,我和它们拼了!”   “别急。”   花醉拍了拍乔莺莺的肩膀,稳定她的情绪后,伸手取出灵兽袋中躁动的小黑猫,对着黑压压的魔兽群自信的大声喊道:“地狱冥猫!”   一只小黑猫挂在她的手上,尾巴打卷缠在花醉手腕上,眨了眨黑色的圆眼睛。   乔莺莺:“........”   危则:“.......”   他瞪大了圆圆的眼睛,看着花醉意气风发豪情万丈的表情,花了三分钟去消化眼前这人是自己命定之人的事实,终于不情不愿的开口——   “喵。” 第44章 凤天   长生渊内唯有火焰在空气中静静燃烧的呼呼声, 给寂静如死的长生渊带来些许生机。时间飞速穿梭流逝,转眼已过三日。   裴烟在火焰中端坐,虽然闭着双眼, 神识却遍布长生渊的每一处角落,火焰便是她的眼睛。她的双手拢起,双手间一根苍白的骨头被透明的火焰灼烧,不见焦黑之色, 反倒越来越白, 呈现出半透明的色泽。   骨头被火焰淬炼已久, 被裴烟揉圆搓扁, 最终固定成一根玉白的长簪,被裴烟紧紧握在手中。   她端详着手中长簪, 簪子形状简单,仅在簪子尾部有细小分叉,酷似凤凰绚丽的尾羽。裴烟吐出一口灼热的空气, 感受着手中骨簪的触感, 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眼前这枚簪子,是她在长生渊感悟之下, 借渊中骨殖所炼就,是她此生的本命法器。   可如此性命相关的重要物件,竟和前世玄淮所赠的法器一模一样。若硬要区分, 她手上的这一支, 甚至比玄淮那支逊色几分。   裴烟摩挲着手中骨簪, 回忆如水泡幽幽浮起, 最终乍破在水面上。   “这是给我的?”   裴烟狐疑的看着玄淮手中的簪子。那人修长的指节轻轻敲打在骨簪上, 阳光映照下来,一时晃了她的眼睛。裴烟不自在的别过脸去, 心里犯嘀咕。   玄淮不以为意,簪子在指尖一转,转的人心猿意马,偏偏面上还是如冰入雪,清清冷冷正色道:”你是钟离师叔的关门弟子,自然也该有前往神墟的资格。但....“他似是一时语塞,斟酌半响后没有说话,只定定的看着裴烟。   但什么?什么但?你倒是说完啊。   花醉在神墟收获颇丰,回来后整个人仿佛经过了洗筋伐髓,浑身飘着仙气。难道玄淮想到裴烟的前科,担心她再去给花醉挖坑?   虽然裴烟还没收到近期剧本的安排,不过想来也是八九不离十。她这种总是跟女主差着一口气的配角,日渐变态简直不要更合理。玄淮给她法器,想来是为了让她心理平衡,为花醉减少风险。   想到这里,裴烟又打量了簪子几眼。   簪子非金非玉,看不出什么材质,上面充斥着暴烈的火元素,在玄淮神息的压制下乖顺的绕着簪子游走,看起来是上佳的极品法器。   不要白不要,只是要的过程还不能崩人设。   裴烟摆出一个自认非常欠揍的表情,做出一副很看不上又勉为其难的样子,挑挑拣拣道:“好吧。”她取过簪子簪在发上,忽的又回转过来,硬邦邦的道:“多谢。”   说完不等玄淮回答,裴烟转身就走,一路只觉得玄淮的视线落在她的背上有如实质,同手同脚的离开了。   回想起前世,裴烟啪的一声拍在脑门上,痛苦万分:“丢人哪。”   她甩了甩头,将这段记忆甩出脑海,伸展双臂。裴烟清晰的感受到风从指尖穿过,她几不可闻的叹息,长生渊万火随声音下落而凝固,在裴烟迈出长生渊的刹那,众火汇入她发上骨簪,消散的干干净净。   裴烟落在长生渊上的地地面,脚下第一次有了坚实的触感。她还未来得及放松,便看到女人三千青丝尽数雪白,抱胸看着她:”出来啦。“   裴烟点点头,之前在渊下听到女人声音不对果然不是错觉,她沉肃了脸色,欲上前探查女人的气息,被一阵火焰打开了手。女人挑眉道:“小崽子有没有礼貌,不要对着长辈动手动脚!”   裴烟:“........”   她默默的后退了三步,心道别家的长辈也没有您这么叛逆,天天让小辈玩猜谜啊。何况就算不能探查气息,她也能从外表看出女人状态不佳,想来女人是不想让裴烟看出,她究竟虚弱到何种地步。   可她越是这样,便说明她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让人心惊。   裴烟沉默的时候,女人也在默默观察她。方才她使出五成灵力,才貌似举重若轻的打开了裴烟的手,按照她的年纪,即使在从前家族鼎盛之时,也称得上天才。   她改变了看法,开始真的觉得眼前这个孩子,就是能重现家族的人。   感受到裴烟的注视,女人微微一笑。虽然苍老许多,可她肆意笑起来的时候,不难窥见她盛年时的万丈荣光。   女人收起笑意,伸出手来:“来。”   她此次并未动用血脉威压,但裴烟从善如流,真心实意的单膝跪地,朝女人伸出一只手去。   女人目光柔和,握住裴烟的手:“不枉我枯等这么多年。“她的视线落在骨簪上,眼中闪过一抹欣慰:”你已继承了凤凰一族的纯净血脉,只待日后在战斗中历练成长,不辜负你的血统。“   她望了望天,用力拍了拍裴烟的肩膀:“记住,大荒中任何一个种族,都可以是凤凰的朋友,真正的敌人,来自大荒之上。你也许看不到它的存在,但很快它就会成型,危险无处不在,我族,不,所有神族,也正是因此倾覆。”   看着裴烟神色凝重,女人忽然笑道:”你也不要太担心,你不是早就找到了足以与天道抗衡的人吗?“    裴烟:“?”   谁啊,女主花醉,男主危则?裴烟的脑子刚刚转了几下,就听女人道:“玄氏玄淮。”   她见裴烟一副震惊的样子,撇了撇嘴:“你现存的神力都来自玄淮,玄氏神息领域铺开的时候,都有种冻死人的冰块味,你不知道?”   裴烟悄悄闻了闻自己的袖子,什么味道也没闻出来。但看女人一脸促狭,她也懒得辩驳,只道:“您怎么知道是玄淮?据我所知,天下还有两人,实力应当在玄淮之上。”   女人斩钉截铁道:“不可能。神谕已下,玄淮只能是最后一位神,不会再有,也就无人再能凌驾玄淮之上。“   看女人这样笃定,裴烟努力的把前三世回想了一遍,确定以及肯定玄淮的确是死了三次,不可置信道:“魔族也不行?“   女人狐疑道:“你在说什么哪,平时是不是没听过课,没修过神族史?”话说到一半想起裴烟确实没修过,又解释道:“神族与天同寿,而玄淮更加特殊,世界规则纯粹是拿他没办法。”    裴烟脸色一变,感觉一个全新的世界如同一幅巨大的卷轴,在她眼前缓缓展开。事件扑朔迷离,更复杂不少。   女人大手一挥,不耐道:”不过这都不是什么事,最要紧的就是提升实力,时时当心。当你实力足以彻底化形之时,天道也不能轻易抹杀你。“   裴烟点了点头。   虽然她还没完全搞清楚天道和神族的恩怨,但很明显她不是天道选中的人,没被雷劈死就算好了。不过只要裴烟还活着,她总会想办法弄明白前世到底发生了什么,绝不会像从前一样盲目的跟随天道的指示行动。   “这次以后,神墟最后一层屏障也将不复存在,长生渊很快也不再是一片净土。既然你来了,我就最后助你一臂之力。”   裴烟只觉得从两人握紧的五指处,精纯的火系神力汹涌而来,将她经脉都冲刷扩大几分。按照这种输出法,很快女人就会根基尽毁,灵力散尽。   裴烟强行截断灵脉的连接,压制住暴走的灵力道:“前辈!”   女人这次连眼都懒得抬:”磨磨唧唧的,一点都没有我的风采。我本该随族群消失,只是执念难消,才得以留下残魂。能在彻底消散前将灵力传给你继承,也不算浪费。你难道看不出我是魂魄?“   当然看得出,所以更不舍得。魂魄由能量维持,能量消失魂体也会飞散。女人生前不知是怎样赫赫威名的人物,就这样消失,让人何其难过。   裴烟低声道:“前辈,凤凰一族皆可涅槃,我愿为前辈寻一处涅槃地重生.....哎呦!“   她捂住自己的脑门,怒道:“前辈!”   女人满意的收回自己的手,看起来很满意刚才弹裴烟的暴栗。她冲破裴烟设下的禁制,继续输出灵力,甩甩手道:”灵体碎成不知道多少瓣了,还能重生?没文化!“   裴烟还想说什么,女人干脆禁言了她。裴烟无奈的闭上眼睛,顺着灵力游走在身体之中,一篇凤凰文写就的心法自然而然的浮现在脑海之中,是本族的修炼心法。   裴烟细细读来,只觉玄妙难言,从前修习时难以理顺的部分豁然开朗,识海清明。她的气息缓缓攀升,天地灵力与女人所传的灵力汇聚在一起越积越多,终于在一丝轻微的破裂声后,将瓶颈冲破!   随着瓶颈破裂,一道凤凰清啸在天际遥遥响起,裴烟背后一双巨大翅膀轰然撑起,将裴烟完全笼罩。女人满意的点点头,身影逐渐淡去,当裴烟起身时,只来得及见到女人半透明的身形。   她慌张之下祭出九韶灯,想将女人散去的魂魄拢进九韶灯灯影之内,却只是徒劳无功的穿过片片散开的灵体。  女人的声音好似从远方传来,带着分明的笑意:“我的名字是凤天,小崽子,再也不见啦!”   话音落下,凤天的身形消散的干干净净,天地一片昏黄,好似她从来没有存在过,只是裴烟的一场幻梦。她茫茫然的坐在地上,翅膀被风吹动,风中似乎还有凤天肆意的笑声。   裴烟呆坐片刻,忽然想起在临天宗藏书阁一本破书中看到的名字——凤凰氏最后一任家主,凤天上神。   原来是她。   裴烟回过神来,比早先宽广数倍的识海领域扩散开来,搜索着花乔二人的踪迹。 第45章 凤凰影   花醉和乔莺莺背靠背紧紧贴在一起, 冷汗滑进衣领,和着血迹在衣衫上染出大片深色的水迹。两人剧烈的喘着气,警惕的看着四周缩小的包围圈, 不敢有丝毫懈怠。   乔莺莺咬牙道:“你怎么样,还撑得住吧?“   “撑得住。“花醉肩膀上有一个深可见骨的伤口,狰狞的暴露在外,四散的血腥味刺激到周围的魔兽, 它们的爪子握紧又放松, 虽然一时没有进攻, 但只怕不要多久, 总会忍不住扑上来,将两人撕碎片。   花醉手中冰刃突现, 一掌拍在肩上冰封伤口,疼痛让她眉峰不受控制的跳了两下,又被她强行压下去, 将闷哼吞进喉咙。血腥味隐隐约约飘到乔莺莺的鼻端, 让她既忧又怒,恨不得立刻杀进魔兽群众出口恶气。   乔莺莺道:“那猫怎么回事, 怎么没用啊?”   花醉喘了口气,艰难的活动着胳膊:“不清楚,也许是还在幼年期, 实力不足。”   方才地狱冥猫那一叫, 确实短暂的镇住了魔兽群, 可还没等两人放下心来, 为首体型最大的魔兽犹疑片刻, 出其不意的扑向了花醉。虽然花醉闪躲及时,回身就把魔兽杀了, 但魔兽的爪子还是让她受了不轻的伤。   好在这群魔兽尚有灵智,花醉一击毙命给它们留下了强大难攻的印象,一时不敢贸然进攻。它们是聪明的围猎者,耐心的等待受伤的猎物体力渐失,好在猎物最虚弱的时候趁虚而入。   这也给两人留下了喘息之机,只是眼下翅膀扇动收起的声音此起彼伏,将本来宽敞的峡谷也显得逼仄起,它们围着两人形的包围圈肉眼可见的缩小,魔兽们快要等不及了。   乔莺莺以风刃列阵,将两人护在中央,再次逼退了魔兽,但很快魔兽群仗着厚重的皮肤和利爪,再次逼上近前。两人与兽群对峙,气氛紧绷,就看谁先发起进攻。    从前不是没有见过更强大的魔兽,九首烈阳蛇也不是没杀过。但蚂蚁围攻也能杀死大象,加之上次有裴烟在,她好像总有什么小聪明,可以想到办法带着众人化险为夷。这次看起来已到死地,只剩拼命一搏这条路。   乔莺莺晃了晃脑袋,甩开心中纷乱的思绪,轻声道:“花姐,认识你很高兴。”   花醉点点头:“我也很高兴。“她顿了顿:“不过我觉得我们还是可以主动出.....“   话音未落,乔莺莺化作一道锋利的巨大风刃,旋转着刮进兽群中,所过之处腥臭难闻的兽血四溅,在风刃中绞血雾,将空气染的微微泛红!   “击。”    花醉吐出最后一个字,无奈的笑笑,脚上却半步不曾耽搁,紧随乔莺莺的脚步,在兽群中极速推进。   花醉一手夹着乔莺莺,周围剑阵护持,她的狮群和魔兽群撕咬在一起,护持她艰难的向前方一个山洞挪去。好在乔莺莺本是风系,体格轻巧,不然以花醉重伤后的体力,实在难以支撑一个大活人的重量。   腥风袭来,一只魔兽从天而降,正要凌空抓起花醉的肩膀,海东青俯冲下来,硬生生抗住一爪,大片大片的羽毛夹杂着血滴落下,海东青尖唳一声化作白光,隐匿进乔莺莺手臂上。   乔莺莺灵力耗尽,她的灵兽也失去了战斗力。混战间,花醉只觉得识海一痛,她契约的狮王在剧痛之下发出濒死的咆哮,怒吼着向魔兽群众扑去,声音很快被吞没在层层叠叠的翅膀扇动声下。   乔莺莺陷入昏迷,被她半拖半抱夹在手臂下,整个人被魔兽的和自己的血糊了个透,看起来有些滑稽。   花醉对自己的灵气属性始终非常满意,从不觊觎别人的天分,现在却有些羡慕裴烟这个火系修士,必要时还能搞出绚烂的大爆炸什么的。冰系好是好,缺点就是视觉效果不够炸裂,不够炫。   花醉运了运气,略掂量了一番乔莺莺与山洞的距离,低喝一声将她平平掷出,落进山洞的瞬间花醉打出一块巨石,将洞口封死。   “完美。”   花醉拍了拍手,血液半干在手上的触感非常不妙,她嫌弃的搓了一搓,半干涸的血自她指缝间落下,纷纷扬扬落地细雪,细雪飞扬在空中,越卷越广,红色的暴风雪自花醉指尖生出,红雪席卷之处魔兽寸寸冻结,连吼声都来不及发出,便碎落一堆落在地上。   被黑色羽毛覆盖的偌大地表霎时空出一个以花醉为圆心的圆,四周散落着魔兽的尸体。峡谷上破开的缝隙中依旧源源不断的涌出魔气,魔兽似乎是杀不尽的,再次黑鸦鸦的降下地面,朝地面上最醒目的活物扑去。   红色细雪依旧纷纷扬扬,只是威力逐渐变小,最终轻轻落在花醉的脸上。   魔兽群越来越大,挤挤挨挨的黑色羽毛落到她的面前,带着不详的气息。花醉从没觉得死亡与自己如此之近,但也不得不承认,此刻很有可能就是她生前的最后一刻钟。   花醉自认最得体的死法是羽化登仙,其次是战斗到最后一刻。她还剩下自爆灵力这最后一招,只等魔兽靠的近些,再近些....   我就炸他们丫的。   待到黑色的羽毛几乎与花醉贴面共舞,花醉周身极寒,灵力微微一亮——一股酷烈炽热的风劈头盖脸自天而降,裹起花醉周身霜寒,硬生生将她欲要爆发的灵力压回气海!   “唳 ——————“   炽烈的劲风并未停止,持续席卷了天幕上层叠的魔兽,瞬间将它们化为飞灰。无形的火焰横扫之处带下无数漆黑的灰烬,混入地上黑色的羽毛之中,将大地彻底蒙上一层黑色。   峡谷中诡异的寂静,魔兽群感受到巨大的威胁谨慎四望,低低的咆哮声此起彼伏,企图恐吓这位强大的敌人。   片刻后,魔兽们没有察觉敌人的方向,再次朝花醉扑去。花醉瞳孔骤然一缩,却不是因为汹涌而来的魔兽。一道铺满半个天际的凤凰虚影徐徐飞来,恰恰将花醉笼罩在它的阴影之下。   它牢牢护住花醉,翅膀扇动之处烈焰骤起,前一刻还生龙活虎的魔兽纷纷在空中炸出一团绚丽的火球,随后化为漆黑灰烬下落,铺满地面。   魔兽群受此一击再次骚动起来,干脆放弃花醉,翅膀扇动,乌压压的向凤凰虚影袭去。花醉望着天空,只听不远处有人喃喃道:“凤凰虚影.....神力....”   花醉循声看去,只见盛楚云周身沾满黑色羽毛,整个人好似滑稽的跳大神卖艺的,却也掩饰不住她脸上的震惊与畏惧。盛楚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抖着声音道:“修仙十二家盛氏,拜见上神!”   “什么玩意,什么神?”   乔莺莺不知何时苏醒过来,凑在花醉身边疑惑道:”她说什么呢?“   盛楚云自然听得到她们说话,狠狠的剜了两人一眼,继续诚惶诚恐的向凤凰虚影跪拜:”我乃盛家传人,还望上神垂怜,救我出此峡谷!“   说活间的功夫,原本足以遮蔽天日的魔兽群已经尽数化为灰烬,落在地上厚厚一层,令人胆寒。凤凰虚影依旧停留在上空不曾离去,好似真的在聆听下方的求告。   盛楚云一见大喜,更是百般讨好千般哀求,哀哀情切惊掉了乔莺莺的下巴:“姓盛的把自己吹的好像一枝天上有地下无的天山雪莲,要不我们也拜一拜?“   花醉摆摆手,眯着眼睛望向天空上巨大绚丽的凤凰影:“不必。”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只凤凰有些熟悉,让她想到....裴烟的气息。可裴烟哪有这么强大的力量?更别说她也不是兽族。花醉好笑的咧了咧嘴,把这个不靠谱的想法甩到一边:“我没察觉到恶意,静观其变吧。”   盛楚云胆战心惊的跪伏于地,心中七上八下。修仙十二家虽为众神后裔,可十二家外还有一族,随天风而下,只栖梧桐枝上,从不与人族往来,故而往往被凡人忽略,最为神秘的一族——凤凰。   传言凤凰性恶,素来不与人为善,盛楚云心中并无把握。可眼前这只凤凰甚至都没对花醉乔莺莺这两个低贱之人出手,更应该垂怜自己才对。   她着迷的,渴望的凝视着远处的凤凰影。峡谷上魔气仍在泄露,却迫于凤凰影的光耀,不敢逸散出峡谷意思半缕。只是区区一道自远方投射而来的影子,就有如此荡涤一切的威严,所谓全盛时的真神,又是怎样的强大?   盛楚云只觉周身滚烫,好似身体内属于神的血脉受到感召而燃烧。她望见那只凤凰屈尊降贵的落在地下,朝她的方向探出神力.....她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   然后凤凰翅膀一动,轻轻架起花乔二人,看也不看她后腾空而去。   盛楚云呆住了。   巨大的失落和疑惑席卷她的胸口,给了盛楚云重重一击。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她才是修仙十二家的血脉,她周身流淌的是十二神尊贵的神血,为她这样注定封半神的人死去都是理所应当,就像程涵一样,可这只凤凰是怎么回事?   她很快没时间再想了。   她持有蓬莱石,可以镇压自己的灵力味道,不被魔兽探知。可现在灵力耗尽,凤凰走后无人压制魔气,魔兽群再度涌来,铺天盖地的黑色羽毛遮住盛楚云惊恐的脸,血迹混入黑色灰烬中,倏而消失不见。   凤凰影带着花乔二人消失于峡谷顶端后,裴烟脱力的坐在地上,冷汗簌簌而落。凤凰心法第七法——凤凰法相,需要调动周身神血化形,她着实不够熟练。眼下气海新生神血翻涌,躁动的万火稍有不慎便要失控。   裴烟深吸一口气,忍住过载的剧痛闭上眼睛,开始调息。 第46章 小凤凰   凤凰影本就是一个非常依赖血统纯度的技能, 裴烟从前从未动用过,正如一个身怀巨大宝藏而不会使用的孩童,贸然唤醒尘封的血统让她的觉醒速度加快许多。   关闭视觉后其余感官更加鲜明, 裴烟听到血液冲刷过经脉的声音。   每一次冲刷都将她的经脉硬生生扩充不少,带出剧烈的疼痛。好在长生渊淬炼的这些天,这种疼痛如影随形,倒也不难忍受。   只是.....   细小的血珠从裴烟的脸颊上滚落, 她的皮肤裂开细小的伤口, 滚出一线血痕——灵兽的身体本就强于人族数倍, 纯净的凤凰血脉甫一出现, 人族形态难以承载,开始寸寸崩裂。   裴烟周身温度极高, 渗出的小股血流很快被火焰蒸发,在空气中蒸腾出浅淡的血腥味。只是脸上充血涨的通红,远远看上去像个血人一般, 十分可怖。   裴烟只觉得两股灵力盘旋绞动, 剧烈的化学反应在身体里发生,痛的锥心。她按了按手臂上的皮肤, 手感坚硬如铁。裴烟苦笑一声,两管鼻血顺着留下来被她粗暴抹掉,凤凰血虽好却不可太多。她这是吃了太多大补药, 补过头了。   她心知人体承受能力终究有限, 若是再找不到梳理的方法, 说不定今天就会爆体身亡, 死的很不体面。   裴烟调出识海中晦涩的凤凰文心法细细琢磨, 忽然心念一动,拔下发上骨簪握紧在手。冰凉骨簪入手, 汹涌奔腾的神力找到出口,融入骨簪之中。   簪子莹莹的透出光来,终于看起来和前世玄淮所赠的一模一样。裴烟迷迷糊糊的想到,原来玄淮还以神力温扬了骨簪,是以赠给她时才会是这幅模样。   她心中好似有颗种子轻轻破土发芽,悄悄探出头来。然而不等裴烟继续深想,疼痛终于到了她难以承受的程度,裴烟只来得及护住识海火苗,便陷入一片昏沉。   ——神座——   玄淮立于荆棘丛中,荆棘乖顺的避开他的衣摆。他唇色苍白无血色,唯有一双漆黑的眼睛亮如星辰。   ”脸“看不得他这幅样子,忍不住要找不痛快,顺嘴道:”她化形成功又如何?神墟虽还有神族残魂庇佑,我一时奈何不得,可摆弄个小丫头有什么难的?“   玄淮不动声色的凝起手中一束暗芒,脸在黑暗中看不清神色:“是吗。”   他这样回应,倒让”脸“警觉起来,不说话了。神域虽已衰败,但神墟领域对它仍然有不小的伤害,和玄淮说话时处处是破绽。   神座本是一处隔绝的空间,”脸“突兀的安静让空间有如死水寂静,落针可闻。玄淮连眼神都懒得给它,玄奥的阵法自他手中成形,阵法上附着的锋利剑芒泄出些许,刹那便荡平了空间内疯长的荆棘。   “脸”深觉自己窥见了玄淮的心思,又想起之前玄淮与自己两败俱伤,便换了语气循循善诱:“你我神力相连亲密无间,为何要给自己找不痛快呢?一只小凤凰,我不动她就是。我不插手,你也不要自伤,如何?”   玄淮手中的法阵缓缓运转,他停下来,抬头看了看空间漆黑的天穹。   “脸”自觉说的玄淮意动,想要再加把火:“神族早已亡佚,天道为尊,又有什么不对呢?你是神族中最具慧根的后嗣,才能与天地同寿,与天道齐辉,何苦要为了神器神墟奔波,也无人会感激你的恩德,你图什么?”   “做个逍遥快活的尊神,游历大荒,不就很好么?”   玄淮若有所思,点了点头。“脸”大喜,数百年玄淮都不曾松口,更多时候干脆当它不存在,现下他竟然点头了!虽然不知是什么改变了他,但......轰!   它思绪未完,但见玄淮手中法阵高速旋转,数道绚烂的光华闪花了“脸”的眼睛,神座漆黑的天穹炸开天光,扭曲的空间裂缝如同咧嘴流泪的伤口,风声大起,转瞬将它撕扯成碎片,吸入裂缝之中。   神域中空间裂缝远在大荒之外,通往未知之地,纵使是天道也难免损伤。“脸”的最后一丝碎片死死扣紧地面上的荆棘,努力留在残破的神座空间内,尖利道:“你把神座毁了!”   玄淮与天道相连,他不惜自伤,打通了六界道!   “神座是神墟最后一处领域重叠之地,你毁了神墟,十二神若有残魂,必然不能安息!你把我拉出去,我告诉....告诉你修补的方法!玄淮!”   风声唳唳,“脸”的力量又消失过半,它惊恐道:”玄淮,玄淮!你不要神座,我可以帮你补全凤凰的魂魄,玄淮!“   听到这话,玄淮好似心动,回头看了它一眼。“脸”的心中一阵狂喜,正要伸出手去,却见玄淮袖中琉璃色轻闪,宛如拢了满袖星辰——九星魂!   东海九星魂,与女娲补天石齐名的宝物,传说可以补全世间所有残缺的魂魄。玄淮竟然连这种传说中的东西都有,想来是用不上它的。   “脸”的心慢慢沉了下去。它强忍心虚还想说些什么,玄淮袍袖一摆,将它连接在裂缝处的力量震散,眨眼便被吞噬其中。   玄淮看也不看转身就走。   裴烟缺了一魄,为人时尚且无碍,只是对记忆有损;可当她化形时,将会因为缺失完整的凤凰精魄而中止,届时人身不能承受,化形又不成功,裴烟就会——   “叽?”   玄淮看着跳到他怀中,亲亲热热的蹭来蹭去的小凤凰,一时失语。当他赶到长生渊时,凤凰门内干干净净,万火俱消,几乎有种神域仍在,族人片刻便归的错觉。   预料中裴烟化形失败的惨况并没有发生,她天资极高并非浪得虚名,在缺少凤凰精魄的情况下,硬是全胳膊全腿的完成了化形,甚至还活泼了不少。   只是有一点.....   小凤凰站在玄淮的肩头,一点点啜饮半空中悬浮着的水珠。玄淮还没摸清裴烟的身体状况,不敢贸然调整,只好让裴烟先饮下少许九星魂,补充化形造成的亏空。   小凤凰听话的很,顺顺利利喝完了一滴九星魂,漆黑的眼睛左看右看,玄淮便琢磨起另外一件事来:”在你回到人身之前,裴烟这个名字不能再叫,换个名字好不好?“   小凤凰点点头,一道火焰凝成的字样在玄淮眼前缓缓展开。    “七?”   小凤凰又点点头,点出玄淮眼中莫名的神色:“怎么忽然想要七这个字?”   凤七摇头又点头,表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喜欢。玄淮点点头:“就叫凤七。“   凤七的羽毛在阳光下美的惊人,分外扎眼,他又道:”虽然凤凰早已在世间绝迹,但凤凰毕竟是空中之王,你这样出行多有不便。你要不要变小一点?“   小凤凰雄赳赳气昂昂的站在玄淮肩头左顾右盼,一副全然没听见的样子。   玄淮无奈的勾唇一笑,他玉白的指节上挂着个细细的链子,链坠中央是个精巧的灵兽袋。他将链子在裴烟眼前晃了一晃,半是诱哄半是商量:“这个呢,好不好?”   凤七歪了歪脑袋,顺势落到了玄淮的手指上。 第47章 凤凰血   花醉和乔莺莺站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 看向似乎远在天边的峡谷。海东青绕着二人头顶打转,宽大的翅膀投下一片可观的阴影,为两人略略遮挡毒辣的阳光。   乔莺莺抿了抿干涩的唇, 看着身边八风不动的花醉——她的衣衫在战斗中被利爪撕扯的破破烂烂,血迹覆盖了原本衣裳的颜色又沾了不少土,全然像个泥猴。   而泥猴本人往日花瓣一样的嘴唇裂出三道口子,依旧剑眉星目凛然神圣不可侵犯, 随时可以拉到临天宗做众弟子的仪态典范。   她实在懒得动弹, 用腿碰了碰花醉道:“这是火元素界, 你一个冰系修士能修炼吗?”   泥猴正襟危坐:“不能。”   乔莺莺:”......那你这是干什么?“   花醉睁开了眼睛:“静心。”   乔莺莺有心说两句俏皮话活跃气氛, 可两人都兴致缺缺,多说话还浪费灵力和口水, 只得作罢,将目光漫无目的的投向各处。   乔莺莺:“........”   乔莺莺:“。”   这块平原上连只虫子都不长,到底有多不招人待见??   是以玄淮到来时, 在乔莺莺眼中几乎泛着圣光, 她从未觉得玄淮这位大师兄如此亲切。   他好像完全不受气候的影响,整个人凉飕飕的, 和往日的冰块没什么两样,让人望之清凉,连带着把乔莺莺心头燥热消去不少。   花醉起身行礼:”师兄。“   玄淮略一颔首, 一朵霜火突兀的在三人身边炸开, 散落的火星凝成一个人形, 百里时一边猛喘气一边四处张望, 开心道:”你们看到凤凰了吗?“   乔莺莺和花醉微妙的对视一眼别过头去, 闭口不言。   百里时亮起来的眼神黯淡下来:“真的没人看见?我明明看到了.....”   他失望的原地发了会呆,又不死心的掏出法器, 细细搜寻起来。   看到凤凰是祥瑞之兆,可修士不比凡人敬畏鬼神,他们往往都活上几百年早就勘破红尘,自己就是凡人口中的神明。百里时对凤凰近乎狂热的追寻,就多少透出些不寻常来。   百里时遍寻无果,索性躺在地上,好像一条被抢走骨头的可怜小狗,湿哒哒的耷拉着耳朵,带着孩子气的难过感染了乔莺莺。   她正要张口,花醉的声音在识海中响起:“那只凤凰帮了我们,我们总要谨慎行事。百里氏素日不与我们往来,只有裴烟和他相熟。现下裴烟不在,不知他寻凤凰究竟干什么?我们看看再说。”   玄淮在一旁冷不丁的道:“你找凤凰做什么?”   花醉与乔莺莺诧异的看着他,显然没想到玄淮会过问此事。看着百里时与其他两人诧异的眼神,玄淮无奈的摁住颈上链子的链坠,安抚般拍了拍,又问了一遍:“方便告诉我们吗?“   链坠里的小凤凰悄悄探出头来,新生羽毛软软的戳在玄淮指间,从指缝中好奇的望向百里时。   百里时下意识的摩挲着腕间手环,这个动作带给他极大的安全感,片刻后百里时的眼神平静下来,诚恳道:“我在寻找凤凰血。”   乔莺莺喃喃道:“凤凰血?”   大荒有凤,其血玄黄。兽族的实力高低全在精纯血脉,越是顶级的兽族,血脉传承越是珍贵。像凤凰这样的兽族之王,每一滴精血都附有凤凰精魄,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功效。   但这并不是凤凰血最重要的功用。   相传凤凰作为不死鸟,供天道驱策,是万物的引路人。以凤凰血为引,可以寻找到封神之路。   花醉想到此处,不着痕迹的打量着百里时。他正满怀希望的看着玄淮,狭长的眼睛非但没给人任何狡黠的压迫,而是透着几乎是天真的希冀,真不像出自脾气爆烈百里家的孩子。   见玄淮久久不语,百里时又开始摩挲手上的手环,耐心的等待着玄淮的回答。    玄淮面上清清凉凉,不动声色的将指缝间骚动的一簇羽毛理了理——凤七积极的探出头来,看起来对百里时兴趣很大的样子。   他传音道:“你不能出来。“    凤七也传音回去:“为什么,我喜欢他呀。”   玄淮:“。”   他指尖轻动,释放出一个小小的障眼法阵将小凤凰拢在其中:”我们说好了,你不能让别人看见。“   凤七站在他手上,翅膀霸气一挥:“一滴血而已,给他就是,我觉得他是好人。“   玄淮也不阻拦,只取出九星魂放在裴烟面前:“你不出去,我给你一半九星魂;你出去,那就不能和我住在一起了,你选吧。“   凤七歪着脑袋,俨然陷入思考,看的玄淮不自觉的柔和了眼神。   和凤凰形态的裴烟相处的几个时辰,足够玄淮摸清凤七的脾气:回归原形的裴烟也随之回归本心,做事多凭借喜好和本能,不像从前有许多的顾虑斟酌。   除了随她高兴,凤七只在乎能让她变聪明的九星魂,和玄淮。她似乎很喜欢玄淮身上的味道,挨挨蹭蹭拱个没完。  果然,小凤凰没多久就做出了决定:“我不出去。”   她将一滴血悬在半空:“你找机会给他。”   说罢凤七跳下玄淮的手心,钻回她的链坠房间里去了。看着凤七绚丽的尾羽消失在链坠中,玄淮才看向忐忑的百里时:“我有一份凤凰血。”   “你拿什么交换?”   玄淮与百里时说话间,乔莺莺也没闲着,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花醉说着话:“他要凤凰血做什么,对凤凰可有害?”  花醉道:“兽族血脉珍贵,自然有。”   她想起那只携风而下,高贵而沉默的凤凰,只觉无意中窥见了光辉神幕下的冰山一角,心中泛起向往时又不免疑惑:“我从未见过这样完美的造物,可又觉得有些熟悉,不知到底在哪里见过。”   花醉有种预言般的直觉,凡是经她所说的话,都不能随随便便对待,否则你很有可能倒霉——这是临天宗弟子的共识。   乔莺莺竖起耳朵,将与凤凰短暂相处的瞬间翻来覆去的琢磨个遍,分析道:“这里是神墟,你有什么可熟悉的?也许是你受到水元素界的召唤,故而觉得亲切。”   花醉摇摇头,迟疑着将疑惑道出:”不,不是水系。我是觉得那只凤凰有些熟悉,像是....像是裴烟的灵息。“   乔莺莺哈哈笑出声,安慰的拍拍花醉的肩膀:“你想裴烟想得傻了吧?刚才玄淮师兄不是说裴烟得了机缘,正在火元素界内修炼吗?那只凤凰神力高绝,一看就是什么的尊神直系血裔,怎么可能是裴烟?那裴烟就了不得了,得是活了多少年的老妖怪啊?不可能。“   “不可能吗?”   花醉总觉得凤凰与裴烟有脱不开的关系,还想说什么,乔莺莺语重心长道:“背《凤凰篇》来听一下?”   花醉下意识脱口而出:“生于万火,长于梧桐,与天同寿,与道齐光,以血为万物之.....”她不再背下去,无奈道:“你说得对,裴烟和我们一起长大,金丹修得辛苦,听起来确实不像是这种逆天的神族。”    乔莺莺点点头:”对嘛。有这种灭世的神力什么做不成,怎么可能是裴烟?“   说着她忽然想起什么:“还有,地狱冥猫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不管用?见了她我必得气她一气,将我们瞧见凤凰族还被她相助的事细细讲一讲,你可不许拆我的台。”   花醉一笑:“好。”   她手中的灵兽袋挪动两下,露出一只小黑猫的脑袋。在看到玄淮的瞬间小黑猫周身毛发乍起,好似一团黑色的毛球。   花醉顺着它的眼神看去,奇道:“它怎么了?” 第48章 修仙十二家   危则如临大敌, 花醉也随之警惕起来,顺手摸了两把小黑猫的头,却没看到什么危险所在, 只有玄淮淡淡的投来一眼,也注意到了炸毛的小黑毛球。   花醉解释道:”这是我们之前在小镇上捡到的小猫,裴烟说是难得的辟邪灵兽,故而带在身上。“   她有些疑惑:“怎么, 有什么不妥吗?”   看花醉的架势, 似乎只要玄淮一开口, 便会将不明生物小黑猫拱手奉上。危则气急败坏的喵了两声, 努力用尾巴缠上花醉的手腕,圆圆的黑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她, 唯恐花醉真的将她交到玄淮手中。   危则并不知道此人是谁,但他身上灵息与危则截然相反,甚至隐隐有压制之意, 危则入世以来就靠魔族血脉横行无忌, 还从未有人能带给他如此明显的威胁。   排除一切不可能的选项,最不可思议的也是答案。没想到修仙十二家的神墟之中, 竟然真的有神混迹其中。   危则看着慢条斯理走近的玄淮,呆了一会,硬着头皮跳下地, 落在花醉面前。神族都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鬼知道这个神藏匿在修士之中是什么目的。他能抵挡神族一时半刻的攻击, 可他的命定之人显然一打就死, 还是由他挡一挡好了。   然而危则这股自认的豪情壮志还没来得及抒发, 就被突兀的打断——从玄淮颈上挂着的链子中冲出一道光影,以难以辨认的速度带着呼呼风声直奔危则而来!    来者用一个尖锐的物体敲击了危则的脑袋, 他愤怒的瞄了一声,和来者厮打在一起,两人打成旋风状的一团,花醉和乔莺莺瞠目结舌,齐刷刷的看向玄淮。   玄淮波澜不惊,确定凤七占了上风后理直气壮的拉偏架道:“回来。”   眼看猫爪子就要挠上自己的翅膀,凤七从善如流见好就收,嗖的钻回链坠中,没留下一根羽毛。只有一身乱毛的小黑猫留在原地,气的猛刨地面,直刨出一个小坑来。   花醉忍着笑搂起小黑猫,对玄淮道:“师兄,那是你的灵兽么?”   乔莺莺震惊道:“从没见过师兄的灵兽,没想到脾气如此.....如此不同寻常。”   玄淮略一点头,算是将此事揭过:“神墟即将重开大门,我们走。”   再次进入陌生的异度空间,想到之前酷烈的空间风暴,花醉和乔莺莺都如临大敌。可玄淮修长身形随意的立在前方,便有如一尊定海神针。   一路上果然没有出现任何意外,待到出口时,相比之前,异度空间堪称温柔的送出了一行四人,将他们乘风落到地面上。   乔莺莺尚未抬头,便感知到浓重的威压,如有实质的悬在空中,逼的花醉膝盖沉沉,几乎要与地面亲密接触。花醉比她好不到哪去,脸色苍白嘴唇紧抿,绷紧如一张绝世名弓,带着冷冷的煞气,乍一看十分唬人。   两人艰难的维持住临天宗的体面,才有余裕探寻威压的来处。异度空间出口不远处,几支队伍守在门口,威压正是自此发出的。百里时迷茫的看过去,扫到人群前排一个坐在轮椅上的黑衣男子时雀跃道:”哥!“   随后朝黑衣男子狂奔而去,背影浑似一只快乐的小猪。然后成功在距离男子一米处撞在了透明空气墙上。这丝毫没有挫伤他的快乐,百里时揉了揉鼻子,嘟嘟囔囔道:“哥?”   百里辛没搭理他,对着百里时身后行礼道:“玄兄。“   玄淮颔首,百里辛笑道:“幼弟顽劣,多亏有玄兄照拂。日后若有用到百里家之处,但请开口,辛绝不推辞。”   百里时站在百里辛身后挠挠头,嘿嘿傻笑起来。   “噫,百里时怎么回事,笑的像个傻子。”方才玄淮轻挥袍袖,将花乔二人身上的威压尽数卸去,乔莺莺周身舒畅,又被百里时肉麻到了:“那是百里家的家主吗?”   她感叹道:“不愧是亲兄弟。”   百里辛素来低调,鲜少现于人前,没什么见过他的真容。但只要见到他,必然能认出他是百里家主,无他,只因他和百里家主幼弟百里时,长得实在太像了。   眼下百里辛与玄淮寒暄,他与百里时一坐一站,面容八分相似,甚至连声线都一模一样。   百里辛又道:“此次神墟重开乃是意外,修仙十二家在此聚首,也是为神墟的重建。”   百里时从鼻孔哼出一声来,不忿道:“说的好听,不就是想要瓜分神族的遗产吗?神族尚未完全覆灭,便觊觎神的领域,这不就是.....唔!”   一道霜火结结实实勒住了百里时的嘴巴,把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尽数咽回肚子里去。   百里辛继续道:“不论如何,明面上的说辞便是如此。修士看似勘破红尘,然而封神的诱惑,又有几人能够抵御?玄兄不知,神墟重开的消息一经传出,外界早就乱成一团,要争夺‘遗产’呢。“   百里辛勾起唇角,狭长的眼睛露出不屑掩藏的轻蔑,和百里时更相似了。   说话间,神墟重开时误被卷入的修士们,陆陆续续通过空间传送出来,狼狈不堪的落在地上。有些人灵气几近消失,周身血迹斑斑,显然经历了一场恶战,如获新生的冲向自己的家族;有些人则变成了一具尸体,被空间嫌恶的吐出,重重落在地上。   半响,两具周身裹满黑色羽毛,散发着难闻半干涸血腥味的身体露出空间,毫无声息的落在地上,立刻有训练有素的修士上前查验身份。   虽然身体损毁严重,但修仙十二家中有魂牌可辨认,不多时便道出了两人的身份:”盛家嫡系盛楚云,旁系程涵。“   程涵倒也罢了,只是盛楚云出身名门,又是青冥宗宗主独女,身份如此贵重却落得这样的下场,令其余十二家的子弟兔死狐悲,一时竟无人说话,场外顿时没了声音,寂静如死 。   青冥宗宗主对着尸身查探一番,阴鸷的目光扫过全场,落在花醉与乔莺莺身上:“我女儿的身上,为何会有你们二人的灵息?” 第49章 仙盟大会   此话一出, 在场众人的目光有如实质,纷纷看向花醉与乔莺莺二人。两人刚从神墟出来,仓促之下没来得及梳洗整理, 现下颇有些破落户的气质,和在场宽袍大袖修仙世家的子弟们格格不入。   人靠衣装,饶是花醉身为女主,主角光环满点, 此刻看起来也只像个眼睛黑亮的散修, 只是天上掉馅饼, 机缘巧合下进了神墟。是以竟无人开口, 乐得看笑话。   青冥宗宗主查探一番,径直向两人走来:“小女天赋甚高, 实力甚佳,神墟早已败落,怎么会出事?两位既然与小女有所接触, 何不让我搜一搜识海, 也不必担上杀害无辜的罪名,是也不是?“   除了师父与道侣, 识海岂是旁人可以随意进入的?   “实在欺人太甚。”   乔莺莺柳眉倒竖,撸起袖子,看起来就差朝盛兴那张阴沉的脸上猛揍一拳。花醉轻轻按住她的手, 上前一步道:“前辈此言差矣。在进入神墟之前, 我们曾偶遇盛道友, 故而沾染了双方灵息。进入神墟以后, 实在不曾遇见。”   盛兴皮笑肉不笑的抬起嘴角:“是吗?这都是你一面之词, 楚云已经去世,我怎知是真是假?”   他掌心处噼啪作响, 细小的火花在铁针摩擦下起起落落:“要么你让我搜查识海,要么我现在杀了你们,告慰小女在天之灵。”   说罢不等花醉回答,手中铁针一闪而出,眼看便要将花乔二人钉死在地上。盛兴无处发泄,花乔二人既和盛楚云有关,又无依无靠,正是再好不过的人选,以他的灵力,二人决计无可闪避。   玄淮原本静静看着,显然不准备出手,奈何链坠内凤七跳个不停,大有你不去我去的架势,只得手中一缕神息悄悄逸散,化作云雾挡在二人身前。   百里辛撇了撇嘴,在百里时怒目而视下吹出一朵霜火,飘飘荡荡的撞向空气中的铁针。   两人心思各异同时出手,加上一股不知何处来的刀风,四种灵息绞在一起,甫一接触便爆炸开来!   电光火石间,只听一声巨响,盛兴连退三步,脸色白了白,喉结小幅度的滚动了一下。他面色难看的巡视四周,没看出是哪个王八犊子暗算他,只觉得心血上涌,伤势更重了些,气的。   烟雾中,一个肩膀上扛着长刀的美艳女人款款扭了出来,嫣然一笑:“这是怎么了?”   她声音带着些微沙哑,尾音打着转儿,有如羽毛在心口轻搔,令人迷醉。可盛兴脸色紧绷声音也紧绷,道:“原来是胡刀夫人。”   百里时小声道:“哥,这是谁啊,怎么盛兴好像很怕她?”    盛兴当然怕,如非必要,谁都不想招惹一个实力深厚的疯子。百里辛皱眉道:“闭嘴,有事回家说。”   胡刀夫人可不管场上各异的目光,她在众目睽睽之下风情万种的伸了个懒腰,纤指扫过盛兴的胸口:“宗主,话可不能这么说。此次伸出开放,我也有幸进入.....”   见众人竖起耳朵,胡刀夫人刻意将声音放大了些:“神墟内早已破败,元素混乱,各元素界早就混在一起,分不清了。”   她长刀遥指花醉:“这孩子身上只是沾染灵息,在混乱的神墟再正常不过,怎么,神墟你女儿去得,别人去不得?”   胡刀夫人开口时尚且言笑晏晏,现在话锋一转,盛兴只觉得好似被一条艳丽的毒蛇盯住,背后出了一身冷汗,心知胡刀夫人又发病了,此刻不欲与她计较。   他叹口气,再开口时语气柔和不少:“别人自然也去得。夫人,我也是心痛难当才会冲动行事,并没有为难两个孩子的意思。”   “是吗。”   胡刀夫人绕着盛楚云和盛兴转了一圈,长刀刀尖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呲啦声,让人心焦。盛兴一动不动由得她打量,心里直骂娘。他阴森森的看着花乔二人,心中盘算先糊弄了胡刀夫人离去,半路上截杀这两个小崽子,倒也不是难事。   想到这里,盛兴好容易心气顺了些,却听见胡刀夫人妩媚笑声,毒舌一样吐着信子:“楚云去世着实可惜,可我怎么在令爱身上,搜寻到了蓬莱石的踪迹?”   “宗主大人,你当真是为了女儿的死伤心,还是生怕他人得知蓬莱石的消息,所以急着灭口呢?”   胡刀夫人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地,四周响起切切查查的低语,各色目光向盛兴投来,看得他面皮青一阵白一阵,好似开了个染坊在脸上。周围有意无意的讨论声钻进他的耳中:   “真的假的,那可是蓬莱石啊。“   “谁知道呢?蓬莱石再是罕见,盛楚云可是进了神墟,蓬莱石在神族也算不上太稀奇的物件,说不定满地都是。”   “那可未必,不过胡刀夫人说的有道理,盛兴可不是冲动的人,干嘛一来便喊打喊杀,也不怕心魔缠身,可不是心里有鬼?”   “若是盛家得了蓬莱石,岂不是要做十二家之首,没想到盛兴还有这么大的胃口。“   “.........”   他的手不由得攥紧了,悄悄释放出防护罩拢在胸口,警惕的看向众人。谣言的杀伤之处就在这里,一旦传出便埋下了怀疑的种子,日后只要有些许小事发酵,众人难免会联想,终究后患无穷。   盛兴咬牙道:“你为何要害我!”   胡刀夫人笑的花枝乱颤,眼神却是哀伤的:“我害你?没有人比我更恨邪物,盛兴,你是真的没有吗!”   年轻人不知,在场的老人却是了解胡刀夫人往事的,闻言更觉可信,一双双泛着精光的浑浊眼睛扫在盛兴身上,无人再关心花醉与乔莺莺的动向。   盛兴此时进退两难,他若是开口澄清,反倒坐实了解此事;若是闭口不言,便是默认手中握有蓬莱石,怎么说都难以摆脱嫌疑。   思虑片刻,盛兴提了提气,正要向众人大声宣告,一位白衣飒沓的年轻男子落在他面前,横剑行礼:“蓬莱山山主座下三弟子冷玉,见过青冥宗宗主。“   麻烦说着说着就找上门来,盛兴不耐道:”何事?“   冷玉人如其名,一张脸白的透明,如同一块不近人情的玉石:“蓬莱石乃蓬莱山圣物,若有此石在手,还请您速速交出,免得山主亲至。“   这说的是人话吗?   盛兴简直想要破口大骂,他什么时候说他真的有蓬莱石了,还不是胡刀夫人那个疯婆娘的一面之词?   奈何蓬莱山是十二家中实力最强劲者,轻易不好撕破脸皮,何况这正是在众人面前澄清自己的大好机会,盛兴客客气气道:“世侄客气,只是我并无蓬莱石在身。”   冷玉还是板着脸,一分笑模样也无,一板一眼道:”既然如此,晚辈也不能说什么,晚辈请蓬莱山秘法搜身,不知宗主意下如何?”   盛兴脸上喜色刚起,又再次僵硬了下来。蓬莱山山众皆修行无情道,每个人都混像个没有七情六欲的棒槌,冷玉更是其中翘楚。   他看在蓬莱山山主的面子上说话客气,冷玉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竟是当众下他的脸了!    盛兴正要发作起来,冷玉苍白的手在空中一抹,另一道白色人影在溯影中清晰的显现,吐字时也好似带着重重寒气:“盛兴,只是查探一番,若不同意,岂非落下嫌疑?”   蓬莱山主溯影出现,众人不管心里如何想,都恭恭敬敬低下头去,将山主的话听的一清二楚,逼的盛兴没有退路。   盛兴咬牙切齿,只觉得道德绑架逼人,浑然不觉之前他也是这样威胁实力不济的两个小辈,然而半个时辰一过,形势倒了个个,将他架在火上烤,都只是因为胡刀夫人这疯女人的一句话!   胡刀夫人抛了个媚眼,旁若无人的梳理起自己的长发,丝毫不管给盛兴带来多大的影响。   尽管盛兴不想撕破脸,但也绝不可能任由蓬莱山的小辈搜身,气氛一时僵持不下,没有人肯退让一步。   眼看陷入僵局,百里时紧张的咽了咽唾沫:“哥,怎么办,他们不会打起来吧?”   他讨好的按按百里辛的肩膀:“那两个修士是我朋友的朋友,虽然我朋友现在不在场,但她要是在场,一定有办法的!万一有什么情况,你可要保住她们两个,好不好嘛,哥?”   百里辛任由百里时作乱,挑眉道:“临天宗大师兄在这里,还轮得到你哥?玄兄自有打算。”   玄淮轻柔的握着他的链坠,没有说话。   百里时嘀嘀咕咕,没敢出声:他可不觉得玄淮会管花醉和乔莺莺,从秘境出来他就看明白了,玄淮表面上是温和的临天宗首徒,实际上除了裴烟的命,他谁也不在乎。或者更奇怪.....他对花醉,有一种奇异的提防之感。   花醉实力出众,可无论如何不及玄淮,有什么可提防的。百里时不自觉的摇摇头,否定了自己奇怪的错觉。还是自家哥哥好,有什么说什么,从不让他猜来猜去。百里时耸了耸肩膀,大脑放空,天塌下来高个顶着,百里家有百里辛顶着,他想那么多干嘛?   百里时正在天马行空的乱想,脑袋忽然被敲了一下,百里辛轻声道:“来了。”   人潮骚动了一会,从人群中走出一个形销骨立的老头子,看众人的神色,想必是十二家中颇有地位的长老。   只见他手中举起一块沉重的玉牌,沉声道:“诸位,不管有何纷争,不妨一并解决。三日之后鹿防镇,召开仙盟大会。届时一切都有定论,请十二家众人一并前往。” 第50章 蓬莱石   花醉两根手指拎住危则的后颈皮, 危则悬在空中荡来荡去,不满的瞄了一声。乔莺莺摸了摸下巴,点点头:“好像是长大了些。”   随后道:”我找遍了这里的书, 怎么也没找到什么地狱冥猫的内容,根本没有这种灵兽存在。“   花醉沉默半响,回想起那天在鹿防镇上的情景:比起她和乔莺莺,裴烟的表情并非疑惑, 更像是一种迟疑....她在迟疑什么呢?    花醉抿了抿唇, 漂亮的眼睛里翻涌着意味不明的色彩, 吓的危则又缩了缩头, 从没觉得自己周身皮毛如此温暖过。他在魔域待了这么多年,首次离开魔域去流浪就找到了命定之人, 本以为幸福马上到来,现在看来好像完全不是这样。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爪子,又失望的放下:在命定之人身边, 他的魔气并没有增加, 也.....嗯?“   花醉将一块莹白色的晶莹石头抓在手中,在危则面前刻意的晃了晃。果然不出所料, 小黑猫的眼睛滴溜溜的跟着蓬莱石转动,恨不得再生一双眼睛。   蓬莱石一出,危则终于嗅到花醉身上浅淡的灵息, 带着命中注定的陈旧风声将他包围。他的身形悄悄长大了些, 好在他是只黑色的猫, 不太显眼, 应当不会被发现。   花醉观察片刻危则的神情, 利落的收回了手。一旁的乔莺莺震惊的托住自己的下巴,小声道:“你怎么会有蓬莱石?”   花醉将手中玉石抛来抛去, 任由另一只手上的小黑猫被吸引视线,神色莫辩:“说起来你恐怕不信,它是自己掉到我手上的。”   当时两人被从天而降的凤凰带走,巨大的翅膀带动呼啸风声,山石簌簌落下,花醉与乔莺莺尽力遮挡,还是不免被细碎石子砸到。有些石子落进衣衫也来不及清理,直到回到鹿防镇,花醉才有心情整理形容。她将破衣烂衫两抖三抖,石子轻轻滚落,滚出这块与众不同的石头来。   乔莺莺:“........”   她想起裴烟的女主论,心中默默点了点头。   花醉一手收好蓬莱石,一手收起小黑猫,若有所思道:“我去找师兄。”   小凤凰蹲在屋檐上,学着螃蟹横着走来走去。小院外被玄淮下了禁制,旁人看不见院内景象,玄淮才将凤七放了出来,允许她在院子里到处乱转。   她如此这般挪了两圈颇觉无趣,轻轻挥动翅膀,闪电嗷呜一声落在地上,兴奋的打着滚。凤七一跃而下,正正站在闪电的头上,用翅膀指挥闪电绕着院子转圈。   凤七趾高气昂的扮演了一刻钟的大将军,终于还是不耐烦了。   她已经有足足两个时辰没有见到玄淮。玄淮在鹿防镇住下后便将自己关进屋子里不出来,只让她在外等候。半个时辰后一个男子匆匆忙忙走进屋子,也不许她跟着。   凤七老老实实的遵守两个时辰的承诺,闲的羽毛都掉了两根。她溜溜达达的接近紧闭的窗子,见四下无人,黑亮的眼睛巡视一圈,自以为谨慎的将头探向窗口。   屋子里光影错落,一只长尾鸟的影子完完整整投射进来,在地面上显得很清晰。喻央挑了挑眉,调侃道:“这是哪一家的小鸟这么不老实,玄淮?”   喻央没指望玄淮给他什么回答,纯粹是他助玄淮疗伤闷的心慌意乱,嘴上必得调侃两句,才能压下他心头的担忧。   玄淮果真没有答话,窗台上长尾鸟轻手轻脚的移动脚步,影子也随之移动,等晃悠到玄淮面前时,他垂眼注视着长长的影子,不自觉的勾唇一笑。    喻央:“!”   鉴于玄淮这块冰山很少为谁露出裂缝,喻央一时难以言喻,不知怎样形容他看到的画面。玄淮的容貌自然是万中无一,神族翘楚,当他惯常冷漠的脸上出现一种愉悦的波动,甚至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怜爱,喻央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陷入爱情,而是毛骨悚然。   他艰难从玄淮脸上挪开视线,轻易不想再开这样的玩笑了。玄淮轻声道:“由得她去。”   在玄淮无声的纵容之下,小凤凰美滋滋的站在窗台上一刻钟,便又开始琢磨下一步的行动。屋子的门窗都被结界封死,待屋中人出来才可解禁。   凤七尝试半天都没能从窗口扒出一条缝隙,毫不气馁的转移了路线:她拿起方才掉落的羽毛,将它火祭于万火之中。   凤凰以天下万火涅槃重生,一根羽毛作为凤凰的替身受祭,则可以短暂的跨过涅槃的界限,使灵体陷入半生半死的混沌状态,不受结界的阻碍。   待羽毛完全烧尽化作一片透明的飞灰,凤七在灰尘上打了个滚,探头探脑的再次靠近了窗户,结界对她打开,一丝绞着血腥味的神息传进她的鼻端,让她激灵灵打了个抖。   素白雕花的窗格渐渐远去,好像上演着一处遥远的皮影戏。带着血腥味的熟悉神息再次出现,铺满了凤七的整个梦境。梦中是一片大雾,雾气中她在一只小舟上,小舟前头是少年劲节如竹的背影,缓缓撑动船桨,搅起一片寂静的水声。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说:“你怎么又受伤了,谁欺负你?”   少年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又冷清,一如暮色深处清凉的水:“没人欺负我,只是家族寻常比试。”   她哼了一声,很愤愤的样子:“你又不说实话!他们都是被神谕迷惑,才会觉得你的批语不详,都是骗人的!”   少年这下回头了,修长五指轻轻一推,将她推在舟上滚来滚去,声线中含着些促狭的笑意:“你又知道了?只有你敢说神谕不详,但你迟迟孵化不出,可怎么替我出气呀?”   确实,凤七低头一看,她之所以能圆润的滚动,是因为.......她是一枚蛋。   一人一蛋一舟一月,很好,画面很搞笑。   凤七只恨自己嘴笨,喏喏半响后大声怒道:“你知道什么?我这是厚积薄发!待我成年那一日,我定然是神域最强的神!”   少年笑着点点头,凤七只觉得笑声中调侃意味颇为明显,半点不尊重她这个未来尊神,气的滚来滚去的撞在少年身上。   少年任由她撞,笑的更开心了。云层中,月光由柔和至阴冷,最终凝聚成一张扭曲快意的脸,伸手向凤七抓来。凤七突然失声,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只得眼睁睁的看着“脸”探向自己,整个梦境忽的阴翳起来,蒙上一层死亡的阴影。   就在手抓上凤七的一瞬间,少年骤然回身将凤七护在怀中,厉声喝道:“裴烟!” 第51章 射月   声音一落, 舟上少年的脸转为熟悉的模样,无比自然的凝成玄淮的脸。   凤七还未来得及看清眼前人的表情,先自不受控制的喷出一口鲜血, 血液落地成火燃烧有声,被微风吹散。   喻央看着火焰脸色一变,失声道:“凤凰精血?”   兽族血脉意味着血统带来的实力,一滴精血中有多少灵力难以估量, 凤七受伤不轻。喻央看着玄淮的脸色, 识趣的闭上了嘴。   凤七在翅膀层层叠叠的羽毛间小心翼翼的窥探玄淮的脸, 他的脸色实在说不上好看, 夜色给他精致过分的脸镀上一层寒霜,看的凤七心里发毛, 乖乖并拢了翅膀,甚至有种把脸遮起来的冲动。   她虽然记忆全无,但眼前这个人的脾气记得倒很清楚, 现在他摆明了生气, 接下来只怕少不了一通教训。凤七等了又等,没等到意料之中的数落, 只有夜风送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喻央笑眯眯的站在原地,摆出一副立刻就走但始终不动的架势。   走是为了他的性命着想,可玄淮生气百年不见一次, 他实在不想错过。喻央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直到一束冷冷的目光停在他身上, 才十分不情愿的假笑道:“这就走, 这就走。”   他看了看凤七和玄淮, 临走前终于想起了正事:“裴师妹这个形态还要维持多久?”   玄淮依旧冷冷的:“原本是服用九星魂之后三日之内,依照现在的伤势, 九日内才可恢复。”   喻央打了个哈哈表示理解,转身没了影子。少了喻央插科打诨,凤七只觉得空气仿佛又粘稠了些,在玄淮与她之间迟缓的流动着,叫人紧张。   但小凤凰心里很有一套自己的标准,向来勇于承认错误,她组织一下语言,一双翅膀挥动不停:“我不该偷听你和别人谈话,我错了,以后绝不再犯!”   可惜听完这番话,玄淮神色淡淡的,完全无动于衷。   凤七反思再三,琢磨着道歉没有礼物的确少了诚意,扣扣搜搜的拔下尾巴上一根羽毛,诚恳道:“凤凰尾羽是不可多得的天材地宝,一个凤凰也没有几根,我知道错了,你就别生气啦。”   玄淮终于大发慈悲的看了凤七一眼,接过羽毛细细端详。冰冷月光下的尾羽呈现出幽兰的色泽,七条花纹有规律的盘旋其上,泛着冰冷的美丽。   他端详羽毛的神色有如品鉴稀世珍宝,看的凤七不好意思起来,刚想客气两句打破玄淮的视线,就听他道:“世人传言凤凰是不死鸟,可凤凰尾羽仅有九根,你可知是为何?”   凤七不假思索:“自然是传言不实,世间何来不死之物?就算是凤凰可以借助火焰精魂修复再生,也并非不死.....”   她越说声音越小,底气越不足,玄淮耐心的看着她,琉璃色的眼睛里月光静静流淌,还有一只扑腾着羽毛的小凤凰。   凤七与玄淮沉默的对视,粘稠的空气重新流动起来,带来远处的虫鸣与花香,有什么隽永的东西缠绕在两人之间,叫人难以打扰。   远处墙头上有人心满意足的叹气:“真没想到,玄淮好耐性。爱情真是可以改变一个人啊。”   “什么爱情?”   一道声音幽幽的从喻央耳边响起,将喻央硬生生打了个激灵,险些对来人出手。乔莺莺狐疑道:“你看什么呢,笑的如此猥琐。”   喻央收敛了笑容,正色道:“没什么。”   