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魔尊总想妨碍我转正 作者:逢场作妖 文案: 【文案一】 天界小殿下爱慕魔界小公主,天帝命和合仙宫前去提亲,结果包括月老在内的一众神仙,皆被一一打回。 作为和合仙宫最后的希望,实习生祁安踏入魔界,却遇上魔尊陌清,给她设下重重妨碍。 陌清以美色勾之,以灵丹诱之,以法器迷之…… 祁安好不容易定下心完成任务,重回仙宫,没想到他竟追上天界,当着她顶头上司的面挖墙脚。 陌清:这份工作没前途,我给你介绍其他工作,每天吃喝玩乐,灵丹不限,六界法器随你挑,位尊俸禄高。 祁安动了心:什么工作? 陌清:魔尊夫人。 【文案二】 魔尊陌清被白月光甩了。 傲娇魔尊发誓,若再见到那人,必要好好惩之虐之欺之。 然而百年过去,当那人重新站在他面前,他却只想疼之爱之宠之,费尽心思只为将她留在身边。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甜文 爽文 主角:祁安,陌清 ┃ 配角:其他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魔尊漫漫追妻路 立意:人定胜天 ================== 第1章 第 1 章   魔界逆霄墟,薄暮冥冥,余霞成绮。   若在平时,伴着夕阳煮茗清谈,把酒言笑也不失为韵事,但此时此刻,祁安却毫无陶情的兴致。   元潼宫前,她眼神空洞地望着二位魔族长老,心中凉凉。   一个多月前,天帝幺儿阳煦下凡历练,意外邂逅了魔族小公主玥娇。一神一魔正值情窦初开的年纪,短短几日内就情根深种,私定了终生。   阳煦回天界后,向天帝提出迎娶魔界公主一事,天帝勃然大怒,斥责阳煦欲娶异族为妻的想法乃大逆不道。   而后,天后出面,用爱的小手帮天帝回忆起了,他当初是如何排除万难,在众神仙非议下迎娶了凡人出身的天后的。   于是乎,天帝肿着脸同意了阳煦的请求,并让负责姻缘的和合仙宫前去逆霄墟提亲。   因事关小殿下的婚事,月老极为重视,派了一干得力干将去往魔界,却悉数被打回。   无奈之下,月老只能捋着花白的胡须亲自赴往,他想着魔族再怎么狂放不羁,也应懂得尊老,卖他一个面子。但当他拄着拐回到天界后,他发现自己活的年岁还是少了些,对六界的认知仍有些不足。   一个月下来,和合仙宫几乎全军覆没,只剩下个才至仙宫报到的散工小仙,那小仙便是祁安了。   作为和合仙宫最后的希望,祁安并未被寄予厚望,但月老还是承诺她,若能成功谈下此事,让小殿下顺利成婚,她便能被记入和合仙宫的仙职名录中。   被记入仙职名录便意味着,她今后不用再行遍各大仙宫找活计,每月有固定的俸禄和灵丹收入,她还将摆脱天界流浪汉的称号。   一想到光明的未来,祁安便喜不自胜。   仙僚们心善,见她喜色外露,不忍打击她,只给了她两句忠告。   “若在魔界遇上铁面娘子,你一定要装扮成丑陋之人。她最是善妒,看不得漂亮姑娘,越是貌美,越是容易激发她的怒气,下手也就越狠。”   “如果碰上巨锤将军,你就打扮得娇嫩一些,再撒个娇,说两句软话,他受不得娇滴滴的好看姑娘,这虽然钻不了什么空子,但至少能让你毫发无损地回来。”   祁安将这两句话奉为圭臬,却忘了问,若是同时遇上这二位魔族该如何是好?   她望着面前戴着铁制面具,手捏银针的女子,以及一身戎装,肩抗巨锤的大汉,很想转身逃走,但思及美好的前景,她的脚便挪不动了。   总不能试也不试就放弃了,万一今儿走大运,正好这两位心情好,愿意放她一马呢?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说出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吾乃天界仙官祁安,特此前来为天界三殿下阳煦向贵界玥娇公主提亲,望得魔尊一见,以商议相关事宜。”   巨锤将军声如洪钟道:“前些日子来的那些文绉绉的家伙,一说就一长串,你是最简明扼要的一个,这点很不错。”   竟是褒奖,这听起来似有戏。   然而祁安还未来得及高兴,就听得铁面娘子自面具后嗤笑一声,森然说道:“不错?我看她这是在敷衍,觉得我们好糊弄!今日除非打败我们,否则你别想见到尊上。”   祁安得体笑道:“娘子误会了,和合仙宫这一个月的医药费用快赶超去年一整年的医药支出了,小仙怎会觉得二位好糊弄呢?只是这次是小仙第一次提亲,流程多少有些不熟悉,还望二位见谅。”   铁面娘子冷笑道:“派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仙来提亲,还说不是糊弄!”   祁安语塞,此前倒是有资深仙官来提亲,甚至月老都出动了,不都被他们揍回去了?否则又岂会让她这散工来干这么重要的活。   可那铁面娘子根本不给她反驳的机会,话音刚落,便已出手相击,几根银针被夕阳渡上霞光,同时向祁安射来。   祁安嗅到危险的那一刻就及时旋身躲避,然而双脚还未落地,余光就瞥见那魔族将军挥舞着巨锤朝她而来,她立即掌心生风,朝地面击去,借着风力逃离危险区域。   待和那二位魔族拉远了距离,她抚着心口,软声软气道:“小仙一个文职仙官,二位就算动武赢了小仙,说出去也是胜之不武,怕是会坏了二位名声。咱打个商量,不动武成不成?”   铁面娘子扬起手,银针尽数归回。   她眼眸中闪过杀气,肃声道:“笑话,我们魔族在你们神仙眼中还有名声可言?与其任你们污蔑,还不如让我们坐实了这罪名。”   “娘子这话就说的不对了,名声这种事是自己赚出来的。”祁安开始摆事实讲道理,“比方说前些日子,我们月老老大来拜访时,娘子若是看在他年纪摆在那儿的份上,少折腾他一些,他回去后也可宣扬一下贵界的尊老美德是不是?”   铁面娘子如寒芒一般的眼神射向祁安,“哼!你说的那个老头,我不过是吓唬了他一下,他就自己从云上摔下来了,这也能赖着我?你们神仙果然会颠倒黑白!就你们这些不要脸的还妄图娶公主殿下,做梦!”   祁安默了默,想起那日月老回仙宫后,被问起受伤经过时那支支吾吾的模样,心中顿悟,难怪他不愿意详谈此事。   她面带尴尬,为了维护老大及和合仙宫的脸面,只能将罪名揽到自己身上。   “唔,这件事可能是小仙误解了。不过小仙还有个提议,小仙至今不过百余岁,在二位面前也勉强算得上是个幼,二位不如放小仙过去,待小仙回了天界,定会为二位传播爱幼的高尚品德。”   铁面娘子还欲启唇讥讽,巨锤将军却出声道:“别上她的当,她在拖延时间。”   铁面娘子闻言立即反应过来,收住话头,瞬时迸发出凌厉杀气,带着熊熊怒火同铁面将军一起向祁安攻来。   然而他们才动身,脑袋上方却突然罩下一张金光灿灿的仙网,二人当机立断,分别向两侧分散,没料左右也各有一张网。   三网齐下,将他们紧困其中,任他们如何挣扎都无法挣脱束缚。   祁安稍松一口气,还好来得及布网阵。   这三张仙网可是花了她全部积蓄得来的,又灌入了她大半的法力,应当能拖住他们片刻。   “抱歉了,委屈二位在这仙网中待一会儿。”言罢,她足尖点地,飘然越过二人。   然而还未行远,她忽听得后方传来巨响,一回头,便见她那光芒都似掺着金钱的仙网四分五裂,眨眼间的功夫就被那将军碎成了渣渣。   她顿住脚步,愣愣地看着从仙网中重获自由的铁面娘子和巨锤将军,望天哀叹,金钱的力量果然弥补不了法力差距吗?   一时间,它不知道是该心疼全身家当打了水漂,还是为自己接下来的命运感到担忧。   她眼睁睁地瞧着二魔逼近,在巨大的实力差距面前折了腰,讪笑道:“二位不愧是魔尊左右手,魔界一等高手,小仙佩服!如此,小仙就不打扰二位,先回仙宫复命了,改日给二位带点仙桃来尝尝。”   “你拍马屁的功夫也是一等。”铁面娘子斜睨着她,“不过晚了,现在你就算想走,也要让老娘出了气再说!”   祁安知道,自己完蛋了。   瞧着铁面娘子抬手挥银针,她的表情竟毫无波澜,只认命地一动不动,没有一丝闪躲的意思。   她有自知之明,知晓自己打不过他们,既然反不反抗都要受伤,还不如给她来个痛快,也省点力气好回天界。   左右天界和魔界现在还算和谐,默认对动手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伤性命即可。受点伤而已,她受得住,只希望回到仙宫后,能给她报个工伤,至少捞回些购置仙网的钱。   眼瞧着银针直逼脑门和心口,她紧张地屏住呼吸,同时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   就在银针即将扎入她身体的刹那,一道玄光自她腰间迸射而出,在她周身形成一道雪青色屏障,瞬息间,那几根银针便化为了齑粉。   铁面娘子的眼神中充满不可置信,她厉声怒道:“这是我用法力和气血凝练而成的法器,你这无能小仙怎么可能将它毁了!”   巨锤将军亦变了脸色,沉声问道:“你做了什么?以你的法力不可能办到这种事。”   面对他们的疑问,祈安一脸茫然,“如果我说我也不知道,二位信吗?”   铁面娘子青筋骤显,“你耍我!”   伴着喝声,铁面娘子化作一道残影,瞬间来到祈安跟前。她化掌为爪,十指尖粹满了法力和魔气,欲硬穿屏障直击祈安。   与此同时,巨锤将军也同她并肩而来,挥舞起锤向祈安砸下。   祈安反应不及,来不及躲避,但即使有足够的时间让她反应,她多半也会选择不动。   她虽不知道这道突然出现的屏障从何而来,却知道它能护自己无虞。   这屏障曾经出现过,在百年前她渡劫的那一天,它替她挡下了九道天雷,助她飞升。   她原以为那是渡劫固定流程,每个飞升的人身上都会出现,却没想到时隔多年,它还会再次出现。   虽不知道是什么触发了它,但她相信,这玩意儿既然能抵挡住天雷,应当也能扛得住面前这二魔的攻击。   果不其然,当他们触到屏障的一刹那,便似被雷击中一般,浑身颤了几颤,紧接着又被弹了出去,落到百步之外的地上,当即昏了过去。   祁安虽有预料,仍被惊得目瞪口呆,没想到这玩意儿竟这么厉害,轻轻松松就把整个和合仙宫都搞不定的魔族长老给击晕了。   她试探地伸出手指想要感受一下屏障的手感,下一刻,屏障却凭空消失了。   她瑟瑟缩回手,觉得这屏障太诡异了。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不是探究这已经消失了的屏障,而是向魔族提亲。铁面娘子和巨锤将军都已昏厥,现在已无人拦她。   她行至元潼宫门前,正要运法力击响大门,宫门却发出沉闷的响声,由内而开。   祁安怔怔地看着一袭白衣的青年自宫内走出,刹那间,只觉万物寂然,春风拂面,心旌荡了一荡。   这人长得可真好看。    第2章 第 2 章      从前还未飞升时,祁安便知道,美人这种生物是没有缺点的。   譬如眼前这位风华绝代的青年,说起话来,声音也是温润动听得紧。   “仙子便是天界来的使者?”   祁安沉溺在美色中难以自拔,在听得对方又唤了一声“仙子”后,才回过神来。   她掩袖拭了拭嘴角,确认没有流涎失态后,敛袖颔首,端得一派清雅之姿,“小仙祁安,代表天界前来提亲,还望公子行个方便,让小仙进元潼宫,见魔尊一面。”   青年温和笑道:“我来就是迎仙子进宫殿的。”   他这一笑,让祁安的心又飘了一瓢。   她假公济私问道:“敢问公子名讳?小仙回天界后汇报工作,定会好好宣传一下公子的美……友善。”   青年凝望着她,嘴角微扬,缓缓吐出二字。   “陌清。”   乍听这名字时,祁安只觉得与面前这好看的青年十分相配,但心中反复咀嚼两次后,却又觉得对这名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在哪儿听过。   直到跟着青年畅通无阻地进了元潼宫的大殿,,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一任的魔尊似乎就叫这个名字。   思及此,她默默顿住了步伐。   陌清亦随之止步,和善问道:“怎么停下来了?”   祁安目光灼灼地凝视着他,如何都无法把他和传说中那个暴戾乖张的魔尊联系到一起。   半晌后,她吞吞吐吐问道:“陌清公子你……不会就是……魔尊本尊吧?”   陌清微愣,随后笑道:“唔,我倒是不知道在逆霄墟中,还有谁敢与我同名。”   这还是祁安第一次听见有人用如此温柔的语调,说出这般霸气的话。   不愧是魔尊。   祁安反应敏捷,立刻摆出应对领导的专用笑脸,行礼恭敬道:“小仙有眼不识魔尊,未能及时向魔尊行礼,还望魔尊见谅。”   陌清在她行礼至一半时,就止住了她的动作。   “我既未以魔尊的身份召见仙子,就是不想让仙子太过拘束。若是可以,比起魔尊这称呼,我更想听仙子唤我的名字,这样显得亲近。”   祁安感动涕零,这是何等的平易近人啊!   她真想把那些说他冷面无心,暴虐狠毒的人揪出来,好好跪下向他磕头道歉。   不过毕竟身份有别,她还是要客气客气的,“直呼魔尊名讳岂不是冒犯了您?”   陌清笑道:“若是仙子仍坚持如此唤我,我反倒不喜,我一不喜,或许就没心思与仙子谈接下来的事了呢。”   祁安审时度势,立即抛却客套,“那小仙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既是如此,也请您直唤小仙就好。”   想起自己还没正式自我介绍过,她又补充道:“对了,小仙叫……”   陌清双唇微启,先于她说出那二字:“祁安。”   他的声音本就动听,念出这两个字时更是悦耳。   祁安未去深思为何魔尊会知晓她的名字,她只感觉自己的心似漏跳了一拍,不禁心生感叹,美人的杀伤力太强大!   她稍稍挪开目光,将视线汇聚在陌清□□的鼻梁上,稳定心神后,将话题转至公事上。   “想必陌清你也知道,我此次前来,是替我们天界三殿下向令妹玥娇殿下提亲。我们和合仙宫为二位殿下算了姻缘,他们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所以,你看这婚事,能不能就这么定了?”   陌清答应地很是爽快,“可以。”   祁安没想到会这么顺利,闻言激动不已,深怕他下一刻就要反悔,迅疾拿出衔缘丹书,指着一空白处道:“那么劳烦陌清让玥娇殿下在这儿签上芳名,等我回天界后再让我们三殿下签上名,这就算是定了亲了。”   “好。”陌清应着,收起衔缘丹书。   祁安以为事情就这么办成了,都等不及畅想未来稳定且美好的正式工生活了,却又听陌清道:“不过,按照我们魔界的规矩,提亲者需要完成三个条件才能完成提亲。”   果然又高兴得早了些。   祁安无声叹了口气,问道:“什么条件?”   “第一,要能够赢过被提亲者的父兄或师父,以证有能力保护心爱之人。铁面娘子戎觅双和巨锤将军栾锋便是玥娇的启蒙师父,这一点你已经做到了。那么接下来就是第二个条件,要摘得我魔界绛涟潭的月火雪莲,以作定亲信物。”   这听起来似乎并不是什么难事。   “那能否告知我这绛涟潭在何处,月火雪莲又长得什么模样?”   陌清温和一笑,答非所问道:“天色已暗,到了用晚膳的时辰了,我们不如先吃个饭?”   六界之中唯有凡人必须每日进食,以保身体所需。   祁安作为仙,自是不用摄食,且她一心只想尽快完成任务,摆脱临时工的身份,便道:“我还是先去取了那月火雪莲吧!”   陌清笑意微敛,遗憾道:“是吗?那可惜了饭菜中的修为灵丹了。”   祁安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你说修为灵丹?”   “是啊。”陌清悠悠道,“元潼宫的菜肴中都会加入灵丹,所以进食与其说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不如说是为了增长修为。”   祁安闻言,口风立转,“我觉得你说得对,现在时辰已晚,是该先吃饭了。”   于是乎,她跟条小尾巴似的,亦步亦趋地跟在陌清后头来到后殿。   殿内桌上已摆满了珍馐美味,她放眼望去,发现尽是她喜欢吃的。   没想到魔族的口味竟和她如此相似。   陌清牵着她来到桌边坐下,声音轻柔道:“尝尝看,合不合你胃口?”   祁安也不假做客气,拿起筷子夹了块鱼肉便往口中送去。   鱼肉滑嫩如豆腐,入口即化,味道极其鲜美,吞咽下肚,仍满口余香。   这般美味,她从未吃过!   祁安偏爱鱼,忍不住多夹了几口。   陌清见了,举箸夹了几道旁的菜给她,“这些味道也不错,你多尝尝。”   让堂堂魔界老大给自己夹菜,她可真是出息了。   她本想婉拒一下陌清的好意,但见他一脸坦然,自己太过在意反而显得矫情,便接受了他友善的举动。   但没想到,她的默许像是打开了陌清的某个机关,他似给她布菜布上了瘾,见她碗空了,便往里头添菜。一炷香后,她吃了大半桌的菜,他却是一口未吃,不是在给她夹菜,就是看着她吃。   那目光之专注,笑容之慈爱,不免让祁安想到当初在仙兽园干活,她喂养仙兽时约莫也是如此神情。   她终于有些不好意思,放下了筷子,“我是不是吃的有些多?”   “不多,如果不够,我再让他们去做。”陌清说着,倒了杯茶给她。   许是为了减少祁安的心理负担,当祁安喝完茶后,陌清找了话题,分散她注意力的同时,继续投喂事业。   “之前你说和合仙宫可以算姻缘,算得准吗?”   “自是准的。”祁安咽下一块红烧肉,为自家仙宫正名,“我们和合仙宫已有数万年历史,从古至今,从未算错过姻缘,在六界之中口碑可是一等一的好。”   陌清随口问道:“既然这么准,那你有没有为自己算过姻缘?”   “算过的,我还未飞升时就曾请高人算过,说我是百年难遇的孤鸾之命。等我飞升之后,我怀疑那高人诓我,便又请和合仙宫的仙君为我算了算,果然是命中无红鸾星动。”   陌清眼波流转,默了片刻后,轻笑道:“这么惨吗?”   祁安早已看开此事,但说起来仍有些唏嘘,“可不是嘛!漫漫一生就这么几件趣事,我还比旁人少了一件,我命忒不好。”   稍稍抱怨了一句后,她赶跑心中隐隐生起的郁气,展颜向陌清道:“不过你瞧,我这百年来始终孤身一人,这也表明了和合仙宫算姻缘是极准的。要不你给我一样你的物什,之后等我回了天界,让月老帮你算算?”   陌清眉梢微扬,“多谢好意,不过我向来不信命。”   对于陌清的拒绝,祁安不无遗憾,毕竟失去了一个讨好魔尊的机会。   不过想想也是,以魔尊的地位实力和相貌,想要什么样的姑娘会要不着,姻缘自是美满合心的。   就这般说两句话,添两口食,不知不觉中,祁安竟一人吃完了整桌的菜。   吃饱喝足后,她运了运气,觉得经脉中的法力雄厚了许多。陌清没骗她,这顿饭菜中果然添了灵丹,而且还是五十年修为的那种。   她暗喜不已,没想到一顿饭就吃进了她此前半生的修为,以后若还有来魔界的差事,她一定要好好争取。   开心之余,她倒也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   她摸了摸已经浑圆了的肚皮,发表了一番对陌清的感谢后,说道:“既然已经吃完饭了,那我就去采月火雪莲了。”   陌清看了眼窗外,“这个不急。现下夜深了,绛涟潭到了晚上会十分凶险,白日去安全。等明日天亮后,我带你去。”   瞬时,祁安对陌清的好感便又增添了一分。   谁能想到被外界讹传为凶神恶煞的魔尊,会是个体贴关爱天界仙使的慈善青年。   祁安对陌清所言深信不疑,且明日再来就意味着她还有机会蹭灵丹,如此一想,就不禁欢悦了起来。   她制止住不自觉上扬的嘴角,故作淡定道:“既是如此,那我明日再来。”   陌清却道:“你来一次不易,不如今日就在元潼宫住下,省得浪费法力来回,也方便明日一早前往绛涟潭。”   祁安犹豫了小会儿,说道:“但我还要回天界汇报工作,再不回去,恐怕仙僚们该担心了。”   祁安的担忧并没有错。   在她大快朵颐时,和合仙宫一众神仙见她迟迟未归,创造了去往魔界最晚回天界的记录,无一不认为她命丧铁面娘子和巨锤将军手中,纷纷为其默哀,甚至有仙官已经在为她准备悼词了。   面对祁安的顾虑,陌清缓缓道:“无妨,我会通知天界此事,并好好详述一番你此次魔界之行的辛劳与不易。”   祁安感动不已,像陌清这样懂得体恤基层的老大可不多啊。   她眉眼弯弯,笑容灿烂地接受了陌清的好意,“那就多谢陌清了。”   陌清在一瞬间失了神,却在祁安察觉到异样前收起飘走的思绪,含笑命婢女领她去房间歇息。   待祁安消失在殿内后,他唤来部下淮守,让他去天界传话。   陌清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和,以至于一向不敢多言的淮守大着胆子说了一句:“尊上今日心情似乎不错。”   陌清瞥了他一眼后,将目光转到方才祁安坐的位子上,似在回答,又像是在喃喃自语,“丢失了百年的东西终于回来了,本座自然高兴。”    第3章 第 3 章      翌日天清日晏,晨风送竹香,最是适合出游。   祁安没想到,魔族也同凡人一样喜欢踏春赏花,只是她闹不明白,魔界如此之大,他们为何都要拥在绛涟潭。   面对魔山魔海的壮丽景观,祁安踌躇不前,望向身侧的陌清问道:“他们都是来游玩的吗?”   陌清回道:“其中一部分是来摘月火雪莲的,其余都是来看戏的。”   祁安疑惑,“看什么戏?”   陌清笑而不语,带着她飞至半空,越过众魔,飘飘然落于魔群的最前方。   原本喧闹不休的绛涟潭顿时陷入寂静。   六界之中,天、魔、妖三界服饰各有各的讲究。   天界神仙多好素浅之色,举手投足间尽显清雅无尘;妖界喜明艳之色,以衬得姿容更加妩媚妖娆;魔界则崇尚深色,一是不愿与天界和妖界类同,二是认为深色代表着力量。   因此魔族都着深色衣物,其中更以黑色居多。   泱泱魔界唯有一个例外,那便是魔尊陌清,众所周知,他喜好白色。   是以,当陌清出现的那一刻,众魔虽大多未见过魔尊真容,但凭着衣着和威压,他们还是轻易判断出了来者身份,同时噤言,并极有默契地往后退了些,给陌清他们腾出了宽敞之地。   待离得远了些,才有几个胆大的魔族按捺不住好奇心,窃窃私语起来。   “这等滔天的魔气,不愧是尊上。不知道待会儿有没有机会和尊上说上话。”   “你瞧尊上身边的那女子,看气息是神仙,神仙来这儿做什么?”   “最近不是总有神仙来提亲,说是想迎娶公主殿下,或许是为了取月火雪莲?”   “可是她……”   陌清骤然回头,嘴角还残留着同祁安说话时的笑意,眼神却如刀锋一般刮向正八卦到兴头上的那几个魔族。   他们登时便吓软了腿,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陌清收回视线,伸手指向潭水中央盛开的几朵花,对祁安道:“那就是月火雪莲。”   祁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潭水中伸出了七八支无叶莲花。   莲花由茎至叶皆如琉璃一般晶莹剔透,层层叠叠的花瓣周围,燃烧着月白色的火,火焰随风而曳,却经久不灭。   祁安不禁叹道:“好美。”   “虽美,却不好得。”   陌清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看潭中一处。   祁安转移视线,极目眺望,见绛涟潭的另一边有一魔族下了水,似要摸水去采那雪莲。   开始他行得还算顺利,但途径一半时,他骤然僵住了身子,片刻后,他身边同时出现了十几个容貌、体态各不一,却皆美艳不俗的女子。   这些女子身姿轻盈,飘荡在水面之上,不像是凡人,却也没有法术和其余五界的气息。   “这些人是谁?”祁安奇怪问道。   “幻影。”陌清娓娓解释,“想要取得月火雪莲,必须在不使用法术的情况下渡潭徒手采之。过程中,绛涟潭会根据采莲者的喜好释放出幻影,只有不被迷惑,在一众幻影中找寻到心爱之人,才能走出幻境,采得月火雪莲。”   祁安了然地点了点头,继续看那采莲者。   那魔族迷失在了幻觉中,原先还会叫两声心上人的名字正心,可没坚持多久,眼中就只余一容貌倩丽的姑娘。   他脚步不歇地追随着那幻影姑娘,边走还边脱衣,没一会儿便光了膀子,随后竟向那幻影伸出手,欲当众行巫山云雨之事。   围观群众嗤笑出声,全然忘了方才被魔尊用眼神支配的恐惧,兴致勃勃地对那魔族和幻影们指点调侃起来。   祁安总算明白了看戏一说是怎么回事。   她身为天界仙官,自然要维护住神仙高雅禁欲的出尘气质,面对这血脉偾张的一幕,她颇为得体地抬袖掩面,却半露出左眼,滴溜溜地盯着那动情的魔族瞧。   她出世百余年,还未经历过这档子事,若不出意外,今后怕也是不会有了。   既然她与此事无缘,瞧瞧别人做,长长阅历,学习学习应该也算不得过火。   可惜,戏不如人愿。   那魔族始终没有碰上幻影,他进一步,对方便退一步,幻影姑娘就如此引领着他逐步踏入潭水幽深之处。   他初踏进绛涟潭时,水才至他的大腿,而此时水面即将没过他的脖颈。   周围的魔族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竟没有一个为之感到担忧,全部都只冷眼旁观着。   祁安略感着急道:“这样下去他恐怕会没命,为何都没人救他?”   “绛涟潭会吸收法力,他们若要施法,只会让法力成为绛涟潭的养分,以供养月火雪莲。若不施法,便会和他陷入一样的境地,就算能够冲破环境,也来不及救他。”   如此听下来,祁安便知道这魔族是救不下来了。   她不由蹙眉叹息,陌清见状,问道:“你想救他?”   祁安猛地点了点头,终归是见不得人在她面前丢了性命。   陌清淡淡道:“虽然绛涟潭会吸收法力,但若遇上过于强大的法力,它却是驾驭不了的。”   “可是我很弱。”祁安成仙不过百年,法力平平,自知没有能力降服绛涟潭。   “但我很强。”陌清轻笑一声,微微俯身,将脸凑到祁安面前,“如果是祁安你求我的话,我可以救他。”   感觉到陌清的气息萦绕在脸畔,祁安刷得羞红了脸。   她脑袋中一下子思绪大乱,一会儿在想着魔尊与人相处也忒没距离感了些,一会儿又不解,为何她一个来办差的小仙,不得不求魔尊去救他的同族。   像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陌清直起身子,事不关己地说道:“每个人都必须接受自己的选择带来的结果,无论好坏。说到底,就算他今日丢了命,也是因为他对自身认知不足,心志不坚,做出错误选择而造成的,这与我无关。”   这话虽说得冷漠,却是事实。   但即便如此,祁安还是不忍心就此袖手旁观。   她又望了眼那魔族,见潭水已过他的鼻梁,已经不能再等了。   她不再犹豫,双手捏住陌清衣袖一角,左右微晃,睁着一双杏眼无辜地看着他,“求求你,你快救救他,好不好嘛?”   这一撒娇大法是来魔界前向仙僚学的,原本是为了从巨锤将军手下逃生,没想到最后用在了魔尊身上。   祁安对自己的表现十分自信,无论是从抬头的幅度,眼神的把控,还是说话时的语调,她觉得自己都完美达到了仙僚所说的最高标准。   但不知为何,当她拖着婉转长音说完最后一个字时,陌清仿佛失了魂,笑容都僵住了。   她讷讷问道:“不是这么求吗?”   莫非魔界另有一套求人的规矩?   “没有,你做得很好。”陌清压低嗓音,似在克制着什么。   祁安还未来得及去琢磨他刻意隐藏的情绪,他已背过身去,朝着那几近完全没入潭水的魔族轻轻弹了弹手指,随后只扎眼间的功夫,那魔族就已从水中飞出,直直地落到了岸边。   祁安半是奉承半是真心地夸赞道:“不愧是陌清,你真厉害!”   “那是自然。”   陌清神色已恢复正常,毫不谦虚地接受了她的赞扬,而后笑吟吟地看着她,语气轻快道:“今日你求我一次,我就救一个,你想救几个都成。”   于是,在祁安一次次的央求下,陌清心情大好地又接连救了三个魔族。   当第四个魔族被甩上岸后,祁安细声细气道:“我准备好去采莲了,待会儿你可一定要救我,求……”   话未说完,陌清打断她道:“不需要求我,我自会救你。”   不知为何,祁安觉得陌清说这话时,眼神有些灼人,一时间竟觉得有些难以对上他的视线。   她木木地点了点头,道了声谢,想要趁着没人挑战之时去采莲。   才踏出两步,她忽然又想起什么,转头问道:“如果没有所爱之人,会怎么样?”   陌清定定地看向她,缓缓道:“若是没有,便会迷失在幻境中。”   祁安微怔,却只一瞬间,便又回过身继续往那潭水中走去。   踏入绛涟潭的刹那,祁安觉得有股暖流自脚底涌入四肢百骸,暖暖的,又有些痒痒的,莫名有些舒服。   她又继续往前走,约莫二十步后,她察觉到了五官感觉有变。   周围骤然万籁俱寂,原本挤满围观者的岸边此时空空荡荡,一瞬间,她觉得这偌大的天地间只剩下她一人。   她的心慌了一慌,然而在恐惧成倍蔓延之前,眼前景色又忽地一变,绛涟潭变成了青楼,还是全部都是男倌的那种。   方才观别人中幻术受迷惑时,她还觉得奇怪,不过是区区几个幻影而已,怎就把人迷了心智,忘了现下处境。   此刻,当她面对着十几个玉树临风的俊逸青年时,她总算能够了解一些前几个深陷潭水的采莲者的心境了。尤其是当他们时不时在她耳边吹口气,又若有似无地摸摸她的手的时候,那种真实感真能勾去人的心魂。   她试图闭上双眼,但他们或深沉,或清朗的调笑声不绝于耳,在黑暗中反而令人遐想。   她知道在此处待得越久,理智就会丧失得越快,最终她也会和前几个魔族一样忘记自我,沉溺在这虚假的世界中。   心中默念了几遍清心诀后,她重新睁开眼睛,撇掉遐思,以最冷静的目光看待眼前这些人。   她迤迤然从男倌中穿过去,好几次忍不住想要为他们停住脚步时,就想一想仙职名录的召唤,如此便能暂时定一定心。   对于现在的祁安而言,最重要的就是成为和合仙宫的正式仙官,美人在此面前,也不得不先放一放。   凭着对仙职名录的执念,她成功无视掉了一干清隽男子,不知过了多久,面前终于只余最后一人。   她抬眼看向那一身玄色衣袍的青年,含笑道:“好久不见,尚自流。”    第4章 第 4 章      祁安是个吃百家饭长大的孤儿。   自她有记忆以来,她便是孑身一人,家中永远空空荡荡,就连烛火都摇曳得孤寂。   为了掩盖陋室的四壁萧然,十岁起,她不断从外捡东西回来,从没人要的衣衫鞋履,到走失的鸡犬鸭鹅,几年下来收获颇丰,足以在不去邻舍蹭饭的情况下不饿肚子。   许是尝到了捡东西带来的甜头,她东西越捡越大,直到某日,她捡了个人回家。   那日,她提了一篮鸡蛋,想要送去给私塾的赵夫子。   赵夫子是镇里最有学问的人,曾赴京参加过春闱,虽未被录取,却是他们镇中唯一的举人。   他心肠好,见祁安无人照料,常邀请她至家中做客,教她念书写字,每逢换季,还会让夫人为她置办新衣裳。   因此,祁安对赵夫子一家很是感激,每每家中鸡鸭下蛋,就会送一些去赵夫子家,这也是她唯一能表达感激的方式。   她边走还边想着上一回去赵家时,赵夫子问她的一个问题。   人乃天施地化,知阴阳五行,晓天命定数,知命之时,若命不由心,应违心顺应自然气运,还是做无谓之争以求心安?   祁安素来随遇而安,与命运抗争这种事,她无心去做,所以于她而言,选择只有一个。   但是,当她说出真实想法后,赵夫子却是摇了摇头,让她回去再想想。   她不理解,她的性子不会在这短短几日内就发生改变,这选择自然也不会更改。况且赵夫子春闱落选后,也未再赴京赶考,不也是认了命吗?   就在她困惑之时,街边传来喧闹声,打断了她的思路。   她原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人,若是以往必会绕开走,偏偏这天鬼使神差地往上凑了凑。   人群中央,糕点铺的掌柜抓着一青年的袖子,骂骂咧咧:“你这人看起来人模人样的,怎么干这种欺诈的勾当?吃了我的糕点不给钱!”   青年皱着眉头,很是不满:“你要钱,我给了你钱,为何还说我欺诈?”   掌柜将一块发着淡光的石头掷至地上,喝道:“你当我傻?这骗人的玩意儿也拿出来当钱用?”   青年理直气壮道:“这怎么不是钱?”   这一声笃定的反问让众人陷入沉思,这青年怕不是个傻子。   但即便是傻的,掌柜也不肯让他占了便宜去。   他作势要拽青年去官府,青年脸色很是不耐,用力挥开袖子,竟将掌柜推了个趔趄。   祁安眼见双方就要打斗起来,她知晓这掌柜原先是杀猪的,动起手来,以这青年的身板定要丢掉大半条命,一个不忍心,双腿就先于脑袋动了起来。   她举着篮子将二人隔开,掌柜的拳头险些就要砸到她的脑门上,好在及时收住了手。   掌柜认识祁安,知晓她是个没钱的主儿,也没给她好脸,“你这穷酸丫头蹦出来要做什么?”   祁安好声好气道:“掌柜息怒。这位公子的钱我给了,您饶过他成吗?”   掌柜冷哼一声,“你有钱?”   “……”祁安摸了摸空荡荡的口袋,讪讪道,“这一篮的鸡蛋应当能卖几个钱,您看能抵那两块糕点吗?”   掌柜瞅了瞅鸡蛋,心里盘算了下,其实他那两块糕点并不值什么钱,若以鸡蛋相换,反而是他赚了。   如此想了想,他同意了这笔买卖,“行吧,看你年纪小,我就让你一回。”   这说的好似还是他亏了似的。   祁安倒也没在意,又软声道了谢后,才哄走了那掌柜。   待人群散尽,她走向那青年,和善问道:“这位公子,你今年几岁?”   青年回道:“三百余九岁。”   唔,果然是个傻的。   祁安望着青年虽不英俊,却也算得上端正的脸,有些可惜,年纪轻轻就坏了脑袋,余生可如何是好?   她不抱希望地又问道:“你可记得姓名,是否有家人,家在何方?”   青年沉默良久,才道:“尚自流。”   也就是说,除了名字,其他一概不记得了。   祁安轻叹一声,不知该拿这青年怎么办。忽又想到,自己捡回去那么多东西,还差一个会讲话解闷的,于是,邪念作祟,她将青年捡回了家。   她将原本就不大的单间小屋用竖立的竹席分隔成两个小房间,她住内,尚自流住外。   尚自流虽然眼睛里透露着嫌弃,但话语中却没有表露出一二,只是乖乖地任她安排。   祁安原想着,家中多个人,活计就可轻松些,可尚自流十指不沾阳春水,双手比身为姑娘的祁安还要白嫩,每每让他干活,她就有种逼良为娼的错觉,指使他干了两次活后,她实在不忍心让他动手,就让他在一旁陪她说话。   和尚自流相处一段时日下来,祁安已然了解尚自流,他的痴傻并非源自智慧低,而是他对这世间万物的认知有偏差。   比如祁安徒手捉鸡时,他会在一旁问,为何她没有法力,却能降服凤凰族的崽子?   又比如,他会质疑,为何作为坐骑的马不能凌空飞翔,还跑得这么慢?   那时的祁安并不相信真有神仙妖魔一说,听这话,只觉得他傻得可爱。   可是,并非所有人都能发现他讨人喜欢的那一面。   祁安捡回尚自流后没多久,镇里便出了闲话。   一日,他们一同去赵夫子家送东西,几个小童见着他们,围着他们边跳边唱:“无父无母穷酸娘,捡了个傻子做家郎,不知羞呀不害臊,青青白日钻床帐……”   这话是极其难听的,就算是心宽如祁安,也忍不得难过了几分。   她只想快步离开,却没想到,尚自流却揪住了一个小孩的衣领,单手将他拎了起来。   他恻恻问道:“你刚刚在唱什么?”   那小孩登时便被吓哭了。   祁安知道他是因为那童谣里的词而生气,上前劝道:“不用理他们,他们不过是小孩子,哪儿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尚自流语气阴冷道:“正因为他们不懂,所以我才要让他们早早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祁安愣了一愣,她没想到一向好涵养的尚自流会发怒。   她还待再劝一劝,小童的家人跑了过来,一把夺过自家孩子,指着尚自流的鼻子骂道:“你这傻子要对我家孩子做什么!”   尚自流似面带寒霜道:“你不妨问问你的孩子唱的什么。”   正如祁安所言,那些孩子并不太清楚自己唱的词有多伤人,这些都是他们的爹娘教的。   能想出这种词编排他人的人,自然是不会觉得自己有错。   “他们唱什么了!不过都是些事实而已!你们有脸做,还怕人说吗?”   祁安自小就听过许多扎心的言语,但皆没有此时这般难受。   若非有尚自流在,她定也要同他们理论理论的,但看见尚自流紧握的双拳后,她深呼吸了几回,最终还是牵过他走了。   对方人多势众,若真动上手,尚自流会受伤的。   起初尚自流不肯乖乖地跟着走,尤其当他们转身后,听到那些人仍得寸进尺地在后头叫骂,他更是憋不住火气。   可是当祁安用着哽咽的声音求他不要回头后,他忍住了动手的冲动。   等到了赵夫子家,赵夫子见他们脸色郁郁,问之缘由,才得知了今日所发生之事。   赵夫子客观道:“这事他们有错,但你们也有不妥之处。未婚男女同住一个屋檐下,终归是于礼不合。”   祁安原本是想从赵夫子这儿得到些宽慰,却没想到他也如此说,看来真是她做错了。   谁料赵夫子默了会儿后,又道:“不过,你如此做也是出于善心,这不妥之处也就无足轻重了。”     赵夫人替祁安擦了擦眼泪,笑道:“其实关于你们的事,我们也商量过了。尚自流是男子,可以暂住我们家,和跃儿睡一张床,白日再去你那儿帮忙,如此一来,他解决了吃住问题,也给你少添些麻烦。”   祁安讷讷,没想到赵氏夫妇会如此为她考虑。   她当下就点了点头,开心道:“多谢夫子,多谢师娘!”   祁安当时是由衷地高兴,毕竟替尚自流找到了容身之所,可当她独自回到冷清的小屋内,望着那分隔开房间的竹席时,那份高兴的情绪便散尽了。   习惯了有人陪伴的日子,骤然回到从前,却是适应不了了。   她一夜未眠,天未亮就起了床。   当她打开木门的刹那,就见一熟悉的身影沉浸在夜色中。   她未能看清那人的容貌,却凭本能喊出了他的名字:“尚自流……”   尚自流闻声回过身来,大步流星走到她面前,情绪难以捉摸,“我住这儿给你添麻烦了吗?”   “怎么会?”