随后他环视四周,到处寻找花醉的身影。这三人向来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没道理只有乔莺莺在偷听,花醉必然在不远的地方。   乔莺莺道:“就在这附近......啊。”   当事人花醉双眼炯炯望着院内,好似不是在扒人墙头,而是在研究深奥的修仙法术。她脚下寒冰垒成的台阶稳稳当当,刚好足够她露出一双眼睛,相当严密稳妥。    感受到乔莺莺喻央两双眼睛的注视,花醉一脸严肃的转过身来:“?”   她道:“喻师兄,院子里的是不是裴烟?”   乔莺莺:“?”   “我也看看。”   玄淮看着低头不语的凤七,轻轻的道:“凤凰既非不死鸟,倘若你在梦境中重伤,又该如何?”   喻央灵力深厚,耳聪目明听的清楚,摇头叹道:“少了一魄总是呆笨些,难为玄淮循循善诱,他竟然还有柔声细语说话的一天。”   玄淮看着小凤凰,头也不回的挥手,喻央被风甩下墙头,沉闷的落地声听的花醉乔莺莺牙根发酸,连忙跟着滑下墙头。   凤七半响不语,惹得玄淮再三反思自己方才所说的话,他正要靠近瞧一瞧凤七的反应,忽然狂风骤来,凤七翅膀扇动间火焰在夜空中熊熊燃起,化作一簇灿烂的华光,划破漆黑的夜空,向遥远天边的月亮射去!   月色沉寂,带着绚丽凤尾的火箭穿破云层,带出红色霞光,最终消弭于云层之中,只激起阵阵波动,正如水面涟漪荡开,没有留下痕迹,依旧固若金汤。   凤七并不觉得失望,只是眯着眼睛看了看月亮。月光下她的脸坚硬冰冷,细看之下,竟与凤天有三分相象。   鹿防镇作为仙盟大会召开的地点,暂时居住着修仙十二家中参加大会的所有子弟。在一处别院之中,一道纤细的影子翩然闪出,黑衣融进夜色深处,向火光出现的方向冲去。   花醉倚靠在墙上,认真思考着裴烟与那只长尾鸟的相似度到底有多少。喻央被乔莺莺虎视眈眈的眼神盯着坐立难安,又被抓住了不许走,只好陪着两人靠在墙上。    夜风轻轻,不太寻常的风声悄然闪过,喻央猛地转身:“谁?”   来人被一层黑雾细密的裹住,喻央动用七成灵力也未能看透黑雾下的面容。他面上笑意尽收,沉声道:“站在我身后。”   黑影并无什么大动作,喻央脚下植物簌簌生长,藤蔓扭曲的攀爬至腿上,在他被短暂耽搁的三秒钟内,黑影虚晃而过,手中尖刺直冲花醉面门! 第52章 夏清   召开仙盟大会期间, 各家子弟通常借此机会进行比试,挂彩重伤都是常事。但这样的事情从不会发生在夏清的身上。   众所周知夏清身为夏家少主,在十二家中鲜有败绩, 且有一种殊死搏斗的悍勇,寻常人不敢掠其锋芒。   今日夏清走出门来,一如既往高傲冷淡,只是侍女忽然觉得, 自家小姐脸色苍白映衬着浅淡唇色, 竟有些外强中干的模样。   她并不觉得夏清会在决斗中受伤, 多半是阳光酷烈照射下的错觉, 轻声道:“小姐,可是昨日没有休息好, 是否要取消今日的活动?”   这句问话奇异的惊起了夏清的不悦,她罕见的沉下脸,道声不必后扬长而去。   侍女匆忙跟上, 另一个侍女疑惑的看着方才夏清站过的长廊, 一滴鲜红的液体凝固在地上,燃烧成一簇血色火苗。   侍女惊讶的揉了揉眼睛, 再看时地面上唯有一缕青烟逸散,分明什么也没有。   夏清到达时,竞技场内早已聚集了不少人, 见夏清面带寒霜的走近, 场内众人神色各异, 颜季同随意扫了一眼, 笑眯眯的搭话:“清儿, 今日来的倒早。”   他称呼的亲昵,夏清却没有接茬, 不冷不淡的点头示意,在场中搜寻着什么人。   显然她一无所获,整个人笼罩在低沉的情绪中,强大的灵力不受控制的外泄出去,四周灵力低微的人被压迫感强制低头,却敢怒不敢言,默默的远离低气压的夏清。   颜季同察言观色,结合昨天探查到的事情,心中大约有了个底。他唤来颜氏的族人,悄悄吩咐了什么,待族人领命后,颜季同并不与谁交流,悄无声息的退出了竞技场。   百里时见颜季同离开使了个眼色,场中亦有一人悄然退出,无声无息的跟上了颜季同。   小院内,花醉专心致志的伏在桌前,对昨日黑影的招数进行分析,面色沉静如水。乔莺莺坐盘腿坐在桌子一角,看着花醉的神色,一反常态的安静。   昨日的黑影属性木系,和冰系的花醉八竿子打不着,但在场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花醉与黑影的相似之处。   花醉身上谜团不少:准确非人的直觉,不可思议的好运,最正常的反而是奇高的天资和艳色逼人的美貌。她似乎总是可以预判敌人的动作,有时候甚至让人觉得,敌人是故意留下破绽让花醉捕捉。   诚然这在仙途至尊的修仙界是不可能的,因此乔莺莺只是将此事归结于花醉的灵力仙法臻至化境,总能找到对手的破绽。   但经过昨日一战,黑影仿佛和花醉一样,具备他人不曾具有的预判能力。   两个实力相差无几的陌生人,在首次短兵交接的战斗中竟然双双预判了对手的出招,在无人插手的情况下打的难分难解,并无一人失手重伤,若不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起码也得是日日对战的死敌。   黑影越战越惊心,花醉尚且以留下他为目的手下留情,但黑影杀机毕现,只求速速置花醉于死地。正在僵持不下,喻央骤然出手打破微妙的平衡,重伤黑影,却仍旧让他在黑雾的帮助下艰难逃脱。   她都能感受到的东西,花醉想必在细节之处感受更加明显,贸然提起想必也只是增加花醉的烦恼,乔莺莺只好闭嘴。   但心中疑惑难以排解,乔莺莺闭着嘴挪动再三,最终在心里狠狠的攥拳:“裴烟呢,到底死到哪里去了!”   “嘘。”   被乔莺莺暗中骂了不知多少遍的裴烟倒挂在屋檐上,与海东青面面相觑。裴烟瞳孔中血色闪过,与海东青牢牢对视三秒,海东青便难以承受的别过头去,受制于血脉中的绝对威压。   难怪危则喜欢用,确实很好用。   裴烟满意的收回视线,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昨日她射月之后,玄淮终于意识到她脑子不好使,俗称缺心眼,将带来多大的祸患,立刻不由分说的给她灌下半数九星魂。   效果很显著,第二天裴烟醒来,发现自己躺在玄淮的枕头上,立时连滚带爬的离开了犯罪现场,来到花醉的住处关心大女主的成长,这一关注就忘记了玄淮的问题,开始专心琢磨起花醉来。   裴烟的视线顺着花醉手中灵力的走向游走,好像在哪里见过。裴烟默默跟着比划了两次,忽然意识到灵力呈现为条条缠绕扭曲的藤蔓,最终凝聚成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   裴烟的眼皮猛地跳了一下,本以为早就模糊的回忆闯进脑海,历历在目:花醉是大荒世界的女主,是神力争夺中最后的获胜者,在她的光辉之下,很难注意到其他堪称天才的人物。   但并不是没有。   不止一个人具备花醉所具有的特质,天赋,刻苦,美貌和运气,最重要的还有——天道的眷顾。   花醉作为临天宗的首席,远不足以获得修仙十二家中眼高于顶子弟们的认可,尽管花醉一路挑战,击败了名声显赫一时的修仙名门,她尚且还未受到所有人的敬畏。    直到有一天,十二家中最后一名入室弟子被花醉挑下竞技场,花醉才彻底得到了天道的宠爱。好似天道原本无私的爱着每一个天才,却在那一刻通通收回,将万千宠爱倾注于他最得意的门生,花醉。   花醉由此走上半神之路,裴烟望尘莫及,很快就被迫下线,因此无暇顾及被花醉战胜的倒霉蛋们。   但最后一位弟子的名字裴烟还记得——夏清。   巧的很,夏清是木系属性,最常用的武器是绞杀藤,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花醉灵力构成的图案。   扑朔迷离的过去再次吝啬的展现出幕布下不起眼的角落,却让裴烟残缺空白的地图逐渐补完。   她在手中漫无目的的打出细小火花,若有所思:在混乱的线团中找出头绪实在困难,倒不如自行理出一条新的线头,线团自然就会解开了。   裴烟出神的笑了笑:“有时候简单粗暴,倒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门外笃笃响起了敲门声,一道陌生的男声道:“花醉小姐,我们家少爷请您前往竞技场一见。”   裴烟利落的翻上屋顶隐匿身形,还未做出反应,百里时的声音紧随其后:“花道友,恰好顺路,我与你同去。” 第53章 天之骄子   话音刚落, 百里时推门而入,生怕被人抢了先似的,对花醉热情道:“听说你要去竞技场?我正好顺路, 一起去怎么样?”   花醉摇摇头:“我从没说过要去竞技场。至于你,”她眼神灼灼两点寒芒,似乎能看穿那人的内心:“请人出门不首先告知姓名,这就是名门大族的修养吗?”   来人的脸色在看到百里时的时候便已经很难看, 他悄悄看了百里时一眼, 低声道:“我家少爷是颜氏颜季同, 听闻花道友乃是临天宗出类拔萃的弟子, 故而相请。”   修仙界不拘男女大防这些小节,绝对的实力凌驾于性别之上, 私下切磋很是常见。但花醉与颜季同素未谋面,这个理由便十分的站不住脚,就差画个圈指着说我有个陷阱, 请问你要不要跳?   百里时鼻孔不屑的哼出一声, 下巴扬到天上去,简直比反派更像个反派:“告诉颜季同, 花醉她不....”   “颜道友盛情难却,怎好不去?带路吧。”   颜季同的仆人做好了吃闭门羹的准备,不成想这样简单就成功了, 大喜过望的摆出相请的手势:“这边请。”   花醉潇洒的大步迈出门, 乔莺莺紧随其后, 百里时愣在原地, 待两人走的几乎看不见, 才跺了跺脚,匆匆追了上去。   夏清眉目沉沉的坐在竞技场上, 目光空荡荡扫过竞技场中搏斗的修士们。他们有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竭力在战斗中维持又美又强的形象,只为了获得她的青睐....甚至不求这么多,只是想要一星半点的好感。   颜季同站在走廊拐角处,阴影笼罩了他素日挂着笑的面容,他唇角不自然的撇下,眼神中带着势在必得的狂热,半耷拉着眼皮盯住夏清。   她能带给颜季同想要的一切:家族的认可,实力的提升,即使是目下无尘天赋奇高的百里辛,也终将被他踩在脚下。而获得夏清的好感,是他计划中的第一步。   至于其他计划中不重要的人,注定要被牺牲的人,只能怪她的运气不够好,站在了夏清的对立面。   颜季同收敛了眼神,再三弯起嘴角进行练习,确认自己一如往常令人如沐春风后,朝着夏清的方向走去。   满场快速移动的人形中,有个小点逐渐清晰,最后放大在夏清的眼前。颜季同笑的温文尔雅,附耳道:“我准备了一个惊喜,保证你看了一定好心情。”   夏清敷衍的嗯了一声,继续百无聊赖的观察竞技场内的战斗,显然对狂蜂浪蝶的各种操作司空见惯,左右总是常见的东西,没什么值得期待的。颜季同的心思她心知肚明,只是他还远远配不上自己,平日里逗趣可以,再多就不能了。   往日她这般动作,颜季同总会识趣的离开,不去触她的霉头;但今日颜季同只是诡异的一笑,成竹在胸的道:“你会满意的。”   正在此刻,蕴藏着雄厚灵力的声音传遍了整座竞技场,也清晰的传入每一个修士的耳朵:“临天宗弟子花醉,挑战夏家夏清,一刻钟后清空场地,欢迎各位道友前来观战!”   洪亮的声音传遍场内时,乔莺莺正在和百里时争吵。准确的说,这是一场毫无意义的打嘴仗,因为一方毫不反击,只是死乞白赖的不肯走。   百里时哼哼唧唧道:“为什么我不可以和你们站在一起,我见不得人吗,我长的这么好看!”   乔莺莺翻了个白眼:“是是是,你确实很好看!可在场所有人都认识你,我们是来找人的,不想这么张扬。你自己算算一会功夫多少人找你,你....!”   广播后乔莺莺短暂的噎了一下,在她尚未做出反应前百里时勃然大怒:“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颜季同又没干好事!”   三人中最冷静的反而是花醉,她没有情绪波动的看了看生气起来的两个人,忽然道:‘谁是夏清?”   不知颜季同是怎么对夏清解释的,总之竞技场裁判广播之后,她早早的站在了场地上,腰背笔直,如同一杆立在地面上的标枪。   广播到第二遍结束,花醉仍未出现在场内,观众席上原本迫于夏清威慑的众人开始有意无意窃窃私语:“那个叫花醉的怎么还不出现,有胆子挑战,没胆子应战?”   有人“好意解释”:“夏清毕竟是夏家未来的家主,实力在十二家中也上游,谁敢轻易挑战?想来花醉自己也没有料到夏清会接下挑战,才不敢来了,不是不能理解。”   随后便有青冥宗的弟子嗤笑出声,阴阳怪气道:“怎么可能?临天宗不是自称天下第一的宗门,门下弟子个个骁勇善战,悍不畏死,何况花醉是宗主亲传弟子,怎么会畏惧一场小小的比试?夏清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还能吃了她不成,我看多半是死了吧,否则不会不出现。”   这话说的委实缺德,听到的众人都哄笑起来,笑闹声在空旷的竞技场中格外清晰,一直传进乔莺莺的耳朵里。    “真是欺人太甚,我们都还没出现,好话歹话都让他们说尽了。”   百里时义愤填膺,愤愤道:“我找我哥去!看我哥不收拾他们,小兔崽子为老不尊的一个都别想好过!”   花醉按住百里时蠢蠢欲动的胳膊,大略打量竞技场的全貌,还有立在场中的夏清,眼中的神色忽然一亮:“我去。”   在一片哗然声中,一道冰箭破空而来,穿破青冥宗弟子的一衣衫下摆,撕拉一声将他衣裳扯破,露出大半个胸膛和裤子。   场内嘘声和喝彩声参杂起来,还有人吹起口哨,将青冥宗弟子闹了好大一个红脸。他连骂人也顾不得,搂起破了大洞的衣裳,匆匆忙忙的退了场。   花醉同时落地,对着夏清抱拳道:“在下临天宗花醉,请教夏道友。”   两人眼神一旦撞上,尽管从未见过对方正脸,却不约而同的认出了对方:正是前日晚上的的黑影!    战意在两人之间熊熊燃烧,空气胶着着两人的眼神,夏清诧异的挑了挑眉。   原来是她。    原来此人就是颜季同所说的惊喜。   确实很惊喜。   夏清微微一笑,同样抱拳道:“荣幸之至。”   观众席上的众人不明所以,但两个实力强大的人进行殊死搏斗,总会激起人类心中对血和绝对强大的渴望和追随。气氛在烘托下顺利的达到最高点,竞技场中人声鼎沸,欢呼声只欲冲破天际。   高远的天空之上,有人远远的发出嘲笑。只要升到足够高的位置,再引人注目的人和事物,都只会化作一个小小的黑点,乃至一粒尘埃。   同样,任何的天之骄子,只要违背了他规定的道路,他有的是办法,甚至不需要抬一抬手指,就足以将天才打落尘埃。   和违背天道的人走在一起,她需要受到一点教训。 第54章 枯木生春   乔莺莺看着竞技场上对峙的两人, 心仿佛跳到了嗓子眼里。花醉实力很强,但夏清也不是浪得虚名。   她紧张的等待了好一会,场上的两人依旧没有动作, 只见一道绿色的线向上推进,逐渐覆盖整座竞技场,高低错落的植物长满场地,如同一个完整的微型世界。   乔莺莺揉了揉眼睛:“这是什么东西?”   “这就是仙盟大会竞技场的独特之处。”   百里时深觉自己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忙不迭解说:“普通竞技场只是两人相争, 但仙盟竞技场有些别致, 裁判会随机抽取一个外界场景, 然后按照原样布置在场上,这样可以增加战斗的真实度。”   乔莺莺急道:“场景不同提供的元素便不同, 夏清是木属性修士,现在的场景全是植物,这也太让她占便宜了!设计这个规则的时候, 他们就没想过这样不公平吗?”   百里时摇摇头:“无所谓公不公平, 修仙只看结果。有道是莽莽仙途,实力也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机缘和运气有时更重要。”   理倒是这个理,可不公平也是真的。   花夏两人皆可以自由化用天地之间的灵气,充满绿色植物的地区正是夏清本源所在之地, 花醉好似赤手空拳的闯进食肉植物陷阱中的一只小飞虫, 简直就是送死。   乔莺莺狐疑道:“怎么抽的, 仙盟大会是十二家的主场, 他们要是作弊怎么办?”   百里时挠挠头:“十二家相互牵制, 彼此斗的乌眼鸡一样,作弊需得瞒过十二家的十二个裁判, 实在不容易,我想应该是不可能的吧。”   乔莺莺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她日前才夸赞过花醉运气好,可今日花醉与夏清立在气运的天平两端,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拨动,指针轻轻一转,以轻微的优势指向了夏清。   花醉有过倒霉的时候吗?她的不顺利似乎是不可想象的。   乔莺莺还在思索,却被百里时误认为忧心忡忡,一拳打在掌心道:“你不要担心了,我去叫我哥来坐镇!我哥在这里,别说夏清是少主,就是夏家家主夏季亲至,也不能当着我哥的面把花道友怎么样。”   这人自己在外头倒还利落果断,一回到自家地界,好像没了他哥不会吃饭睡觉似的。百里辛执掌百里家,每日有多少要事等着他处理,百里时只管给他找麻烦,人情也不是这么用的。   百里家的人情,百里时随随便便给了,临天宗却不能一般轻拿轻放的还。乔莺莺对花醉的实力有信心便想要推拒,也不打算把话说死:“百里家主诸事繁忙,我看暂时不必……”   乔莺莺转过头,身边哪里还有百里时的影子?早就跑的不见了。   她索性吐了吐舌头,专心观看场上的情况。到时候宗主发起火来,一定要记得是花醉和别人打架,裴烟招来的百里时,百里时一定要叫百里家主来坐镇,和她真的没关系。   但可千万要来啊。   竞技场上空被结界封死,一层层的绿色撞在透明的结界上,又反弹回场上的空中,源源不断的木系元素向夏清涌来,她深吸了一口气,脸色肉眼可见的好转起来,看着花醉的脸上多了一丝笑意。   手腕粗细的藤蔓沿夏清手臂攀爬而上,和她的长发缠绞在一处,如有生命的摆动着,乍一看宛如条条挺直上半身的竹叶青,令人头皮发麻。   花醉被森林环境中潮湿燥热的环境中浸泡着,愈发衬出一张脸素白,她冷冷的道:“你受伤了。”   藤蔓不安的在空气中窜动,带动林中落叶哗啦啦的声音,夏清露出个罕见的笑容:“十二家中从没有人见过我受伤,因为见过的都已经死了。”   “能死在我的手下,你的实力已然不错,不枉此生。”   花醉的眼尾几不可见的抽了抽,只觉得夏清是个无法沟通的中二病:“我管你是谁!”   “咚!”   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彼此觉得对方脑子多少有点生理上的问题,两句话后只想对对方抡起大棒。   随着隆隆战鼓声落定,花醉和夏清同时跃起,两股强大的力量在竞技场中剧烈的碰撞,蓝色与绿色的灵流轰的一声在保护罩上逸散,将保护罩撞的晃了几晃,遮挡住观众席众人的视线。   但遮不住裴烟。   在铺天盖地绿色的灵流中,几颗暗淡的火星挂在纵横的藤蔓之上,将藤蔓熏烤出不起眼的黑色斑点,这便是裴烟的“眼睛。”   除了些许黑斑,藤蔓几乎毫发无伤,在潮湿的空气中兴奋的舞动,但对面的花醉就不是很体面了——准确的说,裴烟鲜少见到花醉如此狼狈。   花醉将和藤蔓纠缠在一起的长发尽数切断,腐蚀性的汁液流到脸上肿出水泡,被花醉用一层薄冰覆盖镇痛止血,如同带着冰霜的面具,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的左腿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反折过去,肩头一个血肉模糊的伤口,一截枯死的木头从中穿过,木头稍处却诡异的开放着一朵蓝色小花,深红色的花蕊散发出浓郁的血腥味,将花醉颤抖着凝成的冰刃一次又一次的震成血色冰雾。   裴烟驱使一根藤蔓靠近去看,在夏清警觉起来的前一秒确定了心中的猜测——向死而生,枯木生春。   这是木系修士在天地大巧的情况下,才能出现的一种奇异景象,在裴烟的记忆中,这朵花分明应该长在夏清的身上。   凑成此景,需要天地阴阳相合之时,一种和木系灵力不相克的法术剧烈碰撞上变异蓝色龙胆花,而后龙胆花生长出枯枝,寄生在过路人身上,若是遇到天赋奇高者,则会寄生于伤口之内,吸干血液内灵力后长成参天大树。   前世夏清作为十二家的上游战力被花醉越级挑战,机缘巧合之下,身上便呈现出枯木逢春的景象,最终在痛苦中死去,消除了花醉在老牌修仙世家中的最后一块踏脚石。   可这一世竟然颠倒了顺序,花醉有了足以致命的伤口,夏清站在了上风。   难道最近日子过分平淡了,天道打算欲扬先抑?很多大女主文里都有这种女主被反派爆揍一顿绝处逢生,从此心智和功力都更上一层楼的爽文情节。   裴烟被剧情鞭策了三辈子,对花醉的女主光环有种无知的迷信,坚信花醉是大荒女主气运无敌,她一定不会死...??!!   夏清抖落肩膀上细碎的冰屑,不紧不慢向花醉走去。花醉猛地挣动了一下,又痛苦的跌坐在地,动作间扯动身后枝叶哗啦作响,血迹滴落在叶片上的声音格外清晰。   裴烟这才看清楚,花醉何止肩膀被穿透,她在与夏清的对抗中跌落下来,正巧落在万年藤的老巢中。   寻到血腥味的万年藤穿过花醉破碎的伤口,宛如一套绿色的甲胄,其实藤蔓深入伤口之中,稍微一动便牵连细小的经脉,连花醉的忍痛能力也控制不住的面部抽动,显然痛到了极致。   花醉被万年藤死死锁在地上,夏清居高临下的看着花醉冰霜覆盖的脸颊,面无表情的脸上透出些许失望:“我以为你配做我的对手,可你太弱了。”   “无能的人,不配在我手下留着一条命。”   夏清话落手起,手中狼牙棒形状的仙人掌带起凄厉风声,向花醉天灵盖砸下,一旦落下必死无疑。   花醉徒劳无功结出的数道屏障在风声中尽数破碎,裴烟瞳孔一缩,顾不得暴露,双指并在唇边吹出听不见的呼哨,护持在夏清周身的藤蔓被透明的火焰灼伤,无力的委顿在地,夏清的面部泛出青白,行动骤然一滞。   强者对战,输赢生死都只在一瞬之间。夏清心里一沉,花醉在她停滞的一刻暴起,双手握紧冰剑,将夏清当胸钉死在地上!   一剑用老,花醉彻底失去了力气。她狼狈的跪在地上,用自身的重量压住剑柄向下推,直到长剑尽数没入地面锁死夏清,才脱力的喘气,眼睛仍牢牢的盯住夏清。   花醉的狮王闪现在身后,舌头轻柔的舔去她身上淋漓的鲜血与藤蔓汁液。方才花醉硬生生挣断了万年藤,本已结痂的伤口再度撕裂,大捧的鲜血迸溅在肩头的蓝色龙胆花上,衬托出诡异的美艳。   裴烟重重的松了口气。   不过下一秒,她的心又重重提了起来。仙盟大会的竞技场是要签生死状的,除非一方启动认输的灵石,否则便可以战斗到死。   但这两人的脾气怎么可能主动认输,哪怕最后只剩下石头和牙齿,也要用指甲撕裂对方的喉咙。   夏清坐拥元素界的优势,充沛的木系元素飞速修补着她的伤口。花醉的狮群紧紧围绕着为她护法,但她伤势过重,肩上枯木生春又长大不少,左边肩膀算是废了。   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裴烟就是个傻子也想明白哪里不对劲:即便是为了锤炼花醉的心智,可按照女主往常的待遇,就算是夏清的主场,场内也会有条冰封的小河,或是罕见的冰系灵草。   花醉的女主光环竟然消失了,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   裴烟静静的看着花醉和夏清一躺一坐,脑子飞速运转的同时寒意从生。女主是大荒气运集中所在,是谁剥夺了花醉的气运?   答案呼之欲出,就在那看不见的九天之上。   裴烟脑子里的那根弦啪的一声崩断,她看着保护罩正中央灵气所在之处,眼瞳中燃起一簇火焰。 第55章 神谕   灵流散去后, 保护罩内是一片葱茏的绿色,除了裁判,寻常观众看不清两人的战斗状况。颜季同努力半响无功而返, 有些心浮气躁的抿了抿唇。   他之所以请夏清来参战,自然要有把握让夏清赢回这一局。夏清素来心高气傲,冒犯过她的人都会想方设法的除掉,若能手刃重伤她的人, 心气一顺, 也会应承下他的人情。   可花醉的实力超乎了他的预计, 已经半个时辰了, 两人仍未分出胜负。迟则生变,何况下人前来汇报说邀请花醉时, 百里时也在。    老三掀不起什么风浪,老二却是个扎手的刺猬,哪怕碍着身份不会对他怎么样, 终究是个隐患。   还是早些解决的好。   想到百里辛那张目下无尘的脸, 颜季同烦躁更盛,决心却也愈发坚定:纵然他不能背靠百里家这棵大树, 他也要出人头地,让百里家那些瞧不起他的老不死长老们,尽数匍匐在他的脚下。   裴烟拔下一根尾羽, 羽毛自末端燃烧起来, 散发出轻微的异香。她循着凤凰心法画出扭曲的符文。   当最后一笔落下, 符咒四周的空气有如实质, 呯一声被符咒上的力量波动震碎, 好在符咒是透明的火焰构成,他人看不到。   裴烟反手一掌打在心口, 一滴金色的液体飘飘忽忽浮在空中,被裴烟压迫着强行融入符咒。   随着精血离体,裴烟的脸色肉眼可见的苍白如纸,持握羽毛的手也轻轻颤抖起来。她唯恐一击不中,在识海的小火苗中,取下一片金色的光点。   继承了凤凰一族的心法后,裴烟终于明白玄淮身边逸散的金点是什么,那是玄淮神力过于强大,满溢而泄出的神息。   鉴于裴烟做凤凰时只爱赖在玄淮的身上,哪里都不肯去,此时神息充足,倒是巧了。   虽说不知道有什么用,但有玄淮的神息在,裴烟总觉得多了一重保险。   符咒融入了凤凰精血和玄淮的神息,如同被碧水洗过,透着剔透的光亮,其上隐隐有血丝流动,竟像个活物一般。   裴烟看准保护罩中央封住的一点,符咒化作火色长箭,向保护罩飞去。   既然天道随意的操纵世间万物的气运,处处都是天道的眼睛,那就让它短暂的变成瞎子——符咒准确的落在保护罩上,触及保护罩的瞬间,四散开来,形成一道金色的大网,牢牢覆在保护罩之上。   奇异的钟鸣声在裴烟识海中响起,是九韶灯的警告。   花海女厉声道:“神器嗡鸣,你已触及天机。我们最多坚持一刻钟,时间再长你本就不全的魂魄受损,到时候别说花醉,你自己都难以保全。”   符咒耗尽了裴烟的心力,她乖顺的落在场外的树枝上,收拢了翅膀,周身羽毛暗淡,真像只灰扑扑的乌鸦。   裴烟疲惫的垂着头道:“能坚持多久是多久,不必硬抗。你也太小看花醉了,她可是我选中的女主——”   有天道眷顾时,花醉是大荒的女主。但这一世,天道不眷顾你,我会为你创造新的机会。   一阵飘渺的耳鸣声在花醉耳中响起,仿佛有什么沉重的视线从保护罩上移开,让花醉肩头一轻。   她似有所感的望向裴烟所在的方向,只看到一棵普普通通的树,便又转过身去,收回狮群,看向夏清。   裴烟蹲在树上长长的出了口气:“吓死我了。”   “她的感知属实敏锐,以你现在的状态,她根本不可能发现你的行踪,她是凭借直觉猜的。”   花海女啧啧称赞,脸色却是沉肃的:“希望她打架的能力和她的感知一样出众,不然你这次可真是得不偿失。”   裴烟颇有耐心的梳理起自己的羽毛,没有接话。她第一次大张旗鼓的使用神族的力量,正是要试探天道是如何反击,以及它的底线。   整天像个瞎眼沙袋一样被天道耍着玩,她也实在是受够了。还有玄淮......凤天消失前在她识海中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可以相信玄氏的神,祝你好运。”   天知道玄氏只剩下一根独苗苗就是玄淮,前三世都给女主做了嫁衣裳,要怎么个相信法?   如果今日是玄淮亲至,他会怎么处理呢?   “次啦——次啦——”   人体沉闷的拖动声听的人心里发寒,夏清双臂艰难的向后划动着,只希望能立刻离开这里。万年藤受到她的操控,朝面前的人攀爬过去,却在空气中被冻结,化作几块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地面是血红色的,清凉的冰棱甚至能够映出元素界中模拟的植物,也映出夏清面前尤为可怖的人影。   说是“人影“,是因为夏清已经不怎么能看清楚花醉的样子:她的身体干枯而苍白,全身的血液从枯木生春的伤口中汩汩流出,一经与地面接触,便极速冻结成冰,封禁夏清可以提取的木系元素。   “你真是疯了.....”   这个临天宗的神经病,她竟然不做任何止血措施,任由带着灵力的血液肆意流淌,而后借此冰封竞技场上的一切,阻止夏清的灵力恢复。   “只是寻常的竞技而已,你何必如此搏命?不如你认输,我们从这里出去,怎么样?”   花醉继续向前,眉毛都没动一下。   夏清不甘心的咬了咬嘴唇,补充道:“好吧好吧,平局,算是平局行吗!停战,现在别打了好不好,我可是夏家的人,你真的敢让我出局?”   花醉映着血色冰凌的眼睛终于有了点波动,嗤笑道:“什么不敢,夏家很了不起么?”   夏清面有不忿,脸色僵硬半响后还是咽了下去,含糊带过,明摆着不想和花醉纠缠。   修仙十二家的子弟,出身世家,生来就知道自己必然会走上不同常人的修仙路,即便嘴上不说,也多半自诩为仙。   如他们一般,从小接触各类高级的法器和灵兽,接受全面的教育和修行的诀窍,一个二个爱惜己身,绝不肯轻易受伤,免得损了天分。   因此要么死要么点到即止,没必要和穷酸修士一样拼的你死我活,又狼狈又不体面。   夏清以为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没成想花醉好歹也出身大宗门,却分毫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搞得自己这样难看。   她都如此低声下气,其他十二家的人见到只怕会惊掉了下巴,花醉还想怎么样?   夏清越想越怒,又不愿意真的动手两败俱伤,只是脸色难看的瞪着花醉,用眼睛去剜她。   花醉挥手带出一道血刃,不许她再动,嘶哑道:“我可以认输,但你要回答我几个问题。”   夏清没想到要求这么简单,强行压制面色平静:“说。”   花醉半蹲下身,道:“那一日,是谁让你来的?”   夏清:“啊?”   花醉一刀刺入夏清肩膀:“你身上有无法祛除的火种,是我朋友留下的。谁让你来的?”   夏清面目扭曲发出惨叫,条件反射般弯下腰去,脸上却并无波动,只有瞳孔打着转。   从十二岁起,夏清就能听到云层中的声音。她查遍了十二家的藏书阁,只有一个荒诞又可信的解释:她收到的是神谕。   多年来神谕指引夏清修行做事,她是神座下最虔诚的仆人,和其他流着稀薄神族血脉的人不同,她夏清是注定要封神的。   作为神的利剑,她将会为神铲除一切蝼蚁。   上次她受命潜行,却被天上散落的火星灼伤,火星十分诡异,沾染上便难以祛除,火焰又克制木系,夏清饱受烈火烧灼之苦。   夏清不清楚花醉是不是在诈她,思索间肩膀上又加诸痛苦,花醉不容许她喘息:“是谁?”   夏清看着花醉不言,忽然明白那种熟悉感从何而来。花醉和她一样有超出常人的力量,这不只是因为两人的天赋远远高于同期,更是因为她们受命于同一个神。   神垂怜眷顾,她们的实力便会超乎寻常的发挥;若是神不眷顾,不过是一个出众的寻常弟子。   原来她不是特殊的。   战斗中不该分心,与敌人周旋时更是如此。可夏清忍不住去打量花醉,任由嫉妒的毒蛇在心头喉间噬咬,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她从来都是十二家中最优秀的子弟,她允许百里辛在她之上,可花醉算什么东西?   夏清哑着声音道:“是‘它。’”   花醉疑惑的皱起眉头:“什么‘它?’”   时间悄无声息的走过,在虚空中溜出滴滴答答的钟摆声。一刻钟已过,保护罩上的金色退潮,连一丝金光都没留下,力量波重重的回弹,裴烟哇的喷出一口鲜血。   花海女拿起一早准备好的帕子抛向空中,精准的将鲜血拢在帕子里,收回怀中:“凤凰血,可别浪费了。”   裴烟吐的眼皮沉重,连眼神都欠奉一个,直愣愣的往树下掉。花海女慌忙去接,但见一阵冷风,一道黑衣翩然而至,稳稳的接住了蜷成一团的小凤凰。   夏清原本被不要命的花醉血呼啦的压制着,忽然觉得天空潮湿,一道超乎寻常强大的力量从天而降,强行灌输到她的体内,大风不知从何而起,将她被血液染红僵硬的大袖吹的猎猎作响。   夏清的骨头发出不堪忍受的咯咯声,随之而来的识海中淡漠的声音,神谕再次出现了:“杀了她。” 第56章 花醉胜   夏清骤然受力, 还不能完全的适应身体中肆意流淌的力量,小腿刚刚支在地上便又软倒下去。   夏清咬了咬牙,生怕神对自己的无能不满, 正要强撑着起身,只见花醉背后一棵参天大树被天雷劈中,径直朝花醉倒了下来!   这棵树矗立在竞技场的正中央,作为保护罩的支撑, 眼下突兀的倒地, 竟连破空之声都没有发出, 安静的诡异。   花醉在看清夏清神色的刹那抱头滚开, 甚至来不及回头看——“唔!”   这棵树实在太大,树冠上的枝叶都比得上寻常树干。花醉虽然避开了要害之处, 本就受伤行动不便的小腿却再次被压中,生生受了这一击,骨头碎裂声听的人牙酸。   树干落地发出轰然震响, 场外一片哗然。乔莺莺猛地站起身道:“这踏马也行?”   夏清借此机会恢复体力, 铺天盖地的藤蔓汇成绿色的洪流锁住花醉,四周大树应声而倒, 从高空中看去,花醉只是一个血色小点,被无数高大的绿色包围着。   观众席上再次响起了心满意足的嘘声。正如古罗马斗兽场上酒足饭饱的贵族们, 心满意足的欣赏最强壮的奴隶和凶猛的野兽赤手空拳搏击, 用鲜血刺激感官, 获得残忍的快感。   花醉和夏清素日里和他们平起平坐, 甚至是更高贵的身份, 如今在竞技场上殊死搏斗,他们却衣着鲜亮的观赏, 更是极大的满足了有些人心底阴暗的渴望。   颜季同淹没在亢奋的众人之中,平静的表情遮不住眼底的快意。他正要悄悄退出场内,一台轮椅挡住了他的去路。   百里时推着轮椅,站在百里辛身后对他挤眉弄眼扮鬼脸,看的颜季同心头火起,计划成功的快意都冲淡了不少。   百里辛看颜季同的表情,就知道百里时又在不老实。他不想在颜季同面前教训百里时落他的面子,只是面无波澜的抬眼看着颜季同,颔首道:“大哥。”   颜季同眉心一跳,别过脸去。   一旦大树落下,花醉必然粉身碎骨,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夏清下的是死手。   裴烟勉强睁开一条眼缝,恰好将此景尽收眼底,不由得勃然大怒,翅膀正要挥动,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按在她翅膀上,轻柔而强硬的将裴烟捂回了怀里。   玄淮用两根手指顺了顺裴烟头上乍起的羽毛,低声道:“我来。”   他看也不看保护罩和竞技场一眼,一手牢牢圈住小凤凰,另一只手向着晴朗的天穹平平推出,雷声炸响!   乔莺莺焦急的在原地踱步,如同一个候在产房外的焦急老父亲。她情急之下在传讯中把师兄玄淮喻央的名字叫了一万遍,此刻人还没有出现。   一片叶子吹到她后颈处,叶子上细小的倒刺挂住她的头发。乔莺莺迁怒于这片该死的叶子,心烦气躁的握在手心碾为粉末,继续恼怒的原地转圈。   转了两圈后乔莺莺猛然停下,搓了搓手心残存的叶子碎末,细微的痛楚帮她回想起方才的风向:她站在竞技场外,身后是一片茂密的树林。   花醉与夏清的打斗带动风向,风从竞技场吹向树林。可方才那片叶子,分明是逆风吹到了她的身上。   乔莺莺出了一身冷汗,正要转过身去,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伴着惊雷炸裂,强大的冲击波从树林的方向传来,狠狠的将乔莺莺扑倒在了地上!   雷声滚滚,白光乍现,天空自半边昏黄泛红,乔莺莺趴在地上,拖着重重磕在石头上的下巴艰难道:“真像世界末日啊。”   白光摧枯拉朽并不停止,扫过观众席上亢奋眼红的众人直奔竞技场,保护罩轰然碎裂,元素界中的植物化为齑粉,飘飘扬扬的绿色棕色木屑随风四散,逼的众人捂住口鼻,免得窒息。   过了不知多久,风声和鸟鸣才重现世间。   众人抖落衣裳上的粉尘,向竞技场内看去。场上一片狼藉,高大的植物尽数毁去,不难看清场上的情况。   花醉被一棵巨大的树压在下面,茂密的树冠反而在狂风中保护了她,虽然看起来依旧重伤濒死,起码有口气在。   夏清就不那么幸运了:藤蔓攻击力强而迅猛,但力道上有所欠缺,夏清没有成功固着在地面上,在狂风中卷动,眼下周身都以不自然的姿势扭曲着,显然是个全身骨折。   十二家的裁判从边缘走出,面色凝重。   如此强大的攻击,真的是两人碰撞中产生的吗?果真如此,纵使花醉不属于十二家,也要重新估量她的价值。   裁判们心照不宣的对视:“鉴于花醉与夏清两人双双昏迷,本次对决平——”   “慢着。”   花醉没有睁开眼睛,她脸颊边一只黑色小猫对着她一阵狂舔,带着倒刺的舌头将花醉的脸舔的微微泛红。   她闭着眼睛,举起还能动弹的一只手道:“我没晕。”   夏家裁判的脸色不太好看,但在其他十一人虎视眈眈的眼神中,不太情愿的道:“本次对决,花醉胜!”    乔莺莺在场边蓄势待发,听到花醉胜利的消息脸上也没什么波动,一阵风似的刮到花醉身旁,对着浑身是伤的花醉颇感棘手。   她实在伤的太重,不管挪动何处都会牵动伤口,乔莺莺手忙脚乱的比划了好一会,气的破口大骂:“好你个花醉!难道我就是给你们收拾烂摊子的吗!你和裴烟打架一个比一个不要命,比着赛气死我是吗!”   她还想说什么,眼圈却红了,正要掏出丹药喂给花醉,却见那只裴烟倾情推荐的地狱冥猫轻盈的跳来跳去,舔砥着花醉的伤口,只小心的避开了“枯木生春”。   被他舔过的地方发红发黑,伤口肉眼可见的愈合止血。待小黑猫气喘吁吁的忙碌半响,忽然看见了什么,喵的一声跳进灵兽袋里去了。   乔莺莺还在疑惑,有人摸了摸她的头。   喻央大大咧咧的蹲在她身边,任由华丽的袍摆拖在碎石堆上。他带着一股清爽的微风,轻声道:“不好意思,师兄来晚啦。”   旋即转身去探花醉的伤口,咦了一声:“她的伤怎么愈合的这么快,你做了什么?”   乔莺莺想起跳来跳去的小黑猫,神色复杂道:“我什么也没做。”   看到喻央和乔莺莺都在场上,裴烟才放松了梗着的脖子,从立在玄淮的肩膀上滑下来,被玄淮两手兜住,松弛的躺成一摊。   反正她现在是一只鸟,鸟有羽毛,什么都有羽毛盖着,要什么形象?她这么轻轻的一只小鸟,也不会把玄淮压趴下,让她躺躺怎么了。   小凤凰仰躺在玄淮的怀里,看着晴朗的天空和漂浮的云朵,玄淮的袖子里散发出阵阵若有若无清幽的冷香,让鸟很喜欢。   她情不自禁的蹭了蹭玄淮的胸口,全然没想到为什么自己恢复了裴烟的记忆和神智,玄淮还是像一个大型鸟笼一样,精准诱捕了天地间最强大的一只鸟。   如此躺了一会,羽毛被阳光晒的蓬松,加之摆了天道一道,她鸟心大悦,十分惬意,忍不住在玄淮怀中滚来滚去,只觉得日子实在过分安逸了些,这一刻的幸福有些虚幻。   若是没有讨厌的天道成日的蹦哒,就这样也挺好。   直到她倚靠着的“墙”,也就是玄淮的胸膛低低的震动起来,低沉的笑声传进裴烟的耳朵,震的她羽毛乱颤,她才不满的坐起身,相当大爷地道:“笑什么,让不让鸟睡觉了?”   玄淮胸膛的震动停止了,但裴烟直觉他笑意还挂在嘴角。裴烟懒得去想他为什么笑,继续躺下装死,下一刻便被玄淮的话惊的坐了起来:“不是叫你在床上等我,怎么悄悄跑了?”   这是什么话,太玷污鸟的耳朵和清白了!裴烟觉得自己的脸烧了起来,从没这么感谢过自己现在变成了一只鸟。   鸟多好啊,有羽毛遮住脸,玄淮就看不到她脸色发红。    她用翅膀挡住脸,又被玄淮轻轻拿开,理不直气也壮道:“雏鸟情节,雏鸟情节!”   "哦。“   听起来玄淮十分给面子,打算掀过这件事了。裴烟如释重负,又听玄淮道:“那现在呢,你还有吗?”   让不让鸟睡觉了!   裴烟面红耳赤,如果她真的有耳朵,真的能被看清脸的话,此时脸上必然艳如烟霞。微风都被玄淮的袍袖牢牢挡住,裴烟所在的小天地里连一丝风都没有,没有什么能帮助她冲淡眼前化不开的空气。   她愤愤的爬起来,在玄淮的胸前一阵寻觅,看清他仍旧挂着那条灵兽链,便一头钻进链坠里,怎么也不肯出来了。   直到小凤凰长长的华丽尾羽也消失在链坠之中,玄淮脸上的笑意尽数退散,快的像不曾来过。   他的手虚虚抹过链坠,形成一道金色的网,将昏睡的裴烟牢牢护在其中,看向远处的苍穹。   任她是什么小鸟,总要翱翔天际的。在她起飞之前还有时间,足以铲平眼前的阻碍。   这一次,他不会再失手。   裴烟在链坠里打了个滚,半醒不醒的样子。玄淮轻轻拍了拍,金色的神息轻柔的注入链坠,包裹着四仰八叉的小凤凰。   竞技场外一人匆匆跑来,脸上是十二家中人最不屑为之的惊慌,他喘着气喊道:—— 第57章 异动   来人吸引了场上所有人的目光, 他气喘吁吁的来到竞技场正中央的高台上,取出一面陈旧的纯黑旗帜,用力的挥动着:“东海查探出魔族行踪!”   如是重复三次, 他将手中黑旗插在高台上,对着一旁的十二家裁判行礼道:“见过长老。”   夏家的裁判率先问道:“魔族在何处,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那人是秦家子弟,看了一眼秦家裁判才回道:“回长老, 秦氏镇守东方, 观察到东海魔气浓重, 还未来得及仔细查探, 先来报与各家知晓。”   夏家长老嘴角下撇,本就苍老的脸耷拉下来, 带出几分刻薄的纹路。号称不败神话的夏清在众目睽睽之下战败,不止夏清的名声一落千丈,连带着夏家的声誉也会受到影响。   本想着魔族一事可以转移众人的注意力, 好将夏清这件事一笔带过, 可像这般的例行通报,谁也不会放在心上。夏家长老不耐烦的一甩袖子:“大题小做!”   魔族的存在形式多样, 只要体量足够庞大,哪怕是心魔也能修行,故而实难赶尽杀绝。只要魔族乖乖的待在一个地方, 不在十二家眼皮子底下招摇过市, 魔族存在是心照不宣的事, 没什么大不了的。   何况能做十二家裁判的人, 向来都是家族中德高望重, 见多识广的长老,自然不会把区区不成气候的魔族放在心上。是以夏家长老拂袖而去, 众人虽不说什么,心中想法也大抵相同。   秦氏子显然是刚入世不久,诸事都还肯用心,在众人眼中习以为常的事也一定要报。现在诸位长老不屑一顾,他喘着气站在原地,红色从脖颈攀到脸颊,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陷入尴尬的沉默。   秦氏长老虽觉得这孩子心眼太实,到底是自家的子弟,便走近打个哈哈,为他打了个圆场。因方才夏清战败而露出各异神色的众人借此机会,借着秦氏长老的玩笑遮掩了神色,一时其乐融融,场面竟是十分融洽。   裴烟坐在链坠里,呆呆的扑闪了两下翅膀,视线悄悄转向了花醉。花醉尚在昏迷,被乔莺莺妥帖的抱着,方便喻央查探她的伤势。她的灵兽袋幅度极小的挪动着,里面的灵兽显然不太老实。   是危则。   裴烟整个鸟还是呆呆的,但久远的思绪翩然吹来,有关危则的记忆开始浮现。   第一世的时候,裴烟真心实意的觉得大荒是一个小说世界,因此自动把花醉和危则的性格对标成小说人设,花醉是豪爽大女主,危则最常见的美强惨挂件。   他身为魔尊之子,血统纯净尊贵,本应顺理成章 的继承王位。但危则的血脉却迟迟不能觉醒,和寻常的低等魔族实力差不多,连血脉之力的十分之一都发挥不出。   魔族弱肉强食,谁拳头硬谁就是老大,何况对于魔族和兽族来说,除了吸收精血提纯血脉,若是能够吃掉同血裔的同族,便可以将那人的血脉之力据为己有。魔尊没有吃掉危则只放他自生自灭,已算得上铁汉柔情。   于是年幼的危则猫咪背上包袱开始流浪,四处寻找可以帮助他进化的纯净冰晶,找着找着找上了花醉——一个可以无缝转换魔气和灵气的天选之女,他的命定之人。   总之根据裴烟的记忆,东海魔族绝非聚居这么简单,其中原因曲折盘绕,最终蔓延到一个基本上与世隔绝的地方,蓬莱。   蓬莱中人修行无情道,一个个男女都像个没有感情的棒槌,但相当讽刺的是,正是在无欲无求,一心修仙的蓬莱,出现了最大的惑人心智的魔物。   魔物的属性与蓬莱石十分相似,魔气和灵力何意轻易转化。寻常天材地宝魔族都不可用,这块魔物简直是魔族不可多得的宝物,吸引了大量魔物前往东海。   危则以猫咪的形态跟随花醉来到东海蓬莱,联手处置了魔物,并吸收魔物中蕴藏的强大力量,两人实力都有质地飞跃。   危则在蓬莱获得足够的魔力化为人形,和花醉的感情更进一步,成为男女主感情线的重要转折点。   玄淮好像走动了起来,连带着裴烟在链坠里晃了晃,啪叽一下栽倒在地。玄淮修长的手指握住链坠保持平衡,若有若无的冷香和神息飘进坠子,让裴烟发散的思绪想起了另一件事。   这次仙盟大会,表面上是为了处理各家纷争,解决神墟空间不稳,随时会现世的问题,本质上不过是分割财产的战场。   十二家的子弟各自承袭了一位神的血脉,说的客气点,算得上神裔。因此神墟现世,十二家就没打算让寻常修士分一杯羹,神族的遗产,自然应该由神的血裔来继承。   在这一点上的达成共识后,接下来又产生了新的问题:有些神的领域已经破败,可后裔却强势,断然不愿意其他家走进丰饶的神域,占尽了便宜;是以势必还要吵上那么很多天,估计也不会有结果。   在利益面前,什么世交,什么修仙大族的体面,都只不过是一层不中用的遮羞布罢了。   神墟是一块肉眼可见,唾手可得的宝藏,十二家不仅要牢牢护住这块惹人觊觎的珍宝,更要穷尽所能的从上面撕下尽可能大的肉来。   在神族历史的传说中,神墟中不仅有秘法和灵器,还有封神的秘密。在这样强大的诱惑下,十二家沉迷与狗咬狗的争辩,没有什么人会注意到东海魔族的情况。   但根据天道曾经的指引裴烟的去向,能给天道带来真正威胁的地方,一定是在东海蓬莱。哪怕是为了不让天道的计划顺利进行,裴烟也要去蓬莱一趟。   她一条条理清了思绪,前路逐渐明晰起来,兴致却不是很高涨。   心底有一道轻微的声音隐隐提醒着她,让她心底抽痛,唤起一些如同沉进水底的记忆:前三世,玄淮正是在蓬莱,失去了三分之一的神力。 第58章 伤重   ”不是说没有大碍吗, 怎么还没有醒?“   花醉双眼紧闭,无知无觉的躺在床上,只是嘴唇有些微苍白。肩膀上原本生着“枯木生春”的地方只有纤细的枯枝, 龙胆花早已凋谢了。乔莺莺坐在床边,取了帕子轻轻擦拭花醉的脸,脸色倒比花醉还难看些。   喻央抚过乔莺莺的长发,看着她因为焦躁而潮红的脸颊, 素日总挂着浅笑的脸上有些一闪而过的心疼, 安慰道:“花醉师妹天资既高, 身体底子又好, 不会有事的。”   “这都几天了,我从来没见花醉昏迷过这么长的时间。”   乔莺莺尖尖的下颌在连着几日的心浮气躁中越发尖削, 看上去一摸便会扎伤了手。   看着花醉在床上睡得人事不知,只有自己瞎操心,裴烟又不知死到哪里去了, 连个打架的人都没有。乔莺莺愤愤的要甩帕子, 最终还是忍气吞声捏在手里,轻手轻脚的关上房门, 随后啪的一声把帕子甩在了喻央的身上。   喻央赔着笑脸取下身上的帕子,温言软语道:“你不要着急,我接到玄淮的消息, 裴烟已经出关, 马上就会赶来。”   他将帕子细细叠好, 放进乔莺莺的手里:“玄淮和裴烟师妹加上你我二人, 总会想出办法的。“   “是啊是啊, 乔道友。“   一旁的百里时深觉有理,附和道:“你看, 你也帮不上什么忙,每日就是擦一擦花道友的脸,一个净尘术就能解决的事,干嘛做凡人那些无用功,白白浪费......唔!”   乔莺莺攥着手中喻央刚刚叠好的帕子,准确无误的甩在了百里时那张灿烂的傻脸上。   她正一肚子邪火无处发泄,百里时就傻狗一样撞上门来,乔莺莺气运丹田,正要把百里时这条快乐小狗喷的乌云盖顶,一道熟悉的声线从不远处传来:“乔莺莺。”   看着乔莺莺那张既欣喜又愤怒的脸,裴烟的脚步顿了一顿,还是硬着头皮走上前去,笑了一笑:“我回.....”   乔莺莺扑上来一个熊抱,双手揽住裴烟的脖子,双腿挂在裴烟的腰上,恶狠狠把裴烟晃来晃去:”死到哪里去了!半个月都没有消息!“   裴烟被她带的左右摇晃,眼前一黑,踉跄了几步。喻央连忙托住乔莺莺,半抱半扯的把乔莺莺整个端走,裴烟如释重负,靠在身后冰凉的“墙”上缓了缓,觉得好多了,才慢慢站直身体。   她人形身体不够强大,难以承受血脉觉醒后强大的压力,才不得不保持很久的凤凰形态。但花醉重伤,她不能不出来看看,便要求化作人形。   玄淮经不住她软磨硬泡,给她服下另一半九星魂,助裴烟恢复凤凰精魄,再度化为人身。条件只有一个,不能一声不吭的跑到玄淮看不见的地方。   裴烟点头如捣蒜,转头忘得精光。直到喻央朝着她身后的“墙”微微一笑,目光相接,“墙”才动了动,扶着裴烟帮她站直了。   玄淮推门道:“先进去看看。”   床边上被围的水泄不通,每个人都关切的朝花醉脸上看来看去。喻央看了眼玄淮的眼神,得到了肯定后道:“花醉师妹是典型的灵力透支,加之识海受损,身体上的亏空一时没得到充足的弥补,是以还在昏睡,从而将身体的损伤降到最低,进而自愈。”   “只是.....”   “只是什么?”   乔莺莺火急火燎的,在喻央大腿上拧了一把:“不要磨磨唧唧的,快说!”   喻央神色凝重道:“还有一点我不是很确定,花醉师妹的灵力亏空方式....很奇怪。”   其他几人还在思考,裴烟心中一动。她趁着喻央正和玄淮说着什么,悄悄提起花醉的灵兽袋,出门去了。   走到屋后无人处,裴烟设下结界,将灵兽袋头朝下粗暴的抖动,袋子里的小黑猫灵巧的滚落在地上,一只白色的耳朵尖颤了颤,圆圆的猫眼警惕的看向裴烟,摆出一副随时准备攻击的动作。   裴烟懒得和危则周旋,抱臂道:“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她醒过来?”   小黑猫的尾巴甩来甩去,似乎还在思考裴烟的可信度。裴烟看见危则就全身都疼,前世被他捏碎骨头的触感还历历在目,她暴躁道:“我知道你已经可以说话了,再装傻我就把你交给玄淮,他可没我这么好脾气。”   危则好猫不吃眼前亏,立刻开了口,是一把沙哑低沉的少年音:“她的灵力和我的魔气相通,灵力转换我也不能控制,唯一的办法是血脉置换。”   裴烟狐疑道:“血脉置换一共才几种法子,你一个猫有多少血能放给她,只能....”   危则点了点头:”眼下双修是最好的法子,但我一直没找到机会......嗷!“   裴烟一把抓住了危则的猫尾巴,危则在她杀气腾腾的眼神中败下阵来:“你们人族怎么那么多规矩?这种提升实力的事情有什么做不得?”   裴烟道:“总之这个不行!还有别的办法没有?”   她虎视眈眈的看着危则,大有危则一句失言,她当即抓危则去放血的意思。危则坐在地上被她抓着尾巴,也陷入了沉思。   裴烟看危则老老实实的坐着,开始琢磨起别的办法来。   前世花醉没有天道阻挠她的进程,反而在天道的推波助澜下杀死夏清,一举震慑修仙十二家。因此花醉和危则并没有遇到这一世的问题,危则直到东海蓬莱才化为人形。   现下枯木生春生长在了花醉的身上,想必这就是花醉迟迟不能醒来的原因。   若要除去深深扎根在身体血肉中的枯木生春,须得以火克木,凤凰火至纯至净,是目前最合适的淬炼火焰。可人体毕竟不是炉鼎,花醉又是冰系灵力,凤凰火一旦深入经脉烘烤,极大可能导致经脉枯死,花醉的实力都有可能大幅度倒退。   最好的办法应当是寻找一个合适的天材地宝,既能维持花醉经脉处于冰点,又能经受住凤凰火的灼烧。   这样的好东西及其难寻,多半存在于传说之中,否则前世夏家也不会束手无策,放任少家主这样死掉。   裴烟的手无意识的摩挲在一起,想到了一个地方——神墟。    在火神与水神领域的重合之地,极高的峭壁瀑布处,生长着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花,唤做千年花。   裴烟豁然开朗,一把抓起危则放进灵兽袋,快乐的大步走回了屋内。   喻央和玄淮不知去了何处,乔莺莺守在床边,见裴烟出现轻声道:“你回来了?想出什么了?”   裴烟坐在床前,将灵兽袋放回花醉身边,伸手轻探枯木生春的探出的枝丫。她自指尖弹出细细一簇白色的火苗,火舌舔了一口枯枝,将枯枝枝头烧成灰烬,花醉的眉心痛苦的皱起,身体不由自主的一颤。   果然行不通么。   裴烟迎着乔莺莺关切的目光,坚定道:“我得再回神墟一趟。”   .........   月黑风高,鹿防镇的巷子里站着两个黑影。黑影之一手中风声呼啸,和黑影之二手中火焰相转,火和风卷在一起,对着空间重重一击!   一道空间裂缝裂开,深不可测的异度空间在其中蠕动,一眼望不到底,令人心悸。乔莺莺抿唇道:“何必现在走?到时候跟着十二家走不行吗?”   裴烟看了看异度空间:“仙盟大会召开已有七日,十二家还是吵个没完。明明连神墟都没进去,就已经觉得自己少了块肉,何时才能有个头绪?何况十二家的人眼睛都长在头顶上,一同进去也是互相提防,倒不如我现在进去,早去早回。”   乔莺莺脸色有点难看,又道:“那怎么不叫玄淮师兄同去?上次我和花醉就是随他一起出的神墟。事关同门师妹,师兄是一定会管的。”   “自然,自然,师兄自然是会管的。”   裴烟打个哈哈,阴影下的笑容却有些不自在。玄淮确实很好,花醉的事他也必然会负责,但裴烟就是不想和他同行。   许是之前临天宗和浣花秘境的相处很和谐,一度让裴烟忘记了玄淮和花醉的关系。而来自东海蓬莱的消息再次提醒了裴烟,玄淮将会为花醉失去神力,而她还没有做好接受的准备。   她相信花醉不是损人利己的人,玄淮也不像是为爱冲昏头的样子,可前三世事情都按照剧本一一发生了,裴烟不能不信。   这样的思绪绞在一起,裴烟实在不想和玄淮一起上路,每日平白想东想西,增添许多烦恼。宁愿身体受罪,不愿脑子受累,裴烟,你可以!   经过一番自我开导,裴烟觉得神清气爽,正要往下跳,又被乔莺莺拉住了袖子,指着她胸前道:”这是什么?“   裴烟素来不爱首饰——嫌弃打架的时候碍事。   但眼前她脖子上挂的链子精致非常:链子上每一个小部件都是品相极佳的火灵石,层层不绝的火灵力输送到亮晶晶的链坠中,链坠外看起来如火红的烟霞在链坠中涌动,看起来绝非凡品。   重要的是,这个链子,它有点眼熟。   裴烟顺着乔莺莺的目光朝自己身上看去,落到链坠上,下意识的握住了:这个链子正是先前凤七住的灵兽链,裴烟强行化形身体虚弱,若是不能控制强大的血脉,也有可能突然变回凤凰。玄淮便将这条链子送给了她,言道若是突然化形便躲进链坠,上有玄淮打下的封印,寻常人不能打开。   前些日子玄淮一直戴着这链子,想来乔莺莺十分眼熟。   心中酝酿好的说辞在舌尖打转许久,乔莺莺却只是看了几眼,随后大大咧咧道:“什么链子,怪好看的。”   乔莺莺也不欲多提,转移话题道:”我留在这里看着花醉,你早去早回。神墟终究是亡神的领域,踏进神的寝殿,惊扰神的安宁,我总觉得不太好。“   听到熟悉的台词,裴烟笑道:“‘你觉得不太好?’怎么,花醉这几天不能说话,你倒是把她的预言能力学到了手,以后也算临天宗半仙了。”   乔莺莺浅浅笑了一声,心情因裴烟的玩笑缓和了些许。   她和乔莺莺用力的拥抱,毫不留恋的转身道:“走了。”   裴烟的脚已经陷入异度空间,空间中狂暴的风暴缠住她的腿,几乎拖的她失去平衡。裴烟连忙迈下另一条腿,在完全陷入空间之前,一道带着冷香的身影闪现在侧,与裴烟同时下坠。   乔莺莺扑到裂缝前观察,哪里还能看到两人的影子?她没看清影子是何人,不由得有些心慌意乱。在她觉得自己要狗急跳墙跟下去之前,喻央缓步出现在她身后,如同月色下的一缕清风:“别急,是玄淮跟下去了。” 第59章 重回神墟   不知是否是玄淮在的缘故, 这次的异度空间额外温顺,裴烟很快看见了神墟的地面。   神墟的环境比上次又恶劣了许多,呼啸的风声从昔日的平原上穿过, 强劲的风力带动滚石,在几乎寸草不生的地面发出坚硬的碰撞声,落地时裴烟踉跄两步,被身后的臂膀及时揽住, 将将站稳, 腰间的手臂便立刻松开了。   不知是否是裴烟的错觉, 在滚滚风声之中, 她仍能将玄淮轻微的呼吸声听的清楚,一点点打在心上, 平白多了点不自在。   背着玄淮偷偷跑路却没成功,被正主抓个正着。饶是裴烟理直气壮,也觉得有些尴尬, 转身低头一气呵成, 只等玄淮问话,她好狡辩。   然而等了许久, 意料中的问话始终没有到来。   裴烟疑惑的抬起头,玄淮已经走出几步远了,感受到裴烟的动静并未回头, 凉凉的声音夹在风声中传来, 难辨喜怒:“走吧。”   裴烟连忙跟上玄淮的脚步, 打量四周。    她是火属性凤凰, 神墟自主选择领地, 顺理成章 的将她投进火元素界。千年花兼具水系和火系灵草的特点,需要同时得水火两种元素的滋养, 只要找到两界相交之处,找到千年花的几率便大上许多。   而按照玄淮现在所走的方向,越向前水元素含量越高,显然正是通往水界的道路。裴烟放心的跟着玄淮走,眨了眨眼,忽然想起一件事。   上次她来到火元素界时,到处黄沙漫天,很容易就会迷了眼睛,不得不在眼前设置一道防护罩。现在明明气候更加恶劣,她方才因对着玄淮紧张,一时忘记设置,眼睛怎么依旧无事?   裴烟狐疑的看向前方,只见玄淮青衣大袖,被风吹的飞扬,劲风黄昏中端然不可冒犯。风沙从他身后呈扇形避开,恰恰将裴烟笼罩在一方狭小空间内,风沙不得侵。   裴烟心中一动,加快了脚步,贴近玄淮宽阔的肩背。   不多时,裴烟只闻耳中水波荡开的水花响,心中一振。火元素界衰败后,火元素没了制衡迅速占据整座界面,断不可能有这样多的水聚集。   前方必然是水火相聚之地。   “咦?”   裴烟越过玄淮,几步上前看着眼前一汪深谭,神色有些感慨。这分明是那日她初入元素界时,救下长尾鸟的水潭。   如今深谭尚在,谭中水兽长尾鸟俱无,只有裴烟还和从前一样。裴烟双指覆在额上行礼,感谢长尾鸟传承之情。   而后双指轻点手臂纹身,闪电一跃而下,欢快的向水潭周围的林子里跑去。   玄淮双目平直的看着水面,似乎在看她,又似乎眼中什么也没有。在裴烟还做鸟的时候,神智被兽类习性占据上风,高兴就叽叽喳喳,不高兴就一通乱啄,想干什么都喜形于色,尤其爱缠着玄淮。   许是玄淮爱护小动物,对小凤凰总是笑的浅淡轻快,瞧着也轻松许多。可一旦裴烟变回了人,要顾虑的事情随之变多,两人的关系好像各退一步,再次回到了不尴不尬的从前。   裴烟决定承担起活跃气氛的重任,笑笑道:“师兄,你可知我为什么要放闪电出去?”   玄淮配合的转过身,浅淡的眸子专注的看着裴烟,形状姣好的嘴唇勾了勾,没有说话。   裴烟:“......哈哈。”   她这是什么问题?难道玄淮会不知道她是把闪电当成猎犬用吗?看玄淮的眼神,说不定心里正在笑她弱智!   裴烟挠了挠头,转身朝向树林,假装专心致志的观察闪电的踪迹。她没有回头,可总觉得玄淮的视线停在她背上,让裴烟如芒在背。   “吼.....吼!”   当闪电低沉的咆哮声响起来的时候,裴烟长长的出了口气,凝结的气氛被闪电打破,她终于不用费心思考玄淮在看什么了。   裴烟循着闪电的低吼向林子里走去,尚未前行几步,只见一个身着艳红的女子身姿妖娆的走近,水蛇腰扭来扭去,全然是一条有毒的美女蛇。   女子肩上扛刀风情款款的走出,停在裴烟面前。闪电没得到攻击的命令,只绕着女子趴下身子,只待裴烟一声令下,他便扑上去,将女子撕个粉碎。   裴烟拍了拍闪电的脑袋,将他收回纹身,礼貌假笑道:“胡刀夫人。”   胡刀夫人笑盈盈的看着面前二人。   女子不过十六七,面相上冷淡,实际上只怕心软。男子有意无意的挡在女子的身前,身上散发的灵力之强,竟让她心口有些隐痛。   她很快有了决断,尽量亲和的掩嘴笑道:“好巧。”   裴烟颔首当做回礼,身体仍是绷紧的,却不再是战斗状态:“好巧。不知夫人为何到此?“   与此同时,裴烟识海中,花海女道:“兵不厌诈,你怎么对这女人这样客气?神墟中本不该有人,她出现在此处十分诡异,你不会因为那个玄淮在,就干脆放松警惕了吧?”   不等裴烟回答,花海女又警告道:“别跟我姐姐似的,男人靠不住,知道吗?”   裴烟哭笑不得:“你想什么呢!我看起来是那种色令智昏的人吗?\"   虽然裴烟看不见,但她感受到花海女赞同的点了点头:“你是。而且,”   花海女用意味深长的眼神在裴烟和玄淮之间巡视,最后下结论道:“你很依赖他,你不知道吗?我看就算他长得没这么好看,你也....”   “好了!”   眼看话题越跑越偏,裴烟及时收住:”现在不是嗑瓜子的时间,好吗?有空我会告诉你为什么,胡刀夫人,也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   裴烟与花海女说话,胡刀夫人是听不见的。但她并不觉得受到了怠慢,只是饶有兴致的观察裴烟,一双狭长上扬的美目越来越亮。   待裴烟再次看向她的时候,胡刀夫人明显热情了许多,不等裴烟发话便主动的道:“不知小友在寻找什么?相逢即是缘分,不是妾身夸口,在这神墟之内,还没有几处妾身不了解的地方。若是小友想要寻些什么不妨开口,妾身乐意效劳。“   裴烟大大方方道:“多谢夫人,晚辈是为朋友寻药。”   她还未说是何种药材,胡刀夫人已接道:“巧了!我在此处正有一方库房,专门存放药材。若是小友信得过我,不妨随我前去一看,若有喜欢的,直接取用即可。”   花海女道:“要么是天上掉馅饼,要么是这个漂亮女人失心疯,哪有上赶着给别人送东西的?有诈,不能去。”   裴烟装作没听见,看了眼玄淮。玄淮微不可查的点头,表示可以,裴烟便笑笑道:“那就有劳夫人了,请。”   说罢任由花海女在识海里继续吵嚷,大骂裴烟色迷心窍轻信他人,将来早晚会完蛋。裴烟被吵得头疼,又不能捂住耳朵,像一个进击版的乔莺莺在脑子里吵个不停。   裴烟幽幽的叹了口气:“花海女,等咱们出去了,我一定得介绍个人给你认识。”   她略想象了一下乔莺莺和花海女吵起来的画面,整个人就是一哆嗦,整个灵脉山都被他们俩炸掉也不一定。   思索间已经达到胡刀夫人的药库,胡刀夫人巧笑倩兮,率先走进库房:”请。“   “唔。”   裴烟咽下口中的惊叹,只露出欣赏的表情。她知道胡刀夫人是大家出身,又因为女儿的缘故,收集了不少天材地宝。然而纵使早有准备,胡刀夫人储存的药材也超过了她的想象。   入口是一处天然山洞,内部整整齐齐,是被人力强行劈开所致,石壁未经打磨,尚有凌厉的刀痕和劲风居于其上,皆是一刀完工,毫不拖泥带水,可见胡刀夫人灵力的深厚。   一排排药材或在玉盒,或在木盒,或在寒冰之中,俱都保存的完好无损。药材盒内附有一个小巧的卷轴,裴烟随手拿起一个观看,上面细细写了药材的保存方法,使用年限,和可以最大限度发挥药力的丹药。    花海女又冒出来了:“这夫人难不成是个药修吗?可我见她杀气凌冽,胡刀是她本命法器,仿佛并不可能。”   裴烟又要叹气,在开口之前咽了下去。她发觉今天叹了太多的气,也许她终究不是封神的命格,而是凡人一般心软念旧,见不得他人真切的伤痛。   胡刀夫人隐没在一排排的药夹中,只能看到她利落的发髻;玄淮远远的站在裴烟的同一侧,是个进可攻退可守的防护姿势。裴烟放下心来,边看药材边道:”胡刀夫人确实是个货真价实的金系修士,这座药库是为她女儿而建。“   裴烟不愿细讲,只欲几句带过:“胡刀夫人从前不叫夫人,是位浪迹江湖的女侠,不论凡人修士,只要路见不平,定然拔刀相助。后来她生下个女儿,也是如此教育,女儿渐渐成长为一位受人尊重的女侠。在后来一次事件中.....“   裴烟抿唇道:“胡刀夫人的女儿被几个魔修所杀,连完整的尸体都没留下。她女儿死前所用的武器,正是这把胡刀。胡刀夫人一心想要救回女儿,听说身体破碎,灵魂却能救。她将女儿破碎的灵魂收集起来,收集了整整一库的灵药,正是我们眼前的这一座。”   花海女的声音喑哑起来:“那...救回来了吗?”   随后低沉道:”我知道了,自然是没有。“   花海女从军数载,在战场是威风凛凛,神机妙算的花将军,却从未感受过多少家中的温情。眼下见胡刀夫人为女儿如此,她感同身受,却也艳羡不已,想要说什么却默默无言。   识海中终于安静了下来,裴烟情绪有些低落,在药架之间边看边走。胡刀夫人修建药库的初衷是为了修复女儿的灵魂,是以库房中基本都是修复灵识和识海的药材,虽然珍贵,却对花醉的伤势没什么助益。   许是看裴烟许久都没有取用什么,胡刀夫人走到她的身边道:“小友,我这里许多药材,就没有一星半点可以供你取用吗?“   裴烟看中了三味修复灵识的草药,外界虽不至于找不到,总没有在眼前这般方便,何况她有意和胡刀夫人有来有往,结个善缘:“有用。只是不知道夫人盛情,需要我用什么去换?“   胡刀夫人笑眯眯的:“换一个机会。”   眼前的女人衣着华丽,衬托着药库保持药材药性的低温,像是一株极寒雪山上盛放到荼蘼的花。她并不虚与委蛇,直截了当道:”我想和你们去蓬莱。“   此话一出,裴烟警惕心大作,静静的看着胡刀夫人,等待她的下文。胡刀夫人却不以为意,呈现出一副十分松弛的状态,懒洋洋道:“小友,你恐怕误会了。妾身什么都不缺,年龄也大了,只想到处逛逛,提升心境。”   她坦然的外放灵力,裴烟还未感知,半途便被玄淮拦截下来。胡刀夫人耸耸肩道:“小姑娘看不出,这位道友也不相信我说的话吗?我困于心魔,实力多年不曾精进,是以想要到仙山蓬莱游历一番,说不定见到好山好水心境开阔,实力更上一层楼。“   修仙界确有心境一说。   一个修士的境界想要提升,除了要吸收足够的天地灵气,还需要有足以与实力相匹配的心境。胡刀夫人丧女之后离开家族独自流浪,十二家中人也不敢轻易招惹,年纪大些的老人都知道胡刀夫人的心魔。   如此说来,也是实话。只是胡刀夫人是千年的狐狸,说话九分真一分假,忽略了一分假,出了事便是心腹大患。裴烟从未和任何人说起过蓬莱之事,胡刀夫人如何得知?仅这一点便十分可疑。裴烟犹豫着,没有立刻答应。   玄淮倒是皆无不可,他眸光淡淡的,只等裴烟的回答。   胡刀夫人开始还能面色如常,后来眸中隐隐可见水光,大有绝望之意,恳求的看着裴烟二人。   半响,闪电从不远处奔跑过来,口中衔着几个盒子。裴烟收起盒子,对胡刀夫人道:“若我们启程,我会通知你。“   胡刀夫人这才真心实意的笑起来,又半是强迫的塞给裴烟许多修补灵魂的天材地宝,将裴烟二人送出药库。   她依在药库门口的山石上,挥着帕子送走了裴烟和玄淮。冰冷的山石和她盛放的美相互映衬,像是横亘在生与死之间那条线。   胡刀夫人目送两人渐行渐远,转身回到药库中。石门落下后,溯影球上投射出一个少女的身影,眉目和胡刀夫人七分相似。胡刀夫人纤长的手缓缓抚摸过虚空中少女的脸颊,笑容中显出几分慈爱。   她对着堆满药材的石壁笑道:”娘很快就能再次见到你了。“   裴烟两人还未走远,耳中清晰的传来石门落下的声音。花海女道:“怎么又答应了她?”   裴烟面色波澜不惊:“谁知道她是真是假?既然我想要她的药材,答应她也无不可。走一步看一步吧。”   花海女又道:“是了,你怎么会不答应,你那么心软。但凡你是个心肠硬气的,我也不会活着,还能和你说话。”   裴烟嗤笑一声:”今日怎么悲春伤秋起来,这么多感慨。你要是感谢我,早早的把九韶灯锤炼到顶级,就是感谢我最好的法子。“   花海女嗔道:“在练了!”花将军做惯了行伍粗人,憋出方才的几句话已经是极限,现在许是觉得老脸一红,老老实实窝在识海,不说话了。   她虽然不再言语,裴烟心中却还是波涛汹涌。距离潭水越来越近,玄淮放慢了脚步,立在原地等她。裴烟犹豫了一下,问玄淮道:“你觉得我们应该和她一起走吗?”   玄淮反问:“你觉得呢?”   裴烟点点头。   玄淮轻轻一笑。   他容色生的极好,一笑如冰雪化去,寒梅尽开。玄淮道:“世人常言多情之人难登仙途,不是因为多情有错,而是情多易生心魔。登仙的终极无非是成神,而神也有七情六欲,否则何来修仙十二家?”   “你只要无愧于心,长存修仙之志,便无须后悔。心怀慈悲,也是另一种大道。“   玄淮向她伸出手来,裴烟轻轻搭上,顺势走到了水潭边。   玄淮看着她的背影,并未念出最后一句话——花醉是天道选中的人,却随时有可能被抛弃;但你是我选中的人,这一世我依旧选择你,并答应永远不离不弃。   裴烟的坏心情来得快去的也快,这次不用闪电她亲自下手,很快发现了不对劲:“师兄,我找到了,在水潭下面!”   玄淮嗯了一声,跟了上去。   水潭的中央有细小的气泡不间断的浮出,水温略有些高。裴烟设置好保护罩,一鼓作气潜了下去。大约二十米后,被一堵看不见的水壁挡住了去路。   裴烟在水壁上猛击两拳,水壁纹丝不动。看来此处的确是水火元素的交接处。这汪深谭是从界面封锁破口处流出的,细细找来,一定会有缺口。   她不再向下,横着左右游动,手指仔细的抚过水壁的每一处缝隙,企图找到泄露水的缺口。忽然水面一处映出古奥繁复的花纹,裴烟凑上去观察,不由得有些吃紧。   尽管水波荡漾,扭曲了花纹的样子,仍不妨碍裴烟识别出花纹的主人——是长尾鸟。   在两界相交处刻着这样的壁画,要么长尾鸟是火元素界的主人,要么就是镇守边界的大将。长尾鸟奉凤天为主,那么最大的可能是第二种。   也许那日长尾鸟根本不是被水兽捕猎,而是他的职责所在,需要镇守边界。尽管他早已死去,但灵魂尚未知觉,依旧重复着生前的动作,日复一日的来到镇守的封界。   但随着凤天和长尾鸟的消失,真相如何,终究还是不得而知。   裴烟体内的血脉躁动起来,一种奇异的感觉包裹了她的心脏,让她不由自主的伸手触碰长尾鸟的壁画。她的手指一寸寸靠近,指尖灼热起来,在触碰到壁画的瞬间,裴烟浑身一震,汹涌的血在经脉中流动,她的意识开始昏沉,有如回到久远的故乡。   像是温暖,热烈,陈旧的太阳。只是太阳近在咫尺,却不再散发热度,无尽的寒冷降下,将裴烟冻的昏沉。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冻死的时候,太阳忽然靠近身边,温柔的罩住了她。   裴烟皱起的眉头被人抚平,软软的靠近了身后带着冷香的怀抱。   玄淮面如寒霜,一手拢在裴烟肩头。源源不断的神力自他莹白如玉的五指中涌出,柔和的传进裴烟的身体。随着时间的推移,玄淮的面色逐渐苍白,周身气息也萎靡下去。   裴烟翻了个身,抓住玄淮的胳膊,在他怀中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连眼睛都没睁开过。玄淮只觉可怜可爱,心中好似胀满春水,随着裴烟的一举一动起伏,过多的欢喜要溢出心门。   人类修士突破,所需的不只是灵力,还有心境。凤凰一族独立于十二神之外,比所有神明还高上半阶,涅槃怎会只需要万火而已?    所幸早在浣花秘境时,他便为裴烟打下了神之烙印,否则今日承受来自外族的神力助她涅槃,仓促之间,她的身体未必能够承受。   时间一点一滴的走着,裴烟周身滚烫,水潭表面冒着水汽,远看白茫茫一片。她的气息随着时间的后移而攀升,玄淮的气息则开始减弱,竟是凭借自身神力雄厚浩瀚,硬生生以单人之力,将裴烟涅槃所需神力尽数传给了她。   ........   裴烟醒来时还未睁开眼睛,先听到耳边浅淡的呼吸。她有些迷糊,挪开揽在腰上的手,艰难的转过身。玄淮环抱着她靠在水壁处,沉沉的睡了过去。   正常人睡觉,很正常。玄淮睡觉,还睡的很沉,那就是要出大事了,裴烟匆忙将手搭在玄淮的脖颈处,见一切安好,才勉强松了口气。   她的手顺着落到玄淮手上,想要将他扶起,无意中触及玄淮的神息,撑着玄淮的手一抖,险些将他摔倒在地——在她昏迷这段时间,玄淮的神力,竟然如前世一般,再次少了三成! 第60章 九韶灯阵   裴烟心念一动, 花海女持刀而出,守在两人的身旁。她背对着裴烟站立,警惕的望着四周:“怎么了, 玄淮怎么了?”   裴烟的声音崩成一条线,但声线中轻微的颤抖暴露了她此刻的心情:“我也不知道。”   她不再理会花海女,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张床,略作整理之后抱起玄淮, 将他轻轻放在了床上。   玄淮的身材劲节的像根竹子, 但身长腿长, 裴烟庆幸大荒是修仙世界, 否则还真抱不动这个人。   花海女听到不同寻常的动静,回头一看, 不由得惊讶道:“你哪来这么一张现成的床啊?”   修士过了金丹便可以辟谷,也不需睡觉,晚间打坐修炼即可。裴烟虽说做了十年的修士, 可还保留着现代人床合一的美好愿望, 到处都带着一张没有用的床,算是一个心理慰藉。   没想到今日用上了。   她没有心情像往常一样和花海女聊天说废话, 随意应付了两句带过。她的拇指一遍遍摩挲过自己紧握成拳的手,待心情平静些许,才伸手去探玄淮的神息。   紧握的五指松开后, 指尖指缝处灌进阵阵凉风, 分明在寒意阵阵的水潭下, 裴烟却惊觉自己手心尽是冷汗。   火焰舔过指尖, 将汗水烘干。裴烟五指按在玄淮胸口, 查看他神力运转的情况。这全然是死马当做活马医,毕竟玄淮实力在她之上, 只要稍稍设防,裴烟就无法探知他的状况。   裴烟探出一丝灵力,本做好了被挡在门外乃至被反噬的准备,不料灵力一去如同泥牛入海,沉进了玄淮神息所在之地,竟没有丝毫排斥。   裴烟心中大喜,顾不得去想为什么,灵力在玄淮周身经脉游走一圈,最后落于识海之外,犹豫片刻,还是退了出来。   玄淮的神力走向没有问题,灵台也很清明,看起来只是身体透支而造成的暂时昏迷,是一种自我快速修复的方式。   裴烟确定了玄淮虽神力缺失了部分,但身体无恙后,心中的大石头重重落下,思绪开始转到别的地方。   前世玄淮失去部分神力之后,花醉拥有了神力。这个过程裴烟并没有亲眼见到,只是根据那时他们二人在一处而推测。可现在花醉不在,玄淮还是失去了神力,其中必有蹊跷。   只要出了神墟查看花醉的身体,到时候就会有结论。至于现在,烦恼的事等出了神墟再说,何必提前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裴烟支棱起来,看着闭目躺在床上的玄淮。层层水波透过保护罩映在他的脸上,水波的光影荡漾过他高挺的鼻梁和绯红的唇角,宛如一尊玉像。   她定定的看了半响,笑了一声:“花海女。”   ”哎,来了。“   花海女应声而来,站在床边,裴烟靠在她的长刀上道:“我跟你说的九韶灯阵,准备的怎么样了?”   “啊,那个,还行...不行。”   花海女看了看裴烟的神色,又看了看玄淮,改口道:“我还没准备好。”   裴烟手指掠过刀锋,手指所过之处,刀锋上燃起苍白的火焰,她满意的两指一弹刀锋,发出清脆的金铁相击的声响:”我觉得可以。“   花海女道:“你是器灵我是器灵?你知道我知道?”她指着玄淮道:“你现在算个半神,我是四大神器之一,也算不上神的完整体,四舍五入我们俩就是个凡人。凡人想要补完神体就是逆天而行,不可能的。“   裴烟没说话。   花海女只当裴烟被她说动了,打算再接再厉,放软了语气语重心长道:“不是我怕死,实在是玄淮是与天道同寿级别的真神,他不会轻易死的。”   裴烟还是没说话。   花海女心下疑惑,轻轻推了裴烟一把:“裴烟,裴烟?”   裴烟回过神来,好像攻克了什么仙界难题,兴奋的击掌道:“神力不能补,但可以养身,不错,就这么办!”   花海女:“。“   花海女:“......”   和着她刚才说了那么多情真意切的话,这人一句也没听进去。   想来也是,自裴烟拿到九韶灯的那一刻,她应当就在思考九韶灯阵。如今看来,竟是为了今日。   她心知裴烟看起来是个心软好说话的,一旦下定决心,八匹马也拉不回头。可自己最佩服的,不也是这种品质么?    花海女无奈的耸耸肩,就听裴烟又道:“ 准备的怎么样?“   花海女这回如实回答:“自你在长生渊收服万火之后,九韶灯灯芯火皆用万火引燃,操控起来倒不是最难的。只是看你需要做到什么地步,我才好进行下一步的打算。”   什么地步?   每一世玄淮都会失去神力,是以裴烟在取得九韶灯的那一刻,便开始锤炼九韶灯阵。九韶灯乃是神器,可以化用天地间所有的力量,并不限制领域。   九韶灯由一灯一钟组合而成,灯芯可引迷路之人,钟声可保神智清明。在基础上化用天地灵气,虽不能补完玄淮的神力缺口,却可以起到修复的作用,加快玄淮神力自愈的速度。   她是见不得玄淮跌落神坛,可也犯不着要把自己的命填上。裴烟观察了一会道:“简单,只需要灯阵的五成力即可。”   花海女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九韶灯阵一共才九成,裴烟第一次动用阵法,开口就是五成力,胆子真是大,也不怕被灯阵吸干。还是她多多出力,器灵总比器主手上好些。   裴烟祭出小钟,提在手中轻轻敲击。钟响落下,地面上突兀的爬出一根红色丝线,像火焰又像鲜血,在地面上缓缓爬动。裴烟手中敲击不停,一条条线仿佛有生命一般,以玄淮为中心,向四面弥漫开来。   每一次击打,裴烟的脸色都会更加苍白,直到最后一根丝线与上一根贴合在一起,完整的阵法形成,裴烟才如释重负的放下小钟,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简直像个已死之人。   强行动用神力确实是她鲁莽,不过裴烟本以为自己方才就该晕倒了,没成想现在还有余力。她的神力,好像增强了。   花海女的下半身已经化成火焰,立在长刀上问:“你没事吧?”   “死不了,“裴烟挥了挥手:”继续。“   花海女不再言语,迅速融进长刀,长刀自空中悬浮起来,高速旋转带起火红的虚影,影子中九盏灯随着刀风四散,落定在画好的红色丝线阵法之中。   四周刹那间极为寂静,如有实质的神力流淌过空气,向九盏灯芯落去。那灯芯本是苍白的火焰,随着神力落下火势大涨,像是水潭下盛开了九朵烟花。   看不见的力量从九个方向汇集而来,最后落点在玄淮处。   裴烟点点头,笑道:“也没什么难的嘛。不就是个聚星阵法?说的那么夸张....噗!“   花海女接住软倒下去的裴烟,再次取出帕子,揩掉她唇边喷出来的血,摇摇头:“死鸭子嘴硬。”   九韶灯阵设阵法只是第一步,维持九盏灯同时点亮所耗费的无底洞一般的心力,才是九韶灯阵最难坚持的地方。   她正要把裴烟和玄淮并排放在床上,裴烟却醒来了,跳下床向先前吐血的地方看去。见地上并无血迹,裴烟挑了挑眉,从花海女怀中取出沾着血的帕子,一点点抹在黑漆漆的地面上。   血色沾染上地面,立刻与地面融在一起。裴烟并不气馁,左右她维持九盏灯体虚至极,索性又吐了几口血。   这次血迹没有融进黑色的地面,而是根据地上的纹路流动,最终汇聚成一朵冰霜雪花的模样——千年花。   冰雪极寒之地,一朵花若是被冰封,便可以千年不败,故而得名千年花。此处界面屏障破裂,水火两种元素互相交融,地面上被火元素炙烤干枯的,就是千年花的花样。   这么快就找到了千年花,也算此行不虚。裴烟站起身,再次向水壁探去,对花海女道:“玄淮正在沉眠,你在此处护持,不许任何人惊扰,我出去看看。”   花海女横刀出鞘,守在九韶灯阵前。   裴烟敲了敲水壁,忽然水壁对面也有人敲了敲。水下怎会有人?裴烟疑心是自己的错觉,凝神屏息再次敲击,这下对面不再回敲。裴烟直起身来,一个白茫茫的影子从水壁下极快的闪进来,扑向了裴烟!   裴烟还未看清影子的模样,立刻急退至九韶灯阵前,双手在空中敲击平伸,一道火焰壁垒轰然落下,将玄淮严严实实罩在其中。   玄淮眉头轻皱,好似在梦中受到了搅扰。   裴烟余光瞥见不由大怒,十指轻点过火焰壁垒,纵横拉出九支颜色各异的火箭,箭头带着呼啸风声而去,将封闭的空间烧灼如烤炉一般,将影子钉在了地上!   影子在地上蠕动,动作竟像是蛇在蜕皮。花海女以刀划过,白色的东西落在地上,里面钻出一个熟悉的大白牙来,裴烟定睛一看,来人虽被烤的够呛,苍白色的火焰环绕周身,傻呵呵的道:“烟烟,是我呀!”   玄淮尚在昏迷,这种紧要关头,谁都不可轻信,花海女敌意未减,手中长刀依旧蓄势待发,裴烟冷冷的道:“你怎么在这?” 第61章 千年花   我怎么在这?   百里时看着花海女燃着火焰的刀锋, 脑海里浮现出百里辛的声音:“你天天在家中无所事事,净会给我找麻烦。我看你的新朋友裴烟还算可以结交,你去找她吧, 省的在我眼前晃,看得我心烦。”   百里时早习惯了被亲哥嫌弃,摸摸鼻子道:“好啊,可我不知道裴烟最近在哪啊?”    百里辛挑了挑眉, 扔给他一个乾坤袋:”她多半是在神墟。我给你准备好了出行的法器, 去吧。“   随后百里辛撕开空间裂缝, 连声再见也没说, 就这么冷酷无情的将他扔进了神墟。   真是奇了怪了,百里辛明明和自己长得那么像, 自己这么一张帅脸,怎么到了哥哥脸上,看起来就那么吓人呢。   眼前的裴烟凶神恶煞, 灵力涌动带来阵阵风响, 吹起她的长发和衣衫,危险又冰冷, 活像一个护崽的老母鸡。百里时摸摸自己差点毁容的帅脸,尽量让自己笑的开朗真诚又毫无防备:“我哥让我出来历练,我不小心掉进来的。“   百里家都是火系修士, 怎么会掉到这个地方来?但看百里时来时披着的白色长袍, 也确实是火系抵御极寒的上佳法器。以百里时的性格恐怕想不到这些, 为他准备的的确是百里辛没错。   可百里辛又是什么意思呢?   看裴烟良久不语, 百里时挠了挠头。他此番来的着实尴尬, 想要获得炸毛裴烟的信任又不太容易,干脆破罐子破摔的卖人情道:“我从水元素界来, 看到界面交接处有大片水火相接的灵草,你要不要去看看?”   裴烟心念一动,花海女心领神会的守在九韶灯阵前。百里时连忙跳到前方带路,和裴烟一起走出水壁的缺口,来到水元素界内。   入眼是白茫茫一片,或是冰或是水,空气中弥漫着厚重的水汽凝结成雾,可见度不高。在朦胧的景象中,寒凉的气息中掺杂着隐隐的香气。在紧靠着水壁的高地处,有一片葱郁的森林,半浸泡在冰水之中,树下生长着冰霜凝结的小花——此处正是千年花田。   难怪十二家对神墟如此看重。水神领域中水元素早已失衡,只在高地上才能略生长些植物,随意的有如杂草一般。可这些杂草,在修仙界足以算得上难得的天材地宝。如此珍贵的后花园,眼高于顶的世家们怎么肯让他人染指?   百里时像只引路成功的小狗,眼巴巴的站在一旁,只等裴烟来夸他两句。待裴烟顺势在他柔顺的头毛上摸了几把,百里时自觉重新得到了她的信任,兴高采烈的掏出玉盒,跟在裴烟身后采摘灵草。   来神墟一趟并不轻松,还要防着十二家的人暗中下手。裴烟小心翼翼的取下几朵千年花,以备炼制失败时使用,之后便打算再寻找些其余有用的灵草,余光瞥见百里时在她身后,好像一只拱地的小野猪,将所有看得上的灵草尽数铲走。   裴烟:“?”   百里氏家大业大,百里时并非贪婪之人,寻常之物一向不看在眼里,独独在灵草收集上情有独钟。虽说她变成凤凰时记性不大好,但百里时对凤凰血的渴望实在明显,她还记得。   裴烟不经意的道:“你喜欢钻研灵草?”   百里时楞了一下:”啊?“   旋即反应过来:“是,是啊。”   有点奇怪。百里时藏不住心事,撒谎都摆在脸上,但谁没有秘密,裴烟不想多管别人的闲事,便随意回答将此事掀过了事。   两人从林子这头走到那头,将林中各色的灵草看了个遍。裴烟直起身看了看四周,心中记挂着玄淮不欲久留:“我们走吧。”   百里时点点头,正要迈步离开,一股被水泡过的铁锈味被风送到裴烟的鼻端。她觉醒血脉后五感越来越清晰,此刻警惕起来,弓身低声道:“小心!”   话音刚落而风声已至,浓重的铁锈味铺天盖地而来,裴烟猛的倒向左侧,一支铁爪抓破裴烟右腰,狠狠一钩!   裴烟忍痛就地一滚,额上冷汗成股流下,手中火焰灼烧伤口强行止血,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随后靠在树上看向前方。   前方什么都没有。   整座林子里好像只有裴烟和百里时,再无人来过。   百里时小心翼翼的挪到裴烟身边,看着她血肉模糊的伤口倒吸了一口凉气:“你没事吧!”   我看起来像是没事的样子吗?   裴烟忍了又忍,将险些脱口而出的呻/吟和破口大骂的心思咽回肚子里,才艰难的用气音道:“死不了。“   她指尖轻点手腕,透明的火焰自地面升起,正要在头顶合拢时,细小的铁针射来,在与火焰抗衡一阵子后轰然崩裂。   林子距离火界有些距离,裴烟和百里时都是火系,在水界不免削弱不少。百里时捏碎手中玉瓶,整个人与龙霜融为一体,将裴烟包裹其中,声音闷闷的:“快走!”   边说边拖着裴烟要走,却怎么也拉不动她。   裴烟声音绷紧:“只怕走不了了。”   百里时低头一看,只见裴烟双脚被不知何时出现的铁丝紧紧捆住,用力之大几乎把裴烟双脚勒成两半。他忙以龙霜灼烧,可铁丝纹丝不动。   裴烟倒是很镇定:”火虽能克金,可他的实力远在你我之上,龙霜也无用。“   随后她提高嗓音,声音传遍整座林子:“前辈实力出众,何必对我二人这等小辈偷袭呢?可否出来一见?”   她的声音散入林子深处,惊起林中稀稀拉拉的几只鸟儿,却依旧无人应答。   百里时恼道:“什么人装神弄鬼?有种出来和小爷打一架,别让我看不起你!”    林子里静悄悄的,来人很沉得住气,看样子也并不打算将百里时和裴烟立刻杀死,而是像猫捉老鼠逗弄。   裴烟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人。她沉默半响,对百里时道:“百里,你恢复本体吧。”   百里时有些不解,但还是乖乖的收起龙霜站在裴烟身旁,警惕的四处看去。在百里时背对裴烟的刹那,裴烟忽然出手,将百里时生生震得晕了过去!   林子里转出一个眼神阴鸷的中年人,皮笑肉不笑道:“你倒会察言观色。”   裴烟扯了扯嘴角:“过奖。你明明可以把我一击必杀,却迟迟不动手,百里时四处乱撞却毫发无伤。想来是位熟人,不便伤了百里家的少爷,也不想让他看见你的脸。”   “聪明。”   盛兴缓缓的走近了,铁锈味堵的裴烟无法顺畅呼吸,她全身绷紧,只觉得脚下铁丝扣的极紧,她的腿已经失去了知觉。   ”你既如此聪慧,可知我为何要杀你?“   裴烟提着一口气:“晚辈不知。”   盛兴的目光带着钩子,在林子中的灵草上扫过,又复回到裴烟的脸上,难听的笑起来:“为我枉死的女儿楚云出口恶气。”   裴烟:“。”   裴烟:“?”   倒不是说裴烟不愿意和花醉同甘共苦,但她着实不知道盛楚云死了这事和她有什么关系。她在长生渊蹲了半个月,压根没见过盛楚云好不好。   见裴烟满脸不解,盛兴道:“很奇怪是不是?没什么好奇怪的。”   铁丝攀在裴烟脸上,恶狠狠的戳裴烟的脸,将她的脸颊扎的通红:“听说从前楚云找你挑战过?“   裴烟还未回答,盛兴又道:”有没有不要紧,要紧的是你和楚云有过节。现在楚云去了,所有让她伤心生气的人,我都要他们死!“   盛兴的心情剧烈波动,铁丝也随之收紧,裴烟觉得自己仿佛是一根裹满浆糊的棍子,硬邦邦的杵在地上,动弹不得。她挣扎着道:“是吗?”   “狡辩无用。左右神墟无人,我将你杀死在此处,只做魔兽袭击,和我可怜的女儿一样,也算抬举了你。”   盛兴站在一米开外,随意的勾动手指。铁丝如灵蛇舞动,裴烟的四肢充血发紫,很快就要失去知觉。数根铁丝绕在裴烟细长的脖颈上,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紫红色的淤痕,在裴烟即将窒息时复又松开。   裴烟急促的喘着气,嗤笑道:“果真吗?你究竟是真的心痛与爱女之死,还是因为你命令盛楚云务必得到调控神墟元素的蓬莱石,她取得蓬莱石后神墟失衡,以至于遭受魔兽的围困而死?你明知她是为了完成你的命令而死,却强加到我宗门之人身上,不过是想转移你的愧疚罢了!你杀了我,再杀了我的师姐师妹,就能改变她因你而死的事实吗?!“   盛兴被骤然说中了心事,瞳孔猛地缩小,盛怒之下铁针骤现,眼看便要洞穿裴烟的喉咙。   裴烟被铁丝死死固定在地上,避无可避,眼睁睁看着铁丝穿过了自己。盛兴心中懊悔,本打算折磨个两三天再杀,现在被这小兔崽子一激,竟忍不住将她杀了,白白送她个好死。    他走上前去,想要查探裴烟是否还有气在。一抬头,眼前铁丝宛然,可铁丝内哪还有人?地上连滴血迹都没留下,再看昏倒在地的百里时,也随着一起消失了。   盛兴怒极反笑,笑声在林子里回荡,如同枭鸟,嘶哑难听。   “裴烟.....裴烟!”   水元素界十分空荡,声音可以穿出很远。裴烟扛着百里时狂奔,远处盛兴的声音遥遥传来,裴烟心里咯噔一声,脚下跑的更快了。 第62章 冰层之下   百里时再轻, 好歹是个大活人,裴烟扛着他跑了一会深觉累赘,就近找了个雪洞, 将他放了进去。   左右盛兴的目标是她,他不敢对百里时怎么样,若是杀了百里时,百里辛必然追查到底, 和杀害胞弟的凶手不死不休。她打晕百里时的一掌下手不重, 最多一刻钟, 百里时就会苏醒, 到时候他自己会想办法。   只要赶在盛兴发现之前回到火元素界,纵使不能根除盛兴这个隐患, 逃脱还是不难的。裴烟一路狂奔,就在她远远的看到熟悉的水壁破口处时,裴烟猛地俯身, 数道铁爪擦着她的长发飞过去, 拽的她头皮生疼。   盛兴带着怒气的声音自天上响起:“要去哪啊?”   盛兴既已追上来,裴烟便不再打算借助水壁破口回去。玄淮尚在昏迷, 盛兴这个老王八蛋活了不知多久,一旦被他看到九韶灯阵和昏迷的玄淮,保不齐会利欲熏心, 做出什么杀人夺宝的事来。   裴烟背靠水壁, 尽可能的吸收火元素界泄露出来的力量, 想要尽快修补自己的伤势。若是说方才和盛兴还有讨价还价, 好好说话的余地, 她的逃跑无疑是在眼高于顶的盛兴头上跳舞,怕是早已激怒了这个心胸狭窄的宗主。   盛兴今日是非要杀她不可, 不管是为了盛楚云的借口,还是不让她走漏消息,盛兴都不会放裴烟活着回去。   区别只是先前他有十足耐心,想要将裴烟折磨至死,算得上游刃有余;现在盛兴满眼杀意,丝毫不顾其他进入神墟的人发现自己,大大咧咧的飞上了空中,否则也不会这么快找到她。   裴烟现在一想,自己之前算什么反派,简直不能更可爱,盛兴可比她恶心多了!   盛兴站在高空中,心满意足的欣赏下方裴烟惊魂未定,喘息不已的脸。他是打算速战速决,好好料理这个胆敢忤逆他的兔崽子,只好委屈自己牺牲抓捕猎物的快感,现在的惊恐只当是利息。    他在虚空中缓缓伸出手去,不再玩什么铁丝捆绑的恶心把戏。裴烟借此机会喘息,实力已然恢复到八成左右,正待伸手,脚下骤然裂开一道张着大嘴的空间裂缝,狂暴的空间风暴打着卷,迫不及待的要将裴烟吞入。   空间之力是所有修士都可以掌握的基本技能,随着灵力的提升,对空间之力的掌控便会越来越强。譬如神墟,便是由各大神族一同联手,在大荒世界之外单独开辟出硕大宽广的异度空间,供神族居住,其意义不亚于创造了一个新的大荒世界,神族全盛时期的威能可见一斑。   盛兴贵为一宗之主,实力自然非同小可,虽不至于开辟空间,但对于现成的空间力量,也可以轻易的揉圆搓扁,改成他想要的样式。   “咦?”   盛兴有些疑惑的看着水壁处的裴烟,她悬浮在空中,并不像他预想中的那样,被空间裂缝传送到自己手上。   裴烟背上直冒冷汗,腰间好不容易浅浅愈合的伤口再次撕裂,她也顾不上了。她所有的精力都用来隐藏背上的东西——一双巨大的凤凰羽翅。   她尚且没有能力在此处杀了盛兴,便不可轻易将底牌示人。世间千年无凤凰现世,若被盛兴得知,她又无自保之力,后果不堪设想。   巨大的翅膀被透明的火焰包裹着,盛兴只能看出大片的能量团,却看不清楚具体的形状。他本以为裴烟是个软柿子,现在看来,她的底牌层出不穷,在临天宗的年少一辈弟子中,也许是块最难啃的硬骨头。   若真如此,裴烟不能再留,必须立刻杀死以绝后患。水火两界交界处,金系修士不能吸收天地灵力,但却不妨碍盛兴使用空间之力。   裴烟正要振翅上飞,忽觉空气稀薄,宽阔的空间狭窄起来。透明的空气好似形成了一堵堵坚实的墙壁,将四面八方堵得水泄不通,针插不进,墙壁逐渐缩小,裴烟渐渐的动弹不得,挪动都很艰难。   是空间封锁!   盛兴不知怎么放弃了捉弄她的心思,竟是要将她活活夹死在空间墙壁之中。   不管裴烟的血脉等级有多高,现在还不能完全掌握,绝对的力量压制的裴烟喘不过气来。裴烟急中生智,心说上天入地,天上去不得,地下总可以吧。   在空间完成封锁的最后一刻,裴烟的凤凰火燃烧到极致,脚下冰雪覆盖的地面随之融化,裴烟狠狠跺脚踏破最后一层薄冰,落入冰盖深处!   水面上冒出几个水泡,绽破在水面上,很快安静下来,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盛兴落下地面,看着小小的孔洞。水元素界失衡以后,整座界面都被水所覆盖,只是有些水凝结成冰构成地面,看起来和寻常土地没什么两样。这些冰不知有多厚,也不知在哪里终止。一旦落下去,如果找不到落下的孔洞,就很难再出来。   裴烟是火系修士,落进深不见底的冰水之中,没有火元素的补给,只会被无穷无尽的水元素湮没,不可能再出来,她必死无疑。   也好。   如此也可消除盛兴的嫌疑,免得临天宗宗主那老头上门找麻烦。还有小兔崽子的师兄。临天宗首席弟子也和盛兴差着辈分,盛兴本不该将玄淮看在眼里。只是这小子的气势和眼睛都不似只活了几十年的小辈,每每直视他时,盛兴的心底便会微微颤抖,控制不住的想要退缩和闪避。   越是实力强大的人,越能感知到碾压自己的大能的威慑。盛兴想不通,也不愿承认,但他心里却有着朦朦胧胧的感知,玄淮比他,甚至比十二家的所有人都还要强大。这怎么可能呢?   真是邪门。   如此一想,盛兴甚至有些庆幸。   他随意挥手,将不远处一座冰雪小丘整座铲起,重重的落在孔洞上,拍拍手走了。   裴烟潜伏在冰下,确定盛兴离去,她才循着之前留下的记号,向孔洞游去。等到达原地,孔洞犹在,其上却摞了不知多厚的一层冰雪,怎么也挪不开。   她尝试燃起火焰,然而整个人浸泡在冰水之中,羽毛都打的透湿,火焰更是无从亮起。   冰水无孔不入,裴烟只觉得寒冷至极,只心口处还有一丝热气。她心知照这样下去,她很快就会神志不清,而后陷入昏迷。   被冻死,哪只凤凰是这种不体面的死法?   裴烟惊讶自己还有功夫想这些,不由得笑了笑,努力辨认方向,朝着水壁方向游去。腰侧的伤口持续渗血,血丝飘在冰水之中,染红了裴烟一路游泳的道路。   在先前和盛兴的周旋中,她靠着激怒盛兴引起他的情绪波动,才找到机会逃了出来。但盛兴铁爪深入裴烟的右腰,划开了一道深深的伤口,方才战斗搏命时不觉得,现在稍有松懈,失血造成的虚弱蔓延到四肢百骸,引发了连绵不绝的鲜明的疼痛。    昏昏沉沉中,裴烟晃了晃脑袋,想起兽族不可失去纯血,火焰止血又不可用,扯下布条胡乱勒紧伤口,继续向水壁游去。终于触碰到坚实冰块的刹那,裴烟几乎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但她很快失望了——她距离水壁还有很远,只是冰块从水壁开始封冻,不知到底有多厚。   上天入地无门,无天无地之所,所见唯有白茫茫的冰水,甚至没有任何一个活物,难道我就要死在这里了么?   死在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   裴烟实在太不甘心了。   她终于不再走天道为她设定的道路,接受了凤凰一族的传承,还有了出生入死的朋友,就连玄淮身上的谜团也快要解开了,她不甘心死,她绝不会在这里死!   裴烟抽出长刀,狠狠插进冰层之中。但冰层冰封上千年之久,刀势虽猛却收效甚微。在裴烟挥刀的动作之中,一滴滴的血花在水中晕开,丝丝缕缕的下沉,落到下层奇形怪状的冰层上。   冰层悄无声息的裂开一条缝隙,露出内里苍白的颜色。随着血液积累变多,冰层下的东西好似吸饱了血,颜色由苍白转为赤红。   裴烟已然昏昏沉沉,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上方的冰层中,并未注意到下方的动静。到后来,她只是机械的挥动手臂,长刀徒劳无功的带下陈厚的冰屑。   不知坚持到什么时候,裴烟脑中的弦嘭的崩断,她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寒冷的冰水将她团团包住,裴烟在水中下沉。   不知昏迷了多久,当裴烟再次醒来时,身边黑漆漆一片,但她好歹不再泡在冰水中了。她不清楚现在处境,不敢轻举妄动,只是睁着眼睛感受四周。   不知怎么的,她觉得身边仿佛站满了“东西”。   之所以不说是人,是裴烟通过能量等的感知,觉得这些东西并非人形,而是高大的其他生物。她谨慎的贴紧地面,而“东西们”久久没有动作,裴烟才打了个响指,一星火焰在高处亮起,短暂的照亮了她的周围,照亮了身边“东西”的脸。   它们按照队形,衣着相同,间距相同的排列着,俨然是一支规模小却十分规整的方阵,只是早已没有了生机。   只要不是活物,事情就好办多了,裴烟大大松了口气,拖着湿哒哒的衣裳从地上爬了起来,手掌中火焰大亮,细细端详它们的脸。   这一看给裴烟带来了极大的视觉冲击,这些东西从头到脚都长得一模一样,赫然是前不久消失在长生渊之中的长尾鸟! 第63章 傀儡阵   在一开始的震惊过后, 裴烟想起水壁处凸凹不平的长尾鸟壁画。她没来及的细看,也不知壁画之外是否还有文字记载。也许长尾鸟壁画不单单指的是具体的某个人,而是凤凰族群中的一类人。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 现在她所在的地方是友非敌,尽管她现在不是一只鸟,但大家确实系出一脉。裴烟打了个响指,将火焰挂满洞壁。   随着光线逐一亮起, 她所在的这块地方也鲜明起来:穹顶上还有潮湿的水迹, 显然裴烟是从穹顶落下来, 身上的水滴把穹顶壁画上的颜色洗的分明。   自穹顶开始, 至地面以下,一只只凤凰首尾相衔, 华丽的羽翅遮天蔽日的展开,似乎历经千年风霜,依旧可以振翅而飞。他们的喙最为醒目, 是鲜红的, 血一般的颜色。    裴烟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想起自己还是凤凰形态的时候, 喙仿佛不是红色的。血液在兽族中有非同小可的地位,绝不会是随随便便画就,必然有其用意。   而较为常见的, 则应当是族群血脉的传承。   想到这里, 裴烟向侍立在一旁的长尾鸟看去。九只长尾鸟列成一个方阵, 显得本就不宽裕的密室愈发拥挤。裴烟站在一只长尾鸟面前细细端详, 纵使没了生机, 眼前的长尾鸟呈现出一种固态,好似时光不曾走过, 乍一看如同雕塑。   他的喙不是红色的。   “唔。“   裴烟疑心或许是火光映照的缘故,她没能好好辨认,正要取出夜明珠倾身靠近,却不慎牵扯腰部的伤口,痛的她闷哼出声。   兽族最大的优势之一,既能忍耐人所不能忍的痛苦,伤势又愈合极快。可裴烟腰部的伤口拖拖拉拉,到现在也只是结成薄薄的血痂,动作一大便会再度破裂。   裴烟阴沉沉的想着,盛兴的铁爪果然不是凡物,那股子铁锈味也并非她一开始以为的血腥,而是铁爪上涂抹的其他东西。一旦被铁爪所伤,爪上含有的物质便会在伤口持续作恶,极大的降低猎物的抵抗能力。   她索性坐在地上,决定先行处理伤口。   这间密室相当简陋,似乎是一个临时修整的场所。除了九只长尾鸟和华丽的有些突兀的壁画之外,什么也没有。   裴烟靠在画满壁画的墙壁上,掌心柔和的白光亮起,她狠了狠心,一掌向伤口处按下。   血液沸腾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裴烟额前冷汗直冒,掌心阵阵白气升腾,将她因疼痛而有些扭曲的脸映的模糊不清。   裴烟又开始觉得自己像只烤鸡了。   自从在长生渊接受传承,裴烟鲜少使用凤凰火,多是在长生渊万火中随意取用,一是低调,二是在实力不济时藏拙,算是个小小的生存智慧。   凤凰火久未使用,今日一现散发着莹莹光晕,纯净非常,像是有人为她做了高度的提纯。凤凰的火焰至高至烈,烧尽天下污秽,除去铁爪之毒不在话下,就是很痛。   痛感丝丝缕缕钻进骨髓和肌肉,烧灼的裴烟昏昏沉沉,本想查一查凤凰火因何变异,也抛在了脑后。半响,裴烟咬牙切齿的站起身,又痛的弯下腰去,一套动作拉扯之间,伤口更痛了。   裴烟:“.......”   仿佛所有的动作都会牵动腰部的肌肉,随时给她来一场疼痛等级第一名的忍痛考验。   反正这里没人看见,裴烟干脆弯着腰往前挪动,打算再看看长尾鸟们的不同。然而弯腰不看路一定会撞到头,她嘭的撞在一具长尾鸟的身体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裴烟揉了揉头,正在感慨身体保存的挺好没变脆.....!    她猛地直起身来,直面眼前的长尾鸟战士。   裴烟没有揉眼睛,也没有出现幻觉,她可以肯定自己走的是直线,可眼前这只长尾鸟正出了队列,笔直的拦截在她的道路上。   裴烟干笑了两声。   一刻钟前她还自信满满,有道是自家人不打自家人,她总不至于在密室里被人包了饺子;可眼前的长尾鸟战士面上虽没有表情,可也着实谈不上面色可亲。   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   长尾鸟并不给裴烟思考的时间,他如同一架老旧的机器,浑身每个部件都散发着咯咯蹬蹬的摩擦声,在原地调试自己,而后看定裴烟,大踏步向她走来。   眼看他距离裴烟只有几步之遥,裴烟划破手掌,鲜血汩汩流出,她猛地挥手出去,血液不偏不倚,落在长尾鸟的脸上。   “咯咯”   血液顺着长尾鸟的羽毛留下来,流过他的喙,不再向下,而是在喙边停留,血迹慢慢晕染开来,将长尾鸟的喙染成赤红的颜色。   密室里积年的灰尘落下,将九只长尾鸟的羽毛落得有些灰扑扑的。但沾染了裴烟血液的那一只,羽毛像是被水洗过,在方阵中鲜明的刺眼。就像是一滴甘霖,唤醒了整座森林,长尾鸟好像活了过来。   裴烟锤了锤剧烈跳动的心口,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   结合方才长尾鸟对血液的反应和墙上的壁画,这九只鸟应当是凤凰族群中的傀儡战士。每逢九人可以结成一阵,称为傀儡阵。而血色鸟喙的寓意也很简单,首尾相衔,受血裔传承而升天,正是兽族传统的培育后代的方式。   她福至心灵,以沾满血的手指去挨个抚摸墙上的红色鸟喙。待裴烟转了一圈后,密室轻轻震动起来,穹顶处最大最华丽的长尾鸟扇动了翅膀,在拥挤的密室中掀起风声。   裴烟下意识眯着眼睛,却未曾感受到飞扬的尘土。仔细看去,那只鸟只是穹顶镶嵌的溯影珠所成的幻影,悬浮着落在裴烟面前,正是凤天属下大将,长尾鸟。   长尾鸟面容肃正,分外严肃:“天劫已至,神族前途不明。此密室非纯血血裔不能开,若有幸再度开启,便是我凤凰氏族血脉不绝。神谕如此,活人不能保全,但傀儡应当可以。“   他身后视线拉远,赫然是密室中的九只长尾鸟模样,只是比之光鲜亮丽许多:“此九人是我战死的心腹部将,为保我族后裔,甘愿留存残魂和神力,死后不入凤凰墓,炼为傀儡。幼崽可以神力激发,驱策口诀在胸前凤凰文处。“   画面扭曲起来,长尾鸟的背景开始晃动,所谓的“天劫”到来,他匆匆道:“世间无所谓天道,可信者唯有本心!切记切记!”   长尾鸟严肃的目光中带了些慈爱,随后停止溯影。密室中再次陷入宁静,和方才喧嚣的背景比起来,这份宁静让人有些难受。   裴烟走上前去搜寻,不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傀儡胸前的凤凰文,正是凤天传授的凤凰心法中的九字真言。凤凰文有一奇特之处,非凤凰血裔不能辨识,似乎使用凤凰血写就,如此一来,就能避免他人冒用的情况。   裴烟挨个查看完毕,走到密室尽头单膝跪地,羽翅现出收拢于地面,恭恭敬敬的行了个凤凰大礼。九只长尾鸟经过千年凤凰,现在已成残破的傀儡,但生前镇守凤凰一族,不知是何等意气风发。   她低声道:“各位前辈,得罪了。”   话音落下,漫天大火自密室起,火舌卷动扭曲,眨眼间吞没了九只长尾鸟。   ........   裴烟安然坐在火中,左右两侧各站着四只鸟,还有一只被她滴上血液的站在正前方。火焰在长尾鸟们身上灼灼燃烧,她时不时的绕着几只鸟转一转,全然像一个烤串师傅。   能将傀儡保存千年,凤凰曾经的实力和容光自不必说,只不过或许是制作傀儡时九人便身体受损,加之制作时间短暂仓促,这九只长尾鸟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哪怕不看,只听之前咯咯作响的声音,也能猜到这些傀儡的运转情况不太好。   而此处密室的机关也暗藏玄机:只能进,不能出。   凭借纯血血裔的血,密室会打开大门让她进入,但密室只能从里面打开,若要离开密室,则必须破坏掉它。裴烟充其量是个半神,有神之心和神的传承,尚且不具备神的力量,而密室是千年前的凤凰神族所建,裴烟与之实力相差太多,走不出去。   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修补好傀儡,号令傀儡打破密室,裴烟才能出去,真是个完美的闭环。   傀儡虽比真神等级低上很多,但还是具有神族血脉。裴烟以半神之躯锤炼九尊神级傀儡,好比小桶企图灌满大缸,根本不可能。   是以裴烟烧一会休息一会,周而复始,不知在密室里呆了多久。   困乏难当,裴烟不得不想些事情,免得自己昏睡过去。忽然,裴烟猛地坐起,她忘了一件事——玄淮!   玄淮昏迷中需九韶灯阵的供养,可她隔绝在密室之中,显然是穿不过去什么力量的。因着被盛兴追杀又坠入水中,裴烟疲于奔命,直到方才才发现,九韶灯阵已经终止,被花海女收回。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玄淮遇到了袭击?   密室中难辨日月,裴烟并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想来也有小半月,十二家的人说不定早就结束狗咬狗,各自派自己子弟进入神墟了。   “咔嚓”   像是验证裴烟的猜测一般,头顶上的冰层咔咔声不绝,正在寸寸断裂。神墟是块宝藏,没几个人舍得诱惑,虽说十二家约定只能进入年轻的子弟,未必没有常年闭关的老妖怪浑水摸鱼,想要在此地精进。   否则十二家中翘楚也不过是夏清的水平,谁能掀动累积千年的陈冰?那几乎是摧毁了水元素界沉寂的半数力量。   裴烟先前的侥幸和惬意尽数消失,在温暖的凤凰火中,无声的落下一背冷汗。她顾不得所有的傀儡,只发狠的锤炼最先觉醒的那一个,以便对抗来敌。   火势凶猛,然而密室外的人动作更快,以摧枯拉朽的架势毁掉冰层,裴烟甚至能听到那人在冰上走动的声响。   快些,再快些,只要炼好一个傀儡,不管来的是哪家的老妖怪,都能出其不意的予以重击。   “咔嚓——”   密室顶部开始出现裂痕,像是破碎的蜘蛛网。若非还有一层薄薄的神力屏障包裹推举,密室穹顶只怕已经落下,砸在裴烟身上。   长尾鸟的手臂,双腿在火焰中灵活起来,羽毛灼灼生辉,紧闭的双目骤然睁开,如有神智。恰在此刻,密室顶上那人一拳挥下,穹顶应声而落!   裴烟来不及收起凤凰火,厉喝一声:“去!”   长尾鸟展开双翅,扇动间带起迅疾风声,朝穹顶落下的人撞去!   裴烟不敢转开眼神,死死盯着那人落下的方向,奈何天光乍现,长尾鸟巨大的羽翅遮天蔽日,将不大的缺口挡的严严实实。   一阵白光过后,密室内寂静如水。   预料中的巨大碰撞声没有出现,只有一个人轻轻的脚步声,和无穷无尽的天光。裴烟用手挡在眼前,眯着眼睛向上看去。   密室穹顶空荡荡的,天光尽数倾斜而下,将深处水下的密室照的如同白昼。无数的水自密室两边分开,被看不见的强大力量挡住,构成两面壮观的水墙,颤颤巍巍的垒在两旁,没有神的准许,一滴水也不敢落下。   在盛大的光环中,玄淮着一身青衣,朝裴烟弯下腰,将她轻柔的抱起,袖子挡住她因为久不见光而刺痛流泪的眼睛,修长手指理过她凌乱的长发:“我来接你。” 第64章 回鹿防镇   暗纹织锦的衣料盖在裴烟脸上, 有淡淡冷香,让人心里很安静。裴烟从如临大敌到如释重负,心中大起大落, 也好似被幽暗的香味抚平了些许。   看不到东西,其余感官就变得格外敏锐,裴烟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脸颊蹭过玄淮仓促之间落到胸前的长发, 和裴烟有些凌乱的长发无意中交织在一起, 气氛有些难以言说的亲昵。   有些尚未明言的心意像是淡淡水波, 随着玄淮的步伐荡开层层轻柔的涟漪, 很快又在水面恢复平静,但裴烟知道它曾经来过。   她悄悄往玄淮怀中挪了一小下, 玄淮感受到她的动静,将手臂复又拢紧些许,暗处的冷香随动作逸散而出, 被体温暖的热了, 带出馥郁的香气扑到鼻端,裴烟不由自主的抚上自己的脸颊, 她觉得自己好像要烧起来了,又忍不住偷笑。   玄淮将她搂紧些,从头顶上飘来的声音似乎也带了浅淡笑意:“别动, 休息一会。“   裴烟下意识的窝好不动, 过了一会才懊恼的反应过来, 她干嘛要听玄淮的啊。玄淮的怀抱好似有种魔力, 躺进去之后脑子都丢掉了?   片刻后理智回笼, 裴烟重新想起玄淮失去神力的事。她思来想去,心说关系都这么好了, 难道她就不能直接问?猜来猜去有什么意思,扭扭捏捏的。   裴烟在心中酝酿好了台词,清了清嗓子:“玄淮,我有个事想问你。”   玄淮不置可否:“问吧。”   裴烟道:“那个.....嗯....你...怎么回事?”   玄淮忍不住低低笑了,胸膛轻微的震颤带着裴烟一起,让她半边脸颊有些发麻,好像更红了。玄淮道:“你想说什么?”   裴烟深觉丢脸,这嘴它怎么就有自己的想法呢?她想知道答案,又不想知道,总担心从玄淮口中听到什么不想听到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不中用。裴烟在心中反思,狠狠唾弃这种逃避的行为,一口气说完:“我查探过你的神息,你的神力怎么会消失了一部分?”   看看,一句话才十几个字,说出来有什么难的,裴烟,你真棒!   