祁安俯首摇了摇头,语带苦涩道,“只是你住在这儿,会被我牵连,会被别人说闲话,就像今天一样。你白天那么生气,定是听不得这些话的。”   谁料尚自流却道:“我今天生气是因为他们让你不开心了。”   祁安怔怔抬头。   尚自流又问:“如果我说我不在意他们如何说我,你还愿意让我留下来吗?”   祁安终归是舍不得抛却那份陪伴,她点了头,轻声道:“嗯。”   乌金冒头,染得天边一片红。   “我不想让你难过,你顾虑我会受伤。”旭日下,尚自展露出了一个至今为止最为好看的笑容,“我们的心情是一样的。”   那一天,祁安第一次动了心。    第5章 第 5 章      时隔百年,再次见到尚自流,祁安出乎意料的平静。   她扬着脑袋,微笑着说出了准备了多年的话:“好久不见,尚自流。”   尚自流的幻影只站立在原地,瞧着她笑。   祁安的心悸动了一下。   过了那么久,这么平平无奇的一张脸,还是能让她怦然心动,只可惜,这是个假的。   她自嘲地笑了笑,又定定看了他许久,将心中已有些模糊的样貌又勾勒了几遍,加深了几分他的形容后,才走上前去,将自己的手塞入他的掌心之中。   “从前总是我带你到处走,今天就让你领着我吧!”   “尚自流”乖顺地点了点头,真的牵着她往一处走去。   他们每走一步,幻境就会淡化一些,当他们走至潭中心时,幻境几乎全部消失了。   月火雪莲近在眉睫,“尚自流”松开了她的手,身形渐渐变得清透。   祁安始终清醒着,她清楚地知道眼前这人不过是个幻影,因此倒也没有多么伤心。   她眼睁睁地看着尚自流一点点消失,在他完全不见了的时候,她才张嘴默声道:“对不起。”   绛涟潭岸边,陌清凝目望着祁安。   尚自流的出现让他感到惊喜,他心中某一块空寂了许久地方瞬间被填满,眉梢也因愉悦而微微挑起。   然而在瞧见祁安无声的道歉后,他凝滞住了笑意。   他愣神沉思了片刻,待回过神来,欢喜未变,心中又多了份了然。   再定睛望向祁安,就见她已成功采下月火雪莲。   她转身欲蹚水踱步回岸,才侧身抬步,忽觉身子一轻,整个人飘荡在了空中。   她以为是绛涟潭又造了幻境,下意识地挣扎了几下,紧接着却发现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岸边飘去。   当陌清的脸庞重新映入眼中时,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方才是他施法将她送回了岸上,而且,他还顺便替她干了衣裳。   她不禁有些懊恼,早些反应过来就好了,也不至于飘得那么难看,有失她的神仙风范。   陌清笑道:“你身姿轻盈,怎么都是好看的。”   祁安睁大了眼,他们魔族莫不是有读心的法术?   陌清又道:“是你太好懂了。”   祁安顿时无言,看来她还需要好好练一下不露声色的深沉功夫。   她将摘得的月火雪莲递给陌清,面无表情道:“我已经完成了第二个条件,第三个条件是什么?”   陌清接过花,月火雪莲在他手中开得盛艳,火焰比在祁安手中时还要旺一些。   他笑了笑,将雪莲拢入袖中,说道:“此处离第三个条件达成之地较远,今日怕是来不及过去。不如我们先回去用膳,养精蓄锐,待明日再去。对了,今日膳食添的是六十年的灵丹。”   比昨日的灵丹还要多十年!   祁安立马将“不露声色”四字抛之脑后,绷不住神情,咧着嘴道:“听你的,吃饭去!”   离开绛涟潭后,她跟着陌清走回元潼宫。   一路上,她虽面上端得娴雅从容,心里头却乐开了花,迫不及待地想要去享受佳肴和灵丹。   陌清将她的暗喜看在眼里,嘴角也忍不住一直上扬着,直到临近元潼宫,看见昂然立于宫门前的一女子时,他的笑容才微敛了些。   那女子眉目如画,身着墨色劲装,腰挂红色长鞭,衣袂翻飞间,高高束起的青丝肆意地与风共舞,不似一般女子娇柔,姿容中带着一股子难以掩盖的英气。   祁安瞧得分明,女子见到陌清时,眼中闪过了一丝欣喜,但目光落到她身上后,那视线则变成了探究和不屑。   女子大步上前,距离他们五步之外站定,随后向陌清行了礼,“属下纤凝儿见过尊上。”   陌清语气平平问道:“纤将军可有事?”   祁安不由又瞄了纤凝儿几眼,原来这漂亮姑娘竟是个魔族将军,真是了不得。   “方才听闻尊上带了个神仙去了绛涟潭,不仅和颜相待,还在她的请求下出手救人,所以我特意来看看,到底是怎样的女子能让尊上改了性子。”纤凝儿目光烁烁地看着陌清,话语尊敬却又无畏。   陌清睨了她一眼,“所以就是没事?”   “我是想提醒尊上,不要再被异族女子给迷惑了,像这种法力微薄的小仙,怎配得上……”   “纤将军。”陌清仍是那风轻云淡的神情,但声音却沉了几分,“本座的事也是你可以置喙的?”   纤凝儿微愣,随后瞪了眼祁安,咬牙道:“我只是关心尊上,尊上值得更好的女子。”   陌清毫不领情,“比起将心思放在本座身上,纤将军不如多去关心一下自己的私事。整个魔族中,心慕纤将军者如过江之鲫,方才在绛涟潭,也有男子为纤将军下潭取月火雪莲,纤将军不妨考虑考虑?”   纤凝儿既然听说了陌清现身绛涟潭,自然也是知晓了有男子为她渡潭摘莲,却被幻境迷了心窍一事。   她原本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但此时听陌清提起,却只觉得异常羞辱,娇红的脸又红了几分。   她纤长的睫毛颤了颤,苦涩道:“尊上分明知道我从小到大喜欢的是谁。”   这话虽未挑明,但此情此景,此言此情,答案已呼之欲出。   祁安没想到,自己来到魔界的第二天,就撞破了魔族女将军和魔尊的□□,也不知这八卦听不听得,若是听不得,他们会不会把她灭口?   一想到纤凝儿方才看她的眼神,她觉得这可能性极大。   她恨不得立刻遁地而逃,奈何她还未习得此术,于是乎,只能尽量不惹人注意地往边上挪一挪,待会儿若真动起手来,也方便逃走。   然而才动了一步,陌清就看向了她,语气同纤凝儿说话时大相径庭,“可是饿了?”   纤凝儿带有杀意的眸光又扫向了她,她的身子颤了颤,忙否认道:“不饿,神仙怎么会饿呢!”   说着,她讨好地向纤凝儿看去,用真诚的目光表达了自己并没有打断他们讲话的意思。   对方却显然没能顺利接受她双眼传达的信息,周身气息又寒了些。   果然感情一事一旦牵涉到第三人,就会复杂许多。   只是祁安觉得自己着实有些冤枉,她不过是个看客,怎就被人记恨上了?   陌清似乎没有注意到两位姑娘眼神间的风起云涌,对祁安道:“那可是馋了?我见你盼了一路了。”   祁安哑然,昨儿那位富有同理心的魔尊陛下跑哪儿去了,眼下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吗?   她尴尬地轻咳了一下,正待否认,陌清又道:“走,我们吃饭去。”   竟是全然不顾纤凝儿。   纤凝儿急唤道:“尊上!”   陌清似才想起来还有一姑娘在,对上她痴情的眸光,却以无情相对,“本座没空闲去关心旁人的心思,若纤将军是想与本座谈私事,那便尽快回去,本座还有要事。”   纤凝儿不可置信地看向陌清。   要事?他的要事就是陪这个神仙去吃饭吗?在他心中,自己几百年的感情竟然不足以让他听完她的话,他最关心的竟是一个不用进食的神仙吃饭?   她的双眼瞬间通红,虽然早知道自己在他心中不值一提,但有了对比,就更显得她的感情可怜无比。   陌清全然不顾她的悲伤,牵起祁安的手绕过了她,径直往宫内走去。   当宫门合上的那一瞬,祁安回了头,看见纤凝儿仍背对着元潼宫而立。   祁安看不得美人难过,轻叹一声,对陌清道:“你可以用温柔一些的方式拒绝的。”   陌清却道:“温柔拒绝只会给她希望,长痛不如短痛,还不如让她早早断了念头。”   纤凝儿同他是青梅竹马,若非她动了情,陌清待她也不会这般冷漠。   他已拒绝了她百余年,今日还不是最直接的一次,但纤凝儿就似吃了秤砣一般,铁了心不愿放弃。   说实在,他对她都有些束手无策了。   听了陌清所言,祁安豁然开朗,“我就想你不会是那么冷傲的人,果然这也是你温柔的一种方式。”   陌清愣了愣,随后道:“祁安,你把我想得太好了,其实我并不是个温柔的人。”   祁安坚定道:“不,你是。”   虽然她同他相处满打满算还没有一天,但是他待她好得没话说。   她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天界仙官,他堂堂一魔尊能放下身段,以朋友姿态对待她,还请她吃加了灵丹的膳食,这岂止是温柔,简直就是圣者!   此时的陌清在她眼中仿佛自带祥光,而他一笑,这光便又亮了几分。   也不知这最高等级的美人圣者,最后会落入谁家。   想到这儿,她忽然灵光一现,“如果你成了亲,也许那位纤将军就能放下了。”   陌清又是一怔,盯着她默了许久。   就在祁安觉得氛围不太对时,他笑道:“是啊,成了亲就好了。不过也不知道我家娘子准备好嫁给我没有。”   听这话的意思,他是倾心的对象了。   本着仙魔交好的目的,祁安送上衷心祝福:“祝魔尊心想事成,早日将魔尊夫人娶回家。”   陌清定定地看着她。   “借你吉言。”    第6章 第 6 章      祁安还是凡人时,很是羡慕话本子中所写的,佳偶同骑良驹,伴着星辰玉蟾,谈诗词歌赋,聊人生理想的你侬我侬的场景。   她原以为,以自己孤鸾的命格,这个小小的愿望定是不会实现了。   但果然活得久了,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她竟然也有与男子同骑坐骑的一天,而且那人还是长相绝美的魔尊。   半个时辰前,陌清领着两头魔兽至她面前。   魔兽形似麒麟,龙头马身,四爪如勾,头上额间立着独角。它们鳞片泛金,通身曳着烈烈赤焰,一举一动都似散发着王者之气,霸气之余,又令人着迷。   祁安不由看痴了。   她从前在仙兽园做过喂食的活计,见过各种品级的仙兽,可放望天界,除了天帝天后的坐骑,怕是没有能与这两只异兽争一争高低的,无论是外形还是实力。   “这两只是乌金血炎兽,独角笔直的那只是公的,叫赤蹄,角尖微弯的是母的,叫绛步。”陌清简略介绍了下,又温声问道,“你可喜欢?”   祁安点了点头,由衷夸道:“太帅了!”   陌清指着那只母的乌金血炎兽,大方道:“那这只就送你了。”   云淡风轻的一句话,让祁安生出一种错觉,好像他送的不是珍稀的魔兽,而是普通的小猫小兔一般。   虽然祁安自诩脸皮比别人稍耐击一些,这两日也毫不客气地接受了陌清准备的各种高规格待遇,但就算是她,也知晓魔兽这玩意儿,可不是那种能随意装进口袋带走的物什。   她一本正经道:“这乌金血炎兽非比寻常,无功不受禄,这我实在受不起。”   “只要你喜欢,便没有什么是你受不起的。”陌清认真道,“还是说,你只是不喜欢我送你的?”   “怎么会呢!”祁安脑筋快速运转,很快找了借口,“只是它太大了些,我平日在天界办差,不方便带着它,若是寄养在仙兽园,我又没钱……”   她话还未说完,陌清变出一只袋子。   “这里面装的是我们魔族交易的五灵石,各界的钱可以互相兑换,你们天界应当也有换钱的部门。我平日不怎么带钱,这些你先拿着,之后我再让淮守给你多备一些。”   祁安惊了,这魔尊也太大手笔了!   虽然她没见过五灵石,但也听说过,魔界的五灵石和天界的清心珠价值是对等的,她在天界干零活,一个月也只能得到两颗清心珠,这满满一袋子,够她干几年的活了。   她喉咙滚动了一下,好不容易忍住了想要接过袋子的双手,换了个借口道:“其实也不只是钱的问题。天界和魔界环境不同,我怕它水土不服,而且我也没有能喂养它的……”   陌清再一次在她说完话前,不知从哪儿变出了一白玉瓷瓶。   “它不比仙兽那般矫情,很好喂养的。你只要每日给它喂一颗此丹即可。”陌清顿了顿,“若是你懒得或忘了,三日一喂也不碍事。”   绛步闻言,委屈地学猪拱了拱陌清,似乎在抗议他为了新欢,宁愿饿着他原来的宝贝坐骑。   它拱归拱,倒也不忘了侧过脑袋,避免让自己的角戳到陌清。   祁安见它这般通灵性,对其喜爱程度又上升了些。   陌清轻轻拍了拍绛步的脑袋,安抚了它的情绪后,问祁安:“你还有什么顾虑吗?我都可以帮你解决。”   祁安觉得,自己找的借口都像是在变相向他索取物品,可眼下又一时找不到别的理由来婉拒。   就在她默然思考的时候,陌清把她的沉默当做了接受。   他摸着绛步的背脊,说道:“以后祁安就是你的新主人了,你可要听它的话。”   绛步听话极了,扭着屁股走到了祁安跟前,自己将脑袋往她手心蹭。   这一蹭,便让祁安的心彻底融化了。   她的理智顿时消失在天际,并且还想不通,白白得来这么一只美貌与实力并存的坐骑,她刚刚为何要拒绝?   她蹲下身子,和绛步脸贴脸,亲昵地蹭了好一会儿仍不满足。   “啧。”   正与绛步培养感情的祁安,忽然听到带有不悦的咋舌声。   她抬头望向跟前唯一会讲话的陌清,却见他依旧一派温文尔雅,方才那声怎么都不像是他会发出来的。   莫不是她听错了?   她奇怪地摇了摇头,未去深思,又继续和绛步玩闹。   在她低头的刹那,陌清的眼神骤然变得晦暗不明,这要亲昵到什么时候?   这一刻,他竟然有些羡慕自己养大的魔兽。   等祁安和绛步亲近够了,她才面带喜悦地对陌清道:“那我们走吧,我也正好学着骑一骑坐骑。”   她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笑容中都带着期待。   陌清原本的确是打算让她自己骑的,但觑了一眼绛步后,却临时变了决定,“你初次尝试,不宜独自驾驭。尤其今日路程远,还是与我同骑更稳妥些,我也能教教你驾驭绛步的技巧。”   祁安没能看穿他的那点小心思,只觉得他言之有理,便答应了下来,和陌清一同骑上赤蹄。   他们要前往的是五千里之外的断蝎城,平时若是让祁安驾云,至少大半天才能到达。   然而今天沾了魔尊的光,骑了这珍奇异兽,应当不用一个时辰就能到断蝎城。   这是她第一次享受坐骑带来的便捷,按捺不住好奇心左看右看,就连平日见惯了的浮云,此时瞧着也格外的新鲜。   只不过才过了半个时辰,她便失去了兴致,整个人肉眼可见的蔫了下来。   陌清微微俯身凑上前,薄唇附在她耳后,关切问道:“可是哪儿不舒服了?”   此时风鸣不绝于耳,面庞耳畔皆是凉气,但陌清的气息却带着暖意,点燃了祁安的耳尖,引起了一片潮红。   她蓦然回头,望向在风中被她甩了一脸头发,仍霁月清风的温雅青年,心跳忽然漏跳了一拍。   方才,她把陌清的气息和声音错认成了尚自流。   她挥了挥手,像是如此就能拍走方才心中的那抹期待。   她微笑道:“没什么,我不过是在想第三个条件难不难完成。”   陌清没有错过她稍纵即逝的失望神色,却没有追问,只顺着她的话道:“达成条件不难,难的是应付此事的负责者。”   祁安不解地问道:“他很难亲近吗?”   陌清默了默,似在纠结措辞,而后估计是不知该如何形容了,只道:“不,他是太好亲近了。”   一炷香的功夫后,祁安总算时理解了陌清所谓的“太好亲近”是为何意。   在一座挂着“和阖魔宫”匾额的高楼前,他们下了坐骑。   祁安遥遥望着那块牌匾,眉头跳了跳,这算是他们和合仙宫的魔界分宫吗?   此时楼前,一须发皆霜白的大爷正拄着拐杖,摸着一魔族姑娘的小手,眉眼弯弯道:“小姑娘,老身瞧你这手骨,姻缘绝对美满。来,再让老身摸摸你的头骨,看看你的如意郎君何时会出现。”   他说着,就要伸手就要往那姑娘脑袋上摸。   陌清看不下去,嘹亮地唤了一声那大爷:“步美艳!”   祁安:“……”   这是哪位才子取的绝妙名字?   那大爷闻声,立马扭过头来,一改刚刚摸骨时的和蔼可亲,破口大骂道:“他娘的!哪个不长眼的喊我原名!都说了几百回,叫我步念娇!”   祁安尚未来得及问陌清,一位耄耋之年的老大爷为何要给自己取名叫“念娇”,就见那大爷在回头见到陌清的那一瞬间,眼睛似闪烁起了精光。   步念娇一把甩开拐杖,大展着双臂,向陌清他们的方向急奔而来,边跑还边喊着:“我的小清儿!人家想死你了!”   “啧!”   这一回,祁安听得真切,这一声咋舌声的的确确是出自陌清之口。    第7章 第 7 章      果然人活久了,什么都能见着。   祁安没想到,她竟会在魔界,目睹一个灵活的老爷子,边跑边当众向魔尊索吻求拥抱。   陌清倒像是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景,气度依旧从容,只是在步念娇快要靠近时,才伸出食指,将他定在了原地。   被定身的步念娇不怒不燥,反而嬉皮笑脸,眼角还挤出了好几道褶子。   “小清儿,你不在的时候,我晚上睡觉都觉得冷呢!快快解开术法,让我好好疼你!”   祁安瞪圆了眼睛,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她不由看向陌清。   陌清扶额轻叹,发现她因脑补过度而异样的眼神后,解释道:“我是他养大的,他一向如此胡言乱语,不用理会。”   步念娇这才注意到祁安,惊喜道:“这小女娃是谁?是不是儿媳妇?我终于有儿媳妇了!”   陌清斜睇步念娇,“我何时成你儿子了?”   步念娇委屈巴巴,“怎么说我对你也有养恩嘛!如果你不喜欢,叫侄媳妇总可以吧?”   陌清勉强道:“就让你占一次便宜吧。”   祁安:“……”   重点是儿媳妇和侄媳妇的叫法问题吗?“媳妇”这称呼就不对好吗?   在步念娇朝她喊出“侄媳妇”前,她先发制人,将自己的身份介绍得明明白白:“在下祁安,乃天界仙官,此次前来魔界是替天界三殿下向玥娇殿下提亲,同魔尊陛下来此,也是为了完成求亲的最后一道程序。”   “玥娇丫头?好像是有听过。”步念娇想了想后,无比失望,“如此说来,我岂不是没侄媳妇了?”   “会有的。”陌清肯定道,随后含笑警告,“我现在解术法,若你还要扑过来,我就让你在这儿看美人看到天亮。”   步念娇撅长须间格外红润的嘴巴,“不抱就不抱嘛!”   陌清手指微屈,步念娇一个不稳,原地踉跄了一下,却是能动弹了。   他快步向二人走来,无视陌清危险的眼神,就要抓住祁安的手,“这位仙子,我给你算算……”   陌清眼疾手快,一把将他的手挥开,温柔的声音中充满了寒气:“你的手不要了?”   步念娇瑟瑟缩回手,不满道:“她又不是侄媳妇,你紧张什么?”   陌清斜斜地看向他,笑容中似淬满了毒,“你舌头也不要了?”   步念娇立马捂住嘴,可怜兮兮地嗔了陌清一眼。   他养大的崽还没把自己销出去呢,这就嫌弃他的“老父亲”了,果然男大不中留!   陌清看他滴溜溜转个不停的小眼神,就知道他在心中排了一场儿大弃父的大戏。   “别尽想些乱七八糟的,我们过来是取云尘绸的。”   步念娇震惊不已,“还说不是侄媳妇!都一起来取云尘绸了!   祁安道:“阁下误会了,正如小仙方才所言,我是来替三殿下取的。”   步念娇奇怪地偏了偏头,正欲说什么,在对上了陌清的眼神后,笑道:“云尘绸是吧,来来,跟我来。”   祁安和陌清跟着步念娇穿过和阖魔宫。   高楼之后竟是一片青草葳蕤,绿树阴浓的林地,没想到这市井之中还藏着这么一块世外桃源。   放眼望去,就见每棵参天大树上都系着红色绸带,想来这些就是陌清方才说的云尘绸了。   步念娇引着他们往林地深处走去,难得正经起来,向祁安介绍道:“这些盘缘灵树由魔界魔气孕育而成,枝上挂的每一根云尘绸,都代表着一个魔族的姻缘。取得这云尘绸,便是提亲的最后一步。”   祁安发现,越往深处走,云尘绸的颜色便越浅,并有着从红至黄转变的趋势,也不知这颜色是否有特殊意义。   她问出心中疑惑,步念娇答道:“对魔界影响越是深远者,绸带颜色便越向金色靠拢。”   正说着,他忽然止步,指着一棵树道:“你看这上面的,便是最举足轻重的魔族的姻缘。”   祁安抬头看去,果不其然,那树上的绸带如金箔一般,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芒。   “你要的云尘绸便在这棵树上。”   这棵树上的云尘绸虽比其他树上的少许多,但仍有百来根之多。   祁安诚恳问道:“请问哪一条是玥娇殿下的云尘绸?”   步念娇正经了没多久,便又打回原样,“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如何?”   话音方落,他背脊寒意骤生,一侧头,就见陌清阴恻恻地看着他。   他浑身抖了一抖,立刻道貌岸然道:“最上面的就是你要的那条云尘绸。”   祁安拱手道了声谢,便轻拂衣袖,灵快飞至树梢。   她发现身姿较之前轻盈许多,想来是这几日大补修为灵丹的结果。   她万分欣喜,对陌清的感激更是加深了几倍,心想着等她成为和合仙宫的正式仙官后,定要好好翻翻姻缘簿,给他介绍几位风姿卓绝的单身上神。   怀揣着对未来的期盼,她伸手触向那最顶端的云尘绸,然而指尖才触碰上,便感觉指尖传来一阵刺痛酥麻。   紧接着,她赫然发现树枝上凭空出现了一只似狮的猛兽。   它缓步向祁安而来,沉重的步伐发出“噔噔”的响声,却未曾压弯树枝分毫。   祁安旋即翻身跃至另一根树枝上,然而它始终紧紧盯着她,就像盯着猎物。   这时,树下传来步念娇的声音。   “这是云尘绸的守护灵护缘兽,只有降服护缘兽,才能摘得云尘绸。越是厉害的魔族,护缘兽越凶猛。对了,再提醒你一下,盘缘树一个月只能挑战摘绸一次,一旦下了树,就只能等下个月再来了。”   倒是早说啊!她刚刚差点儿就逃下树了。   祁安愣愣地看着那护缘兽,一时进退两难,不知该如何是好。   在她思忖对策的功夫,步念娇用手肘拱了拱陌清,一脸坏笑。   “你很坏哦,哄骗人家小姑娘,我怎么不记得把你教成诱骗女生的人了?回头你可别同别人说你是我教养出来的。”   陌清无奈道:“若不不哄骗,她就又要跑了。”   步念娇一愣,随后假意拭了拭并不存在的眼泪,“不容易啊,一百年了,你终于放下原来那人了。”   陌清的视线始终放在祁安身上,目光无比坚定,“哪有原来现在,一直以来,只有她。”   步念娇状似了悟地“嗯”了声,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舌头打结道:“她就是那个凡人?”   在得到陌清肯定的回复后,步念娇久久未能合上下巴。   一百年了,兜兜转转,陌清心中的竟然还是那个人,而且还把人给找着了!   瞧瞧,这专一的深情种,是他步念娇教养出来的!   步念娇又缠着陌清说了好一会儿的话,陌清一边应付着,一边瞧着祁安。   不消一刻,祁安就拿着一条金光灿灿的绸带下了树。   步念娇惊叹道:“这么快!你怎么做到的?”   他刚刚只顾着扯着陌清说话,完全忘记了去看祁安对付护缘兽。   祁安回忆起方才,那护缘兽款款向她走来,她心惊胆战地做好了防御准备,并快速施法设了个简易陷阱,打算它攻击时,将它引至陷阱中去。   但没想到,这护缘兽并没有步念娇说的那般凶猛,相反,还十分惹人怜爱,扑到她身上后就各种扭着身子撒娇,全然没有身为护缘兽的觉悟。   “我在它脑门上亲了一下,它就把云尘绸叼过来给我了。”祁安不解:“所以这护缘兽是摆设?”   “……”步念娇别有深意地瞄了眼陌清,“这护缘兽和它主人一样没出息。”   都不知道有多少数一数二的魔界高手败在了护缘兽手下,怎么可能只是摆设,不过是护缘兽明白主人心思罢了。   无论如何,祁安成功拿到了云尘绸。   步念娇变出一记录的簿子,说道:“在最后写上你的名字,这云尘绸就归你了。”   祁安痛快地签上了大名,随后将云尘绸交给了陌清,“这样一来,二位殿下的亲事是不是就定了?”   陌清收下绸缎,笑道:“定了。”   祁安喜不自胜,“太好了!”   她的正式工身份即将到手!   步念娇见状,见缝插针道:“既然那么开心,何不在我这儿吃点儿酒,庆祝庆祝?我也想趁这机会多了解祁安呢!”   陌清将祁安挡在身后,“不必了,你不用了解。”   步念娇不气不馁,摇身一变,幻化成一大眼翘鼻的稚童,捣腾着小腿绕过陌清,抓住祁安的衣角,眨着水汪汪的眼睛,嗲声道:“仙子姐姐,留下来嘛!好不好?”   祁安倒吸一口气,这也太可爱了!   她捧着跳个不停的小心脏,转头看向陌清,“我们不如留下喝几杯?”   陌清俯视着步念娇,正好瞧见他得逞的笑容,但还是妥协了,“你欢喜就好。”   可惜这酒,祁安喝得并不欢喜。    第8章 第 8 章   十两云浆下肚,换四分醉意,六分诚心,步念娇打的便是酒后吐真言的主意。    为此,他特意搬出珍藏了数百年的陈酿。   他在心中细细捋了几遍要八卦的问题,还计划好了如何不着痕迹地引入话题,却唯独忘记考虑一点,便是他自身的酒量。   才浅酌了几杯,他就红透了脸,开始上蹿下跳,不仅踢翻了桌子,还孙大圣附身,边闹边吆喝:“妖怪!我看你往哪里跑!”   他险些拆了自己的楼。   祁安好不容易才从他手下保住了酒,怔怔问陌清:“要不要先把他定住?”   “左右是他的楼,拆了便拆了吧。”陌清负手,事不关己道,“正好给他长长记性,没酒量就不要喝酒。”   闹了一个多时辰,步念娇才累得安静下来。   彼时楼内一片狼藉,他瘫在一斜倒的长板凳旁,喘着粗气痛骂道:“他娘的!都是月老那老家伙害的!若不是月老折了我的姻缘,我此时应该与红袖相伴,怎会沦落到与妖怪打架!恨啊,我恨月老那老儿啊!”   祁安讷讷问道:“这月老莫不是我那上司月老?”   “自然是那一个。”陌清轻笑解释,“他当初爱慕天界的一位上神,请月老牵线,但月老以天界不管魔界姻缘为由拒绝了。步念娇因此记恨上了月老,转头便回魔界开了和阖魔宫,说是要自掌姻缘。”   祁安听完,小声为自己的上司鸣不平:“和合仙宫掌的是天凡二界的姻缘,月老的确没办法给魔族牵红线。”   步念娇此时虽然脑子不太清醒,但耳朵却出奇的灵光,祁安所言一字不落地落到了他的耳中。   “侄媳妇,你不知道,他不给我牵红线就罢了,我也不稀罕他帮忙,可是他竟然给涵岁和旁人牵了红线,还说他们是天赐的姻缘!简直就是放屁!”   祁安一愣,步念娇说的那位涵岁元君,她是见过的。   涵岁元君仙姿佚貌,美而不艳,就如那盛夏之莲般清绝淡雅,让身为女子的祁安都不免为之心动。   她回忆着涵岁的形容,又看向半卧在地上,衣衫凌乱的老爷子,实在无法想象他们站在一块儿的模样。   陌清像是祁安肚子里的读心虫,见她一脸质疑地看着步念娇,就猜到了她心中所想,“其实这并非他原本样貌。”   说着,他伸出手悬于步念娇脑袋上,顷刻间,老爷子变成了正值青年的俊俏郎。   祁安傻了眼。   陌清道:“他就是为了得到别人关心,才化作这模样。说白了,就是个缺爱的家伙。”   这话又被步念娇听了去。   他大声嚷嚷,颇为委屈,“是啦!我就是缺爱!涵岁不要我,你也不常来看我,我就想找人关心我,我有错吗?”   说完,他不顾形象,手脚并用蹿到祁安身边,捧着她的手,吸着鼻子道:“侄媳妇,你关心关心我……”   话未说完,他脑门猛地一痛,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两眼一翻,失去了意识。   陌清淡定收回施法的手,心中骂了句“老色胚”,面上却装得温和,“我送他去休息,待会儿我们就回去。”   祁安应了一声,紧接着就见步念娇从地上悬起,在空中旋了好几圈,几近欲吐,而后才被陌清用法术运着送回了房间。   待陌清出来后,他们便打道回了元潼宫。   银蟾卧天,晚风拂面。   赤蹄上,祁安挺直着腰板,对和阖魔宫的经历做出了总结:“喝酒还是要适度,千万不能像那位一样,伤了身体还丢了面子。”   陌清似想起什么,忽而嘴角一扬,“你的酒量似乎不错。”   祁安半侧首,一脸骄傲道:“是啊,我为人时三杯就倒,没想到飞升后,寿命捎带着酒量都增加了呢。”   说着,她伸手指向底下的山丘,嘻嘻笑道:“你瞧,我连有几个窝窝头都能数得清。”   陌清怔了怔,看向她不知何时变得娇红的脸庞,笑道:“原来不是酒量增加了,是反应时间变长了。”   *   祁安第一次喝酒,是在她及笄的那天。   赵夫子一家特意来到她家中,替她办了场简易的及笄礼,还贴心地为她准备了礼物。   赵夫人送的是自己缝制的香囊,绣工巧夺天工,淡淡的药草香萦绕鼻尖,很是宁神。赵夫子送的是一方天然澄泥砚,以激励她奋发向上。而赵夫子的儿子赵跃送的是两壶自酿的桃花酒。   赵跃素来腼腆,平日与祁安说话时便总红着脸,送桃花酒时,热气更是烧到了耳尖,“这桃花酒是我照着古籍改良后酿的,你尝尝喜不喜欢,若是喜欢,我之后一直给你酿。”   “定是喜欢的。”   祁安笑着接受了赵跃的礼,就是不明白,送个酒而已,为何会羞成这样。   傍晚,送走了赵氏一家后,祁安就迫不及待地开了酒。   从前她只在诗词中了解过一二分酒的美味,却还没有真正尝过呢。   她倒了一杯酒,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只尝出了点儿桃花的甜香,比起酒,更像是果饮。   于是,她放心地直饮一杯,甘甜过后,隐隐有辛辣之味,两三种滋味相糅合,倒是适口。   难怪那些文人都爱将酒写入诗词中。   祁安又喝了两杯,正伸手想要倒上第四杯,忽然觉得浑身有些燥热,脑袋也晕晕乎乎的。   她无力地趴在桌上小憩了一会儿,再醒来时,脑袋空空,只觉得口渴难耐。   然而寻遍家中,都没有水,她只能提着木桶,去找井打水。   她步履蹒跚,花了小半个时辰才走到最近的井口边,却见井边树下,倚着一谪仙般的玉人。   她好奇地走至那人身边,半蹲身子,放肆地打量着他的脸。   她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她的气息似惊扰了那闭目养神的青年,青年抬起眼眸,无声望向面前的少女。   月光下,少女娇俏的面容泛着绯红,眼波似蕴了粼粼湖水,一望便让人心神荡漾。   偷窥被抓包的少女丝毫不羞,反而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脸,笑得张扬,“这位公子,你长得可真好看。”   一言一行,颇有登徒子的风范。   鼻尖传来少女微含酒意的气息,陌清怔愣住了。   他才离家出走躲到凡界,还不过一个时辰,就被凡人少女给调戏了,而且这少女还是个酒鬼。   他握住祁安在他脸上作乱的手,压低声音道:“你知道我是谁吗,就敢戳我的脸?”   “俊公子呀!”祁安答得坦然,“唔,你的声音也好听极了,果然美人都是完美的呢。”   陌清微讶,这少女也太不知羞了!   他作势就要起身,毫无准备的祁安因他站起的动作不禁向后倒去。   陌清下意识地扶住了她的腰,顺势往自己怀中带了一带,在确认对方无事后,便要松开手,没想到脖子上忽然一紧,竟是少女缠住了他的脖子。   祁安仰头,静静看着俊公子的五官,不知为何,她觉得更渴了些。   她脑子打了结,愣头愣脑问道:“俊公子,你渴不渴呀?”   陌清正考虑着该如何在不伤了她的情况下,将她的手松开,压根没去考虑她为何问这问题,只随口应付道:“不渴。”   祁安道:“可是我渴呀!”   “那你松开手,我给你变点水……”陌清之后的话被堵在了双唇之间。   陌清蓦然睁大了眼,感受着唇间的暖意,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而她竟眨着无辜的双眼,无比单纯地与他对视,仿佛她正在做的是一件最寻常不过的事。   他还没来得及回神将她推开,祁安就自己松开了手,咕哝道:“话本中,那些公子说渴了,就会亲一亲美人,如此便解渴了,怎么我亲了还是渴呢?”   陌清:“……”   凡界的话本里写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他深深吸了口气,本想一走了之,却又不忍心将这小姑娘丢在郊外,便问她家住在哪里。   祁安虽然脑子不清楚,家的位置却说得明白,此外还顺带将家中几只鸡鸭,多少财产都给交代了。   陌清觉得,这丫头能活到这么大实属不易。   陌清将她送回了家,本觉着他们今后不会再有交集,但不知为何,他一闭上眼,就总觉得鼻尖充盈着桃花酒的清香。   当时的他如何都不会想到,不过一天后,为了避免魔族追踪,掩去气息改头换面的他再度遇上了这名少女,并被她捡回了家。    第9章 第 9 章   祁安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还未飞升时,轻薄了位良家公子。   虽记不真切那位公子的音容,但只凭感觉,也能知晓是个风华绝代的人物。   她悠悠转醒,正回味着那梦中的真实触感,一睁眼却发现一少女趴在她的床头,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瞧。   她登时毛骨皆栗。   少女却一脸雀跃,甜甜叫道:“仙子姐姐,你醒啦!”   祁安压下内心惊恐,见少女衣着华贵,面容娇美可人,眉眼之间与陌清有几分相似,迅速判断出了少女身份。   她坐起身子,和少女平视道:“公主殿下夜半拜访,可有要事?”   “仙子姐姐真聪明,都不用我说,就知道我是谁。”玥娇先是夸了一通,而后才说出自己的目的,“仙子姐姐,你带我走好不好?”   祁安觉得宿醉醒来后,脑子有些转不动,“带公主走?带去哪儿?”   玥娇的双眸中似闪着光,“去天界,带我去找阳煦。”   祁安忍不住揉了揉叫嚣着疼痛的额头,“公主既然半夜来找小仙,想必是没有经过魔尊的同意吧?”   玥娇心虚地低下了头。   “若是公主能取得魔尊的同意,让魔尊知会天帝一声,小仙就带公主上天界,可好?”   玥娇听她如此说,就知道她是不愿意了。   她失望地垂下脑袋,嘟囔道:“兄长他不会同意的。”   祁安耸了耸肩,表示爱莫能助。   被拒绝后,玥娇并未放弃离去,反而摸上了祁安的床,还十分自觉地给自己盖上了被子。   祁安木然地看着她做完这一切,见她快要安然入睡,终于忍不住道:“殿下是想在小仙这儿睡吗?这怕是不合适吧?”   “仙子姐姐的床比我的舒服多了,让我躺一躺吧。”玥娇说着,侧身看向祁安,“仙子姐姐,我现在不能回我房间,一回去,兄长他就会把我关起来的。”   祁安皱了皱眉,“关起来?”   “是啊。”玥娇憋嘴道,“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兄长会把我锁屋子里,还会设下结界,不让我外出。我试过逃走,但只要到了月中没有回来,无论我在哪儿,他都会让属下把我找回来。今天我是趁他们换班才逃出来的。”   祁安奇怪道:“殿下可知魔尊为何关你?”   玥娇摇摇头,“不知道,他不肯说。但是我之前在兄长房中看到过一本古册,上面说若想要炼制至尊法器,就要融入至亲的血,所以我想,兄长他会不会是想要用我的血炼器,每个月把我关起来其实是在放我的血?”   玥娇越说越觉得自己的推测很有道理。   “说起来,我每次被关后都会晕个几天。”   虽然祁安与陌清相识不过三日,但她并不相信陌清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但玥娇说得情真意切,不像是撒谎。   一时间,她还真不知道是不是该相信玥娇,只能安慰道:“魔尊已经答应了阳煦殿下和公主的亲事,若他真要对公主不利,应当不会答应天界的提亲。”   说到这个,玥娇一扫方才的负面情绪,神采飞扬了许多,“是啊,兄长今日同我说了,我还以为他如何都不会答应呢。既然已经定亲了,那我去见见未婚夫也是正常的吧?所以姐姐,你带我去天界吧!”   祁安不知道该如何同这位小殿下说,自己不过是个成仙百年的小仙,且还是个无权无正式职位的小散工,没那权力随意带异族上天界。   正当她纠结措辞之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没多久,就听见有人轻轻扣响了她的门扉,是元潼宫的宫婢。   “请问上仙在吗?”   祁安轻轻拍了拍玥娇的手以作安抚后,踱步至门边,问道:“有什么事吗?”   “抱歉打扰上仙休息。其实是我们公主殿下贪玩,跑丢了,所以想问问上仙,公主殿下可在您房内?”   祁安下意识地回头往床上看了眼,这一瞧,便发现原先躺在她床榻外侧的玥娇消失不见了。   她惊疑地环顾整个房间,都没有见到玥娇的身影。   门外,宫婢见她迟迟不回应,疑惑道:“上仙?”   祈安回神,答道:“公主并不在我房内。”   她倒不是刻意隐瞒,只是想起方才玥娇所言,不知是否该供出她来。而且现在玥娇的确不在她房内,这回答也算不得撒谎。   宫婢走后,她将寝宫里里外外翻了个遍,都没找着玥娇,看来是害怕祁安供出她来,所以跑了。   只是这之后祁安再也睡不着,总觉得这事有些不对劲。   翌日,同陌清告别时,她还是提了一下,告知他昨夜玥娇曾到她房间之事。   陌清似乎并不意外,目光掠过她的头顶后,从容问道:“她找你做什么?”   祈安犹豫了下,对玥娇的话挑拣了一番后,简略道:“她说想让我带她去天界,我也不敢擅作主张,就没有答应。”   陌清了然地点点头,对此事并没多在意,“不碍事,她一向调皮贪玩,我之后自会找她。”   说着,他空手变出一颗晶莹剔透,泛着荧光的珠子。   “这是赠予你的送别礼,这次你辛苦了。”   他这么说,就真的让祈安感到羞愧了。   来魔界提亲本就是她的差事,反倒是他,作为魔尊不仅处处配合着她,还予她诸多帮助,让她占了不少便宜,甚至把绛步赠给了她。   若真说有什么辛苦的,应当就是要不断说服自己,便宜不占傻瓜蛋,如此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好意。   陌清见她没吱声,怕她要拒绝,又道:“绛步都收了,也不差这一个。况且这珠子本身并不多么宝贵,只是我瞧着衬你,所以才希望你收下。”   