裴烟为自己的勇敢鼓掌,随后竖起耳朵,紧张的等待玄淮的回答。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听到一个怎样的答案,只是紧张的攥紧玄淮的袖子暗自庆幸,遮住脸真是个正确的决定,否则她现在的表情一定不好看。   玄淮好像不觉得这个问题有什么,他道:“嗯。”   嗯是什么,嗯是几个意思,嗯,然后呢   裴烟继续紧张的等待,却发现这人真的不打算继续说下去,嗯就是结束。   说不上失望,也说不上高兴,似乎问出问题就是个巨大的进步,无所谓一定得到什么结果。不回答也好,裴烟心说我自己不会看?等到了鹿防镇,看一看花醉不就明白了。   她给自己找到了理由,如释重负的放过了这个话题,开始在玄淮心口摸索起来。九韶灯阵已灭,但玄淮还全须全尾的站在此处,想来是没有大碍,但总不及裴烟自己亲手感知来的放心。   玄淮抱着她的位置刚好,伸手恰可以触碰心口。裴烟平静心情,认真的感受玄淮神息的走向,并欣慰的发现,尽管玄淮的神力尚未完全恢复,但经过九韶灯阵的加持,神力运转一周天十分流畅,恢复只需要花些时间罢了。   想来前世玄淮失去神力武力值降低那么多,也应当是没有足够时间恢复的缘故。裴烟彻底放心,还为自己九韶灯阵的成功美滋滋的笑了两声,正要把手撤下来,忽然觉得手下的心跳快了许多。   在裴烟还不了解神族的时候,她觉得神是不会喘气的。而比神需要呼吸还让她惊讶的是,神的心跳还会跳的这样快。她捂住玄淮的胸口,紧张的道:“玄淮,你是不是不舒服,你受伤了?”   裴烟越想越觉得有可能,玄淮现在还算半个伤病员呢,打破水元素陈厚的冰盖要花费多少神力,加上长尾鸟全力一击,说不定真的把玄淮打伤了。   她挣扎着要跳下地,声音里已经带了懊悔:“受伤了怎么不说,还一声不吭走了这么久的路?”   玄淮的手有些强硬的揽着她,不许她掀开眼睛上的布料,语气还是温和的:”我没事,好着呢。你的眼睛不宜见光,若是贸然手上还要休养好一阵子,乖乖的别动。“   裴烟有些恼了,玄淮立刻补充,精准的熄灭了裴烟的怒气:“我真的没事,不信你再看看。”   裴烟将信将疑的摸了下,心跳果然恢复如常,她还是有些疑惑,但比之前好多了。   进入神墟的一个月来,裴烟始终处于高度警惕的状态,脑海中的弦一直紧绷着。现在所有的疑虑都暂时解决,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席卷了裴烟周身,想要将她拖进休眠的大海。   但裴烟....裴烟她双目灼灼,更精神了。身体上的困难和重担一旦放下,心情上需要处理的问题自然而然的浮现,裴烟开始处理被保命重任延误的其他问题。   她问:“九韶灯呢?”   玄淮道:“你的器灵收起来了,长刀在我这里。”   一把变小的袖珍长刀落进裴烟手心,花海女的声音小心翼翼的冒出来:“你这个师兄太可怕了,一睁眼见你不在,我以为他要把我吃了!”她心有余悸的回想之前的场面,安详的躺平:“九韶灯很齐全,你可以放心,我得休息会。”   说完花海女就窜回识海内,再也不肯出来。   裴烟:“.......”   她想起被自己随便塞进雪堆里的百里时,摸了摸鼻子:“你在来的路上,有看到....”   “百里时?”   玄淮点点头,透出一丝微妙的嫌弃:“百里辛捡走了。”   捡走了...捡走....走了....   百里时起码是一个可爱的傻狗,不要说的他好像什么小垃圾一样好不好。   说到这个,裴烟一直攒着的委屈和怒气浮出水面,在安全的环境里又恼又气,森森磨牙:“那你见没见到盛兴?”   裴烟气的双拳攥紧,恨不得面前的空气就是盛兴阴鸷的脸,对着他一通拳打脚踢:“为老不尊!不辨是非!倒行逆施!老王八蛋!”   她愤怒的背了会成语,咬牙切齿道:”这一次盛兴没能杀了我,想必不久便会卷土重来,届时我必然十倍百倍的还他的盛情!“   玄淮冷冷的道:“他不会有机会了。”   裴烟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玄淮总是淡淡的语气有了些起伏,夸奖道:“盛兴虽不是什么好东西,实力也算不错。你能与他缠斗,实在是精进了,很优秀。“   裴烟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嘿嘿,那倒也没有啦。”   她的眼睛被宽大的布料挡住,只露出精巧的下颌和红润的唇,兴高采烈的说着什么时会露出整齐皓齿,看起来可怜可爱。   玄淮的心被猛的攥紧又放开,裴烟的手何止是放在他的心上,近乎是握住了他的命。   .......   “咳咳!”   黑色浓烟滚滚,乔莺莺被呛的连连咳嗽,小小的风卷在指尖旋转,将黑烟尽数卷到了房间的另一头.....喻央所在之处。   喻央忙的头也不抬,对着房间外大喊一声:“裴烟师妹!”   三息之内裴烟赶到,不顾乔莺莺的反抗,强行将她拉出了丹房。乔莺莺抹了把呛出来的泪花,将将把脸上沾着的黑灰抹匀,闹了个唱戏的大黑脸,横眉怒目的道:“裴烟,你干什么,我这是在监工,监工懂不懂?”   裴烟敷衍的点点头,嗯嗯啊啊表示赞同:“是啊是啊,监工,监工需要在丹房里起风吗?再说了,你还信不过喻央师兄?在咱们宗门,他的炼制技术说第二,连师父也不敢说第一,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乔莺莺气笑了:“炼制技术,你敢不敢把剩下的说完?喻央是个炼器的,不是炼丹的!”   裴烟心虚的摸摸鼻子,接道:“炼,炼器又如何?玄淮说了,论起炼制,连他也逊色喻央,这都算把他夸上天了吧。”   乔莺莺气的用手猛敲她的头,恨铁不成钢道:“你知道个什么?玄淮师兄压根没炼制过任何东西,喻央当然比他强了!你是不是吃了什么迷魂药了,玄淮说什么你都信!”   当然信了,玄淮是玄氏神,挺可信的啊。   裴烟不能说出口,很理亏的接受了一顿敲打,现在很不爽。不爽的时候就要转移这种不开心,于是裴烟找到了危则。   小黑猫坐在花醉床边,抱着一个剔透的晶体在啃,尾巴缠在花醉手腕上打着圈,圆圆的眼睛一脸无辜:“喵?”   裴烟冷笑一声:“花姐还在昏迷,你卖萌给我这种心如铁石的人看是没有用的!跟我出来!”   小黑猫一声不吭收起晶体,灵巧的窜出大门,待裴烟关上了花醉的房门,沙哑的少年声音才不屑道:“难道我是给你看的?自作多情。”   裴烟气笑了,果然危则是怎么样都不可能变的顺眼的,即使他做了花醉的宠物也一样。裴烟道:“你怎么一直在她身边待着?你明知道她体力透支过度,也有被你吸收了的缘故,虽说你们气息相连我插不上手,可为了花醉的身体,你也该离她远点。“   说起花醉的身体,危则的眼神里总算多了点人性的思考:“是这样没错。不过只要我吸收的魔气够多,一样可以转化为她的灵气,对修补她的身体是有好处的。”   裴烟挑了挑眉:“你这不是废话?你要是有魔气可以吸收,你当初就不会偷偷跟着她了,何况这里汇聚的多是修仙十二家子弟,何来魔气?”   危则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直把裴烟看的心里发毛。少年玩味的道:“十二家,很厉害么?我看你们修士整日里沽名钓誉,暗地里不知做些什么肮脏的勾当,还不如我们魔族坦坦荡荡呢。”   说罢又补充道:“不过花醉不一样,你们不配和她相提并论。”   裴烟觉得如果现下面前有面镜子,自己的脸一定很狰狞。她不知道是该为危则对花醉的忠心高兴,还是为“不配相提并论”生气,总之脸色十分精彩。   最终裴烟长出一口气,心中默念危则这个小王八蛋是花醉命定之人,花醉修行的踏脚石,心里才觉得好受了些,勉强心平气和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十二家里有叛徒呗。”   危则掏出他啃了半天的晶体,在裴烟眼前晃了晃:“你仔细看看,这是什么。”   眼前的晶体相当剔透,成色上佳,透着一股子活气,像是有生命。上面有些可疑的水痕,似乎是危则方才抱着啃的时候留下的。   裴烟面色不善的掏出帕子接过晶体,刚刚握到手中就脸色一变:“这是?”   危则见她看过,毫不客气的一把抢回来收好,点点头:“就是你想的那样东西。\"   晶体的纯度虽比不上猎杀九首烈阳蛇那次的魔晶,但其中蕴含的魔气已经足够醇正。难怪危则一直呆在身边,花醉的身体却没什么损伤,甚至脸都红润了些。   裴烟艰难道:“你从哪弄来的?”   危则理直气壮道:“十二家里偷的。”   裴烟还想细细盘问,乔莺莺传讯已到:”裴烟快来,喻央炼制丹药成功了!“   她声音里喜色难掩,裴烟也被这情绪感染,嘴角轻轻扬起。危则看了看她的脸色,识趣的道:“我走了。”   小黑猫叼着晶体,一溜烟的钻进房间,还不忘用尾巴勾上房门。   裴烟神色复杂的看了半响,一转身,直直的撞上了一个人。   裴烟奇道:”你怎么来了?“   乔莺莺捂着鼻子:“我高兴我乐意,我着急啊。快走快走,喻央说这次的丹药一定管用,花醉吃了就会醒。等她醒了再处理枯木生春,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裴烟任由乔莺莺推着自己往前,没有说话。乔莺莺狐疑道:“怎么,你还不高兴?”   裴烟笑了笑:“不高兴,那哪能啊?我只是想起去神墟之前,你跟我若是惊动神殿的亡灵,只怕不好。”   乔莺莺想了想,显然忘得精光,而后恍然大悟:”啊,你说这个!“   她摆了摆手:“还不是天天坐在那看着花醉,我实在闲得慌就找了几本神族史看。看得多了就想显摆一下,其实我什么也不知道。”   她风系的属性在此刻发挥的淋漓尽致,乔莺莺拉着裴烟走在前头,如同走在风中,周边景物尚未看清就已经到达丹房。   乔莺莺正要进去,裴烟叫住她:“哎,等一下。”   乔莺莺不耐烦道:“干什么?磨磨唧唧的,你要干什么?!”   裴烟手指一晃,指尖闪出点法术的影子,乔莺莺以为裴烟要恶作剧,一溜烟的钻进丹房去了,徒留裴烟站在外面叹气。   她幽幽的道:“你也看见她的花猫脸了,对吧?”   花海女点点头:“是啊。“   裴烟耸了耸肩。左右是被喻央看见,他才不会嫌弃乔莺莺呢,说不定还会被可爱的厥过去。她既不想站在黑漆漆的丹房里,也不想打扰乔莺莺和喻央说话,便站在院子里,和花海女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不知怎么,乔莺莺的话和危则的重叠在一起,像是某种预兆。惊动神殿的亡灵,带来不好的结果.....裴烟若有所思道:“海女,你觉得有没有可能,神墟里也有伪神,就和你在浣花镇一样?”   花海女:“.......”   举例子就举例子,为什么还要顺便内涵一下她?   她绷着脸回道:“有可能。人死前心愿未了,化为有着强大执念的厉鬼,能做的事情反而更多。未必是伪神,也有可能是不甘心死去的亡神作祟。”   裴烟点点头。   院墙外一株红杏俏生生探出花朵,将香气毫无保留的送进院中。葱茏树影下投射出形状不规整的光斑,映出一个摇摇晃晃的夏天。唯一不够自然的是没有鸟。   裴烟身为兽族中至尊的血脉,没什么动物尤其是鸟类,敢轻易的凑到她的面前,正如现在的情况。   十二家达成了短暂的协议,优秀的年轻子弟们纷纷进入神墟,鹿防镇一时空空荡荡,街上无人来往。阳光热烈的投射下来,却驱不散裴烟心头的寒意,仿佛大雨将至,现在的阳光只是错觉。   胡刀夫人所赠修复灵识的灵草着实不错,喻央以此炼制丹药给花醉服下一个时辰后,她就在一众闪着精光的眼睛中醒来了。   花醉还不能动弹,看着面前凑得极近裴烟和乔莺莺两张满面红光的大脸,虚弱道:“给我起开!”   乔莺莺和裴烟推搡了半天,彼此认为花醉说的是对方,直到花醉忍不住再次出声:“我说的是你们两个!”才一齐悻悻然的坐远了点。   她此番亏空太甚,只来得及对热切旁观的两位狐朋狗友驳斥两句,就再次陷入沉沉的昏睡,吓的乔莺莺找到喻央揍了一顿,才觉得心里的惊慌压下了好些。   喻央解释说还要三四天,等药力被身体吸收,裴烟就可以给花醉祛除枯木逢春了。   傍晚,花醉在屋子里沉睡,裴烟和乔莺莺并肩躺在屋顶上。准确的说,是裴烟躺在屋顶上,乔莺莺和她的海东青并肩倒挂着。   乔莺莺伸了个懒腰,语气松弛道:“从前我和你在宗门里,总觉得好像这样就过了一辈子。我心说修仙数百年,天天这样可也太无趣了,可不得闷死。没成想出来之后,还有点怀念。”   裴烟双臂枕在头下,优哉游哉的看天上的星星,或许还有星星后不怀好意的眼睛,她假装没看到:“嗯哼。”   乔莺莺难得没计较裴烟回答不认真,只是说:“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裴烟没有立刻回答,很久之后才道:“我也不知道。”   月光皎皎,月宫中似有神妃仙子,裴烟定睛看了一会,遥遥的天空上竟真的有一个风姿绰约身段轻盈的女人,正风风火火的冲向她们的院子。   乔莺莺唰的翻上屋顶,海东青顺她心意向女人的方向飞去,乔莺莺喝道:“是谁?” 第65章 去蓬莱   女人灵巧的闪避过海东青的翅膀, 轻盈的在空中打了个旋,爽朗的笑道:“裴烟小友,是我啊。”   看来今天的星星是看不成了, 裴烟无奈的起身略施一礼,笑道:“见过胡刀夫人。”   乔莺莺的海东青空手而归,此时正有些委屈的窝在她怀里,乔莺莺面色不善道:“谁?”    胡刀夫人半点不恼, 笑盈盈的看着乔莺莺:“这位小友怎么称呼?”   月光清亮, 将胡刀夫人艳丽的脸照的清楚, 乔莺莺认出她是在盛兴面前为她和花醉解围的女人, 脸色缓和不少,也还礼道:“晚辈乔莺莺, 谢过前辈相助之恩。”   胡刀夫人摆摆手:“我只是看不惯盛兴这个老东西,是谁我都会帮的,不用谢我。”   一句话把乔莺莺噎了回去, 三人不尴不尬的站在屋顶上, 你看我我看你,都没什么话可说。还是裴烟开了口:“不知您深夜到访, 可有什么要紧的事?”   胡刀夫人涂了艳红蔻丹的手撩过被夜风吹乱的鬓发,笑着道:“左右无事,来看看你。”   这话说的亲昵, 听的乔莺莺拿眼睛去剜裴烟, 大意可能是这女人何方神圣你什么时候认识的为什么她和你这么熟悉我怎么不知道?   裴烟心说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和她这么熟了, 就听胡刀夫人热情道:“你那位生病的朋友呢?可好全了?我虽不修医术, 但之前……也算颇有心得, 可否让我看看?”   花醉用的药是胡刀夫人所赠,且确实相当有用, 虽然裴烟答应了胡刀夫人的条件,却也说的上有恩于花醉。裴烟想起前世胡刀夫人的风评,皆说她固然有时疯起来很有杀伤力,但因着她女儿的缘故,对其他年龄相仿的女孩不说照抚,也不会暗害。   让她看一看无妨,说不定还有利于花醉的康复。   裴烟挠了挠头:“今日很晚了,不如明日?”   胡刀夫人欣然接受,道声“那我明日来”,就又翩翩然的走了,快的像是一阵风。   乔莺莺和裴烟站在屋顶上望着明月清风,却都没了欣赏的心情。乔莺莺默念道:“胡刀夫人…”    她锤了裴烟一拳:“她是什么人,你怎么随便让陌生人来看花姐啊?”   裴烟道:“花醉的药,是她给的。”   第二天,裴烟确定她在胡刀夫人脸上看到了具象化的失望。胡刀夫人看过了花醉的伤势,只是说:“灵台并无大的损伤,只要好好修养即可。”   为了表示探望病人的诚意,又留下一些相当数目的灵草,这下连乔莺莺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悄悄的对裴烟道:“她图什么,闲的没事做吗?说来看花姐,却随便看看又走了,你和她的关系就这般好,值得卖给你这么大的人情?”   裴烟道:“那倒不是,我答应了她别的。”   乔莺莺狐疑道:“什么?”   胡刀夫人找了个地方住下,每日自来熟的前来逛一逛,亲热的好像她们生来是一家人。如此再三,花海女忍不住嘀咕:“你不觉得这个胡刀夫人,对你也太关心了吗?”   确实如此,但她的意图太过于明显,甚至用不着裴烟费心猜测。胡刀夫人不是关心裴烟,而是关系裴烟身上强大的灵魂体,花海女。   花海女虽然是器灵,但因为从前是个完整的灵魂,算得上一个强大的灵魂体。胡刀夫人什么都不缺,毕生痛苦就是女儿早亡,为了拼凑破碎的灵魂钻进了牛角尖。   在神墟再次见到胡刀夫人时,裴烟就感受到了她着意查探的目光,还有她脖颈上不太起眼的珠链。珠链并非凡品,而是一种专门探知灵魂的法器,全天下也没有几个,加上裴烟为了得到她珍藏的药材刻意引导,泄露出花海女的踪迹让她知晓并不是难事。   同去蓬莱,也许还能给她一点希望。裴烟叹了口气,示意花海女不要放在心上:“我知道了。”   比起并无害人之心的胡刀夫人,还是那天危则说的话更让她放在心上。前世她无缘神墟,对神墟之事也是一知半解,是以现在便要花费更多的时间来思考。神墟和蓬莱石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天道又在其中起着什么作用呢?   她想起几天前的一件事来——   裴烟咬着根狗尾巴草坐在大树上神游天外,一只小黑猫从树下飞快的爬上来,锋利的爪子正要对着裴烟挥下去,被一面巴掌大的火墙挡住,裴烟道:“什么事?”   危则偷袭不成,很不甘心的舔了舔被烫到的爪子,坐到裴烟对面的树杈上:“夏清回来了。”   裴烟表面不是很热情,内心竖起耳朵:“哦。”   危则继续道:“我想了想,虽然你也没什么用,但你还是应该知道一下。她的实力比上次和花醉比试时强了不少,是魔气。“   早在刚刚回来的时候,裴烟就探知过花醉的灵力,除了危则每日渡给她的一些之外,没有任何其余的增加,玄淮的神力不是在花醉的身上。   裴烟心中有个隐隐成形的猜测,前世花醉的神力来源并非是玄淮,而是天道所赠。而这一世花醉与自己交好,不再走天道安排好的道路,因此失去了好运,在决斗中重伤。   那一日她射月的火焰并不是凡火,而是万火之一,具有追踪属性的火焰。火星自空中下落,粘在敌人的衣衫或身体上,轻易无法熄灭,且会造成持续的伤害,裴烟也正是靠着这个阴了夏清一把。   可见夏清也是天道选中的人,或者最起码受天道的命令。   花醉这颗棋子失去了控制,按理说应当扶持夏清才对,天道又怎会坐视夏清逐渐堕落成魔?玄淮又在其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十二家仍然沉浸在神墟的狂欢之中,分不出精力来观察东海。裴烟从树上跳下来,下定了决心——在等待花醉康复的这一阵,她开始着手去蓬莱的准备。   她有一种直觉,天道与神族仿佛站在天平的两端,原本保持着大荒的平衡。在神族消失以后天道独尊,现在玄淮以一己之力再度撑起了天道的平衡,惹的天道忌惮,才会有现在的种种事情发生。   东海蓬莱这块砝码,一定要加在他这一边。 第66章 出发   月亮圆了又缺, 如此循环往复,直到第三次的时候,时间终于到了。   不仅是为了等待花醉的身体康复, 蓬莱山作为一个遗世独立的宗门,颇有独到的奇妙之处——蓬莱山并非时时都敞开大门,而是随着东海潮汐的变化,一年内仅有几次特地开门的时间。外人若要进入蓬莱山, 更不能错过蓬莱山开门的时间。   百里时叹道:“蓬莱山的第一位宗主该是多么了不起的人物, 竟能将潮汐与那么大的一个宗门结合起来, 历经千年而不衰。”   裴烟道:“蓬莱老祖确实是经天纬地的人物, 只是要扭转自然之力还是勉强了些。他只是独具慧眼,选中了蓬莱山这个岛, 蓬莱岛天然的受潮汐影响,在东海中若隐若现,并非人力之故。”   乔莺莺满意的点点头, 显然觉得在百里时这个外人面前与有荣焉, 只不过下一刻就听她一指百里时道:“我们都是一个宗门的,胡刀夫人是提前约好, 为什么他也在?”   玄淮立于小团体之后,解释道:“我与百里家主有旧,他将幼弟托付于我, 让百里时四处游历一番。”   既然玄淮发了话, 乔莺莺自然没什么说的, 小声嘟囔道:“面子还真大。”   海风肆意吹拂, 将几人的衣摆吹的猎猎作响。众人半悬在空中, 目光所及之处唯有漫至天际的海水与天空相接,幽蓝的海面波涛不息, 冲刷着海面上突兀立着的一块礁石。   昨日刚下过雨,今日天色如同被水洗过,鲜亮的刺眼,花醉看了看太阳的位置道:“还有小半个时辰,大家做好准备。”   太阳照在海面上,迸溅出奇异的七彩光环。裴烟心中情绪激荡,又被她强制压下去,她回想着十二家中蓬莱山弟子的样子,装模作样的咳了咳,双手老神在在的背在身后,配上一张迷惑人心的小白花脸,乍一眼竟和蓬莱山弟子八分相似。   不是裴烟要混入蓬莱山弟子之中,而是进入蓬莱有个众人皆知的规矩。入蓬莱者,必得是心思纯净之人,或是心志坚定之人。第一条多是修无情道的蓬莱弟子,一心只修大道三千,从不过问世事,心境无从受染,自然纯净。   而多数进入蓬莱的外人,则需要符合第二条。蓬莱仙岛若隐若现,多半也有幻术加成,这点幻术用在筛选入门者上简直是杀鸡焉用牛刀,一测一个准,也保住蓬莱多年太平。   裴烟的思绪像是海上小船飘飘忽忽,四处发散,忽然听到花醉的声音:“门开了!”   太阳依旧照在海山,只是光线折射开始不同了,一束光投在海中只冒了个尖的礁石上固定不动,其余光线开始扭转,光华流转间,一扇拱门自礁石上缓缓打开,拱门前海波微漾,一块块残肢漂浮其中,虽然被海水不停冲刷,还是散发着强烈的异味。   乔莺莺道:“这果真是蓬莱仙岛?”   喻央摸了摸她的头,和玄淮交换眼神,对众人道:“我先进。”   蓬莱山门一次只能进一人,喻央轻巧的飞过海面,闪身进入拱门,消失不见。玄淮和喻央似乎有独特的联系方法,表示喻央很安全,众人于是挨个的跳过。   最后只剩下裴烟和玄淮。   玄淮留在最后镇场,裴烟深吸一口气,纵身起跳——“撕拉!”   海中径直跃出一只黑漆漆的,周身长满不知名植物的魔兽,它一直潜伏在水底深处,鬼知道它如此庞大的身躯是怎样一瞬间暴起,锋利的满嘴尖牙一口咬住了裴烟的裙摆!   裴烟一刀斩断裙摆,想要加速冲进拱门。原本阳光大盛的天空却忽然乌云密布,一朵黑云有意无意的挡住光线,遮住了拱门,“门”消失了。   礁石太小只能起到锚点的作用,不可落脚。虽然门暂时关闭,但空中隐形的通道尚在,依旧只能通过一人。裴烟站在半空不上不下,看着海面上张着血盆大口的黑鱼,暗自庆幸它不会飞.......!   裴烟心中想法还未落地,海上黑鱼的鱼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变大,背上有如生了一对带有膜的翅膀,划动水面飞了起来!   裴烟:“.......”   天道,我知道你针对我,但是做事情要讲究逻辑,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脑子和眼睛?《妖典》和《魔族大全》上,有哪一种魔兽长成这个样,还有翅膀?   纵然内心有千万槽点,裴烟脚下不停运刀如风,一时看不见长刀轮廓,但见寒风萧萧,刀光如潮,花海女与长刀合为一体,径直冲了出去!   黑鱼被斩为数段,染红了一小片海面,先前在拱门外看到的魔族尸体为何出现也有了答案。想来是蓬莱弟子斩杀后抛出蓬莱岛,以至于引来众多黑鱼。   花海女一击得手,却并未收刀入鞘,持续环视四周:”一条大鱼不足为惧,我怕的是它们开了灵智,有了筹谋。“她想起近距离接触黑鱼时大鱼血红的眼睛,心知这些大鱼是一帮死士。   战场上有一种这样的士兵,他们的能力未必是最强的,胆气未必最足的,但是这些兵却有一种视性命如泥尘的混不吝气质,不管是别人的命还是自己的命,他们都不放在眼里。而这样的人做前锋,会极大挫伤敌人的锐气。   她竟然在一条鱼身上看到了这种精神,花海女握紧了刀柄。茫茫海上,前后无依,只有手中的武器最可靠。   天空中黑云滚滚,全然没有淡去的意思。太阳光线一刻钟不出,裴烟就还要等上一刻钟。她心知多半是天道作祟,但万物有定数,潮汐迟早要再次到来,天道也不能阻碍,她只要撑过一刻钟,一刻钟就好了。   脑海中响起惊雷,花海女厉声道:“来了!”   幽蓝的海面上浮起条条深黑的脊背,它们的背鳍高高竖起,如同挂满风的小船,带着一支军队的气势,向裴烟猛冲过来。海上光线极黯淡,在模糊不清的视物里,天上黑云和海中黑云的相互映衬中,裴烟暴起挥刀,挥出大捧鲜血。   黑鱼看起来声势浩大,实则不堪一击,像是没有近乎完全的产物。加上之前的魔族尸体。裴烟揣测也许黑鱼受到魔血污染而变异,但身体尚未进化完成,是以外强中干。   但黑鱼胜在数量众多,争先恐后的奔赴向前,令裴烟想起被蚂蚁咬啮而死的大象。花海女现出真身,英气的脸上溅满腥臭的鱼血,复又被奔腾的海水冲刷掉,她的脸在血色中坚硬如铁。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天道在和她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她作为老鼠,要在规定的时间内保住性命。但游戏的时间正是掌握在猫的手中,任由它想停就停,想开始就开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花海女护持在裴烟左右,裴烟得以抽出手来,从怀中掏出一把符咒,拔下头上骨簪在每张符咒上依次划过,带出微弱却颠扑不灭的火焰抛向空中:“去。”   符咒落在水上仿佛有了生命,随着海波贴到每条鱼的身上,任由它们怎么也甩不脱,很快在鱼背处灼烧出森森白骨。裴烟却没有喜色,依旧面色凝重在踊跃的鱼群中找着什么,直到最后一片符咒幽幽沉入水底,水中忽然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动,裴烟的目光立时移了过去。   一条体型中等的黑鱼缓缓浮出水面,背上的符咒残破不堪,已经不再燃烧。它的眼睛不同于其他黑鱼的红色,和裴烟冷冷的对视,眼底有清晰的杀意。   裴烟耸了耸肩,手中骨簪迎风涨到龙头拐杖的大小,从礁石上跳起,双手紧握骨簪向黑鱼背脊与头的交接处狠狠扎下!   这一下有如刺入钢铁,裴烟虎口震得发痛,双膝跪在鱼背上,没有什么花哨的战技和法术,只是单纯的身体压上,用体重将骨簪寸寸压下。黑鱼的尾巴死命的摆动,尾巴上的尖刺划破裴烟的小腿,滴滴鲜血落入海中,很快燃烧为一片艳色的花朵。   成群结队的黑鱼避开花海女,纷纷前往此处围攻裴烟,来保护它们的首领。饶是裴烟燃起火焰保护圈,不停冲刷的海水减弱了火焰的防御,偶尔会暴露在黑鱼的利齿和尖刺之下,很快有些血肉模糊。   常言道打群架的时候你一定会被揍的很不体面,但只要咬住首领不放,你就不算输。   裴烟握紧骨簪直到快要失去知觉,手下的黑鱼的挣动越来越小,越来越弱,死亡已经笼罩了它。花海女站在礁石上目光如电,在黑鱼不堪重负难以浮在水面上,正要带着裴烟一同沉入水下时,她锁定黑鱼的身体,一刀斩下首领的头!   云层中发出了沉重的,难掩的叹息。   叹息落下后,云层丝丝缕缕,不太甘愿的散开,再次露出炽烈的太阳。潮汐再至,带走了水面上漂浮的黑鱼尸体,宽广的大海吞噬了一切激烈的厮杀,水面风平浪静,十分美好。   裴烟嫌弃的看了看自己满身的鱼血,使了个净水术,朝礁石上的拱门走去。在她一只脚踏进拱门的瞬间,一种如芒在背的危险逼近她的心口,裴烟下意识的暴退数步,低头一看,已被削下一大片衣角!   拱门本是透明的颜色,现在则转化为不详的血红,且渐渐合拢。裴烟方才战斗中失血略多,现下只觉寒气从脚下升起,背后冰凉,反应有些迟缓。   待拱门正要完全合上之时,裴烟腰间揽过一条手臂,玄淮一掌推出,重新轰开了拱门!   他一掌抵在裴烟后心,缓缓输送神力温养裴烟的身体,一手揽裴烟在怀,踏进拱门:“我们进去。” 第67章 蓬莱山主   短短几息之间, 裴烟只觉得从一层雾蒙蒙的白光中穿过,再睁眼便到达了一处泛着凉意的世界。此处似乎终年不见阳光,海边被烤的灼热的感觉全然不见, 水气层层涌来,果然人间仙境,配得上“蓬莱”之名。   在这里修行,每日被清凉的水雾蒙着, 很难不清心寡欲, 着实是无情道人的佳修炼场所。   她还未来得及感叹蓬莱独成一方洞天福地, 数把森白的剑锋架到面前, 裴烟小心翼翼的双指捏住逼近脖颈的剑锋,看着面色不虞的一众白衣弟子, 表情十分困惑:”?“   见裴烟看过来,白衣弟子们如临大敌,裴烟隐隐听到“好高的品级”, “什么品阶”, “请山主来”之类的窃窃私语。   如此僵持片刻,一个看起来像带队的白衣弟子站了出来, 正气凛然道:“不管你是高阶魔族,还是不幸被污染的道友,在下奉劝你老实呆着, 好自为之!”   魔族。   裴烟:“。”   她哪里像魔族了?就算修仙之人都仙气飘飘的, 她只是小白花了一点, 板着脸的时候看起来也很冷漠好不好?退一万步说, 她看起来像, 那她身后站着的这位尊神呢?怎么看都是神的范本,修士努力的终极目标吧?   思来想去, 排除所有的不可能,裴烟笑眯眯的在乾坤袋中翻找着什么,随后在白衣弟子团众人大惊失色的目光下掏出一颗硕大的黑鱼头,晃了晃道:“你们说的是它吗?”   为首的白衣弟子不知道是被还在淋漓滴血的鱼头冲击了视觉,还是震惊于裴烟将鱼头放在储物袋里,面色很是扭曲了一阵后道:“我知道了,请跟我来。”   裴烟跟上为首弟子的步伐,优哉游哉的走在大街上。   蓬莱山是个宗门,和临天宗也没有太大区别,只是不如临天宗热闹。修无情道的人不重欲,无所求,唯有修得大道才是他们毕生所求。这样固然很好,但水至清则无鱼,若是本心太纯净了,也就很容易被污染。   裴烟双手背在身后,悄悄摩挲着骨簪。簪子触手生凉,在手中把玩一转,悄无声息的点在前方带路的弟子身上。弟子一无所知,裴烟手中的簪子却微微发烫。   人有情中七火,修无情道者是不该有此火焰的。裴烟的簪子转了个方向,再收回时依旧簪子微热。须知无情道越精进越无情,说白了得道之人就是活体冰块,可街上来来往往的弟子们,怎么个个都五阴炽盛,心火旺盛呢。   能被天下大宗蓬莱收入麾下的弟子,绝不会是寻常水准,人群里随便逮一个便是出类拔萃的英才,断然不会难以自控。纵然有些弟子动了凡心,扰了清修,也不至于整条街的弟子都动了凡心吧。   果真如此那还修什么无情道,改名合欢宗算了。   有可能的原因是——他们被污染了。   裴烟的簪子在手中转来转去,她的心绪也转个不停。看来蓬莱的魔物已初具雏形,已然影响到普通弟子的心智。   她这样想着不免入了神,手忽然被握住,带着凉意的修长手指绕过裴烟的手腕,冷香再次笼罩了她,倏忽一碰即分——玄淮为她簪上骨簪,轻轻道:“山主洞府到了。”   裴烟抬头时,玄淮已经从从容容的踏进了门槛,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裴烟忍不住摸上鬓发,触及骨簪,凉凉的簪子上不曾留下他的温度,却让她心头有如小猫爪子在挠。   一旁等在门外的白衣弟子疑惑道:“道友?”   裴烟摸了摸鼻子,收敛笑容微微颔首,也走进了大门。   正厅之内,山主背手站在山水屏风前,只看背影,的确是好一个闲散世外高人。只是蓬莱山主身为蓬莱山的老祖宗,一应事务都有长老和弟子打理,本应该和临天宗宗主一样常年闭关修行,像这样居住在城中府邸,已经证明了事情的不同寻常。   听得正厅内的动静,山主转过身来,观察着厅前二人。女子年方二八,浓烈的火焰之息环绕周身,几乎不像是人类能承受的温度;身旁的男子倒还好,周身全无一丝灵气,像个平平无奇的凡人。   能入蓬莱者绝非凡品,可见男子的修为臻至化境,返璞归真。山主在心中将本来的三分期盼提到六分,几步来到近前:“两位道友,可有什么指教?”   青衣男子恍若未闻,冷淡的目光在山主身上一掠而过,落在他背后的山水屏风上,好似一架平实的屏风有什么稀罕之处,他身边的火系女子笑盈盈的靠在男子肩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扯着他的袖口摇晃,好像袖口上精致的流云暗纹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男子在她靠上来的一瞬间微微低头,刹那间有冰雪化开的声音,他不经意的向左边倾斜了身体,好让女子更舒适的靠在他身侧。   两个人自成结界,他这么大一个蓬莱山主站在眼前,竟全然像是没看见一般!   那何必斩杀变异的魔鱼吸引他的注意力?莫不是瞧不上蓬莱,还是觉得魔石已经现世,蓬莱会毁在自己这一任山主手上?两人在殿前站立不过一刻钟,庭院内繁茂的大树摇晃起来,风从外向厅内卷进来,将尘土与落叶卷进大厅,山主眼底发红,袍袖被风吹起,掌间劲气缓缓凝聚,锁定了庭前二人。   女子被风吹的有些踉跄,顺势依偎进男子怀中,男子一手揽住女子,山主尚未看清另一只手中是什么,只听一声荒腔走板的嘶哑笛声,他眼前红色弥漫,仿佛世界尽数罩上红纱,心中躁动更加。   男子将心魔笛交在女子手中,一掌打碎了十丈软红!   眼前的红色柔软没有形体,无孔不入,围绕在山主身边每一寸。但男子灵息所到之处,红色像是一层薄薄的屏障,尽数碎裂。院外风声,落叶声,庭前二人衣袍摩擦之声,复又进入耳内,清晰又鲜明。   山主怔愣片刻,但见女子站直了,微微一礼道:“山主,多有得罪。”   蓬莱山主回过神来,常年棒槌的脸上罕见的挤出了笑意,道:“上座,请上座。”   裴烟坐在座位上,手指无意识的敲击。她料到蓬莱山此时的情况不会好,却没想不知普通弟子如临大敌,就连蓬莱山主也被魔石影响了心智。只是他灵力深厚又身处高位,平日里并不显现,她与玄淮提前激发出他的魔障,也免得后期心魔丛生,实力倒退的困扰。   再者,蓬莱山如此戒严,应当不会准许外来者四处游荡,那乔莺莺花醉又去了哪里?玄淮与山主的对话声传来,裴烟暂时放下这些,专注的加入到对话中来。   山主正在讲述魔石的来历:“岛上的后山便是蓬莱山,时不时有弟子在后山闭关突破。只是一日一个弟子回来时走火入魔,一开始我不曾放在心上。日子久了,越来越多后山修炼的弟子都生出心魔,我亲自前去查看,才发现了魔石的存在。”    山主边说边以手抵额,显然也是焦头烂额,没什么办法:“我试过多次,想要销毁魔石,它可以吸收我的灵力;想要挪出蓬莱,”山主苦笑一声:“你们也看到了,魔石上的魔气让东海附近的灵兽魔化,我也实在不能任由魔石祸乱东海。可一直把魔石圈在蓬莱,也不是个办法。”   原来如此。裴烟心说蓬莱山主修为如此之高,怎么没能守住道心,原来是接触过多,铁人也不能幸免。   虽然名为魔石,但这块魔石不过是扩大了功能的蓬莱石罢了,兼具魔族与修士所需要通用能量,且是四大神器之一,缺点是易生心魔难以掌控,可对于能够吸收魔气的人来说,是上上的天材地宝。掌控的好了,就此封为半神也是可以的。   虚空中的撞针轻轻响动,击打在裴烟的心上,她脑中忽然闪过危则说过的话:夏清身上怎么会有魔气?她曾经百思不得其解,现在一个念头在心头炸响:花醉或许已经成为了天道的弃子,而蓬莱石这块天降的宝物,正是为了夏清而量身定做的!   这一世和前世已有太多不同,自从没有出现过的浣花秘境出现以后,裴烟便着意留神神族残缺的神器历史。神族本身足够强大,许多法器难以承受神力的压迫,因此神族鲜少有神器传世。   但是有四大神器不同。   相传大荒创世之时,神族造四大神器镇守于天空四角,将各个神族的神力灌输其中,用来维护大荒世界的稳定。现在神族消失,四神器纷纷落地,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操控着这一切。   天道对人间的干预越来越多,好像身上规则的禁制挣脱不少,更加明目张胆起来。裴烟面色凝重,握紧了拳头。她本来只想找到问题的答案,并非一定要得到神器。   但既然天道如此,那么神器就必须在她们自己人的手中,无论是玄淮,花醉还是自己得到蓬莱魔石都可以,但夏清一定不行。   裴烟下定了决心,就见庭前匆匆跑来的白衣弟子行礼道:“山主,有几个人求见,领头的那个说是您的故人。”   山主被打断有些不悦,但还是道:“故人?”   白衣弟子双手呈上一块火焰形状的木牌,恭敬道:”他说您看了这个就会明白。“ 第68章 前夜   裴烟看到木牌心中大定, 苍白色火焰缭绕成龙霜的模样,是百里家的家徽。只是百里家的子弟身份铭牌是金色,这个过于朴素了些, 也许是百里辛少年时的私印。   看来百里时他们也摸到了山主府,倒省下许多相见的麻烦。   山主握着木牌默默良久,面上神色莫名,似是怀念, 似是伤感, 然而所有情绪在片刻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只是顿了下道:“请他到一旁客房稍作等候, 我招待过客人就来。”   裴烟没想到百里辛和蓬莱山主的关系匪浅,仅仅是私印便能激起山主的情绪波动。她有些好奇百里时所求何事, 便悄悄对玄淮说了些什么。   玄淮有些无奈的看了她一眼,片刻后道:“既然山主还有客人,我们就不打扰了, 三日后再见。”   蓬莱山主点点头, 将他们送出门外。   裴烟站在隐蔽处,见百里时在庭前重整衣装, 对着蓬莱山主行了个晚辈礼,被山主迎了进去。她耸耸肩膀,前往乔莺莺等人落脚的客房。   ........   没过多久百里时便回到了客房, 踏进门的瞬间百里时恍惚了一下, 只觉得房间内热闹非凡, 沸反盈天。明明他们只有五个人加一只猫, 却硬生生造出了声势浩大几十人的错觉。   花醉和裴烟站在窗前, 正在说着什么,花醉的猫四肢朝天躺在窗台上, 好像喝了一壶酒,整只猫晕乎的不分东南西北,被花醉一只手兜着,才好险没有掉下去。   花醉看着手掌上很舒适的这只黑猫,顺着毛挠了两下,奇道:“真不知是怎么回事,我们刚到蓬莱岛上,地狱冥猫就这样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身体出了问题。”   裴烟看着在花醉手里撒娇卖痴的危则,冷笑一声:“身体出了问题?我看是他补过了头,高兴的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花醉:“?”   她若有所思的挠了挠小黑猫的下巴:“是么?难道蓬莱仙山果真如此养人,其实来到此处以后,我也觉得吸收灵气的速度快了一些。”    裴烟在心中哼了一声。   危则是纯净的魔族,蓬莱山上魔石的影响如此广泛,灵力中蕴藏着丝丝难以察觉的魔气,对危则来说实在是大补之物,简直是躺着修炼。而花醉与他同命同生,危则所涨的灵力也会渡给花醉,是以两人的实力都在缓步上升。   花醉专注的等着裴烟的答案,一时间忘记了手上挠猫的动作,危则赶紧在她手心蹭了蹭,好唤回花醉的注意力。而花醉虽然还看着裴烟,手上却下意识的动了起来,危则满意的躺下,还抓紧空当斜了裴烟一眼。   裴烟:“.......”   危则,你为什么会露出争宠胜利的妖妃表情,我们是一个修仙升级流不是宫斗好吗?你还记得你是魔尊吗?这辈子做花醉的一只猫你就满足了是吗?   危则见裴烟脸色变幻莫测,最终定格在无语凝噎上,很是扬眉吐气了一番。然而他的快乐还没有维持多久,就见裴烟这个总是和他过不去的女人阴险一笑,随后对花醉道:“你们从拱门进来以后被传送到了哪里?“   花醉对裴烟一向是知无不言的:“说来奇怪,莺莺和百里都是传送到了街上,但我一踏进来再睁眼就是后山,花了一刻钟才和他们碰上。我看你和玄淮师兄也是另一个地方,难不成蓬莱传送阵是随机的吗?“   裴烟满意的看到窗台上的小黑猫缓缓僵硬,蹭也不敢蹭了,竖起耳朵听花醉和裴烟的对话,裴烟这才觉得心气顺了不少:“不是。”   她诚实的说:“为了控制外人进入蓬莱,蓬莱的传送只有一个正常出口,那就是街上。我和玄淮是因为一些原因被蓬莱弟子提前扣下,所以传送地方不同,至于你们为什么会在后山....我也不清楚。”   见花醉上了心,裴烟又添了一把火:“我们都是师兄妹,没什么不同。除非你身上有什么和大家不一样的东西。”   危则彻底僵硬了,他悄无声息的离开花醉的手掌,在窗台上乖巧的缩成一小团,力图让自己看起来可怜弱小又无助,好博得一些同情分。   裴烟则功成身退,心满意足的离开窗前,任由花醉一件件的排查自己的法器。   蓬莱后山能有什么,后山上是魔气压都压不住的蓬莱魔石,而危则花醉作为灵气魔气互通的身体受到魔石的感召,尤其是危则魔气实在明显,自然而然便会被魔石吸引。花醉又不傻,顺藤摸瓜下去,很快就会怀疑危则的身份。   裴烟溜溜达达的走着,理直气壮的想:爱一个人就要诚实,危则想和花姐在一起,先坦白再说吧。   她转出门内,一抬眼就看见胡刀夫人和百里时站在长廊上,热火朝天的谈论着什么。   裴烟:“。”   这两人除了都是出身十二家,好像没有任何的相似之处。大略听了一耳朵,似乎是在讨论某种灵药的效果。偷听别人的对话总是不好,裴烟收敛了听觉,站在廊下向外看,有朦胧的水雾涌到面前,才发现下雨了。   天色被烟雨洗的朦朦胧胧,淅淅沥沥的雨声让人心情平静,暂时忘记了即将到来的神器之争。   裴烟靠在雕花镂空的栏杆上伸出手去,忽然察觉到一束静静的目光。她转过头,玄淮撑着一把伞站在廊外,眼瞳与雨中水色相映,天地茫茫间,看进她的心里。   走廊的台阶有点高,裴烟略微低头看着玄淮,两人默默良久,有不必言说的情愫在空中凝聚细密,又被绵绵雨水化开,只是淡淡的氤氲在空气之中。   如此半响,裴烟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别处,道:“乔莺莺呢?”   玄淮笑了笑:“方才和喻央一同出门了。”   裴烟心说我就知道你们两个有问题!   思绪一飘远,方才她盯住玄淮看的不自在就被冲淡了好些,裴烟终于自然的扭回头:“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后日。”   玄淮道:“山主说要做些准备,免得进入后山的人一并被魔气影响。我想还有些‘朋友’没来齐,我们不能抢先开场,对不对?“   他的容色衬着雨幕,朦胧又清隽,裴烟愣了一愣,却不是被美色所迷,而是玄淮话中暗指的含义。裴烟素日里不与人结仇,前往蓬莱一事也无人知晓,她的朋友不算多,最亲近的几个都一并在蓬莱待着,哪有什么“朋友”没来呢?   也许她以为不为人知的秘密,还有另一个人知道。   三日后   在和蓬莱山主见过面以后,在百里时的强烈要求下,众人在蓬莱著名的溪水之畔集了个会。百里时认真起来的时候十分能唬人,甚至隐隐有百里辛的影子。   他的原话是这样说的:我们来自大荒各地,因为各种原因聚在东海蓬莱这个钟灵毓秀的修炼之地,难道不值得庆祝一下吗?   在乔莺莺告知他蓬莱山不许饮酒之后百里时短暂的噎住了片刻,举起自己的茶杯道:“没有关系,以茶代酒更加风雅,让我们去兰溪游览一番吧!   百里时慷慨激昂,看起来兴致很高,好像有什么终于可以完成,开心的像是捡到了飞盘前一刻的小狗,全然没有第二天就要你死我活的紧张感。   众人各忙各的,各做各的准备,无情的穿过举着茶杯的百里时,仿佛大厅里没有这个人存在。裴烟觉得她似乎看到一对隐形的耳朵从百里时头上耷拉了下来。   她有些心软,还没上前,就见胡刀夫人笑着迎了上去,端着茶杯和百里时相碰,两人相视一笑。   裴烟:“?”   总之,百里时的愿望还是实现了,当所有人坐在雾蒙蒙的兰溪边时,百里时走来走去,快活极了。他首先站起身道:“祝我们此行都有收获,都能得偿所愿。”   众人举杯和他相碰,百里时心满意足的坐下,认真的品茶,好像他真的在喝酒。   裴烟从兰溪上游看到下游,众人热热闹闹的坐着:喻央对乔莺莺说了什么,而后礼貌的退后三尺,矜持的保持着距离,而后被乔莺莺一拳揍在胳膊上,疼的他顺从的倒向了乔莺莺的方向。乔莺莺满意的点点头,拍了拍喻央的胳膊;   花醉还是十足的女主风范,正襟危坐在茶桌之前,端着茶杯慢慢啜饮,危则猫在茶案下不时伸出爪子,显然花醉动来动去的衣襟已经吸引了他全部的视线,他忍不住要伸爪去抓。好不容易得逞后花醉轻轻一咳,危则的爪子立刻缩了回去,继续伪装成一个合格的猫...其实更像是狗。   而后裴烟的目光落在兰溪下游....胡刀夫人的身上。   比起今天下午捧场百里时时的巧笑嫣然,此时的胡刀夫人目光放空,看着哗啦啦的溪水出神,有种寥落的美丽。   她不像乔莺莺她们是临天宗自小一起长大,也不像百里时是故人的朋友,或者有过过命的战斗交情,是利诱加半强迫的加入了前往蓬莱的队伍,和所有人都不太熟悉。   裴烟想了想,走到胡刀夫人身边坐下。   见她靠近,胡刀夫人轻轻笑了笑,神情还是飘忽的。裴烟放下茶杯:“明日便要出发,夫人要准备的可齐全了?“   胡刀夫人取出胡刀,小心翼翼的放在茶案上,温柔的摩挲着弯刀:”要什么准备?只要我的刀还在,我就什么也不缺。“   她的眼神温柔如水,不是寻常秋水横波,看着长刀的样子如同重见故人。裴烟只觉得自己的喉咙被一团湿润的棉花堵住,不上不下憋得难受,最后憋出几个字道:“夫人节哀顺变。”   说完裴烟就后悔了,不管过去多少年,只看胡刀夫人如今的称号,想来也知道丧女之痛对她的影响。她忐忑的看着胡刀夫人,犹豫着是否要说什么弥补,就听她道:“你知道了?”   裴烟点点头,想想又补充道:”对不起。“   胡刀夫人轻轻一笑:“我年轻的时候十分跋扈,恨我的人多,见到我受苦,他们恨不得把这件事传遍大荒,你博闻广记,知道一些传闻没什么。”   她又道:“但我不后悔。”   胡刀夫人把刀抱在怀里:”我要做怎样的修士,做怎样的人,我也这样教我的女儿。不管....不管要付出什么,人总是要为自己心中的正义付出点代价,不是吗?只是....若没有傲视天下绝大多数人的实力,我怎么会放任她出来游历大荒?又是什么人,能伤了我的掌上明珠!“   她看着裴烟笑了笑,笑容苍白又明艳,像是开到极盛的花,开始散发荼蘼衰败的气味:“我找到她的时候,只剩下几块.....”她没办法说下去了,但又强迫自己继续:“还剩下这把刀。杀她的出身名门,却个个带着浓重的魔气,你很聪明,你说这是为什么?”   裴烟的声音有些沉重,呓语般道:“蓬莱!” 第69章 进山   裴烟一行人站在山前, 仰头看向被黑雾笼罩的蓬莱山。   山主颇为感慨的看着山中难以辩识的树木:“蓬莱因潮汐而建立,受天地造化,日月潮汐的影响最大, 当潮汐袭来的时候,是蓬莱仙气最盛的时候,正适合进入,具体时段还是你们自己把握。”   日前早已商量妥当, 山主并非拖沓之人, 交代过进山事项之后, 便打算迅速离开。裴烟等人若是真能解决蓬莱魔石之患, 强大的能量波动必然会影响蓬莱岛,山主一早决定守在蓬莱岛外围, 以一己之力镇住蓬莱岛的波动。   裴烟在山脚下寻了一株参天大树,三步两步跨了上去,耐心的等待潮汐到来。   乔莺莺道:“山主怎么放心只有我们在这里?虽然我问心无愧, 可毕竟不是蓬莱山的人, 再说魔石威力如此强劲,难道山主便一点都不心动吗?”   百里时道:“这就是你把人想的太复杂了。”   他还是很高兴, 只是最初那股劲头过去,现在被他强行压下心中的亢奋,现在看起来只是个心情不错的少年:“我哥几年前和蓬莱山主有过交集, 他说山主一心向道, 对外物没什么兴趣。”   旋即百里时又补充道:“他修行无情道臻至化境, 不会动贪欲。再说魔石性烈, 只会侵蚀无情道人的道心, 因此蓬莱山的弟子也不会轻易心动。”   乔莺莺耸了耸肩:“你哥只和他几面之缘,怎么就能断定一个人的品行?”   百里时不忿:“那是我哥, 你以为是你?我哥是什么人,什么看不出来?”   乔莺莺是闲得无聊,想要逗一逗百里时,现下便只是一笑:“你说的对。”   百里时一拳打在棉花上,几乎气了个倒仰。时间在几人的说话声中过的飞快,正在裴烟遥遥感知到潮汐之力逐渐充盈之时,一阵有些熟悉的魔气随之而来,径直落在蓬莱山下。夏清长发高高束起,眉眼间魔气萦绕,一时叫人难以分清,她究竟是魔是仙。   夏清的目光在花醉等人身上一一转过,最终落在裴烟所在的树上。粗壮的藤蔓凭空从树下升起,裴烟纵身跃下落在夏清面前,身后的藤蔓扑了个空,悻悻然缩回树下。裴烟拍了拍手,很自然的道:“你来啦。”   天道为夏清重新铺路,夏清就势必会来。裴烟心中早就做好准备,只是没想到夏清会只身前来。就算天道属意她成为新神,蓬莱石也基本称得上为她量身定做,但夏清怎么就这么自信,他们几个人不会围殴她一顿,乱拳打死老师傅呢?   裴烟是这么想的,她也问出了口:“你怎么一个人来了?”   夏清看着裴烟气定神闲的样子,还满脸认真的看向她的身后,似乎真的在好奇为何她会独自前往,不由得恨恨的磨了磨牙。受命于天道是大事,夏清在十二家中以孤傲闻名,素日便没有可靠的朋友,更何况现在是争夺蓬莱魔石的关键时刻,她自然不放心他人,免得在腹背受敌。可裴烟这个混蛋毫不在意,队伍里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她在临天宗的师兄妹也就罢了,为什么还有阴晴不定的胡刀夫人,十二家中著名傻白甜百里时,甚至还有一只猫?   对方乱七八糟的队伍成分让夏清的严阵以待变得很好笑,同时也很愤怒,以至于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占据道德制高点打破裴烟的好心情。夏清面无表情:“裴烟,别装滥好人了,盛兴是不是你杀的?”   裴烟:“?”   听到这个消息,裴烟先是很悲痛的笑了一下,随后真诚道:“啊,盛兴死了?”   语气浑然天成不似做伪,好一朵天山雪莲。不太好控制的魔气在夏清胸中激荡,带着她的脾气一起上升:“装什么傻?盛宗主素日不与人结仇,除了你和盛楚云有过节,还有谁有这个想法,有这个能力?”   夏清想起盛兴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封冻在厚厚的冰层之中,被打捞上来时如同一块冻鱼,只是面色铁青,似乎死前极度惊恐。以盛兴的实力,被人悄无声息杀死在神墟之中,更让人对杀人者的实力敬畏不已。    夏清想起天道的指令,裴烟必然和这件事脱不开干系,她居高临下的指责了半刻钟,裴烟终于听明白了怎么回事。她挠了挠头,心说盛兴她确实很想杀,但这不是一直没见到人吗?谁知道盛兴夜路走的太多撞见了哪位大神……?   裴烟的目光笔直的看向玄淮,后者着一身黑衣,在树下长身玉立,见裴烟目光所至微微颔首,锋利唇角几不可察的温柔一勾。端的是朗月清风,出身名门的正人君子,无辜清纯的要命。   裴烟心头的一丝疑虑就这样被美色打消了,反正夏清不敢冲上来和她决斗,她说了什么只当是耳旁风,盛兴只要死了就好,管他是谁杀的?   耳边潮汐声愈响,鼻端水汽深重,快要到进入蓬莱山的时刻。裴烟懒得搭理夏清,精神力专心致志的集中在山上。夏清说了半天,却见裴烟不仅无动于衷,而且全情投入到蓬莱山上,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有心教训裴烟一顿,却又顾忌天道的任务,面色扭曲的隐忍半天,终于忍气吞声的找了块远离裴烟一行人的地方,紧紧盯着进山的方向。   “轰隆!”   虚空中迅猛的水声响起,仿佛是巨大的水幕自天而降,潮水冲刷过朦胧的蓬莱山。    山色空蒙间渐渐清晰,眼前的迷雾乍破,只余一层透明的水膜,薄膜之后便是秀丽的蓬莱山。危则悄悄用爪子按在薄膜上,旋即被轻柔的弹了回来,裴烟看在眼里,心中有数,按住了玄淮要打开屏障的手。   在她们看不见的情况下,夏清会获得天道近乎无限的补给和指引,要么和夏清同时进入,要么之后进入,总之裴烟不打算让夏清离开她的视线。   夏清感受到身后悠哉悠哉的视线,脊背僵了僵。她想起识海中的声音曾经说的话:万军之战只是幌子,神族与神族的战争,最终只是刀刀见血。   她相信了,果然单枪匹马的来,现在如芒在背的同时,心中第一次有了些许怀疑:天道的指引,真的是完全正确的吗?凭借她多年的战斗经验,总觉得不对。   但既然走到这里,她也不能再退,夏清硬着头皮将手放在屏障上,魔气自掌心源源不断用处,屏障如水般化开,夏清闪身钻了进去,很快不见了。   裴烟猛地起身:“我们跟上!” 第70章 另一个世界   眼看着夏清消失在面前, 裴烟掌心早就聚起的白芒一闪,融进了保护罩之中。她顾不上身后的玄淮等人,抬眼向夏清进入的地点看去, 只见夏清被一团朦胧半透明的能量光团牢牢裹住,夏清不停的挣扎,但还是很快随着光团消失在虚空之中。   裴烟不死心的上前探了探,试图找到一丁半点空间转移的痕迹, 然而原地只残留着些许属于夏清的木系灵力, 再无其他。   裴烟无可奈何, 心有不甘的转身, 想看一看其他人的意见。然而身后空空荡荡,一个人都不见了。她尚且来不及差异, 四周忽的洋溢起充沛的能量,一半温暖一半森冷,正如蓬莱石一般, 魔气与灵气交织出现。   不是吧, 又来?   裴烟心中大抵有了猜测,还未做出什么措施, 便被能量光团猛的一拉,彻底陷入透明的混沌之中。她在冥冥之中感觉到,是身上的某样物体被混沌深处的吸引, 正在逐渐下坠。她伸手去摸, 只触碰到温凉的骨簪。   她将骨簪握紧在手, 来自混沌深处的吸力更加强大而急迫, 裴烟顺从的跟着吸力向下坠落。大约不到一刻钟的功夫, 裴烟触及到了坚实的地面。她将将站稳,只听得一个冰凉的声音道:“原来世间尚有凤凰。”   这是一处密闭而空旷的空间, 从头到脚的石壁让这里看起来像是岩石的内部。方才吞噬夏清与裴烟的光团停在石壁上一处挖空的石台处,分明没有眼睛,裴烟却感觉到它在注视着自己。   但让裴烟警惕的并不是诡异的石壁和光团,而是那声音――光团发出的声音冰冷低沉,竟和玄淮一模一样。   她戒心大起,手中骨簪化为炽热的长剑,剑尖上的高热将石壁微微融化。石台上的光团闪了闪,灵气与魔气交织舞动,它又换了个女声,这次是乔莺莺的:“你的敌意突然升高,不喜欢刚才的声音吗?”   光团好似十分讲道理,有商有量的和裴烟讨论起声音的选择来。   裴烟定了定神:“是的,我不喜欢方才的声音,也不喜欢现在这个。你能不能不要模仿我朋友的声音,用你自己的?”   光团从善如流,再次开口时声线如同顽石相撞,疙疙瘩瘩的,听的人心里不畅快。眼见裴烟隐忍的皱眉,光团解释道:“我的声音还未成形,听起来难听。方才用的是你下意识中最信任的人的声音,你又不许……”   光团絮絮叨叨的,裴烟及时打断了它的话,只道:“你要我做什么?”   光团对她的开门见山有些意外,光团中的灵气与魔气晃了晃,艰难的分成两股,倏而再次混在一起,难以分辨。光团道:“用凤凰火焰,清除我体内的魔气。”  骨簪化成的长剑在地面上轻轻敲击,高热之下带出缕缕弥漫的青烟。裴烟凝神看去,青烟中掺杂着隐约黑气升起,在石壁穹顶处消散。九韶灯有器灵,按理说四大神器这样等级的物件,个个都该有器灵。   但蓬莱石不同。   蓬莱石是构建大荒的基础,自带一股灵性,却因为魔气灵气相互混杂的原因,总不能修出灵识,是个无知无觉的状态。没想到如今蓬莱石也开了灵智,其中必然有什么未知的机缘变动。加上之前的经验,裴烟心中大致有数,只要和前世的走向不同,便很有可能打破天道的计划。   裴烟思索之间,蓬莱石以为裴烟不同意,开始一块块的往石台上摞起了石头。待裴烟回过神来,石台上俨然有了一座冒尖的小山,成堆的精纯蓬莱石摇摇晃晃,好像随时都会掉下来。  裴烟暗暗咂舌,蓬莱石对修士修行的增益是灵石的千倍万倍,加上不会被魔气所污染,比黄金珍贵的多。   如今这么多珍贵的蓬莱石如同废料一般,随意的堆在石台上,若是外界的修士看到,只怕会因暴殄天物心痛而死。见裴烟目光扫过来,光团停止堆石头,对裴烟道:“我知道此事极耗费灵力,你又只是幼年期的凤凰。这些蓬莱石为你补充能量,不会让你识海亏空受损。”   它殷切的“看着”裴烟:“可以吗?”   你是说既可以打乱天道的计划,又可以得到修炼作弊器,还能顺便锤炼一下凤凰火的使用这件事吗?   裴烟走进石台,笑眯眯的盘腿坐在台前,火焰自石台下方燃起,将附近的空气烧灼的微微扭曲。火焰在裴烟的眼底灵活的跳跃,映出一双盈盈双眼:“当然。”   凤凰火是天下至刚至烈的火焰,裴烟的火焰觉醒之后,她身体的温度都远高于常人,更别提火焰本身精纯的温度了。但蓬莱石也不是凡物,否则蓬莱石的灵智也不会专门寻了裴烟这只凤凰来做炼制之人。   在最初绚丽的火烤石台失败之后,光团善解人意的分出一缕光团,让裴烟分批解决。驱散第一缕魔气便耗尽了裴烟气海内所有的灵力,凤凰火炽烈的红色映在她脸上,簌簌落下的汗水被烤干后再次流下,分明身在火中,裴烟周身却是浸湿的。   裴烟信手一挥,石台上的蓬莱石落进火焰中,化作纯净的灵力融进火焰,滋润着裴烟干枯的经脉。祛除魔气这件事听起来玄奥莫名,但在裴烟看来,不过是持之以恒的烤石头罢了。   在不知第多少缕魔气被清除之后,裴烟终于想到了解放自己双手的办法――她取出方阵中唯一一个炼制完毕的长尾鸟,一并放在了石台之上。   石台上的长尾鸟不复起初的英气,甚至有些狼狈:甲胄尽破,胸膛凹陷了一大块,双臂和双腿都不自然的扭曲,显然是全断了。   裴烟无语又心痛的看着长尾鸟,将战损的长尾鸟傀儡与魔气一同包进火焰之中。这个傀儡本可以使用,奈何上次在神墟中被她拿去抵挡玄淮的攻击――纵使玄淮看清了她及时收势,还是将傀儡打成重伤。    左右她都要耗费无穷无尽的灵力在蓬莱石的净化上,不如借着她苦心操劳的东风,将她辛辛苦苦保存的傀儡一并修补完好。裴烟机械的取出一块蓬莱石扔进火中,机械的点燃火焰。如果说一开始裴烟还对蓬莱石心怀敬意,使用的时候小心翼翼,在大量的消耗之后,珍贵的蓬莱石在她眼中和普通石头没什么区别。   光团的颜色由暗变明,其中的黑色魔气变少了许多,呈丝絮状在光团中缓慢移动。裴烟见到成效不由得心中振奋,手下的动作也快了不少。在熊熊火焰之中,长尾鸟的躯干,四肢都逐渐修复完毕,就连残破的甲胄也恢复了往日的光泽。   见此,裴烟拔下发上骨簪,骨簪在她手中快速凝成尖刺,狠狠刺进长尾鸟的心口。长尾鸟应声坐起,在裴烟身边坐下,摆出和裴烟一般无二的姿势。骨簪中央散发出暗色的莹莹白光,有如灵魂闪动,长尾鸟掌心燃起火焰,开始炼制魔气。   裴烟想要站起身,刚抬腿又坐下了。她保持一个姿势太长的时间,现在肢体僵硬,只得以手撑地,以一个不太体面的姿势缓缓挪动起来。终于能够再次站直,裴烟心满意足的伸了个懒腰,活动着僵硬的身体,而后……一脚踏空。   ……   花醉好像处于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里。她依旧是临天宗的首席弟子,天赋出众的美人,更重要的是,这个世界好像是随着她的心意而变动的,她足以呼风唤雨。唯一有一点,让花醉有些奇怪,那就是世界上充斥着的奇怪恶意。   在这里,她好像格外不受女修士的待见,被陷害个没完,虽然她总能逢凶化吉,甚至更好运的捡到天材地宝,获得稀世传承,可陷害也来的太多太套路了些。特别是和她一个宗门的两位师妹,一个叫裴烟一个叫乔莺莺的,两人狼狈为奸狗狗祟祟,只差把一肚子坏水写在脸上。   花醉并没觉得太愤怒,只是有些奇怪和好笑。   她们的伎俩实在浅薄,伤不到她是一回事,花醉还总有荒谬的错觉,似乎这两个人与她是友非敌,在她忘记了的某个角落,她们似乎一同出生入死过。   荒谬。    她花醉是什么人,从无败绩,美名远扬,是大荒封神的希望。怎么会和这样心术不正的人有交集呢?   孤身一身经历过种种秘境之后,她再次来到了蓬莱岛。奇怪,她为什么要说再次?花醉懒得想,两位不怀好意的师妹再次出现,一路尾随她来到蓬莱,不用问就知道没什么好心思,都写在脸上呢。   花醉心中好笑,在短短的瞬间,萌生出亲自教导两人怎么算计的心思,旋即被自己吓了一跳。难道是嫌自己命太长了么?这样的人固然不足以成为她封神的阻碍,可上蹿下跳,总得杀了以儆效尤。   这个想法刚刚从脑子里蹦出来,花醉就听到冥冥之中有个声音诱惑的道:“你要杀了她们吗?” 第71章 机缘   虚空中的声音带着不着痕迹的引诱, 还有些莫名其妙的熟悉,诱使花醉下意识的想要听从。她的手指微微抬起,旋即被她压了下去。这两位师妹确实与她有过节, 可是她偏不想杀。   声音不甚耐心的等了一会,见花醉迟迟没有动静,不由得催促道:“怎么了?”   花醉道:“不想杀。”   声音循循善诱:“仙途中铲除障碍岂非寻常事?若是你不忍心除去修行中的阻碍,那你又如何看待斩杀魔兽与魔族?且不可过于心软。”   听起来很有道理, 但花醉完全没听。她狐疑道:“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怎么如此笃定我能铲除此二人, 你不怕我生了心魔?”   虚空中的声音停顿半响, 再开口时分外和善,俨然人生导师, 世外高人:“我是天意,也是神。你是我选中的人,因此我才为你筹谋, 不要多想。”   “哦, 原来如此。”   花醉点了点头:“既然这样,我是神选中的人, 那我岂不是想留谁都可以?此二人对我没什么影响,只当是逗趣,我不想杀。”   声音:”......“   不知道是被花醉气到了还是怎么样, 声音许久都没有响起, 虚空中陷入难堪的沉默。眼前能量凝聚, 似乎有些画面在眼前成形, 花醉疑心大起, 不等画面凝聚成具体的形状,一条冰龙怒吼着冲向能量团, 冲散了尚未成形的画面。   随着画面被冲散,原本柔和的虚空变得杀气四溢,到处是看不见的锋利剑芒,围绕在花醉周围。见此情景,花醉的心思反倒安定了许多,心中的想法得到了证实。   这里是一处幻境,有人对她施行幻术,篡改了她的记忆。而虚空中的声音就是施术之人,因为她还有用,所以没有立刻将她杀死,而是引诱她对另外的人下手。   作为一个机缘非常的天才,花醉出行的日常基本上是三步一坑五步一悬崖十步一密室,陷入的幻境不知凡几。在幻境中难辨日月星辰,不分敌我善恶,通常只能依靠自己的直觉。   知道了敌人那就好办了。花醉站在虚空之中,无数的冰针在她身后聚集,四周的温度下降到一个常人难以忍受的程度,她双拳握紧,而后对着先前声音的方向一拳挥出!    冰针尽数没入云层之中,被一道闪电吞噬。云层中的声音冷冷的响起,不复方才虚假的善意:“你在做什么?”   轰隆隆的雷声在耳边炸响,震的花醉耳膜嗡鸣,她反问道:“你三番五次诱导我杀人,究竟是为了什么?”   “不识好歹。”   声音和雷鸣掺杂着,不断的落在花醉的身侧,细小的电光闪烁,带着滋滋作响的电流,将她的手臂震得发麻。花醉丝毫不为雷光中的威压所震慑,仰头直直的看着云层,蓄力等待雷电的下一次打击。   不料等了一刻钟,雷声隆隆却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声音似乎有所忌讳,迟迟没有对花醉下手,片刻之后竟然渐渐远去。花醉:“?”   她追着跑了几步后一跃而起,落在雷霆的深处,双手握紧重剑狠狠挥动,斩破了雷云!    虚空中的声音冷哼一声,雷云迅速粘合,将花醉震出云层之中。花醉胸口遭到雷云重击,猛地吐出一口血来,她从高空急速坠落,如同一颗流星。云层高达数百丈,花醉竭力转动身体,奈何伤势太重难以控制身体,四肢都僵硬无比,难以控制。   花醉的背后的冰层越来越厚,乍一看花醉好似一个封冻在冰块上,非常不得体但是安全。花醉不能避免撞击地面,只好不断的凝聚冰元素在身后,抵御来自地面的冲击。   她离地面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速度快的要与空气擦出火花。   花醉唇角绷紧,做好被地面摩擦的准备,只听一声闷哼,她被什么人接住了,软软的砸在了什么人的身上。她想要看一看砸中了谁,肋骨处剧痛起来,只得僵硬的躺了一阵子,待身体终于恢复知觉,才艰难的从身下人的身上滚下来,狼狈的趴着抬头去看那人的脸。   是个眉眼桀骜的少年。他的眉头因为疼痛而皱起,漂亮的眉眼揉成一团,声音沙哑道:”砸死我.....“见花醉的眼神看过来,少年把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结巴道:“你,你没事吧。”   花醉轻车熟路的探上少年的胸口查探他的伤势,好似之前曾经无数次的为谁收拾过烂摊子:“我没事。”   少年的心跳很正常,只在花醉靠近的时候加快了几拍,待花醉确认他无事,拧着漂亮的眉毛疑惑的看着少年,他好像酝酿了一番似的,下定决心道:“我叫危则,呃,是你的猫。”   裴烟一脚踏空,奇异而陌生的失重感之后,她进入了一个神器的空间隧道,空间壁上浮现着一同进入的众人身影,裴烟心下了然:光团在祛除魔气时难免能量外泄,裴烟的凤凰火与之交融,便进入了蓬莱魔石精魂查探众人动向之处。   她在石壁内查探不到众人的情况,早就心急如焚,现在简直是瞌睡了天上掉枕头,裴烟立刻走上前去。   她按照顺序依次看过,最靠近她的花醉肩上扛着一个身形修长的少年,显然已经找到了幻境的出口,带着一个人丝毫没影响花醉的速度,她快步向出口走去。   在花醉看不到的地方,少年悄悄回头,将一口藏不住的血吐在袖子里,很快化作一阵黑色的魔气四散的空气中。正是在他回头的瞬间,让裴烟看清了他的脸——危则。   危则似有所觉,人还懒懒的靠在花醉身上,眼神却直勾勾的看向裴烟神识的方向,嘴角勾起挑衅的笑意。   裴烟:“........”   自己重生以来改变了多少时间线,蝴蝶掀起的翅膀吹掉了多少人,怎么就没把这个讨人嫌的危则蝴蝶掉呢???   花醉这种路见不平都要拔刀相助的人,见到受伤的危则怎么也要养上一养,何况在花醉的眼里,危则是她的猫,她作为主人负有义务。想到还是自己把危则送到了花醉手里,裴烟恨不得穿越回去,拦住自以为是的自己的爪子。   目前为止她委实没看出危则除了宠物猫的功能,对花醉还有什么助益,只是完美的点亮了所有“气死裴烟”的技能。   裴烟缓了缓心气,向前走了两步,观看乔莺莺和喻央的进度。喻央的身份总是不太明朗,虽说他也一道在临天宗修行,但在临天宗待着的时候比玄淮还少,整日里都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乔莺莺和喻央在拉拉扯扯的说些什么,喻央间或遭受乔莺莺毫不留情的拳头,两人边说边打,气氛很热烈。   裴烟:“.......“   她到底在担心什么,这真的是蓬莱魔石的幻境么,真的不是临天宗的茶话会吗???蓬莱魔石果真没有敌意,还是眼前的平静只是一道表象而已?    裴烟想到这里,一阵尖锐的疼痛从胸口传来,她被一股吸力拉扯,回到了石台前。长尾鸟掌中的火焰颤抖不已,骨簪泛出使用过度的深红色。   裴烟一把拔下簪子,凝聚火焰向石台上打去,颤抖的光团被熊熊火焰包围,再次陷入了平静。光团由开始的朦胧灰暗变得透彻明亮,显然快要大功告成。看来傀儡毕竟是傀儡,纵然曾经是优秀的先辈,但无法掌控太过精细的火焰,还得裴烟亲自动手。   裴烟加大了火焰的强度,将石台包裹其中,最大限度的淬炼光团中的魔气。她能感受到在魔气祛除之后,光团中被压制的灵智越来越强,和先前混沌的状态截然不同。   坚硬的石台被火焰反复灼烧,落下苍白透明的石髓,又再度被火焰吸收蒸发。裴烟一心控制石台上的温度,并未注意到石髓的融化。小山一般的蓬莱石只剩下薄薄一层,裴烟将它们尽数扫进火中,骨簪化作一尊巨大的火鼎,将石台笼罩其中。   魔气彻底清除的瞬间并不浩大,像是鸡蛋裂开了一条缝,甚至很难听清破壳的声音。裴烟敏锐的捕捉到声音,苍白色的火焰覆盖在石台上,维持光团四周的能量稳定。   魔气消散,石壁内的光线好像也因此亮了起来,将角角落落的一切照亮。裴烟不知道她是怎么从一坨能量光团上看出放松和愉快这两种情绪的,但光团舒缓的情绪影响了她,让她也高兴起来:“恭喜你。”   光团抖了抖,仿佛是个点头的动作,说话都流利不少:”你帮我达成心愿,我会送你一段机缘。“   说完不等裴烟做出反应,光团不容拒绝的扫过裴烟,将她再次送进了之前的空间隧道。   蓬莱山林海葱茏,和临天宗颇有相似之处。乔莺莺躺在树上假寐,花醉端正的守在树下,蓬莱魔石的幻境出乎意料的温和,并不伤人,众人很快各自走了出来。但还有一个人——夏清阴鸷的目光扫过树干,看向花醉的背后:裴烟在树干内打坐,目光无悲无喜,平日里小白花的面容冷寂柔和,奇异的糅合在一处,显出三分高不可攀的神性。   她们已经走出幻境七日,裴烟始终是这幅状态,显然是在蓬莱山内得了什么大机缘。虽然查探不出气息的攀升,但裴烟的状态是越来越半仙了,配上一张天然无公害的脸,只怕说她是神仙也有人信。   夏清的目光停驻太久,闭目养神的乔莺莺和花醉都睁开了眼睛,目光如炬的看着夏清,逼得她收回目光,心中暗骂。裴烟得了机缘,又不是你们两个的,整日里看门狗一样守着,不怕裴烟出来实力凌驾于你二人之上吗?   她自来爱惜己身,不肯轻易屈尊降贵的搏命,因此也不愿和她们起争端。但天道命令如山,不完成就要死,夏清的指甲刺进掌心,刺痛让她狠了狠心,转身消失在林海之中。   乔莺莺倒挂在树干上,头发垂在花醉面前:“夏清干嘛去了?我们要不要把她抓回来?”   花醉眼睛都没睁开,心如止水的修炼:“不用。在裴烟苏醒之前,她走不出蓬莱山。”   “哦。”   乔莺莺晃荡回树上打了个呼哨,海东青从林海中腾飞而起,回到她的身边。“不追就不追吧,我看裴烟也快醒了。” 第72章 堕神   风吹动林海的声音缓缓送入乔莺莺的耳中, 她放松的听着风声,忽然沉重的土地震动的闷响引起了她的警惕。乔莺莺喝道:“谁?!”   很快她就不用再猜了——林海随着脚步震动,每一次脚步落下, 都会激起簌簌叶子抖动的声音,一个巨大的身形从森林中露出来:它的身体千疮百孔,露出来的骨骼可见暗金色,好似经过千锤百炼的古铜。   花醉猛地起身, 挡在裴烟栖身的树干前, 震惊道:“神骨!”   乔莺莺嘴里叼着的狗尾巴草翩然落地, 她却无暇顾及, 所有精力都集中在视线里不断靠近的庞然大物,因为那是....神骨。   大荒最强大的种族, 凌驾于凡人超脱于修士,最强大的存在,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千年前的时光中, 纵然是神墟也不曾寻找到丝毫线索, 更别提神族陨落后的躯体。    到了神族的地步,几乎不需要任何法器的加持, 他们足以自成一方天地呼风唤雨,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人物。   乔莺莺叹道:“真美。”   花醉点了点头:“美。”   随后道:“不过我觉得他出现不是为了让我们欣赏的,他.....!”   她抓住乔莺莺的衣领就地一滚, 来不及回头看不停歇的滚出很远, 待两人灰头土脸的抬起头时, 原本两人待着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一个深坑, 黑洞像一个大张着的嘴巴, 要吞噬一切。   而在黑洞的上方,一颗菩提树安然无恙的悬空, 好似它生来就是在天上长着,和土地一点关系都没有。   乔莺莺拍了拍胸口:“吓死我,还以为裴烟完蛋了。”旋即她目露凶光,先前对神骨的由衷欣赏一扫而空,咬牙切齿道:”它竟然要杀我,和他拼了!“   花醉一把抓住风一般的乔莺莺,沉声道:“你看仔细了,神骨上有个人。”   乔莺莺和海东青结契,便拥有了鹰的眼睛。她极目远眺,果然在神骨的肋骨中间,层层叠叠的藤蔓之内,坐着一个刚走不久的人。   她震惊和愤怒交织,只是叹息般的道:“夏清!”   花醉点点头表示听到了,她一步步踏上虚空中缓缓凝固的冰花,本就极寒的高空温度再次下降,她双臂展开喝道:“乔莺莺!”   一阵狂风自下吹来,狂风中花醉长发飞舞,竟然带了丝丝冰晶,狂暴的风中冰晶肆虐,冰雪暴在所过之处犁出深深的沟壑,翻卷着向夏清冲去。   在强大的冲力之下,即将走出林海的神骨被击中后连退数步,踉跄着坐倒在地,乍一看甚至有几分滑稽。乔莺莺拍了拍手,笑道:“不愧是临天宗首徒,你竟然击退了神骨.....!”   一道看不见的光线穿透了乔莺莺的肩膀,若不是她闪躲及时,现在只怕会被钉死在地上。花醉的表情从未有过的凝重,快速计算着两人与神骨之间的差距。   乔莺莺的话听起来轻松又潇洒,但两人都知道,方的冰雪暴已经使出了全力。神骨看似受到了打击,其实没有受到任何实质性的损失,而方神骨起身动了动手指,乔莺莺就已经废了一半。   两人背靠背站在一起,沉默的流着冷汗。   海东青在高空凄厉的啸鸣,乔莺莺道:“我们马上就会进入神骨的领域,到时候被他全面压制,跑也跑不了。我的肩膀还要一刻钟能好,上吧花姐!”   花醉略一点头,乔莺莺用完好的那只肩膀一拳打在地下,巨大的龙卷风凭空而起,花醉脚尖轻点在乔莺莺的肩膀上借力,落在龙卷风中央,浩浩荡荡的冲向神骨。   乔莺莺额头豆大的汗滴落下来,松开捂住肩膀的手。她受的伤远比花醉想的严重,方的光线带来的不仅仅是伤口,她的灵力不受控制的从伤口中逃逸,乔莺莺觉得自己流失的灵力能养活一个秘境的花花草草。   实力不够的人加入神族混战,只会拖后腿。乔莺莺左右四顾,脚下细细风声起,她腾空而起,落在了同样悬空的菩提树上。裴烟还在树干中静静盘坐,带着不同于战场的祥和之气。   裴烟总是难以控制的炽热温度被清凉的能量团包裹着,竟然丝毫没有外泄,丝丝缕缕钻进乔莺莺的伤口,渐渐止住了她灵力的流失。直到那种濒临死亡的虚弱终于渐渐离开了乔莺莺,她能够分出精力去关注花醉的战况。   “嚯。”   乔莺莺心知在队友战斗的时候不应该发出这样的声音,但花醉实在是....实在是太猛了。按照她的预计,她需要一刻钟修复伤口,花醉能撑住两刻钟,然后两人一起拖延时间,直到下一个人走出幻境。   但花醉座下冰龙夭矫,绕着神骨左冲右突,硬是利用自身灵活的优势,将夏清转的头晕,手中藤蔓狠厉的抽出,却只是缠在了神骨上,只是花醉的身上着实不好看,就连她远近闻名的美人脸上都是道道藤蔓抽出来的血口子,看的乔莺莺无意识的抓紧了树皮,只恨不能以身替之。   忽然一道妖娆身影闪过,胡刀夫人提前从幻境里走出来了!乔莺莺惊喜的冲过去,顾不得客套,一把抓住胡刀夫人的手:“看到那个大家伙了没,上面是夏清,快快我们一起把它干掉!”   胡刀夫人却好像僵硬了,半响一动不动。乔莺莺急道:“想什么呢?”她伸手要在胡刀夫人眼前晃上一晃,正要松开自己那只完好的手,却察觉到手下纤长的手指微微颤抖。   乔莺莺疑心是胡刀夫人在幻境中了什么后遗症,当下也不敢催逼,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后背道:“夫人,夫人,还好吗?”   胡刀夫人的神智似乎终于被她唤回,鲜红的指甲死死的握住乔莺莺的手,几乎扣进他的血肉,乔莺莺肩膀疼手也疼,两相之下疼的声音颤抖:“怎么了?”   胡刀夫人面色如霜,唇色泛着不正常的鲜红,眼底杀意和兴奋交织难辨,她极其艰难的吐字,却字字清晰,好像吐出的是钉在心口的长钉:“是他,是他,是他!”   乔莺莺有点迷糊:“是谁?”   胡刀夫人眼尾飞红如刀,杀机毕现:“杀我女儿的人!”   乔莺莺悚然一惊,又觉得匪夷所思:“夏清?总不可能是神骨吧。”   她虽然出身大族,却是家族中不受宠爱的女儿,从来不提自己的家世。在裴烟处隐约听闻胡刀夫人的事,有时甚至会衍生出奇怪的羡慕,也想要帮助胡刀夫人报仇雪恨,可神骨总不会在大荒到处跑,胡刀夫人的女儿怎么可能死在神骨的手上?   “是他。”胡刀夫人显然听不到乔莺莺说话了,直勾勾的盯着不远处的神骨,珍爱的收起了从不离身的胡刀。她手伸向腰后,从华丽宽大的腰封中缓缓抽出一把雪亮的软剑,剑锋光可鉴人,不慎划开了乔莺莺的袖子。   她做了区区几年的胡刀夫人,总以为已经忘了这把流云的样子,不想再次启封,还是这样熟悉。剑鸣铮铮,响应着主人的战意,胡刀夫人简短的对乔莺莺道:“多谢。”   见她转身要走,乔莺莺忙道:“我送你一程?”   花醉尚且需要借助风的力量减少消耗,但胡刀夫人只是微微一笑,大袖翻飞间信步踏空,轻盈的凌驾虚空之上,只有流云剑上的光芒流泻而下,如同极盛的月光。   胡刀夫人竟然有领域。   她的领域隐隐泛着白光,九环交叠呈现,正是金系修士中最强大的领域之一,剑灵。   难怪盛兴身为一宗之主也对胡刀夫人没有办法,十二家中的传言常常是胡刀夫人因女儿意外之死而发狂,大家不愿意和一个失心疯的女人计较,如今看来不过是为自己面上傅粉的借口。   家主们当然不会计较,一位拥有最强领域的修士,在十二家中也称得上首席长老之位,传闻中拥有如此领域的修士只要突破瓶颈,再精进一步,便足以媲美半神。   “咔嚓!”   长时间保持高强度的灵力消耗,花醉力有不逮,被夏清一鞭子抽在背上,踉跄几步拉慢了速度。神骨大掌落下捏起花醉的小腿,清脆的骨裂响起,花醉痛的眉心抽动,反手持剑捅向自己,意在贯穿身后的大手。   重剑靠近腹部的刹那,两根修长的手指夹住剑身,花醉努力想要拔出,却丝毫动弹不得。她抬头向上看去,只见胡刀夫人轻盈的站在神骨大掌之上,手中软剑上有流云一样的光。她一剑斩断了神骨残存的指节,花醉掉落下地被一阵风卷走,乔莺莺接过她放在菩提树上,边查看她的伤势边道:”你没事吧?“   花醉摆摆手:“还好,还好。”   她看着胡刀夫人与神骨战斗的地方,看不见隐没在神骨里的身影,但见剑光如潮。花醉看了一会道:”看她的样子急火攻心,可是在幻境里遇到了什么事吗?“   乔莺莺踌躇片刻,把方的事告诉了花醉:“大荒如果真的出了神骨,怎会没有一点风声?”   花醉瞥了一眼腰间灵兽袋中泄漏出的一丝魔气,调整腿上的绷带:“那是因为神骨并没有走出蓬莱山,而是以魔养神,作为天之基石。”   神骨毕竟死去千年,只是一具躯体还带有神性,但实力早已大大削弱了。夏清虽有半身魔气在,蓬莱魔石溢出的魔气却不断减少,已快要不能维持她操控神骨了。   经过花醉的车轮战,又有胡刀夫人步步急逼,几次差点砍到她,夏清心急如焚,在识海中呼唤神。“神”显然对夏清的作为不太满意,但夏清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对神提出要求,出乎意料的,神允许了她的要求。   胡刀夫人在神骨的关节处下手,神骨的许多精巧关节便不能动弹。在她打算一鼓作气斩下神骨的头颅时,巨大的死亡威胁感迫近了她,让她不假思索跃下地面。   林海深处窸窸窣窣的动了,一层看不见的黑雾席卷而来,笔直的冲向悬空的菩提树。端坐于菩提中央的裴烟眼皮轻轻一颤。 第73章 新神VS旧神   胡刀夫人撑着长剑单膝跪地, 林海中的黑雾稍纵即逝,快的仿佛是她的错觉。痛苦而嘶哑的非人喊声从神骨上方响起的同时,残破的神骨开始迅速长出鲜活而赤红的血肉, 缠绕其上的藤蔓由绿变红,好似被血浇灌。   如果说方才还能将其称之为神骨,短短片刻之后,这具骨骼已经活了过来:虬结的筋肉已然成形, 古铜色的骨骼被包裹其中, 旧神的威仪逐渐现出, 虚无缥缈的神性开始凝实。   原本藏身在神骨肋骨中央的夏清看不见了, 直到神骨点亮了金色的瞳孔,乔莺莺才从被金色隐没的漆黑中寻出一点夏清的影子。她震惊又恶心的道:“神骨把夏清吃掉了?!”    花醉深感棘手, 又似有所悟:”原来这便是以魔养神,只是没想到夏清会这么快被放弃。“   乔莺莺皱眉道:“夏清到底怎么了?”   “怎么了?你需要力量,你祈求神, 而我允准你的愿望。“   夏清崩溃的道:“你明知道我要的不是这样的力量!”她周身组织与灵力都被天道化去, 作为滋养神骨的养分。如此,她便成为了神骨的一部分, 再也不能剥离彼此。她甚至不能再用自己的喉咙说话,如果不用神识与天道沟通,她只能从神骨残破的喉咙里“嗬嗬”出声, 像个残破的风箱。   对方不屑的嗤了一声, 声音无悲无喜, 和以往夏清心中的大道威严别无二致, 可此刻分外刺耳:“以你的资质, 本就不配追随在我的身后,不过是我的备选。你这样的资质, 怎么配做神族?倒不如你融了神骨,好好操纵这幅神的骨架,天然便有超越半神的力量,不好么?”   当然不好。夏清在心里默默的回,却没有立刻说出口。她隐约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骗局,但回头却不再可能。她的身体被强制毁掉了,如今困在这幅骨架中,再也不能作为十二家的翘楚,从无败绩的夏清少家主出现,将永远是这幅丑陋残破的骨架。   巨大的恐慌攫取了夏清的心脏,她只觉得空荡荡的,锦绣前程在她眼前化为灰烬。她没有路了。慌乱中,夏清忽然想起她仅有几面之缘的对手,花醉那张美艳而冷漠的脸此刻清晰的浮现在眼前。如果是她,她会怎么做呢?根本不会有这个选项,因为花醉是被神选中的首位,她不过是个替补罢了。   脑海中美艳的脸忽然绽开一个浅笑,似乎是在嘲笑她的无能。夏清头昏脑涨,识海中天道的声音又再次响起:“我给了你足够的时间。想好了吗?   鬼使神差的,夏清直视着脑海中花醉漆黑的瞳孔,赌气般的道:“请赐我力量吧。”   一道力量再次从天而降,灌注在夏清的身上。她不是第一次感受到难以承受的力量,紧紧咬住牙关,五官敏感到极致,她彻底固定在了神骨之上,这次的力量再也不会离开。夏清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时,神骨,不,她俨然是一位千年前的神座,缓缓睁开了金色的眼睛。   她孤注一掷,抛弃了一切,她的对手也必将付出同样的痛苦和血泪。夏清操纵着尚且陌生的手脚跌跌撞撞的走着,在疼痛中越走越快,而后化作一道流光,扑向了远处的菩提树!   胡刀夫人怎能容忍眼睁睁看着夏清离开,她看着神骨非但没有被毁,反而在一阵光芒变得更加坚不可摧,几乎是目眦欲裂的冲上前去,一剑斩向夏清的脚踝!   剑锋寒凉,在夏清的小腿上留下一道小伤口,渗出细小的血珠。胡刀夫人警惕的起身,剑灵领域微微闪亮,随后夏清猛地转过身来,将胡刀夫人撞的飞了出去!   胡刀夫人在空中翻滚卸力,面色凝重的站了起来。夏清的目标本不是她,击退就走毫不恋战,但从她方才的表现来看,先前的神骨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强大载体,但如今的神座神完气足,是一尊真正的神。她差一步半神之身,在如今的夏清脚下不过是泥尘。   她急匆匆的追上前去,想要缠住夏清,但已然来不及了——夏清带着势不可挡的威力,强大的力量让所过之处的空间尽皆扭曲,要将花醉碾为齑粉!   随着夏清的靠近,菩提树上的叶子化作黑灰飘落,带着无尽的死气。海东青俯冲下来想要带走乔莺莺和花醉,奈何不知是否是乔莺莺重伤的缘故,它怎么也提不动两人,徒劳无力的扑腾着翅膀。   乔莺莺用完好的肩膀揽住花醉的腰,将她不太体面的夹在胳膊下,唤狂风卷起将两人带离菩提树。风中夏清如入无人之境,丝毫不受影响,先前被胡刀夫人斩断的骨茬森白,直直冲向两人。   乔莺莺放弃了挪动花醉的想法,鼻尖的凌乱的发丝被风吹动,她无语的道:“希望我死以后,裴烟出来能把她收拾了。”   花醉点点头,两人双手不约而同的紧握在一起,手指相交的地方散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体内的灵力放到到极致,像两个相互依靠的灵力爆裂符。   花醉很能打,打不过的时候一般选择同归于尽。乔莺莺没那么能打,胜在脾气不好,打不过就要与敌皆亡。两人的脸上洋溢着英勇就义光荣死掉的笑容,然后被菩提树里粗暴伸出的手打断了。   那只手素白修长,只是轻轻一挥,几道红色的身影闪过乔莺莺眼前,悍不畏死的撞上了夏清的身体,发出惊天动地的响声。裴烟从树干里跨出来,就近一人给了一个暴栗,声音还带着些久不开口的沙哑,痛心疾首道:“遇到困难想想办法,就知道自爆,就知道自爆,以为自己是九命猫吗!“   她顺势在两人中间坐下,挨个查探她们的伤势,随后摸出两袋沉甸甸的石头递给两人,让他们抓紧恢复身体。乔莺莺打开一看惊讶道:”你去打劫了,这么多蓬莱石!“   她收起袋子四处看了看,拿了几颗递回给裴烟:“这么多就行,你的机缘就收好吧。”   裴烟正在处理花醉腿上的裂伤,头也不抬的夸张道:“拿着吧,以后我们就是临天宗首富了,再也不用做任务挣灵石了!师姐我中彩票了!“   “彩票”是什么乔莺莺不知道,估摸着是个发大财的意思。她毫不客气的收下了蓬莱石,拍了拍裴烟的头表示感谢,看向不远处的战场。九道身影和夏清缠斗在一起,虽然造不成大的伤害,却也缠的夏清烦躁不已。   花醉凝神看了会:”傀儡?“   裴烟嗯了一声,把手上治伤的玉瓶放进她手里:“等回去了让你仔细研究。“   她拔下发上骨簪,在手心轻轻敲击,簪子旋即化为一把长刀。花海女落在她身后,长刀上燃起透明的火焰。裴烟深吸了一口气,对身边的人道:“就在今天,我要夏清死。”   “她是旧神,你是新神,凡是神的加冕,总少不了烽烟。”花海女信手挽了个刀花,刀锋直直向前:“我愿做你的前锋。“   没等裴烟点头,花海女气势如虹的冲出去了,好似带着无形的千军万马。长尾鸟傀儡能拖住夏清,无形中却也锻炼了夏清与神骨的磨合程度,她的动作比起早先已经流畅了许多,不能再等了。   她是裴烟的器灵,裴烟的傀儡她亦能如臂指挥,按照花海女的调度辗转腾挪,俨然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花海女自然不是白白创造这个机会的,裴烟顿了顿,看向身边满眼希冀的胡刀夫人。   胡刀夫人的眼睛离不开花海女的身影,她攥紧裴烟的袖子道:“那是你身上的灵魂体?你怎么,怎么把她复活的?”   裴烟无声的叹了口气,回握胡刀夫人的手,直视她的眼睛:“她不是我复活的。是她怨气难消终成厉鬼,我收她做了我的器灵。“   她轻轻回握胡刀夫人的手,语气再三放轻,最终还是打破了这场幻梦:“夫人,我与海女相识的时候,她的灵魂是完整的,........”   胡刀夫人像一个被戳破了的气球,迅速的萎靡下去。尽管她依旧雪肤花貌,但精气神从她脸上消失了,她惨白着脸色抿了抿唇,让裴烟开始后悔戳破她的幻境——蓬莱幻境编织的是不可能的未来,不能实现的美梦,是温柔的杀人刀,胡刀夫人在蓬莱幻境里受的影响太深,让她还存着女儿可以复活的想法,就像花海女一样。虽然长此以往必然生出心魔,但浑浑噩噩的活着也许更快乐。   裴烟自认对胡刀夫人负有义务,既然领受她的承诺,起码也要让她全须全尾的出去。但看着胡刀夫人万念俱灰的样子,她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花海女在身后厉声道:“别再耽搁了!”   乔莺莺接过胡刀夫人,示意裴烟快去。裴烟几步跃到数百米之外,不放心的看了一眼,胡刀夫人几乎是陷进乔莺莺的怀里,脸静静的贴着乔莺莺的胸口,苍白的脸色像个失望的小女孩。 第74章 胡刀夫人之死   夏清看着不远处的裴烟, 手中光芒闪动。花醉是天道选中的人,即使现在看起来并不够强大,但她依然忌惮三分, 至于裴烟....倒可以杀鸡儆猴,向天道证明谁才是正确的选择。   她不打算主动出击,只等裴烟迎上来,好将裴烟杀的片甲不留, 在天道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她毕竟还有神骨在身, 对天道还有用, 不会轻易被放弃。   只是夏清等了半天, 裴烟也像是在等待着什么时机一般,迟迟不肯上前。夏清有些焦躁, 与神骨融合的撕裂疼痛一扯一扯的牵动着她的神经,让她焦躁不已,难以自控。夏清手中藤蔓如万蛇舞动, 沿着层层叠叠的林海向裴烟游走。   识海中天道的声音讥诮的响起:“你就打算用万年藤来杀了裴烟?”   天道许久没有指示, 夏清听闻声音为之一凛,小心翼翼的回道:“是。”   声音嗤笑了一声:“你以为我选中了花醉, 你便能轻而易举的对付裴烟吗?”夏清听完声音的话,一颗心慢慢沉了下来。天道的语气并不是失望,甚至不是遗憾, 只有单纯的嘲笑。   何况纵使是与花醉对战, 天道也从未出声提醒过对手的强大, 如今一反常态, 难不成裴烟甚至强过花醉?夏清有些焦灼的搓了搓手, 她像是深陷网中的猎物,只能顺着猎人的意思走。   夏清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声音有些嫌弃和挑剔, 最终随意道:”重伤她。“   “重伤?”   夏清无意识的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天道命令她只是重伤裴烟,并非不想杀了裴烟,而是觉得自己做不到,也不抱什么希望。    她忍不住森然道:“我能杀了她!”   过了好一会声音才漫不经心的回答:“别高看了自己。”   夏清不再说话,闭目调动周身的气息。她心知自己已是半个废子,为今之计只有杀了裴烟,才能证明自己是有用的。她与神骨的融合逐渐加强,现在足以掌握七成的神骨力量,足以称之为一位神。   在神族隐匿的大荒,她至高无上。   随着神息的汇聚,夏清四周的植物枯荣聚散,眨眼之间已过四季,最后定格为灿烂盛放的夏天。她轻轻抬起手臂如用万钧之力:“去!”   无形的力量波动摧枯拉朽,向着裴烟一路碾去,夏清用了十成十的力道,足以把大乘期的修士金属摧毁,她满意的收回了手,等待裴烟狼狈的滚落在地,被领域杀死。   她当然可以用更好更快的方法,但只有裴烟如此狼狈,才能衬托出她的镇定自若和她的价值,不是吗?   裴烟立在一棵树的顶端,手中握着一把长刀,正一无所知的看着夏清,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威压的临近。夏清甚至有些怜悯裴烟了,实力低下的人正是如此,不仅死亡悄无声息,甚至连为什么死亡都不能知晓。她也算得上临天宗的天才,竟如此不堪一击,真是让人.....怎么会?!   一双巨大绚丽的翅膀将裴烟牢牢拢在其中,双翅上的火焰一震即落,铺天盖地的火焰扑向夏清,径直撞上了她的胸口!   夏清一动不动,压下心口翻涌的血气,面上一派风平浪静,心中震动。她有神骨在身已是真神,可裴烟不仅挡住了神血的威压,甚至反手伤了自己,那她岂非.....夏清终于明白了天道不屑的说“重伤她即可”时的不屑,因为裴烟的血脉远远在她之上!   她全身绷紧,汗如浆出,面皮发紧的看着裴烟向自己走来。   两人对峙间分外安静,乔莺莺能听见自己咽口水的声音,她震惊道:“花姐,裴烟那是翅膀,那是翅膀吧!!”   花醉嗯了一声,记忆中的熟悉感和眼前背生双翼的人重合在一起,终于解决了悬在她心头的疑惑:“原来如此。”   那只总是赖在玄淮身上的小凤凰,对她和乔莺莺总是很亲近,显出一种超出寻常的亲昵和熟稔,花醉总觉得熟悉,可又说不出来源。她和夏清决斗时感受到的炽热的火焰助力,帮助她屏蔽天道的控制;甚至更早以前,远在神墟中魔兽围攻时来解救她和乔莺莺的凤凰,想来也是裴烟。   乔莺莺的脑袋显然也想到了这点,她完好的那只手指着远处的裴烟抖了几抖,见花醉的表情从疑惑到了然,最后泛起一个微笑,终于气息理顺能开口说话:“裴烟,裴烟竟然就是那只凤凰!”   她脸色涨红,不知道是羞恼还是气的:”她还骗我说不知道!我还当着裴烟的面好一通炫耀,裴烟竟然不告诉我实话! 我......“   如果现在有个地缝,估计乔莺莺也会钻进去。花醉好笑的看着她在树枝上焦灼的乱转,在乔莺莺转到自己身边时一把按住了她:“她强还不是好事?”   乔莺莺崩溃的猛拽自己头发:“裴烟强当然好,但夏清已经是神骨了,裴烟比她还强,那裴烟不就是....”她顿了顿,仿佛还是不太相信推测出的答案,那个懒洋洋的每天和她一起晒太阳的裴烟,躲在南山研制符咒被炸的灰头土脸的裴烟,和她一起为花醉的结丹而震惊不已的裴烟,竟然是神?   莽莽大荒中,千年之后的一位神。好像很突然,可仔细想一想,又好像并不意外。似乎在冥冥之中,裴烟就该是这样的。乔莺莺努力说服自己,安静了一刻钟后又崩溃了,化作一阵风四处乱撞。   花醉干脆放开了手,由着乔莺莺发泄内心狂奔的情绪,专注的看向战场。裴烟是神没错,但乔莺莺忽略了一点,夏清也是神,甚至看起来更受上天的眷顾。新神的加冕建立在旧神的骸骨之上,今日过后,只有一个神能活着留在蓬莱。   若是裴烟胜了自然好,大家就一起高高兴兴的回宗门去;若是裴烟输了......花醉暗自握紧了手中重剑,提着一口气。若是裴烟输了,她花醉纵然不居神位,总也能捡起裴烟一条命。   想起裴烟一定要送给她的那只黑猫,有意无意的提起黑猫的身份不同寻常,如今在幻境得知,果然不同寻常。花醉拎起灵兽袋里小黑猫,对着它滴溜溜的黑眼睛道:”危则,你准备的怎么样?“   危则被提着后颈皮,艰难的瞄了一声,表示时刻准备着。花醉满意的转过头去继续观战,危则立刻狂翻白眼,同时心里把裴烟骂了一百遍。难怪裴烟看自己不顺眼,一个神看魔族能顺眼吗?现在还要自己去救她.....花醉再次转过身,危则立刻笑的可爱又温顺,尾巴讨好的圈上花醉的手腕,捏着嗓子又喵了几声。   花醉拍拍危则的头,小黑猫幸福的好像踩在云朵上,被花醉撸了两把后重新塞进灵兽袋去了。   工具猫危则:“.......”   夏清屏住呼吸,看着闲庭信步走近的裴烟。裴烟挑眉,摆出一个做作的吃惊表情:“少家主,好久不见,你竟是全无长进,真让人吃惊啊。“   说话间她美艳飞扬,翅膀上灼灼的火星落下,让夏清想起一个漆黑的夜晚,火星落在她衣衫上如同跗骨之疽,带给她连绵不绝难以愈合的伤口。   她的身体已然毁了,但被火星灼伤之处好似还能感受到火烤一般的疼痛,夏清额上青筋直跳:“是你?是你!”   裴烟笑了笑:”先前的花醉,的的确确是不世出的天才,现在竟换成了你,可见天道当真是无人可用了,不过如此。“   她竟对天道行事如此熟悉,真叫人心惊。夏清尚未细想,就被裴烟的话气昏了头,怒道:“天道乃是正统,我是天命所归的神,谁知道你是神是魔!”   裴烟只是哂笑,并不答话,但夏清却觉得深受侮辱,火气直冲头顶,手中领域运转到极致,巨大的绿色法阵快速成型,向裴烟头顶压了下去!   裴烟不闪不避,生受了这一击。法阵在她手上破碎,裴烟的嘴角溢出点来不及吞下的血,脸色和眼神却亮的惊人,朗笑道:“再来!”   夏清疑心裴烟是疯了,但手上动作不停,脚下林海中的木元素尽数归于她手,又开出繁复重叠的食人花,将裴烟包裹其中,一时看不见了。有了前次的经验,夏清不敢掉以轻心,汩汩鲜红的液体从花下流出,她以为是裴烟的血正要凑近,身后风声萧萧,径直斩向夏清的后颈!   裴烟自身后踏风而来,一身白衣不染纤尘,夏清懊恼的想到,被绞碎的食人花汁液也是鲜红的。在常人眼里难以辨别的短暂时间中,两人来来往往过了数百招,依旧胜负难分。   夏清又一次击中了裴烟的胸口,将她打飞出去,落在葱茏的林海之中,她的心头却越发沉重,有如大石落下。她分明次次重伤了裴烟,为何裴烟的实力不减反增?她的眼睛灼灼发亮,越战越勇,夏清虽毫发无伤,那种诡异的感觉却在心头挥之不去。   她有种奇怪的预感,若是再这样下去,不出半个时辰,她也许就不再是裴烟的对手。夏清顾不得那么多,在识海中呼唤天道的降临。不管付出什么代价,裴烟必须马上解决,刻不容缓!   裴烟静静的躺在林海之上,残破的肋骨戳破了她的肺部,她觉得自己呼吸起来像个破旧的风箱,忍不住笑出了声。笑声牵动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裴烟痛的皱起眉头,强迫自己笔直的躺着。   自继承了凤凰一族的血脉,裴烟总是不得其法,血脉的觉醒似乎总是差着些什么。直到遇上有着神骨的夏清才明白,她缺少的不是单纯的历练,而是同等级神族之间的战斗,才能激发她血脉中的凶性。   每每被夏清打中一次,她体内的凤凰血就活跃一点,积极补上她人类躯体上的残缺。经过方才夏清的全力一击,裴烟只觉得周身血脉都活动起来,宛如新生,她好像能听见伤口愈合的声音。   裴烟又躺了一会,直到她捕捉到一缕强大的神息自天而降,和那日竞技场上一模一样,裴烟瞳孔骤缩,暴冲向神息的方向。   夏清展开双臂,咬紧牙关中克制的疼痛,脸上泛出紫红的颜色。天道所赠神力太强,甚至超出了神骨承受的极限,但她只是咬牙忍耐,忽然风声已至。   裴烟携雷霆之力而下,巨大的翅膀掀动乌云,背后隐隐现出华丽森严的凤凰虚影,天际响起凄厉的凤鸣,一刀斩断了天道的神力流!   夏清刚震怒的睁开眼睛,被裴烟借力一脚踏在肩膀上,裴烟竟是丝毫不顾夏清尚在背后,翅膀挥动间带起狂风,向天道神力退却处追去!凤随天风下,可裴烟偏要反其道而行之,逆着狂风向乌云飞去。她手中的凤凰火熊熊燃烧,几乎呈现凝实的固态,在裴烟被雷电劈落天空之前,她狠狠的投出了火球,恰落在乌云之上!   铺天盖地的红云席卷了整个蓬莱幻境,在边界互相碰撞挤压后再次回升。绿色蔓延的蓬莱化作红色火焰的海洋,一切都是炽热的,滚烫的火焰。   裴烟被火风吹的滚下云端,又再次逆着风向上飞,云层快速的聚集,在云层之中,现出一个几近完整的人形,眼睛正是裴烟最熟悉的。它冷冷的哼了一声,不等裴烟再次记清他的模样,甩手间将裴烟震落云端!   力道之大令裴烟无法完成缓冲,她以翅膀裹紧全身,结结实实的砸在了地上。在翅膀构建的封闭空间中,裴烟吐出一口血,昏了过去。   高手对战,有时胜负只在分秒之间。夏清眼睁睁的看着裴烟坠落,自然不会错过这样打击她的机会,在裴烟落到地上的瞬间,无数绞杀藤拔地而起,将裴烟裹死成一个茧,淹没在一片绿色之中。   花醉本就一眼不错的看着裴烟,见她被绞杀藤所埋,手中重剑立出,还未到达裴烟身侧,火光突至,几乎将重剑的剑尖烧的融化——裴烟安然无恙的从火光中走出,像一尊精美苍白的玉像。   长刀在她手中挽了个刀花,裴烟勾了勾嘴角:从前浣花秘境中,天道只肯在她面前现出一只眼睛,还总是附在岑正卿的身上;今天终于被她见到了庐山真面目。她可是准备了分量十足的礼物,等着要献给天道呢。   她握紧长刀,向夏清冲去。   重剑回手,花醉重新倚回树上。乔莺莺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裴烟和夏清打完这一场,我只怕要折寿十年!”   花醉心情略放松了些,打趣道:“修士人生何止百年?没事的。”   乔莺莺也笑:”我这种天才,少个十年二十年不要紧,裴烟可得为我这十年负责。“   裴烟谨慎的围着夏清走动,不敢轻易下手,打破两人之间的平衡。夏清呼哧呼哧的喘着气,情绪尚说得上稳定,但她若是看得到自己的样子,只怕会发狂。   过量的神力从夏清周身溢出,她身边的植物以极快的速度盛放枯萎,短短时间内花开花落,被神力压迫着完成了一颗种子的代谢。夏清的眼睛是血红的,即使是神骨也不能承受的力量在她血脉中肆意冲撞,只怕她体内的经脉已经十不存一。   昔日的夏家少主,十二家中的精英,如今全然是一头只会杀戮的野兽,只等主人一声令下,就咬断另一个人的喉咙。   她没能守住裴烟,让裴烟借机见了天道真容,已然是一颗废棋。天道赋予夏清过载的神力并非是为了让她吞噬裴烟,而是赋予她强大暴力的能力,摧毁裴烟的同时也摧毁自己。   在天道的心中,花醉始终是最好最强的候选,没有人能超越裴烟。所以夏清废掉也无所谓,她始终无关紧要。是以夏清现在是个无人约束的爆裂符,只要沾上了裴烟,随时会炸裂。   因为夏清和神骨融为一体的缘故,神骨上附着着各色植物,其中密密麻麻的藤蔓挡住了神骨,只能看出一个具体的轮廓。裴烟灵光一现,正要付诸实施,夏清终于反应过来,发出一声非人的咆哮,双臂化为藤蔓,向裴烟缠了上来。   藤蔓看起来透软,抽在人的身上却像是精铁一般,留下的伤口深可见骨。裴烟总算感受到了花醉之前同款的疼痛,她跌跌撞撞的在神骨之间闪躲,不时被藤蔓抽上一下,很快变成了一个血人。   夏清看的分明,裴烟的步速比先前慢了不少,料想是她挑衅天道,被天道重伤的缘故,心中不由得大为得意,对着裴烟乘胜追击,几乎是一边倒的按着裴烟打。   她有心找回之前被轻易激怒的场子:“挑战天道受到惩罚,你就活该失去力量!”   裴烟一声不吭咬牙生受,凤凰血滴滴沾染在神骨上,染出奇异的颜色。神骨并不受控,虽然神魂已死,但根据神骨的色泽来看,神魄尚且存在于神骨之中,只需要被他族神血唤醒便会反噬寄生之人,届时夏清必死无疑。   只是藤蔓覆盖的太严实,裴烟迟迟找不到神魄寄存之处,白白挨了这许多打。一共三十六处神骨关节,裴烟刚刚探过三十五处,只等最后一处脚踝的关键关节,即可唤醒神魄。   裴烟急速俯冲向下,但夏清的刀光同时落下,与裴烟的距离越来越短,裴烟支起翅膀抵御即将到来的刀锋,哪怕是拼着翅膀断裂重伤,夏清也必须死!   花醉和乔莺莺先前自觉的不参与神族之战,但现在也顾不得许多了——危则化出原形,少年背后扇起一双黑色的翅膀,带着花醉冲向夏清的刀锋;乔莺莺的海东青扑向夏清的后脑,胡刀夫人比她们的反应都慢上许多,她呆怔半响,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周身领域光芒一闪,霎时消失不见。   花醉和乔莺莺都没有赶到,只来得及看到漫天烟尘和纵横的红色火光,和着夏清痛苦的凄厉咆哮,响彻蓬莱。   待烟尘散去,危则抱着花醉赶到林海中央,却没有上前一步。夏清神骨尽数破碎,凌乱的散在四处,和寻常的骨殖没什么区别,泛着淡淡的灰白。裴烟抱着胡刀夫人坐在一旁,正企图挽救她的心脉。   乔莺莺匆匆忙忙从海东青背上下来,急道:“这是怎么回....?”   危则看着花醉的表情,毫不客气的捂住了乔莺莺的嘴。胡刀夫人艰难的咳嗽两声,拿开了裴烟的手。   她脸上绽开一个苍白的微笑:“我救不活了,但有一事相求。” 第75章 暴走   裴烟低声道:“我有办法, 我可以救活你,别说这种丧气话。”   火焰温和的游走在胡刀夫人的经脉之间,想要将破损的经脉重新融合在一起。裴烟本就做好了壮士断腕的准备, 但夏清刀光落下的最后一刻,胡刀夫人带着萧萧剑光而来,径直迎上了夏清的刀锋,为裴烟争取到了关键的几秒钟。   但胡刀夫人也被夏清击中, 整个人像是碎裂的瓷器, 怎么也粘合不到一起。裴烟颓然的放下手去, 被胡刀夫人握住了:相较于之前万念俱灰的灰败, 现在的胡刀夫人眼神清亮,带着对死亡的喜悦, 碰了碰裴烟的手。   她道:“你知道的,我心存死志,就算你贵为尊神, 也留不下我。”   裴烟哑声道:“你没必要为我这样, 我.....”   她本想说自己足以自救,但如此未免将胡刀夫人的牺牲贬的一文不值, 可脑袋里空白一片,只是默默无言,回握胡刀夫人的手。   胡刀夫人笑了笑:“那日在兰溪, 你就知道我的心愿了, 只是没想到当真能在蓬莱得偿所愿。你不要以为我是为你而死, 是我心魔早生, 境界再难进益, 若是没有你消耗了神骨的力量,我如何亲手报仇? ”   她宽慰而诚恳的道:“我不是为你而死。”   裴烟依旧默默, 但胡刀夫人的气息确实越来越弱了。她挣扎着道:“只是神骨虽然死了,但唤醒神骨的人还活着,你能不能...能不能....”   阳光通过层层叠叠的林叶打下来,在裴烟脸上映出斑驳的光点。一阵微风伴着鸟鸣吹来,吹动裴烟的额发,她的面容冷峻威严,像个悲伤而沉默的君王。裴烟直视着胡刀夫人开始涣散的瞳孔,吐出的声音森严古奥,她以晦涩的凤凰文允准了胡刀夫人的请求。   神以自己的血脉许下承诺,一经降下,裴烟的骨簪上悄无声息的浮现一道小小的闪电,有如流光出鞘。在最后一个字吐出的时候,胡刀夫人随着微风缓缓飘散,湮没在剑灵领域之中。她已是半神之能,神族没有来生和灵魂,一旦死去,永不超生。   乔莺莺提着把精巧的软剑,目光复杂的站在裴烟身后:“她把流云送给了我。”   裴烟摇摇晃晃站起身,声音里有些许难以掩饰的疲惫:“那就收着。”   乔莺莺看着裴烟走了几步,还是忍不住道:“虽然她情真意切,可如此形容凄惨分明是故意为之,我不信你看不出来,何必为了她立下血誓?”   裴烟短促的笑了一声。   骨簪在她修长的指尖旋转,散发着隐隐红光:“我知道她是故意死在我面前,也是故意说那些话给我听。”   骨簪逐渐变亮,仿佛有控制不住的能量隐隐溢出:“但我会完成她的心愿,因为那不仅是她的,也是我的。”   察觉到裴烟语气危险,乔莺莺疑惑道:“神骨都被你杀了,你还想做什么?”   裴烟挑了挑眉没有接话,骨簪在手中把玩几转,像是挥手间招来了一朵雷云。饶是乔莺莺的实力不够,也看出雷云中艳色翻滚,似乎是熊熊燃烧的火焰,又像是肆意起舞的凤凰。她紧张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骨簪在话音落下的瞬间变幻形态,裴烟弯弓搭箭,透明如玉的箭头以肉眼难以辨认的速度冲向云端,雷云轰然炸响,将天空炸的坍塌了一角!坍塌的天空后风暴烈烈,衬托在其他宁静的天空三角下,显得格外不可思议。   裴烟.....把天炸塌了??   裴烟收回骨簪,漫不经心道:“没什么,送给天道的区区见面礼。”   乔莺莺:“.........”   花醉:“........”   难怪裴烟在与夏清的战斗中忽然落了下风,感情是她分出了整整一半的神力留在九重天上,就等着现在炸天道一个措手不及。   好疯的一个人!   危则仿佛看到了自己被剃光猫毛的画面,情不自禁的将花醉搂的更近了些,被花醉瞪了一眼。   裴烟丝毫没注意到众人各色的目光,她的身体逐渐和背后巨大的凤凰虚影融合在一起,身形遮蔽了半个林海,翅膀扇动向九重天冲去。花海女在识海中小心翼翼的道:“天都被你炸了,你还想怎么样?不要太冲动了。”   裴烟冷冰冰的,带着和火焰不相符的低温:“天道选中的继承人有两个,花醉已弃,夏清已死,正适合我补上。不知道我这个继承人,天道满不满意?”   花海女心中暗暗叫苦。裴烟的血脉彻底觉醒,相应的也没人再能轻易的揽住她。裴烟看起来冷静,只怕心头火烧的旺盛,渐有走火入魔的征兆了。裴烟觉得夜长梦多,抓住机会就不肯放过,但天道岂是一次就能解决的?   裴烟这次实在是太.....轰隆!!   撕裂的空间处卷出风暴,狂风将裴烟的翅膀吹动的摇晃,裴烟硬生生扛着逆流的神力,将空间风暴一拳打回去,天空坍塌的一角再次扩大,整个蓬莱幻境岌岌可危。回弹的神力逼出裴烟一口鲜血,她毫不在意的吐出灼心的火焰,附着在又一个空间风暴上,重新掷回坍塌空间!   “轰隆!”   坍塌声连绵不断的响起,花海女冷汗直流,无语的想:裴烟这种泼皮无赖式的打法她还是人的时候见过,镇上的人都说那叫碰瓷。   她在轰隆隆的坍塌声中大声道:在“再这样下去,整座蓬莱岛都会被空间裂缝吞噬!你到底要做什么!”   裴烟眨眨眼睛,顺手打出下一个风暴,全然不顾手上被刺出淋漓的鲜血:“不干什么,打到天道现身为止。它不是归于大荒,无形无状么,要是我把大荒都毁掉,它还能忍得住不出现?”   如此持续了一刻钟,裴烟嫌弃效率太低。她在九重高天上急速转了几圈,翅膀紧紧受拢,像一枚爆裂的符咒,冲向正在自我修复的空间瞄点!   花海女身为器灵,总不能看着裴烟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九韶灯笼在裴烟头顶,护住裴烟心脉,准备强行接下这一击。强烈的撞击感如预料中一般出现,花海女却并未感受到刺痛,她狐疑的睁开眼睛,被清凉的神息裹住,破损的魂体开始修复。   玄淮立在坍塌的空间之前,揽住双眼已化为凤凰金瞳的裴烟,将她牢牢的按在怀中,轻轻抚摸她的头发。他的神息博大而宽广,刻意收敛了所有的攻击性,只柔柔的包裹着裴烟酷烈的火焰,丝丝缕缕的融合在一起,中和裴烟难以熄灭的怒火。   他没说什么话,只是安静的环抱裴烟,轻轻吻过她的发顶。在玄淮身后,巨大的空间裂缝被强行合拢,如同一副漂亮的大幕徐徐合上,掩盖了坍塌的天空。   被裴烟点燃半边火焰的天空降下大雨,浇灭了不能熄灭的凤凰火,扭曲晃动的蓬莱幻境再次恢复了平静。直到裴烟周身极地的温度被渐渐焐热,再次烧成一个烫手的小太阳,玄淮才小心翼翼的抱起裴烟,云纹织锦的袖子盖住阳光,圈出一方安静的小天地,踏着云层落在地面上。   喻央见两人落下,正要说些什么,被玄淮眼神示意,十分知情识趣的闭了嘴。乔莺莺赶上前去看裴烟的状况,只看到裴烟脱力昏睡的侧脸,就被花醉拉了回去。玄淮点头示意,转身带着裴烟踏进了空间裂缝,倏而不见。   片刻后,蓬莱山主踏进结界,还未开始客套,先被烈火和藤蔓摧毁一空的后山晃了眼睛,心痛不已的看了半响,对喻央道:“这是....”   喻央讪讪的笑了两声,对着蓬莱山主客气的拱手,开始熟练的收拾烂摊子:“此事说来话长....”    裴烟仿佛坠入一片寒冷的汪洋。   在水中她奋力的呼喊挣扎,却怎么也触不到岸边,只有滔天的愤怒湮没了她——你们怎么敢,怎么敢!   她要燃尽六界的火焰,烧尽污秽和罪恶的一切,驱散那双期盼的,恳求的望着她的眼睛。   汪洋中的太阳忽然为她降落,无尽的温暖中伸出一只手,带她脱离愤怒和灼心烈火。裴烟想要紧紧的抓住那太阳,而她也的确握紧了一双手。   !   裴烟猛地睁开眼睛,冷汗簌簌落下,她情不自禁的攥紧双手,带出一声清浅的笑意。玄淮安抚的揽住裴烟,拍了拍她的背道:“醒了?”   虽说看了不止多少次,但美色冲进眼底的时候,裴烟还是忍不住向后挪了半步。玄淮一反常态,非但没有任由裴烟缩回壳里,反而逼近了些许,近到两人鼻息相闻后,裴烟讪讪的道:“就算要看我醒了,也不用靠的这么近吧。”    玄淮从容笑开,分明是逼人的隽美,却有如林间清风,吹散了挤压在裴烟心头的阴翳:“哪里是我要靠近?是有人抓着我不放手,不能不从啊。”   裴烟顺着他的视线向下,只见玄淮修长的手指被她攥的青白,连忙松了手,不觉带出些埋怨:“你怎么不早说!”   玄淮深觉有理的点头:“是我忘了。”   裴烟虽然被美色晃了眼睛,但依旧能感受到玄淮刻意释放出的神息——他还是担心裴烟走火入魔,特意将她置于熟悉的环境之中,不敢轻易挪动。   裴烟心头一动,被玄淮鼓励的目光望着,正打算突破一下自己回应玄淮的感情,房间的门就被轰然打开,乔莺莺风风火火的杀进来道:“裴烟,喻央说你醒啦!!”   