的确,都得了那么多了,也不差这一颗珠子。   于是祁安默默收下,只是感到有些奇怪,魔尊莫不是有送人礼的爱好?   陌清笑了笑,随后将衔缘丹书并一封书信递给了祁安,“你把这丹书和信一同交给天帝,他就会知晓我同意定亲一事了。”   这两样东西在祁安眼中无异于自己的任职书,虽然知道陌清不会后悔,但她还是深怕下一瞬就会有变故似的,迅速将东西装进了她那可装万物的乾坤袋中。   又寒暄了几句后,陌清将祁安送到了宫门口,目送她骑上绛步返回天界。   路途中,祁安不禁回忆起在魔界的经历,老实说,她还真有些流连忘返,毕竟这几天可是她飞升以来过得最顺遂的几天。   天门外,守门天兵远远便瞧着一坨红色的火团直朝他们而来。   他们还以为是金乌坠下,正要去禀报上头,细细望之,才发现是头灵兽,上面还驮着一个小仙。   那个小仙他们认识,正是天界流浪汉祁安。   祁安飞升的经历十分玄幻,她未曾修过道,却在朗朗白日,召来九道天雷,将她劈成了仙。   谁都不知道她为何能飞升,就连祁安自己也是稀里糊涂,她曾怀疑过,天雷是不是劈错了人,让她捡了别人成仙的机会。   但经司命星君审查后,这个推测被推翻了。   至今,祁安的飞升经历依然是天界的疑团,也让她成为了天界最出名的奇观。   这两个天兵也是曾经去观赏过奇观的神仙之二。   当祁安落定后,那两个天兵怔怔地看向祁安和绛步,他们天界的稀罕物种从哪儿拐带了这稀罕的灵兽?   祁安并未在意他们的眼神,从腰上取下了代表身份的玉牌,经他们审核后,便要穿门而入。   可才抬脚,其中一个天兵就横过长戟,拦住了她的去路。   “你身上为何有魔气?”   祁安微愣,随后看向绛步,反应过来,解释道:“这是魔族的灵兽,所以带着魔气。大哥放心,我懂规矩,待会儿我就领它去仙兽园登记。”   祁安态度诚恳,也没有其它可疑之处,天兵也不多心,只是递过一个银圈给她,“既然你懂规矩,就把这给它带上,若是出了事,可不是我们能担得起的。”   这银圈名为逸安圈,带到灵兽身上后,会抑制灵兽的法力。从前有灵兽发狂的先例,自那儿之后,所有的灵兽进入天界都要带上逸安圈。   祁安自然也不能例外。   她将逸安圈放在绛步脑袋上后,银圈一开一合,就自动戴到了绛步的脖子上。   她摸了摸绛步的脑袋,“戴着它难不难受?”   绛步晃了晃脑袋,表示不难受后,她才放了心,带着绛步穿过天门。   只是没走两步,忽然觉得头顶的发丝一痛,她以为是衣裳扯到了头发,并没放在心上,也没有顿住步伐。   而在她的背后,一黑色的不明物从她头发上滚了下来,随后越滚越远,不见了踪迹。    第10章 第 10 章      祁安回到天界,第一时间去了和合仙宫。   一入仙宫,她放开嗓子喊道:“我回来了!”   所有忙碌的仙官顿时停住了手头工作,寂静了一小会儿后,皆涌了上来,上上下下打量她,看她是否缺了胳膊短了腿。   待确认她毫发无伤后,则啧啧称奇,皆叹这魔族转了性子,真没有伤她分毫。   祁安听着,总觉得他们话中似有遗憾,视线一偏,就见一位仙僚拿着一张纸,上面写着身体的各个部位,每一行部位后头,还都跟着几个点儿和名字。   初时,祁安不明白那些是什么,但结合了他们古怪的神色,稍稍一琢磨后,恍然大悟了。   呵,这些家伙是在拿她开赌呢!   她再细细往那纸上瞄了瞄,有赌她断手的,有赌她缺腿的,就是没人赌她全须全尾回来的。   她恨得牙痒,坐庄的怎么都没告诉她有这赌局,若早知道,她就少买一张仙网,赌自己能安然归来了!   仙僚们见她神色郁郁,又直盯着那记录赔率的纸瞧,心都不免虚了一虚,纷纷出言安抚。   “小安啊,你也知道我们赌运一向不好,赌啥输啥,我们这么赌,也是变相保你平安不是?”   “是啊,你看你果然安然无恙地回来了,这不就是我们的祈愿生效了吗?”   ……   把赌局说成祝福,真是好口才,竟让祁安没得辩驳。   这时,宫外忽然传来一声惊叫,听那声音,好似是他们仙宫的老大,月老。   他们一涌而出,就见门口,月老正紧紧贴在墙壁上,僵硬着身子,不敢动弹,似恨不得嵌入壁内。   而他面前,是一只硕大的魔兽,正龇着牙,在他身边踱步打转,一副看到猎物了的模样。   众仙官都吓了一跳,虽然天界也有上神好养各界的灵兽,但这种品级的魔兽还是第一次见。   他们满宫皆是文职仙官,没有能降服高品级灵兽的武力,当下,或多或少都萌生了些退缩之意,但又不能将老大丢在这儿不管。   一时间,仙官们都有些踌躇。   这时,祁安上前,在一众神仙震惊的眼神下,伸手抚向绛步的头,在绛步乖顺地蹭了蹭她的掌心后,她道:“它很乖的,你们不用怕。而且你们瞧,它带圈了,没有伤害性的。”   仙官们一瞧,果然见它戴着逸安圈,这才安下心来。   再看向月老,他已恢复镇定,整了整稍有些凌乱的衣衫,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淡定地看向祁安,“小安啊,你从哪儿得来的这只魔兽?”   祁安风轻云淡道:“魔尊送的。”   仙官们同时静默了一阵,随后倒吸一口凉气,那个残暴凶恶的魔尊送他们这单纯的小仙魔兽?   阴谋!绝对是阴谋!   他们纷纷围上祁安,劝道:“小安,你仙龄还是太低,你不懂得,知人知面不知心,不能谁给你东西你都收着啊!”   “可不是?你想想,魔尊好端端的送你灵兽做什么?他一定不怀好意。”   祁安知道他们对陌清有极大的误解,在去魔界之前,她也不会相信魔尊是个大善人。   但若告诉他们,陌清只是有爱送人礼的爱好,他们大约也是不会相信的。   她只能尽力为陌清说些好话:“魔尊其实很好的,你们和他相处过后就会知道了。”   她不为陌清说话还好,一说,仙官们脸上尽是一言难尽的神情,仿佛在说:“完了,自家单纯良善的小仙子被坏人拐骗了!”   祁安从来不知道,自己在他们心中竟是这么一个天真无邪的形象,为陌清感到不平的同时,竟有一丝丝开心呢。   月老听着大家苦口婆心的劝告,好不容易寻了空档问祁安:“小安,你的修为是不是增进了许多?”   经月老这么一说,大家才发现,祁安的仙气似乎比几天前涨了一些。   祁安得意道:“是啊,在魔界的时候,魔尊他给我吃了不少修为灵丹呢!”   仙官们又是倒抽了口气。   又是送魔兽,又是喂灵丹,这阴险的魔尊究竟要对祁安做什么?   “魔尊真的很好!”祁安看着他们略带惊恐的神情,颇为无奈地拿出衔缘丹书和书信,“你们瞧,他都同意了阳煦殿下和玥娇殿下的婚事。”   以月老为首的神仙们眼睛一亮,立刻将单纯小仙被阴狠魔尊欺骗一事丢到一旁,目光烁烁地看向那丹书和书信。   月老无比郑重地从祁安手中接过这两样东西,眼眶中竟隐隐含了热泪。   他原本并未对祁安抱任何希望,没想到她真的办成了!   一个月了,这件事折磨了他们整一个月了!他每次见到天帝都不敢抬头,深怕被问责,终于,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和天帝对视,再也不用畏畏缩缩了!   他兴奋地难以自抑,当即就要和祁安来个庆祝的拥抱。   然而绛步却及时挡在了他的面前,怒视着他,用眼神将他逼退了几步。   他也没恼,只笑道:“那我先去禀报天帝,待此事顺利完成,我就给你安排和合仙宫的正式仙职。”   祁安一听便大喜过望,催着他快去禀报。   月老一走,仙僚们又围着祁安问七问八,劝这劝那,祁安实在不胜其烦,便以带绛步去仙兽园登记为由,溜之大吉。   到了仙兽园,绛步似乎有些抗拒,不想同祁安分开。   祁安亦是不忍将它寄托在这儿,只是她尚未获得正式仙职,没有属于自己的仙府,现在都是和旁的仙子共挤一个小院,实在没有能安顿它的地方。   她弯腰抱了抱绛步,愧疚道:“你先委屈几日,等我有了仙府后,我们就可以一起住了。”   绛步听完,虽仍有些不愿,但还是乖乖跟着祁安进入了仙兽园。   祁安遥遥便看见一男仙官在给仙兽们喂食,她挥臂喊了那仙官的名字:“姚勤!”   姚勤是仙兽园的仙官,当初祁安来打零工时,就是姚勤负责带她。   姚勤也是由凡人飞升成的仙,只是比祁安早了百余年。   在这天生为神为仙占多数的天界,他与祁安相见,颇有他乡遇老乡的惺惺相惜之情,因此对她格外照顾,二人关系也很是不错。   比起和合仙宫的仙官,姚勤的关心显得正常许多,“听说你去了魔界,我还很担心你,幸好你没事。”   “岂止是没事,我还得了不少便宜呢!”   祁安简略说了说陌清的慷慨与和善,把姚勤听得一愣一愣的。   等她说完,姚勤感慨道:“这位魔尊可真好。”   “可不是!”祁安见总算有人听进去她的话了,差点儿就要喜极而泣。   “这就是魔尊送你的那叫绛步的魔兽?”姚勤看着绛步问道,“看着倒是有点像古籍中写的乌金血炎兽。”   姚勤是个灵兽痴,对六界万兽皆有研究。   不过祁安还是没想到,他竟能一眼瞧出绛步的品种。   “你可真厉害,绛步就是乌金血炎兽。”   她这一夸直接把姚勤给夸懵了,这竟然真的是那传说中的乌金血炎兽?   他直愣愣地盯着绛步瞧了半晌,随后神色复杂地看向祁安,“你可知送乌金血炎兽的含义?”   祁安疑惑,送个灵兽能有什么含义呢?   姚勤见她满脸困惑,就知道她是不清楚了,便解释道:“这乌金血炎兽并非一般的魔兽,赠予此兽代表着……”   “祁安仙子可在?”   姚勤话未说完,一嘹亮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随后便见一神使施施然踏入仙兽园。   祁安起身拱手道:“小仙就是祁安。”   神使颔首回礼,“那么请仙子同我走一趟。”   祁安惶惑不已,那一瞬间,这一年来的所作所为像走马灯似的,在她脑海里盘旋了一圈。她思考良久,她应该没有做过违法乱纪的事才对啊。   她惴惴不安地问道:“这位神使可否告知,我们要去哪儿?”   神使道:“天清殿。”   天清殿,乃天帝召见神仙的大殿。   祁安心潮澎湃。   她终于又要见到天帝了!    第11章 第 11 章      祁安是头一个没有修道就飞升的凡人,飞升后,除了引起神仙们的注意,也吊起了天帝的好奇心。   向来懒得召见神仙的天帝,在祁安飞升的当天,召她进了天清殿,问了她诸多问题。   比如她平日做些什么,三餐吃些什么,睡觉梦些什么,又比如几时起床,几时入睡,几时吃饭,事无巨细,皆给盘问得清清楚楚。   那一天,还没体会到飞升快乐的祁安,就已对成仙一事感到了厌烦。   天帝连着几天,日日都召见她,反复问的始终是那一套问题,非要从她的回答中找出不一致的地方,寻到些蛛丝马迹。   直到司命星君拿着祁安为人时的命格簿来到天清殿,这件事才算有了个结果。   簿上写的清清楚楚,祁安与道无缘,本不应飞升,然而在她十七岁的那一页底部,却草草写着飞升二字。   司命星君说,应当是手误写错了。   命格簿掌凡人之命,命运既定,祁安不飞升也得飞升。   祁安微讶,她的仙位是靠司命星君手误得来的。   天帝勃然大怒,严厉斥责了司命星君一通,并欲下令惩戒。   然而司命星君却别有深意地问了天帝一个问题,“天帝可记得半个月前,来我的星君府喝酒断片后,第二天醒来时,手中拿的是什么?”   天帝怒意骤退,又看了看那簿上龙飞凤舞的字迹,的确像是出自他的手。   祁安望着天帝略显尴尬的表情,更惊讶了,她的仙位原来是靠着天帝喝醉酒得来的。   这么一听,竟是比司命星君手误还要来的随便。   天帝觉得,此事传出去,难免有失他的威信,便向祁安和司命星君下了诏令,说是此事只能他们三个知晓,若有违背者,就要罚一万清心珠给另两位。   一万颗清心珠,够祁安打四百多年零活了,她自然不会多嘴,司命星君不敢违背天帝命令,天帝更不会将这事说出去,于是,这件事就成了他们三个之间的秘密。   然而不过一个月后,她在天清殿门口遇见了天后,天后好奇地打量了她半晌,随后凑到她耳边,轻声问道:“你就是那个因天帝喝醉酒,被带上仙位的小仙?”   祁安傻了。   谁说天上不掉钱的,这不就来了嘛!   她匆匆拜别天后,立刻请求觐见了天帝,然而天帝一听说她的来意,就立刻犯起了头痛病,遣走了她,说要休养。   这一休养便是百年。   祁安也曾去撺掇另一位受益者,然后,天帝除了公事,一见到司命星君也犯起了头痛病。   是以,祁安原已对那五千清心珠不抱幻想,没成想,有生之年,她还能等来天帝主动召见的这一天。   莫不是因为她替他三儿子办成了婚姻大事,他的头痛病好了,要给她那五千清心珠了?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她的脚步轻快了许多,路上还时不时催神使走快些。   等到了天清殿,她发现,氛围不像是要给赏赐。   帝座上,天帝一脸严肃,月老也板正着脸立在一旁。   祈安心里打起鼓,忐忑道:“小仙祈安见过天帝。”   天帝测测看向她,语气莫名道:“祈安,你不简单啊,毫无道行飞升成仙,如今又扯出这种事来。”   祈安一脸茫然,“小仙不知天帝所言的这事为何事,望天帝开解一二。”   天帝问道:“你这次去魔界都做了些什么?”   “完成魔界提亲条件。”祈安抬眼,不安道,“莫非是三殿下和玥娇殿下的亲事有问题?”   “不,阳煦他们的亲事没问题,魔尊在信中说了,他同意此桩婚事,这件事你办得很好。”天帝顿了顿,始终满含深意地看着祈安,“但他还提了另一件事。”   说着,他拿出祈安带回来的衔缘丹书,隔空送至祈安面前。   “你看看这丹书上的内容。”   祁安回天界时,因衔缘丹书和给天帝的信一同被上了封印,所以她并没看其中内容,难道是内容有问题?   可是,这丹书交给陌清之前,她再三确认过其中文字,并没有不对之处。   她不解地快速阅览了一遍丹书,正如她当初检查的一样,并无异样之处。   直到看到最后,她才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订婚双方,写的是陌清和她的名字!   而且这名字,正是她的笔迹。   祈安顾不得礼仪,直呼道:“这是怎么回事?”   天帝扶着额头,“本座还想问你是怎么回事。魔尊信中说,要和你定亲。”   “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祈安道,“我从未签过这丹书,这上面怎可能会有我的名字?”   刚说完,祈安便想起来,她是签过的。   在和阖魔宫,她摘下云尘绸后,步念娇让她签过名字,只有那一次,   如此说来,当时她签的极有可能不是什么记录簿,而是幻化后的衔缘丹书。   所以,她被下了套?   祈安神情千变万化,天帝不等她想通当中的弯弯绕绕,说道:“无论如何,你们的名字即然同上了衔缘丹书,按照天界规矩,这就算是定了亲了。”   这么草率吗?   祈安连忙拒绝:“不行,请天帝明鉴,我这算是被骗,这定亲算不得数。”   “祈安,你要想清楚,你这毁亲便是毁的魔尊的亲,极有可能会影响我们与魔族的关系,到时候若魔族攻打天界,我们虽未必打不过,但必定会造成生灵涂炭,影响六界安定。”   天帝神情严肃,语气冷峻,把祈安的眼皮说得一跳一跳的,好像她的一个决定,真的会造成毁天灭地的影响似的。   她正色问天帝:“天帝是要牺牲小仙一个,造福全六界?”   “你能想明白就好。”天帝欣慰道,“其实你也不用那么抗拒,魔尊说了,你肯定是会一时难以接受,所以只要你不愿意,他就不会定下婚期,你们的关系维持现状即可。”   祁安不满,“既然如此,又何苦定亲?”   “魔尊说,直接要求你肯定不愿意,所以无奈之下,只能用这法子。”   “可是为何是我?和我定亲有什么好处,我不过一个小仙,他能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呢?”   “魔尊说,让你自己思考,自己发现。”   祁安愣了愣,陌清竟然连问答都预想好了,全写在了信上?   之前她就觉得陌清好像很了解她的样子,在魔界时,吃住样样贴合她的心意,当时她以为是巧合,但现在想来,应当是他刻意为之。   她思考片刻,又问道:“那他既得了衔缘丹书,达成目的,为何不亲自跟我谈这件事?”   天帝被问到了,随后拿出书信翻了翻,找到对应的问答,照本宣科:“本座看看啊,他说你现在肯定十分生气,此时若出现在你面前,你定无法冷静面对他,所以不如让你把火气撒到本座身上,待气撒完了,就可以冷静对待此事。”   天帝声音越读越轻,读到最后,气得将那信狠狠扔到地上。   “这混蛋东西,竟然把本座当出气包!”   祁安忍住笑意,趁机道:“可不是,这样的混蛋,可不能如他的愿!”   天帝气过后,很快恢复理智,并未上祁安的当。   他将衔缘丹书收了回来,重现笑意,但话语中却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瞧你说的,魔尊也是为你好不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若你要悔亲,就让魔尊亲自来要回这衔缘丹书。”   祁安还想再争取争取,却见月老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做无用功,她只好暂时放弃。   她转而问道:“那天帝可否把五千清心珠给小仙结一结?”   天帝立马手抚额头,一副疼痛难忍的模样,“本座最近身体很不好呢,二位还是先下去吧。”   这姿势,这语气,和一百年前一模一样。   出了天清殿后,人财两失的祁安闷闷不乐地问月老,魔尊到底使了什么法子,竟让天帝如此帮他。   等离天清殿远了,月老才向她吐露,原来陌清答应了天帝,若此亲能成,他将以千头高阶魔兽,九千万五灵石,及万箱魔族战甲为聘。   祁安听了,怒极反笑。   这天帝不仅贪了她五千清心珠,还卖了她换聘礼!    第12章 第 12 章      仙兽园内,姚勤端看着绛步,怎么看怎么稀罕。   古籍中没写乌金血炎兽爱吃什么,他便将园内所有最上等的食物捧到它面前,谁知它只闻了闻,就把头扭到一边,还极为嫌弃地哼了哼鼻子。   姚勤见状一愣,不愧是魔族最高等的灵兽,真有个性。   正当姚勤思考着要如何讨得这位小祖宗欢心之时,门口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一回头,便见祁安满脸怨愤地踏进了园子。   祁安平日最是心宽,从未这般生气过。   姚勤见她如此,便知发生了大事,迎上去问道:“天帝找你说了什么?”   祁安满眼通红,愤愤道:“我被魔尊给骗了!天帝要把我卖给魔族。”   祁安将天清殿发生的对话同姚勤说了一说,但他似乎并不意外。   “其实前面我就想同你说来着,乌金血炎兽品种珍稀,唯有魔界皇室可以豢养。而赠送乌金血炎兽,就代表着同意对方成为魔族皇室的一员,并认定了对方是自己的伴侣。”   祁安无言看向绛步,她竟然收了这么一个了不得的玩意儿。   果然知识少就是容易被骗,要是她当初跟着姚勤时,多学一些灵兽相关知识,也不至于这么轻易就被拿下。   “那我现在怎么办?”祁安觑了绛步一眼,深怕它听见似的,压低声音道,“要不我把它退了?”   “你衔缘丹书都签了,现在退它又有何用?既然都收了,就养着吧,放心,你忙不过来,我会替你好好养着它的。”   祁安见他一脸期待,就知道他只是想留下绛步,当即翻了个白眼,“我谢谢你了。”   这一个两个,竟然都这么轻易被收买,还有没有人站在她这边?   祁安忽然想起,在和合仙宫时,她那些仙僚们可都是对魔尊厌恶得紧的。   若是能让他们替她去天清殿,同天帝说上一说,或许天帝见仙多势众,就会重新考虑此事也说不准。   想到这儿,她当即把绛步平日吃的丹药和五灵石交给姚勤后,匆匆赶回和合仙宫。   然而一回到仙宫,就见从宫外至宫内,摆放着两长排黑箱子,她的仙僚们正兴致勃勃地拆着箱。   不知为何,她有了一丝不详的预感。   一名仙官注意到了她,向她招了招手,“小安,你快过来瞧。”   祁安闻声上前,就见几个开了的箱子中,装的都是些高级法器和云纱衣料。   那仙僚兴奋道:“这些都是魔尊送来的,说是感谢我们促成玥娇公主的婚事,你说的对,魔尊他不是个坏人,他考虑得很周到呢。”   另一仙官也凑上来,“这么看来,和魔族结亲也没我们想的那么恐怖,以后若还有机会和魔族联姻,为了这些宝贝,我们也得好好上心。”   很显然,月老还没告诉他们她被卖了,更显然的是,他们已经被收买了。   祁安还是决定挣扎一下,“你们是不是忘了当初去魔界,被铁面娘子和巨锤将军压制的恐惧了?”   “这算什么,你瞧瞧这些礼,一箱子就值回我们的医药费了。而且你想想,我们仙宫何时赚到过这么多钱?受点伤算什么。”   呵,这就是传说中的金钱之力?   祁安放弃了,她有理由相信,若是告诉他们,她被魔尊骗了婚,他们说不定会拿红绸将她五花大绑,捆成个行走的大礼,亲自送到魔界去。   她一声不吭地走了,想要推掉这门亲事,还得另想他法。   第二天,祁安未去和合仙宫上值,窝在房间内思考良策。   月老知晓她此时心事颇多,也未去打扰,给她放了个小长假。   然而两天过去,她仍没想出法子来。   直到第三天,她决定不钻牛角尖了。   既然没办法解除婚约,那么不如破罐子破摔,实在不行,这婚就这么定下算了,反正陌清都说了,只要她不愿意,就不会定下婚期。   也就是说,只要她不松口,这婚期就会无限期拖延下去,她不信,陌清身为魔尊,还能忍得住一辈子不成亲不成?   左右她这一生也是个孤鸾命,不过是挂个魔尊未婚妻的头衔而已,对她并没有害处。   这么一想,她顿时豁然开朗。   若只是挂个名,不对她的生活造成影响,倒也不是那么令人绝望的事。   比起这个,她想起了更为重要的事,她还没有被记录进仙职名录内!   忙活了几天,还把自己给搭了进去,这不立刻给她转正可说不过去。   这般想着,她立即下榻,去往了和合仙宫。   和合仙宫,月老正在整理红线,察觉到祁安气息的瞬间,忙环顾四周,寻找有没有可躲藏的地方,深怕祁安来找他说退婚一事。   还未来得及躲避,祁安已来到他办公的书桌前,一手撑在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的上司,“老大,我们来谈谈吧。”   “你要谈什么?”月老见躲不过,便坐直了身子,“你如果要谈退婚一事,就去找天帝谈,与我说也是没用的。”   “我不是要谈这事。”祁安道,“我是想说,我回来也有三天了,我的转正流程是不是该进行了?”   原来是这事,月老松了口气,“这事啊,好谈。”   月老从抽屉中拿出一折子,在上头写写画画,又盖了他的印后,将折子递给祁安。   “这是任命书,你拿去司职部,那儿的仙官确认信息无误后,就会给你录入进咱仙宫的仙职名单中。”   祁安将信将疑道:“就这么简单?”   “那还能多复杂?”月老斜斜靠在椅背上,“咱做神仙的,讲究的不就是个简单通透?”   祁安想了想,月老的确没理由骗她,便收了任命折子,再赶往司职部。   天界的职位少有仙员调动,除了祁安这样打零工的。   一回生二回熟,祁安来司职部办事已不知有多少个二回,同司职部的仙官们的关系就像那落地的香瓜,熟透了。   仙官晏定一瞧见祁安,便热情招呼道:“小安来啦,这次在和合仙宫待的时间够短的啊。”   “这次可不是来换职的。”祁安将月老给的折子往晏定面前郑重一放,得意洋洋道,“我是来转为正式仙官的。”   晏定闻言惊了一惊,翻开那折子细细看了看,确认的确是出自月老手笔,印章也无误后,也替祁安高兴。   “小安,你可以啊。和合仙宫的正式仙职一向没那么好得,你这才进去多久就成了?快给我说说,你怎么办到的?”   祁安定定看向晏定,一字一顿道:“很简单,卖身。”   晏定哈哈大笑道:“转了正式仙职,还学会骗人了,不说就不说吧,撒谎可不好。”   祁安心里苦,她说的可是最真不过的实话了。   她涩涩一笑,“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先帮我把手续办了。”   晏定笑吟吟地道了声“好”,从身后的柜子中隔空取过和合仙宫的仙职名录,翻至最后一页,拿起朱笔,就要将祁安的名字往上写去。   墨方即将沾上纸,不远处骤然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响声,同时,祁安感到脚下浮云铺制的地面狠狠震了震。   祁安愣了愣,天界也是会地动的吗?   晏定待地动停止后,放下了朱笔,拉着祁安至外头一探究竟。   司职部的西方,一道道刺眼的灵光划破天际,毫无章法地四处乱射。   祁安道:“像是有人在斗法,看起来,法力还不低。”   “天界向来不允许私下斗法,哪几位上神那么大胆,斗法也不知悄悄来,斗得那么明目张胆。”晏定兴趣盎然,边往那处迈脚,边道,“走,我们瞧瞧去。”   祁安拉住他,“你先把我的事办成了,我们再去,如何?”   “就差一个名字的事了,你急什么?待会儿去晚了,没有好位置看热闹了怎么办?”   说完,他不顾祁安意愿,硬拖着她往西边行去。   祁安觉得自己命忒苦,只差一个名字,她就能转正了,就这,都能给她生出事来?   待到了斗法现场,祁安他们发现,灵光是从三殿下阳煦的神府中散出来的。   此时,阳煦的神府外已挤满了神仙,祁安他们到的还是晚了些,没能占据最佳观戏之地。   晏定平日最是好热闹,这一点可为难不了他。   他带着祁安,仿若泥鳅一般,在神仙群中钻来滑去,没一会儿,他们就站到了最前方。   祁安这才通过被法术劈坏的府门看清府内情形,只见几名上神正与一浑身散发魔气的少女对立着。   等看清那少女的脸,祁安一愣,低呼出声:“玥娇殿下!”    第13章 第 13 章   晏定与祁安挨得近,自是听到了她所言。   他指着那周身布满魔族气息,脸上似布满寒冰般阴冷的少女,愕然道:“那就是和阳煦殿下定亲的魔族公主?”   祁安望着玥娇,蹙眉道:“是她,但她好像有点奇怪。”   她和玥娇虽只接触过一次,但玥娇给她的感觉,就像是盛日下的迎阳花,热情阳光,充满朝气,而不是此时这阴郁模样。   晏定闻言,手指偏移,又指向玥娇面前,一狼狈中又不乏俊秀的少年,奇怪道:“那她怎么会攻击阳煦殿下,不是说他们两个感情很好吗?”   祁安摇了摇头,她连阳煦都是第一次见,哪儿会知晓他们为何会打架。   不过看这架势,不像是与心上人拌嘴闹别扭这么简单。   他们说话期间,里面的三位上神已被玥娇全面压制,阳煦因怕伤着她,守多过于攻,也处于劣势,手臂腿部皆受了法术伤害。   阳煦望向玥娇的眸中尽是茫然,似是不理解,为何他的心上人,好端端地会变成了这样。   三天前,玥娇变化成七星虫,躲在祈安的发间,一路跟着她来到了天界,随后找到了阳煦。   阳煦以为她是同兄长吵架,离家出走,想着哄她几日,再亲自送她回魔界,并正式拜访一下魔尊。   于是,阳煦金屋藏了娇,由着玥娇躲在他的神府中。   今日,他们正玩笑打闹着,玥娇却毫无预兆地向他出了手,招招下了死手,毫不留情。   他到现在都不明白,玥娇为何会如此。   围观的祈安也不明白,玥娇看起来娇娇滴滴的一小姑娘,怎这般厉害。   围观群中已有神仙欲入府,助阳煦一臂之力,然而神府绕墙一圈都被设了结界,他们又无法破之,只能望着里头干着急。   眼见阳煦他们就要不敌,惨遭玥娇狠手,一阵强力的法术自上空而来,直劈向那结界。   一声轰天巨响后,结界一处似有裂缝,随后又是接连两道灵光闪现,直击突破口,围观者皆掩目而避,再往那缝隙处看去时,发现结界已破。   而后一男子跃然进入神府中,大家这才看清,那击破结界者,正是天帝。   天帝虽偶尔有些犯浑,但终归是天界主宰,正经起来,威势和法力不容小觑。   他右手轻扬,往三位上神及阳煦身上套了个屏障,随后单手施法,一道接一道法术往玥娇身上打去。   面对天帝如暴雨一般接连不断的攻击,玥娇不复方才那般游刃有余,很快就暴露出了弱点。天帝趁势变出神剑,挥剑向她心口刺去。   阳煦见状,立刻喊道:“父君!她是玥娇,请收下留情!”   天帝闻之,动作一顿,随后立即收剑,然而那剑上被施了法术,猛然收回,剑气反噬,他虽及时格挡,但仍不免被自己的法力击得倒退了几步。   玥娇知晓自己不是天帝的对手,趁着他分心的时机,转身向府外逃走。   天帝很快反应过来,紧随其后。   玥娇见形势不利,抬眼所见又皆是神仙,当即便生了其他主意。   她手向正前方伸去,掌心生了一股强大的吸力,将位于最前方的一名神仙拉至自己这边。   那个倒霉催的神仙,正是祁安。   当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去时,祁安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来道雷劈死她算了。   这几天,先是被骗着捆绑了婚姻,又是转正手续办到一半被打扰,结果被人拉来看戏,她都能被一眼看中当人质?   衰,太衰了!   瞧着玥娇的脸越来越近,祁安迟迟得出一个道理,凑热闹这种事,原来也是会要命的。   玥娇一把抓住祁安的脖颈,一言不发地向已顿住脚步的天帝走去,一步步走得极为缓慢,仿若在闲庭散步。   被当做盾牌举着的祈安壮着胆子,同玥娇套近乎:“玥娇殿下,前几天晚上你还叫过我姐姐,你可还记得?”   玥娇并不理睬她,动作未止,脚步不停。   祁安只能再看向天帝,见天帝仍举着剑,心慌道:“天帝,快救救小仙,小仙的命很脆的。”   天帝也不说话。   祈安:……她怕不是团空气?   此时的祈安突然觉得自己弱小可怜又无助,而且还十分的狼狈。   这时,阳煦出了屏障,飞速向玥娇而来。   祈安觉得阳煦年纪虽小,但看着面善,忙为自己争取生机:“阳煦殿下,你和玥娇殿下的婚事还是我去谈的呢,你可否和玥娇殿下说一下,放了小仙?”   阳煦正要开口,玥娇加重了手劲,祈安颈间一痛,直觉得自己下一刻可能就要归西了。   阳煦急忙道:“玥娇,你冷静下来,我们不会伤害你,你先放开那位仙子。”   祈安感激涕零,总算有人在意她的存在了。   只是她连感激的话都说不出口,整张脸憋得通红,气息窒在肺腑间出不去,难受极了。   偏偏阳煦那么一说后,玥娇手上的力又重了许多,天帝眸光一凛,化去了剑,同玥娇道:“我不伤你,你放开她。”   祈安用仅剩不多的力气望了眼天帝,如果还有机会,她愿意少收天帝一千清心珠。   天帝退让后,玥娇冷笑一声,提着祈安向前又迈进了两步。   祈安看这情势不太妙,决定放出杀手锏,咬着牙,用尽力气道:“玥娇殿下,你可能还不知道,你兄长已经同我订了亲,以后若不出意外,我们可能要成为一家子,对嫂子出手,不太好吧?”   “哦?”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玥娇,她总算有了回应。   她的声音极为低沉,像是从腹部发出来的一般。   祈安重燃希望,正想再多说两句,套套近乎,却又听她道:“正好我想着该怎么让那家伙痛苦,既然你是他的未婚妻,杀了你定会让他痛不欲生。”   祁安懵了,这对兄妹怎么都不按常理来?   玥娇冷笑一声,再次沉默下来。   所有神仙都屏息等待她接下来的举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玥娇忽然手一松,将祁安往前推去。   祁安反应不及,还未来得及对重获自由一事感到开心,就听到后方围观群中,传来晏定尖锐的声音:“快躲开!”   下一瞬,祁安只觉得背后有强光迸发而出,照耀得整个天界一片苍茫。   随后,她便见天帝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眨眼的功夫,他便不见了踪影,而阳煦则掠过她,扑向了疯了的玥娇。   祁安稳住身子,慢半拍地回首看向身后。   此时场面一片混乱,所有神仙似乎都在说话,祁安听不清大家都在争吵着些什么,只是看着晏定正奋力朝她喊叫着。   她皱眉学着他嘴唇的浮动,开合了下嘴唇,思索片刻后终于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命归术。   此外她还发现,她转过身后,那最强的光源依然来自她的背面。   祁安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道冲破天际的强光,是从她的背上发出来的。   她被玥娇施了命归术。   祁安虽有些孤陋寡闻,命归之术却是听过的。   命归命归,命生天地赐,命亡归天地。   命归术,是以身体为祭品,向苍穹地舆借得十倍法力,法力尽数归于献祭者体内后,献祭者的身体将承受不住突涨的力量,暴体散去法力,而这些法力,将会毁坏周围一切事物,法力越强,波及的范围也就越广,对周围造成的伤害也越强。   这术法一般都是用来同归于尽,所以祁安一直以为,这法术只能对自身使用,没想到还能施在别人身上,她还真是长见识了,只可惜,这见识是她用命换来的。   天帝显然只一眼就认出了这术法,所以第一时间进到神仙群中,用了大半法力设下结界。   阳煦也在反应过来后,将玥娇带进了结界内。   玥娇似乎一心想要看祁安的下场,竟难得安静了下来,只顾着盯着祁安瞧。   祁安叹了口气,其实他们多虑了,以她现在的法力修为,就算是增长十倍,也伤不了他们多少。   真正受伤害的,只有她。   不过,她还是看向了天帝,指了指神府内,说道:“里头还有仨呢,可别忘了他们。”   天帝闻言一怔,他没想到这种情况下,祁安会是这种反应。   他无声地说了句“抱歉”,随后手往前一抬,那三名神君便掠进了结界之中。   确认危险范围内都没有神仙后,祁安席地而坐,伴着越来越刺眼的光,以及源源不断涌入她体内的强大法力,她闭上了眼睛。   她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只是不知道,她还有没有来世?如果有来世,她还会不会遇上尚自流?   思及此,她睁开双眼,想要同天帝商量商量,让她和尚自流在来世再遇一次,然而一睁眼,眼前所见唯有白色。   就连她的手脚,她都看不见了。   她孤独地盯着一处瞧,静静地感受着血脉不断膨胀,疼痛肆意地在肉骨中叫嚣。   就在她快要承受不住那疼痛,预料到不过一息之后,她就要暴体之际,她好似出现了幻觉。   她好像感觉到有人在她耳畔叫着她的名字,他的呼吸还吹动了她鬓侧的一根头发。   “祁安,别怕。”    第14章 第 14 章      祁安分不清,自己最为恐惧的那一瞬间,听到的是尚自流的声音,还是陌清的。   这一刻,她才意识到,他们的声音太像了。   那个声音出现后,她能感受到,体内的疼痛和膨胀都在逐渐消失,痛苦减淡后,那夺目的明光也在渐渐退去。   逐步适应了光线后,眼前的轮廓清晰了起来。   她定定地看向面前的青年,那惊艳得不可方物的容颜,自然不会是尚自流。   但是,她的心还是抑制不住地加快了那么一下,不知是劫后余生,还是旁的什么。   当眼前景物彻底恢复正常后,她站起身,颤着声音问眼前人:“我活下来了?”   陌清笑着将她耳边零落的散发撩到她耳后,依然是那云淡风轻的语气,“活下来了,我说过,我会救你。”   在周围嘈杂的喧闹声中,他的声音温润得如同山中清泉,宁静而又祥和,抚平了祁安内心的恐惧。   这心一放,她腿就跟着一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地上倒去。   陌清快速伸手扶住了她,祁安正要道一声谢,却觉得脚下一空,人又斜了斜,等她反应过来时,陌清已将她打横抱起。   祁安顿时感觉脑子轰的一声炸开,脸颊和耳朵都烫了起来。   围观的神仙骤然寂静下来,神仙群中,唯有玥娇撇了撇嘴,嗤了一声,随后趁着大家愣神之际,挣开阳煦的手,转身逃离。   阳煦感觉手心一空,不由高呼道:“玥娇!”   陌清闻之,眼神迅速汇聚到了玥娇身上。   玥娇感受到彻骨的寒意,身体不可抑制地抖了一抖,脚步也顿了一下。   只一息的功夫,陌清已抱着祁安闪现到她的上空,周围神仙见状纷纷避让开,得以让陌清落足于她的面前。   陌清看着玥娇,嘴角微微上扬,但眼神冰如寒霜,“这么心狠啊,万一伤了你嫂子可怎么办?”   祁安闻言,陡然想起自己被骗婚的事,花了多日压下去的怒气又涌升上来。   可气归气,此时却不是发作的时候,她暂时掩住怒意,语气平平道:“你先把我放下来,别让我影响了你发挥。”   陌清笑笑,抱着她的手又紧了一两分,“你那么轻,不碍事。何况对付她而已,何必用手?”   话音刚落,他只一个眼神变化,身体便爆发出强盛的魔气。   与寻常魔气不同,他竟然能将气息化作实体,紫色的烟雾在一瞬间就化成了数道长鞭,直向玥娇而去。   玥娇眉头紧锁,原本俏丽的脸庞阴气森森,她紧盯着那几道魔气汇集而成的紫鞭,身姿轻盈地左躲右闪。   陌清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躲避,悠悠道:“不错,比起之前,你更进步了些。”   玥娇恨恨地送了陌清一记眼刀,咬牙道:“你闭嘴!”   做要紧事时切不可分心,否则容易出乱,许多人都不懂得这个道理,玥娇也是如此。   只不过是同陌清说了三个字的功夫,她的手脚便被魔气缠绕住,再也挣脱不得。   随后那魔气稍稍一紧,玥娇就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阳煦及时扶住了她,见她呼吸平稳,只是昏过去了,稍稍安了心。   随后他瞪向陌清,质问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阳煦语气十分不善,祁安深怕这位三殿下惹恼了魔尊,造成两界冲突,忙低声向陌清介绍道:“这是你妹夫。”   