裴烟:“......” 第76章 百里辛   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 裴烟猛地把手抽了回去,转头迎向乔莺莺的方向。玄淮垂下眼帘,将裴烟慌乱之间扯开的被子轻轻盖上, 顺着裴烟的目光看向门口。   裴烟倚在床头,长发松松挽起,整个人放松闲适,玄淮和她在一处, 身形微侧, 挡住了略微刺眼的阳光, 将裴烟半笼在一片静谧的阴影中。乔莺莺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但她后知后觉的不好意思起来,连刚刚要说的话也停在嘴边, 一时不知道是否应该开口。   玄淮轻轻一笑,打破了他人难以进入的氛围:“何事?”   乔莺莺道:“其实也没事。我是想这件事终于结束,裴烟也恢复的差不多了, 我们去散散心吧。”   过去几个月的事在裴烟心中闪过。夏清已死, 花醉也并不可控,天道失去了继承人, 也不能亲自插手人间事,的确暂时无忧。她心头一动:“去哪啊?”   乔莺莺笑了笑,裴烟直觉哪里不对, 就看到乔莺莺身后的窗户处伸出一个毛绒绒的脑袋, 百里时激动的伸出狗头, 兴奋道:“我家!”   ...........   裴烟坐在茶案边, 全神贯注的看着玄淮指尖跳跃的火焰。经过上次和夏清的战斗, 她真正和半神之躯有过交锋,潜力从血脉中榨取出来, 她甚至能感受到神力在血脉中流动的声音。   只是她对具体而微的术法细节尚且不能完全控制,释放出强大的力量容易,但要精确到一片花瓣,一只蚂蚁的精度,难有时会出现偏差。玄淮本不愿意让她在养病的时候劳心费神,奈何裴烟撒泼打滚,大有你不教我我就跑出去打架的混不吝气质,只好同意,但只愿意教一些小打小闹的术法,裴烟欣然同意。   玄淮变幻出繁复的手势,修长的五指间形成了一个精巧的六芒星法阵,缓慢稳定的转动着。他轻轻一甩,法阵悬空在裴烟面前:“阵法已成,用你的本命法器点化,则可随你心意而动。   骨簪在他手中打了个转,递给裴烟:“你来试一次。”   裴烟接过簪子,建阵的步骤在脑海中回放,间或有玄淮修长指骨夹杂其间,让她心猿意马。法阵已成,玄淮玉白的手指还在裴烟脑海中挥之不去,她放下簪子,一点一点挪动手指,眼看就要勾住玄淮小指的瞬间——   百里时推门而入,一个虎扑靠近裴烟,撒娇道:“想好了吗想好了吗,去不去去不去去不去我家?”   裴烟:“.......”   如果现在面前有镜子,她一定能看到自己的额头爆出的青筋。裴烟深呼吸三次,假笑道:“不去!!”   百里时被她中气十足的声音吓的一退,有些疑惑的挠挠头:“为什么啊,乔莺莺也同意了....”   裴烟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牙:“没有为什么,不想去。”   百里时原地转了两圈,还没想到自认为有说服力的说辞,急的又转了两圈,像只抓自己尾巴玩的小狗。裴烟看了一会,摸玄淮小手被打断的气渐渐消了,开始认真考虑起来。不料玄淮忽然道:“去吧。”   玄淮从来不会主动要求裴烟做什么,百里时的邀请又如此热切,想来有什么隐情。这一世变化太多,裴烟不再用从前的经历来推测后事,但她总觉得百里时异常热情的邀请,和百里辛这位家主脱不了干系。百里时对什么都热情,但通常只是三分钟热度,唯有百里辛要他做的事,他才会百折不挠的坚持。   裴烟本想回临天宗闭关修炼,好迎接之后天道的挑战,但连玄淮也这么说,看来实在不能不去。   她点点头,对忐忑的百里时道:“好啊。”   百里氏属于古老修仙十二家之一,尚且沿袭着古老的家族长□□俗,由十二个长老协助家主处理家族事务。家主强盛时对长老如臂指挥,家族事务自然井井有条,但若是家主年幼,强大的谋臣实力坐大,难免会威胁年轻的主君。   百里辛继承百里家时年方弱冠,想来其中少不了波折。不过看百里时毫不担心家族事务的憨憨样子,就知道百里辛手段凌厉,才能让他的弟弟如此轻松。   难怪玄淮之前在独独在十二家中与他关系不错,百里辛委实是个天才。可前三世他却声名不显,世人熟知的唯有脾气怪异的百里时,却几乎无人知晓百里时还有一位天赋奇高的哥哥。事出反常必有妖,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让百里时性情大变?   面前的百里辛似乎完全没看出裴烟狐疑的打量,坐在轮椅上微笑道:“裴道友。”    裴烟一行人此次前往百里家,不仅是作为百里时的朋友,更是代表临天宗的宗主亲传弟子前来拜访,因此百里辛在家中举办家宴,还有几位长老在场。   席间自然是宾主尽欢,久违的宁静让裴烟有些不适应,穷极无聊的四处观看,忽然发现几位长老的脸色仿佛红润的过了头,带着些许难以自抑的亢奋,遥遥朝裴烟敬酒。   裴烟举杯相应,一饮而尽后低下了头。看这几位长老的情态,分明是中了火毒,火毒缓慢侵蚀经脉和灵识,削弱修士的力量。下这种火毒并不需要太多技巧,只要等级碾压,被下毒的人是无法发现的。   只是几位长老的体内暗藏火毒,就算下毒之人实在高明几位长老不能自查,难道百里辛也看不出么?裴烟暂时按住心中疑惑,打算再观察一会再下论断。   待宴席散去,几位陪席的长老相继离开,裴烟望着他们的背影,看着他们不易察觉的虚浮脚步,内心的猜测更加肯定。她有心找玄淮商议此事,转身后对上了百里辛的脸。   月光落在正厅前,落在百里辛瓷白的脸上,他还是笑吟吟的,像一尊无懈可击却又脆弱的瓷器。几位长老的身影已经走远,百里辛却依旧刻意的看了看,眼睛弯起来:“裴道友,方才在席间我便看你有些意兴阑珊,可是我招待不周啊?“    裴烟连忙摆摆手,百里辛又笑起来:“那你一直看着长老们,可是有什么发现?”    什么发现,发现你家的长老全都中毒了?百里辛这么直截了当的说出来,裴烟倒有些犹疑,含糊道:“没什么。”   百里辛不以为意,像是早就预料到裴烟的回答,将此事轻轻揭过:”百里氏后山有一片山林,林中有些罕见的兽火,虽然称不上珍贵,当个玩意看一看也好。裴道友若是有看中的自取即可,不要和我客气。“   说完不等裴烟回答,很快消失在空间裂缝之中。   裴烟望着百里辛离去的方向,对悄悄出现在身后的玄淮道:“你都听见了,他这是什么意思?”   玄淮轻轻一笑:“百里家的兽火颇有声名,既然家主邀请,去转转也不错。”   裴烟转身,对着空气拳打脚踢,作势生气道:“你不打算告诉我为什么?”   玄淮顺势将她的拳头握在掌中,学着裴烟挑眉道:“是。“   第二天一早,裴烟就孤身一人上了后山。花醉在与夏清的战斗中领悟颇多,但百里家火系的环境不适合冰系修炼,因此很快辞别了百里时,回临天宗闭关修行。乔莺莺在裴烟身体恢复以后兴冲冲的向她挑战,被她打翻在地后二话不说立刻打包行李,跟花醉一起跑路回宗门闭关了。   大致过程是这样的:花醉临走之前裴烟送给她一块冰晶,是在上次困在水元素界冰层深处时,她特意留心了适合花醉修炼的天材地宝。花醉一旦和天道撕破脸,必然失去天道曾经的优待,裴烟担心花醉适应不了这种落差,面子上过不去,送礼送的心中忐忑。   她还在紧张搓手,裴烟担心伤害到的脆弱女主本人丝毫没有什么伤感的情绪,两眼放光的道:“上次我和夏清缠斗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原来就是这个!”花醉带着老大哥般的关怀呼噜了两把裴烟的肩膀,表示对这个礼物非常满意,毫不留恋的转身走了。   乔莺莺被裴烟轻而易举的打败之后忿忿不平,在坑了裴烟的蓬莱石后勉强表示满意:“你不要太得意了,等我闭关出来立刻和花姐一起把你打翻在地!”   说完不等裴烟回答,海东青一溜烟的不见了。   而百里辛并未过多挽留,使得他的意图越发明显——他只需要裴烟和玄淮留下,花醉和乔莺莺只是顺带的,不在也没有影响。裴烟边想边走,手中骨簪呈现出半透明的红色。   骨簪诞生于长生渊万火之中,对天下所有类型的火焰都能有所感应,强度也会相应的反映在骨簪之中。   百里家传承非虚,后山林中确实有许多罕见的火焰种类。一路不过区区千米,裴烟便见到了两三种兽火,其中林中树上停着的鸟儿是毕方后代的变种,与裴烟勉强系出同源,也不过让骨簪泛出一层浅淡的红色。   裴烟若有所思的抚了抚骨簪,簪子触手冰凉,强大的伴生火中只有一种具有这样的特性——龙霜。她快走几步,森森寒意扑面而来,重重掩映的绿色之中窜出森白的火焰,清脆的骨裂声响起,是人体骨骼断裂的声音。   百里辛慢条斯理的放大了火焰的范围,尸体被森白的火焰包裹,皮肤逐渐变为坚硬的古铜色。裴烟隐隐约约认出了尸体的脸,正是那日中了暗毒的长老之一。   他冲着裴烟眨了眨眼睛,嘴角挂着得逞的笑意,衬着那张和百里时八分相似的脸,不像素日里彬彬有礼总是假笑的百里家主,倒像个恶作剧得逞的顽劣少年:“真不好意思,被你发现了。” 第77章 相求   裴烟心说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 百里辛终于要开始点题了。她索性抱臂靠在树上,等着百里辛开口。   果然百里辛下一句就道:”既然看见了,我有一事相求。“   他转了转手上的扳指:”我有腿疾, 如今药凑齐了,但在使用的过程中还需一个护法之人。“他没再说下去,但目光灼灼的看着裴烟,护法之人的人选不言自明。   就这?百里辛还在兜圈子。裴烟没什么耐心的道:“为什么叫我?“   百里辛道:“因为我不相信百里家的长老。”见裴烟不置可否, 他又道:“老三也不信。我和你只有几面之缘, 但老三真是盲目的相信你啊。”他无奈的笑了笑:“臭小子做事只凭直觉, 真不知道长没长脑子。”   裴烟道:“百里时是我的朋友, 你是他的哥哥。虽然我们不算熟悉,但也不会袖手旁观, 你又何必特意约我出来呢?”   百里辛懒洋洋的:“裴道友心明眼亮。如果只是这样,我何必提前找你?”   他活动了几下肩膀,修长的双手用力撑在轮椅的扶手上, 缓缓站了起来, 新奇的围着轮椅走了几步,心情肉眼可见的变好了不少。他边走边道:“因为我要死了。”   他道:“我并非不良于行, 这只不过是我走火入魔恢复之后的弊端,平日里有些疼痛,不碍事。人死魂消, 修炼出的灵力自然也会随之消散。在我死之前, 我想把毕生灵力传给百里时, 也不浪费我的天资。我知道玄淮人品贵重, 想来也并非凡子, 不会轻易插手我家的事。何况这件事,只有你能帮我。“   裴烟一时没有吭声。这番话信息量太大了, 她早知道百里辛会死,原来正是现在么?何况百里辛与她并不相熟,如此瞒着百里时越俎代庖,反而闹的难看。   她问道:“你死之后。百里家如何?”   百里辛还在新奇的使用他那两条仿佛刚长出来的长腿,随意道:“老三继承。”   裴烟想起百里时整日笑呵呵的傻样,很难想象百里时如何坐稳家主的位置,弹压百里家那群形销骨立、阴森森的长老们。旋即明白了席间长老身上暗毒的原因。百里辛用各种不同的手段杀死或削弱了百里家的长老,免得长老坐大,欺凌少主。   世间的爱有千万种,不能分出高下,总归是人难得的情意。裴烟想了想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话音落下,她便感受到百里辛的识海开放,精神屏障尽数撤去。裴烟顺着他的引导探查百里辛的实力,游走在他的气海之中。百里辛周生的灵脉都是滚烫的,身体中好像有一座死灰复燃的火山,在源源不断输出强大灵力的同时,又摧毁着身体的主人。像是一把双刃剑,刺向敌人的时候也重伤自己。   她暗暗咂舌:百里辛实力之强,犹在胡刀夫人之上。只是强大的实力反而成为了他的催命符,暗伤至此,救无可救。她不死心的继续查探,暗伤确实不能救,可却找到了一丝熟悉的先天凤凰之力。   是凤天的。   裴烟一惊,百里辛慢条斯理的重新展开屏障:“你的感觉没错,这正是凤凰的力量。我年少继承家族,幼弟懵懂,长兄叛离家族,长老会虎视眈眈。我那时心气极高,自认十二家中没有敌手,我缺少的只是时间。“   他有些好笑的道:“可我偏偏最缺的就是时间。我急着增强实力弹压众人,便偷偷进入了神墟,又太过焦急而心境失守,正要走火入魔的时候,被一位神秘的前辈相救。前辈对我不太耐烦,问我怎么是火神的崽子,又说好歹是个火系,顺手救了我。虽然不曾明言,但我察觉出前辈的火焰另出一脉,并非龙霜。我疑心她是早就消失的凤凰却没有证据,直到我遇见了你,你和前辈的气息有八分相似。“   裴烟接道:“因此只有我能救你。”   百里辛点点头。   懒得听别人说话,救人全靠心情,果然是凤天不靠谱的做派。她以为凤天早已湮没在长生渊的烟尘之中,却不想许久之后,还能再次感受到她存在过的痕迹。   这种感觉分外神奇,像是穿过时间的缝隙,凤天并未走远,依旧肆意的行走在大荒之上。如果裴烟真的能在凤天膝下长大,想来就是这样吧。   裴烟心下一叹,思绪回笼:”若是不传,你尚有半年寿数,若是传功,你当日便会消散。百里时要是知道我帮你瞒着他,只怕气得要死。“   百里辛十分混蛋的咧嘴一笑,端的是个无赖的长兄:“那就不让他知道。死前如此,还能提高百里时自保之力,你看他那个傻样,没了我怎么办?纵然他没脑子,可有灵力傍身,还有我的心腹相护,差不到哪去。”   日子是差不到哪去,可裴烟与百里时相处这些时日,亲眼见着他对百里辛的依赖,精神上又该如何?可百里辛的做法的确是最好的选择,裴烟低声道:“我答应你。”   百里辛取下手上扳指,悬在裴烟面前:“我怎么好白白请你帮忙?百里家的空库房我不会动,这是我的私产,还请裴道友不要嫌弃。”   裴烟拒绝道:“且不说百里时是我的朋友,我族中长辈既然相帮,你必然有值得之处,我不需要这些,都留给百里时吧。”   百里辛挑眉一笑:”我活了区区二十多年,没多少人肯不花代价的帮我,向来是清楚明白的交易。为我护法需要的灵力术法都在此处,你若不收,便是不肯帮我。你收下,只当是为我求一个心安。“   话已至此,裴烟不再客气,收下了扳指。百里辛又道:“你担心损伤与百里时的友谊,今日你我不曾见过面。过几日那小子来求你为我腿疾护法的时候,你答应便是,他只会感激你相助的情谊,想不到别的地方去。”   他又笑:“不过老三傻得很,记吃不记打,他单纯想要结交你,怎么也不会生气的。”    裴烟刚想说什么,只听树林附近窸窸窣窣,走上一个劲瘦的人来。那人走近百里辛,还未说话就被他扼断了脖子,一并扔进旁边森白的火焰中。   百里辛擦擦手,笑道:“这两位倚老卖老,自称闭关不肯出现。我怕麻烦,既然来了后山便一并解决,见笑了。”他整齐的牙齿闪着森白色,像一匹孤绝的狼:“忤逆过我的人,不能给老三留下隐患。能陪我上路,他们也不算亏。”   他转过身,对着裴烟郑重的行了个大礼,袍袖带起炽烈的火风,吹拂在裴烟的面上:“百里时不成器,日后还请你多多担待。”   裴烟回到院子里时,玄淮正站在廊下,眼底多了几分笑意:“你回来了。”   裴烟闷闷的嗯了一声:”你早就知道了?“   玄淮道:”我看出百里辛命不长久,但他具体要做什么,我并不清楚。“   裴烟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玄淮疑心她受了打击,转过来看她时,才听裴烟问道:”要是你呢?你会怎么做?“   “想来你已答应了他。”玄淮安抚的抱住裴烟:“护法不难,以你的实力完全可以。你若是担心不能完成百里辛的嘱托,还有我。”   裴烟的额头抵在他肩膀上,声音中有些奇怪的平静:“我不是说我。如果你是百里辛,你会留下陪百里时半年时间,还是把传功给他?”   话音刚落,裴烟感受到玄淮的神息微微绷紧,似乎有些紧张。玄淮想了想,语气里有掩饰极好的慎重:“为什么这么问?”   裴烟埋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随便问问。”   玄淮小心翼翼道:“我认为爱一个人,要帮助她得到攻击的能力,维护她主动出击的勇气。既然不能永远陪在她身边,最好的爱就是帮助爱人强大自身。从这个角度来说,百里辛的方法更好。”   裴烟从他的怀里抬起头,看着玄淮深黑的眼睛:“那你呢?如果有一天我处在百里时的位置,你会留下来吗?”   玄淮笑着道:“我不会离开你的,你也不是百里时。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不会离开你。”    裴烟点点头,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玄淮背上,面沉如水。玄淮这人生的极好,通常皮相足够唬人,把人迷得五迷三道,不会再追问;要么就是暴力镇压,让质问他的人再也没有开口的机会。   可是裴烟不同,她最初靠着玄淮神息的滋养补充自身,对玄淮神息的细微波动极其熟悉,玄淮今天分明是在撒谎。   百里辛的抉择其实没有问题,玄淮的回答也足够真心,可裴烟正是因为如此才担忧。闲下来后她常常在想一个问题,如果在神墟中,花醉并未得到玄淮失去的神力,那神力的去向究竟在何处呢?   三世如一不曾改变,在她不知道的地方,玄淮到底做了多少他认为可以牺牲自己的事,而天道和她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裴烟在玄淮背上恨得牙痒痒,最后一口咬在玄淮的肩膀上。 第78章 护法   是夜, 一个轻快的身影溜进了裴烟的院子,转了一圈后在屋顶上发现了裴烟,百里时大喜过望, 一跃来到她的身边:”太好了烟烟,你还没休息啊,我有事跟你说!“   裴烟心说当然没有,等的就是你。她笑了笑, 好整以暇道:“白天什么事说不得, 一定要晚上说?”   她不过随口一说, 倒把百里时问倒了, 话在嘴边就是说不出口,过了一会才道:”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百里时一口气道:“咱们认识这么久, 我就不兜圈子了。人人都知道我哥不良于行,实际上他并非单纯是腿疾,而是在修行时受了难以治愈的伤。这些年我在各个秘境奔走, 就是为了找到给他治疗的伤药, 现在终于被我凑齐了,可还差一个护法的人。”   他的眼睛很漂亮, 在月光下尤为柔和,可说到这里却泛着有些怨毒的神色:“我哥是十二家里最出色的人,要不是错信了颜..., 夏清也配和我哥相提并论吗?家主护法自然应该是我哥的心腹, 但百里家的所有人我都不喜欢。”他挠了挠头:“何况我哥这个人看着谦虚有礼, 其实比谁都高傲, 不但不愿意接受别人的帮助, 更不会暴露自己的弱点。”   百里时边说边拿出一件件法器灵药摆在面前:“我知道我来的很突然,要求也不合理, 但我相信我的直觉,我相信你能救我哥哥。”他指了指面前的法器,寻常修士中万金难求,需要机缘才能取得的东西被他堆得像一堆破烂:“我知道你的身份应当很不一般,未必能看得上这些,你全都拿走,好吗?”   说完他紧张的屏住呼吸看着裴烟,等待她的回答。   裴烟看着面前的法器。这些法器非但珍贵,还都十分贴合百里时的法术特点,可见百里辛着实费了不少心思。   裴烟心下一叹:“我和你自浣花秘境相识,有过过命的交情,你这是什么意思?快收起来。你不会要说你不是信不过我,只是有来有往,我收了你的报酬你才肯放心吧。”   百里时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哥哥今天刚说过。裴烟在众多法器中象征性的挑了个护法能用的,百里时还不放心,在强行塞给裴烟几件之后匆忙的跑路,生怕裴烟追上来还给他。   裴烟看着百里时跑的比兔子还快,耸了耸肩,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虽然她有神族的优势,但百里辛本身的灵力体量足够强大,转移的时间和危险也会随之增加。她既然受人之托,还是要提前准备,确保万无一失才行。   她取出百里辛的扳指,分出一缕神识查探起来。扳指最外层是几个单独列出来的卷轴和玉瓶,是此次护法需要的东西。裴烟随手拿起,在扳指的二层三层看了一眼.....然后默默的退出来。   百里辛的储物扳指简直是个小世界,除了地板是金子,天花板是灵石做的之外,和别的富得流油的家族没什么区别,只是更闪瞎人眼罢了。   裴烟:“.......”   她退出扳指,认真研究外层的卷轴和玉瓶。一个修士能够吸收并化为己用的,只能是纯净的灵力。而传功于他人听起来高深,原理不过是将传功的人摧毁为彻底的灵力,而后强行给受体灌输进体内封印在一处,随着封印内灵力的逐渐解封,受体的灵力也会越来越强。   这法子原理简单,之所以能做到的人少,一是没有人会心甘情愿的化为齑粉,二是传功与被传功的人并无多少相同之处,灵力往往难以兼容,反而会对受体造成损伤。而百里辛心甘情愿,又与百里时血浓于水,加上裴烟的护持,成功率便有七成。   但百里辛身有暗伤,百里时也不是傻子,一旦反应过来,到时候不知会怎样反抗,成功率再次降到三成。裴烟皱着眉头,看着百里辛卷轴上的内容。   他筹谋已久,想的更为周全,卷轴和玉瓶一半是性烈至极,吊住性命的药方,用在他自己身上;另一半则是温养经脉,镇定情绪的药方,是给百里时准备的。还有两个玉瓶里的丹药是给裴烟准备的。再看百里时留下的东西,全是传说里稀奇古怪的玩意,包括上次从神墟中取出的,裴烟的凤凰血。    裴烟不用猜就知道,定然是百里辛哄骗百里时,说只要集齐了这些东西,就能把他救回来。是以百里时在秘境里从来不找宝物,连神器也只是看两眼,专心致志的找些花花草草。   百里家的兄弟好像两条双向奔赴的平行线,爱是真的,痛苦的结局却也初显端倪。她预见了结果,却无能为力。裴烟取出骨簪,用凤凰血浸透了簪子,她不能救百里辛的命,那就尽力而为,完成他的心愿。   “买一送十,百里辛,你可真是赚大了。”   半透明的骨簪被血浸润,呈现出剔透的血红色,饱满的好似要滴下来。裴烟十指翻飞,指间光华流转,逐渐形成一个颤颤巍巍的六芒星法阵,在凤凰火的燃烧下缓缓转动。裴烟以骨簪触碰阵眼,手指一抖,法阵好似泡沫,啪的一声碎了。   第一次建阵失败。   过于强大的力量对于弱小的个体是种负担,裴烟深吸一口气,再次建成法阵。这次的法阵稳固了许多,外溢的火焰时不时窜出阵法边缘,最终嘭的一声,烧掉了裴烟的一缕头发。   第二次建阵失败。   裴烟停下来想了想。玄淮当时是怎样施法的,她又如何用骨簪点化了阵法。裴烟闭上眼睛,凭借回忆控制手上神力的输出,循序渐进,一根根线条缓慢而坚定的构建出了法阵。裴烟着意控制细微的输出,骨簪悬浮在空中轻轻触碰阵眼,饱满的血红顺势流进阵法之中,法阵猛然被擦亮了,被神之手赋予了生命。   裴烟任由细密的汗水从侧脸留下,眼睛一眨不眨的将阵法收拢,戴在食指上,才轻轻松了口气。阵法可以维持七日,足够完成百里辛的传功。具体而微的力量从指间逸散,如雾气一般维持着法阵的运转,裴烟对神力的控制更加精进了。   她趁热打铁,除了百里辛提供的卷轴,又根据自己的想法着意添加不少。   ........   时间过的很快,百里时特意寻了一个阳光大好的日子。他来找裴烟时是这么说的:“虽然我们是修仙的,但是今天的日子是大吉,不信白不信,我就这么一个哥哥,小心点总没错。”   传功的地点设在百里家后山一处死火山口中,此处火元素充沛,对无论是百里辛百里时还是裴烟,都是最好的地点。百里辛驱退众人,对百里时招招手:“过来。”   百里时浑身透出一种幸福荡漾的情绪,好像已经看到了百里辛康复的样子,娴熟的躲过迎面而来的火球:“哥,你又考我的灵力!”    百里辛有些不满意:”勉勉强强,还需要练习。现在这个水平,只能打败到第五位长老。“   百里时倒是很知足:“五长老!哥,我又进步了好多!”   百里辛无语了一下:“那是因为你之前太弱。”随后道:“把家族的势力分布讲给我听一遍。”   百里时背书一样背了一遍,又回答了诸如百里辛的心腹是谁,性格如何,如何驾驭等等问题,背的不胜其烦。实在不会背了,百里时拖长声音撒娇耍赖:“哥,你干嘛问这么多,明天再问嘛。”   百里辛不置可否的笑了一声,对默默站在一旁的裴烟道:“裴道友,开始吧。”裴烟点点头,指上的法阵闪烁,不知道百里辛是怎么跟百里时说的,百里时不疑有他,很自觉的加入阵法之中。   火山口火光隐隐,极高的温度让空间都灼热,百里辛盘坐在地,和百里时对掌,灵力激起的风穿过两人的袍袖,将衣袍吹动猎猎作响,火焰围绕在四周,为两人构建出一个不容进入的结界。   传功的首要便是两人的灵力流通在一处,百里家的兄弟本就系出一脉,两刻钟后裴烟识海内响起百里辛的声音:“现在。”   裴烟闻声而动,指上阵法向上升起,迎风变大,垂直悬在两人头顶上方。裴烟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两人的方位,交错的十指艰难拉开,头顶的法阵也随之撕裂为两个,复又被裴烟的灵力糅合为两个完整的新阵法,分别以两人为阵眼,笔直的落在两人的身上。   按照百里辛的计划,裴烟构建了两个聚灵阵。他若飞散灵力也会逸失,因此需要用聚灵阵控制灵力的去向。同时聚灵阵又可以将火山中大量的火元素聚拢在一处,百里辛打定主意双管齐下,一劳永逸的将百里时的实力提升到自己满意的程度。   操作难度不可谓不大,但百里辛轻描淡写道:“我修仙二十载,还没有我做不到的事情。”裴烟没有说话,心说果然和百里时说的一样,好一个心高气傲的少主。若没有百里时这一出,只怕百里辛死也要死的轰轰烈烈,不肯叫人轻看了他。   聚灵阵聚集了赤红色的火元素,乍一看好似漫天火萤。百里时安静的闭紧双眼,毫不防备的任由百里辛向他输送灵力。这是属于火山的自然能量,百里时并没有疑心,只当是修炼狂魔百里辛趁热打铁,不放过任何一个锤炼他的机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百里辛认为百里时的身体强度已经到达他满意的界限,可以接受他的灵力。裴烟接到讯号,为百里辛的聚灵阵增加力量,即将运行到关键一步时,百里辛却忽然一声呛咳,喷出一口鲜血,百里时猛地睁开了眼睛。 第79章 消失   见百里辛吐血, 百里时大惊失色道:“哥,你怎么了?!”   百里辛瞪他一眼:“坐直。我没事,你再动我就有事。”百里时老老实实的坐下, 继续打坐。裴烟的神识妥帖的包围了百里辛的识海。百里辛已经开始自毁为纯净灵力,方才强自压抑不过,才吐了口血。   神识触手紧密的附着在百里辛的识海壁障处,触丝在识海中四下探寻, 最终与壁障后一缕浅淡的凤凰气息相接, 百里辛周身法阵一震, 一层血色的波光荡开, 隐隐有凤凰清啸之声。裴烟寻到了凤天所留支撑百里辛的先天凤凰之力,借着先前的经脉游走, 维持百里辛的生机。   时间一点点过去,轻微的能量涟漪泛开,撞击在火山口岩石上, 震落了不少碎石。百里时神色变幻, 狐疑的睁开眼睛,打量着百里辛的脸:”哥, 你是不是传灵力给我了?“   百里辛不动如山,骗人的技术炉火纯青:“没有,只是山中的能量与我的相似罢了。”   百里时不是傻子, 何况面前是朝夕相处的亲哥, 他面色凝重的双掌一震, 想要斩断和百里辛之间灵力的联系, 没想到百里辛双唇紧抿, 嘴角流下一行细细的血流。他脸色大变,背后凝聚起火色的能量旋涡, 企图将力量回输给百里辛。   两人沉默的四目相对,无形的角力在两人之间发生,最终以百里时的落败告终。他惶恐道:“哥,我怎么不能打断这个能量阵?”   百里辛还是没好气:”我设下的阵法能让你轻易打断?那我做什么家主,让位给你好了。“如常的语气并没有让百里时放松下来,他的声音像一张紧绷的弓:“哥,你到底怎么了?你今天这么讲道理,我好害怕。”   他随之看向裴烟:“烟烟,你快看看我哥怎么了?平时他早就揍我了,现在不揍我肯定有问题,啊?你快点看一看!”百里时的声音有些崩溃,他平时对百里辛有多依赖,现在心中的惶惑就更深一分。裴烟默默点了点头,像模像样的朝百里辛探出手去,做出一副查探的样子,实际上她一只手搭在百里辛肩上,正在为他输送灵力。   这也是她担心传功无法完成的原因之一。   开始时传功之人的实力较强,但随着灵力的流逝,传功之人的实力会逐渐弱化,达到与受体的灵力持平之处时,称为临界点。百里辛连哄带骗可以让百里时接受灵力,但一旦到达临界点乃至更低,百里时总会发现的。比如现在,两人只好抱定一个拖字诀,先稳住百里时再说。   如此良久,百里时再一次坐不住了:“烟烟,你怎么不说话?”他观察裴烟的脸色道:“是不是,是不是我哥不好了?“百里时的脸色唰的白了下去,但还是强撑着道:“没关系,我能接受,你只要告诉我到底怎么了,死也死得明白。”又对百里辛恼道:“哥,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要把我吓死,你们不会是合起来吓我吧?!”   他越说越起劲,但身体中充盈的灵力让他不得不面对现实。百里时双手泛起淡淡森白雾气,一掌斩向相连的灵力流!   “怎么斩不断?”   火山口中灵气浓度极高,大团大团灵雾铺天盖地的笼罩了三人,只能隐隐看见衣摆与火光,像是隐没在雾气里的迷路人。   源源不断的灵气涌入百里时的气海,他被裴烟的阵法固定在原地,怎样也斩不断与百里辛相连的灵力,眼睁睁看着自身的灵力水涨船高。若是寻常修士只怕早已入定,唯恐错过精进的机会,可百里时从喉咙中发出非人的低低咆哮,整个人如同遭受万刃加身的酷刑。   他哀求的看着裴烟:“我知道了,是我哥跟你说了什么?裴烟,你是神啊,我不管我哥现在是在干嘛,你让他停下,我知道你可以做到,我可以把整个百里家送给你!裴烟,你听见了吗!裴烟!”   百里辛道:“鬼叫什么?在外人面前一点礼数都没有。我的血脉威压始终在你之上,你不可能斩断我发出的灵力。抱元守一,守住本心,不许浪费灵力!”   虽然火山口看不分明,但百里时脸上隐隐有些反光,似乎是泪水:“哥,你这样我害怕,不是说好只治你的伤吗?”   小时候有父亲母亲庇佑,长大了有哥哥支撑,百里时自认相当聪明的大脑从来没怎么费劲的转过。他的要求也不高,父母亲已逝,大哥走了,但只要哥哥还在,有没有大哥,继不继承家族都没有关系。   但今天他觉得自己要失去最后一个重要的人了。   他越想越委屈,眼泪很没有面子的流下来,恨自己没什么用处,连带着也恨自己过于强大的哥哥。百里辛的身体越发烫了,裴烟扶住他的身体,觉得百里时像被人踢了一脚却又找不到主人的小狗,急的团团转。她想要说些什么,却感受到身下微微的颤动,是百里辛在无声的叹气。   小狗急了也咬人,百里时用袖子把脸一抹,怒道:“百里辛,你以为我拿你没办法了是不是!我斩不断你的灵脉,但我可以震碎我自己的!我看你怎么办!”   说着他当真动手,百里辛轻声道:”裴道友。“   裴烟手中骨簪飞出钉在阵眼上,将百里时死死的按在了阵法之中,怎样都挣脱不得。百里时不敢置信的看着她:“裴烟,你听我哥的?”   裴烟别过脸去:“抱歉。“   百里辛柔声道:“听话。难道现在你比我强了,就不听哥哥的话了吗?”   百里时下意识道:”不是。但是......“   “没有但是。”百里辛道:“我的身体我清楚,不是天材地宝可以救的。但我修炼的成果绝不会拱手他人,因此我传给你。我死了,你可以继承我的灵力;如果你不愿意,那我就是白白死了,你愿意吗?”   眼见百里时开始瘪嘴,百里辛冷声道:“集中注意突破瓶颈,否则会生心魔,还不快点!”   百里时被厉声一喝,下意识坐直起身,专心压制盘旋上涨的灵力。突破瓶颈是一,同时也要考虑后来的增长。百里时再三压制暴涨的灵力,淬炼灵力中的杂质,眼睛里汪着一包眼泪,不死心的在百里辛面前凑来凑去,一心等百里辛心软。   花海女悄无声息的出现在百里辛的身后,看着裴烟的眼色,点亮了九韶灯。火花四溅处有细小的血腥味,仔细看去,九韶灯中并非灯油,而是泛着金色的凤凰血。燃烧过的灯油流淌过百里辛所在阵法的每一条线,汇聚在百里辛的身上,汇入高处悬空的小钟之中。   一切顺利完成,花海女再次消失了。   裴烟面色有些苍白,眼神却是闪亮的。百里辛再厉害不过是走火入魔所伤,虽然身体无法补救,但留下神魂总是可以的。只要留住他的神魂,以百里辛的天资和百里家的水平,有很大机缘再度修炼。如此,也不枉费她先前准备时流的那么多血。   小钟随着裴烟招手,稳稳的落在她的手中。裴烟在小钟底部点起一缕火焰,想要滋养神魂之种,伸手却摸了个空。   裴烟在瞬间流下一背冷汗。   小钟底部空空荡荡,哪里有拘来的神魂火种?她不死心的再试一遍,又唤出花海女再次重复点燃九韶灯,可来来回回,小钟始终是空的。   百里辛竟然没有魂魄,他是个“空心人”。   裴烟很快排除了这种可能。修士的神魂和身体一起修炼,没有魂魄的人不可能修行,更不可能达到百里辛的高度。她总觉得有种强烈的熟悉,记忆来来回回闪过,上一个捕捉不到魂魄的人是.....是....夏清!   夏清与神骨融合之后,裴烟也想过用九韶灯捕捉夏清的魂魄,让她脱离神骨。但始终捕捉不到,也就放弃了,如今想来倒是和百里辛的情况差不多。百里辛的天资犹在夏清之上,为何夏清被选中了,而百里辛没有?裴烟一早便想过这个问题,现在答案才慢慢成形:百里辛也是被选中的人,只是中途有人打断了他的进度!   会是天道吗?出于什么理由放弃了他呢?种种谜团不得解决,但此时的一分一秒都很宝贵,裴烟收回心神,阵法受到她的召唤微微一亮,她试图进入百里辛的识海,捕捉一缕神魂出来,却被一股柔柔的力道推开了。   百里辛的脸色苍白如雪,素日里深黑的眼睛黯淡下来,浅淡的瞳色望着裴烟,像个专心致志的柔弱少年。他真诚道:“不必...不必了。我知道你想尽办法要救我。但我神魂已散,不要白白浪费精力。”   百里辛的身形越来越淡,他在朦胧雾气的笼罩下如释重负的笑起来,宛如盛夏七月的阳光,和百里时笑起来的样子别无二致。全然不像是执掌百里家的铁腕家主,和他的弟弟一样,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他一掌拍在阵法上,森白色的火焰雀跃着钻进阵法之中:“我弟弟能有你这样的朋友,是他的气运。漫漫仙途,祝你早日封神。”   待火焰彻底融入阵法之中,灵力流轰然断裂,百里时终于得以活动。他狼狈的扑过去,一把揽住虚化了的百里辛:“哥!!”那声音浑然不似人类,倒像是野兽走投无路的咆哮,又像是离群幼兽低低的呜咽。 第80章 百里约   百里辛平日不愿显出虚弱的情态, 但事已至此,他索性靠在百里时的怀里:“哭什么。”百里时只觉得寒冷像是潮水,铺天盖地的淹没了他。作为火系修士, 怀里的百里辛凉的像一块坚冰。   他只觉得很奇怪,眼前这个虚弱的几乎说不出话的人,真的是百里家不世出的天才,他永远算无遗策的哥哥吗?一切来得太突然了, 坏的不像是真的。他有些迷惑的看着百里辛, 疑心这是一场梦, 也许他还在浣花秘境中呢?   百里时下意识的去摸怀中玉瓶, 心意一动,手中随之燃起了霜白色的火焰, 他的心却如同沉入湖中,被寒凉的水裹挟着下沉。很少有人知道,百里时虽然是百里家嫡系, 他的火焰却不是龙霜。   龙霜是百里家最出众的子弟才能有的伴生火, 大哥有,哥哥也有, 只有他平平无奇,具备龙霜的血脉火种却迟迟不能激活。百里辛因此想出了个办法,他将霜火压缩储存在玉瓶中, 让百里时随身携带, 在危机时刻使用。   他现在心念一动即可召唤霜火, 并非他实力大增的缘故。龙霜需要的是灵气和血脉, 他不是觉醒了龙霜, 而是继承了百里辛的伴生火。修士的伴生火除非死亡不会转移,这也意味着....这不是幻境, 是真的。   百里时有如大梦初醒,他知道这就是最后的时间了,想要说些什么,喉咙里却像是塞了一团沉重的湿棉花,再三张嘴却只发出单调的音节,倒把百里辛逗笑了。   他轻笑一声:“我要说的话不多,家族的事之前已经交代清楚。长老们也不会有异议,只有一样...“百里辛思量着道:”我走了,大哥就是你唯一的亲人。他为人虽不能雪中送炭,却可锦上添花,你也不要和他结怨,平常心对待吧。“   百里时这下能说话了,他喉咙梗住,几个字几个字的往外蹦:”我不会原谅颜季同!我明天就发兵把颜家一窝端了!要不是他,你怎么会,怎么会.....我就不原谅他!“   百里辛又笑了:“小孩子脾气。不过快意恩仇也很好,你不必听我的。”他的声音越来越浅,被风一吹散在空中,像是被火灼化了。百里时的双手无措的握紧,想要抓住空中逸散的霜火,却终究两手空空。   点点星子中,百里辛冲裴烟轻轻颔首,光点汇入百里时的身体如同泥牛入海,再也寻不到踪迹,裴烟手中的扳指微微发烫,是百里辛曾经的灵魂印记彻底消失的信号。   百里时跪在地上,徒劳的用手去抓逸散在空中霜火星:“哥,哥,哥!”如此半天,他忽然觉得好笑,颓然的坐在地上,默默良久后小声试探道:“哥?”   百里辛天资既高,容色极佳,和所有太过出色的世家少年一样,有些爱捉弄人的顽劣脾气。百里时没比他小上几岁,不知是否是家主偏爱幼子的缘故,十岁上还是白白呆呆的,百里辛总爱逗他。百里时独自修炼时,百里辛总是躲在不远处的树梢墙头叫他的名字,看着百里时疑惑的转头却又找不到他,几乎笑的从树上掉下去。百里时发现了也不恼,反而欢天喜地的扑上去,摇着不存在的尾巴道:“二哥!”   百里辛叼着根狗尾巴草,和百里约并肩躺在草地上:“哥,我觉得老三像条小狗。“   百里约笑着道:“怎么说?”   百里辛看着墙头上冒出一双圆眼睛道:“他从来不关心我们去干嘛了,但是只要我出现,他就很开心。”   被点名的偷听小狗本人愤愤的从墙头落下去,一溜烟的跑了。   三人结伴而来,现在少了一个,整个火山口却空旷了不少。风声呜呜吹过山口外的树叶,和多年前后山的风声别无二致,但百里约已经变成了颜季同,而百里辛又开了个玩笑,只是这一次,他不会再笑着跳下树去,轻轻捂住百里时的眼睛。   百里时没有等到期待的回答,沉默的站起身,语气低沉:“回去吧。”   月光如水,裴烟坐在小院的屋顶上。百里辛作为家主,他的去世理应引起一场惊涛骇浪。但在百里时宣布他的死讯之后,十二位长老无一人出声反对,由百里辛的心腹引出继任话题,短短三日之内,百里时成为了百里家的下一任家主。   驯服的长老会,是百里辛的最后一件礼物。过半的长老本就归于百里辛麾下,而剩下的小半神色略有呆滞,一切看百里时眼色行事的,则是被百里辛杀死,而后炼制而成的傀儡。傀儡虽不是人,但百里辛高超的技术可以维持数月,傀儡与活人一般无二,等被人发觉傀儡长老问题的时间,足以让百里时站稳脚跟。   百里时为百里辛举办了盛大的葬礼。轰轰烈烈的灿烈向来是百里辛的作风,做人该有始有终,也是将新一任家主介绍给十二家的最好时机。百里时冷静而沉默的将一切处理的井井有条,却让裴烟心惊肉跳:他越发的像他过世的哥哥,简直像是百里辛并没有真正死去,而是在百里时的身上重新活了过来。   她难以入睡,出了院子到处转转,直到一块白布飘在眼前。裴烟抬起头,不知不觉中,她走到了百里辛的灵堂前。百里时以家族的正厅作为停灵的场所,这几日在此接待前来吊唁的宾客。裴烟看了一会,正想要进去看一看百里辛,眼前白皤一晃,正厅中轮椅上坐着一个身影,月光浅淡的打在他的脸上,赫然是百里辛。   裴烟呆怔一下,莫名的喜悦冲淡了诡异的鬼片氛围,她快步迈进正厅,“百里辛”转头看向她:“你怎么来了?”   裴烟的步子顿住了,眼前的画面和前世完整的重合:百里辛的确死了,此刻坐在轮椅上的,分明是前世那个阴鸷又怪异的家主——百里时。   他为何深居简出,为何身体康健却坚持要坐轮椅,疑问和记忆如水泡幽幽浮出水面,原来如此。她见证了百里时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也想过要阻止后来的事情,但最终一手促成了事情的发生。她和百里辛做出了他们心中正确的选择,但好似什么也未曾改变。   神力可以让大荒重新运转,但每个世界死去的人却不会回来,神是大荒力量的象征,却一样扭转不了命运和时光。凤天的叹息随着风在耳边响起,她说神谕,是神族也不能抵抗的力量。   可神谕真的不可破解吗?   裴烟关上窗子,走到百里时面前:“夜里风凉,怎么在这呆着?”   百里时手肘撑在扶手上,窝成一个扭曲的姿势,活像他是在轮椅里长大的:“我听凡人的传说,人死之后灵魂会回到家中,今天是头七,我觉得我哥会回来看我。”   百里时还抱有幻想,但裴烟手持九韶灯试过无数次,百里辛的神魂都是空荡荡的。哪怕真有回魂一事,百里辛也没办法再回来了。她不想打破百里时微小的期待,现在的他如同行走在薄冰上,缥缈的希冀和晃眼是冰层中最坚硬的部分,一旦被戳穿,百里时必然会崩溃。   可上天像是心生垂怜,远处的风声吹动庭前树叶花草,也送来轻轻的脚步声。百里时立刻站了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周身涌起巨大的狂喜,裴烟也皱眉看向正厅门口。   脚步声越来越近,近到裴烟甚至听清了百里时的心跳声。一个人影悄然潜进正厅,朝百里辛的灵位走去,冰凉的月光下他的脸影影绰绰,将露不露,狭长的眼尾和百里辛别无二致。裴烟和百里时的视线锁在他的背上,那人警惕的转身,一眼看见了百里时,退了一步道:“百里辛?”   声音一出,像是一个膨胀到极致的泡泡崩裂,风中响起巨大的叹息。百里时重新坐回轮椅上,冷冷道:“你来干什么?”   颜季同,也许应该叫他百里约,此时也认清了百里时的脸。他一展扇子带起凉风,遮住半边脸,只有一双眼睛里情绪复杂难明:”来看看他。“   “颜家真是稀奇,已经派人来过,怎么又叫人来?簧夜惊扰灵堂,这就是颜家的家风吗?”百里时的眼瞳中燃起两点火焰,像是被仇恨点燃的火炬,却硬生生忍住了动手的冲动。   百里约道:“我是颜家人?我是来看...来看我的弟弟。”   百里时怒道:“我只有一个哥哥,他已经死了!是被你害死的!你有什么脸说你来看望,滚!”   百里约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话。他啪的收起扇子,带起的响声刺痛,百里时险些捏碎了轮椅的扶手。百里约对裴烟略一颔首,眨眼间退出正厅:“我下次再来。”   他走了,百里时连头也没有抬。方才的几句话像是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精疲力尽的靠在轮椅背上,轻声道:“让我一个人...一个人待会。”   裴烟走出去带上门,门外有个人背着月光,立在门外。朦胧光影错落,落在那人眉眼,带出一段让人安静的隽美。玄淮向裴烟迎着走来,拂去她肩上霜花,轻轻道:”我来看看你。“ 第81章 回宗门   裴烟和玄淮并肩走在窄窄的小路上, 月光落在小路前方。裴烟看着水一样流泻的月光发呆:”这几天我经常在在想,我是不是不该插手这件事。如果没有我帮忙,也许百里辛就会放弃这个计划, 百里时也不会这样伤心。“   玄淮道:“朋友的事出手相帮,是一件很正常的事。结果未必尽如人意,但只要尽力而为,就没有遗憾。”   “可我是神族啊。“裴烟有些烦闷, 踢开路边的小石子:”我在很久之前, 做过很多非我心意的事。现在我去过浣花秘境, 去过神墟, 也得到了族中长辈的传承,我以为我能做到很多从前做不到的事。可是当一件事在我面前发生的时候, 我依旧不能挽回,那神族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说的真心实意,但玄淮竟然轻轻笑了:“这就是神族的意义。”   一本神族史出现在裴烟手上自动打开, 玄淮道:”世界上人何其多, 神族固然是因为强大而威名赫赫,但却不会因此得到信赖。神族取信于人, 是因为他们维护了大荒的稳定,将魔族镇守在人间之外,因此神族的形象才盛大光明。神族史上一样有很多神, 处理过很多看起来不完美的事, 但都没有影响□□誉。“   他转过身, 认真的看着裴烟的眼睛:“你什么都没有做错, 反而处理的很好。一个全力以赴的人足以成为英雄, 不仅仅是因为可能带来的成功,更因为你果断的勇气, 这就是神族。”   裴烟沉默良久,最终道:”谢谢。“   “你不需要谢我,”玄淮长身玉立,影子湮没在月光里,看不分明他的神色:“只要原谅我。”   裴烟警觉的转头:“原谅你什么?“   玄淮笑着道:“既然神也会犯错误,借着现在月色正好,提前请你给我一个犯错的机会。“   裴烟已经跑远了,声音从小路前方传来,带着笑意:“好啊,我已经原谅你了,你快点跟上!“   玄淮看着裴烟跑跑跳跳,她纤长的影子在无数次的回忆中重叠——请你原谅我,原谅我曾经很多次不辞而别。如果这一世可以,我一定陪你走到最后。   玄淮离开时已月上中天,裴烟关上院门看向手心,龙霜在掌心静默的燃烧,像是那个沉默而隐忍的人。百里辛在羽化的最后时刻将龙霜一分为二,在裴烟的阵法中留下了龙霜的火种。她本已掌控万火,加上百里辛的赠予,可称得上大荒中当之无愧的万火之主。   她两手交叉结阵,在精妙的阵法中点灵,须臾龙霜结成了百里辛的模样。裴烟五指轻轻张开,霜火化成的百里辛之魂径直向灵堂而去。故人不会入梦,那就为百里时造一个梦境,祝他一夜好眠。   第二天一早,裴烟便向百里时辞别,百里时答应的也爽快。裴烟的到来本就是百里辛的要求,现在百里辛已死,强留裴烟也没有意义。裴烟忽然想起一件事:“你和颜季同到底....”   百里时闻言有些不高兴。他的脾气好似一夜之间改变了,看什么都不太顺眼;不过昨日裴烟为他造梦,今日他精神不错,二则百里辛托裴烟护法,如果哥哥这么相信她,百里时也没什么不可对外人言的。往事在脑海里重现,清晰的不曾褪色。百里时道:“我是家族里最小的孩子,知道的不算多,不过大致经过还是清楚的。”   修仙十二家中的弟子都有神族血脉,为了保持血统优势,往往会选择十二家中的人联姻。百里时的父亲刚当上家主,便和十二家之一的颜家联姻,两人感情尚可,婚后很快生下长子百里约,但颜氏女不久后走火入魔而死,颜家就此和百里家决裂。   几年后百里时的父亲与百里家旁支一女子相爱,生下百里辛和百里时。也许是血脉更加纯净的缘故,百里辛是家中最出众的孩子,将百里家的同辈远远抛在身后,也包括他的哥哥,家主长子百里约。   百里约本在百里家众星捧月,但颜家决裂之后,他的身份就有些尴尬。出众的百里辛又掩盖了他的光芒,他开始更亲近颜家,在颜家人的挑唆和百里家的闲话之下逐渐和父亲生出嫌隙,连带着疏远了百里辛和百里时。之后身为家主的父亲与母亲在神墟陨落,百里辛作为血统纯正,天赋又最高的孩子接任家主一事,成为压倒百里约的最后一根稻草。在百里辛继位的第二天,百里约叛出百里家,改名颜季同,就此在颜家生活。   主少国疑,百里家作为大族有着一样的困境。长老会的刁难让心高气傲的百里辛首次受挫,他懒得虚与委蛇,只想以武力镇压,便想请百里约坐镇,他进入神墟闭关修行,实力提升后一举解决质疑他的人。百里辛相信,大哥虽然离开了家族,但总归是他们的哥哥,是除了百里时之外最可以相信的人。   百里约接到百里辛的求助欣然前往,他毕竟比百里辛大上好几岁,手腕心机都要强上许多,力排众议,一力支持百里辛前往神墟。事情到这里都很流畅,很像凡间流传的豪门大族话本,在泼天狗血之后,会有一个皆大欢喜的好结局。   但问题就出在这里。   百里时说着脸色沉了下来:“颜季同说家族恩怨和我们没关系,能帮忙当然回来。但在我哥渡劫的关键时刻,他非要去神墟一趟,说要看看才放心,没几天我哥回来,身体就成了这样。”   他恨恨道:“你来的太晚了,根本没见过我哥最强的时候。他虽然只是神族后裔,但他拔剑像是能斩断一切,他的能力已经超过了普通人的想象,根本不会无缘无故的走火入魔!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颜季同去神墟的时候,到底做了什么。“    裴烟有些犹疑:“只是如此,恐怕不能判定就是颜季同所为,他也未必有那个能力害人。”   百里时冷笑一声:“颜季同格外心虚,甚至没和我哥见上一面就匆匆逃回了颜家,何况我家在神墟有专属领地,一般人进不去,只有他可以,不是他又是谁?“   还有无孔不入的天道。   裴烟不能确定此事,但一切与她的猜测高度重合,百里辛极有可能是为了摆脱天道的控制,才受到不可逆转的伤害。而百里约则有可能是个难以与天道抗衡的棋子。她没有证据不便言说,与百里时告别后匆匆离去。   临天宗云雾缭绕,灵脉山隐没在云雾中,恍恍然如无人仙境,只有一座山门彰显着隐世宗门的存在。裴烟抬头看向连绵的群山,心中感慨万千。自她进入云昆海始,不知有多久没回到这里了。玄淮站在略高的台阶处,等她看过一遍,笑着伸手道:“师妹,请吧。”   裴烟搭上他的手,借力登上山梯。   许久没有如此平静安稳的时刻,裴烟索性不施法术,一阶阶攀登而上,行到中段时她忽然停住,耳边细微风声已至,裴烟不偏不倚纵身一跃,双手竟握住了无形的风。她翻身落在风上逼出一声鹰啸,而后是熟悉的怒骂:“裴烟,你给我下去!”   空中墨色初现,坐在海东青背上的两个人扭打在一起,乔莺莺化风在裴烟肩上一踏,裴烟顺势落下,在山梯上站稳,笑着道:“进步很大。”   乔莺莺理了理海东青的羽毛,高兴的哼了一声:“那是自然。”裴烟四下看了看:“花醉呢?”   “喏。”乔莺莺一指山头处一个小黑点:“她在竞技场上等你。”   中山门处有个不常用的竞技场,零零碎碎堆满了掉落的山石,便于人藏匿身形。裴烟放轻呼吸,在四周的大石上扫过,谨慎的踏出了第一步。   “唰!”   风声迎面,裴烟纹丝不动,来人在撞向面前的火墙前紧急止步,忍着烈火灼烧在墙上借力一蹬,倏而隐没在石林中。裴烟略一鼓掌,火墙如流沙滚落,化为数十团火球,循着大石背后滚去。隐入大石后没多久,只听嗤嗤声后从石头后冒出几股青烟,火球熄灭了。   裴烟脚掌轻跺地面,每跺一下便有一柱火焰自石后冲天而起,眼看就要冲破所有的大石,当中央的大石被击破时,一阵轻微的嗡鸣清脆的响起,如同坚冰破裂,竞技场的边缘泛出寒凉的白光。花醉自石后一跃而起,重剑没入阵眼之中!   耳中尽是咔咔咔的冰层移动之声,厚重的坚冰以摧枯拉朽的速度侵蚀了竞技场的每一寸地面,有石头难以承受冰层的重压与极寒,生生崩裂开来,落在地面上发出坚硬的声响。   快速行进的冰层在裴烟脚边一米处止步,再也不能前进一寸。森白的火焰从裴烟手上落下围成一个圈,缓慢而不可阻挡的融化了被冰雪覆盖的石地,火焰在花醉脚下停止,冰与火在竞技场上分庭抗礼。   花醉身着黑色劲装,长腿一屈一伸,自在散漫的坐在大石上,身侧坐着一只全黑的猫咪。她挑眉道:“回来啦?” 第82章 炼化青光石   裴烟点点头:“大有进益啊。”   脚下冰层的强度不只是坚硬, 而是如同蛛网一般连接在一起,即使被击碎形状也相对完整,因此裴烟没有简单粗暴的打破, 而是用火融化了冰层。她好奇的踩了踩:“怎么做的?”   花醉身旁的黑猫得意的舔了舔爪子,尾巴优哉游哉的晃来晃去,生怕裴烟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花醉看了他一眼,危则识趣的回到了灵兽袋中。   山风从谷底和林海四面八方的吹来, 两人并肩坐在中山门的悬崖边, 脚下是万丈深渊。裴烟看着花醉飘动的衣襟:“过去这么久了, 你知道他的身份吧。”   花醉点点头:“嗯。”   裴烟问道:“他可是魔族。你放心把他留在身边吗?”   花醉反问道:“我的灵力能与魔族相通, 你怎么不怕我,只担心别人会不会害我呢?既然担心, 为什么第一次危则跟踪我们的时候,你要想办法把他留给我?”   裴烟被反将一军,噎的说不上话, 无语半响道:“那怎么一样!你是我的同门, 我的朋友,我当然担心你, 何况....”   “何况什么?”   裴烟斟酌着道:“经过夏清和蓬莱的事,想必你也猜出事情的经过了。你和我做朋友,所以失去了天道的青睐, 也许你的气运也会因此降低, 对你的仙途有碍怎么办?”   花醉嗤笑出声, 一拳打在裴烟胳膊上, 裴烟捂住胳膊道:“干嘛打我!”   “打的就是你。”花醉正色道:“我和你相处多年, 难道你还不知道我的为人吗?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也未曾坦诚过, 你多想是应该的,那我就再说一遍。”   花醉道:“天道扶持我,必然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和夏清战斗时我看的清楚,她的神智已被侵蚀,即使你最后没能杀了她,她也会沦为行尸走肉,不再是一个具有自我意识的人了。我不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何况我自信天资出众,不需要旁门左道来提升实力。也许从此以后会很辛苦,但我不做我认为错误的交易。这一切是因为我自己,并不是为了你,少在那里叽叽歪歪了,知不知道?”   花醉抒发完心情继续靠着裴烟做下,拱拱她的肩膀:“你这次回来,我总觉得不是结束。”   裴烟看着被云层覆盖的太阳。那光芒不太刺眼,橘红漫天似要将人溺毙其中,看似自然却危险。她笑了笑,这一刻太阳自山中升起,裴烟背靠霞光,桀骜又漂亮的背影融进光芒之中。花醉首次清晰的感觉到那日夏清所说的人神差距,裴烟是一位神。   眼前的神懒洋洋的,笑容却带着难掩的斗志,她说:“不是结束,是开始,因为我要亲手杀了他。”   下山之后,乔莺莺用貌似不在意,实际上在意的要死的语气道:“你们两个在说什么悄悄话,有什么我不能知道吗?”   裴烟含混道:“没有没有,对了,玄淮呢?”   乔莺莺耸耸肩:“你们俩在山上待了那么长时间,难道师兄会留下来和我大眼瞪小眼吗?他早就走了。”   玄淮性子冷淡,也只是对着裴烟时多点笑意。裴烟知道多半如此,心里却有点失落,旋即被乔莺莺的话吸引了注意力。乔莺莺道:“那个,我提前跟你们说啊,我最近可能要回家族一趟。”   在民间传说中,多认为修士不像他们一般重视血统和家传,只要修行仙法得宜,实力强大即可,但恰恰相反,修仙之人更加注重家学。十二家常年盘踞在灵力最充足的地方,拥有代代相传的秘法,同时通过联姻可以提高血脉的纯净度,让下一代的实力更强大。   因此强大的散修不多见,有点名堂的修士总是有门第的。但如果是毫无家传的天才弟子,他们往往会找一个强大的宗门依靠,如花醉和裴烟。乔莺莺和裴烟住在一个院子里,从来没有提过什么家族,裴烟便默认她是孤家寡人,今日她忽然要回去,难免有些惊讶。   乔莺莺迎着花醉和裴烟两人灼灼的眼神,干笑两声道:“我出身乔家。”   乔家位列十二家之一,是只比百里家逊色一点的大家族。乔莺莺解释道:“我和家族平时联系不多,但是受家族供养,因此家族分支出事要本家一个人回去处理,我也没有拒绝。”她晃了晃裴烟的袖子:“在外历练的时候老是想念宗门的日子,可待了一阵子又闲的发慌,你不在,花醉这个人只知道修炼,话都不跟我多说,我无聊嘛。”   