话外之意,这是自己人,别动怒。   陌清上下打量了阳煦一番,缓缓做出了评价:“本座这傻妹妹眼光有些一般。”   祁安险些吐血,阳煦这样的容貌若还是一般,她可就算得上是歪瓜裂枣了。   这口血才方方咽下,陌清又给了她一道重击。   陌清迎着姗姗而来的天帝的审讯目光,以及一众神仙,笑着自我介绍道:“初次见面,本座是祁安的未婚夫,魔尊陌清。”   此言一出,激起万千重浪,让在场所有神仙都受到了惊吓,包括陌清怀里的祁安。   她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喉间腥甜气息上涌,她一口鲜血喷到了已走至他们跟前的天帝脸上。   完完整整,一滴不漏。   喧闹声再次消失,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作为旋涡风暴中心的祁安,觉得自己实在接受不了眼前的一幕,干脆眼睛一闭,紧随玥娇之后,也昏过去了。   陌清低头看着怀中那张苍白的脸,笑意顿时消失。   突然得了这十倍的法力,她还是承受不住了。   他抬眼看向天帝,“带我去祁安的房间。”   *   祁安醒来时,觉得浑身酸痛无比,每动一下,都似扯筋动骨,要了她的老命。   她费尽力气撑着身子起来,靠坐在床头若有所思,阳煦神府前发生的一切,应当不是做梦吧?   她试着运了运法力,发现体内法力澎湃庞大,远超从前。   她从没听说过命归术有解除之法,但她的的确确活了下来,还平白捡了十倍的法力,而这,都亏了陌清。   一想到陌清,祁安心情就有些复杂。   陌清待她极好,可这份好显然是带有目的性的。   在魔界,他待她好了三日,就骗得了衔缘丹书,记上了他们一双名,现在他来到天界,还待她好,她岂不是要拿命去报恩?   她寻思了一番,还是决定不能坐以待毙。   她盘算着,此时陌清应当是在天帝那儿,她必须趁着天帝把她彻底卖了之前,将仙职定下来。   一旦定了仙职,只要她没有犯下原则性的错误,天庭就没有理由开除她。   而她,身为天界仙官,必须在天界当差,到时候就算无法取消和陌清的婚约,她也能以当值脱不开身为由,对他避而不见。   有些人,避着避着就真的不见了,说不定,届时陌清就会主动要求撤销衔缘丹书。   于是,她挪动着疼痛的身躯下了床,像做贼似的掩人耳目,专挑小路行径,一路摸向司职部。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月老今日不知为何,也走了那偏僻小路,一见到她就兴奋不已,半拖半拽地将她带回了和合仙宫。   一踏入和合仙宫,祁安就知道月老为何把她拐来了。   仙宫内,陌清正优哉游哉地喝着仙官们泡的茶,同他们聊着天。   一见到祁安,仙僚们就把她拖到了陌清身旁的座上,硬压着她坐下。   爱看情感话本的仙僚甲捧着心道:“小安,你命可真好,找了这么一个如意郎君,你可不知道,你晕倒的时候魔尊有多么紧张,多么担心,我们看着他那揪心的样,都觉得心痛呢。”   喜美色的仙僚乙双手捧着脑袋,目光烁烁地欣赏着陌清的脸蛋:“你瞧瞧魔尊这容颜,这身姿,放眼整个六界,都是一等一的存在,你可要珍惜。”   好法器的仙僚丙拿出一把剑道:“刚刚魔尊给我们送了好多法器来呢,你瞧瞧,这可不是一般等级的啊。”   ……   短短时间内,陌清竟已投其所好,收买了和合仙宫全部仙官的心。   祁安撑着脑袋,一个字都不想听下去,她突然能体会到,她每每向天帝讨钱时,天帝那种头痛的感觉了。   就在众仙僚七嘴八舌,尽情夸赞陌清之时,月老似乎是嫌场面不够热闹,也往其中添了一把火。   他拿出一根红线,放到祁安和陌清面前,无比自豪道:“这是我们和合仙宫的招牌红线,牵上它之后,可护佑二人姻缘美满。这红线原要一千清心珠,但念在魔尊是我们小安的未婚夫份上,我给你打个折,只要五百清心珠,魔尊看如何?”   祁安瞪圆了眼睛,月老赚钱赚到魔尊身上了?这胆子忒大。   没想到陌清也不恼,爽快地拿出了一袋子五灵石,“清心珠没有,五灵石倒有一些。这些算是订金,之后余款,本座会让属下再送来,可好?”   “好,好!”月老笑弯了眼睛,伸手就要接过袋子,却被祁安压住了手。   月老以为她要拆台,忙给她使眼色,似乎在提醒她,她仍是和合仙宫的仙官。   祁安收回了手,摆出一副好学的神情说道:“老大,问你一个问题,咱的姻缘簿灵不灵?”   “当然灵。”提到姻缘簿,月老脸上的骄傲神色又多了几分,“司命星君的命格簿都只能掌凡人之命,可我们和合仙宫的姻缘簿,却是掌凡界,天界的姻缘,可厉害了呢!”   祁安又问道:“那么是红线灵还是姻缘簿灵?”   月老没往深处想,随口答道:“自然是姻缘簿,这姻缘簿乃天定姻缘,是无法更改的,而红线只不过是用作锦上添花,加固感情。”   “这样啊。”祁安笑了笑,“我那姻缘簿上,伴侣那一栏可是空着的呢。我是天生的孤鸾命,这红线于我并没有用。”   说着,她转头看向陌清,别有深意地说道:“所以,就算是得了红线也没用的,原本就不存在的东西,你怎么给它加固,都是徒劳。”   月老没想到自己的一条红线能扯出这么深沉的对话来,一时有些怔愣。   陌清却仍是一派从容,还是将那一袋的五灵石交给了月老,随后接过红线,往怀中一揣,“我记得我同你说过,我不信命。”   祁安对上他诚挚的眼眸,默了半晌,缓缓道:“但我信。”    第15章 第 15 章      直到十七岁之前,祁安都是不信命的。   在十七岁的前几天,她同往常一样,去给赵夫子送鸡蛋,顺便蹭顿饭,唯一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两年跟着去蹭饭的,多了个尚自流。   他们来到赵夫子家门口,刚要敲门,门就自内打开,赵夫子送着一位媒婆打扮的大娘出来了。   二人见了,忙避让到一旁。   那媒婆见到祁安,饱含深意地上下审视了她一番,而后对赵夫子说道:“赵先生不用相送,您再慢慢考虑我刚刚说的,您说的事我也会回去多留心。”   赵夫子颔首道:“那就麻烦了。”   媒婆走后,祁安和尚自流才跟着赵夫子进了屋。   祁安和尚自流帮着赵夫人端上饭菜碗筷,落座后,祁安好奇问道:“方才那位是不是镇里的秦媒婆?”   赵夫子点了点头,“是啊,她是来给跃儿说亲事的,说是镇尾酒坊掌柜看中了跃儿,想要与我们结亲。”   赵跃比祁安大一岁,刚过十八的生辰,按镇里的习俗,早两年就该定亲了,赵夫人也同他提过多次,但一提及此事,他就支支吾吾,直说自己没那意思。   这一拖便拖了两年,没想到还会有女方家请媒婆上门谈亲事。   祁安回忆了下那酒坊掌柜的闺女,性子温柔,模样也灵巧,与赵跃很是相配。   赵夫人显然也是对那姑娘颇为满意,“那姑娘我瞧着不错,虽然家中娇养,但也不会跋扈,性子挺招人喜欢。”   赵夫子想了想,道:“那我明日去找秦媒婆再谈谈此事。”   这厢他们正对赵跃的事谈得起劲,身为当事人的赵跃姗姗来迟,听见他们在谈论自己,忙涨着脸道:“不用谈,我还不想娶妻。”   赵夫人立即沉了脸色,“你如今都十八了,还不想娶妻,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赵跃不着痕迹地看了眼祁安,脸更红了几分,“我不想娶个不喜欢的姑娘。”   听他这意思,便是有中意的人了。   赵夫人稍缓和了脸色,问道:“那你告诉爹娘,你喜欢哪家姑娘?若是对方未婚配,品性好,我们就去找媒婆谈谈此事。”   赵跃又往祁安那边瞄了一眼,红着脸不说话。   赵夫人和赵夫子对视了一眼,这才突然明白了自家孩子藏了十多年的心思。   赵夫子捋了捋下巴稀疏的胡子,看向祁安,慈爱中又带着一丝期待,“小安,你也不小了,再过几天就要十七了。你可曾想过嫁人?你一个姑娘家,总不能就一直这么过下去。”   祁安一愣,这个问题她还真的没有想过。   赵夫人也道:“其实我们一直比较在意你的终身大事,方才秦媒婆来时,我们也同她说了,让她也为你留意留意合适的人家。说来,我们倒是先忘了问你,你可有意中人?”   赵跃一听,立马急了,面红耳赤道:“娘!”   赵夫人瞪了他一眼,她这孩子就是个闷葫芦,喜欢人家姑娘又不敢说,若今日不逼一逼,要到何时才能成?   她示意赵跃不要说话后,又催着祁安讨回答。   祁安几乎不假思索地说道:“没有。”   她平日接触的同龄男子,除了赵跃外,便只有尚自流了,同他们相处时,她从未想过男女之情,对此也是有些不懂。   其实之前同尚自流相处时,偶尔也有动过心,但那种心情,她认为与她捡到宝贝时的心情没什么区别。   赵跃听到这答案,也不知是心安居多,还是失望居多,总之原本涨红的脸一下子白了几分。   赵夫人倒是早想到了这个回答,并没有过多的情绪,只是笑道:“那你想要怎样的夫君?你看我们家的跃儿……”   赵夫人意图之明显,使得除了祁安以外的几人都猜到了她要问什么。   尚自流眼中情绪暗暗涌动,突然出声,截住了赵夫人的话,“赵夫人,饭菜都凉了,要不先吃饭吧?”   赵夫人深深看了眼他,随后收了话头,说道:“是我心急了,先吃饭,以后再说。”   尚自流缓缓松开袖中紧握的拳头,拿起边上的筷子递给祁安。   桌面气氛一时有些冷清,众人各怀心思,唯有祁安,一门心思在填饱肚子上,显得没心没肺极了。   等吃完饭,回家的路上,尚自流出奇的安静。   虽然平日里头也都是祁安叽叽喳喳说话居多,但他今日却是连个回应都没有,只偶尔应付地“嗯”一声。   祁安奇怪,以为他生了病,便问道:“你是哪儿不舒服吗?”   尚自流压根没有在意她问的什么,一味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没过脑地又“嗯”了声。   祁安闻言,伸手便往他额头探去。   尚自流僵住了身子,回过神来,就见祁安收回手,往自己额上摸了摸,喃喃道:“不烫啊……”   尚自流怔怔地盯着祁安,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句:“你会答应吗?”   祁安不解地看向他,“答应什么?”   尚自流略沉吟,而后道:“赵夫子他们给你寻亲事,你就这么接受吗?”   祁安正色道:“怎么会?总要看看是谁,若是我不满意,怎么可能勉强自己?”   尚自流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就又听她道:“不过夫子和师娘应当会替我把关的,他们满意的人,我应该也不会不喜欢。”   尚自流怔了怔,沉声问道:“如果是赵跃呢?”   祁安虽不明白他为何会问赵跃,但还是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随后诚实地说出了心中所想。   “我与赵跃从小一同长大,算得上是青梅竹马。我深知他的品性,他待我也是极好,如果是他,我应当不会反对吧。”   闻得此言,尚自流瞪大了眼睛,似有些难以相信,“你就这么随便地决定了自己未来的夫君?”   祁安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不悦。   “并不随便,如果夫子他们不提,我一辈子一个人过也不是不成,但既然他们愿意替我筹划下半辈子,我为何不接受?你许是不明白,我平日里有多么羡慕别人一家子其乐融融的场景,如果能有人给我一个家,好好待我,我为何要拒绝?”   许是觉得自己语气有些急了,祁安缓了缓气,心平气和道:“夫子他们待我再好,总归不是一家人,我只不过想要有人待我好,爱我罢了,无论那份爱是出自男女之情还是亲情,我都不在意。”   尚自流被她的一席话说得哑口无言,情绪莫测地盯了她半晌,一言不发地扭过头,踏着重重的脚步离去了。   祁安不知道这算不算得上他们第一次的争执,她只知道自己的心情很是不爽快,尤其是尚自流一副不想再搭理她的模样,更是让她心烦意乱。   为了不让彼此添堵,她没有跟在尚自流身后回家,而是独自到了一条河边发呆,听着潺潺水声,整理紊乱的心情。   她蹲坐在河边,拔一株草,就叹一口气,等她反应过来时,面前的草地已秃了一片。   眼见天色已暗,她起身拍了拍身后的泥土,准备回家。   一回头,却见一身着道袍的老人家站在她五步之远的地方,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瞧,让她好生吓了一跳。   她向老道士点了点头,就打算绕过他,可才走出两步,就听那老道士道:“且慢!”   祁安疑惑回头,看四周并无他人,此话应是对她讲的没错了。   “高人叫我可是有事?”   老道士一声不吭地环着她踱了两圈,期间不住用眼神肆意打量她,让她的心瘆了一瘆。   他站定后,靠近祁安,一股酒味扑向她。   他道:“这位姑娘,老道给你算算卦吧!”   祁安悟了,她这是遇上骗子了,还是个喝醉了的骗子。   “不用了。”她本就心情不好,这时更懒得理睬他,随意拒绝后,再次打算离开。   老道却道:“姑娘,你还有七日将迎来十七岁生辰,家中只身一人,于两年前捡了个陌生男子回家,老道说得可对?”   祁安回过头,皱眉道:“镇中的人都认得我,这些事你随便找人打听一下便能知晓,算不得什么。”   老道士神秘莫测地笑了笑,“那我就来给你算算未来的事。”   祁安一听,急道:“你可别!你既然打听过我,就应该知道我是这镇子里最穷的,你就算给我算了我也没钱给你。”   老道士吹了吹胡须,走到河边照了照,“老道我看起来像是骗人钱财的人吗?”   祁安点了点头,“镇子里几个来骗钱的,都是你这样的。”   老道士心里苦,但决定不跟小儿一般见识,耐着性子道:“你放心,我不收你钱,免费给你算。”   祁安将信将疑,“真的?”   老道士扬起下巴,“老道我从来不撒谎。”   祁安想了想,这既然不收钱,听听应当也无妨,反正听完之后她信不信,就是她的事了。   老道士见她同意了,便掐了掐手指,眼睛往上翻了翻,口中念念叨叨好一会儿后,忽然一拍大腿,惊呼出声。   “姑娘,你这是百年难遇的孤鸾命啊!”    第16章 第 16 章   面对老道士算得的命格,祁安只有一个想法。   呵!套路!   她听镇里的人说过,那些骗子算出来的命格,不是克妻克夫,就是前途黑暗,总之一通算下来,没有一个人的命是好的。   他们会先引起你的恐慌,再拿出所谓的“改命法宝”,让你自愿掏大笔钱财买一堆粗制滥造的便宜货在家供着。   祁安用看透一切的眼神望着老道士,摇了摇头,就这过时的套路还想骗她?做梦!   她不想再同老道士说下去,拔腿就走,老道士追在她身后,嘴巴仍嘚嘚个不停。   “老道知道忠言逆耳,这话听起来虽不好听,但却是实在话。以姑娘你的命格,终身只能孤身一人,否则你早晚会害了身边的人。”   祁安忍住怒意,猛地回头,“请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若不是看在对方是老人家的份上,她都恨不得狠狠踹他一脚。   老道士却无视她的愤怒,继续念叨。   “如果你不信我,不妨去问问你捡来的那青年,家中是否有个妹妹?是否也是无父无母?生辰是否是七月初六?这些皆是我算得的,你大可去证实老道所言是真是假,若老道所言不虚,你必须信老道的话,远离在意的人,否则将会影响他们的命运,害了他们!”   祁安终于是忍不住,再次回过身,想要将这老骗子狠骂一顿,纾解一下心中的郁气。   然而一回头,却见那老道士凭空消失不见了,整条小路上只有她一个人。   她木然了片刻,随后汗毛皆立,脚底生起一丝凉意,她怕不是见了鬼?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她立刻慌了起来,转身拔腿就往家的方向跑。   她不敢往路上看,五感仿佛只剩下听觉。她听着晚风吹动树叶的簌簌响声,心中的恐惧成倍增长。   她全程都埋头狂奔,刻意不去看周边的景物,深怕瞧见不能瞧的东西,以至于前路出现了一个人,她都没有发现。   她的额头猛地撞上了一坚硬的物体,脑袋一阵疼痛,她又是一慌,鬼打墙!   她顾不得揉一揉痛的地方,转身就要跑开,忽然手臂一紧,她吓了一跳,正奋力挣脱着,却听到尚自流的声音。   “祁安,别怕。”   只这四个字,瞬间就让祁安安定了下来。   她缓缓抬起头,红着眼眶看着月光下,尚自流那张令人安心的脸。   尚自流轻抚着她的背,放低声音,轻声问道:“怎么了?”   祁安不好意思说她被自己脑补的志异故事给吓到了,只能摇了摇头,瓮声道:“没什么,我就是怕你不理我了。”   尚自流愣了愣,方才还没什么波澜的眼眸忽然生出一丝笑意。   “对不起,方才是我不对。”他捧起祁安的脸,认真道:“我不会不理你的,永远不会。”   他的神色太过郑重,让祁安一时深陷他的眼神中,不知所措。   许久,一阵强风吹来,他才放开了手,转而极其自然地牵过她的手,领着她回家。   祁安怔了怔,总觉得这相握的手有些灼人。   她不禁轻声唤道:“尚自流……”   “嗯?”尚自流轻轻应道。   祁安本想提醒他,他还牵着她的手,可话到了嘴边,一想到要松开这手,心里头忽然空落落的,即将脱口而出的话也随着这股情绪落了下去,消失在腹中。   “没什么,我就是想问问,你怎么在这儿?”   尚自流静默了许久,久到祁安以为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了,他才缓缓道:“我是来接你的。”   说着,他突然停下脚步,侧身面对祁安,无比真诚道:“祁安,我会待你好的。”   祁安微怔,疑惑抬眼,正对上他凝视着自己的目光。   她脑袋一空,轻轻应了声“嗯”。   之后几日,尚自流的确待她极好,虽然原本他也会替她分担家务,这几日却加倍的殷勤。   每每祁安才起了想做什么的念头,尚自流便先她一步做了,甚至连家中三餐都由他承包,祁安就像个无所事事的老大爷,每日只要检查他做得完不完美就好。   没过几天,就到了祁安的生辰。   这天尚自流起得比往日都要早,给祁安做了长寿面。   祈安感动不已,她从未刻意同他提过自己的生辰,只有去年这一天赵跃来送礼时,才无意提了一嘴,她没想到他会记得。   在尚自流的注目下,祁安吃完了所有长寿面,甚至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   吃完面,祁安餍足地坐在院中消食,尚自流则去厨房清洗碗筷,此情此景,让祁安感到好不舒坦。   正当她望天发呆时,赵跃和往常几年一样,准时跑来替她祝贺。   赵跃从怀中拿出一根玉簪子,之后用双手捧着,对祁安道:“祁安,生辰快乐!”   “谢谢。”   祈安看着那做工精巧的玉簪,很是喜欢,道完谢就要伸手接过,可赵跃却一动不动。   过了半晌,就在祈安感到困惑时,他突然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眼神坚定地看向祈安,“我帮你戴。”   他说这话时,脸红得吓人。   见他如此,祈安脑中的一根弦弹了弹,似乎即将明白什么。   赵跃见她不吭声,权当她默认了,便小心谨慎地举着簪子往她发间伸去。   忽然,从旁边伸过来一只手,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   祁安和赵跃齐齐看去,就见尚自流面无表情地盯着赵跃。   赵跃莫名感到一丝畏惧,眼前这面容勉强算是清秀的青年,此时竟有一股无名的威压。   尚自流另一只手拿过发簪,替他插到了祈安发间,随后道:“我们还有事要出去,多谢你送祈安的礼。”   言罢,他牵过祈安的手就往外走。   此事发生得太快,以至于赵跃都没来得及反应,尚自流和祈安就已走远。   祈安直觉尚自流的心情似乎有些不太好,但方才吃面时还好好的,怎么她和赵跃说会儿话的功夫,他就不开心了?   想到这儿,她脑子里的那根弦又弹了几弹,某种感情即将破壳而出。   她轻轻往后拽了拽手,尚自流回首问道:“是我走太快了吗?”   出乎祈安预料,他的脸上没有一丝不悦,只有关心和隐隐的兴奋。   祈安摇了摇头,问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尚脸上的喜悦又增加了几分:“送你生辰礼。”   尚自流会轻功,带着祁安穿越重重树林,来到镇外一个山谷中。   山谷外荒凉又人迹罕至,谷内却别有天地,一踏入谷中,眼前便映入一片花田。   繁花如锦,妖娆成趣,美得不似凡间之景。   祁安一时看傻了眼,还未分清所见是真是假时,便被尚自流搂着腰,带着跃至花田中央的一棵参天大树上。   尚自流轻轻扶着她,手指向某一处,说道:“看,那就是我送你的生辰礼。”   祁安放眼望去,只见偌大的花海中,成群的蝴蝶煽动着翅膀,从远处而来,飘然落足在花田间,随后组成了几个大字。   祈安生辰快乐   那一瞬间,祁安体内的血液似在上涌,热了她的眼睛和鼻头,喉头亦是哽了哽,半天说不出话来。   过了许久,她才按捺住激动的心情,问尚自流:“你是怎么办到的?”   “秘密。”尚自流端得高深莫测,而后侧过脑袋,下巴抵在了祁安的额头,轻声道,“祁安,以后我都会给你过生辰,会待你好的。”   祈安心跳不已,脑中一直绷着的的弦猛地断了,她忽然理解了友情和亲情之外的另一种感情。   原来,她喜欢尚自流。   而且,他好像也喜欢她。   一意识到这点,她就羞得抬不起头来。   她没有经验,不知道这种情况下应该如何回应,慌乱中转移了话题道,“你生辰在哪一日?以后我也给你过。”   尚自流缓缓道:“七月初六。”   祈安默默在心中记下,却又觉得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日子。而后忽然猛地一惊,想起了前几日那老道士说的话,心头纵生起不安感。   她克制着内心的震颤,抱着侥幸心理问道:“你之前说过,你并不是失忆,而是离家出走。那你家中可还有其他人?”   尚自流不知道她为何突然问这个,却还是回道:“只有一个妹妹。”   无父无母、有一妹妹,七月初六……这些都对上了!   她脸上羞意顿散,面色苍白了几分。   她仍不甘心,咬牙又问道:“那你认不认识一个老道士?”   “不认识。”   这三个字,让祁安彻底死了心。   既然他们不认识,那道士自然不会知晓这些私密之事,所以他说的是真的,她的孤鸾之命也是真的。   尚自流见她不吭声,下巴挪开了些,看着她下垂的睫毛,问道:“怎么突然提起道士?”   “没什么,今天遇到一个老道士,给我们算了算命,生辰这些都算准了。”   尚自流在魔界时就听过,凡界有些得道者能够知天命,因此倒也没有特别惊讶,只接着她的话问道:“那他还给你算了什么?”   祁安的背脊僵了一瞬,再抬起头来时,已掩住情绪,“其他就没了,我把他当作骗子给赶走了。早知道我就再问问他我之后的命运了。”   尚自流不疑有他,牵起她的手,说道:“知道又如何?命这一事既未发生,便做不得数,我从来不相信这些。”   祁安笑了笑,“是啊,做不得数。”   可是,她却不敢拿他来冒险。   望着眼前如梦似幻的花海,祁安感动之余,只剩苦涩。   十七岁生辰,她开窍的这一天,是她至今为止最开心,却也是最绝望的一天。    第17章 第 17 章      对于祁安信命一说,陌清不置可否,只是道:“我知道。”   他知道?   他知道什么?   祁安皱了皱眉,对上陌清那洞察一切的眼神,心不由地紧了紧,油然生起一种埋藏在心底的事,都被铺开陈列在他面前的错觉。   她不自然地避开他的眼神,转向月老,说道:“既然这儿没我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我还有些事情要办。”   她还心心念念着赶紧把转正手续办完呢。   说着,她扶着桌子起了身,才将将站直身子,就听月老了然道:“你是要去司职部吧?这不着急。”   祁安僵住了动作,她有这么好猜吗?   陌清瞧见她神情呆滞,笑着替她解了惑,“方才你来之前,我正听几位说着,他们说你平日没什么喜好,只对打工一事尤为专注,转正更是心头第一大事。”   被看穿心思的祁安一时有些尴尬。   陌清往她这边倾了倾身子,又道:“成为正式仙官,无非就是有固定的收入和灵丹,但我刚刚问了,以你的仙龄,得到的灵丹最多只有二十年的修为,而且还没有自由。”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道:“我替你想过了,这份仙职于你而言没什么前途,我给你介绍其他职位,每天吃喝玩乐,灵丹不限,六界法器随你挑,位尊俸禄高,你也不用看别人脸色行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觉得如何?”   祁安微愣,天界有这么吸引人的仙职,她怎么不知道?   但经陌清如此一说,她还是心动了下,不禁好奇问道:“什么工作?”   陌清嘴角的弯度深了几分,“魔界的魔尊夫人。”   陌清讲得轻松,似是玩笑话一般,但眼神过于真挚,让祁安那厚了百余年的脸皮热了一热,也让身旁的仙官们牙口酸了一酸。   祁安愣了半晌,方不自在道:“不了,我觉得这份仙职就挺好的。”   “是吗?”陌清似乎早有预料一般,没有丝毫不悦,缓缓靠回椅背,喃喃道,“那真是可惜了。”   祁安本想接话说不可惜,顺势责斥一下他那骗人的卑劣手段,再试试能不能改变一下他的想法,看看订婚一事是否有转圜余地。   然而看戏者实在太多,就算是顾及着彼此双方的面子,这种事也不能当众摊开讲。   她正想着找什么理由同陌清单独说会儿话,天帝身边的神使踏进仙宫,“魔尊……”   神使只吐出二字,就一眼瞧见了祁安,那一瞬间,他那张例行公事无表情的脸,立刻冬去春来,百花齐放,灿烂地在俊俏的脸蛋上挤出来了步念娇同款褶子。   他望着祁安,像是见着了归家的游子一般,激动得差点儿要红了眼眶,“祁安仙子,你总算醒了!”   祁安与这位神使只有一面之缘,没想到他竟如此关心自己,不禁感动万分,果然天界还有真情在,这位神使真是位良善的好神仙。   她正想回应一下他的关怀,就见神使却三步并两步,走到陌清面前,声音恭敬中又充满着急切,“既然祁安仙子已经醒了,魔尊可以跟随小神去见天帝了吧?”   祁安一脸疑惑,月老偷偷同她解释道:“神使来请魔尊移驾天帝那儿,请了几回了,但魔尊担心你,执意等你醒了再去。”   月老看了眼正在和神使说话的陌清,又道:“魔尊在你房内守了许久,我们刚刚好不容易才劝他来和合仙宫歇息一下。你别看他现在一派悠闲模样,你醒之前,他笑都不带笑一下的。”   悄悄话刚说完,月老就察觉到陌清投来的目光,立刻闭上了嘴,随手抓起身旁的一本册子,假模假样地开始办起公来。   祈安呆愣半晌,不知该做何想法。   陌清于她而言太过复杂,她早知晓他待她极好,却又不能忽视他诓骗自己之事,因此也难以把握该用何种态度去对待他。   神使唤了声祁安,将她不知飘到何处的思绪拉回,随后道:“天帝吩咐,若是祁安仙子醒了,就请一道过去。”   祁安疑惑,“为何?”   她一小小临时仙官,怎还能参与他们帝君之间的谈话了?   神使但笑不语,他总不能在魔尊面前说,是为了牵制魔尊吧?   陌清看向祁安,语气轻柔道:“你若是不愿意去,就不用去。”   他这话说得轻飘飘,仿佛这不是在天界,而是在他的地盘上一样,让她任意仗他的势。   祈安不傻,能听出他话中意思。   她现在身子乏累,而且转正事宜也还未办好,心头挂着事,的确不太想去应付天帝。但她又不能不顾及,这魔尊的势一旦借了,有些事或许就说不清了。   权衡之下,她最后只能道:“走吧。”   *   神使带他们来到了阳煦的神府。   不得不说,神仙只要愿意用心,办事效率是极快的。祁安不过睡个觉的功夫,原本被法术摧残得破败不堪的神府,如今已休整完好,且比原来的还要富丽奢华。   进入府内,所见之处皆是金碧辉煌,雕栏玉砌。   祁安看迷了眼,不由心生感慨,啧啧,果然是三殿下的神府,一间书房都比她住的那几人同住的院子都要大,令仙好生羡慕。   陌清瞧见她挪不开眼的样子,身子稍弯,凑近她耳朵轻声道:“如果你喜欢这种风格,之后元潼宫也可改成这样的。”   祁安微微一怔,想起之前在魔界元潼宫住的寝殿,也很是不凡,虽然比这神府的装潢低调一些,但其中摆设用品皆是一等一的宝贵。   元潼宫与这神府各有各的风格,但若真要相比起来,她倒是更喜好元潼宫那种内敛的奢华。   想到这儿,她脱口道:“不用了,元潼宫现在的风格就很好,不用改。”   一说完,她便反应过来,这元潼宫的装修如何关她何事?   她正要再补一句,就见陌清嘴角一扬,眼中满是笑意,“你喜欢就好。”   祁安:“……”   说话间,他们已到了寝殿。   房间内,天帝正端坐在桌前,不耐烦地用指甲盖敲着桌子,一声比一声扣得重,若是再等不到人来,他可能都要将这桌子给敲出几个洞来。   而阳煦则坐在床边,形似一块会呼吸的望妻石,静静守着玥娇,眼中满是怜惜。   当看见陌清总算来了后,天帝停下了手上动作,寒着脸道:“请魔尊前来可真是不容易。”   魔尊随意地在天帝边上坐下,毫不见外地用法术净了净桌上两只未用过的茶盏,边添茶边道:“挺容易的了,一般人想要见本座,哪儿个不需要提前大半月排队?这也就是天帝你,本座才那么快就来了。”   说着,他向站立在一旁的祈安招了招手,“来,这茶闻起来不错,坐过来尝尝。”   祈安看了眼天帝那如冰窖一样冷的脸,生怕他待会儿要气炸了,犹豫了一下后,决定还是维护一下他们天界大佬的尊严。   她垂首恭顺道:“天帝在上,小仙不敢同坐,小仙站着就好。”   陌清轻叹一声,笑道:“祁安哪儿都好,就是面子太薄了些。”   天帝默然看向面子薄的祁安,恍然想起当初她来找自己讨要那五千清心珠时,看准了他理亏,耐她不能,便在他面前上演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撒泼打滚,无所不用其极,甚至还险些砸了天清殿。   也不知是这魔尊年纪轻轻就瞎了眼,还是祁安看人下碟,把那些悍妇手段尽使到了他身上。   祁安察觉到天帝投来的质疑目光,脑袋垂得更低了些。   这时,原本守着玥娇的阳煦闻声而出,一见到陌清,便严声质问道:“玥娇身体里的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对她做了什么?你为什么要关她?”   阳煦一连三问,气势汹汹。   陌清斜眼看了他一眼,轻笑出声,祈安从中听出了一丝嘲笑之意。   陌清优雅地端起茶盏,微微抿了一口后,又轻飘飘的瞥向天帝,慢条斯理道:“看来三殿下在天界娇养得不错,想来平时很少自己花心思做事情。”   阳煦单纯,没有听出他的暗讽,再次逼问道:“你回答我!”   天帝微微皱眉,沉声喝止:“阳煦,慎言!”   天帝发话,阳煦不得不噤声,可仍用充满怒意的眼神狠狠谴责了陌清一番。   陌清挑衅地瞥了眼阳煦,随后慢悠悠开了口,“你瞧她这样,还不知道本座为何要关她吗?”   阳煦沉默了。   陌清又道:“她发狂时,你可曾看出她有什么不同?”   阳煦静了片刻,似在回忆,沉吟半晌后,回道:“她好像不认识我了一样,突然就对我出了手,招招都像是要我死,而且实力也强得可怕。”   陌清笑了笑,“不愧是天帝之子,这都能看出来呢。”   祁安:……   阳煦那纯真娃真以为陌清在夸他,面色缓和了几分,语气也温和了许多,“这我自然能看出来,但我不明白,为何她会像变了个人一样?”   陌清转身看向他,漫声道:“因为那身体里的本来就不是她。”    第18章 第 18 章      上一任魔尊瑜方与尊后桓竹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是魔界出了名的模范夫妇,实乃魔族伉俪之楷模。   直到二百年前,瑜方从外界带回了一名妖族女子,这份美好才破灭了。   那妖族女子名叫苗衣,妖力薄弱,容貌却极其美艳,一双桃花眼,只消看一眼,便能将男子的心魂勾了去。   并不意外的,瑜方也成了那众多为她着迷的男子之一。   瑜方将苗衣带回元潼宫娇养了起来,给了她与尊后同等的权利,还给了她远超尊后的宠爱。   桓竹对瑜方的负心感到痛苦,且觉得他此举是在打她的脸,因此对瑜方和苗衣心生怨恨,为此还去找了苗衣麻烦。   然而苗衣擅蛊惑人心,她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软糯糯的几声“姐姐”便将桓竹也拿下了。   此后桓竹对苗衣虽常冷眼相待,但暗中还是吩咐宫人好生照顾着她。   尤其是在苗衣怀孕那段期间,她更是亲自监察她的吃穿用度,比自己怀孕时还要上心。   可是她没想到,她的善心养了一条蛇。   苗衣临盆的那日,黑云翻墨,雷霆万钧。   孩子即将出生之际,整个元潼宫忽然被浓盛的妖魔之气所淹没。   女子生产,是气息最为薄弱的时候,断不可能在此时突然爆发出这等强盛的力量。   桓竹和瑜方察觉到不对,闯入寝殿中一瞧,只见负责接生的魔族全都死了,而苗衣的肚子外环绕着黑色的雾气,直通屋檐之上。   他们见状,以为苗衣被邪祟纠缠,立刻施法去驱逐那诡异的黑气,没想到,却被苗衣躲了开来。   苗衣死死护着她的肚子,一脸防备且充满敌意地瞪着他们。   他们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黑雾是苗衣主动招惹来的。   苗衣哭着求他们,让她把孩子生下来,为了引得他们心疼,也为了拖延时间,她缓缓道出了她隐瞒的一个秘密。   几年前,她所爱之人被妖帝杀害,她一直想要向妖帝复仇,奈何她法力浅薄,没那能力报仇。   后来,妖界一领地妖王反叛,与妖帝打了三天三夜,最终差了一手,被妖帝俘下,只待妖帝修养恢复后,押送至泗弥谷封印。   那妖王知晓一旦被封印进了泗弥谷,他便永无翻身之日。被关押期间,他放出一缕夹带着法力的魂魄穿牢狱而出,找到了对最是憎恨妖帝的苗衣,与她达成了协议。   若是苗衣愿意将自己的孩子献祭给他,让他附身到她孩子身上,待他重新获得身躯,实力完全恢复后,就替她杀了妖帝报仇。   苗衣一心只有报仇之事,没有多想就答应了,并让残魂暂时附在她身上,直到她诞下孩子后,魂魄才会转移,并侵占孩子的身体。   瑜方听完她所言,愣神许久才回神,“你既有意中人,为了他宁愿拿自己的孩子做牺牲品,为何还要与我在一起?”   面对瑜方真挚又痛苦的神情,苗衣念起了他和桓竹对自己的好,唯一一次没有骗他:“因为你是魔界最强者,你的血脉力量能让他在最短的时日内恢复法力,甚至比之前更强。”   瑜方没想到,自己深爱的女子,从头至尾都只是在利用他。   他的心似被整个揪了起来,又痛又恨下,他作势要对苗衣出手,但看见她的面容时,终究还是下不去手,法术一偏,只是将她身侧的被褥碎成了渣。   就在这时,苗衣猛地痛苦喊出声,黑气已从她的肚子蔓延到了她的全身,不过几息的功夫,她肉眼可见地瘦扁了下去,竟似只剩一副骨架,而她的肚皮却在不断地涨大。   桓竹见状,立刻施法稳住那黑气,不让它继续侵蚀母体。   瑜方还在愣神,桓竹急道:“这孩子留还是不留,你说句话!”   若是不留,现在就要下手除之!   瑜方必是舍不得这孩子的,但他作为魔尊,留下一个妖王附体的孩子,也是说不过去,况且,若是让妖帝知晓此事,两界必然无法再保持表面的平和。   他只犹豫了片刻,就做出了决定,却也正是这片刻的功夫,那黑气陡然增强,竟将桓竹的法力也化作了养分,吸收之以供养胎体,同时强行让苗衣诞下了孩子。   胎儿出生的瞬间,苗衣和桓竹没了气息。   谁都没有想到,这残魂的力量这么强大,竟然还能吸食外体力量,竟将苗衣和桓竹的法力和精气吞噬殆尽!   瑜方见状,来不及伤心,立马吩咐亲卫,让所有魔族撤离元潼宫。   他要亲自除了这恶妖。   那亲卫得令,立刻疏散宫中魔族,等要返回寝殿时,正巧遇上闭关许久才回来的陌清。   陌清得知此事经过,冲进宫内,但还是晚了一步。   他进元潼宫时,瑜方已断了气,整个寝殿,只余一个魔族婴儿还活着。   以瑜方的实力,想要除掉这孩子并不是难事,但他到最后还是不忍心对自己的孩子下狠手。   于是他一边忍受着黑气的攻击,一边施法将其净除。   最终,瑜方以生命为代价,消除了那妖王的魂魄,留下了这个孩子。   而这个孩子,不消多说,正是玥娇。   陌清说起这件魔界秘事时,语气和神态皆是云淡风轻,就像在说旁人的故事一般,从他的眉眼间竟找不出一丝摇摆的痕迹。   如此表现,要么是他太过凉薄,要么是就是太善于伪装。   祁安对他了解不多,但直觉却觉得他并不冷情冷血,由此神色不由凝住了几分,她还以为他什么事都不会记挂在心上,原来他只是将那些事藏在了心底。   陌清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朝她笑了笑。   “我父君负了结发妻子,不识假意,辜负真心,这是他自食恶果。而我母后虽是无辜,却也是因为给予了不必要的同情,且没能及时从扭曲的感情中抽离,才被殃及。此因此果皆是由他们自己的决定结成的,我虽遗憾,也曾伤心,却不至于那么久都放不开。”   天帝没想到陌清会如此坦白自己的家事,一时略显尴尬,轻咳两声后,才问道:“既然已经清除了那魂魄,现在为何还会这样?”   “玥娇第一次发狂后,本座去泗弥谷看过,有个妖族的封印有所松动,应当就是那个妖王。想来我父君当初并未能彻底清除魂魄,只是将它封印在了玥娇体内。妖王本体封印松动,激发了玥娇身体内的残魂,使它挣脱了控制。”   天帝闻言一愣,面上布了几分寒意。   自从六界和平相处以来,各界帝君定下一个规矩,将所有造成强大危害的祸害们都关押至泗弥谷,每一个都由天帝、魔尊、妖帝、鬼君四者同时封印,想要解除封印,也必须这四者同时出手。   如此一来,若有人想要利用那些邪物作孽,也无法凭一己之力放出他们。   如果真如陌清所言,封印松动,那么必然是有某一界帝君起了异心。   陌清睇了天帝一眼,又恢复了原本那略显懒散的笑意,“天帝可别想多了,本座检查过,那松动并非外力介入,本座看就是当初封印的那几个老头太弱了,没封印紧固,才会出现此情况。”   天帝脸沉了沉,他就是那几个弱老头中的一个。   他不悦地看向陌清,语含指责道:“无论是不是外力介入,这并非小事,魔尊为何不通知我们?”   陌清挑了挑眉,“本座已重新封印好了,告知你们作何用?若非这事牵扯到玥娇,本座今日也是懒得一提的。”   祁安抹了抹额头的汗,幸亏魔尊不是天帝的属下,否则都不知道要被贬谪几百回了。   她之前怎就没看出他还有这样的一面?方才对和合仙宫的仙官说话时,不是挺和颜悦色的吗?   天帝自然是不满意他所言,但碍于两界关系,也只好暂时忍了下来。   陌清看着天帝对他不满,却又不敢轻易和他撕破脸的样子,心情爽快极了。   天帝见他开心,便更郁闷了几分,沉声问道;“那关于玥娇,魔尊打算怎么办?”   “那就要看你们了。”陌清又倒了杯茶,“如今还没彻底清除她体内残魂的法子,她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会发狂,而这情况有可能会无限期延续下去,你们是否还愿意让玥娇嫁来天界?”   阳煦闻言,以为陌清要反悔,急道:“怎么可能因为这个就不愿意?”   天帝看了眼自己的小儿子,默了小会儿后,叹道:“既然是我们主动提的亲,我们自然不会反悔。”   “很好。”陌清对此回答十分满意,“既然如此,那么玥娇就先由你们天界照管了,本座要去一趟妖界。”   天帝问道:“为何?”   “解铃还须系铃人,魂魄移身一术乃妖法,想要解之,自然要去妖界问解除之法。”   天帝考虑了一下,没有反对,的确让玥娇如此下去,之后对天界而言也是个隐患。   “如此,就麻烦魔尊了。”   天帝如此说,也不过是客气客气,毕竟玥娇还未嫁到他们天界来,论远近关系,还是与魔尊更亲些。   但没想到陌清轻笑一声后,真接了他的话,“的确是挺麻烦,这定了亲,玥娇也算是半只脚踏进你们天界了,你们是不是也该出点儿力?”   天帝皱眉,“魔尊要我们如何协助?”   陌清浅浅道:“本座想要祁安仙子和本座一起去。”   祁安瞪圆了眼睛,求助地看向天帝,没想到他竟刻意回避她的目光,嘴巴一张,就要应了下来。   她见状,立马出声拒绝道:“小仙法力微薄,到时候若出什么事,怕是会拖累魔尊。”   “不碍事,打架那种粗活哪儿需要你费力,你只要站在我身边,给我鼓舞助威就可以了。”陌清柔声道,“妖界有很多稀奇的灵宠,很招姑娘家喜欢,到时候捉几只给你养着玩。”   祁安向来喜欢可爱的小兽,一听他如此说,不免想象了一下被灵宠环绕的场面,那叫一个心动!   就在她走神之际,天帝趁机拍桌定下此事,“那么祁安你就代表天界和魔尊一同去妖界吧。”   祁安还打算再挣扎一下,天帝又意味深长地说道:“对了,你应该还没正式录入仙职名录吧?”   他丫的!这摆明了是在威胁她!   她愤愤看向天帝,敢情他叫她来就是为了坑她!   是可忍孰不可忍,她当即就要翻脸,天帝及时又道,“对了,你还有五千清心珠存在本座这儿,等你办完此事回来,录入名录后,就给你结了。”   祁安的怒气顿时消散,“小仙遵命。”    第19章 第 19 章      一般情况下,姻缘簿内容不得外传,但有两种情况例外。   一是入职和合仙宫,所有仙官至和合仙宫报到的首日,都可以要求查看自己的姻缘簿,算得上是小小的福利。   第二种情况则是碰上月老心情好,月老一开怀,就会想要替人查姻缘。   祁安报到首日,又正逢月老得了俸禄,正是心情大好的时候,便带着祁安进了规置姻缘簿的内室,让她自己取姻缘簿看。   彼时月老一心规划着俸禄的花销分配,并没留心去看祁安的姻缘簿,只记得她看完后一脸轻松,规规矩矩地道了声谢。   祁安如此表现,让他以为她应当有段命定的好姻缘,却没想到,她会说自己是孤鸾之命,且伴侣那一栏是空的。   按理,姻缘簿内会显现出凡界、天界生灵所有的姻缘情况,如果对方非同族,虽无法知晓姓名,却也会显出“异族”二字,就算双方最后无法走到最后,也总会留下记录。   向祁安所说的,连一个名字都没有的这种情况,可真是几百年都难得一遇   因此在祁安和陌清去见天帝后,月老心中始终记挂着此事,后来便去找了她的姻缘簿。   他根据祁安生辰找到一本姻缘簿,挥袖施法,那姻缘簿刷刷接连几页自发而过,眨眼的功夫,停留在了记录着祁安名字的那一页。   翻姻缘簿之前,月老还在怀疑祁安所言,以他多年的经验来看,她那番话就有可能是为了诓骗魔尊退亲而编织的谎言。   但当看到她名字后面确实空空无字后,他再一次感到自身认知不足。   姻缘乃天赐,就算是月老也改不得。   唉,好好的一漂亮姑娘,怎就没得好姻缘呢,看来与魔尊也不过是一时半霎的短暂缘分,甚至都不值得姻缘簿显现。   月老惋惜着,就要合上姻缘簿,然而就在手指拂过簿页之时,他骤然顿住了动作,眼中划过一丝讶异和惊喜。   随后他想到什么,捧着姻缘簿就往仙宫外跑,在仙宫内扬起了一阵小风。   仙官们不约而同地揉了揉眼睛,果真是神仙当久了,什么奇怪的事情都能瞧见,月老竟然还有腿脚如此灵便的时候。   月老屁颠屁颠地赶到了涵岁元君的神府。   他像是回到了自己家,一踏进门就开始嚷嚷:“小涵岁!你月老哥哥来了!快出来迎接!”   府内一片寂静,过了许久,才有一长相清冷的女子,提着一壶酒,晃晃悠悠地走至月老面前。   她眯着眼睛盯了月老半晌,好不容易才认出来了他。   “原来是月老啊。你来我这儿,是有何事?”   她一边问着话,一边提起酒壶,不顾形象地灌了一大口酒。   月老瞧她面色绯红,酒气熏天,就知道她定喝了整夜的酒。   担忧之下,他不由分说抢过了酒壶,关切道:“你怎能喝成这样?”   涵岁不满地哼了哼,想要重夺回酒壶,没想到这老儿平日动作慢慢悠悠,今日却十分灵巧,加上她喝多了酒,行动间不免有些踉跄,使得她怎么够都够不着壶身。   硬的不行,便只能来软的了。   她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向月老,委屈道:“我这几日不当差,喝点酒也不会误什么事的,你把酒壶还我好不好?我就只喝一口。”   然而月老软硬皆不吃,涵岁见无法夺回酒壶,便也不打算再同他僵持下去,不过是一壶酒而已,她府内多的是。   如此想着,她走回她的饮酒宝地,只见空旷的地面上,躺了数十只大小不一的酒壶,全都是喝空了的。   涵岁微愣,刚刚被月老夺去的那壶是最后的了。   她深深叹了口气,打算再去买一车酒回来,却被月老拦住了去路。   月老忧心道:“自从那事发生以来,你便总是这么颓废,我一直很后悔,若当初不告诉你,你那姻缘簿上的名字,你是不是就不会如此了?那魔族的混小子也为此埋怨我,我现在想想,那混小子虽不靠谱,但至少不会让你伤心至此。”   涵岁那混沌的双眼总算有了点波动。   她苦笑道:“就算你不告诉我又如何?姻缘簿定姻缘,即使你不说,我同他的事也是更改不了的,这一日总会到来。我当初也以为可以改变他,尝试着与命运做抗争,可是结果呢,还不是落到如此境地。”   月老早知她会如此说,所幸他早有准备。   他将姻缘簿翻到祁安那一页,呈至她面前,“你先看看这个。”   涵岁晃了晃脑袋,清醒了一二分后,聚精往那簿上看去。   只见祁安的名字后,原本空无一字的伴侣一栏,隐隐有一团紫色的墨迹,那上面似勾勒着比划,只是混入墨迹中,又时隐时现,让人瞧不真切。   “我之前从未见过这种情形,但既然发生了,是否说明了姻缘也并非天定后就无法改变?”月老深深看向涵岁,“如果真是如此,你也不必囿于姻缘簿,也可早日还自己一份轻松。”   涵岁捧着姻缘簿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她似乎想通了什么,低声说道:“我想再去见见他。”   这是涵岁不知第几次说出这话,月老曾无数次对此进行反对,但这一次,他同意了她的决定。   月老欣慰道:“好,去便去吧,只是你单独去我不放心,我找人陪你去。”   使唤人,自然是自家的仙官比较方便,而比起正式仙官,又属非正式的临时工更容易差遣。   于是,月老想到了祁安。   因此从涵岁神府出来后,他直接去了天清殿,守在殿门口,只待祁安出来。   祁安从天清殿出来后,就见月老等着自己,一时有些激动,她现在当真是出息了,出个门,还劳烦自家老大亲自来接。   一见到祁安,月老就开门见山道:“你且收拾收拾,眼下我有件事要你去做。”   得知对方并不是来接自己的祁安,失望之余,又生起一丝骄傲。   方才才接了天帝的活,眼下月老又亲自来给她下任务,没想到她这般招领导器重。   她颇为感慨,为人也好,为仙也罢,就是不能太能干,否则就会是个操劳命呢。   虽然感谢月老的赏识,但祁安还是拒绝道:“不巧,我手上还有其他事,要不你安排其他仙僚?”   月老没想到,自家小临时工还没正式转正,就已经不听自己的话了,当下就不开心了。   他不顾自己一大把年纪了,撇了个嘴使性子道:“我是你上司,我的话都不好使了是不是?我不管,你必须得替我去办了,只有你最合适!”   祁安有些为难,“我那差事是天帝和魔尊吩咐下来的,如果你真的急,不如亲自同他们说?”   正巧,祁安说完此话时,陌清手上掂着颗珠子踱步出来了。   他走至祁安身旁,将夜明珠交到她手上,说道:“我瞧你现在住的那间屋子位置不好,过于阴暗,虽然你应当是住不了几晚了,但还是明亮点舒服。这颗夜明珠虽然品质次了些,倒也勉强能用,你姑且先凑合用着。”   祁安摆弄着圆润无暇的夜明珠,讷讷问道:“这是从哪儿来的?”   “我见阳煦房中,这颗夜明珠与装修不怎么相称,而且他随意放在一角落,应当是不喜欢,所以我好心替他收了来。”   祁安挑了挑眉,难怪他晚她出来,原是去要了夜明珠。   月老则是倒吸了口气,这颗夜明珠是三殿下生辰时,东海送来的生辰礼,别看它个头小,它不仅能耀百里路,用法术引之,还能破除幻术,指引明路。   这种居家、对敌两用的宝贝,阳煦怎会不喜欢呢?   月老诺诺八卦道:“敢问魔尊,您要这夜明珠时,阳煦殿下是何反应?”   “他好像很感激本座替他着想,脸红到了脖子。”陌清感叹,“这小子倒是懂得感恩。”   月老讪笑不语,这哪儿是感激,分明是舍不得珠子又抹不开面子,才硬生生憋红了脸。   祁安倒也没有多想,顺势收起珠子。   反正他要都要来了,这珠子也不能浪费不是?   待将珠子塞进了乾坤袋,她见月老欲言又止,想起他方才所言,便好心替他向陌清道:“对了,老大说有事要安排给我,你看看……”   她话未说完,月老便接收到了陌清极具暗示性的眼神,慌乱打断道:“没事没事!我找别人去就好,一点儿小事而已,哪儿需要小安亲自去做。”   祁安顿时无言,他刚刚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不过也罢,比起月老的差事,还是去妖界更让她心动些,毕竟除了转正外,还能要回天帝替她“存”了一百年的清心珠,这些清心珠可是够她买好多修为灵丹的了!   何况,她还从未去过妖界。   她听说,妖族无论男女皆面容姣好,一个赛一个水灵,就连那儿的灵兽,都比其他族的更惹人怜爱。   祁安已经能想象出风姿卓绝的美人,左手抱着灵兽,右手捧着修为灵丹,含笑等着她到来的场景。   如此遐想一番后,她忽觉气血上涌,鼻子中似乎隐隐有了温润的液体。   在丢人之前,她立马稳住心神,赶跑遐思,端得一本正经道:“正事要紧,我们赶快去完成任务吧。”    第20章 第 20 章   去往妖界途中,赤蹄和绛步踏着轻纱般的祥云,悠闲地并肩而行,时不时你拱我一下,我蹭你一下,还不忘深情对望几回,互送秋波,实在腻歪得紧。   祁安瞧着眼前这一幕,心中微酸,她已看不懂这世道了,她堂堂一上仙,竟要旁观两头灵兽在自己面前秀恩爱。   她的生活还不如两只灵兽来得滋润,老天对她忒不公。   陌清见她忿忿不快的模样,笑着劝慰道:“它们几日未见,小别胜新婚,你谅解谅解。”   祁安闻言,先是觉得憋屈,随后脑筋一转,“既然它们俩感情那么好,总是分开也不合适。陌清你向来心善,一定也舍不得让宠爱的灵兽饱受分别之苦,尝那苦情滋味的,不如想个法子让他们不用再分离?”   说着,她轻轻捂住绛步的耳朵,刻意放低声音道:“比如将绛步收回去?”   拿人家手软,这宝贝灵兽在手,谈起退婚一事来,她总会有些心不安理不得的感觉。   如果她能劝服陌清收回这魔族皇室的灵兽,到时候再谈此事,她也可多份底气。   然而绛步非一般的灵兽,耳朵尖得很,就算隔着祁安的手,它还是将她的话听了个一字不落。   它当即生起了气,奋力甩了甩后背,学着凡人哭泣的“呜呜”声,以表示自己的抗议。   闹腾了好一会儿后,祁安被颠得受不住,急忙搂住它的脖子,软声安抚道:“我说笑的,不还不还,你那么可爱,我才舍不得把你还回去呢。”   绛步闻言,立马恢复了乖巧之姿,重新开始闲庭散步,又和赤蹄腻歪了起来。   祁安不由咋舌,这情绪收放自如的本事,真让她自愧不如。   陌清目睹了祁安吃瘪的过程,忍不住闷闷笑了几声。   然而当祁安刀子一般的视线向他扫射过来时,他霎时端正了神色,并选择性地接住她方才的话题,“祁安,其实我一点儿都不心善,我只是对你心善而已。”   祁安没去理会他话语中刻意的亲近,只实事求是地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不,你还是心善的。如果我是你,我自认没有那份胸襟接受玥娇的存在,更不用说亲自抚养她,护着她长大。她如今这般率直天真,就是你待她好的证明。”   “你为了不让她知道真相后伤心,特意隐瞒了过去发生的事,宁愿让她误会你是会关押她的恶兄长。”   “而且,如果不是为了确保她的幸福,你也不会特意放她来天界。”   在天清殿,当陌清问阳煦和天帝是否要退亲时,祁安便知晓了,他是刻意放玥娇来天界的。   他要在阳煦和天帝面前,放任玥娇展现出不为人知的一面,向他们坦白他从未公开的家事,让他们知道玥娇最黑暗的一部分。   若知晓了玥娇的全部,他们还愿意接受玥娇,那么他便能放心将玥娇托付给他们了。   被祁安道出他没打算说出来的那些小心思后,陌清眼神复杂地凝视着祁安,双眸中似有暗流涌动,裹挟了太多难以言喻的情绪。   转瞬后,他的眼神恢复平静,只留下愉悦。   他开怀道:“祁安,果然还是你懂我。”   “我并没那么懂你。”祁安严肃道,“玥娇说过,她在你房中看见过一本利用至亲锻造神器的书籍,我虽然不相信你会有那种想法,但还是很奇怪,你怎么会看那种书?”   陌清似回忆了一小会儿,才想起来她说的是什么。   “之前听说凡界的话本都尽写些乱七八糟的故事,我一时好奇魔界的话本内容,便让步念娇给我寻来了几本,玥娇说的,就是这其中一本话本子里的内容。”   然后他发现,相比起来,凡界的话本内容正常极了。   澄清完,他驾着赤蹄偷偷往祁安那边凑近了一步,“你还想了解我什么,或是还有什么误解,我都告诉你。”   这还是祁安头一回遇到上杆子让别人问自己问题的,不过她想了想,她还真有要问的。   “你好像不太喜欢天帝和三殿下?你在天界时,对和合仙宫的神仙都很友好,怎同他们说话时,却总是语含他意?”   “我对和合仙宫那些神仙友好,是因为他们是你的同僚,算得上你小半个娘家。”   陌清说着,就见祁安嗔了他一眼,他挑了挑眉,随后话语中少了几分玩笑,“至于天帝和阳煦,我不待见他们,是因为他们当时想舍弃了你。”   祁安懵了懵,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她被施了命归术后,天帝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保住除她以外的所有神魔。   平心而论,身为天帝,在不知晓破解命归术的方法时,这无疑是最正确的选择,因此她没有对此产生过怨恨,和所有在场的神仙一样,她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这个决定。   但是她没想到,陌清会为她感到不平,会为她感到委屈。   许久没有人这么关心她,如此待她好了。   她抚着绛步的手不自觉的握紧了几分,绛步吃了痛,以为是自己惹了祁安不满,可怜兮兮地呜咽了一声。   祁安听到绛步的声音,清醒过来,放松掌心,赶走方才心中一瞬间的悸动。   再看向陌清时,她的眼中一派清明,“那我能不能再问你一个问题?”   陌清颔首,一副欢迎提问的表情。   祁安直接道:“我们的亲事能不能解了?”   陌清微怔,随后笑道:“祁安,你怎么这么天真?我既然用了那法子哄你签下衔缘丹书,又怎会如此轻易就去悔了这门亲事呢?让你签下那丹书,可花了我不少心思呢!”   瞧这骄傲的,当真是脸都不带红一下的,不知道的人还当他是做了什么值得表扬的事。   此时陌清的笑脸在祁安眼中丑了半分,她实在气闷,干脆扭过头,不打算再理会他。   结果一回首,她感觉到身体蓦然一震,随后眼前景色突变,原本空无一物的半空中,出现了山壑烟柳,朱阁瑶台。   他们下方,所见之处尽是青翠,苍苍山色延绵万里,遥遥望去,还能看见几条空悬在半空的瀑布,河水似与天际相连,极目之处看不到尽头。   祁安正被眼前景象所震惊到了,傻眼问道:“这什么情况?”   陌清收回施法破界的手,从容道:“我们穿过了妖族的结界。”   他们到妖界了。   赤蹄和绛步驾着他们翩然往下落去,才刚落地,就有几名妖族守卫上前来,见祁安和陌清是异族,谨慎喝问道:“来者何人?”   陌清斜睨那守卫,“魔尊陌清,以及本座的……”   祁安预测到他要说什么,截话道:“小仙乃天界仙官,奉天帝之命,与魔尊一同前来面见天帝,还请这位大哥替我们指指路,妖帝陛下住的宫殿在哪个方位?”   守卫上下打量着他们,眼中满是怀疑。   “就这小白脸是魔尊?当我们妖界的都是傻的?我看你们是来卧底的吧!”   那妖族守卫自认聪明,推测得越发离奇起来,“还带了个小丫头片子过来,是不是想要用美色勾引我们?就你这一抓一大把的普通姿色,还想使美人计?我们可是见惯了美人儿的,这招对我们没用!”   他越说越激动,甚至拿手指指向了陌清,“不过这小白脸长得还行,若是给我们陛下当面首,倒是不错。”   妖族傻不傻,祁安不知晓,但她能确定,这个守卫确实是个傻的。   在不知道来者真实身份的情况下,就贸然挑衅冒犯对方,这不是找死吗?何况他察觉不到陌清那非比寻常的魔气吗?   就算陌清再怎么能忍,这种话听起来总归也是不舒服的。   再往陌清那儿看去,果不其然,他的的笑容凝在了嘴边,状似无意地将他那强盛的魔气泄出了一两成。   随后,便见那守卫连带着他那些妖族同僚,同时脸色一白,软趴趴地倒了下去,失去了意识。   陌清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侧过身凝视着祁安的脸,沉吟了半晌后,喃喃道:“多漂亮精致的脸呀,哪儿就一抓一大把,哪儿普通了呢?”   若陌清是调侃说出这样的话,祁安打个哈哈就可将这话题揭过去了,偏偏他用着那样绝色的脸,那么认真地说出这样的话,让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也实在高兴不起来呢。   她最终还是选择忽视掉他刚刚说的话,将心思放在正事上。   她望着倒满地的妖族守卫,叹道:“没妖给我们指路了,怎么办?”   “谁说没有?”陌清朝前方扬了扬下巴,“这不来了一个?”   祁安抬头向前方望去。   只见竹柏繁阴下,碧桃疏影中,走来一身着湘妃色衣衫的青年。   青年五官妖冶,俊美中夹杂着娇媚,走路时身姿轻盈,仿若那花间仙灵,美得令人沉醉。   方才那些妖族守卫,模样着实差强人意,祁安还以为,关于妖族貌美的传言都是唬人的。   原来,并不全是假的。    第21章 第 21 章   青年迤迤然走至陌清和祁安面前,躬身行礼。   “妖界长老榕慕,恭迎魔尊陛下。”   这妖族青年不仅长相雌雄难辨,声音中也带着几丝娇媚,祁安听得身子不由酥了酥。   她今日方知晓,原来妖娆这玩意儿,是男女通用的。   她头一回见到这样柔美的男子,眼睛像钉在了他身上似的,直挪不开眼。   陌清轻瞥了一眼她的痴相,眼神微微一黯。紧接着,他仿若不经意地移动了下步子,好巧不巧地挡住了她欣赏美人的视线。   他望向榕慕,漫声道:“总算来了个长了眼睛的。”   榕慕颔首道:“榕慕虽见识浅薄,却也知晓,能够驯服乌金血炎兽的魔族男子,唯有魔尊陛下。”   他说话时,阴阳顿挫都似带着绵绵的尾音,一弯一绕,勾得人心痒。   祁安不由又探头去瞧他,却再次被陌清挡住。   祁安锈钝的脑瓜这才反应过来,他是故意的。   分明是一同来办事的,怎这美人儿还独享呢,她只看一眼都不成?   祁安颇有些委屈,偷摸摸地掐了掐陌清负在背后的手。   陌清先是一愣,但随后便将这举动归为亲近的表现,忍不住闷笑了一声。   榕慕投来疑惑的目光后,陌清掩住愉悦的情绪,一本正经道:“既然你已知晓本座身份,就速带我们去见妖帝。”   榕慕抱歉地欠了欠身,“目前我们陛下不在妖界,妖界之事暂时由我代为管理。魔尊有什么事,同我说也是一样的。”   陌清端详了他片刻,才道:“本座此次前来,是想了解下你们妖族的魂魄移身术法。”   榕慕怔了怔,潋滟的眼波中,锐利之色稍纵即逝。   纵然他心中心思百转,言语间态度依旧恭顺,“此事乃我妖界秘书,敢问魔尊从何得知?”   陌清淡淡道,“我魔界有一魔族被附了你们妖族的魂魄。”   “这恐怕是魔尊误会了。”榕慕坚决道,“这术法在妖界是禁术,我们已将此术的相关记载全部销毁,现在不会有妖族能够习得此术。”   陌清扬眉觑他,“二百年前也没有妖族会?”   见榕慕怔愣,仿佛没听懂他的意思似的,陌清又道:“二百年前,你们一妖王叛乱,被妖帝打败,后押至泗弥谷封印。本座说的那缕残魂主人,正是那反叛的妖王。”   榕慕一惊,好看的眉眼染上几分不可置信。   当年,妖帝虽将那妖王押至了泗弥谷,并请来妖帝、魔尊、鬼君同时封印,但因此事牵扯到妖族内部秘事,不便让外族知晓,因此妖帝只同他们说了,这是一作恶多端的邪妖,并未详言其中真相。   没想到,这魔尊竟然能道出当年之事。   而且,若魔尊所言不假,当初妖王便是偷偷习得了移魂术,并以此为自己留了后路,而这于妖界而言,是个隐藏的危险。   “若魔尊此言当真,那妖界自然会配合魔尊。”他思忖了片刻后,声音沉了一些,“不过在此之前,还请魔尊解惑,这妖王残魂怎会和魔族扯上关系?”   陌清嗤笑一声,“想要从本座这儿得到消息,你们也得有对等的消息来做交换才是。”   榕慕自带春色的眼眸深深看向陌清,他见这魔尊始终带着笑脸,还以为是个好说话的,果然,一界的帝君,怎可能这般简单。   他沉默半晌后,说道:“正如我方才所说,此术乃禁术,所以我也不太了解。”   “既然如此,本座就没有和你谈的必要了。”陌清笑笑,“本座等妖帝回来,再谈此事。”   榕慕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妖帝陛下行踪不定,不知晓何时才能回来,也许魔尊要等上一两个月也等不到。”   陌清无所谓道:“无妨,一两个月而已,本座等得起。”   一直旁听着他们对话的祁安着实有些无语,这妖界和魔界的老大也忒不靠谱,出去那么久都不回家一下,真不怕出乱子?   相比起来,还是他们的天帝陛下尽职尽责,就算是天后想要拉他下凡界溜达溜达,他都不愿挪动一下金贵的双脚。   榕慕似乎很不想让他们留下来,找尽了各种理由想要消除他们欲留下来的念头,却尽数被陌清挡了回去。   祁安很是怀疑,他是懒得招待他们,便道:“榕慕长老请宽心,你只要告诉我们客栈在哪儿,我们自行安排就可以了,我们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话已至此,榕慕再拒绝就不合适了。   无法,他只能按照祁安所言,带着他们去往客栈。   *   陌清和祁安在妖界最大的客栈住了下来。   这些年来,来妖界的外族越发少了,因此陌清和祁安一出现,那妖族掌柜仿佛看到了两个行走的金锭子,对他们格外热情。   掌柜不仅主动替他们将五灵石换成了妖界的钱币萦魄石,还无视祁安的辩驳,左一口般配,右一口登对,把陌清哄得高高兴兴,多付了一倍的房钱。   祁安见了直摇头,有钱人的生活她不懂。   入住后,等休息至傍晚时分,祁安想着上街走走,方才来的路上,都未能好好欣赏妖界风光。   她一开门,发现邻屋的陌清也同时从客房内走出。   陌清一见到她,脸上便扬起笑意,“我想你大概会觉得无趣了,便想来问问你,要不要一起去走走?”   祁安微愣,他未免也太了解她了。   于是,暮色微沉,华灯初上,一魔一仙共游妖界。   祁安不住四顾,发现除了天然景色,以及时不时见到一两个露出本体的妖,妖界的街市和凡界别无二致。   若此外还要找出不同之处,便是这妖族的衣裳,未免也太单薄了些。   祁安来时没注意,现在放眼看去,发现一条街上尽是白花花的大腿。   她面朝前方,一双眼睛却滴溜溜地左右乱瞟,同时还捂着鼻子,虚着声音假正经道:“不得体,实在太不得体了!”   她总算能理解为何妖界会让人流连忘返了。   看美人看到后来,她干脆连装都不带装一下,明目张胆地四处看,只留下一份廉耻心,使得她没有当场流涎淌鼻血。   陌清同她说了几句话,未得到回应,侧头一瞧,便见她正聚精会神地欣赏美人。   他故意凑到她耳边问道:“祁安,你看什么呢,这么专注?”   祁安这才想起来身旁还有个陌清,立马装模作样,随手拿起了边上摊子上的一个面具,正色道:“没,我在看摊子上的这些小玩意儿呢。”   陌清讶然,“原来你喜欢这种东西。”   “是啊。”祁安心虚地看向那面具,拿在手里摆弄,“你瞧,这做得多精致……”   话未说完,她的声音哽在了喉头。   那面具上眼睛的部分露着一双泛着绿光的诡异眼睛,她与那双眼睛大眼瞪小眼,忽然,那眼睛微微一眯,祁安感到捏着面具的拇指传来湿濡的感觉。   她视线下移,就见那面具的嘴巴处竟然伸出一根舌头,正在津津有味地舔着她的手指!   她惊恐地发不出来声来,慌张地将那面具丢回摊子,不由自主地向旁边踉跄了两步,正好落到陌清怀中。   陌清笑着扶住了她的肩膀,“所以说不要看旁的,很容易瞧见不干净的东西的。”   那面具似不满意他将自己称为“不干净的东西”,发出“咯咯”的响声,祁安见了,惊上加惊,立马转过头,捂住了耳朵。   陌清一手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抚着她,一手弹起一根手指,将那面具化作了齑粉。   摊主顿时不乐意了,上前就要理论,还未开口,陌清随手丢了几块萦魄石给他。   一块萦魄石能够买三副面具,讲讲价的话,五副也不是不可以。   摊主傻了眼,没想到这魔族长得俊,出手还阔绰,真是天上掉下个金主来了。   祁安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察觉到自己正被陌清抱着,急忙从他怀中跳开。   陌清仿佛有些遗憾,“你再缓一会儿也行的。”   祁安听他这么说,只感觉到脸在发烫,心跳如雷,也不知是因为方才被吓的,还是其他的原因。   正当她感到无比尴尬时,面具摊后的女掌柜扭着水蛇腰出来了,走到他们面前拉生意。   “二位是初次来妖界吧?凡界有句话说得好,入乡随俗,二位不如换上我妖界的衣裳,好好感受一下妖界的风土人情?”   祁安闻言,眼睛一亮,方才的羞愧和恐慌一扫而空。   这百年来,她仗着能用法术净衣,且委实有些穷,成日只有两套衣裳轮着换。   每当同院的仙子交流最近天界着装风尚时,她也总是插不上话,虽然她从未说出口,但多少是有些羡慕的。   毫不意外地,祁安被那掌柜忽悠进了成衣铺,陌清含笑跟上。   陌清让掌柜取了铺子内最贵的衣裳,略施法术,祁安便已换上了那套新衣。   不得不说,妖族喜欢穿薄衣是有原因的,比起其他几界的衣服,妖族的服装十分轻薄灵便。   祁安琢磨着,是不是能从这儿采购一批回天界,转卖给其他仙子,说不定能好好赚上一笔中间价。   不过,就是不知道穿在身上好不好看。   她在陌清面前转了两圈,展示了一下衣裳,接着问道:“怎么样?好看吗?”   陌清望着她出了神。   祁安疑惑不已,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心中惊疑,莫不是太丑了,把他吓到了?   陌清许久才回过神,挪开视线,不去看她半露的香肩,以及在他眼前晃着的白嫩手臂。   他清了清嗓子,默了许久后才沉声道:“这不符合你的气质。”   这不就是变相说不好看吗?祁安顿时失望无比,她还以为,无论她如何模样,陌清都会夸她好看的。   但既然他这么说了,那一定就是不合适了。   无法,她只能转身去看别的。   而在她转身的瞬间,一抹红色悄悄爬上了陌清的耳尖。    第22章 第 22 章   离开成衣铺时,池月已东上,云汉深似海。   在陌清的建议下,祁安换了一身清尘儒雅的白衣,规矩又仙逸,看起来,比神仙还神仙。   祁安心情略微有些复杂,不仅是因为在妖界买了一身天界风格的衣装,还因为这一套衣裳的价格是天界的十倍!   在得知价格时,她险些惊掉了下巴,她有理由怀疑,那掌柜看他们是异族,料定他们不知晓这妖界的行情,就信口开河,随意报了个价来诓他们。   因此,她本意是不要了的,可偏偏陌清非要替她买了这套衣裳,她不要都不行。   当她看着陌清掏钱袋时,虽然付出去的不是她的钱,但她还是忍不住心痛了一痛。   败家,太败家了!这些钱用来买灵丹不好吗?也不知他相中这衣裳哪一点了。   不知道自己被冠上“败家子”称号的陌清,付完钱后就跟在祁安后头走出了铺子。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一袭白衣,再去瞧祁安的新衣,怎么瞧怎么欢喜,弯起的嘴角尽是得逞的喜悦。   夜晚的妖界比白日喧嚣许多,外出取乐的妖族比白日要多上一倍不止。   随着街上妖族数量的增加,祁安和陌清这两个异族,就像是被丢到牛窝里的绵羊,显眼得很,走到哪儿都有妖族盯着他们瞧。   祁安喜欢看美人儿,却不喜欢被美人儿看。   在各种肆意的目光下,祁安硬着头皮,只与陌清闲逛了小半个时辰,就忍受不了这种受妖瞩目的感觉,匆匆回了客栈歇息。   祁安这两天经历了太多,回房后就躺上了床,阖眼没多久,便沉入了梦乡。   然而到了半夜,她毫无预兆地被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惊醒了。   不知道是不是水土不服,她感觉胃里有一股灼热的浪在翻滚,让她几度欲吐。   可是,今儿她都还没来得及吃妖族的食物,怎就反了胃?更重要的是,她一个不会生病的神仙,怎还会反胃?   各种疑问在她脑海里转来转去,终于她忍受不了,下床走至桌边,想要喝杯水缓缓。   几杯水下了肚,非但没能缓解症状,反而让她有种水在她胃里沸腾了的错觉。   她意识到,这不是简单的身体不适。   她立刻运送法力至胃部,想要驱赶走那灼热之感,可才将将运气施法,她便感到那炽烈的气息顺着她的血管、经脉,蔓延到了她的全身,甚至吸食了她的法力。   面对这未知的情况,祁安慌了。   尤其是在察觉到,不过几息的功夫,那股从她体内滋生出来的热气在不断膨胀,试图将她吞噬殆尽时,她彻底不知所措了。   她的浑身都在发烫,好似被岩浆包裹住了一般,热得让她觉得呼吸都成了问题,并且,她还无法施法自救。   在这种绝望的境地下,她只能寻求帮助,脑海里第一个闪过的人影,便是与她一墙之隔的陌清。   强大如陌清一定能救她!   如此想着,她拖着沉重的步伐起了身,还未走两步,她已然力竭。   她扶着桌子瘫软了下去。   嗓子也似被那热气堵住,她无助地揪着衣襟,无声地喊着陌清的名字。   黑暗即将袭来之际,祁安放弃挣扎,感慨起她这一生过得太过随便,飞升得莫名其妙,死得也稀里糊涂。   还未等她总结完自己的一生,门被人打开了。   “祁安!”   一焦急的声音响起,祁安费劲力气抬起眼皮,就见陌清踏着烛光走了进来,直奔她而来。   不得不说,这时候的陌清,看起来好像更帅气了,只可惜,她现在眼中一片迷蒙,瞧不真切他的脸。   陌清伸出双臂将她抱起,虽然燥郁仍在,但陌清身上那独特的气息,让她瞬间定下心来。   她相信着,有他在,自己就不会出事。   陌清将她抱至床上,手掌轻轻放在她的额头上。   随后,一股凉意自额间流淌至经脉,不消一会儿,就清退了燥热。   感觉到身体恢复正常后,祁安眼睛恢复清明,就见陌清向来从容淡定的脸上,竟出现了担忧之色。   祁安见他如此,不由慌了一慌,她怕不是得了什么严重的毛病?   她望着陌清,忐忑问道:“我是不是不太好?”   陌清见她脸色渐渐恢复红润,且气息稳定,舒了口气后,说道:“没大问题,只不过你中了命归术,得到的法力于你而言太过强大,虽然我替你压制住了,但是这终归不是你自己修炼来的法力,还未能和你的仙体完美融合。待你修炼过后,仙体适应了这法术的力量,症状就会得以缓解。”   陌清说得委婉,祁安却听得明白,简单来说,就是她太弱了,还要勤奋修炼。   祁安今早还觉得自己捡了个大便宜,此时才醒悟,天上掉的馅饼儿也不是人人都能随便啃的,得有足够的消化能力才行。   比如说她,若非有陌清在,她今日恐怕就要被这馅饼儿给噎死了。   想到这儿,她恍然惊觉,这已经是短短两日内,陌清第二次在生死关头救下了她。   她感激地看向陌清,真诚道:“陌清,谢谢你。”   “你何必说谢呢?于我而言,你没事就是最重要的。”陌清的眸色在摇曳的烛光下泛着红,他懊悔又有些后怕地道,“我还以为我要再一次失去你了。”   祁安被他的眼神刺痛了,以至于她都未注意到他话语中的“再一次”是为何意。   许是氛围使然,亦可能是心中埋藏许久的某种情愫重生,祁安不由自主地抚上了他微微聚起的眉间,温声安抚道:“我没事,你救了我,我现在好好的呢。”   陌清眼中痛苦之色消散,重新恢复了悠然的笑容,“是啊,你好好的,我也不会让你有事的。”   祁安看着陌清的笑脸,以及坚定的眼神,忽然觉得体内再度燥热起来,与之前的感觉不同,这一回是纯粹的热。   陌清察觉到她的异样,关心道:“你怎么脸这么红,是不是还有哪儿不舒服?”   祁安也不知晓自己是哪儿不对劲了,想了许久后,胡诌道:“可能是法力又在乱窜了。”   陌清默了两息,只觉得不应该如此,他刚刚已经替她顺过法力,现在那股法力应处于安定状态,不会出现这种情况才是。   他盯着祁安脸上那抹红晕,又见她眼神略显慌乱,忽然间,他明白了什么。   他脸上闪过一丝笑意,说道:“那我再帮你顺一顺。”   说着,他再次将手掌抚到了祈安的额上,一道又一道寒凉的法力流入她的体内。   祁安感受着法力的流动,凉凉的,很舒服,可是,为何她脸上的热度不减反增?   这让她感到一阵不安,好像一直回避的事物再度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一样。   她忽然有些不敢与陌清对视,便闭上了眼睛。   陌清看着她,就像是看着一只把自己缩在壳里的小龟,笑意中多了几分怜爱。   他缓缓问道:“可是累了,想睡了?”   祈安正在犹豫该点头还是摇头,紧接着又听陌清道:“听说凡界的孩子入睡时,母亲会哼曲唱歌,哄孩子入睡,你可要我唱给你听?”   祈安微讶,睁开了眼睛,“你还会这个?”   陌清自得道:“曾经游历凡界时,学过几首,并不难学。”   没想到,她祁安有生之年,还能得到魔界帝君给自己哼曲唱歌的待遇,祈安瞬间觉得,她的生命得到了升华。   她产生了兴趣,也不虚做客气,直接道:“那就劳烦魔尊了。”   陌清在她闭眼后,才缓缓哼出了百年未曾哼过的小曲儿。   陌清一开口,祈安就震惊了。   无所不能的魔尊竟然不通音律!   陌清那动听的声音,配上九转十八弯的调调,悦耳又揪心,实在一言难尽。   陌清一曲哼完,放低了声音问道:“祈安,睡着了吗?”   在这样磨人的哼唱下,她怎么可能睡得着?   但她不敢回答,也不敢睁眼,深怕陌清问她感想。万一嘴巴有自己的想法,不受她的控制,一不小心说了实话,得罪了他可怎么办?   纠结许久,她觉着还是装睡乃良策。   陌清看见她的的睫毛微微颤了颤,浅声低笑了一声,却迟迟不说话。   祈安心中忐忑,只希望他快点儿离开,露馅儿了可就不好玩了。   没想到,陌清非但没有离开的意思,还来了兴致。   他状似自言自语地说道:“看来这还真挺有效,那就再唱一首吧,让你睡得更安稳些。”   祈安:……   救命咧,她怕她绷不住情绪啊!   现在再睁眼,只怕也是晚了,她只能忍着熬过这一首,却怎么都想不到,这只是漫漫长夜的开始。   陌清一首接一首,不厌其烦地换着曲子哼唱,曲子各有风格,但调走得殊途同归,极具特色。   但神奇的是,祈安听到后来,越听越顺耳,竟从这变了样的曲调中寻到了一丝安心感。   到后来真的伴着曲子入睡了。   在睡着前的那一刻,祈安突然想起,从前也有人给她唱过这样走调的曲子呢。    第23章 第 23 章      祁安的十七岁生辰过后,尚自流对她越发体贴了。   关于命运一事,祁安并非完全相信,但只要有一丝可能性,她都不愿拿尚自流的命来赌。   因此,她没法心安理得地接受尚自流待她的好。   