裴烟表示知道了:“你什么时候启程?“   “看情况,等分支的人来叫我。”   ........   裴烟看着眼前摊成一团的黑猫,无语道:“你这是什么态度?”   黑猫危则一动不动:“晒太阳的态度。”   裴烟:“......”   她把头转向一边,眼不见心不烦:“魔域正在选择继承人,你就什么都不做,打算一辈子待在临天宗了吗?“   危则持续躺平:”我已经是只有主的家猫了,对现在的生活好很满意,魔尊有什么好的,我不稀罕。“   裴烟冷笑一声:“你不稀罕,可无论你的哪个兄弟姐妹登上魔尊之,难道他们不想要一个能够转换灵气魔气的容器吗?你怎么样我不管,但最好不要给花醉找麻烦。”    危则的耳朵肉眼可见的竖了起来,尾巴也停止甩来甩去:“什么意思?”   裴烟继续道:”前天在竞技场上我已经看出来,她的灵气中掺杂了你的魔气。你本来最有希望继位却消失了,未免后患,他们一定会顺着线索来找你,随后也会找到和你魔气相连的花醉。你要是不能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我怎样让你靠近她的,我就怎样让你离开,知道了吗。“   危则一跃而下,草草嗯了一声,化作一道黑影消失不见。裴烟看他跑的像火烧尾巴那么快,挑眉露出得逞的笑意。危则懒则懒矣,提到花醉的事他一定会上心的。为了不久后与天道的战斗,她身边的人一定要武装到极致,才能保全自身的安危。危则得到魔尊之位,不仅可以排除隐忧,花醉的实力也会随之提升,如此两全其美。   将种种事项一一安顿完毕,裴烟再次前往后山。她与天道的矛盾已经摆在了明面上,双方都在准备一击必杀的绝招。裴烟明白这一天不会远了,抓紧提升实力是最必要的。   眼前烂漫山花随风静静摇晃,裴烟在山前站立片刻后踏进山洞,山石落下封锁了一切外界的干扰。她没有在闭关前见玄淮一面,思绪好像是一团被猫抓乱的线团搅在一起,让人心思纷乱。   从前她受到误导,以为自己是一个穿书的女配,注定为女主做嫁衣。经历过种种事态,她可以确定自己的实力起码与花醉相当,也在夏清之上,为何天道不选择她做继承人?是她的身份有什么格外特殊之处,足以反制天道吗?而玄淮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她尚不清楚。   她不想在闭关前看到玄淮,担心万一想到就要心境失守,在最关键的时刻衍生心魔。她要有足够的实力,才能强硬的拒绝不想要的牺牲。寻常的法术和灵力对天道无用,思来想去唯有神族的术法,才能真正的重创天道。   裴烟心念一动,洞中温度骤然升高:十二簇火焰以她为中心静静燃烧,而裴烟的面前悬空着一块青翠的石头。绿意从石头中央向外渗出,丝丝缕缕的石脉如有生命,被火焰微微一烤,纷纷向中央蜷缩起来。放置石头的石台在瞬间铺满了绿色的植物,如有神灵点化,正是蓬莱之心——青光石。   在蓬莱山时裴烟只取出了蓬莱石,让夏清以为谁都没有得到蓬莱真正的宝物——四大神器之一的青光石。其实青光石并非固体,而是裴烟在为蓬莱魔石取出魔气的过程中淬炼而出。用天下最烈的火焰淬炼大量的蓬莱石,淬烤后的烟雾凝结形成了青光石。   裴烟握有九韶灯,若能炼化青光石,便终于能够登堂入室,天道的踪迹也将不再无迹可寻。她心情有些激动,深深呼出一口浊气排解心情,随后双手一拢,十二簇色彩各异的火焰融在一处,在裴烟神力的强行压制之下,逐渐成为莹润的一体,化作火鼎悬在空中。   裴烟在火鼎底部铺一层蓬莱石,酷烈的温度很快将石头化作碧色水。随后投入青光石。青光石属生机,火鼎由万火制造,与青光石的属性格格不入,甫一如水便激起剧烈的反应,青光石在火鼎中跳动,火鼎竟出现了裂痕。   火焰太弱了。   裴烟一手持簪,骨簪从裴烟心口笔直带出一道血色,浇入火鼎之中。金色的凤凰血与碧色的青光泾渭分明,无论如何也不能相容,反倒将裴烟的手崩出血痕,眼看就要失败。   炼制神器可不是炼丹,失败了就再也没有下一个,裴烟心急如焚,忽然想起在神墟中的得到的一个物件。火元素界中,水潭之下的密室里,裴烟曾经好奇过,为什么水潭中的水不会被火焰蒸干。   她取出隔绝水火两界的界石提炼,界石融化后变成了渣滓,但又有数量极少的银黑色液体自火焰中留存。裴烟很感兴趣,便如法炮制了一瓶,准备后来研究。没想到后来被盛兴追杀困在水界,这件事便被她全然抛在脑后,今天却福至心灵的想起。   一声炸响,凝实的火鼎碎裂,眼看青光石落地,裴烟双手齐发,凤凰火与龙霜交织在一起,借助龙霜极寒的温度暂时稳定了青光石。裴烟取出玉瓶,试探着倒出一滴,青光石呲呲作响,接触到界石液体的地方融化出一个小坑,而鼎内总体的生命力量不减反增,裴烟只觉得一股清新强大的生命力量在识海散开,保持了她的神智清明。    裴烟心头大喜,将界石液体全部倒入,抛弃火鼎的固有形状,凤凰火与龙霜构成一个空心火球,将青光石与凤凰血包在其中。裴烟眼睛眨也不眨,火光映在她的脸上,她的脸色坚硬如铁。 第83章 陷阱   南山之上电闪雷鸣, 乌云沉沉压下带走漫天的光线。扫山梯的弟子着急忙慌的扫完了最后一层,想要赶在暴雨倾盆之前回到住所去。他召唤出空间阵法刚要迈进,雷声戛然而止, 紧接着乌云纷纷散去,阳光洒满了山梯,将漫天的阴霾驱散。   弟子疑惑的对天望了又望,耸了耸肩, 重新取出扫帚, 继续扫了起来。   喻央懒散的靠在南山顶的山石上, 看玄淮面色如常的收回手, 感叹道:“有必要连雷劫都替她挡了么?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到彩虹,你家这位可不是一朵娇弱的花啊。”   没人回答, 喻央自问自答:“也是,上次结丹就轰塌了一座山头,这次还不得把临天宗都掀翻了?也免得打草惊蛇。“   玄淮沉默的理了理衣服, 思索片刻换了一件, 取出一面镜子照了照后,挥手又换了一件。   喻央:“.......”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目眦欲裂道:”你在干嘛?!“   玄淮整了整衣襟:“不要大呼小叫,她要出关了。”   话音刚落,一道细微的火光携风雷而来, 瞬间点燃了喻央的长发!喻央下意识伸手格挡, 铛的一声金铁交鸣, 裴烟收回长刀行礼道:“得罪了, 师兄。”   喻央笑着拱手:”恭喜师妹, 又进益了,我.....唔!“他瞥了一眼玄淮, 没脾气的道:“我还有事先走了,师妹有空找我切磋啊!”   他又横了玄淮一眼,甩袖走了。玄淮看着裴烟正要说话,只见裴烟长刀一抖带出刀身烈火,直冲玄淮面门!   玄淮闪身离开,裴烟收势不及一刀捅在山石上,山石受力不住轰然炸裂,碎石从山上滚落。玄淮立在空中挑了挑眉:“?”裴烟脚尖点地一转,长刀在空中挽出连贯的银光,高温扭曲了四周的空气,将长刀幻化为数十把,向玄淮射去。   玄淮持身不动,一面空气壁垒凭空出现,风刃准确的击中长刀本体,刀阵幻境霎时消失不见。眼见锋锐的攻击被轻而易举化去,裴烟并不生气,反而轻巧的拍了拍手——每拍一次,天幕就坍塌一角,直至明朗的艳阳忽然变为月上中天,被玄淮击碎的长刀幻影化作星星上升,繁星铺满了每一个角落。   星星的排列布阵看似无形,冥冥中又好似藏着危险的规律。玄淮慢条斯理的信手一握,风刃在他手中成形,被玄淮轻飘飘的掷出,飞行线路毫无逻辑,风刃却笔直的到达了星空之上,而后一声叮当的撞击在群星之中,整座天幕轰然炸开!   漫天星空如烟火降落,无形的壁障挡在裴烟头顶,半分也不曾落在她身上。玄淮眼带笑意向裴烟走了几步,裴烟深吸一口气,长发被狂风吹起,玄淮如同置身长生渊之中,被群火环绕。   他一步步走进了裴烟的陷阱。   十二簇烈焰围绕周身,连稳定的空间也被无法想象的高温扭曲虚化,头顶低低悬着耀眼的金色凤凰火,只等主人一声令下便能够封住整座火阵。玄淮向裴烟低下头去,冰凉的声音也像被烈火融化了,带着春日般的笑意:“我输了。”   裴烟五指一拢,火焰乖顺的回到了她的手中。她满意的拍拍手道:“怎样?”   玄淮道:“足以和我拼死相搏。”   裴烟老神在在的点头:“比之天道如何?”   “....很危险。”   裴烟凑上来,笑的眼睛亮晶晶的:“可我有你啊。加上你呢?“   玄淮难得迟疑了一下,看着逼近面前的裴烟,整个人缓慢的僵硬起来。裴烟嘴角的笑意也越来越大,她围着玄淮转了几圈都没有等到回答,终于把五指按在玄淮的心口,作势要去听:“怎么回事,怎么谁的心跳声这么大啊,吵到我啦。”   玄淮无奈的握住她的手拉下来:“别逗我了。”他想了想:“以你现在的实力,即使加上我,也只有七成胜算。”   七成,比裴烟想象中好很多。她满意的点点头:”够了,我觉得经过努力,我们可以起码提到八成!“玄淮摇摇头:”不够。因为......“   裴烟聚精会神的听着下文,花醉的声音突兀的插了进来:   “裴烟!”   花醉焦急道:“你能联系到乔莺莺吗?“喻央的脸凑过来,脸色不太好看:”我捕捉不到她的灵识,似乎被什么屏蔽了。“   裴烟拿起一根羽毛,按照羽毛上附着的微弱气息寻去。乔莺莺给她留下一根海东青尾羽,只要不出大荒,裴烟都能找到她。神力附着在羽毛上一路飘飞,在一处雾蒙蒙的城池上空停了下来。   羽毛在空中悬着,无论裴烟怎样法力,都无法穿透雾气下沉。这雾气倒是很熟悉,和覆盖浣花镇的阴霾一模一样,只是更加强大细密。她已经是完全的神族,能抵抗神力的唯有另一位神,或者是神的对手.....天道。   裴烟的心沉了下去。她问:“乔莺莺不是回家了吗?”   花醉道:“她说家族有事召回,好像是有事务分配,不是在家族中理事。乔莺莺只说是小事让我不必放在心上,所以我不清楚她具体在何处。”   她看着裴烟的脸色小心道:“怎么样?”   “出事了,”裴烟道:“这是个陷阱。”   她双指点在花醉额头,短暂的共享了视野,花醉面色凝重道:“乔莺莺在他的手上,明知道是陷阱,但我们不能不去。”裴烟没有说话。天道失去了继承人,开始威胁她最亲近的朋友,双方都触碰了最后的底线。她有种强烈的预感,这次战斗,正是最后的冠世一战。   裴烟和玄淮对视一眼,很快做了决定:”既然他的目的是引我们前去,我们不到,乔莺莺就暂时是安全的。各自准备,三日后集合吧。“花醉揽住裴烟的肩膀,向玄淮和喻央点头示意后离去。   玄淮站在原地,望着裴烟的背影越来越远,最后化作一个小点,消失在远方。喻央不堪肉麻道:“看什么看,以后没机会看了?快点走吧。”   联系不上乔莺莺他心里烦躁的很,本没指望玄淮的回应,谁知玄淮回过头来,果真嗯了一声。   喻央皱眉道:“怎么,你还真的不打算活了?跟裴师妹说什么与天地同寿那是假话,你和天道本元相同,用寿数强行换了三世,这已经是最后一世,死了就是真死了,你能不能别开玩笑?”   玄淮不为所动,渐落的霞光照在他脸上,隐没他漆黑的眼睛。他在裴烟面前几乎都是笑着的,此时笑意如同清晨朦胧薄雾,清楚的散开了,精致隽美的脸看起来不近人情:“事无完全,我要的是万无一失。正因为是最后一世,我才不能承担失败的代价。”   “我知道我知道,别说的这么大义凛然的,虽然你确实高风亮节,但你也稍微有点私心,不对,拜托你的私心用到正地方好不好啊?”喻央无奈的捂着脑门:“裴师妹要的是你活着和她在一起,不是活在她心中好吗?”   玄淮微微一笑,喻央立刻觉得不妙,但玄淮已经开口了:“我记得前三世有一些人,此次都以命换命死在前头,怎么你就不懂得心疼人家?”   喻央脸色铁青:“......”   玄淮看着霞光从山上落下,又像是升起,橘红而盛大的铺满了天边,像是凤凰绚丽的尾羽。他微不可闻的叹道:”我也想留下啊。“   和她牵手走过神域的领地,和她一起乘小舟划过灵渊,短暂的作为玄氏的哥哥和她一起长大。烟花一样的过去漂亮的转瞬即逝,却从来不曾被三世的痛苦冲淡,像是神之印记一样落在心上。   他是大荒最后一位尊神,荒谬的和除去所有尊神的天道同寿,可他从来不觉得孤单。她不是神族勉力留下的火种,而是和他一样,应该独当一面的凤凰。无论天道选择多少个继承人,他要支持的人仅此一个,绝不改变。至于没有机会留下,没有看到她执掌大荒,像所有新生的小凤凰一样快乐的落在梧桐树上,他当然有遗憾。   但也只是到遗憾为止了。   神谕的存在正是为了被打破,就像制造神谕的天道一样。他从不后悔,从不怀疑自己的决定。玄淮修长的五指放到方才裴烟触摸过的地方,似乎还带着她温暖的温度。方才他确实没有压抑自己的心跳,因此瞒过了另一件事——在他的心口有一处尘封的光团,静静的悬在一旁。   玄淮轻轻抽出一缕,融进经脉之中。   光团化就的能量灼热,几乎像是岩浆流入冰水,激起剧烈的波动。喻央痛心疾首的抓他袖子:“干什么,我的话你到底听不听,作死么!”   玄淮静静忍过沸腾的疼痛,而后一把提起激动的喻央:“别吵了,我们提前演练一下。”他颇有闲情逸致的笑了笑:“符合裴烟属性的神力仅此一份,你可别失败了。” 第84章 寿州城   十二家和各个宗门实力相当, 但还是各家族之间的联系更急紧密,还是由大族之间相互联系比较妥当。裴烟一开始想到百里时,想要请他代为问候, 没想到以龙霜唤了又唤,始终得不到百里时的回应。裴烟的第一步尝试就受到挫折,同时也让她心头一沉。   百里时现在是家主,轻易不能离开百里家, 也不能轻易闭关消失, 让群龙无首的家族陷入混乱, 因此他应该是时时刻刻都能联系上才对。何况裴烟有和百里时同出一脉的霜火, 同源火焰之间就算不能传递消息,也会不受控制的共鸣, 百里时又怎么会一无所知呢?   如果不是百里时刻意避开裴烟,那就是他和乔莺莺一样遇到了危险,不能和外界联络了。   十二家的本家各自开辟一地, 但同时还有许多治下的小城, 来吸收具有天赋的凡人弟子,同时也是为了履行修士的职责, 庇护凡人不受魔族的侵扰。乔莺莺这次去的是小城之一,确实不是大事,因此没有引起重视。   裴烟收回火焰, 打了个响指。   声音清脆落地, 空气中的火元素快速流转, 火焰带着细微而庞大的信息洪流传送到裴烟的识海中。她端坐在此, 但大荒中所有的火焰, 都听从了她的命令!   花醉看着闭目梳理的裴烟,心中有些了然的叹息。先前她在山下看到了裴烟与玄淮的交手, 两人都十足克制,但依然带着举手投足就可以改变整个大荒的力量,难怪天道如此忌惮。半响,裴烟在睁开了眼睛,花醉看着她莫测的神色问:“怎么?”   裴烟挠挠头:“很奇怪,乔莺莺去了寿州城,是为了处理城中瘟疫。瘟疫在凡间常见,但如果有修士负责,也很快可以去除。但寿州城的瘟疫难以治愈,乔莺莺怀疑是魔族所以亲自进城,而后就没有再出来。“   花醉利落起身:“那我们立刻去寿州城,”裴烟拦住了她:“我们先去乔家。乔莺莺不可能独自前往,总该和乔家的人有联系,如果我们一起去,了解的信息更全面。“   堂前风声萧萧,一干树林被风吹的沙沙作响。难为乔家坐落在大风飞扬的高山之上,日日被凛冽的山风吹拂,还能留下这种茂密的树种。   花醉看了看手中的茶盏,又看了看脸色开始难看坐在一旁的裴烟,终于忍不住道:“人呢?”   裴烟一手撑着脸靠在椅子上,一手五指平平伸开:“这就来。”   她的掌心带起巨大的吸力,精准的锁定一个方向,随后重重放下。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落在地上,恼怒道:“你们是什么人?”   她和花醉前来拜访,对乔家称是乔莺莺的朋友,没想到足足等了半个时辰都无人接待,她索性随机抓了一个和乔莺莺血脉相似度最高的人。看这少年的年龄,也许是乔莺莺的兄弟,裴烟按捺住心中的焦躁,尽量笑着道:“你是乔莺莺的什么人?”   少年撇嘴道:“是我长姐。”   听到是乔莺莺的家人,花醉和善道:“我们是乔莺莺的朋友。前不久她去了寿州城,现在怎么样了?你们家都有谁跟随,怎么没听到消息?她跟你说过什么没有?”   少年闻言,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衣裳,不紧不慢找把椅子坐下:“不知道,她出去之后就没再发消息回来,就是回来也不归我管。”随后又不满道:“你们既然是她的朋友,怎么可以对我如此无礼?   裴烟道:“她失踪了,你们家族竟然不知道吗?她的魂牌还在不在,指向何方?”   说到这里,裴烟只觉得心头火直冲天灵。乔莺莺生死不知,但从踏进乔家开始,乔家人就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死样子,现在她这个所谓的弟弟也是这种态度。她紧盯着少年等他回答,就听他不耐烦道:“我说了不知道。这种小事也值得问我,你们知不知道这是乔家,我是乔家家主的儿子?”   裴烟道:”我带来的是血脉最相似的人,这么说她也是家主之女。家主的女儿失踪了,怎么会没有人问责,没有人去救吗?“   少年轻蔑的笑了一声:“我是家主的儿子,是要继承家族的,她怎么能和我相提并论?她一个在外面长大的女人,叫她办事是看的起她,连事情都办不好还回来干什么?干嘛花那个时间精力去找她,我吃饱了撑的?“   他明明比裴烟低,硬是仰头后从上向下俯视裴烟:“你们也是两个女的,三个女的能成什么事?现在跪下道歉,少爷我不能不追究,但等我的侍卫找过来,我可以让你们俩死的痛快。“   话音刚落,狂风卷进厅堂,化作十几个清瘦的身影,为首一人跪下道:“没有看好少主,是属下失责。”   少年踩在他肩膀上,顺手扇了一巴掌:“当然是你失责!去,把这两个女人给我拿下!“   招待裴烟和花醉的厅堂是个本就窄小的偏厅,现在十几个人在厅中横向排开,厅内光线都遮蔽的暗了许多。侍卫转身挥手:“拿下!”   裴烟气笑了,手中茶盏重重放在桌上,侍卫们并未注意到轻微的声响,却一步也挪动不了了。脚下的地板滚烫的难以忍受,面相冷冷的女修缓步穿过他们,掐住乔承的脖子将他举到空中,乔承脸色涨的通红,拼命用手去掰女修的手,但那双修长素白的手有如铁钳,分毫不动。   女修的手越来越用力,乔承的挣扎也渐渐虚弱下来,眼看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就要窒息而死。侍卫们也跟着绝望起来,如果少主在他们面前被杀,就算女修留下他们的命,家主也会处死他们。和女修同行的另一个女人握住她的手腕,阻止了她的行动。   女修冷笑一声将乔承摔在地上砸出深坑,紧接着一掌打断了横梁。在屋子坍塌以前,侍卫们终于恢复了行动力,扑上去拖走半死不活的少爷,再去看时,哪里还有两个女修的身影。   裴烟晃了晃手腕,直奔寿州城而去,花醉紧随其后,忍着气道:”现在最主要是把乔莺莺捞出来,不必惹上乔家的是非,等过后再去也不迟。“裴烟嗯了一声,落地环视四周。   寿州城人口颇多,还出过几位大宗门的优秀弟子,是个很繁华的地方。但此刻愁云惨淡,城门紧闭无人出入,更没有什么守城的兵士,这座城市像是已经静静死去。   裴烟指尖拈起城门口的火焰灰烬,火元素在空中滞留,很快构建出清晰的溯影,乔莺莺正在其中。她神色凝重站在城楼上向下看,身边向她汇报事务的人穿着月白色衣衫,袖口上是乔家的家徽,看来是她从家中带走的乔家人。   一批又一批的人陆陆续续离开城中,连带寿州城周边的人也都离开了,直到确实没有人再出现,乔莺莺下令关闭城门,溯影到此就结束。花醉道:“看样子乔莺莺是有准备才进去的,你也不要太担心了。”   裴烟的心落回肚子里,第一次全面整体的看这所城池。花海女的声音响起来:“九韶灯有共鸣,城中有神器。”四大神器是共通的,有一套独有的沟通体系,裴烟点头:“你能探查到乔莺莺吗?“   识海中安静了一会,很快又响起:“能,但她的生命体征很弱。”花海女有些迟疑道:“也不能说生命体征,是她的灵力,她的灵力变得好弱。”   花醉闻言就要进去,被裴烟拦下了:“寿州城已经被神力锁定,能进不能出。这种神力封印不难解开,只是过于耗费时间。城中情况尚且不清楚,但乔莺莺不能等了,我先进去,你留在这里等玄淮他们。”   花醉一指头弹在裴烟脑门上:“说什么呢!封神了了不起,敢对师姐这样说话,我先进去,你在这里等着。”   裴烟捂住额头:“对不起师姐,我觉得现在我比较强,我先进。“说完她不等花醉反应,一脚轻踏跃过城楼,消失在寿州城的迷雾之中。花醉气的跺脚,但也清楚要留人在外接应,只好气急败坏的盘腿坐下,开始入定。   迷雾伸手不见五指,一簇烈火突兀的燃烧起来,驱散了周围的白色雾霭,带出什么烤熟的气味。原来城内并非迷雾,而是空气中的小虫太过密集,密密麻麻的阻挡了视线。裴烟的火焰至烈至强,荡涤一切,小虫触之即死,眼前的视线才清明起来。   花海女嫌恶道:“投毒这法子阴险又好用,不战而屈人之兵,我已经探出城中雾气最少的地方,快走吧。“   “等等。“   令人头皮发麻的吱吱声从裴烟浅层皮肤处响起,无数小虫被烧化。这些小虫悍不畏死,在裴烟的火焰燃起之前死命钻进皮肤之中,被裴烟干脆一把烧掉。她周身火焰熊熊,像一个人形自走火炬,手持长刀:”走。“   裴烟顺着花海女指向的方向走去,远远便感知到大型阵法的灵力波动,她触及了阵法的边缘。能在城中摆阵且维持这么长的时间,最可能的人选就是乔莺莺。能支持这么久想必灵力虚弱,裴烟担心惊扰布阵之人,只轻轻触碰阵法,给布阵之人一个警示。   两道轮子的声音传过来,还没等裴烟疑惑,一个之前联系不上的人出现了——百里时在阵法内道:“是你?” 第85章 封印破   百里时脸色有些苍白, 显然是灵力长时间过耗导致的。他以龙霜在禁制上开了道缺口把裴烟放进来,身后无数虫子被龙霜烤出刺耳的吱吱声。   裴烟道:“你怎么在这?乔莺莺呢?封城就能阻挡这些虫子吗?”   百里时懒洋洋的靠在轮椅上,一个一个的回答她的问题。原来乔莺莺到达寿州城之后, 很快发现了疫病的不寻常之处。她开始以为是魔族的魔毒,但魔毒只能感染他们作为食物的凡人,而寿州城的疫病不同,修士灵力不能完全抵御这些虫子, 一旦灵力耗尽, 虫子便会无孔不入, 一并感染修士。   更奇怪的是, 修士们感染之后灵力会慢慢消失,最后死去时已经完全变为凡人,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魔族问题,而是会影响整个修仙界的大事。好在虫子毒害虽然强烈,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并不离开寿州城, 因此乔莺莺下令封锁城市, 不许人出去,以免将虫子带出, 进一步扩大虫害,同时派出可靠的属下前往乔家传递消息。   从乔莺莺达到寿州城确定发病源头,再到封城处理向外发消息, 全程不超过七日, 处理方式再完善也没有了。裴烟与有荣焉的笑了笑, 又很快收回表情:这样迅捷的处理措施, 乔家却半点风声也没听到, 中途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果然,百里时的手在轮椅扶手上随意的敲了敲, 兴致寥寥道:“乔莺莺的人确实出了城,但都在路上被杀了。刚好有个快死的人被我看见,我看是乔莺莺的人,想着左右无事就来了,反正你也很快就会到。”   他总结道:“乔莺莺认为这件事也许和魔族没关系,但我亲眼看到,杀她手下的正是魔族。”   裴烟却恍然大悟,有些明了为什么魔族会参与其中。危则已经回族中去了,想必给家族中其他的继承人带来很大压力。以天道素来想要操控一切的想法来看,他一定会联络一个听话的傀儡,培养他对抗危则,从而掌控魔族。   大致有了头绪,裴烟顺手推着百里时的轮椅向阵法中央走去,边走边道:“乔莺莺是不是在阵眼维持阵法?我去找她。”    突然轮椅被强行停下,百里时的脸色有些奇怪,裴烟只看他的嘴唇张合,勉力分辨他说出的句子:”乔莺莺也被感染了,你先不要去。“   裴烟不觉得心慌,只是疑惑:“你也知道那些虫子惧怕火焰,兽火威力不足,但我的火焰一定可以祛除她体内的虫毒,没关系的。”   百里时拍了拍她,示意她别太紧张:“你是担心糊涂了,虫毒一旦入体,火焰就没有用。我有龙霜在身,如果火焰能祛除虫毒,还用得着等你今天来吗?这虫毒的扩散很有规律,会先耗尽修士的灵力,再耗尽他们的生命力。以乔莺莺的实力足以撑到我们找到方法,你先听我说。”   百里时接到乔莺莺下属的求救信号之后,立刻通知百里家做好防范,随后前往寿州城。等他到达之后,乔莺莺就已经被感染了。奇怪的是她的灵力消散的很慢,而且会逐渐扩散,像是一个散发着吸引物的诱饵。也正是因为这样,乔莺莺作为被感染的领袖依然可以主持大局,还保持着相当的威望,一直坚持到百里时到来。   百里时还要详细讲来龙去脉,忽然脸色一变:“乔莺莺的生命体征快散了!“两人顾不得什么隔离不隔离,向阵法中心冲去,百里时以一座大宅为中心设置防御法阵,乔莺莺正在大宅之中。   等裴烟推门而入时,乔莺莺躺在床上,已经陷入了昏迷。裴烟伸手去探她的灵息,经脉和灵气都开始僵硬,只是凭借扎实的功底勉强运转。百里时也看了一眼,惊疑不定道:“怎么可能?”他和颜悦色的对着房间角落道:“乔姐姐是怎么回事,你看到什么没有?”   裴烟这才注意到,房间的角落缩着一个小男孩,他躲在窗边光线照射不到的地方,清秀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机械的摇摇头,可能是吓坏了。   天边慢慢的昏暗,仿佛只在瞬间,天色就昏暗了下来,滚滚乌云铺天盖地的压下来,简直像是悬挂在人的头顶。裴烟站在窗边观察天色,一道惊雷毫无预兆的劈在她站着的窗边,将她的脸映的苍白如雪,云层中似乎有张狰狞的脸。   百里时坐在床边疑惑不解,低声道:“这些虫毒没有意识,可扩散的速度却不尽相同,明显是受人驱使,能用这样大的手笔做诱饵,到底是在引诱谁?难道人已经到了,所以诱饵没用了?”   裴烟背对着他,周身都紧绷起来,整个人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战意熊熊,开口声音竟然有些喑哑:”他等的是我。“   云层从花醉头上飘过,沉重的水汽和风声在城中弥漫,花醉的心境再也守不住,焦急的站了起来。乔莺莺和裴烟都在寿州城中,危则也借口家中有事告辞了,山雨欲来风满楼,大风都刮到她脸上来了,她却还一无所知。这真是让她难以忍受,明知道有大事在发生却袖手旁观,从来不是她的作风。   花醉换上往日收集的护体法衣,将乾坤袋中可能用得到的法器一件件取出来,挑选后放进另外一个乾坤袋中。她必须要做点什么才能坚持等下去,但即使如此花醉也决定,如果一个时辰后玄淮他们还不来,不管怎样她都会进城。   风把青草的味道吹进鼻端,花醉警觉的起身,被喻央笑嘻嘻的按住了:“花醉师妹,我们来了。”   一旁的玄淮站在虚空之中,袍袖被大风吹的猎猎作响,手中凝起一簇刺眼的光团。光团在他手中不断旋转扩大,其中隐隐可见紫色雷电劈啪作响,将空间撕裂出黑洞洞的细小裂缝。   神动武的时候,凡人只能仰望。花醉专心致志的想看清玄淮的聚灵过程,被喻央的胳膊撞了一下:“花师妹,裴烟师妹进去的时候交待什么没有?”   花醉全神贯注的看着玄淮破阵:“只说阵法破起来麻烦,所以她先进去,我在这里等你们会和。”喻央了然的哦了一声:“破起来不难,确实麻烦,所以她干脆留给玄淮来破。”   花醉这下看了喻央一眼,有些忧心:“师兄两个人,加上我也才五个人,能解寿州城之困吗?怎么不多带点宗门里的人来?”   喻央耸了耸肩,笑道:“五个人足矣,神的领域扩张到极致的时候,只有另一位神能靠近。”他的声音有些缥缈:“我们这些凡人..靠近时只会被绞碎。”   玄淮手中的光团撞向天空,激起波浪一般的纹路滚动,开始尚且有序的承受了光团中的神力,随后紫色电光混乱的响动,巨大的爆炸声过后缓缓消散。   花醉看不出封印有什么变化,只觉得空中隐藏的能量波断裂,好像寿州城的天空都亮了些许。封印已解,喻央不再插科打诨,眨眼就消失在城中,速度之急带起一阵风。风中是喻央惯常的清新青草气味,仿佛还带着一丝青铜的金属气息,像是喻央随身带着什么大件的金属法器。   喻央本就擅长炼器,花醉没有多想,紧随其后进入城中。   “就这?”   寿州城封印解除的声音震耳欲聋,想到玄淮已至,裴烟忍不住悄悄松了口气,可心头疑云却越来越浓。寿州城是个众人心知肚明的陷阱,雷声是天道出现的前兆,她已经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可雷电却迟迟没有下降,硬是让她等到了玄淮到来,给她喘息之机。   这到底是为什么?   花海女也疑惑不解:“是啊。这就好比我要攻城,硬是等到敌人的援军到来才开战,要么是我不想赢,要么就是我脑子有坑。”   裴烟握紧了长刀。在未知的未来之前,她最能信任的唯有冰冷的刀剑。以玄淮的实力,不费劲就找到了百里时的阵法,来到安置乔莺莺的房间。花醉快步上前单臂抱住裴烟:“我快急死了,还好你没事。”她随后去查看乔莺莺的伤势,留下玄淮和裴烟在窗边。    百里时惊喜道:“乔莺莺的毒好转了!”   裴烟连忙凑过去,乔莺莺的脸色果然好了起来,灵力运转也加快不少。喻央握住乔莺莺的手腕道:”裴师妹,是你.....?”   裴烟点点头。她刚能够熟练使用九韶灯的时候,就挨个给花醉和乔莺莺打下了神器的烙印。四大神器镇守大荒,反是出自大荒的东西,都能用神器解决。   待她解释原委,花醉高兴道:“既然如此,只要联合十二家输出神力,就能解决了。”   其余众人却有些沉默,花醉停了一会也明白过来。在耽搁的许多时间里,虫毒已经蔓延到大荒各处,只是还没得到爆发的指令。而从乔家就能看出,一个家族尚且人心不齐,何况十二个庞大的家族,联合耗时耗力却未必成功,只能寄希望于裴烟。可需要的神力何其浩荡,对裴烟会造成不小的损伤,一定会有人做出牺牲。   裴烟这才明白,为什么天道会给她缓冲的机会,让她能和玄淮汇合。虫毒是天道借魔族的手降下的,需要神力才能破解,而无论是谁的神力受损,都不可能在迎战天道的短时间内恢复,而她和玄淮也不会对大荒的祸乱坐视不管,因此他们的实力就会大大削弱。   看起来的确是此消彼长,生生不息的天道法则,自我牺牲当然不必天道出手,裴烟想起前世玄淮失去的最后一部分神力。   事情变化太快,她已经很久不去想从前,前世玄淮一定遇到了同样的困境,那时候她没有接受传承,甚至对此事一无所知,因此玄淮以一己之力解决了虫毒,神力大损。   这一次她不会允许玄淮这么做的。也许从前她被蒙在鼓里,但现在她身为凤凰神族,手中握着神的剑柄,就是为了冲锋在前,不论命运是什么,神谕是什么,用刀斩断就好了。凤凰火燃起来的时候,注定要燃尽大荒不公的一切。   花海女轻声道:“准备好了,开始吗?”   “开始。”   极致的凤凰火不是滚烫的,乍一看像是长生渊中温和的兽火。九韶灯下的聚灵阵缓缓转动,识海中悬空的六芒星逐渐形成。 第86章 瘟疫源头   确定了解决的办法, 还要找到虫毒首次出现的源头,摧毁虫巢和祛除虫毒同时进行,才能完全解决这场瘟疫。鉴于瘟疫首先在寿州城扩散, 最大的可能就是在城中,众人决定兵分几路寻找虫巢。   喻央一直守在乔莺莺的床边,花醉赶来告诉喻央,刚一推门她的呼吸一滞——一种说不上来的强烈金属质地的元素四散在空间里, 带着强大的威压, 几乎让花醉无法呼吸。喻央背对着花醉, 他靠着的墙面微微扭曲, 像是被强大的力量影响了空间的稳定。喻央感知到花醉的气息转过身来,脸上是惯常的笑意:“花师妹。”   花醉走上前疑惑的看了看, 方才喻央身边扭曲的空间好像是她的错觉,威压也在她走来的刹那消失的一干二净。她看了看睡着的乔莺莺,以为是喻央太过担心情绪失控的缘故, 宽慰道:“喻央师兄不要太担心, 裴烟也看过,她今日就会醒来了。”   房间内光线充足, 照的喻央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神色如常,他微微颔首:“我知道了, 还有什么事吗?“花醉本来是想通知他一起找, 但看喻央情绪低落想要照顾他的情绪, 二来乔莺莺有个人看着也放心, 于是笑道:“没事, 我们出发去找虫巢,我来知会你一声。”   花醉说完匆匆离去, 直到她的灵息彻底消失,喻央才皱起眉头,将藏在身后的右手挪了出来。方才强烈的金属元素不是花醉的错觉,只见喻央的右手彻底转化为青铜的赤金色,其上的花纹森严古奥。如果裴烟在的话,就会发现喻央手上的花纹与九韶灯上的纹路系出一脉,只是略有不同而已。   喻央笑着刮了刮乔莺莺的鼻尖:“幸好来的是花醉师妹,要是裴烟来了,一定会看出不对劲。你说你们三个这样要好,她们两个都是人精,只有你是个笨蛋,叫我怎么放心呢。”   喻央按上青铜右手继续发力,却听身后微弱的道:“看出什么不对劲?”喻央惊喜交加的转过身,行云流水的把右手拢进袖子里,把乔莺莺扶起身:”没什么,你醒啦。“   乔莺莺撑着喻央的手起身,按住胀痛的额头四下看:“裴烟呢?”   迷雾中,一行人缓慢行走着,不时有灵力的颜色在浓雾中亮起,很快又消散。花醉左看右看,深觉奇怪,裴烟和玄淮昨天还一副难以抉择、生离死别的样子,今天看起来却格外平静。难道是终于想到万全之策,可以解决神力的问题了吗?她不知道的是,玄淮和裴烟都决定牺牲自己,因此反而带来一阵短暂而诡异的平静。   裴烟打量着队伍中的安静的小男孩,传音给百里时:”那个小男孩是哪里来的?怎么不让他和乔莺莺留在房间里,还加入这样危险的行动?“   不一会百里时的声音传回来:”他是寿州城一个居民的孩子,全家都因为瘟疫过世,只有他被我治好无处可去,所以暂时跟着我。我看他颇有仙缘,打算收他做弟子,先跟着我们历练历练,我会照顾好他的。“   裴烟前三世见过的人中,有的和从前的轨迹一模一样,如百里时的不幸依旧发生了;也有些人和从前不同,连性格都发生了改变,如危则和花醉;可他们都是裴烟记忆中就有的人。这个小男孩不同,前三世他从未出现过,换而言之,他是个变数。   这变数不知好坏,不明因果,裴烟难以放下警惕。可玄淮也是个默认的意思,裴烟想了想,分出一缕神识落在小男孩身上,没有提出异议。   “怎么会找不到?“   花醉持剑坐在路旁,心气浮躁。裴烟在她身旁坐下,也感到奇怪。按理说这是不可能的,天道更要遵循世界运转的法规,这次的瘟疫明显是不合理的降罚,即使借了魔族的手,也应该找到一个源头。似乎有什么关键节点被他们忽略了,可裴烟又想不出具体是什么。   眼看时间一点点过去,众人失望的回到了大宅,唯一的收获是乔莺莺醒了。裴烟去探她的灵息的时候运转如常,只是有些虚弱。她掖了掖乔莺莺的被子,把她按回床上:“没有伤到根基,只是灵力有亏空。我在你身上设了聚灵阵,很快就能养回来,你老实休息吧。”   乔莺莺顽强的坐起来:“要躺到什么时候?我已经好了,再躺下去我人都发霉了!我不管,明天我要和你们一起出去找虫巢。你们来寿州城时间还短,哪有我了解情况?有我出马,明天立刻就给你们找到!”   花醉坐在床头,笑意盈盈。乔莺莺的康复是最近为数不多的好事,让她躁动的心境平和不少。她和危则的魔气相连,近日连心境也受到影响,不知危则回魔域做了什么,连日来心浮气躁,还隐隐有些慌张。她努力不去想这些,顺着裴烟的力道将乔莺莺放倒:“好好好,那你明天再去,今天先休息行不行?到时候你要是实力不足拖累我们,不用裴烟动手,我第一个就把你打晕带走。”   “哼哼,我......”乔莺莺还要说话,被裴烟法术放倒,软软的倒进了被褥之中。裴烟给她盖好被子,看着走出房间的玄淮跟了出去。   玄淮站在一边看月亮,月光如水好似落银在地,晃动起来像是水波一样。裴烟学着他的样子背手站在一旁:“你觉得我们什么时候能找到瘟疫的源头?”   玄淮轻笑道:“很快。”   裴烟想了想,又问:“你对世间万物洞若观火,可上次又说只有七成把握,七成把握也够多了。”   玄淮笑道:“七成把握远远不够。所谓庞大的战争,总是有牺牲的。能看到未来,不代表能改变它,我们只是尽力而为,不留遗憾,但是胜算太低,我们会失去很多人。”他转身对着裴烟,语气很轻柔:“乔莺莺醒了,我看你很开心。”    裴烟笑的有点傻:“当然开心,之前虽然有把握她不会死,可只有亲眼见到她平安我才能真的放心。”她忽然意识到什么,疑惑的看向玄淮:“?”   裴烟平日看起来冷冷的,此时面带疑惑,眼睛圆圆的,惹人怜爱。玄淮知道她的实力不仅足以自保,还远超大荒中的绝大多数人,未来也会超越自己,可总觉得裴烟可怜可爱,需要保护。他暗自嘲笑自己举棋不定,不知什么时候练就了一副软弱的心肠,忍不住伸手理了理裴烟的长发:“我担心你,正如你担心乔莺莺。我知道你会平安无事,可没有看到结果的时候,你叫我怎么放心得下。”   他说话时全神贯注,漆黑的眼睛专注的看着裴烟。月光冰凉,可裴烟只觉得脸都在发烫,比长生渊的万火还要难以承受。她别过脸去往玄淮身边挪动两步,手指谨慎探出去,轻轻勾住了玄淮的手指。   身后响起脚步声,喻央远远的道:“玄淮?”   裴烟一惊,下意识想要收回手,被玄淮稳稳的反握住了。她看了看玄淮带着笑意的眼睛,也牢牢的牵住了他的手。   .......   经过一番讨论,众人相继睡去,裴烟无心睡眠,静静的打坐修炼。月光朦胧的照在迷雾之中,玄淮悄然起身,走了出去。裴烟分出一缕神识,悄然缀在身后。玄淮离开阵法,在距离众人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似乎在等什么人。裴烟耐心的等待,另一缕神识忽然动了,一直跟在他们身边的安静小男孩走了出去,站在玄淮身边。   裴烟:“!”   玄淮与小男孩的相识在意料之外,却又在意料之中。裴烟强忍惊讶,听小男孩开口,他的语气有着和声音大不相符的成熟和平静:“玄淮,瘟疫和功德相克相生,没有死亡,何来功德?如果没有那么多人死亡,功德簿就不可能现世。”   玄淮看着月亮,神色淡淡:“既然如此,那就不要现世。”   小男孩道:“你以为我想?我已经被唤醒,除了完成相应的杀戮和功德,我将永远不会在大荒消失。”   玄淮颔首,指间金光点点向小男孩的身体飞去,他的眉目分明被月光照着,此刻却黯淡下来,语气还是平淡的:”只要转换的能量足够,一样可以完成。我以玄氏的神力助你早日化生,但你必须就此结束。你贵为神器,看不上卑微的凡人,可他们不是尘土,也不求长生,只求无病无灾,安稳一生。“   裴烟终于明白为什么玄淮会一次次失去神力,此时小男孩伸出手接纳玄淮的神力,空中神力如银河流淌,闪闪发亮,她来不及多想,附着在小男孩身上的神魂扑了出去,在玄淮手上撞破,散发出和玄淮神力一模一样的光亮,落在小男孩的手心。   在大宅的房间内,裴烟神魂被破,猛地吐出一口血。她顾不得伤势夺门而出,转瞬落在玄淮面前,怒道:“你一定要牺牲神力吗?神族不像修士,是神力构成了神的生命,失去神力你会死的!”   裴烟挡在玄淮身前,对小男孩道:“不用他的神力,我有凤凰火。”   在裴烟神魂被破再冲出门后的一段时间里,许是吸收了裴烟一缕神魂的缘故,小男孩已经长成了半大少年。少年却没看裴烟,而是看了一眼玄淮,语气微妙道:“现在竟然还有凤凰一族吗?”   裴烟一心关注瘟疫的事情,丝毫没注意到少年微妙的语气,只是道:“能够侵蚀修士的瘟疫是和神族同级别才能做到的,你有这样的能力,想来是四神器之一。天下神器中只有功德簿是相生相恒,故而被称作神器之最,我也是神族,以自身功德来化,以我本命火焰凤凰火来煅烧,不一样能解除虫毒造成的瘴气吗?”   少年诧异的挑眉,第一次正视裴烟:“你知道的不少。但不是我要和凡人为难,我是被强行唤醒的,纵然你已经握有两尊神器,依旧对我无用。你一只幼年期的小凤凰,凤凰火只是杯水车薪,没有强大的媒介作为转化,你不会成功的。”   他靠近裴烟,无机质的眼睛看得人心里发毛:“无量鼎容纳天地,你有无量鼎吗?”   四神器中九韶灯、青光石为裴烟所有,功德簿的器灵是眼前的小男孩,可无量鼎裴烟连听都没听说过。神族倾覆以后,神器流落在各个秘境和神墟之中,但无量鼎依旧神秘,在神族史上也罕见它的踪迹。   “没有无量鼎,”少年看裴烟顿住,笑容有些顽劣:“还得你的道侣出马。” 第87章 无量鼎现世   裴烟心念一动, 识海中的花海女接收到了消息。   她轻轻敲了敲:”还要等一会。本来以为过几天才能用上,今天才开始构建的大型阵法,哪有这么快。“裴烟急道:“我不快点, 一会玄淮就顶上了。他的神力比我强,我除了抢占先机,根本比不过他。”花海女道:“我知道,我知道。急不来啊, 还要一刻钟阵法才能完善。”    玄淮看着裴烟表情变化, 轻轻笑了笑, 知道她又在和九韶灯的器灵说话。不能再犹豫了, 功德簿现世之后天道一定会有措施,要赶在天道做出反应之前将神器传给裴烟, 提高她的胜算。   神的领域扩张到极致,边缘带着泛白的荧光,如月光一般雪亮。玄淮的神力从指尖汇出, 就要到达少年的身体, 却被另一道熟悉的领域挡住了。喻央从少年身后转出来,笑着晃了晃手腕, 赤金色一晃而过,但足以让玄淮看清喻央身体的变化。   和他总是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不同,喻央的领域是青铜的赤金色, 领域扩张带起弥漫的金属气息强横的散在空中, 侵蚀领域周边所有人的灵力。喻央还是笑着的, 也只能笑了——他的身体其他部分尽数转化为青铜, 神力源源不断的涌入功德簿的器灵之中。   喻央眨了眨眼睛:“你们两个是尊神, 神力的吸收尚且需要转化,我和功德簿都是神器, 自然相融的快,不要太遗憾你的速度不够快。”   四大神器已经聚齐三个,只有一个尚未出世,而喻央说自己也是神器,原来他就是无量鼎!神器和神器之间传递此消彼长,喻央传递的神力并非是无量鼎的,而是燃烧了自己的神魂。器灵是神器的魂魄,拥有和神器同等效力,一旦喻央的神魂燃烧完毕,无量鼎仍然存在,但喻央会彻底消失。   玄淮一掌轰出,却是打在自己的领域上,领域依旧光辉灿烂,毫发无伤,将玄淮禁锢在领域之中。   喻央啧啧感叹,眉飞色舞道:“就你们两个争来争去,有没有考虑过别人也想光荣的牺牲一下?你我打架我从没赢过,想不到我还有反制你的时候,真是太痛快了,”他的神魂燃烧极快,声音逐渐变弱,但语气却很兴奋:”我做了玄氏不知道多少年的族中神器,比你年龄不知道大上多少,偶尔胜过你一次,你也不要太激动。“   玄淮怒道:“喻央!”   裴烟一跃停在空中,四周钟声嗡鸣,九韶灯在喻央领域四角铺开,钟声每响一次领域就跟着颤动,但始终无法动摇喻央的领域。同为神器,喻央和功德簿的属性太相近了,两者难分难舍,已经完全融为一体。   玄淮被困在领域中,看了一眼裴烟。裴烟怎么也扳不动喻央的领域分毫,见玄淮的示意抽刀而上,在掠过的瞬间将四角九韶灯尽数收拢,如流光一般尽入刀身,所过之处带出细小的电流撕裂了空间,裂缝处雷电作响,刀鸣如凤啸,朝玄淮的领域斩去!   神器降世,将引天雷。   乔莺莺被轰隆隆的雷声惊醒,捂住胀痛的额头,骂骂咧咧的从床上坐起来,房间里空无一人。花醉也就算了,整天醉心打架可以理解,裴烟也不见了,还敢趁着她说话把她放倒,真是出了大息,待会一定要找机会揍她一顿。   她虽然嘴上说没事,但身体确实受了些影响,脚步沉重滞涩,拖泥带水。乔莺莺整整衣服来到窗边,看着肆虐的雷电啥闪动,一道闪电照亮了地面,将四周映的如同白昼,连带着照亮了天际的一切。   乔莺莺揉了揉眼睛。    她疑心自己是不是被毒傻了,云层中怎么会有个人影呢?人影边缘泛着混沌的黑色,阴冷的目光锁定了远处的几个人。虽说修士也能飞到这么高,但谁会这么憨憨......!   乔莺莺眼神一肃,径直冲破窗子扑了出来,海东青自天际翱翔而下,落在她的肩膀上。乔莺莺化作张开双翅的巨大鹰影,羽翼之大甚至遮蔽天际,直直迎上天空中笔直降下的雷霆闪电。   天空风云汇聚,剧烈的狂风自天而下,夹杂着虫雾和沙石,吹得人睁不开眼睛。天际线泛出紫色,闪电一道道照下来,每一次都是在叠加能量,裴烟心急如焚双手持刀砍出火星四溅,僵化的领域出现缺口,以缺口处为中心泛出一道道裂纹,眼看就要击破。   裴烟心脏狂跳,施法祛除手心冷汗,汇集周身之力用力一挥——轰!!   粗壮的雷电自天而降,被一道苍白的烈火屏障所挡,两股强大的力量相撞,在半空中汇聚出强大的冲击波,裴烟后心被击中,整个人好似断了线的风筝,被巨大的力量反弹出去。她喷出一口血,额头青筋爆出,逆着风展开翅膀后转身接住玄淮,巨大而绚丽的翅膀合拢,两人重重摔倒在地上,翅膀划出数百米,坚硬的羽毛倒竖起来,在地上刮出精铁的声响。   花醉跃上半空从背后抱住昏迷的乔莺莺帮她卸力,脚步沉重的落在地上连退数百步,才踉跄着跪倒在地,匆忙去查探她的伤势。花醉身后的空间闪出一道黑影,危则小心翼翼的为她披上一件黑色的法衣,讨好的笑笑:“我来晚了,这件法衣是淬炼魔晶织成的,可以疗伤。”   花醉头也不抬,肩膀抖掉了法衣:“快拿开,乔莺莺是修士,魔晶会污染她的灵力。”危则听话的拿开衣服站远了点,皱眉道:“那个火系的修士哪来的啊?”花醉给乔莺莺喂下丹药,抽空看了眼:“颜季同,他怎么在这,不是你带来的?”   危则立刻自证清白,恨不得立地发誓:“我没有,他偷偷跟着我来的!”   颜季同被雷电穿透,他低头看了眼胸前漆黑的空洞,勉力支撑不住坐在地上。血被灼热的火焰烤干了,百里时只感受到迎面而来的热气,熏的他眼睛发干。他张了张嘴,没有说什么,皱眉强撑着在颜季同面前坐下,用一种难以理解的眼神看着他。   颜季同笑了笑。   和两个弟弟灿烂热烈的长相不同,颜季同有五分长相随了母亲,眉眼间带着精致的秀气。长老们因此更加不喜欢这个联姻的孩子,他连名字都是约定,从头到脚都提醒着他是家族中的异类。可现在笑起来却和百里辛如此相似,逐渐失控的体温让百里时想起百里辛死去的那天。   百里时实在有些崩溃,仅存的理智没有让他在地上打滚:“谁让你替我挡了,谁让你来的,你到底在干什么!”   颜季同又笑了笑:“不干什么。”   他的视线漫无目的的投向远方,并不看百里时的眼睛:“我生下来是联姻的结果,联姻破裂之后谁也不想接纳我。霜火家族不容许有颜氏的杂种,颜氏只想要我留在百里家做内应,对我尴尬的位置毫不关心。我想做一个体贴的兄长,但我不能克制对二弟的嫉妒;我想做一个颜家人,可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二弟有求于我而不答应。   “很矛盾吧,可我就是不能完整的做完一件事,不管这件事是好是坏。“颜季同的体力已经不能坐着,干脆顺势躺在布满血与火的战场上:”二弟越完美,他对自己的要求就越高,我只是按照神谕的吩咐给他下一道心魔,他就把自己折腾成那样,看到他的样子,我其实也没有很愉快。“   他好像突然觉得索然无味,便不再说下去,简短的结尾道:”总之,我看百里家最近布防有异,猜到也许你出了什么事,所以我来看看你,没想到正好赶上了。帮你挡雷劫是我想做的事,我只是想顺从的我的心。你不用感谢我,也不用因此原谅我,我们的关系到此为止。“   百里时呆呆的坐在一旁,看颜季同眯着眼睛躺在地上,像是在晒太阳。百里家的人死后,伴生火会烧尽他生前的一切,将所有化为火元素回到灵力中。火焰从颜季同身上燃起,白色的霜火席卷他的全身,很快就会清空他存在过的证据。百里时什么也不想说,只是感到空洞的疼痛。   他能说什么呢。   他这一生的前十六年,有强势的父亲,温柔的母亲,妥帖的兄长,一切都按部就班,只需要全盘接受。阳光像金粉一样洒下来,铺满他年少岁月中最好的时刻。后来他失去了很多人,失去了最信赖的哥哥,但他至少还有恨意,恨灼烧着他的心脏,像霜火一样维持他的生机。   但现在连恨意似乎也要消失了。百里约真的是大傻逼,他甚至以为方才的天雷是他的雷劫,他又不是要升仙了,何来如此威力的雷劫?什么都不知道就帮他挡雷,假装的像一个好哥哥一样,可他又把二哥害死了,到死都是个糊涂蛋。   颜季同快要被霜火吞噬殆尽,但他颜氏的血脉不能让他彻底化作火元素,正如他的恨意一样变得不纯粹。他不能完整的恨大哥,不能原谅他对二哥做过的事,他也不能死,因为从二哥手中继承了他呕心沥血维持的家族,不能辜负二哥的努力。   他的好运在前十六年用尽了,修仙之人长久的寿命简直是一种诅咒,只把他生命中为数不多的甜逐渐稀释,慢慢遗忘。百里时眼前血红起来,但他懒得打断走火入魔的征兆,直到一双修长的手按在他肩膀上,裴烟大力的拍他的脸:“醒醒,再不醒我吹心魔笛了!”   百里时被裴烟强行扶起来,按在轮椅上,裴烟心焦的搓了搓手,脸色很难看,时不时的看一眼花醉的方向,又不放心百里时的状态。百里时扯了扯嘴角,声音轻的像是一吹就散在空中了:”我没事。“   裴烟顺手下了一道静心符,向乔莺莺一闪而去。 第88章 离去的黄莺   乔莺莺的状态还算稳定, 以前也受过差不多的伤势,因此花醉没有太放在心上,间或和危则交流几句, 一刻钟后忽然感觉到了不对劲。乔莺莺醒过来了,可双眼亮的惊人,这不是一个受伤的人该有状态,倒像是....回光返照。   花醉几次深呼吸压下喉头作梗的感觉, 手却有些止不住的颤抖, 怎么也摸不准乔莺莺的气息。危则接过一探, 看了看花醉的脸色, 小心翼翼道:“外伤不要紧,但雷电重伤了她的神魂......她....“他觑着花醉难看的脸色, 把话咽了回去,随后被闪现过来的裴烟一把掀开。   乔莺莺的脸通红,竟然有点红润的意思, 只是呼吸时像是破旧的风箱在拉动, 带出不规律的杂音和嘴角的血沫。她看着裴烟走近激动起来想要说话,急促的呼吸艰难的带动塌下一片的胸口, 胸骨完全断了。   不用再探,裴烟也看出了乔莺莺现在的状况。天道降下的雷是为了阻止喻央炼化功德簿,用的是足以杀死神族的力量, 乔莺莺纵然天资奇高, 也只是神族残存的血裔而已, 怎么受得住神级的天雷。若不是百里约突然出现挡住了最强的冲击, 乔莺莺甚至活不到现在。   她想要把乔莺莺搂在怀里, 又怕碰到哪一处加深她的伤势,乔莺莺嶙峋的骨头落在她眼里, 真真切切硌到了裴烟,每一片突出的森白骨茬都像扎在裴烟的心口,让她的呼吸都很疼痛,痛的想要死了。   她跪在地上,乔莺莺眼睛弯了弯,艰难的把头挪向裴烟,眼睛睁得很大,平时飞扬的俏丽眼尾此刻垂落下来,像只淋了雨躲在树叶下的黄莺。她清清嗓子,声音像刀刮利器一般嘶哑难听:“搞定....没?”   裴烟的背弯成一张紧绷的弓,把乔莺莺搂在怀里:“搞定了,搞定了。”她下意识的喃喃道:“你不要怕,我会治好你的,我可以治好你的,就算我不可以,玄淮一定可以的,你不要怕。”声音低哑含混,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乔莺莺竭力抬头,裴烟的眼泪落在她脸上,又从她脸颊上滚下,倒像是乔莺莺自己的泪痕:“别....废...废话...我要...死啦。见着....你....,我就放....心了。“她缩在裴烟怀里往她身后看:”喻....呢?“   裴烟一时梗住没回答,抹了把脸想要说话,乔莺莺有些散开的瞳孔露出了然的神情,还有几分笑意:“你...有...本事,喻央...都...没了,你还...好....好...的。”   她想要做个拍肩膀的动作,但实在抬不起胳膊也就作罢,又看了看花醉和裴烟,勉强打了个呼哨,海东青沉默的落在裴烟的肩膀上。乔莺莺尽力扯着嘴角,但声音太低,要裴烟凑上去才能听到:”我的小鸟...送....送给...你。“   话音刚落,海东青身上乔莺莺的气息骤然消去,如同水波涟漪,像是大雨后的天空被水洗过,什么都没留下。她来去如风,连离开也是这样突然,和无数次清晨,她倒挂在裴烟的窗前吓她一跳的时候一模一样。   在武痴花醉的观念中,要么是修炼,要么在修炼的路上,和她一起说屁话废话垃圾话的只有乔莺莺。朋友这两个字太轻了,远不能概括她的好,可她就这样死了,死的突然又不够壮烈,就这样突兀的消失在裴烟的生命之中。   玄淮说即使是十成胜算的战争也会死人,她知道,玄淮说会死很多珍贵的朋友,她也知道,裴烟心说我知道个屁,她做好要失去很多东西的准备了,她也准备好牺牲自己,但真正的失去比被揍的疼痛真切多了。   她跌跌撞撞的站起来,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花醉担心的撑住她,被裴烟一手挥开。她最后一次挥刀已经让禁锢玄淮的领域摇摇欲坠,加上天道的雷击,喻央的领域彻底破碎,功德簿和无量鼎同时落地。喻央不知陪伴了玄淮多少年,作为最后一个神,在漫长而孤寂的岁月中只有喻央可以对话,想必玄淮的悲伤一点也不比她少。   裴烟的手抖得厉害,天道是一种规则,只是随着实力的增强,它开始有了自主意识,实际上还是一团混沌。固定不了天道的形状,她怎样才能重创天道,怎样才能给乔莺莺报仇?   她的心脏好像被人用力攥成一团,酸的说不出话来,用力的喘了几口气后越走越快,开始奔跑,沉重的脚步飞扬起来,天空被雷电映照的明亮,若隐若现的群星闪耀在其中。裴烟奔跑起来打了个呼哨,声音轻飘飘的,可群星如同受到火焰的指引纷纷坠落,在云中黑影上炸裂!   黑影冷哼一声,云层处坠落的火星在空中化为敏捷的雷光,纷纷扬扬如一场绚丽的大雨,只是每一颗雨滴都带着强烈的腐蚀性和令人麻痹的电流。裴烟双手捏决,一道透明的防护罩自头顶如水般滑下,流畅的卸去雨滴的力量,流水和电流撞击,泛出紫金的颜色。   炸裂的瞬间崩出细小的火花落在云上,消无声息的没进了云层,数百枚火星隐匿在云里。天色渐渐明亮,混着太阳的霞光。   裴烟一手对着霞光旋转收束,像是将阳光尽数拢起,随后一臂指天,天边的红云似火蔓延滚滚而来,在接触到云上火星的刹那爆燃出大火,朝云上的黑影烧去。火烧云没过黑影化作一片触碰不及的黑雾,待火焰烧尽后毫发无伤。只有火焰烧过的余韵尚存,将云层染出深浅不一的红。   云层中的黑影逐渐凝练,形成一个完整的人形。裴烟修炼的时候天道也突飞猛进,在浣花秘境中,他需要附着在岑正卿这个凡人身上才能露出一只眼睛,现在已然现出人形,可以不受束缚的行走在天地间。若是此时不除,大荒就为天道全盘执掌,再也不能翻身了。   黑影的五官模糊不清,但裴烟看出他分明在笑:“如何?即使你觉醒为神又如何?该死的还是要死,你的招式对我不堪一击,连神族都被我覆灭,何况你只是神族一只幼年期的凤凰?可笑玄淮还妄想以三世之功将我击败,他太盲目的相信你了!“   见裴烟不动如山,像是丝毫没受到影响,黑影再次咧了咧嘴,露出森白的牙齿:“风神的后裔不过如此,还是本家的嫡系,就被我这么轻易的捏碎了。”他两指捏在一起搓了搓,流沙从他指尖流下,不屑的眼神刺痛了裴烟:”就这么捏碎的,比沙子还不如的东西。“   他边说边观察裴烟的神色,裴烟强制压抑着沉重的喘息,双手背在身后,也不知是否恨的绞碎了双手,冷汗涔涔从她额上流下,甚至打湿了她的额发。她的嘴唇毫无血色,似乎是被打击的信心尽失。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贵为天道,比神族更为尊贵,攻心即可,何必一定要动手呢。面前这个预言中的将会摧毁他的神域之光,玄淮全心全意辅佐的凤凰神,现在照样浑身发抖,什么都做不了呢。    