她所能做的唯有逃避他给予的温暖,慢慢减少二人之间的交流,让他们都渐渐习惯没有彼此的生活,之后再分开,应当也更容易些。   只是她没想到,刻意疏离尚自流会让她心生郁结,以至于身体都被击垮了。   生病的这一日午后,祁安躺在床上休息,尚自流则在厨房煮粥。   祁安正瞌睡着,隔壁的李大婶忽然扯着高嗓门,在她家门口喊道:“小安!赵夫子要被京城的人带走了!”   祁安立刻被惊醒,鞋也不穿,慌张地赤脚向外跑去,急问道:“李大婶,赵夫子被带走是怎么回事?”   李大婶结结巴巴,说了好半天才道清来龙去脉。   原来,赵夫子当初落榜不是因为能力不足,而是因为在答卷上写了批判奸臣丞相之词。   考官不敢得罪丞相,便断了赵夫子的前途。   仕途无望的赵夫子回到了这偏僻小镇,当起了教书先生。   然而这小镇的百姓都不知道,赵夫子平日教书之余,写下了数册治国良策,并列了丞相党派条条罪状,以及惩治之法。   这些册子辗转于忠国人士间,最后传到了皇帝手中。   皇帝一直被丞相所蒙骗,在看到了赵夫子的文章后,他醍醐灌顶,下定决心改变当前局面,并特意着人去请了赵夫子入京。   方才李大婶一个大喘气,让祁安以为赵夫子犯了事,被抓走了,原来所谓的带走,是指被皇帝召进京城。   祁安发自内心地为赵夫子感到高兴,“如此说来,赵夫子马上就要实现抱负了,我应当去好好恭贺一下夫子。”   大婶道:“是啊,他们一家照顾了你这么多年,应当要去祝贺一下。他们现在应该还在收拾东西,你赶紧去吧,再晚可能就要见不着人了。”   祁安点了点头,心中划过一丝落寞,她为赵夫子感到高兴是真,但舍不得也是真。   她压下心中苦涩,打算和大婶一同出门,去赵夫子家贺喜。   她脚还未抬起,就听到尚自流唤她:“祁安!”   这几天,她虽有意疏远,但尚自流对她的态度始终没变,甚至一天比一天贴心。   比如现在,她默立在原地,没有回应他,可是他还是走至她身边,蹲下了身子。   “你身子不舒服,怎还光着脚?”   他一边语含关心地念叨着,一边拿着帕子,替祁安擦干净了沾上灰尘的脚丫,替她穿上了鞋袜。   祁安从未被人如此服侍过,而且还是在李大婶的面前,她顿时有些无所适从。   李大婶见此一幕,心中直呼没眼看,随便找了个借口,捂着泛酸的牙溜了。   李大婶走后,尚自流对祁安道:“我方才听见你们说话了,你是不是要去赵夫子那儿?我送你去。”   祁安下意识地拒绝道:“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去的。”   “赵夫子一家待我也不错,我也总要去打声招呼的。”尚自流微微一顿,而后道,“而且你身子不舒服,无法一个人走那么远,我带着你去,一会儿就到了。”   祁安想了想,现在的确不是逞强的时候,若她在路上倒下或是没了力气,反而更麻烦。   考虑过后,她决定接受尚自流的提议,并在心中默默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接受他的善意。   得到同意的尚自流,半弯下腰,自然地伸出双臂将她抱了起来。   祁安吓了一跳,没想到他是要这么带自己过去,然而她还来得及发表意见,尚自流就已足尖点地,带着她轻飘飘地向镇中行去。   不一会儿,他们便到了赵夫子家边上的巷子中。   祁安暗戳戳想,有功夫傍身,还是方便的,她以后若也有这轻功便好了,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   尚自流轻轻放下她后,他们一同往赵夫子家走去。   赵夫子家大门敞开,门口把着几位官兵,还拥着许多来看热闹的街坊。   祁安他们好不容易挤了进去,正要进赵家,却被门口官兵拦了下来。   祁安好声好气道:“官兵大哥,我是赵夫子的学生,想要同他道别,您能否行个方便,让我进去一下?”   那官兵冷着脸道:“赵先生是皇上看重的先生,岂能随便让人靠近?走走走,离远一点儿。”   说着,他不耐烦地伸手,想要将祁安推远些。   可手还没碰上祁安,就被尚自流一把握住了手腕。   “你也配碰她?”尚自流语气平淡,但眼神却狠厉无比。   官兵皱了皱眉,用力想要挥开他的手,可是练武的他竟然丝毫挣脱不开眼前这瘦弱青年。   一旁其他官兵见状,纷纷围了上来,举起武器对准了祁安和尚自流。   祁安心道不妙,还好这时,赵跃听到动静赶了过来,同官兵解释清楚误会后,便让官兵放他们进了赵家。   皇帝担心夜长梦多,唯恐引起丞相忌惮,想要尽快让赵夫子入京,他们此时已收拾完行李,差不多就要到出发的时辰了。   赵夫子见到祁安,脸上有着掩藏不了的喜悦,但也有些担忧,“小安,我们走了之后,你可怎么办?”   “是啊,你一个人也太孤单了。”赵跃说话时脸仍是红扑扑的,但眼神却无比坚定,“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我们会一直照顾你的。”   祁安没想到他们这时候还在为她考虑,心中一阵感动,正要开口,却听尚自流替她回答了,“她不是一个人,她还有我。”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傻了眼,包括祁安。   但是祁安并没有否认。   赵跃当下便知晓了,自己已然没有机会了。   之后,他们又寒暄了几句,官兵就进了屋,说要出发了。   道别之际,赵夫子问祁安:“小安,你可还记得,我曾经让你好好深思的那个问题?”   祁安知晓他说的是什么。   若知命,命不由心,应违心顺应自然气运,还是做无谓之争以求心安?   “我落榜时,所有人都认定我今生与官场无缘,内子去寺中求签,也说我将淡泊一生。可我始终不信命。至始至终,我都在与命运抗争,只为求得一份心安。如今看来,我的坚持没有错。”   他顿了顿,眼含深意地看着祁安,“祁安,你最大的问题就是太过随波逐流,但是人这一辈子,不可能永远无欲无求,你总要为自己争上一争,否则和天地的傀儡有何区别?无论成败,不谈结果,不要在今后因为没有去做而感到后悔。”   赵夫子发现了她内心深处的怯懦,知道她品性的弱点。   此时此刻,祁安觉得自己被看透了。   赵夫子所言萦绕在祁安的脑海中,直到被尚自流以来时的方式带回了家,她还在反复深思那几句话。   她将自己窝在内心的一个小角落,自顾自挣扎着。   而在尚自流重新热了粥,并细心地一口一口喂她后,她放弃了挣扎。   等喝完了粥,她拉住想要起身去洗碗的尚自流,“尚自流,如果与我在一起,会让你的生命受到威胁,你还会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尚自流的动作顿了一顿,他看向祁安,不明白她为何会如此问,但是发自内心地回答道:“当然会。”   “如果说命运不让我们在一起呢?”   “我不信命。”   祁安笑了笑,眼中的疏离顿时消散。   去他的狗屁命运!   赵夫子既然改了命运,那她为何不可以?   在身体最虚弱的时候,祁安的心从未有过的坚定,她主动握住了尚自流的手,以此表达了自己的心意。   尚自流先是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一脸的受宠若惊,“你这是……”   祁安直直地看向他,忍住羞意,问道:“尚自流,你以后会待我好的吧?”   尚自流听着她难得的撒娇语气,心中似灌了蜜糖一般,欢喜都要从眼中溢了出来。   他忍不住抱紧了她,脑袋搁在她的肩上,在她耳边郑重道:“我会待你好的,待你很好很好,比你想要的好还要更好。”   祁安被他绕口令似的话给逗笑了,也伸手环住了他,“那你以后多笑笑好不好?你笑起来可好看了,可是你都不爱笑呢。”   “好,只要你喜欢,我每天都会笑。”   尚自流感受着怀中的温度,从未如此满足过,虽然他觉得总是笑的他,会像个傻子,但那又何妨呢?   六界生灵都有个共同的毛病,一开心就想要表现,一表现就开始说大话。   他揽着祁安,迫不及待地想要证明自己会对她很好很好,便主动问道:“你还有什么想要的,我都会替你实现。”   祁安想了想后,说道:“我听说,别人家的孩子睡觉时,都会有双亲哼曲唱歌哄着入睡,我现在不舒服,睡不着,你也唱唱歌,哄我睡着好不好?”   尚自流犹豫了一下,“可是我没唱过。”   “你总该听过吧?李大婶干活时也都会哼唱呢,你就照着她那样的哼唱就可以了。”仗着自己生病的祁安,第一次对尚自流使起了小性子,“还是说,你刚刚的承诺都是骗我的?”   尚自流看着撅着嘴,自顾自委屈的祁安,呼吸瞬间凝滞住了。   他眼前这可爱的生灵果真是祁安吧!   面对这样的祁安,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一个“不”字。   于是,他按照回忆里隔壁大婶的调子,勉强哼唱了起来。   唱的时候,他发现祁安的身子似乎在微微颤抖,便立即停了下来,关心问道:“你是不是还不舒服?”   祁安窝在他怀里,摇了摇头。   于是,尚自流便继续哼唱,一首唱完,他颇为不自信地问祁安,“是不是不好听?”   祁安仰起脑袋,拼命抑制住笑声,摆出一副真诚的表情,“没有,很好听。但是,你以后千万不能给别人唱,只能唱给我听。”   若是被别人听去了,定会笑话他的,她可不想他被笑话。   尚自流没能理解祁安此言的深意,只当是她的独占欲在作怪,不禁觉得她更加可爱了。   他又抱紧了她几分,笑道:“好,以后我只唱给你听。”   于是,一晚上,祁安都在她独有的待遇中,听完了一首又一首磨人的歌,又是好笑,又是感动。   此外更多的,是轻松。   伴着尚自流独特的音律,祁安睡着了,梦中的他们过得很幸福。    第24章 第 24 章      祁安醒来时,被眼前的美好迷了眼。   晨曦偷溜进了蕉窗,悄悄爬上床沿,一束阳光不偏不倚地落到了青年好看的脸庞上。   陌清正趴在床边小憩,侧脸被日光映照地颇具朝气,没有了平日里的雍容之姿,倒显得有些少年气。   许是未见过这样的魔尊,祁安仗着他睡着,肆无忌惮地观赏起他的睡颜。   他神情恬淡,即使是在睡梦中,嘴角也微微上扬着。   可真是爱笑呢,也不知是不是做了个美梦。   祁安欣赏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陌清才悠悠转醒。一睁眼便对上了祁安的双眸,恍惚间,竟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他带着浅浅的睡意,喃喃唤道:“祁安?”   祁安心头蓦地一惊,一小部分是因为被他发现了自己的偷看行为,更多的则是因为他唤她时,带着一种她久违了的亲昵感。   这种熟悉的感觉,让她不由想起了尚自流。   她愣愣地看着陌清,他如此的光芒万丈,和那个陪她在小镇中过贫穷日子的青年截然不同,可为何总能让她想起他来?   陌清很快清醒过来,见她神色异样,直起身子,关切道:“怎么样,还会不舒服吗?”   “不会,但就是不知道还会不会发作。”祁安收拾起乱七八糟的心情,“可有什么法子能让我尽快掌握这些法力?”   陌清看了眼窗外,讳莫如深地笑了笑,“有,今日我便带你去修炼,顺便捉只灵宠玩。”   之后二人各自梳理了一番,至楼下会和。   陌清带着祁安一直往城外西郊行去。   陌清向掌柜打听过了,西郊有一块离皇城最近的修炼灵地,灵气精华很是充足,许多法力低浅,修为不足的小妖,在能够完全化成人形前,都会到那儿去修炼。   今日也不例外,如茵草地上,聚集了不少小妖。   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互相传授修炼经验,再聊聊妖界八卦,好不热闹。   然而今日他们只聊到一半,便止住了声音。   他们太过弱小,谁谁都打不过,因此对危险格外警觉。   当有外族的气息隐隐传来时,他们立刻作鸟兽散。   腿长的妖早已没了影,至于腿短的,只能藏匿于林间,偷偷观察周围形势,不敢发出声响,惹人注意。   祁安没有错过他们逃离时恐慌的神色,有些于心不忍地问陌清:“你说要捉灵宠,不会就是这些小妖吧?”   陌清语气轻快道:“这些太弱了,可不配做你的灵宠。”   祁安好奇道:“那要找什么样的?”   陌清神秘道:“会自己跟过来的那种。”   祁安听得糊涂,下一瞬,却见陌清挥袖向后一扬,袖底骤然生起一阵狂风,险些掀倒一大片树。   随后便见向后倾去的树中,有一道人影迅速掠过,祁安还未看清,陌清便朝那朗声道:“跟了我们一天多了,你不累吗?”   祁安睁圆了眼睛,他们被人跟踪了?   面对陌清的问话,无人回应。   陌清目光落到了万树丛中的一棵树上,说道:“既然接了这任务,你应当知晓本座是谁,真不怕本座一个不悦,掀翻了你们这修炼宝地?本座一向不知轻重,若是掀了其他的什么,比如皇城的宫殿,那可就别怪本座了。”   树林间又是一片沉寂,但不消几息,祁安就见一道黑影从林中闪出,跃至了他们面前。   跟踪他们的原来是个会擅长潜息的妖族女子,她俯身行礼道:“小妖见过魔尊陛下。”   祁安好奇地看向她,问道:“你们妖族也会穿黑色衣裳?”   妖族女子抬眼说道:“妖帝陛下从凡界带回来的话本子里说,穿夜行衣行事不容易惹人注意。”   祁安眉头抖了一抖,她是认真的?在花红柳绿的妖界,□□穿着夜行衣到处爬,这才惹人注意好吗?   陌清也觉得好笑,没想到这凡界的话本子还荼毒了妖界。   陌清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妖族女子,懒得与之废话:“是榕慕为何让你跟着我们?”   妖族女子毫不犹豫道:“不关长老的事,是小妖为瞻仰魔尊和仙使风姿,自己偷偷跟来的。”   “不愿说就算了。”出乎祁安和妖族女子的预料,陌清并未继续追问,“不过本座的风姿哪儿是随意就能瞻仰的?你既然来了,总要付出点儿什么。”   祁安和那妖族双双看向陌清,陌清接着道:“祁安正要找人练手,本座可不忍心对她动手。正好你来了,便陪她练练吧。”   祁安悟了,陌清是想让她通过和这妖族的对战,加强她对法术的掌控。   那妖族有些迷茫,不知自己怎就从一个密探变成了陪练,正思索着有没有反对的机会,便听祁安问道:“敢问妖友叫什么?”   那妖族乖乖回道:“白茕。”   祁安拱手道:“那就有劳白茕了。”   说完,就摆出了对战的架势。   白茕一瞧,这是没有反悔的机会了,便自掌心生出妖火,直向祁安攻去。   陌清悠哉地走至一旁,坐在了硕大如石磨的蘑菇上,好整以暇地开口道:“和我们家祁安对手,你必须全力以赴,但也不能伤着她。若是让本座发现你未尽全力,或者敢伤她一根头发,本座可是会让你加倍赔回来的。”   陌清语气轻淡,可话中警告意味十足。   白茕听了,心中暗暗叫苦,又让全力以赴,又要顾及着不伤人,她这陪练太难当了!   若能有幸得以平安回去复命,她定要多争取几天休沐,好好休养一下,慰藉一下她那受伤的心灵。   相比白茕的委曲求全,祁安可是乐坏了,有个实力强大还不会伤了自己的陪练,真是爽翻了!   陌清坐在一旁端得一派悠闲,时不时开口指点一下祁安。   他的每一句话都让她受益良多,短短一个时辰,她便能感觉到气息顺畅不少,身姿轻盈许多,法力也能多掌控了几分。   到后来,白茕身心俱疲,陌清见祁安进步得足够多了,大发慈悲道:“祁安应当也累了,先休息会儿吧。”   白茕顿时无言,听他这话的意思,待会儿还要继续?   她觉得,这时候她有必要提一下自己的意见,这怎么说也是在妖界,她还是有那么一丁点立场发表意见的,是不是?   她看向陌清,弱弱说道:“小妖晚些时候还有其他差事要办,而且小妖本事小,怕是对仙使起不了多大的提升作用。”   陌清扫了他一眼,“你确定?”   白茕咽了口唾沫,很不确定地点了点头。   “是吗,那你就没什么用了呢。”   乍听这句话,白茕以为他总算大发善心,愿意放过她,可是她为何会有种不祥的预感呢?   还没等她琢磨出他话中的意思,陌清便已经用实际行动解答了她的疑惑。   陌清抬手,隔空在她眉间点了一点,与此同时,她感觉到身体僵硬了一瞬间。   随后,她发现陌清和祁安在变大,周围的景物也在发生变化,等那变化停止时,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并非是他们变大的,而是她变小了!   她惊慌不已,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发现岂止是变小了,她还变成了一只兔子!   她竟然被魔尊强逼着变回了本体!   她睁着红艳的双眼,愤愤不平地瞪向陌清和祁安,下一瞬,却在陌清不怀好意的笑脸中,想起了自己未修炼时被视作盘中餐的恐惧。   她急忙提气欲化回人形,可是她身体里的法力却像被抽空了一般,一点儿都感知不到了。   陌清一把揪起她的耳朵,将她提至眼前,说道:“原来是只兔妖啊。”   这句话落到白茕耳中,与“肉质鲜美,美味可口”无异,她本能地发起了抖。   不过,之后陌清并没有对她做什么,而是将她抱给了祁安,并遗憾道:“失算了,原是想给你抓只可爱点儿的灵宠,没想到就是只普通的兔子,你先暂时用她将就将就,之后我们再抓别的。”   白茕立刻就不乐意了,她是兔子怎么了?他们兔子就应该被嫌弃吗?他们兔子也是有尊严的好吗?   她龇着两颗大板牙,就要往祁安的手指上咬去,还没下口,就感受到寒烈的视线,一回头,便对上了陌清极具危险性的眼神。   她默默闭上了嘴,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兔子的尊严固然重要,但兔子的命更重要。   她窝在祁安臂中瑟瑟发抖,祁安轻轻捋了捋她的毛,才抚慰了她幼小的心灵。   祁安抱着兔子白茕问陌清:“那之后怎么办?要去找那位长老对峙吗?”   陌清笑道:“不用,先等他再送几只灵宠过来再说。”   白茕又忍不住地抖了一抖。   正如陌清所说,当天晚上,榕慕联系不上白茕,便派了其他妖族来探情况。   只是,照样被陌清他们收服了。   之后连着几日,榕慕接连派了几个密探来查明情况,他们一个比一个强,然而都在陌清的强威下,成为了祁安修炼的道具,而最后,无一意外地变回了原身,成为了祁安的灵宠。   祁安觉得,再这么下去,她或许都可以在妖界开一个妖兽园了。   可惜,之后榕慕没再派妖来监视,而是自己现身了。    第25章 第 25 章      妖界皇城西郊,花光树影,风摇柳枝。   榕慕踏着清风款款而来,见到陌清时,一派坦然作态,丝毫没有做坏事被抓包后的心虚感。   榕慕虽模样稍显轻挑,做事却极为规矩,端正地行了个礼后,才道出此行目的:“这几日,我有几位手下不见了踪迹,请问魔尊可知晓他们去了何处?”   “知道。”陌清坐在蘑菇上懒懒回道,随后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往祁安身边随意一指,“喏,都在那儿呢,一个不少。”   榕慕凝目望向祁安,紧接着表情凝固住了。   只见一只碧眼白猫正蜷缩在祁安的腿上,由着祁安给它顺毛,时不时发出舒服的喟叹。   另一只白兔则像毛皮领子似的搭在祁安的肩头,极为亲昵地和她贴着脸,享受着她脸颊软乎乎的肉感。   这一猫一兔都是由女妖变回的本体,看起来颇为享受,但男妖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   祁安腿边,正匍匐着赤蹄和绛步,几只变回本体的男妖则在遭受着非人的折磨。   他们就像玩具似的,被两只乌金血炎兽各种捏滚扯拍。   哀嚎之声几度脱口,却又想起陌清不允许他们喧闹的警告,便硬生生憋了回去,变成了可怜的“呜呜”声。   陌清道:“见笑了,这两个小家伙憋了几天没出门,积攒了些怨气,今儿难免兴奋些。”   榕慕眼中闪过一丝不快,面上却依然得体,“魔尊陛下可将他们还给我?”   出乎意料地,陌清答应得很是爽快。   “可以,反正他们也没什么用处。只不过,你下次若是还要再找妖跟踪我们,就找厉害一些的,原身最好是六界稀少的,这些都太普通,祁安带出去都没面子。”   榕慕眉头跳了跳,他这是真把他妖界的密探当灵宠了?   他忍下闷气,上前几步,一拢袖,便将那几个妖族全收进了袖子中。   他欲就此离开时,陌清忽然问道:“妖帝可曾说了何时回来?”   “未曾。”榕慕动作稍顿,“若是魔尊陛下和仙使有要事,可先去忙要紧事,等我们陛下回来了,定会通知二位。”   陌清却道:“不急,我们有的是时间等。”   榕慕未再多言,只深深看了一眼陌清,才抬步离开。   待榕慕走后,祁安问道:“为何不追究一下他跟踪我们一事?”   怎么说她也算是仙使,陌清更是堂堂魔尊,被人跟踪了,就这么算了?   “若是追究,就正中他的下怀了。他派这么几个不强不弱的小妖来,就是故意让我们知晓他们在跟踪,引我们注意,想让我们造成冲突。”   陌清如此说,祁安便明白了。   六界规矩,在异族界内,必须要遵守该界习俗,且不能惹是生非,否则该界管理者可无条件驱逐犯事者。   若今日陌清以被跟踪一事挑起矛盾,榕慕便可撇去他们跟踪在先的事实,直指陌清闹事。   那些跟踪者都是榕慕的人,自然不会道出真相,没有证据的事,陌清他们到时候就算说了,也没人相信。   而一旦陌清以此事发作,这西郊所有的小妖都是见证者。   不过,祁安还有疑惑,“他这么做只是为了把我们逼走?他为何害怕我们待在妖界?”   “应该是与妖帝有关。”陌清道,“如果他是怕我们的存在会危害到妖界,定会用传音术联系妖帝,让妖帝尽快回来。可是,当我问起他妖帝归期时,他却模棱两可,没有准确答复。”   使用传音术能够传声给千万里之外之人,若是担忧他们威胁道妖界,妖帝定会尽快赶回,可妖帝迟迟没定下归期,要么是妖帝未将他们放在心上,要么,榕慕根本没有告知妖帝他们来妖界的事。   祁安思索到一半,又听陌清道:“妖帝好强,常去各界找高手斗法,非低调之辈。但自我成为魔尊以来,便从来没见过妖帝,也鲜少听到关于妖帝的消息。我猜想,妖帝并非外出办事,而是出事了。”   “若真是如此,榕慕为何没提及此事?”祁安说完,忽然想到什么,“他刻意隐瞒,会不是就是他对妖帝做了什么?”   陌清见她睁圆了眼睛,像只受惊的小兽,忍不住笑了笑。   祁安不满,不明白她方才说的有什么好笑的,板着脸就要抗议。   陌清没等她抗议,便道:“我半夜去探查过,整个妖界看守最严的地方就是皇宫,除了正常的看守,皇宫还被设下了结界,这多少有些防范过度了,所以我想,这其中或许有猫腻。”   他顿了顿,而后道:“事实如何,我们去宫内探一探就知道了。”   *   深夜,妖族皇宫内多了两个人影。   祁安原本设想的是,他们身穿夜行衣,化身雌雄双侠,探查妖界皇室秘闻。   然而没想到,他们竟是大摇大摆地走在皇宫中,那些妖族士兵就擦着他们过去,都没有发现他们的存在。   这一点让祁安又惊喜,又没有成就感。   待到了没人之处,祁安轻声问道:“你这是怎么办到的?”   陌清解释道:“幻化之术不仅能够改变容貌,还能将自己和周围环境融为一体。除非遇上法力更强大之人,否则不会被发现。不过,我看这妖界都没有比我强的,所以你放心,我们不会被发现的。”   祁安不禁啧啧感叹,果然实力强大者,当真是无所不能的。   只是,光是不被发现也没用,他们总不能毫无目的地瞎逛吧?   陌清似乎感应到了她的疑惑,说道:“之前榕慕来见我们时,我在他身上施了追踪术,只要找到他,就一定能知道些什么。”   祁安听完他所言,对他愈加佩服了。   原来他早就计划好了这一切,他抓那些跟踪者,除了给她练手外,还为了引来榕慕。   祁安忽然觉得,跟着这样万能的强者,她不拖后腿就是对他最大的帮助了。   于是她行动间越发小心翼翼,深怕一不小心弄出动静,惹来注意。   很快,他们穿过富丽堂皇的宫殿,后方一静谧之处发现了榕慕。   空旷的草地上,画着一阵法,祁安他们到达的时候,正好看到榕慕在歃血激发阵法。   当血滴上阵法时,地面上亮起刺目的灵光,随后便见原本空无一物的地面上,突然出现一如玉雕般的冰床,而那冰床之上,躺着一少女。   她跟着陌清缓步走向冰床,待离得近了,她才瞧清楚少女的模样。   少女约莫十六、七岁,玉肤赛雪,容颜绝代,虽闭着双目,却不妨碍祁安看她看得醉了。   原来这世上还有这么好看的女子。   正当她沉醉在那少女美色中时,榕慕静默地望着那少女半晌后,忽然变出一把妖刀,笔直地往那少女身上刺下。   祁安一惊,正打算出手救下那少女,却被陌清拦住了。   陌清道:“放心,若他能杀死她,不用等到现在。”   正如陌清所言,那把刀刺到少女身上后,马上便被弹了开来,顺带着榕慕,一起飞出去很远。   祁安呆了片刻,眨了两下眼睛后,猛地反应过来,撇头看向陌清,“刚刚你说话了,他却没有注意到,他是不是听不到我们的声音?”   陌清一脸坦然,“是啊,我施了法术,只有我们两个能听到彼此的声音。”   祁安一愣,“那我们刚刚为什么全程不说话?”   亏她方才走路和御风的时候,都不敢发出一丝声音,敢情她全程都在做无用功,人家压根不会听到他们的动静。   陌清眼中带着一丝促狭,“我看你好像很喜欢这种冒险的感觉。”   虽然他说的没错,但祁安是不会承认的。   她刻意摆出不满的神情,“我觉得你在逗我玩。”   陌清竟然不否认,“是挺好玩的。”   当她每次即将踩到或碰到什么,害怕发出声音时,都会下意识地拽住他的手,这一点让他很受用。   但这个回答显然不会让祁安满意,他笑了笑,哄道:“是我不对,等你疏通了体内的法力后,我再给你几颗修为灵丹作为补偿,可好?”   祁安一听,立刻转怒为喜,颇为大度地道:“如此,我就原谅你了。”   他们这边一派和谐,完全忘了被击飞的榕慕。   榕慕压下胸腹涌上来的痛意,将手中的妖刀丢至一旁,捂着胸口蹒跚走回冰床前。   他单手撑在冰床上,神色复杂地盯着那少女的脸庞,不复与祁安他们相处时的从容,神色尽显颓然。   “为何二百年了,我还是拿你没办法?”   随着他的目光,祁安也往少女脸上看去,然后她再一次被少女的容貌惊艳到了。   真是从未见过的美人儿。   不,倒也不是完全没有,若非陌清是男子,或者他长得柔美一些,说不定能与之相较一下呢。   这般想着,她抬眼看向了陌清,没想到对什么事物都不关心的他,此时竟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少女的脸瞧。   祁安不由愣了片刻,回神时忽然感觉心有些闷闷的。   她是不是病了?    第26章 第 26 章      “陌清。”   祁安不自觉地出声唤道,却将自己吓了一跳。   陌清抬眼望向她,眼中依旧是一片潋滟温情。   祁安忽然觉得有些心虚,撇开视线随口说道:“这姑娘长得可真美,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了。”   陌清似乎有些不赞同,“也就一般好看吧。”   呵,现在说一般好看了,方才也不知道是谁,盯着人家姑娘的脸挪不开眼。   这负气的念头自然是不能诉诸于口的,不过,陌清却无意间澄清了此事。   “都说妖帝乃六界第一绝色,但我瞧了她半天,也没瞧出哪儿特别来。也不知夸她绝代风华的人是不是眼瞎,我看她可远远没有你来得好看。”   祁安:“……”   刚刚她的耳朵是不是劈了叉?   长成这样的都一般,那天底下便没有漂亮的人了。她甚至觉得,拿她和这姑娘比,都是在侮辱了这姑娘的美貌。   她默了许久,轻声问道:“你是认真的?”   陌清坦然回道:“当然,我对你可一直都是很认真的。”   祁安了悟了,她的耳朵没问题,是这位青年魔君瞎了眼。   不过也亏得陌清这令人难以置信的言论,赶走了她心中的不快。   心情放松后,心智都清明许多,她回味起陌清所言,突然反应过来,他刚刚说了妖帝?   她再度看向这年轻姑娘,“这小姑娘是妖帝?”   陌清颔首道:“她体内的妖力十分强盛,远在榕慕之上。榕慕是这妖界一妖之下的长老,法力强于他者,应当就是妖帝无误了。”   祁安震惊不已,她太孤陋寡闻了,竟从不知晓,妖帝是一位风华绝代的姑娘!   她消化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又问道:“那你可知晓她这是怎么了?”   “这就不知晓了。”陌清微微一笑,“若你想知道,问问榕慕即可。”   未等祁安做好心理准备,陌清便撤去了幻术。   旋即,他们便和榕慕大眼瞪小眼起来。   双方沉默良久,尤其是榕慕,仿佛无法理解眼下情形,就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祁安强撑起笑容,争做第一个打破僵局者。   “榕慕长老,今儿天气不错呢,我们一下午不见,你还好吧?”   虽然这聊天内容有些生硬,但还是比较有效的。   祁安话音方落,榕慕便有了反应。他手指微微屈起,那把被他丢至一旁的妖刀有了反应,猛地从地上弹起,蹿到了他的手中。   榕慕那双娇媚的眼眸,此时如同寒冬腊月的冰川,寒厉刺骨。   他声音依旧婉转,可话中却暗藏危险,“魔尊陛下和仙使怎会出现在这里?”   陌清言简意赅地扯着谎:“散步。”   榕慕冷笑一声,“半夜散步,还能散到设了结界的宫里来?”   陌清轻笑道:“信是最好,若是不信,你又能拿本座如何?”   榕慕恨恨地瞪向陌清,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因为陌清嚣张归嚣张,但他有这嚣张的资本。   高手之间,即使不过招,也能通过对方的气息和法力流动判断出对方的实力。   而他,远远不是陌清的对手。   他沉默半晌,咬牙问道:“魔尊究竟要做什么?”   “早说过一遍的话,本座可不耐烦再说一遍。”陌清懒懒道,“本座不过是要得个真相,你既然回答不了本座,本座便只能亲自来问妖帝了。”   说着,他伸出手,便往妖帝脸上探去。   榕慕见状,神情骤然变得严肃警惕,他举起妖刀,准确地向陌清攻去。   陌清带着祁安灵巧一闪,轻轻松松躲开了他的攻击。   榕慕挡在冰床前,怒视着他们,原本娇柔的声音都显得尖锐许多,“你们不许碰她!”   他方才分明要杀妖帝,怎现在摆出一副维护的姿态,莫不是在他们面前做戏?   聪慧如陌清,一时也猜不透这妖族长老在想些什么。   但他不喜拐弯抹角,直接问出心中疑问:“你要杀妖帝,却还害怕本座对她不利?”   榕慕皱眉道:“我怎么可能会伤害她!”   祁安讷讷道:“可是你方才……”   榕慕沉默不语,只死死护在冰床前,不肯退让半分。   陌清见他如此做派,又想起他方才向妖帝挥刀的一幕,琢磨片刻,便有了猜想。   他问榕慕道:“你是想打破她体内的禁制?”   榕慕浑身一震,抬眼看向陌清,没有否认。   陌清再稍稍一想,便理通了事情。   “以刚刚那禁制的威力来看,这禁制所需的法力不少,应当是妖帝自己设下的。”   “自二百年前那妖王被封印至泗弥谷后,便没有了妖帝的消息,若本座猜的没错,当时妖帝并未在与妖王的战斗中占到便宜,她身负重伤,危及性命根本,比如妖丹一类。为了保命,她用尽法力在体内设下禁制,保护妖丹不毁。”   “只是她没有想到,这禁制虽然护她生命无虞,但越强大的禁制,反噬起来便越危险。现在看来,这禁制的反作用便是禁锢住她的魂魄。唯有打破禁锢,才能将她唤醒,所以你刚刚,是在试图打破禁制。”   陌清这一席话直接把榕慕给听傻了。   榕慕没想到,他一句多余的话都未说,陌清就能将事情理得清清楚楚。   他深知此时否认也没用,干脆将自己的顾虑也说了出来。   “我答应过她会好好守护住妖界。若是让外界知晓她现在的状态,定会有别有居心者趁机攻入妖界。所以自她沉睡后,我刻意隐瞒了此事。我不愿你们留在妖界,也是担心你们会对妖界不利。”   陌清轻笑一声,“你想多了,本座若是想要攻打妖界,妖帝醒着或睡着,于本座而言都没有区别。”   陌清此言太过狂妄,可榕慕却无言反击,他只抬眼看向陌清,认命道:“魔尊现在打算怎么办?”   陌清挑了挑眉,“本座从来不会白费功夫。既然来了妖界,自然要从妖帝口中问出解术之法再走。”   榕慕一时怔然,仿佛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祁安在一旁解释道:“他的意思是,他会帮你唤醒妖帝。”   榕慕一脸的不可置信,“真的?”   陌清懒得同他废话,迈步重新走向冰床边,伸出双手,悬于妖帝身体上方。   榕慕见状,下意识地就要阻止,深怕他对妖帝不利。   祁安却拦住了他,劝道:“反正你也无法,为何不信他一信?就如他所说,他若真有恶念,你能拿他如何?他真想做什么便就做了,才懒得费心去诓你。”   榕慕被劝服了,只是望着陌清动作时,仍绷紧了神经,时刻保持着警惕。   陌清双手掌心间,法力汩汩如泉水一般流向妖帝。   未过多久,他便激出了妖帝身体里的禁制,就见紫色魔气与红色妖气相互交缠,初时还十分柔和,你追我赶似在嬉闹,可突然间,两道强大的法力激烈缠斗起来,凭空发出一道道震耳欲聋的巨响。   而那禁制,则在两股法力对阵中,威力减弱了些。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后,陌清缓缓收回手,说道:“你们妖帝实力不低啊。”   榕慕既担心,又得意,“我们陛下是万年以来,妖界最具天赋的妖族,自是强大。魔尊可是没有法子?”   陌清瞥了他一眼,“本座也是魔界万年难遇的天才,还能有本座没法子的事?不过此事需要循序渐进,今日本座乏了,明日再继续。”   榕慕已等了二百年之久,此时却是一刻也不想多等。   他张嘴便要出声挽留,可下一刻却见陌清变出一双铃铛状的灵器。   “这是聚魂用的,你自现在起,将法术灌入其中,摇上五个时辰。这种小事你应当做得来,你先摇着,本座之后再来。”   榕慕双手接过铃铛,郑重道:“多谢魔尊,榕慕恭候魔尊明日进宫。”   榕慕别无他法,他已然对妖帝身上的禁制束手无策,虽然魔尊不可信,但他也只能赌一赌了。   他相信,陌清身为堂堂魔尊,且长得君子模样,应当不会诓骗他一妖族的长老。   可是他错了,他手上的那铃铛不过就是个魔尊低等灵器,平日里陌清都是用它逗赤蹄和绛步玩的,压根没有聚魂的功用。   待出了皇宫,祁安问陌清:“那妖帝身上的禁制,你解的开吗?”   陌清悠悠看向她,“祁安不信我?”   祁安很识时务地摇了摇头,“你那么厉害,我自然相信。我只是好奇,以你的本事,应该今晚就能解开才是。”   “的确能在今晚解开,但一次性破除禁制,要耗费不少法力。这毕竟是在妖界,若我法力消耗过多,到时候出了什么事情,我怕保护不了你,我不能拿你冒险。”   祁安没想到他的每一步都在为她考虑,心中不免一阵感动。   但感动还未深时,就又听他道:“当然,我也是为了磨一磨榕慕。有了期待后,等待的日子便更难熬了,就让他焦心几日,他总不能以为自己派妖跟踪了我,我真会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吧?”   祁安默然,果然位尊者是不能随意得罪的。   之后几日,祁安和陌清日日都去往皇宫。   陌清每次施完法,都会当着榕慕,顺手拿些用得上的宝贝给祁安。   陌清要东西要得从容,祁安却有些不好意思,是以每次将宝物装进乾坤袋时,她都要背着榕慕,以免对上他哀怨的眼神。   面对陌清和祁安强盗般的行径,榕慕敢怒不敢言,就怕得罪了陌清,他到时候不愿意帮忙救妖帝了。   虽然他法力不如陌清,但也看得出来,禁制在逐渐减弱。   比起那些身外之物,还是妖帝更为重要。   就是不知道妖帝醒后,发现自己宫室内收藏的宝物被人洗劫一空,会是个什么反应。   一想到妖帝发怒的模样,他沉重了二百年的心情难得松快了些,嘴角也发自内心地上扬了起来。   就在这时,陌清的法力终于冲破了最后的禁制,随后便见冰床上的少女微皱秀眉,随后睁开了双眼。    第27章 第 27 章      妖帝睁开明眸的一刹那,祁安突然产生了幻觉。   她仿若感觉到天地异色,周遭好似冬日过后,万物复苏一般,眼中的一切都染上了亮丽的色彩。   祁安不禁感慨,这就是美人儿的力量,太有冲击性了!   妖帝方从长久的睡眠中苏醒,还没弄清楚,自己为何会躺在殿外院中,眼前一红色的影子就朝她扑了过来。   她本能地出手挡之,但瞧见对方的脸后,急忙停住了手。   “陛下!你终于醒了!”榕慕喜极而泣,不顾尊卑地就要抱住妖帝。   妖帝无比嫌弃地推开他的脑袋,“榕慕,你怎么这么恶心?”   榕慕闻得此言,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一脸兴奋,“对对,果然是我们陛下,骂人都骂得好听。陛下,你再多骂我几句吧,我好久没听到你骂我了!”   祁安和陌清无声对视了一眼,榕慕似乎有点毛病。   妖帝不耐烦地将他踢远了些,从冰床上下来后,才发现了祁安他们的存在。   她感受到了陌清身上未曾掩饰的强大魔气,快速移步,将榕慕拽到自己身后,一脸警惕地看向他。   “大胆魔族,竟敢擅闯吾宫!”   陌清不屑道:“对自己的救命恩人,妖帝就是这态度?”   妖帝啐了一口,喝道:“荒唐!吾乃妖帝,还需要你一个外族救?若如你所言,吾之名倒过来……”   榕慕趁她话说满之前,适时凑到她耳边,轻声道:“陛下,他所言不假,的确是他救了陛下。”   妖帝满脸疑惑,她只睡了个觉,怎就多出了个救命恩人?   榕慕又同她窃窃私语了半晌,才将她这几日的来龙去脉给弄了个明白。   妖帝听完后,太过震惊,以至于整个人呆住了,久久未回神。   也不知她睡了整整二百年,和她被异族所救这两件事中,哪一件更令她无法接受。   榕慕知道她一时无法消化这些消息,便道:“陛下刚醒,我们还是不要在这里谈事吧?不如先回到殿内。”   妖帝木然地点了点头,允了。   于是,几人便一同去往了议事的大殿内。   待到了殿中,入了座,妖帝已然回过神,同时接受了这两件事情。   “方才是我误会了,对不住二位。既然是二位救了我,我自当要以重礼相谢。”   祁安道:“重礼就不必了,实不相瞒,小仙与魔尊此次前来,为的是二百年前的一桩旧事。”   妖帝闻言,侧头看向陌清,“魔尊?我记忆中的魔尊,可不是这种小白脸啊。”   她似在喃喃自语,虽声音不轻,但却不妨碍这话钻到陌清和祁安的耳中。   祁安一听便暗觉不妙,陌清虽友善,却也是分人的,对于亲近之人,你即使扯了他的逆鳞,他也会一笑置之,可若是不待见的人,他可是会睚眦必报。   果不其然,他笑得格外得体,可话一说出口,却隐含针对:“本座想象中艳盖六界的妖帝,也不是未长开的小丫头。”   二位初次相见的帝王,却不知为何,天生不对盘。   彼时的祁安并不知晓,性格相似的人往往是会互相排斥的,她只担心他们会因此产生冲突。   “二位的风姿在六界都是一等一的卓绝。”她笑咧咧地打着圆场,随后生硬地转过话锋,“相比这个,我们还是先谈一谈正事吧!”   妖帝念在他们出手打破她体内禁制的份上,并没有多加为难。   她慵懒地靠到座背上,顺着祁安的话问道:“有何正事?”   祁安松了口气,在征得陌清的同意后,简单讲述了一下二百年前那桩魔界秘事。   妖帝一开始还听得兴起,以为是旁族的八卦,但听到那妖王移魂之事后,神情顿时严肃了许多。   待祁安讲话,妖帝恨恨道:“没想到夙夜那臭小子竟然偷偷留了一手。”   想来,夙夜便是那妖王的名字了。   妖帝凝目望向祁安和陌清,“所以,你们来找我,是想来询问解除移魂术的法子?”   “不愧是妖帝陛下,真是聪慧过人。”祁安先是夸了妖帝,增加好感后,才继续问道,“所以,这移魂术有没有解除的法子?”   对此,妖帝给予了肯定的回答:“有,而且并不是难事。只要在那被寄魂者发作时,用我妖族的法器引出魂魄,渡回原身即可。”   陌清从她话中找出了漏洞,“既然引出了这魂魄,就算不引回原身也没什么影响吧?至多不过是那妖王缺了魂魄,于我们而言,并无关系。”   “可是这与我有关系。”妖帝揉了揉额头,年轻的脸上稍显疲色,“你们以为,我当初为何会连一方妖王都收拾不了,还连累自己昏睡二百年?”   祁安不懂位尊者的世界,对此完全没有想法,识时务地没有接话。   陌清却像是猜到了答案,答得迅速又肯定:“你太弱了。”   殿内瞬间陷入沉寂。   祁安偷偷瞄向妖帝,就见她白皙的皮肤下,隐隐似有青筋在跳。   妖帝素来骄纵惯了,最是受不得气,若是从前,定要向陌清发作一通。   不过这一回,她在心底默念了三遍“他救了我”后,竟将怒意强行压了下去。   只是,说话时却仍咬着牙:“我会中招是因为我放水了。因为,你们所说的那位妖王,是我的弟弟。”   祁安怔然,原先她还以为这一切的起因是妖族内斗,没想到是家庭闹戏。   提起自家那倒霉弟弟,妖帝的心情显然糟了许多,脸上方才因被陌清气到而起的绯红已尽失,只余难堪。   二百年前,夙夜不甘只为领地之王,带领一方将士攻入皇城,欲夺妖帝之位。   妖帝亲自出战,与他大战了三天三夜。   平心而论,夙夜并不是她的对手,只是在对战过程中,她频频顾念血脉亲情,对夙夜心软,以至于让夙夜有了可乘之机,伤了她。   在妖丹险些被夙夜毁去后,妖帝才意识到,她的弟弟是真的想夺了她的性命。   她这才认真起来,用了全力将他击溃。   “夙夜那混小子从小就叛逆,尽做些别人不让他干的事。不过没想到,他竟连移魂术都偷偷学会了。”   人家的家务事,祁安自是不好妄作评断。   陌清却是不顾这些的,当下就道:“上了战场,你都会对他心软,看起来他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没有教导好他。”   妖帝竟然没有反驳,轻轻道了一声,“或许是吧。”   接着,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随后说道:“我可以帮你们解除移魂术,但是我有一个要求,这魂魄必须由我亲自来引,而且,我要将它引回夙夜体内。他怎么说都是我弟弟,他应当受到惩罚,却不是以这种方式。”   陌清道:“可以,反正既然是你来引,本座也能省点事。”   “不过还有需要魔尊你出手的地方。”妖帝道,“若要引回体内,需要解除夙夜的封印,不仅是你我,届时还要天帝和鬼君一同施法,鬼君那边我会去沟通,至于天帝那边,就由你们去说吧。”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祁安总觉得,在提到天帝时,妖帝脸上似乎闪过了一丝心虚之色。   陌清虽觉得有些麻烦,但至于他而言并不是难事,便答应了下来。   一切谈妥之后,祁安和陌清准备离开。   这时,妖帝突然道:“榕慕啊,我怎么觉得我们宫内空了许多,说起来,我赢来的那些宝物到哪儿去了?”   祁安心中一跳,忙扯着陌清的袖子,加快了步伐。   随后,迅速回到客栈,骑上赤蹄和绛步就往妖界外跑。   入了她乾坤袋的东西,可不能让妖帝逮着,再给要回去。   在一顿迅疾的行动下,他们不一会儿便已出了妖界。   他们本欲直接回天界,去同天帝商量解除封印一时,没想到,才出了妖界的结界,就撞上了一嚎啕大哭的魔族。   那魔族哭得扭曲了脸,一见到陌清,就如虎狮扑食一般,扑到了他身上。   “小清儿!你总算出来了!我等你好久了啊!”   这熟悉的称呼和嗓门,成功让祁安认出了眼前人。   原来是步念娇。   他此时未幻化成白发的老者,一张俊俏的脸又因大哭变了形,不怪她认不出来。   陌清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扑得倒退了一步。   等稳住身子后,他轻轻“啧”了一声,推开步念娇那沾满了眼泪的脸,皱眉道:“你有事说事,别离我那么近。”   步念娇委屈巴巴地退后了两步,一边抽泣一边说道:“几天前,月老那老儿到魔界来找了我,说是我家涵岁要去见那个抛弃了她,被关押在寒江下的老情人。我怎么可能放心她一个人,便同她一起去了。我跟你说,我家涵岁终于想通了,和那混蛋断干净了。”   陌清不耐烦道:“你等在这儿就是为了跟我炫耀你的感情有进展?”   “当然不是!”步念娇顿了顿,而后道,“我等你是想告诉你,我离开魔界之后,纤凝儿那丫头起兵造反了!”    第28章 第 28 章      纤凝儿这名字,祁安是记得的。   她在魔界时,曾与那位年轻的女将军有过一面之缘。   她若没有记岔,那位纤将军应当是爱慕着陌清的,这才过去多久,怎就起兵造反了呢?   对于手下反叛一事,陌清表现得波澜不惊,好似步念娇说的是旁人的事一般。   步念娇见他如此不上心的模样,不由焦急道:“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元潼宫可都被那丫头给占了啊,你就任她去?”   陌清不焦不躁道:“我还当你要说什么,被占了,抢回来便是,急有何用?”   “你打算怎么抢?”步念娇顿了顿,而后提醒道,“现在元潼宫外,可都被纤凝儿的魔将给包围了,就连戎觅双和栾锋那对冤家也被俘了。如今你孤立无援,可不是他们的对手。”   陌清瞥向步念娇,缓缓道:“放心,就她那一点儿火候,不成器。”   陌清有些太过自信了,但正是这处变不惊的态度,让祁安好生见识了一把,什么叫作王者风范。   面对尊位被昔日爱慕者所抢,宫室被信任的下属所占,他还能如此泰然沉着,让她不佩服都难。   她兀自沉浸在对陌清的敬仰中,忽然,陌清凑近了她几分,说道:“我要回一趟魔界,你要同我一起去吗?”   原本此事是魔族的内斗,祁安一天界的小仙,掺和进去有些不太好。   但这段时日来,陌清对她照顾良多,也被她占了不少便宜,这份情意她总是要还的。   她现在实力已经增进了不少,应当不至于给他拖后腿,且说不定到时候还真能帮上他什么忙也说不准。   就算提供不了帮助,多个仙凑凑数也是好的。   她实在不想让他独自面对反叛大军。   至于解除移魂术之事,左右都拖了那么久,也不差这几日了。   思量过后,她说道:“我同你一起去。”   陌清凝目望着她,眼中似缀了点点星光,满是笑意。   “好。”陌清这一声,应得格外清脆。   步念娇看着自己养大的娃,如今已有了可以同生共死的对象,心中醋缸一翻,酸了个浑身发软。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也能与涵岁如此呢?   一经决定后,他们不再多言,骑着灵兽远离妖界。   在路上,步念娇记恨着妖界结界将他堵在界外之事,念念叨叨,吐尽牢骚。   “我本来是想替小清儿守在魔界,用传音诀通知他此事。但你们都不知道,妖界那破结界,竟然还阻挡传音诀!我给小清儿传了好多回传音诀,可我始终没等来回信,我还以为他有什么不测呢!直到听月老说你们来了妖界,我才赶了过来,一来就发现这破结界,我怎么都解不了。”   陌清瞥了他一眼,直言道:“谁叫你平日尽花功夫在你的幻化术上,其余正经法术,却一个都不练。那毕竟是妖帝设下的结界,哪儿能随便让谁都进。”   祁安听他们提及结界,不免好奇道:“这妖族的防守可真严,相比起来,我们天界和你们魔界的防范也太随便了,异族随便进,也不担心混入敌人。”   陌清道:“天界的防范的确是差了些,我掩了气息,那两个傻天兵就瞧不出我是魔族来。但魔界被我设了结界,还有各将军把守,一般的异族可进不去。”   祁安奇怪道:“可是我们当初去提亲时,很容易就进去了啊?”   陌清笑道:“那是因为,我想让你们进,所以那结界,并不会阻挡神仙。”   祁安更是疑惑了,“为何你单独对神仙特殊对待?”   陌清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和笑容中都充满了深意,“因为我要等一个神仙主动来见我。”   祁安浑身一震。   不是她自负,只是话说到此处,他对她的态度又总是暧昧不清,她不得不怀疑,他要等的人应当就是她。   可是,在她踏足魔界前,他们从未见过,他为何要等她?   这么一想,不免牵扯出他们相识以来的种种记忆。   陌清不仅对她好得不像话,且总是对她过分的了解,莫非他们从前就认识?或者,他以为他们从前认识?   想到后一种可能性,她的心情莫名有些不太好了。   祁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陌清的话,幸而陌清领着他们落至最近的一处平地上。   祁安不解道:“我们不是要去魔界吗?”   “是啊。”陌清从地上随手捡起一根树枝,行云流水地在地面上画了个阵法,“妖界和魔界相距甚远,我们传送过去。”   祁安这才想起来,实力强大者应当都是会传送的,只需画下出发地和目的地的方位,便可迅速移动,哪儿需要徒步赶往。   她幽幽看向陌清,质疑道:“既然你会画传送阵,又知晓妖界的方位,那我们来妖界时,为何不传送过来?”   陌清答得坦然,“那时候情况不紧急,我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祁安哽住,他说这话时还真是一点儿都不害臊。   只眨几下眼的功夫,陌清便画好了传送阵法,带着他们穿过了法阵。   祁安只觉眼前晃得一亮,下意识地合上了双眼,再睁眼时,他们便已进入了魔界。   陌清画的方位极其精准,他们正落足于元潼宫的大殿内。   只是,他们虽然地点挑得准确,时机却把握得不太好呢。   此时,大殿内正站着几名魔族将领,铁面娘子戎觅双和巨锤将军栾锋正被押着跪在地上,而魔尊的尊位上,坐着一身戎装的纤凝儿。   他们突然的出现,让殿内凝滞了几息。   陌清悠悠逡巡了一圈殿内的魔尊,最后视线定在了纤凝儿身上。   他笑道:“怎么,本座不过离开几日,纱将军就痴了,竟敢随意坐到本座的位子上?”   纤凝儿眼中的诧异之色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哀怨。   她抿了抿嘴,命魔将将他们包围后,强逼着自己硬下心肠。   “我本不想如此做,只是你罔顾我的情意,将我的感情践踏至烂泥之中,不让你失去些什么,总是难消我的心头之恨。”   祁安恍然大悟,原来是因爱生恨了。   纤凝儿站起身子,质问陌清:“当年你为了拒绝与我成亲,离开魔界两年之久,还恋上一凡人女子,这我都一一忍了,你对我还有什么不满意?”   陌清十分无辜,“本座好似从未让你忍吧?本座早同你说过,你我非良配,本座有心属之人,让你不要执着,是你自己一厢情愿,如今倒要来怪本座吗?”   “你撒谎!”纤凝儿情绪激动起来,指着祁安道,“你说过你心中只有那个凡人,所以我一直在等,等你忘记她的那一天。可是你却看上了这弱如鸡崽的小仙,她到底哪里比我强了?”   一直沉默不言的祁安感觉自己有被冒犯到。   她适时开口道:“感情这种事,不是谁比谁强就能获得真情的,纤将军,你听小仙一句劝……”   祁安还未说完,纤凝儿就打断了她的话,且显然忽视了她所言。   无论是眼神还是话语,她给予的对象只有陌清。   “你对我不仁,我便夺了你的魔尊之位。当年你继位,各位将军不服从你时,是父亲看在我的面子上,力排众议,将你扶上了魔尊之位,而你却不懂得感恩,负了我!我现在如此做,不过是收回当年我父亲对你的恩情罢了。”   陌清听到这儿,不禁嘲笑出声,“恩情?纤凝儿,你怕不是个傻的吧?”   他虽立于高座之下,可威势却远超于纤凝儿。   纤凝儿满目羞恼,又夹杂着几丝困惑,在这复杂的情绪下,她无力地听着陌清悠悠讲述起旧事。   “当年谋逆一事,你父亲是主谋。那些反叛的将军是本座亲手镇压的,你的父亲也是本座的手下败将。本座当初念在你对本座的一片真心,一时心软,决定放你父亲一马。你以为,你那贪恋权力的父亲为何自愿卸甲?那是因为,他答应了本座留他一命后,他不再碰兵权。”   “纤凝儿,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本座,却连本座的性格都不知晓。若这魔尊之位是在别人的帮助下得来的,本座宁愿不要。至于你说本座负了你,本座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在一开始,就不应该和你相处。”   纤凝儿长久以来的认知被颠覆了,她很想去质疑他的话,可是她心中明白,陌清根本不屑同她撒谎。   她默了许久,好不容易冷静了下来,她沉下情绪望向陌清,声音深沉道:“无论过往如何,这一回却是你败了。你今日别想活着走出元潼宫。”   陌清轻叹一声,嘲讽道:“怎还抢了本座的话呢?这本是本座要同你说的。”   纤凝儿只当他是在逞强,“废话不用多说,陌清,我今日就要用你和那小仙的血,来填平我心中的怨愤。”   言罢,她微微抬起手,准备示意那几名魔将动手。   陌清却猝不及防地问道:“本座离开的这几日,你可曾见过淮守?”    第29章 第 29 章      此言一出,纤凝儿和殿内的几个魔族立刻变了脸色。   众魔皆知,淮守乃魔尊亲信,是魔界数一数二的高手。   陌清离开魔界是常事,一般这种时候,都是由淮守代替他处理临时事项。   可是这一回,他们举兵造反时,淮守始终没有现身。   他们只当是淮守见形势不妙,藏匿了起来,但听陌清如此一说,便知晓他的遁迹另有蹊跷。   几个魔族刚被陌清挑起敏感神经,忽然感觉殿内生风,他们心生警惕,不约而同地往四周望去。   可他们才来得及瞥见一道鬼魅般的身影从眼前闪过,便身体一僵,被击倒在地上,完全失去了意识。   目睹了变故的纤凝儿,杏目圆睁地立于原地,怔怔地看向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淮守。   “你以为你和那些叛军的小动作,本座真不知晓吗?”陌清语气淡淡,“本座离开,就是给你们这个机会造反,毕竟要本座把暗藏祸心的贼子一个个揪出来,可要花不少心思,也怪麻烦的。”   随着最后一个字音落下,陌清慢慢往尊位踱去,一步一步向纤凝儿迈近。   在纤凝儿的心中,陌清做事从来都是毅然果决的,身为魔将之女,她最喜欢他的也正是这一点。   可是,当意识到这份决断即将用在她身上时,她对他的执念和迷恋都消失不见了,她的心中只余恐惧。   陌清向她走来时,虽面带笑意,但眼中充满杀机,周身威势逼人。   这让察觉到他动了杀心的纤凝儿感到,浑身血液都似凝固住了,可偏偏身子又止不住地颤抖。   不过,她毕竟是上过战场,杀过不少敌人的女将军。   她很快镇定下来,强逼着自己不露怯。   她从腰间取下长鞭,一边做着防御姿势,一边冷声道:“你若是伤了我,元潼宫外的将士们不会善罢甘休。就算是你,也不可能降服这千万魔兵。”   “为何不能?”陌清笑得轻松,“何况你以为,淮守在这儿,只是为了帮本座修理这几个废物?”   纤凝儿拿鞭子的手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陌清步伐未停,每走一步,便在殿上踏出沉闷的响声,每一声都似在提前宣告纤凝儿的终结。   “淮守在这儿,就表示外面的那些叛贼已经臣服了。你当真觉得,本座回来了,那些魔兵还敢造肆?”   “不可能!”纤凝儿目光一凛,拔尖了声音,“我父亲在外镇守,若真如你所说,他一定会传讯给我。”   陌清幽幽笑了两声,“你没收到传讯是因为,他根本来不及施传音诀。”   纤凝儿一听完他所言,立马瞪大了眼睛,带有英气的眉眼中满是恐慌。   随着陌清一点点的逼近,他距离纤凝儿只余五步之遥。   在危险到来之际,纤凝儿来不及伤心或质疑,本能地挥舞起长鞭。   她那如藤蔓一般的鞭子上,瞬间长满尖锐的长刺,每一根坚硬的刺上,都淬满了肉眼可见的魔毒,被强悍的魔气包裹着,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她想要以此击退陌清。   她自信,自己的实力在魔界能排上前几,陌清的实力固然强大,但他们没有实打实地对战过,说不定她能够同他一决高下。   可是她不知道,在陌清的眼中,她就像是只才出生不久的幼虎,只会虚张声势,实则毫无杀伤力。   面对生死危机,纤凝儿已顾不得心中的感情,奋力挥臂,手起鞭落,准确而又狠厉地向陌清甩去。   陌清纹丝不动,只抬起右臂轻轻一挡,顺势将那荆棘似的长鞭挽至手上。   瞬时,那长鞭像有了意识,如蛇灵活地缠上了陌清的臂膀。   只是,在触及他皮肤的刹那,那些致命的倒刺都化作了细沙,洋洋洒洒地飘落在了地面上。   纤凝儿一惊,那些尖刺是以她的七成法力化成的,就算是她的父亲,也不可能将之化作虚无。   可陌清不仅做到了,还尤为轻松,只不过眨眼的功夫,就破解了她的攻击。   这让她又惧又恼,随后不顾胜算,施法催动长鞭紧紧捆绑住陌清的手臂,竟是想硬生生将他的臂膀撕扯下来。   陌清依旧未挪动分毫,抬起另一只手握住长鞭,随后借力将手持鞭子的纤凝儿挑至空中。   趁着纤凝儿身体不受控制之际,他掌心运力,便见一道紫色的火团向纤凝儿的腹部击去。   纤凝儿闪躲不及,生生受了这一击。   她的身体猛地向殿正中飞去,好巧不巧地,正好落在了刚为戎觅双和栾锋解开束缚的祁安脚边。   祁安愣愣地看着在她脚边吐血的纤凝儿,不由感慨,果然好看的人,吐血都吐得我见犹怜。   同时,纤凝儿也望向了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的祁安,眼中闪过一丝狠意。   她不顾身体的疼痛,强行运送魔力,欲挟持祁安。   祁安修为虽浅,但保命意识极强,在她出手之前,便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她警觉地闪躲了开,同时还不忘把戎觅双和栾锋一同捞走,托付给了一直倚在柱子边看戏的步念娇。   步念娇见两个魔族将领受了伤,边替他们施法疗伤,边念叨:“你们两个也太弱了,连个小丫头都搞不定。到头来,还是需要我和我家小清儿摆平一切。这事可不能穿出去,一传出去,人家还以为我们魔族都是些废柴呢。”   祁安默了默,若非在妖界外头,见过步念娇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狼狈模样,她真要信了他的鬼话。   另一边,陌清又徐步走回祁安身边,眼神晦暗地看向纤凝儿。   “本座给了你机会,若你方才没有想着伤害她,本座或许还会留你一条性命,但你既有这恶毒心思,本座便留你不得。”   纤凝儿爱慕了陌清数百年,从未想到他会对她说出如此决绝的话。   她忽然感到,心中的疼痛比身体的伤痛更难以忍耐。   但她也只是默了片刻,便抬起头来。   她倔强地望向陌清,咬牙道:“你看似对她好,但你还是拿她的性命冒险了不是吗?若方才我真伤了她,你又能如何?你不过是借着这理由除掉我而已!在你眼中,她也不过是个可以拿来利用的玩意儿。”   陌清平静且笃定道:“她不可能有事。”   祁安亦知晓,他不会让她有事,因此,她并未将纤凝儿如此明显的挑拨离间放在心上。   没想到,纤凝儿动摇陌清不成,旋即将矛头指向了她。   “你费尽心思引诱他,但你也不过是个替代品而已!你以为他对你上心就是爱你吗?他心中有个人,谁都无法替代那人!哈哈哈哈!你和我一样,都敌不过那人!”   祁安被“引诱”二字刺了耳朵,正欲争辩回去,便听陌清淡然开口:“你错了,是我引诱的她。”   祁安和纤凝儿都傻了眼,他怎么能如此一本正经地说出这般令人面红耳赤的话来?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为了打破僵局,也为了替自己正名,祁安说道:“这位纤将军,我想你是误会了,我来魔界提亲之前,可从来未见过陌清。”   “你胡说!”纤凝儿厉声打断她,“如果你不认识他,不喜欢他,怎么可能摘的下月火雪莲,还能保持它不败!”   祁安不明白,这怎么又扯到月火雪莲上了。   随后便见纤凝儿指着她的发簪,“你休想否认,你那簪子上的珠子,就是月火雪莲化成的。”   祁安微愣,这个她还真是不知晓。   这珠子,是之前她离开魔界时,陌清赠她的那一颗。   在妖界的时候,陌清为她要来的众多宝贝中,有一簪子极为华贵,陌清便提议将那珠子镶到簪子上。   镶上珠子后,簪子锦上添花,祁安喜欢得不行,便将它插在了发间。   没想到,这珠子竟然是月火雪莲凝练而成的。   她不由看向陌清,见他没说话,便知晓纤凝儿所言不假。   “但就算这是月火雪莲凝练成的,又能说明什么?”   “能说明什么?哈哈!能说明你心悦他啊!”纤凝儿狂笑道,“你摘下的月火雪莲,只能送给你在幻境中见到的那人,若送给了旁人,雪莲便会瞬时枯萎,根本不可能凝化成这珠子。”   祁安听完,当场就傻了。   她在那幻境中看到的分明是尚自流,她喜欢的也是尚自流,如果陌清能够接受她摘下的月火雪莲,还能使其花开不败,那意味着什么?   她怔怔地望向陌清,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陌清对上她慌乱的眼神,收起了漫不经心的笑容,一脸正色道:“我给你的珠子的确是月火雪莲制成的,但是,是我采摘下的月火雪莲。”   祁安呆愣地眨了眨眼睛,心中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生了遗憾。   她还未理清心中如蚕丝一般错乱庞杂的思绪,就见陌清从脖子上取下一坠子。   那坠子无论是大小、色泽,还是质地,都同她簪子上镶着的那颗别无二致。   陌清定定地看着祁安,语气轻柔道:“这才是你给我的那株月火雪莲。”    第30章 第 30 章      祁安震惊不已,迷茫的双眸对向了躺在陌清手心的那颗珠子。   她的声音飘弱无力,“你说什么?”   “这是你给我的那株月火雪莲凝练而成的。”陌清重复了一遍后,又道,“她说的没错,花开不败,才能凝成此珠。”   祁安压下各种不断涌上心头的情绪,颤抖着声音,问出了那听似不切实际的问题:“所以,你是尚自流?”   陌清没有直面回答,而是在眨眼间幻化了面容。   随后那张时隔百年的面孔,真真切切地再一次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是与否,不言而喻。   祁安瞬间屏住了呼吸,刹那间,时间仿若倒流一般,与陌清相识以来,他的种种行为都得到了解释。   是了,因为他是尚自流,所以自打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就表现出了对她的与众不同。   她怎么没想到呢?从来没有人会对她无条件的好,唯有尚自流。   祁安和陌清无言对视着,太多的情感流转在他们眼中。   而这落到纤凝儿的眼中,便成了暗通款曲。   这激发了她的斗志,让她彻底忽视了剧烈的疼痛。   她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捡起掉落的长鞭,愤愤道:“那云尘绸,我摘了上百年,那混蛋护缘兽都妨碍着我,可你偏偏一次就摘了下来!只一次,就让我这么多年来的努力成为了笑话。”   祁安已然听不到她的怒吼,此时,她只一味沉浸在复杂的思绪中。   纤凝儿见自己被忽视了,狠狠握紧了长鞭。   她将剩余的全部法力都引入了鞭子中,随后用尽全力直面向祁安挥舞过去。   只要这一击能够击中祁安,她今日就不算失败!   她的手将将抬起来,陌清便注意到了她的动作。   然而,他只是眸光一冷,并没有动身去阻挡的意思。   伴随着步念娇的呼叫声,陌清眼睁睁地看着那鞭子向祁安扫去。   纤凝儿眼见着自己的仇恨即将拖祁安一同入深渊,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那长鞭马上触及祁安的那一瞬间,祁安的周身突然出现了一道防护屏障。   这道屏障第三次救了祁安。   祁安被这熟悉的一幕惊醒了神,紧接着便见鞭子连带着纤凝儿都被屏障释放出的强大法力冲击了出去。   纤凝儿原本就身负重伤,法力又消耗殆尽,此时受这强力的猛击,无疑是给了她致命的一击。   当她如同沙袋一般重重落到地上的同时,她彻底丧失了知觉和五官,只有耳朵边似有些繁杂的响声。   在那些嘈杂的声音中,她清晰地辨认出了一道声音,那是她放在心上数百年的男子的声音。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留给她的唯有一声叹息。   当纤凝儿彻底断了气息后,陌清望着她失去血色的面容,惋惜道:“若你不对祁安心生杀念,也不至于此。”   随后,他叫了一声“淮守”。   只一个名字,淮守便会意,将纤凝儿以及反叛的魔族皆带了下去。   步念娇走至陌清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没想到这场反叛的源头,竟然是小清儿你的情债。果然呐,桃花太多也不是好……”   步念娇还未说完,就被戎觅双和栾锋一左一右架了起来。   他踢着双腿反抗道:“你们干什么?赶紧把我放下来!”   戎觅双轻声叱道:“你能不能看点儿气氛,现在是你乱说话的时候吗?”   步念娇闻言,视线在陌清和祁安之间溜达了几个来回,才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有些多余。   于是,他化身成了咸鱼,任由二魔架着他退出了大殿。   不过片刻的功夫,偌大的正殿内只余下祁安和陌清。   陌清见祁安一直沉默不语,一时有些心慌,神色间没了往日的从容淡定,反而显得有些紧张。   他不安地望着祁安,小心翼翼地唤道:“祁安……”   他一出声,祁安立刻打断了他,“所以,这莫名其妙的屏障也是你的手笔?”   陌清承认道:“当初我们在凡界生活时,我担心我不在的时候,你遇到危险我无法及时相救,所以就在你体内设下了禁制。只要你的生命受到外力威胁,就会激发禁制,生成护体屏障,护你无虞。”   祁安默了半晌,才又问道:“你为何不早告诉我,你就是尚自流?”   这一回,轮到陌清沉默了。   一百年前,他与祁安一起生活的日子,是他最幸福的一段时间。   他原以为这样的生活会永远持续下去,可是从某一天开始,祁安突然对他极为冷淡,他还未理清为何如此,祁安就飞升了。   自祁安成仙后,他在他们共同居住了两年的小屋内默默等待着,他每一天都会做好饭菜,想象着她突然出现在门口,大喊着“我回来了”。   然而这一幕始终只是幻想,待两个月过去后,他才清醒地认识到,他被祁安抛弃了。   过去的百年间,他曾无数次反思,是不是他哪儿做得不好了,惹她不开心了,可是他绞尽脑汁,都没能得出一个答案来。   后来,他花费了百年的时间,不断提升实力,与此同时,他稳定住了魔界混乱的局面,并培养了自己的势力。   他想着,等他足够强,成为完美无缺的存在后,他便可上天界找到祁安,用尽一切办法,让她后悔曾经抛弃他的决定。   后来,就在他打算上天界要人之际,天界派神仙来到了魔界,来向玥娇提亲。   他想,这或许是个机会,让她主动来见他。   他主动了那么多回,她也应当主动一次了。   于是,他利用了玥娇的亲事,让天界每日都不得不换一拨神仙来提亲。   他几乎天天都在掐着手指算着,天界有多少神仙,他要花费多久时间才能等来她。   那段时日,他对自己说过最多的话就是“耐心”,左右他都等了那么多年了,只是再等个一两年而已,他等得起。   幸好,他这次并没有等多久,只一个月,他便感受到元潼宫外传来了他的法力,那是他设在她体内的护体禁制。   他当下便喜不自胜,他的祁安来了。   当那熟悉的面容重新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感觉到胸腔里有澎湃的复杂情绪相互交缠着,他当时以为,那是他对她的恨意。   所以,他计划着,只要她不发现,他就不告诉她自己就是尚自流。   他可以利用魔尊的身份好好欺负欺负她,以报自己这整整一百年的怨愤。   可是不知道为何,一见到祁安,他的心就似化了一般,如何都坚硬不起来。   他强忍着内心的激动,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摆上她喜欢的笑脸,让她对自己放下戒心。   他记得她说过的每一句话,所以在她无心提起有高人替她算得孤鸾之命后,他马上就想起了她曾经说过的那个谎言,以及她那段时间的情绪变化。   他几乎立刻就猜到了她抛弃他的原因。   可是,他还是不放心,担心这只是美好的假象。   直到后来,他哄骗祁安去绛涟潭摘了月火雪莲,当她深陷幻境中时,他看到了自己百年前幻化的那张脸,那张属于尚自流的脸。   那一刻,他确定了,祁安爱着他。   也是在那一瞬间,他积攒了百年的怨恨全部消散不见了。   在知晓真相后,他虽不再刻意隐瞒自己就是尚自流的事实,但也没有主动坦白的想法。   他知道,所谓的“孤鸾之命”已在祁安的心中根深蒂固,若是让她知晓了他就是尚自流,为了不牵连他,她一定还会再次选择逃避。   所以,他不断在她证明自己的实力,一遍又一遍告诉她,他很强,所谓的天命奈何不了他。   他想让她不再去信命定之说,他想让她只信他。   在坦白完心情后,陌清恳切道:“我从未想过骗你。我只是想让你不用顾虑所谓的命,好好和我在一起。”   祁安对此未发表想法,只问道:“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   陌清认真思索了一番后,才想到一点,“在我们心意互通后,我想要永远和你在一起,所以平时做饭的时候,有在饭菜中加入修为灵丹。”   祁安愣了愣,好半天才理解了这话的意义,“所以我飞升也是因为你?”   陌清点了点头。   此时的他不仅不复平日的从容,神情还略带心虚,像极了一个做错事情的孩子。   祁安面对这样的他,责怪之词也说不出口,可就让她如此接受,也是有些强人所难。   她最终长叹一声,说道:“我想先回天界静一静。”   陌清知道此时不能逼她太紧,只能同意她这个决定。   祁安独自回到天界后,将自己锁在屋内整整三日。   她回想起这百年间,她拼了命地提升修为,都是为了拥有更加强大的实力,去催动司命星君的命格簿。   她还努力去赚钱,想着实力不够,就拿金钱来凑,到时候贿赂一下司命星君,让他帮忙查一下尚自流的转世也不是不可。   总之,她想要再见他一面,想知道他好好的。   可没想到,那人竟是魔界的魔尊。   所以,她这百年的努力都是为了什么?    第31章 第 31 章      自赵夫子随皇帝派来的官差离开小镇,赴往京城赴任那日起,祁安与尚自流互通了心意,好生甜蜜了一阵子。   尚自流遵守了他的诺言,他对祁安更好了,比她想要的好还要好得多。   尚自流很有厨艺上的天赋,祁安不过教了他各种调料的用处和区别,他便能做得比祁安还要美味许多。   因此平日活计虽各有分工,但一日三餐皆由尚自流负责。   每次吃饭时,尚自流都吃不了多少。   多数时候,他都只是不断地给祁安夹菜,然后支着脑袋看她吃,再摆出餍足的神情,好像如此就能满足了。   某一日吃饭时,陌清一如往常地给祁安夹完菜后,突然问祁安,如果可以,她愿不愿意做神仙?   祁安并不相信神魔是真实存在的,因此从未想过这类问题,也不太想要去思考这种不切实际的假设。   但是,尚自流面上却一派认真神色,竟出乎意料的正经。   见此,祁安收起了敷衍的想法,用心思索了一番后,才回答了尚自流的问题。   她道:“神仙不用为生计发愁,也不用畏惧身体衰败,人人都愿意当神仙,我自然也不例外。如果真有样的好事,我肯定是愿意的。”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但是,如果要让我独自捡着便宜,我却是不愿意的。我想要和你在一起,如果不能一同长生,便一起白头。”   祁安的最后一句话,给了尚自流极大的震撼。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一个问题,竟然能换取祁安一辈子的承诺。   他怔怔地凝望了祁安半晌,才噗嗤笑出了声,“祁安,原来你这么喜欢我啊?”   被尚自流这么一调侃,祁安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   她立马涨红了脸,丢了筷子就要逃走。   尚自流在她起身的瞬间,及时握住了她的手腕,并顺势将她拉进怀中。   他轻轻地搂着她,语含期待和愉悦地说道:“祁安,你一定会成为神仙的,我们也会永远在一起。”   祁安被他这话逗笑了,却也没去败他的心情。   她回抱住了他,笑道:“好,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不知是不是心里装了蜜,自那天起,祁安总觉得尚自流做的饭菜,比以往更加叫她喜欢了。   倒也不是说味道有什么大的改变,只不顾她每次用完餐后,都觉得身体由内而外的舒畅,平常走路时,身体都轻盈许多。   他们在一起的日子越来越美好,好像一切都在朝着他们期待的方向前进着。   直到那一天,尚自流领着家中的小鸡小鸭们出去溜达了,家中只剩下发懒的祁安在休息。   突然,李大婶慌慌张张地闯进了她家,拍着大腿大呼道:“祁安!赵夫子出事了!”   祁安被吓了一跳,随后懵了一懵。   赵夫子不是去京城了吗?能出什么事?   李大婶完全不给她思考的时间,一把将她从椅子上拉了起来,急匆匆地拽着她赶往赵夫子家。   路上,李大婶一边喘息着,一边同祁安解释道:“方才我家汉子回来说,来了一帮官差到了赵夫子家中,说是要搜他作乱的证据。那架势,像是要拆了房子一样。”   祁安皱眉道:“赵夫子不是被皇上请去了吗?怎会说他作乱?”   李大婶也一脸茫然,“我也不知道,所以才拉你一起去问问是什么情况。”   二人纷纷祈祷着赵夫子不要有事,同时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一路小跑着来到了赵夫子的家门前。   只是,李大婶说的不对,那些官差不是要拆了赵夫子的家,而是直接一把火烧了他家。   青青白日,浓厚的烟雾升至空中,掩盖住了一小片天空,散发出了令人绝望的气味。   和祁安上次来的时候一样,赵夫子家门口依旧把守着几名官差,同样拥着许多百姓在凑热闹。   但众人的心情皆大相径庭。   祁安和李大婶挤入了人群。   她感受着周围人不断的挤压,佝着腰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挪动着。   在推搡的过程中,她头发变得凌乱了,发上的簪子也被挤落掉到了地上。   那是她生辰时,赵跃送她的簪子。   她急忙蹲下身子去捡,可是手还没够着簪子,簪子就被一男子往前踢了一脚。   她狼狈地想要挤过去,去捡那份属于赵家的温暖,可那簪子在众人的脚下,被踢来踢去,最后被踢至了门前官差的脚边。   她慌忙穿过人群,正要去捡,那官差先她一步拿起了簪子。   她忙好声好气道:“官差大哥,这是故人送我的东西,劳烦您给我一下吧。”   那官差不屑地看了她一眼,随后狞笑一声,说道:“小娘子若是求我,我就还你。”   祁安心中顿时不爽快起来,但她隐忍惯了,此时也不露声色,只软着声音说道:“求求这位大哥,将这簪子还我可好?”   