他颇为自赏的点点头,满意的欣赏自己即将到来的又一次胜利。脚下忽然有些发烫,黑影觉得有些奇怪,自顾自说了半响忽然停住,阴冷的眼神死死的盯着裴烟:“你怎么不说话?你在干什么?”   见裴烟不回答,他厉声喝道:“你在干什么!”黑影这才反应过来,方才裴烟并非被他的话语扰动心神,而是在酝酿一个他从未见过的法式。她竟敢藐视天道!   黑影心念一动,巨大的雷电汇成手指的形状,所过之处的空间都带上了噼啪的雷电,生机尽毁,极速朝裴烟而去——化生指出,万物寂灭。万物有序,依次降生死亡,生生不息,而天道正是规则的执行者。化生指是天降三罚之一,被锁定者生机全无,重入轮回!   裴烟看着逼近面前的巨大虚影,双眸深处寒意深深,跳动着两点金色的火焰,临天宗南山的十二道石台再现眼前。她的双手印结成玄奥的手印,骨簪在双手形成的能量场之间徐徐转动,带着炽烈的火气,骨簪无限放大,落在黑影的正下方,眼中泛起奇异而兴奋的色彩。   “此招名为赤火阵,我觉醒封神时所领悟,我还未曾用过,今日就以你祭!”   随着裴烟冷冷的声音落下,方才隐匿在云中的星子爆开一张张细小的网结,泛红的云层中充盈的火元素一触即燃,星子之间又借此相互连接,刹那间在云上张开了一张火焰大网。   黑影笑道:“我的招式已到,你的阵法却尚未成型,你已经输了。”   化生指越来越近,带起的火风甚至吹起了裴烟的额发,裴烟双眼一眨不眨,眼睁睁的看着化生指与自己相撞!   “嗡——!”   意料之中的爆裂声响并没有发生,一声悠扬的钟声响彻天际,巨大的古钟和凤凰虚影融合在一起,牢牢裹住了裴烟。   化生指落下的时候,花醉持刀冲了上去,被危则拦腰强行揽住,直到现在才找到呼吸,如释重负道:“是失传了的天凰钟!”危则看着天际古老神秘的铜钟眼神复杂,他不得不承认,这个讨厌的女人确实有点真本事。   黑影悚然一惊。天凰钟是凤凰本体与神器九韶灯融合后的招式,只要施术者血统纯正实力不弱,在天下也是无坚不摧的,自凤凰灭族以后就失传于大荒。没想到裴烟不仅掌握了天凰钟,甚至在他说话的短短一刻钟内酝酿了两个神级法术,她的实力远远超过了自己的想象。   凤凰一族一如既往的碍眼,不能再拖了,这只凤凰今天必须死!   黑影想要拉开距离,脚下却不能动了,火焰大网死死锁住了他的行踪,每一丝黑雾都被一片火星固定,他竟然挣脱不得。   裴烟冷冷一笑:“轮到我了。”   她厉声喝道:“我以凤凰神之名执掌天下万火,听我号令!”   火焰依次自骨簪燃起,将黑影身上附着的黑雾灼伤消散,他所在的空间被裴烟以透明的壁障固定,只能徒劳的冲撞,却不能离开裴烟圈定的空间。裴烟看也不看:“最后一火,凤凰火,归位!”   巨大的凤凰虚影自天际俯冲降落,带着熊熊燃烧的金色火焰冲向黑影。赤火阵下龙霜封锁,赤火阵上方凤凰火落下,两种称霸大荒的火焰合二为一,庞大火元素能量形成高温真空,寿州城的树木和虫雾凭空爆燃,一扫而空。   金色与红色交织的火球徐徐转动,维持着危险的平衡。裴烟轻轻打了个响指,嘴唇微动:“爆!”   炽烈的白光席卷了一方天地,在视线过曝之前,裴烟似乎看见困在阵中的黑影微微一笑。她没能继续想下去,山崩地裂的爆炸声响彻云霄,有如惊雷乍起,连绵不断,磅礴的劲风破坏了寿州城的一切,几米宽的裂缝从地面蔓延,四面八方的空气被抽空成巨大的龙卷,摧枯拉朽的毁掉了地面上的一切,将整座寿州城化作平地。   待风平浪静之后,裴烟睁开眼睛。她用长刀撑起身体四处查看,天空和地面都空荡荡的,清朗到一丝云朵也无,看起来格外明媚。   难道天道就这样被干掉了么?   太轻松、太简单了,甚至不如她从前受到的层层阻挠。裴烟心中的不安越发放大,联想起爆炸前黑影嘴角的笑容,她的心咚咚的跳个不停。裴烟头重脚轻的站在原地呆怔了一下,后知后觉的尝到嘴里的咸味。   她用力过度遭到反噬,血顺着她的嘴角、手臂和额头流下来,黏嗒嗒的粘在身上,黏腻的感觉让她很不舒服,用力甩了甩手,撞到身后来人,玄淮安抚的拍了拍她,为她的双眼蒙上一层布:“是我。”   裴烟被玄淮抱起来慢慢往前走,她的眼睛被爆炸闪出的白光短暂的灼伤了,只能看到迷离的光线,看不清玄淮的脸,嗅觉和触觉开始变的格外敏锐。   她闻到浓浓的血腥味,玄淮身上有大片的潮湿,摸上去有点温暖。裴烟开始以为是自己的血,缓慢恢复了些体力后脑子开始运转,才察觉有些不对。她一个人何来那么多血?何况她并未被自己的爆炸所伤,只是被自己震伤了,也没有大的伤口,流不出那么多血。    血是玄淮的。   裴烟发木的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像是一记惊雷劈下,把混沌的她劈醒了:“你受伤了!”   玄淮坦然道:“嗯。”   他手上用了力,阻止裴烟从他身上下来:“别动。你受着伤又看不见,我抱着你走。”   裴烟挣扎着要下地:“我又没有伤着腿,你牵着我的手,我跟着你走,不用你抱着。”   玄淮闷哼了一声,带着隐忍的痛楚轻笑道:“不过几步路而已,你若是再动会加重我的伤势,还是乖乖的,好不好?”   裴烟怕碰到玄淮的伤口不敢再动,心中的不安却越发扩大了,一时间她的心跳分外鲜明,空洞的咚咚响。玄淮没有骗她,很快到达了一处地方将裴烟放下,自己也靠在旁边坐下,把裴烟拢在自己的怀里,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拍着。   他的怀里有血与火的硝烟味道,还有被厚重血腥味遮住的,淡淡的冷香。待裴烟的状态恢复的差不多,玄淮五指梳理过裴烟的长发,语气温柔又认真:“我有话跟你说,你认真听好。”   空洞的风声呜呜的响,在爆炸后持续不断的耳鸣声中,裴烟听见玄淮说:“对不起,我可能要暂时离开你。” 第89章 大结局 上   裴烟警觉起来:“离开?“   她第一时间真的以为玄淮是要离开, 待玄淮低沉的笑了笑,胸膛微微震动,她才明白玄淮“离开”的意思。   玄淮紧紧的抱着她, 轻吻她的额头,像一对难分难舍的交颈鸳鸯,语气温柔又残忍:“凤天前辈应该告诉过你,我是玄氏的最后一位神, 但她应该没说过天地同寿是什么意思。“   “我和天道的寿命是相连的, 我是最出众的神, 也是神族的叛徒, 因为我生来就成为天道的一部分,与天道同生共荣。只要天道尚在我就不会陨落, 而相应的,只要我在,天道总是一息尚存, 这也是为什么诸神陨落而我还活着的原因。”   他说:“方才你没有真的杀死天道, 因为我还活着。”   裴烟呆呆的,她觉得自己方才放的大招真是太大了, 以至于内伤相当之严重,现在都开始幻听了。   “不可能的,谁都可能会离开我, 但玄淮是不会的, ”裴烟想。   裴烟和乔莺莺花醉三人的情谊虽然深厚, 但她们两人的能力尚有欠缺, 需要她费心保护, 乔莺莺的死让她自责,是她实力不够不能保住想保护的人, 可玄淮不同,他更强大,更有足够的能力自保,不会突然的消失,不会离开。   如果玄淮也死了,她又能怪谁,难道真的是诡谲的,冥冥之中不可触摸的,被称作命运的东西吗?   乔莺莺没了她心如刀割,但觉得自己还可以撑下去,一是天道之仇未报,二是她还有玄淮和花醉。她在封神的道路上步履蹒跚,每一步都跌跌撞撞,可还是走下去了,之后回想起来,除了她自己的意志之外,每一步背后都有玄淮的影子。   现在她知晓了玄淮隐秘的付出,也和玄淮互相表明了心意,俗话叫做马上就要进入话本子的大团圆阶段,现在男主角突然含情脉脉情真意切的说:“不好意思,我要死了。”   巨大的落差感笼罩了裴烟,她心跳如擂鼓,努力深深的吸气,想要让自己振作起来,但希望之后的失望越发鲜明如刀,刀刀正中红心,把她割的体无完肤。   玄淮靠近了些,她的脸颊感受到玄淮温热的气息,玄淮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轻轻摩挲,心疼的轻声道:“喻央说,善意的欺骗可以让离别更容易,起码他看不到乔莺莺难过的脸,可以咬牙走下去。为了坚持自己要完成的事,他宁愿不开始注定遗憾的爱,但我不觉得。”   裴烟看不见玄淮的脸,却觉得他的语气很轻快:“我从遇见你开始就很愉快。”   “每天晚上我都想明天再次见到你的时候,我会多么开心,我控制不住的每一天都更爱你,也不能像喻央一样装作不喜欢,不能忍受不和你说话,不看着你笑。神族已经覆灭,纵然曾经万千光辉,都和我没有什么关系,我常常觉得自己只是在荒原上流浪,被大荒抛弃,是神族的弃子。“   他侧头亲了亲裴烟的手指:“可是我发现大荒里还有你,不是别人,偏偏就是你。就像沙漠里的水遇见了另一捧水,即使远远的看着你,我也不再觉得孤单,因此我绝不容许天道伤害你,我也不会给自己伤害你的能力,你生来是凤凰,长大也应该是大荒的主宰,这样我才能放心,而你也做得到。”   晴朗无云的天空汇聚了乌云,雷声和闪电次第出现,一次比一次更强烈,光线的昏暗将玄淮的脸映出明暗不同的阴影,映在他挺直的鼻梁和鲜红的薄唇上。   玄淮的脸湿漉漉的,冷汗和血水一起流下来,把他隽美逼人的脸弄的一团糟,玄淮尊神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却也从未如此生动而热烈。   但他笑容明亮,专心致志的看着裴烟,漂亮的眼睛里是裴烟的倒影,唇齿间似乎都带着甜味的笑意。他捧住裴烟的脸,拇指揩掉她满脸的眼泪,亲亲她的眼睛:“好不好,我知道你做得到。”   裴烟机械的流眼泪,强迫自己把玄淮说的话刻进神识里,努力理解他的意思。   他说:“我会把我的力量交给你,我死后天道会陷入极度的虚弱,那时是进攻的最好时机。我之前说七成胜算不够,但只要我死,加上你继承我的力量,胜算就是百分之百,你会成为大荒新的主人。“   一声惊雷闪过,花醉狠狠的砸在地上,将地面砸出深深的坑洞,内脏重伤让她不可自抑的喷出一口血。   花醉缓了一下翻身爬起,随手抹了把嘴角的血,跑近道:“我和危则百里会给尽量给你们争取时间,但不要太久,”花醉咬牙切齿,不甘心道:“我打不过他。”   玄淮揽紧裴烟的腰和肩膀,像是要把她嵌进自己的身体,压迫到裴烟不能呼吸,她犹嫌不足,只觉得这束温暖很快就要消失,她怎么都抓不到。裴烟急速运转起青光石吸收四周的能量,想要尽快恢复视力和体力,否则她甚至看不清玄淮,又怎么阻止他。   凤凰火在经脉内粗暴的燃烧,将所有流血的伤口血管烧断止血,疼痛让裴烟冷汗直流,意识也愈发清醒。等裴烟的状态终于稳定,玄淮却没给她留下喘息的时间,一掌击在她的胸口,硬生生将一束光团送进裴烟的经脉。   每个修士的体质不同,即使是同系修士,也免不了神力入体的排异反应。可光团入体好似泥牛入海,瞬间融入了裴烟的经脉,让她来不及阻止。光团不可能是从裴烟体内取出的,这只能是玄淮强行改造了自己的体质,让神力与裴烟极度贴合才能做到。   浩浩汤汤的神力在裴烟经脉中汹涌的奔腾冲撞,玄淮的神力像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海,一个人怎么能吸收一片海?    神力源源不断的涌入身体,裴烟的每一条经脉都传来撕裂的痛感,像是随时都要爆体而亡,疼痛让裴烟的脸色扭曲,细小的爆裂声从她身体里传出,带出阵阵血雾。玄淮的神力实在太过强大,人族的身体终究难以承受。   人族?   在难以忍受的痛苦之中,裴烟的神识忽然捕捉到一丝清明,凤凰文的心法在识海中出现,她艰难的靠在玄淮身上作为支撑,颤抖的双手迅速结印,印记落成传出一道凄厉的凤鸣,一双巨大的凤凰翅膀从裴烟背后展开!   她的双手化爪深深陷进地面,银色的神力顺着翅膀的脉络急速流窜,本就绚丽而巨大的翅膀再次延伸,钢针般坚硬的羽毛逐一合拢,发出金铁交鸣的清脆声响。羽翼轻轻扇动带起低沉的音爆声,裴烟以翅膀小心的裹住玄淮,为他抵挡地面上掀起的火焰与狂风。   一道火焰印记在裴烟额头上闪动,森白与金色交织,每次闪动都激起空气中火元素的震颤。   强大的神族可以操控所有元素,但总有最擅长的方向。从玄氏的神器是无量鼎就能看出,玄氏神贴近金元素和水元素,每个都与裴烟的属性相克,裴烟不去想在改善体质漫长的时间里,玄淮会有多痛,她只是专心将凤凰火运转到极致,想要堵住玄淮胸口的致命伤。   玄淮勉力靠在墙上,没有阻止裴烟徒劳的努力。她总要有一个发泄口,要是连努力的机会都不给她,裴烟受到的精神压力何止万千。   玄淮的身体坏到如此地步,裴烟反而陷入了极度的冷静,所用的手法高效而快速,但终究于事无补。她跪在地上,几乎是嘶吼了:“你怎么这样对我,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裴烟不能阻止玄淮神力的燃烧,但仍不放弃用凤凰火填补他神力的缺口,她抿了抿唇,眼泪顺着动作流下来,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流这么多眼泪:“你不能这样,乔莺莺已经死了,我什么也没有了,玄淮,我连你也没有了,我不让你死....”   她伏在玄淮的肩膀上,牵动间有如火焰般滚烫,五指落在玄淮身后的墙上,留下深深的抓痕。   玄淮手指蹭过她的脸颊,好像被她的泪水烫伤了,修长冰冷的手指一颤。他的五指轻柔的拂过裴烟的长发,眼里满是歉意:“对不起,是我不好,我很抱歉。我不该在这样的时候离开你,我不该让你一个人的,我知道你现在需要我。”   他想了想,温柔的擦去裴烟的眼泪:”不要哭了,如果有下辈子....“   “没有下辈子了!”   裴烟怒吼出声,她觉得眼泪把她的脸都冻僵了,她痛恨这么丢脸的自己,眼泪让她显得过分脆弱,可漫天的悲伤降下,要将她淹没,她却无能为力:“神是神力构成的能量体,没有神力就会立刻消失,神何来前世今生!”   玄淮顿住,无奈的弯了弯嘴角,看着伏在他怀里痛哭的裴烟,长发委地,何处不可怜。他曾经以为看不到裴烟执掌大荒会心有遗憾,可真正到了这一天,他却只想到裴烟哭的心痛,一心想要接住她的眼泪,让她开心的笑起来。   想来爱她的日子年深日久,少年时从来不屑许诺的空头支票,现在倒是信手拈来,只是心疼不已,不想看她再哭了,就想也不想的说出了从前嗤之以鼻的谎话。   玄淮低头亲吻他的神,无声的笑了笑。   他的身形逐渐虚化,神魂化作星点围在裴烟身边,久久不去。裴烟维持着方才的姿势窝在角落,火焰从她脚下燃起,遍布周围每一寸土地,凤凰神的愤怒有如天罚,要烧遍背叛神的一切,直燃到九天之上,烧尽不公的天道!   “嘭!”   身体被击中的沉闷声音自空中响起,裴烟转身一跃接住,再落地时怀中抱着花醉,危则重重的摔在她身边的地上,立刻爬起去看花醉的伤。花醉英气的眉头痛的皱起,眼睛却亮的惊人:”快,天道突然变得非常虚弱,正是进攻的好时机,我们给你掩护!“   雷声滚滚,裴烟轻轻把花醉放在地上,一字一句张口。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在雷声中分外清晰,带着青铜的质感,是一道笔直写进神识中的命令。   她垂下的手微微抬起:“火来!”   地面轰隆隆的裂开一道深渊,巨大的深渊之中,赤红的岩浆柱应声而出,化作天际巨浪,和雷电狠狠的对撞!   天地为之颤抖,带着电流的岩浆从天空倾泻如同暴雨,笼罩了大荒的中心。鲜红的火烧云铺满天空,所到之处植物尽皆化为灰烬,空气中弥漫着可怕的高温。火幕下数以万计的人们抬头望着天空,惊疑不定的猜测未知的未来。   十二家中出色的子弟们三三两两站在一处,围观这场大荒巅峰的战斗。自神族陨落以来天道独大,灵力越来越稀薄,除了十二家神族血裔还靠着老本修行以外,大荒几乎进入了修仙的末法时代,但还从未有人敢于反抗天道。   天道是世界的法则,谁敢违背世界运行的命令?不论是哪位修为登天的修士将天道拉下马,都将为大荒带来生机。   乔承被绷带包的严严实实,下令侍卫们将他推到空地前方。与雷电对峙的修士有华丽而盛大的翅膀,雷电大作将她的脸映照出来,乔承伸长脖子看了又看,对身旁人道:“我觉得这个人我有点面熟。”   身边的弟子嗤之以鼻:“你以为这是什么人?这必然是千年万年的老妖怪,否则怎么可能有这样强大的力量?人家不知道在洞府里闭关了几百年,你怎么可能认识?谁不想认识这样的大能,只怕是你在梦里认识的吧。”   乔承却没恼,惊疑不定的又看了看:“不仅面熟,似乎还是个女人。”   话音刚落,身旁的弟子嗤笑起来。他素日就看不上乔承自诩家主嫡子,藐视女修的狗德行,现在说话也不留情:“你怕不是真的在做梦?往日里连亲姐都瞧不上,现在倒把挑战天道的大能看做女子,你莫不是前日被女人揍傻了,现在终于知道女修也厉害了?“   前些日子揍他的女人?电光火石间雷声大作,闪电照亮了天空上女人的脸,乔承骇然倒退,连人带椅翻倒在地:他想起来了,天空上的女人的确是个熟人,正是前日暴揍他一顿,最后犹不解气,连偏厅都打塌了的那个女人。   他总是瞧不起女人,瞧不起她们哭哭啼啼,手软脚软的样子,意志坚定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被人压着打。父亲和长姐告诫他多次他总是不信,这次终于踢到了一块天下第一的铁板。得罪了这样的强者,他真的要完蛋了,家族也保不了他。   侍卫们七手八脚的扶起乔承,却没等到习以为常的责骂。乔承脸上青白交错,僵硬的咽下口中苦涩的味道,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不看了,回房吧。”极度的恐惧和后悔涌上心头,乔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凤凰真身.....“   天道立在云端之上,黑影剧烈的晃动着,显示他的心情并不平静。他忍了又忍,终于按捺不住道:“怎么可能,长生渊已经毁了,你根本不可能涅槃!”   明明是五官模糊的黑影,可天道狰狞的脸色还是无法遮掩。他的声音化作隆隆雷声,在云端雷霆般响起。起先,神族和他势均力敌,他想尽办法灭掉神族,从此世间再也无人能与它抗衡,可就在他即将成功的关键时刻,突然冒出一个和他势均力敌的人来。   就算有人能略分他的光辉,也只应该是属于他力量的一部分,接受过神族正统传承,神族第一大族玄氏出身的玄淮,而不是面前刚刚二次涅槃成功的凤凰。   从混沌始,以鸿蒙终,他一步步费尽心机走到今天,其中费了多少心血都不足以为外人道。   直到三日前他还有办法彻底杀死裴烟,一年前裴烟还只是它看不上的蝼蚁,可现在竟然与自己并肩,极度的不平衡简直要冲垮天道的理智,怒火直直的上升,几乎要从眼睛里喷出来。   裴烟嫣然一笑,眼瞳中两点火焰随笑意涌动,带着扑面而来的杀机。   “你身上有玄淮和神器的气息。”天道阴沉的打量过裴烟,森然道。   确实,玄淮除了将自己的力量传给她之外,无量鼎和功德簿也在她手中。神族的所有传承俱在她手,裴烟神完气足,即使是神族仍在,装备也不过如此了。   裴烟随意点点头。   “他竟然真的为你献祭!”大战已不可避免,天道久居高位,不知道多久没有人忤逆自己,一时间怒不可遏,气急败坏。   裴烟懒得听他废话,目光扫过重伤的花醉和百里,手中柔和的白光降下,旋即治愈了三人的伤口。裴烟轻轻道:“大家都先休息一会,免得波及。”   她的声音平淡又温和,和往日相比甚至有些柔弱,但声音中的威压却极其强烈,简直让人控制不住想要跪伏下去。花醉自知帮不上忙,略一点头便消失在原地。   天道还在说着什么,裴烟一言不发,一拳打出!   天道亦一拳轰出,雷光与火焰对撞带起强大的劲风,天空也因此而崩塌,无数山峰被生生震为齑粉。天道与裴烟在虚空上倒退数步,两人身旁的空间不能承受而爆裂,闪出狂暴的空间风暴。   裴烟一步未停便再次暴射而出,招式并不花哨,而是单纯力量的对撞。风云震颤,天空不断崩溃又不断修补,雷霆和火焰不断的洒下来,令人避之不及。花醉三人站在裴烟设置的防护罩里,面色苍白的看着遥远的天空。   百里时清清嗓子,声音发飘:“你觉得....裴烟能赢么。”   花醉的目光黏着在战场之上,闻言摇摇头:“我心里是坚信裴烟会赢的,但这已经不是我们的战场了,我没见过这种级别的战斗。”   危则目光复杂的看着天空,安慰道:“四大神器不都在她手中么?裴烟得到了玄淮的传承,玄淮不会让裴烟失败,一定留有后手,你放心吧。”   百里时焦灼的攥紧轮椅扶手,残存着百里辛气息的法器会让他的心境平静一些,他质疑道:“你怎么这么肯定?”   危则侧过脸看着眉眼绷紧的花醉,低头微微一笑:“如果我有这么一天,一定会安排好一切才能放心离开,他也是一样的。”   “轰隆!”   黑影被火焰死死困住,坠入岩浆深渊,又有些狼狈的爬上来。裴烟咽下心头翻涌的血腥味,朗声笑道:“怎么,天道大人,看来您的实力,不如您想的那么强呢。”   天道的脸色阴沉下来。玄淮与他共生,玄淮的死不亚于重伤他的本源,他已失先机,而裴烟本身就属实力强横的凤凰族,又有玄淮和神器力量的加持,他竟然一时落了下风。   他必须要想办法补充失去的本源力量,绝不容许裴烟动摇他的统治!   天道的目光扫过大荒之下的十二家众人,裴烟心下觉得不妙,而后黑影无限拓展,黑雾冲进十二家之中,闪电般收割众人的生命,哭天喊地的惊惶声音随之响起。   但天道的实力怎是普通弟子可以阻挡的,昔日目下无尘的世家子们纷纷被杀,无数金色的小点汇入黑影之中,天道的本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回升。   看着裴烟惊疑不定的神色,天道咧嘴一笑:“纵然你实力稍微胜过过半分,可论及经验却远不如我。十二家的废物们是神族的后裔,身体里也有着神族的些许神力,虽然不纯净,但只要够多,一样能补充我失去的本源力量!“   金色的光芒汇成一把金色长刀,天道随意的挥舞,所到之处空间如水般分开,他满意的点头,看裴烟的眼神像在看将死之人:“裴烟,十二家的人是因你而死,你能够陨落在我的长刀下,也不枉你挣扎至此。”   黑影的手掌抹在刀锋上,金色的刀锋因黑雾而黯淡,混合着神族血裔的鲜血,却显得越发阴寒,透着不详的腥气。   “斩神刀....世间竟然真的存在斩神刀.....”   危则震惊的看着金色的长刀,脸色微微泛白。身为好战不畏死的魔族,生来就听着各种各样弑神的传说长大,其中魔族流传最广的,便是千年前斩神刀弑神的故事。   没人知道覆灭神族的究竟是谁,但坏事理所当然是魔族做的,何况灭神如此光辉。危则一直以为是骗小孩的胡扯,没想到传说是真的,千年前覆灭神族的不是魔族,而是天道!   “这下可真的不妙....”危则看了看满脸担忧的花醉,把话咽了回去。   裴烟目光一沉。   花海女站在虚空之上掌控九韶灯,小钟变得巨大,笼罩了幸存的十二家子弟,将黑雾短暂的隔绝在外,而后取出了无量鼎。无量鼎的花纹玄奥,透着刀兵的煞气,可裴烟一一从花纹上拂过,想起那个总是爱笑的故人,却觉得有种莫名的暖意,鼎身嗡鸣,似乎在响应她的召唤。   裴烟轻拍鼎身,金色的火焰腾空而起,和她眉间的火焰印记相互呼应。一种无法形容的神识波动从鼎中传出,带着要将人碾压在地的力量,传遍大荒各地。   裴烟冷冷一笑:“你早有准备,我自然也有!”   “她这是...她要融神!“   百里时面有异彩,从轮椅上站了起来。神创大荒以来,为了维护大荒的稳定,因此打造了四尊神器,镇守在大荒的四角,神器中融合了十二位出众尊神的神力,使大荒历经劫难而不倒。   现在天下已经没有了神力来源,唯一的神力补充只能来自神器,若将四大神器熔铸合一,便会实力暴涨,足以与斩神刀抗衡!   也只有裴烟执掌天下万火,才能够启用无量鼎,炼化神器。作为火神的纯血后裔,百里时也是玩火的行家,此时见到最顶尖的火焰,忍不住心旌摇曳,语气中有压抑不住的激动之色。   火焰自无量鼎中熊熊燃烧,炼制进行大半,其中蕴含的威力泄露一星半点,让天道的脸色也为之一变。他怎会容许裴烟完成炼制,黑影在空间中一闪而过,斩神刀带着强烈的血腥气洞穿空间,扑向裴烟!   斩神刀下陨落了不知多少神族,蕴藏着无尽的危险。裴烟面色凝重,眼神仍然专心的集中在无量鼎之上,天道没想到裴烟如此不知轻重,竟然托大不防,不由得大喜,化作风雷之势,斩神刀眼看就要落下,花海女自天而降,手中长刀带着骇人的力量,两柄长刀狠狠相撞!   相接处的空间被尽数震碎,脚下的山川化为粉末随风飘扬,花海女一脚将九韶灯踢进无量鼎中,火焰立刻吞没了九韶灯。裴烟一口心血吐在鼎内,火焰窜高数丈,而后在天道尚未反应过来之时,将他尽数吞进!   无量鼎剧烈的震颤起来,十二尊神的残魂在其中与天道争斗,带着空气的剧烈波动,裴烟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只听花海女惊叫道:“不好,无量鼎撑不住了!”   细微的咔嚓声响起,险些被淹没在激烈的战斗声中,裴烟猛地转头看去,裂纹沿着无量鼎的花纹向下,无量鼎俨然岌岌可危。天道的声音从鼎中传出:“十二神活着的时候尚且被我所杀,残魂又算得了什么?裴烟,你即使削弱了我,也杀不了我,待我卷土重来,一定要将大荒杀的寸草不生!”   神器与裴烟心血相连,如今受到重创,裴烟剧烈的咳嗽,鲜血簌簌落下,如同一个狼狈的血人。为了今日的战斗,她失去了太多东西,说什么也不能放虎归山。不管要付出任何代价,今日她定要将天道斩于马下,否则只要天道还在,大荒早晚会成为滋养他的养料,涂炭所有生灵。   她低低的笑了起来,想起长生渊边凤天的脸。“前辈,真没想到,我们的结局,原来一样啊。”   裴烟的双翅展开,随着一声凄厉的凤鸣化为本体,庞大的翅膀和尾羽遮天蔽日。从她的身体内涌出绚丽的火焰盘旋而上,裴烟忍受着万刃加身的酷刑,羽毛展开又收拢,而后自燃起来,在凤凰火的加持下,裴烟很快化作一团火球,火球的中央是一座小小的六芒星阵法。   “裴烟,你疯了,你竟然舍得毁了凤凰真身!”   天道是千年的狐狸成了精,困在无量鼎中尚且不惧,但看到裴烟献祭凤凰真身,他才真的开始惊慌失措。凤凰可以涅槃,每次涅槃实力都会更上一层楼,因此生命力格外顽强。但裴烟自燃并非涅槃,而是献祭。   她将自己的生命力和神力献祭给神器,死后将不会复活,以此惨重的代价来于天道同归于尽。   裴烟无视天道的怒吼,一心一意将自己当做一尊正在锤炼的神器,身上缭绕的火焰越来越浓郁。   她厉声道:“吾以凤凰神之位亲至,以凤凰真身为祭,身化火焰燃尽天道,此后大荒神力重返,天道尽销!”   裴烟的身体彻底化作一团火焰,六芒星阵散发出刺眼的白色光芒,被火焰拖动,封印在无量鼎之上,彻底封死了天道的出路。   重重火线缠绕在无量鼎上,与六芒星阵一同融化在鼎中,黑影越来越小,连同斩神刀一起化作金色的水光,天道凄厉的声音在鼎中响起:“我是天道,我是世界之法,我怎会败于你手,这不可能,不可能!!”   轰隆隆的雷声惊天动地的降下,又逐渐远去,天道的挣扎随之越来越弱,在强烈的六芒星火阵下化为乌有。天道吞噬的强大力量不会一朝一夕消散,但在四大神器的融合下,会逐渐分崩离析,最终彻底消失。   天空还是阴沉沉的,但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成功了?”   十二家子弟望着天空,只觉得不可思议。方才世界末日一般的场景就此结束,许多人呆愣在原地反应不过来。直到第一声哭声响起,有人抱着死去的家族同门痛哭流涕,咒骂不公的天道,也有人呆呆的站着,回想起方才的冠世一战,和比凤凰火还耀眼的那位大能。   她的火焰至强至烈,以浩荡之势席卷荒原,可她本人荣光之盛,甚至比她的火焰还耀眼。   片刻后,灵气从天上纷纷降落,如同细小的雾气落在地上,花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生长,面色呆滞的修士们才反应过来,压在他们头上的天道已经消失,被天道吞噬的灵气重回大地。   众人面面相觑,大笑声和哭声纷纷扰扰在地面上响起,世界好像再次开始转动,空气和杂音再次涌进人们的耳朵,奏出人间的热闹。   “裴烟!!”   在欢乐的人群中,裴烟化作一道流光暴掠而出,在无量鼎消失的地方焦急的寻觅着。到处都没有裴烟的身影,就像她根本不曾在世间存在过。花醉脸色煞白,眼泪顺着脸颊无意识的流了下来。   百里时和危则随后赶到,不可置信的看着周遭,有些无措。百里时喃喃道:“她那么强,又有玄兄的加持,不会那么轻易的死了,对吧?”   危则点点头,神色却是不确定的:“祸害遗千年,裴烟哪能这么容易死?应当不会吧。”   在一片欢声笑语中,三个人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好像和世间格格不入。正在此时,一道尴尬的咳嗽突兀的出现在三人之中:“咳咳!”   花醉猛地抬头,几乎疑心是自己的幻觉,但裴烟好端端的站在那里,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真切的笑容,朝她张开了双臂。花醉恶狠狠的抱了上去,百里时犹豫了一下,也抱住了裴烟。   眼看三个人有些滑稽的抱成一团,危则啧了一声,从背后抱住花醉,手轻轻拍了拍裴烟的肩膀。他言简意赅道:”干得漂亮。“   裴烟:“。”   等裴烟从花醉的怀抱里挣脱出来,花醉才问道:“你以身献祭,我们都以为你死了,怎么回事?”   裴烟沉默的抬起头,看着远方赤红的天空:“玄淮曾经给我下过一道封印,封住我一魄。这一魄保住了我的生机不至断绝,只是需要好好将养。”   她的声音低落下去:“这是他送给我的,最后一件礼物。”   她素衣素服,任由风吹动她的衣摆和衣襟,寥落的风从山坡上吹下,一只灰色的海东青沉默的落在裴烟的肩膀上。裴烟伸手逗了逗,海东青只是歪了歪头,目光依旧朝向悠然的远方。裴烟轻轻叹息:“和你的主人真是不一样,要是她还在,真会吵个不停。”   她神息已敛,栗色的瞳孔映着晚霞,看样子只是个冷漠美丽的少女,却肃穆庄严的让人不敢靠近。相比第一次游学时斩首九首烈阳蛇的兴奋,如今裴烟获得斩杀了天道这样大的功绩,她却只是沉默眺望着远方,目光带着隐隐的悲意。   她在这场战争中失去了太多,相比之下天道的消失都不算什么了。   花醉远远的喊:“回去吧!”   裴烟出神的看着手中的灵兽牌,是玄淮之前送给她的,此时正闪着些许金色的光芒。她终于露出些微真心的笑意,将灵兽牌攥紧在手心,应道:“走啦!” 第90章 大结局 下   大荒为天道统御千年, 逐渐灵气稀薄,已进入修行的末法时代。直到凤凰神携灭世之火降临,将天道摧毁, 令灵气重归大荒,修士的仙途重现光明,尊崇凤凰神为天下之主,此后大荒纪年便以凤凰元年为始。   凤凰神为火系战神, 大战后人人以修行火系为傲, 百里家作为火系中最显赫的氏族, 一时风头无两, 无数人想要投身百里家门下,修行火系法术。家主百里时因此开设宗门, 容纳纷至沓来的弟子们。   今日是宗门招揽新生的日子,为此举办了新生典礼,整座宗门挤满了年轻而激动的修士, 充斥着喜悦的气氛。   有个身形颀长的青年站在学院中心的雕像旁, 静静的看着。他站在烈日骄阳下,不远处就是新生考核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响起, 热热闹闹吵个不停,可他像是一块清凌凌的冰,自然而然的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 和无处不在的喧闹格格不入。   他在看面前的那尊凤凰神雕像。   雕像是一个背生双翅的女人, 她的脚下踏着烈火与雷霆, 雕像并未勾勒出具体的五官和神情, 他却下意识觉得应该是滔天的愤怒和悲伤。   分明每天都能看到, 却依旧一次次被一尊看不清面容的雕像牵动情绪,难不成他爱上了一尊雕像么?   两个抱着书的少女站在雕像前, 正叽叽喳喳说着什么,他不感兴趣正要走过,却在听闻她们谈话的内容后停下了脚步。   红衣少女好奇道:“师姐,这位就是凤凰神啊,看起来好年轻,我还以为会是几千年的老妖怪呢。“   黑衣少女答道:”修炼到了这个地步,想要什么样的容貌捏不成,怎么可以用容貌来判断她的年龄?不过这位神的确非常年轻,听说和宗主差不多大呢。“   红衣少女惊讶的看了一眼:“和宗主差不多大?那岂不是只比我们大上几十岁,怎么会创下如此不世的功绩,也未免太夸张了吧。”   黑衣少女眸光奇异的看着雕像,眼睛中扇动着向往的色彩:“她是宗主一辈中天赋最高,也是最为出色的人。你知道天下第一宗门临天宗吧,她曾经拜在宗主门下,是宗主的亲传弟子。”   她感叹道:“从前大荒可没有这么太平,修行灵气稀薄不说,魔族还总是到处作乱,外出游学十分危险。凤凰神斩杀天道之后也将魔域整理的服服帖帖,现在魔尊严格约束魔族,很少有游学的修士被突然斩杀的情况了。“   红衣少女的目光亮起来:”这位凤凰神也太传奇了,可是她这么年轻强大,又是宗主的好友,怎么我们都没有见过她?“   黑衣少女笑着弹了她一个暴栗:“那是凤凰尊神,执掌大荒的神!能让你随便见到了?据说斩杀天道时凤凰神的道侣陨落,她虽然稳住心境镇守大荒,但想必还是难过,因此在大荒各处游历吧。”   “啊....原来如此....”红衣少女点点头,兴奋道:“所以我好好修行的话,是不是能和凤凰神一样强?”   黑衣少女笑道:“她也是我的目标,你想要接过凤凰神的衣钵,就先打得过我再说!”   两人笑笑闹闹的走远了,留下青年站在原地。失去道侣所以哀伤么?难怪雕像的表情如此愤怒哀伤。不知怎么回事,细密的疼痛啃噬过心口,让他也难过起来。   “没关系,我觉得就是这里,快点试一下!”   裴烟犹疑的伸出手,没想好要不要探查灵兽牌。花醉在旁边急急的催促:“我们已经找遍了所有属性和玄淮相似的家族,就剩下和他相克的了,排除所有不可能,剩下的就是正确答案,玄淮的魂魄一定是在百里家,没关系,只是试一下而已。”   见裴烟还在犹豫,花醉心下叹气,走过去揽住她的肩膀坐下:“我知道你担心,担心百里家也没有。但是没关系,哪怕走遍大荒我都陪着你,一定会把玄淮给你找到。”   危则在旁不满的咳了一声,被花醉一巴掌拍开:“咳什么,闲着没事不要缠着我,去魔域找找看,到底玄淮的魂魄投生到哪里去了?“   危则:“.......“   他用眼神把裴烟杀死了一万遍,随后在花醉看过来之前摆出可爱的笑容,看的裴烟眼角抽动。难为危则用一张邪肆的脸故作纯良,违和感真是强烈啊。   危则走后,花醉继续道:“你当时既然留住了玄淮的神魂,就一定能找到他,要不是只有你和玄淮神魂相连,只有你可以探出玄淮的神魂,我就能替你找了,省的你这样坐立难安。“   裴烟勉强笑了一下。   当时玄淮的神魂在她面前飞快的燃烧,她在惊慌失措之下摸到了玄淮送给她的灵兽牌,心中忽然一动。如果她神识不清的时候可以在灵兽牌中温养,玄淮是不是也可以呢?   眼看玄淮就要消失,裴烟死马当活马医,拢起玄淮散开的神魂,尽数藏在灵兽牌中。待大战结束她稍有恢复就立刻查看,玄淮的神魂虽然虚弱不少,但的的确确被她留下来了,只是和她一样,需要好好休养。   裴烟召集了花醉百里危则,四个人苦思冥想,最终百里时在落灰的神族典籍中找到了温养神魂的方法。将玄淮的神魂投生到十二家之中,让他重新在神域中长大,与他真正的幼年时光相吻合,可以最大限度的保证玄淮的恢复。   可十几年过去了,裴烟按照玄氏的偏好属性来找,可金属性和水属性的家族都没有玄淮的气息,现在只剩下灯下黑的百里家。裴烟想着想着好笑起来,多少困难都度过了,难道现在却没有勇气去看百里家吗?   她伸手一点,火焰落在灵兽牌上嗡嗡作响,裴烟和花醉屏气凝神的看着,眼看火焰就要熄灭,裴烟的眼神黯淡下来,可下一刻水从灵兽牌中涌出,竟然浇灭了火焰!   找到了!   花醉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面前光影一闪,哪里还有裴烟的影子。   玄淮在雕像处等了一会,等那阵难言的心痛停止,才继续向前走,险些撞到面前的女子。他抬头一看,眼前的女子红衣烈烈,眼睛像是星星一样明亮,定定的看着他,忽然流下泪来。   他的心被眼泪打湿了,酸胀的柔软起来,忍不住放轻声音问道:“怎么了,可是撞疼了吗?”   裴烟一边哭,一边还要瞪大了眼睛看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跑的虽然快,路上杂七杂八的想了很多:譬如百里时这头猪,信誓旦旦说玄淮一定不在百里家,否则他一定会知道,他知道个头;玄淮现在过得是否快乐,是否恢复记忆,是否爱上他人。   巨大的喜悦攫取了她的心,可她却一步也迈不动,她不敢相信自己是如此幸运,竟能重新得到玄淮,甚至只是看到他,喜悦就层层叠叠开出花来,开的她心花怒放,被重重担忧压下的埋怨终于得到喘息的机会,在喜悦中探出头来。   裴烟站在原地不动,她的眼泪流的玄淮心慌,来不及思考在他怎么会在歉疚的同时生出怜爱之情,已经先上前几步道:“怎么了?”   裴烟想起他一句话不说就作死的恶劣行径,她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磨了磨牙,抬头哀切的抹着眼泪道:“你长得好像我死了的道侣。”   玄淮:“.......”   他忽视莫名涌上心头的失落,继续道:“那你?”   裴烟抹了一把眼泪,铿锵有力的道:“死了男人更要奋发图强,我来上学!”   玄淮:“。”   他伸出一只手,彬彬有礼的道:“请。”   裴烟趴在桌子上,台上的师兄正在激情澎湃的讲课,她用神识和花醉聊天:“我见到他了,下一个问题,怎样才能让他爱上我?”   花醉:“.....”   花醉:“用不着吧。”   钢铁直女花醉挠挠头:“玄淮爱你爱的神魂颠倒,一句话不说就为你去死,我觉得顺其自然,他会再次爱上你的。”   裴烟清了清嗓子,有点尴尬:“短时间内不可能了,我刚跟他说我死了道侣。”   花醉为难的想了想:“你之前和师兄怎么.....?”   裴烟回想了之前的情况,大概是一些她为了生存主动对玄淮搂搂抱抱的一些情况,觉得实在不能再来一次,正在焦灼思考的时候,危则的声音插了进来:“约他出去。”   在裴烟积极想办法的时候,台上的师兄讲完了课程,并打算开始实习。他环视众人:“今天还是和从前一样,大家需要两人一对结成对子,课后对战相互练习,从而提高自己的战斗水平。自由结合,下次我会考核你们的成果。”   师兄离开以后,教室里的声音窸窸窣窣的响起来,几个女修看着坐在窗边的玄淮,激动的说着什么。   其中之一道:”这次玄淮还是自己一个人吗?他从不练习,但次次都是第一,我觉得他根本不用再上课了啊。“   其中之二道:“是啊,我觉得他比师兄修为还高,他应该也看不上其他想要和他结对的人。可话说回来,要是能跟他对练,实力提升一定很快,要不我再去试试吧。”   其中之三摇摇头:“你去吧,我不去。玄淮整天没个笑脸,长相小白脸煞气却很重,我可不想让他瞪我,要去你去。”   其中之四压低了声音拼命道:“别说了,玄淮朝我们走过来了!!他不会要找我们结对吧,我的心跳的好快!”   四个人挨挨挤挤的收敛姿势,实则眼光乱飞,牢牢的锁定在玄淮的身上。只见玄淮长身玉立,背光也不能掩盖他的好容色,他一步一步走过来,四人屏住呼吸.....而后玄淮朝四人身边新来的发呆女修弯下了腰:“你要和我结对吗?”   裴烟正在发愁要不要再来一次主动出击的拥抱大法,闻言喜出望外,激动的握住玄淮的手:“好啊!”   玄淮冷不丁被她握住,温度直达手心,忍不住蜷了蜷手指,恰好挠在裴烟的掌心。裴烟突然意识到玄淮还没爱上她,现在的举动实在有些逾距,忙不迭的松开手,有些不好意思的别过脸去:“抱,抱歉。”   玄淮微微一笑:“没关系。”   两人相携出发去演武场,留下身后震惊呆滞的四人组。   其一:“啊啊啊啊啊啊我瞎了!玄淮不仅邀请了别人,全程还都是笑着的!”   其二:“我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了,大荒还是真实的吗?”   其三其四对视一眼,眼神中流露出同样的神色:“这两个人之间有奸情!”   玄淮站在一片演武场上,对着裴烟微微颔首:“我先演示一遍。”   他掌心燃起火焰,修长的十指灵活结印,让裴烟想起玄淮教她结阵的时候,忍不住露出微微的笑意,随后突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玄道友,你为何修行火系法术,而不修金、水两系?”   玄淮想了想:“因为喜欢。不知道为何,我好像对火有种特别的好感,因此自然选择火系。”他看着裴烟:“为何有此一问?”   裴烟想到玄氏的偏好属性,诚恳道:”我观玄道友的气息,似乎更擅长金水之属,“她想起玄淮攻击时行云流水的水系术法,又想起玄淮教她克制金属时的样子,忍不住弯了弯眼睛,笑盈盈的看着玄淮。   竞技场四周无人,一时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万籁俱静时,裴烟的笑意突然的闯进玄淮的视野,他的心悄然一动,像是听到花开,随后思维又忍不住的发散。   裴烟笑的开心,可神色里有掩饰极好的怀念,她在想谁,是她早亡的道侣吗?有那么一瞬间,玄淮甚至有些庆幸,庆幸她的道侣已经不在了,旋即又为自己卑劣的想法感到心惊。   他不敢再看裴烟,将所有注意力倾注在手上火焰中。   是夜,裴烟做了一个梦。   梦里似乎是千年以前,那时神族正盛,她是凤凰族的幼子,被长辈带着来到玄氏。十二神族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和十二家没什么两样,一样会靠着联姻维持两族世代交好。   神族诞育子嗣艰难,两个神族的结合更多是为了维持亲密的关系,婚后也相当自由,除了名分上拉近两族交往,和尚未婚配时并无区别,因此裴烟也欣然接受。   她和长辈坐在灵渊上的小亭中,遥遥看到她未来会联姻的对象,少年们意气风发的聚在一处,裴烟却一眼看到了一个不太合群,冷冷淡淡的少年。既然要嫁,总要嫁给和眼缘的人,裴烟信手一指:“我能选他吗?”   长辈笑着摇摇头:“如果你喜欢他的相貌,不妨选他的哥哥。他出身高贵,天赋又高,只可惜神谕上说他会是玄氏最后一位神,玄氏多以他为不祥之兆。”她慈爱的摸了摸裴烟的头:“好孩子,你是我们家族中最出色的凤凰,不是玄氏拔尖的少年,怎么配得上你呢。”   那就是地位不够高了。   如果不和玄氏中地位最高的少年联姻,那联姻本身就毫无作用,裴烟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却心有不甘,依旧看着那少年。   少年似乎心有所感,也抬头向她看来,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好容色,平日里总对着她笑意清浅,此时冷冷的看过来,如同一把带着寒芒的上好冰刃——赫然是玄淮的脸。   画面如水波淡去,裴烟猛地坐起来,托着腮在床上发呆。她深深怀疑自己为什么会做这种梦,果然是被危则看的狗血话本影响了吧!   最近危则买了不少话本,说近日生活平淡,为了不让花醉觉得他是个乏味只会打架的魔族,他要日日研习一些浪漫的桥段。裴烟嗤之以鼻,出于好奇心看了几眼,没想到今日会做这样的梦。   她在心里怒骂了危则三百遍,愤愤的躺回了床上。   竞技课实习结束以后,裴烟再次邀请玄淮一起去竞技场,来练习金水之属的术法。水波在他指尖灵活跳动,正如裴烟所说,他的确更擅长金水之属。   裴烟的眼睛亮晶晶的,在一旁激烈的鼓掌,一不小心从坐着的大石上侧歪着掉下来,玄淮想也不想,一把接住了她,怀中的裴烟眨了眨眼睛,眸光清澈,他只觉得耳根发烫。   没有哪个修士会因为从石头上掉下来受伤,何况他隐隐能够感觉到,裴烟的实力可能不在自己之下,他下意识的一接倒像是故意的。   裴烟被玄淮揽在怀里,感受到一如既往的冷香,还有玄淮剧烈的心跳。听着玄淮的心跳声,裴烟只觉得自己脸在发烫,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放,只是看着玄淮。   直到裴烟衣裳里的荷包掉了出来,两人才如梦初醒,玄淮轻轻把裴烟放在地上:“你的东西掉了。”   裴烟用手挽发挡住自己绯红的脸,没看清是什么掉了就低下头去。她太心动了,这样心动是会把高岭之花的玄淮吓跑的。她专注的在地上看了一会,看到荷包时眼前一亮,献宝似的拿到玄淮面前:“这个送给你。”   玄淮笑了笑:“是什么?”   天道消散之后,裴烟试着把四神器重新恢复原样。无量鼎是玄氏神族传下来的神器,和玄氏属性相同,也有助于玄淮实力的恢复,裴烟就把无量鼎装在从前送给玄淮的一个荷包内,想要还给他。   又担心现在和玄淮情谊不深,他不会接受,因此解释道:”我看你开始修行金水属性,正有一个合适的法器想要送给你。这是我.....朋友留给我的,你要是不嫌弃就收下吧。“   玄淮看那荷包内隐隐有金铁交接的煞气,的确是世界无二的金属性法器。可裴烟是单一的火属性,怎么会对金水属性如此了解,又有如此珍贵的金属性法器?修士专心大道,不会费心收藏没用的东西,想必是她极亲近的人,故而贴身收藏。   这样的人选,想来应该是她的道侣。   他看裴烟被阳光晒着,眼睛里似乎全是他的影子,笑起来分外惑人。想起初见时裴烟曾说自己与她的道侣长相相似,也许她是看着自己的脸怀念故人,看起来是对自己有意,其实不过是移情罢了。   他想起自己遇见她以后,就频频做的同一个梦。   梦中清寒,他沿着重叠曲折的回廊向前走,越走越温暖。待四周温暖如春的时候,他看到走廊尽头修长的背影,并不娉婷窈窕,反倒手握漆黑长刀,带着刀兵的冷肃和荡平一切的煞气,却叫他无端升起难掩的缱惓。   那女子美好的像是一个梦,黑色的长发如瀑落在肩上,和她身边盛开的灿烂凤凰花融在一起,是他追随已久的温柔乡。   他生怕唐突,脚步放轻了,小心翼翼的向她走近,最终停在不远的地方道:“你是谁?”   女子没有回答,玄淮却感受到她的纵容和亲近,走上前想要让她转过身来。在他手指碰到女子肩膀的瞬间,女子化为流沙,从他指缝中溜走。   玄淮猛地惊醒,站在月下窗前,冰冷的月光也不能抚平他心中的焦躁。他多想看清那女子,哪怕只是静静看着她,无需言语也好。   裴烟看玄淮不说话,疑惑道:“怎么了,不要吗?”   玄淮心头有些难耐的焦躁,嫉妒像火一样烧灼着他的心。裴烟问话时像一只失去了小鱼干的猫,耳朵耷拉下来可怜可爱,他不想拒绝她,可一看到她道侣的神器,一股无名火在神识里燃起,几乎要让他心境失守。   他被这样的情绪包裹撕扯,最终简短道:“今天先这样,我还有事,先走了。”   看着玄淮仓皇离去的背影,裴烟眯了眯眼睛。   前三世,玄淮无论在任何时候都可靠,所以他乍然离去才像是玉山倾倒。也许是神魂刚刚重建,此时玄淮还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他的心意尚且不能很好的遮掩,像澄澈的溪水一样透明。   裴烟自言自语道:“真的,他不会爱上我了吧?”   月上中天,裴烟带着今天调戏玄淮很成功的满足感进入了睡眠,她又一次梦到了玄氏。   梦中的天空是血红的,玄氏神族素来冷淡自持,可现在一个个面色沉郁的快步走来走去,气氛紧张而压抑。领裴烟来的长辈不知何处去了,裴烟心中焦急四下寻找,忽然一个踉跄。   她正在稀奇自己怎么会平地摔倒,又一阵山崩地裂的眩晕感袭来,将她摔倒在地,恰好看见血红的天空。天空中火光点点,裴烟瞪大眼睛,看清了天上的火光——天火焚城!   她刚化形不久,不习惯用人身战斗,想要变作凤凰真身躲避,又受到玄氏领域禁制的限制,眼看就要被天降的雷光所伤,一道青色的影子闪过,将裴烟带离原地。   玄淮带着她躲在一道回廊下,裴烟被他拢在怀中视线受阻,只有不知何处来的冷香环绕,香气清淡又温柔,让她昏昏欲睡。待第一波攻击过去,少年转头看向怀里的少女,她像只小鹌鹑,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安静的缩成一团。   他心念一动,拢着她的手臂都发烫,忙不迭的收回手去:“你没事吧?”   “没、没事。”包围裴烟的温暖突然消失,她一下清醒了:“这是怎么回事?”   玄氏支起了防护罩,雷霆劈在透明的阵法上轰鸣不止。玄淮看着防护罩上反弹出的雷光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哦。”   裴烟干巴巴的回答一句,两人坐在廊下,暧昧又尴尬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流动。过了一刻钟,玄淮率先打破了平静。   他道:“我从没见过你。听说今日有凤凰族来玄氏联姻,是你吗?“   裴烟点点头。   玄淮笑了笑:“那你可有选中的人吗?“   他问完深觉唐突,忙道:“是我唐突了,你可以不回答。”   裴烟潇洒的摆摆手:“没事。”   她悄悄看了玄淮一眼,想起他在人群中冷冷淡淡,可又对陌生人出手相救,可见自己的眼光果然是好,随便看中的人品行也不错,只可惜对联姻无用。出身家族就要为家族效力,也是没办法的事。   她有些莫名的失落,小声道:“还没有看中。”   她小小声说话,像是一根羽毛搔在心上,玄淮想要让她开心起来。他想了想道:“玄氏的神族都很好,也有很多有意思的玩意。你知道灵渊吗?“   十二神的领域中都有相对的地域,凤凰族有长生渊,想来和玄氏的灵渊差不多。玄淮见她有兴趣,接着道:“灵渊是一片巨大的湖,没人知道有多深,但一年四季都很漂亮,只是灵渊是玄氏安葬亡魂之所,所以很少有人知道.....”   他说着说着忽然感觉不对,他明明是要安慰人,可灵渊被他说得像是墓地一样,谁会请初次见面的人去家族墓地?他以为询问人家的联姻对象已经唐突之至,没想到自己还能更唐突一点。   他懊恼的拍了拍额头,不说话了。   裴烟的眼睛却亮晶晶的:“真的吗?可不可以划船?我们凤凰族没有这样的水,长生渊是一片火焰,我可想划船啦。”   玄淮被她看的心跳加速,下意识道:“可以,我带你去。我.....”   “裴烟!”   长辈终于在混乱中找到了裴烟,拉起她向玄淮道谢:“多谢你的照顾。天象有异,十二神都要回归神域镇守,我们也要赶紧走了。“   裴烟被长辈按着对玄淮行了个礼,长辈拉着她急匆匆的要走,玄淮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感到莫名的心慌。他们还能再见到吗?   他站起身,对着裴烟道:“你再来,我带你去灵渊划船!”   裴烟和长辈的翅膀都已现出,即将飞上天空。玄淮心想也许得不到答案了,有些失落的站在廊下。不远处突然响起裴烟的声音,她说:“好!”   玄淮猛地上前几步,只看到两只凤凰绚丽的尾羽。他既高兴又失落,忽然想到,还没告诉她自己的名字呢。他听见长辈叫她裴烟,他知道了她的名字,礼尚往来,他也要告诉她才对。   玄淮,我叫玄淮。   少年在心里默默重复了两遍,看着远方的天空。   裴烟再次从梦中醒来,她抹了把脸,脸上已经全是泪水。她终于明白玄淮为什么会说“不是别人,偏偏就是你。”   神族随后被天道诛灭,只剩下她和玄淮得以幸免。她年龄尚小历此劫难,干脆封闭了记忆,像一个普通修士一样长大,但玄淮还记得,她和他是世间仅存的神族,有对方做风筝的线,不至于迷失在莽莽大荒之中。   神族确已覆灭,在漫长而孤独的旅程中,她是玄淮遥望的那颗星星。   她想念玄淮说话的样子,走路时衣摆当风的样子,朝她笑的样子,她从没有像今天一样想念玄淮,她现在就要见到他。   裴烟披衣下床,仓皇的推开门,几乎疑心是自己的错觉。玄淮正静静站在门外看月亮,夜霜落在他肩膀上积了一层,不知站了多久。   裴烟呆呆的提着裙摆:”你怎么来了。“   玄淮转身看她:“夜半想起你,又不便惊扰,因此在门外相守。“   时光的长河穿透,玄淮和梦中的身影重叠,依旧像那个十六岁的廊下少年,向着裴烟伸出手。   裴烟没头没尾道:“你想划船么?我请你划船。”   玄淮笑了笑:“好。”   裴烟挥手裂开空间,连通了玄氏灵渊,闪身不见了。玄淮的脚下是一片单薄的木板,连接着伸出的岸边。重重夜雾弥漫在灵渊上方,像一个梦境。裴烟撑着一叶小舟从迷雾中来,停在岸边看他。   她的脸被皎洁月光照的分明,柔和又明亮,眼睛里闪着期待,像是某种毛绒绒的小动物。玄淮笑道:你是来接我的吗?“   裴烟点点头。玄淮上船后接过船桨,船桨划出悦耳的水声,在寂静的夜里清亮。玄淮将船行至灵渊中央,而后停了下来:“据说在玄氏,如果把死去亲人的灵魂放进灵渊,这位亲人就会在灵渊里重生,进入另一个美好的世界。”   漆黑的夜里,天上的星星更加明显。裴烟躺在船上,看着一颗最亮的,一闪一闪的星星:“这颗星星真像乔莺莺,她一定在偷偷笑我。”   玄淮微微一笑:“她是见到你开心,因此也替你高兴。我让花醉把她放进灵渊了,她会和我们在另一个世界重逢。”   星星眨了眨眼睛,像是乔莺莺在挥手道别。裴烟沉郁的心绪终于有所缓解,如果能在另一个世界相见,她对重逢时时刻刻都抱有期待,在余下的每一天都满心欢喜。   水波拍打在船舷上,唤回了裴烟的思绪。她想起玄淮说的话,大声道:“你恢复记忆了!”   玄淮坐在船边,牵起她的手放进掌心:“是。”   裴烟一把扑倒他 ,小舟被她撞的摇摇晃晃,方才想起乔莺莺就泛出的眼泪终于笑着落下来,打湿了玄淮的衣衫,又被他轻轻拂去。   两人并肩躺在小舟中,玄淮玩笑道:“玄氏没了,我还能嫁进你家吗?”   裴烟笑道:“我们可是在灵渊里,有玄氏长辈作证,我会对你好的。”   突然裴烟的手腕中弹起幻影,花醉小声道:“我看你的方位有异动,怎么样,可是他重新爱上你了吗?”   裴烟无奈道:“真会破坏气氛。”花醉紧张的看着裴烟,直到裴烟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花醉也跟着笑起来:“搞定啦!”   危则晃进花醉的幻影里,看起来十分不满,不过在看到裴烟笑容的时候,还是微不可查的勾起了嘴角。随后他头上的耳朵有些烦躁的动了动,:“你的感情生活顺利吗?可以多关心一下我吗?要我喵给你听吗?“   花醉小声的欢呼,随后摆出老大哥的大义凛然和牛逼,对裴烟竖起了大拇指,言简意赅道:”撤退!“,然后关闭了幻影。   裴烟:“......”   裴烟心满意足的躺着,玄淮揽过她抱在怀里,轻轻吻过她的额头。裴烟只觉得这一切好的过分,忍不住问:“我们可以这样多久?”   玄淮修长的手指抚过她的鬓发,认真道:“我保证,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