官差没想到这姑娘那么听话,便也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多加为难,得意地笑了笑后,便将簪子还给了祁安。   祁安见他没有那么难说话,便故作八卦问道:“对了,官差大哥,不知道这家怎么了?怎还烧了屋子呢?”   官差立马肃起神情,大声喝道:“不该问的你别问。小心开罪了丞相,让你和那穷书生一样,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官差不愿透露,但这句话一出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皇帝派官差来接赵夫子,没能避开权倾朝野的丞相的耳目。   他的举动被丞相发现了。   丞相虽看不上赵夫子这在乡野小镇教书的无名先生,但是他不会允许,自己把控的皇帝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做小动作。   所以,当赵夫子抵达京城后,还没能面见圣上,便被丞相截了去。   丞相藐视王法惯了,自是不会对赵夫子手下留情。   他对赵夫子下了黑手,这不仅是为了给自己减少一个敌人,更是为了警告皇帝,他的所思所想,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赵夫子没能改变朝局,更没能改变自身命运,他的理想终归还是和他的家一同付之一炬了。   祁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赵夫子家。   她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失魂落魄地往家的方向走。   此时此刻,她没有任何伤心的情绪。她只觉脑子一片空白,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赵夫子一家就这么没了的消息。   她几乎是按照本能地走回了家,就在快要行到家门口时,她看见了尚自流。   这时,内心的痛苦才开始叫嚣,她好像紧紧抱住尚自流,在他怀中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可是,她停住了脚步,因为除了尚自流外,她还看到了另外一人。   那是一个陌生的男子,此时背对着她,正同尚自流说些什么。   她克制住了上前的冲动,她不想在陌生人面前爆发情绪。   她默默躲到树旁,想着等那人走了之后再现身。   然后,她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尚自流那熟悉的声音隐隐传来,“祁安……我想要和她在一起……不分开……”   她和他们相隔得实在有些远,她聚精会神去听,也只能听得断断续续,抓到几个词而已。   陌生男子道:“……她会毁了你……”   祁安浑身一震,那男子说的,是她吗?   她才起了疑心,便听到了尚自流坚定的回答,证实了她的猜测。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离开祁安。”   陌生男子似乎很是无奈,长叹一声后,说道:“你不会后悔就好。”   这短短的几句话,让祁安在短短一天内遭受了第二次打击。   那显然与尚自流相识的男子说,她会毁了尚自流。   这让她不得不想起那古怪老人说的话,她是孤鸾之命,会害了身边的人。   祁安双腿登时一软,下意识地扶住了树,才支撑着没让身体倒下。   等她再探头时,那男子已经消失不见了,尚自流也赶着鸡鸭回了家。   她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天黑了才拖着已经僵硬的双腿走回那个属于她和尚自流的屋子。   这一天,她得知了,她永远失去了赵夫子一家,并且,她的存在对尚自流而言并不是件好事。   她辗转反侧了一整宿,终是下定了决心。   她和他的永远到此为止了。   *   祁安趴在床上,过去的记忆一遍又一遍在脑海中重复。   她回到天界已有小半个月了,但过去了那么久,她依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陌清。   其实她明白,她心中的喜悦是远远大过被欺瞒的愤怒的,她心中有太多的话,想要对尚自流说了。   可是,她却不知道该如何接受,尚自流就是陌清的事实。   她只能抱着被子在床上扭来扭去,妄图以此扭掉繁杂的情绪。   突然,门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小安!快醒醒!出事了!”   祁安莫名觉得,这情形似曾相识。   她下了床,一开门就见到了月老的脸。   她无奈道:“李大婶,又怎么了?”   “李大婶是谁?”月老一愣,却又马上转了话题,“算了,不管这个了。小安,我跟你说,魔尊出事了!”    第32章 第 32 章      “魔尊出事了。”   这五个字像被敲响金钟一般,震得祁安耳朵连着脑袋都嗡嗡作响。   “今儿一早,天帝带了魔族的公主陛下去了泗弥谷,可是迟迟未归。天后命上神前去查看,得到回报,说是泗弥谷邪祟作乱,冲破了封印。几位帝君现已脱身,唯有魔尊身陷陷阱之中,没能及时出来。现在天帝他们还在想法子救魔尊。”   祁安下意识地否定了这个消息:“不可能!他说过他很强,怎么可能会中陷阱?”   月老叹了一口气,说道:“泗弥谷是什么地方?里头关押的都是各界帝君都很难降服的邪祟,魔尊再强大,也总会有失手的时候。”   祁安愣了半晌,才接受了这个现实。   她立刻擦肩月老,拔腿往天门外走,准备赶往泗弥谷。   月老见状,身子一挡,拦住了她的路。   “泗弥谷危机重重,就连天帝都不敢贸然进入。你去了,进去是容易,出来可就难了。”   “我知道。”祁安定定道,“但我想陪着他。”   月老严肃地看向她,不赞同道:“你去了又能如何?以你的仙力,能帮上什么忙?如果魔尊真有什么不测,那也是他的造化,你何苦将自己赔进去?”   祁安沉默片刻,随后毅然决然地说道:“如果他真有个万一,我也是要陪他一起的。是生是死,我都想陪在他身边。”   月老无声地望了她许久,倏忽无奈一笑,“你果然是个脾气倔的。但是,就算是要去,你至少也得知晓泗弥谷在哪儿吧?”   祁安一怔,的确,她方才太心急了些,都不知道泗弥谷的方位,就横冲直撞地往外跑。   月老见她如此失态模样,又道:“既然你铁了心要去,我就随你去一趟。”   祁安当即拒绝道:“我自己可以去的,老大你只要告诉我方位就好了。”   正如方才月老所说,泗弥谷危机四伏,她实在不想连累他。   何况他的身子骨也是折腾不得。   月老一看祁安的表情,就知道她把自己当做了没用的老神仙。   他气得吹了吹霜白的胡须,不满地说道:“你真当你上司我是白吃天庭俸禄的吗?虽然我担的文职,但我法力也是不弱的。”   祁安对此持有怀疑态度。   毕竟他曾经还被戎觅双吓得掉下过云,他那一瘸一拐的受伤模样,可是让她记忆犹新。   她质疑的眼神刺痛了月老脆弱的心灵。   为了证明自己,月老当即在地上画了个传送阵法。   “你看,这传送阵能直通泗弥谷。”   这么一看,他还真比祁安以为的要强上一些。   但无论他法力如何,她都是不能牵连他的。   可还没等她说话,月老就生拖硬拽地拽着她穿过了传送阵法。   那不容拒绝的态度,是她入和合仙宫以来,月老最强硬的一次。   到达泗弥谷后,祁安只觉得眼前一片暗红,周围的山脉都被笼罩在红光之中。   月老带着她徒步向前走,没走上一刻钟,他们便见到了天帝、妖帝以及一团黑色的鬼影。   那团鬼影,应当就是鬼君了。   三位帝君神情严峻地望着盘腿而坐的陌清。   一见到陌清,祁安便急匆匆地跑上前去。   天帝闻声回头,一见到祁安,不知为何,竟然有些心虚。   祁安没有主要道他神情的一样,只着急问道:“陌清现在情况如何了?”   祁安望向天帝,天帝看向妖帝。   “他现在被困入了邪祟设下的幻境之中,还没能出来。”妖帝缓缓道,“若再不能出来,他极有可能会失去神智,此后将变成没有灵魂的傀儡。”   祁安一听便更急了,“那可有解决之法?我们能做些什么?”   妖帝回道:“法子倒是有。若是他在意的人进入他的幻境中,说不定可以让他意识到自己正身处幻境。只要有了自我意识,之后就好办很多。”   祁安毫不犹豫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带我入他的幻境。”   妖帝眼眸深沉,语带警示道:“这并非儿戏,一旦你进了幻境,你和他的神智就绑在一起了。要么一起清醒,摆脱陷阱,要么就一同丧失神智,相当于同生共死了。”   祁安苦笑道:“这正是我现在所求。”   *   祁安的魂魄脱离身体后,她能感觉到自己的魂魄从一个躯体转移进了另一个身体中。   这陌生的体验,无限放大了她的不安,一时间,她被恐慌的情绪支配了。   尤其是,她的眼前一片黑暗,这让她更加没有安全感。   就在她最是心慌的时候,忽然她感受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那是属于陌清的。   只这一点微弱的气息,便让她迅速镇定了下来。   她试着往前走,可是这片黑暗领域太过广袤,她怎么走都走不到尽头。   她又试着发出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喊着陌清的名字,可是那一声声呼唤,也都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她尝试着催动法力,想要照亮脚下的土地,可是在这里,她法力尽失,仿佛变回了曾经那个弱小的凡人。   在如此绝望的境遇下,她始终没有放弃,纵然仍有一丝丝害怕,可一想到陌清,她的勇气便战胜了心底的怯懦。   她一边走,一边念叨,似在喃喃,又好似在同陌清对话。   “你保护了我那么多次,这一次轮到我保护你了。”   她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时不时又夹杂着陌清的名字。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黑暗终于减淡了几分,有几道光束穿过黑暗,照射到了她的脚边。   她惊喜地往脚底看去,只见黑暗的地面渐渐变成了黄土。   再抬头时,她发现黑暗已完全散去,周围出现了小镇、道路,以及纷纷攘攘的人。   她心头一跳,这个小镇她最是熟悉不过了,那是她出生和生活的镇子。   她喜不自胜,凭着记忆往自家的小破屋跑去,直觉告诉她,陌清就在他们曾经共同居住的小屋等着她。   待她急不可耐地跑回家,发现门是开着的。   透过敞开的门,她能看到,陌清正趴在桌上,似在小憩。   她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走进了小屋。   她没发出一点儿声响,可是在她踏进门槛的一瞬间,陌清还是被惊醒了。   陌清猛地抬起头。   他的眼眶微红,还带着一些湿润。   他的视线准确地落到了祁安身上,可是在见到她的瞬间,却没有任何反应。   他望了她半晌,才收回了视线,喃喃道:“错觉而已,怎么可能会是她呢?”   祁安不知他此言为何意,忙出声道:“陌清,是我啊!”   可是,陌清就像是听不到她讲话似的,只出神地望着一桌子的菜发呆。   祁安见他这般表现,以为他生自己起了。   她走到他的面前,用自己的双手去触碰他的脸,想要哄一哄他。   可是没想到,当她的手穿过了他的脸,她什么都没能摸到。   她彻底慌了神,开始大喊他的名字,拼了命地去碰他,可是她就如同空气一般,无声无形。   正在她不知该如何应对眼下情况的时候,门口凭空出现一人。   那竟然也是个熟面孔,是淮守。   淮守似乎很是担心陌清的状态,素来毫无表情的脸上难得有了担忧之色。   他行了个礼后,对陌清道:“尊上,请您回魔界。”   陌清恍若未闻,看都未看他一眼,只是盯着桌上的饭菜发呆。   淮守又道:“属下早同尊上说过,尊上不可能与凡人女子长相厮守,她会毁了您。看来,属下推断得没有错。”   陌清的神态这才有了改变。   他眼中一记寒光扫向淮守,声音多了几分沉郁:“何时起,本座的事轮到你置喙了?”   “属下是看不过尊上如此颓废。”淮守内心惶恐,可仍硬着头皮说道,“尊上已经两年多没有回魔界,虽然有我替尊上处理相关事宜,但尊上一直不露面,保不齐会有魔族心生他念。还是请尊上早些回魔界,以镇大局。”   陌清没有马上回应,只是过了很久后,才缓缓说道:“至少让我等完今天。”   淮守默了一默,犹豫后还是大着胆子道:“过去的这段时日,尊上都是如此说的。”   陌清苦笑一声,而后道:“今天,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陌清从白天等到黑夜,祁安无法现身,便坐在他身边和他一起等。   他们都知道,那个人是不会出现的。   祁安心中万分苦涩。   当初,她自以为做出了最对的选择,并觉得自己为了陌清牺牲感情,是一份伟大的付出,可是她却没有考虑到他的意愿。   她曾觉得,她离开后,他很快就会忘了她。   可是,这一百年来,她从未忘记过他,他也是如此。   而且相比起来,陌清比她还要煎熬得多,他清醒地知道自己等待的人还活着,知晓了自己被抛弃,可是他依然没有放弃。   祁安第一次感到后悔,是不是比起各自经历无止尽的孤独,两个人一起度过有限的人生会是更好的选择呢?   天亮之际,陌清终于放弃了等待,祁安见他要走了,轻轻环住了他。   她想再拥抱他这一次,就算他感受不到她的存在。   然而下一刻,她清楚地听到耳畔传来了陌清惊讶的声音:“祁安?”    第33章 结局   陌清察觉到了她的存在!   祁安连忙松开陌清,惊喜地抬头向他望去。   可她如何都不会想到,陌清看着她的眼神中,布满了寒霜和杀意。   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陌清,心不由紧缩了一下。   她正不知作何反应,便听陌清寒声道:“你死心吧!无论你变化成她多少次,我都不会如你的愿的!”   祁安莫名片刻,旋即反应过来,他方才身处的幻境中,出现过虚假的她。   意识到自己在幻境中仍给他造成了伤害,她忍不住心中一痛。   待定心后,她轻抚上陌清的脸庞,声音清浅却深含柔情地说道:“陌清,你好好看着我,我是祁安,真真实实存在的祁安。”   陌清不耐烦地一把将她推开,可就算是面对自认为是幻觉的她,他仍下不了狠手,只是推得她一个踉跄。   祁安第一次知道,原来被喜欢的人推开是这么难受的感觉。   不过如此,她便觉得有些受伤,陌清这些年来,又是如何过的?   一想到这儿,她的眼底就泛起酸意。   她重新走至陌清面前,轻轻捧着他的脸,在与他近在咫尺的距离,感受着他的气息,语带哽咽道:“陌清,我真的是祁安。”   当祁安眼泪落下后,陌清怔了一怔,随后抬起手拭去她脸上的痕迹。   感受着手里的温度,他终于不确信地唤了一句:“祁安。”   这一声轻唤,让祁安终于安下心来。   她一瞬不瞬地凝视着陌清好看的眉眼,好好地表达了自己的内心深处的想法。   “一百年前是我错了,我太执着于求个好结果,却不知道过程也很重要。我知道你的选择,可是没有尊重你的意愿。”   “我现在想明白了,无论你是尚自流还是陌清,我都喜欢你。”   “我的存在可能会对你造成不好的影响,甚至害了你。虽然我曾经也问过你,但是我还想再问你一次,你愿意和我永远在一起吗?无论生死,不管结果,你愿意吗?”   祁安接连不断的一席话,让陌清震惊不已,同时也让祁安红了脸。   虽然这话全部出资祁安自己的口,但一说完,她便觉得羞人得不行。   而且这话听起来,怎么像极了求亲时说的话呢?   但羞涩归羞涩,话既已说出口,她便不后悔。   无论他们今后将迎来怎样的结果,她都想要站在陌清的身边,和他一起走下去。   她不想再次让他感到失望。   此时的他们正处于黑暗之中,但他们能看得到彼此,也只有彼此。   陌清握上祁安的手,再次确定眼前的人不是幻觉后,他扬起了笑容。   他百年来的执念终于得到了纾解。   他捏揉着祁安的手,开心却又无奈道:“这些话,应当是我对你说的啊。”   一仙一魔相视一笑,答案虽未言明,可一切都尽在不言中。   他们再次相拥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温暖,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们。   不知过了多久,祁安似乎听到周围传来窃窃私语和调笑的声音。   她从甜蜜的氛围中回过神来,睁开眼向前方望去,便发现她的魂魄不知何时已回了身体。   此时她正和陌清拥抱着,而几位帝君以及月老,则满脸八卦地盯着他们看。   祁安立马窘了脸,离开了陌清的怀抱。   陌清则一脸淡定,眼中仍有未散的愉悦,可又略带着警示。   他视线射向妖帝,语带危险道:“玩够了?”   妖帝扬着明媚的笑容,丝毫不心虚。   她高高抬着下巴道:“你应当感谢我不是?我可是促成了你们这段姻缘啊。而且,这也不是我的主意,要怪,你也应该怪那个白发的老头,至于给你制造梦境,少不了天帝和鬼君的帮忙,怎么说也不能怪到我一妖头上,是不是?”   月老仗着自己算祁安的半个家人,便大着胆子道:“小安这孩子,就是太倔强,不到要紧关头踢她一脚,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前进。”   祁安这下明白了,合着魔尊有危是诓她的!   所以方才在凡界的景象,是她入了陌清的梦。   而之后的,不过是这几位帝君唬着他们玩。   陌清伸手将祁安从地上拉起来后,祁安左看右看,似乎在寻找什么。   月老好奇问道:“你找什么呢?”   祁安羞愧难当,“我在看哪块石头撞起来更合适。”   她真的没脸见人了!   陌清大笑着将她揽进怀中,“撞我这儿来,不疼。”   天帝、妖帝、鬼君、月老集体转身,啧,真是没眼看!   *   玥娇解了移魂术后一个月,天界和魔界双双开始着手玥娇和阳煦的婚事。   祁安作为和合仙宫的正式仙官,以及天界出派至魔界的仙使,将暂居魔界,同魔族合作准备婚事相关事宜。   对此,祁安不难怀疑,陌清又用清心珠收买了月老。   不过,她乐得借着公事的由头去见陌清。   去往魔界的当天,她去和合仙宫报备了一声。   月老见她脸上洋溢着藏都藏不住的笑容,神秘兮兮地拿过一本姻缘簿,翻至其中一页给她看。   那是她的姻缘。   虽然她已经看开了命运,但是骤然看到这个,还是免不了惊了一下,她多少还是有些害怕看到那几个字的。   她本能地想要逃避,但是只犹豫了一瞬,便重新往那姻缘簿上看去。   既然她已经决定了要好好和陌清走下去,那么就必须直面将来。   她鼓足勇气往簿上看去,随后睁圆了眼睛。   “异族”二字出现在她的姻缘簿上!   虽然没有写具体的名字,但是她知道,这两个字代表着陌清。   她惊喜不已,捧着姻缘簿左看右看,担心是月老又诓了她。   月老道:“这姻缘簿我可做不了手脚。是你做出了选择,改变了你和魔尊的命运。”   原来,命运这事是真的能够改变的。   祁安迫不及待地乘着绛步赴往了魔界。   暮色下,陌清一身白衣,伴着徐徐清风,似已等待她许久了。   陌清牵着她,一路走到了一片湖泊旁,才停下脚步。   祁安喜不自禁地告诉陌清姻缘簿一事。   陌清神情倒没有多大变化,似乎无论那簿上写的什么,于他而言都不重要。   他道:“命运之事,本就做不得数。当年你飞升后,有一件事你应当不晓得。赵夫子他们被抓后,被皇帝救了出来,之后他实现了他的抱负。还有赵跃那小子,开了家酒肆,据说他酿的酒千金难求,后来娶了个姑娘,没有你好看。”   赵夫子他们现在一定已经投胎转世,前世的结局已不用挂心,但祁安还是感到了欣慰。   只是在听到陌清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她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在你眼中,就连妖帝都长得没我好看,你的话可当不得真。”   “我对你说的可都是肺腑之言。”陌清笑道,“我当时没有告诉你,其实魔族定亲还有最后一步。若双方情投意合,至永心湖畔祈愿,便可永不分离。”   祁安闻此,突然想起什么,向他投去质疑的目光,“说到这个,阳煦殿下也没完成这些繁杂的程序,你也就同意了,你是不是刻意为难我?”   陌清笑而不语,默认了。   祁安觉得自己就是太好脾气了,才一直被耍,左右他们现在都不会再分离了,她耍耍性子应当也不要紧。   于是,她举起拳头,作势就要往他身上锤,却被陌清握在了手中。   陌清摩挲着她的手,依旧笑得明媚,“我只是想为我们一起走的每一步都留下痕迹。”   祁安一愣,他这话也太狡猾了些,这让她还怎么发火?   她只能撇着嘴收回了手,闷声问道:“怎么祈愿?”   陌清轻笑一声,“这样。”   言罢,他慢慢凑近了祁安,在祁安震惊的眼神中,贴上了她的双唇。   刹那间,永心湖畔升起星星点点,无数只萤火虫充满生机的荧光映照在湖面上,仿若星河一般,璀璨闪耀。   祁安被松开时,脸连着脖子都红透了。   她活了上百年,这可是她第一个吻呢!   陌清看穿了她的心思,故意凑近她耳畔道:“以后还会有很多次。”   祁安一听,连忙慌不择路地逃跑了。   陌清望着她逃跑的背影,闷声笑了几声。   还是以后再告诉她,这并不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吧。   <完>    第34章 番外(一)      玥娇成亲后不过两个月,就和阳煦吵了架,闹了一出回娘家的戏码。   身为和合仙宫的仙官,祁安被指派了哄玥娇回天界的任务。   对此,祁安很是无奈。   自从天界和魔界联姻以来,二界之间的公务来往莫名增多,而这些与魔界有关的公事,十件中有九件都是派祁安去完成。   这不,她才从魔界回来了两天,就又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身为苦命打工仙,祁安没有反对的资格,只能认命地再度前往魔界。   祁安来到元潼宫时,守门的魔将一见是她,也没用通报,便直接放她进去了。   她熟门熟路地找到了大殿,还未进门,远远就听见玥娇哭诉的声音。   “我都同他说了,我喜欢的是桃红色的衣裳,结果他给了做了件湘妃色的,这不就是在糊弄我吗?”   陌清似已被她纠缠了许久,扶着额头坐在座上,一脸的不耐。   突然,他余光瞥到了熟悉的身影,一抬眼,便瞧见了祁安。   顿时,他的不快之色散去了几分。   他的表情变化实在太过明显,引得玥娇也不禁回头。   一见到祁安,玥娇立马提着裙摆跑了过去,一把扑到了她的身上,像极了等待主人回家的小犬。   玥娇玉泪轻落,我见犹怜,成功吊起了祁安的怜惜之心。   祁安温柔地抚着她的秀发,低声哄着她。   陌清见此情形,立即沉了脸色。   这些日子来,祁安仿佛到了厌倦期,总是一副心烦气躁的模样,对陌清的亲昵示好,也总是回应得颇为敷衍。   像她们此时这般亲昵的行为,他可是馋了许久了。   没想到却被玥娇给捷足先登了。   他望着搂在一起的二人,严肃道:“玥娇,体统呢?”   玥娇埋首在祁安的肩上,语带哽咽道:“我都同嫂子这么久不见了,抱抱嫂子又怎么了?”   祁安默了一默,“殿下,我们昨日才见过。”   玥娇像是没听到似的,依旧挂在祁安身上不肯撒手。   陌清这回倒是没有再多说什么,玥娇的那一声“嫂子”,极大地取悦了他。   于是他大方地决定,暂且让她占一小会儿自家媳妇的便宜。   祁安哄了玥娇许久,才成功将她从自己身上扯了下来。   “玥娇殿下,容小仙说一句话,可好?”   玥娇嘟着小嘴,委屈道:“嫂子你定然也是觉得我小题大做吧?其实我不过是想让他多在意我一些而已。自从我们成亲以来,我觉得他待我越来越冷淡了,尤其是这段时日,我同他说话时,他总是心不在焉的,好像不大愿意理睬我的样子。”   陌清难得没有责怪妹妹心思敏感,还深有体会地说道:“那的确是他的不对,不应当对自己的另一半如此冷淡。”   祁安觉得他话中意有所指,但也听不出他什么意思,只瞪了他一眼,警告他不要火上浇油。   陌清挑了挑眉,不再插话。   祁安继续劝道:“最近阳煦殿下的确有些事务在忙,这我也是知晓的,过几天应当就好了。”   玥娇仍觉得委屈,“可是同我说几句话也不会多累呀?而且他累同我说便是,我还能强逼着他说话不成?可偏偏他躲着我,我一问他最近在忙什么,他就回避我的眼神,分明是做了亏心事!”   祁安揉了揉额头,这阳煦也忒不会做戏了。   再过几日便是玥娇的生辰,阳煦这些时日都在给她准备惊喜。   阳煦是个直肠子,从来说不来谎话,面对玥娇的逼问,编不出来借口,便选择了躲避。   结果就造成了玥娇的误会。   面对玥娇的质疑,祁安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总不能卖了阳煦吧?   但玥娇又哭哭啼啼个不停,哭得她头都大了。   还好这时,守门的魔将匆匆来报,说是阳煦来接玥娇回天界。   玥娇当即止了哭声,眼中扬起一丝欣喜。   她分明欢喜得很,但架子还是要端着的,“不见!”   说着,她牵起了祁安的手,“我还要好多话要和嫂子说呢!”   陌清望着她们相交的手,只觉得格外刺眼。   他眼睛微微眯了一眯,笑得幽深:“玥娇,如果你现在不去,过一会儿,我可就要把你丢出去了。”   玥娇背脊生起一丝凉意。   她知道,陌清可不是在开玩笑的,他向来言出必行。   她很识时务地松了手,在陌清威逼的眼神下,离开了大殿。   祁安送了口气,但仍有些疼惜玥娇,“玥娇殿下还是孩子心性,你如此吓唬她做什么?”   陌清轻哼一声,紧紧地凝望着她,“你倒是会心疼她,怎么不多心疼心疼我?”   祁安有些莫名其妙,“心疼你什么?”   陌清也不拐弯抹角,一个瞬息便移身到了她的身前。   他语含委屈道:“这几日你待我如此凉薄,可是厌烦了我?”   祁安一愣,忽而掩嘴笑道:“你怎么心思和玥娇似的,我怎会厌烦你?”   陌清觉得她是在哄骗他,不依不饶道:“可是你最近见着我就愁眉苦脸,我同你说话时也总是心不在焉的。”   祁安没想到,陌清原来会如此不安。   想必是她当初的选择,造成了他如今的患得患失。   她沉默了片刻后,才坦白道:“我最近不知怎的,心里头总是闷闷的,身体也总是不爽利。我怕你担心,所以没有告诉你。”   陌清一听,果然紧张了起来。他伸手探向她的额头,输入法力探寻她的身体状况。   可是,除了她的法力较之前增长了许多,除此之外,并没有不同寻常之处。   “我没事,可能只是还没能适应如此幸福的生活。”祁安握住了他的手,逐字逐句道:“我不会厌烦你,永远都不会。”   为了增加自己所言的可信度,她学着话本子里所写的,添了一句:“若有违背,必遭天谴。”   话音刚落,便听得天际一道响雷,直劈元潼宫的房顶。   祁安和陌清双双皆怔愣住了。   祁安默了许久,忙补救道:“刚刚的不算数,我再重说一次。我祁安对天起誓,我对陌清永生不弃。”   “轰隆!轰隆!”   又是两道响雷,响彻天际,似要砸到祁安脑袋上。   祁安无语了,指着脑袋顶上破口大骂:“能不能消停点!成心和我作对吗?”   话音刚落,几十道雷接连不断地响起。   祁安感到地都在震,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只抱着双臂瑟瑟发抖,并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她说谎了吗?应该没有啊!   陌清倒是一脸淡定,轻轻抱着祁安,将她护在怀中。   当耳际终于恢复安静后,陌清放开祁安,问道:“你现在身体中还会有沉重的感觉吗?”   祁安才从方才震耳欲聋的声音中缓过劲儿来,听他如此一问,便好好地感受了一下。   随后,她惊喜道:“没有了!现在身体可舒畅了,而且法力都增长了许多!”   陌清闻言,揉了揉她的头发,“祁安,恭喜你成功渡劫了。”   祁安大喜过望,这才明了,自己最近的不痛快是飞升的前兆。   “说起来,渡劫不是只有九道天雷吗?今天怎么劈了那么多下。”   陌清笑道:“那天雷劈不开我魔界的结界,就多劈了一阵子,最后应该是看实在劈不到你身上了,就放弃了。”   祁安傻了眼,这天雷也太随便了。   陌清再次将她揽进怀中,说道:“祁安上神,我们的婚事什么时候提上日程?”   祁安微愣,之前因筹办玥娇和阳煦的婚事,她身心俱疲。   当陌清问她,他们的婚事什么时候举办时,她太过疲累,只道:“等我飞升成了神,能够心不虚地站在你身边的时候。”   虽然陌清并不觉得仙与神有什么区别,但这是祁安的期望,他便依她所言。   不过飞升成神而已,他多喂她些灵丹便是。   于是,他天天给她大补修为灵丹,也因为此,祁安只短短上百年就从仙渡劫飞升成了神。   祁安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当看见陌清略有些不满的神色后,她才急忙哄道:“你说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可好?”   陌清立即展颜笑道:“好。”   祁安怎么都没想到,陌清蓄谋已久,早已准备好了婚礼相关的一切,只等着她的点头。   五日后,天界至魔界横生一道长阶。   阶梯生于空中,伴着彩云霞光,仙鹤飞舞,灵兽跃腾。   祁安身着华丽的喜服,在迎亲魔族的护佑下,小心翼翼地往下走去,心中十分紧张。   万一她一个脚滑,滚下去了可怎么办?   看着阶梯没有尽头的样子,她滚都得滚上一整天吧?   她正胡思乱想之际,眼前突然出现一道身影。   是同样身着喜服的陌清。   这是祁安第一次见他穿白色以外的衣裳,那亮丽的朱色,衬得他的面容更加俊俏了。   负责迎亲的魔族看见来人,惊呼了一声,随后提醒道:“尊上!按照规矩,您得在魔界等尊后。”   陌清置若罔闻,抬着步子走至祁安跟前,向她伸出了手。   祁安心中一暖,放心地将自己的手交给了他。   一神一魔,十指相扣,一同向下方走去。   不合规矩也好,违背天命也罢,他们未来的每一步,都会在彼此的陪伴下一直走下去。    第35章 番外(二)   祁安与陌清成亲的当晚,以老父亲自居的步念娇喝了个酩酊大醉。   他半是欣慰,半是羡慕,幻想有朝一日,他也能和涵岁元君缔结良缘。   一想到涵岁元君,即使脑子不太清醒了,他的嘴角还是不由自主地向上扬起。   醉梦中,也不由回忆起了和涵岁的过往。   一百年前,陌清离魔界出走。   众魔都道,他是为了逃避与纤凝儿的婚事,只有步念娇知晓,他不过是想暂时抛掉魔尊的身份。   他是魔界历来最年轻的帝君,正因为如此,他年纪轻轻就失去了过普通生活的资格。   众人都尊他为魔尊,无人把他只当做陌清来看待。   步念娇能够体谅他的心情,寻思着外出放松放松也不是不可,但他没想到,陌清这一去便是一年。   他担心陌清没了回来的心思,便动身出魔界去寻他。   他出发当日,途径泗弥谷,遥遥瞧见一神仙,便想着去打听打听,问问对方有没有见过陌清。   当他御风靠近后,便见满谷的红光下,那神仙半侧着身子迎风而立,她容颜清美冷艳,衣袂轻扬飘舞,在这幽幽深谷中,仿若清莲一般,令人沁心。   只这一眼,步念娇便丢了魂。   步念娇从来不知道矜持为何物,察觉到自己心动的瞬间,便开始死缠烂打,完全将找陌清的事抛之脑后。   好不容易,他从姑娘那儿讨得了“涵岁”二字,虽只是个封号,被他念起来,却像是闺名一般亲昵。   涵岁元君被他闹得很是头疼,一度以为魔族都是这样厚脸皮的家伙。   涵岁元君到底还是低估了步念娇脸皮的厚度,他不只是将“涵岁”时时挂在嘴边,还日日守在天门外,等待与她相见。   不过几天,步念娇就同守卫天门的天将打好了关系,并从他们的口中知晓了,自己有一个情敌。   涵岁元君有个青梅竹马的神君,封号明同,与涵岁元君从小一起长大,关系极为要好。   涵岁元君喜欢明同神君,可这位神君,却爱上了一堕仙。   堕仙作恶多端,于二百年前被几界帝君封印至泗弥谷。   明同神君对她念念不忘,虽见不到心上人,但仍常常去往泗弥谷,以解相思之情。   步念娇遇见涵岁元君的那一日,她便是去泗弥谷找寻明同神君。   在得知明同神君的存在后,步念娇并没有放弃对涵岁元君的感情。   在涵岁元君最需要陪伴的时候,他都会适时地出现在她身旁。   当然,不需要他的时候,他也总会出现。   总之,他贯彻了死缠烂打的宗旨,一直不言弃。   涵岁元君清冷惯了,头一回遇上步念娇这样缠人的家伙。   渐渐地,她对步念娇从一开始的厌烦,变成了习惯,再到后来,又产生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情愫。   在步念娇的不懈努力下,涵岁元君终于减淡了对明同神君的感情。   而且,她还做好了接受步念娇的准备。   但就在那时候,月老无意间看了她的姻缘簿,告诉她,她的姻缘簿上,只有明同神君的名字。   涵岁元君由此对自己的感情产生了怀疑。   她觉得,对于步念娇的感情,可能源自于依赖,而非心动。   如果她此生将永远和明同交缠在一起,又何必与步念娇再多做纠缠,浪费了他的一片心意和大好的时光。   自那之后,涵岁元君便开始避着步念娇。   步念娇不明所以,最后月老出面告诉了他,他并非涵岁元君的良人。   她的良缘,唯有明同神君。   得知自己感情无望的步念娇失魂落魄,他没想到,自己的心意竟然敌不过姻缘簿上的几个字。   他开始借酒浇愁。   他酒量不好,喝了酒便说胡话,做糊涂事。   一日,他喝醉酒后,途径一乡野小镇时,他捕捉到了一抹熟悉的气息。   正是他之前要寻找的陌清。   陌清的幻化术乃由步念娇所教,纵使他变幻了面容,步念娇也能分辨得出真假。   步念娇看着陌清和一凡人姑娘同进了一户人家中。   他好奇地趴了一会儿墙角,听得屋里其乐融融,心中泛起酸来。   陌清倒是逍遥自在,在凡界有了那么多要好的人,难怪乐不思蜀,不愿意回魔界了。   他又听到屋里头的人说起婚事,又不由想到自己的姻缘,更是酸中泛苦,难受极了。   他拿起随身带的酒壶,猛地灌了几口酒,脑子便晕乎了起来。   待一壶酒喝完,正好见陌清和那凡人姑娘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他们似是闹了别扭,出门后没走一会儿,便分道扬镳了。   步念娇一瞧,心中突然产生了想法。   他得给小清儿好好试探试探这小姑娘,免得她到最后辜负了小清儿,让小清儿和他落得同样的下场。   于是,他幻化了一身道士行头,来到那小姑娘面前,诓骗她说,她乃孤鸾之命,会害了身边人。   当时的步念娇并没有想到,他胡乱说的一句话,竟然是真的。   他记得他骗了那小姑娘后,就迷迷糊糊跑到草丛中睡着了。   当这因醉酒而被遗忘的往事重回脑海后,步念娇酒醒了几分。   不会吧?他当初都做了什么?   还未等他理清,刚刚记忆中的片段是真是假时,一股清冽的气息萦绕鼻尖,那熟悉的淡香,是属于涵岁的。   他怔怔地侧过头去,皱着眉头的涵岁映入了他的眼中。   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毕竟自从他按月老所言,陪涵岁向明同神君表明心意,了断执念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了。   而且,涵岁怎么会主动来找他?   可是,那熟悉的气息,是真真切切的,他放在心尖儿上的涵岁,终于来见他了。   他当场就不顾仪表地大哭出声,不停喊着“涵岁”。   涵岁元君有些头大,所幸四周众魔皆散,也不会太丢人。   她任由步念娇扯着她的衣袖哭。   待他终于哭累了,她才收回自己的袖摆,看着步念娇,说道:“步念娇,我叫曲叶。”   步念娇哭声骤停。   在他们初见的时候,他缠着她问名字。   当时,涵岁元君说的是:“只有同我最亲密的人,才能知晓我的名字。”   因此,她只告诉了他,她封号“涵岁”。   步念娇愣了半晌,反应过来后,又是“哇”的一声,哭得像个孩童一般。   只是,他不再喊“涵岁”,而是唤的“曲叶”。   涵岁元君颇为头疼,看起来,往后余生,她都没有安宁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新文《回收白莲花的金手指后》求收藏~~ 作为穿书管理局的维护人员,叶关关上岗第一天就遇上了无视规则,破坏剧情的疯批用户。 为了不让小说世界崩坏,叶关关穿入修真小说,回收用户的金手指系统,与穿到女主身上的白莲花用户斗智斗勇。 白莲花茶言茶语,搬弄是非? ——叶关关以刚克柔,把绿茶泼得干干净净! 白莲花看上反派Boss乔木迁,欲勾搭之? ——叶关关抢先为乔木迁竖立三观,保护反派,远离黑心小白莲! 白莲花抢了反派修真秘籍,刷满实力值? ——叶关关利用系统,亲自指点乔木迁,助他顺利成为第一大反派。 解决完白莲花用户,矫正剧情后,叶关关功成身退。 却没想,一直对她言听计从的乔木迁发了疯,险些毁灭小说世界,引得系统几近崩溃。 叶关关在线求问:亲手培养的反派发狂了怎么办? 热心网友乔木迁:亲亲、抱抱、哄哄,缺一不可。